《_亚森·罗平的第二面孔》 第1页 [侦探推理] 《亚森·罗平的第二面孔/两面人(亚森·罗宾系列)》作者:[法]莫里斯·勒布朗【完结】 第一章 在刑事法庭上 在法国和在海外,人们没有忘记由空心岩柱事件引起的骚动。法兰西国王的宝库……岩柱已经由亚森·罗平改造成了城堡!……尽管上面颁布了保持缄默的命令,还是很难阻止一部分实情走漏出去。几个星期以来,弗莱福塞堡已经成为人们朝圣的地方,部队很难把好奇的人们控制在一定距离之外,所以最荒谬的传闻还是四处流散着。人们还没到私下咕哝国家博物馆的一部分最着名的油画是假的,原画被搜罗到了这里,在岩柱的大墙后面的地步。照片上又显示出罗平在最高的大厅墙壁上用红粉笔框出的文字说明:亚森·罗平把空心岩柱的全部财富遗赠给了法国,唯一条件是所有这些财宝应该安放在罗浮宫博物馆,放在标有“亚森·罗平大厅”的大厅里。 但是公众马上就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认为共和国在接受着名冒险家的丰厚礼物的同时,声誉大增;另一部分人则对如此巧取豪夺来的东西被冠冕堂皇地接收下来的想法感到愤慨。 但是,很快,一个问题压倒了其他的所有问题:为什么罗平放弃了他的财富呢?他是否放弃了他的惊险刺激的生涯呢?他是否已经在其他地方找到了一个更保险的,更不可动摇的幽静之处,他在那里收藏了更加珍贵的宝物呢?人们谈论着圣殿骑士团骑士们的宝库,谈论着蒙塞居尔地下室……想像在不断升温。一名记者产生了採访伊西多尔·博特雷莱的想法。博特雷莱已经失踪。就这一点来说,完全是一种奇怪的巧合。因为当时加尼玛尔正在休假。反对派的一位议员在法庭上向政府提出质询;议会议长非常含煳其辞地做了回答。不,政府并没有跟亚森·罗平谈判。岩柱的秘密是在一次漫长的调查之后被揭露出来的……至于罗平,他再一次成功地逃脱了。无人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对于发生在诺曼第小农村附近的惨剧没有任何暗示。大家都不知道雷蒙德·德·圣韦朗的惨死实情,我还未能决定,是否在得到我显赫朋友许可的情况下,把这件刚刚搅乱了他的生活的惨剧暴光。此外,我也不知道这个倒霉鬼埋在何处。他在一个夜里,乔装改扮之后,痛苦得都要发疯地走了。他对我说:“我走啦。我希望再也没有人来关注我了。”他对我讲了几句话,激情有时会使某些东西变得好理解,譬如他深夜逃遁,秘密安葬他非常爱恋的人……当时,我感受到了下面成语所表达的意思的深度:“触动人类悲痛的深处。” “一切都结束了。”他补充道,“我不死。因为我不能死。但是我想我永远不会痊癒的。再见吧。” 他紧紧地拥抱了我,走了,临街的门又关了起来。此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人们继续谈论着岩柱,但是,时事给各报纸的第一版提供了各类新闻。一个可怕团伙的疯狂行动,他们在作案地点留下了一张写有“爪子”的字条,又使人们开始谈论起他们来。接着是政治问题掀起的不安情绪。王朝的敌对势力令人担心会爆发一场全面战争。再接下来,就是关于空心岩柱的几篇报导了。专家们、博物馆馆长们、夏特学校的教授们轮番地来到现场,他们为建立遗赠物品的清单、估出其价值和讨论它们的真实性而忙碌着。 两名宪兵在地下室的入口处站岗。另外两名宪兵守护着尚未被解送去巴黎的珍宝。预防措施的不充分,使得这一事件勐地成了人们重新关注的大新闻。于是,三个男人在一天夜里来到了弗莱福塞堡。“他们一付正直的公民的样子”,就像其中一位宪兵后来所报告的那样。他们出示了符合手续的文件,自称是受了给他们发通行证的艺术部长的委託,还解释说他们之所以要等到夜色降临,是为了避开那些好奇的漫步游人,因为从日出到日落,总有很多游手好闲的人呆在悬崖峭壁上。没有丝毫警惕的宪兵们把他们放了进去,随即便遭受了袭击,他们被堵塞了嘴巴,捆绑了起来。呆在岩柱里的另外两名宪兵也遭遇到同样的命运。接着搬家行动开始了。拉斐尔的《天主羔羊圣女》被摘走了;安德烈·德·萨特的《吕克罗吉亚·弗德肖像》被盗;蒂蒂安的《萨洛梅》失踪了;博蒂塞里的《圣女与天使们》被抢走了。坦托雷的着名的《伊卡洛斯的堕落》、卡拉瓦热的《大运河》、卡尔柏西奥的《圣殿前的小贩》和其它的大量传世之作被运走、偷盗,还不用说挂毯、古老的首饰、塔纳格拉的小雕像……一句话,这是一场灾难性的洗劫! 强盗们不慌不忙地搬运了好几次。几部卡车开来停在城堡的入口处,宪兵们听到它们那消失在夜幕中的马达声。行动是如此地镇定和大胆,人们真要把它归功于梁上君子本人,如果人们没有看到那条着名的文字说明的话:亚森·罗平遗赠给法兰西……另外一条说明同样用红粉笔框了起来,而且笔锋苍劲有力:爪子向共和国表示歉意,以及向亚森·罗平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这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民愤:向警署示威……;我们再也没有安全感了……;《一次对国民资产的掠夺》,这是最镇定的报纸的大标题。还有更令人恼火的,《高卢人报》的一位记者使人产生了一种观念,即罗平今后有了竞争的对手。他们这次表现出来的机敏不是受过更加严格训练的证明吗?就这一点来说,我们的传奇英雄也常常给我们以证明。 第2页 “爪子!”这是一个威胁。它表现出的是迅勐的战绩,聪明的但又是恐怖的暴力。此外,它好像指的是一个团伙,是避免谈及有组织纪律性的、经过严格训练和听命于一位有眼光和拥有强有力行动手段的头领的队伍而用的字眼。证据是:这些卡车等候在悬崖处。当然,罗平有其同谋者和无数的崇拜者!但是从来没有一个部队的编制人数能够进行一次如此有组织的袭击。而“爪子”一行,据初步估计,只有七个人:三个负责搬运掳来的物品的人和四个司机。因为在距城堡不远处,留在易碎的地面上的车迹清楚地显示出四辆汽车曾经停留过。另外,人们完全有理由揣测,“爪子”的头领本人也在现场,指挥了这次行动。当时怎么不动用军事力量来打击这难以置信的胆大妄为的袭击呢?这正是令人不寒而慄的地方! 警署开始派员四处搜索,设立路障、监视车站和边境,但是一无所获。现在还存有一线希望,只是很难启齿。罗平不可能不接受“爪子”的挑战。他不会迟迟不表态的。公众,日復一日地等待着充满激情、青春活力和傲慢的公开信,因为这样的信曾不止一次地宣布罗平的进攻。而当《法兰西回声报》的一位记者写了一篇题为《他还在等什么?》的文章后,全国变得一片静寂。反击就要到来了,那将是闪电般神速的和决定性的! 我知道,咳,这封公开信是不会出现的。罗平其实在保持沉默。他躲到哪儿去啦?或许到国外旅行去了;或许像一只受伤的动物,正躲在某座偏僻的城堡里。失望是巨大的,而且很可能会演变成愤怒。歌曲作者们在尽情地施展着本领。巴黎哼起了庞波莱丝歌曲,表达对可怜的罗平的怨诉。然后其它的更具魅力的名字:布莱里奥、拉塔,又取代了他的。人们在想,飞机会不会成为未来的一种武器。谁也没有忘记“爪子”和这个插曲,然而,紧随其后的一个悲剧又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到了这令人生畏的团伙上。 圣佩尔街上的古董商迪皮伊先生报告警署,两位陌生人来向他推销各种艺术品,而且还把这些艺术品的照片给他看了。里面有特别引人注目的陶涌,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它们是在“罗平收藏品”之列的,为此报界曾做过详细的描述。总探长加尼玛尔马上设下了圈套。这两个坏蛋早就跟迪皮伊先生确定了约会日期,为了成交,他们如期赴约,结果受到了躲在屏风后面的警员们的欢迎。强盗们非但不投降,还开枪射击,结果加尼玛尔的左臂负了点轻伤。警员们费了很大劲才制服他们,然后把他们带到了拘留所。 可是到了第二天,古董商在他的店里被杀害了。在他的胸前,用大头针别着的一张名片大小的纸条上写道: 爪子不喜欢饶舌的人 就这样,在岩柱的盗窃案发生的几个星期后,“爪子”毫不犹豫地进行了一次新的攻击,而且是如此残忍,这使得公众舆论强烈地骚动不已。人们做着各种猜想:“爪子”是与无政府主义者相勾结的?想让人们从杀害古董商的事件中看到恐怖行动?或许这是一个新的杀人组织,一个与过去曾在西西里猖獗肆虐的黑手党相类似的秘密组织? 预审工作交到了福尔默里法官手中,大家都清楚他的有条不紊的思维方式。大法官让两名被告与在岩柱遭到突然袭击的宪兵们对质。他们没有否认:两名强盗就是这次盗窃行动中的成员。可是,法官尽管对他们进行了严厉的审讯,却什么东西也得不到。多亏了中央档案馆,它记载了名叫阿道夫·肖米纳尔的高个子,他显得最粗野。他曾因偷盗而多次被判服刑。另一个叫约瑟夫·贝尔戎,曾因窝藏罪在监狱中服刑一年。两名不开口的配角,显然是两个背叛者,因为人们无法想像“爪子”头领会这么蠢地把商谈买卖首饰和陶涌的事交给他们二人去办。他们的智力十分有限。他们被从岩柱偷盗来的财宝弄得头昏目眩,想去尝试一下,便偷偷地拿走了他们认为容易出手的东西。然后,他们肯定想要逃走,以避开他们背叛了的人的报復,因为后者是绝不容情的,就像古董商的兇杀案所证实的那样。 预审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事实是不容争辩的。一方面,两个强盗参加了岩柱的偷盗;另一方面,他们朝警员首长开枪,打伤了总探长加尼玛尔。他们将会被监禁多年,或者被送到服苦役的地方去。 当刑事法庭开庭时,法院周围聚满了蜂拥而至的人们。维持秩序的部队十分严厉地将好奇的人们挡在很远的地方,要想进入法院列席旁听,那真是难上又难。能够进去的人都经过搜身,因为当局担心“爪子”会採取某些暴力行动。马尔泰尔庭长是一个刚毅、机敏的大法官。大家都知道审判将会是严厉的。总检察长是樊尚·萨拉扎,法国最年轻的检察长,也是最严厉的一位。他问得最多。他的强硬对手是贝罗大律师和格朗代大律师,他们的才华已经为世人所公认。人们感觉到辩论将会非常激烈。两位无足轻重的配角坐在被告席上,他们已经不做任何指望。 开庭第一天,对被告差不多是有利的。辩护人找来了一位着名的精神病医生,维南斯基博士,他的报告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博士有分寸地,但又极具权威地证明了肖米纳尔的智力比一般人的低下,不能完全对自己的行动负责。至于贝尔戎,他极易受别人影响,被别人所裹挟。辩护得分。 第3页 “您怎么认为?” 我感到震惊。一个男人规规矩矩地坐在我办公桌的旁边。他的膝头上放着一顶小圆帽。他是化过妆的,上髭蓬松、鬍子灰白,很像一名文职官员。他友善地微笑着,朝我靠过来,以神秘的口吻说道: “我是从大门进来的,也许这正是您所担心的。我还没忘记怎么使用开锁的小钩子。” “您?” “是的,我。”罗平答道。 于是,透过伪装,我又渐渐地认出了昔日熟悉的脸孔、炯炯有神的目光、狡黠的微笑,只是多了一点晦涩和屈从的东西,这让我心里有点发紧。他从堆满报纸的桌子上伸过手来抓住我的手。 “您千万不要麻烦,我亲爱的朋友。我只是路过。” “可是您怎么样啦?” “我怎么啦?……确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还活着,就是这句话,我就像荒野里的一株仙人掌。” 他闭上了眼睛。我看出他眼角处的细细的鱼尾纹。另外,痛苦辛酸的皱纹也开始在鼻子和面颊之间显露出来。 “好啦。”他喃喃道,“尤其不要谈论过去。” 他用带手套的手把一沓纸举到我的面前。 “这一事件越来越令我感兴趣。并不仅仅因为我受到了精神上的损害……不是的。而是因为躲在‘爪子’后面的那个人。” “您认识他?” “根本不。但是他既让我惊恐……又引起我的兴趣。过去……” 他凄切地微笑着,继续说: “过去……在先前的生活中……我研究过好几个始终无法解释的事件。我今天相信了,它们都是同一个团伙的杰作,而且还就是这个叫‘爪子’的团伙。譬如梅耶莱城堡,您肯定还记得……一种大胆的、镇定的和迅捷的典型……还有我不了解的残酷和并无必要的残忍……经理好像被放了一马……收帐号也一样……我还能说出一些其他事情,还不算这位可怜的古董商。这些人的出击好像是接到了指令似的。好像他们在服从着一个指令。为什么呢?” 他沉思着,捻着上髭,然后俯身对着我,而我则一下子看出了他眼里的奇特的闪光,这是在他要找出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时才如此的。 “为什么?我来告诉您。这个人需要一支配合紧密的队伍,与他共为一体,以实现我尚不知道的某个大计划,而最好的连结纽带,就是罪行中的连带责任。如果有胆小鬼、懦夫、胆怯者,那么好,他们会自己清理掉,就像现在被审判的两个蠢傢伙这样。我想‘爪子’自己已经甩掉了一些可疑分子。那么您只要看一看人们说的按照普鲁士模式组成的队伍的话,即听命于指头和眼睛的部队,不就明白了吗!” 他若有所思地用手在桌边上摸来摸去。我不愿打搅他,只是认真地观察着。其实,有一个问题已经到了我的嘴边。谁促使他选择了这一装束?他也在揣测我的好奇心。 “您在想我为什么会是这种可笑的装束?噢,这很简单。这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服装很适合一位接受邀请进出刑事法庭大厅的先生。谁会怀疑明显地站在秩序和法律一边的一位退休老军人呢?……我敢说这次审问会让我激动。我想请您看一看这两位被告。他们在别人提问时,准备回答‘是’或‘不是’的时候,总是用惊恐的眼光左顾右盼着。相信我,绝不是检察官令他们害怕,而是另一个人。这另一个人也许就在这大厅里……” “不可能!” “我却可以肯定。我终于抱怨起这两个无赖来了。他们该如何后悔自己在利益的诱惑前动摇呀!” “如果您最终能指出这个您称之为另一个人的人,您还要做些什么呢?” 罗平紧握双拳,然后在椅子上直起腰来,把双肩端平。 “但是我毫无办法认出他来。他可能是随便什么人。他也确实如此,就像我。” 他轻松地笑了一下,这使我想起了昔日的罗平。 “想起来真好笑。他和我,在法院的人群中走散,互相找寻着,就像在玩捉迷藏。罗平是不是这个患哮喘的大块头呢?‘爪子’的老闆是不是这个不停地擦着额头的笨拙迟钝的人呢?……有几次,我感到背后有人在看我,我要为不转过身去而作心理斗争。他那一边,我相信也会有这种感觉。在当时情况下,这是很刺激的!最后,经过思考……我不想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政府不懂得保护我送给它的财宝。它自己活该!让它自己想办法去对付‘爪子’吧!” “注意,我亲爱的朋友。”他说,“对团伙的头领、要打倒的敌人,您冷眼旁观。您应该想到,他是非常害怕您的。您并不具备轻易原谅他人冒犯您的美誉的品德。怎么样?……处在您的位置上,我表示怀疑。” “咳!我要丢掉多少呀?” “我不喜欢听您说这些话。您年轻,真是见鬼!生活给您保留了许多的惊奇。不要跟我说您想今后靠利息生活了。我是不会相信的。冒险的事会找上您的。” 第4页 “哈,那就让它快点到来吧,因为我想在宣判完就出发。皮埃尔·洛蒂使我萌生了去日本游览的念头。” 他站起身来,悠然地看了看周围。 “什么也没变。”他说,“一切都是这么平静。我多想跟您换个位置呀!我又想起……” 他停了下来,打了个手势,好像要赶走一只苍蝇似的。 “不……我什么也不想……路易·瓦尔梅拉已经死了,他也是……我现在是拉马尔·德·利美古……这个或者另外一个名字,都只有这么大的意义……我在走之前还会再来看您的。” 我陪他一直走到门口。他转过身来,对我鞠了一躬,他想表现得诙谐一点,随后在夜色中远去了。 第二天,大门一开,罗平就坐到了法庭的大厅里。这是起诉、辩护和判决的日子。人们情绪激昂,喧譁着,庭长威胁说,如果不马上恢復安静,他就会让下面静庭。许诺的话已经传给了安全部。人们马上明白了,樊尚·萨拉扎通过这两个正弯腰坐在那里的无用的人,瞄准了“爪子”的头领。他要指出他们的堕落、腐败和最终陷入的罪恶。 “……那么,陪审团的先生们。”许诺他们财富,但要求他们放弃肉体和灵魂的诱惑者突然说道,“他们成了犯罪的工具。只是工具上总会保留有使用过它的人的指纹的。巴尔扎克的笔是被人们尊敬的,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同样表现了它的主人的风格。相反地,拉维亚克的匕首比一把普通的刀更能使人产生恐惧。罪犯的恶念为其本身留下了某种邪恶,使其成为兇恶的人。而且,这两个人是双重犯罪。一次是要奴颜婢膝地完成利用他们的那个人的意愿;另一次是擅自使用了暴力。他们是‘爪子’的手臂。他们就是‘爪子’!” 接下来是一阵给人印象深刻的宁静。但也听到这里或那里有人在不时地,私下里低声交谈着。检察官伸手指着被告,不停地阐述着论据,他的陈述就像是落在棺材上的一铲铲泥土那样沉重。“爪子”杀害了不幸的古董商,既然肖米纳尔和贝尔戎是属于“爪子”的人,那他们同样应该对此次罪行负责…… “爪子”!……这个字眼反覆地出现,那么不吉利,每个人都开始明白了,这两个人要完蛋了。他们是为自己的头领抵罪的。所以当检察官宣判死刑时,没有一个人感到吃惊。 律师们轮番地尝试着唤起陪审团的怜悯,但是徒劳无功;藉助于维南斯基博士的诊断也不奏效,他们极力证明他们的委託人是在不明白自己所干事情的严重性的情况下行动的。很显然,公众已经不再听他们的了。当肖米纳尔的辩护人要求为“爪子”助势的人与亚森·罗平在某些方面做个比较时,骚动出现了,抗议的喊叫声响起来了。拳头也在空中挥舞起来。罗平的邻座都要气死过去了。 “这是一种耻辱!”他踮起脚尖,大声喊叫着。他还高唿:“罗平万岁!” 两名警卫匆匆跑到他的面前,把他带了出去,与此同时,庭长也慢慢使法庭安静了下来。辩护结束了,陪审团退庭进行磋商,列席旁听的人们此时也都在走廊里走散了。 罗平在那里散步,伤感的思想让他久久不能平静。刚才出现的示威抗议对他是有利的,是自发的、充满信任的。这是以一种感人的方式表达出来的巴黎人民对他的友善,使他产生了内疚之情。他有权因痛苦而闭门不出吗?他有权让“爪子”由于自己受了损害而猖狂肆虐吗?在其他任何时候,他都会高高兴兴地迎接挑战的!因为他曾那么高兴地让匪盗们吐出已经吞下的赃物!可是,对自己来说,他再一次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不愿意再当亚森·罗平了。他不再相信他的这张画皮了。再加上:他也害怕了。他感到自己已经不再具备丰富的才能、体力和智慧,而这些正是常常使他得以在紧急情况下扭转局面的优势。如果“爪子”来攻击他,他认为这不大可能,他或许很难躲过攻击。他就像一个吊在生与死之间的正在恢復的病人,他只盼着一件事:让他安静。他来出席这次开庭审判是个错误,它勾起了那么多的回忆。他不该想,不该让那随时都在流血的老伤口感染。他应该永远地把自己禁锢在一座苦修院里。他还应该把自己的大脑爆炸掉! 人群又回到了大厅,急切地等待着宣判。“我对此无所谓!”罗平在想。他独自一人长时间地倚靠在一根柱子上。他听到了远远响起的掌声,接着看到一下子涌出大门的人流。他叫住一位脸色变得通红,头髮散乱的妇女。 “怎么样?” 她把手放到脖子后面,做出断头台上的铡刀状。 “两个人。”她说,“他们这是罪有应得!” 第二章 “爪子”的报復 拉乌尔·德·利美吉在法院附近的一家饭店吃晚饭。他一边慢慢品尝着加了调料的鳎,因为他始终是个美食家,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爪子”这位神奇的头领。根据他的宝贵经验,这一经验是他在与加尼玛尔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较量中取得的,他试着站在对方的位置上,只是懒散地小试了一下,结果只坚持了一会儿就烦躁起来了。这个人肯定是被激情所折磨的,可是他目的何在呢?搞颠覆?可能性极小。拉瓦肖尔人通常都是离群索居的人。能说明问题的是写在岩柱墙上的字:“‘爪子’向共和国表示歉意,并向亚森·罗平表示诚挚的谢意。”首先,语气是挖苦的,是扬扬自得的。与罗平的语气如出一辙。再者,就在当局鼻子底下完成的这次偷盗是具有挑衅性的。所有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爪子”头领在向人们宣布:“真正的罗平,是我。而我,我不会那么愚蠢地把如此贵重的礼物送给共和国。”那么,为什么又会有暴力、有罪恶呢?……也许正是这一点才能说明一个想要成为真正的亚森·罗平的人是无权具有双重人格的:拼命捞钱的人和大公无私的人;违法的人和遵纪守法的人…… 第5页 “他应该记在了脑子里,”罗平在想,“我是如何利用时间的?必须採用新的方法取代……是的,就是要这样……他的神秘计划,就是要取代我的位置……可是,这一次,根本不受情感的约束,不要漂亮的举动,甚至连名声都不在乎……老江湖赶跑了剑客!我怎么没有早一些发觉呢?这是显而易见的,妈的!我的小罗平,你也只能靠边站了!你现在只是一个瘦弱的人,一个落汤鸡。挣脱这些!像一个现代的英雄那样,手中握着炸弹向前进。让他们仇恨我吧,可是他们又害怕我,就像诗人们所说的那样。”“伙计,结帐。” 拉乌尔·德·利美吉点燃一支雪茄。他觉得看得更清楚了。由于特拉米纳的血管里散发出令人舒适的热,他勐然想到,在衣帽间的妇人递给他帽子和手杖时会一会这位令人生畏的敌手,应该是一件有趣的事。他看了看满是星辰的天空,决定步行回住处。这是一个很小的普通旅馆,在阿尔弗雷德·德·维尼街,在蒙索公园边上,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了。一个小时的步行对他来说是有益于健康的。 他穿过塞纳河,继续着自己的独白。 “以前,我的欲望就是行动的命令。我现在很想进行这次会晤,马上就会有些事情发生,渐渐地就会把我带到他的面前。你,拉乌尔,你还不知道这一时刻,或者知之甚少!我是一个魔术师,事态屈从于我的意志。不要忘记是我发现了岩柱的!然后,一个年轻女人出现了……我向她展示了我的才华。我的才华也随她而去了……亲爱的拉乌尔,去睡觉吧,听话!已经快十点钟了。今天晚上,我们是在挥霍!……” 当他被一位气喘吁吁的人勐地撞翻时,他正准备拐到米利罗街上去。这次碰撞很重,致使两人都滚倒在地上。罗平第一个站了起来,抓住这个没教养的人,把他按在了脚底下。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谁在抓我……” 在十字路口的路灯照射下,他看到了一张非常年轻的脸,脸上表现出很大的痛苦。 “您受伤啦?” 年轻人不作回答。他在听着越来越逼近的跑步声。 “松开我!” 他挣扎了一下,挣脱出来,然后一瘸一拐地继续跑了。与此同时,两名巡警出现了,他们犹豫了片刻,看到逃跑者穿过吕斯达埃尔大道跑向蒙索公园。他们便朝他紧追过去。 “倒霉鬼,”罗平想,“他肯定逃不脱。” 伤者已经跑进了公园,跌倒在一棵栗树脚下,然后起身,躲进了一簇灌木丛中。两名巡警停了下来,商量着。“这个人也许带了武器?”罗平揉着自己跌倒时挫伤的肩,迅速地思索起来……肯定是个小偷……只是这么年轻,这么没有经验……让人把他关起来真是遗憾。他们将会拷问他……不……不能这样,利塞特…… 罗平又恢復了昔日的反应。他轻巧地熘进公园,此时巡警已经开始仔细搜寻了。花园很暗,勉强能分辨出小路和草皮,小树丛则全部沉浸在浓重的黑暗之中。罗平,他经常在这公园里散步,非常清楚那些转弯抹角的小路。他悄无声息地以迅捷的动作转来转去,来到了他看到逃跑者躲进去的那个地方的附近。干得非常漂亮,罗平。那个人就在跟前,靠着一棵栗树站着,喘息着。他已经精疲力竭,就像行将就义的烈士。 “你的鸭舌帽,圣塞巴斯蒂安!别开口说话!” 罗平扔掉他的手杖,把小圆帽胡乱地抓在手中,戴上了鸭舌帽。 “千万不要动。就在这儿等我。” 巡警就在附近。他们突然发现一个圆点在他们面前走过,而且还是跛着腿走的。他们沖了过去,信心十足地要抓到这个坏人,可是这个人却接连几次侥倖地在离他只有几米远的时候逃掉了,因为他总能利用某几处高低不平的地形。但是,他一点点地朝公园的四周是普通旅馆的那一侧转过去。罗平,他在寻开心,来了几个急转弯,以确保自己与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他住房前面的私人花园的栅栏门。他熘进了小旅馆,上了二楼,摘下鸭舌帽,把它丢进一个衣柜里,然后脱掉西服,换上睡衣。这一切都进行得非常神速,因为他担心会有事情发生。确实,门铃响起来了。他用手指弄了弄头髮,为了显出一付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先生的神态,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什么事?” 两位站在栅栏门前的巡警同时敬礼。 “刚才有个人跑进了您家。”似乎是有军衔的那个人解释说,“我们在花园里发现他啦。” “我下来。”罗平说,“等我穿上鞋。” 他轻轻吹着口哨,此时,他感到心情格外舒畅。他去给两位尾随而至的人开门,请他们检查花园,再要求他们看一看邻近的花园。最后他甚至大献殷勤地把他们一直送到了门口。 “是,是的,不必介意。这是小事一桩。为了保护好人的利益,你们也够辛苦啦。遗憾的是强盗跑掉了。” “到哪儿我们都会抓到他。”小个子说。 “你们肯定看到他在这儿吗?” 第6页 “绝对。他戴一顶鸭舌帽,跛着腿。不会弄错的。” “我很抱歉,先生们。我能给你们一点消暑的东西喝吗?你们跑了不少路……你们也累了……” 他们迟疑着。 “不啦。”头头说,“我们还得回那边去……别人肯定会找我们的。” “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比较严重的事……我们正在巡逻。通常情况下,这个街区比较宁静……我们当时发现在古塞尔街,就在蒙索街拐角处附近,两辆车紧挨着停在那里。当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第二辆车的司机在唿救命。我们就跑了起来。结果第一部车勐地发动起来,把戴鸭舌帽的人丢在了人行道上,他曾试着攀上汽车踏板,但最后只得放弃了。车子不顾一切地勐冲着。另一辆没启动的汽车的司机朝我们大喊着:“他们刚才绑架了我的老闆娘……” “那么,”罗平说,“不是更应该去追那辆劫持车的车子吗?……你们又有车,甚至还配备了司机。” “我们永远不可能追上它。这是一辆大马力的梅塞德斯·奔驰车。它早已经跑远了。但是我们可以抓住那个拔腿就跑的人……啊!我们真倒霉。我弄不明白他怎么能够从我们手里逃脱的!” “自然啦,你们也没想到证实一下那个人的身份,就是那个被劫持的人的?” “请原谅。”第二名巡警说,“我们确信认出了是樊尚·萨拉扎先生的旧式敞篷汽车。” 罗平吃了一惊。 “什么?……共和国的检察长?” “是的。他就住在古塞尔街,就是出事的那个地方。我们经常看到他的车子,就停在他的官邸前面。” “那么,先生们,赶快跑吧……他们那边肯定需要你们……明天我再去打听消息吧。我跟萨拉扎检察长十分熟悉。一句话,人们再也没有安全感了。” 他看见两名巡警在花园中消失后,摇了摇头。“哎呀,我干的什么事呀!……一次劫持,仅此而已……那么,该死!如果萨拉扎夫人很有姿色,为什么不可能呢?那她就完全有可能被劫持,而且动用的是梅塞德斯车呢!我想她丈夫不应该是个爱打趣的人!……但事实是,萨拉扎……” 拉乌尔差一点要敲自己的脑袋。糟糕!这可是刑事法庭的检察长,是他成为目标了:因为他坚持判肖米纳尔和贝尔戎死刑的!这件事今天找上门来了,而且还这么残忍。他匆匆脱下睡衣,带上了一支手枪。现在该我们二人较量了,塞巴斯蒂安!……他又回到了公园里,受伤者已经不在原来让他呆着的地方了。罗平搜寻了一下附近,希望至少能够找回自己的小圆帽。结果白费力气!他只捡回了自己的手杖,所幸的是,还保管着这个坏蛋的鸭舌帽。也许,藉助这顶鸭舌帽,他可以找到某一途径?他忧心件件地折了回来。他从不相信巧合,所以越来越相信刚刚完成的审判和检察长夫人被劫之间有某种紧密联繫。如果真是他的妻子呢……可是直觉告诉他,巡警们没有弄错。就这样,命运在他的手中放上了一个重要的,也许是至关重要的物证…… 他径直走到衣帽柜前,取出鸭舌帽,把它翻过来。在皮子上,他发现了两个镌版印的字母:“s”、“g”,在夹里上的菱形小皮子上,印着金字:莱翁-帽商-儒弗罗伊大道-巴黎。 这真是太好啦!太轻松了!重新开始工作的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这是多么诱人呀。罗平始终在研究鸭舌帽。它是灰色的,布质非常好。“s”、“g”。他随意地试着名字和姓氏。他走进自己的睡房,站在壁炉前,上面摆着一张雷蒙德·德·圣韦朗的照片。他盯着它看了很久。 “我应该?……不应该?……最终是不,雷蒙德,我不去这个帽商那儿……我要控制住自己。一个事件会带动另一个……我将永远无法停顿下来。生活重新粘住了我,我已经放弃了这冒险的生活,就是为了你!……‘s’、‘g’,像西蒙……或者是塞巴斯蒂安。谁知道呢,或许在开玩笑时我恰好言中了呢。这种情况还少吗!对不起,雷蒙德。如果你知道什么是孤独的话,……日復一日地相似,全都是灰濛濛地搅在一起。我必须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好啦,你看,我把它扔进这个抽屉里面。我不再去碰它。首先,‘s’、‘g’,它什么意思也没有。晚安,雷蒙德……” 第二天,在下午过了一半时,拉乌尔·德·利美吉来到了儒弗罗伊大道。他改了装,取掉了鬍子,穿了一条浅色西裤,一件配有腰带的外衣,样子颇像一名运动员。他没戴帽子。莱翁帽店就开在距格雷万博物馆不远的地方。他走进去,手里拿着带“s”、“g”字母的鸭舌帽,装腔作势地跟一位售货员说着话:头一天,他坐在蒙马尔特区的一间咖啡馆看报纸时,一位也在喝咖啡的冒失鬼弄错了鸭舌帽,结果把这一顶留给了他。 “我当然想要出我那一顶啦,对吧?您会对我说:鸭舌帽换鸭舌帽……尤其是这一顶质量很好,又合我的尺寸。可是,我还是更喜欢我那一顶……既然这顶帽子是从您这儿售出的,我想您或许能帮我找回……” 第7页 “当然。”售货员说,“‘s’、‘g’……就在今天早晨,这位先生给我们拿来了一顶小圆帽,来量头部尺寸并告诉了他的姓名开头字母……” 他走进了商店里面的一间小室,很快拿出一顶拉乌尔一眼就认出来的小圆帽。这正是他的,当然啦!这个人不放过极细小的好处,尤其不缺乏勇气和胆量! “这顶帽子不是我的,请您注意。可是既然是一位顾客,他今天应该还来吧……希望您能把他的鸭舌帽给我,我自己还给他,然后向他要回……” “很遗憾,我只好告辞了……” 拉乌尔·德·利美吉做出权衡一下的样子,走到一面镜子前,把鸭舌帽戴到头上。他正面瞧,侧面看,几乎每个方向都照到了…… “很合适。”售货员说。 “我也这么认为。我们还是别把事情复杂化吧。这样吧,我愿意把它留下。您的顾客在这次交换中也没有吃亏。活该我倒霉吧。无益地打搅您,我很抱歉。再次感谢……您没必要提及我来过。” 拉乌尔·德·利美吉走出帽店,看了一下表。五点钟。或许会等很久。他把鸭舌帽放进口袋,这是出于谨慎。昨夜只是看到一位蓄着大鬍子的人的身影,是个陌生人,绝不会认出他来的。他长时间地在人行道上闲逛着,在一家“巴黎纪念品”商店的玻璃橱窗前驻足浏览,这是一家诙谐和煳弄人的商家。他在陈列的铜版画前停了一下,然后又折回身来。格雷万博物馆的海报始终在吸引着他。它们介绍了法利埃议长,莫内·苏利、俄狄浦斯、布莱里奥……但他始终在注意着帽店的门口。走累了,他便走进街道拐角处的“王子咖啡馆”,坐到紧靠玻璃窗的朝大道的一边。这是个十分理想的观察点。 六点一过,报贩子们从蒙马尔特街涌了出来,在大道上散开。他们挥舞着在大标题下划了横槓的报纸,大声喊着:“《新闻报》……特刊……买《新闻报》啦……” 其中一个走进了咖啡馆。拉乌尔打了一个手势。然后,他打开了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 匪徒们驾车劫持了萨拉扎夫人,共和国检察长的妻子他迅速地读着,还不时地朝帽店那边望 惨剧刚在法院播下了沮丧的情绪。克雷斯蒂安娜·萨拉扎夫人,共和国的年轻的、才华横溢的检察长的妻子,在不可思议的情况下被劫持了。不幸的人在娘家吃过晚饭后回自己在古塞尔街的寓所。当时大约晚上十点钟。萨拉扎夫人的司机,保尔·克鲁瓦塞,发现有一部大马力的汽车停在差不多与寓所对面的地方,那么他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呢?既然有权势的人的车子在这个区很多。就在这时,袭击发生了,它持续了只有几秒钟,而且干得非常利落。 保尔·克鲁瓦塞,他为萨拉扎夫人刚打开车门,便被一个男人用肘推进了车内,这个人极可能是躲在能通汽车的大门的厚墙处的,于是另外两名匪徒出现了,他们架起可怜人儿的胳膊,连让她喊叫的时间都不给就强行把她塞进了停靠在那里的梅塞德斯·奔驰车内。绝对是出于偶然,两个正在巡逻的巡警此时正好出现在这次袭击绑架的现场。听到保尔·克鲁瓦塞的报警喊声,他们想进行干预,结果更加速了事件的进行。这些强盗马上启动车子,把袭击司机的强盗甩在了人行道上。这个强盗——得到的印象十分模煳——差一点落入巡警的手中,因为他试图登上已经启动了的梅塞德斯·奔驰车的踏脚板,结果失去平衡,滚落到人行道上。他肯定伤了一条腿,因为他是一瘸一拐地逃跑的。他很快就消失在当时已经没有人迹的蒙索公园里了。巡警未能在那里找到他。萨拉扎先生,这天晚上正在他的一位大法官朋友家,马上接到了通知,他大叫道:“是‘爪子’们干的!”于是,復仇的假设马上就为人们接受了。(请看最新消息栏。) 拉乌尔·德·利美吉欲知详情的好奇心已到极点,他把报纸翻到了指定的页数。同样的大字标题: “爪子”在报復 人们找到了萨拉扎夫人的尸体 今天早上八点钟的样子,去上班的工人发现,在奥托耶门大街,靠近布洛涅树林一侧的沟里,有一具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尸体。死者是被一粒子弹击中头部的。由功绩卓着的勒加尔警长负责的调查马上展开,并很快认定死者是克雷斯蒂安娜·萨拉扎夫人。这是否属于杀害检察官妻子的恐怖计划呢?人们表示怀疑,因为他们完全可以随便地在古塞尔街处死他们的牺牲品。他们是否更想要挟大法官呢?因为人们都知道他非常富有。或许他们想逼他辞职,对他占据了一个对盗贼来说过分严厉的位置进行惩罚呢?但是人们极有可能猜想,罪犯准备让他们抓获的女人蒙受最严厉的残暴。无疑,她曾勇敢地试着逃脱,最终遭到被击毙的结果。 像古董商的尸体一样,人们取下一张用大头钉钉在萨拉扎夫人外套上的纸条,它像名片一样大小:“爪子喜欢自己来清帐。” 这一尽人皆知其严重性的事件,产生了极大的反响,鑑于萨拉扎检察长的身份,他的辉煌职业生涯为法院增添了光彩,他以令人敬佩的镇定得知了这一恐怖消息。愿他接受我们最崇敬的致意和慰问。 第8页 拉乌尔若有所思地把报纸叠起来。“爪子”就是这样让人们明白它的復仇的。它不允许法庭替它们惩罚这两个叛逆。但毫无疑问,它也想证明,检察长由于他的职责缘故,已经成了它的敌人,它必须攻击他,因为他是以大众的觉悟说话的。而“爪子”是置身于道德伦理和法律之上的。那么,领导“爪子”的这个危险人物到底是谁呢? 拉乌尔现在后悔当时救了“s、g”。可是,如果警署抓住了他,是否会使某些事情发生变化呢?“s、g”什么也不会供认。肖米纳尔说了什么吗?贝尔戎说了什么吗?都没有。恐惧封住了他们的嘴巴。尽管他们是被律师们、岗哨们和大墙保护着的。但是他们十分清楚自己主子的残忍。这个团伙就像是一条七头蛇。去掉它的一个肢体丝毫减弱不了它的毒性,一定要把它的头割掉。得体的办法是马上与蒙索公园的那个陌生人取得联繫。 “小心一点,”拉乌尔想,“我就这样包装自己!我在利美吉的包装下觉得很好!没有烦恼。也许不多吧?什么!我已经慢慢成了一个老百姓了,像其他人一样。我心平气和地看报纸。侍者把我当成一个有约会的先生,而另一方则没有到场,这岂不很好吗!为什么还会激动呢,假如我还没有结帐的话!够了,罗平。滚开吧,你这魔鬼!” 他紧紧盯着通道。虽然他十分严厉地要求自己稳重和谨慎,自己告诫自己,将长期以来非常欣赏的开玩笑的腔调撇到一边,但还是因冷静的愤怒而烦躁。当他终于看到“s、g”朝帽店走去时,他激动起来了。他付了帐,匆匆地走出来。当他走到陌生人面前时,他大吃一惊。他发觉要打交道的这个人太年轻了。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绝不会再多。但是却长得健壮有力,巡警很难轻松地抓住他。他蓄着短髮,鬍子颳得光光的。他有点跛。他那套灰西服真要认真地烫一烫了。他走进了帽店。 罗平在犹豫。是否需要盯梢,如果他还要与其他坏傢伙会面去呢?也许他会直接回自己的家。从前,当罗平还有几个忠实助手时,他会在“s、g”周围布下二十四小时的监视的。现在,他独自一人,需要改变方法了。于是,他决定亲自出马了,这曾使他大获成功过。 “s、g”出来了,头上戴着小圆帽,这使他显得像穿了节日服装一样好笑。他迟疑地看了看四周。 “见鬼!”罗平在想,“售货员没听打招唿。他告诉他有人带了一顶鸭舌帽来,然后又拿走了……现在,他已经在他的监视之下了。他害怕了。他用眼睛四处搜寻着在公园里遇见的那个身影……是不是那边的那位先生,步履像个小店主的那一位?噫,不是,我的好人,再仔细地找找看!也不是那一位,那位像是一个粗俗的跑街人……再近一点看……就在眼前……我头上戴的就是你的鸭舌帽。这就对啦!你认出来了,这一次!多了不起,我的小祖宗!嘿,来不及逃跑啦!” 罗平紧走了两步,上前抓住年轻人的手臂。 “你好,塞巴斯蒂安!” “您……您知道我的名字?” “怎么?你真的叫塞巴斯蒂安?真有趣。” 罗平大笑起来。 “我还怀疑呢,你想嘛。我是在水晶球里看到的。别这个样子,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什么?” “塞巴斯蒂安·格吕兹。” “很好。我,拉乌尔……就行了。我是朋友,塞巴斯蒂安。难道昨天夜里我没向你保证过吗?好啦,给你鸭舌帽……把小圆帽还给我。缺了它,我好像没穿衣服似的。” “请原谅。”塞巴斯蒂安说,“我当时不能等您……我也不能把您的帽子放在那儿不管。” “我懂。你想留它作个纪念。” 他们换过了帽子,塞巴斯蒂安又禁不住笑了起来。在近处看,他生了一张娃娃脸,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亲近的友善。罗平想到了吉尔贝·梅吉。他是否像吉尔贝一样接受了坏的影响?因为别忘记他参与了绑架检察长妻子的行动。他是属于“爪子”团伙的,尽管他的漂亮眼神透着诚实。他观察着,惊奇中带着一种友好的情谊,这位陌生人的举止如此奇特,好像就是来帮助他的。 “您到底是什么人?”他问。 “你看……让我想一想……我经常忘记。今天吗?……是的,就是拉乌尔……拉乌尔先生……行啦,小懒鬼,别再担心啦。我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同事吧。对此有信心吧?总是很激动?……那好,我给你一个腌酸菜,我认输了,为了更好地认识……到红衣主教餐馆,这可以吧?” 他们站在一个安静的街角。 “您为什么要救我呢?”塞巴斯蒂安问。 “这是一种怪癖,对我来说……没有必要,为此就对我表示感谢。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们之间,人们应该互相帮助,不对吗?” “为甩掉他们,您没遇到太多麻烦吧?” “你想呢?我总还没到得风湿病的年纪吧。” “您是属于……属于……?” 第9页 罗平微笑着。 “不。我单干。不为天不为主!没有帐要清。不像你。我想你真得好好洗洗脑子。” 塞巴斯蒂安脸红了,他专心地想着这些话。 “最终,”罗平接着说,“昨天的行动结果怎么样?……一次成功还是一次失败?” “我不知道。” “好。你不愿意说。这是你的事。” “不,不是的。绝对不是的。我什么也不知道,这是真的。我们有命令。我们只负责执行,就这样。他需要的是检察长的妻子。” “可是他们不给你们解释为什么!他们什么也不告诉你们。他们把你们投向猎物。抓住它,我的好狗!” 塞巴斯蒂安把围巾揉成了一团,做出要起身的样子。罗平留住他。 “别发火,小傢伙……我用手触到了敏感的地方,嗯!要承认你对自己并不是很满意的。你不喜欢血。我也不!我愿意人们能够成功完成任何行动而双手保持干净。” “我很想让他听听您说的话。”塞巴斯蒂安说道。 “谁?” “他。” “注意,我并不反对暴力。有些情况需要快速行动和主动出击。但是出击不等于杀戮。” 塞巴斯蒂安听得如此专心,连吃都忘了。 “是的。”他终于附和道,“是的,正是这一点需要让他知道。我已经尝试过,可是我的话,他是根本不会听的。” “你是队伍中的毛头小伙子。”罗平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噢,别笑。在他面前,您也会像大家一样地顺从的。” “那要看一看啦。” “这已经看出来啦。” 塞巴斯蒂安想了很久。他并不怀疑拉乌尔先生像看一本翻开的书一样地在研究他。 “行啦,年轻人。”罗平在想,“加油吧!你已经有了可喜的想法。带一个新兵去见头领,好让他忘掉自己的笨拙。行动吧……行动……我会接受的。我要求的正是这一点。” 塞巴斯蒂安继续问着: “您肯定会跟我谈参与过的一些事吧?” “肯定。” “那您干成过几件有趣的事啦?” “我的天,我有我的小得奖名单。我尤其精于首饰和字画。” “从没被抓住过?没被判过刑?” “从来没有过。” “您愿意见一见头领吗?” “当然愿意啦!” “不过他,我不知他是否愿意……” “他肯定愿意,如果你告诉他我是一个艺术家,会些魔法,自吹可以掏空他的目标而从不给他制造麻烦……因为他不会相信你。因为他自己要亲眼看一看。” “让您面对一位可怕危险的人,您无所谓吧?因为从来无法预知他的反应。” “我会有什么危险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我很想让您见他,并为他工作。您也许能成功地把您的方法强加到……我们当中还有像我这样的人……害怕因事而受惩罚。很快,我们都会拿自己的脑袋赌了,像肖米纳尔,像贝尔戎。” 塞巴斯蒂安推开面前的盘子,眼睛盯着拉乌尔先生看。 “怎么样?试一试吗?” “如果你感觉到了攻击,为什么不呢?” “我不向您担保任何东西。您能给我一个可以找到您的地址吗7或者一个电话号码?” “不行,我很遗憾。但我敢断言你的头领一定很赞赏我的谨慎。” “那好……明天再来。说好在这儿……四点钟……如果您明天、后天,或者以后的日子看不到我,那就说明事情不成。” “不。”罗平说,“我只给你老闆二十四小时,不多一分钟。我可不是随便任人摆布的。” 他并不知道,罗平以这种气势说话,恰恰是想使对方意志屈服,统一扫除所有的障碍。塞巴斯蒂安感受到了这种力量的影响。 “很好,”他说,“我会告诉他的。谢谢这顿丰盛的晚餐。” 他伸出手来。罗平握着他的手。就在他要离去时罗平又叫住了他。 “塞巴斯蒂安……你真是改不了。你怎么还戴我的帽子呀。” “噫!对不起。”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说,“我们的交谈打动了我。我都不知道我的脑袋生在什么地方了。” “你的脑袋生在我的小圆帽下面……二十四小时,别忘记……伙计,来一份白兰地。” 第三章 拉乌尔在工作 第二天,拉乌尔·德·利美吉另外选了一套西服:深色的西服,里面是纽扣扣得很高的坎肩,皮领带上别了一支珍珠别针。然后,他从从容容地朝红衣主教餐馆走去。 “‘爪子’头领,”他想,“绝不会蠢到亲自来迎接我。如果他打算见我,他会让塞巴斯蒂安带我去的。天知道这不可侵犯的匪窟在什么地方。到那儿,他会随心所欲地问我的个人履歷的:我还不能太耍滑头。正直但要随机应变!……然后怎样呢!我无法做任何决定。我可以自由地叫停一辆出租马车,到森林里去散步……现在我去赴约,是因为我自己愿意去,它使我开心。我仍可以自由选择是继续还是放弃!我在玩火,得啦!可是我绝不想烧着自己的手指!” 第10页 不过,他应该承认自己缺乏诚意。没有必要支吾搪塞,他已经下定决心。这是他独自做出的决定,是在他穿好衣服,穿过他的私人花园,然后是蒙索公园之后做出的。 “好,”他带着某种不适在想,“我要一直走到底。因为我是一个正直的公民,现在正是摧毁这罪恶团伙的最佳时机。一旦我了解清楚了它的罪行,我就把此案移交给好人加尼玛尔。这就是我真正的动机。我不会因为别人最后跟‘爪子’决斗而恼火的。” 他现在已经走到奥贝尔街了,在离主要街道越来越近时,他放慢了脚步。不!他真正的动机是别的,他自己很清楚。把他推向前的力量是他的好奇心。想要知道!不惜一切代价,想知道躲在这个罪恶的、又有着可笑的名字“爪子”的集团后面的那个人。想认真地估量那个极想损害亚森·罗平的人!然后呢?好在还有时间去思考。 拉乌尔·德·利美吉走进了红衣主教餐馆。现在是四点十分。塞巴斯蒂安在大厅的尽头等着他,但并不是独自一人。在他身边,站着一个委琐的人,尽管他曾细心地打扮过。塞巴斯蒂安匆匆地站起身来。另一个人只是点了点头。 “不用介绍了。”塞巴斯蒂安说。 “我只是普通的观察员。”那个人补充道,“塞巴斯蒂安对我们说了您很多好话,但是人们知道他的脾气。请坐吧。” 声音十分生硬。 “别忘记,”拉乌尔想,“正直但要随机应变!” 他坐下,要了一杯英国奶茶。 “我听您的。”他说。 塞巴斯蒂安带着明显的不自在说话了。 “我都说了,”他解释道,“在我要被抓住时您的所作所为……还有我们的交谈……昨天……您的秘密……” 另一个人仍在审视着拉乌尔。他又高又瘦,长着一只很显眼的大鼻子,上髭捲曲,遮住了半个嘴巴,两只患肺病的长手,呆滞的目光,显得焦躁不安,又很难对付。 “一个贪婪、兇狠的傢伙。”拉乌尔在想,“但绝对不是头领。肯定是他副官中的一员。” “是的。”他显得很自然地说,“我们交谈过,塞巴斯蒂安和我。‘爪子’干得并不坏。他的方法或许有点太简单,但是成绩在那里摆着。我不是批评,请注意。我无权这样做。我只是想是否可以少花代价来达到相同的效果。” 另一个人轻蔑地微笑起来,他根本就没想到要掩饰一下。 “您会干得更好一些吗?”他问道。 “有可能!” “好啦,”贪婪又兇狠的傢伙说,“别浪费时间啦。摊牌吧。首先,到目前为止,您都干过哪些像这样引人注目的事?” “好吧。皇家大街的珠宝店,去年……这是我……莫仑的城市信贷银行……同样地……我只是光顾极小的事务,但我不停地去做……我总有事情做……记住,在这个时候,我准备在亨利一马丁大街的公馆干一下,我可以向您保证……” “很好。”另一个人打断道,“我正是为了证实您的身份才来这里的,只是我觉得它并不是那么辉煌。我想亲眼看看您的活儿……” “很简单。跟我来吧。亨利-马丁大街的银行家已经离家有八天了。我们可以在您愿意的时候动手……哪怕就在今晚。” 贪婪兇狠的傢伙尽管很镇定,但也颇感吃惊。 “一切就绪。”拉乌尔继续说,“我有必要的工具。这是小孩把戏。只需盯紧房子的老用人就行。我建议让他昏睡过去,没有必要对他施暴。” “真善良。”兇狠的傢伙冷笑着说,“我们看吧……我们看吧……如果他动弹,我就负责他……您打算让我们到哪儿会合?” “说定在特罗卡德罗剧院前面。十一点,可以吗?” “我们可以。” “我再跟你们重复一遍,我会准备好一切。你们没有必要自寻麻烦。只需戴上手套就行。我向你们致意,先生们。” 拉乌尔告辞出来,他对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还是满意的,只是对私下里辱骂他“不吉利”的那个人感到恼火。这是一个终有一天要被干掉的人!他不出声地笑了笑,同时想到了当他十分自然地提议去袭击富人住宅时,这个傢伙的那付蠢相。 “你们想看拉乌尔先生的工作?哼!等着瞧吧!小菜一碟,我的王子!只是,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次的入室盗窃失败!” 罗平回到自己家中,心情格外舒畅。他以各种不同的姿势照了镜子,又长时间地查看自己开锁用的钩子,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之后,他吃了一点儿小点心,然后点燃一支专销英国的哈瓦那雪茄菸。 “在我这个年纪还要通过考试。”他自言自语道,“而且是在‘爪子’面前!真是过分了!‘丧门星’将监视我的所有活动,评判我的每一个动作。如果我不能做得比平常好的话,我想我将会被淘汰。等着瞧吧!我的首屈一指的装备。黑裤、深色外衣、软皮鸭舌帽,橡胶底的皮鞋,工具和我帆布袋里的氯仿小瓶,以及衣袋中的手电筒,橡皮棍也没忘记……” 第11页 他走近壁炉,轻轻地把雷蒙德·德·圣韦朗的照片转了过去,让它面对墙壁。 “别看了,雷蒙德。我向你保证我的心思不在这里,可是有了邀请总不能拒绝吧。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向你承诺,一切都会顺利的。” 他走进车库,掀起他的雷诺车的引擎盖,检查了一下点火装置和化油器。这可绝不是出丢丑的故障的时候。 整十一点钟时,他把车停在了特罗卡德罗剧院广场。两个黑影马上就熘到了他的车边,然后悄然无声地钻进了汽车。彼此间没有一句话。拉乌尔把车开到亨利一马丁大街,然后很快拐进了蓬波路,他把车停在了两个路灯中间地带的黑暗处。 “剩下的路我们走过去。”他低声说道。 他们折回大街,又走了近百米的样子。 “就是这儿。”拉乌尔说。 他指了指前面是栅栏围起的小花园的二层楼的富人住宅。 “塞巴斯蒂安留在外面担任警戒。” 他如此肯定地发布着命令,使得兇狠的傢伙颇感震惊,竟联想都没想到要与他争辩。 “塞巴斯蒂安……如果你发现有什么异常,你就吹《我在金髮姑娘的身旁》,然后双手插在口袋里,镇定地走开。别显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嗯?” “明白了。” 拉乌尔从他那串钥匙里找出一根金属棒,然后把它插进栅栏门的锁头上。门马上被打开了。 “您先走!” “可以。别装模做样了!”倒霉蛋低声抱怨着。 拉乌尔关上了栅栏门。两个人穿过小花园,登上了台阶。兇残的人快速地查看了一下门上的两把锁。 “这些就不会让您笑啦。”他冷笑着说。 拉乌尔不慌不忙地选了一件新的工具,敏捷地忙活了一会儿。然后,他用手轻轻地把门推开。 “行啦。”他轻声说,“请原谅,这一次我要走前面。” 他点亮有护罩的手电筒,照了照大厅的深处,心里踏实了许多。然后关上门,就像关栅栏门那样。 “您是疯了,是吧?”倒霉鬼低声抱怨着,“如果要逃跑,那不就糟糕啦。” “嘘!……如果您害怕的话,就去替换塞巴斯蒂安。” 另一个人气得要命,耸了耸肩,紧跟着拉乌尔,后者像个幽灵一样,悄悄地朝华丽的楼梯走去,从那里可以看到大厅深处的红色地毯。他们站在楼梯脚静静地听着。在他们右侧的某个地方,他们听到了挂钟的缓慢的滴答声。一辆汽车从大街上开过,它的声音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拉乌尔把手电照向楼梯台阶,照出自己的脚,好给他的同伴引路。他开始向上爬。地毯很厚。没有任何声响揭示这两个人的缓慢前行。他们没遇到任何麻烦地走过了第一层的楼梯平台。突然,兇狠的人抓住了拉乌尔的手臂。他们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一阵新的响声又传了过来。有人在说话。他们前脚悬空,在等待着。又是一阵静寂。而突然,罗平感到抓住他手臂的手神经质般地捏紧了,而且还在发抖。兇狠的人害怕了,而且濒于崩溃了。先是一阵织物的窸窸声,随后是松扣声,一把带保险卡糟的刀亮了出来。 “给我收起来!”罗平压低声音命令道。 他朝上走了几级台阶,然后转过身来。 “别像野猪似地喘气。” 另一个收敛了一点。他们现在距第二层的楼梯平台很近了。话音再次响了起来,同时还嘟哝着什么,谁也听不懂。它很低沉、含混不清且急促。罗平微笑了。 “这是老用人。”他低声说,“一个令人厌恶的人,肯定的。” 他们一直走到通向各个房间的走廊里。罗平踮起脚尖,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门前,然后慢慢转动了门把手。一盏夜灯射出的弱光照在床上。以一个麻醉师的准确和镇定,罗平准备好一个滴了几滴氯仿的棉团,然后他十分镇定地穿过房间,来到睡者的身边,把棉团放在了他鼻子底下。效果极快。不一会儿,用人的脑袋便歪到了枕头的一边。 “晚安!”罗平说,“充分利用时间吧,我的老菲尔曼。” 兇狠的人呆呆地观察着这一幕。他十分天真地问道: “怎么?您甚至知道他叫菲尔曼?” “不。但是他配得上这个名字!您看一看这张漂亮的脸!这是一个非常尽职尽责的人……好啦,现在开始工作。贵重物品全在下面。” 他们走下楼来。现在就不需要小心翼翼了。罗平确信客厅的百叶窗都已经关好,窗帘也都遮掩得严严实实了。于是他打开了校形吊灯。 “有这个必要吗?” 兇狠的人惶恐不安,用贪婪的目光四处扫视着。 “这都是原画吗?”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当然啦……看,这幅表现磨坊的画,是吕斯达埃尔……那里,是米里罗的《西瓜贩子》……这里,我不信自己会弄错,那是芒灵的《三博士》……相反地,这个冯·迪克……嗯……我倒觉得很可疑。” 他慢慢地走近这些画,停下来,向后退一步,歪起脑袋。 第12页 “恐怕得快一点。”倒霉蛋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罗平朝他投去轻蔑的一瞥,然后走近他,他把他的鸭舌帽摘下来。 “在这么多漂亮东西前要脱帽的!” “慢点!”另一个人怒气沖沖地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他准备摘下吕斯达埃尔的画。 “你犯了个错误,宝口。”罗平说道,“这些大幅作品是卖不出去的。这些才是应该拿走的。” 他指了指客厅尽头的那些画。 “这是技巧,”兇狠的人说,“是应该禁止的。但是它什么也不表现。这真可怕!斑点!立方体的东西!您真是在嘲笑我。” “那是今后的事!”罗平狠狠地承认道,“这是几百万的东西呀……那一件……取下来……还有那一件。” 兇狠的人越来越忍受不了了,甚至连蔑视地用“你”称谓都不想反对了。他取下油画,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这对那些旧货商很有用。”他抱怨着。 突然,他们听到了塞巴斯蒂安的口哨声,听出是《我在金髮姑娘的身旁》。 “我们这下要完蛋啦。”兇狠的人叫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一辆汽车的剎车声响了起来。罗平熄掉枝形吊灯,撩开厚厚的窗帘。透过百叶窗的一条缝,他发觉一辆计程车慢慢地停了下来。 “是银行家。”他嘆息道,“真不走运。他应该是在周末回来的呀!” 此时,兇狠的人早就把手伸进了口袋。 “又来啦!”拉乌尔开玩笑说,“总想用刺刀解决问题!还是帮一帮我吧。” 他开始往墙上挂油画。兇狠的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但仍然效仿他。看得出,他已经快吓破胆了。 “我们有充裕的时间。”罗平鼓励他说,“他还得付车票钱,还得找钥匙……你看我关上所有的门还是有道理的吧。不管怎么说……注意!那一幅,你把它挂倒了。菲利斯丹!……快一点!现在,你躲到窗帘后面去,而且要藏好,别让你那双脚露出来……” “您是在跟我算帐。” “是的。现在,赶快躲起来!” 罗平又用他的手电筒最后照了一圈。大门打开了。他马上躲到了帷幔的后面。银行家泰然自若地关上门,把一件重物放到了地上,那无疑是他的旅行箱。他打开前厅的灯。然后又是一阵窸窣声。他可能是在脱大衣,摘帽子。 随后,枝形吊灯一下子亮了起来。银行家进了大厅。站在他那个观察位置。通过窗帘的接缝处,兇狠的人比较清楚地看到了他……这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人,比较矮小,穿着十分讲究。他从西服里取出雪茄菸盒,像一个幸福地再见到自己的珍宝的收藏者,带着惴惴不安的满足在欣赏着自己的油画。他划燃一根火柴,烤了一下雪茄,以一个行家的贪婪动作喷出了第一口烟。 他朝边上走了几步,走近后面躲着拉乌尔先生的帷幔。为的是更好地看清楚宽敞大厅的全景,和谐的色调,以及尽善尽美的外部轮廓和外型。他又稍许移动了一下,站住,身子背对着窗帘。 突然发生的事情,速度快得令兇狠的人几乎来不及感受到自己瞬间停止的心跳。一只手臂出现了,橡皮棍抡了起来。接着是沉闷的响声。银行家双膝跪地,被打昏了,接着就直挺挺地脸朝下地躺在了地上。 拉乌尔先生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宝贝。”他喃喃道,“你可以露面了,波洛纽斯!” 兇狠的人完全被征服了,俯下身去看银行家。 “死啦?”他问道。 “没有。只是睡着了。好啦,我们到哪一步啦?……噫,是的!立体派画家。现在该看你的啦。” 就在兇狠的人忙碌之时,拉乌尔先生从银行家的烟盒里选了一支雪茄。他点燃它,然后走去坐到一张扶手椅里,看着他的同伴在干活。 “在角落,那一边,有一帧小的科洛画……《柳树下的河流》……把它也拿上。你真是乡里人……然后是布丹……好啦,收穫不坏……好啦!上路吧,糟糕的部队!” 他们拿上这些画,把它们一直运到栅栏门口。塞巴斯蒂安马上过来了。 “啊!是你们!” “那当然啦。” “我可真害怕了!你们怎么收拾的那位好人儿?” “他把他打昏了。”兇狠的人说。 “噫!” 在这一声“噫”中,斥责夹杂着惊诧。 “他会醒过来的,不用担心。”罗平说,“请等一等我。我把车子驾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把车子沿人行道停了下来。大街上始终没有一个人,他们没有任何麻烦地把猎物装上了车。 “我得用一个月时间才能把它们全卖掉。”罗平强调着,“然后每人三分之一,你们觉得怎样?” “我希望您有靠得住的客户。”兇狠的人接上说,“千万不能再干肖米纳尔和贝尔戎的蠢事。” 第13页 “你终于有一点理解能力了。”罗平马上开玩笑说,“你想一想,我之所以选中了这个银行家,是因为我预先知道他不会投诉。他决不相信警察会关心他的事情。在採取行动前,我先做了调查。我总是知道我该如何下手。我把你们放在特罗卡德罗?” “是的。” “好啦,我们到啦。” 他把汽车停在树下,两个人下了车。塞巴斯蒂安向他伸过手去。 “谢谢……并表示祝贺。” 兇狠的人犹豫了片刻。 “这有什么好渲染的。”他气哼哼地说道,“微不足道。” “这只是一次表演。”拉乌尔先生纠正道,“大的举措,那将是在今后。” 兇狠的人始终不走。一只手放在车门上,他在思索。 “好。”他最终开口道,“约会定在下星期一,地点还是在红衣主教餐馆,下午四点,像今天一样……我们带您去头领那儿。既然一切都进行得顺利……不过我会对他喜欢和欢迎您的方式感到吃惊的。” “我尽力而为。” 罗平在重新启动汽车前等了几分钟,然后慢慢地在广场上兜了一个圈子。看不到一个人。他又开上了亨利一马丁大街,并大胆地把车子停在了银行家的豪华住宅前。他轻松地穿过马路,打开栅栏门,跑上台阶。大门仍是虚掩着的,只需推一下就开了。然后他走进大厅。此时,一个声音从客厅传了出来。 “是您吗,老闆?” “是我。” 枝形吊灯亮了起来。 “伤得不重吧?” “可还是鼓起了一个包。” 假银行家坐在一把扶手椅中,用手揉着眼袋。 “可怜的老朋友。”罗平喊道,“我可没有用力打呀。我敢说,这是一齣好戏。” 听到楼梯上的响声,他们同时转过身去。老用人出现了。 “真棒。”罗平叫道,“你真是太棒了。” “我差一点会白白死去的。您手脚真重,老闆。这该死的氯仿,它让人很快昏过去了。” “我们都变得迟钝了,孩子们!噫,现在重新开始工作。” 罗平搓着双手,然后他打着响指,声音像响板一样地清脆。 “我向你们担保,我们已经成功了!陪我的那个人脸都吓黄了。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停了下来,他那呆滞的脸上表现出一种骤然而至的痛苦。 “好啦。”他改变了语气说,“我们收拾一下吧。” “老闆!……”假银行家颇带感情地喊道。 “过来,”他的同伴说,“你明白了吗?收拾一下。” 静悄悄地,两个人又十分精细地,卸下了汽车上的东西,然后把油画重新挂好。罗平叉开双腿,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客厅中央,在思索着。 “好啦。”菲尔曼惴惴不安地说道,“我们已经干完了……我们可以上楼了吗?” 罗平不作回答。菲尔曼把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手势。另一个人低下头去,他们跟着脚尖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罗平叫道: “菲尔曼!” 随后他转过身去,用眼睛寻找他的忠实僕人。他用手抚着前额,就像某个刚醒来的人,在装饰着大厅尽头的高大的镜子前照着,然后以一种自责的语气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别无选择,雷蒙德。请你理解我!” 第四章 恐怖的考验 两天之后,使拉乌尔·德·利美吉十分不快的新闻在到处传着。报商们却因此心花怒放。 “警署反击了!……揭露‘爪子’的人将得到一笔财富!” 他买了一份《新闻报》。标题很短,但是绝对能引起轰动:十万法郎的一笔款子,将奖给任何一个能提供杀害萨拉扎夫人的兇手的线索的人。十万法郎呀!报贩子们并没有撒谎、这确实是一笔财富。 这一创举来得那么不是时候。“爪子”头领岂不更加疑神疑鬼,而且会想,既然此位陌生人使用诡计要进入这个团伙,那么他会不会是一个强劲的阴险奸诈之人呢。拉乌尔肯定已经提出了保证。可是十万呀!…… 第二天,按照约定的时间,拉乌尔脑袋里在郁闷不乐地思索着,他来到了红衣主教餐馆,兇狠的人和塞巴斯蒂安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您迟到了五分钟。”兇狠的人不怀好意地说,“头头要求绝对地准时。” “好吧,我们马上走。” “等一分钟。” 这个人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汽车驾驶员戴的大眼镜,镜片是完全不透光的。 “见鬼!”拉乌尔抗议着,“这像蒙眼布条。是不是还要给我戴上手铐呢?” “不是的。”塞巴斯蒂安说,“但您最好还是不要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想应该有口令、秘密通道、活动极墙之类的东西。我很欣赏神秘。” “别老开玩笑。”兇狠的人打断道,“行还是不行吧?” 第14页 “当然是行啦。但是至少要等我坐进你们的汽车之后再把这个漂亮的小道具架到我的鼻子上吧。” 他被两个人夹在中间走出咖啡馆,然后被推进了一辆梅塞德斯车内,这肯定是匪徒们用来绑架检察长妻子的那辆车。塞巴斯蒂安坐到方向盘的后面。兇狠的人坐在拉乌尔的旁边,而且随时保证着眼镜充分地发挥作用。 “你们尽管放心,我不会弄虚作假的。”拉乌尔说,“我还可以打个小吃呢。” 他舒服地坐进柔软的坐垫里,闭上了眼睛。但是他的注意力始终高度集中在听车轮声,体味摇晃的程度,和上身的轻微摆动上,因为这表明了是在转弯。他还听到了有轨电车的铃声、木履踢踏声和汽车喇叭声。透过街道的嘈杂声、装配门窗玻璃的滚动声和小商贩的吆喝声,他马上就辨出了方位。肯定是在穿过一个商业区。到了大马路了,现在……马路的铺石路面接口不好,从减震器的反映情况就可以知道。然后是一连串的拐弯。……马达突然一下子轰鸣起来。汽车应该是在爬一条陡坡……蒙马尔特?梅尼尔蒙唐?圣日内维耶夫?……拉乌尔无法知道。再也无法辨认了。也许他们是故意在兜大圈子……为了嘲弄这个兇狠的人,拉乌尔还真的睡着了。 他只得摇醒他。 “真糟糕!我做了一个十分惬意的梦。你们都是些粗野的人。” 但是他已经恢復了所有的本能,而且他的记忆也准备好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人行道……走廊……一股闭塞的气味……然后是楼梯…… “注意!”塞巴斯蒂安提醒道,“我们在向下走……低头。” 楼梯通向一个宽大的地窖,因为脚步声发出的是短暂的回音。 两级台阶。又一条走廊,之后就是使皮肤有奇异的感受的空旷。 “请坐。” 一张椅子被拖了过来,抵到了他的腿肚子上。他重重地坐下去,一大串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翻腾。他在这儿……警署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亵渎了岩柱的那个人……可惜的杀人犯……我的敌人……我冒着大风险……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我可以向他保证……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憎恨的东西……表演吧,你这个无赖! 他一只手摘下了眼镜,马上又强迫自己掩饰起惊讶。他正呆在一个起拱的地窖中央,它是由一字摆开在长条铁桌子上的六盏煤油灯照亮的。里面共有九个人,他迅速地数了一下。三个人在左边,三个人在右边,三个人在迎面。所有的人都伪装起来了。他们全都戴着大长鬍子。藉助于化妆的技巧,他们的面部轮廓都改变了。假髮使他们变得更难辨认。罗平不费多大气力就可以改换面孔的技艺太纯熟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他友好地打着招唿。这个神奇人物们的集会好像比那些伪装的人的集会更具危险性和威胁性。 但是他马上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对着他的,在马蹄铁形的桌子中央的那个人身上。头头,这是不容置疑的。他坐在扶手椅中,而其他的人都是坐在椅子上的,他好像刻意地乔装改扮了一番。一件燕尾服十分宽大,他的宽大的栗色鬍子遮在了翻领上,使他的身影显得很臃肿。深色镜片的夹鼻眼镜遮住了他的双眼。硃砂和软黑铅笔的划线改变了他的面颊,黑手套把他的手包裹起来了。他既像个小丑,又像个时装模特儿。 “欢迎光临。”他声音浓重地说,这绝对不是他的本嗓,“我不得不对您採取谨慎态度,我为此而不安。但是谨慎并不等于蔑视。在我们的这种生活中,谨慎是第一信条,不对吗?……我请您仔细想一想,您在这儿绝不是一个囚犯,而是一位客人。我再说远一点:是一位我们急于要认识的客人。我们知道您在救塞巴斯蒂安时所表现出来的是怎样的思想意识。因此,我请您谅解这个小伙子的笨拙,他并不缺少才华,而是需要培养。我们等着看吧。我们还知道了,您那天晚上干得十分漂亮。马尔科给我们做了一个令人十分满意的报告。十分满意的!” 如此说来,这个倒霉鬼就叫马尔科啦。罗平鞠了一躬。 “您过奖了。” “不,不。所以,我要向您那收藏家的嗅觉致意,因为我断定您在搞收藏。我以为,像您一样,现在有一代年轻的画家,他们都有着辉煌的未来。麻烦的是,在从他们的作品中汲取重大的利润之前,我们得等很久。 罗平欣赏着与他交谈的人的平稳和友善的语调。他急于要进入游戏之中。 “我知道在纽约,”他说,“一些爱好者准备花大价钱购买凡·高·莫蒂格里亚尼的作品……甚至还有于特里约的。” “很有趣。”头领说道,“就个人而言,我更喜欢印象派画家的作品……” 罗平用眼角打量着那些配相的人,他们一个个伸长脖子,显出莫名其妙的样子,好像在尽力弄懂这次谈话的内容。 “还有一个我十分仰慕的新人。”他接着说道,“一个叫毕卡索的……” “哈!确实如此。他有特点,有创意。不过,我认为他仍在摸索之中。” 第15页 “很快,”罗平以一种不情愿的欣喜在想,“就会有人给我们端来茶和点心了。真是笑死人呀!” “我喜欢那些有眼力和有判断力的人。”头领说,“既然我有幸接待您的来访,那么我愿问一下您对报纸上谈及的十万法郎的想法。” 罗平把双腿交叉起来,坐在椅子上摇晃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像是一位轻松地在朋友家作客并随时准备回报主人美意的人。 “对我来说,亲爱的先生,这笔奖金表明了三件事:首先,警署是软弱无能的……” “好的。”头领贊同道。 “其次,是樊尚·萨拉扎先生提出这个建议的……” 头领点了点头。 “越说越准确。” “最后,这笔奖金构成了真正的对反叛的诱惑。” “太好啦。”头领大声喊道,“您的分析真的与我的完全一致。” “我再补充一点,”罗平继续道,“倒霉的肖米纳尔和贝尔戎的事例表明,利益的诱惑还是很能吸引某些人的,在您这里……” 他用眼睛扫视了一下这一木呆呆的群体。不过他已经感受到了射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头领把身子向前探了过去,压低声音说: “您不知道说得有多好。某个人,确实,正在想着背叛我。可是,愿意……或曾经愿意为我干活的人肯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地对我的行动守口如瓶的。这难道不正常吗?” “当然啦。”罗平说道,他突然变得很不自在起来。 “如果他违犯法令,他会知道将招致什么样的后果。那就是死。我们的安全就是以此为代价的。难道不对吗?” “嗯……无论怎么说,这是最简便的。” “暴风雨已经压到了我的头上,”罗平在想,“他在怀疑某件事。我要在一分钟之内知道这些东西。我已经找了很久了。” “要知道,”头领继续道,“樊尚·萨拉扎就在今天早上,接到了一个来自阿尔及尔的电话。找他的是一个女人。她向他表示,她准备向他提供一份最有价值的文件,如果他能保证信守诺言的话。” 队伍中产生了一阵惊讶和好奇的骚动。头领继续说: “这位女人,您看吧,她本人也很快就明白了这份奖赏提议的出处,她没有透露姓名。检察长无法明白这一切。但是我却不然,我对此事非常清楚……” 他一遍遍地看着他左右两边的同伙们。 “是一个叫马德莱娜·费雷尔的。” 呆若木鸡的群体开始窃窃私语。头领用他那戴着手套的拳头在桌边敲了几下。马上又恢復了安静。他面对着拉乌尔先生,十分礼貌地说下去。 “这个马德莱娜·费雷尔是一位非常诚心的小伙子的同伴,我们跟他关系很好……罗贝尔·埃德兰……遗憾的是他饮酒,而且当他喝了酒后,就信口开河……我不得不……与他分手了。您明白吗?” “我明白。” “于是马德莱娜·费雷尔回了她在阿尔及尔的家。但是我们始终注视着她。我曾想把她召回巴黎来。我打算让她干点琐碎事,我这样做是要确保她能严守秘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她答应萨拉扎检察长,向他提交一份名单,这还是罗贝尔·埃德兰亲笔所写,上面有我们之中的七个人的名字。根据她透露的这一点点情况,我敢断定她不会说谎,而且确实有这么一份名单。埃德兰比我想像的还要危险可怕。因为他知道得特别多……” “那么您本人,”已经十分镇定的罗平说,“您掌握了大量的情报。我祝贺您。” “谢谢……我们确实组织得不错。我们到处有耳目,甚至那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马德莱娜·费雷尔明天一早将登上‘探戈’号船。她星期四下午抵达马赛,然后在亚歷山大旅馆过夜,星期五早上就会到巴黎……” “要阻止住她。”一个声音喊了起来。 头领微笑着,他举起一只手以示他已经想到了问题的所有方面。 “昨天晚上,”他继续道,“马德莱娜·费雷尔从她提供给检察官的号码中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的通话人的嗓音跟樊尚·萨拉扎的相像得简直让她分辨不出来……” 为了欣赏此话产生的效果,他停了下来。听众们都大笑了起来。 “……嗓音,我说,与樊尚·萨拉扎的是十分相像的,告诉她,他认真想过,在马赛到巴黎的路上,尤其是到巴黎之后,她将面临极大的危险,因为‘爪子’能够摸到她的行踪,所以他认为最慎重的办法是给她派去一个朋友。她对他尽管放心,他会交给她一张支票,然后取回她答应提供的名单。” 这个团伙现在显得格外开心。 “干得漂亮。”罗平说。 “慢着。”头领说,“约会已经定下,在星期四晚上八点钟,在‘法老饭店’,就在老港口那里。” 第16页 他盯住拉乌尔先生。 “您去那儿。” “我?” “您!” “可是……” “看,您不是要加入我们的行列吗?” “是的……只是……” “这可是向我们展示您的能力的极好机会……您全部的才能……” “无论谁都可以去马赛交这张支票,然后带回……” “对不起!如果仅限于买一份文件的话,确实谁都可以完成。但是您的作用并不局限于此。” “我跟不上您的思路了。” “噫!跟得上。” 那些“时装模特儿”在瘆人的静寂中紧盯着拉乌尔先生。 “您要处决马德莱娜·费雷尔。”头领命令道。 马尔科,他就站在拉乌尔的身后,还有塞巴斯蒂安在身旁。他用肘推了他一下。 “回答!” “请原谅。”罗平说话了,“我感到震惊……我以为我已经通过考试了……” “确实。”头领承认道,“您已经表现出了您的灵巧和勇敢……但还要向我们展示您也懂得服从……我们并不需要随心所欲的自由射手,而是要遵守纪律的人员,什么也不能拒绝……不能!……此外,难道需要我向您指出,您是没有退路的吗?您现在已经知道得太多啦。” 既然已经落入陷阶,罗平就快速地调动了他所有的聪明才智,认真地思索了起来。到马赛后,他得想出对策,要从他秘密拥有的办法中,找出一个最佳办法。他现在只有俯首屈就,只有用谋略了。 “我绝无迴避的意思。”他说,“恰恰相反,我受宠若惊。这是一次受信任的使命,我明白它的价值。那么我就去马赛。考虑到行动方式……我希望您能让我行动完全自由。” “恰恰不行。我要知道的,正如我刚跟您说的那样,是否您能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地去干,完全做为我意志的盲从工具。因此,您将,我不向您隐瞒,由我们的人暗地陪伴着、监视着、观察着,他们会向我报告……这是您必须遵照执行的安排:在蒙马尔特·弗特里埃街附四号,有一间车库,钥匙在这里。(他把一枚旧钥匙摆在他的面前。)在这间车库里,您会看到一辆24mp型的罗尔斯·罗伊斯车。您取出它来,明天清晨就动身去马赛。我想您这样的男人应该懂得驾车。” “是的……可是为什么不坐火车呢?”罗平问道。 头领做了一个不耐烦的动作。 “您会需要这部车的,在那一边……我请您不要再打断我的话。由于我不愿意强迫您做一次艰辛的旅行,也由于没有必要到得过早,您在里昂过夜……在贸易旅馆。然后,您再动身去马赛。已经给您在‘侨民饭店’预订了房间……一间很漂亮的房间,不用害怕。‘爪子’很关照它的成员。星期四晚上八点钟,您就出现在‘法老旅馆’,会有人把您带到第九号桌子去的。” 拉乌尔强行控制自己。他强做笑脸以掩饰自己的受辱。 “我肯定要在扣眼上别一枝红色康乃馨。或者腋下夹一份当地的报纸。要么……” “您有更好的东西。”头领打断道,“一张十万法郎的支票!这是最好的相认标记。” 像魔术师一样,他用手指夹出一张支票,然后递给右边的助手。支票于是开始了“旅行”,从这只手到另一只手,引起了一片赞扬和欢唿。它最后到了罗平的手里。 “很遗憾您不认识樊尚·萨拉扎的签字。”头领说,“我向您保证这里模仿得非常成功。当然啦,为了做得更像一些,我把支票的日期往后签了。因为马德莱娜·费雷尔十分细心。她肯定会想到我们多疑的检察长在把钱放出去之前,一定要确保别人交给他的不是胡编出来的名单。他要进行的小调查,通常需要四至五天的时间……在这之后,马德莱娜·费雷尔才可以兑现他的支票……如果到那时她还没有成为幽灵的话。” 整个团伙都非常开心。罗平则一只手紧握着另一只手。他遇上的这个对手考虑得十分周密,他无法找到能使自己採取对策的空隙。 “我并不残忍。”头领温和地说,“没有必要让这位可怜的姑娘难受……” 他从燕尾服里取出一只装满白粉的小玻璃瓶,把它放到了钥匙旁边。 “您先让她昏睡。这种粉末马上会在任何一种液体中溶解,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让您选最好的酒……它既不会改变颜色,也不会改变味道。很快地,马德莱娜·费雷尔就开始表现出疲劳和瞌睡来……您于是就建议她,用您的车,把她送回她住的旅馆,亚歷山大旅馆,它位于普拉多大街。您熟悉马赛吗?” “当然熟啦。” “那您知道普拉多大街笔直通向沿峭壁建起的步行街。而这条步行街是沿海延伸的。它与大海只是用厚厚的护墙隔开的……还有必要让我继续告诉您怎么做吗?九点钟以后,这个地方就没有一个人影了……水也很深……我再说一遍,您不会有任何危险,因为您不是孤身一人。我对您说过的:我们跟踪您的全部行动。……只要必要,我们随时准备介入。” 第17页 语调太过于甜蜜了。罗平此时却感觉到了它后面隐藏的威胁。 “很容易。”他颇有信心地说。 “对吧?……我们五天后再见面。塞巴斯蒂安会按往常的约会时间、地点去接您,再把您带到我们面前。您把用支票换回的,马德莱娜·费雷尔交给您的名单交给我们,您就成了我们的人了。您就会永远是‘爪子’的人啦。没有问题吧?” “没有。” “散会。啊,再等一等。我差一点儿忘记给您旅费和路途开销了……您也别不高兴,这是规矩,在我们这儿……” 他把一沓钱放在了钥匙和小瓶的旁边,然后做了一个手势。塞巴斯蒂安拿起这些东西,把它们交到拉乌尔先生手里,同时把墨镜也给了他。然后,他带着他往回走。马尔科留在了他主子的身边。 “我把您安排到我的旁边。”塞巴斯蒂安说道,“我们可以平心静气地聊一聊。在马尔科面前,我不敢。他是个危险人物。注意!您把脚移一移,碰到油门了……怎么样?您的印象如何?” “我的天,到现在还乱七八糟的……我猜想所有的成员并没有都到场。” “没有。有些在执行任务。况且,头领从来不把我们全部召集在一起。啊!这是很有组织才能的人。当他决定干什么事时,我们只需闭着眼睛去干就行了。他反对临阵应变。您想一下,当他准备进攻方案时,就用按比例缩小的场地,房子小得就像玩具一样。他有一根棍子,像个乐队指挥那样:你们,你们部署在这里……而你们,在那一边……他用指挥棒在沙盘上指指点点。一切都变得简单明了。这就是我愿意跟他干的原因……” 一阵喇叭声。车子突然偏了一下,然后继续前进。 “老妇女们,”塞巴斯蒂安嘟哝着,“她们比那些家禽还要讨厌。她们就在你车轮底下钻来钻去。” “我想,没有一个人认识他的真面孔。”罗平插话说。 “没有一个人。应该说从不允许一个人在他身边转和在太近的地方观察他。我们都保持一定距离。” “总之,一个真正的头领。” “一个真正的……总之,差不多……他所缺乏的,您已经看出来了……他不是人。啊!这很复杂。一方面,我们知道他永远不会抛弃我们。肖米纳尔和贝尔戎,我敢肯定他想给他们做点什么。他也许准备了他们的逃跑……完事之后,他又亲自惩处了他们,请记住……别人的生命,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算不得什么的……这位马德莱娜·费雷尔就是个例子。您看他是如何镇定地判处她的。她妨碍了他。他就要干掉她。您会跟我说她叛变了,于是……但这无关紧要,我本希望您能建议一些其它事情……我不知道,我……我只是个小人物……” “一个无名之辈,一个小喽啰。”罗平低声说,“你在跟我开玩笑。好啦,继续说下去。” “我,您是知道的,我没有任何权力。可是您!……” 如此自发的遗憾打动了罗平。 “只是我别无选择。”他说,“再晚些时候,当我真正被接纳之后,或许还有办法提出其它的办法……眼下,我只得走下去,心中还不时地默念着这个马德莱娜·费雷尔不好,她真应该珍惜自己的命运。” 汽车正在来时爬过的坡上往下开。罗平又在反覆思索着那些晦暗的想法。 “我能向你提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吗,塞巴斯蒂安?” “当然可以。” “你是否已经于过一些事……怎么说呢?……” “噫,没有。” “那么你也得通过考验呀,你也是的。” “头领还没向我要求过,我从未杀过人。不过我感到总有一天他会强迫我干的。而如果我没有这份勇气的话……我想将会出问题。对您,我完全可以信赖地说,我并不勇敢……在一些小事情上,我还能应付得过去……譬如,我会弄锁,我懂得划玻璃……您明白吗?……但是仅此而已。只是,我陷入了错综复杂的事情之中……” “那么你会参加马赛的这次旅行吗?” “我想会的……这正是我力所能及的活儿。不过还会有别人、别的我不认识的人。可能有马尔科,他也会去的。” “我很高兴知道你会去那儿。” “谢谢。”塞巴斯蒂安十分激动地说。 “你认识这个马德莱娜吗?” “不认识。我只知道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很有风度……非常有派头……没有一点儿小姑娘的做作。好像她是出身名门望族。” “我们到哪儿啦,如果这不保密的话?” “罗亚尔街。” “那么,把我放在这儿。我已经瞎得够呛了。” 罗平摘下眼镜,用手揉着眼睛,满心欢喜地看着太阳、行人和巴黎黄昏的迷人美景。 第18页 “啊!拉乌尔先生,”塞巴斯蒂安说,“当一切都完成后,我该多高兴呀。祝你好运!” 他们握了握手。罗平下了车,站在人行道旁等着汽车走远。他把手伸进衣袋,摸了摸钥匙、钞票和小玻璃瓶。他不是在做梦。三天之后,他将成为一名杀人犯。或者是…… “或者是让‘爪子’剥了我的皮。”他总结道,“亚森,我的老同志,你现在可是真的陷入困境啦!” 第五章 上当受骗之夜 马德莱娜·费雷尔,在办完海关手续后,坐上一部计程车,直接来到了亚歷山大旅馆。她不时地透过后车窗注视着街上。樊尚·萨拉扎对她的忠告令她惴惴不安。她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促使她这样不停地四处探看的简单好奇心源于何处呢?此时,注视她的人会以为她已经处在他的监视之下了。 在走进旅馆之前,她最后一次朝四周投去急速的一瞥,然后她径直朝总服务台走去,轻轻地撩起了面纱。她的美貌是显而易见的,在大厅里,不止一位住客转过身子偷偷地打量她那迷人的、高傲的身段。她昂着头,但又恰如其分。守门人匆匆走上前来。 “费雷尔夫人……很好……” 他叫过行李员来。 “请把夫人带到一百三十六号房。” 这是一间非常华丽的房间,它靠两个大窗户採光,屋内花园里有细细的喷泉在低吟,小池中有许多金鱼在游动。马德莱娜·费雷尔摘下帽子,原地转了一圈,欣赏着她十分喜欢的家具。屋中央有一张宽大的雕床,两张舒适的扶手椅,一只涡形的角柜,一张活动的穿衣镜正对着梳妆檯,两个衣橱……地毯是什锦兰色的,表现的是古代的带帆的双桅战船。她脱下手套,把门锁上,插好门栓。她终于到了家,而且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了。她在活动穿衣镜前呆了片刻,把镜子向下拉了拉,以便能够照到脚下。长途跋涉使她脸部有点发紧。她用洇湿的浴巾的一角按了按眼睛,然后打开衣箱,取出一套洗漱用具和一本书。她把书放到了床头柜上。正当她准备洗漱时,她听到轻轻的三下响声,如此地轻,如此地小心,以致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在犹豫不决的情况下,她喊道: “请进!” 但她马上想到门是锁上的。于是她拿起书,把它夹在腋下,穿过房间,拉掉门栓,手扶在锁头上,停了下来。在她身后,一个年轻的、欢悦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该说‘请进’,而是‘出来’!” 她转过身来,用手背堵在嘴上,生怕到了嘴边的喊声会冲出口来。一个高个子、精干、穿着讲究的男人正从一只衣橱里出来,然后是十分有礼貌的鞠躬,但双手仍在揉着腰部。 “非常抱歉,夫人……请您原谅。想想吧,我龟缩在这狭小的地方,弄得腰酸背痛,这是为您效劳呀。唉呀,我的腿……您同意吗?” 他做了几下放松的动作,同时仍在以有趣的礼貌不断地说着。 “我还不习惯这样在夫人面前显露自己。请相信,我十分不安的……见鬼!我可能成为一个患关节强硬症的人!麻死人啦!……我想动一动,想变换一下姿势……可是您不知道,肯定不知道,在这狭窄的衣橱里蜷缩一个小时是什么滋味。千万别这么干呀。朋友的忠告……嗯,我现在好一点儿了,尽管踝骨还没完全恢復……” 她不明就里地望着他,恐惧把她钉在了原地。 “呆在那儿别动。”她低声说。 “很愿意。”罗平说,同时给自己拉过一张扶手椅来。 她一面继续盯着他,一面沿墙熘到按铃的地方。 “两下是叫房间女佣。”罗平又说了起来,同时把两条腿伸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果您认为第三下是必需的,对我来说,我无所谓。但是处在您的位置上,我就要保持镇定。因为我要向您揭示的是绝秘的东西。” 她犹豫不决,但还是停了下来。 “如果我有不良居心的话,”罗平继续说,“我会採取行动,而不会向您说您很漂亮。可是我对您说了。我声明,夫人,对您干坏事,那就等于在亵渎艺术。走近前来,别再害怕。不?……您始终表示怀疑?……是衣橱这件事让您觉得不光明正大?什么?您想拿您的手袋?……请自便……我甚至准许您握住里面的那支小手枪……这是十分自然的……干吧!” 她迅速伸出手去,抓过自己的手袋,把它紧紧贴在胸前。 “好啦……现在是手枪了。是的,是的,我坚持这一点……别忘记打开保险……这样,会抓住时机……不是为了更好地进行交谈吗。您,手里拿着武器,而我,脚都在抽筋。” “您到底是什么人?” 罗平倒向椅背,开心地笑了起来。 “真有趣。我总是遇到这个相同的问题。我是谁?……这就不一定啦。对您来说,我是与您有约会的人,在法老旅馆,晚上八点。” “请证明一下。” 第19页 “很简单!……如果您能让我拿出钱夹而不情绪激奋的话……我是可以的。” 他把手伸进西服里,取出一只俄国皮的钱包,然后从包中取出一张支票,远远地举起。 “十万法郎……樊尚·萨拉扎的签名……您现在该相信我了吧?” 他把支票放回钱包,再把钱包放进西服的内口袋里。 “那么,您到我的房间来干什么呢?” “我来向您解释。但首先要把这玩具收起来,因为表演已经收场……等一下。” 他站起身,踮着脚尖走到门前,然后轻轻转动钥匙,再勐地把门打开。他探出身子看了看走廊,然后轻轻地把门关上。 “我们身边到处是敌人。”他说,“把我们的椅子向前靠一靠,说话声音压低一点。好啦,我们总结一下:您打电话给检察长,向他提及一份名单……然后,检察长又打电话给您,告诉您将派一位可靠的人到您跟前来,因为他担心让您直接去巴黎会……” “那么您就是这个人啦?” “又是又不是。您最好先让我说完……其实,电话不是检察长打给您的。而是‘爪子’的头领……不,别打断我……您的第一个电话令人吃惊……怎么?是谁?这就是我要揭示的……‘爪子’的头领马上就制订了一个狡诈的方案。装作是检察长的意见,他把约会定在了法老旅馆。他的秘是应该交给您一张支票,取回名单。但这还不算完。在晚饭时,他还得往您的杯子里倒麻醉药……然后把您带回您的旅馆,因为此时您已经失去知觉了。于是,他把失去知觉的您带到建在峭壁上的步行街,然后把您从护墙上面扔下去。” 马德莱娜·费雷尔脸色苍白。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这位秘使,”她喃喃道,“是……” “就是我。可是您看,我正在背叛。” “为什么?” “啊!为什么……也许有的男人比其他人对美更敏感……也就更可以自由处理……也许他们的心更不受约束……别扯得太远了……我想救您,就是这样……而且我一定能救出您,如果您愿意帮我的话……您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非得在这儿等您而且像我刚才那样地躲着了。我没有其它办法接近您。” “那您是怎么知道我的房问号码的?” “只需给穿制服的服务员一点小费。” “谢谢。”她说,“发自内心的感谢……可是我们全都完蛋了。” “说下去!” “您以为比他还要厉害吗!我可怜的朋友。如果您认识他就好啦!我想要报仇想得发疯……我现在只有回阿尔及尔去,从此销声匿迹……” “太晚了。这个名单您都可以背得出来,对吧?……那么您就是个永恆的危险。” 她把脸藏在双手之中,颤抖着声音重复道: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 “您会游泳吗?”罗平继续问。 “会,而且游得很好。”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您自己消失掉。这也正是我预先设计的。当我们达成一致后,我就熘出去。没人看到我进来,也不会有人看到我出去。此外,我确信这些先生真正开始对我感兴趣,应该是从我们在法老旅馆会面开始。我神态自若地坐在您饭桌的座位上。您这一边,您要克制一下,别显得太紧张……我把支票给您,是一张假支票,然后您就把名单交给我……随后,在晚餐进行到一半时,您让您的手袋滑落地上。您弯下腰去捡它,您一值数到二十下。当您再起身时,我已经把安眠药倒进了您的杯中。当然是偷偷地了,但是要让熟悉内情的人能够看出我的动作。” 他把那个小瓶拿了出来。 “我用一种无害的东西替换了。” 她拿起小瓶,充满疑虑地看着它,突然情绪十分激动,她把瓶内东西都倒进了洗脸盆。然后,她用几小撮米粉把小瓶加满。 “我向您保证。”罗平说,“应该对从衣橱里钻出来的先生格外小心。请把这小玻璃瓶还给我……谢谢……安眠药的药效据说来得特别快……您被突如其来的疲劳击倒:您把头靠在自己的手上趴着。您表演时一定要充满信心。” “我努力吧。” “剩下的就简单了。我一直把您扶到他们供我使用的那辆汽车旁,我把您安放在我的身边……然后上路去浴场。” 马德莱娜·费雷尔用手揉着眼睛。 “我在做梦吧:”她喃喃着,“我相信您,后来我又不相信您……可是现在我又开始相信您了。只要我一想,我就害怕让别人摆布。如何才能知道您对我说的全是真的呢?” “我向您保证这一点。我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本可以得到这份诱惑人的名单的。” “噫!它可藏得很严实。” 第20页 “您这么认为吗?我敢肯定它就藏在这本书的封面内,就是您须臾不离手的这本书……说到这里,我倒很想看一看它。我已经把我的把戏给您看了,您也应该把您的给我看一看。” 她面对面地盯着他,然后从厚皮封面的一条夹缝中抽出一张一叠四折的纸来。 “也许我错了。”她说。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这张纸,铺在膝头上。 “不!……别碰它!” 罗平俯下身来。这是一张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写有一排名字,还有几个地址。笔迹很生硬,几乎很难辨认。在这张纸的下方,可怕地点了一滴血:这是死亡签名。 “他们打了他两枪。”年轻女人解释道,“可是他还坚持了几分钟,这足够他写下他所认识的人的名字了。” “而您保留了这个名单。”罗平轻轻地提醒道,“您本应该立即……” “我没敢。我当时吓坏了。我跑走了……促使我做出决定的,是这笔奖金。我是这么需要钱!” “当然啦,”罗平继续道,“这是一份确凿的文件。如果您允许,我把它抄下来。只要让萨拉扎先生掌握这些名宇。至于这张染了血的纸,我将把它交给‘爪子’。它的真实性是无可置疑的。” 他把名字写在一个漂亮的记事本上。他写完后,便折起纸,把它放进小口袋中。 “您没想到通知检察长,别人为我设置了圈套吗?”她问道。 “您忘了他的电话已经被监听了。肯定他的信件也会是这样的。” 突然生成的怀疑使马德莱娜·费雷尔的漂亮脸蛋变得僵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您怎么能够把这份名单交给他呢?” “随便怎么样,我向您保证,我会把它交给他的。” “那您就代我拿走钱了。” 罗平抓住她的双手。 “听着,马德莱娜。我不是一个盲目干坏事的人。我是一个……他迟疑着……”总之,他妈的,您还是没看到我所冒的风险……转一转您这漂亮的脑袋……我向您再重复一遍:一定是我才能获取这份名单……怎么样?……检察长给我签一张真的支票,我取出钱来,然后手把手地把这十万法郎交给您。” “您让我感到震惊!” “我全都考虑过了,全都解决好了。”罗平以一种急切的语气说。 他把脸凑近马德莱娜的脸,她感到了他心愿的火花。 “您不知道我是如何地能干。一旦人们对我信任,我是可以移山的。” 他把嘴唇贴到了年轻女人的指尖,然后改变语气说: “在峭壁的路上,距我们分手的地方只有两步路远……有一家寄宿小旅馆:‘鱼’,由一对老夫妇经营。您从水里出来就去那儿。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必要的准备。没有人看到您满身湿漉漉会感到惊讶,也不会有人向您提任何问题。” “我的箱子呢?” “过早地取它是不谨慎的。不要忘记您应该消失。我在必要时会尽力的……您希望我们在什么地方再见面?” “巴黎。” “不危险吗?” 她摇了摇头。 “首先,‘爪子’以为我已经死了。另外对一个女人来说,改变外表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呀。我更为您担心呢。” “多么纯真!……那么,您真的建议在巴黎啦?” “是的,况且我还有些私事要去那里。” “好吧,我下星期六,下午三点,在伦佩尔梅耶等您,您认识吗?……在里沃里街……您将看到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蓄着白鬍子,穿着有点皱的燕尾服,戴着一枚一级教育勋章。他就是您的僕人。” 她第一次露出了笑脸:她的黑眼睛好像是燃烧的火,罗平感到眼花缭乱。他站了起来。 “您觉得都清楚了吗?” “是的。”她说,“您想得十分周到。我一切听您的安排。” 他鞠了一躬,向门口走去,然后把门打开条缝。他朝空无一人的走廊瞟了一眼,转过身来。 “勇敢一点。” “我会的。” 于是他消失了。 法老旅馆的穿制服的侍应生在观察着客人们。餐厅的太阳伞在他的头顶上撑开着,因为从黄昏起就下起了雨。他看到一辆罗尔斯·罗伊斯车开了过来,便匆匆上前去开车门。 “一个阔佬!”他想。 来人穿了一件裁剪得十分考究的无尾长礼服,扣眼上别了一朵花。“一位英国绅士!”侍应生高兴地想着。他并没有失望。因为他得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小费。 拉乌尔·德·利美吉被带到了九号桌。他提前了一点儿,这样他就可以观察一下自己的周围,当然样子是漫不经心的了。这时已经有许多人了。这并非一家非常豪华的场所,但是来吃饭的都是资产阶级的富豪们。人们随处可以看到并不缺少豪华陈设的女洗手间。很快,拉乌尔发现了塞巴斯蒂安·格吕兹。他独自一人,与他相隔几张桌子。这是位穿着庄重的塞巴斯蒂安,但是他并不舒服。拉乌尔在猜想为什么“爪子”头领选择了这法老饭店。他的人无疑是经常在高级场所出没的。可是塞巴斯蒂安的同伙(们)到底是谁呢?因为爪子头领已经明确指出:您不是孤身一人,我们将跟踪您的全部行动,我们随时准备介入……拉乌尔已经感到有不相识的对手在紧紧盯着他。是谁?绝大多数的客人都是有陪同的。好像谁也不理会他。会是跑堂的?饭店老闆?为什么不呢?马德莱娜·费雷尔能演好这一角色吗? 第21页 拉乌尔打开菜单,但是他根本就不想要曾经给他送过的那些菜馔。“啊,”他想,“你是否看中了这个女人?……尽管你以为我不识你的伎俩!你只能偷偷地看她,这是事实。可是衣橱的那一举措,嗯?总是令人吃惊的,好好先生!她很美。那又怎么样?这不是理由。你很清楚她不是一位夫人。一个真正的夫人,你是看得出来的,好好想一想吧……” 他嘆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马德莱娜·费雷尔进来了。拉乌尔还是不由自主地得意地打量起她来。她选用的服装恰如其分,简单、朴素,特别是比较宽大,这是为了游泳时不影响她的动作。帽子更是完美,值得庆贺的复杂。它可以不费一点事地漂到早晨,好证明一位妇女掉进了水中。 拉乌尔没有任何表情地问候了一声,她也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他们不应该忘记,无论是哪一位,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们对视了片刻。然后,在把书和手袋放在餐具旁之后,她以一位法兰西喜剧院女演员的姿势坐了下来。 “他们来啦。”罗平小声说,“别说话,让我说。在这种时候,要牢记,他们会紧紧盯住我们的。我应该是谈话的中心人物。您,您只是听我说。您始终警惕着,您在猜想我是否真是检察长派来的。正常情况,只有在交换名单之后,我才可以把支票给您。但是我要先给您,为了让您放心……好!您拿起它来,仔细地看着……太好啦!这就值十万法郎,真见鬼!……现在,您好像已经被我的真诚所打动……您的脸色平和了,您把支票放进您的皮包……注意饭店老闆。” 拉乌尔在看菜单。 “贝壳,怎么样,亲爱的夫人?……很好,……我们吃牡蛎……再要一条鱼,也许……烤狼鲈。这比较清淡,完全适合晚上食用。” 他在最后几个字中特别加进了讥讽的语气,这并没有逃过马德莱娜的耳朵。她微笑了。 “好啦。”拉乌尔在想,“她既有胆量又有头脑。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的。” 他要了一瓶普罗旺斯的玫瑰红葡萄酒,据饭店老闆介绍,这是最好的一种。 “好啦,只有我们在一起了,亲爱的朋友……现在,该您动作了……您把您的书给我。我看一下题目。哈,您喜欢洛蒂。我也一样。《冰岛捕鱼人》,多么了不起的杰作,是吧?它的那些描写!真是一部充满诗情画意的作品!……您细心地从封面中取出名单,然后交到我的手中……我仔细看着,就像您审视支票那样地看……现在我也显得非常满意。我把它放进我的钱夹里。‘爪子’们会长长地出一口气的。” “您怎么还能这么高兴呢?如果他们怀疑到某件事情,他们将会非常残忍的。” “哈!”拉乌尔无忧无虑地说,“明天还远着呢,这酒真好。但是别喝太多,还有更艰巨的事要去做呢。啊!如果我能取代您,那该多好呀!杀人这个角色真不适合我!” “正是这一点令我困惑不解。像您这样的一个男人会是‘爪子’的……那您一定有过不少的辛酸……” “住嘴。”拉乌尔说,他完全变了一种腔调。 人们送上鱼来了。在跑堂的伺候他们时,他们一直保持着沉默。当跑堂的走远后,拉乌尔接着说: “我们有权,现在,表现得很自然。坚冰已经打破。我们的朋友们想看到我受窘。我应该尽力讨人喜欢。贵的就是好的。酒,真醉人呀!您也自然一些,这样将有利于我完成任务,当我往您杯中投放麻醉药时。笑一笑,为了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是那个高个子的小伙子,在我身边的第三张桌子那儿坐。他不危险,但是却负责监督我们。也为别人笑一笑,为这些我不认识的别人……我把手放到您的手上……别跳起来。这也是戏的一部分……在其它时候,我亲爱的马德莱娜,您肯定会很喜欢我的。这让人高兴的玫瑰红很容易上脸。噫,很好,这一不快的小动作。确实我有意要成为一个胆大妄为的人。面对美人,这是我的弱点。既然环境准许我温柔,就让我对您说,您的镇定的胆量让人感动不已。” “停止这种玩笑。”她低声说道,“这太残酷了。” “总比生活要好,哎。您失去了您所钟爱的男人。我……谁知道,我也差不多是在服丧。我们二人在这节日气氛之中吃晚饭。那么我们就暂时忘记我们是什么人吧。这很温柔,很感人,也很有点忧伤……我举杯。您举起您的杯子……从这水晶杯的上方,我们用眼睛交换着我们的隐私。我们的间谍们心里会很难受的。我希望您珍惜这一分钟。我想告诉您,亲爱的马德莱娜,珍惜这不多有的时刻。可惜我看到饭后甜品要端上来了。您让您的手袋掉下去……现在!哎哟!” 年轻女人用肘部恰到好处地推了一下手袋,手袋落到了地板上。 就在她要俯身去拾时,一个坐在邻座的男人伸出手去,捡起手袋,然后妄自尊大地笑着递还给她。她讲了谢他,然后对拉乌尔说: 第22页 “这不是我的过错,总不能再来一次吧!” “您不用紧张,亲爱的朋友,要一点奶酪吗?……不?……要个水果。” “一只柑桔。” “跑堂的,请拿水果,再要两杯咖啡。” “那您怎么办呢?” “还有一点酒。我拿出小瓶。我把它藏在手心。我抓住瓶颈。这时,小瓶和酒瓶颈就碰到一块儿了。我笑,我对您说:‘好啦!喝完这瓶酒!’您表示反对,但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酒和粉末同时进了您的杯子。就是这样。您什么也没发现,而其他人却都看在了眼中。” “您真是个怪人!” “喝吧……对啦。现在正戏开始了。我告诉过您,效果是极快的。” “您向我保证,您没用其它东西替换米粉吧?……我对您十分相信,就像个傻子一样。” “这,我亲爱的,这是一种生存的刺激。上当还是不上当?中毒还是不中毒?……要承认这是有趣的。不,您尽管放心,恢復您的镇定。我们先从打哈欠开始吧,用手遮一下……就是这样!……很好!……我们继续谈话。我给您递上一支烟……您拒绝,理由是您有点头昏……该我的了。我非常地关心您。我问您我们是否出去一下……又一个哈欠,更明显一点儿……很漂亮!……这一次,我就做决定了。您开始眨眼睛了。我叫跑堂的。您试着站起身来。” “夫人不舒服吗?”跑堂的在问。 “没什么。只是有点微醉。” 拉乌尔往桌上扔了一枚路易,然后用手搂住马德莱娜·费雷尔的腰。 “人们在看着我们。”他轻声说道,“像真的一样靠着我。” 他们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我求您了。不要显得不适宜地害羞。放松一些……您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穿制服的侍应生打开门,挥动着他那把大雨伞。 “您需要我帮忙吗?” “不……谢谢。” 年轻女人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打开车门,快!” 马德莱娜·费雷尔坐到前面的位子上。拉乌尔把她的腿放平。他递给侍应生一枚钱,然后,在用摇柄把汽车勐地发动起来之后,他坐到了方向盘的后面。 “直到现在,百分之百地好。”他非常欢快地说,“由于这场雨,外面不会有什么人的。多走运!即便是偶然,您在落水后碰上某个人,他也不会怀疑您为什么湿淋淋的啦?……怎么啦,马德莱娜?您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摇了摇她。 “我害怕。”她说,“我都怕死了。噫!我就要脱险了。这不成问题。但是,在这家饭店里,我的感觉非常之好。” 她把头倚在同伴的肩上,不再说话了。一辆汽车超他们而过。拉乌尔一边小心地驾着车,一边擦着挡风玻璃上的水蒸汽。他来到了峭壁上的路。就在他放慢速度寻找路标之时,大海被黑夜吞没了,但人们还是能够听到它拍打路基的声音。 “就是这儿。”他说,同时踩了剎车。“在右侧五十米开外,有一块探出去的岩石,您攀住它可以上到公路上来。寄宿小旅馆差不多就在对面。来吧!” 他把车倒好位,把马德莱娜抱在手臂里。 “他们也许就在眼前。”他继续说道,“大胆一些!我让您坐到护墙上。您靠脚后跟支撑着。我假装推您,您就跳下去,然后尽量往远处游。黑暗救了我们。” 他一直把她抱到护墙上。他下不了决心放下她。 “我真后悔。”他咕哝着,“听着!如果您觉得有危险,”您就大叫。我会跳下去。活该。让‘爪子’见鬼去吧。” “不行,会好的,我向您保证。” 勐地,她把手搂在拉乌尔的脖子上,给了他一个长吻。然后,她挣脱身子,轻巧地转过身去,消失掉了。他俯身在护墙上,跳水者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脸。他等着,伸着耳朵听着。马达的响声提醒了他。他直起身子。一辆汽车开了过来,所有的灯都关掉了。它慢慢地驶过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敌人离得并不远。 第六章 在狼口之中 一天早上,一位面色红润,蓄着颊髯,戴着眼镜,穿着讲究,腋下夹着一只摩洛哥皮包的男人,站在了共和国检察官攀尚·萨拉扎先生的家门前。他十分欣赏房子的外貌。他沿着环绕电梯间的宽楼梯登上了二楼,然后轻轻地按响了门铃。前来给他开门的用人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他。好像是由他负责筛选来访者似的。这个人显得端庄且合乎礼仪。他递上一张精美的名片。人们完全可以放他进去而不必担心弄脏客厅和打搅老闆。 “如果先生能够同意……我去通知一下检察长先生。” 客厅宽敞、明亮,装饰得豪华气派。那男人小心地坐在了长沙发的一头,静静地等着,皮包放在膝头。他的眼睛刚来得及从刺激了他好奇心的几幅图画上移开。在听到了被厚地毯减轻的脚步声之后,他马上站了起来。新来的人抓着名片,好像要把它退还给它的主人似的。 第23页 “约瑟夫·贝什罗律师。”他说……“检察长先生非常忙……您肯定能告诉我您来访的目的。我是他的秘书,雷蒙·鲁维尔。您请坐。” “这多糟糕。”贝什罗律师说,“萨拉扎夫人提交给我的办公室,在她去世前不久……死得多悽惨呀,不是吗!……一份遗嘱和各类的文件资料,我必须亲自递交。这涉及到一项严格保密的业务。” “我明白。”秘书说,“我还以为萨拉扎夫人的公证人是纳多律师呢。” “我无法向您解释。” 雷蒙·鲁维尔十分困惑地注视着这位说话强硬的来访者。 “那好,”他说,“我去通报给检察长先生。” 他那过分拘泥虚礼的举止与他的体魄、他的服饰和他的风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人,真像是一名运动员。“惹恼他可不是一件好事。”贝什罗律师想,“但是他穿的一件粗花呢衣是直接从伦敦过来的!”秘书走了,公证人在回到他的座位前,绕了个小弯,为的是欣赏一件布尔家具,用手指抚摸那光滑如缎的涂料,然后,他老老实实地等着。检察长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贝什罗律师……十分荣幸!” 萨拉扎先生穿了一身黑衣。他长有一张漂亮的罗马人脸型,脸颳得光光的,却显现出悲痛和工作的负荷。他的额头有一道深深的皱纹。他的浓密头髮梳向后面,这是某些艺术家的习惯梳法,只是鬓角已经花白了。他背有点驼,尽管他还没到五十岁。他的蓝灰色的眼睛好像已经失去了年轻人的光泽。他说话的语调十分疲惫。 “我听说什么?……我妻子留下了遗嘱?……我们最好去我的写字间吧……请原谅,我走您前面。” 他们穿过宏伟的前门厅,检察长又推开了一扇双层豪华门。公证员只一眼便看出这间工作间并不比客厅的装演差。办公桌、扶手椅、书柜,都是最正宗的帝王风格,尽管显得笨重,但却十分华丽。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被一幅年轻女人的画像所吸引,她身着晚礼服,手中握着一柄半开的扇子、遮在胸部。她那忧郁的漂亮脸蛋好像正朝坐在写字檯上的检察长看着。“他的妻子!”公证员想,“可怜的人儿!我一定要为他帮忙!只是这幅画画得很差劲,根本不值分文。” “那么跟我谈谈这份遗嘱吧。”萨拉扎先生说道。 “在这之前”,贝什罗公证员神秘兮兮地开始说,“您能保证没有人偷听我们的谈话吗?” 检察长吃了一惊。 “要知道,公证员,这些墙壁听到过不少的隐私和忏悔……可是,我向您起誓,它们从来没有走漏过。” “遗憾的是,它们并没能把您电话中交谈的秘密保守住。” “那么,先生……” “嘘!还是小声一点儿。这样更保险一些……首先,我并不叫贝什罗……也不是什么公证员……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让我的这次来访不引起您周围的人猜疑。一个公证员,对任何人都不会构成威胁!尽管如此,您看,我还是惴惴不安的……因为‘爪子’无处不在……甚至在这里!” 他举起手来阻止法官准备反驳的举动。 “从阿尔及尔打来的电话已经被窃听……证据就是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您是……一伙的?” “对不起。请听我解释。您的敌人们知道某个马德莱娜·费雷尔乘船来巴黎,为了向您提交一份有‘爪子’的某些成员姓名的名单。” 他从西服小口袋里抽出一张叠成四折的纸。 “这份名单,就在这里。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手抄件。” 检察长呆住了,他打开纸,慢慢地念着上面的名字。 “真正的名单呢?”他问道。 “我应该把它交给‘爪子’的头领。” 检察长皱起了眉头。 “是这样。先生,您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是个冒险的中间人,为了……” 假公证员暧昧地笑了笑。 “……言归正传。完全是出于凑巧,我与一位属于‘爪子’集团的小伙子认识了。多亏了他,我才得以被这可怕的集团所接受,而且他们委派我在马赛等这位马德莱娜·费雷尔,然后在得到这份名单之后消灭她。这就是我所干的。” 法官惊愕地看着这位始终在微笑着的神奇人物。 “我能相信吗?……”他说。 “不能。她并没有死。” 于是罗平详细讲述了马赛的这次轻率行动。攀尚·萨拉扎非常感兴趣,他给这一叙述打的简短评语是: “让人震惊……难以置信……不敢想像……” “我明天早上去找她,去她躲的那家寄宿小旅馆……”假公证员结束道,“她有点轻咳。好像水比较凉。不过她完好无损。她并没有把我以您的名义交给她的支票吞掉。” 第24页 “我马上再开一张。” “噫!不用着急。抓紧时间先调查吧。” “不行。这个冒着生命危险并且现在还有生命危险的人应该是我特别看重的。” 萨拉扎从写字檯的一只抽屉里取出支票簿,龙飞凤舞地把它填好。然后把它交给了来访者。 “当然写的是执票人了。”他提醒说。 他又一次地研究这份名单,而且很投入,只是他的双手在轻轻颤抖。 “我想这些名字指的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角色。没有人,我想,会知道头领的真实身份。” “肯定没有人。所以我就想,目前决不能进行逮捕。既然我有幸属于这个团伙,就请您给我自由决定权。我将利用他们的信任了解更多情况。我会向您传递信息的。一旦可以有效地进行干预的话……” “您清楚您干的是什么嘛!” “我知道。只要稍有差错,我将会被判刑的。” 检察长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 “我想握一握您的手,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谁,我保留向您提问的权力。您的隐匿姓名的身份肯定是您的最好的自我保护。但您配得上我的致谢。” 他们在写字檯的上方相互热情地握了握手。 “我要为她报仇雪恨。”他终于说道,“在保证严守秘密的情况下,我跟您谈一些极秘密的事情。我想辞去我的职务。我们要和胆大妄为的敌人进行较量。我所处的位置让我知道,我们的法律手段是如何地苍白无力。那么我将重获自由,而您的榜样作用只能更加坚定我的决心。您不能孤军作战……决不行!我要帮助您。我很富有。我的财富可以由您随意支配,与您并肩战斗我感到十分荣幸。” “还真不错,”罗平在想,“尽管有点夸夸其谈,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职业造成的。再说别人杀害了他的妻子。他的举动真的完全像我认识的某个人。这令人肃然起敬。我所希望的,是不要让他总是跟脚,因为也许他有良好的心愿,可他只是一个法律界人士,而不是实干的人。” 他鞠了一躬,然后十分强硬地说: “我向您提出了一个同盟条约,检察长先生。我接受它。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工作,就在这里。要牢记:费雷尔夫人的电话已经被偷听。这就说明了两个问题:或者是敌人在现场,在阿尔及尔,或者他就在这里。也就是说,他肯定是在通讯的任何一端。可是如果他是在阿尔及尔,他就不会让费雷尔夫人登船。” “这是不言而喻的。” “那么……” 假公证员用手指了指电话机,总结道: “您这里是隔墙有耳,检察长先生。” “啊!”樊尚·萨拉扎喃喃道,“我真的无法相信……” “但这是很显然的。您一共有几部机子?” “三部。整栋房子有九间屋。这里有一部,另外一部在我秘书们的办公室里,第三部在配膳室。是朱尔·乌伯莱,我的随身男僕,接我的大部分电话。” “那么您有一个小的总机,人们可以随意地把电话接到您呆的地方?” “完全正确。” “可是人们也可以用这部总机听您的对话呀。” 检察长在这显而易见的事实面前软了下来。 “我非常相信我身边的人是忠诚的。” “您一共用多少人?” “六个。一对夫妇:朱尔和吉尔贝特·乌伯莱。朱尔就是给您开门的那个用人。吉尔贝特曾经伺候……我的妻子。他们在我家里已经有十二年了。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他们。欧也妮·米利耶是我的女厨子。她快七十岁了,曾在我岳父家干了二十多年。她是忠心不二的。还有我的司机,保尔·克鲁阿赛。在绑架的那天晚上,就是他的喊声引来了巡警干预的……” “还有另外两个人呢?” “噢,是的!我的两位秘书。吕西安·杜布瓦现在正在法院。他跟我已经有五年了。另一位就是雷蒙·鲁维尔,您刚才在客厅里碰见的那一位。我用他也有三年了。从他们那儿我得到最好的情况,这两个人对我始终是忠心耿耿。” “这并不妨碍‘爪子’得到情报。” 他们都不说话了。检察长在思忖,无益地尝试着打开束缚自己的圈子。他不时地望着刚刚十分有力地向他指出危险就在他身旁的这个人。假公证员对自己的胜利感到满意,让目光随意地在充斥了工作室的书籍和文件夹上浏览着。 “我还没有完全被说服。”法官继续说,“现在我应该怀疑……” “是的。六个中的哪一位?” “我总不能把他们全赶走吧。” “千万不要。恰恰相反,就像您什么都不怀疑一样。今晚,我得向将要成为我的头领的人报告我的出击情况。我将把真正的名单交给他。第一次,我亲身参加,这也是我希望的,将要进行的审判。毫无疑问,我将会得到点新东西。您同意我们明天早上十一点,仍在这里碰面吗?” 第25页 “随您的时问。我白天是不外出的。” 罗平站起身来。 “嗯……如果我有事找您呢?”检察长问。“很可能会有意外事情发生的……” “都在意料之中。” “如果您有危险呢?” “危险也是预料之中的。明天见,检察长先生。” 检察长陪他的来访者一直走到大门口。在大厅里,他们碰见了雷蒙·鲁维尔。罗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皮包。 “这份遗嘱提出了许多问题。”他一边忧心忡忡地说,一边向秘书打着招唿。 “这么说可能是他?”当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樊尚·萨拉扎嘆息着说。 “嘘!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知道的。对他们全体都客气一些。” 罗平轻松地走下台阶,但是在经过门房时,他又恢復了令人尊敬的公证人的神态。 “我并不把这个鲁维尔放在眼里。一个正派的秘书不会有这种击剑教师的行为举止的!我还得好好练练体操和剑术,以备不时之需!” 塞巴斯蒂安在红衣主教饭店等着拉乌尔先生。 “那么,”拉乌尔高兴地问道,“另外一位打手呢?” “他去执行任务了。他们认为我完全可以不需要他了。” “他们这是信任谁呢?是你还是我?” “是我们俩。” “我有小小的运气,被接受啦?” “很大呢。非常之大。这可以说是完全决定了的事。” “太好啦。跑堂的,来一杯咖啡。” “那么快一点。我们得赶路的。” “让我喘口气嘛,真见鬼!你挪一挪。现在我也要坐凳子呀。” 拉乌尔先生友好地掐了掐塞巴斯蒂安的胳膊。 “祝贺你。”他说,“你们的马赛行动进行得十分严谨!……你们一共几个人?我只看见了你。” “我们一共三个。只是您不认识另外两人。” “你们一直跟着我吗?” “没有。我们接到的指令是从七点半开始监视法老饭店。在您未见到马德莱娜·费雷尔之前,那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况且,我们在那里主要是为了在必要时帮您一把。” “超我的车的那辆车,是你们的吧?” “是的。” “那么在悬崖上的马路上与我相遇的车,也是你们的啦?” “是的。” “那么,你们可以看到我并没有拖泥带水。在那儿,我漂亮的夫人!当场就是两个空心跟斗。一阵阵鼓声咚咚,是为艺术家准备的。好啦!已经开始啦!……不,塞巴斯蒂安。其实,我并不想开玩笑。事实上我并不满意。你知道为了不畏缩,我时时刻刻都在重复着:这个女人叛变了。这个女人叛变了。” “是的。”塞巴斯蒂安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处罚叛徒。这是义不容辞的。但尽管如此,也仍需要坚强的意志。《小马赛人》第二天就报导了马德莱娜·费雷尔的失踪。她的帽子被打捞了上来。那么还有她在旅馆的衣箱。在搜寻她的尸体的同时人们做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啊!行动策划得很周密。就凭这一点,头领也是不可击败的!……上路吧,……妈的,咱们可别忘了黑眼镜……一般的小心,很快它就没有用啦。” 拉乌尔先生付了帐,跟在塞巴斯蒂安后面出来。他坐在他旁边,戴上眼镜。塞巴斯蒂安检查了一下,它确实遮住了他的双眼。 “正如头领所说的,没有小节。上路吧!” 汽车好像很快地走上了一条新路。 “这不是同一条路?”拉乌尔先生问道。 “不是的。不过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我认为这是一种敬意。他们认定我能辨别方向,尽管戴着这箍眼罩。意愿是微妙的。谢谢。” 拉乌尔先生陷入沉思之中。直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没有中断记点数。马德莱娜·费雷尔获救了。樊尚·萨拉扎成了同盟者。名单将要摆在“爪子”的办公桌上。这就是他的一次辉煌的胜利,就像他过去常常取得的胜利一样。形势变得完全对他有利了。但是他毫不满足。或者还有点对自己不满意。他心中太惦记这件事了。他一步步地让人牵进了使他兴奋的行动中,他还以为自己早已经放弃了呢。他背叛了自己,而不是“爪子”。他根本就蔑视“爪子”。但是,可爱的记忆,他正在遗忘!但是他被他的精灵征服了!马德莱娜·费雷尔给他的那个吻仍在烧灼着他的嘴唇。这个女人算不得什么。当然啦,这决不比那时装模特儿的法庭强多少,在开庭时,他可以到庭。也绝不会像狂欢日的头领在扮演情节剧中的一角色时,像孩童般地感到满足那样。但是总还有其它东西。绑架和杀害萨拉扎夫人,带有鲜血的名单。为了拥有它,另一位女人也在尽心竭力,不露面的敌人在暗算着检察长。来自各方面的危险和神奇的东西。冒险的念头,把他从麻木之中拉了回来,向他吹去生活的气息;死亡的味道,唤醒了他那猎人般的激情。到底为什么而斗争?否认事实?为什么拒绝迎接做为最强者的喜悦呢? 第26页 “快一点。”他大声说,“开得太慢了。” “我减速是因为到了。”塞巴斯蒂安说,“下车吧。我扶着您。注意台阶。” 他们朝前走着。拉乌尔先生辨出了曾经走过的路线。很快,通过这个地方的某种回声,他明白已经走进了会议厅。塞巴斯蒂安给他取下了眼镜。 拉乌尔转圈问候着,这使他有时间认识一下参加会议的人和他们的主席,他们都是经过认真化妆的。 “您请坐。”头领说,“我想我们应该向您表示祝贺。您表现出了机敏和沉着,这很好。您严格地依照您所接受的指令行事,这更好。所有在场的人都认为您具有我们的成员所具备的优点。能请您把名单交给我吗?” 拉乌尔先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把它递给头领,后者认真地审查着,然后将它交给了右边的助手。它在全体人员手中转了。圈,又回到了头领的手中。他划着名了一根火柴。当名单烧完后,他把灰烬散开,擦着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们看到了,你们逃离了怎样的危险,先生们!为此我建议我们马上按照我们的规矩进行表决。如果你们认为谋求者有资格成为我们团体的一员的话,就请你们一个接一个地举手。像通常一样,从最老的开始。” 他转向他右边的邻座,后者举起了手,然后又转向他左边的邻座,他也举起了手,一个接一个,所有的手都举起来了。 “我真没想到。”拉乌尔先生以一种适度的谦虚说道,“你们想交给我的使命比较棘手,这是事实。但是它策划得如此细緻,就是一名新手也会很好地完成的。所有的荣誉应该归功于筹划这一切的头领。” 人群中响起了低低的赞许声。 “我谢谢你们。”拉乌尔先生继续说,“我被这全体一致的表决深深打动了。” 头领微笑着。 “离一致通过还差一票。”他提醒道,“其实我们还得问一问某个人……” 他做了一个手势,其中一个人便去打开客厅尽头的房门。一个身影出现了,朝前走过来,站到了头领的身边。 这就是马德莱娜·费雷尔。 亚森·罗平在他的奇异生涯中曾受过不少的挫折。他战胜了许多的艰险,他也常常处于似乎没有出路的形势之下。但是也许从来没有过把他逼到彻底失败的这一步的感觉。即使是在与歇洛克·福尔摩斯遭遇时——其实这一打击是致命的——他也还是找出了逃脱的办法。而现在,他被关进了陷阱,只得低下头,傻呆呆地,又有点随便,肯定这足以要他的命。他好长一段时间吓呆了。不是被这些配角们,再说他们也像他一样地在发愣,而是被这个穿着奇装异服,与他面对面,并用在他眼镜后面的一种深思熟虑过的胜利者的眼神盯着他的人。他始终微笑着,这是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可怕的报復。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中最强烈的失望。这个女人嘲讽了他。从第一分钟就开始了。因为她是他们的同谋。证据是:他们给她搬来了一张椅子。她在头领的身边坐了下来。剧情的突变是按照精确计算,要粉碎他的存在而设计的,拉乌尔先生,并且使他无话可说,无力反抗,还得听从他们的摆布。被愚弄的罗平,被欺骗了的罗平!被要弄了的罗平!他被人牵着鼻子,带到有某些比死还要可怕的东西等着他的地狱之中:一阵狂笑!因为他们开始相互用肘部推来搡去,这些无关紧要的配角们,在互相充满惊恐地耳语着。像换耳光一样的辛辣回忆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走出衣橱,在亚歷山大旅馆,也在他们的安排之中,餐厅里的晚饭,麻醉药的投放……好像她是想开玩笑!“爪子”,妈的!他并不认为这些监视者是过分的,而是她太过分了。他是跟“爪子”共进了晚餐的。是在围着“爪子”的腿转。是把“爪子,”搂在了怀里的。尽管他愤怒得全身发抖,但如此地可笑令他忍俊不禁。 “好!”他叫喊着,“再来一遍!您不是希望我再演一回戏吗?我想再看一看走出幕后的夫人。復仇总是随罪行而生的!你们非常滑稽可笑,你们俩。” 头领用拳头敲打着桌子。 “住嘴。我向您保证,您等会儿就不再想挪揄了。” 比个死人还要苍白的塞巴斯蒂安嘴唇不动地咕哝着。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发誓!” “我相信你,我的小傢伙。” 头领低声跟马德莱娜·费雷尔交换了几句话,然后转身看着全体人员,他们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我们的朋友,”他说,“还很疲劳,无法给你们讲解你们想知道的所有细节。那么我就来代她讲吧。但首先要知道,从阿尔及尔打电话给检察长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叫马德莱娜·费雷尔。真正的马德莱娜·费雷尔在这里。另外那个,真的是罗贝尔·埃德兰的同伴,有着她所需要的机遇。她打完电话几个小时后,就被当地的一位特工人员杀掉了,这是我精心安排的。他夺过名单并把它销毁了。” “主要的事情完结了。我本可以到此罢手的。可是我想到要让某个人经受一下考验,因为他好像非常想加入到我们中来。好的招募者是很少的。机会是如此地好。我抓住了它。其实,完全出于巧合,马德莱娜·费雷尔刚好在阿尔及利亚处理完一些私事,准备回巴黎来。对于你们中那些不认识她的人来说,应该说她总是表现得出奇地机敏的……” 第27页 马德莱娜·费雷尔低下了头。她的目光与拉乌尔先生的不止一次地撞到了一起。头领有点笨拙地强调着: “她的美貌对我来说同样也是一张珍贵的王牌。我们要选的人应该能够做到对如此美貌的人无动于衷。他能够抵御他应该消灭的人的美貌吗?我想像着你们都知道的故事。当然,神奇的沾有血迹的名单不是假的。你们刚看到的名字是从《博丹》上偶然摘录下来的正直的店主们的名字……” 团伙中的人大笑起来。有些人被喜悦所裹挟,竟鼓起掌来。头领在享受着自己的成功。罗平却要咬碎牙齿了。当检察长开始他的调查并发现被别人要弄了时,他怎能不蔑视跟他玩忠诚游戏并从他手里骗走支票的那个人呢。但是他再也没有机会见萨拉扎先生了。他再也不能见天日了。这一次,他註定要完蛋了。 “好啦,小伙子,”头领继续说道,“您竟到了如此缺乏常识的地步呀!请处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一位陌生人,我们全然不了解的人——就算‘拉乌尔先生’这个名字是个化名吧——要求成为我们的一员,而我则不谨慎行事,仅仅为了考验他,让他去取回一份名单,要知道如果泄露出去,将会失去我们中的一部分人的。只有没头脑的人才会这么干!不要跟我说您救过格吕兹。这或许对您更不利。警署是非常奸诈的。难道这不是它的行动吗?您难道不会是他们中的一员,试图利用这次适时的邂逅吗?如果我不是养成了连自己的影子都怀疑的习惯的话,那么我们早就都进了牢房。” “那么您的人参加入室偷盗又该怎么解释呢?”罗平抗争道。 “这给了我信心,确实如此。但是并不完全。因为它太完美了。我根本就不喜欢别人的最精湛的技艺的,您知道吗?” “这并没伤害您呀。” “我视它为傲慢的表现。” 舌战开始了。罗平成功地轻微刺伤了他的对手。为了尊严,他乘胜直追。 “我使您不愉快了。” “从来没有人让我不愉快过。” 反驳干脆利落。这让人猜想到他的极度的傲慢和他的极可怕的权力欲。罗平又给了他一脚。 “还有马德莱娜。”他冷笑着说,“因为不应该把事情复杂化。您言称她把我迷昏了头。可是,相反的情况难道就不可能发生吗?” 头领勐地往回缩了一下身子,像个击剑者一样后退并准备再次勐冲。年轻女人缩进了自己的椅子里。寂静变得令人难以忍受。 “我难道没有成功,”罗平穷追不捨地说,“就在您自己失败的地方?” “我不允许您……” “告诉他,马德莱娜,我们之间的关系,当我把您搂在我的怀中时。” “够了。”头领吼道,“把他带走。” “再见,马德莱娜。”罗平说。 两个匪徒抓住他的肩膀,第三个人则强行把眼镜架到了他的鼻子上。他不想反抗。他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已经来到,但他还是为能挫败自己的死敌而感到高兴。他被推操着,踉踉跄跄地走进一条又长又湿的走廊,然后又被推进了一间没有收拾过的地窖中,门随后被重重地关上了。 他取下眼镜,但是没有一丝光射进这间地窖中来。他呆在漆黑之中,他开始慢慢地探索。他很快便知道了,这间破旧的小屋很小,肯定是过去人们放酒桶的小地窖。墙壁的回声浑厚。地面是用土夯实的,只有用镐才能挖得动。房门厚重,锁头是不会让人怀有希望的。以往,罗平总是在自己的隐蔽口袋里装着最急需的工具,这可以让他在极危险的情况下得以脱身。但是今天,他不认为有此必要,因为装着这些小零碎,会令他十分恼火地想起那已经结束了的事情。他无法去尝试。尝试又有什么用呢?他并没有突围失败,这是最要紧的。至于其余的!…… 他用脚跟探寻着,试图找到稍许干一点的角落,然后背靠墙蹲了下去,这是所有囚犯的通常习惯。“我可怜的老朋友,”他想,“你要消失了,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失去什么要紧的东西。确实有一阵子,多亏了马德莱娜,我还以为并没有完结。我需要光明、热量和女人投向我的目光。我知道,因为这些东西是感受到的,我敢肯定,有一阵子她已经忘记了对我的欺骗。她多么像一个盟友呀!在最后一刻,这一吻……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它所表达的全部含义……爱情、内疚、温柔……奇怪的马德莱娜!我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她有整整一个小时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当一个小时的罗平,这并非无所谓!这种我曾失去的生活情趣,我又在唇间重新拥有了,就在唇间!……” 过去又回到了他的眼前,对自己过去辉煌战绩的回忆,迅速在他心底升起一阵兴奋和激昂情绪……那么多次的胜利,对加尼玛尔,对多布雷克,甚至对歇洛克·福尔摩斯,尽管发生了雷蒙德的惨死……那些具有如此情趣的傲慢的信件被整个新闻界公布于众……什么!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他稍许轻松了一点,开始踱起了步子,朝一个方向五步,朝另一个方向八步。他用手掌敲着墙壁。 第28页 “小好人还活着!”他高声嚷着,“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把我当成一条听话的狗。把名单交给先生。噫,他多么聪明!多么好的一个动物?它叫什么名宇?……亚森!这多么滑稽可笑!……好啦。可以啦。我输掉了第一局,肯定全是由于我的过错。但整盘还没见分晓。我同意再输掉第二局、第三局,只要愿意,甚至是整盘。但我会赢得美人,我发誓!这是罗平在发誓!我拒绝死在这个洞穴中。我拒绝像一个平庸的拉乌尔先生一样地被勒死、睡死、被毒死或被枪杀。我会逃离此地。我不知道怎么逃,但我会出去的,因为我愿意。然后我跑到检察长家中……在他没有惊动警署之前,我要向他揭示秘密。我对加尼玛尔还是十分不解的。他将十分高兴地按照行政决定逮捕这些在名单上出现的可怜的好人们,他们中可能有肉店老闆、或者是理髮师,也可能会有流动商贩或是剪狗毛的工人……可是,一旦他发觉这些人是清白无辜的,他,就会把这些罪全都归到我的头上。这又是罗平的一次恶作剧!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呢,嗯?把空心岩柱奉献给法兰西,为的是随后去诈骗检察长口袋里的成千上万的法郎。决不能这样。这个害虫!” 他嘴里随便咕哝着,说些引起兴奋的话,但他知道这于事无补。但是他需要松弛一下自己已经绷紧的神经,欣赏一下自己完好无损的聪明才智,证实一下经受最后战斗的精神耐力。 也许这位可憎的头领,虽然外表兇残,但是不属于那一类自己要表现出冷酷残忍的巨石般的人物。他也一定像其他人一样,有其弱点。那么,也许只有那么一线希望……但首先是要设法逃出这樊笼。 罗平又绕着地窖转了一圈,仍然迷恋着眼前的景象。可是它既没有翻板活门,也没有闩住的门,没有隐蔽的气窗和他可以发奋搬弄一番的出口。他双手插腰,低垂着头,在集中精力,想找出一个全新的逃跑办法。 “见鬼!”他低声骂道,“我只有等待奇蹟出现了。曾经有过一个时期,奇蹟对我来说是经常发生的事。报界也都说我是个魔术师。可是从卫生部逃出来是容易的,这里就是另外一回事啦!” 他走近门边,用手抚摸着它,像抚摸一个容易受惊的动物。 “……我只有这句话好说了:‘芝麻,快开门。’于是……” 地窖的门打开了。 手电的光照得罗平有点目眩。 “是我……塞巴斯蒂安。”一个黑影在说。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逃走呢。你差一点就碰不上我了。” “来……快……如果他发现的话……” 声音颤抖着。很显然,塞巴斯蒂安害怕得要命。他把罗平带到一条天花板很低的,有很多转弯的走廊里,他还不时地突然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我们这是在哪儿?”罗平问道。 塞巴斯蒂安不听他说话。有时,他自言自语:“他们肯定会来追我们的……我们不会跑多远的。” 他急速地走着。有些地方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去的。终于,他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我觉得好像是这儿……不……我不会弄错的。” 他推开门,看到了另一间地窖,但是装潢得非常好:一堆煤堆放在墙的一角,沿着另一面墙整齐地摆满了木柴。一辆自行车像轮子一样挂在这面墙上。此外,在螺旋楼梯的底部,还有一辆儿童小汽车。 “我认出这个地方来了。”塞巴斯蒂安说。 他们又走进了另一条通道,它通向一排门上编了号码的地窖。 “注意!”罗平小声说。 一个男人迎面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一盏点亮的半圆形灯,另一只手提着一桶煤。 “没关系。这是出租房屋的人。”塞巴斯蒂安小声地说。 他们遇到的这个人十分自然地跟他们打着招唿,在爬了几级楼梯后,他们来到了一间门厅的尽头。门厅朝向一个小院,院里还晒了衣服。又走了几步,他们来到一扇能通汽车的大门前。塞巴斯蒂安拉开了一扇门,熘到了街上。罗平紧随其后,惊奇地发现了他们所呆的地方。他马上认出了这个地方,因为在马路的另一侧竖着一个闪着耀眼光芒的大gg牌。 他们已经到了“红磨房”前面。 “很好。”他亲热地摇着塞巴斯蒂安的胳膊说道,“你干得不错!跟你在一起,从地下墓穴中逃出来的人一点也不会感到寂寞的!团伙们聚集在什么地方了?” “在一间旧的小酒店‘花花公子’的地下室里,这一片房子的地下室都是相通的。”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布朗什大街。 “‘花花公子’。”罗平继续说,“这让我想起了某件事。” “是的,这个地方在博览会时很出名。随后不知什么原因,它就被冷落下来了。它关了门。被人们遗弃了好几年了。头领租用了它,理由是要组织一个俱乐部,其实是因为它有三个通道……” “换句话说,他今晚失去了一条保险的退路了。” 第29页 “不是的。无论如何,我们很快会放弃这个地方的。这是规矩。从来不会赖在一个地方不肯走的……我们拐到杜埃街上去。我在那儿安排了一辆车。” 塞巴斯蒂安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快一点。如果我们被抓到,那我们就够受的了。” “总得有时间让我好好谢谢你吧,塞巴斯蒂安。” “噫,您救过我。我现在救了您。我们就不再提这码事啦。” “恰恰相反,要提。你现在倒霉了。” “是的,不过我怎么也是倒霉。唉!真棒!汽车还在,快上车!” 摇杆一动,汽车就发动起来了。塞巴斯蒂安坐在方向盘后面,一踩油门,汽车就上路了。 “是的,”他继续说,“我已经觉察到头领在怀疑我。我干了许多蠢事。这确实。首先,我差一点儿让人给抓住,就是在蒙索公园的那一晚……其次,马尔科说我有点懵头懵脑,在亨利-马丁大街的那个晚上……最后,在马赛,我表现得也不怎么样,好像是……按照头领的说法,我本应该觉察出某些事情的,跟他在一起,您是知道的,别人总是错的。所以,我才想先採取行动。当然了,我们俩人正处在危险之中。可是在您的身边,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真好。”罗平说,“在我们闹哄哄地出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都快要气疯了。我们还从来没见他这样子过。气得发疯,只有这么表达才确切。他从不习惯流露自己的感情。但总之,他的摇头和摆手的方式不同……他还说了一些话……我不敢告诉您……” “你敢,塞巴斯蒂安。” “他说:‘我要他在我面前俯首贴耳。’” “他真的这么说啦?” “是的。” “太棒了。后来呢?” “后来……那么,就像我跟您说的,他又责怪起我来了。他把我当成一个白痴,一个低能儿。” “可怜的塞巴斯蒂安,你总是殉难者!” “他还告诉了我们一次新的引起轰动的事。昨天夜里,警署召开了一次行动会议,好像是他们同意不处分我们当中泄露秘密的那个人。那么您想一想这一切,还有奖赏。” “你选的可真不是时候,塞巴斯蒂安。整个团伙都会反对你……同时也会反对我……那么现在你要把我们载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已经到了蒙索公园,这是一个固定的地点。” “天呀,真的。我漫无目的地开。要紧的是要拉大他们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对吗?您想下车啦?” “没有。继续往前开。有一点我很担心,在这辆车里说话真不错。好啦,这个会议是怎么收场的?” “我不知道。” “什么?” “我已经离开了。应该让您知道,头领只把资格最老的留在他身边。他们谈今后的事。他们制订打击方案是不徵求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意见的。我们是被凉在一边的。” “你们一共几个人?” “五个人。我还是磨蹭到最后一个出来的。而且我乘机把您救了出来,这并没有什么难办的。只有两道插销要拔掉……” “确实。这并不困难。这也正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 罗平把大拇指伸进坎肩的腋部,头靠到坐垫背上,舒舒服服地思索起来。在这次意想不到的营救中,肯定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塞巴斯蒂安,我们在高等法院那儿停。” 过了几分钟,他们来到了这里。 “把马达熄掉,说话都听不清了。” “什么事情让您担心啦,拉乌尔先生?” “哈!我知道的!设想一下你是头领。你已经把反对你的人抓到手了。你想不惜一切代价地看住他。然后你让人把他关在一间只用简单插销闩起的、谁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开的房间里。你让他在那儿,而不派人看守,甚至都不搜他的身。你觉得这正常吗?” 塞巴斯蒂安递给罗平一支烟,后者拒绝了。他自己深思着吐出了一口烟。 “嗯……显然……像这样做……不太正常,不。您是想说他要看我是否利用这个时机?” “你……或者另外一个人。马德莱娜·费雷尔跟他在一起吗?” “是的……啊!我明白了。他也想考验她一下,对她也一样。您是一个诱饵。他不知道谁会去行动。谁知道呢?她或许也想去解救您。可是太晚了!我敢说,她肯定会局促不安的。我清楚地看到她很害羞。” “你忘记了根本的东西,塞巴斯蒂安。诱饵总是拴在线的一头,而这条线是紧紧地抓在捕鱼者的手中的。说到底,鱼倒并不重要,无论是你,还是马德莱娜·费雷尔或者其他的人……我开始明白了,在让我们的意志消沉之后,他终究要抓住我们的。我们以为自己已经自由了,其实我们总是被线拴着的。” “他们在追踪我们吗?” 第30页 “不会的。但比这更狡猾。” 罗平闭上眼睛,紧握双拳,努力地集中精力思索着。他现在认为,很显然,他的这次逃跑是预先安排好的,而且是计划之中的,那么是什么计划呢?“只要我能恢復我以前的大脑功能,即思考的功能,就可以了。”他想,“我只能找到一种解释,这是非常荒谬的解释。他在怀疑拉乌尔先生不是其本人……他在怀疑事实。但是他还不能断定我是罗平。所以他试探着。好像他们可以跟我这样游戏一下。他们等着我做出些事情来,等着我给他们提供一些他们希望得到的证据来。可是证据是什么呢?……如果我给他们提供这一证据,他们将马上採取相应的行动。他已经有办法把我打倒了。怎么样?……你屈服啦,亚森?我知道你更狡猾,更尖刻。别人踩了你的脚,而你却在揣测这个没有教养的人的脚的尺码,而不是用绊子去反击。行动,老朋友,行动吧,别老在这里推理啦。” “塞巴斯蒂安?” “有。” “你有藏身的地方吗?因为眼下,你有可能妨害我。” “有。我到祖母家去,怎么样?” “她住哪儿?” “在厄尔-罗亚尔省的埃佩农。您认识那儿吗?” “我知道。” “她以为我是针织品商店的代理人,可怜的老人。这样我就可以常常去看她,不需要事先打招唿,就像我在到处推销一样。我无论什么时候去,她都已经习惯了。这真大随意了,您是跟我一同去吗?在乡下我们会很安全的。” “团伙里有人知道吗?” “没有一个人知道。” 看到他的同伴犹豫不决,塞巴斯蒂安坚持着。 “您不会打搅谁的,因为房子很大。就在他们在巴黎搜寻我们的时候,我们二人到乡下去休养了。我告诉祖母您是一位同事,我们正在休假。那么,您肯定会生出好主意的,为今后……或许我们能一起呢?” 塞巴斯蒂安的建议中充满了信任,令罗平大受感动。 “那么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去吧。我明天去找你。在这之前,我还有两三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您注意别弄错。是曼特农大路上的最后一幢房子。前面的院子里有一棵硕大的栗树。” “明白了。一路顺风,谢谢。” 罗平友好地在塞巴斯蒂安的膝盖上拍了一下,然后下车。汽车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罗平又回到香榭丽舍大街。他想起了雷蒙德·德·圣韦朗,然后又想起马德莱娜·费雷尔,最后耸了耸肩。 第七章 “爪子”反攻 第二天,在近十一点钟时,贝什罗公证员腋下夹着皮包,朝萨拉扎先生家走去。他好像在沉思,其实他乱蓬蓬的浓眉下面的那双眼睛在非常认真地关注着大街上的情况。他很快就发现两个像是在散步的人,在走了近百米左右,再一同转过身来。这就说明:这是负责在检察长房前值勤的警探。在会面时,他们审视着公证员,并继续他们的散步,同时还在交谈着。贝什罗公证员走进了门廊,十分有礼貌地跟门房打了招唿,然后按响了大法官家的门铃。随身用人把他引进房里,随后雷蒙·鲁维尔出现了,微笑着,态度十分和蔼。他抢先握住公证员的手。“过分热情了。”罗平在想。 “检察长先生马上就接待您。您无需等候。” 他把来访客人带到樊尚·萨拉扎的工作问。 “贝什罗公证员。” 然后他像一名审慎的秘书那样,马上退了出去。 “请进。”检察长大声说道,“请坐”。 “先提一个问题,”贝什罗公证员满脸焦急地说,“您对名单上所列的人已经採取了某种行动了吗?” “没有。我想等再见您一面之后。” 公证员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在扶手椅里放松了下来。 “您一切都好,这要感谢上帝。”检察长接着说道,“我为您的方案所困扰。如果您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将永远不能被原谅。” 他在宽大的写字檯后面坐下,整理着文件夹,然后双手握在一起,望着他的客人。 “那么,把情况全都告诉我吧。” 他的脸变得十分严肃,就像是疲劳得僵住了,再也没有了轻松活泼的微笑。只有他的眼睛在迅速地转动着,放射出好奇的光。贝什罗公证员开始了他的叙述,因为他不可能完全脱离现实,也因为他的爱开玩笑的习惯不时地占据上风,所以他不由自主地模仿了一些场面,改变了嗓音,仿佛上演了一场充满懊悔的滑稽戏,它突然使其他人感到无法抑制的好笑。结果这滑稽可笑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法官的脸舒展开了,他很开心。 “请原谅,”他说,“您叙述得很好!……您当时没有害怕吗?” “噫,害怕了。但我更感到了可恼可憎。我自认为很灵活,却栽在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人的手里。他不停地奚落挖苦我。” “那您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是被一个小伙子救出来的……塞巴斯蒂安·格吕兹,他是这狼群中被引入歧途的老实人。他为我开了门,以报答我为他提供的帮助。塞巴斯蒂安·格吕兹,请记好这个名字,检察长先生。当时机成熟时,应该赦免他。” 第31页 “那个女人,那个马德莱娜·费雷尔,她给您留下的印象如何?” “我不清楚。我不相信她会真心地跟‘爪子’在一起。或者,她是犹豫不决的。这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所以我还得继续观察。” “她是否会屈服于利益的诱惑呢?” “有可能。她或者是另外的一个!正因为如此,我要把您的支票还给您。” 贝什罗公证员从他的钱夹中取出支票,把它交给检察长,后者把它撕掉了。 “我在想,”公证员继续说,“这份奖赏是否够。” “我也是这么想的。奖赏无疑是很重要的。但是我们也不应该忽视这些人掌管着大量的钱财,就是他们偷盗来的所有东西。每一笔都是相当可观的。所以我打算加倍:二十万法郎……您看到了,如果我确实能剷除掉这些社会渣滓,我对掏空家财是在所不惜的。可是这二十万,也有个什么说法,您想到了没有?二十万法郎和不受处罚!我们不要忘记肖米纳尔和贝尔戎的例子。” “但愿如此!至于我提交给您的那份名单,当然要把它销毁了。我们最好的机会失去了。不要害怕事实,检察长先生。我们再也没有任何重要的资料了。我还以为占了上风呢……” “您曾经占了上风。” “一点点!团伙已经放弃了它的巢穴,搬到另外地方去了……马德莱娜·费雷尔始终在活动着,我们没有任何实证的东西攻击她,譬如使逮捕她合法化。至于塞巴斯蒂安,我不愿意人们打扰他。他可能还对我有用。怎么样?我们还有什么呢?只有猜疑。应该在阿尔及尔进行调查,调查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的失踪案。” “那将太漫长了。” “这不用您说。同时还应调查您的人员。” “这已经开始了。” 检察长玩了一会儿裁纸刀。他的思想深处好像在进行着痛苦的斗争,他的脸色也变得沮丧了。 “您的建议呢?”他最后说,“我怎么来帮助您?要不要我让人安排一个探长听您调遣?或者我让人保护您?” “千万不要。”贝什罗公证员大声说,“我特别喜欢自由自在地行动。我现在的意愿是想到乡下去休息几天。只有在这样僻静的地方才能把事情想清楚。‘爪子’头领的人品我还没有调查清楚……在这个人的身上有某些奇怪的东西令我困惑不解……一种过分……我甚至可以说:一种轻度的精神失常。尽管他以一种炫耀强大的方式和精细的狡猾来补偿某些暗中的失败……” “噫,噫!”检察长打断道,“您真的把这位维也纳医生的理论当真了。人们开始在巴黎谈论它啦?” “我并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但我十分满意自己的本能,我的本能告诉我,我所面对的是一个特殊类型的敌人。当我抓住他的逻辑推理时,它既不是您的,也不是我的,我就会前进一大步。” “我祝愿它。在我这一方,我给报社写一份声明,向读者们宣称悬赏已经达到二十万法郎了,而且对于团伙内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任何成员不予惩罚的允诺是绝对兑现的。我昨天晚上还见到了瓦朗格雷院长。我得到了他的承诺……您马上就走吗?” “差不多吧。但我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 “那好,祝您好运,公证员。我的祝愿伴您同行。” 刚到下午,杜伊勒利花园周围的人行道上便拥满了人群。每个人都高兴地唿吸着这迟来的春天的淡淡气息。女人们已经穿上了她们的夏装;男人们把他们的小圆帽换成了巴拿马草帽或者是扁平的狭边草帽。不时地还看到一些穿制服的人。出租马车、出租汽车和小旅行车的不停的轰响声,木展的嗒嗒声,间或夹杂着一两下鞭子声,所有这些都表现出节日的气氛。在人行道的对面,玻璃橱窗在向贪婪的过客们展示巴黎的成千上万的物品,它们把首都的名声已经带到了很远的地方。 但是,人们也会发现一位老先生,他对那些引起众多好奇者观望的诱人商店没有一点兴趣。他在低着头赶路。在他的背后,他的双手在玩弄着一根乌鸦喙状饰头的手杖。他着黑装。在他的燕尾服的领子上,有几点头皮屑,在袖子上,有不经意地擦上的粉笔印。这显然是一位正在沉思的老教授。饰在领子上的紫色绶带也证实了这一假设,此外还有其他的标志细节,特别是绦子吊着的眼镜,在他的鼻子上颤抖着,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此外,他的嘴巴还在哈哝着,好像这位奇特的人物正在主持一个气氛热烈的学术会议。如果我们惊讶的观察者走近他,并俯到这位尊贵的大学教授的肩上去时,他就会听到并不会令他吃惊的这些话。 “她会来的!……她不可能不来!……因为她知道我总是说话算数的。我感到她对这大胆的挑战很迷恋……还有她不敢顶撞‘爪子’的一面!我这一方,自从发生昨天的事情后,我本应该销声匿迹的……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人的话……可惜我不是……对了,为了看看我是不是她所想像的那种人,她也一定会来的……完全像我,就像我到这里来是让自己知道我并没有被她欺骗一样……事实是,我们越来越奇特,无论是哪一个……嗯!罗平,我的朋友,这个游戏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它可能比你想像的要复杂得多。假设马德莱娜·费雷尔全都告诉了头领……假设她来是按他的命令赴约的……也许通过她,他把你抓住了!他之所以放跑你,是为了更牢地把你抓住。那么你就会掉进狼口之中了。” 第32页 老教授停下来擦擦眼镜。他藉此机会观察了一下豪华香水店的橱窗。他微笑了。 “更像个迂夫子!我装扮得十分成功!但没有什么用。为了爱的艺术,如果马德莱娜与另一个人是同谋的话。这是把它引上路的真正办法。他想:‘如果这位先生是亚森·罗平,不仅他会去朗佩尔梅耶,而且还会採用使其名声大噪的乔装改扮手法。’在这一点上,我做到了。我躲在了巴黎大学的坚实柱石之中了。结论是:我就是亚森·罗平。他们等待的证据,我现在用托盘奉上了。嘿嘿!推理不错!” 他把眼镜重又架到鼻子上,继续散步和自言自语。 “好。我是亚森·罗平。随后呢?那么,他肯定想利用我了。我敢肯定,我对马德莱娜多少产生了爱意,多亏了马德莱娜,他才想到要驾驭我。可是要强迫我做什么呢?……所有这些都是站不住脚的。首先,马德莱娜并不爱我……您能发誓吗?” 他举起了右手,说道: “我敢发誓。” 当时迎面走来的两个女孩噗嗤一声笑了。 “一点也不尊重人。”他咕哝着,“可是这并不坏,我多少有一点不正常的样子。‘爪子’的头领应该早就认为我的大脑有点错乱了。把岩柱赠送给国家,自愿放弃这么多的财富,这不就证明我正在变成夸大狂病人了吗?……现在,顶撞他,我真是有点发疯了!我认为採用的方法是好的!他越是想:罗平已经失去控制了,在他那一面也就越会犯错误。好啦,看我们两个人的啦,亲爱的马德莱娜!” 朗佩尔梅耶里面已经很多人了。罗平用眼睛扫了两次大厅才——发现马德莱娜·费雷尔。她装扮成一位上年纪夫人的样子,穿得很正经,戴了一顶装饰物很少的帽子。面纱遮住了她那双忧郁的眼睛。罗平向她致意,然后以一位学者的笨拙,坐到了她的对面,欣赏着她看到他后流露出来的惊讶。 “您终于来了。”她说。 “说好来就得来的。”他回答道,同时表现出·付自命不凡的喜剧演员的神情。 “您还没有胜利呢。”她更正道。 他们互相吃惊地对视着,也许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罗平慢慢地体味着这充满诗意的一分钟。女冒险家和入室行窃的正人君子!谁在欺骗谁呢?谁又在爱谁呢?谁又会毁了谁呢? 一位女招待走到他们面前。为了延续这使他如此欣赏的捉迷藏游戏,老教授问道: “您那可爱的小孙子呢?还在斯坦尼斯拉夫学院吗?” “您要什么?”马德莱娜生硬地问。 “啄!对不起。”罗平对女招待说,“我没有看到您。我近视得很……要一杯奶茶。” “像这样,同样的乔装改扮,我就有祖母的年纪了。”马德莱娜喃喃着,“小姑娘就不存在了。” “我无意要伤害您,亲爱的朋友。请您原谅……他们多少人?” “您在说谁?” “嘿,说那些和您在一起的人。我想您只能在好动刀剑的人的陪伴下才能出来的。” “如果您再继续,我警告您:我就走啦!” “那我会很不安的……那么您是独自一人来的了。这多危险。如果您的僱主……” 一我禁止您用这个字眼。” “好吧。如果您的情人……” 她放下面纱,身子起来了一半。罗平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的上帝!您太容易冲动了!如果您认识的那个人闻到了这次约会的风声,他会怎么想呢?……这很简单。他会想到您是想证实自己,您是想向我证明您在这次马赛事件中是无足轻重的……” “这是事实嘛。” “那您为什么预先不告诉我呢?” “可是您并不知道他掌握着我……就像他掌握着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一样。” “是因为你们都有过某些经歷,对吧?” “是的。” 女招待把一只杯子和一把壶放在了罗平的面前。 “马德莱娜,”罗平继续平和地问,“您的经歷……很沉重吗?” “是的,非常沉重。他握有证据。他可以随时让人把我逮捕。您知道他是怎么组织的就好啦!他有文件资料,有卡片,是关于所有人的。” “您还能跟我说些什么有关他的事吗?” “没有了。”她坚决地回了一句。 “可是,我认为他在讨好您。” “他试着这么干,是的。” “好,要说真话。”罗平强调着,“他成功了吗?” 一种奇怪的焦躁感紧紧抓住了他的心。他非常希望她抗议。 “是的。”她说。 罗平哑口无言了。他突然感到很累,十分伤心,厌倦了被人家拖着鼻了,傻兮兮地卷进的这场伪装战斗之中的感觉。 “他非常强大。”她继续道,“他总是最强大的。正是由于这一点我才来的。为的是告诉您,放弃吧,在您还来得及的时候。” 第33页 她推开自己的杯子,俯身在桌子上面。他透过面纱,看到她那浸满泪水的双眼。 “走吧……远一点。尽量地远。否则,他要报復,那将是非常可怕的。谁也救不了您。如果我能做到,昨天,我是不会迟疑的。但是他监视着我,他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是如此地残忍。要让他永远下地狱。” 她哭得窒息了,从手袋里拿出一条手绢,把它放到眼睑上按着。 “严肃地?”罗平在思索,“在演戏?在这种情况下,是很有艺术水准的!” “那么,如果我听您的话,”他说,“如果我像您建议的那样逃走,那么您会怎么看待我呢?……认为我是一个卑劣者!一个胆小鬼!这是不行的,马德莱娜。为了您,我不顾一切地留下来。一个敢于挺起胸膛的男人,也许我没对您说明过,您还希望我继续下去。谁知道呢,或许我会赢呢。”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为什么您为我担心呢?……人们只会为他们所爱的人担心的。” “正是如此。” 他摘下眼镜,它妨碍了他,眼睛直盯着年轻女人的眼睛看着。 “我没有听错吧?” 马德莱娜站起身来,改变了声音说: “谢谢您的茶……不,求您了,别起身!” 他又抓住了她的手。 “这不是一次永别,对吧?我们还要再见面的吧?” 她挣脱了手,微笑着表示了一下便走了。 “见鬼!”罗平在想,“我在做梦,还是什么?平常都是我来发表宏篇大论的。你们看到这一幕了吧?声调、带感情的样子,完全齐备。而我,紧闭着嘴巴,我在听着,心里还在怦怦跳着。因为在当时,我已经被击垮了……这是对着太阳神经丛的一击。趴下吧,好罗平……再一次当叛徒吧。啊!你需要情感。那好呀,你享用吧。她爱你。这不是假装的,我看得出来。请来一杯白兰地。” 他很受感动,又很气闷,心里乱得很。他感到指责别人的一种愉悦就像是一次失败的行动。女招待给他送上所要的白兰地,他在她吃惊的目光下一口把它干了下去。 “您不用不舒服,我的孩子。”他以慈父般的口吻说,“我在庆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请您收下小钱吧。” 他走了出来,望着蓝天,感到十分幸福。他把手杖转得像风车一样。 “现在,到纳赛尔塔去!……或者干脆去埃佩农。我来了,塞巴斯蒂安。请准备餐具吧!” 汽车轻快地前进着。树林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向后移去。罗平观察着岔路,生怕蓦然间冒出几辆小推车来,同时还在认真地整理、回忆着这些情况。在短暂的激奋过后,他现在又冷静下来,问题又一个个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马德莱娜·费雷尔决不是那种受情感支配的女人。那么她为什么要逼迫他放弃这一战场呢?……如果是在执行命令呢?……如果是“爪子”的头领,想腾出手来干别的事,在利用她呢?……罗平无法排除这种想法,即他的敌人已经知道了这次朗佩尔梅耶的约会,而预先制订了方案。他听到了,在他的脑海里,奇异的警钟在敲响,它常常使他保持警惕,来反对危害,它那浅显的道理告诉他这样做是无益的。而常常是经验告诉他,他的道理是错误的。所以,他越是临近埃佩农,他的踏在油门上的脚也就越显沉重,一种模煳的恐惧感从他的心底升起。决不会的!塞巴斯蒂安说过,他去隐蔽的地方是没有人知道的。可是他又怎么知道,他们可以跟踪他,也早就发觉了这幢房子……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坐落在乡间…… 现在罗平在加速。“妈的!”他想,“他们把我牵制在一边,他们跟我押小赌,待机押大的,他们用甜言蜜语解除了我的武装,而另一面,他们却对塞巴斯蒂安下手了。在他蒙受了‘爪子’的侮辱之后,我根本就不该把他一个人留下。也许我这样担心是错误的,可是如果他有什么不测的话,我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他在埃佩农的宽阔的岔路口刚一减速,便引起了人们的乱窜、喊叫和咒骂。现在,整个镇子都乱了、散了。又过了几间房子,视野也越来越开阔了,其间有菜园子,还有奶牛正在上面吃草的一块块草场。他终于看到了硕大的栗树,它遮住了一部分像是农场的,用白灰粉刷过的白墙。他踩了剎车,拐进院子,然后熄掉马达,走下车来。房子里没有一丝动静。 “喂,餵!”他喊道,“是我!”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太安静了。母鸡们围在车库旁,安闲地啄着食。太阳下晒着被单。罗平用拳头敲着门。 “餵!塞巴斯蒂安。” 没听到任何声音,他扭动了门把手,打开了门,几步走进屋里。里面座钟的钟摆在一晃一晃地闪动着。突然,它停了下来。一位老妇人的尸体躺在长桌旁,桌上的饭尚未动用过。这是塞巴斯蒂安的祖母。她被狠狠地刺中了,死了,咽了气。这一次,他们并没觉得有必要在她的尸体上放下表明“爪子”身份的卡片。她,这个可怜的老妇人,只不过是个不被重视的牺牲品。 第34页 罗平穿过房间,走进散发出蜡味的隔壁房问。在床的上方,有一根晒干了的树枝支撑着一个带耶稣像的十字架,还有一个大鬍子男人的照片,他的制服上挂着队长的勋章。罗平退了出来,他重复着:“这是我的过错。我根本就不应该……这是我的过错。我真的没一点用。” 楼上没有人,阁楼里也没有人。罗平又下了楼,走到院子后面的菜园子里。他突然发现:在围着这块地皮的篱笆上有一个缺口。树枝扭弯了,折断了。另一边,高高的草也倒了下去,好像有人从上面拖过某些沉重的东西。团伙中的人来过,然后从菜园子走的。而且还带走了塞巴斯蒂安。他们肯定出其不意地把他打昏了,但又要保住他不杀死他,保存着他肯定是为了让他受一受挖空心思想出的刑罚。他背叛了。他放走了一个叛徒。显然,这太过分了。 罗平,像一位知道把握时机的猎人,仔细观察着这次行动留在现场的痕迹:一滴油点子,在通往篱笆后面的泥路上,这表明曾有汽车来过。再远一点的地方,车轮印印在了车辙底上。这条小路距大路有几百米远。入侵者已经远去了!所以,当他在朗佩尔梅耶快活的时候,团伙杀害了老妇人,劫走了塞巴斯蒂安。 他十分恼火地转了回来。他的预感并没有欺骗他。敌人用马德莱娜在与他阴谋地周旋着。他的计划无情地进行着。掳走塞巴斯蒂安,用小火把他整死,为了向所有的人证明,被别人提供的奖金所腐蚀是绝无好下场的。然后再来跟他罗平清算。陷阶已经准备好了,在某一个地方…… 他又走进客厅,跪到尸体旁,把死者的眼睛合上。一种奇特的情感使他喉咙发紧。他想起了维克图瓦尔,他的老奶妈,想到了雷蒙德·德·圣韦朗,想到了那一兇险之夜,他结束了他所有的生存的理智。现在,这纠缠人的可怕幻象又出现了。 “我要救出塞巴斯蒂安。”他低声说,“我喜欢他。我许诺了,祖母。” 他站起身来,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他还从未遇到过这么绝望的情况。受着一个不露面的敌人的来自各方的威胁,他没有任何一个好的办法来解决它。将此事交给警署,交到加尼玛尔的手下?绝不行!这是一个尊严问题。首先他不可能不跟检察长争吵起来,而他也无意承认自己的新的失败。不,应该是自身引出火花,燃起光明。他认真地把门关上,回到汽车旁。没有必要行动,就像一只呆在短颈的大口瓶里嗡嗡叫着的苍蝇那样。他此时想起了一句英国谚语:“当需要快的时候,千万别匆忙。” “坚持住,塞巴斯蒂安。”他开始说,“二十四小时!我只要求你二十四小时!眼下我还没弄清楚!我也一样,我可能也有欠缺,但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会过去的。” 在夜幕降临时,他在自己家门前停下车。一刻钟过后,他躺到了床上,双手交插在脖子后面,他试着把这错综复杂的事情拼凑起来。他还是不知道如何摆放马德莱娜,但是他开始相信,获得成功的唯一希望是在雷蒙·鲁维尔的身上。 第八章 一个叛徒 第一批路灯亮了。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深色衣服,样子像个小商贩,也许是奥弗涅地方的人(从他的圆帽子和他粗犷的鬍鬚可以看得出来),来到了检察长的家门口。在按响门铃前,他长时间地在擦鞋垫上擦着鞋底,主要不是为了干净,而是还在犹豫不决。他显得很紧张,甚至想原路折回去。最后,在从楼梯扶手上面朝大厅望了一眼之后,他按响了门铃。随身男僕给他开了门。 “我想找萨拉扎先生谈一谈。” “您预约了吗?……现在已经比较晚了。” “是私事而且很紧急。” “秘书先生可以接待您。” “不。我是想见检察长先生。” “什么事?”雷蒙·鲁维尔问道,他已经在用人身后出现了。 “我来是想找检察长先生谈一谈。”这个男人解释着。他的不安正在每分钟地加剧。 “请进。”鲁维尔说,“我是萨拉扎先生的特别秘书。他对我是——不保密的。您可以放心地把您的来访目的告诉我。” “这是……” 这个男人,十分明显地,在犹豫着。 “我想还是下次再来吧。”他声明道,同时一只手已经伸向了门把手,“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好。” “好吧。”鲁维尔通融地说,“请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通报一下检察长先生。您叫什么名宇?” “马古兰……勒内·马古兰。” 独自一人呆着时,这个人仔细地看了看前厅,然后又走到客厅的门口。他看家具、油画,而且显得很有兴趣。当他听到秘书的脚步声后,又匆匆忙忙地回到了靠进门处的座位上。 “检察长先生答应给您五分钟时问。请走这边。” 鲁维尔把马古兰带进了法官的工作问。 “请坐,马古兰先生。我还要签几份文件,之后我就跟您谈。” 马古兰惶恐不安,坐在扶手椅的边上,迅速地用眼睛别览了一下房间,而当他看到萨拉扎夫人的画像时,他抖了起来。检察长放下了笔桿。 第35页 “很好,我听您说。” 马古兰已经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了。 “说吧!” “我听说……” “啊!您是对奖赏感兴趣吧!是不是?您知道一些事情。” “是的。既有奖金,还有许诺。” 为了不让手抖得太厉害,检察长抓起了裁纸刀。 “您是‘爪子’的人?”他低声问道。 “是的。” “答应的事情总会兑现的。如果您的情报很有价值,就不会对您提出起诉,您就会领到您应得的钱。” “那我向您解释一下。”马古兰说,“首先,我不在场,当他们劫持……”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人物画像。 “好啦,好啦。”检察长说,“您是清白的,我敢肯定这一点。” 马古兰并没有体味出话语中的讥讽。他越来越紧张,他准备做为证词的话又接着冒了出来。 “我,”他继续道,“我是当司机的。那么,您明白,我知道此事,但未亲手干。今天,譬如说……他们抓了一个我们内部的小伙子,名叫塞巴斯蒂安·格吕兹……据说他叛变了。他是躲到埃佩农去了,在一个老妇人家……我把车停在小路上,就在房后,我在那里等。我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我的同伴们,他们带回了昏迷中的塞巴斯蒂安,然后把他带到了一个十分寂静的地方……请您允许我给您画一张图……” 已经稍许放下心了,他站起身来,抓过写字檯上的一本记事簿和一支铅笔,然后开始画起线条和叉叉。 “这里是芒特一拉一约里……这里,是通往韦托耶的一条路……请原谅,我画得太糟糕了……在圣马丁-拉-加雷纳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岔路,在右边……您沿着它前行,沿着树林子,您就来到了一幢老的狩猎楼房。您不会弄错的,在这个地方只有这一幢。它已经半坍塌了。在楼房后面,您会看到一条小路。三四百米远处,您会看到一大片地的围墙……一个城堡……从来没有人去过那个地方……” “这就是团伙的巢穴吗?” “是的。这是……可是,不,在这儿,他们明天晚上要开会,从十点钟开始。” 马古兰重又坐下,轻松了许多。 “您看,老闆……对不起,检察长先生。我想,我应该得到我的钱了吧。我甚至可以给您提供其它的细节。塞巴斯蒂安被关在了一个‘诊所’里。他们是这样称唿那些特别的房间的。在一楼,在图书室和配膳室中间……这是一间手术室,在我们中的某个人受伤时用的。头领总是想得十分周到。您知道为什么把他关在这个地方吗?” “噫,我猜。”检察长做出不耐烦的样子说道,“他们想折磨他而警戒别的人。” “正是的!可是我,我却受不住了。我不是唱诗班的孩子,对吧。但我也不是一个野蛮人。有了奖金,我打算逃到瑞士去,然后在那儿买个小商店。无人看见也无人知道!” “您还能给我画张房子的草图吧!” “很容易。” “您穿过花园。它很大。然后就是台阶和大门。在左边一侧,有一条僕人们进出的门,后面是配膳室的门。在一楼,还有餐厅和一间大客厅,然后是图书室和诊所。但是所有的地方都要注意:它豪华得像是一个博物馆。我敢打赌,里面还有吸菸室和撞球室呢。上面,我不知道有多少间房。” “有多少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没有碰见任何人。指挥我们的那个人有栅栏门和大门的钥匙,而且他是直接把我们带到诊所去的。然后,我们在配膳室里好好喝了一顿。好啦,我对您是竹筒倒豆子……那么,请您,支票……” “我只有一句话。”法官生硬地说,“您只能在我们验证了您的情报的真实后才能拿钱。” “还有一件事……” “是什么事?” “我想到了我的生命。从现在开始,它就不值钱了。” “您将在警署的保护之下。您认为这样可以吗?” “很好。” “随您到什么地方去,总有人陪着您。” “我走出这里时就会有人陪吗?” “是的。请听我说。您顺着用人走的楼梯和走廊下去,您就会一直走到蒙索街。您再走到库赛尔街,顺这条街一直走到奥斯曼大道。预防措施早已安排好了,我向您保证,这么短的路程,您不会有任何危险的。走过大道的拐弯处,您会看到在您左手边有一家书店。离这家书店两步路的地方停着一辆德·弟戎·布东牌黑轿车。您能认出它来吧?” “噢!这很容易。” “您坐进去。有两名警探在等着您,他们知道内情。自最终决定公布于众之日起,我已经下达了命令,他们常呆在那里值班。我一直在担心会接待‘爪子’的某个成员来访的。” 第36页 “然后呢?” “他们会把您带到警察总署去,您在那里可以得到一个舒适的房间和一个看守。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您将得到您的钱……说定就在后天。” 检察长按了一下铃,马上,随身男僕出现了。 “把这位先生带走。”法官冷冰冰地说。 然后,他用手指威胁着还没有走远的马古兰。 “我不希望您,”他继续说,“再在我的面前出现。现在赶快消失吧。” 马古兰匆匆逃了出来。当他来到蒙索街时,他十分不安地观察着身边。街上看不出任何危险。于是,他大步走着,来到奥斯曼大道的拐角处。同时,他马上看到了汽车。是德·弟戎·布东车吗?虽然他断定是,但他也不是分辨得很清楚的,因为车牌子太多了。一个人伏在方向盘上,悠闲地吸着菸斗。另一个人被展开的报纸遮住了一大半。马古兰走上前,敲了敲驾驶员一侧的车窗。后者把车门打开了一条缝。 “什么事?”他傲慢地问道。 “我是……从检察长那儿来的。” “不太早了点吗。”另一位低声抱怨着,“上车吧。” 还有第三个警探在后座上,他移动一下身子给马古兰让座位,同时,在汽车启动后,要马古兰伸开双臂。他以一种职业的熟练,快速地摸了摸他所有的口袋。 “没有武器。”他对合上报纸的那个人说。 长久以来第一次,马古兰感到了心里真的安定下来了。结束啦,冒险的生活、惊恐不安、挨打和无休止的提心弔胆。他已经站到了资产阶级一边了,现在,他富有了。 汽车朝下开出了奥斯曼大道,驶进了法耶特街。 “这是一条学生走的路。”他心绪极佳地评述着。 他的同伴们不作回答。汽车距法院大道越来越远了。 “我们不是去警署吗?可是检察长亲口告诉我……” “你的检察长,他并不都知道。” 马古兰的脸色变得灰白了。 “你们是什么人?”他咕哝着。 “是朋友。”他身边的人冷笑着说。 马古兰抓住车门把手,接着就不动了。因为坐在司机旁的那个人转过身来,用手枪逼住了他。 “别乱来。”他命令着。 马古兰瘫下去了。眼看就要成功了,却…… “这是个误会。我向你们保证,这是一场误会。” “你去跟头领解释去吧。” “你们是……你们是……的人。可是我从没见到过你们。” “这说明你并不都认识。” 马古兰用发狂的目光看着被夜晚的灯光照得通亮的街道。要想得救,近在咫尺。 “听着,”他说,“总有办法解决好的……我们一起分这笔奖金……每个人五万……甚至我拿两万就满足了……不行?” 另三个匪徒紧闭嘴巴。 “你们想全都要?”马古兰绝望地喃喃着,“同意。我全都让给你们,只要我……” “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跟那个宪兵?” “没有……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譬如?” “好吧……我告诉了他我们最后呆过的地方:‘花花公子’地窖。因为它已经没用了。” “撒谎!” 这个人给司机一个手势,汽车马上停了下来。马古兰感到奇怪,把头伸向前面,结果轻轻地碰到了他迎面的座位后背上。他感到了手腕上有针刺的尖痛感,他挣扎着,与直升到心脏的麻痹抗争着。他马上就要睡过去了……他会被送去……诊所……诊所。 他的脑袋歪到了肩上。 亚森·罗平没有长时间地陷入沉思之中。敌人肯定在策划一次反击,甚至他自己也这么盼望着。只是他老在窥视着马德莱娜·费雷尔这一边。头领很清楚罗平的弱点,一定会採取所有的防范措施。她肯定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把搜寻工作转向她,这将会再一次地碰壁。剩下的就是樊尚·萨拉扎周围的人了。如果这个人还没有不谨慎地辞去职务的话,也还有可能召集警署的所有力量,而且会很快达到目的。 罗平马上起身,开始把自己装扮成贝什罗公证员。“最理想的是,”他一面贴着颊髯,一面想,“我来取代他,我自己成为检察长……如果能够调动警署的力量,那该多美呀!我并不应该是检察长,而应该是警署的头头!嘿!嘿,为什么不呢?……我自己任命自己。以法律的名义,罗平,我向您……还是严肃一点儿吧,牲口。现在,你要马上去这个显赫人物的家,叫他收回辞职的打算,因为他做为法官对你太有利了。在等着取代他时,让他聘你做第三个秘书……” 他注视自己的身影,好像有点驼背,而且也变得不灵活了。他是贝什罗公证员。五分钟后,当他在检察长的门前准备下车时,看到雷蒙·鲁维尔走了出来。一盏路灯把他照得清清楚楚,鲁维尔显得非常不安和冲动。走了几步之后,他在人行道旁站了下来,观察着四周。他的样子像在找计程车。失望之后,他朝大道上走去。好奇心令罗平完全清醒了,他决定放弃这次拜访,去跟踪他。鲁维尔的慌乱表情说明了什么问题?秘书如此匆匆忙忙,是想去什么地方呢? 第37页 大街上也没有计程车。这正是商店里人头攒动的时候。这时候一辆出租马车都会同时被许多人争来喊去。鲁维尔没有坚持。一辆有轨电车慢腾腾地开了过来。他在电车行进之中登了上去。罗平开着门跟在后面,并始终保持着合理的距离。维利耶、罗马、克利希……大街上的人越来越拥挤不堪了:电车只得减速行驶,罗平向前靠了靠。要跟踪他到什么地方呢?电车穿过了布朗什广场。在皮加尔过后不久,它在聚集的人群前停了下来。如果鲁维尔下车,再步行的话,罗平肯定就会在人群中找不到他了。他尽管把身子探出车门,但是看到的只是后背和踮起脚尖跑动着的好奇的人们。电车驾驶员徒劳无益地摇着铃子。终于,车子又动了起来,罗平又慢慢地跟上去。一名巡警钻到了聚集的人群前面。罗平从一辆装满大桶的平板车旁开了过去。马摔倒在地,尽管有吆喝声和赶车人的皮鞭声啪啪作响,但是它站不起来。它的前腿已经失去控制,它抬起圆睁着狂怒眼睛的头,铁掌把道牙子划出了火星。罗平不愿看这种场面。牲口的痛苦挣扎令他心中十分难受。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表示同情。他惦记的是鲁维尔是否仍在电车——里面。 罗平加速了,好像是要超车的架式,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秘书还在车里,看得出他就坐在窗旁,闭着双眼,好像在想着什么事。这次的旅行让罗平越来越感到不安。他们到了夏佩尔大道,仍在黑暗之中,罗平很快遇到了一个点路灯的人。他正在一盏盏地点燃煤气路灯,长竿子扛在肩上,把路灯上方的、朵朵蓝色花朵留在了身后。 圣马丁运河很快映出了它那条路上的反光。就在这时,鲁维尔趁着电车速度减慢,跳了下来。他借着冲力跑过去,上了一辆马上要驶进阿尔芒涅街的小公共汽车。罗平马上朝斜向拐过去。速度加大了,整个车子的车况都很好。罗平很难想像这么潇洒的樊尚.萨拉扎的秘书会住在一个以小公共汽车为交通工具的偏僻地方。那么他去什么地方呢?他跟谁有约会呢?这个人越来越可疑了。 进到乌尔克高街时,路障已经关上了。一阵铃声在夜里,在某个地方响了起来。如果鲁维尔决定下车穿过铁路的话,罗平也就不得不驱车尾随他。但是他没有太担心,因为货车开过来了,又在一团烟雾中慢慢地开过去了。尾车走远了,它的方位灯投到铁轨上一片红色的光。罗平踩着剎车,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路障终于打开了,小公共汽车向前开去。它很快就穿过了贝斯蒂欧大市场的栅栏门。无疑鲁维尔要在邦丹门下车了。 可是小公共汽车到了入市税徵收处,停下来让海关官员们上车,而鲁维尔始终未露面。这是什么意思?他还要走很远的路?他是否发现被跟踪了?罗平没有时间再去做其他的假设,因为鲁维尔突然下了车。然后继续朝巴黎旧城墙的遗址方向前进。好在还有一些车子在行驶,罗平的车子才没有引起秘书的怀疑。他走得很快,并没有回头看。也许他急于要穿过这个恐怖的地方。这些遗址的边坡都翻起来了,到处如此,黑乎乎的、堆堆的,非常吓人。在沟的另一侧,是一大片菜园子和几处木板搭起的简陋小屋。郊区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这就像是一块陌生的土地,充满了危险。最慎重的办法是丢下汽车,因为在这块静寂的荒地上,马达的声音会显得太响。罗平把它停在一条昏暗的街上,鲁维尔就是从那里消失的。不过他总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为了追上他的猎物,他紧跑了几步。 天空放晴了,巴黎之光很远地散发的暗光能让人不太吃力地辨识方向。鲁维尔的身影突然消失了。罗平来到了呈昏暗隧道形的门廊处,它通向里面的一个院子。房子可能就是旧时的驿站。荒芜、沉寂。罗平沿着墙边朝前走,同时侧耳细听着。他的手到处可以触摸到浇注在墙上的大环,过去人们就是把马拴在这些大环上的。他来到了这栋房子的主体前面,发现了第二个门廊,它正对着第一个门廊,穿过它,便来到了一条狭街口,它被远处的一盏煤汽灯照得若明若暗的。 在这个他很少来过的街区,他感到彻底迷煳了,但他断定现在走的路是对的。既然鲁维尔如此细心地想不显踪迹,那就说明他肯定是这个团伙的人。秘书在前面走得比较远了,但总是在他的视野之内,他那比较清晰的影子落在了比较清亮的街面上。罗平加快了步子。这一夜间的散步不会再持续很长时间了。塞巴斯蒂安应该就被关在那里,鲁维尔也正是要去他那里,也许是要进行最后一次审讯。“好啦!”罗平在想,“机会又来了!”他如果带了武器的话,心里肯定会更踏实:遗憾得很,他并没有想到带着手枪去找樊尚·萨拉扎谈话会更好一些。 这条街有个拐弯。一栋破得不得不用大厚木板支撑的房子就坐落在拐角的地方。而且只有一条保养得很差的路通向菜地和荒野。鲁维尔肯定是走进了这栋房子。罗平疑虑重重地审视了一下现场。房子的两侧围着破旧的铁丝网,它直接接着一张大开的门。一扇门上挂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的字已经被涂抹得若隐若现。罗平辨认出是:花场堆栈。 他穿过大门,于是发现在左侧,有一间货棚。他走到近前,为的是始终躲在阴影之中。货棚里有一辆小推车,车辕高高地竖起,还有一辆停在那里的卡车。在远一点的地方,靠墙倚放着一些旧轮胎。货棚之后,又是一间空荡荡的车库。而在空地的尽头,是一排二层楼的建筑。可能是旧的马厩。罗平继续观察着,而且三跳两跳地穿过了这栋建筑物前的空旷地带。他差一点咒骂起来。 第38页 一辆汽车正停在那里,他马上就认出了车牌。这是一辆德·弟戎·布东车。他绝不会认错的。他刚刚发现了“爪子”的一个聚会地点。塞巴斯蒂安就是被关在这里的。他绕汽车转了一圈,又发现了勾划出一扇门的上部一角的一丝光线。他无法把耳朵贴到缝隙处,因为它处的位置太高了。他又朝前走了走。这个地方散发着浓重的干草和马粪味。猜测是正确的。确实是旧马厩。那么,罗平曾经以为是二楼的地方也就只能是长长的贮存干草的顶层了。怎么爬到上面去呢?“说到阁楼,自然就会想到楼梯。”罗平在想,“如果我在某个地方找不到楼梯的话,那才有鬼呢。” 他一直搜查到这栋房子的尽头,如同他的冒险生涯中时常出现的那样,他总是可以把他在某一特定时刻急需的东西弄到手的。楼梯就在那里,靠着墙,平躺在地上。他马上把它抓到手,竖起来,靠在他认为最靠近窗户的地方,在阴影之中。他轻巧地爬上去。他正好选中位置。窗户根本没有关,他只需跨过窗台就行了。一进去,他马上就紧张起来,但很快又放心了。他打扰了老鼠们。他划燃一根火柴,然后把它举得高高的。跳动的火焰使他看清了地上铺着的干草碎屑和远远地瞪着他看的红红的小眼睛。他慢慢地朝前探着脚走去,一步步如履薄冰。但是楼板很结实,几乎听不到什么响声。老鼠发出的声响压过了他弄出的响声。 阁楼(干草仓)占据了这栋建筑物的整个上层。他于是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到召开会议的地方的上面。随着罗平的不断走近,他越来越清晰地听到说话声。他又划燃一根火柴,辨认出一扇翻板活门的轮廓。他跪了下来。翻板活门上的插栓早就全都拔掉了,螺丝孔为他朝下看提供了极大的方便。罗平,十分小心谨慎地趴在地上,观察起来。 在他的正下方,他看到有四个人。他看得不很清楚。因为他的目光是垂直向下的,他只能看到他们的脑袋和脚。但是他还是轻易地认出了鲁维尔。在地上,一个手被反绑在身后的男人横躺在那里。一盏马灯就放在他的身旁,罗平从来没见过此人。 那么塞巴斯蒂安在哪儿呢? 他们难道已经把他杀了?他徒劳无益地想扩大自己的视野。一个十分重要的死角遮住了马厩的一个部分,不过那里应该还有一盏灯,因为地面被斜光照得很亮。汗水流满了他的脸颊。怎么行动呢?勐地掀开翻板活门?跳到他们中间去?可是他们有四个人呀。出其不意会有效果,那是当然的啦。在他跳下去时,他可以把其中一人解除战斗力,甚至俩人。可是其他的人还是来得及拿起武器的。最好还是等待。 其中一人朝俘虏的肋骨踢了一脚。 “喂,马古兰?还要装哑巴吗?” 然后,他朝秘书转过身来。 “好在您在这儿,雷蒙先生。您没能听到他对萨拉扎说的东西,实在太遗憾了。” “这没有什么妨碍。”鲁维尔说,“要紧的是他已经干了坏事。” “您认为他说了明天晚上的会议吗?” “我不知道……最好让他都说出来。” “我们,”团伙中的另一个人说,“并不知道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只是像往常那样接到通知;您知道,电话里的声音……‘你们守在书店前,在奥斯曼大道和古塞尔街的拐角处……’总之,有人给我们下达指令,我们就赶到了……最好的做法,是现在就通知头领。” “我原以为会在这里碰见他的。”鲁维尔说,“当我认出马古兰之后,我马上就想到要出来。只是当时手头有一件急需处理的事走不开,再说萨拉扎也不好商量。我一能脱身就出来了。” “我们不需要头领就能让他开口说话。”直到现在还没说一句话的人也插进来说,“我来负责他。” 他离开了罗平的视野,但后者马上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持续的吹气声,与此同时,黄色的反射光在地面上移动着。鲁维尔俯身对着俘虏,把他翻转过来,背朝下地躺在那里。马古兰由于惊吓脸色大变,在灯光下显得完全变了样。 “听着,马古兰……别装傻。说!您是无法坚持住的,对吧?奖金太具诱惑力了。” “不。不是这样……我向您保证。” “那你为什么去找检察长呢?” “一次友好的探视,正好路过。这是很自然的。”三个人中最高大的那位讥讽道,“算啦,雷蒙先生。这个蠢傢伙撒谎就像唿吸一样。只是他忘记告诉您了,是他答应与我们共享这笔奖金的,当他在汽车里明白过来时,他也感到后悔莫及了。” “好呀!好呀!” “这说明他确信可以拿到奖金啦。” 令罗平困惑不解的这种吹气声使气氛更加紧张,一束可怕的蓝光沿着墙走过来了。 “既然他确信可以拿到奖金,”这个匪徒说道,“那就说明他已经把我们出卖了。” 马古兰摇晃了一下。他看到某些罗平无法看到的东西。他在扭动着,似乎是想要坐起身来。 “不,不。”他含混不清地咕哝着,“别这样……我向你们解释。” 第39页 “现在还为时不晚。”鲁维尔说。 “确实……我明白了,我没通知任何人就行动是错误的。但是我认为这笔奖金,是一个恶作剧……于是,我装做又想说出来,又要得到确切保证的样子……我是否可以受到保护?由谁来保护?以及怎么支付我?……于是我提出要想一想。这很正常,难道不对吗?” “骗人,雷蒙先生。他原来还相信我们会把他送到警察总署去呢……过来!” 他对罗平无法看到的那个人说。于是后者走上前来。他端着一支唿唿喷着红火苗的焊枪。马古兰抖了起来。 “等一下。”鲁维尔说,“你想跟便衣警探们做一笔生意吗?” “天呀!你们替我想一想。萨拉扎刚刚向我解释过。我应该在奥斯曼大道的拐角处见到一部汽车……” “确实很对。”大个子喊了起来,“一共有两部车于。只是另外一辆稍远一点,在后面。而关于这一点,你的检察长是无法知道的。” 鲁维尔俯身向前。 “蠢货。”他说,“我看你肯定说了,因为你承认萨拉扎要保护你嘛。” 他闪过一边,手里端着焊枪的那个人走到马古兰跟前。 “从哪儿开始?”他问,“先来一只脚,怎么样?” 马古兰缩成一团,发出了一阵令罗平毛骨悚然的嚎叫。 “要你这么蠢!”鲁维尔说,“把他的鞋脱下来!” 匪徒们勐地沖向他们的同伙,尽管他不停地又蹬又踢,还是脱下了他的鞋和袜子。 “抓住他。”应该是行刑的那个人命令道。 他稍许向后退了退,用焊枪瞄准着。马古兰的赤裸裸的双脚像受惊吓的动物一样不停地踢蹬着。 “你感到热度了吧,啊?”行刑者问道,“我向前进一点……哈,哈!你又开始抖起来了。这很痒吧……!再近一点。” 马古兰勐地一动,差一点把用尽全力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弄翻下去。 “说!”鲁维尔命令道。 “千万别说。”罗平在暗自企盼着,“我不知道你跟检察长说了些什么,可是,如果你吐露出来的话,全体团伙成员就会四处逃散,以等待另外的时机了。” “快点!”鲁维尔又说。 “鼓起勇气。”罗平在想,“千万咬紧牙!” 火焰现在距马古兰的右脚不到一米距离,脚趾已经十分可怕地收缩了。 “你告诉他名字了吧?”鲁维尔继续问道。 “住手!”马古兰喊道。声音完全变了。 “先回答。” “没有……我保证没有。” “那么,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马古兰一动不动地呆着。 “我想他肯定完蛋了。”坐在他肩上的那个人喃喃道。 鲁维尔做了一个手势;行刑的人关掉了火焰,摸了摸烧焦的脚。 “他虚张声势。”他说,“就为了这几个小水泡,总不至于这么拼死地喊叫吧。” “把他弄醒。”鲁维尔命令道。 几个耳光打得马古兰摇来晃去,他睁开双眼,失去理智地转过头来。他又认出了拷打他的这些人,于是痛苦地嘆了口气。 “宝贝。”手里拿着焊枪的人说,“好一些了吗?……你有屁就放,要么我就接着来。” 于是他又把焊枪点燃。 “我问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鲁维尔继续审问道,“我在等着回答。” 罗平十分怜悯这位可怜的人,同时又很钦佩他的耐力。可是马古兰是否能坚持很久?如果他败下阵来,那么塞巴斯蒂安的末日也就到了。我们或许能够找到他,但那将会太迟了。“爪子”们肯定会在四处逃散之前先结果了他。 “给点喝的。”马古兰咕哝着。 “等会儿……在你全盘招供出来之后。” “你们不会杀了我吧?” “保证。” “我说的并不多。” “啊,马古兰!”罗平失望地想,“你真让我失望。” 可怜人的恐惧是十分明显的。他快要晕倒了,快要第二次地背叛自己了。他的死足可以警戒其他人。再不会有人敢对奖金感兴趣了。这一场游戏也就输掉了。 “我尽量试着少说一点。”马古兰纠正道,“不过你们也知道,检察长是个什么人……” “不。我们不知道。”其中一位讥讽道。 “他是能够巧妙地套问别人话的人。我,我去是告诉他我们在布朗什街的聚会点的……那又有什么妨害呢,因为我们已经放弃了这个地方……我好渴呀。” 焊枪的火苗又唿唿地响了起来。 “雷蒙先生,”行刑的人说,“他在嘲弄我们。” “没有。”马古兰喊道,“我求求你们了……好啦……我说我们明天晚上会在城堡聚会……这是真的……他逼迫我……我只得把它的方位告诉他。不过我说的含煳其辞。” 第40页 一个拷问者给了他脸上一巴掌。 “不对。像你这样的人,你肯定会在地图上给他指出方位的。马赛尔,让他热一下……在脸上……” “救命呀。”马古兰嚎叫起来。 罗平紧握双拳。他的无能为力使自己十分难受。如果他手里有支枪,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的。他会杀掉马古兰,让他所受的极刑尽快结束。他也会随后把他们打倒,决不手软、留情。汗水已经流进了他的眼里。他用衣袖抹了抹,继续进行观察。马古兰呜咽着。 “是的,是的。”他继续说道,“我把地点告诉他了。” “你告诉他所有的人都去吗?” “是的……是为了塞巴斯蒂安的事。” “总之,你都告诉他了。马赛尔,烧他!” 叫马赛尔的人重新调整了火苗,然后走到最佳位置。 “把手拿开。”他说,“它们会被烧熔的!” 马古兰上身可怕地抖动起来,然后全身像牵线活动的木偶一样蜷缩起来。 “跟这样的傢伙是没法干的。”马赛尔抱怨着,“你们把他拉直。” 鲁维尔迟疑了一下。他朝马古兰俯下身去,翻开了他的一只眼睑。 “他死了。”他说,“他的心脏抛弃了他。情绪……” 罗平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把额头靠在了地板上。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底下,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马赛尔关掉了他的焊枪。一种钢材加热后的混合热气味直冲阁楼干草房。 “真的,我告诉你们,他已经死了。”鲁维尔认定道。 “好啦!”马赛尔喊道,“那么,你在干什么呢?” 罗平又把眼睛贴到孔上去看。马赛尔正在对他的一个同伙问道,后者正在搜死者的身,还把衣袋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最好什么东西也别留在他的身上。”另一位强调着,“谁想要他的钱包?……他的手錶呢?我能留下它吗,雷蒙先生?” 他把从死者身上搜到的所有东西都摊在石头上。四个人的背影遮住了这可悲的清点工作。他们像雌狗一样地乱窜乱动着。鲁维尔是第一个站起身来的。 “我在想首领是否会同意。”他提醒着。 “我们这样做,完全是出于谨慎。”马赛尔说,“有时人们都觉得他……我不知道,我……一个好奇的人……这里绝不会有人来的,但也要防备万一……所以,像这样,手里没有东西,衣袋里没有东西,那要验证他的身份就不容易了。” “尽管如此,”鲁维尔接着说,“还是要把他埋起来。” 另外三个人反对着。他们认为这一天已经很辛苦了。 “那么,用什么干呢?”马赛尔提出作为反对的理由,“埋在哪里?我们总不能把马厩的地板掀开吧?” “不。”鲁维尔说,“是在房子的另一头,那里有个地窖。地面是用土夯实的。如果在车库里找不到挖土的东西,那就真的麻烦了。您能去看一看吗,路易?” 罗平听到门响了一下。现在或许是行动的时候,像进行最后的审判一样勐地扑向他们。 “您要知道,”马赛尔大喊着,“都快九点了。我们得几点去吃晚饭呀!” “三个人干,很快会挖好这个坑的,”鲁维尔坚持道。 “三个人?”马赛尔反驳道,“为什么不是四个人呢?” “因为我得去打电话。在这个钟点,莫朗东正好在家。他会想办法通知首领的。这是他的任务。” 罗平大脑快速转着。敌人将会处于一种劣势:三个人在地窖里挖坑,第四个人是孤身一人了。时机变得对他有利了。他小心地藉助一只膝盖支起身子,抓起粘到地板上的一撮毛髮,这是他的一侧颊髯脱落了。他踮起脚尖,重新穿过阁楼干草库,径直向窗角走过去。路易的马灯在长长的车库里穿来穿去,他迅捷地滑下了梯子,缩身躲进了墙影里。路易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两把镐和一把铁杴。抖动工具时发出了反光。他又回到了马厩,罗平听到了满意的欢唿声。这群匪徒那么自信,认为他们的周围没有人,他们甚至都不想把声音放小一点。 罗平先把楼梯放回原处,然后走到房角处躲了起来。他不再犹豫了。他没有其它选择。现在,为了阻止他们通知头领,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压制住这四个人。只有这样,第二天的会议才会如期举行。 行动在即,令他浑身肌肉由于受刺激而战慄。他又最后一次研究了现场,完善着攻击的方案。鲁维尔肯定会去德·弟戎·布东车旁,他是想要尽快离开的。那么最好是去那里等他。罗平行动了,始终不离开黑暗地带,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他在对手从马厩出来时停了下来。马赛尔走在前头,拿着工具,提着马灯。路易和另一个坏傢伙抬着尸体,一个人抓着肩膀,另一个人抓着双脚。而鲁维尔走在最后面,手里摇晃着第二盏马灯。送葬的队伍穿过整个马厩,在阁楼的窗户下面消失了。这正是罗平原来竖起楼梯的地方。 第41页 “勇敢一点,我的小羔羊们。”罗平在想,“好好干。亚森在关照着你们!” 他直接朝汽车走去,然后躲在后座,不出声地把车门关上。他能够从汽车后窗随心所欲地观察院子。现在只需等着了。鲁维尔,急着要打电话给他同伙莫朗东,因为他负责与头领的联络,他很快就会来的。 几分钟过后,他真的露面了。他点燃一支烟,然后双手插在口袋里朝汽车走过来。罗平俯伏在司机座位后面。另一位,丝毫也不怀疑,坐到方向盘后面调整着油门。他在摆弄着手柄确保在操起起动手柄前车况良好。这时,两只大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两个大拇指按住了他的颈动脉。他马上就窒息了。他稍微挣扎了一下,然后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看他就不省人事了,罗平松了一下手。 “给先生一点空气!这个地方真热得要死!” 鲁维尔喘息着。 “大口吸气。”罗平建议着,“你知道,埃贝尔的方法……对,深唿吸……啊!别动,不然的话……” 他重又在秘书的脖子上用力。 “你看到了。拇指稍微用一下力,我就会像掐死一只鸡一样地把你掐死。请你原谅:我没有随身带一只焊枪。只有一双手。不必担心弄脏它们,对吧?……好!……那么,好啦,现在我不开玩笑了。你们要聚会的那个城堡叫什么名字?……” “它没有名字。”鲁维尔喘息着说。 “不对!” 罗平的手指又可怕地合拢了。鲁维尔发出了嘶哑的喘息声。 “名字?” “松开……松开我……瓦尔博兹城堡……” “这很好。那么,你的这座城堡在什么地方?” “在塞纳-瓦兹……在圣马丁-加莱附近……那里有一片森林……” “轻一点!别做让人怀疑的动作,我的小宝贝……你们的会议在几点钟?” “明天晚上,九点钟。” “这足够了!……唉,这么交谈该有多好呀,毫无保留地?……都会有什么人?” “所有有空的人。” “头领,自然也到场啦。” “是的。” “一共有多少人?” “十二个人左右。” “这次会议的议题?” “格吕兹……要对他进行审判。” “值得一看!” 突然的愤怒使罗平的双手收缩起来。鲁维尔嘴巴大张着,舌头吐了出来。罗平放开他,走出汽车外,然后把他从座位上拖出来。勐地一下,他把他的手放到背后,抓着他的衣领。 “站好,孬种!如果你想叫喊的话,我就先弄断你的手。走!” 鲁维尔两腿不停地抖动着,先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是又一步。 “咱们去找你的那些同伙。”罗平宣布道。 他们慢慢地朝那三个匪徒干活的地方走去。 “告诉我。”罗平说,“这里曾是一间马厩吧?” “是的,但是它已经改建成马具房了。人们把马具放在这儿。” “下面是否有个地窖……” “是的。正是在那儿……” “明白了。往前走。” 他们听到了沉重的响声。挖坑的正在吃力地干着。在马具房门口,罗平瞥了一眼里面的情况。一盏风灯放在地上,就在敞开的翻板活门的旁边,照亮了一条陡直的楼梯的最下面的几级台阶。再也找不到比这更理想的陷阱了。罗平用肘推了一下,让他的俘虏往前走。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马古兰的一部分尸体和一个正在用铁杴忙碌着的苦力。 “你跳下去。”罗平在鲁维尔的耳边轻声说道,“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栋房子经不住破坏。好啦!” 他突然推了一把秘书的腰部,后者失去了平衡,双脚併拢着跳了下去。喊叫声升了上来。罗平马上把翻板活门放下,把两个结实的插栓插好。嘈杂声大作,但是被禁锢在下面的人,却在继续疯狂地干着。很好,勐烈地敲打翻板活门的声音传了出来,而且还升起了一阵阵的尘烟。 “用他们手中的镐,”罗平在想,“他们还是能够把它打穿的。我得设法找到个东西……” 他看了看四周,想找到某个重的东西,可是屋子里面空荡荡的。“也许车库里会有?”他提着马灯,到车库里去搜寻。手推车已经推不动了。里面有一只大桶,可惜是空的,所以非常轻。在尽头,有一台铁砧在闪光。他试图举起它来,结果连搬动一下都办不到。在这种情况下,他看上了一个镇压器,就是人们常见的那种,它在田里是由马拉着滚动的。他站在辕架之问。但是白费力!“妈的!”他咒骂着,“我真的不如以前了。”好在他身边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找到一根撬棍,把它当做槓桿来用。只一用力,这只怪东西就动了起来。一点点地移动着,镇压器滚到了院里,罗平高兴地看到院子有点坡度。藉助本身的力量,镇压器缓缓地移动着。只需引导,为的是让它不偏离方向地滚动。为了能使它滚进去,门是否够宽?不管怎么说,现在想让这笨重的东西停下来已经太晚了。尽管罗平在努力,全力地靠在辕架上,试图纠正着镇压器的方向,但它还是稍微倾斜地碰了马具房的大门。随着一声撞断木头的声音,笨重的圆辊子在翻板活门上停了下来,而且把门封得严严实实。下面的敲打声随即停了下来。 第42页 罗平擦了擦满是汗水的脸,以一种十分满意的神情审视着自己的杰作。 “别动得太厉害,”他喊着,“你们弄不好会窒息的。” 回答他的是愤怒的吼叫和辱骂。罗平微笑着,用手帕擦着汗,然后把仍贴在左脸上的髯须揭下来,看了看表。夜还不太深,但是他也不能再耽搁了。他小步跑了一会儿,完全是为了开心。然后他在一条街的拐弯处停下来,辨认着街牌上面的字:七月十四日街。 “我现在想要的不是巴士底狱。”他想,“而是一杯泡沫丰富的啤酒。见鬼!我还能知道口渴!” 他找到自己的汽车,然后回了巴黎。在阿勒玛涅街,他先喝了个够,然后再打电话,只是咖啡馆太不起眼了,不一定有电话机。他很幸运地在另一间咖啡馆里找到了电话,而且找到了樊尚·萨拉扎。 “检察长先生?……我是贝什罗公证员。” “谢天谢地!” “我有消息。” “我也有。快来吧。我等您。” 罗平没花时间回家换衣服。他直接来到了古塞尔街。是检察长给他开的门。 “您是哪一位?” 罗平此时才发觉,没有了颊髯,他变成了一副全新的面孔。 “拉乌尔·德·利美吉。”他说,“从前的公证员……我之所以要扮成贝什罗公证员,是因为我怀疑您的周围……看来我真的对了。雷蒙·鲁维尔,您的第一秘书,是跟这群匪徒一伙的。” 萨拉扎惊呆了,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鲁维尔?”他重复着,“鲁维尔?……这是决不可能的。” 他做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 “到我办公室来吧。我一个人在。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谈话。” 马上,罗平提了一个问题,自从把鲁维尔的事情揭露出来之后,这个问题又令他非常不舒服起来。 “检察长先生,您是否已经提出辞职了?” “是的。今天下午。我已经向您解释过我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了。” “真糟糕。那您不能再恢復原职吗?” “我不能这么做,但主要是我不愿意这么做。我私人有仇要跟‘爪子’了结……”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符合规定的手枪,把它放在写字檯上的垫板上。 “您想一想,我如果在职的话,我能有权自己去伸张正义吗?没有,绝对没有……我只得动用警力,而我们的敌人,通过他们拥有的手段,马上就会知道的……而现在,我可以令他们大吃一惊,多亏了某个马古兰的证言……” “瓦尔博兹城堡。”罗平打断道,“在圣马丁-加莱附近;明天,九点钟……” 萨拉扎惊呆了,他皱了皱眉头。 “马古兰已经死了。”罗平继续说着,“至于您的秘书,他跟三个同伙被关在了一间地下室里……” “是这样,先生……” 罗平直起身来,灯光直射到他那张刚毅的脸上。这是个年轻的,容易激动的人,他刚刚还在装扮公证人呢。 “请相信我。”他十分坚定地说,“我本人也一样,我也有个人恩怨要跟‘爪子’了结。” 于是他开始叙述自己与马德莱娜·费雷尔约会后所遇到的事情。樊尚·萨拉扎十分惊讶地听着他的叙述,他丝毫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惊讶。当他讲完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是沉寂的。 “所有这些都是您一个人干的?”萨拉扎最终问道。“我向您保证……这太神奇了……祝贺您……如此坚定的精神……当然啦,我这方面从马古兰那里了解到的东西跟您从我秘书那里得到的完全一致……啊!我向您保证,鲁维尔会后悔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的。” 他慢悠悠地用手擦了擦眼睛,然后以尖利的目光盯着他的对话人。 “我向您透露一下,德·利美吉先生……我已经决定独自一人去那里……是的,独自一人,这是绝对的。但也许不会在亲手把那个人杀死之前……您知道什么是在一个人看来,不再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吗?” “我知道。” “那么,您明白为什么我对死无所谓了……不过,听了您说的话,我曾想过您的智慧所及……不,德·利美吉先生。像您这般刚毅的人,是不多见的……所以,我开始相信,我们,我们俩人,会有幸取胜的。” “机会很小。”罗平说,“我们有条件出其不意。但是我坚持认为由有经验的人参与的大规模的警事行动……算啦!我们尽力而为吧!” 樊尚在他妻子的画像下面钉了一张区域地图,而且用粗铅笔标出了路线。他们过去研究它,并一同确定了最终方案。随后又确定了第二天的约会。他们现在距最终的交锋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了。 第九章 匪巢 “就是这条路。”樊尚·萨拉扎说。 第43页 他们已经走过芒特有一刻多钟了,现在他们发现了面前的圣马丁-加莱的小村庄上的稀疏灯火。萨拉扎驾着他的车,踩了剎车,正在吃力地寻找着路边的指示牌。罗平,一个手指在地图上指点着,印证着。 “那边就是人们说的森林。这总不会错的。” 他们拐进了蜿蜒在麦田间的狭窄的道路。罗平保持着沉默。像往常一样,在採取重大行动之前,他避免考虑过于精细的东西。他将要进行的战斗是一个人对付五六个人。在过去还从来没有过,他从未进行过如此不对等的战斗。所以,最明智的做法是不要过细地考虑它。到时候再看吧。 他们来到了森林边,又沿着它走了一公里多。萨拉扎把车开得很慢,因为天已经黑了下来,而且根本就不能亮车灯。他们在指定的地方发现了老的狩猎房子,而且马上就看出了通往城堡的小路。 “我把汽车藏到树林中。”萨拉扎说,“这栋房子后面有浓密的树林。您先下车,然后给我带路。” 罗平围着这栋房子转了一圈,还朝里面瞥了一眼。没有人躲在里面。屋顶已经塌下来了。碎石、烂木头铺得满地都是。壁炉却神奇般地好像没有被动过。罗平点亮手电筒,在车前面往后退着走,把它引到一片矮树丛中。人们无论是从大道还是从小路上都看不到它了。 “一切都顺利。”萨拉扎喃喃道。 他摸了摸又穿上身的风衣口袋,检查着口袋里的东西。 “我的手枪、子弹……手电筒……一把刀子……线团……” 罗平差一点耸肩膀。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副手!他真要后悔不是一个人行动了。 “够啦。”他打断道,“我们肯定不会全部需要这些东西的。过来吧。别再说一句话!” 他走在前面,没有一点声响。渐渐地,他又变成了一个取得如此多胜利的狡猾和坚定的冒险者!他的同伴勉勉强强地跟在他后面。 “别走这么快。”他喘着气说,“我发觉我的功夫还很不到家……” “嘘!” 小路直通公园的围墙。远处的墙与星空相切,用来保护墙嵴的碎玻璃瓶渣闪着令人恐惧的光。经验告诉他,在这个看上去令人厌恶的围墙上,肯定有为偷猎者所熟悉的缺口。确实,他们发现了一处,在几百米远处。那里,在公园的边缘,树林也最浓密。围墙塌落下来的土块很容易攀援。两个人越了过去,跳到了繁茂的草坪上,然后像幽灵般地继续前行。 他们穿过一片浓密的烨树和杨树林后,看见了城堡。其实,这只是一幢乡村别墅,建于上个世纪。建筑物的主体比较宽敞,侧翼有一个小塔,前面有一个主要的小院子,有十多级台阶连接着。正房好像没有人住。没有一丝光。没有一点动静。萨拉扎看了看自己的表。 “差十分九点。”他低声说道,“我们应该看到车子呀。他们总不至于步行来吧。除非……” 罗平吃了一惊。 “决不可能。”他说,“没有人能逃出地窖。没有人能通知他们。” 他们继续往前走,弯着腰,从一棵树下走到另一棵树下,好藉助这最小的隐蔽。他们佣了好几分钟才走到院子的入口处。 建筑物周围的沉寂令人感受十分强烈。天色越来越黑了。任何一点光亮都会被觉察。城堡的浓重侧影在天际被勾勒出来,天空中飘动着来自西方的云。拂晓前就会下雨。 “我们绕一圈。”萨拉扎建议着,“通过公共道路的出入口往往都不保险。我想起一件事情来……” 但是罗平又跑开了,弓着背,随时准备躲闪着,他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处在敌人的射程之中了。接连几跳之后,他来到了左侧的墙根,然后打手势让萨拉扎照他的样子做。他们一个紧随另一个地沿着墙直走到房子的正面。 “别走台阶。”萨拉扎喘息着说,“这真是荒唐。” 此时罗平已经从衣兜里掏出一串样式各异的小金属杆。 “可是……这是开锁的钩子。”萨拉扎惊愕地说。 “嘘:您很清楚我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在那儿等着我。” 他绕到台阶前,开始登上台阶。他越来越肯定,团伙已经撤走了。难道是一位过路人,被喊叫声吸引过来,走去推开了滚子,把里面的俘虏放出去了吗?这种可能性很小,可是…… 他本能地选了一根最好的开锁钩子,因为锁舌总是在最开始拨弄时做出反应的。他把门推开一条手臂样宽的缝,身子尽量地侧倚在门上。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于是,他用手电做了一个尽快的信号,萨拉扎跟了上来。 “我总觉得房子是空的。”他低声咕哝着,“进去吧。” 他们手里握着枪,走进了宽敞的大厅,他们的手电光束扫来扫去,照着各个部位,照见了绿色植物、镜子、柱子。罗平赶紧占据了门口,发现在厅的尽头有一个铺着红地毯的十分漂亮的楼梯。老式的家具无声地环绕着他们,很凝重,又有点潮气。空气中有一股折下的花朵的香味和地板蜡的味道。罗平小心地打开了身边最近的一扇门,然后用手电转着困地照了照里面的墙壁。 第44页 “见鬼!” 他熄了手电,心在怦怦地跳。不!这是一个幻觉。或许是他没看清楚。萨拉扎此时也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啦?”他低声问道。 “什么事情?……看吧!” 罗平再次打开手电筒,照向挂在墙上的图画。 “真漂亮!”萨拉扎赞嘆道。 “什么?漂亮!难道您真的不明白?……这里,这是拉斐尔的《圣母玛丽亚》……而那一幅,《伊卡尔的堕落》!这是《大运河》!……” 他从这一幅走向那一幅,渐渐地其他的图画也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它们闪着柔和的光,在变暗淡之前,罗平的眼里留下了马多纳那令人着迷的脸孔画像,这是一幅老人的侧面像,是一个翘曲的侧影。 “它们都在这儿……”他喃喃着……“岩柱的所有油画。” “怎么!” “啊,不用管了。我是在自言自语。” 他无法消除面部的痛苦表情。 “这是‘爪子’主人的私人博物馆……归先来的人所有!不,这不可能。” 他拉开遮着最近的窗户的窗帘。厚厚的铁护窗板使它可以抵御任何的破坏。他又转向萨拉扎,并大力抓住他的手臂。 “他们在这里。”他说,“人们不会抛弃这样的宝物的。” 他们又回到了始终沉睡着的大厅里。他们用心听着,神经紧张地准备随时反击。可是在他们的身边没有任何危险发生。他们走到楼梯前面,罗平用手电一直照到转弯处。 “那个被称为‘诊所’的地方在最里面。”萨拉扎说,“是马古兰解释给我听的……” 他走到罗平前头去,把门推开。墙壁是白色的,上面没有一扇窗子,好像使他们的手电光增加了好几倍的亮度。在房子中央,一个瑟瑟发抖的、紧闭着双眼的男人被绑得死死的,嘴里还塞了东西,躺在一张手术台上。 “塞巴斯蒂安!” 罗平冲上前去。 “塞巴斯蒂安!……他们药倒了你,我敢肯定……萨拉扎先生,请您关上门,我需要更亮一点……” 他在一个装满了令人不大放心的外科手术器械的玻璃柜旁找到了开关,扭动了第一个旋钮。悬吊在手术台上方的无影灯亮了起来。罗平把手枪放进口袋,在柜子里找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割断绑着年轻人的绷带。 “怎么样,塞巴斯蒂安!睁开眼,啊呀!是我,拉乌尔先生……” 他把堵嘴的东西扯掉,摇晃着可怜的人,后者的眼皮抬了起来,给人看到的是惊恐的眼神。 “怎么,你还认识我吗?自己动一动,妈的!我总不能把你背——在肩上吧。现在我们很紧张,你想想吧。” 他把手伸到他的腋下,帮他坐了起来。 “靠在我身上……这样……会好起来的!” “真感动人。”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确实感人至深。” 这个声音!罗平放下塞巴斯蒂安,转过脸来。他面前只有萨拉扎在微笑着。 “再努力一下。”萨拉扎说,“哈!我看出您已经开始明白了……当然了,没有我的乔装改扮,没有我的黑眼镜,我就失去了很多神秘色彩。可是这确实是我,罗平……因为我完全可以用您的名字称唿您,对吧?” 于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场面出现了。两个对手相互盯视着,难以觉察出的变化改变了他们的面部表情,就好像灵巧的魔术师藉助于神奇的触摸,使他们恢復了各自的本来面目,“检察长,’的面孔变得严峻起来,脑袋好像也缩进了双肩。一种令人厌恶的讥讽之情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来,好像是由于激动,他的嘴角也抖动起来。罗平,显得更瘦弱了,更颀长了,突然摆脱了所有的懒散和漫不经心。他的态度变得非常认真,像在聚集力量准备发作。 “亲爱的朋友,”“爪子”的头领继续说,“您认出了我。怎么样?这个可爱的小坏蛋,他为胜利花费了那么多的笔墨,但是却不明白,只有大法官才能控制局势,才能指挥作恶者的团伙而没有风险吧?…·-·请原谅,因为你只是个小孩子。你听到了吗?塞巴斯蒂安?而你的拉乌尔先生,则是一个没有主见的木偶!” 正在慢慢地恢復意识的塞巴斯蒂安,以可怕的神情看着这两个对手。 “请把手术刀放下。”萨拉扎命令道,“放到地上,对,在您面前’……轻一点!……否则我就把您打倒,那将十分遗憾,因为我们还有很多要谈呢,现在,用脚把它给我踢过来。很好!” 他以一种惊人的灵巧俯下身去,因为在他的身上看不出进行体力训练的痕迹,他捡起了手术刀。 “我能向您提个问题吗?”罗平以一种让他的对话者局促不安、冷静地问道。 “请吧。” “您怎么发觉……” “您的身份?再也没有比这容易的了。我在马尔科报告那次入室偷盗时就非常怀疑……您总还记得吧……是。位银行家。于是我出于碰碰运气的想法,再次把他派到亨利-马丁大街去。他是做为保险公司的一名推销员露面的……这个藉口说得过去。现在,人人都在投人寿保险。这是从美洲传到我们这里来的一种时尚……而令他大为惊讶的……” 第45页 “他认出了我们一起偷走的那些东西。这很漂亮。” “我不允许您这么说。” 萨拉扎在捉弄人。 “但是,”罗平反驳着,“这并不能证明我是……我!” “不能,确实。尽管……行动的方式是事先安排的……我无法向您提供供词,亲爱的朋友……在我决定亲自出马之前,我认真研究过您的手段和方法……确实您在此之前完成过几次成功的行动。” “谢谢。” “您也曾失败过,像所有人一样。譬如,空心岩柱行动这个事例……只要是个不太愚蠢的人……浪费人力!……应该把它消灭掉,我亲爱的罗平。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谁也无权感情用事。” “你挪动一下。”罗平对塞巴斯蒂安说,“我要坐得舒服一点。这位先生的拿手好戏说不定会很长的。” 他在手术台上坐了下来,双腿交叉着。 “我听您说。” 萨拉扎离开他在门口的位置,稍微向前移动了一下,手枪始终对着他面前的对手。 “所以,我怀疑您就是我有朝一日肯定要遇到的人,尤其是于我本人负责空心岩柱事务以来。总之,有一件事是确凿的:您在玩弄两面手法。为了最终使自己信服,我产生了派您去马赛的想法。不过我们已经谈过此事了。” “确实,编撰得太精彩了。” “我知道,根据人们对您的认识,您肯定不会去毒一个人的……但是您总不会对马德莱娜·费雷尔的美貌无动于衷吧。” “注意。”罗平说,“我可要发火了。” “来吧……别不好意思。这就是您的家。” 两个人相互轻蔑地打量着对方。塞巴斯蒂安把手放到了罗平的膝盖上。 “别动。”他低声咕哝着。 “好的,小傢伙。”萨拉扎继续说,“害怕是聪明的开始。看到了吧,亲爱的朋友,我比您占优势的,并非是聪明才智,也不是灵巧,因为您并不缺两样中的任何一样。而是另外的东西……” 他好像在自问,他的嘴快速地抽搐了一下,好像是突然感到了一个老伤口的疼痛。 “我没有心肠。”他说,“这很奇怪,但就是如此,而且我为此而感到自慰,因为当我要做某件事时,我会一直做到底的……我对障碍是不用计谋的,不像你那样。我只是消灭它。正是因为这一点,我的职业给了我自爱的极大满足。它为我准备了更加雄心勃勃的行动。” 他朝罗平走近一步,眼睛紧盯着他。 “没有人是清白的!……那么为什么要故作庄严、高贵和装出戏剧中才有的情感呢?我仇恨游戏人生的人。我恨您,罗平,因为您总是害怕以您的真实面目出现……像我这样的人……或者,如果您愿意……做一个跟我一样的人吧。” 他低下了枪口。 “我给您一次机会……跟随我。我是如此地孤独!我们二人联手,我们将拥有整个世界。” “哎呀!”罗平嘆息道,“这个世界对我来说确实太大了一点!” 萨拉扎向后退了退,好像换了一个耳光似的,他手里的武器也瞄准了罗平的心脏部位。 “你就看不出我是在开玩笑?”他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说道,“我很喜欢开玩笑。当我派你去马赛时,我在开玩笑。当我让马德莱娜去跟你会面时,我在开玩笑。而且当我让这位蠢傢伙塞巴斯蒂安去放你走时,我同样是在开玩笑。” 他放声大笑,然后用手帕的角细心地擦着眼睛。 “请你原谅。我哭了。萨拉扎,既然罗平首先想到的是尽快与萨拉扎检察长取得联繫,那么,为什么‘爪子’的头领不让这个可怜的格吕兹放走罗平呢?我这边失去你,另一边却又抓住了你。你就是这样在我的股肱之间往来如穿梭……而这恰恰是我所喜欢的局面。啊!我感谢你给了我一些永难忘怀的时刻!当我想起贝什罗公证员给我送来这个神奇的名单抄件时……高贵的罗平在道德的小路上匍匐着前行!……而你那尊崇法律的公民的漂亮脸蛋,当你来告诉我这张名单是假的的时候!……一个多疑的人,干了这些事!怀疑一切,而且是从我的秘书开始。你并没有错,真的,你发觉了这一点。我还可以告诉你,他始终跟其他三个人一起呆在地窖里。我要让他们在里面好好地闷一闷,这将教给他们如何才不会这么笨!……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鲁维尔消失了?我本来应该把自己掩藏起来的。如果,有朝一日,有人发觉在萨拉扎检察长那里泄露了秘密的话,我会把鲁维尔整个地奉上的……勇敢的鲁维尔……称得上是一个忠诚的变节者。可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是在为萨拉扎干着反对萨拉扎的事情的!” 又一阵笑声震撼着罗平。他,十分冷漠地摆动着双腿,好像十分地不耐烦,而且不时地轻拍着塞巴斯蒂安的肩膀,好让他镇定下来。 “请注意,”萨拉扎继续说,“鲁维尔绝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设想一下当人们把他带上刑事法庭时的情景。检察长在那里不正是要依法请求判他最轻的刑吗!藉助于我的职务之便,我要救我想救的人。我也会灭掉我想消灭的人!你总还记得肖米纳尔和贝尔戎吧。难道我没取了他们的脑袋吗!宽厚和严厉的主子,都是我一个人……而且我还会长时间地担任下去,因为你已经想到我不会辞职的。我不会那么蠢!” 第46页 “我,”罗平说,“如果处在您的位置,我会向警署揭发拉乌尔先生(他敬了个小礼),为的是为看到他走上法庭而高兴。” “但我想到了这一点。”萨拉扎大声叫道,“遗憾的是,我不能得到死刑的判决。” “自然我是只配死的了。” “自然。” “为什么?” “就为了你现在要说的话。” 罗平笑了起来。 “其实,”他反驳道,“现在只是谈论某人的时候。对她,您表现出感人至深的感情……萨拉扎夫人……她正好发现了真情。” “是的。” “她反对您。” “我吓唬她,而我不喜欢那些我吓唬的人。我把他们从我的道路上清除掉……永远地。” “那么马德莱娜呢?” “她是缓期执行的。” “您真是个怪物。” “这正是我期待的字眼。”萨拉扎带着一种贪婪的满足说道,“怪物,好吧。而我则更喜欢:艺术家。我想你会明白的,尽管你有偏见。那么好好想一想,罗平。为什么我让人劫持我的妻子,其实我有很多办法摆脱她?” “为了让人们确信‘爪子’的头领想找萨拉扎检察长復仇,因为他刚刚把肖米纳尔和贝尔戎送上了断头台。” “当然。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啊!”罗平愤慨地叫了起来,“我知道了。您想找到提供悬赏的极好机会和理由,然后考验您的同谋们。” “不错。”萨拉扎说,“你想知道全部实情吗?那好吧,我蔑视金钱,我也蔑视权力。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法官由我扮演,罪犯也是我来当,他们之间进行的难以捉摸的游戏。他们互相为对方提供着牺牲品。看看马古兰吧。他卖身投靠检察长,后者却把他带到了‘爪子’头领时刻准备着的汽车里。这难道不漂亮吗?” 萨拉扎的眼神变得专注了。他用手指揩去鬓角上的汗水。 “而这两个人呢?”罗平问道,“法官和罪犯,他们能和睦相处吗?” “那是我的事了。”萨拉扎恶狠狠地说。 “我,在这方面,我有个小小的想法。”罗平以一种有趣的纯真说道,“您千万别发火。我可无意令您不愉快。可是您从来没亲手杀过人。您总是把这种操心的事委託给他人。另外,也不够冷静。您需要隐藏在伪装后面,在法庭上的检察长的装扮,和‘爪子’头领的装扮之后。是吧。” “够啦。” “实际上您从来没有看到过死亡。您在想像您的罪行,一切都是这样进行的。(他用拳头敲了敲额头。)但是,您永远没有勇气扣动扳机,随心所欲地,慢慢地,像一个充满信心的行刑者……试一试!请来吧!” 萨拉扎举起了握枪的手臂。 “您抖得这么厉害。”罗平说,“您肯定打不中我们的。” 萨拉扎的脸变了形。它表现出一种慌乱的恐惧。 “您最好歇手吧。”罗平说道。 突然,一阵铃声在房子里响了起来,引起了长时间的凄凉的迴响。一阵奔跑声在天花板上响了起来。重复的响声在“诊所”里引起了反响,摆在架子上的金属器械发出了叮噹声。 “警报。”罗平说,“您把您的人藏在了上面,对吧。而我感到人们把他们关在了里面。您完蛋了,萨拉扎先生。” 铃声可怕地响个不停。萨拉扎,用他空着的那只手往身后摸着,想要找到门的把手。他揣测罗平会跳起来,并且要开枪射击。 “趴下。”罗平大喊道。 子弹击碎了柜子的玻璃,又唿啸着反弹回来。房门打开了。嘈杂的混响声一下子停了下来,在一阵沉闷的响声过后,是一种身体倒地的声音。 罗平重新抬起头来,看到马德莱娜·费雷尔站在门口。她手里拿着一支还在冒烟的手枪。在她的脚下,血流满面、缩成一团的检察长在抖动着。罗平勐地站起身来。 “您没伤着吧?”她慑懦道,“我……我……” 她倚在了门框上。她已经没有一点血色了。 “唉呀。”罗平叫喊着,“现在可不是晕倒的时候。” 他跑过去扶住她。塞巴斯蒂安,先是躲在了桌子后面,现在也出来了。 “你没有什么。”罗平说,“帮我一把……椅子……拿过来。” 他帮着年轻女人坐下,她并没有失去知觉,所以一点点地恢復了常态。 “去把那个警铃关掉,塞巴斯蒂安。它变得让人受不了啦……马德莱娜,您听到我在说话吗?……谢谢……您真的救了我们的命。” 塞巴斯蒂安尴尬地回来了。 “我不知道控制系统在哪里。” “在大厅的入口处。”马德莱娜喃喃着,“在右边。” “怎么?” “我去吧。”罗平说,“你来照顾她。” 第47页 他跑步穿过大厅,马上发现了机关,把铃声停了下来。此刻,在突然而至的沉寂中,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滑行声和摩擦声……“看吧,哼。”他想,“有来访者啦!”楼上,敲打声又响了起来。一个声音在喊着: “头领……头领……” 几乎是同时,好像是回声一样,另一个声音在台阶上响了起来: “以法律的名义,把门打开!” 罗平,悄悄地,不出任何声响地推上了笨重的插栓,把门关上了。藉助它的铁护窗和紧闭的坚固的门,这所房子是顶得住围攻的。他马上又退回到原处。马德莱娜以一种全新的,既害怕又欣赏的眼神看着他。 “塞巴斯蒂安告诉了我。”她说,“您是……” “亚森·罗平,就是本人,不过思想却不一定。他有意刁难我,这个恶棍!想想看,马德莱娜,我曾经很信任他。我,罗平!真笑死人。好啦,我们来点一点数。上面,他们一共多少人?” “十一个人。”马德莱娜说,“就在铃声响起时,出现了一阵骚乱。我乘机把他们关在里面了。” “太棒了!在没有新情况发生之前,就这边来说,我们完全可以放下心来。外面,我发誓,肯定有加尼玛尔。可是,我在想,他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呢!只要一提加尼玛尔,就等于说是整个兵营的人。这让我想起了岩柱……” 他停下来,这一比较令他产生强烈印象。 “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他若有所思地说,“那一边,有雷蒙娜和博特雷莱……这一边,有马德莱娜和塞巴斯蒂安……这多么无法理解呀,命运之神!而我,我还是同一个罗平!……妈的,是的。我感到已经醒来。我又从地狱的边缘回来了。站起身来,拉扎尔。让死者去给死者裹尸吧。行动要先于爱情,你现在困难重重、难以脱身。噢!我的孩子们,发现自己的机灵的大脑没受损害,该是多么高兴呀。” “以法律的名义,把门打开。否则我就破门而入了。” “够了,加尼玛尔。我正在做歷史性的演讲,而你竟然敢打断我。首先,现在不是时候。通常情况下,警署都是在黎明前发起攻击的。我让你碰碰我的手指头。我见多识广!” 他边说着,边观察手术室的每一个细部。惊呆的塞巴斯蒂安和马德莱娜在静静地观察着这位变得陌生的人。他双手叉在腰间,走来走去,还不时地用鞋尖踢着碎玻璃和碎石膏块,而且还在以一种讥讽的口吻进行着他的自言自语。 “可怜的萨拉扎,可怜的假昂莱!是,或者不是!疯狂,或者不疯狂!你同意我先借用一下你的外表吧!你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博物馆。这是你的岩柱,是属于你的。因为你以你自己的方式效仿了我。你本来想像我那样去做,还想做得比我好。可是,岩柱有它的秘密通道,那么……” 大门勐地一下子震得晃动起来,屋子里响起了粗沉的声音。 “你们发觉没有?”罗平继续说,“多么铿锵!……好像这里的墙壁比其它地方的要薄一些。听着!” 第二声又响了起来,柜子门上的玻璃碎片飞得四处都是。 “谁能想到他们连这里都会进攻呢?” “拉乌尔先生……罗平先生……”塞巴斯蒂安喊道。 “叫我老闆。这多好听。” “他们要抓我们。” 楼上响起了枪声。匪徒们肯定从窗子向外射击了。做为回应,一阵排枪在院子里清脆地响了起来。 “在他们交火时,”罗平说,“我们可以安静了。帮我一把,小伙子。首先,我们把他放到桌子上。他妨碍我们。” 他们提起萨拉扎的尸体,把它平放在手术台上。 “让加尼玛尔为他划十字和背圣经吧……现在,女士们,先生们,真正的节目开始了……塞巴斯蒂安,帮我从左向右推这个柜子。” 塞巴斯蒂安尽管很惊诧,但还是听从了。但是柜子纹丝不动。 “从右向左……还是没有变化。我有点怀疑。” 他们听到头顶上发出的呻吟声。被包围的人的枪声已经稀疏了下来。 “我想在上面担任警卫任务的老傢伙肯定挨了一枪。”罗平说,“这和我们不相干。喂,塞巴斯蒂安,你在做梦还是在干什么?你发现了什么没有?有柜子的一侧。” “有些开关。” “几个?” “四个。” “你认为这正常吗?” 塞巴斯蒂安显然无法明白这些。 “通常,”罗平说,“它们都被安装在进门的地方,而不会安到对面墙上的。你去把那四个都去弄一遍,先从最上面的那个开始。去吧!” 咔哒一声,无影灯熄灭了。 “一个啦,继续弄。” 这一次,墙脚上的一个洗脸盆上方的灯亮了起来。 “继续。” 第二盏灯在房间的尽头亮了起来。 “继续干。”罗平重复着。 第48页 “我不行,老闆。它不灵了。” “当然啦,它是不灵了。因为没有什么再要点亮的了。拧下来……你明白了吗?……拧下来。” “好啦。” “你看到瓷罩下面有什么东西了吗?” “有一个铜按钮。” “按上去。” 柜子慢慢地开始移动了,一个入口显露出来,里面一盏罩上网罩的灯像夜间灯一样地亮着。 “过来,女士们和先生们。”罗平高兴地叫着,“请欣赏一下这件活。这只简单的柜子其实是一间设了防的屋子的门……后面加厚,两侧加固了……它朝向一口井,然后通到外面的某个地方去。萨拉扎不是那种能让人把他像关傻狐狸一样关在洞穴中的人。” 马德莱娜·费雷尔俯下身,登上了梯子的前面几级。 “我们走吧。”她说。 “别着急……塞巴斯蒂安,去拧上罩子……然后,我想,捡起萨拉扎的手枪,把它放到他的手里……加尼玛尔会认为他是自杀而死的,而不会想着去寻找秘密出口……我就来。” 他悄悄走出手术室,穿过大厅,进了小客厅。排枪声已经停歇了。他点亮三个分枝吊灯,慢慢地在他如此喜欢的油画前面走过。他在雷蒙德·德·圣韦朗最喜欢的那帧画前停下来,画上的粗暴的戈亚,十分悲惨,又非常傲慢。 “雷蒙德,”他低声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啦。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是知道的。可是我就是这么一个无法慰藉的、万分悲痛的人……一个衰退的人……而并不是你所爱的那种人……再见啦,雷蒙德。我要回到现实生活中去了!” 他找寻着,在一个小记事本里找到一截小铅笔,然后走近戈亚。在画的右角,在奶白色的地毯上,他用大字写下了: 亚森·罗平十分高兴地将他十分艰辛地夺回的这些珍宝归还给法兰西…… 突然勐的一击,大厅的门开了一条缝。罗平耸了耸肩,悠然地又加上了下面一段: 他同时很愿意赏给他的老朋友加尼玛尔:全部的“爪子”领导班子,以及五位小伙计,其中四个活着的全都关在了“花花公子”堆栈的地窖里,在七月十四日大街,庞丹。 他签了字,然后走出客厅。毁坏工作正在藉助做羊头撞锤的厚木板加紧进行着。上面,匪徒们没有任何活动的表示。他们肯定决定瞒着他们的头领,缴械投降了。 “快一点,老闆。”塞巴斯蒂安喊着,“他们来了。” “看把你吓的,我的小伙子。可是,你也看看其他人!在路上,先是妇女和儿童走。” 现在他抓住梯子的横杆,藉助于柜子后面的一个把手,他把沉重的门扇恢復到它初始的位置。弹簧启动的响声告诉他,保险装置又挂好了。有些灯泡照见了他脚下的井底的情景,并只有几米深。一个隆起部分十分明显,指示出通往地下通道的地方。下面,马德莱娜·费雷尔抬起头来,在等待着。 “都好吗?”罗平问道。“那么我再向你们要求一分钟……我不愿意放弃这最后的行动。你过来,塞巴斯蒂安,我把最好的位置给你。” 他们又上来了,塞巴斯蒂安就呆在他身旁。 “你不喜欢戏剧,小伙子?我,我非常喜欢。你听到这滑动百叶窗的响声了吗?……加尼玛尔是个优秀的导演。请看表演吧,我只跟你说这么多。就像在夏特莱剧院一样。” 先是勐烈的撞击声,然后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投降吧!” “今天阵势很大。”罗平说,“你看,门已经撞倒了。队伍就在楼梯脚边围成了半圆形。总探长加尼玛尔在拱腹到处转悠着,手里握着枪,等着你的小伙伴们投降呢。由于他总是喜欢夸张,他会一直数到三的……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现在,坏蛋的队伍,举着手……不,你不欣赏?你只想着快点跑,是吧?” 罗平又抓住了塞巴斯蒂安的手腕。 “呆在这儿。”他命令道,“危险是嗅得出的,是可以慢慢品尝的!他的气味过来了。他们就在这里,他们来了!” 手术室里一下子拥进了很多人。这些人就在他们身边活动着,近到他们能听到这些人走路的皮鞋声,还有衣服的窸窣声。 “您看,队长。”一个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萨拉扎夫人没有撒谎。” “这是加尼玛尔在说话。”罗平轻轻说,“一副好嗓子。” “可把我吓坏了。”又一个声音颤抖着说,“是的,肯定是他。他朝自己脑袋开了一枪。真可怕,加尼玛尔。所以,这封信向我们讲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啊!可怜的人儿总算报仇雪恨了!” “我认出了迪杜瓦。”罗平自言自语着,“他是安全局的头头。发音和语调都绝了。可惜被一点勃贝弟腔给搅了。啊!我希望对你有所帮助,塞巴斯蒂安。这比《萨尔杜》要好得多!” “头儿!头儿!”加尼玛尔又说,“您看!他是被打在脖颈上的。所以他不是自杀。” 第49页 “了不起。”罗平咕哝着,“现在,会找我们算帐了,塞巴斯蒂安……从演员通道走吧。” 他们悄悄地走下去。马德莱娜·费雷尔在下面焦急地踱来踱 “没必要跑。”罗平指挥着,“我走前面。” 地下通道的状况不错,光线也足,差不多是笔直的一条路。有时,有些地方不得不低头通过,因为拱顶向下坠了。有些地方,水泥已经有了裂隙,有些土落了下来。 “现在我们应该是在树林中了。”罗平说,“树根用不了多久就会引发塌方的。行吗?塞巴斯蒂安,你恢復过来了吗?” “可以,老闆。我的手腕和踝骨还很疼,但我可以坚持。” 到了地下通道的尽头,有一口竖井,极像他们已经留在身后的那一口井。梯级嵌在井壁之中,沿着光滑的壁向上,通过一扇墙前,墙的中间配有把手。罗平转动了一下把手。它咔喀响了一下,墙体转动了,就像柜子那样地转动了。罗平用手电照了照自己的周围。他认出了瓦砾、碎砖瓦和废木头。他自己进到了狩猎房里。壁炉就是用做出口的。 塞巴斯蒂安和马德莱娜也依次进了房间,罗平又把壁炉推回原处。 “汽车就在后面。但是我们要特别小心。加尼玛尔很有可能在这附近安排了警戒。” 他们没有遇到人。樊尚·萨拉扎的汽车还停在那里。罗平十分敏捷地把汽车倒到了大路上,让年轻女人和塞巴斯蒂安上了车。几分钟后,他们朝巴黎进发了。 “对不起,老闆。”塞巴斯蒂安说,“我有点支持不住了。我要睡一小会儿。您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 “我自己也还不知道呢。不过,只我们之间说,我想尽快地摆脱掉这辆车。与其说它很快会连累到我们,还不如说它会勾起我们的不舒服的回忆呢!” 塞巴斯蒂安在后座上,像条猎狗一样地缩成一团睡在座椅上,而且马上就打起鼾来了。 “好啦,我亲爱的朋友,”罗平说,“我想您现在该失业了……不,对不起,这个字眼太残酷了,我无意要冒犯您……我忘不掉是您救了我们,……但是仅就这一点,我能向您提个问题吗?……如果我问得不合适,您就不用回答……您怎知是我跟塞巴斯蒂安在一起的呢?” “噫!这没有什么神秘的。正像您所知道的,我们都躲在了楼上。我们下午就到了那里。樊尚信任的人……(她马上激动地说)……萨拉扎的人通知了我们。今天菜单上有大傢伙……这是他的原话。” “于是您就想到这个‘大傢伙’就是我。” “是的。” “谢谢。” “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要介入了。” 汽车开始走利麦的下坡路了,罗平轻轻地踩了剎车。 “现在出车祸就太蠢了!……”他强调着,“如果所谓的‘大傢伙’是另外的人呢?请您说实话,马德莱娜……您是不会动一根小指头吧。” 她没有回答,他们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是从咖啡渣里看出的,像其他人做的那样。”罗平继续说,“所以,我可以向您揭示您想永远留给自己的东西……您为什么去阿尔及利亚?……因为他给您下达了指令。他的妻子发现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他离您远一点,以便有时间制订一个彻底摆脱她的方案。” “请不要说了。” “要知道是她揭发了他。是她发现的我们跑出来的那个匪巢的。她知道自己受着威胁。她把一封信放在了某处,只要她神奇地消失了,就把它发出去。当然啦,警署的行动太慢了。一份这样的指控!首先,没有人会相信……您认识萨拉扎夫人吗?” 马德莱娜·费雷尔不作回答,沉默又一次把他们二人隔开了。 “她死后,他马上就提出请您回来。”罗平继续道,“而且还给了您关于马赛事件的指令……您并没有争辩。您听从了,因为您对他是百依百顺的,是吧?不是恐惧让您去行动的,而是因为您已经被这个男人迷住了。” “餵!住嘴!” “是他告诉您我是亚森·罗平的,而不是塞巴斯蒂安刚才告诉您的。那么,在天平的盘上,一头您放上了樊尚·萨拉扎,另一头是亚森·罗平。于是不可避免的情况发生了!天平朝对我有利的一侧倾斜了……它总是朝我这一方倾斜的……您看到了,马德莱娜。连上帝都会嫉妒我的。他对莫伊兹说:‘我就是我。’他偷走了我的名言。” 他放声大笑起来。车子闯过了入市税徵收处,进入了巴黎。过了一阵子,他在星形广场停了下来。 “为什么在这儿?”年轻女人问。 “因为这是个有意义的地方。从这里起,所有的路都是朝向不同方向的。由每一个人自己去选择……塞巴斯蒂安……噢!塞巴斯蒂安……醒一醒。” 他摇醒他。塞巴斯蒂安下了车。此时,罗平也已经为马德莱娜打开了车门。天色已晚,大街已经笼罩在夜色之中,有光亮却没有人迹。马德莱娜和塞巴斯蒂安注视着罗平,好像他们在期待着他什么似的……一个命令?……或者一个邀请…… 第50页 “好啦,再见。”马德莱娜说。 她又等了一下,然后转过脸去,为了不让他们看到她的眼泪。她走进了瓦格朗大道。 “再见,老闆。”塞巴斯蒂安说,“真蠢……” 他试图表达一下自己的忧伤。他做了一个心不在焉的动作,然后开始绕过广场。他不时地回头看着。当他走出三十多米后,罗平下了决心。 “塞巴斯蒂安!” 年轻人停了下来,迟疑着。 “这儿,塞巴斯蒂安。那么,我们就这样分手,连握个手都没有?” “噫!老闆。”塞巴斯蒂安低声说着,同时,还在喘着粗气,因为他刚刚跑步过来的。 “如果我把你留下,怎么样?你愿意吗?” “老闆……我……” “好啦!我知道你很会说话,但是别勉强自己……来吧。” 他把手臂伸到塞巴斯蒂安的手臂下面。 “我有很多东西要教你,孩子!我把我的经验借给你,你借给我你的二十岁年龄……” 他们遇到了两名巡警。然后他们大笑着朝香榭丽舍大街走去。 两面人 第一章 奇岩城的宝藏 读过怪盗亚森·罗宾第五部“怪石堡”的人们,应当还记得那时候亚森·罗宾把他从“怪石堡’”地上秘室中寻找到的珍稀岩画、古玩与雕塑艺术品,全部都捐赠给了法国政府当局。罗宾觉得那些珍稀宝藏,是法国的镇国之宝,所以应当归还给法国人民,应当属于全法国。 至于秘室里别的珍宝、珠链以及戒指等等,大半被罗宾变卖了,而后,他又用假名姓把所得的钱财捐献给了孤儿院、敬老院等社会公益慈善组织,但那些卖不掉的古玩、岩画以及雕塑艺术品,还是保存在“怪古堡”的地下秘室里。 出人意料的是,那些价值连城的国宝居然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了! 这件奇异之事引起了全法国的轰动。 第二天,国内各地的大小报刊杂志均以头版头条大书特书了这一惊人事件,连世界其他地方的报纸,也针对这件盗窃案件,进行了特别报导,使这件事情沸沸扬扬,成了人尽皆知的大新闻。 “怪石堡”的原名叫做“真空的针”,它是一座中间有空隙的针形的建筑物。观名索义,这是一座又尖又狭、内壁有空间的大石块,高高地屹立在海平面上。这块巨岩上有一条秘密的隧道铺设在海底,穿过隧道,可以直达建筑物的中心。 罗宾便是通过那条海底隧道进入怪石堡,并且最终将秘密中的宝贝发掘出来的(关于这部分的详细内情,已经在“怪石堡”中仔细叙述过了。)。他用红笔在秘密的墙壁上写下了这些话: 亚森·罗宾心甘情愿把从怪石堡中找到的所有奇珍异宝,稀有艺术品 全部捐赠给法国政府。但是我必须指出一些附加条件: 必须将这些宝物全部保存于罗浮宫美术馆的一间展览室中,并为那间 展览室命名为“亚森·罗宾室”。 自那之后,亚森·罗宾便从人们的视野当中消失了。 原来,法国政府当局十分乐意接受罗宾的意见,但对所有事情习惯于採取逆反态度的在野党人士,却纷纷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与严辞拒绝。 “哼!法国政府能接受一个盗贼赠予的礼物吗?” 也有人表示: “在国家建立的卢浮美术宫中,怎么能为一个贼开设一间展览厅呢?还要以他的名字命名?真是无稽之谈!” 虽然法国政府诚心诚意地希望任盗罗宾把他发掘出来的奇珍异宝在社会上公开展出,但是没有将那些在野党成员说服以前,那些宝贝依然保存在怪石堡的地下秘室里。 这些珍宝时时刻刻处于严密的监察和保护之下,有10位经验老到、机灵能干的刑警,日以继夜地轮番大睁着双眼守卫着宝物,与此同时,附近的克恩市的警察局局长,也会一日两次地领着手下来巡视一番。 但是有一天早上,克恩市的警官们依据惯例前来巡视之时,却发现怪石堡中的警卫人员无一例外地昏死在地上。 这些巡警们大惊失色,立刻上前去实施急救措施,直到肯定那些昏昏沉沉的警卫脱离了危险之后,他们才慌忙冲进秘室之中——只见秘室珍藏的珍奇宝贝全都不翼而飞了! 像这样一宗大规模的偷盗案子,光靠一两个人的力量,是绝对办不到的! 警方觉得,这一定是一个人员众多的偷盗集团偷偷进入了地下隧道,抢去了那些奇珍异宝。 为什么他们能找到政府一直守口如瓶的地下隧道呢?他们又是怎样使那些警卫们昏昏入睡的呢?这一切都成了一团无法理清头绪的迷团。 对于这桩离奇的珍宝盗窃案,法国人民既感到惊诧万分又觉得义愤填膺,并对那盗走国宝的胆大妄为的犯罪分子恨之入骨。有些人甚至怀疑: “也许这又是怪盗亚森·罗宾干的勾当!他曾经表示过,要将那些珍奇宝物全部捐献给法国政府和人民,难道说现在,他要违背初衷吗?” 更有人随声附和道: “没错!这么大胆细緻而又规模宏大的盗窃案,也只有任盗亚森·罗宾他一个人做得出来!” 第51页 在国宝被盗案发生的第二天,原本了无踪迹的罗宾不知道又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了。他与巴黎市的警务处长见了一面,提出了查看被盗现场的要求。恰好,警务处长也要到现场去调查一下实地情况,因此,他便准许罗宾与他一块儿去。 罗宾搭乘处长专用的轿车,随着一帮人来到了诺曼第海滨。 只见碧蓝海面的那一端,高高地耸立着一座孤寂的状如鬼怪獠牙般的大石块,那便是传说中离奇的“怪石堡”。 在沙滩上面,车轮的痕迹与人的脚印清晰可辨。当然,在这些痕迹的外边,已经被围上了禁人的绳子和标志以保护现场。 罗宾从车子上下来,在沙滩的四周认真地巡查了一遍。虽然车轮的印迹纵横交错,但是依然可以分辨出是4部汽车的痕迹。沙滩之上遍布着乱七八糟的脚印,大概是七、八个不同的人的。其中有一个异常狭窄瘦小的脚印,罗宾看到之后,纳罕道: “难道这个犯罪集团当中还有一个女成员吗?” 但是,他还是镇定自若地向警务处处长汇报了调查情况。 “盗贼最少有7个人,他们是通过海底的地下隧道进到怪石堡里面去的,他们偷了所有的珍宝之后,分别搭乘四部汽车从这儿逃走了。” 两个人肩并肩地穿过海底隧道,来到了空空如也的藏宝室中。 “啊!这真是太过分了!” 罗宾四下打量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四壁,上面什么也没有了。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悲愤的嘆息…… 拉弗尔、提香、鲁宾斯和其他的世界着名艺术家的优秀作品、古代希腊的岩画、雕塑、东方的古玩、佛像……还有其余价值连城的宝贝,全都不见了! 当罗宾的视线定格在墙壁上的某一个地方的时候,他又惊诧万分了。 原来,在罗宾发现宝藏后刻下的留言旁边,又多了一片字迹清晰端正的文字: 库立夫向法国政府表示深切的崇敬,与此同时,也对于将这些奇珍异 宝,以及价值连城的艺术品馈赠给我们的亚森·罗宾先生,致以最崇高的 敬意! 看到这里,罗宾盛怒之下握紧了双拳,平常温柔可亲的双眼,此时此刻,却喷出了狂怒的烈焰…… “实在太不像话了!竟敢用这种冷嘲热讽的口气,这分明是在向我挑战!” 罗宾口中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思忖: “针对这么恶意的嘲讽,我再也不能漠而置之了!我发誓要与库立夫集团一决雌雄,即使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所谓“库立夫(giffe)”,在法语中的含义是野兽抑或猎鹰的锋利无比的尖爪,也就是对于一切事物都要义无反顾地抓在手中,将它撕为碎片。这就是“库立夫”这个犯罪团伙名称的典故。 绵绵如丝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海岸上沙滩已被水浸湿了,所以,原先慎重保护着的留有车胎痕迹与脚印的案发现场也彻底被破坏了。幸好警局已经在先前就拍了相片,还用石膏仿造了案发现场的情形,因此,对于日后的侦破工作,已经没有什么妨碍和不便之处了。 次日,天放晴光,春雨暂住。一位上了年纪的绅士突然出现在罗布尔市区警察局的接待室中。 “我是在山佛尔街上做古董生意的商人,名叫齐伯义。今天早上,有两个面貌生疏的男子到我的店里来了,他们随身带了几幅名画的相片,问我想不想买下来。” 那位老绅士长出了一口气,又接着往下说道: “我一幅接一幅地往下翻看,突然发现在那些相片中间,有一张相片上的画与近期在“怪石堡’被窃的名画十分相像!” 齐伯义的话让警察局局长大惊失色,谁也没有料到,几天前刚在“怪石堡”被偷走的世界名画,居然这么神速地在附近的城市中出现了。这帮亡命之徒未免也大胆大妄为了,太猖獗了……” “你敢肯定那真的是在“怪石堡’中被盗的画吗?” “其余的我不敢确定,但那些相片中间确实有一幅原来是保存在“怪石堡’中的世界名画!” 齐伯义信心满怀地说, “当时把我吓坏了,但我还是镇定自若地告诉他们,说我想见识见识货真价实的东西,那两个男子商计了一会儿,便对我说今天午后他们还会来找我的,说完以后,他们扭头就走了。 “啊呀,错失良机!你为什么不给我们打电话……哦,不!那太冒险了……起码你也应当派店里的伙计来告诉我们一声啊!那样的话,也许我们就能当场抓获那两个亡命之徒了!” 局长激动不已地叫道。 “但是,他们告诉我,今天午后还要来找我的!” “话是这样说,但我恐怕他们两个起了疑虑,再去你店里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因为一般说来,那些歹徒的警惕性都十分高,只要一感到有些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会加上万分的小心!不过,无论如何,我会派遣部下守候在你的店里,如若那两个歹徒真的再上你的门,我们一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齐伯义离开警局之后,局长便立即与巴黎市区警务处取得了联繫,请求他们的支援。 第52页 巴黎市警务处马上调来了几位探长和警卫人员,火速奔往齐伯义经营的古玩店,设下了重重圈套。 到了午后,果不出所料,那两名男子又到古玩店里来了,齐伯义见状大叫一声,一下子跑到了店外。 正在这当儿,原来埋伏在店里的警察们立即拥上去,正准备将歹徒绳之以法时,突然,其中一个男子拔出手枪便向他们开枪,击中了警察局长的胳膊,但他还是奋不顾身地抱住了那个男人,另一个男子见状,也只好放弃了挣扎。于是,他们便被监禁到本地的拘留所中,等候审问。 但是,那天夜里,齐伯义的尸体被人在古玩店的后门里找到了,他被人用匕首杀死了。在尸体的胸口上面,别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句话: 库立夫不爱乱嚼舌头的人! 这真是惨不忍睹!究竟这个穷凶极恶的犯罪集团是谁在操纵呢?他们会不会将血淋淋的魔爪伸向无辜的民众呢?……法国人民对此忧心忡忡。 但是也是由于这个缘故,人们对亚森·罗宾的种种猜测与误会片刻之间冰消雪融了,因为每一个法国人都对此深信不疑——怪盗罗宾绝不会伤害老百姓! 那么,库立夫集团究竟处在什么人的操纵之下呢?警局已经耗费了巨大的时间和精力,竭尽全力地对这件案子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但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又过了10余天,警方终于捕获了库立夫手下的两个爪牙,经过严厉的审问,二人终于交代了对齐伯义暗施毒手的罪行。 两名杀人嫌疑者终于落入了法网之中,巴黎市的民众们这才长长了出了一口气,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两名男子马上被押至地方检察处,在那里,检察官忙不迭地搜集两人所犯的刑法,以便于向法庭探诉罪犯,让这两个亡命之徒接受责罚。 “哼!这样的亡命之徒,不处以极刑难平民心!” 市民们纷纷猜测道。 在这段日子里,罗宾一直改名换姓地隐居在巴黎市郊区的一所颇为偏僻的地方。 那是一处离来斯公园不远的旧府邸,在那旁边,几乎再也难像那样与众不同的古老房屋了。 从正门进去之后,一座花团锦簇的大花园,繁盛高大的树木围绕着院落茁壮地长着,在花木掩饰当中,屹立着一座古老而华丽典雅的石头打造的房屋,那正是罗宾在巴黎的藏身之所。 罗宾和他的温柔可亲,诚实忠厚的奶妈住在一块儿。除此以外,府宅之中还聘请了一位厨子和一位女管家。 在白天里,总有几个人来到这里,与罗宾一起商讨与库立夫犯罪集团周旋的策略,他们都希望早一些揭开这个大型盗窃集团的真正面目。 他们部署了许多密探去各地搜寻库立夫集团的情报,他们甚至触及到了西西里岛的地下党,但是仍然找不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这样一来,库立夫集团越发显得神出鬼没,罗宾也就更对他们恨之入骨,只要一想起那些在“怪石堡”中被库立夫集团盗走的奇珍异宝,他就忍不住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气得怒火万丈。 “哎!这真是对我最大的羞辱!” 罗宾的心中翻腾着,“只有我亲自将那库立夫集团的首脑人物抓住,送他下地狱,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我心中的怒火! “如今,他们的手中又多了一条人命,实在是罪恶累累、不可饶恕,我发誓一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管他们逃遁到哪里,我也绝对不会轻饶!” 他痛下决心。 一天黄昏时分,罗宾在公园旁边的露天咖啡座上啜饮了一杯咖啡之后,徐徐地向家里走去。 那时间,大概是6点钟左右,春天的温柔的落日,斜斜地透过道边的枝叶,射在罗宾宽大雄壮的肩头上。 罗宾一边悠然自得地漫游着,一边往口中叼了一支高级的哈瓦那雪茄,品味着雪茄的美味,缓缓地在街上倘祥。 他顺着草木扶疏的大道向前走着,突然一个年轻男人从他背后沖了上来,差一点撞在他的身上。罗宾凭藉着多年来体育锻鍊与柔道训练而造就的健壮和矫捷,在一髮千钧之际,他及时地躲在了一边。 那个男子似乎正在被谁追赶着一样,他的神情显得惊慌失措、狼狈不堪。罗宾从他身边跳开以后,他却由于重心失控,一下子向地上摔下去。这一下子够他好受的,好大一会儿他才从地上爬起来。 “啊!……先生,很抱歉,真不好意思……我……我……” 年轻男子慌忙从地上爬起身来,马上向罗宾表示歉意。 “没关系!以后,你可要走路稳当一些啊!” 罗宾认真地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憔悴不堪的男人一番。看得出来他年纪还不大,只是有一条腿跛了。 罗宾忍不住问他道: “你怎么了?身上受伤了吗?严重不严重啊?” 那个年轻男子还没回答罗宾的话,一阵紧迫的奔跑声从背后传来。 年轻男子的眼睛里立即又闪出了一片惶恐的神色,他扭过身去爬上了公园外围的铁栅栏,翻进了公园里面,立刻又摔在地上,但他马上又翻身起来,猫腰进了公园中繁茂的树丛之中,随即不见了。 这时候,追随他的人们已经来到近前了。原来是两名警务人员。他们正从拐角处飞快地向这边跑过来,险些撞在罗宾的身上。而后,他们也十分矫捷地从公园的铁栅栏上翻了过去,在里面仔细地搜寻那个年轻男子。过了好半天,仍旧一无所获,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于是他们快速地走远了。 第53页 罗宾目送着那两名警员渐渐远去了,相信他们已经离这里老远老远了,他这才弯下腰,看着隐匿在灌木丛中的年轻人。他的双眼中充满了惊惑不安,仿佛是一只被猎犬狙击的兔子,他既狼狈又软弱,但是,他却再也走不动一步了。 看到此情此景,罗宾的心中忽而升起了一股怜悯之情,他和颜悦色地对那藏在树丛中的年轻人说: “不要紧了,他们已经走了,你现在出来吧!” 那个年轻人等待了一会儿,才无奈地钻出了灌木丛。 看他的面貌,至多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生得眉眼秀气,一点儿也不像是胡作非为的暴徒,他蹒蹒跚跚,很费劲儿地从公园铁栅栏上爬出来,怯懦地走到罗宾的身旁。 “年轻人,你的伤很重吧,能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吗?” 罗宾温柔地问道。 那个年轻男子一言未发,只是把头垂了下去,仿佛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来。 罗宾也就没有再问下去,上前搀扶着他,带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并吩咐奶妈给他送来一杯热奶。 这个男子用两手捧着奶杯,一口气灌进肚子里。也许是由于心情波动的厉害,也许是刚才被警察追踪的恐惧慌乱还没有平息下去,当牛奶杯凑进嘴唇时,他的牙齿碰得玻璃杯“喀!喀!”地响。 “你似乎伤得不轻,来,让我为你看一看吧。” 罗宾温和地说道。 他确实伤得不轻,他的左脚踝骨扭了,手掌被擦破了皮,淌着血,而且还混合着沾上的灰土,也许是在他倒地上的时候,不小心弄破的。 奶妈为罗宾取来医疗箱,罗宾接了过来,便动手为年轻男子消毒、涂药和包敷。 突然,罗宾觉得手上热乎乎的,还很湿润,他惊诧万分地抬起头来。只见那位年轻人由于激动而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垂泪。 此时,房间里突然铃声大作。奶妈应声跑去开门,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凑在罗宾的耳际轻声说道: “门外来了两位警察,他们说找您有要紧事!” 比克娣娃奶妈说着,眼睛里闪着惊慌失措的神色。 罗宾点了点头,镇定自若地向大门外面走去。 只见两名警察等候在门口,他们正是罗宾在公园附近看见的那两个人。 “怎么?出了什么事了?” 罗宾假装惊诧万分地问道。 “真对不起,先生!讨扰了!” 其中的一个警察朝罗宾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礼,客气地说: “我们两个正在追捕一名嫌疑犯,到了公园旁边,一不小心让他熘走了。我们在附近搜寻了半天,一无所获,而这周围只有您的房子有这么宽敞的院落,我们推断那个可疑分子很有可能跑到这儿,藏在您这儿的树林里了,所以我们想在这里找找。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来打扰您,真是抱歉!” “原来如此!” 罗宾皱了皱眉头,旋即又说: “好吧,两位请来吧,让我把院子里的灯为你们打开!” “太感谢您了!讨扰了!” “哪儿的话!我们老百姓原本就应该与警方通力合作才对,两位请进吧!” 警察们在宽敞空旷的院落里四下寻找,但却没有发现那年轻男子的踪迹。 两位警察无精打采地走到门口,对罗宾说道: “你们俩能告诉我,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宾十分奇怪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刚才我们两个正在鄂莫士街一带巡查,忽然看见街上飞驶着一部汽车。本来,我们想以超速为罪名拦住那辆车子,但车子非但没停止,反而拼命踩上了油门,转到另一条街上,企图逃窜。” 他说到这儿,另外一个警察也插了几句话说: “也许是车子开得太快了!在拐弯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突然从车子里飞了出来。我们理所当然地要把他抓起来,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傢伙摔跤了一条腿,居然还能咬着牙跑掉了。我们觉得那个人很有问题,所以便一气追上来了,但是追着追着却不见了。” “那是一部什么车呢?” 一直在旁边紧皱着眉毛认真听着的罗宾突然问道。 “哦,是一部十分华贵的汽车呢!” 由于没有达到既定目标,那两位警察便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罗宾扭过身子,返回房间里去。 只见那名年轻男子面色苍白地蹲在门口,好像刚才门外的那一幕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了。他的整张脸抽搐不止,而身子也由于恐惧不住地打哆嗦。 罗宾马上走上去扶起了他,又为他注射了一支镇定剂,又嘱咐奶妈比克娣娃把他送到楼上的卧室里休息。 次日早上,罗宾坐在餐桌旁边,喝着比克娣娃奶妈为他端来的美味咖啡,心情轻松愉快极了。他顺便拿起了餐桌上面的报纸,想看看近日有无新闻之时,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禁“啊!”地大叫一声,险些把手上的咖啡扔到地上。 只见报纸上面用着醒目的大标题写着一段消息: 塞拉德检查官的夫人格力斯蒂昨夜被暴徒劫持 昨天晚上6点钟左右,格力斯蒂从亲戚家回自己府宅途中,行至自家附 第54页 近,遭遇暴徒劫持。 据当时在周围巡查的警务人员陈述,统共有三名暴徒,其中有一个人 没来得及坐到车里,而是用双手扒在车门边上逃掉的。白于车子开得飞快, 所以他们没能把那辆车子的车号记下来,只看清了那是一部十分华贵的宾 士轿车。目前,本劫持案正处于全面调查当中。 “宾士轿车?” 罗宾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昨天,那个警察说,有个年轻男人是从这样一辆车子上甩出去的,难道说…… 他心里暗自思忖,便起身离座来到二楼上的卧室里。 也许是镇定剂的药力还没有过去,因而那个年轻男子还在床上,甜美地沉在梦乡之中。 罗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无论怎样观察,他都不像是一个胡作非为的暴徒。于是,他嘆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当天夜里,罗宾把晚报摊开在面前,又一则新闻让他大吃一惊: 塞拉德夫人之死 今天早上,9点钟左右,一位工人发现了一具女尸扔在布罗纽森林公园 的排水沟内。 这具女尸大约是一个30岁上下的少妇,她被人用手枪一枪击中脑袋而 毙命的。后来,经警方辨认之后,才知道她正是塞拉德检察官的结髮之妻 格力斯蒂夫人。 此外,警察在死者的上衣领附近,找到了一张写着红色字的纸片,内 容是:“库立夫一定要报仇雪恨!” “西西里岛上来的人性格倔强执拗,而且復仇心十分强烈,说不定库立夫正是西西里岛上地下党中的一个团派吧!” 罗宾心里暗自揣度着,将手里的晚报轻轻放在桌子上,又端起咖啡杯,啜饮了一口,又想道: “究竟是谁在操纵着这个兇残暴厉的库立夫集团呢?他也太噬血成性了……” 他的眼睛注视着前方,过了好半天,才痛下决心一般地站起身来,径直向着二楼上的房间里走去。 那个年轻男人已经甦醒过来了,正坐在临窗的椅子之上,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罗宾将手里的晚报递到他的手上,用十分严肃的口吻问道: “你跟这次劫持案件有关系吗?” 年轻人抬起头来,看了看罗宾,片刻之后又低下头去,虚弱无比地点了点头。而后,他的眼角余光掠过了格力斯蒂夫人遇害的大标题之上,不禁瞪圆了两眼,嗓音沙哑颤抖着问罗宾道: “什么……她死了……他们把她杀了?” “是的!这都是你的同伙们干的勾当,你知道吗?” 罗宾冷冷地盯着那年轻人,用声色俱厉的口吻说道。 “啊?我不知道他们会杀了她……唉!他们也太没有人性了……” 那个年轻男子面无人色,自顾自地喃喃说道。 “哼!你也知道!你不也是库立夫集团中的一员吗?” “是的!我确确实实加入了库立夫集团。当时,我被任命驾驶那辆汽车,去检察官的府上劫持他夫人。但是在周围巡查的警察闻声赶来了,我的同伙们惊慌失措地登上车子,便要开车而去。我稍稍慢了一步,没能坐到车子里面,只好扒在车边逃走,但车子开得太快了,在一个拐弯的时候,我就一下子从车子上飞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参与了暗杀古玩商人齐伯义的案子吗?” “绝对没有!像这类的杀人案都是委派库立夫集团中有身份的干部去办的,像我这么卑微的人,他们根本不会用的!” “照这样来说,你只不过是他们手下的一个小跟班喽?” “没错,我刚刚参加了这个组织没多长时间,是个地位低下的小随从。幸好今天碰上了先生您,先生,我不想再回到他们中间去了!是您把我从杀人魔窟中拯救出来的,您就是我的大救星……” 年轻人的眼睛里闪着真挚与感动的晶莹泪光: “我把一切都告诉您吧!在我小的时候,父母双亲先后辞世了,我是被一位远亲抚养成人的。等我稍稍长大一些以后,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儿亲情,也无人关怀我的‘家’,从此便走上了流浪四方的道路。 “渐渐地,我与许多品行不端的人厮混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卑琐不堪的坏孩子。后来,我又去了库立夫集团…… “打小,我就长在社会的阴暗角落与冷漠气氛里,从来没有领略过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关爱,所以我只好自暴自弃,开始流浪、为所欲为……我真的想像不出来,如果我再这样一味放任自己堕落下去,我会变成一个多么令人厌恶的人……但……幸亏上帝让我遇上了您。 “当您亲手为我涂药、包扎伤口之时,我禁不住热泪如泉涌。因为,我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您对我那么好过,像您那样和颜悦色地对待过我!我第一次体会到,人性是多么地美好与温暖!” 说着,那个年轻男人又忍不住流下了一掬感激之泪。 “年轻人,告诉我,你到底姓氏名谁?” 第55页 “我名叫塞坝斯蒂。我不知道父亲给我取了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反正我一直这么叫自己。先生,我是否有幸知道您是谁呢?” 罗宾那温情脉脉的心已经将那位年轻人如坚冰一般的性情悄悄融化了。此时此刻的罗宾,仿佛一块磁铁一样牢牢地吸附住了那年轻男子的心。 而罗宾也体会到,面前的小伙子并不是生性顽劣,相反的,他是一个和善诚挚、忠厚无比的男孩子。罗宾觉得自己不应当再对这样的纯真少年隐瞒什么,于是他便坦诚布公地告诉年轻人: “我是亚森·罗宾!” 他的真挚坦诚今年轻男子大吃一惊,并且用将信将疑的目光审视了罗宾好半天。 他终于对罗宾的话深信不疑了,并且感到欣喜异常,他为自己有幸认识这么一位人尽皆知的大名人而激动不已,所以他立即要求罗宾将他收为部下。 于是他就成了以后的罗宾冒险经歷中,积极活动的罗宾的好帮手塞坝斯蒂。 “虽然我十分乐意你陪伴在我的身边充当我的左膀右臂,但是,塞坝斯蒂,你最好先回去!回去以后,你就编造谎言,说警察正在四处追捕你,但是有幸逃脱了。在他们中间,你还要拿出忠心耿耿的样子,取得他们的信任,而后,你就藉机窃取他们内部的机要情报,向我报告,你明白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我会按照您的吩咐行事的!” 塞坝斯蒂把为怪盗亚森·罗宾服务当作一件至高无上的事情,所以他马上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罗宾乔装改扮成一个路边的小流氓,来到了一家名叫克尔齐那的小咖啡馆里。 这时候,塞坝斯蒂已经与另一个陌生人等候在那里了。 一见罗宾走进咖啡馆来,塞坝斯蒂马上起身离座,热情地为两个人互相介绍。 那个陌生男子生得眉眼粗大,一副恶狠狠的强盗面孔,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罗宾,一丝笑容也没有。 塞坝斯蒂满脸堆笑,扭过头对着罗宾恭维道: “很早以前,我就风问你是个精明强干的人,所以一直想寻找个机会,和你见面认识一下。” 那个看上去诡秘可疑的男人还是坐在座位上无动于衷,甚至也不对他们搭一句腔、吐一个字。 “这个人肯定也是暴徒中的一员,虽然是库立夫集团首脑人物的可能性不会很大,但至少也应当是个小头目!” 罗宾就这样暗自揣度着,他觉得塞坝斯蒂为他带来了一个十分有价值的人物,心中暗自窃喜。因为通过一个库立夫集团中的人物而潜伏进他们中间,长久以来一直是怪盗罗宾的夙愿。 “我想让二位见识见识我看家的本领,如若还说得过去,能对你们的工作有所帮助的话,你们是否可以为我引见,让我也成为你们的一员呢?” “塞坝斯蒂已经把这些话都对我说了!但是,你去什么地方表演你的盗窃技艺呢?” 那个男人最终开口问道,然而,他的神态却傲慢与不屑得很,似乎一点儿也不把罗宾当回事。 “我预备去莫尔德街的一位银行家的府上去痛痛快快地干一场。那个老东西收藏了十分名贵的古玩古物和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但更要紧的是他还保存着许多价格不菲的世界名画精品。 “据说,这个星期,他们一家子到郊外的别墅里游玩去了,这正是一个可以让我一显身手的绝好时机。所以我决定了,今夭夜里就去那里!” “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呢?” 那名男子一脸的惊诧。 “既然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那么不如趁热打铁吧!总之,我业已打听好了,只有一位老管家住在那里看管房子。这对我而言,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只需弄昏那个糟老头儿,就可以不动一刀一枪,也不用害人,就可以把那些珍宝弄到手了!” “那好吧,就依你的计划行事吧!” 那名男子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不过,问题是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哈哈!我只不过是个流浪街头、偷鸡摸狗的无名小辈罢了,你可以把我叫做劳尔。不过,你尽可以把心放开,说起偷偷摸摸,我可是技高一筹呀,我的手段不会比一般的行家里手逊色一分呢!尤其是开锁,什么样的锁头也难不倒我!” 那个兇残狠毒的男子又用不屑鄙夷的目光扫视了罗宾片刻,而后,三人又一起商计了一些具体应注意的事项,便四散而去,离开了咖啡馆。 为了把看管大门的老头儿弄倒,罗宾预备了一瓶迷魂药,又随身带了一个手电筒便上路了。 11点钟,他便与塞坝斯蒂以及那男人在约好的地方碰头了。于是,他们又开车去了莫尔德街,停在了银行家那座高大华贵。富丽堂皇的府邸门前。 “塞坝斯蒂,你呆在这里替我望风!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了,行人很少来到这条街道上。不过,只要看见附近有巡查的警察走过,你立即学三声猫头鹰的叫声来向我报信。这旁边的树林里猫头鹰非常多,所以,你学猫头鹰叫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说完之后,罗宾便领着那个男子与塞坝斯蒂分手了。他们俩来到了银行家的大门d。 罗宾从衣袋里取出了万能钥匙,轻而易举地把大门打开了。但是,当他进到门里之后,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又返了回去,把大门锁牢,这才迈步走向玄关的第二道门。 第56页 这扇门上的锁头是由工匠精心制造的,如果用寻常的万能钥匙根本打不开,但是罗宾取出了一根铁丝,十分熟捻地转动了两下,门应声而启开了。 “哇!你真是一位开锁高手,果然是名不虚传!” 罗宾熟练的开锁技巧让那名兇残的男子惊嘆不已。 “哪里的话,这只不过是一点点小小的技巧而已!” 罗宾故意装得漫不经心的样子,耸耸肩头回答说,而后他便走在前面,向着大厅里面走去。 铺设着长毛地毯的客厅的一旁,放着一座古香古色的落地大钟,更加显出大客厅的华丽典雅与非凡气派。 大座钟十分规则地敲打着“滴答、滴答……”的响声,在这寂寂无人的长夜里,这种声响听起来十分清楚。 两人悄无声息地走进铺设着地毯的客厅之中。由于地毯十分厚实,所以脚踩上去,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这时,客厅一边的一个小屋子里,有香甜的酣声传了出来,罗宾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间的门,只见房中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 罗宾飞快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小瓶迷魂药,倒在纱布之上,便轻手轻脚地走向酣声传来的方向。一边走着,罗宾一边伸出手来在黑暗之中摸索,避免碰上了什么异物。 当他来到床边之时,便飞快地把满是迷魂药的纱布蒙在老人的面孔之上,那位老人的身子微微动了一动,又发出了几声呻吟。 罗宾把纱布使劲地压向老人的脸,于是,鼻息再也听不到了,老人显而易见地已中了迷药而沉入了深深的睡梦之中。 罗宾轻快无比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守候在门外的那个男人说道: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于是,两人便随随便便地步上楼梯。墙壁的四周,挂了许多名贵的油画。罗宾把手电筒打开,手指着中间的几幅油画说: “这些油画,都出于世界知名画家的手笔,有些值好几百万法郎,有些画甚至是千金难买!” 那个男子看上去好像惊诧万分,连唿吸似乎也停了下来。 正在这时候,长夜里突然传来了三声猫头鹰的尖厉的叫声,那是望风的塞坝斯蒂传给他们的暗号。 “糟糕!有人回家来了!我们该怎么脱身呢?” 那男人惶惑不安地说。 正在这当儿,他们听到了一阵汽车由远及近驶来的响声。罗宾沉默不语,轻轻熄掉了手电筒的光,轻捷灵巧地来到窗子旁边,把一角窗帘掀起来,只见那部大汽车已经停在府邸的大门口了。 “可能是那个银行家回来了,也许有什么要紧事吧!不然的话,他半夜三更地一个人回来干什么?” 罗宾扭过身子,轻声细语对那个惊慌失措的男人说道。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剎那,那个男人痛下决心似地,一下子从口袋之中拔出了事先放好的手枪。 “餵!等一会儿!现在还不能开枪啊!反正我们时间还很多!刚才我为什么把锁打开,又把它又锁上呢?就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因为过一会儿,那个人还得掏钥匙把门开开,所以要耗费一点工夫。趁此机会,我们就可以从容不迫地藏到大厅里窗帘后头,千万要小心提防!绝对不要让房子主人看见你躲在窗帘后面的脚!” 正在罗宾刚刚把身子躲进窗帘的一剎那,那位银行家便推门进来了。 他进入客厅里,把电灯打开,又将衣帽搭在沙发上。 藏在窗帘之后的那名男子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看,审视着这座府邸的主人。 只见他是一个40岁上下年纪、身材矮短的男人,但是周身穿着却极其讲究而整洁。 他一回到家里,便对着四壁之上悬挂的油画玩赏不已,并且往嘴边叼了一支高级的雪茄菸,好像对自己保存的名贵艺术品,颇为骄傲和满意。 他缓缓地来回走着,来到了罗宾藏身的窗帘旁边,就停了下来,扭过身子去观赏对面壁上的一幅油画。 这时,罗宾从窗帘后面悄无声息地伸手出来,倏地一下子掐住了那银行家的脖子。 那男人大惊失色,他拼命挣扎着想要脱身,但时间已经太晚了。 罗宾手握成拳头,对准银行家的心口狠狠捶了一拳,只听见他沉闷地呻吟了一声,便绵软无力地倒了下去,口里的雪茄菸也随之掉在地上。 “你杀死他了?” “不,我不过是让他昏睡一会儿而已,我最讨厌乱杀人了!” 罗宾说完这些话,四下打量了片刻,沉思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我们的车有点小,好像盛不了许多的东西,我看这样好了,这个傢伙的车子宽敞,不如用他的车子来装这些东西吧!” 说完,他便吩咐那个男子将墙上的油画一张张地揭下来。 罗宾一面张罗着装油画,一边思考着什么事情似地说: “我们可以卖掉这些名画,然后把所得的钱财全部交到首领那里去,以感谢他吸收我加入组织的情义。不过,要卖掉这么多的画,也许要花上一段时间,因为这些画太有名了,简直是人尽皆知,所以我们不能着急,只能慢慢地一幅幅地卖出去,才不会引起别人的疑心。依我看,还是把这些画先暂放在我的家里,然后,我们再拜託朋友亲戚一幅幅地卖出去吧!所以,你们俩先开着我的那部车子先离开这里吧!” 第57页 听到罗宾的话,那个男子似乎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但考虑到整个事情都是由罗宾一人策划、指挥的,因而,他也就没有提出什么不同意见。 “好吧,既然是这样,那我和塞坝斯蒂先走一步了。千万要牢记,下个星期一,在约好的老时间,我们再去今天的那个咖啡馆里碰头儿。劳尔,我十分钦佩你的勇敢,所以我十分乐意为你引见我们的头儿,我会把你带到他那儿去的!” “那简直太棒了!我先在这里谢谢你费心了!” 罗宾目送着塞坝斯蒂与那名男子开车远去了,他的嘴角这才浮起了一抹拎峻的浅笑。 他返回客厅里,发现刚刚被自己击昏过去的银行家已经甦醒过来了,正坐在客厅的楼梯台阶上。一见罗宾走进来,立即起身站立,恭恭敬敬地对罗宾敬了一个礼。 “弗尔莫,太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老大!” 原来,这位乔装改扮成大银家的人也是怪盗罗宾的手下。 其实,这座府邸,也是罗宾秘密藏身之所其中的一个,而这里所收藏的各种各样的古玩和名画,都是罗宾运用各种手段,从那些暴厉兇残的大富豪手中搜敛而来的。 罗宾坐在客厅中间的一张大椅子上面,并暗示弗尔莫,让他在自己对面的那张椅上坐下来。 “怎么样?刚才我给你的那一拳还疼吗?我没有用多大的劲儿,想不到,你的表演技巧还相当高超呢!” 说到这里,两人忍不住相对开怀大笑起来了。 正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了一阵急迫碎小的脚步声,一个白髮苍苍的老人来到了大厅之中,他也是罗宾的手下之一。 “耶汉,你没有事吗?” “没事!幸好您只放了一点点迷魂药,所以我没什么事。不过,让我屏住气息,假装沉入梦乡的模样,还真的需要高超精湛的表演技巧呢!” “别信口胡诌了,我觉得你表演得还十分美妙呢!” 罗宾哈哈大笑着拍拍老人的肩头。 “好了,好了!我们把那些油画再按原样摆好吧!那些无耻的混蛋们,才眨眼的工夫,就将我的家弄得乱七八糟了。” 三个人同心协力,片刻之间,又将大厅收拾得恢復了原貌。 一切各归各位之后,罗宾独自一人沉默无言地把双手放在上衣口袋里,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不知思绪又飘到了哪里。 “好了,老大,一切都回到老样子啦,您还什么事吗?” 弗尔莫小心谨慎地问道。 但是,罗宾却一个字也没有回答,仍旧在自己的心事中徘徊。 其实,他正在心里默默地怀念着爱妻利莫…… 利莫是罗宾深爱着的妻子,她对罗宾也是情有独钟。她是那样天真纯洁、美貌多情,她是那种令任何一个人一见之下顿生怜爱的可爱女人…… 但是,非常不幸的是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在“怪石堡”之中,她为了保护心仪的丈夫,被英国的名探福尔摩斯一枪击毙了。本来,那颗子弹已对准了罗宾的胸膛,但是利莫说时迟,那时快,一下子冲到前面来。一颗子弹正击中了她的脖颈,她为了罗宾,毫不犹豫地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以上的情节,在“怪石堡”那个故事当中,已经不厌其烦地描述过了。也许还有些人们读到那段故事时,还为罗宾和利莫感天动地的美丽爱情故事淌过眼泪吧! 利莫活着的时候,曾经与罗宾居住在这座府邸里面,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利莫对这里的油画爱不释手,尤其对雷诺瓦(1841——1919)的作品情有独钟。雷诺瓦是法国印象派的大画师,他对于山水风景和人物画的演绎最为拿手。 利莫在世的时候,经常停在雷诺瓦的画前面,流连忘返,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现在,罗宾驻足在这些油画前面,也等于是在思念他的爱妻了。每次,只要一想到利莫欣赏油画时的专心一致的大眼睛和粉红色的、神采飞扬的脸颊的时候,这位刚强倔强的人,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因此,他狠不下心卖掉这些名画,他似乎能从这儿的每一幅油画中体会到利莫那温馨的气息…… 利莫生前的夙愿就是有朝一日,罗宾能金盆洗手,彻底告别这种危机四伏的工作,和她一起过上正大光明,不怕见阳光的日子……想到和蔼可亲、温情脉脉的爱妻利莫,罗宾忍不住又潸然泪下。 站在旁边的弗尔曼,对罗宾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如指掌。因而,他一句话也没说,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客厅,只剩下罗宾孤伶伶地坐在那里。 此刻的罗宾,已经不再去想被歹徒杀死的检察官夫人格力斯蒂,也不再为库立夫集团而心烦意乱了。 第二章 神秘的女郎 又过了两天,报纸上登出了一则gg,内容如下: 悬赏徵求检举涉嫌杀害检察官夫人的案犯,如果谁可以提供有价值的 线索,帮助警方侦破案件的话,愿意支付100万法郎的赏金。 “悬赏这么高额的赏金,实在是太诱人了。但,这则gg也分明是说,警方至今为止还没有得到一点有价值的侦破线索!” 罗宾心中暗自思忖。 事实上也是这样。 第58页 尽管巴黎市区的警方部署了最精明强干的警员全力以赴投入了侦破案件当中,积极地追捕杀死检察官的髮妻格力斯蒂的元兇,结果还是徒劳,整个案件的调查工作一下子陷入了僵滞状态。 这个gg连续登出了好几天,但却仍然没有一点有用的线索,更没有人来警局检举揭发,警局那方显得力不从心,有些大失所望了。 “也许这样的gg一刊登出来,反而使库立夫集团提高小心,会给警局的调查工作增加困难呢!” 罗宾心里这么想着。 时间又到了星期一的午后,罗宾又按约好的时间去了克尔齐那咖啡馆,在那里,他与塞坝斯蒂和古怪男子碰头了。 “嗯!你还挺守时守信的!好了,我今天就带你去我们的组织,并且还要把你介绍给我们头儿。” 那个男人话音刚落,便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副眼镜,好像是赛车手佩戴的黑色防风镜,让罗宾戴起来。 罗宾戴上眼镜之后,才感到面前一团漆黑,一点儿东西也看不见了。罗宾大感意外和吃惊,他埋怨道: “餵!你们要干什么呀?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你们把我眼睛蒙上,难道还要为我绑上手铐和脚镣吗?” “小伙子!你安静一会儿!” 那个男人用一种冷若寒冰的声音对罗宾说道: “不戴上这套行头,你休想让我带你去见首领!” “好吧,我戴上就是!” “你蒙上双眼,虽然面前一团漆黑,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但对于你的性命来说,这样会保险一些!” 塞坝斯蒂把嘴贴在罗宾的耳朵边,细声细气地说。 于是,两人架起罗宾的用膊,离开了这家咖啡馆,坐到了一辆汽车之上。 根据感觉到的车身高矮和座位,罗宾猜测这是一部十分豪华的宾士轿车,也许他们就是开着这一辆车子,绑架了检察官夫人格力斯蒂吧! 塞坝斯蒂坐在驾驶座位上开车,那名男子贴着罗宾坐了下来,他时不时地伸手去摸摸罗宾脸上的眼镜是不是戴好了。 罗宾根本看不到一点儿东西。 开始的时候,罗宾凭藉往来穿梭的电车的声音和喇叭的鸣叫声,推断出他们正处于热闹非凡的闹市区街道之上,但当车子开到寂静祥和的郊外以后,罗宾便一点儿也猜测不出他们所处的方位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汽车总算停止不前了,罗宾被他们从车上拉下来。 “你可以往前走了,但是你要小心自己的步子!” 塞坝斯蒂稳稳噹噹地扶住罗宾的肩膀,对他说道。 在一段石子铺设的路上走了一阵以后,罗宾被领进了一所大厅之中。 这儿的空气十分郁闷,而且还夹杂着一股霉味儿,也许好长时间都没有开窗透气了,罗宾心里暗自揣度道。 “现在我们要往楼上走了,你要小心一些哦!” 塞坝斯蒂又附在罗宾的耳边,悄悄提醒他说。 然后,他们把罗宾领人了一间房子里面,周围寂寂无声,一点儿声响也听不到。 塞坝斯蒂拿了一把椅子,搁在罗宾的背后,暗示他坐下去。 罗宾慢慢地坐到椅子上面,心中暗暗地想着: “也许库立夫集团的首脑人物都在这里,这个头目到“怪石堡’中盗走了全部的奇珍异宝、名贵艺术品,又是穷凶极恶的杀人元兇。他是我现在最强劲的对手,我一定要与他周旋到底……” 此刻他的心中波涛汹涌,但是理智又跳出来告诉自己: “千万不要激动过度啊!我费了那么大的周折,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那个男人的信任,带我来到了他们的巢穴,我一定要表现好一点儿,取得那个首脑人物的亲信,只有这样,我才能顺顺噹噹地加入组织,成为他们集团的一分子……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从罗宾背后上来揭掉了罗宾的眼镜。 罗宾第一次看清了他所在房间的样子——那是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四周的墙壁还没有被粉刷过,连一点装饰物都没有。在正中央的地上,摆着一张马蹄形状的桌子,坐着9个人,而且这9个人脸上无一例外都戴着一张令人恐怖的绿色面罩。 18只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罗宾,罗宾立即站起身来向他们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罗宾心里想道: “这个人也许就是库立夫集团的首脑人物吧!” 罗宾看着坐在桌子正中间的一位体格健壮的男人。 “只有他一个人坐的是有扶手的大椅子,而另外那八个人,全部坐在很平常的椅子上面……” “你是劳尔吗?” 那个首脑人物模样的男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 “据说你身手不凡,灵活矫健,而且还救助了我的手下,我十分感谢你为我们所做过的一切!” 首领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罗宾,他的眼神尖锐犀利,仿佛一下子就可以刺透你的心灵似的。 “听马格说,你想加入到我们中间来,据他讲你开锁十分在行呢!” “哦!原来那个恶狠狠的男人名字叫做马格……” 罗宾直到这一刻才听到了他的名字,而后他十分谦恭地欠起了身子,回答说: 第59页 “哪里,哪里的话!您太过奖了!那一天夜里从银行家的府上偷出来的名贵油画,现在仍旧卖不出去。我拜託我那些专门收购这些东西的朋友四处打探买主,但由于那些画实在是太有名了,警方现在正搜查得要紧,所以市场上无人敢收购。” “哦,话说的也是,没有关系,你慢慢地想方设法卖掉吧!” 想到这里,首领沉默无言片刻,忽然改换了一种口吻说道: “对了,你看见报上的新闻了吗?说是只要为警方提供有关检察官夫人谋杀案情报的人,或者向警局通风报信、检举杀人犯的名字,从而协助侦破工作顺利完结的人,都将得到数目高达100万法郎的赏金。” “是的,那则消息我也耳闻目睹了,但我却有几点异样的想法: “第一点,至今为止,在侦破这件谋杀案过程中,警方还没有得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可以说是毫无头绪; “第二点,这100万法郎的巨额赏金,也许是检察官塞拉德所提供的; “第三,我相信警方一直在等待库立夫集团中出现叛徒,出卖自己人,好为他们通风报信!” “嗯!你的确是不简单!你这个人的脑瓜十分聪明!你所说的这些,都是我心中所考虑的。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 “据说,塞拉德检察官昨天夜里接到一个长途电话,是一个女人从北非的阿尔及利亚打过来的。这个女人在电话里面并未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告诉检察官说她手里有重要的情报,并让他用100万法郎交换她手中的线索。这也就表明:她也知道那100万法郎的巨额赏金是由塞拉德提供的。 “打电话的时候,她没告诉检察官塞拉德自己的真正来歷,只不过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而已,但我却明白她的底细,她名叫马莉列·弗尔。” 这时,在座的另八位高级干部立即掀起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喧譁,每一个人面面相觑,惊诧万分,但那首脑人物狠命地敲了敲桌子,屋子再次没有了声息。 “刚刚您所说的马莉列·弗尔,也是库立夫集团中的一员吗?” “不错!前一段时间,她回远在非洲阿尔及利亚的家里去了。 “昨天晚上,她打电话给塞拉德检察官,说她马上就返回巴黎,用手中掌握的重要情报来与检察官交换赏金。她所指的重要情报,无非是一张写着库立夫集团高级掌权者姓名与通讯地址的单子。她已准备明天早晨乘船离开阿尔及利亚,午后到达马塞港口,然后,星期五一大早赶往巴黎。” 首脑人物顿一顿,又接着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然而昨天的黄昏时分,她又接到了检察官塞拉德打过去的电话,其实,那打电话的人并不是塞拉德打的,但是因为电话中杂音的干扰,而她对检察官的说话声音又不太了解,所以,她也就相信了给她打电话的人正是塞拉德本人……” “那么,假冒检察官先生给她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呢?” “是我啊!” 首脑人物得意洋洋地说道,另外的八个人听了后哈哈大笑。 “我告诉她说,“去巴黎碰头儿实在太冒险了,库立夫集团已经得知你背叛他们的行为了,所以他们已下定决心要在你的行车道上设下埋伏,而后杀人灭口。因此,我预备让我的委託代理人和你到马塞去会面就可以了。到了那个时候,你只需将那张黑名单交到他的手上,他就会将一张面额为100万法郎的支票交给你。’” “哦!头儿,这条计策实在是太高明、太妙了!” 罗宾假装成惊嘆和钦佩的神情连连恭维他,而事实上,他却在心里暗暗咒骂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由你来一手办理了!” 首脑人物吩咐罗宾道: “马莉列将要在马塞的亚歷山大餐馆里守候你的到来,你就乔装改扮成塞拉德的代理人去那里吧!’” “是的,我明白了,不过,这个任务真是太重要了……” “是的!但是,只有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去做才能检验你对库立夫集团是否忠心啊!这是一个发挥你的聪明才智的绝好机会,你把这次实践当作你加入库立夫集团的考试吧,希望你马到成功,漂亮地完成我赋予你的这项任务!” 首脑人物的话语深沉有力、冷酷无情,让人不寒而慄,他的双眼一动也不动地紧盯着罗宾,又说道: “你现在马上启程到马塞去吧!我已经派遣手下为你在克罗尼饭店预订了房间了,一切的花费支出,我们都会为你支付,你无需为这些担忧!而后,你星期二夜里8点钟,到马塞最高级的赫拉饭店里去赴约,我已经为你预订好了9号餐桌。” “那么,为了让那位女士顺利地认出我来,要不要别在身上一朵康乃馨什么的,或者手里抓一份马塞当地的报纸呢?” “不用了!在电话里面,我已经通知她,坐在9号餐桌旁边的人,就是我的委託代理人,我认为她一定可以认出你来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上装衣袋里面掏出了一张支票。 “你拿着这张支票去与她交换重要情报吧!虽然这张支票是假的,但她绝对发现不了,因为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我们悄无声息地干掉的!” 第60页 “什么?干掉她?” 罗宾睁圆了眼睛,并且用将信将疑的口吻问着。 “是的!我派你去干掉她!” 首脑人物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个装着白色药末的小瓶子。 “你将这个瓶子里面的白粉末,神不知鬼不觉地倒进她的咖啡杯里,让她喝下去就行了。 “这种药粉没有颜色没有异味儿,即便含到嘴里,也不会轻易察觉。而且,当她拿到那张100万的支票时,她会得意忘形的,一定会大口嚼饭,大口喝酒。 “没多大会儿,她就会感到四肢无力、头昏目眩,这时候,你就把她塞到你的车子里面,把她送回旅店的房间里,这样一来,你就圆满地完成你的任务了。因为一旦她躺下睡着,就永远也不会甦醒过来,抑或你把他扔到湖里面,淹死她算了……” 听到这儿,罗宾的脸庞吓得惨白无色,他心里想道: “他们想要指使我去给人下毒?哼!我怪盗亚森·罗宾怎么能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呢? “这帮混蛋们实在是穷凶极恶、丧尽天良!对杀害性命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们真是心狠手辣的杀人狂啊!” 由于过度的激愤与盛怒,罗宾忍不住周身颤慄不止,但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反应,他强压住怒火,佯装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 “哼!那个女人为谋取钱财,背叛了库立夫,实在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非除死她,难以平息我的怒火!” 首脑人物的说话声冷若冰霜,让人胆战心冷。 过了没多大会儿,罗宾的双眼再次被人蒙住了。塞坝斯蒂搀扶着他向外面走去,而马格则继续陪在首脑人物的旁边。 “刚刚坐在那间屋子的九个人,是不是库立夫集团的所有成员?” 坐到车子上之后,罗宾小心谨慎地向塞坝斯蒂询问道。 “不是!另外还有好多人呢!不过,他们都在外边活动呢。” “你看见过库立夫集团首脑人物的真面目吗?” “没有,我没见过。不仅是我,除了库立夫集团的少数几个高级干部以外,其余的团员都不知道首领的真正来歷。” “看上去,‘你们的首脑人物是个残厉暴虐的人,十分冷血,似乎对杀死一条人命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你有没有遵从他的吩咐去杀害过无辜呢?” “没有!事实上,即使他命令我去杀人,我也没这个胆子!” “哦,是真的吗?” 罗宾忽地沉默不语了,心里暗自思忖,原来投在自己门下的这位部下,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呢…… “据说那个叛徒马莉列·弗尔也是你们中间的一员,你见过她吗?” “没见过,我只听传言,她长得年轻貌美、娴静优雅,而且,听说她出身于良好家庭呢!” 罗宾缄默片刻,又问道: “现在我们的车子正行驶在哪一条街道上呢?” “在路艾亚街上。” “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罗宾从车上走下来,立即把眼镜摘了下来。春季里温和的落日,照射进他的眼睛里,仍然扎眼得很,他眨眨眼睛,看着道边繁茂的草木与美丽的风景,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一个从地狱里归来的人。 马莉列·弗尔从北非的阿尔及利亚搭船来到马塞港口后,去海关办理了入境手续,便径直乘上计程车来到饭店里。 由于她生得美貌动人,因而她一走进饭店,便倍受大客厅之中的旅客与服务台服务员的关注。 “请问,您是马莉列小姐吧!” 柜檯上专管预计房间的经理彬彬有理地向她敬了个礼。 “您从船上打来的订房电话,我们接到了,已经为您将房间准备好了!” 他一面说,一边摆摆手召过来一名搬运行李的服务员。 “送这位小姐去13ed号房间里去!” 1360号房间是一个高贵华丽的套房。 马莉列小姐心满意足地付给服务员一些小费,那位服务生便关上房门,走出去了。 马莉列小姐从容不迫地摘下帽子与手套,将门锁牢,又把门栓固定好,这才坐下来。 正当她准备小憩一下的时候,忽然一阵敲门声传了出来。 “请进!” 马莉列用一种温柔的嗓音说道。 她勐然间忆起了方才自己已经锁上门了,于是,她起身离座,来到门口。 但是,她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阵男人大笑的声音,那男人笑罢,说道: “小姐,你不该说‘请进’,而应说“请出’才合理啊!” 这句话真让马莉列大惊失色,突然扭过头去,只见壁橱缓缓地打开了,一位异常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绅士打扮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并且对着她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十分有礼貌。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莉列固然惊诧万分,但她还是佯装冷静,声色俱厉地问道。 “小姐,请原谅我鲁莽行事,你能听听我的解释吗?” 马莉列并没在意他的说辞,只是直接走向墙边的叫人铃那边,准备万一发生意外,她好立即叫人求助。 第61页 “小姐,如果你对我不信任的话,只需按一下铃,立刻就会有服务生赶到这里。请你放心好了,我发誓绝对不会伤害你一根汗毛的!我确实是有至关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计,迫于无奈,我才选择这种唐突的方式登堂入室来找你的!” “请你出去!” 马莉列镇定自若地说。 罗宾心里暗自思忖: “这个女人实在是英勇无畏得很,遇上这种紧急事件,她竟然一点儿都不惶恐失措。 “她一发现我的时候,就马上将桌子上的手提袋与一本皮革包皮的小说拿起来,紧紧抱在胸口,显而易见,那本书一定是她的心爱之物,或者……” 也许是罗宾的温文尔雅、恭恭敬敬的举止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胡作非为的坏蛋,马莉列渐渐放松了警惕,她在面前的一张椅子之上坐下来。 “你到底是谁?你找我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是劳尔,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歹人,也绝对不会伤到你!”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来歷?” “哈哈!你又在重复这个疑问了,我就是那今夜8点钟和你在赫拉餐厅会面的委託代理人!” “哦?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塞拉德检察官委託的代理人喽?空口说白话,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身份吗?” 罗宾点头不语,伸手从皮夹中取出了那张100万法郎的支票,出示给马莉列。 “啊,既然你真是检察官塞拉德的代理人,那么你为什么不去赫拉餐厅里赴约,而要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呢?” 马莉列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是因为……” 罗宾一面把支票放回皮夹里,一面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口,拉去门栓,又把锁打开,突然就拉开了门,肯定门外没人窃听之后,他才又轻轻地把门关上,返回到房间里,对马莉列说道: “现在,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歹人潜伏在我们的四周,我们可能被跟踪、监视,所以千万要小心提防。你从北非的阿尔及利亚打电话来给塞拉德检察官,说你要向他提供重要的情报,是这样的吗?然后,你又接到了塞拉德检查官的电话,他说要派遣一名委託代理人去马塞和你见面,还强调说,回巴黎危机四伏,是这样吗?” “嗯,是啊,难道你不是检察官先生的代理人吗?” “哦,话也可以这样说,但我又不是……请你听清楚我所说的话,不要大惊小怪,事实上,你接到的那个长途电话并不是塞拉德检查官打给你的,真正打电话给你的是库立夫集团的首领!” “啊……啊!” 听到罗宾的话,马莉列吓得面无人色,惶恐得吶吶不能言。 “请你听我接着往下说吧!你打的电话被人窃听去了!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听到你打的电话,但是,不管怎么说,库立夫集团的首脑人物已经获悉你出卖了他们,还有你手中握着库立夫集团所有高级干部的姓名和通讯地址。这也就是表示,他们知道了那至关重要的黑名单是在你的手中,你预备以100万法郎的天价与检察官塞拉德进行交涉。 “首脑人物风闻了这件事后,暴跳如雷,他打算要夺回那张关系着库立夫集团命运的黑名单。因此,他便假冒检察官塞拉德打电话给你,将你约到马塞来见面。当然了,那张用来和你交换重要情报的面额为100万法郎的支票是假的,所以到头来,你一分钱也拿不到手中。 “更加让人胆战心寒的事情还在后面,那位检查官的委託代理人会在你用餐的时候,趁你不备,悄悄地把毒药放进你的咖啡杯里。等到药力起作用,你便头昏眼花、四肢乏力,而后他就把你扔在车子上,驶到荒无人烟的郊区,然后再将你抛入湖中。” “啊?真有此事……那……那位代理人不就是你吗?” 马莉列已被吓得脸色发白了。 “正是!就是我!” 罗宾徐徐道来: “但是,我不想再留在库立夫为他们卖命了!” “哦?果真如此?可你为什么要背叛他们呢?” 马莉列大睁着双眼,半信半疑地向罗宾致疑。 “我怎么忍心对这么一位美丽天真的少女下毒手呢?我只是想把你从危机四伏的境地里拯救出来,至于别的事情,你就无需再动问什么了!” 罗宾微笑着答道。 “但是,你是怎么知道我所住房间的号码呢?” “这不是小事一桩吗?多给服务生一点钱,什么事情也会迎刃而解啊!” 然而,马莉列小姐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的内心已被恐惧和焦虑占据了。 她低沉地嘆了一口气,幽幽地对罗宾诉说着: “我该如何是好呢?首领既然已经知道我出卖了他,背叛了组织,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我除掉以后快的!他就是个杀人狂魔! “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是出于对他的刻骨铭心的仇恨,才千方百计地混进库立夫集团的,以伺机报仇雪恨。现在,他已经看穿了我的全盘计划,我除了回北非的阿尔及利亚以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说到这儿,马莉列小姐的眼睛里几乎要涌出泪水来了。 第62页 “太晚了!首脑人物觉得,既然你知道那张黑名单的内容,那么让你活下去对他极为不利!所以,无论你逃到哪里,哪怕天涯海角,他也一定会追踪而至的。” “那我如何是好啊?上帝,祈求你保佑我平安吧!” 她把手指插人金色头髮中,痛苦不堪地涕泪四下。 “你先别着急哭!请你告诉我,你会游泳吗?” “嗯!那当然。我上学的时候,还曾被选为运动员到校外参加比赛呢!” “你果真会游泳?那简直太棒了!” 罗宾激动得点了点头。 “你不用回阿尔及利亚了!还是按原来说好的,去赫拉餐厅与塞拉德先生的代理人会面吧!” “为什么?” “首脑人物对我并不十分相信,对于这一点,我心里十分清楚,所以他一定会派手下人尾随监视我的。如果我们不去赫拉餐厅里见面的话,那些傢伙们一定会向首领报告这一切的。所以,我们必须到赫拉餐厅里去,然后还要按原定计划互相交换黑名单与支票,好取信于那些监视我们的人。 “然后,我会把一种白色的粉末放入你的杯子里面,不过,那不是剧烈的毒药,而是我换过的白砂糖,所以你不用担心,尽可以大胆饮用。” 罗宾掏出那个药瓶来,在马莉列的面前晃了一下。 马莉列伸手接过瓶子来,惶惑不安地看了一眼,便将瓶里的粉末倒在洗手间内的水槽里。而后,她把皮包打开,取出另一种白粉末,倒进原来装药的瓶子里。也许只有这样做,她才能安心吧! “好了,这样就最好不过了!你喝下去杯子里的东西后,就佯装昏昏欲睡,我便马上带你离开那家餐厅,然后,我们再设计甩掉监视我们的傢伙们。” “我明白了,到时候我会装做睡着的,但是……” “但是什么?” 马莉列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对罗宾说道: “我对你刚才说过的话深信不疑,但总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因为我们这是初次见面,你真的能令我信任吗?” “请你不必担忧,如果我是沖那张机密的名单来的,那我早已得手了!” “哼!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呢!我把它收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除了我以外,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但是,我知道你藏秘密的地方!是在那本皮革封面小说的扉页里面吗?是不是在那里啊?”’ “啊?你是怎么发现的?” 马莉列大叫失声。 “因为你告诉了我,你一直把那本小说紧紧抱在怀里啊!好了,你藏在书里也没有用,让我看看吧!” 罗宾虽然用了和颜悦色的口吻,但听上去却有一种威慑力。 马莉列思索了一会儿,仿佛痛下决心一般似的,才从那本皮革封皮的小说里面;取出了一张叠成1/4大小的纸。 罗宾伸手欲够,但是马莉列却声色俱厉地说: “你千万要小心一些!” 罗宾小心谨慎地拿过那张纸片来,只见那似乎是从一本笔记本上撕下的纸片,上面记载着几个人名和通讯地址,字迹有些模煳不清,甚至有几个字已经识辨不出来了,在纸片的最下端,还沾染了几滴殷红的鲜血。 这时候,马莉列突然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 “记下这些字的人已经被人连射两枪而暴死了!他在弥留之际,在这张纸片上写下了这几个库立夫集团高级干部的名字与住址,在最后的时刻,他实在连签名的力气也没有了,就滴上几滴血来代表。” “你是说,这是库立夫集团中高级主管人物的姓名与通讯地址?那么,你为什么要卖掉它呢?难道你不是库立夫集团成员其中的一个吗?” “不错!我虽然加入了库立夫集团,但是,我却对那帮混蛋恨之入骨,他们是一群丧尽天良、噬血成性的杀人魔头!同时,我现在急需要钱……” “我明白了,那么,让我抄下来这张名单上的人名吧,然后再交给塞拉德检察官,我认为,检察员先生想知道的只是这些人的名字而已!” 罗宾这么说道,顺手将黑名单上的人名抄在另外一张纸上。 “在我将这张黑名单交给塞拉德先生之后,他会给付给我那100万法郎的奖金的,到那时,我再将那100万法郎一分不少地交到你的手上!不过,这张留有血迹的黑名单,我还是带回首脑人物那里吧,让他看过之后,他就不会对我起疑心了!” “你的主意非常妙!但……” 马莉列眨动了一下清澈如水的碧蓝眼睛,惊奇地问道: “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帮我脱险呢?” “我是……” 罗宾差一点就忍不住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了,但是话到唇边,他又硬生生地吞下了肚子里面,假装不在乎地说: “早晚有天,你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但是在我的姓名对你还是个秘密的时候,你不如先称唿我为无名氏吧!” 年轻貌美的马莉列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宾的面孔,他那双藏在长睫毛之下的湛蓝眼睛里,流露出感到与信赖的光芒,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面前的这位无名氏先生真是一位气度不凡的绅士。 第63页 “好了,现在,我们两个来商量一下要事吧!” 罗宾严肃地说道: “今天夜里8点钟,我们还应当遵照库立夫集团首脑人物的命令,到赫拉餐厅里碰头儿。在我们两人就餐的时候,我会寻找机会把药未投到你的杯子里。你就佯装成毫不知情,没有戒备地将杯里的东西喝下去。 “过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假装四肢无力、昏昏欲睡。这场好戏,监视我们两个的密探们一定会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的。接下来,我就带你离开餐厅,并让你坐到汽车里面,我开车直奔郊外而去,到湖边后把你投入湖里。反正游泳是你的拿手好戏,你掉到水里之后,就使劲向对岸游过去。这样,监视我们的人一定轻信你已被淹死了。等你爬到岸上以后,可以发现岸边有一家小旅店,你就去里面寻求帮助店主心地善良,他们一定会把你留在里面休养的!” 罗宾对马莉列隐瞒了,店主夫妇是他的手下这一事实。 “你可以在那家小店里休养生息,过上几天,养足精神后,再作其他的打算。对了,你还有别的计划吗?” “我想去巴黎!” 马莉列冷静地说。 “什么?巴黎?去巴黎,你不是自投罗网吗?” 马莉列摇头辩道: “不会!库立夫集团的头儿一定误以为我已落水淹死了,而且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乔装改扮、掩人耳目可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事实上,我反而不太放心你,如果你出卖他们的事让他们知道了,你可真的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不必为我担心!” 罗宾轻松地耸耸肩头。 “你真的要去巴黎吗?” “是的,我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办,非去不可!” “好吧!那么,下星期六的午后3点钟,你去一趟巴黎博利街的拉布罗咖啡厅吧,那时候,你就会发现一个垂着长长的白鬍子的老绅士,他身穿旧式样的西装,胸前佩戴着法国教育功勋徽章。看上去极像一位老教授,事实上那却是保护你的人,也就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啊!” 罗宾话音未落,马莉列却不禁珠泪滚滚,注视着罗宾的大眼睛也闪现着动人的光彩。 罗宾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问道: “刚才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你记下了吗?” “嗯,我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靠你来安排了!” 罗宾来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去,而后,又扭过头来,盯着马莉列的眼睛: “你要勇敢一些!” “好的,不必为我担忧,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马莉列的脸上浮上了一个迷人的笑,罗宾看了一眼便走开了。 出了旅店的大门,罗宾心里暗自思忖: “这个名叫马莉列·弗尔的女子,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调查清楚!” 第三章 罗宾的失败 还不到8点钟,罗宾便乔装改扮成一位气质优雅、风度翩翩的英国贵族绅士,驾驶着一辆豪华的劳斯莱斯轿车,停在了赫拉餐厅的大门口。 一位侍者殷勤地走上前来与他问好,他沖那人狡黠地挤了挤眼睛,那男侍立刻心领神会,领他来到了9号餐桌之前。 马莉列还没有来到,他就十分随便地坐了下来,假模假样地推推架在鼻樑上的金边眼镜,打量了一下四周。 正是就餐的时间,餐厅里面食客爆满,罗宾用犀利的目光四下探查着。突然,他发现了一个人,险些让他大叫失声。 那个人正是塞坝斯蒂,他坐在最后边的一张餐桌旁边,面前摆着的一大盆棕桐树盆景,几乎将他的面孔整个地遮盖住了,而且他本人也改了装扮,但是这一切根本瞒不过罗宾那双洞察力极强的双眼。也许是塞坝斯蒂从前没有来过这么豪华的场所,因而,他的神色有些不安,手足无措。 “原来,首领派他来跟踪我和马莉列的活动。” 罗宾心里暗自揣度: “我想来监视我们的绝对不止一个人,所以千万不能粗心大意。” 罗宾觉得,在这个餐厅里面,一定还有其他的人正张着犀利的双眼窥探着自己的每一个细小举动。也许这帮人改扮成了就餐的客人,也有可能就是招待客人的侍者。因此,他想到这儿,立刻加了小心。 正在这时,餐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马莉列风姿绰约地走了进来,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样式平常的便服,但仍然掩饰不住她那浑然天成的美丽。 “原来,她是为了游泳方便才故意身着便服来的啊!” 罗宾在心里暗暗钦佩马莉列心里缜密,做事谨慎。 “马莉列确实是个十分机灵勇敢的女子,不过,我还需要给她提个醒,我们正处于别人的监视之下,万不能掉以轻心,以免发生意外的情况。” 于是便向马莉列挤了一下眼睛,暗示她小心提防。马莉列小姐的确是锦口绣心,敏感聪慧,她马上明白了,并在周围客人不注意的时候,做了一个回应的动作,她冲着罗宾微微点了点头。 没多大会儿,她就来到了九号餐桌前面。她与罗宾两人彬彬有礼地互致问候,但并没有显示出多么熟络,因为,他们必须装成是初次谋面才没有危险。 第64页 罗宾为她拉出一张椅子,马莉列便优雅地坐在椅子之上。而后,两个人开始用一种深沉细弱的声音小声交谈起来,并在桌子下面互相换过支票与黑名单。 虽然两人装模作样,小心翼翼地做着动作,但他们私下里却都巴望监视者发现他们已将东西换过了。这样一来,库立夫集团的首领才会相信罗宾已遵从他的命令,顺顺噹噹地完成了任务。 两人用过餐以后,便开始小口地啜饮咖啡。正在这时,马莉列突然将餐巾碰落在地,她忙俯下身子去捡。罗宾趁此时机,迅速地从衣袋里取出小药瓶,将白色粉末抖落到马莉列的杯中。 马莉列假装毫不知情,捡起餐巾之后,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过了没多久,马莉列用一只手扶住了额头,歪歪倒倒地倒在桌子上面。 “哦,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罗宾假装十分诧异的样子问道。 “我……头有点儿晕乎乎地……” 罗宾皱皱眉头,一抬手将餐厅里的侍者召唤过来。 “怎么回事?这位小姐的身子不太舒服吗?” “不,没什么大碍,她只不过有点头晕而已!” 罗宾取出一张面额很大的钞票,作为小费给了侍者,然后小声说: “现在餐厅里的客人不少,我不想引人注目,你愿意帮我个忙,把这位女士搀扶到门口吗?” “当然可以,但这位小姐……她真的没什么事吗?” 罗宾没有搭腔,侍者也就不再问下去了。于是,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地扶起了马莉列,费力地向门外走去。 这时候,天正下着大雨,两个人慌忙地将昏昏沉沉的马莉列扶上了汽车后面的座位,罗宾将汽车发动着了。 雨越来越大,车子在幽暗的道路上飞掠而过,溅起了道上的积水,仿佛是飞在雨幕之中的黑燕。 一辆汽车从旁超过了他的车,以更快地迅速沖在前面,紧跟着,又有一辆汽车在罗宾的车后出现了,紧随不放。罗宾明白,现在自己已经被库立夫集团的人盯死了。 雨肆无忌惮地下着,在去往郊区的道路上,连一盏灯也没有。在一团漆黑之中,只能凭藉车前的灯照路,但车子开得又十分快,所以随时都有可能出危险。因而罗宾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高度地加着小心。过了好长时间,车子来到了湖边。 由于这一带的悬崖并不太高,所以从公路上便可以一眼望见那深不见底的幽黑阴暗的湖水。 罗宾把车子开得慢了一些,认真地巡查了一番地形,发现这里的水很深,罗宾以为这样比较保险。 罗宾将车子停了下来,便对马莉列叮嘱一番: “你游到对岸之后,向前走不到50米,便能发现一家小旅店。开店的那对老夫妻,素来与我交好,事先我已经跟他们二人打过招唿了,所以你尽可以上门找他们去。” 罗宾一面交代着,一面来到后座,将假装熟睡的马莉列抱起来。 “好了,你要坚强一些,我马上就要把你扔到湖里去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一带悬崖很低,离水面很近,而且水也很深,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天色这么黑,根本什么也看不清,监视我们的人一听到落水的声音,便会误以为我已经把你扔到湖里了,他们马上就会返回大本营,向首脑人物报告,说我已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罗宾把马莉列抱到湖滨,正要把她推下湖去,又有些不忍心,又对她说: “如果你感到事情不妙,就大声唿叫,我马上就跳下湖去救你。” “不必担忧,我会平安无事地游到湖的那边的!” 马莉列一面说,一面向罗宾露出了一个迷人而自信的微笑。突然,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罗宾的脖子,忘情地热吻着罗宾。过了好半天,她才轻轻推开了罗宾,自己纵身一跃,掉入了湖中。只听见“扑通”一声,马莉列那苗条优雅的躯体便在漆黑一团,深不见底的水中消失了。 “啊……” 对于马莉列这出人意料的举动,罗宾正大感意外之时,马莉列落水之际所飞溅起来的水花已滴溅在罗宾的脸上了。 罗宾目不转睛地盯着波澜不起的湖面,但却没有发现马莉列从水中浮出来,他的心不禁疑惑起来: “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落水时强大的冲击力给震昏过去了?她究竟能不能顺顺利利地游到对岸去呢?” 焦躁不安的罗宾,真是手足无措,心里七上八下。但他竭尽全力劝慰自己冷静下来,马莉列是个优秀的游泳能手,她一定可以平安游到对岸的。 这时候,在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发动汽车的响声,罗宾想: “一定是那些探子们走了!” 汽车开走了,周围的一切又重新归于宁静寂寞,罗宾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默默地回到自己的车中。 过了不大一会儿,罗宾的汽车也消失在深沉的夜中。 塞拉德检察官的家,位于一座高大华丽的高大建筑的二楼。 一天早晨,一位留着鬓毛,胳膊下夹着公文包的绅士来到了检察官的府邸。 他没有乘电梯,而是徒步地走上二楼。他在大门口站下,彬彬有礼地轻轻敲了敲那扇大门。 第65页 不一会儿,一位男僕把门打开了,绅士立即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请为我转交给检察官先生,说我想拜见他,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要与他商量计划一下。” 男僕将绅士的名片接过来,便沉默不语地把绅士带到客厅里面。 那是一间异常宽敞、华丽典雅、舒适无比的客厅。 那位绅士恭恭敬敬地坐在沙发上面,并且将公文包搁在膝盖上,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检察官先生。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绅士慌忙起身,打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但是走进大厅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中年男子,看上去有点像秘书一类的人。他手里握着那张名片,开口说: “请问阁下是耶塞夫·信西利吗?我是这儿的书记员路贝德,您有什么事情吗?” “检察官夫人在遇害之前,曾经来办公室里找过我,交给我她的遗嘱与几个机要文件。现夫人已经过世了,所以我得将这些东西转交给塞拉德检察官,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的。” “哦?确有此事?据说格力斯蒂夫人委託的律师是挪德先生啊!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律师呢?” “这件事我明白,但是不管怎么说,夫人千真万确地把她的文件交到了我的手上,请你通融一下,让我见塞拉德先生一面吧!” “好吧!” 秘书路贝德一脸困惑地说。 “那么我去里面报告一下,请你在这里稍等片刻。” 秘书又上下审视了这位古怪诡秘的绅士几眼,这才扭过身子,向旁边的房间走去。 片刻之后,年轻有为、精明强干的塞拉德检察官先生出现了。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四五岁上下的年纪。一看见律师,他马上浮出一个微笑说: “幸会!听说您有事找我?” “是的!我要向您报告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由于关系重大,我必须亲自告诉您,不能由您的书记员转答,关于这一点,还请您见谅啊!” “哦?既然是这样,那好吧,请随我来这儿吧!” 检察官带律师走进了一个十分隐蔽的房间里面。 律师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房间装饰得颇为富丽堂皇,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画中的人物,是一位风华绝代、雍容华贵的少妇。 “这位女士大概就是格力斯蒂夫人喽!塞拉德检察员痛失一位娴静优雅的爱妻,实在是不幸得很!” 律师心想。 “好了,现在你总算可以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吧?” “你敢肯定没有人可以窃听到我们俩的谈话吗?” 律师的表情异常焦躁不安。 “那是自然!难道你忘记了吗?我是个检察官,所以在这个房间里面,我会经常接听一些人的投诉或检举。这个房间的匿音设备十分优良,所以我敢保证你所说的话,任何人都不会偷听去。” “那么,也不可能有人窃听到你的电话喽?” “那是当然!” “你确定吗?” “我认真地检查过这里的电话线,并未发现异常。” “好吧!现在你听我说,我并不叫耶塞夫·倍西利,也不是律师。”’ 塞拉德检察官一听,不禁惊诧万分地大睁了双眼。 “您不必担忧,我绝对不是什么歹人,我要向您报告十分重要的情报。为了顺利地见到阁下,我只能假扮成律师。因为律师要拜谒检察官,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库立夫集团在各地遍布眼线密探,也许他的手下已经潜伏进了您的府邸。为了保证我自己性命无忧,我只能乔装改扮了。” “你究竟是谁?” 检察官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一只手按在腰际的手枪上,预备万一发生不测,马上拔枪反击。 “你不用担心,也不用不安,刚刚我不是说了吗?我根本不是歹徒,也绝对不会伤您一根汗毛。而且过不了多久,您自然而然就明白我的底细了。对了,我先请教您,前几天,您是不是接到了一个从北非的阿尔及利亚打来的电话?” “是啊?你是如何得知的?” “关于这一点,您就无须动问了。不过,由这件事可以知道,您这儿的电话,千真万确被人动了手脚!” “什么?这……怎么会呢?” 听到这里,塞拉德检察官立即惊骇得面无人色。 “您的电话被库立夫集团窃听了!” 塞拉德检察官惊诧之际,不由自主地仰望着自己爱妻的肖像画——库立夫,正是暗害自己爱妻的兇手……想到这里,他的双眼之中闪出万丈怒火…… “那个给您打电话的女人,名叫马莉列·弗尔。库立夫集团获悉她背叛了组织,要将重要的关系他们命运的情报卖给您之后,便吩咐我乔装改扮成您的委託代理人到马塞和她碰头儿。这份黑名单就是我从那个女人的手中得到的。” 那位绅士从他的公文包中掏出了一张小纸片。 “这就是那张名单的副本。” “那么,正本呢?” “那是一张血迹斑斑的纸片,也保存在我手中。” 第66页 “照这么说,你也是库立夫集团中的一名成员喽?那么,你为什么背叛他们,做出这些事情呢?” 塞拉德检察官面露疑惑。 “不!您误解我了!我只不过用了一个反间谍计而已。” “什么?反间谍计?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呢?” 检察官神情十分惊诧。 “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为了让您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我随身带了正本,您可以认真对比一下这两张名单。” 说着,他从公文包中拿出那张血渍斑斑的名单。 塞拉德检察官接过了名单,认真对比一番,点头说道: “嗯,确实是一模一样的。我只要得知他们的名姓就行了。” 说罢,他又把那名单正本交还给改扮成律师的罗宾。 “本来我还困惑不已,为什么那个名叫马莉列的女子迟迟不和我联繫?她现在正在什么地方?难道遇到了什么不测吗?她应该不会让库立夫集团抓获了吧?我真的很为她担忧不已啊!” “不!她死到我手里了。” “什么?你杀死她了?” 塞拉德检察员大惊失色地打断了罗宾说的话。 “不,表面上她死在我手上了。因为首脑人物吩咐我对她下毒手。实际上……” 罗宾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向检察官报告一番,让检察官着实吃惊不小。 “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仿佛是一部推理小说一样,你的意思是说。马莉列现在还活在人间吗?” “不错!第二天一早我还给她打过电话,她暂住在我朋友经营的小旅店里。因为湖水有点冷,所以她似乎有点着凉,不过,她马上就会復原的,请不必担心!” 塞拉德检察官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扭身走到办公桌旁,由抽屉之中拿出一张支票来。 “这是一张真正的支票,可以立即从银行里提出100万法郎。还是烦你代劳,将这张支票转交给马莉列吧!” “好吧!我一定会把这张支票送到马莉列的手中的。” 罗宾说着,便拿过支票来,慎重地装入了上衣口袋里。 塞拉德再次看了看手里的支票,眼里闪着亮光,他自言自语道: “至今为止,我终于打探出那帮人的名字了,只是不知道他的真正来歷……” “目前,我也不知道他的真正来歷。实际上,知道他的真正面目的人并不多。不过,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把他抓住的,而后,我还要亲手揭去他脸上那张疹人的假面目,塞拉德先生,你就放心吧!” “我对你深信不疑,而且,我认为你最好还使用化名,这样对于你而言,会比较方便和安全保险。所以我不会再追问你的真名实姓,但是请你相信我感激你的一片真心!” 检察官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握住了罗宾的手,然后又朝墙上悬挂着的格力斯蒂的肖像深深望了一眼,又说: “我曾经暗自立下誓言,一定要为爱妻报仇雪恨,所以我有意辞去检察官的职务,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追捕杀人兇犯的工作当中,即使倾家荡产,我也不会吝惜!” 检察官说到这里,眼睛里泪光闪闪,他长嘆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下去: “每当我孤身一人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的时候,我总是凝望着爱妻的肖像,自言自语着: “‘格力斯蒂,你在九泉之下长眠吧!我一定要为你报仇雪恨的!’ “你刚刚说过,你与库立夫集团有血海深仇,你要将他们拘人法网之中,那么请让我们携手共进、通力合作,将库立夫集团一网打尽吧!” “库立夫集团是一个极端残忍、噬血成性的暴力组织,他们胡作非为,甚至杀害无辜。我想,仅仅你一个人与他们孤军奋战,实在是难以与他们匹敌!” 罗宾心里思考了一会儿,才对塞拉德先生说。 “我也明白单靠我自己根本是匹夫之勇,所以我才有意与你合作。我可以帮助你,我愿意提供我存在银行里的所有钱款作为资金,可以卖掉我的房产,这样一来,这笔钱的数目就相当可观了。这些钱财,你可以随意使用,只要能将库立夫集团的匪徒们绳之以法……并用世间最残酷的刑法加在他们的身上,以抚慰我的爱妻那颗屈死的灵魂,也为民众除去这个毒瘤,这样我也就此生无憾了……只要能为格力斯蒂报仇雪恨,我什么都可以牺牲,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说到这儿,塞拉德呜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直愣愣地盯着妻子的画像,眼泪汹涌不止。 看到此情此景,罗宾倍受感触,眼圈也不由自主地湿了。此时此刻的他,也正在思念着为自己献出了生命的利莫,一想到她那温柔多情的大眼睛,罗宾就不知不觉地淌下了热泪。他心里暗想: “这位检察官先生也是一个对妻子一往情深的人,为了爱妻,他不惜一切代价……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我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库立夫集团剷除掉!” 罗宾又一次痛下决心。 “既然我们已约定互相协作,携手共进,除恶铲暴,那么我们就应该马上行动起来。第一步,我们要先将窃听电话的人找出来。马莉列的电话,是从北非的阿尔及利亚打来的,而接电话的人——你,检察官先生身在巴黎;这就是说,窃听这个电话的人,不在阿尔及利亚,就在巴黎市区。” 第67页 听到罗宾的分析,检察官十分信服地点了点头。 “你这里经常接电话的人是谁?” “因为我的工作十分繁忙,大部分时间里我根本无暇顾及接听电话,而由我的秘书代我接听,所以我在家中设置了一个小型的切换台,只要有人将电话打来,便可以任意接到任何房间里面,也就是表示,只有有人打进电话来,先弄清楚对方要找谁,接下来便可以到任何一个房间里接听。” “那么,在切换台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接听外面打进的电话啦?” “那是自然!不过,因为我对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个人深信不疑,所以才会那么肯定地说的,绝对不会发生有人偷听了我的电话而背叛我的事情。我信任我的所有部下,无论是我的女僕人或者秘书,他们都对我忠心耿耿,都值得信赖。” “你这儿共僱佣了几个人?” “共有6个人在这里工作,第一个是莫尔,他专管开门及招待来宾的事宜;第二人叫做济布特……” 说到这儿,塞拉德检察官顿了顿,才悲凉地说下去: “他是和我的爱妻格力斯蒂一起来我的家中的。这两个人在我家已经呆了12年之久了,对我忠贞不贰,绝对没有嫌疑。另外,还有一对夫妻,女的是我家的厨娘,名叫艾娜,那男的是我的专职司机,名叫哥勒塞特,他们还是先父活着的时候,来到家里工作的,已经侍奉了我们不下二十年了,那当然更不应该有什么嫌疑了。” “那么,其余两个人呢?” “哦,另外两个人是我的书记员,一位叫做吉博,他时常跟随我一块到法院去,帮助我处理各种案子,与我共事9年了,确实是一个忠实可嘉而又精明强干的助手;另一个秘书叫路贝德,也就是刚刚在大厅里接待你的那个人。他已经为我工作了3年了,替我做了许多事,所以我绝对相信我的手下人。” “这座大楼之中还住着其他的人吗?” “这座大楼的一二层都归我所有,并没有别人居住;三楼以上才住的其他人家,但出入都搭乘电梯,他们没有窃听我家电话的机会与动机,况且,即使他们想窃听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难道连一个嫌疑者都没有吗?” 罗宾抬手抚了几下脸庞上硬硬的鬍鬚茬,又似乎想到什么事,抬眼看了看四壁书柜里那些厚实的法律书具以及法庭的判决登记。过了好半天,才又开口说: “今天夜里,我要去会见库立夫集团的首脑人物,向他报告与马莉列进行交换的具体经过,并且交给他那位黑名单的正本,然后,我再告诉您那里的情况。” “好的,那么……我们约好明天上午且回点钟见面好了,你有时间吗?” “好的!到那时候,我就与你见面。” “好的,我等着。” 于是,塞拉德检察官送罗宾来到大门外。房门启开之时,罗宾瞥见秘书路贝德独自一人诡秘异常地在大厅里呆着。 罗宾从路贝德的身边走过去,假装没有察觉他的异常,拍了拍自己的公文包,笑着自言自语道: “嗯!太棒了!有了这些东西,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然后,才佯装突然看见路贝德立在那儿,沖他点头致敬以后,便匆匆忙忙地向大门外走去。 出了门之后,罗宾心想: “那位秘书路贝德刚才大概是在门外窃听我与塞拉德检察官的谈话,等我走到门口之时,他才慌忙熘到大厅之中,站在那儿的……” 罗宾心里想着,冷冷笑了一下。 他仰头望着春季里灿烂的阳光,心情畅快淋漓。他迈着大步,向前走去。 罗宾径直来到了克尔齐那咖啡馆中,只见塞坝斯蒂已在那儿坐等他的到来了。 “喂,塞坝斯蒂,你为什么那天也到马塞的赫拉餐厅去了呢?” “咦?你如何知道的?那天我改换了装扮,竟然还是被你看穿了!” “哈!就凭你那拙劣的易容技术,也想瞒过我怪盗罗宾?你们一共有3个人到马塞去了吧?” 罗宾得意洋洋地问道。 “嗯!你确实是不同凡响!我们是三个人一块去的马塞,首领派我们几个去那里严密监视你与马莉列的活动。” “那么,你们三人一直跟随我们去了湖边吗?” “没错!直到听见重物落水之后的响动,我们才返回向首领报告这件事。” “那么,首脑人物对我的所作所为持什么态度?” “他看上去十分高兴,所以他才急于召见你!” “他没有对我起疑心吗?” “当然没有!他还说道,又有一个胆大心细、精明强干的人加入了库立夫集团,他心里十分高兴。不过,似乎他们并没有找到马莉列的死尸!” “那是自然……她已经被人救了,而且今天我刚刚与她见过一面,亲手将100万法郎的支票给了她呢!” 罗宾在心里对自己说,而且还偷偷地笑了笑。 于是,两人动身前往库立夫集团的大本营而去。 “很抱歉!你还是把眼罩戴上吧,那样比较方便。” 第68页 塞坝斯蒂无计可施地笑了笑,递给罗宾一副眼罩。 一路上,罗宾与塞坝斯蒂谁也没有开口搭话,罗宾在心中暗想: “虽然现在要交给库立夫集团首领那张血渍斑斑的黑名单了,但幸运的是塞拉德检察官的手中已经有了一份副本。过不了多长时间,根据那上面所列的名单,他就够将库立夫集团的首脑人物及高级主管人物一网打尽,到了那个时候,这所有的磨难与悲痛,都将要灰飞烟灭了。” 此刻,罗宾不禁又忆起了——当马莉列要纵身跃入湖中时,抱住自己那情意绵长的一个热吻……那感人的一幕,至今仍然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头脑之中,但他马上又想到了爱妻利莫,这让他感到对利莫有愧疚感……他想着,还是把马莉列忘了吧。 过了没多长时间,汽车停止不前了,显然已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塞坝斯蒂带罗宾从车上下来,扶着他走了一段长长的路,将他脸下的眼罩摘下来。 “报告,劳尔来了!” 塞坝斯蒂恭恭敬敬地向端坐在屋子中间的首脑人物敬了一个礼。 “嗯,太好了。现在我们马上要开例会,请你走吧!劳尔,请坐下来!” 首脑人物神采飞扬,得意洋洋地对罗宾说道。 罗宾点了点头,便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张椅子之上。 “现在,你将那张沾血的黑名单交出来吧!” 罗宾从容不迫地从上装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重要的名单,毕恭毕敬敬地递到了库立夫集团的首领手中。 首领将名单打开,认真地看了看,又把名单递给侧坐一旁的干部们。大家传看了一遍,又交还给首领。首领抓住那份黑名单,一下子投入了身边的火炉之中。那张纸片立即着起火来,过了不大一会儿,便化为了一片粉烬消失了。 “嗯,在座的各位,由于劳尔先生的胆大心细与机智灵活,使我们组织内部的重要机密得以保全,不至于漏到外面去,我认为他十分符合我们组织的要求,那么各位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干部们相对无言,都没有发表什么异议。 “既然大家都没有反对意见,那么同意他加入组织的成员,请举手!” 八位干部马上无一例外地举起了右手,表示同意。 “感谢大家的支持!” 罗宾立即起身离座,向大家敬礼致敬。 “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允许我加入库立夫集团,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 这时候,库立夫集团的领袖突然冷笑了一声,说道。 “并不是经过他们的允许,你就可以加入我们的组织了。我们还有一位同伴至今尚未表态,你们有兴趣来听一听他对于劳尔加入的意见吗?” 首领一面说,一面使了一个眼色,坐在最边上的一位主管人立刻起身离座,冲着大厅边的一扇大门走去。他上前打开了这扇门,立即从里面出来一个人。 罗宾一看见这个进入大厅的人,一颗心剎那间变得冷冰冰的……他怎么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都是真的,来人居然是…… 从前,罗宾经歷过各种各样的恶风恶浪,其中也不乏许多匪夷所思或者胆战心寒的事;他也不止一次在危机重重中出生人死,并且险些丢掉性命,但也从来也没有像这一刻骇得魂飞魄散,那么伤心绝望…… “我是在梦里吗?……”罗宾们心自问。那个走进门里来的人,竟然是风姿绰约的马莉列·弗尔! “天哪!我被人算计了!原来,她也是库立夫的部下……” 罗宾虽然知道自己上了别人的当,但是一切已经太晚了。罗宾真的是搞不清楚,为什么马莉列要暗算自己,她不顾生死之险,为库立夫集团卖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一位干部搬来一张椅子,让马莉列坐在首领的身旁。罗宾心里想: “也许马莉列正是库立夫集团的第二号人物吧!” 这时候,首领和马莉列小声说了几句话,而后对大家说: “各位,关于这件事的具体内情,我们要详细告诉大家。不过,因为马莉列刚刚完成任务归来,身体状态还不算最佳,所以我就告诉大家吧!”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的是,从北非的阿尔及利亚给塞拉德检察官打长途电话,想提供给他我集团内部重要机密的叛徒,并不是马莉列小姐,而是另外一个人,而那个女人也已被我早一步抓获并处以极刑。那份名单,也早已不存在了。当时,我们美丽迷人的马莉列小姐,恰好在北非的阿尔及利亚家里度假,所以我便让她做了女主角,导演一幕精彩纷呈的好戏……” 首领说话的时候,马莉列一直垂着头,呆在旁边,沉默不语,也从来没抬头看罗宾一两眼。 “我认为,这个任务十分艰巨,也危机四伏。没料到,马莉列竟然巧妙出色地完成了我赋予她的重任,实在是不得了!姣好的容颜、心思巧妙、胆大心细,就是她出奇致胜的三张王牌!” 首领得意洋洋地炫耀着,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 “她不但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而且轻而易举地得到了面额为100万的支票。尽管,在座的各位看来,100万法郎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不过,连检察官都被蒙在鼓里,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啊!” 第69页 他的话音刚落,在座的其他干部们,马上爆发出一阵狂笑。 “对他而言,100万法郎可就不是一个小钱了!最关键的是,他耗费了巨额财富,却买回来一张毫无价值的废纸!他把那张黑名单拿到手里之后,一定会急不可耐地行动起来,逐一调查那些人的。但结果一定会让他大失所望的,因为黑名单上的名字,都是我从工商年表上抄下来的一些商人和工厂实业家的名字。他想一举歼灭我们,哼,简直就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首领的话刚刚说完,在座的八位干部们哄堂大笑起来,有些人甚至狂妄地拍手大喊大叫起来。 罗宾恼羞成怒,气得脸红脖子粗,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双手握成拳头,心里想道: “我成了他们的工具了!我被他们操纵着用一张写满了实业家名字的纸片,骗去了塞拉德检察官100万法郎的巨款……” 想到这里,罗宾感到心里升起了一股愧疚,太对不住塞拉德先生了。由于自己的掉以轻心,竟让一个女人矇骗了!他忍不住怒火万丈,浑身因气愤而颤慄不止。 “你说,你真的是叫劳尔吗?” 首领用冷冰冰的口气问道。 “是的!” “直到现在,你还想骗我吗?你根本不叫劳尔……亚森·罗宾,你的来歷,我已经全部打探出来了!” “不!我不叫……” 罗宾尽管惊诧万分,但他还佯装镇定地一口回绝。 “哼!闭上嘴!罗宾,你的花招对我一点用也没有!” 首脑人物冷冰冰的话语,仿佛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狠狠地扎人了罗宾胸膛,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人!把他带下去,监禁起来!” 于是,两个体格健壮的男子,上前架起了罗宾的双臂,其中的一个人,又给罗宾罩了黑眼罩。 出人意料的是,罗宾未做任何反抗,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两眼一摸黑地被人从大厅里带出来。 似乎他们通过了一条狭长潮湿的走廊,两个男子还野蛮地抓住罗宾的肩膀,时不时地推他一下,催促他加快脚步,向着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那两个粗暴的男人狠狠地推了罗宾一下。在没有丝毫提防的情况之下,罗宾一下子摔倒在地。他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巨响,似乎是一扇铁门被那个押解罗宾的男子使劲关上了。 罗宾翻身坐起来,把眼罩从脸上拉下来,眼前仍然一摸黑,什么也辨不清。 他试探着用手摸了摸周围的墙壁,感触到了这是一间狭小阴湿的屋子,也许是一个储存间…… 罗宾万分沮丧地坐到地上,第一次他觉出了自己也是一个孤苦伶什、软弱不堪的凡夫俗子。 突然,他勐地想道: “我为什么要这么软弱呢?为什么这么不堪一击呢?我应当坚韧不拔,不屈不挠才对呀!不然,我怎么还配叫做侠盗罗宾呢?我绝对不能在这个地下室里活活地等着饿死、冻死,我一定要亲自将库立夫集团一举歼灭,一定要抓住那个首领!在我没有达成心愿之前,我绝对不能死去!我一定要想方设法逃离这个地下魔窟!” 罗宾自我鼓舞一番以后,便从地上一跃而起,开始在黑暗之中探索,想找个方法从这里逃走。 “我一定要离开这儿,把这一切都告诉检察官先生……” 他竭尽全力地在墙壁上四处探索,希望找个出口逃出去。但是墙上连一条缝儿也没有。沉重的大门死死地关着,连钥匙孔也没有!任凭他用尽全身力气去冲撞,但那扇门却纹丝不动,一定是有人从外面已用门栓将它紧紧地固定了! 罗宾犹如一头困在牢笼之中的野兽一般,拼命地推着、撞着囹圄,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全身抵在门扇上边,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说着: “芝麻,开门!开门!”(在天方夜谭的传说中,阿里巴巴曾经用这种方法打开了藏满珍宝的山洞。) 但是,任凭罗宾精疲力尽,可那扇门连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罗宾伤心欲绝地坐到地上,正当他沮丧不已的时候,突然,那扇大铁门“吱!”地一声洞开了。 一束手电筒的光芒射进屋子里来,罗宾剎那间被刺痛了双眼。 “老大!是我!我是塞坝斯蒂,您没什么事吧!” 在那时候,罗宾睁不开眼睛,但是从声音上辨别,来人确实是那个心地善良、热心肠的小伙子塞坝斯蒂。 “首领有意暗杀你,马莉列趁他们不备,偷偷跑来通知我,你被关在这里,她要我救你出去……” “什么?你是说那个女人告诉你我被囚禁在这里?” “没错!当她得知你正是侠盗亚森·罗宾的时候,她惊诧万分。后来,她悄悄找到我,向我核实你是否真的是亚森·罗宾,我如实回答是!她……” 对于下边的具体情况,罗宾似乎不太在意了。他的心中只有一个疑问在盘旋: “马莉列为什么要救我的性命呢?” 这个疑问,让罗宾匪夷所思,愈发地觉出马莉列是个诡秘女子。 “听首领说,今天他就要让手下人将你处死!” 第70页 塞坝斯蒂一面说,一面浑身颤慄不止,他哆哆嗦嗦地拉住罗宾的双手,向门外走去,两人进入了狭长的地下通道。 “这是什么地方?” 罗宾悄悄问道。 塞坝斯蒂并未答覆,只是用饱含着惊恐的声音说: “现在,他们一定知道我们逃走了,说不定正在追捕我们,我们要快点跑,快点逃到外面去!” 他用手电筒照亮面前的道路,开始小跑步前进。 这条地下通道里面,弯弯曲曲地有许多岔路口,塞坝斯蒂每向前走几步,都要驻足沉思一下,不过,大概他对这一带的路线也不熟悉,因此,没过多久,他们两个便在地下通道中迷了路。 “怎么?难道你不知道这条地下通道的出口吗?” 罗宾吃惊地问。 塞坝斯蒂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于是,两个人便在黑暗之中摸摸索索地寻找着出去的地方。 “据说这条通道有不止一个出口,我觉得,我们总可以找一条出口,然后从那里跑出去的!” 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塞坝斯蒂时时忘不了鼓舞罗宾。 他们后来到达了一处土墙塌陷的地方,于是两人同心合力将那些堆积的土块拨开,只见一扇门正在下面。 “天哪,这就是出口,太棒了!我们找到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叫起来。 但是马上,他们就发现,门上的锁因为年久生锈,已经坏了。 于是,他们两人鼓足了劲儿,开始用肩膀狠狠地撞击门。反覆进行了五六次之后,锈渍斑斑的锁头终于不堪重击,一下子断裂开来,于是门开了。 他们从门缝里挤身出来,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长出了口气,这才开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形。 看上去,附近仿佛是一个废置的旧仓库,周围满是木桶、工具,还有柴禾一类的杂乱东西。 罗宾从仓库里出来之后,恍然大悟似地大叫一声。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吗?” 塞坝斯蒂担心地问。 “我想起了!你还记不记得,1889年那年,万国博览会在巴黎市隆重召开。那时候,除了闻名于世的艾菲尔铁塔被众多旅客光顾之外,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观光地,那就是坐落于游乐地区地下的隧道。 “据说那些隧道,是罗马时期,倍受残害的基督教徒为避灾难挖掘的。后来的人们遂将这条隧道闢为了旅游景点。地道之中为了便于游人行走而装了电灯,但是地道之中仍然遍布着阴沉恐怖的气氛,让人毛骨悚然。经常有小孩子来这里嬉戏,有的迷失,有的负伤,有的甚至走失或死掉了。所以,日子一长,这条地道就被人们关上了,再也没人跑到这儿来。但是当时管理地下通道的人并未完全填死隧道,只是将入口封住了而已。 “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库立夫集团的首脑人物知道了,便把这儿设立为他们的巢穴了!” 罗宾说道。 “原来是这样。” 塞坝斯蒂惊诧不已,但另一方面,他不得不对罗宾那广博的学识、缜密的思维与头脑钦佩有加。 “我认为库立夫集团的首领确实不是一个普通人,他的头脑十分灵活。因为这里的地形十分秘密、地况十分复杂,他将我们隐匿在这里,恐怕谁也不会发现。幸亏你及时救出了我,不然的话,也许现在怪盗罗宾已经命丧黄泉了!” “不要说这些了,老大,你不是也救过我的命吗?” “无论如何,我们能够从魔窟之中脱险,真的要感谢上帝啊!” 罗宾感慨万千地说。 “从这个地方的地况看来,似乎是一个郊区的小小村落,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马上回市区!” 于是,两个人向前进发了。走了好半天,看见了一部汽车,两人及时地拦住了汽车,坐上去了。 “去桑西利石大道!” 罗宾告诉司机说。 罗宾是这么打算的,他想先回到莫斯公园旁边的府邸去一趟。因为比克娣娃奶妈一定在为自己坐卧不安,他已经离家好几天了。 罗宾的心里,一直对自己的奶妈念念不忘,时时刻刻惦记着那位忠心耿耿、温和善良的老妇人。虽然在外界,他是无所不能,手眼通天、行动诡秘的怪盗罗宾,但在奶妈的跟前,他就好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一样。 这时候,罗宾恍然大悟似地对塞坝斯蒂说道: “对了!我险些忘记了你再也不能回库立夫的老巢去了!如果他们得知你已背叛了组织,一定不会轻饶你的!” “这……我明白了!” 塞坝斯蒂神情落寞地点点头。 “那么,以后你怎么办?有什么打算没有呢?有个地方可以让你藏身,躲过库立夫集团的搜捕吗?” “我想回到祖母的身边去,她老人家孤苦伶仃地独居在一个名叫约特鲁的村子里。自打我的父母双亲死去以后,我就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她一向对我关爱有加。 “我希望你也随我一起去那里,那一带比较幽静偏远,旁人绝对不会注意的,而且,一旦祖母得知是您将我从堕落之中挽救出来之后,她一定会热情款待您的。” 听了塞坝斯蒂的话,罗宾颇为感动,但他仍旧用严厉的声音说道: 第71页 “你的祖母还在人世,你为什么不与她相守在一起?而要一个人出来流浪呢?如若你好好读书,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也许你如今也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啊!” “不错!我明明知道那些人来路不正,但当我口袋里缺钱花的时候,他们就会慷慨地给我,就这样……慢慢地,我就与这些人厮混在一起了……” “唉!你明知自己的行为有违常规,为什么还要与他们在一块鬼混呢?你真是愚蠢之极啊!” 罗宾轻声责怪他道。 听到这里,塞坝斯蒂沉默无语地低下了头,表情十分黯淡。也许罗宾觉出自己话太重了,便将话题岔开,问道: “你祖母独自一人住在那里?” “是的,我祖父早在许多年前便不在人世了,所以她便一个人居住在祖父遗留的大房子里头。不过,因为祖父的遗产十分可观,所以祖母的生活还勉强维持得下去!” “那么,你就应该时常去看望她,陪陪她才是!” “我明白了,我会的!” “那好吧!今天,我先回家去看一看,明天我会抽空去看你们祖孙俩的!” 罗宾说着话,拍了拍塞坝斯蒂那年轻的肩膀。 “其实,你的生性并不恶劣,你不是一个恶人,只不过受了坏人的引诱而已,你快些与那些行为不轨的傢伙们分开吧!” “是的,我明白了,我发誓一定不会再与他们厮混了!” 罗宾十分慰藉地点点头,心里想道,这个青年的确还可以改造好。这时候,远处的凯旋门耸入云天的英姿映入眼帘。 “塞坝斯蒂,这里就是桑西利石大道了,我要在这儿下车,明天我一定会去看望你们俩的!” “好!那么我就在家里等你来吧!我祖母就居住在巴黎市郊外的一个名叫约特鲁的村庄里面,她的家在这个村子的最后面,院子里头有一棵耸入云天的七叶树,你只需沿着乡间小路走下去,快到头儿的时候,便可以一眼望见了!” “好的,我明白了!明天我一定会如约而至的!” 罗宾又拍了一下塞坝斯蒂的肩头,便从车上下来了。 塞坝斯蒂搭坐的计程车,箭一般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为了拜访塞坝斯蒂的祖母家,罗宾驾驶着自己的私家车,离开了家门直奔约特鲁村。 约特鲁村是一个不大的村庄,距离巴黎市区大约有15公里左右。因为与巴黎市距离很近,因而村庄的外貌和各种公共设施都颇具现代风味。那洁白的房屋与红色的砖墙相映成辉,使人一见之下,油然萌生出一种清凉幽静的感觉。 因为这里的每一所农家四周都附带着一个宽敞的院子,所以一家农户与另一家农户离得很远。牛群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悠然自得地啃食着青草,还有些牛在无精打采地卧在地上小憩。夏初的温和阳光明晃晃地普照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派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乡村田园小景。 罗宾沿着村庄里仅有的一条道路,缓缓地开车向前进发。他一边观赏着乡村五月迷人的风光,一边四下搜寻着塞坝斯蒂所说的高大的七叶树。 “啊,原来在那儿!” 只见不远的地方,一棵枝繁叶茂的七叶树将它那茂盛的枝叶伸出了一半,盖住了褪了色的墙壁。 罗宾在道边停了车,从车上下来,冲着那个大院子高声喊几句,但却无人应答。他疑惑着又向前走了几步,用更大的嗓门儿冲着房子叫道: “喂,塞坝斯蒂,我来了!” 但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连屋子里面也寂寂无声。 院子里跑着五六只鸡,正在悠闲自在地啄食饲料,还有一些衣服搭在竹竿上面,由此可见,今天早晨还有人餵了鸡,并将衣服洗干净了搭在竹竿上面,可现在为什么就没人答应一声呢? 罗宾来到院子里,登上石阶,按了一下电铃,但是无人应声。他伸出手去试探门把手,发现门并没锁着。于是,他推开门进到屋里去了。“家里有人吗?……塞坝斯蒂,我来了……是我 他又叫了几声,还是不见有人应声。 屋子里一片沉寂,只听见壁上垂挂的旧式钟錶正“滴答滴答”地转动着。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惊骇得险些大叫失声——原来,一位白髮苍苍的老妇人正躺在长方形的餐桌底下。 “天哪!这一定是塞坝斯蒂的老祖母无疑了!” 罗宾想着,飞快地冲上前去。 老妇人被人用布塞住了嘴巴,而且脖子上有被人扼紧的痕迹,现在,她已经气绝身亡了! “哼!这一定又是库立夫集团一伙下的毒手!” 罗宾轻轻地把老妇人业已僵直冰冷的尸身放在地上,咬紧了牙关想道: “一定是库立夫集团的首脑得知塞坝斯蒂叛逃了,从而才对他对他的祖母下了杀手……但,他怎么忍心对这么一位白髮苍苍的老太太暗施毒手呢?” 罗宾长长嘆了一口气,进入另一间屋子里,但是并没发现塞坝斯蒂的人影。他上了二楼,又上到阁楼之上,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影。 他从楼上下来到了后院,突然发现屋子四周的篱笆上,开闢出了容许两人通过的缝隙,而篱笆下面的杂草,都已被碾在地上。显而易见,有人从这个地方拖去了一个十分沉重的东西。 第72页 “他们一定把塞坝斯蒂从这个缝隙拖走了,但不知道他们拖去的是死尸,还是捆住了塞坝斯蒂的手足,硬生生地拖走了?……” 罗宾心中困惑不已,他弓下身子,认真地观察那些伏倒在地上的小草,看见上面有一些油迹。 “这是机油……原来他们把车子开进来,用车子带走了塞坝斯蒂……” 罗宾立即作出了判断。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果然不出所料,那里有汽车的轮胎痕迹。 沿着车辙,罗宾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却分辨不出车子离去的方向,根据老妇人尸体变化来看,那伙暴徒离开这里已经大约有一个小时多了。 “塞坝斯蒂也许并没有死,只不过是遭到了劫持而已。如果说他也遭到了暗杀的话,也应当与祖母一样,成为一具死尸挺在那里了。既然他们不惜费时费力将他带走,那么这就表明他现在并没有死去……” 想到这里,罗宾那颗惶恐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既然他还没有死,我一定要千方百计地将他救出来!” 罗宾对自己说道。 他又折回屋子里,弓下身子,检视了老妇人的尸体一遍,肯定她已经气绝身亡以后,这才哆哆嗦嗦地为老太太大睁的双眼合上眼皮,心里伤心极了。他冲着老祖母的遗体,深深地敬了一个礼,自言自语道: “祖母,我一定会把塞坝斯蒂救出魔窟,也会为您报仇雪恨的,请您老人家在地下安息吧!” “现在,也许祖母与她的丈夫已经在天堂相会了!” 罗宾心里想着,不觉眼眶湿润了,他跌跌撞撞地向屋外走去,外面仍旧沉寂无声。谁也不敢相信,在这样一个风光秀丽。幽静安逸的乡村里,会发生这一场悲剧。 当天夜里,罗宾睡在自己的卧床上,一直难以成眠: “塞坝斯蒂现在究竟被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穷凶极恶的库立夫集团暴徒的手中又多了一条鲜血淋淋的人命。那位诡秘迷人的马莉列又是什么来歷呢?……难道说她真的是库立夫手下的一名杀手?她为什么要设计暗算我呢?那是出于她的本心吗?” 罗宾不禁又想起了那天的雨夜,当马莉列要纵身跃入湖中之时,献给自己的那忘情的一吻,那个吻对不是虚情假意的,而是情意深长的,但她为什么又扭过头来唁害我呢?难道,她为了让我对她深信不疑才对我这么做的吗?那天,她坐在首脑人物的旁边,为什么又低头不语,不敢看我一眼呢?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真是神出鬼没啊……” 罗宾深深地思索着,但总也无法理出一个头绪来。 此外,还有一个人也十分诡秘,那个人就是塞拉德检察官的书记员路贝德,因为他总是来无踪去无影,让人起疑心。 “也许,从他身上还可以找到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呢?” 罗宾心里想道。 直至夜深人静,精疲力尽的罗宾才不由自主地坠入梦乡。 第四章 可怜的死者 初夏的黄昏,天色依然很亮。一位30岁上下年纪的男子正徜徉在街上。他的身上穿着十分简朴的衣物,头顶一个陈旧的帽子,嘴上还留着一片很粗俗的鬍鬚,看上去仿佛是一个刚上城里来的乡下人。 他四处窥探着,过了半天,才踏上了检察官府邸的台阶。来到大门外之后,他自觉不自觉地在门口的草垫上擦拭着鞋子,其实,那并不是因为他的鞋有多么脏,而是在思索他是否应该进门去。 终于,他痛下决心一般,按了按门铃。立即有人出来开门,速度之快让那男子吃惊不小,但是他还是恭恭敬敬地摘下帽子,十分客气地说: “我……我想见塞拉德检察官一面!” “事先你和检察官先生定下约会了吗?检察官现在很忙!” “但是,我确实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与他商计……” “那好吧!我找检察官先生的秘书来与你交涉吧!” “不,我要见他本人!” “不过,塞拉德检察官的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 门卫困惑地搔了搔头。 “是谁?” 秘书路贝德从门里伸出脑袋来向门卫询道。 “哦,是我,我找检察官先生有要事相商量!” 那个男人焦虑不安地回答道。 “请进来吧!我是检察官先生的秘书,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对我说,如有必要,我会向他本人报告的!” “但是·” 那男人犹豫不决地说。 “那么,我还是下次再来吧,请问什么时候我来见检察官先生比较合适?” “哦,这样好了,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先去里面看一看,他如果有空闲时间,我马上就向他通报,你看这样行吗?那么,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哦,我叫鲁尼·莫克!” 鲁尼在门边的候客厅里走来走去,没过一会儿,他又踱到大厅外面,伸着脑袋向里面看。过了一会儿,有人出来了。 “检察官先生表示,他想与你会面,不过要麻烦你等他一会儿,现在你随我到这间屋子来吧!” 于是,路贝德便领着鲁尼来到了检察官的办公室里。 第73页 “请坐下吧,很抱歉!有一些文件我还没有料理完,请您稍等片刻!” 检察官先生和蔼可亲地对鲁尼说道。 鲁尼坐在了屋里的一把椅子之上,抬起头来四处打量着。当他的目光定格到格力斯蒂夫人的肖像画的时候,不由得浑身颤慄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检察官终于处理完了所有的文件,他抬头对鲁尼说: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找我为了什么事呢?” 但鲁尼好像不知怎样打开话题似的迟迟不开口。 “我……我…… “你是要告诉我关于库立夫集团的消息吧?” 检察官塞拉德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桌子上的裁纸小刀。由于心情的剧烈波动,他的手不住地哆嗦起来。 “是的,然而……” 鲁尼显得局促不安。 “你难道是怕我追问你手里情报的来源而迟迟疑疑不肯开口吗?” 塞拉德检察官和颜悦色地说: “关于这一点,你大可不必忧虑!我绝对不会询问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只要我证实你的消息的确有价值,而且对于侦破兇杀案又有促进作用的话,我一定会履行前言,会给你100万法郎的酬劳!” “那好吧!我对你说,我是库立夫集团的一员,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但是我并未参与暗杀她(说到这里,他伸手指向格力斯蒂夫人的肖像)的那次案件……” “我明白,我相信你,请你接着往下面说吧!” 鲁尼喘了一口气,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说话也流利了许多,他徐徐地对塞拉德检察官说: “虽然我也是库立夫集团中的一员,但我地位十分卑微,只是一个汽车司机罢了。我目睹了他们所做过的许多坏事,却从来没有参与过,开车才是我的本职工作。 “今天一早,我去了约特鲁村,从一个老太太家里劫去了一个名叫塞坝斯蒂的小伙子。据说因为他背叛了组织,所以首领才吩咐我们去劫持他的。我驾驶着汽车,在去往老太太家的路上等候着,根本不清楚屋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我的伙伴们把塞坝斯蒂从屋里拖了出来,放进车里面,于是我就将车子发动着了……” “你将车子驶到哪儿去了?” 塞拉德检察官声色俱厉地问。 “那是一个十分偏远的地方,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还是让我画个图来指示给你看吧!” 塞拉德检察官便取出了纸和笔,交到鲁尼的手中。鲁尼十分侷促地握住笔,在纸上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在他画图例的时候,检察官也紧张地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图例。 “这个图例就是莫思德市……这条线指的是去往倍齐的路……这个圆圈的上面表示的是上莫尔德。在那前面有一条岔路口,向右一拐,沿着路向下走,便可以抵达森林了。” 鲁尼用铅笔在纸上面标出了许多圆点,表示树林。 “沿着树林向里面走去,便可以看见一间无人居住的破旧的林间小屋。在屋子的后面,有一条又窄又长的小道。沿着小径向前走,大概要走3、4分钟,便可以看见一座大院落,那里面有一座坚固如城堡的大府邸,由于这一带地况十分复杂,因而,一般人根本不容易发现这个院子。 “那儿是库立夫的大本营吗?” “不错!那儿是……啊!不……不……” 鲁尼的神情十分惶恐。 “反正今天晚上9点钟,库立夫集团成员在那里碰头儿。” 说到这里,鲁尼仿佛轻松了许多。 “那么,先生,哦!很抱歉!我称你为检察官先生才对啊!这样,我是不是就能拿到赏金了?” “那是自然,我一定会付给你那100万赏金的!” “对了,我差点儿忘记了,塞坝斯蒂被囚禁在那座府邸里面,是在餐厅与图书馆之间的一楼那个小房间。” “是由于塞坝斯蒂出卖了库立夫,所以才被他们囚禁起来的吗?” “是的!库立夫集团的首脑人物是一位心肠歹毒、阴险残忍的人,不!他简直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身披人皮的野兽!他对于血淋淋的残杀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我觉得,可怜的塞坝斯蒂恐怕不会有多少天的日子好活了……” 说到这儿,鲁尼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塞拉德检察官仿佛也勐然间想起了爱妻遇害的惨状,神色显得更加沉重、阴冷起来了。 “库立夫集团的领袖生性兇残,暴虐无比,当他发脾气的时候,即使是自己十分宠爱的女人,也不吝惜施以毒手,这对于我而言,实在是毛骨悚然!所以我早就有意脱离这个庞窟。我想了好长时间,尽管一想到首领得知后会对我下毒手,我就心惊肉跳,但是我还是毅然决然地来找您了!” 话说到这里,鲁尼惊恐不安地又打起哆嗦来了。 “我知道你鼓足勇气来与我会面,实在是勇气可嘉!” “唉!一旦他们得知我出卖了库立夫集团,将我们秘密碰头儿的事情告诉外人的话,他们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所以我准备一领到赏金,马上飞往瑞士去居住。不然的话,我就改名换姓逃到乡村里去,再顺便做点小买卖以维持生计……” 第74页 “嗯,你这个主意妙得很!一旦我证明了你的话句句属实,我立即分文不少地付给你赏金!” “太感谢你了!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商计……” “哦?什么?” “万一库立夫集团的人得知我来找过您的话,我一定会被他们干掉的!我实在是心惊肉跳……”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检察官插话道: “你完全不用担心,过一会儿,你从后边的门出去,便走上了莫斯街了。你一直往前走过不了多久,你便可以发现一家门面宽敞的书屋。在书屋前面的广场上,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士汽车,你知道那种车吗?” “那是当然,作为一名司机,什么车我都认得出来!” “那太好了,发现那辆车子后,你就到车上去,里面有三个便衣刑警……”) “啊?警察?是因为我是库立夫集团中的一名成员,所以你才要找警察将我抓到监狱里去吗?” 鲁尼慌里慌张地问道。 “哦,不!你放心好了,那些刑警是专门保护你的,他们会送你到警察局,我觉得,不会有什么避难所比警察局更安全了吧?即便你的行踪被库立夫的人知晓了,他们也没有胆子去警察局抓你呀!” 检察官说着话,便按了按桌子上的叫人铃,一个佣人马上敲门走进来了。 “这位客人要走了,你领着他从后门走,注意别让外人发现!” 于是,鲁尼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检察官的家。 莫斯街上行人稀少,幽静异常。鲁厄独自一人缓缓地在街道上前进着,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的态度。他通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就发现了检察官所指的那间书屋,在书屋的前面,几部汽车停放在空旷宁静的停车场里面。 鲁尼又仔细一瞧,只见那辆黑色宾士卒赫然停在那里,显而易见里面有三个人。坐在驾座上的男子正抽着烟解闷,他旁边还有一个人,而坐汽车后面座位上的男子正在专心致志地读报纸。 鲁尼贴身上前,轻轻敲击了一下汽车的玻璃窗,坐在后面的那位男子立即将窗户摇下来,问着: “有什么事?” “我是鲁尼·莫克,检察官先生要我来这儿找你们!” “哦,原来就是你呀!怎么搞了这么半天呢?快点上车!” 等鲁尼一坐上车,车子立即开动了。这时候,坐在后面的男子马上暗示鲁尼将两手搁在头顶上,于是他开始翻看鲁尼的口袋。 “这也许是必要的搜查吧! 鲁尼心里寻思。 “从他那纯熟的搜身动作中,就可以看出他必定是个刑警。” 原来鲁尼还存有疑心,不敢确定这辆汽车是否真的是警局的,但一看到身边人那老练的搜身动作,他便对此深信不疑,一颗心也放松了。他心里想着: “今后的日子,便是由刑警作我的保护神了,与此同时,那100万法郎也可以归我所有了。从前那种提心掉胆、如鲠在喉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现在我终于安全了,我终于重获自由了 想到这些,鲁尼愈发觉得身心愉悦、畅快无比,他时不时地伸着脖子,贪婪地观看着窗外的风光。 车子飞快地驶过德士莫街,到达了拉弗德街。 “这条街上正因为有众多的学校,才享有了‘文化街’的美誉吧?” 鲁尼寻机与身边的男子搭话,但那男人竟然木着脸,一点笑容都没有。 这时候,汽车越来越快,而且是直奔郊区而去。鲁尼不禁有些意外与惊奇,他问那男子道: “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检察官先生说过,你们要护送我去警察局的!” “你说的检察官是何许人也?” 那个男子一面折好了手中的报纸,一面问鲁尼。 “什么?你们……” 鲁尼骇得面无人色,他一句话也讲不出口了。 “哦,我们是你的同伙呀!” 那男人冷笑着回答。 鲁尼伸手欲打开车门,但那人说时迟那时快,已闪电般地钳住了鲁尼的手腕儿,他一动也不能动。 正在这时,驾驶座旁边的那名男子也扭过头来,用手枪抵住了鲁尼的脑壳,并且恐吓他道: “我奉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坐着,千万别乱动!” 剎时,鲁尼被惊吓得脸色发白,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这……这……怎么会是这样……” 他自言自语道。 “你现在再说什么也是白费劲儿,留着话去对首领说吧!” 他身边的男子说道,车上的三个人一起闹地笑了。 “啊,你们……是……啊,为什么我以前没见过你们?” 鲁尼失魂落魄般地问道。 “哼!一个司机,怎么配见到我们这样的人呢?” 鲁尼伤心欲绝地向窗外看去,道上的灯盏一个个陆续亮了起来,行人不在少数,但是他实在没有勇气大声唿救。因为在自己的脑袋上面,有一支手枪在时时刻刻准备着射击,如果自己发出一点声音,那子弹便会毫不留情地穿过自己的头颅…… 第75页 想到这里,鲁尼简直觉得舌头涩在口中,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相拜託你们……” 他似乎痛下决心似地说道: “我们几个来做笔生意,你们看怎么样?检察官先生已答应兑现那100万法郎的赏金了,如果各位肯放我一马,我愿意和你们平分到手的巨款,我自己只留下20万元,其他的那20万统统给你们,求求你们,你们饶我一次,放我走吧!” 鲁尼声泪俱下地哀求着他们,但那三个人仍然是面无表情。 “什么?你们是不是想要全部的赏金,是不是呀?” 鲁尼彻底绝望了,他大叫: “好了,好了,只要你们肯让我走,我会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的!” 但车上的那三个男子仍旧冷冰冰地,这让鲁尼伤心欲绝,他心里暗自揣度: “我上了检察官的当了吗?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便衣刑警,但是检察官没有理由欺骗我呀!他的妻子惨死在库立夫的手下,按照一般规律,他也应该对库立夫集团恨之入骨才对啊!但是,为什么库立夫集团的车会停在广场上等我上钩呢?难道,他们已经风闻我预备叛逃,所以才等候在那里,准备到时候引诱我上当吗……” 这时候,鲁尼身边的男人忽然冷冰冰地问道: “你告诉检察官什么秘密了?” “我……什么也没说……” 鲁尼支吾作答。 “究竟你告诉了他什么机密?” “哦,我对他说,我们从前用过的那个破地道……但是,现在已废弃了……” “你骗我!” 身边的男子突然面孔狰狞起来,他抬手击中了鲁尼的鼻子。只听见鲁尼闷叫一声,但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的黄昏,罗宾又乔装改扮为律师倍西利来到了检察官的府邸之前。正当他要将车子停下时,突然发现检察官的书记员路贝德正走出大楼来。 他的神情局促不安,惹得罗宾起了疑心,但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诡秘异常地熘到人行道的树荫下,四处窥视着。 “也许他在等计程车!” 罗宾寻思道。 这个时候,街上来来往往的计程车不计其数,但是总不见一辆空车过来。鲁贝德好像焦躁不安的样子,不时地抬腕看看手錶。终于,他痛下决心一般,从人行道上迅速地走到大街上。 “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鲁贝德着急去什么地方?” 本来就对鲁贝德疑虑重重的罗宾,此时疑云更浓了,于是他临时决定放弃去找检察官的计划,而缓缓地开着汽车,悄悄跟在鲁贝德的后面。 也许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路贝德的神情十分慌乱,由于在街上等车的人不在少数,间或有一辆空的计程车,也会马上被别人抢去的。因而,路贝德便不再动搭计程车的念头了,而改乘了电车。 罗宾驾驶着汽车,小心谨慎地跟在电车后头。为了防止车上的路贝德有所察觉,他还得小心保持距离适当。黄昏时分,路上的车异常拥挤,所以电车开得很慢。 当电车来到彼尔街时,街上的人流更加拥挤,电车几乎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了。罗宾不禁焦躁不安地想: “不知道在半途中,路贝德会不会嫌车多人挤而提前下车呢?” 想到这儿,罗宾便不顾被他看到的危险,将车子贴着电车停下来,从窗子里面伸出脑袋来。 电车中乘客很多,人们都伸着脖子向外面看,希望明白为什么车子动弹不了。罗宾焦虑地向车上看去,希望在人们中间发现路贝德的人影。 罗宾向电车上仔细搜索片刻,终于发现了路贝德,罗宾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 路贝德正合着两眼,在车上站着,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一样。 好不容易,电车又缓缓地向前移动了。这时候,外面一团漆黑,街上的路灯闪出美丽的光华。电车一直向前飞驶,终于停在了终点站的一个小站,路贝德从车上下来,他又转乘一辆乡间的小巴士,向着荒无人烟的乡村里飞驶而去。s 罗宾紧紧跟随着那辆巴士,心里想: “检察官的书记员根本不可能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而每天上班下班都这样辗转搭乘电车的。所以他一定有什么要事,或者,他和什么人在这里约会……” 罗宾一直对检察官的秘书存有戒心,认为他行动诡秘,所以他决定一直监视下去,也许这样一来便可以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了,或许对解开谜团也有所帮助。 一路上,罗宾谨小慎微地驾驶着车子,注意与前面的电车距离适当。过了没多久,路贝德便从电车上下来了,向着大墙的方向急奔。他的步子迈得飞快,似乎尚未察觉自己正处在跟踪之下。他转了几个弯,进入一条狭长的小巷,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深巷子,只有几只野狗钻在路边的垃圾堆里寻食,周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为了避免被路贝德发觉自己在跟踪他,罗宾有意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在幽暗的灯光之下,罗宾可以恍恍惚惚地看见路贝德的后背。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路贝德突然消失了。罗宾大惊失色,连忙仔细探看。只见前边不远的地方有堵泛灰的大墙,路贝德走到这里就不见了。 第76页 罗宾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看见墙壁上有一扇小门,他竖起耳朵听了听,什么动静也没有。所以他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他一面向里走,一面暗自思忖道: “路贝德这个人确实是神出鬼没,他一个人跑到这么隐蔽的地方来,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许他是库立夫集团埋伏下的密探,乔装改扮为塞拉德检察官的私人秘书。这样一来,他不仅可以得知检察官的机密,而且便于偷听他的电话……没错!他一定是库立夫集团的眼线,今天夜里。他一个人来到这里,一定是有至关重要的事情!也许,塞坝斯蒂被他们囚禁在这里……” 想到这儿,罗宾犹如一头狩猎的野兽一样,两眼闪闪发光。 他来到小巷的尽头,看见那里有一座濒临坍塌的老房子。 “路贝德一定在那个屋子里面!” 于是,他便靠近了那座房屋,推开了摇摇晃晃的木门。 罗宾走到里面之后,才发现这是一间好像杂物储存间一样的旧房子,于是他开始停步在黑暗中,四下打量着。 仓库里面有一辆黑色的宾士汽车,样式大小与检察官对鲁尼描述的车子一般无二,但是这件事罗宾并不知晓。他只是看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会出现这么一部豪华富丽的跑车,略略感到吃惊。他心里想道: “也许这儿就是库立夫集团的大本营了,塞坝斯蒂也许就是被人驾驶着这辆车劫持到这里来了。” 想到这里,罗宾十分警觉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看见不远的地方,射进来一束光。于是他便向着亮光的地方慢慢靠近。突然,一股刺激的马粪与稻草腐败之后产生的恶臭味扑鼻而至。 “啊,原来这个地方是一个闲弃不用的马厩……” 罗宾发现光线是从马厩上边门的缝隙里射进来的,然而,如果没有一张梯子根本就别想爬上去。 罗宾伏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进,并用双手探试着地面。突然,他的手触到了一样东西,他举奋得险些叫出来。 “啊,找到了!找到一架梯子!” 他激动万分地站起身来,竖起梯子,开始向上面爬去。他这才看清,那束光线是由窗户射进来的,他将眼睛眨成一条缝儿,从窗户向屋里看,但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原来,这束光线的真正来源是另一间屋子。 罗宾悄悄地拉扯着窗户的缝隙,因为那些木板早已腐烂不堪了,所以没有发出多大的动静。罗宾就从窗户上扯下了一大块木板,于是罗宾猫腰钻进那间屋子。 这是二楼上的一间屋子,从前也许是做储存粮食的仓库的,因为地上还遗留着许多的麦籽,还有许多老鼠在地板上、房顶上、窗户上窜来窜去。 马粪和腐烂稻草的恶臭,源源不断地从楼上飘下来,让人噁心呕吐。罗宾点燃了一根火柴,只见屋子里面空无一人,角落里卧着一只耗子,正圆睁着闪闪发光的大眼瞪着罗宾,嘴里不停地“吱吱呀呀”叫着。 这时,一阵谈话的声音传人了罗宾的耳朵里面,他立即又擦亮了一根火柴,向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 说话声音越来越清楚了,原来是从脚底下发出的。罗宾停步不前,向地上探看着。果不出他所料,地上有一个盖子,他蹲下身去,又擦着了一根火柴,发现了木板上面裂开了一条缝儿,可能是时间太久的缘故。 罗宾索性将整个身子趴俯下来,偷偷地向下边看。就在木板盖子的正下边,有四个人站在那里。由于罗宾正处在他们的正上方,所以只看得清那些人的头髮和肩头,他们的脸庞一点儿也看不见,但是罗宾马上就认出了一个人,那正是自己尾随了半天的检察官的书记员路贝德。 这时候,罗宾看到地面上俯卧着一个人,他的双手被绳索紧捆着,脸朝下紧紧贴在地板上。 “难道这是塞坝斯蒂吗?……他被人杀害了吗?……但是,既然那样,那么他们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心思把他从偏远的乡村里劫持到这里来呢?这不合情理……” 罗宾转变了一下观察角度,希望能看清下面的情景,但是那木板的缝隙太小了,所以他仍然看不清晰。 这时候,罗宾有心纵身跃下去,用自己高超的柔道功夫击倒那四个暴徒,但是很快,他就看见木板盖上的铁链已然锈渍斑斑,根本打不开了。 正在这时,下面的一个人忽然大声叫喊着说: “餵!鲁尼,你为什么不开口?” 罗宾并不认识鲁尼,但他已轻松了一些,因为起码,他可以确定下面的那个男子并不是塞坝斯蒂了。 那个男子又扭头对路贝德说: “太可惜了,你没能听见这傢伙对检察官泄露了什么秘密!” “嗯,不过,我可以肯定他的确出卖了我们!” “那么,他说我们明天夜里在老地方碰头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现在,我们让他来说说吧!” 路贝德冷笑着说,并用鞋踢了一下昏死在地上的男子。 “哼!你最好一五一十地对我们坦白,不然的话,我会让你不舒服的!快点说出来,你到底拿了多少赏金?” “我……我不明白你指的赏金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77页 “哼!别装煳涂!刚刚你分明说过,你要与我们几个平分那100万法郎的!” 那俯卧在地板上的男子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快点说出来,你去找检察官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鲁尼低下头,继续保持沉默。 “好吧,既然你不听话,那么我可要给你一点厉害了!” 其中的一个男子将手中举着的油灯摇晃了一下。 “那么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呢?我看从脚上好了!” 听到这里,鲁尼的脸庞立即惨白无色,嘴里呜呜叫着,悲鸣不止,他拼命扭动着身子抗拒,但是那些歹徒马上就粗暴地把他压倒在地上。 “给这个混蛋脱掉鞋!” 路贝德冷酷地吩咐道。 其余的三个帮凶立即冲上去,将鲁尼的鞋袜扒了下来。 “要按紧他啊!” 举着油灯的傢伙说道,于是便将油灯的火焰贴在鲁尼的脚底。 剎时,鲁尼马上犹如一头疯狂的困兽一般地大声嚎叫着,拼命地抽着他的脚,但他愈抗拒得厉害,双脚就被更紧地按在地上。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觉得热乎乎的吗?我想,如果更靠近一点你的脚,你会感到更温暖的,如何?要不要再贴近一些啊?要不要呢?” 鲁尼痛苦不堪地发出悲鸣,浑身不住地扭来扭去、颤慄不止。但是他的躯干和双脚马上又被狠狠地按在地上,不容他动弹。片刻之间,他的脸色由红变得苍白,终于变成铁青一样的颜色,脑门上黄豆一般的汗珠滚滚而下。不一会儿,他已经大汗淋漓,马上就要昏死过去了。 “快点说,你这个狡黠的混蛋!” “千万要忍住,绝对不能招……” 罗宾焦躁不安地在心里吶喊: “只要你泄露一点儿你提供给检察官的消息,他们这帮人马上就会逃到全国各地躲起来的,就不会轻易现身了!” 罗宾心中暗自思忖道。 “还不快点招,难道你的肉皮就那么厚实吗?” 路贝德不耐烦地大声叫骂,一面用脚去踢鲁尼的脑袋。 “勇敢点,振作精神,鲁尼,你千万不能泄露半句啊!” 看到鲁尼那张因为疼痛而抽搐不止的脸庞,罗宾心里一阵不忍,他合上双眼,在心中大喊: “鲁尼,你千万要忍住啊!” 这时候,一股皮肉焦煳的恶臭味瀰漫在屋里,让人噁心不已。 “住手,停下来吧!” 鲁尼不住地嚎叫着。 “那么,你马上告诉我们,你对检察官透露了什么?” “我……哼!没有……没有什么!” 鲁尼紧咬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以后,便合上了双眼,再也没有作声,一动也不动。 “这傢伙好像昏迷了!” 按住鲁尼脑袋的男子说道。 路贝德检查了一下鲁尼被炙伤的脚,又伸长脖子看看他的脸,这才点头说道: “嗯!他真昏死过去了。哼!这个废物!弄醒他!” 于是,其中一个男子使劲摔了鲁尼一个嘴巴,一下子让鲁尼甦醒过来。他张开那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这些对他下毒手的歹徒,但不一会儿,他的脑子又模煳了,只是张着干渴的嘴唇,不住地喘息。 “怎么样?你说不说?难道还要再烫一下吗?” 那个举着油灯的歹徒阴险地笑着,又要把油灯去烤鲁尼的脚。 “等一下!” 路贝德作手势阻止他。 “喂,鲁尼,你究竟对检察官泄露了什么秘密我不追问了,现在你只需告诉我一件事,你说没说明天晚上我们碰头儿的事情?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把你从痛苦当中解救出来了啊!” 罗宾真的很怜悯那个受严刑折磨的男子,同时也感到他为了守口如瓶,去忍耐那种非人的折磨,实在是勇气可嘉,他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忍下去,鲁尼!” 虽然罗宾对于鲁尼的来歷一概不知,但他猜测,鲁尼一定对检察官泄露了一些库立夫集团的重要机密,所以他才遭受这么严酷残忍的拷打。 这时,鲁尼突然悽惨地大叫一声,身子哆嗦了几下,便昏死了。 “哦?他死了?” 路贝德皱皱眉头,阴险地说。 第五章 首领露出了真面目 “哼!真是一个彻头彻底的废物!我们把他扔到深井里去好了。” 路贝德吩咐道。 “扔进那个古墓里?” “不错!那里正是叛徒们的葬身之地。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发觉咱们集团当中的一些新成员屡次发生了叛逃的行为,那个名叫塞坝斯蒂的傢伙也是这样。我看,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和这个傢伙下场一样的,他也会被抛进那个深井里面去的!” 于是,四个歹徒便拖起鲁尼的尸身,向仓库的外面走去,而罗宾也从梯子上下来,藏在幽暗的墙角默默地关注着一切。 那四个男子当中,那个举着油灯的人在前面走着,罗宾也随之从仓库里出来,紧紧尾随着他们几个。只见储存间的后边,一座红色的岩崖高高地屹立着,岩壁上开闢出了一扇坚固无比的大门。在昏昏沉沉,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下,能够看清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78页 路贝德掏出钥匙,提灯的男子接了过去,将门锁打开,又把尸体拖进门里。似乎里面是一个很深的洞穴,因为他们进去了好长时间,还没出来。 这时,罗宾闪电般地从角落里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那个洞穴的锁重新锁上了。于是,那四个歹徒便被囚禁在那个深不可测的洞里了。 罗宾沿着来时的道路,从木门跑了出来,将车子发动起来,风驰电掣般地直奔检察官的府邸而去。 “哦,原来是倍西利律师呀!天色不早了,还来到这里,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正在工作的塞拉德检察官一见罗宾,马上微笑着说。 “是的!我得知了一个重大机密!” 罗宾大喘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绪,这才镇静地说: “十分抱歉!我刚刚看到您的书记员路贝德先生加入了库立夫集团。” “什么?你说什么?” 检察官闻听此言,惊诧万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 “千真万确!我怎么会矇骗您呢?实际上,刚才我一直在监视他,直到库立夫集团的一个地下据点里。而且他和他的同伙在一起,十分残忍地杀害了他们组织里的叛徒鲁尼,这是我亲眼所见。” “这……我不信……太荒唐了……怎么会是路贝德呢?”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今天夜里,我本来计划与您见一面的,但在大门口,我碰上了行色匆匆的书记员路贝德。由于他神情慌乱、鬼鬼祟祟,让我大感意外,所以,我便一路尾随监视他。最后,他走进一座老房子里去了,我也尾随而至,结果,便看到了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幕……” 罗宾略略地描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 “物?确有此事?” 检察官皱眉思索片刻,才对罗宾说道: “说实话,我也感到了一些不对头的地方。因为,我发觉我在电话里与别人商计办理的一些要事,都会出人意料地走漏风声,比如上次那个女子从阿尔及利亚打来的电话被人偷听去了,我还白白浪费了100万法郎买回一张废纸……原来这是路贝德在装神弄鬼!哼!这个傢伙,竟然敢出卖我,实在是罪不可恕,太让我气愤了!” 检察官生气地说。 罗宾在一边沉默无言地盯着他,过了一会,他才说道: “刚才,听他们几个议论,明天夜里库立夫集团的成员要碰头儿聚会,但是我不清楚他们在哪里开会,否则……” “这个我清楚!鲁尼已经告诉我了,你看,我儿有一张地图,是鲁尼为我绘制的具体地点图示。” 罗宾拿过地图来,认真地观察了一番,问道: “图上画的是什么地方?” “据他说,是在上莫尔德附近的一座树林之中。” “哦,我明白了,那个地方位于曼彻斯特市的郊区,有一座旧城堡在那里。原来那是库立夫的老窝儿?” 罗宾沉思片刻,说道: “那个地区人迹罕至,所以对那些歹徒来说,简直是理想的场所。 “据鲁尼报告说,他们明天的聚会在9点钟开始。” 检察官面目凝重地说。 “照这么说,到时候库立夫的首脑人物与高级主管都会在场喽?” “不错!据说这是一次大型的会议,届时那些头脑人物都会出现。” “那再好不过了,我们马上报告警方吧!哥尼那探长与我素来交好,我打算请他布置下埋伏,守候在那里,将库立夫集团那帮歹徒一举歼灭。” 罗宾机智地说。 “不,稍等片刻,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这个情报是否可靠呢!” 检察官插话道: “无论如何,我们应当先到会议现场侦察一下具体情形,一旦确定库立夫集团首领与他的手下真的在场,那么我们再去报警将他们抓获也不晚呀!” “嗯,你的话十分有道理,我们最好不要乱了阵脚,以免引起他们的戒备,坏了我们的大事。” “唉,如果鲁尼可以带我们去那里的话,肯定不会有问题!” 检察官感慨地说。 “是的,但是他已经死在那些丧尽天良的歹徒手下了!” 罗宾气愤不已地捏紧了双拳。 “太让人不可思议了,我知道他的处境十分危险,还特意请警方护送他呀!” “但是库立夫集团的爪牙还是劫走了他。我认为他很有可能是在半途中被掳去的。唉,太可怜了!那些丧尽天良的混蛋们,为了逼他说出实情,竟然动用酷刑,他的脚已经被烤得皮肉焦煳了! “唉,真是太没有人性了,也太可恶可憎了!” 检察官的神情十分气愤不平。 这时候,罗宾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上前拍了拍检察官的肩头,说道: “我要先走一步了。明天晚上,我再到你这里来,然后我们一起去那座旧城堡里调查一下情况是否真实!” 说完,罗宾告辞了。 第二天黄昏,刚过7点钟,两人便搭乘检察官的私家车,向着库立夫的大本营去了。检察官驾驶着汽车,罗宾挨着检察官坐下了,一边研究着鲁尼描绘的地图,一边为检察官指示方向。 第79页 没多大一会儿,两人便乘车来到了郊区。正在这时,有三辆汽车突然紧紧地跟在了他们的后面,监视着他们。但是,罗宾与检察官却全然不觉,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前面的路和建筑物。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只见前方不远处闪着一片忽明忽暗的灯火,那儿就是所谓的上莫尔德的拉哥列村了。 车子行驶在森林之中的小道上,摇摆得十分厉害,检察官专心致志地驾驶着车,间或也会停车不前,研究路旁的标志,罗宾则一直在凝神研究鲁尼描绘的图示。 “看,这里就是鲁尼图上的森林了,肯定没错!” 汽车沿着曲曲折折的森林小路缓缓前行。现在天色已晚,周围已是漆黑一片,但是为了防止库立夫的密探们发现,他们熄灭了车灯,在黑夜之中前行。 又走了一段时间,汽车抵达一座破烂不堪的屋子前面。 “这就是鲁尼所指示的小房子,我想,最好将汽车藏在旁边的森林里。” 罗宾从车上下来,取出手电筒四下打量着屋子的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然后,罗宾便手持手电筒在前边引路,让检察官悄悄将汽车开过来。为了防止泄漏行踪,罗宾只把手电筒的光线打在地面上,缓缓地向前走着。 过了不大一会儿,他们两人来到一座高大的城堡围墙前面,那定是库立夫集团的城堡了。 两人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并没有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也许是库立夫集团的成员们还没有来到吧! 罗宾伸出双手探索着,终于触到了一个缝隙,于是他便执住缝隙向上面攀爬,检察官也尾随着罗宾爬上了围墙。 他们二人陆续爬过围墙,进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宽敞院落,里面通生乱草和丝藤。向远处望过去,便可以发现一座高高耸入云霄的古城堡。 “那里就是库立夫的大本营了吧!” 罗宾低声叫道,他说话的声音由于兴奋而颤慄不止。 两个人便朝着古堡的方向前进了,功夫不大,来在了大门前面。 罗宾掏出了万能钥匙将正门打开,但门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也许他们还未来到吧!” 罗宾喃喃自语道。 时间虽然已是初夏季节了,但城堡里面仍然十分昏暗阴冷,空气湿润阴凉,因而,给人的感觉十分清爽。 “塞坝斯蒂正是被囚禁在这里,握鲁尼说,他被幽禁在图书馆与餐厅之间的那间小屋子里面。” 检察官低声说道。 于是,两个人便开始搜寻,时间不大就来到了鲁尼所指出的那间屋子。 罗宾通过钥匙孔向门里看去,发现屋子里面只有一盏微弱的灯,从天花板上悬垂下来。罗宾也找到了塞坝斯蒂,他被人反剪了双手、双脚,嘴巴也被人堵着,趴在床上。他也许忍受过严刑拷打,已经精疲力竭地倒在那张破床上昏睡过去了。 房间里还有一个看守着塞坝斯蒂的男子,他背冲着门坐在椅子上面,脑袋深深地垂在胸前,似乎也坠入了梦乡之中。除此以外,屋子里就没别的人了。 “我们过一会儿再来解救塞坝斯蒂吧,我们先到古堡里面去看看!” 检察官压低嗓门说。 “那样也好,他们现在还没来,趁此机会,我们先到里面察看一下!” 罗宾随声附和。 于是,他们两个人凭藉着手电筒昏黄的光线向楼梯上走去,楼梯十分宽大,这也说明这座城堡已经年代久远了。地上铺设的地毯,也破旧不堪了。 楼上统共有十五六间屋子,但却寂寂无声,似乎没有人在里面。罗宾取出万能钥匙将门打开,发现每一间屋子里都配备了家俱与床上设备。罗宾以此判断,这里是库立夫高级主管的专用房间。 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找到了一间比其他房间都大两倍的大房间,里面的家俱陈设极尽奢华富丽,而且还安装了电话和专供叫人的电铃。 “这也许就是首领的卧房吧!” 检察官猜测道。 罗宾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屋里四边墙壁上悬挂着许多名贵珍稀的油画,里面陈设的家俱都是闻名于世的路易王朝时代的极品,光洁照人的家俱不断闪着夺目的光芒。 库立夫集团领袖的房间里面,还装了一扇门,只是不清楚它是通向何处的。罗宾试探着门的把手,微微转了一下,那扇门就应声洞开了。 原来,门里面有一间大客厅,正中间摆着一张马蹄型的大桌子,周围的墙上也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世界知名油画。看到此情此景的罗宾,忍不住又想起了从前在库立夫集团的地下洞穴中,那里也摆了一张马蹄型的桌子。他恍然大悟道: “这里肯定是他们的会议厅了!” 然后,他便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看那墙上的画,忽然,他惊声尖叫了一声: “啊——这就是拉斐尔(义大利文艺復兴时期的着名画家(1483—1520),他十分擅长人物肖像画,也曾监制过圣彼得大教堂的修建工程)所画的圣母像啊!原来,这些东西正是从“怪石堡’中丢失的珍宝……” 罗宾激动万分地大叫出来,连忙检点这些宝贝,他看见了角落里堆放着的印度神像、中国的工艺美术品,以及雕塑等等。 第80页 “原来从‘怪石堡’中失踪的珍奇异宝在这里。” 罗宾停足驻立在拉斐尔的圣母像前面,眼睛里勐地闪出了泪花: “利莫在世的时候,对拉斐尔的圣母像情有独钟,她常常在圣母像前暗自祷告,劝我金盆洗手,退出拼杀,但是她的美好心愿还未实现,就香消玉殒先离我而去了……” 一想到在“怪石堡”中为自己献出了生命的爱妻,罗宾心头一痛,再也收束不住那纷纷下坠的泪珠了。 罗宾默默地垂下头,拭去了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从圣母肖像前走开了,从前与利莫在一起相依相偎的美好时光一直在他的脑海之中闪现着。 罗宾完全忘记了身外的一切杂事,忘记了自己正处于危机四伏当中,忘记了此地是库立夫集团的巢穴,也忘记了时间正一点一滴地逼近了歹徒们碰头儿的时间。 “利莫,你有一颗犹如圣母一般纯洁无私、闪闪发光的心灵……” 罗宾在心中深情地唿唤着,他一点儿也没有发觉有人正走上楼梯来。 那帮人在大门口停下,几个人带头沖了进来,领头的人居然是路贝德。当他发现罗宾与检察官正握着手电筒站在客厅里面,惊诧万分。检察官发现路贝德,也变了脸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罗宾总算从沉思当中甦醒过来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路贝德,用了一种甚为平淡的声音说道: “你们终于来了!不过,比起约定好的时间,你们晚了一些。” 罗宾一面看看手錶,一面说: “你们是不是要在这里开会呀?你不妨让走廊里的人都进来,这样一来,你们库立夫集团的全部成员,便济济一堂了!” “不!我们的首领还没到……” 路贝德低沉地说。 “你错了!他早已在这个客厅里面恭候多时了!” 罗宾镇定地答道。 “在……在哪里?” 路贝德像在肚子里说话一样小声问。 “别装煳涂了!”罗宾冷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 “他就在这里!” 罗宾伸出的食指犹如利剑一般地指示着前方,只见他手指之处,正是那位倍受景仰的检察官先生。 检察官纹丝不动地站立着,嘴唇边浮出了一丝微笑。 “哦?你认为我是库立夫集团的操纵者吗?好吧,既然你这样认为,那么我也对你说一点,你根本就不是倍西利律师,你是怪盗亚森·罗宾,也正是我目前最强劲的对手!所以,我今天才设计把你骗到这个地方来,就是打算在这儿不为人知地干掉你。现在你是唿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就放弃一切抵抗,准备受死吧!” 检察官先生——哦,不,准确地说应当是库立夫的首领突然从上装衣袋里拔出了手枪,但没等他瞄准,更不用说扣动扳机的时候,罗宾便用闪电般的手段,用柔道招术之中的手刀狠狠地击中了塞拉德的咽喉部位。检察官丝毫提防也没有,只听见他大叫一声,身子向后倒去,连枪也落在地上。 正在这紧急关头,路贝德和等待在走廊上的高级干部,全部涌进了客厅之中。每一个人都拔出手枪来,对准了罗宾的脑袋。但在电光火石的一剎那,罗宾突然扭过身子抓住了塞拉德的肩头,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贴在塞拉德的太阳穴上,而后,他用低沉有力的声音命令道: “扔掉你们手里的枪,不然,我的子弹可不长眼。” 于是,那八位高级主管不得不扔掉了手上的枪,罗宾飞身上前踢开了那些枪之后,十分镇定地说: “第一次你识破我的真实身份是在地下洞穴的会议厅当中。当时,我十分钦佩库立夫集团首领目光之敏锐;料不到,这一次乔装改扮为倍西利律师,居然又给你看破了行藏,你真的很了不起!正如你所认为的,我是怪盗亚森·罗宾,千真万确。要不是我部署手下人,布下天罗地网,对你们展开严密的调查,也许到现在为止,我还不能成功地揭开你那伪善的面目呢!” 罗宾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下去: “想当年,地检处的长官认为你这个年轻有为的检察官在社会上享有美誉,所以才将心爱的女儿格力斯蒂嫁给你为妻。但是婚后,不幸的格力斯蒂没过多久便识破了你的两重面目。她没料到自己的丈夫居然是库立夫集团的领导人物。她又惊又怕,而且大失所望,所以每天涕泪四下地规劝你金盆洗手,改过自新,但你却是执迷不悟。 “她遭到了彻底绝望的打击之后,本来想将这件事情的原委对父亲和盘托出,凭藉自己的父亲来劝你改悔。但她还是没有狠下心肠把事做绝,她一直寄希望于自己用温情与爱心慢慢地规劝你。 “没料到,你为避免妻子将你的两重身份泄漏出去,竟然起了杀心。你简直是一个心肠歹毒、阴险狡诈的禽兽!你觉得,与其让妻子就这么白白地死去,还不如靠她捞点外快合算,你竟然想靠妻子的性命大大地赚一笔钱财。 “所以,在你对她暗施毒手之前,你为格力斯蒂买了巨额保险金。然后,再吩咐手下人劫持她,并将她致于死地。这样一来,你不但轻而易举地拿到那巨额的保险赔偿,而且博得了民众的深切同情与关怀,你真是一个可憎的魔鬼!” 第81页 在罗宾说话的时候,塞拉德一直紧咬着嘴唇,默默不语。 突然,一阵尖利的枪响刺破了宁静,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只见子弹不偏不倚正击中塞拉德的心脏。塞拉德沉闷地哼卿了一声,向后倒去。 大家都循着子弹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走廊上立着一个女子。罗宾仔细一看,那女子居然是马莉列·弗尔。她手持一把手枪,而枪口正冒着蓝烟。 “马莉列?” 罗宾飞快地冲上前去,但马莉列却仿佛木头人一样呆呆地站着,她的两只眼睛茫然失措地注视着前方。然后,她手里的枪不自觉地滑落在地上,身子摇晃了几下,仿佛一下子就要昏倒在地。 罗宾连忙上前搀扶住了马莉利,带她来到客厅里,将她安置在长椅之上,让她休息一会儿。 马莉列的脸庞面无人色,双眼紧紧闭合着,剧烈地喘息不止。过了好半天,她睁开了双眼,说道: “你就是怪盗亚森·罗宾吗?你知道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断定你一定不是个凡夫俗子,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女人的直觉吧!” “哦?是这样吗?” 罗宾用热切的眼神关注着仰卧在长椅上的妙龄女子。 “但是,直到如今,我对你的来歷还一无所知呢?” 听到这儿,马莉列一下子笑了,她徐徐道来: “我诞生在科西嘉岛,我是一个有着强烈復仇欲望的女人。在我12岁那一年,我的生父被库立夫集团的爪牙杀死了。因此,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对库立夫恨之入骨,发誓要报仇雪恨。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的母亲也由于悲伤过度而饮恨辞世了。从此以后,库立夫集团便成为逼死我父母双亲的不共戴天的仇敌。为了替父母寻仇,我绞尽脑汁,成为库立夫集团的一分子。但是,首领四周总有人陪同,防守十分森严,我根本没有机会单独与他在一起。为了解除他对我的防备,我竭尽全力地向他表示赤胆忠心,每天都在寻找机会报仇雪恨。 “后来,有一天首领突然召见我,并吩咐我去把那张黑名单与你相交换,我觉得报仇的日子终于来临了,因为他已经解除对我的戒心了。 “那张黑名单根本就是伪造的,上面的那些血迹,是首领吩咐他的手下人划破手指滴到上面去的。那个时候,我也明白这个任务十分艰巨,可能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但是为了含恨而死的父母双亲,也为了能遇上您,我便痛下决心,将任务接到了手里。 “罗宾先生,打小,您就是我心目中最勇敢无畏、神通广大的英雄,能认识您,我真的是万分荣幸。上一次的事,并不是我故意欺骗您,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我身负报仇重任,不得已才狠下心肠将您蒙蔽。现在,请允许我向您致以深深的歉意吧!无论怎么说,我也算为父母报了仇,而且又可以与我心目中的偶像在一块儿,我此生也再没有什么遗憾了。而且,我开枪打死了人,恐怕也难逃法网,所以……罗宾先生,那天夜里在湖边的那一个吻,已经让我满心欢喜了,所以在这里,我就要与您永别了!” 马莉列的话音刚落,就飞快地从衣袋里拿出一颗小小的胶囊,看也没看一眼,就将它扔到嘴里。 “哦,别这样!” 罗宾想伸手阻止她,但那已经太迟了。马莉列两眼噙着泪花,把药丸吞人腹中,片刻功夫便气绝身亡了。去世之前,她的唇边还带着一缕微笑。 罗宾抱着马莉列渐渐冰冷僵直的身子,忍不住潸然泪下。他低下头去轻轻吻了一下马莉列那粉红的面庞,这也算是他回敬马莉列在湖边献给他的热吻,同时,这也是最后一次的吻…… “马莉列的身上的时刻带着这种剧毒无比的氢酸钾胶囊,她一定是等报完仇之后,就服毒自尽。唉!她真是一个神秘异常。美丽迷人的勇敢女人…… 罗宾心里暗自想道,不自觉又涌出了眼泪。 由于罗宾一直沉浸在伤痛欲绝的状态之中,所以完全忽略了身边正是处于魔窟之中,完全没有加小心。他一点儿也没有在意背后那个贼心不死的路贝德。 路贝德悄无声息地猫下身子,拾起了一把丢在地上的手枪,正要瞄准…… “餵!罗宾,当心!” 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并且有一声枪响从门口传来。 “啊——” 路贝德大叫一声,手上的枪滑落在地上。他用一只手按住负伤的右手,只见如注的鲜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里涌出来。 这突然的一声枪响,吓得其他的那几个高级干部魂飞魄散。 这时候,身穿制服的警长哥尼那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手下的几个刑警则谨小慎微地尾随在后面,以防突然之间发生什么意外。 哥尼那探长一看到昏死在地上的塞拉德,忍不住惊诧万分,感慨万千: “唉呀,我还是来迟了!” 他走上前去抱起塞拉德的尸身,不禁摇头嘆惜。 “不,您来的正是时候!” 罗宾面无表情地说。 “然而,检察官还是遇害了!” 哥尼那目露悲痛,狠狠地瞪了负伤而疼痛不堪的路贝德一眼,又问罗宾: “这个傢伙是库立夫的领袖吗?检察官死在他手里吗?” 第82页 “不,首领是他!” 罗宾用手一指塞拉德的死尸。 “什么?” 哥尼那探长大睁着双眼,惊诧不已地问罗宾说: “难道你疯了吗?罗宾,他是塞拉德检察官呀!” 哥尼那以为罗宾精神错乱了,但当他听明白了事情的详细经过以后,这才将信将疑地长嘆一声,说道: “这怎么可能呢?太让人感到吃惊了!” 但是,他渐渐平息了激动不已的情绪,终于对罗宾所陈述的事实深信不疑了,而后,他吩咐自己的部下,将那些库立夫集团的干部和爪牙统统抓了起来。 “唉,真是不可思议,这么年轻有为的检察官,竟然是个胡作非为、丧尽天良的杀人狂魔,这简直像一场梦一样,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 哥尼那探长在安乐椅上坐下来,不住地用手绢抹去脑门上涌出的汗珠。过了一会儿,他才对罗宾说: “昨天听说你打算与检察官一起到库立夫的大本营里去,我就准备部署警备力量尾随你们,随时保护你们两个。我觉得如果开警车去会引起人们的关注,所以便吩咐部下驾驶着普通的车子尾随而至,难道你们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吗?” “没有,因为我一直没有向后面看过,不过,我还是要诚心诚意地谢谢您,我觉得您一定会及时跟到这里来的,真是感谢您!” “唉!罗宾,有些事情用常理根本无法解释。你是一个人尽皆知的飞天大盗,而我却是一名刑警,照常理来说,我们两个应当是冤家对头才对,但我们却可以互相交往、互相信任、互相协助,一致对敌。” 哥尼那探长说到这里,两人不禁相对微笑了。 唉,这个女人……” 哥尼那探长勐然发现了马莉列的死尸,于是惊讶地问道。 “她名叫马莉列,是一个身世悲惨、让人同情的女孩子。她的父母双亲都死在库立夫的魔爪之下,她一直想报仇雪恨,于是藉机潜入了库立夫组织内部,打算伺机杀死他们的领导人物。直到如今,她总算完成了心愿,洗雪了血海深仇。我打算带走这个不幸的女子,把她妥善安葬。” “那么,她为什么自尽了呢?” “这……这个你就无须动问了吧,反正,也许她觉得夙愿已经达成,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挂牵了,所以……” “她自杀身亡,该不会是因为你的某种原因吧?” 哥尼那探长猜测着。 “哦,不,不是这样的!” 罗宾连忙一口回绝道,但他的眼里又迅速地涌出了泪花。 “请您不要妄自猜度吧!” 哥尼那探长凝神盯着罗宾,过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他点了点脑袋,说道: “好吧!我不再追问下去了,反正她已经过世了,我会完全忘了有这么一个女子存在的,同时,在我的上级那里,我也不会把这事泄漏出去的。” “太感谢您了!” 罗宾对哥尼那探长的理解表示了感谢,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还要麻烦您一件事情呢!” “哦?什么事?” “那些在‘怪石堡”中丢失的奇珍异宝,您还有印象吧?” “那是自然!” “那些遭窃的珍宝,大部分都在这个地方藏着。跟上次一样,我还是要将全部的奇珍异宝都捐献给祖国。不过,您能不能向上司提个申请,把这个闲置不用的旧城堡拨给我自由使用呢?”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一座废旧的建筑,后来库立夫的爪牙就把这个地方据为己有,建为他们的大本营。我觉得,你是抓获库立夫集团的有功之臣,政府不会拒绝你的要求的,只要你不要把这里建为一座违法乱纪的大本营就行了!”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利用这个地方胡作非为的。我的本意是把这个古堡建成一座救济院,专门为那些孤苦伶什,或者身有残疾、重病的人们提供服务。我要让他们居住在这座古堡里面,还要请护士、医生来料理他们的生活、治疗他们的病痛。我要让他们像普通民众一样,过上平安快乐、衣食无忧的生活,让他们也对未来充满信心。 “你的想法固然不错,但是没有一大笔巨额资金恐怕办不到。而且你还需要购买许多的设备,除此之外,病人的餐饮、医药花费、护士与管理人员的工资,这些事情都是与钱财直接联繫在一起的啊!现在,巴黎市区的每个老百姓都被物价飞涨、通货膨胀折磨得苦不堪言,四处都在失业、减少经费,在这么疲软的经济环境下,你还要顶风建立残疾病人救济院,难道不会有难处吗?” “这一点您不用费心了,关于资金问题,我会解决的。” “你预备如何去筹集那么一大笔巨额资金,你去盗窃吗?” 哥尼那探长微微有些不高兴。 “我从来不去偷那些老实本份、小家小户的老百姓,我只去偷那些惟利是图、为富不仁、靠残酷剥削与非法手段牟取暴利的豪门大户,抑或是那些贪钱敛财、贪得无厌的贪官暴吏们,还有那些身居大厦、锦衣玉食,却偏偏不缴纳税赋的吝啬人……反正,我只去偷那些生活奢华、挥霍无度的人。” 第83页 “唉,为什么你始终不肯改悔,为什么那么执迷不悟呢!” 哥尼那探长摇头长嘆一声。身为刑警的他,却无法将面前的怪盗拘入法网,实在是一件可悲可嘆的事。 “我为什么要改悔?我认为这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 罗宾否决道。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我只好向上司汇报,说你需要这座古堡,要在这儿建设一所扶持残疾病人的救济院,其他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 哥尼那探长素来是个脾气倔强而忠于职守的好警官,而且在他的心目中,法律条文高于一切。罗宾本来以为他是个铁面无私的老顽固,可没有料到这一次他竟然这么痛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心中不禁一热,涌出了一股感激的泪水。 “太感谢您了,探长先生!” 罗宾兴奋地大叫。 “而且,我准备将这座城堡用马莉列的名字来命名,就把它叫做‘希望家园——马莉列山庄’” “那当然好了,我十分明白你此时此刻的心情。” 哥尼那探长用深沉的声音说道。 “好了,现在,我们也该回警察局復命去了!” 于是,哥尼那探长便指挥手下人为库立夫手下的路贝德和其他团伙人员一一拷上手拷,预备将他们拘人警局。 这时候,罗宾勐地想起了什么似的,独自一人冲进了囚禁着塞坝斯蒂的小屋子。那个看押他的歹徒也在逃遁途中被警方抓获了,因而,只有塞坝斯蒂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面。他一见罗宾进门来,马上激动异常地大睁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罗宾走上前去为他解开身上捆绑的绳索,他马上情不自禁地把罗宾一把抱住。 “塞坝斯蒂,库立夫集团已被警方一举歼灭了,没有一个漏网之鱼,从此之后,你就可以当个自由人了!” “这是真的吗?老大,太感谢您了!” 塞拉德激动万分地再次抱住了罗宾。 “不过,可惜的是马莉列自尽身亡了!” 罗宾十分伤感地说。 “什么,怎会呢?为什么?” 塞坝斯蒂惊诧地问道。 “具体的情形以后再告诉你吧!现在她的遗体还放在一楼的客厅里呢,我们把她带回去埋葬吧!” 这时候,哥尼那探长又过来了,对罗宾说道: “我们的人数大多,车子盛不下了,我留下五个刑警在这里守护这些珍奇异宝,我先领着其余的人将这些歹徒送回警局。至于你的申请,我回去以后马上向上司汇报申请,我觉得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哥尼那探长领着部下和罪犯声势浩大地离开了古堡,罗宾与塞坝斯蒂齐心合力地将马莉列的尸体搬到树林外面的汽车里。 “罗宾先生,您要上哪儿去啊?” 塞坝斯蒂恭恭敬敬地问道。 “我要到家里去,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回过莫斯公园旁边的家了。我想,奶妈一定又在为我担惊受怕了。” 罗宾唿吸了一口空气,又接着说: “塞坝斯蒂,你跟我一起回莫斯公园边的家吧!” “这……” 塞坝斯蒂十分腼腆地垂下了头。 “我的比克娣娃奶妈厨艺高人一等,如果她得知我要回家,一定会亲手为我煮她最得意的美味佳肴。到那个时候,你品尝了她的菜以后,千万别忘了夸奖她几句哦!” “我觉得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也许,到现在为止,她还当您是个襁褓里面的小婴儿哩!” “是啊!直到现在,我连和她吵吵嘴都不敢呢!” 罗宾耸了耸肩头,脸上浮现了一个调皮的笑,他把车子发动着了。 在路上,罗宾心情十分悠闲自在,他一面开车,一面在心里想。 “在这次案件当中,全部重要人物都是一人饰演两角。塞拉德平日里是一位倍受景仰、年轻有为、温文尔雅的检察官,也是个精明强干的年轻人,但在暗地里,他却操纵着库立夫集团,是个阴险狡诈、心黑手狠的刽子手;路贝德表面上是检察官的私人书记员,但事实上却是库立夫集团首领的左右手;马莉列小姐虽然充当了库立夫首领的工具,但是却是一个心怀仇恨、一心报復的科西嘉岛的女子……这些人都是有两张面孔啊! “而我也是一样,一面饰演风度翩翩的青年绅士劳尔,与此同时,我也是律师倍西利,所以我也算一个两面人……哦,不,我的真实身份是怪盗亚森·罗宾,我也应该称作是三面人才对 但是,突然之间他又觉醒了似地摇了摇头说: “啊!事实上,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改扮成任何一个人,所以准确地说,我应称叫做千变超人才合适!” 想到这里,罗宾不禁莞尔一笑。 汽车从麦田间穿过去,向着莫斯德市直奔而去,车子在路上飞驰着。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发白了。远远的东边,已有一抹浅白横亘在那里。黎明的巴黎,绝没有尘嚣的喧譁。路灯一盏盏地熄灭了光,远远能看见艾菲尔铁塔如骄傲的巨人一般屹立在茫茫薄雾之中。 “哇,巴黎到了!” 第84页 罗宾心里暗想: “马上就要到家了,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