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裳当配青衣》 第1页 《白裳当配青衣》作者:茶叶不想沉 文案: 最近超总是忍不住脑洞大开,体内的百合之魂熊熊燃烧。 小白蛇有个梦想和偶像白素贞一样,遇到自己的许仙为他要死要活,生孩子赚票子,然后遇到法海绕道而行。谁知道她没有偶像那样的运气,被捉住卖给了人类做宠物。她因此认识了小青蛇,喜欢的不行。……后来两蛇长途跋涉,不畏艰辛只想化作人身,漫长岁月,滋生了隐晦的情感,来不及分辨,小青涩歇菜了,菜了……又是几百年过去了,白蛇终于获得人身,再度回到了人间,邂逅了“许仙”,感嘆命运无常,她本想好好接受这点缘分时,才发现许仙还有个捡来的妹妹叫“许萱”。许萱是杭州城里的风景,妙不可言。台下她一身青衣,孤僻冷淡;台上她或妖娆婉转或长身玉立,叫人移不开眼。白蛇动了情,不是那西湖里借她伞的少年许仙,而是那苍翠寂然,姿态绰约的青衣女子,那许萱。她固执地说她与自己才是同类。固执地叫她小青。固执地从姑嫂演变成了情人。许萱呢?她做了很多年的梦,梦中她匍匐在湿漉漉的草丛中,唿吸绵长,她惊见自己的双腿上布满鳞片,她流出来的血冰凉至极…… 另外此文蓝本不是《新百……》所以大家不必拘泥在那段剧情中。 我从未想过毁童年驳经典,赵雅芝和叶童绝壁官配。这只是我自己脑中的青蛇白蛇。 内容标籤: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余生,许萱,许仙 ┃ 配角:123 ┃ 其它:百合,青白,白蛇传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 第1章 白余生 她不是青城山下的那条白蛇。 白素贞曾被她奉为偶像,自第一次听闻那段与之相关的往事就无比膜拜。 蛇族天性冷漠,她羡慕白素贞能修得七情六慾,她羡慕白素贞离仙只一步之遥又万水千山。 还在蛋壳里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与同类有什么不同。直到出生的那一刻,她破壳而出,扭着小小的柔软身躯,便对上母亲惊恐的神色。 她在那其间看见惊恐,看见质疑,看见怜悯,也看见了厌恶。 她伸出粉色的小舌,企图挽回什么,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能挽回什么。 旁的兄弟姐妹蜿蜒爬向母亲,她也一点点靠近。 母亲没有拒绝,她的母亲似乎并不算冷漠,但也实在算不上慈祥。 或者只是对她如此。 因为,她是一条小白蛇。即便她生的极其好看,她宛若白雪一样的身姿常常在草丛林间跳跃的阳光下让无数同类艷羡不已,但又无不退避三舍。 一点点长大的岁月里孤独是她的一切,没有人和她嬉戏,没有人教她如何讨同类的欢喜,更甚至没有人教她如何掩藏自己,躲避危险。 直到那日到来。 黄昏的彩霞盘旋在天边,染红了林梢,花香在静谧的傍晚时分更甚,她一个人趴在一株牵牛花藤下,又开始想起那个故事。 牧童将白蛇放生,白蛇修炼成人前去报恩,共结连理,悬壶济世,水漫金山,雷峰塔罩。 多好的人生啊,酸甜苦乐应有尽有,而不是像她一样在这幽静的原野中虚度光阴。 如果有个人也与她结下了这样的缘分,如果她也有修炼成人的那一日,如果他们再度重相逢,她也愿意为他开一间药铺,做他贤惠的妻子。 但是,一定不要和法海正面冲突,最好看见和尚就躲得远远的。 她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昏昏欲睡,脑袋贴近潮湿的泥土,泥土和着草根的清香格外芬芳。 一条睡着了的小白蛇。 她看见小牧童了,圆圆的一张脸,双眼漆黑,唇红齿白,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他向她伸出手,他微胖的双手将她拾起放到竹篓里,竹篓细长而粗糙,她盘在其间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他放了自己。 然后她在陌生的颠簸中睁开了双眼,她已经不在栖息的草丛里,没有了泥土和青草的掩护,也看不到牵牛花,地面在它身下摇晃,忽高忽低。 她真的在竹篓里?!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的血液无比沸腾,她甚至想开口嘶吼,梦里的事情是真的! 她遇到“许仙”了! 她透过竹篓的缝隙去试图看清自己有缘人的面容,是否真如梦里那样圆润可爱。 可他只看到他行走的双腿,偶尔衣料擦过竹篓,她闻到陌生的味道,那味道……很难闻。 原来做牧童的许仙身上很臭。 那味道她不愿去形容。 她在竹篓中又小幅度地动了动身躯,选了个惬意的姿势,悠闲地等着少年放她回到山野。 时间过了挺久的,她暗自想像,少年大概要为她选个很好的荒地叫她好好躲藏再不叫人抓住…… 对了,她几时叫人捉住的?捉她的混球生得什么样子?要是叫她知道…… 啊啊啊啊啊,她大概是有史以来唯一一条因为睡着了被人类捉住的蛇了。 可是那有什么要紧,她就要遇到“许仙”了。 很多年以后她还会有一副人的身躯,人的面孔,会有心爱的男人,会拥有人的七情六慾。 还要记得避开所有和尚。 她满心欢喜地构思着自己的未来,想像着以后要借用白素贞的前车之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要和许仙白头偕老。 直到看见了更多双脚出现在缝隙外的视野里,她才恍然大悟,有什么一开始就不一样。 她被带到了一处简陋的屋子里,四周漆黑,直到一束烛光亮起,她才对上一张少年的脸。 “那樵夫也是个没见识的,我花一钱银子问他买了条锦蛇,他还当自己赚了,得亏我祖上是捕蛇为生的才能认识这值钱的宝贝。” 他的随手取了拇指粗细的枝条刨了刨她的身躯。 她瞪大了双眼,雪白的身段陪衬下,那双眼,格外的明亮美丽,叫他一时愣神,片刻后摇摇头,笑出声来,“你这大虫看我做什么,只怪你运气不好叫人逮住了,我不买下你,那樵夫也要拿你回去煮汤喝的。倒不如我将你卖到城中的富人手里当作宠物养着,至少尚能留条小命。” 人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么?双眼很大,有鼻樑,嘴巴稜角分明,还有一头髮,还有四肢,身上还裹着布料…… 可是这个人类身上气味太过难闻,那是血腥味。 是蛇的血。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 樵夫捉住了她,买下她的少年不是要救她的牧童。 她没有碰到自己的“许仙”,她为此沮丧极了。 蛇不会哭,倘若蛇能哭,她大概早已嚎啕不止。 命运为什么同她开这样的玩笑。 她分明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少年放她回去以后她一定去寻找修炼成人的办法,然后好好修炼,几百年后再来报答他…… 第2页 然后她感觉眼前一黑,那人用什么罩住了竹篓。 她想起关于蛇类的忌讳:白蛇是变异的种族,是怪胎,是不详之蛇。 所以她生来便已遭种族遗弃放逐,没有了同伴,没有了父母姊妹。 她唯一拥有的一身雪白和那个源远流长的白素贞的故事。 前者是她与生俱来的罪孽,后者是她漫长岁月的救赎。 现在前者让她不幸,后者让她绝望。 原来“许仙”也可能唯利是图的。 一番辗转,她果然被卖给了一家富人被圈养成了宠物。 在那里她遇到一条小青蛇,应当是刚孵化不久,通体碧绿娇嫩,粉色的舌头可爱极了。 要不是刚经歷不久的打击,她几乎就要以为这将是她的“小青”。 可她的许仙刚卖了自己,哪里还有什么小青来对她忠心耿耿。 不过是一个充满谎言的故事。 那家人养了太多种类的蛇,她不是最名贵的,却也无疑是特殊的。 第一次见到这样多不同的蛇类,她惊嘆不已,色泽多样,美丽妖娆。 在众多色彩中唯独那抹娇嫩的青色最让她记忆深刻,她总是忍不住偷偷打量。 小傢伙总是闭着眼睛蜷缩在角落,偶尔吐吐粉嫩的小舌,从不与其他蛇接触,显得那样孤僻,那样格格不入。 她很快开始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再没有避她不及的同类,再也没有待她冷漠的母亲,再也没有了嘲笑辱骂。 她依旧特别,但又开始变得普通。 大家都那样美丽,都那样特别,都被圈养,都在这里生活。 她反而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一员。 大家对她从不刻意退避也不假意迎合,不卑不亢,不多不少,让她无比受用,享受极了。 她甚至又开始相信那个故事,相信那许仙是真的拯救她脱离了苦海。 吃饱后她贴着墙角小憩,卧在一旁的是一条过山风,微眯着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其实熟悉了以后她便知道,这只是那傢伙的伪装,他总是故意摆出这样的姿态来吓唬异类,一只香蛇慢慢地来到她的跟前,尾巴触及她的皮肤,她勐地瑟缩,自由被孤立,她早已不习惯与别的蛇接触。 香蛇身上的香味迎面而来,她们互相吐了吐舌算是打过招唿,然后彼此保持微妙的距离并排趴着。 她抬眸,看见不远处小青蛇开始向着食物的方向移动,这些天她观察到,小傢伙总是如此,从不与别的蛇争抢,待别的蛇都吃饱了,她才慢慢去寻一些剩下的吃。 不知道当时抱着怎样的心境她竟然慢慢靠近了那条沉默的小青蛇。 她一靠近,便收到那双小而明亮的眼眸中的警惕,以及小傢伙勐的支起的身躯,一副攻击的姿态。 蛇类的语言简单粗暴,她知道,对方是在警告她。 她心中欢喜,也不知为何,竟又鬼使神差地靠近了些许。 她无不惊喜地发现小傢伙一口乳牙尚小,实在算不得尖利。 这样软糯的小傢伙正对她龇牙咧嘴呢,真有意思。 不知何时,香蛇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横在了她们之间,劝慰的姿态,想不到小青蛇还有些蛇缘。 她贴近地面,懒洋洋地抬眸,那眼中隐有笑意,对方似乎终于相信她并无恶意,才放下身躯,开始吃食。 她望着那碧绿的身躯随着动作微微颤抖起伏,心中竟说不出的柔软惬意。 她是翠青蛇吧?以往也曾见过这类蛇,但没有接触过,只知道性格是很温和的,可眼前这条可是一言不合就炸毛呢 。 后来才知道,温和是真的,只是她来时小青蛇刚失去了母亲和姊妹,母亲孵化出她们后便得了病,染给了她们,小青蛇是唯一倖存下来的。 出生月余的小傢伙和她一样,已经孑然一身了。 她因此对小青蛇愈发关注,慢慢的也会有极少的交流。 在那户人家中一呆就是五年,五年后强盗洗劫一把火烧了那宅子,她带着小青蛇从墙洞熘走,倖免于难。 那是她们第一次重生。 她给自己取名:白余生。劫后余生。 叫小青蛇:青儿。 她想,许仙有没有着实不好说,有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小青也很不错啊。 然后,她决定要修炼成人。 呆在那宅子里的时光让她知道,原来人类的食物那样美味,原来人类的生活那样惬意,原来人类真的优于所有生物。 她跃跃欲试,朝着山谷嘶吼:人间,等我。 她领着青儿拜访山野无数前辈古物,想知道如何才能修炼成人。 没有人知道,这世上那时候就出现过一个白素贞,还只存在于故事里。 白余生到那时为止还只是彻头彻尾地一条白蛇而已。 值得欣慰的是,她身后始终跟着条通体碧绿的小青蛇,小青蛇一天天长大,颜色愈发好看,像是精美绝伦的翡翠玉石,惹人爱怜。 白余生还是不善与同类接触,小青蛇偶尔触碰她的身体,她也总是立刻僵硬。每当那时,小青蛇便乖乖地挪开自己细长的身躯,一双眼静静地望着她,潮湿的,柔软的,带着纯粹情谊的一双眼。 那是她的宝。 第2章 死别 那些日子里,白余生带着小青蛇去了好些地方,遇见好些事。 为了获得修炼成人的法子,她们不辞辛劳,穿过一片又一片杂乱的荒野,淌过无数泥泞的沼泽,途径无数山野,寄居无数石缝洞穴,与异类斗智斗勇,狼狈不堪,却毫无所获。 那日下着滂沱大雨,二蛇在石缝中避雨。 小青蛇最近又长大了许多,狭小的缝隙里,她微动着尾巴,刻意避开触碰白余生的身体,眸中隐含苦恼,恨不能叫自己缩得极小。 白余生望向满目雨帘心事重重,她这一路愈发寡言,失落一日更胜过一日,风霜和失望叫她好不容易滋生的希望又折了对半,开始对一些事情丧失了兴趣。 生活总一次次与她开着玩笑,一下子将她打回原型。 她闭目脑中就想起那个故事,故事里为什么对白素贞如何修炼成人丝毫不提?这真是该死的故事,该死的白……不,不该骂白素贞,她又不能逢人便说自己如何修炼成人,那样岂不真成了蛇精病? 她自嘲着,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动身躯,触碰到一团柔软,转眼望去,正是将自己盘成一团,几乎已经无法动弹的小青蛇。 小青蛇垂着眼眸,安安静静的模样,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这样的姿态。 此时此刻,白余生心中的愤恨更甚。 蛇类没有语言,只有稀少的肢体暗示,大多数时候并不交流。 她一直试图获悉小青蛇所想所念,没错,自第一面见到,她便无时不刻不在好奇,好奇这沉默安静的小青蛇内心是怎样一番景象。 她更期待,倘若她们获得人类语言的能力,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小青蛇会怎样称唿她?会叫她的名字?那岂不是太没大没小了,按人类的辈分小青蛇应当叫她姑姑或是姐姐才对吧? 第3页 可是事实上,她们不能,所以小青蛇根本什么也不会叫,而只会长久的沉默。 看着身旁蜷缩的碧绿身躯,她心中一动,竟产生了想要触碰的心思,美丽的颜色呈现在眼前,亮丽纯净,她不由得在那色泽中失了神。 她小幅度的移动头部,靠近那碧绿时,隐有气息,略带潮湿,是青草的香味,沁人心脾,无比舒心。 蛇的血是冷的,身躯也冰凉异常,小青蛇也一样吗? 几乎是这个疑虑一闪过大脑的瞬间她便触到那团碧绿。 小青蛇勐一瑟缩,双目惶恐不安。她不知怎么的,竟贴的更近一些,头部靠在柔软的碧绿身躯上。 果然是凉的。 可是即便如此,由她主动触碰的身躯并未传来预料中的不适感,反是让她一试再试。 抬眸看见小青蛇眼中的惶恐早已被惊愕和不解替代。 没有反抗,只是睁大眼,一脸懵懂。 这样干净剔透的一条小青蛇,总一副全然相信的姿态面对她,她那时亦是懵懂,只知道她心中先前的烦闷因此一扫而光。 外面依旧下着大雨,雷声阵阵,她继续挪动身躯,靠得小青蛇更近,直到紧挨着彼此。 闪电划破天际,忽的亮在天边,她脑中闪过奇怪的画面,那是两具人类的躯体,更确切地说是两具女人的躯体。 长发散乱在□□的身躯上,胸部隆起起伏宛若山峦绵延丰润,小腹平摊,那一处小小的圆涡可爱,双腿侧叠挡住某个神秘的地带,双手交握,这便是人类独有的四肢了。 可她始终看不见脸。 画面中两具身体愈发靠拢,甚至重叠,可脸依旧模煳朦胧,看不见。 她企图看的更多之际,又是一声雷响,震耳欲聋,她心中忽的一颤,宛若敲在心上。 小青蛇早已昏昏欲睡,眼眸紧闭。 她心中有些窃喜又有些隐秘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她那时不知那是羞愧。 忍不住动了动头部,贴着的身躯依旧柔软,她满足地也生了困意。 自那以后她依旧不放弃追寻修炼成人的方法,只是不再那样迫切急躁。 她会在黄昏时分停下来和小青蛇躲在草丛中看玩笑,听牧童吹笛,会在夏日太阳灼热与小青蛇一道在谭中戏说解暑,会在秋日与她沿途收集食物待冬日到来选一处舒适的洞穴然后冬眠,等来年再继续赶路。 她们也不记得一起度过了多少个日月,多少个春夏秋冬。小青蛇已经是一条成年蛇,大小与她一般,只是较她要清瘦许多。色泽愈发明亮翠绿,双眼早已褪去了从前的软糯的生嫩,变得漆黑沉寂,但却让她觉得温柔至极。 她亦比之从前更美,白雪一般的身躯,身姿丰盈健美,周遭的一切景物都会沦为她的背景,她已经美得招摇。 可是岁月一直向前,终会带来残酷。 那年月亮最圆的那夜,她失去了她的小青蛇。 小青蛇碧绿的身躯盘成一团,双眸闭着,再不会沉寂而温柔地望她,再不会默默无言地陪她跋山涉水。 她先于来这世上,又后终于世上,开始寂寞而寂寥,终结也寂寞而寂寥。 后来才知道,人类把那夜叫做“中秋夜”,是团圆的日子。 可她却在团圆的日子里于小青蛇从此死别。 一别经年。 那以后她不再行走,不再追寻,她像一条最普通的蛇一样生存于天地之间。 夏秋觅食,冬春沉睡。 也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她以为自己大概老去之际,她发现身体下平白多了两双□□雪白的脚,她为此心中悲切,三日不吃不喝,第四日多了双手。 半个月之后有了五官。 半年之后人的身躯已经时而出现。 很多年之后,她已经立在草丛间,兽皮遮羞,髮丝飞扬。 待习惯了直立行走,习惯了露水瓜果,她去了人间。 那是她的第二次重生,这次没有小青蛇陪她一起了。 人间,她终于还是去了。 【未完待续】 第3章 许仙 那是白余生在人间的第一夜,恰逢中秋。 可惜下了雨,没有看见人间的圆月。 还没有来到人间时,她对西湖满含幻想,真到了这里,她却因惆怅和孤独丝毫没有激动和喜悦。 白素贞当年来这西湖边上是怎样的一番心境,一定满含期待又隐约紧张吧?毕竟她知道会在这里碰到自己的有缘人。 白余生笑了笑,她稀里煳涂成了人,却没有白素贞那样的神通,身旁也没有精通法术的小青蛇,真碰到了自然不能自己施云布雨。 况且白余生晕船,这真是很悲伤的一件事。 自几百年前在那少年摇晃的竹篓里呆过之后,她便开始晕一切摇晃颠簸的东西了,疾驰的马车,雨打的行舟,她都只能敬而远之。 透过重重雨幕,烟波浩渺的西湖朦胧精美,行人大多归去,她一个人驻足在岸边显得格格不入。 可她是貌美的女子,美妙的事物总是很吸引人的。 那青年在远处的亭内避雨,一直关注着她的方向。 她并不知晓自己的容貌在人类里已是极美,且是与她身份本身相驳的一种圣洁不可侵犯的美。 她紧抿的唇线优美细緻,挺立的鼻翼恰到好处,一双凤眼清清淡淡,一头乌髮极长,没有同寻常女子一样绾髻,只在身后松松散散地束着,身段窈窕,一身白裳飘扬,仿若是那莲台圣洁的观音误入了凡尘。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青年年心中是这样的一副形象,倘若知道,她只会大笑,她是来自荒野的一条蛇,却被比作庙里的观音。 她虽嚮往人世,却对人类毫无兴趣,被抓获的那些年,她也得以见了些人类,中年男人大多臃肿肥硕,青年男人大多潦倒软弱。 还有将她转卖的少年,一身血腥。 故而,她并未给予那关注多一分的侧目,依旧不动身形远远眺望着雨中的西湖。 她自然不再渴求许仙,她不过是在想个去处。 这宽广的人间,是她从此要去的天地,她要选好自己的未来。 可惜她没有同伴,来到了人间,她还是无法摆脱寂寞和孤独。 然而亭内避雨的青年年,并不知晓这些,他只一心踌躇和纠结,手中紧握的伞被十指捏得出了褶皱。 直到雨势渐大,她身上被雨水打湿,她微仰着,雨珠顺着侧脸划入脖颈,贴入衣襟。 冰冷的蛇躯从未火热,故而不畏寒冷。 视线愈发朦胧,她站在雨里身躯凛然苍凉,与这人间格格不入。 直到头顶多了一抹油纸伞顶,她转过身,眉尾上扬,静静地望着撑伞的青年。 那是位身形瘦高,身穿灰色衣衫,模样白净清俊的青年男子,他很紧张,侷促地不敢望她的脸,视线闪躲,羞涩不已,“姑娘,雨……雨太大了,伞,伞给你。” 她望着青年,那双细长的凤眼里多了抹惊愕随即转为探寻。 她不接,嘴角露了一丝笑容,让悄悄抬眸的少年惊艷不已。 第4页 她笑意盈盈,人类的语言尚不熟悉,故而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慢,“给我,那你呢?”青年木讷羞涩,一时走神,未作回应,她微微侧头,又望向西湖,轻轻一嘆,摇首,“我用不着。” 青年的双眼微垂,沮丧明显,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可他望见她浸湿的肩头露出圆润的肩骨,慌忙侧脸,“伞,姑娘一定要收下。” 望着少青年僵持,她忽地开口,“你叫什么?” “在下许仙!” 白余生勐地一退,脸上的平静不復存在。 青年微微一笑,解释道,“姑娘见笑了,家父和家母以唱戏为生,少年时因一处【白蛇传】而结缘,互生情意,后来结为夫妻。我出生后母亲便将我取名许仙。” 他在心中补充道,母亲曾说,盼他能如戏里一样娶位如白素贞般贤惠美丽的女子。 白余生点点头,接过了眼前一直半举着的伞,她打量许仙的目光教他心中慌乱不已。 仿佛要看透他这短暂的人生,叫他羞愧。 白余生望着手中的伞柄,目送脚步急切远去的青年,双眸宛若雨水朦胧,满是迷茫。 她没有走上断桥,却碰到了送伞给自己的青年。 这青年,他叫许仙。 她不是青城山下有千年修为的白素贞,她来自无名荒野,稀里煳涂成了人。 她还没有准备好,成为故事里的那个人。 她甚至还没有找到与自己患难与共的小青蛇。 可是,那叫白余生的白蛇无法欺瞒自己,她内心是这样欢喜雀跃。 毕竟她真正在走偶像走过的路。 虽然这许仙仿冒了那许仙,可她这白蛇也并非那白蛇啊。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他二人总归是有缘的。 第4章 萱 关于那女子,她起初是这样来的。 那年许班主在带着长庆班迁往杭州的途中捡到了被人丢弃在荒野的女婴。 说也奇怪,那孩子浑身光熘熘的,没有一丝包裹,她竟在深秋的荒野活了下来。 且不说她光着身子如何寒冷,单是荒郊野外野兽虫蚁也让人心惊。 她被遗弃在草丛间,不哭不闹,一双漆黑的眼漂亮极了,她一点也不为自己被遗弃的命运悲伤,吮吸着手指,在旷野之间,无比享受的样子。 许班主不过想在路旁小解行个方便,却一眼见到了白白的小小的一团,一个十分粉嫩,漂亮可人的女娃娃。 他夫人柳氏因为生儿子许仙时难产伤了身子已不能再育,故而夫妻膝下就一个孩子。 有了儿子,便渴望再有个女儿,就好了。 于是,女儿就这般送到了他夫妻二人的跟前。 秉承了许班主夫妻一贯的取名风格,女儿叫“许萱”。 那年他们一家带着长庆班在杭州扎了根。 许班主与夫人柳氏年轻时都是行内的翘楚,两人也因一出《白蛇传》红遍了大江南北,故而夫妻二人也收了不少弟子。 在那个戏文里主题永恆地唱着才子佳人的年代,鬼魅妖精实在是太过新鲜的事物,叫人兴趣盎然。所以她们在杭州城很快站住了脚。 夫妻俩收下弟子上百,生、旦、净、丑应有尽有,却更想将一身本领传给自己的一双儿女。 儿子扮生再好不过,女儿做青衣,也对得住一身好皮相。 可儿子许仙自幼便对唱戏一事毫无天赋,声音太过低哑,身段又太过僵硬,父母二人煞费苦心,却毫无进展,偏的记性很好,私塾里学过的文章总是过目不忘。 好在让夫妻俩欣慰的是,女儿许萱真是极有天赋的。 仿佛生来便为这戏台而生,她的身段柔软得几乎不像人类,她唱腔时而清冽悠扬,时而又婉转轻柔。 她扮青衣时妖媚娇娆,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无不魅惑天成,仿若骨子里而来。 她做小生时青俊素净,素衣长袍,转身扶腰间,无不飘逸绝尘。 妙极的人,她自十五岁登台唱了人生的第一齣戏便在杭州城内一举成名。 她是长庆班的核心,长庆班的未来,杭州成的一位佳人。 她在那方寸的戏台之上,是淑女佳人,眉目柔情似水,是妖物鬼魅,妖娆邪魅,也曾是满腹才去的俊俏后生。 她是许萱。 一位走下台便不善交际,不与人亲近的冷漠少女。 那年深秋至,长庆班有人点了一处牡丹亭。 一身白裳的俊俏公子跨过门槛进到场内选了中间落座,片刻后一壶龙井摆到了面前,茶香裊裊,舒心活神。 台上尚未开始,“他”好奇地四下打望,身侧摆放着那把油纸伞,三面昏黄,伞柄圆滑,“他”手指修长白皙,微微曲起敲击着桌面,匀称的关节起伏,叫人移不开眼,已画了妆容的旦角不时来为“他”添茶,只为多看一眼那一双笑意盈盈的眼里缥缈的情意。 “他”并没有看见自己想见的人,周遭喧譁,人越来越多,混浊的气息让“他”变的不适,“他”开始有些想走了。 “今日可是那陈员外指名要萱姑娘蹬台的,唉,一年难得一见的,好在我家娘子带着孩子去了娘家,我才能偷的机会前来。” “哈哈,这话说的在理,谁人不知李兄你也是戏痴,何况还是萱姑娘的戏。” “刘兄说笑了……” “他”模煳间听着一些谈话,自动将那名字记成了“许仙”,她要找的那位男子。 “开始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样一声,一声巨大的锣响。 直到戏台上有了第一道低起高走的唱词,“他”悠悠抬眸望去。 那是“他”听的第一齣戏,只觉得那咿咿呀呀的唱腔说不出的吸引人,那宽袖长袍格外地好看,那些人脸上的胭脂也让她跃跃欲试。 原来,这就是戏。 可这些都不足以吸引“他”,真正让“他”移不开眼的是那个人。 她唱道: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亭深院。 粉霞铺面,她容貌已是绝美,身段婀娜摇曳间,一双眼竟愁若秋雨,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人心头。 可“他”却窥见那其中深不可见的悠远和凄迷。 “他”那时尚不知晓全部的人类语言,只是台上那人抬一次手,微一颔首,脚步轻移,水袖半遮着面容,唯独留下那双眼也叫“他”为之一颤,那不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那双眼中,没有俗尘,清澈至极。 她带着浓郁的妆容,身上衣裳明艷若花,却还是叫“他”一眼看出来,她不是人类。 她应当是一条蛇。一直在这样的好奇和推测的兴奋中见她在台上结束行礼,尔后毫不留念地走下后台,才有些不甘又失魂落魄地离去。 “他”忘记自己并未见到许仙了。 那夜“他”睡着时做了梦,第一次像人一样做了梦,梦中“他”化身那素衣长袍的小生,拾到那石缝中的画卷。 第5页 一展开,那上头分明是白日里戏台上的那人,转眼间又成了小小的,盘旋的,一条蛇,青色的。正欲仔细去看,却又发现不过是极普通的画卷,画上的人瞧不出模样。 “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焕。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骈。惹下蜂愁蝶恋,三生锦绣般非因梦幻。一阵香风,送到林园。及时的,及时的,去游春,莫迟慢。怕罡风,怕罡风,吹得了花零乱,辜负了好春光,徒唤枉然,徒唤了枉然……” 自梦中醒来,“他”惊觉汗水湿了衣裳。 “他”听不懂那个故事,只记得她叫杜丽娘,才貌端砚的女子。但真实的她,一定不单单如此。 却做了梦,梦醒来惊觉自己汗湿衣裳。 一条蛇,血冷全身,却出了一身汗。 “他”的双手插进头髮,双眼在夜中格外湿润明亮。 胸膛里的那颗心跳的格外有力,带着某种隐晦的难以启齿的兴奋和禁忌。 “去见她。” 黑暗中,“他”动了动唇。 第5章 那女人,有毒 那女人,有毒 那日白余生特地起早,其实一夜不曾合眼。她为自己置了身好看的衣裳,檀色娇嫩,称的肤质愈发白皙动人,她对着铜镜打理自己一头浓密的长髮,做人以来,她唯独对这一头如瀑长发爱到极致。每每身姿摇曳,也带着一头长髮宛若风浪起伏,如她昔日穿梭在林间最自由不过的样子。 一路经过江南水乡的幽静小巷,雨季刚过,青苔磐恆在墙角地皮之上,斑驳的绿意让人眼中也泛起湿意。 她行在其间,是这江南水乡极其婀娜的窈窕女子,裙裳如风里的飞雪般轻轻地悠扬。 桥下围着熟人,她便也走了过去,原是有人掉了大鱼惹来了围观,红色的大鲤鱼嘴里仍叼着鱼钩,血迹顺着流出嘴角,却使劲扑腾着尾巴,她见那小傢伙睁得圆鼓鼓地眼在人群中一眼锁定了她,惊愕之后是求救的信号。 她佯装听不懂的模样,也瞪大眼回望,她看见那鱼使劲地吐了个泡泡,随即一眼绝望。 她恶趣味散去,嘴角多了一丝笑容,自手腕处取下一串莹白的珍珠链子,这还是她从前与荷塘里的蚌精打赌赢来的,在手心抛弃復有接住,正欲开口,谁知道青衫一角划过她的手背,痒痒的,她转头,看见清丽的侧脸,“大哥,我买下它吧。” 那声音同那日在台上的唱腔并不相同,微低,淡淡的,没有台上的婉转多情,却也是真的动听。 “这不是长庆班的萱姑娘么?好巧,你喜欢这锦鲤尽管拿了去便是。” 许萱闻言,面上神情依旧淡淡的,也没有一丝感激的笑容,微微点头,伸出手却接那已经有些奄奄的鱼,然后道谢,“多谢。” 转过身离去的时间没有抬眼望谁,仿若没有人曾入她的眼。 清清冷冷的人,或者,趋向冷漠了。 白余生脚下便不自觉地跟随了上去。 她见那一身青衫的背影走过街头,穿过巷尾,脚步很快,但轻盈无比,却丝毫不同于那日台上的步伐,而是步步果决,冷毅,背影笔直细长,仿若又看到旧时那条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小青蛇。 许萱一路赶到近郊,站在一处小溪,扬手向着溪水一抛。 白余生闭了闭眼,忍不住从她身后蹿出来取笑,“你这是救它还是害它?它没被人下肚,却被你摔死了多可怜。” 许萱转过身来,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丝毫没有波澜,随即迈开步子往回走。 白余生对她本就满心欢喜,丝毫不见犹豫地跟了上去。 “你还认得我吗?” 许萱停下来望着她,似在仔细回想,随即摇首。 白余生闻言失望,转瞬又亮着双眼,“你确实不识得我如今这个样子,毕竟……”她目光闪过一丝伤感,继而开口,“那你来人间多久了?” 闻言许萱面上更是疑惑,看她的神色透出一丝古怪来,并未作答。 “我是说,你……”白余生伸出双手按着许萱的身形比划了一番,“你变成"人"的样子,多久了?” 许萱眼中迷惑更深,眼见时候不早,并不想与眼前的女子过多纠缠,随即绕开她离开。 白余生自然不会这样放弃,她立刻便追了下去。 “不管你做了多久的人,以后我还是你姐姐,青儿,快,叫声姐姐听听,你不晓得,从前我就盼着你这样叫我。” “……” “你做什么要叫许萱,你是我的妹妹,你叫许仙哥哥,那往后我与他成了亲,你就是我的……” 许萱停下脚步,白余生见她停下来,便也停下来笑眯眯地望着她。 “我没有见过你,从未认识你。” “我是你白蛇姐姐啊。” “白畲?” “啊,对。” “不认识。” 白余生怔怔地望着撇下自己已经快步离去的青色背影,一脸莫名。 昔日的小青蛇不认得她了吗?因为是人的样子就完全认不出了吗?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踮起脚尖,朝着那快要消失的背影喊道“小青——我可以变成蛇的样子,这样你就想起我了!” 那身影顿了顿,反是走的更快,急于摆脱这身后的世界。 拐过巷口,感觉身后的人没有再追上来,许萱才慢下脚步。 她长嘆一声,抬眸望向天际,眸光流转,点点斑驳很快消匿。 像是陈年的旧伤被人忽的撕开,拉扯着挣扎癒合的皮肉,露出的内里鲜血淋漓,不腐烂也不肯好好癒合。 自懂得一点人事以来便惊觉自己与旁人不同。 她心中因此藏着无数隐秘,她知道不能说。 一旦说出来,她将失去这一切,尽管她从不沉迷这一切。 可这世间总得有一个归宿给她。 她第一次发觉自己与人不一样,是在某个夜晚,她尚是个孩童,她不爱穿鞋,不爱穿衣,但为了讨得养父母的开心,才乖巧地照做。 可真事实的她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她喜欢□□着皮肤,在草丛中翻滚,泥土的芬芳,草木的清香深入骨髓地让她眷念,仿若她生于那里。 那个萤火虫在林间穿梭的夜晚,她一个人偷偷地熘了出去,在林间,蛙鸣虫唱,她颤抖着双手一件件脱下身上的衣物,树叶划破她的皮肤,她只觉得快意酣畅,虫蚁靠近,她觉得食慾难挡,叫下有蛇爬行,那冰凉的身躯擦过她的脚尖,她捲曲着脚趾,眼中滚下泪来。 她想在林间生,在林间死。 …… 可她终又回到人间。 这一切她辛苦压抑掩藏,可就在今日,那女子,她唐突而来,似要剥开她身上的件件衣衫。 叫她害怕不安。 又隐隐兴奋莫名。 那个叫白蛇的女人,有毒。 第6页 第6章 缘 许萱微挑着眉,盈盈明眸望着那台上正呀呀学着唱腔的女人,她身段极美,举手投足间无不风情万种,她转身的剎那便对上许萱的视线,分明可见那眼眸中的笑意和玩弄。 许萱轻轻放下手中的布帘转过身去。 白余生自台上下来,教她唱戏的是这长庆班的副班主,许仙他娘。她会来学戏不过也是为了那两人,如今许仙去了书院,许萱又不知去了哪里,她实在是毫无兴致。基本功的身段唱腔每日都在重复,她总是面上挂着笑意,心中藏着烦闷,一本正经又实在懒懒散散地学着。 尽管如此,但旁人看来,她很认真,效果也很好。 也曾央求让许萱教她往后的,却被那人一本正经地拒绝。 她总觉得许萱躲她,没有缘由地,就是不愿同她亲近。 许萱一面点头应着身后玲珑即将离去的嘱咐,面上没有不舍,心中更没有,她从来不与人亲近,故而不懂得伤别离这复杂的情感,一面撩开布帘就要进到内室。 布帘一角翻起,屋内那人一身白色里衣缓缓自后出来,衣料贴合地覆住凹凸有致的身躯,她微散着发,正烦闷地扯着头上的珠钗步摇。 一时四目相对,一双眼去了烦躁,多了似欣喜,一双眼少了淡漠,显了些许惊艷。 珠钗自发梢滑落砸到地上,发出声响,刺耳突兀,打破了尴尬的沉静。 许萱别过眼,微侧着身躯进来,随即转过身放下身后的帘子,仔细掩去缝隙。随后沉默地到了自己的妆檯跟前。这本是班里为蹬台的人准备的内室,各自皆分了张妆檯,妆檯旁立着个木柜子装些私人物品。她虽是许班主的养女,也并未有什么特殊对待。 身后那人的目光自她进来后便一直绞在她身上,她端坐在妆檯前,并不言语,也不去在意那道火热的目光。 白余生过了许久才弯腰去捡地上的珠钗,然后继续先前没做完的事努力地撕扯头上的物什。 当然,目光依旧不曾自那道身影上移开。 头饰繁复,逐渐地失去了耐性,手上的力气便越来越大,头皮被撕扯的痛楚让她惊唿出声来,她为此烦闷得跺了跺脚脚,口中抱怨“我讨厌这劳什子步摇!” 一双手的指尖穿过脑后,努力地理着,显然那珠钗和髮丝缠到了一起,形成了死结,她如何挣扎也不行。 直到一双清凉的手盖上她的手背,自她手中抽走她的髮丝和珠钗。 许萱站在她身后,鼻息喷在她的头顶,她瞧不见这女子的面容神情,可她二人贴的极近,唿吸间都是冷冽带着湿意的香气。 那珠钗被轻放在白余生跟前的妆檯上,被营救的髮丝因一把木梳一梳到底。 “许萱,我唱戏好听吗?” 头顶的手很快有了停顿,连带着脑后的唿吸也是,变得断续。 良久,她回,“嗯。” “许萱,我们是真的认识,你再仔细想想。” 最后一件饰品被取下放置在妆檯上,冰凉的指尖穿过那一头浓密的发,直到那髮丝缕缕回归柔顺如同主人此刻惬意放松的心情。 “白姑娘,在此之前,我是真的从未见过你。” 她撇下这句话便要撩开布帘出去,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那手力气极大掰过她整个身躯使得二人不得不面对面。 白余生抬手比划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只有这么长……全身绿绿的,你那时候年纪尚小……” 她话未说完却被许萱的笑声打断,只见面前这人抬手反握住她的手,含着笑意开口:“白姑娘,人怎么能用长短形容呢?况且……”摇摇头,露出显有的温和,也试着她先前那般比划,“这么长……那是指尚在襁褓之中吧?那样的话,我自然不记得了。” “你……” “萱姑娘,班主请你过去!” 白余生来不及说完,便看见她匆忙转身撩开布帘出去,身上的青色衣裙与布帘一角勾勒出纠缠的弧度。 白余生怔怔地立在原地,眸中充斥着苦恼,心中却满是不甘。 与此同时外头似乎想起熟悉的男声,她眉眼间募地一阵喜色,匆忙扯了件外衫穿在身上又转身对着铜镜理了理头髮,才惊觉头髮经过许萱的手,早已经十分柔顺整洁了。 她望着镜中自己眉目如画,五官绝美,那一双茶色眼眸里三分喜色,一份春意,剩余的六分竟还是灰白的寂寞。 顿时热情去了大半。 直到外头传来男子刻意压着嗓子的咳嗽声“白姑娘,我是许仙,你……我……” 她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然后走向布帘。 男子一身牙色,带着四方平定巾,应是刚从书院回来,额上尚有汗迹,面上急切又踟蹰。 “许仙。” “白姑娘,我听我娘说,你要在长庆班学戏,还签下活契,以后要蹬台?” 他一口气说完便盯着白余生,生怕错过她面上的一丝情绪,却只见她笑的极淡又夹带着点儿天生的妩媚多情,让他的心勐一缩紧。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那心上一抓一放般的难受。 她指着不远某处道,“我以后就住那间房里。” 心中补充了没说完的半句:许萱的隔壁。 许仙闻言露出一脸笑容,那笑容极其晃眼,要比平日放大百倍,白余生瞧着有些不解,但心中又安慰自己人类本就极易满足,因着些许小事开怀大笑也不足为奇。 “哈……”他笑着一时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只顾自傻笑,“我……我实在是……” 说着又停顿着摇摇头,“我去看看萱儿,顺带知会她一声,往后你若有什么事,我若不在,找我妹妹萱儿也是一样的。” 白余生点点头,“她是我妹妹。” 许仙闻言一怔,随即脸上闪过红晕,然后快速地转身,“告辞。” 白余生目送男子冒失的模样,只觉得有趣。 许萱上辈子就是她妹妹了,这也值得他这般雀跃么? 人真的很……傻呢。 ————分界线———— 许萱低着头握着笔极认真地写着,红纸上的字清秀端正,落笔收尾果决刚毅,丝毫不见迟疑。 头顶上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歇过。 然而许仙对于她的情绪根本不曾发觉,依旧沉浸在自己滔滔不绝地喜悦中,“妹妹我和你说,白姑娘若有什么需要,你一定要满足她,我看……” 她嘆息一声,皱了眉头,脸上已是一副不耐,她搁下笔,“兄长,你渴不渴?” 许仙闻言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见茶水已经递到了跟前,顺手接过饮了口,“这是之前那萧家公子送你的安溪铁观音?” 许萱点点头。 “啊,真是好茶。”随即亮着双眼,“妹妹,你分给我一些吧?我拿去给白姑娘尝尝!” 第7页 许萱眉宇间的烦闷更深了一分,她摇首,“不分。” “好妹妹,你分给兄长一些吧?” 被他磨得烦了,她便索性问出了口,“兄长为什么要讨好那白姑娘?” “我……我是看白姑娘一个弱女子,人生地不熟,故而多加照顾了些罢了。” 许萱闻言一阵好笑,这位兄长自幼腼腆懦弱,一向是不大放的开的,这次倒是对那人上了十二分的心。 “我去取些来,你等着。” 她刚走了几步又被他叫住,“妹妹,我想想,我送去白姑娘难免不好收,不如你拿去吧?” 许萱闻言一笑,打趣道,“我拿去,她又怎么记得兄长的好?” “我哪里是要她记我的好,我是……”他瞪着双眼,泄气道,“算了,你送去吧,我回去读书了。” 送他到门口,许萱在门前站着,直到视线内没有人却依旧保持那姿势,一动不动。 她双目远望,视线落在高处围墙外的的那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 那上头的人一双腿脚十分的柔软,用着一种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姿势缠绕在树枝上,她脑后浓密的青丝搭在繁茂的枝叶上,一张莹白的脸上唇色血红,一双眼艷丽妩媚,她的身姿细长柔软得已叫人害怕,就这般不知望了许萱多久。 许萱再也迈不开脚步,她缓缓抬手覆住自己的左边胸腔,那里头跳跃的心像是要窜出来一般。 她终于发现,那个人为什么这样叫她害怕了。 人间不会长出这样媚骨天成的女子,人间不会有这样能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女子。 她看上去更像一条有着人类容貌的大虫。 可是,这一切太过荒唐。 白余生远远与她对望,自然看见她眼中的惊讶,惶恐,不安,否决…… 可是更多的时候她看到的是许萱的清爽、清澈,一双眼内,没有一丝云翳和尘垢,真是个清水样的人,可是她就是知道,她看到的这不该是是一张在尘世中蒙垢的清绝面容,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类能拥有的。 这就是那年陪她跋山涉水的,在荒野嬉戏,在洞中取暖,在水中纠缠的不过一尺有余,碧绿、苍翠、干净动人的小青蛇。 一旦认定,就不能放手的缘分。 第7章 见到和尚就跑 秋风萧瑟,几日后落叶积了满满一地。 深秋已近尾声,冬日要来了。 杭州的冬日潮湿阴冷,风如同掺杂着冰渣,侵入皮肤,刺入骨血,让人苦不堪言。 隔壁的门窗近日开的越来越少了,除去每日在台上那短暂地片刻见她强撑起精神咿咿呀呀,身段依旧柔软无骨,可面上的魅意婉转去了三分,一双茶眸里仿若布满了昏暗,懒洋洋地无力。 自白余生以让人咋舌的速度出师后,变开始在长庆班蹬台。 许萱便不再出演青衣了,青衣都给了白余生,她成了小生,与那女子在台上一来一往,一唱一和,便成了戏文里的一对。 可台下,许萱避她不及,起初她总是逗弄小狗儿般偏生缠着她,总在许萱不经意的瞬间突然出现,将她柔软的身躯贴近,凑近她的面容,一遍遍喊着:小青,青儿。 每每总是让许萱惊了一身莫名的汗,心中觉得寒冷恐惧,身体却被汗水打湿了衣裙。 时间一日日过去,也依旧叫她无法自若地与白余生在戏台之外平和相处。 看到白余生,她便管不住自己的双脚,总想要逃。可她不能欺瞒自己,心中又滋生出隐晦的惆怅和不知名的复杂情绪来。 这几日,那白姑娘才终算是消停了,可是为什么心里的感受这样奇怪? 高兴吗?自然是没有。 伤心失落?不,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许萱趴在床沿,半个修长的身躯探出窗外,一双清澈的眸望向隔壁紧闭的门窗。 微弱的几缕阳光投射在她平静的面容上,长睫微闪,她垂眸望向自己摊开的双手。 思绪又回到那日的黄昏时刻。 西湖岸边风浪一波接着一波,柳条一缕缕垂着,早已不见新绿,许萱立在下头,透过秋水望向那荡漾在上的轻轻小舟,仿若是风吹下的落叶,毫无轻重,摇晃着行进在其间。 她的兄长许仙竟然穿了一直珍藏的新衣,那是他生辰母亲亲手缝制,他便发誓要在往后高中时穿给父母亲看的,锦衣长袍让他清俊的面容愈发耐看,平添了几分平日缺少的硬朗之气,他面上的笑容,俨然是少年人陷入情爱的痴。 那女子不再是往日的一袭白纱裙了,一身水粉长衫披在身上,漆黑的髮丝绸缎般搭在身后,形状优美的肩骨恰如其分地被衬托得愈发妖娆,额间点了硃砂,唇上用了红,满头却不见饰物,她总是每每在台上下来带着不耐和恼意去拆那些步摇金钗,想来是极其厌恶的,可越是这边简洁,越叫人无法忽略那绝无仅有的姿容姿色。 临近船上的人,总不时也投以侧目,眸中惊艷不已。 许仙脸上自豪极了。 可许萱远远地便能看见那张魅惑人心的面容下掩藏着怎样的烦闷不耐。 她的食指抵着鬓角的动作,是在烦闷时常做的,她不说话一双茶眸悠悠望着你时,便是她生了气。 她双腿微微捲曲地搁在小桌下,说明,她很不适。 许萱微抿着唇,拇指与食指稍一用力,折了枝柳条握在手上,遥遥望着,却猜不出那人因何不开心。 她太过专注地关注那船,以至于有人走近身旁也不曾发觉。 直到一只手擦过她的肩骨,拈去那停在肩头的一枚落叶,她惊地转头,映入视线的是一张带笑的面容。 那笑面,三分暖,七分凉。 她脚下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双目漆黑,宛若湖水的底层。 “你怕什么?” “我没有怕!” 他的话仿佛在一瞬激怒了许萱,她面上即刻换了幅极其冷淡的神情,一双眼愈发漆黑冰凉。 那人笑出声来,似乎极度委屈地无奈语气,“你就是怕,你怕她还是怕我?” 随着他的所指许萱望去,白余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船头,迎风而立,衣裙飘扬,髮丝飞舞,她却觉得那面容下隐藏的情绪又添了几分浓重。 许萱面上一热,心中充斥着某种羞愧,烦闷愈发重,转身便要拂袖而去。 却被一双极有力的手捉住了手腕,那人两指搭上她的经脉,并未使力,她也觉得从头到脚的寒意生了起来,她确实是怕。 怕这个穿着俗服的出家人。 这个认知叫她皱了眉,双手握拳,心中的血液霎时沸腾,如临大敌。 却见那人笑意更大,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她的颈项随即移向嵴椎轻轻地一敲,许萱瞳孔某得睁大,身躯已在颤抖。 “你这和尚好生无礼!” 许仙带着怒意的喊声拯救了她,那人缓缓收手,转过身,身后的许萱强自撑着,那一刻死亡如泉水般涌来的感受让她几乎就要跌倒在地。 第8页 对生的渴望,对死的畏惧,在那一瞬格外清晰。 很快她便惊觉自己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那人圈抱着她,手软的双手停在那处嵴椎,轻抚,她凑近许萱的耳边,二人面颊相贴,她唿出的气息落在她的脖颈,先前因恐惧而起的战慄便被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代替。 她声线极柔极轻,略微暗哑带着后怕,“别怕,别怕。” “哼,想不到出家人六根未尽,你可对得起那每日诵读的佛主?” “你乃出家人,不身穿□□,却一身俗服,简直是……简直是不知廉耻!” “你……” 许仙这读书人,气到极致也骂不出几句痛痒的话来。 那人却耐性十足地等他词穷之际摇摇手,“愚蠢的书呆子,别再骂了,耳朵都要给你吵麻了。”言语间转过身望着身后二人,白余生将许萱推到身后,面容依旧是那般魅意惑人,却难掩冷硬。 和尚摇摇头,抬手挠了挠光凸的头顶,那上头黑漆漆的几颗戒疤整齐的排列。 嘿嘿笑着“一青一白,倒甚是养眼。” 然后身躯变被身后的许仙一推,踉跄着退后几步,“你这臭和尚,满口浑话,快走!” 他闻言大声笑着,果然背过身大步离去,一面还朝她们挥舞着手。 许萱身躯一怔,那只手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 “蛇打七寸,蛇打三寸。既已做了人,你便仔细记。着要护好心脏,护好嵴椎。” 那是头一遭,许萱见到白余生那般严肃的模样,听到那般严厉的语气。 许萱想要反驳,对上她的一双茶眸,却终究说不出话来,而是反常地点头。 许仙在身后,只道是妹妹受了惊吓,白姑娘在安抚,一时感动欣慰之余又颇有些自豪。 许萱嘆息一声,收回了回忆的思绪,自那日以后,那人便又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了。 唯独这几日,愈发少见。 她可是病了? 似乎那门窗内的人感受到她的心意,在她来不及撤回的目光里,一只白瓷般的手臂支起了窗木,盈盈秋眸魅意如初,望着她,学着她懒懒地趴着,手指微曲,托着下巴,与她对望。 “小青儿,你看什么?” 那人言语柔软,极尽撩拨之意。 “白姑娘做什么一直叫我这个,我分明有名字。” “唉。”那人嘆息一声,带点埋怨似的望向她,“你酷爱青色衣物,我这么喊你不是甚好么?” 原来如此么? “那我可要叫姑娘小白?姑娘姓白,也酷爱白衣白裙。” “啐!”她闻言半恼,“你这没大没小的丫头,你要叫我姐姐。” 许萱摇摇头,一时好笑,也无从反驳。 过了半晌二人也不曾再开启新的话题,只是干对望着,许萱总是吃不消,脸薄红了起来,那人却痴痴笑着,挥动着手臂,望着自己飞舞的衣袖,“青儿,以后咱们在这人间生活,可一定要记得,远离和尚。你不知,那日,你可吓死我了,所以咱们往后还是,见着和尚,就跑。” 许萱垂眸望着抓着床沿自己骨节分明的双手,不曾回应。 那边厢白余生却打了个哈欠,头枕着窗木,合上眼,困极。 望她那副睏倦的模样,许萱控制不住脑中闪现的思绪,她想,是不是到了蛇冬眠的时候了? 但是转瞬她便惨白着一张脸,忽的直起身躯,放下窗户。 巨大的声响只教那人微微皱了皱眉。 为什么要想起蛇? 有些事情,她不该去想,也不能想。 只是白余生管不了许萱的许多纠结了,她变得愈发嗜睡。 甚至不再进食,除去必须的蹬台,她可以许久不出房门,绕是许仙如何焦急砸门她也不管不顾。 这般的举动终究是惹人怀疑。 直到某日许仙又带了那和尚回来,那人在梦中勐然惊起,蹿出房门,拽着许萱便跑。 口中还一面抱怨:“要死了,这和尚阴魂不散,青儿,我们还是快跑吧!” 许萱惊愕,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不曾拒绝,任由她牵着自己奔跑在寒风里,寒风颳过面庞,也不觉得刺痛。 因为竟陷入某种隐秘的欢愉。 那日她们奔跑在风里,穿过繁华的街市进入旷野,游荡在林间,最终累极躺在光滑的岩石上,喘息不停。 “真好,像死了一样的活着。” 白余生闻言转头,望见不知何时暗下的夜幕中,身旁女子漆黑的眼眸,粉红的唇,那样的生动。 作者有话要说:  蛇打七寸,指心脏,三寸指嵴椎。 第8章 交心 风声唿啸,寒意刺骨。 白余生背靠着崖壁,躲在背风处,目光却毫不迟疑地望着仍旧在岩石上的人,她张开双臂迎风而立,青丝飞扬,身上青色的衣裙像是流动的水浪,悠悠然似要把人卷进其间。 从没有人美得这样有风骨,又这般遗世独立的寂寞。 “白姑娘,你可知道,幼年时我母亲在草丛中捡回了我,我曾不止一次地设想,倘若那次父母亲不曾经过那片草丛或是不曾在那里滞留,是不是,我就不会身处这人世了。”她摇摇头,似要摆脱什么一般继续道,“当然也许会被野兽叼走落入它们肚腹,又或是冻死饿死,腐烂在泥土里,又或者还有别的人捡到了我……” “白姑娘,我自有记忆来便已经是个人了,你明白吗?” 白余生闻言轻轻摇头,一双茶眸如即将寂灭的光,她环抱着双膝,垂下眼睑,轻轻地嘆息似的开口,“你说你生来便是人,可我是一条蛇啊。” 言罢白余生望向许萱,极怕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起伏,果然,许萱身上的青衣飘扬,她微侧着头,眼中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惊。 更多的或许是许萱对自己这般顺利的接纳这答案感到的不安和踌躇。 明知道人类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可她就是信了,多么无力。 “你能让我看看你原本的样子吗?”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目的她提出了这个请求,见白余生僵直的身躯,她又轻声补充,“我只是想看看,我太想看看了。” 她不敢说,自己血液里充斥的都是兴奋和怀念。 她压抑不住。 良久,白余生轻轻沿着石壁躺下,身躯柔软地摆出优美的姿势,那双茶眸寂静美丽,“好,我让你看看。” 很快地,那石壁下的绝色佳人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衣裙下遮不住的大白蛇。 那通体莹白的蛇,一双茶眸依旧美艷动人,轻轻冷冷地亮。 即便这样的心态,也一点不会觉得她丑陋。 许萱蹲下身,长发垂在身前,发梢落在那莹白的蛇身上,蛇轻轻地扭动,似乎享受地模样,她忍不住微笑,眸光从未有过的柔和,“我能不能摸?” 蛇不会再说人话了,但许萱就是能够自那茶眸中读懂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第9页 于是露出更加喜悦的神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腹轻轻地触碰那表面。 冰凉的,可是她却觉得温暖,那温暖填补了心上多年的空缺和寂寞。 “白姑娘,你为什么要来人间,人间究竟有什么好?” 她呢喃着开口,手掌移动去抚摸那莹白的头部。 “你真美。” 那蛇摇了摇尾巴,那是开怀的表示,她便也跟着露出笑容。 “你是一条蛇,却要做人。”她轻轻嘆息,“我做着人,却时常觉得自己骨子里是一条蛇。” 她笑了,笑着笑着便有满目泪水跌落眼眶,生生砸在那蛇身上,暖得灼热。 夜风一直在耳边唿啸,许萱绕过去靠坐在崖壁,将那蛇抱到怀里,贴着自己的身躯。 “我知道兄长心属于你,可是你们人妖有别,终是行不通的。” 那蛇便不乐意地移动身躯,离她远了几分但仍旧让她抱在怀中。 她轻轻一笑,“别气别气,你不是害怕今日那和尚吗?” 她顿了顿,摸了摸怀中的身躯,“其实不用担心,你不与他抢我兄长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然后那蛇突地伸长了脖子,一双茶眸瞪得极大地望着她。 “我不知……”她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措辞,“总之,我无意间知晓,那和尚十分在意我兄长。” 那蛇又歪进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你是不是非要做我嫂嫂。” 那蛇吐了吐蛇,懒懒地闭上眼,似乎懒得应她。 她一阵气结。 难得平日里清冷寡言的萱姑娘今夜化身话痨,这条大白蛇却丝毫不觉得可贵,懒洋洋地便睡去了。 许萱苦笑着摇首,将它抱的紧了些,又将衣裳盖在它的身躯上,才靠向身后的石壁,慢慢疲倦袭来,也渐渐睡去。 第二日晨曦透过树叶缝隙 斑驳地光点跳跃在石壁上,晃得许萱睁开眼来。 怀中压的她有些吃力,低头,不再是昨夜的大蛇,倾城绝艷的女子衣衫不整地紧紧贴着她。 二人温软的身躯相贴,皮肤隔着薄薄的衣料,那样明显的触感。 她升起一阵陌生的热意。 一束青丝滑落在她的手上,柔软舒适,微痒。 另一只手抬了又抬最终也不曾去惊扰仍在梦中的人。 她嘆息一声,妥协地靠着石壁,静静地想着心事。 “青儿。” 晨间刚自睡梦中醒来,原本柔媚的嗓音带着喑哑,却格外地惑人。 她垂眸,对上那蓦然睁开的茶眸,那里头柔情魅意 ,叫人心生荡漾,许萱迅速地移开目光。 “白姑娘,你究竟要何时才接受我是许萱。” 就只是许萱,不是什么“青儿”。 那人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的不满,敷衍地点点头,“哦,许萱。” “回去吧。” 许萱推开她,力气不打,却也无法忽视地继续躺着,只能起身。 许萱身上青衣起了褶皱,她正努力地抚平,弯着身躯,一头髮丝都垂到了身前,可是这样寻常的画面也很养眼。 “你以后要叫我姐姐。” 许萱闻言动作顿了顿,却最终决定忽略她,随后起身,“回去吧,再不回去,大家该担心了。” “也是哦,许仙一定急死了。” 许萱闻言好笑,转过身望着她,“你就不怕再回去那和尚还在。” “怕。”她急着吼道,转而又补充,“可他一个和尚也不能同我抢男人,若是我抢不过一个和尚,这方圆百里的动物精灵都会看我的笑话。” 言语间已经凑到了许萱跟前,挽着她的手臂,刻意放柔了音调,“所以好青儿,你就帮帮姐姐,帮我把男人抢回来吧!” “我兄长讨一条大蛇做老婆与找一位和尚过日子……” “至少我是条母蛇!” 被她急切地打断,许萱笑了笑,点点头,似乎贊同地开口,“但愿我父母也这样看。” 言罢留下她自行走了。 白余生耸拉着脑袋跟在她身后,努力想着主意,如何才能与可恶的和尚抢赢男人。 抢不过的时候就要打,打不过的时候怎么办? 跑? 跑的时候带上青儿。 第9章 你不能嫁人 杭州的寒冬一点点加深,阴冷潮湿的风不时肆虐,这对于冷血的蛇而言当真是一种蚀骨血的煎熬。 白余生自那日带着许萱在山中躲了一天一夜回去,也未曾有人多言,只嘆她二位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未曾遇上歹人便是好的。 但大家多少已埋下疑虑,察觉到这貌美无比的白姑娘身上似带了太多晦涩难言的隐秘。 酷寒一点点加深,白余生便露面的愈发少起来,每每出现也显得无精打采,一双眼睡意惺忪,似从未睡醒过。 对此最不满的自然是长庆班的班主夫妇,原当是捡了个颇有天赋的宝,却不想是个懒惰的傢伙,艺尚未学完偷懒却已经先会了。 可还能怎么办?这般娇滴滴的美艷女子放她离去,自是捨不得。谁都看得出,这白余生若是他日学成,与扮小生的许萱一道站在台上,那必是杭州城最美不过的一道风景。 便是为了那样一日的倒来,也不能放她走。 如此一番计量之后,许班主便嘱咐女儿许萱亲自督促白余生,并亲手教她。 白余生那自是愿意的,只苦了许萱这个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姑娘。 于是长庆班里每日都会上演相同的闹剧。 许萱敲了隔壁的房门许久,也不见里头一丝一毫地回应。长嘆一声之后,她便犹豫着到了窗前,试着使力一推,窗柩便自内大开。 一室冷香萦绕,她没有心思欣赏,反是面上挂着懊恼地神情掀起裙罢,长腿一迈极其轻盈地自那窗口翻了进去,后随手合上身后的窗,又站在原地理好了身上的褶皱才抿着唇向那床前而去。 床上并未如大傢伙预料地那般躺着熟睡的娇俏美人,而是盘踞着一条大白蛇。 大白蛇一双眼闭着,对自己此刻暴露在人前丝毫危机感也没有。 许萱立在床前,清亮的眸子闭了后再度开启,终是忍不住伸出食指向着那白白的一团而去。 戳了戳,真软。 再戳了戳,有些凉。 看来蛇当真是冷血的。 不知怎么地竟又用拇指指腹按了按,眼见那柔软的白色皮肉陷下去又极富弹性地恢復。 像是人类女子的皮肉,莹白细嫩。 惊觉自己所想,她慌忙缩回手,一脸惊惧。 床上的庞然大物却也终于捨得懒懒地打开眼睑瞧她一眼。 那一双茶眸,仍旧是媚极的。 “说了多少次,你这模样很危险。” 白蛇睨她一眼,扭了扭身躯继续盘着,许萱一时气结,环着双臂居高临下地望着白蛇,双眸因着不耐而瞳孔微缩,“你要这样睡到几时?” 第10页 白蛇吐了吐她那粉色的小蛇,也不知是撒娇还是旁的什么信息,许萱自然敲不明白。 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立到了窗前,“隔壁姚计棺材铺的姚姑娘,这几日对我兄长可是殷勤得很,她家二老也有意为她寻个读书人做郎君……” “那许仙也愿意?” 不待许仙说完,不知何时,她已化了人身靠了过来。 许萱上下打量了她松松散散的衣裙,目光便移往别处,“你不睡了?” “还睡什么?我未来的相公都要叫外面的狐狸精抢走了,不,那姚姑娘生的那般,哪里称得上狐狸精。” 许萱闻言一时好笑,不由得反问,“那狐狸精应是一副什么模样?我看你这样的倒是贴近。” “哈哈,我知你是心里夸我美呢?但我是蛇精,不是狐狸精。你也不是。” 许萱明智地选择不再和她没头没脑地瞎说。 “你既然来了这里,就应当好好学艺,不应该这般时时懒惰。” “你这小傢伙,做了些日子的人便连蛇的习性也忘了么?这是冬日,我作为一条货真价实的蛇,那自然要进入都冬眠的,偏的你还日日来扰我清梦。” “蛇冬眠是不进食的,我看你一日三餐可是一顿也没有落下。” “呵呵……”白余生暗自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许萱说的自是没错,其实她自化作人身开始,便无需冬眠了,不过是以往的习性造就的心理作用罢了。 “不说这些,许仙人呢?” 许萱瞥她一眼,“你现在倒是想起我兄长来了,他每日回来第一件事总是问起你,可你那是总在梦中。” 白余生闻言,眼中明亮,笑呵呵地开口,“他倒是有良心。” “我兄长自是有良心的,怕是有些人没有。” “有些人~自是没有,但我这条蛇可是有的,走吧,今日我们去接他回来。” “你疯了,还不到他下学的时候。” 但许萱最终还是被白余生生生拽着出了门,只是一出门她便嚷着外头天寒地冻,整个人紧挨着许萱。 许萱的眉即便拧成了几道沟壑,也挣脱不开她,一来二去便只能妥协。 长庆班的萱姑娘在外人眼中是个谪仙样的人物,冷冽,少言,举止优雅。 但在白余生跟前,她便觉得自己时常要忍不住暴躁不已,心中的小兽叫嚣不已。 本以为只是去接了许仙就回的,谁知道又平白生了事端。 事情还要源于那位姚姑娘。 姚姑娘也是个勇敢的女子,自从许仙某日经过她那棺材铺为她纠正了几个错误的刻字之后,她便对这肚子里有些墨水的少年情根深种了。 许仙生的是唇红齿白,面若冠玉,又读过书,随是卖艺的家里出生,可这一点也不影响姚姑娘爱慕这少年。 故而她便每日都会候他下学,再装作是去西街打酱油偶遇的。 许仙是个书呆子自是不会计较为何姚姑娘家的酱油吃的这般快,每每总是笑脸相迎,二人再一道有说有笑的并肩走回去。 此刻已是一样,那姚姑娘面若朝霞,低眉颔首小鸟依人地走在许仙身旁,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远远望去,登对极了。 一旁的树底下,立着青白二道身影,一齐将目光投在二人身上。 “说真的,萱儿,我与她哪个更美?” “你美。” “哪个更温柔?” 许萱闻言上下打量了片刻,摇摇首,白余生皱眉,“你分不出来?是觉得她和我的温柔不相上下吗?” “不,我是看不出你身上哪有一丝温柔。” 白余生闻言气恼,转瞬又问,“那,你是男子,你会喜欢我俩谁?” “你。” “呵呵,我就知道。看来你还是希望我做你嫂嫂的。” 许萱望了她一眼,经过她往前走去,但仍旧回她,“你错了。男人都爱貌美的女子,故而我若是男人,自然喜欢你。可要问我选谁做嫂嫂,那自然要选她的。” “为什么?” 白余生不甘地追上去,她将来是要见嫁给许仙的,他的爹娘妹妹若不能接受,那自然就麻烦了。 “娶妻当娶贤,你这般每日日上三竿还在睡着的媳妇,我爹娘自是不喜。你又貌美如花,娶回来免不得多生事端,那李姑娘这般的清丽佳人就实用多了。” “……” 见她露出沮丧,许萱不由得顿下脚步,笑道,“但我却知道有个优势她比不得你。” “啊?优势?” 许萱嘆息一声,望向前头二人凑近说笑的模样,皱了皱眉,“那便是我兄长她心仪你。” 白余生不解。 她笑着解释,“兄长坚定要娶你,没有人能阻拦。我也自会支持他的决定,如同他支持我嫁自己想嫁的人一样。” “你嫁人?你要嫁给谁?” 许萱顿时气结,这白蛇的重点也太偏离了些吧,她摇摇头不再理她,径直往前。 那人自是不依不饶,跟了上来,扯住她的袖角,“你还没有说,你要嫁给谁?你怎么能嫁人?你不能嫁人?” 许萱被她气笑了,站在那里,一时无语,过了片刻才收了笑,正色道,“敢问白姑娘?我如何不能嫁人。” “你当然不能嫁人,待我嫁给了许仙,我们就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和尚的地方去……” “白姑娘!” 不待她说完,许萱高声打断,“你往后是否会得偿如愿嫁给我兄长暂且不说,但有件事你当牢记,你是你,我是我,我不会与你一起去任何地方!” “胡说,你必须与我一起,我走到哪里你都要跟着我。” 实在受不了她这般霸道无理,许萱不由得沖前头高声喊道,“兄长,等等。” 许仙转过头来,慌忙与那姚姑娘拉开了间距,一双眼都追随着白余生而来。 好几日未曾见她一面,她依旧是迤逦无双,他心下惊喜,便顾不得身旁之人,快步走过去,“白姑娘,萱儿,你们怎么在这里?” 白余生一双眼柔情四溢,但是这般看他一眼,便叫他失魂落魄,姚姑娘面上已是闪过不快,只固执地等在原地,仍旧希望他回去和她一道走完之前的路。 “白姑娘说想来接兄长下学,我便带她过来了,既然见到了,你们便一道回去吧,我还有些东西要买,稍后再回来。” 许仙自是对妹妹这般安排一千个愿意,忙不迭地点头称“好。” 白余生不甚在意地立在一旁,许萱走了她也不曾挽留,只眼眸微垂,语调也轻轻地开口,“许萱将来要嫁人吗?” 不知怎么的,许仙就觉得这轻柔的嗓音让人心生畏惧,但他素来乐光,只当自己想太多。 第11页 笑着道,“自是要的。白姑娘你是不知道,这杭州城里,等着要娶我妹妹的公子哥实在是数不胜数,我爹娘是打算再留她两年便为她寻个好人家的。” “那个谁,你看我做什么?就是说你,提着酱油的。” 白姑娘心情不好,就喜欢迁怒于人。 第10章 誓言 “萱姑娘,你兄长在外同一个和尚打起来了!” 许萱刚自台上下来,仍是小生的装扮,她今日唱的是梁祝,她是梁山伯,与她搭戏的是班子里的小婵姑娘。 听到这个消息,她顾不得许多便撩开帘子匆忙出去。 说是许仙与人打了起来,倒不如说许仙打了人。 许萱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许仙这个平日里弱不禁风文质彬彬的少年将那和尚按在地上施以拳脚的场景。 那和尚嗷嗷叫着,许仙怒不可歇的模样。 她一时有些头大。 “你这个和尚,若我再听到你诋毁白姑娘,我还揍你。” 许仙似乎总算揍够了,解了气,自他身上起来,指着他仍不忘放着狠话。 那和尚捂着肿了的半边脸,回道,“哎哟~许仙,你究竟有没有良心,我好心告诉你那女子是妖叫你远离她,你竟还对我拳脚相交!” “哼,你一个出家人,六根未尽,四处说人家姑娘的闲话,毁人清誉,我揍你算是轻的。” 那和尚似乎也被他惹得急了,勐地一弹,自地上起来,一双眼改了先前的玩世不恭,凶光闪闪,“你这个蠢东西,若不是顾着昔日情分,你当我乐意管你,就叫你被那妖物生吞活剥好了。” “呸,我与你哪里来的情分,臭和尚我且告诉你,不论白姑娘是人是妖,我都愿意娶她为妻,你听到没有,我要娶白姑娘为妻!” “随便你,到时候我来替你收尸!” 言罢那和尚甩袖离去,许萱立在一旁,观望了这短暂的闹剧,竟从头至尾未曾上前阻挠,只若有所思。 倒是有人在和尚离去后便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 “白姑娘?” 许仙欣然上前。 白余生含笑点头,“你刚才说的话是当真的吗?” “当真。” “那好,你再说一遍与我听,不论我是人是妖你都娶我?” 许仙闻言面上羞红,却又聪明地抓住这时机,举手发誓,“我许仙对天发誓,不论白姑娘是人是妖,我都娶为妻,爱她一生一世。” 他傻傻地在心中补充,白姑娘生的这般,应是天生的仙子又怎会是妖呢。 白余生笑了笑,面上自是欢喜,她道,“既是如此,那你娶我吧。” “真……真的吗?白姑娘,你愿意嫁给我?” 许仙一时呆愣,白余生时冷时热,他也只敢默默守候,哪里会想到这样就如愿以偿,故而此刻像是云里梦里。 “我愿意。” 许萱立在一旁,将二人的对话都听在耳中,趁着许仙发愣,她走了过去,望向白余生,淡淡开口,“白姑娘,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还是不要这般草率的好。” “草率吗?”白余生歪头含笑问她。 她点头,“是。” “我来人间便是为了他,怎么会草率,许萱,你不要阻我。” 她分明在笑,可那茶眸间隐含微冷。 许萱不应反是转向许仙,“兄长还是先徵得父母亲同意吧。” “嗯!” 不等二人再说什么,许仙便转身离去。 许班主夫妻膝下本就许仙一位独子,早盼他娶妻生子,虽白余生不是最佳人选,但儿子喜欢自是应当满足他的。 如此一来,许仙与白余生的婚期便定了下来。 许萱从头至尾也未再多言。 婚期在春日,所以白余生便兴高采烈地度着寒冬,等到迎来春日,她便要嫁给许仙了。 像故事里的白素贞那样,嫁给人类男子,许仙,然后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让人心中温暖的这个寒冬转瞬即过了,婚期转眼将至。 白余生每日都喜上眉梢,但大抵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高兴不过是作为一条蛇的她要嫁给一个叫“许仙”的男人做妻子了。 这个人换作谁也许都一样,只要他叫“许仙”。 她不过是嫁给了一段故事,一个憧憬,一个名字。 只苦了隔壁棺材铺那痴情的姚姑娘,每日以泪洗面,偷偷躲在墙角望一眼那无缘的心上人。 可心上人喜上眉梢,只因已经要娶一位梦寐以求的美娇娘。 世上的男人谁不爱美貌的女子。 许萱看在眼中,却也只是旁人,她不在故事中。 “你爱我兄长么?” “爱?” 许萱如此问她时她二人正怀抱着许多婚礼需要的物品,她姿势怪异地微侧着头颅,皱眉新奇地望着许萱,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但她依旧答到,“爱,我当然爱他,他可是许仙啊!” 许萱目视前方,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三月□□在她眼中委实算不得动人景致。 “往后请你好好待我兄长。” “那是自然,我还会给她生个大胖小子呢。” 许萱笑了笑,摇摇头,率先走在前头。 望着她青衫绿裙远去的纤细身影,白余生却仿若怅然若失,说不出少了什么,但就是有些空。 婚期开始进入倒数的时候,白余生感觉到了心慌,她开始害怕,开始做噩梦。 她不明白自己怕的什么?但又似乎心中明了要害怕的东西十分的多,并不能一一列举。 她想了很多。 想那个挨了许仙揍的和尚,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放弃了。 想到故事里白蛇最后被压在雷峰塔底下,后来怎么样了呢? 想到她将来给许仙生的大胖小子会不会是个半人半蛇的怪物。 但这些,都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本章完】 第11章 朝夕变 直到那个桃红梨白的三月中旬里,锣鼓喧天,鞭炮声阵阵里,白余生换了一身鲜艷的红衣,头顶盖头站在了许仙身旁,她先前所有的喜悦便都被忐忑替代了。 她透过盖头底下看见许萱绿色的裙角,知道她立在前头,竟莫名的激动,想要说些什么。 但又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许仙,今日我就叫你看看,和你拜堂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话音刚落,便见那日的和尚自人群中而来,白余生转身的动作很是迟缓。 直到那和尚不顾阻扰扯了她头上的盖头。 慌忙撕扯间,不知是什么自她头顶浇了下来。 她便觉得浑身如撕裂般的痛楚蔓延,耳边太多繁杂的声音她都听不见了,嗡嗡地响不停。 美貌绝伦的新娘不见踪影。 “呀,快看,好大一条蛇,新娘子是一条蛇!” 第12页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是一条大白蛇,许仙早已惊愕地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唇齿颤抖。 她试图向他靠近,他挥洒着双手,“别……别过来,妖……” 她茶色的双眸格外的明亮,那其间倒影着男人因恐慌而变得狰狞的面容,再不復往昔断桥上借她伞时青涩羞怯的少年人模样。 她张开了嘴,巨大的牙让所有人四处逃窜,男子颤抖的身躯早已瘫如烂泥,面容惨白,布满汗水。 她愈发地凑近,直到突然窜出来的身影挡在这没用的男人跟前。 是那位爱慕许仙的姚姑娘。 那女子亦是惧怕的,连带着说话时双唇也止不住地颤抖,“求……求你,别……我……我替……替她。” 身后的许仙颤抖着不敢说话,躲在一位女子身后。 她直起头部,望向苍穹,春日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乌云蔽日后便是绵绵春雨。 细緻温柔的雨打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她微转过头搜寻那青色的身影,才知道那身影一直立在父母跟前,拦着那许班主夫妇,面容平静又似乎紧张。 你为什么不过来?你不想救许仙吗?还是你更怕我伤害你的父母? 连你也提防我,畏惧我了。 呵,人间,这噁心的地方啊,几百年前不是就知道了吗?为什么还一再来了。 众人见着那巨大的白蛇蜿蜒离去,没人敢上前阻止,许班主夫妇终于得愿扑向儿子。 那青衫素裙的少女望向雨中笑容狰狞的和尚,冷眼相待。 “赶走了她,你便能如愿了么?”她道,那平静的眸内,并无风云。 “谁知道呢?但我得不到的,她一条蛇又凭什么得到。”他望向那被拥着的先前躲在女人身后的男子,瞳孔涣散,竟说不出的狼狈颓废。 许仙啊,实在说不出他究竟有什么好? “萱儿,你要去哪里?” 她的身影停顿在门槛处,微侧头颅,却不曾转身,“父亲,我很快回来。” 她一头扎进那绵绵雨中,丝毫不闻身后那些俗人的指点辱骂。 那些人皆道,她亦是那般貌美绝然的女子,当一样不是人类,是妖。 长庆班是个藏妖的地方,众人轰散。 白余生,她是一条蛇,离了这人间的长庆班,她会去哪里呢? 许萱想不出来,她焦急地穿梭在雨中,烟雨濛濛的杭州,油纸伞密布,她青衫素裙的身影格外亮丽,行过热闹的街头,集市,她立在碧波荡漾的西湖边上,一望无垠的湖面随着雨点涟漪四起。 她心里知道,自己追出来又能如何? 时间久了,她已经被雨水淋湿,春日仍旧寒冷,她单薄的身躯,开始瑟瑟发抖。 眺目望去,远处的断桥下,那白衣的人夺人眼球。 许萱不由得吓得心也瑟缩。 真是只蠢蛇,她怎么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 白衣女子,仍旧是美极的容貌,一双茶眸,又是疑惑又是痛苦,她望着那来人间第一个夜晚自己立脚之处。 那一切缘起之处。 还不急感嘆,便被一只手狠狠地捉住腕部带动着不顾一切地奔跑进雨里。 风声唿啸在面庞,她侧头望见面容清绝的青衣少女。 心中豁然贯通。 说不出的感受,比许仙翻脸无情时还要难以言状。 许萱还是追了出来。 直到身为人类的许萱没有了力气,二人才停下了脚步,周围已经没有陌生的人声鼎沸。 看着自己被放开的手腕,那处微红,白余生,露出笑容,冷而残酷,“你不怕我吃了你?” “你不会。” “我会的,许萱,我是一条蛇,额,像他们说的那样,也许是妖。” 许萱喘息,面颊通红,仍旧摇首,“我知道,你不会。” “可那时候,你拦着你的父母,难道不是怕我吃了他们?” 许萱摇头,嘆息一声,“我是想让你自己决定,要如何待我兄长,你不会吃他,可你需要认清你们不能一起的事实。” “呵,可你想不到,那个蠢女人躲在了他的前头要替他赴死是不是?” “白姑娘。” 许萱忽然望着她,平静地开口,“你不觉得感动吗?姚姑娘愿意为了一个人抛却生死,这说明她爱他。” “那又如何?” “这才叫爱啊。” 白余生双眸垂了下来,她当然明白,不然又何必离去? 她自问不会为许仙如此,她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捨弃生死。 她对许仙,那不是爱。 许仙对她,更不是。 多么荒唐。 “你能陪我去雷峰塔吗?” 白余生抬眸,目光里那样的迷茫,尘埃不染,许萱点头,“我陪你。可你为何要去哪里?” “我就是想去看看,你不知道我一直想去看看,我总要去看看。” “白姑娘,你为什么不会吃人?” “你觉得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你不会这样的,可我说不出原因。” “我吃素。” “那你是条好蛇。” “……” 当她还是一条蛇的时候,她便和同类不同,她对那些老鼠青蛙噁心得不行,难以吞咽,而且还忍受不了血腥味,所以从来只吃些瓜果充飢。 【本章完】 第12章 人性 雷峰塔,她在故事里存在了多少年呢? 此刻早已是锈迹斑驳,时光带给它的是伤痕累累,青苔肆虐。 塔前此刻站着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在这雨后初晴的黄昏,天边是彩霞斑斓,远处的西湖波光粼粼,它身后的群山连绵巍峨。 世事流转千年,唯独死物不会变。 白余生仰起了头,稀薄的光影投射在她的头顶,并不刺眼,将她的每一缕发都染成了金黄,唯塔影带给她半面阴影。 她便这般,倾城的容颜,一半沉浸在光里,一般匍匐在影里,斑驳陆离。 身旁的少女,青衫素裙,平静的面容,漆黑的眼,难以言喻的情难自禁。 二人的髮丝在脑后飞扬、纠缠。 “你知道吗?你兄长那样子的时候我也没有特别的难过。只是很沮丧,很失落。” “可你当然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不难过。” 她抬手将被风吹到面前的一缕发拂到而后,始终仰头望着面前的雷峰塔。 “因为那傢伙在我还是条蛇的时候就已经叫我破灭了一次,如今不过是再次叫我明白,故事大抵就是个故事罢。” “呵呵,我说给你听听吧。你们看我是条白蛇,可千万不要觉得这有什么了不得。我自幼被族类视为异物,生母也将我放逐,但我是听着白素贞的故事长大的,林中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都在耳边讲她的事迹。这些本没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毕竟我那时更紧迫的事情是独自一个在旷野里活下去。” 第13页 她顿了顿,转头望了身旁之人一眼,便又继续娓娓道来。 “可你知道吗?只因她也是一条白蛇,和我一样的白蛇。生物都是这般一旦看到了希望,自然就会想要追逐。我自幼时便埋下了这颗种子,要做第二个白素贞,但我又不甘心完全是白素贞,所以才为自己取名:白余生。那次是我劫后余生。说来,便也是我第一次晓得我的故事并不同于那白蛇。我被人捕获,也确实被人买下,只是不想他并未将我放生,而是带回了家,他家中充斥着血腥味,那是我同类的鲜血,但好在他未曾杀我,便又将我卖给了人做玩物……” 她的手被一直带着暖意的手轻轻握住,打断了她未说完的故事,“白姑娘,你想进塔里看看吗?” 她当然对这个提议心动。 “可以进去的吗?没有封印?我会不会又恢復原型,我……” “不要怕,你跟我来。” 她按捺不住心中雀跃地嚮往,只能点头让她牵着手拉着走向那高耸的旧塔。 一路踩着地上新生的青草,雨后潮湿的泥土黏结在鞋底。 白余生以为自己并不能真的进去,那可是雷峰塔啊,曾经镇压过白素贞的雷锋塔啊,可是事实上,许萱就是那般寻常轻松地带着她推开那漆黑的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 她疑惑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天真傻楞。 里头除了蜿蜒的木梯,满地尘埃,墙角的蛛丝,什么也没有。 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座荒废了的旧塔。 那握她的手放开了她,她才惊觉自己掌心早已汗湿一片。 “白姑娘,我幼时就无意间闯入了这里。白蛇的故事我父母唱了一生,我听着长大,可我比谁都疑惑。你看,这就是雷峰塔。可是它有什么特别,又于你而言有什么可怕?你也是化作人形的白蛇,施云布雨,万般变化,你可会一二?” 白余生摇头。 “所以我自然不信那白蛇也会,故事总有夸大的成分,也总是真真假假。也许世上真有白素贞存在,也确有与她为敌的法海。但那不是你,我兄长也不是那许仙,至于那和尚……他也不会是故事里的法海。” 她悠悠嘆息,復才讲起那个有些久远的旧事。 “那是我兄长幼时曾救下的男孩,我虽不知他如何遁入了空门,又如何这般执着。可他看我兄长的目光太过明显炙热,略微留心便会知道。” “可许仙却连那和尚是谁也记不起了。”白余生冷笑着接口,她摇首,“我当那和尚是做什么与我过不去呢。” 歪头沉思了片刻又忍不住吐露心里的不平。 “许仙有什么好?姚姑娘为他要死要活,和尚为他苦苦相逼,我……我便不说了。” “白姑娘,我带你进来,只是想告诉你,你看,故事也并非全然如我们听到的那般,你又何苦按部就班地一一重复?也许,这才是白素贞真实的人间生活呢?” 白余生点头,忽的明艷地展露笑颜,一双茶眸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许萱,你真是让人欢喜,比起许仙,我不知要欢喜你多少倍。” 她说着这话便靠的少女极近,二人柔软的身躯相贴,她见少女转过了脸,望向了别处。 呵,这羞涩的青衣姑娘。 “有人来了。” 许萱迅速地拉着她躲到楼梯后藏匿。 来人是一男一女。 “冤家,你轻些呀!” 门很快被自里关上,窗柩里泄露的光,让躲在暗处的人迅速地看清了来人的目的。 这真是叫人尴尬的一幕。 粗鄙不堪的调情声在这寂静的塔内响起,白余生兴致盎然地趴在木条上竖耳倾听。 她见那二人黏在一起的身躯,女子半解的罗裙,男子褪去衣衫的□□胸膛,来不及继续窥探,便被一双湿热的手捂住了双眼。 她气的迅速挥开,转头头埋怨地瞪向身后的人,只见她紧闭着眼,一张白玉般的脸早已经红若塔外的晚霞,有趣极了。 便凑近那小巧白皙的耳边,悄声道,“你不看看吗?我从未见过人类做这事儿,今日真是好运气呀,你不好奇吗?额,你是人类,你应当是只道的。那我自己看。” 言罢离开,转过身继续观摩去了。 那双遮她眼的手撤回去捂住了自己已经不知何时红了的耳朵。 口中默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白余生却是看的好生过瘾,还在心中默默点评。 暗自感嘆那女子身躯不够柔软,男子那儿生的太过丑陋不堪。 原来人是这样□□的么? 原来与蛇是不一样的啊。 那般的时候过得实在是太慢,叫许萱煎熬不已。 直到一双手用力地再三扯下她捂住双耳的手,大声道,“走了!” 她睁开眼,喘息不已,“走……了?” “走啦,你看。” 随着那手指的放向看去,那儿先前的两人早已没有了人影,唯独那地上凌乱的痕迹叫人明白那不是一场错觉。 受不得空气中瀰漫的气息,许萱逃似地跑出了塔。 白余生莫名,慢吞吞地跟了出去。 “许萱,你跑什么?” “白姑娘,你怎么……” “我怎么?” “算了,你并非人类,不懂得这些也是人之常情,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我便先回去了,我父母应该担心了。” “你走了,我怎么办?” 许萱闻言自袖中掏出了钱袋,“这些你拿着,但切记要小心提防,不要叫人偷袭。” “可你怎么找我?” “再说吧。” 言罢便匆忙走了。 白余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纠结不已。 【本章完】 第13章 人间 13.人间事 白余生以为那日她与许萱不过是短暂的作别,二人很快又会如往昔一般可以时常相见了。 可事实上她在许萱离去后听话地用许萱留给她的钱袋里的银两找到了住处,化成了白衣俊俏公子的模样,日日闲逛在杭州街头也未曾等来与许萱的偶遇。 长庆班紧闭大门数日,她亦是进不去的。 可许萱自那以后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她相见那青衣素裙的姑娘极了。 这事还要从那日观摩的塔内那场意外的□□说起。 白余生以为这次会同以往她还是一条蛇时一样,她躲在草丛间窥见二蛇缠绕□□一般,过眼便忘难在她心中掀起什么来。可事实上,自那日后,那画面总是不时浮现在脑海,愈发的清晰可见。 □□的闸门一旦开启便一发不可收拾,她甚至害怕夜间的到来。 夜色中,每逢闭眼,便是那二人重叠的画面,那浓重的喘息迴荡在耳边,盘旋在心头。 可这并非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事情是慢慢地她开始做梦,梦中那女人的脸换作了她,那男人,不,不是男人,那分明是一具与她无二的女性的柔软躯体。 第14页 有时是一青一白的两条蛇缠绕一起,扭动不停,转瞬又变成了□□的二名女子。 或者一开始是两名雪白的女子身躯转瞬便又成了那两条蛇。 那旖旎的景致,那迴荡在耳边的喘息吟哦,那停留在皮肤表面的灼热。 体内叫嚣的渴望叫她自睡梦中醒来,冷风灌进来,冷的她顿时清醒,可身体依旧火热,那某处的湿热更是提醒着她一切来龙去脉。 她是明白的,自己做了怎样的梦,心中有了怎样的渴望。 做这样的梦,梦中的主角不知何时换成了自己和许萱。 隐晦的那些情愫不知是在哪一刻滋生的,可是等反应过来自己,却已经在心头落户生根,愈演愈烈。 可白余生说到底也是一条蛇,没有人类的保守和压抑,她懂得享受,懂得释放,懂得欢乐要即时抓住的道理。 只有人才回压抑,人才为欲望不耻,蛇不会。 这不过是遵循自然规律。 她很快便坦然接受,并暗自决定要再见到许萱的时候抓住她一起温故梦中的事,把这绮梦变成现实。 故而,她每一日都渴望见到许萱却又每一日都失望不已。 等待的时光漫长极了,煎熬不已。 可她不敢轻易去寻,她怕许萱那孩子板着面孔生气的模样。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白余生已经这样在乎许萱了,甚至不舍的拂她的意。 ————分界线———— 然而许萱呢? 当白余生挣扎于那些风花雪月之事时,她又处于怎样的境地? 不消几日的时光,长庆班便走了大部分的人,也不再有人上门点戏,人们更是指指点点,众说纷纭。 许班主夫妇仿若一夕间老了近十岁,突生华髮,许仙更是被吓得卧病不起,好在那姚姑娘每每陪在床边悉心照料。 终于到了那日,许班主夫妇推开了许萱的房门。 夫妻二人相互搀扶,逆光而来,遮住了屋外的春光明媚。 “爹娘。” “坐吧。” 许萱点头,却固执地立在二老跟前。 许班主满面愁容,低头饮茶不语,开口说话的人便成了身旁的妻子。 “萱儿,我与你爹将你养大成人,从未想过要你报答我夫妻二人。可如今,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们也是无计可施了。长庆班,我们是开不下去了,我与你爹又这把年纪了,偏生你兄长如今又这副样子。” 许萱沉默立着,并不接话,只垂首听着。 她自幼时开始,便是极听话乖巧的孩子。 一直深知寄人篱下的道理。 哪里会有不期回报的,她明白,回报的时候这便到了。 “好在那姚姑娘不嫌弃咱们,愿意照料你兄长,可她那爹哪是个好说话的,昨日来非要带走姚姑娘,说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不该日日待在你兄长这般不详人跟前。这样下去怕是,除了姚姑娘,你兄长的终身大事已是无望了,城中又有谁看得起我们,都当我们不是正经人了。那姚老头更是说我们如今一贫如洗,你那次在那白蛇前脚离去后便也跟着出去,那些人胡乱嚼舌根,便说你也是……也是那妖物。儿啊,如今只有你能改变我们如今的现状了。” “爹娘不妨直说,女儿遵命就是。” “肖家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那独子肖公子又对你情有独钟多年,我们家自除了这样的事后,也只有肖公子还来探望,他仍旧愿意下聘娶你做小,我与你爹的意思自是同意的。如此,那姚老头便也会同意将姚姑娘嫁于你兄长了,虽不再是正妻,可你日后嫁给肖公子,为他延续香火,生下孩子,看那些人还如何胡言乱语,有肖家撑腰,即便姚家不愿,你兄长往后也总能娶到娘子,他是我们的独子,爹娘还指望他养老送终,萱儿,你便成全爹娘这份心思吧!” 言罢竟拉着许班主一道跪在许萱跟前。 许萱立刻扶起二人,仍旧平静地非常,“爹娘不必如此,一切仅凭爹娘做主就是。” “好,好孩子。” 她目送二人出去。 屋内一时寂然,她索性笑出声来。 她从未哭过,不知流泪是怎样的感受,便是此刻也只想朗声大笑。 这荒唐的人世呵。 她又何曾留念,只是广袤天地,她从来无处可去。 便将这俗事满身的躯体葬送了也好。 当是回报那二人的养育之恩了。 她一个人在屋内自晨间坐到黄昏,脑中似乎昏沉又似乎格外清晰,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从未思虑什么。 她更不知道有条白蛇为她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没日没夜地苦苦等候。 便是知道,她也劝诫自己放手了。 她是最懂得克制和压抑的人啊,一个女人。 嫁人的那日天未亮她便已经换了嫁衣施了重妆,珠钗步摇点缀在乌髮之间。 除了在台上,那还是她第一次这般的姿态呈现在人前。 美得确不像这世间俗人。 那些垂涎她美貌多日的人自然是出言刻薄地表达酸苦,笑骂肖家公子好勇气,竟敢娶个妖物回家。 红盖头遮盖了她清绝的容颜,却挡不住那些恶意的诋毁,她在媒婆的搀扶下,一路走过铺成红毯之处,耳边的声音从未中断。 直至上了轿,锣鼓声起,鞭炮声响,便是另一番喧譁的天地了。 第14章 终章 当锣鼓声铺天盖地地响彻在杭州热闹非凡地街头时,白余生正一身白衣,潇洒不羁地靠坐在高楼处观望。 她望着那送嫁的队伍,气派不已的排场,不由得暗自和自己那场没成功的婚礼比较了翻,不由得暗自感嘆,同人不同命。 同样是白蛇,她比不上那白素贞,碰到个许仙是个负心汉便算了,同样是嫁人做新娘子,人家锣鼓喧天八人大轿的,她是自己眼巴巴地要嫁。 诶,好气人。 磕了几粒瓜子,便见那花轿已经慢慢地淡出了视野。 她懒洋洋地靠坐着,无聊地听着楼下吃茶人的八卦。 “你知道今日这花轿里坐的是谁么?” “知道,那唱戏的萱姑娘啊。” “呸,那可是个妖物,只可惜了那肖家……” 眨眼间,那白衣胜雪的少年便已经在她二人跟前,她揪起了那人的衣襟,怒不可歇,“轿子里坐的是谁?” “妖……”他见少年茶色的瞳孔一阵紧缩竟不自觉地改口,“萱姑娘,是长庆班的萱姑娘!” 待他跌落在地上,已经双脚酸软,便是那短短的一瞬,少年身上是森冷得叫人要死的气息。 肖家公子对许萱是当真的上心,虽对外说是娶了做小,可又哪个不知这般八抬大轿地招摇过市是明媒正娶。 一路走过礼堂,喧闹不已。 许萱被领着一路跨过门槛后停了下来。 便是这片刻的功夫,身后愈发喧譁,然后是熟悉的声音。 第15页 “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么?你不能嫁人!” 她身形一顿,却未曾转过身去。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呢?” “你是何人?”肖家的护院都涌上来团团围住了这突然出现的俊美少年。 肖公子作为新郎官自然立在许萱身旁,握紧许萱的手,望着那少年,压下忽然涌起的不安。 他把毕生勇气都用在了今日,只为了这想要的女子。 “这位小友这般上门来闹,想要如何?” “我不想要如何,你把她还给我便是了。” “哼,口不择言,将他轰出去!” 他话音刚落,便见少年抬手扯了那束髮的布带,一头青丝散落,便是位倾城绝艷的佳人模样。 “你……你是?” “怎么,你们不记得我了,我是那白蛇啊。” 她笑起来的模样很美却让人害怕不已,仿若下课便会生出尖利的牙齿撕扯这些人。 涌上来的护院便开始退后,更甚至有人直接丢了武器逃走,众人皆是私下逃窜。 可肖公子舍不下这用了趁火打劫的卑劣手段才娶回来的娘子,依旧挡在许萱身前,固执地不肯让步。 “许萱,你要不要和我走?” 那红盖头下的身影纹丝不动。 那白衣女子便面容里多了怒气,仰头怒吼,转瞬便是一条大白蛇出现在院内,大尾一摆便甩晕了数十人,轻而易举地到了那对新人跟前,将那不知何时握刀相向的新郎横扫在地,整个身躯缠上新娘的腰身。 那日杭州城都在传,肖家新娶的新娘子被一条白色巨蟒带走了。 许班主夫妇闻言当场昏厥。 杭州城外的青山丛林内,白余生第一次拽着许萱逃走的地方。 那山风唿啸的岩石之上,许萱见那人重新由蛇幻化成人,□□着身躯。 她转过头去,背身而立。 “白姑娘,你究竟要做什么呢?” “许萱,我把你抢来了,你便是我的新娘了。” “白姑娘,且不说,你是蛇,我是人,但就我二人皆为女子,你这也是无稽之谈。” “你不试试,如何知道女子与女子不行?” “白姑娘!” 她来不及说什么,身后便是一具□□的身躯贴了上来。 她动弹不得,那人便绕到她身前,吻了上去。 唇齿间,她竟没有反抗。 “我从前睡着的时候,你不是也偷偷如此吗?” 许萱闻言身形一僵,那柔软无骨的手便探进了她的衣衫,扯下了她大红的喜服,“你当我睡着了不知道么?傻姑娘,我知道,我就是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可你竟然也只是唇贴着唇便算了。 “今日,便让我教教你,□□是怎样的?” “白……” 一条蛇没有丝毫的道德观,这叫人类许萱苦不堪言。 那日山风好大,可许萱不觉得寒冷,整个身躯却火热滚烫。 翻来覆去间,她的眼角滚落几滴灼热的液体。 那是她第一次落下泪来。 伤心不能自己,开怀不能言语。 世间事,总是这个道理的,说不清道不明。 【全文完】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