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许喜欢我》 第1节 《只许喜欢我》 作者:何缱绻 文案: 某次朋友聚会,大家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 许嘉川慢条斯理地嘬了口烟:“林蔚又跟我闹别扭了,这回说什么我都不会主动道歉,除非我脑子有病。” 林蔚冷笑:“就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就算他脾气差,性格恶劣,晚上还不是得夹着尾巴来求我? ” 谁知悉数入了他耳,烟一扔。 “不行,太没面子了,我得去跟她谈谈。” 谈话的结果,就是狼性大发,把她凶狠地按在车后座吻到餍足。 “脾气差?性格恶劣?嗯?这么多年我的一腔柔情全都喂了狗?” 她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圈,一双眼鹿儿似地对着他眨呀眨。 “许嘉川?” “嗯?” “汪。” “……” 某人心头一漾,当即夹住尾巴。 第二天,谈起他如何道歉。 她说:“嗯,态度挺端正……就是我腿有点软。” 他去医院脑科挂号:“qaq我媳妇儿让我来治脑子。” * 温柔痞子x娇俏美人 青梅竹马/久别重逢/日久生情 一个错过与重逢的故事;飙车随缘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校园 主角:林蔚,许嘉川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犯太岁 ... 傍晚七点十分,林蔚把最后一份材料递交给企划部。 走出来时,整栋办公楼静得悄无声息。 叮咣——叮咣—— 空旷的楼道里只有高跟鞋跟砸在地面的单调回响。 声音一路蔓延到这层楼拐角的卫生间,林蔚进去后,盯着镜中疲惫的女人,深深呼吸。 工作一天,林蔚累得精疲力尽。 就算是已经下班了,洗漱台上的手机还不休不止地叫嚣着,吵得她心烦。 因为企划案的事情,林蔚连熬了好几个晚上,今天却又被驳回了。无奈之下,她只能继续拿回去修改。 改到最后,披着满肩霞光抬头,满办公室只剩她一人。 快速卸了妆,扣动水龙头,她躬身下去掬起冷水泼了把脸。 冰凉钻入每一个毛孔,充斥在细胞里,她霎时清醒了。 电话又一次响起,她心烦意乱。 终于接起,开了免提,妈妈在那边大声地说:“蔚蔚,怎么不接电话呀?还没下班?” “是啊,今天太忙了。”林蔚边说着,边拿出化妆品补妆。 镜中女人眉眼弯弯,不过眼底有两道如何也忽视不了的青痕。 看起来气色不佳,气质大打折扣。 林妈关怀的话没有半句,在电话那头又念叨林蔚:“蔚蔚啊,我跟你说,你可别迟到了,给人个不好的印象,传到你方阿姨的耳朵里我也臊面子呀。”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您成天操心什么呢?” 妈妈又开始絮絮叨叨,林蔚嗯嗯啊啊地应着,拿粉扑将脸上下扫了遍,遮住眼底青痕,气色复佳。 林蔚迅速涂好口红,眨眨眼,明眸皓齿,眼角勾着一弯潋滟,转目之间波光淋漓。 说不出的动人。 林蔚满意地对镜中的自己微笑,收拾好洗漱台上的东西向外走。高跟鞋的声响再一次在楼道中无休无止地回荡,她说话时从四面八方传来回音: “行了,行了。您别担心了,我俩又不是第一回 见面了。就吃个饭而已,吃完我就回家了。” “就吃个饭?” 林蔚气息一阻:“不然呢?” “不看个电影什么的呀?你们年轻人要学会抓住机会相处呀,行止也挺忙的,好不容易跟你见一面。他们银行最近……” 林蔚烦不胜烦,“您别说了,我要开车了。” “算了,你也嫌我烦。别让行止等久了,你赶紧去吧。” “行。” 正要挂电话,妈妈在那头拔高了声调喊了声:“对了——” “又怎么啦?” “川川回来了。” “……” 林蔚怔了怔,没接话。 妈妈继续说:“明天周五,咱们两家都有空。晚上一起吃个饭去?去吃火锅还是什么?” 林蔚不假思索地回绝:“我就不去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不去呢?你俩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咱俩家也难得凑得全……” “不去了,这几天挺忙的。你们吃吧,代我跟叔叔阿姨问个好就行了。” “真不去?” “不去。” “唉,那行吧。”妈妈遗憾地叹气,“你跟川川小时候关系那么好,好几年没见了也不想啊……” “有什么可想的,”林蔚赶紧抢话,握紧方向盘蓄势待发,“我开车了啊,妈,不跟你说了,被交警抓到我开车打电话要扣我分的。” “臭丫头,你呀。” 好不容易才清静了,林蔚还没开车,又接到了方行止的电话。 方行止是方阿姨介绍给她的相亲对象,她今晚要去见他。 他们两人上周见了一面,聊的还可以,于是这周方行止抓住机会约她出来吃饭。 林蔚一开始想拒绝,奈何妈妈那边催的紧,也不好拒绝方阿姨的好意,她只得硬着头皮赴会。 天知道她多想一下班就回家把自己甩入温柔乡好好泡个澡睡一觉。 这周太忙了。 说了两句就挂了。 方行止告知了她餐厅的地址,恰好在她公司附近。送了脚油门,过了三两个红绿灯就到。 * 推开西餐厅高大的旋转门,林蔚踩着萨克斯曲乐声往进走。 方行止等得不耐,一直望着门边,直到那道柔美的白色身影从门内飘进,他的眼睛都亮了,赶紧挥起手臂向她示意。 “林蔚,这边。” 林蔚报以职业微笑,过来后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下班太晚了。你等久了吧?” 方行止和煦地笑着:“没事儿,我没等多久,就十来分钟。” 林蔚脱掉风衣外套,甩出里面的一条白色鱼尾裙。 灵动的裙摆浪花儿般在腿面翻滚,若隐若现出白皙的腿面。 方行止只看了一眼,像被烫到一样赶紧移开目光,干咳一声给林蔚递去菜单,“那个,先来杯柠檬水吧,润润喉。工作一天,辛苦你了。其他的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可以。” 闲聊几句,方行止叫来waiter,他们商量一番点好了单后,方行止又问林蔚:“对了,楼上有个电影院,一会儿去看个电影吗?” “虽然我很想去,”林蔚假笑着,“但是我今天特别累,只想回家睡觉。” 方行止语气都轻了,心疼似的说:“你们房地产这么忙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们银行才累成狗。” “最近新楼盘要开了,什么事儿都堆一块了。没办法的嘛。” 林蔚说着,抿了口柠檬水。 凉中夹酸,流窜到舌根,缓解了喉中干涩,舒适多了。 第2节 “那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林蔚笑着回绝:“不用,我自己开车了的,也没喝酒。” 方行止试探着:“不喝点儿吗?我还说这家餐厅楼下有个小pub,调酒师我认识,一会儿带你去喝两杯呢。” 林蔚弯着唇,看着面前的男人,始终微笑着。她眼眸清冷,透着冷静自持,一如她的语气:“我酒量不好,不喝了。谢谢你的好意,我没那个福气品到你朋友调的酒了。” “那行吧。” 方行止敛去多余的情绪,报以善意微笑。 林蔚始终面带微笑,然而方行止在她的眼中却捕捉不到丝毫的笑意。 方行止能感觉到,她在刻意拿捏距离。 是个聪明女人。 方行止的确是个很爱张扬自己的男人。 席间他侃侃而谈,跟上回见面一样,随便抓过个话题就能聊两句,上回在咖啡厅,他聊到黑森林蛋糕的起源和工艺,这会儿餐上来了,又给她介绍各种牛排的区别。 林蔚很少插话,只安静地听,全程微笑。 服务生看起来是新来的,捧着装酱汁的瓷盅。瓷盅略有些重,他一只手捧了两盅,过来时磕绊了下,酱汁泼出来,哗啦溅了林蔚一手。 林蔚都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看着那黏糊糊的酱汁滴滴答答地流在桌面上。 服务生连连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拿稳!” 方行止骂道:“你他妈不长眼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新来的,没注意……” 方行止拍桌:“去,叫你们经理过来!” 林蔚觉得这样的小事没必要弄这么大阵势,赶紧说:“没事没事,算了。我擦擦得了,没必要为难人家。” “真没事儿?” “没事。” 林蔚疲惫地笑了笑,扯过湿巾擦手。 她边擦手,心里越来越不痛快。 联想到工作上的不如意,她愈发心烦。 不知今天怎么了,什么也做不好,犯了太岁一样。 方行止又朝着服务生骂了两句,给人家骂跑了,他才瞅着那只被酱汁染脏了的纤纤玉手,一通唉声叹气,扯了两张餐巾纸一把包过她的手,捏在手心里。 “……你,”林蔚今天受到的惊吓着实不小,她都要神经过敏了,下意识骇然惊叫一声,赶紧抽回手,皱紧了眉,“你干什么?” “什么服务生,真不长眼。” 方行止边给她擦,边不轻不重地揉捏。 捏到后来,攒成了团暧昧。他的语气也变得幽昧了许多:“林蔚,一会儿吃完饭去喝两杯吧,我都跟我那朋友说好了——那边可没有这么不长眼的人。” 他们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他现在又这样毫不避嫌地拉着她手,林蔚万分不适。 她赶紧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离开。 “那个……我去趟洗手间。” 林蔚冲进洗手间洗净了手,反复揉捏搓洗。 她整理一番形容,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个男人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得一览无遗,攻势热情。 她万分不适。 还没从洗手间出来,林蔚及时地接到了蒋一頔的电话。 真是一场及时雨,救她于水火之中。 蒋一頔问她是否有空,约她出来见面,林蔚赶紧说有空,约好地点准备和方行止告别了。 有了这个借口,她回去后吃了两口饭,作出吃饱了的样子,和方行止作别,“不好意思啊,我得走了,朋友找我有事儿。” “啊,这样呀。” 方行止也不傻,看出她因为刚才那事不高兴了,脸上有点尴尬。 他也没强留她,结了帐后一路把她送到停车坪。 临走时,方行止伸手挡住她车窗,笑容灿烂:“林蔚,阿姨生日快到了吧?找个时间咱们一起去挑个礼物?” 林蔚笑盈盈地看着他,兀自在心底冷笑。 真是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啊。 林蔚莞尔一笑,客气又疏离: “难为你还记得我妈生日,到时候再说吧,走了。” —— 蒋一頔在棠街一家清吧等林蔚。 大概二十分钟后,林蔚来了。 “蔚蔚,这边。” 林蔚仿佛卸下一身防备,过去后把半个人扔在卡座沙发里。 她掀着眼皮,声音松懒,没什么精神:“什么风把我吹来了啊?姑奶奶。” “什么风?救你于大难水火之中的风。”蒋一頔哼了两声,然后叫来酒给林蔚倒上推过去,满脸讪笑,“别的不说了,先喝点。吃饭了吗?要不咱俩先去吃点饭?我请你,酒我也请了。” “讨好我啊?事献殷勤,准没什么好事儿。”林蔚淡瞥她一眼,嗤笑着,扬手推开面前的酒,“我还开车呢,不喝酒。你可别害我,赶紧说正事儿。” “也没啥正事,”蒋一頔顿了顿,声音也弱了,“……就是我大姨妈快俩月没来了。” 林蔚眉心一跳:“所以?” 蒋一頔笑:“可能中奖了。” “……” 林蔚脑门儿轰的一声,表情凝固了。 余震还没结束,蒋一頔开始眉飞色舞地张扬和“小陆总”在豪华游轮上销魂旖旎的一夜。都听到小陆总脱裤子了,林蔚窝着火打断:“等等,你用验孕棒了吗?” 蒋一頔笑容一凝,“没。” 林蔚横她一眼:“明天去验,你以为你摸彩票呢?摸彩票还得开奖啊。” 林蔚说着,郁结之气自心底腾起。 蒋一頔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没头没尾的事儿,大多围绕小陆总。 林蔚越听越烦,烦躁地抓过杯子。 头顶五颜六色的光泡在液体里,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目眩。 索性仰起脖子灌下,苦辣在喉间蔓延,呛得她想流眼泪。 蒋一頔看林蔚那豪情万丈灌酒的样子,赶紧说:“蔚蔚,你别喝啊。你不是还开车吗?” 林蔚冷眼瞪她:“有空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儿吧。” 蒋一頔这幅样子,林蔚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 蒋一頔工作的外企有个风云人物,人称“小陆总”,是她顶头上司家的大公子,名副其实的黄金单身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蒋一頔就成天三句不离他,如今又搞出这档子事儿,林蔚气得想骂她,都不知从哪儿开头。 林蔚懒得搭理,蒋一頔也不吱声了,只见着林蔚一杯杯灌酒,浇愁似的。 过了会儿,蒋一頔这才小心翼翼地问:“蔚蔚,你心情不好啊?” “还行吧。” “有啥不顺心的?” 林蔚淡淡道:“就工作的事儿吧。” 蒋一頔在旁叽叽喳喳地唠叨了会儿,片刻后,接了个电话。 末了,蒋一頔搡林蔚一把:“蔚蔚,我有事先走了啊。你少喝点儿啊。” “你干嘛去?把我弄来了就走啊?” “我……” 林蔚看一副蒋一頔欲言又止的模样,收回质询冷笑着,“哦,又去见陆知贤?” 陆知贤是小陆总的大名,蒋一頔几乎从不直呼。 这会儿蒋一頔愣了愣,后知后觉地点头,有点儿怵林蔚。 “蒋一頔,”林蔚喘了口气,喉中酒劲儿热辣,“我不想骂你,你自己掂量点儿,别把自己到头来搞得不人不鬼。” “嗯,嗯,知道,知道……” 蒋一頔怕林蔚发火,胡乱地应了两句,包一夹忙不迭地跑了。 林蔚的酒量一向不好。 三杯两盏往下灌,无意识一样,恍惚间有了醉意。 身后几桌都吵吵嚷嚷的,声音高亢,吵得她心烦气躁。 片刻后,她朦朦胧胧感觉面前站了个人。 隐约能看出是个男人,轮廓高大。 站了三五秒后,男人低声问她:“一个人吗?” 他的声音醇厚而低沉,略有些哑,像是抽了很多烟的缘故。 蜂鸣似的,在她耳膜上抓挠。 林蔚没抬头,只冷笑着:“搭讪啊?太土了吧。” 男人盯了她一会儿,轻笑一声。他指了指身后,解释着:“我们那桌坐不下了,你这边一个人的话,我们跟你拼个桌?” 第3节 “拼桌?”林蔚又笑了。 她微微抬头,撩着眼皮瞥向他身后,想看清他们有多少人。 黑压压的一片,和着头顶斑斓的光,眼前一晃,却都成了大块的斑斓色块。 林蔚皱了皱秀气的眉,扬脸一笑:“你说拼桌就拼桌,这么容易吗?” 一张娇俏艳丽的面容绽露在色彩迷幻的灯光下。 酒后酣容,娇艳又潋滟。 他微一顿,不说话了。 林蔚听他没再提拼桌的事儿,以为他放弃了就走了。谁知身旁沙发一陷,他已经坐在了她身旁。 林蔚下意识地看向他,哂笑:“这桩交易,不是我受损吗?” 他好像在笑。 声音越发清朗,沉沉拂过她耳畔。 他慢条斯理地说:“想要补偿?” “不然呢?”她红唇勾起风情,眸光却极其清冷自持,坐定了身,同他讨价还价,“占了我的地儿,还不补偿我?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她身上一股好闻的香味儿钻入他鼻腔,陌生的气息。 许嘉川凝视着身前这张脸,笑容从嘴角一点一点褪去。 七年,这张娇酣的醉容,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最后他都不知,时常梦见她,是因为思念的惯性,还是因为实在难忘。 他沉沉叹了口气,突然发狠了,伸手一把箍住她尖俏的下巴,强迫她看清自己的脸。 太岁当头坐,无灾也有祸。 作者有话要说:  ——占了我的心,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求个收藏呀么么ovo 大家好,这篇文的主角是林蔚和许嘉川。 讲的是一对儿青梅竹马磕磕绊绊日久生情逐渐敞开心扉走到一起终成眷属的故事! 这会儿是他们分别七年后重逢! 至于为什么分别,七年前他们之间的羁绊,都会在后文揭晓。 第2章 林蔚脑中轰然嗡鸣,酒醒大半。 她拨开迷朦的视线,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比以前成熟多了。 面前的男人剑眉星目,碎发遮住上眼睑,眼睛的轮廓狭长又淡漠。 他唇角自然垂着,看起来没什么笑容。 面部线条明快,鼻骨雕刻般笔挺,颇有几分命犯桃花相。 真像许嘉川。 “林蔚,好久不见啊。” 许嘉川之于她,比什么醒酒药都管用。 林蔚听他这么说,脑门像被擂了一榔头。她酒意全无,蹭得从座位上弹起,扯起包就往门外走。 那抹白色渐远,团成一捧月光,许嘉川也跟着从沙发站起。 眼见着她消失在玻璃门后,他一时失神。 “哎,兄弟。你不是拼桌去了吗?” 喻远航还在跟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摸牌,听许嘉川喊了这么一嗓,赶紧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玻璃门,“那是林蔚吗?你碰着林蔚了?!” “林蔚?是谁?” “谁啊?” 聚会的大部分是大学同学,甚少有人听过林蔚的名字。 喻远航和许嘉川相识多年,是高中不同班的同学,虽那时候,他们并不熟悉,但许嘉川高中时是个风云人物,所以喻远航对林蔚的事也有所耳闻。 喻远航大呼小叫:“不是吧?你这表情……那女的真是林蔚啊?” 许嘉川没说话。 “变化真大啊,不是啊,哥们儿,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大家的八卦之魂被燎起,都抓着喻远航问,毕竟从没见过许嘉川这么在乎过谁。 陆时鸢酸溜溜地接了句:“谁知道。” “就,林蔚呗。”喻远航笑着,“是许嘉川的……” “不是我的谁。” 许嘉川收回视线,。 “行呗,不说了。”喻远航呛了声,缩了缩肩不敢再提。 陆时鸢睨他,没好气地说:“琢磨谁,也别琢磨许嘉川,成天干个什么都神神秘秘的,你回国也不跟我说,还要我亲自打电话给你?” 许嘉川靠在沙发里,指腹轻捻着酒杯干燥寒凉的杯身,晃了晃冰块儿,叮咣作响。 “希望你下次打给我,是真的有事找我。”他又面无表情地横了喻远航一眼,“不用让别人骗我过来——还借口同学聚会,听起来不可笑吗?” 喻远航支支吾吾地打断:“什么叫骗?大家好久没聚了,说的真难听。” 陆时鸢:“你们产科那么忙,知道你难请才找个借口啊。” 喻远航打着圆场:“就是啊,知道你忙,所以才找了个托辞嘛。” “……” 许嘉川垂眸,没说话。 陆时鸢问:“说起来,你最近有空吗?” “有事说事。” “我爸催我相亲,想让你陪我演个戏。” 许嘉川皱眉:“演戏?” “他说,如果我跟下个相亲对象没谈成,就彻底不管我了。你来演我相亲对象,跟我去跟我爸吃个饭,然后过几天我说咱们分手了就行了……” “真无聊。”他拧着眉打断:“我没兴趣。” “别啊。”她苦笑,“反正咱俩也没成,不是正好么?” “找喻远航啊。” 喻远航:“不是吧……” 许嘉川心烦得很,起身欲撤,“算了,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喻远航:“这才坐了一会儿,酒都没喝呢。” “不喝了,我还要开车。” “那你干嘛去?” “有事儿。” 陆时鸢兴味阑珊:“什么事?女人的事儿?” 许嘉川偏头的一瞬,目光落在林蔚刚才离开的座位。 一束月光跃入眼底。 他眸光微动,跟随声调陡然下沉,变得幽深。 “对,女人。” 陆时鸢一怔:“开窍啦?” “学姐,来来来,别管他了,我们玩我们的。” 喻远航揽过人群又开始闹腾。 许嘉川旋步出去,玻璃门在身后关闭,悠扬乐声和满目斑斓一齐阻隔在身后。 门庭清静,徒留一阵萧瑟的风,两侧相望,看不到她半个人影。 她的外套上有股好闻的香味,像是樱花泡在香草奶茶里。 沾染着她的温度,烘开了,在他臂弯间流窜。 刚才,她贴近自己时只捕捉到很淡的一丝,以至于没法好好回味。 那张艳丽娇憨的脸庞无数次午夜梦回,常常折磨得他无法入眠。 他抬眼平视着远处深蓝色的地平线。 夜色像是个巨大的铁皮匣子,开了盖儿,溢出满目星光,高悬着的那团明月光,洒在他眼前。 像她的白裙,跃动在他眉间心上。 让他再也无法宁静。 —— 走到半道,林蔚才发现外套忘拿了。 她感到懊糟。 从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他。 酒后周身发热,凉风一激,打了个寒噤,酒彻底醒了。 第4节 林蔚踩着风往回走。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抹肩白裙,露出两截纤细匀称的锁骨,卷发聚在颈间,颔首之际遮住半张脸,酒后面色氤氲,衬得她有种妖异的迷离美。 路遇一两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对她欢快地吹口哨。 她抖了抖,迅速躲开。 步子更快了些。 林蔚沿着路边走,想顺便看看有没有出租车。 喝了酒,车扔在不远,没法开,只能打车回去。 忽地,一声轻快的口哨。 身畔停下辆白色宝马,开车的男人滑下车窗,轻佻一笑,“多少钱?” 酒后脑神经也慢了半拍,林蔚没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停住脚步,“什么多少钱?” 宝马男笑意更浓:“你这么漂亮,地方可以你选。” “……” 她拧着眉,羞愤交加。 “——滚蛋!” 一声男人的怒喝,紧接着,她身前横过来一条手臂。 男人将她向后一拢,坠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温热的气息把她紧紧包裹住。 他又在她头顶出声:“回去问问你妈多少钱?” “凶你妈啊?傻逼!” 宝马男悻悻地瞪了许嘉川一眼,油门一踩飞也似地溜了。 “你放开……” 林蔚又一次把他推开。 许嘉川怀中一空,不由分说把她拽回来。 他扬起手臂,主动把外套递给她:“衣服。” “……”她愣了愣,下意识想说的“谢谢”哽在喉中。 顿了顿,又甩身要走。 他带过手臂,迅速将她拉回,声音冷冽,“林蔚,你躲我?” 林蔚生得瘦弱纤细,耐不过他这样大的力气。 “我没有……” 他半拥住一片沁香的柔软,半个怀抱都是热乎的。 不由地气息压低了,他俯身过来,凝视着她,好像要把她七年的变化尽收眼底。 “……” 她心惊阵阵,话都说不出了。 从她记事起,许嘉川就活跃在自己的人生里,他的霸道和戾气,她太熟悉了。 她对他这副乖戾模样她并不称奇,甚至还有些,久违。 久违了。 真的是他。 “你躲哪儿去?街就这么长点。” 他牵起她往停车坪的方向走,力气大得要死。 她挣脱不得,边跳脚边喊:“你放开我!” 连呼三声,声嘶力竭。 他没说话,一直带她走到辆黑色吉普旁,扬了下手臂,稍一松手。 “……” 她猝不及防,整个人仰栽在车头上,巨大的保险杠硌得她骨头生疼。 “喂……”她呲牙咧嘴:“你干嘛啊?” “不是你叫我放开你?”他弯着唇,神情半明半昧,“我放开了啊。” “……” 她哑口无言。 “还要我放开么?”他的一双眼黑得深沉,唇角沾着笑,“以前不是你抱着我不撒手?忘了?” 林蔚算是怕了他了:“……你到底要干嘛?” 许嘉川冷冷横她一眼,转身上车:“上车!” 颐指气使的口气,实在熟悉。 林蔚悻悻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车的方位,嗫嚅着:“我自己有车的……” “你喝酒了,嫌命不够长?” “……” 许嘉川又把车前灯打开,恶作剧似的。 巨大刺目的光束把她包裹住,她直捂眼睛。 而他像个彻底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咧着嘴笑,“快点儿啊,我今天心情不错,顺便送你回家。” “……”她向自己车的方向望了眼,“不用……” 他笑了,倒是惬意了,靠在车窗上点了根烟, “行,那就这么耗着吧。” 她不走,他也不准备走。 她懊糟得很,从包里掏手机给蒋一頔打电话。 那头热火朝天,还没说两句,蒋一頔那个缺心眼的就挂了。 许嘉川嘬了口烟,哂笑:“求救呢?” “……” “我又不会对你干什么,你怕什么?” “……” “有人送你回去吗?” “我打……打车吧。” 许嘉川轻笑,“刚才那男的看你什么眼神,忘了?” “……” 他捻灭了烟,又喊她了:“上不上来,我倒数了啊?” ……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他总惹她哭,然后乐不可支地弹她脑瓜嘣儿:“蔚蔚,叫声嘉川哥哥,就给你糖吃。” 她性子不若他反骨,等他数三声,温顺地跟在屁股后面喊他“嘉川哥哥”。 喊到他眉开眼笑,糖没怎么吃,脑瓜嘣儿倒又挨了不少。 存心捉弄她。 “三。” “二。” “一点五啊——” “别数了!走。” 林蔚疾步上前,一把拉开后侧车门。 真是怕了他了。 他笑声愉悦,又对她颐指气使,“坐后头干什么?过来,跟我坐前边儿。” “……” 夜风凛凛,她在车外瑟抖。 站了一会儿站不住了,她也向来拗不过他,只得乖乖照做。 吉普的底盘厚重且稳,且高。 林蔚抬腿上车时,凉风掠过腿际,一股子寒凉在她下半身流窜。 就算是她穿了外套,也奈何不住风往身下的裙中钻。 林蔚哆嗦一下坐上去,忽地迎面扔过一件外套。 宽且大,像是他的尺码,沾着陌生的气息,罩在她光裸的腿上。 她囫囵想拨开,“这个……” 他眉眼弯弯,哼笑着:“你逞什么能呢?盖盖吧,大冷天穿这么点儿。” 一直到坐上来,她没动弹了。 外套就那样搁在自己腿面,渐渐把冰冷的皮肤捂热了。 他又打开空调,车内慢慢暖和了,他才缓缓发动车子。 周遭夜色一路后移,车很快驶出这条街,奔入宽阔的马路。 霓虹如光河,月色如水。 第5节 坐到车里,他们一路上却没什么话。 上了高架,他问:“还冷吗?” “不冷了。”她怔然摇头。 他声线又柔和了一度:“你家在哪?” “我家在哪你不知道?” 他偏头冷冷觑她,轻嗤:“你不是搬出去了?” “……”她哽了哽,闷声说:“软件园背后,盛景公寓。” 他扬唇一笑:“哦,离我们院还挺近的啊。” “……” 车下了高架,他熟练地打了两圈方向,又驶入条平直通明的马路。 外面的灯光愈发明亮,暖柔的灿黄色溢入,洒在他脸上,弱化了一向凌厉分明的线条,柔和很多。 “那个……”她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哑,“三院吗?” 前段时间听父母说起他回国了,在市三院产科入职。 起先她不信。 她无法想象那样一个一身戾气的许嘉川,居然成了个济世救人的医生——还在产科? “嗯。” 他又打了半圈方向,往前行驶一段,遇到一个红灯。车身刹住,平稳停下,撞破眼前一片葳蕤绸密的万家灯火。 “为什么当产科大夫?” “调剂的,我无所谓。”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一幢七八层的高楼: “要到了。” 她没头没脑地问:“三院,产科?” “是啊,”他偏头低笑,对她这种将信将疑的语气没感到意外,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找我做手术啊?” “……不是。”她低头,扯了扯唇,“我又没怀孕。” “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他迟疑着,“你跟晟夏……” 她一口咬过,“早分了。” 头顶的红灯跳着数字,他盯了一会儿。 “对了,我听我妈说了你的事儿。她不是把方行止介绍给你了吗,你们见过面了吗?相处的怎么样?” “方行止?” 她讶然重复,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颇感诧异。 “他是我二表哥。” 方阿姨是许嘉川的妈妈,而方行止是作为“方阿姨亲戚家的孩子”被介绍给她的。 算起来他们的确是亲戚关系。 许嘉川从自己的人生中淡去太久,她没想到过这层关系。 “还可以。” ——还可以。 他愣了愣。 抬头看着天边那轮弯月,心上像被挖空了一块。 从前别人问起林蔚,许嘉川怎么样,林蔚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很讨厌。” 还可以和很讨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形容词。 红灯跳绿后,他脚步陡然下沉,忽地加快车速,风驰电掣,向公寓大楼飞去。 她被迅猛的车速骇得心脏狂跳。 半分钟不到,车身一顿,又平稳落地。 她跟随惯性向前一搡,缓缓把魂魄拉回来。 带回一车寂静。 他平视前方,一言不发,利落的发扎挠着眼睫,刺儿一样。 她的一句“还可以”,像根倒刺,扎在他心底茁壮发芽。 她准备下车:“我先走了……今晚,谢谢你了。” “林蔚,” 门开一半,他倏忽在身后叫住她。 她怔然回头,看到他半个人溺入黑暗。 轮廓阴暗,看不清表情。 她的脸迎着月光,一双眼清澈如潭,没了酒后的艳丽与娇酣,盛着两湾冷柔。 把他的心都溶化。 他哑声道, “下回,别躲我了。” 第3章 周旋 ... 林蔚第二天睡过了头。 昨晚喝了太多酒,醒来时头痛欲裂,看了时间大感不妙,飞奔到公司。 程向南像棵松似地扎在办公室门口,边看表,边看林蔚踩着小高跟一路小跑过来。 揪到了一向做事严谨,一丝不苟的林蔚的小辫子,程向南脸上堆起得意的假笑:“林组长,晚了半小时了啊,这可不大像你的作风,这周考勤严,你自己掂量点儿。” 她满头大汗:“对不起,对不起。我车昨天没开回来,挤公交来的。” 才要往办公室拐,程向南伸手把她挡住:“站着。” 她立马像按了暂停键一样,顿在原地。 程向南三年前跟她同批进入这家房地产,去年同一时间被提携升为组长。 他们各自带领的小组在这家企业里业绩突出,平分秋色,然而最近新楼盘即开,因了企划案一事,林蔚的业绩越来越有超越程向南的趋势。 程向南有了危机感。 他这人心眼儿一向小,业绩又直接与年终奖挂钩,家有老婆孩子,还背着房贷,眼巴巴瞅着那热乎的十万块要落进林蔚的口袋了,最近变着法子想抓林蔚的小辫子,恨不得抓到点儿了立马去老总那边参上一本,灭灭她的气焰。 她也猜到了,他是存心的。 程向南露出阴恻恻笑容,她赶紧先声夺人,“程组长,昨天新改的企划案你看了吗?” “企划案?” 程向南耳朵竖了起来。 这回是林蔚全权负责,他连边儿都摸不上,最近跟领导吃饭都有点儿一问三不知。 昨天例会上,老总问到他,他支支吾吾说不上,老总还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要他熟悉公司近况,不要坐井观天。 他果然被吸引,林蔚轻笑:“周总让你会前去看一眼,我昨天刚交过去。” “周总找我?” 林蔚点一点头,指了指楼上。 程向南态度陡转,这回换上谄媚的笑容,都忘了要为难林蔚,脚底一抹就往楼上去。 林蔚目送他离开,气定神闲地走进办公室。 同事葛婧一向玲珑八面,顺风耳一样,早就听明白了刚才门口的动静,抬头冲她笑:“林组长,真有你的啊,周总最烦程向南拍马屁,你还把他上赶着往那儿送。” 林蔚心笑,看谁治得了谁呢。 果不其然,早上九点例会开始前,程向南涨着张猪肝色的脸过来又冲林蔚颐指气使,人群攒动,跟看神经病一样全看着他。 程向南就是有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憋屈得很。 “程组长,开会了,有事儿等会说?” 林蔚平静一笑,悠悠然给他一个凌厉的眼神,旋身进了会议室。 程向南吃了瘪,全天下来,都不敢找她麻烦。 可她的麻烦却还没完。 会议结束,项目经理彭金彪给她留下了。 五十多岁的男人一脸横肉,满面油光,肥手一挥,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林蔚纤瘦的肩,“小林啊,企划案我看过了。” 林蔚周身一凛,下意识躲他。 她也猜到了他下一句:“还是不行,拿回去改改吧。下班前送到我办公室,上点心啊。” 他眨着两只绿豆眼,浮肿的眼皮朝她懒洋洋地一掀。 她头皮发麻。 垂头丧气地回,组里三五个同事都忙着自个儿的事,仿佛这个企划案的活儿推下来,就理应是她一个人全揽的。 反正她也习惯了这样。 第6节 毕竟她是上头钦定的。 明天是久违的周末,同事们都早早下了班,她焦头烂额之际,一抬头,周遭四下空旷,窗外又是漫天霞光。 轻轻叹气,坐在办公椅上旋了一周,活动了下酸痛的肩周,蒋一頔的电话过来了。 她正心烦,想到昨天蒋一頔说起中奖的事情,她火气更盛,接上电话了,口气也重了三分,怒意四溢,开门见山,“姑奶奶,有结果了?” “嗯。” 蒋一頔蹲在卫生间里,盯着验孕棒上的那一道鲜红色发怔。 “怀没?” “没。” 林蔚松气,“没有就好。” “一点儿也不好。” 蒋一頔长叹一声,把还沾着尿液的验孕棒甩入垃圾篓,轻微一声响,被厕纸没过,像是扑了场空,心里也空落落的。 “怎么不好?” 林蔚忍了忍,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她想说,万一陆知贤只想跟你for one night,你还傻乎乎的当了真,真的怀了的话,孩子不能要了,还得在手术台上遭一趟罪,不划算。 但终是没忍心说出口。 太伤人了。 刚开始林蔚总觉得蒋一頔这姑娘,就是爱钱,才看上陆知贤,情愿为人家抛头颅洒热血,肝肠寸断。 后来发现不是,她可能是动真格了。 林蔚也不好劝她,听那头一直沉默,只安慰着,“没怀就好,我都跟你说了,这种事,到头来只能把你自己折腾得不人不鬼的,划不来。你这几天好好吃饭,别因为这事儿茶饭不思的,别乱想。” “不行,我还要减肥。” 说得倒像是人话。 “你减肥干什么?瘦的跟个人精一样。”林蔚又要发火,“就你那二两排骨,再不吃饭,一巴掌都能给你拍散架。” 蒋一頔忍俊不禁,在那头咯咯直笑:“别说我了,你跟你那相亲对象怎么样了?” 林蔚听出来她在转移话题,但听起来她心情也好了些,随口一答:“就那样呗。” “模棱两可的,就那样是啥样?有感觉吗?就那种,心跳扑通扑通的感觉?” 她笑着摇摇头,老实说:“没有。” 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 蒋一頔又说:“哦对了,前几天我听王娜说,许嘉川回国了,你知道吗?她前几天去做产检,碰见他了!我的天哪,许嘉川居然在产科!” 连续尖叫两声,林蔚把手机支开耳旁,听那边平静了又放回去。 “嗯,我知道。” 手不自觉地放在腿面,似乎还残留着他外套的温度。 “你居然知道?”蒋一頔想八卦的兴致消了大半,声音也陡然沉下去,“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还想跟你八卦八卦。” “什么八卦啊?就这事儿啊?” “唉,不是。”蒋一頔思索着,“就是小陆总……” “又是小陆总啊?”林蔚烦躁地打断,不想再听。 “不是,不是啊,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行,行。姑奶奶,你说。” “就是,小陆总他有个姐姐,叫啥我忘了,我见过一次,长挺漂亮。我嘛,一向对长得漂亮的印象极深……我昨天看到她来公司……嗯,是许嘉川送来的……” 声音渐渐小了,试探着林蔚。 蒋一頔其实觉得这事对于林蔚来说,实在有些无关痛痒。 可不知怎的,就是想告诉她。 许嘉川之于林蔚,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心照不宣。 可似乎只有林蔚,向来波澜不惊,看起来毫不在意。 不像是装出来的。 林蔚琢磨了会儿,把人物关系理顺了,末了轻描淡写地一笑。 “哦。” “哦?你居然哦?你没啥想法吗?”蒋一頔又开始大呼小叫,“喂,喂,林蔚,你看到许嘉川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都没反应的吗?” “又不是我看到。” “那如果,如果是你亲眼看到了呢?” 办公椅旋了半圈,面向落地窗。 天边一片被霞光染成火红的云层,七朵八朵簇成了团状,像是七年前那个除夕夜,在头顶绽开的灿烂烟花。 她无所谓地笑。 “爱跟谁跟谁呗,跟我又没关系。” 确实跟她没关系。 蒋一頔暗叹,这个话题只得到此结束。 两人又随意扯了两句,吐槽了下最近工作生活的不愉快,也不早了。 夜幕沉下来,时间将近七点。 又这么晚了。 她暗叹,整理好企划案,准备破罐破摔了。 反正彭金彪也没打算让她好过,这文件估计他翻都没翻,她顺手扯过就往楼上走,准备递交了就下班。 走上楼,彭金彪果然在办公室里守株待兔。 又是那老一套,她递交了文件往出走,他跟上来,又向她邀约。 这时,电话响了。 是妈妈打来,又提起今晚聚餐的事。 那头热火朝天,妈妈声音喜悦,压着丝强迫的意味:“蔚蔚啊,下班了吧,你来不来啊?方阿姨也好久没见你了,今晚嘉川也在呀。” 这头彭金彪也还不死心,眼底尽是殷殷之色,“小林组长,去不去啊?花园大酒店,吃完唱个k?” 林蔚无奈。 比起许嘉川,她更不想面对眼前这位。 遂堆起职业假笑。 “不好意思啊彭总,我家今晚聚餐,先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多年后。 许嘉川:……我有那么可怕吗?那个时候你就那么不想见我? 林蔚:不可怕,不可怕,你超可爱。 第4章 灯塔 ... 许嘉川一下午连做了两台手术出来,双腿发软。 周围啼哭阵阵,洋溢着新生的喜悦,产妇家属们围拢上来,他面无表情地推开人群,扔下医袍换好衣服往外走。 一轮月悬在头顶,夜晚将至。 他开着车,微提起车速,医院前的路段已经过了晚高峰,不再拥堵。 蓝牙耳麦连着手机,妈来电话,说今晚林蔚也来。 他气息一阻,喘不上气。 车里清新剂的味道好像还未完全把她的气味儿盖过。 一股淡雅的,馥郁的,微带着丝甜腻的香气。 街口等红灯之际,他打开车窗,点了根烟咬在唇边,青白色烟雾缭绕眼前,随着车身的震颤和扑入车内的冷空气,缓缓在周围逸散,冲淡了那股子像她的味道。 又驶过一个街口,烟还燃着,雾腾起,被一簇急风吹得迷了眼。他眨了眨,拨开眼睫,遥遥一望,斑马线另一头立着抹纤瘦的影。 他一时怔然,缓下车速。 是林蔚。 微沉的夜色包裹住她,光线朦胧,有些看不真切。 “林蔚。” 他泊车在路边,唤她一声。 刚挂了妈妈电话,她才准备向这条街继续走下去,听到这声,以为是幻听,再回身一望,他的车就停在身后,与她相隔三两米。 他左臂懒洋洋地搭在窗边,唇边一点猩红。 烟雾盘旋,勾住他下颚,唇角沾着痞气的笑。 像是她记忆中的他。 她微微一怔,惯性想走,又联想到他昨晚那句:“下回别躲我了。” 脚步又停住。 他把她这细微的小动作悉数收入眼底,低笑一声,把烟掐灭。 第7节 “不是去吃饭吗,怎么在这儿?” 她垂着头,不知该不该说是一路没打到车,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决定去聚餐,是十分莽的一件事。晚高峰,车流汹涌,八车道左右两侧打不到一辆车,她边招手边走,来往的出租车都坐得满满当当,偶有一两辆没坐满的停下,却都不顺路。 订好的饭店离这里有十公里都不止,隔着条堵得乌烟瘴气的中央大道和数座高架,她恨自己为什么昨晚没克制住喝了酒,车扔在棠街那边,这会儿想开都开不了。 真是耽误事。 他又说:“你车呢?还没开回来?” 她点一点头:“嗯。” 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想了会儿,说,“上车。” “要带我过去啊?” “嗯。” 她侧开头想了一会儿,想来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便自觉地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 “那谢谢你啊。” 他笑了笑,低沉的嗓音回荡在逼仄的车厢里。 “知道自己坐我旁边了?今天挺上道啊。” “……那我去坐后面了。” 说她又要开车门下去,他一把箍住她手腕,轻而易举地把她拉回,修长的指节轻轻扣住她,沾着秋季夜晚的潮凉。 “就坐这,别动了。” “……” 话毕松开她,他弯起的唇角终是没平整,目光转向前方,发动车子载着她,奔入渐渐浓稠的夜。 好像又回到了昨晚。 他的外套还挂在她身后的座椅上,微一侧身,能感受到金属拉链的坚硬质感。 这样冰冷坚硬的触感,昨夜却带给她一程温暖。 就像是他,七年时光的雕琢,他的棱角愈发平和,偶尔透露出的温柔,都让她觉得不曾认识他。 “饭店在十七中那边。” 他像刻意找话题一样,如此说道。 她一怔:“十七中?” 是他和她的高中。 “嗯。”他思索着,“昨天我经过那里,翻修过了,修的还挺漂亮。哦对了,校门也改了,原来不是挨着天诚广场吗?现在改到和平路那边了。” “哦,这样。”她沉吟片刻,苦笑,“我现在回家很少走那边,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注意到。” “你搬出去多久了?” “一年了吧,毕竟单位太远了,这边地铁也没通。” “嗯,也是,是挺远的。” 他们两家同在一个家属院,二十多年了风雨不动安如山。他所入职的三院也在十几公里外的软件园附近,他上班的话,交通应该也多有不便。 像是有来有往,她随口问:“你呢?” “我?” “你上班,不远吗?” “哦,我也住软件园附近。”他哑笑,“离你公寓不远。” 这样啊。 他昨晚并未提起,像是在刻意回避。 她偏过头看向窗外。 车速渐缓了很多,景象也越来越熟悉,驶过几个地标,车身震颤着,碾过片减速带,旁边的标识显示着前方有学校。 港城市第十七中学。 他们的高中。 果然如他所说,学校翻修几次,教学楼粉刷得变了颜色,校门也改了方向,差点认不出。 将近十年光阴,陌生又熟悉。 八点一到,校园内响起清脆的上课铃,撕裂静谧的空气。 晚自习要开始了。 她目光发直,久久未挪。 他也不知不觉降下车速,刹车在路旁。 一侧头,看到她后颈。 她的颈细嫩且白,发丝缭绕,捂着耳后一颗痣,像一粒鲜红的朱砂,种在他心底。 他喉中滞涩,说:“想看就多看会儿吧。” 他们紧挨着一块明显填补过的校墙,这里曾是校门,左手边一条宽敞的大马路,过去就是繁华的天诚广场。学校地处闹市区,许是恐怕外界影响,才把校门改到了静谧的和平路那边。 他打开车窗,偏开头去,拿出个方形盒子,夹了支烟,倚在门旁寂寥地抽。 她忽然出声,指了指校园里。 “灯塔。” 一束暖柔的光线迸射入视野,他顺她所指看去。 学校整体翻修,除了操场和这座灯塔,其余几乎都是陌生景象。 港城毗邻海岸,灯塔在这座海滨城市随处可见。甚至在每个学校都有一座这样的高塔型建筑物,寓意是为学生照亮前途,引导方向。 十年荏苒,唯有它如初伫立。 他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灭了烟,鬼使神差地提议,“要去看看吗?” 她诧异地回头看他,兴致被全然勾起,绽开笑靥,“行啊。” 说罢两个人甩了车门,奔向校墙。 可立马就后悔了。 该怎么进去? 她作罢,想走:“不然下次吧。” 这片校墙老旧,学校匆匆填补了校门,放弃修缮。校墙的尽头有一处破了口的栅栏,能容一人出入,看起来是学生们有意为之。 他指向那方,“那里能进去,走吧。” 她边走,边不自禁地抚着漆迹斑驳的栏杆。 以前他迟到或是翘课,常在这边灵巧地翻进翻出,学校弄了铁丝网都奈何不了他。 这会儿,他已一阵风似地过去,她注视着那道颀长的背影,有些出神。 墨色衬衫上衣笔挺整洁,显出他身材的轮廓,肩宽腰窄,一条熨帖的西装裤衬得两条腿修长笔直。 着实不像他。 曾经的他天生就是个刺头儿,热衷反骨,尽做一些叛逆之事。就是校服,也穿得吊儿郎当,经常被抓仪容仪表的老师点名批评。 她手指滑过快要剥落的漆皮,不自觉地笑笑,随后跟上他。 蛰伏多年的野性如洪水猛兽,这会儿他手脚麻利地钻入那个缺口,一晃眼,仿佛还是那个一身锐气的少年。 她站在栏杆外,看他向她伸出了手:“进来。” 他掌很平整,盛着清冷月光。 她低笑,“我还以为你会翻进去啊。” “有个洞,我费那劲儿干嘛?”他漂亮的瞳仁转了转,唇角染着抑制不住的笑,好像同她一起穿越回了学生时代,“林蔚,你不会忘了你自己也会翻墙吧?” 回忆如开了闸的洪水,冲淡了七年的隔阂。 从前他从这里翘课翻出去,非要抓着她一起,她手脚不如他麻利,有回在墙上挂了好久,惹来巡视的老师,给她好一顿批评。 那时候的他躲在墙角笑得前仰后合,跟恶作剧成功了一样,真是恶劣。 “忘了谁都忘不了你。”她瞪他,哼一声,顺势抓住他的手,俯身灵巧地钻进去。 两对掌心贴合一起,触感温热,他不自觉握了握。 她感受到他轻柔的力道,她有些不自在,仓惶缩回,指着前面:“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嗯,好。”他笑了笑,缓缓把手收回,插入口袋,跟着她向灯塔的方向走去。 她也是怕了夜风寒凉,今天换了身长衣长裤。靠近灯塔,光辉静静包裹住她,把纤细的腰线掐成一弯温柔,像缕暖阳,肆意窜入他心间。 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穿着身累赘校服的朴素姑娘。 远处,她已经走到灯塔下方。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唇角轻翘,一双眉眼光辉流动,灿若星辰。 “到了啊。” 第5章 水星 ... 传统的灯塔是航标型建筑物,为海面来往的船只护航照明,指示出危险区域,使其辨别方向。 十七中的灯塔最顶端设有一个小型天文台,内有一架中型天文望远镜等一些基础的观测仪器。 许嘉川高中是天文社成员,饶是过了多年也熟稔路线,两人在灯塔下绕了两圈,他带着林蔚轻车熟路地摸了上去。 第8节 灯塔内部明显进行过多次修缮,墙面底色粉刷成蔚蓝,画满线条简单的壁画,刻着校训和名人格言,洋洋洒洒。 沿着旋转楼梯向上,她四下左右打量,步子不自觉慢了些,一路感叹着周遭的景象,发出低叹或惊呼,像个见到新奇事物的孩子。 他走在前面,忍俊不禁,“你又不是没来过这里,这么激动?” “很久没来了啊,上回来这里,还是毕业的时候。” 他也很久没来了。 算起来,都快十年了啊。 楼梯扶手质感寒凉,能扎入骨头似的,她才接触一下,便立刻缩回。 他看到她收手的动作,凝视着她泛白的指尖,一时失神。 “不知道天文台有没有开门。” 她忽然说,打破瞬间的宁静。 他垂下眸,别开头继续向上走。 “听着没什么动静。” 绕过楼梯两旋,越过层层叠叠的阶梯,到了顶部。 一扇紧闭的大门,锈迹斑斑,贴着天文社五彩斑斓的宣传海报。学生们用马克笔在水彩纸上肆意挥洒,色彩鲜亮,纸质发白,边角完整,看起来是新贴上去的。 她盯着海报看了会儿,思绪被勾起:“以前我给你们天文社画海报的时候,就你们那个社长毛病特多,翻来覆去地让我改,叫什么来着,王什么。” 她好像又联想到了自己近来工作上的烦恼,遂苦笑道,“我最近工作也是,就一个企划案,让我改了五六次了,有些人是不是就爱为难别人?” 说了两句就掐了话尾,她怕自己抱怨得过了头,会惹人不快。 以前喜欢难为她的人之中,还有面前这位。 他遗憾自己给她的印象那么糟糕,只哑笑着接过了海报的话茬:“海报那事儿我记得,就王欢嘛。他那个人心眼儿巨小,还有官瘾,不光爱整你,还爱整别人。那天放学我给他堵在学校后门,还没动手,他就吓哭了,从兜里掏钱,跟我说:‘许哥,许哥,我给你钱。’搞得我要抢劫一样。” 她讶然:“你不是抢劫?” 他横她一眼:“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我吓吓他罢了。我可没干过抢钱这么下三滥的事,我只是想跟他说,让他别为难你。你那海报,真画得挺漂亮的。” 她心头一怔。 在今天之前,她从没听他说起过这件事。 是为她出头吗? 他走过去,侧身靠在天文台外侧的栏杆上,一点猩红晃到唇边,随口问:“你现在,还画画吗?” “早不画了。” “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自己想当个画家。” “你小时候不是还想当宇航员?”她笑着揶揄他。 结果还不是都败给了生活。 不知不觉地走到他身边,与他面朝相反的方向,注视着浓墨般深沉的天空。 凉风拂过,发丝缭绕在她耳畔,她扬手拨开时,不小心撞到他的臂弯。 是很坚实的触感。 像是昨夜在街边,他揽住自己时。 “不好意思。”她低声说。 他有些怔然,心底不是滋味。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咬着烟偏头,看她把一缕碎发从唇畔拨开,揽到耳后,露出莹润玲珑的耳尖,衬得皮肤光洁雪白。 他不由地想到她耳后的那颗痣。 夜风真凉啊。 吹得他有点儿燥。 又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他把打火机按得咔哒咔哒作响,不多时,楼梯上随即也响起鞋子与金属楼梯的撞击摩擦声。 是有人上来了。 她也听到了,正色道:“是学生吧?” “不好说哦,可能是巡查的老师。” 他有点自作聪明,毫不紧张。 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天文台大门上的海报看了会儿,然后试探性地伸出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戳。 吱呀一声轻响,两道铁门露出两指宽的缝隙。 她惊喜地看他,眸光熠熠:“没锁?” 他弯了弯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用力推开,一把将她扯入门内。 脚步声越来越近,四下一片静谧的黑暗,更好分辨声响的距离。 他闩上门锁,啪嗒一声细响后,又过了半分钟,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们安全了。 天文台内呈曲面,顶端半球状,三周装着通明透亮的窗子,平时为了保护仪器拉着深蓝色的窗帘。 时光更替,这里的设施却没怎么变过。 他阔步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四下明亮。 冷柔月光混合着灯塔暖黄色的光迸射入内,他披着一身光芒,缓缓回身。 他好像一直在笑。 “想看星星吗?”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刚想回答,两人的手机几乎同一时刻响了起来。 乍然突兀。 匆匆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到这处空间的两头,相隔十几米距离,各自接起电话。 这边,林蔚妈妈说:“蔚蔚,你怎么还没到啊?这都快八点半了,堵车堵到这会儿啊?行止也来了,你抓紧啊。” 她看了看窗外,想了一会儿,轻声说:“妈,临时有事,我不去了。” “什么事儿啊?多重要啊,怎么就不来了?” “……蒋一頔找我。” 扯谎顺口即来,她嗫嚅着,底气不足。 那边,妈妈也在念叨他。 他听电话那头传来林蔚妈妈高亢的喊叫,在训斥林蔚爽约,他苦笑一声,这头也说:“嗯,刚好有个手术,临时的。就不去了,改天吧。” 彼此又默契地挂掉电话。 都撒了谎,却都心知肚明地没有给对方难堪。 他走到仪器前,熟练地操作。 他热爱天文,大学时也参加过天文社,对他而言丝毫不在话下。 他低头调试一番,手指灵巧地操作着,扬手叫来她。 借着窗外的光,能看到他眸子很黑,且亮,微抿着唇角,神情认真,褪去戾气,染上层温柔的颜色。 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 她不由地想,这些年,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 是什么让他收起锋芒,磨去棱角,变得如此温润沉稳。 他做手术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吗? 她看着他,目光失了焦。 “你来。” 一声低唤,打破她思绪。调试好后,他又叫她。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将眼睛向镜头贴去,映入的先是片浩瀚无边的黑暗,随着他的调试,渐渐能看到零零散散的星光。 她眼中的宇宙,却非自己想象中那样明亮广袤。 像是张铅灰色的幕布,对着白炽灯一样冷凝的光线,用针戳开一个个细小的窟窿。 那就是所谓星光。 她抬头冲他笑,“原来宇宙就长这样?” “这又不是超高倍镜。”他也苦笑,“高倍镜下比这个看到的好看。” “那能看到,水星,木星什么的吗?” “如果要看水星和木星这种离地球特别近的行星,根本没必要用望远镜,用眼睛就行了。”他指了指窗外,“不过肉眼也分辨不出,你也不知道天空中的某一颗星星叫什么。” 她大感遗憾,“这样啊,我还以为可以看到水星。” “为什么非要看水星?” “最近听了首歌,《水星记》。”她不好意思地笑,眼睛亮亮的,“挺好听的,就有点儿想看。” 很巧,这首歌他最近也经常听到。 他扬一扬眉,被她娇嗔的语气逗笑了,眯眸看她,笑意不减,“这首歌,其实挺伤感的。” 她想了想,“嗯,是有点吧。” 他用手比划,“水星处于离太阳最近的第一轨道。但是由于轨道的形状是个椭圆,它和太阳从越来越接近,到越来越远,如此周而复始,是在暗喻人跟人之间,一次次靠近,却最终趋于远离。” “亦近亦远吗?” “嗯。”他鼻息微动,挪开视线,盯着天边的一片星辰,“可能就是那里的某一颗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一直在循环《水星记》这首歌。 第9节 其实这首歌,来描绘嘉川和蔚蔚之间的感情最合适不过。 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陪伴成长,明明是除了家人之外最亲近之人,却日渐远离。 qaq我保证是甜文啊! 以下附歌词:来自郭顶的《水星记》 着迷于你眼睛 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 它依然真实地 吸引我轨迹 这瞬眼的光景 最亲密的距离 沿着你皮肤纹理 走过曲折手臂 做个梦给你 做个梦给你 等到看你银色满际 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 才敢说沉溺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 环游的行星 怎么可以 拥有你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要怎么探寻 要多么幸运 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当我还可以再跟你飞行 环游是无趣 至少可以 陪着你 第6章 仁心(小修) ... 和平路有条毗邻学校的小吃街,几家店面更替,大多数都保留了原貌。 街口有家面馆,他们中学时代常来。林蔚看到招牌,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就在这吃吧。” 许嘉川迟疑了一下,问:“真不去那边吃饭了?” 她回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要去吗?反正我谎都撒了。” 他挑一挑眉,他也撒了谎,现在再去像什么样? 他以前偏爱这家店,常拉她来这里。 天气渐冷,玻璃门被烘得潮气氤氲,装了坚硬的塑料门帘。 他比她高出一个半头,长手长脚,在她进去时为她掀起,示意她畅通无阻。 她垂着头,这样绅士的举动,让她微一顿。 “谢谢啊。” “客气。” “还挺绅士呢。” 他哼一声:“才发现呢?” 店里置有八张桌,左右各四,相互毗邻,吃饭的人不多。 两人选了处地方坐下。 不见原来的老板,倒是从后绕出个挺着大肚的女人,她问:“吃点什么?” 才问了一句,从里又出来个男人,张牙舞爪地给她推走了,“姐,不是说我来吗?你歇着去啊——” 高衍把菜单扔到他们面前:“吃点什么——” 尾音被他拉得极长,他把目光聚焦在许嘉川身上,又惊又喜:“许哥!怎么是你啊?” 林蔚被这一嗓子骇了一跳,抬头去看,居然是他们的高中同学高衍。 她也才回忆起来,这家店是高衍他家开的。 高衍也认出了林蔚,笑呵呵地跟她也打了个招呼。 高衍和许嘉川中学时候的关系实在是好,几个人成天牛皮糖一样黏在一起,青春期的少年总是有股子天地不惧的勇气,许嘉川从前又是个刺头儿,性情乖张,惹了事了被请家长是家常便饭,许爸就总头疼地扶额:“我家这是出了个什么祖宗?” 许嘉川:“高衍?” “——对头!”高衍大喇喇地挤在许嘉川旁边,勾住他的肩,“许哥,好久没见了啊。”然后掰着手指头数:“五年、六年、七……咱们都七年没见啦?” 许嘉川笑道:“是很久了。” “我听说你大二就出国了,啥时候回来的?” “今年六月份。” “在哪儿上班呢现在?我听说你当大夫了?” “三院。” 高衍“哦”了声,想到什么似的:“前阵子同学会,你都没来——喻远航去了,说你当产科大夫了啊?” “嗯。” 高衍很是新奇:“产科男大夫可不多见啊,你怎么想到这么一出了?” “大学调剂的,就那么学呗。你呢?” “我啊?”高衍笑道,“马马虎虎呗,我爸腿不好,最近就和我姐在店里帮忙。” 点好餐后,高衍嚷嚷着要请他俩喝酒,许嘉川推开啤酒,说:“不喝了,我一会儿开车呢。” “话说,陈琦和霍佳他们几个都结婚了——陈琦的孩子前两天还办了满月酒。对了,你有女朋友了吗?还是——”高衍打量着对面的林蔚,挤眉弄眼:“你俩成了?” “什么成不成的?”许嘉川搡开他,“别瞎说啊。” 林蔚听他们插科打诨这么久,这才笑一声:“高衍,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呢?” “唷,我哪儿没变?” 林蔚也不好意思说,是高衍总爱拿着她跟许嘉川寻开心。 以前她常被许嘉川呼来喝去,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时间一久,他身边的朋友就总开玩笑喊她“嫂子”,喊来喊去,喊到她不高兴了,直到许嘉川也阴着张脸时,才作罢。 小十分钟左右,店内的伙计端面上来,还是熟悉的味道,高衍说这家的厨子并未更换。 吃饭途中,高衍的姐姐高缨在店内走来走去,吸着拖鞋,啪嗒啪嗒在地面作响,很是突兀,后来她又打起电话,情绪不稳,声音高亢。 高衍喊了声去劝:“姐,你别乱动了啊。” 话音刚落,捕捉到丝烟味儿,店内没有暖气和空调,杂着外头的冷空气,丝丝冷冽。 许嘉川对烟味并不敏感,但对方是个孕妇,还是朋友的姐姐,足够让他在意。他皱眉,虽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还是问高衍:“你姐怀孕多久了?” 高衍想了想答:“四十多周了吧。” “怀孕还是尽量少抽烟,四十多周了,孩子也快生了,忍忍。” 他不多说了,点到为止。 高衍点点头,直言:“许哥,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些年真的变了挺多。” 许嘉川一怔,“哪些方面?” “怎么说呢?”高衍嘿嘿地笑,“就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温柔了呗。”这头又朝林蔚嬉皮笑脸:“林蔚,你说呢?” 许嘉川勾着唇,看向林蔚。 他也想知道她心目中关于过去和现在的自己。 “是变了挺多。”她实话实说,却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便换了个说法:“可能,是医者仁心吧。” 许嘉川听后忍俊不禁,地笑一声,重复道:“行,就算我是医者仁心。” 高衍把盛着大麦茶的杯子磕得直响,“就敬许哥医者仁心!” 许嘉川苦笑,和他碰杯。 其后几人东西扯几句,提起的话题无外乎围绕学生时代与这家面店,林蔚插不上太多话,多数情况下在摆弄手机,但听他们回忆青春,自己也被感染。 那样单纯平淡的时光,真令人神往。 吃到半途,忽地听到声尖厉叫。 林蔚被这一声骇得心脏狂跳,和许嘉川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 高衍扔下筷子跑进去,又奔回来喊许嘉川:“许哥——你快来!快来!” 高缨的牛仔裤.裆部被浸湿,身下地板一片淡黄色的潮湿,脸色惨白,抖若筛糠,捂着肚子痛苦地叫喊:“疼——高衍!我好疼——” 许嘉川蹲过去先是闻了闻气味,随后断言:“是羊水破了。胎儿要早产,得赶紧送医院了。” 高缨疼得打哆嗦:“……我孩子,孩子没事吧?” 他安慰着,“羊水破了而已,应该没大事。” 第10节 “疼——好疼——” 高缨呲哇乱叫,把高衍的手掐出了血痕,高衍急的眼眶发红,“怎么办……怎么办?” 许嘉川低喝:“要生了,送医院!” 他脸上血色尽失,努力镇定自己,又嘱咐一旁的林蔚,“林蔚,你和高衍先扶她躺下,找个垫子把臀位抬高,我去把车开过来,别紧张。” 临走前,他又安抚她:“千万别紧张。” 话毕深深看她一眼,像是要给她勇气。 她点头的瞬间,他已消失在玻璃门后。 不多时,高衍找来块儿涤棉毯子,林蔚帮着塞到高缨身下,许嘉川已经人车并行到了这方。 他推开玻璃门,一股子冷风钻入,她额角的汗也浸得冰凉。 他气喘吁吁地喊:“——走!” —— 风驰电掣,几脚油门下去,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家二甲医院,赶来的医生护士协力把产妇抬上担架,许嘉川与高衍一直跟着向里去,林蔚也急步跟上。 消毒水气味充斥鼻中,白炽灯晃在头顶,那一道墨色的背影,像是把利刃,把惨白色的空间割裂。 她眼周发酸,感叹蒋一頔还好没怀孕,没遭这趟罪。 高缨进了手术室,产科坐班的医生赶来还需一段时间,考虑到产妇羊水破裂状况不稳,胎儿面临早产,他主动自荐操刀。 医院只是家二甲,他是三甲医院的大夫,出示了自己工作证,并给三院打去电话交涉后得到了肯认,开始准备手术。 她和高衍坐在外,看那道黑色被淡蓝色手术服遮盖住疾步进入,手术室门顶随即亮起标识。 她一时怔然。 高衍嗫嚅着:“许哥怎么会当医生呢……做梦一样。” 她也有过这种感觉。 从他们考入大学分隔两地后,她就与从前的许嘉川日渐陌生。 从小长辈都夸他头脑聪明,就是学习不上心,如果努力一番,将来肯定大有作为,他吊儿郎当了十几年,高考前四个月突然发奋图强,逆袭考入一流医科大,从以前那个学习常年吊车尾的反面教材,摇身成了家长老师口中的学习榜样。 变化之大,令人咂舌。 时隔七年,从昨夜意外重逢到现在,他无时无刻不在刷新自己对他的印象和认知。 她越觉得自己真的不曾认识过他。 高衍等得心焦,坐在旁捶胸顿足:“我姐命苦,离婚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人又嘴硬,不肯跟那男的说——以后她一个单身女人,还带着个孩子,可怎么活……” 她盯着手术室那扇紧闭的门,在心底祈祷。 祈祷母子平安。 祈祷他万事顺利。 第7章 回家 ... 时间一点一点流淌,临近十一点半,手术终于结束。 先是个年轻的女护士跑出来说:“生了个男孩儿,母子平安。就是孩子不足月,营养也没跟上,有黄疸。” 数颗心落了地。 高衍在旁激动地叫喊,许嘉川随后疲惫地走出了手术室。 他眼眶泛着空血丝,倦得只想闷头睡一觉,笑容也无。高衍已经奔过去了,他抽身出来,恍然觉得少了些什么,抬眼去寻,四下看不到林蔚。 他轻轻叹气,拖着两条疲惫的腿,换下衣服跌坐在走廊座椅上阖目养神。 消毒水气味在鼻腔流窜,有些浓烈,烧灼着神经,他早熟悉了这味道,深深吸气,吐气,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疲倦。 不知不觉有了睡意。 朦胧中,眼前是场漫天大雪,幽昧的月,斑斓的烟花绣在夜幕上。 她伏在他背上,温热的脸颊埋在他颈间。 他喊她:“林蔚,你睡着了吗?” 她气息灼热,贴在他耳畔,呢喃着什么话,风厉雪疾,听不清楚。 是那个除夕夜,他背着她,踩着一地银装向远处走去。 双目所及之处,万物皆寂寥。 一丝香气割破这天地默然成谜的寂静,像是她的气息,逐步靠近。 他蓦地睁眼,她正拿着面包和矿泉水站在自己面前,低头看他。 “顺利吗?”她率先打破沉默,低声问。 他弯起唇角,绽开笑容。 “当然了,有我拿不下的手术吗?” 她扬手把面包扔在他怀里,塑料包装哗啦一响,彻底将静默划破。 她声音清脆,“吃点吧,刚才饭都没吃两口就来医院了。” 他一时失神。 和她重逢,不过两个晚上,为什么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时间真是个广袤而笼统的概念,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次的重逢,多少次面对面,多少次的推心置腹,才能把这遗落的七年时光填补完整,将他们之间的深沟断壑填平成坚实的土地。 他想说,自己其实很讨厌吃甜食。 尤其是奶油夹心的面包。 此一刻他如狼似虎地撕开塑料包装纸,像是要把心脏扯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把那块寥落填补完整,吃得毫无姿态和风度可言。 像个待哺的狼崽儿。 她把矿泉水拧开给他:“别噎着了。” 他没忍住笑了,面包卡在喉中,还未全然咽下。 “这么关心我,是怕我噎死吗?” 她睨他一眼,“是啊,怕你噎死,这个世上会少一个好大夫。” —— 他手脚发软,这回换了她开车。 上车前他还狐疑她是否能习惯越野的车型,毕竟她是个身娇体弱的女人,平时开惯了底盘低的小轿车,恐怕难以驾驭。 她丝毫不惧,“以前我学车的时候,就开的这种中型车,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刮了。” 夜风寒凉,他坐在副驾驶披上昨夜给她的那件外套。 “我想起你那时候学车,科二还是科三,过了好几次吧?” “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横他一眼,“光记着我的不好。” “你不也是,只记得我的不好吗?” “那是因为你坏得入木三分,懂吗?” 他哑笑,侧身过来替她把车点着:“不好意思,我不懂。”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扑入她怀。 “不懂算了。”她吹胡子瞪眼,“我方向感一向差,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考试场地的路曲里拐弯的,我走了好几回才记住,还是挂了。” “确实差得很。”他思索着,回忆翻涌,“我记得那次小区停电,咱俩被李胖子叫到公园玩儿,回来整个小区都黑了,本来你说你带着我走,结果还把我给绕晕了。” “你自己就没点儿判断能力?我说往哪走就往哪走?” 他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左边:“往左,你这会儿走错方向了。” “……” “你方向感这么差,平时上班不会耽误事儿吗?” “我公司离公寓也就三公里,不至于迷路。” 她恐怕自己又被他轻视,直视前方,车速降慢了,开得小心谨慎。 他突然说:“对了,我要回家。” “我知道。” “不是那个家,是我家。”他指了指身后,“你又走反了。” “……你不早说?”她气不打一处来,驶过一个单行道,又要绕一大圈调转车头,“还是这副老样子。” “什么老样子?” “惹人心烦。”她不吐不快。 他眯着眼笑,“明天我休息,正好回家帮我妈干点儿活。我这么懂事,怎么就惹人心烦了。” 她也不好意思说是惹她心烦,显得自己很没礼貌,便换了话题:“方阿姨退休了吧?” “刚退,她周末去活动中心给小孩儿教素描。”他想起什么似的,“今晚吃饭方行止也来了,你没去,没事儿吗?” “没事儿。”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 没感觉罢了,所以根本不会在意。 “哦,那我不问了。” 听起来她跟方行止相处的“还可以”只是普通的“还可以”,并非是感情层面的“还可以”。 她专注开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到后来,他倦意袭卷,声音渐渐小了,归于宁静。 第11节 等红灯的间隙,他竟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她缓了车速,周遭景象越来越熟悉,进入家属院。 灯光通明,亮如白昼,一路开到他家楼下。 七层高的旧楼,喑喑哑哑地亮着零星的光,跟她家只隔了相似的一栋。 他们的人生曾经如此靠近。 平稳停下,他还偏头睡着,她想起他说自己做了一下午手术,刚才又因为意外状况临时加了一台,不忍心叫他醒来,想摇醒他的手又缩回。 他睡容很沉静,微偏着头,枕在座椅上,似有些不舒服,眉心轻轻攒着。 她不禁怀念起从前那个棱角尖锐的许嘉川来。 他从前那样不羁放纵,天塌下来都奈何不了他。到底是什么,把他打磨成如今的模样? 像是一块顽石雕琢成璞玉,可却总觉得少了丝野性和灵气。 她正想着,不知何时他已睁开了眼,于黑暗中静静凝视她。 他启唇,忽地说:“你怎么回?” “……嗯?” “这边离你住处很远。” 也是。 只顾着送他,一时忘记考虑自己。 她避开他视线,转头看向她家的方向,“那不然我也回家呗。” “回去挨骂?”他哂笑,“我那会儿可在电话里听见你妈骂你了。” 她冷笑两声:“不噎我你就不舒服?刚才开车一直给我挑刺,现在还给我难堪。” “我给你难堪?”他低笑,心情愉快,“我如果要给你难堪,你在路边没车坐的时候我根本不会停下,还有昨晚那事儿,是吧?” 他冲她扬一扬眉,眼波淋漓,口气挑衅。 真是本性难移啊。 她咬牙切齿。 还是这副欠揍的模样。 以前他乐此不疲地捉弄她,他是天文社成员,一早就要去擦拭仪器,顺便过把观测瘾,早早便会发短信支使她把他书包带到教室,顺便买点豆浆油条给他当早饭。 一开始她是挺想反抗,可她是学习委员,他书包拿不来交不上作业,她也会被老师教育,还会让她跟他这位“问题学生”私下进行沟通。 沟通的结果,就是他这副理所当然的嘴脸:“你不把我书包拿来,我交不上作业怪我吗?身为学习委员,你要多关心同班同学的学习,知道吗?” 恶劣。 才想着,他已下了车,站在车外直打哈欠。 她熄火关上车门跳下来,四下观察一番,“我把你车停这儿,行吗?” “怎么不行?”他觉得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有点好笑,手一扬,抱着外套要走,又退回,“对了,你车还放在棠街那边,没事儿吗?” “反正我没收到什么乱停车的罚单。” 他沉吟片刻,说:“明天找个时间我陪你去取车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没什么事的话,应该随时。”她又听他打了声哈欠,“你回家吧,我走了,再见。” “林蔚。” 她走出两步,他又叫她。 “嗯?”她回头。 他插兜站在原地,把外套向身后一扬,甩在肩头。 “我想跟你说再见,但是吧,医生说再见不太吉利。” 她忍俊不禁,“还有这种讲究啊?那该怎么说?” 他似乎在笑,朝她轻轻挥手。 “晚安,林蔚。” 作者有话要说:  许嘉川:什么时候才能晚安吻 作者:好事多磨,别急 第8章 观音 ... 他回家冲了澡闷头就睡,醒来时已是晌午。 暖阳迸射入房间,妈妈进来掀他被子,“川川,都中午了,还不起?” 好像一觉回到了高中睡不饱的日子,他乏得浑身没劲儿,挣扎着拿过手机看了眼。 12:25。 确实不早了。 手机弹出陆时鸢的消息,他没看完,顺手滑过,喻远航又约他下午打网球。 “不去。”他回复。 那边回:“你今天不是休息?” “有事。” “又是女人的事儿?”喻远航回,又接一条,“还是林蔚?” 林蔚。 他下意识望出窗去。 两家相隔不远,她家也七楼,遥遥一望,两扇窗户远远相对。 他翻身起来去洗漱,清醒了,边刷牙边去阳台浇花,妈妈正拿个吸尘器打扫地板,他被赶的左蹦右跳。 “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我这都快打扫完了,你就帮我浇个花啊?” 他据理力争,“我昨天做手术了,累都累死了。” “手术做到十二点啊?我还以为你昨晚不回来了。” 他回卫生间去漱口,擦净了脸出来说:“医生啊,手术做到十二点不是常有的事儿?我还凌晨出生的呢。” “净贫嘴。”妈妈瞪他一眼,指指书房,“去书房把你东西收拾了,你不在家我也不知道什么该扔什么该留,你自己去看。” 进了书房果然一地杂物,左边高高一摞漫画书和杂志,右边放个半大的纸箱,里面堆着他为数不多的玩具等旧物。 他和大多数男孩儿不同,从小不爱玩具,也不喜摆弄模型,最偏爱看些介绍宇宙奥秘的科普杂志和科幻故事书。 有时候兴起了,讲给林蔚,她胆子小,听到怪物,外星人什么的,嘴一瘪就哭了,捏着他衣角,睁着一双鹿儿似的清澈双眼,边抹着眼泪花儿,边骂他坏。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笑,目光轻扫,注意到书架上放着个指节大小的观音玉佩,光泽莹润,断掉的红线被吹进来的风拂得飞扬。 他一怔。 是林蔚的。 妈妈进来,正好拿起那玉佩,“我今天打扫的时候在你抽屉发现的,放好久了,是蔚蔚的吧?” 小时候两家一起出去旅游,父母上山庙为他们求来一佛一观音,为求个吉祥喜乐。 他心大,自己的那佛也不知丢在哪里了,林蔚的这个恰好是七年前落在他家的。 他皱了眉,“是她的。” “你俩也好久没见了吧,有七年了吧?”妈妈思索着,“昨晚你俩都来的话还能见上一面,结果可巧嘛,都没来,也不知道你们成天忙些什么。” 他挠头,撇唇说:“我们见过了。” “见过了?”妈妈讶异,“啥时候?” 他没说他们昨晚一直在一起,“前几天和朋友去棠街那边,碰见的。” “巧。”妈妈把玉佩放回书架,“在咱家放了这么久,下回我见到蔚蔚妈把这还了,玉这东西得贴身戴,长久不戴就没灵气了,什么平安喜乐,这好寓意就都没了。” 他苦笑,“这么迷信啊?” “佛和观音都讲究跟人的缘分。”妈妈边说边往厨房走,“不过说起来,我觉得行止那孩子和蔚蔚也有缘,听说他俩相处得挺好。行止在银行,最近又晋升了,稳定。” 他一路跟出来,心感不快,鬼使神差地接:“医生不也挺稳定?” 妈妈正打开水龙头要洗菜,蓦地水声停了,笑道:“川川,你俩不合适。” “……不是。”他不自在,“我是说,银行现在也不怎么稳定。你当初就该给她介绍个什么医生啊,老师啊,这种的,都比银行好。算了,医生也不行,医生太忙了,老师最好。” 说了半天也不知自己酸什么,妈妈笑了笑,给他使了个眼色,“行了,别闲着了,去把你爸烟灰缸倒了。” —— 下午阳光明媚,林蔚跟妈妈去超市打了两斤排骨,回来刚进门,看爸爸正在拆个白色泡沫箱。 爸说:“正好啊,蔚蔚你一会儿抽空拿些螃蟹给嘉川家里送去,这从阳澄湖空运来的,可鲜呢。” 她扬了扬眉,没好气,“我一回来就使唤我啊?” 妈妈这头又念叨她,“你说你,昨晚突然回来,也不提前说声?” “我这不是……”她圆着谎,“昨晚蒋一頔找我,就在附近嘛,我就顺便看看您二老。” “别说回来看我们了,你有那个心,赶紧操心点你跟行止的事情,加把劲啊,争取明年把你们的事就定下来。” “真是想把我这盆水泼出去了?”她冷笑,过去把螃蟹提起,往门外走,“那我不碍您眼了,走了。” “干啥去?” 她扬了扬手,“送螃蟹。” —— 入秋时节,小区两道落了一地灿黄,她踏着走过,不留神踩扁了个银杏果,黏在鞋底,甩也甩不开。 第12节 她往前跳两步,一股子水流蹿到鞋下,接着听到水声,抬眼看去,许嘉川正拿着个水管在花坛旁洗车。 他穿着件黑色t,肌肉线条裹得明晃晃,踩在花坛边沿冲刷着车身,水流激射飞溅,迎着阳光,一道彩虹滑过。 他本就高,这会儿更高了,她只得抬头仰视。 偏头的瞬间,看她站在不远处,他不自禁地冲她笑:“买东西回来?” “不是。”经过两个晚上,她也不怎么忸怩了,这会儿走过去说,“我爸让我给你家送点螃蟹。” 他跳下花坛,换了个方向背对她,脊背沟壑深深,更显他结实。 她撤步要走,“我先送上去了,你家有人吗?” “我妈在。”他看她要上楼,所经之处留下浅黄色的脚印,黏着汁液,他叫住她,“你踩到什么了?” 她停下,盯着自己的白色运动鞋,抬头笑了,“银杏果吧。” 他盯了会儿,抿唇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过来让我抱抱! 第9章 记得 ... “抬脚。” 水管碍着地,冲出道水流,潺潺包裹住她双脚。 她笑,“你这洗车,还顺带给我洗鞋啊?” “顺手。”他撇唇,换了个自在的说法,“我妈有洁癖,她早上刚打扫过地板。” “这样啊。” 她沉吟,到花坛另一边坐下,抬脚。 他蹲在她身前,举着水管对着她鞋底冲了冲,又说:“另一只。” 她又乖乖抬起另只脚。 脑海中闪过昨晚他在学校天文台摆弄望远镜时的神情,也是如此认真。 她不由出神。 他皮肤略白,眼廓流畅,瞳黑,睫毛不浓,但长而纤细,在眼睑下落下浅淡的影,像半透明的翼。是薄唇,唇角扬起,看起来心情不错,比他从前那副反骨凶煞的表情好了太多。 褪去少年稚涩,已然是个成熟男人。 看起来,是有点儿帅啊。 她不觉看久了,直到他也抬头,同她视线交缠,她才恍然回神。 他眉眼和唇角都沾着笑,“你看什么呢?” “……” 她立即别开,一撒脚,起身要走。 他却让她等等,这边扔下水管,打开后车门把坐垫拿出来,同她一起上去。 这垫子被昨天产妇的羊水弄脏了,她有些在意那味道,“有点儿难闻啊,就在你车里这么捂着?” “没事儿,我拿回去刷刷就行了。” 他在产科这么久,倒是习惯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走到半途,他说,“一会儿吃过晚饭,我带你去取车?” 她指了指他手中,“我自己去吧,你不是洗车了吗?垫子都撤了。” 他轻笑,“前座又没撤,你又不坐后头,是吧?” “……” 上到七楼,他敲了几声,方阿姨跑来开门,一见他身后跟着林蔚,惊喜极了,“是蔚蔚啊?” 她甜甜问候一句,说:“我爸让我给您家送点儿螃蟹,阳澄湖的,挺新鲜。” “螃蟹?”迎着两人进来,方阿姨走到餐桌前,摊手,“巧呢,我家今天也蒸了螃蟹。” 果不其然,桌面上摆着个大碟子,里头摞着金灿灿的螃蟹,鲜黄的壳,手舞足蹈,看起来很美味。 她有些遗憾,“啊,这样啊。” “没事没事,老林的心意嘛,还让蔚蔚亲自来送。”方阿姨笑眯眯地接过,扔进冰箱,“这不川川回来了吗?我给他补点儿营养,做手术给脑子都做木讷了。” 他把车垫扔进卫生间,走出来正好听到妈妈的话,“手术越做越精湛,怎么会木讷?” 妈妈笑意不减,看了眼表,“唉,我家老许也快回来了,要不蔚蔚留下来吃点吧?” “……啊。”她摆手,“阿姨,我就不了吧。” “昨晚聚餐你和川川都不在,正好趁这机会吃个饭呗。” 她又拒绝,“……不了,阿姨,我妈也做饭了。” 许嘉川在旁制止,“妈,你别为难。” “你这孩子,小气啊?和蔚蔚啥时候这么生分了,吃个螃蟹而已,在谁家吃不是吃?蔚蔚你也别怕,你提前动筷子了许叔叔回来也不会不高兴,都自己人。” “不是啊,妈。”许嘉川听着叽叽喳喳,有些心烦,“林蔚她海鲜过敏。” “……” 声音戛然而止。 林蔚诧异他居然还记得这事,这才不好意思地说:“嗯……我是有点儿过敏。” “你那是有点儿吗?”他横她一眼,“以前吃个蟹黄酥都给你吃出一身红疹子,不能吃就说不能吃,我妈还以为你是不想吃。” “……嗯。”她点一点头,怪自己没解释清楚,准备离开,“阿姨你们吃吧,我回家了,谢谢阿姨,我心领啦。” 方阿姨有点儿尴尬,送她到门口。 “那行吧,那下回我请蔚蔚吃饭,把行止也喊来——哦对了,川川,你也来吧。” 他冷哼两声:“我才不去。” —— 傍晚后,夕阳将沉,他在楼下等她。 她换掉下午的运动鞋,踩着小高跟往来走。 他靠在车旁抽烟,人影寥落,见她来,烟一掐,扫她脚面一眼,转身上车。 她轻车熟路地坐到副驾驶,随口问:“你今晚不在家住了?” “嗯,你也回?” “是啊。”她叹道,“待着心烦。” “你妈说你啊?” “就,相亲呗,工作呗,没不说的。” 她笑了笑,才发现车在原地久久没动。 他好像有话要说。 都沉默半晌,他从兜里把那个观音坠子摸出来递给她。 “你的。” 盈润的光一晃,躺在他手心。 她愣了愣,揪着红线拿过,“……在你这儿啊。” “嗯。”他这才发动车子,状似无意地说,“上回,你落我家了。” 上回? 如果她没记错,上回去他家,还是七年前。 是七年前的除夕。 她低喘了声,万分不自在,赶紧扔进包里。 恐怕记忆的阀门打开,汹涌而出的洪流会让她窒息又难堪。 路上,街景渐渐明朗,汇成灿烂的光河。 车上了高架。 她率先打破沉默,“想不到,你居然还记得我海鲜过敏。” “记得。”他说,“你一过敏就起疹子,我可忘不了你那一脖子通红。” “……我起荨麻疹你也看到了吧?还有水痘?啊,还有那个什么,腮腺炎。” “是啊。”他畅快地笑,“我可见过你最丑的样子。” 她瞪他,语气不善,“没个好话。” “我之前也不知道你海鲜过敏,就那回就那个谁,给你带了块儿蟹黄酥,你吃了就不对劲儿了。” “哦,是薛恺吧?” “就是他,他那阵不是追你吗?”他想了想,又低笑,“你高中那会儿,还真挺受欢迎啊?” 她有些得意,接过话头,“然后,还不是你给人揍了一顿,他后来都不敢跟我说话了。” “欠收拾。”他丝毫不觉得内疚,“追女孩儿,也不问清楚人家对这东西过不过敏?塞了就走,哦,还有张纸条,跟你说他喜欢你,放学校门口等你?我下课就去校门口堵他了——他不知道过敏厉害的话能要人命?真没脑子。” 她听了直笑,“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那天太饿了,就吃了。” 他也笑一声:“你也没脑子。” 她不悦,“哎?” “你在那之前,知道自己过敏吗?” “……知道。” 第13节 “所以我说你没脑子,你不知道那是什么,闻闻味儿不行吗?” “我没那么好的鼻子。”她小声嗫嚅,顿了顿,“……我那坠子,你一直留着啊?” 那件事,就像是一根粗糙的刺,横在她和他的心里,稍一靠近,内心片刻的平静就会被刺穿到体无完肤,想拔.出来,也会血肉模糊。 他沉默须臾,声音有些哑,“我没留着,是我妈找到的。” 他一直平视前方,刚好红灯跳绿,心下泛起波澜,踩大油门飞奔过去。 “……谢谢。”她垂头,“这几天,和以前那事,都谢谢你。” 他声线平缓优柔,“林蔚,你不用跟我道谢。” “……” “还有,那事儿,都过去了,以后别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难道不是你一直留着吗? 许哥:……住口!! 第10章 婵宫 ... 许嘉川是在棠街碰见陆时鸢的。 不知为什么,似乎在大学的时候,陆时鸢就总有种能时刻把握他动向的能力,几乎无孔不入。 和林蔚分别后,他正开着车沿路走,陆时鸢穿着身红裙,懒洋洋地朝他车招手,拦他停下。 “唷,祖宗,真是巧啊。” 他停下车,没好气地冷笑,“你在这儿守我多久了?” “为什么每次你跟我说话都这么难听?我守你干嘛?”她嘴上抱怨着,不顾他反应,已大喇喇坐上了车,惬意地靠在椅背,“正好啊,碰见你了,我也不用打车了,帮我个忙吧。” “没空。” “你今天不是休息?” 他气笑了:“你是蛔虫吗?” 她勾起红唇,咧嘴笑,“祖宗,就一个小忙,要不了你命。我车坏了,你带我去趟婵宫,我去找我弟,有急事。” “你那宾利可真金贵,都大半月了,还没修好?” “兄弟,漆被刮了,你知道多麻烦吗?”她没好气地瞪他,甩出几张钱拍他面前,“你给我带门口就成,这个给你当路费。” “土不土,都手机支付时代了。” “我卡被我爸冻了啊。” “所以你这干嘛?”他甩开那钱,“包养小白脸啊?” 她笑得妩媚,“如果能包养你,也不错啊。” “滚蛋。” 她不动如钟,全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他滑下车窗,点了根烟,发动车子。 冷风窜入车内,她抱着两截膀子,哆哆嗦嗦地骂:“许嘉川,我穿这么点儿,你有没有良心啊,故意打开车窗冻我?” 他冷眼瞥她,“上回就特意赶着我下班的点儿来我医院堵我,让我送你去你爸公司,这回又在这边,你才是故意的吧?” “我真是路过碰见的你。” 他伸手向外掸了掸烟灰,吐了个烟圈,“下回麻烦你联系喻远航,或者你家司机,再不济了约个专车,ok?” “行,行行,祖宗,就最后一次。”她嘟囔着,往座位里缩了缩,怨声载道,“我爸那人你不是不知道,我这刚跟上个相亲对象吹了,他银行卡都给我冻了,还派司机?这是摆明了让我嫁不了人就饿死在街头,我干脆圈块地养猪去了得了,省得他看我心烦。” “你可别糟蹋猪了。” 他加快车速,想赶紧甩了这个聒噪的累赘。 —— 晚上八点,婵宫。 林蔚把车甩入停车坪,直奔这座会所进来,穿小旗袍的礼仪把她拦下,问她是否有预约。 她冷眼打量这座装潢得雅致堂皇的半欧式建筑,眼皮微掀。 “我找陆知贤。” 礼仪“啊”的叹了声,立刻了然,引她往楼上走。 “小陆总在三楼。” 才走两步,她问:“三楼卫生间在哪?” “卫生间?”礼仪讶然地将她上下打量,答,“上去左拐就到了。” 上到三楼,林蔚奔进卫生间,听到声剧烈的干呕,伴随着断了气一样的抽啜。 寻音疾步而去,推开其中一扇,蒋一頔跌卧在马桶边,蓬头垢面,哭花了脸,吐了一地恶臭的秽物,散发着难闻的酒气。 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蒋一頔!” 林蔚不可遏制地颤抖,抖着嗓子喊了声。 蒋一頔顶着两个被晕脏了的熊猫眼,哽咽着哭嚷。 “蔚蔚……我觉得我要死了。” 林蔚扔下包,扯出一沓湿巾去擦蒋一頔的脸。 蒋一頔发了疯一样,要去马桶里舀水泼脸,林蔚一把拂开。 “你傻逼啊!?” 大概半小时前,刚到棠街取上车就接到了蒋一頔电话。 蒋一頔在电话里哭得要断了气,喊林蔚来婵宫接她。 婵宫在港城西南,毗邻海岸,常有富商政客流连,是人尽皆知的高级会所,平常人去不起。 林蔚听到“婵宫”这俩字,就知道肯定跟陆知贤有关。 果不其然,她跟礼仪报了陆知贤的名字就顺理成章地进来了,路上也把发生的事猜了大半。 林蔚又恨又气又心疼,三五下给蒋一頔擦净了脸,她还抽抽搭搭的,噎着气:“蔚蔚,我就那么不招人喜欢吗?” “闭嘴。”林蔚愤恨地瞪她,“你是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跟你招不招人喜欢有什么关系?” “那陆知贤……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那是因为你爱得卑微又轻贱。 她没忍心把话说这么难听,扯着蒋一頔起来。 “别哭了,我带你回家。” “蔚蔚,他今晚跟我说,让我喝光那十瓶酒,就考虑我俩的事儿。” 林蔚怒不可遏:“——疯了吧?他让你喝你就喝?” 蒋一頔还在抽噎:“然后,我喝到第五瓶,好想吐……我胃里跟着火一样,我抱着肚子,我说我怀孕了……” 林蔚更气,“你不是没怀吗?” 蒋一頔眼泪又往下掉,“我现在想,如果怀了,该多好,他也不至于这么对我啊……” “你傻吗你?”林蔚扼腕,想到面馆女老板坐在一地羊水里撕心裂肺喊疼的模样,嘴上也软了,“怀了才不好,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怀了,陆知贤不要你了,你会有多痛苦?” 蒋一頔又哭嚎:“……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他现在不要我,我就很痛苦。” “真是脑子有病,你把脸洗干净,在这儿等我!” 林蔚怒火更盛,骂了一声,咬咬牙,撒下蒋一頔飞步往外走。 婵宫设三层,三层最里有个小厅,人影绰绰,喑哑的灯火把七七八八衣着光鲜的男女包裹在一起,像一团熊熊烈火,跃入林蔚眼底。 平日里蒋一頔总给她发些陆知贤的照片,她深受荼毒,快走近了,一眼就看到了被围绕在中间的男人。 男人约二十五岁上下,眉宇间攒着团未脱的桀骜之气。 长得确实有些姿色,气质也好,可这一刻在林蔚眼里,这副光鲜皮囊,刻满了人渣二字。 拥在外围的一人先注意到林蔚,侧身让开。 林蔚也不想自己像个气势汹汹的泼妇,步伐慢了,稳了稳脚跟,努力带出丝稳重逼人的气势,直奔陆知贤。 “陆知贤?” 陆知贤听到这声,侧过脸来,见是个女人,轻佻的唇微微一勾,桃花眼轻开。 “找我?” “我就直说了吧。”林蔚站定后,先是有些局促地垂了垂眼,接着鼓起勇气抬头,沉声道,“麻烦你高抬贵手,跟我朋友蒋一頔断了。” 周围听到蒋一頔的名字,像是听到了个笑话,迸发出谑意满满的笑声。 陆知贤在一片哄然中愣了小几秒,唇畔笑容未消,兴色盛了。 “你谁啊?” “你别管我谁。”她语气更重,“你如果不喜欢她,就别吊着她,放过她吧。” “我吊着她?”他笑意更浓,掺了丝嘲弄:“难道不是她自己往我身上贴?” 难听刺耳的话引得嘘声一片。 林蔚气得发抖,心肝儿都颤。 曾经她还喜欢晟夏的时候,也是如此,自以为自己不求回报的喜欢感天动地,其实卑微到了骨子里,到头来不过感动了自己。 分手时,晟夏也是这样满脸讥笑:“林蔚,当初不是你自己贴上来的吗?” 她才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冲动愚蠢。 第14节 比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蒋一頔是个榆木脑袋,她自以为去找万恶之源陆知贤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谁知对方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儿,还挺乐意享受被女人追捧的感觉。 很显然,她和蒋一頔都成了今晚的丑角。 她一哆嗦,在一片不绝于耳的恶意嘲声中旋开步伐,走出五步远,陆知贤却在身后猝然叫她一声:“你等等。” 他见她回头,嘲意更浓,指了指旁边茶几上的一排酒。 “你把另外五瓶喝了,我就答应你放过她。” 第11章 狼狈 ... “第三瓶了啊,不错。” 陆知贤拍手的声音如扑面而来的巴掌,连声脆响,她脑波嗡嗡回鸣,像是塞了个马蜂窝,胀得要死。 旁边有人起哄:“不行了吧?喝不动了啊。” “谁说的?”另一个人声音欢快,“来来来,看看看,又开一瓶了。” 像是一晃回到了那年冬天。 也是如此,她被包围在一群人之中,一杯又一杯地灌酒。晟夏坐在他们其中,笑盈盈地说:“喝光啊,林蔚,喝光了我就跟你在一起。” 她灌下一杯,他们就哄笑一声。 蜂鸣般抓挠着她的耳膜。 “你不是挺有本事吗?” “喝啊——” 酒精麻痹了神经,她无力地瘫在沙发里。 浑身像被反复炙烤,血管里流淌的都是喝进去的酒。 “喝啊——” “接着喝啊——” 那个雪夜,外面万家灯火,烟花灿烂。 她的心一点点地溃烂,看着晟夏那张嬉笑的脸,机械地灌酒。 直到隔了很多年后,她才开始憎恨那时候的他。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暴喝,随即传来稀里哗啦的乱响。 许嘉川裹着身白色羽绒服从玻璃门后闪进,手脚并用掀翻酒桌,将晟夏狠踹在地。 他怒不可遏:“你他妈不知道她不能喝吗——” 晟夏擦着嘴角的血,阴恻恻地笑:“我让她喝,她能不喝吗?” 随即又把一杯递过:“林蔚,喝啊!” 许嘉川不由分说地一把拽起她:“别喝了!跟我回家!” “许嘉川,你省省吧。”晟夏冷笑,“你看她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他浑身发抖,像是头湿淋淋的野兽。 她被酒精麻痹腐蚀,惯性地要接那杯酒时,他一把夺过摔在地上,摇着她肩,声嘶力竭地喊:“林蔚!你醒醒——别喝了!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是啊,她当初,就那么喜欢晟夏吗? “——林蔚!” 一道声音夹着冷冽与怒意,穿透那个冬天的回忆。 像是巨浪,包裹住她。 “林蔚!你别喝了——” 又是一声,屏足了气爆发一样。 她在做梦吗? 巨浪压过来,一股力量将她拍入海底,深深跌溺。 再也没有意识。 陆时鸢匆匆过来,一时怔然。 “这不是……” 前来搅局的陌生男人冲散了看热闹的人群,零零散散地走开,只留下陆知贤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陆知贤大感不快,一脚踢翻酒瓶:“你又谁啊——” 这个“啊”字才冲出口,立马被悠悠憋了回去。 陆知贤注意到了陆时鸢,结结巴巴地又唤了声:“……姐。” 许嘉川神情阴鸷,像只发了疯的野兽,四面撕咬。 找到了正主,他腾出只手将身形单薄的陆知贤一把拽离沙发:“你让她喝了这么多?” 他有些恍惚。 怒意充斥在脑海里,眼底燃起烈火,烧光他的理智。 花了很久,才看清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脸。 不是晟夏。 “我……我不认识她啊。”陆知贤满脸通红,无措地看着陆时鸢,“……姐,这是谁啊?你朋友吗——” “这是我祖宗。” 陆时鸢无奈地翻了翻眼皮,冷着脸上前去扳许嘉川的手,“嘉川,你放开,这我弟弟。” 他力气大得要命,拳攥紧了,好像攥捏着自己的心脏。 怀中贴合着温热柔软的她,酒气阵阵窜入他鼻腔。 他眼周发酸。 刚才跟陆时鸢刚到婵宫门口,就看到了她的车。 他心感不妙,执意跟上来,谁知看到了这一幕。 陆时鸢奈何不了他那样大的力气,又喊:“许嘉川!你放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别拉拉扯扯的!” 好好说? 这个世上,有的话根本没法好好说。 只要一看到林蔚喝醉,就会想到那个除夕夜的种种,他的心脏就如同被无数只手揉捏,被反复碾压,揉皱了,自己还要仓惶去平开。 这么多年来,他最怕的就是面对她的醉容。 为什么七年后偏偏还要再被他碰见两次? 每一次她都这样狼狈,每一次他比她还要狼狈。 最终,他咬咬牙,松开陆知贤。 “你认识她吗?” 陆知贤被他的神情吓得慌忙摇头:“不认识,不认识……” 他眯眸,冷声道:“我警告你,你给我小心点——不然下回你这张脸就不长这样了——知道了吗?” 话毕抱起林蔚,转身向外走去。 第12章 感情 ... 林蔚勾住他,潮热的颊贴在他颈间,像块烙铁,烙得他脊背汗涔涔的,被夜晚凉风一吹,化成片坚硬又寒凉的铁板,浑身泛起过电般的颤栗。 她纤细的双腿在他臂弯里柔若无骨地晃了晃,左脚的高跟鞋掉了一只在地,扑通一声落在他脚旁,他心跳也莫名其妙跟着漏了一拍。 小巧的脸,玲珑的鼻,面色微酣,泛着红,像只睡着的小猫。 暗叹一声,打开车门把她放入后座。 下午出来前换了新的车坐垫,软绵绵的毛面包裹住她,向下一沉,带着他险些跟着栽进去。 他仓惶站稳了,恐怕跟她贴得这样近,又转身把落在车外的鞋子拾起,拿进去时所幸把她脚上另一只也摘了,齐整地放到座椅下方。 关上车门,夜幕垂在头顶,星河灿烂。 他倚在车旁抽烟,心浮气躁,收到陆时鸢的微信。 她说:“刚才那事儿,对不起啊。” “你别跟我道歉。” “我替我弟弟道歉,不行吗?”她又接着发了条:“对了,她是叫林蔚吗?” 他不悦:“你查户口啊?” “我就问问而已,跟刨了你祖坟一样,口气真差。” 弹过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接着没了音信。 抽完一整支,他要上车时,听身后有人喊了林蔚的名字。 蒋一頔的形容不比林蔚好到哪里,几乎同样狼狈,跌跌撞撞地往车这边赶,奔过来了扬手从包内拿出防狼喷雾。 喷口对准了他脸,她张牙舞爪地过来,要按下去之时他灵巧躲开,臂弯一提,一把拨开,怒声道:“你干什么?” “我还要问你要干什么?这我朋友,你带她去干嘛?捡尸的?” 他打量她一眼,嗤笑:“蒋一頔是吧?” 第15节 蒋一頔一怔,这才觉得他有点儿眼熟。 他们高中同班,隔了快十年没见,他的轮廓愈发张扬,五官完全长开了,眉宇透露出和年龄相仿的成熟气息,与过去那个棱角尖锐的乖戾少年大相径庭。 “许……许嘉川?” 他挑眉,质问道:“今天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嗫嚅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那就是有关系咯?” 她垂头,“……嗯,对不起。” “你别跟我道歉。”他冷笑,“回头跟林蔚道歉吧。” 说罢转身就要上车。 “等等!” 蒋一頔又叫他。 他无动于衷,没管她,甩上车门,车窗滑下一半,微偏着头,自车内睥睨她。 “还有事儿?” 蒋一頔问:“你要带林蔚去哪?” “送她回家。” “我知道她家在哪。”蒋一頔从包里摸出一串钥匙,“我还有她家钥匙,一起走吧。” 他盯着她手里那串叮铃咣啷,哂笑:“你是想让我顺路带你一程吧?” 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轮番给别人免费当司机? “我跟你一起送她回去。”蒋一頔语气坚定,“我可以自己打车走的。” 他哑声失笑,“你怕我不带她回家?” 蒋一頔不可置否地点头。 “……我很像坏人?” 蒋一頔又点头。 “……”他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上车。” 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林蔚家的门牌号。 —— 浓稠的夜色像是只黑色的口袋,把他们和涌动的车流与夜灯汇成的光海包裹在一起。 蒋一頔害怕林蔚平躺着会吐,便坐到后面紧紧抱着她。 她周身热烘烘的,蒋一頔也被捂了一身汗。 “我有点儿热啊。”蒋一頔说着,要去按车窗。 许嘉川又给窗户按回去:“忍着。” “……” 行吧,林蔚刚喝过酒,他是怕给她吹感冒了。 刚才在婵宫,林蔚好久没回来,蒋一頔跑出去看到滚了一地的酒瓶和面容阴鸷的陆知贤,才意识到出了事。 陆知贤嘬着烟,冲她冷笑。 “蒋一頔,你朋友挺有种啊?” 她又气又羞,拔腿要走的一瞬,透过窗户遥遥看到个男人抱着林蔚出了婵宫,追到楼梯口时,被陆时鸢半道截了胡。 蒋一頔对漂亮事物一向敏感,虽曾只见过陆时鸢一面,也把这张漂亮的脸蛋铭记于心。 陆时鸢的手有些凉,按住她手腕,问,“你跟我弟,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咬着牙没说话。 陆时鸢放开了她,又问:“你是d.h的?” “是。” “哪个部门?” “……” 蒋一頔越觉得忐忑,这是要开除她吗? “你叫什么?” “蒋一頔。” “蒋一頔啊,我知道你。”陆时鸢略一沉吟,忽地夹起张名片塞入她手中,“你和陆知贤断了,如果他再联系你,给我打电话。” “……” “忘了说,我是心理咨询师。你如果有什么想不开的,也可以找我。” “……” “我替他,给你跟你朋友道个歉。” 蒋一頔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宽慰,又想起上回在公司大楼外的停车坪看到许嘉川开车送她,这边便问:“许嘉川,你今晚怎么在这儿?” “路过。” 蒋一頔想起名片上的名字,一万个不信,又问:“你认识陆时鸢吗?” “认识。” “你们什么关系?” “朋友。” 她再次表示怀疑:“只是朋友而已?” “不然?” 他透过后视镜瞥她一眼,语气冷硬。 “没事了。” 她咬咬唇,看着怀中人事不省的林蔚。 她也只是想替林蔚问问罢了。 半晌,许嘉川忽地问:“对了,林蔚跟晟夏,什么时候分的?” 问起这话时,喉结艰难地翻滚一番。不知怎的,莫名有些苦涩。 蒋一頔听到晟夏的名字,有些讶然,想了想答:“好久了吧,三四年前?林蔚大学还没毕业那会儿。” 他很在意林蔚和晟夏的事情吗? 良久,许嘉川似是思考了一番,轻描淡写地吐了个字:“哦。” 声线平缓,无波无澜。 就像林蔚那天听到许嘉川开车送另一个女人时一样的反应。 蒋一頔忍不住了,“许嘉川,你跟林蔚认识多久了?” “挺久了。” “多久?” 他一顿,笑了,“如果真要说的话,那得从出生算起吧。” 时光如流水,真快啊。 “你们认识这么久了,”蒋一頔咬咬牙,声音小了几分,“你对林蔚,就没有别的什么感情吗?” 他反问:“什么感情?” “就比如喜欢,这种?” 他愣了愣,摇头:“没有。” 蒋一頔表示怀疑,“真的没有?” “嗯。”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 蒋一頔兴奋地拍手:“你看吧你沉默了!” “……” 她继续试探:“是喜欢吧?” 蓦地,车刹在了高架上。 “再问就给我下车。” 作者有话要说:  你说谎!! 第13章 醉夜 ... 许嘉川背着林蔚,和蒋一頔一起上了楼。 林蔚软绵绵地趴在他背上,呼吸均匀,睡着了。 “断片儿了这是。”蒋一頔叹了声。 许嘉川偏头看了背上的她一眼,无奈苦笑:“每次都这样。” “每次?” 第16节 看来林蔚这幅样子,许嘉川也不是头一回见到。 但她也没敢往深问。 蒋一頔打开门,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依次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顺便在鞋柜找出两双拖鞋,一男一女,放在她和许嘉川脚下。 许嘉川弯腰时看到那双男士拖鞋,略一顿,换下鞋穿上。 蒋一頔怕他多想,一本正经地解释:“你别多想啊,拖鞋是给林蔚她爸准备的,不是给别的男人。” “……” 他也没想到别的什么啊。 “她卧室在哪?” “那里。”蒋一頔指右手边,奔过去开灯。 卧室一天了没什么人气,蒋一頔搓着手打开空调。 末了扔下他俩往出走:“我去楼道抽根烟。” “你等等。”他叫住蒋一頔。 “咋了哥?” “你让我照顾她?” 蒋一頔咧嘴笑了:“不然?” “……” 蒋一頔挤眉弄眼,疯狂暗示他把握这绝好的独处机会。 他沉默了半晌,眼见着蒋一頔晃出了门,这才把目光转向瘫在床上的林蔚。 她半侧脸埋在颈间,几缕发缭绕在唇畔,呼吸均匀。 是真的睡着了。 他收回目光,去窗边为她拉上窗帘,找到开关为她闭灯。 她似是睡得不甚安稳,察觉到环境变化翻了个身,自黑暗中发出声细微的嘤咛。 一团揉碎的月光像张清透的纱,在她身上浮动,勾勒出盈盈袅袅的曲线。 他心底泛起异样的痒意,有些挪不动脚。 她翻身后,纤细的腿自身下裙中滑出,衬衫半侧领子压在脸下,露出截白皙的肩,漂亮的锁骨勾着一弯风情。 他赶紧别开目光,不敢再看,被烫到了一样。 过去替她张开被子盖上,他动作小心轻柔,为她掖好被角,起身一瞬,一股执拗的力量环住他脖子,把他一把拽倒在她身上。 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贴住胸膛的那片柔软,他头顶轰得一声,双耳嗡鸣。 偾张的血液如惊涛骇浪,连带着那个冬夜的回忆铺天盖地地包围住他。 他卯足劲儿推开她,她又栽回到床上,跌下去的力道猛了,她头磕在床头柜上发出声闷响。 他又着急去扶她,几番动作,她领口扯得更开,露出片柔软的雪白,他仓惶扯起被角,慌张地替她遮掩。 不知是不是撞疼了,她皱着眉,低吟一声,像是要哭。 “……林蔚?” 他有些抱歉,小声叫她。 她憋足了气,咬牙呜咽,像是有极大的痛苦,急需一个缺口宣泄。 做噩梦了吗? 她的手捏紧身下的床单,一遍一遍地抓挠,扯出难看的皱褶。 “林蔚。” 他坐过去轻轻拍了拍她脸,掌心立马沾惹到一片潮凉。 她哭了。 像是到达了临界点,她终于哭出声,呜咽嚎啕,吞着眼泪,浑身绷得很紧,像是要把自己缝在床单上,眼泪汹涌,一层一层浸过他的皮肤。 他的心被烧灼到溃烂,再也没法袖手旁观,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中,拥她入怀。 他心疼至极。 为什么她哭得这样撕心裂肺? 他不在她身边的这些年,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蒋一頔也听到了哭声,扔下烟跑进来。 “林蔚,怎么了……” 她伏在他肩头哭嚎。 他将她越抱越紧,那道坚实的脊背,像是道铜墙铁壁,不再让旁人近她分毫,伤她寸厘。 蒋一頔说:“她前阵子就跟我说她最近睡得不好,经常做噩梦哭醒。” “她说了什么梦吗?” “……没说。” 他边拥住她,边沉声喊:“林蔚,别哭了!” 她似乎还在被噩梦纠缠,酒意未消,麻痹更甚。 可是,饶是她醒着,他也始终问不出她为什么哭。 他不够温柔,没有柔肠百段,只是在一遍遍地喊:“你看看我!醒一醒!” ——你看看我。 看看我。 看看我啊。 脑海中又回想起蒋一頔问自己,这么多年对林蔚是否有过喜欢。 他不是不喜欢。 而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看不到他。 —— 林蔚半夜渴醒了。 喉中发紧,像是得了场重感冒。 想起高一那年秋冬换季,她重感冒在家,咳嗽一直不好。 一咳起来就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呕出来。 是那年立冬,气温陡然下降,外面飘起小雪。 才不多时,地面覆上层清透的雪纱,朦朦胧胧,盖着还未完全零落成泥的褐黄色枯叶,洋洋洒洒了一路。 她捂在家里好几天,感冒不见好,待着心烦,说想出门走走。 妈妈嘱咐她裹紧羽绒服,戴好口罩,让她顺路去药店买瓶急支糖浆。 出了门,踩着一地雪沿路往小区外走,所经之处,雪化成泥沾在鞋底,显出地面本来的颜色。 到了小区门口,人来人往的,雪地被破坏成一副斑驳的画。 口罩上沿蒸腾而起的热气氤氲着视线,她吸吸鼻子,拐过一个转弯,听到三两声激烈的狗吠。 偏头一瞧,许嘉川裹着单薄的校服外套,蹲在台阶边拿火腿肠喂流浪狗。 他两手冻得通红,僵着手指掰下指尖大小的一块儿扔在地上。那一小截火腿肠裹上地面的雪,却不掩鲜香,两条流浪狗摇首摆尾地嗅着,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抢。 他咧嘴笑着,露出排白灿灿的牙,比雪色都白。 “别急啊,还有呢。” 她不知不觉地伫立许久,直到他发现她。 他抬起双黢黑的眸子,盯着遮住她半张脸的棉织口罩,朝她笑:“林蔚,你感冒还没好啊?” 她又咳嗽两声,撕心裂肺的,被身躯震颤的力道弄得弯了腰,上气不接下气地点头。 他啧啧两声:“唷,这么严重呢?” 她听不得他这样毫无同情心的语气,哼一声,绕开他往不远处的药店走。 身后又两声逼仄的狗叫,他也不掰那火腿肠了,直接扯开塑料皮扔在雪地里,跟着她上来。 他迈了两大步就追上她:“林蔚,你今天英语作业没交啊,身为学习委员怎么能带头不交作业?” 她没好气地瞪他:“我请假了。” “请假就能不交作业?那我也请假得了。” “你请假干嘛?你又没感冒。”她瞅着他冻的发紫的脸,冷笑,“穿这么点儿,可能明天就感冒了。” 他抬手要扯她口罩,“你把口罩摘了,离我近点,跟我说两句话,传染给我,我明天就感冒了。” “你有病吧?”她一把甩开他,把口罩戴好,“生病又不是什么好事。” 他扬眉,语气挑衅,“怎么不好了,你没听说过吗?传染给别人了,你立马就能好——我感冒了,就能请假不去学校了,也不用写作业了。” 她气笑了,“你这什么歪理?” 走了两步,他又提议:“要不这样,明天我去你家取作业,我顺便给你交了。怎么样?我是不是特体贴?” “你是想抄吧?” 她憋足气说了声,又一咳一咳的。 他笑了笑,“我这是关心学生干部啊。” “可别了。”她看了眼表,“这才六点多,你是不是又早退了?” 他点一点头:“是啊。” “晚自习也不去了?” 第17节 “不去了。” “那你去干嘛?” 他声音拖长了,不轻不快地说:“不知道。” 她横他一眼,收回目光的瞬间,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根火腿肠和几只白花花的大雪梨。 “大冷天吃梨?” “是啊。” “火腿肠呢?喂狗啊?” “喂完了啊。”他指了指身后还在争抢同一根火腿肠的流浪狗,又想起什么似的,神秘一笑,把手伸进塑料袋里,“哦对,我还给你留了点儿,要吃吗?” “……” 她以为他骂她,气得往前阔步走了几步冲进药店,买了急支糖浆又跑出来。 动作迅速得像在运动会上争抢800米的头筹。 “哎?林蔚——” 他还一路追着她,喊她不住,便也没再追,悻悻地收回脚步,甩了甩手上那塑料袋,又跑到墙根去喂狗。 她远远瞪了他一眼,暗骂两声回了家。 晚上方阿姨来她家敲门,把个保温杯塞她怀里。 “川川说蔚蔚感冒了,咳嗽挺厉害吧?我给熬了点冰糖雪梨,这东西治咳嗽挺管用,川川一感冒咳嗽喝这个就好。” 她半卧在床,拉回思绪。 凌晨四点,窗外黑得像浸了墨汁的宣纸。 隐约记得自己在婵宫喝的烂醉,在一片讥嘲的笑声中被人拽走。 后来就没了意识。 好像做了场噩梦,梦见了晟夏,梦见了很多人。 梦见那个冬天的事情,梦见了……许嘉川。 许嘉川? 她怎么会梦见他? 她翻身起来,两手把自己的脸摸了一遍,触及到一片干涩的泪痕,双眼浮肿。 她哭了吗? 满脑子疑惑还没转完,她打开床头灯。 床头放着一杯水,旁边几粒白色小药片。 她渴的很,赶紧抓起喝了一口,发现是蜂蜜水,药片是vc 。 是给她醒酒用的。 杯下还压着张纸,是她公司的宣传单。 正面是新楼盘广告,背面白.色.区.域写着两字。 “喝了。” 第14章 月桂(修) ... 林蔚睁眼是上午十一点,浴室水声充耳不绝。 她翻身起来,反反复复盯着那张字条看。 光着脚跑出去,透过浴室磨砂玻璃朦胧看到一道人影,她紧张地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满屋乱走,想寻到点蛛丝马迹。 最终看到件女士内衣扔在沙发上,她才松了口气。 她叉着腰,冲着浴室喊:“蒋一頔!” “哎哟——蔚蔚!你吓死我了,我洗澡呢!” 里面立马传来回应,水声交杂。 林蔚没好气地翻白眼,去客厅喝水,边扯着嗓子问:“姑奶奶,你怎么在我家?” “我这不是……愧疚嘛。” 蒋一頔哽了哽,盯着头顶的花洒,声音越来越小。 林蔚没听清,也没计较,拐进去洗漱。 隔着一道门,水声越来越响,林蔚叩了叩玻璃:“昨晚你送我回来的?” “不是啊,我喝酒了,你让我进局子啊?” “那是谁?” “许嘉川啊。” “……啊?”她慌了,“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 “那床头的蜂蜜水,还有vc,你给我弄的?他什么时候走的?” “什么蜂蜜水?”蒋一頔疑惑,“我抽了根烟就睡了,不知道他几点走的。” “……” 她头皮发麻。 “他怎么碰见我们的?” “他说跟朋友。”蒋一頔没说是陆时鸢,又换了语气,“蔚蔚,我说你这喝醉酒也太恐怖了吧,你什么意识都没了?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那你知道你昨晚哭了吗?” “哭了?”她抹了把脸,似乎还有泪痕的触感和余温,“我为什么哭?” “我他妈哪知道啊,你抱着许嘉川哭得可伤心了,撕心裂肺的——” “我——抱着?许嘉川?”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喉咙噎的难受,赶紧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往脸上拍。 拍了半天,拍清醒了,听蒋一頔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对啊,我头一回见你那样。” “……” 完了。 脑门儿一震,像被擂了一榔头。 这边蒋一頔也洗好澡出来了。 蒋一頔常来林蔚家,家里也有换洗的衣物,穿好后坐在沙发上涂指甲油。 蒋一頔瞥林蔚一眼,乐了,“蔚蔚,你这怎么满脸苦大仇深的?” “就三天!就这三天!”林蔚过来,三根手指戳到蒋一頔眼前,“就这三天,我喝醉酒,被许嘉川撞见两次!” “两次?” 蒋一頔心想,那许嘉川是挺倒霉的,净给林蔚收拾酒后烂摊子了。 “都怪你!”林蔚咬牙切齿,“上回也是因为你,在棠街半路撇下我走了,我喝多了撞到他——还有昨晚,也因为你。” 说起来就越气,拧蒋一頔一把,“你能不能不坑我?” “对不起嘛……”蒋一頔吐吐舌头,抓过林蔚纤细的手指,给她刷了刷指甲油,“我也不知道你跑出去喝酒去了,我还以为你是给我伸张正义。” “别给我涂。”林蔚一把扯过自己的手,揪了张卸甲巾搓着手指,“你有良心吗你,我不是给你伸张正义?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让你清醒一点,跟陆知贤断了,你就是不听。” 蒋一頔叹气,默默挪开头。 每次提起陆知贤的问题,她就一直在回避。 林蔚想起她昨天那副样子,也没忍心再责备。 “行了,你在我家澡也洗了,指甲也涂了,一会儿该干嘛干嘛去。” 蒋一頔耷拉着脸,委屈更甚,“赶我啊?” “我赶你干嘛?” 蒋一頔换上笑颜,“那如果许嘉川这会儿在你家,你赶他不?” “……”林蔚眼冒金星,“不用赶,我自己走。” 蒋一頔大为吃惊:“别吧,你这么讨厌他啊?” “……也不算讨厌吧。”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太奇异了。 她确实没以前那么讨厌他了。 蒋一頔涂好指甲,晃了晃腿,从沙发上起来。 “我也不碍你眼了,我走了。” “真走啊?” “咋了,舍不得我?” “不是。”林蔚垂头,“真是他送我回来的?你没喝醉吧?” 蒋一頔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天啊,我骗你会得到什么好处吗?昨晚我压根儿没醉,我什么酒量啊,你以为我跟你似的?真是许嘉川送你回来的,我也在他车上,我对天发誓。” “那我车呢?” 第18节 “还在婵宫那边吧。” 蒋一頔袖子被扯了下。 “你下午有空吗?” “有啊。” 林蔚把车钥匙塞她手里,“下午去给我开回来。” “……” 林蔚带了哭腔:“你有没有良心啊,我昨晚都那样儿了。” “行行行,你别哭,我求你了。” 蒋一頔下午老老实实地给林蔚把车开回来,扔下车钥匙就走了。 临近四点,彭金彪又要她改企划案,她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心烦得要命,接着方行止的微信又轰过来。 “林蔚,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吗?” 经过上回那事儿,林蔚算是怕了方行止。 叩下手机故意没回复,做做家务,洗了个澡,好整以暇,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七点,又是新一周。 星期一,大家工作的兴致都不高。 困倦弥漫在整个办公室,盯着电脑半晌就哈欠连连。 临近九点早会,葛婧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一嗓子给大家全喊醒了。 “别愣着了!赶紧,赶紧起起起,辛总回来了!” 他们这家房地产的这个总、那个总的,实在多,最大头的还是要数辛蕊。 辛蕊今年32,未婚,雷厉风行,不苟言笑,近半个月都奔波在外地出差,参加各个商业论坛。 只要她在公司,大家都得绷紧神经。 可这回辛蕊回来,大家都瞧出了些怪异之处。 早会,辛蕊穿了身精致的短洋装,色彩亮丽,妆容精致,气色颇佳,笑容也多了,平日看人时刀子一样的眼神也柔了很多。 大家心底啧啧称奇之时,辛蕊把手放到ppt上,幕布反射出她无名指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满座俱寂。 微信小群私下已经议论纷纷。 “辛总这是喜事将近?” “不容易啊,都三十多了。” “怪不得她今天一直冲我笑,我还以为见鬼了。” 会后,辛蕊让林蔚和程向南留下。 林蔚以为又是企划案的事,硬着头皮过去。 辛蕊却对她露出了和善温柔的笑:“小林,这两天你准备一下,后天跟我去上海出趟差。” 林蔚眨了眨眼。 辛蕊为人冷傲,旁人都说,她若是主动跟你亲近,就是要提携你了。 程向南当然想到了这层,在旁不客气地哼了声。 辛蕊听到那声,作出一副要“雨露均沾”的姿态,拍拍程向南的肩:“小程也准备下,一起去,这趟跟你们的业务相关。” 程向南的脸前一刻还满面阴霾,这会儿立马拨云见日,浮上喜色,撒腿就跟办公室的同事们炫耀去了。 林蔚告别,辛蕊却跟上她,两人一起往外走。 经过公司外侧长廊,落地窗蒙着层灰蒙蒙的遮阳漆,却不掩外面日头毒辣,灼得人周身暖烘烘的。 辛蕊主动攀谈:“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可以。” “企划案那事儿我听说了,你该怎么就怎么,哪儿不舒服了跟我说。” 林蔚感激地笑:“谢谢辛总。” 辛蕊又问:“你跟程向南关系不好?” 林蔚皱眉,她都不好意思说是程向南那人心眼儿小,圆滑地道:“还行,就同事关系。我们两个组经常竞争,别人就老觉得我俩关系不行。” “哦,这样啊。” 辛蕊平日也不怎么亲近下属,林蔚也不知这是哪根筋搭错了,今天非得拉着平时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她闲聊。 辛蕊太过殷切,不像是上司和下属在例行公事,从工作问到林蔚的家庭情况,林蔚有了戒心,明显地察觉到辛蕊想拉近距离。 两人并肩走到电梯口。 等电梯间隙,辛蕊看了看腕表,无名指上那枚引起公司内部激烈讨论的戒指也跟着一并显山露水。 这戒指极具设计感,让人过目难忘,林蔚甚至觉得有些眼熟。 戒指外形攫取月桂树枝元素,三色金指环,环环相扣,曲折地包裹在无名指,交汇点孕育出月桂树叶,包裹着那枚灼目的钻石。 有点刺眼。 辛蕊察觉到林蔚注意到了她的戒指,冲林蔚淡淡一笑,收回手自手掌里摩挲一番,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回到办公室后,几个女同事凑成一团,葛婧看林蔚进来,连忙招呼:“林蔚,快来快来!” “哇,辛总的这枚戒指——” “听说世间独此一款?” 办公室里时不时迸发出激烈的议论。 林蔚拧眉,被葛婧拉过来,向电脑屏幕投去目光。 这戒指叫做“月桂女神”,是新兴珠宝品牌summer今秋推出的新款婚戒之一,寓意蕴藏无与伦比的爱与美丽。 设计人是业内新兴珠宝设计师,晟夏。 十二款戒指,主题希腊神话。 唯有这枚“月桂女神”不对外出售。 晟夏解释说,这是为自己的结婚对象设计的。 世间惟此一款,爱郎之心殷殷,标榜一片赤诚之爱。 怪不得她看这戒指眼熟呢,她又盯了盯电脑屏幕上的“晟夏”二字,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只有她知道,早在大学时代,晟夏就给她看过这枚戒指的概念设计图。 他曾说:“林蔚,我以后要亲手为你带上它。” 放屁都没个响呢。 第15章 迷途(大修,需重看) ... 周三是个阴天,乌云蔽日,积雨云压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程向南碰见这等亲近领导的好事,殷切得很,来的比辛蕊都早。 两人等在机场,临近八点,程向南眼看着林蔚牵着个登机包过来,先声夺人,讥笑道:“林组长,你这上班迟到,出差也不积极啊?” 林蔚淡淡扫他一眼:“程组长,我没你那么好的精神,天还没亮就在这儿守着抓别人小辫子。” 辛蕊笑着扬手,打破他们的剑拔弩张,“都挺准时的。走吧,过安检了。” 林蔚认出那枚戒指后,面对辛蕊时,心底就有种异样的感觉。毕竟前男友的但辛蕊至今没挑明,她也决心不主动提及。 上了飞机,辛蕊说自己有些晕机,林蔚主动把舷窗旁的位置让给她。两人相视一笑,细微的举动让她们亲近许多。 起飞途中,林蔚耳膜胀痛,她一向受不了这样的感觉,无力地靠在座椅,双眼空洞。 辛蕊从包里掏出咀嚼型木糖醇递给她:“嚼这个会好点。” “谢谢辛总。” 辛蕊看着窗外,转头又看着林蔚微笑:“说实话,我觉得这个世界真小。” “……” 林蔚一怔,努力从巨大的超声噪音中辨别出这句话,确认了辛蕊终于提到了这层。 随后辛蕊说:“林蔚,你还记得晟夏吗?” ——果然。 林蔚点头,没什么表情:“记得。” “我第一次听他提到你,我也挺惊讶的。”辛蕊也没直接挑明,顿了片刻道,“对了,我和他订婚了。” “那,恭喜啊。” 林蔚微微一笑,真心祝福,内心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不过是前男友而已。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谢谢。” 辛蕊似乎以为林蔚会介怀,试探性地又东拉西扯了些别的事情,见林蔚并未有什么别的情绪,不由地松口气,望出舷窗外翻滚的白云。 林蔚下意识看了看辛蕊搁在臂弯的那只手。 戒指光芒夺目,跃入她眼。 她平静一笑,收回目光。 —— 许嘉川和同事周想傍晚刚下飞机,来接他们的宋波打电话说车出问题了。那边要他们先自己乘地铁走一段,然后找个就近的地方,宋波打车过来接。 周想在路边点了根烟,扬手递给许嘉川一支,许嘉川善意拒绝。 “怎么不抽呢?” 第19节 许嘉川解释说:“有点儿感冒,嗓子疼。” 周想“哦”了声,心中又把许嘉川这人摸索了一度。 ——原来不是传说中那么难以接近。 周想来的一路上就在啧啧感叹,果然是关系户的威力大。 派遣外出这样的好事,副院长直接越过科长、主任等几个要职,指名道姓要许嘉川跟着他去。 许嘉川两月前回国,空降三院产科,副院长方长明是他舅舅,名副其实的关系户。 同事们对他的印象,大致是长得挺端正,手术精湛,然而脾气不太好,总是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好相处。 一向以女大夫多而著称的产科来了个男大夫,他甫一来,周围年纪相仿的待嫁单身女青年们就开始蠢蠢欲动,隔三差五的,小护士们的小礼物就往科室里送,送到最后全都堆在杂物间,无人问津,连个水花都飘不起来。 除了这事,他因为脾气不太好,也被家属投诉过。 昨天就有个家属直接把他投诉到院长办公室,说他给孕妇做检查的时候,因为孕妇抗拒男大夫说了他两句,他直接扔了听诊器一走了之。 大家都口耳相传,这个人,实在不好接近。 这回他们来上海,是来给一个高龄产妇做产前咨询。 高龄产妇是上海某掌握几家龙头企业命脉的大富豪的续弦妻,富豪上一任妻子难产死,十几年未再娶,如今再结连理,花好月圆,自然对生孩子这事特别上心,港城第三人民医院的产科远近闻名,富豪又与院长关系匪浅,这回就派了周想和许嘉川前去。 周想资历比许嘉川老,为人又精明圆滑,阅人多了,一趟下来觉得许嘉川这人也没多难相处。 许嘉川也挺懂礼貌,面对前辈也很客气谦逊。 这边才想着,两人已经坐上地铁到了和宋波约定好的路口,站了一会儿宋波就打车过来了。 临走前周想接到电话,说富豪让他们这会儿就过去。 “明天不行?不是说了明天吗?” 那边是富豪的秘书,解释说:“王总明天不在上海,临时要去外地开个会。” 电话一扣,车里的人没一个有好心情。 宋波怨声载道:“就这么急?王母娘娘生孩子啊——这还不让人吃饭了?” “没办法啊,有钱真能使鬼推磨。”周想笑了笑,思索片刻,对许嘉川说,“嘉川啊,要不我和宋波先去,你回去吃点东西,晚点儿过来?中午那飞机餐你没吃两口就扔了,肯定挺饿的吧。” 许嘉川抿唇,神色淡然:“没事,一起去吧。周科长你不也没吃?结束后咱们再找个地方吃饭吧。” 周想沉吟,又对他多存了两分好印象。 引擎一震,车头调转,前往目的地。 —— 林蔚一行这回前往上海,是与一家投资商洽谈新楼盘融资的事,辛蕊做事一向效率高,从多方洽谈到订正合同,用了一天不到就搞定了。 晚上几人酒足饭饱地回到酒店。 半夜两点,林蔚被辛蕊的电话轰醒。 她烦得要命,接起后那边传来压抑又难受的声音,生病了一样,喊林蔚去她房间。 辛蕊房间离自己不远,林蔚穿上衣服,披了件外套直奔楼上。 一进去,卫生间一片狼藉,辛蕊在床上抱着肚子打滚,显然是吐过了。 林蔚过去扶她:“胃疼?” 辛蕊病恹恹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整个人都虚弱了一度:“我胃不好,可能水土不服,今晚吃的饭也凉,冰着胃了。” “有胃药吗?” 林蔚有些着急,四处翻找。 辛蕊摇头:“没带来。” 林蔚主动说:“那我去买吧,这会儿应该还有二十小时营业的药店开门。” 辛蕊静了片刻:“麻烦你了,我把我常吃的几种药发给你,如果没有的话天亮了我去趟医院。” 辛蕊说着,脸色又白了几分,林蔚看着一阵心惊。 林蔚回到自己房间,利索地换掉拖鞋下楼。 九月中的上海,寒意初绽,白天才下过雨,袭来透骨的潮寒。 她穿着件薄外套,午夜街头的凉风吹得她阵阵瑟抖,黑沉沉的街绵延至不知名的远方,她打开地图寻路,想在附近找一条商铺多一些的街道。 收到辛蕊的微信后,又嘭嘭嘭弹出好几条消息,除了方行止的,还有两条好友添加请求。 最上一条写:“林蔚,我是晟夏。我也在上海,我听说辛蕊闹胃病了,你能把你们酒店地址发给我吗?她一直没给我发,我有点儿担心。” 林蔚也没多想,通过后话也不多说,把酒店名称和位置发过去,手机又揣回兜里。 她加快步伐,奔向更远的街头,远处灯火缭绕,周围的建筑物长得越来越相像,她也越发分不清方向。 大半条街都走遍了,寻不到一家还在营业的药店。 她方向感一向差,经过个小广场,找了处台阶坐下,拿出手机准备研究一下方向。 可看着地图曲里拐弯的线条,陌生的街道名称,她越来越看不懂。 手机震了下,消息弹出,晟夏只回复一条:“谢谢。” 疏离又客气。 像是在给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道谢。 不过,本就已经是陌生人了。 她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的手,看到还有一条未通过的好友请求,顺手滑开。 点进去,没有任何备注。 通过后,那边发来一条:“林蔚,你这么晚还不睡?” ——这口气,有点儿熟悉啊。 她点进他朋友圈,最新一条正是许嘉川和几个朋友的合影,照片中间的他笑容灿烂,眸光熠熠,唇角微勾着,扯出抹难以掩抑的痞气。 她怔了怔。 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互加过社交账号,就连电话号码也不曾为对方保存。 他们之间分离的七年,是完全空白的,没有任何交集。 她盯着照片上的他看了半晌,这才切回去:“许嘉川?” 他默认了,然后又问:“你这么晚不睡?” 她不自觉地笑了:“还说我呢,你不也这么晚都没睡?” “我出差,刚忙完。” 她不由地想到那天他做完手术出来,一脸疲惫地靠在副驾驶座上浅眠的情景,下意识地回:“这么晚啊,你可真辛苦。” “是啊。” 毫无意义的寒暄,也在她迷路时给了她莫名的安慰。 “那你呢,怎么不睡?” “我啊。”她盯着天空看了看,无奈地说,“我迷路了。” “你这会儿不在家?” “我在上海。” “上海?我也在上海啊——” 她讶然:“啊?你怎么也在上海?” “工作原因。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迷路了?在哪?” “……我也不知道在哪。”她泄气,“我上司胃疼,我出来给她买药,药店都没找到,把自己搞丢了。” 她的方向感实在是太差了。 常去的路线,也要走上三四回才能走清楚,何况是在人生地不熟的上海。 “发个位置给我。” 她立马照做,他看了几秒回:“离我不远。” 她有些欣喜,捕捉到一丝希冀。 还没回复他,电话立马响了。 他“喂”了声,声音醇厚低沉,略有些哑,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很不真切。 隔了小几秒,她后知后觉:“嗯。” 他口气重了,“你嗯什么呢?看路。” 接着她听到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还有关门的声音。 他披好外套下楼,边走边说:“你现在周围有什么地标,或者明显点儿的建筑物吗?” 她起身,四下张望,“有个公园。” 他想了想,今天来酒店的时候,好像注意到周围三四个街口外有个公园。 “你现在面朝哪里?公园的正门吗?” “嗯,在的。” “跟公园隔着条马路?” “对。” 对了。 他的印象逐步浮现,今天坐车一路来,正好是她所在的这条路。 他回想着路线,说:“你这会儿面朝公园正门,然后向左转,直直沿着这条街走下去。一会儿有个什么什么大厦的——我也想不起来了,那个大厦挺显眼的。” 她摸索着方向,照着他的指示直直向前。 她的方向感真是太差了,走过第一个街口才依稀记得这里来过。 第20节 又听他说:“是不是前面有个路口?” 她已经走到那个路口,“嗯,是个路口。这会儿是红灯。” “你别闯红灯啊。” 他边说,已经跑出了酒店大门,步伐加快,一路飞奔。 她没忍住笑了:“我闯红灯干嘛?” 他也低笑,略带磁性的嗓音和细微的电流声一并流窜入她耳,能听到夜晚的风声。 她问:“你也在外面?怎么有风啊?” “我来找你啊。” 她愣了两秒,一颗心仿佛被揉皱了一样,化成一滩柔水,自四肢百骸扩散。 好感动。 他步伐没停,继续向前:“看到那个大厦了吗?”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建筑,黑沉的夜空笼罩着顶端,一眼望不到头。 “是有个大厦。” “你过了马路,沿着那个大厦往下走,我也快到了。” “好。” 红灯跳绿,她跃过这个路口,低声说:“谢谢你啊,还特意出来找我。” 他沉默片刻,笑道:“明明跟你在一个城市,我不能坐视不管吧?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我一辈子都内疚。” “呸,乌鸦嘴。” 他哼了声:“也就是我在附近,你自己说,不然你今晚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苦笑,“我可能明天会被领到派出所,然后广播给全城,这里有个走丢的小朋友?” 他笑:“你还以为你小时候呢?逛个商场跑丢了,满商场都在喊你名字,然后你妈去广播室领你就行了?” 远处灯火彤彤,在她眼前逐渐模糊,她鼻腔发酸:“那不然怎么办?我一个人在外,只能靠自己。” 蓦地身后贴过来一个温热的怀抱,眼前遮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的眼皮上。 “所以我来了啊。林蔚。”他轻叹,“你只管闭着眼睛走,我告诉你方向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地名是我捏造的。勿代入 第16章 狭路(大修,需重看) ... 许嘉川送她回去的路上,她不由地想起小时候那次走夜路。 两个人从外面玩回来,刚到小区门口,面前全都黑了,她怕黑,蹲在路边不敢进去,哭得吹起鼻涕泡。 他跑到门卫去敲门,得知物业一早就通知过了,今晚会停电。 “林蔚!别哭了!亮了,走吧——” 眼前亮起一道光,是他借来了手电筒,牵起她,一路遁着黑暗向前走。 这会儿他那霸道的孩子气也没了,她一哭起来,惹得他手忙脚乱。 她说往左,他不敢往右,她说向前,他只得直直向前走。 结果三绕两绕,两个人都迷了路。 提起这件事,他这边又在怨她:“自己方向感都不好,当时你还瞎指挥我走?” 她俏皮地笑了笑,不由地贴得他更近了些,“那你说,现在往哪儿走?” 午夜街头,夜风寒凉,她冷得发抖,脸色都冻的有些青。 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叫来她:“林蔚,你过来。” “教我认路?” 她往前蹿两步,过去了,觉得自己后脑被按住,接着整个人都贴在他胸膛上。 他的外套厚重且大,包裹住自己,周身暖意融融。 能听见他的心跳,她的心跳也漏了两拍。 接着,被他牢牢拥在怀中。 贪念此时此刻的温暖,她一时竟忘了挣扎。 “许嘉川?” 他吸了吸鼻子:“脸都冻紫了,暖会儿再走。” 他拥住她很久,喉中哽了哽,顶出一句疑惑:“林蔚,你那天晚上做噩梦了吗?” 她想了片刻,他似乎是提起了自己喝醉那晚的事情,闷声应道:“……嗯。” “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了。” 他立刻松开她,眉头轻拢:“梦到我所以吓哭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扑哧一笑:“不是啊。” “那是什么?” “……嗯,梦见以前的事情了吧。”她思索着,似乎不愿再提,从他怀中抽离开,转向前方,“你还没说,接下来该往哪走呢?” 他盯着她的背影,暗叹一声,拉起她向前:“跟我走。” —— 周围环境明朗,她的印象也逐步浮现。 两人在酒店门口站定,他问:“是这里吗?” 她盯着酒店招牌看了看,“嗯,是这里。” 他长舒一口气,展开笑颜,“那就好,快回去吧。你看你冻的,你不知道今天下了雨,很冷吗?大半夜出来穿这么薄?” 路找回去了,可药没买到。 她才想起来:“我忘了买药。” “给你上司买药?”他皱眉。 她点点头,但一路实在没看到开门的药店,刚想回复辛蕊自己没买到药,一抬头的功夫,见辛蕊和一个男人从酒店出来。 许嘉川也看向那边。 眸光越来越深。 那个男人,他无论如何都认得。 是晟夏。 相隔七八米,晟夏也注意到了他们。 晟夏显然有些惊讶,顿了片刻,目光来回在林蔚和许嘉川身上流转,最终收回,把辛蕊抱上车,回头将车门关闭了,绕过车头去驾驶座时,又退回来,似乎在组织语言,朝林蔚喊了声:“林蔚,我带辛蕊去医院。” 不知是在做例行报告,还是想让林蔚跟着一起去。 ——但他很快给了答案。他又说:“你要不要一起来?辛蕊她不舒服,一直想吐,我想让你在后座扶着她点儿,不然这车颠簸起来……” 话音未落,许嘉川阔步上去,替他甩上车门。 “你要带她去,那你也别去了。” 晟夏有七八年没见许嘉川了,这一刻莫名有些畏惧,向后缩了缩。 “你怎么也在这?” 许嘉川声音冷硬:“车上你什么人?” “未婚妻。” “哦。”他冷笑,“都有未婚妻了,还纠缠林蔚啊?” “你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纠缠——辛蕊是林蔚上司,林蔚不该跟着一起来?” “只是上司而已,又不是林蔚她妈。”他冷眼睨着晟夏。 “许嘉川你……” 晟夏比他矮半个头,这会儿因了身高势差意外地没什么底气。 他们两个中学时代就是对头,如今狭路相逢,更是电光火石,硝烟弥漫。 林蔚站在原地一直没出声,下意识看向车内的辛蕊。辛蕊显然又苍白了一度,仓惶又茫然,对车外两个男人的争执一头雾水。 辛蕊挣扎着打开车窗,问:“晟夏,这是谁啊?” “没谁——” “老同学。”许嘉川接住晟夏的话,神情阴郁,“晟夏,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 晟夏忘不了。 他忘不了许嘉川出国的前一夜,是怎么把他打得满身是伤。 他也忘不了许嘉川是如何狠厉地对他说:“如果你对林蔚不好,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可他也不怕许嘉川了。 两个人经过时光的雕琢,不再是挥挥拳头就能解决问题的刺头儿少年,这会儿他冷笑:“不好意思,我记不得了——林蔚不去的话就算了,你还有事儿吗?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话毕那边引擎轰隆一声响,林蔚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晟夏的车子拔过夜色渐渐消失,她回头,看到许嘉川一直盯着她。 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那天晚上,林蔚抱着他哭,哭得那样撕心裂肺,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第21节 年少时轻狂地叫嚣着——如果你对她不好,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又有什么用呢? 她终究是,被苛待了。 “你要去吗?”他问。 她摇头:“不去。” “不是你上司?” “你不是都说了么——”她笑,“又不是我妈。何况,我去干什么啊,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说不痛快。 是晟夏,让她不痛快吗? 他沉默着拥过她,霸道地将她拢入自己怀中,向酒店门口走去。 他力道很是强硬,一直闷声不说话,带着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上了一节台阶,她扬手推开他:“你以前,跟晟夏说什么了?” 他挑一挑眉:“说了什么,很重要吗?” “……” 她和晟夏已经分开多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沉默很久。 他忽地问:“林蔚,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她怔然看他。 他眼底波涛暗涌,仿佛压抑着巨大繁复的情绪。 无处宣泄的感情,最终凝结成一块结痂,落在心底。 “回答我。” 她垂头,“……还可以。” 她在撒谎。 他太熟悉林蔚了,她只要一撒谎,就会不自觉地低头,耳尖泛红,刻意躲避。 他抬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捻着她泛红的耳尖。那玲珑莹润的耳尖,像是一粒红豆,根植在他心底。 七年来,所有有关于思念,有关于后悔,有关于不甘心的情绪,都要在这一刻破土发芽。 “你知不知道你一撒谎就耳尖泛红?”他苦笑一声,“行了,我就随便问问而已——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像是又怕自己后悔,这一次他走得很快。 也很彻底。 她踟躇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 他走出几米远时,她大声的喊:“——许嘉川,那你呢?” “我?” 他回头,眉宇间拢着淡淡的月光,黑眸攫住浓稠的夜色。 他苦笑:“我不好。”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你被别人伤害的时候—— 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 辛蕊有胃穿孔的病史,到医院做了胃镜,开了药,一直打点滴到清晨。 辛蕊似是觉得歉意,让林蔚和晟夏撞到了一起,揭人伤疤一样觉得内疚,给林蔚发去微信道歉。 林蔚睡得不甚踏实,折腾到十一点多才醒,眨了眨惺忪睡眼,拿过手机,看到辛蕊的信息。 “林蔚,昨晚的事不好意思。” 如此寥寥几个字,又一次把往事与现今推到林蔚眼前。 林蔚回忆起大四那年和晟夏最后一次分手,晟夏讽笑:“林蔚,你凭什么让我跟你道歉?当初难道不是你自己贴上来的吗?” 他说的的确没错。 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当年仿佛是发了魔怔。 晟夏是高三那年转学来的他们班,干净的少年,名字好听,笑容爽朗,人也乐观开朗,林蔚几乎对他一见钟情。 林蔚也是很多年之后,才开始憎恶那时候的他,也开始憎恶当年不清醒的自己。 她沉迷晟夏时轰轰烈烈,不可自拔。 饶是那个除夕夜,被他的朋友骗出去喝酒,他让她喝完面前一排酒就考虑和她在一起时,她都不曾清醒过。 后来有幸跟他考到一所学校,依然无可自拔。 她现在回想起来,她究竟喜欢他什么呢? 他刻薄又自私,薄情又淡漠,吝啬柔情,从不曾为她绽露。 她大二那年发烧重感冒,他在网吧打游戏,连她的电话都不接,那个时候的她,才开始慢慢清醒。 她起床后,在窗边静伫很久。 下意识划开许嘉川发来的微信,一共有两条。 一条是凌晨三点,是他们分别之后。 “回去酒店早点休息。” 第二条是凌晨四点半。 “我下午就回港城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叩下手机,想起昨夜,他哀伤地对自己说:他不好。 他这些年,过得不好。 所以,是怎样的“不好”,才让他锋芒尽收,对她绽露温柔? 蒋一頔听说了昨晚的事,这会儿在微信问她:“蔚蔚,许嘉川是不是喜欢你啊?” 喜欢她吗? 喜欢这两个字,可真不像能从许嘉川嘴里说出来的。 一晃神,原来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 她却只看到他的一身锋芒和戾气,却不曾发现过他的温柔。 他真的变了很多。 吃过饭后,林蔚又睡到下午三点多。 回程机票是明天下午,公司给了三天,但辛蕊办事效率高,一天就把所有工作解决完了。 程向南显然刚知道昨晚的事,林蔚才醒,他就嘭嘭嘭地砸过来好几条微信询问情况。 “没事了,她未婚夫来了,在医院照顾呢。” 林蔚如此回复,盯着“未婚夫”三个字看了很久。 心底却无波无澜。 思绪放空之时,手机轰隆隆地响起。 程向南是个大喇叭,得知辛蕊有未婚夫这事儿了,赶紧传到微信群。 谁知大家兴致恹恹。 原来早有八卦的同事通过蛛丝马迹,扒出辛蕊的未婚夫晟夏是个珠宝设计师,有自己的独立品牌,这几年名头正盛。 晟夏家里就是做这行的,也算是继承家业,而辛蕊也家境优渥。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有人感叹:“好嫉妒啊!嫁给这种男人,我一辈子的珠宝是不是都不用愁了啊?” 也有人酸里酸气:“谁知是不是商业联姻啊?可能没什么感情,凑合过呗。” 更有人说:“他俩什么都合适,就是年龄……晟夏今年才二十七吧,辛蕊大他四五岁呢。” 林蔚看着心烦,顺手删掉对话框,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 躺回到床上拨弄着手机,百无聊赖,点进许嘉川的朋友圈,不知不觉一条条看下去。 他所发的内容,无外乎关于亲朋聚会,健身房打卡,朋友间的插科打诨。 这年头,也很少有人把负能量写在社交账号里。 权限设置只显示近半年,寥寥几条,信息简单,没什么波澜。 看不到他半年前的任何动态。 她对他的了解在七年前就断层,近半年的这些讯息,无法掌握他生活的全貌。 他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凌晨四点那条:“你什么时候回?” 她回复他:“明天下午。” 顺便又加了一条:“对了,你昨天加我微信,有什么事吗?” 这个问题自我霸道,像是他不该加她一样。 他和她之间遗落的七年过于空白。 导致加社交账号这么一件小事,都显得万分突兀。 他迟迟没有回复,可能在忙。他也说了自己这回来上海也是出于工作原因,她便不等了,起身去洗澡。 约半个小时后出来,看见他的回复。 他说:“本来是来上海之前的事,我想跟你说,你鞋落在我这儿了。” 鞋? 她毫无印象:“什么鞋?” 第22节 那头,他刚和周想上飞机坐下,手机一震,从兜里摸出来,看是她回复了,有几分喜悦。 又看她一副迷茫的,完全想不起来事的样子,他更感好笑。 他嗤笑一声,想象着她此刻的表情,另一边,周想却将他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 “女朋友啊? 他忙说:“……不是。” “笑这么开心,我还以为是呢——”周想往身后一靠,“行了,还有俩小时就到了,别思念了,马上就能见到。” “不是。”他解释,“回去见不到的,她也在上海……” 周想鼻音微重,笑开了:“嗯?刚才还说不是女朋友?” “……” 越描越黑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有活力。” 周想笑了笑,也没再为难他。 他想起鞋子的事情。 鞋子是那晚她在婵宫喝的烂醉,他抱她上车时落下的。 那晚光顾着和蒋一頔送她回家,鞋子落在他车上好几天,他一直没发现。直到前天喻远航上了他车,发现了这双鞋,咋咋呼呼地以为他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女友,还在车上玩了出刺激y。 喻远航心思灵巧,看他一副欲言又止,很快猜到是林蔚的。 他想把鞋子归还,向妈妈要她联系方式,妈妈还讶异他怎么没有。 他们曾经那样熟稔,熟悉对方人生的前二十年,相隔七年,前段时间连续几天碰面,却连个联系方式都不曾留下。 昨天忙到很晚,他才想起来妈妈已经把她微信发了过来,加了她微信,没想到她说自己迷了路,他一时心焦,找到她一路把她送回去,竟也忘了鞋子这事。 他回复:“就是上回你在婵宫喝醉了,落下的。” 后面的话,他也不知该怎么说。 很久之后,她说:“谢谢你啊。” “找个时间我还给你吧?你明天回来?” “嗯。” “那到时候我联系你吧。” 林蔚才回复了“好”,这边房门被敲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说明一下: 女主已经不喜欢前男友了。 男主后面会收拾前男友!不用担心前男友的存在会干扰男女主感情进展! 第17章 红色(小修) ... 门口的女人自称自己叫“项柔”,林蔚大为吃惊,盯着她看了半晌也没认出。 项柔整容了,脸削成倒三角,鼻梁也垫了,开了内眼角,割了双眼皮。如果不是她嘴角的痣和一贯拿腔拿调的语气,林蔚是真的一点儿都认不出。 不过,整得是丝毫不夸张,确实漂亮了。 “林蔚,你别这么诧异地看着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项柔热络地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 林蔚收回目光,跟着过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项柔指了指拿进来的纸袋,“晟夏那个未婚妻,不是你上司吗?她今天托我去给你买身衣服,对你表达感谢。” 辛蕊…… 林蔚还没来得及受宠若惊,另一个疑惑接踵而至。 毕业都这么多年了,项柔怎么还跟晟夏走的这么近? 项柔和林蔚是大学同班,她们的关系,因为晟夏的缘故,着实不算太好。 项柔解释:“你别太惊讶,我现在是晟夏的助理。毕业后我没你们那么好的运气,多方碰壁,正好晟夏那时候自己做品牌,缺人,我就去了,干着也合适,就一直到现在了。哦对——你也别误会。我现在有男朋友的。” “我没误会。都那么久的事儿了,我误会什么呀。”林蔚笑了笑,“谢谢你辛苦跑一趟了。” “客气。”项柔看了看表,“咱们也好几年没见了,要不一会儿吃个饭去?我叫上晟夏。” “不了吧。”林蔚下意识拒绝。 昨晚晟夏和许嘉川闹得也挺不愉快,她再去吃饭,算什么事儿啊。 项柔有些遗憾,也不勉强,转身往门外走,临走时递过一张名片。 “有机会了咱们再联系。” 林蔚也大方地交换了自己的名片,随后送她离开。 林蔚内心余波未平。 她其实并未帮上什么忙,虽觉得受不起,但辛蕊毕竟是上司,她也不敢轻易驳人脸面。 辛蕊这是要感谢她,还是要跟她道歉? ——或许只是不想晟夏成为她们工作上的阻碍。 静了片刻,她给辛蕊发去消息,表达了自己的慰问和感谢。 辛蕊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 辛蕊:“林蔚,真的很不好意思,衣服你一定收下,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你也别生晟夏的气,咱们以后还是工作伙伴,你也别怕我因为这事儿以后为难你。” 复又补充:“我觉得咱俩尺寸差不多,就让人照着买了。就是不知道款式你喜不喜欢?不合适的话你跟我说,我再让人去换。” 林蔚这才拿出来细看。 一条裹身裙,通身的火红,后v露背,裙尾缀满流苏,漂亮又大气。 吊牌还没拆,林蔚拿起,倒吸一口气。 是某时尚大牌今秋推出的新款,价格绝不是她能负担起的。 她仓惶放回。 这太贵重了,摸一下都觉得烫手。 第二天,辛蕊滞留上海休养,林蔚和程向南先行回到港城。 飞机落地是下午五点半,她和程向南要先回趟公司,正好新楼盘在机场附近,葛婧和几个同事刚办完事出来,顺便过来捎上林蔚。 程向南深通见风使舵,平时那副人模狗样的架子全无,后脚一撒,跟上坐到车里,和一行人一起回去。 “程组长,平时不见你给林组长好脸色,你这会儿蹭林组长的车还挺积极?” 葛婧明里暗里地讽刺,程向南只呵呵地陪着笑脸。 林蔚在路上接到妈妈的电话,没说两句妈妈说:“一会儿你直接过来吃饭吧。你方阿姨今晚请你和行止吃个饭,妈妈也去,给你俩把把关。” “——妈。”她沉声,“我不想去。” “怎么不想去?不是和行止处的挺好吗?” “我回家随便吃点就行了,非要跟方行止吃啊?” 妈妈也不开心了,“我说你都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跟没长大一样,一点事儿都不懂?我都跟你说了是你方阿姨请客你……” 林蔚还没挂电话,耳中一寂,手机屏幕也陡然黑了。 没电了。 林蔚深深呼气,觉得清静多了。 车内的同事有知道她最近相亲的,葛婧首当其冲,调侃着:“林组长,吃相亲饭去啊?” “地方近的话我们给你撂那儿?” “不用了,回公司吧。” 她也不知道地点在哪。 程向南说:“哎对了,林组长这回出差,不是见到辛总未婚夫了吗,长啥样?帅吗?” “对了——林组长喜欢啥样的?” 车内吵吵嚷嚷,林蔚愈发心烦意乱,一直没作声,大家见她脸色不太好,最后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公司,林蔚把登机包扔在楼下传达室,和程向南上去汇报工作。辛蕊不在,周总全权掌舵,快下班了,那边也挺不耐烦,随便听了两句就让他们走了。 今天周五,临近下班,人都一窝蜂地往外涌。 不一会儿,公司大楼外的停车坪便空空荡荡。 林蔚的车前些天就扔在楼下,她决定下班直接开回家,就装不知道吃饭这事。 新楼盘即开,是公司近来的大事,她不敢怠慢,最近她一直下班晚,今天她也不想早走,准备把这几天的工作情况整理一下再下班。 临近七点,天一点点黑下去,她故意一直没给手机充电。 蓦地,办公室电话响了。 传达室师傅告知她有人在楼下等她。 整栋楼人几乎都走光了,她也到了该下班的时候,正是狐疑时,已经提起包踩着阵小风下了楼。快到公司大楼门口时,看到方行止手捧玫瑰,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 她步子一缩,步伐渐缓,腿如灌了铅一样,硬着头皮走过去。 从那晚之后,她一整个星期没回方行止的任何信息。 方行止也挺不自在,笑容的弧度都很小心刻意:“林蔚,你手机没电了,我想着你肯定不知道吃饭的地方在哪儿,我听阿姨说你快下班了,就顺道来接你了。” 那也不用买玫瑰吧…… 他们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还没到赠她玫瑰的地步。 第23节 她正想着,三三两两出去的同事已经在窃窃私语。 “是企划部的林组长,这个是她男朋友吧?” “没听说林组长有男朋友呀。” “好羡慕啊,我也想有人手捧玫瑰等我下班。” 林蔚久久没接那玫瑰,也不好意思一直晾着方行止,尴尬一笑,先一步绕到传达室拉出自己的登机包,出来对方行止说:“那个……我车在外面,你把花扔我车上吧。” 然后拉着箱子往出走,方行止举着那捧傻不拉几的玫瑰,像个牛皮糖一样甩不开。 刚出大楼,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飞也似地冲过来,撞到了她。 一股热烫泼在她身上,衬衫胸口处沾上大片淡褐色的液体,烫得她觉得自己要被揭下一层皮。 方行止在她身后呼喝:“喂——怎么走路呢?不长眼睛?” “林林林林组长——”撞到她的是程向南他们组的实习生师庆熙,他哆哆嗦嗦地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林组长!我走太急了,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想发火,抖着衣服,看了看自己胸口处,更感懊糟。 上海没港城冷,她穿了件单薄的雪纺衫回来,白色衣料被濡湿了,先不说颜色多难看了,连内衣的轮廓和颜色都隐隐可现。 “林组长——对不起!对不起!” “——你瞎吗你?” 方行止也注意到她胸前那片污渍,边骂师庆熙,边脱外套要去披在林蔚身上。 林蔚拂开他,他只得悻悻收手。 师庆熙已经被赶跑了,方行止又在旁问:“林蔚,你这衣服……咱们一会儿可要去吃饭啊。” 她懊糟地喘了口气,转身蹲下,撕开登机包拉链,扯出辛蕊送她的那条裙子冲回到公司大楼。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大约十分钟后,一身红裙款款的林蔚从公司大楼里晃出来。 与天边晚霞融得相得益彰。 这时,许嘉川的吉普刚停进停车坪,要下车时,略一打眼,不远处那抹鲜艳灼目的红,和方行止怀里的一捧玫瑰,像是一团火,直直窜入他眼底。 第18章 报答 ... 那身红裙把她的腰线掐得愈发娇软动人,惹得傍晚的小风都有点儿喧嚣,吹在他脸上,羽毛搔着一样。 他盯了一会儿,侧头吸了口外面的空气。 心底腾起的一股无名火始终无法平息,坐了半晌越觉得自己是在坐以待毙,烦躁地扯了扯唇,脚下一沉,又一次发动车子。 黑色的吉普像是头野兽,自停车坪里匍匐爬出,速度悠缓,蛰伏着熊熊怒意,如一把冰冷的利剑寒芒出鞘,割破林蔚与方行止之间尴尬的氛围。 吉普停在林蔚身后三米远,他滑下车窗懒洋洋地靠在上面,不轻不缓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林蔚。” 林蔚听到这声与方行止不约而同地回头。 林蔚看是许嘉川,怔了怔,“你怎么来了?” 他冷淡地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勾起副驾驶座下的一个纸袋,挑了挑眉峰:“你的鞋。” 她下意识要接,一个“谢”字还没说完,眼见着他又放回去,撩着眼皮悠悠觑着她,勾起唇,笑得很是嚣张,语气强硬霸道,“上来拿。” 她看他一眼,绕到另一侧,才打开车门要拿自己的鞋,又听他说:“上车。” 她不由地轻轻拢了拢眉,心思还没在心底溜一圈,已经鬼使神差地照着他的指示坐到了副驾驶。 车门关闭之时,安全锁“啪嗒”一声响,她的心跟着咯噔跳了一下。 她这才意识到,他是想带她走。 那边许嘉川也开始跟方行止攀谈,松懒地靠在车窗边,似笑非笑,“二表哥,好久不见啊。” 林蔚一直没下车,方行止这才恍然把目光聚焦许嘉川身上:“是……嘉川啊?” 他们虽是表兄弟,关系却素来寡淡,两家也只是逢年过节串串门的关系,而且也有七八年没见过,方行止这会儿的心思全在林蔚身上,一时没认出是许嘉川。 方行止又左右打量着他和车里的林蔚:“你俩认识啊?” “认识啊。”许嘉川冷笑一声,话毕又不咸不淡地补充,“比你认识得早。” “……” 这话带着刺儿一样,方行止听着浑身都不舒服。 许嘉川这人,方行止算是比较了解,性格乖戾,不好惹。 从小两兄弟一见面先挥拳头,许嘉川又是个狠角儿,他常落败,这会儿听着许嘉川这语气,颇有种要讲究“先来后到”的意味,着实惹人不快。 许嘉川似是丝毫没在意今晚是林蔚和方行止有约,半倚在车窗,微眯着眼,朝方行止笑道:“二表哥抱着这么一大束花,约会去啊?” 方行止摇头,下巴点了点车里林蔚:“不是,我带林蔚去吃个饭。” 又扯着脖子喊:“——林蔚,你下来啊,咱们该走了。” 许嘉川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林蔚是你女朋友啊?” “不是。” “花送林蔚啊?” 方行止干咳一声:“嗯。” “那你们,去哪儿吃饭啊?吃的什么饭?” 方行止有些不悦,语速加快:“就,小姑请客呀——表弟要不你一起来?咱们不是都认识吗?” 他眼角轻扫,斜睨着方行止怀里那捧玫瑰,依旧是笑盈盈的,笑意始终未达眼底,“又不是你女朋友,你们吃饭就吃饭,送什么玫瑰啊——太土了吧。” 方行止登时变了脸色。 他自然知道许嘉川脾性乖戾难相处,眼下也不能像小时候打一架就迅速解决问题,也懒得跟许嘉川争辩出个所以然。于是他又喊林蔚:“林蔚,咱们该走了啊——阿姨该等急了。”. 林蔚也不知为什么,自己浑身跟灌了铅一样不想下车。 想起刚才许嘉川说那玫瑰土,越想越觉得好笑,不由地笑了声,然后似是意识到不甚礼貌,嗓中的笑声打了个转儿,眼睛也跟着转了一圈,一回头,恰好许嘉川也在看自己。 他瞳仁很黑,映出她的形容。 似也是压抑着极大的欢愉,他唇角轻轻扬起,好看的眸子攫住她,盛着两湾笑意,内眼角勾住一弯温柔,外眼角又跋扈地上扬,显出丝不可忽视的气势与霸道。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 他笑起来,居然还挺好看。 “林蔚——” 外面方行止又在喊自己了。 林蔚这尊佛摆在车上太久,此刻莫名有一股把万事收入眼底的淡定气势,这才朝方行止歉意地笑道:“哦对了,我手机没电了,都忘了跟你说——我今晚本来跟许嘉川约好了。” “……”方行止瞠目结舌,觉得一窜儿气闷在胸口。 许嘉川好笑地回头看她,她眉眼一勾,倒是真有些惑人的魅力。 他是想霸道地把她带走,没想到她还即兴来了这么一出。 他嗤笑一声,回头对方行止遗憾地说:“早知道林蔚手机关机了,我就应该跟表哥你说一声,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方行止:“……” 许嘉川送出一脚油门前,还笑眯眯地冲方行止挥了挥手。 “走了啊。” 车子驶离十几米远时,林蔚终于笑出了声,一会儿看前方,一会儿看窗外,时不时看看他,心情大好,很是欢愉。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日子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虽然,有点儿对不起方行止。 “慢点笑,你别把自己噎着了。”似是被她感染,他也跟着笑,又睨她那条红裙一眼,“你真是不怕冷?穿这么好看,这是要去走红毯啊林影后?给你颁个最佳女主角,再发个小金人?演技不错,实至名归。” 她不客气地回敬:“谢谢夸奖,你也不赖。” “今晚如果我不来,你真准备跟他去吃饭?” “不。”她摇头,“我不想去。” “你讨厌他啊?” 她顿了顿,笑道:“又不是小孩儿了,现在哪有用讨厌形容别人的——” 话说一半掐掉尾巴,从前她还算是个小孩儿的时候,的确很讨厌身边这位。 恰好被车流堵在红灯路口,他跟着一串车屁股停下,回头看她。 他眉头淡皱着,静静地凝视她,那表情像是在质询——你还讨不讨厌我。 半晌,她抬起食指,轻轻点开他眉心,好似要抚平他所有的顾虑和疑惑,给了他答案。 他心跳漏了一拍。 “多亏你出现。” 她声音很轻,随后又静默了几秒。 他的心口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把五脏六腑的血液都逼近到沸点,唇角和内心的波澜再也没法平复。 他问:“那是不是,应该好好报答我一下?” “行啊,找个地方吧——我请你吃饭。” 他哑笑:“你就这么报答我啊?” “不然……呢。” 话音还未落,唇边却落下一片薄凉的柔软。 第24节 他的气息柔和温热,吻得很轻柔。 身后车流汹涌奔腾,汽车鸣笛轰天巨响。这样聒噪的环境里,她竟只能听到心脏怦然跃动的声音。 后来仔细去听,她惊奇地发现,其中跳的最热烈的,居然是自己的。 他从唇瓣流连到她唇角,最终餍足地放开。 “这样报答,学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蔚蔚动心了 第19章 算计 ... 唇上还沾染着他的气息,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又用牙齿轻轻地啃咬。 这细微的小动作太诱人,惹得他浑身都燥。 从心底窜上来一股子火,他沉沉地喘气,压抑下去心口的躁动,也压低了眉眼,微睨着她:“……就这样,嗯。” 突然正正经经,没头没脑地补充一句,给自己所有的行为草草收了尾。 他滑开视线,两颊生热,有几分仓惶。 刚才还是头霸道凶恶的大尾巴狼呢,这会儿就成了只状似无辜的小白兔。 她仔细思量着迅疾的变化,像是要回应他,又不轻不重地从嗓眼儿里憋出一声,煞有介事地点头:“嗯。” “嗯?”他听她作出反应,鼻音微转,转眸看她,“你嗯什么?” 她收回视线,不再与他对视:“没什么,绿灯亮了,看前头,开车。” “……”他顿了顿,平视前方:“哦。” 车子随之发动。 车辆噪音更为喧嚣,夜色微沉,还未全然褪去颜色的晚霞涂在天边,一抹淡淡的余晕洒在他面庞,把线条柔化了,化成一滩柔水,在她心头流淌。 她不禁出了神。 他也难以心安,光是想着那个饱含缱绻的吻,两眼竟有些无神,心口惴惴,一刻也安静不了,身后两声逼仄的喇叭声把他思绪拉回,他再也不敢多想,正色三分,认真开车。 驶过下一个路口,又碰着个红灯。 ……今天怎么这么多红灯啊。 车速再次稳下来,她突然说:“我学会了。” “……” 他心头陡然一突,微拧着眉偏头看去,只是一刹—— 她迅速贴近他,这一回是他的唇角贴合住一片微凉的柔软。 她眨着双潋滟的眼,眉眼含笑。 她细细啃啄他的唇,自唇畔滑到唇角,又自唇边流连入他的舌,纠缠住,小心地滑过他牙龈。 “我学会了啊,就这样报答你啊。” 遭了,教坏了。 —— 华灯初上,两人来到市中心一处商圈外,才停下车,好像心里有点儿期待,又有点儿惶恐。 期待她再次贴过来,惶恐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显然不了了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她打开车门下去,很像做了坏事就溜之大吉。 他牵起副驾驶座上的外套,下车后递给她:“穿上吧,一会儿冻感冒了你别哭。” “冻感冒了,我就找你去打点滴。” 她这幅模样无赖极了,惹得他笑声连连:“去门诊就好了,感冒我治不了。” “那你能治什么?” “我是个产科大夫,你说我治什么的——” 她目光灵巧地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儿,绽开笑颜:“不知道哦。” 他嗤笑:“那行,那我就跟你说说。” “?” 他突然换上一本正经:“我们院最近有个福利政策,孕检、产检、生产、母婴护理一条龙——这样吧,以后你如果在我们院生,你来找我,我可以通融通融,给你打个半折,合适吗?” 她反射弧绕了好几圈也没懂他的意思:“许嘉川,你在说什么?” 他靠在车门上,眼底玩味更浓,扬手:“林蔚,你过来。” “……” 她跟看神经病一样盯着他看了半晌,被他那愈加温柔的笑容勾住了魂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我说,我们院啊——就那个孕检生产一条龙服务,很贵的。” 他笑吟吟地边给她解释,又顺手扯过她怀里那件外套,罩在她身上,手腕一翻,顺势把她包入自己怀中。 她“呀”地叫了声,他话却还没完:“你到时候如果找我,你就说,你认识产科的许嘉川,然后给你打半折,怎么样?” “……那他们问我,许嘉川是我什么人呢?”话说一半,她这才恍然大悟,都没顾上自己在他怀里,据理力争:“你跟我说这些干嘛?你别搞错,我又没怀——” 他捧起她的脸,再一次覆上她的唇。 温热的气息笼罩住她的脸,将她所有想说的话、所有义正言辞的辩解全都吞吮在齿缝之后。 也许是太过猝不及防,她觉得这一路上就像是过山车一样,心跳忽高忽低,蹿到嗓子眼儿,又沉落下来,她惊愕地喘息,这一刻竟连挣扎也忘记了。 她越是发抖,他就越兴奋,唇上的力道也愈发地重,攻势也更加霸道强硬。 他眼中带笑,作弄似地在她的唇上吸吮,心口发热,熨帖着五脏六腑,再也没法冷静。 抵住她的唇,他意犹未尽地笑:“好办啊,不就问你什么关系么?如果你嫁给我,这些不是都迎刃而解了。而且,医生家属免费啊——林蔚,考虑一下,很划算的。” ……被他算计了。 —— 林蔚这姑娘吧,从小到大,清醒的时候那是真清醒,一丝不苟,理智得让人害怕,糊涂起来那是真糊涂,就跟没长脑子一样——比如这会儿,换了高跟鞋跳下来,把自己崴了。 他扶住她,不知该气还是该心疼:“林蔚,你长脑子了吗?” “……你长了吗?”她呲牙咧嘴,边喊着疼,边反问他。 “我如果是你,穿上高跟鞋不会跳下车,这就叫脑子。” “我如果是你,看见我穿高跟鞋下车就会扶一下,这也叫脑子。” ok。 真他妈是个逻辑鬼才。 “坐回去,能动了再走吧。” “动不了啊。”她疼得寸步难行,靠在车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他蹲下身,打开手机电筒,看到那一块儿已经开始肿起来了,轻轻按了按:“很痛?” “……嗯。” 沉默片刻,他忽地提起臂弯抱起她,低声说:“你扶好我。” ——接着。 一股力量把她举托起来,他的发拂过她颈间的皮肤,扎挠一样。 她周身都泛起痒意,感官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行了,缓会儿吧。” 他给她披好外套。他怀抱温感未消,她却没觉得多冷,外套反而不如他的怀抱暖和。 她试着轻轻活动脚踝,抽着凉风。 “……疼。” 他看她那表情委屈极了,心里也一揪一揪的。 “在这儿等我。” 三五分钟后,他买了瓶冰镇矿泉水回来,蹲在车边,牵过她脚踝,慢慢滚动着矿泉水瓶。 他指腹沾着瓶身潮凉,带着水渍,触及到她纤嫩的皮肤,她不由地颤了颤。 他端详她微微肿起的脚踝:“感觉有点儿严重啊。要去医院吗?” 她摸着叫嚣的胃,“可是我好饿,我想先吃饭。” “不行,得处理一下了。不然明天会更严重。”他想了想,又问,“家里有跌打酒吗?或者云南白药那个喷剂?” “有吧。” 他抬眼睃她,语气重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没有的话回家没得用怎么办?” “我想不起来了嘛。” “去医院吧。” 她点头,他已经麻利地替她脱掉那双高跟鞋,给她换回平底鞋,他指尖很凉,还沾着矿泉水瓶身的潮寒,却像能擦起火似的。 她冲他眨了眨眼:“要不先回家吧?” “回家?”他皱眉,有些无法理解。 “我好饿……” “……” 她语气委屈的很:“我好饿,好饿啊。” 连续两声真是要命,撒娇一样,他的心都化了。 第25节 他唇角弯起,揉了揉她的发:“行,我带你回家。” 第20章 从前以后 ... 许嘉川的记性显然比林蔚的要好很多,轻车熟路地把车开到她家楼下,他绕到另一侧为她打开车门,向她伸出了手:“下来。” 她轻笑:“要扶我啊?” “免得你又说我没脑子。”他哼一声,“不过也怪我,刚才如果是我扶你一下,你也不会崴脚。” 她眉开眼笑:“还算有良心。” 他扬眉,语气戏谑:“没良心的难道不是你?” “我哪里没良心了……” 后面的话像是一缕烟,被风吹散了。 一抬眼的瞬间,视线交缠,他心绪一时复杂,在眼底浮现。 她捕捉到后,匆匆一掠,又立马低下头,坐在车座上不出声了。 她的确很没良心。 ——这么多年来,直到今天,才看到他的好。 风起时,树影娑娑,港城的秋一向来势汹汹,夹着寒冽的海风,四面八方地吹来,把心都要吹皱。 忆起当年往事,她就有一种万事都难开口的欲言又止感,看了看天,又望了望他。 她久久没有去握他的手。 掌心只有夜晚的风在流窜,他几分怔然,默然收回。 “我说着玩儿的,你想那么多干嘛?”他声音有些哑,“走吧,挺冷的,上楼了。” 她却有了小性子。 好像在许嘉川面前,她才是那个真正的林蔚,他们彼此太过了解,熟稔对方的脾性与软肋,逞能占了上风后,她拂开他手,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刚走两步,左摇右摇,他快步过来,将她打横抱起。 脚下一空,她本能地惊声尖叫。 “许嘉川——!!” 他低睨着她。 “一会儿是不是还能飞啊?” 她羞赧地看他一眼,一侧头的功夫,能听见他的心跳。 “我也想飞啊……” 七层公寓没有电梯,他抱她上到二楼,她突然喊他停下。 “你那天,也是这么抱着我吗?” 他长眼一扫,瞥着怀中的她。 “哪天?” “我在婵宫,那天。”她顿了顿,欲言又止,“……就我喝醉那天。” “嗯。”他沉声笑着,“你害羞啊?你小时候当着我面打屁股针的时候怎么不害羞?” 她深吸一口气,像被揭了老底,凶狠地咬了下他肩:“……你滚啊。” 他轻嘶一声:“你属狗的?” “汪。” “……” 她的胜利感很是餍足。 他没好气瞪她,小心将她放下:“来,换个姿势。” 她愕然:“……什么姿势?” “你想要什么姿势?” “……” 折腾一番,她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背上,她家在四层,他记住了她家的楼层和门牌,她把钥匙递给他开了门,把她放到客厅沙发,他问:“跌打酒,或者,云南白药喷剂有吗?” 她指了指电视柜下方:“在那里。” 他寻过去,找到个小药箱,翻找片刻,抬头说:“没有。” “我记得有啊。” “你什么记性。”他起身说,“我下去买吧,今晚得处理下,不然明天会肿得更厉害。” 她吃吃笑:“你别迷路了啊。” “你以为我是你?” 他笑眼觑她,随即人跟着笑声晃出了门。 他拿了钥匙,出门前说虚掩着不安全,也不必她给他开门。 她盯着门口的方向,有些怔然。 与他重逢以来,她不是第一次发现他这些独到的细心之处。 大概二十分钟后,他回来了,把瓶瓶罐罐搁在茶几上,牵过她的脚踝为她处理。 他沾着外头的寒气,扑入她怀,她情不自禁地问:“冷吗?” “嗯,还可以——喂,你别乱动……啊。” 倏忽之间,脸上贴合住两片温热的柔软。 “好冰啊。”她温热的掌心贴住他的颊,不轻不重地揉捏,娇俏地笑,两只眼睛都亮莹莹的,惹得他心头涟漪阵阵。 他唇角弯了弯,笑声清风朗月:“你这是哪根筋搭错了,林蔚?” “那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哪根筋儿搭错了,要对我这……”话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她轻轻别开头,“……这么好。” 从前的他热衷于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在意。 犹记得有一回放学,两人一起回家,走到半道开始下雪,越下越大,她那天穿得薄,又怕冻,冻得小脸发紫。他走在她身旁,时不时捏一捏她的脸,再用温热的手贴住她的脸,以为这样就能给她温暖,谁知她根本不领情,很是抗拒,还骂他神经病。 从小长辈们都夸他聪明,脑子好,他也的确证实了这一点,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拔高高考成绩。 那年放榜,还有电视台在校门口采访他。 记者问起逆袭秘诀,他很是得意,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拽的不可一世。 “脑子好,服吗?” ——可是在林蔚面前,他却不是个聪明人。 简直笨得要死。 后来他总在想,如果那时候,但凡绽露一丝温柔,直接牵起她的手就好了。 如果当年,直接对她说喜欢她,把她霸道地从晟夏身边夺走,早点告诉她晟夏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早能主动一些,他们之间的七年,是否不会如此疏离陌生。 “我要给你涂药了,你别乱动。”他垂着眼,不想再为往事困扰,低头替她处理脚踝的伤。 冰凉的药酒浸润着他的掌,覆贴在她皮肤上,丝丝凉意渗入,缓解了烧灼的肿痛。 她亦垂眸看他,细细端详,像是要把这么多年错过的变化,全都收入眼底。 他的鼻梁很是笔挺,刀刻一样,让她想起中学时代美术画室的石膏像。 可是他的眉心一直淡皱着,看起来有很多纷扰的思绪。 她伸出食指,点开他眉心,自上轻轻滑下,一路滑到他鼻尖。 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凝视住她。 心口揣着一团熊熊烈火。 为什么她总爱做这样的动作。 ——点开他的眉心,要抚平他所有的愁绪。 真的有用吗? 这样做? “——我不是跟你说了,别乱动吗?” 倏地起身,凶狠地将她按在沙发里,语气也变得狠厉三分。 她的眸微微一颤,同他四目相对。 片刻后,她问:“我那天晚上,是不是哭了?你在我家的。” 他怔了怔:“嗯。” “很伤心?” “对。” “我是不是很可怜啊……” “……” 她僵硬地笑了笑:“你就不想问问原因吗?蒋一頔不是还说我那天晚上抱着你……” 他蓦地将她拥在怀中,打断了她的话。 她静静闭上眼,侧头靠着他,感受着他微沉的呼吸拂过耳畔,万分心安。 她听到他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以后,不许哭了。” 第26节 第21章 缠人 ... 一直保持这样紧紧拥抱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林蔚觉得周身都暖烘烘的了,这才慢慢地推开他。 两具躯体分离,她的双手却还分明环住他的脖子,桎梏住他。 他低声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特别爱抱着我脖子?” 他的嗓音哑哑的,像是一把沙挥在耳边,笑起来的时候,左侧脸颊会有一个很浅的梨涡,万分好看。 他的眼眸是极黑的,这会儿满眼都是她。 满心也是她。 “真的?”她有些讶异。 他说自己很爱抱着他脖子,为什么会得出“很爱”这个结论? “真的,从小就这样。” “从小?”她眨着无辜的眼,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我从小就这么缠人啊?” “是啊。”他轻呵一声,顺势把她从沙发抱起。 他也坐直了身子,她便跨坐入他怀中。 她的胳膊还绕在他肩头,同他贴合住,微偏着头,柔软的发轻柔地拂过他颈间的皮肤。他浑身一紧,绷了绷嘴角,心口火辣辣的:“……你属树袋熊的?” “那你是树吗?” “树会说话?”他凝视她片刻,笑容愈发温柔,“行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你饿了吧?” 她呶嘴,点点头,“嗯,很饿。” “我去弄点儿吃的,你家有什么?”他周身愈来愈热,唇齿干燥,紧了紧喉咙,连拨带扯地放开她,立刻蹿身去了厨房。 逃也似的。 她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的背影吃吃地笑:“泡面。” 找了两圈,能吃的还真只有泡面。 “你平时就吃泡面啊?” “应急。” “那你现在急吗?” 她反问:“你急吗?” 他想了想,煞有介事地说:“我急。” 她乐了:“你急什么?” “急着喂饱你。” 他回头笑看她一眼,然后从冰箱利索地取出为数不多的几样菜,在架子上拿了两个鸡蛋,指尖点着扫过,看到半瓶酒,捧在手里端详一番:“你平时在家也喝酒的?” 她视线越过他,看清了他拿的酒,下巴点一点:“喔,是蒋一頔的,上回我俩喝了一半就扔那里了。” 他轻嗤:“你跟她喝醉,也撒酒疯吗?” “撒酒疯?”她皱眉,质疑着。 “反正你一喝醉,就一直抱着我脖子。哪次喝醉都是。” 他低叹一声,转过身去洗菜。 她笑了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她边说着,边撑着自己起身,卯足了劲儿单腿跳过来。 他察觉到动静,刚喊一声“你别乱动”,她又一次抱住他脖子。 她脚受伤了本就失去了平衡,他被那力道带得险些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却更怕她受伤,眼疾手快地翻身过来,大掌一扫箍住她腰,她便被牢牢地被他半压在餐桌上。 “……你又乱动什么啊?” 话音才出,便感到心跳如雷,轰隆隆在胸腔里掀起惊涛骇浪,吵得他脑中嗡鸣阵阵。 她轻轻侧开头,推了推他:“……我看看你做的什么饭?” “泡面啊,你家只有这个。” 他两耳发热,脸颊也烫的要死,赶紧放开她,命令道:“乖乖坐回去别动了。” “我看着你做。” 他笑着调侃:“怕我下毒?” “一起吃。”她笑得前仰后合,拉开餐桌旁的凳子坐下,胳膊肘支着头,盯着他背影,“大不了一起死。” 他闷哼:“别了,我惜命。” 又七七八八扯了两句,他已经麻利地给锅中接了水,煮开后放入面饼,又放了些东西,香气渐渐逸散开来。 她垂涎欲滴,砸吧两下嘴:“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煮个泡面而已,这也算做饭呀?” “其他的会吗?” “简单的都差不多吧,反正饿不死。”他又环视她家厨房一周,“你家这什么都没有,你平时怎么活的?” “……”她思索片刻,“中午基本都在公司吃,晚上随便解决了。之前有米面的,蒋一頔那个大胃王老来我家吃饭,一般是我俩一起吃。前阵子没了,我出差好几天,这不是今天才回来么?我也忘记买了。” “什么时候有空了去买吧,天天吃泡面怎么行?” “我一个人扛不上来,都得蒋一頔跟我一起……” “不是还有我么?”他打断她,淡声道,边用汤勺盛了点汤,舀入小碗中,端到她面前,“尝尝,咸吗?” 她凑身过去,闻了闻:“你没放调料包?” “嗯,那个太咸了,我平时吃不惯。按着我的口味调的,你家不是还有浓汤宝么?我试着弄了点儿。”他解释着,用个不锈钢小勺,舀起一小勺送到她面前,“尝尝。” 她像个小猫一样,轻轻抿了一口,抬头笑道:“还行。” 他也喝了一口,抿抿唇,“我怎么尝着有点咸呢?” “不咸啊。” “胡说,明明很咸。” 她轻笑:“许嘉川,你行不行啊,你味觉失灵还是一点儿都不能吃咸的?” 他扬了扬眉,唇角一弯,推到她面前,“你再喝一口?” 她蹙了蹙眉头,又喝了一口,抬头说:“不咸——” 蓦地,一个吻落在自己唇上。 他唇角沾染着愈发浓的笑意,轻轻吮了吮她的唇,又撬开她唇齿自口中探寻一番,罢了放开她,一副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模样,煞有介事地点头:“嗯,的确不咸,还有点儿甜。” “……” 她的脸烫的要把自己烧死了,他却万分餍足,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转过去盛饭。 她坐在原地不出声,只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过了会儿,他又转身,不知从哪摸来一个鸡蛋,搁在她脸上滚了两圈,笑道:“你看你脸红的,把鸡蛋都烫熟了。” “……” 然后他颠了颠鸡蛋,在桌面磕开蛋壳,露出里面嫩白的蛋白,摊在手心:“不信你看。” 我靠—— 还真他妈是个熟鸡蛋! “……” 她瞠目结舌,看着他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越来越觉得自己在被他处处算计。 ……许嘉川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啊!! —— 第二天一早,他打电话给她时,她才刚起床。 拖着肿痛难忍的脚,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接起电话软绵绵地“喂”了声,听他语速极快地说了句:“快起床,我带你去医院。” “……”她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发现才过上午十点,平躺在床上轻轻喘气,梳理着不断袭来的困倦,语气近似撒娇:“不能不去吗?” “不能。” 那边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可是,我动不了。” “能跳吗?” “我走都走不动啊大哥。” 他鼻音微沉,嗤笑着,电流也跟着嗡嗡作响:“你昨天不是还跳的挺欢吗?嗯?” 她一时语塞:“我……” 他略一顿,语气轻柔了些:“辛苦你再跳两下,过来给我开门。” “……” 原来都到家门口了啊。 “两下,到不了。”她严肃地说,刚想说“要不我给你把钥匙扔下去你自己开门上来”。却听他抽了两口气,声音了沉了:“……那你数着跳过来,别挂。” “……” 她挣扎起来,扶着墙开始跳。 “一。” “二……” “三!” 第27节 …… “十五……” …… “二十……” …… “二十六……二十六!二十六步!” 跳到门口,她像大罪得赦一样,深深喘了口气,按动门锁。 他听到门响一把拽开,外头的凉风跟着他整个人一齐扑入内,四面八方地包裹住她,他顺手带上门,立马把她打横抱起,换了鞋向屋内走。 她困得朦朦胧胧,脚下一空,骇得她十二分精神:“许嘉川!你你——” 他低垂着眼,轻轻在她脸上掠过,眉眼带笑:“二十七——辛苦了啊。” 二十七。 原来她和许嘉川,都认识了二十七年了啊。 说起来,她和许嘉川的缘分实在奇妙。 他们的爷爷辈是同一个战壕抗日的老战友,他们的父母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同三下乡的知青,她和许嘉川打从出生起,就住在同一个家属院,中间只隔着一栋楼,近在咫尺,却又遥遥相望。 就如同这二十七年,他们站在时光的两岸彼此相对,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对看了这么多年。 一念及此,她有些感慨,他已经把她安稳地抱回了卧室。 他边把她放下边说:“我给我们院骨科和影像科打过电话了,虽然应该没伤到骨头,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去看看吧,顺便拍个片子,看看伤势到底怎么样。” 他顺手牵过她肿胀的脚踝,观察一番,“真的更严重了。” “我如果瘸了怎么办?”她突然问。 “……你缺心眼啊?崴个脚而已,怎么可能瘸?”他没好气地说,撇了撇唇,声调沉下,“你如果瘸了,我就找个轮椅天天推着你去花园晒太阳。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扑哧一声笑了,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我不想晒太阳,你赶紧扶着我,我去洗漱。” 他扶起她,边走边说:“我是不是明天得给你准备一副拐杖?” “不用,你当我的拐杖就好了。” 他也不自禁地笑了:“唷,你这是赖定我了?” 她说的头头是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是从你的车上摔下来的。” 他摇头苦笑:“你这是碰瓷。什么叫摔下来的?搞得是我一脚把你踹下去一样。”他站在她身后,看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脸,又问,“对了,周一你上班的话,怎么去?” 她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这的确是个很值得考虑的问题。 片刻后收拾完毕,两人一起前往医院。 港城三院的确离她住处很近,与她公寓楼相隔两条街,她遥遥一望,能看到那个鲜红色的十字架嵌在灰白色的天空中。 今天雾气很重,天边灰蒙蒙的,云也逼仄地压在头顶。 许嘉川把车倒入停车位,才下车绕到林蔚这边,听见不远有人喊他:“许大夫!” 林蔚也被这声吸引住,眼见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走过来,还推着个……轮椅。 她皱了皱眉,看到许嘉川也拧着眉头:“骆迦,你推着个轮椅干嘛?” 骆迦的声音明朗轻快,过来说:“我听说你朋友扭脚了还是腿伤了,我就过来接应你一下——你要带……她来?” 话说一半,看清了车里坐着的是个女人,骆迦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哦……是个女人啊?” 林蔚听到这声感叹,感到好笑。 难道这个女护士以为许嘉川带来的所谓“朋友”是个男人? 骆迦显然迎合了她心中的想法,她的确以为许嘉川带来的这位“朋友”是个男性。 她脸色越来越差,一向面对病患的职业笑容都要挂不住了,但轮椅已经推过来了,如今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问:“那……许大夫?” 许嘉川眨了眨眼,偏头问林蔚:“你要坐吗?” 林蔚目光在骆迦和轮椅身上来回飘,飘了几圈,撩着眼皮笑盈盈地看向许嘉川,“你要推着我晒太阳去啊?” “今天哪有太阳?”他唇角挂着歪歪斜斜的笑,指着轮椅,“我问你要坐这个吗?” “我也没残废啊。”她眼尾轻扬,轻睨着脸色阴沉的女护士,心底闪过一丝狡黠,对许嘉川说,“你过来,看看我的脚。” “又疼了?还是更肿了?” 他凑身过去,脖子上蓦地缠绕上两股执拗的力道,差点把他扯入车内。 她这会儿倒是有力气了,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软绵绵的:“我还要你背。” 女人撒起娇来,是真的可怕。 许嘉川这一刻宁愿她喝醉了,也不愿她用这样灼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的眼底好似有一团熊熊烈火,要包裹住他,把他焚身化骨。 “你还真是……麻烦。” 嘴上这样抱怨,可他也向来奈不过她。 他把她安稳地托起,她两条纤细的腿夹住他的腰,柔软贴合住他,头靠在他肩头,他这才站定了,跟骆迦说,“骆迦,不用轮椅了,还麻烦你跑一趟,谢谢啊。” 临走时,林蔚还笑盈盈地对她说: “护士小姐姐,谢谢你啊。没办法啊,我属树袋熊的。” “……” 骆迦这一刻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一度怀疑我自己不会写甜文。 因为我写的时候觉得woc好甜啊我全程姨母笑! 然后很害怕读者看的时候全程冷淡脸…… 所以到底甜吗?有人告诉我吗qaq 第22章 变化 ... 许嘉川把林蔚扔在骨科后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九月的港城,最不饶人的是凛冽且咸湿的海风,卷着一股子淡腥味儿从窗外吹进,林蔚坐在科室里等待,窗户大开着,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再抬头时,已有个女大夫走进,好心关上窗户,末了回头冲她莞尔一笑:“嘉川跟我说了,他那边忙,让我先带你拍个x光片,他忙完就过来。” 女大夫年纪五十上下,保养极好,眼角虽有遮不住的细纹,却不掩她风姿绰约,形态优雅。 她自我介绍道:“我是他舅妈。” 林蔚微微一笑,礼貌问候:“阿姨你好。” “我姓钱,你还可以叫我钱大夫。” 林蔚抬眼看到她的胸牌:港城市第三人民医院,产科主治医师,钱雯芝。 钱雯芝又解释:“骨科的大夫这会儿都忙,我来给你插个队。” “谢谢钱大夫。”林蔚自然知道医院里挂号排队有多麻烦,很是感激,一直冲着钱雯芝甜甜地笑。 钱雯芝越看她笑越是喜悦,最终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一向人畜不近的产科大夫许嘉川背了个女人来医院的消息就像是一则惊天绯闻,悄声无息地不胫而走。 钱雯芝一路来时就听几个小护手捧着手机在议论,这边有幸见到自家外甥带来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把林蔚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喜欢,询问到林蔚姓名时,她大感惊讶:“你就是林蔚?” “……”林蔚诧异地眨眨眼。 钱雯芝和善地微笑:“小时候嘉川来我家玩儿,老跟我提起你呢。你和嘉川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但是你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了。我刚才就猜你可能是林蔚。” “这样啊。”林蔚感叹。 钱雯芝又同她说了些许嘉川小时候的事情,说说笑笑地带着她去拍了光片,再一出来时,钱雯芝的电话响了。 打来的是副院长方长明,也是许嘉川的舅舅,电话里怒气四溢,冒着火说:“嘉川这孩子真是不省心——又不知怎么的,又被投诉了。三天两头就惹事,你赶紧,赶紧骂他两句——” 钱雯芝乐了,朝林蔚使了个眼色,这边懒懒地说:“你是他亲舅,怎么每次都让我来当这个教训小辈的恶人?再说了,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嘉川这孩子懂事,不会主动惹事非的。你先得问清楚缘由呀,就是不考虑亲情层面,于情于理也得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行?” “我不管他了!”方长明气得吹胡子瞪眼,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哟,这老的小的,脾气都大呢。”钱雯芝摘下手机,对林蔚眨了眨眼,狡黠一笑,“林蔚,去看看吗?” —— 产科就在楼下,钱雯芝扶着她乘电梯到达,一出门就听到婴儿的阵阵啼哭声。 林蔚也是从孩子成长过来的,被这一声声鲜活洪亮的哭声感染,四下观察了一番许嘉川平时的工作环境,不禁感慨连连。 钱雯芝笑道:“嘉川这孩子,表面硬,其实心肠软,他大学学的临床,去国外后专攻这一块儿,我们也没想到他出来后会当产科大夫。毕竟——” 林蔚抬头,钱雯芝与她对视一眼:“毕竟他并不怎么温柔。” 林蔚怔了怔,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许嘉川从前的确不是个温柔的人,他选择学医,就足够让人惊奇,后来还成为了产科大夫,犹如平地一声雷,谁听到了都得吓一大跳。 林蔚其实很想说—— 他现在变得很温柔,与从前那个一身戾气,脾气乖张的许嘉川大相径庭。 ——可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你把话说清楚啊——” “投诉你就投诉你,你哪来的脾气?” “为人民服务知道不?尊重家属意愿,知道吗你——” 前头的科室吵吵嚷嚷的,倏地,从人群里蹿出个颀长的白色身影。 是许嘉川。 第28节 他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寒意,逼开熙攘的人群。 人群看到他出来后,方才的喧哗如潮水褪去,静默了三两秒后,为首的一个矮胖男人扯住他的衣领,扬起声调就要骂人:“你刚才什么态度?” “你对我什么态度,我就对你什么态度。”他冷冷地推开男人,僵着脖子揉开自己被扯皱的衣领,冷着脸又从鼻腔顿了声:“请你们另请高明吧。” 随即,那一层白色的躯壳被尽数褪去。 他扬手把白大褂扔在科室外的椅子上,如一张轻飘飘地白纸,自光滑的椅面滑落到地上,露出里面一件夹棉层的烟灰色衬衣,像是一缕烟,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脾气挺大。”钱雯芝笑了笑,安抚林蔚坐在休息椅上,她一人上前去了解情况。 科室的几个小护士看到钱雯芝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窝蜂地围上来,又气又委屈,多数是跟她控诉孕妇家属有多么欺负人,许嘉川有多委屈。 钱雯芝沉默地听完,半晌和几个资历老的大夫与家属交涉。 林蔚一直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片刻后把目光转向落在地面的那件白大褂,她突然挣扎着站起,单脚跳过去,在白大褂险些被旁边的人踩到之际,她即时一把捞起,包在自己怀中。 “哎?林蔚,你的脚——” 钱雯芝注意到她过来,连忙叫一声,却见林蔚向许嘉川离开的方向单脚跳着去了。 走廊尽头是一道安全门,连着楼梯,她奋力推开,一丝烟味儿取代了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 他坐在楼梯上,背影稍显落寞。 听到门响,他警惕地回头,神情透着丝戒备和疲倦,眸光一闪,看清了是她,皱了皱眉,目光挪到她脚上,随即起身扔了烟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我舅妈不是带你去骨科拍片子了吗?” 他才说着,又要上前抱她,她这一回却挣扎着拒绝,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一步,把那件白大褂扔进他怀里。 “你脾气挺大啊许嘉川。” 他拧着眉头,怀抱空空,没接那团白色,任由它落在地面,铺在她和他脚边。 他抬头时换上阴鸷的神情,万分不解,嗤笑道:“怎么,你要教训我?” 作者有话要说:  唉今天有点短小~~! 有人猜猜蔚蔚会怎么说吗qaq 第23章 睚眦必报 ... ——你要教训我? 高三那年,许嘉川和晟夏在后操场打了一架,沾着一身血气回来时,面对她也是这副阴鸷的模样,戾气四溢。 他扯着带血的唇角,冷笑着,也是如此问她:“林蔚,你这是要教训我吗?” 他站在教室后门,满身脏污,混着血,杂着灰,像一头血淋淋的困兽,吓走了坐在后门的同学。 不过他们也对许嘉川这副模样见怪不怪了。 林蔚也是。 她接过他扔过来的书包,片刻后,安静地说:“回家。” …… 此刻,她把白大褂从地上捡起。 脚腕无力,重心降低了,导致她一个不稳,又要摔倒,他即时扶住她,有些不悦,低喝:“你到底干什么?” 她沉默地捡起,替他掸了掸灰,伸到他面前:“我说你脾气大,衣服随地乱扔,脏了不是还得洗?” “……”他绷着唇,噗嗤笑了:“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她横他一眼,“老让家长替你收拾烂摊子。那群家属都快把你舅妈和同事给吃掉了,你扔下他们就走啊?” 当年他和晟夏的那一架打得轰轰烈烈,惹来好几波人,伤亡不小。 拳脚不长眼睛,有个外校的社会哥还被打进了医院,校长勃然大怒要开除惹起事端的他,许家爸妈到处走关系,花了不少钱才平息此事。 他曾经,可真是个刺头儿。 这会儿,他半拥住她,把医袍扯过披在肩头,笑得颇有几分痞气:“嫌我脾气大啊?” “是啊——”她闷哼,“可不是脾气大吗?脾气好了没几天,又这副样子。” 他其实很想说—— 唯独面对她时,自己的脾气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溜窜儿地全都放跑。 他说:“你别操心我了——你脚怎么样了?” “钱阿姨说没事。”她说,“不过脚上的片子,产科大夫看得懂吗?” “当然,我一会儿再带你去趟骨科。你跑上来干什么?麻烦。” “我给你……”她没好意思说是关心他,哽了哽道,“……送衣服啊。” 他愣了半秒,然后老老实实地重新披上白色的医袍,正了正襟,理了理领口,“那行了,我穿好了。”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一件普通的白大褂穿得这样好看。 他本就高,腿也长,肩膀宽厚,脖颈修长,烟灰色衬衫领衬得他面部线条明快,一偏头的瞬间,能看到微耸的喉结。 她一时出神,只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像是一把小锤在她心上擂动,却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直到脑门儿上倏忽被弹了下,才恍然回神,捂着额头瞪他:“你弹我干嘛?” “偷看我啊?” “……没有。” 他勾着唇,痞痞地笑:“那你发什么呆?走了。” 她却无动于衷,靠在他怀中,一股未消的淡淡烟草气味儿钻入鼻腔,她不禁吸了吸鼻子。 他的怀中也暖融融的,她能感受到他爽朗地笑了,胸膛震颤着,感觉很是愉悦。 “还要我抱啊?” “……” 他那笑容欠揍极了,她又气又笑:“可以啊,你不嫌累的话。” “我还真不觉得累。”他边说着,微躬下身,把她的胳膊绕在自己肩头,扬手要把她托抱起来,她却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下来。 “别了,别了——你还上班呢,让别人看到了像什么话。” “像什么话?让他们自己来问我。我这是关心病患。”他那股霸道劲儿来了,闷哼一声,又一次要抱起她时,安全通道的门被人推开了。 “你对别的病患也这样……吗。” 话还没说完,门口的小护士一抬头看清了是许嘉川和一个陌生女人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脸唰的红了,跌跌撞撞地退回:“许许许许大夫……打打打打打扰了……” 出去时还替他们好心地关上了门。 “……吗。”她的尾音在嗓中打了个转儿,然后苦笑,“……你看吧。” “抬产妇上手术台的时候会。”他也笑了笑,问,“吃醋了啊?” 她别开头:“……我吃产妇的醋干嘛?” 他顿了顿,转而问:“你刚才怎么过来的?” “跳过来的。” 他感到好笑:“那你这回跳了多少步?” “……我没数。” 他伸出胳膊揽住她肩,拢住了,再也没抱她:“我扶着你吧,你往前走几步试试。” 他的臂弯坚实有力,给她足够的支撑,她点点头,然后慢慢向前挪着脚。 “可以吗?”他在旁低声问。 “嗯。” “那就这样走吧。” 温热柔和的气息拢住她,她不禁耳周发热,两颊也烧灼。 推开了门出去,眼前逐渐开阔,消毒水味道更为浓烈,满眼是有些灰暗的白色。 钱雯芝远远看到两个人出来了,刚才的人群四散,也不知去了哪里。钱雯芝阔步过来,打量着互相搀扶过来的林蔚和许嘉川,了然一笑,对许嘉川说:“你舅那边我会跟他说的,你别太有心理负担啊。” 许嘉川说:“没事儿。” 钱雯芝看着他兴致恹恹,小心问:“你舅刚才骂你了?” “……”他倒是不想自己像个告状的小孩子,微一点头后又立马摇了摇头:“没事儿,是我的错。” 林蔚的记忆里,鲜少听到许嘉川认错。 她讶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钱雯芝。 钱雯芝语气倏地转为严厉:“其实我不该说你,但是你下回也注意点儿,碰见这种家属主动跟科里反应,早点给他们换过去,就没这么多事儿了。你要注意自己的态度,不要任性,脾气收收。” “——许大夫哪有什么错呀,是那个家属不讲理。”旁边一个小护士听到这里忍不住了,抱怨着,“都什么年代了,还歧视产科男大夫?真是不知怎么想的,昨天就说了给他们换,昨晚孩子都生了,又开始找毛病,今天说是许大夫给他们把床位弄错了,明天是不是要说孩子的脐带剪得有问题?这摆明了是存心找事儿啊,护士们都给他们折腾得够呛,可真难缠。” 钱雯芝笑着安抚:“你们也辛苦了。不过,也别太有情绪了,这事儿常有。生个孩子以为自己生了个皇帝老子——我教你们一招,下回遇到这事儿,先问产妇,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产妇同意了那就是产妇最大。行了,我也不多说了,该怎么你们都明白。该干嘛干嘛去吧。” 护士走后,许嘉川又带着林蔚去了趟楼下骨科。 林蔚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边被许嘉川扶着走,边偷偷觑着他的表情,看他神色如常,似乎没什么别的情绪。 心感他真的成熟了很多。 抱着这种念头,她总时不时偷偷看他。 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抱着手臂安静地听大夫对她嘱咐,时而微微颔首,时而若有所思,一本正经的模样,活像个不存感情的冷血动物。 她暗自揣度,当了医生的人,久而久之,是不是都变成这样——因为看惯生死,所以才会变的如此波澜不惊? 就是曾经那样一个浑身是刺的许嘉川,也变得这样温顺冷静。 ——可她显然又错了。 在大夫临时离开时,她的目光也偷偷地从他的下巴溜到他单薄的内双眼皮处。 她正默默感叹,自己怎么从来没注意过他这双眼皮生得还挺好看时,他突然偏过头来,低睨着她,语气一如他的现在的气质那般冷淡: 第29节 “你偷偷看我多久了?欠亲啊?” “……” 她明显被他这幅凶恶的嘴脸吓到了,像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向后一缩,平时的伶牙俐齿也不见了,喉中一哽,话都说不出。 他却没打算放过她。 笑得嚣张肆意,俯身过来,迅速靠近她,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轻快的吻。 “再敢偷着看我,被我发现一次,下次换你亲我一下。知道了吗?” “……” 看吧,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许嘉川。 年近六十的骨科大夫推门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捋了捋胡子,煞有介事地说:“小许啊,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他得意洋洋地看她一眼,眉梢轻扬,说不出的得意,侧身让开条道:“不打扰,您继续。” —— 平淡地渡过周末,许嘉川在医院连轴转了两天,忙里偷闲了会打电话或者发微信过来问她的脚伤恢复的情况。 最后一次问起是周日晚上。 林蔚正和蒋一頔坐在家中,林蔚在厨房切橙子,手机放在餐桌上,叮咚一响,蒋一頔被吸引住了,目光随便一扫,看到许嘉川三个字,整个人都精神了。 “蔚蔚,许嘉川发微信给你诶!” “嗯。” 林蔚把瓣橙装盘,转身端到餐桌上,拿过手机时蒋一頔渴望的眼神一直跟着她的手机滑到她脸上,看她的唇角绽出一点笑意,大惊小怪地呼喊:“不是吧——你俩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啊。”林蔚有些心虚,反扣下手机,“就发个微信而已。” 蒋一頔笑眯眯地给嘴里塞了一瓣橙子,汁水在齿舌间流窜,酸的她挤眉弄眼,平复一番后又勾起眼角看住林蔚,表情登时换上暧昧:“我怎么就不信了,你俩从前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你不是很抗拒他么?上回就你喝醉酒他送你回来都给你吓个半死——突然这么亲密了?发生啥了?” 林蔚没作声,蒋一頔的目光又挪到她脚上:“对了——我还没问呢,我怎么今天一来你这脚就瘸了?” “乌鸦嘴,你才瘸了。”林蔚没好气地瞪她,支支吾吾地解释,“就前两天,我从车上下来,穿着高跟鞋,崴了。” “唷,你这高跟鞋平时也没少穿啊,车也没少开,怎么就突然崴了?”蒋一頔没准备放过她,步步紧逼,“从谁车上下来呀?” “……” “许嘉川的车?” 她无奈点头:“嗯。” 蒋一頔兴味更浓:“为啥从他车下来?” “……”林蔚拿起一瓣橙子塞她嘴里,“就你话多,哪来那么多问题。” “酸死了!我牙都倒了——”蒋一頔张牙舞爪,拧了一把林蔚,“姐妹,今晚,收留我不?” 林蔚挑眉:“你不回去了?” 蒋一頔努着嘴想了一会儿,点头:“嗯,不回去了。” “为什么?” 蒋一頔叹:“我室友又把她男朋友带回家了……” 林蔚剥橙子的手停下了,拧着眉:“你就不能跟她说说?老这样怎么行?” 蒋一頔的这位室友,林蔚只见过一两次,言谈举止之间就觉得不太好相处,为人横行霸道,蒋一頔又是个软柿子,林蔚总提醒她该强硬就要强硬,她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蒋一頔的性格大多数时候实在有些软弱,当初搬进去时就被房屋中介坑了一把。 黑心中介认准了她是个没头脑的,蒋一頔以为是自己一人居住,房都没看,大手一挥签了合同交了全份的钱,谁知搬入第二天又搬来个室友,两人都发现自己被坑了。 两个没头脑的人住在一起,蒋一頔性子软,逆来顺受,没什么心眼,那位室友也从不顾忌作为室友的蒋一頔的感受,经常带男朋友回来过夜。 蒋一頔形容:“那动静大的,我都以为我隔壁有人拿3d音响连夜放r级电影。” “那我就在你家睡一晚了呗。” 蒋一頔叹气,转身要去酒架上摸上回他们喝剩下的半瓶酒。 林蔚冷声:“不许动。” 蒋一頔的动作霎时顿住,像被按了暂停键:“怎么不让喝呢?” “我明天还要上班呢,有点良心吧你。”林蔚说,“我脚疼,你还想让我早上起来头疼啊?” 蒋一頔乐了:“你这酒量,真得练练了。” “找谁练啊?找你?” “许嘉川啊——” “……别了。”林蔚侧开头,“每次都麻烦他。” “每次?”蒋一頔挑眉,“上回许嘉川也说了,你这撒酒疯可不止一次,以前还有啊?” 她仓惶否认:“……没有。” 其实是有,还真的不止一次。 蒋一頔凑过来,眨眨眼:“说说呗。” “……” 林蔚沉默着,半天没说话。 “不说算了,我早就想说了——其实许嘉川挺在乎你的,你还不信。高中那会儿就是,嗬,我还记得,你喜欢晟夏那时候,他成天拉着晟夏打架——他那时候,应该挺受伤的吧。” 蒋一頔没理林蔚,把酒拿下来,找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上,苦笑道:“算了,我也不跟你说了,你自己体会吧,希望你早点儿开窍。” 扬手磕了磕林蔚面前的空杯子:“提前祝你俩百年好合。” “你别喝了。”林蔚要夺过,蒋一頔却即时摁住她的手。 蒋一頔说:“你不喝别拦着我喝啊,这酒可是我买的。” 说着已经三五杯酒下了肚。 蒋一頔酒量大,曾自称“千杯不倒”,同学聚会都是她常给林蔚挡酒。 林蔚眼看着那瓶酒见了底,这才缓缓道:“还说我不开窍呢,你呢?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能听听话?我说让你别喝酒,你非要喝。我说了让你跟你室友好好谈谈,你非不听,这下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有,我之前跟你说了,让你别跟陆知贤纠缠,你非不听,上回给你弄成什么样了你自己心里没数?你怎么就那么轴呢,我要是你——” 哐当—— 酒瓶重重磕在桌上,发出声闷响。 林蔚的心也跟着陡然一跳,后半句话被吞入口中。 蒋一頔扯着唇,唇边的酒渍未干,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舌尖蹿上一股热辣,转头冷眼觑着林蔚。 “林蔚,你说完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小天使们 许哥:你欠亲啊?嗯? 第24章 恢复 ... “没有。” 林蔚抬起双清冷的眼,凝视住蒋一頔,语气极为冷淡,“你还要听吗?” “……”蒋一頔瞪着眼,视线逐渐氤氲,吸了两下鼻子,酒意逐渐转为酸涩,一股脑全都窜进鼻子里,委屈得要哭。 林蔚冷瞥她一眼,扯出两张纸巾扔她面前:“出去哭,别碍我眼。” 嘭—— 门被重重甩上,蒋一頔拔步离开。 满屋重归寂静。 林蔚喘了口气,看了眼表,是晚上十点半。 她拿过手机,在通话记录翻找,数不清多少数字滑过,翻到大概两周前的记录,目光一凝,一个陌生号码浮现在自己眼前,是蒋一頔曾经借用自己手机打过的。 她清了清嗓,随手拨过去。 等了大概二十多秒,那边才接上。 女人的声音懒懒的,刚“喂”一声,林蔚换上温和却坚定的语气,直接开门见山。 “喂?您好,我是阳光物业,有人投诉你家晚上声音太大了,请问你们家是在装修还是?” 那边明显一个激灵,女人略一顿后说:“我们没什么声音啊……” “已经不止一次有人投诉过你们家了,为什么吵呢?养狗了?” “不是……” “你们家是几个人住?” “两、两个。” “两个女生?” “对。” “合租吗?” “……嗯,是。” 女人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琪琪,是谁打来的啊?” “你小点声啊!被投诉了!都怪你——” 林蔚冷笑一声:“不是两个女生吗?” “……刚才是我男朋友在说话。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们啊,是房间隔音太差了。” “最近一月内,你们这栋只有你家这一户被频繁投诉。是这样的,我们一会儿会派遣物业人员针对小区内几家频繁被投诉的住户上门走访,你们准备一下吧。最近收到的投诉太多了,这也是必要之举,实在不好意思。” “这么晚了……” 第30节 “您家就是被投诉晚上噪音大影响他人了。” “这、这样啊……” “还有,最近附近常有入室盗窃案发生,所以我们还会调查住户身份,请您确保您和室友都在家中,可以吗?最好不要有其他的闲散人员。” “……我室友,她不在家啊。” “顺便,可能这种走访还不止一次,最近几天都会来访。”林蔚轻笑道:“给您带来的不便请您谅解,祝生活愉快。” 挂了电话三五分钟,自家的门敲响了。 蒋一頔站在门口,眼圈红红。 林蔚靠在门旁,抱着手臂:“哭完了?” “我没哭。”蒋一頔目光惶惶,哽了哽说,“……我就是出去吹了会儿风。” “喔。”林蔚沉吟,“那,风大吗?” “……还行,挺冷的。” “进来吗?马上过了美容觉的点儿了。” “不,不去了。”蒋一頔拒绝道。 林蔚弯着唇角:“怎么了?” “我室友喊我回去。” “哦?” “说是我们家被投诉了好几次,有物业的人要上门走访,还要调查住户身份。” 林蔚点头:“哦。” “对不起啊,蔚蔚……” 林蔚哂笑:“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话毕扶住门,作势欲关,“快回去吧,我也要睡了。到家给我发微信。” 蒋一頔又怔了须臾,随后点点头,作别离开。 二十分钟后蒋一頔发来微信:“我到家了。好奇怪啊,我室友男朋友走了!!” 林蔚微笑回复:“那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又过了一会儿,蒋一頔说:“不过,物业的人还没来啊,都过十一点了。” “再等等吧,等不到就早点睡。” 回复完,林蔚切出去,许嘉川的信息还停留在一个多小时以前。 他问:“你脚怎么样了?” 她这才回复:“还可以。” 回复完后,她困意沉沉,很快睡去。 一早七点,电话铃先闹钟一步将她吵醒,接上后是许嘉川。 “醒了?” 他声线很低,音调清晰,像是一缕轻风吹入她耳中。 “托你的福,刚醒。” 他毫不内疚,笑道:“我都晨跑完了,你才醒啊?昨晚几点睡的?” “十一点吧,给你回完微信之后。”她边说着,边费力地动身,几欲爬起都失败了,松松懒懒地黏在床上起不来,声音也绵软了许多,“你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干嘛?” 他慵懒地道:“嗯,我锻炼完挺精神的,就顺便喊你起床呗。” 他这幅样子,她也没觉得奇怪,甚至有些久违。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就喜欢大早上来敲她家的门,把书包扔给她了自己先跑去学校天文台,让她把书包给他拿到学校。 想起从前,她更气得想笑,哼了两声:“那我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 他轻笑一声,又随意说了两句,挂掉电话。 她盯着渐渐熄灭的屏幕,看到自己怔然的面容,不自觉地笑了笑,起床后收拾一番准备出门,又收到方行止的微信。 经过上次那件事之后,方行止也有好几天没联系她了。 那晚吃饭她没去,恰好那天手机关机,当日免了妈妈的一顿盘问和斥责,后来妈妈得知那晚她和许嘉川在一起,大为吃惊。 在妈妈的印象里,一直以为她和许嘉川还未碰过面。 她解释说,在上海出差期间许嘉川帮了自己很多忙,那天她和他约好了,提前就说要请他吃饭,晚上和方行止的那顿饭才是临时之约,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妈妈无奈地念叨了她几句就作罢,毕竟这也是于情于理的事情,林蔚的做法怎么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方行止说:“林蔚,这周五是阿姨生日吧?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一起去挑个礼物吧?对了,阿姨喜欢什么啊?你觉得送点儿什么好?” 林蔚拧紧了眉。 上回吃饭方行止就提到过此事,她当时给的回复是“到时候再说”。 眼见着这个“到时候”越来越近,一步步提上日程,她很想找个合适的说法——既不显得自己讨厌他,也能明确表达拒绝,但是想了很久也没想好怎么回复。 同事葛婧的车马上到了,她即刻准备出门。 葛婧住在不远,林蔚家所在的小区是上班的必经之路,葛婧得知她脚受伤了主动请缨,顺道来载林蔚上班。 林蔚一开始想拒绝,耐不过她盛情之请。 葛婧一向玲珑八面,林蔚算是她上级,这个亲近的机会绝不会放过。 她的脚伤比之前几天有所好转,扶着楼梯一步步下去。 这栋公寓楼建于四五年前,不新不旧,设计古怪,楼道略有些逼仄,四面没有大的窗户,唯有头顶一扇一掌宽高的通风窗和光线暗沉的声控灯透着隐隐约约的光。 扶着楼梯下到一楼,和煦明亮的阳光攫住一阵柔和的小风四面八方地包裹住自己。 她下意识地抬头,一道懒散的影撞入视线。 她不知不觉停住脚步。 许嘉川懒懒地倚在黑色吉普的车门上,一手插兜,一手捧着杯装豆浆,咬着豆浆的透明吸管,唇角弯着略有些慵懒和痞味儿的笑。 他的眼眸很黑,盛着暖煦温柔的阳光,光波在眼底静静流淌,柔软的黑发被微风掀起,拂过他的睫,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额头和两道剑眉。 他抬眸看她,喉结翻滚,将最后一口豆浆吞下,目光又落在她脚上,眉眼带笑。 “我还准备喝完就上去接你呢,看来你的脚,恢复的不错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试问,谁不喜欢许嘉川这样的男人。 总之我很很很很喜欢! 所以,有小天使告诉我你们喜欢他吗! ps.可能会有小可爱有疑惑为什么偏偏设定男主是产科医生。 这个,我到后面会解释的。 所有的设定都是有缘由哒! 敬请期待啦!~ 本来想请假,我还是更吧!明天请假一天…… qaq看到这里还没收藏我的读者老爷可不可以收藏我一下 呜呜呜呜给你们卖萌了!~~ 第25章 耍赖(入v公告) ... 林蔚盯着许嘉川手里的那杯豆浆,看他一饮而尽,然后把纸杯捏扁了,长臂挥起,扬手扔入她身侧的垃圾桶里。 她的视线随着豆浆杯不动声色地滑了个弧线,又一次滑回去,目光定格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带回几分怔然。 迎着阳光,他整个人的线条都显得极温柔,他的目光也落回到她脸上,唇角那抹笑愈发无常,声线也轻了半度:“你又偷看我啊?” “没有……” 她恍然收回目光。 “上回我怎么说的?忘了?”他笑盈盈地凑近她,俯身靠近她耳畔,声若蜂鸣,抓挠着她的神经,一点一点地抓出痒意,蔓延至她浑身的每一寸神经。 “再让我发现一次,换你亲我一下。” 她心口一坠,下意识向后瑟缩。 他没准备给她回答的时间,一双深沉的,盛满笑意的眼温柔地凝视着她,像是要把她溺死在他的目光中。 他跟进她,笑容不减:“行啊,长本事了,跟我耍赖?” 她唇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其实……” 他眉梢轻挑,鼻音打了个转儿:“其实?” “我……” “你?” 她轻轻喘气,顿了小几秒,鼓起勇气说:“其实我同事……今天顺路来接我上班。” 他瞬间绷直了身子,退回一步,脸色随之一沉:“那你要跟你同事一起走吗?” “……” 其实,这个她也没想好。 他扯了扯唇,不轻不快地说:“我不管。” “怎么?” 不远处,一辆红色轿车缓缓跃入视线内。他盯了一会儿,挑一挑眉,转头笑着看她,催促着:“快点,别耍赖啊。” 他这副模样,真是无赖啊。 第31节 他越靠越近,摆明了要跟她死磕到底。 她决定投降,同他谈起了条件:“那,就一下?” 他双眼微眯,很是满足,笑着点头:“嗯。” “一下,就放过我啊?” 他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她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足够支撑自己踮起脚—— 一个蜻蜓点水般,生涩而轻快的吻落在他唇边梨涡处,在他心上点起了一层涟漪。 他却微皱了眉,似乎万分不满,双手箍住她的腰,将她霸道地拉入自己怀里,双手捧住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她心如擂鼓,感受他在她的唇上肆意掠夺,低沉喑哑的喘息要将她完全包裹住,灼热的气息盘旋而上,几乎要把她挫骨扬灰。 他抵住她的唇,笑得万分无赖:“放过你?我可没答应你。” ——她也没答应什么偷看一眼就亲一下的霸王条款啊! 葛婧坐在车里,看到林蔚与个陌生男人拥吻的一幕,一脚踩下刹车,整个人向前一撞,差点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又心惊肉跳地坠回座椅。 她慌慌张张地拿出手机拍照,刚甩到微信小群,一抬头看到男人已经利索地将林蔚抱起,扔上了副驾驶,再甩上车门,末了还侧过身向不远处的她肆意洒脱地挥了挥手。 葛婧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听到引擎轰隆一声闷响,那辆黑色吉普载着他们绝尘而去。 —— 车子经停在路口等红灯,许嘉川把一杯温热的豆浆递给林蔚,笑意淡了几分。 “吃饭了吗?” “没。”她怔然接过,似乎还没从那个缱绻的吻中回过神。闻到豆浆的香味,胃部阵阵抽缩,看到豆浆上的标识,她大感惊讶:“这不是以前学校门口那家吗?” “嗯。”他点头。 她捧着豆浆杯仔细端详,感叹道:“你一大早去十七中门口买早饭了啊?那么远?” 他轻笑了声,下巴向前方扬了扬:“林蔚,你自己看看,这条路上有多少车?” 她顺着他目光看去,一水儿的车屁股,闷着黑黢黢的尾气,把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他解释说:“这边也有一家,是连锁的。” 她微皱着眉,点点头:“啊,这样。” 他弯着唇笑,惬意地踩踏着脚下的离合器,车子平缓地跟在车队后面,忽地说:“如果我说是我大早上跑那么远去给你买早饭,你是不是要感动哭了?” 她笑着反问:“我怎么会哭?” 其实,他做过很多让她多年后回想起来感慨万分的事情。 比如她小学的时候,一趟体育课回来发现自己开始长水痘,同学们看着她脸上丑陋的红点四散逃避,恐怕被传染,只有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向学校的卫生室跑去。 那时候她还不知水痘是什么,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哇哇大哭,还要把水痘挠破,他挥开她的手:“会感染的,你别挠了!” 她被他凶狠的模样吓得又开始抹眼泪,听说能传染,她又赶紧推他走。 他偏偏像个牛皮糖一样黏上来,手忙脚乱地安慰她:“林蔚,别人躲你是怕你传染给他们,他们幼稚,没起过!我起过了,我妈说起一次就不会再起了,我是男子汉,我不怕的。” 比如高二那年,经由她手弄丢了班费,全班都指责她是小偷。她百口莫辩,他抓住为首散播谣言的人,凶悍地威胁他们,要他们拿出证据,后来真相大白,诬陷她的人被他逼着去广播室在全校面前给她道歉,荡气回肠。 比如大一回家过年的那个冬天,她没买上车票,只能坐长达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硬座回家,他特意绕了一圈来到她上学的城市,陪她一起回家。 …… 从前,她总是看不到他的好,就只看到他的一身戾气,尖锐锋芒,常常是来不及感动,就发现他已不在她身边,或是,只得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时才感慨万千。 一念及此,她下意识回头看他,发现他也微侧着头看着自己。他张了张口,似是有话要说,然而车流逼仄,催促他们行进,他终是轻轻别过头,直视前方。 过了这个路口逐渐畅通无阻,很快到了她公司楼前。 下车时,她拎着早饭,轻声道:“谢谢你啊。” 这声谢谢,像是隔着许多年的时光,在对他说—— 谢谢你,一直以来都陪在我身边。 —— 林蔚的公司有门禁,他不好扶她上去,而她的脚伤也有所好转,两人在门口分别之时,葛婧正好后一步蹿上前来,满面笑意地凑身上前,盯着许嘉川上上下下地看,眼底尽是探究之色:“林组长,这是你男朋友啊?” 林蔚皱眉:“不是。” 葛婧的目光还在许嘉川身上飘,他有些不自在,低声询问:“你一个人能上去吗?” “嗯。”她点头,“应该可以——”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葛婧立马抢话,眉飞色舞,“我扶着林组长,你就放心吧!” 他眉心轻拢,有些不放心:“真的可以吗?” “嗯,没事儿的。”林蔚无奈地微笑,“这个是我同事,我们一会儿一起上去。” “对对对。”葛婧笑着。 “那行。”许嘉川点点头,准备离开。 葛婧搡着林蔚,压低声音,进一步试探着:“林组长,真不是你男朋友,我刚才可看到你俩在你家门口……” “都说了不是了。”林蔚边说,边遣走许嘉川,“行了,你先走吧,我上去了。” 走出三步远,他又突然停下。 他娴熟地点了支烟夹在指间,半旋回身子,唇边漾起一点笑意,风拂过,他额上的发也随之飞扬,掠过一双漂亮的眼。 他的神情有些意犹未尽,似乎想做最后的告别,抬起手臂,笑着冲林蔚挥手,一缕青白色的烟在他指尖飘飘扬扬,很快被风吹了个没影儿,一句话也随之飘入她耳。 “我走了啊。” 话毕,他迈开步伐向远处走去。 葛婧发了怔,感叹道:“有点儿性感啊。” “别看了,走了啊。” 不知是不是说中了林蔚心底的想法,她脸上有点烧,立马拉了葛婧一把。 ——似乎是不愿与别人分享此时此刻的他。 葛婧还三步一回头,已被林蔚这个“伤残人士”费劲儿地连拉带拽地往公司大楼里面扯了。 两人向电梯走去,葛婧还在一旁叽叽喳喳:“林组长,他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啊。” 林蔚无奈,进了拥挤的电梯消停片刻,很快到达办公室所在的7层。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她的电话也响了。 打来的是许嘉川。 听起来他应该在开车,能听到周围的鸣笛声。 “对了,我忘了问,你今天大概几点下班?我今天没有手术……” “哎呀,林组长——” 林蔚还没听完,葛婧突然凑过来,捕捉到林蔚接起电话时唇边的那愈发浓郁笑意,大呼小叫着:“是男朋友打来的吧——你笑的这么开心?” 葛婧是个大嗓门,一同乘电梯的大半都是一层楼的同事,听到这一嗓子都朝这边看来。 林蔚匪夷所思地望着葛婧:“你干嘛啊……” 葛婧嬉笑道:“是你男朋友打来的吧?刚才那位?哦对了,是不是你前阵子那个相亲对象啊?” “不。” “长那么帅,我如果是你,哇!你赚了啊!能遇到这么帅的相亲对象!都在公寓门口……” “喂——” 周围人来人往的,这种事哪好意思让这么一个大喇叭传出去,林蔚闷了一口气,立马打断葛婧的话。 葛婧不依不饶,还拿出拍的照片给她看。 “都这么亲密了呀。” 林蔚扫过一眼,皱紧了眉。 周遭来来往往的同事们,都有意无意投来探询或八卦的目光,想起照片应该在微信群开始扩散了,一股火气从心内窜起, 她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葛婧继续跟进:“约过会了吗?” 她觉得自己赖不掉了,便假笑着敷衍:“约过了啊,今晚也约呢。” “哇,约完会还做什么啊?” “约完会啊——”林蔚皮笑肉不笑,语气也蓦地冷了,想匆匆结束这个话题:“就顺便一起回个家呗——回家做点什么事儿,你也要管啊?” “嗨呀。我就问问,你俩谈恋爱,我管什么呀——” 葛婧啧啧感叹,再说详细点儿,可就不可估量了。 葛婧这才有些羞窘,赶紧解释:“林组长你别生气啊,我就替咱们公司广大单身男青年问问,你这名花有主了,以后别人也不敢垂涎你了不是?” 林蔚继续假笑:“哦,那问完了吗?” “不问了,不问了。”葛婧欢愉地把她一挽,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臂弯一坠,林蔚手中随之一抖,才发现自己还开着和许嘉川的通话。 她仓惶挨在耳上,听那边传来他清朗的笑声。 “林蔚,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今晚做不到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要约会了!!! 我很讨厌这种同事。 但是生活中真的存在这种一直问问问的人。 第32节 第26章 亲近 ... 葛婧虽然一向八卦且聒噪, 但她追着林蔚问许嘉川的事情,是有缘由的。 林蔚毕业就来了这家房地产公司, 入职四年多以来, 同期的女同事多半有了稳定的男朋友或已结婚生子, 唯有她这么多年什么动静都没有, 平日同事聚餐期间, 大家总有意无意地探询, 也有条件不错的单身男同事向她抛出橄榄枝, 可她素来波澜不惊,一概不理。 林蔚所带领的工作小组业绩领先,工作一向努力认真,就连上头的领导都对她多有赏识。 有人还开玩笑说——林蔚不会打算做第二个辛蕊吧? 但是这种调侃的言论很快不攻而破。 前阵子有个男人手捧玫瑰在楼下等林蔚下班的事儿,在内部小传了一圈。 其中不乏有那天见过方行止举着玫瑰在楼下等林蔚的好事者, 在看到林蔚和许嘉川的照片后大发议论—— “不对, 这俩男的不是一个人。” ——于是猜测四起。 企划部的林组长突然有了男朋友这件事儿, 就像是一枚石头扔进波澜无惊的湖水里, 给朝八晚六的平淡生活增添了谈资和乐趣。 照片也传开了, 林蔚甫一进办公室, 各种各样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地都投向了她。 但是这些闲言碎语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她是个一向把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清楚的人, 一工作起来就全身心投入, 甚至到了忘我的境界。她一上午没怎么看微信,一直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埋头工作,就连许嘉川给她买的豆浆都忘了喝。 “林组长。”前桌的同事高晗探出头来打探,高个子的男人脖子也伸得很长, 像个长颈鹿。他面有喜色:“听说林组长有男朋友了,恭喜啊。” “……”她轻轻拧眉,扯了扯唇,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微笑:“……谢谢。” “恭喜啊,林组长。” 就连隔壁办公室来递交文件的小助理也对她连连恭喜。 她机械地回复着谢谢,谢来谢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谢,更不知道他们在恭喜她什么。 临近十一点,他们部门有个小会。 实习生师庆熙进来送文件,正了正襟,刚清清亮亮地喊了声:“林组长——” 林蔚正感到心烦,立马皱起眉头,挥手制止:“你别恭喜我了啊,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师庆熙一愣,和煦地笑了:“不是,我没想恭喜你。” “……”林蔚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师庆熙把一沓文件轻轻放在她手边,继续笑道:“我是来送文件的,程组长托我送过来。” “哦。”她怔了怔,点头的一瞬,顺势低下头,迅速整理一番思绪,赶紧把目光挪在那一沓文件上,想转移注意力,“程组长赏识你啊,托你来跑腿。” 师庆熙挠了挠头,笑了两声,却没想走,一直站在旁边看林蔚点着文件,半晌后开口道:“林组长,上回我那咖啡……泼到你了,实在对不起啊,你那衣服都毁了吧?” “没事。”林蔚宽慰地笑了笑,“都过去那么多天了。” “你这脚……” 师庆熙的目光又落在她脚踝上,她今天一来他就注意到了。 她苦笑:“也是那天崴的。” 仔细想想,那几天是真挺倒霉的。 师庆熙走后,她也准备去会议室开会。 脚伤有所好转,走的并不算很费力,进入办公室之时,身后忽然伸来一道温柔的力量,她讶然回头,发现是辛蕊扶住了她。 辛蕊朝她善意地微笑:“林蔚,我扶着你吧。” 她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拒绝:“谢谢。” “脚怎么伤的?” 她解释着:“就前几天,不小心崴了。” 经过上次的事,她和辛蕊有几日没有直接接触过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作为下属也没慰问过辛蕊的胃痛是否有所好转,这会儿辛蕊作为自己的上司,居然还在关心自己脚伤,她边往进走边殷切地问:“辛总,你胃好点儿了吗?” 辛蕊点头:“嗯,好多了。” “那就好。”林蔚微笑。 人群四面八方地包裹而来,辛蕊也扶着她走到了会议桌前的座位旁。 葛婧和几个女同事看到一向为人寡淡的辛蕊突然和林蔚这么亲近,结合今早的事情,私底下又引发了不小的议论。 有人甚至还感叹林蔚八面玲珑,本事不小,居然连辛蕊都能笼络。 前有男人手捧玫瑰等她下班,后有神秘男人与她公寓前热吻,现在还被领导扶着来开会。 如果说不嫉妒,是绝对不可能的。 程向南看到了,吹胡子瞪眼。 “林组长这是要升职了?” 这些闲言碎语在微信的各种人际关系小群里如瘟疫一般扩散,。 开会期间林蔚也收到一条,她正好点开了前几天的样板文件在浏览,消息弹出一刹,她才匆匆瞥了一眼就被那边火速撤回,明显是发错群了。 她皱着眉,抬眼打量一圈周围的同事,发现他们多数表情不善,带着质询,带着些揣测,想是要把她看透了一样,如芒的目光往她身上扎。 她面容冷鸷,果断地退出了群聊。 忙了一上午,会后她才想起许嘉川给自己买的那杯豆浆还摆在办公桌的角落,杯口未开,已失去了温感。 她捧着豆浆杯,指腹在纸杯的杯身上摩挲,不知不觉地漾起笑意,心情稍好,起身去茶水间准备热一下,刚进去就看到师庆熙站在咖啡机前摆弄着手机,而咖啡机久久不见动静。 她过去帮他把咖啡机打开,小巧的机器嗡嗡地运作起来,她顺便不轻不重地拍了师庆熙一下:“光玩手机啊?心不在焉的,你不怕你们程组长看到了又骂你?” “林组长——” 她低身之际,她柔软的发扫过他手畔,他恍然被拉回神,吸吸鼻子,捕捉到一丝好闻的洗发水香气,匆匆打了招呼。 林蔚点点头,目光轻轻一扫,眼见着杯中的咖啡要溢出来了,赶紧说:“看着咖啡呀。” 师庆熙“哦”了声,扔下手机去摁按钮关闭,又手忙脚乱地碰到了放在边沿的手机,手机随即落地,摔在地面。 “真是毛毛躁躁。”林蔚苦笑着摇头,“程组长不是最讨厌做事不利索的人了吗?你平时没少挨骂吧?” 说完替他捡起,叹道:“哎,屏幕碎了……” 然后—— 她注意到那错综碎裂的手机屏中,赫然是她和许嘉川的照片。 师庆熙慌忙夺过,面露窘迫:“对对对不起……林组长。”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热好自己的豆浆后就转身离开了。 —— 企划案又出了问题,刚从员工餐厅吃完午饭出来,收到了让她再斟酌修改的通知。 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她默默感叹自己今天又跟犯了太岁一样的时候,再遇不速之客项柔。 员工餐厅地处一层最里,四周环着通明透亮的落地窗,向前三十米经过咖啡厅就是公司大门。林蔚闻着咖啡的清香,刚路过咖啡馆,就看到一身挺括职业装的项柔踩着十几厘米高的黑色高跟鞋往进走。 项柔毕竟是公司外部的人,在门禁与保安交涉之时,一个回身看到了林蔚。 林蔚也同时注意到了她,略一怔,还未作出反应,项柔已笑意满盈地过来,柔顺的卷发随着她铿锵凌厉的步伐在肩头跃动,蒙着层暖橘色的光辉,软化了职业装刻板的线条。 “林蔚。”项柔过来,热络地牵起林蔚的手,又看了看林蔚的脚,“哟,你脚怎么了?” “崴了。”林蔚皱眉,被她手心冰凉的温度抚出一股透骨的寒,下意识盯着她那块看起来不是人造的苹果肌,淡声道,“你怎么来了?” 项柔每次都出现得猝不及防,上一回,林蔚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项柔微笑道:“我来找辛蕊。” “辛蕊?”林蔚重复一声,有几分讶异。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项柔是晟夏的贴身助理,或许是替晟夏来找辛蕊,这说得过去。 上回辛蕊送她的那条裙子还是项柔代替送来的。 林蔚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从项柔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回。 她们从前的关系实在没有到达可以手拉着手这样熟络,她便准备作别:“那我先上去了。” “别走啊。”项柔说,顺手又拉住她,指了指电梯口,笑意愈发地浓了。 “怎么?” 整容的后遗症显出来了,项柔整个人的面部都显得十分僵硬,“辛总来了,这边不是有个咖啡厅吗?咱们一起去坐一会儿?” “……”林蔚皱眉。 她们三个之间,没有什么事情要一起交流,或是说—— 她和项柔之前,实在没什么能叙说的新闻与旧事。 才想拒绝,辛蕊已经过来了,见项柔与林蔚站在一起,有些惊讶:“项柔,你们认识呀?” “认识啊。”项柔笑道,“晟夏和我,还有林蔚,我们三个是大学同学。” 辛蕊没感到多意外,点头:“这样啊。” 项柔眼波一转,灵巧地把话语权抛给辛蕊:“辛总,正好咱们都认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正好,不如让林蔚跟咱们一起去喝杯咖啡吧?” 辛蕊怔了怔,看了林蔚一眼,再次点头道:“嗯,行。” 林蔚更加不解。 直到坐到咖啡厅里,一直沉默着听辛蕊和项柔东拉西扯,莺声阵阵,看起来辛蕊和项柔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反而比项柔同林蔚做作出的热络更加亲密。 她们从近期火爆的美妆大牌,聊到到奢侈品新品,从晟夏的珠宝品牌新品,说到那枚独一无二的“月桂女神”,最后林蔚听到国庆后晟夏和辛蕊的婚礼选址,这才明白,辛蕊到底为什么执意要自己跟来。 原来是让她这个“前女友”来旁听婚礼策划来了。 真是妥妥的示威。 旁边谈天说地的两个人还未察觉到林蔚的脸色愈发阴沉。 第33节 林蔚端起杯子轻抿一口咖啡,感受到一种发腻的苦涩自舌尖向舌根蔓延,一抬头的瞬间,项柔已将含义不明的目光转向自己。 项柔笑着问:“那,林蔚,到时候你来吗?” 林蔚假笑着,眼眸冰冷,语气丝毫不杂多余感情,显出刻意的距离感。 “我去干嘛?” 话毕,她下意识地看向辛蕊。 辛蕊的目光虽比项柔的柔和,却也夹着丝似有若无的探询。 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辛蕊毕竟是自己上头屈指可数的boss,这样明晃晃的、顶撞意味明确的反问句,足以让人对她产生看法。 不过没有比这更好的回答了。 项柔的笑容愈发莫测:“怎么不来呢?不是国庆七天假吗?晟夏和辛蕊的婚礼正好是那时候。” 林蔚对上她那双谑意满满的眼,轻轻地放下咖啡杯,唇边挂上讥讽的笑:“项柔,你是晟夏的助理——你是不是,要弄个前女友席啊?不过可能你要失望了,可能那一桌上的人,只有我一个。” 项柔闻之一愣,唇边刻意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林蔚,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她自然也听懂了林蔚话里的意思。 ——林蔚的话是在嘲讽她:你当年在晟夏身上下了那么大的功夫,连个前女友的名头都没混到,不是很可笑吗? 辛蕊察觉到气氛诡谲,干咳一声,赶忙圆场:“我这几天会找人印好请柬,下发到每个办公室去,也不止林蔚一个人来嘛。” 林蔚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在上司面前抬杠,察觉到这一点后,愈加倨傲的态度被她敛去三分,声线也沉下了,准备离开:“那到时候等辛总的请柬了。我楼上还有工作没做完,谢谢辛总请我喝咖啡,我就先走了。” ——就算送到她眼前,她也不准备去。 —— 临近下班,繁冗的工作又拖了她后腿,六点半左右,她收到许嘉川的微信。 “下班了吗?”他问。 “还没有。”她叹气,随手回复,抱怨一样,“真的好累啊,一直在加班。” 蓦地,手机铃声响起。 他突然打来电话,她以为他还要提今早那句“晚上约会”的玩笑话,有些不敢接,但其他加班的同事听到急促的铃声,立刻投来了不悦的目光。 她只得接起,压低嗓音,“喂”了一声。 他笑意慵懒:“累吗?” “嗯。”她闷声,点了点头,想起他应该看不到,恐怕他忽略自己这声,又补充一句,撒娇似的,“我都累习惯了。” “你带耳机了吗?”沉默了小几秒,他忽地问。 “嗯?耳机?”她翻找一番,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一副,抽出来说,“有的。” “戴上。”他说。 她照做。 戴上耳机后,听他的嗓音愈发醇厚低沉,声线有些哑,像是刚抽过烟,如一把细沙挥在她耳畔,痒痒的。 接着,一阵低缓柔和的音乐飘入耳中。 像是山野间的一缕不急不躁的小风,伴着低吟的男声,悠悠扬扬地在耳里环绕。 他的声音穿透那乐声,却不显得违和,反而愈发温柔:“有一年,我和几个朋友去了挪威旅游。那边有一条很出名的‘老鹰公路’,在63号公路上——得名原因是常有老鹰在一个高达六百多米的观景台附近盘旋,很壮观。” 她轻轻低叹,想象着那壮美的画面。 她忽地觉得,他们之间隔阂的七年在一点点地缩回,把时光都拽在手中,向彼此的心靠近。 他继续说:“跟老鹰公路很近的有个地方,叫‘精灵之路’,名字很美吧——山腰有很多民宿,风景很美,但是要去的话只能自驾去。” “路很长,那天我和几个朋友换着开车,赶了很久的路还没赶到,没看到观景台的老鹰,也没到达‘精灵之路’。” 她苦笑:“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他继续说:“然后,我们只能停在附近的一家民宿歇脚,当时下了很大的雪,放眼看去,全是灰蒙蒙的。” 她静静地呼吸,听他叙说。 “吃过饭后,我和朋友决定去小镇上走走,虽然那时候很累了——” “然后呢?” “就听到了这首歌。”他笑道,思绪飘了很远,“有个大叔,抱着个旧吉他,站在雪地唱这首歌。我不知不觉站了很久,也听他唱了很久,竟然忘了自己开了近十个小时的车,一点疲倦的感觉都没了。就觉得,挺好听的吧。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不那么累了。” 他说着,旋大了车载音响,懒懒地靠在座椅上,低缓深沉的音律把他与她包裹起来。 温馨在此刻流淌。 她凝视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件,只顾着听那悠扬音律,竟一时忘记了疲倦的感觉。 很久后,她张了张两手十指,稍感轻松,笑道:“是很好听。” “我当时,”他的声音轻若罔闻,“就想啊,如果林蔚跟我一起站在街边,在雪地里听歌,会不会睡着啊。” “我会睡着吗?”她笑着反问。 ——可是七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她在漫天大雪里,趴在他肩头睡得很沉。 喧嚣的烟花与透骨的寒风都让她无法醒来。 他只得一遍一遍地喊她:“林蔚,你醒醒,你睡着了吗?” “林蔚——你醒一醒——” 那一刻,他突然很怕失去她。 可是又很快发现,自己可能从未拥有过,更何谈失去? —— 终于做完工作,她一路出来,路经隔壁办公室,看到程向南他们组还在加班,她有些同情他们,步子却没停,包一甩,向电梯口走去。 公司大楼的电梯最近在保养维修,经常会停一段时间,下午五点多就停了,到现在都没运作,无奈之下,她只得走楼梯。 她今早就完全可以靠楼梯扶手支撑自己下楼,从七楼下去应该并不费力。 一路到达这层的楼梯间,刚想推开安全门进去,便听到一声闷响撞在门上,像是有人跌倒了一样。 她的脚步停在门边。 楼梯间的门双开两扇,一扇虚掩着。 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好奇心,伸着脖子小心探过去,接着又听到一声响,像是运足了气的一掌,重重拍在门上,她心底陡然一突,骇得心脏狂跳。 今早听同事提起,最近市内有家公司在下班人流汹涌期间溜进来一个不法分子,还带了匕首和电棒,准备撬开财务室的门行凶,最后被楼内的保安发现,保安在与歹徒的搏斗中还被划伤了胳膊。 想到这里,她更感到害怕,捏紧了手机,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并切到保安室的通话界面,摸索了一下包中的防狼喷雾,做好了防备。 蓦地,她的脚踝一软。 她下意识地扶了下旁边的门,一个不备,不小心把门推开了大半! ——面前豁然开朗,寒意也登时从脚底蹿到头顶。 一念之间,她眼疾手快地准备从包内掏防狼喷雾,随即听到一阵低沉的喘息,抬眼之间看到师庆熙和与一个小姑娘在门后……热吻。 对面两人明显也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那个被师庆熙拥在臂弯间的小姑娘,赫然是林蔚他们组的实习生秦珂。 秦珂尖叫一声,羞赧地捂住了双眼,背过身去。 她被那声骇得不惨,腹诽,她还没捂眼睛呢…… 她立马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不好意思……打打打扰了,我去走另一边……你们继续。” 她还好心地替他们拉上门,然后扶住墙跌跌撞撞地向另一头的安全通道走去。 才走两步,听到后面脚步声响起,是师庆熙疾步追上来,跟在身后喊她:“林组长——” 林蔚想走得更快点,可受伤的脚实在不给面子,师庆熙已经追到了她眼前,瘦的直条条的少年站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又低喝一声:“林组长!你别走!” 她怔然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能理解的,你不用解释。” “不是……”师庆熙的脸浮起两抹绯红,不自然地别开头。 此时此刻,实在是太尴尬了。 她大概能理解葛婧今天早上撞到她和许嘉川时的心情了。 于是她想赶紧打破这尴尬的氛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们程组长你在他们加班的时候在楼梯间……呃……” 师庆熙怔了半晌,“林组长……我的手机……” “手机?”林蔚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师庆熙坚定地说:“照片我删了,我不会乱传的。” “……哦。”她点头,“没事的。” 师庆熙欲言又止:“还有秦珂……” “没事,没事。”她苦笑,“程组长老让你加班也没办法嘛,你最好早点做完工作去约会吧——我先下班了啊。” 她笑了笑,深呼吸一口气,飞步就走。 这大概,是她活到这么大撞到的最尴尬的一幕了。 真是活色生香,引人遐想翩翩,甚至惹得她心头还有点燥。 尤其是想到…… 许嘉川吻她的时候。 想到曹操曹操就出现,她刚晃出了公司大楼,一打眼瞧见了许嘉川的车停在不远,显然是等她很久了。 半小时之前他才打过电话,却对等她下班的话只字未提。 今早也是如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很喜欢先斩后奏这一套。 她不自觉地扬唇一笑,顿时抛开工作和人际关系上的不如意,心情好了很多。 边往过走,步子颠跛起来,看起来形态很滑稽,她有些懊恼之际,他已经打开车门下来,没抽完的半支烟被他顺手捻灭,他掩了掩外套,整个人溺在夕阳余晖里,线条被拉得直条条的,很是打眼。 他阔步走过来,坚实的力道扶住她,一股清淡的烟草味道和沐浴露的清香扑入她怀,她却久久没挪动步伐,仰头看他。 第34节 他轻笑:“怎么了?” 她张了张唇,也笑:“你在这儿等我多久了?” 她心算了下时间,应该已经七点十分了。 他轻轻咳了声,目光转向前方,回避的意味很明显。 “没多久。” “给我打电话那会儿就在了吗?” “嗯。”他点点头,很是不自在。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下颌的线条,一直弯着唇笑,片刻后说:“我偷看你了啊。” “……” 她轻巧地攀住他的肩,给自己足够支撑,微踮起脚,在他讶然回头之际扳过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 甜腻的气息在他唇齿间流窜,夹着他舌上的烟草味道,两道深沉的喘息在唇舌之间迂回。 猝不及防的吻,让他的心在胸腔里来回撞击。 吻到脚底发软,他才回抱住她,顺势带起她把她扔上了副驾驶。车子久久没动,她懒懒地靠在他肩头,喑哑的声音拂过他耳际,笑着:“去约会吗?” 他下意识盯了盯她的脚,笑道:“你现在行动多有不便,我们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不是早上还说——不准我耍赖吗?” 他轻咳一声,不太习惯这样主动的她:“先回家吧?” 她摇头:“我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 她吃吃地笑:“去你家。” “我家?” 她说:“我回家也是一个人待着,你回家不也是一个人?但是我去了你家,我们就是两个人了。” 第27章 惹火 ... 夜幕将沉, 车子驶过熟悉的路口,看到街边的7-11, 便利店的橱窗通明透亮, 能直接看到靠在窗边打发时间的顾客和一齐溜儿整齐的货架。 她惊讶地低呼:“这不是我家路口那个7-11吗?” 又说:“我特别喜欢买他家的饭团。” 几秒后又接了句:“哎?你家也住这附近吗?” 他听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呼喊, 低笑道:“嗯, 离你很近。” 软件园背后分布着大大小小几个住宅区, 里面几乎都有月租公寓, 她边四下张望, 边想着他究竟住在哪一边时,他已把车停在了7-11一条马路对面的停车线内。 他拉起空挡,回头对她说:“我去买点东西。你在车上等我,我很快出来。” “嗯?”她才想答应,鼻音赶忙转了一圈, 打开自己这侧的车门, “我也去。” “你脚不痛?” “我好多了, 都能自己下楼了。”她笑了笑说, 跟着他下车。 他要扶着她走, 她却甩开了他, 把自己纤细的手塞入他温热的手掌中, 他怔了怔, 弯着唇角笑起,回握住她,拉住她的手向便利店走去。 她问:“你去买什么呀?” 他说:“一些生活用品。” “这些东西,我妈偶尔过来看我会带给我。” “我都这么大了, 哪好意思麻烦我妈。” 他笑了笑,边说着,边牵着她往进走,不知怎的,似乎有一刻的放空。她和他的脚步都在收银台旁的货架顿了一秒,看到一溜儿的冈本和杜蕾斯,两人又赶紧挪开了目光。 他的手僵了僵,能感到她的力道也微微后顿。 默契的停顿,都让他们有点尴尬。 他轻咳一声,步伐快了些,到达一个货架旁,拿了些东西,一回头,看她站在火锅底料面前走不动路了。 她指了指,回头冲他笑:“回去煮火锅吗?” 他拿起那包底料仔细端详:“那我们一会儿还得去这条街外的生活超市买菜。” 她又挪步到柜台附近,笑道:“买点儿关东煮的丸子吧,我喜欢关东煮烫辣味火锅吃。” “你这是什么吃法?”他苦笑一声,跟过来,“这丸子真可怜,关东煮里被烫一遍,一会儿还要被你拿回家烫一遍?” “买一些吧。”她眨眨眼,语气俨然带上了撒娇的意味。 他笑着点头:“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带你回家吃什么——那我们一会再去超市买点儿菜。” “好。” 又在超市溜了一圈,他停在冷柜面前,拿着一个玻璃瓶,伸向她时眸光熠熠:“这不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喝的酸奶吗?” 她讶然接过,酸奶冰凉的玻璃瓶身在自己的手掌里滚动,儿时的回忆随之从心头碾过。 她感叹着:“我还以为早就没有了呢……” 小时候,常有卖牛奶的人骑着三轮车,载着新鲜的巴氏消毒鲜奶和这种玻璃瓶装的酸奶,吹着口哨在家属院的楼宇之间游走。 她喜欢喝这种瓶装酸奶,小时候他常来她家玩,听到哨响便会冲下去用零花钱买酸奶上来。她最喜欢酸奶喝光后,把瓶子清洗干净,剪下家中的绿萝或者从外面摘来的月季花泡在瓶中。 不过,月季没几天就枯了,干巴巴的花瓣落了一窗台。 唯有绿萝迎阳生长,蔓蔓成蔚。 这种酸奶在港城已经不多见了,多的是纸盒或是塑料盒装的流水线产品,再也找不回小时候的感觉。 隔了不知多少年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再见到它。 “想喝吗?”他笑眯眯地问。 她点点头:“嗯。” 于是他牵起底层的一提,一共六瓶,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基本上买全了,便向收银台走去。 收银台的小姐姐在点货的时候,她的目光还是往门口那一排东西上飘,他注意到后,用略带寒凉的手覆盖在她眼上,轻轻贴住她的眼皮,低声说:“不许看了。” 她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为什么啊?” 他声音沉下:“不为什么。”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看还不让了,我又不买。” 她拂开他的手,顺带轻轻掐了掐他的手背,捏出一道青白色的痕,他直瞪眼:“你敢掐我?” “我怎么不敢?” 他轻睨着她,勾着唇,带上三分痞气,“别惹我啊。” “我非要惹呢——” “咳。”收银员小姐姐咳嗽一声,打断他们的打情骂俏,“您的商品算好了,这边扫码支付哦。” “嗯,好。” 他面露尴尬,立马换上正经的神情,结了账后,她跟在他身后出去,还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他的腰。 他的腰身很是结实,想起他早上说自己有在晨跑,她仔细想了想他平时闲下来应该挺注意锻炼。 这不轻不重,还带着试探的力道像能掐起火似的,他登时不悦了,暗“嘶”了声,回头睨她,大手一挥一把将她拽入自己怀中,凑近她,声音低哑:“我都跟你说了,别惹我啊?” 她嬉皮笑脸地笑着,用手背盖住自己的唇:“别想亲我。” 他眯眼笑了笑,啄吻了下她纤嫩的手心,然后放开她。 他下意识一样,向后张望一番,轻声说了句“你等等我”,然后又一次推开门,向便利店里面走去。 她隔着橱窗,怔然望着他的背影,一回神的功夫,他再次出来。 “你干嘛去了?” “买东西啊。”他笑容莫测。 她眨了眨眼,带了些暧昧的揣测:“买……什么。” “你猜啊?”他轻轻把塑料袋挥到自己身后,故意不让她看。 “……”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一个念头还没在心里转完,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去买火腿肠了。” 她皱着眉:“火腿肠?” 他从塑料袋里摸出了一根火腿肠,在她眼前晃了晃,拔步向7-11背后的一个小石墩走去。 她随后跟上,注意到石墩旁有一片草坪,趴着两只狗,一大一小,见他来了,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她这才恍然,记起他一直喜欢小猫小狗这种小动物。 她跟过来,才要蹲在他身旁,他赶紧制止她,嘱咐道:“你别蹲着了,脚还没好。蹲下的话会给脚踝很大压力的。” 赶紧又站起,她微躬着身,看他利索地咬开火腿肠的塑料皮,三五下剥出来,掐出指节大小的几小块,扔到两只狗面前。 两只小狗似乎同他很是熟稔,也不怕人,摇首摆尾地过来争食。 她笑着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狗?” “我有时候来这里买东西,看到它们就会来喂。” “真是奇怪啊,流浪狗也不怕生人,也不乱吠,感觉还很温顺呢。”她沉吟着,“你这么喜欢狗,怎么不自己养一只?” 他很小就喜欢小狗,但是从没养过。 他苦笑:“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养了只兔子,死了,你哭了多久?” 她微微一怔,似乎有这么回事。 第35节 那年他们两家一起出去旅游,回来时她养的小兔子死了,关在笼子里混杂着粪便与尸臭,臭气熏天。 她那时候太小,竟也不嫌弃那味道,还拉着他去楼下的小花园挖土坑把尸体埋了。 只记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哭,但是具体哭了多久,她可真的想不起来了。 他替她回答:“你那阵子一提起兔子就哭,课本上看个小兔子的故事也哭,听到什么,跟兔子有关的童话啊,儿歌啊,也哭。” “我那么难过啊?” “是啊。”他低叹,手上的动作没停,又把剩下的半截火腿肠掰成几小截扔到流浪狗面前,低声说,“看到你那么难过,我就想,以后就算我再喜欢什么小动物也不会养的。” “怕难过?” “嗯,怕它们死了,我会很难过。”他轻声说,“如果怕失去,一开始不要拥有就好了。” —— 林蔚的吃法果然很奇怪,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关东煮丸子扔进火锅里烫,翅根,油条,海带丝,各种肉类,菜类全都一股脑扔进锅里。 他苦笑连连:“菜和肉分都不分一下,你也不怕窜味儿了?” 她倒是理直气壮:“全都是吃进肚子里的,都是一股火锅底料味,还怕窜味儿吗?” 两人欢欢喜喜地吃过饭后,他以她脚伤为由,执意不让她跟到厨房来帮忙。 她坐在他身后的餐椅上,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我在国外的时候,基本都是自己做着吃。”他说,利索地把碗碟清洗干净,放到橱柜里去,“没办法,一个人,总要靠自己的。” 橱柜的颜色与这间loft式公寓的主色调基本一致,蓝灰色的墙纸,电视墙是香槟色,盖着一串儿明晃晃的小灯。 整体布置很简约,二层是卧房,一层是厨房、餐厅、客厅,三厅一体,整体面积40平方左右。 她在房地产工作很多年,经常接触这类房型,所以很快很估量出大概的面积。 四下打量一圈,她啧啧感叹:“你家布置的还挺好的。” 他说:“是我妈当时给我找的房子,墙纸是我和我朋友一起贴的——哦对了,喻远航,你还记得吗?” “喻远航?” “嗯。”他回忆着,“就,咱俩高中隔壁班的,那个挺高的男生,篮球打的挺好,有阵子他们闹腾,说他是什么,五班的班草。” 她思索着,有些模糊的印象。 “嗯,好像有点儿印象。” “我和他大一大二是舍友,大二我出国了。但是这些年我们一直有联系,这墙就是他帮我弄的。” “挺能干么。”她笑了笑,沉默了一下,忽然轻声说,“那,这些年,你为什么跟我没有联系?” 蓦地,厨房的水声停了。 他顿了片刻,擦净了手,回过身来,眼底波涛暗涌,神色复杂。 他苦笑道:“你不也是,也不跟我联系吗?” ——得,扯平了。 原来这些年,都对彼此心有怨怼。 她耸肩,用手中的玻璃杯轻轻磕了磕他面前的杯子:“算了,我不问了。咱们扯平了。” “扯平?”他嗤笑,“怎么扯平?” 这种事情,怎么能用扯平来衡量? 感情世界里,从来没有扯平这一说,但是也不该再去计较那些虚妄的过往。 蓦地—— 他的手机铃响了。 他和她都被骇了一跳,他赶紧拔步去客厅的茶几上摸手机,关了铃声过来,解释说:“昨晚我在医院等手术,怕自己睡着了,就定了个闹钟,忘了关了。” “真辛苦啊。”她笑。 思绪蓦地被那阵铃声牵起,她想了想说:“这个是《大话西游》的那首歌,叫什么《一生所爱》的纯音乐版吧?我手机里有。” 那部电影她曾在大学时代反复看过很多遍,下载的歌曲一直保存在手机里,时不时歌曲循环的时候会听到,所以有印象深刻。 他点点头,放下手机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嗯?”她轻叹一声,抬头看他时,一双眼水汪汪的,虚勾着唇笑道,“赶我走啊?” “我赶你干嘛?”他无奈地摇摇头,“你明天不是还上班吗?” “那你明天呢?” “我?”他思索了一会儿,“明天应该是晚上的班,白天休息。” “那不就好了,急什么。”她边说着,撑着自己站起,指了指小二层,“我想去上面看看,我还没住过这种结构的房子呢。” 他过来扶住她,轻笑着说了声“好”,然后扶着她向楼上走去。 楼梯是空心实木的,踩上去时能听到嘭嘭嘭的轻响,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 略有些逼仄的空间让他不得不向前上了一级台阶,便于扶她。他整个人显得更高了,几乎拔地而起,她盯了盯他,走得有点心不在焉,上到最高一阶,稍一个不备,没踩稳,整个人向前栽去。 他长臂一挥,顺势抱住她:“你小心一些啊。” 她柔柔软软地向上一攀,两臂箍紧,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又是树袋熊附体了?” 他话音还未落,然后感受到她的腿向上一夹,将她自己向上送去,两条纤细的腿盘住了他的腰。 “……” 感到自己腰间的那个结实的力道,他的呼吸蓦地沉了,低低唤她一声:“林蔚,你干什么?” 她带着他靠在墙上,他便只得在墙边抵住她。 “你为什么要用《大话西游》的音乐作铃声?”没头没脑的问题从她口中问出,她靠在他颈边,声音沙哑,带着质问,“许嘉川,你是不是在责怪我?” 下身紧绷着,他的唇角也绷得不自然,喉中滞涩,就连发音都很艰难:“我责怪你什么啊?” 她低低叹气:“如果至尊宝早点发现紫霞仙子的心意,或许结局不会是悲剧?” 他沉默着拥住她,只感到腰间的力道愈加紧致,一股火从那里窜起,火舌蔓延,一路烧到他喉间,他哑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我后悔了。”她倏地带上哭腔,“我后悔了,以前是我从来看不到你,我自以为是,我发现不了……我一直,一直发现不了你。” 语无伦次一般,不知是控诉,还是在忏悔,他略一顿,心脏要被她这番话撕裂开来。 她的双腿还盘绕在他腰间,他突然发狠了,像是被揭开了一层伤口,把她狠狠顶在墙上,腰上的力道给她与他足够的支撑,身下也绷得愈来愈紧。 一股浇不熄的火快要把他焚身化骨。 想到七年前的那个雪夜,他再也无法忍受,扳过她的脸,狠狠地吻了上去。 ——从前你发现不了我,现在,你发现我了吗? 吻得毫不温柔,不存章法,他身下的力道也越发迅猛狠绝。 他放肆地掠夺着她,丝毫没有平日里那般近乎伪善的温柔—— 其实,他自骨子里就不是个温柔的人。 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 只是在她面前,自己就会丢盔卸甲,变得不像那个他—— 那个并不温柔的他。 感受到她生涩地回吻他,她滚烫灼热的泪一层一层地浸润着他的手掌,连带着低喘,带着一声一声的苦吟,真是要命。 真是能要了他的命! 吻到情深处,他濡湿的睫滑过她脸颊,上气不接下气,哑声控诉着: “林蔚,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真的要逼疯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车门焊死了,今天谁也不准下车!!! 11.28入v当日本章所有评论都有红包~ 么么哒爱你们!! 暴更1w1!你们看爽了吗~ 第28章 梦魇 ... 星星点点的吻, 饱含着迟来七年的爱意,燥热的火从心底燃起, 他微微睁眼, 眸底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 凝视着她时, 她有些发肿的唇微微张阖, 也是满目氤氲。 七年里, 就是这张娇酣的脸, 梦魇一般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沉默着对视片刻, 他不自禁地咬住后牙根,眸一沉,发狠了,大掌一翻将她翻个了面,扬手将她狠狠扔在床上。 他不想看到这张脸。 他恨透了她这样的表情。 满屋灯火喑哑之下, 他依稀记得她耳后那颗红朱砂, 轻轻拨开她后颈的发, 寻到那粒痣, 用手抚过, 所经之处, 如碾过粒粒红豆, 根植在他的指腹, 带着刺芒,能戳出血似的。 她能感受到他低沉的气息扑在她耳后,她一个翻身,轻柔地坠入他怀中。 七年前, 她也是如此热情地迎合他。 可她那时候,心里并没有他。 一念及此,腰身的手略一顿,柔软的棉质纤维拂过他指尖,要把他的皮肉与骨头都揉碎了,要都融进她的骨血里才好。 他沉沉叹出一口气,两臂拢住,把她环抱入他怀中。 隔着完好的衣料,他的怀抱热烘烘的,火炉一样暖和,贴住她的背,能感受到心脏的血液有节律地沸腾,一层一层熨过她的皮肤。 就这样沉默着,不知抱了多久,他喑哑的音线沉沉拂过她头顶: “我送你回家。” 第36节 —— 九月下旬,夜风更凛冽寒凉,敲打着挡风玻璃,呜呜作响。树叶窸窸窣窣地在头顶掠动,夜色浓得如墨一般深沉。 满目繁星,云层厚重,看不到完整的月亮。 一路无话。 他始终绷着唇角,不发一言,安静地开车,她也像是赌气了一样,多余的字一个都不吐露,偏头看向窗外的一片浓黑,刚驶过一个街口,看到熟悉的7-11,心头有些紧。 下意识回头,看到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在抗拒。 脚下引擎的颤动停了,车子到达她家门口,平稳停下。 黑洞洞的楼门,透着声控灯昏沉的光,一声轻喝,是有个牵狗的中年女人下来,抬头一瞧面前一辆黑色越野,像是看到了头猛兽,敏感地向后一搡。 狗激烈地吠起,被女人扯走。 她沉默地轻扫一眼,开门下车。 “等等。” 他在身后喊她。 她站在车外,冷风如带刺的鞭子一样抽着她腿,自衣领袖口钻入,四肢寒毛直竖。 她的眼清清冷冷,望着他时不杂半分感情,一如这寒凉夜风,把今日与从前的过往都尽数吹散。 她在等他再开口。 他抿了抿唇,浓黑的睫微沉,眼波一转,带过手臂牵起后座下方放着的那提酸奶。 “拿上去。” 她怔了怔,还以为他是要说别的什么话。 在他家未进行完的事情都让他们有些许尴尬,她轻轻合了合眼,顿了顿,上前一步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又是这种疏离客气的语气。 他心底苦笑,凝视她片刻。 她也站了一会儿,最终没说什么话,甩上车门,直直上了楼。 他目送她离开,直到她家的灯亮起,他抽完一整支烟才开车回去。 回去冲了冷水澡,辗转反侧,一直失眠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梦见七年前。 是除夕夜,万家灯火,烟花在头顶燃得灿烂,鹅毛大雪拥堵在视线,肆意落在他的白色羽绒服上,融化了,一丝痕迹都无。 落了个空,万事皆空的空。 他从小酒馆里把她拖出来,不由分说地背起她,走了很长的路。 她趴在他背上,带着酒味儿的,柔热的,又有些甜腻的呼吸拂过他耳畔。 他怕她就这么睡着了,怕她再也醒不来,只得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如同那么多年来,对她念念,难以心安,把她揣在心里,却终无回响。 惟有自己的心脏孤独地跳跃。 父母都去林蔚家过除夕了,他们两家的关系好到如此,每年轮番在对方或自己家过年。 家中空空荡荡,冷得透骨。 前些日子地暖坏了,撬了地砖还未修好,一股冷冽艰涩的水泥味道沾在鼻腔里。林蔚这副样子,他不敢带她去她家。 林妈最讨厌林爸喝酒,更不愿看到自家女儿喝成这副模样。 他把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替她脱下羽绒服。 上面沾着一股酒腥味,也不知她喝了多少,洒出来多少,难闻的要命。 她睡得很沉,躺在他床上,偶尔嘤咛一两声,像是一只乖弱的小兽,也不知呢喃着什么。 他坐在床边盯着她看了很久,看到眼底发酸,才静静别开头。 手机一震,显示朋友发来的消息。 “晟夏还在no.9。” 看到“晟夏”二字,他咬紧牙根,能听到后槽牙磨动的声音,磨出巨大而凛冽的怒意。 他再次看向她,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抚过她因为醉酒而热烘烘的脸颊,略一挪动,却触及到她眼角冰凉的泪痕。 林蔚小时候是个哭包。 遇见什么都能哭,考试没拿第一会哭,运动会跑得比别人慢了也哭,兔子死了哭,听到鬼故事哭,长水痘哭,发烧打针也哭。 后来长大了,她却不怎么哭了。 考试名次跌出前三,顶多红了眼,咬牙苦学再赶超回来;逐渐注意自己的形象,不再参加运动会,成了个文绉绉的,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丢了班费别人都冤枉她,她咬着牙不做辩解,说要回家找妈妈要钱,大不了给他们补上,算是破财消灾;被他欺负了,她也不哭,狠狠地拧着他胳膊,警告他离她远一点。 长大后,她的眼泪,流得最多的时候,都是因为晟夏。 晟夏打球输了,晟夏和他打架了,晟夏考试没考好,晟夏不喜欢她。 她都哭过。 后来,她与晟夏考入了同一所学校,依旧沉迷晟夏无法自拔。 晟夏和别的女生睡了,进出小旅馆多次。 她知道了,也哭。 再后来,就是这一天。 晟夏兴致稍起,把目光投向多年来追求不得果的她,早已视她最轻贱卑微,喊来她喝酒,并说:“喝完这些酒,我就跟你在一起。” 这匪夷所思的话,还是他从朋友那里得知。 当时他正在林蔚家里和父母、林家爸妈一起准备年夜饭,林蔚下午就以同学聚会为由出了门,他一开始没存疑虑,直到看到那句复述晟夏的话的消息。 那些年,他极力控制自己的脾性,不再让自己乖张暴躁,而变得愈发深沉温顺。 看到那行字,他彻底火了。 去了no.9的时候,她已经是这副人事不省的模样,瘫在一群人中,周遭讽笑阵阵,视她为取乐的玩物。 怒意满盈,充斥于怀,怒火烧昏了头脑,那时候的他还尝不到心痛的感觉。 他看着躺在床上酣睡的她,想起她醉在酒馆的那副狼狈的模样。 他认为自己,那时候,有必要为她做些什么。 于是他再次穿上衣服出去,又到了no.9,一句不和,便与晟夏缠斗在一起。 架是怎么打起来的,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在高三与晟夏为敌之时发生过不止一次。 他只记得晟夏对他如何极近恶语相向。 ——你再在乎她,她看得到你吗? ——她不喜欢你啊,许嘉川。 ——你是她养的狗吗? 闹来了110,外头是热闹的新年,然而这热闹的氛围却丝毫没有感染他。 他坐在派出所冰冷的座椅上,沉默着擦唇角的血,满嘴血腥,喉中都是血的味道,吞咽一番,觉得一颗心被坠到最底。 派出所的女干警好心替他倒了杯温水,他没直接喝,漱干净了口吐到垃圾桶里,再一抬头,一个电话的功夫,晟夏得了特权提前离开,冲他笑得很嚣张。 他拔步追出来,拽过晟夏,嘶喊着:“你到底把林蔚当什么?” 晟夏哂了一声:“我觉得她挺有趣的,尤其是,对着我脱衣服的时候。” 明知是激怒的话,明明知道—— 林蔚不是那样轻浮的姑娘。 可他还是愤怒了,纠缠住晟夏又要施展拳脚,周围人差点拽不住。 他最后挣扎着,咬牙切齿地说:“你如果对林蔚不好,再让我看到你这么对她,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爸爸随后赶来,知道他又闯了祸,扬手把他打落在地,他抱着头缩在墙边,很想哭,却不知到底为什么想哭。 林家还在过年,他只身一人回到自己家。洁白的羽绒服混杂着泥与血,脏污不堪。 没有温度的房间,她还在床上沉沉睡着,他替她掩上厚重的棉被,掖了掖被角,自己带着一身伤去浴室冲澡。 温热的水像硫酸一样泼在他伤口上,已显出淤青,耐不住了,他索性换冷水,倾头浇下,才稍感舒适。 再回到房间时,她还躺在床上睡着,呼吸一深一浅。 他再次坐到床边,安静地,疏离地,刻意地,端详着她的睡容。 蓦地,她翻了个身,夹抱住他的被子,紧紧拥住。 那一刻,他想,如果被抱住的是他就好了。 他看到她光洁的额,线条娇俏的侧颜,饱满如樱桃的唇,心头一股火再也压不下。 想到晟夏那句挑衅意味明确的话,他下意识将目光挪到她的曲线上,能看到胸口两湾柔软的盈盈,纤柔的腰,紧致的浑圆与纤细的腿。 他赶紧别开视线。 被烫到了一样。 不知是否是酒意作弄,她越发不安稳,微睁开眼时,凝视住他,满眼氤氲,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胡话,不知是梦还是醒。 她说了半天,他却什么也听不出。 靠近了想听,感受到两股执拗的力道环绕住他的脖子,将他拽在她身上。 接着,炙热的吻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生涩而混乱,毫无章法和技巧。 他的心砰砰狂跳,血液在此刻沸腾。 在此之前,他从没被谁吻过。 那一刻,他甚至欣喜过,欣喜她是喜欢他的,他下意识地捧住她的脸。 两具年轻彷徨的躯体交缠住,也在用力地回吻她。 第37节 生涩的,而富有感情。 洗过澡,他只穿了一身睡衣,几番纠缠,她狠狠地扑倒他,趴在他胸膛上,感受到柔软贴合住他,他头顶轰得一声,爆炸了。 新年倒计时正好跳到0点,窗外噼里啪啦地炸起一片烟花,炸得他头脑发懵。 她一身单薄,兜着揉碎的月光和窗外的满目斑斓,她卧在他身上,微醺的气息拂过他耳畔。 她低低苦吟,居然在哭。 他僵硬地抱住她,这是他们第一次贴的这样近。 潮湿沾惹在他颈间,越发滚烫。 她低哑着嗓,喊了晟夏的名字。 她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近乎幻想的喜悦如潮水褪去。 他的心被刚才还燃得热烈的欲.火烧成了一把灰。他拧紧了眉,咬牙切齿,狠狠地,用力地,推开了她! 她还哭着往他身上黏,几番动作纠缠,他的一颗心被撕扯得更开。 她那句近乎梦魇的呓语,在他脑海中回荡了七年。 “林蔚!” 他撕心裂肺地喊,摇着她的肩,想喊醒她。 被巨大的失落包裹住,扼住他的喉咙,他却还在喊:“你看看我是谁——” “我不是晟夏!” “——林蔚!” “你醒醒!” 听到一声声暴喝,她才稍清醒了一些,拨开迷蒙的视线,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她哭成了泪人,半梦半醒地呢喃,她啜泣一声,他的心就抽痛一下。 他冷着脸给她穿好衣服,盖上被子,自己拔步去阳台吹了一晚上的凉风。 从茶几下,顺手偷了爸爸的一包烟,坐在阳台抽了大半包。 那是他第一次学抽烟。 像是第一次吻她,生涩而僵硬,捉都捉不稳。 他呛得直流眼泪,冻得发僵的手指拂过潮冷的眼睫,想起她在他耳畔的那声,心脏像是被剖开,扔入冰天雪地。 她还在哭,哭到他听烦了,声音也渐渐小去,她再一次陷入睡眠。 他盯着满天星斗,吸着寒气,夹着烟花散尽的火.药味和烟味儿,一颗心冷的要死。 第二天他要出国,林蔚却还在他家睡着。 走前,他跟林家爸妈解释,是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她喝了一点酒就醉了,他劝下酒后把她背到他家去了。 其他的事只字未提。 像是一个落满结痂的秘密,封藏在他和她心底。 临走时,爸爸去机场送他,看着他唇角青紫挂着伤,后悔自己在出国前夜动手打了儿子。 他苦笑着谅解,挥手说:“我走了。” 爸爸叫住他:“不跟蔚蔚道别吗?” 他顿了顿,坚定地摇头。 “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太喜欢我们川哥了。 他真的太好了。 其实怎么说呢,我这里要强调一下。 蔚蔚只是曾经爱错了人。 经过七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加之蔚蔚和晟夏在一起后的分分合合,她才逐渐清醒。 嗯,所以大概你们能懂为啥川哥不碰蔚蔚了吗。 因为太珍惜了,所以才不能碰。 别拍我开假车啊qaq 虽然没开起来 但是也有灵魂交流了不是? 这件事一直是两个人心上过不去的坎,让他们慢慢磨合,敞开心扉吧。 其实前头一直甜,但是怎么说呢,两个人的心,还是没有足够靠近。 感谢订阅。 第29章 不合适 ... 早九点, 睡梦里被急促的电话铃声轰醒。 他额角熨着层涔涔冷汗,抬手抚开, 手心沾上潮凉, 盯着手出了小几秒的神, 摸过枕边的手机接起。 妈妈原来是小学美术老师, 平时喊学生喊惯了, 早就练就了一副好嗓子, 声音清亮亮的, 登时灌入他耳,把他喊醒了:“川川,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他的声音松松软软,有些沙哑,是昨晚没睡好的结果。 顿了顿, 他说:“今晚上班, 明天晚上我回去吧。” “啊, 这样啊。”妈妈的声音轻缓了些, 轻嘶着, “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怎么不舒服了?”他立马清醒了, “我今天上午没什么事, 我带您去趟医院?” “嗯, 你回来家一趟,把我接过去吧。”妈妈轻笑着,“你爸昨天飞外地了,我不会开车。” 他立刻答应下来, 翻身起来洗漱。 目光掠过昨夜林蔚和他一起买的东西,七七八八的,糟乱地扔在茶几上,他有些头痛,扬手甩进橱柜,捏紧车钥匙出门。 路上喻远航打来电话,他塞上蓝牙耳麦接听。 喻远航在那头问:“嘉川,晚上出来吗?” “干嘛去?” “就,喝点酒呗,有些日子咱们没见了。”喻远航笑道,声音清朗,听起来心情不错,“棠街那边新开了家清吧,是我姐开的,今天开业第三天,咱去博个头彩。”说着压低了嗓,“熟人半折啊。” “你又哪来的姐?”他笑了笑,反问一句。 喻远航素来爱自称自己上学比同龄人晚两年,一直以年纪小为由左右逢源,成天喜气洋洋地追着这个叫哥,追着那个叫姐,和谁都玩得好,不见他跟谁红脸。 许嘉川这么问还有个原因。 ——不想今天这个局又是陆时鸢攒的。 他与陆时鸢之间,说起来,着实不大愉快。 喻远航听他这么说,倒是把他的心思给摸了个遍,哂了声:“不是学姐。”语毕气都没喘,立马接了句:“哥们儿,你就那么不待见陆时鸢啊?” “也不是吧。” 他皱皱眉,刚驶过高新区那座通明透亮的d.h大厦,目光下意识地飘过,又迅速滑到前方,“不是不待见,就觉得有点儿尴尬吧,你知道我回国那阵子,她又跟我提那事儿了吗?” “尴尬?”喻远航又笑了,“不就她以前追过你吗?怎么尴尬了?每次见面你都不给人好脸,你那脸怎么就那么臭呢?你对林蔚也这副样子?” 听到林蔚的名字,他心头蓦地向下一坠,想起昨夜又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吞咽一番,硬声说道:“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怎么还不让说呢?”喻远航笑声更大,“自己成天最对林蔚上心,还不乐意我提?你赶紧说,今晚来不来?” 他轻啧,语气正经,“想来。” “那就来呗,我把地址给你发过去啊——地方你应该门清儿,就棠街最里靠右……” “——可我,今天晚班啊兄弟。”他笑着打断,遗憾地说。 “……” 那边沉默三五秒,喻远航骂了句脏话,“啪”得掐了电话。 他嘁了声,唇角轻扬,心情愉悦多了。平时最爱这么捉弄喻远航,这会儿那边肯定气得跳脚呢。 他家所在的家属院修于二十多年前,旧楼几经粉刷,却不掩斑驳,扑簌簌的墙灰在楼道里飘着。去年妈说想搬到城南去,这边处于港北工业园,污染严重,周遭的事物也较港南的软件园和高新区落后的多,爸说再住几年,等他成家了再作考虑。 成家的事情,他如今二十有七,却从没认真考虑过。 现今的都市男女,多半沉迷声色犬马,光鲜亮丽,三十之前都在拼搏事业,剩男剩女已然是落时闭塞的说法。 不知怎的又想到了林蔚。 曾经他认为,他和林蔚是最没可能在一起的人。 他们之间太过了解,对彼此万分熟稔,没了神秘感,所以从前在他对她念念难以心安的那些年,他从没发现过自己的在意和喜欢,他甚至会把这当成是种自然而然的流露。 小时候在家属院的孩子群中保护她,长大了,默默陪在她左右。 长此以往,连他都认为这是一种理所当然。 才想着,已经上了楼。 家门口的脚垫有些旧了,迎着楼道的光,簌簌地冒着灰,踩上去软软的,令人心安。拉开门,进去后见妈在阳台浇花。 人过中年,背影略显臃肿,气色也消沉了些。 妈听到门动,回头时,眼角掐出三分欣喜:“川川回来啦?” 他点一点头,换了鞋进来:“门口的脚垫该换了,上回我就说过了。一会儿陪您从医院回来我去宜家看看。” 妈妈说:“不用。” “不买啊?” “不用去医院。”妈妈边说着,边过来坐到沙发上,给他剥了个橘子递去,“我没不舒服,我身体挺好的——就是想见见你。” 第38节 妈妈的目光慈爱而柔和,平静地注视着他。 可他分明从妈妈眼底捕捉到了一丝倦意,只一闪而过,他有些在意,愣着接过橘子,掐了一半扔进嘴里,酸甜可口,边嚼着说:“真没事?” “没事。”妈妈怨道,“你都多久没回来了?这么几天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就上周出差回来给我打了电话,这都多久了,你自己说?” 他想了想,是很久没给家中打电话了,竟连爸去外地的事都不知道。 “最近太忙了。” “忙什么啊?忙着和蔚蔚在一块儿,存心破坏蔚蔚和行止的事儿?” 说来说去,终是说到了这层,他皱了皱眉,想来妈妈是在声讨上周他强行带走林蔚,爽约了那顿和方行止的“相亲饭”的事情。 “哪叫破坏啊?说的真难听。”他据理力争。 妈妈凝视他:“我跟你说,什么事儿都可以,这件事我不同意。” “为什么啊——”他万分不解,扯着嗓顶撞,“怎么就不行了?为什么是我就不行?方行止就可以?” “行止那事儿是我答应你二舅的。行止都三十多了,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外头女人那么多,你介绍别人不行吗?”他越说越来气,“非得是林蔚?” “你喜欢蔚蔚?” “……” 他默认,把半个橘子塞入嘴中,鼓着腮帮不说话了。 “川川,我都跟你说过了,你们不合适的。”妈妈叹着,有些语塞,也不知怎么才能把这层道理跟他说通。 他从小就爱欺负蔚蔚,而蔚蔚那孩子性子软,人也沉闷,不爱吐露心声,若是跟川川在一起了,免不了要受多少委屈,将来肯定是要遭罪的。 他们不合适。 许嘉川最需要一个比他还要混账强势的伴侣,最好能把他制得心服口服,让他一败涂地,从此夹着尾巴做人。 老话说:这叫一物降一物。 林蔚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说话了,妈妈也不知该说什么,看他脸色越来越差,沉沉叹出一口气:“总之这个事吧,你二舅妈那边催的紧——就先让他们相处一阵,不行再说?我也好交代呀。” “什么年代了,还指腹为婚呢?”他冷笑,“你问过林蔚了吗?问她喜欢方行止了吗?” 妈妈的语气凌厉了些:“那你问过蔚蔚,她喜欢你吗?” “……”他一哽,半个争辩的字也说不出了。 他没问过。 他甚至不敢笃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甚至,没有勇气问出口。 “行了,这话我也不多说了。你是个大孩子了,懂点事。” “是,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怪我不懂事?我不懂事的话,之前你撺掇他俩,我说什么了吗?我不懂事,你一说难受我就立马开车回来?”他火气被燎起,心烦的要命,一拍大腿从沙发起来,“如果以身体为由骗我回来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还是算了吧——我走了。” “川川。”妈妈叫住他,态度也缓和下来,“留下吃个午饭再走吧,你爸不在,我一个人吃不下。” —— 林蔚的脚伤明显比自己想象中好的快很多。 不知是否是这几日他一直在身边照料她的缘故。 她的车一直扔在公司楼下的停车坪,下午好不容易能提早下班了,传达室的大爷找到她说停车坪的管理人员让她把车挪走。 最近在抓市容,成天扔在那里不好看,也是占用资源。 她心感不悦,上车坐了很久。 车久无人开,一股子难闻的皮质坐垫味道在周围逸散开来,她吸吸鼻子,不知怎的,竟有些想哭。 直到远方人影幢幢,渐行渐少,她拿了块涤棉布子把内座和内玻璃反反复复擦了几遍。 车的门窗这些时日一直封死,按理来说应该落不上灰,她却执拗地一遍遍擦拭,也不知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今天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到许嘉川。 想到从小到大的事情,想到从前今日,越来越无法心安,只得逼迫自己做些神经紧绷,高强度的工作,不让自己有一刻空闲,才能避免大脑放空的时候无休无止地想他。 他也像是赌气了一样,一整天没有联系自己。 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七年间,彼此之间可有可无的状态,昨夜之前发生的所有都是一场梦。 她早上还特意在楼下等了半刻钟,等不到他,到最后越觉得自己可笑,才妥协了,打车来上班。 思至此,她愈发难以心安。 带上车门,活动一下脚腕,觉得稍灵巧了些,开车在路上慢慢滑行,经过软件园的路口,她心沉下,车头一扭,直奔港城三院。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忘了补充!本文是双c 大家放心~ !!感谢订阅。 还有就是,emmm其实我不太会写纯甜的。 比较喜欢波折一些的,但是我保证不会太虐的 本文的基调应该是甜——咸——甜 大家不用担心会成虐文_(:_」∠)_ (溢出屏幕的求生欲) 感恩你们的陪伴~ 我会认真完结的,完整地给你们讲完这个故事 第30章 想见他 ... 纵是傍晚时刻, 港城三院这家港城市数一数二的三甲级医院的停车场也被塞得满满当当,一眼望不到空位。 林蔚在保安的指挥下把车开入医院大楼右后方略空闲的地下停车场, 熄了火才下来, 五米开外, 一道雪白的身影落入自己眼底。 辛蕊着一身利落精练的白色套装, 腰线掐得纤细袅袅, 扬手关住身侧一辆白色保时捷的车门, 紧跟着从主驾驶座下来了个西装笔挺, 理着寸头的男人。 晟夏。 与上次的发型不同,林蔚差点没有认出。 林蔚与他们相隔不过五米远,中间隔着一个车位,辛蕊才一打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她,下意识望向身边的晟夏。 晟夏一转头, 跟随辛蕊的目光注意到了林蔚。 眼前没了刘海的遮挡, 两道眉浓又粗黑, 压低了, 眸光沉了又沉, 轻轻别开头, 揽住辛蕊向停车场与医院大楼连接的直升梯处走去。 林蔚耸肩, 面无表情地从车中拿出自己的包, 步伐轻缓,径直停车场出口而去。 有意不和他们碰到一条线上。 时近十月,没几日就是中秋,港城的天色到了这时节一向沉得早。天边暗潮翻涌, 压着一层厚重乌黑的云,看起来快下雨了一样。 才想着,上了大楼前的台阶,飘下来几滴雨落在她眼睫上。 轻垂片刻,再睁开时,视线氲湿,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前路,听到救护车的鸣笛逼仄地响彻在身后,前方一片洁白耸动,车灯闪烁不定,蔚然成一片模糊,顷刻间,担架被几个医生护士扶着往里飞送而去。 其中一道身影,很像是许嘉川。 她下意识揉了揉眼,想看清一些,一晃神,步伐不稳,踩空了一级台阶,差点摔倒之际,身后一股力量即时将她搀扶住。 是个男人。 他左腕的表盘玻璃泛着冷冽的光,着一身黑色西装,玫瑰金色袖扣,袖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肌理紧致的手腕,力道很足。 林蔚只能看到这些特征。 他实在太高,没能看清他的容貌,只听他沉声说了句“小心”,见她站稳了,他便松开她的小臂,侧身绕开,阔步向大厅内走去。 她暗叹自己今日总在想心事,注意力实在难以集中,再一抬头,刚才救护车的方向已然空空如也。 徒留一阵萧瑟的风和细密的小雨,掠过她的脸。 很凉。 去前台挂好号,她便循着指示牌乘梯上到四楼。 傍晚,号倒是走得很快,她先去了骨科。 科室内坐班留诊的是个中年女大夫,连连打着哈欠,看起来很没精神,撩着水肿的眼皮,根据她脚腕的情况说了几句,转身去里面倒了杯热水出来,刚想再嘱咐两句,听林蔚迟疑着问:“大夫,产科,这会儿忙吗?” “产科啊,”女大夫悠悠扬扬地打了个哈欠,“不太清楚,应该挺忙的吧。丫头,你哪儿不舒服啊?” “我啊,”她尴尬地笑了笑,顺口编了个理由,“例假,最近不太正常。” “怀孕啦?” “……呃,也不是吧。” “你去楼下,他们科室里应该有人。抽个血化验一下,做个激素六项,很快的。再不放心了,做个b超。” “啊?还要做b超啊?” 女大夫笑了笑:“那得看是什么情况啊。就他们产科,有个挺帅的男大夫,那有些小姑娘来,本来化验一下就完事儿了,还非得留在那儿做个b超。啥情况,你懂吧?” 林蔚“哦”了声,沉吟片刻,试探道:“有多帅啊?” “就许大夫那么帅呗。” 女大夫还未回答,一道清亮亮的嗓音贯入这方。骆迦进来,先是随口回答了林蔚,又朝中年女大夫笑眯眯地问好:“周大夫,陈大夫还没来跟你交班啊?” 周梅煞有介事地点头,不悦地道:“天天迟到。这新人啊,就是一点都靠不住,谁像你们科的许嘉川一样?可别说呢,就脾气不太好,其他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那是——是我们捡到宝了啊。再说了,许大夫不是脾气差,就是话少,也不怎么爱笑,就看起来不好相处。你知道的嘛,我们科啊,有时候是那些家属太刁钻,存心找你麻烦的话,任谁都挂不住笑脸。”骆迦说了一通,眼角一勾,才认出了坐在科室里的人是林蔚,想起那次“轮椅之耻”,她唇角的笑容僵了几秒,再刻意扬起:“是你啊?” 林蔚挑了挑眉,算是默认,没吱声。 周梅望了望她们二人:“认识?” 第39节 骆迦轻嗤,酸溜溜地说:“就上回许大夫带她来看脚……” “哦,许大夫啊?”周梅也听说过这事儿,笑呵呵地望着林蔚,“是许大夫女朋友呀?我怎么没听说小许都有女朋友了?啥时候的事?” 林蔚不做辩解,倒是示威似地朝骆迦笑了笑,起身顺手拿过周梅面前的一张纸,柔声道:“谢谢大夫了,就这些药是吧?药房在哪,我顺便去取。” “就一楼挂号那儿,你下去就能看到。”周梅说着,在林蔚背影快消失时喊了骆迦一嗓,颇有点儿想煽风点火,“骆迦,跟上啊,还去你们产科呢,赶紧喊许嘉川接诊啊,他今天没手术吧?” “……我不去。” 林蔚听着了这声,心底笑了笑,她没直奔楼下妇产科,而是直接坐电梯去了一楼药房。 才进去,与刚才进来大楼之时搀扶自己的那个男人打了个照面,她目送他背影离去,再遥遥一望,见不远处另一侧的电梯口站着晟夏和辛蕊,赶紧又别过头,向药房里走去。 大概十五分钟后,林蔚再次乘梯上楼,来到三楼。 经过咨询台,目光轻掠,休息大厅赫然坐着刚才那个男人与晟夏。两个男人身形挺括,形容硬朗,坐在以女性诸多的产科休息区很是打眼,周围三两个小护士边望着他们边议论纷纷。 林蔚别开头,心底下意识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在科室门口与刚出来的辛蕊险些撞上。 两人都骇了一跳,辛蕊踩着细高的高跟向后一仰,差点摔倒,贴在墙边抚着胸口呼气,走到三五米外的晟夏眼疾手快地阔步上前扶住辛蕊,不轻不重地推开林蔚:“你,看着点儿路。” 话音未落,看清了推开的人是林蔚,他面露尴尬,低呼一声:“……林蔚。” 他又轻轻张口,似乎想为自己的鲁莽道歉,终只是皱了眉,什么也没说。 林蔚本就伤了脚,被这力道一搡,有些站不稳,又是那个男人在旁轻扶自己一把。 晟夏的眉心拧成一道川字,寸头显得他整个人的线条凌厉且分明,极具攻击力。 “晟夏,你们认识吗?” 身旁男人说话时,带着丝略别扭的港腔,鼻音微重。 “不认识。” 林蔚冷声替他回答,站稳了,面色沉静,冷冷地扫晟夏一眼,绕开他们三人向科室拐了进去。 …… 晟夏盯了盯林蔚离开的方向,半拥住辛蕊:“没伤到吧?” 辛蕊摇头道:“我没事儿。”话毕望向林蔚离开的方向,眸光微动,顿了顿说,“大夫让我去抽个血,一会儿回来看。” 陈深在旁轻笑:“cindy,你下午约我晚上谈项目,结果谈到医院了?也就是还有晟夏在,不然如果只有我陪你来,出点什么事,晟夏明天就要给我递律师函了?” 晟夏说:“我怎么会让你陪她来?我可不放心你。” 辛蕊微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下午还没这状况的。难为你跟着我们跑一趟。” “这可是大事。何况以咱们的关系,道歉什么的,就太生疏了。”陈深抿唇,望向科室,不知怎的竟有些在意,罢了收回目光,对晟夏道,“你陪cindy去抽血吧,我就在这等你们。” “还说关系好,跟着跑一趟都不乐意了?” 晟夏笑着调侃,话毕和辛蕊一同离开了。 —— “姓名?” “林蔚,蔚然的蔚。” “年龄?” “26。” “哪儿不舒服?” “呃……”坐班的是个年纪四十左右的男大夫,林蔚莫名有些忐忑,盯着他看了又看,低头说,“例假……” “用验孕棒了吗?” 男大夫有些不耐烦,接住她话尾冷硬地问道。 “不是。”林蔚也不知怎么解释,紧张地摩挲一番手掌,一层冷汗浸过。 毕竟是撒谎,她很没底气,觉得耳尖发烫。 她只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能否见到许嘉川,没想到进来后却是另一个男大夫。 产科男大夫已经不少见了,但她也是第一次来,还是有些不自在。 紧张的间隙,她不自禁地想,若是许嘉川坐在对面问诊,会是什么模样。 男大夫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唰唰唰地写了张单子,递给她:“例假的话,去抽血做个激素六项,等化验结果就行了。” “……嗯。” 她愣着接过,僵硬地点头。 “——啊,怎么到哪儿都能碰见啊。”又是骆迦的声音,先人一步到了这方来。 骆迦从骨科的科室上到楼上来,见到这边也坐着林蔚,差点以为自己鬼打墙了,过来绕着林蔚转了两小圈,打量一番后对男大夫笑道,“啊呀,我就说我没走错啊,我才从楼下周大夫的科室出来,这边到咱们科的周大夫这里,还是碰见这位了。” 周想觉得骆迦聒噪,很是不耐,扬手说:“我还以为多大事呢,别人都忙着,你怎么一个人闲着?被护士长抓到了自己兜着点儿。” 林蔚与骆迦对视一眼,骆迦那充满揣测与丈量意味的目光让她颇感不悦。 她提起包,又一次出了科室。 然后,她也以为自己鬼打墙了。 去化验之时,正好瞧见辛蕊和晟夏从化验室抽完血出来,她莫名想起骆迦那句“怎么到哪儿都能碰见”,心中腹诽一句,这回长了眼色,自动给他们绕开道,还是想装不认识。 倒是辛蕊连推带赶地先遣走了晟夏,随后叫住了她:“林蔚。” 林蔚开始以为自己幻听,辛蕊接着又喊她一声,她才回头,看到晟夏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这才堆上职业假笑:“辛总啊,好巧。” “是很巧。”辛蕊也有些尴尬,犹豫着说,“刚才,不好意思啊。是晟夏他着急了。” 林蔚在心底冷笑。 上回在上海,几个人也是如此打了个不算愉快的照面,末了也是辛蕊代替晟夏,放低姿态来跟自己道歉。 林蔚笑道:“没事。” 辛蕊似乎很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张了张口,终是没说。思忖着,没必要一定要告知林蔚,于是两人寒暄几句作了别。 林蔚坐在化验室外面等了半小时,也发了半小时的呆。 她弄不懂自己为什么冲动地连饭都没吃就来了这里。 她只是想见见许嘉川。 其实她身体好得很。 ——情愿编个这样无趣的理由来做这种麻烦的化验。 只是想见见他,仅此而已。 半小时后,晟夏来替辛蕊取化验结果。 林蔚心不在焉地左右张望时,正好看到他过来。 略一打眼,她平静地别开目光。 晟夏注意到坐在不远的她,意识到时隔四年,他们之间的两次相遇都不太愉悦,他顿住脚步,想上前来搭话,喊了她的名字。 “林蔚。” “……” 她闷着嗓,没做声,冷眼扫过他的脸,就像是面对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 “……” 晟夏见她不搭理,启了启唇,有些尴尬。 静了三五秒,他别开头去敲化验室的小窗。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们之间的确没什么可寒暄的。 贴得热了,反而像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像是他欠她什么似的。 林蔚下意识盯了盯他的侧影。 理了寸头的男人五官鲜明,浓眉深目,线条凌厉,有一种难以忽视的强势。 林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他高中时在篮球场上大杀四方、挥洒淋漓的模样,又想到他一向惯于刻薄薄情的模样——再联想到许嘉川这些年的变化,不禁感叹,时光久远,人们大多会向着两个方向发展变化。 要么棱角愈发鲜明,一身锋芒,愈发刻薄世俗,可谓相由心生。 要么…… “我们科护士说你来做检查了,你哪里不舒服?” 一道熟悉的声音飘入她耳,带着三分焦虑,七分关怀。 ——要么愈发温柔沉稳,成熟内敛,令人心怡。 她唇角虚勾,扬起笑靥,笑盈盈地看向面前来人,揣着满心欢喜,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 “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川哥:怎么心里不舒服? 蔚蔚:想你想得不舒服。 第31章 我有心病 ... 她的一双眼湿漉漉的。看向他时, 盛着几分张惶,又有几分期待。 他不自禁地弯起眉眼, 抬手轻柔地抚过她头顶:“那, 要我带你去心脏外科吗?”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可他认为, 不说破, 是一种暧昧的余地。 第40节 飘在心头一整日的阴霾消弭得一干二净, 如拨云见日。 她心情大好, 看着他咯咯直笑:“我不介意。但是心脏外科应该治不好我的病。” 言外之意是, 你才是良药。 她银铃般的笑声惊动了不远处的晟夏。晟夏循音看去,看到林蔚身旁站着许嘉川。 晟夏有些意外,但也很快不感到有多么意外。 他微拧了眉,拿起化验单准备离开。 许嘉川抬头之际也注意到了晟夏,晟夏换了发型, 五官的轮廓愈发鲜明。他唇边笑容敛去三分, 眸光沉下, 顿了顿, 冷声朝着那背影喊:“晟夏。” 晟夏顿住脚步。 林蔚的笑声也蓦地停了, 僵在唇角, 望向那边。 她也想不到许嘉川会叫住晟夏。 “这么久没见了, 你不打声招呼就走啊?”许嘉川抱着臂, 看向晟夏时,笑容颇有些玩味。 然而他的笑意愈发冰冷,始终未达眼底。 “……” 晟夏皱了眉,表情很不自然。 多年后, 许嘉川还是能给他一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他们是宿敌,纵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也实在没必要打声招呼寒暄,若是这么做了,还更显得虚伪,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于是晟夏再次抬脚,步伐更快,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许嘉川盯了盯,轻嗤一声,唇角弯着,凝视住林蔚,又问:“去不去心脏外科?” 她心头一突。 她恐怕晟夏的出现影响到他的心情,不过听起来,他的声音还挺轻快,更甚之处还透着丝挑衅的意味,她才安心。 “心脏外科能治好我吗?” 她笑了笑,话音才落,化验室的小护士已经在喊她的名字了。 “你真去做化验了啊?” 他面露惊讶,她朝他眨眨眼,狡黠一笑,过去拿了化验结果,再出来,毕恭毕敬地把那张纸递给他:“许医生,有空给我看看病吗?” “什么病?”他越发感到好笑。 她笑意更浓,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 “心病。” —— 其他同事不知去了哪里,回来时,整个科室里只有他们在。 她既然都做了化验,他便正了正襟坐到桌子后,拿过化验单看了又看。 那会儿听骆迦说她来做检查,他着实捏了一把汗,恐怕她是真的哪里不舒服。 看了半天,他沉声下了结论:“挺正常的啊。” 她靠在沙发上,声音困倦:“可我就是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这个问题他在此之前就问过,这会儿瞧着她这副模样松松懒懒的,颇有点儿小无赖,轻笑道:“还是,装病啊?” “不装病能见到你吗?” 她话里有几分埋怨的意思。 他倒是听出来了。 这是在怨他今天一整天都不跟她联系呢。 “昨晚,送你回家后,”他笑着解释,“我很晚才睡着,早上睡过点了——你今天自己去上班的?” 他有些懊恼。 自己应该定闹钟起来的。 昨夜发生的事实在让他心烦意乱,通寝难安。 她点点头,闷声道:“嗯。” 他继续说:“然后,我妈给我打电话过来,我早上就回了趟家。” “嗯。” 她又点头,眉头轻拢,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他静了一会儿,然后过来,坐在她身旁,侧着头柔和地凝视着她,半晌,轻轻牵过她的手,捏在他手中,继续解释:“晚上要上班,所以下午回去补了一觉。” 这样解释着,像是在做例行报告。 他也不好开口说,是因为昨晚发生那样的情况,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手掌宽厚,掌心柔软,微有些潮凉,她不禁想起昨夜这双手抚摸过自己时,不若此刻这般带着凉意,而是熨着滚滚炙意——又即时地停顿在她的腰际,什么也没做,只是揽她入怀。 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与他对视片刻,她笑着,再次点头:“嗯。” 他笑了,轻轻弹了弹她的额:“你一直嗯什么?就这样,什么也不说?” “我难受。” 他手上的力道重了:“哪里难受啊?” 她又指了指心口处:“这里难受。” 他迟疑着,语气急切:“你正经一点啊,你是真难受还是假难受?” 她煞有介事:“挺难受的。” “我带你去看看?” 他说着起身,人高马大的,遮住她视线,一道阴影横在头顶的白织灯前,她只得抬头仰望。 她及时地拉住他手腕,突如其来的力道让他没能站稳,重新栽回到她身旁,她顺势攀扶住他的肩,沉沉地靠在他怀中,声音轻柔:“假的。” “……” 拥住怀中的柔软,他心跳如鼓。 “还有真的。” “……什么真的?” 她撑着自己向上,吻了吻他唇角: “就是,我想你了啊。” —— 从医院出来时,她一直跟在他身后笑,一路到了地下停车场,她笑得更为欢愉。 他无奈地摇头,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无法平整。 他也不知她是否是买通了他的同事,刚和她在科室坐了没一会儿,同事打来电话说家里的小孩明晚有家长会,要跟他换班。 他挂了电话连连失笑,跟她解释了缘由,慢条斯理地脱了白大褂开始穿外套。 她坐在原处,莞尔道:“你同事真是善解人意啊。” 他顿了顿,讶然道:“你不会认识人家吧?串通好的?” “瞎说,我怎么会认识?” 她没好气地横他一眼,看他把衬衫理平整了,穿上西装外套,理了理袖扣,将褶子展平,整个人便英姿勃发。 他穿白大褂,与脱掉之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 不过,实在与从前那个乖戾少年无法联系在一起。 她啧啧感叹之际,他已经换好衣服过来,在那张化验单背后快速地写下了几个字,妥善叠好了塞入她包里,勾唇笑看她一眼:“拿着,回去看。” “写了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她睃了那张纸一眼,“你这什么毛病,上回在我家,你拿我们公司的宣传单写字,这会儿又用化验单。” “物尽其用。” 他轻描淡写地扔下四个字,和她向外走去。 他的车也停在底下停车场,与她隔得有些远。他先过来陪她取车,听说她是自己开车来的,他看着她的脚,讶然道:“脚好了?” “还成吧,踩离合刹车没问题。那会儿去看了看,没伤到骨头嘛,医生给我开了点药,再涂一涂就行了。” “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你自己注意点儿。”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转而问,“吃晚饭了吗?还是一下班就过来了?” 她摇头:“没吃。” 他想了想,又问:“我朋友说棠街开了家清吧,一会儿过去坐坐吗?” “行啊。”她眉开眼笑。 “不过,”他靠在她车边,跟她打商量,“你不能喝酒。” 她推一推他:“行,行,我这不是开车呢吗,我怎么喝?” 他很是满意,放开她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她似乎是这些日子以来坐他的车坐习惯了,竟然不自觉地跟着他向前走了两步,他察觉到了,回身笑:“要坐我的车?” “……”她缩回脚步。 然后两人商议了下,她决定先把车开回去,再坐他的车一起去吃个饭,然后去清吧。 一拍而合后,他顺便给喻远航打了电话,喻远航得知他要来,深感意外,他解释了缘由,还说带了林蔚。 喻远航听后欢快地吹了个口哨,他们互相扯了两句皮就挂掉。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奔入马路,他的车跟在她车后,一黑一白,一辆越野,一辆小轿,前后追随,在长夜里驰骋。 她脚伤并未痊愈,开得很是平稳,平视远处流淌的光河,边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后面的他。 有他跟在她身后,很是心安。 第41节 路口等红灯时,她又望向后视镜,模糊能看到他垂头不知在做些什么,接着电话响了,是他打来,那边笑声爽朗,玩味十足:“你又偷看我啊?” “……” “自己说,怎么办?” “……” 她仓惶挂掉,再不敢看。 真坏啊。 他抿着唇轻轻地笑,打开车窗点了根烟,很是惬意。 到了楼下,她把车放好,转身准备上他的车。 夜风寒凉,她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鼻间有凉意耸动,她轻声抱怨着冷,转身便上楼拿外套。 回家挑了很久的衣服,却总觉得不够满意。 瞬间惊觉自己像是在准备去约会一样,选一件合衬的服装,站在他身旁,或是轻轻挽住他手臂,悦人也悦己。 最终她选了身白裙,化了淡妆披好外套下来。 他靠在车门边,指间猩红闪过,盯着她两截白皙纤细的小腿,哑笑:“你不是怕冷吗?怎么越穿越少了?” 她真的很适合白色。 一袭月牙白,衬得整个人气质出挑,她皮肤本就白皙,不说话时,站在那里清清冷冷的,看似不谙世事,不染尘俗。 ——可只有他知道,她昨夜是如何热烈地迎合过他。 那炙热而混乱的吻似乎还在他唇上留有触感,他心头愈来愈燥,烟嘴黏住同样干燥的唇,他不自禁地舔了舔,喉中滞涩。 青白色的烟拢住他半张脸,神情朦胧莫测。 她并看不清,他望向她时,目光是怎样的隐忍而灼热。 她抖了抖肩,没好意思说是自己像个要去约会的小姑娘一样挑了很久的衣服,特意选了这么一身下来。 他早已了然到这一层,灭了烟,扬出手臂,出其不意地拥她入怀。 烟草味道和男士檀香包裹在她周围,驱掉了寒气。 他的怀抱总是这样坚实又温暖,她吸吸鼻子,这两股味道混杂在一起,在怀抱中烘开,熨帖入骨,真让人上瘾。 他总是这样,强势又不羁。 也总是,能让她感到温暖和心安。 她静静靠在他怀中,感受到他在她头顶平稳地呼吸,声线沉缓: “你多穿点啊。” 作者有话要说:  许嘉川——一个长大的痞子。 又坏又温柔。 强势,不羁,体贴,总有小惊喜。 嘿嘿。我好喜欢他。 有人猜猜川哥给蔚蔚的纸写了什么吗? 第32章 兴致 ... 棠街新开的清吧叫作半枝莲, 门庭清静,三字招牌泛着幽昧的光, 在一水儿旧招牌中颇为扎眼。 饭后, 许嘉川开车载林蔚过来。 下车后他站在原地, 盯着招牌看了很久, 轻声说:“半枝莲, 这是一种中药材的名字啊。” “半枝莲。”林蔚听了, 沉吟片刻道, “还挺好听。” 正说着,身前驰骋而来一辆黑色宾利,能卷起尘土似地,贯入这方来,阻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下意识地把她拉在自己身后, 有些在意那辆车, 侧头看到车牌, 微眯住眼。 这个车牌号他记得, 3个6连号, 号码拍卖时就是天价, 足以与这辆贵的要死的名车合衬。 与陆时鸢的车牌号差了一位。 陆时鸢当时还在抱怨, 只是号码差了一位而已, 她的车和陆知贤的车就拉开了档次。 陆知贤从副驾驶下来,甩上车门之时看到了许嘉川和林蔚,凝神片刻,似乎被勾起了不大好的回忆, 扯着唇嗤笑了声,“唷,还挺巧呢?” 林蔚认得这双桃花眼,也记得它们的主人。 犹记得那一日她一时糊涂,在婵宫喝成了摊烂泥——后来听说是许嘉川与陆知贤交锋,带走了自己。 许嘉川没吭声,冷眼瞥过,拉着林蔚推门进去。 陆知贤贴了冷屁股,有些不爽,松松垮垮地倚在车门上,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绷紧了唇角。 开车的乔帆下来,见他神情不善,看向消失在门口的那一男一女:“认识?” 陆知贤轻瞥了眼,眉峰一挑,掏出打火机,上下捻着盖,手中啪嗒作响。 “把我车背后那箱酒拿出来。” 乔帆边“哦”着,边手脚麻利地去照办。 陆知贤性情一向乖戾,向来是他说一,乔帆不敢说二。 搬出陆知贤准备今日和几个狐朋狗友挥洒尽致的那箱酒,陆知贤又说:“打电话,把蒋一頔喊来。” —— 清吧不算太大,分上下两层,相隔十几米米,喻远航一眼就望见了晃入门的两道身影。 许嘉川一身挺括的鸦黑,披着寒气,身旁一抹温柔月牙白,两人一高一矮走在一起甚是打眼。 喻远航朝那边挥了挥手,再冲着吧台里的老板娘万湘扬眉一笑:“来了。” 万湘朝那个方向瞟了眼,笑道:“那个就是你朋友啊?” 喻远航点头,扬手指着酒架上一瓶人头马,“万姐,拿那个。给我倒就行了啊,给他来杯柠檬水,他开车来的。” “行。”万湘笑盈盈的,厚重的瓶身一晃,一杯酒滑到喻远航面前,她压低了声线试探:“你朋友,医生啊?” “不像?”喻远航笑睨她。 万湘边摇头,边拿出三四个杯子倒酒,“我见人见多了,直觉告诉我,不像。” “那我像么?” “你也不像。” 万湘和喻远航认识的这段时间,只知他玩世不恭,热爱游走在各个酒场,三巡酒过就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更多知道他业余时间在港城大学心理系任讲师,具体的,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头。 “所以啊,你见的人还是不多。” 喻远航清风朗月地笑着,才下了结论,许嘉川已经和林蔚过来了。 喻远航推过柠檬水:“不是不来么兄弟?” “临时状况。” 许嘉川说着坐到喻远航右侧,林蔚挨着许嘉川坐好。喻远航抿了口酒,盯着林蔚看了半晌,舌尖轻弹,一股热辣在舌头两侧蔓延,窜到舌根,刺儿扎一样。 不禁感叹,人的变化真是大。 林蔚踩上高脚椅之时,微一颔首,一缕发从脸侧滑下,裹住尖俏的下巴,一张脸的线条愈发柔和。 她顺手拨到耳后,侧目一望,见喻远航盯着自己笑:“林蔚,你还记得我吗?” 中学时代,林蔚和许嘉川在十班,喻远航在五班,不同班本就没什么交集,林蔚对他几乎没有什么了解。 喻远航曾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不过林蔚向来不关心这些事,对他的印象大概只停留在学习挺好,名列前茅,加之是学生会骨干,篮球赛场上经常听女生们聚到一处喊他的名字,其他令人印象深刻的,倒真没了。 林蔚一时难以把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的哪一张脸重合,不动声色地展开刚皱住的眉,微笑道:“记得你呀,喻远航嘛。” 喻远航眨眨眼,轻轻吐了两个字:“撒谎。” “……” 林蔚一怔,唇角笑容淡去三分。 “你肯定不记得了——不然能是这幅表情?”喻远航弯唇笑道,“瞧瞧你那小眼神,透着茫然和天真,丝毫没有什么——多年后同学久别重逢的惊喜和温馨。” “得了,别把你对别人那套用在这里。真当自己会读心术?” 许嘉川冷眼瞥着身侧的喻远航,抬起手臂有意挡住他视线,边阻止了要给林蔚倒酒的万湘,把自己未喝的那杯柠檬水推给林蔚。 “我怎么用我那套了?”喻远航嬉皮笑脸,“我不就是个教心理的,顺便给心里不舒服的人做个咨询,顺便看看病吗?” “说出这种话,明天陆时鸢就开除你。” “她开除我?别吧,我们什么交情啊,开除我算怎么回事儿,我每年最次也能给她赚个小一百万出头呢,她求我留下还差不多。” 万湘听到这里,乐了:“你是心理医生啊?” “就心理诊所,打杂的。”喻远航笑着灌了口酒,“就一江湖郎中,骗骗钱罢了。” 万湘感叹:“真看不出啊。” 喻远航的眼神倏忽透出三分玩味,朝许嘉川挑了挑眉,对万湘道:“万姐,那你猜猜,他是哪科的大夫。” “你别闹啊。”许嘉川搡他一把,却无恼意。 “别啊。”喻远航说,叩了叩人头马的瓶身,“三次机会,就这瓶酒,万姐你猜对了,也不用给我熟人折扣了,我全付,你也不亏。猜不对,今晚免单,怎么样?” 后半句的声调扬高了,恐怕万湘不跟他赌似的。 清吧本就安静,唯有悠扬舒缓的爵士乐静静流淌,这一声周围的许多人都听到了。 万湘阅人多矣,倒不介意同他这样插科打诨,想了想,目光轻轻掠过许嘉川,笑道:“外科吗?” 喻远航摇头。 “牙科?” 喻远航再摇头,笑意更深。 “差不多行了啊。”许嘉川坐在旁制止。 第42节 喻远航打断他,志在必得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最后一次了啊,万姐。” 许嘉川耸肩,无奈的和林蔚对视一眼。 林蔚心想,许嘉川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这摆明了是存心拿他开玩笑,他也不生气?这要是从前,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不过,愿赌服输,的确是成年人的游戏。 万湘咬紧牙,看着那潺潺流入喻远航杯中的液体,不愿落败。 林蔚光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地说,插不进话,端起杯子惯性地想喝一口,刚想起许嘉川不让自己喝酒,可液体已经滑到了嘴边,抿了口喝进去之时,才发现是柠檬水。 “……” 她皱着眉,清凉的酸在舌尖荡漾,抬头之际,与他视线交缠。 他也正偏头看着自己,眉眼带笑,“不好喝吗?” ——废话。 “那,你想喝点别的什么吗?”他说,指了指柠檬水,“这是我刚才的那杯,你还没点。” 万湘只顾着和喻远航周旋,听到许嘉川这声,恐怕怠慢了他们,低声询问林蔚:“喝点什么?” 林蔚想了想,有几分羞赧,笑着说:“有热点儿的吗?” 她今晚穿得少,着了风,胃有点儿凉。 “热的?”万湘想了想,“就,热牛奶吧。” “还有热牛奶啊?”喻远航惊讶道。 “解酒的。”万湘说着,转身向里走去。 喻远航追着喊一声:“——万姐,我可没忘呢,你还有一次啊。” 万湘很快端了杯热牛奶出来,回了刚才喻远航那声:“知道了,我可不会耍赖。” 林蔚端过热牛奶,玻璃杯身略有丝烫,不过并不难忍受,反而有暖手的作用。她小心吹拂,轻抿一口,发现也并不烫口,喝了口后,再抬头时,望向许嘉川。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与她对视之际,他的笑容愈发温柔。 接着,目光落在她唇边,顿了小几秒后,多余的情绪全都沉落到眼底,他抬起手,轻扣住她一侧的脸,替她拭去唇边的奶渍。 “都喝出来了。” “……” 她脸比热牛奶还烫,慌忙从吧台一侧抓过卫生纸擦嘴。 这一幕落在喻远航眼中,一直在旁打哈哈,调侃着二位,许嘉川忙着应付他,几道声音交杂,很是热闹。 而那边万湘也抛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猜测—— “儿科吗?” “真这么好猜的话,也太小儿科了。”喻远航笑了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愿赌服输啊。” 万湘苦笑着看着他,“我也没想耍赖,免单。” 林蔚唇角的温度和牛奶的余温还残留他在指腹,他拿纸巾拭去了,笑着对万湘道:“他就这幅样子,成天骗吃骗喝。” “你别说,我让别人猜你,没个七八次还真猜不到——屡试不爽……” 喻远航话音才落,几人面前哐哐哐几声,蓦地砸过来四瓶酒,惊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乔帆满头虚汗,捏着瓶颈把酒瓶放稳了,指了指身后说:“小陆总请的,让我给你们带句话,想喝酒不用这么穷酸,酒架上一排随便挑——喝多少都行,他买单。” “……” 一干人都皱了眉头。 混迹夜店的,多半听过豪门陆家那位玩世不恭的小少爷小陆总的响亮名头。 万湘和陆知贤素来没什么交情,颇感意外:“小陆总?” 乔帆继续说:“小陆总还说,就一要求:一点儿也别剩,都喝了,不然就是不给小陆总面子。” 又来这一套。 林蔚冷笑,下意识向乔帆所指的方向看去。 一片斑斓的灯光下,陆知贤坐在不远,靠在椅背上,笑容斐然,很是惬意,甚至还挑衅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表情真挺欠揍啊。 “搞笑呢——我喝不起?”喻远航怒道,“这幅暴发户的德行是跟谁学的?这小子是不是欠治?陆时鸢平时看着挺正常的,怎么她弟就这副模样?” 许嘉川制止了喻远航的动作,看陆知贤那副纨绔模样,也气得想笑。 他扬起下巴,点了点陆知贤的方向,抱着手臂道:“什么年代了,还找人来放话?中二病啊?心理有毛病就找他姐治,他姐我熟,要不要我替他打个电话?” 乔帆听到这话颇感不悦,撸起袖子叉腰道:“喂——你怎么说话呢?” 许嘉川冷笑着,想起上回林蔚醉倒在陆知贤身边那事儿,就火大的很。 偏偏陆知贤今天还来主动招惹他。 更是火上浇油。 他扬手点了根烟,火星朝陆知贤一晃,“你,让他过来。” “你什么人啊?你让他过来他就过来啊?”乔帆说。 许嘉川反问:“那你什么人?他让你来放话你就来放话?” “你管我什么人?” 许嘉川再次指着陆知贤,面容阴鸷,语气也冷硬三分:“我不管你,我找他——你懂点儿事,有句话怎么说?打那什么还要看主人,是吧?” “……” 乔帆自然听过“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句,委屈的很,暗骂两声,灰溜溜地过去。 陆知贤听乔帆在自己耳畔低语两句,挑一挑眉,倒是意外地没什么火气,反而兴味更浓,起身便往这边来。 这不是陆知贤第一次直面许嘉川。 面前的男人身高体壮,陆知贤身形同他相比略单薄,也矮半头左右,显得很没底气。 想到上回在婵宫被他揪着衣领警告,陆知贤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想极力忽视一种莫名其妙、让人有巨大压迫感的气场。 “请你们喝酒,不乐意啊?不给面子啊?” 许嘉川笑道:“哪能不给你面子啊。” “那喝吗?”陆知贤眼底兴致更甚。 “没说不喝啊。不过——咱们也得有来有往,面子是互相给的不是?” 许嘉川咬着烟,讽笑着,把那四瓶酒在吧台上码好一溜儿,顺手拿过万湘手中的启瓶器,打开一瓶推到陆知贤面前。 “礼尚往来,我也请你喝一瓶——来,一点儿也别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惹谁不好惹许嘉川?太嫩。 第33章 冲突 ... 陆知贤嘴边玩味的笑容凝滞了。 许嘉川慢条斯理地倒好一杯酒推到陆知贤眼前, 再抬头时,他半张脸溺在迷幻的灯光下, 神色阴晴不定, 声音寒若冰霜:“不喝, 就是不给面子啊。” 上回在婵宫被搅局, 陆知贤就闷着一口气, 今天撞见了, 本想给许嘉川点儿颜色看看, 可依照眼下情况来看,颇有点像搬了石头往自己的脚上砸。 许嘉川始终笑着,愈发戏谑。 “……” 陆知贤哽了哽,迫于这个男人的气场,有些犯怵, 跟他谈起条件:“我喝一瓶, 你就喝一瓶?” “你还跟我谈条件啊?”许嘉川眯眸, 唇角笑意不减, 语气却万分冷冽, “我已经给你面子了——酒我收下了, 但是你也得给我面子不是?不然传出去像什么话?” 许嘉川低估了, 已经不用传出去—— “小陆总这是怎么了?” “拼酒呢?” “陆知贤, 你不地道啊——咱哥几个来了,你二话不说先跟别人喝上了?” …… 两拨人还在僵持,陆知贤的一票狐朋狗友也到了,浩浩荡荡地进来, 瞅着眼前这架势,其中有个过来询问状况的,刚贴来,喻远航便把人搡开,嬉笑着张扬:“亲朋好友都来了,就一瓶酒而已,让人觉得你没种,不挺臊面子?是不是有点儿得不偿失?” “开玩笑呢?一瓶酒算什么——” “跟他喝啊——” 一招激将法真是好用,陆知贤咬牙切齿,在周遭乱哄哄的议论声中夺过酒,扬头哐当灌下,垂头之时两眼发红,硬声喊:“怕你啊?” 喻远航说中了。 他是不怕喝酒,怕的是掉面子。 怕的是被人瞧不起,以为他在一瓶酒面前软了腿。 于是一杯连着一杯灌下了肚。 喻远航是个热闹的主,最擅烘托气氛,陆知贤灌下一杯,他便呐喊一声,连带着鼓起掌来。 万湘越发觉得这架势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儿,想阻拦,喻远航制止道:“万姐,陆知贤在你店里喝酒,别人知道了,这是给你撑场面啊。” “……” 算是这么个理。 “呀——半瓶没了啊。” “陆知贤没怕过跟谁拼酒啊——你们见过他拼不过谁?” “喝得真带劲儿啊!” 旁边不明事由的人也跟着鼓掌,那声音一波一波的,狠如劲浪,彻底将陆知贤裹挟住,让他再无处可逃。 第43节 “挺有种啊。” 许嘉川体贴地给他倒酒,笑意愈发浓了。 “废他妈的话?” 陆知贤齁着喉中一股热辣,扬脖看住面前的许嘉川,有些想妥协喊停,却被他凌厉的眼神逼退,逞能一样,扬手又是一杯。 半瓶下肚了,还有半瓶而已,他没必要装孙子。 许嘉川满脸恶作剧的表情,给陆知贤又倒一杯过去,推开快见底的酒瓶,悠哉地嘬了口烟:“加油啊。” 他说着,随那盘旋而开的烟雾转脸,凝视住林蔚时,眸底的戏谑尽数掩去,换上平静的柔和,变化之快——让她有片刻的恍然。 少年时代的许嘉川,便是如此。他浑身都是刺,惹了他的人常被他这样捉弄,没几个能落得好下场。 陆知贤今个儿可真是撞到克星了。 他看着她,夹着烟的手微微抬起,轻轻帮她拨过眼前的发。 像是在说—— “谁叫他那天那么欺负你。” ——不过,是真他妈的畅快啊。 喻远航实时转播:“最后一杯了!挺能喝呢!” 周围又是呼声一片。 “来!”陆知贤喘出一口浊气,双眼睁红,恶狠狠地瞪着许嘉川,把杯子甩到面前。 这酒劲儿大,虽他酒量一向好,这会儿也有了些醉意,强撑着自己挺起腰板,不服气地闷哼两声:“满上!” ——他还真没怕过谁。 不能让人看扁了! 最后一杯倒好,许嘉川推过去,把空酒瓶磕了磕,朝喻远航一挑眉。 “最后一杯了——小陆总真给面子!”喻远航像个合格的职业捧哏,识相地高喊,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牵扯过来。 林蔚看陆知贤那张姿色上乘的脸蛋已泛起了懊糟的红,整个人的气质也被拉下一大截,平日他站得高,趾高气扬的,这一刻浑然泯为众人。 周围一水儿的纨绔公子哥,酒场浪荡子,瞧着陆知贤的眼神却都有那么些幸灾乐祸。 不过,这些人应当是不好惹的,她心内有几分担忧。 可是一想到蒋一頔,她心底就连连暗爽。 陆知贤简直是活该。 刚想到蒋一頔,见门口猫着窜进来一个人影。 林蔚一开始以为是太过在意蒋一頔的事儿所以看错了,谁料那人还晃晃悠悠地站直了,望向这头闷声灌酒的陆知贤,神色变了变,又注意到一侧的林蔚,脸色刷的白了,立马抹油开溜。 林蔚眼疾脚快地跳下高脚椅,脚底有些虚浮,甩着劲儿往那个方向追了两步,愤怒地喊: “蒋一頔——你站住!” 就这么一声,其实在一众闹哄哄的人中没多少存在感,不在意的人自然不会留心,但也足以让在意的人惴惴难安,心生好奇。 “蒋一頔?” “陆知贤,你还叫了蒋一頔啊?” “蒋一頔谁啊?” …… 蒋一頔? 许嘉川皱了眉,还未作出反应,身旁一向聒噪的喻远航居然破天荒地停了一贯的吵吵嚷嚷。 “……” 喻远航望着林蔚离开的方向,诡异地沉默了。 陆知贤哂笑一声,很是得意:“就,蒋一頔呗。” 气势一直被许嘉川那伙人压了一头,乔帆这一刻有了底气一样:“就一直缠着小陆总那女的呗——小陆总让她来,她能不来?” 周遭哄笑一片。 “——唷,陆知贤,她还缠着你啊?” “那么不识脸色呢?” “要做陆家的少奶奶?” “别吧,陆知贤,你积点德吧,把人家睡都睡了……” “你他妈喝酒就喝酒——” 突然一声暴喝,连带着哗啦乱响,惊出一片鸦雀无声。 喻远航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玻璃片:“扯他妈别的干什么?” 陆知贤冷笑,觑了眼地上粉身碎骨的那个空酒瓶,“酒我都喝了,你还把瓶子砸了,示威啊?你们有完没完……” 话音未落,陆知贤便被喻远航扯拽离高脚椅,脸上狠狠落了一拳,瞬间被击倒在地—— “确实没完。”喻远航冷声道,“陆知贤,咱俩没完。” —— 蒋一頔闷头往前走,冷风甩在脸上,刀割一样,她却停都不敢停。 林蔚奔着追来,跟在身后不死心地喊:“又来找陆知贤?” 又喊一声:“你别告诉我你是来找我——” “……” 蒋一頔没想到林蔚会追出来,她也死都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林蔚。上回自己在婵宫的狼狈还历历在目,不光是自己狼狈,还拖累了林蔚。 想到这里,她停住脚步,微微垂头,不敢直视。 愧于面对。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恨铁不成钢,还是晚上的风过于喧嚣寒冷,林蔚抖着肩膀,抖到最后,几近无法克制。 她嗓音发着颤:“蒋一頔,你就不记病吗?” ——你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卑微吗? 其实,她不是必须要管蒋一頔这事儿的。 她完全可以等蒋一頔自己撞了南墙,头破血流,吃一堑长一智。 可是她们是朋友。 每次看到蒋一頔如此死心眼,不开窍,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不忍看着蒋一頔义无反顾地往火坑里跳还无动于衷——如果能做到无动于衷,甚至最终对此熟视无睹,也许当事情无法收场之时,她会悔恨到无法自拔。 就算是上次在婵宫陆知贤用喝酒跟她谈条件,她当时在想—— 如果用自己醉一次酒,换朋友的解脱,也未尝不可。 可蒋一頔是个榆木脑袋。 “你来找他干什么?”林蔚又问,“是他叫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 “……” 蒋一頔沉气,闷着嗓子不说话。 蒋一頔很想说,其实不是的。 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陆知贤联系过了。 今天是陆知贤的朋友打来电话,借口要跟她谈清楚他们之间那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虽然她也不知,到底能不能谈的清楚。 她向来一根筋,想问题比较直,没太多别的想法。 她只是觉得,收个尾也好,贸然前来,没想到来这边撞到两拨人一起。 “跟我走。” 林蔚瞪她,一把拉住她向清吧的方向走。 里面的闹剧应该还未结束,林蔚想带着她进去看看热闹。 ——看看那个曾经把你折腾得要死要活的陆知贤现在有多么狼狈。 蒋一頔感受到腕间的温热。 那温度,像能融化掉自己所有铠甲一样,她没忍住,登时掉下眼泪:“蔚蔚,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她也不想的。 她也弄不懂,为什么好端端的喜欢,到最后就变成了卑微。 为什么好端端的想求个清楚的说法,只身一人前来赴会,在朋友眼中就成了轻薄卑微,不够开窍。 她真是个笨人。 哭腔越来越重,林蔚回头停下,松了手上的力道,无奈地叹气。 都这么久了,骂她也不是,气她也不行。 说什么都好像不对劲。 蒋一頔双目氤氲,哗啦啦地开始流眼泪,越哭越伤心,抽啜到后来,越觉得心酸,扬起手臂胡乱地在脸上抹:“我也不想这么傻的……我不会那样的,也不会拖累你的……” 林蔚暗叹着,从包里掏出湿巾想给蒋一頔擦眼泪。 动作几经拉扯,带出了今天医院的那张化验单,折成四叠,轻飘飘地落在小雨过后略潮湿的地面上。 蒋一頔还在哭诉:“……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不会再那么傻的……” “蔚蔚,你别骂我,我今天来……” 林蔚听得有些心烦,蹲身下去捡那张纸,想起许嘉川告诉自己回去再看,她一时好奇,展开化验单,翻到背面,看到一行字—— 第44节 “下次想见我,直接告诉我。” 心头绽开暖意。 ——如果能回到过去。 她和许嘉川,曾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靠近彼此,可她从前一直将他置于身后,让他们彼此错过了这么多年。 她总是责怪蒋一頔不开窍,可曾经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死心眼? 她把那张纸叠好,再次放回包中。 扬手抱住蒋一頔,蒋一頔仿佛受到了极大安慰,抱着林蔚哭得止不住。 林蔚安慰着,半晌,轻轻拍了拍她肩,听哭声小了,再次拉住她。 “别哭了,向前看吧。” 两人向前到门口,倏忽听到里面一阵糟乱的响。有人打起来了一样。 “这怎么了……” 蒋一頔迟疑道,和林蔚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赶忙进去。 林蔚以为打架的是许嘉川,匆匆接近,拨开围观的人群,才看清了是许嘉川把喻远航死死地拦住,陆知贤的那四瓶酒通通被砸在了地上,酒气熏天,狼藉一片,吧台后的老板娘尖声警告他们再打就要报警。 陆知贤满嘴是血地瘫在一旁,挣扎着起来又要和喻远航缠斗,被他们那拨人连拉带拽地劝走。 “别打了——别打了——” “疯狗吗不是?上来就打人?” 人群散去,喻远航抹了把唇角的血,侧头之际看到站在林蔚背后的蒋一頔,方才满脸的狠戾消弭殆尽,换上平日里那副一贯的谈笑风生。 “蒋一頔啊,好久不见。” 第34章 心事 ... 陆知贤那伙人已经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 蒋一頔自然认识许嘉川, 看着面前的另一个男人,轻轻地眨了两下眼。她只是觉得他长相熟悉, 但一时难以回想起他究竟是谁。 万湘在旁怨声载道:“我今天这是惹了个什么祖宗?” “说的也是呢。”许嘉川来回睨着蒋一頔和喻远航二人, 嘴上也没留情, 指着一地狼藉, 有意指出喻远航的名字, 幽幽地说:“喻远航——我如果不拉你, 你是不是能把这家店的房顶掀了?” 喻……远航? 蒋一頔听清这三个字, 皱了眉,抛去疑惑的目光。 “陆知贤那副模样,给你你能忍?”喻远航嗤笑道,看向蒋一頔的眼神依旧诚挚而热烈,依然在等她回忆起自己。 “别看了。”许嘉川拉他一把, “给人家店里添了这么多麻烦, 收拾收拾吧。” 林蔚也叹气, 没想到会发展到这地步。 许嘉川和老板娘说了两句, 揽过林蔚的肩, 带她走到一头的杂物间, 有意给那边的两人空出空间。 林蔚满肚子疑惑, 跟着许嘉川走到杂物间门口, 才听他对她说:“其实这个事儿,咱们不好打扰。” “怎么了?”她有些好笑。 他转身拿了拖把出来,朝那边指了指,“大学那会儿, 喻远航喝醉了,我不小心听了两句不该听的。” 她顿时眉开眼笑,来了兴趣:“什么不该听的?” “就,中学时代的少男心事呗。” 他神秘地眨了眨眼,颇为魅惑。 她顿时了然,跟在他后面向前走,几秒后问:“那你那时候,有什么所谓的少男心事吗?” 他转身,眉眼含着笑。 抬手轻轻刮过她的鼻梁,唇启开:“你。” ——我的心事,是你。 她的笑意浓了,抓过他的手,他便牵着她到吧台前去。 刚才的骚动很是赶客,厅内空了一半,喻远航和蒋一頔眼对眼看了半天,也没说出两句什么,许嘉川和林蔚过来后,两个人都像是抓了救命稻草,各找各的去了。 蒋一頔面色惊慌,压低了声:“蔚蔚,他居然是喻远航。妈呀,我都差点不记得他了——要不是他提辩论赛那事儿。” 林蔚皱眉:“辩论赛?” “就那事儿,挺乌龙的吧。他是五班辩手,我是咱班辩手。辩论赛开始前他们班那个胖班长跟我说,让我放水。” “放水?”林蔚更加不解。 “我能同意吗——肯定不能啊!”蒋一頔义正言辞,夸张地拍了拍胸脯,“他们班长就跟我讲条件,如果放水,就撮合我和他们班班草。” 喻远航曾是班草这事儿,林蔚听许嘉川提过,笑道:“就喻远航啊?” “嗯。”蒋一頔严肃地点头。 “后来呢?” “我没答应啊!我又不喜欢人家,干嘛撮合我俩?”蒋一頔说,还幽幽朝身后喻远航的方向瞟了眼,正好对上喻远航柔和的目光,她赶紧别开头,抚着自己的小心脏,“然后那事儿过后,我就发现我老能碰见他。车棚啊,食堂啊,球场啊,公开课啊……” “你俩没认识一下?” “认识了啊。”蒋一頔说,“就他跟我说话,我随便回了两句。” 林蔚腹诽,人家那是暗恋你,主动搭讪呢。 可林蔚没挑破,笑了笑,“没下文了?” “嗯……没了。” 看来又是一段悲伤又遗憾的故事。 帮喻远航把烂摊子收拾完了,四个人出来在门口准备分别。 喻远航喝了酒,刚想爬上许嘉川的车,许嘉川把他赶下去,使了个眼色给林蔚,林蔚立刻了然,对蒋一頔道:“蒋一頔,麻烦你送送这位酒鬼。” 蒋一頔:“……” 喻远航结结巴巴地争辩:“什么酒鬼,我又没醉。我自己能打车回去——” 许嘉川打断道:“就你家那么远,大晚上打车多不安全?没看过最近的社会新闻,黑司机故意绕远路拉着你开到墓园门口,你不付钱,可以,给你撂那儿不管了,荒山野岭的,你自己回。” “我怕什么——我告他去!” “黑灯瞎火的,你知道人是谁吗你就告人家?法院你家开的?再者说了,把你撂那儿,撞到点儿什么了,沾上不该沾的……” “——别他妈说了,没个好屁。” 喻远航懊糟地打断。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怕黑司机坑他,怕就怕这种灵异鬼怪的东西。 他愤愤瞪许嘉川一眼,这边林蔚又对蒋一頔淳淳善诱:“就是啊,最近多不安全。反正你俩家差不多远,你就送人家一趟呗。” 蒋一頔这会儿带了点脑子,扬着下巴点过许嘉川,问林蔚:“那你俩呢?” “我俩——”许嘉川揽住林蔚的肩,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笑容暧昧,“我俩干嘛去,你要问啊?” “……” 她问个屁啊。 蒋一頔没好气地瞪着许嘉川,甩了下车钥匙,朝喻远航扬了下下巴,指了指自己车的方向:“走吧。” 惹上祖宗了这是? “……”喻远航临走悻悻地望着许嘉川,有些犹豫。 许嘉川搡了他一把:“愣着干嘛?跟上啊。” 人高马大的,许嘉川力道不小,喻远航差点摔在地上,低喊道:“行,行。”末了嘱咐道。“这事儿,你别给别人说。” 话毕深深地望了林蔚一眼。 言外之意是,林蔚也不能说。 毕竟他条件也不算差,这么多年不乏追求者,可暗恋高中女同学将近十年都没结果这事儿,说出去太他妈臊面子了。 许嘉川的确没对林蔚说明白这层,他单只指出这是一桩只有醉后才能吐露的“少男心事”林蔚就已了然了。 在这方面,他们出奇地有默契。 待他们走远了,林蔚还靠在许嘉川怀里。 她笑道:“你这有意撮合他俩,算是积德行善?” “你要这么说——”他轻笑,眉眼弯弯,“那我当医生的,行的善,积的德——可就太多了。” 她忍俊不禁,眨着眼:“那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吗?” “有。”他笑得清风朗月,温柔地凝视住她,“你啊。” —— 回去后,林蔚做了个梦。 梦见七年前的那个除夕夜,梦见她紧紧地抱紧他,卧在他身上。 雪花和焰火燃放的味道,连带着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气一并钻入她的鼻腔。 她不再醉了。 她反而愈发地清醒,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 清醒到能看清他的脸,听到他低沉的喘息,时而急促,时而热烈,熨着滚滚炙意,绽出喜悦与爱意——让她清楚地知道,紧紧环拥住自己的这个人,是许嘉川。 他吻过她浑身的每一寸,爱与欲到达一个急需释放的缺口,即将攀上顶峰,所有年少时不愿开口诉说的心事在此刻都有了安放之处。 可—— 她的电话蓦然响了。 第45节 第一遍她没有接,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睡前开了半扇窗,凉风激过皮肤,寒毛和冷汗凝成一片寒凉,她睁开眼,听到窗外的鸟叫,双目触及到明晃晃的晨光,略有些刺眼。 那光亮愈发迷幻,化成了昨夜清吧里五颜六色的光,化成了那个除夕夜窗外的灿烂烟花,化成了他温柔地注视着她时眼眸的颜色—— 她实在没有力气接起,双目阖紧,又一次跌入睡眠。 却再也没梦见他。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依然不眠不休地响,接上后听到彭金彪在那头咆哮。 “林蔚——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一个企划案被你弄成了什么样?你还迟到?都几点了!今天新领导要来你不知道啊——存心给我惹事儿?” 连珠炮一般的责斥和质问彻底轰醒了她,她立马翻身起来,看到电子钟显示09:56,大感不妙。 彭金彪还在那边怒喝,她被吵得头脑发懵,连连道歉,扔了电话奔去洗漱。 边刷牙她边疑惑,怎么都想不到企划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又想到昨天会上就说了,今天会个新领导空降,自己睡过了点,她部门小组的成员肯定都跟着遭殃了。 早饭也没吃,临出门前看过手机,早晨最早打来的电话来自许嘉川,一共拨了三通,都在七点半左右。 她边下楼边拨过去,听他声音懒懒:“你忙了一上午?这会儿才给我回电话?” “啊,我——”她喘了口气,“我睡过了。” “睡过了?”他叹道,“我打了那么多次电话都没叫醒你?” 她肯定不会说是因为自己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光是回想起梦里的场景就觉得两颊烧灼。 “太困了……”她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打电话来是想说我们今早有个紧急手术,我没办法那么早送你去上班……早知道我多打几次,肯定能叫醒你。” “嗯,没事!”她很是感动,宽慰道,“我脚已经好了,能开车了的。” “那就好。”他末了还不是很放心,“自己注意啊,都已经迟到了,路上慢点儿开,别赶。” “好。”她已经坐上了车,车点着了,却久久没开,和他一起沉默着,半晌轻声道,“你那张纸写的,我看了。” 他轻轻“哦”了声,笑道:“你不用发表读后感啊。” “没有……”她声音也小了,几近不可闻,“以后……只要我说想见你了,你就来见我吗?” 他怔了小几秒,点了点头。 很快意识到他点头她也看不到,又应声道:“嗯。” “我想见你了。”她说。 他笑了声,“这会儿吗?” 她懊恼地说:“可是你在上班。” “今晚——”他似乎在做打算,“算了,今晚也不行。今晚我也有班,你知道的,和我同事换班了。” “嗯。” 他指尖叩了叩桌面,提议道:“明天吧,去看个电影?最近新上映的那个什么,听说挺好看的。”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电影的名字。 她也不介意是什么电影,轻快地答应着:“行啊。” 又随意拉扯几句,他催促她挂电话去上班。 临了,他轻声补充说:“明晚就能见到了。” 很快的。 到了公司,她一路小跑奔进去,彭金彪不耐烦地坐在企划部的办公室里守株待兔,周围同事都埋头工作,不敢出声。 毕竟,这事儿太严重了。 葛婧刚从茶水间出来,见林蔚一路奔来,赶紧拦住,低声说:“林组长,彭总在办公室等你呢。” “等我?”林蔚万分不解,又问,“到底怎么了?” 葛婧的脸刷的白了:“你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啊?” “哎,就是……” “不上班在这儿嘀嘀咕咕什么呢——” 程向南的声音贯入这方,葛婧噤声,悻悻地给林蔚一个“你保重”的眼神,立刻识相地离开。 程向南冷眼扫过林蔚,刚想说两句什么嘲讽的话,林蔚率先瞪了他一眼,包一甩挺直脊背往办公室走了。 程向南愣了愣,在她身后骂骂咧咧:“唷,给谁脸色看呢?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办公室的同事们见林蔚进来,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目送她往彭金彪的方向去,皆议论纷纷—— “林组长这回大祸临头了。” “除了那样的事儿,会被炒吧?” “不好说,看辛总那边愿不愿意网开一面了——” …… 窸窸窣窣的议论全都落入她耳中,她越发难安。 “吵吵什么——不上班啦?都想被开除?” 彭金彪把办公桌拍的震天响,满座顿时鸦雀无声。 她硬着头皮站过来。 彭金彪冷觑着她,呼喝:“东西送到辛总那儿去了——我也不想说你什么!业务能力差劲,还迟到——辛总找你呢,你自己去看!” 得了,这是出了事后,一丝一毫的干系都要跟她撇清呢。 彭金彪主要负责这事儿,林蔚这边出了状况,他也吃不消。 可眼下,林蔚最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社么。 她快马加鞭地往楼上辛蕊的办公室赶,努力回想着这些日子自己的工作是否出了什么纰漏,尽力捕捉着所有能造成此次事件的蛛丝马迹,可都一无所获。 到达顶层,走到最尽头的办公室门口,两扇雕花门虚掩着,敲了两声,不得回应。 又敲了几声,轻缓而有力,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探头试探着。 她的目光从偌大的办公室的高级地毯绵延至色泽冰冷的办公桌,陈设俱全,却不见辛蕊的半个人影。 反而是办公椅上坐了个男人,背对着她。 巨大的落地窗外层云涌动,高楼耸起,盘旋交错的道路绵延至蔚蓝色的天边,汇入江海。 如此气势恢弘的场景,却都成了那人的背景板。 “……我找辛总。”她有些紧张,声音几若蚊鸣。 办公椅旋了180°,座椅上的男人听到这声,微微抬头,淡漠地望着门口的她。 他没说话,起身过来,迫于他颀长的身高,她勉强能看到他低睨着她时冰冷的眼神。 接着,一枚玫瑰金色的袖口晃入她眼,他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 第35章 惩罚 ... “你好, 我叫陈深。你是林蔚?” 林蔚听到他略别扭的港音,抬头, 看到他的脸。 两个人同时怔住。 他们都有那么一刻的, 不约而同的惊讶。 但是陈深明显没有想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毕竟不值一提。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他, 林蔚才发现他是昨天傍晚在医院两次搀扶过自己的男人。那时他与晟夏坐在一处谈笑风生, 两个男人无论气质还是长相, 都万分出挑, 在一种人中很是打眼。 他的肤色稍黑, 五指细长,掌不很宽厚,大概是因为他整体的轮廓过于精瘦,腕的线条如他的面部轮廓一般紧致,唇角微绷, 看起来不怎么爱笑。 他眼眸幽黑深沉, 一丝漠然沉落在眼底, 似乎不曾有过笑意。 陈深伸出的手心里躺着枚指甲盖大小的u盘, 金属质感冰冷, 像极了他的语气, 半分感情都不杂:“这个是你的?” 林蔚愣住了。 这枚u盘是上周师庆熙代替程向南送来的。 新楼盘的事是公司近期最大头的事, 不容怠慢, 彭金彪那边总是不满意企划案,对林蔚这边不耐烦了,就让程向南把他们两组的企划案进行了整合,最终方案已在两三天前的早会上进行过演示, 辛蕊和几个领导都已全票通过。 林蔚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深收回手,转身又坐到办公桌后,扬手把u盘扔在桌面上。 “你不解释一下吗?我不想自己第一天上任就遭遇这种情况。” 原来他就是今天空降而来的那位。 林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深又把办公椅旋回180°,盯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向前走了两步,鼓起勇气问:“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剽窃。” 大概五秒后,陈深轻描淡写地吐了两个字。 他鼻音略重,林蔚仔细琢磨了下才听明白是这个词语。 陈深继续说:“你的企划案的创意和d.h的企划案的创意重合了——调查了几个主要负责人,只有你是最有可能的。” “……” 林蔚无法理解。 第46节 d.h是港城的龙头外企,主要搞建设投资,在多个方面都有所涉及,房地产是很大的一块儿涉猎领域。 最近半年d.h的房产开发明显有追上他们公司的势头,几番较量下来,两家企业已成了死对头。 不过,他怀疑她不是没理由的。 蒋一頔就是d.h的员工,恰好在d.h旗下的房地产工作。 “为什么是我?” “我们查过你的通话记录了,其中来往最频繁的一个电话号码来自d.h房产开发,”陈深哂笑,果然说到了这一层,“所以,你是最有可能的人,不是吗?” “所以,”林蔚沉默了一会儿,气笑了,眼神清冷,毫不畏惧,“你有证据吗?” “暂时,没有。”陈深转过来,直视着她,“不过迟早水落石出。” 林蔚“哦”了声。 她行端坐正,和蒋一頔在一起时她们从不聊工作的事情,倒是不怕大祸临头。 怕就怕在,有人栽赃。 “d.h的新楼盘与我们几乎同一时间开,早就比我们早一天而已。所以,你觉得,如果宣传片,宣传内容大同小异的情况下——对谁更有利?”陈深问。 “……” 林蔚沉默了。 陈深又连续抛出了几个疑问,带着不可忽视的咄咄逼人,林蔚越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也懒得搭理她那副百口莫辩的模样了,赶走了她。 林蔚浑浑噩噩地从辛蕊的办公室出来,百思不得其解,在楼道里碰见了正出电梯的辛蕊。 辛蕊看到林蔚后快步过来,四下无人,所以直接开门见山,说的话与陈深的话八.九不离十,但她明显没想太为难林蔚。 这让林蔚看到了她仁慈的一面。 毕竟这事儿,其实严不严重全看辛蕊一句话。 改是肯定可以改的,版本不一而足,林蔚可以变着法子解决。不过这件事,在同事们口中一传十,十传百,再加点儿阴谋论和魔幻色彩,就全都变了味儿。 林蔚难免忐忑。 最后,辛蕊说:“我希望你能很快给我个解释。” 林蔚心想,无缘无故地冤枉她,她还想要个解释呢。 辛蕊让林蔚跟她进了办公室,进去后看到陈深还保持着刚才林蔚离开时候的姿势坐在那里,一直注视着窗外,静得像一尊佛。 辛蕊笑道:“陈深,你这是把这儿当自己的办公室了?” 陈深见辛蕊进来,咧开唇,露出洁白的牙,淡笑着,“cindy,是你的工作做得不够到位吧?我那间屋子明显没有你这里敞亮。” “你等我多久了?”辛蕊问着,喊来助理给他们三人倒上茶。 “等的我都饿了。”陈深说,忽然有些怅然,“我很久没回港城了,你这位置真好,整个高新区的风景几乎都能看到。” “是很久了。”辛蕊点点头。 陈深自十多岁就跟生母远走香港,大学也是在香港读的,一周前才回到港城。 辛蕊家与陈家算是世交,他们很早就相识了。 辛蕊又问:“对了,你弟弟最近好吗?” “不太清楚。”陈深顿了顿,苦笑,“他又不跟我联系。我听他助理说,他最近又在玩赛车呢,看起来,应该过得挺好。” “回来后没见面?” 陈深摇头:“没有。” “哦——”辛蕊沉吟着,不再问了。 陈深与他的弟弟陈情关系素来寡淡,源于上一辈的情感纠葛,辛蕊略有耳闻,不过并不是很在意。 又与陈深说了两句,意识到一旁还晾着林蔚。 辛蕊说:“林蔚,那个事我会弄清楚的,虽然我很想说让你别太放在心上——不过毕竟事情是因你而起,你有空也去问问程向南,还有相关的人。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这件事挽回的余地很大,只是撞了创意而已,后续的工作我心里有数的。” 林蔚眨了眨眼,觉得她似乎还有话说。 辛蕊在商场驰骋这么多年,一向分得清主次,可多次有意亲近林蔚,林蔚不是感觉不到。也许是想消弭晟夏这层关系的顾虑,或是,想要跟真跟她做朋友。 这回的事也是辛蕊对她足够仁慈,才不至于殃及其他。 辛蕊是个聪明人,林蔚也不算是个笨蛋,林蔚还没作出足够宠辱不惊的反应,听辛蕊跟她谈起了条件:“惩罚,肯定是有的。” 林蔚眼皮一跳,辛蕊又笑着说:“是这样的,过几天有个业内的小聚。也是为咱们新楼盘的事儿提前做做工作,笼络一下,你都懂的。陈深刚回港城,对这边的关系网不是很熟,麻烦你跟陈深去一趟了。” “……” 林蔚瞪着眼,十分诧异。 ——她也不熟啊。 这就是所谓惩罚? 陈深笑道:“我是惩罚?” “你那么难伺候,还不算是惩罚?”辛蕊掀着眼皮,笑盈盈的。 陈深在旁沉默了,静静地把目光转向林蔚的侧脸,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 的确有几分姿色。 他一直虚勾着唇角,表情带上几分惬意。 他不是很考量气质这种东西,也不太在意这样一个随便塞给他的女伴的形象跟自己是否合衬。不过辛蕊给自己选的这个女伴,他还算比较满意。 辛蕊继续说:“到时我也会去的。” 这是在给林蔚打一剂强心剂。 可林蔚并不安心,甚至能感觉到,辛蕊的话明显没有说完—— 给陈深特意选了女伴,那么就说明…… “你现在是去哪儿都要带上晟夏了。”陈深随口一句,补充了林蔚的猜测,“这次也是顺便给晟夏的珠宝品牌做宣传?” ——原来,这才是惩罚。 辛蕊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林蔚脸上离开,有意回避林蔚不解的表情:“是啊,是个难得的机会。summer的工作室要在港城选址了。” “之前不是还在上海?” “两边跑太麻烦了,而且我现在的情况,你知道的。” 辛蕊说着,话语的间隙还特意空了一拍,足够让林蔚有时间联想起她昨天出现在医院的情景,引起适当的肖想。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林蔚越来越听不懂了,后来只听辛蕊说下午会托助理把邀请函给林蔚,上面有地点和时间,让林蔚回去好好准备。 浑浑噩噩地回到办公室,同事们都抛来或探询,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不过他们的幸灾乐祸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在看到林蔚波澜不惊地坐到办公桌后开始埋头工作时,全都悻悻收回。 午饭过后,林蔚刚从员工餐厅出来,程向南便托师庆熙来试探林蔚。愣头青实习生站在林蔚面前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他是替程向南来试探的,不过林蔚手中反而有他更致命的把柄—— 比如,那天跟秦珂在安全通道的门后热吻。 林蔚正好抓到师庆熙了,把他拉到咖啡厅,也学了辛蕊仁慈的那一套,给师庆熙点来咖啡和甜点,笑里藏刀地拉扯了几句,终是询问起u盘里企划案的事情。 师庆熙今年刚从港城大学毕业,经由熟人介绍来他们公司实习,工作勤恳认真,就是人有点儿愣,林蔚与他并无利害,他应该是最不可能作出栽赃嫁祸之事的人。 两人把细节对了半天,最后师庆熙下了结论:“林组长,别是程组长要害你吧?” 林蔚瞪了他一眼,赶紧让他收声。 四下左右大半都是一层楼的同事,师庆熙这一嗓门不算小,林蔚“剽窃对手公司创意”这事儿今天大家都有耳闻,旁边的很多人都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其实,林蔚不是没怀疑过程向南。 程向南那人心眼儿一向小,林蔚落水,他最该拍手称快。 可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林蔚自然知道平白被人冤枉有多不爽,所以也不敢贸然下结论,又和师庆熙说了两句之后,两人上楼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这件事暂时没什么蛛丝马迹,好在辛蕊那边已经在制定下一步计划了,没决定追究到底,目前也只能不了了之,搁置了。 下午临下班,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快走光了。 辛蕊的助理颜宁特意挑了这么个近乎人去楼空的时间段来找林蔚,是想避人耳目。 与邀请函一起送来的,是一个精致的礼物盒。精致到林蔚见都没见过,觉得摸一下都烫手,赶紧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辛蕊又要用这种方式道谢的事情。 犯错的是她,没受惩罚的也是她,收到这种礼物的也是她。 什么怪事? 送来的,的确又是衣服没错,很贵也没错,金光灿灿的奢侈牌子让她看都不敢看一眼,也没错。 但是却不是辛蕊送的。 颜宁笑说:“是陈总送的。” 林蔚没反应过来:“谁?” 颜宁继续好脾气地说:“陈总。” 并未直呼那位地大名。 “……是谁?”林蔚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我。” 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第36章 邂逅 ... 大多数时候, 林蔚觉得自己的脾气很好,可是这会儿绷不住了。 上午这个男人还在辛蕊的办公室滔滔不绝地声讨她, 辛蕊把她塞给了他当那个什么狗屁晚宴的女伴了, 他就巴巴地过来献殷勤。 送衣服? 她是买不起衣服吗? ——不好意思, 这个牌子她还真的买不起。 第47节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眼对眼许久, 面无表情的对视最后变成了擦枪走火地瞪视, 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颜宁已经识相地离开了, 整间办公室留下他们二人。 他们还没有足够了解,甚至只是有两次算不上交集的交集,她认为自己不能收。 绝不能。 于是林蔚压着嗓,似笑非笑地问:“陈总,下班吗?” 陈深以为她要说什么“谢谢陈总”这类感恩戴德的话, 听到林蔚这一声, 有几分惘然, 怔了怔道:“下。” 陈深空降过来这家公司, 纯属巧合。 说白了, 是辛蕊给他暂时安排了个去处而已。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 混混日子罢了, 不用回到那个家里去看谁的脸色。 林蔚说下班,他也正好该走了,没必要强留。 他看见林蔚抱起那个巨大的盒子往外走,几乎毫不犹豫。 里面的衣服是他下午出门办事, 开车拐进商业街,从橱窗里一眼就瞧到的。他是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女伴与自己合不合衬,可今早见了一面后,就觉得这身衣服非常适合她,送就送了,他也不在乎多少钱,她穿着同他站在一起,一眼瞧去赏心悦目,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一前一后地往外走,林蔚的脚稍好,走路都带劲儿,一路铿锵到了楼下,他们之间才有了刚才见面以来的第二句交流—— “你车在哪?”她突然问。 陈深盯着她眨了眨眼,顿时乐了。 他以为她要乘自己的车。 毕竟这样趋炎附势的女人不少见,送她们一件衣服,一个包,就像给了她们一颗糖,尝到甜头的她们就会觉得自己能理所当然地伴他左右,能对他想入非非,和他进一步发展。 可在他把车打开,看身边这个小女人扬手将那个盒子扔入他车里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低估了她。 他们的车相隔三五个车位,她甩完那个盒子,还体贴地替他关上车门,走前还不忘笑盈盈地对他说了句“陈总我下班了,走了啊”,然后瞬间敛去眼底笑意,利索地坐上自己的车,行云流水一通操作驰骋而去。 “……” 陈深愣在原地,目送她的白色小轿离开,快要被车尾气熏疼了眼。 早上辛蕊还打趣说他难伺候,现在看来,这位才是个难惹的祖宗。 —— 下午林妈来电话要林蔚回趟家吃晚饭,顺便帮忙。 快到中秋,妈妈在家闲得没事干,不追热门连续剧,却琢磨怎么做月饼。 林蔚也不知妈妈从哪儿学来的,还热意弄了个烤箱,买了一堆模具,圆的方的,兔子的马的水果的,醒了一天面,弄了一盆豆沙蛋黄馅,林蔚站在厨房门口看妈妈忙活,看得直想笑。 “愣着干嘛?过来。”妈妈喊她,递过去一个模具,让她洗净手。 林蔚装模作样地压了几个,正在质疑这是否能吃的时候,烤箱“叮”的一声,先前做的一批已经烤好了。林蔚过去帮忙拿出来,发现这哪儿是月饼,纯粹做成了蛋黄豆沙陷饼。 妈妈有些窘:“就是不知道怎么做的,我研究一天了,我还准备做点了让你给川川家里送点,下次跟行止见面了再送点。” 林蔚哼两声:“现在哪有人吃做的月饼?你真想做点什么给人家送,倒不如等端午包粽子得了。烤月饼?浪费材料。” “说的也是呢。”妈妈很是懊恼,盯着那盘馅饼说,“要不,中秋,咱们两家和行止,一起吃个饭?” “妈。”林蔚不悦,“中秋哪有两家一起过的?再说了,要过的话,我们两家过就得了呗,你还叫方行止干嘛?” “行止是外人?” “不是吗?” “你跟行止,再没联系了?他跟我说给你打电话发微信,你都不回。咋回事?” “……忙。”林蔚憋了个字,有些心烦,把盘子甩下去一旁擦手,“你再撮合我俩,我不高兴了啊。” “什么叫撮合啊?我是觉得你俩合适。” “合不合适我不知道?用您说?”林蔚甚少顶撞妈妈,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喘了口气,不说话了。 “妈妈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看来看去,就你俩最合适。” 林蔚冷笑:“那行,你觉得合适的话,那你跟他试试?” “死丫头,怎么说话呢?”妈妈掴她腿面一掌,骂道,“天天也不好好吃饭,瘦成这样,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听。” “得了,看看您这月饼,我要是听你话的话,咱俩今天全给烤成馅饼。”林蔚越发心烦,觉得自己怎么做都碍眼,去客厅扒拉了两口饭,越觉得没什么胃口,便准备走了。 爸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转头问她:“就走啦?” “瞅瞅那馅饼,我是心疼农民伯伯,您快别让我妈糟蹋了,我出去转转,给你们买点儿月饼回来,省得我妈瞎折腾。” —— 出门后,天色渐沉,天边晕着一团昏沉沉的晚霞,月光披露。 她家所在的家属院建于二十多年前,路灯等设施老化严重,却未被修缮。 十年来,港城的经济中心逐渐南移,市内大举南迁后,这边的住户也越来越少,高龄化严重。 这个点儿了,都爱出去转转,散散步,消消食,往小区外头的广场走,遛狗的遛狗,遛弯儿的遛弯儿,顺便跳跳舞,下下棋,整个小区的楼只亮着几盏窗,死气沉沉的,没什么人气。 她开着车缓缓前行,出了小区门,才甩开那片了无生气的黑暗,逐步驶入五光十色,心情也畅快多了。 她忙起来就很少回家,经常电话都忘了打,难怪妈妈埋怨她。 最近很多事儿堆在一起,她都忘记了过中秋这事儿,决定开远一点找家大一些的生活超市,买点高档月饼回去。 她是买不起陈深送她的那么高档的衣服,月饼还是足以负担起的。 越想越来气,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她一脚油门下去飚出四五公里,到达一个新开没多久的商圈,周围热闹得很,卖唱的,卖气球的,卖小吃的,什么都有。 把车扔进停车坪,她下车出来,没走两步远被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拦下。 “姐姐,买束花吗?自己家种的。” 林蔚停下脚步,看到小姑娘怀中的一捧玫瑰,皱了眉。 她是一个人来的,就算买了花,送给谁呢? 林蔚苦笑着拒绝:“小妹妹,我一个人来的,没人送我,我也没人可送。” 卖花的小姑娘四下看了看,也没注意到她左右有什么别的男伴,乖巧地点点头,作势要走,半晌被另一人拦住去路,从小姑娘怀中接过整整一捧玫瑰。 “我都要了。” 林蔚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一回头,看到居然是许嘉川。 他穿了件黑色夹克,休闲裤,运动鞋,看起来整个人精神的很,腿长身正,眼角一点点笑意漾开了,勾着唇,扯出一抹暧昧的笑,走过来把花伸到她面前:“没人送你?我送你。” “……” 林蔚眨了眨眼,看着那束花,也看看他,一时说不出话。 她很是不解。 他不是在上晚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愣着接过花,“你怎么在这儿?” 蓦地想起上回他还吐槽过方行止送的玫瑰花太土,感到好笑,笑意蔓延到眉眼,渐渐绽开,心情畅快极了。 他没直接回答,静静地凝视着她,唇微启,嗓音低沉:“不是想见我吗?” 她下意识摩挲着花瓣,软绵绵的质感,她的心也软绵绵的。 想他的话,怎么都可以说。 可以发微信告诉他,可以打电话跟他说,可以像他一样写在某张纸上,可以在刻意装病找他的时候故意轻轻呵气在他耳畔。 但是这样面对面地问起她来,她却不知如何回应了。 她喜欢蓄意已久的暧昧,经不住这样能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询问。 他半拥住她,牵过她,捏了捏她的手。 中间隔着一整捧玫瑰花,却阻隔不住这温柔的触感和气息,花香馥郁,杂着他身上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男士檀香,瞬间把她所有的防备都熔化。 她终于笑着点头,“嗯。” “所以,我这不是来见你了吗?”他放开她,扬了扬身后的网球包,解释着,“我今晚本来是要上班的……然后,我二舅让我陪他打网球。” 他又指了指商圈里面:“里头有个网球俱乐部,是新开的。” “你二舅?”她皱了皱眉,很是不解。 “啊,”他轻叹,“就是我们院长……” 哦,原来是关系户啊。威力真是大,班都可以翘。 她一时眉开眼笑:“你刚来吗?” “嗯。”他目光投向那边,“我刚下车就看到你了,他们先去了,在里面等我。” 她轻“哦”了声,又听他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啊,”她呶呶嘴,“过几天中秋了,我来给我爸妈买点儿月饼。” 她没好意思说是她妈妈在家折腾着,把月饼做成了馅饼,还妄想给他家送。 他凝视她片刻,像是要把她这一刻的所有形容都收入眼底。末了,是她先放开他的手,虽有些不舍,还是说:“你先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他点头,有几分犹豫,“那我先去了。” “好。”她松开他。 他不舍地回了两次头,她一直目送他离去。 走出十步远,他突然停住,回头又往回走,最后步伐愈发地快,张开手臂揽她入怀,她一个不备,怀中一松,玫瑰落了一地,铺在他和她脚下。 一个沉沉的吻落在她额头。 “明天见。” 第37章 愿赌服输 ... 第48节 许嘉川走后, 林蔚把花扔进车里,一个人在车中坐了一会儿, 觉得实在无聊, 打电话喊来蒋一頔。 蒋一頔家就在附近, 与这处商圈隔着一座高架。 没多久, 蒋一頔来了, 下车后过来敲林蔚的车窗, 打眼一瞧, 注意到副驾驶上的那束红得热烈的花,眉开眼笑:“唷,谁追你啊?” “没谁。” 林蔚摇头,羞赧地笑了笑,关了车门下来。 蒋一頔看她的表情, 猜也猜到了大半:“是那个相亲男, 还是许嘉川……啊?呃?嗯?” 落在她额上的那个吻似乎还有触感, 林蔚没回答, 轻轻平开眉心的褶皱, 有意让那触感消失掉, 然后, 和蒋一頔并排向商场里走去。 这处新商圈叫做佳恒广场, 与她们公司的新楼盘距离不算远,她有时会经过,但是从没进来过。 刚才听许嘉川说这里有个网球俱乐部,林蔚和蒋一頔在一层转了转, 走近了,观察一下才发现,网球俱乐部地处一层最里,人来人往的,看起来很受欢迎。 俱乐部四面是钢化玻璃落地窗,里面拉着铁丝网,铺着塑胶地,设施齐全。 隔着通明透亮的玻璃,能看到那一道黑色身影入场了。 他脱掉了黑色夹克,里面穿了件黑色短袖t,把肌肉线条裹得分明,下身一条及膝黑色运动短裤。 他发本就黑,又高,结合一身黑的装扮,整个人的线条被拉得笔直颀长,肌肉不精瘦也不累赘,轮廓被恰到好处地勾勒而出,很是矫健。 “看谁呢?” 林蔚路也走不动了,蒋一頔顺着她的目光遥遥一望,看到了许嘉川,啧了声,拉起林蔚就往场馆里走:“在这儿能看清吗?凑近了看。” 林蔚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蒋一頔连拉带拽地扯了进去。 门口的侍应生把她们拦下:“两位女士,不好意思,这会儿没场地了,得先取号。” 然后侍应指着蒋一頔的鞋子:“女士你这鞋子不行,得穿运动鞋的。” 蒋一頔看了看自己脚上,是双平底鞋,而林蔚穿的是双轻便的运动鞋,便问:“你们这儿,就没有其他鞋子换吗?” 侍应生摇头:“没有。” 林蔚拉着蒋一頔想走:“走吧,我还要去买东西呢。咱俩也没球拍,进去干嘛?” 蒋一頔说:“我们俩不是来打球的,就在外头看看。就不进去了。” 说罢拉着林蔚来到另一边。 蒋一頔早就看到场地外有个小型咖啡厅,与里面的场地只隔着一道玻璃,供打完球或是等待排号的人在此消遣。 蒋一頔和林蔚在咖啡厅找了个靠边的地方坐下,正好能透过的玻璃看到里面的情况。 与许嘉川打球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两鬓已染了霜白,但精神矍铄,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那位院长,也是他的舅舅;另一位是…… 是个女人。 林蔚不自禁拧紧了眉。 另一边的许嘉川也没想到,舅舅方长明宁愿让他翘班也要把他叫出来——居然是为了介绍女人给他认识。 站在面前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两块苹果肌浮现而出,嘴角的一颗痣很是风情,长卷发散在肩头,更添娇媚,一身白色运动装衬得曲线玲珑,腿长腰细,不得不说,的确很漂亮。 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川川,这个是项柔,是我朋友的孩子,现在在一家珠宝公司工作。”方长明介绍道,转而问项柔,“小柔最近是回港城了吧?” “嗯,是。我boss的工作室已经在港城开始筹备了,短时期内应该不会再回上海。”项柔边说着,边主动向许嘉川伸出手,笑容灿烂,“你好,我是项柔。我经常听方叔叔说起你。” “……” 许嘉川轻皱着眉,不大自然地撇了撇唇角,怔了几秒后才伸出手回握住她:“许嘉川。” 然后立马松开。 授受不亲。 “川川是我外甥。” 方长明笑着拍了拍许嘉川的肩,目光别有深意。 又拉扯了两句,多数时间是方长明在跟项柔聊天,许嘉川在陌生人面前一向话少,不怎么插话。 第一回 合开始。 方长明虽上了年纪,但平时就爱锻炼,身体挺好,和二十多岁的许嘉川过招起来毫不费力。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过招,深知对方的套路和弱点,球场上有敌无友,他们没有互相给对方留情面,杀了个酣畅淋漓才勉强分出胜负。 许嘉川回击的最后一个球擦了线,位置逼仄,方长明挥了个空拍,没接到。 算是许嘉川略胜一筹。 “有长进啊,上回还被我完虐呢。偷着练啦?” 方长明称赞道,挥了把额上的汗,激烈的运动让他有些吃不消,沉重地喘了两口气。 “过奖了。”许嘉川有些得意,扬一扬眉,“我那么忙哪有时间偷练?” “这是责怪我给你指派的工作负担过重呢?”方长明笑道。 “哪敢啊,我还怕你跟我妈告状呢。”许嘉川哂笑,轻轻拭去额角的汗,捏住网球,“再来一次,这次我不会留情了啊。” “留情?”方长明冷冷一笑,“是我给你留情了才对。毛头小子,净会说大话!” 于是下一轮比拼开始。 项柔全程一直坐在旁边观战,直至交战进入白热化阶段,她也替许嘉川捏了一把汗。 方长明为人一向狠绝,在球场上就能看出,饶是打球这样的小事,只要沾惹了胜负欲,对自己的外甥也不留情面。 每个球都运足了力道施以回击,而许嘉川接的非常稳,回击之时也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和套路,不过,略有些吃力罢了。 意料之内的,是许嘉川败下阵来。 最后一个球擦到了球网边沿而改变了轨迹,来了个措手不及,许嘉川犹豫了一秒,挥拍慢了,球没落到球拍中心,擦着球拍落了地,随即方长明发出了畅快淋漓的笑声。 “打球跟做手术一样的,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犹豫。再练练吧。” 许嘉川咬紧了牙,不愿落败:“再来!” 方长明很赞赏他这种精神,不过刚才一回合让他也伤了些元气,挥了挥手:“行了,你去歇会儿吧,我和小柔打一会!” 和小姑娘打球应该没有跟许嘉川这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打起来累。 项柔笑道:“方叔叔,我好久没打了,已经不太会打了。” “以前会打吗?” “会呀,大学学过的。” 方长明笑了笑,面向许嘉川:“那,川川,你去陪小柔练一会儿?” “我累了,不想打了。” 方才的狠劲儿消弭殆尽,许嘉川立刻婉拒,抖着一身汗过来坐下,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咕嘟嘟地灌下。 项柔有几分尴尬,顿了顿说:“没事的,方叔叔你陪我打会吧。” “也行。”方长明圆着场,埋怨道,“川川就是脾性别扭了点儿,不是讨厌你啊,小柔你别放心上。” “没事的。” 清凉在喉间飞窜,压灭周身沸腾的热意。 吞咽一番,他支着肘,垂头盯着塑胶地面,有些出神。 方长明和项柔在切磋过招,许嘉川坐在一旁只顾着喝水,没多久一瓶就见了底。他还是觉得口渴,压不下喉咙里那团火,起身去背后找垃圾桶,抬脚要出去买水,一转头的瞬间,瞥见咖啡厅里坐着林蔚和蒋一頔。 他微微一愣。 与她视线交缠。 林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抿了抿唇,心底思绪繁复。 不知她坐在这里多久了。 他疲惫渐消,跟方长明知会了一声,借由出去买水,绕进了咖啡厅。 林蔚的目光一直跟着他进来,最后面无表情地挪向他身后的项柔,脸色越来越沉。 场地里的项柔夜下意识地望向他离开的方向,同时看到了林蔚,唇角的笑容也消失了。 “啊——”蒋一頔见许嘉川进来,叫了一声,比林蔚还要兴奋,“许嘉川,你快说,里面那个女人是谁?” “……” 他其实很想解释,可是也不认识。 如果解释是舅舅朋友的女儿——那这层关系也太复杂了。 他说:“不认识。” “不认识就能一起打球啊?”蒋一頔对这个答案颇为不满。 许嘉川拉开林蔚身旁的椅子坐下:“不是去买东西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蒋一頔还在跟里面那个女人的身份较劲儿,鼓着腮帮子,猜测道:“别是什么,介绍给你的相亲对象还是什么的吧?” 许嘉川沉默了。 你别说,蒋一頔这人,对自己的事儿向来一根筋,没什么脑子和情商,对别人的事却是一万分的敏锐,一开口就是字字入肉。 就跟开了天眼似的。 “……” 这句话一说出来,许嘉川更不知道怎么接了。 林蔚一直没说话,听了蒋一頔的话,终于把目光从场地中的项柔滑向坐在身旁的许嘉川,望向他时,眉梢稍有一丝笑意,指了指里面,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打球。” 蒋一頔:…… 许嘉川:…… 诡异的缄默在三人之间流淌。 第49节 大家都不知道林蔚这一出从哪儿来。 许嘉川轻笑着打量着她的装扮,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运动鞋上:“鞋子可以,但是你不穿运动服,能施展开吗?” “没事啊。” 她依然笑着。 她的笑容,颇有些阴恻恻之感,让面前的两人没来由的脊背生寒,总觉得她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蒋一頔问:“蔚蔚,你会打吗?你别出洋相了啊。” “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就盼着我倒霉呢?”林蔚没好气地瞪蒋一頔,“我怎么不会打了?我大学时体育选修就选的网球。” 并且,那时的她常与项柔过招,杀个你死我活。 许嘉川听她这么说,兴致盎然。 林蔚从前也算是个运动细胞发达的姑娘,经常参加学校运动会,他倒是没有轻视她的勇气,反而很是赞赏。 他起身说:“那走吧,我办了这里的卡,过去开两张票就行了,正好咱们用一个场地,还不用排队了。” 进入球场时,项柔刚好和方长明杀了一个回合下来。 方长明明显手下留情了,让了项柔几个球,项柔多年没握球拍,也稍找到了丝感觉,才和方长明分享着喜悦,转头看许嘉川进来,准备搭话,见身后跟着林蔚,脸色沉下。 她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嘉川出去一趟带了两个小姑娘回来,方长明大为不解:“川川,这两个是……” “叔叔好,我是林蔚。” 林蔚乖巧地笑着打招呼。 她想起上回钱雯芝说小时候就见过她,所以想来方长明应该对自己有印象,所以主动自报家门。 方长明果然想起了她:“啊,是那个从小和川川一起长大的小丫头吧?我以前老听川川妈提起你。” 方长明对她印象很深,上下打量着她,啧啧感叹:“上回你钱阿姨跟我说起你,说你一下子长大了,变漂亮了。多少年没见啦,都变成出挑的大姑娘了。” 林蔚乖巧地笑了笑,轻觑脸色愈发难看的项柔一眼,悠悠收回目光,又介绍蒋一頔:“这位是我朋友。” “叔叔好。”蒋一頔也甜甜问好。 许嘉川分明从林蔚这幅乖巧的模样下看出了一丝狠戾,只是一瞬,不动声色地滑过她的眼底,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转头还咧嘴冲他甜甜地笑。 ……这可是个藏着尖牙的小白兔。 让他真想按住她的头狠狠地亲一口上去,灭灭她的气焰。 许嘉川哽了哽,干咳一声说:“就,偶然碰见她俩了,咱们三个人玩也是玩,五个人也是玩,还热闹,就一起吧。” 方长明虽今日意不在此,但有个许嘉川认识的人也好,不至于他和项柔面对面的时候太尴尬,还活跃气氛,点点头答应下来,把球拍放在一旁,坐下说:“那用我的球拍吧,我也累了,我去歇会儿。” 许嘉川想起来:“我今天带了两只拍。” 说着从自己包中拿出一只递给林蔚,抛去一个眼神,好像在说:“好好表现。” “……” 林蔚也不知他为什么会透露出这种信息给她。 难道他,看出了自己对项柔的敌意? 才疑惑着,他偏过头,低头在她耳畔:“赢了有奖励。” ……奖励? 什么奖励她真不知道,倒是他这轻飘飘的一声,声线极低,又沉缓,让她浑身过电一样,泛起了一阵酥痒。 他轻笑着放开她。 方长明指了指一旁很久插不上话的项柔,说:“川川,你陪小柔练练吧,我刚才和她打了一会儿,应该找到感觉了。” “方叔叔,我来吧。”林蔚突然说。 “林蔚……”项柔睁了睁眼,颇为不解。 林蔚始终笑着,对项柔说:“正好,咱俩好久没打了,是吗?” 方长明问:“你俩认识?” 许嘉川和蒋一頔也很不解。 从林蔚莫名其妙要进来打球,看到她面对项柔时,又是这样一副把浑身的毛都竖起来、颇有攻击力的模样,他们就心存疑惑。 “我们是大学同学。”项柔尴尬地笑着解释,似乎不愿提起这层关系。 方长明连连称巧,一转眼的功夫,项柔已经绕到场地的另一头去了,和林蔚只有一网之隔。 林蔚今天倒是穿对了衣服。 下班后她特意换了身宽松的再回家,为了方便开车还换上了运动鞋,没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却足以应付此刻的情况。 大学时代,项柔和林蔚的关系因为晟夏的缘故素来不和,人尽皆知。 项柔喜欢晟夏轰轰烈烈,颇有种到了黄河也不死心的精神,在林蔚还是晟夏准女友的时候,她横刀插足,甚至还对林蔚大放厥词:“林蔚,我跟你打赌,晟夏最后选的人一定不是你。” 轻狂的厥词,现在想起来真是幼稚又可笑。 林蔚都不知道是该称赞她的勇气,还是唾弃她的幼稚。 项柔料准了这一点,算是赌赢了。 可她也输了,晟夏最后谁也没选,包括她。 她曾在晟夏身上下了那么大功夫,几近痴魔。 晟夏有张欺骗人的脸,热爱游走在对他有爱慕之情的女人之间,有玩弄女人的手段,最终落得一场空欢喜的,不是林蔚,而是她。 林蔚比她认清现实得早,林蔚也从不跟谁比可怜。 但是在这件事上,项柔比她可怜一万倍。 项柔现在还待在晟夏身边,名为助理,但是林蔚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思绪飘回,这一边,似乎她们又回到了大学的体育课堂上。 偌大的网球场,错综的白线将球场切割成不同的区域,色块分明,在她们眼前不断地交织变幻。 项柔有一刻的恍惚。 看着林蔚,越觉得自己不曾认识过她。 而林蔚也有这种感觉。 她已然不再是曾经那个战战兢兢,迫于项柔强势的气场,球都拿不稳的小姑娘了。 现在她身后的人,是许嘉川。 不是给不了她安全感的晟夏。 是让她足够拿出底气的许嘉川,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自己身后,对她从不抛弃也不放弃的许嘉川,是给予她万倍呵护与温柔的许嘉川。 他就坐在她的身后。 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项柔暗暗地咬紧了牙,也想到了一些当年十分不痛快的往事,捏紧了球,高挥起手臂—— 出球十分迅疾而有力,卯足了劲儿和林蔚较量。 林蔚接住了。 接着,施以回击—— 网球擦着网边直直穿过去,项柔提起手臂,又一次牢牢接稳,有几分吃力,气有些喘不匀了。 林蔚越来越认真,也愈发地冷静。 几番较量下来,彼此难舍难分,旁人看得酣畅淋漓,蒋一頔在一旁不适宜地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方长明连声称赞。 很少能看到女人把网球打得如此酣畅。 许嘉川微微颔首,唇角漾着笑意,望着球场的情况,始终一言不发。 网球穿梭之间,项柔看着林蔚,有那么几秒的放空。 想起那些年她们因为晟夏从朋友变成了敌人,这些年敌意逐渐淡去,成了与陌生人差不多境地的半熟人,又在此刻,再一次针锋相对。 她是没想过许嘉川居然会跟林蔚认识,看起来还关系匪浅。 她不过只是听爸爸说起方叔叔要介绍自己的外甥给她认识,她也多年未谈恋爱,觉得来见一面也未尝不可。 谁知遇见了老对头。 在她思考这些问题时,最终,最后一个球落在她身后。 蒋一頔发出了尖叫,激动地呐喊。 这场没有硝烟的较量酝酿到这会儿,谁都看得出她们之间的电光火石。 项柔捡起球,缓缓地站起身。 当年,在她对面捡球的人是林蔚。 那时候的林蔚,沮丧地走到她面前,把球递给她:“愿赌服输——项柔,我已经不喜欢晟夏了。你喜欢的话,我让给你。” 此刻—— 林蔚转了转发虚的脚腕,走上前一把夺过项柔手中的网球,给她一个近乎挑衅的冰冷笑容,拿球拍指着不远处的许嘉川: “他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 女人之间的战争真可怕。 蔚蔚:奖励呢!奖励呢! 川川:奖励啊,下一章啊~ 第50节 第38章 奖励 ... 网球俱乐部内有简单的淋浴设施, 打完网球,时近九点, 整个场馆空空荡荡, 人也快走光了。 许嘉川冲了个凉出来, 甩了甩湿答答的发, 一晃眼的功夫, 在男女宾共用的中央走廊看到林蔚在吹头发。 她抬起手抖开湿发, 头顶的光洒下, 那截纤细白皙的手臂,像一块莹润无瑕的璞玉。 她是齐肩发,微卷,看起来烫了有一段时间了,已经长过了肩, 没过肩胛骨, 未吹干的几缕湿答答地贴在她的白色t恤上, 印出一道道水痕, 打湿了她的肩头。 “林蔚。” 他在不远叫她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吹风机轰隆声, 噪音极大。 她没听见。 “林蔚。” 依然没有回应。 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动作迟缓, 看起来在发呆。他走近了, 贴近她耳边,轻喊一声:“林蔚!” 她的心脏陡然一跳,“啊”的叫了声,差点把手中的吹风机甩出去。 手腕的力道随之一拧, 风势陡转,风口对着他的脸轰隆隆地喧嚣起来。 温度不高,贴得也不是很近,一股温热的风自风口喷薄而出,反而让他很是舒适。 他顺势抓过她的腕,闭上眼,感受风从他脸颊肆意掠过,唇边扬起惬意享受的笑,低沉的声线穿透吹风机的噪音,笑着说:“就这么吹。” 她又气又想笑,拉着他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拍了拍他的肩。 “那你坐好。” 他乖乖巧巧地坐稳了,她站在他身后帮他吹头发。 他的发松松软软的,微带着丝潮气,风经之处,柔软的发丝在她指间瞬间膨胀,又蓦地被她压下,抖开了,再替他抚顺妥贴。 “想要什么造型吗?”她看他一脸享受,突然好笑地问。 他依然闭着眼,声音慵懒:“你会吗?” “不会。” 她抿着笑,老实地说。 她就是存心逗他罢了。 顿了片刻,他突然说:“过来,帮我吹吹前头。” 她怔了怔:“……啊?” 尾音还没咬断,他的胳膊反挥出去,紧紧扣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拉到他眼前,睁开一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笑意荡漾,一字一顿地说:“给我吹刘海。” 像个撒娇的孩子。 她脸上有些烧,轻“哦”一声,风口一转,对准他的前额,他却立马把她的手按下去,夺过那吹风机,关掉扔到一旁。 “……”她轻轻眨眼,很是不解,“不是,你让我帮你吹吗?” 他狡猾地笑,咧开一嘴白牙:“你吹啊。” “……?” 她又要碰那吹风机,被他立马按住。 他一副无赖到底的表情,惹得她连连失笑。 她深感无奈,这才用手捧住他的脸,把他的头向上扬了扬,轻呼一口气,吹了下他的刘海。 那一撮刘海儿才被她吹得飘起,他便反势攫住她的两只手,按住她的头,在她唇上盖了个章! 她早料到他有这么一出,待他餍足了,放开了她,她才捏了捏他的脸:“行啊你,这就是奖励?” 他扬一扬眉,起身揽过她往外走,神神秘秘地说:“当然不是。” —— 九点刚过,整个网球俱乐部已经快走空了,也难怪他们刚才在走廊碰面的时候就已经没多少人逗留。 “川川,再去哪儿坐坐?我叫你舅妈出来,去唱个歌?” 从场馆出来,临告别,方长明还想对许嘉川作挽留。 毕竟项柔是自己朋友的女儿,没撮合成也就算了,项柔和林蔚打完球之后一直黑着脸,也没和许嘉川多么热络,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打圆场才好。 “舅妈最近也挺忙吧?”许嘉川婉拒道,“就不去了。” “真不去啦?” 许嘉川摇头:“不去了。” 项柔经由林蔚那事儿吃了瘪,这会儿也挺识趣,劝阻着:“方叔叔,下次吧。” “那行吧。”方长明无奈,看他们目前是没什么进展了,只得点头,四下看了一圈,顺口问,“对了,林蔚那孩子呢?” 许嘉川想了想答:“她先去外面了。” 刚才从里面出来,林蔚说她先和等在外面的蒋一頔出去一趟,一会儿去外头的停车坪等他。 许嘉川下意识地透过大落地窗望了望外面的停车坪,这块儿灯光设施做得不好,周遭都黑漆漆的,深夜洞洞处,万物如迷,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 正是疑惑时,方长明已经准备和他道别。 “川川,那你也早点回家。我先回去了。” 许嘉川点头。 “你送送小柔?” 项柔赶紧拒绝:“不了,我也开车来的。” 方长明抿了抿唇,才想走,又道:“对了,川川,你妈妈最近有没有说她身体不太舒服?” 许嘉川眉心一跳:“说了。” 不过,那天妈妈好像是以此为由让他回家的。 方长明说:“前几天她也跟你舅妈打电话的时候,也提起来了。你舅妈劝她来医院做检查,她隔了两天又说没什么事儿了,就是不来呢——我有点儿担心,你回头问问她,实在有什么事了,赶紧来医院检查。” 许嘉川皱着眉,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也有这个打算。 方长明走后,特意把空间留给项柔和许嘉川。 两个陌生人一前一后向外走,一路无话。 他们之间并不熟悉,今天第一次见面因为林蔚的搅局也不太愉快,许嘉川应该也看出了她和林蔚的关系不大和睦。 想到这里,项柔也不想自讨没趣,主动告别后离开。 出了佳恒广场,他往停车坪的方向走去。靠在林蔚车旁,抽完一支烟,也不见她人影。 打她的电话也没人接,他抬脚准备去周围寻她,走两步顺手拨过另一个电话,谈了两句,笑容愈发灿烂,再一抬头,看到林蔚在路口与蒋一頔分别,已经往这边来了。 商圈的灯熄了大半,她半个人溺入黑暗之中,轮廓模糊。 越走近了,便能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洗过澡后,就是粉黛不施,眼波流转之间,也有几分灵动,不掩她面容娇俏。 她蓬松的卷发拢在颈间,更添了几分迷离的娇媚。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过来,紧接着注意到她手上的塑料袋,还捕捉到一丝似有还无的药味儿。 他不禁皱眉问:“你去哪儿了?这什么?” 她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去那么久,更没想到在这附近找个药店会那么费劲,她解释着:“刚才打球的时候,脚腕有点不舒服。” 她的脚的确才好,却非要打球。 他心底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说什么,打开手机电筒蹲下看了看她脚踝,微微发肿,估计明天又要严重了。 他神情严肃:“闹呢?脚没好打什么球——明天又严重了怎么办?” 她不好意思地笑:“我回去喷点药就行了。” “还笑?”他横她一眼,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药,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了,是治跌打的喷剂,他的气也消了些,硬声嘱咐着,“回去,睡前再喷上。” 她乖巧地点头:“嗯。” “有空就喷一喷。”他又说。 “嗯,好。” 他顿了顿,微微别开头。 “下次,别逞能了。” “……”她抬头看他,心中暖意融融,轻笑着点头,“好。” 他神情扑朔,眼底盛着几分不解,又有些埋怨,还有些惭愧。 “早知道你还没好,我不会让你进去打球的。” “没事儿的。”她也是一时兴起罢了。 半晌,似是在思考着她宽慰的话,他又说:“你脚这样,别开车了。” “……嗯?” 她又一次不解地看着他。 刚才在球场上,她还抖擞得像洪水猛兽,这会儿俨然成了只无辜的兔子,一双清澈的眼对着他眨呀眨,勾的他都觉得自己也崴了脚,站都站不稳了。 多种情绪作弄下,他咬紧牙,发狠了将她打横抱起,阔步往自己车的方向而去,语气凶狠:“我带你去个地方。” —— 港城天文馆靠近郊区,距离佳恒广场很远,驱车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他开车载着她逆车流而上,把喧嚣的闹市区抛于身后,绕过一段盘旋公路上了山。 场馆地理位置极佳,坐落于一处山包顶端,周围没有巨型树木遮蔽,视野开阔,许是便于观测。 外形呈沙漏状,路灯的照耀下,渡上一层矍铄的金属色光辉,颇有设计感。 第51节 不过四面和场馆入口处都黑漆漆的,时近十点半,理应来说已经闭馆了。 她不禁问:“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他停下车,拉起空档,顺手在手机屏幕上操作。 她又问:“你要带我……偷偷摸进去啊?” 他侧头轻睨她一眼,嗤笑道:“怎么可能?你当我穿山甲呢?” 说完这话,她还在偷偷低笑,笑他形容自己是穿山甲这事儿,他自顾自地打了个电话,交谈两句后,她听他对那边说他们就等在场馆门口,然后挂断。 她微微睁眼,更感好笑:“关系户啊?” “……”他对“关系户”这词儿很是不满。 毕竟他在医院的时候,大家私下里也爱这么议论他。不过如今她说起,却没什么反驳的余地,他的确是利用了关系才能这个点儿带她来这里。 他指了指天文馆:“我朋友的。” 她有心打趣:“哦?你朋友是外星人?” 他更气了,俯身过去,一只手扣住她的脸,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光滑的皮肤,软绵绵的,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尖儿也顿时软了。 明明是想表达自己的气愤,这会儿却半分火气都没了。 车窗开了半,窗外飘进来的夜风,夹着他微凉的气息,一阵阵地扑在她面庞上,甚是清冽。 她依旧笑得很是无赖,故意挑衅:“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于是,他的凝视又变成了凶狠的瞪视。 “你这伶牙俐齿跟谁学的?” 他简直有一种冲动,一种带着火的燥动—— 想把她平日里故作无辜乖巧的皮囊揉碎成体无完肤,让她露出这样狡猾无赖的真实面目,再把她按住,狠狠地吻到餍足。 “不好意思,自学成才。” 她顺势勾住他的肩,贴近他,惹得两侧的胸膛热烘烘的,即将贴合到一处—— 蓦地—— 他们的车窗被叩响了。 来人是夜晚在天文馆的值班人员,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面容和善,透过车窗看到里面交缠的景象,干咳一声,似乎有些抱歉打扰到他们,顿了顿后,对许嘉川说:“正门是电子锁。你们把车开到后面,有个侧门,从那里进去。” 许嘉川点头照做,这边她却不情愿放开他,扔勾着他,心底疑惑越来越重,忍不住问:“你神神秘秘的搞什么?要带我参观来啊?” 他抿着唇笑,没说话,把车停下,和她一起下车从侧门绕了进去。 侧门与天象厅连接在一起,绕过一个楼梯拐角就到。 那位值班的大叔已经好心为他们留好了门,他揽着她的肩和她一起进到里面来,仔细嘱咐她小心脚下。 一路蹭着光滑的地板到了天象厅中央。 接着—— 头顶蓦然一亮! 她下意识地抬头,不禁“哇”的一声叫出声,心都跟着颤抖! 天象厅顶端呈半球状,比十七中的天文台不知大了多少倍。 头顶陡然亮起之时,巨大而透明的玻璃罩外涌出一片星河灿烂,斑斓的银河静静地在上方流淌,大大小小的星球在错综的星轨里缓缓浮动。 满头星光,甚是壮观。 “许嘉川——这什么啊!” 虽知道这是虚拟的宇宙景象,但她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无法克制地叫喊出声。 简直太惊喜了! 她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这里,不过那时的旧天文馆没这般高端现代,用的还是老化的设备。 那时候成像技术也还不完善,天象厅里的景象远没有现在这么壮美,加之时日久远,她已经忘了当时看到的心情。 他也仰望着那片灿烂星空,笑道:“给你的奖励啊。” “奖励?” 她又惊又喜,迎着一片星光,回头看他。 他的眼里似乎也有星光,落染了这灿烂,有光芒静静浮动。 “这家天文馆现在是我朋友负责在管。”他解释着,“不过我们不能待太久,十二点之前就要离开。” 她丝毫没被离开的时限影响,仰视那片璀璨星河,连连感叹。 “为什么是十二点?” 她立马想到,他应该早就有带她来这里的打算了。今天他们偶然在佳恒广场碰面,他肯定因此临时变更了计划。 那,原计划要什么时候带她来?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亮出屏幕,时近23点。 他低头修改了几个设置,再次伸到她眼前。 00:00。 “林蔚,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qaq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暴哭!川哥太苏了啊啊啊 第39章 靠近 ... 生活繁忙, 疲于奔命,加之人上了年纪, 身边又缺少关心体贴自己的人, 日常生活被繁忙的工作和数不清的琐事充斥, 连自己的生日这事儿都会忘记。 林蔚出生于九月, 典型的处女座, 有时候略有些龟毛, 爱计较得失, 不过她却没怎么计较过自己生日,浑浑噩噩地度日,她也不爱同人交心,身边唯一能算得上推心置腹的朋友只有蒋一頔,这些年, 到了自己的生日, 都是父母发来微信祝福和红包, 或是和蒋一頔一起出去喝点酒庆祝, 今年更是不知怎么就忘了。 已经有很多年, 没有人当面对她说过生日快乐了。 有时候, 生活需要仪式感。 需要有个人, 替你记住这些重要的日子, 给你意外的惊喜。 那个人会让你觉得,过生日也是一种仪式,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而不是接近于某个年龄的岁月丧钟。 此时, 身处天象厅,头顶是广袤无垠的宇宙和静静涌动的灿烂星河,面前的人——给她这个惊喜的人,让她觉得来日可期的人,是许嘉川。 这么多年,时光的洪流将他们阻隔而开。 曾经,他们站在时光的两头,日渐远离;如今,两颗心逐渐靠近。 她自认为他们之间跨越七年的距离足以让一切都变得陌生,让这些生命中的细微之处和一些具有仪式感的日子变成时光隧道的尘埃,落定到不知名的地方,逐渐被搁置,最终被遗忘掉,再也不会想起。 思绪翻覆间,他指着头顶上的其中一颗行星,突然说:“林蔚,那个就是水星。” 水星。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和他趁黑摸上十七中的天文台,她对天文望远镜中的景象大感失望,还俏皮地问起他是否能看到水星。 他遗憾地说学校的天文望远镜倍数太低,并看不到。 于是,他今天就带她来看水星了。 虽然是技术成像,不过还是让她万分欣喜。 她抿着唇角轻轻地笑:“今天这事儿,你计划多久了?” 他的目光从头顶那颗行星移开,平静地说:“本来想明天晚上,看完电影带你来的。” 看来的确是计划很久了。 她问:“你一直记得我生日啊?” “记得啊。”他说,扬出手臂揽过她的肩,又指了指宇宙银河,“你上回不是说想看水星吗?我就带你来看了。虽然,不是真的。” 他有些遗憾。 她只是无心说了这么一句而已。 他却记了这么久。 蓦地,他感到肩上一沉。 她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头,说话的时候有轻微的震感,颤得他的心也跟着发抖。 她说:“谢谢你啊,许嘉川。” ——谢谢你,一直记得我的所有所有。 “这又不算什么,道谢就太生疏了吧?”他哑笑着,“其实我是想明天晚上给你个惊喜的。” “已经很惊喜了。”她说着,鼻腔酸涩,眼底发潮。 似是不愿再被这样的情绪牵绊,她倏忽放开他向前走去,站在这处空间的另一头。 她沿路边看边走,时不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声,像是个见到新奇事物的小女孩儿。 他站在不远,斜斜地靠在座位旁,看着她那雀跃的模样,自己也被感染,笑道:“可以多看一会儿。这次看不够了,下次我们再来。” 她来到他刚才指着的那颗星球下,抬头指去,回头时眼睛发亮,染上一片星光,她说:“那个就是水星吗?” “对。”他点头,“水星是太阳系内四颗类地行星之一,也是太阳系内最小的一颗行星,你看啊,它个头不大。但是,它也是离太阳最近的一颗行星,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比它距离太阳还近的。” 犹记得那晚,她还提到了《水星记》这首歌。 他当时解释说,这首歌是用水星暗喻人之间渐行渐远的关系,明明靠的很近,却最终趋于远离。 亦近亦远。 她伸出手勾画着水星所在的星轨,在空气中绕着圈圈,想起他上一次的话,自顾自地补充说:“它的轨迹是椭圆形呀——虽然和太阳最近,但是会从越来越近,一直到越来越远——你说的,亦近亦远。” 他笑着:“除了冥王星,水星的轨道最扁。”说着又用手作出比划,“你能想象到么?所以它在运行的时候,时而离太阳最近,时而会离太阳最远。” 他来到一处操作台前,按动一个按钮,头顶星河的涌动也快了,行星们都绕着太阳转了起来,很是生动。 她盯着围绕太阳旋转的那颗漂亮的星球,惊呼着:“我看到了!” 第52节 小小的水星,不断地接近太阳,又不断地远离。 对于太阳来说,它就是如此,从越来越近,到越来越远,周而复始,亦近亦远,无可奈何。 她突然叫他:“许嘉川。” 如此轻飘飘的一声,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因了短暂的沉默,故而显得非常突兀。 他怔了怔,鼻音略转:“嗯?” 她再一次指了指水星,忽地没头没脑地问:“如果,你是这颗水星,你要怎么想办法接近太阳?” 莫名其妙的问题让他不禁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拟人一下嘛。”她回头笑着,声线轻缓,很是温柔,“你想象一下。” “我不要做水星。”他想了想说,声线扬起,万分坚定,“我要做太阳。” “嗯?为什么?”她很是不解。 他指着头顶的星轨,和最中央那个发光发热的天体:“我要做那个太阳,水星离我最近的时候,我就会紧紧抓住它。” 她眉眼带着笑,抿抿唇,看着他不说话了。 两道视线交缠,缠出一团火。 良久,是她先开口,轻声说:“那我,就做那颗水星吧。” 他先是一怔,随后唇边绽出笑意,眼底漾着一滩柔水,向她伸出了手臂。 “蔚蔚,过来。” 她毫不犹豫地抬脚,向他,很快地,很快地跑去。 速度之快,像是要把那七年,全都抛在身后。 带动风,带动不可言说的温柔,带动所有潜藏已久的感情,把他们之间的裂痕一点点地,一步步地,填补完整,把深沟断壑填平成坚实的土地,让他们再也不用畏惧其他,再也不用心有顾虑地靠近彼此。 一团柔和的气息扑入他怀,她软软地靠在他胸膛,能听到他心脏惊喜地跃动。 “我来做水星。这次就换我走向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蔚蔚,过来。” 哈哈哈,感觉用水星和太阳比喻蔚蔚和川川太贴切了。 一个时而靠近,时而远离,一个永远发光发热守护她。 也希望你们有个能一直记得你们生日的人存在,无论你在哪里,你高兴还是难过,都会在这一天给你惊喜。 你在他的眼中,永远是个娇俏的小姑娘,无关年龄,无关过往。 第40章 上火 ... 零点一到, 林蔚照例收到了家人的祝福短信,还有蒋一頔的。感动在心内积淀, 一一回复后, 许嘉川也已载着她到了她家门前。 光是在天文馆的那次亲密拥抱, 就已经把心意揉成通彻明了。这会儿他跟着下来, 水到渠成一般, 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捏在自己掌中, 柔柔软软的,心都皱了。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这样自然亲切的牵手,所蕴含的情意,胜得过一次来势汹汹的亲吻。 他背靠在车门上, 轻轻地拥住她。 就这样, 拥抱了很久, 午夜的风凛冽得有些无情, 她常怕冷, 与他在一起时, 又习惯了他火炉一样的拥抱, 只能一个劲儿往他怀里窜, 柔柔弱弱的,像一只小动物。 她的手放在他腰腹上,再往前探了,静静地环绕住, 平实僵硬的触感,纠缠着他的腰,抱紧了,死也不想松开。 他沉缓的声线在她头顶上方飘:“明天我休息,晚上我去接你下班,你还想去哪儿?” “不知道。”她摇头,发丝在他胸口绕着,绕成乱麻,如何也理不开,隔着衣料,轻柔地在他胸膛上磨蹭,心潮难安。 “明天你休息?”她又问。 这话他刚才才告知她一次,不知怎么又问起了。 “嗯。” “走。”她放开他,反手拉过他的手,牵着他上楼。 “林蔚。”他低声喊她,步伐重了些,带过几分抗拒。 她没管,一直牵住他。她的手比他的要小很多,扯住他的手掌,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月光印下来,白瓷一样,凉丝丝的。 他挪开视线,这边已经被她拉着上了一层台阶,他终于收手,步伐凝住,定声问:“去哪儿?” 她回头笑:“来我家。” “太晚了。”他说,喉结翻滚,很犹豫。 他尝过她的厉害,也尝过她的妩媚。 上回她在他家,她拧着他拽着他抱着他,紧紧地贴合住他,就是不肯撒手放开他。 要和他至死方休。 他从小就知道,林蔚这姑娘,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平日总一副无辜可人的小模样,真正凶狠的时候,就是一只来势汹汹的洪水猛兽,较量起来,任何人都奈何不了她。 她有一股不仔细留心,便会被忽视掉的狠劲儿。 想了一路,下意识的行为骗不了人,他已经跟着她上了楼。 他心内燥得很,步伐不自觉快了些,步子又比她大,先一步熟门熟路地找到她家门口,她跟过来刚拿出钥匙,抬头晃他一眼,轻轻地笑了:“挺熟呢?” “……”他皱眉,凶狠了些,“我又不路痴。” 她很轻快地嗤了一声,心情很好,开门进去,边在前头说:“那你以后常来。” 她家有股很淡的栀子香,似乎是清新剂,他又看到阳台飘飘扬扬的几件衣服,便又思索或许是洗衣液的味道,像她身上的香味。 他跟着进来,注意到玄关处的那双男拖,低头时有几分怔然,再一抬头时,她已经换好了拖鞋,站在他身前,笑盈盈地指着:“换上。” 他便照做。 上回来她家,蒋一頔说这是给她爸准备的。 他想多想,却也没法多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她撒下他,奔去阳台收了衣服,随手扔在沙发,顺便烧了开水,再转身时叫他坐在她旁边,她自己也跟着坐定,拿出今天买的跌打药向脚腕喷了喷,一手扶着他肩,柔柔地向他身上靠着,他作势扶住她,嘱咐着:“一会儿睡前再喷一次。” 她说:“我不想睡,最近有点儿上火,眼睛涩。” 他一怔,在她家,孤男寡女的,这会儿觉得自己也有点上火了。 她话还没说完多久,已经替他倒好一杯水。 这种情况下倒像是在装模作样,做一些表面上的待客之举,消弭他们之间静静流淌的暧昧。 末了,她从桌子下抽出几张纸,手机切了几个页面放到他眼前,半蹲在地毯,手肘撑上他腿面,坚硬的触感顶得他的皮肉有点儿痛,他一阵阵皱眉。 她露出小白牙冲他扬脸笑,指了指纸和手机的画面和文字:“十一有空吗,咱们出去玩儿?” 原来这才是叫他上来的目的。 地点在距港城约五百多公里以外的一处景点,名为“桥镇”,山清水秀的,并有古村落,较原生态,还有小片牧场,加之一片很大的淡水湖泊,山野之间葱葱郁郁,适合度假旅游,一到节假日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就去这里吗?”他问,“不过秋天怪冷的,没夏天去好玩儿。” 她点头,“那你想去别的什么地方吗?” 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便没有说话,看她莹白的指尖在纸上来回摩画:“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和蒋一頔一起去的。” “自驾?” 去那里只能自驾,五百公里开大半天车就到了。 “嗯。”她应着,“不过我那车跑不了长途,蒋一頔的是suv,差不多。” “我开我的吧。”他做了决定,转而问,“为什么突然想去这里?” “上次你不是跟我说你去挪威那事儿吗,我也好久没旅游了,上回还是我大学毕业,就计划了这事儿。” 他想了一会儿:“那蒋一頔,还去吗?” “我还没跟她说加上了你。”她沉吟着,接着一扬脸,笑容愈发浓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勾人似的,“不过,你可以问问喻远航?” 这倒是个好办法。 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蒋一頔夹在中间估计挺不舒服,叫上喻远航,正好四个人,喻远航这人一向热闹,两全其美。 他的目光滑到她脸上,顿了顿道:“挪威,以后我带你去。” 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双肘支在他腿,捧着脸,笑意荡漾。 “找个雪天?” “嗯,可以。” 她又笑:“听大叔在雪中弹吉他唱歌,再去你说的那个,什么有老鹰的地方,还是精灵什么的。”她当时听他说,只记住了这两个词。 “好。”他笑着点点头。 与她计划这些事,觉得一切都有了盼头,来日可期。 她不说话了。 就这么,平静地眨着眼,把他心里的涟漪一层层推开了。 她的肘还顶着他的皮肉骨头,质感坚硬,笑问:“你这么捧着脸,抬头看我,不累?” “累。” 语气柔柔软软的,像是撒娇。 且娇且嗔的一个字,揉住他的心,像她胳膊肘的力道,按了再按,顶了再顶,他低呼一口气,一手抚过她尖俏的下巴,语气危险又暧昧:“平时也敢这么放一个男人来你家?” 那力道越箍越紧,她像个小猫一样顺着他腿面爬上去,勾住他的颈,笑得娇俏又可人。 “你要失望了——你是第一个。” 许嘉川认为自己的直觉没错。 从前,他就觉得林蔚是只长了尖牙的兔子,暗藏杀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出自己的杀手锏,自七年前除夕夜的那次交融,她发了狠地把他狠狠按在床上,他人高马大地被她蜷制住动弹不得,窗外烟花燃起,他满脑子噼里啪啦之际,想得最多的,是她怎么有这番凶狠的模样。 她手盘住他脖子,手指勾着他耳后的发,有意撩出火来。 第53节 一圈,又一圈,他再也按耐不住。 几经试探,他放肆地寻到她的唇,再反应过来,他的舌尖已经摩挲着口齿的位置同她交缠在一起。 其实,在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从没跟任何人接过吻。 晟夏也没有。 如果更早了推算,她的初吻是在七年前,那个醉得一塌糊涂的晚上,错把他当成了别人。 七年后,他前来讨债。 他要她报答他将她从方行止身边带走,同时他也在肆意地索取,讨回他的委屈。 就像此刻,他炙热的吻劈头盖脸地砸下。在掠夺,技巧虽生涩,却不掩欲.火熊熊。柔软轻轻勾过她的舌,流连忘返,返又流连,交换着气息,在彼此口舌之间流窜,紧密交缠,再也分不开。 没了试探,也没了惶然。 宣泄,索取,掠夺,表达。 她有时候总会想,如果七年前,他们真的发生点了什么,结局会是怎么样? 不过很快庆幸——还好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然覆水难收。 他们只是错过了七年而已。 没有酿成过了不得的大错。 他的掌扶住她腰,吻得她浑身发软,柔弱地瘫在他怀中。 她坐在他腿上,一块炙热的膨胀隔着衣料顶住自己,她一阵颤栗,双腿发软,坐都坐不稳了,腰身软在他掌中,唇上却无丝毫的松懈,热情地回应着他,热烈地迎合,迎送着自己。 从前她只知,爱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就像是一根蜡烛,燃尽自己,落下一抔泪,最后化为乌有,轻贱又卑微,到头来只感动了自己。 现在她知,被人疼着爱着,放在心尖上,是什么滋味儿。 他是拢在烛火上的灯罩,永远在她左右,高大而安稳,对她倍加呵护,免她痛,免她受伤,免她颠苦流离。 一次次地,发自内心地回应,一遍遍地纠缠,最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重重压在身下。两具躯体仍然年轻,却不再彷徨,同他一起陷入沙发里,听他们紊乱地喘息,绕城一团暧昧,拂过彼此的耳畔。 最后,他轻轻啃着她的唇,像是在宣誓主权,烙下属于自己印记。 他眯着眼笑,呼吸沉沉:“你知不知道,不要轻易邀请一个男人来你家?” “不知道。”她嬉皮笑脸。 他略哑的嗓染得她的声音也沙哑了些,搔着他耳膜,一点点地抓出痒意来。 痒得他觉得自己要被揭掉一层皮,把骨子里的那头猛兽开闸放出,把她按在这里,抵在身下狠狠地吃干抹净。 “那我告诉你。”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场狂风暴雨般的吻落下。 两处人影缠绕在并不宽阔的沙发上,几番纠缠,滚落在茶几下的地毯上。沉落下去之时,他小心地扶住她的后脑,免她磕伤。 都这份儿上了,他还为她考虑,她的头枕在他手心,吃吃地笑,咬了下他的唇。 “就这样?” 不轻不重的力道,他暗嘶了声:“你太小瞧我了。” 逼仄的空间把他们牢牢钳制住,蜷紧了,她便被他紧紧压在身下,几乎动弹不得。 那块儿坚硬的膨胀抵住她的腿,她不自觉地拧起了腰肢,满眼氤氲,在他身下低喘,沉浮。 混乱地吻着她,听她的喘息嘤咛,他喉中愈发干燥,滚滚而出的一股冲动和快慰彻底迷了他的眼,茫然又渴望。 她将自己向上送去,两条纤细的腿盘勾着他腰。 他命都要没了。 第41章 故意 ... 她总是这样, 惯于勾他,惯于把他的七魂六魄捏在手中, 惯于在他的底线上手舞足蹈。 腰间的力道愈发重了, 绑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强撑着自己放开她, 两道手臂横于她身体两侧, 吞咽一番, 声音低缓, 沉沉哑哑地在她上方飘动。 她抬眸看去,他一双黑色的眸子幽深得触不到底。 “你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 她依然笑着,灼热的目光不急不躁地自他的脸上轻飘飘地掠过。 她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鼻梁,与唇的轮廓, 感叹怎么生得这样漂亮之时, 最终盯住他唇边被自己咬过的地方, 得意地笑了。 一种满足的胜利感。 他的唇略红肿, 头顶的暖色光线暖绒绒地盖在他身上, 周身泛着一层古铜色的光辉。他这样逆光在她上方, 竟然有种神像一般不可亵渎的端庄肃穆。 其实, 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同她更加亲密。 七年前的那次, 他完全可以趁着酒后迷乱跟她将错就错;前几晚那次,他感受到她有意迎送,也可以霸道地发泄;包括现在,他们心意明了, 情投意合,再往下进行,一切仿佛都是水到渠成。 他缓缓起身,按住她的肩将她扶起,抱着她,轻轻枕在她肩头。 刚才还凶狠霸道的一身戾气顿时被抽丝剥茧,褪了个净。眼下更像是一头柔若无骨的乖兽,爪牙都软化,温和的呼吸洒入她颈间,把自己的绵绵爱意熨入她骨血。 “我不想碰你。” 良久后,他安静地说。 他能感觉到她轻轻怔了怔。 ——事实上,这是句万分违心的话。 天知道他多想,他也知道她有多么想。 他也是个生理正常的男人,有再正常不过的情感和欲望需要宣泄,与她多次角逐缠斗,若说没有冲动,绝不可能。 这并不可耻。 她周身的火也被他这话压灭了大半,却没有浇熄。她不会没有失望,但她更多的,能感受到他是珍惜她,感动于他的爱怜。 回拥住他,他将自己也抱得更紧。 “我在英国上学的时候,有一个月的短期实习,我被分在产科。有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怀孕了。英国不允许堕胎的,她哭着说自己那么年轻,她不想生,但是没办法的。让她怀孕的是跟她在bar嗑.药认识的男人,第二天醒来,那个男人找都找不到了,没做措施,就怀了。” 她没说话,嗅着他头顶洗发水儿的香味,心沉了沉。 “我当时想,如果当年我碰了你,第二天我就要出国。你在我家,我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连说了两声“什么都没有”,似怨又似叹,“我当时在英国了,才知道,那就是冲动的惩罚。”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林蔚,那时候你心里没有我。我如果碰了你,我算什么?” “其实做哪科的医生,无所谓。当时也是稀里糊涂地上了医大,然后又糊里糊涂地听了我舅的话,去了国外念书。回来后,又是家人安排,安排我去医院上班。”他苦笑,“去产科也是当时的实习成绩不错,正好我舅妈说三院产科缺人手,男大夫其实在产科很重要的。力气,耐力,心力什么的,都比女大夫强一些。” “我每次看到那种,二十多岁,二十出头的年轻妈妈来生产,我就会感叹,七年前我不碰你,是对的。我承认,我的确后悔过我没碰你,这一点上我挺禽兽的吧。但是工作的时候,看到她们,才能提醒我自己,不碰才是最正确的。” “我不想你受苦……当时你也在读大学。而且,国内不比国外。” 他在暗示,如果七年前他们之间发生点不该发生的,她可能会因此受到巨大的伤害。 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 “我活了这么多年,最是这些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仿佛就是,在按照别人给我铺的路,一步步地走,虽然踏实,却漫无目的。” 最后,他说完,静默良久。 心底既苦涩,又感激,多种复杂缠绕,揪紧了,她有些窒息。 她其实很想说,是他心思过于缜密,想得太深远—— 但,仔细去思量,他说的并没什么错。 甚至句句在理。 她张了张口,轻声地问:“那现在呢?” “现在也没什么目的。”他回答得很快,摇了摇头,良久后,侧过头吻了吻她耳后的皮肤,“就想陪在你身边。” 她的心被撕扯得更开,涌出一滩柔水。 她忽然放开他,柔和地注视着他,满目柔光沉落,全是他的倒影。 接着,她微低下头,反客为主,像只渴水的小鹿一样啄吻着他,他才说完一席话,心内如同被掏空,这会儿却又被这来势汹汹的炙热填满了。 他进来时就脱了外套,运动衫在网球俱乐部就已被换下,这会儿一身铅色衬衫被她柔软的手揉皱了,把他的心也抓出一片褶皱,燥热的火一路从腰间烧到喉。 她一手还捏着他胸口的衣料不松手,开始自下向上解他的纽扣。 灵动的手指自襟口穿梭,一路挑开到他胸口那粒,掌一翻,触及到他前胸紧致而光滑的皮肤。 炽热,坚实,滚烫,她指尖一阵颤栗。 他亦低头去看自己,同样温灼的呼吸沿着她领口洒入,掠过她锁骨,羽毛搔着一样,泛起酥痒。她心底的一团火也自此开始蔓延,与他几番纠缠下来,转眼之间褪掉了自己上衣,同他赤坦坦的胸膛毫无阻隔地相觑。 他双耳发热,轻轻阖眼。 她前胸虽有内衣衣料遮蔽,他却还是不敢直视期间,敛低了眉眼,别开头。 她蓦地笑了,捧住他脸,强迫他直视自己,低声唤他:“许嘉川。” “……”他有些怔然。 她身上的香气烘出温热,气息阵阵扑来,同她的手一齐包裹住他脸,酥酥麻麻的,她的语气却极其坚定,不容置疑:“以后,你只许喜欢我一个人,知道了吗?” “……?” 他一时无言,目光轻掠,强迫自己只看着她的脸,愈发不解。 她笑容挑衅,眼底燃着火,最后全都化成了他的倒影,露出自己平日里隐藏极好的小尖牙:“听见了吗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他突然咧开笑意,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线,嗓音沉沉的,笑着问:“林蔚,你这是在跟我表白?” “……嗯?”她鼻音轻轻淡淡,点一点头:“是啊。” 他不喜欢她这样牙尖嘴利,强迫自己故作很强势的模样。 他就爱她软绵绵地瘫在他怀里,是个百分百柔弱的小女人,没有一丝一毫尖锐之气,倚在他胸前,任他索吻,再满面娇羞低喊他名字,于紊乱的喘息中向他告饶,再带着渴求依附于他。 第54节 他是个男人,应该把她呵护于手心才是。 他要做她的壁垒,她的铜墙铁壁,她僵硬的外壳,自此之后,她在他面前不用逞能,不用故作坚强,能够安安心心做个柔软的小女人,不用担忧自己的行径会显得多么矫揉造作。 “你这也算?”他嗤之以鼻,“你会表白吗你?” 她登时不悦了:“那你会?” “我会啊。”他眉梢微挑,几分得意从眼底溢出,被她刚才那句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的命令一揭发,平素黯然藏起的那股霸道的劲儿上来了,邪气地笑着,“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啊。” 她似嗔似怪:“什么呀?” 两只小手贴在他胸膛上,没有任何衣料的阻挠,隔着皮肉都能触摸到他心脏。 他按住她的手,似笑非笑:“我教你说啊。” “……说什么?” “你说,我喜欢你。” “……” 她脸上轰地烧起,如今半□□着同他坦诚相对,都没有这般羞赧。 她喜欢蓄谋已久的暧昧,经不住这样来势汹汹的询问。 就像是刚才,说出那句命令一般的,生硬的——“只许喜欢我”,也说不出他这样的,赤.裸的,告白的话。 “说。”他发狠了,轻捏她腰一把,恰好捏到她最痒之处,引得她半弓着身,不轻不重地嘤咛一声,惊弦之鸟般坠入他怀。 他滚热的胸膛像是一块被烧红的钢板,烙得她浑身汗涔涔的。 她扶着他肩,轻轻在他耳畔喘了声。 “我喜欢你。” 他眸光一沉,笑开了,眼底随即浮起几分玩味。 “声音太小,没听到。” “我喜欢你。” 知道他存心作弄,她声音大了些,仍带着丝能化骨的绵软酥感,引得他心口发紧。 “喜欢谁?” “喜欢你。” “我是谁?” “你是,许嘉川。” “那你记住了——”他低声笑道,吻了下她锁骨,盖上烙印似的,继而把她方才的话回禀于她,语气凶狠又霸道,“以后只能喜欢我,知道了吗?” 她故意努着嘴没说话,又气又羞。 刚才还说自己那句不算是表白,那他现在原汁原味儿地回敬她,算是什么? 他又捏她,语气凶恶:“知道了吗?” ……完了,又是那个凶巴巴的许嘉川了。 她乖巧地点头,敛去方才还未全然绽露的锋芒:“嗯,知道了。” 她与他其实有一点是一样的。 他的锋芒与戾气,在她面前不曾多存一刻,一只猛兽也会因她变成乖若无骨的小猫;而她刻意逞能而起的尖牙利爪,在他凌厉的气势之前,抓挠也会变成软绵绵的瘙痒。 他放开她,脸色冷了几分,给她套上衣服,自己也开始系纽扣。 他系到胸口就作罢,一件衬衫被他穿得松松垮垮,吊儿郎当。 黑发也凌乱,随意地散在额上,有种不羁又洒脱的帅气,她边把衣服穿好,边时不时打量他,惊觉他们此刻,很像是事后。 他说想去阳台抽根烟,她盯着他背影,感受到阳台的推拉门被推开,一股肆意的风扑面而来,她裹了裹衣服,静了几秒后,轻声在他身后说:“其实,那个……” “怎么了?”他的声音隔着半开的玻璃门,置若罔闻,有种虚空感。 她声音大了些,恐怕他听不见一样:“我也没打算今晚跟你发生什么。” 他算是听清了她这话,字字嵌入他耳。他一口烟才吸入嗓,差点被呛到,转头瞪住她,声音冷若寒霜:“你说什么?” 明明从进门开始,她就有意无意地引火烧身,故意撩拨,现在轻飘飘地来这么一句,他又气又想笑。 她俏皮地笑开,手脚并用从地上蹦起,边哼着小曲儿边往卫生间去。 “我来例假了啊。” “……” 这句话飘飘忽忽的,跟着他下一口烟,真的把他给呛到了。 他在寒风里撕心裂肺地咳,眼泪横流。 ……真他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  蔚蔚真的是个腹黑闷骚的尖牙小白兔,撩完就跑,撩起火了还不负责。 川川心里苦qaq 话说,这一章解释了川哥为什么留在产科。 其实很深情啦,他也是想一直反思自己,让自己记住自己不应该犯错,提醒自己当年是正确的,不应该胡思乱想。不知道你们能不能get到。我解释的可能有点多了,但是我相信聪明的你们肯定都能懂的。 以后一定给你们开个真车好不好qaq!原谅我呜呜呜呜!! 这几章略慢热了,不过好在两个人已经敞开心扉靠近彼此啦~ 不过他们的故事还没结束,后续还会有进展! 大家不要弃文呀,好怕你们看到他俩在一起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了qaq 第42章 留宿 ... 夜深, 林蔚又冲了热水澡出来,时近凌晨两点。 外头黑黢黢的, 摸不透, 一轮月悬在高空, 照亮阳台的他。 他本就穿了身深沉的颜色, 与夜色融和, 侧身倚在阳台边沿, 长臂搭在冷冰冰的围栏上, 侧颜披拂着月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倏地,一簇细微火光自他掌心跃起,接着唇边染上一点猩红色,一缕青白色的烟飘忽而出, 随即被风吹了个没影儿。 她盯着那虚虚渺渺的烟雾, 也不知他一个人猫在阳台抽了多久。门没关紧, 冷风钻进屋内, 凉飕飕的。她站在客厅, 脚趾冻的发麻, 周身的热气儿全没了。 她过去把整个门推开, 他听到动静, 察觉到她过来,微低了头,见她上身穿着件鹅黄色珊瑚绒睡衣,洗过澡后她皮肤更白, 被这颜色一衬托,娇娇软软,很是可人。 那睡衣略长,垂在她臀线以下,他才注意到她两条纤细白皙的腿光裸着,落在寒风里,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烟气儿窜入喉,他舌根发干,把才抽了两口的烟捻灭掉,问:“你怎么不穿裤子?” 她向后一靠,走几步把自己窝在沙发里,抚摸着冰凉的脚面,边抬头朝他笑:“找不见了。” “那你,穿件别的不行吗?着凉了怎么办?”他如此说着,话尾还在口中回荡,立马想补充一句——“你非要光着腿吗”,吞了吞咽下去,不做声了。 她指指进门的时候从阳台收进的衣服:“我洗好了晾那儿的,没了。” “什么没了?” “睡裤。”说罢她跳下沙发,随便在沙发上那团衣服里抓了一番,接着光脚踩着地板往阳台走。她家是地暖,又有空调,不过此刻空调没开,地暖也不够暖和。 阳台门还大开着,寒风瑟瑟,眼见着她光着腿走出去,是真一点儿都不怕冷。 他赶紧跟上来,她扶着栏杆,伸脖子向下眺望。 “冷不冷啊,你看什么呢?” 她呶呶嘴,指着地下花丛里一坨颜色不明的物体:“好像掉下去了,今天风挺大。” 他拽她一下,语气冷硬,“——喂,你不冷吗?” “嗯……冷。”她抖了抖,腿面裹着寒,冷得刺骨,才折身要走,他一把将她拦腰提起,箍紧手臂把她抱进屋内,顺便带上了阳台的门,没风了,稍感舒适。 她的腿丝丝地冰,稍贴住他后,才有些许温感。 安安稳稳地将两只脚踩在他脚面,袜子的纤维挠的她脚底生痒,双臂环住他脖子,笑得很是肆意:“你今晚别走了吧?” “……”他两眼怔然,恐怕她又故意引他上火,皱了眉,下意识要拒绝,又想到她今天特殊情况,再怎么,这把火都烧不起来。 可他长到这么大,从没在别的女人家留过夜,算起来,偏偏只在她家。 小时候,他们的父母一忙不在家,她胆小怕黑,他便常去她家陪她,后来大了,也知性别有别,刻意避嫌,再也没同她有一晚共居一室。 他始终没作声,抱着她向卧室去,将她安妥放在床上。 床垫弹性很足,她下沉之时,他惯性地同她一起向下坠了坠,然后快步向门外走,怕自己后悔一样,逃也似的往外奔。 她盯着他背影,吃吃地笑了,声音不大不小:“你走吧,记得给我关好门。” 一招欲擒故纵真是好用,他脚步登时刹住,回头看她还保持着刚才那姿势瘫在床,动也不动,很困倦似的。 略长的睡衣上衣此时松松散散地敞开了,只能遮住她半个臀。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怕冷?” 他双目睁红,咬牙又过去,扬手一把拉开被褥罩在她身上,又返身要走,她即时拽了他衣角。 “肚子疼。” 柔柔弱弱的。 他真想骂一句——谁叫你刚才光着腿在寒风里晃。 话到嘴边又吞下,他还站在原地不动,她又不安分地两脚蹬开被子,跑下床很快的闭了灯,又迅速奔回来。 眼前陡然一黑,只能看到她穿着睡衣的上半身,轮廓略有些臃肿,随即感到自己背后贴过一个软绵绵的力道。 她抱着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他栽倒在床,紧紧环住他,怎么也不撒手了。 “疼。” 他沉沉静静地叹气,又听她喊,心里也揪着。 她翻了身往他怀里蹿,游鱼一样,几番动作,他同她一齐滑入被中。他自后抱住娇小的她,于黑暗中听彼此一深一浅的呼吸,两颗心居然静得像一方潭水。 第55节 他的掌热烘烘的,搁在她肚上,她轻轻地按着他手,他指尖随即相合拢住,最后贴在她小腹。 这时候,却是一丝一毫的欲望也没有了。 她初二那年第一次来月事。 体育课上跑完圈,三五个不懂事的男同学指着她裤子后洇湿的一片殷红笑得前仰后合,她羞得满脸通红。 那时他们并非同班,不过是同一节体育课,他在球场刚灌进一个篮,听几个男生议论她的裤子。他猜也猜到是什么事儿,寻迹奔去,见她缩在墙角,动也不敢动。 她一看到他就红了眼,支支吾吾也说不出到底怎么了,只说肚子疼,裤子脏了。 他脱了校服外套绑在她腰,转身去学校小卖部买了很多零食,加之一小包混迹在其中的卫生巾,抱去收银台,收到收银员异样的目光。 把一大包东西塞给她就走了,临放学陪她走回家,她才把校服还给他。 初中的校服上衣是白色,她不小心染脏了,一直道歉,他也没计较,一把扯过,扬手扔进楼下垃圾桶,回去跟妈妈说校服打球的时候扯烂了,得买新的。妈妈也没疑心,傍晚下楼倒垃圾看到被扔掉的白校服上染着血,还以为是他又同别人打架,狠狠修理他一顿,他也不作争辩。 就是这样总是忍不住对她好,为她着想。她一说痛,求他留下,他心都化了。 万般理由在口,就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就这样一直抱着她睡到第二天一早,没有隔阂,也没有试探,更没有情.欲。 清晨六点半,天还蒙蒙亮,隔着层虚渺的白窗纱,只能看到一丝日光。 她睡觉向来不安稳,醒来时发现自己和他已经处于床两头,她还蛮横地抢了被子,把他晾在外头,一摸他露出的一截手臂,冰的很。 他睡得很沉,呼吸很轻,像是没睡着一样。她支着头,端详他睡容很久,然后替他小心翼翼地掩好被子,靠在他肩头抱着他又睡了会儿。 再醒来是七点半。 他还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想到他说自己今天休息,她昨夜执意把他留在她家,便不好打扰他,自己起身换了衣服去洗漱。 回来时他醒了,人高马大的男人,蜷在她床上,环抱住她被子,睁着惺忪的眼望向她,拔尽了平日里那副盛气凌人的霸道气势,像是只乖弱的幼兽。 “醒了?”她打理着头发,冲他温柔地笑。 他轻轻咳嗽两声,艰难地应了声:“嗯。” 她听他咳嗽,说:“感冒了?” 他昨夜带着一身火出去,在阳台吹了很久的风,风火不相容,醒来觉得自己嗓子发干,他一向身体硬朗,甚少感冒,判断自己可能只是着了风,便轻轻按住她探过来摸他额头的手,懒懒地笑:“没事儿。” “真没事儿?” “嗯。”他点点头,撑着自己起来。 “睡好了吗?” “还可以。”他看了眼表,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去上班吧?” “一看就没睡饱,还想着我?”她眯着眼笑,看他也没有要继续睡的意思,拉着他起来去洗漱间。 似乎是因了着寒,他整个人都显得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倚在门边一副困倦的模样,丝毫力气都无。 她好商好量,“要不你再去睡会儿,我打车去。” 他摇一摇头,闷哼着,撒娇似的:“不。” 她被他这声逗得眉开眼笑:“那一会儿你疲劳驾驶怎么办?” “洗把脸就清醒了。这点儿困都忍不了,出去自驾还怎么开车?”他闭着眼,勾起唇笑,笑容痞痞的,一股如何也掩抑不了的锐气,看起来胸有成竹。 他说完没多久,躬身去洗脸池前,旋开水洗脸。 冷冽的水喷出来,刺骨。 “凉呀,有热水的。”她拧着水龙头拨到中间偏左的位置,随即流泻而出的水温逐渐温热适宜,他感受到温度的变换,呛着水笑:“还挺体贴呢。” 她有些得意,哼了两声。 “以后跟我生活了,体贴就不叫体贴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看着她,眼里湿漉漉的,笑着补充,“就叫贤惠。” 她嗤一声,笑他这有些牵强附会的说法,觉得心底喜悦,挤出洗面奶在自己手心搓出泡沫了,轻轻地放在他脸上揉搓,边笑着:“还有更贤惠的呢。” 他惬意极了,舒适地闭着眼在她手心里揉蹭。 摸到他下巴生出的胡茬,在手心搔出痒意,她便在那里搓得久了些,心内的涟漪也一层层地荡漾而开,再顺着他的额,眉眼,自太阳穴滑下到他的脸颊,看他像一只乖巧的小狗,在她掌中讨食一样,轻柔地蹭着。 “下次给我刮胡子吗?”他笑着问。 “可以啊。”她笑意盈盈,捏了捏他满脸洁白泡沫,轻轻拍了拍他脸颊:“行了,去洗吧。” 然后从柜中拿出家中备用的新牙刷,挤好牙膏,和口杯一起递给他。 他洗净脸接过,笑着:“谢谢许太太,你真贤惠。” 她轻轻一怔,笑开了:“不客气,许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许太太。 -不客气,许先生。 第43章 家事 ... 许嘉川驱车送林蔚到她公司门口。下车时风有些大, 他跟着下来,体贴地替她拢了外套。 她内里穿了件乳白色v领针织衫, 两截锁骨被修饰得很是漂亮, 他用领子遮了遮, 气儿有些上不来, 偏过头去轻轻咳嗽。 她嘱咐说:“你回去吃点药。” “没事儿, 我能抗。” “别逞能啊。” “没有。” 同他告别前, 两人约好下班他来接。 临走时, 她笑道:“慢慢想我,不要太快。” 他一怔,笑容绽开:“太快可能会出车祸。” “呸,乌鸦嘴。” 又面对面地站了会儿,待到公司门前逐渐空荡, 他们才就此分别。 林蔚今天生日, 心情好的不得了, 步伐都轻快许多, 眼尖的葛婧早注意到她和许嘉川在门口就那么一眼万年地对视着, 特意在门禁处等了一会儿, 见林蔚过来, 八卦之心又被挑起, 一路追着林蔚上了电梯,问的还是那些话。 林蔚这回倒没上次那么抗拒,不过在逼仄狭小的密闭空间里,人挤着人, 空气不流通,葛婧来势汹汹的逼问让她微皱了眉,稍有些心烦。待到进了办公室,葛婧坐在对面探头探脑,终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嗓轰出——“林组长是真有男朋友了吧?”,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林蔚闷着嗓应:“嗯,是。” 葛婧兴致更浓:“是上回那个男的吧?不是抱玫瑰等你下班的那个——” “嗯,不是。”林蔚打开电脑,疲疲地说。 她蓦然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佳恒广场,车中也有玫瑰,是许嘉川送的。思忖至此,心情稍佳。 另一女同事问:“是做什么工作的?” “医生。”她头也没抬。 “哎,这好。”葛婧又开始大呼小叫,“林组长男朋友可帅了,啧,一表人才的。真看不出是医生啊,医生稳定,不过应该挺忙的吧?” “还可以。”林蔚掀了掀眼皮,笑道,“再怎么忙,有空陪我不就行了?” “下回咱们出去聚餐,林组长你带上呗。” 林蔚依然微笑,底气稍足:“行啊。” “结婚吗?有谱吗?” 想到他早上一本正经地喊她许太太,她心花怒放,一向不口若悬河的她下意识说了大话:“结呗——” “林组长结婚了别忘了请我们啊!” 有男同事兴奋地吹口哨,“林组长要结婚了啊!等你的喜糖。” 林蔚有些无奈,听门口响起一声咳嗽。 眼见着程向南跟在陈深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又咳嗽一声,故意把大家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程向南咋呼一声:“陈总来了,大早上的不上班,你们吵吵什么呢——菜市场啊?” 满座俱寂。 上回只是同事之间你来我往的试探,林蔚答得模棱两可,这回自己都肯认了,又说起结婚这事儿,大家想深究的心思反倒没多少了。 最是暧昧惹人遐想。 新楼盘即开,按理来说是这一季度最忙的时候,倒是没掀起什么大风大浪,这会儿看到陈深这位新领导前来,想到他还没放自己新官上任的那三把火,皆有些悻悻,就都埋头忙自个儿的去了。 距离隔得不远,能看到长得精瘦的陈深直条条地立在那里,一棵松似的。 林蔚在同事们的八卦中听说了陈深家世背景雄厚,纵是陆知贤那种背景的也无可比拟。陈深前来他们公司挂职纯粹是因为从香港回来后游手好闲,加之他和他亲生弟弟关系紧张,辛蕊就做了个顺水人情,予他个临时呆着的地方罢了。 原来是难民,装什么大尾巴狼? 思至此,她心底暗嗤,又晃他一眼。 陈深长得很精致,不是大刀阔斧的那种长相。 他眉宇轮廓丰神俊朗,不说话时微微颔首,冷着一张脸,表面来看,是个十分倨傲的男人,虽没什么桀骜锐气,倒有些骄矜的公子哥气质。 她心思还没在心底转完,陈深向她投来目光。 一时间两道目光在空气中电光火石地摩擦,啪啪地打着火花,陈深想到她昨晚毁了自己的一片好心,俏皮的小女人于自持傲慢中透露着一股疏离感,刚才还听这个办公室的人喊着她要结婚了,登时一股子无名火从心内窜起,他绷了嘴角,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 他指了指林蔚,普通话杂着港音,略有些蹩脚,瞥了程向南一眼。 “去,把她给我叫来。” —— 许嘉川在路上接到舅妈钱雯芝的电话。钱雯芝又提起让他询问妈妈身体状况的事情,这事儿昨晚方长明也提过。 他恰好拐过一个路口,路遇斑马线,缓下车速。 三三两两的学生浩浩荡荡地跑着从斑马线经过,到了道路的另一头,直走便是港城市第十七中学。自昨夜以来,满脑子都是和林蔚高中的事情,如今到了校门口,愈发挥之不去。 他一时出神,听钱雯芝说了一通后,又喊他:“川川,你听着吗?” 他拉回思绪,大脑滞空,恍若隔世。 第56节 待学生们都走过,他发动车子,才答:“在听呢舅妈。”他在心里估算了下到家的距离,又说,“我这会儿正往家走,马上到了,都到十七中了。” “你给你妈打电话了吗?” “打了,打不通。”他蹙眉,有点古怪,“半小时之前我就在打了,一直打不通。也不知道她在干嘛,是不是昨晚看电视太晚了手机没电了放着没充。” “说的也是,我昨天打了好几次也没打通。”钱雯芝思索着,“对了,川川,你爸呢?不在家?” “去外地了。” “……这个老许,”钱雯芝不悦,“都快退休了,一天天得瑟什么呢?” “不知道,出差吧。事业单位嘛,事儿多。” “当领导的就是不一样——你舅成天也事儿多,不过我不让他去——” “他就只能派我去呗。” 许嘉川想起上回方长明指派自己去上海的事儿,笑着补充。 这方车子才驶入家属院,前门的挡车杆有些旧了,艰难地升起,又吱吱呀呀地落下,钱雯芝像是掌握了他动态似的,在那头问:“你家不搬吗?一直住在那头?你知不知那片污染特严重,你以后结婚也住那头?” “搬吧。”他答得模棱两可,“我爸也说得等我结婚了。” “你结婚这事儿有谱吗?”钱雯芝有些兴奋,“我看林蔚就不错啊,你俩不是一起长大的嘛,正好也熟。对,你舅跟我说昨晚他喊你去打球,林蔚也在?” “在的。” “你俩在一起了吗?” 他唇角泛起笑意,鼻音也带笑,“嗯。” 钱雯芝乐了,同他拉扯了些有的没的,一直扯到他们以后生子,许嘉川红了脸,赶紧打断,“这事儿还好早呢。” “不早啦。你都27啦,得考虑了。你知道现在养个孩子多难吗?”说到这里,钱雯芝声音越来越小,许嘉川也沉默了,听她在那头犹豫了一下,说:“川川啊,我和你舅舅商量了,我们想去福利院领个孩子。” “……” 他蓦地踩下刹车,心脏都被揪紧,难过得喘不上气。 钱雯芝和二舅方长明结婚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过孩子。 许嘉川也曾有过一个表弟,叫方谨言,小他三岁。一群表兄弟里,最是谨言开朗活泼,伶牙俐齿,不跟另一位表哥方行止亲近,倒是总攀着脾性相近的许嘉川喊哥哥,兄弟二人情同亲生。 十岁那年两家人一同出游,去山村采风。瓢泼大雨倾斜而下,一夜之间山间发了洪涝,谨言半夜就不知跑哪儿去了,自此失踪。 救援队前来搜不到,舅妈哭得丢了七魂六魄,一度难以振作。 大家都以为谨言死了,许嘉川认为,没找到尸体就不能轻易决断。 也许谨言福泽旺达,现今还在哪儿活得好好的。 可,的确再回不来了。 旁人都说方长明最疼许嘉川,把他当自己亲生孩子待,这一点上许嘉川没什么异议,就是别人总讽他是关系户,他也没意见。 从方长明联系了国外数一数二的医大随后安排他出国,到纳他一个资质平浅的医大毕业生进了远近闻名的三院产科,足以看出方长明对他的偏爱与器重。 这么多年来,方长明夫妻俩再没要孩子,但也没放弃寻找,早些年时隔一段时间就去那个村子周围打听,却都一无所获。 后来放弃了。 一来是夫妻俩从小就喜欢许嘉川,大半精神寄托他身上,这么多年,时时照料,对他寄予厚望,俨然把他当成了半个自家孩子待。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夫妻也没再提要孩子的事儿,许是恐怕想起来伤心,加之再要个孩子,也是对谨言的不尊重。 如今钱雯芝这么一说,许嘉川感到十分惊奇。 丧子之痛的往事已经成了个打不破的局面,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做出改变? 钱雯芝长叹一声,解释:“我和你舅年纪也大了,再有个三五年你舅也从医院退了,七八年后,我也得成个闲人。从前我俩总商量,以后大不了就去养老院,死在养老院也挺好。现在想想,如果你以后成家了,你还有自己的父母,妻儿,还有妻子的父母,很多关系要照料打理呢。” “我不会介意……” 钱雯芝打断他:“可别了,你这想法就不对。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儿,是两家人的事儿。再怎么说,你都不是我和你舅亲生的,我们也不想你照顾好你那边,还来照顾我们?” “舅妈,”他五味杂陈,难过得酸了鼻子,“你是怕我嫌你俩麻烦啊?” “唉,也不是这么说吧……”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他打断道,“而且,你们准备去福利院领个多大的孩子回来?三四岁的还好,还没什么意识。稍大点儿的,八九岁,十几岁的,光是要突破隔阂就很久了……” 这么说着,他突然惊觉自己的说法很自私。 舅舅和舅妈不过是想有个后辈给自己养老送终,可他却觉得,这么做,很对不起谨言。 而且他完全可以为二老养老,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负担。 这么多年来,许嘉川也在后悔。 如果那天晚上没睡的那么沉,能起夜看一看邻床,叫住谨言,不让谨言出去。或许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人人伤心的境地。 说到此,他也不多说了,恐怕说到后头变了味儿。这些年他从不在他们面前提起方谨言的名字,就是怕闻者伤心。 钱雯芝那头还在犹豫,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无外乎都是些让他安心的话。 说到后头,两个人都很难过,复又叹息,许嘉川安慰着她,挂掉电话,已经把车开到了楼下。 锁车上楼去,楼下的奶奶出来遛狗,同他在逼仄的楼道里相遇。 奶奶牵着两只阿拉斯加,壮硕的个头儿把逼仄的空间挤的更为狭小。两只大狗毛绒绒的,牵着绳都拉不稳。许嘉川一向爱狗,奶奶也跟他熟,主动停下和他打招呼。 “川川回来啦?好久没见你了。” “奶奶,你家怎么养了这么两只大狗?能牵住吗?” 许嘉川揉了揉其中一只的头。手陷入巨型犬的毛发,暖烘烘地被包裹住,很舒服。 “牵得住呀,我儿子前几天送回来的,说买来陪我。” 许嘉川仍揉着,看那只狗冲自己吐出粉色舌头,笑起来,虽心情好了,嘴上却不留情,“要陪您的话,常回来看看不就行?买狗算怎么回事儿呀。” “说的也是呀,我改明儿也得这么念叨他。川川是国外回来的,觉悟高。哪像我儿子,就是个傻帽。”奶奶埋怨道,倒是没什么愠色,还是笑呵呵的,提了一嘴,“对了,我前几天在天诚广场那边看到你爸爸啦,你家不是也买了一只这么大的狗吗?我还看他牵着溜……” “我爸?”他皱眉,心底生疑,“我爸不在家啊,我家也没养狗。” “……啊?”奶奶哽住,圆溜溜的眼睛圆滑地转了两圈,“那,那是我看错了吧。我就看到这么大一只狗,很像我家多多。唉,你看看,你摸的这个叫多多,平时特别乖,那个叫乐乐……” 许嘉川却没心思再听,告别后几个箭步奔上了楼。 在家门口,他先没主动敲门,尝试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还是打不通。 本以为妈妈或许不在家,仔细辨听,听到家中有拖鞋甩在地面啪哒啪哒的声响,随即传来高亢激愤的叫骂,杂着哭腔,似哭似诉,怒不可遏,他心感不妙开门进去,一路进来,见妈妈背对着门坐在卧室里,极近难听的话在电话中骂人。 平素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卧室一地狼藉,花瓶碎了,水洒一地,家庭相册的照片散在地上,多数被胡乱地剪碎,泡在玻璃碴和水里,他穿着鞋,不留神踩到,下意识跳开。 “妈……这怎么了?” “川川。” 妈妈听到这声,赶忙三五下擦净了泪,啜了声,红着眼回头,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 挂掉电话,沉默良久。 “我要跟你爸离婚。” 第44章 虚荣 ... 顶层办公室, 三面落地窗,通明透亮, 能俯瞰到周围的风景, 无一丝遮挡。外面的光不是很刺眼, 半个太阳浸在云后, 蛮横地拽着云的尾巴, 不让它走。 林蔚就和陈深这么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 看了半天, 谁也没憋出一句什么话。 陈深坐着,林蔚站着,她在高处,迫于陈深的气场,却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数分钟后, 陈深用指节敲了敲办公桌的桌面:“那事怎么样了。” 说的还是企划案那事儿。 林蔚毫无头绪, 悻悻地看他一眼, 摇摇头, 老实答:“我就问了几个相关的负责人……” “真慢。”陈深打断道。 林蔚气的横眉竖眼:“这事儿本来也不好查吧?” “是你做的吗?” 明明他是上级, 林蔚平时也不是敢跟上级顶撞的个性。她最恨自己被人冤枉, 看着他这幅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就来气, 上回就一副咎责于她的口气, 她张口就是一句反问:“我说不是,你信吗?” 陈深怔了怔,随即笑开,戏谑的目光自她脸上轻轻滑过, 惬意地晃了两下脚:“我说不信,你就能摆脱嫌疑?” “……” 这是存心跟她杠? 他也不说话了,微抬起下巴,越过她,四下观察着这间新办公室。 上回他嫌自己那间办公室位置不好,辛蕊第二天就给他置办了这么一间。据说是原先某位老总待过的。 此举是抬举陈深不错,陈深自然知道。琢磨起来,就是不知辛蕊对他这般热络,除了抬举他,是否是变相在讨好自己那位成了大器的弟弟陈情。 思及此,他有点儿不高兴了。 叫林蔚来,原意是问企划案的事儿没错。其实这个事儿,他没理由一定管到底,他本来就是个散人,但是看林蔚态度坚定,声称不是自己的错,他倒是有几分闲心替她伸张正义。 半晌,他说:“下午跟我去趟d.h。” “干嘛去?” “让我相信你。” —— 于是,下午林蔚被陈深喊出来。 公司大楼前横着一辆加长宾利,阔得很,晃得她睁不开眼。 一个模样年轻的男司机下来,恭恭敬敬地朝陈深喊了声“陈大少爷”。 “……”林蔚听得一阵鸡皮疙瘩,努力平复一番,结结巴巴地问陈深:“陈大公子,你这是出去跑业务,还是去干嘛?咱们公司有专配的桑塔纳……” 陈深反驳:“桑塔纳开出去多丢面子?” 他还是那口略蹩脚的普通话,听得林蔚越发不舒服。 第57节 “丢什么……面子?” 她简直无法理解,不就出去跑个业务而已,平时他们也没少开那辆桑塔纳。他们公司的业务专车清一色的白色桑塔纳,开起来后劲儿足,又稳,里头还宽敞,怎么到了陈深这位佛爷眼里就丢面子了? 不,是根本没入这位的眼。 话又说回来,开这么一辆车去跑业务,就是给他们公司撑面子?别人难道不会嘲笑他大材小用? 林蔚还在腹诽,陈深已经坐入车内,冲她一招手:“上车。” 林蔚站在原地,有些犹豫。 “不上?” “……” “高新区可远着呢,你非得耽误时间,一会儿下班晚了你可别怪我。” “……”她仍旧无动于衷。 陈深也不理她了,懒洋洋横她一眼,嘭的一声拉上车门,滑下车窗冲她哂笑:“不上的话,那你就跟着车跑吧。” “……” 神经病。 d.h大厦在高新区。统共高新区也没几座这么高的楼,d.h这栋旗杆儿一样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像是上学的时代,总有一个大高个儿杵在清一色平均身高的人群中,很是显眼。 到地方,在前头开车的陆昀把车停下,问陈深:“哥,我给你停这儿,行吗?” “不行。”陈深回绝,语气硬了些,“给我停到前头,越靠近门越好。” 陆昀却没照做,一脚刹住车:“这样,深哥,你干脆给陈情打个电话,或者让人拍张照给他发过去,让他看看你现在混的有多好——不就完事儿了?对了,别拍我车牌啊——” 陈深气不打一处:“车牌,你还知道车牌?我都跟你说了,让你来的时候把车牌遮遮,这边人来人往的,一半人都认识你,你非得让人发现车是你的?” “大哥,你知道大陆故意遮车牌什么后果吗?”陆昀也火了,骂道,“就你最会装逼。赶紧滚下车,一会儿自己想办法回去,你让我大伯发现了我下午偷跑出来开着车乱晃,我还活不活了?” 原来司机不是真的,车也不是陈深的。 林蔚一直在后头听着他俩说,心底也直乐,见过暴发户炫富,没见过陈深这么会装的。 下车时陈深还在和陆昀斗嘴,陆昀甩了车门,见林蔚一直盯着他俩忍笑,心想脸皮都撕破了,也没准备再陪陈深演戏,上车前陆昀那副故意对着陈深装模作样喊“陈大少爷”的嘴脸也不见了,对着林蔚眨眨眼:“小美女,陈深就这副死样子,你别见怪。” “什么小美女,这我们公司的林组长,屁话真多。” 陈深睨他一眼,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表情,理了理衣服,形容稍好,要和林蔚上楼,走出几步,陆昀锁了车随后快步跟上。 陆昀在身后说:“深哥,你是不是今天打探好了陈情会来d.h?” 陈深点头,目光平视前方,不卑不亢。 “你说你,不就被流放到香港的那几年没混出什么名堂吗?有那么自卑吗,非得让我开好车去接你?你是真以为没人认识我的车了是吧?还有,我都说了几次了,你就跟陈情服个软,他一高兴了,给你上他那金碧辉煌的大楼里弄个闲职,你至于这么惨吗?”陆昀滔滔不绝地说着,“就算不成了,退一步,他给你弄到d.h来,你在我大伯身边干不也挺好?” “话多。”陈深没好声气,转而问,“你能找到企划部的人吗?找个资历一般的,嘴牢的。” “包在我身上啊。”陆昀说,“我找个待客室,你俩先呆着。今天几个大佬都在开会,估计一会儿陈情也下来了,为了避免你俩打照面,你就别在外头晃了。” 陈深嗤一声:“我怕他?” “你不怕他。”陆昀摇着头,一本正经,嘴里像含了刀子,“你怕他看不起你。” 这话的确没错。 陈深叫陆昀开好车来送他,就是捏准了陈情今天会在这里开会,为的就是应对和陈情在大厦外头打照面。 好几年没见,陈情看到他从宾利上下来,跟看到他从公司公派的桑塔纳,或者自己那辆旧款的小破奔驰上下来,那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 陈深自知自己虚荣,倒也没怪陆昀嘴毒,也没什么想辩驳的,在朋友面前丢面子,也比在陈情面前丢脸强。 既然公司大楼门口没碰到,那也没必要在里头打照面了。陈深肯认了陆昀,被陆昀带着一路上到二十几层,进了间会客室耐心等待。 虽知蒋一頔在这上班,不过平时他们两家公司没什么业务往来,林蔚也是第一次来这儿。 她给蒋一頔发去微信,蒋一頔立马问她在哪儿,她恐怕打扰蒋一頔工作,没具体说,也没记住这是多少层,就说来办点事儿,一会儿就走了。 蒋一頔问她生日怎么过,她说和许嘉川一起。 陈深坐在一旁,透过透亮的窗看外头的风景,边时不时地看坐在对面沙发上玩手机的林蔚。 她穿了件v领毛衣,衬得皮肤雪白,一截锁骨在她手臂收拢之时露出。他皱了眉,看到她锁骨末端有块儿指甲盖大小的红痕,又想起今早办公室里在议论她男朋友的事儿,他怪腔怪调地冷笑一声:“工作时间,林组长在和男朋友聊天?” 他特意强调“工作时间”。 想到他的身份毕竟是领导,林蔚有些不适,默默把手机放在桌面,抬起眼皮,眼神悻悻:“我不玩了。” “……”他自认为他没有批评过她,只是随口问了句,也不知怎么的,她居然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 然他也意识到自己看她锁骨的目光过于轻浮,拧着眉别开脸,好心道:“你把衣领拉拉。” 林蔚察觉到他有意所指,低头,下意识摸了下锁骨末端,拉了拉,轻飘飘地解释道:“胎记。” “……” 陈深一口气没上来。 许是怕她不自在,他也拿出手机开始摆弄,来回切半天屏,挺无聊的。 转眼看林蔚还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这会儿是他不自在了,冷眼觑她:“哎,你别盯着我看了,继续玩你手机好了。” 然后扬了扬自己的:“工作时间,也可以偷闲。” 林蔚暗喜,微笑着拿过,打开手机摆弄了一会儿,听面前茶几上啪的一声砸过来一个东西,骇得她飒然一抖。 陈深的手机躺在桌面上,他还探身过来敲了敲,指着他手机:“扫一下。” “……” 扫啥? 他手机贴了防偷窥的膜,侧着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还有她的半张脸。他见她没动作,便伸手过来,拿到她眼前,语气别扭:“扫我的二维码,工作需要。” “……哦。”她快速地扫了一下,立刻跳到一个界面,她翻了下手机屏,“是这个吗?aaron chan?” 他点头之际,看她屏幕顶端蹦出一条消息。他快速地扫过,虽觉得偷看别人消息不好,却还是有些讶异:“你今天生日?” 林蔚赶紧拿过手机,切回去看到是许嘉川发来的消息—— “蔚蔚,今天生日不能陪你了,我家出了点事儿。” 她正狐疑到底是什么事,也不知该怎么深问,这头愣声回答着陈深:“对,生日。” “那,祝你,生日快乐啊。”陈深慢悠悠的说了声,惬意地伸展着腰身,翘了二郎腿斜斜靠在沙发里,“你过生日,男朋友不陪你?” “他说有事儿。”林蔚不悦,皱了皱眉。 他肯定是把刚才那条微信的内容看全了。 “哦。”陈深随手通过微信的好友请求,“不好意思,刚才我无心看到的——哦,jelly,这是你英文名啊?” “不是,jelly不是果酱的意思?” “果酱?” “……瞎起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随口一说,然后看了看他那个颇古早的“aaron chan”,笑道,“你这名字,让我想到成龙,jackie chan——你是香港人?” 他摇头:“不,我是港城人。” 她思索着其中的文字关系,“香港,港城,就差一个字……” “我的确是港城人。”他似乎在强调这一点,“土生土长。” 她眉开眼笑:“那你在香港呆了多久,你这口音,真不像港城人。” 他撇唇,思绪被牵扯而起,望向窗外出了会儿神,然后幽幽地拉回目光,声线很轻,“忘了,很小的时候就去了,然后回来待了几年,哦对了——我还在港城上了两年高中。不过,后来又回去了。” “不喜欢港城?” “也不是,不是不喜欢这里。”他语气伤感,“是这里有人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ps.蔚蔚那个不是胎记啦,她随口说的 pss.男二陈深的弟弟陈情是下本《情投意禾》的男主! 真·狠辣·大佬!求大家收藏一下啦mua~~ 第45章 撒谎 ... 林蔚和陈深见过了陆昀带来的人, 问了几句后就不多问了。陈深显然把问题想的过于简单,他们两家公司是竞争对手, 此事又涉及商业机密, 不可能往深问, 单凭表面上一些浅显的蛛丝马迹难以得到结论。 陆昀只得送他们离开。 一无所获。 d.h大厦门口, 早等候在门前的男人将陈深拦下, 恭恭敬敬地喊陈深“大少爷”, 连带着鞠了个躬。 林蔚又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想笑话陈深,以为这一出又是他和陆昀的cosy把戏,转目看去,陈深和陆昀却皆变了脸色。 男人不疾不徐地道:“您过去就行。车就停在那边。” “什么车?”陈深凝眉。 男人继续说:“小少爷说,下次您来, 不用蹭朋友的车, 给他秘书说一声就行了。或者——”男人随即掏出一张烫金名片递给陈深, 笑的时候咧开一口白牙, “跟我说也行的, 姜秘书毕竟公事繁忙, 没那么多时间料理别的事儿。” “……” 陈深的脸彻底黑了。 待男人走远, 他们才注意到那个方向停着辆贵气逼人的豪车, 都没看清是什么牌子,尘土一扬,男人的身影和那辆车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深这才把名片甩进垃圾桶,拍了拍手, 掸灰一样,冷眼看陆昀:“你说的?” “……哥,你别冤枉我。”陆昀哽道,“我怎么可能?d.h这么大,连我大伯都是给陈情打工的,四处都是眼线,你真当没人认识你了?” “那他怎么知道我坐别人的车来?”陈深疑心很重,语气冰冷。 “得,我是别人是吧?咱们这么多年了?你不信我?” “我只是合理猜测。” 陆昀是个炸毛脾气,怒道,“我今天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陪你玩这一出?我闲的屁疼?” 说罢甩手走了,留陈深还盯着不远处的那辆“某人指派”来的车发呆。 第58节 “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别人是不是你的特殊嗜好?”林蔚的一肚子委屈不比陆昀的少,像是在给陆昀抱不平,对陈深说道。 “……”陈深不解地看着她。 “上回你就一口咬定是因为我朋友在d.h工作——所以我嫌疑最大。”林蔚说,“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d.h是你弟弟的产业,你当哥哥的,这么亲密的关系,你的嫌疑是不是比我还要大啊?” “……亲密关系?” 这个词,用在他和陈情身上,极为可笑。 他还没辩驳,林蔚已经往百米外和地下通道连接的地铁站去了。 陈深三五步并行跟上她,站在扶梯上一级的阶梯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背影。 林蔚恰好拨开耳后一缕发,他正好能看到她耳后的那颗痣,盯了半秒挪开目光,在身后说:“你去哪?” 林蔚没回头,声音冷淡:“大领导,我下班回家。” 今天她生日,刚才收到妈妈微信,妈妈得知她晚上没什么安排,让她下班后往家那边走,和爸爸定了饭店给她庆祝。 正好她车也扔的远,乘地铁回去反而比开车快很多,四十五分钟左右换乘一次就能到。 话音才落,陈深突然拉起她胳膊,反身逆着扶梯向上跑。 太过猝不及防,两人又身处扶梯,十分危险,她一路惊叫,不敢停,也不敢挣扎,更奈不过他力气,磕磕绊绊地被他拉了上去。 她停下来挣脱他,怒不可遏地喊:“陈深,你有病啊?摔下去怎么办?你想死我不拦着,我他妈还没活够呢——” “跟我走。” 他再次拉起她奔向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顺手把她塞进车内,车门砰地一关,听着一声闷响,她随之懵了。 “你带我去哪?”她满脑子疑惑,转身就要下车。 “工作。”他侧身过来拨开她手,一把压下车门锁,接着拿出手机,十分不流利地报了个地址,转头对她说,“不好意思,我还没让你下班。” 林蔚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拿出领导那一套压自己,她也没什么办法,没好气地纠正他蹩脚的普通话报的错误地址:“是白鹭湾。” 司机在前头笑呵呵的:“我跑了这么多年出租了,当然知道是白鹭湾了。小哥是香港人?广东人?” 陈深又在刻意强调:“港城人,土生土长。” * 港南白鹭湾别墅区。 白鹭湾这一片也是他们公司经手负责的。林蔚本以为陈深真带她来这儿“工作”来了,结果看他熟门熟路地摸到一个门,迅速输入密码,叮得一声响,门随即而开。 陈深在玄关处换鞋:“进来。” “……”林蔚无动于衷,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满脸惶恐,“不是工作?” “是工作啊。” “非要在这儿?” 她良好的职业素养告诉她,绝不能与自己的男上级有染。就这样大喇喇地进了他家的门,被别人知道了,就是没什么事儿也得给她编出些事儿来。 陈深横她眼:“那你别动了啊,在门口看门吧。”又指了指门顶的摄像头,“但是我觉得你没它有用。” “……” 嘴还真是……毒啊。 陈深说完后就没管她,自顾自地往里走。林蔚听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消失在不知名的尽头,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脚踏入玄关。 正在四下搜寻有能否换的拖鞋,陈深已经抱着个笔记本电脑阔步跑下来,绕到玄关处,把电脑夹在臂弯,过来扫她脚面一眼,然后说:“你进来吧,明早有阿姨来收拾,我也不嫌弃。” “……” 林蔚哑口无言。 进来,陈深坐在沙发上,膝上摆着那台电脑,噼里啪啦地一通操作,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也没了,顷刻间换上一脸认真,一副公事公办绝不向其他方面偏颇的模样,她这才放了心。 林蔚小心绕过沙发旁那块儿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鼠灰色地毯,有些悻悻。她恐怕踩脏,只得坐到沙发另一头,按着膝盖不敢动。 陈深看她一眼,皱着眉说:“你过来。” “踩脏了你别让我赔钱啊。”她立刻给他打预防针。 他了然了她心思,低头笑一声,抱着电脑挪步过来坐在她身旁。 刻意保持了合适的距离,她也自在了一些。 电脑屏幕里俨然是两家公司的企划案和宣传视频。左边是d.h的,右边是他们公司的,同时滚动播放。 陈深惬意地靠在沙发里,指了指屏幕:“你盯左边,我看右边。” 林蔚点点头,目不转睛,聚精会神,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中途,陈深解释着:“其实我那天准备去d.h挂职的,无意看到了他们的宣传手册和传单,记住了大概内容——应该和宣传片的内容没什么出入。然后,隔日我就看到了你的企划案。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陈总,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副这种一口咬定别人就一定是罪魁祸首的语气跟我说话?”林蔚气儿都没喘,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指着屏幕,“认真看可以吗?这是工作时间。” “……” 陈深当即噤声。 “d.h的资料你从哪儿搞的?”快结束时,林蔚问。 陈深淡淡答:“既然你都说了,d.h是我弟在管,那我做哥哥的,有这点裙带关系加持,我想搞到就能搞到,办法嘛,可就多了——” 林蔚冷笑着补充:“所以我说,你的嫌疑最大。” “……” 这个女人一刻不呛他就不舒服吗? 看了半天,循环看了很多遍,还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其实他们没必要一定追查到底,辛蕊都说了,办法多的是,撞了创意而已,再改就是了,时间也绰绰有余。 也不知陈深为什么就这么固执。 末了,林蔚做了个大胆的设想:“我觉得,我们可能方向错了。” “怎么说?” “我们一开始都觉得是我们的人剽窃了d.h,那反过来,有没有可能是d.h剽窃我们?” 陈深兴致稍浓,眉梢微扬:“你是说,有内鬼?” “不是没这个可能。”林蔚神情严肃。 “有点儿意思啊。” 陈深呵了声,轻快地按了空格。电脑屏幕中的画面随即静止,就是这一刻,两人的目光一凝,都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却都没有说出这冰山一角的发现。 证据还不完善,一时表达不出。 此事的确有再追查下去的必要。 这一刻,林蔚心中的这个念头也愈发强烈了。 * 在陈深家中耽误了半小时左右,临出门,傍晚将至,外头昏昏沉沉凝着一片晚霞余晖。妈妈打电话过来催她,说把吃饭的地点定在了离家不远的一家私房菜馆,发来了定位。 才要告别,陈深让她等等,别着急走。他上楼后又下来,换了身轻便休闲的衣服。 他本就精瘦,松松垮垮的一件卫衣,配休闲裤,这会儿整个人略显单薄,看起来稍有些弱不禁风,不过添了几分活泼。 陈深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林蔚立刻认出是送了她又被她态度坚决地退回的那件衣服。 他过来塞在她怀里,转身提起车钥匙向外走,随口说:“别太感动啊。送你的生日礼物罢了。” “……” 林蔚依然觉得自己受不起。 陈深走出几步远,看她还站在玄关,似乎想把那礼盒放下再走,他立刻说:“你就当,到时候晚宴,为了给我撑面子吧。” 林蔚登时恼火:“你装上瘾了是吧?” 说罢把盒子扔到玄关就要出来。 陈深插着兜笑:“开玩笑的,拿着吧。难为你今天被我使唤了这么久,生日快乐啊,林组长。” 后半句话说的诚诚恳恳,林蔚最听不得软话,顿时心软了。 他态度真挚,平素一贯的牙尖嘴利也不见了,反而让她觉得,自己若是还不收,就是在明目张胆地打他的脸了。 他又恳切地说:“生日礼物而已,你别驳我面子了吧?” 林蔚只得作罢。 * 路上,陈深说:“其实我今天也能开自己的车去的,就是这车早上洗了,车窗户没关,坐垫弄湿了。港城又潮,那味道我受不了。” 林蔚嗅了嗅,没什么味。 不知他是否在说谎,还是在刻意解释。 开了导航,路线走的正确。下了堵得乌烟瘴气的高架进入闹市区,快到港北,又堵了一截。 陈深抱怨着港城怎么堵得跟香港一样,又攀谈:“林组长,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吗?” 林蔚想了想答:“工作以后我就搬走了,也好久没来这边吃过饭了,你去周边几个商圈看看吧,下个app,看看什么,美团,大众点评,应该能找到合你胃口的。” 陈深回味了一番,笑着,“我都不知道是说你敷衍,还是说你贴心。” “我对这边的确不怎么熟,平时忙都忙死了,哪有空来这边吃饭?” 打了两圈方向,前头道路宽度直接缩水一半,八车道变成四车道,逼仄许多。周围商铺很多,陈深缓了车速,问:“那你今晚去哪吃饭?” “我爸给我发了定位,我一会儿打车过去就行。” “你不直接过去?你把定位发我,我顺路带你好了,反正我也是随便来这边转转。” “不,我先回趟家。”她指了指后座那件“礼物”,“我先把这个放回家,正好明天周末,我就住家里了。抱着这么一个大盒子去吃饭,很累的。” “真娇气。” “别说我娇气了,你想想你自己吧。”她情不自禁地嘴毒,“去d.h非要坐豪车,下回你去天文馆什么的,是不是想坐火箭啊?倍儿有面子?” 第59节 说到天文馆,她哽了哽,想到许嘉川今晚没陪她过生日,心底有些难受。 陈深懒得跟她斗嘴,像是她肚子的蛔虫,故意戳她痛处一样,讽笑着:“你今晚过生日,男朋友不来陪你,就跟家人吃个饭?” “他有事儿。”她淡淡答,声音轻了很多,不想因为这事儿和陈深针尖对麦芒,想转移注意力一样,指着前头的路,扬声说,“往左拐,从那个花坛绕过去就是我家了,这边灯暗,你开仔细点。” 陈深抿着唇笑,一直平视前方,却没打算就此话题放过她,“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节骨眼上,男人说有事儿,多半是骗你。” 她坚定地说,“他不会的。” “这种男人我见太多了,我也是男人。” “你是那种会骗人的男人?” “为什么不会?谁没撒过谎?你也是那种会撒谎的女人,不是吗?”他悠悠瞥她脸一眼,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她衣领处滑过,勾着唇,“胎记?我没见过长那里的胎记。” “你没见过的多了,世界这么大,哪儿能什么都给你见一见。”像是要给足自己底气,她声音大了些说:“不过,确实不是胎记。就是你想的那个。” “你男朋友,就送这个给你当生日礼物啊?” “陈深,你是不是跟我过不去?”她皱着眉,有几分愠怒,“我们感情很好,你别挑拨……” 话还没说完,车子经过与她家相隔一个花坛的那栋楼前。她下意识的看去,楼道昏黄朦胧的灯光和两道人影一齐落入她视野。 她话都不知怎么说了。 前一刻还在声讨他,这一刻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陈深心底称奇之际缓缓踩下刹车,车子依靠惯性滑行一段后,直逼楼门口。 许嘉川背对着他们的车,和项柔站在楼前。 项柔越过他肩,依着晦暗的光看清了三五米开外的那辆黑色奔驰。开车的是个男人,副驾驶座上的,是林蔚。 项柔挑了挑眉,有意挑衅。侧身整理裙摆之际,和许嘉川贴得更近了些,顺着林蔚的目光看,便是她娇娇柔柔地依傍在他身上。 林蔚深深呼吸,觉得气血上涌,两只眼睛都酸了。 “哎,你怎么不说话了?”他指着前头,“那两人你认识啊?” 她僵着脖子,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陈深拍了拍方向盘,有意拉回她思绪,刺耳轰鸣的鸣笛声要穿透她耳膜。 “那男的,你男朋友?” 许嘉川听到鸣笛回头之时,林蔚冷冷看着他的脸,这才僵硬地点头。 陈深的笑声里更添嘲弄:“哦,这就是所谓的,你们感情很好?” 第46章 红玫瑰 ... 引擎轰隆一声, 林蔚心底跟着发颤。眼前的景象迅速向远处拉扯而去,那两道人影也渐行渐远。 车屁股灵巧地转了个弯, 载着她原路返回。 陈深的方向感不错, 只走了一遍大概摸清了路线, 载着她又出了小区门。 直接带她离开。 待到视野开阔, 她的心情也敞亮了些, 终于气愤地说:“陈深!我不是让你把我带我家门口吗——你这要带我去哪?” “做个顺水人情, 避免你下车扑上去闹出人命。” 她愣了一下:“我没你想得那么凶悍……” “你可别, 女人失去理智很可怕的。”陈深说,“把定位发给我。” 林蔚无动于衷,手机死死捏在手里,沉声说:“哎,你别替我做决定……” 陈深偏头睨她眼, 顺手滑下车窗, 风声夹着他的笑飘忽入她耳:“那你也别跟我发脾气——你应该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 把事情都问清楚。” “你那会儿就应该放我下车。” “别啊, ”陈深笑, “我带你走, 是想你冷静一下——千万不要在不冷静的时候做任何决定。” “说得头头是道的。”她轻叹一声, 脸上没什么笑容, 拿手机摆弄一番,正好今晚蒋一頔也过来,她微信和蒋一頔聊了两句,发了定位后, 又把定位发给了陈深,妥协道,“就这里,麻烦你再送我一趟了。” 明明他才是她的上级,这会儿倒是她有点颐指气使,他对她事事顺从。 太奇怪了。 路上,陈深又调侃她:“男人不可靠,你别太伤心啊。” “说什么呢,我相信他。” “女人总在这种事儿上犯傻。”陈深笑着摇头。 “我不会犯傻的。” “女人总说胡话。” “这世上的每个男人女人,你都了解?” 林蔚抱怨道,随即缄默。 “大同小异。”陈深总结,也不往下说了。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过,落下几道错综的痕,倒映着一路的灿黄色灯光。 女人的那股子拗劲儿来了,她时不时划开微信看一眼,在等他主动联系,可都快二十分钟了,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心底发酸。 * 陈深依照导航载着林蔚到了地点。 林蔚本想把那个笨重的大盒子放回家,没想到还是带着来了。她抱着下来,麻烦了陈深一路,这会儿跟他诚恳地道谢。 “这算什么事,我就在这附近吃了。”陈深指了指身后那处商圈,“你说的,我下了个app,一会儿看看那里有什么吃的。” 林蔚点头,和他告别。 陈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地嘱咐她:“你,别做傻事啊。” 林蔚无奈地苦笑:“不会的,你放心。” “我想也不会。”似是想宽慰她,可不知怎么的,他的嘴又情不自禁地毒了,“早知道今天这样,我给你送个帽子得了。” “……喂,你好烦啊。”林蔚不悦,赶他走,“我要去吃饭了。” 陈深哼一声,边走边甩着车钥匙,看起来心情挺好。他离开的方向正好也是林蔚要去的方向,她跟在他身后,听他哼哼唧唧地唱着粤语歌,念念有词。 林蔚听出,他哼的是陈奕迅的《红玫瑰》。 边唱还边回头挑衅地对她眨眼。 她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人。 * “蔚蔚——” 门口的礼仪小姐对林蔚连鞠两躬示意,林蔚蓦地被随后赶来的蒋一頔叫住。 蒋一頔凑上来,看到她手里抱着个那么大的礼盒,眼睛都瞪圆了:“蔚蔚,这谁送你的礼物啊!哇,这个牌子——这个牌子的衣服都很好看的!” 林蔚没直接回答,问蒋一頔:“你怎么来的?” “开车来的呀。” 林蔚举了举礼盒:“在哪儿放着呢,远吗?帮我把这个扔你车里。” “怎么?你不想让你爸妈看到啊——” “这不是累赘吗?”林蔚叹气,“而且,这我上司送我的,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蒋一頔惊叫:“上司?又是辛蕊——” “不是……” “男的?” “……嗯。”林蔚点头,像是怕蒋一頔误会,“你别想别的啊,就是过阵子我们公司有个晚宴,我是他女伴……” 蒋一頔啧啧感叹,“女伴,许嘉川知道吗?不吃醋吗?” 林蔚拧她一把:“赶紧的,少废话。给这玩意儿扔车里,咱俩上楼吃饭,我都要饿死了。” 蒋一頔帮林蔚把东西放入自己车中,放进去之时她还抚摸了一下礼盒的仿木纹理,感叹着林蔚艳福不浅。 “别艳福了,我宁愿没这个福气。” 做陈深的女伴一事儿纯粹是辛蕊安排,罪状加身,林蔚都没来得及拒绝,一直没觉得这是什么福气。 林蔚说:“一会吃完饭,咱俩一起回?” “啊?你不回家啦?你不是说你今晚住你爸妈那儿吗?” “不回了。”她淡淡说。 “你车呢?” “还在佳恒广场呢。”林蔚才想到,“明天周末,我找个时间开回来。” 蒋一頔不解:“怎么还在佳恒广场呢……” 林蔚没解释什么,上楼时,蒋一頔终于问起:“蔚蔚,许嘉川今晚怎么不陪你了?不是说好你俩一起的,临时改主意啦?” “他——”林蔚哽了哽,“说他家有事儿。” 也不知是什么事儿,非得和八竿子打不着的项柔一起。 蒋一頔下意识地问:“什么事?” “不知道。”林蔚摇头。 “你不知道啊?你们两家那么熟。” “人家家事,也不能事事儿都了如指掌吧。”嘴上这么说,林蔚也心生疑惑。 “说的也是。”蒋一頔转了转脑子,“这样,你一会儿问问你爸妈呗,说不定他们知道。” 第60节 不能直接问许嘉川,旁敲侧击一下别人也未尝不可。 林蔚首肯之际,和蒋一頔推开了包厢的门,看到包厢里除了父母,还坐着方行止。 方行止见到林蔚进来,脸上有几分窘色,从座位站起来冲她笑:“林蔚,生日快乐啊。我只记得后天是阿姨生日,都忘了你生日了,就临时被阿姨叫过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然后从旁边拿出自己买的一束红玫瑰,递给她:“就给你买了束花,生日快乐。” 她的敏感开始作祟。 想到陈深哼的那首《红玫瑰》的旋律,想到许嘉川上回一本正经地嘲笑方行止送的玫瑰土气,想到许嘉川也送过自己一捧玫瑰,拥着玫瑰抱着她,深深地吻她的额头…… 她心底被挠了一爪子一样,难受的很。 方行止见她不接,有些悻悻,爸妈都批评她。 “蔚蔚,人家行止送你的,你快拿上!”爸爸拍了拍桌子,有意催促。 妈妈说:“咱们跟行止一起吃饭,看看你俩爱吃点什么。啊,一頔呢,一頔喜欢吃什么?我们蔚蔚嘴叼,好多不吃的,也不知道你能习惯不?” 蒋一頔甜甜的笑着:“阿姨,我都行的。” “看看,我就说一頔这孩子好,不像我们家蔚蔚,挑这个挑那个,行止这么好,她还挑……” “——妈。”林蔚接过玫瑰,轻轻放在一旁,转身拉开凳子坐下,淡淡说,“我和许嘉川在一起了……您就别撮合了。” “……” 整个包厢都静了。 “昨天不还……” “昨天在一起的。”林蔚刻意强调,“昨晚。” 晚上就足够引人遐想,方行止气都喘不上了。 “昨晚……”林蔚家是传统家庭,爸爸有点儿想发火,“你……” “啊,我俩一起过生日的,昨晚。”林蔚笑着说。 林爸这口气算是顺不下来了:“……” “哎……这个事儿吧,不成的话还能做朋友嘛,是吧?”妈妈尴尬地微笑,打着圆场,眼见着方行止的脸色已经黑了,“行止也没吃饭吧,快快,快看看你吃点什么,阿姨也不知道你口味,你看着点啊。” 方行止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阿姨,你们点就行了,我没什么忌口的。” 于是,这顿饭吃的很不愉快。 这个不愉快,不只有林蔚感到不快。 爸妈都因为林蔚的先斩后奏而窘迫,方行止如坐针毡,笑容冷冰冰的,话也少了,林蔚全程也不怎么说话,闷着头吃饭。 还是没等来许嘉川的消息,她又气又难过。 反而作为局外人的蒋一頔夹在两伙人之间,为了缓和气氛,时不时地讲几个无伤大雅的冷笑话和生活糗事,大家都尴尬地陪着笑脸。 吃过饭后,林蔚去前台埋单,大罪得赦一样,告别家人和方行止后马不停蹄地和蒋一頔离开饭店。 逃难似的。 上了蒋一頔的suv,蒋一頔还跟林蔚说起国庆出游的事儿。蒋一頔说她这车开着,肯定稳,跑五百多公里气儿都不带喘;车内又大,还能装个帐篷,装个烧烤架,天气好的话找个山坡露营看星星。 想想还挺浪漫。 林蔚听了一会儿,懒懒地靠在副驾驶上,轻阖着眼:“许嘉川的车也挺大的。” “哦,他车大。”蒋一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笑道,“他车大,你们能……” 林蔚踢她一脚:“你想什么呢?” “我没想什么,是你想多了。那吉普是挺大的,我他妈说你俩能睡里面,裹个小毯子,打开车门看星星,多浪漫啊。哦对了,他那车,有天窗吗?” “……别了。出去玩,再带个帐篷吧,一个帐篷睡不下。” 蒋一頔这才抖了一下:“……啥?啥睡不下?” 林蔚说:“哦,他跟我们一起去。” “……”蒋一頔哽住了,声音拔高几度,“林蔚,你怎么总是先斩后奏?这事儿你才跟我说?姐妹,这都快中秋了,你再拖一拖是不得掐着国庆的点儿跟我说啊?” 林蔚也觉得行为鲁莽,连连道歉,“对不起嘛,最近太忙了。” “不是啊,那我们三个人算怎么回事儿啊,你俩晚上住一起,那我呢,我睡大草地?不行,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容易长针眼,别说看到了,我听都不想听……” 林蔚打断她的话:“许嘉川说叫喻远航一起来,你俩一辆,你不想开车,喻远航还有车,也是越野。” “谁?”蒋一頔声调更高。 林蔚:“喻远航。” “……谁。” 林蔚一字一顿:“喻,远,航。” “……” 蒋一頔的小脸唰的红了,经过一个绿灯在马路中间一脚踩下了刹车,引得后面的车差点撞上她车屁股,后面鸣笛声迭起,还有几个探出头来叫骂着女司机。 林蔚往后看了看:“大马路上停车,你胆子够大啊,分不够被扣的?听听,都骂你呢。真给女司机丢脸。” 蒋一頔默默地松开离合,车子再次运动起来。 “你刚才说叫谁?” “……”林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明天要不要去耳鼻喉看看?” 蒋一頔:“……” 林蔚心情稍好:“喂,你跟他怎么样了?”说着侧身探了探蒋一頔的脸,“唷,还挺烫。” 蒋一頔胡乱地甩头:“啊……你别碰我,我有痒痒肉。” “你能不能别扭扭捏捏的——你说,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就跟许嘉川说不去了,这回咱们去,下次找个时间我俩再去。” “啊,行,行行行。”蒋一頔头如捣蒜。 “什么行?”林蔚抿着唇笑。 “叫喻远航……行。” “不想你的小陆总啦?” 蒋一頔一肚子火气:“那是哪只狗?不认识!我当初瞎了眼——”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什么爱恨情仇的,来得快,去得也快。挺有骨气——早这样不就行了?” “嘁,还说我呢。”蒋一頔嘴上也不留情,“你早知道许嘉川有多好,你以前至于因为晟夏受那罪?” 话虽难听,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的都没错。 不约而同地沉思了一会儿,林蔚把在家门口看到许嘉川的事跟蒋一頔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蒋一頔算是见识过林蔚上回和项柔在网球场剑拔弩张,又听林蔚说起她跟项柔原来的纠葛,惊讶道:“许嘉川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林蔚摇头,也没头绪:“不知道。” “许嘉川不是家里有事儿?”蒋一頔更不解,“对了,你问你爸妈了吗?” “问了我妈,我妈说她也不知道,有一阵子没见方阿姨了。” “真奇怪。”蒋一頔感叹,“你问了他了吗?” “还没……我等他自己跟我说。” 顿了顿,蒋一頔问:“那,蔚蔚,你相信他吗?” 林蔚静了片刻,自然而然地想起陈深的话。的确,人人都会撒谎,但是在这件事上,许嘉川绝不可能。 林蔚点头,很坚定:“当然。” 话音才落,蒋一頔已和林蔚到了公寓楼下。蒋一頔还想往前开一段,被一个黑乎乎的车屁股堵住了去路。 蒋一頔这时候颇有点路怒症早期的症状,暴躁地按了两下车喇叭:“谁这么没素质,这么点儿道,非得挡我路!是个男司机的话我骂死他!是不是跟我女司机过不去?” “可别了,你明明能绕,非得直直开过去,强迫症啊?” 林蔚笑着说,转而借着车前灯看清了那是一辆黑色吉普,车牌很熟悉…… 她心中陡然一怔,旋即下来。 他靠在车门边抽烟。一身黑色,与黑夜,与漆黑的车身几乎融为一体。单只看到一缕浮躁的灰白色烟雾腾起,拢住他的脸,神情扑朔。 他回头,满脸倦意,见是她来,还疲倦地冲她笑,勾了勾手臂:“蔚蔚。” 两个字,她的心都软化。 “过来。”他又说,声线很低,有些哑。 她走到他面前,他如一棵被砍倒的树轰然倾下,夹着一身烟气和寒夜凉风,沉沉靠在她肩,似乎唯有她的支撑,才不至于栽倒在地。 两条手臂收拢,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呼吸温灼,喷薄在她耳际。 “我好累。” “……许嘉川?” “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第47章 脆弱 ... “我先走了啊蔚蔚, 再联系!” 蒋一頔把林蔚的那个大盒子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的地面上,上车一溜烟儿地跑了。原地只留下她和许嘉川相拥无言。 他呼吸很沉, 脸颊贴在她耳畔, 很烫。 她想到他早上从她家离开的时候就有些感冒了, 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烫的她下意识缩回了手。 发烧了。 “你发烧了。”她断言说。 “嗯, 我知道。”他哑着嗓, 声音很疲惫。 第61节 林蔚的印象里, 他没怎么生过病。 这会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生气,病恹恹的。她便一手夹着礼盒,一手拖着他上了楼。 他也乖巧,不挣扎, 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还体贴地接过她手里的盒子, 替她拿了一段。 打开家门, 灯还未开, 身后又蓦然贴合过来一道温热。 他自后抱住她, 整个人昏沉沉的, 始终缄默不语, 没什么力气张口一样。 人一生病,平日里那股子霸道劲儿也没了,像一只乖弱的幼兽,任她摆弄。她心生宠怜, 挣开他,转过身来揉了揉他的发,顺手又探了探他的额,说:“去躺一会儿吧,我给你找点药吃。” “好。” 他在她头顶上方回应,鼻音略重,不通气儿似的。 她家是标准的单人公寓,两厅一室,他长手长脚的,沙发也躺不开,她带他在自己卧室床上躺好。他还穿着昨天那身,看起来是忙了一整天,都没来得及回家换身衣服。她帮他脱掉外套放到一旁,然后起身去客厅找感冒药,烧开水。 忙活半天,拿着药再回去时他已经睡着了。睡容安静,身都不翻,陷入昏睡之中,了无生气。 她替他量了体温,38c。 如果明天再严重的话就要去输液了。 她拉上被子,想起家中还有退烧贴,便又去找,轻轻掀开他额前的发小心地贴上,恐怕打扰他休息,关上门去了沙发。 见到他的第一刻,她很想质问他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和项柔在一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隔了好几个小时都不给自己个解释。 话涌到嘴边,听他说自己好累,心都软了。 他拥抱住她的时候,软绵绵地瘫在自己身上,这些尖锐的质问顷刻之间全都化为乌有。 她是相信他的。 这一刻,她认为她应该给他时间。 回想起他这般脆弱,她惊觉自己印象里的许嘉川,似乎从不曾如此。 或许他善于料理烦扰的情绪,或许他不习惯在人前袒露脆弱,他总是那样,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轻易地打倒他。 今天他这样,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忙了一天,时近十一点半,她又坐着发了会儿呆,眼见着挂钟上的两根指针将要在十二点重合,她翻身起来去洗漱,顺便冲了个热水澡。 裹着浴巾出来,要出去寻睡衣,眼见着一道人影杵在门边,高大得像是一棵巨树,骇得她尖叫一声,又赶紧压低声音:“……你不是睡了吗?” 他很困倦似的,阖眼倚在一旁,眼皮沉沉,掀也不掀,嘴上义正言辞:“我没偷看你。” “……”她当然知道。 “我睡不着。”他说。 “睡不着啊?一会儿吃点药吧,感冒药催眠。”她边说着,轻手轻脚地绕开他,虚掩着卧室的门迅速套上条棉白色睡裙,再过来时,看他还杵在那里,动也不动的。 她轻声问:“你……这是梦游吗?” 他倏地睁开眼,双眸黑沉,眼底落着两道疲惫的青痕。 “我不梦游。” 答得生硬,似是因为发烧,头脑也不灵光了。 她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就这样对视着,她没开空调,地暖热气也不足,她脚趾连带着浑身都开始冰凉。她想起没开空调的事儿了,怕他着凉,赶紧去客厅找遥控器。 找了半天没找到,听他在身后说:“我想洗个澡。” “……” 她对这个要求,倒是没什么异议。洗个澡驱驱寒气,一会儿裹着被子睡一觉,发身汗,明天感冒指不定就能好。 她答应下来,折回浴缸放好了水,调试好水温,叫他过来试了试,看看是否能忍受。 他反应有些迟钝,鼻音闷闷的:“嗯?” 他便被她拉过来,和她一起蹲在地上。 他发烧了,浑身烫的要死,对温度并不是很敏感,手垂在水里试探一番,然后懒懒地靠在她肩头:“不是很热。” “那你?” “我想,再热一点。” 他这哀求一样的口气,让她一时眉开眼笑。 这么多年来,他好像从没因为什么事要求过她。 这一刻的他颇有些难得的孩子气。 “那我多放点儿热水,你自己试着啊。”她打开下水,放掉一部分后又放了些热水进去。放多了,烫得她都直缩回手了,他的手还垂在浴缸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不烫吗……” 她又放了些冷水进去,自己试了试,听他说:“没感觉。” 又放了些热水,如此交替循环。她问:“那这样呢?” 他还靠在她身上,坠得她肩膀有些痛。 他在水中反捏住她手,同她十指相扣,水压作用下,掌心紧紧相吸住。 他笑了:“嗯,这样有感觉了。” “……”她的脸也跟着烫起来了。 “林蔚。”他拉着她的手,在水里划圈圈,突然叫她。 “嗯?” 他不作答,手上动作没停,水自他们掌心穿过,他又轻声叫她:“林蔚。” 她有些好笑,“怎么啦?” “别离开我。”他说。 “……”她怔了怔,轻轻点头:“嗯,不会的。” 他今天好奇怪啊。 他准备沐浴了,她便起身出去,替他拉上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在外面说:“对了,我爸上回跟我妈吵架了,来这边住,带了身睡衣,你不介意的话我拿给你?我新买的,他就穿了一次,我洗干净了的。” 他刚打开花洒,旋即又按下,水流霎时停住。 沉默了很久,他把花洒挂会头顶,才回应:“好。” 她向前走了几步,又折回,关切地问:“对了,你吃饭了吗?一会儿出来吃点药吧,别空腹。” 他怔了怔,摸了摸自己的胃:“没吃。” “你想吃点什么?呃……要不要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儿?饭团什么的。” “都可以。”他又补充,“太晚了,别下去了。不安全。” “啊,那好——那我去厨房看看。对了,今晚我爸妈问起我们的事情了,我就跟他们说了。啊,方行止以后应该也不会联系我了。”她有些雀跃,“我爸妈还问我们今晚怎么没在一块儿呢。” “……嗯。” “……那个,明天周末,你有什么安排吗?” “应该没有。” “后天是我妈生日,你跟我一起回去一趟,怎么样?对了,我和蒋一頔说了我们一起出去玩的事儿了,你这几天联系一下喻远航。” “嗯。” “过两天,你们家和我们家一起过中秋吗?听说前头广场那边放烟花,要一起去看吗?” “……” “啊,我妈说有段时间没见方阿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喋喋不休地说这些,到底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关心他,还是出于,只是想在这里,跟他多讲两句话。 她顿了顿,继续说:“那个,方阿姨……还好吧……” 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哗—— 眼前的玻璃门倏地被拉开,他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低下头来,凶狠地捏住她下巴,重重吻上来,她话音随即被戛然阻在唇齿之间。 他的气息灼热,熨着怒意,在她唇上滚滚复碾。 他放开她的唇,眯了眸,神情危险而阴鸷,“这样你就能安静了吧?” “许嘉川……” “还想说什么?进来。”他拽她进到浴室。 似是因了感冒发烧,心头也燥,看她柔若无骨地被自己按在怀中,全靠自己掌控,她又惊慌无措地眨着两只清澈的眼,他心口的一团火熊熊燃起,再也无法压抑。 他的火气,可不比她小。 今天,眼见着她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车上,还和人家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就愈发火大。 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烧糊涂了,满脑子浆糊,乱糟糟的。 脑海中全是今天家中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她坐在陌生男人车上的情景,怒火汹汹而来,一把拽着她,将她拉入浴缸! 她撕心裂肺地尖叫,几乎是被他扔进去的,本以为自己会跌伤,水的浮力让她自然上浮一段,他又下意识地托她一把,避免她受伤。 他目光下意识掠过她身前,随之换上复杂和慌乱,赶紧别开。 她才换的睡衣底下只穿了一条内裤,如此湿透了,胸前显露出两片尴尬的轮廓。 他想说声对不起,他头脑里,心里,乱的要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张了张口,喉咙发干,却什么也说不出。 一想到她今天在别人车里,他更无法开口。 她也生气了,扬起泡沫甩在他身上:“许嘉川,你发什么神经病——我还没跟你发火呢!行啊你,反咬一口?” 他背对着她开始脱衣服,动作迅速,眼见着一件件衣服被他剥离,他紧致的腰线在自己眼前显露,马上就要转过身来了—— 她赶紧捂住眼睛,尖叫:“你干嘛啊——” 接着,身畔响起巨大的水花声,泼溅她一身,打在她肩头,她彻底湿透了。 浴缸不大,但也足以容纳两人。 第62节 他倒不若刚才那般凶狠,取之而来的是疲惫。他仰头靠在浴缸另一侧,不说话了。他的腿很长,两条腿半弓着,横在她身前身后,小腿肚贴住她的腰。 她缩在一旁不敢出声,脸烫得要把自己烧成一抹灰。 她半个人还泡在浴缸里,浑身湿透,很是尴尬。昨夜勾他的那股子媚劲儿也没了,捂着眼,一刻都不敢放开,手指的力道压得自己眼球酸胀。 “林蔚。” 听到轻轻淡淡的一声,夹着空旷的回音,和一阵水花声,蓦地,手腕贴上一个力道。 他凑过来掰她的手。 她忸怩地挣扎,却始终奈不过他这样大的力气,被他两手抓住手腕强行拨开视线,面前豁然开朗。 “许嘉川……” 没有什么,比他这一刻的形容更狼狈了。 他满脸颓丧,湿漉漉的发糟乱地粘在头上,睫毛濡湿了,眼眶发着红,满脸是水,顺着脸颊落在水面。 不知是不是哭了。 “你怎么了……” 他没说话,一直凝视着她,然后打开头顶的花洒—— 巨大的水流倾泻而下,浇在他头顶,在他脸上肆虐,他的眼圈也愈发地红。 这下,彻底分不清他是否在哭了。 第48章 水色 ... “你怎么……哭了。” “谁哭了?”他拨开她要探过来的手, 嗤笑,“我哭什么?” 她甩开手:“得了, 你照照镜子吧, 表情真难看——” 他嘁一声, 挑了挑眉, 把她手反捏在自己的掌中, 复又将她手心贴在自己唇上, 细细啄吻。 痒意自掌心泛起, 顺着触觉神经一路蔓延到她心口,她缩着手,顺手探过他眉眼,咯咯直笑:“骗子。” 她的指尖分明能触及到他眼角溢出的泪。 他闭着眼,眉宇惘然, 轻轻启唇呵气在她手心:“我没骗你。” “那你有什么, 就不能跟我说吗?”她扬起水花泼了下他脸, 他一侧脸颊登时挂上一块白色泡沫, 她想忍笑, 终是没忍住, 瘪着唇噗嗤笑开, “不说的话, 我走了。” 说罢要起身,却立马被他拉下。 “我洗过澡了,你这是干嘛啊,跟我发脾气啊?” 他没说话, 还捏着她的手,蓦地用臂弯勾住她的肩同她一齐下潜入水里。她的手下意识向下滑动,摸到他腰间的衣料,怔了怔:“你穿了?” “……不然?” 不悦的声音沉沉地轰在她耳畔。 她顺手拧了一把他精健的腰身,“王八蛋。” 他暗暗抽气,咬牙:“骂我?” “王八蛋,欺负人。”她哼了声,“算了,不能这么骂你,跟骂了许叔叔一样。” 他怔然了几秒,抿着唇苦笑:“没什么错。” “嗯?” “没事……”他不愿多提,心情有些沉重。 他的手臂横在她腰际,向上寸厘就是她前胸。不过好在有满浴缸的泡沫遮掩,让她不至于太尴尬。 温热适宜的水温把他和她包裹住,揉捏着皮肤,她也逐渐放松,沉沉靠在他怀中,感受他的呼吸和心跳拨动着自己的每一寸敏感的神经。 他忽地问:“你不是,特殊情况吗?泡澡,行吗?” “不是你拉我下来的?”她没好气地说,随即笑了:“啊,对了。我昨晚是随便说说的。还没到日子呢。” “……”他倏忽皱着眉,一把扳过她娇俏的脸,看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浓了,他深感无奈,苦笑着摇头,“林蔚,你才是骗子。” 她有些得意,轻哼:“你不洗吗?” “等会儿。” “可是,我洗过了。” “……”他的力道松弛了些,然后倏地又拢紧,“不许走。” “……啊?” 他闭上眼沉声说:“抱一会儿。” “……” 还真是霸道啊。 她老实靠在他前胸,半晌,听他呼吸越来越沉,也越发规律。一沉一浅,一轻一重,还颇有韵律,偏头一瞧,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微拧着眉头,眉心轻蹙,似是心有千千结。 也不知这样靠着,脖子会不会酸痛。 她情不自禁捏了捏他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哎,醒醒。洗完去床上睡。” 他无动于衷。 她低声唤他:“许嘉川。” ……没有反应。 看样子是彻底睡着了,她小心地把他手臂从自己身上拿开,缓缓起身,带动一片哗啦水花,接着听他低沉困倦的嗓音自自己身后响起:“你去哪儿?” “……你不是睡着了吗?”她埋怨道,“我衣服,都被你弄湿了。” 人已经起身大半,她却完全不敢回身,恐怕他看到自己前面。 “过来。” 音质冰冷,自唇齿间迸出,有一种命令的意味在其中。 “……” 她有点儿害怕他这样的语气,只得乖巧坐回去,他手臂收拢,她恢复了刚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 方才一番,她的肩头被冷空气浸得冰冰凉凉,贴过他温热的胸膛,竟让自己想继续沉溺于此。 她不打算走了,懒懒在他身畔靠了一会儿,微侧了身,看他依然是那副困意沉沉的模样,双目紧合,她胆子便也大了,索性起来。 浴缸的空间过于逼仄,施展不开,她横了一条纤细的腿越过他的腰,下意识扶住浴缸边沿。她的不安分如何也被他察觉到了,倏地半睁开眼,一手按住她横过他身侧的腿,厉声道:“你扭来扭去,怎么跟个泥鳅一样?” ……我靠,这是什么比喻啊? 她手一滑没扶稳,整个人牢牢跌坐在他腰间。他轻轻闷哼,手上的力道也重了,要把她掐死一样,红着脸喊:“林蔚,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在他面前,常像一束常春藤,给点儿阳光就肆意生长。 这会儿,那股子劲儿也来了,勾住他,扯着唇笑:“你凶什么?这是我家,浴缸也是我家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今天的事儿,你不跟我解释一下?” “你不跟我解释?”他挑着眉反问,气势汹汹。 “你先。”她讨价还价。 他锁紧眸子冷觑她一眼,“我舅今天有个酒局,喝醉了,来我家的时候,项柔送来的。” “哦——”她拖长音,似是在思考,末了点头,“怎么不联系我?” “手机,没电了。”他捏着她手,在水中把玩,“对了,你家有充电器么?” 她哂笑,抚摸着他下巴生出的胡茬,“今晚不走了?” “……”他的颊浮上两抹幽昧的红,皱眉,“我说完了,该你了。” “我?” “你不解释?” “哦,没什么好解释。”她眉飞色舞,靠在他身上,在他耳畔吐气,“就是你想的那样。” “林蔚!”他气极了,狠狠箍住她的腰,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她偏着头笑,“我一直都相信你。我只是挺生气你俩在一块儿的。所以,你现在是不信我了?” “……” 她总是有能力让他哑口无言。 舌战一回合,明显是他败阵。他深感疲惫,懒得再同她玩语言文字游戏,声音也慵懒,“我要洗澡了。” 意思是她应该回避了。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玩呢?”她语气蓦地凶狠,两手贴住他眉眼,“你把眼睛闭上!” 他透过指缝看她,唇角随即勾起一抹笑,“你这样挡我有什么用?我还是能看到。” “闭眼。”她更凶狠了些。 他撇了撇唇,老实照做。 水花哗啦响彻在身畔,她还在絮絮叨叨地嘱咐他不许睁眼,身前的那处娇软的温热霎时抽离,接着听浴室的门被拉开,一阵凉风窜进,他瑟抖了下。 她光着脚跑了出去。 他睁眼,盯着眼前空空荡荡的一片水面,一时怔然。 她出去时顺手拿了他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轰隆隆地运作起来。他听见了,喊:“你干嘛?” 话音才落,她已换了一身干衣服进来。一身藕色的睡裙,衬得整个人的皮肤莹白如雪,甚是娇媚。她算是长记性了,特意还穿了全套的内衣,以防他又猝不及防地拉她下水。 她手里提着个塑料折叠凳,在他身后坐下,笑着拍了拍他肩。 “把你衣服洗了,你今晚就走不了了。” 他又气又好笑,“那你昨晚说你肚子疼……” 第63节 “啊,那个,”小女人露出甜甜的笑容,眼底浮现几分妩媚,几分狡猾,“也是为了让你留下呀。” “你这样每天费尽心思留我过夜,不如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顺口即来的一句话,看似玩笑,却也带着几分真情实感。他意识到这话过于鲁莽,抿了抿唇,却也不说了。 她只是愣了愣,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 也许对于情侣而言,他们的关系还未到能毫不避讳的同居的份儿上,但是他们彼此足够熟稔,有了可以如此为之的坚实基础。 她笑着点了点头,没答应,也没拒绝,一时的缄默让他不太自在,还想说两句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蓦地一道滚烫的水流自他肩头浇下。 他嘶了一声:“好烫。” “不好意思,没调好。”她抱歉地说,赶紧调试,命令他身体向下,把头靠在边沿。 她在他颈下垫了一块儿毛巾,温热的水打湿他的发。她挤了洗发水打出泡沫替他轻揉地按捏着头皮,力道适宜,一天的疲倦都缓去了。 “林蔚。”他唤她。 “嗯?” “你对我,是不是太好了?” 她闻之莞尔,“是你一直以来,对我太好了。” 沉默片刻,他轻咳一声:“以后不用编理由,直接告诉我。” “……嗯?” “没什么……” 他嗫嚅着,两颊烧灼。 她忽地问:“你是觉得,我怕你离开?” 他点点头。 “嗯,很怕。”她声线轻了很多,“以后你去哪,你走,要告诉我。不要让我担心,我可能会牵挂你,但是我不想心里没底。” “好。” 替他冲净泡沫,发觉前额有一处还没完全冲净,他仰靠在浴缸上,她便抻着身体,抬起他下巴去替他冲洗。 “闭眼。”她又说。 似是怕泡沫冲入眼里。 他反而睁大了眼。 与她离得这样近,彼此都是倒影,天花板在上方,她的唇正对着他的额,罩下来的灯光黄灿灿的,让人觉得暖煦惬意。 他想把这天地颠覆一般的景象尽收眼底,匆匆一掠,能顺着她锁骨看下去…… 他仓惶闭眼。 水流和她柔软的手在他额上拂动,蓦地,水声戛然而止,她凑身上来,扣住他下巴,狠狠地攫住他的唇。 像是在发泄自己今日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情绪全部都要宣泄而出—— 啃咬着他唇瓣,同他唇齿交缠,力道之狠,要把他皮肉都咬破。 报复他。 他的头本就半垂着,有些充血。她这样倒着吻他,一切都在顷刻间天翻地覆。他大脑的血液纠缠着神经开始混乱,倒流,一时昏沉,双耳翁翁发鸣,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在唇齿间反复响彻。 下意识地回吻她,心口一团火憋得难受,要把心都焚化,恨不得再次把她按在浴缸里,与她纠缠不止。 她终于餍足。 他轻笑着,在她唇角轻轻嘬碾:“真是不怕我传染你感冒?” “不怕。”她笑得很得意。 “哦?” “我如果病了,”她眉梢轻挑,双眸潋滟非常,“我就跟你病榻缠绵,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要说:  缠绵病榻这个词当然不是这么用的啦~ 第49章 变故 ... 折腾完了, 临近凌晨两点,他整个人病恹恹的, 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他以感冒会传染为由, 坚持不让她睡在这里, 又怕她在沙发睡得不舒适, 躺了一会儿起来要跟她换, 她安抚他躺好, 夹着被子就去沙发了。 空调嗖嗖地喷着热气, 烘得整间屋子昏沉沉的。 睡了半小时,她翻来覆去,丝毫睡意都无,蹑手蹑脚地起来去卧室门边,听他的呼吸声颇有节律, 似是感冒药的作用, 已经陷入昏睡。 她又夹着被子回来, 在他身畔躺下, 借着自白窗纱透进的皎洁月光打量着他的侧颜。 越看越睡不着。 空调在客厅, 热气吹拂不到卧室, 故而整间卧室还有丝丝冷意。她四肢冰凉, 向他身旁挪了挪, 靠在他肩。 他因发烧,浑身像个火炉一样,热烘烘的。靠近了,她才稍暖和了些。 他翻了个身, 一条手臂垂到她腰际,将她半个人包裹在自己怀中。触及到异常,他忽地于黑暗中开口,声线沉沉地在她头顶上方飘动:“林蔚,你是不是有多动症?” “你是不是梦游症?”她嘟哝着,索性直接滑入他怀中,紧紧拥住他,“睡吧。” 他闷哼:“会传染的。” “没事。”她说,“抱一起暖和,你出身汗明天就好了。” “哦,”他沉吟,“运动也出汗。” “……”她的脸腾得红了。 听她不言语,也不折腾了,他哑声笑了:“不闹你了,快睡吧。我好累。” 又听他说累,她便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相拥而眠。 早九点,她醒了。 醒来时还被他拥在怀,她发现自己又霸道地抢了他被子,怕他着凉,赶紧替他掩好。 探了他额头,烧退了。 稍安心。 周末天气好极了,晴空万里的,远远一眺,满目明亮的蔚蓝,云也温柔。阳光洒在身上,浑身暖和。 他的衣服已经干了,她替他拿下来叠好放在沙发。 想起他昨晚说了要她一起同住的玩笑话,不自禁抚过他衣服的纹理,手指在纽扣边沿画圈,一时若有所思。 家里还有鲜牛奶和面包,她刚热好摆在桌面,见他倚在卧室门口,看向这边。 他精神比昨晚稍好,望着她笑:“起很早啊,许太太。” 她心底欢喜,眉开眼笑,得意地睃他眼,“快去洗,然后过来吃点东西,一会儿把药再吃了。你烧退了,我听你声音还有点儿哑。” “很贤惠啊。”他惬意地说了一声,折身去洗漱,片刻后出来坐在餐桌前,把牛奶推给她:“吃药前不能喝牛奶。” “啊,”她轻叹,“那我换点别的。喝咖啡吗?” 他苦笑:“咖啡也不太好。” “豆浆?我家有豆浆粉。” “豆浆,”他遗憾地摇头,“吃药前喝这种带蛋白质的都不好。” “……” 他轻轻地笑:“白开水就行了,辛苦你了。” “……没事。” 她为自己的没常识而感到窘迫,替他去倒水。 他说:“你生病了在家,也这么照顾自己?喝药之前会喝牛奶?” “我没怎么注意过……” 他轻“哦”了声,笑说:“没事儿,以后我照顾你就好了。” “咒我生病啊?”她笑着觑他,坐下吃饭。 “我这是关心你,”他边嚼着面包,边思索着说,“哦对,我公寓,你去过的。” “嗯?” “四十多平,两层,loft式,你挺喜欢吧?” “嗯。” “家具齐全,空间也大,哦,有个打在墙上的大衣柜,进去是个小型的衣帽间……” 她认真的听,继续点头。 他咧着嘴。忽然笑了,笑得痞气,“哦,关键是,双人床。” “……” “你来的话,除了衣服和化妆品什么的,其他的,应该什么都不用带。” “……” “喂,你踢我干嘛?” 他皱眉,下意识看向餐桌下,再一抬头,看她脸红了。 她眼圈也红红,像只无辜的小兔子,瘪着唇,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他就喜欢她每次被自己逗成这样,甚是爱怜,探身过去捏她脸颊,“随口一说,吃饭。” 半晌,他把整个面包吃完,才灌了口水,听她犹豫着说:“真的什么都不用带?你家浴室……有玻璃门吗?” “……” 面包卡在喉中,噎得他直打嗝。 第64节 * 度过周末,隔日就是中秋。 这几天,许嘉川在家中和医院两头跑,忙得焦头烂额。新楼盘即开,林蔚工作也忙,两人之间都默契地没怎么联系,偶尔发微信问候,随后不了了之。 中秋节这天,本该是万家团圆日,他的家庭却彻底破碎了。 吵也吵过,闹也闹累了,一纸离婚状把曾经温馨的一个家庭割裂成两半。七七八八的亲戚平时不怎么来往,这会儿却都坐在家中,几方会谈一样,吵得他心烦意乱。 签了协议书,彻底给这段婚姻画上句点。 父亲许鸿志在一片骂声中走得很是决绝,是他有错在先,如今落得一个净身出户,人人唾骂的下场,几个亲戚讽他活该,这么一把年纪不好好过日子,非要在外偷吃。 惟有许嘉川和妈妈方慧如在一众喧哗中沉默不语。 其中的酸辛只有当事人能体会,局外人怨气再深重,都不若刀子扎在自己身上的切肤之痛。 中秋佳节,万家灯火,一片和煦,七七八八看热闹的亲戚都散了,舅妈钱雯芝主动接方慧如去自家过中秋,许嘉川说自己随后再来。 曾经欢声笑语的屋子空空荡荡,满目寂寥,只剩他一人。 夜幕将沉,平时死气沉沉的小区今晚一多半的窗户都亮着灯,明明如火。他站在阳台,打开窗抽烟。 往日的欢声笑语被剥离,别人家的温馨升平也不属于他。 远远望向林蔚家的窗户,明亮如斯,也不知她今晚是否回家过节。 他发微信问:“你今晚,回家吗?” 她回的很快:“我已经在家了。你呢?” “我啊,”他下意识再向她家的窗户投去目光,“……我晚点吧。” “你现在在哪儿?” 是啊,他现在,去哪儿呢? “我去趟十七中。” “你去那边干什么?” “有点事儿。”他说。 随后,他下楼驱车去十七中。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 时近七点,今天中秋,十七中应该是没有晚自习。他听舅妈说那个女人的女儿在十七中读高二,成绩优异,人也乖巧,就是不知她妈妈怎么会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货色。 话说的难听,许嘉川当时听了,笑得甚是苦涩:“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我宁愿你多骂几句我爸。” 他也曾拽着许鸿志的衣领问为什么,许鸿志什么也没说。越轨的事儿做了出来,理由,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问起来反而可笑至极。 后来,他听亲戚说,那个女人和父亲许鸿志在同一家事业单位工作,上下级的关系。女人的家庭背景和市长有点关系,权势滔天,家财万贯。 有亲戚得知了,讽笑许鸿志这是做凤凰男入赘去了。 思至此,许嘉川已经把车开到了十七中门口。 换了校门,他特意把车横到校门口最前,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出,偶有几个看到他的车,懂车的,发出几声议论。 位置过于霸道,校门口的保安过来赶他。 他泊车到路边,下车沿着新校墙向前走。 一转身的功夫,看到那个女人的车。 是辆宝马mini,车型玲珑小巧,杵在一水儿的普通车型中很不打眼。不过那个连8的车牌却足以吸引别人注意。 许嘉川也注意到了。 他记忆力一向好,先前见过一次就记住了。 站在十几米开外,他靠在校墙边抽烟,后来吸得越猛,鼻腔发涩,呛得他红了眼,几乎要流下泪来。他却没停,眼见着一会儿就抽完了三四支,向前晃悠了一段距离,听校墙另一头的角落传来骂声。 他掸了掸烟灰,下意识抬眼看去。 三五个男男女女,校服吊儿郎当地挂在身上,把一个扎马尾的小女孩儿堵在墙边。 “哎,宋黎,你妈不是挺有钱吗?你怎么没钱?唬我啊——我他妈看起来很好骗?” “她妈平时装得人模狗样,其实挺贱的吧?你们听说了么,她妈破坏别人家庭了——” “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啊,你怎么也这么贱啊……” “哎,这位同学。”许嘉川走上前,拍了拍其中一位男声的肩,咬着烟道,“这是干嘛呢?” “这谁啊?” “关你什么事儿?”其中一个个头高一些的男生挣着脖子喊,许嘉川比他还要高很多,他无论怎么伸脖子,却都不及面前这位高,对面又是个成年男人,底气霎时被压下一截, “确实不关我事。”许嘉川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把烟捻灭在一旁,“但是不知道关不关你们这一块片儿警的事儿?唔,校园欺凌,今晚你们也别在家过中秋了,叫你们父母去派出所陪你们过节,怎么样?” 说着要打电话报警。 几个人脸色陡变。 “不是啊,这位哥哥,我们也没干什么啊?” “就是啊……我们就是教训一下她。” “人家小姑娘都被你欺负得蹲这儿不敢出声了,当我瞎啊?”说罢,他指了指墙边的小女孩,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随时准备拨通110。 “讲不讲理了?她妈破坏别人家庭了,她也勾引我男朋友,不该教训吗?” 许嘉川的手指在屏幕的拨号键上方一凝。 “我没有……没有勾引……” “还说没有?微信不是你发的?” “是不是你妈教你的啊——教你这么贱!” “喂,你当自己法官啊?”许嘉川皱眉,不悦道,“又没破坏你家庭,你真觉得自己能伸张正义?” “你觉得自己能伸张正义,管我们?” “不好意思,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正义。”他扬了扬手机,横在两拨人之间,“退后,不然我报警了。” “喂,你干什么啊……我们就是看着不爽,她成天在学校装模作样……” “你看的不爽的事儿多了,你看我爽不爽?”他说着开始解袖子上的袖扣,撸起一截,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捏着拳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冷笑,“看我不爽了,过来咱们找个地儿练练?” 几个高中生哄笑一声。 “……你没病吧大哥?你也当自己能伸张正义?超人还是蜘蛛侠啊?” “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嘴上说得正义得很——希望这刀扎你身上,你别哭啊。” “走走走,惹上神经病了。” 人群退潮一样离开。 他愣在原地。 他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望着三三两两离去的背影一时怔然。 “谢谢哥哥……” 被欺负的小女孩匆匆道谢后也抹着眼泪也跑开了。 下意识地看女孩儿离开的方向,并不是那辆宝马mini。 他暗自松气。 不知是庆幸,还是有些……遗憾。 一个人又沿着校墙走回去,剩下的半包烟见了底,扬手把烟盒扔进垃圾桶。 接近校门,听到一声响亮的叫喊:“妈妈——许叔叔——” 校门奔出来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小姑娘,直奔那辆停在不远的宝马。随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女的他没见过,男的,是他父亲。 三个人其乐融融地抱在一起,他的父亲温柔地揉着另一个孩子的头发。让他想起,从小到大,父亲也会这样对他。 真讽刺啊。 他两截小臂还露在冷空气中,最后一支烟刚挨在唇上,捏着打火机中如何也点不燃。干燥的唇皮黏在烟嘴上,稍一挪动,就好像要被撕裂一层。 他的心也被一点点撕扯而开。 蓦地,眼前贴上两片温柔。 “别看了。” 他终于泪如雨下。 第50章 温柔 ... 半小时前, 林蔚提着大包小包晃进了门。妈妈做了一桌好菜,刚上楼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林蔚工作忙了一天没歇着, 午饭又没吃饱, 饿得胃里直抽抽, 开车回来踩油门儿都没劲儿。 “蔚蔚回来啦?快去洗手。”妈妈听见门响, 从厨房探头出来招呼她。 爸说:“你妈今天想买鱼, 我跟她说你不爱吃鱼, 她又说你挑食。” “我挑食又不是一两天了, 这么多年了。”过来后,林蔚瞥见桌上放着杯牛奶,问,“这牛奶放这儿干嘛?今晚就喝这个?” “当然不是,这不是烧汤了吗?”爸爸解释着, “我最近有点儿缺钙, 腿疼——你妈让我多喝点牛奶, 我一会儿就着饭喝了, 还润胃。” 爸说着, 还背过去轻轻咳嗽两声。 林蔚敏感地问:“您感冒啦?” “有点儿吧, 最近越来越冷了。”爸爸说。 林蔚端起牛奶三五下灌进了肚, 舔了舔唇说:“一会儿吃点药, 牛奶我替您喝了。” “……”爸爸很是不解。 她微笑着:“吃药前喝牛奶不好。” 第65节 “谁说吃药前喝牛奶不好的?” “许嘉川说的呀。”她有些得意,“人家是医生,你俩总得听医生的话吧?爸您如果腿疼缺钙,我一会儿去药店给您买点钙片和壮骨粉什么的。” “蔚蔚懂事啦。”妈妈坐在餐桌对面给她递筷子, 蓦地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声问:“对了,蔚蔚啊,那个,你和川川最近还行吧?” “挺好啊。”林蔚答,顺手划开手机。嘭嘭嘭砸出来好几天群发祝福,混杂在其中的是许嘉川的微信。 她直接越过其他消息回复他。 “和川川聊微信啊?”妈妈瞄了一眼,试探着。 林蔚点头:“嗯。我问他回家过中秋吗。”边思索着说,“我买了两盒月饼,一会儿我去给方阿姨家送一盒吧?对了,您没跟方阿姨说一起过中秋的事儿吗,诚信广场那边有烟火,咱们两家一起去看看?” 同一时刻,餐桌上一片静谧。 “蔚蔚。”爸爸叹了一声,“川川家的事儿你不知道吗?” “什么事?”她头都没抬。 “你许叔叔和方阿姨离婚了。” “……” 林蔚的手在屏幕上方僵住,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坐着父母,用筷子敲了敲桌子,语气严肃,“你们闹呢?今天愚人节吗,你们跟我开玩笑?方阿姨和许叔叔不是挺好吗?” 爸爸的神情比她更严肃:“是真的。” “这么大事儿,我怎么没听许嘉川跟我说……” 手机叮咚一声响,许嘉川回复她微信—— “晚点再回家,我去趟十七中。” 她越发不解。 ……她怎么,越来越不懂他了? 妈妈给她夹菜,边道:“这也是人家家的家事儿,也不能事事跟你说吧……再说了,这事儿我和你爸听说了也挺惊讶的,我还是在他家楼下那个老太太遛狗的时候听了那么一嘴听来的,我也不敢问你方阿姨……” 妈妈又安抚她:“你想啊,我和你方阿姨什么关系?我都不敢问。咱们两家这么好,你爸不也不敢直接问你许叔叔?这,问起来是揭人伤疤啊。” 爸爸喟叹道:“我和你妈也想不到啊。平时看着两口子也挺好的,就是突然……” 林蔚沉着气,冷声道:“什么原因?”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最后是妈妈犹豫着开口:“听说,是川川爸出轨……” 哐当—— 林蔚把碗筷推开,提包奔到玄关处开始穿鞋。 妈妈问:“蔚蔚,你干嘛去?不吃了?” “不吃了,你们吃吧。我晚点回来。” * 林蔚发现,许嘉川这些年长得越来越高了。 从前高中的时候,她还能没过他肩膀,这会儿她穿着五厘米左右的高跟鞋,勉强才能挨着他的肩线。 她自身后环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他背上。 宽阔,坚实。 以前,一直是他抚慰她的伤口,总是他替她擦眼泪。 这一刻,她多么想好好抱抱他。 只是抱抱他。 她不敢转到他身前去。 刚才她过来,就与他看到了同一道不该看到的景象。他背影萧索,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她过来,踮起脚,轻轻捂住他眼睛,立马沾惹到一片冰凉的潮湿。 他很坚强,坚强到从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泪。 那天在她家也是,他宁愿把水从头顶浇下,在汹涌的水流中红了眼,也绝不让她发现他在哭。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应该给他留有余地。 凉风一激,远处的那三人也走了。 他的泪被风吹成了一片干涸,黏在眼角,有些涩痛。 他盯着远处出了会儿神,眨了眨酸涩的眼,待红肿的感觉消退了大半,这才转身,把她拥在自己身前,佯作轻松:“怎么来了?” “……啊,”她轻叹,“你不是说自己要来十七中吗?” 她想起妈妈的话—— 直接问起就是揭人伤疤。 所以,她有意闭口不提。 “你不是在家,过节吗?”他问这话的时候,难掩苦涩。 “我啊,”她宽慰似地笑,埋怨道,“我妈做鱼了,我不爱吃鱼,吃了两口就出来了。你吃饭了吗?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吧,然后,那边广场晚点有烟火,吃完饭去看看?” 安排得紧凑,像是想填满他的空虚。 他沉默着,整片胸膛热烘烘的,心里也舒服了些,半晌应道:“行。” 她把他的手攥在自己手中,牵着他往前走:“你开车了吗?”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的,手掌宽厚,手指很长,她手的轮廓比他小了一大圈。平时都是他惯于牵着她手,这会儿她显然抓握不住,却还死死捏着,捏得他骨肉生疼。 他惯于主动牵住她,大手一翻把她手包入自己掌中。 他说:“开了。” 她笑着冲他眨眼:“我没开,你带我吧。” 他也弯着唇笑。 于是,两人三两下爬上了车,她坐在副驾驶,偷偷瞄着,看他神色稍松弛,自己也安心许多。 他故意把车开得远了些,奔到另一片区,有意远离这边。 就像是在逃跑。 仿佛身处附近,离家越近,就会呼吸困难,心头压抑。 她一路上跟他讲自己最近工作和生活的见闻,他沉默地听,偶尔回应几句,听到好笑的地方跟着她一起笑,被她感染了,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去吃火锅吧?”她突然说,“啊,就中央大道那边有家新开的重庆火锅,上回我和蒋一頔去,他家的涮毛肚特别好吃,在锅里涮两下就能吃了,你喜欢吃毛肚吗?” “我都可以。” 他正应着,电话突然响了。 他开车不方便接,她扫了一眼屏幕,问:“是喻远航,接吗?” 他点头:“接,你替我接一下?” “啊,我和他不太熟诶。”她边说着,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耳机,插到他手机上,然后把一只塞入他右耳,顺手帮他滑开通话键,“你接吧。” 他愣了下,情不自禁地夸赞:“真贤惠啊,许太太。” “过奖了。” 他心情大好。 感动于她的细心的体贴,也能猜到她贸贸然出来找他,一定是在家时听林爸林妈说起自己家的事了,一路上还费尽心思地逗自己开心,并不主动问起,是给他的心情留有回旋的余地。 许嘉川的这句话,却被电话那头的喻远航听到了:“兄弟,你当着我面秀什么?欺负我单身?啧,还许太太,你俩是不是,马上没几天就能扯证了?” “有话快说。”许嘉川笑道。 “这中秋佳节的,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一个人过节。”喻远航悻悻道,“还有,上回我不是给陆知贤揍了吗,陆时鸢出差回来知道了,得,这下我惨了。” “她要开除你啊?” “……也不是。”喻远航据理力争,“我他妈还是她诊所的高级心理师呢,开除我,那她别营业了。” “怎么,那你是被她扣工资了,想让我帮你找她求情?”许嘉川冷笑,“告诉你,这事儿找我,没门儿。” “你是觉得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求你办事儿是吧?你现在和林蔚好了,我再让你去找陆时鸢,我算什么?我故意给你找罪受?多少年的兄弟白叫了是不是?” “到底什么事?” “啊,就是……”喻远航刚才的汹汹气焰登时灭了大半截,声音也小了,“这大过节的,咱们一起出来吃个饭吧?顺便,就陆时鸢那事儿,搞得我也挺郁闷,咱们吃完饭喝两杯去?好久没见了,你最近都忙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心里就想着你的蔚蔚,念着你的蔚蔚,把我忘了是吧?” “哦,我俩也正准备去吃饭。你这是,要过来当电灯泡啊?” “什么电灯泡啊?亏我平时觉得你聪明,你就不能动动你的脑子,让林蔚叫叫那个谁……蒋、蒋……” 许嘉川笑着偏头看林蔚一眼:“这事儿我帮不上忙,你自己跟林蔚说。” “我?”林蔚听见了,指指自己。 “嗯,戴上,听他说。”他扬扬下巴,示意她戴上另一侧的耳机。 两个人一人一边耳机,这样,喻远航的话他们两人都能听到了。 林蔚心生感叹—— 简直是公开处刑啊。 喻远航红了脸,臊得慌,支支吾吾地开始骂许嘉川:“干嘛啊你,你俩这是干啥?看我笑话?” “求人办事儿,就这态度?”许嘉川讽笑着,“你看看你这态度,求别人别人理你吗?” “……”喻远航安静三五秒,听林蔚在那头已经低笑出了声,赶紧打断,“林蔚,帮帮忙。你问问蒋一頔有空吗,咱们一起去吃饭?” “变相约会?”许嘉川插话。 “你闭嘴。”喻远航骂道,“我跟林蔚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许嘉川哼道:“哦,行,没我事——那我挂电话了。” “别,别啊,求你而来……” “啊,蒋一頔啊——”林蔚和许嘉川笑着对视一眼,这才出声,声调扬了扬,“我也不知道呢,不知她今天有没有空。” 喻远航妥协:“……那我自己问她。” 第66节 “得了吧,你问她?”许嘉川幽幽道,“等你扭扭捏捏把她叫来了,我俩饭都吃完了。” 喻远航不悦道:“那你说,怎么办?” “别搞得我要把你吃了一样。”许嘉川说,“自己打车,麻溜儿的往中央大道走,别墨迹。” 林蔚接话道:“我替你联系蒋一頔,她应该有空的。” “……”喻远航哽了哽,诚诚恳恳地说,“那,林蔚,谢谢你了啊。” “没事儿。”林蔚笑着,“上回,还得感谢你教训陆知贤……” 话到嘴边赶紧噤声,她明显感到喻远航那边沉默了。 心中大喊不妙。 喻远航倒是也没什么脾气:“这事儿,我都听蒋一頔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吧,说实话我挺心疼她的。当时听到,可真的气死我了,如果我早点……” 说着没声了,半晌才道:“不说了。” 在场的这几人,可都是没好好把握曾经的人。常在多年后为自己从前的愚蠢懊悔,差点错过了不该错过的人。 许嘉川也心生感慨,安慰着:“别说了,话都说完了,一会儿你撒酒疯的时候说什么。赶紧过来,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行。” 说罢挂断。 车厢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后来,是林蔚打通蒋一頔的电话才将这氛围打破。 蒋一頔居然比想象中好请,听到喻远航三个字的,立马让林蔚告知地址。林蔚想都想到她脸能红成什么样,笑声清朗:“就是上回咱们去中央大道吃的那家重庆火锅,毛肚特好吃那家,你快点儿来啊,时间不等人。” ——时间不等人,可有人一直在等你。 * 挂了电话,许嘉川问:“蒋一頔也不在家过节?” “她父母……” ——也离婚了。 林蔚下意识顿了顿,笑着补充道:“不在本地。” 作者有话要说:  蔚蔚真是小天使 呜呜呜呜~ 感恩订阅。 晚点还有一更~~ ps.看到小天使说很喜欢喻远航x蒋一頔,正文完结后会有番外哒! 他俩都挺可爱的hhhh! 第51章 试探 ... 四个人坐在一处, 两两相觑。 蒋一頔只顾着自己喝水,大半壶柠檬水都要被喝完了, 愣是多的话一个字都不说, 林蔚和喻远航这两个不算熟悉的“老熟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尬撩着。 喻远航问:“鸳鸯锅, 清汤放你们那边, 行吗?” “嗯, 行。”林蔚搡了下身旁的蒋一頔, “蒋一頔, 你不是爱吃辣吗,行吗?” “……行的。” 蒋一頔点头,盯着辣锅表面飘着的那层红辣椒,味觉大增,舔了舔唇。 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 喻远航不经意瞥到了, 引得心口发燥, 扬手要拿柠檬水浇火, 提起壶了, 重量超乎意料得轻, 他手臂一缩, 险些把壶甩出去。 “没了。”蒋一頔尴尬地笑了笑, “我不小心喝太多了……不好意思。” “……”喻远航轻轻抽气,起身要找服务员,“我再要一壶,你爱喝的话——” 林蔚笑眯眯地掐着蒋一頔的手:“问你呢, 爱喝吗?” “爱喝。”蒋一頔答。 喻远航愣了一下,笑道:“我也爱喝。” 蒋一頔笑了笑,盯着喻远航离开的背影,大脑有些空。 再回来,喻远航主动替他和蒋一頔倒上柠檬水,一时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气氛终于绷不住的时候,许嘉川拎了一打罐装啤酒过来。 冰镇的,光是摸着罐身就清冽凉爽。 许嘉川在手上颠了颠,看喻远航和蒋一頔你一杯我一杯地灌柠檬水,登时乐了:“柠檬水这么好喝?喻远航你不是要喝酒么?不喝了?拿柠檬水买醉,还是浇愁啊?” “我有什么愁?” 许嘉川眨了眨眼,压低了声,有意所指:“情愁啊——” “少放屁。” 不知是不是火锅店太热的原因,几个人的脸上都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蒋一頔更甚,林蔚揶揄她几句,她也绷不住了,主动拿过桌上的啤酒,哐哐哐几声,利索打开几罐,一一为桌上的人递去。 游了一圈到林蔚面前,许嘉川推开:“她不喝。” 林蔚笑着:“朋友在一块儿,喝点没事吧?过节嘛。” 许嘉川要来空杯,把自己那罐给她倒了一半,“少喝点。” 他自己却无动于衷,没打算喝,晃了晃手里拿半罐啤酒,打量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德文单词,就是不往嘴边挨一口。 喻远航嗤笑:“您不喝?光让林蔚喝,安得什么心?没安好心吧。” “兄弟,我还要开车的。”许嘉川悠悠瞥他,“再说了,我俩什么关系,需要不安好心?” “你的。” 喻远航还想顶两句,蒋一頔已经犹豫着把一罐推到了他面前。 “……”喻远航愣了愣,和许嘉川斗嘴的那股子锐劲儿也没了,抬眼和蒋一頔匆匆对视过后,两个人居然都面有羞窘,赶紧又别开头。 “愣什么?接啊,人家都给你推过去了。”许嘉川敲了敲桌面,催促着。 喻远航迟疑了一下,接过:“……谢谢。” 蒋一頔红着脸坐回去,这下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俩人可真别扭。 餐桌上又恢复了最初氛围,多数情况是许嘉川和喻远航在聊天,菜上全了,喻远航也有事儿做了,嚷嚷着涮滑牛肉。 许嘉川和林蔚特意一起去洗手回来,见蒋一頔帮着喻远航下菜,两个人之间也有所缓和,相视一眼,许嘉川没让林蔚直接坐定,绕到她身后,给她系围裙。 他的手指灵巧地在自己腰后动作,她笑道:“我可以自己来的。” “不让。” “为什么?”她感到好笑。 他在她腰后打了个结,他将她顺势勾入自己怀中,温灼的气息喷薄在她耳后:“因为,我没安好心啊。” “……” “哇靠,真腻啊。”喻远航耳朵尖,听到了,嚷嚷着,“能不能别秀了,体谅……” 恰好蒋一頔捞出一块儿煮熟的滑牛肉放入喻远航面前的碟子,喻远航当即哽住,抽了口气才补完全后头的话:“……体谅我。” 许嘉川笑:“这不是,有人体谅你吗?” * 饭后,几个人往楼上电影院走。许嘉川牵住林蔚先一步到了门口,把后头的空间留给另外二位,他指着其中一幅海报,“看这个吗?” 回头跟他对视,他眼眸发亮,方才来之前的满面阴霾一扫而光,她不由地怔了小几秒,情不自禁地笑了,过去看到海报后说:“行啊,我这几天也想看这个。” 这部电影是一部大手笔制作的国产古装剧情片,最近非常卖座,口碑爆表。 电影里有林蔚很喜欢的一位男演员,一个月前林她就在关注影片动态,本想和蒋一頔约个时间出来看,可她们近期实在太忙,早就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 正好今天几个人都在场,十五分钟后就有一场,所谓天时地利人和,问了后面那两人,蒋一頔直说自己想看,喻远航也没什么挑的。 许嘉川去前台询问,售票员遗憾地告诉她这场已经没有连座了。 林蔚反射弧有些慢,下意识问,“不连座,行吗?” 许嘉川瞥着她笑:“当然不行。” 售票员小姐姐从柜台下方拿出一张粉色的塑胶卡推到他们面前,上面是这家电影院最近的推广活动。 “还有情侣厅,是双人沙发那种。屏小了点儿,但是是连座。” 林蔚和许嘉川同时点头:“可以。” 他们这对儿的问题是解决了,可后面还有两个人。 喻远航盯着那张粉色的塑料卡微微颔首,静了很久,“要不我和蒋一頔去普通厅吧,不连坐也行……” 蒋一頔突然打断他:“来两张。” “……” “情侣厅只能买套票,必须连座,不能分开哦。”售票员小姐姐好心提醒。 蒋一頔硬着头皮:“嗯,连。” 喻远航挑眉,在旁问:“真连吗?” 蒋一頔涨红着脸:“连!” ……怕什么啊! * 进来后,蒋一頔和喻远航才发现,他们大概是对情侣厅有什么误解。 原来所谓的情侣厅,不是只有一张沙发啊…… 厅里有6排,每排大概有3~4张双人沙发,中间相互隔开。 林蔚和许嘉川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中间,过去时两边都是空的,前后张望一圈,发现只有后座有一对情侣,前座两三对,整个厅很是空荡。 第67节 他们过去落座。 后面两个不是情侣的人处在其中,总有些不自在。 林蔚看他们僵持不下,还没决定谁坐哪一头,别扭的要死,起身想为他们活跃一下氛围,被许嘉川按住坐回沙发上,“让他们自己解决。” 沙发极软,她借力能软绵绵地陷进去,便顺势靠在他肩上,等候电影开场。 没过多久,后面那两人安分了,电影也开场了。 电影的确足够吸引人,途中几次他们相视一笑,偶尔讨论两句,看到动人的片段,又同时沉默下来。 林蔚想起他上回说起搬去他家的事情,莫名的很是期待。 想象着两个人就这样窝在一处沙发上,相拥在一起看电影,同时欢笑,同时沉默。 电影演到一小时时,出现一段香艳的床戏,整个影厅都被一股艳靡的气息包裹住,连爆米花的香味儿都变得有些甜腻。 男主角的腹肌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演员恰好又是她很喜欢的那位。她盯着那明晃晃的腹肌,眼睛都直了,把爆米花咬的嘎吱嘎吱作响,喉咙干得要被爆米花的纤维划破了一样,吞咽都困难。 她顺手把爆米花递给一旁的许嘉川,他愣然接过,却无动于衷。 “你不吃吗?” “我不爱吃甜的。”他说。 她才“哦”了声,嘴边递过来一粒,她下意识咬过,牙齿划过他指尖,她作弄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立马缩回手,红着脸说:“想吃肉?” 她笑着往他怀里蹿了蹿,他又塞了杯奶茶给她,有点凉了。 看电影入迷了,她一时忘记自己还买了奶茶这回事。 她盯着幕布上颇有些香艳的画面,喉中滞涩,下意识举起要喝,发现并没有吸管。 他似乎一直盯着她看,抽出袋中的吸管,扎开。 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她偏头自黑暗中凝视他,不禁赞叹:“你还真体贴啊,交了多少女朋友,才学会这些?” 话里带着几分询究的意味。 “以前,就没人这么对过你?” 他语气陡转,反问时竟也带着探询。 都在有意无意地试探彼此。 “没有。”她摇头。 除了许嘉川,确实没人对她这么温柔过。 以前和晟夏交往期间,他们甚至连场电影都没看过,情侣厅这种地方,今天她也是第一次来。 然而,她生命中,让她足够记忆深刻的细致体贴,居然都是许嘉川带给她的。 半晌,他静静说:“我也没有。” ——他也没有对谁如此温柔过。 她气息一阻:“嗯?什么没有?” “没什么。” 他别开头,目光落在屏幕上。 男主角在将军帐里和女主角挥洒完淋漓后,女主角捧着他脸,笑问:“今夜决战,你却跟我在这里寻欢作乐,传出去不会遭人耻笑?” 男人张狂大笑:“足踏白骨冢,身披血肉甲,美人怀中死,成鬼也风流!” 于是,两具躯体再次交融在一起。 蜜桃色的肌肤与床帐旁的冷兵器交相辉映,鲜明而诡艳。 声色兼备,极具冲击力。 蓦地,前座那对情侣传来一阵激烈亢奋的低吟,穿透电影的背景音,为这足够暧昧的氛围锦上添花。 他们都同时听到这一声,都变了脸色,不自觉地一个侧头,视线相撞。 第52章 我是你的 ... 如果说, 这在这样的氛围下,完全不躁动是绝对不可能的。甚至可以说, 在这样的时刻, 似乎不做些什么, 就太浪费这一瞬间恰到好处的对视。 电影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整个影厅气氛旖旎诡靡。 男主角的腹肌又在林蔚眼前晃了, 林蔚又开始暴躁地啃爆米花了, 咔擦咔擦, 没个完。 许嘉川对男人的腹肌不怎么感兴趣,下巴点了点屏幕,忽地问林蔚:“好看吗?”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重了些,气息沉沉下落,又艰难浮起, 像是在梳理内心的闷燥, 声音也哑了。 她回答:“好看啊。” “……有什么好看。”他话里酸劲儿挺足, “我也有啊。” 她回头, 眉眼带笑:“嗯?” 他还半拥着她, 也不知道自己嫉妒个什么劲, 把她小小的手放在自己腹部, 像是想证明一样。 “我也有。” “我知道啊。”她收拢手指, 在那块儿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我又不是没摸过。” 她贴在他胸膛上,手还在他腹部不轻不重地揉捏,揉得一团火自那里蔓延自喉间, 他嗓子哑了,沉声问:“你还摸?” “不给摸吗?” 前头画面缠绵不止,这边沉默了一会,她动作没停,嘴上又回到他们之前的话题。 她捏了一会儿,问:“你这些年,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他答的很快。 她讶然道:“国外上学的时候,也没有吗?” “不信?” “没不信,就是觉得惊讶。”她笑了笑,转而说:“上回去你医院,我感觉你还挺受欢迎的。”说罢,戳了戳他,“你这里,有给别人摸过吗?” 他勾着唇笑,“当然有。” 她声线一沉,很是不悦:“谁?” “吃醋啊?”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解释道,“那年切阑尾,康复的时候,医生来检查康复情况,会摸。” “哦,医生。”她胆子也大了,顺着从他衬衫底下探入。 “你干嘛?” 她哼:“我吃醋啊。” “你摸哪儿呢?”他捏着她手,引导着,带到自己的右肋下方,“在这里。” 果然,在他右肋下方摸到了一块很小的,条形的,凸起的柔软。 像是想感受那道伤疤的纹理,她的动作轻柔了许多,愈发小心,甚至在想象手术刀是如何划开这里…… “林蔚。”他嗓音带着哑,突然出声叫她。 她无动于衷,甚至充耳不闻,手还在那里来回反复。 “林蔚。”他又低唤她,语气冷硬了些。 她的指腹冰冰凉凉,却像能撩起火一样,燃起的燥热要把他的一颗心都烧皱了。 他声音狠戾了许多,低喊:“……林蔚!” 周围传来不安的躁动,有人看向这边。 他立马压低声线,静了三五秒:“你到底干什么?” 她丝毫没想放过他,还在慢慢向下游走。 他沉声说:“别摸了。” “让医生摸,不让我摸?” “不是……”他声音愈发的哑,轻轻闭上眼,眉头拧着,“我叫你别摸了。” “哦,那还是不让,我和别人不一样,是吧?”她笑得甚是无赖,“这么多人,嗯?有本事发个脾气我看看?说真的,我好久没见你发火了。你以前挺凶的,你记得吗?嗬,一发起火来,那气势,特别吓人。” 她的手很热,在他身上肆意游走。心底腾起一股火,他用凶狠的语气强压住,低喝:“……喂,你知道我发火可怕,那你别惹毛我啊。” 她有了兴味,嬉皮笑脸地挑衅,“本性流露了?这才像你嘛。” 他亦兴色盎然,很轻地嗤笑了一声:“那怎么,才不像我?” “说实话,太温柔了就不像了。” “我不该对你温柔?” “不是。”她顿了顿说,“偶尔,也该换换口味吧?” 他一把捏过她在他身上游移的手,引着她再向下,冷笑:“那是不是,我对你凶狠一点你就觉得像我了?” 她又一次点头,手上很顺从,任由他带过,也笑着:“你就只会对我温柔吗?没点儿别的什么表情?” 时隔多年,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一看他露出凶巴巴的表情,或者弹她脑瓜嘣儿不给她糖吃就抹眼泪花儿的小女孩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挺怀念以前那个凶神恶煞的许嘉川啊—— 这个念头才在脑中转了半圈,唇上蓦地贴上一片凉薄的柔软。他的气息勾着丝清淡好闻的薄荷香气,像是一头捕食的恶狼,狠狠地将她扑入沙发。 爆米花倾盆落下,撒了一地。 她半个人被他压在身下,死死地钳制住。 “要求还挺多啊,嗯?” 他很是满足,有了胜利感,仿佛捕获了梦寐以求的猎物。 第68节 “许嘉川,你不安好心。”她轻轻踢他,两条纤细的腿夹住他的一条腿,向上抵住。 “到底谁没安好心?”他恨恨地说,“林蔚,你总是在惹我——你知不知道,你也在惹火烧身?” 她掀起他一半的衣服,挑开纽扣,手指在他胸膛轻快地点过:“那你,就非要对我发火吗?要烧死我啊?” “……” 他不言不语,单只是这样压着她,姿势是他占有了优势,然而其余一切却皆由她主导。 她笑:“我也没做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儿吧,许嘉川?” 学着刚才电影里的女主角,轻轻捧住他的脸,笑问,“别人都在这儿看电影,你非要跟我寻欢作乐?咄咄逼人?” 他怔了怔,听她俏皮的语气,回味一番,又气又好笑。 她那只温热的小手还在他衣服里,贴合着他的皮肉,熨入一层炙意,烧得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 她今天穿了条布料略厚的连衣裙,偏职业装的设计,下摆狭窄,只觉得衣料绷在自己腿上,束缚得她很是难受。 沙发足够长,足以她平躺开,伸展了两腿轻轻勾住他,裙摆也随动作折在臀线以上。 在同他接吻之时,双腿缠入他腰间。 蓦地,感到一个力道,很轻,很轻地顶了她一下。 她头脑霎时滞空,下意识地低吟,然而这声音立刻被他来势汹汹的吻吞噬掉。 只顾着热烈回吻他,同他气息交缠之间,身下早已乱成了一团。 很合时宜的,直至电影临近结尾,又来了那么一段…… 她上气不接下气:“这电影真他妈有完没完?” “不是你想看?”他笑,“你还说,想看很久了?这下,看够了吗?” “没看够……都没有。”她混乱地回应,“我还没看够。” 他们简直要在这一刻同时疯掉,死死地交绕住,觉得身下都要爆炸。他引着她的手向下,声音沙哑地在她耳畔唤她:“蔚蔚……那你摸够了吗?” “……没有。” ——没有。 一切都没有。 没有尽头,一切都没有。 真希望,一切都没有尽头。 真想,真的好想,跟他死在这一刻。 * 电影院的顶灯陡然亮起之前,他已经抱着她冲进了卫生间。 进来时太过仓皇,甚至没分清楚到底是男厕还是女厕。隔着一道门,外面逐渐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能听到男人们的皮鞋在地面走来走去。 才能辨识到,是男厕。 他们这个隔间处于最里。 “被发现怎么办?外面可都是人。” 他把马桶盖放下,坐上去,把她拉入自己怀中,斜斜地勾唇,瞳色很深沉,都是她的倒影,“怕吗?” “有你在我就不怕。”她坐在他腿面,勾着他,“那你怕吗?” “我不怕。”他轻轻揽住她的腰,在她耳畔低语,“不过啊,一会儿你得小点声。” “没问题。” 像是达成了一笔交易,他们一拍而合。 过程中,感受到某个力道再次顶住自己之时,她突然停下来,问,“你带那个了吗?” 他摇头,有些遗憾,动作也松软下来,“我这样,是不是显得很没安好心?” 她轻轻眨眼,笑得甚是狡猾。 “非要对比的话,那我可就蓄谋太久了。” …… 这家影院很大,内内外外有三四个卫生间,他们这间正处于最内的角落,只有左右两侧的影厅的人会来这边。 在里面待了大概二十分钟,听外面声音逐渐小了,水声,脚步声,交谈声都逐渐消弭,正好有打扫卫生的清洁工要进来清扫,从后往前敲门。 到了他们这扇,外面的人先是推了推,又边敲边问:“有人?” 她下意识地回:“有。” “……”外面沉默了几秒,似乎对这里会出现女人的声音而感到好奇,但很快就不感到多么奇怪了,停了一会儿,提着拖布走了出去。 生怕搅扰他们的好事一样。 “你真的要在这里?”他替她滑下窄裙的裙摆,手停在她腿畔,理性占据上风,不准备往下进行彻底。 她轻轻偏着头,笑问:“我们第一次在这里,是不是,太简陋了?” “英国人把这个叫lost virginity——lost one''s virginity。”他留学在英国,纯正的英式发音,没有美音的圆滑,舌尖在齿间平动,听起来很舒服。 她轻轻皱眉,“lost virginity?” 他用手指勾了勾她玲珑的鼻尖,温柔地笑,“就是first night,一个意思,是一种比较浪漫的说法。” 她沉吟着:“这样啊。” “所以,就想跟你浪漫一点吧——在厕所,总归也不太浪漫吧?”他善意的说,“而且,我也没带那个。” 说着,他们起来。 她向下拽了拽自己裙子,在他即将开门出去时,忽地轻声问:“have you ... lost your virginity?” 他脱下外套,罩在她头上,展开一半弯身钻入其中,吻了吻她,一字一顿地回应: “i’m yours.(我是你的。)” 话毕,将她横抱起向外走。 * 喻远航和蒋一頔等在影院外,见他们二人出来,连忙上来询问。 许嘉川随便搪塞几句,喻远航头脑机灵,深表怀疑,目光在他凌乱的衬衫上衣飘,看他裤子也皱皱巴巴,皮带也松了几个扣,凑上前来问:“兄弟,缴枪了吗?” “缴你妈。” 许嘉川闻言,凶狠地瞪了喻远航一眼,长臂一挥,揽着林蔚向外走。 “怎么骂人呢?” 喻远航被他这凶恶的态度吓到了,一头雾水。 怎么感觉,许嘉川突然变凶了? “缴枪什么意思?”林蔚问。 许嘉川捏住她的肩,红了脸,“……不许问了。” * 一路出去,几个人准备分别。 喻远航打车来的,喝了酒,蒋一頔也喝了一些,车是不能开了,正好他们两家也住的不远,许嘉川撺掇他们一起溜溜弯,吹吹小夜风走回去。 “顺便还能牵牵小手是吧?”许嘉川笑着说。 这回轮到喻远航凶狠:“牵你妈。” 临走,林蔚拉过蒋一頔,刚想问几句刚才看电影的时候,她和喻远航有没有碰撞出什么火花来,蒋一頔却先发制人,先林蔚之前开口:“你跟许嘉川发生了点啥,我俩基本都能看到。我们座位高。” “……”林蔚虽羞窘,还是厚着脸皮,强作镇定,“不,你看错了。” “我没有。”蒋一頔煞有介事,“老实说,我都要长针眼了。” “你真看错了。”林蔚比她还要严肃。 蒋一頔看她脸都不红,有些怀疑自己:“……那你俩在做啥?” 林蔚的神情更为严肃,作出痛心的样子:“我俩吵了一架。” “然后?” “就在沙发上打起来了。” “……” “电影快结束那会儿,我们就出去打了。” “真可怕。” 蒋一頔缩了缩肩,远远扫了一眼,居然也觉得许嘉川从电影院出来跟变了个人一样,莫名觉得,他身上有了些以前那个乖戾少年的影子。 蒋一頔回头,握住林蔚的手,神情恳切: “姐妹,我跟你讲,有啥不能说的,非要吵的,去床上打,知道了吗?你俩在电影院这一架打得真是激烈,衣服都快脱光了。” “……” 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川川的那股狠劲儿被激发了。 第53章 走火 ... 诚信广场十点半有个烟火会, 城市规划部门统一组织,给中秋佳节平添热闹。 这项庆祝活动开办了五六年, 算是港城比较盛大的节日庆祝活动。诚信广场毗邻海岸, 周围是几个大的商区和居民区, 届时会有港北的大部分居民, 乃至港南的居民和外来游客前来观赏。 他们吃火锅的地方离广场有五六公里, 驱车过去, 快的话半个小时, 慢的时候…… 可就不可估量了。 第69节 比如现在。 时近十点二十,离烟火燃放还有十多分钟,许嘉川和林蔚还被堵在两公里以外,依着高架桥向下眺望,车流涌动, 灯火彤彤。 远远一瞰能望到深黑色的海面, 周围簇拥着一水儿高的商业大厦和写字楼, 高级酒店拔在挨着海岸的半山腰, 巨型摩天轮依傍在其旁, 缓缓地旋动夜色与葳蕤明亮的灯火。 高架上的车流动得很慢, 慢到他稍一松离合, 就要立马踩刹车拉档。 林蔚打开车窗, 偏头望向窗外。冷风阵阵袭来,她缩了缩膀子。蓦地,身上挨上温暖,他把常备在车里的那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在她肩头拢好。 他微寒的指尖掠过她脖颈,引得她抖了一下。 “冷啊?”他扫她腿面一眼,“你是不是一年四季都穿裙子?” 她点点头:“差不多。” “真是不怕冷。”他又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掉,罩在她腿面,一时间暖烘烘的。 他说:“盖盖吧。我就没见过你穿几天裤子。” “你没见过的还多呢。”她俏皮地笑,眨着眼望他,眼中泛着冷柔的光,溢出的笑意要把他紧紧缠拥住。 “……什么啊。” 他双颊烧灼,别开头。 曾在电影院和影院卫生间与她混乱的一刻,他确实…… “没见过我穿裤子,总见过我不穿裤子吧?”她补充道。 “……”他恨恨地咬牙,心口又开始烧,隔着衣服轻拧一把她纤细的腿,“你现在是越来越皮了?” “是啊,”她盈盈一笑,探手过去摸他发热的脸颊,“特别开心。” 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高架才走完四分之三,眼见着赶不上了,时间一到,远处天边扑簌簌地炸开灿烂,目光望去,满目斑斓。 身前身后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鸣笛声不断,远处的烟花一直在燃,五颜六色,绚丽而变化多端,噼里啪啦地绽放,混杂着海腥味儿,飘来一股子很淡很淡的火.药味儿。 他和她却丝毫未被热闹感染,几乎在同一时刻沉默。 似乎,他们在这一刻都联想到了七年前的除夕夜,也是如此满目灿烂,烟花绽在头顶,合着雪花的清冽味道,一点点地钻入鼻腔。 她吸了窗外飘进的味道,缓缓地滑上车窗,嘈杂的声音沉闷地敲击在车窗上,她于诡异的沉默中平静地问:“以后,方阿姨有什么打算吗?” 他透过窗户望了一会儿外面的烟火,静静答:“准备搬家。” “……嗯,那你家的房子呢?” “折价卖了。”他说,“本来我妈也不想住那儿了。” 一直都想搬家,一直是父亲阻挠,以他成婚为由,其实,是想避免早日东窗事发吧。 “房子找好了吗?我们公司在软件园附近那片儿都有项目,我可以帮你问……” “嗯,”他鼻音略重,闷着气儿出了这么一声,有意打断她。 身后的车流都放弃了前行,前方的路段也受到交通管制,封了。大桥上堵着的车都熄了火,许多人从车内出来,靠在栏杆上对着燃放不断的烟花拍照。 一片斑斓绣在深沉的夜幕上,顷刻间又化成齑粉挥落在空气中。逐渐变成尘埃,飘扬入海,抑或落定成泥。 这样欢聚热闹的时刻,他的内心却静得如一潭死水。 只有看着她—— 才觉得,自己并非失去了很多,他也不是一无所有。 他静静地凝视她,半晌,折身下车。她同时下来,被他抱在身前,两处怀抱同时滚热,她指着远处刚蹿上天的一束烟花,喊:“你看——” 只有她在自己身边,她的喜悦感染他,他才能有共鸣。 别人的热闹,终归是别人的。 只有林蔚才能感染到他。 海风很凉,夜风同样,自她裙下窜入,冷飕飕的,站一会儿就站不住了。 烟火只燃了一刻钟就收场,天空恢复安静,海面重归静谧,灯塔的光线安静地洒落,偶有一两辆客轮的影子闪现,很快隐匿于黑暗中。 重新上车,载着她下了逐渐通畅无阻的高架,按原路线折返。天色渐晚,港城人作息向来很早,渐渐的,一路上就见不到几辆车了。 他似乎兴致不佳,直接带她到她家门前。明天还是工作日,他们都有工作,他想送她回去后去一趟舅妈那边,顺便把妈妈接回家。 她听了直点头:“我这几天帮你看看有没有离你近的房子,其实我家这栋公寓有几间没人住,明天我帮你打听一下。” 末了,她又轻声道:“代我跟方阿姨问候一声,等她心情稍好,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嗯。”他踩下刹车,车子停在门口。解开安全带,拔掉车钥匙,似乎还想跟她多温存一刻,静了一会儿说,“国庆后吧,国庆我舅妈带我妈去外地散散心,过后我带你去我家。这几天事情太多了,我还没跟她说咱俩的事儿,说了她也顾不上管。” “理解。”她点头,“你也散散心,国庆我们一起。” “嗯。” “许嘉川……你如果,”她尝试着开口,“以后难受的话,就跟我说。以前总是你关心我,现在轮到我……” “……” “尽管依赖我吧,以后我……” “林蔚啊。”他轻声打断。 “……嗯?” “等我妈心情稍好点,我就跟她说我们的事儿……”他顿了顿,“我现在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舅妈说她今晚一口饭都没吃,这几天都这样。她前阵子就说她身体不太好,上年纪了嘛,最近又我爸这事儿……” “我理解的。” 他倏忽把座椅向后撤开一段,留出一块空间,朝她扬了扬手臂,温柔地笑,“坐过来。” 她眨眨眼,借由外面渗入的朦胧灯光凝视他。 他眼里情绪暗涌,多种情愫交杂其中,就是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欲望。 就像是只需要安抚的,受了伤的小动物,耷拉着耳朵,垂着眼角,唇角也吊着,我见犹怜。 她心底一阵阵抽痛,乖乖巧巧地翻身坐入他怀中,抱着他,很紧很紧,像是想把自己的温暖和力量传递给他,让他不要再那么难过,想告诉他,他身边还有她在,她不会背叛他。 他吻了吻她的发,清新好闻的洗发水儿气味阵阵入鼻,合着她身上特有的,只属于她的那股清新的,又带着丝甜腻的香气,闻着让他愈发上瘾。 “本来我想放下你就直接走的。” 说着,深深地吻她,同她厮磨。 他的气息霸道地窜入她耳,低沉的声线拨颤着空气,在她耳膜神经上一挠一挠的,抓得她直痒。 “然后,一看到你呀,就想抱抱你。想抱抱我的蔚蔚,不想你离开我身边,不想轻易放你走……上次你说,怕我离开你。其实我也是,我也很怕你离开。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敢养狗,就是怕有一天它死了我会伤心……以前,我一直对你却步,就是怕有一天失去了,我会很难过。如果会失去,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才拥有,就要想失去的事吗?所以你是后悔跟我在一起?” “没有。” 她吻了吻他的眉心,像是想抚平他的心结,“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得过且过?” “……” 他才想叹出声,蓦地,她的唇离开他眉心,直接将他吻住。 那是个万分轻柔的吻,柔情似水。 如一滴水落在他唇畔。 吻着他,要吻入他内心的伤痕。 “会好的。” 千言万语汇聚,只能如此安慰,但却蕴着几近难言说的真心实意。 “别怕我离开。”她又说。 他觉得眼底发干。 相拥片刻,林蔚电话响起。 是蒋一頔打来,抱怨说她室友今晚又带男朋友回家了,蒋一頔没办法,现在还跟喻远航在街上乱晃。 林蔚闻之笑了:“那不是挺好?” “什么好……”蒋一頔声音小了。 “我早就想说了,你从电影院出来,记得照照镜子。”林蔚说着,轻啧一声,“口红都花了。你跟喻远航也打架啊?” “……哇靠,你还是人吗?”蒋一頔气不过,又开始借由许嘉川的事儿调侃林蔚,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林蔚听得出她的求生欲,说了没几句就挂了。 林蔚还在想蒋一頔和喻远航的事儿,蓦地问:“对了,喻远航说的,缴枪,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嘉川一时无言,皱了眉,“不是叫你别问吗?” “我想知道嘛。” 听着她撒娇一样的语气,他眼底这才稍有兴色,“真想知道?” 她点头,表示恳切。 她也不是傻子,大概能猜到,这应该是个……很桃色的词,是有关于某方面的黑话。 “我怕你知道了会后悔。”他笑道。 “应该不会后悔。”她呶嘴,“我怕你不告诉我,才会后悔。” 他无奈的笑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在他面前已经惯于撕下自己平时那副无辜单纯的皮,展露出那副又媚又爱勾人的模样。一旦得到他的回应,她的气势就如烈焰,愈加阵势汹汹,常是与他一来二往地挑逗着,将他一步步带入她的节奏里。 于是,她的手又开始不安分了,在他腹部画着圈。 微凉而柔软的指尖轻快地点,把他的心弦一点点拨动,掀起惊涛骇浪。 他着实经不住她这样的挑逗,生怕再被她主宰,便迫使自己凶恶了些:“你还没摸够?” 她目光滑过公寓楼,向他提议:“跟我回家吗?” “我还要去我妈那儿。”嘴上这么说,他却也不愿放过她,气息陡转,也暧昧了些,阵阵喷薄在她耳后,啄吻着她纤细白嫩的颈。 吻到她耳后那颗痣,他情不自禁地夸赞:“这痣生的真好。” “什么痣?”她显然不知道。 “你后面有颗痣,你不知道?” 第70节 “……不知道。” “没关系,”他又温柔地吻住,很是满足,“我知道就好了。” 这些不为人知的禁地,都应是他的。 ——只能有他知道。 见过她千娇百媚,尝过她的味道,这辈子也忘不掉。 方才在电影院未进行完的事尚有余温,这会儿一簇火被续上,转眼之间座椅已被他撤到最后。他几乎平躺,衣领被扯开,浑身都燥热,她的形容同样凌乱,趴在他胸膛,支着头笑:“你还没回答我,缴枪什么意思?” 他厉声:“你还问?” “许嘉川,缴枪,是什么意思啊?” 她嬉皮笑脸,那只手还不依不饶的,贴着他皮肤,肆意游走。 他们之间,似乎已不再需要太多前期的铺垫,惯于与他缠绕成一团,被他吻得气儿都喘不上了,手也被他引着向下,再向下,直到感受到一片炙热贴住手心。 她抵着他唇,惊喜地笑着,另一只手比出枪的手势,轻轻对准他眉心,佯装凶狠,“这位朋友,请你放下武器。” “上好膛的枪会被轻易放下吗?不怕擦枪走火,伤及无辜?” “你看我无辜吗?” “你不无辜,你罪不可恕——”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灼热的吻又一次劈头盖脸地落下,过程中,他低哑的声音沉沉地拂过她耳畔,“还有,谁跟你是朋友?” 她的手指在他胸膛画着圈:“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是什么还需要我说?” 她满眼无辜,清澈的眼对着他眨呀眨,轻轻地唤了声: “宝贝儿。” “……” 满身都是火苗,他登时被点燃,随即爆炸。 “宝贝儿。”他勾着唇,温柔地笑,按住她手,“知道怎么做吗?” …… “哦,这就是缴枪?” 他打开窗户咬了根烟,惬意地笑:“不,这叫走火。”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日,作者何某某化身记者在街头采访男主许先生。 :“许先生,请问您跟许太太在一起时,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肾虚。” 第54章 聆听 ... 陈深给林蔚打电话的时候, 林蔚刚从新楼盘出来。 寒风喧嚣,缠绕住两截小腿, 寒意凶狠地往皮肉里渗。葛婧在旁边调侃:“林组长, 你这是一谈恋爱浑身都热吧?都这么冷了你还穿裙子的?” 林蔚笑了笑, 没说什么, 正好刚接起陈深的电话, 葛婧是个大嗓门, 说什么陈深都听到了, 陈深也在那边调笑:“那我送你那条裙子是不是正好?” 林蔚:“什么事儿快说,马上下班了。” 陈深立马收住笑声,声线陡转,压低了说:“那个事儿有点眉目了。” “怎么?”林蔚来了兴致,“你等会说, 我走远一些。我同事都在。”说着她往葛婧他们那群人的另一边去。 半晌, 陈深听她周围安静下来, 慢悠悠地问:“你们组有个实习生叫秦珂吧?” “对。”林蔚皱眉, “你怀疑她?” “林组长, 麻烦你先听完我的话——”陈深听她被这话噎得静了下来, 继续说, “你有几次, 都会和她一起校对吧?” “……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陈深觉得一时半会儿在电话里也讲不清,作罢,“明天来公司,你过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我准备了资料……” “陈总。”林蔚笑道,“明天什么日子你忘了?” “……什么日子?” “明天国庆放假了,”林蔚笑着解释,“明天属于法定假期,工作的事儿免谈啊。” “……”陈深顿了顿,“那后天。” “七天假啊。” “香港只放一天!” “这是港城,一字之差,天差万别啊。”林蔚走向停在不远的公司停车坪,斜倚在车门上,很是惬意,“现在五点五十五,还有五分钟,您如果还说不完的话,那就得七天后说了。” 话音刚落。 葛婧打开车窗喊林蔚:“林组长,快上车啊,程向南把位子都定好了,吃完咱们不是还唱歌去吗?” “唷,挺丰富呢,”陈深咬牙切齿。 “那是。” 林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同陈深交谈,就忍不住壮了些胆子和他插科打诨。 不过,同事们也都说,陈深这人平时看起来冷冷淡淡,其实一点儿领导的架子都无,多交往几次,反而觉得容易亲近。 辛蕊怀孕三月有余,小腹已微微隆起。前些日子的会上,辛蕊就宣布退居二线,公司近期的大小事务都由陈深带头,佐以其他几位领导。 旁人都看得出陈深深得辛蕊器重赏识,不过也有人说,辛蕊这是变着法儿讨好陈深的弟弟,那位操控掌握着大半个港城命脉的弟弟陈情。 “在哪?”陈深问。 “你要来啊?” “……反正,我也一个人,顺便吃个饭。”陈深说,“你们不会拒绝领导视察基层民情吧?” “官瘾挺重。”林蔚冷笑。 不过陈深这么说,算是在变相地给她下死命令——不答应就是顶撞上级领导。这点林蔚深有体会,感叹陈深真是深得辛蕊真传,善于捕捉人性在职场不得不显露而出的弱点。 林蔚随即报了一串地址。 在车上,几个同事得知陈深要来,虽不怎么怵陈深这人,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陈总屈尊凑这热闹干啥?” “什么屈尊,他还是挺好相处的。” “是啊,我是听说他弟弟特别牛逼,架子特足,陈深么,看不出来……” 说来说去,大多都对陈深的不请自来没有太大意见。 光听着同事们这么说,林蔚不禁想到陈深也提到过他与自己亲生弟弟关系紧张,加之那日在d.h门口看陈深明里暗里被羞辱一番,那位“牛逼的弟弟”面儿都没露,在空气中撒下一把火.药,旁敲侧击地再浇一把油,这战火自然燃得更热烈了些,硝烟味儿也是实打实的足。 林蔚也算是亲历者,对此深有感触,这时有点儿同情陈深。 林蔚和程向南分别带领的两个工作小组,在这个半大不小的房地产公司也算是两段脍炙人口的传奇和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两组同一时刻成立于两年前,那时辛蕊刚上任,临危受命,正是公司经营状况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林蔚和程向南也于危难之余担起责任,并都是有能力和真本事的人,这些年来在竞争中常杀得眼红,激烈起来几乎不分敌我。 然,这种“不分敌我”的状态,在平日这种大型假日前的聚餐中最能体现。 一到这时候,两边便会不告而宣地停战,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吃个饭,看起来酒肉下肚泯恩仇,待回到工作岗位,依然兵戎相见,分外眼红。 旁人都调侃,他们这叫“相爱相杀”。 陈深坐在一张十二人长桌的最把头,开会似的,面子倍儿足。 陈深听了这话,端着杯啤酒呵呵直笑,喝了两杯就大了舌头,那杂着港音的普通话也愈发别扭:“相爱相杀?要我说,商场上只有杀,根本没有爱。” 旁边的人捧哏似地接了陈深的话:“那是,什么相爱,程组长和他老婆恩恩爱爱,林组长也有男朋友……” “黄骁你他妈懂个屁,陈总是这意思吗,你就在这儿瞎接话。” 吵吵嚷嚷的,倒是也热闹。林蔚从卫生间出来,他们这边关于“相爱相杀”的话题正好告一段落,她坐回陈深旁边,顺手在锅里捞起一块西兰花,冒着热气,熏得她眼睛湿漉漉的。 陈深支着头看她把那西兰花在油碟里蘸了就往嘴边送,许是太烫了,轻咂一口就立马扔下。陈深忍俊不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是西兰花,”林蔚没好气地说,放下筷子,“那个事儿,说说。” 陈深抱着手臂,下巴点着坐在外侧的那个实习生小姑娘,若有所思。 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来公司也才两三月,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儿…… “就是她在电脑留了备份。”陈深说,“按理说这备份应该只有你和程向南有,因为涉及商业机密,你们的都存在u盘,也有公司统一的密码加以保护,你来递交文件的时候,都是u盘一份,然后纸质版一份吧?那个纸质版看完后,如果用不上,就要被送进碎纸机了。” 林蔚微微颔首,表示肯认。 林蔚端起一杯橙汁,目光自然而然地送向秦珂的方向,小姑娘正和身边的师庆熙打情骂俏,别人调侃几句她和师庆熙,很轻易就能红了脸,看起来的确纯良无害。 他们公司虽未明令禁止过办公室恋情,但秦珂和师庆熙还是实习生,所有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便会大而化之——所以大家一直以来都对他们的事儿心照不宣,都是同事,他们俩也是新人,没必要使绊子,饶是林蔚上回撞到他俩在公司的安全楼道里旁若无人地热吻,林蔚这个他们的直系上级也没说什么。 如果真的是秦珂,那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按理来说,林蔚是最没得罪过她的人,反而对她处处照料,那会儿修改企划案,还叫来秦珂询问建议。秦珂大学学的是美宣这一块儿,脑子灵光,常能激发林蔚的灵感…… 林蔚倏地一抖,手中的橙汁溅出大半。 是了,是她过于亲近秦珂,还叫秦珂来看企划案…… 陈深笑道:“想通了?” “……”林蔚边擦手边摇头,“还、还没有。” 如果这么想,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除了,目的。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三五成群,往楼上的ktv走。有几个年纪大些的说孩子还在家,意兴阑珊的,吃饱喝足后借由早早回去,比如程向南。 还有的说家中有事儿就离开的了的,比如秦珂。 剩了七八个人,包括林蔚和陈深,以及师庆熙,葛婧,加之几个同组的、外组的同事三摇两摇地进了ktv的包间。 第71节 一人一首,三五轮过去,轮到陈深。 “陈总唱一个啊——你会讲粤语,唱粤语歌肯定挺好听吧?” “对对,我可喜欢陈奕迅的那个《浮夸》了。陈总唱一个呗?” 陈深被怂恿得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不知说什么。林蔚坐在旁边拍了拍他,递去话筒,“《浮夸》,这首歌真适合你。” 陈深冷眼睨她,一把夺过:“不行,我得献歌给你。” 林蔚咯咯直笑,目送陈深起身。他低语几句,同事们已经帮他点好了,随即前奏响起。 “我唱首歌,送给林组长——” 林蔚看到屏幕上出现《红玫瑰》三个字,想起上回他有意借此揶揄自己,气得想骂人。 《红玫瑰》这首歌是中文,陈深全程使用粤语唱,更添伤感。忽略这首歌本来的意味,他唱的还是很好听的。 陈深这边结束,大家又把师庆熙推了出去。 愣头愣脑的实习生站在斑斓的光下,身影被拉得颀长,像是一棵挺拔的松。 “庆熙唱什么啊?听说庆熙唱歌特好听,别人不都说你是小王力宏么?” 师庆熙有些羞怯,目光落在林蔚身上,举起话筒缓缓开口:“我要唱首歌,送给林组长。” 林蔚惊讶:“送给我?” 旁人开始打趣:“你是看你们程组长不在,巴结林组长?” “吃里扒外?” “行啊,师庆熙。赶紧说,唱什么,我给你点——” 一片哄闹中,师庆熙的声音像个低音炮似地贯穿其中,压下浪潮一般的喧嚣:“啊,就来那首,王力宏的《你不知道的事》吧?你帮我切上去,我点好了的。” 前奏响起。 师庆熙一直凝视着不远处的林蔚,缓缓开口。 果然很好听,林蔚一时听得入迷,周围的噪杂也渐渐被动人的歌声和旋律压下,静心聆听。 “还真挺好听啊。”陈深感叹,语气戏谑,“你知道刚才点歌的时候,他本来点了什么吗?” “什么?”林蔚在旁问,有些心不在焉。 陈深笑得意味深长—— “《暗恋》。” 第55章 交锋 ... “林组长, 有空吗?” 临行,林蔚上车, 陈深叩她车窗, 如此说。 林蔚半滑下车窗, 陈深借势懒懒地趴上来, 进一步说:“跟我去找趟cindy。” “找辛蕊要带我?” “找她谈谈, 关于那事。”陈深有意所指。 林蔚下意识地瞄了眼时间, 莹白的指尖叩了叩方向盘, 晃过陈深视线。 “陈总,什么事是一定要在放假前一天晚上非解决不可的?辛总不是早就回家休息了吗,这都快十点了,你也不怕打扰人家?” “我跟她约好的。而且,我一向喜欢——今日事, 今日毕。”陈深说着, 要打开副驾驶这侧的车门, 掰了两下不见动静, 拍了拍, “开门。” 林蔚有些委屈, “我想回家休息, 今天跑一天了。” “不行。”陈深态度坚决, “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我还没让你下班。” “年纪不大,架子挺足啊。”林蔚冷笑,向后座扬下巴,“领导都坐后面, 哪有坐副驾驶的,你不是挺有官瘾?去坐。” “好好说话。”陈深警告她,边开门坐上来,“还挺讲究,那你说,坐副驾驶的是什么?” “开车的是女的,坐副驾驶的只能是丈夫或者男朋友,其他嘛,就是富婆的小开。” 陈深兴致盎然,“哦,那你男朋友上你车的话,坐哪儿?” 林蔚笑意盈盈地答:“他不会让我开车,都是他带我。” “你坐哪儿?” 她眉梢轻挑,“坐他腿上。” 陈深气息一阻,感觉自己被喂了一口狗粮:“……” “开玩笑的,我坐副驾驶。”林蔚悠悠然补充,噎到了陈深,她很是餍足。 陈深轻啧,“男人副驾驶上,不是老婆和女朋友,就是狐狸精?” “挺上道啊。” “这叫举一反三。”陈深笑道,“这些歪理,你都从哪儿看的?” “瞎看的。”她也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了,“还有呢,坐车顶的,是印度阿三,坐车前盖的是成龙——jackie chan,别误会——不是你,aaron chan。” “……”陈深无言,笑着催促,“别说这些了,想早点回家的话就快点开。” 林蔚踩下油门,旋了方向奔上宽阔的马路,“陈大公子,那你倒是告诉我地方在哪儿?我可不会读心术。” 陈深随口报出地址。 目的地在海湾广场那边的一家高级酒店,林蔚光是听着酒店名字就打颤,“晚上随便约见,非要找个那么奢侈的地方?” “明天有个业内峰会,地址在附近,cindy怀孕了不方便,昨天就住进去了。” 陈深惬意地靠在后座,车外的景象迅速向后倒去,风驰电掣,林蔚确实加大了速度。不过,开的四平八稳,他都有了些困意。 “那你今晚找她什么事儿?非得带我?” 林蔚心里是很抗拒的,毕竟见到辛蕊,意味着有极大可能会跟晟夏打照面。她光是想想就有些头痛。 陈深欲言又止:“其实,这个事,我有点怀疑cindy。” “为什么?”林蔚大感吃惊,“你是不是太多疑了,怀疑这个怀疑那个,都怀疑到辛蕊头上去了?” “所以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察言观色会不会?” “说实话,我觉得你脑子比我转的快,我认为你一个人绰绰有余。”林蔚直言,“就我们组那个实习生,秦珂那事儿,我都没想到。” “谢谢夸奖,不过我确实觉得你没我聪明。”陈深有些得意。 林蔚不悦,抱怨着,“本来想早点回去休息的。” “明天有安排?” “有。” “去哪?七天假期太舒服了吧?”陈深不满,“我在香港呆太久了,国庆只放一天,所以没什么感觉。” 林蔚笑了笑,“和我朋友,我男朋友,我朋友的……呃,准男朋友,去桥镇。桥镇你知道吗?挺好玩儿的一个地方,就在附近,四五百公里吧,你这几天呆着无聊也可以开车去转转。” “……没什么兴趣。又没人跟我一起。对了,你别把7号那事忘了。” 他指的是晚宴那事儿,到时候林蔚会作为他的女伴跟他一起出席。 林蔚点头说:“我记着,您放心,我六号就能回来。” “嗯,八号是cindy的婚礼。”陈深幽幽道,“上回在医院的那个,是你?” 林蔚笑道:“我也没整容吧?” “你,认识晟夏?” “认识。”林蔚沉吟,顿了一会儿,“不熟。” 陈深也没深问,自顾自的说,“七号晚宴结束后有个party,到时候应该挺晚的。我给你安排住处吧,然后第二天你直接去参加婚……” “不去。”她打断说,“不感兴趣。” “……”陈深摸不到头脑。 地方不远,又聊两句,车子驶入嵌在海湾广场中央的一条平直通明的道路,一直延伸至酒店门前。 辉煌的灯光洒落,如一层金粉铺盖在前,直刺眼。 辛蕊得知陈深是和林蔚一同前来,早就和门前的打好招呼。两人停好车后下来,林蔚走两步就要抬头看一眼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物,心生感叹之际,走在前的陈深蓦地停住脚,伸出手臂拦了她一下。 “等一下再进去。” 林蔚被他阻在一辆高大的越野身后,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去,不远处停着辆黑色保时捷……有些眼熟。 林蔚眯了眼。 这辆车她见过,车牌号也熟悉。 如果没记错,是晟夏的车。 仔细去看,里面果然是晟夏。 晟夏坐在驾驶座,副驾驶上坐着个女人,是项柔。 项柔平日是及腰长卷发,如今高束起,一张脸肆意喷薄着艳丽娇娆,林蔚一时没认出。 林蔚忆起,项柔曾说她是晟夏的助理,辅佐多年,一直陪着晟夏的独立珠宝品牌summer从白手起家到如今小有名气。 正思索之时,画面陡转—— 车内的两人已经交缠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林蔚突然就明白了陈深让她停下来的理由—— 恐怕陈深不是第一次撞见了。 倏忽,“咔擦”一声,引得陈深回头,压低了嗓质问道:“喂,林蔚,你干什么?” 林蔚放下手机,得意洋洋地欣赏一番,笑着,“对了,你刚才说过的——坐男人副驾驶的女人,不是女朋友和老婆,就是什么?” ——狐狸精。 * 第72节 陈深也要参加第二天的峰会,在辛蕊那边喝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眼见着是回不去了,也不好再麻烦林蔚送他,便索性在酒店开了房间。 这个房开得真是“倍儿有面子”—— 酒店主管得知陈深入住,带着值班经理,一路下来把陈深拦回会客厅,好言好语,嘘寒问暖。一会儿问陈深饿不饿,请了顶层旋转餐厅的法国主厨要给陈深做宵夜;又问陈深累不累,楼上的高级套房已经准备妥善,样样从优;还问陈深冷不冷,负一层有个高级汗蒸spa,暖身又舒心,想要特殊点的服务的话…… “我不需要。” 陈深冷着脸打断,坐在会客厅里闷了一口红酒,一一赶走他们。 林蔚被椰子汁儿呛到,陈深的表情逗得她忍俊不禁,“你想太多了吧,人家这么高级的酒店,估计就给你做套按摩敲背,外加捏捏脚,你想哪儿去了。” “管他什么。”陈深冷冷说。 林蔚想到上次在d.h门前,也有类似的一出。 “这也是你弟弟……” “嗯。”陈深疲惫地回应,脑中直翻腾,声音也昏沉,看了眼表催促林蔚,“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林蔚暗自琢磨着,陈深要面子,他弟弟就给足他面子,这面子给到这种程度,反而成了一种讽刺。 是在讽刺陈深。 不过她并不想深究原因,跟她没什么关系。 半晌,陈深觑她:“不走?” 林蔚尝试开口,欲言又止,回到今晚的目的,“对了,辛总那里……” “你就当没看到吧。”陈深冷声打断,轻轻喘气,“cindy现在怀孕了,棘手多了,牵扯到两家人……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我都是外人,最好别插手。” 的确如此,他们都是局外人。 他人的感情,局外人是最没有发言权的。 其实林蔚意不在此。不过听陈深谈到这一层了,显然辛蕊和晟夏的婚姻带了点儿传闻中“商业联姻”的色彩和成分,林蔚便将错就错,问道:“方便透露一下,你和辛总认识多久了?” “多年了,高中的时候,我回港城,在她家住了一段时间。”陈深顿了顿,轻声补充,“她爷爷收留的我。” 上回就听说陈深的少年时代多次在港城和香港辗转颠沛,感觉原因很深。 “她家对我有恩,这个事,如果挑开了,我肯定会站在cindy这方,晟夏于情于理站不住脚。”陈深很坚定,言辞隐忍,“cindy爷爷年纪大了,很器重晟夏,好资源都给了他。老爷子活不了几年了,就等他们结婚。如果闹开了……婚礼的过程也是要走完的。” 林蔚难以理解这种豪门恩怨的是非,不过她也挺体谅陈深,便说了些安慰的话,虽有些无关痛痒,只听着陈深闷着声,话也少了,她也准备离开。 林蔚不比他们顾虑得多,她只是个普通人。 她最想看到晟夏和项柔这对野鸳鸯身名败裂,毁于一朝。 于是,在她出了门,见到那辆保时捷还停在原地时,义无反顾地走上前。 项柔换了方位坐在驾驶座对着车窗吐烟圈,林蔚滑开手机,将屏幕直直贴到了项柔脸前。 “看看,挺清楚的吧?我没拍花吧?” “你……”项柔先注意到照片,倏忽睁大了眼,嘴角扯了扯,让林蔚觉得她打了玻尿酸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须臾,项柔借由周遭的光,看清了,来人是林蔚。 “威胁我啊?” “我不介意顺水推舟。” 林蔚站在车外,勾着唇轻轻地笑。 那笑意渗入她眼底,连带着绽开在眼尾和唇角,露出一线皓齿,显得很是娇俏可人。 项柔不得不承认,林蔚笑起来的时候,真挺好看。一个浅浅的梨涡,漾着冷柔雪月和春水如媚。 也难怪,饶是过了这么多年,晟夏回忆起当时为什么对林蔚弃之敝履还念念难安的理由—— 就是她笑起来时,让人心生喜悦,情不自禁地想拥她入怀。 有的女人就有这种本事,轻而易举的让男人心生宠怜。 同时抛开上一层,林蔚也是个让同样作为女人的项柔,至今都猜不透她路数的女人。 “哦。”项柔随手把烟捻灭,从窗口抛出,转眼又从烟盒夹出一支,挨在唇边咬破里面的爆珠,后槽牙也被她咬得摩擦作响,“你随意。” “我真挺想知道,别人嘴里的东西,就那么好吃?你总吃别人剩下的,香吗?” 项柔敛去多余的表情,换上漠然,冷笑着,“林蔚,你威胁我就威胁我,怎么一副要跟我秋后算账的口气?” 好一个秋后算账啊。 难为过去这么多天了,她还记得林蔚要找她算什么账。 林蔚言语辛辣:“你在辛蕊面前装的开心吗?” 项柔不甘示弱,扯着唇冷笑,“不过林蔚,老实说,我在你面前装的特别,特别开心。瞧瞧,上回你脸都绿了吧?你跟许嘉川,还好吧?” “我们挺好,不劳你操心——说起来,你跟晟夏真是一路货色,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一个爱倒贴,一个热衷于吃里扒外。”林蔚眯着眼,眸光冷如寒芒,“还是,你就喜欢在有另一半的男人身上找刺激?” “找刺激?”项柔闻之,嗤笑着,一点猩红嵌在她猫眼绿色的指中,贴着唇轻嘬了口,转目觑着车外的林蔚。 “如果对方是你——我不介意试一试有多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川川就有姓名啦。 第56章 苦涩 ... 早九点, 许嘉川来接她。 四人约好上午十点出发。 林蔚昨晚被陈深那边拖到很晚,回来时困得眼皮直打架, 沾到枕头就歇菜了。出游要带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好, 早上六点不到, 她强忍住困意爬起来, 匆匆冲了个澡, 然后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 林蔚早知他会来, 挂掉电话就给他留了门。 “你大早上开半扇门, 进来个坏人怎么办?” 许嘉川进来,顺手带上门。 林蔚背靠沙发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个还没收拾完的旅行包直打瞌睡,倦得没力气回答。 “这么困啊?” 许嘉川一时难忍笑意,一条长腿蜷住, 半蹲在林蔚身边。看她的头一点一点的, 小鸡啄米似地, 就快要点到地上。 她身体要沉落在地之时, 他即时伸出手臂托住她。她的头挨在他肩颈窝, 恰是半梦半醒之间, 梦里自己开车载着陈深撞到了墙…… “啊……” 她呼吸促了下, 旋即睁眼。温热的气息烘着清淡好闻的沐浴露味道扑入鼻腔。 不是墙, 是许嘉川。 他鼻音微动,笑意沉沉:“困成这样了,昨天你还吵着今天你要开车?” “嗯……”声音迷迷糊糊的,像是一粒棉花糖, 在他心坎儿里化开,“我好困。” “还早,再睡会儿吧。” 他说罢要抱她去卧室,她紧紧拥着他,趴在他胸膛:“就在这儿……我眯一会儿。” “行。” 他答应着,伸出长腿,展开了,索性坐在地也背靠在沙发上,抱着她。她像是找到了可以倚靠的地方,在他胸前困倦地点头,又一次陷入睡眠。 喻远航那边噼里啪啦地砸来微信消息催促。 “快点儿啊,我和蒋一頔都准备好了。” 许嘉川一手环拥着困意深沉的林蔚,手机在裤兜里连环震,他掏出手机,随意回复:“喻,你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 “蒋一頔呢?” “我俩在一起,等你们过来一起去吃。兄弟,你和林蔚干嘛呢?蒋一頔说给林蔚打电话都打不通,你俩在一块儿吗?” “我在她家。你们先吃吧,稍微晚点出发。” “???” “十一点吧?” “???” “……?你老发问号干嘛???” “你们啥情况……” 他苦笑着打字,“林蔚还没睡醒。” “你昨晚在她家睡的?” “不是啊,”他低眉凝视着怀抱中的她,唇角弯起笑,“我才过来,陪她睡一会儿。” “……”喻远航深表怀疑,严肃的说:“那我觉得你俩一时半会儿可能完事儿不了。” 许嘉川:“……” 十秒后,喻远航收到一条朋友圈的@,内容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许嘉川松松垮垮地靠在一边,深沉明亮的眸直视镜头,唇角微勾,笑得温柔,怀中环着林蔚,她像只猫儿一样趴在他胸前,小脸娇俏,睡容沉静。 ——配字:“睡不醒的许太太。” 许嘉川发来消息提醒:“看完记得点赞。” 喻远航咬牙切齿地:“你他妈,可真秀啊。” * 半小时后,许嘉川也收到了一条来自朋友圈的问候—— 照片里是一份儿kfc双人早餐配两杯咖啡,杯身上的肯爷爷笑得很和蔼。 ——配字:#太阳 #爱心。 喻远航:“记得点赞。” 第73节 许嘉川冷笑:“呵呵。” * 上回喻远航和许嘉川出去露营是两月前,那时许嘉川刚回国,几个玩得好的大学同学组织去郊外,结果当晚下了大雨,帐篷没用上,甚至拆都没拆过。 帐篷一直扔在家中地下室,许嘉川开车和林蔚顺道先回了趟家。 方慧如知道许嘉川带着林蔚回来,执意要喊林蔚上楼吃个早饭。地下室杂物太多,帐篷早不知被压到哪儿去了,他留下来翻找,让林蔚先上楼。 林蔚进门时还有些忐忑,直到看到方慧如和蔼温柔地对她笑,她才稍安心。 方慧如招呼着她:“蔚蔚,好久没见你啦。最近怎么样,忙吗?” “我挺好的,方阿姨,也不是太忙。” 出于礼貌,林蔚顺嘴还想问一句“您最近怎么样”,话到嘴边又吞回,如何都张不了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蔚总觉得方慧如比上回见面的时候沧桑了些。 许嘉川长得不赖,深得妈妈遗传。方慧如年轻时也是个美人,从前林蔚父母吵架时,林蔚还听说过当时一批下乡的知青里,方慧如很受年轻小伙欢迎,就连林蔚爸爸也对她侧目过。 方慧如原来是小学当美术老师的,一直在祖国的花园里做园丁,沐浴春风,成天笑容洋溢。退休后,气色也一直挺好,今日一见,往日的那股精神劲儿也没了,气质恹恹的,眼角的纹路也深了些。 一棵挺拔的树遭受过狂风暴雨洗礼,也会被折损。 到底是受了一番生活的摧残。 “蔚蔚,你和川川去几天呀?”方慧如问着,招呼林蔚坐在餐桌前。 早餐丰盛,林蔚饿得胃里直抽,馋劲儿被勾起,凝神盯了盯,没听清方慧如的话。 方慧如又尝试叫她:“蔚蔚?” “……阿姨。”林蔚恍然回神。 方慧如坐在对面,把一杯热牛奶放在林蔚面前,似笑非笑:“蔚蔚,阿姨过阵子可能要出国了。” “……阿姨?”林蔚愕然,不知如何接话,“那您……还回来吗?” “应该不回来了。”方慧如怅然道,“说实话,我身体很不好,这边也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了,其实以前,我就跟你许叔叔计划过到时候退休了就去国外养老……唉,不过,现在就剩我和川川啦。” 林蔚眉心一跳:“那许嘉川……” “川川跟我一起去,不会再回来了。”方慧如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望入林蔚的眼,语气缓了许多,“所以,你和川川这次玩回来,就分手吧。” “……” “啪嗒”。 一声门响,许嘉川开门进来。 门又被“啪嗒”一声关上,风大,关得急,甩得狠了,林蔚和方慧如的心同时咯噔一下。 “地下室好脏啊,弄了我一身灰,我去冲个澡。” 许嘉川迅速地扫了一眼餐厅中的二人,快步从餐厅经过,进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接着听到套间内的浴室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 林蔚也静了三五分钟,面前的这顿饭已经索然无味。她的指尖摩挲着盛着牛奶的玻璃杯温热的杯身,一下一下地敲着,心里不知把方慧如刚才的那句话捋了多少遍。 听里面水声停了,林蔚这才苦笑着问:“阿姨……为什么啊?” 方慧如刻意压低声线:“蔚蔚,你听阿姨说。阿姨也是为你好,不想川川耽误你。川川和我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国庆后就走,签证都办好了。阿姨……阿姨也是看着你们一起长大的,其实,阿姨一直觉得你们不合适,而且,你工作现在这么稳定,父母都在这边,你总不能跟着……” “啪嗒”,又是声门响,打断了方慧如的话。 餐桌恢复寂静。 许嘉川换了件灰色连帽衫出来,周身水气腾腾,整个人的线条被拉得笔直颀长,逆着光站在卧室门口,看不清表情,像一棵遮云蔽日的参天巨树。 他阔步过来,揽过林蔚的肩:“走吧,出发了。” * 喻远航的车是辆黑色悍马,一直露着个霸气外泄的车屁股在前头晃,左摇右拧,看着心情不错。 一路上了高速,车子提起速度了,一时风驰电掣。 许嘉川的车跟在喻远航的车屁股后面,保持着既定的距离,始终不赶不超,速度被他拿捏得很是隐忍。 “稳妥的话,傍晚就能到。”许嘉川说。 自从他家出来,林蔚就不怎么说话了。他又说了两句别的,还是没听到她的回应。再偏头一瞧,她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天气不算好,乌云蔽日,雨意将至,远处天边,看不到一片洁净的云,皆像是被灰尘染脏了一样,灰沉沉的。 猎猎风声敲击在窗户上,卷入车中,激起一阵寒意。 林蔚那侧的窗户开了大半,她又穿的薄,不胜风力,眉头轻拢着。 才睡着,又被冻醒了。 高速路上不能轻易停车,他关上车窗,单手拽下副驾驶座背后常挂着的那件外套盖在她身上,立刻感到外套被扯动了一下。她已经醒了,倒是乖巧,安安静静地拿过外套自己盖好,不让他费心一样。 “醒了?” “嗯。” 她把座椅向后倾斜了几度,蜷缩在座椅,像只小动物。 她本就生得纤细,他的外套又大,能遮住她半个身子,暖烘烘的。 “对了,”她侧过身来,枕着手背,凝视他,“晚上到了,我想直接睡觉。” 他笑了笑:“这么累?不是还说要跟我换着开车。” 她抱怨着,打了个哈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让我开车怕是要出人命。” 他唇角微勾着,“今天早上我去你家,你困的都要栽到地上睡着了。” “唉,昨晚和同事聚餐,又跟一个领导去找了另一个领导……很晚才回去,太折腾人了。” 只跟他聊这些有的没的,顺便能骗骗自己。 上午在他家,不知方慧如的话他是听到还是没听到,他一直闭口不提,她也不想提及一字。 心照不宣的,倒也算相安无事。 她点开朋友圈,翻到了早上他发的那条动态,一时眉开眼笑,心底欢喜,又蓦地想起方慧如的话,苦笑一声:“你这是什么时候拍的?早上吗?” “嗯,那个啊。”他轻笑着,有几分羞赧,“是喻远航让我证明……” 证明什么呢?——证明此“睡”非彼睡? 他摇头,换了个说法,“我就逗逗他呗。” 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轻快地点下保存,“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啊。” “嗯?第一张?”他稍有兴味,“以前没有吗?” “以前的,都是些一起出去郊游,咱们两家一起拍的吧?”她恐怕又揭他伤疤,赶紧换言说,“上一张是高中毕业照。只有我们两人的照片,这个是第一张。” 他笑:“那你可得好好保存,别删了。” 她才不舍得删,转手就发到自己朋友圈里。 “下雨了?” 蓦地,听到有硬物在车窗摩擦滑动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雨刷器在眼前左右舞动,黑色悍马的车屁股逐渐被氤氲成一片模糊。 暴雨倾盆而下,雨势加急,天色黑沉如末日。 是个万分糟糕的雷雨天。 “今天预告有雷雨,不过没想到下得这么早。”他说着,缓了车速,经过一处弯道的时候开得更是小心,“不过快到了。” “许嘉川,”半晌,她忽地轻轻唤他,声音被沉闷的雨声遮盖而去,恍若隔世。 “嗯?” “上一次你走,就你出国那次。”她说得不急不缓,“你都没好好跟我道别,我都是第二天听我妈说,才知道你走了的。” “……嗯。”他确实没有好好同她道别,“……那次走太急了,机票是第二天上午七点的。” 其实不仅如此。 那次他走,几若逃离。 她说:“后来啊,时间太久了,我都差点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轻易就能忘?真无情啊。”他苦笑。 “太久没见的人,真的会忘记模样的。你自己想想,你还记得那些再也没联系过的高中同学的模样吗?” 他想了一会儿,怔然摇头。 “有一次我在家收拾东西,翻到了毕业照,才回忆起你的样子。”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平复一番呼吸,最后几乎成了哀求,“许嘉川……下次你走,能不能跟我道个别?” 他一怔:“怎么这么说?” 她心底酸意阵阵,几近苦涩难言, “以后你去哪里,要去很久的话,记得跟我道别。” 他启了启唇,喉咙涩得紧,半个字都说不出。 “我再也不想……不想看着照片才能回想起你的模样了。” “……” “你一定要跟我道别,好不好?” 蓦地,前头红灯闪烁,警示亮起,车在高速上被逼停。 第57章 乖,等我 ... 前方路段发生连环车祸, 他们这一簇车流在检查站被阻滞。等了半小时左右,待到雨小了, 时近傍晚六点, 才被引导着就近下了高速。 喻远航和蒋一頔开得快, 早就超出他们一段。 他们两伙人走散了。 第74节 许嘉川打开车内的收音机, 恰好广播里在播报这条路上的车祸。起因是一小时前一辆客车的司机疲劳驾驶, 和运货卡车追尾相撞, 后面几辆车也相继追尾, 伤亡不明。 许嘉川死死捏住方向盘,指尖发白,心中愈发忐忑。 车下了高速,林蔚打电话给蒋一頔。 林蔚摇头,打不通。 林蔚又拿过许嘉川的手机, 打给喻远航, 依然打不通, 冰冷机械的女音重复着不在服务区。她紧张地问:“……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但愿。”许嘉川轻轻抽气, 眉头紧锁, “喻远航那人开车一向疯疯癫癫的……” 捏了把汗。 她连环打给他们, 拨了几遍后还是打不通。 渐渐地, 视野逐渐拥塞, 有建筑拔起。 古朴而陌生的街道绵延至不知名的远方,他们已经进入桥镇。 雨势渐缓,淅淅沥沥地飘进窗,混着股泥土的清香。 然而他们没心情欣赏沿路的古镇风光, 电话一遍遍地拨过去,皆无回响。 古镇不大,道路略逼仄,许嘉川打开导航寻路。他心急如焚,开得很快,大概二十分钟后,几经颠沛,七拐八拐地找到了定好的酒店。 许嘉川劝林蔚留下,在酒店等待。他决定沿路去寻喻远航他们,说不定他们从高速的另一个出口下来,已经提前他和林蔚到达这里。 “应该没事吧?”林蔚着急地问。 许嘉川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交给她,安抚道:“肯定没事。你在酒店等我,记得联系蒋一頔,能联系上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开车出去看看。” 话毕,他折身钻入雨幕,灰色的身影像是一缕烟。 稍纵即逝。 “许嘉川——” 她在他即将坐上车时喊住他。 这一刻,她突然特别害怕失去他。 莫名的害怕。 他微抬眼,眸光沉了沉,又甩手关上车门,果决地绕过车,快步走来,扬出手臂,紧紧地拥住她。 他肩头被雨打湿,额前的发也湿漉漉的,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逼人的寒气。然而他的怀抱却十分温暖,像个火炉,驱散了雨天湿寒,惹人贪恋着迷。 真令人不想撒手。 如果这时是七年前,如果她早就能预见今日,七年前一定会像此刻跟他好好道别—— “他们肯定没事的,你别去太久。” “不会,我很快就回来。”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 “乖乖等我。” * 许嘉川出去两个多小时都没回来,临近晚九点,蒋一頔终于打来电话。 林蔚等得睡意昏沉,趴在床上阖眼小憩了半刻钟,听手机铃声响起,立马振作,一个打挺从床上起来,又气又急地质问:“你们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久了才来电话——你们知不知道许嘉川去找你们了?” “……蔚蔚,你别生气。我们俩一早就下高速了,然后听说后面出车祸了,绕了一圈,又回去找你们了——” 许是信号不好,蒋一頔那边的声音嗞拉嗞拉的,吵得林蔚耳膜疼。 原来是两拨人互相寻找,彼此走散了。 “你们去找我们了?” “……对。” “那现在,你们人呢?” “我们刚吃完饭,就往这边走了。你在酒店吗?” 林蔚气不打一处:“还知道吃饭?知道吃饭为什么不给我们打个电话?” “你别气,是这边太偏了,信号不好,我们打给你们也打不通啊——” 林蔚无奈地扶额,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疲惫地说:“……那你们快回来吧。” “酒店就你一个?许嘉川还没回来?” “他去找你们了啊——”林蔚的火气又燃起,拔高声调,下意识转眼看窗外,雨又大了些,她心里更急,“现在还没回来。” “出去多久了?” “……两个多小时了。” “那我们……我们要不再去找他吧?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丢了……” “还找呢?互相找都找散了,”林蔚不耐烦了,“他方向感好,不会走丢的。你们快点回来吧。我给他打电话,你们说高速上信号差,到了这里应该不差了吧?” 蒋一頔肯应,随即挂断。 今天从许嘉川家出来,一路上,林蔚总时不时在想方慧如的话。 从前,许嘉川在她身边时,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从自己身边消失。 印象里,自小到大,他总是活跃在她人生的每一个角落,直到七年前他几乎无一丝预兆地突然离开港城,她才后知后觉: 这个曾像个发光发热的星球一样陪她成长的大男孩,在她察觉之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身边。 像是一缕烟,被风吹散了。 那天在天文馆,他说,她才是水星,他要做她的太阳。她离他最近时,他会紧紧地抓住她。 可是这一刻—— 她很像做那颗能紧紧抓住水星的太阳。 她怕他乍然某天,再次消失掉。 * 喻远航和蒋一頔回来的很快,应该是在附近吃的饭,挂掉电话后不到二十分钟,蒋一頔就来房间找林蔚。 林蔚从包里拿出折叠雨伞,穿好鞋就要出门。 蒋一頔拦住问:“你去哪?” “我下去等他。”林蔚还在怄气,“你跟喻远航都吃了饭了,知不知道我们还在饿肚子?” 林蔚很介怀这一点—— 就算是信号不好,他们明明就在附近吃饭,为什么饭前不能打电话过来?林蔚等了两个多小时,许嘉川也找了两个多小时,白白让人煎熬。 许嘉川现在都没回来。 刚才打电话过去,他说话时都有些迟钝,隔几秒才回应,显然把车开到了很远,边寻路边接电话,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茫然打转。 如果蒋一頔他们早点打过来通知他们很安全,说不定他这会儿就回来了。 雨越下越大,天空黑如染墨。 林蔚曾在夜晚的上海迷过路。她深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错综复杂的陌生街道根本不知道该向哪走时有多么的绝望。 他从中午出发到现在就没怎么吃过东西,水都没喝几口,一下午都在开车,到达目的地后又义无反顾地出门去寻找朋友。 他怎么就这么好。 抱着这样的念想,盯着雨帘,她越发想哭。 在酒店门前等了十多分钟,雨势肆虐,几近瓢泼,往来的车辆飞溅起泥水,她下意识向后躲闪,一脚踩入水坑,险些摔倒。 喻远航和蒋一頔也下来了,看林蔚一个人等在这里于心不忍。 交涉一番,喻远航决定开车去附近看看,原意是蒋一頔沿路去周边的街口外,林蔚拒绝了,撑开伞,执意向前而去。 “蔚蔚,你别走太远了。保持通信。” 蒋一頔知道林蔚的方向感一向不好,更知林蔚倔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动。 蒋一頔平时说话声线并不高,这会儿拔高了嗓,嗓子都要冒烟儿了。她的声音穿透雨幕,很快便被雨声盖过,听不清了,尾音消弭殆尽,林蔚置若罔闻。 不知走了多久,停在一处街口,昏黄路灯一晃眼,心灵感应似的,林蔚抬头,看到那辆黑色jeep像是头浑身湿透的野兽,披着锃亮油黑的皮毛蛰伏在雨幕中,缓缓地向她的方向艰难地挪动着身躯。 林蔚打着伞晃了晃手臂。 许嘉川在车里一直平视前方,倦得眼皮打架,并没有注意到站在街道旁的她,越过雨水,径直向前。 她大喊他的名字,然而那声音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被劈头而下的雨水打湿了,沉落在泥泞里,一片水花都浮不起。 她不依不饶地喊,飞快踏过雨路,追着他的车跑,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 也不知,这股子执拗的劲儿来自哪里。 这时候的她,一点儿都不稳重成熟。 平日,她总告诉自己,应当做个与年龄相衬的,沉着冷静的大人。然而心底的那个被她埋藏许久的小姑娘这一刻凿击着她的心脏,牵动她的神经,迫使她一直向前跑。 她惊觉,自己在他面前,常常在不经意间抛去故作的成熟,只像个小女孩儿,还像小时候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讨糖吃。不过,他已经不热衷于欺负她。 只顾着追着他的车,她下半身近乎湿透。 腿灌了铅一般,她缓下脚步,想起大一那年的暑假。 八月末的尾巴暑气未消,热意蒸腾。他拿着新领的驾照开着许爸的车载她去海湾广场。 天太热,她一上车就中暑了,昏沉地靠在座位上说不出话。他又是新手上路,开得时快时慢,她被摇得想吐,还听他笑问:“林蔚,我车技怎么样?” 她懒懒地答:“不怎么样。” 真是不怎么样—— 两眼不观窗外,车镜仿佛摆设,根本看不到她在追。 他的车被黑暗和雨幕没过,她委屈的想哭。 * 许嘉川下车后碰见了等在门口的蒋一頔,对话几句蒋一頔就走了,给喻远航打过电话后,他一人留在门边等林蔚。 第75节 几个人一晚上都在找来找去,等来等去。 许是过于疲惫,他迟钝地想到她的方向感奇差无比,转身又钻入雨幕,把连帽衫的帽子套在头顶,踏着雨水阔步而去。 路上,他急躁地抽出一支烟。烟蒂很潮,沾在干燥的唇上,要被撕扯下来一层皮肉。 打火机在风雨中也很难窜起火苗,好不容易点燃,凉风和微弱的烟气儿一同钻入肺,黏着冷潮的气息,还没回味,手中的一点微弱的火光很快便被雨打灭。 吸了个空。 手机响了。 “你回来了吗?” 她声音嘶哑。 “回来了。”他轻声答,“你现在在哪儿?怎么不好好在酒店等我,蒋一頔说你……” “我去找你了。”她打断他,尾音跟随雨声凝固在冷冽的空气中。她沉默须臾,吸了吸鼻子,欲言又止,“许嘉川,我很怕你走,怕你不回来了。” “傻呀。”他苦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总说这种奇怪的话。” “我是真的怕。”她终于哭出声,“许嘉川,我真的好怕你走。” “我不会走的啊。”听她哭,他越发着急,完全慌了手脚。向前走两步,怅然地望向两个方向。一时,他竟也不知该向哪走,又停在原地,豆大的雨珠自头顶砸下,打湿刘海儿和衣服,湿答答地贴在身上。 他听她哭的止不住,心里一阵阵地痛。她抽泣一声,他的心就被揪一下。 想到之前带她出婵宫的那个夜,她抱着他哭,他光听她嚎啕,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无。 他不知她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知她为什么这样伤心,如今,跟她隔着一个电话,所距应不远,却像是隔着遗落的七年时光。 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安慰她,也无法拥抱。 他再也,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见不到她只能听她哭的折磨,跟着感觉随便向一个方向阔步走去,边大声地问:“林蔚,你在哪儿?” 不是在上海的那晚,他在如此大的雨中都几近迷路,没办法为她指明方向。 “你站着别动,告诉我周围有什么,我去找你。” 这边的街道结构也并不复杂,眼下不至于迷路,能依靠自己的印象辨识出方向。他以为她是因为迷路了才哭,在电话那头一遍遍地询究:“你附近都有什么,林蔚你别哭了,你告诉我啊,我去找你——” 为什么,总是他为她做这么多,而不是她阔步向前,一击必中,找到他呢。 这种惴惴难安的感觉真的很难形容,她很害怕某一天他突然离开,她想去找,即便路途艰辛,一路跋涉,盲目的走,始终无法知道方向,最终一无所获。 或是,与他重逢时,他已经不爱她了。 他也在找她,无头乱撞。 “林蔚,你别动了——在原地等我。”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也会去找我吗?” “你说什么胡话——你不见了?你要去哪!”他语气凶狠,急得昏头,“你不许走!不许离开——” “如果我走了……” “不许走!” “我……” 倏忽之间,终于撞入一个怀抱。 他扬手夺过她的伞,高举过头顶,怕自己满身潮湿会让她更冷,便掀起宽大的外衣把娇小的她自身下从头罩入怀中。 前一秒还潮寒阵阵,这一秒就紧紧贴住他温热的胸膛。两人在伞下同穿一件卫衣,她头脑昏沉,感觉很不真切。 就像是那年夏天中暑,坐在他的车里,情绪慵倦,提不起精神。 她抽了抽鼻子,对着他的胸膛补充完自己的话:“我要是走了……” “不许走。” 他说话时,胸腔震颤,略有回音。 衣服下,她环绕住他的腰,声音坚定:“那你也不许走。” “我走哪儿去?”他苦笑,“我只能向你的方向走” “只有这一条路?” “死路一条。” 第58章 我疼 ... 林蔚躺在床上, 就快要陷入睡眠。 不多时,浴室水声戛然而停。 窗外的雨, 不知何时也停了。潮寒四溢, 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充斥在房间。 她实在倦得睁不开眼, 朦胧里, 已不知不觉跌入梦境。 梦见他的车载着他没入漆黑的雨夜, 满世界陡然一暗, 街边微弱的灯光和云层后幽昧的月霎时被稠密的乌云隐去。 她不依不饶,一直追着他的车向前跑,奔入黑暗,却始终追不上他,目睹它消失在长夜尽头。 ——倏地, 她的小腿抽痛了下。 她立马惊醒。 心上像被掏空一块。 顾不上腿的疼痛, 慌忙寻他, 待到摸到他搁在自己腰际的手臂, 听见他沉稳的呼吸响在身畔, 与这深夜的静谧融和, 她才稍安心。 突然, 腿又抽痛一下, 她冷汗涔涔,寒意熨过皮肤。 像是小时候第一次给自己洗内衣,揉搓一番后,死死地拧着单薄的衣料, 拧了一圈又一圈,要控干多余的水,直到手心发红。 她的小腿肚也如同被一圈圈地拧住,她痛得咬牙,挣扎着翻身,一时天旋,视线陡转,面贴着他的胸膛。 他呼吸均匀沉静,半拥住她,看起来是抱着她睡了很久。 她顺着他自浴袍裸露的半侧胸膛看上去,目光自他的下巴游移到他唇角,倏地,小腿又狠狠地抽痛一下。 她实在难忍,轻嘶一声,浑身直冒虚汗。 索性翻身撤开他一段距离,翻滚到床另一头,咬着唇蜷在一旁,紧紧抱着自己,蹬着那条抽筋的腿,在这寂静的黑夜里独自等待阵痛结束。 床垫很软,弹性十足,她折腾一番,动静着实不小。 蓦地,他睡的那一侧深深下沉,接着浮起,一深一浅,传感而来,她猜想着他或许翻了个身…… 接着,她的脚踝被一只略带寒凉的手捏住,向后一提—— “许嘉川……” 她低眸看去,一个黑影覆在自己身下。 他抓住她纤细的脚踝,五指在她脚心揉捏,然后轻轻拽过她的拇指,活动一番后又拖住她脚跟,另只手则轻柔而有节律地揉捏着她的小腿肚。 他指尖很冰,手心也是,贴着她冰凉的小腿,两处冰冷贴合,在这寒夜里竟稍有一丝温暖。 蓦地,他狠狠地掰了下她的脚趾—— 又是阵痛感袭来。 她疼得几欲流泪,终于憋不住,喊出声:“——疼!” 然而,只是抽痛了那一下,随即,痛感就如退潮般消失殆尽。 他还揉捏着她的小腿,为她缓解腿肚的酸胀。她纤嫩的皮肤在他掌心滑过,熨出层层炙意、最后,听她在上方安静下来,他才低声问:“还疼吗?” “不……” 她憋着气摇头,喉中呜嘤。 他暗叹着,又揉了一会儿,然后放开她的腿,四肢并用撑着身体滑上来,掀起被子紧紧包裹住她,勾她入怀,微凉的气息扑在她耳后,湿漉漉的, “不疼了宝贝,睡吧。” * 昨晚折腾了太久,第二天四个人都默契地睡过了头。反正也没有制定具体的出游计划,来之前也都抱着到时候再看的心思。 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 许嘉川应该是最疲倦的人,却起得最早。林蔚醒来后,身侧空空,心底几分怅然,偏头一望,他坐在露台的藤椅上抽烟。 十月,这里的气候与港城相似,昨夜一场暴雨带来一场逼人的寒。 他穿了件铅灰色的半高领毛线衫,领口微束而起的设计,衬得他侧脸的线条流畅,鼻骨笔直挺拔,棱角分明。他的头发似是有些长了,不知还是未经打理,不羁地散在额上,轻覆着他眉眼,眼神扑朔迷离。 他是内双,双眼皮单薄,眼脸却深,微上扬,牵扯眉峰轻轻挑起,偏头之际,透过窗户看到她醒了。 他的瞳仁黢黑幽深,不说话时,沉静的像是一潭静水。 就像此刻。 修长白净的手指在透明的烟灰缸边沿掸了掸,一截烟灰落下,随即,他把烟按灭在其中,起身,长腿微伸抵住凳腿把藤椅向前推到桌边,进来。 他踢掉拖鞋覆身上来,双臂支在她身体两侧,把她箍在身下。他的眸光随之沉下,漆黑的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唇边漾起笑意,清淡冷冽的薄荷香气和着未消的烟草气息笼在她上方。 “早。” “嗯。” 不知是谁先开口,也不知是谁在回应着谁,转目之间,她的双腿已经从睡裙下滑出,环上了他的胯。 这是一个他们之间专属的,求欢的讯号。他敏感地接受到,心内一团火燃起,随即拖着她的腰抱她起来,将她拥在怀中贪得无厌地吻。 他实在是贪婪,如久旱逢甘霖。 星星点点的吻自她的唇落到她耳后的痣,又自她细白的脖颈在她肩胛骨游走,最后翻她过来,熨入她的颈窝,锁骨,她的前胸,小腹,腿面…… 清早,情与欲同时膨胀到极点,几番纠缠,又到最后一步。 这回,他们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和她同时咬住塑料包装的两边,视线交缠,能擦出火来,旋即相视一笑。 她显然比他还要急切,像只四处撕咬的凶兽,囫囵为他扯开。 他蓄势待发,将她压在身下,低低地喘在她耳畔,闷雷似的震。 第76节 两处气息交绕,她也喘得愈来愈促,腰肢摆动如游鱼,得了水一样在他下方肆意沉浮,从窗外卷入的风丝毫没浇熄周身的火,热得他们几乎要同时爆炸。 她拉开他毛线衫前襟的拉链,在他胸膛上细细地吻,双腿勾住他,迎入他的挺进—— 蓦地,她脑海中的某处神经,随着头顶涌动的云,逐渐被撑开,更为绚烂的天光隐在厚重的云后,即将乍破—— 一阵风自下方窜入,他忽然停在外,跟随着她无可抑制地轻颤,像是昨夜询问起她小腿的情况,俯身在她耳畔轻声地问:“疼吗?” 怎么能不疼?她直流眼泪,僵着脖子喊:“——疼!” “为什么疼?” 他没料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突然不忍继续进行。 “……你太大了。” “……” 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蓦地觉得自己被一股黏腥的温热包裹住,她身下的床单被濡湿了。 “你……”他并不畏惧血,大概意识到了这是什么。震惊之余,他问:“……第一次,这么多吗?” “我也不知道……好像,好像不是那个。”她慌慌张张地说,连踢带踹地撒开他,小腹一阵绞痛,下床冲进卫生间。 半分钟后,她哭丧着脸出来,“我……我来例假了。” 他拧眉:“又拿这个借口骗我?” “这次是真的……都那一步了,我骗你干嘛?” 她越说越觉得羞于见人,再次冲进卫生间。 他心底暗骂了声,盯着床单上的那块刺目的嫣红,摘下东西甩入垃圾桶,缓缓提起裤子,又窝到阳台的藤椅上抽烟。 不知过了多久,从隔壁露台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 喻远航眨着眼,笑问:“你就不能温柔点?” 许嘉川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你当我聋啊,要不是你不温柔,林蔚怎么喊疼呢?昨晚喊,刚才也喊?” “……” 其实事情根本不是喻远航想的那样…… 不过喻远航也算是猜对了后一半。 许嘉川把没抽完的半截烟捻灭了朝他扔过去,红着脸怒声道:“你他妈到底听到多少?” “就听到那两声啊——不怪我啊,怪就怪这儿隔音太差。”喻远航笑觑他一眼,拍拍屁股离开,“赶紧弄完,马上出发了。” * 下午,几人去周边的景点转了转。两个男人越转越无聊,蒋一頔和林蔚倒是兴致不错,一路拍照,吃吃喝喝,走在最前。 到了一处游湖,他们在湖边的一处亭子前停下脚步。 湖光和海面到底不同。一处波光淋漓,一处波澜壮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感。 他们都是自小在海滨城市港城长大的,这种内陆湖泊很少见到,能见到的多的都是人造的,此刻反而觉得新奇。 歇了歇脚,林蔚和蒋一頔又吵着要去前面喂天鹅。 “确定不是鸭?”喻远航问。 许嘉川冷笑:“天鹅和鸭子都分不清,你高中生物怎么及格的?生物不及格,怎么上的医大?” 喻远航瞪他:“我又不是兽医,平时见不到这玩意儿,一时分不清罢了。”话音未落,蒋一頔拽着他向前头去了。 那边被独立圈出一块儿,外围一圈小栅栏,边上有个老头坐在一个锈迹斑驳的铁架上兜售饲料。 林蔚拉住许嘉川的手,边走边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天鹅。” 早上的尴尬已经默契地被他们彼此有意化解掉了,他愣了愣,说:“……我上次见,是在英国。” 林蔚听到刚才他和喻远航的讨论,“英国的天鹅,长得也像鸭子吗?” 许嘉川笑道:“不是,那边的天鹅脖子都特别长。很容易能分清的。” 他便开始耐心地给她介绍英国的天鹅和这里的天鹅的区别,他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一直笑眯眯的,静心聆听他说。 过去后,蒋一頔和喻远航两个人已经排队买好了饲料,买了两份,递给林蔚和许嘉川一份,就不用再排队了,四个人从这边沿着一条长十五米左右的小木桥过去,就能找到天鹅的栖息处。 越靠近内湖,风越大。林蔚今天穿得够厚,不至于冷,许嘉川还是把外套脱下来,围到她腰上。他特意把长的一面盖在她腹部,反着把衣袖系在她腰后。 “我不冷。”她说。 “我知道你不冷。”他抬头看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来例假了,别冻到肚子。” 他神情认真,俯身替她系外套时,她能顺着自己的高度看到他低垂的眉眼。生得太漂亮,明明是狭长淡漠的弧度,眼廓却极其细长流畅,睫毛不浓密,但长,垂下两片浅淡的影,鸦羽似的,映着黑瞳,说不出的好看。 “许嘉川。”她突然在上方叫他。 “嗯?”他没抬头,仔细替她遮盖严实。 她抿着笑,问:“回去后,我搬去跟你住,好不好?”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抬头,眉梢带笑:“当然好。” 作者有话要说:  睡不到心上人实在是太难受了qaq 第59章 许愿 ... 岸边, 前面的人群逐渐散去,林蔚蹲在前, 向湖面撒下一把饲料, 三五只白天鹅拧着脖子上前来啄食;又撒一层, 吸引来更多, 七只八只簇拥在一处。 “你这样一次喂太多, 后面的人喂它们就吃不下了。” 许嘉川蹲在她旁边, 帮她拿着装饲料的小塑料袋。 “快吃晚饭了, 多吃点。”她又抓出一把,撒入,淡声道,“你一直对我这么好,不怕我以后太满足了厌倦你吗?” 他冷冷觑她, 唇角微勾, 凶狠地呲牙, 露出一线皓齿。 “你敢?” “我不敢。我特别贪婪, 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想跟你做。”她转脸冲他甜甜地笑, “以后, 我们养只狗吗?” 他抿了抿唇, “再说。” 遂又补充:“怕它死。” “生老病死, 人之常情。”她笑着宽慰他,“你不是当医生的,这些还没看惯吗?” “我大多时候目睹出生,”他顿了顿, “不过……偶尔也目睹过死亡。” “那就不养了吧。”她最后说。 和他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很久。 “我有你就够了。”他忽然说。 “嗯?”她眉开眼笑,眼底水盈盈的,甚是潋滟,“那以后,如果有人跟我争宠怎么办?” 他好笑地看着她,“争宠?” 这话却被后头的喻远航听见了,揶揄道:“你们还不如讨论讨论,以后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再不济想想啥时候去民政局扯证。” 林蔚扑哧笑了,在一旁咯咯笑个没完。 许嘉川弹她额头一下,神情严肃:“笑什么?” 喻远航还不忘补刀:“这个问题,就跟问许嘉川,老婆孩子保谁,老妈老婆掉水里先救谁一样,世纪难题——” 林蔚听到这里,笑出了眼泪,最后绷不住了,笑容僵硬地挂在嘴角,她下颚发酸。 到时候,她该如何问起,他是选择留在她身边,还是跟他妈妈一起走呢? 她心头遮满阴霾,低下头去,心不在焉地把一包饲料全倒入了水里。哗啦啦的,飞扬而起,然而那群天鹅早就被填饱肚子,四散开来。 真无情啊。 她心烦意乱。 噌地起身,动作突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行人。桥本就窄,几经推搡,她脚下不稳,还没听清自己的尖叫和许嘉川同一时刻的叫喊,两个人互相扯着落了水。 天鹅的叫声吱吱呀呀的,实在难听,扑棱着翅膀逃开这片区域,岸边的行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这边并不深,水刚能没过她腰,可寒气逼人刺骨,引得她小腹一阵绞痛,登时白了脸。 “没事吧?” “……嗯,没站稳,没事。”她低声地说。 他还没叹完一口气,接着,把她整个人抱出水中。他将她打横托起,扔上岸,自己也手脚并用地爬上来。 他们近乎全身湿透,一股难闻的腥味儿和粪便的味道充斥周围,驱灵符一样惹得旁人避之不及。 她小脸煞白,唇也青紫,缩在一旁。 他担忧的问:“肚子疼?” 她却没恼,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笑。强颜扯出一抹极为难看的笑容,捂着阵痛连连的肚子,笑个不停:“不疼。” 他越是关心她,她就越是想哭。 只能做出这样难看的表情,想告诉他不疼,想把他的好,他的体贴,抽丝剥茧般从自己的惯性依赖中抽离。 可是她是骗不了他的。 他轻轻叹气,“脸都白了,疼成这样了,回去吧。” * 时至傍晚,四人前前后后地回了酒店。 他冲过澡出来看不到她,裹着浴袍去箱子里翻找干净衣服,换好后听见门咔擦一声响,是她进来。她说刚才把他们脏了的衣服扔给了楼下的洗衣房,然后转身去浴室冲澡。 水声响起,他有几分怅然,拿过手机,发现有几条未读消息。 钱雯芝的微信来自于半小时之前: “川川,什么时候回来?” 第77节 他回复:“六号。” 钱雯芝又问:“提前几天可以吗?” 他不明其意。 正思索着,浴室的水声消弭在空气里。 林蔚的声音在浴室里空旷地回荡,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这会儿浴室成了天然的混响,她的声音如冽泉落在细瓷,在他心上刻入一条条痕迹,他看着手机上的那行字,哽了喉咙。 ——“你妈妈去做检查了,情况不太乐观。” 她以为他没听到,静了半分钟,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便又喊他一遍。他靠近过去问:“怎么了?” 他声线极低,她听惯了水声,蓦地一声贯入她耳,随即看到浴室的磨砂玻璃上覆上一层高大的黑影,着实骇到了她。 她轻轻抽气,平复心跳,小心翼翼的说:“那个……能帮我拿下衣服吗?我忘记拿进来了。” “……”门外静了几秒,“在哪?” “包里,”她听他向外走,又补充一句,“内衣在夹层……” 然后,明显感到他的脚步顿了一拍。 林蔚在选挑内衣这方面,还是很有少女心的。 她的款式多数是俏皮可爱的少女系,小巧的蕾丝边,或纯白,或是淡粉,点缀着小草莓或是波点。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却还是红了脸,也不知到底帮她拿哪一件才好,只抽出一条睡裙递进去。 她站在浴室,盯着他手腕的皮肤,怔了小几秒,“就这个?” 他轻轻咳嗽,“我不知道你穿什么。” 她顿时了然,笑了笑,接过来,“那我自己出去看吧。” 出来后,她穿好该穿的,看他还窝在露台的椅子上吹凉风。他似乎很喜欢这种独处的时刻,托着下巴,一直摆弄手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傍晚后,外面贴着一片昏沉沉的晚霞。他见她过来,转目看她,黑沉的双眸攫住夜色,神情半明半昧。 他的袖子挽在小臂,线条纹理结实有力。洗过澡,皮肤透着莹白,晃了晃手臂,叫她过来。 “今晚早点睡。”抱着她,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际。 她头发还未干,湿漉漉地贴过他脸颊,沾惹上一片潮气,很痒。 “你累了?” “不是,”他贪恋似地,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明早带你去爬山,看日出。” 他始终想不出,如果自己要提前离开,该怎么跟她开口。 只得利用有限的时间与她温存,贪婪地占有她在他身边的每分每秒。 “日出?”她眼睛发亮,颇感兴趣,“可以啊。那晚上,看日落吗?” “看得到就看呀,听说明天可能有流星。不过我没报什么希望,一般看不到的。”他笑声爽朗,“喻远航说明晚去露营,正好,明天天气不错。” 她兴致更浓,“我们睡帐篷吗?” “不行,你睡车里。”他语气严肃。 “为什么?” 他隔着衣服揉了揉她小腹:“会着凉的。” “你总是对我这么好。”她轻声说,“如果有一天,你对我不好了,我可能会接受不了。而我也习惯依赖你了,如果突然你不在我身边……” 话还未落,被他轻柔地吻住。 为什么不让她说完呢? 如果时间,可以静止在这一秒就好了。 * 喻远航和蒋一頔喊他们出去吃饭,热热闹闹地再回来,一切似乎都平淡如常。 晚些时候,钱雯芝又发来消息: “川川,能提前几天回来吗?” 怕他不回似的,又打了个电话。他没关静音,正睡得熟,被这声音震醒,被扰了睡眠,顺手拒接,看着那条微信,于黑暗中拧紧了眉。 心底惴惴。 林蔚吃了感冒药,早就睡着,呼吸很沉。他怕吵醒她,翻身起来去门外再打过去电话,“到底怎么了?” 钱雯芝吞吞吐吐,声音很轻,“检查结果明天出来,川川,明天能回来吗?” 妈妈去检查身体的事他知道。之前妈妈就时不时地说自己身体不好,他总以为是因为爸爸的事伤了元气,加之上了年纪才如此。 妈妈退休后,原来的小学每年都会给退休教职工组织体检,之前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没直接回答,一直在这一头沉重地呼吸,“初期检查的时候怎么样?” 钱雯芝心情沉重,叹气,“等你回来再说吧。还有,你爸那边……” “我们家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说,“我妈的事,别跟他说。” * 许嘉川几乎一晚无眠。 早晨四点,他们出发了。 沿石阶爬上山顶,上去后,火红灿烂的烈阳喷薄而出,太阳的整张脸都露出来了。没看到日出的过程,几个人兴致恹恹。 山上有间寺庙,没什么悠久历史,是城市旅游建造刻意为之,商业成分浓郁。 饶是如此,还是吸引了大批的游客,一到节假日期间来人不绝。他们下山时,已经有一簇簇的游客往山庙的方向去了。山脚下有个停车场,黑压压的一片,与已经沦为商业产物的庙宇互相映衬,相得益彰。 游人照着指示牌步行上去,他们一开始还不知道他们要去向哪里,以为都是去山顶看日出。 直到早七点一到,听上方响起嗡鸣清脆的钟声,在寂寂山野间很是悦耳,许嘉川不由地停下脚步,循音望去。 他一路闷闷不乐,笑容都少,林蔚早能看出,以为是他一晚上没睡好。这会儿他三步一回头,一直望向传来钟声的方向,她问:“要上去看看吗?” 他手中还捏着手机,时不时切到和钱雯芝的聊天画面里看一眼,听林蔚问起,有些恍然。她见他心不在焉的,又问一声,他才恍然被拉回思绪,轻皱着眉:“上去看看吧。” 于是,又折身上去。 走近了,钟声愈发悦耳,敲钟的也不知道是真和尚还是假扮的,穿着淡黄色的僧袍,站在一个很高的平台上,淡漠地望着来人,机械地挥动着钟杵,神色恹恹。 到底是个清静之地,里面游客虽多,进进出出的,却无喧哗之声。 卖香的老婆婆坐在功德箱旁,絮絮叨叨地告诉他们:“别看这间庙新,来上香捐钱的,大多心愿灵验。” 蒋一頔问:“真灵吗?” 老婆婆呵呵一笑:“看你信不信了。” “要去吗?”林蔚问。 许嘉川自认为自己是个医疗工作者,崇尚科学,从来不信这些,然而此刻他却改变了主意,把浑身上下为数不多的零钱都扔到了功德箱里,捏着香,一个人进了庙门。 老婆婆笑道:“他信。所以灵。” 林蔚看到那道颀长的身影跪在地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不知为何,竟觉得此刻他的背影有些萧索和落寞。 他上香,叩首,挺直腰板,双手合十,甚是虔诚。 老婆婆塞给林蔚一把香,“小姑娘,你也去许个愿吧。” 林蔚有些犹豫:“奶奶,这个真灵吗?” “灵不灵,以后你就知道了呀。” 像是走个必经的流程,或是想更虔诚一些,她也把自己的零钱扔到了箱子里,进去跪在他身旁。上过香后,缓缓地叩首,学着他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睁眼转头之际,他正望着她,微勾着唇,眉宇清淡。 “念出来可能就不灵了。” 她笑着问:“你许了什么愿?” “提前说也不灵。” “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些吗?” 他揽着她起身向外走,“以前不信,现在我信了。” “为什么?” “小时候,我们两家出去玩,求来一佛一观音,记得吗?” “记得。” “后来我又去了一次那个庙,就是今年刚回国那会儿。我许愿说,我想林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她笑着:“我们在一个城市,就那么难遇到吗?” “很难。没有缘分的人,怎么也遇不到。”他苦笑,“林蔚,我回国的那一个月,几乎天天回家,可是我遇不到你。” “后来,我去许了愿。当天晚上我们同学去棠街的清吧玩儿,我就碰见你了。你说灵不灵?” 她惊喜地点头:“真挺灵的。” 走出庙门,他又说:“刚才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希望家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还有,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你已经是我的许太太。” * 临傍晚,各自准备晚上露营要带的东西,喻远航和许嘉川去超市补充了些必需品回来,吃过晚饭后出发。 许嘉川买回来一条羊毛毯,质地轻薄,并不厚重,很暖和。他害怕林蔚着凉,又买了保温瓶,装了些热水一齐带走。 到达目的地,林蔚在后备箱取东西时发现他带上了大部分行李。她正疑惑,听蒋一頔大呼一声:“流星——” 林蔚被她吸引,三步五步地奔过去,然而夜空还是一片漆黑,偶能看到光芒微弱的几颗星斗。 “傻孩子,那是飞机。”喻远航无奈地笑,和许嘉川在一旁支帐篷。 喻远航支好一脚,抬头对许嘉川说:“你给我弄大点,不然晚上我施展不开。” “什么施展不开?”许嘉川揶揄他,“你动作大啊?” 喻远航心底冷笑,心想许嘉川这是报复他昨天故意嘲弄呢,哼笑:“你想什么呢,我睡觉不老实。” 第78节 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林蔚,“你俩呢?” 许嘉川说:“我们睡车里。” 喻远航轻啧一声:“你们车里也施展不开啊。” “你欠打啊?”许嘉川瞪他,“我怕她着凉。” “我真没发现,你以前怎么没对谁这么好过?”喻远航感叹着,“大学那会儿,陆时鸢那么喜欢你,追你追的焦头烂额,你愣是甩都不甩人家一眼。这边倒是变着法子对林蔚好——当时我们就好奇,你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许嘉川扬眉,“心诚则灵。” “说起这个,早上蒋一頔跟我说,她在那个寺庙里许了愿……”喻远航换了话题,吞吞吐吐,“唉,巧了么不是,出来一问,跟我许的愿望一模一样。” “你跟我秀?”许嘉川冷笑。 “确实,在跟你秀。”喻远航煞有介事地点头,“说真的,我老早就看你和林蔚不爽了,可算是被我抓到机会秀一把了。” 许嘉川轻嗤:“所以,暗恋多年有结果了?” “你心诚则灵,我念念不忘,终有回响啊。”喻远航拽出个鸡汤句,惹得许嘉川哑笑连连。 蓦地,喻远航耳朵尖,听到他手机震了声,下意识提醒道,“兄弟,你手机响了。” 许嘉川本来也笑得如春风拂面,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这会儿神情一凝,脸色沉下来,撤身十步远去接电话。 喻远航正琢磨他怎么接个电话都这么神秘,末了,看他一脸凝重地回来。 “唷?”喻远航干笑,“接个电话跑那么老远,有啥不能让我听的?怎么,外面有狗了?” 许嘉川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一直冷着脸没说话。喻远航也不敢多问了。 几人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却没看到什么流星雨,都很失望。许嘉川开了半侧车门,在车中拿毯子拥住自己和林蔚,两个人都盯着天空发呆,各怀心事。 风从车外窜进,林蔚呼喊着冷。他便把门关上,阻隔了外面的风,一时寂静下来。半晌,他又转身出去,靠在门边抽烟。 他一手捏着手机,随意摆弄着,她打开车窗,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虽早有察觉他今天情绪不对,却不知该怎么问。 她很怕自己一开口,他就会说:“林蔚,我过几天可能要走。” 她真的怕。 她这几天有些感冒,出来前吃了感冒药,这会儿朦胧有了睡意。她还是强撑住打架的眼皮,趴在车窗边,指了指黑沉的天空对他说:“这边看不到流星雨,什么地方能看到?” 他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天文馆吧。” “天文馆?不过,说起来,我在庙里已经许过愿了,”她失望地笑,“去天文馆看也没什么意思啊。” 他稍有兴色,问:“许了什么愿?” “希望,许嘉川一直在我身边。” 他指尖一动,熄了屏幕。眼前陡然一暗,烟也被他掐了。打开车门上来抱住她,她便沉沉靠入他怀里,困倦地闭上了眼,临睡前还在嗫嚅着:“你别走。” 她怎么,就这么患得患失了呢? 朦胧里,听他回应:“我一直在。” 他掏出钥匙,解下一个放到她上衣口袋,“这是我家备用钥匙,回去你收拾好了,随时过来。” 她点头,越发困倦。 “蔚蔚,明天我……” 后来,感冒药彻底起了作用,她再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梦。 又梦见那个雨夜,他的车一直没入黑沉的雨幕,她踏过泥泞和雨水,一直追着向前跑,始终无法看到尽头。 雨越下越大,到后来,都听不到自己的哭声。 后来到某个节点,画面突变。她似是被人从飞机上抛下,尖叫着下沉,深陷入一望无垠的大漠,猎风卷起,黄沙一点点没过她的四肢,要将她吞噬为白骨。 他站在不远,冷眼看她,丝毫没想搭救,转身离开。 又是雪,绵绵无际的大雪,他再次出现。 是十九岁的他,满身戾气,一脸未消的稚嫩,睁着双淡漠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然后踏着雪离去,迈入万家灯火。 他的背上却没有她。 她只能向前跑,追着他跑,摔在地上也不足惜。雪越下越大,他穿着白色羽绒服,逐渐与鹅毛大雪化为一体,再也看不到了。 第二天早晨,她在喻远航的车上醒来。 窗户半开,她身上还裹着毯子,身畔没有他,一丝温热的气息都无。 她知道,这回可能不是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可能就, 我知道大概现在很多的现言读者看不得特别虐的…… 但是其实,我还是很想在人物的感情线里插一些波折,这样他们的感情也会更加牢固。 答应过大家不会太虐的,这个放心。 我也会认真完结,给大家完整的讲完这个故事。 希望别弃文qaq 爱你们! 第60章 考验 ... 许嘉川走了。 走之前, 留了一条微信给她,说回去处理一下家中的事情, 忙完了会联系她。 林蔚兴致恹恹, 又在这边逗留了一天, 提前乘大巴返程。 在陌生的地方辗转, 又几近迷路。这时再没人能帮上她, 只能自己看着地图app上错综复杂的路线和陌生的街道名称咬着牙寻路。 林蔚离开没告诉蒋一頔他们, 直到她坐上了车, 蒋一頔发现她不在房间,打来电话询问。 “我回去了。”她说。 蒋一頔有些生气:“你回去就回去,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还以为你跑哪去了。出点事怎么办?” 林蔚还没回答,听喻远航的声音贯穿其中:“哎——林蔚!” 喻远航凑上来, 声音终于大了, 火急火燎的:“林蔚, 你别挂电话, 我问你个事儿。” “啊?什么事?” “许嘉川走的时候跟你说啥了没?” “就说他家有事……”林蔚想了想, 补充道, “他家最近那事, 你应该知道吧?我感觉应该是他妈妈那边……” “不是的, ”蒋一頔把手机贴到喻远航耳旁,喻远航拿着自己手机,上下左右滑动,皱紧了眉, 语气严肃,“他爸被双规了,难道你不知道?” 林蔚惊叫,“双规?!” 如此一声,如平地惊雷,在安静的车厢里着实乍然突兀。周围投来不悦的目光,她立马压低声线,却始终无法压抑心里的震惊,低呼着:“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知道的?他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你别激动。”喻远航安抚她,解释道,“我是听我一个亲戚说的,也是事业单位的……我看到他把那个消息分享在朋友圈里,点进去觉得这名字好眼熟……他爸,是叫许鸿志吧?” 林蔚心如擂鼓:“嗯……是。” “听说是被人举报的……惨了。哎,许嘉川真的啥也没跟你说?” “……对。” 她惊愕的同时,感到非常难过。 他为什么什么事都不告诉她,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他父母离婚那事也是,这个事也是,每次都要别人来告诉她。 他是在刻意跟她拉开距离吗? “你听我说,这个事挺严重的,”喻远航深呼吸,平复一番心情道,“弄不好,他爸要坐牢的。” “那许嘉川……” “家人可能也会被牵连吧,被查查罢了,应该没啥事。”喻远航立刻换言说,“不过你别担心,真的牵连到了,他就和他妈出国呆一阵回来就行了,没啥大事。再说了,他爸妈不是离婚了吗,估计可能还牵扯不到呢……” 后头说了些什么,林蔚却再也没心思听了。 挂了电话后,她点开和他的微信聊天界面,心潮翻涌,始终难安。打出一行字,改了又改,删了又删,如此反复,她最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询问,还是该安慰。 目光停留在他的那句:“忙完了我联系你。”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一句安抚的话,却丝毫起不到抚慰的作用。 总想着这个事,她回家强迫自己闷头睡了一天,多半情况是半睡半醒,无法心安,醒来后,一个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他还是没有联系她,她也不敢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过去问,旁敲侧击家人,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两家,已经开始有距离了。 * 时间一晃,很快到了七号。一早,陈深就打电话给她来催。 陈深问:“要我给你派个造型师过去吗?” 林蔚无奈地笑,“你是看不起我的技术吗?还是觉得我审美不行啊?” “那你打扮漂亮点,”陈深懒懒的说,“才配得上我。” 林蔚做了个口型“自恋”,然后就要挂电话。陈深叫住她:“对了,这事跟你男朋友说了吧?他可别吃醋了,我可吃过这种亏,白白挨了顿骂。” “我早说了。”她翻了个白眼,“你惯犯啊?” “什么惯犯,说那么难听,搞得我要对你不轨一样。”陈深说,“哦,对,我今天晚上可能忙不开。有人去接你,到时候你直接下楼就行了。” 林蔚心不在焉地“哦”了声,开始拆那个盒子。拿回来很久了,她始终没拆开过,不是不想拆,是最近很多事情堆在一起,完全想不起来这回事。 一条洁白的鱼尾晚礼服,配一个精巧的小披肩,设计大气。 上半身是浅v,略厚重,然而下半身的鱼尾设计却十分灵动轻巧,她拿出来比划了一下,裙摆有点短,刚能到她膝。 “小了。”她随口一说。 电话开着免提,陈深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通,说的大多是工作上的事,林蔚就一直没挂电话,听得心不在焉。 第79节 陈深的声音戛然而止,怔了几秒,问:“什么小了?” “尺码啊。” 陈深嗤笑着:“是你胖了吧?” “不是啊,”林蔚不悦,“我说这裙摆有点短了。” “不短吧?”陈深思索着,“你也不高啊。” “这位陈先生,你知不知道说女性胖,又说个子不高很不礼貌?”林蔚没忍住,吐槽着,气得要挂电话,“挂了,不说了。晚上,你让接我的人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吧。”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没听到?”陈深愠道,“你这业务水平堪忧,我要是cindy我就开除你。” “……”她自觉理亏,“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 “哦,那我再说一次啊。”陈深清了清嗓,“晚上晟夏的助理来接你。啊,就是上回咱俩看到的那个女的,对了,你可别跟晟夏和她说我们撞到的那事啊。一码归一码。” 林蔚沉默了一下,“您平时日理万机的,就没个自己的助理,司机什么的?” “老实说,我最近在物色。”陈深笑道,“我觉得,你可以胜任。” “刚才不是还说我业务能力不行吗?”林蔚没好气地说,“还有,你换人来接不行吗?非要是她?” “是人家说要来接你。”陈深表示不理解,“我本来今天就挺忙的。这送上脸的好事,我也不好拒绝,是吧……” “她怎么知道的?” “这事嘛,就说来话长了。” 林蔚听他又要开始跟念经一样絮叨,心烦地打断:“算了,她接就接吧。” 缄默片刻,陈深忽地问:“那个事,cindy好像知道了……今天她爷爷打电话,还旁敲侧击地问我。不是你说的吧?” 林蔚自然知道陈深在指晟夏和项柔的事情,她冷笑,“我还没那么闲。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我也没那么损。” “好一个不破一桩婚。你是不是还想说,夜路走多终见鬼啊?” “对,是这个道理。” “哎,那天你不是拍照片了吗?” “我吓吓她罢了。” “吓吓她?你认识项柔?” “何止认识。”她冷冷一笑,没解释他们之间的纠葛,转而,声音也轻了,“对了,陈深,”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居然敢大呼陈深的名字了,“我……你看,我当你的女伴,也算是帮你,是不?” 陈深顿了一下,哂笑:“你要求我帮忙?心思挺深啊,你直接说吧,什么事?” 林蔚静了很久,鼓起勇气说:“那个……能帮我个小忙吗?” * 傍晚六点半,林蔚坐上了项柔的车。老冤家相见自然气氛异常紧张而微妙,一呼一吸都充斥着火.药味儿。 项柔把林蔚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勾唇笑:“挺好看啊。” 这是真心夸赞。 林蔚却没领情,报以假笑,没说话。 项柔也识趣,也不说话了,这种在沉默中流窜的硝.烟味儿终于在项柔接到晟夏的时候浓烈到了极点。 林蔚大感不妙,她早该料到项柔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上回在网球场她给了项柔下马威,又拿照片威胁,如此,一定是项柔伺机报复,终于借着晟夏找到机会让她不舒服。 于是,林蔚也挂不住了。 上回她还跟陈深大拽其词,说什么——坐在副驾驶的是狐狸精,坐在后座的是领导。她本来攒好了足够的气势坐在后座应对项柔,没想到项柔还留了晟夏这一手。 晟夏打开车门,看到后座坐着林蔚,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顿了顿,看到前座副驾驶堆着东西,无奈,还是坐到了林蔚旁边。 车内的气氛一时诡谲。 林蔚自认为自己一身清白和坦荡,没对不起过他们,而剩下的这两人私下却有苟且之事,她便有了些底气,努力挺直腰板,不让自己的气势落他们一截。 “换上吧。” 项柔把刚从洗衣店拿回来的衣服递给后座的晟夏。晟夏接过,脱了身上的外套换上,伸展之时,他有意蜷缩拳脚,避开林蔚,恐怕跟她有肢体接触。 所幸车厢足够大。 不过,林蔚还是下意识地向左侧躲了躲,几乎黏在左侧的车门上。 晟夏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还是问:“cindy给你打电话了吗?” 项柔边发动车子,边平静地答:“嗯,打了。” 晟夏静了几秒,“哦。然后呢,她说几点到?” 眼下还有林蔚,他刻意避开辛蕊问起他和项柔的话题。 “七点吧。”项柔看表,“这会儿过去,应该差不多能到。她那边是她助理送她,今天老爷子在白鹭湾那头打球,她作陪,说直接从那边过来。” 一问一答,例行公事一样平淡无常。 如果林蔚那天没撞到他们,林蔚就真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林蔚正在心底冷笑,忽然听项柔很轻声地问晟夏,“晟夏,你跟她,还结婚吗?” 林蔚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问题偏偏要在林蔚面前问起。 是要证明晟夏的薄情寡义,还是要证明……他们是真爱? 林蔚能感觉到,项柔在考验晟夏。 “……”果然,晟夏偏头看了看林蔚,犹豫该不该说。 项柔降下车速,似乎是在给晟夏缓冲心情的时间。 整个车厢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大概两分钟后,项柔苦笑着,有意挽回自己的面子一样:“算了,我不问了。你们的事……” “结。” 晟夏终于冷冷抛出一字。 这个字过于冰冷,有种寒凉的金属质感。就连林蔚这个局外人听着都有些心颤。 项柔那边恢复静谧,几秒后,平静地说:“好。” 此时,林蔚却丝毫没有什么看到昔日情敌不得善果的快感,她甚至有点心疼项柔。不过这种心疼的感觉也很快消失了。 取之而来的心情,充满了复杂。 * 万万没想到,晚宴的地址设在了婵宫,邀请函上的地址只写了具体的街道和建筑编号。 林蔚上次来大概是一月前,犹记得那晚在这里喝的烂醉,被许嘉川扛走。 想起了他,她下意识地划开微信,他还是没发消息。然后,点进他的朋友圈,最上一条还是他们的那张合影,配字:“睡不醒的许太太。” 收不到他消息的怅然还是被喜悦淹过了,她点开了,放大开来,手机画面停在这张照片上,久久没有回神。 “到了,等电话吧。” 项柔把车停在婵宫外的停车坪。 林蔚放下车窗,仰望着面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与上次来一样,还是不禁心生感叹。 车内的三个人,明明都认识,这一刻却像三个拼车的陌生人。 林蔚与他们二人陌生已不是一时的事,不过她也能理解项柔和晟夏之间为何突然变成了这般无话可说的境地。 晟夏拿出ipad刷新闻。他的手指在上面一下一下地滑动着,百无聊赖,偏头之际,林蔚一截白皙的小腿自鱼尾裙浪花似的裙摆下滑出,在座位上晃来晃去,像是一团莹白的月光落入他眼底。 林蔚瘦的纤细匀称,胯宽腿细,并不是干瘪单薄的身材。 从前高中时,女孩子的身材都藏在宽大的校服里,大学时,未完全成熟落入社会,她的打扮也偏保守。 如今近距离地观察,晟夏才惊觉,昔日那个稚嫩的姑娘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成熟娇媚的小女人了,不再是那个对他纠缠不止,为他寝食难安,肝肠寸断的傻姑娘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手机上,屏幕里,是一张两人合照。照片里的男人他认得,剑眉星目,很有辨识度,是许嘉川,是高三一年都与他为敌的许嘉川。 曾经,许嘉川热衷于与他为敌,另一边,他也乐意享受被林蔚追捧的感觉,大学时林蔚还对他念念,难以心安,他觉得有趣,随口一提交往,她立刻答应,几乎出乎他的意料,那时候,他甚至有一种征服了死对头心上人的快感和得意,就是对她没有过喜欢。 他也尝试过喜欢她,然而,少年时代的自己过于心浮气躁,喜欢走马观花,他受欢迎,喜欢他的女人不少,项柔也是其中之一,而林蔚也只是沿路的一朵,并不惹眼,如此罢了。 这一刻的她,却万分惹眼,甚至可以说,吸睛,让他难以下决心移开目光。 他早就知道,林蔚的确是美的。 可他如今才发现,她的美,是不具侵略性的,反而不仔细观察之时,并不会特意留心,大概,只能停留在一个“比普通人漂亮一些”的肤浅表面。 然而,观察得久了,就会发现,这种美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蛊惑。表面是一杯清淡的酒,饮下品尝一番,才发现是蚀骨的毒。是一种自清雅中带着丝媚的美。 让人难安。 可是,这样的美丽却不属于他。 即便是,曾经属于过。 他也大概能明白了,抛开多年相识这一层,许嘉川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唯独对她念念不忘;为什么连认识她没多久的陈深都能大挥手笔,亲自为她挑一条漂亮的裙子;为什么他与她分手这么多年来,自知对她没有感情,甚至曾对她嗤之以鼻,无数个夜晚,却常能梦见她。 他从前,根本发现不了她的美。 林蔚扬唇,似笑非笑:“看够了么?” “……”晟夏倏地抬头,撞上她清冷的眼。 他才恍然,她看他的目光不再炽热,她面对他时,再也没有热情的笑容。 他慌张收回目光,听前座的项柔很轻地嗤笑一声,似讥又似嘲讽,然而这微妙的情绪很快被敛去,项柔回头淡淡说:“辛蕊的助理说,在婵宫门口等你,我们下去……” 项柔蓦地顿住,悠悠收回后半句,静静地说:“你先走。” 这边,林蔚也几乎同一时刻接到了陈深的电话。陈深同样在婵宫门口等她,让她下车。 林蔚先晟夏一步下来,晟夏随之跟上,走几步,倏忽在身后叫她:“林蔚。” 她没想停,然而,自己的步伐终不及他宽阔,很快被他追赶上。他走到她身畔,拉她停下,把她落在车上的披肩递给她。 林蔚接过,冷冷甩开他的手。把披肩裹在肩头,冷扫他一眼,笑容讥讽又挑衅:“我不想说谢谢。” “我没想让你跟我说谢谢。” 晟夏皱着眉,话音未落,她已经抽身离开,背影决然,丝毫没有留恋。 第80节 她才是最坦荡之人。 * 婵宫门口。 陆时鸢坐在自己车里,滑动手机:“vincent回复我了,他今晚在婵宫这边参加一个酒会,可以为我们空出半小时。陆昀,你再载我们去趟新街口那边,离这儿不远,有个咖啡厅,酒会八点开始,快点啊。” 开车的陆昀边踩下油门,抱怨着,“这个老外架子好大……不是说在婵宫见吗?” “你没看这儿今晚有事吗?都封了,能进去吗?” 陆昀笑道:“堂姐,你打声招呼,直接进去不就行?或者,你跟我爸说,让他找陈情啊。” “我可以进去,这位祖宗不行啊。” 陆时鸢叹气,放下手机,侧头看向身畔的许嘉川。 他一直沉着脸望着窗外若有所思,不知在看哪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叹气,催促陆昀道,“别愣着了,快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点应该还有一更。 看情况吧,这章有点长了~ 感谢订阅! ps.晟夏死渣男! 第61章 诱饵(修改) ... 今夜酒会, 由某业界大鳄举办,表面品酒, 实是业内人士交流的晚宴。 辛蕊的爷爷是港城老一辈的资本大腕, 德高望重, 一呼百应, 聚集了大多业界尖端人士, 有林蔚他们公司和d.h两家房地产公司的上层领导, 为两家即开的新楼盘做宣传;顺便也给晟夏的珠宝品牌summer即将上市的新品打个硬核广告。 陈深带着林蔚进来, 跟着人群走了个过场。林蔚很紧张,踩着高跟鞋都几乎走不稳,在陈深的再三要求下她扭扭捏捏地挽住他的臂弯,刻意拉开距离。 陈深也不自在:“别让人误会。” 林蔚嗤笑一声,和陈深在会场中站定。 陈深忽然叫了一声, 她顺着他所指看去, 抬眼, 会场最中央的led屏滚动播放着两家房地产新楼盘的宣传片, 首尾呼应, 中间插播summer的产品概念广, 商业气息浓郁。 陈深停下, 俯身对林蔚说:“现在放大了看, 是不是更清楚了?” 林蔚与他对视一眼,他表情戏谑,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她又缓缓挪开目光, 凝神聚焦在屏幕上,努力捕捉着那天在陈深家观察到的,两个宣传片里的那一丝微妙的、相似的东西。 然而,转瞬即逝。 “我过去一下。” 陈深暂时作别离开,林蔚的目光跟随他的背影飘了一段,注意到他所去的方向,圆桌会议一样,簇拥着个丰神俊朗,气质超群的男人。 男人气场强大,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逼人之气。单眼皮的弧度狭长而淡漠,薄唇微抿着,没什么表情。 旁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跟他交谈,他全程只微微颔首,单只是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就足以令人生畏。 蓦地,林蔚的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 项柔一袭小黑裙,肩周轮廓嶙峋,两截锁骨上悬着条漂亮的项链,正出自晟夏之手设计。项柔举着一杯酒,抿着唇盯着林蔚笑,为她介绍道:“那个是陈情,陈深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自然猜到了。 陈深单只是走过去,对方还没开口说话,陈深就已变了脸色,褪去平日里那张玩世不恭的皮,明显是露怯了。 “他是今晚的焦点。” 林蔚只听项柔如此说着,看向那边,同时默默地偏过头去,避开项柔的目光。 她不喜欢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和她那像是要看透她、掌控她的眼神。 眼下会场里,除了陈深,林蔚大概也只跟项柔熟悉一些。周围都是陌生脸孔,林蔚也是头一回参加这种场合,没有能说上话的人,站在这里,也不知去哪里,便也不动了。 项柔忽然问:“林蔚,你知道,陈情想把你们公司并购入d.h的事吗?” 林蔚十分惊讶:“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说罢了,我随便一说,你就当个笑话听听吧,”项柔唇角噙着笑,指着led屏幕上滚动的画面,压低了声说,“我听说,你们两家公司宣传创意撞了,有次啊,辛蕊在晟夏家里,我来给晟夏取东西的时候无意听到……不过,我真的是无意的啊,天地良心。” “辛蕊?”林蔚哑笑,“你有证据吗?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对她没好处,对她家有好处啊。不过也难怪你一点都不知道,辛蕊她们家去年就濒临破产——她和陈深一样,算是半个被家族赶出来的人,不然怎么屈尊会在你们公司?她曾经可是天之骄女,连d.h都看不上。你知道么,连她爷爷都想讨好陈情,她那么抬举陈深,你看不出?” 林蔚看得出。 “而且啊,她那种身份的女人,你没必要替她发愁吧?”项柔笑得轻佻,勾起眼尾睃着林蔚,得意地扬起杯子抿了口酒,“与其担忧她,你不如想想,到时候你失业了该去哪里?”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挑拨?” “没想挑拨,”项柔的情绪平静了许多,“说实话,我也见不得她好。我不过是家世背景比不过她罢了,论年龄,论对晟夏的感情,谁能比得过我?林蔚,以前的你也比不过吧?” “我不想跟你比。”林蔚的心情平缓下来,“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你我的工作并没有交集,你完全可以选择闭嘴?就像是我撞到你跟晟夏的事情,于我无利害关系,我可以选择缄默不语,除非你惹了我——你要是真想伸张正义,你可以直接去找陈深,不是吗?”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罢了。” “你没这么好心吧?”林蔚冷笑着,并不领情,“你如果真有这份好心,就把你收集到的证据拿给我看看?证明你的确不是没安好心,不然,你凭什么在我面前空口无凭地说这些?” “证据?”项柔轻嗤,“你以为我没有?林蔚,你知道的,我从不做没准备的事。我在晟夏身边这么多年,我就是想有朝一日别人喊我一声晟太太……现在,看来没这个可能了。你不是要证据吗?我也不跟你吹牛逼,只要你说你想要,我立马能找给你。” “何必这么讨好我,搞得你欠我什么一样。” 林蔚轻笑着,不作声了。 “各位来宾——” 会场里响起高亢的一声,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屏幕下方。蓦地,整个会场陡然一黑,随即,led屏迸发出幽蓝的光。 屏幕先是沉寂了一秒,然后徐徐亮起。 主持先介绍了港城市内最大的两家房地产开发企业近期即开的新楼盘,一处坐落在港湾广场,一处坐落在佳恒广场;前者追求商业开发,着力体现商圈新风尚,后者则偏向于开发和建造令城市居民舒适的居住环境。 概念不同,宣传形式和展示效果却极其相近。纵是不懂行的外行人看了,也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说两家撞的太过明显了。 林蔚听到身后的议论,眉皱得愈发得紧。 他们公司的宣传方案完全是经由她手订制,辛蕊之前说会制订新的方案,然而,这个所谓的新方案,明显只是拼凑和删减了之前的素材,失去了流畅度,反而生硬,更像是生搬硬套d.h的。 到底怎么回事? 项柔在她身边说:“今天这个一放出来,几家投资商可都看着呢,如此一对比,更明显了——明显是你们公司剽窃。辛蕊这是想把骂名全揽,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然后去投奔陈情的d.h呢。” 林蔚摇头,小脸煞白,“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项柔哂笑着,“林蔚,我这里有证据——是我让人从项柔的电脑拷贝出来的资料。你想要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你为什么……” “你还不懂么?我恨不得她生不如死啊。”项柔在她耳畔吐气如兰,声音充满蛊惑的意味,“如果提前曝光,她就会在业内背负骂名,她做的丑事就会世人皆知,陈情最恨背叛,还敢让她进d.h吗?如此一来,她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项柔继续循循善诱:“而且,这是你和你同事们努力了很久的成果,不是吗?你就忍心看到变成现在这样?你真能眼睁睁地看着辛蕊出卖你们所有人,让你们滚蛋回家,关门歇业?难道,不该好好教训她么?” “你弄清楚一点,我并不恨她。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很可耻。”林蔚深呼吸,平复心潮,“项柔,你把证据给我看。” 或许,她和陈深还能挽救…… “啪。” 项柔还未说话,一声脆响,会场的顶灯重新亮起。 借着灯光,林蔚这才看清了项柔的脸。 她的眼神万分真诚,蕴含着林蔚从没见过的真挚,抛去了平日争锋相对之时的锐利和敌意,这一刻的项柔,她是头一回见。 林蔚想起刚才在车里,项柔和晟夏的对话,心情很复杂。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晟夏的助理吗?”项柔苦笑,“我们专业相似,凭我的条件,找个跟你类似的工作也不难。为什么,我偏偏在他身边呆了这么多年?” 林蔚没有说话,察觉到自己端着的那杯果酒被项柔换过。 “你不喝点儿烈一些的吗?这边可都是这辈子都难喝到第二次的名酒。”项柔替她换了一杯,重新塞入她手中,“这个叫加夫尼,法国庄园自产自销。比其他的果酒浓烈些,专为媚骨浑然的女人酿造,我觉得,你应该喝得惯。” “我不能喝太多。”林蔚皱眉,犹豫了一下,微抬起杯托,观察着那透明的,淡琥珀色的液体,在眼前晃了晃,映着头顶的灯光,能迷惑人一样。 “你知道么,其实,晟夏也喝不了太多,他酒量很差。”项柔的眼底滑过一丝哀伤,“几乎一杯就倒,所以他出去喝酒,从来都是我替他喝。” “所以你要说什么?” “大三那年,对,就是你和晟夏还在一起的时候,他过生日,我们出去喝酒。他喝醉了就变了个人一样,变得凶残无情……” 林蔚要饮酒的姿势顿了一下。 “他把我睡了。”项柔强颜欢笑着,“说实话,我第一次的体验没多好。那时候虽然喜欢他,但是那感觉,那天晚上……就感觉,自己像被强.暴了一样……他一点都不温柔。” 林蔚很轻声地问,“那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跟他……” “谁让我贱呢。”项柔叹气,“谁让我,那么爱他——人们总是不会珍惜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轻易睡到的女人,也几乎很难好好珍惜。你知道晟夏花了多久才睡到辛蕊吗?整整一年,呵,这一年,他几乎每天,每天都在我身上发泄。” 林蔚听得心惊肉跳,迟疑着说:“所以,你还不清醒吗?他明天,就要和辛蕊结婚了。你的人生目标不应该……全是他。” “我知道啊,他们明天结婚。”项柔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冷笑,“但是,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林蔚抖了一下,不寒而栗。 临走,项柔说:“婵宫上面有个客房,晟夏后天要出差,明天婚礼,我得去替他整理文件,等会酒会结束了你上来一趟,敲门就好了,我把u盘给你,其他的,随你怎么处置吧。” 林蔚有些犹豫:“你为什么……” “我说了,”项柔打断她,“我不希望辛蕊好过,u盘你完全可以交给陈深,他知道怎么处理,他心里有数。” 说罢,项柔就换上了十二分的职业微笑,踩着稳健的步伐向晟夏的方向去了。 曾经,项柔也是个朴实单纯的姑娘,不过是一腔热情挥洒错了地方,变成了一抔粘稠的血痂,粘黏在身上,成了揭不掉的、也好不了的丑陋伤疤。 现在,她还要报以微笑,站在那个男人身旁,替他挡酒,替他左右逢源,替他安排好每天的工作,到头来,却统统是在替别的女人做嫁衣裳。 林蔚突然很同情她。 蓦地,林蔚也觉得幸运,自己清醒得早,没有深陷泥沼万劫不复。如此想着,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切到许嘉川的微信,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她终于忍耐不住,快步从人群走开,边走边给他打电话。 拨了一遍又一遍,那边始终是一个机械冷漠的女声用中文和英文混杂着说:“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81节 突然,陈深过来拍了一下她。 “你让我问的事情我问到了。” 林蔚眼神陡然一亮,“怎么回事?” “双规那个事是真的……”陈深轻声说,“挺严重的。” 林蔚觉得自己的心凉了半截:“那……会坐牢吗?” “嗯。”陈深瘪唇,点头,又摇头:“不过,也没事吧,又不是你男朋友坐牢。” 林蔚急切地问:“那他呢?会被牵扯到吗?” “这个嘛……”陈深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对了,你给他打过电话了吗?” “打了。”林蔚哭丧着脸,摇头,“打不通。” “难怪呢……估计,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可能会连夜出国……”陈深叹气,“我再去帮你问问,应该有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走吧?” 林蔚眼底登时热潮上涌,鼻腔发酸,咬着牙点头。 陈深看她这幅将哭不哭的模样,眼睛红的像个兔子似的,于心不忍,“现在才九点多,国庆期间空中交通管制,近一个小时都没飞国外的航班。如果能问到……我送你去机场。没准能见到最后一面。” 林蔚点点头,感激的说:“谢谢你。” 陈深愣了一下,安抚似地笑:“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现在就去问,然后给你打电话。” “好。” 陈深把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杯子,半开玩笑似的说,“加夫尼,很有眼光啊,这酒劲儿不大,你想浇愁什么的……可以喝两口。” 林蔚听了他的话,想哭又想笑,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对了,咱们公司那事儿有眉目了。” 陈深稍有兴色,凑近了,挑了挑眉:“怎么说?” “我能拿到证据。”林蔚神情坚定,转而松缓了语气,“但是,你能答应我,救救我们公司吗……虽然你来了没多久,可能我跟你这么说有些唐突……我们公司之前经营状况一直不好,最近才有起色,就靠新楼盘了……哪怕,不靠新楼盘,”林蔚深深呼吸,几近哀求,“别让它倒,拜托你。” “行啊你,挺有担当和大义嘛。”陈深言辞戏谑,却笑得很温柔,平日的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也没了,也不若他给她的第一印象那样冷淡和难以接近,反而让人觉得亲切许多。 他笑道:“一天求我两件事,你以后赖上我了怎么办?” “不会的。”林蔚破涕为笑,“真的很谢谢你,陈深。” * 酒会比林蔚想象的时间要短,九点半的时候就结束了,人们却没打算离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攀谈,不能放过如此一个绝好的机会来织关系网。 林蔚先是在会场寻了一圈,四下看不到项柔,确定了她应该在楼上,给她打了电话,她却没接。 婵宫很大,顶楼整一层都是客房。 顶层最里的几间配置豪华从优,似乎不对外人开放。林蔚沿楼梯上去,刚好到达这层最里的一处甬道,双脚落入深厚的地毯,她有一种不安的虚浮感。 手机一震,项柔发来短信,房间在707,让林蔚过去直接敲门就可以。 婵宫整体采用半欧式的装潢风格,头顶一水的水晶吊灯,明晃晃的,夺目却不刺眼,脚下一路都是绵软而斑斓的羊绒地毯,织着神农伏羲,女娲造人,还有精卫填海的神话形象,左右是罗马式廊柱,整体风格却完全没有不洋不中的突兀和不兼容之感。 707在这层的另一头,道路倒是不怎么曲里拐弯,径直前往,林蔚找的也不费劲,轻易就到了707门口。 一扇高大古朴的雕花门紧闭着,完全看不出这是客房,反而会觉得里面是间会议室。 林蔚敲了两下门。 “进来吧。”里面很快传来项柔的声音。 林蔚稍安心,开门进去。 项柔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条白色的裙子,领口大开,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还戴着那条项链,光亮莹莹,低调奢华,显然与白裙更合衬。 房间很大,是个套间,项柔和她所处的位置在客厅,里面有一居室,林蔚听到了细微的水声。 “哦,是辛蕊,她不太舒服就提前上来了。” 项柔解释着,先给林蔚倒了杯水,然后转身去电脑旁敲了会儿字。 “那个……东西呢?” 林蔚介怀辛蕊和她们在同一个房间,恐怕被发现,很小声地催促着。 刚才在酒会上她一直不敢喝酒,她自知自己酒量不行,也不好给陈深添麻烦,此刻又是因为紧张,她如久旱逢甘霖,赶紧喝了一口水,缓解了一下喉中的干涩。 清凉的液体流入喉咙,稍舒适。 “在这里。”项柔也很小声的说,从包中拿出一个u盘,插在电脑,再操作一番,边说,“我发了一份在你邮箱里。哦,地址我是在你们公司官网上查到的。” “嗯,”林蔚点头。 想说的谢谢哽在喉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她和项柔之间还是有无法逾越的隔阂。 项柔又敲了会儿键盘,林蔚的一杯水也见了底。 项柔突然起身,走到那间居室的门前,压低声音说:“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发现我u盘拿错了……在里面。” “好。”林蔚紧张地跟过来,乖乖等在门前。 里面水声不绝,一下下敲在她心跳的节拍上,她愈发紧张,几乎难以呼吸。 项柔进去了也不知在翻找什么,林蔚转头透过门缝看向屋中的灯光,越看越觉得困倦…… “林蔚。” 朦胧中,项柔在旁边叫她。 “嗯?”她抖了一下,强迫自己清醒。 项柔把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放在她的手心,“这个。” “谢……” 话还未脱口,林蔚猛地被项柔拽住,凶狠地拉入了房间。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项柔扔到了床上! 项柔的笑脸愈发狰狞,逐渐在她眼前幻化成一团模糊的影。 “林蔚,good night。” 满世界轰然一寂,只有缠绵不绝的水声。 * 不知过了多久,林蔚才有了意识。 浑身都没力气,四肢绵软,依稀能感觉到自己摊在床上。蓦地,身下窜入一股凉风,像是裙摆被风吹开了。 是风吗? 她强睁开眼,朦胧能看到窗边飘动的白窗纱,拂过眼前……飘扬着,拂过,一个男人的肩和赤条条的上半身…… 男人! 是个……男人。 他似乎很渴求,炙热的吻落在她脸颊,吻着她纤嫩的皮肤,在她身上游走。 她感到恶心。 这一刻,她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在遭遇着什么——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被项柔暗算了! 此时,她也清醒多了,努力睁开眼,强迫自己看清了他的脸! ——是,晟夏! 他似乎也还没察觉到身下的女人是谁,动作愈来愈粗暴。 她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喊都喊不出声。 她终于发现,项柔给自己喝的那杯水肯定有问题! ——而晟夏,似乎也被下药了…… 他完全陷入了疯狂和迷乱,胡乱地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有辛蕊,有项柔,有无数个林蔚没听过的或是听不清的…… 他非常粗暴,毫不怜惜。 他吻在她的脖颈,脸颊上来回游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冰冰凉凉地滑下了泪,滑落耳际。她很想哭,想大喊大叫,却始终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蓦地,他狠狠地咬着她唇畔的皮肤,同一时刻,抵住她。 她头脑嗡鸣。 这一刻,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哭。 她的内衣还在,不至于被完全侵犯,可他顶着自己,令她无法抑制住地感到恶心。 他实在不温柔,是个彻头彻尾的施暴者,她腿侧又被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几乎要掉下一块肉来! 她咬紧了牙,痛得喉中呜嘤。 倏地,她身下压着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的裙子靠近臀后的位置有个隐藏的口袋,她来的时候把手机装在了那里,一定是项柔推到自己的时候滑落出来,被自己压到了身下! 就是那凶狠的一口,仿佛唤醒了她所有的神经,她的双腿登时有了力气,也渐渐能出声了,她在晟夏再次要覆身上来之时胡乱地踢开他,大哭大叫—— “你滚开!你别碰我——” 她咬牙切齿,极近污言秽语诅咒和辱骂他!她的手臂扭得发酸,然而始终无法碰到身下的手机。 她突然好绝望。 眼前不断出现许嘉川的脸,开心的他,生气的他,落寞的他,温柔的他,将她拥在怀中深吻的他…… 她不知道,如果这一幕被他看到了,他会是怎样地伤心难过。 如果,她真的完全被晟夏侵犯,她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脑海中回光返照一般闪过和许嘉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眼泪横流,渐渐有了力气,开始又哭又闹。 可晟夏的力气也越来越大,近乎癫狂,她的手机也安静下来,不再响了。 他开始撕扯自己的底裤,一阵阵的风窜进,她越来越绝望,拼劲全身的力气踢打着他! “滚开!” “放开我——别碰我——” 第82节 她哭着喊着,几近嘶哑。 与此同时,一楼会场大厅的led大屏幕中在同步直播着房内的情况。 辛蕊根本没有在房间洗澡,在一众惊呼中气得脸都绿了。 “天哪,这是什么……” “那是晟夏吧……” 所有人,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晟夏压在身下的那个女人和晟夏那张被情.欲完全支配的、近乎野兽一样狰狞的脸! “这是什么——” 辛蕊爷爷双眼一黑,气晕过去,周边人一簇而上扶住他。 辛蕊捂着脸在旁边又哭又尖叫,命令人去关掉屏幕。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上的画面在一片哄然惊呼中黯然熄灭,然而喧哗未止。 晟夏还在房间里对她纠缠不休,她拼劲了浑身的力气踢打着他。 707…… 707! 陈深气喘吁吁地奔上七楼,拉住一个服务生一路寻过去,边跑边再次打给林蔚! 于是,林蔚身下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她哭得要没了力气,死死地扯住自己的底裤,对身前的男人胡乱地踢打! 手机响了…… 响了! 她的力气就要耗尽了,听见手机铃声又一次有了反抗的力气,终于拿起手机,看到陈深的名字! “救我——陈深!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在707……求求你救我!” “林蔚!林蔚——你别怕!我就过来!” 她的哭喊像是万千只手,把他的心脏揉捏成一团。 陈深瞪红了眼,来到707房前,夺过服务生手里的房卡推开门拔步进去,一脚踢开卧室的门! 林蔚见来了人,还在一遍遍地哭喊,“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许嘉川,你救救我啊——救救我!许嘉川!许嘉川……” 陈深心惊肉跳。 她一身狼藉,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扯着底裤,几乎衣不蔽体,他给她买的那条裙子已经被撕扯得没了形状。 陈深将近乎□□的晟夏狠狠踩落在地,“晟夏!你他妈疯了吗——” “救救我……陈深!” 她丝毫的力气都没了,在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哭成了泪人。 后面的人一拥而上,陈深赶在他们之前,冲上前来,冷着脸,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包裹住她,他又索性把整块窗帘扯掉,盖在她身上,打横抱起她阔步走出去。 赶来的,除了辛蕊等一行人,还有好事的记者。陈深听说了林蔚要去找项柔,刚才又在楼下碰见项柔提前离开婵宫,他立马觉得古怪。 没多久,看到led屏幕亮起,他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必这些媒体记者,也都在项柔的算计之中,她的目的不仅仅是破坏辛蕊和晟夏的婚礼,还有……毁了林蔚。 好一个一箭三雕啊。 记者一拥而上,把陈深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摄像机都对准了他怀中的林蔚。 “她是谁?” “陈先生——能解释一下吗?” “她和晟夏……” 她就像是个小小的婴儿,缩在他怀中,捏着拳头无可抑制地颤抖嘤咛,哭得喉咙嘶哑。 “救救我……陈深……” “求求你……” “滚开!” 陈深把窗纱扯过,盖住林蔚的脸,突破重围,抱着她离开。 * 机场。 陆时鸢把新手机递给许嘉川,“你那个手机不能用了,我给你重新办了一个号码,你到地方了跟我联系。” 许嘉川疲惫地说:“谢谢你帮我联系vincent。” 陆时鸢叹气,看了看不远处坐着的方慧如,安抚道:“你放心,vincent是最好的医生,你带着阿姨好好治病,会好的。这几天该查的不是都查了么,你爸犯事儿,跟你又没关系,你别太有心理负担,过段时间回来就好了。” 许嘉川表情凝重,点头,打开手机快速地登上微信。 他答应过林蔚,如果他要走,一定跟她好好道别。 “对了,这手机里的卡还是你原来的。”陆时鸢说,“一会儿上飞机前,你就把这卡扔了吧,用我给你的那张新办的,国外也能用。喏,都在里面,卡针也在盒子里。” 才登陆上去,就被铺天盖地的消息轰炸了。 林蔚那边还停留在他走时发给她的那条,这些日子以来,她却什么都没有问起他…… 不知怎的,他蓦地联想起,傍晚经过婵宫时看到她与晟夏。 她不是和上司去参加…… 目光一晃,一条好友添加请求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随手通过,对方什么也没说,发来三五张照片和一个视频。 他还没点开视频,光是放大看到照片,他的瞳孔就倏地收紧,如披冰雪,整个心都被捏紧了,几乎无法呼吸,浑身发冷,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方慧如喊他:“川川,过安检了。” 他手抖得完全捏不住手机,啪地摔在了地上,滑出一段距离。陆时鸢还未察觉到他表情不对,低身帮他捡起:“哎,你别摔坏了。” 突然,他的手机在她手中震动起来。 来自林蔚。 “是林蔚诶……哎?许嘉川,你挂了干嘛?”陆时鸢的手中一空,万分不解。 他脸色苍白,双眼闪过一丝冷冽与复杂,扯过手机塞入口袋。 陆时鸢更疑惑:“你不跟林蔚说一声你要走吗?” “帮我最后一个忙,”他轻叹着,语气坚定,“送我去趟婵宫。” * 陆时鸢跟在他身后进来,会场的人已散了大半。记者们被保镖赶出来,兴致恹恹地坐在大厅。许嘉川和陆时鸢进来后,他们都一窝蜂地簇拥上去,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可以造势的细节。 陆时鸢一遍遍地给各个人打着电话,终于问清楚了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她怔然放下手机,拉住要上楼梯的许嘉川,“你说的那个做珠宝的,好像和林蔚……” “他们还在这里吗?”他抖着声音问。 “……嗯,应该还在楼上。记者还在楼下守着……可能还没走。” 他几乎要被怒火烧昏了头脑,几个箭步冲上去,满脑子都是那张照片的画面。 “许嘉川!你干嘛去?”陆时鸢急切地问,“你现在捉奸也晚了。” 捉奸? 他是去捉奸吗? 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她,最近的事情实在让他心烦意乱,几乎无法正常思考。他完全冷静不下来,两条腿抖着几乎站不稳。 强制自己平息怒气,却始终无法冷静思考,他压低了嗓,憋足气问了句: “晟夏在哪?” 陆时鸢喋喋不休地骂道:“你就会麻烦我,我却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抱怨着,还是替他去询问情况。 这件事几乎已经传开了,有不少关注summer创始人晟夏和老一辈资本家孙女辛蕊婚礼的媒体记者拿到了照片开始撰写报道,所用之语极近隐晦,都在暗示晟夏与未婚妻公司的某下属在婚礼前夜出轨媾和。 陆昀认识林蔚,也见过许嘉川,知道这个事情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陆时鸢,告诉陆时鸢晟夏还在婵宫,在楼上707。 陆时鸢才报了房间号,眼见着那抹身影飞速冲上去,消失在楼梯尽头。 她再跟上去时,已经是一群人在拉架了。 “这谁啊——” “疯了么?怎么打人呢?” “好像是那个女人的男朋友……” “啧,男朋友来捉奸?” “拉一拉啊……记者又跟上来了。” 陆时鸢跟进来,满屋狼藉,拨开人群,看到狼狈的晟夏被许嘉川踢落在地,两拨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全在拉架,场面糟糕,独见不到林蔚。 他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凶兽,疯狂撕咬着。想到七年前的除夕夜,也是如此跟晟夏轰轰烈烈地打了一架,他就愈发没有理智。 他已经不再是一身锋芒的少年,理应不该如此。 可他看到晟夏的脸,就会想到从前他对自己的恶嘲,想到那张照片,想到林蔚曾经选择了晟夏,而多年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晟夏有什么好?值得她这样? “别打了!”陆时鸢冲过来和一群人拉住他,把他拽离人群,嘶喊道,“许嘉川,你疯了吗?你给他打死了怎么办,你爸坐牢了你也想坐牢?” “我他妈今晚因为你忙了一晚上,帮你联系vincent,到底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在这里来打架?” “你也不走了,把阿姨一个人扔在机场,到这里来发疯?” “——你快给我走!”她喊着,也忍不住落了泪,抽抽噎噎,几乎说不出话。 她喜欢他那么多年,现今他能够为了一个做了越轨之事的女人变成如此。 她不甘心。 “许嘉川,她都那样了!你值得吗?” 第83节 ——你值得吗? 他气都喘不上来了,心脏如同被撕裂而开。他微抬眸,看着不远处擦着唇角的血冲他冷笑的晟夏,他终于撒开脚步,下决心离开。 妈妈打来电话,心急如焚:“川川,你去哪儿了?飞机就要起飞了,你不走了?” ——是了,他要走。 今晚的他,是要离开的。 陆昀早就接到陆时鸢的电话等在楼下,大概二十分钟后,看到他们出来,陆时鸢身后跟着一身狼狈的许嘉川,陆昀赶紧下车替他们打开车门。 “堂姐……这,这怎么了?” 陆时鸢无奈地叹:“别问了,送他去机场吧。” 路上,他把电话卡抽出来扔出窗外。 一颗心都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缘人会再相逢。” 感恩订阅。 蔚蔚没有失身 大家放心 第62章 空 ... “怎么样, 还是打不通吗?”喻远航问陈深。 陈深坐在床边,摇头:“昨晚十点多通了一次, 被挂掉了。” “现在呢?” “空号了。” 林蔚躺在床上, 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已经昏睡了一整天。早晨蒋一頔和喻远航刚回港城就收到了林蔚的电话, 当然, 是陈深用她的手机打来。 火速赶来时, 她已经不哭不闹, 已经如此昏睡在床了。 “怎么回事啊?”喻远航也尝试打电话过去, 得到的结果与陈深得到的一样。那边已经是空号了。 “操。”喻远航要摔电话,被蒋一頔拉住,他气得浑身发颤,怒声道,“走了不能说吗?不跟我说也就罢了, 为什么也不跟林蔚说?” “能告项柔吗?”蒋一頔抖着唇问, “这算是……迷.奸了吧……” “我去找个律师朋友问问。”喻远航叹道, “不过未遂, 估计不好告。” 林蔚下午五点醒了。 浑身的触感未消, 看眼前都是裸色的色块, 逐渐幻成晟夏狰狞扭曲的脸。她先是看到了陈深, 下意识地蹬着腿向后瑟缩, 紧紧地咬着唇,惨白着脸抽噎:“你别过来……” 陈深皱紧了眉,心中抽痛:“林蔚,我是陈深。” 陈深…… 林蔚的头脑这一刻才开始运转。 是了, 是陈深救了她。 如果陈深不来,她恐怕…… 她想到这里,昨晚那窒息的绝望便如藤蔓和荆棘一般疯狂生长,裹挟住她,缠绕着她,要把她拉入泥沼,拖入地狱。 她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哭叫。 “蔚蔚,别怕,别怕。”蒋一頔在床的另一头抱住她,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抚慰,“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意识也逐渐清晰。她挣开蒋一頔,在床上乱爬,开始找自己的手机。 陈深沉默着递过去。 蒋一頔阻止,给了个眼神:“喂,别。”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陈深没管蒋一頔,绕开她的手把手机递给林蔚,“林蔚,他走了。电话不通,联系不到。” 他走了…… 他是谁?是许嘉川么? 林蔚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浑身的知觉也逐渐苏醒。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贴在手心里,让她一阵阵瑟抖。 她还在思考他为什么走,去了哪里,为什么联系不到时,陈深倏地站起,愠怒道:“我去找晟夏。” 她听到晟夏的名字,如噩梦重现,又是一声尖叫。 “你别提了!”蒋一頔咬牙切齿地喊道。 陈深走后,喻远航端了杯热水进来,蹲在床边观察着林蔚。 林蔚捏着手机反复地摩挲,拨开屏幕。屏保是她和许嘉川的合照,她看着他的脸,眼前逐渐模糊,把他的面容幻化得陌生,直到陌生得再也认不出了,她的眼泪终于啪哒啪哒地掉了下来,打湿屏幕,划了几下都不灵敏了。 她低声地哭,胡乱地抹眼泪,打开通讯录顺着他的电话拨过去,又是冰冷的机械女声,告诉她,空号。 “为什么是空号?” “他为什么走?” “喻远航,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为什么又走了……” “林蔚,相信他,他会回来的。”喻远航安慰道,给蒋一頔使了个眼色,蒋一頔便安抚着林蔚躺下。 喻远航顺手抽过林蔚手里的手机,开始催眠,“林蔚,你别怕。我是喻远航,是你的朋友。我不是别人,我没想害你,你放松……再放松,什么也别想。你现在,只是做了个梦醒来了,其实你特别想睡觉……对,就这么躺下。听我的话,什么也别想。放松双臂,双脚,全身都放松……” “这样有用么?”蒋一頔小声的问。 喻远航做了个让她安静的手势,嘴上没停:“回到冥冥之中。你现在觉得自己非常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对,就这样,闭上眼睛。你只能听到我的声音……林蔚,什么也别想,准备入睡吧。” “睡吧……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的。” …… * 陆时鸢回到心理诊所,听说喻远航又接诊了,气极了,拔腿来到喻远航的诊室,疯疯癫癫地推门进来:“喻远航,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回家反省吗?” “学姐,你不厚道了吧?”喻远航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见她进来一个打挺坐起来,“许嘉川走了的事,你要瞒我多久?合着全世界只有你能知道是吧?还是你把他藏哪了?” “不是吧……”陆时鸢本来是来兴师问罪,因为喻远航打了陆知贤的事情,她至今都未消气,如今被倒打一耙,有点摸不到头脑,“他走了,你不知道吗?” “我他妈当然不知道了!我那会儿在外地旅游!”喻远航拍桌而起,怒道,“他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 “七号晚上。”陆时鸢也是个暴脾气,听喻远航这般质问的口气更为不悦,“不是啊,你又哪来的祖宗脾气?你跟我发什么火?你找他去呀,他连林蔚都没说,你算哪根葱啊他要告诉你?” 提起林蔚,喻远航更不痛快了,但陆时鸢火气未消,显然还在为上回他动手打了她宝贝弟弟的事情生气,他便也不多说了,压下火头:“他电话打不通了,空号了。” “是,他那天晚上是我送走的。”陆时鸢冷笑,“我也有他新号码。” 喻远航厉声:“给我。” 陆时鸢不甘示弱:“行啊,那你回家反省两天。” “唷,平时用得着我的时候叫的挺痛快,这会儿弃之敝履了是吧?”喻远航冷笑,甩下身上的医袍,开始系袖扣,“发我微信上——只要你告诉我,你让我下岗都行。” “许嘉川是个祖宗,你就是头牛!” 陆时鸢在他身后跳脚。 * 晟夏的事给了辛蕊一家着实不小的打击,婚礼泡汤,老爷子本来就有心脏病,浑浑噩噩地睡在医院的icu,毫无苏醒的迹象。 辛蕊伤了元气,旁人都劝她跟晟夏解除婚约,就连晟夏家中都来电劝她,然而她已有近四月的身孕,还在犹豫着解除婚约后,这个孩子怎么办。 陈深找到她时,她正为此事苦恼,把自己锁在空空荡荡的私人别墅里,一个人窝在二楼的卧室烦闷地抽烟。 辛蕊的助理颜宁给陈深开门,本想拒绝,陈深说有工作上的事跟辛蕊谈。颜宁苦笑:“陈总,这个时候还谈工作吗?” “不谈工作,那我就跟cindy谈别的了。”陈深懒得插科打诨,进来后直奔楼上。他不光想谈工作,还想谈些别的。 项柔唯独做了一件好事,就是把辛蕊盗取公司内部机密资料投递给对手公司的证据都发到了林蔚的邮箱里,顺带着,还给陈深的邮箱发了一份。 陈深把所有东西都保存在了u盘里,进来后一言不发地把东西甩在辛蕊面前的木地板上,“你可以下岗了。” 辛蕊怔了几秒,随意地掸了掸烟灰,抬头看着他笑,“你不分主次吗?还是没大没小,你有什么资格开除我?” “这件事我已经跟陈情说了。”虽然很不愿承认自己找过陈情,陈深还是咬牙说了出来,莫名的有些轻松。 “哦,陈情。”辛蕊苦笑,“难为你肯屈尊因为我的事拉下脸去找陈情。” 陈深纠正道,“我不是为了你,你别误会。” “那你是为了林蔚?” “不是……”陈深换言说,“你知不知道,你赔进去的是一个整个公司,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了,他们都会没饭吃?陈情只说要合并股份,你这么一做,完全就是在告诉别人是我们公司剽窃了d.h,以后业内有谁敢和我们合作?你到底是多急着献殷勤,做的太过头了吧?” “教训我?”辛蕊淡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正义感呢?” 陈深低声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来说,也是解脱。” “解脱吗?现在的我,像是能解脱了的样子吗?我选择和晟夏订婚的那天,就解脱不了了。”辛蕊愈发苦涩,凝视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月桂女神”,“陈深,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陈深静了片刻,说:“你错在,选择了晟夏。” “那如果,当初我选的是你,结果如何呢?” “cindy,你要清楚一点,我跟你不同。我没办法跟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而且,陈情也不会让我进陈家的门。” “是,你们陈家的门坎真高啊,我也高攀不起。”辛蕊讽笑道,“所以啊,我选了晟夏。” “他不爱你。”陈深鼓起勇气说,“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不想骗你。我之前把他和他那个助理的事情告诉你……” 辛蕊淡淡地打断:“我早就知道了。” 陈深神情一凝,皱眉,“那你?” “我也不爱他啊。这一年里,他背着我玩了多少女人,我都知道,林蔚也……” “别说林蔚!”陈深火气更盛,“所以你觉得这个事是林蔚的错了?” 第84节 “到头来不都是我的错么?”辛蕊很轻地“呵”了声,“我们都是可怜女人。” “林蔚不可怜,别说她可怜,也别怜悯她,她不需要这些。”陈深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别把她和你们混为一谈。” “怎么不一样?”辛蕊稍有兴色,“我们有的选么?就算发生了这种事,过两天,我还不是要装成没事人一样,她不是还是要来上班……” “别想了,”陈深冷声打断,“我开除她了。” “哦,是为她好吧?”辛蕊笑了笑,默默收回自己的话,“随便你了,你也滚回陈情身边当一条狗吧。” 陈深没想跟她继续争论,默默地起身,踢开地上的u盘。 “你好自为之。” * 喻远航收到新号码的第一时间打过去。但还是提示空号,过去了两三天,飞机早该落地,显然,这个新号码许嘉川并没有使用。 他又去三院找许嘉川的舅妈,三三两两的小护士们说许嘉川家出了那样的事,副院长方长明已经连夜被调到外地,钱雯芝就也跟着去了。 一无所获,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天晚上,喻远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许嘉川的公寓门前,抬头望去,发现他家的那扇窗户亮着灯。 上去后,门虚掩着。 喻远航有些惊喜,先是敲了敲,站在门口还没进去,扒开门缝,看到客厅的灯朦朦胧胧地亮着,整间屋子空荡荡的,家具都不见了,唯有一张旧沙发孤零零地扔在客厅,许是体型太大不好搬走,便如此搁置了。 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电话响了。 蒋一頔打来,火急火燎:“林蔚不见了,我刚回了趟家再过来,就没人了。” “打电话了吗?” “关机。” “这两人都什么臭毛病,不接电话的话还买手机干嘛?摆设啊?”喻远航骂骂咧咧地打开门往进走。他长得高,才踏进客厅,就看到沙发上卧着个小小的身影,他声线蓦地沉下,“找到了。” 蒋一頔一头雾水:“什么找到了?” “林蔚,找到了。” 林蔚蜷缩着,睡在那张沙发里,像只乖弱的小猫。她眼角还挂着泪痕,手里攥着这间屋子的备用钥匙。 灯光葳蕤,塞满整间屋子。 明明是温馨的光亮,却更显四下空荡,不知什么时候,这间屋子里里外外,已经被彻底搬空了。 她的心也彻底空了。 第63章 雪天 ... 两年后, 挪威。 积雪覆在挪威西海岸63号公路上,曲折险峻的“z”字道路相互绵延, 彼此牵制, 错综地贴在挪威峡湾的峭壁之间, 九曲十八弯, 满目皆是皑皑雪色。 雪天, 在这样险要崎岖的道路上行驶必须要万分小心。 开车的白人男子benjamin缓下车速, 换了档后顺手拿出一杯能量饮料, 递给旁边副驾驶座上睡意昏沉的男人,用英语说:“喝点吧,路还很长,我们还要换着开车。” “hey,lion。”benjamin听不到回应, 以为他睡着了, 撞了撞他的胳膊, 又喊他:“lion, 醒醒, 有老鹰了。” 头顶传来尖利的鸟叫, 随着风雪的呼啸之声从窗外贯入, 有点渗人。 “wow!”benjamin兴奋地喊, 甚至拍了两下方向盘:“我经过老鹰之路好几次,今天是第一次看到老鹰!之前还以为是骗人的,没想到果然有!” “看路,要拐弯了。” 副驾驶上的男人发出淡漠的一声, 拉开黑色连帽衫上的拉链,露出一张俊朗的东方面孔,从怀里取出一罐温热的罐装牛奶,抬头顺着benjamin的目光看向窗外。 细密的雪并未完全遮挡住他的视线,定睛一看,果然有三五只老鹰在空中盘旋,像是一粒粒贴在白纸上的煤灰,飘扬掠过。 benjamin看到他拿出的那罐牛奶,很不解:“lion,你哪里来的牛奶?” 被称作lion的男人轻扯着唇,修长的手指一晃,扣住拉环,拉开易拉罐,神色平淡,没什么笑容,“出来的时候,july奶奶热了一罐给我。” benjamin半是羡慕半是抱怨:“july奶奶都要把你当成她的亲孙子了。” 路过一个拐弯,benjamin大刀阔斧的,转得操之过急,导致lion没拿稳牛奶,一晃出来洒到手上,他暗骂一声,扯出卫生纸擦手,“你慢点拐啊,这么高的山,赶着见上帝?” “lion,你什么时候回去?”benjamin问,“你要在盖朗厄尔呆多久?” “赶我走?” “不是,”benjamin据理力争,“你不是说,明年想回你的国家过节?” “春节么?”lion抿着唇,神情落寞,轻轻地笑了,“只有我一个人了,在哪过节都一样。” benjamin刚想接话,恰好路过一个公路服务站,漫天大雪里,注意到路边有个挥动手臂的女人。 benjamin视力好,能看到她有一张和lion一样血统的东方面孔,穿着臃肿的棕黑色羽绒服,裹着一条奶白色的厚重的羊毛织围巾,身边放着个巨大的行李箱。 benjamin微踩油门,有意提起速度,想直接开车过去,lion却让他停下:“benjamin,等等。” “lion,你疯了吗?这边公路上很多打劫的,都有枪!昨天就出事了。” lion有些自作聪明:“她不会有枪。” “为什么?” “她是中国人。” benjamin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父亲vincent总说自己反应慢了。他依稀能从风雪的呼号中辨识出女人在用中文和英文交杂着喊着“停车”。 benjamin避开道路,停靠在一侧,刚想下车,被lion拦住:“别下去,让她自己过来。” “怎么了?” “万一有枪呢?” benjamin有些无语:“你刚才不是说没有吗?” 女人见他们的车停下,拖着个大皮箱过来。 箱子在地面拖动的呲啦呲啦声混杂着lion把易拉罐捏扁的声音一直在车厢内外响彻。 只是一瞬,lion从窗外把脑袋缩回,忽地把连帽衫的扣上了头,抱着手臂靠回座椅,再次拉起拉链,只露出一双略带慌张的眼,注视着车前窗外飘扬的大雪。 benjamin和女人交涉:“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女人声音清脆,贯穿风雪声,更为清冽:“我搭的上一辆顺风车坏了,把我扔在这里去修车了,你们能载我一段吗?我要去盖朗厄尔,离这里不远。” 她的英文略有些蹩脚,说得很慢,发音也不够纯正,一听就不是在这边生活久了的人,benjamin勉强听出了她的意思。 他们的目的地也在盖朗厄尔,不过benjamin恐怕她可能会持枪抢劫,拿不定注意,问lion:“带她吗?” lion静了很久,很久之后才说:“随你。” benjamin转身就要去帮她搬运行李,突然被lion拉住。 “怎么了?” lion欲言又止,张了张口,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松开手,低声说:“没事。我睡一会,你直接开到目的地吧。” benjamin不乐意了:“你耍我?不是说过了下个服务站换你开车吗?” lion好商好量:“晚上请你喝酒。”末了补充道,“我不会告诉vincent,毕竟你戒酒,好久没喝了吧?” “……”benjamin心动了,舔了舔唇。 lion嘱咐着:“我要睡觉了,我不喜欢被打扰。别跟我说话。” benjamin终于点了点头,折身下车。 把行李塞入后备箱,女人夹着一身寒气,坐上了车,把风声和雪花一起阻隔在外。benjamin搓着手上来,看lion已经把羽绒服的帽子罩在了头顶,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以为是他太冷了。 这边挨近北极圈,自九月开始,温度就一天天下降,如今已是圣诞前夕,温度已经降到不能再降。 benjamin自小生活在这里,倒是习惯了,而lion是中国人,才来没几年,终归是不习惯这边的气候,一到这种时日恨不得把自己浑身裹得密不透风。 “冷。”后座的女人说。 benjamin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她身上那件厚重的羽绒服,心想,看起来还真挺暖和。 车子慢慢发动,benjamin的视线里晃入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旋开了车内的空调。 “……”benjamin刚想说句什么,看到lion又坐了回去,恢复了刚才抱着手臂沉睡的姿势,又想起他说自己不喜欢被打扰,抿了抿唇,便也不说了。 车内渐渐暖和。 女人察觉到温度的变化,四肢渐暖,在后座低声用英语说了谢谢,边搓着手,转目看向车外,时不时摆弄手机,不再交谈。 这种氛围很轻易就被打破了,benjamin与后座的女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你是中国人?” 女人点头:“对。” “哦,我朋友lion,也是中国人。”benjamin下意识地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男人。 lion在旁睡得很沉,整张脸几乎都被帽子盖住了,呼吸平稳,丝毫没有存在感。 女人才发现副驾驶上还有人,骇了一跳,笑道:“我还没看到这里还有人。” “他睡着了。”benjamin说,然后问:“你来旅游?” “是的。” “这条路叫做老鹰之路,可不是徒有虚名——今天能看到老鹰,平时都看不到的,你一路来,看到了吗?” benjamin有些兴奋,他也是三月前从外地跟随父亲vincent搬过来的,对这边罕见的奇景颇为感兴趣,自己一发现后,恨不得马上介绍给外地游人。 女人顿了一下,遗憾地说:“没看到。” “那太可惜了。你一个人来吗?” 女人听到“only”这个单词,明显有了戒心,似是组织了一番语言,半晌才说,“不,我朋友在盖朗厄尔等我。” “那你怎么不跟你朋友一起来这边?你一个异国人,还是女人,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我们……不同趟的飞机。”女人如此解释。 benjamin倒是没多说什么了。 傍晚时,快要进入与盖朗厄尔相连的公路,benjamin兴致稍起,又为她介绍着:“盖朗厄尔夏天更有趣,有瀑布,山也是绿的。冬天过来,就看不到什么了,不过看看雪景,也很好吧?你们国家应该看不到北极圈的雪。” 第85节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之前听说下雪的时候,盖朗厄尔小镇里会有人站在雪地里弹吉他唱歌?” benjamin笑道:“听谁说的?” “一个朋友。”她说着,打开手机播放器,点开播放按钮,轻缓悠扬的乐声静静地流泻而出,“你听过吗?这首歌,叫《the heart of seasons》吧?” “你大老远来挪威的盖朗厄尔,”benjamin觉得好笑极了,“就是为了听歌?” 女人因为他的不礼貌而感到愠恼,却还是好脾气地回答:“算是。” “确实有个会在雪天弹吉他唱歌的人。”benjamin正色道。 女人明显兴奋多了:“真的吗?” “他叫adam。” “adam。”她在后座小声的重复,“那他……” 欣喜的劲儿还未起,随即被benjamin的一句话浇熄了:“我也没听过他唱歌,我只知道他去年死了。” 女人怔了怔,怅然苦笑,“真可惜啊。” “所以,你或许可以改变主意去别的地方转转。”benjamin轻快地踩下一脚油门,车子已经驶入了盖朗厄尔,“到了。” 盖朗厄尔这个镇子历史悠久,未完全被现代气息破坏,多数保留了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地貌风光。 毗邻海湾,偶有客轮经过。旅游淡季,码头的客轮生意略显萧索。 整个小镇并不大,坐落于峡湾深处,被白皑皑的群山包围,鳞次栉比的东欧建筑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是一颗颗宝石点缀在静谧的夜色中,若不仔细去瞧,还以为是嵌在天空的灿烂群星。 “就送我到这里吧。”车子经过小镇门前,女人准备下车。benjamin也没想带她到达她的最终目的地,便停下了车,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取出。 “谢谢。”女人说着,要拉着行李箱向前走。 benjamin叫住她,好心的说:“这里几乎没有taxi,你要上山或者去哪,只能靠步行。” “我知道。”她感激地微笑着,挥了挥手,“谢谢你。” 她的身影逐渐缩小成为一个黑色的小点,渐渐与这静谧的夜和村落融和,成了远处的星点灯火之一。 benjamin再回来时,看lion醒了。 “去哪喝酒?还去quiz吗?” lion盯着前方,抿了抿唇角,“你就这么对待我的祖国同胞?” “?”benjamin不明白他的意思。 lion冷着脸说:“带上她走。” “……”benjamin更为不解。 “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help to the end。”lion低沉的嗓音顿了一秒,打开半侧车窗,和着窗外的风疾雪厉声,又缓缓地用中文说:“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 女人走出一段距离了,察觉到身后贴过来两道灯光。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benjamin,还有那个一路都没有说过话的中国男人。 男人依然困倦,头顶罩着帽子,似乎还睡着。 benjamin按了两下车喇叭,打开车窗说:“help to the end。上车吧。” 第64章 小镇 ... 精致的峡湾小镇盖朗厄尔被群山、瀑布和悬崖包围住, 位于挪威盖朗厄尔峡湾顶端。 这里的房屋多半是木制,十九世纪气息浓郁, 古朴自然。 林蔚将暂歇地选在镇子西南的一家民宿, 她报了地址后, benjamin开着车沿着曲折的公路上去, 很快到了目的地。 benjamin说, 盖朗厄尔镇——与其不如说是村, 十分精巧。从小镇的一头到另一头只需要三十分钟左右, 然而这里生活设施完善,加之壮丽的自然景观,是绝佳的暂栖地。 镇子实在是小,左邻右舍的居民都彼此熟稔。 benjamin把车停在一栋三层高的民宿前,帮林蔚把行李拿下来, 从里走出个年近耄耋的老婆婆, 是这间民宿的管理员, 先是热情地和benjamin说了一通挪威话, 然后用英语和林蔚交谈, 最后把钥匙交给她说:“你的房间在三楼。” “july婆婆, 你们家民宿的生意最近怎么样?”benjamin问。 july婆婆笑呵呵地说:“快圣诞了, 游客也多了些。”然后回头看向正费劲地拖着个大行李箱上楼的林蔚, 称呼她为“little girl”,和蔼地问:“需要帮忙吗?” benjamin愣头愣脑地跑上去帮忙,嘴上还在说:“help to the end。” 他靠近,林蔚下意识地向后撤步, 坚定地拒绝道:“我不需要帮助,我自己可以。” benjamin热情地要替她拿行李,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她立马像触电一样弹开,脸色煞白,满眼都是戒备,抖着嗓子喊:“别碰我!” 连喊三声,声嘶力竭。 july赶紧喊benjamin下来。 benjamin有点儿摸不到头脑,她拽着箱子费劲地向上走,边走边三步一回头,看向站在楼梯下方的benjamin时,还是戒备满满。 直到她消失在楼梯拐角,lion才打开车窗,靠在车门边嘬了口烟,向窗外掸了掸烟灰,抬眸望向那处空荡荡的拐角,淡声道:“enough is enough。(够了,适可而止)” benjamin不明白,“我只是想帮人帮到底。刚才你不是还说……” lion别开头,抿着唇角没说话。 july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lion,今天不去医院吗?” “今天休息。” “vincent说你圣诞过后要回中国。” “嗯。”他又朝天空吐了个烟圈。 青白色的烟雾混着冬夜的湿冷哈气徐徐喷薄而出,只是一瞬,便被扑面而来的风雪吹散,烟也灭了。 lion盯着暗灰色的烟头出神之时,听benjamin说:“lion,去喝酒吧?” benjamin显得十分兴奋。 于是,lion下来,和benjamin一前一后地走入民宿一层靠左的一间叫quiz的小酒馆。这里的老板是july婆婆的儿子oliver,也是这里的调酒师。 蓄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看他们一前一后地进来,热情地招呼。 lion请客,benjamin想起他说不会告诉父亲自己在戒酒期间喝酒的事,便敞开了肚皮一喝大喝,边和oliver谈论一路上的见闻。 从飘然而至的大雪说到盘旋而过的老鹰,从险要的老鹰之路说到在服务站碰到的中国女人。 benjamin不免抱怨:“那个中国女人很奇怪,不让我帮她拿箱子,我只碰了一下她的手,她就一直疯狂喊‘don''t touch me!’,lion还说让我帮人帮到底,中国女人都这样吗?” oliver笑着:“中国妞都比较保守。” lion只静静地听,全程不怎么说话。 他一杯杯地灌酒,浇愁似地,直到彻底有了醉意,烟灰缸底部被填满,手边一包新开的烟也见底了,才作别离开。 * 林蔚洗完澡,在路途奔波一天的疲倦稍消,床上的电话蓦地响起。 自从两年前,她就有些神经敏感,手机铃声都不敢调太大,很害怕突兀的声音。 刚从浴室出来,耳畔还仿佛塞满蒸腾氤氲的雾气,脑神经也迟钝了半拍,手机埋在一堆衣服下,直到第二遍响铃快结束,她才接起。 蒋一頔直接开门见山,又羞又喜:“蔚蔚,我怀孕了!” “恭喜啊。”林蔚怔了一下,随即眼前一亮,唇边漾起笑意,“今天查到的吗?” “嗯,用的验孕棒,实在睡不着,刚才去验了一下。”蒋一頔轻声说着,看了眼客厅的挂钟,是早晨五点半,林蔚那边应该还是晚上。蒋一頔小心地问:“你是不是要睡觉啦?我没打扰你吧?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还没准备睡。”林蔚说,“你跟喻远航说了吗?” “他还没醒。”蒋一頔压低了声音,“我准备一会儿给他个惊喜。” “真好啊。”林蔚微笑着,有几分怅然,走到窗边站定,拉开厚重的绛色窗帘,注视着黑沉的夜空和飘扬的雪花,“他肯定要乐疯了吧。” 蒋一頔连声肯认,万分欣喜。转而问:“你这散心散了大半年了,玩够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天刚到挪威,你就再让我玩几天吧。”林蔚心情稍好,“玩两天就回去了。” “最后一站?” “嗯。” “为什么非要去盖朗厄尔?我查过了,那个地方又闭塞又偏,冬天去根本没什么好玩的,你还不如去澳大利亚。” 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呢? 大概,是因为有个人曾说过要带她来吧。 那个人以前在她工作疲倦之余为她放了一首叫做《the heart of seasons》的歌,他说是他曾经在这边旅行的时候,听这里一个在雪天弹吉他的大叔唱起。 可是这里没有他,连唱歌的人也没有了。 林蔚没有如此回答,只是苦笑着:“我随便转转。” “对了,阿姨昨天给我打电话,又让我催你去找工作,让我跟你谈谈……”蒋一頔犹豫着,“蔚蔚,我怀孕了,马上能有产假,我们部门缺人,要不你去试试吧?我们d.h的话,陈深现在在d.h,你可以找他……” “回去再看吧。”林蔚打断,模棱两可地回应。 两年前她就离职,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没有工作。半年前稍康复,她决定一个出来旅行散心。 一开始,家人和蒋一頔都极力阻挠,怕她出意外,一人漂泊在外也不安全。 两年里,喻远航担当给她进行心理诊疗的主治医师,走之前征询了他的意见,他倒是十分支持,只要求她每天和他们或者家人通一次电话,随时报告自己的动向。 蒋一頔几乎每天都跟她保持通话,出来一趟,她的心情和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蒋一頔也有所体会。 离开的半年里,蒋一頔和喻远航谈了一年多恋爱,修成正果,结婚了。林蔚在国外旅行,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婚后,他们把蜜月选在日本,和当时在京都旅行的林蔚见了一面。 他们结婚的时候,蒋一頔执意不要伴娘,是为漂泊在外的林蔚保留;喻远航尊重蒋一頔的意见,也不要伴郎,他也一样,为某个特殊的人有所保留。 “我感觉你恢复的不错,回来还要接受治疗吗?”蒋一頔问。 林蔚想了一会儿,答:“不想了。我想自己恢复。” “还是厌恶……和男人有肢体接触吗?”蒋一頔语气小心,安慰着,“不过你已经恢复的很好了,最开始的时候,你都拒绝看到男人。喻远航那时候给你做治疗,只能先催眠你。” 林蔚安抚似地笑,“嗯,我没事的,我好多了。” 确实比一开始好很多了,她逐渐从拒绝看到男性,到能跟男性如常对话了。 出来就是锻炼人,一路过来,需要百分百依靠自己,她的方向感被锻炼得也好了很多,也能鼓起勇气在路边拦停顺风车了。 第86节 但是那个好心载过自己一程的白人男人要帮她提行李箱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厌恶。 她到现在还是没法和男人进行肢体接触,稍微熟悉些的还好,尤其是陌生男人,简直令她心底生恶。 “喻远航还是建议你继续接受一段时间治疗,会好的,蔚蔚,都会好的。” 蒋一頔如此说着,安慰着她。 蓦地,卧室门响了声。 林蔚听到蒋一頔的声音逐渐转为喜悦,喊了句“你醒啦,我跟你说个好消息——”,然后匆匆和林蔚告别,挂了电话。 当晚,林蔚做了噩梦。 梦里还是两年前的那个夜晚,绝望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紧紧地包裹住她,缠绕住她,要把她拉入泥沼,拖入地狱,要她粉身碎骨。 自己如同被扔到一望无垠的黄沙大漠,浑身像被反复炙烤,四肢没有丝毫的力气。 有个人站在很远,很远…… 凌晨五点,她冷汗涔涔地惊醒了。许是因为紧张,她的小腿开始一阵阵地抽筋,疼得她咬牙切齿,几乎要流下泪来,她还是强忍住疼痛,咬紧牙关蜷缩住自己,在无边黑暗中等待阵痛结束。 房间很黑,绛色窗帘十分厚重,把外面明亮的街灯的光亮都遮得丝毫不剩。她揉了揉酸痛的小腿,洗漱一番后穿好衣服下楼。 benjamin载着她来的时候,她注意到这间民宿下面有个小酒馆。她的酒量还是很差,一个人在外漂泊太久,在这些方面就会有所注意,故而她进来,只要了一杯柠檬水。 酒馆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不过早晨在这里的都是昨夜宿醉的酒鬼。陌生面孔的异国女人清晨闯入这里只要了一杯柠檬水,坐在角落,一次次地续杯,足以引起注意。 oliver想到benjamin昨晚提到过的住在楼上的中国女人,时不时观察着她,与她对话几句,她明显很有戒心,满眼都是疏离。 oliver一向热爱陌生事物,兴味稍浓,特意调了杯莫吉托要送给她,再回来时,发现她已经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 昨天在飞机上就没睡好,凌晨到达,盖朗厄尔地理位置偏僻,跋涉而来,几经波折,很晚才到不说,晚上又做了噩梦提前醒来,实在无法控制。 清晨六点半,lion来了。 他的打火机昨夜落在了这里。oliver对他丢三落四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把打火机拍过去,表示好奇:“lion,你以前忘性也这么大吗?” “不,生了一场病后,脑子就不怎么好用了。”lion苦笑着,偏头一望,看到不远处趴在吧台上的她。 他的笑容顿时凝在嘴角。 只有他才知道那段艰难痛苦的日子是如何咬牙熬过来的,唇角扯起的本来就是个万分苦涩的笑容,这会儿,苦涩的意味却愈发地浓了,由心底生出,一直蔓延到喉间。 他哽了哽喉咙,敛低了眉眼,问oliver:“她昨晚就睡在这里?” “不,她跟你一样都是怪人,喜欢早晨来我这里。”oliver笑了笑,然后问,“她就是你昨天和benjamin带回来的女人?” lion轻皱着眉,怔了怔,点头。 “长得很正啊,胸,屁股……”oliver笑得邪气,还想多说两句调笑的话,抬头的一瞬,撞到lion冷冽的目光。 lion一手捏着烟,一手把打火机在桌面磕了磕,冷着脸警告:“放尊重点。”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也是中国人。”oliver耸肩。 渐渐地,清晨的困倦有所舒展。七歪八倒在酒馆里的醉鬼们也苏醒了,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在桌椅之间横冲直撞,有几个注意到了趴在吧台角落的女人,不安分地过来探看。 lion跳下高脚椅,皮靴勾起凳腿,带过一脚,横在他们面前,把他们和她阻开。 醉鬼们悻悻地望着神情冷峻的lion,有几个常来这里的,知道这个中国男人性情冷戾,不太好惹,以前他在这里还跟人起过争执,轰轰烈烈地打过一架,便绕开离去了。 “july婆婆起床了吗?”待到他们离开,lion转脸问oliver。 oliver擦拭着玻璃杯,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到雪天,她就起得很早。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lion微颔首,转身出去三五分钟,捏了串钥匙随后回来。 oliver看着他手里的钥匙,摸着胡茬,笑得意味深长,从兜里摸出一个避孕套递去:“家乡的味道?” “fu-ck off。(滚远点)” lion冷眼觑他,将她打横抱起,打开酒馆深处的一处与民宿链接的暗门,直接踩着楼梯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晚点可能还有。 针对昨天有小天使质疑的几点。我列出一下: 1.男主为什么两年里不联系女主? 回答:后文会解释。希望大家耐心点。每个人都需要缓冲的过程。小说的人物也是有血有肉的。 2.女主是不是来找男主的? 回答:看了这章你就会知道,不是的。只能说,有缘的人自会相逢。 3.男主到底相信不相信女主? 回答:后文会交代。 4.还有之前男主走时和陆时鸢的关系bb…… 我只能说后面都会有合理的解释,请大家耐心一些qaq 给他们时间敞开心扉好吗,拜托拜托。 第65章 气息 ... “lion, 出来了。” july催促着,进来后, 看到lion站在床边发呆, 床上躺着昨天来的那个中国女客人。 july到底是不放心lion和自己的客人独处一室, 又催一声:“走吧?” 刚才lion来找july拿钥匙, 说那个中国女人在quiz睡着了, 要带她上楼。 quiz是这个小镇上人气很高的小酒馆, 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鱼龙混杂;最近附近的村镇上有枪击案发生,嫌犯在逃,镇子上人心惶惶。 lion说,她一个人呆在那里不安全。 july理解lion,也知道lion虽平日寡言少语, 其实心思纯良。但july出于更深考虑, 还是执意跟他上来, 一直等在门口。 毕竟, 他对于她来说, 是陌生而未知的。 lion神色一寂, 皮靴沉稳地自木地板上踩过, 逐渐远去。 他的上衣是件鸦黑色皮夹克, 脖子上围着条浅灰色的兔绒围脖,长裤塞在黑色长靴里,更显两条腿笔直修长。 饶是在欧洲国家,在一众高大强壮的欧洲男人中, 他的身材也不算羸弱,反而惹眼。 july想到半年前他初来乍到,精神状态很差,虽有一张皮肤略黄的亚裔面孔,但那时的他却是极其苍白虚弱的,像是一副空壳,被高大的骨架支撑而起。 那时的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这间民宿顶层的阁楼上,几乎不出门。他拒绝与外界交流,几乎只和vincent说话。 而vincent每周会带一个叫做nancy的心理医生去阁楼上待两个小时,为他进行心理疏导。 后来july才听说,他那段时间深受抑郁困扰。 lion走后,july替中国女人关上房门下来。 早九点,林蔚发现自己居然在房间醒来,非常惊慌。她印象中自己还在quiz,慌忙把自己浑身上下检查一遍,发现衣物完好,重要物品也都在,更感奇怪。 林蔚下来找到july询问是否知道是什么回事,july说:“是lion送你上去。” “lion?” 陌生的名字好像在benjamin昨天与她交谈的时候提到过,可她完全想不起来,他们是否有过什么交集。 “是我们小镇的医生。”july解释说,“跟你一样,他也是中国人。” 林蔚便能肯定,lion是昨天坐在benjamin车上副驾驶的男人。不过她全程都没和他有过交谈,不知他为什么要送自己上楼。 “lion是个很善良的孩子。”july大概是怕林蔚心存疑虑,毕竟她昨天歇斯底里地对benjamin连喊三声“don’t touch me”,拒绝benjamin的帮助,戒备之重,给july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july继续说:“最近附近很乱,有枪匪在逃,酒馆也很乱,lion说你一个人呆在那里不安全。” july说着,递给她一罐热牛奶,温柔地说:“喝点吧,还没吃早饭吧?”说着要去里面拿烤玉米片给她。 温热的杯身贴在手心里,林蔚心底暖融融的,戒心稍松。 被july招呼着进到这间小屋子来——当然,这里也是这家民宿的管理室,更是july的家。 july替她拿出玉米片,还有烤面包,问她吃什么。她选了面包,才要打开牛奶,又放回桌面,不好意思地说:“我一直在吃药,早晨起来刚吃过,不能喝牛奶。” “吃药不能喝牛奶吗?”july问。 林蔚微笑:“嗯。” “听谁说的?” “以前的……一个医生朋友。” “我认为,你或许可以和lion成为朋友。”july笑着说,“你们应该很合得来。他也是医生。上次他感冒吃药,也拒绝了我的牛奶。” “lion是什么样的人?”林蔚咬着面包片,漫不经心地问。 “他半年前来这里,他妈妈得了乳腺癌,半年前就去世了。他妈妈以前在vincent的理疗中心接受治疗——哦,不过不在这里,在几百公里外。后来vincent把理疗中心转让啦,vincent和benjamin,哦,就是昨天送你来的那个金发男人,他是vincent的儿子,他们三人一起搬来这里。现在vincent和lion在镇上的医院当游医,benjamin是车行的老板。” july说了一通,指指楼上,“lion以前也住在这里,他住最上面的阁楼。” “最顶上还有阁楼吗?” 林蔚只对july刚才的话留了个大概印象,听到阁楼,兴致才被勾起。 “lion一个月前搬去vincent那边了。那个阁楼闲置了一段时间,后来被一个越南老头oda占啦。oda和妻子来这个镇子三年了,前段时间oda和妻子分居,就住在了这里。那个老头脾气古怪,原来是搞临摹画像的,他还临摹过你们中国的画……lion以前也喜欢呆在阁楼上,不喜欢下楼,oda也是……” july絮絮叨叨地说着,林蔚听得心不在焉。不知是否是药物起了作用,她又觉得睡意昏沉,吃过早饭后就上楼睡觉了。 平安夜,整个小镇很热闹,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能听到楼上楼下的小孩的欢笑声,还有高跟鞋、皮鞋从木质地板上踩过的声音。 她的时差一直没倒过来,下午三点,她醒来了,一个人上街头吃了点东西。 她不习惯这里的食物,顶得胃里酸胀。 镇上有个明信片博物馆,人文气息浓厚,她早前就做了计划,于是吃过饭后就去那里转了转。 benjamin没说错,镇子太小了,几乎没有计程车,大多数时候需要依靠步行,不过她很享受一个人在街头走走的感觉,依靠手机地图和询问行人一路找过去。 博物馆不大,与其说是博物馆,不如说就是一间裱满明信片的书房。并不像是这里的建造部门刻意为之,反而像是私人闲暇之余开办。 挂满墙的明信片外罩着玻璃相框,右下角刻着年代数字,印的大多都是盖朗厄尔峡湾的风光地貌。 第87节 这里不光有明信片展出,还有一些当地人创造的图画和刺绣等等。 其中一副中国水墨画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停在那里,对这里能出现这样风格的作品而感到好奇,蓦地,身后传来一声:“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 林蔚骇了一跳。 是个男声,足以让她浑身戒备。她下意识地拉开距离,转头看去,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年纪约五十上下,很瘦,头发花白,亚裔面孔。 她又看到那幅画右下角的署名是oda。想必,面前这位就是july早上说的那位住在民宿顶层阁楼的仿画手艺人oda了。 oda又用中文说:“这是中国郑板桥的画。” “你会说中文?”林蔚立刻也换了中文,感到很惊奇。 一路旅游而来,她甚少能听到中文了。 “我小时候在中国长大,云南。”oda说着,背着手欣赏着自己临摹的画作,幽幽地道,“这里懂中文的只有三个人,你,我,还有lion。” 林蔚不是第一次听到lion的名字了,没什么可惊讶。oda见她兴致恹恹,也不跟她说话了,自己走到另一头去。 林蔚在这里转了两圈就离开,路上接到了陈深的电话。 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陈深说自己在挪威出差,听说她也在挪威,便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两年里,陈深与他弟弟陈情的关系有所缓和,从原来的公司离开后就入职进了d.h,虽然他表面很不乐意,经常怨声载道,其实林蔚知道,他自己也知道,这不失为最好的和解。 林蔚说:“过完圣诞回去。” “那里好玩吗?” “老实说,风景不错,镇子上,也就那样吧。”林蔚笑了笑,问,“你在挪威的哪里?” “我在首都奥斯陆。正好啊,我也想过去转转。” 林蔚说:“这边可没有什么五星级酒店,你可能住不惯。” “那你住的哪里?” “民宿。” “哦?”陈深质疑着,不过很快打消了疑惑,“那种地方偏僻又闭塞,难怪没有酒店。” 林蔚听他一副嫌弃满满的语气,哑声失笑。 一路走着,已经到了小镇中心。 小镇中心有个很大的喷泉花坛,不过天空中还飘着雪,这样的季节也不可能开放喷泉。 不知何时,周边已经被红色、绿色的彩带和气球包围,张灯结彩的,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立在花坛边,满目皆是喜气洋洋。 是了,今天是平安夜。 陈深说:“那我后天过去一趟吧。” 然后挂掉电话。 林蔚没答应,也没拒绝。不过,在这样陌生的地方有个熟人总归是好的。两年里,她和陈深已经能以朋友相称。 林蔚走入街边的一家餐馆,选了处靠窗的位置。 窗户上贴着圣诞老人的笑脸和奔腾飞跃的麋鹿,挂着明晃晃的小亮灯,就连餐厅中的服务员也穿着圣诞色系的服装往来,戴着圣诞帽。 一时间,这里的节日氛围被渲染到极点。 时间已近傍晚,鹅毛大雪天,外面行人不止。 林蔚听身后座位的几个本地人聊起了以前会在雪天弹吉他的男人adam。林蔚此行的目的一半是因为adam,自然而然地想到benjamin说adam已经去世的事情,心生遗憾。 后面的人又说,这个镇子的人们为了纪念他,一到雪天会在喷泉池边上放一把旧吉他,听过他唱歌的人会来献花。 她远眺过去,能依稀看到,喷泉池边果然立着一把旧吉他。 孤单,萧索,与热闹的节日格格不入。 她正盯着窗外出神—— 蓦地,视线里晃入一道黑色的影。 男人穿着黑色皮夹克,身形颀长,像是一道黑色霹雳,将迷朦的雪割破。 他微弯下身,在吉他旁放下一束花,一晃之间,被扑面盖来的雪淹过,就不见了。 无影无踪。 只是一瞬,她忽然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然而,这样的想法还没在心底盘旋成型,餐馆的服务生端来食物,叫了她几声,把她的思绪扯回。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她心底苦笑,怅然着。食物的香气也勾不起她的食欲,随便吃了些后,破天荒地喝了两杯酒就回去了。 近半年来,她多数情况需要药物助眠。喻远航说,这有利于心理康复。她吃了药后睡下,加之酒精作用,她睡得十分安稳。 * 临近午夜,街上还在庆祝平安夜载歌载舞。不多时,自远方传来一两声逼仄的枪响,割破欢欣的氛围,人们都作鸟兽散,街道上很快没人了。 有个从小镇入口一路奔入quiz的男人火急火燎,让他们赶紧报警,他声称那两个持枪的通缉犯进入小镇了。 酒馆里立马乱成一片。 前些日子在附近的一座镇子上发生了枪击案,两个凶神恶煞的枪匪杀了人在逃中。 当时也是临近午夜,不过那时并不是节日期间,挪威人作息一向早,他们便举着枪挨家挨户地敲门,甚至破窗而入,烧杀抢掠,还在推特上直播他们的反社会恶行。 前几天警察局就发来通知,告诉他们枪匪很可能把目标瞄准了盖朗厄尔,因为前天就有人在公路上被持枪男子打劫,险些被杀。 最近盖朗厄尔的居民们因为此事人心惶惶,一个个都白了脸色,抖若筛糠。 挪威持枪合法,可是外面是亡命之徒,手无缚鸡之力的居民自然无法与他们抗争。 oliver打不通报警电话,正疑惑之时,整个酒馆随着外面的街道同时陡然一黑。小镇的电路和通讯都被切断了。 酒馆里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benjamin和lion刚好从外面进来,才打开门,便立刻没入黑暗中。他们一天都不在镇子里,还在疑惑小镇上发生了什么事,oliver赶紧招呼他们过来,让他们跟随顾客和住在楼上民宿的人们去负一层的酒窖里避难。 benjamin刚下酒窖,打电话给父亲vincent。vincent还在医院,可是电话拨不出去。他忧心忡忡地问:“你们的电话也打不出去吗?” “通讯被阻断了。”oliver解释,摇头,“也无法报警。” “不行,我要去找我爸爸!”benjamin说着,要从酒窖向外爬。 lion于黑暗中拉住他,沉声说:“ben,外面很危险。” “我必须要去——”benjamin十分慌张,急得跳脚。 lion理解他。benjamin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和爸爸vincent相依为命。 lion想到自己的妈妈也已不在人世,心头酸涩,逐渐松开benjamin,心内挣扎一番,然后说:“你的车停在后门吗?我跟你一起去。” “你们疯了吗?”oliver惊叫。 枪声越来越近,小小的酒窖里塞满了人,人挤人,像个坏了的杨梅罐头。lion和benjamin的决定如一声闷雷,大家都惶恐不安,劝他们留下,不要轻举妄动,弄不好真的会死。 july双手合十,在前胸不断画着十字祈祷着。 lion才想跟benjamin出去,蓦地想起什么似的,在黑暗中依着july的声音寻到july,紧张地问:“楼上那个中国女人,在这里吗?” july想起了她留下的名字是lin wei。july过于紧张,也不懂中文,抖着声音念不出来。 懂中文的oda替july说:“她叫林蔚。” 话音才落,oda在酒窖里喊着林蔚的名字,四下却没有回应。 她不在这里。 “怎么回事?你们刚才没敲门?” “她住哪间房?” “我敲门了……没有人回应,我以为没人住。” “平安夜,大家都醒着,不会是睡着了吧……” …… lion叹出一口气,心一沉,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一个箭步跳出了酒窖。 * 许是药物和酒精的双重催眠作用,林蔚今晚睡得格外好,没有做梦。 朦胧中,察觉到窗户好像被打开了,风雪一齐涌入,肆意呼号。她本就只盖了半侧被子,几乎被冻醒。 还未睁眼,一个力道不轻不重地拍自己。 是个男人的声音,用英文喊:“醒醒!” 她以为又是噩梦初至,深怕再次陷入梦魇,赶紧睁开眼,清醒了大半。 面前果然覆着一道黑影,依稀辨认出是个男人,半蹲在她床边,轻轻摇着她的肩。 房间太黑了,整条街道都是黑的,窗帘也过于厚重,饶是只遮住了半扇窗户,整座屋子也是黑的。 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心生恐惧,下意识地尖叫着抱着被子蹿到床的另一头,中英文混杂着喊:“你是谁——你别过来!你别碰我!” 她喊得声嘶力竭,像是一把把刀在他心上划过。 他的心头一阵抽痛,他早知他们可能会再相遇,但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从她坐上benjamin的车开始,他的心就彻底乱了。两年来,他直到现在都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要如何面对她。 这两年里,他过得太糟糕,糟糕到他照镜子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他。 他没有勇气面对她。 窗户还开着,枪声更为逼仄,越来越近,伴随传来一声又一声用挪威语发出的叫嚣。依稀能听出,枪匪要他们束手就擒,把钱全都拿出来,不然就灭口。 她完全不懂挪威语,光是听他们凶恶的叫喊,和面对眼前这道黑影就怕得要死。于黑暗中,她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团黑色的模糊。 半晌,他似乎看了看窗外,然后用英语说:“我是来帮你的,外面的人有枪,你如果不走,他们上来了发现我们,可能会杀人。” 他声线沉稳,音质冰冷,声音很熟悉。 第88节 甚至可以说,熟悉得有些陌生。 她怔了怔,还未开始辨识,随即又听到一声枪响,还有皮靴在地板上凌乱地踩过的声音。 她知道他没有骗她。 她听说过最近附近发生过枪击案,还有枪匪在逃中。她虽害怕陌生的男人,但能威胁到她生命的凶悍枪匪更令她恐惧。 他似是整理了一番思绪,于黑暗中缓缓向她伸出手。 “别怕,跟我走。” 他嗓音低沉,略沙哑,如一把细沙拂过她耳畔。许是抽了太多烟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紧张。 真的,太熟悉了。 她只穿了身棉质睡衣,不断响彻的枪声和自窗口卷入的风引得她一阵阵瑟抖。 她噎了噎嗓,自喉中艰难出声:“我怎么相信你?” “这栋民宿的人都藏在楼下的酒窖里,除了你。” “那你是来?” “救你。” 他启了启唇,心脏如同被万千只手狠狠揉捏。 凌厉的脚步声从木质地板上哗啦啦地踩过,二楼传来了一声枪响,贯入这方来。 她骇得尖叫,向前一窜,贴近了他!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没有下意识地心生厌恶,自己整个人已经被他抱起! 他们再也没时间在这里斡旋。 这间民宿是由july的丈夫设计,在这里住得久了的人都知道与酒馆连接的有一条暗道,通往酒馆的一道暗门。刚才居民疏散就是经过那条通道,他也是从那里跑上来一路到达她的房间的。 如果趁着枪匪还没上到三楼,现在出去,足以他们逃出生天。 她在他怀里瑟缩着,浑身抖了一下,开始大喊大叫:“你别碰我!你放开我——” 她发现,自己不是怕他,排斥他。 只是,她觉得他的气息太熟悉了。从坠入他怀中的那一刻,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薄荷香气和淡淡的烟草气息扑入她鼻腔之时,她就彻底慌了。 不,他不是他! ——不可能是! 她极力抵制自己的那疯狂的念头,开始胡乱在他身上拍打,发狂一样尖叫!她要挣脱他,要把这熟悉的气息驱赶走,她不想——不想再想起他的温柔! 他任由她挣扎大喊,双臂稳稳地托住她的腰臀,脚步没停,抱着她立刻向安全通道跑去! 她却还在挣扎,尖叫:“你放开我——你放开!你是谁——你别碰我!” 这尖厉的声音很快引了枪匪的注意。 他抱着她才在安全通道站定,关上了门,想摸出手机打开电筒照亮逼仄陡峭的楼梯,然而,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又是一声枪响。 他们用挪威语喊:“里面的人出来!” 他的心抖了抖,紧张得双唇颤抖,他还托着她,手机隔着单薄的棉质睡衣硌着她的腰。千钧一发之间,他没有多余的手去打开手机电筒了,也没有时间思考,于是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抱着她向下走。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下一下地下沉,在他怀中静了几秒,熟悉的气息随着他脚步一点点下沉的动作阵阵扑面而来,她越来越震惊,越发得想哭。 撒泼似的,要发泄着自己的委屈,要打消自己的念头,她还想不休不止地挣扎:“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蓦地,她感觉到他冰凉的泪水落在自己脸上,与她的热泪混为一体,流入她唇角,苦涩得要命。 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心脏狂跳着,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听他沉着气说:“林蔚,我们很快就安全了。” 他说的,是中文。 “许嘉川……”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天使可能不满一下子跳到两年后…… emmm可能是我笔力不够,我没办法为你们写完全这两年他们彼此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后面一点点的揭示。 你们的疑惑,解决的,还未解决的 在后面的几章里都会揭示 第66章 黑暗 ... “嘭嘭嘭”—— 安全门被连砸三声, 传来高亢的喊叫。 林蔚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出声。他没有回应, 似乎是默认了她。 她确认了他是谁, 缩在他怀, 竟连挣扎都忘记。“嘭”、“嘭嘭”, 上方又是混乱的几声, 把她的心跳都砸乱了。 他刚才是哭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 贴过他面颊, 指尖触及到他眼角的湿润,沾上的潮凉要把她的皮肤都腐化。 在她印象里,他从不会在她面前流泪。哪怕,只是背过身去,哪怕, 就算是将自己的整张脸都浇湿了, 也不让她发现他在哭。 可是这一刻, 他为什么哭? 她抚摸过他的脸颊与眉眼, 他的眼泪一层层地自她指缝之间浸过、流窜。他把眼泪吞咽而下, 只是默不作声地流泪。 他瘦了很多, 颧骨嶙峋, 眉骨也突兀, 刺儿挠一样的胡茬扎在她手心,山尖似地耸着。眼泪浸过皮骨,像是一片无垠汪洋与数座大山,把他们彼此阻隔而开, 再将遗落的几千、几百个日日夜夜都填补于此刻。 她热泪滚滚,心潮澎湃,一波又一波的情绪在这一刻高涨到极致,从四肢百骸碾过。她哽着嗓,极力地压下所有的思念,所有被唤醒的爱意,所有的憎恨,怨怼,所有的失望和同一时刻无法克制的欣喜,很轻声地问:“你到底是lion?还是……许嘉川?” 静了很久后,他似是整理着所有繁复的情绪,很轻地唤了她一声。 “蔚蔚。” 这一声,穿透时光,贯通距离,很小心,很紧张。像是想触碰她,却又不敢,只得慌张地收回手,却还是忍不住再去试探。 沉淀数个密不见光的夜晚与晴天白昼的思念在这一刻悉数被唤醒,他的眼愈发得酸涩,饶是眼泪层层浸过,也无法彻底缓解。 他最后说:“别怕,别怕。” 别怕,蔚蔚。 她听着他的声音,终于哭得抽噎起来。 “我害怕,我真的很怕。我怕这都是假的……我怕,你不是许嘉川,你是lion……我不认识lion……我只认识许嘉川……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我只认识许嘉川……只有他能抱我,你是lion,你不是许嘉川……” “我是许嘉川。”他按下挣扎的她,箍住她纤细的手腕,如此沉声说着。又像是怕她再有顾虑,他继续说,“蔚蔚,是我,我是许嘉川。” 他也记不清,多久没人叫过他的这个名字了。 原来他还是那个他。 她哭得更伤心,捂着脸在他怀里颤抖。她好想哭出声,想大喊大叫,想在他怀里撒泼,但是害怕他们会一起命丧于此。 她还没活够,她才再次遇到他。 这两年里,她不是没有彻底绝望过,不是没想过死。一路而来,想起他们从前的点滴,她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 她还没见过他,他还没回来,她要好好活下去。 她必须好好活着。 和他一起好好活着。 相遇太不容易,相爱也不简单,相守最难。 她在他怀中抽抽搭搭地胡乱地抹着泪:“两年了,许嘉川……你就不想我吗?” 他怎么能不想?他想她想得要死,数不清多少个绝望的日夜,只有想着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沉沉叹气,抱着她坐在楼梯上,小心地伸出手,手掌拂过她的面颊。 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没有这么触碰过她,心疼得仿佛要被撕裂。 “对不起,蔚蔚。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我谁也保护不好……每一次,都是看着你受伤害,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真的很自责,自责到无法面对你,无法面对所有人……对不起。” 听到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她伏在他耳畔哭得再也停不下。 “许嘉川,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你为什么就舍得不联系我,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对不起蔚蔚,我到现在都没完全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当年,我妈被查出乳腺癌,我爸是我妈举报的……他坐牢了。” 他紧紧环拥着她,浑身像被揭开伤疤一样撕扯般的痛。 她还伏在他身上低声地哭,身体震颤着,热泪一层层地熨过他颈间的皮肤,烫的要死。 “当时必须要走,很大原因是我妈执意要走。说真的,她这两年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快疯了,那段时间。” 她想起july早上对自己说lion的妈妈半年前去世了,她这一刻,才把陌生的lion和记忆里与眼前的许嘉川重合。 她抖着声音问:“那她……” “死了,半年前。”他无比沉痛地说,“是自杀,把仪器全拔了……她从举报我爸的那时起,整个人就不对劲了……最后,实在看不到希望,活不下去了吧。” “那一年半里,她把我禁锢在她身边……不让我去任何地方。也许,是把对丈夫失败的掌控欲发泄在我身上吧……我妈原来控制欲就挺强的,她一直说我们不合适,只是她觉得不合适……她一直这样,不随她心意的事情,她就会极力反对,后来跟我爸离婚后,就变本加厉了。” “她身体有段时间稍好,我想回国见你一面,想亲自跟你说声对不起。她以死相逼……有一天,我偷偷跑出来,坐火车才到奥斯陆,vincent打电话给我,说她把仪器都拔了……我回来时,她已经……” 后面的话逐渐被哽咽取代,他几近难以发声。 她感到非常震惊,张了张口,始终说不出话。 “蔚蔚……老实说,我看到那样的照片,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信我自己……我很怕我选择相信,很快就有人告诉我说那是真的,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一直以来,我都保护不好你。我也觉得自己很没用,当年我爸出轨的事我如果能早点发现,两边协调好,我妈也不至于这样……” “我尝试过联系你,可是你的电话打不通了……后来,我打给林叔叔,他跟我说了你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我才开始后悔,为什么当时我被怒火烧昏了头脑,后悔我为什么一言不发地离开……他说你心理阴影很重……怪我没保护好你,让我不要再联系你。” “……不联系也好,没错,是我没用,我没保护好你……林叔叔怪我,我完全可以理解。” 他越说越痛心,又开始胡乱地道歉,“对不起,蔚蔚,真的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妈去世后我病了很久。,一直走不出来。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痛苦,过得很糟糕……” “每天,每天……我都非常非常自责,我很想死……可是,只要我一想到你,我就想活下去……我还没抱过你,还没跟你好好道歉,我不能死。” 她又哭了很久,才哽咽着问:“许嘉川……那你知道,这两年里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摇了摇头。 第89节 他能想到,她一定也过得十分痛苦。 可是想到她也很痛苦,他就越发自责,越来越无法面对。 她深深呼吸,抽噎着:“我只有想到你,我想着你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活着……只有想着你还在哪个地方,我才能挺过来。” “蔚蔚,”他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更加自责,“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如果当时,我留下就好了。” “不,”她静静地说,“如果你不走……阿姨可能挺不了那么久。” “嘭嘭嘭——” 话音才落,安全门又被拍响! 她骇得陡然噤声,他的呼吸也沉了,不敢再说话。静了一会儿后,外面的声音又一次消失了。 他这才把她放在地上,“等我一下。” 她出来时没有穿鞋,落地之时,裸露的脚与寒冷的地板渐渐贴合,冰得她直发抖。 狭窄的甬道里漆黑一片,没有窗户,也没有光,她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从来到盖朗厄尔的一开始,到现在,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他只感觉他一点点地从自己身边抽离。 她急急地抓住他,像是怕再一次失去他:“你去哪?” 他察觉到腕见的力道,反手握住她,“我下去看一眼。我会回来,我不会走。” 她这才安心。 安全门是铁制,他下来时从内反锁住,门的厚度足够,足以抵抗枪林弹雨,他并不怕匪徒会破门而入。 他只是怕…… 果然,他刚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扶手踉踉跄跄地下到二楼,就快要接近与酒馆连接的那道暗门之时,听见外面传来零乱的脚步声和凶恶的呼喊。 他的脚步及时刹住,折身上楼,向着她的方向去。 显然,这里并不只有楼上的两个匪徒,而是更多。他们在酒馆里横冲直撞,打砸着桌椅和玻璃杯,发出一声又一声高亢的、挪威语和英语混杂着的叫喊。 他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就这样带着她打开门去酒窖,不仅会暴露自己,还会暴露和殃及藏在酒窖里的其他人。 她缩在楼梯角落,脚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渗入骨血,将她所有的神经都拔起来,浑身过电一般,抖个没完。 她于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也好,就算像刚才那样,他们在黑暗中面对着面,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不至于怀着糟糕的心情面对对方。 楼上安全门外再一次安静了,匪徒好像都去了楼下的酒馆。 他们也彻底被困在这个狭窄的甬道里。 楼梯很窄,宽度只能容两人并肩,她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脚面,两处皮肤贴合才稍感舒适和温暖。 他从口袋摸出手机。 蓦地,一簇昏暗的光拨开迷津晃入她视线。她才发现,他离她并不远,能依稀靠着那昏暗的光亮看清他眉眼的轮廓。 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 最终,他打开手电筒。于是,他们面前的大半个区域都被照亮了。她这才彻底看清了他的脸,熟悉的轮廓,深邃的眉目,棱角分明,狭长的眼脸微红肿,双眼睁红,一双眸子黢黑而深沉。 他低垂着眼,目光落在她光裸的脚面。他自然知道这样的天气里地板有多么冰凉,他尝试靠近她。 她缩在角落,面色惶惶,抬头的一瞬撞到他深沉的目光,她浑身的警戒稍松。他过来,再次抱起她,坐定在楼梯,让她双脚离地,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脚面,给她温暖。 他的腿依然长,半蜷着。她便如从前一样,安安稳稳地坠入他怀。他的怀抱也依旧温暖,胸膛坚实,臂弯沉稳而有力。 此处就是温柔乡。 他半拥着她,手臂收得愈发得紧,最后愈加霸道,紧紧禁锢住她。 如获至宝一样。 这些年,她明明十分抗拒与异性有肢体接触,这一刻竟都忘了挣扎。从他在房间找到她抱起她的那一刻。她就发现,自己不是因为心理阴影而抗拒他。 那时的她,只是怕那道陌生的黑影褪去黑暗,是已经不爱她的他。 可这一刻的他,告诉她他还爱着,深深爱着,带着自责,带着顾虑,带着想触碰又收回手的犹豫爱着她。 一开始,她的身体在他怀中绷得很僵硬——这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渐渐地,被他的温暖渲染,她慢慢松缓了浑身的神经,四肢失去力量,感受到他稳稳地抱着自己,她的身体缓缓下沉,彻底沉溺。 偏头的瞬间,注意到他手机的屏保。是两年前那张他们的合照,也是如此的姿势,她在他怀里睡得很沉。 她又一次哭了。 “我没有一刻放弃过想你。” 他说这话时,眼底泛酸。 她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两年里,再也没有谁这么抱过她。她也再没有毫无戒备地沉溺再谁的怀中,于是,这一刻,她尝试突破自己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这是她从前就喜欢的动作,她喜欢这么赖着他,喜欢这般无法无天地索取他的温柔,喜欢肆意宣泄自己的热情。 她真的很爱他。 触及到他肩,他后颈的皮肤,他略有些长的头发,再抬起头去,怔慌地撞上他深沉而复杂的眼。 终于,他的手臂在她腰间收拢,她也牢牢地回抱住了他。 这是何种的温柔。 她知道,她得的从来不是什么难以克服的病症; 她也知道,心病,需要心药医。 她的心病是他,而他,也是她的良药。 苦口良药。 * 不知拥抱了多久,直到头顶的灯陡然亮起,世界恢复一片明亮的清寂。 他的手机在快没电之时也恢复了信号,benjamin立刻打来电话,说警察和狙击手已经将枪匪在quiz制服了。 半小时之前,benjamin等不来他,一个人从后门开着车奔去医院找到父亲vincent。医院离这边有一段距离,通讯未被切断,警察也早就收到了匪徒出现在盖朗厄尔的消息。 benjamin报警的时候,全副武装的警力已经进入了盖朗厄尔,包抄了quiz。 明晃晃的灯光自头顶洒下,她和他得以如此毫无遮掩地面对着面。 他的确沧桑了很多,下巴一圈青涩胡茬,眼角不再上扬,略显落寞。 他微抿着唇,唇的弧度还是那么好看,他的神情也有几分不自在,眼波流转之间,从前那股意气风发的狠劲儿也被岁月和时光磨平了。 静静凝视她片刻,他发现她也变了很多。从前的她是多么的娇俏可人,这会儿,眉目之间有一股难以忽视的忧郁气息。 都是满心伤疤的两个人,如此拥抱,才能得以相互抚慰。 叮咣一声,底下的门被打开。benjamin和众人一齐上来寻找他们。 那个中国女人柔柔弱弱地攀着lion的肩,两人脸上都挂着泪痕,同时转向来人时,形容有几分尴尬和狼狈。 “lion,你们……” “lion,她是谁?” 他平静地答: “she''s my love。” 作者有话要说:  *解读一下川川: 川川爸爸出轨,妈妈遭受了打击,把对爸爸的掌控欲施加在儿子身上,借由自己生病以死相逼不让儿子回国,变得很偏执。川川联系过蔚蔚,但是蔚蔚家人觉得是川川没保护好蔚蔚,让他不要再和蔚蔚联系。 后来,妈妈又因为彻底绝望拔掉仪器自杀,这件事对川川打击很大,他感到很自责,又因为自责蔚蔚的事,后来深受抑郁困扰,还没到抑郁症的程度吧,如果实在要算就是轻度,不愿意与外界交流和联系,可以说是在逃避现实了。 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误会也没有完全解开,后面两个人也都会回国,继续磨合。 不过应该也离完结不远了。 谢谢你们的陪伴。 好的爱情经得起磨砺,所爱隔山河,山河皆可平。 蔚蔚和川川相遇太不容易,相爱也不简单,相守也太难了。 之前太虐了,给大家道个歉。之前本来保证不会太虐,还是我的笔力问题……写成这样了,对不起呀! 第67章 平安夜 ... 闹剧告一段落, 没有人员伤亡。 持枪歹徒的出现并没有打破圣诞夜的温馨热闹。相反的,人们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更觉得值得好好庆祝。 临近凌晨两点, 外面的世界依然亮同白昼, 街灯明明如火。街道两侧的餐厅、咖啡馆, 以及楼下的quiz重新开门营业, 欢庆圣诞夜。 许嘉川背着林蔚进到房屋中来。 窗户还大开着, 整间屋子没有一丝温度残余, 寒意渗人,喧嚣的风雪杂着欢欣的圣诞歌声一同自窗外飘入房内,声声入耳。 他把她放在床上,赶紧关上窗,再顺手拉过厚重的窗帘。 满世界恢复清寂。 他的外套还被她抱在怀里, 被她捂得热烘烘的。 “你刚才, 翻窗进来的?”她轻轻问了一声, 然后把他的外套放到一旁。她冷得打颤, 一把扯过厚重的棉被盖过自己的腿, 于被子下抚摸着冰凉的脚面。 “这边的露台都是连着的。”他抖了抖窗帘, 拉好, 回眸低睨着坐在床上的她, 抿了抿唇道:“我刚才,吓到你了吧?” 他们进来时,只开了外面门廊的灯和靠她那一侧的床头灯。整间屋子昏昏暗暗的,他竟也有些倦了。 她瘦了。 从一开始抱住她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 这一刻借着灯光仔细去瞧了,心头阵阵抽痛。 第90节 从前,她瘦得纤细匀称,如今轮廓略有些嶙峋,稍一握就能摸到骨头似的,少了些饱满。 她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有点想赌气一样,掀开被子躺进去,背身过去不看他了。 心跳得热烈,这种时候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天气实在是冷。 她四肢冰凉,如何也捂不热。想到从前自己说一声肚子疼,他就能用双手捂住她的小腹,抱着她睡一晚上。 那样的日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冻得直发抖,他于心不忍,默默地拿起外套出去,五分钟后又回来,从july那里借了个电暖炉上来,放置在她床边,打开。 暖炉亮起的一瞬,如一簇火苗跃入她眼底。 她本来闭着眼睛,想用这种默然无声的姿态逼他离开,刚才听他出门,她以为他彻底走了,心感失落之余又听到门响,没想到他又回来。 “july说,明天你下楼的时候还给她就行了。她屋子里有壁炉,用不上这个。”他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缓,“我帮你打开了,你下床的时候小心点,别烫到。” 她睁着眼,侧头望着蹲在她床边的他,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我不好。”他摇头,转目盯着烧得火红的暖炉,暖橘色的光把他眉目的棱角尽数柔化。 很久之后,他说:“我很糟糕。” “确实。”她不置可否,苦笑着,“许嘉川,你坏的要死。如果我没有来挪威,没有来这里,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都躲在这里不见我?” 他皱着眉:“蔚蔚……我准备回国的。” “回去,见我吗?” “当然。” 之前他精神状态一直不好,vincent建议他待到年末再回去,最近舅舅和舅妈也打电话催他回国。 而他,也想见她很久了。 “如果,你回去见到我了,发现我已经和别的男人在谈恋爱了,或者结婚了,甚至,我已经有孩子了……你发现我不爱你了,你要怎么办?” “不许。”他厉声道,转眸看她时,眼神也变得狠戾,轻启开唇,一字一顿地说:“林蔚,我不许。” “你控制得了吗?”她用手肘支起头,唇角虚勾着,凝神望着他,“很多时候,就是这么不经意之间错过的。” 他倏地靠近她,“林蔚,那你呢?” 他眸光微动,趴在她床沿,反问道:“如果你来这里,发现我娶了一个挪威女人,或者管他什么哪里的女人,甚至我也有了孩子,你会怎么做?” “我会走。”她果断地说,声音无比坚定,“然后彻底忘了你。” 他怔了怔,觉得自己心里的某根弦断了,故作轻松,很轻地嗤了声,翻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她的床,不说话了。 是的,他根本无法想象,看到她在别人身边的情景。 当年他以为她又回到了晟夏身边,简直气得要发疯了,意气之下,甚至没有问过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待到冷静下来,为时已晚。 “林蔚,我不会放开你。” 半晌,他整理一番自己的情绪,如此说着。 她正盯着他的后脑出神,目光在他的黑发和耳后的皮肤游移,恍然从思绪中清醒,思索着他的话:“你说什么?” 他再一次翻身过来,靠近她,伸出手狠狠地箍住她后脑,迫使她的脸贴近自己,语气变得凶狠无比: “只要让我发现你对我有一丝感情,我就不会放过你。” “如果我藏得够好呢?” “藏?”他撇了撇唇,讽笑着,“那就是说,即使你已经结婚生子,还是藏着对我的感情,是吗?” 闻言至此,她兴味稍起,随着他的力道,慢慢地接近他:“那我现在藏的好吗?” 如此面对他时,骨子里的那股子媚劲儿才被唤醒。 这一刻的她,丝毫没有这两年来那惯有的、与男人肌肤接触就会心生厌恶的感觉,反而像一束得了点阳光就无比灿烂的常春藤,肆意生长,恨不得把骨血都攀附于他。 “拙劣至极。”他说。 两簇炙热的视线紧紧交缠住,他低眸看着她的饱满鲜艳的唇,目光停留须臾,心上像被猫挠过一样的痒。 他咬咬牙,忍了忍,终是放开她,从地上站起,“时候不早了,我走了。明天我过来。” “明天。”她轻笑着,沉沉地躺回床上,踢了一脚被子,对着他背影说,“走吧,这次你走了,就别回来了,明天也别来。” “……” “反正明天过后,我就回国。等我回去,找很多男人相亲,碰见合适的就嫁了呗,然后结婚——哦,喻远航结婚了你知道吗?不,你肯定不知道,这两年你连他都不联系,他和蒋一頔结婚的,蒋一頔昨天还来电话跟我说她怀孕了……啊,怀孕这事儿嘛,挺快的吧,等我结婚了,甚至还不用结婚,我……”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蓦地贴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像一头恶狼一样扑在她床上,狠狠地吻住她的唇,把她后面要说的话阻在彼此的唇齿之间。 几百个日日夜夜,无数的分秒,没有像这样吻过她。 这时的他,显得又急切——急于想表现自己的占有欲,想侵占她;又有些许生涩,怕弄疼她,怕她介怀与他这样亲密接触。 不知为何,就只是这样唇覆着唇,却能得到片刻的满足。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欺骗自己与她并没有陌生,他还可以完全掌控住她,占有她,掠夺她。 她应该是他的,不应是任何人的。 她忍住了没有回吻,推了推他,又是哭又是笑,“喂……你怎么不让我说完?生气了?还是急了?” “你还想说什么?” “什么都想。”她舔了舔唇,眼角微勾,潋滟非常。 他咬紧后槽牙,微眯着眼,眸光沉下。 她这副无赖的模样气得他嗓音发颤:“行……那你继续说?” “刚才说到哪里了?哦——等我结婚了,我就准备怀孕这事儿了。有个小生命在我肚子里一天天地长大,唉,你到时候回国,还在产科的话,要不要给我做个b超啊?” “……” 他都要气笑了,简直哭笑不得,头皮发紧,太阳穴抽痛。 身下就是她,肌肤雪白,媚眼如丝,娇软动人。 他真的很想,很想,把她的双腿盘上他的腰,狠狠地占有她,索取她,宣泄自己的愤怒。 心口燥得紧,加之怒火熊熊燃起,两处情绪交杂,在胸腔冲撞着,他赶紧起来,想去卫生间拿凉水泼一把脸,再去外面抽根烟冷静。 “你去哪?”她急急地问。 “……洗脸。” “哦,我还以为你要走。”她似笑非笑。 “……” 他才走两步,她也从床上起来了,光着脚噔噔噔地跟他跑过来,扯住他衣角,在他身后嬉笑着:“我还没说完啊,你接着听呀。” “……” “我上次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我的体质很难受孕。许大夫,你觉得我这种体质,该怎么办啊?” “……” “就是这种,很难受孕的,怎么办?我好喜欢小孩的……” “怎么办?”他轻笑着,终于转过身,“去床上躺好,我告诉你怎么办。” 她被他逼得后退,警告着:“你别过来。” “怕我?”他逼着她跌坐回床上,开始扯自己的领带,“这会儿我怎么没看出你怕我?你只是怕别的男人吧?你这副样子,怎么跟别的男人结婚生子?嗯?” “以身试法?” 他扯下领带扔到床边,冷声道:“躺好。” “干嘛?” “你说呢?” 她便乖乖躺好,对着床边开始宽衣解带的他轻快地眨眼。眼角的泪花也干了,她破涕为笑,“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说。” 他手上动作没停,抽下腰间的皮带,冷着脸低睨着她。 “你觉得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她满眼都是风情,潋滟异常,躺在床上仰望着高处的他,心脏如鼓擂一般,呼吸都要凝固。 她怕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 面对他,除了亲近,别无他法。 他没回答,她嘴上也没停:“我妈喜欢男孩,我爸喜欢女孩,我不知道我老公喜欢什么,只能生一个的话……” 话音又被他来势汹汹的吻堵在口中。 他上衣的纽扣解了一般,露出半侧平滑光洁的胸膛,映着明明灯火,像是块无瑕璞玉。 发泄似地吻她一番后,感受到自己的腰间又被两条熟悉的力道夹住,他低笑道:“生一个怎么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车!真车!我保证! 如果到时候被锁大家可以来微博私我!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今晚十点更新。 唉,在挪威温存完后回国还要打脸虐渣结婚婚生宝宝呢! 想想就很激动嘻嘻 第68章 缠绵 ... 许嘉川一直认为, 就算是林蔚在他面前,穿得完好无缺, 该遮的遮了, 该露的也没露出, 只要她是呼吸着的, 只要是—— 但凡稍有一丝甜腻暧昧的气息拂过他脸颊, 他耳畔, 就足引他肖想入魂。 骨血都为她溶化。 第91节 真正的性感, 不是衣不蔽体,不是袒胸露怀的刻意引诱。 而是—— 就像是此刻,她穿着一身薄荷绿色棉质睡衣,完好无损,甚至连扣子也没解开, 她的周身除了脸, 与手脚, 只露出了白嫩的脖颈, 还有纤细的脚踝和手腕。 而她在他身下沉沉浮浮, 任由他肆意地索取, 掠夺, 把所有的主宰权都给了他, 她一回吻他,幽昧的气息在他唇畔之间流窜。 他整个人都疯掉了。 两年里,他没有一刻忘记过思念她。 他不是没想过她可能已经不爱他,可能已经嫁作人妇, 结婚生子,不是没想过,她也许也像这样,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寻欢作乐。 只要一想起,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然而此刻,他是真的疯了。 她总有能力让他彻底疯掉,不管不顾,不看前方,也不管身后,只要此刻是她,身下是她,怀中是她,气息是她,柔软也是她,他就能彻底疯掉。 他们今年二十九岁,几近而立,再也不够青涩。 时光把他们打磨得足够成熟,稳重,这个年纪的他们,总告诉自己,应该做一个考虑后果的大人,凡事都不应操之过急。 似乎疯狂的事情,触碰禁区的事情,没头没脑的事情,随心所欲的事情,不到万万不得已,是不应该做的。 像是小时候犯错了会被打手心,会被惩罚,这一刻的她,就是他的惩罚。 两年后,她出现在这里,在他身下求欢,就是在惩罚他,惩罚此时此刻他的疯狂,惩罚他曾经两度的不辞而别。 “你是不是以为,我非你不可?” 在他的手探入她睡衣时候,她咬着唇吃吃地笑着问了这么一句。 他有些恍然,对上她的眼。 她不卑不亢地同他深沉的眼睛对视,继续刻意激怒,“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我也许会和另一个比你好的男人结婚,我跟他恋爱,我也会这么吻他。” “也会让他这么摸你吗?”他偏开头,冷笑一声,再回头时,手上的动作没停,一直沿着她睡衣的下沿探入。 她的腿还在他腰际,于是他的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腿,“你也会这么缠着他吗?” “为什么不会?”她的笑容挑衅又得意,“别把自己看太重了,如果我不来挪威,我真的会忘了你。” “你撒谎。” 他气极了,动作也愈加凶狠。 他早知道,自己不是个极致温柔的人,他的骨子里就没有温柔的血液在流淌,如果不是她,他这辈子也许都学不会温柔二字。 于是,他开始疯狂地索取,迸发天性,恶狠狠地用牙尖叼住她的唇,无休无止地吻她。 吻到她喘不上气,吻得她按住他在她胸前的手低声喊疼,他却始终不准备放过她。 就算是她以后真的会忘了他,可是这一刻—— 她是他的。 是他一个人的。 她睡觉没有穿内衣的习惯,如此被他挑开了前襟的纽扣,整片雪白的肌肤便在一瞬呼之欲出,轻轻颤动。 他怔了几秒,放开她,跪定在她上方:“不许忘了我。” “你总是这么霸道。”她伸手扯了扯他裤子,在他衣料摩挲着,嬉笑道:“以后的那个人,可能没你这么霸道,也没你这么喜欢命令我。” 他轻呵了声:“那他喜欢什么?喜欢你这么在他身下,脱得什么都不剩吗?” “他可能喜欢,让我扒光他。” “哦?”他危险地眯眸,笑了,“那你?” 她的手贴在他小腹,食指指尖从他平摊坚实的小腹滑下,经过肚脐,挑开扣子。 她笑道:“我当然是照做不误了。” 他冷笑着:“那你还真配合‘他’啊。” 她的动作没停,一下一下地挑着他裤腰的皮筋,抽在他腰腹上,他下身愈加得紧绷,一股无名火自下窜起,他声音顿时哑了,带过怒意,“那你的‘他’还喜欢什么?” “哦,你这么急切地问我,”她故作沉思,“是不是要先和我试试啊?” “我不介意先了解一下‘他’的喜好,”他从下向上开始解自己衬衫的纽扣,然后覆身贴在她耳畔,低沉地笑:“我先帮你试试看啊,不然你到时候太生涩了怎么办?男人是很需要满足的。” 她弯起唇角,笑意愈发的浓,两个梨涡浅浅的,娇媚又可人。 “那我能满足你吗?” “你怎么满足我?” 他反问的话才从嘴边溜过,她倏地把他的手贴在她盆骨的位置,隔着一层衣料,他的掌心已经开始发烫了。 她很轻声地说:“那你先帮我。” 他弯起的唇角始终无法抑制,他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利索地扯下她睡裤,最后褪到她膝盖之时,她显得很急切,蹬了两下腿,衣物都被她踢开。 一览无遗。 她莹白的腰臀如白瓷,几乎一触就碎。他不敢太用力,边轻柔地吻她,边带着爱怜抚摸。 一层,一层,手掌拂过她纤嫩的皮肤,熨过炙意,两处躯体像被火焚着了一样。 她双臂勾上他脖子,吻得很动情。 她也很久没有这么吻过他了,他的气息很独特,就算是那时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看不清的他的脸,她也能辨识出他是谁。 几番纠缠,被他带着坐起,她坐在他怀中。 他们如此□□地坦诚相对,相互睁眼对视时,竟能从彼此眼中捕捉到一点清明,不至于被来势汹汹的情.欲迷住了眼。 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 他的炙热紧紧地贴合住她,她的双腿便箍得更紧了些。 身下迎合,她嘴上却还在挑衅他:“如果我真的先你之前跟谁发生点什么,你见到我会不会后悔,当初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睡了我却没睡成?” “当然。”他扬了扬眉,没有否认,反而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如果我们睡过了,那以后跟你的某个‘他’做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她眨了眨眼,眸子清清亮亮,像是双天真无辜的鹿眼,“毕竟在那种时候,还想起前任,说真的挺可悲的。” “前任?”他很不满这个词语,“你要把我变成前任?” “说不好哦。” 他突然撒开她,脾气也上来了,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怎么了?”她问,“生气啦?” “我非常生气。” “唷,你这什么祖宗脾气?”她哼了声,“这就生气了?” 他默认了,别开头,故意不看她。 过了会儿,她掐了掐他的手:“喂?” 他依旧不作声。 “别生气啦?” “喂,许嘉川。我说着玩儿的。” 半分钟后,她妥协了,“你怎么能不生气?” 他冷眼睨她,弯着唇邪气地笑,然后松松垮垮地向后一坐,“自己坐上来。” “……”她也气了,不过还没气几秒,就笑了,“故意的吧你,你压根没生气。” “我也是气着玩儿的。”他不甘示弱,“你也是故意气我吧?” 她勾着眼角看他一眼,没说话,靠近他。 她先是像只小猫一样舔了舔他的唇,吻着他,然后攀着他的肩跨坐在其上,臀部渐渐下沉。 生涩,又有些急切。 他的狠劲儿登时被拔起,恶狠狠地把她扑在床上,交换了位置。他抬起她的腰,逐渐推入自己,没入她的柔软。 “不好意思,我比较喜欢占据主导。” 他把她双腿盘在他臀上,她迎接他挺入,过程中很轻地嘤咛了一声,接着双腿用力,将他带到更深。 他情不自禁地喟叹,快慰和温热的触感电流一般自腹部蹿到喉中,再蔓延到脑神经,他整个人都炸了。 她实在招架不了他,痛得牙齿打颤,忍不住叫了声“疼”。 他突然笑了,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拂过。他学着她,也装模作样地喊“疼”。她狠狠地拧了把他的手臂,嗔道:“你疼什么?” 他似笑非笑:“你太紧了。” “……” 我日。 她脑海里轰的一声爆炸,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再然后,她的身体已经全然被他主宰,沉浮,耸动,起伏,跌落,无休无止,没有尽头。 缠缠绵绵到天涯。 头顶仿佛有一朵粉色的云,巨大而厚重,待到她意识到头顶的那朵云已经消散尽了,天光在某一刻乍破—— 她才能听清他们彼此一声声交绕不止的喘息,暧昧而低沉,至死不休,绵绵没有尽头。 热浪一波波在身下有节律地碾过,他一下下地顶撞着她,到后来,她的腿都软了,方能在他腰臀上挂着,盘着,绕着,软绵绵地失去力气。 数不清换了几个姿势,直到被他翻过,听他在她后上方低喘着,再次提起她的臀,又是一次深入。 她柔软的臀与纤细的腰在他眼下一览无余,随着他的动作,她也迎合着他热情地舞动。 他满脑子都是噼里啪啦炸起的烟花,炸得他头皮发麻。 想到了九年前的除夕夜,想到两年前跟她一起去港城海湾大桥看到的烟花,想到他错失的两年,不,不仅仅是两年,是二十九年。 她一出生,就是他的。 林蔚是许嘉川的,这辈子都应该是—— 第92节 于是,他动作愈加凶狠,一次次地贯穿她,再也没有温柔,极尽力气在恶狠狠地占有她。 如果他有一张血盆大口,就要把此时的她整个吞下,片甲不留。 ——哪来的前任,哪来的以后的“他”。 她必须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身与心,都应是他的。 她招架不住他的力气和愈发快的节奏,再也忍不住放开嗓子叫起来,嘤咛着的时候像一只渴水的小猫,低呻着的时候又像是一只吃饱餍足的幼兽。 到后来,她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绵软,催情剂一样,引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满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人。 这个世界上,她只由他主宰,必须由他这样在她身体里律动,她才能发现自己是鲜活的。 “你告诉我,你哪来的‘他’,嗯?”他的声音也哑了,动作不停,捏住她的臀,愈发用力,“前任?”他上气不接下气,轻呵着,“以后跟别人做的时候,会想起我这个‘前任’吗?” 她承受不住他的力气,抖着腿求饶,“我不跟别人做……” “哦,那是意识到自己错了?” “错了……我错了……” “我听不到,再说一次。” 他凶恶地挺进,撞得她乱颤: “……我,我错了……” “听不到!” 又是一次顶入。 “对……不……” 又是一次。 “……对,对不……” 一次比一次更凶狠。 “对……对……不……” 换来的是更为凶狠的贯入。 “许嘉川,你他妈简直有病……” 她终于忍不住,于余韵中咬牙切齿地喊。 他在她后上方嗤笑着:“我怎么了?” “你先停下!”她喊。 他便停了。 “你……让我道歉,还这样……我怎么把话说全?” 她再也没有力气跟他抗争,虚脱地趴在床上。 他随她趴下,大手一扬又将她翻了个面。 她整张脸都潮红,满眼氤氲,还在絮絮叨叨地骂他。 他又心疼又觉得好笑,吻了吻她:“我停了,现在你说。” 她的确意识到自己激怒了他:“对不……” 然而,话还未说完,又被他吻住。 他痞痞地笑:“我就是不让你说。” 她咬了口他唇,力道极狠,他顿时吃痛放开她。 “咬我,也不让你说。”疼痛还未缓解,他又一次俯身下来吻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 “蔚蔚,对不起。” 她愣了一会儿,“我怎么不信你会这么……” 他今晚是真的不打算让她完整地说完一句话了,她话音还未落,他还在她身体里,又开始了。 “不信就对了。” 他抱着她从床上辗转到地毯,又到餐桌,贴着露台的玻璃,再到椅子上。他肆意地宣泄着,她也在热情地迎合他,发泄着蕴藏两年的爱意,几近癫狂。 最后被他顶在墙上,她背靠着墙,实在没了力气,哑着声音边叫边喊:“许嘉川……我好想死啊。” 他停了一下,“怎么了?” “想被你就这么弄死。” 她咬着他耳朵,低沉暧昧的气息跟着这句□□.裸的话灌入他耳,引得他浑身一抖。 ……真是个妖精。 他的动作愈加凶狠,向上顶弄她,频率愈发地快。 “宝贝,那我就弄死你。” 这句话,仿佛一句天然的催情剂。她梗着脖子满足地叫了一声,双腿紧紧夹住他,眼睛一翻,头顶的粉色的云全都散去,头顶挨着天,落不到地,被他托举着才得以在这世间安妥。 她一直在抽搐,将情潮与余浪吸入骨血与灵魂,彻底没了力气。 “喂?”感受到她的抽搐停了,他皱着眉,“……我还没有。” “……你还没有。”她喏喏地重复着,靠在他肩头,像一滩烂泥,很轻地嘤咛着:“那怎么办啊。” 第69章 百分百 ... 对着镜子做了最后一次, 直到她完全失去力气,叫都叫不出声了, 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身体深处绽放而出的热流和快慰, 如电流一般蔓延至他和她的四肢百骸。他咬着她肩, 吻她耳后的痣, 始终无法满足。 余韵结束, 他同她一齐攀高至云巅, 再滑落入人世。 一切寂然。 镜中的她, 全身上下都是红痕,星星点点,灼目而惊心,艳靡诡谲。 她腿抖着,站都站不稳, 被他抱去浴室。浴缸里, 他打开花洒, 替他们彼此洗净身体, 最后相拥而眠, 直至清晨。 十二月底的挪威, 接连下了三四天的雪, 今日的雪尤其大, 铺天飞扬,洋洋洒洒地把满世界氤氲成一副笔触凌乱而生涩的画。 他醒来时,她还趴在他胸膛睡得很熟,猫儿似的小脸白里透红, 沉在他臂弯,睡容娇酣。 她的肩颈,腰臀,前胸,腿,都是细密的吻痕,是他们昨晚疯狂一夜的证明。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梦一般。 在他印象里,他们还处于分别两年的状态,如今已然赤袒相见,对彼此再也无所保留。 他翻身起来,静静地凝视着她。 今天他必须要去一趟医院,做好交接手续,明日准备回国。 睡意朦胧中,她感到一个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自己。 她双眼睁忪,看到他温柔的笑脸,她亦笑了笑,埋头在他胸前,又困又累,睡意再次席卷而来。 “我要去医院,晚点过来。” 他说话时,嗓音拨颤空气,如天外靡靡之音。 她双耳嗡嗡作响,依稀听清了,却又听不清似的。 再醒来时他已经走了,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他告知自己要去医院,让她有事的话随时打给他。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下身的酸痛和满身的印记提醒她昨夜不是梦。她几乎没有力气走路,扶着墙强撑着自己去冲了个澡,洗漱干净后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把电暖炉还给july的时候,july一直慈祥地看着她笑。 “原来你认识lion。”july说。 july又询问她早晨是否吃了药。 她听到“药”这个单词,怔住了,昨夜他们并没有做任何措施,她应该去买药。 july再出来时,递给她一罐热牛奶,“lion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常在我这里拿牛奶喝。” 这一回林蔚没拒绝,她接过牛奶,有了新的打算。 * 这里几乎没有taxi,医院在峡湾最高处,需要爬几个大长坡上去。 小镇人烟稀少,越到高处,房屋都见不到几座。雪色皑皑,还未被完全破坏,林蔚穿着雪地靴一脚一脚地踩上去,厚重的雪能没过她的脚面,脚下的雪被她扬开,又踩实,咯吱咯吱作响。 她穿着件厚重的白色羽绒服,走得很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慎跌倒,便会沿着长坡滚下去。 寒风猎猎,雪花飞舞着贴着面颊而来,她冻得鼻子发红,呼吸都要在鼻腔里凝结成冰。 不知不觉走到医院门口,还未进去,走出来一个六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 男人异国面孔,深蓝色的眼睛对着她的脸转了转,鹰鹫一样,目光极其矍铄锐利。他看了她两秒后,拿起铲子低头在门前铲雪。 林蔚打了个招呼,问他lion是否在这里。男人头也没抬,自顾自地铲着雪,回答得很快,他说lion就在楼上。 她沿楼梯上到二楼拐角,听到小孩的哭声。循着声音向前,正对着一个诊室。 走近了,看到许嘉川半蹲在一个哭闹不止的挪威女孩的身边,用挪威语安抚着女孩。 林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看到旁边的护士举着针管,想到他应该是在劝女孩不要怕打针。 想到很小的时候,他陪她去医院打针,她哭着闹着喊着怕疼,他任由她掐着他手臂,陪她打完了针。 她正想着,看到许嘉川从医袍的口袋里摸出一枚包装精致的巧克力糖果,冲女孩儿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捏起糖果,修长手指沿着糖纸束口处转了圈,利索地剥开后,放在女孩儿的手心。 四五岁的孩子最好哄,盯着掌心的糖果和斑斓糖纸顿时止住了哭闹,惶惶地望着他,得到他的肯认后,抽抽噎噎地放入口中,眼睛一亮,破涕为笑。 他起身准备出来,回头的一瞬看到她站在门边。他眸色一闪,有些惊喜,虚勾着唇角冲她笑着,关上门出来后问:“怎么来了?” 第93节 然后探身看到楼下扫雪的vincent,想必是vincent告诉她他在二楼。 她从怀里把温热的牛奶拿出来,想起昨夜,微笑中含着几分娇羞,垂眸不敢看他,很轻声地说:“july给了我一罐牛奶,我在吃药,不能喝,就拿来给你了。” “哦,”他愣了愣,接过,轻笑着,“想见我就直说,这个理由真拙劣。” 她脾气蹿上头,干笑两声:“我真得吃药。” 他表示疑惑,叩了叩拉环,眼角一扫睨着她,“你吃什么药?” 她顿了顿,羞恼道:“你说呢?” “……”他扣住拉环的动作停了,凝眸睨着她:“……你不会是来这儿买药的吧?” 她点头。 他咧开唇,露出一线皓齿,笑道:“承认想见我就这么难?” “……”她妥协了:“行,算一半吧。” “什么一半?”他不悦地皱眉。 “一半想你,一半买药。” 他鼻息微动,轻嗤:“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 他喝了口牛奶,蓦地俯下身靠近她,沾着奶香味儿的唇自她的唇辗转而过,气息低沉暧昧: “一半怎么够?我要你百分百想我。” 她怔了怔,眨眨眼,不自禁地舔了圈唇上的奶渍,甘甜醇香的味道自舌尖绽开。她又抿了抿唇,回味一番,才说:“那我不是白来了?” 他闷哼,喝了半罐牛奶,把剩下的都递给她,“吃药伤身体,你把牛奶喝了。” 她没接。 他扬了扬,指尖在罐身上轻叩,颐指气使道:“快点儿。” “喝了牛奶……不能吃药。你说过的。” “……”他的那股霸道劲儿又上来了,“不许吃药。” “可是……” 他拧着眉,语气凶狠:“怕什么?我养。我很喜欢小孩。” “……”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安心。她把牛奶接过,仰头一饮而尽,酣畅淋漓。 半晌,她轻声地说:“我也很喜欢。” * 中午时,许嘉川开着benjamin的车送林蔚回民宿,两人一起在附近吃了饭,下午他又回医院了,说今天很忙,晚饭之前过来。 林蔚订了后天的机票。 她一向是个喜欢提前做准备的人,没事做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把脏了的衣服洗净后晾到阳台。 雪停了一段时间,衣服能不能干还是未知数。 圣诞节的气氛在这一天浓郁到极致,街头的店铺几乎都用彩带和装饰装点起来,动听的圣诞歌曲声声入耳。 这里离一座小教堂不远,时不时能听到唱诗班的歌声。 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哼了两句,接了蒋一頔的电话报备了自己的动向,挂掉后才想起来她忘记说许嘉川的事,不过一时太过复杂,也不知该怎么说,准备回去再做打算。 才挂掉,过了会儿,手机铃声又响了。 打来的是陈深,他问:“回国后,你要不要来d.h?前段时间裁走一批人,正缺人呢。” “你是想让我给你当助理吧,陈大公子?这么多年了你都不找个助理?” 她在房间走来走去整理东西,开了免提。 “喂——”陈深喊了一嗓,如此,他的声音便更大了些,几乎震耳欲聋:“我陈深难道就不能找个业务熟练,比你优秀百倍的助理?我非你不可吗?” 林蔚冷笑一声:“哦,听你这么说——那你是真心实意想聘我了?” “不然呢?” “真心实意想聘我——刚才听你的话,我怎么听出是嫌我业务不够熟练,不够优秀啊?” “我可没有。” “你找的助理说不定还没我会来事儿呢?” 陈深笑了:“哦?那你是想当我的助理了?” “我可没说。” “你什么时候回国?”陈深换了话题,“我今天忙完了,可以晚上坐火车从奥斯陆过来,明天中午就能到盖朗厄尔。” “我后天回去吧,后天的机票。” “嗯?我就能在盖朗厄尔待一天啊……那有什么意思?那我是过来,还是不过来?” 林蔚叹道:“你非要过来呀?” “我……”陈深哽了下,吞吐着说,“我好久没见你了。” 林蔚心思敏感,圆滑地笑过去:“回去就见到了,我回去还要去面试呢。” “你真来d.h?” “为什么不呢?有您罩我啊。” 陈深干笑着:“可以啊,这是趋炎附势来了?” “职场法则罢了。”林蔚轻笑着,“毕竟咱们是朋友,是吗?靠不到天,靠不到地,只能靠朋友了。” 她把“朋友”二字咬得重了些。 静默片刻,陈深说:“那我不去盖朗厄尔了,我明天直接飞回去吧。等你到了,我去机场接你?” 她婉拒道:“没事,不用。” “林蔚啊,”又沉默了片刻,陈深轻轻喊她一声,接着,语速突然快了些,“其实想起以前的事,我真的挺心疼你的……回去后……呃,你看这些年,你我都是一个人。” 林蔚催促道:“……你有话直说吧。” “我,那个,”陈深噎了噎气,鼓起勇气说,“回去后,我能追你……吗?” “——当然不行。” 陈深话音才落,许嘉川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快速地对着免提的听筒回了一句。 陈深:“……” ——为什么她房间里会有男人? “你……”林蔚正叠着内衣,才折过一面,听到这一声,手上的动作登时凝住。她和电话里的陈深都愣住了。 “喂?林蔚,刚才是谁啊?”陈深着急地问。 许嘉川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对那头的陈深说: “追谁都可以,追她不行。” “喂……”她的心跳得热烈,脸也滚烫,嗫嚅着问:“你怎么来了?” “你门没锁啊。” 他轻快地结束通话,把她手机随意地扔在床上,自己也大喇喇地躺下去,压在她的衣服上,不让她收拾了。 他笑容松懒惬意,冲她扬了扬手,“过来。” “我在收拾东西,你都给我弄乱了。” 她忸忸怩怩地贴过去,还没站稳,便被他拽倒在他身上。 “过来让我抱抱。” 他的心跳同样热烈,砰砰作响。 仿佛如获至宝,他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肩窝磨蹭,嗅着她身上好闻的香气,把她的气息全部都要烙入自己的骨血中去。 “我明天回国。”他说着,唇滑过她耳畔,气息温灼。 她愣了一下,点头:“嗯。” “我先回去,我舅舅那边有点事情。到时候你到了,我去接你。” “好。” “这次……我不会不辞而别了。” 她又怔了几秒,酸涩从眼底泛起:“嗯。” 他叹了一声,又说:“我是医生,告别的时候说再见,很不吉利。” “嗯,”她轻笑着,“那你要怎么跟我说啊?”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61章末尾,不影响整体阅读。 大概加了段情节:川川走之前找了一趟晟夏。 可重看可不重看。 第70章 拥抱 ... 晚饭后, 许嘉川载着林蔚到达早上她去过的医院附近。 他开的benjamin的车,停到医院门口, 下车后带着她沿着一条长木桥走过去, 越过峡湾瀑布顶部, 到达盖朗厄尔小镇的最高最深处。 背倚着半片森林的有三两家民宿, 建筑风格相比山脚下的民宿更具现代气息。蓝灰色调, 大扇玻璃窗, 有山间温泉, 四周树木葱郁,蔚蔚成荫。 一直沿路下去,到达一间小别墅前。他说他三个月前搬来这里,和vincent以及benjamin在这边住了三个月了。 第94节 他的房间在三层阁楼,二层住着vincent和benjamin, 还有两个医院的同事, 一男一女, 都是挪威人。 来的时候, 路上又开始下雪了。 挪威地挨北极圈, 现在是一年中最严寒的时节, 她路上冻得脸都青紫, 看得他一阵阵心疼, 进屋时,室友生了壁炉,满屋暖融融的,倒不致于太冷。 她看着窗外铺天盖地飞舞的雪花, 突然在想港城是什么季节。 她问:“之前,你有想回去吗?” “嗯,很想。”他在屋中走来走去。他穿着黑色的鹿皮靴,鞋跟砸在木质地板上铿锵作响。 他长得实在高,一米八七的身高旗杆似地撑在低矮的屋檐下,似乎稍一踮脚就能挨到天花板。 “你怎么不住二楼?” 他给她冲了一杯热可可,递来之前害怕太烫,轻轻把热气吹拂过去,递去道:“小心烫。我算是流民,住几个月走了,没必要占用资源。” “你的公寓。”她捧着温热的杯身,小心地吹了下,热气蒸腾而起,视线氤氲,眼底发潮,“我租下来了,有空会去打扫一下。” 他要倒水的手顿了下,沉默须臾,把水壶放回桌面。他回身靠在桌边,转眼看她时,心底说不出的难过。 又静了很久,他低声说:“林蔚,对不起。” “许嘉川,”她把杯子放下,喊他。 “嗯,”他愣了一下,凝视着她。 她神情很坚定,望向他时,目光灼灼。 他挪步走过来,半蹲在她身前,拉过她的手,垂下眼帘睨着她。 屋内灯火昏黄,他一身鸦黑,溺在光线里,轮廓被柔化成一道葳蕤消沉的剪影。 “你抱抱我。” 管他满心斑驳,管他万千顾虑,这一刻全都化成了一滩柔水。 他抱住她,心头某一根柔软的弦被拨动。 他生得高大,饶是瘦了些,也能将娇小的她整个拥在怀中。面对她时,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温柔,下巴搁在她发顶,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就这样温存一刻,仿佛就是一生。 “回去后有什么打算吗?”她轻声问,“还去医院吗?” “应该不去了,”他说,“我舅舅回港城了,要做生意,让我帮他忙。” 她“哦”了声,又问:“那你回去后,还住原来的地方吗?” “这个还没打算。”他思忖着,“不过只要是跟你一起,住哪里都行。” 她笑道:“睡大街也行?” “我怎么忍心让你跟我睡大街?”他也笑了笑,“明天早晨benjamin送我去火车站,我坐车去奥斯陆乘飞机。” 她立刻接话:“我要去送你。” “可以呀。”他勾了勾她小巧的鼻尖,“到时候你到了,我去接你。” 她欲言又止:“那以后,就跟你舅舅和舅妈一起生活了吗?” “嗯,应该吧。”他鼻息微动,声音沉下,有些落寞,“不过,别人家终究是别人家。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你不是一个人。”她打断他,坚定地说,“你还有我。” 他不由得一怔。 她眼眸清亮,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许嘉川,你还有我。” “我知道。”他笑道,揉着她的发,“我有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恳切地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来做你的家人。” 他满身被暖意包围住,流窜入肺腑,堆积在心脏,热烈地跃动。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她抱紧他,“许嘉川,你还有我。” 他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感觉。 回忆起曾经那些黯淡无光的年岁和时日,突然觉得,如果是为了等到这一天,这一刻,这一秒,一切都值得。 * 半夜,他被个不轻不重的力道踢醒。 他本来以为是她睡得不安分,谁知又挨了两脚,接着听到她低低苦吟,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他倏地睁眼,她正在他怀中不安分地挣扎着,似是深陷梦魇困扰,翻来覆去,浑身犹如被炙烤。 他越是想抱紧她,她挣扎得越激烈哭着喊着,踢打着他。 “林蔚?”他摇着她的肩,想叫醒她,“你醒醒。” 她还在哭闹,扯住他的衣襟撕挠着,把他的脖子都要抓破了。 皮肉的痛楚哪及他心痛,她哭一声,就仿佛再往他的心上扎钉子,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他的力气终究比她大得多,最后强行按住她,包着被子将她紧紧裹住,抱在自己怀里,如此,后来,她终于不哭了,嘤咛着,没多久便再一次睡过去。 抱着她,他的手指触摸到她干涸的泪痕,他几近一晚无眠。 内心挣扎着,最终平静下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心若磐石,埋着怒火,等着某一个瞬间被释放而出。 * 第二天一早,benjamin来敲门,见门没锁直接进来,看到lion抱着那个中国女人睡在床上,大喊一声“jesus”立马退出去,恐怕打扰他们。 他再也睡不住,起床收拾行李,轻手轻脚地在房内走动,等到把行李都装好,一转头,她跌坐在床上,抱着膝盖,面色惶惶地望着他,可怜兮兮。 “我昨晚做噩梦了。” 他停下动作,快步过来不由分说地抱住她:“梦而已,别想了。” “我经常做噩梦,经常。”她说着,又抱着他开始哭,上气不接下气,“我梦见很多事,很多不好的事……” 他说不出话,心底酸涩阵阵,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别怕,我在这里。” “你在这里……你明明要走了。” 她又哭了一会儿,想到他今天要走,更贪恋他了,带倒他躺在床上,抱着他不撒手。 像是要宣泄梦魇,抑或是忍受不了再次分别的痛苦,她匆匆忙忙地吻他,开始撕扯着他的衣服,看到他胸前和脖颈处被自己抓出的红痕,她又瘪了嘴,两眼泪汪汪:“昨晚,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他轻柔地把她的发捋过耳后。 她温热的手已经贴上他腹部慢慢滑下,他本想推开她,可她吻得他几乎难以呼吸。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一番翻云覆雨地折腾,过程中,他又听她哭了。 他再也无法忍受,起身将她按倒在身下,一次次地掠夺,想到她昨晚哭得那样伤心,他的心更痛了,力气也更加地大,似乎要将他们糅为一体,把彼此的骨血都烙成一片,再也分不开。 每一刻的分离都是熬煎。 最后听她问起,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自后拥住她,将手合住贴在她的腹部,两处肌肤贴合,温温热热,炙意满满。 他咬着她耳朵:“我只喜欢你。” 她破涕为笑,又想闹他,“之前不是还说喜欢小孩吗?” “比起小孩,我最喜欢你。”他认真地说,唇角染着温柔笑意,“林蔚,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你。”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知道,太久了。”他思索着,“如果真的要算起,可能是你刚出生没多久给我的那一拳吧?” 她笑得止不住,捏着拳头敲在他胸膛,敲得他心跳砰砰作响。 早听父母说过,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喜欢欺压他,后来他气势稍长,反压过来,盛气凌人,欺压她数年。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种另类的保护和疼爱。 他不善表达,不够温柔。 肯为她披荆斩棘,也为她乘风破浪,就是不肯为她寸断肝肠。所以,那么多年来,她看不到他的好,就只看到他的一身戾气,尖锐锋芒,后来才发现,就算是刺猬,拥抱也是柔软的。 她又是什么时候习惯他在她身边呢? 她也不知道。那年除夕他蓦然离开,待她回神之时,发现他已经离他远去—— 那一刻的她,落寞又失望。 只是那时候的她,还看不到他,单只是觉得少了这个人,她的人生可能会少了些色彩。 两年前,少了他,仿佛被切离半个心脏。 现在,若是他离开她,突然不在她身边,她可能一颗心都再也无法活过来。 静默了很久,他说: “林蔚,回去后,等你准备好了,就跟我结婚吧。” * benjamin送他们去车站。 越野车沿着老鹰之路一直向前,碾过茫茫无尽的雪路,窗外大雪纷飞,林蔚注视着窗外,突然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尽头。 许嘉川坐在副驾驶,和benjamin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时不时回头同她交谈几句,计划了很多回去要做的事情。 他看向她时,眉宇沉静,神情温柔,她被他的温柔感染,也情不自禁地冲他笑,其中一次他回过头来,她突然探身过去,按住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benjamin吓得一个刹车没踩稳,差点把车甩出360°,几番操作才稳住车身。 车内的其他两人也跟着吓破了胆,许嘉川还在回味那个吻,刚才那副温柔的神情顿时敛去,凶恶地喊:“ben,这条路上玩漂移?你不要命了?” benjamin的脾气也上来了,拍着方向盘,骂骂咧咧,骂到最后都有些口齿不清。 林蔚的心情大好,分离的失落感逐渐淡去,反而期待回到熟悉的城市,和他,和熟悉的人们再次相遇。 到了车站,三人拍了张照片留影。后来她欢快地拉着他拍照,选了一张角度最好地发送给蒋一頔。 蒋一頔收到的时候正被喻远航陪着在医院做孕检,整个人都跳起来尖叫:“妈呀——是许嘉川!” 喻远航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有些后知后觉,本想责怪蒋一頔别因为大惊小怪动了胎气,结果看到照片,自己也跟着开始尖叫起来,两人在医院上演了一出土拨鼠的“深情对叫”。 这边,benjamin和林蔚站在月台上,目送许嘉川上火车。 想起大一那年冬天,赶上春运,她没买到回家的机票和高铁票,只能买一趟慢悠悠的火车摇三十几个小时回去。 他知道了特意前一天赶到陪她一起回家。 第95节 他说,她一个人不安全。 飘着雪的挪威,漫天大雪和寒凉到极点的天气都止不住她的泪。 “我走了?” “不行,再看一眼。” “看一眼怎么够?”他低声笑着,然后抱着她,很久很久,最后贴着她的眼皮,深深吻她,安抚着:“别哭了,很快就能再见到了。” 她破涕为笑:“你不是说医生说再见不吉利吗?” “那我说,我爱你呢?” 她很轻地吻了下他的唇:“我也爱你。” 最后火车开动,她跟着快步走了很久,直到脚跟发痛,月台的工作人员让她离开,到最后,只能看到火车的尾巴,她才和benjamin一同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想写一个暖暖的故事。 肯为她披荆斩棘,也为她乘风破浪,就是不肯为她寸断肝肠。 所以,那么多年来,她看不到他的好,就只看到他的一身戾气,尖锐锋芒。 后来才发现,就算是刺猬,拥抱也是柔软的。 第71章 秘密 ... 圣诞过后, 节日欢欣的氛围还未全然从港城这座海滨城市褪去,若不是一路看到熟悉的地标, 许嘉川以为自己还在挪威。 到达国内已过傍晚, 从机场出来, 在传送带前等行李就等了近半小时。 钱雯芝开车来接许嘉川。 许嘉川自小是被方长明夫妇当作自家孩子看待的, 两年未见, 钱雯芝又是个感性之人, 抱着高大的他失声痛哭。 许嘉川一向认为自己足够坚强, 理应不会为羁旅天涯感伤,这一刻还是红了眼眶。两人互相抚慰了片刻,钱雯芝开车带着他前往订好的饭店。 方长明两年前被调离港城,工作不遂心意,遂辞职, 今年年初, 方长明找了几个老同学折腾弄医疗器械生意, 钱雯芝最初觉得方长明一把年纪不应再折腾, 谁知最近稍有起色, 势头不错, 正好许嘉川回国, 便召他一同。 今晚许嘉川才下飞机, 一路颠簸而来,在飞机上待了十几个小时,腿都是肿的,沉甸甸的, 提都提不动。 方长明说联系了一个合伙人,要他先别回家,务必见一面。 “川川,你还想回医院吗?”路上,钱雯芝问道。 “如果可以,能回去当然最好了。”许嘉川边看着窗外边说。外面的景象迅速在眼前掠过,他的语速也快了些,“不过,我觉得我没有做生意的头脑,闲暇之余打打下手就好了。” “医生肯定更稳定一些,追求稳妥的话,肯定是回医院最好了。” “嗯。” “你舅啊,是一把年纪了没事做,瞎折腾。”钱雯芝笑着说,“我也知道,川川把我们两看的太重了……你这孩子啊,心思重,有时候你也应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别总替我们考虑。当年你去国外念书也是,你啊,就是太听你舅舅的话了。” 末了,钱雯芝又哀伤地叹息:“如果你是我们的孩子多好。” 许嘉川的确自小就听舅舅和舅妈的话,甚少忤逆。 因为方谨言的事情,在这方面,许嘉川成熟得比同龄人早,这么多年来,他对方长明夫妇百依百顺,一定程度上讲,俨然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半个父母看待。 现在想来,他一开始的初衷,大致不过是为了安抚夫妻俩的丧子之痛,这些年,他自己也看得明白,他们把大部分希望寄予自己身上。 如今他的家庭四分五裂,母亲已不在人世,他与方长明夫妻俩之间的这层关系就更深厚。 钱雯芝又问:“回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有。”他严肃地说。 “什么事呀?” “过阵子,再告诉你们吧。” 他笑着,回复林蔚自己已经到达港城,在车上了。 到达约定好的饭店,钱雯芝上楼途中一直在跟许嘉川絮叨方长明生意上的事情。说了一路,饭局一直压着没开,直到他和钱雯芝推门进去,满座皆起。 “川川到啦。”方长明显然喝过酒了,整张脸红彤彤的泛着光泽,引许嘉川入座,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 “川川,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合伙人。陆小姐。” 陆小姐? 他不由地一怔。 包厢里坐着半圈人,大部分面孔陌生。许嘉川不太自在,目光扫视一圈,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一身铁灰色挺括西装的陆时鸢轻描淡写地扫过他一眼,随即从座位站起,笑容熠熠。 “欢迎回来。” * 这天临近中午,喻远航的诊所接待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喻远航今天难得闲暇可以提前回家,毕竟现在在家中等他的是两个人,他刚挂掉前台电话,不由地发了脾气:“早不找我,晚不找我,非挑着我下班的点儿找我,故意的吗?” 许嘉川敲了敲门进来,听到了这句话,顺嘴回复: “我还真是故意的。” “……” 喻远航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愣了愣,抬头看向来人,喜色还没挂几秒,脸色就阴沉下来,“哦,我还以为是谁?你不是在挪威颐养天年去了吗?还能想起来见我啊?” 两年未见,彼此都发现昔日好友被岁月打磨得成熟了些。 尤其许嘉川,眉宇之间更透露出冷静自持,多了些与年纪相配的沉稳,但依然能察觉到一丝难以忽视的消沉之气。 喻远航无法理解他的变化。 他们两年未见,喻远航很难把面前的这张稳重之中夹着丝消沉的脸同过去那个印象里的好友联系到一起。 许嘉川找沙发坐下,叩了叩扶手,拧着眉没说话。 喻远航察觉气氛不对,虽心头不快,但许嘉川一直冷着脸,他还是耐着脾气倒了杯水递来,“一般多年没见突然出现,不是借钱就是结婚。” 许嘉川扬眉觑他一眼,“借钱?” 喻远航懒洋洋地说:“那是结婚?”说着笑起来,“可以啊,和林蔚在挪威碰着了,我还以为你彻底把她忘了呢。” 许嘉川垂眸,低声说,“我怎么会忘?” 喻远航晃了两下腿:“那就是把我们忘了。在挪威玩了两年,开心吗?” “有什么开心的……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许嘉川很不解,“我问起其他人,他们也不知道我这两年……陆时鸢,什么都没跟你们说?” “说什么?”喻远航纳闷,“她什么也没说。你到底怎么了?我就知道你爸出了那事……” “算了。”许嘉川妥协,沉沉靠在沙发里,身心俱疲。他皱着眉思索着,半晌缓缓地说,“我出去,是陪我妈治病。” “什么病……” “乳腺癌。” “……”喻远航喘了口气,胸口闷得慌,赶紧灌了口水,眉心突突地跳,“那……” “算了算了,好了,你别说了。”喻远航自己把自己的话打断,不再问了,“明天,我去去问陆时鸢,你别跟我说了。” 喻远航一直知道,陆时鸢这么多年来还对许嘉川念念不忘,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当年陆时鸢追许嘉川追得是怎样一番轰轰烈烈,后来许嘉川出国留学,陆时鸢还一路追了过去。 不过,显然扑了一场空欢喜,许嘉川一直将她当朋友看待。 他们都好奇过,许嘉川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后来许嘉川回国,身边出现了林蔚,他们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的心底一直揣着林蔚,所以,再容不下其他人。 这些年,陆时鸢装模作样地谈了几个男朋友,相亲也没少去,最后都不了了之。嘴上说着都不喜欢,喻远航他们几个朋友都知道,那不是不喜欢,而是不甘心。 喻远航第二天找到陆时鸢,问她为什么瞒着许嘉川的事,甚至,连喻远航这个——他们共同的朋友都不告诉。 陆时鸢面有无辜,摊手笑道:“医德。” “什么医德?你没开玩笑吧?”喻远航心头一股无名火窜起,怒声道,“那你倒是给我编一编?” “这有什么可编的?我实话实说,你不是不知道,他妈妈得病那阵,他爸坐牢,他必须得走。我帮他联系了国外的医生,vincent在治乳腺癌这方面是专家。” “所以呢?” “走之前,阿姨让我对所有人保密病情。”陆时鸢淡声道,目光随着声音沉下,“包括你们。” 喻远航皱眉道:“包括林蔚吗?” 陆时鸢闻之,轻轻笑了:“我就知道你今天气势汹汹地来问我,肯定有林蔚的原因。” “难道我不该问?”喻远航拍案道,“你瞒着我们这么久也就罢了,你知不知道林蔚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就算你什么也不说,不说病情也好……你总得告诉我们许嘉川去哪儿了,做什么了吧?” 喻远航说完,拿出手机滑开屏幕,咣当一声扔到桌面:“当初给我的电话号码也是假的吧?” 陆时鸢默认了。 喻远航气得语无伦次:“你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说,就算许嘉川去哪了也不说,去做什么了也可以闭口不提——正随你心意?” 印象里,喻远航从没对她这样发过火。 陆时鸢这一刻也心生疑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一直就是抱着这样侥幸而自私的想法——只要她不说,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 如果他们从别的渠道得知了,那么算她倒霉。 许嘉川和林蔚分开,不是正合她意? 谁知两年来,许嘉川狠心没联系过他们,而她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方慧如半年多以前就自杀了。 这件事给许嘉川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一心避世,不联系他们,她能够理解。 “你真的有把我当朋友?当朋友就什么都不告诉我,瞒着我这么久。这样真的好吗?” 喻远航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糟糕,甚至咄咄逼人,心底的火气如何也压抑不下,他愤愤地看了一眼陆时鸢,拂袖离开。 * 林蔚从盖朗厄尔走之前,住在阁楼的越南老头oda叫她上到阁楼一趟。进来后,oda推开木床,她注意到床下有一块木地板,边缘翘起,上面连着一个小拉环,拉环上扣着一个锁,看起来很稀奇。 “这是什么?” 第96节 林蔚知道他懂中文,直接用中文跟他交流。 oda神神秘秘地冲她笑:“这是lion的秘密。” “秘密?” “我搬来的时候,发现这个。”oda说着,扯着拉环带起那块地板,看到最底藏着个像是装过葡萄酒的深棕色的木盒,“lion以前住在这里,他可能也忘记这里放着什么吧?” 林蔚更好奇了。 oda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沓厚厚的信封。 “打开看看?” “拆别人的信……不太好吧?”林蔚苦笑着,“而且,这也不一定是他的吧?这个年代了谁还会写信?” oda诡秘地笑着:“你不看的话,那我打开了。” 林蔚还没来得及阻止,oda已经麻利地拆开一封。 信封的尺寸大概有明信片大小,oda解释说这是盖朗厄尔的明信片博物馆向游人出售的纪念品,每个信封里装着一张印着当地人文风景的明信片。 “我留在盖朗厄尔这么久,就是想有一天我的画印在明信片上出售。” “可你不是做仿画的吗?” “仿画就不是艺术品吗?”oda笑着说,“而且,很赚钱的。” 林蔚才发现,每一封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阿拉伯数字。从1到29,顺序齐整,oda拿出来的是14。 信封没封口,oda抽出明信片,挠了挠胡子,开始念了:“林蔚十四岁那年,说她以后想当个画家。” 林蔚打断:“这什么啊?” oda没管她,继续念:“她每次从画室画完素描出来,半只手都是黑的。她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我以后想当宇航员,被她嘲笑了。” 林蔚凝神,呼吸也轻了,静静地听着。 oda停了一下,啧啧感叹道:“小姑娘,你应该尊重有梦想的人啊。” “梦想多数会败给生活,我们以身试法了——我没再画画,他也没当成宇航员。”林蔚笑了笑,催促着,“后面说的什么?” oda扶了下眼镜,娓娓而道:“然后她说:那你以后带我去看星星吧。” “二十七岁我们去了高中的天文台,她想看水星。可我不是宇航员,天文台的望远镜倍数也不够,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带她去了天文馆的天象厅,那里有模拟景象……” “别读了。” 林蔚吸了吸鼻子,突然一把夺过,自己开始阅览。 oda呵呵地笑着,又去拆另一封:“8,这张上面写的,应该是你们八岁时候的事吧?” 林蔚还没把手里那张看完,oda已经眼疾手快地拆开了另一封,朗读着:“八岁那年,林蔚得了水痘……” “别读了。” 林蔚继续去争抢,到最后,把那个盒子紧紧拥在怀里。像是怀抱着世间难得的至宝。 一共二十九封信,二十九张明信片。每一张上面都写着一件那年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写到27岁,洋洋洒洒,他半是英文半是中文写,直到一张写不下,又加了一张。 28岁几乎空白。 最后断在29。 他和她,今年二十九岁。 29的那张,只写了四个字: “我好想她。” 林蔚一封封地拆开,一封封地读完,到最后,又哭又笑,最后,她避开oda,拿了笔在29岁的那封下回复了一长串,然后收好重新放回盒子。 oda问:“你写了什么?” “秘密。” 下午,july接了lion的电话上来,嘱咐oda:“lion说他有东西落在这里了,给了我一个地址,我明天给他寄回去。” oda懒洋洋地说,林蔚把东西拿走了。 走之前,林蔚就把盒子交给july: “麻烦帮我寄走吧。” 第72章 欢喜 ... 林蔚到达国内是上午十点。国内国外的时差让她浑浑噩噩的, 几乎分不清昼夜。 起飞时,挪威的天还是黑的, 昏沉沉的, 星辰都看不清。坐上飞机绕了地球的大半个版图, 再睁眼时, 舷窗外白云滚滚, 天光不知在哪一刻乍破, 恍若隔世。 许嘉川刚去医院做复职报道, 刚结束就开车奔出径直前往机场。蒋一頔和喻远航一早就来,许嘉川来的时候,飞机刚落地,大屏幕上滚动着航班号,林蔚才开机, 就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先去等行李。 许嘉川来之前, 也没跟蒋一頔他们打招呼, 他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会来, 两拨人撞到一起, 蒋一頔自然忍不住了, 过来问:“许嘉川, 你跟林蔚什么时候在挪威碰着的?” 许嘉川愣了一下, 答:“圣诞前几天。” “这是什么巧事儿?”蒋一頔又惊又喜,琢磨着,“天南海北的,林蔚在外跑了大半年, 一去挪威就碰到你了呀。” 喻远航笑道:“这叫有缘。” 几个人正说着,林蔚爸妈也赶来了。 夫妻俩半年没见林蔚,想得心肝儿都颤,先看到蒋一頔夫妇俩,林妈赶紧凑过来问:“一頔呀,你见到蔚蔚了吗?蔚蔚出来了没呀?” “还没呢,阿姨。行李那块儿人挺多,咱们再等等。” 林妈一打眼,看到了许嘉川,他主动打招呼:“阿姨。” “川川呀。”林妈笑着,“好久没见啦。” 从前那个刺头儿小子已然变成了个成熟稳重,及近而立的男人,几年未见突兀的变化还是让林妈心底啧啧生叹。 林爸的脸却黑了,硬声道:“你来做什么?蔚蔚不想见你。” “她爸……”林妈劝道,“蔚蔚跟我说了,她在挪威就和川川见过了。” “我不管,”林爸冷哼着,上下打量着许嘉川。 许嘉川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面有尴尬。 林爸别开头:“我气还没消呢。” “唷,你这什么倔脾气?”林妈埋怨着,边赶紧安抚许嘉川,打着笑脸,“川川,你林叔叔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呀。” “没事儿阿姨。”许嘉川笑了笑,“叔叔气我我能理解。”说着他上前三步,诚诚恳恳地鞠了个躬,“叔叔阿姨,那个事儿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林蔚。” 喻远航和蒋一頔算是外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站在一旁气也不敢出。 “川川,不至于,鞠躬干什么呀……”林妈赶紧说。 林爸冷着脸不说话,林妈匆匆看他一眼,又打圆场:“老林,你怎么那么倔呢?你回一句呀,人家川川不是都道歉了吗?” 林爸还是不说话。 气氛一时尴尬非常。 “怎么办?”喻远航低声问。 蒋一頔没回答,赶紧腾出手给林蔚发消息:“蔚蔚,你赶紧出来呀!你爸跟许嘉川杠上了!” 许嘉川能理解林爸为什么不原谅他。 那年,许嘉川刚到挪威,打林蔚的电话打不通,辗转联系到林爸,才知道林蔚已经换号了,而且因为那件事受了很大伤害,公司的工作也已经请辞。 林爸气愤地警告他,让他不要再联系林蔚,怨他没保护好林蔚。 想到这里,他更自责。 于是,他又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叔叔阿姨,真的很对不起。” “……” 林爸略有所动容,却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仍旧不说话。 “川川,阿姨没怪你呀,你叔叔人倔,你知道的,从小你林叔叔很喜欢你的。”林妈强颜欢笑着,边扯了扯林爸的衣袖,小声说,“你别给孩子难堪呀。” 蒋一頔继续火急火燎地催林蔚:“你再不来!你爸就要棒打鸳鸯了!!” “蔚蔚!快点啊!” “行李可以不要!老公不行!!” 这边,许嘉川又鞠一躬:“叔叔,阿姨,对不起。”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连连折腰,态度恳切,谁都会动容。 喻远航的印象里,许嘉川真没为谁这样过,他便拉了一把许嘉川:“没事没事,你等林蔚出来了,大家把话说开就行了。” 林妈也赶紧说:“是啊,没事的川川,咱们一起等蔚蔚出来吧。” “我真的很爱林蔚,”许嘉川撒开喻远航,绕上前,索性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我真的很爱她——” 话音未落,蓦地,他才一鞠躬,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蔚已经扔下行李箱,飞步跑过来抱住他,双臂环住他腰,将他的腰背一点点地打直。 “我也很爱你。” 静默了大概三五秒后,这下林妈终于忍不住了:“老林,那事儿又不怪川川,你这样干嘛呀?蔚蔚都不生气了,你还在这儿搅乱?” 林爸终于动容,似是不知如何收场了,嗫嚅了两下唇,依然没说话,过了会儿,被林蔚抱住。 林蔚与他们一一拥抱。 半年没见思念得紧,发现父母似乎都老了一些。 林妈问:“蔚蔚,路上累不累呀?回家睡会儿吗?” “不是很累。”林蔚笑着,许嘉川已经帮她把行李箱牵过来了,她便顺势拉住他的另一只手,“我在飞机上都睡了很久了。” 林爸始终没说话,脸上有些挂不住,便说自己先去把车开出来,在外面等他们。 第97节 “你爸就这脾气,他昨天也说呢,想知道川川什么样了。”林妈笑呵呵地说,打量着许嘉川,怎么看怎么顺眼,“川川又长个儿了呀?瞧瞧,越长越高了。” “没有,阿姨。”许嘉川笑容温润,“我一直这样。” “哪儿呀,”林妈拍了拍他,“结实多了,也成熟多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对了,之前你和你妈妈走的太急了,阿姨到后面才知道你们家的事……你妈妈,还好吗?我听说去治病了呀?” “妈,别问了。”林蔚赶紧打断。 林蔚还没来得及把许嘉川妈妈的事情告诉妈妈。 林妈看到林蔚严肃的表情,“啊呀”轻叹了声,面色惶惶,不知怎么收场了。 “我妈她,”许嘉川将林蔚的手捏的更紧了些,淡声道:“之前也一直想着阿姨您呢,现在她不在了,阿姨还牵挂她,她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一席话说出来,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林蔚更是心头一阵阵的疼。 蒋一頔打破尴尬的氛围,一直牵着林妈向前,招呼着身后的人跟上:“走吧,回去有时间慢慢说。”蒋一頔又对林妈笑道,“阿姨,我跟您说,要当妈妈了。” “哎呀,这么快呀。”林妈顿时眉开眼笑,摸了摸蒋一頔还未隆起的小腹:“阿姨上回见你还是你婚礼,一转眼都要当妈妈啦。” 许嘉川听到了,睨了眼嬉皮笑脸的喻远航:“行啊。” “你也抓紧。”喻远航朝林蔚眨眨眼,“抓紧啊。” 林蔚不甘示弱,抬起许嘉川的手,晃了晃他们交绕紧扣的十指。 “抓的很紧。” 几个人说着,也算是其乐融融。 后来分了三拨人回去,林蔚跟着爸妈先要回一趟家,许嘉川还要回一趟医院,和林蔚约好晚上见面。 下午林蔚补觉起来,冲了个澡,收拾好要出门,林爸又把林蔚拦住了。 “蔚蔚,去见川川?” “嗯,我们去吃个饭,我顺便去收拾收拾我那公寓。”林蔚答应着,开始穿鞋,“对啦,你们不用给我做饭了。” 前几天一场绵绵大雪降临港城,满道路都是冰溜子,冰雪封了城,出行困难。 林蔚到冬天偏爱穿雪地靴,今晚换了双及踝高跟棉靴,林爸瞅着那五厘米左右的鞋跟,不悦道:“你穿这鞋出去,不怕滑?这路上都结冰了。” “许嘉川来接我,他开车了。”她答得很快,又开始往修身毛衣裙上套羽绒服和围巾。 林爸闻言,又不高兴了,喋喋不休:“你们吃什么去?别吃火锅,不然这白色羽绒服能穿干净吗?” “爸。”林蔚听出了爸爸意不在此,便催道,“您有话就直说吧,我怎么以前没见您对我穿什么指指点点?” “没事……”林爸咳了咳,按着电视机遥控板,百无聊赖地调着台,心不在焉的说,“你早去早回。” “真没别的话了?” 林蔚的手已经放在防盗门的门锁上了,不放心地又回头问。 须臾,林爸终于沉声说:“你许叔叔坐牢了,你知道吗?之前和你方阿姨离婚是因为出轨。” “我知道啊。”林蔚点点头,心生疑惑,“可是……这跟许嘉川有什么关系吗?还是……” 林蔚迟疑着,“还是,您介意这个呀?” “不是,”林爸叹道,“咱们家跟川川家也多少年的交情了不是?川川什么性格,爸爸知道。他对你好,这么多年,爸爸都看在眼里,爸爸其实一直很中意他。我之前也只是气那个事儿……其实,也确实不怪他。” “说真的,那事儿怪我,”林蔚声音小了很多,“是我那时候不小心,没脑子,别人说两句什么就信了,没想到人家要害我。” 林爸恐怕揭她伤疤,打断道:“好在没什么事!后来,川川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可真是气坏我了——” 林爸拍了拍膝,扼腕道,“爸爸只是怕你心里有疙瘩,你不舒服。” “之前有。”林蔚没否认,声音轻了很多,像是想说服爸爸一样,“但是见到他了,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就什么也没有了——爸,那您还在意什么,一次性跟我说了吧?敞亮话都说出来了,咱们谁也别藏着掖着,不然心里都不痛快。我不希望您下次再见他不给他好脸看。” “没事了。”林爸疲惫地扬了扬手,“你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都这么大人了,别迟到。” “好。”林蔚喜滋滋地应了声,抬脚就要出门。 “哦对了,蔚蔚——” 爸爸突然在后出声,隔着半扇门,林蔚差点没听清,听到爸爸的确在叫她,就又把门拉开。 “你跟川川,春节之后结婚怎么样?” * 林蔚欢欢喜喜地开门坐上车,一路都在哼小曲儿,哼来哼去不知道到底哼的什么,许嘉川见她心情不错,唇角也不自觉地染上笑意,“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没事儿。” 林蔚笑着,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简直要幸福的冒泡泡了,满眼都是粉色的云,看到白皑皑的雪地,竟也是粉色的。 太神奇了。 “哦,有好事不跟我说?” 许嘉川还未发动车子,转头对她笑,然后目光顺着她纤细的腿滑下去,看到她穿着一双高跟靴。 “路上这么滑,不怕摔跤?” “有你扶着我,我怕什么?”她眨着眼说,“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嘴真甜。”他说着,俯身吻上来,满足地笑,“我尝尝有多甜。” 她出来时正好含了块儿糖,这会儿他确实尝到甜味儿了,先是一怔,随后一颗心跳得更加热烈,吻她更深。 末了,她勾着他,笑得俏皮。 “甜吗?” “甜死了。” 第73章 跨年夜 ... 跨年夜, 海湾广场有彩灯和冰雕展出,虽是凛冽寒冬, 行人不减。 吃过饭后, 许嘉川载着林蔚来到这里。 在林蔚的一再要求下, 来之前在路边超市买了一打罐装啤酒。她说一个人在国外的这些日子, 很少喝酒, 馋了, 跟他跨年的时候想喝点儿。 林蔚知道自己酒量差, 不敢多喝。许嘉川也知道,所以一开始他三番阻挠,然而后来还是耐不过她软磨硬泡。 许嘉川妥协了,反正有他在,不会有什么事情。 他们本来决定一起回家跨年。 路过海湾广场, 海湾大桥上, 一溜的彩灯, 蜿蜒逶迤。 雪花飞扬, 黑蓝色的海面上白雾腾腾, 灯塔的光线朦朦胧胧地浮于海上, 偌大的广场上, 灯火璀璨, 每隔几秒就会变换一次颜色。 林蔚喊许嘉川停车,要去转转。 林蔚甫一下车,立刻奔到停车坪对面的一个驿站式的房屋门前。 那是个广场周围随处可见的便利店,门口有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 鼻子冻的红红,瓜皮帽,面容和蔼。 林蔚买了两串糖葫芦再过来,顺手递给许嘉川一串,咧嘴笑着:“给你。” “……”许嘉川下意识地皱了眉头。 他不喜吃甜,尤其是糖葫芦这种酸中带甜的,他牙齿也不好,吃了就倒牙。 林蔚的脸颊冻得红彤彤,鼻尖儿也红着,脸上一道白一道红,就像裹着糖衣的山楂似的。 她两眼清澈,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始终笑着,还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许嘉川迎上她的目光,温润地微笑,接过糖葫芦,把她冻得冰凉凉的小手捏住,放在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牵着她向广场走。 路上人来人往,大都与他们往一个方向去。 天气实在冷,林蔚拿着糖葫芦的那只手冷冰冰的,指节发僵,渐渐没了知觉。她的另只手塞在许嘉川的口袋里,被他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暖烘烘的,手心都生了汗。 走过一个路口,许嘉川突然绕在林蔚另一侧,抓过她拿糖葫芦的那只手,淡声说:“换换。” 林蔚笑着看他一眼,然后乖巧地换了只手。那只冻得冷冰冰的手被他的另只手塞到另一侧口袋,渐渐温暖,知觉恢复。 林蔚注意到许嘉川始终没吃,转头问:“你怎么不吃?” 她的那支已经吃了大半。她一向喜好酸甜口,最好这一口寒冬腊月的糖葫芦。 她以为是他嫌拿出来吃冻手,把自己的递过去:“你吃我的吧。” 许嘉川怔了怔,慢慢俯身下来,很轻地咬了一口。冰糖外衣咬碎了,黏在唇舌上,山楂的酸涩味道经过咀嚼自舌尖向齿根逸散开去。 居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倒牙还难吃。 “好吃吗?”她问。 他眉心微拢,唇角弯着,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说了假话:“不好吃。” “不好吃吗?”她很小心地探身过来,踮脚,扳过他的脸,在他唇上细细地吻,然后站定,神情严肃地点头,“很好吃啊。” 他感到好笑:“糖葫芦好吃?” “你比较好吃。” 他轻笑,在她唇上亲了口,牵起她继续向前走。 广场熙熙攘攘的,摩肩接踵,他们在外围看了会儿灯光,觉得无聊,林蔚指了指游乐场那边,想去看看。 海湾广场有个占地面积不大的开放式游乐场,标志性设施是个巨大的摩天轮,贴着黑沉的夜空慢悠悠地转着,还有蹦极等项目,不过夜晚并不开放。 “想去坐吗?”许嘉川问。 林蔚抬眼望去,眼见着刚上去的那一对情侣从最底的座舱缓缓向上,越升越高,她缩了缩脖子,“我有点儿恐高。” “那算了。”许嘉川拉着她要走。 她突然停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声音有些胆怯,又有些雀跃:“不如,试试吧?” 他笑着问:“不怕吗?” 她没直接回答他,买完票后还要排一会儿队。她要了他的车钥匙,让他等在这里排队,她奔过去,七八分钟后再回来,拿了两罐他们今晚买的啤酒。 他十分不解:“你这是?” 第98节 “压惊。” 座舱随着摩天轮的旋转缓慢上升,缤纷璀璨的夜景逐渐下沉,万千灯火在脚下汇成光海,奔涌至不知名的远方。 升到最顶点时,仿佛头顶苍穹,脚踩银河,便能将今晚灯光展的景象和半片城市的夜景尽数收入眼底。 林蔚趴在玻璃上,只顾着欣赏夜景,一时忘记他们正处于城市最顶点。看了一阵,蓦然回神之时,她顿时怕了,脚发软,向后贴回座位,小脸泛白。 “压惊?”许嘉川笑着,将她揽在怀中,食指扣住拉环打开一罐啤酒,故意在林蔚眼前晃了一圈儿,“你这是条件反应,喝酒能压下去吗?嗯?” 林蔚不由分说地打开另一罐,举起来灌了两口,冰冷酸涩的液体把心底的恐慌一点点压下去,她轻轻喘气,又贴回玻璃上。 许嘉川一直在笑,笑声久久没有消弭:“压下去了?” 林蔚没说话,趴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以为她是真的怕了,便也不笑了,“怕了就过来,别看了,我们一会儿就下去。” 她趴在窗前,很久之后,轻声说:“许嘉川,我好害怕。” “怕了就过来啊。”他伸出手臂捞她一把,隔着厚重的羽绒服,揽住她的细腰,要把她拉过来。 她挣扎了一下,突然扬起手臂,把手里那罐啤酒咕嘟嘟地灌下去。 他看的瞠目结舌,哽了哽,低声唤她:“林蔚?” 她不死心地又趴回玻璃,瞪着眼望着下面,按着自己的心口,平静地说:“喻远航跟我说,怕什么就直面什么,这样,久而久之就能克服了。” “他又跟你瞎说什么呢……害怕就别看了。” 许嘉川说着,又要拉她,依然没拉动。她态度很坚决。 渐渐地,座舱开始下沉,到了最低点,她撒着娇,还要坐一圈。 许嘉川没辙,又陪着她坐了一圈,又一次到顶点,她把他剩的半罐啤酒也喝掉了,趴在玻璃上,一会儿看夜空,一会儿看脚下,大呼小叫,兴奋了好一阵,然而这股劲头维持了没多久,她又很快安静下来。 他以为她终于不怕了,叫她一声,她安静得诡异。 他又揽了把她腰,这一回,她连挣扎都不挣扎了,轻而易举地被他拉过来,软绵绵地坠入他怀中,嘟着嘴,像只鱼似地吐了个泡泡,一脸娇酣,微热的脸颊贴在他耳畔说胡话。 完了,这是喝醉了。 雪天路滑,从摩天轮下来后,许嘉川扶着林蔚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地走。他不敢走太急。 所幸停车坪离这里并不远,隔着条冰溜子似的马路,她又穿着高跟鞋,站都站不稳,后面一段路,是他把她抱在怀中过去的。 林蔚的酒量比许嘉川想象中还要差,不到两罐啤酒就醉成了这幅模样。而许嘉川也不是第一回 见她喝醉,他暗自叹气,将她放在副驾驶,发动车子前,又尝试喊她:“林蔚?真的醉了吗?” 她小小的脸埋在厚重的羽绒服里,半句话也没有。 许嘉川摸了下她脸颊,发烫。他声音大了些,问;“我送你回哪儿?” “去你家,还是公寓?” “醒醒,蔚蔚——你醒醒?” 林蔚听到了这几声,微眯着眼,轻轻嘤咛着,被扰到睡眠似的,过了会儿,她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指了指,声音慵倦:“去你那儿。” 许嘉川提溜起那串钥匙,注意到其中一个钥匙是他原先公寓的。他愣了愣,想到她说她租下了那间公寓,便了然了她想去哪,开车直奔而去。 林蔚说过,他走后,他的公寓就被她租下来,时不时会去打扫。 开门进来后,许嘉川才发现,哪儿是时不时打扫,明明是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公寓家具齐全,许多都是八成新,布置温馨。 不过,也许是她离开的半年里久无人居住,所以稍显冷清。不过厨房明显今天才被收拾过,水池边有未干的水渍。 林蔚躺在沙发里,醉得七荤八素。 这间屋子的结构,许嘉川太熟悉了,他找到热水壶烧了热水,又注意到橱柜放着蜂蜜,给她泡了杯蜂蜜水放在茶几上。 买来的啤酒还剩下四五罐,他替她收到柜中,不敢再让她轻易碰酒。 “压惊要用酒压?谁教你的?也是喻远航?”许嘉川说着,就没了好脾气,“他那套歪理,你别都听了。” 林蔚是听得见他说话的,听到这里,她后知后觉地笑了两声,然后手脚并用,像只小猫似地爬过来,蹿到他怀里,撒娇一样,抱着他不撒手。 “我不听了,以后我只听你的。” 许嘉川本来想放下她就离开,她这么抱着他,又醉成这样,还撒娇,他登时心软,拥着她,想温存久一些。 许嘉川打量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心情一时复杂,声音轻了很多:“你之前,一直在这儿住?” “有时。”她嗫嚅着,“大部分时候……嗯,在我爸妈那儿。我妈经常会过来收拾一下。” 他没说话,爱怜地吻了吻她的发,抱了一会儿,他望着窗外。 临近零点,外头蠢蠢欲动,还没到零点便噼里啪啦地炸起烟花,迎接新一年的来临。 跨年夜,又要跨过一年,许嘉川也不舍得就这样走,一直陪着她,直到日期数字跳到新一年的一月一日,他才准备告别。 林蔚又借着酒意开始撒欢儿,扯着拽着,就是不让他走。三磨两磨,他说自己不走了,劝她去洗澡睡觉。 她说过第二天一早要去新公司面试的事情,他不敢耽误她太晚。 她被强行塞进浴室,他勒令她去洗澡。 一开始她根本不愿去,然后与他约法,他亲她一下,她走一步,又停在门口抱着他亲个没完,磨人的要命,最后几乎是被他抱进去的。 林蔚一喝醉,简直像个甩不开的牛皮糖,她就是不往浴缸里扎。 许嘉川好说歹说,没法了,进去把她按在浴缸里,冷着脸给她脱衣服,脱到内衣那层,他手停了,她也羞答答地盯着他看,小脸通红,眼波带着三分媚,能勾魂儿似的,惹得他不敢再往下。 他脸红了,赶紧关门出来,去抽了根烟冷静。 中途,他越发觉得不对劲儿,把今晚的事情琢磨了一下,边听着里头水声响起,不多时又停了。他听力好,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很快听见里面传来她打电话的声音。 她语气冷静,好像在说明天面试的事情,他差点以为洗浴前后的不是一个人。 他越听越不对劲儿,走过去,在门外扬高了声调说:“洗完澡就去睡觉,别耽误明天正事儿。” “嗯……我喝太多,头疼。”她又恢复了那撒娇似的语气,听起来还醉着。 “都不早了,明天还要面试。” “那我要是,睡不着呢?” 许嘉川蓦地沉声,命令似的:“睡不着也得给我睡。” “哦,给你睡。” 林蔚在里面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又打开了花洒,水声再次响起。 她笑的这一声,好死不死挠到他最敏感的一丝神经。 并不是因为这话极尽挑逗的意味,而是—— 蓦地,门被哗啦一声拉开, “你老实跟我说,你今晚根本没醉,是不是?” 第74章 兴趣 ... 林蔚穿着条藕粉色绸面睡裙, 光着脚踩在浴缸里,两只白皙纤瘦的脚被水没过。 她穿戴整齐, 倒没什么值得遮掩的。 “是啊。”她轻轻地说, 然后把花洒关了, 转头对门口黑沉着脸的许嘉川无辜地眨了眨眼, 粲然一笑, “我根本没喝醉, 就那点儿酒, 你也太小瞧我了。” “……” 许嘉川彻底无言。 他又气又无奈,转身往外走。 “没醉就去睡觉。不早了,我走了。” 她从浴缸里光着脚跑出来,飞快地踩过湿漉漉的地板,用力拉着他胳膊将他不由分说地拽回了浴室。 后面发生的一切无比自然, 水雾腾腾里, 他们在浴室发生了今晚的第一回 。 为了挑起兴致, 他们把剩得啤酒全都喝了, 窗外的烟花灿烂, 月也皎洁, 更附和今晚的氛围。 这一次, 她自然是真的醉了, 勾得他路都走不动,把她压在沙发上完成了第二回 。 后来,她被他抱上loft式公寓的小二楼。上楼时,他一路顶得她小腹发酸, 她嗓子都要喊哑了。 最后两处湿漉漉的人影叠在一起,交绕缠绵到很晚。 许嘉川今天几头跑,忙碌一天,跟她折腾得也实在没了力气,索性留宿在此。 反正,也正遂了她心意。 第二天早晨的面试定在十点半,d.h离这边并不远,三两个红绿灯的事儿。 林蔚从昨天早上的飞机颠簸到今天凌晨的床上,浑身没劲儿,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贪睡到这会儿都没醒。 她还有时差,定好的闹钟早就响过三两遍,眼睛都没睁过,呼吸沉沉。 许嘉川被她的闹钟吵醒一回。他医院今天休息,白天要陪方长明和别人谈项目,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摸来手机,方长明连环催,无奈之下,他趁着清醒一刻回复了微信,再打眼一瞧,时间还早的很。 他也困倦,就又强迫自己阖眼睡过去。 不多时,睡意朦胧中,听到一声轻微的门响,锁芯啪嗒打开,又弹入,像是水滴落入清潭。 他警觉地睁开了眼。 “蔚蔚呀,还睡着吗?今天不是要去面试吗?” 从楼下传来声音,仔细去听,俨然是林蔚妈妈。 “……” 许嘉川浑身一凛,寒毛直竖,这下彻底醒了。 他手忙脚乱,把自己又埋回被窝,想把自己藏得好一些。然而人高马大的,折腾一会儿,发现这简直是在掩耳盗铃。 “蔚蔚——你这衣服怎么乱扔呀?沙发上,地上,左一件右一件的,内衣也扔在地上呀?” 林妈絮絮叨叨地说着,在屋内走来走去,啪嗒啪嗒,每一声都踩在许嘉川的心跳上。 这下他更紧张了,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完全没有清醒迹象的林蔚。她皱着眉头,哼哼唧唧的,神情痛苦,就是不睁眼睛。 他心急如焚,捞开被子看了一圈,两个人都□□。 完了。 第99节 这是他最大的想法。 林妈在楼下溜达了一圈,边走边唠叨着,终于发现了点奇怪的东西。 “哎?这外套是川川的吧?昨天他穿的这件呀,我有印象。” “这个鞋……” “裤子……” “……” 最后林妈终于发现了些不得了的私人衣物,彻底无言了。 与此同时,林蔚也被许嘉川摇醒了。 “……川川也在吗?” 林妈哽着嗓子,吞吐着问。 “蔚蔚呀——川川?” 这一声,声调高高扬起,可算被林蔚听到了。 她一双惺忪睡眼揉都不用揉,登时睁到最大,瞪圆了,惊疑不定地和神色慌张的许嘉川对视一眼,接着,她的表情也不比他好看到哪里去了。 loft式的公寓的小二楼纯粹是半开放式的,林妈都不用上来,站得远一些,仰头沿着楼梯望上去,基本就能看到上头大半的景象。 然而这一刻,林妈却没这么做,直接开门出去。 又听到啪嗒一声门响,本应庆幸安全,可他们丝毫没有松气,反而更加慌乱。 “……” 对视了不到半分钟,又匆匆来了一次晨起仪式,两个人更加疯狂,大喊刺激。 事后,林蔚跳下床,火速套起衣服冲到浴室冲了个澡,然后把刚穿好衣服从楼上晃下来的许嘉川又塞了进去。 就如大战在即,他们打仗一样洗洗涮涮,没到二十分钟就把该穿的都穿好了,本以为林妈走了,过了会儿,门又被敲响。 敲两下,顿一下,似是给他们时间准备。 林蔚开门,颤巍巍叫了一声:“妈……” 林妈从外头兜了一圈风回来,此时脸上尴尬的神色丝毫没有褪去,强颜欢笑着,抹了把脸,想让表情更自然一些,很久之后才笑呵呵地回答:“我想你昨天回来,那么累,肯定没时间收拾屋子,我就过来瞧瞧。” 林蔚悻悻地看了妈妈一眼,讪笑着:“妈,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回家了,现在自己收拾就行。” “哦,那我打扰你们了吗?”林妈有些不放心,目光越过林蔚,探头向门内望去,小心翼翼地问,“川川醒了吗?” “……呃,嗯。”林蔚呛声,僵着脖子点头,“他刚醒。” “对了,刚才我出去一趟,给你们买了豆浆和油条。”林妈嘱咐着,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林蔚,“不过估计川川是男孩子,饭量大,吃不饱的话,你们看着一会儿出去吃点别的。” 林蔚乖巧地点头:“嗯,行。” “唷,”林妈扳过林蔚的头,看到她脖子根部的一道红痕,轻皱着眉,“你们这……挺激烈啊,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哈。” 林蔚脊背都凉了,抖着嗓子说:“妈你别误会,我俩打架打的……” “还没结婚呢,就打上了。”林妈啧啧感叹,“我看啊,川川可不像会动手的人。不过,这动嘴嘛,有点没轻没重的啊。” 林蔚彻底石化了。 最后,林妈要走,许嘉川心想反正都暴露了,便赶紧出来打了个招呼,尴尬地笑了笑:“阿姨。” “别阿姨了,”林妈眉开眼笑,“没几天就要叫妈了。” “……” “行了,我站这儿,你们也不自在。我走了,你们记得吃早饭。” * 为了避免妈妈再突袭,林蔚出门前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遍,还给妈妈打了电话,说家里收拾好了,不用麻烦她再过来。 出门前,两人还讨论了一番这个公寓的结构是不是太过“开放”,对个人隐私的保护也不够完善。 许嘉川笑吟吟地看着林蔚,严肃地点头:“的确。” 林蔚感到头疼。 临近十点,他们一起出门。许嘉川把林蔚送到d.h门口,她刚下车,被他喊回来。 “送你的新年礼物。”他从兜里摸出个钥匙扔进她包里,黑眸熠熠,笑得清风朗月。 林蔚眨了眨眼,不明其意。 许嘉川轻笑着:“提前恭喜你面试成功。” “那要是,不成功呢?” 他表情严肃:“我聘你啊。” “……嗯?” “全职太太怎么样?” “有期限吗?” “一辈子不够吗?” 林蔚眉眼弯着笑,“哦,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啊?” 他轻轻眨眼,撇唇笑道:“那你愿意吗?” “我觉得一辈子不太够。” “下辈子的事儿我管不了,但是这辈子,你是我的了。”他把她的包递去,催促道,“再跟你说下去就走不了了,快去吧,不早了。” 她后知后觉,才发现已经快十点一刻,她赶紧告别他,向公司大楼走。 陈深适时地打来电话,说面试地点在二十三层,面试官之一是他。 林蔚这下该自嘲自己是关系户了,不过她有过多年相关工作经验,业务方面还是很有自信,如果没有陈深,她认为自己也能顺利过关。 才出电梯,手机震动一下,她拿出微信看,许嘉川发给她一个陌生的地址。 “欢迎许太太随时拎包入住。” * 林蔚万万没想到的是,面试官除了陈深,居然还有陆知贤。 不过她很快想到了,“小陆总”之所以被称为“小陆总”,不仅因为他是“大陆总”家的太子爷,还因为他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总”。 陈深半年没见林蔚,上回跟她打电话又莫名其妙被噎到,心里还是不痛快,全程一直冷着脸,单只是微颔首,没什么多余的话。 林蔚差点以为她从没遇见过他。 毕竟,陈深这人混熟了之后与一开始见面时简直判若两人。 陈深与她共事过一段时间,林蔚的业务能力有目共睹,他没有刻意为难,真心实意欢迎林蔚来d.h工作。 可陆知贤不同了,前后左右的事儿可都记恨着呢,极近拐弯抹角的问题给林蔚使绊子。 林蔚咬牙切齿,牙根磨得作响。 林蔚一开始不以为然,答得很快。 她本以为陆知贤就是个没两把刷子的纸老虎,后来,他问到一些领域相关的问题了,她一开始有些恍惚,但又立马打起精神,答得很小心。 再后来,陆知贤越问越深入,她只能思考一会儿再回答。 与其说是面试,不如说是一场心理战和思维博弈。 到后面,林蔚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陆知贤的笑容也愈发戏谑,眉飞色舞的,坐也坐不住了,走来走去,就差手舞足蹈了。 这个时候,关系户的背景实力就显得颇为有用了。 陈深正好马上有个会要开,时间不等人,他一心要录用林蔚,看不过陆知贤一直为难,大手一拍,直喊录取,面试结束。 陆知贤的笑容凝固了,“陈总……你这不好吧?” 陈深哂笑:“有问题找你爸。” “……” 陆知贤咬着牙,悻悻地看了陈深一眼,撒手离开。 陈深和林蔚一前一后地出来,乘电梯直下。大公司的小道消息传的更快,不胫而飞都难形容。 旁边有几个工作人员听说了情况,就窸窸窣窣地议论说了,他陆知贤再在d.h怎么猖狂,上头总归有更厉害的陈深压一头。 陆知贤仗着他爹,而他爹也不过是给陈情手下的打工仔罢了,陈深在这里,明显更有话语权。 林蔚听了,抱拳感叹:“陈总厉害,厉害。” “我不厉害。”陈深谦虚的说,有些自嘲的意味,“是陈情厉害。” “不,”林蔚敛去跟他开玩笑的语气,一本正经,“他们如果不服你,就会说你狗仗人势,绝不会说你的话语权比陆知贤更大。” 陈深愣了愣,随即笑开,刚想夸林蔚会说话,末了嘴角一吊:“你骂谁是狗?”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 林蔚悻悻地望着他。 陈深冷冷瞪她,没再计较,这会儿已把林蔚一路带进来,领到了她的新工作岗位上。 陈深的确有分量,往那儿一站,看到的没看到的都得起立。 陈深介绍道:“这位是今天起要跟各位一起工作的林蔚。” 办公室的人都鼓掌欢迎。 林蔚连连鞠躬:“请多指教。” * 下午晚些时候,许嘉川和陆时鸢一起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里等人。 其实最开始,许嘉川总听方长明提起某位传闻中的“陆小姐”成了合伙人,那时他就隐隐地想到,很可能是陆时鸢。 陆时鸢大学学的心理,毕业后回来接管了某个亲戚开的心理诊所,渐渐地,在家族的影响下染指了商业领域,耳濡目染,难免的事。 而她早就提过,以后混不下去,就要在这一块儿下功夫狠捞一笔。那时还被喻远航揶揄了,以为她只是酒后戏言。 第100节 毕竟,陆时鸢的家世条件摆在那儿,足够她吃穿用度一辈子。 可她的感情生活一直不顺,她爹恨她不嫁,之前几度因为此事被断了生活来源,她就总想惹点是非证明自己,直到许嘉川回国,她摇身一变,突然成了方长明的合伙人,许嘉川又吃惊,平静下来细想,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当年许嘉川离开,陆时鸢暗地里与方长明夫妻俩一直有联系,就是折腾医疗器械生意这事儿,方长明自己都说了,也是陆时鸢撺掇。 方长明一直看重许嘉川,陆时鸢自然知道。两年温水煮青蛙,足够把方长明煮熟了,最近,方长明也常跟许嘉川提陆时鸢的好,有意撮合,最后,只被他用与林蔚交往的事情搪塞回去,不了了之。 方长明大呼遗憾。 “方伯伯说,这个事儿咱们俩拿捏就可以,他交给我们了。”陆时鸢说着,从包中拿出客户的资料给许嘉川看。 许嘉川并不擅长这方面,今天也是被方长明逼着来,这会儿只闷声回应:“你决定就可以。” “别呀,显得我给你很大压力似的,搞得我好像一直在逼你一样?”陆时鸢笑了笑,把那两张纸推过去,为他介绍着,“今天这个人吧,说实话我挺同情他。他家都快破产了,就靠这次翻身呢。” 许嘉川挑一挑眉,并没什么情绪,悠悠地问:“这么严重?” “可不嘛。”陆时鸢的表情换上三分认真,随即勾唇笑了,红唇熠熠,气色更佳,“商场嘛,常见。有时就是这样,一呼一吸,都可能关乎生死。我爹那年瞎折腾,也差点成这样,惨呐。” 他深有感触,嗤笑一声:“那和我们做医生的差不多。” “确实。” 思索须臾,他掀起眼皮,看向陆时鸢,换言道:“我一直很感谢这两年你对我的帮助,但是说实话,我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 陆时鸢苦笑:“又是变相拒绝我?” 他沉声说:“如果是我舅舅执意像这样把我们绑在一起,说真的,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陆时鸢愣了一下:“是我跟他说,也许你会对这方面感兴趣。” “我宁愿多捏会儿手术刀。” 她微笑着,“许嘉川,你一辈子都当医生多无趣呀,有时候,也得尝试点儿别的事物,不是么?” 言外之意,他听得出。 他脸色蓦地沉下:“我和林蔚,应该很快就结婚了。” 陆时鸢讶然,随即换上笑容:“恭喜啊。” 她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多年牵肠挂肚,谁也看不到——难道当年那个事儿,你就不介意吗?” 他皱紧眉没说话,呼吸都沉重。 陆时鸢轻声说,“这两年来,我藏着掖着,把你妥善安置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我不想告诉任何人你在哪里,我怕他们突然找到你,你……” 她说着,已经探身过来,言辞苦涩:“许嘉川,说实话,我觉得她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要你多说?”他眸光沉下,忽地感到万分不悦,脾气蹿上头,冷声说,“我不是这块儿材料,也不感兴趣。你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太累了,陆时鸢,你做的太多了。” “多的让你承受不了么?”陆时鸢眼底潸然,“我跟你认识了也有十多年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点都看不到我?还是,你根本不想看。” “你自己知道答案吧?不必多问我。” “我给你的,肯定比林蔚能给你的多。”她越说越激动,“我可以给你钱,给你生意伙伴,我甚至可以给你开医院——你妈妈治病,我二话不说帮你联系最好的医生,为了保护你连夜送你出国,我能给你很多。” 说着,她喃喃重复:“我可以给你很多,真的。”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林蔚,我只要她。” 他一遍遍的重复。 “只要她?”陆时鸢轻笑着,似讥似嘲,“所以,你说这些,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你要走?你现在就剩你舅舅一家了,你不管他的生意了吗?不做那个听话懂事的干儿子?” “我从来都没有听话懂事过。”他立即起身,语气冷若寒霜,“我只是觉得人和人的关系都是平等的,你尊重我的选择,那我也尊重你。不是你一边说着为我做了多少,一边要我必须感动。” 陆时鸢拉他坐下,叹气,“算了,把今天这事儿谈完吧,明天你怎么都行。我保证,这一次你会很感兴趣。” 许嘉川皱了眉。 “就事论事吧,折腾这么久,我也挺累了。我很尊重方伯伯,所以,今天这个事儿你必须坐在这里,走流程也得走完。”陆时鸢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整理一番情绪,末了说,“对了,我还没给你介绍今天这位的来历。” 他更不明白:“什么人?” “我说了,你会有兴趣。”陆时鸢换上平素的笑容,“以前做珠宝生意的,也有点儿名气。” 许嘉川眉心一跳。 半分钟后,陆时鸢抬起下巴,向不远处点过,“他来了。” 第75章 结局(上) ... 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 两年以来沧桑了不少,气色不佳, 步伐都没什么力气, 垮着肩过来。 陆时鸢先站起欢迎, 许嘉川心一横, 沉着气扎在座位里, 动也没动。 “我就不用介绍了吧?”陆时鸢笑吟吟地说, “你们都认识的。” 晟夏早知道许嘉川今天也在。 本想自己的神态自然一些, 然而目光瞥到了,晟夏还是面露惶然,坐下。 寒暄几句后,切入正题,晟夏和陆时鸢聊了些什么, 许嘉川没听到。 只是, 从前过往的恩恩怨怨走马灯一样在脑海悉数浮现, 他的心情愈发地糟糕, 咬着后槽牙, 全程黑着脸不说话。 后来告别时, 许嘉川先他们一步, 一阵风似地径直往外走。 方长明适时地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方长明去了外地, 本来今天这事儿,根本轮不到许嘉川过来。当方长明问起状况如何,许嘉川强压着心头的火气,例行公事一样, 答:“还可以。” “川川,我跟你说,这个事你别轻易答应了,慎重考虑啊。”方长明压低了声音嘱咐着,“我明晚回来,你们拿不定的话,我们明晚再商量。” 许嘉川“嗯”了声。 方长明又试探着说:“川川呀,陆时鸢这孩子挺好,我觉得你和她——” “……” 许嘉川还没等方长明说完,立刻挂了电话。他心情正烦闷之时,远远一瞥,一道身影直奔而来。 他勾了勾唇,不自觉地笑了笑,没想到晟夏直接寻到停车场来了。 晟夏似乎犹豫了很久,思想斗争了半天,终于开口,恳切地说:“没得谈了吗?” 许嘉川斜倚在车门旁,慢条斯理地嘬了口烟。天气太冷,他一呼吸,就吸了一鼻子寒冬潮冷异常的空气。 他的鼻音也重了,嘲讽似的:“陆时鸢刚才跟你说的很清楚。” “她说,有待商榷。”晟夏神色尴尬,喏喏道,“一般这么说,就是没戏了。” 许嘉川睨着晟夏,轻弯着唇,琢磨了一番他的话后,很久再没有说话了。 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想放过谁。 末了,是许嘉川先妥协。 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从前根深蒂固的敌视与仇恨,在这一刻,他看着晟夏落寞的神情时,随着吐出去的烟气也逐渐淡去了。 于是,他把没抽完的半支烟捻灭扔了,黑色斑点埋在洁白雪地里,复又被他踩在脚下,雪覆一层盖过,蔫萎了。 折身上车时,晟夏突然拽住车门,拼尽力气拉开—— “能跟陆时鸢说说吗?” 许嘉川要拉车门的手顿住,缓缓抬头,好笑地望着门外的晟夏,似笑非笑:“你这是在求我?求人都一副我欠你什么一样的口气?” “对不起……”晟夏嗫嚅着唇,沉沉喘气,“就算是我在求吧。” 如今近距离的面对面了,许嘉川才能看到晟夏的眼底挂着两道疲惫的青痕,整个人都显得斑驳沧桑了些,几乎让他很难把眼前的人和从前那个对他冷嘲恶讥的晟夏联系起来。 晟夏进一步说:“能不能?” 许嘉川淡淡瞥过晟夏扯住他车门的那只手,扯了扯嘴角,唇微启,冷声喝道:“你松手。” 又僵持了三五秒,许嘉川直接撒开他的手,嘭的一声扯上车门。反应之迅速,力道之大,车内外的冷空气都跟着震颤。 “喂……”晟夏被这甩车门的声音震得头脑发懵,反应过来,开始用力地拍打着车窗,暴跳如雷:“许嘉川,你报复我——是不是?你跟陆时鸢商量好的?搞我?” 许嘉川没管他,直接发动车子径直向停车场的出口开去。 晟夏不死心地追着车跑了一段,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我去找林蔚——我给她道歉!我给你们道歉,行不行?” 蓦地,车子刹住,飞快地倒回来,风驰电掣,像一道黑色闪电贯穿皑皑雪地。 晟夏在原地粗喘,吃了一嘴车尾气,呛得涕泗横流。 “我去找林蔚……找林蔚……” 许嘉川滑下车窗,冷眼觑着车外的人,声音冷若寒霜: “你敢找她,我就弄死你。” * 路上,陆时鸢打来电话:“晟夏去找你了?他刚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态度好差。” “早这样不就行?非要来我这里找不痛快?欠的?”许嘉川闷着嗓子,懒懒地回应,“这样也好,你直接告诉他,下次直接让他去找你,别让我再看到他。” “我也没想到他直接找你,不过,应该也没下次了。”陆时鸢笑了笑,“看来他很看得起你么,直接越过我去找你?他昨天还跟我说你们很熟。” “放屁。” 许嘉川没好气地骂了声,烦躁的很,挂了电话。 天色将晚,远处天边抹着片暗沉沉的晚霞,夹着颜色凝重的雾霾,悬在钢筋混凝土垒砌起来的城市正上方,积雨云一样。 两年前,钱雯芝跟着方长明从港城调走,其实已与退休无异,每天在家养花,看书,做瑜伽,偶尔还叫三五好友来家中做茶艺。 许嘉川刚开门进来,钱雯芝被几个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簇拥在中间,正按着手腕替她们沏茶过去,瞧着许嘉川进来了,立马招呼道:“川川,回来啦?” 许嘉川过来,温润地微笑着,一一同舅妈的好友们打招呼问好。 “真讲礼貌呀。” “这个就是雯芝的外甥吧?总提的那个?” 钱雯芝笑着点点头。 有人面有喜色,瞅着许嘉川上楼去了,这边赶紧同钱雯芝攀谈:“你外甥是医生吧?医生多稳定呀,我女儿是当老师的,也稳定。有女朋友了吗?” 第101节 “长得好,又有礼貌,性格也好,真不错呀。” “没有女朋友的话,跟我家囡囡安排下呀。这是微信……” 钱雯芝始终微笑着,端起茶杯,在手心滚了圈,慢悠悠地轻咂着,一边品茶,一遍温和地回答:“川川有女朋友的,相处好几年了。” “啊,这样啊……可惜了。” 那边大失所望,收回递手机的手,面露遗憾,皆扼腕。 有人又探询:“好多久了呀?” “挺久了。”钱雯芝笑道,“俩人从小就认识,从小感情就好。” “那可好,可好,小时候就认识,也免得再了解了哈。” 后来的话题围绕着许嘉川转了一会儿,又说了些别的,临近晚饭,人慢慢都走光了,整间屋子一时安静下来。 许嘉川在阁楼的卧室坐着,翻了会儿方长明扔在屋里的财经杂志,看到夹在其中的一张纸,眸光微沉,迅速掠了眼,又夹回去。 他顿时明白了钱雯芝今天为什么叫自己过来。 渐渐地,听楼下的声音没了,他又折身下了楼。 钱雯芝把茶壶放到厨房,听到他踩着楼梯,嘭嘭嘭地走下来,扬高了声调,漫不经心地问:“医院不忙呀?” 许嘉川也答得漫不经心:“今天休息。” 钱雯芝才想到什么似的,甩干手上的水,回头问:“川川,还是不想去看看你爸吗?” 许嘉川早料到钱雯芝会提到此事,下意识地摇头,遂又顿住,轻轻点了两下,心情一时复杂。 然而这似有若无的动作,还是被钱雯芝收入眼底。 钱雯芝琢磨了会儿,轻声说:“不想去的话,我和你舅去就行了,别勉强,等你什么时候心里舒服点了……” 许嘉川打断:“年后——” “年后?” 他靠在楼梯上,抱着手臂,作思索状。 钱雯芝怀着丝希冀,小声地替他补充道:“年后去看?” 许嘉川倏地抬头,目光和声音都无比坚定。 “年后,我想和林蔚结婚。” “你呀……”钱雯芝又气,却又难免欢喜,刚想骂他没良心,却又很快意识到结婚这事儿显然更为重要一些,便笑道:“跟你舅说了吗?” “先跟你说的意思,就是想让你跟他做做工作。”许嘉川抿着唇,笑容淡淡,“舅妈是神人,吹吹枕边风,什么都有了。” “还挺会说话呀?”钱雯芝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了,思量一番做了打算:“明晚你舅回港城了,到时候你叫林蔚来家里一起吃个饭吧。” 他心头阴霾一扫:“好。” 林蔚得知此事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 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要尖叫的冲动,握着手机盯着许嘉川发来的那行字,心潮久久难以平息。 蒋一頔在一旁拍了拍她肩,安抚着:“我不是宫外孕,你别紧张。我就是不显怀,肚子小而已,没大事儿。” 林蔚吞吞口水:“不是……” “什么不是?”蒋一頔不解,把孕检报告在她眼前抖了抖,轻薄的纸张哗啦作响,“白纸黑字写着呢,还有图呢,不信你瞅瞅。” 还没等蒋一頔把孕检报告塞给林蔚,林蔚反而颤巍巍地举起手机递给蒋一頔,指了指,“你看。” 蒋一頔把许嘉川的那句话反复读了两遍,严肃地点头:“这怎么了吗?不就叫你今晚去见家长吗?” 林蔚收回手机,小心翼翼地揣回兜里,“……我还没准备好。” “还没准备好结婚?” “……”林蔚瘪了瘪唇,“见家长,没准备好。” 没错,这才是林蔚最紧张的。 若是许嘉川家还在原先那个情况的话,她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也彼此熟悉,而现在,他的身后,是陌生的一家人。 林蔚只见过方长明夫妇一两次,根本没有深入了解过。同不同意她和许嘉川的事儿,还是另一说。 “没事儿,这算什么事。”蒋一頔安抚道,然后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见家长”的经验。 林蔚光顾着紧张,眼看着距离许嘉川来接她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听蒋一頔的话听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没觉得多安慰,后面什么也没记住,反而更紧张了。 末了,蒋一頔朝四下望了一圈,问:“许嘉川不是回三院了吗?一下午怎么都没看到他?” 林蔚也疑惑,摇头:“不知道。” 他的确今天说过自己会来医院上班。 蒋一頔下午临时把林蔚叫出来,火急火燎地说自己怀孕快三个月还是不显怀,生怕是宫外孕,要林蔚陪着一起过来做个检查。 宫外孕有多吓人,林蔚也听说过,一开始听蒋一頔这么说确实捏了把汗。 刚才蒋一頔的孕检报告出来,好在没什么大问题,然而林蔚一口气还没松,收到许嘉川的消息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喻远航下午在附近做心理咨询,这会儿结束了,蒋一頔告别林蔚,先一步离开。 林蔚又回到了产科。 她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手在微信的消息框上乱滑,始终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才好。 其实这事儿怪她,她今天睡了个懒觉,消息是许嘉川早上就发给她的,而她下午才注意到。 他跟她约定好五点半来接她,她才疑惑,有什么事要接她?然后看到微信界面顶上有一条差点被自己忽略过去的消息,差点心梗了。 她下午和蒋一頔几乎在这一层逛了一圈都没看到他,正疑惑着,她想到自己还记得他以前的办公室在哪儿,遥遥望去,就在她所坐位置的斜对面,关着扇门。 不知是被什么驱使着,她敲了两下不见回应,便直接推门进去。 忽然,听身后有人喊了声“许大夫”,她赶紧退步出来回头循声望去,然而在眼前浮现的还是陌生的面孔。 听清了,他们喊的不是“许大夫”,而是“徐大夫”。 她心感失望,拿起手机,切到聊天界面,想了一会儿还是不知怎么回复,心乱的很。 她出来得急,穿着随意,还没挑一件得体的衣服去这么重要的场合。 想到这里,她打开手机相机,切到前置摄像头仔细端详自己——她几乎是素颜出门,妆也没化,昨晚有些失眠,气色也不够好。 她几乎想打退堂鼓。 在门边站了一会儿,魂不守舍的,又听身后的人喊“许大夫”了,一声又一声,催着她回头一样,她心里挣扎片刻,下意识地回头,想寻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没彻底回身,她便被一个温柔的力道夹住肩,携着一股很淡的清冷气息和消毒水儿的味道,跟着风一齐将她卷入了面前这间科室。 “你……”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反手就被按在门上。 她能听到他低沉的笑声,蜂鸣似的,一下一下抓挠着她的神经。 他压低了身,缓缓靠近她,鼻尖挨在她的耳际,眸中眯着愈发浓的笑意。 “你找谁?” 第76章 结局(下) ... “找你。” 刚才想打退堂鼓的心情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我发消息不就好?”许嘉川说着, 眼角一垂,睨过她手中的手机, 他的目光随之落在屏幕上。 “这不是准备给我发消息吗?” 说着, 他随手拿过她的手机, 俯下身从身后环住她。 “你做什么?” 林蔚差点没站稳, 跌跌撞撞的, 向后一栽。 他又生得高大有力, 扬手将她轻轻带过, 拉到自己胸前,她便结结实实地撞入他怀中,周身被他的气息包裹住。 温度烘开了,逸散了医院里弥漫的冷冽的消毒水味儿和寒冬冷空气。 他缓缓低下头,拥着她, 挨在她耳畔, 呼吸沉沉。 “做什么呀?” 她脸颊生热, 像被羽毛搔着, 话音才落, 身侧忽地伸出两道手臂。 他霸道地按住她手, 协同她一起在屏幕上打字:“你就这么说—— ——你在哪?我好想你。” “喂……” “就这么发。”他低笑着, 飞快地打好字。 低沉而温热的呼吸, 肆意地挥洒入她颈间,引得她耳畔湿漉漉的,心也被他的温柔揉皱了,搔着, 挠着,一阵阵的痒。 她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笑着揶揄:“非要加个‘我好想你’啊?好肉麻。” “只跟我肉麻啊。” 他轻快地应声,修长的指节一滑过,发送。 他的手机也立刻在医袍的口袋里震了下。 拿出来,他笑意愈发深沉,满意地回复:“我在你心里,我也好想你。” “你非要念出来?” “不行么?”他扬着眉,很是得意。 发送后,他指了指她手机接到的消息,“你看啊,你一说想我,我马上就出现了。” 她夺过手机,没好气地哼:“我一下午没碰着你,我还以为你不在这儿。” “下午开会去了。” 第102节 他坐入椅子,旋了一周,看起来心情愉悦得不得了,就差手舞足蹈了。 “想我了?”他惬意地伸展身体,胳膊在身后交叠,头枕上去,笑意沉沉,“还是,等不到晚上了,特意来医院找我?” “我陪蒋一頔来做检查。” “哦,她人呢?” 他边问,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起身换下医袍,随手扔在座位上。 “……”她哽了哽,没话。 眼见着他脱下那件白色医袍,显出内里一件烟灰色的衬衣。他身材好,肩宽腰窄,线条笔挺,把腰线衬得结实,显得两条腿更长了。 她目不转睛,盯了盯,才喏喏地应:“喻远航接走了。” 不知为何,她如何都挪不开目光了。他穿的足够正式,似是为今晚的饭局做了足够的准备。 “我也下班了,我们去吃饭吧,地方有点儿远……” 他边说着边换衣服,察觉到身后没动静了,侧过半张脸瞥她一眼,见她那副木讷的表情,勾起唇笑了,语气陡转,变得幽昧:“你偷看我啊?” “……啊?” 她后知后觉地应着,抬眼看他,神色仓皇,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 原来,他们之间,一向是动态平衡的。他盛气凌人,她便落下一头,甘愿被他揉捏;她气势稍起,他便收敛自己,纵容她胡来。 他今天心情的确不错,甚至可以说,有些雀跃,唇边的笑意始终没有淡去,迅速捏起纽扣,整理着衣领,然后把衬衫袖子理平整,将袖扣系妥贴。 可他却没打算放过她。 “过来。”他喊她,扬了下手臂,医院的灰白色背景和头顶白炽灯照射下,他像是一尊黑色的雕像,压迫感稍强。 她站过去,还没说话,被他一手捏住腰,迅速拉入怀中。 “哎,你干嘛?” “别动。”他垂眸,细细地打量着她,两片睫毛鸦羽似的,覆在同样漆黑的瞳仁上,神色扑朔,带着点儿迷离的色彩。 “……” 她很没出息的,又看呆了。 “偷看我,怎么办?嗯?” 他鼻息微动,咬着牙,努力作出凶狠的模样,让她惧于他的气势,于是他的力道更紧了些,死死按着她,她几乎动弹不得。 她怔了怔,抿着唇笑开了,踮起脚,很轻地,温柔地,在他唇畔吻了下。 “不错,越来越上道了啊。”他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顺手带过外套,揽住她向外走。 临出门,似是贪恋,不愿外人见证分享他们此刻的温存,他又俯身,亲她一下。 结果愈发不满足了,吻得更深,唇齿交缠,她也热情地贴合住他,热烈回吻。他的攻势显然更为霸道,把她禁锢于怀中,霸道地索吻,她的腿都要软了。 “许大夫,周主任说你明天……” 门不适时地被推开,办公室的另一个女同事立刻向后撤一步,舌根打结,话都说不完整了:“许大夫……这,这是……” 他最后流连到她唇角,满足地放开,双眸带笑,一字一顿地答: “我太太。” * 从医院大楼出来,林蔚刚从甜滋滋的心情中缓过劲儿,坐上他的车了,又开始紧张,“那个,我想回家……先换个衣服,洗个澡,收拾一下。” 许嘉川拧了下钥匙,试了几次怎么都打不着火,索性放弃了,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我觉得这样还可以啊,你平时不也这么穿吗?” “今天,正式场合……” “害怕呀?” “嗯。”她点头,捏住他的手,“今天很重要。” “瞧你那脸白的,有什么可紧张的?”他大手一翻,反握住她,要给她勇气似地,蓦地话锋又一转,轻笑着,“要不,我带你去趟摩天轮,你喝点儿酒,压压惊?” “喂——”她气得又拧他,掐得他直抽凉风,“你还提这事?那天晚上,我被你折腾得不够惨?” “谁让你骗我?还跟我装醉酒,”他扬了扬眉,轻呵了声,“太拙劣了。” “现在说我拙劣,一开始你不是信了?” “所以,你被我收拾得很妥贴。” 他哼了声,始终勾着唇,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如何也掩抑不了内心的欢愉。 “……” 林蔚彻底没话跟他辩驳了。 她甚至,突然有那么一刻的恍惚。 男人侧脸的线条明朗,有棱有角的,映着窗外的铺天大雪,愈发分明凌厉了,显出一股全然未消弭的少年气。 原来,这股劲儿是他骨子里固存的东西,其实这么多年,从没变过。 只是他在她面前,这样蠢蠢欲动,叫嚣着要从骨子里释放出来的霸道天性,总是被他那副温柔的模样掩饰得非常好—— 她才发现,其实从前她并非完全注意不到他,甚至可以说,一开始他就是足够惹眼的。 只不过,从前的他惯于霸道,现在的他,更善于袒露自己的温柔—— 除非她,挑衅了他。 “再说了,你也折腾得我够呛。” “……” 完了,这下她彻底没话说了。 “不过,我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他说着,笑声愈发愉悦,还转身捏了捏她的脸,一双眼眸甚是明亮。 一脚油门儿踩出去时,他慢条斯理地说: “走啊,我先带你去壮壮胆。” * 他买了三两罐啤酒,把她拉上了海湾广场的摩天轮。 上回她说自己有些恐高,不过那天他们到了摩天轮的最顶点,往下看时,酒精还是起了些作用的。 这回来,她也不那么害怕了。 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本身。 她完全没想到他会出这种主意,后来琢磨一番才知道,他也许只是想让她轻松一下,别害怕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如果都能够克服恐高,那么,后面的事不足挂齿。 上去后,她也很给面子,一直趴在窗户边上,看景色慢慢下沉。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慢慢到达城市最顶点,她睁大眼,极目远眺,又鼓起勇气向下看,心里居然一点都不慌。 她惊喜地说:“你来看,下面好美啊。” 他凑身过来,边揽着她,和她一齐看向窗外。 远处灯火一片,明亮葳蕤,幻化成斑驳的影,汇成光海在脚下奔涌不息。 的确很美。 座舱顶部的小灯蒙蒙亮,灯光洒下,把他的轮廓柔化,他的笑容也愈发温柔了:“不怕了吗?” 她点点头,顺手拿出一罐啤酒,扯开拉环喝了一口,“可我还是有点儿怕去见家长。” “没什么好怕的,不是还有我么?”他哑笑一声,然后抱着她,要给她力量和勇气。 他的头埋在她颈间,嗅着她身上的气味儿,甚是贪恋着迷,“出什么问题了,我去说服他们。而且,我舅妈很喜欢你啊。” 她吞吐着,“我一会儿想回家换件衣服……我……我想回去,洗个澡先,好好化个妆……” “不用这么紧张,在家里吃饭而已,又不是今晚就让你跟我结婚。” 他笑声清朗,响彻在她耳畔,复又坚定下来,“你别怕,林蔚,还有我呢,我是男人,你应该学会依赖我。” “我……” 她话还没说出口,头顶啪的一声把她打断,然后,他的脸没入黑暗中,整个摩天轮的运转霎时停下。 四周漆黑一片,周遭有人打开座舱的窗户大声呼喊。 他们被困在了顶部。 “怎么回事?” 漆黑一片,看不清他,她有些慌张。 “别怕,我去看看。”他沉沉叹气,替她掩好衣服,然后打开座舱的玻璃窗。 窗户关得死,他大力推开,呼号着的风夹着雪花一齐逼入座舱内,冻得人牙齿打颤,她直喊冷。 最底传来呼喊。 游乐场的工作人员举着电喇叭对他们喊话,安抚着游客的情绪,原来是电路出了问题,已经正在抓紧时间抢修了。 他把窗户关上,坐回来。 “冻坏了吧?”他解开羽绒服的拉链,把她包入自己怀中。她也穿着羽绒服,与他两处一裹,臃肿又滑稽,她不由地笑起来。 他听到她笑,问:“刚才还喊冷,这会儿就笑成这样?怎么,是我怀里太暖和了?” “是啊。”她环着他腰,怕他这样冷,便想贴近了给他温暖,“我不挪窝了。” 他好笑地说:“兔子呢?挪窝?” “那你就是窝边草。” 他又笑着问:“窝边草的口味儿怎么样?” “特有嚼劲儿。”她亲了他一下,然后沉沉靠回他身上。 她还抱着他腰,指尖触摸到他衣料的纹理,于黑暗中摸出他里面穿着件西装外套,似乎刚才在医院看到的是同一身,裁剪很得体,能按着腰间的纹理触到他腰部结实的线条。 第103节 她情不自禁地说:“你穿的这么正式,感觉我们今晚就要结婚了。” “在这里吗?”他闻之笑着,“日月为鉴,天地作证。” “没有太阳,就——星月为鉴,天地作证吧。”她把易拉罐的拉环扯下,将他的手抓过来,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拉环太小,才套到第一个指节就卡住了。 “戴不进去了。”她笑着作罢。 他伸出手,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模糊的灯光和皎皎月色,看清了那个拉环。他无奈地笑:“这也太小了。” “算了。”她轻轻叹气,又趴回他身上:“不闹了,等着下去吧。” 四周一片沉寂,只能听到彼此安静的呼吸。他拉过她的手,寻到她的无名指,按在手心摩挲,边安慰她:“你别想太多,一会儿我们下去,直接跟我过去,我舅舅和舅妈很好相处的。” “好。”她乖巧地点头。 她不应该太过担忧的,她还有他。 他说,“以后多依赖我一点,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嗯,好。” “还有啊,” 他顿了一下,空气也跟着停顿了一秒,满世界似乎都跟着静了须臾。 “戴戒指这种事,怎么能让你来做?” 她的无名指上迅速穿过一处冰凉。只是一瞬,她的心跟着颤抖了下,随后,手背被他轻轻吻住。 “应该由我来。” 她感到震惊,抚摸过自己的无名指。 不是易拉罐的拉环,是戒指。 她鼻子一酸,心怦怦直跳,在震惊中无法回神,还未作出恰当的反应,他已经握住她的手,举起,对准窗外黑沉的天空。 “蔚蔚,你看。” 依稀能看到天边银河涌动,像极了那一晚在天文馆看到的景象。 ——还能看到自己的无名指上,一点璀璨光泽,亮得灼目,比天空中的任何一颗星星都要漂亮。 “其实,我本来想今晚吃饭的时候再给你戴上的,”他温柔地笑,如清风,拂过她耳畔,“但是提前给你戴上,一会儿你去了,就不会怕了吧?” 她不怕。 有他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天边,一点星光划过,逐渐靠近另一颗星星。 曾经的他们,就像是宇宙中彼此孑然独立的两颗行星,多年来,一直在相邻的轨道上运行,一次次地接近,又一次次地远离,亦近亦远。 可是这一刻,他们再也不是有既定轨道隔岸相望的孤独行星,他们足够靠近,不再犹豫,也不再彷徨。 “林蔚,嫁给我吧。” 水星靠近不了太阳,可是我可以靠近你。这个世界上,宇宙洪荒,万有引力,日月更替,都是为了更好的相逢,为了我们此一刻的拥抱与交融。 “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陪我走完这段路!陪林蔚和许嘉川走到这里! 正文到这个地方也就完结啦,感谢大家的陪伴~【这一章的所有留言都有红包】! 谢谢你们看我写的故事,我知道,还有很多很多不足的地方。 感恩大家包容,感谢没弃文的小伙伴,一直一直看到这里。 ~~番外会写婚后日常,还是保持日更不断。 我很舍不得他们,也舍不得读我文的你们。 第77章 【番外一】(1) ... 许嘉川今天在手术台上连轴转了一下午, 累得腰酸背痛。最后一台手术,他和另一个大夫换了一轮下来, 后头的缝合还得靠他亲力亲为。 新来的小护士跟在护士长身后, 已经顾不上在做手术了, 探头探脑的, 盯着许嘉川笔挺的背影, 心里嘭嘭嘭地打着鼓。 小护士刚来产科的时候就听说过许嘉川的大名, 听闻此人从前是个人物, 尽管脾气不好,表情总冷冷的,却很招女同事欢迎。他结婚之前,周围的女同事无论单身与否,都对他有那么点儿非非之想, 现在他结婚两年了, 关于他的话题却还没有终止, 依然是饭后谈资。 今天午饭时, 小护士还在咬食堂寡淡的青菜米饭, 刚从菜里挑了几个肉渣, 嘴带动咀嚼肌动起来, 耳朵也跟着动, 于是,后桌的饭后闲言被她不小心听进去三两句。 隔壁科室的骆大夫说,许大夫和他家太太结婚快两年了,而那位许太太的肚子至今都不见动静, 因为这个事,都喜欢小孩子的两人没少闹别扭。 “也不知谁跟谁闹呢?”有人说。 护士长嘎嘣嘎嘣地嗑着瓜子,漫不经心:“上个月,他老婆来我们院做过检查,一个人偷偷来的,专门挑许嘉川出差的时候。” “啥病?” “骆迦,积点德,别老想着别人生病。”护士长大大咧咧地说,随后压低声音,“就去做了个b超,做了点儿常规检查——你们猜,啥结果?” 旁边的人都凑上去,争先恐后地问:“啥结果?” “不孕不育?” 护士长:“不算吧……” “还是许大夫那方面有问题……” 护士长撇下瓜子,挤眉弄眼:“是他老婆不行。” 周围人都“哦——”地哄然一声,松了口气一样,哄笑一团:“我还以为是许大夫那方面不行。” “不行也看不上你啊,你几斤几两,什么样儿,照照镜子行吗?” “这种情况,难道不会离婚吗?” “谁知道,不过因为这种事离婚的人挺多吧?” “他老婆干啥的?” “房地产。最近形势有点儿泡沫,压力大……不会是工作影响的吧?” 听得太多了,后面她们又说了些什么,小护士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大概能得知的,大概就是许太太在生育方面有点儿问题,两人没孩子,加之他俩老因为这个闹别扭。 会离婚吗? 小护士又不解了。 前几天他们科确实来了一对夫妻,男的不行,女的非要离婚。 小护士边想着,依稀听到许嘉川喊她的名字。男人的声音闷在消毒口罩下,低哑而沉闷。 许嘉川喊了两声就不喊了,见她没反应,又叫护士长拿缝合线。 小护士还在实习期,恍然回神,倒是听见了许嘉川叫自己拿缝合线。护士长体谅新人,把表现的机会拱手相让,小护士夹在镊子上,笨手笨脚地递去,慌慌张张的。 结果,缝合线拿错了。 “不是3号。” 许嘉川没看她,她能看到一双淡漠的眼从口罩上方露出,单薄的内双,眼神有点儿可怕,透着疏离,语气同样冷冰冰的。 “对不起……” 小护士吓得一直缩着肩膀吞口水,脸都白了。 临手术结束,小护士又拿错了止血钳,还弄翻了装消毒纱布的器皿,撒了一地,飘飘扬扬的,雪花一样盖在许嘉川的脚面。 许嘉川彻底无语了,结束手术后,叮叮咣咣地扔下手术器械,臭着脸往旁边走。 小护士的脸上血色尽失。 这下连护士长脸上都挂不住了,一直骂小护士丢护士科的人。 从开始到结束,许嘉川看也没看她,后来话都懒得说了,这样的沉默反而让小护士更紧张。 手术结束后,小护士被护士长怂恿着,拿起一块儿干净纱布要替许嘉川擦额角的汗,意为赔礼道歉。 许嘉川皱了皱眉,扯开口罩,露出一张线条分明的脸。虽然男人刚过而立之年,眉宇间还有一股似是属于少年的未消的凌厉之气,与浑身散发出的成熟气息相融,具有不确定性和危险性。 许嘉川侧头躲开,刘海自白色纱布表面拂过。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小护士一眼,然后,缓缓地抬起了手臂。 “我……你别打我!” 小护士小时候总挨打,害怕这个抬手的动作,条件反射一样,下意识地缩着身子躲开。 “……” 许嘉川顿了一下,手停在颈后,脸上的表情就像在看神经病一样。 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七八个人,有一半都是实习护士前来观摩手术的。 今天一下午手术给大家都做疲了,手术做到最后,随着这个新来的小护士连续犯糊涂,许嘉川的表情也跟着越来越臭。 气压在这一刻降到最低。 许嘉川科室里的那个实习大夫周鹏,最尊敬他,平素最爱跟在许嘉川左右溜须拍马,这会儿瞅着自己家的祖宗神色不佳,赶紧打破僵持的气氛,带头鼓掌:“许大夫辛苦了啊!” 周围一呼百应。 “辛苦了!” 许嘉川:“……” 周鹏:“许大夫妙手回春!” “妙手回春!” 许嘉川:“……” 第104节 周鹏:“三院产科之光!” “之光!” 周鹏:“没有许大夫看不好的病!什么不孕不育啊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 “……” 许嘉川解开脖子后的结,扬手扔下手术服,径直出去:“有病。” 等祖宗走远,护士长才掐周鹏,声音压得低低的:“他老婆生不了你不知道?给人添堵?他那表情要把你吃了!” “周鹏真欠骂!” “欠骂!” “被骂也是活该,这会儿他下班了。看你明天怎么办!” “……” 小护士呆若木鸡。 ……太可怕了。 真是太他妈可怕了!! * “喻妙,快看看,是谁来啦。” 蒋一頔抓着小朋友软绵绵的小手向正往过来走的林蔚打招呼,晃呀晃呀,像个玲珑剔透的棒棒糖。 喻妙刚过一岁半才学会说话,娇憨可爱,反应有些慢吞吞的。她只学了几个简单的称呼,看到林蔚了,眼睛瞪的很圆很圆,粉嘟嘟的小嘴朝着林蔚一张一合地喊:“爸爸!爸爸——” 林蔚眼前一亮。 本来一天她的心情都很糟糕,从公司出来后给许嘉川发了微信,说她自己过来,不用他接。他一直没回复,也不知道是忙,还是在跟自己赌气。 路上,林蔚又听蒋一頔说今晚要把喻妙从爷爷奶奶那里带过来一起吃饭,林蔚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一见到这样水灵水灵,像团棉花糖一样软糯的小孩子心里就堵。 这会儿她瞧着那团小棉花糖,心头阴霾顿时消散了个没影儿,唇边不自觉地弯起笑,过来后捏了捏喻妙能掐出水一样的小脸蛋儿:“妙妙呀。” 喻妙乖巧,不哭不闹的,两只玻璃珠一样的眼滴溜溜地盯着林蔚转,小手捏过林蔚的食指,咯咯直笑,还喊:“爸爸!” 林蔚似嗔似笑:“喻妙,你一直管叫我爸,那你爸怎么办?” 喻妙那位真正的爸爸从洗手间出来,正好听到了这话,沾着水渍和寒气的大手揉了一把女儿软绵绵的脸,哼了声:“林蔚你想当后爸?问过我这个亲爹了吗?” “还用问么。”林蔚笑眯眯地指了指喻妙,“一见面就喊我爸爸,说明你这个亲爹不行,你都在外头跑了多久了?有大半个月没见孩子了吧?” 蒋一頔怨声载道:“今早才回来,非要在外头吃,说想见见许嘉川和你。孩子本来在爷爷奶奶那里待着挺好,这大冷天的,非要抱出来。” 喻远航把喻妙抱在怀里,软糯得像块儿软糖的小姑娘也不闹腾,乖巧的很,小手揪着喻远航西装外套的衣领不撒手,笑得灿烂。喻远航满足地亲了自家的小姑娘一口,得意地冲林蔚扬眉:“看到了吗?我才是她亲爹。” 林蔚嗤笑一声,端起水杯,挨着了,烫到嘴唇了立马放下。她心上阴霾又覆一层,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她来时天空就飘着小雪,这会儿马路上覆盖上很轻薄的一层白色,好像立马就能蒸发掉。 冷空气突袭,气温骤降,这块儿处于新开发区,天色沉了,街上行人更稀少,路灯亮的朦朦胧胧,留下一道索然的影,立在街边,孑然无依。 喻远航漫不经心地问:“林蔚,你跟许嘉川吵架了吗?” 林蔚答的很快:“没有。” “什么没有,瞧瞧你那小表情。”喻远航有些自作聪明,“这么大冷的天,这地儿又偏,许嘉川舍得你一个人冒着冷风过来?我不信。我就说嘛,刚才我路上给他打电话,他刚下手术,说他一会儿直接开车过来。你们俩单位那么近,非要分两波,再看看你这表情,可不是吵架了么?” 林蔚脸色变了。 “吵架不是很正常?”蒋一頔立马打着圆场,“我跟你不是也老吵架?大惊小怪。” “我就问问。”喻远航刚说完,许嘉川已经往进来走了,“来了。” 许嘉川过来,先是看了林蔚一眼,然后跟喻远航和蒋一頔打了招呼,脸色不比林蔚好到哪里去。 “下午忙啊?”喻远航问。 “做手术。” “一下午?” “嗯。” 林蔚自觉地偏开头,用胳膊肘支着脑袋,看着窗外飞扬的雪,听到旁边的凳子被拉开了。许嘉川坐下,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动作顿了一下,帮林蔚揽了下挂在椅背上的包。 喻远航问:“路滑吗?” “雪不大,还可以。” “你最近不是喜事儿挺多吗?又是晋升啊,又是换新车,怎么脸色这么差?我大半月没见你了,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许嘉川掀了掀眼皮,懒懒地“啊”了声,淡声答:“没睡好。” “失眠?” “嗯。” 喻远航摸了摸下巴,林蔚也不说话,喻远航给许嘉川递去菜单,“看看你想吃点儿什么,这家海鲜做得好。但是我家妙妙不吃带刺儿的,别点鱼虾什么的。” “你怎么挑了个这么个地儿?林蔚也不吃海鲜,过敏。” “我不知道……”喻远航看了林蔚一眼,“林蔚过敏啊?” 许嘉川和林蔚同时“嗯”了声,又同时沉默。 许嘉川把菜单递给喻远航,“你和蒋一頔商量着点吧,我都行。对了,别点海鲜。” 蒋一頔打量着面前貌合神离的二位,和喻远航对视一眼。 “你俩今天这是怎么了,谁也不跟谁说话。”喻远航很轻地“嗤”了声,瞅着面前两人,越发觉得好笑,索性懒得管,拿着笔在菜单上勾勾画画,点了几样又递回给蒋一頔。 喻远航出差在外,奔波在学术论坛,也有些日子没碰烟酒了,馋得很,从口袋拽出一个长方形盒子,叩了叩,敲两支烟出来,一支递给许嘉川。 许嘉川按回去:“不想抽。” “那喝酒吗?” “开车。” “喝点儿呗。”喻远航故意说,“林蔚不能开?” “……我坐地铁,回我妈那儿。” 林蔚转过头来,说了一声,又转回去。 “……” 喻远航愣了下,收回手,看了看又不说话了的林蔚,又看了看表情愈发冷的许嘉川,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 蒋一頔心不在焉地翻着菜单,心想,完了,这顿饭吃的不能痛快了。 第78章 【番外一】(2) ... 喻远航点餐的时候没注意, 顺手滑过点了份儿虾仁粥。服务员端上来的时候,粉色的虾肉飘在白粥上, 撒着层葱花, 飘着清香, 热腾腾的蒸汽冒着, 窜进许嘉川的鼻腔里, 他盯了盯, 眼睛都酸了。 “这……”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喻远航诚惶诚恐地环顾一周, 嘴唇嗫嚅了两下,“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再点个别的什么吧。” “啊,”林蔚也不愿意大家吃顿饭全照顾自己,忙说:“虾仁粥我能喝的,没事儿……” “不行。” 许嘉川冷着脸打断林蔚的话, 看了她一眼。 “……” 林蔚被他的眼神吓到, 吞了吞口水, 妥协了:“那点个别的什么吧。” 许嘉川喊来服务生要过菜单, 捏过一支铅笔, 夹在无名指和中指之间转了转, 目光从菜单上飞快地扫过。 他无名指尾端的戒指跟着闪了闪, 晃眼。 “喝点粥?还是汤?” 许嘉川问了几样, 蒋一頔和喻远航迫于低气压,连声说好。问到林蔚,林蔚有那么一时的失神。 成熟男人的声音比从前更有感染力,似是抽了太多烟, 带着低沉的哑。 林蔚想到他刚才说自己昨晚失眠没睡好,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们的事情。林蔚昨晚一下班直接回了妈妈那边睡的,一晚上辗转反侧,也没睡好。 “行,那就这个吧。” 敲定后,服务生拿着菜单走了。 餐桌上再一次地沉默下来。 刚才那一出无疑是雪上加霜,一餐桌的人都变了脸色。只有还不懂事的喻妙坐在餐桌旁的儿童椅里,眨着一双玻璃珠似的大眼睛,绕着周围的大人们转了一圈,粉红的小嘴一咧,咿咿呀呀的,朝着对面坐着的许嘉川软糯糯地笑:“妈妈!” 众人:“……” 许嘉川扯了两下唇角,舔了舔唇,然后,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笑到最后,直接把半张脸埋在手心笑,腹部一阵阵地抽。 其他三人听着他的笑声,寒毛直竖。 许嘉川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软软的发,满目柔怜。 “哎……”蒋一頔把喻妙抱出儿童椅,无奈的笑着:“真不懂事儿。刚才管林蔚叫爸爸,这会儿管你叫妈妈。这孩子。”说着捏了捏喻妙的脸颊,“妙妙呀,才教你喊爸爸妈妈,你就瞎喊,小白眼狼。” 喻远航干笑着,“许嘉川喜欢孩子呀——你瞧瞧,来的臭着一张脸,这会儿都不生气,看着小孩儿就乐。” “……” 林蔚始终没接话,觉得呼吸都沉。 笑着笑着,许嘉川的笑容慢慢地凝在了唇角。他低垂下眼帘,很久之后,他才很轻声地说:“我不喜欢小孩。” * 吃过饭后,趁着林蔚陪蒋一頔带着喻妙去商场洗手间的空当,喻远航赶紧抓着许嘉川问:“你俩到底怎么了?” 第105节 “没事,”许嘉川淡淡地回答了一声。他手里端着热腾腾的姜茶,正要挨在唇边喝一口,又被喻远航拽了一把,差点泼溅一手,不悦地放下杯子,“你看着点儿,烫。” “烫死你得了,死鸭子嘴硬。”喻远航没好气地揣他一脚。 许嘉川面无表情地看了坐在对面的喻远航一眼:“咒我就咒我,踹我干什么啊?我裤子刚洗的,脏了你给我洗啊。” 喻远航瞪他:“一直扯别的有意思吗?我问你俩到底怎么了,别他妈没过两天,你一个电话打过来突然告诉我你们离了。” “别,不至于。” 许嘉川垮着肩,把胳膊支在桌面,扬手敲了根烟夹在唇上,神色有几分落寞。 头顶的小灯照拂在他身上,覆下一层朦朦胧胧的黑色。他低垂着眼,睫毛鸦羽似地在眼睑下留下两片深沉的影子,神情扑朔迷离。 “唉,从前我觉得吧。”许嘉川咬着烟蒂,浑身上下摸了一圈没有打火机,就一直没点,单只是咬着,在喻远航眼前一晃一晃的。 “到底怎么了?” 喻远航替他点上,严肃起来,洗耳恭听。 许嘉川慢条斯理地嘬了口烟,悠悠吐出个烟圈,一层烟雾飘出去,随着餐桌两侧走动的行人,带动风又飘回他脸上,眼底又干又涩。 “从前我觉得,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扯淡。” “……”喻远航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么说?” 许嘉川虚勾着唇角,笑得漫不经心,“你会喜欢一个从小光着屁股在你面前晃,一点儿神秘感都没有的人?” 喻远航大惊失色:“林蔚小时候就看过你屁股?” “……没有。” “那你看过她……” 许嘉川敲了敲桌:“不是屁股的事儿。” “不是屁股?那就是神秘感……”喻远航紧张起来,四下望了圈,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那,兄弟,你老实说,是不是林蔚没有新鲜感了,你是不是,是不是出轨了?” “我出你妈。”许嘉川用打火机磕着桌面,冷眼觑着喻远航,悠悠地把跑偏的话题扯回来,“你听我说玩行吗?” “您说。” “那年我高考完,放榜那天,我爸可高兴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儿子考了高分。然后吧,太张扬了,就被一个电视台记者拦下采访。” 喻远航摸不到头脑:“我怎么不知道?” 许嘉川看了喻远航一眼:“记者就问,我怎么做到的?就,我不是才复习了几个月么。” “您怎么说?” 许嘉川舔了舔唇,笑了声:“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挺牛逼的。我说啊,凭我脑子好啊。” “你滚吧。”喻远航气极了,又踹他,“你他妈又扯别的?我不是在问你和林蔚的事儿吗?” 许嘉川掸了掸裤子上的灰,“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动手动脚?不成熟。” “行行,您成熟。”喻远航鼓着腮帮子,气得像个河豚:“继续。” “以前,我就觉得自己一直挺聪明的,基本上没犯过什么大错,该怎么样的事儿,我也不含糊。” 许嘉川的声音轻了下来,“就,以前我觉得青梅竹马这事儿挺不靠谱,后来吧,老见着林蔚,一见着林蔚,她一抱着我哭,一看着我笑,我连我俩儿子以后读哪个名牌大学都想好了。” “……” 喻远航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了。 “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脑子有病了。” 许嘉川叹气,烟抽了半截,被他捻灭在烟灰缸。本来没想再抽了,却像是想消愁似的,又拿出一支新的点上。 “林蔚昨天回她妈那儿睡的。”许嘉川夹着烟,边用手托着腮,边说,“她可能是太自责了,觉得我俩现在都没孩子,都怪她。” “那你没跟她做工作吗?” “做了啊。”许嘉川忿忿地说,“前几天都说好了,我让她别因为这事儿愁了。不要孩子也行啊,我舅舅舅妈没孩子,不也过得挺滋润?” “那然后呢?” “结果昨天晚上,她一声不吭地跑了,家都没回,我昨天下手术很晚了,回去后,满屋子都黑的,她不在。” “……” “我一进去,整个人都傻了。我以为她要跟我离,我就很生气,打电话过去,没忍住跟她发火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解决,非要用这种方式?”许嘉川哽了哽,抽了没几口的烟又扔了,“算了不说了,烦。” “你省省行吗?这我的烟,好几百一包呢,一根好几十,你这么浪费。”喻远航把烟盒扯走,在桌面甩了两下,沉声问:“那你们现在怎么办?” “我也气呢。”许嘉川撇着唇说,“反正,这回说什么我都不会主动道歉的,除非我脑子有病。” “刚才不是还说自己脑子有病么?”喻远航笑着,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从哪里下口,毕竟这事儿是人家家事,偏袒哪一方也不好,“我也不好说什么,你们自己看吧,你那脾气也收收,别老发火,容易长皱纹。” 说了没两句,林蔚和蒋一頔带着喻妙回来了。 喻远航招呼她们过来,问有没有吃饱,还需不需要点些什么。 林蔚坐过来,许嘉川垂着眼,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姜茶,喝完了又续杯,始终也没看她。喻远航睨着许嘉川,心想,这要是一壶酒,恐怕早被他喝完了。 四个人之间比较尴尬,有了小朋友活跃气氛倒也还可以。喻妙乖巧懂事,讨喜得很,轮着让几位大人抱一抱,到了林蔚,她从没抱过孩子,有些手忙脚乱,翻来覆去,生怕动作不对,弄疼喻妙。 喻妙这回懂事多了,也不管林蔚叫爸爸了,直接叫“林阿姨”。 林蔚愣了愣,她的印象里,自己还是个出社会没几年的学生。从前有这种熊孩子喊她阿姨,她第一个得臭了脸。这会儿她惊觉自己已经不是二八或是双十年华的少女了。她今年已经三十一岁,小朋友喊她阿姨,她再也没法辩驳,也不该生气了。 这种突然意识到的落差,让她的心上立马空了一块儿,被惶恐和自责填充满。如果她现在已经是孩子的妈妈,应该就不会有这种被叫阿姨的心理落差了。 林蔚抱孩子方面完全不得要领,横来竖去,不是孩子不舒服,就是她不舒服。 “这样抱。” 许嘉川伸出手,轻轻接过喻妙,换了个姿势,然后把喻妙安稳地安置在林蔚怀中。小朋友冲着许嘉川咯咯地笑起来,许嘉川揉了揉她的脸。 喻远航笑着问:“你个产科大夫,还会抱这么大的孩子?你碰见的孩子不都是刚出生的那种?” “这才多大?”许嘉川边答,边轻轻托起小朋友的腿,不让她蜷缩得太难受,“我去年在儿科待了一阵子,能抱动的孩子都见过。” 林蔚自然知道他喜欢孩子,去年去儿科坐班的机会是他主动争取来的,林蔚自然也知道刚才那句他不喜欢孩子是说出来安慰她的。 她一直低着头,也一直沉默着,想和小朋友玩耍的心情也没了,把喻妙放回儿童座椅,席间好友又聊了没两句就准备散了。 外面虽不冷,却还飘着雪。蒋一頔怕小朋友冷,紧紧抱着喻妙,和林蔚一起缩在门旁等两个男人开车过来。 林蔚看着喻妙笑,喻妙也看着她笑。她伸出食指在喻妙粉糯的小脸蛋儿上摩挲。小朋友的皮肤就是好,满满的胶原蛋白,还没被化妆品腐蚀,一捏都能捏出水来。 林蔚越笑越喜欢,同时,也越来越惆怅。 蒋一頔忍不住问:“你和许嘉川,到底怎么了?” 林蔚叹气:“我觉得我耽误他了。” “就因为,孩子这事儿?” “嗯。”林蔚无奈地轻笑着,“你也看到了,他特别喜欢小孩儿。” 蒋一頔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那你也不能就去你妈那儿住吧?你们沟通了吗?” “对了,你提醒我了。”林蔚的神色忽地一沉,冷笑着,“昨晚我妈犯胃病,我就回去了,港北那边太远了,他又有手术,接我太麻烦。结果呢,他以为我要分居,我才接起电话,话都没说,他就跟我好一顿发火啊……那个气势,嗬,给我都吓懵了,我也气得挂了,不想理他了。” “……你后来也没解释?” “我也生气,不想理他。” “……” 蒋一頔哑口无言。 “算了,我走了。”林蔚包一甩就往马路对面地铁口的方向走。 “哎,你等等。”蒋一頔快步跟了几步,在身后说,“你俩别闹了,小事儿,说开了就行。谁都不跟谁说话算什么?” “再看吧。” “都多大人了还赌气?闹到最后,离了怎么办?很多夫妻就是有矛盾不解决,一个误会一个,最后离了的。到时候可都晚了——我爸我妈就那么离的。” “离什么婚呀?”林蔚笑了笑,“凑合过呗。” 蒋一頔叹气:“都凑合了,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管。”林蔚想起他昨晚在电话里发火,自己心底一股火气也被点燃了,扬了扬声,“他脾气不好,以前这事儿也有——”说着,复又强压下了心底的火,她冷笑着,“没事儿,他没几天就来跟我道歉了,你别担心我,我走……” “你走哪儿去?” 第79章 【番外一】(3) ... 许嘉川刚停车下来, 看到林蔚要向地铁口的方向走。 他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想了很久,他们之间是该好好聊聊。天这么冷, 很快就黑了, 港北那边灯光设施不好, 下了地铁还得走很长一段, 他觉得不安全。 于是他停过来, 特意停到她身后, 想开车送她一程, 顺便抓住独处的机会,他们可以在车上好好谈一谈,说不定谈拢了就皆大欢喜,车头一扭带着她就回家。 没想到,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他真是草了。 ——“没事儿, 他没几天就来跟我道歉了。” 哦, 合着还是他的错了? 许嘉川越想越气, 长腿一蹬飞步过来, 扛起她就往车的方向走。 林蔚“啊——”的尖叫一声, 跟着声音, 脚倏地腾空, 等到她反应过来, 自己整个人都在他肩膀上了。 他的力气真是大的要死。她直接吓懵了,想吵架,想继续别扭,想嘶喊,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是头一回看到他这么生气。 许嘉川有多久没冲自己这么发过火了? 从前,都是他哄她,而这一刻,不解,困惑,愤恨,全都写在他的脸上,她突然不敢耍小性子了。 于是,她着急地说:“我想坐地铁……” 话音未落,许嘉川已经腾手拉开车门,把她扔进去,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林蔚一屁股下去接触到绵软的车坐垫——这还是她前段时间跟他一起去挑的,她说冬天冷,坐垫软些,他上班开车的路上也舒服。 这会儿她却一点都不舒服。 第106节 许嘉川冷冷地看她一眼,喘了两口气,脸色黑沉,看起来气到极点,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林蔚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们之间误会不浅,她是该好好解释一下她昨晚回家是因为妈妈生病,不是耍脾气跟他闹分居。 可是看到他的表情那么可怕,整张脸都黑沉,她更不敢说话了。 仿佛她只要一开口,就会像一簇火苗,燃着了导火线,他整个人都会熊熊燃烧起来。 许嘉川靠在门边看了她一会儿,轻轻阖了阖眼,突然俯身,靠近她。 林蔚脑海中挣扎着,飞快的思考,他是要接吻,还是要按住她发泄一通火气——她吓得闭上了眼睛,心怦怦狂跳着,呼吸都要凝滞了。 男人身上夹着属于海滨城市初冬季节特有的潮凉气息与淡淡的医用酒精的味道,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男士香水味,阵阵扑在她怀。 然后,渐渐抽离。 他既没有吻下来,也没有按住她发火。 林蔚动也不敢动。 她睁开眼,撞上他的眼睛,两簇目光在潮寒的空气中胶着。 许嘉川冷冷地看她一眼,唇动了动, “你完了。” 林蔚:“……” 林蔚还没想明白他要怎么教训她,然后听见“咔哒”一声,很轻,在喧嚣的街头几乎细不可闻。可她实实在在听见了,像是打火机被叩动。 然而,他并没有抽烟。 她被吓得有些错乱,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在响了。 低眸一看,原来是安全带。 许嘉川替她扣好,末了在她腿面重重拍了两下。 是个警告的力道,在告诉她,他很生气。 男人的手似是总接触医用消毒液,被浸泡得有些发白。 天冷,他的指尖泛着红,而手背与手指都是几近透明的瓷白,血管凸起盘绕在嶙峋的手骨上,轮廓分明。 车门嘭的一声在身侧关闭,林蔚的心跳跟着停滞一拍。 很快地,街景缓慢后移。 蒋一頔发来短信:“如果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被自己老公绑架了算吗?” * 进入电梯,林蔚整个人还是懵的。 刚才在路上许嘉川什么话也不跟她说,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她。 她大气也不敢出,真的感觉自己像被绑架了。而他居然还替她系好了安全带。那感觉就像是在说:如果我有绳子你早就被我五花大绑了! 车子上高架时越开越快,她被车内的低气压闷的难受,想打开车窗透气,又被他不由分说地按回去。 他还是不说话。 下了高架没多久车身平稳停下了。 他们谁也没下车。 许嘉川握着方向班,包裹着方向盘的皮套质感被他手心的温度揉得温热而柔软。 他居然有点想心软。 他的确有那么一刻的后悔。 为什么没有趁着在车上独处的机会跟她好好谈谈。 现在车子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 他一路乱开,从一个高架飚到另一个街区,周遭的街景逐渐从熟悉变成陌生,又从陌生过渡到更陌生。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港城居然他妈这么大。 良久,许嘉川打开车窗,吸了吸车外的冷空气。 又过了一会儿,唇边一点火光滑过,在夜色中抖了抖,他懒懒地开口问: “你不回家,是么?” 男人的声音沉稳而成熟,带着沙哑,有些惑人的性感。 林蔚还想赌气。 凭什么不由分说地就把她带到了这里。 她前几天看微博的社会新闻就有个杀妻灭口的混蛋,联想到许嘉川刚才那表情,真的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林蔚自认为自己从小就是个根正苗红品学兼优不畏强.暴的好公民,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原来在校辩论赛上雄赳赳气昂昂大杀四方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时候,她梗着脖子,不轻不快地吐了两个字: “不回。” 许嘉川突然笑了。 他居然笑了! “……” 林蔚又懵了。 不是吧,这有什么可笑的? 他的笑声很愉悦,就像那会儿在饭局上听到不懂事的喻妙朝自己喊妈妈似的。笑得没头没脑,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 他既不看她,也不看任何地方,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笑成这样。 他的笑声越大,林蔚脊背越冷。 她差点忘了,这个男人素来都不好惹。 而她,真的惹到了他。 “林蔚啊,” 最后,他笑得眼角发酸,好不容易叫她一声。 烟都捉不稳了,那抹猩红色从他指尖滑落,啪嗒掉到车外,灭了。 林蔚话都不会说了,哆哆嗦嗦地“啊”了声,算是回应。 像是小猫的舌头,在他心头舔过。 许嘉川这才转头看她一眼,轻扯着唇角,语气柔和了几分: “我也不想回家。” …… 此时,他和她分别站在电梯的对角线。 许嘉川按了楼层就没动,靠在那一排发着光的按钮旁边的电梯墙上,手臂抱在胸前,沉沉地合着眼。 高大的男人素来偏好黑色,一身挺括的铁灰色西装,纽扣全解开,松松垮垮地夹在腰两侧,露出内里一件墨黑色衬衣,衬衫扣子解在第三颗,喉结高耸,下颚线条凌厉,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老子不好惹”的气息。 就算是他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甚至眼睛都不睁,满脸仍是冷冽的戾气。 林蔚真的怕了。 酒店的电梯与他们家那栋楼的电梯不同,正对着门有面镜子。林蔚站在电梯的另一角,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居然从自己脸上捕捉到紧张。 为什么紧张? 不就出来开个房吗? 老夫老妻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搞的跟偷情似的? 她的疑惑还没在脑海里转完,23层到了。 叮咚一声响,各自缩在彼此的角落,谁也没动。 眼见着电梯门要关,许嘉川的反应很快,大手挥过揽过她纤腰,捞着她出电梯,气势霸道,力道也不小,反而大的吓人,她几乎被他一路推赶着走。 刷卡进门,没插卡取电,满屋黑沉沉的。 厚重的窗帘拉着,遮云蔽月,什么也看不清。 于黑暗中,男人的兽性顿时暴露无遗。 他恶狠狠地将她抵在门后,覆身上来就是一通胡乱而热烈的吻,劈头而下。 他一遍遍地吻,隔着衣服揉捏着她,她被吻得喘不上气,软绵绵地瘫在门后,恍然回神,自己的手居然已经蹿进了他衣服。 他低声的笑了,按着她手,一路带下。 “不回家是么?”他啃咬她唇,边忿忿地唤,“那我把我们的事儿就在这解决完,回家了谁也别给谁脸色看,怎么样?” 结婚两年,许嘉川素来是个脾气温和的好丈夫。 近些日子以来,他们的争吵的确多了些。 这些日子——甚至说,从一个月前她做完检查他出差回来,他们之间就不太和谐了。 她抗拒跟他亲热,他尊重她,也不强迫。有时候,早安晚安时轻柔的一个吻,比起这样来势汹汹、蕴满情.欲与目的性的热吻更具爱意。 林蔚收回手,没说话。 许嘉川察觉到腰腹的温热抽离,放开她,转身插卡取电。 整间屋子亮的通明。 他很急切,也很愤怒,再一次覆上来,这一回把她按倒在床,凶恶,毫不温柔。 撬开她的唇齿,行径近乎粗暴。 她被他压着,喘着,到后来气儿都出不匀了。 一番折腾,毫无遮掩地相拥。 得,床头吵架,还没到床尾呢,就和了。 第107节 她睁开眼来,借由头顶灿黄的灯光,他那张愤怒的脸也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他的唇上沾着她的口红,晕开了,绯红得让人眼热心跳,性感的要死。 他抬手伸出拇指,轻轻自唇角擦过,又垂眸,盯着拇指上的嫣红。 又是个万分性感的动作。 这个男人真的处处都戳她的命门,分分恰到好处地勾她着火。 她的心一阵紧缩,情愫彻底被点燃。 “真的不回去了吗?”她按着他的脸,替他擦了擦唇。 “你不在。”他扯了扯唇,轻哂着:“我一个人待着,有什么意思?” 她咬了咬唇,轻声说:“如果……我们有孩子,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林蔚,你到底懂不懂?”他愤怒的说,不解地看着她。 他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哀戚,他的心像被揉皱了一样难受,呼吸都难过, “我可以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我要你……我只要你。” 他又开始吻她,神志近乎错乱。 ——他只要她。 她越想他的话,越觉得难过,回吻着他,忍不住开始流眼泪。他触到她的眼泪,更感到心疼,于是吻得更深。 好似要把自己的绵绸爱意,把她,一并烙入他们的骨血里去。 他是那么爱她。 他是个产科大夫,他喜欢孩子,她也喜欢。 而他们,却没有孩子。 检查结果说她雌性激素偏低,子宫位置偏前,所以不易受孕。 从前她做过类似的检查,但是从没放在心上过,直到婚后两年,几乎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孩子,为什么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她变得越来越在乎这件事,甚至有些神经敏感。 是她耽误了他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需要考虑什么样的姿势容易受孕了。当他已经蓄势待发地停在她身下时,她再一次提出: “不如,我仰卧吧,你垫个枕头在我屁股下面,这样比较容易……” “我不是为了跟你生孩子。”他打断她,紧紧抱住她,在她耳畔低声说,“我不想这种事都带着目的性,我爱你,没有目的。只是爱你,我只要你,你懂不懂?” 仿佛回到了曾经体力与精力都充沛的年代,不用为生计奔波,不用考虑后果,满腔热情,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初冬季节,他和她有家,可是谁都没有回。 就像两个初尝禁果的少男少女,带着一脸惶恐来到了酒店,面对的好像都是未知领域。 他们开始拥吻,气息沉沉交绕,纠缠不息。 前戏足够长,他进入时毫不费力,甚至借由润滑,恶意地撞入。 有些日子没有做过了,她生涩得像个少女,没预估好他的力道,被他撞得眼泪直流。 她掐着他的胳膊,臀被他托起,能够稍微好受,渐渐地,她慢慢地迎合上了他的节奏。 就像是没带伞的人,在经历一场雨。 雨势滴滴点点地飘落,轻柔而缓慢,接着,节奏逐渐稠密,再慢慢加大,飞快地自她身体最深处激荡而过,一次又一次。 后来,她被他完全主宰。他完全不像是个过了而立之年,身体机能和体力都逐渐退化的男人。 他的力量反而更大,更炽热,每一次都撞入她灵魂深处。 她揪着身下的床单,任由他冲撞和顶弄,在他身下沉浮。 换了很多姿势,不用考虑容不容易受孕的问题。 她攀着他肩,尽情颠簸,贴着他的腰,肆意宣泄。 没有目的,没有顾虑,没有杂念,只想与他纵情缠绵,不死不休。 事后,他摘下安全.套扔掉。 她有些日子没在他身上见过这东西了,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他足够尊重她,用这种方式来让她觉得好受。 她抱着被子,捂着脸哭了。 “我不要孩子了,林蔚。”他说,“我不能没有你。” 第80章 【番外一】(4) ... 林蔚醒的很早。 带着疯狂一宿的诡异兴奋。 整间屋子昏沉得像是一场梦。 到了冬季, 家里卧室的窗帘换了厚重挡风的一种,把窗外的光遮得严丝合缝。 醒来的第一感觉是, 浑身都痛。 第二感觉, 四肢无力。 像是溺水的人沉沉浮浮, 凶猛的水释放出巨大的压力, 拽住她的手脚和身体, 如何也靠不了岸。 她挣扎着翻了个身。 先是看到男人结实的轮廓, 然后感受到身上的力量。 他睡得很沉, 腿还霸道地夹着她的腰。 生怕她又跑了一样。 他的下巴生了胡茬,一定是最近太忙了,加之她又给他添堵,昨晚回来的时候,她发现家中还是她走前的样子。 她突然想到那年从家中搬出去软件园租公寓住, 进去后一切都仿佛被安置好, 上一任住客离开时是什么样, 她刚搬进去时就是什么样。 就是那种荒芜的感觉。 他抱着她, 很久很久。 他说:“你不在, 我一个待在这里, 有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 他们还是回家了。 他是不能没有她的。 少了她的日子, 他昨天连冰箱都没有打开过。 她离开时厨房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许嘉川的脾性有时候很倔。他认定了她是同他闹别扭,所以他宁愿不在家吃饭,甚至不在家睡觉。 她跟他赌气, 他比她还要横,还要霸道。 * 许嘉川醒来,先是捕捉到了一丝饭香味儿。 香气太浓了,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不是速食食品浓烈的香料和催化剂的味道,也不是食堂寡淡的快餐的味道,勾得他胃疼。 是咖喱的香气。 结婚两年,他和林蔚都会做饭。不过忙起来的时候他们宁愿在外面解决。 不记得有多久没在家好好吃顿饭了。 他最近工作很忙,常常是一台手术接着一台手术,一做就是一整天,甚至要加班到很晚。 她不过只离开这个家一天,他却觉得她像很久都没回来过一样。 久违。 “醒了?” “嗯。” 厨房是半开放式,林蔚一侧头,看他一醒来还没去洗漱,就把自己扔在沙发里打哈欠,困得都要睁不开眼睛。她不禁笑了,“这么困啊?” 他没说话,又是一顿哈欠连连。 锅里咕嘟嘟的冒着热气,喷香四溢。林蔚用汤匙搅拌着,浓郁的咖喱香气加快了逸散的速度,蔓延到整间屋子。 他坐不住了。 胃部阵阵抽缩,好饿。 他是被这香气催醒的。醒来就见她在厨房忙活,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已经在准备午饭了。 他才发现是自己起的太晚了。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 太阳照屁股。 昨天实在是累。 一下午高强度的手术,晚上又和她从酒店折腾到家中。他靠在沙发里,环顾一周,看到客厅和厨房明显都被收拾了一遍,阳台上晾着洗干净的衣服。 阵风拂过,窗外已经不飘雪了,衣摆随风飞扬。 他偏好深色,尤其灰黑色系,甚少穿白色衬衣。他昨夜换下来的黑色衬衫与她的棉质白裙缠绵交绕,猎猎飞扬。 不依不饶。 像是昨晚交缠得不休不止的一夜。 阳光肆意地迸射入屋内,温暖和煦。 他突然很想养一只猫,或者狗,和她一起,就这样,三餐,两人,四季,特别特别美好。 他洗漱完,还是很困倦,眼皮打架,甚至还想栽倒再睡一觉。 第108节 然而闻到好闻的饭香味儿就又不舍了。 她做了这样一顿好饭,他们也有些日子没在家吃过了,怎么忍心再睡过去。 她背对着他,还在熬咖喱。她在做饭这件事上很认真,总是盯着食谱看很久,食谱上表明食材多少多少克,她甚至还买了个食物秤,极尽严谨。 香气越发浓郁,跟着她絮絮叨叨的话,一并窜入他肺腑。 咖喱味儿真香,她的声音真甜。 他懒懒地应,没怎么用心听,光是觉得她的声音像块儿化开了的糖,往他心上涂。 无非听到她在解释那晚回去她妈妈那边的缘由——这些昨夜已经用行动解决干净。 又听到她在抱怨工作上的不如意——他从前也听她说过,无非是一些傻逼同事和领导净会变着法子为难他家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努力认真勤奋工作的小娇妻。 嗯,这个事儿,改明儿应该和陈深谈谈。 她说了很多很多,他听得都要睡着了。 林蔚正说着,听他“嗯嗯”、“啊啊”地懒懒应着,倦得不行。后来听不到他回应了,她便也停了唠叨,才想说饭好了,蓦地,感受到腰间环上一个力道,贴入他温暖的怀抱。 是他从后面抱住了她。 随之,懒懒软软的一声, “老婆。” 昨夜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凶兽,这会儿像一只被顺平了毛的小猫。 她眯着眼笑了,“嗯,怎么了?” 他长得高,高她一个半头,这会儿得了天然的优势,下巴搁在她发顶,蹭着她的发,似乎在说:抱歉呀,昨晚让你好累。 他嗅着她的香,沁香醉人。 拥抱着她,无限温暖。 他环着她腰,像个撒娇的大男孩。 女人的腰真是细,不堪一握,柔水一样被他捧住,如何也不肯撒手。 男人的手也真是有力又宽阔,心思也极坏。他的手从从她针织毛衫下伸入,贴合住她腰部纤嫩的皮肤,揉捏着。 好热。 他的手心,像是掬着今日最温柔的两簇暖阳,交叠合在她肚脐上方,柔柔软软的。 令她颤抖。 他双眼阖着,沉沉地笑,咬她耳朵,“还敢跑吗?” 唉,男人也真是坏。 * 下午他开车带着她去了趟桥镇。 上一次来已经是四年前,那时他们看日出下山,还去了半山腰的一个庙里许过愿。 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祈愿。 其实,林蔚想这个事情想了很久。 许嘉川出差那阵,她回家常听七大姑八大姨和旧家属院的邻里左右提起这块儿,都说拜拜这边的送子观音,破点儿财多买两柱香,诚诚心心地许个愿,梦里都能梦着观音给你送子。 出发前,许嘉川听到这话,又笑,同时又很不解,甚至有了点儿脾气:“不是说不提这事儿了吗?” “万一呢?”她也不耍小性子了,靠在他怀里,撒娇一样,“就去嘛,顺便逛逛。成不成了,让我安个心。” “我还不够让你安心吗?” 她一本正经地说:“孩子和父母讲缘分,我们去求一桩好缘分。不成了,就是没缘,我以后再也不想这事儿。” 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甚至有点心疼。 女人真是傻,这桩缘分有没有,他都想跟她过一辈子。 她似乎总是绕不开这道南墙了。 到达时,傍晚,冬日,天黑得早。 这个时间,上山且不说人家还开没开门,毕竟已经沦为商业设施,什么都是用度。 而且,这本来就是迷信鬼神的事情,在山野之间撞到点儿什么别的就说不清了。 许嘉川是医疗工作者,他理应崇尚科学,撞到点什么,他都不怕。 可是,山上黑咕隆咚,光是气氛就阴森的让人害怕。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就地歇脚。 初冬时节,依靠旅游业养活的闭塞小镇在这个季节更显萧索,一路上都看不到几个人。 到了地方,他们吃过晚饭,还不想回酒店,牵手走上河堤散步。 有些日子没有这么心无旁骛地牵过手了。 她雀跃得像个小女孩儿,又有些害羞,小手在他柔软的掌心缩着。 他们的对戒像是两处生命的齿轮,严丝合缝地紧固在一起。 其实,林蔚不怎么能记得他们第一次拉手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当时到底是谁先主动。 也许是很小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在停了电漆黑一片的小区里摸黑前行。 也许更小。 记不清了。 她一直把手往他手心里塞,扣挠着他手心,调皮得很。他一开始以为是她觉得冷,解开宽大的外套拉链,把她拉入自己怀中。 她挣扎着要出去,他的狠劲儿也上头了,用外套包裹住她,拥着她向前走。 她抿着嘴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漂亮又温柔。 “如果明年有机会,我还想去一趟挪威。” 他愣了愣。 天空中的月亮真圆啊,却不及她笑起来好看。 她这些日子总是郁郁寡欢,他有一阵没见她冲自己这么笑过了。他眨了眨眼,鼻腔微动,很轻地说,“嗯?去别的地方不好吗?” 他其实有些抗拒挪威这个地方。 在那里,糟糕的记忆远胜过美好的。 “好不好?” 她晃了晃他的手,撒娇。 他轻哂,低睨着她,唇角弯弯:“你这是求我呀?” 她神情恳切,眨着清澈的眼,鹿儿似地:“求你了。” 他微躬下身,轻轻阖眼,凑过脸去。她扳过他的头,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讨好似的:“老公,好不好?” 声音像是小猫的爪子,软绵绵地按在他身上。 “当然好。年后吧,当度假了。” “行啊。”她眼睛亮晶晶的,很兴奋。 “正好,那边现在应该已经积了很多雪了。去看看吧,很美的。” 又走了一段,这边的风情街迫于一天天冷下去的天气和萧条低迷的旅游业,大片都黑着,实在没意思。 于是他们又折返。 路遇一个卖花的老奶奶拦下他们。 不年不节的,老人家似乎在路边蹲守了很久的客人,准备收摊离开了,看到他们这对儿过来,抓住商机一样,赶紧拦下来推销自家自产自销的花。 什么温室种植,高营养土壤全都往出蹦。 林蔚拉着他想走。 许嘉川却停住脚步。 小车上,卖的花有月季,玫瑰,满天星什么的,还有几盆多肉,不过大多叫不出名字。 冷冽的空气也无法掩盖花的馨香。 “买一支送给女朋友呀?” “我们结婚了。” 老奶奶立刻改口:“哎呀,结婚多久了呀?” “两年。” “两年啦……送点儿花,保持新鲜感呀。” 林蔚听到“新鲜感”这个词,有那么一瞬的怔然。 他们结婚两年了,从来没有觉得这种感觉从生活中流失掉过。 这种东西,会流失吗? “不一定是送花才能保持新鲜感,花也迟早会枯的。”许嘉川说着,不等老奶奶继续喋喋不休地推销,掏钱买下所有的玫瑰。 他笑着说:“我送花,是觉得我太太今天穿的这身衣服很配玫瑰花。” 林蔚今天穿了件砖红色的呢子大衣,出来玩儿,妆也化得精致。许嘉川举着那捧花在她胸前,她便随着玫瑰,一起在夜色里,月光下,娇艳绽放。 老奶奶呵呵地笑着,用那种包装用的报纸一样的包装纸把花包装起来。 许嘉川接过花束,捧起来嗅了嗅。 他再抬眸看她时,勾着唇,笑容小心翼翼。明明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此时却像个青涩的大男孩儿,第一次送她花一样。 “送你。” 林蔚接过,然后盯着他开始笑,笑到眼角发酸。 “买这个做什么呀,不年不节的。” 第109节 他偏着头笑:“跟我在一起,天天过节不好吗?” “什么节?” “情人节。” 她抱着那束花,他半拥着她,一齐走向绵长的街头,步入浓重夜色。 上次他送她花,也是个不年不节的日子。 那天他出差回来,下飞机坐车往市区走,路过一家花店,如何也要停下买一束。他拉着行李箱回家,她给他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疲惫的面容,而是一束花。 他说,看到那束花摆在橱窗外头,不知为什么,就很想送她。 “只有小姑娘情人节才会收到花吧?我都三十一了。” “那你永远当我的小姑娘。” 第81章 【番外一】(5) ... 清早五点不到, 许嘉川和林蔚就出发了。 他们决定先去看日出。 整个小镇还在沉睡,从酒店出来, 陷入黑沉浓重的夜色之中。 昼短夜长的季节, 就连太阳也吝惜自己的光亮, 地球公转了大半年, 像是转累了, 在这样的时分时间过得格外的慢。 他们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饭团和豆浆。 饭团是咖喱牛肉味儿的, 许嘉川自然而然地想到昨天中午在家和她一起吃的那顿咖喱饭。饭团被微波炉加热后, 热腾腾的,隔着包装纸都能闻到饭香味道。 和林蔚结婚之后,他总会不自觉地在意吃饭这种从前不曾留意过或是上过心的事情。 任何稀松平常的小事,都有了值得回味的意义。 林蔚在车内边吃饭团边喝豆浆,他在一旁开车。车子是上个月新换的, 他偏好越野的车型, 稳重宽敞。 她总在想, 这样大的车子, 坐他们两人太孤单了, 如果能有个小朋友一路跟他们一起欢声笑语, 该多好。 对大多数人来讲, 这或许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了。 但是对于她和他来说, 是那么那么的难。 他的车开得很稳,为了缓冲起太早的倦意,也是为了让她能安慰地吃顿早饭。 目的地距这里还是有一段的,凌晨五点半过后, 他们到达山底的停车坪,山野之间静得像是一座佛龛。 虽非更深露重的时分,然而下车后,他们双双浸入被浓墨浸染了一般的、星点皆无的夜色之中,还是连连惊叹于此刻的长夜漫漫,极目望去,仿佛没有尽头。 上山只有一条路,是当地旅游部门有意修建的人造石阶。 石阶路曲折绵延而上,通往半山腰的山庙,再走一段就到达山顶。他们要去山顶看日出。 沿着石阶,两侧一路都有蒙蒙亮的小灯,依稀能看到阶梯晦暗的轮廓和路径所指,像是一条花斑蛇,片叶丛中,蜿蜒逶迤。 他牵着她,走得小心谨慎。 灯的光亮丝毫不比夜空中的月亮好到哪里去。 四周静得诡异,一路上都看不到其它的行人。 林蔚有些害怕,捏住他的手,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怕在这深山野林撞到点儿什么,抖着嗓子说:“要不我们……等天亮了再上去?” 许嘉川看了她一眼,低声笑了。 他低沉的声音在四下无人之境中回荡,空旷,而更显诡异。 林蔚一阵寒毛直竖,站着不走了。 许嘉川问:“怕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林蔚还是老实的说:“有点儿吧……” 他笑声更愉悦:“上次来这儿,我们大早上也来了,你怎么不怕?” “上次——”她极力回想起,上一次是四年前,和蒋一頔、喻远航一起来的那趟。 “喻远航一路上讲笑话啊,就不是那么可怕了。” 许嘉川没说话,想了一会儿,借由微弱的光亮沿着石阶望上去,预估了一下距离山顶的距离。 他很轻地哼了声:“我不会讲笑话。” “……嗯?” 她还没弄懂他的意思,他已经把她背在了背上,“哎?你背我做什么啊?我可以自己走的。” “锻炼。” 她趴在他背上,捏了捏他紧实的腰线和胸肌,轻快地笑了:“你这阵子太忙了。好久没锻炼,都变软了。” “胡说,我锻炼了。” “你才胡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健身卡都好几个月……” 他笑得很坏:“我这几个晚上都锻炼啊。” “……” 她的脸噌的一下红了,狠狠地掐着他的腰。 她越掐他,他笑声越爽朗。 坏死了啊。 这座山并不陡峭,到达山顶也并不费事费力。 男人的力气不可估量,到了后,放下她他只喘了一会儿气,就像没事儿人一样了。 闹了会儿,才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前仆后继地从后面跟上来,一齐到达山顶。 山顶照明充足,几盏路灯,山崖周围设有围栏。 这个季节天亮的晚,他们到达的时候,太阳仍埋在山底,还没有要露脸的迹象。 一同上来的有一对老夫妻,年龄约60上下,两鬓已斑白,然而精神矍铄,毫无龙钟之态。 那位丈夫也背着妻子上来,过来时,丈夫不小心趔趄了一下,许嘉川赶紧在旁边搭了把手,林蔚也过来帮忙搀扶住他们。 “谢谢。”丈夫道谢,解释着,“我妻子一天冷就犯老寒腿,爬不动山。” 那位妻子也不住的道谢。 老夫妻背了摄影的设备,那位丈夫在山顶找个处平摊的高地,架起三脚架,镜头对准远处的另一个山头。 山顶有个挺新的亭子,看起来建了没多久,上次他们来这里还是空空一片。 许嘉川和林蔚去亭子找了面向日出方向的一头坐下,拿出他们在路边便利店多买了一份的饭团,递给她。 林蔚接过饭团,握了握,却没感受到刚从便利店拿出来时滚烫的温度。 还是热的,不过比起之前凉了很多。 山顶的风简直跟港城的海风有的一拼,来势汹汹,气势逼人,寒意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能渗入人的骨血一样。 许嘉川把林蔚的手放入自己衣兜,她受不住寒冷,直往他怀里窜。他解开外套包裹住她,一齐面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等待破晓。 他的掌心很热,不若她一年四季手脚总是冰冰凉凉的。 吃完饭团,太阳也从山后露出了个毛绒绒的头顶。 晨光喷薄之际,也是黑夜与白日相撞之时。 她突然说:“太阳快升起来了,许个愿吧。” “嗯?为什么太阳升起要许愿啊?”他感到好笑,低垂着眼看着怀中的她。 他的眉宇之间染上层暖金色的曦光,沉静又温柔。 真好看。 她一时目光难移,又听他问了一遍,才怔然回神,笑道:“快许。” 太阳升起,周围游人渐渐多了,时有喧嚣之声。 拍日出的那对老夫妻更雀跃,凑在镜头前一阵快门,捕捉新一天的伊始时刻。 他看着一起拍照的老夫妻,抬了抬下巴,抿着唇笑, “就像他们,过一辈子吧。” 她也在看着那对儿夫妻,倚在他的身上,一时感慨:“以后我们也要来看日出。” “跟你看每个清晨的日出。好不好?” “好。” 远处太阳越升越高,半张脸都要露出来了。 “明年去挪威,我带你去北极圈拍极光。” * 在山庙拜了送子观音,还拜了很多叫不上名字的,林蔚的心情也敞亮了很多。 虽然知道,这次来,只是想找个心理安慰。 出庙门的时候,遇上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在门口兜售金饰,色泽劣质,一看就是假的。男人拦住他们,许嘉川将林蔚护在身后,死死的,完全没有理会男人,不顾阻挠一直向前走,神情警惕。 男人悻悻地停止了追逐,在身后喊了声:“不到绝处,不信神佛——” 林蔚听到了,笑着说:“我们是到绝处了才来这里吗?” “说什么,当然没有。”许嘉川抬眼,一直望着前方的路。站在半山腰望下去,居然看不到最终点。 他的唇动了动,淡淡说,“别听他胡说。就是绝处,也能逢生。” 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只叹了气,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个话题不能深究,只能到此不了了之。 下午他们回到港城,钱雯芝和方长明喊他们过去吃晚饭。 第110节 两年前,方长明退休后就开始折腾他的医疗器械的生意,之前积攒了一些人脉,一路顺风顺水,蒸蒸日上,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成□□气蓬勃的。 席间,方长明又开始宣扬自己那一套:“我大学毕业那年和朋友去山上玩,有个疯疯癫癫的和尚把我们拦下来,要给我算命。说我中年以后事业有一次飞跃,我以前还想呢,我都当副院长了,还能让我当院长不成?再说了,院长能让我飞跃不成?” 钱雯芝笑得眼睛都酸了:“你可别了吧,逢人就说,也不知道是你编的还是怎么的。” 林蔚素来不爱听这种饭桌上的牛皮,这一次,她却不知怎的被勾起了兴趣,或许是想到了早上在山庙门口碰见的那个疯男人。 她放慢了咀嚼的动作,有些在意。 方长明掀了掀眼皮,看着林蔚,有意所指:“蔚蔚,我听说你和川川今天去桥镇那个庙了呀,去祈愿吗?” 林蔚点头。 方长明和钱雯芝虽然现在都没有孩子,但是在许嘉川妈妈过世之前,就把许嘉川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了,自然对他们的事情特别上心。 所以,许嘉川和林蔚结婚两年了一直没有动静的事情,方长明也很在意,之前总让钱雯芝时不时地催一催他们,还以为是他们性生活不和谐。 许嘉川也被他单方面地敲打过。 这会儿,许嘉川听方长明在询问林蔚,赶紧放下碗筷,抢话说:“我们就去转了转,随便上了点儿香。谁知道灵不灵,还是骗人的。” “不不不,”方长明呵呵笑了两声,神叨叨的,“你不信神佛,它怎会帮你?” 许嘉川无奈地扶额:“都什么年代了,都信这个,要科学做什么?那我们当医生的,干脆都失业得了,大家都去拜佛,念念经,什么病都没了,这样不就行了?” “科学,医学,”方长明又笑着,蓦地正色道,“说真的,你们真的不考虑要孩子吗?实在不成了,现在科学技术这么发达,去做个试管啊。” 席间其他三人的脸色都变了。 钱雯芝赶紧小声说:“别这么说呀……这是什么话?” 方长明据理力争:“我也是为川川着想啊,他是独子,他们许家后代的事儿,总不能靠他爸找的那个女人吧?” “……” 方长明敲了敲桌子,“林蔚,你争点儿气啊。” “……” 林蔚垂着头,百口莫辩。 呼吸都要凝滞了。 叮咣一声,许嘉川推开碗碟,脸上阴云密布。 他的指尖烦躁地叩着桌面,深深呼吸,强压着自己的怒意,努力不让自己在长辈面前失态。 “我娶林蔚,又不是为了生孩子。” “川川,别生气呀。”钱雯芝左右安抚,又转向林蔚说,“蔚蔚也别生气,这个事急不得的,老东西是个急性子……” “……没事。” 林蔚疲惫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这种情况,此情此景,类似的话,最近这半年来,已经在各个场合发生过很多次。 她是真的疲倦了。 以前她还会争辩一两句,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说的多了,他们就问得更多,她也会更自责。 真的怪她吗? “什么没事?”许嘉川一口咬过她的话茬,怒气四溢,全都憋在胸口,快要爆炸了。他憋着气说:“下次这种情况,直接来问我,不要问林蔚。别给她难堪,这又不是她的错。” 方长明不依不饶:“那你们总不能没有……” “没有又怎么样?这种事情讲缘分。” 许嘉川没有把话说得更细。 他知道方长明夫妇多年为丧子之痛所困,再往下说,不仅不礼貌,而且纯粹成了逞口舌之快,故意揭人伤疤了。 钱雯芝打圆场道:“对呀,讲缘分的。急不得,而且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呀,只是难怀,又不是不能怀。” 方长明:“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 钱雯芝瞪了方长明一眼,立刻打断:“你还说?闭嘴吧。” “不到绝处,我也不信神佛,不信缘分。”许嘉川轻轻喘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敛去多余的和不礼貌的表情,继而沉声说,“但是到最后,没有缘分了的话,那就算了呗。” 林蔚能听出来,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妥协,也不是向命运低头。 而是,他说过——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处,就算是绝处,也能逢生。 手背覆上一片温暖。 他在桌下轻轻拉过她的手。冰凉的戒指滑过她手心,接着带过他手指的温热,与她十指紧扣。 “人生那么多事儿,那么多人,大多数都没缘分,最后能怎么样?我和林蔚有缘分,不就够了吗?” “大不了以后,我俩退休了,就去挪威,随便去个什么地方养老呗。我还准备带她去看极光呢。就我们两个人,轻轻松松,不也挺好吗?”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真的很想哭。 第82章 【番外一】(6) ... 晚些时候接到了喻妙, 许嘉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难得一见的笑容。 一岁半的小姑娘,像个洁白软糯的糯米团子, 手脚并用, 骨碌碌地滚上了后车座, 嘿咻嘿咻地喘着气。 “喻妙, 你好呀。”他笑着冲小姑娘打招呼。 喻妙趴在椅背上朝他甜甜的笑, 喊了声:“爸爸!” 许嘉川仍笑着, 宽大的手覆在小姑娘软绵绵的小脸蛋儿上, 一只手就能整个儿给她的脸包裹住。 他拿捏着力道,轻轻揉了揉,坏心情霎时一扫而光,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喻妙呀,我可不是你爸爸。” “爸爸!爸爸。” 小姑娘哪儿管的了这么多, 一直冲着他嘿嘿直笑, 露出一排粉色牙龈, 光秃秃的, 最底生着白芽儿, 茁茁生长, 蠢蠢欲动, 看起来是要长牙了。 许嘉川弯着唇, 也跟着笑。 林蔚和蒋一頔在车外和喻远航的父母说了两句,目送二老上楼后反身钻入车内。 这个小区很安静,嘭的一声关上车门,楼道口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小小的喻妙察觉到环境的变化, 咯咯笑着,看到妈妈上来笑得更开心了。 可爱又讨喜。 蒋一頔又听到喻妙朝许嘉川喊了声“爸爸”,又气又笑:“这孩子最近就这样,刚学会两句,逮着谁了就喊一喊。” “没事儿,挺可爱的。” 许嘉川笑了笑,没什么别的情绪,还在逗着小朋友。 蒋一頔把喻妙抱在怀中,摸着小姑娘圆滚滚的小脑袋,给她戴好帽子,压了压头顶软绵绵地发,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让你们来接。” 林蔚说:“没事儿,我们正好在附近,顺路而已。” “喻远航今晚在港南那边陪客户,太远了,过不来,我下班就过来了,也没开车。”蒋一頔说着,有了新的打算,“改明儿了,我把我那车做个保养,也开上得了。生了妙妙后,我就没怎么开过车,孩子太小,也不方便。” 林蔚笑道:“听你那语气,是不指望喻远航了?” “他?我指望不上,他得一直忙到年后了,”蒋一頔说,“蔚蔚,你明天有空吗?陪我去看看买个儿童座椅,小孩儿骨头太软了,可不能在车上随便颠着。” “行啊。”林蔚笑着点头,“我正好明天有空。” “爸爸,爸爸。”喻妙捏着许嘉川的手,奶声奶气地叫着,咯咯直笑。 软糯糯的小脸蛋皱成一团,能掐出水似的。 “又瞎叫啊。”蒋一頔无奈。 她也知道许嘉川和林蔚一直为没有孩子的事情烦恼,可是小孩子童言无忌,实在没辙。 许嘉川没什么愠色,一直在笑。 他逗喻妙逗得停不下来,小姑娘的绵绵小手拉住他,轻轻扯了扯,一双漂亮黢黑的眼睛朝他眨呀眨。 他的笑容愈发温柔。 同时,他也在想,如果他和林蔚以后有了孩子,是像他多一些,还是更像她。 如果像她,一定要有一双和她一样清澈的眼睛。 “喻妙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林蔚也在笑,揉了揉喻妙的头。 喻妙又拉着她的手,冲她喊,“妈妈,妈妈。” 蒋一頔有些生气了,拔高了声调,想吓唬喻妙:“喻妙,不听话了是不是?” 林蔚横她一眼:“你凶什么,小点声。她这么小懂什么?” “唉……” 许嘉川看了喻妙一会儿,若有所思一样,突然,他转过头来看她。 林蔚迎上他的目光,心头不由地一怔。 许嘉川仍旧在笑着,唇抿成一条好线,嘴角微扬。 他的轮廓被车内暖黄的灯光柔化了,一双眸黑沉不见底,盛着两湾温柔。 好看的唇动了动,似是有话想说。 却什么也没说。 送蒋一頔和喻妙回去了,临下车时,许嘉川还笑着同喻妙告别。平素稳重成熟的男人在孩子面前,整个人都成了柔软的模样。 两个人上车后,车子久久没动。 “走吧?” 片刻后,是他先开口。 第111节 她倏地按住他想打火的手,看着他,很轻声说:“你很喜欢孩子。” 他的动作顿住,怔然收回手,反握住她,抿了抿唇,很想像那天一样否认,但他却不想撒谎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又是沉默须臾。 今晚的猝不及防实在多,她突然探身过来,伸出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定定地看着他。 她的双眼清澈而有神,没了这些天一直居心不定的彷徨,这段时间惯有的愁绪在这一瞬也被抽丝剥茧了个干净。 多了丝坚定。 他能看到的坚定。 “我也很喜欢。” 同时,她很坚定地说。 “……嗯,”许嘉川又是一愣,再次点头,想换口说,“但是,林蔚,我们可以不……” 话还没说完,被她的吻堵入了口中。 她热烈地吻着他,热烈到,迸发出了一种想把两个人的生命交融到一体的欲念。 “我们再努力一下,好不好?” * 今晚的他们,实实在在有着无数宣泄的热情。 为了挑起兴致,她还特意把他去年出差带回来的红酒拿出来了。 她的酒量实在是差,所以不管在家中,还是在外面,他一向禁止她沾酒。 如果想喝,必须有他在场。 而今夜,似是应了天时地利与人和。 整个屋子只亮着卧室的床灯,洒下满室昏沉旖旎。 酒杯内壁挂着未沥干的红色液体,是葡萄饱满成熟后的艳红色,红到了极致,泛着惑人的紫,伴着蓝牙音响一直在单曲循环的《the heart of seasons》,给今晚的气氛添了抹艳靡之色。 浴室水汽腾腾。 外面乐声缠绵不绝,里头的他们全然交缠在了一起。 她完全醉了,意识已经有些朦胧,分不清自己哪一瞬飘在天空,哪一瞬又踩在云端。 她脊背又热又凉。 不知道是因为浴室的墙砖太凉,还是因为自脚心泛起,蔓延到全身,能把她和他焚成灰烬的炽热。 被他抵在浴室的墙砖上一遍遍地索求,攀着他,抓着他,她像一艘靠不了岸的小船,飘飘摇摇; 又像是一只没有脚的鸟,在风中顺逆,随风飘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落地。 快乐到极点的时候,她的腿夹着他的腰,腿肚随着小腹渐渐抽紧,快慰蔓至全身。 高.潮了。 她想要尖叫,然而声音溢出嗓了,却都成了轻柔或促狭的喘息。 对他来说,是一种求欢的,致命的讯号。 他们结婚两年,他了然她身体内外的每一个敏感点,能从她的眼里看到到底是快乐还是真的痛苦。 她的眼神告诉他,她真的快乐。 就算他们以后有没有孩子,她跟他在一起,都是快乐的。 他也了然,她到达极点时,有时候她的小腿会抽筋。 他动作停了一瞬,托着她腰臀的手腾出,游移到她的小腿上。 男人的手掌沾着逸散在浴室中的水汽,沥过她腿上的皮肤,蒙上一层炙意。 她的兴致被挑得更高,简直快要爆炸了。 于是,只有身下的力道可以对她施以安稳,让她不至于与他脱节。 她被他死死地顶住,下腹又酸又痛,脊背贴着冰冷湿漉的瓷砖,冰火两极。 他边动,边揉着她的小腿。 力道已经不若最初那样,像个掠夺者或是猛兽般凶狠,反而愈发地温柔,和着外面的歌声,像是回到了挪威,回到了他们最初的那一夜。 她抱着他,与他紧紧相贴,靠在他肩头,低低苦吟着, “我想要。” “想要什么?” 他闷哼,声线沙哑,拂过她耳。 “想要个孩子,”她呼吸沉沉,吹拂在他肩头的皮肤,把冰冷的那块儿烘得潮热,“跟你的孩子。” 他偏过头,轻轻地吻她的耳垂,又作弄似的在她耳中吹气,霎时把她浑身的神经都唤醒,引得她颤抖连连,几乎要叫出声。 他的声音惑人又性感, “那你,不想要我吗?” “想要孩子。” 她眼睛湿漉漉的,满眼都是氤氲潮湿的水汽,潮嗒嗒的睫绒绒的,在他的脸上磨蹭。 她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快哭了一样: “我也想有小朋友喊我妈妈,喊你爸爸。” 他抱了她一会儿,这一回却什么安慰的话都不说了,坏心眼儿来了,反而笑得更坏了: “想要孩子,不应该先要我吗?没有我,哪来的孩子?” 她感到不可思议:“……” 这简直是,无法辩驳的诡辩。 “不然,有了孩子之后,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了怎么办?你不要我了,那我岂不是很惨?” “我怎么会不要你……啊……” 她话音未落,后面的话被他恶意地一撞,全都撞入了肚子里。 她才发现,自己中了他的计。 他表情委屈,然而唇角却勾着,笑到最后,笑容愈发浓了,玩味十足,简直像个败类: “宝贝儿,想要我吗?” “你好坏啊……” “要我吗?嗯?” 他又贴在她耳畔吹气,她浑身过电一样颤个没完,都要哭了,求饶着:“我要……” 他更坏了,直接开始咬她的耳朵,还不准备放过她,一次一次地索取她,边贴着她耳朵沉沉的笑: “要什么?” 她委屈极了,手指在他心口掐着, “要你。” “真乖啊。” * 等她好受点了,他才把她抱到床上。 两具潮湿的躯体紧紧交绕,他们都在极力宣泄着彼此最大的热情。似乎只有这样,那个愿望才会实现。 他捞了个枕头过来,垫在她小腹底下。 “趴着。” 她老老实实地趴好,头发还湿着,滴滴答答地向下滴着水。她拨开头发,随意地趴在床上,还不忘吐槽一句:“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 “……” 深蓝色的床单,像是广袤无垠的大海。 她皮肤白皙,这会儿一映衬,颇具视觉冲击力。 他哽了哽,嗓子有点痒。 她小腹下垫着枕头,于是臀被抬得更高。他趴在她身上时,将她整个儿地环抱在怀中。 柔柔软软的女人,根本无法与身下的大海融为一体。 她就算是水,也不应该是海水。 像是一只游鱼,在他怀中寻欢作乐,不安分地沉浮。 他先按住她,轻声解释说:“不是我喜欢这样,是这样比较容易怀。” “……?”她不解了,“不是……垫在腰底下容易吗?我上网查的。” 他得意地哼了声,有点想炫技的意思: “我看了你的检查报告,子宫位置比较靠前的话,趴着最好。”他说着,还在她臀上拧了一把,邪气地笑:“垫高点,更好。” 她不悦了:“你不早说?” 她现在感觉自己简直像个傻子,上回还傻乎乎地跟他说要往腰下垫枕头。 早告诉她不就行? “我不是用行动说了吗?”他表示很委屈,耷拉着眼角,我见犹怜地,“你不是还说我喜欢这个姿势?搞得我有什么特殊爱好一样。 她思索着,没说话。 好像是有那么点儿道理。 他委屈巴巴,像只耷拉着尾巴的大灰狼: “我难道不是为了让你舒服点吗?” 第112节 她哂笑:“哦,你很懂啊?” 大灰狼再次竖起了尾巴:“拜托,我是产科大夫,好吗?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专业的,可以吗?” “……”她哑口无言,过了会儿,似是想挽回面子,嘴硬地说:“那,许大夫。其实,这个姿势,我很不舒服。” “不舒服啊?”大灰狼笑了笑,又趴过来咬她耳朵,边咬边揉着她,潮热的呼吸伴随着他的语气,愈加幽昧,“你不是很喜欢吗?” “我哪有……” “昨天晚上,你不是叫得很开心?” “……” “你自己说,昨晚求我的是谁?” 妈的。 “对不起,是我……” 第83章 【番外一】(7) ... 快到圣诞节, 林蔚忙得不可开交。 一年到头,各种绩效考核, 难做的工作都压在了年底, 她和许嘉川都很忙。 忙到白天没空打电话, 微信都回的很慢。 他们也很多天没有一起在家吃过饭了, 一到晚上地饭点儿, 不是他还困在手术台上, 就是她忙得支不开身, 两人只能草草自行解决,家里的冰箱已经空了好久了。 常常是,她一下班回家,打开门,迎接她的是一屋子满满当当的寂静与黑暗。 多数情况下他不在家。 他的工作不比她。 她加完班就能回家, 偶尔和同事或者朋友出去下个馆子, 而他的手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完事儿。 更多的时候, 她一个人在家坐在沙发上, 做做保养刷刷剧, 听听音乐就困了。 她一个人在家里等他, 实在无聊了, 趁他不在偷喝两口酒, 不知不觉,客厅挂钟上的时针与分针渐渐趋近了重合,她也实打实地困了。 等不到他进门,她熬不住了, 头一歪就睡倒在沙发上。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醒来,自己已经被他抱到了床上,他睡得很沉,她翻身都怕打扰到他。 他忙得昼夜颠倒,很多时候,早上她去上班时他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或是由于倒班,或是因为昨晚的手术做到一两点,反正就是困得起不来。 话都没空说。 每当这时候,她会凝视他的睡容,盯着很久,甚至忘了时间。 在她的印象里,她和他好像高中毕业没几年,好像昨天还穿着中学的校服。 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还结婚了呢? 以前念书的时候,她可从没想过他会这样睡在自己的身畔。 今早,她一醒来,仍旧发现自己从昨夜的沙发被他抱在了床上,抱在了怀里。 她睁开眼,像这些天的每个清晨一样,定定地望着他。 实在耐不住困意,她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泪汪汪的,揉了揉,再睁开眼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居然也在凝视着她。 “早安。” 少年与男人,是有一定距离的。 男人的眉眼愈发深邃温柔,不若少年时代尽是敛不去的锋芒。 她又打了个哈欠:“……早。” 他弯着唇,低笑了两声,学着她打了个哈欠。 然后,他看了她一会儿,扬手把她拉入怀中,吻着她细嫩的脖颈,呼吸沉重而灼热: “你是不是,每天早上都要偷看我好一会儿?” 这段时间因为他们工作繁忙,一天到晚话都说不上几句,她也好久没跟他亲热过了,这会儿她捧着他的脸,有些急切,自他的额到唇,细密地吻着他。 末了,她轻声说:“老公,我明天要出差。” “……嗯?”他鼻音微动,质疑了一下,脑子还不够清醒,慢慢地把她的话消化了,才问:“去多久?” “三五天,一两天,不一定。这次的事有点麻烦,关系到年终考核。” “哦,”他失望地呶了呶唇,语气委屈:“那我,是不是要一个人过圣诞了?” 她眨眨眼,轻笑着,嘴上还不忘补一刀:“还可能一个人跨年哦。” “……”他轻轻喘气,“我也太惨了吧?” “是有点。” “那你是不是要好好补偿我一下啊?不然我这几天怎么忍?” 他覆身上来吻她,手脚并用将她钳制在怀中。 男人骨子里潜藏的狼性跟着清晨的太阳,还有意识一并黯然醒来了。 来势汹汹。 她双腿盘着他腰,手指在他胸前画圈圈,“你今天休息?” “难得休息一天,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怎么陪你。”他说着,动作和吻并驾齐驱,边看了眼表,笑道,“放心,我不会耽误你上班的。” 她闷哼:“你上次也这么说。” ——结果直接把她给折腾迟到了。 他笑得很坏: “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 第二天要出差,下午林蔚提前回来收拾行李了。 许嘉川今天难得休息,一直睡到中午,下午和喻远航约出去打网球了。 他们前阵子商量过想养一只猫,没有孩子的话,他们有一方一个人独自在家都有些寂寞。 一个月前,林蔚和一个女同事开猫舍的亲戚就约好了,也是赶巧,那人在她出差前一天联系了她。 那个亲戚有个自家开的猫舍,上月猫舍的一只英短生了宝宝,当时拍了视频过来,让林蔚选一只。 林蔚那时拿视频给许嘉川看,他还不以为然,说她想养就养吧,反正他没什么意见。 她一开始还觉得麻烦,后来觉得,照顾一只猫比照顾孩子简单多了。 林蔚下午临时从家里出来一趟,把猫接了回去。 一只一个月大的英短,有些怕生,有点儿孤僻,它的兄弟姐妹都很活泼,只有它看起来一脸闷闷不乐——虽然林蔚也不知道,怎么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出它不高兴的。 路上,她给许嘉川打了电话。 他打完网球已经回家了,正准备去冲澡,晚上他们要去林家爸妈那边吃饭。 林蔚特意没说自己要回去,以为把猫抱回去时他会很惊喜。 然而,回去后,他却没多惊讶,也没多喜欢。 “怎么突然想养猫了?” 许嘉川看着她怀里的那小小绒绒的一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平时抱小孩子抱得多,这种小宠物不知道是该抱还是不该抱。 抱小孩儿的时候,他都会斟酌一下什么样的姿势不会伤到孩子,然而面对一只猫,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同事的亲戚有个猫舍,说等小猫足月了,我们抱一只过来。” “……” 许嘉川一时无言。他当时确实并无异议。 “你不喜欢呀?”林蔚观察着他的表情。 她知道他喜欢这种小动物,尤其是小猫小狗,但是一直不敢养,就是怕养不好了,突然有一天死掉了,他会很难过。 林蔚说:“不喜欢的话……我去送回去,咱俩忙起来也没时间照顾。” “没事儿。” 他伸出手指,逗着缩在地上的毛茸茸的一团。 小猫居然不是特别怕他,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着他的手。 他酸溜溜的说: “正好你走了,可怜的我就跟它过日子呗。” “……”林蔚嗤笑着,“你怎么说的好像我不回来了一样。” 他看了她一眼,哼了声:“那我怎么感觉你带只猫回来,跟打发我一样。” “我不是为了让它陪你吗?”她已经提前网购好了猫粮和适合小猫喝的羊奶粉,都堆在阳台上,这会儿边往过走边说,“你平时忙的话,我一个人在家它也能陪陪我啊。” 许嘉川没说话,逗着猫,心不在焉的。 刚才在猫舍,猫舍的主人已经告诉了林蔚回家初步怎么照料小猫。 林蔚作为初级铲屎官,听得很认真,还拿出手机备忘录记了。这会儿,她照着指示准备好了东西,回头出来,许嘉川还半蹲在地逗猫,一向喜欢小动物的他,却始终没什么笑容。 看起来,真的不是太喜欢啊。 林蔚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了。 * 第二天一早出发,许嘉川送她去机场。 林蔚昨晚光照顾小猫了,又是给小猫喂奶,又是替它收拾猫砂,折腾到很晚,半夜又被猫叫吵醒。 第113节 一晚上下来,林蔚没睡好,许嘉川也睡得不好。 他觉得他俩迟早要被这只猫弄成神经衰弱。 机场很远,离他们家有四五十分钟的路程,还遇上了早高峰。 林蔚靠在座椅,披着他的衣服睡着了。 时间还早,他把车开的很稳很慢,想让她趁此机会多睡一会儿。 她的手机一遍遍地在包里震动,没开声音。 车子在路上被一水儿的车屁股堵得走走停停,发动机在脚下震颤着,车外笛声轰鸣作响,她没察觉到手机在震动。 于是他的手机替她响了起来。 陈深作为林蔚多年的领导兼朋友,这些年来来往往的,和许嘉川也混得比较熟了,联系不到林蔚就联系了许嘉川,问:“林蔚呢?” 许嘉川接上蓝牙耳机,答:“车上。” “谁车上?”陈深没头没脑地劈头一句。 许嘉川没了好声气:“……难不成在你的?” 陈深才反应过来,“哦,你们出发了?” “嗯。”许嘉川轻踏着离合,跟在前头一长串车队后面龟速移动,“应该八点四十能到吧?” 这会儿刚过八点钟,太阳高照。 港城今年罕见地没怎么下雪,飘一层,第二天就化为水汽,杳无痕迹。 眼见着时日快到圣诞了,街上还是光秃秃的一片,一块儿白色都没有,太阳照射下来,一点都不会因为雪地的反光刺眼。 许嘉川的目光能毫不避讳地观察到前路的情况。 距离下个路口还有二十多辆车。 许嘉川叹气:“太堵了。” “不急。”陈深说,“我也在路上呢。” “你们什么时候到?” “去上海的话?”陈深思索着,“下午一点多吧。” “哦,上海啊。”许嘉川沉吟着,侧头看着林蔚的睡颜,有些于心不忍,“那你们到了,不休息会儿吗?” 陈深猜都猜到了他的言外之意,笑了:“怪不得林蔚没接我电话呢,车上睡着了?昨晚没睡好啊?” “别提了,她昨天弄了只猫,折腾到两三点。”许嘉川一肚子火气,眼皮酸涩得快要睁不开了,“过去后,让她休息会儿吧,你们也都休息会儿,坐飞机挺累人。” 陈深哂笑,“本来也没想跟打仗似的,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去工作。” 后来到了上海,陈深才发现,林蔚这哪儿是困,这是非常极其特别极度的困。 她一路上就哈欠连连,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平时的精神劲儿都没了。 一道来出差的同事萧雅调侃道: “林组长,你这么困,到底是你家猫折腾人,还是你老公折腾人啊?” “……”林蔚憋回去一口哈欠,眨了眨眼,把眼泪也憋回去,末了慢条斯理地道,“都有吧。” 萧雅神秘的说:“哎,我老公也是,知道我今早要出差,昨晚……” 陈深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冷着脸打断: “工作期间,少谈床事。” 萧雅嘿嘿直笑,捂着嘴对林蔚小声说:“单身狗,嫉妒别人有性生活。” “……”陈深的听力好,萧雅的声音也不小,他生怕被人看遍了,憋着气回头,“单身狗就不能有性生活了?” “哦?”萧雅兴味盎然,“那你说说嘛,你看你这一把年纪了,又没结婚,也没女朋友,哪来的性生活?啊,难不成是……” 陈深喘了口气:“你别误会,我是正经人,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 “陈总,”这回轮到林蔚打断,她掀了掀昏沉的眼皮,淡淡的说,“工作期间,少谈床事。” 林蔚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猫叫。 小猫的叫嚷像个软绵绵的小瓜子挠着她的神经,一遍遍地在她脑海中回响,闭上眼睛都能听见。 她困得要死,到酒店扎在床上睡了一下午,晚上被陈深和萧雅叫出来去见客户。回来卸了妆洗了澡头发都没干又倒头睡着了。 然后,很神奇的,晚上十一点刚过,她醒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对面是对方公司的客户,点餐的时候,她也不好让人家样样都考虑自己,上了份儿白粥,上面飘着一层虾米。 她本来没想喝,但是她吃不惯上海菜,也就一份儿白粥能抚慰她饥饿的肠胃。 林蔚知道自己海鲜过敏,但是以前在家的时候,妈妈烧的紫菜虾仁汤她喝了也没事儿,索性喝了两勺面前的虾米粥,她却觉得不舒服了。 萧雅和林蔚共事也有两年了,知道林蔚海鲜过敏,陪着她跑到卫生间。 林蔚又恶心又头疼,吐了个干净。 萧雅抚着她背:“林组长,你吃点儿虾米也过敏啊?” “平时也不啊……” “你小时候吃过亲亲虾条吗?” “……” 这会儿林蔚睡了一觉醒来,感觉没吐干净一样,又一阵恶心。 她四肢没劲儿,躺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儿,强行把难受的感觉压回去,然后拿起手机,看到许嘉川给她打了两通电话,发了几条微信,还有五六通未接来电,来自蒋一頔,显示二十分钟乃至一小时之前。 应该是有事找她。 林蔚正要划开许嘉川微信,屏幕突然停滞了两秒钟,然后,手机蓦地疯狂地在手中抖起来,吓了她一跳,差点甩出去。 蒋一頔问:“蔚蔚,你干嘛呢?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我出差了啊,”林蔚说着,又接了个哈欠,“刚睡醒。” 蒋一頔大惊小怪:“这才十一点,你刚睡醒?我的夜生活都还没开始呢——你是出国了吗?” “没有啊,”林蔚说,“我在上海。” “那你怎么才睡醒?” “唉,这个嘛,”林蔚懒得解释太多,转而问,“你打电话什么事?” 蒋一頔说:“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许嘉川说你家养猫了,我想问问你,那家猫舍靠谱吗?我想和喻远航过两天去看看。他们说养个小宠物,对小朋友的早教有好处。” “哦……那个啊,”林蔚又感到困了,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就是,我同事亲戚的猫舍……”说着,她又打了个哈欠,眼泪直流。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困,调整了一下,强忍着困意,继续说,“等我回去,带你去看看吧。” “嗯,行。”蒋一頔说,“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接着睡吧。” “嗯……但是可能睡不着了。” 林蔚苦笑。 蒋一頔絮絮叨叨地说着,“就是说啊,你十一点就醒了,现在睡着了,半夜又醒了怎么办?不是,我正奇怪呢,你平时生物钟不是挺正常吗?这个点儿就困成这样?” “可别说了,我也不想这么早就醒的。”林蔚怨声载道,“今晚吃饭我喝了个白粥,咸的,味道挺好,上面就撒了一层虾米吧……你知道,我过敏的,然后那会儿就恶心。” 蒋一頔眉心一跳:“恶心?” “是啊,昨晚那猫太折腾人了,我今天一天都没什么劲儿,特别困。”林蔚哈欠连连,抹着眼角的眼泪,“刚才睡了会儿,又给我恶心醒了。” “不是吧?你吃虾米也过敏吗?” “不啊,以前我妈烧紫菜蛋花汤,加点儿虾米我喝了都没事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 “蔚蔚,”蒋一頔打断她,声音轻了很多,“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第84章 【番外一】(8) ... 又是午夜的上海。 林蔚推入酒店的旋转门, 天空中飘着的雨刚好停了。 空气冷冽索寒,夹着渗骨的凉风随着旋转门一齐飘入内, 和酒店大厅中央空调烘出来的暖风在空气中相撞。 林蔚不习惯南方冬天的冷, 裹着羽绒服阵阵瑟抖。 她抖着手滑开了微信。 临近十二点, 蒋一頔还在等候她回复。 “我买到了。” 林蔚说着, 捏紧了口袋里的那个单薄的, 只有两指宽的长条形白色盒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紧张得诡异。 她睡了一下午, 加上几乎一晚上, 还没回复许嘉川的微信。 上一条消息来自四十五分钟之前,她那时候刚醒来。 他拍了个视频发给她。 熟悉的家,他冲了羊奶粉给小奶猫喂奶。小猫粉色的舌头舔着奶瓶的奶嘴,又一边舔他的手心,他低沉的笑声在周围响彻, 更显她不在时, 整个屋子有多么空荡。 他的手托抱着小小的动物, 语气极尽柔怜, 边录视频, 他还边对着镜头打招呼, 他问她除了羊奶, 需不需要给它喂食猫粮。 林蔚突然很想哭。 如果他们真的有了孩子, 他以后也这样照顾他们的孩子,会不会也是这样万般温柔的模样? 想象一下,以后,她因为某事不在家, 他一个人照顾小朋友,会不会也想这样手忙脚乱呢? 她说:“他太小了,不用。” 她打完字发送了,才注意到自己用的是“他”,而不是“它”。 第114节 小猫的确是公猫,可她不知道她肚子中的小生命是什么性别? 也许,到时候误打误撞,真的是个小男孩儿了呢? 生了的男孩儿会不会像他? 眼睛很黑,乌发浓眉,也有漂亮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那如果,是女孩儿呢? 她想得没了边儿,然而才买到验孕棒,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都是未知数。 大概半小时之前,蒋一頔刚甩出她是不是怀孕了的疑问,她想都没想,几乎手脚并用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一路奔到门边,要出门去找药店买验孕棒。 她太激动了。 激动到,以至于锁了门出来,发现自己穿着的还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她苦笑连连,想哭。 盯着自己露出一半的光裸脚面,嘲笑自己都顾不上,直想哭。 “你照着说明,先去验一下。不过早上比较准,晚上我不知道。但是差别不大……反正不是没怀就是怀了嘛,无非两种结果”蒋一頔说,“对了,你们都结婚两年了,你从没用过吗?” “……没有。” 从没怀过,所以也从没刻意地用过。 林蔚站在酒店房间的卫生间里,把整间屋子的灯都打开了。 明明如火,白色药盒上“早早孕”三个字,非常之灼目。 她眼睛酸涩,眼泪要憋不住了。 妈的……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使啊? 蒋一頔说:“你照着说明书,你验完后跟我说。” 林蔚回复了“好”。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许嘉川发来消息:“你这么晚还不休息?出差了浪了是吧?” 林蔚已经完全没了困意。 紧张到神经兴奋。 “我去哪儿浪啊。” 他说:“回来了,跟我浪。” 林蔚转头就笑了。 照着说明书做了,她看到验孕棒上的两条杠的时候,手抖得拿不稳,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突兀的一声响,骇得她浑身一凛。 太紧张了。 真的太紧张了! 她仓惶捡起,手机又在连连震动,许嘉川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猫尿沙发上了……” “它挠我!” “我不喜欢它了。” “老婆,你什么时候回来。” “它又尿了……这回是地毯。” 林蔚一条条地看下来,又想哭,又想笑。 她回复:“要不要给它弄个纸尿裤?” “你以为是照顾小孩儿吗?猫怎么穿纸尿裤?” 他肯定在嘲笑她的无厘头了。 她便也开始笑,笑到最后,笑了一脸眼泪。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两条杠,心头惴惴,胡乱地洗了把脸,坐在窗户边上,胡思乱想了很久很久,反应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呆。 最后他发来消息,说明天有早班,他要睡觉了。 “晚安老婆,亲亲。” 这一刻,她更不知道怎么对他说起自己怀孕的事了。 对于大部分夫妻来说,这可能是一件很正常不过的好事。 但是对于他们来讲,来得太不容易了,她很怕自己一说出去,他会辗转一晚上都睡不着,影响第二天的工作,她更害怕,自己就这样轻易地下了结论,结果最后落得一场空欢喜。 比悲伤更悲伤的事,是空欢喜。 她设想了无数的可能。 可能验孕棒不准呢? 可能她嗜睡只是因为昨晚被猫闹腾了太久? 可能她今晚犯恶心是因为海鲜过敏? 她的确查过了,验孕棒确实有不准的时候,不过她坚信自己很可能撞上了那百分之零点几的概率。 无数的念头充斥在她脑海里,林蔚最后蹲在卫生间里,盯着洁白的地砖,又是很久很久。 人们常说容易得到的东西不易珍惜。 林蔚太珍惜了,直接一个电话call给蒋一頔问验孕棒会不会出错,挂了电话后躺在床上,还上网查了很久,关联到很多色情.小广告,还有直接给她跳到和网上的医生在线对话的。 身边就有个医生,她却不敢用。 几乎一夜无眠。 临近早晨七点,林蔚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半睡半醒的,一时清醒了,心跳得剧烈。 林蔚又在想,熬夜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好。 她顶着黑眼圈去洗漱,边刷牙,边又想了很多。 她摸着尚平坦的小腹,五指张开,慢慢地向前挪开,廓张。 想象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 一个生命的小房子里,会住着另一个小生命。 是两个生命的结晶。 一早,蒋一頔打来电话问候,安抚道:“你如果实在不放心,你再去买个验孕棒。早上的准一点,如果还是两道杠,那就是怀了。” 林蔚很疲惫,平躺在床,声音懒懒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我过几天回去,你陪我去做个检查吧。” “孕检啊?” “……嗯。” “不至于吧……验孕棒一般不会出错的。”蒋一頔沉吟片刻,声音陡转,“等会儿,你不会还没跟许嘉川说吧?” 林蔚摇摇头,叹气:“我还没有。” “为什么?这不是挺好的事儿吗,怎么不说呢?” “万一不是呢……不想让他白高兴一场。” “我觉得吧蔚蔚,”蒋一頔轻声的说,“我觉得你就是太紧张了。验孕棒说有就是有了,做检查多费时间,抽血呀化验呀……” 林蔚淡淡地打断:“我还是去,做一下吧……我做完,拿着孕检报告告诉他,这样也好,我心里有底。” “行吧,”蒋一頔知道林蔚倔,妥协了,“那你回来了,我陪你去吧。” 末了,蒋一頔说:“我这几天也不跟许嘉川说,等你出结果,咱们到时候去庆祝一下。” 林蔚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 该困的时候不困,经常失眠一晚上,该精神的时候也不精神,陪着陈深去谈客户,一直打盹儿,脑神经也慢了好几拍。 她想的,除了怀孕的事情,还有什么男孩儿女孩儿的事情。 还在估算着最近她和许嘉川做了多少次,有哪些天做了,哪些天没做,如果真的怀了,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有多大了。 还在想,男孩和女孩,分别起什么名字才好。 晚上,她和陈深一行陪一个国外的客户吃饭,中途讲到某个事儿了,正好和她负责的业务相关,对方问起她d.h关于这一块儿的情况,用英文问了两遍,她一直没反应。 陈深坐在旁边,低声喊她好几次,她才有反应。 她一脸茫然地抬头,眼神逐渐聚焦:“pardon?”(麻烦再说一次) 事不过三,对方已经恼了。 陈深有点儿无语,左看右看,身边这个一副不在线的状态,对面的外国佬脸开始黑了,陈深圆了场,索性一通全替林蔚说了。 饭局结束后送走各家佛爷,三个人站在上海的街头,吹着凉风。 林蔚接到了许嘉川的电话,这是她出差这么几天以来他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一来是没什么大事的话,他们只用微信交流,二来他们彼此都忙,尤其是他,日夜颠倒,不知道彼此什么时候有空。 林蔚以前也喜欢跟他打电话。 后来,经常打过去后不是没人接,就是别人接的,告诉他在手术台上。 再之后,没什么大事儿的话,他们就索性都用微信交流了。 林蔚自己这里就憋着一件大事儿。 接起之前,她快速地思考了一番,还以为是他那边有什么事儿了,没想到一接起来,许嘉川就哭笑不得地说:“我刚才做饭在旁边切洋葱,这个猫趴我旁边,被洋葱熏哭了。” 第115节 林蔚“噗嗤”一声,咯咯直笑:“那你哄哄它。” 他又说了些这几天怎么跟猫玩儿的,她越听越想笑,最后笑到肚子疼,走不动路。 疼得她都以为肚子里的小家伙在踹她。 可她还不显怀,小家伙明显还不成人形。 萧雅正也在和她丈夫打电话,三人里,只有陈深的背影略显萧索,单身狗被晾在一旁,兀自在凉风里瑟抖。 陈深中途也接了个电话,分公司的车要来接他们,已经快到了。 他挂掉电话的时候,旁边两个女人也挂了电话。 萧雅这边挂掉,又跟林蔚调笑:“林组长,你今天一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想你老公了?” “嗯,”林蔚疲惫地笑了笑,随口说,“有点儿吧。” “唉,”萧雅叹气,委屈的说:“我老公晚上不抱着我睡就失眠,这几天晚上都要跟我打电话到很晚才能睡着……唉,我就想啊,没我在的话,晚上他睡觉会不会……” 陈深叩了叩烟,磕掉一截儿烟灰:“工作期间,别想床事。” 林蔚:“……” 萧雅:“……” 后面几天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圣诞节的气氛未消弭,满街都能看到巨大的圣诞树伫立在各大商圈的门口,白的绿的银的五彩的,然而几个人在异乡,这样热闹的节日也过得没什么滋味儿。 萧雅总结:“其实大部分中国人过圣诞节,就是找个理由去开房。” “我这种单身狗没有这样的体验。”陈深酸溜溜的说,“还有,出差期间,别提床事。” 直到元旦前夕,陈深终于看不下去两个女人成天魂不守舍一心牵在家里温柔乡的模样。 今天见完这边的最后一个客户,交代清楚最后一件事儿了,陈深连饭都没跟人家约,拢了拢西装外套,对身侧的林蔚和萧雅说:“你们放假了。” 萧雅问:“什么假?” “元旦假。”陈深冷觑萧雅一眼,“不过的话继续回来工作,对了,期间别胡思乱想。” “……” 也算是,皆大欢喜。 林蔚拉着行李箱下飞机的时候,蒋一頔来接她。 她特意没让许嘉川来接,从上海离开之前也没跟他说,不过仔细想想,他也确实没什么时间。 他这几天连续倒班,没时间照顾猫,都直接送到喻远航家里去陪喻妙玩儿了,自己成天在手术台和家中两地奔波。 她不在家,他有时候忙太晚了,大多是在医院办公室睡到天亮,第二天养足精神开车回家继续睡。 许嘉川说:“我惜命,我还有你要照顾,我可不想疲劳驾驶出点儿什么事。” 林蔚揣着满怀心事,还有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回来了。 她行李箱都没放回家,塞到蒋一頔车后备箱,直接让蒋一頔带着自己到医院。 林蔚这几天都嗜睡,蒋一頔车上的副驾驶装了儿童座椅,林蔚只能被挤在后座。 她飞机上睡过去大半的时间,下了飞机还是很困。 于是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浅眠了一会儿,好像还做了梦。 过程中,她感受到车走走停停,有时会被堵一段儿,半天都动不了,有时候通畅了,蒋一頔又会开的飞快。 最后一段,车头猛地向前一耸,林蔚也跟着把自己甩出去,再跌坐回来,蒋一頔在前头说:“咱们到了啊。” 林蔚被她车摇得有些晕,胃里一阵反酸。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除了惯常晕车的反应外,还有一丝别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妊娠反应。 林蔚越来越确定,这个小生命是真的存在的。 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就差长出人样儿了踹一踹她了。 林蔚喝了口矿泉水,压了压喉咙难受的感觉,吐槽道:“马路杀手!车开的这么疯,你以后带着喻妙还是别开车了,喻远航开车比你稳多了。” 然后,林蔚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医院的轮廓,好熟悉…… “蒋一頔!你带我来三院干嘛?!” ——算了,来就来了。 林蔚无奈,妥协了。 下个医院还要经过一段冗长的高架和堵的乌烟瘴气的中央大道,想想蒋一頔那车技,林蔚就头痛,可不想检查还没做,就交代在车上了。 林蔚摸到二楼妇产科之前还给许嘉川发了微信试探:“你在干嘛?” 他回的很快:“消消乐。” 附带一张截图:prefect!正好通关。 真完美啊。 “……”林蔚静了一会儿,“你在上班吗?” “嗯。” “上班玩消消乐?” “在开会,挺无聊的。”他好不委屈,“你在飞机上,都不陪我聊天。” “……” 林蔚有点儿放心了。 转头问蒋一頔:“出结果要多久?” 蒋一頔想了一会儿:“半小时吧,挺快的。你去做个b超的话,更快。” “b超不用抽血吧?” “林蔚,你是不是孕傻了?” “……” 林蔚又小心翼翼地问许嘉川:“那你,什么时候开完会呀?” “怎么了?” 许嘉川眉心一跳。 林蔚老实的说:“我回港城了。” “要我去机场接你吗?”他问,然后想了想,抱歉的说,“但是我现在在开会,要不你打个车回来吧,晚上我下班了直接去家里接你,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林蔚回的很快:“没事儿,我叫蒋一頔来接我了。” 许嘉川很疑惑,可是说不上哪里奇怪。 既然叫了蒋一頔去接她,为什么还要问他呢? 林蔚戴上防雾霾用的一次性口罩和墨镜,鬼鬼祟祟地摸上了妇产科。 蒋一頔说她又是试探许嘉川,又是这样的,不像是来做检查的准妈妈,倒像是个蹲点的小偷。 林蔚很不服气:“我这是万全准备。夫妻之间需要信任,如果被传出去我在医院,他知道了会怎么想我?” “……”蒋一頔摊手,无语了。 口罩是她去上海的时候萧雅塞给她的。 虽然这东西在当今污染严重的现代化城市中并没有什么用,但是为了避免自己被人认出来,毕竟这个医院里,这层楼,见过她认识她的许嘉川的同事还是挺多的。 林蔚去抽了血。 她平时也不怕抽血,每年公司的员工体检都会抽血,但是这一刻她却皱了眉头,直喊疼。 蒋一頔一直抚着她脊背,安抚紧张的她,说:“你去做个b超不就行了,非要抽血?” 林蔚立马说:“哦对,你提醒我了。” “?”蒋一頔万分不解。 林蔚让蒋一頔替自己等结果,自己又跑去做b超。 医院的隐私做的非常好,b超室的床周围围着一圈儿淡蓝色的帷幔,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刚才接待林蔚的是个女大夫,让她在这里等待。 经过几年,医院人事也调动了几批,这个女大夫林蔚没见过,女大夫看到她的名字,显然也不知道她是何许人。 林蔚放心地躺在了床上。 她盯着头顶淡蓝色的床帐,开始幻想这是一片未经污染的城市的天空。想着想着,她觉得有点儿喘不上气。 她实在太紧张了,这里也没有雾霾,对方也不认识她,她索性把口罩和墨镜都摘了。 等了五分钟,有个小护士进来说:“王大夫说让您再等一下。科里的医生很多都去开会了,这会儿人太多了忙不开。” “好”林蔚点点头,应了声。 她仍旧盯着头顶的那会儿蓝色,突然有点困。 然后,她不小心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声门响,有人进来了。 “等久了吗?” 朦胧中听着像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是许嘉川。 “王大夫太忙了。” 他声线低低的,像是一阵小风。 林蔚确定了是他。 顿时清醒了,没敢说话,心怦怦狂跳起来。 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开始跳动,她很紧张,掐着自己的手腕,几乎能感受到脉搏的律动,疯狂地律动。 第116节 林蔚左右观察了一番,自己被蓝色的床幔包围住。 他是看不到她的。 可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跑还是该怎样。 正在思索,林蔚听到凳子一声响。 许嘉川坐到旁边去操作仪器,“你不介意男大夫吧?” 她知道的,他对这个有后遗症。 林蔚憋着气,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也当她默认了,起身走过来,从两片床幔的缝隙伸进一只手,递给她一个牙膏一样的东西。 他说:“涂到肚子上,小腹那块儿就行。” 男人的手好看极了,骨节分明,从掌根到手指,轮廓匀称。 他的掌心微微泛着粉红,小指上一道很淡的红痕,被什么压过一样,应该是刚才开会的时候托着手机玩了很久消消乐的结果。 林蔚愣了一下,接过。 他的手也缩了回去,走开了。 林蔚拉开外套拉链,里面穿了一件黑色半高领毛衣。 宽松的板式,她腰身纤细,毫不费力地推到肋骨下方。 然后,她解开裤子的拉链,裤腰褪到腹部,把那个牙膏一样的东西拧开,挤了一点儿在手心上,两手搓着涂匀,覆到小腹上。 冰冰凉凉的,她周身一凛,渗出一身鸡皮疙瘩。 更紧张了。 “好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但是有疏离感。 她憋气,吸着鼻子应了声:“嗯。” “……” 他似乎愣了一下,没说话。 林蔚想都能想到他皱眉头的样子,一道川字,眼神定也是很低沉的。 然后,林蔚听到了凳子的滚轮在地面飞速滑过的声音,接着,淡蓝色的床幔上覆过来一个黑影。他接近了她。 男人的轮廓,他的轮廓。 很熟悉。 他坐在她旁边,淡声道:“那我们开始。” 林蔚没说话,表示默认。 他明显没看到上一个医生给她出具的病例单上的名字,可能只是考虑到自己是临时帮别的大夫忙的,便也没有多在意。 他的手又从两片床幔之间探入,握着一个洁面仪一样的东西,轻轻放在她的肚皮上。 那个洁面仪一样的仪器在她肚子涂了东西的范围游走,借着润滑,画着圈。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林蔚听得心不在焉,说的无非是一些屏幕里所能看到的,基本的情况。 他很耐心地给她解释着。 她看着床幔上覆盖而来的他的轮廓出神,边想着,他今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许嘉川一向偏好黑色,最喜欢穿黑色的毛衣。 一到这种季节,天冷了在家的时候,她最喜欢穿着毛衣抱着同样穿着毛衣的他,两处毛毡一交融,电光火石,静电劈啪作响。 “子宫内膜比较薄,位置靠前。”他似乎是开会开疲倦了,说的有些漫不经心,然后懒懒地问她,“你要检查什么?怀孕吗……啊,我看一下。” 林蔚听见纸张哗啦一声响。 他声音慵倦:“哦,要看孕周是吧?” 然后,他在她肚子上画圈的动作停了。 也不说话了。 一时静默,林蔚却心惊肉跳。 哗啦——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床幔被拉开。 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她,嗫嚅着唇,“两个月。” 今天的他,的确穿了黑色的毛衣,被白大褂一衬, 啊,是真他妈的好看啊。 他换了手,温热贴在她冰凉的小腹上。 眼圈都红了。 第85章 【番外一】(9) ... 两年前的跨年前一天, 许嘉川向她求婚。 两年后,仍旧是跨年前一天, 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他抱着她很久很久。 到最后, 都不知这是怎样的一种, 生命的交融。 顾不上毛衣的静电噼里啪啦地从他们身上流窜而过, 就这样静静拥抱着。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两个人默契地, 都没有什么过于兴奋的表现, 反而是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淡定和自然。 他们知道的, 该有的迟早会有的。 他们终于等到了。 他臂弯沉稳,胸膛宽厚,浑身热得像个暖炉,冲散了医院里素来冷冽的空气,把深冬的索寒气息都驱散掉。 林蔚靠在他肩头, 无限贪恋, 嗅着他头发上的香气, 吸了吸鼻子, 然后她静静地说: “那个……其实, 我去上海的第一天就发现了, 没有立刻告诉你……先瞒着你来做检查, 是因为我害怕如果……” 他轻声打断:“我猜到了。” 她很惊讶:“你知道我来医院了?还是……” 他很轻地“啊”了声, 声音带着因为冗长无聊的会议而产生的倦意,哑着嗓,他说:“我临时溜出来,想给你打个电话。” “……嗯?” “我那会儿就觉得, 你肯定有事儿瞒着我,”他虚勾着嘴角,轻嗤一声,狡黠地笑了,“然后,出来我还没给你打电话呢,我同事让我临时过来帮个忙。” “啊,这样啊……” “看来我的直觉没错。” “我本来,想拿着孕检报告,今晚回家给你个惊喜。”她笑得很俏皮,推了推他,双手捧着他脸,抚摸他下巴生出的胡茬。 刺儿挠挠的,惹得她手心跟着心底都隐隐生痒。 她眯着眼笑,拉着他的手覆盖在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上。她的手很小,被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和他一齐感受小生命,“他以后会不会像你一样聪明?” 他看了她一眼,温柔地笑:“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变相地夸我吗?” “当然。”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平坦的小腹上。 就算他见惯了孕妇,这一刻也很难想象,里面这个小家伙一半的生命都是他所赋予的。 生命是多么的奇妙。 “肯定会比我聪明。” 他的眼底漾着笑意,眼睫压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睫毛蝶翼一般颤了颤,落了从窗外投射进室内的阳光,真好看。 她问:“是不是很惊喜?” 他的唇角染着抹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了的笑意,点头:“非常惊喜,除了你之外,是我人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她笑了笑,然后很认真地说:“明天就是元旦了。以前,你不是专门挑这一天跟我求婚吗?” “是啊。” 他凝视着她,捧着她的脸又揉着又轻柔地吻她,然后抵着她柔软的唇,开始笑。 大概是因为昨夜没睡好,又抽过烟,他低沉的声音中略杂着些哑,像是他的胡茬一样,柔软的刺儿一样。 她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她就又笑出了眼泪。 男人是不惯于流眼泪的,他的眼里这一刻波光盈盈。 林蔚的眼前也模糊了,她一时分不清,他眼里的,那是眼泪还是什么。 姑且可以理解为,是光吧—— 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明月光吧。 他们终于等到啦。 她说:“生活要有仪式感。这是新的一年我送你的第一个新年礼物,明年他出生了,就是另一个礼物了。” “不是一个啊,”他揉了揉她的脸颊,指尖拂过她眼睫,替她拭去眼角的潮润,声音很轻地说,“是两个。” “……嗯?” 她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他已经起身,迅速地坐回了b超机的屏幕前。 第117节 他又把那个洁面仪一样的探头伸过来,看着屏幕耐心的跟她解释。 是的,两个月。 屏幕上已经能清晰地看到是双胎妊娠,有两个宝宝。 “不会吧……”她惊喜地要哭了,然后,听他的声音也慢慢地弱了下去,胡言乱语的,说了一通她听不懂的医学名词。 他说两句就要顿一下,然后开始笑,激动得无以复加。 最后,他说:“蔚蔚,我们有两个宝宝了。” * 一年忙到头,生活太枯燥了,总算有一件值得期许的好事发生。 当晚,喻远航一家加上两家老人,欢欢喜喜地凑在一起吃了个饭。酒过三巡后,唯有许嘉川没喝酒,他说还要开车载林蔚回去,现在他们是四个人了,万事更得注意。 酒足饭饱,林蔚爸妈已经和方长明凑在一起讨论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才好了。 就是不知道,是两个向同性别的孩子,还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 林蔚爸爸喝得有些醉,涨红着脸坐在一旁划拉着手机,进了几个取名的营销网站,还花了五十块买了个会员,看了好几圈儿下来才选了几个好听的、寓意深刻的字,再把几个字那么一组合,却怎么读怎么都别扭。 方长明坐在一旁,听着什么生僻字都冒出来了,暗嘲,还不如回家翻翻《新华字典》。 准爸爸和准妈妈还没急,两个要当爷爷辈儿的男人却讨论得红了脸,都要争起来了。 钱雯芝坐在一旁打圆场,笑呵呵地说:“起名字的事儿还早呢,过阵子做个彩超就能看到宝宝性别了,到时候让他们自己起名吧。现在的年轻人不都嫌我们做爷爷奶奶起的名土吗?” 晚上回家,林蔚洗过澡,在客厅走了一圈,发现家里的猫粮什么的都被处理掉了,她刚想问他是不是直接把那猫送给蒋一頔他们家陪喻妙再也不接回来了的时候,一打眼儿,瞧着许嘉川半倚在床头柜上捧着手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身旁放着一张纸,上面寥寥写着几个字。 她头发没擦干,手脚并用地爬上床,靠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瞄过去:“你不会也花了五十块钱买了个会员选名字吧?” “没有,”他颠了颠床头桌上放着的一本《新华字典》,低垂着眼睨她,“我随便看看,《新华字典》也翻了。” “看好什么了吗?”她拿过那本厚重的字典,放在脚边,借着床头灯昏暗的光翻了翻。 “还没有,不着急。”他话音刚落,才说完的话还没在她耳旁盘旋一周,她的眼前蓦地探过他的手。 速度之快,她下意识往后一撤身,牢牢跌入他臂弯之中。 他夺过她手中的字典,“灯太暗了,对眼睛不好。你想看的话我去把顶灯打开。” 她拉住他,“这样影响宝宝吗?我有点儿近视诶,平时都戴隐形的。” 他笑道:“近视不影响,但是你看久了,身体太疲倦了就影响了。”他说完,感受到脖颈上贴着她潮湿的发,凉丝丝的,他不悦了,立马下床取来吹风机,过来后半跪在床,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像个黏人的小动物一样,立马贴近他。 他伸手捋过她的湿漉漉的发,捧着一簇,打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边佯装凶狠地对她说:“下次让我发现你洗完澡不吹头发,你就完了。” 上回他气势汹汹地说她完了的时候,收拾了她一晚上,她连连叫苦,第二天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才尝到了他的厉害。 但是现在,确认她怀孕了,他们万事都要小心,以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为重。 他再也没法用那种方式惩罚她,她便笑得有些无赖了,颇有点儿得了便宜还卖“无赖”的劲儿,坐到他怀里跨着他腰,勾住他,笑眯眯的:“你怎样?” “……”他看了她一眼,把吹风机关了,周遭霎时安静下来。 经历一番嘈杂的噪声后,他的声音尤为清冽,“怀孕了都不老实?” 她撅着嘴说:“不老实。” 他指的不仅仅是她洗过澡不吹头发这事儿。 她现在单穿着一身单薄睡衣,刚洗过澡,满身被沐浴露和身体乳的香气都给泡入味儿了,还坐在他怀里,时不时动一下,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勾引,惹火烧身。 可他的火烧不起来,只能强压下去。 她一身媚骨,笑容张扬,就是料准了他望梅都止不了心头渴。 看了她一会儿,他眯着眼,侵上她身,轻哂道:“你真当我收拾不了你?” 她呶着唇,两眼水汪汪的,那小表情我见犹怜,他的心都化了。 然而这个坏心眼儿的小女人却恳切地点一点头:“你有什么办法?” 意料之外地,他却没有接话,也没有竖起素来气势汹汹的狼尾巴吓唬她。他反而在笑,笑容愈加温柔,然后,他轻轻抬手,替她顺了顺头发。 一时的沉默,让她有些害怕。 跟他相识近三十年,结婚两年,她太了解他的个性,知道这个男人有足够的办法收拾反骨的她,能几近凶狠把她治得服服帖帖,末了她还要拍手为他称快。 满屋寂静中,蓦地,咔哒一声轻响,急促的热风阵阵拂过。他打开吹风机,试探了一下温度,然后牵过她柔软的发替她上下左右吹着烘干。 轰隆隆的热风在她耳畔烘着,灼人。 像他的目光。 过了半分钟后,于满室喧嚣中,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还真收拾不了你。” * 从确认怀孕那天起,林蔚觉得自己几乎一夜之间成长起来。 印象里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怎么一眨眼之间已经要当妈妈了? 这些日子,蒋一頔和她打电话的时候还说起,总觉得她们才毕业没几年,好像昨天还穿着高中的校服在街头巷尾无忧无虑地浪,一转眼,就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 时间如流水,目接不暇。 临近春节林蔚就开始休假,许嘉川也从主刀医生逐渐退居二线,得了空闲经常在家,有很多时间陪她。 家里有个专业的医生就是好,他把她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就差供着她当公主了,她常开玩笑说自己都要被他宠成个废物了。 他却笑着回应:“怎么会是废物,当妈妈难道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吗?” 这个男人越来越温柔了。 他每天按照营养食谱给她做饭,注重食材搭配,虽然她怀孕期间吃东西挑三拣四,经常提不起食欲,他还是变着法子每天做不一样的给她。 渐渐地,她感动于他的细心体贴,就算再没食欲,也能吃一些了,不忍心辜负他的好意。 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常感无聊,但他禁止她在怀孕期间养猫,就连多打几分钟电话他也不允许,霸道极了。 有时候她不得不在家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他还拿出提前买了的防辐射服给她套上。 她总耍脾气,挣扎着不想穿那难受的衣服,被他呵斥了,她被硬邦邦的衣服套弄着,像只小猫一样从衣领里钻出来,看着他冷着张脸,登时乖了。 她朝他笑,甜甜地叫老公,他又气又笑,吻她的鼻尖,气息低沉又温和:“再不听老公的话,就把你电脑没收掉。” 满屋阳光,一晃眼,她发现他在不知不中竟也成熟了那么那么多。 印象中他还在学校里当那个响当当的风云人物,而现今,已不再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是她的丈夫,是他们两个孩子的爸爸了。 春节过后,她在他的陪同下去医院做了彩超。 曾经他们也讨论过谁喜欢男孩儿多一些,谁更喜欢女孩儿。后来达成一致,无论男孩女孩,他们都同样喜欢。 彩超显示宝宝的性别一男一女,当时他看到结果,就跟得知她怀孕那天一样,眼睛都红了,抱住她温柔地吻,心头阵阵潮热,觉得一切守望都值得。 肚子一天天起来,她生得纤细,当初怀孕两个月自己都没察觉,完全不显怀,到后来五六个月的时候,她怀着两个孩子,他送她去胎教班,对比一圈,她的肚子看着只比相同孕期的孕妇大了那么一点点。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会从后面抱住她,轻柔地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然后温柔地和她接吻。 他说,能感受到两个小家伙朝着他的手一人一脚地踢。她听了直笑。 自她怀孕之后,他从不在她面前抽烟了,犯烟瘾了就去阳台闷一根,等风把身上的味儿冲散了才肯去拥抱她。 这点喻远航深有体验,两个男人讨论起来,都觉得对戒烟真好使。 十月怀胎,经过港城冗长的冬,春天显得急促很多,没过几天,一晃就进入炎夏。家里的卧室没有装空调,他也嘱咐她不要直接吹空调,他在家的时候,会抱着她,给她扇扇子消暑。 临产期一天天到了,八月的港城,炎热的空气晃着夏天的尾巴叫嚣着。 今年夏天一滴雨都没下,这天同样的热,简直难耐。 她下午在家听了一会儿胎教音乐,最后热的实在受不住了,就把客厅的空调打开,她很听他的话,从不对着空调的风口。 他去医院了,有一台手术,她窝到卧室的床上给他发了两条微信都没有得到回复,她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平躺着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四肢渐渐松缓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孕期嗜睡,她又多梦,常常睡个午觉的功夫都能连着做七八个乱七八糟的梦。好的坏的都有,有时候,还能梦见自己还在上中学的事情。 微风阵阵,卧室的白窗纱拂过床畔,透过云层和窗台上的绿植,洒下一地揉碎的光,落在她因为怀孕略有些水肿的脚和小腿上。 窗外的风很柔和,带动轻薄的窗纱,一下下地拂着,飘飘扬扬。 像是回到了高中的教室里,枯燥无味的物理课上,她趴在窗边的课桌上睡着了,淡蓝色的窗帘掠过她的课本。 又像是每天放学回家时,他走在她前面,校服的衣摆掠过她手腕。 耳畔传来念经似的声音,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解复杂的解题步骤。 月考刚过,她的物理一向不好,这次勉强才及格,班级的及格率也低的可怕,物理老师很凶,讲一个步骤就骂他们一句猪头。 听到电路,好像是高二的课程,旁边的同学们明显还不为高考的烦恼和紧张所困,听物理老师骂人,他们就哄然大笑。 满教室都是欢声笑语,她却仿佛与世隔绝。 无论如何也醒不来。 她的头一点一点的,渐渐地,物理老师的声音慢慢消失了,骂着猪头一路走出去。卷子哗啦啦地在桌面上传阅,周围同学们走来走去,人声鼎沸,旁边传来桌椅被拉动的声音,很吵。 最后一节自习课被物理老师占了讲卷子。老师一走,同学们全都像得了大赦,肆意释放着天性和被困于课堂的自由手脚。 朦胧里感觉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还叫她去做值日,她怎么都睁不开眼,像是溺水了,沉在湖底,渐渐的,叫她的那人的声音也远了。 周围安静下来。 教室里的人好像都要走光了,她的胳膊被压得酸痛,满脑子浆糊,昏沉沉的。 然后,一个不轻不重地力道猝不及防地敲在她头上—— 她被弹脑瓜嘣儿弹醒了。 恶作剧吗? “林蔚。” 有人叫她。 声音很熟悉。 “……” 第118节 不知怎么,她突然能醒来了,捂着脑袋一抬头,看到许嘉川的脸。 一身校服被他穿的松松垮垮的,挂在尚单薄的身板儿上。 真熟悉啊。 稚嫩的少年模样,浓眉深目,眼神清澈,带着点儿不屑。他两颊削瘦,鼻梁高挺,唇角微微勾着,笑得简直像个坏蛋。 她太熟悉了。 这是他那时一贯的表情,嚣张又欠揍。 可是,他不应该去做手术了吗? 砰的一声,一个黑色的书包重重地砸在她桌子上。 面前的少年横眉淡瞥她一眼,勾了勾唇: “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不仅中了,还是双黄蛋!! 哈哈哈,最后的剧情嘛,我解释一下, 其实我之前一直想如果我这个故事是从他们高中写起会怎么样呢?就觉得他们学生时代还是挺好玩儿的,后来计划想写个番外,大概写女主穿越回17岁和那时候的男主相遇,然后改变一些事情,让他们之间不至于错过那么多年。 这个故事就是一个错过和重逢的故事,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也知道,他们之前错过了很多年很多年。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准备把这个融和在女主的梦境里了。 这样好像也更自然一点哈哈哈,但是不会写太长的,就算圆个我在这个故事快要完结之际过一把写校园文的瘾吧。 两个小包子马上也要出生了!后面还有养包子日常。 那,如果蔚蔚回到十七岁,会和十七岁的许嘉川发生什么呢? 第86章 【番外一】(10) ... 烈日当头, 正是酷暑盛夏。 教室天花板上的电风扇丢溜溜地转了几圈,似是乏了, 缓缓地停下。 今年港城出现了罕见的高温天气, 前几天有某栋写字楼外露电线胶皮被晒化着火的事故闹得人心惶惶, 学校为了避免电路起火, 放学后已经断掉了整栋教学楼的电。 满教室俱寂, 整栋教学楼的人已经走光了。 林蔚抬起头, 看了他一会儿, 伸出手,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 她在笑。 “……” 少年的眉心一蹙,扯了下唇角,什么话也没说。他双手插着兜,脚跟一旋, 一阵风似的向教室外走。 林蔚抱起他的书包跟着他的背影跑出去。 书包很轻。 许嘉川以前不爱读书。他的书包里常常是昨天装着什么, 今天就装着什么, 漫画, 游戏卡牌, 网球, 天文社的宣传单, 就是没有课本, 作业基本都在第二天交之前抄她的。 路过教学楼一楼大厅,林蔚下意识地投去目光,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校历。 今天是7月2号,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结束, 没两周就是正式考试了。 林蔚边往前走,边在正对大门的一块儿大镜子前缓下了脚步。 镜子是十七中三十周年校庆教育局送的,贴着红色的塑料皮胶压裁出来的字,印着校标和校训,还有展望未来云云的寄语。 林蔚却没心思看那字。 镜中的少女齐刘海儿,面容稚嫩,双眼透着未经世事的天真。 白底蓝条纹校服上衣,藏蓝色的宽大运动裤,设计略臃肿,整个人笨笨的。 抱着他的书包,更显得笨重了。 许嘉川已经走了很远了,林蔚三步两步地跑过来追上他。热辣的阳光晒得她脑门儿发昏,晃了晃神,不留神撞在他后背。 他高中时就长得高,她却还像个小豆丁,连他肩膀都够不到。 此时,他得了身高的优势,回过身来,压着眉眼睥睨她。 少年的眼神有些冷淡,唇角总抿着,看起来不爱笑。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低声说:“你今天怎么没扔了我的书包直接走?” “……” 林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从前确实讨厌他这么捉弄自己,讨厌他总让她给他带书包回家。 她默然片刻后,把书包递给他,笑道:“那你自己拿。” 少年看了她一眼,很轻地哼了声,转过身去,飘飘扬扬一句,似嗤笑: “我偏不。”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许嘉川走在前,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咬了一根在唇上,一直没点。 一缕白色在他唇上晃呀晃的,林蔚顺着看上去,从他的唇边捕捉到一丝很淡很淡的笑容,似有若无的。 他以前,真是一点儿都不爱笑啊。 还不到高三,周五放学一向早,林蔚记得。 下午五点不到,学校前的一条柏油马路被晒得热气蒸腾,黑色的柏油要晒化了一样,帆布鞋单薄的橡胶鞋底踩上去,都觉得烫脚。 林蔚看他把校服袖子卷着撸起,到臂弯,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 线条流畅明朗,不若成年的他那般精壮。 属于少年的体格线条。 林蔚才发现,他右胳膊肘殷红一片,蹭破了皮,校服袖子上也有点点血迹,混着沙砾,灰蒙蒙的。 这样近地直视他的伤口,怵目惊心。 他理了理袖子,又开始从上到下摸打火机。 摸到裤兜时,微欠身,受伤的胳膊肘和外侧衣料摩擦,他吃了痛,轻嘶一声,唇边的烟掉了地。 “……” 他盯着地上那根烟,烟嘴已经被他咬瘪了。 林蔚盯着他胳膊肘上的那片红,皱了皱眉:“你又打架了?” “他们先惹我。”他据理力争,看了她一眼,又要从口袋拿烟。 “没有打火机。”林蔚说。 他停下动作,侧头觑她:“你怎么知道。” 林蔚记得,高二那年夏天,他和谁起了冲突,对方叫了外面的社会哥来学校揍他。 他自然是打不过一群人的,灵机一动把后操场的一片草丛点着了,连带着烧毁了校长最爱的一池子月季花。狐假虎威,虚张声势,他扭头就跑。 林蔚还知道,三天后的周一升旗仪式上,他就要站在国旗下在全校面前做检讨了,还要被勒令休学一周。 林蔚还知道,一会儿他回家了,会挨一顿男女混合双打的胖揍,他会耷拉着头坐在小区花坛边上逗狗玩儿。 “我就是知道。” 这回轮到林蔚开始在浑身上下摸东西了。 在那个电子支付还没普及的年代,她口袋里常备着一个零钱包,装的是一周的零花钱。她摸出那个小熊猫头像的钱包,用久了有些旧了,小熊猫垂着眼睛躺在她手里,要哭一样。 她打开钱包后数了数零钱,然后跑进街边的药店买了碘伏、棉签、酒精、绷带,在出来,许嘉川插着兜站在阳光下,整个人的线条被拉得笔直,像一根旗杆。 旗杆开口了:“林蔚,你今天好奇怪。” 林蔚没说话,在附近找了处石凳坐下,朝他招手:“许嘉川,你过来。” “……” 他愣了愣,动了两步,似乎觉得她是在无事献殷勤,机警地又停了脚步,两相对峙。 “不过来?” “你要干嘛?” 林蔚举起他的书包,身后就是马路,随手扬了扬,吓唬他:“你不过来,我就扔了。” 小姑娘无赖的模样可耻又可爱,他盯着她半晌,不禁笑了,指了指,“那里面,有物理卷子。” “扔了就扔了,反正你也不写。” “你的。” 林蔚:“……” 他也没想跟她僵持下去,终于动身,脚步却慢如龟挪,晃悠悠地过来。 他憋着一口气,坐下时,喉咙艰难地发声,很痛苦似的。 “屁股疼?” “被他们踹了。” “找打么不是?” “他们先惹我的。” 她横他一眼,用酒精棉轻轻地在他伤口的位置敷了敷。他连连抽气,想缩回胳膊,却被她一把扯回来,按住:“喂,你别动。”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她笑了笑:“一会儿你回家啊,让你爸别打你屁股。都被人踹了,再挨打,晚上你得趴着睡了。” 他更为不解:“……” 第119节 等她帮他消好毒了,又涂了一层碘伏。他也不那么疼了,启了启唇,看着垂着头一脸认真的替他处理伤口的小姑娘,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林蔚,我要是被打死了怎么办?” 她心里骇然一抖,听着害怕,抬头瞪他:“你说什么呢?真不吉利。” 他勾了勾唇,声音陡然下沉,重复一遍,“我问你,我要是被打死了,怎么办?” 大概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她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有些无可理喻:“我说你都知道自己要被打死了还打架?许嘉川,你是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知为什么,她头一次感到害怕。 那时候的他一身戾气,脾性恶劣,像个刺头儿似的,到哪都能激起波澜,打架是家常便饭。 他突然这么问起她,虽知道他这些全都是中二时期的混帐话,可她突然怕他再这么混账下去,迟早会出事。 他盯着她,倏忽哑声笑了,好像听了个极为好笑的笑话,最后气都喘不匀了:“那你呢?你见到我的棺材,会哭吗?” “你别咒自己了,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不想跟他争辩,给他把纱布箍紧了,松开他的胳膊,“好了,走吧。” 他看着自己胳膊肘上被缠绕着的那层绷带,啧啧称叹,眯着眼笑,“你这包扎的活儿干的这么好,以后不当医生可惜了。” “我不想当医生。”她哼一声,有些得意,起身提起书包,“要当你去当。” ——反正以后也会当的。 他以后包扎的活儿,干的比她好一万倍。 “医学院那么难考,我怎么考得上?” 她不假思索的说:“你考得上的,你那么聪明。别打架了,现在努力还来得及。” 他愣了一下,登时乐了:“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刚才那么关心我,现在又变相夸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我?” “是,我求你,”她瞪他一眼,没了好声气:“要高考了,许嘉川,我求你以后你别打架了。” 他哂笑,半开玩笑地说:“不行,我还没被打死呢。” “我说你这个人啊,还真是不见棺材……”她赶紧掐住话头,呸了两声,嘟囔着,“不说了,真不吉利。” “你怎么这么逗。我说着玩儿的,你当真干嘛?傻啊?”他笑声爽朗,凑身过来,拉着她去街边小卖铺,“为了报答你这么热的天跟了我一路,我请你吃雪糕。” 她嘟嘟哝哝:“不是你让我跟着你回家吗……” “你也真听话啊。”他边向前走,边转身对她笑。 她望着他,不由地怔了怔。 阳光覆在他身上,镀了层暖绒绒的光辉,少年一向凌厉分明的线条被柔化。 这一刻的他,却好像比任何时候都爱笑。 他买了两个四个圈回来,分她一个,校服松松垮垮地在身上一拧就往前走:“林蔚,如果我爸或者我妈,今晚给你家打电话问我跟谁打架了,你千万别说啊。” 她愣了愣:“你打的谁……” “啊,就是我爸朋友家的小孩儿。” “你为什么打他?” “他先惹我的啊,”他似乎抓住这个不想松口了,“就是我们天文社前几天那个事儿,唉,我跟你也说不清,总之我妈问你什么,你就说不知道吧。行吗?明天我给你带早餐。” “明天周末。” “那周一。成交吗?” 林蔚没回答,舔了舔雪糕,却尝不出什么味道。她看着黑色白的黄的几个圈,有些懵,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蓦地喊他: “许嘉川。” “怎么了?”他没回头。 少年很高,高的要把阳光遮盖住了。 她说:“别跟你爸妈怄气,挨打就挨打吧。以后少打架。” “你教训我啊?” 他回头,弯着唇角哂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放下雪糕,嗫嚅着唇:“还有……如果方阿姨说她身体不舒服,尽早带她去做检查。” “……”他舔了舔唇边的巧克力,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啊,”林蔚轻叹,“就是,最近有什么流行病……去做一次全身检查吧!内内外外化验的那种,我让我妈也去做。” “你在说什么啊?我舅妈卫生站的,我怎么不知道最近有什么流行病?” 她轻轻喘气,气息在胸腔里膨胀,呼吸越来越促。 直到最后,她的心潮翻涌一时无法平复,强压着心里的难过:“还有,你是独生子,有时候向许叔叔撒撒娇吧他就心软了。” “我才不会……” “许叔叔就是对你严厉了点,你别总惹他生气……你说点好话,让他多回家,多陪陪阿姨,应酬再多,家里重要。别老在外面跑……” “林蔚,我怎么听不懂了?” 突然,一阵剧痛从她小腹下袭来—— 像是一把匕首穿透她的皮肉,在她腹部翻搅。 她脸都白了,冷汗涔涔而落,疼得牙齿打颤,几乎要跪在地上了。 他见状,立马在旁扶住她:“你怎么了?” “肚子疼……好疼……” “你不会是吃了雪糕肚子疼吧?”他把手里的雪糕扔掉,急切的说,“你不会是……来那个了吧?我听说来那个不能吃凉的,会肚子疼……” “不是……我,我好疼……”她死死掐着他的手臂,疼得满眼是泪,牙齿打颤,抖着唇,咬牙说:“许嘉川,我刚才说的你记住了吗?”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记住了。” “还有,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经常笑啊。” “喂,你在说什么?你都疼成这样了,我怎么笑?”他没时间思考她到底在说什么,躬身要下来背她,“上来!我背你回家。” 她没挣扎,艰难地抬着腿安安稳稳地落在他背上。然而她整个人却如同浮在半空中,浑身虚沉。 靠在他肩,少年的发有股洗发水的香气,被热气一烘,暖融融的。 他背着她向前去,走的越来越快,穿过一条条街道和马路。 她浑身是汗,如同被扔在烤架上反复炙烤。 到后来,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酷暑无法消弭的炎热。 她疼得要晕过去,意识朦胧中,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昏沉沉地说: “刚才说的,你都要记住啊。” “你是不是中暑了?” “我没有……” 她渐渐地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听不到街道两侧的汽笛轰鸣声,感受不到炎夏的炙热。 强撑着自己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她轻声地说:“还有……” “你好啰嗦啊!”他忍无可忍,“你说了那么多,我哪里记得住?” “最后一件事了,最后的,你一定要记住。” “……” “我好喜欢你。” * 许嘉川下了手术台赶紧摸来手机,看到林蔚给他发的微信。临产期在即,他算着日子,时时刻刻要关注她身体的情况。 果不其然,她发微信说她今天下腹部有些坠痛,问他在床上平躺一会儿会不会缓解。 他预料到可能分娩在即,赶紧给她打电话。 然而一直到响铃结束都没人接听,打了五六通都是如此。 预感到事情不妙,他立马开车飞驰到家。一打开家门,一股被炎热的夏蒸得愈发浓烈刺鼻的羊水味道扑面而来。 空调嗖嗖地吹着,他却没空发火。 一同前来的还有钱雯芝。 钱雯芝正好在附近,在路上的时候许嘉川就让她先行过来。 奔到卧室,林蔚躺在床上,身下的床单被濡湿一片。 羊水破了。 她显然是疼得晕过去了,一动不动的,虚弱极了。 他看着她,眼眶发酸。 从小就怕疼的她打个屁股针都会哭,这样的疼痛她哪里忍受得了。 钱雯芝简单检查了一下,判断的确是要分娩了,许嘉川扯了条毯子包住她,和钱雯芝协力抱着她下楼。 站在电梯里,头顶的白炽灯落下一片莹白的光辉,衬得她的脸色更苍白。 她眼角还挂着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是疼哭了吗? 她靠在他肩头,除了肚子大的几乎环抱不住,整个人却还是极娇小的,像只小猫一样,缩在他怀里。仿佛他就是她遮风避雨的港湾。 他这一刻,却直想哭。 难以想象,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一个女人,成了他的妻子,而且马上就是他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更难以想象,她娇小的身体里居然孕育着两个鲜活的生命,属于他们生命的结晶。 手术室顶灯亮起的那一刻,许嘉川有那么一刻的怔然。 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印象里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小姑娘,穿着身臃肿的校服,嬉笑怒骂全在脸上,天真无邪。 林蔚爸妈也闻讯赶来了,几个家长焦急地在手术室外走来走去。 第120节 林蔚之前做产检的时候,许嘉川清楚地知道她因为子宫位置顺产的话很可能难产,加之又是两个孩子,顺产的难度更大。 那时候她满目惶然,问他:“难产会很痛吗?” 他却不知怎么回答她,只笑着说,实在不行还可以剖腹产,但是会留疤。 她说她不要留疤,太丑了,他以后肯定会嫌弃她。 怎么会嫌弃? 怎么会丑? 他爱都来不及。 他以后会亲吻那道疤痕,连连叹息甚至落泪,感叹生命的神奇之处,然后告诉他们的孩子,那是她在手术台上努力了那么多个小时的成果,是她努力要让两个新生命看到这个这个美丽世界的一道大门。 而这一刻,他却什么漂亮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希望母子平安。 短短一个小时过去了,像过了一个世纪。 “难产嘛……没事的,没事的,蔚蔚能挺过去的。” “不会有事的……” “唉……再等等,没事的。” 然而,一个半小时后,依旧杳无音讯。 许嘉川再也坐不住了。 他满头冷汗,双唇打颤,心里慌得要死。 自己做过的类似情况的手术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浮现。他是专业人员,知道很多时候可以挽救,也知道还有一些时候,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起身,靠在冰冷的手术室门上。 蓦地,听到她尖利的哭声,撕心裂肺。 她哭一声,他的心就抽一下,最后终于难以压抑心底的痛苦,他抚着脸颊半蹲在地,满脸都被泪水浸过,潺潺地流入指缝。 一小时四十五分。 她还在哭,哭了很久很久,声音或促或缓,或抑或扬。 直到平息。 然后,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如同破晓。 第87章 【番外二】(1) ... 昨晚做手术到很晚, 回家后两个孩子都睡了。 他们家有三个卧室,一个主卧, 是他和林蔚的卧室。兄妹俩上幼儿园后, 许诺住一间, 许愿住一间。 自从林蔚生了孩子恢复了身体之后, 他们的精力就一天天见长, 但是从前经常会被孩子捆住手脚, 尤其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 大半夜就会哭,闹腾的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或者半路停下。 后来小孩儿大了,睡觉也安稳很多,不尿床, 也不哭闹, 他们经常趁此机会宣泄一晚。 第二天早晨, 林蔚有个早会, 两个孩子也要去上幼儿园, 所以她起得很早。 许嘉川最近的手术比较多, 整个人被折腾得有些神经衰弱, 林蔚一起来, 他就醒了,拉着她拽着她温存一刻。 嗅着她身上,全是他的味道,满足地吻她, 却越吻越无法餍足,越来越贪婪,简直扒下了平日在孩子面前那副温柔醇厚的绵羊皮,彻头彻尾成了只张牙舞爪的大灰狼。 林蔚其实是很享受这种晨起仪式的,他们也有些日子没有这么放肆过了,他压着她松软地喘,力道分毫不小,经常恶意地撞她,她掩着嘴想叫却很怕被隔壁的孩子们听到。 极至最高点—— 门吱呀一声响了。 林蔚惊诧地要哭,和他慌张地对视。 ——你没锁门? ——你没锁吗? ——昨晚就没锁? ——你昨晚没锁门?! 一身粉色小兔子睡衣的许愿揉着眼睛,像个萝卜丁一样杵在门口,软糯糯地说:“妈妈,我想嘘嘘。” 林蔚:“……” 许嘉川闷哼一声,提前交代了。 唉,小孩儿有时候可真讨厌,却又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 * 许嘉川好不容易在床上把劲儿缓过去,听到林蔚带小萝卜丁去外面的卫生间上厕所了。 妹妹许愿不若哥哥许诺,许诺是个无法无天的性格,跟许嘉川小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霸道,脾气冲,胆子也大,还爱捉弄人。 前几天许诺给许愿讲了个吓人的故事,大概是什么山村老尸的那种,也不知道许诺从哪儿听来的,说到一半,直接给许愿吓哭了。 小姑娘晚上折腾着要和爸爸妈妈睡,赶都赶不走,赖了三五天,直接影响了他们的夫妻生活。 后面倒是老实了,可老实也就一两天,许愿最近总折腾着要妈妈陪着她去上厕所,一个人不敢,因为许诺说,那个鬼会从马桶爬出来。 许嘉川听了生气极了,拧着许诺的小屁股,警告他再敢吓妹妹,就修理他。 许嘉川也算是个会拿捏尺寸的严父,该严厉的时候从不含糊,该温柔的时候比谁都温柔。然而许诺还是小孩子,摸不清他的脾气,也不知道复杂的成年人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是假生气,许诺一向最怕他,许嘉川也不会真的动手,吓唬两声,小孩子就乖了。 许嘉川起床,先在客厅溜达了一圈儿。 要去上幼儿园的兄妹俩已经乖乖坐在餐桌旁喝牛奶吃早餐了。早餐是吐司片加煎蛋,配了应季水果。 林蔚早上刚把土司片儿烤出来,见他醒了又煎了两个蛋,喷香阵阵。 因为早上被小姑娘撞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许嘉川有些在意,看了看许愿。 小姑娘白嫩嫩的脸蛋儿像个刚破了壳儿的水煮蛋,他盯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转身去洗漱。 去之前他绕到林蔚身后,轻轻张开手臂环着她纤腰,女人为他生了一对儿女,身材却保持的非常之好,林蔚这些年一直担心肚皮会松弛的很难看,因为听说过有的女人生产之后身材就会走样,所以她一直很在意这一点,瑜伽班健身房没怎么落下过,上个周还和蒋一頔商量着要去学拉丁舞。 她的腰仿佛是为他天生,双手一掐,恰到好处,一捧柔水似的。 他靠在她耳后,轻声问:“做的什么?” “自己看啊。”她笑着,知道他存心找事儿。 他却决心把事儿找到底,反正后头俩孩子什么也看不到,他便也放肆了,吻着她耳后的痣,嗅着她身上沐浴过后清新好闻的沐浴露香气,烘着她的女人香,真教人想犯罪。 可是家里有两个小祖宗,他们总得伺机而动。 这时候,就是个机会。 他吻着她,温热柔和的气息呵在她耳畔,令她周身作痒。 “老婆。” “嗯?” “早上好。” 林蔚笑得银铃似的:“就这样?” “不然呢?”他瞟了眼身后的小家伙们。 她眼底掠过一丝狡黠,迅速回头,捧着他的脸同他交缠片刻,又很快放开他,“行了。” 他似笑非笑,双眸熠熠:“什么行了?” “这样都不行?” “当然不行,”他很轻地拧她柔软的腰一把,“晚上收拾你。” * 许诺五岁那年,许嘉川发现了他与别的孩子之间有那么一点儿不同。 今年七岁的喻妙已经上小学了,五岁时,喻妙已经能熟背三字经了,唐诗三百首也背了大半本,乖乖巧巧,不争不抢,像一尊小佛,喻远航总夸她是自己的小棉袄。 和许诺同大的妹妹许愿也可爱讨喜,成天除了故事书,就爱洋娃娃,除了不让她玩儿洋娃娃时会哭闹,其他情况下都很乖,前阵子指着电视节目上的提琴手,说她要学,上个月,林蔚已经让她去和喻妙一起学琴去了。 许嘉川想起林蔚昨晚说起许诺在幼儿园的情况,洗完漱过来坐定,右侧正坐着许愿,小姑娘丝毫没介怀早上不小心撞到的那事儿,想来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儿。 她粉粉的小舌头舔着白糯糯的唇冲许嘉川甜甜地笑:“爸爸,早上好。老师说,早上要问好。” 许嘉川温柔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笑道:“早啊,许愿真乖。昨晚睡得好吗?” 许愿点点头,露出洁白的小牙:“嗯!” 许嘉川暗自松了口气—— 嗯,今晚希望她睡得依然好,别来折腾爸爸妈妈。 许嘉川打开手机刷了会儿微博,许愿在旁边把大半杯牛奶都要喝完了,这会儿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昨天许诺又被生活老师骂了。” “为什么?”许嘉川放下手机,大感惊讶。 他只听林蔚说起老师昨天因为许诺打了电话,但是还不知道居然是因为被老师骂了。 虽然他知道许诺一向调皮,但是还是第一次听说老师骂他。 现在有些幼儿园的老师素质不太高,之前兄妹俩上幼儿园之前,他和林蔚摸查了好久,选了家口碑和教职工素质都好的幼儿园。 按理来说,怎们会骂一个小孩子? 他转头看着自己那位宝贝儿子。 许诺正低着小脑袋,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那枚煎蛋。 “许诺,怎么了呀?跟爸爸说。”许嘉川温柔地说,目光落在那枚煎蛋上。 可怜的蛋已经被许诺戳得四分五裂,卖相极为难看。让人食欲难振。 “我昨天跟你说了的,”林蔚端来牛奶,放在许嘉川面前,看着许诺说:“昨晚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第121节 “这个我知道,不过,到底是什么事?”许嘉川问,又转向许诺,“许诺,好好说呀,有问题大家一起解决。” “我没有,我没有!”许诺抬头,呲牙咧嘴地喊,“爸爸,你别听妈妈和妹妹瞎说!” 许嘉川被吵得有些心烦,沉声道:“许诺,妈妈怎么会瞎说?还有,妹妹不是跟你一个班的,吗,肯定也不会瞎说啊。妹妹不会撒谎的。” 许诺没说话低头,又开始戳那个可怜的煎蛋。 “别戳了。” 小家伙没反应。 “许诺,别戳了。” 还是没反应。 许嘉川和林蔚对视一眼,一时无言。 林蔚给了他一个“我也不多说了一会儿你自己问问他”的眼神,坐到他身边开始吃饭。 “许诺,你听我说,那蛋是妈妈起大早煎给你的——”许嘉川生气了,扬手夺过许诺面前那个盘子,故意说,“不喜欢吃的话给让给喜欢吃的人,不要辜负别人的好意。” 许诺抬头,撅着唇,似是觉得自己行为不妥,孩子脾气上头了,仍在怄气,“爸爸,是老师冤枉我。” “老师怎么冤枉你了?”许嘉川把自己完好的煎蛋换给许诺,收敛了脾气,跟儿子好声好气,“跟爸爸说说,如果你真的被冤枉了,爸爸去找老师谈。” 许诺却努嘴:“我不说。” “你这孩子,”林蔚也不高兴了,有点儿想吓唬许诺的意思,佯装生气道,“让你说你又不说,还叫冤?窦娥吗?” “妈妈,窦娥是谁?”许愿在旁边天真地问。 林蔚收回目光,摸了摸许愿的脸颊,替她擦去唇角的奶渍,柔声说:“这个是个典故呢,窦娥是……” 许诺黑黢黢的眼睛直直望着许嘉川,大声地道:“我和爸爸之间要做个约定!” “……”许嘉川差点被一口牛奶呛到,拧着眉道:“突然这是怎么了?” 林蔚乐了:“什么约定?” 许诺捏着小拳头,神情坚定:“男人之间的约定!” 许嘉川无奈的笑:“你跟谁学的?” 林蔚扶额:“许诺,你这又是哪一出?” 小家伙摇头晃脑:“爸爸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这个叫以牙还牙。” 许嘉川摇头,“这不叫以牙还牙……” 林蔚:“……这又是跟谁学的。” “行不行嘛爸爸!” “你说吧,”许嘉川笑了笑,扯了张纸巾拭了拭唇,神情严肃起来,“你想问我什么?” “你昨晚为什么压着妈妈?你是不是打她了?” “……” 第88章 【番外二】(2) ... 许诺眨了眨眼, 声音恳切:“可以吗,爸爸?” “……” “老师说男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子的。” 许嘉川扬眉:“老师跟你说的?” 许诺点点头:“所以你不能欺负妈妈。” 气氛一时无比尴尬。 林蔚无数次地在心底后悔, 昨晚为什么没有把卧室的门关紧。 折腾了大半夜, 床灯也没关。 肠子都青了。 林蔚悻悻地观察了一圈儿, 清了清嗓, 好声好气地对许诺说:“许诺, 你看错了。爸爸没有打我。” “我看到了, 就是看到了!”许诺据理力争, 捏着小拳头敲了敲桌子,小脸憋得通红,“爸爸,你是不是欺负妈妈了!” 林蔚说:“许诺,不许敲桌子, 不礼貌。” 许嘉川看着小家伙, 又气又想笑, 绷着唇角, 却不说话。 局面一时僵滞。 半晌, 在林蔚都看不下去要给父子俩打圆场的时候, 许嘉川指尖磕了磕桌面, 抬手指着许诺面前那盘被自己换过去的一整个完好的煎蛋, “许诺,先把饭吃了。” 小朋友生气了:“爸爸!” 许嘉川嘱咐道:“不许用叉子乱戳。” “……” 许诺鼓着嘴,垂着眼盯着面前那个金黄的蛋,眼泪都要掉下来。 许嘉川沉声说:“不许哭啊。” “你别说他啦, 太凶了。”林蔚忍不住劝阻,“小孩儿嘛,什么都不懂。” 许嘉川慢悠悠地看她一眼,复又对许诺说:“既然懂男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儿——行,这是老师告诉你的,你记住了。那我之前跟你说,男孩子不要没事儿就哭鼻子,你记住了吗?” 小朋友呶呶嘴,声音低低的:“记住了。” 许嘉川摸了摸许诺的头,唇边绽开一个很淡的微笑,语气柔和三分:“真乖,吃饭吧。” “我吃完了!” 许诺吃得很快,没一会儿,风卷残云一般把早饭吃光了,喝牛奶的时候都呛到了,咳得小脸发红,林蔚抚着他背,“慢点吃啊。” 许嘉川把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看了许诺一眼,淡声问:“许诺,爸爸问你,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幼儿园欺负同学了?” “……”小家伙的气焰被压下一大截儿,声音也小了,“我没有,是老师冤枉我……” “那老师怎么会告诉你不能欺负女孩子?” 小家伙彻底不说话了。 许愿也吃完饭了,舔了舔唇,乖巧的说:“老师是这么跟哥哥说的。” 许诺怒道:“许愿!” 得,可算是把话套出来了。 其实昨天老师打电话来的时候,老师虽然没有明说是什么事,林蔚就隐隐的猜到了。许诺平时在家就爱捉弄妹妹许愿,跟小时候的许嘉川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横行霸道。这么一听,这个小霸王肯定是这几天在幼儿园欺负人了。 一桌人都吃完早饭了,碗碟一收,许嘉川让两个小朋友去穿衣服拿书包,他起身去卧室穿衣服。 林蔚跟进来,犹豫着说:“一会儿送许诺的时候,你别凶他啊。” “怎么会?我正好早上不忙,我去问一下老师。” “跟他好好说。” “嗯,知道。” 许嘉川脱掉家居服,捞起林蔚早上给他挂在外面的衬衫。衬衫已经被熨好了,他拿下来抖了抖,套在身上。 成年男人躯干精壮紧实,腰身线条窄而紧,小腹平坦。 许嘉川这些年和林蔚一样,恐惧中年危机,一向注意身材保养,他平时闲下来会去健身,偶尔会和喻远航约出去打打网球,不到万不得已几乎不沾酒。 系好纽扣,林蔚走上来,替他打领带。 像是生活中的仪式感,几乎每天早晨,他们都是如此。 他很高,她只得踮着脚才能够到他。 为了配合她,他微微欠身,双手按住她匀细的腰,凑近了亲她:“一会儿许诺再追着我问,我该怎么说?” 她闻之开始笑,笑声银铃似的,轻快地拂过他耳畔,“我也不知道,你临场发挥吧。” 他连连叫苦,“我辛苦一晚上,不小心被儿子看到就够惨了,还要我亲自下场处理?” “那你辛苦了。” 她勾着他,含笑的双眸凝视他。 他眉宇淡拢着,看起来不太高兴,然而唇边始终染着笑,如何也压抑不下,“这样一句话就打发我啊?” 她还没说话,他掌一翻,将她抵在墙。 她的发这些年留的长了,松松软软的扑在米色墙纸上,勾着雕刻的花,两颊粉粉的,看起来是害羞了。 她一手抓着他领带,顺带着推了推他:“诶……领带还没打好。” “我管的上领带吗——” “啊——” 话音未落,门口一声惊叫: “哇!爸爸!你还说没有欺负妈妈!” “……” * 一家四口一起出门。 出门前,许嘉川彻底生气了,没忍住凶了许诺一句,小朋友登时就噤声了。这个生气,并不紧紧是因为许诺不懂事。 道理许嘉川都懂,五岁的孩子,你指望他有多懂事儿? 更多的是,许嘉川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爸爸妈妈的亲密行为不是暴力行为,他甚至有些烦恼,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去解释这种事情,还有以后更可能被误会的事。 说白了,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跟孩子去解释这个世界他们所不理解的东西。 开车的过程中,他一直不怎么说话。 第122节 有些头痛。 许愿乖巧,察觉到爸爸不高兴了,趴在座椅上软糯糯地唤,咯咯直笑。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一笑,爸爸妈妈就会喜悦,这招的确屡试不爽,许嘉川脸上也终于有了点笑容。 林蔚安慰着:“去了好好问情况,跟老师好好说。” “你怕我生气呀?” “看看你这脸色,不是生气了吗?”林蔚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你那眼神,会吓到孩子的。” “我现在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有些懊糟,经过一个路口时连按两声喇叭,显得很暴躁,“觉得怎么解释都不对。” “有的事他们以后会懂的,”林蔚笑了笑,安抚道,“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他们懂之前晚上锁好门。” 他低声笑了,嗓音很富磁性,在车厢内部沉沉回荡。 偏了头,眼角微扫看了她一眼,弯着唇笑,“那你今晚得注意了。” “你怪我没关门啊?” 他一脸坦然:“你昨晚没提醒我啊。” 她恼了:“你最后进来的,你不会检查一下?” “我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进去,”他笑声更爽朗,声音复又陡然下沉,变得幽昧许多。正好车子停在一个路口,他轻快地踩下踏板,探身在她耳畔,“我什么时候进去,得问问你什么时候要,由不得我啊。” 她气得拧他:“有孩子在,别开黄腔。” 到地方,林蔚先下车,有些不舍,和两个孩子依次道别。 许愿甜甜地喊:“妈妈再见!” “再见许愿。”林蔚笑着,朝车后座一路上闷着不说话的许诺招招手,扬高了声调,“许诺,和妈妈再见呀?” 小家伙晃了晃脑袋,依然看着窗外,赌气一样,别扭的不说话。 许嘉川回头,声音冷了些:“许诺。” “爸爸……” 小朋友有点儿怵他。 许嘉川:“跟妈妈说再见。” 许诺看向林蔚,张了张口,喏喏道:“妈妈再见。” 林蔚笑着点了点头,“许诺今天真乖啊,到幼儿园也要乖啊。” “一点儿都不乖。”许嘉川哼了声。 “你别说啊,他闹别扭的样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林蔚笑道,然后拉过他,吻了吻他的唇角。 他怔住了,下意识看向后面两个孩子,要推她:“还有孩子啊……” “你还知道啊?”她抿着嘴笑,然后看到后座的两个小家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她坦坦荡荡地和他们道别,“妈妈去上班了。” “妈妈再见……” 林蔚包一甩下车了。 车内恢复寂静。 许诺感到十分新奇,望着妈妈离去的背影,晃了晃小脑袋,“爸爸……” “许诺,你听我说。” “……” “爸爸妈妈感情很好。”许嘉川淡声说,“爸爸不会欺负妈妈的。” 小朋友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你们老师说得对,男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子。所以你放心,爸爸不会欺负妈妈。” “嗯……” 随即,车子再次发动。 许嘉川带着两个孩子一路开往下一条街的幼儿园。 两个小朋友都大了,车上已经不需要儿童座椅。 其实在许诺和许愿学会走路之后儿童座椅反而成了一种阻碍和束缚,早早就拆了,根本没用多久。 四五岁的孩子最有活力,许诺似乎看出爸爸不是那么生气了,也活跃了些,兄妹俩坐在后头打打闹闹的。 许嘉川察觉到许诺有所收敛,平时的嚣张气焰也弱了些,或许是刚才他的话起了作用。 他其实是有些开心的。 这么大点儿的小朋友已经能注意到家中的情况,他可以变相地理解这个美妙的误会为—— 许诺想保护妈妈? 到了幼儿园,许嘉川直接找到了昨天打电话的老师,询问了情况才知道,昨天中午小朋友们午休的时候,许诺把邻床的小姑娘折腾醒了,还惹哭了。 这件事又让他意识到严重性。 许诺平时在家,偶尔玩性一起也会打扰妹妹许愿睡觉。 许嘉川给林蔚说了大概的情况,林蔚建议他不要轻易发火,这种事还是要听听孩子那边怎么说。 自己的孩子他自己知道,许诺这孩子虽然调皮,但是一向直来直往,也不会撒谎,更不会恶意欺负谁。 下午去接小朋友放学的时候,许诺知道爸爸去找老师了,有点心虚,过来后垂着小脑袋不说话,也不上车。 许嘉川慢条斯理地把烟捻灭扔了,朝他扬了扬手。 “上来吧。” 小家伙一下乖了,乖乖上来,爬到副驾驶。 许嘉川说:“爸爸去找过老师了。” “嗯。” “但是,爸爸还是想听你怎么说。” 许诺有些诧异,抬头看了看许嘉川,“真的吗?” “真的。”许嘉川笑着说,“你告诉爸爸,爸爸就告诉你爸爸昨晚和妈妈是怎么回事。” “男人之间的约定吗?” “嗯,但是你不能撒谎。” “你也不能撒谎。” “当然。” 许诺调整了一下呼吸,捏了捏小拳头,直视着许嘉川:“我想和魏佳做朋友,但是她太爱哭了,大家说她是哭包都不理她,昨天中午她又哭了,午休的时候,大家都睡着了,我想去安慰她,谁知道她一睁眼,看着我就哭……他们都以为我欺负她……” 许嘉川挑了挑眉,深感诧异。 刚才在老师那边听到的,是许诺直接把那个叫魏佳的小姑娘弄醒了,但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真的?” 许诺点点头,坚定地说:“真的。” 许嘉川思考了一会儿,笑了:“我相信你。” 许诺显得很雀跃:“我没有撒谎。” “我知道。”许嘉川笑道,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许诺的一双眼睛长得跟他特别像,眸子很黑。 许嘉川笑着,但是声音严厉了许多:“以后你想跟谁做朋友就直接告诉她,不要用那种方式。会被别人误会的,你也看到了,不是吗?再说了,许诺也不会欺负女孩子吧?” “我才不会。我是男子汉,不欺负弱女子。” 许嘉川纠正道:“什么弱女子,不能这么说。” 小朋友似懂非懂地点头:“哦哦。” “我们许诺很乖啊,都没撒谎。”许嘉川抱起副驾驶座上的许诺。 这些日子以来,小家伙的骨架似乎每天都会长大一些,也许没几年他就抱不动了,或者若干年后,一晃眼,曾经这个小豆丁的身高已经能远远超过他。 许诺一本正经地说:“爸爸,该你跟我说了。男人之间的约定!你也不许撒谎啊。” “行,”许嘉川笑了笑:“刚才妈妈下车的时候,亲了爸爸一口,看到了吗?” 小朋友点点头:“看到了。” “昨晚爸爸那是在亲妈妈呢,今天啊,她还给我了。” 说完他都情不自禁地想夸自己,这个彩虹谎撒得可真好听。 许诺又不解了,“啊?这样吗?但是,爸爸为什么要亲妈妈?” “因为爱呀。” “那爸爸爱我吗?” “当然了,爸爸爱妈妈,也爱你和妹妹。” “那,什么是爱?” “以后你就懂了。” “因为爱才能亲亲嘛?” “算是。” “爱一个人之前是不是要做朋友?” “大概吧……” “那我……能亲魏佳吗?” “……不行。”许嘉川喘了口气,“至少目前不行。” 第123节 第89章 【番外二】(3) ... 父子俩在车上坐了会儿, 始终不见妹妹许愿出来。 许嘉川准备载着两个小朋友去接林蔚。 自从许诺和许愿上幼儿园之后,他们的生活安排一向是这样。 如果他下班早, 或是医院不忙, 下班后会卡着幼儿园放学的点儿去接两个小朋友放学, 如果林蔚不忙就是她去。 但是林蔚的工作朝九晚五, 除了周末和在外跑业务的时候, 极少数有能去接孩子放学的时间。 幼儿园下午五点放学, 到点儿的时候林蔚还未从办公室出来, 根本赶不上,所以多数情况下还是他去。 许诺和许愿很乖,如果等不来爸爸妈妈接他们,会在幼儿园里坐一会儿,也不会乱跑。 许嘉川望出窗, 顺着幼儿园那扇被颜料和油漆刷得五彩斑斓的铁门和一溜儿彩色的围墙望过去, 始终没看到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小豆丁晃出来。 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五点半了。 五点幼儿园就放学了, 许诺出来时是刚放学十分钟不到, 这会儿也已经在车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十来分钟了, 许愿却连个影儿都没。 许嘉川有点担心, 问:“许诺, 你今天怎么没跟妹妹一起出来?” “她和同学留在教室做手工。”许诺答的很快,“老师也在,妹妹让我先出来。” “做手工呀?”许嘉川想了一会儿,“你怎么不陪她一起?” 小家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那种女孩子做的东西……” “不只是因为这个吧?手工是老师布置的, 每个人都要做的吧?” “啊……”小家伙垂了垂眼睑,喏喏地答,“就是……魏佳也在,我昨天惹哭她了,不敢跟她说话。” 许嘉川笑道:“就这个呀?” “嗯。” 许嘉川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折身下车了,边跟许诺说,“爸爸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做错事就要道歉?既然你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就跟她道个歉呀。你不道歉的话,人家能愿意跟你做朋友吗?” 小家伙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别哦了,爸爸说的话,许诺听懂了吗?” 许诺点点头:“嗯,听懂了。” 许嘉川笑着问:“懂什么了?” “要道歉。” “还有呢?” 小家伙想了想:“这样魏佳才愿意跟我做好朋友。” “好,”许嘉川满意地点头,然后打开许诺这一侧的车门,“懂了的话就下来吧,我们去看看妹妹,顺便,你找机会跟魏佳道个歉,好不好?” 许诺噔噔噔地跑下来,乖巧地答应,“好。” 港城正值深秋,寒风阵阵,小朋友扛不住风,缩在风里抖了抖,团成个小馒头。 许嘉川一把捞起许诺,迈步向幼儿园里面走去。 “许诺是男孩子,你看啊,马上爸爸就抱不动你了。你是男子汉,以后会长成大男人,所以下回遇到这种情况了,你要等妹妹一起出来,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教室,要保护她。” “嗯,我知道了。” “保护女孩子,这是男人的责任。” 小朋友明显又学会了一个词,连忙点头,“嗯嗯,男人的责任。” 进了教室,七八个小朋友围在一起,几颗小脑袋黑压压的,绕着一个天蓝色的桌子转。 旁边也站了几个家长,明显是前来陪同的,拿出相机给小朋友们不断地拍照,谈笑风生。 一同在教室的还有生活老师,被小朋友们簇拥着,在指导他们做手工。 扎着两个小辫儿的许愿模样乖巧,垂着头,缩在人群中间。 她的眼睫毛长得都打卷儿了,盖在下眼睑,羽毛似的,眸子很黑,漂亮的像个洋娃娃。大大的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老师的动作,手中也不停。 “老师教过你们了,就这么叠,把这条边折过去,压一下……嗯,对。”老师讲的很耐心,语速很慢,尽可能地小朋友们讲全所有的步骤。 “然后啊,另一边也一样。” “周芷萱做的挺好啊。” “许愿也不错,许愿之前就会叠了吧?” 许愿甜甜的笑:“喻妙姐姐教我的!” “喻妙姐姐是谁呀?” “是我的好朋友!” 周围的小朋友们闻之哄然。 “我也想像许愿一样有个会叠千纸鹤的好朋友。” “好羡慕呀!” “许愿叠的真好!” 许嘉川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拿出手机给小朋友们拍照。 许嘉川听说许愿和那个叫魏佳的小朋友关系好,正好瞧着许愿身边有个小姑娘,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罕见地安静的许诺,低声笑道:“许诺,一会儿别忘了呀。” “嗯嗯,没忘。”许诺目光一直在那个小姑娘身上,眼睛眨也不眨,神情认真,“跟女孩子道歉。” 站了一会儿后,那边的生活老师注意到他了,安排了一下小朋友们,主动过来对许嘉川解释:“最后一节是手工课,许愿的手工做的很漂亮,我留她下来给其他同学做个示范。我应该给您先说一声的,放学那会儿我看许诺出去了,想到他应该告诉您了。” “许诺今天还乖吗?”许嘉川笑道。 “许诺非常乖,中午吃饭的时候还会给其他小朋友拿板凳。” 许嘉川讶异地看了一眼小豆丁,赞赏地微笑,摸了摸许诺的小脑袋:“小绅士呀。” 许诺有些得意,挺挺胸膛:“那是!” 老师走后,那张桌子周围的大家又簇成了一团儿,讨论了很久,都把目光聚焦在许愿的手上。 小姑娘的小手像两颗小汤圆似的,白白软软,纤嫩的很,柔软且灵巧地在轻薄的纸张上来回动作,她表情认真,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计算和安排着每一个步骤。 许嘉川不禁想到,以前有一次许愿被抱去医院看他。小姑娘一来就指着他身上的那件挺括的白色医袍,嚷嚷着说自己以后也要穿这个。 老师也不止一次跟他夸过许愿在幼儿园乖巧又认真。 其实他总在想,除了容貌特征,孩子究竟从家长那里继承了什么? 等到仔细思考两个孩子身上的特点的时候,他才惊觉,许诺像极了小时候的他,调皮,强势,有些无伤大雅的小霸道和小脾气,而许愿的确很像小时候的林蔚,乖巧懂事,很爱笑,嘴又甜,会讨大人欢心,也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 孩子身上的一些特质,终究是像父母的。 正想着,前方的孩子堆里爆发出一声声惊呼。 许愿叠完了,一枚小巧精致的千纸鹤躺在她纤嫩的掌心里,栩栩如生,要飞了一样。 旁边的孩子们一簇而上,围着她手心的那枚精巧的小物件转呀转的。 “哇,许愿,你太厉害了吧?” “果然还是许愿叠的最好!” “好漂亮啊!” 许嘉川感到由衷的自豪,拿出手机按下快门捕捉了此刻。正好许愿一个抬头,看到了他站在不远处,晃了晃手里的千纸鹤,甜甜地叫了一声:“爸爸!” 快门恰好捕捉到她的笑容。 圆嘟嘟的小脸上一个小酒窝,一双眼清澈黢黑,鹿儿似的,真是像极了林蔚。 老师在旁边也夸赞许愿。 孩子们又闹腾了一会儿,老师布置的任务是每个人叠完一个千纸鹤就可以放学回家了。小朋友们绞尽脑汁思考着步骤,边动作着。 其中几个小朋友向许愿虚心请教,许愿都耐心作答。 许嘉川正拿着手机按快门,手机倏地震了一下,随即铃声悠扬而起。他怕打扰到小朋友们,于是从教室出去接起电话,林蔚的声音有些疲倦,想来又是忙了一整天,在那边懒懒地问:“接上许诺和许愿了吗?” 许嘉川:“接上了,不过得等会儿过去。你下班了吗?” “下了,”林蔚说,“还没过来呀?堵车了吗?” 许嘉川笑着:“不是,许愿在教同学做手工呢,我一会儿发照片给你看啊,顺便拍个视频。” “这么厉害啊?”林蔚闻之赞叹,“那我在门口等你们一会儿吧。外头下雨了,你路上开慢点,别赶。” 许嘉川抬头望向窗外,果然飘着雨。 今天一天的天色都阴沉沉的,天气预报有雨,来的路上他还纳罕怎么还不下,没想到才进教室呆了一会儿,天就已经迷蒙一片了。 “你去公司里面等。”许嘉川嘱咐道。 林蔚轻快地回应:“嗯,好。” “换季,别感冒了……” 他话音未落,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尖厉的哭声。 “到了给你电话。” 他心感不妙,赶紧挂了电话进来,正好看到一个个子挺高的小女孩被许诺推了一把。 许诺的力气不小,小姑娘勉强能站稳。 许嘉川登时皱了眉,以为他又欺负小姑娘,刚想过去责备,打眼一瞧,哭的可不是那个小姑娘,而是许愿。 许诺把摸着眼泪嚎啕大哭的妹妹许愿死死地护在身后,捏着拳头朝面前的小姑娘喊道:“周芷萱!你别欺负我妹妹!” 几个家长和老师都上去拉,许嘉川也过去,刚想问是怎么回事,看到刚才那个被大家称赞的千纸鹤已经被撕成了碎片,落了一地。 他皱了眉,心感不悦。 那个叫周芷萱的小姑娘皮肤黑黝黝的,睁着一双铜铃大的眼,黑白分明,看起来有点儿凶。 她瞪着许诺:“不就会叠个纸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牛气什么!” 第124节 许诺喊:“你会叠你也了不起啊,干嘛让我妹妹帮你叠!” 旁边的几个小朋友也跟着开始声讨:“对呀对呀,不帮你你就撕坏许愿叠的,周芷萱!你好坏呀!” “老师让自己叠!为什么让许愿帮你!” “那是作弊!” “对啊!作弊!” 叫周芷萱的小姑娘抖着嘴唇又胡言乱语地争辩几句,颇有点儿无理取闹的意思,几个大人都看出来了。 旁边的孩子们都在责备她,她一时孤立无援,嘴一呶,竟然也开始哭嚎。 “哇——你们欺负人!” 一时间,里面乱成一团。 家长的责备声,孩子的哭声,老师的劝戒声杂成一团。 许嘉川过来蹲在许愿身边,揽过小姑娘,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柔声说,“许愿,不哭了啊。不就一个千纸鹤,爸爸回家给你叠。” “爸爸……她欺负我……” 小姑娘扑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眼泪抹了他一脖子,衣领都给浸湿了。 许诺听到许愿哭,更耐不住了,捏了捏小拳头,又想找周芷萱理论,却被那边的一个女家长即时拦下。 “哎——你这个小朋友!”女家长凶狠地对许诺说,“小家伙你可真霸道!推推搡搡一下就得了,没完没了了吗?” 许诺大声的喊:“我不许别人欺负我妹妹!我要她——给我!妹!妹!道!歉!” “哎?这个小孩……” “我爸爸说了,做错事就要道歉!”许诺不依不饶,指着被女家长护住的周芷萱,“不然没人跟她做朋友!” 小朋友们又开始起哄:“对啊对啊!道歉!不然我们不和周芷萱做朋友!” 小姑娘的哭声更大了。 老师赶紧劝阻:“你们不能这样呀。” 许诺还想说什么,许嘉川赶紧拉他回来:“许诺,过来爸爸这里。” 女家长语气颇横,凶恶地瞪眼,对许嘉川说:“哎,你看看你家孩子有完没完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儿子把我家萱萱也推哭了,差不多行了吧?还怎么样啊,要孤立我家孩子啊?” 许嘉川没说话,安抚了一下许愿,把两个孩子都拦到自己身后去。 两个小豆丁生得矮,还没他跨高,这会儿被他死死地护住,人都看不着了。 许嘉川在一众家长中也是极高的,站起来了整个人便像个旗杆一样横在两拨人之间。许诺还喊着要那个小姑娘给许愿道歉,对面的家长也不休不饶地和一个孩子争辩。 那个女家长又开始嚷嚷了:“你说话呀——” 许嘉川有些烦躁,皱着眉,扬了扬声调说:“这位家长,小孩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不行吗?” “——解决?怎么解决?你告诉我,怎么解决!”女家长尖叫着。 似乎是因为身高差,女家长显得没什么底气,梗着脖子仰头才能看到他下颚。 许嘉川冷冷低睨她,沉声说:“就让他们自己解决,该道歉的就道歉,该怎么就怎么,不行?” “你家孩子把我家小孩儿推哭了,看到了吗?” “胡说!是周芷萱先把许愿惹哭的!” “没错!她把许愿叠的千纸鹤撕了!” “是她先撕掉别人的劳动成果的!” 争吵了半天,连小朋友都为许愿说话了,那位女家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哽着嗓子,据理力争:“那又怎么……” 许嘉川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听见了吗?其实很好解决,你家小孩儿给我女儿道个歉,这事就解决了。” 许诺听了爸爸的话来了底气,喊道:“对!给我妹妹道歉!” “哎你这个小孩……没完没了?”女家长似乎拿许嘉川没什么办法,瞪圆了眼瞪着许嘉川身后的许诺,颇有些恃强凌弱的感觉。谁料许诺还朝她做了个鬼脸,于是女家长火气更盛,喊道:“你个小孩儿也欺负人是吧?” 许嘉川冷笑:“您还知道是小孩儿欺负人啊?你家小孩儿欺负我家女儿,旁边人都看到了,你看不到?” “你个家长会不会说话?怎么做家长的?” “我至少教过我家小孩儿做错事要道歉。” 女家长彻底失了底气,喘了几口气,声比理高,尖声喊,“不就撕了个千纸鹤吗,多大的事?” “哦,不就撕了个千纸鹤吗?”许嘉川哂笑,朝桌面上一摊五颜六色的手工纸指了指,“那你叠一个赔给我家女儿,这事儿咱们就这么了了。” 第90章 【番外二】(4) ... 雨越下越大。 深秋时节, 傍晚六点一过,天已经黑了。 林蔚穿了件薄风衣站在地铁口, 雨天寒气逼人, 她抱着膀子瑟瑟发抖。 望向一望无际的、被雨水浸润成深黑色的马路, 各色的汽车在雨幕里飞驰。 忙了一天都没怎么顾得上吃饭, 饥肠辘辘的, 似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她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地铁入口顶部的透明玻璃板。 雨水激烈地冲刷着, 沿着弧形的外壁潺潺而落,把外界的世界葳蕤成一副抽象迷离的画。 五点多许嘉川就说他去接孩子了,那会儿再幼儿园打了个电话还没说几句他就匆匆挂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半小时之前临近她下班,他打电话过来, 只说他才带着两个孩子从幼儿园出来, 正往过来赶了。 幼儿园离她公司还是有一段距离。 平时开过来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 雨天碰上马路上压车, 慢也是理所应当的。 又等了十分钟左右, 这条路过了晚高峰, 车辆也渐渐少了, 路遇行人, 都撑着伞行色匆匆地经过,站在这里的林蔚与这样快节奏的生活有些格格不入。 林蔚等得有些不耐烦,这样的雨天道路湿滑,车上还带着两个孩子, 她也不敢轻易打电话给他,就只得这么等着。 婚后七年,有了许诺和许愿后,林蔚就不怎么自己驾车出行了。 起因于有一次,大雪天她一个人开车出去买东西,车上带着还小的许愿,在路上被后头一辆车给追尾了,她和许愿倒没怎么吓到,反而是许嘉川吓得再也不让她碰车。 于是这些年来,除非他实在忙的走不开,基本上下班都是他来接送。 过了会儿,电话响了,林蔚还以为是他到了,没想到是蒋一頔。 蒋一頔那头热火朝天,声音也喜悦热情:“蔚蔚,下班了吗?来吃火锅吗?” 林蔚饿了一天,这会儿听蒋一頔说起火锅,她的胃很不争气地叫嚣起来。 哽了哽喉,林蔚极力压下食欲,始终望不到许嘉川的车,有些失望地说:“其实我很想去,但是我这会儿还在等许嘉川过来接我。” “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一起来呗。”蒋一頔笑了笑,“带上两个孩子,喻妙也在。许愿好久没见喻妙了吧?” 林蔚说:“我不打电话了,他开车呢。等他到了我问问吧——” “妈妈——” “妈妈!” 两声清亮亮的叫喊穿透雨幕贯入她耳。 林蔚还以为是幻听,循音看去,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蛰伏在雨中,两个小家伙坐在后座打开车窗探头探脑的朝着她挥手,前头开车的许嘉川滑下驾驶座的车窗,冲她笑,边按了声喇叭,要吸引她的注意力一样。 因为等待的焦虑和工作一天的疲倦顿时消弭殆尽,林蔚眉开眼笑,望向那头,“他们到了。” 蒋一頔在那头笑说:“唷,真幸福呢,一家人都来接你下班。” 两颗小脑袋簇拥在一起,声音此起彼伏地朝她喊: “妈妈!” “——妈妈!看这里!” 小朋友声音洪亮,隔着电话蒋一頔都能听到,“哎?我听到你儿子的声音了——嗬,许诺从小就是个大嗓门儿。” “也不知道遗传的谁。” 林蔚笑了笑,正要走,许嘉川已经下车来了。 他示意她站在原地。 林蔚便站着了,蒋一頔还在那头滔滔不绝:“说实话,遗传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喻远航平时话也挺多,我们家妙妙整天安静得像个小如来佛一样,也不知遗传的谁。我也不是个安静的人呀。” “这个真不好说。” 许嘉川脱下外套,甩上车门快步过来。 他上身穿着早上她为他挑的那件烟灰色衬衫,绸缎质感,在雨夜反着光,整个人像是一道矍铄的闪电贯穿铅灰色的雨幕。 蒋一頔:“你快问问许嘉川,来不来呀?” 林蔚还没说话,他的外套已经罩在了她头上,熟悉的气息顿时把她包裹住,驱散了雨天的寒意,暖烘烘的。 隔着外套,林蔚听到他低沉地笑:“你跟谁打电话呢?” 林蔚也笑,俏皮地眨了眨眼:“跟我小情人啊。你再不来接我我就跟别人跑了。” 蒋一頔听了,直接乐了:“林蔚,我说你也是真的皮,要你真的有个情人,许嘉川得把你吃了吧?” 林蔚没回答,一直在笑。她也没挂电话,被他牵着从雨中穿梭而过上了车。 上车后,他肩膀和头发都淋湿了,甩了两下,盯着她配合地笑: “哪来的情人?” “你猜啊。” 他弯了弯唇:“七年了,痒了?” “是痒了。”她点点头,抿着唇笑。 “有了小情人,不想要我了是吧?” “我的小情人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个火锅?”林蔚伸手揉了揉他潮湿柔软的发,“雨天这么冷,吃顿热的吧?” 许嘉川没说话,侧头睨着她笑。 第125节 林蔚又和蒋一頔说了两句,然后手机被一把夺过。 许嘉川握着方向盘,指尖在上面敲了敲,整个人作出倨傲的姿态,语气也强硬了些,他对蒋一頔说,“情人见面吃火锅,土不土?那我来会会我老婆的小情人,看看到底是有我帅,还是哪里比我好?” 蒋一頔笑得花枝乱颤:“滚吧你,我可比不过你。” “哦,那你自己识相点。” 蒋一頔又在笑,许嘉川能听到那头还有喻远航和喻妙的声音,热热闹闹的,给寒冷的雨天平添一层温馨。 蒋一頔说:“地址在佳恒广场,三楼有家川渝毛肚,赶紧带着你们一家子过来吧。” 挂了电话,许嘉川耸了耸肩,状似无辜地对林蔚说:“你的小情人自己说比不过我的。” 林蔚心里像被抹了一层蜜,“谁能比得上你?” 许诺今天出奇地乖,不吵不闹,坐在后头和许愿嘟嘟哝哝地说着幼儿园的事。 林蔚听到两个孩子窸窸窣窣地讨论,感叹许诺今天乖了很多,问起幼儿园那会儿发生什么0事,许嘉川给她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听到许愿的千纸鹤被撕了,林蔚非常火大:“老师就不能管管么?” 许嘉川笑着说,“管了呀。但是我们毕竟是家长,孩子的事还是孩子自己解决比较好。后来那个小姑娘被老师教育了,抹着眼泪花给许愿又叠了一个,这事儿才这么了了。” “早这样不就好?家教有问题。”林蔚又有点儿担心,迟疑着说,“那孩子以后不会欺负许愿吧?” “妈妈!” 许诺突然大声的喊了一句,骇了林蔚和许嘉川同时一抖。 许嘉川捏紧方向盘,皱着眉,沉声说:“许诺,爸爸有没有跟你说过,爸爸开车的时候你不要突然大呼小叫?” “哦……”小家伙察觉到他不高兴了,声音顿时沉下去,捏了捏小拳头,同时坚定了许多:“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妹妹的。” 许愿也帮腔:“没人敢在班里欺负哥哥,所以没人敢欺负我。” 林蔚愣了愣,继而欣慰地笑:“许诺真懂事,是个小男子汉了。” “那是!”小家伙把胸脯拍的直响。 林蔚一时有些感慨。 当初兄妹俩上幼儿园的时候,有长辈劝道,应该把两个小朋友放在不同的班级,接触不同的环境,对他们都好。 但是夫妻俩不顾别人的话,执意让他们去了一个班。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就像是孩子刚出生那会儿,也是他们最辛苦的时候,精力和时间都要花双份儿,常常是半夜一会儿被这个吵醒,过阵子又被另一个吵醒。 很头痛。 旁人总说,生一个多轻松啊,你们当初生一个,不就没这么辛苦了么?以后孩子上学,结婚,样样都是双份儿付出,多累啊? 虽然当时也没得选,但他们从没觉得两个孩子加重了他们负担,也没觉得只生一个是多么好的事。 去年过年,几家人在一起拉着七大姑八大姨舅舅老爷叔叔伯伯的,凑了好几桌,鱼龙混杂。 几家孩子一起打打闹闹的,最属许诺风风火火,没少挨骂。 许愿安静,被一群大人簇拥着,不争不抢,看起来很受宠爱。 有人趁此拦下许诺,对许诺说:“许诺,你看看呀,如果你爸爸妈妈只生你一个,是不是所有的东西和宠爱都是你的了?只生你一个,你爸爸妈妈都不会舍得批评你的。” 许嘉川听了这话,发了很大的火,惹得一屋子人都变了脸色。他宣泄了好一通脾气,警告那个亲戚再在他们的孩子面前说这种话,以后过年就不来了。 说完后,带着林蔚和两个孩子就走了。 晚上,家里召开小型会议,许嘉川严肃地对许诺和许愿说: 没有人能把你们分开,爸爸妈妈的宠爱都是你们的,根本没有谁多谁少一说,但是许诺是男子汉,应该保护妹妹,这也不代表爸爸妈妈偏心妹妹。 这样看来,许诺的确懂事了。 许诺平时太疯,霸道又强势,其实心思通透玲珑,神经一点儿都不大条。 这一点上,的确遗传了许嘉川。 许愿因为千纸鹤的事情,一路上心情都不怎么好,去了火锅店见到喻妙了才稍有笑容。 喻妙今秋入学,小学一年级。小姑娘文文静静的,虽然性格不怎么像喻远航和蒋一頔之中的任何一人,但是长大后,明显能看到眉眼之间有他们二人的影子。 话多也真是话多,喻妙一碰见许愿话就开始变多。 这点的确很像喻远航夫妇俩。 喻妙讲了很多学校的新奇事物给许愿听,许诺也爬过去凑热闹,于是几个孩子饭都没怎么吃,等到回家了,许愿还问:“妈妈,我什么时候也能上小学?” “再过两年吧。”林蔚说。 小姑娘呶着嘴:“那再过两年,我能跟妙妙姐姐做同学吗?” “不行哦,就像喻妙上幼儿园的时候姐姐已经上小学了,等许愿上小学的时候,妙妙姐姐已经三年级了。” “一直都不能做同学吗?” “你学小提琴的时候,不是和妙妙姐姐是同学吗?”林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仅仅是一定要做同学。同学做不了多久,但是好朋友可以做很久呀。”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就像妈妈和妙妙妈妈一样是好朋友?” 许嘉川插了句嘴:“不仅如此,妙妙妈妈还是妈妈的小情人。” 许愿眨了眨眼:“妈妈,小情人是什么?” “……你真是,你教她什么呢?” 林蔚气得瞪他,不理他了,抱着喻妙去浴室洗澡。 第二天是周末,结束了繁忙的一周,好不容易都可以休息休息了。 许嘉川还没忘了今天早晨被许愿打扰的事情,两个小朋友洗完澡后他就忙不迭地把他们赶回他们自己的房间,还嘱咐说:“好好睡觉,晚上要嘘嘘的话就自己去。都五岁了,嘘嘘这种事应该自己来,不要总是麻烦妈妈。” 许愿乖巧地点头:“知道了。” 送许诺回房间,小家伙仰着头问:“爸爸,你今晚是不是又要亲妈妈了?” “……” 一张老脸居然在一个五岁小孩的面前臊红了。 许嘉川有点儿生气,又有些懊恼。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儿解释了,于是趁着小孩子的十万个问什么要把砂锅打破问到底之前赶紧出来,哐哐连关两扇门,满世界都清静了。 第91章 番外二(5) 林蔚穿着条单薄的浅灰色睡裙靠在床头玩手机。 虽时值深秋, 家里有地暖,还开着空调, 倒是一点儿都不冷。 晚上看手机或者看书的时候, 许嘉川都要求她必须把床灯打开。 他们两人都不近视, 许嘉川说, 只有父母把这个习惯保持好了, 孩子看到了才会照着做, 百利无一害。 许诺和许愿五岁了, 至今从来不会在暗处看书,也不会摸黑在客厅看电视。 他们还太小,没有配备手机,偶尔要玩儿平板电脑,如果是晚上, 许嘉川都要求他们必须打开灯, 这样对保护眼睛有好处。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 许嘉川在某些方面变得有些婆婆妈妈。 不过无伤大雅, 林蔚总跟蒋一頔说, 这样的男人还挺可爱的。 蒋一頔正和林蔚聊微信, 瞎聊几句, 无非是什么育儿心经, 生活琐事,聊了半天,蒋一頔拍了个猫的视频发给林蔚。 五年多以前,林蔚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 弄了只猫陪她和许嘉川,后来没养几天她就怀孕了,许嘉川坚持不养,便送给蒋一頔陪喻妙去了,这些年也再没有养过宠物。 他的原则是,再喜欢都不养。 林蔚盯着视频里那只憨态可掬的猫,忍不住咯咯直笑。 身畔的床灯打下,在床边洒下暖黄色的光辉,照亮一方小小天地。 她躺在靠近床灯的那一侧,绸缎面料的睡裙将整个人的曲线裹得匀称毕露。 许嘉川刚从浴室出来,上半身没穿衣服。 尚有一丝余温的水汽覆在他光.裸精健的皮肤上,镀上一层蜜桃色的水光。 他有着属于男人的,精壮结实的体格线条,窄腰上松松垮垮地挂着一条深灰色的睡裤,勾画出两道深而长的人鱼线。 睡裤的裤边儿一边垂下,另一边儿卷在膝盖下方,慵懒而不邋遢。 他坐过来,在她腿畔。 床垫足够软,他坐下时整个床垫的下半段深深陷下。 林蔚本来一直在盯着屏幕上的那只猫直乐,太过用心以至于没察觉到他出来。直到她感受到床垫下陷的力道,才抬眼越过手机屏幕看他。 男人侧腰精窄的线条落入她眼。 他正垂着头用毛巾擦头发,两条结实的手臂来回在头顶动作,整间屋子只有头发与毛巾纤维摩擦的声音。 “喵——” 蓦地,一声猫叫从她手机中传出来。 “……” 林蔚刚才盯着手机看到忘我,这会儿又盯着他一时失神,不小心点到了刚才的那个视频,又开始从头播放一遍。 许嘉川听到这一声突兀的猫叫,动作停了,转头看她。 林蔚赶紧按下暂停。 他的湿发盖在额上,覆住半只黑黢黢的眼。 他垂了垂眸,顺着她两条白皙光洁的小腿的曲线看上去,深沉的目光最终停在她的脸上。 她眨了眨眼,没说话。 他们家的浴室通风做的不太好,每次洗完澡,倒像是蒸了个桑拿。 许是因为在热气里泡了太久,他的唇有些白,凝视着她,微动了动:“哪里的猫叫?” 第126节 林蔚看着他,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搭错了,装模作样地学着猫叫了一声, “喵?” 软绵绵的,像是小猫的舌头从他心头舔过。 “……” 许嘉川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启了启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蔚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故意又叫了一声。 “……” 许嘉川沉默了一会儿,仔细地把心头的一丝火捋顺,然后,放下毛巾,甩在膝上,两手倏地伸出,一把捏过她纤嫩的两截脚踝,直接把她拉了过来! “喂——”林蔚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得心脏狂跳,“你干嘛?!” 话音还没落,他已经蛮横地拽着她,一把把她捞到他身畔来。 他把毛巾塞在她手里:“给我擦。” “不能好好说吗?真霸道。” 林蔚横他一眼,拿起毛巾坐过来,半跪在他身旁,末了还不忘报复似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坐好。” 啪的一声,挺响亮,力道也不轻。 许嘉川忍住没发火。 林蔚拿着毛巾在他头上反复地擦,擦到最后力道越来越狠了。 他被她的力道弄得摇头晃脑,晃了半天,晃出满脑子浆糊。 小女人报复心很强啊。 许嘉川跟着她摇头,实在有些晕了,抬手箍住她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厉声道:“这么大劲儿,你要把我头拧下来啊?” 林蔚笑得很坏,“谁让你突然拽我一下,真讨厌。” 许嘉川没说话,夺过她手里的毛巾,扔到一边。 半晌,他冲她挑一挑眉,语气带着威胁:“你再敢学一声猫叫试试?” 她坐过来抱着他脖子,笑得像个无赖,冲着他连续叫了好几声。 他始终垂着眼盯着她,最后,绷着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缓缓上扬,轻笑着:“长本事了。敢挑衅我,知道什么后果吗?” 她表情无辜,朝他眨了眨眼,直摇头:“不知道。” 这样的表情,简直是在—— 趁火打劫。 许嘉川半跪在床,又捏住她的脚腕,直接撑开她腿拉入他怀中。 气息压低了,他抱着她,气势汹汹地吻了一番,哼笑道:“别得寸进尺。” 林蔚两只温热热的小手贴在他胸前,两块儿烙铁似的,烙得他汗涔涔的。 她确实有得寸进尺的本事,跨坐在他身上,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浑身都烫了起来,像个天然的暖炉,她周身也开始生汗。 他压上来时,她喘着气,半推半就地问:“你洗完澡为什么不穿衣服?” 他故意在她腿根拧了一把,坏笑着反问:“你为什么不穿?” 哦,原来都是有备而来啊。 男人的坏,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为了惩罚她,他半跪在床,直接钻入她身下的裙中使坏。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好像能尝遍作为女人的极致的欢愉和快乐,双腿被他架在肩头阵阵颤抖,情不自禁地小声嘤咛着,倒真是像极了猫叫。 后来,等到一波余韵过后,他探身上来吻她脖颈。 他的吻细细密密,星星点点,不急不躁,氤氲潮湿的气息全都烘在她脖颈。 她的乱发贴在细白的颈上,为女人的娇媚里添了抹艳靡之色。 “还敢跟我学猫叫?”他咬着她耳垂,温热的气息全都钻入她耳,“你信不信,我让你叫一晚上?” 她彻底没办法对抗他,被他炙热地吻得七魂失了六魄,直到感受到一簇热浪贴入身下,她便完全被他主宰了。 他简直是为征服她而生。 掌握她身体深处的每一寸敏感,拿捏着她最纤嫩柔软的一丝神经。 他足够聪明,能从她的眼里看到是快乐的还是痛苦,只要触及到那稍纵即逝的一瞬的快乐,便会在其上反复揉碾,直到她昂着脖子欢愉得彻底昏醉过去。 今晚自此,她再也不敢挑衅他了。 他有许许多多的办法不让她学模作样地叫,而是让她把所有与欲.望有关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挥发而出。 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后面她叫也叫累了,有些乏了,他却不准备放过她。 拥抱在一起温存片刻,他又开始吻她。 自额头吻到眉心,顺着眼皮吻过去,细细啄吻着她的睫毛和玲珑的鼻尖。 方才来势凶猛的气势被削了大半,那层温柔的皮囊复又披在了身上。 察觉到她回应疏懒,他问:“困了?” 她艰难地点点头,蹭在他怀中,声音很没力气似的,“有点。” “有点儿?”他轻哂道,“一点儿是多点儿?只是一点的话说明你还有力气。” 她都要开始求饶了,也不知该怎么向他告饶,只得环着他直往他怀里窜,真像只猫儿一样。 他叹气,不忍心再折腾她,扬手按灭床灯,满屋陡然黑下。 “睡吧。” 她闷声“嗯”着,直点头。 不知为什么,他困意全无,甚至还有点儿兴奋。 强迫自己闭着眼,调整呼吸进入和她相同的频率,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地,睡意袭来—— “为什么我们每次都喜欢开着灯?” 她突然于黑沉无边的静谧黑暗中如此问道。 “……嗯?”他鼻音微动,困得不行,挣扎着驱赶走浪潮一般袭来的困意,回了声,“我哪知道?” “那下次,关着灯吗?” 他听到她这个有些天真和娇憨的问题,情不自禁地低笑出声:“不用下次,这会儿就可以。” “……” “你不睡了吗?” “突然,就不困了。” “那就是还想要。”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你就是有。” “好吧……我有。” 话音才落,卧室的门被哐哐地拍响。 许诺在外头大喊着:“妈妈!!爸爸!!” 小家伙的嗓门儿太大了,声嘶力竭的,林蔚和许嘉川同时吓得什么意思都没了,一个激灵坐起来捞衣服。 黑暗中根本看不到衣服在哪,慌慌张张地打开床灯,坦诚相对。 老夫老妻了倒也没觉得羞赧,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许诺还在外面拍门:“妈妈——爸爸——开门呀!” 林蔚头痛阵阵,无奈地说:“真是个祖宗。” 许嘉川叹了口气,笑了笑:“我们自己生的,能有什么办法?” 他慢条斯理地套上睡裤,然后顺手去衣柜里捞了件宽松的t恤穿上,还在镜子面前晃了一圈儿,看看形容是否狼狈。 林蔚没管这么多,套上睡裙,过去开门,“大晚上的,怎么啦?” 打开门后,许诺扬着头说:“妹妹做噩梦吓哭了!” “哭了?” 林蔚去了许愿的房间,没看到人。许诺说:“妹妹在我房间。” 果然,小姑娘坐在哥哥的床上直抹眼泪,抱着自己卧室的那个兔子抱枕,两眼哭得红红的,比之兔子眼睛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妈妈——好可怕!” 许愿看到林蔚进来了,哭声更大。 许嘉川在门口捉住儿子:“许诺,妹妹怎么去你房间了?” “妹妹说睡不着。”许诺拉着许嘉川的手就进去,“然后她睡了一会儿就哭了,我也睡不着了。” “你是不是又给妹妹讲鬼故事了?” 许诺气呼呼地跺脚:“我才没有呢!” 林蔚抱着许愿一直在安慰。 小姑娘看起来是受了惊吓,不过好在是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 安抚了一番,林蔚准备走,许愿拉住她,要求去她卧室床上睡。 “……” 林蔚和许嘉川对视一眼,两个人居然同时都露出了老大不乐意的表情。 第127节 许嘉川耸耸肩,过来好声好气地跟许愿讲道理,才说了一句话不到,许愿却又哭了:“爸爸好坏,不让我跟妈妈睡。” 许嘉川的嘴角扯了扯,有些恼了。 如果有可能,他的确想做个大坏蛋不让两个小孩来搅扰他和林蔚的夜生活。 林蔚看着许嘉川那一脸吃了醋一样的表情,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得妥协,林蔚对许愿说:“许愿跟妈妈睡就不会做噩梦了吗?” 许愿乖乖点头:“嗯。” “我、我——也要跟妈妈睡!”许诺喊。 许嘉川心里更酸了,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脑袋,沉声说:“许诺,你又是什么毛病?” 许诺据理力争:“妹妹一哭就能和爸爸妈妈睡,那我哭一下,是不是也能啊!” 得,这是争宠呢。 林蔚笑得眼睛都酸了。 没法子了,一个抱着儿子,一个抱着女儿去了卧室。 刚才床上被弄得一团糟,林蔚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个床单,把换掉的扔到了卫生间的脏衣篓里。 回来时,两个小朋友已经被许嘉川安抚得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好了。 许嘉川摸了摸许愿的脸,看到小姑娘哭得红肿的眼睛,难免心疼:“许愿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呀,怎么老是做噩梦?” “嗯。”许愿委屈地点点头。 许嘉川思考了一会儿,做了打算:“那明天休息了,爸爸和妈妈带你和哥哥去游乐园玩儿?出去玩一玩心情就好多了。” 许诺先欢呼:“好诶!” 照顾两个孩子睡下了,许嘉川和林蔚也被两个小豆丁隔在床的两端。 听到小朋友睡的都有些轻微的鼾声了,他们却睡不着了。 一直在黑暗里大眼瞪小眼了很久,他一直捏着她的手,怎么都不放开。 林蔚突然把冰冰凉的脚贴在他的腿上。 “……” 许嘉川一个激灵,睡意完全没了,反而一股子火从心头抽起,一路烧到喉咙。 可是,两人中间还隔着两个孩子。 隔靴搔痒。 林蔚小心翼翼地从床尾爬到床的另一头,钻入他怀里。 她全身上下都不老实,开始动手动脚。 也许这种时候,所有不可告人的亲密行为都变得刺激了许多。 他与她紧紧交绕住,缠缠绵绵,然后推开她的裙摆一路探入,作弄似的揉捏着她的柔软,自后没入她时,听到她很轻地、很克制地从喉咙溢出快慰的声音。 他完全不敢说话,被刺激得直得沉沉低喘,扳过她的脸小心而深沉地吻她。 动作很慢,每一次都极深,她的腰和腿全都软了,一丝力气都没有。 可是床垫太软了。 他们生怕惊扰两个小朋友,直接辗转到床下的地毯。 “妈妈……” 不知是哪个小豆丁嘤咛了一声,许嘉川被吓得又差点儿交代了。 “妈妈……妈妈。” 许愿喏喏地喊着妈妈,但是听起来没有完全清醒。 林蔚安慰她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许愿又仓促叫了几声,许诺却被吵醒了。 小家伙直接坐起来,前前后后地在床上爬了一圈儿,发觉身畔空空,爸爸妈妈都不见了踪影,大声地问:“爸爸?妈妈?你们去哪儿了?” “……” 林蔚话都不敢说,想死的心都有了。 地毯挨着浴室的门,许嘉川心生一计,直接抱着林蔚起来。 好在满屋黑着,小朋友什么也看不到。 他清了清嗓,强作镇定地说:“爸爸妈妈睡不着,去洗个澡。” “洗澡?这么晚了?” 许诺的小脑瓜飞快地思考着,那会儿明明是妈妈带着妹妹洗完他才进去洗澡的。 “妈妈,你不是带着妹妹洗过了吗?” 林蔚也意识到了,觉得不应该在孩子面前撒谎,顿了顿,轻声的说,“我洗过……” “再洗一次。” 许嘉川长臂一扬,直接把她捞进了浴室。 第92章 【番外三】(1) ... 林蔚怀孕那年, 本来准备和许嘉川去趟挪威,他们约定好去最靠近北极圈的地方看极光。 然而, 他们这个美好的想法, 至今还停留在一个预想的层面。 那年计划尚未落实, 林蔚就怀孕了, 迎接她的是漫长的孕期和月子期, 后来两个孩子出生了, 都小, 虽然在慢慢地长大,然而她和许嘉川不仅要兼顾工作,还要照顾两个孩子,根本没办法脱身。 于是一拖再拖,拖到了今年。 许嘉川年前就在和家中的老人商量了, 今年的春节他和林蔚准备带着孩子们去挪威过年, 把当年那个美好的愿望付诸实践。 长辈们都不怎么乐意。 他们的年纪越发的大了, 身体也不再如前, 子孙能在自己眼前一年是一年。 一年又一年后, 许诺和许愿都长大了, 这样晃下去, 等到孩子们再大一些, 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开始忙自个儿的事儿后,过年就很难再轻易地相聚。 许嘉川一开始听钱雯芝这么说,觉得她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但是他仔细一想,他和林蔚的年纪尚不到那个地步。试设想, 如果到了那时,兄妹两个或许在外地上学,或结婚生子,或去触及不到的地方征服更远的星辰大海,那种悲伤和无奈,对于父母而言,是无以复加的。 但是比起想以后的悲伤,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他和林蔚一致的认为,还是趁着孩子还小,去带他们看看更广阔的世界才好。 好不容易抚慰了两方的老人,好说歹说约定会提前回来,敲定行程,许嘉川和林蔚连夜制订了计划。 他们决定先回去一趟盖朗厄尔,再去特罗姆瑟看极光,他们在网上联系当地旅游部门报了一个极光团,到时候会乘邮轮前往北极圈内,去未受污染的城市和世界尽头追寻极光。 决定回到盖朗厄尔,是林蔚和许嘉川一开始就想好的事,是计划中必须进行的一部分。 自从七年前,许嘉川和林蔚相继离开盖朗厄尔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去,这些年来,听说benjamin也已经结婚生子,vincent开了一家大诊所,而oliver有了二婚妻子,其他的就知之甚少。 方慧如去世后下葬在挪威,国内只布置了个简单的衣冠冢,每年忌日和清明节许嘉川都会去祭拜。 但是许嘉川总怅惘地说,自己不看照片的话,会越来越想不起妈妈的模样,总去衣冠冢前头祭拜,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 也许回到挪威亲自去母亲下葬的墓地看一看,才会想起她的音容笑貌,让他这样的心理负担能够稍轻一些。 每逢他说起这些,都几乎是午夜时分,他们同时辗转难眠之际。 许嘉川不是个善于袒露自己脆弱的男人,那些艰难的时日他是如何咬牙渡过来的,林蔚至今都想象不到。偶尔听他提起,他语气稍作轻松,但是她依然能察觉到他心灵的沉重。 生与死,本来就是沉重的话题。 每逢他透露自己的脆弱,向来不会安慰人的她除了给他拥抱,只能给他拥抱。 他们从小活跃在彼此的人生里,现在他们的人生已然交汇为一体,还有了爱情的结晶和生命的延续,思至此,她都感叹遇到他真的很好很好,于是把他抱得很紧很紧。 直到敲定计划前夜,他还提起此事,林蔚心疼的说:“你如果实在放心不下,那我们就回去一趟吧,带着许诺和许愿,去看看他们的奶奶。” 林蔚知道,虽然只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盖朗厄尔对许嘉川的意义,已经胜过了第二故乡。 春节前夕,机票都在疯涨。两个孩子出生后,万事都需要精打细算,林蔚看着订机票的app非常头痛,后悔没有提前制定计划。 但是两个小家伙自从知道他们将要去很远的地方看那些他们不曾见过的新世后就非常雀跃,他们头一回离开生活了五年的港城,难免这样。 许嘉川也很欣慰,常对林蔚说,觉得一年到头来,什么都很值得。 所以,林蔚也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本来想开开心心的出发,谁知年终报表积了一堆,令人焦头烂额。 林蔚在d.h混了将近七八年,也算是半个老人了,一到这种时候,万事都要靠她,新人不顶事儿,更老的人不中用,只剩下她这种不新不旧的勉强混日子。 飞机是晚上八点半起飞,下午五点不到,许嘉川就带着两个孩子到机场值机了。 他们早就收拾好了行李,上午简单准备了一下,检查一番必带的物品就跃跃欲试准备出发。 其实本没想这么早就来机场。 许诺和许愿第一次坐飞机,缠着许嘉川要提前出发,磨不过。 许嘉川一开始打算和孩子们等一等林蔚,等她忙完了一起走。午饭后,林蔚提前打来电话,说自己实在有些忙,紧赶慢赶估计得擦着点儿到机场,要他先带两个孩子过去,顺便带上她的行李,到时候她直接到机场。 大包小包的全都在值机的时候扔到了传送带上,值机柜台的年轻女人看着他一个男人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出行,笑道:“真不容易呀。” 许嘉川以为自己被当成了单亲爸爸,尴尬的笑了笑。 女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独自带孩子出行要注意的事情,说了半天,许诺扬声打断了她的话:“爸爸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 女人越过柜台,眼神诧异且尴尬。 许嘉川笑意更浓:“妈妈说她马上到。” 许嘉川带着孩子们安检口排队,将近十个安检口,一溜儿看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每一条队伍都很长,包括他们这一条。 许诺和许愿因为过于兴奋,都不□□分,许嘉川抱着许愿才能让她不乱跑。 第128节 他一个男人独自看着两个孩子,实在有些目不暇接,焦头烂额。许诺闹腾,受到了责斥安分了一会儿,没多久又开始疯。 许嘉川很头痛,给林蔚发微信问进度。 林蔚说她已经从公司出来了,正往这边赶,让他们先过安检她随后就来。 一手抱着许愿,一边又被许诺折腾得够呛,许嘉川被许诺闹得心烦,忍不住又说了许诺几句。一抬头,发现旁边队伍的几个人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许诺非常闹腾已经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别人看他一遍遍训斥许诺,和刚才柜台后面的女人一样,都以为他是单亲爸爸,独自带两个孩子出行,实在让人同情。 队伍挪动的很慢,许嘉川抱着许愿,一把捞过许诺,三个人磨磨蹭蹭的好不容易挨近安检口了,许愿突然说:“爸爸,我想嘘嘘。” “……” 许愿怕他听不见似的,扬高声调又说了一声:“爸爸,嘘嘘。” 小姑娘清亮亮的声音不急不缓的,旁边很多人都听到了。 “……” 许嘉川下意识私下看了一圈儿,别人目光里的同情更深刻了些。 他放下许愿,皱了皱眉小声说:“我们过了安检也有卫生间的。” “我就要,现在就要,忍不住了。”许愿眨了眨眼,两只大眼睛波光闪闪,就快要哭了一样,她摸了摸小肚皮,嘟着嘴说:“爸爸,肚子疼,我还想臭臭。” 这副小无赖的模样,真的和林蔚如出一辙。 许嘉川才想起来这几天许愿都有些拉肚子,不禁头痛,没法子了只得从队伍中拉着许愿和许诺撤身离开,队伍得了空当再一次涌动起来。 找了处空地,许嘉川半蹲下,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脸蛋,心疼的说:“很疼吗?” “疼。”许愿委屈地点点头,“好疼呀。” 许嘉川拍了拍许愿的小书包,鼓鼓囊囊的:“许愿带纸了吗?” “妈妈给我装了。” 许嘉川拉着她一路到了卫生间门口,拍了拍,安抚道:“那快去吧,爸爸和哥哥在外面等你。” 许愿站在原地没动。 许嘉川:“怎么了?” 小姑娘的头垂的低低的:“一个人……不敢。” 许诺听了,张嘴大笑:“许愿你都五岁了,还是好娇气呀,我三岁的时候就敢自己去厕所了!” “我没有,没有。”许愿委屈地要哭。 “娇气包!娇气包!” “许诺,不许这么说妹妹。”许嘉川制止着许诺,然后摸了摸许愿柔软的两根小辫子,柔声道:“那怎么办呀?许愿肚子疼,又不敢一个人去厕所,爸爸也不能进去呀。” 小姑娘直摇头,一时间自以为自己有很多办法应付小朋友的许嘉川也没了辙。 许嘉川把目光投向往卫生间走的几个年轻女人:“爸爸拜托别人带你进去吧?” 许愿一开始没说话,突然跺了跺脚,捏紧书包的背带,声音清亮:“爸爸,我还是自己去吧。” 许嘉川温柔地笑:“不是不敢去吗?” 小姑娘嗫嚅着:“我、我都五岁了……” 许诺喊:“是啊许愿,你都五岁了!你学学我,我是男子汉,你也要当女子汉啊!” “哪来的词,瞎扯淡,没有这一说。”许嘉川凶狠地捏了把许诺的小屁股,复又对许愿道,“那许愿自己去吧,勇敢一点儿。” 许愿点点头,提了口气:“爸爸,那我去了。” “嗯,去吧。”许嘉川揉了揉她的头,“爸爸和哥哥在这里等你。” 小姑娘走到厕所门口还三步一回头,揪着书包带,明显下了很大的决心。许嘉川笑着冲她点点头,肯定了他的勇气,一时间,小姑娘便仿佛得了巨大的鼓舞,转身一头扎进去,像个小勇士。 等了一会儿后,许诺拽了拽他:“爸爸,我也想去。” “自己去。” “你不能陪妹妹,总能陪我吧?” “……”许嘉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弄懂小家伙要说什么,“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是男子汉吗?” 许诺点点头,“那行吧。” 然后进去了。 小孩子的思维有时候真难理解。 等了半天,许诺和许愿都不见出来,许嘉川眼见着安检队伍越排越长,还等不到林蔚,难免有些心焦,才准备打电话给林蔚想问问她到哪儿了,听到许诺在喊: “爸爸——爸爸——救命!” “爸爸!” “救救我!十万火急!” 许嘉川回头,见小家伙拽着裤子往出跑,“爸爸!纸!纸!” “……”许嘉川愣了一下,赶紧给他掏卫生纸。 小朋友虎头虎脑地夹着屁股冲出来,吸引了旁边很多人的注意,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笑声,许嘉川快步过去,把许诺赶进卫生间。 “别出来,去里头。” 许诺再出来,许嘉川监督他在洗手台旁反反复复地洗手,边问,“你的纸呢?出门的时候妈妈让你装了吧?妹妹的纸都在书包里,你的呢?” “给妹妹了呀。” 许诺低着头答,挤了一手心的洗手液快速地摩拳擦掌。 “怎么给妹妹了?” “妹妹早就跟我说她肚子不舒服啦,我就都给她啦。”许诺答得很快,把手上的泡沫迅速地搓净了,然后朝许嘉川亮了亮手,“爸爸,你看,我洗干净了。” 许嘉川笑着按了一把他的小脑袋,“下次别这么粗心大意了,缺什么提前说。” “知道啦。” 牵着许诺出去,还不见许愿,许嘉川有些着急了,正准备想点办法,许诺在旁边说:“爸爸,一会儿妹妹出来了,别跟她说我刚才没带纸的事情。” “嗯?”许嘉川低睨着一脸认真的小豆丁,不自觉地弯了弯唇,“为什么呀?” 许诺跺脚:“多丢面子啊!我那会儿还嘲笑她是娇气包呢!” “你还知道你在嘲笑妹妹?”许嘉川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以后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嘲笑别人,知道了吗?妹妹是女孩子,你是男子汉了,多让着她。” 许诺点头:“唔,我知道了。” 林蔚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进机场大门了,许嘉川说他们在安检口附近的卫生间门口,林蔚迅速地去自助值机柜台办好手续后风风火火地过来,只看到了父子俩。 林蔚问:“许愿呢?” “刚才去厕所了。”许诺指了指女卫生间,“妹妹说她肚子疼,去拉臭臭啦。” 林蔚刚想表扬一句许愿已经敢自己去上厕所了,然后听许嘉川说:“去了挺久了,我有点不放心,你进去看看吧。” 林蔚进去晃了一圈,两分钟后她跑出来,脸都白了: “不在里面……” 第93章 【番外三】(2) ... 林蔚再一次跑进卫生间, 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挨个儿地把隔间的门敲过去喊着许愿的名字, 拦住来来往往的旅客和卫生间里的保洁阿姨询问。 一圈儿下来, 终于有个在洗手台前化妆的年轻女人说, 看到那个扎两个小辫儿的小姑娘很早就出去了。 “请问见到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儿穿粉色小裙子的小姑娘了吗, 大概这么高……五岁多的样子, 从卫生间出去了。” “叔叔, 你见到我妹妹了吗, 她跟我长得很像,她不见了……” “刚从卫生间出去的。” “姐姐,我妹妹穿的裙子是粉色的,很好看,她比我矮一点……” 许嘉川带着许诺奔四处奔走, 无头苍蝇一样在周围打着转, 到处拦住行人询问是否看到了许愿。 他们在机场的人群中来往穿梭着, 到最后放弃了询问, 撒开嗓子, 大喊着许愿的名字。 许诺急得满头汗, 大声地喊着妹妹, 到后来, 小家伙的声音几近嘶哑。 许嘉川心急如焚的同时感到非常自责。 刚才只顾着进男卫生间找许诺,居然粗心大意地把许愿给忘记了,小姑娘出来后看不到爸爸和哥哥,肯定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希望不要遇到什么坏人才好。 偌大的机场, 她还小,又不认路,也没什么分辨是非的能力,如果出点什么事情,他会自责一辈子。 可千万不要有事。 林蔚找到机场的地勤人员,广播已经开始在播报着许愿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在偌大而人声鼎沸的机场中回荡。 林蔚急的要哭,一路奔着向前跑。 机场太大了,从一头跑到另一头几乎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她边跑着,鞋都跑掉了一只,喊着许愿的名字,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林蔚赤着一只脚,抹了抹眼泪又往回跑去找自己的鞋子,行色匆匆的女人满脸疲倦,毫无血色,双颊挂着泪,唇也发白,还光着一只脚,那形容别提有多狼狈了。 她在公司忙了大半天才脱身,穿着高跟鞋从公司的各个楼层奔波到机场,双腿的小腿肚隐隐发胀,脚跟也酸痛得要命,她险些站不稳了,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拾起鞋子向不远处的座位跳了两步。 单脚跳过去,没站稳,身体晃了晃,有些眩晕,险些摔倒之际被一个很轻很轻的力道抓了一把胳膊—— “妈妈!” 一根绷紧的弦嘣的一下断掉了,林蔚忍不住泪如雨下,顾不上自己还光着一只脚抱着许愿就嚎啕大哭:“你去哪儿了啊?吓死妈妈了!” 林蔚以前从来没想过这种情况发生,许诺和许愿从出生起,许嘉川和她就轮流照顾兄妹俩,去哪儿都看着,没出现过这种事儿。 刚才冲进厕所像个疯子一样一扇扇把门打开,打不开的就敲过去,差点儿和别人发生争执了。 她这一刻,无比害怕失去自己的孩子。 以前看到一些社会新闻和电影作品,她只得对着屏幕唏嘘不已,说白了还是有些不痛不痒的,直到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这是种何等的痛楚。 第129节 许愿展开短短的小胳膊抱住林蔚,还弄不懂妈妈为什么哭得这么难过,周边的很多人都投来目光了,妈妈却还在哭,甚至连鞋都忘了穿。 许愿喏喏的说:“妈妈,我去门口等你了。” 林蔚破涕为笑,放开许愿,摸着她软绵绵的小脸。 外面天气寒冷,许愿明显去外头转了一圈才回来,小脸蛋冰冰凉凉的,透着寒意。 林蔚用温热的手心暖着她冷冰冰的小脸,“去外面等妈妈了吗?” 许愿乖巧地点头:“嗯。” “为什么呀,为什么不和爸爸哥哥一起等妈妈?”林蔚感动之余又苛责着,“你知不知道机场太大了,这么多出口,妈妈指不定从哪儿进来呢,许愿跑丢了怎么办?这个世上坏人很多的。” “坏人会抓走我吗?” “会的呀,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大灰狼吃小绵羊一样,”林蔚起身穿好鞋子,牵起许愿的小手,“答应妈妈,一会不要乱跑了好不好?” 小家伙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可是我想亲自去等妈妈,想妈妈一过来就先看到我,这样妈妈会很开心。” 林蔚抱住她,“可是妈妈刚才找不到你了,妈妈一点儿都不开心。” 小姑娘沉思着:“这、这样呀……” “妹妹!” 许诺的嗓门儿大得很,远远地喊了几声,林蔚和许愿一起回头,许嘉川带着许诺上气不接下去地跑过来了。 “太好了……找到了。” 许嘉川过来先是紧张地看了林蔚一眼,然后抱起许愿:“许愿跑去哪儿了?” 许愿还是刚才那套说辞,听许愿说到后来,他情不自禁地苦笑着:“原来许愿是牵挂妈妈呀?下回别乱跑了,爸爸带你一起去等。” 林蔚气得很,抹了下眼泪拧他:“你还笑?这是我的责任吗,万一出个什么事怎么办?你就不能多看一会儿,非要进去上厕所啊?” “妈妈,是我的错,我叫爸爸给我送纸……”许诺把手背在身后,低着头,一副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样子,“妈妈别怪爸爸。” 林蔚哼了两声,一把夺过许嘉川怀里的许愿,气还没消:“许愿现在跟着我,咱们一人一个,谁都别看丢了。” 许诺看着林蔚抱着妹妹许愿头都不回地向前走了,拽了拽许嘉川的衣袖,轻声的说:“爸爸……妈妈,真的生气了诶。” “嗯,”许嘉川看了眼林蔚,然后牵起许诺,大步跟着前头的母女俩屁股后面走。 许嘉川步子大,许诺有点儿跟不上,跑起来颠颠儿的,“爸爸……走慢点。” “儿子。”许嘉川故意大声地说,让前面的两人都听见。 许诺喘了两口气,好不容易跟上许嘉川,“怎、怎么了?” 许嘉川继续保持不大不小的声调说:“爸爸把妈妈惹生气了,是吗?” “对啊。”小家伙不置可否。 许嘉川摸了摸许诺的小脑袋,“爸爸现在不知道怎么哄妈妈开心,怎么办呀?” “……怎么办?”许诺舔了舔嘴唇。 “是啊,怎么办?”许嘉川作苦恼状。 林蔚回头,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又回过头去,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四个人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地停在安检队伍后头。 许诺的小脑瓜飞快的转着,“爸爸不是爱妈妈吗?” “对呀。”许嘉川轻笑着,瞥了林蔚一眼。 林蔚恰好再次回头,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父子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许诺大喊:“那你亲妈妈一口啊!” 周围排队的人都听到了孩子这童言无忌的一声,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蔚皱着眉,脸颊飞上两抹绯红,怒意顿时消了大半,转为羞赧,低声喝止: “你俩搞什么?许诺,是不是想打屁股?” 许嘉川始终微笑着,等许诺继续说: “我没有啊妈妈,是爸爸问我的。爸爸说他把你惹生气了,要我帮他想办法呢——”小朋友一讲道理起来特别无厘头,一本正经的说:“但是我觉得妹妹走丢这个事太严重了,爸爸总教我男子汉做错事情了要道歉——” 林蔚挑了挑眉,看了许嘉川一眼。 许嘉川笑着朝她抿了抿唇,然后飞了个吻,作了口型: “对不起,我错了。” 林蔚:“……” 火气霎时一点儿都没了。 许诺的话不休不止的:“但是我想啊,妈妈这么生气了,只有爸爸亲你一下你才能消气吧?” “……” 旁边的人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都看着他们,对许诺这番小大人一样的话非常感兴趣。 “所以,妈妈,你别生气了,就让爸爸亲你一下吧。” 林蔚觉得有点儿下不了台,悻悻地看着许嘉川,他笑眯眯地凑上来,捏了捏林蔚怀里抱着的许愿的脸颊:“许愿啊,你觉得哥哥说的有道理吗?” 林蔚:“喂,你……” 许诺万分雀跃:“许愿,许愿,我刚才说的是不是特别有道理啊?” 许愿拧着浅浅的眉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许嘉川悠悠然看了林蔚一眼,笑意斐然,“许愿啊,那你问问妈妈,还生气吗?” 林蔚彻底不会说话了,舌根打结:“许嘉川,你别……” “妈妈,别生气了。”许愿喏喏着说,看着林蔚眨了眨眼,小姑娘的一双眼睛啊,清澈明亮,真是与她一模一样,把她心底的最后一丝坚硬都融化。 “不气……” 话音未落,蓦地,一个轻快柔软的吻落在她唇边。 许嘉川朝她眨眨眼:“嗯,真乖。” 林蔚的脸腾的红了:“……” 他却没打算完全放过她,贴身上来靠在她耳畔,“我错啦,下次不会啦。” “……”她彻底没了火气。 唉,真拿他没法子。 其实许嘉川是个细心的人,当医生的,有时候心思比她这个女人都要细腻,找到许愿后,她的确想大发一通火气宣泄一下自己的不满和找不到孩子所带来的焦躁。 他这般恳切,又怂恿许诺和许愿一齐逗她,她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 林蔚苦笑了一下,皱了皱鼻子:“下不为例?” 许嘉川笑着点头:“下不为例。” “我不气了,”林蔚快速地亲他一下,“以后不许这样。” 他的唇角弯起,始终平复不下,心跳的热烈,语气诚恳坚定:“绝不会了。” 许诺看到爸爸妈妈前一秒还红脸对白脸,这会儿就和好了,小家伙差点儿四肢并用倒地欢呼:“真好!妈妈不生气了!” “妈妈说她原谅我了。” 许嘉川回应道,始终笑着看林蔚。 他一双漆黑的眼如子夜般,在那寂静黑暗处,敛去所有的棱角与锋芒,万般柔情都是她。 林蔚忍不住温柔地笑:“败给你了。” * 历经了十几个小时漫长的飞行旅程,到达挪威首都奥斯特,许诺和许愿面对陌生的异国景象都非常惊奇,直到上了通往盖朗厄尔的火车,还趴在玻璃上雀跃不止。 benjamin早知道他们一家要来,已经在车站早早等候了,看到七年未见的许嘉川和林蔚拎着大包小包还带着两个小豆丁过来,不由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张开手臂大声呼喊他们。 七年未见,benjamin蓄了胡子。他是金发白种人,胡子茬尾端有一截儿淡淡的金棕色,看起来整个人成熟很多。 许嘉川和林蔚明显也比从前成熟更多,benjamin见到两个小孩子了,惊奇他们居然这么大了,和他的孩子差不多一般大,亚洲孩子的身高居然和北欧的同龄孩子差不多了。 经过漫长的62号公路进入盖朗厄尔峡湾,大雪封路,benjamin开的很小心,一路给他们介绍着又到了老鹰筑巢的季节,老鹰公路上已经能很轻易地看到老鹰盘旋了。 小家伙们听着陌生的英语单词,不解地望向窗外,许嘉川和林蔚轮番耐心给他们解释着。 一路上果然有老鹰飞过,在苍白渺茫的天空中盘旋不休,许诺惊呼着,许愿也对此番新奇景象充满了喜悦之情。 老鹰们一路上目送他们的车子自大雪覆盖之地渐行远去,直到没入雪色之中,它们才消失殆尽。 到达盖朗厄尔,和昔日友人一一见过面,熟悉的、陌生的、不再熟悉的面孔一一从眼前掠去,却没有看到july婆婆。 听说她前几年就去世了。 许嘉川盯着民宿一楼门口的那个空荡荡的屋子,总想起放在窗边的热牛奶,不由地有些难过,第二天一早他和林蔚前往墓地,祭拜了母亲和july。 林蔚在方慧如的衣冠冢前站了很久很久,她一时有些感慨,方慧如的音容笑貌走马灯一般从她脑海里飞快而迅速地掠过,她一时竟然不知道在这样的异国他乡祭拜应该跪下还是双手合十,还是在胸前划十字,不知哪个更好。 于是她都做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 回去的路上,他们搭上了慢悠悠地往盖朗厄尔行进的火车,林蔚靠在许嘉川身上,望出窗去,漫天大雪遮盖住视线,天地茫茫,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唯有在他的怀中,才明白在这样的人世间存在的意义。 直到和极光团前往特罗姆瑟追寻极光的时候,还是漫天大雪。 坐在邮轮上,飘飘浮浮,飘往深远而广阔的天边,许嘉川问她:“那天你在我妈墓前,说了什么?” 林蔚正在逗许愿,听到他的问题愣了一下,笑着说:“就跟我给你回的信,差不多的内容。” 犹记得在盖朗厄尔的那两年,他思念她到了极致,唯有回忆起从前的往事和点滴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的活着,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是真的有意义的。 他写了二十九封信,每一封回忆了他们那一年的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 在第二十九封信的末尾,她做了回复。 “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想跟你有个家。” 于是,那年他们二十九岁的时候,结婚了,有了一个家。 “差太多了吧?”许嘉川笑道,“信上写的是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第130节 林蔚悄悄在他耳畔说:“我说啊,跟你在一起真好。” 他眨眨眼:“怎么个好法?” 她便亲了他一下,然后柔和地凝视住他,同时对上他温柔而深沉的目光,还没看一会儿,他又气势汹汹地吻上来。 真是霸道。 半晌,许诺突然拉了一把许嘉川的衣袖,打断了这片刻的温存。 “爸爸,我有个问题。” 许嘉川问:“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说悄悄话的时候还要亲妈妈?你又做错事了吗?” “没有呀。”许嘉川哭笑不得,伸出手握紧林蔚,同时拉住许诺和许愿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手中,“爸爸跟妈妈只是在说悄悄话而已。” 许愿问:“说了什么悄悄话?” 许诺雀跃地说:“我也想知道!” “感谢妈妈把你们两个带到这个世界上,让我们成为一家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