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院C线》 第1页 [恐怖灵异] 《福院c线》作者:一丈青扈三猪【完结】 【文案】 一所科研机构,连续发生血案和灵异事件。与那个神秘阴森的地方有关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惨死、发疯……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丑恶的人性、阴暗的内心世界,还是其他未可知的可怕力量? 蓝水珠,一个脾气有些古怪的超龄剩女,生性怯懦、软弱的她,不幸身为福院的一名员工,当面对危险的谜团她,她选择地勇敢地面对,因为,她有一个聪明绝顶,又勇敢智慧的帅哥搭档---饼饼。 这两个人最不般配,最不搭调的人,却被命运紧紧地连在一起,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奇蹟,还是无法逃脱的厄运? …… 第一卷:人性分析专家 第一卷:人性分析专家 1、请假 蓝水珠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望了望不远处那座灰色的六层建筑。 尽管是在七月的阳光下,它依然散发出一股阴森森、冷冰冰的,晦暗腐朽之气。 直觉告诉蓝水珠,那股让人感到内心压抑、浑身不适的气息,并不是因为那座房子年代久远,而是因为…… 蓝水珠使劲地甩了甩头,努力扯断了那根,企图延伸到未知的恐惧与黑暗深处的思绪。 她磨磨蹭蹭地走进电梯,心底,发出一声近乎悲哀的嘆息。因为三分钟后,她将再次面对那个令她感到厌恶和害怕的“侏儒女妖怪”。 那是一个身高144cm的矮矬子女人,她面色蜡黄、两颊缀着明显的黄褐斑;一对眼珠,白多黑少,瞳仁发黄,那种黄,就如同一只腌坏了的松花蛋的颜色;而且,整个眼球都明显的凸出眼眶;假如她坐在那儿,不说、不动、不喘气,你一定会以为,她被人生生地掐死了。 她走起路来,是很明显的“外八字脚”,在日常生活中,蓝水珠见过很多走路呈“外八字”的人,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走得像那个侏儒女妖怪那么难看和怪异的。因为,她不仅迈着“外八字”的步伐,而且,她的两腿之间,好像还夹着什么东西似的,从她两腿、腰胯,及臀部扭摆的姿势来看,那个东西似乎存在于裆部,如果你跟在她身后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她的大腿根以及股沟处都是无法合拢的,那个无形的东西,就夹在那儿、卡在那儿,随着她的步伐扭曲、滚动,既掉不下来,也不会被夹破、夹扁。 她那两条短腿,在行走时,就像两根僵硬的、叉开的短木棒。给人的感觉,是假假的,怪怪的,还带着几分诡异。 楚娇娃,就是那个女妖怪的“芳名”。这真是太叫人噁心了。每当蓝水珠把这个楚楚动人的可爱芳名,与那个女怪物联繫到一块儿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 “楚小姐,打扰一下。”蓝水珠终于走进坐落于灰色建筑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那是楚娇娃的私人办公室。 因为那个姓楚的女妖怪,在福院属于“白领阶层”,所以,蓝水珠依照礼貌的规范,尊称她一声“小姐”。 “什么事?”楚娇娃头也不抬,只是很不耐烦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冷冰冰的讯问。 “请您……帮我开一张假条。”蓝水珠的嵴背上开始冒出冷汗,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什么假?!”此刻,女妖怪正挂在qq上,聊得正欢,蓝水珠“不识趣的打扰”,显然是令她感到愤怒和厌恶的。当她感到愤怒和不耐烦的时候,她脸上那两条稀疏的眉毛,就会不由自主地蹙向眉心----“那样”一种表情,出现在“那样”一张脸上,是很容易使人心底发毛,不寒而慄的。 “是……那个……”蓝水珠的掌心,也开始冒汗了。她知道,那个女妖怪就是成心的,她是在明知故问,没有明确的理由,也没有明确目的,反正,她就是不想让蓝水珠顺顺利利、痛痛快快地拿到那张假条;反正,她就是要让蓝水珠看够她的白眼,受够她的恶气。 天哪,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如果说,这副德行,这般品行的拥有者,还配称作一个“人”的话。 ……不知从何时起,福院的领导们规定:c线的那一干蓝领男女,请假,必须先去女妖怪楚娇娃那里开假条,然后,再送到领导手中签字,方可生效。 其实,对于那些刻板,甚至苛刻的规定和条例,c线的蓝领们,基本上都是逆来顺受的,也就是领导咋说,他们就咋办;就算偶尔冒出个把“刺儿头”,福院的领导们,也有办法,把他们身上的刺儿,要么泡软,要么拔光;余下的,都是些软面团,想怎么揉,就怎么揉了。 蓝水珠,就是一只胆小的软面团儿,她不但害怕领导,更害怕楚娇娃这种凶神恶煞的女妖怪。 好在,必须与她见面的时候并不算很多,也就是每个月请假的那一天吧。这一天假,算是福院的领导们“格外开恩”,“体恤”在c线倒班岗位上的那几个女工,“额外施捨”的一天假。但是,掌管c线的一把手---李攀主任说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就是说:你想休假吗?那好,扣钱没商量。 在中国的大部分工厂里,女工每月享受一天女工假,那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在福院c线,这个暗无天日的魔窟里,身为蓝领的女士们,必须用她们的血汗钱,去换取这一天可怜的假期。 第2页 尽管这很不公平,但是每个月,这一天珍贵的假期,是没有人愿意放弃的。 ……蓝水珠战战兢兢地,站在女怪物楚娇娃的办公桌前,为了那一天用钱买来的、“造孽的”女工假,她不得不屈服于这个女魔头的淫威之下。 好不容易,那张假条被楚娇娃轻蔑而嫌恶地丢到办公桌旁的一张小矮桌上----楚娇娃从不亲手递东西给别人,因为她害怕别人接触到她那双涂过护手霜的嫩手,她嫌别人的手脏。蓝水珠从矮桌上拾起那张来之不易的假条,攥在手心里,暗暗嘘了口气----这个月中,最难捱的几分钟,总算结束了…… 走到门口,蓝水珠蓦然记起,刚刚来请假之前,班长秦宇宽请她帮她代开两张假条---年休假。 福院的职工,根据工作时间长短,可以享受10~20天的假期,称作“年休假”,以前,也有人把它叫做“工龄假”。 对于这个机构里的白领阶层而言,休假,实在是一件很惬意、很轻松、也很便当的事情。因为,他们的工作时间,是“早八晚五”,每周工作五天,俗称“常白班”。福院规定:在常白班期间休假,工资、奖金一律不扣。所以,那些白领们的假期,可以想怎么休,就怎么休;爱什么时候休,就什么时候休。 至于c线的蓝领们,特别是倒班岗位上的几个蓝领,这些假期,无疑是一种灾难,抑或是一种负债。 因为,福院的领导们还有一个规定:倒班期间休假的,必须扣除2.5个加班,并且,一天按8小时计算,如果你休假12小时,那就算一天半了。比方说,你从早上8:00,休到晚上20:00,那么,除了扣掉加班费之外,还要扣掉你的小夜班费,因为,16:00~20:00,这四个小时,算是小夜班。如果你从晚上20:00休到第二天早上8:00,那么,钱就扣得更多了,因为,那12个小时中,包含着一个大夜班…… 纵使你头脑再精明,也精不过福院领导们的“小算盘”,他们总会找到办法扣你的工资和奖金。而且,他们永远扣得理直气壮,你呢,永远是哑巴吃黄连,敢怒不敢言。 ……蓝水珠在门口停住脚步,很困难地将身体转向楚娇娃,带着一种无法遏制地胆怯和惶恐,道:“楚小姐,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我们班长,他让我代他开两张年休假条……” “什么?!不许代开假条!请假让他自己来!!”楚娇娃,依然坐在电脑桌前,一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一边厉声道,虽然没有咆哮,但那种冷酷残忍的语气,还有那种恶魔般兇狠的表情,足以杀人于无形;那一连串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犹如一梭又一梭的子弹;蓝水珠感到,自己被射穿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趁着自己还没有变成“马蜂窝”,倒地身亡之前,蓝水珠拖着被女妖怪吓到虚软的双脚,夺门而出,逃离了那个,被极度的恐怖,笼罩着的办公室…… 第一卷:人性分析专家 2、噩梦 蓝水珠气喘吁吁地逃回她所工作的操作室,惊魂未定的当儿,突然听见身后,班长秦宇宽的声音阴沉沉地响起:“请好了吗?条子给我。” “我……”蓝水珠冷不丁地,又吃了一吓,感觉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你怎么了你?”秦宇宽丝毫没有留意到蓝水珠吓得苍白的脸,额角渗出的冷汗,还有哆里哆嗦的手脚和嘴唇。 “那个……秦班长,是、是这样的,”蓝水珠可怜巴巴地咽了咽口水,因为紧张害怕和极速奔跑,她的嗓子已经干涸得生疼,连说话都变得困难了:“楚小姐说,假条不准代开,必须本人去……” “不会吧?有没有搞错?”没等蓝水珠说完,秦宇宽就不耐且不悦地打断她:“上次我请假,就是乐晓飞帮我请的。怎么你去就……”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蓝水珠分明看到,他的眼神里印着四个大字:你真没用! 就在这个时候,同组的组员乐晓飞也开口说话了。 乐晓飞是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他除了福院c线这份正式工作以外,还利用业余时间,去酒吧唱歌;或是客串一下电台主持;有时也会做做平面模特什么的。他是一个很聪明、也很精明的年轻人。 此刻,他望向蓝水珠,用他那个年龄的人特有的眼神,仿佛是心无城府,但多多少少,流露出一丝轻视和并不善意的怜悯:“是啊,蓝大姐,我帮秦班长请过假的,好像是上个月吧,对,就是上个月。人家楚小姐二话没说就给开了条子……怎么……?” 他也学着秦宇宽的方式,把话尾的几个字,有所保留地给省略掉了。 怎么?现在的人都习惯这样说话吗? 蓝水珠无助而悲哀的想。 她知道乐晓飞后面想说的话,除了和秦班长一样,指责她的没用之外,还想对她笨拙的处世方式和恶劣的人际关系表示轻蔑和嘲弄。 ……秦宇宽带着一脸不高兴的表情,自己去找楚娇娃开假条了。大约十分钟后,他回来了,把手中的两张假条,随意地丢到桌上,朝蓝水珠瞥了一眼,说:“你刚才是怎么说的?人家楚小姐说,你没把话讲清楚……你是怎么搞的?连请假这种小事都不会么?” 第3页 蓝水珠哑然。真是百口莫辩啊…… 快要下班的时候,蓝水珠去了一趟洗手间,返回操作室时,秦宇宽正在跟乐晓飞小声嘀咕。只听见秦宇宽说:“……是啊是啊,楚小姐这个人啊,个头儿不大,脾气倒是很大呢,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火气……” 一觉察到蓝水珠走近了,他立刻打住了话头。看来,他今天下午去请假的时候,也顺带看了一把楚娇娃的脸色,可是,他为何要迁怒于蓝水珠呢?楚娇娃古怪莫名的坏脾气,与蓝水珠又有什么相干呢? ……这真是痛苦难熬的一天,除了紧张乏味的工作之外,还要忍受这么多折磨人的破事儿。 下班回到家,蓝水珠只觉得全身酸痛,脑袋昏沉,就像是重感冒的症状。 草草地沖了个澡,直接就上床睡了。换做平常,她肯定要打开心爱的电脑,上网冲浪一会儿的。但是今晚,她没有这份心情。 时间还不到22:00。很累,很困,但就是无法入睡。蓝水珠躺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模煳的天花板,还有那只扁圆形的白色吸顶灯,深唿吸一下,开始数猪。 这是她的网络好友饼饼,教给她的,对付失眠的方法。以前,听人说过,睡不着就数绵羊,她也试了,但不管用。后来,饼饼告诉她:“你呀,你该数猪猪嘛,因为你属猪呀,数羊,当然不管用咯!” 蓝水珠将信将疑地试了试,果真很管用,一般情况下,数上五十只猪猪,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一只白猪,两只黑猪,三只花猪……”蓝水珠在心中默数着。这种特别的数猪方法,也是饼饼教给她的。 饼饼说,假如只是简单呆板地数“一只、两只、三只……”,这样毫无创意;而且简单的数数,脑细胞得不到运动,不运动就不会疲劳,不疲劳就不会犯困,而是持续处于一种强制性的兴奋状态。这就是很多失眠的人,明明感觉自己很累、很困,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的原因。 饼饼的这套理论,蓝水珠无法完全理解,但是,她觉得饼饼的话很有道理,至少,按照他的方法去做,她能够成功地克服失眠,安然入睡。 “……八只荷兰猪,九只香猪,十只捲毛猪……”蓝水珠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浓浓的睡意,铺天盖地地,席捲过来…… “叮咚……叮咚……”静谧的深夜里,蓦然响起清晰刺耳的门铃声。现在,差不多有22:30了吧?谁会这么晚来按门铃呢?蓝水珠翻了个身,不想睁开眼睛。 “叮咚……叮咚……”门铃声再度响起,似乎比前次,响得更加尖锐和急促。 无奈,蓝水珠只好坐起身,大脑依然昏昏沉沉的,有半个脑袋还沉浸在酣睡之中。她没有开灯,用脚趾在床前搜索着,找到拖鞋。 蓝水珠穿过客厅,走到大门处,她小心而试探地开口问:“谁啊?” 门外鸦雀无声。蓝水珠凑近猫眼儿,带着无法遏制的战慄,朝门外张望。屋外走廊的声控灯没有亮起,所以,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 蓝水珠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拉开防盗门上方,那个巴掌大的小窗口,猫眼儿,就是镶嵌在那个可以活动的小窗口中央的,通过这个窗口,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屋外的情况。 “谁,你是谁?”蓝水珠的喉咙里,发出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颤音。就是这一声胆怯的、并不响亮问句,触动了门外的声控灯,它先是迟疑地闪了闪,然后,蓦地亮了。 蓝水珠的眼睛,刚刚从黑暗中甦醒,还来不及适应陡然出现的光亮,当她终于看清,正贴在自己视网膜上的那扇发出橘色光芒的小窗口时,她却宁愿,这个世界,永远被黑暗笼罩;可以让一切丑恶,都分毫毕现的光明,永远不要来临…… 拉开的小窗外,有一团东西,正欲挤进来,让蓝水珠触目惊心的,是那一对熟悉的,黄色松花蛋般鼓凸的眼珠子。 楚娇娃?!这个女怪物,怎么会半夜三更找上蓝水珠的门儿呢? 她与她之间,非亲非故亦非友,虽然同在一个单位工作,但她们之间,是白领和蓝领的区别,更是中层与底层的区别,在这样两种“区别”的前提下,显然也算不上什么同事了。 “楚、楚小姐,这么晚了,您,您有什么事吗?”蓝水珠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那扇小拉窗,用依然无法掩饰颤抖的嗓音轻声问道。 “嘿嘿……嘿嘿……”回答蓝水珠的,是一串阴阴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笑声,直听得蓝水珠汗毛倒竖,鸡皮粒粒。 在她记忆中,那个名叫楚娇娃的女怪物,从不曾这样笑过,甚至,她也从未笑过,至少,她不曾把她的“稀有的”笑容,展现在蓝水珠的面前。 “……”蓝水珠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利爪给捏住了,而且越收越紧,她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唿吸都变得困难了。 “嘿嘿……嘿嘿嘿嘿……”女怪物继续发出令人遍体生寒的阴笑,夹杂在那笑声中的,还有一阵阵“咕隆咕隆”、“吱吱咕咕”的怪声,既像是搅拌碎肉的声音,又像是飢饿的肠胃,发出的蠕动声。 第4页 那声音,直叫人头皮发麻,心口发闷、发颤,继而,一股泫然欲呕的强烈噁心感,冲上咽喉。 蓝水珠靠着墙,身体就像车间里造粒机上的振动筛一样,剧烈颤抖,她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眼前愈来愈可怕的一幕。 一颗小小的,形状怪异的脑袋,披着蜷曲乱发,从那个仅容通过一条手臂的小窗口硬挤了进来,那个脑袋上,凸着两颗松花蛋似的黄眼珠。那对可怖的黄眼珠,仿佛就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那上面,沾着一层粘稠的,辨不清颜色的液体…… 突然,那个头颅的下方,裂开了一个黑黑的小洞,黑洞里,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利齿,寒光闪闪。 “嘿嘿……蓝水珠……你要请假吗?我给你送假条来了……”那个怪物拖着长长的声调,冷冰冰地,慢条斯理地说。一边说,它一边缓缓地,从防盗门上方的小窗口里,挤进她全部的身体,那身体软软的,流淌着恶臭扑鼻的粘液,它好像没有骨头,就像一条蛇,无声地滑到地上,又像蛇一样,向着蓝水珠,一扭一扭地“游”了过来…… “不……不……”蓝水珠想要逃,她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她瘫坐在地板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鬼难辨的怪物,一寸寸逼近。 怪物陡然扬起上身,就像一条大蛇陡然昂起蛇头和七寸一样,它那黑洞洞的,流着骯脏涎水的嘴,一张一合,继续发出可怖的声音:“蓝水珠,给你假条……来呀,你来拿呀……你看,一年的假条都在这里,拿去呀……” 蓝水珠此刻,已被怪物逼到墙角,再也无路可退了。她看到,那怪物的手中,果真攥着一叠白花花的纸片,很像是福院的员工休假用的假条。 但是,怪物的另一只手中,还攥着一把细而长的钢针,那种钢针,状似鞋匠用的鞋锥子,去掉了木柄,只剩下锥头。 这是干什么用的?蓝水珠心想:被你活活吓死就算了,还要把我扎成血淋淋的马蜂窝吗? 不容蓝水珠细想,那个女妖怪已经开始行动了,她继续阴恻恻地笑道:“嘿嘿……你不是喜欢请假吗?你不是喜欢找我的麻烦吗?嘿嘿……”边说,边操起一根钢针,“噗”的一声,扎起手中的一张纸片,然后,慢慢地,狠狠地,向着蓝水珠的脸上扎了过来:“我让你请个够……”她咬牙切齿地低吼。 “不,不……”蓝水珠本能地抬手挡住脸部,她的喉咙,依然像被掐住了似的,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充满绝望与无助的吶喊声,只是来自,灵魂的最深处…… 第一卷:人性分析专家 3、专家在线 “懒猪,起床啦,懒猪,起床啦,太阳晒pp啦,懒猪,懒猪……”一阵很卡通、很吵闹的手机铃声,把蓝水珠从噩梦中拯救了出来。 她身子一抖,勐地睁开眼睛,夏日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米色绣花窗帘,新鲜而热辣地照射进来。 蓝水珠伸了一个懒腰,习惯性地做了几次深唿吸----啊,每天能活着看到清晨的太阳,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那可爱的卡通铃声,仍旧生机勃勃地在枕边响着。来电铃声什么时候换成了起床闹铃?蓝水珠拾起手机,微笑着摇摇头,心想,肯定是她那位老顽童爸爸跟她开的玩笑。要不,就是淘气侄儿的“恶作剧”? 蓝水珠看了看来电显示,电话是网友饼饼打来的。 “餵?”蓝水珠按下接听键。 “喂,肉肉猪,你还活着吗?”电话那头,饼饼低沉悦耳地调侃。 “呵呵,活着呢,活着呢,咋啦?怎么一清早打电话?”蓝水珠笑道。 “啊,那就好那就好,谢天谢地,昨天一天都没看到你上线,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没有啦,我挺好的。”蓝水珠有些感动。毕竟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还有一位好朋友这么惦记和关心自己。 “真的么?”饼饼的口气有些狐疑。 这个80后的小男生,仿佛有特异功能似的,就算隔着网络,也总能看穿她的心事。对于这一点,蓝水珠除了感到万分惊奇之外,也是相当佩服的。 因为,饼饼所具有的那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和洞察力,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在网上,他们的那个圈子里,饼饼是一个众所周知的风云人物。有人把他形容成福尔摩斯;心理专家;天才超人;甚至有人怀疑他是外星人,天外来客。 而蓝水珠呢,对于那些神乎其神的评价,她个人是不置可否的。 通过交谈和观察,她发现,那个小男生,无疑是属于很有智慧,很有理性的一种人。他具有很强的逻辑判断、分析推理能力。总之,他可以归为蓝水珠喜欢和敬佩的那一类人。 而这种人,在蓝水珠所生活的环境里,是不存在的,当然,在福院或c线,就更没有存在的可能了。 如果让蓝水珠来定义饼饼的性质,她更愿意称他为----“人性分析专家”。因为,对于“人性”,这个东东,他总能看得很透彻,也很客观;甚至,他也时常毫不客气地剖析他自己。 蓝水珠记得,他曾在博客里写过这样的话,他说:“当我骄傲自满的时候,我会以为我是上帝;但是当我从骄傲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会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宇宙里的一星微尘……” 第5页 蓝水珠觉得,这段话很有意思,好歹这小子,还有“清醒”的时候;不像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以为自己是上帝。 …… “嗯……”蓝水珠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心想,反正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不如竹筒倒豆子,全都告诉他吧。于是,她道:“昨天,的确发生了一点事,不过,不算什么大事,我现在已经好了……” “哦,这样啊,那……你现在先去洗脸吃早餐,等下,我们上线再聊,如果,你愿意说给我听的话。” “嗯,那好吧。” 蓝水珠答应着,挂断电话。 半个小时后,蓝水珠打开电脑,连上宽带,登录聊天软体。 她目前使用的聊天软体,不是大多数人熟悉的“腾讯qq”或“msn”;而是由她的“天才网友”----饼饼先生所发明的一款小巧精緻、简单好用,同时又功能强大的“猪猪宇宙通”。这款软体登录等待的动画界面,是一只三d造型,手搭凉棚,左顾右盼的可爱小猪。登录后,根据不同的时间,小猪会用非常甜美的声音,向主人问候,并向你报告当天的天气情况、空气指数等等。 假如你不需要这些,也可以修改设置,让小猪自动隐身。蓝水珠挺喜欢那只造型精美的小猪,所以,她没有更改设置,每次登录,她都会带着愉悦的心情,迎接小猪亲切的问候。 “主人,早上好。”那只穿着夏季连衣裙的女娃娃猪猪,嗲声嗲气地说。 “猪猪早上好。”蓝水珠也笑着说。这样的早晨,这样的开始,让昨日的噩梦与阴霾,一扫而空。蓝水珠的心情,也渐渐明朗起来。 “嗨,猪猪你来啦?”饼饼已经早早地等在线上了。 “嗨,早。你等了很久啦?” “没有很久,刚才跟你通完电话才上线的。” “哦。” “阿猪,昨天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想跟我说说吗?”饼饼很快切入正题。 “嗯,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吗?”蓝水珠知道,饼饼在一家gg公司工作,业余时间还要打理他的个人网站,在他自己的论坛里当版主。 “呵呵,不会不会,我今天一天都有空。”饼饼的声音,从耳机中听起来,是那么的轻快和爽朗:“啊,对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对吧?” “嗯,晚上八点的班。” “哦,那时间很充裕,你开始讲吧。” 蓝水珠短短地沉默了一会儿,梳理一下思绪,然后,开始讲述昨天白天的不愉快经歷,还有,昨晚那个骇人的噩梦。 讲述的过程中,饼饼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轻轻地应一声,表示自己一直都在听她说话。 终于讲完了,蓝水珠松了口气,感觉卸下了心头的一个包袱,轻松无比。 感谢上帝,在这个世界上,在网络的另一端,还有一位真诚的朋友,愿意聆听她的絮絮叨叨;愿意分担她的痛苦、烦恼,和恐惧。 …… “嗯,阿猪啊,”又过了几分钟,饼饼才开口道:“你说的那个女的,她是干什么的?是你的顶头上司吗?” “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害怕她?只是因为她对你的态度吗?你跟她之间有什么过节?” “我想,我跟她之间没什么过节,她对我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好像……她从认识我起,就开始讨厌我了。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 “嗯,我相信你说的话。有很多人,天生是要註定彼此讨厌的。”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从不愿意主动去讨厌任何人的,因为讨厌一个人,是件很痛苦的事;你讨厌的是别人,但痛苦的是自己的心。” “说得好,阿猪。所以,我想你并不是讨厌或憎恨那个女人,而是因为,她对你没来由的恶劣态度而感到委屈和难过,是这样吗?” “是的,我想是这样。” “嗯,恕我直言,阿猪,这就是你人性中的一个致命弱点。你太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和态度了,其实,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对的,你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你遵纪守法,至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跟你没关系。别人的眼光,就像一张无形的网,一旦你冲破那张网,你就自由了。 我听你讲,那个矮小难看的八婆,既不是你的上司,也不是你的亲戚朋友和知己,这样一种关系,你何必要在乎她对你是什么态度呢?你不是说过吗?你每次去找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请假,如果这个目的达到了,那么,就算她吹鬍子瞪眼也好,河东狮吼也好,你尽可以当她放屁、发羊癫疯嘛,呵呵……我相信,在现实中,从生物学的角度而言,她还算是个人类吧,只要是人类,就难免有情绪失常的时候,如果因为你的正当行为,而导致她的失常行为的话,那是她的问题,与你无干。只要她发完神经,把你想要的假条给你,不就行了?换而言之,她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开假条的工具,这个工具,你用完了就可以丢到脑后,下次用的时候,再找它。” 第6页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饼饼略停了停,大概是去喝了点水,又道:“阿猪,我知道,你这个人绝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但是,你太软弱,并且在为人处事上,很不聪明,很不讨人喜欢;当然,在这个冷酷现实的社会里,你肯定会被那些冷酷现实的人类,扫入黑名单,变成他们讨厌、憎恨、排挤、鄙视、欺负、和嘲弄的对象;有时候,你有必要把他们当作‘榜样’,学一学他们的冷酷和残忍,这样,你才可以提高自己的生存机会。不是教你‘以牙还牙,以暴制暴’,料想像你这种软弱善良的个性,是死也学不会野兽那一套的,但是至少,绝不要让他们的冷酷和残忍把你逼疯,如果这样,在他们眼中,你只会成为一个可怜的笑料。就算你死了,也没有人同情你。”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真的。谢谢你。”蓝水珠发自内心地说。 “呵呵……谢什么啊,我是在帮我自己啦,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很自私的,假如你被那些妖怪吃掉了,那以后就没人陪我聊天了,啊,不对不对,以后就没有肉肉猪陪我聊天了……那岂不是很惨?再说了,像你这种肉肉猪已经快绝种了啦,本帅哥有义务保护濒危动物啦……”结束了严肃的话题,饼饼立刻从一个严肃的心理医生和分析专家,变成了原来那个调皮快活、爱耍贫嘴的小p孩儿。 第二卷:死亡阴影 第二卷:死亡阴影 1、小人物 【写在前面】 “把恐惧消化掉,让它变成勇敢的营养。” 这是着名作家周德东先生说的。 “别人的眼光就像一张网,一旦挣脱了,你就自由了。” 这是蓝水珠的天才网友,饼饼先生说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恐惧,是无法消化的;也有太多的网,是无法挣脱的…… 1、小人物 龙若离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望着电脑发呆。 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蓝水珠的消息了,既不上线,电话也打不通。这只让人担心的肉肉猪,到底搞什么鬼? 以前,不管再怎么忙,她都会去开心网收菜、餵小动物的;可是这几天,她的蔬菜庄稼都快被他和小ben还有几个论坛好友偷光光了,小动物也饿得生病了;他帮忙浇了几次菜地,又帮她的“阳光牧场”的水槽添了几次水……可还是等不到她上线,真是郁闷啊…… 他跟蓝水珠在网上认识快五年了,是那种很谈得来的朋友。 他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听她发牢骚,喜欢听她讲的那些有关“福院c线”的故事。在蓝水珠的叙述中,他了解到,那是一个神秘、古怪而离奇的所在,那里的人和事,甚至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吸引着他,勾起他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究欲。从小,他除了喜欢创造性的事物之外,就是喜欢探究神秘、未知的一切。 假如有足够的闲暇和足够的金钱,他倒是很想做一个被很多人不理解的探险家。只可惜,理想,终归是理想。 呵呵……至于那个肉肉猪,她跟他恰好相反,她喜欢过那种平稳安逸的生活,不喜欢提心弔胆的冒险,她说,那样的生活会让她精神紧张,过早的心力衰竭而死。真是搞不懂,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怎么会成为好朋友的?肉肉猪说,他们之所以可以成为好朋友,那是因为有网络做掩护,如果失去网络,他们可能形同陌路。 对于这个说法,龙若离不以为然。这个肉肉猪,常常发表一些怪论,但不可否认,那些个怪论,总是很对他的胃口。他觉得,肉肉猪,是一只很有思想的猪,尽管,在她所生存的世界里,没有人喜欢和欣赏她。 “天才总是寂寞的。”他这样劝慰她。 而她却说:“我不是什么天才,而且我也不寂寞。人之所以会感到寂寞,不是因为他没有朋友,或者没人喜欢他,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无法为自己创造一份完美的生活,他必须藉助外界或别人的力量,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成就自己的快乐。 而我呢,我只依靠自己,就可以过得很快乐,很满足,因为,我不贪心。我是一个需求和愿望都很少的小人物。” 龙若离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想一辈子都默默无闻地当一个小人物。 但是,大多数人,都命中注定,一辈子都是小人物,即便是拼命努力、不择手段,机关算尽,他依然无法改变,命运的安排。 其实,做一辈子小人物并不可悲,可悲的是,身为小人物,心中却充满大大的,恨恨的不满和不甘----为什么别人生来就是大人物,而我拼尽一生的努力,依然还是小人物?并且,是被别人鄙视、嘲弄和欺压的小人物?呵呵……一旦某个卑微的小人物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么,他的悲剧就开始了。 龙若离闭上眼睛,舒服地靠向电脑沙发。那靠背相当人性化的曲线,恰到好处地贴合支撑着他的后背和嵴椎。他的嘴角,浮上一个惬意的微笑-----能坐在这样一间私人办公室的这样一张沙发上,真是莫大的享受…… “饼饼,饼饼……”有一个声音在唿唤他,好像,是蓝水珠的声音。 第7页 龙若离动了一下眉毛,想睁开眼睛,但上下眼皮就像捏拢的饺子一样,怎么都分不开。 “饼饼……饼饼……”那声音,还在唿唤,轻轻的,远远的,不是远在高空,而是……而是从地底,某个深渊处传来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还有谁会叫自己的乳名?那一定是蓝水珠了。 她说这个名字很有趣,干脆用它做网名好了。于是,龙若离就听话地把网名改成了“饼饼”。结果,害得人人都笑他,特别是论坛里那些小丫头,每次跟帖都要拿他消遣一番,其中一个小三八,甚至还很大胆地问他:“饼饼版主,你是什么馅儿的?改天让我尝尝。”吓得他“饼脸失色”,落荒而逃。 终于有一天,谈到名字的话题时,他半开玩笑地对蓝水珠说:“都怪你啦,肉肉猪,一世英名都让你给毁了。” 蓝水珠无辜地嚷嚷道:“拜託,这关我什么事啊?我只是给你提了一个建议而已,又没有强迫你改名字,再说,只是一个网名而已,犯不着这么认真吧?还有啊,人家小美眉是喜欢你,才用那种特别的方式向你表示好感嘛,没有恶意的啦,你不要反应这么强烈好不好?” “……”龙若离摇摇头,苦笑。转念一想,蓝水珠的网名也是自己给她取的。嘿嘿,叫她“肉肉猪”,就算是报仇了吧! 记得五年前,蓝水珠刚加入他所创建的那个论坛的时候,她连网名和头像都没有,所以,系统默认她做“无名氏”。最初,她就像所有新加入者一样,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但不久后,蓝水珠发了几个帖子,写得很有水准,含金量很高。论坛里的其他几个副版主都是那样评价的。 开始龙若离判断,这些帖子的作者,至少具备大专以上学歷,而且是专修文学和艺术的。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那名作者很诚实地告诉他:“她初中毕业后,读了三年技校,然后,就参加工作了,目前,她是一个蓝领。写作,只是她的业余爱好。” 龙若离真没想到,一个业余作家,竟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于是,他主动加她做好友,利用论坛里的专用聊天软体“猪猪宇宙通”,跟她交谈了几次。慢慢的,他们就熟悉了,成了好朋友。成了好朋友以后,他就帮她取了个网名,叫“肉肉猪”,因为她是属猪的,而且,他看过她的照片,一个胖乎乎的,长相普通的女子。她说她的年纪是33岁,不过,她看上去没有那么老。于是,他请求她视频一下,他想看看她真实的模样。 蓝水珠同意了。视频后,蓝水珠随即取下了摄像头,因为爸爸妈妈不喜欢她跟网友视频,再说,现在这个社会很不安全,即使是在网络上。所以,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龙若离又问她:“刚才真的是你吗?” 蓝水珠说:“当然是我啊,我不是跟你讲话的吗?” “嗯,你长得真的不好看,你没有撒谎,你很诚实。” “呵呵,你也很诚实,而且很直接。”蓝水珠坦然地笑道:“希望我平庸的长相不会影响我们真挚的友情。” “呵呵,当然不会啊,”龙若离也笑了:“你平庸的长相,会让我们的友情松柏长青的,我亲爱的肉肉猪。” 每当心情大好,喜形于色的时候,龙若离都会情不自禁地称唿她:“我亲爱的肉肉猪啊。” 这句话,在蓝水珠听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肉麻和暧昧,因为,他与她的友情是纯洁的、真挚的,就像透明的水晶。 有时候,她觉得他们之间,就像福尔摩斯和华生,神探亨特与他的搭档麦考尔。尽管,蓝水珠深知,自己远没有那些配角那么神勇或可爱。 “饼饼……饼饼……”那个声音,慢慢地近了,仿佛从深渊里升了起来,就贴在龙若离的耳边,连温热的唿吸,都近在咫尺。但是,他就像一个溺水者,在深潭般的梦魇里,挣扎扑腾着,无论如何,都无法透出水面……是肉肉猪在叫我,她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龙副总,龙副总,您醒一醒……”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秘书小姐的声音唤醒,龙若离一脸尴尬地坐直身体,勉强睁大睡意朦胧的双眼,道:“什么事?” “您忘了吗?您约了龙翔公司的客户,下午两点半。”秘书小姐看着他稀里煳涂的傻样,忍不住偷笑。 靠,这件事怎么都忘到爪哇国去了?龙若离暗骂自己,并用力掌击前额,强迫大脑立刻清醒过来。 哼,怪只怪那只讨厌的、可恶的肉肉猪,谁让她无缘无故玩失踪,害人家每天晚上等她的消息等到不敢睡觉;害人家白天上班打瞌睡;这就算了,这只可恶的猪,居然还跑到本帅锅梦里,用那种恐怖兮兮的声音来吓我,这只坏猪,等她上线,哼哼……看本帅锅怎么“招唿”她。 想到这儿,龙若离的嘴角浮起一个坏笑,不过,悬在心头的,仍是一份惴惴不安的担心与牵挂。 ……深夜,回到家,已经快22:00了。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连线上网,登录“猪猪宇宙通”,原本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因为那只懒猪一向睡得很早,超过22:30睡觉,就算熬夜了。 第8页 可是,今晚真是让他喜出望外,那只猪的头像居然在好友栏里亮着。 “阿猪,你在吗?”龙若离兴奋地冲着麦克风喊道,他感觉到自己的嗓音有些嘶哑和颤抖。 “在呢,在呢,我一直在等你,有事情告诉你呀。” “呵呵,我就知道你有事情告诉我。” “是吗?你看过报纸吗?还有电视新闻,说的都是这个……” “哦?”龙若离立刻来了精神,饶有兴味地问:“什么事这么轰动啊?” “你不知道吗?我们单位的那个女的,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楚娇娃,她被人杀了!就死在c线的浴室里,这几天,我们那儿所有的人,特别是我们c线的人,都被警方叫去做笔录了,还有,我们的手机,也被没收了好几天呢,我听说,连私人宽带也要被警察监控,所以这几天都没敢上网……不过还算好,那些警察的办案效率还真是挺快的,我们这一票人的嫌疑总算排除了……” 听着蓝水珠罗里罗嗦的叙述,龙若离的眉头慢慢地聚拢起来,他的嵴背上,已不知不觉地渗出一层冷汗,直觉告诉他,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死亡,不过是个戏剧性的开场…… “饼饼,你在听吗?”蓝水珠的声音抓回他游离的思绪。 “哦,我在听。我好像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件事,但只是一则简讯,没有长篇的详细报导,所以我没有在意,更没想到,那是发生在你身边的事。对了,你说,警方已经排除了你们所有人的嫌疑是吗?那……那个女的到底是谁杀的?有没有比较明确的嫌疑人呢?” “嗯,嫌疑人已经抓到了。而且他也承认,人是他杀的。” “什么?!真的?那个人是谁?也是你的同事吗?”龙若离诧异地,几乎是喊了起来。 “嗯……确切的说,不算是同事吧,他是福院的,但不在我们c线,我跟他几乎没有打过交道。对了,以前我跟你提过他的,他叫陈墨,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当时,你还说,像这种性格怪异的人,犯罪机率很高,基本上属于制造刑事案件的‘高危人种’……” “呃,是那个人?!我当然记得,就是那个正式工身份,却干着勤杂工差事的‘小人物’?” “对,没错,就是那个‘小人物’。” 2、事情没那么简单 “……”龙若离倒抽了一口冷气,沉吟片刻,又问:“阿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就是三天前,那天,我刚好是正休。” “正休?” “嗯,对啊,我跟你说过我们倒班的次序吧?一个轮班是四天,第一天是早八到晚八,第二天是晚八到次日早上八点,下夜班那天算第三天,然后,第四天,就是正休。” “唔,也就是说,正休那一天,你可以完整地休息二十四小时,不用去单位上班,是吧?” “是的。” “也就是说,案发当天,你并不在现场,是吧?” “是啊,我当然不在,”蓝水珠被问得莫名其妙,感觉自己好像又被警察大叔提熘到人事保卫科做笔录去了。 “哎,我说饼饼帅锅,你什么意思啊?自己想当大侦探当不上,拿我当嫌疑犯审着玩儿是不是?” “呵呵,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龙若离抱歉地笑了笑,正色道:“我是在想,警察现在不是还没有结案吗?我希望就你知道的一些线索,把这个案子分析一下,理出一个头绪来。你知道,刑侦推理是我的业余爱好,不瞒你说,以前,我也在我们这里协助警方破过一些案子,但我并没有去过现场,只是根据案情报导,还有我跟几个好朋友的明察暗访,搜集了一些线索和资料,然后,经过分析推理,得到结论,再把这些结论,通过警民热线,告诉给警方。就算为了咱社会的安定团结,贡献一份小小的力量吧。我想,这是一个好市民应该做的,对吧?” “嗯,我知道你这个人挺有正义感的。可是,我那天根本不在,我能给你提供什么线索呢?” “没关系,哪怕是最不起眼的细节,都有可能是我想要的线索。阿猪,假如你现在还不是太困的话,我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听到和看到的,都详详细细地说给我听。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不过,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对这件案子这么感兴趣?饼饼大侦探?” “呵呵,我算什么大侦探啊?我只是对那些神秘的,不可思议的事件,以及悬而未决的刑事案件比较感兴趣而已,确切的说,是那些悬而未决的‘兇杀案’。 你说的这个案子,我觉得很有意思,以前,我从未遇到过;再说,最近也没什么费心劳神的事情来困扰我,所以,我的脑细胞很久没有运动,闲得就快发霉了。” “哦?这么说,你只是想拿一桩人命关天的大案,来活动一下你的脑细胞吗?”蓝水珠没好气地揶揄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太冷酷了是吗?正因为这是一桩人命大案,所以,我们更不能感情用事。现在只是抓到一个犯罪嫌疑人而已,警方结案了吗?没有!既然没有结案,就代表兇手还可能另有其人。从你目前能够提供给我的这一点点线索来看,这件案子,似乎就已经疑点重重了;阿猪,你相信我,我有一种感觉,这件兇杀案,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第9页 听到这里,蓝水珠不禁怔了怔,好像有一丁点儿重要的记忆,流星般划过大脑,想要抓住它时,却已消失不见了。 直到耳机中传来饼饼催促的询问:“阿猪,你睡着了吗?” 蓝水珠这才回过神来,道:“哦,没有。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件事情,的确有点怪怪的……但,我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嗯,既然你也这么想,那至少证明我的猜测有些道理。不管怎样,你能想起多少,就告诉我多少,行吗?嗯……这样吧,我给你一点提示:你最后一次见到那个死者,是在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蓝水珠沉吟着,一边低声叙述,一边陷入了回忆…… 那是四天前,她下了夜班,正好是早上8:30,她去找楚娇娃开假条。 本来,那天她是不想去请假的,因为这个月的女工假已经休完,如果再休假,只能动用年休假了,年休假比较珍贵,蓝水珠一直攒着,想等到天气凉快些,又不用倒班的时候,陪爸妈一起去旅行,或者回老家,给外公外婆扫墓。 但是,这几天母亲的哮喘病又犯了,心脏也不太舒服,于是父亲就跟蓝水珠商量说:珠珠,要是你能请到假的话,跟我一块儿陪你妈上市医院去看看专家门诊。 蓝水珠想都没想,就说“好”。因为父亲也上了年纪,而且,从他们家所在的郊区,到市区医院的路挺远的,乘交通车去,中途还要转几次车。自己一同去,可以更好地照顾妈妈。 于是,就算不捨得珍贵的假期,还必须要面对那个兇恶的女妖怪楚娇娃,蓝水珠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请假了。 走进那幢熟悉的,阴森森的灰色大楼。 一楼大厅,乳白色的大理石地砖上,东一粒,西一颗,几乎遍地都是死掉或半死的昆虫。有金绿色的苍蝇;可以把身体蜷曲成球状的变形虫;身体两侧密密麻麻长满须状足的蓑衣虫;跟蓑衣虫长相酷似,但身体呈黑色,须足细短的百足虫;此外,体型稍大的,还有蟑螂和蟋蟀。 蓝水珠垫起脚尖儿,几乎是跳跃前行,生怕踩到那些噁心的虫子,出于女人的天性,她从小就害怕虫子一类的生物,因为它们不仅会爬、会飞、会跳;还会咬人、蛰人,甚至钻入人的耳朵和鼻孔里。 有关昆虫的“恐怖事件”,蓝水珠在童年时,就已耳闻目染,也曾亲身经歷过。某个闷热的夏夜,那只头顶发着红光的灰色大飞蛾,直到蓝水珠成年后,还依然在她的噩梦里飞舞盘旋,挥之不去…… 福院的一楼大厅,日夜灯火通明,入夜后,招来大批户外昆虫,似乎是不足为怪的。但奇怪的是,那些虫子天黑时飞进去,天明时便死了,即使不死的,也是垂死挣扎、奄奄一息了。有一些蟑螂和绿头苍蝇们,仰面朝天,痉挛似的蹬着腿,发出轻微的“嗞嗞”声,或许,那是昆虫们在临死前发出的,特有的哀嚎与呻吟?那幅情景,带着一种充满恐怖的悲惨…… 每当走过那片铺满虫尸的大理石地面,蓝水珠都感觉头皮发麻,心中寒意浸透。 尤其是今天,福院的一楼大厅,显得格外阴冷。可是,玻璃门外,明明照耀着热辣辣的七月阳光啊! 那种渗入骨髓的阴冷,蓝水珠以前不曾感受过,她很清楚,那种冷,不是大楼内的中央空调可以制造出来的。 快要走近电梯时,蓝水珠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地面,只是这不经意的一瞥,却令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电梯右侧的角落里,有一只死蚂蚱,确切的说,那只可怜的土褐色蚂蚱,只剩下头和翅膀,还有零零碎碎的几条断腿。 蓝水珠心口突突地跳着,但她仍带着一种执拗的探究欲,蹲下身去细看。 那只蚂蚱看上去个头不小,根据它那颗依然保留着两根完整触鬚的小头颅来判断,它的身体部分,应该是粗短而肥硕的,它应该就是属于那个品种的蚂蚱。可是,它的身体已经不见了,仿佛是被什么利器,齐刷刷切掉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干的? 蜘蛛? 蓝水珠观察了四周和上方,并没有看到蜘蛛网,而且,蜘蛛捕食昆虫,都是先吐丝将其缠住,再吸吮昆虫的体液,吸干后将虫尸丢弃。因此,这只蚂蚱假如是被蜘蛛杀死的,那应该有一具完整而干瘪的尸体,就算它在蛛网中挣扎博命过,那么,也不过弄断触鬚或手足而已,不可能连身体都丢掉。而且,看它的剩余部分,似乎也很新鲜,没有呈现出被蜘蛛吮吸后的干瘪和枯萎。 也有可能是壁虎? 在这样一座老旧的大楼里,有壁虎存在,肯定是不稀奇的,因为这儿有这么多虫子,而壁虎,又是以捕食昆虫为生的。这样解释,恰好串起了一个顺理成章的“小食物链”。 可是……这个假设,似乎还有些说不通的地方。是什么呢? 蓝水珠微微眯起眼睛,用心观察着地上那具蚂蚱的残尸,同时,眼角的余光也在留意着周围,她不愿意被别人看到,自己此刻,似乎有些“怪诞”的行为。 因为无法专心致志,所以,她的目光,时不时会晃动或游移,就在目光晃动和游移的一剎那,她惊呆了:距离蚂蚱残尸不远处,还有一只蟑螂的残尸,也是缺失了身体部分,只剩下头、翅膀和断肢。 第10页 一开始,蓝水珠并没有意识到,为何自己一眼望去,就能如此准确地区分出昆虫的种类,以及虫尸剩余部分的名称,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因为,那些昆虫的残肢,是那么整齐的、各就各位地摆放着----头、翅膀,还有腿,都摆在它们原来生长的位置上,独独少了身体。身体与头颅之间的切面,是那么平整,绝无拖泥带水的撕扯或啃咬痕迹;像是被极利、极薄的片状物,一挥而断的。但,假若昆虫的头和身体瞬间被分离,并且身体又被单独取走,那么,它的剩余部分,应该是散乱无章的,甚至,应该散乱到无法辨识和拼凑的程度。 但眼前的两具虫尸,只需一眼,就能辨认出,它们活着的时候,是蟑螂和蚂蚱。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假如这是壁虎干的,那么,它准是一只高智商的壁虎-----吃完大餐,还要玩一玩“虫虫拼图游戏”。 蓝水珠蹲在地上,环顾四周的地面,继续观察了一会儿,又发现了一只花翅膀小蝉、一只油葫芦子(长得很像蟋蟀的一种昆虫)、一只金龟子、还有一只牛虻,均是同样的死状。 这些昆虫,为何死得如此诡异?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用这样的方式,杀死它们,并吃掉了它们的身体? 蓝水珠一边思索着,一边站起身来,按下电梯按钮。 第二卷:死亡阴影  3、福院怪人 坐电梯来到三楼,穿过幽暗深邃的走廊,找到楚娇娃的办公室。 不知怎的,蓝水珠此刻的心情,异乎寻常的平静。尽管不久前,刚在楼下,见到过一大堆死状可怖的虫子。 但现在,她尽力挥去脑中不祥的阴影,只想着把该办的事办好。 341。这是楚娇娃办公室的门牌号。此刻,那扇门紧紧地关闭着。蓝水珠没有敲门,而是透过木门上方镶嵌着的一块玻璃,朝里面张望。 楚娇娃不在办公室。 蓝水珠失望地嘆了口气,刚一转身,就吓了一跳。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她不在。”那人简短地说。声音嘶哑,却又带着一种古怪的尖利。听在耳朵里,就像是洗碗用的钢丝球摩擦锅底的声音。 蓝水珠这才认出,这个人,正是“福院怪人”----陈墨。就是她曾向好友饼饼,提起过的那个“小人物”。 因为饼饼对“福院c线”的故事很感兴趣,所以,蓝水珠就隔三岔五地给他当一回“说书人”。 当分析“小人物”陈墨的时候,饼饼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这种‘小人物’,往往是最不甘寂寞的,没准哪天,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罪恶勾当,你们福院的人事保卫科,对这种人,应该小心防范……” 当时听到这话,蓝水珠很不以为然。 因为,她觉得陈墨这个人,虽说看上去有点怪,但还是挺老实的;再说,身为福院,这座大型科研机构的工作人员,他多少应该有些法律常识,知道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该干。 有关这个“福院怪人”的种种,蓝水珠大部分都是从其他人口中听来的。 据说,他曾经省吃俭用,攒下十万块钱,结果炒股,差不多都赔光了,剩下两三万,他不敢再炒了。准备留着娶老婆。但是,他的择偶条件相当高,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 第一、长相漂亮,身材标准,出得厅堂,进得厨房。 第二、擅长做家务。 第三、一定得是城市女性,并受过高等教育,讲一口农村土话的,一概不予考虑。 第四、有稳定的工作,并且收入丰厚;最好是医院护士或是大学、中学教师,实在没有,幼儿园教师也可以考虑。 第五、温柔贤惠,三从四德,对男人言听计从,绝不顶嘴,会体贴老公,服侍老公。 因为,据他本人讲,他身体不好,有慢性肾病,所以找老婆的首要目的,就是让她照顾和服侍自己。 据说,福院的,但凡听过这一套“择偶标准”的男女,都有想抽他一顿的冲动。 可不是嘛?一个自身条件不咋地的男人,却口若悬河,不知天高地厚地开出如此“天价的”择偶条件,你不是想找抽,是想干嘛? 在如今这个现实的社会里,人类的思想也越来越现实。有钱的是大爷,没钱的是孙子。漂亮的女大学生,情愿给年纪可以做爸爸的富有老男人当二奶,也不愿意嫁给年纪相仿的穷小伙子。 尽管,你厌恶、唾弃这一切,但,这就是现实。当一个人穷困潦倒,食不果腹的时候,他还有什么资格假装清高,去嘲笑别人的拜金主义呢?套用一句老话:“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陈墨没有钱。基本上,算是个穷人。他挣的工资,只能养活自己,但要养老婆孩子,很困难;他没有投机的本事和运气,所以,他也永远发不了横财。 据说,他的父母都是教授----高级知识分子。在市区有一套住房,但产权早已归陈墨的弟弟所有。那套房子,陈墨没有住过,父母也不让他住在家里。陈墨只好常年住在单身宿舍。 后来,福院集资分房,陈墨因工龄较长,分到一套五十多平米的房子;这套房子,很快就被他父母给占领了,而父母腾出来的房子,正好让给陈墨的弟弟一家三口住。 第11页 假如,这一切“道听途说”都是真的,那么,这个陈墨,真是够可怜的,连至亲的家人都这样对待他。 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么,陈墨的“可恨之处”又是什么呢?毫无自知之明地宣布择偶条件?还是因为,他长得黑瘦难看,举手投足,以及神态,都显得阴暗和猥琐? 据与他同住过单身宿舍的梁子坡说,陈墨这个人不坏,就是太“韶”了。韶,是本地的一句土话,形容一个人嘴巴很碎,很唠叨。 蓝水珠在她的生活圈子里,没有遇到过特别“韶”的男人。但是,她知道,有不少男人很能侃,很爱吹牛,基本上,这不算什么缺点,能说会道好办事儿嘛。但“能说会道”的“吹牛功夫”,不等于“韶”。 陈墨的“韶”,蓝水珠是见识过的。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蓝水珠所在的c线,没有倒班任务,那期间,除了双休日,天天上常白班。每天上午九点左右,陈墨会准时去c线工人们聚集的休息室报到。 休息室里的人都认识他,但没有人愿意理他。确切地说,是没有人敢理他,因为一旦谁接了他的话茬儿,那么,他就会死死“钉”住那个人,喋喋不休,“韶”个没完没了。梁子坡说,以前他们同住宿舍的时候,陈墨曾经以一块力士香皂为引子,整整“韶”了一个通宵。妈呀,这样的男人,谁受得了啊!? 陈墨每天去报到,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找个人“韶韶”,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逢人便说她的阿毛,最初,人们只是同情;接着就是厌烦;再说,就是嘲笑和躲避了。 人,都是这样的-----火不烧到自己屁股上,他就不会去管别人是死还是焦。所以,无需争论,谁比谁更无情(摘自《扈三猪经典语录》)。 显然,陈墨在寻找“倾诉对象”的时候,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更不明白,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男版祥林嫂”。 而且,他寻找“倾诉对象”,也不是随便找的,就像他找老婆不是随便找的一样。 他每次来找的那个人,是一个蓝水珠认识,但并不了解的人。 那人名叫郭坤,据说,很擅长炒股,并借炒股发了大财。如今房车俱全,孩子读的是贵族名校,全家出门儿,穿戴的都是名牌服饰。据知情人士估测,他目前的资产至少有一千万,是c线赫赫有名的大款。 所以,这位c线款爷,当仁不让,也非常不幸的,成了“福院怪人”,陈墨同志心目中的“超级偶像”和“倾诉对象”。他在陈墨心目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刘德华之类的大明星在众多粉丝美眉心目中的地位。 不知是从何时起,也不知是因为何种原因,陈墨自信,郭坤不但不反感他,而且很愿意、也很高兴见到他,并听他倾诉。于是,他就每天不厌其烦地来找郭坤,乐此不疲地向他倾诉。 至于倾诉的具体内容,蓝水珠记不清了,只能记得一个大概。而且,从这些内容中,蓝水珠得出几点结论: 第一、陈墨这个人比较崇洋媚外。他不止一次地说,人家老外的东西怎么好怎么好,中国人一辈子也赶不上人家。 第二、陈墨崇拜有钱人。他不止一次的说:人家有钱人,开的汽车,那才叫汽车呢,一辆超长卡迪拉克,可以买十辆国产车;人家那个地方,住的都是有钱人,人家住的,那才叫房子呢,前面是花园,后面是大海,海景房啊,你见过吗? …… 第三、陈墨喜欢幻想,还常常把幻想中的一切,当作真事来说。 关于这个问题的佐证,一部分,是蓝水珠听别人说的,还有一部分,是陈墨本人说的。 有一个极讨厌陈墨的c线工人,叫做蔡达明的。这个人属于嘴巴很能侃的“侃哥哥”。他对蓝水珠说过这样一件事: “陈墨这个人啊,满嘴跑火车,他的话,不能相信。比方说,你跟他闲聊吧,你问他:休息日没事,你都干点啥呀?换了咱普通人,一般人都会说:‘在家看电视呗’,要不就是‘出去逛逛,上超市买东西’,反正,人家说的都是一般的家常事儿;可那小子,你猜他怎么说?”蔡达明每次说到这儿,都是一脸的义愤填膺,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他说:‘我跟几个老总上哪哪哪儿(反正都是市区那些着名的饭店茶楼)吃饭喝茶去了,他们请我去的,这不,上个礼拜,是王总请的,这个礼拜,是李总。他们每次请我吃饭喝茶,都开着大奔来接我。我跟你说吧,我都不想去,但又不好意思推辞,那些老总,都是我的同学,跟你说吧,那些人可有钱了……上回,让我上他们公司干去,说,就坐在那儿,啥都不用干,就给他们噹噹顾问,出出主意,每月,给我开五千块钱工资,我说,不去、不去,这有啥意思……’” 蔡达明很有些表演天赋,他绘声绘色,又略带夸张地模仿着陈墨那种得意陶醉、自己骗自己的猥琐表情,还有那种钢丝球摩擦锅底似的,沙哑而锐利的太监声调。 一番“控诉”完毕,老蔡同志还做了“总结性发言”:“你听听,这话是人说的吗?妈的,气得老子肝儿疼!这傢伙,说话太不上路子,成天胡说八道,真他妈的神经病!……” 第12页 另有一次,陈墨又来找郭坤,开口没说几句话,就被蔡达明给撵走了。 蔡达明没有生硬地直接撵他走,而是用一番话,逗弄和奚落那个“可怜虫”。 蔡达明先是问他,对象找到没有? 这原本就是陈墨同志的一块疮疤和心病,当众被人揭开,自然是很不好受;不过,这块“疮疤”显然是常常被人揭起,揭得多了,也就“皮实”了。 只见陈墨面不改色道:“我已经结过婚了。”他黑瘦的脸上,两只眼皮子似乎有些心虚地耷拉着。 “结过了?”老蔡显然不信,他带着揶揄,带着嘲弄的、有几分邪恶的微笑,逼近陈墨那张黑瘦、难看的“驴子脸”:“你啥时候结的?媳妇是哪儿的?” “去年,就是去年。我家人,在老家给我找的。”陈墨已经开始结结巴巴了,那副可怜的模样,活像鲁迅笔下,被人揪住辫子欺负的阿q。 “在老家给你找的?你老家在哪儿?”蔡达明就像一只戏弄老鼠的猫,并没有打算就此放手的意思。 “乌鲁木齐。”陈墨低低地嗫嚅着,唿吸变得急促起来,耷拉着的眼皮下,似乎潜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愠怒。 “哈哈!乌鲁木齐?那你妈给你找了个新疆媳妇儿?一定很漂亮咯?咋不带来让我们瞅瞅?”老蔡放肆地大笑,拍着陈墨瘦弱、下塌的肩膀。 “她、她在老家。”陈墨有问必答,带着弱弱的反抗。 “在老家?为啥留在老家?娶个媳妇不在一起过日子?你有病啊你?!” 最后这句话,就像一颗子弹,剎那间击穿了陈墨那块单薄的胸膛。他那张黑瘦皱巴的长脸,红一阵,白一阵……呆立了几秒钟后,他终于像电影里,被当众羞辱的女学生那样,转身,飞跑而去……他平时走路的姿势,是那种一扭一扭,憋憋缩缩的小碎步,而此刻,羞怒与悲愤中的奔跑,带着踉跄与磕绊,显得既狼狈、又凄凉…… 第二卷:死亡阴影  4、黄眼珠 好像,自从那次被蔡达明当众羞辱后,陈墨就不怎么去c线找郭坤“倾诉衷肠”了。 至于那个被陈墨奉若神明,恨不得顶礼膜拜的“偶像”郭坤呢,他对陈墨的态度,并不像陈墨想像中的那么好。因为有一次,陈墨不在场的时候,有人谈起过陈墨来找他的事。那人问郭坤,怎么会受得了陈墨这种人?怎么受得了他一直站在身边喋喋不休?就像一群苍蝇始终围着你“嗡嗡”打转,不会吵得你头昏脑胀吗? 蓝水珠记得,郭坤是这样回答的,他说:“他讲他的,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高兴就理他一下,不高兴,就不理他……”由此可见,郭坤也不欢迎陈墨,只是,没像蔡达明那样,把他轰走而已。 不赶走一只讨厌的,围着你嗡嗡打转的苍蝇,并不说明,这个人有多么的仁慈,正相反,他或许有着超乎想像的,常人所不具备的,极度冷酷的定力-----像陈墨这样一只小小的“苍蝇”,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除非,那只苍蝇,妨碍了他的个人利益,他才会毫不留情地“消灭”他,而且,像郭坤这样的“狠辣角色”,“灭掉”一只像陈墨这样的“苍蝇”,是连苍蝇拍子,都无需动用的。尽管,蓝水珠与郭坤接触不多,但是,从别人闲谈的只言片语中,特别是,从郭坤脸上那对寒光闪闪的纯黄色瞳仁中,足以窥出,郭坤这个人,绝非善类。 蓝水珠听家乡的老人们说过,凡是这种长着黄色眼珠子的人,都是心怀叵测,阴险歹毒之辈。通过观察,蓝水珠证实了这句话的可靠程度,至少达到95%以上。 就一般概念而言,很多人认为,中国人都是黄皮肤、黑眼睛。这个“黑眼睛”,当然是指眼珠的颜色;眼珠是眼球的一部分,除去眼珠以外,几乎每个人的眼球都是白色的,当然,白的程度,各有不同,比方说,有些人的眼球,就白得发青,发蓝。患有肝胆疾病的人,其眼白部分,也会呈现出黄色。 比起眼白来说,人类的瞳仁,也就是镶嵌在眼球前端中央的眼珠子,颜色是丰富多彩的。根据人种的不同,眼珠的颜色也不同。 欧洲人常见的有蓝、绿、灰三种;而亚洲人的眼珠通常是黑色。这种黑,是泛泛而言。实际上,是有深浅之分的。若黑得稍浅一些,便是褐色;若比褐色再浅一些,便是“浅褐色”;比浅褐色更浅,那就可以归为“纯黄色”了。 郭坤的眼珠子,就是那种纯黄色。那种冰冷的、无情的、毫无人性的-----“黄”。 蓝水珠记得,当提起郭坤的时候,同事乐小飞用了“非人类”,这三个字来形容其人品;而秦宇宽,则用了一句“六字真言”:“心不善,挺狠的”。 当然,每个人,都有可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带着自私狭隘的心态去评价某个人,但是,假如众口一词,说的都是那人的不好,并且,被评价者,又恰巧长了一对黄眼珠子的话,那么,那些评语的可信度,就大大的提高了。 蓝水珠观察到,每次,陈墨来找郭坤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地立在他旁边,低声下气地叫一声“郭董”,低声下气地问早安;然后,小心翼翼地寻找一个“引子”,准备打开话匣子…… 第13页 而郭坤,则很舒服地仰靠在他的沙发椅上,半眯着眼睛,或修剪指甲,或玩弄手机;或稀里哗啦地翻看报纸;或懒洋洋地移动、点击滑鼠,从笔记本电脑里,关注着股票走势……他表情冷漠,一言不发,甚至连眼角儿,都懒得瞟一眼陈墨;假如,跟他很有共同语言的同班同事,包妮妮坐在身边的话,他会时不时地跟她谈笑几句,而可怜的陈墨,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隐形人。 但陈墨,似乎并不介意郭坤对他的视而不见,他依然殷勤地,恭敬地半弯着干瘦的身子,带着一脸兴奋的,近乎谄媚的笑容,对着他的“偶像”,絮絮叨叨…… 好像一只哈巴狗似的下属,正在拍领导的马屁;好像一个腼腆、勤奋的乖学生,在向教授请教难题;又好像,古代大太监李莲英,正在全心全意地,讨好着他的“老佛爷”---慈禧太后……试想一下,那是一幅多么讽刺、怪诞,而又可悲的“生活漫画”啊! 如果说,蔡达明用尖刻的言语侮辱了那个可怜人;那么,郭坤呢?他的轻慢、冷漠,和视而不见,是不是比刀剑般的言语更加伤人呢? ……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蓝水珠或者可以效仿世人的残忍和冷酷,说一句:这不过是陈墨那个呆瓜,自取其辱吧,谁让他缠着人家郭坤说个没完呢? ……可是,蓝水珠做不到。内心里,她是同情陈墨的。因为,她觉得,陈墨是个病人,是个需要倾诉的病人。 他的悲哀在于,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聆听他的倾诉。 其实,他需要的不是长着黄眼珠子的郭坤,也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心理医生,是的,他需要去看病。 这个世界上,像陈墨这种需要倾诉的病人很多,但更多的,是像郭坤那种,长着一对黄眼珠子的、自私、冷漠的人。 在蓝水珠认识的人当中,“黄眼珠子”很多:郭坤、蔡达明、楚娇娃,还有……丁德胜。 这个丁德胜,以前也是陈墨崇拜的偶像。不过,他早就辞职,离开福院c线了。当他还在c线当工人的时候,曾经骗过陈墨的钱,这件事,c线的人都知道。 事情是这样的:丁德胜从结婚前直到结婚后,都跟父母住在一起,但平时不交生活费,属于标准的“啃老族”。但为了表示,他并没有完全占父母的便宜,于是,每年都会租车,送父母回老家探亲,这个费用,算在他的帐上。他认为,这样做,就算是对得起他的父母了。 有一年,他又准备租车送二老回去探亲了,这个时候,碰巧陈墨来找他聊天儿,于是,他那对贼熘熘、黄灿灿的眼珠子骨碌一转,一条“妙计”便诞生了。 他笑眯眯地对陈墨说:“老弟,你最近有没有空啊?哥哥带你旅游去,你可以带上你全家,去不去?” 陈墨一听,哟呵,“老弟”?这个称唿简直太亲热啦,还邀请自己去旅游,并且可以带全家都去,哇,这个朋友真够意思啊! 因为太过激动和受宠若惊,陈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个身材酷似武大郎,一脸奸诈的丁德胜,岂能看不出,陈墨此刻早已动心?于是,他继续搬动他的如簧巧舌,引逗那个呆子道:“你去过巢湖吗?银屏山,紫薇洞,香泉……啧啧,那风景好得,就跟画儿上一样!不去看看,准保你后悔一辈子!” “那个……我说,德胜,”陈墨兴奋而激动地干咽了几下口水----也难怪,有人邀请他一同去旅游,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啊!陈墨那张黑瘦的长脸,涨得绯红,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咱,咱是不是跟旅行团去啊?” “嗨,你别那么土行不行啊?现在时兴自驾游!哥哥我包辆车,你啥都甭管,只管上车跟我去玩儿就行了!” 到了这会儿,陈墨那个傻子,已经被丁德胜给忽悠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他完全忘记,平日里,丁德胜是怎样阴阳怪气地耍弄他,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丢脸的;他也不记得,或许,是没有意识到,丁德胜对他,甚至比蔡达明更尖刻,比郭坤更冷酷……可怜的人哪,不过是几句虚伪的哄骗,居然可以让他乐得几乎要飞到天上去了…… 结果呢,那一次,他陪着丁德胜回了一趟老家,丁德胜掏了一万元的租车押金,而陈墨,却承担了全部的租车费----共计一千二百元。也就是说,这一趟旅行的费用,都是陈墨一个人掏的腰包;而老谋深算的丁德胜,却一毛未拔。 另外,他用来忽悠陈墨的那套鬼话,一句也没有兑现。他的家乡的确是在安徽巢湖,但却坐落在一个鸟不生蛋的穷山沟沟里,什么银屏山、紫薇洞、香泉……与那些风景如画的着名旅游景点,连边儿都挨不上,先前的许诺,不过是唱唱“空城计”罢了。 c线的工人,知道这件事后,都纷纷议论说,丁德胜这个人,不但是一只铁公鸡,而且还是一只会扒拉铁算盘的铁公鸡;真是太贼、太缺德,太会算计了。 不过,没有一个人对陈墨表示同情。而陈墨呢,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坑骗了,仍然常常来找丁德胜唠嗑。而丁德胜的态度,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带着一脸胜利者的微笑,黄灿灿的眼珠里,流露出得意、狡黠、傲慢和鄙夷。他当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觉得,是丁德胜这个人,太好骗,太愚蠢了。既然是一个蠢人,那么,不骗他,又骗谁?不骗白不骗,骗死也活该!哼,这位铁公鸡----丁德胜先生,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第14页 …… 看完这么多有关“福院怪人”陈墨的故事,或许,人们会以为,陈墨,就如同鲁迅先生笔下的小人物阿q,只会被欺负,而没有一点反抗意识吧。其实不然。 陈墨也曾反抗过,那一次,他反抗的是福院的首脑----院长苏贊。 苏贊不是现任院长,也不是前一任,究竟是哪一任,蓝水珠也搞不清楚。反正,只知道那个中等身材,面皮白白,带着金丝眼镜,颇有几分书卷味儿的中年男人,名叫苏贊,曾任福院院长。蓝水珠曾在总公司举办的艺术展览会上,见过他一面。 与陈默有关的情节,是这样的:前些年,福院大搞“人事改革”,大批员工被分流和调动,而陈墨,也无法倖免的,被捲入了这场改革洪流之中。福院头头们下达命令,将陈墨从以前那个不用倒班,比较舒服的岗位,调到c线,与干苦活儿、三班倒的“工人老大哥、老大姐”们为伍。 陈墨当然不愿意,于是,他去找院长谈话了。他说他有严重的肾病,经常全身浮肿,四肢无力,不能干体力活儿。不知怎么的,院长居然同意了,并且,安排他去看水房,还给他一间单人办公室。可见那位苏院长,还是通情达理,体恤职工疾苦的。 但是,c线的工人,对于陈墨要求换岗位的理由,表示怀疑。蔡达明首先唾沫横飞、怒火中烧地发言道:“靠,什么有肾病!我看哪,是他妈的‘懒病’!前几年,让他看冷气机房,一天到晚屁事没得,上班不是睡觉就是鬼转,舒服得要死!现在改革了,要收收他的懒骨头了,偏这会儿就得病了?真他妈的能装!” 一旁的听众都纷纷附和,认为老蔡说的很有道理,陈墨这个平时假装老实的傻b,在关键的时刻,终于露出他狡猾的“庐山真面目”了。 不久后,再次传出有关“陈墨与苏院长第二次谈话”的消息。开始,大家还以为是陈墨对看水房的工作不满意,找院长胡搅蛮缠,要求重新分配呢。哪知,陈墨这次找领导,是嫌奖金拿得太少了。 当然咯,领导让他去看水房,本身就带有照顾的性质,干着轻松的活,还要多拿奖金,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这一次,陈墨用他自己的方式,再次赢得了与领导过招的胜利。 他把他的奖金,恭恭敬敬地放在苏院长的办公桌上,用他那种特有的,钢丝球擦锅底的嗓音,说道:“苏院长,这份奖金,我不要了,就算我为本院的科研基金,做一份小小的贡献吧!”说完,又毕恭毕敬地弯腰鞠了一个躬,才转身离去。 这番话,听得苏院长先是一愣,尔后,摇头苦笑。 就是这个常常被人欺负,整日价恬着脸找人聊天,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的可怜虫,把福院这位“权高八斗”的“一号人物”,也给弄得哭笑不得了…… 更令人跌破眼镜的是,下一个月,发奖金的时候,陈墨的奖金,提高了,虽然没有倒班工人那么多,但是,相对于他的学歷,以及目前为福院所做的贡献而言,那可是够多的啦! 每当提起此事,c线的工人们都会套用一句老电影里的台词:“高,实在是高!” 由此可见,小人物,往往是不可小觑的。 陈墨,就好比雨果笔下的钟楼怪人卡西莫多;就好比鲁迅笔下的阿q;他们饱受欺凌,忍辱偷生,但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们会反抗、会爆发,会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去捍卫他们的尊严和权利。或许,那些方式,并不恰当,甚至并不合法。 陈墨为自己挣到了一份清闲工作,还有一份让他满意的奖金。这是他与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斗争中的第一次胜利,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在此之前和之后,他被打败过无数次,十有**,都是败在“黄眼珠子们”手里。 至于那位好心的、已调往别处高就的苏院长,蓝水珠始终没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所以,他的眼珠子到底是什么颜色,至今,仍是个谜。 但愿,这个世界上,少一些长着黄眼珠子的恶人,多一些眼珠黑亮、善良正直的好人吧!只有这样,那些弱小的、生活在夹缝中的可怜人,才会多一些生存和喘息的机会……阿门。 这是蓝水珠的祈祷。 第三卷:一死解千仇 第三卷:一死解千仇  1、简单法则 【引子】我不再恨你,因为,你已经死了;我饶恕了你,不是因为,你值得饶恕,只因为,你已经死了。 7月22日早上,刚下夜班的蓝水珠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福院三楼请假,结果,没见到兇恶恐怖的女妖怪楚娇娃,反倒偶遇了“福院怪人”陈墨。 他手里拿着一个拖把,好像正在打扫卫生的样子。他在身后突然开口说话,把蓝水珠吓了一跳。他告诉蓝水珠,那个女妖怪不在办公室,她去会议室开会了。 蓝水珠明白,陈墨是出于好意,于是,她沖他点点头,说了声“谢谢”。陈墨没再说话,拿着拖把,沿着深邃阴暗的走廊,慢吞吞地走远了。拖把懒洋洋的,贴着地面,一路向前拖去,画出一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水痕。 不记得是从何时起,陈墨终于变得人如其名了,他不再死乞白赖地找人说话;不再阿谀谄媚地跟在他的偶像们屁股后面点头哈腰;不再为了能让别人听他说话,而情愿饱受白眼……他开始变得寡言少语;走路开始熘边儿,贴墙根儿;并且,再也不往人多扎堆的地方凑了,就连去食堂吃饭,也总是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陈墨这样的变化,或许让那些对他烦透了的人们额手称庆;也或许被那些一向忽略他的人们继续忽略;但是,这样的变化,却让蓝水珠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或者说,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15页 ……蓝水珠望着被拖把画出的那条水痕,还有陈墨干瘦而略显佝偻的背影,渐渐隐没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之中。 她一边下意识地望着那个方向,一边站在办公室门外等候楚娇娃。 偶尔有人经过她的身边,用一种怪异的,防范小偷似的眼光打量她,尔后,又漠不关心地擦身而过。蓝水珠对那样的眼光早已习惯,所以,她并不在意。 利用等候的时间,她慢慢梳理着杂乱的思绪。有关陈墨的种种,就那样,一点一滴,随着记忆浮现…… 这晚,她对好友饼饼详述案情,也顺便谈到了那天早上,她与陈墨的偶遇,以及接下来,自己产生的所有联想和回忆。 饼饼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蓝水珠可以听见耳机里不时传出轻轻叩击键盘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认真细心的饼饼,在做着记录。 蓝水珠停了停,端起手边的杯子,抿了一口茶,继续她的回忆和叙述。 …… 尽管那天所遇到的事情,让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那天的假,倒是请得格外顺利。那得全部归功于她的好友----饼饼先生,也就是那位在网络论坛里赫赫有名的“人性分析专家”。 在上一次的交谈中,饼饼除了给她做心理辅导、人性分析之外,还教给她一条,与楚娇娃这类怪物打交道的“秘诀”,只有四个字:简单法则。 饼饼解释说:“所谓‘简单法则’,就是省略掉一切不必要的言语和动作,当然,是在把你的目的和要求表达清楚的前提下。比如你要去找她请假,你就直接告诉她,你要请哪天的假,就可以了,拿到假条,转身走人。” 蓝水珠说:“啊?就这样啊?” “对啊,就是这样。”饼饼淡淡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有一次,你刚踏进她的办公室,她就跺脚咆哮着,把你轰了出去,理由是,你的脚,踩了她刚刚拖过的地板;还有一次,因为你妈妈摔伤住院,需要有人陪护,而你请假,又不能一次请很多,只好隔两天请一次,你的频繁‘打扰’,惹恼了那个泼妇,所以,只要一见到你,她就咬牙切齿地骂:‘烦死了烦死了’……这样的事情,你跟我讲过不止一百件了,你认为,一个像楚娇娃那么讨厌你的女人,她会心平气和地坐在那儿,跟你闲话家常吗?她会有兴趣和耐心,听你讲那些客套话和礼貌用语吗?我敢打赌,每次,当你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战战兢兢地开口说:‘楚小姐,不好意思,麻烦你’的时候,她一定恨不得把你一脚给踹出去。 阿猪,你要搞清楚,并且也要记牢了,你去找她请假,这是天经地义、光明正大的事情,你不是去求她,所以你应该理直气壮,而不是战战兢兢,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给你们这一干工人开假条,是她的责任和义务,也是你们单位领导派给她的工作,如果她因为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而把气撒在你的头上,你完全可以向你的上司投诉,不过我知道,你这个人,宁愿把委屈憋在心里,也不愿意背后打别人的‘小报告’。 那只好这样,你既不需要去告状,也不用理会她的态度,只要按我的‘简单法则’去做,就一切ok了。对于那种连起码的人情都不讲,起码的人味儿都缺乏的‘非人类’,你也不必为了你对她的态度而感到于心不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阿猪?” 蓝水珠承认,饼饼说的话,句句在理,可是……她知道自己天性软弱,心肠也太软,所以,她永远都无法做到,像别人伤害自己一样,去伤害别人,即使,那并不算伤害,而叫做“以牙还牙”;所以,命中注定,她会惧怕楚娇娃那种“非人类”;命中注定,那些个非人类,都是她的灾星、克星、扫把星。 ……谢天谢地,那天早上,楚娇娃参加的会议不算太长,蓝水珠大约等了二十分钟的样子,就听见走廊的一端,响起了高跟鞋叩击地砖的“咔嗒、咔嗒”声,那声音由远而近,终于,蓝水珠看见一双米黄色的,鞋面上镶着水钻饰花的凉拖,凉拖里塞着一双没有穿袜子的小脚,那双脚,小虽小,但既不白晰,也不纤秀,倒像一对藏在豆荚里的肉虫子,乍一见,直让人觉得反胃。 那双脚的主人----楚娇娃,一看见蓝水珠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便自然而然地皱起眉头,嘴角撇了撇,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蓝水珠暗自深唿吸,然后,默念着饼饼教给她的“简单法则”;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楚娇娃有气无力地掏出钥匙开门,有气无力地推门进去。 蓝水珠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走进办公室,没等那女妖怪坐到办公桌前,她就开口说:“年休假,二十四号。”她语气平淡,态度不卑不亢。 楚娇娃明显地愣了一下,但很快地,她一言不发地板着脸,从靠墙的铁皮文件柜里,拿出一沓假条,在其中一张上写好日期,然后,把假条一折,沿着摺痕撕下假条,留下存根,最后,她把撕下的那部分递给蓝水珠。 像平常一样,楚娇娃始终没拿正眼去看蓝水珠;蓝水珠也像平常一样,没用正眼去看楚娇娃。不同的是,平时见到她,蓝水珠总觉得胆战心惊,不敢去看她的脸,因为,那是一张阴森凶蛮,充满戾气和煞气的脸;但今天,蓝水珠心里觉得很平静,如同没有风浪的湖面。在这样一种平静、平和的心情之下,蓝水珠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去观看那张,毫无观赏价值的丑脸了----那是一种淡淡的鄙夷和不屑。 第16页 是的,她没有必要,为了一张请假条,而去可怜巴巴地讨好这个恶毒刻薄的女怪物;更没有必要,在面对这个女怪物的时候,强迫自己脸上的肌肉和五官,痛苦地挤出一个微笑……她不愿再这样,因为,她不是陈墨,她是蓝水珠。 就连陈墨,也在别人的冷眼中觉醒了,不是吗?他不再卑躬屈膝,不再谄媚阿谀了,不是吗? 可是,蓝水珠知道,她跟陈墨,还是不同的。他们虽然同属于被大多数人排挤、欺负的少数和异类,但是,她和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这种区别,并不是指性别的差异,而是……思想境界和内心的差异。 蓝水珠和陈墨,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只是,他们有着相同的遭遇。如果说,被别人排斥和无人理睬,也算是一种遭遇的话。 其实,对蓝水珠而言,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特别是那天早上,当她拿着假条,走出楚娇娃办公室的那一刻,她感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不愉快,都已经云淡风轻了。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楚娇娃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冷冰冰地把假条扔到办公桌旁边的小矮柜上,而是直接递到了蓝水珠的手里。虽然,她们的手没有相互接触,但这样的情形,已经够让人瞠目结舌了。因为,楚娇娃有洁癖是出了名的。 她从不亲手递东西给别人,也从不接别人手里的东西,如果别人要递给她,她会斜睨着眼睛,冷冷地说一句:“放那儿吧。”其实,就是害怕别人碰脏了她那双仿佛“消毒过的小手”。 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每个人的手,都是有表情的。 蓝水珠看到的那双手,虽然时常涂抹护手霜,精心呵护,但那手背的肤色,依然暗哑灰黄,就好像旧报纸的颜色;短小的手指、手掌和骨节间,似乎潜藏着一种阴暗、抑郁的东西,那是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狂暴和沁透骨髓的冷酷…… 但是这一次,楚娇娃对蓝水珠的态度,虽然冰冷,却并不似以往那般,怒气沖沖、并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耐烦;这种不同往日的态度,让蓝水珠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她感觉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死气沉沉的,漂浮在冰水里的鱼。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让她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她忍不住加快脚步,沖向电梯,手里攥着的那张假条,已经被掌心沁出的冷汗打湿了…… 电梯的门缓缓合拢,整座电梯,伴着细微的声响,缓缓降落……蓝水珠近乎虚脱地,倚靠在其中一面金属墙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吁出一口气----但愿,一切的不寻常,都只是源于自己的神经过敏吧;但愿,是饼饼的“简单法则”,所产生的“奇效”吧……但愿,像饼饼说的那样,“一切,都会ok吧”…… 第三卷:一死解千仇 2、欠债还命 【引子】 有些债,你是欠不起的,欠了,就要用命去还。 …… “……”故事讲到这里,蓝水珠也像那天走进电梯后一样,大大地松了口气,仿佛卸掉了心头一个沉重的包袱。只是,她的声音里,已带了几分倦意:“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了。” “唔,好的,阿猪。”或许是听得太投入,又或许是神游太虚,饼饼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应道:“你说的一切,我觉得很有意思,并且,对于案情的分析,也很有帮助。刚才,有几个重要的地方,我都做了记录。啊,对了,阿猪,你困了吧?” “嗯,”蓝水珠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现在就算上床躺着也睡不着。你知道吗?这几天,我的脑子里就像绷着一根弦,都快要绷断了……现在终于可以松一松了,反倒有些不习惯……” “嗯,我能理解你的感受。”饼饼用一种令人感到放松和宽慰的口吻说道:“不管怎么说,死亡,对人的冲击力总是很大的。特别是,当它就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时候。 阿猪,怪我不好,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让你回忆这些事,也不该对你说,这件案子很离奇之类的话。好了,不早了,你去睡吧,我不想再增加你的压力了。” “没有啊,你不要这样说……其实,跟你讲完之后,我心里觉得舒服多了,真的。我今晚一直在线等你,就是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啊。谢谢你这么有耐心,肯听我说。” “呵呵,是真的吗,阿猪?那我太高兴了。我们这么熟,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呗,你就当我是垃圾桶好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统统倒给我,哈哈……”饼饼开朗的笑声,亲切地响在耳畔,将连日来,压在蓝水珠心头的重重阴霾,一扫而空。 “呵呵,那可不行,”蓝水珠也笑了:“要是把你装满了,你再倒还给我怎么办?” “呵呵,不会不会,我有自动转换系统啊,把你的不开心,转换成开心,然后再还给你啊……” “啊?要这么麻烦啊?那我不如自己装一个好了,对了,饼饼,你不是天才软体专家嘛?你干脆发明一个‘快乐转换器’,然后,传到论坛里,让我们每个人都下载一个,自己安装,岂不是更好?” 第17页 “呵呵……不愧是我们的网络作家肉肉猪啊,想像力这么丰富,好的好的,等有时间,我一定考虑一下你的建议。不过眼下,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你们福院c线的兇杀案。 对了,你刚才说,那个姓楚的女人,她被杀死在c线的浴室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就是我请假的当天……当天下午。据警方说,她的死亡时间,大约是下午3:30到4:00之间,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刻。” “死亡原因?”饼饼的提问,严肃而简练,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刑侦”。 “我听说,她是先被掐死,然后……”蓝水珠极力忍住胃中泛起的阵阵噁心,继续道:“被一个莲蓬头,从嘴里扎进去,刺穿咽喉,又从下颌戳了出来……她的尸体是被一个在c线干活的女民工发现的。当时,那、那尸体就泡在浴缸里,整缸的水都被血染红了……那些红色的水,漫出浴缸,漫出浴室,漫出卫生间,最后漫到走廊里……”蓝水珠说着说着,上下牙齿止不住咯咯打战,身体,也开始痉挛般地战慄起来…… 更令蓝水珠感到莫名的是,此刻,居然有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未及划过面颊,就直接坠落到电脑前的键盘上。她知道,这眼泪,绝不是出于对死者的怜悯,因为那个死者,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怜悯。 眼中滴落的泪,还有心中涌起的悲哀,都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饼饼说的没错,死亡,对人类的冲击力总是很大的,因为,每个人,都害怕死亡;尽管,每个人,都必将死去…… 不同的是,有人死得重于泰山,有人死得轻于鸿毛,还有些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因为他们在这个世上,欠了太多的债。这些人,或骄横跋扈、或冷酷残忍、或兇恶、狡诈、刻薄……他们仗着手里有一点点小权利,便欺压、刁难比他们更弱小的人,他们凌驾于这些“弱小”之上,蹂躏、践踏弱小者的自尊和灵魂……就在这个过程中,找到并享受属于他们的快乐----“弄权之乐”,“恃强凌弱”之乐……换而言之,他们就是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的自私鬼和变态狂。 面对这样一群人,法律和道德,都无计可施。 于是,那群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们,便愈发猖狂,愈发逞凶,愈发横行于世;而那些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老实人、可怜人,便更加遭殃了…… 但是,得意的恶魔们,忘记了冥冥之中,还有上苍。 上苍,总是眷顾和保护那些弱者的。 ……蓝水珠坐在电脑前,泪眼婆娑。泪珠落在手指和键盘上,时不时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楚娇娃的死,带给蓝水珠的,除了恐怖,还有一些些悲凉。是的,她为她感到难过。真奇怪,不是庆幸、更不是幸灾乐祸,而是难过。 她记得,那个女人,曾不止一次地对她吼叫和咆哮,恶言恶语,有时候是在电话里,有时候,是在办公室,也有几次,是在蓝水珠工作的c线休息室。 因为一些杂事和琐事,一年当中,蓝水珠不得不与她“遭遇”几回。 比如,请假;比如,单位向某灾区捐款,那个恶婆娘前来催帐;比如,单位有什么事,而蓝水珠恰好不当班儿,不在c线,那个恶婆娘,便会打电话给蓝水珠,通知她去单位,或者带上证件之类的什么东西。 当然咯,这样的电话通知,蓝水珠是不指望听到什么“好声好气”的。恶声恶气,倒也罢了,最可恨的是,那个恶婆娘,还不止一次地耍弄蓝水珠。她明明知道蓝水珠在单位,有事情偏偏不通知,非等到蓝水珠下了夜班,骑车赶回家,正要把车子放进车库的时候,电话却追命似的追来了:“蓝水珠,人保科通知你去一趟,带上身份证啊!”然后是“啪”的一声巨响,挂断电话。那声巨响,每次都几乎要震聋蓝水珠的耳朵。一听动静就知道,她用的是单位的座机,要是自家的电话,她可能不捨得用那么大力气去摔;当然,她也不捨得为了蓝水珠花钱打手机,哪怕只是两毛钱。 不过也有一次,恶婆娘楚娇娃,在电话里表演了一套“阴阳变调”。 事情是这样的:2010年春节前夕,单位组织文艺汇演。凡是喜欢表演的人,都可以报名参加。 但c线,居然没人报名。大概这类杂事,是归楚娇娃管的,所以她就去c线做动员工作了。c线有一个文艺骨干,叫做魏祥春的,被动员后,报了名。 之后的某天,蓝水珠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于是,她就挂断了。后来,那个号码又打来,蓝水珠仔细一看,好像是本市号码,便有些疑惑地按下了接听键。这一接听,可不得了啦,耳朵里立刻涌入了楚娇娃那个女怪物汹涌澎湃的恶声叫骂,当然啦,那个女怪物好歹也受过教育,她没有骂粗话脏话,但是,光听那口气,那嗓门儿,就好像要从电话里窜出来,把蓝水珠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蓝水珠吓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手机上那个陌生号码,居然是楚娇娃打来的----真是怪了,来电显示,为什么没有显示楚娇娃的名字呢? 第18页 当她战战兢兢地,低声讲出她的疑问时,楚娇娃却更加蛮横无理,恶声恶气地大吼:“凭什么我要一直用那个号码啊?!!我就不能换一部电话打吗?!!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你说啊!!” 蓝水珠惊惧地揉了揉耳朵,她真的怀疑,电话另一端,那个矮小丑陋的女人,此刻已经化作了一头暴怒的母兽,否则,一个人类,怎能发出那么令人肝胆俱寒的恐怖声音啊! 蓝水珠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楚小姐,我,我把你的电话存在手机里……” 楚娇娃没有理会她的道歉,而是带着万分不耐烦和无比怨毒的语调,通知了蓝水珠一件琐事----无非是带着身份证和复印件,去行政科人保科核对呀,什么东东的。这些个屁事,无一不让蓝水珠厌烦至极,特别是,每次单位都派这个女妖怪来通知----这真是天大的不幸。 第二天,蓝水珠再次接到了楚娇娃的电话。按下接听键的同时,蓝水珠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接着,是压抑不住的惊恐狂跳。她暗暗叫苦:这样的电话,若再来几次,自己早晚会因为心脏骤停而猝死。 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今天,楚娇娃在电话里的口气,却出奇的平和,甚至……可以叫做“柔和”?一旦把柔和这两个字与楚娇娃那个女恶魔联繫到一起,蓝水珠就不由自主地噁心出一身鸡皮疙瘩。可是,天啊!她的口气,的确是不带恶意和怒意的。 “蓝水珠啊,那个……你上次给我的,你家的座机号码,现在不用了是吧?”那声音听在耳朵里,怎么这么古怪?就像一个母夜叉,突然发了春,捏着喉咙在装嗲似的。 面对这样反常的楚娇娃,蓝水珠觉得自己更有理由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只听见话筒里,那声音接着道:“啊,就是那个‘32685’是吧?我打了怎么没人接啊?” “呃,楚小姐,我家的座机号码是‘32856’。”蓝水珠礼貌地更正道。现在,她终于弄明白了,那个女怪物昨日是想打她家座机的,因为办公室的电话,大多是内部电话,打不了手机,只能在福院内部通话,或是与家属区的座机通话。女怪物楚娇娃,因为自己记错了蓝水珠家的座机号码,导致拨错电话,无法接通,所以,她只好在福院领导的办公室,找了一部可以打手机的电话,打到蓝水珠的手机上。这明明是她自己犯的错,却全部推到蓝水珠头上,并且,把满腔怒火,也发泄到蓝水珠的身上。 蓝水珠忍不住在心中连连哀嘆:昨天那一场鸟气,受得真他妈冤枉啊! “哦……是这样啊,”楚娇娃当然不会为了昨天的态度而道歉,更不愿理会蓝水珠此刻的心情,她自顾自的,用那种不同于往日的造作声调说道:“难怪我打不通呢……啊,这样吧,你先挂了,等下我打你的座机……”那扭捏的,叫人肠胃翻滚,汗毛倒竖的声调,让蓝水珠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这史无前例的“客气”,究竟是为了什么? 蓝水珠无奈,只好答应着,挂断手机,然后走向客厅,等待座机响起。 不一会儿,电话响了,蓝水珠接起来。楚娇娃的声音,再度响起:“是这样的,这次我们福院搞文艺表演,希望你能报名参加……哦,对了,是李攀向我推荐你的。他说你会吹笛子,还会做sh动画什么的。往年的文艺演出,都是老面孔,领导的意思,是要增加一些新人来表演,要发掘每个人的文艺细胞……” 后面的话,蓝水珠再也无心去听了。但是,她仍然耐着性子听她讲完,然后,她礼貌地拒绝了。 她知道,她的拒绝,铁定得罪了那个女怪物,但是,蓝水珠就是蓝水珠,她不想去做的事情,谁也别想勉强她。 平时害怕那个女怪物,是因为经常要有求于她;等着她通知那些杂七杂八的屁事,就好像等她施恩一般。而这次这件事,完全是凭自己高兴不高兴,如果蓝水珠不愿意,就算福院院长亲自驾临,蓝水珠也会毫不客气地说“不”。 至于李攀……这位福院的、平素很不讨人喜欢的小主任,他为什么要在女妖怪面前推荐蓝水珠呢?蓝水珠不敢相信,他是出于善意。而且,蓝水珠知道,女妖怪很讨厌李攀。 蓝水珠已经够弱小、够可怜的了,她可不愿意,再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的,变成女妖怪和李攀之间明争暗斗的牺牲品。总之,她不想,被捲入那些骯脏、污浊的浑水或暗流。 她只想做自己。哪怕是,在一条窄小得,连喘息和生存都异常艰难的夹缝里。 她只想做自己。做一个清白坦荡的人,一直到死。她不愿欠别人什么,更不愿,欠这个世界什么。所以,她将平静地生,平静地死。 但是,像楚娇娃那样的人,就算死了,灵魂也不会安息,因为,她在这个世上欠了债。并不是单单欠了某个人的,而是欠了整个人世间的债。她欠了善良、宽容、和仁慈。她的灵魂,充满了恶毒和冷酷,这样的灵魂,是永不安息的。 既然欠了债,总要还的,不要以为,一死就可以逍遥法外。她的罪恶,人间的法律,不能惩治。但,英明伟大的上帝,派来了死神。 第19页 死神来了,看你还往哪里逃? 第三卷:一死解千仇 3、癥结所在 …… “阿猪,阿猪,你怎么了?”饼饼似乎觉出有些异样,于是,他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蓝水珠吸了吸鼻子,从纸巾盒里抽出一片纸巾,印干眼中的泪:“只是心里有点……” “阿猪,你哭了?”饼饼再问。停了停,又道:“你知道吗?如果你可以为了一个仇人而落泪,那就说明,你已经不再恨她了。只有消除了仇恨,你的内心才会得到平静……” “饼饼,不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蓝水珠极力止住哭泣,但嗓音中仍然微带哽咽:“其实,她不能算我的仇人,仔细想想,我也并没有真的恨过她……真的,我没骗你。以前,她对我的态度虽然很不好,但是,就我跟她之间的关系来讲,那也算是说得通的。你想啊,我跟她之间既不是亲戚朋友,也不是熟人,可能连普通同事关系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是知道彼此姓名的陌路人吧!所以,她凭什么对我热情和客气呢?” “可是,我听你说过,她对你的态度,连陌生人都不如。”饼饼的口气,似乎对蓝水珠的过分宽容感到意外。 “我想……那是因为她心情不好吧!她的心情,似乎总是很不好,总是怒气沖沖的,对一切人和事都感到不耐烦;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其他人都有同感。比如,我的同事秦宇宽吧,他就曾经私下抱怨过,说:‘那个楚小姐,一天到晚不知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个头不大,火气可真不小。’这是他的原话,我可没加油添醋啊。 还比如吧,有一次,我听见我们c线的总管杜川说过,福院的那个小主任,叫做李攀的……” “肉肉猪,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很讨人嫌的傢伙吧?”饼饼插口问道。 “对啊,就是他。但怎么说呢?这个李主任,虽然很多人都不喜欢他,但是我觉得,他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或许,有一天当我们c线的这几个‘小萝蔔头’倒霉的时候,他不会挺身而出帮我们说句公道话,但是,他倒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整人,仅凭这一点,就比c线的第一任主任屠必雄,强得多了。那个老王八蛋,简直就是个‘变态整人狂’,而且说话办事,都极尽刻薄,有一次,惹得c线的一个工人,差点用板砖拍他……” “肉肉猪,你跑题了啊,你刚刚不是在说李攀吗?怎么又扯到姓屠的了?”饼饼知道蓝水珠说话爱跑题,所以,赶紧抢在前头,把她的思路给“抓”了回来,若迟一些,她可能会跑到爪哇国去。 “哦,我说到哪儿啦?给你一打岔,我都忘记了。” “你说到李攀,那个讨人嫌的小主任。”饼饼提醒道。 “嗯,对喏,就是那个李主任,他的办公室,跟楚娇娃的办公室挨得比较近,所以呢,他经常去她那里打水喝,而楚娇娃呢,每次等他打完水出去之后,总是‘砰’的一声,把门摔得山响,以示不满。但是,杜川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是站在楚娇娃一边的;他说:‘人家楚小姐自己打来的水,干嘛要给你喝啊?你自己要喝水,不能自己去打么?楚小姐跟我说,摔门,就是摔给他听的,谁让他那么不自觉啊?’……” “阿猪,等等,你慢一点说,我都听煳涂了,”饼饼又忍不住打断道:“你们单位没有送水工吗?喝水还要自己去打啊?” “不是啦,我们单位有一个小型的纯净水生产装置,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水房’,领导派陈墨去管理的那个。如果我们想要喝水,只要拿水桶去灌一桶,然后再扣到饮水机上就行了。” “哦,这些打水的活儿都是你们自己干吗?” “我们c线倒班的时候,通常是民工去打水,其实,只要把水桶放到运料的小推车上,推着去就行,一点儿都不吃力。而且,从c线到水房,最多只有一百米的距离;而福院大楼的工作人员,打水就更方便了,因为,水房就在一层,打完水,可以直接坐电梯上楼。不过,我记得,领导们喝的纯净水,一直是由一个勤杂女工统一打好,然后,挨个去送的。” “那么,你们那个李主任,为什么还要到楚娇娃房间打水喝呢?” “据说……好像是因为他的办公室里没有饮水机。” “是吗?为什么主任的办公室里没有饮水机啊?”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李主任的办公室里,沙发、电脑、办公桌齐备,就是没有饮水机。换作是我,就算从家里搬一个饮水机来,也不去受那女人的鸟气……” “嗯,那么……”饼饼沉吟着,显得若有所思:“你刚刚为什么说,楚娇娃自己去打水呢?不是有勤杂工送水吗?” “哦,我想,那是因为她固有的洁癖吧。有一次我去打水的时候,正好碰到她,她正在洗刷她专用的那只小号纯净水桶,里里外外,涮了又涮,搓了又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刷马桶呢。而且,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纯净水。当然啰,她更不会在乎我站在一边等多久了。 第20页 我当时在一边站得有些尴尬和不耐烦,于是,我就问她:‘楚小姐,你都是自己打水啊?’ 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过了老半天,才冷冷的丢了一句:‘我嫌陈墨手脏。’当时,我觉得那几个字就跟冰豆子似的,又冷又硬,都砸我脑门子上了。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在福院三楼,楚娇娃这个女魔头统治的世界里,陈墨不过是个被奴役的角色,打水、送水之类的力气活儿,原本是该他去干的,只因为‘冰清玉洁’的楚娇娃小姐嫌他手脏,他才‘倖免’了这个差事……” “呵呵……有点意思。”饼饼笑道:“这个女人,真是作怪,嫌这个脏,嫌那个脏,那她干脆把自己用玻璃罩子罩起来好了。让她生活在真空里,看她还能不能活?” “是啊,像她那样活着,真的很累。饼饼,我给你举的这些例子,你看出来了吧?她就是那样的人,她的所作所为,并不都是针对我的。所以,我没必要恨她,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死了……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死亡,可以消除所有的仇恨……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没有恨过谁,尽管,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真的很可恨……刚才,跟你谈起楚娇娃的死,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阵难过,因为她死得那么惨,让我觉得很可怕,也很可怜……她生前总是对别人兇巴巴的,恶声恶气的,那肯定是因为,她心里不痛快,你想,一个人,为什么会心里不痛快呢?而且,见到什么就烦什么,很少有心平气和的时候?” “嗯……因为工作,家庭,还有社会压力?” “是啊,每个人都有可能面对这样那样的压力,但是每个人减压的途径不同。而楚娇娃呢,她恰恰是选择了一种最不合适的‘减压方式’,也就是把自己的痛苦变成怒火和冷酷,发泄、强加到别人的头上。可是就算这样,她自己心里依然不快乐,所以,我觉得她的人生很不幸,带着那样一颗冰冷、丑恶、痛苦的灵魂,一直到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哀的了。而且,她结婚那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有,如果有个孩子,就算死掉,也会感到安慰了……” “或许……是她自己不想要小孩呢?你不是说她有洁癖吗?可能她会觉得,带小孩是件又脏又辛苦的事情吧,所以,就甘做‘丁克’啰……” “饼饼,你想,会有哪个结过婚的正常女人不想要小孩的?连老母鸡都会本能地下蛋抱窝呢,何况女人?再说,中国人是讲究传统的,丁克家庭,毕竟还是少数吧?如果人人都丁克了,那么,那些个小毛头,一个接一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所以啊,作为一个已婚女人,不会生小孩,那是最痛苦、最尴尬的事了……而且,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又不能怨天尤人……虽然早过了‘男尊女卑’、‘无后为大’的时代,但中国的大环境就摆在这里,结婚生子,人之常情,如果你脱离了这个千古传承的所谓‘正常人生的轨迹’,那么,必定会有很多嘴巴、牙齿、或口水,追在你身后,说你、咬你、啐你……不死,算你命大。 就说我吧,我是c线唯一的‘大龄剩女’,那些‘长舌妇’和‘长舌男’们,躲在背后,唾沫横飞,闲话说得嘴巴都快要抽筋了呢;试想一下,楚娇娃这个不下蛋的老母鸡,背后的闲话,还会少吗?恐怕也要装装几箩筐呢。这样的日子,想必是很不好过的……” “呵呵……阿猪,我看,那些闲话也没有让你不开心啊,难道,楚娇娃会对闲话那么过敏吗?以至于,得了狂躁型抑郁症?见人就烦?” “所以啊,人跟人是不同的,每个人的心态,更是千差万别。” “这话我同意。”饼饼带着赞许的口吻。停了停,他语气柔和地说:“阿猪,今天很晚了,不耽误你睡觉。关于案情的细节,改天再听你说,好吗?” “嗯,好。” “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睡一觉,ok?” “嗯,谢谢你,晚安。” “晚安。” 第四卷:迷雾重重 1、案件细节 [本章字数:1938 最新更新时间:2013-05 第四卷:迷雾重重  1、案件细节 第二天下午,蓝水珠与饼饼,再度相聚网上。简单的寒暄后,他们又开始讨论起,福院c线,那桩骇人听闻的命案。 饼饼首先发问道:“阿猪,上次你说,那个姓楚的女人,是先被掐死,然后再用莲蓬头插入口腔,一直捅破了喉咙,是这样吗?” “嗯……确切的讲,是捅破了下颌----就是下巴底下的那片软组织,嗯,离咽喉很近了。”蓝水珠边说,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下颌与脖子,测量、比划了一下。 “呃……那真是奇怪了……”饼饼的语气,显然是觉得这一点,很是匪夷所思。 “哦?怎么……” “阿猪,你不觉得,这个角度很刁钻,或者说,很别扭吗?试想一下,要把一件东西当作兇器,刺进一个人的口腔,这个兇器的路径当然是直抵咽喉深处,怎会把下颌刺穿呢?人的口腔,小小的方寸之地,而且还有齿舌阻碍,那个兇器,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向下的别扭角度穿透,而不是顺理成章的插入咽喉呢?这说明了什么呢?”饼饼像是在提问,又像是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 第21页 “我不知道诶……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呢。饼饼,这个……很重要对吧?” “嗯,与案情有关的每个细节都不能忽略。对了,你说的那个莲蓬头,是什么样的?” “就是淋浴用的莲蓬头啊,上面有很多细孔的……” “我知道,可它是怎么插进嘴里去的?莲蓬头那么大,普通人的嘴巴应该塞不下吧?就算塞进去了,它又是怎么穿透下颌的呢?又不是匕首之类的利器,它的穿透力,应该没有那么强啊……” “哦,怪我没有讲清楚,那个莲蓬头,已经被拆下来了,刺穿下颌的,不是有出水细孔的头部,而是与金属软管相连接的,比较细的那部分。” “啊,原来如此……”饼饼恍然大悟,道:“不过,这仍然是一件蹩脚的兇器,谁会用这种东西杀人呢?如果……握住较细的一端,将莲蓬头当作钝器去击打,或许还有一点说得通,虽然,就它的长度和体积而言,很不趁手……” “可是,你别忘记了,这个莲蓬头并不是致命兇器啊,死者是先被掐死的,也就是说,莲蓬头戳破她的下颌之前,她已经死掉了。如果兇手的目的只是谋杀,那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 “嗯,由此可以推断,这并不是一桩单纯的谋杀,而是仇杀。兇手的这种行为,可以解释为泄愤;也有可能,那个兇手,根本就是一个变态杀人狂,所以……才会在致人死命之后,又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说到这里,饼饼突然打住了话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饼饼,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蓝水珠心有灵犀地试探道。 “呵呵……知我者,肉肉猪也。”饼饼笑着,打趣道:“我先不说,我要考考你。” “嗯,你要考我什么?” “阿猪,除了我前面说过的两种可能之外,你还能想到第三种吗?也就是说,假如兇手杀人的动机,除了仇杀和变态杀人之外,还会有其它的原因吗?” “呃……难道是……情杀?”蓝水珠下意识的抓抓脑袋,显得挺傻。 “拜託……”饼饼轻轻嚷道----蓝水珠可以想像,他此刻哭笑不得的无奈表情:“肉肉猪啊,拜託你有点想像力好不好?” “怎么啦?你是问我兇手的杀人动机嘛,无非是仇杀、情杀,还有……还有你说的那种,毫无理由的变态杀人嘛;如果你一定要我想出其它动机,那也有可能是为了钱,为了某个不能公开的秘密而灭口?或者……为了争夺某种利益,某个职位?再多的,我就想不出来了,你知道我脑子笨嘛……” “呵呵……俺们肉肉猪一点都不笨哈,你的这些假设,也开拓了我的思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桩谋杀,可能只是一次随机性的谋杀?” “随机性?” “嗯,也就是说,这桩谋杀,事先是完全没有预谋的,以至于,罪犯在作案现场,临时找了一件兇器----也就是那个从金属软管上拆下来的莲蓬头。作为兇器而言,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蹩脚了,既不是锋利尖锐的刀和匕首,也不是势大力沉,可以当作钝器来击打的棍棒之类。虽然,它并不是致命兇器,但假如,罪犯是有预谋的话,那他一定会准备一件更有杀伤力的工具,不是吗?”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蓝水珠心悦诚服道。 “可是……这个随机性的谋杀,到底是为什么呢?总是有原因的吧?” “那是肯定的,不过,就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想把这个案子搞得水落石出,还非常困难。啊,对了,今天上午,我联络了一个当警察的朋友,他是我们素江市公安局特别案件调查科的,我对他讲了这个案子,他很感兴趣。而且他也认为,这个案子有些不同寻常。” “哦?是吗?”蓝水珠感觉到一股寒意,慢慢爬上嵴背。 “嗯。特别是你跟我说的,案发之前的那些事情,就相当诡异。死状离奇的虫子,还有不同于往日的陈墨和楚娇娃……这一切,好像是谋杀发生之前的一种预告和警示……” “……”蓝水珠陡然想起,那天早上,楚娇娃给她的感觉,就好象一条浸在冰水里的死鱼。结果,那天下午,她就真的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浸泡在充满血腥味的浴池里…… 难道……那天上午所发生的一切不寻常事件,真的是死亡预告吗? 第四卷:迷雾重重 2、谁是真兇 “阿猪?”见蓝水珠久未作声,饼饼忍不住开口唤道。 “啊?”蓝水珠惊跳起来,如梦方醒。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在想你刚刚说的话。那天上午,我遇到的事情,确实有些古怪。” “嗯,不错……”饼饼沉吟道:“我一直在想,这些古怪的事,跟这件案子到底有什么关联呢?为什么,怪事出现之后,紧跟着就是一桩恐怖的血案呢?” “嗯,饼饼,我觉得这件事情有点邪门儿,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第22页 “我相信,不过,这些鬼不在世上,而在人的心里。心中有鬼,才会害怕见鬼,越怕见鬼,越会见鬼,这就是所谓的心魔。” “嗯,你说的很玄妙,不过我觉得很有道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现象,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尽管科学越来越发达,但是灵异现象和超能力依然存在。比如那些奇怪的虫尸,你能认为,那是人力所为吗?” “如果是人为的,那必定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没有明确的目的,那,必定是出自一个变态者的无意识行为。” “你认为……是陈墨干的吗?” “你问的是杀虫兇手,还是杀人兇手?”饼饼反问道。 “杀虫兇手?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啊?”蓝水珠道:“那么你的意思是……古怪虫尸的制造者,跟兇杀案的制造者,是不同的两个人吗?” “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阿猪,以你对陈墨的了解,你认为他会杀人吗?” “不会。”蓝水珠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哦,为什么这么肯定?” “哼,”蓝水珠有些不悦地轻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跟社会上大多数人一样,对陈墨这样的人有偏见;就因为他的思想、行为有些古怪,跟所谓的正常人不一样,他就必须被压迫、排挤、被人欺负、被人瞧不起吗?当罪案发生的时候,他就必须被指定为杀人犯吗?”蓝水珠越说越激动,只感觉内心,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悲愤。 “怎么了,阿猪?我,我说什么啦?你干吗这么生气啊?”饼饼的口气,显得有些诧异和委屈。 “对不起,我并不是生你的气。”蓝水珠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于是,她努力平静下来,恢復到平常的柔缓声调,继续说:“我只是……为这个世界上,被压迫和歧视的少数可怜人,感到难过……因为……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阿猪,你这是怎么了?你看,你的悲观情绪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你无法改变的,既然无法改变,那你为何不调整自己的心态,去适应这个世界呢?正所谓‘心宽天地宽’,如果,你永远把自己的心束缚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那么,你的世界会越来越小,这无异于作茧自缚,你知道吗?!”蓝水珠听出,饼饼的口气,也有些激动,甚至有些恼火,但却没有丝毫恶意。 “我作茧自缚,关你什么事?”蓝水珠不想认输,赌气道。 “呵呵……”谁知饼饼不怒反笑:“我只知道蚕宝宝会结茧,还没听说过哪只猪猪会结茧呢,肉肉猪,你可千万不要做茧啊,要不你会给闷死的,要是你死了,我就没有故事听喏……”说到最后,饼饼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腔调。 “……”蓝水珠忍俊不禁,但忍着没有笑出声来。这个臭饼饼,虽然经常嘻嘻哈哈的,没半点儿正经,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让别人感到快乐,跟他在一起,想不开心都很难。 蓝水珠正想开口,再涮他几句,谁知饼饼又长吁短嘆地补充道:“唉……这个世界上,会讲故事的猪猪,只有这么一只啊……” “好了好了,你还有完没完啊?”蓝水珠又好气又好笑:“那个案子,你到底分析完了没有?我知道的情况,可都跟你交待完了啊!” “哦,那你不生气了吧?肉肉猪?” “哼,谁跟你这个小毛孩子一般见识啊?” “哦,那我们继续讨论啊。刚才讲到哪儿啦?你一发脾气,把我的灵感都吓跑喏,坏猪。” 蓝水珠哭笑不得:“哎,我说天才大侦探,你也太赖皮了吧?刚刚明明是你自己咿哩哇啦地扯着嗓门在教训人嘛,怎么赖到我头上来了?还有啊……你那个天才脑瓜里的灵感,不会这么脆弱吧?吓一吓就没啦?” “人家就是要你给提个醒嘛。” “唉……好吧。你刚才问我:以我对陈墨的了解,他有没有可能去杀人?我说不会,但是你不相信。” “我没有不相信啊,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因为,他没有那个胆量,没有那么残忍,他虽然古怪,但……他绝不是一个坏人。这是我的感觉。” “如果……有什么特殊的条件或因素,作为谋杀的前提呢?在那样的前提之下,杀人者,或许不需要足够的胆量,和足够的残忍,也不需要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一个平时老实巴交、善良忠厚的好人,一旦被惹急了,被逼得走投无路了,难保他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情……” “嗯……有这种可能。但我真的想不出,陈墨跟楚娇娃之间会有什么过节?你也说过,这个谋杀可能是随机的,如果兇手真是陈墨,那他事先也是没有预谋的,对吧?” “阿猪,你先等等,我还想跟你了解一点细节问题。” “好吧,你问。” “那个陈墨,他是怎么被发现的?为什么确定,他就是犯罪嫌疑人呢?” 第23页 “因为案发那天下午,有人看见他来过c线;下班的时候,他并没有走出福院大门,而是等到白班职员全都走光了,天擦黑的时候,他才离开的。而且,据福院的保安反映说,他骑车出门的时候,显得特别慌张,差点一头撞到福院侧门的门框上。更奇怪的是,大热的天,他居然穿了一件秋冬季节才穿的黑色风雨衣,那件衣服又长又大,虽然是夹克式样,但长度,就像一件短风衣,把他的下半身,都遮起了一部分。保安说还,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像一个伤风打摆子的病人,但他蹬车的两条腿,却是光着的……好像,连鞋都没穿……” “陈墨离开的时候,是几点钟?” “五点……五点二十分的样子。” “嗯……好的……案发时间是下午15:30到16:00之间,尸体被发现,是17:45……陈墨离开……是17:20分……也就是说……”饼饼缓缓地低声念着,显然,他正在翻看前次的记录,并补充着新的记录:“也就是说……他离开的时间,距案发时间大约是一小时二十分钟,距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大约是……二十五分钟……那么,从16:00到17:20这段时间,他在哪里?假如,他当时真的杀了人,肯定是一身血迹,难道没有人看见他吗?如果没被人发现,他会藏在哪里呢?” “肯定是藏在犯罪现场呗,通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对不?” “呵呵……肉肉猪,我看你是侦探小说看多了吧?啊,对了,你们c线的浴室,有地方可以藏人吗?” “嗯……浴室里面肯定藏不住,地方那么小,又没有遮挡,我想,如果真想藏起来的话,一定是藏在厕所的隔间里。” “哦?” “嗯,c线的女厕、浴室和洗手间,是连在一起的。” “呃……这我就不明白了,洗手间不就是厕所吗?” “哼,这就是c线厕所的独特格局,”蓝水珠冷哼一声,嘲讽道:“我不懂建筑,所以,我不知道这样的设计是不是一种流行,反正,那是一个通道式的空间,最外面,有一个砖砌门框,没有门,门框上方,钉着一个女厕的标志;走进去,可以看见右边有一个洗手台,洗手台上方,有一面半身镜;左边,有一个大水槽,是专门给清洁工沖洗拖把用的。再往里,有一道木门,木门上,挂着女厕的标志牌,走进木门,左边是一个很小的浴室,浴室的门,是用毛玻璃做的拉门,浴室的对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铺着褐色地砖的空地,再往里,就是厕所了,只有两个隔间,也就是两个蹲位。” “嗯,阿猪,你讲得很清楚,也很详细。对了,这个厕所的窗户在什么位置?” “在最里面,靠近第二个厕所隔间的位置。” “是什么样的窗户?有多大?” “就是普通的玻璃拉窗,不是很大,也不算太小。” “从那扇窗户,可以看到福院大楼吗?” “不能,从窗户看出去,只能看见福院员工们存放车辆的停车棚。车棚左侧是福院大门,大门正对的,才是福院大楼。” “嗯,完全明白了。哦,你再接着说,陈墨是怎么被警察抓到的。” “嗯。案发当晚,110报警中心接到福院保安的报警电话之后,很快就赶到了案发现场,市局刑警队重案组的警察也去了好几位。后来,120急救中心的车也赶到了。 但是,在警察向保安了解情况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小保安,不知是因为太紧张、太害怕,以至于忘记了陈墨不久前慌张离开的一幕呢,还是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个会跟眼前发生的血案有什么联繫,反正,他没有把陈墨的事情告诉警察。等到他突然醒悟过来,主动打电话把这个重要情况报告给警察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自从案发以后,陈墨没去上班,也没有请假。单位里也没人问起他,也可能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吧。当荷枪实弹的警察冲进他的宿舍时,他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警察在卫生间的马桶水箱里,找到了一件沾满血迹的短袖衬衫和一条男式七分裤。当警察给他戴上手铐的时候,他居然笑着说:‘谢谢你们,你们来得太是时候了。’” 第四卷:迷雾重重 3、头七之夜 【引子】 头七,中国人的丧殡习俗,是根据死者去世的时间,再配合天干地支计算出来的日子及时辰,然习惯上大家都认为“头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头七”习俗,然一般都认为,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家,家人应于魂魄回来前,为死者魂魄预备一顿饭,之后便须迴避,最好的方法是睡觉,睡不着也要躲入被窝;如果死者魂魄看见家人,会令他记挂,便影响他投胎再世为人。 亦有说认为人死后魂魄会与“头七”前到处飘荡,到了“头七”当天的子时回家,家人应于家中烧一个梯子形状的东西,让魂魄顺着这趟“天梯”到天上。人死后头七返家探视。 出自 《西藏度亡经》(又名中阴救度密法)。 第24页 ………… 夜。 没有一丝风。凝重灼热的空气,就像一团一团巨大的破棉絮,堵得人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翁倩茹背着一只时尚的,蓝白花纹的大挎包,急匆匆地走出福院大楼。 今天真倒霉,又被那个兇巴巴的科研室主任,抓差去加班了。科研室主任薛芳,是个50出头,正值更年期的胖女人,她平时最看不惯的人就是翁倩茹,所以,只要逮到机会,就非整她一下不可。比如加班吧,简直成了翁倩茹的专利了。如果轮到其他人加班,他们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比如:要去学校接孩子啦;亲戚朋友结婚请喝喜酒啦……等等等等。 凡是这样或那样的”不加班理由“,薛芳基本上照单全收,当然,翁倩茹的理由之除外。哪怕是最正当、最诚实的理由。 没办法,谁让薛芳这个母老虎,是这间科研室里的女王呢? 黑色高跟鞋,在通往车棚的石板路上,叩出“嘎哒、嘎哒”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响,有几分刺耳,还有几分沉闷…… 车棚里没有灯,翁倩茹借着外面透进的微弱光亮,摸索着,找到自己那辆银灰色的自行车。 工作这么多年,她一直坚持骑车上下班,因此,虽年过四十,却依然保持着一副曲线优美的好身材。 她在挎包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车钥匙,这时,眼睛差不多已经适应了车棚里黑暗的光线,于是,她毫不费力地开了车锁,钥匙摩擦锁孔的声音,听上去居然有些陌生和怪异。暗夜中的很多声响,与白昼所听到的,竟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翁倩茹愣怔片刻,便收敛心神,赶走不自觉的遐想,准备推车走出车棚。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种奇怪的“咔咔”声,这声音,来得突兀而诡异,直惊得她浑身一颤,差点儿丢开手里推着的自行车。 她本能地四处张望,车棚内黑乎乎的一片,即使外面的光线,也并不明亮。 福院大楼,以及c线的生产区,都被圈在巨大的砖墙之内。与其说像一座庭院,不如说,更像一座森严的牢狱或古堡。用来照明的路灯,大部分都是坏的,有些完全不亮,有些时明时灭,制造出一种闹鬼的气氛。 除了福院大楼和门口的保安室,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之外,偌大的一个空间里,几乎是乌漆麻黑,伸手不见五指的。c线的生产区,因为是全封闭式的,所以,基本透不出一丝光亮。 “咔……咔……咯咯……”妈呀,那个恐怖的声音又在响了。 此刻,翁倩茹已经推着车,磕磕绊绊地走出车棚,因为紧张,她的唿吸变得有些急促。 但她并不是一个胆小和迷信的女人,她倒真想看看,这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声音,究竟来自何处。于是,她干脆把自行车停在离车棚不远的空地上,转身去搜寻,那个声音的来源。 与车棚邻近的,是c线的一面外墙,这堵墙,与车棚的距离,大约是两辆摩托车并行的宽度。 站在车棚外,可以看到c线一楼的库房,仰头可见二楼的女厕。 女厕?翁倩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c线二楼,女厕的那扇拉窗。那窗户脏兮兮的,布满灰尘和蛛网。 她知道,就在不久前,那间女厕曾发生过一桩可怕的兇杀案,死者是她的同事楚娇娃。 她跟楚娇娃不熟,对她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坏,但是,她听说,这个女人,很刻薄、也很势利,跟自己的女上司,兇悍霸道的母老虎薛芳,有得一拼。 “咔咔……咯咯咯咯……嘎……”天哪,那个可怕的声音,分明、分明就是从那个透着暗黄色微光的窗口里传出来的! 翁倩茹执拗地仰着头,保持着那个让脖子酸痛的姿势,她想看看,那个死过人的窗户里,到底会出现什么? “咔咔……嘎……嘎……”那个声音愈来愈响,好像,离窗口愈来愈近了。翁倩茹的心,慢慢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终于…… “不,不……”翁倩茹瞪大了眼睛,喉咙因为恐惧,而发紧,发干,所以,她只能发出一串含煳低哑的声音。 那是一颗头,它慢慢探出女厕的拉窗,慢慢扭动,转动,调整着角度;终于,它定格在翁倩茹无比美丽,却又无比惊恐的瞳仁之中……那一连串“咔咔,嘎嘎……嘎啦啦啦”的恐怖怪声,正是它扭动和转动所发出来的。 那颗头上,贴着几绺湿答答的乱发,发丛里,正一滴一滴地,滴落着粘稠、腥臭的暗红色液体;那颗头上,凸着一对白惨惨的眼珠子,那对眼珠,有一大半,都挤出了眼眶,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弹出、滚落;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头的下颌处,还有一个大大的破洞,那个破洞里,也在不停不停地,汩汩涌出,那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液体……人头的嘴,血淋淋的,一张一阖,分明是在说话,它在说:“救……我……救……我……”根据人头嘴形的动作,可以分辨出它说话的内容,但是,它发不出正常的说话声,因为下颌处,那个滴血的破洞正在漏气,所以,它只能像个破风箱似的,发出一串串“呲呲啦啦”,令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的鬼声音。 第25页 三伏天里,翁倩茹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出一身寒粒子,和一头、一脸、一身的滂沱冷汗。她傻在原地,两条腿此刻已变成两根木桩子,根本无法挪动了;脖子居然还保持原来的姿势仰着;嘴巴半张着,眼睛瞪得老大;整个人,因为巨大的惊吓,而变得泥塑木雕一般。 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晕过去?翁倩茹,悲哀地想着,她想尖叫唿救,但是她的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恐惧和绝望的眼泪,不争气地涌出眼眶,就在思绪变得空白,即将化作飘渺之前,她蓦然想起,距离那个叫做楚娇娃的女人被杀,已经是整整一周了,今夜,恰巧是“头七之夜”,传说,在头七之夜,枉死的冤魂,会重返它的死亡地点,因为心有不甘,心怀怨恨,它会利用魂魄停留在阳间的最后期限,为自己,讨还一个公道…… 这个楚娇娃……她想要什么呢?她回到她被杀的现场,想要找回什么呢? 翁倩茹的一双美眸,被恐惧和绝望的泪水淹没着,她仰看着从女厕窗口探出的,那个死有不甘的女鬼的头颅,心中默念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天上地下所有的神仙菩萨,谁来救救我啊……” 就在这个时候,透过朦胧的泪水,翁倩茹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串珠链样的东西,唿啦一下,硬生生套住了那颗,正在缓缓下坠,渐渐逼近了翁倩茹的鬼头,然后,勐地向上一拉,那女鬼,破裂漏风的喉咙里,随即发出一声悽厉、嘶哑、直教人肝胆俱裂的哀嚎:“救……我……” 第五卷:野花镇来的女人 第五卷:野花镇来的女人 1、小镇的传说 【引子】 野花镇,位于鹰江市以西,约500公里处,始建于清末。最初,被称作“烟花镇”。顾名思义,那是一处烟花流莺云集之所。 据说,原本只有一片荒地,兵荒马乱的年月,曾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是百姓们谈之色变的乱葬岗子,冤魂流连不绝的阴晦之地…… 清末,一位姓马的,曾中过榜眼的富家子弟,为避战乱,举家迁至此地,造屋,建庙,架桥铺路……经过十几年的光景,居然发展成一座颇具规模、颇为繁华的小镇…… 1、小镇的传说 上午九点半,蓝水珠走进鹰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她是特地来看望翁倩茹的。 如果说,在福院这个万恶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值得她信任,并可以当作朋友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只有翁倩茹了。 她们是在福院举行的一次新春联欢会上认识的,因为她俩都没有参与表演节目,只是像大多数人一样,坐在灯光昏暗的台下,扮演着一个意兴阑珊的看客。 说实话,蓝水珠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合。质量低劣的文艺表演、身边嘁嘁喳喳的嘀咕声、尖锐的口哨、放肆的闹笑与喝彩…… 但是福院的领导要求:这个联欢会,每个职工必须参加,除非你当天正在当班儿,或生病,或有特殊原因而无法参加。否则,一律按旷工处理。 所以,没辙,蓝水珠只好硬着头皮参加了。 在一张孤零零的,铺着一次性台布的圆桌旁,她遇见了跟她一样感到无聊和孤单的翁倩茹。那张桌子恰好位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离舞台也比较远。 蓝水珠沖她点头笑了笑,便在那张桌旁找了把椅子,坐下了。在真实的生活中,电影里那些客套虚伪的台词,她认为还是少说为妙。 翁倩茹也友善地沖她笑了笑,问:“你是c线的?” 蓝水珠:“是啊。” ……她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真的是很奇怪,蓝水珠在福院的c线工作了将近20年,却没能遇见一个,能与她这样亲切而自然地聊天的人。 大多数人,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并不是蓝水珠这个人故作清高,或者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她跟c线的那一票男女,真的是无话可谈。她曾经试过跟他们聊天,交流,想跟他们搞好所谓的“同事关系”。但是,她很快发现,这根本办不到。 她谈的话题,别人不感兴趣,而不感兴趣的反应,有各种各样的,通常---- 第一种:“沉默是金”类 也就是不说话,不出声,毫无反应。当蓝水珠兴致勃勃,浪费很多口水叙述完一件事情,或谈起某个话题时,对方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做出任何表情,而是继续埋首于自己的事情。比如蓝水珠的现任班长秦宇宽,就是这类“沉默是金”的典范。 第二种:“嗤之以鼻”类 这类表现的代表人物,当属蓝水珠的前任班长,崔广福先生。对于蓝水珠所说的话,他总是习惯性地皱皱、耸耸他那只长满细密黑毛和黑头的鼻子,发出轻蔑的一声:“始----” 最搞笑的是,有一次,他也对一个在c线干活的,性格泼辣的民工大妈这样“始”了一次,结果,人家民工大妈把眼一瞪,眼珠子一翻,当即就给他“戳”了回去:“尿(多音字,念sui)-----” 旁边的一拨儿人,被逗得哄堂大笑。搞得崔班长很是没面子。但是,又不好发作,因为,他跟那个民工大妈以及她的丈夫,平时算是有点交情,而且还是挺不错的交情。所谓“挺不错的交情”,就是这位崔广福,崔班长,经常到那位家住农村的民工大妈家里钓鱼、吃饭;採摘新鲜水果和蔬菜;外加扛几麻袋香喷喷的,超市里买不到的新大米。而用来交换这一切好处的,是一些单位里发放的、或领取的现成东西,比如线手套啦,驱蚊水啦,风油精啦,工作服啦,封包线啦,透明胶带啦,等等等等…… 第26页 但是,崔广福班长,从来不捨得把自己的工作服送给人家,哪怕,他必须要送人家工作服作为人情。有一次,他用命令的口吻,让蓝水珠把她自己新发的工作服送给与他交情甚笃的民工,作为礼物,蓝水珠拒绝了,因为上次舅舅从老家来,要走了好几件旧的工作服,蓝水珠的工作服已经所剩无几,无论如何,她总要保证自己每季有两套洗换的吧? 就为此事,崔广福很生气。咬牙切齿地对着蓝水珠连说好几个“始”。 蓝水珠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心想:跟你有交情的是那对民工夫妇;请到人家家里去吃饭、钓鱼、摘水果,扛大米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凭什么,你要用我的东西,来换取自己的好处呢?你这是什么逻辑?什么道理?…… 第三种、“自说自话”类 像这一类型的“听众”,他只喜欢别人听他说话,而不喜欢、也不耐烦听别人说话,所以,他的不耐烦态度,倒也不是针对蓝水珠一个人的。不管是谁,只要谈话内容令他不感兴趣,他都会很快打断,然后自己“哇啦哇啦”大声说话,有时候是自说自话,有时候,会转向另一个谈话对象,哇啦哇啦,竭力表现自己的口才----殊不知,他所说的话,往往是别人也不感兴趣的,别人也在硬着头皮,忍受着他的喋喋不休,甚至于,那种感受,比他自己还要痛苦一百倍,不过,那是别人的事,受罪的,是别人的耳朵,他可管不着;再说了,他总是认为,自己的谈话,别人肯定是欣赏和贊同的呢!这一类型的代表人物,是崔广福班长曾经的一位部下---项进财先生。很不幸,蓝水珠与这位自命不凡,且极度自私自利的项先生,也曾经在一个班组共事过。 第四种、“敷衍了事”类 阿弥陀佛,这一类谈话对象,是蓝水珠以前所遇见的人当中最好的了。好歹,他们还愿意硬着头皮听你说上几句,也随口应付几句,尽管,很不耐烦,也很不情愿。不过,这样虚伪的敷衍,这种勉强维持的礼貌,就好象包着绿头苍蝇的白面馒头,就算看着不吐,吃下去也会吐的。 经歷过这些事、和这些人之后,蓝水珠终于醒悟:自己跟c线的这票男女,压根儿不是一路。所谓,志不同而道不合,道不合,则不相为谋。 若要勉强别人,跟自己合得来,那根本不可能,也毫无意义;若是勉强自己,去迎合另一群人,那样做人,实在太辛苦、太委屈自己了。 其实蓝水珠这个人,原本就是个没有野心,没有太多奢求的人。她只想过一种简单、平静,而快乐的生活…… 在c线这个地方,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天、谈心的朋友,虽然有些孤单,倒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用浪费口水,去说那些自己不喜欢说的话;也不必折磨自己的耳朵,去听那些自己不喜欢听的话。 嘴巴闲着,可以哼哼歌儿;耳朵闲着,可以听听音乐;脑袋闲着,也可以想想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自己没有过人的才情与智慧,与身边的那些人交往和交谈,那么,做做“熟悉的陌生人”,倒也不错。 蓝水珠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因为,她与他们不同;所以,他们对她的讨厌和排斥,她都可以理解,也可以不介意,再说,介意又如何?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添堵罢了。 只有一件事,蓝水珠以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对自己这样“一个”无害的人,那“一群人”,偏偏放不过,偏偏要在背后嘀嘀咕咕说怪话;到领导面前打小报告;暗地里使绊子、放坏水儿,处处作梗,挑拨是非,并在她与其他人之间制造矛盾、误会,乃至仇恨呢?而这些丑恶勾当的策划者和执行者,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态? ……随着年龄的增长,思想的成熟,蓝水珠终于明白:那是一种人性---一种极度丑恶、极度可怕,又极度可悲的人性。 具有那种“人性”的人,已不配称之为人。 那他们究竟是什么呢?在这个万物生长繁衍的地球上,这样一群外表象人,但内心却没有丝毫人味儿的东西,“它们”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即便是在三伏天里,也会瘆得人冒出一身寒粒子。 所以,蓝水珠不敢、也不愿更深入地想下去了。因为,她需要的是一种简单的生活,所以,她没必要给自己制造烦恼。 尽管,那群没有人味儿的怪物经常给她制造麻烦,平白无故找她的晦气,但日子久了,蓝水珠反倒在逆境中磨砺出一身傲骨,一股豪气,她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惧怕了…… 只是,每次面对那个马来凤的时候,她心里依然有些发憷。这种“发憷”,似乎不能完全解释为“害怕”;尽管那个马来凤,总是在背后说蓝水珠的坏话,编造各种谣言,把她损得一文不值,但是,这样的行为,只是让蓝水珠打心底里感到可笑和鄙夷,而不是害怕。 俗话说:“人正不怕影子歪”,蓝水珠并不觉得人言可畏,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就算你马来凤硬要“栽赃”到我头上,我还是没有做,我还是清白的。就算有一大堆人做她的帮凶、走狗,来指责我,但只要我问心无愧,而且,我的所作所为,有天地可鑑,那就足够了。 第27页 令蓝水珠感到真正害怕的,是马来凤的出处。她来自一个古老、神秘、而诡异的小镇---野花镇。 听人说,那座小镇,原本是一片杂草丛生、杳无人烟的荒地,战乱时,又变成了草草埋尸的乱葬岗。 清末年间,有位名叫马定坤的富贾在那里安家立业,建起这座小镇,只因马家世代擅造烟花爆竹,尽管后代并不以此为生,但马家的老祖宗,据说就是在京城的皇宫里,专门儿为万岁爷制造烟花爆竹的工匠。 为了纪念祖上的辉煌业绩,小镇便取名为“烟花镇”。在马定坤马镇长的辛苦努力和改造下,那烟花镇,渐渐褪去蛮荒阴晦之气,成了一座脱俗宜人、风味独具的清幽之地。 随即,便吸引了不少外地人:文人墨客,做买卖的,观光游览的,甚至,还有打算来此安家落户的……各色人等,纷至沓来。 从此,烟花镇慢慢地富裕和繁荣起来。 若干年后,老镇长马定坤去世,由他的长子马仁泰接任了新镇长的位置。原先,马家在镇上,经营一座酒坊,一座米铺,还有一间远近驰名的绸缎庄。谁知,那位马大公子是个好色贪赌之徒,没几年工夫,父亲亲手创建的家业,就在他手里,被败了个精光。 当然,这座曾经文明繁华的小镇,也日渐萧条堕落,原有的正经店铺,全都拆了,变成了赌档和窑子。 再后来,日军侵华,日本鬼子的铁蹄,践踏了东三省,也践踏到,这座本已风雨飘摇的小镇---无异于雪上加霜,从此,烟花镇,彻底沦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烟花镇”…… ……直到1945年,抗战结束,才由政府出资重建,并正式更名为:兴华镇。 后来,这座命运多蹙的小镇,又遭受洪荒、瘟疫及连年匪患,直至1950年,解放战争彻底结束,才得以再度重建。 当负责重建任务的政府工作人员,踏上那片饱经磨难,满目疮痍的土地时,正值春夏交替时节,几乎每一寸有泥土的地方,都开满艷丽的野花。那种烂漫而热烈的生机,深深感染了每一个人。那位领头的首长感嘆道:“这花儿开得多好哇!虽然长在野地里,没人管,没人浇水,却这么蓬勃,这么有生气啊!要不是因为战争和天灾,这可真是块风水宝地啊!” 身边立刻有人高声附和,并提议道:“首长说的对!这座小镇,就应该像路边的野花一样,不怕风雨,不怕磨难,就叫它‘野花镇’,好不好?” 这个提议,被全票通过了。于是“野花镇”,这个名字,也一直叫到现在。 它歷尽无数的风雨和磨难,却依然存在着,且生生不息---就像镇上,那些四季常开的野花儿。 从前,那些花儿只在春夏绽放,秋季只开一些傲霜的野菊,到了深冬,就只剩下枯萎的藤蔓、花梗与蒿草了。 但不知从何时起,野花镇上的野花儿,变得四季常开了。并且,比从前开得更加妖娆和冶艷;深秋季节,不再只开黄紫两色的小雏菊,而是开出一种深红刺目的小花儿,那种花儿,似乎不是菊类,它的花朵,是小小的,绒绒的一蓬,很像蒲公英,但却不像蒲公英那样吹一吹,就四处飘散……这花,从深秋一直开到隆冬,它的颜色,是那样的鲜红欲滴,就像浸过鲜血一样……特别是,当它们一丛丛、一簇簇,开放在寒冬的雪地里的时候,那种妖异魅惑的红,几乎可以灼痛人的眼珠…… 有人说,那座小镇,并不太平,或许,它从未太平过…… 有关野花镇的种种,蓝水珠都是从老人们、知情者、同事们口中,以及街坊邻里或街头巷尾的闲聊中,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所以,那只是一段传说;而真实的野花镇,她从未去过…… 第五卷:野花镇来的女人 2、毒舌 假如不是跟马来凤做了同事,蓝水珠也不会听到那么多有关野花镇的传说;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十分留意。 有人说,那里的治安很乱,风气很坏,白天,街上有扒手和“飞车党”;夜里,则是满街流莺和毒品交易。据说那里还有一座颇有名气的剧院,白天放电影;晚上跳艷舞。为了招揽观众,还特别派出几辆宣传车,逡巡于周边地区,用扩音喇叭宣传和预告晚上即将上演的“精彩节目”。 那大喇叭里的声音,显然是预先录好的,呲呲啦啦,音质很差,刺耳又震耳;那是一把装娇卖嗲的,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极了老电影里国民党电台女播音员的腔调。 那“宣传词儿”是这样的:“野花镇歌舞剧院----野花镇歌舞剧院---‘莺歌燕舞’大型歌舞晚会,今晚八点整,请不要错过……野花镇歌舞剧院---野花镇歌舞剧院……” oh!买嘎瘩!这一大串循环式,绵绵不绝的“宣传口号”,蓝水珠曾在大街上听到过,直听得头皮发麻,耳膜发颤,鸡皮疙瘩就跟下雨似的。 而每次见到那个来自野花镇的女人马来凤时,蓝水珠也会有类似的感觉。 其实马来凤长得并不难看,她有一张下巴略尖的鹅蛋脸,前额饱满,鼻子小而微翘,鼻樑上撒着几粒细碎的小雀斑,为原本姣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纯真和妩媚;她的眼,是标准的丹凤眼,眉梢和眼角,都微微上挑;她的目光,总是缺少焦点,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一只眼睛,总爱斜睨着;涂着玫瑰色水晶唇膏的性感嘴唇,总是似笑非笑,半娇半嗔地,一噘,或是一撇…… 第28页 这样一个女人,很难不让那些心术不正的男人们想入非非;也很难不让那些生性善妒的女人们指指点点,嘁嘁喳喳。 平常相安无事的时候,那一票男女,都将蓝水珠视为异己---流言蜚语,坏话脏话,污泥浊水,都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招唿”;不过有很多时候,那一票人的内部,也起内讧,就是俗话常说的:“狗咬狗。”。 当“痛骂、痛贬和痛损”蓝水珠的时候,他们绝对是站在“同一阵线”;然而,但凡“嚼”蓝水珠的“舌”,“嚼”腻了的时候,他们也会换换口味,自己人“咬咬”自己人。 蓝水珠的耳朵,也可以趁机换换口味---听腻了那一票无聊男女恶骂自己的陈腔滥调之后,再听听他们是怎么“狗咬狗”的,也相当有趣。 耳朵,是用来听的;但只听,不琢磨,那叫“傻听”;边听,边琢磨,那叫“会听”;假如听了,琢磨了,还能把它变成一套对自己有益、有利的阅歷和经验,那,才算是一个真正合格的、智慧型的聆听者。 蓝水珠的耳朵,正是在聆听别人对自己的谩骂,以及聆听谩骂者之间对骂的过程中,修炼和磨练出来的。如今,这对“猪耳朵”,已经升华到“笑骂由人、荣辱不惊、聆听有益”的境界---不知是“黑带几段”?总之是很厉害就对了。 每当“狗咬狗事件”发生的时候,那一票平时爱咬蓝水珠的狗儿们,往往会忽略她的存在。 而蓝水珠呢,也乐得清闲,悠哉悠哉地将那些趣事儿和闲话听个真切---有关马来凤和野花镇的传闻,一多半儿,都是来源于此。 有一次,在休息室里,蓝水珠听见傅美琪和包妮妮,互相咬着耳朵,压低声音在议论马来凤,傅美琪说:“哼,那个**神气什么?看她能得意几天?” “可不是吗?听说她老公跟人合伙去日本做生意了,没准儿那男的在日本找个小三儿,不回来了,看她怎么办?” 包妮妮惊诧道:“什么?!怎么是日本啊?不是东北吗?” “谁说是东北啊?去东北,那是前两年的事儿了,诶,你知道吗?那个‘矮矬子瘪三’---就姓蔡的那小子,在东北那旮儿,还找了个洗头房的小姐当情妇呢,听说那女的才20出头,长得还挺漂亮呢!比那个姓马的骚货可强多了……” “那后来呢?” “后来啊---姓马的跑到东北去捉姦了呗!嘿……只可惜啊,老公帮着情妇,把她给臭揍了一顿,听说呀,那个马来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指着她老公和情妇,破口大骂,还动手打那个小姐,可人小姐也不是吃素的呀,上前一把薅(hāo)住马来凤的头髮,跟她对‘掐’,这回,那男的可不乐意了,赶紧掰开她俩,然后呢,又甩手给了马来凤一个‘大耳贴子’(耳光),嘿,把那贱货给打得呀……一个屁股敦儿,‘窟嗵’一下就坐在地上了,她还不服气,不甘心呢,又‘唿啦’一下从地上蹦起来,跳着脚,接着骂,她老公吧,又是一个‘五指山’,‘咣叽’一下,又把那马来凤给打得摔在地上了……嘿哟……你不知道呀,那个马来凤,可真是耐坨(经打)呀,一次又一次被她老公打倒在地,又一次一次地爬起来,您瞅瞅,一个女人,居然可以丢人丢到这份儿上……哼……” “啧啧……啧啧……”包妮妮连连咂嘴,表示感慨与附和,然后,又努了努那张曾经纹过线,漂过色,看上去极不真实的嘴唇,说:“你说她这是图什么呀?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哦,我记起来了,怪不得上次,她放完假回来上班儿,俩眼眶子都是黑的,问她怎么弄的,她说是不小心撞门框上了!哈哈……真是好笑!连撒谎都撒得这么……”包妮妮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笑得唿唿直喘,浑身肥肉都在“战慄”。 ……蓝水珠坐在离她们很远的地方,耳朵里插着耳机,闭着眼睛,好像在听音乐。不过,傅美琪和包妮妮的谈话,她已尽收耳底。这些话,也让她感到浑身战慄,不过,是冷战。 说真的,她现在甚至有些怜悯马来凤了。 尽管那女人平时在她身上使了不少坏,简直可以说是:极尽刻薄与恶毒之能事。 蓝水珠直到现在还不很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来自野花镇的女人?因为某句不经意的话,某件无足轻重的事,某些人刻意的挑拨离间,还是……因为自己不经意间窥见了她不可告人的秘密? 蓝水珠不记得了,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和事,她总是很容易忽略和忘掉。但是,那个马来凤,她是很记仇的,不知从何时起,她“恨定”了蓝水珠。 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仇恨,好像是很简单的,但又是很复杂的。 蓝水珠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马来凤突然不理睬她了。 当时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可突然某一天,马来凤又跑到面前对她说:“你知道吗?我们c线马上要调来一个女的,她有传染病。她会把我们都传染上的,你说,这该怎么办啊?我们一起去给领导提提意见,让她不要调来,好吗?” 第29页 马来凤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只眼睛习惯性地斜睨着,表情和语气,都显得有些神经质。 当时蓝水珠感到很诧异,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是,马来凤偏着脑袋,斜睨着她那只丹凤眼,死死地、执拗地盯着蓝水珠,大有“你不表态,我就用眼神杀死你”的意思。 蓝水珠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后背心儿直窜凉气,只得支支吾吾地敷衍道:“那个……也不用这么紧张吧?离她远点,别跟她在一起吃饭,不就没事了吗?” ……好像,就是从那一次起,蓝水珠觉得马来凤很不对劲儿,看着就让人发憷,越往后,那种感觉就越强烈了。 没想到,马来凤说的居然是真的,那个名叫高清花的女人真的调到c线来了。 她调来的第一天,马来凤就跑去搬弄是非了,她直截了当地对高清花说:“小高,你认识蓝水珠吗?她说你有严重的传染病,她说要大家离你远点儿,不要跟你说话,也不要跟你在一起吃饭。” 高清花这个人特没脑子,而且脾气火爆,听风就是雨,一听这话,立刻就气炸了,恨恨骂道:“妈的,老娘就是有传染病,老娘第一个传染给她!让她全家死光光!” 马来凤就是用这种方法,成功地制造了蓝水珠与高清花之间的误会和矛盾,确切地说,是激发了高清花对蓝水珠的仇恨。之后,她又如法炮制,在蓝水珠和c线的其他人之间,拉起“导火索”,并“扩大战果”,把这些仇恨的导火索引向福院的,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 蓝水珠毫不怀疑,不久前离奇死亡的楚娇娃,之所以对她如此凶暴和憎恶,也是c线这位“矛盾与仇恨的制造专家”马来凤女士的“杰作”。 但后来,蓝水珠又有一个新的发现,她发现马来凤不仅仅是在她和其他人之间制造矛盾和仇恨,同时,也在其他人和其他人之间制造矛盾和仇恨。 这个来自野花镇的邪恶女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让别人互相敌对和仇恨---这就是她生存的目的和使命吗? ……尽管她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但是,听见那两个’毒舌妇’如此恶毒地骂她,蓝水珠依然为她感到难过。因为,以前那些“毒舌妇”们跟她在一起,总是亲亲热热,就像关系很要好的,无话不说的小姐妹一样;她们口中的‘毒液’,只会喷向蓝水珠一个人,可是现在,她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第五卷:野花镇来的女人 3、传话筒霉干菜大叔 ……想着这个问题,蓝水珠只觉得胸口憋闷,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那两个“毒舌娘们儿”,还在那边喋喋不休、且越来越大声,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恶贬”着她们曾经的“好姐妹”---马来凤,几乎把同处一室的蓝水珠,当成了隐形人。 “哼……要不怎么说呢?从野花镇出来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男的‘吃喝嫖赌抽’,女的呀,都是鸡……”这是傅美琪的声音,她的声音比较低沉,但仍属于女性化的,“阴柔的”低沉,听上去,像个“女克格勃”---除了残忍、歹毒和阴险之外,还有几分变态。 “……那个,那个马来凤,她家……真的是住在野花镇吗?”这是包妮妮的声音,她的语气,似乎有些迷惑;而那一把尖熘熘的,听着直让人牙花子发酸的嗓音,与她那付随时随地,都肥膘乱颤的矮胖身段儿,实在是“绝妙的”搭配。 “当然是真的了,怎么,你不相信呀?‘霉干菜’的二哥,不就跟她住在一个镇上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呢!哼,什么‘马来凤’呀,我看哪,应该叫‘马来鸡’才对!明明是野鸡,还要取名叫‘凤凰’,哼……那个镇,专出‘野鸡’,也应该改名叫‘野鸡镇’!那个姓马的骚货,就是野鸡镇里飞出来的一只小野鸡……你知道吗?那个镇子呀,在解放前就是靠开妓院发财的……” “咦……好噁心呀……”包妮妮嫌恶地皱了皱那只整过形的鼻子,将一只猪爪似的胖手,捏作“兰花指”,娇滴滴地在鼻子前面搧了搧,娇滴滴地尖着嗓门儿嚷了起来。 “嘿嘿……噁心的事儿啊,多了去了!除了噁心的,还有恐怖的呢!你想不想听呀?”傅美琪阴阴一笑,故作神秘状。 “是吗?”包妮妮怔了怔,胖脸上,那对拉过双眼皮儿的小眼睛,夹在上下眼睑组合成的**里,用力地瞪大了,看上去显得十分滑稽。 “嗯,特别恐怖,我是听‘霉干菜’说的,他说呀……”讲到这儿,傅美琪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儿:“那个镇上闹鬼……” “啊……”包妮妮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唿,那一身肥膘,又是一阵不规则的乱颤。 蓝水珠在一旁,听得心里也有几分发毛。野花镇闹鬼的传说,她也不止一次的听到过。 而那些故事的大部分版本,也是从“霉干菜”那里听来的。 霉干菜,本名叫作梅甘,是福院“生产片区”维修工段的一个工段长。他五十来岁,个子不高,身材也不瘦削,属于那种保养得很滋润,细皮嫩肉,红光满面,且鬍鬚喉结均不明显的“太监型”男人。他最擅长的就是吹牛、传播小道消息和人与人之间的飞短流长。其“功力和造诣”之深厚,与野花镇女人马来凤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30页 不过,这位霉干菜大叔,倒也极少胡说八道和捕风捉影,他所讲的事,多半都是真的。 比如有一次,福院的上级单位,出了点安全事故,作为“连作”,福院职工的奖金,也要被扣除一部分。这个消息,就是由“霉干菜”大叔事先传达的,他说c线职工每人要扣除200元奖金,果真,那个月,蓝水珠的奖金少了200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有时候,他也传播一些好消息,比如:福院要“发节能增效奖”啦;c线的谁谁谁被评为优秀党员,操作能手,有什么什么奖励啦……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蓝水珠对于霉干菜发布的消息,通常不感兴趣,因为那些所谓的好消息,都跟自己不沾边儿;而坏消息呢,自己又难免被株连,那真叫一个“缞(sui)”啊。 不过,换个角度而言,蓝水珠又应该感谢这位饶舌的霉干菜大叔。正是因为霉干菜本着执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将别人在背后的谩骂与闲话,点滴不漏地传达到了蓝水珠的耳朵里,才可以让她这样一个社会阅歷极为肤浅的人,比较深刻地了解到人心的险恶、人性的丑恶,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 霉干菜的工作似乎比较清闲,所以,他总是有很多时间“串门子”,每次“串门儿”必到的地方,就是c线的操作室。不过有些时候,他也打着或真或假的,来"检修、维修的设备”等幌子。 从他口中,蓝水珠了解到很多野花镇和马来凤的“歷史”,以及马来凤在她背后所干的一切见不得人的丑恶勾当。 有很多情节和片段,如果不是霉干菜大叔提起,蓝水珠恐怕早就忘了。 有一件事情,是这样的:某天,蓝水珠当班儿,她正在生产现场抄写工艺记录。 当时,周围机器轰鸣,噪音巨大,蓝水珠按照安全生产的规定,两只耳朵都戴着防噪音耳塞。不知什么时候,马来凤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她的身后,那会儿,蓝水珠正在全神贯注地记录着控制仪表上的工艺参数,所以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当她抄完记录,转过身时,只看到马来凤远去的背影。当时她还有些纳闷:今天马来凤并不上班儿,她怎么会到车间来呢?不过,那并不关自己的事,所以蓝水珠只是稍稍疑惑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这件在蓝水珠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被马来凤大肆渲染和扭曲得面目全非。 “你知道吗?蓝水珠这个人有病!上次我跟她说话,她假装听不见,好像聋了一样。我看呀,她不是耳朵有问题,而是神经有问题……” “你没听说过吗?凡是超过30岁还不结婚的女人,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身体有毛病。” “哼,那个蓝水珠,肯定是因为找不到男人,所以成天想啊,想啊,都想出神经病来了!哎,你们以后可得小心点啊,这种‘抑郁型’的疯子,可能会出现暴力倾向的啊……” ……呵呵。 这就是那位来自野花镇的女人---马来凤,在c线散布的谣言。 蓝水珠不得不佩服她;因为透过这些言论,可见其想像力之丰富;措辞之恶毒;用心之歹毒,都可谓登峰造极。不过,更加登峰造极的,似乎是她内心的鄙俗和愚蠢。 把自己骯脏、丑恶灵魂的写照,做成一张臭不可闻的狗皮膏药,还要四处张贴---有什么比这更愚蠢、更可笑的呢? 霉干菜大叔这个“传话筒”,虽然当得并不高明,但却“直肠大炮”,听见什么,就照样传达什么,既不避重就轻,也不专拣好听的说。传话完毕,还不忘煞有介事地叮嘱一句:“可不要说这是我讲的啊!” 就这样一个人,在别人看来,也许有些二百五,有些神经兮兮,有些大嘴巴,也有些搬弄是非的之嫌,但是,在蓝水珠看来,现在这个社会,像这种敢说真话,“直来直去”的真性情,倒也难能可贵。 第五卷:野花镇来的女人 5、可怜的女人 通过霉干菜大叔,这个“直来直去”的传话筒,蓝水珠听到了别人对自己的谩骂与诽谤。从这些谩骂与诽谤中,蓝水珠总结出一些哲学性的思想和理论。所以,她不仅要感谢忠于真实的霉干菜大叔,更要感谢c线、乃至整个福院的,在她背后造谣生事的那一票男女,因为,他们用巨大的、洪水勐兽一般的“恶”,磨砺,雕琢,或者说,是激发出了蓝水珠潜藏在灵魂深处的能量,这股能量的名字,叫做“坚韧”。是的,她必须保持坚韧不拔的意志,才不至于从恶如流。 跟自己的网络好友狗狗和饼饼,还有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唯一的好友翁倩茹,她也曾讨论过这些问题。 为什么他们要恨我?为什么在他们的世界里,容不得我的存在?为什么,他们要在我背后,指指戳戳,不停不停地谩骂、诅咒、嘲弄,干着各种各样丑恶的勾当呢? 倩茹是这样解释的,她说:“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吧,如果不那样,他们就无法生存,或者活得很不痛快。就好象你也有你的生活方式一样,如果强迫你改变,你也会觉得不快乐,不是吗?” 蓝水珠苦笑道:“可是,我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妨碍到那一群人啊!” 第31页 对于这个问题,蓝水珠的网络偶像,那位着名的人性分析专家,饼饼先生说:“是这样的啊,肉肉猪。你先听我说啊,我先打个比方给你听吧,比如说:你是一滴油,那群人,是一锅水,你这滴油,很不幸地掉进了那口铁锅里,于是乎,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跟那锅水呆在一起,除非你有本事逃出那个锅子,你逃得出来吗?如果你逃不出来,那就得呆在里头。接下来的问题是:你这滴油,怎样才能在这锅水里呆得舒服,呆得自在呢? 我可以给你出个选择题: a、把自己变成水 b、把那锅水变成油 c、不做任何改变 肉肉猪同学,请选择。” “嗯,我选c。”蓝水珠说。 “呵呵……”饼饼笑道:“这不就结了?你还用问我?你自己的选择,造成了后面必然的结果,套用一句大俗话:‘路是人自己走出来的’,现在的情形,也是你自己造成的,不是吗?” “嗯,我承认你说的对,让我无法反驳。但是……你是不是认为我选错了?或者,我应该选择a?”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见,也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你想怎样。因为,要跟那锅水呆在一起的是你,不是我。我早就猜到,你会选c,因为,依你的个性,你绝不会委屈自己,把自己变成水;以你的能力,也没有可能,把那么多水变成油---或许,谁都没有这种能力,除了上帝;还有,你这个人缺少‘宝钗式’的圆滑,否则,我给你的选择题,会增加一个:d、保留一半是油,另一半变成水,或者,把你的本质,油的比例提高一些;如果你是虚伪的,擅于作假的人,你也可以选择e、带着水的假面,假面之后,仍是油的本质。 只可惜,你既不够圆滑,也不够虚伪,所以,你做不了油和水的‘合成品’;也做不了戴着水面具的油;所以,你註定要在这一锅骯脏浑浊的水里,做一滴苦命的油……” 听到这里,蓝水珠已经忘记自己是“一滴苦命的油”了,她只觉得饼饼的分析和见解既深刻又透彻,还特别精彩独到,而自己原本的思想层面,是多么渺小和狭隘啊。 于是,她由衷地说:“不是啊,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是觉得三生有幸,所以,我不是一滴苦命的油,我是一只幸运的猪。” “呵呵……”饼饼爽朗地大笑,等到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带了几分羞涩和不自然:“我们彼此彼此哈,能够认识你,我也觉得自己是一块幸运的饼啊……” “是吗?呵呵……不管怎么说,一个人能健健康康地活着,总是幸运的吧?”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想你现在已经不会为自己的处境而感到困扰了吧?” “嗯……困扰倒不会,只是偶尔会有一点困惑……” “是因为周围那些人始终不能理解你,不能接受你,始终都排斥你吗?” “如果仅仅是这样,我倒不会感到困惑了,有时候,我觉得被别人排斥,并不一定是件坏事。” “嗯,不错,不错,此猪可教也,”饼饼打趣道:“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人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排他性’,他们会自然而然地排斥一些跟他们不相同的人,不管那个人是好还是坏,反正,只要跟他们不同,就会被他们排斥,甚至敌视。 所谓的“不同”,会有各个方面的,譬如长相啦;个性啦;家世和生活环境啦;工作能力啦;在领导和上级面前是否得宠啦,等等等等……假如,一个人,在某些方面超出了一群人,他自然就会被那群人妒忌和排斥。因为人性中最大的劣根性,就是讨厌别人超过自己,和看到别人比自己过得好。 你发现没有?就连小孩子在一起玩,一个小孩都会去抢另一个小孩的玩具。为什么呢?因为他永远认为别人的玩具比自己的要好。他去抢,说明他的贪婪和占有欲,还有他的不服气,为什么你的玩具比我好呢?这是一个小孩子无法容忍的。 ……所以,讲什么‘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并不完全正确---就连一个小屁孩的眼睛里,都容不得别人一点点好,容不得别人有一点点超过自己,更何况是一群阅歷丰富,精于世故的成年人呢? ……” “嗯,你所说的‘排他性’,我是同意的。 但是,我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是值得别人妒忌和眼红的,难道,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因为我跟他们的个性和生活方式的不同吗? 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你知道,我不是一个会熘须拍马的人,所以,领导们,头头们并不喜欢我;另外,在c线,大家参加工作的时间都差不多,所以工资和奖金也差不多,要说还有一点差别的话,应该是他们在薪水方面的待遇比我高呀,就说那个马来凤吧,她虽然比我小一个月,但她工作的时间比我早呀,所以她的工龄工资应该比我高。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她样样都强过我,为什么还要时时处处算计我呢?” “呵呵……既然不明白,那就不要再伤脑筋了。有很多事,你一辈子都弄不明白的。因为你是一只头脑简单的猪,而你所说的那个马来凤,她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人。 第32页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几件事。一件是关于退团的事,还有一件是织毛衣的事,你还记得吗?” “嗯,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变得像现在这样古古怪怪和阴森可怕。 按照规定,团员们是28岁退团,退团的时候,单位给大家发了一个不锈钢的茶杯,做纪念品。当时,负责发放退团纪念品的,就是前不久c线血案的女主角---楚娇娃。 当时,她拿了一张名单,走进c线职工休息室,问:“你们今年退团是哪几个啊?过来签个字。’ 当时,蓝水珠在那张退团人员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就签了字。等到大家都陆续签完,楚娇娃看了看那张名单,发问道:“马来凤怎么没签啊?她来了吗?” 马来凤一听,立刻一蹦三丈高,大声嚷道:“什么?!今年怎么轮到我啊?我明明比蓝水珠晚一年才退团啊?!”当时,她激动得满脸通红,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周围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一个男同事在一旁打趣道:“哎哟,让你退团,又不是退休,急成这样,至于吗?” 一听这话,马来凤显得更加恼羞成怒,尖声吼叫道:“关你屁事啊?!今年本来就轮不到我嘛!我比蓝水珠晚一年啊!她是今年,我是明年啊!怎么回事啊?!有没有搞错啊?!” ……这件事,一直让蓝水珠感到不解,就算是弄错了退团时间,也不至于抓狂到这个份儿上吧?她为什么要反反覆覆地强调,她的退团时间,比自己晚一年呢?何况,她的胡搅蛮缠,根本是毫无道理的,因为,蓝水珠的生日,只比她大一个月,按照规定,当然应该是同一批退团。另有一点让蓝水珠感到不解的是:为什么,她不拿别人做参照,一定要死死咬住自己不放呢? 另一次,也就是饼饼所说的“织毛衣事件”。 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还是老主任屠必雄执政的时候。 那时候,c线职工基本上不怎么倒班儿,上常白班的时间比较多。男职工们闲得无聊,就打牌、下棋、看报纸;女职工呢,都躲在更衣室里,织毛衣打发时间。那一阵子,在女更衣室里,还兴起过“织毛衣热”。蓝水珠也凑热闹,买了几斤毛线,在一边织着玩儿。那时,她刚开始学打毛衣,所以打得不快,也不好。 马来凤呢,她织得比蓝水珠要好,要快,但是,她不会起针,也不会收针,所以,起针和收针的活儿,都要请别人帮忙,她自己只打中段儿。 但只要是蓝水珠在场,她必定要跟她比着干,每隔一会儿,就跑过去看看蓝水珠手中的毛活儿,说:“你才织这么一点儿啊?我都织这么长了。” 蓝水珠只是笑笑,满不在乎地,继续自己慢悠悠的“编织工程”。 过了一会儿,马来凤又抱着自己的作品,得意洋洋地跑过去炫耀,说:“呀,你织得这么松啊?你看我的,这麻花织得多紧,多有型啊!” …… 有时候,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她就那样,反反覆覆、不厌其烦地抱着自己的毛衣半成品,跑到蓝水珠面前,反反覆覆、不厌其烦地,说着那些大同小异的话,无非是在贬损蓝水珠,赞美自己,同时,也想让蓝水珠因为技不如人,而感到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其实,蓝水珠才不会有那样的感觉呢,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好无聊,好烦人。难道,她的自身价值,一定要在与别人的攀比中,才能实现吗?一定要把别人给比下去,她的心理才会平衡吗? 从那个时候起,蓝水珠就觉得,马来凤这个女人,其实真的很可怜。 第五卷:野花镇来的女人 6、排他性 一旦对某个人产生了怜悯,那么,你对她的恨意就会减少。蓝水珠从未恨过什么人,而像马来凤这种“跳樑小丑式的杯具女人”,就更没有资格,博得她的憎恨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马来凤对蓝水珠的态度,在表面上,变得越来越冷淡;但“背底里下黑手”,却越下越欢,越下越肆无忌惮了。 有一段时间,恰逢c线停机修整,按照规定,全体职工上常白班,有假的职工可以趁此机会休假,于是,蓝水珠就休了十多天的年休假。 而马来凤,也趁着蓝水珠不在的时候,对蓝水珠的同班同事---乐小飞、秦宇宽、桑帆和贾梦雨他们,说了蓝水珠一卡车的坏话和闲话,并狠狠地挑拨离间了一把。当然了,被蛊惑的远不止这几个人,凡是在c线休息室里呆过的,跟马来凤接触过的,都被她“蛊惑”到了。 正如蓝水珠的网络好友,饼饼先生所说的:“马来凤,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 她总是不遗余力地,抓住一切机会和时间,制造矛盾,激化矛盾,利用“群众斗群众”,“一群人斗一个人”,“多数人斗少数人”----简直是将传说中“牢头狱霸”的制度和作风发挥到了极致。 当蓝水珠休完假,再回到单位的时候,发现那一票男女的眼神和态度,比之前更古怪,更冷漠了。 很奇怪,这样的眼神和态度,并没有令蓝水珠感到不适和不爽,相反的,她觉得,那些人,有着那样的眼神,原本就是正常的,理所应当的;假如,他们换上一种亲切和蔼、友好温暖的眼神和态度看着、对着自己,那么,她倒要惊慌失措,如临大敌了。 第33页 当然,这一切局面的产生,都是马来凤的“杰作”,也可以说,是她的“得意之作”。 不过,从蓝水珠的角度来看,马来凤造谣生事、挑拨离间的手段虽然够狠,够勐,但缺乏“艺术性”、“创造性”和“想像力”。这几样东西,也正是马来凤这女人本身所缺乏的。 比如,她对别人编造有关蓝水珠的谣言,反反覆覆,总是那么一套。 譬如:蓝水珠为什么不结婚?这个问题,似乎比较敏感,也是那一票男女,特别是马来凤,津津乐道的话题。她根据自己的猜测和想像,将得出的结论公布于众,并大肆渲染,唯恐做不到人尽皆知。 a、蓝水珠神经有问题,没有男人愿意娶她。 b、蓝水珠是同性恋,她不结婚,因为她对男人没兴趣。 c、蓝水珠身体有毛病,不会生孩子。 d、蓝水珠因为恋爱问题受过刺激,住过精神病院。 e、蓝水珠已经人老珠黄了,没人要了。 …… 马来凤在c线的那一票男女中,颠来倒去,有关蓝水珠“婚姻问题”的传闻,大概就是这样几个版本,这还是蓝水珠辗转听来的,如果出入不大的话,那么,她真要为马来凤女士平庸而匮乏的想像力跌足长嘆了…… 当蓝水珠将这一段“c线趣闻”讲给饼饼听的时候,饼饼笑道:“呵呵……那位马女士,还不只是想像力匮乏而已啊,简直就是‘蛋白质’(笨蛋、白痴、神经质)嘛。 你知道吗?你之所以被人家说成那样,正是应了我之前说的那个---人性中最常见的特性---‘排他性’。或许,你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他们妒忌,更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有一点跟他们不同,你既不结婚,也不谈恋爱,就是因为这个,你成了‘众矢之的’,就好象,你比他们,多了一只眼睛,少了一个鼻子似的,你成了他们眼中的怪物,而跟你这样一个‘怪物’在一起相处,是他们无法容忍的。尽管你既没有妨碍他们,也没有伤害他们,但是,你的存在,就是他们愤怒的理由。 假如,你当面质问他们:‘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在我背后造谣?’ 他们肯定会说:‘切,谁有工夫管你的闲事儿?谁有工夫造你的谣?吃饱了撑哒?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好不好?’……” “呵呵……我可以想像,”蓝水珠也笑了起来:“他们还会说:‘你他妈的不要红口白牙诬赖人啊,谁造你的谣了?!拿出证据来……’” “嗯,”饼饼表示同意:“还会说出比这更多更难听的。你相信吗?那些擅长编造谣言和瞎话的人,他们总是戴着‘遮羞布’和‘假面具’的,因为他们的谎言和恶行都见不得光,那些伪装戴得久了,自然而然,也就长成身体的一部分了。一旦哪天,被人连皮带肉,硬生生地揭开,扯下,露出脓血横流,蛆虫乱爬、狰狞恐怖的真面目,你可以想像,那种痛苦和恼羞成怒吗?” “嘿嘿,饼饼,我觉得你很有‘恐怖作家’的潜质耶。”蓝水珠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又道:“我才没那么傻,去看那些让自己倒胃口的玩意儿呢。我现在,只不过是像你一样,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科学的眼光探讨和分析人性罢了。” “呵呵……这就对了,这样你会觉得,那群人,还有这个世界,其实还是非常有趣的。 你先前说,马来凤编造谣言,缺乏艺术性和想像力,依我看,她更缺乏起码的逻辑思维能力,甚至,我认为这个女人,在某些方面,有些意识障碍,否则,她无法编造出那种连白痴都不会相信的鬼话……最不可思议的是,其他人居然都会相信她的话……或者说,他们‘宁愿相信’。看到别人闹笑话、出糗,总比这些倒霉事儿都落到自己头上要好吧,这是大多数人的心态,不是吗?” “嗯,就像一个中学生在高考作文里写的那样,他说:一个人在家,听见敲门,是通知他房屋拆迁的,他很怕;后来又听说,原来是人家敲错了门,要拆迁的是隔壁邻居家,哇……他一听,心里好爽哦,他说,什么叫幸福啊?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呢!” “哈哈,一个诚实的孩子,”饼饼笑道:“至少,他没有隐藏自己的‘幸灾乐祸’啊。” “哼,如果是同样的恶行和恶念,暴露和隐藏又有什么区别呢?”蓝水珠顿了顿,又道:“假如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一个意识行为有障碍的人,她所表现出的种种恶行,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认为马来凤是个疯子吗?”饼饼一针见血道。 “我不知道。”蓝水珠苦笑:“如果,连疯子都有这么多整人、害人的鬼心眼儿,那么,剩下的正常人和聪明人,简直要无地自容了。 你知道吗?她为了上领导面前打我的小报告,居然故意向我们班长打探口风,想问出一点儿蛛丝马迹来;她问秦宇宽说:‘蓝水珠上白班儿的时候,几点钟走啊?’ 你知道,我们的工作时间是12个小时嘛,上白班要上到晚上八点,假如接班的同事来得早一些,我们交班的时间也可以早一些,也早不到哪儿去,最多……提前一刻钟吧。 第34页 可是,我们这位秦宇宽,秦班长,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什么几点钟走啊?干完活就走呗。’就这个回答,又让马来凤‘抓住了尾巴’,‘钻到了空子’---她认定我肯定是早退了,然后又把这件事,当作重大新闻一样,向c线那票男女一一发布,就连咱那位超级传话筒,霉干菜大叔,都没有放过。 霉干菜跑来对我说:‘我说蓝水珠啊,你又有麻烦咯,听说你上班天天早退啊,你们主任要扣你奖金!’ 我听了一头雾水,就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梅师傅,您这是听谁说的呀?您这只老喇叭,不要整天没事儿胡咧咧呀!’ ‘什么?我胡咧咧?’霉干菜不服气地嚷嚷着说:‘我才没有胡咧咧呢!是你们那个马来鸡,哦,不不,马来凤,那小娘们儿亲口告诉我的!她说你每天上班至少早退俩小时,哼,她还上主任办公室告你的‘御状’去了……嘿嘿,你就等着扣钱钱吧!’ 这个霉干菜大叔,就像老顽童,他说的那些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也不是幸灾乐祸,他只是喜欢开开玩笑,逗个乐子而已。所以,我一点都没生他的气。 至于那个马来凤呢,我对她的各种伎俩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也就懒得生气了。 可笑的是,她口口声声诬告我早退,其实是她自己经常早退。因为我每次接班都去得很早,通常提前半个小时就到单位了,接她的班儿,十有九次都发现她已经提前下班了,只剩下他们班长一个人在操作室里,一边玩电脑游戏,一边等我们去接班儿。 再检查一下产品试验记录本,就可以推算出,她早退的时间。在一起工作这么多年,她的笔迹,我是很熟悉的。 我们做分析试验,是从8:00到19:00,每小时做一次。很明显的,18:00和19:00的分析试验记录,不是她的笔迹,而是她的班长,宋凌霄的。也就是说,她至少提前早退了两个小时,或许还不止两个小时……” “那你们领导知道吗?”饼饼问。 “知道又怎么样?那些领导呀,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过,假如他成心想找我的碴儿,那么他一定会把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 饼饼,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包包事件’吗?就是那个脑袋一点点大的四眼儿主任,他横看竖看,就是看我那只装工具的包包不顺眼,无论我怎么藏,他都会用他那对躲在玻璃片片后面的小眼睛,把它给搜出来,然后,硬要指鹿为马,说那里面装的是我的私人物品,其实那里面,装的都是生产工作必需品;他不管,他一定要我把那只包包收起来,理由是,我们那个操作室,还有生产区域,随时都会有什么‘头头脑脑’之类的来检查工作----oh,买嘎哒!你知道吗?就我们c线那个破地方,来安家落户和观光游览的苍蝇、蚊子、灰尘、老鼠、野猫和小鸟倒多得是,至于那些偶尔来检查工作的,高贵的大人物们,总是远远地探一探脑袋就走了。人家才不稀罕来看我们的操作室,还有我的包包呢。 另外,我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我们那个小脑袋主任的眼睛,好像雷达一样,专门锁定我的包包,其他人,譬如傅美琪和乐小飞他们,哪怕背着10个包包走进操作室,他也不会吭一声,就好象没看见一样,就好象那对雷达似的小眼睛突然失明了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 “呵呵……”饼饼忍俊不禁,道:“很有意思,关于你们那位长着‘雷达眼’的小脑袋主任,我们下次‘专题讨论’。 这次的主角是马来凤,你还没说完呢,不要跑题哈,肉肉猪。” “呵呵,”蓝水珠也笑了:“其实呀,关于这位马女士的‘逸闻趣事’和‘丰功伟绩’,实在是罄竹难书了,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呢,对了,她是从野花镇来的,你听说过野花镇吗?” 第五卷:野花镇来的女人 完结篇:马来凤之死 “野花镇?”饼饼好像吃了一惊,道:“呃……我听说过那个地方,我的一个朋友,他是研究自然科学的,同时对考古也有兴趣,两个月前,他打电话告诉我,他要去那个小镇考察,他说那个地方很神秘,有庙宇石碑之类的古蹟,还有一些很罕见的野生植物……他问我有没有兴趣跟他一起去看看,我说我最近比较忙,走不开,他说算了,他一个人去,还让我放心,他会跟我联络的。可是……他一去就没了消息,连手机也打不通,老是不在服务区。说真的,我很担心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怕他会出事……” “那怎么办呢?”蓝水珠也跟着着急起来:“你,有没有报警啊?” “嗯,我找到了野花镇派出所的号码,打过去,电话是通的,但没人接听,我只好打了110。我想,警察这两天已经过去调查了,我一直在等消息。” “哦,那你一有消息就告诉我好吗?” “好的。” …… 那一次与饼饼网络连线之后,蓝水珠的心情,始终处于忐忑不安的状态。她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但是,她隐隐感到,那座神秘诡异而不祥的小镇,以及那个来自小镇的女人---马来凤,似乎……会引发某种未知的灾难和悲剧。 第35页 ……这段时间,马来凤一直没有出现过。听说,她请假回家了。也就是说,她去了野花镇?想到这儿,蓝水珠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一个不祥而诡异的女人,回到了属于她的那座,不祥而诡异的小镇……蓝水珠的眼前,浮现出马来凤那双斜睨着的,轻佻而充满恶毒的丹凤眼……瞬间,浑身上下的汗毛,立刻齐刷刷地竖了起来…… ……难怪傅美琪和包妮妮这两个毒舌娘们儿,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叽里哌啦地大声议论她,原来她在休假。 “什么……休假了?”傅美琪充满怀疑地,阴恻恻地冷笑道:“哼,鬼才相信呢!恐怕又是发病住院了吧?” “发病?发什么病啊?羊癫疯吗?”包妮妮漫不经心嘲讽道。 “啊?原来你不知道啊?那个骚货,得过忧郁症,在市脑科医院,陆陆续续,住了大半年呢!直到现在,还在吃那个什么抗抑郁的药呢!依我看呀,什么忧郁症啊?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其实呀,就是精神病,疯病!还忧郁症嘞!东施效颦,模仿林黛玉呀?” “唉……”包妮妮娇滴滴地嘆了口气,慵懒而风骚地扭动一下肥胖如肉虫子的身躯,拈起一支精美的,银色的小指甲锉子,为自己那双保养得极好的,猪蹄似的胖手,修着指甲:“做女人,做到那个份儿上,不疯,才怪呢……白天,让男人拎起来打嘴巴子;晚上,按倒了插,插完了,提起裤子,又去找别的女人,哼哼……周而復始,过这样的日子,谁能不疯呀?” “哈哈哈哈……”这番话,勾起她的聊伴儿,傅美琪一连串爆发式的大笑:“哎哟我的妈呀,你说的真是太……太……哈哈哈哈……太那什么了……您真是太有才了,妮妮……”她亲热地叫着包妮妮的名字,拥抱推搡着她,笑闹了一阵。好容易止住笑,又说:“你怎么不明白呀?有些个女人吧,她就好(hào)这一口呗,要是男人不这样对她,她还不乐意呢!说到底呀,就一个字:贱!” “美琪呀,你说对了一半儿,还有一半儿吧,我觉着,那是她有心理问题,那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那叫……‘虐恋’。就是啊,她喜欢被虐待,喜欢挨揍,揍完了,才会觉着兴奋呢,诶,你别笑啊,这是真的!你看过那位专门研究两性关系的学者,李银河博士写的书吗?人家,就专门儿说过这个……你别不信呀……” “要这么说,她那个老公,就是个‘虐待狂’咯?是不是非得揍女人,才会觉得痛快呀?” “那倒不一定,你没听说过吗?很多家庭暴力,都是因为女方的出轨或婚前不贞造成的。那个马来凤啊,听说她在跟她老公谈恋爱之前,就陪很多男人睡过了,你可以想像啊,一个大男人,一结婚就戴上绿帽子,心里是什么滋味? 如果刚结婚,就离婚吧,又怕外面风言风语,再说,自己也不甘心呀,无奈之下,只好揍老婆出气咯! 所以呀,我还是挺同情马来凤她老公的。” “哼,一对狗男女,谁都不值得同情……”傅美琪的语气中,充满了冷酷。 ……听完这些议论和对话,蓝水珠感觉自己就像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内心的不安和不祥之感,也更加强烈了。 ……这段日子,一直没有饼饼的消息。 今天,已经是9月12号了。马来凤从上个月起,就一直在休假,她的假期,应该早就用完了,可是她依然没有出现。 吃完晚饭,蓝水珠打开电脑,登录她的聊天软体---猪猪宇宙通,静候着好友饼饼上线。 蓝水珠去论坛逛了一圈,没有心思发帖,只是简单回復了一些热情网友的支持。 重返聊天界面时,她惊喜地看见,饼饼的头像正在闪动!蓝水珠飞快地点下“接受语音通话”的按键,对着麦,急切道:“饼饼,怎样,有消息吗?” “嗯,我刚接到鹰江市警察局的电话,他们要我过去协助调查,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嗯……好的,你什么时候来?”蓝水珠的心口突突乱跳,但没有一丝犹豫。 “我现在就出发,到你那里,最快也得三个小时,等到了再跟你联络,好吗?” “好,我等你电话。” “ok,bye。” ……大约三个半小时后,蓝水珠在鹰江市市郊---秀苇镇最瞩目的建筑---“堪鸣桥”上,见到了饼饼和他的朋友。 他们居然是开着一辆警车来的。跳下车,饼饼立刻跑向蓝水珠,匆匆点点头,说:“上车吧。” 饼饼的朋友坐在驾驶座儿上,没有下车,车也没有熄火,等到蓝水珠和饼饼一起上了车,刚扣好安全带,他立刻踩下油门,那辆深蓝色的切诺基,就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嗖”地一下沖了出去,同时,车顶的红色警灯,也开始一路闪转尖鸣。 蓝水珠的心,此刻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一直没有发问,只是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身边这位初次见面的网友。以前只是在视频里见过他,今天这样近距离的会面,并没有令她感到兴奋和快乐,相反地,她的心里充满了沉重和焦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将听到什么,更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第36页 车开出了好一阵,饼饼才转向她,语气凝重地说:“阿猪,我那位失踪的朋友已经找到了,他在野花镇的郊外,发现了你的同事,马来凤的尸体……” “……”蓝水珠倒吸一口冷气,吓得脸色惨白。她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阿猪,你没事吧?要不要喝水?”饼饼一边关切地询问,一边为她拧开一瓶矿泉水。 “……谢谢,我没事。”蓝水珠接过瓶子,感到阵阵晕眩。她记起,当听到楚娇娃被杀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是怎么死的?”蓝水珠把那瓶冰冷的矿泉水贴在太阳穴上,想让自己冷静和清醒一点。 “警方初步断定为他杀,不过……现场的情形,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比前次,楚娇娃的被杀现场,更加离奇,也更加血腥……啊,忘了给你介绍,前面这位开车的,就是我的死党---程锦鹏,他是我们素江市刑警队‘特别案件调查组’的组长。这次,他是被局里派来协助破案的。 “程警官,您好。”蓝水珠朝前面那个留平头、穿便衣,一身精悍之气的警察打了个招唿。 那位警察先生没有吭声,只是酷酷地微点一下头,手握方向盘,继续开他的车。 饼饼沖蓝水珠笑了笑,做个“不用理他,我们聊我们的”手势,接着说:“阿鹏今天刚接到鹰江市警方发来的案发现场照片。根据尸体的腐败程度推测,死亡时间大约是一周前。死亡地点,是在小镇的南面,关帝庙后面的一片野地里。最叫人难以置信的是,死者的四肢都被砍下,而且……” “怎样?”蓝水珠只觉得毛骨悚然,但又想尽快了解真相。 “……而且,”饼饼做了一次深唿吸,才继续开口道:“那些断肢,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研磨成了碎骨、肉泥的混合物,又被……又被满满地填在死者剖开的胸膛和腹腔里,那个场面,实在是太血腥、太残忍了……如果,这是人为的,那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可以残忍到这个地步呢?” “不,不……”蓝水珠止不住瑟瑟战慄,冷汗顺着发迹滑落下来:“一定不是人做的!会不会……那个镇上,藏着什么可怕的野兽啊?” “哼,蓝小姐,你是写小说的吧?”那位一直没有出声的,酷酷的警察先生,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但很阳刚,很符合他的职业特色,不过语气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嘲讽。 蓝水珠有些尴尬地看看饼饼,随即低下头,沉默不语。 饼饼半调侃、半责怪地朝前面那个肌肉隆起的结实肩头,捣了一拳,算是给那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死党,一点小小的惩罚。 “哇……”谁知那位酷酷的肌肉男,居然夸张地吼叫起来:“兄弟,用不着这样‘痛下杀手’吧?我是请你来帮忙的唉,拜託你不要这么重色轻友好不好哇……” 饼饼再次出拳,作势要打他剃成青皮的后脑勺,吓得那爷们儿赶紧一缩脖子,装出一付可怜兮兮的模样,连连哀告:“哎哟……饶命饶命,我不说话了还不成吗?你俩继续,继续说悄悄话哈……”饼饼啼笑皆非地摇摇头,松开拳头,说:“懒得理你。” 蓝水珠暗自思忖:这位肌肉大侠,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那一定是身经百战,所以才会处变不惊了。不像自己,这么胆小,只是听听饼饼的口述,就已经吓得腿肚子抽筋儿了。这个臭饼饼,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为什么一定要叫上自己呢?虽然自己爱看恐怖小说,平时在论坛里,也写写恐怖小说什么的,但那些必竟是虚构的东东,跟现实中血淋淋的恐怖相比,那还是小巫见大巫啊…… “阿猪,你怎么了?是不是晕车啊?”饼饼的声音,再次温柔地响起,打断蓝水珠的思绪。 “哦……对不起,我没事,”蓝水珠抱歉地笑笑,看向他,道:“你接着说吧。对了,你那位到野花镇考察的朋友怎么样了?” “他现在在医院,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当他发现尸体后,还打电话报了警,但是等警察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晕过去了,后来被送到医院,经过抢救甦醒后,警察想给他录口供,但是他的意识很混乱,一直在胡言乱语,根本无法配合警方的调查。后来,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在他手机上找到我的电话,又得知我曾经为他的下落不明报过警,所以,就让我来鹰江市协助调查,出发之前我跟阿鹏通了电话,真凑巧,他也正要为了这个案子赶过来,所以,我们就一起出发了。” “哦。那我们现在……”蓝水珠问。 “呃……今天晚上,我会跟阿鹏一起去鹰江市公安局给警方提供一些关于我朋友的情况,你呢……先在附近找个旅馆住下,我那边一结束,就去找你,好不好?” 蓝水珠心里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正想开口反对,岂料,那位爱开玩笑的警察先生,抢在前面,为她解了围:“哎,我说,蓝小姐不是那个死者的同事吗?不如带她一起去,正好可以提供一点死者的情况嘛。” 第37页 “啊,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呵呵,阿猪,那我们一起去哈。”饼饼如梦初醒似的,微笑起来。 “哼哼,你小子,关键时候,只想着自己出风头了,刚才还夸你懂得怜香惜玉来着……”程锦鹏不失时机地调侃。 饼饼没做理会,只是挠挠头,笑看一眼蓝水珠,又将视线,迅速转向窗外。 借着透进车窗的,闪烁不定的黯淡光线,蓝水珠蓦然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原来是个日韩式的“花样美男”,尽管蓝水珠早已过了那种会为一个帅哥而怦然心动的年纪,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叫饼饼的傢伙,真的很帅---是足以让妙龄的mm们看上一眼,就会尖叫、流鼻血的那种帅…… 车内的空调,若有若无地吹出冷风,鼓盪的气流,撩拨起饼饼漂染过的长髮,有几缕髮丝,微扫过蓝水珠的肩颈和腮边,痒酥酥的,恍惑中,她有种半梦半醒的感觉…… 她蓦然想起,童年的冬天,透过凝满冰花的窗,望见那株摇曳的,冷香袭人的腊梅树……终于,胸口郁结的一团愁云,慢慢散去了…… ……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让她惊怕和意外的事,她的心,始终悬在半空,没有片刻的踏实和安宁…… 楚娇娃死了,现在,马来凤也死了,间隔不过两个月…… 下一个,会是谁呢?蓝水珠疲惫地闭上眼睛,将头枕向椅座的靠背……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每分每秒,都感觉到一种未知的、强大而恐怖的力量,正向你,一步步逼近…… (本卷完) 第六卷:小头主任 第六卷:小头主任 1、没有兇手的谋杀案 【楔子】 “大头聪明,小头奸。” 这是蓝水珠家乡的一句民谚。 其中那个“奸”字,当然是贬义的,有“奸诈、奸佞、邪恶、阴险”之意。 一个被烙上“奸”字的人,必定是坏人无疑,但那种“坏”,绝不是写在脸上的,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坏;而是一种与身俱来的、根殖于骨子里,蛰伏在灵魂深处的,阴暗阴冷的狠毒与残忍……就如同晚期癌症一般,这种可怕的人性,是无药可救的…… 鹰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特别重案组。案情分析会议室。 浓重的烟雾,瀰漫着整个空间。 整整两天一夜,参与“9·12”案件的干警们,一分钟都没合过眼。调查和排查,火速进行,案情分析会议,连夜召开。 程锦鹏,作为素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特别案件调查组的组长,受局长之命,赶往鹰江市公安局,协助此案的调查。 42岁的他,有着15年刑侦办案的经验,除了敏锐的洞察力;精准的判断力;迅速的反应能力;机警果敢的专业作风及冷静淡定的心理素质外,还有着过硬的功夫底子和搏击术;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对案件中一些较为特殊的,涉及到自然科学和心理层面的神秘事物,有着相当高的感应和掌控能力,因此,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负责重案组的“特别案件”调查,并且取得了不菲的成绩。他经办过无数的大案要案;那些案件,哪一桩不是危险重重,扑朔迷离,又曲折离奇的?他亲身经歷过太多的腥风血雨;面对过太多兇狠残暴又诡计多端的歹徒……但他从未感到过恐惧和迷惘,更没有想要退缩和放弃。 可眼下的这桩案子,却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惶恐。 9·12血案。这是继7·22血案之后的又一起特大兇杀案。两起案件的发生,间隔仅两个月零十天。被害人同为女性,死亡地点虽然不同,但这两名死者却是同一个单位的。 福院?那个地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程锦鹏在菸灰缸里摁灭手中的菸蒂,又熟练地点起一根,深吸一口,紧锁浓眉,翻看手中的工作记录本。 福泽三赢高尖端科技总院。 一个既拗口又有些别扭的名字。程锦鹏心中不禁暗忖。 原以为,前一个案子,也就是7·22兇杀案,早已结案;因为犯罪嫌疑人已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抓获,通过对案发现场的勘验以及对犯罪嫌疑人的突审,犯罪事实及过程已基本水落石出。 但当他赶至鹰江后,才从他的同行们口中得知,那个案子,其实并没有结束。 名叫陈墨的犯罪嫌疑人,尽管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提到有关作案过程的种种细节时,他却变得吞吞吐吐,语焉不详。看情形,倒不是在刻意隐瞒什么,而像是,他根本就不知该如何交代;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当时做过什么,尽管在兇案现场,留下了他的指纹、脚印等大量痕迹。 据说,案发地点是一间女浴室,如果说人不是他杀的,那他一个大男人,大白天跑去女浴室做什么?难道,他是一个有着偷窥癖的变态者?并且,那只被当作兇器的塑料莲蓬头上,沾满了他的血指印,这又说明了什么?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更加离奇诡异了。 当办案刑警预备再度提审陈墨之前,突然接到了看守所打来的紧急电话:陈墨出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凌晨4点,两名值班武警换岗时,发现前一班的两名武警,一个歪趴在桌上,一个侧倒在地上,上前唿唤摇晃,均无反应;而关押陈墨的那间囚室,铁门上方的一小块监视窗口,不知被什么东西打碎了,而铆焊在窗框上的四根手指粗细的不锈钢窗栅,也不知被何种神秘而巨大的力量,扳得弯曲,凹向两侧,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椭圆,陈墨---那名暂押嫌疑犯的脑袋,就那样突兀而恐怖地卡在其中,眼珠暴突,舌头外伸,面色青紫发黑,嘴角和眼角都在向外渗着血…… 第38页 两名换班武警,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但他们很快从惊恐中清醒过来,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一个人在原地守候,另一个出去报告和求救。 随即,救护人员和刑侦人员火速赶至现场。 犯罪嫌疑人陈墨以及两名昏迷的武警战士被送往医院急救。很幸运,三人均无生命危险。 但遗憾的是,这三个人,也都无法提供有关“看守所离奇事件”的经过和线索。 据两名武警清醒后回忆说,事发前,并无异样,当时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五分,几乎是同时,他俩只感到一阵昏眩,四肢发软,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至于陈墨那里,就更加问不出什么了。因为当他醒来后,精神就一直处于失常状态,他长时间地侧歪着头,用一只眼睛鬼祟而胆怯地瞅着头顶上方的某个地方,口中不停地喃喃低语:“他来了,他来了……”无法判断,他口中的那个“tā”,究竟是“他”,“她”,还是“它”。 当办案刑警试图接近,与之沟通时,他便立刻惊恐万状地缩至一个角落,身体筛糠般发抖,口中发出连串模煳、嘶哑,近乎哀嚎的喊声:“不要抓我……我没有杀人……是他要杀我,他要杀我……他杀了他……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经过专业的精神鑑定,证明:陈墨患有心因性精神障碍,即:由严重精神打击或强烈的精神刺激所导致的突发性精神障碍。 从医院出来后,他没有再回看守所,而是直接被送往鹰江市庆瑞山疯人院。 陈墨疯了。这就预示,7·22兇杀案,将从此陷入僵局,成为又一个悬案和谜案。 …… “……同志们,我知道大家都非常辛苦,白天查案,晚上开案情会;另外,我们还有几位干警同志,仍然在外面彻夜奔波……”鹰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雷翰东,正坐在一张环形会议桌的首要位置,一边跟干警们分析案情,一边鼓舞着大家的士气:“可是同志们哪,咱得打起精神来啊!千万可不能松劲儿啊!毕竟,这个案子至关重要,不光市局领导非常重视,甚至还惊动了省公安厅!最重要的是:它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危!”说到此处,雷大队长提高了声量,加重了语气道:“咱当刑警的,心里就得时刻装着这个!好了,其它不用我多说了,因为在座的,都是最优秀的警察! 下面,我们继续讨论案情吧。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和保留,想到什么,尽管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雷大队,那我先说说。”开口的,是鹰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重案组的组长邱辉,他是个30出头,中等身材,面颊略显瘦削的年轻刑警,他剪着干净利落的短髮,钩鼻、鹰目,薄而刚毅的嘴唇,相貌特徵中有着明显的维族血统;他的眼神,却充满了睿智与自信的光芒。 雷翰东转向他,神情严肃地点头,眉宇间,流露出对手下这位得力爱将的赞赏和期许。 “我认为,”邱辉继续道:“这一起案件,与上一起,也就是7·22兇杀案,有着很多共同点:第一,被害人均为女性;第二,两名被害人生前在同一个单位工作;第三,两起案件的作案方式,都非同一般,且极度残忍和血腥;第四,两起案件的相关人员---即7·22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陈墨,和9·12案件的报案人穆泽,都突然莫名其妙地精神失常了。基于以上共同点,我认为这两起案件应该併案侦查。”说完,他请示地看向雷大队。 “唔,我同意!旧案没破,新案接踵而至,咱们重案组的担子可不轻啊!”雷翰东在菸灰缸上磕掉一截菸灰,再将手中的半截烟凑到嘴边深吸了一口,道:“其他同志还有什么意见,都说说。” “我也同意邱组併案侦查的意见,”重案组警员宋彪道:“但我有一点小小的补充,就是:陈墨和穆泽,虽然都不明原因地精神失常,但他们发疯的起因和时间却是有区别的。陈墨发疯,是在第一次审讯之后的第三天,距离案发时间是六天,而且那天凌晨,他在看守所里遭遇了不明袭击;所以,我们也可以认定,陈墨是在凌晨遇袭之后才导致精神错乱的;至于穆泽,是他第一个发现了9·12的兇案现场,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发疯,因为,他还可以打电话报警,这说明,他当时的精神状况还是比较清醒的,他是后来被送到医院抢救甦醒之后,才出现精神错乱症状的;也就是说,穆泽发疯的时间,距离案发时间更短,是否可以由此推测:穆泽所见到的一切,比陈墨所见到的更加可怕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刑警高桐发言道:“第二起案子的现场,比第一起恐怖多了。还有,制造那样一个现场,那得需要多少时间,和多少辅助工具啊?所以,我很怀疑,这两个案子,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兇手做的?” “是啊,高桐说的有道理,”女刑警俞君华道:“第一个兇案现场,虽然同样的血腥残忍,但是,就作案手段而言,真可谓‘简单粗暴’;而这一次的9·12现场,就精细复杂得多了。就说那一束插在尸体上的红色野花吧,不得不承认,那也算是一种‘变态的创意’吧!” 第39页 “所以我认为,”高桐接住话头道:“第一起案子的兇手就是陈墨,虽然他现在疯了,但在他神志清醒的时候就已经认罪了;至于9·12,仍然是一起独立的案件,并且,兇手很有可能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变态杀人狂。雷大队,在必要的时候,我们需要特警组配合增援。” “这个没问题!”雷翰东干脆而有力地一挥手,又道:“但是……关于这两起案子併案的问题……” “雷大队,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可以併案!”邱辉冷静而坚定的声音。 “雷大队,这不合适……” “雷大队……” “雷大队……” ……会议室里,参与9·12案件调查组的干警们,各执己见,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争论声,议论声,嗡嗡地响作一片。 “同志们,请大家静一静,静一静!”雷翰东提高了嗓门儿,两只有力的大手做出向下按压的动作,待到嘈杂声渐渐平息,才又开口道:“9·12案件的非同一般,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上一起,7·22兇案,歷时近两个月,尚未告破,为此,上级领导,已对我们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这对于我们重案组,甚至整个刑警大队,都是一次严厉的教训和鞭策!破不了案,这是巨大的耻辱!以前,我们鹰江市也发生过不少刑事案件,但凡交到咱重案组手里的,哪一回不是有案必破?! 同志们,目前的状况是:案情复杂,事态严重!前面也有同志说了,9·22案件的兇手,很有可能是一个变态杀人狂,我个人补充一点:此兇犯,也极有可能是一个惯犯,一个连环杀手!他极有可能,在我们进行调查的同时,继续作案!这就表明,会有更多无辜的生命将受到威胁……同志们,请大家时刻牢记,作为一名警察的天职!”沉吟片刻,吸了口烟,雷翰东又道:“前面的案子没有破,大家不要背上思想包袱,更不要气馁!上级的批评,咱就把它当作鞭策和激励嘛! 至于是否併案的问题,我们可以再讨论;眼下的当务之急,重中之重,还是9·12!我们要在这块硬石头上,尽快凿出一个突破口,在这团乱麻当中,理出一个线头,只有这样,才能顺藤摸瓜,切入核心。”说完,雷翰东用那双虽显疲倦,但仍然精光熠熠,充满信任与期待的眼睛,环顾身边各位属下。 当他的目光扫到程锦鹏身上时,却不禁停住了。 这位警校时的学长,跟自己并不熟,但当时,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红人,不仅各科成绩优异,擒拿术、散打、搏击技能,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他酷酷的外形和个性,很招女孩子喜欢。不过,他也听很多人说,他是个脾气相当古怪的人,让人难以接近。 这次调他来鹰江市协助查案,是局长古长春极力推荐的,古局长的话里话外,都对这小子赞赏有加。也难怪,古局长以前在警校当过教官,也曾是程锦鹏的班主任,自己的得意弟子不推荐,那还推荐谁呢? 每想到这儿,雷翰东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程锦鹏到这儿已有两天了,他除了去过几次案发现场之外,就是反覆地查看已掌握的案情资料、已做好的痕检结果,还有涉案人员及其他关系人的问询笔录等等,并且时不时地在自己随身的小本本上记着什么。 除非是向相关人员调查案情,他几乎从不开口说话。就说现在吧,他似乎自始至终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个重要的案情分析会,似乎与他毫不相干。 那付若有所思,神游太虚的表情,激起雷翰东心中老大的不快和不满。雷翰东一边盯着那个心不在焉的傢伙,一边在菸灰缸里使劲儿地摁灭一粒菸蒂,道:“程警官,您对案子有什么看法?能否听听你的高见?” “哦,没有高见,只有看法。”程锦鹏淡淡地开口,音量虽不高,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都齐刷刷地转向他:“两起案件,有很多共同点,这并不代表,是同一个兇手做的案。 第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疯了,假设他就是真兇,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认罪伏法的能力;第二起案子的报案人也疯了,假设他也是真兇,那他也同样丧失了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 反过来,我们再假设,这两个人都不是兇手,而真正的兇手,一时无法找到,或者,永远也找不到。刚才雷大队长也说了,我们面对的,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是一团找不到线头的乱麻,没有明确的线索和侦查目标,这样的兇杀案,根本就是没有兇手的兇杀案!” 这番话,如同平地里扔下的一颗炸雷,“砰---”的一声,在并不宽敞的会议室里,腾起一团,巨大的烟尘……所有人,都在那一刻,被镇住了…… 第六卷:小头主任 2、视觉震撼 清晨7:30,一辆崭新的灰蓝色比亚迪f6轻快地驶入福院。那是小头主任---李攀的座驾。那辆车,就像他的主人一样,总是带着一股倨傲不凡和洋洋得意的神气。 不锈钢的电动门,在车尾滑入大门的瞬间,自动无声地闭合。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冷酷和麻木,一如李攀,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小眼睛,那双眼睛的后面,是更加深邃莫测的大脑。 第40页 每个工作日的清晨,李主任总是提前半小时来到单位,走进私人办公室之前,他总是习惯在c线生产区域的各个角落,悠然地逡巡一番,手持单位配发给领导的高级数位相机,边走边拍。拍的既不是景物,也不是花鸟,而是所谓的“违章违规”、“安全隐患”;另外,他还会在远离生产区域的废料堆放处,仔细地“嗅探”一番,由此推测出,某个生产班组,12个小时中,究竟停过几次机,浪费了多少原料和多少度生产用水---这都是李主任想要抓住的,工人们的“小辫子”,只有抓住了这些“小辫子”,他才能够名正言顺地扣奖金,只有名正言顺地扣掉工人的奖金,这位赫赫有名的李主任,才能真正体会到一种当领导的成就感和幸福感---为此,他宁愿不辞辛劳地,像一只训练有素的搜救犬一般,低俯下他那颗小小的,形状不甚规则的“高贵头颅”,徘徊于c线后门外的废料堆旁。 他在观察,他在研究,他在琢磨,他在思索……他那颗小小的脑袋,就像一架时刻不能停转的高精密仪器,抑或雷达系统---长着这样一颗脑袋的人,必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这位非凡的李主任,严肃而严谨地完成了每日清晨例行的“抓小辫子”工作,这才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踱向c线的操作室。他走进操作室的目的有两个: 1、在倒班工人交接班的时段,例行训话。 这是李攀作为主任的特权之一,每早训话,也是他管理c线以后,开闢的先河;同样,这也是c线的倒班职工,在辛辛苦苦地上完12小时夜班,盼着回家好好睡上一觉的那个清晨,必须忍受的酷刑之一。 每日清晨的例行训话,被李主任“美其名曰”---“交接班晨会”,藉此机会,他必定要煞有介事地,向着哈欠连天,头昏脑胀的下班职工,以及刚刚赶到岗位的接班职工们进行所谓的“安全教育”;有时实在没有“安全”可以用来“教育”的,就只好敷衍地说上几句废话。反正,他就是要过一把当领导训人的“瘾”,让工人们上班上得不舒坦,下班也下得不舒坦,唯有如此,这位非凡的李主任,他自己的心里,才会格外的舒坦。 2、再抓“小辫子” 这位非凡的李主任,上辈子大概是个专抓“小辫子”的专业户,到了这辈子,仍精于此道,且乐此不疲。 c线的操作室里,当然不愁没有“小辫子”可抓。譬如交接班、工艺记录中的某些错漏,就是最好抓的“小辫子”。 有一天早上,就因为班长秦宇宽,忘了记录设备运行中的故障停机次数,结果,被小头主任李攀,当场揪住了“小辫子”,并狠尅了一顿。 要说秦宇宽这个人吧,的确有很多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但是,比起这位c线赫赫有名的李主任,他既不够兇残,也不够狠辣,就连辩论斗嘴,都要输给李攀。基本上,这位可怜的秦宇宽,秦班长,只能算是个蹩脚、蠢笨、嘴巴死硬,犟头倔脑,既讨人嫌,又没啥用场的傢伙,这样一个废物,如何斗得过足智多谋,集狡猾和阴险于一身的李攀? 所以,那个下夜班的早晨,对秦宇宽而言,是晦暗和阴郁的;但对李攀而言,则是个胜利的,志得意满的,意气风发的早晨。 福院有那么多科级干部---科长、主任之类,粗略地扫扫,也可以装满两、三个簸箕。 不过,李攀是所有大小主任,乃至所有科级干部中,当得最与众不同、且最得意,最起劲儿的一个。也正因如此,他也是歷任c线主任中,最让职工们痛恨和唾骂的一个。 如果痛恨与唾骂可以化作有形的子弹,那么,李攀那片薄薄的小身板儿与小胸脯,早就被射成马蜂窝和破筛子了。 “恨”这种东西,并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而是在岁月的长河中,由点点滴滴的反感、不满、厌恶、愤懑等种种逆向、负面的情绪,慢慢累积而成的;就好像,冬日的皑皑白雪,是由无数无数片细小的雪花堆积而成的一样。 对于蓝水珠而言,“恨”是一种太沉重太无趣的东西,它既不能吃,又不好玩儿,搁在心里堵得慌,扛在肩上累得慌。所以,每当那些负面情绪被引发,或者莫名其妙自动产生的时候,蓝水珠总是想方设法,及时地把它们赶走,或“消灭”掉,绝不让它们滋生在心里,酿做仇恨。因为,蓝水珠是一个崇尚快乐和简单的人;她希望,自己的生活和世界,还有内心,永远都是干净透明的。 但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有那么一种人,你根本就不想去恨他,而他,却偏要挤到你眼皮子底下,做出种种招人恨的事,说出种种招人恨的话,让你想不恨他,都好难! 譬如这位小头主任----李攀。 “小头主任”这个雅号,不知是谁送给他的。不过,这个赠送雅号的人,想必对这位c线的“一号人物”---李攀同志,是相当了解的。 “小头者,擅钻营。” “钻”的是钱眼儿,“营”的是权位。升官发财,两样都不耽误。这就是现代版的“官场现形记”,也是“小头主任”李攀之流的真实写照。 小头主任的头,真的很小,不晓得是不是钻钱眼儿钻出来的。夸张一点形容,那脑袋,小得就跟芋头似的,不是荔浦特产的大芋头,而是那种毛毛很难刮的小芋头,也叫毛芋头;若是恰如其分地形容,那只脑袋,就跟椰子差不多,而且上下略尖,中段儿略鼓,基本上,像是一只形状不规则的橄榄球。 第41页 亲爱的读者,假如您是一位髮型师的话,您会为这样一颗卓越不凡的头颅,设计一款什么样的髮型呢? 恐怕您会煞费苦心,而且您的设计,也很难令这位一向挑剔的李主任满意。 所以,我们还是来欣赏一下,李主任为自己设计的,十几年如一日,始终不变的髮型吧! 首先,从后脑勺到鬓角部分,都被剃刀剃得熘熘光,只能看见一片黑青色的髮根和头皮,由头皮上那些颇显生机的毛囊不难看出,若不是为了刻意打造这款别具一格的髮型而剃光头髮,小头主任的这颗小脑袋,肯定会像原始森林一样繁茂的;好在,剃掉的只是周边部分,而头顶中央,还留着一丛呢,或许,应该叫做“一撮”---小而短的一撮,极像旧社会小男娃留的那种“寿桃头”,不过比寿桃头的那一撮毛更短。最为滑稽的是,那样一撮既短又少的毛髮,居然还要扭捏作怪地梳成一个中分,并用髮胶和摩丝固定着,显得一丝不苟,光可鑑人。 那款髮型,虽然不中不西,不土不洋,板儿寸不像板儿寸,青皮不像青皮,莫西干不像莫西干,瓦片头不像瓦片头,整个儿一“四不象”的造型,但是,在福院那块地方,显然是拉风极了,有人这样议论:“就沖这头型,李主任,简直就是咱福院的贝克汉姆呀!” 因为这髮型,就跟那颗头颅一样,是举世无双,绝无仅有的。 沿着髮际往下,是一个窄小的、类似正梯形的前额,非但没有饱满的天庭,而且,还有一道醒目的,沟壑样的抬头纹,横亘于那个小小的梯形中央,显得触目惊心。 前额下方,有一对浓而粗短的八字眉,眉毛下,架于鼻樑之上的,是一副无框树脂眼镜,镜片是小小的长方形,纤薄晶亮,显然是装饰性的,或度数较低的镜片。 镜片下,藏着一对眼角低垂下塌的小眼睛。那双贼熘熘的,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好像永远都在尝试着,努力地,想要张得更大一些;只可惜,由于靠近太阳穴的那侧眼角,下塌得过度厉害,以至于把眼睛的形状,硬生生地勾勒成两个不规则的斜三角,用力大睁,只能使得斜三角上端的那个角,向上提升,而下垂的部分,则依然下垂。 每当小头主任,与人争执或争吵的时候,他那对奇特的小眼睛,就会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上眼皮努力提升的动作,仿佛有一对无形的钩子,在那两片眼皮之上的三角处,无声地勾扯着。给人一种既骇异,又滑稽的感觉。 小头主任的五官当中,只有鼻子没什么特色,既不坚挺,也不高耸,鼻头小小的,毫无稜角,甚至带着一种软糯的女人气。好在,它长在那里,除了唿吸闻嗅之外,也就是充当眼镜架子,既无大用,亦无大碍。 鼻子下面的人中,呈显出长而深刻的数字---11。据说,这个数字“11”若生在脖梗处,那将是短命的徵兆。 小头主任不留鬍鬚,“11处”,以及下巴处,都跟后脑勺一样,颳得光熘熘的,滑不留手---假如苍蝇蚊子之类的小虫们不怕死的话,大可以在上面玩儿花样熘冰;甚至,他的整张脸,都时常泛着一层红红的油光,仿佛涂了蜡油和番茄酱,显得既生硬,又生动,这是一种相当矛盾的视觉效果----以至于每次见到他,蓝水珠都会联想到一部经典恐怖片----《恐怖蜡像馆》。 小头主任的两片招风耳,生得小而薄,距太阳穴很近,酷似动画片里的猴子耳朵,只见两个半圆,至于耳垂,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万万不可忽视的是,小头主任的那张嘴。因为那张嘴,是这位天才主任颠倒黑白、巧言令色的工具;也可以说,那是一件,坑人于无形的利器。 如此厉害的一张嘴,究竟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读者们,请不要把这张嘴,想像成血盆大口,森白獠牙,或者红舌垂胸的三流恐怖小说里描写的鬼怪样子。 那只是一张人类的嘴而已---不过,那实在是一张造型很奇特的嘴。整个儿地看,它是一个略扁的o形,分开来看,它是两个略小的半圆。与干瘪窄小,沟壑横生的前额相反,那两瓣拼成o形的厚唇,是相当饱满的,甚至,还带着新鲜猪肉的那种,鲜嫩鲜艷的肉粉色。 这样一对唇,若长在一位妙龄女子的脸上,可谓“性感”无疑,可是……却偏偏长在了小头主任李攀的脸上,而且,是跟其它几样奇怪滑稽的五官挤在一块儿,特别是,跟那款另类至极的髮型搭配在一起……哇呀呀呀……百分百真人版的“猥琐男表情”呀! 想必,把芙蓉姐姐跟凤姐加在一块儿,带给人类的视觉震撼,都不及这位小头主任的千分之一吧!? 第六卷:小头主任 3、得意的狞笑 “……呵呵……光是这颗脑袋,就够十五个人瞅上半个月的啦!” “对啊,对啊,哪有人长这么好笑的?诶,对了,什么叫‘十五个人瞅半个月’?讲通俗一点啦,拜託……” “小ben啊,说你笨,你就笨---十五个人瞅半个月,就是每个人看一天嘛,这都不懂……” 网络那端,传来好友饼饼和狗狗一连串叽里哌啦的欢快调侃。 今晚,他们与蓝水珠约好一起上线,预备痛痛快快地聊个通宵。 第42页 这是饼饼和狗狗的主意。因为上次,从市公安局接受调查回来之后,蓝水珠的情绪,就一直处于低靡状态,整个人都显得病怏怏的,打不起精神来。 没心情上网,没心情跟好友聊天,甚至连平时最喜欢的侦探小说,也好久没去问津了。 上次跟饼饼分手的时候,饼饼大约是发现她脸色很差,所以就带着一种有些担心的口吻,再三叮嘱,让她一回家,就跟他联络。可蓝水珠回到家,竟然忘了这件事。 一连几天等不到她的电话,饼饼只好拨了过去,电话那头,蓝水珠虽然说自己没事,但从她的语气和颤抖的声音中,饼饼感觉到她的情绪很差,并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和压抑。 于是,饼饼简单地安慰了几句---因为他深知,当一个人情绪空前低落的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 放下电话之后,饼饼立刻上网,登录“猪猪宇宙通”聊天软体,联络到他和蓝水珠共同的好友---狗狗。 他习惯叫他的英文名字---小ben,而蓝水珠喜欢叫他“狗狗”,因为“狗狗”就是他在论坛里註册所用的暱称。 狗狗是个台北籍的“80后”,一个活泼有趣,超会耍宝的傢伙,每当蓝水珠跟饼饼聊得比较多,不怎么搭理他的时候,他就会可怜巴巴地,扮演一个“被遗忘的小屁孩”角色,发出一个又一个,扁着嘴,眼泪吧嗒的搞笑表情,“声泪俱下”地说:“你们不理狗狗咯?狗狗米人理,好可怜哦!” 那种滑稽的腔调,以及被饼饼称作“娘娘腔”的台湾国语,总是把蓝水珠跟饼饼两个逗得前仰后合。 此时此刻,那份久违的欢乐与轻松,对蓝水珠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太珍贵,也太需要了! 七月和九月连发的两起兇杀案,都与福院c线有关,而死者,又分别是b线和c线的员工。这令福院上下,人心惶惶。毕竟人命关天,不是儿戏。 数日前,因为一个不算意外的巧合,蓝水珠和她的网友饼饼,一个作为两名死者的同事;一个作为报案人的好友,分别接受了鹰江市警方的调查。 平生第一次走进公安局,平生第一次面对警察---这两份忐忑与惶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案件本身带给她的惊惧和震撼。 在获知第二起兇案之前,她的心里,就已经绷了一根弦---那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预感到,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当接到饼饼电话的时候,她的脑袋“嗡”的一下,心里的那根弦,瞬间绷断,疲软地松瘫下来…… 马来凤死了。 这个被称作“马来鸡”的**女人死了。 这个终日以造谣生事,恶意中伤为乐的变态女人死了。 这个终日生活在丈夫的拳头耳光,以及背叛阴影下的可怜可悲的女人,终于死了。 ……可是,她死得不明不白,悽惨无比;她死在了那座古老神秘,鬼气森森的小镇…… 野花镇。 四季常开不败的血红色野花…… 这一切,就是唤起人类心底深层恐惧的源头。 至于福院的大多数人,他们心中所谓的惶恐,只是一种对身边熟悉之人突然死亡的惊诧和好奇;另外,还有一种“反正死的不是我”的得意、庆幸,乃至幸灾乐祸。 对于这两起兇杀案,他们均报以冷静、冷漠和麻木的心态,一面冷眼旁观,一面装出同情、关切的表情和口吻,打探、议论着案情的发展,以满足自己无法遏制的强烈好奇;同时,他们也自信、坚信着,这样的祸事,永远也不会落到自己头上---殊不知,这只是一种愚蠢的自我安慰和鸵鸟心态。 而福院c线,那位尊贵的、至高无上的权威领袖人物---小头主任呢? 除却上述心态之外,他对于“死了人”这件事,是有些许愤怒和厌恶的,甚至觉得有些晦气。 他在c线当主任,大权在握,一手遮天;而b线(行政片区),以及d线(检修片区),他也有一部分管理权限。这么多年,这官儿当得,是那么一帆风顺,春风得意,如鱼得水般自在啊!可谁曾想,突然发生了这两档子触霉头的鸟事儿!而且这两个死掉的娘们儿,一个是b线的,一个是c线的,恰好属于自己管辖的两个范围! “奶奶的!”小头主任---李攀,忍不住在心里,恨恨地骂道:“这两个该死的娘们儿!要死就好好地去死,干嘛要在老子的地盘儿上找晦气呢!” 骂完,他又转念一忖:“嘿,这俩娘们儿的死,属于刑事案件啊!又不是什么人身安全事故!算来算去,这责任,也摊不到我的头上啊?哼哼……”想到这儿,李攀那对贼熘熘的小眼珠子,在闪烁不定的镜片背后,以及那两抹似乎永远睁不开的塌眼皮底下,愉快地骨碌了几下,嘴角,浮起一个不易觉察的,得意的狞笑…… 第六卷:小头主任 4、善与恶 时间还不到20:00。 三位好友的“网络故事会”在一种欢乐温馨的气氛中继续着。 蓝水珠用一种淡淡的口吻讲述,而她的两位好友,则听得津津有味。 “猪猪姐,那不是很‘滖’吗?摊到那样的上司。”狗狗时不时地插话发问。以前这样的故事会很少带他参加,所以他显得特别兴奋活跃:“对了,你们干嘛不集体抗议,把他赶走啊……” 第43页 “那倒用不着。”蓝水珠笑道:“假如他走了,换个更坏的来,那不是更滖了吗?” 前几年,蓝水珠的耳朵里约莫听到“干部轮岗”这一说法,也就是把那些干部,从一个部门,平调到另一个部门,去各个部门轮流执政。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蓝水珠对于上层领导们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也自认为,没有感兴趣的资格和必要。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只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对得起自己每月所领的薪水,这就足够了。蓝水珠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那个人见人厌的小头主任李攀,就是“干部轮岗”给“轮”过来的。 自从到了c线之后,他就在这儿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树,再也拔不走了。 在c线当主任的这些年里,李攀主任大搞改革,大兴土木,很多贵重的进口设备,在他的指示和指挥下,被大卸八块儿,拆成零碎儿给卖掉了;c线原有的格局,也在他的领导之下,改变得面目全非了;还有好几个生产第一线的倒班职工,c线工人的中坚力量,也因为他的缘故,分散瓦解,被分流到其它部门去了。 为此,很多人都在骂他。说这个主任是怎么当的,不但卖光了机器和设备,还要把工人都赶尽杀绝,到底是想一个人独霸c线,当光杆儿司令呢,还是想干脆灭了c线? 对于这些议论,以及小头主任的所作所为,蓝水珠有着自己的看法。 c线卖掉的那几台机器,虽然是外国进口的,而且买的时候价格昂贵,但卖掉的时候,已经是一堆废铜烂铁了---充其量,是一堆比较值钱的废铜烂铁吧。 其中有一台设备,自打蓝水珠分到c线工作起,就从来没见它运转过;另外几台,勉强可以投入生产的设备,也属于那种苟延残喘的老掉牙货色,开动起来,不仅浪费原材料,废料率超高;而且一分一秒都脱不开人。其中有台机器,故障率巨高,哪怕你去上个厕所,喝口水,它都可能卡住,堵住,歇菜了。所以,你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停机,清理,重新开动。这个过程说起来轻松,其实干起来特别辛苦,因为机器的冷却系统,有大量的冷却水,而加热系统又是几百度的高温,工人在操作过程中,不是被冷水泡得浑身湿透直打哆嗦,就是被烫出一串大燎泡。 那些个该死的、万恶的、害人不浅的破机器,终于被小头主任卖掉了。从此,蓝水珠再也不用像挨宰的猪一样,被冷泡热烫了,就沖这一点,她就想拎上一串鞭炮和一面锦旗,亲自给小头主任送去……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的改变,也是“託了小头主任的福”。 尽管现在的c线,日渐萧条,如大漠般人烟稀少;但在小头主任到任以前,c线还是“人丁兴旺”的。 俗话说:人多好干活。 那个时候,不管什么脏活儿苦活儿,基本上都是工人们自己干。虽然院领导非常吝啬地给配了几个民工,但那些民工只是分担一部分重体力劳动,比如:把25kg的料包,五包平放为一层,一层层码叠起来,一直码到第八层。 工人们呢,必须负责称料、包装,排除机器运转中的故障,以及设备维护保养,卫生清洁,等等。 在其他班组,女职工的工作除了抄写记录,分析产品质量之外,就是打扫打扫卫生。虽然繁琐,倒还相对轻松。但是,蓝水珠在以前的崔广福班组,所干的体力活儿,跟男工是一样的。每隔两小时,就得把几十只半人高的沉重料包在电子秤上拎上拎下,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可不是什么轻巧的活儿---每次干完,必定汗流浃背,腰酸背痛,就算戴着手套,十个指尖也会被粗糙的料包磨得火辣辣地痛。 干活儿苦累,这就不消说了,因为当工人嘛,就是要干活儿的;用劳动换取报酬,这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让蓝水珠不堪忍受的,是那些让她的灵魂受苦的东西。比如,不公正的评价和对待;比如,必须每天面对那个人渣班长崔广福,每天忍受他和其他人有意无意的冷嘲热讽…… 最可笑的是,有很长一段时间,c线的工人们,因为对体力劳动力不从心,所以,几乎每个班组上大夜班,都自己掏腰包僱佣当班民工,去干自己的那份体力活儿。那个时候,每班通常只配三个民工,付给每个民工十元钱,也就是说,每个班组,每个夜班,必须出“夜班僱工费”30元。 当时,蓝水珠他们班,有4个倒班工人,30元僱工费分摊到每个人头上,这个帐似乎不太好算。于是,班长崔广福和组员项进财他们,盘算出一条好计,即:30元僱工费,由4名组员轮流支付。比如,这个夜班,由崔广福掏30元,那下个夜班,就轮到项进财……以此类推。崔广福和项进财说,这样做,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 蓝水珠这个人,头脑比较简单,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说白了,就是比较笨。她不会像崔广福和项进财之辈,事无巨细,都要扒拉一下小算盘;她肚里那几根肠子,也都是直来直去的,绝不会像他们那样曲里拐弯儿,兜兜转转。 所以,在这些灵活机动,颇具变数的事情上,吃亏的,总是像蓝水珠这样的傻瓜。 比如,有好几次,轮到崔广福他们掏30元钱的时候,那个夜班儿,却刚好停机了,既然停机了,不生产了,那也就不存在民工和额外的僱工费了。 第44页 待到再次开机时,崔广福他们七算八算,仍要把那30元,硬是“栽赖”到蓝水珠的头上。可怜那不长记性的蓝水珠啊,不知道多掏了多少冤枉的僱工费啊!呜唿哀哉,辛辛苦苦上满一个月的夜班儿,才拿那么一点夜班费,全都交给民工了,没准儿还要倒贴呢!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另一个名叫魏祥春的组员,对外界宣称说,在崔广福这个班组,夜班僱工费基本上都是由他一个人出的,班长崔广福,经常错收、多收他的钱,他在这个班组,是最吃亏,最受委屈的,云云。 听到这话,蓝水珠不禁哑然。真想不到,魏祥春一个大男人,一个堂堂男子汉,竟然信口雌黄,说出这种黑白颠倒,与事实大相迳庭的话来。 最起码,在“夜班僱工费”这个问题上,他是撒了弥天大谎的,因为这钱,的确是大家轮流出的,绝不是由他一个人出的;但是,他说,班长崔广福经常错收、多收他的钱,那是有可能的,因为蓝水珠也经常煳里煳涂的被那个精明自私、爱耍小心眼、爱占小便宜的崔班长算计…… 有句老话,叫做“一物降一物”。 崔广福这个人,从长相到人品,原本就很不讨人喜欢,至于工作方面嘛,讲良心话,他的工作能力还是有的,只是有些粗枝大叶、毛毛躁躁;而且,他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所犯的错误推到别人头上,确切的说,是推到老实好欺的蓝水珠头上。 自打小头主任来到c线之后,人渣班长崔广福的日子,开始变得不太好过了。因为他的工作表现,很难令这位新主任满意。 因为交接班记录的错误,以及组员请假之类的琐事,小头主任李攀,批评过崔广福,而且态度比较严厉,可以用“声色俱厉”来形容。 崔广福呢,虽然争辩过,顶撞过,但心里依然是不服气、不痛快的;久而久之,这种不痛快和不服气,就成了一种积怨。压在心底,沉甸甸的,有如一块根深蒂固的磐石。 终于有一天,这块磐石化作了灼热的岩浆,从一个狭隘阴暗的灵魂深处,势不可挡地爆发、迸射、喷溅出来。 那个平日里说话有些结巴,而且经常口齿不清,好像嘴巴里裹着一颗大卵子似的崔广福班长,终于像只被逼到墙根儿的狗一样,跳将起来,那长满黑毛与草莓样黑头的鹰钩鼻子,几乎抵上了小头主任的鼻尖儿,他一边下意识地大力拍着桌子,狠摔着一支细弱的签字笔,声嘶力竭,唾沫横飞地咆哮道:“你表用班长这个头衔来压我!老子受够了!老子不怕你!操你妈的……老子不干了!” 当时的场合,是在一间会议室。 小头主任,每隔十天半个月的样子,就要召集c线的一干人等,聚集到那间永远充斥着霉味和空调灰尘味的大屋子里,听他演讲。 他讲hse安全理念;分析全国各大化工企业发生的事故案例;更多时候,他讲的是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什么罗马斗兽场啦,一边是公主,一边是野兽,猜猜王子选择哪一边啦;还有什么阳光心态啦;吃香蕉可以让人心情愉快啦……等等等等。 c线的职工,95%以上,认为他讲的都是些废话,对他演讲的水平和内容,着实不敢恭维,也不胜其烦;至于剩下的5%,压根儿就不听他,每当他开始发言,大伙儿就齐刷刷地低头摆弄手机。那场景,极是讽刺---不知是公开蔑视呢,还是“冷暴力”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但对这一切,小头主任李攀,是毫不在乎的。他演讲的目的,是为了拿到一笔培训费。他的演讲,被称为“岗位培训”,这是福院领导支持、认可和默许的。所以,每一次的培训费---据说少则一百,多则五百,都是他合理合法的收入。 每当他想要增加这笔收入的时候,就把c线的职工们像傀儡和木偶一样,集合併陈列到那间窗帘蔽日,阴森森的会议室里。可怜的工人们,就在不知不觉中,沦为李主任捞钱的工具和道具。 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麻木地服从了;就算意识到了,依然要服从,因为在李攀之上,还有更强的压迫政权在支持着他。受苦受难的,永远是被压在最底层的c线倒班工人。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但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譬如,班长崔广福。 那一天,在那间可以用来拍摄恐怖片的会议室里,小头主任李攀,在演讲前,照例点查各班组人员是否到齐。甲、乙两班问过,班长回答,人都齐了;当问到丙班,也就是崔广福班组时,崔班长答曰:“魏祥春没来。” 小头主任道:“他去哪里了?” 崔答:“不知道。” 小头主任语气有些不悦,道:“你是班长,组员去哪了你不知道?” 崔不耐烦地嘀咕道:“我哪知道啊?他又没跟我讲。” “你这个做班长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李攀这一次的问话,已经充满了怒意。 谁料到,这句话也狠狠地激怒了崔广福崔班长,这位崔班长,平日里只会拣软柿子捏,专门欺负像蓝水珠这样的老实人,而对于领导,如果不是过于兇悍和威严的,他是很愿意去套套近乎,拉拉关系,巴结巴结的;而对于李攀这一类,他虽不喜欢,但也有三分畏惧。 第45页 想必这一回,是忍耐到达了极限,所以,不管不顾,任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了”。 然而,崔广福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货色,蓝水珠是最清楚的了,因为她跟他在同一班组,工作了将近20年。 在领导面前拍拍桌子,摔摔签字笔,口齿不清地吼叫几句,这对他来说,就算是“火山爆发”了。若要挥拳把李攀的鼻子打爆---他显然缺乏这份勇气胆量,在强权和恶势力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懦夫和松包。 尽管如此,崔广福当时的举动,也惊呆、看傻了c线的那一票男女,因为,他们从未见识过崔班长这付狗急跳墙的模样,就连蓝水珠也是第一次看到。 看着崔班长那一对血红暴凸的眼珠子,听见他嘶哑、悽厉、含混的吼叫声,蓝水珠打心底里可怜他。 小头主任李攀,似乎吃了一惊,不过,“那一惊”,也就两三秒钟,与其说是“吃惊”,不如说是“意外”---他大概是没想到,崔广福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他对抗;随后,小头主任只是轻轻地晃了晃那颗标志性的脑袋,冷冷地,鄙夷地笑了笑,露出一付无可奈何、又不可理喻的表情,那表情之下的潜台词,显然是:“你这个愚不可及的大老粗,低级货色,本主任懒得同你理论!” 那桩“狗急跳墙事件”之后,不到一个礼拜,崔广福就在c线彻底消失了。 据说,是他自己主动去福院人事科要求调动,调去了另一个部门。在那个新的岗位上,他不再是班长,当然,班长所享有的一切特权和待遇,也统统失去了…… 有人说,崔广福这是何苦呢?太冲动,太不理智了,好好的,跟领导较什么劲儿?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他自己?到了新岗位,一切必须从头来过---岗位知识技能必须从头学起,人际关系,也要重新建立和培养;也有人说,崔广福同志,这回总算当了一次爷们儿,够胆色,敢在c线的一把手,小头主任面前发威!闹得好!走得好!上哪儿,不比呆在小头主任的眼皮子底下受气强呀? …… 在蓝水珠看来,这一切,倒是次要的,完全可以忽略的。 而整个事件的重点是:崔广福离开了c线,而促使他离开的力量,来自小头主任---李攀。 一个下属,因为与领导发生口角,忿而调离。 这个貌似“偶发事件”的表象背后,又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惊心动魄的真相和内幕呢? 很多事,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过,那些个“狗屁醪糟”的东西,已经没有探究的必要了。 值得庆幸的是,崔广福这个超级人渣,c线的头号垃圾,终于被小头主任李攀,不留痕迹,不露声色,且不费吹灰之力地,剷除掉了。而且,他走的那么狼狈和愤懑,好似一只灰熘熘的,却心有不甘的丧家之犬。 如果说,这是一场战争的话,那么,小头主任李攀,他又胜利了。虽然,谁也不敢肯定,自己是永远的胜利者。但是每一次的胜利,都是值得骄傲的,所以,当他望向狂怒的崔广福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那种冷漠、鄙夷,又得意的微笑…… c线的一票男女,叽叽咕咕地在背后议论了一阵子,很快,便忘了那件事,那个人。 崔广福走了之后,民工人数增加到五个,c线的倒班工人,终于摆脱了所有的重体力劳动。 虽然,直到此时,蓝水珠才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到,一直以来,在别的班组,夜班僱工费,一向是由男工们分摊的,女工,因为不干什么体力活,所以,也从不分摊什么僱工费。只有她这个傻瓜蛋,一直被班长崔广福这个黑心的恶棍蒙在鼓里,不但付出了辛勤的劳动,还骗去了不知多少血汗钱;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因为,那噩梦般的一切,都已经远去了……尽管,前方的路上,还有新的噩梦……但现在,只是短短的现在,她终于可以浮出污浊的水面,透上一口气了…… …… 蓝水珠的耳朵里,依然每天充斥着人们对小头主任不满的抱怨和咒骂。 而她呢,既不想抱怨,也不想咒骂。 因为她深知,世间万物,均有定数。并不是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无谓的怨天尤人,只是徒增烦恼。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这么有趣。 小头主任李攀,绝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从自私的,个人的角度和利益出发的;但他的自私自利,却解救了蓝水珠和c线的一干大众脱离了“旧机器时代”的苦海;同时,也为c线剷除了崔广福这一大妖孽与祸害。 究竟,人世间的善与恶,该做何评说呢? 第六卷:小头主任 5、誓死捍卫说不的权利 “我说肉肉猪啊,”故事讲到这里,趁着蓝水珠喝水润喉的当儿,好友饼饼插言道:“这年头,咱对领导的要求,不能太高喽,你让当干部的不贪污,简直比让卖菜的不扣秤还难哪!反正,‘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你们那位小头主任,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嘛,对不对?虽然没有‘安良’,也算是除‘暴’了吧?那个‘人渣班长’,不是被他给剷除了吗?” “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小头主任贪没贪污,这个我可没证据,不能乱说;但是他利用职务之便广敛钱财,那是肯定的,不过既然上面的头头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我们这些当工人的,更是管不着,也说不着了。 第46页 就算他把我们当作敛财谋权的工具和道具,从我们身上榨取油水,那些高层们也是默许的,反正,没有任何人会替我们伸张正义。所以,我们所谓的抗争,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崔广福倒是跟小头主任撕破脸皮‘干了一仗’,但最后,还不是灰熘熘地夹着尾巴逃走了吗? 所以说,小头主任是个厉害角色,小觑不得。任凭大家千咒万骂,哪怕被骂得开了花儿,骂成一堆臭狗屎,他还是硬邦邦地挺在那儿,青松不倒,雷打不动,照样当他的官儿,发他的财。什么叫本事?这才叫本事呢!” “呵呵……我怎么觉得,你们主任有点像那个网上红人芙蓉姐姐啊?”狗狗像个小孩子似的,傻呵呵地笑道:“一边让人家骂,一边发财,这个日子也不好过哈?” “你懂什么呀?”饼饼笑着教训狗狗道:“这叫有付出才有收穫,有得必有失嘛!这年头,钱是那么好赚哒?” 蓝水珠也笑了,道:“发了财,讨了个骂名,这也算‘名利双收’了吧?” 两位好友附和着,又一同大笑起来。 ……其实,蓝水珠并不是一个苛刻的人,对于一个令人厌恶的上司,她尽可能地做到容忍和原谅;实在忍无可忍,也只是选择迴避。 但像崔广福一样调离,并不算什么好出路,要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换个地方,也不一定摊到一个好上司。 至于眼下的这位小头主任嘛,蓝水珠时常拿他与那个最差劲、最刻薄恶毒的c线第一任主任,屠必雄相比,一比之下,感觉小头主任比那位“非人类”的屠主任要强多了;所以,蓝水珠也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平衡多了。 假如,不是小头主任无数次“上赶着”找麻烦的话,那么,她差不多要将他‘盖棺定论’为一个好领导、好干部了。 事情,还得追溯到崔广福当班长的时候。 那一年年底,发年终奖,蓝水珠的奖金是整个c线最少的。 她觉得很委屈,心想,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上下班从不迟到早退,工作一向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凭什么奖金拿得比那些一向迟到早退有如家常便饭的人还要少呢?这不明摆着是领导欺负老实人嘛? 也怪她一时气愤,心直口快,居然没忍住,把满肚子的委屈和牢骚,都当着崔广福的面宣洩了出来。直到现在,她仍然后悔这一点。 她应该仔细想一想,崔广福是何等样人?那是一个,利用一切机会,见缝插针,制造矛盾,推卸责任,见别人倒霉,就站在一边看笑话,偷着乐的人---一个世界上最无耻的小人! 蓝水珠当时因为心里很不痛快,就随口说道:钱拿得这么少,往后干活还有什么劲?让那些拿钱多的人去干好了…… 其实,这只是一句气话,一句牢骚,真到了干活的时候,她还不是照样抡圆了膀子,流着大汗去干吗? 可是,崔广福,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他以一副无耻小人的心性,去揣度和理解蓝水珠这句不经意的牢骚话,他认为,蓝水珠的意思是,从此以后,便撂挑子不干了;虽然,他打从心眼儿里轻视,甚至是“无视”蓝水珠作为一名女工,在他们这个班组里发挥的作用;但是,蓝水珠一旦撂了挑子不干活儿,那么,他也知道,每天上班,自己再也休想那么轻松悠闲地,把两只脚丫子跷在桌沿儿上,翻着报纸,看着股票,哼着小曲儿了;所以,就连蓝水珠难得请一天假,他那张马猴似的脸,都会拉得老长老长的。 他一面轻视女工蓝水珠的劳动和存在,力图证明,女性在一个班组里,起不到任何作用,干活儿卖力的都是男人,而干活儿最多的,则是他自己;所以,女工应该拿最少的奖金,获得最少的报酬;但是,一个女工,假如你不干,或少干一丁点儿,那么你就是罪该万死的,你就没有资格在这里呆着! 这就是一个无耻男人的,无耻变态的心理和哲学。 所以,在听完蓝水珠发牢骚之后,崔广福班长的无耻表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为了惩罚和报復蓝水珠的那几句牢骚,先是刻薄而冷漠地说了句:“你不想在这个班组干,上其他班组去就是了,随便你!” 继而,他又“变本加厉”地找来了小头主任,当时,小头主任正在c线的生产区域内,悠哉游哉地巡视着呢,这是他的一大爱好,也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 流氓班长崔广福,趁此机会,把他喊进休息室,对他道:“李主任,蓝水珠要找你谈谈。” 当时,蓝水珠心里“咯噔”了一下,想不到,崔广福这个混蛋,居然使出了如此阴险狠辣的一招!他想要转嫁矛盾,并想在她和小头主任---这位c线领导之间,制造矛盾!反正,他就是想让蓝水珠出丑、难堪、倒霉!那时,小头主任在c线上任不久,对蓝水珠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蓝水珠在单位里,一向是个默默无闻,很不引人注意的人,一直以来,她也习惯、并喜欢这样的感觉。 但是,那个混蛋班长崔广福,竟然把她这样一个从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的、只想默默无闻地活着的老实人,硬是推挤、逼迫到一位领导的眼皮子底下。 如果有可能,蓝水珠是一辈子都不想跟领导们打交道的,特别是面对一位领导审视的目光,她更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第47页 而且,蓝水珠从未想过,也从未说过,要找领导谈话,即便是为了奖金的事情;她知道,c线有很多人因为嫌自己奖金拿得太少,而找领导吵过架,譬如马来凤和包妮妮之流,据说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领导的鼻子,破口大骂过;至于是不是也指过小头主任的鼻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蓝水珠自认为没有吵架,和指着领导鼻子大骂的本领和天赋,所以,她从不去麻烦领导;而c线的歷届领导,除了屠必雄和马庆云这两个例外的变态傢伙之外,也从没有人找过蓝水珠的麻烦。 不找麻烦的主任,倒不是因为有多么赏识蓝水珠,而是,把她这个人给忽略掉了,大部分时间,他们都不记得c线,还有蓝水珠这个人。 这种被忽略的感觉很好,很适合蓝水珠。除了发奖金的时候,其余任何时候,蓝水珠都希望领导们忘记她的名字和她的存在。被人遗忘,被人忽略,也就不会有人来找她的麻烦,蓝水珠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一次,恶棍班长崔广福,他撒了一个无耻的谎,把蓝水珠“揪到”小头主任的眼皮子底下,他用这种方式,强迫小头主任,发现、注意到蓝水珠的存在。 在此之前,小头主任连招唿都没跟蓝水珠打过,当然,也没有注意过她。 所以,崔广福,是之后一连串“恶性事件”的始作俑者,也是罪魁祸首。 ……第一次谈话,让蓝水珠对小头主任,有了一些初步的认识。 这个小头主任,虽说年纪不大,才40出头,但却给人一种社会经验丰富,圆滑世故,老谋深算的感觉。可以说,当他走进休息室,坐在蓝水珠对面的那张椅子上时,就知道该怎样应付蓝水珠这种人了。 他似笑非笑地,蒙起一张,似乎是平易近人、模范干部的标准面皮,但藏在那张假面之后的,是轻蔑、傲慢和冷漠,以及一种高高在上,端得十足的官架子。 对于这样一个人而言,像蓝水珠这种没见过世面,基本上又极少与外界接触的人,无疑是蠢笨、怯懦、不堪一击和不足挂齿的。 蓝水珠在面对李攀的那一刻起,也明显的感觉到,这位领导,跟自己绝不是一路,而自己跟他,也绝没有什么可谈的。 正如一位研究社会学的教授所说的那样:两个人的对话,不在同一个平台上;那就好比,决斗时没有对手,拔剑四顾,心茫然…… 当蓝水珠与小头主任面对时,就是那样的感觉。 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是尊重你的,但他的内心,他的骨子里,其实是轻视和鄙视你的。 自始至终,他都把自己置于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会感觉,他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这样的感觉,令蓝水珠很不舒服。 小头主任的谈话,颇具技巧,确切地说,他很会忽悠人。他耍着太极,栀子花呀茉莉花的,七侃八侃,胡侃乱侃;即便是如蓝水珠这样迟钝的人,也清楚地意识到,他说那么多,其实只有一个意思:你想要加钱吗?没门儿!你觉得奖金拿得少而委屈、不服气吗?活该!这就是小头主任。 所以,打从一开始,蓝水珠就没想要找到他理论。之所以有那次谈话,完全是被逼无奈。完全是流氓班长崔广福的恶意安排。 但是面对领导,总不能一言不发吧?于是,一向拙于言辞的蓝水珠,也只好干巴巴地为自己辩白了几句。 无力的辩白倒也罢了,蓝水珠还说了一些让自己后悔,让小头主任“钻空子”、“抓辫子”的话。或许,她那时并不知道,“钻空子”和“抓辫子”,是小头主任的强项。她说:“……我认为领导这样做不公平……以前也是这样,说什么写文章投稿到公司的报刊,只要稿件被录用,单位年底会发100元奖励的,结果都没有兑现……” 现在想想,蓝水珠觉得,这句话简直是多余的废话,但小头主任却从这句话里,了解到蓝水珠喜欢写作。而且,他觉得这一点可以利用。 在这以后,小头主任提出,让蓝水珠把自己写的文章发到他的网络信箱去。尽管不明就里,蓝水珠也认为这样做极为不妥----这个阴险狡猾的小头主任,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耍什么花招,反正,肯定对自己不利。 蓝水珠虽然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她有自己的原则和骄傲。即便是对上司,她也不愿意一味地服从,更不愿以任何形式去巴结和逢迎。 所以,她没有按照小头主任的要求,把自己写的文章发给他,而是给了他自己的博客网址。她告诉小头主任:我的文章,都在博客里。 因为博客,就是放在网上,给广大网友看的,蓝水珠的博客,是光明正大的,可以堂堂煌煌晾晒于太阳之下的,没有丝毫见不得光、见不得人的东西;既然全国、乃至全球的网友都可以看,那么,只要小头主任上网,他也是广大网友的一员,他跟其他人一样,有阅读、评论博客的权利,除此之外,他不享有任何特权。给他一般读者的权利,也就是给了他这个当领导的一个面子,蓝水珠这样的做法,已经算是相当尊重这个上司了。 若换做那个泼辣厉害的胖女人包妮妮,定会当面啐他一口唾沫,骂道:“去你妈的!老娘的文章干吗要给你看?!” 第48页 …… 读过蓝水珠的博客,小头主任很失望,显然,他没在那些文字里找到可以利用的东西。 那些文字,无外乎是些鸡毛蒜皮,风花雪月,内心感悟之类。对于这些东西,小头主任既不感兴趣,也不懂得欣赏。不过,在蓝水珠面前,他还是装出赞赏的样子,点评了几句。说实话,他的评价很不上路子,而且完全扭曲了蓝水珠写作的本意。这令她哭笑不得。不过,既然他是主任,也是读者,那么,他爱怎么说,那是他的自由。 正如,蓝水珠的博客,爱怎么写,是她的自由一样。 ……那以后,小头主任又找过蓝水珠几次,要求她写一些有关单位、工作、生产安全之类的文章。什么“安全小故事”啊;“安全就在我心中”啊;“我要安全”啊……等等等等。 对于这些要求,蓝水珠都一一拒绝了。并不是她成心想驳领导的面子,而是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写这一类文章的脑细胞;如果硬要强迫自己去写这种文章,那就好比强迫一个白痴去上大学;强迫一个男人去生娃娃;强迫一只乌龟像野兔一样奔跑…… 蓝水珠始终认为,去做一件自己不喜欢、不情愿的事情,那是永远都做不好的;如果被别人逼着去做,或者,不得不自己逼迫自己去做,那种滋味,简直比下地狱、下油锅还要痛苦。 对于码字,蓝水珠是从小就喜欢的。学生时代,她的作文一直获奖,也曾在《中学生作文选》上刊登过;而她从小学到中学的作文本,都被语文老师留下,当作了以后教学用的范文读本。 她写文章,既不为名,也不为利,更不管别人如何评价。她只写自己想写的文字,只写自己爱写的文字。如果少了这两样,她笔下的文字,将会苍白无力、味同嚼蜡。 所以,面对那个永远无法理解她;仿佛与她来自两个时空的小头主任,她必定要誓死捍卫,说“不”的权利。 第六卷:小头主任 6、活着,做一个好人 小头主任,一向自诩为c线的皇帝,他认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对于胆敢“抗旨”的人,他是深恶痛绝的。 譬如,那个不知好歹,不知死活的蓝水珠。 领导命令你写文章,那是看得起你,给你面子!你居然敢说不写!哼……简直是不识抬举! 小头主任挤了挤那对使劲儿睁也睁不大的小眼睛,心中不免有些忿然。用本地土话来讲,就是:心里头比较来气。 不过很快,他就忘了生气,因为,以他主任的身份,随便找个“枪手”来写写字,还是比较容易的;另外,他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还有别的与他作对的人需要对付,那些人,可比蓝水珠这只“沉默的羔羊”难缠得多呢…… 小头主任并没有“刻意留神”地去整治蓝水珠,那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心慈手软,而是因为,他暂时没有那个闲工夫。他的时间,何其宝贵?那颗尊贵的小脑袋,整日埋于权和利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只要逮到机会,或者突然有了闲情逸緻,他是很高兴,运用自己的手段,或异于常人的思维,去制造一些事端的;那些所谓的事端,看起来并不经意,纯属偶然,但只有蓝水珠心里清楚---那是小头主任的报復。 ……当崔广福,还是蓝水珠的班长的时候,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有一年七月,蓝水珠请了当月的女工假,小头主任签字批准了;可上午刚刚批准,下午又说不能批准,因为,福院之上的总公司要搞什么文体活动,而一向擅长此技的组员魏祥春,将被借调一个月。 于是,崔广福就跟小头主任嚷嚷,说:班组里少了一个人,蓝水珠又要请假,活儿都没人干了,想累死我一个啊,云云。 听了这话,蓝水珠心中一阵发寒:一个月30天,自己只请一天假,而且,每班工作时间是12个小时,自己只请8个小时,连这都不行吗?按照规定,女工假必须当月休完,逾期就作废了;而且,这是单位给予每个倒班女职工的福利;其他班组的女工,想什么时候休假班长都会同意的,而这位毫无人性的崔班长,每当蓝水珠请假,他都要蛮不讲理地干预阻挠。 小头主任虽然不怎么喜欢崔广福,但在这件事上,他是站在姓崔的恶班长那一边的。 只是,他把话说得很客气很巧妙:“蓝水珠啊,这个情况比较特殊,你就克服一下,这个月,就不要休假了吧!下个月,给你一天换休条,好吧?” 既然小头主任这么说了,蓝水珠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得点头表示同意。 可到了8月份,魏祥春返回班组之后,蓝水珠一直没有拿到小头主任许诺的那张换休条。于是,她只得烦请崔班长去主任那里打探一下,崔班长虽说不太乐意,但看在蓝水珠那个月顶替一名男工干活儿的份上,他还是去问了。结果是:小头主任,压根儿就把换休条的事情,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过,小头主任为了敷衍,就对崔广福说:“换休条比较麻烦,干脆,给她一天内部换休吧。” 所谓“内部换休”,就是考勤表上不用贴假条的休假,只需在休假之前,跟领导、班长打个招唿就行。 蓝水珠一想,这也行啊,不管怎样,只要小头主任别莫名其妙地把我那天假期给“剋扣”了就好。 第49页 接下来的日子,也就是那一年的8~12月份,蓝水珠一直想把那天假给休掉,可崔广福总是以种种理由,推搪阻挠,反正,那一天可怜的女工假,就是不给她休。后来,直到12月底,c线停机整修,全体人员上常白班了,蓝水珠这才名正言顺地去找小头主任请假,结果,小头主任态度恶劣地把眼一翻,道:“你不是早就休过了吗?” “没有啊,主任,前段时间一直倒班,班长不让……”辩解的话,蓝水珠刚说了一半,就被小头主任给打断了。 “那上个月你怎么不休?不是停机的吗?”小头主任的口气,很不耐烦。 “主任,我是想休的,但是,正好你要给我们培训,不准请假嘛。” 小头主任不吭声了,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桌上的记录本,随后,厌烦地皱起眉,板起脸,冷冰冰、硬邦邦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那你尽快休吧!” 离开小头主任的办公室,蓝水珠心想:当初让我不要休假的时候,跟现在准假的时候,简直是两付嘴脸;可“一天假”拖到现在才休,这并不是我的过错呀!你这个黑白不分的昏官,跟那个猪狗不如的恶班长沆瀣一气,坑害欺侮的,不正是像我这样的老实人吗? 更有甚者,在魏祥春借调之前,小头主任还答应过,因为这段期间人员少、任务重,到了下个月,发奖金的时候,他会考虑给每个组员加一些奖金的。但是,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他只给崔广福和项进财加了奖金,而蓝水珠呢,又被漏掉了…… 面对这样的上司,蓝水珠的心里,只感到无限的悲凉…… …… 崔广福调离c线之后,班组重新调整组合,有一段,蓝水珠被分到段勇谋班组。段勇谋这个人的特点,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有勇有谋,是个能说能干的聪明人,在c线,也很能吃得开。 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唠嗑,他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就算跟蓝水珠这种“沉默羔羊”式的类型,他也可以找到话题。并且,他不像c线的其他人那样排斥和歧视蓝水珠。 在某一次闲聊中,他对蓝水珠说起这样一件事---事件发生的时候,他跟蓝水珠还没分到同一班组: “有一天早上,我们下夜班,接班的还没到,李主任按照惯例,提前十几分钟到休息室,准备训话。过了一会儿,接班的班长来了,组员也陆续来了,就差高清花一个还没来,你知道的,她这人一向都不自觉,每天上班都迟到,好像不迟到就吃了亏似的;然后又等了一会儿,主任就开始开交接班晨会了,等主任讲完话,已经过了八点,可是高清花还没来,主任也不走,就在休息室里坐着,表情挺严肃的,好像还有点生气。 后来,直到八点一刻,高清花还是没来接班。李主任终于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火气十足地问:‘蓝水珠怎么还没来?!八点钟接班,现在都几点了?这太不象话了!脑子里还有没有劳动纪律?!有没有时间观念?!啊?!我坐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我倒想看看,她究竟要什么时候才来上班!葛超(一位班长的名字),你给我把她的考勤,打上『迟到』!再不来,就打『旷工』……’ 葛超大概是被李主任莫名其妙的火气给吓了一跳,所以,他愣了一下,才开口说:‘主任,那个……你说蓝水珠……她不是我们班的呀,她今天应该上夜班,晚上八点才来接班呢。我们班那个迟到没来的,是高清花。’ ‘哦,是这样吗?’ 李主任听完葛超的解释,就这样淡淡地应了一句,然后,再也没说别的,就迳自走出c线休息室,回他的办公室去了。” 听完段勇谋讲述的有关交接班的“小段子”,蓝水珠立刻感觉到,小头主任对自己的愤怒和报復,已经升级了。 如果说,“女工假事件”只是一个偶发事件的话,那这次的“张冠李戴迟到事件”,又该如何定义呢?小头主任,他难道真的不知道,真正迟到的,是一向把迟到当作家常便饭的女工高清花吗?作为c线的主任,他的手上,不仅有倒班班次日程表,而且还有每个班组的人员名单,像他这样精细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把哪个人是哪个班的搞错呢?他又不是初来乍到,这简直太离谱了。 不过,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为此,蓝水珠特别谘询了她的网络好友---人性分析专家---饼饼先生。 饼饼笑着说:“这还不明白?就是一种本能的、典型的泄愤行为嘛。这种行为,在人类的婴幼儿时期,就已经形成了。 “我知道是泄愤啊,可是……他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呢?”蓝水珠问。 “嗯……我想,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就是想通过别人的口,向你传达他对你的愤怒和不满。 你知道,传话这种方式,总会或多或少地歪曲事实;而一句话,一件事,经过的人和口越多,与事实的差距也就越远。 你说的那个‘张冠李戴迟到事件’,至少,经过了两个人的口,才传到了你的耳朵里,对吧?”见蓝水珠不作声,饼饼又进一步分析道:“我想,那两位交接班的班长,都没有完全目睹整个事件。按照段班长的说法,小头主任,是八点差十分进入休息室的,而接班的葛班长,和他的几位组员,是过一会儿才进来的,这个‘一会儿’,我们就估计它是3~5分钟吧,也就是七点五十五分,这个时候,小头主任开始训话,训话完毕,据段班长说,已经过了八点,就算八点五分吧,在这之后,段班长及其组员,应该是下班离开休息室了。而后面发生的事情,段班长应该是听葛班长或其他组员转述的,对吧?而转述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些出入和加油添醋,若那些‘出入’,恰好恶意歪曲了事实;并且,那些加进去的油和醋都不是好料,那么,不正好可以造成歪打正着的效果吗?这不是比当面找茬儿,对你的打击力度更强,更有效吗?这一招,正好是三十六计的第三计---借刀杀人。” 第50页 “嗯,你分析得太精彩了。”蓝水珠由衷地嘆服道。接着又问:“那你刚才说的第二点呢?” “第二点,我想应该是‘循序渐进’。” “怎么讲?”蓝水珠不解道。 “就是逐渐增加对你的打击报復力度,从貌似不经意的偶发事件中寻找机会,到通过别人之口转达对你的敌意,然后接下来,就是当面锣对面鼓了,不信你等着瞧。” 蓝水珠真没想到,饼饼先生的“预言”,竟会那么的准。 时隔不久,就发生了“深夜查岗事件”。 那天晚上,小头主任九点多钟跑去c线查岗,蓝水珠正好伏在桌前全神贯注地写着交接班记录。李攀像个小偷似的,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并大声质问,班长秦宇宽的去向。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蓝水珠一跳,她急忙回身,看见小头主任那张阴沉阴郁的脸和那对寒光闪闪的小眼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她知道秦宇宽此刻去洗澡了,但是,在上班时间洗澡,虽说是被领导默许的,但名正言顺地说出来,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她抬手指了指室外隆隆轰响的数台机器,意思是说,秦班长可能正在巡检。 小头主任立即用阴森森的语气和声调,拆穿蓝水珠的“谎言”:“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趁着蓝水珠不知如何作答之际,小头主任又开始检查桌上的分析记录本,发现九点钟的记录没有填写,于是,他又横加责难,并污指蓝水珠没有按时做产品质量分析。其实真是冤枉,小头主任“驾临”之时,蓝水珠刚刚与秦宇宽合作,将400只产品包装袋盖好印章(奶奶的,完全是原始手工劳作),秦宇宽干完之后,熘之大吉,跑去洗澡了,而剩下的一大堆手写、分析工作,必须由蓝水珠独自完成。从一接班就忙到现在,气还没喘匀呢,这个天杀的小头主任就冷不丁地钻了出来,简直就像地底下突然长出来的毒蘑菇似的。 九点钟的产品检验,蓝水珠做得迟了一些,因为盖章和抄写工艺记录,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做完最后一个分析之后,又匆匆进行其他工作,所以,其中一个数据,忘了填写,这的确是个疏漏,但是,那个数据还显示在分析仪上,尚未消掉,这个可以作为她已经做过分析的凭证。但小头主任不分青红皂白,当然,更不会听蓝水珠的辩解,他只相信他看到的东西,并作出主观武断的判决,殊不知,很多时候,眼睛也会欺骗人,你亲眼看见的一切,并不是真的。 这还不算完,小头主任,又气势汹汹地跑到楼上办公室,找到了洗完澡正在擦着湿脚丫子的秦宇宽,向他举报导:“你们班的蓝水珠,没有按时做分析,九点钟的样,到现在还没做……” 在此之后,又发生了“包包事件”。某一天,小头主任忽然看着蓝水珠的工具包觉得很碍眼,于是,他又主观地认为,那包里装的都是私人物品,而并非生产工作必备的工具和用具。 于是,一连两次,他以非常严厉的态度,命令蓝水珠把工具包收到工具柜里,不允许带进休息室。其实,那包里装的都是工具,只有一只喝水的杯子算是私人用品,但是,一连工作12个小时,你总不能不让人喝水吧? 但小头主任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要指鹿为马,并且,不容置疑地说:“这些都是你的吗?收到柜子里去!”小头主任的眼睛,就像是卫星定位系统,始终锁定蓝水珠的包包,只要一看见,就像是见到定时炸弹一般,立刻变得脸色铁青,目露凶光。 但是,看到其他班组女士们(各班组的工具,通常交给女工保管)带进工作场合的包包,不管是斗大的,还是迷你的,也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三五个,更不管那包包里装的是工具还是化妆品,他一概视而不见。 还有前不久发生的另一起“包包事件”,也是相当有趣的。 某日,又逢蓝水珠当班儿,c线总管杜川,拎着一只桔红色的环保购物袋,袋里装着一只瓶子,瓶子里装有白色粉状试样,他让蓝水珠给做个分析,然后把分析结果告诉他。因为这是常有的事,所以蓝水珠二话没说,立刻接过试样,用天平称取了一些,加入分析仪。半个小时左右,得到分析结果,并汇报给了杜总管。 可是,那个桔红色,装着试样瓶子的包包,杜总管忘了带走,蓝水珠也没有提醒他,因为想着,他隔天可能会来取走,于是,蓝水珠把瓶盖拧紧,瓶子放进包包,包包就放在休息室的一角,只要走进来,一眼就能看见。 可是,过了很长时间,大概都快一个月了,这只包包明明放在显眼的位置,却一直无人问津。也没有人敢把它处理掉。蓝水珠不敢把它扔掉,她想着包包里那瓶白色粉末可能还有用,假如擅自扔掉了,杜总管若问起来,自己无法交代。 其他班组的人,也看见了,还以为那是洗衣粉呢,所以也没敢扔。 直到有一天早上,那只始终“备受冷落”的包包,突然跃入小头主任的视线(真是奇怪极了,小头主任天天来训话,居然也一直没有发现),他一见那只包包,就像看见一只蝎子似的,叫了起来:“这包是什么东西啊?!” 没人理他。 蓝水珠、秦宇宽、乐小飞、桑帆、贾梦雨,班组里的五个人,一个都没作声。 第51页 这个场景,这个气氛,是足以令小头主任尴尬和恼羞成怒的。 呆了半晌,他把那颗邪恶的小头一扭,连同一对冒出凶光的小眼睛,一同转向了蓝水珠,蓝水珠只感到自己的脖梗子上,登时起了一片寒粒子。 “这是你的吗?”小头主任指着那个袋子,瞪着蓝水珠,拉长了声调喝问道。 室外,传来机器运转的轰鸣,与小头主任的厉声诘问掺杂在一起,蓝水珠的脑袋里,也嗡嗡作响。不经意间,她产生了一个奇怪的疑问:这个小头主任,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为什么,凡是他看着不顺眼的东西,统统要跟自己联繫到一块儿呢?他指着那个袋子问:“那是你的吗?” 这就好比,一个人指着街上的一堆屎,斥问另一个人:“这是你拉的吗?”这是对一个人,人格的侮辱。 那一刻,蓝水珠才真正理解,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在,当蓝水珠作出否定的回答之后,秦宇宽又补充说:“是杜川的。” “哦?是吗?是杜川的?”小头主任眨巴几下眼睛,表示怀疑。 秦宇宽又道:“是杜川的,他上次拿过来做分析的。” 当杜总管进来之后,小头主任又绷着脸,严肃地核实了一遍,这才相信了,“义正辞严”道:“把它丢掉!放在这里做什么?!” “包包事件2”之后,又发生了“报纸事件”。 按规定,c线的职工在上班时间不准看报纸,也不可以做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事情。当然咯,这一类规定,是专门针对倒班工人而言的,干部及其白班人员,不受此类规定的约束和限制。 可是,尽管领导们三令五申,说不准看报、不准看报;小头主任还经常带头在休息室的抽屉里翻找、没收报纸;估计那些没收的报纸,都让他给么着卖了,因为,在福院的大门外,就常年蹲守着一个专收废品旧报纸的小老头儿。 无论头头儿们如何“禁看”报纸,工人们还是偷偷地看,以至于,小头主任搜报纸搜到手软,所以,过一阵子,也就查得松一些,他查得一松,工人们就看得更起劲儿、更大胆了。 有一天上白班的时候,乐小飞在用笔记本电脑看电影,秦宇宽在看报纸,桑帆和贾梦雨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蓝水珠抄完工艺记录回到休息室,立刻开始做产品分析,因为分析仪是全自动的,做完一次试验需要5~8分钟,所以,蓝水珠看到大家都有事做,自己也感到有些无聊,于是,就从秦宇宽看完的一叠报纸中,抽出一张,刚瞄了一眼大标题,小头主任就像箭一样,“嗖”地一声,从门外“射”了进来,蓝水珠立刻丢下报纸,想把它折小了藏进抽屉里,可是眼尖的小头主任,早就看到了,他像前几次那样,拖长了声调,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嚷道:“蓝水珠啊---报纸收起来咯……” 听他那种说话的语气,好像其他人都在埋头工作,只有蓝水珠一个人在开小差、不务正业似的;或者,比这更严重----好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 趁着小头主任刁难蓝水珠的当儿,乐小飞懒洋洋地合上电脑,假装举起杯子喝水;秦宇宽也不慌不忙地收起报纸,开始玩弄手机;桑帆和贾梦雨二人的闲聊,也嘎然而止,蓝水珠掀了掀眼角,只见他俩都正襟危坐,在“认真阅读”福院领导刚刚发下的“红头文件”和《职工培训手册》…… 蓝水珠心中一边冷笑,一边想:这几个玩儿假动作的鸟人,小头主任难道统统都没看见吗? 其他人犯错,他的眼睛就瞎了吗?蓝水珠犯错,他的眼睛,就变得雪亮了?而且瞪得比灯泡还大?即使蓝水珠没有犯错,他也要栽赃陷害。如果蓝水珠做得比别人好呢?那么,他又会变成瞎子,并且,耳朵也会聋掉。 后来,蓝水珠才了解到一些所谓的“内幕”:桑帆和贾梦雨的父母都是市里的高干,这两个人的家庭背景是相当厉害的,得罪不起;而班长秦宇宽呢,小头主任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据秦宇宽说,在不久前的一次谈话中,他很厉害地骂过小头主任,指责他这个主任当得实在很差劲,什么工作都不干,一天到晚就知道装模作样地在车间里转悠,就知道管人,云云;骂得小头主任脸红脖子粗,很下不来台;所以,小头主任暂时还不想找秦宇宽的麻烦,省得再次挨骂;至于乐小飞嘛,那是个嘴上擦油抹蜜的滑头小子,他年轻,精力充沛,除了这份正式的工作以外,还在外头干着很来钱的“副业”,所以,难免要常常迟到早退,中途熘号什么的,但在这一点上,他完全不同于厚脸皮、老油条的女工高清花。他很懂得“善后”。 每年,他都要请小头主任,以及几位主事儿的领导,上饭店撮一顿,算是感谢,也算是要求,领导们对他一年来涣散松懈的工作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吃人的嘴短”,小头主任,也从不寻他的麻烦。 挨个儿数过来,就只有蓝水珠这一个软柿子,再加上,这个软柿子,还胆敢违抗小头主任的命令呢,于是乎……哼哼……那就“捏”你没商量了。 与上诉类似的事件,还发生过多次,因为雷同,也因为在记忆中变得模煳了,所以,蓝水珠一概省略了…… 第52页 讲到这里,小头主任的故事,总算告一段落。 两位好友,都有些感慨。 狗狗道:“这个小头主任,就是一个典型的小人嘛,哪有男生心胸那么狭窄哒?” “拜託你,狗狗同学,不要讲那个肉麻兮兮的台湾国语好不好?什么‘男生’啊?”饼饼打趣狗狗道。 “不是男生,难道是女生哦?要是女生长成那个样子,不是要吓死人吗?”狗狗反驳道。 “你们两个小鬼,不要再吵了好不好?”蓝水珠哭笑不得。 “猪猪姐,那你们要怎么讲啊?要怎么讲才算不肉麻呢?”狗狗仍有些不服气。 “呵呵,”蓝水珠笑了:“随便你怎么讲,只要你觉得顺口就好。”接着又对饼饼说:“饼饼同志,你也不要吹毛求疵了好不好?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说话习惯和方式嘛。” “得得得,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饼饼立刻认错,然后,又言归正传道:“要我说呀,这个小头主任,不是光用一个‘坏’字可以评价的。 从他所有的言行来看,他的内心,似乎有一种被压抑的暴虐。可见,他在童年时期,家境不好,一定是吃过苦的。或许发生过一些事,在他心里留下过什么阴影。 像这种人,如果没有及时帮他调整心态,修復创伤,那在成年之后,就很有可能造成心理、人格上的扭曲和变异…… 比方说,他像殭尸嗜血一般地追逐权利、地位和金钱;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侮辱、贬损他人的人格和尊严---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虐杀,这种‘虐杀’,会让他的内心,获得某种变态的满足;同时,他对一切,都抱着怀疑、否定和轻视的态度;他冷酷、傲慢、残忍、目空一切,不仅想主宰自己的世界,更想主宰别人的世界……” “是啊,他就像传说中的撒旦,他把c线变成了地狱,还要把我们变成木偶、变成鬼……”蓝水珠接道。 “好恐怖哦……”狗狗倒抽着冷气嚷道。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恐怖的。”饼饼淡淡道:“阿猪,你会被他变成鬼吗?” “我?”蓝水珠苦笑了一下:“不会的。人只有死了才会变成鬼;只要我活着,我就要做一个人,做一个好人。” 第六卷:小头主任 7、你准备好了吗? 凌晨。 4:44。 墨黑的天际,星月无光。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也是城市中,生活有规律的人们,睡得最酣甜的时刻。 但是,却有一个人,睡得并不踏实。 装修奢华的卧室里,柔软宽大的欧式枕头上,“镶嵌着”一颗造型奇特的小脑袋:一圈儿脑壳剃得熘光,连鬓角上都毫髮不留;只有头顶的一撮短毛,一分为二,梳成“二八开”,窄小的前额上,横着一道恰似裂缝的抬头纹;抬头纹下,有一对下塌的,细缝般的眼睛,盖在眼上的两块眼皮,略显浮肿,还时不时,痉挛般地抽搐几下…… 今年的处级干部竞聘,李攀又落选了。 尽管有些不服气,不甘心,但这对他而言,还不能算是打击。他是一个不怕输、不认输、更不服输的人。 在官场上,他总是斗志昂扬;在仕途中,他总是意气风发。他自认为,自己的心态非常好,而事业成功的前提,就是时刻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 可是今晚……怎么睡不踏实呢? 他翻了一个身,侧躺着;突然……“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李攀皱了皱眉,鼻樑上方的眉心,拧起一个难看的肉疙瘩---这是什么声音?李攀微微抬起那颗精緻的小脑袋,离开舒服的枕头,侧耳谛听……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好象是滴水声,是从卫生间传来的吗?也许是儿子或者太太,用完之后忘记关紧水龙头了……李攀下意识地起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另一边的太太,睡得正香。 水龙头要这样滴上一夜,那得浪费多少水啊。 李攀这个人,一向比较节俭,不过,对于这种生活琐事,他平常倒不怎么留意的,不知为何,今夜,变得格外敏感起来。 一路没有开灯,他熟稔地走到卫生间,打开洗手台上的一盏小灯。水龙头果然没有关紧,一滴亮晶晶的水珠,正颤悠悠地悬在金属水喉的出口,眼看着便要坠落。那不紧不慢,惹人心烦的嘀嗒声,正是这些水珠滴落所发出的。 关好水龙头,熄了灯,李攀打了个哈欠,摸索着返回卧室,趁天亮之前,还可以补个回笼觉。 可是,刚钻进被窝……“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关好了的……李攀不觉有些恼怒。但转念又一想,或许是刚才自己用力过大,把那个开关处的球阀,给弄坏了?现在的东西,质量都不过关……算了,明天再修吧…… 李攀闭上眼睛,竭力不去听那个单调、沉闷,而有规律的声音。 可是……“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这讨厌的嘀嗒声,在寂静的黑暗中,是那么清晰,那么刺耳…… 第53页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越是克制着不去听那个声音,它越是往耳朵眼儿里钻,就像一只讨厌的苍蝇,挥之不去……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那没完没了,无休无止的嘀嗒声,震撼着他的耳膜,渐渐地,如暗涌的潮水一般,从漫无边际的黑暗深处,向他逼近、包围过来,并开始指挥和改变着,他心跳的节奏…… 李攀再也忍无可忍,索性第二次从床上爬起,扭亮床头灯,从矮柜上抓起眼镜戴好,又在抽屉里找到一支电筒,打算再去看看那个该死的水龙头,假如真的坏了,那干脆把总水阀给关掉,要不,这觉甭想睡了。 此时,妻子查美云被灯光和他发出的动静和给吵醒了,睡眼朦胧地问:“你干吗呢?深更半夜的?” “没事,水龙头坏了,我去看看,你睡吧。”说完,关掉床头灯,离开卧室,径奔卫生间。 这一次,李攀把卫生间的吸顶灯、壁灯以及和洗手台上的小灯全部打开,又摁亮手中的电筒,一边照着那个金属龙头,一边俯身仔细查看。 出乎意料,那个龙头根本没坏,李攀只轻轻将那个金属手柄向下一压,不断滴落的水就立刻止住了。 他站在洗手台前,讶异了好一阵,不信任、不放心地紧盯着那只造型优美的金属龙头,好像在监视着一个惹事捣蛋的小孩,生怕自己一转身,他(它)又要开始“恶作剧”…… “咯……咯咯……吱……”忽然,一阵轻微的响动,传到李攀变得越来越敏锐的耳朵里,他惊觉地回身,只见身后,卫生间的那扇门,轻微地摆动了一下……一股冷森森的气息,蓦然袭来,李攀不禁打了个寒战:门窗关得好好的,哪里来的风? 确切地说,那不是风,而是一股渗透骨髓的寒气,如同盛夏,打开冰箱所感受到的那种带着冰霜的冷气……不,比那种冷,还要冷上一百倍,那是一种,令人从心底感到恐惧的阴寒……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 可是现在,他僵立在洗手台和那扇被阴风摇晃着的门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就在此时,他听到一阵促狭的,冷冷的笑声,那笑声里,竟然充满了戏虐和嘲弄。 “谁?你是谁?!”李攀壮着胆,声音发颤地喝问道。他脑中飞速闪念,最本能的反应就是:家里来了小偷! “呵呵……你准备好了吗?”那个渗透寒意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攀警觉而快速地转动着小脑袋,四处搜寻声音的来源,蓦地,他不经意地扭头,看向洗手台上方,嵌在墙上的那面镜子,镜子里,照出他自己的影像,可是……那个镜子里的李攀,他在笑……他冲着镜子外面的李攀,冷冷地,阴阴地,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呵呵……呵呵……你准备好了吗?”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又问了一遍。 李攀的脑门儿上,开始涔涔地冒出冷汗,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这都是幻觉,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幻觉……”他咬紧牙关,抵抗着不断袭来的恐惧和战慄,慢慢地,将右手伸向洗手台,去够那只结实的,金属的大号手电筒。 李攀,曾做过电工和仪表工,他的双手,瘦长、结实、筋骨强韧,显得灵活而有力。 但这一刻,他的手,却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拿到了那支电筒,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攥着,攥得那么紧,以至于,他的指关节,都失去了血色…… 他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地,再次看向那面镜子,一看之下,他的心脏,登时失控地狂跳起来---镜子里的李攀,不说话,但却咧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闪着寒光的牙齿---那牙齿,跟李攀的一模一样:白而整齐,只是,当面两颗门牙,微微有些暴突……他在沖他微笑……李攀,在冲着李攀微笑……可……那是怎样的一种微笑啊…… 那微笑,是那么阴冷,那么得意,那么戏虐和嘲讽……完全是一只猫儿,在逗弄老鼠的表情;镜子里的李攀,戴着跟真李攀一模一样的无框眼镜,眼镜背后,也是跟李攀一模一样的,微肿下塌的眼皮、和眼角下垂的眯缝眼儿。 但那双眼睛里,却射出两道令人遍体生寒的凶光,那两道目光,就像两把剑,直插入李攀的心窝…… 更令人惊惧的是,他的手里,不知何时,也攥了一支大号的、银白色金属手电筒,跟李攀手里的那支,一模一样。 斗大的汗珠,顺着李攀剃得熘光的鬓角簌簌滚落。眼前这一幕,凭他多年积累的科学常识,根本无法解释。 那个镜子里的李攀,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妈的,管你是什么东西,老子跟你拼了! 一股狂暴的怒火与仇恨,在李攀的血液中汹涌奔窜,自丹田,直冲向顶门,他高高举起那支手电筒,朝着那面镜子,朝着镜子里那个轻蔑狞笑着的李攀,狠狠地、狠狠地砸了过去…… 第54页 随着一阵玻璃碎裂的刺耳巨响,镜片的碎屑,如烟花般,四散开来,卫生间内的灯光,也随之闪烁,摇曳起来,并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 李攀本能地抱头、后退,退至浴池处,慢慢地蹲伏下来,后背靠在浴池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因为刚才过度紧张,这一刻,他感到十分疲惫。 他闭上眼睛,耳朵里依然充满了“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灯光依然明灭不止。 但此刻,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更无暇思考,只想休息一下、平静一下,让自己缓口气。 “……咯吱、咯吱,咯,吱吱……”惊魂未定之际,一串尖锐刺耳的声音,又蓦然响起,那是……玻璃碎片,被不断踩踏、碾压的声音。 李攀一惊,睁开眼,刚想站起来,却见一双穿着拖鞋的脚,正踩着一地的玻璃碎屑,向自己,一步步逼近……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吱……”那双脚,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他,他看清楚了…… “不……不……”李攀喘息着,心里发出绝望的吶喊。那双脚,分明是他自己的脚!藏青色绒布拖鞋,还有,脚踝处,米灰色棉质睡裤的边缘…… 李攀瞠目结舌,看着那两只终于挪到自己面前的脚,他再也没有勇气和力量,让自己站起来了…… 那副精緻昂贵的无框眼镜,狼狈可笑地滑到了他的鼻翼处,他的眼中,顿时涌出绝望和悲伤的泪水…… 他本能地抬起头,一瞬间,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几乎要脱离眼眶,弹射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你准备好了吗?”随着一阵熟悉的冷笑和一句熟悉的问话,李攀看见,那另一个自己,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中射出凌厉的凶光,一边冷酷而嘲弄地向他狞笑着,一边举起一支大号的,银光闪闪的手电筒,向着他那颗被冷汗浸湿的小脑袋,狠狠地,狠狠地,砸了下来…… 第六卷:小头主任 完结篇:归来 …… 『死亡谣传』版本1 “诶,你听说了吗?c线的那个李主任,让人给杀了。” “哦?你说的是哪个李主任?” “嘿……还哪个李主任呢,c线管生产的,不就那一个主任吗?李攀啊,你不认识吗?” “哦……名字好像听说过,人对不上号。” “哎呀,就是那个光脑壳儿的二分头,造型特酷的那个嘛!他你都不认识啊?” “哦……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儿印象了。对了,他是怎么被杀的?得罪谁啦?” “得罪谁了我还真不知道,反正,我就听说,他是被人给砸死的,脑袋都开瓢了……” “诶哟喂,那可真够惨的啊……谁这么恨他呀?” …… 『死亡谣传』版本2 “……什么?李攀死了?嘿哟,死得好啊,普天同庆,赶紧买鞭炮放去……” “哈哈……你小子,这么幸灾乐祸干嘛?你跟他有仇啊?” “嘘……小声点儿,公安局正调查呢。你想让我背黑锅呀?跟你说吧,我跟他呀,仇倒没有,就是心里忒烦这号人……哥们儿,你没在c线呆过,你当然不知道啦,这傢伙,特讨厌,特招人恨……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听说,是喝醉了酒,跟人打架,结果,让人一板砖儿给拍死了,诶哟……那脑浆子,迸了一地啊……” 『死亡谣传』版本3 “……李攀是怎么死的?” “是用自制的铁砂子枪给打死的,脑袋打得跟漏勺一样……” 『死亡谣传』版本4(灵异类) 甲女:“……听昨晚值班的保安说,他看见李攀了……” 乙女:“瞎说!李攀不是死了吗?” 甲女:“……真的,不骗你……那保安说,自从李攀死了之后,他每次值夜班,到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福院六楼的那间小会议室,灯就亮了,一开始,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乘电梯上去看……你猜怎么着?他看见,那个死掉的李主任,正站在会议室前面的讲台上,好像以前给c线的工人上课一样,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得正起劲儿呢……” 乙女:“啊……”尖叫道:“太可怕了……不是真的吧?你不要吓我哦……” 甲女:“真的,真的,千真万确!骗你是小狗……那个保安,吓得都不敢在这儿呆了,他说干完这个月就辞职,回乡下种田去……他不敢跟别人说,只跟他的同乡,保安队长说过一次,但是,保安队长不相信,还把他给臭骂了一顿,并且警告他,这是迷信,没边没谱的事儿,不能乱跟别人说,会损害福院的声誉什么的……对了,你知道,还有更可怕的是什么吗?”甲女卖关子似的顿了顿,压低了嗓门儿道:“当李主任站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台下的座位上还坐着两个听课的呢,你猜猜是谁?” 第55页 乙女脸色煞白地摇摇头。 甲女公布答案:“就是以前死掉的楚娇娃和马来凤那俩女的……” 乙女:“啊……” 这个『灵异版的死亡谣传』,在一阵惊恐万状的惨叫声中,告一段落。 ………… 小头主任的死讯,为福院那一干无所事事的男女,增添了一道茶余饭后的“重口味谈资”;而且,每个人都摇身一变,成了“说书人”。 蓝水珠获知此事,是从地方台的晚间新闻里。虽然报导得不够详尽,倒也属实,至少不像谣传那样离谱。 报导称:鹰江市市郊某科研单位,一名领导,凌晨四点三十分左右,在家中遇害。死因是,头部遭钝器击打,造成颅骨骨折,颅内大量出血而死亡。在案发现场,找到一支沾满血迹的大号金属手电筒,疑似兇器……本案详情,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 这条短短的兇案简讯,令蓝水珠心里七上拔下,那一夜,她辗转难眠,怎么都睡不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死神,跟福院、跟c线结了梁子吗? 第一个是楚娇娃,第二个是马来凤,第三个,居然是小头主任…… 说真话,蓝水珠是很讨厌他,但她并不希望他死掉,假如,换个比小头主任更加兇恶的“魔鬼主任”到c线执政,那岂不是更可怕吗?像蓝水珠这种“沉默羔羊式的”人种,就更要倍受欺凌了…… 如今,小头主任真的死了。那么,对蓝水珠而言,真的是噩梦成真了……统治c线的下一任魔君,会是谁呢? 比起这个,还有一件事,更令蓝水珠感到毛骨悚然:除了死掉的这三个之外,还有三个,莫名其妙发疯的呢---一个是福院怪人陈默;另一个是饼饼的好友,热爱自然科学以及考古学的学者---穆泽;第三个……每想到这个人,蓝水珠的心里,都会感到一阵悸痛。她是她在福院唯一的朋友,也是现实中最好的朋友---翁倩茹。 蓝水珠第一次去医院看她,是听说她因为连续几夜加班,过度疲劳而晕倒了。 当蓝水珠走进病房的时候,倩茹还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昏睡着,她面容憔悴,一双秀眉,紧紧深锁,口中还不时发出呻吟和呓语。因为发音含煳,蓝水珠只能依稀捕捉到只言片语:“珠子……一串,一串珠子……” 一串珠子?这是什么意思?是珍珠项鍊吗?蓝水珠的理解力有限,她实在无法参透,一个病人的梦呓。 那天,蓝水珠在倩茹的病床前坐了一个上午,倩茹始终昏睡不醒。因为下午还要上班,所以蓝水珠只得起身,有些失望地离去。 当她再次探病时,医生却告诉她,倩茹因病情恶化,出现了严重的幻觉,所以,已在一周前,转往市精神病院了。 乍听到这个消息,蓝水珠的心口,就像被砸了一记重锤,又惊又痛---怎么会这样?美丽善良的倩茹,她到底遭遇过什么?什么样的打击和刺激,会让她突然发疯呢?还有,她在昏迷中,不断重复的“珠子,珠链”,到底是什么意思? 遗憾的是,这一切,或许将成为永远的谜了。 当蓝水珠辗转找到那家医院,又费了很多周折,才打听到倩茹的下落时,她已经离开了鹰江,据说,是被家人,接到一个大城市的大医院去治疗了,具体去了哪里,没有任何线索,倩茹的丈夫及双亲,似乎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不想让外人了解更多…… 作为倩茹的好友,蓝水珠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这里,默默地为她祈祷和祝福,但愿她早日康復…… …… 小头主任死了。 福院领导研究决定,c线的领导工作,暂由总管杜川代理,于是,杜总管,荣升为“代理主任”。 关于这位杜总管,蓝水珠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而杜总管对蓝水珠,在表面上还是比较客气的,不像小头主任那么阴险刻薄,阴阳怪气。 蓝水珠对他印象好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他这个人工作能力很强,而且勤奋、聪明、能吃苦、肯钻研,不管在技术,还是理论方面,他都是相当强的;第二,同福院,以及c线的其他人相比,蓝水珠觉得,杜川这个人,内心更正直、更善良,而且,还有着可贵的同情心。在蓝水珠所面对的这个冷酷的世界里,他是为数不多的好人之一。 这么多年,他这个总管当得实在憋屈,经常要看小头主任的脸色,也经常要被小头主任唿来喝去,虽然有那么一点实权,但终究无名无份。 俗话说:“参谋不带长(zhǎng),放屁都不响。”一直以来,杜川都是一个“不带长的参谋”角色。 这下好了,小头主任一死,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说不定哪天,福院的头头们一发慈悲,这个“代理主任”,就变成“正牌主任”了呢! 不过,蓝水珠仍有些担心:一旦杜川坐上了c线的第一把金交椅,他会不会,也变得像小头主任一样可怕呢? …… 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 岁月,依然像从前一样---平静,平淡。 这天早上,蓝水珠像平常一样,早早地来到单位,早早地走进车间,就在经过c线门厅,进入车间大门的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刚刚还阳光灿烂的天气,一下子变暗了,好像……有一大片阴晦的东西,遮住了悦目的天光…… 第56页 怎么回事? 或许要变天了吧?初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 蓝水珠一边暗暗嘲笑自己的神经过敏,一边走进车间,放下工具包,她习惯性地取出自制的取样小纸袋,走向生产区域,准备取样做分析。 刚走近一个取样口,一位民工大姐,对她大声说:“蓝师傅,刚才放料时,发现了黑点料。” “黑点料多不多啊?”蓝水珠问道。在平时生产中,经常因为螺杆不清洁,或滤网破损等原因,在产品中出现一些黑点料(也就是被污染的,非纯色料),如黑点料过多,那些产品就必须另外堆放,进行回锅处理。 那民工回答:“不太多,但每包都有。” “好,我知道了,你把那些有黑点料的袋子,另外堆放吧,等一下,我来做标记。” 民工点着头,干活去了。 蓝水珠戴上手套,伸手到取样口,接了一小把试样,正准备装进取样袋中,可是,有一个黑点,在她眼前,蓦地一闪。 唉,真是糟糕,取这么一丁点儿试样,里头居然还混杂着小黑点儿,可见黑点料的密度之高。 蓝水珠一边想着,等下,要把这事向班长秦宇宽汇报,一边拈起食指和拇指,在手心的一撮料里扒拉着,想把那个黑点给找出来。 嘿……找到你了!蓝水珠捏住那个黑粒子,嚯,一捏还挺大的呢,有大黄豆那么大,奇怪,它是怎么钻过振动筛的?像这么大粒径的颗粒,振动筛上的规格孔眼,是拒绝通过的。 突然,蓝水珠感到,那个颗粒,在她的拇指和食指之间,迅速扭动了一下,啊,难道……那是一只可以蜷缩成球状的变形虫吗?它不小心掉进了振动筛里,又从取样口,被送出来了吗? 蓝水珠惊讶着这只小虫的生命力。 她把手中取好的试样,放进取样袋,又去研究那只“小虫”---至少,她猜测,那是一只小虫。 她平摊手掌,把那只小虫放在手心,仔细地,盯着它看。突然,她眼光发直,浑身哆嗦,脸色和嘴唇,都变得异常惨白……但是,她的胳膊,却僵住了,怎么都放不下来,她的手,也只能保持着那个摊开的姿势……不……不……那个黑色颗粒,它,它不是虫子,它是……它是……一颗脑袋,一颗缩小了数千倍的……人头! 黑色的部分,是头顶的一撮短短的头髮,那丛短髮梳成奇怪的“二八开”式样,而后脑勺和鬓角,都剃得跟葫芦瓢一样,熘光水滑;窄脑门儿,塌眼皮子,眯缝眼儿,亮晶晶的无框眼镜,嫩猪肉色的o型嘴……天哪,小头主任?! 他用那对凶光毕露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蓝水珠,狞笑着,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当面两颗门牙,微微地暴突在唇外,然后,他发出一阵仿佛来自地狱的,令人肝胆俱裂、遍体生寒的邪恶笑声:“呵呵呵呵……蓝水珠,你准备好了吗?” (本卷完) 第七卷:冷暴力 第七卷:冷暴力 【序】 【扈三猪序】 粗略地查阅了《百度百科》,有关“冷暴力”一词的解释是:轻视、忽略的态度……一种精神虐待……分为“家庭冷暴力”和“职场冷暴力”两种…… ……没有耐心仔细研读,想必给这名词定义的人,跟本猪不是一国的。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见解,不必勉强苟同。 就我个人的长期观察和了解,得出以下结论:冷暴力,其实是一种普遍的、斯通见惯的社会现象,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冷暴力;它是文明社会里,人类的另一种虐杀行为。 由于这种“暴力”,从表面上来看,并不见明显的暴行与血腥,因此,它不仅可以名正言顺、轻轻松松逃脱法律的制裁,而且,在多数人的道德准则中,它也是被默许、和认可的。因为,这种暴力的施暴者,正是这“多数人”,而受虐者,则是少数、个别。 冷暴力,正是一群人,对少数、乃至某个人的折磨、残害、虐待,甚至杀戮。值得一提的是,这种种伤害,并不仅仅局限于精神范畴,更不仅仅局限于家庭和职场。 它蔓延、遍及的范围之广,以及对一个人身心伤害的程度之深,是普通人----特别是处于施暴者地位的那一群人,所无法理解和想像的。因为,别人的痛苦,正是他们快乐的源泉。 ……一直以来,扈三猪的小说,都在挖掘人性深处的东西,这些东西,当然不见得都是善与美。 “真善美”同“假丑恶”,永远都是敌对的;而人性中的正面与反面,永远都在冲突、在矛盾中挣扎。 但是,有太多琐碎、复杂、隐晦的东西,是不能简单化地用善恶、正反、美丑去定义的;或者说,是不能用人类所习惯的“模式化概念”去衡量、解释的…… 扈三猪通过文字,想要研究和探索的,正是这样的东西。因为,那些见惯不怪的事物、那些多数人认同和热衷的事物,早已令我感到厌倦和麻木。我不想当一个麻木不仁的写作者,用无伤大雅、无关痛痒、风花雪月的文字,去粉饰虚无的太平。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不太平。那些蛰伏潜藏的阴暗与丑恶,兇残与恐怖,并不会因为我自欺欺人地装聋作哑,一叶障目,就不存在的。 第57页 所以,我要听,我要说,我要看,更要勇敢地面对----这是一个人类最起码的觉醒和勇气;也是一个手无寸铁、身无长物的弱者最底限的自卫与反抗。 与那些已经出名或想要出名的写手、作家相比,扈三猪只有一个小小的优势,那就是:我的默默无闻。 我的文字不期望有人关注,因为我并不想出名;在写字的时候,我不会去考虑:这样写,别人会怎么看?或是----别人爱不爱看? 我的文字,只为自己而写,因为,它们是我思想的火花。 我要让它们,像真正的烟花般烂漫;要让它们,像风、像流水般自由。 这便是扈三猪的写作理念。 第七卷:冷暴力 1、可怜的傢伙 蓝水珠病了,但她没敢请假。 要知道,请一天病假所扣掉的薪水,可比辛辛苦苦工作一天所得的收入要多得多,更何况,蓝水珠的一个工作日,是以12个小时来计算的。所以说,“轻伤不下火线”,谁闲着没事儿跟钱过不去呀? 好在,倒班的情况下,休息的时间还是比较多的。这天下班后,蓝水珠先去药房买了几盒感冒退烧药,回到家,胡乱吃了几粒,便倒头昏睡。 爸妈回乡探亲,大哥大嫂和侄儿小天去上海参观世博会,家里只剩下蓝水珠孤零零的一个人,偏巧又病了,唉……真是衰啊…… 不过,这烧,发得实在有些蹊跷,对于四天前,那个白班所发生的事情,蓝水珠直到现在,都害怕得没有勇气去回想。 已经死掉的小头主任李攀,他那颗特色鲜明,标志性的头颅,居然缩小了几千倍,冒充一颗黑色杂质料,混藏于车间生产的塑料成品颗粒中。 更可怕的是,蓝水珠发现了它,并把它拈了起来。它像一只硬壳壳的小臭虫那样,在蓝水珠的食指与拇指之间扭转、蠕动……最后,它定格在蓝水珠的掌心,沖她发出阴冷得意的狞笑,发出一个最莫名、最诡异的问句:“蓝水珠,你准备好了吗?” …… 那份噁心与恐惧的感觉,至今还清晰地停留在手指、掌心的皮肤上,令人肠胃翻滚、血液冻结,想吐却吐不出来,想喊又喊不出声……仿佛被一只从地狱伸出的无形利爪,死死地扼住了咽喉…… 那究竟是什么?幻象抑或真实?蓝水珠无力分辨。当人类面对无法抵抗的强大危险与痛苦的时候,所能选择的,只有逃避,这不是怯懦,而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是求生。 蓝水珠晕了过去。 她一向不是那么娇弱的人,她一直认为自己的神经够粗壮,能够经受得住任何打击、刺激、和惊吓。可是这一次,她完全无法自控地晕厥过去。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层平铺的,装满成品的土黄色料袋上,一位民工大姐正用一块湿毛巾在帮她冷敷额头,同时还用力地掐着她的人中。 那一瞬,蓝水珠十分恍惚,她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也很奇怪自己为何躺在地上,当民工大姐告诉她,她刚才在取样口突然晕倒时,她只是觉得抱歉和尴尬,还有无限的感激。因为,在这种时刻,毕竟有个人向她伸出了温暖的手,帮了她,救了她;而她自己呢,却莫名其妙地给人家添了麻烦,还欠了一份人情。 当她拖着脚步,昏昏沉沉地回到车间休息室,看到班组组员那几张一成不变,表情冷漠的面孔时,她的意识,才慢慢地,被拉回现实中。她机械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刚想活动一下思维,回想一些事情,却听见班长秦宇宽那熟悉的、冰冷而丝毫不带感**彩声音,在身后蓦然响起:“蓝水珠,你干嘛去了?刚才有好几个电话找你!” “哦,我,我刚才……”蓝水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回答有些迟疑和结巴。 秦宇宽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不耐烦和漠不关心,他再次开口时的语气,更加重了他面部表情所表达的含义,他说:“主任找你。” “主任?”蓝水珠心口勐地一抽,她显然被这两个字吓到了。 “怎么了,杜川现在是车间的代理主任,你不是知道吗?!”这一次,秦宇宽的语气中似乎增加了一股无名之火,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要是蓝水珠再那么傻乎乎地,不识趣地发问,他就要冲她吼叫了。 有很多时候,蓝水珠都觉得很奇怪,这个外表看起来貌似知识分子的干瘪男人,他那副瘦骨嶙峋、好像咸鱼干儿一样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火气?他好像对什么都显得那么冷漠和不耐烦,说起话来总是结结巴巴,才四十多岁的人,门牙就开始脱落漏风了,也不思量着去医院镶一颗烤瓷的,遮遮丑。 听说,他的太太是个非常漂亮但又非常凶蛮的“母夜叉”,在家里,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而且,经济大权也由太太一手掌握。若传言非虚的话,那么这位秦宇宽同志,显然是一个“家庭暴政”统治之下的牺牲品,一个失去男性起码尊严的可怜虫。 因此,他平时那些令蓝水珠感到纳闷的火气,也就变得不足为怪了---一个被老婆长年欺压的老男人,他心中的郁闷、压抑、屈辱和羞忿,总是需要找个缺口或途径去释放一下的。 第58页 难怪,他平常总是沉默、安静得像个死人;到了不得不开口说话的时候,又变得结结巴巴,词不达意;对于别人因为不明白他说些什么,而产生的疑问,则会感到不耐烦和恼火;他常常心不在焉,像个聋子似的,对别人说的话充耳不闻,没有任何反应;他好像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别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每想到这儿,蓝水珠便觉得,眼前这个枯瘦佝偻的傢伙,以及他的生存状态,真的好可怜,不过,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噁心的可怜。 第七卷:冷暴力 2、高清花 其实杜川召见蓝水珠,并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其他班组有人要请假,所以让蓝水珠暂时换班顶岗。 就这么点小事,若换作小头主任李攀,一定是待在自己办公室里,拨个电话给班长,再让班长传达他的“最高指示”。 而如今这位代理主任杜川呢,他是个办事严谨、心思细密、很有条理的人。他不像小头主任那样咄咄逼人,说话做事丝毫不留情面和余地。 总的来说,他还是懂得尊重别人的,至少,他从未刻意刁难过蓝水珠,也从不在某些小事上吹毛求疵,让人下不来台。 就凭这几点,蓝水珠便有理由,在心目中,把他定义为一个好领导。 尽管有些人对他的评价不怎么样,尤其是那位上班总爱迟到、脾气暴躁、体格又健壮得如同蛮牛的高清花女士。只要一提到杜川,她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将这位代理主任食肉寝皮,挫骨扬灰。 她不止一次地当着蓝水珠的面,口若悬河地挑拨离间,说什么杜川曾在背后讲了蓝水珠n多坏话,并将她贬损得一文不值,等等等等。 说真的,蓝水珠对高清花的这类言行实在是很反感,她宁愿相信,杜川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是一个值得她和多数人信赖、尊重的好人。至于高清花所说的一切,蓝水珠把它定义为“狗急跳墙”的恶意报復和中伤。 据说,在很多年以前----那个时候,杜川曾雄心勃勃地想要掌管c线大权,他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个“名头不靠谱”的车间总管,他很想当车间主任,当然,不只当c线的主任,还有b线和d线,他也想一併拿下,最好,是晋升到福院的高级管理层。 所以,他表现得很卖力,很出色;当然,也实实在在、辛辛苦苦地干了不少工作,为c线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上峰也有几位领导赏识他,有心要提拔他,所以,就放手给了他不少权力或特权。 那个时候,他还年轻,有魄力、能力和野心。所以,他对c线的工作抓得很紧;在人员管理、生产管理方面,也相当严厉,甚至有些苛刻,为此,他得罪过车间的一大票人。 高清花就是其中一个---被杜川整得最狠、最惨的一个。她像走马灯一样,从这个班组,被调到另一个班组,每个班组都或长或短地待了一段时间,结果,每个班组的人,都把她嫌得像堆臭狗屎一样。 其实,蓝水珠觉得,高清花这个人,之所以在c线变成“万人嫌”,完全是她自身的原因造成的。可是,她偏要把所有罪过、错误和责任,统统归咎到别人身上,她好像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亏待了她,别人都错了,只有她是对的。 在她的身上,似乎存在着一种畸形、扭曲的人格,正是这样的人格,导致她的思维,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c线的一位班长,段勇谋同志,曾经用这样一句话来评价过高清花:“她这个人啊,你跟她讲什么都没有用,她好像全都听不懂,她还老是误解你的意思,唉,反正啊,她的头脑考虑问题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就跟外星人似的……” 由此可见,高清花认为杜川故意整她,刁难她,可能大部分是源于她自己的误解和幻想。 误解和幻想,令她心中充满怨恨,令她仇视周遭的一切。而周遭的人给予她的回馈,则是一种更为可怕的东西:冷暴力。 既不打你,也不当面骂你,就是对你不理不睬;见到你,既不微笑,也不打招唿,目光直接跳过你,只把你当成空气。 一群人扎堆闲聊,正聊得热火朝天,恰好你从旁边经过,他们立刻闭了嘴,变得鸦雀无声,阴阴地睃着你,阴阴地等你走过去…… 有电话找你,很不幸,没打到你的手机上,却打到了习惯对你使用冷暴力的某个男女的办公室座机上,于是那个“冷暴男”或“冷暴女”,拿起听筒,说一声“餵”,一听是找你的,立刻“啪”的一声,挂断。若再打来,便恶声恶气吼道:“不在!”而当这个片段发生的时候,你可能就在附近,但你却一点都不知道…… 其实,冷暴力的表现形式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以上举例,不过是“九牛一毛”尔。 可是,重点不在于,冷暴力的表现形式如何,而在于,人类对冷暴力的承受能力如何,或者说,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会对自身造成何种伤害?……等等等等。 就高清花而言,她是个对冷暴力比较敏感的人。 据说,当她刚刚进入一个班组的时候,班组成员至少还愿意同她搭话;她呢,也尽量以她自己特有的沟通方式与别人沟通。 比如,主动帮别人做一些别人根本不需要她帮忙的事情啦;不切实际地自我吹嘘、炫耀,让别人觉得她在各个方面都很有路子,很有才能啦……等等等等。 第59页 想必,她的内心是很希望跟其他人打成一片,和谐共处的。只是,她用错了方法,也选错了对象。 c线的那一干男女,蓝水珠基本上是逐一分析、解析过的。当然,她自己那颗简单的头脑无法胜任这项复杂精细的工作,全得仰仗她那位头脑冷静、绝顶聪明、有着“人性分析专家”之美誉的网络好友---饼饼先生。 饼饼说过,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人。除却工作环境之外,还有成长环境、家庭环境、社交环境等等。 c线的那一群男女,他们有着不同的成长环境、家庭环境和社交环境,所以,当他们共存于同一个环境,即“工作环境”时,他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人性特质,是不尽相同的。 但是,他们始终拥有一种人类所固有的特性,或者说,是一种天性,这种天性,称为“排他性”,也就是不由自主、无端地去排斥、敌视与他们不同的人种。这种“排他性”,就是冷暴力产生的根源。 由于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他们不能、也不敢採用真正的暴力去剷除异己,灭掉“那些”或“那个”他们看不顺眼、讨厌的异类和怪物。凡是与他们不同的人,甭管是哪方面的不同,也甭管是否妨碍或影响了他们的利益,反正,他们一律都给敲上“怪胎”、“怪物”的戳子,然后,就“整”你没商量了,当然,是用他们所擅长的冷暴力。不必怀疑,那种冷暴力,很有可能是他们与身俱来的,也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种暴虐人格。这种冷暴力,比真正的暴力,更加血腥,更加残忍。 因为没有法律保护,所以“被冷暴”的人,只有忍气吞声,哑巴吃黄莲的份儿。 高清花也曾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过冷暴力,但最后以失败而告终。高清花曾经呆过的某班组的一位男组员曾对蓝水珠说过这样的话:“幸亏你还愿意搭理她,跟她说句话,要不,她就快发疯了。” 蓝水珠当时并不了解内情,对于高清花这个人,到底为何如此惹人讨厌,也不太清楚。 她觉得同事之间,见了面打个招唿,寒暄几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别人主动跟你说话的时候,假如你装聋作哑,不理不睬,那不是很不礼貌吗? 那是她的“殭尸班长”秦宇宽的作风,至于蓝水珠,她可做不到那样冷酷无情。 所以,当高清花主动接近同她讲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拒她千里之外,或像避瘟神一样避开她。 不温不火,不卑不亢,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见了人不会主动招唿,但不是因为冷漠骄傲,而是由于腼腆和拘谨。这是蓝水珠的风格。 正因为她是这样一种人,所以,她也不会对任何人使用冷暴力。 但同高清花交谈了几句之后,蓝水珠就明显地感觉到,跟她讲话的,不是一个思维正常的人。 高清花说话的语气,显得急躁而侷促,好像忙着要去做什么事情,却又想不起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她匆匆地表达着,语速相当快,好像要一口气把积压在喉咙里几百年的话一次性说完似的;但谈话的内容却毫无条理,并且缺乏逻辑性,甚至没有连贯性,时常飞快地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话题;如果说,这代表一种“跳跃性思维”的话,那也未免“太跳跃”了。 她在说话的时候,与她交谈的人根本插不上嘴,因为,她用惊人的语速和愈来愈高的音量,制止你的插话,她只想说,而不想听,换句话讲,她只是把谈话的对象,当成了一种工具---一种只能听她演讲,却不允许发声的工具。 ……蓝水珠惊讶地观察着面前这个演讲者。她那灰暗发紫的嘴唇,飞快地开合着;那张凸凹不平,布满痘疤的脸,表情激愤,频频做出皱眉、咂嘴的动作;她粗黑但并不柔顺的长髮,像厚重的帘幕一般,死气沉沉地垂挂在面颊两侧;而她的眼神,显得有些木木的,像个迷惘、可怕的梦游者……每次面对她,蓝水珠都会联想起《简·爱》中,罗切斯特先生那位被关在阁楼里,时不时偷熘出来干点坏事的疯老婆。 而这个高清花,确实有点疯狂,她竟然要求蓝水珠与她结为联盟,共同对抗c线那一群对她施以冷暴力的男女。 听到这样的话,蓝水珠既吃惊,又恐怖,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因为长到这么大,她还从没想过要与什么人为敌、对抗之类的。 对她而言,人与人之间,假如不能成为朋友,便为陌路。至于一个单位的同事,能成为朋友固然是好的,假如做不了朋友,也只是维持普通的同事关系,蓝水珠绝不想把那些不相干的人,竖为仇敌,或对立者,即便,那些人讨厌自己,排斥自己。但是在她的内心,始终都会把持、坚守一种波澜不惊,我行我素的平和态度。 这是一种境界,蓝水珠特有的境界。 至于那个疯狂的高清花,她显然是被众人的冷暴力伤得不轻;所以,才会产生那么多疯狂古怪的念头,或许她永远都不会明白,有些东西,你越是强硬地与之对抗,它的杀伤力也会越强,你所受到的伤害,也会越深。 对这个女人,蓝水珠觉得她既可怜,又可悲。 但是,蓝水珠的好友,饼饼却提醒她:你可以同情和相信一个改过自新的坏人,但你绝不要同情或相信一个信誓旦旦的疯子,那种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第60页 蓝水珠思忖,饼饼的提醒并不是毫无道理,那个高清花,真的不太正常。所以,她决定,不理会她的所谓提议,并且,故意疏远了她。或许,这样做法会得罪、激怒这个疯女人,但,实在是别无他法。 第七卷:冷暴力 3、简曼丽 因为对冷暴力这种东西过份敏感,更因为自身的某些心理缺陷,使得高清花,不可救药地沦为c线冷暴力阴影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其实,一个人生活质量的好坏,完全取决于这个人的心态。好的心态,不是与身俱来的,必须经过长期的磨练和修炼。 蓝水珠与高清花的不同之处,正是在于,她懂得如何在冷暴力的威胁之下,努力、耐心地磨练和修炼自己的内在意志。 所以,尽管她和高清花一样遭受冷暴,但是,她既没有发疯,也没有崩溃,更不会产生那些无助、绝望,想要对抗和报復的阴暗情绪。 自始至终,蓝水珠只愿意做她自己,别人的事,别人的想法、看法和做法,她没有兴趣。 所以,在c线,这样一个压抑、丑恶的人间地狱里,她居然还可以活得怡然自得。 想必,这也正是令那些“男女暴君”们感到困惑和抓狂的地方了。 记得有那么一次,车间停机,全体上白班。倒班人员全部聚集在三楼休息室。 某天,来了一通电话,是找蓝水珠的。她还依稀记得,当时那通电话是父亲打来的,是想告诉她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事情不紧急,她的家人是绝不可能打电话到单位来的。 可巧,这通电话,没有打到她的手机上,而是打到了简曼丽办公室的座机上。 简曼丽,是一个以工代干的白班人员,每天呆在办公室里,除了偶尔做做报表,整理一下会议记录之外,便无所事事,剩下的时间,就是玩玩儿电脑,煲煲电话粥。 这女人刚过三十五岁,长得矮小而丰满,肤色白皙,满月型的脸上,散着几粒淡淡的,并不明显,也并不难看的小雀斑,就像白面团上,撒了星星点点的红糖;颧骨略高,虽然是单眼皮,但眼睛长得挺大,眼线的轮廓,是有些歪歪的流线型,很像是狐狸的眼睛;嘴唇饱满,而且总是涂着那种水润型的粉色唇彩,很性感,很魅惑,好像随时准备向男人献吻或求吻似的。 她的整个外型,乍看起来,就像那部着名的,真人与动画结合的美国电影《谁陷害了兔子罗杰》中,兔子罗杰那位性感得很离谱的老婆。 她说话的口气,总是带着轻佻和散漫,有些挑逗,有些心不在焉,特别是在面对异性的时候,那对波光流转的眼眸中,仿佛随时会伸出两把钩子,勾走男人的魂魄一般。 但凡这付长相的女人,恐怕不当小三,也会是老闆的情妇;再不济,也可能是跟上司勾勾搭搭的那一种。 不过真是奇怪,从已经死翘翘的小头主任李攀,直到活生生的“代理主任”杜川,同她之间,都没有任何瓜葛。 显然,她不是他们的菜;或者,他们也不是她的菜? 简曼丽的出身,并不高贵,充其量只能算个城市平民。据说,她家住市区,谁知道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她的前夫,是个普通的管道工,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自命不凡的简曼丽,硬是嫌人家土气、窝囊、没出息,做不成高官儿,当不了大款,于是,就甩他没商量了。 离婚后的简曼丽,先后结识了几位款爷,据说现在又跟某某机关,某某处的一个什么干部勾搭上了,而那个男人比她大20多岁,当然,还是有家室的。 基本上,这个姓简的骚娘们儿,在福院这嘎儿,算是臭名昭着了。若退后30年,像她这种女人,准会被挂上一串儿破鞋,押送去游街。 不过,也有羡慕她的,譬如,那个曝尸荒野,死得很难看的野花镇女人马来凤,就曾这样说过:“我们这里混得最好的,要算简曼丽了。” 但是,段勇谋先生,立刻用一种不容置疑、极轻蔑,却又淡淡的口吻回敬了她:“其实她也没什么,就是脸皮厚而已。”哈哈,段勇谋真是个天才,一语中的。 可不是吗?一个女人,只要生了一张厚脸皮,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不能做、和做不到的? ……找蓝水珠的电话,竟然打到了这个女人的办公室,这真是天大的不幸。因为,简曼丽跟蓝水珠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蓝水珠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反正,她见到她总是冷冰冰的,好像蓝水珠欠了她债没还似的。 那天,蓝水珠呆在休息室,与简曼丽的办公室,只隔一道走廊而已。简曼丽接了电话,懒得抬起屁股,只是坐在一只可旋转的电脑沙发上,懒洋洋地喊了一声:“蓝水珠,电话……” 当时,蓝水珠正戴着耳机听音乐呢,简曼丽的声音,传到她那儿,必须穿越办公室的门,还有十几米的走廊。若换成别人的电话,特别是哪位男士,或者跟她关系较好的女士的电话,她肯定不会如此怠慢,而是会踮着一双穿了7寸高跟鞋的脚,嘎嗒嘎嗒,一步三扭地摇摆着屁股,亲自前来通报。 至于蓝水珠的电话嘛,她能够那样坐在原位,不耐烦地“哼哼”一下,就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不过,真遗憾,蓝水珠没有一对警犬的耳朵,所以,当然没听见那个娘们儿关着门,有气无力的“哼哼”。所以,惹得那娘们儿“腾”一下地冒起火来。 第61页 最后,来喊蓝水珠去接电话的,是另一位男同事,那哥们儿虽然臭着一张脸,但好歹没说什么。直到蓝水珠谢过他,去接电话时,才看到简曼丽怒气沖沖地坐在她的沙发椅上,狐狸般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凶光,简直可以杀人于无形。 她冲着蓝水珠,河东狮吼道:“我这样喊你听不见啊?!真是的!!!我喊得喉咙都喊哑了!我的天啊!!!我喊得整幢楼都听见了!!!整幢楼都要震塌了!!你居然听不见啊!?我的天哪!!!!!” 看见她那么激动和怒火万丈,蓝水珠先是吃了一惊,心想:“这个骚娘们儿,今儿个怎么突然发起飙来?莫非,是让那个老男人给甩了不成?” 不过,蓝水珠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她不想跟这种女人吵架,第一,这个简曼丽,是个出了名的泼妇+“吵架天才”。据她自己说,她曾在公交车上,为了抢位子,而跟另一个女人大吵特吵,一边吵还一边扭打起来,事后仍不解气,又找了帮手,去修理那个跟她吵过架的女人…… 所以,像蓝水珠这种老实木纳,一开口都会脸红的人,吵起架来,肯定不是她的对手;第二,跟这种下三滥的女人吵架,不是很跌份儿吗?再说,又不是吵完架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蓝水珠还得在c线这嘎儿“混”呢;在那个当官儿的情夫没把简曼丽调到别的好单位之前,蓝水珠还得忍着噁心、硬着头皮跟她做同事呢!抬头不见,低头见,假如吵得大家撕破面皮,那也没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蓝水珠强忍住气,对她歉然道:“真不好意思,我刚才插着耳机听音乐的,没听见你……” 道歉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简曼丽歇斯底里地打断了,她依然沉浸在刚刚的怒火中,反覆讲着与之前差不多的话,反覆喊着“天啊,天哪……”虽然她没有骂脏话,但是,那股兇悍逼人的怒气,几乎要把站在她办公桌前握着电话的蓝水珠给震碎、压扁了。 蓝水珠被那个鸟泼妇吵得几乎无法听清楚电话那端,父亲的声音,但是,电话里的父亲,显然是感觉到女儿那头的气氛不对,所以,话一讲完,立刻就收了线。 直到蓝水珠放下电话,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仍感觉到后背上,被一双火辣辣的目光灼烧着,那是愤怒和仇恨的火焰。 回到休息室,蓝水珠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仔细地想了一想,感觉那个女人,发火发得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而且,蓝水珠很明显地感觉到,她在撒谎。 试想一下,如果,事实真像她所说的那样,她的确是高声地,甚至声嘶力竭、地动山摇地喊过蓝水珠的名字,那么,为什么与蓝水珠同处一室的一群人中没有任何一个听见的?假如听见了,怎么会没有任何反应?就算其他人装聋作哑,故意不告诉蓝水珠,那么,那个颇有些正义感的班长,段勇谋同志,还有蓝水珠的班长,秦宇宽,也应该听见,并且提醒她去接电话的。假如说,其他人都没有听见简曼丽的喊叫,那么,简曼丽那个臭娘们儿,凭什么认为,蓝水珠应该听见呢?更何况,蓝水珠正插着耳机听歌呢。另外,因为那时是冬天,简曼丽怕冷,所以她办公室的门,是紧紧关闭着的。 由此可见,那个姓简的娘们儿,明明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可能的确喊了蓝水珠,但音量肯定不高,估计,比她**的声音小多了吧?否则,休息室里一屋子人,咋都没听见?其次,她最多只叫了一两声,不会再多了,因为,凭她跟蓝水珠之间那种“比冰还要冷,比纸还要薄”的关系,她绝不会愿意为她浪费自己那一把“娇媚迷人”的嗓音。 如此分析下来,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这个女人,无非是借着这件事,来狠狠发泄一下郁积在胸中的无名之火罢了。换句话说,蓝水珠,成了她随手抓到的,一个发泄愤怒的工具。 明明是她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把火气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 究竟是怎样一种仇恨,可以把一个女人变得如此疯狂? 蓝水珠感到迷惑不解,对这个女人的好奇,反而沖淡了对她恶劣态度的恼火。 这样一种狂暴易怒的个性,究竟是如何产生的?是先天的性的,还是后天形成的? 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可以拿去跟那位天才的“人性分析专家”,饼饼先生,研究探讨一番。 很不巧,那段时间饼饼工作比较忙,都没时间上网,不过他有发短消息给蓝水珠和狗狗,说“最近没空,抱歉啊,什么的”。 一耽搁,蓝水珠就把这事儿给忘了,那天发生的“电话事件”,亦随之淡忘。对于不愉快的事情,她总是比较容易忘记,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种天赐的福气。 后来,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某一天,听见c线那群男女,在背后偷偷议论、窃笑,说那个简曼丽的嘴,如何如何了。 蓝水珠听着听着,又开始好奇起来。 自从上次简曼丽沖她发过飙以后,她就再也没去过她的办公室,还特别叮嘱老爸和老妈,以后有事直接打手机,千万别再打单位的电话了。 所以,蓝水珠已经很久没有正面注视过那个简曼丽的脸了。她的嘴怎么了?漂过唇,还是整了形? 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食堂,恰好碰到了简曼丽,她低着头,显得有些冷傲和落寞。 第62页 蓝水珠假装不在意地瞅了她一眼,这一瞅不要紧,妈呀,她的嘴巴,她的嘴巴……老天啊!老天啊! 上一次是简曼丽冲着她怒火万丈地“喊天”,这次终于轮到蓝水珠“喊天”了,不过,她不愿意太伤人,所以,只在心里轻轻地喊了一声。 她当真是被简曼丽那一对肿胀得比以前大了一倍的嘴唇给吓到了。难怪,那些“不修口德”的傢伙,都在背后叫她“猪曼丽”呢。 那一刻,蓝水珠的记忆中,划过一段张爱玲的小说情节:一个做婆婆的不满意媳妇的长相,尤其嫌她嘴巴长得不好看,于是那个老太太抱怨道:“嘴唇这样厚,切切可以摆满一盘子了。” 上帝啊!此刻,镶嵌在简曼丽鼻子下面,那两条肿胀发紫、触目惊心的肉块,正是那种“切切可以摆满一盘子”的嘴唇呀…… 是给蜈蚣之类的毒虫咬到了,还是化妆品过敏?要不就是局部整形尚未消肿? 说真的,蓝水珠是发自真心同情她的。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女人嘛。 尽管,蓝水珠和简曼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女人;而且,蓝水珠的同情,对简曼丽而言,是完全多余的,或许,又会勾起她的怒火,或是反感和轻蔑。 所以,蓝水珠很快便移开视线,不再去注视她了。在这种时候,哪怕一个并无恶意的注视,都可能是一种伤害。尤其是,像简曼丽这种,把美丽当作第二生命的女人。 蓝水珠打完饭,刚找到位子坐下,却意外地发现,简曼丽也跟了过来,并若无其事地坐到她对面。 “你今天上白班啊?”简曼丽一边坐下,一边出乎意料地先开口打了招唿。 “是啊。”蓝水珠有些困惑地应了一声。今天真是奇怪极了,这个简曼丽,平时从来不跟她打招唿,就算面对面走过,也只是把她当作空气。 “今天的菜不好,都是辣的,没有我吃的。”简曼丽再度开口,两瓣肿胀得有些发亮的嘴唇,困难地翕动着,好像,还勉为其难地扯动嘴角,笑了一笑。 那个笑容,令蓝水珠头皮发麻,心头,顷刻掠过一阵寒飕飕的气流。 蓝水珠有些尴尬和僵硬地回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个……你的嘴……” 她观察着简曼丽的反应,还好,她并没有出现不悦的表情,大概是被别人问得习惯了吧。 “是啊,我也莫名其妙呢,医生说是食物或者药物引起的过敏……所以我这段时间都不敢吃辣的,也不敢吃海鲜之类……”简曼丽淡淡地说着,表情中,有些凄楚和无奈,但却是平和、恬淡的。 蓝水珠看着她,笨拙地说了几句安慰的套话。 那一刻的简曼丽,没有上次接电话时的凶暴可怖,也没有平时那种固有的冷漠和傲慢。蓝水珠反倒觉得,此刻的她,才是最漂亮的。 尽管,那两瓣肿胀的,好似两条香肠,摆成等号,横亘在脸上的嘴唇,给人一种突兀、惊愕的感觉,但她的整个面容,却是肃穆和静美的,就像没有风浪的水面,给人一种心平气和的祥瑞之感。所以有人说,女人,根本不需要化妆品,和颜悦色的表情和微笑,就是最好的化妆品。 那次以后,蓝水珠觉得,简曼丽这个女人,似乎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 尽管,彼此见面的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眼睛和面部肌肉,都像是蜡和石头做的。 在行为方面,她还有一个鲜明的特色,就是喜欢招唿别人吃东西。因为她本身,也是很爱吃的,不过,又很怕发胖。 她经常带水果,和各色零食、小吃来单位,通常,趁着休息室人比较多的时候,跑进来,招唿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去吃她的零食,但独独省略了蓝水珠。 哪怕她只是淡淡地客气一下呢---谁又真的那么嘴馋,想要吃她那些廉价又并不美味的食物呢? 这样的事情,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她以自己特有的,冷酷、促狭而毒辣的方式,把冷暴力这一绝招,发挥到神乎其技的地步。即使一张嘴巴肿成那么可怕的样子,依然死不悔改。 至于蓝水珠呢,她对简曼丽这样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而且,每当目光接触到那张可以“切切装满一盘子的嘴唇”时,她就会在心里笑一笑,原谅那个女人,所有缺乏人味儿的行径。 大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简曼丽的嘴唇,才慢慢恢復原样。 蓝水珠看见,她再度涂起粉红色的水润唇彩,狐媚的眼波,再度肆意流转…… 这个风骚变态,丑恶入骨,毫无人味儿,却披了一张美丽人皮的女人,已无法激起蓝水珠心底的一丝波澜---没有恨、更没有同情,因为,她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上苍,已经用他自己的方式,惩罚了那个女人。 作恶者,必自毙;施暴者,必被反噬。这是因果,更是千古不变的游戏规则。 第七卷:冷暴力 完结篇:病中谜团 ……蓝水珠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睡了多久。噩梦做了一卡车,但没有一个记得住的。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有100个铅球那么重,在枕头上动一动都很困难。 她没有被冷暴力整垮,但是,却被小头主任的鬼魂给吓坏了。 第63页 那颗出现在黑点料中的小脑袋,算是鬼魂吗?福院的一名值班保安,不是也在凌晨,看到过已经死掉的小头主任,在六楼的会议室里讲课吗?那么,蓝水珠看到的小脑袋,跟那个保安看到的鬼影,有什么联繫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但是,蓝水珠无法思考,稍微想一下,就会头痛欲裂。即便在平时,没病没灾的时候,她也是个懒得想问题的人,要想的话,可能会想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像这次这种恐怖诡异,无法用科学常识去解释的问题,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当然,也从未想过。 唉……要是饼饼在这儿就好了,这么复杂高深的问题,应该让他去想,去解决。他那么绝顶聪明,又那么冷静沉稳,蓝水珠那颗猪脑袋呀,就算再多长十颗,也比不上他。 加上,他还有一个酷酷的,干练、机敏的警察朋友程锦鹏呢。哼,那个自以为是的傢伙,好像很不把蓝水珠放在眼里的样子,就算自己有本事,也用不着那么瞧不起人嘛! 想到这里,蓝水珠吸了吸鼻子,因为发烧,所以鼻息都是火烫火烫的。 头昏脑胀中,突然听见手机铃声,不知在房间的哪个角落里响了起来,大概因为头痛,所以感觉那铃声特别响,特别吵。 肯定是老爸老妈从乡下打来的,他们这几天一定玩得很开心吧。 蓝水珠吃力地爬起来,循声从在床边的地板上找到手机,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又重重地倒回床上。 “餵。”她吸着鼻子,喉咙哑哑的。 “喂,猪啊,你怎么啦?你的声音怎么搞的?”居然是饼饼,刚想到曹操,曹操就来电话了。 “哦,没什么,我感冒了。” “啊?那,那你有没有去医院看看啊?药吃了没?”饼饼显得有些担心,一连串地发问。 “嗯,吃过了。”蓝水珠忍不住咳了起来。 “喂,阿猪啊,好像很严重嘛,你现在人在哪里啊?” “我在家。” “哦,那……如果你方便的话,等下我去看你好吗?”顿了一下,饼饼补充道:“哦,是这样的,我跟阿鹏,就是程锦鹏,已经在去鹰江的路上了……” “你……”蓝水珠听着手机里的声音,脑子就跟进了水似的,稀里煳涂,根本无法反应。 “阿猪,你们那儿又出事了,所以,阿鹏又被派去协助办案。等下,他去公安局,我去看你,见面再谈吧……呃,你的地址是……?” 又出事了?!又出事了!蓝水珠心里“咯噔”一下,仿佛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心口。 为何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呢?或许,那颗黑点料中冒出的,可怖的小脑袋,就是一种厄兆吧! 蓝水珠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便匆匆报出自己的住址,并告诉饼饼一些,节省时间,不必绕路的捷径。 ……大约两个半小时之后,蓝水珠见到了饼饼。大概是走得匆忙,他显得有些疲倦和风尘僕僕。 “你没事吧?阿猪?”见蓝水珠起来开门都显得力不从心,他立刻下意识地上前扶住她,又把她送回床上躺下,盖好被子,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拉过电脑桌旁的椅子,坐到蓝水珠床边,轻声问:“小猪,你怎么搞的?这段时间还有点春寒,你一定是穿太少冻坏了……” “不是的,我不是因为……”蓝水珠再度咳了起来,她浑身战慄,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这些天,她一直一个人忍受着煎熬,那可怕的一幕,就算不去回想,也始终在她眼前晃动,挥之不去。她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她。假如她真的说出来,别人会把她当成疯子,她会被关进疯人院,就像“福院怪人”陈墨;以及她唯一的好友翁倩茹;还有,饼饼那位热爱考古和自然科学的朋友---穆泽一样。这三个人都疯了,莫非,他们也看见了跟自己类似的东西吗? 蓝水珠哽咽、啜泣着,不敢再想下去了…… “猪,你别这样啊……”饼饼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很显然,现实中的他,是个很不会安慰人的傢伙,而且,很不习惯有人在他面前掉眼泪。 蓝水珠也感到莫名其妙,为何一见到这个小屁孩儿,她浑身上下紧绷数日的神经,忽然可以松懈、崩塌下来了;所有的痛苦和压力,都可以从她身上解脱和抽离了…… 原来,病痛和恐惧,会让一个内心坚强的人,变得如此脆弱。或者,在无法对抗的力量之下,人类所谓的坚强和勇气,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饼饼的目光在蓝水珠的卧室里搜索了一圈,居然没有找到可以用来擦眼泪的纸巾,只好从自己身上摸了一包出来,递给她,道:“小猪,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 “你会相信我吗?”蓝水珠透过一片朦胧的泪雾,看着饼饼。 “嗯,你说。” “我看见了小头主任。”蓝水珠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那天我取样的时候,他的脑袋,就在黑点料里……它……它还对我说话……”蓝水珠近乎痉挛地战慄起来。 第64页 “阿猪,你等等,你先冷静一下……”饼饼看着她,目光灼灼,表情凝重:“我去倒杯水给你喝,你还没吃东西吧?” “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是吗?”蓝水珠急切地,喉咙沙哑地问着,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引起一阵剧咳。 “哎呀,我没有不相信你,你躺着不要动好吗?”饼饼皱起眉,按住蓝水珠:“因为等下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如果你想听的话,先得吃饭,补充一下体力,不然,你会撑不住晕倒。你先睡着,我去弄吃的。” 说完,他走出卧室。 蓝水珠躺在那儿,忽然感觉有些好笑。饼饼这个小赤佬,怎么说话的口气老气横秋,跟个长辈似的。虽然她承认他头脑聪明,是个天才,不过就年龄而言,他在她眼里确实是个小屁孩儿。 饼饼从冰箱里找到一碗泡面,泡好了端进卧室,蓝水珠实在是吃不下,不过,看在人家一片好心的份儿上,她只好硬吞了几口,然后又吃了药,喝了一大杯开水。身体终于不像先前那样发冷和颤抖了。 “你好点了吗?”饼饼轻声问:“可以接着说吗?” “嗯。”她点点头。 “那,你刚才说……那个小头主任……” “嗯,就是那个李攀,我跟你说过的,特讨厌特讨厌的那个……” “嗯,我记得,可是你说你看见他的脑袋,出现在你取样的地方?还有其他人看到吗?” “没有,因为,那颗脑袋缩小了几千倍,就像一颗玉米粒那么大,我以为,那是一颗黑点料,所以……就把它挑了出来,可是,它在我手上扭动,所以,我又以为它是一只瓢虫,就把它放在手心上,想仔细看看……” “呵呵……”听到这里,饼饼居然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蓝水珠有些不高兴地瞪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在笑你,”饼饼忍笑,解释道:“我是在想,你们女的不是都很怕虫子的吗?感觉到虫子在手里扭动,通常的反应,都是尖叫着撒手,丢掉那个虫子吧?你真的很奇怪诶,猪,你为什么会想把一只虫子摊在手心上看个究竟呢?” “因为我跟你一样,是个很好奇的人。特别是对那些神秘离奇,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很想去探究一下。我越是害怕,就越想把它搞清楚,我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要来找我?这几天,要不是被那个东西吓得心神不宁,又病病歪歪的,我早就跟你联络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唔……”沉吟片刻,饼饼才又发问:“你刚刚说,那个小脑袋,还停在你手心上跟你说话?它说的是什么,你听清楚了吗?” “嗯!”蓝水珠在枕头上用力点头:“它一边狞笑,一边说:‘蓝水珠,你准备好了吗?’那个声音好可怕,还有那个笑容,阴森森的,活像地狱里的恶魔,让人一想到就头皮发麻……我一直在想,那句问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猪,”饼饼的眉毛又皱了起来,他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从去年到今年,发生了太多事,哪一件不是离奇诡异的?凡是与事件有关的人,死的死,疯的疯……我知道,这些事,带给你很大的刺激和压力,也在你心里留下了阴影。因为那些人,都是你认识的人。我知道你在害怕,你在担心,因为你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你只感到死亡无所不在,你感到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安全感,是这样吗?小猪? 我觉得,你的神经,你心里的那根弦,绷得太紧了。这样下去,你会崩溃的。如果你好奇,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探险,但是,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好吗?” 饼饼诚挚的语气和眼神,令蓝水珠不得不感动地点了点头。 “所以,”她虚弱而沙哑地开口:“你认为,我看到的都是幻觉,对吗?我是被自己的幻觉吓晕过去的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完全否定灵异现象,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阿鹏他是干什么的吗?他是特别案件调查科的,所谓‘特别案件’,当然也包括这种‘灵异类案件’,虽然,警察本着科学办案的原则,但是,遇到超出科学常识的案件,也不能直接跳过去,对吧? 如果,你看见的不是幻觉,那么,你很有可能跟陈墨、穆泽看到了相同,或者类似的东西……” “……”我一怔,原来饼饼也想到了与我相同的问题。 我暗忖着,有关翁倩茹的事情,要不要告诉饼饼,再通过饼饼,告诉程锦鹏和警方呢?或者,倩茹在昏睡中,反覆叨念着的“珠子,一串珠子”,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这个线索,会不会对破案有帮助呢? 可是,倩茹现在不知身在何方,甚至不知是生还是死。而且她的家人,对她一切,又讳莫如深,如果,她在一个安全、清静的地方治疗、休养,过得很好、很愉快的话,那么,还是暂时不要去打扰她比较好。 “猪,你怎么啦?又不舒服了?”饼饼一叠声的询问,打断了蓝水珠的沉思。 第65页 “哦,没有,”蓝水珠回过神来,“我是在想,假如,是我自己的幻觉,那该怎么解释呢?” “嗯……那就容易解释多了。因为那个小头主任,活着的时候,给你的造成的印象实在太恶劣了,所以,就算他死了,你还恨着他,所以,在你的幻觉中,他就变成了恶魔……” “哼,你说的不对。”蓝水珠苦笑了一下:“像我这么懒的人,不可能浪费力气去恨一个死人,再说,他活着的时候,我也没有恨过他。虽然他这个人的确很可恨,欺软怕硬,行事乖张,不可理喻,整个一c线的‘冷暴魔君’。对了,你来电话之前,我一直在思考‘冷暴力’的问题。本来是想等你有空,再约狗狗一起网上座谈的……” “哦,好啊。”饼饼立刻爽快地回应。 “饼饼,我刚才还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就是那个福院的值班保安,听说他在凌晨四点,见过小头主任,你认为……” “啊,小猪,我的天哪,我正是要跟你说这个保安事呢,我来找你就是这个目的。那个保安是叫宋海彪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我好像听人家叫他‘小宋’。” “嗯,对,就是他,他已经辞职,准备离开鹰江了,但是,在垦禄高速公路上,他突然跳车……他搭的是一辆长途客运小吧。” “他,他死了吗?”蓝水珠感到胸口有些窒息。 “是的。可是,他死得太离奇了,他的尸体只剩下头颅和四肢,而中间部分,被齐刷刷地切掉了……” “不……不……”蓝水珠瞪大眼睛,喃喃道,恐惧的泪水,大颗大颗从眼眶中簌簌滚落,刚刚吃下的泡面,立刻在胃中翻涌起来。 “小猪,你知道,那尸体让我联想到什么吗?” “是的!我也想到了!”蓝水珠用嘶哑的嗓音喊道:“虫子!就是福院大厅里,死在白色地砖上的那些虫子!它们四肢齐备,而且按位置摆放,可是,身体,却被齐刷刷地切掉了……” “……”饼饼下意识地俯身,默默地握住蓝水珠放在床沿上的那只冰凉颤抖的手,面色凝重,目光如炬:“明天,假如你好一些了,我们一起去找阿鹏,我相信,所有谜团都会解开的……” (本卷完)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1、三张鬼脸 饼饼说“……所有的谜团都会解开的。” 但……那些谜团背后的真相,显然都是冰冷阴暗的秘密,令人恐惧得不敢想,更不敢触碰。 那个名叫宋海彪的福院保安死了。 他曾是c线一系列“灵异传说”中的目击者。他曾在某个凌晨值班巡逻时,见到过小头主任,以及福院的其她两名女死者---楚娇娃和马来凤的鬼魂。 可以想像一下当时的场景:年轻的保安宋海彪,在某个凌晨的两点钟左右,走出值班室,准备例行巡逻。 他一眼就看见,福院大楼的顶层的电教室,还若明似暗地透着灯光。 那儿,是福院职工进行安全学习、岗位培训或考试的地方。通常只在白天使用,到了晚上,肯定是熄灯锁门的。 可是……今晚,它为什么亮着?这个时候,谁会在那儿? 在那幢大楼里上班的,都是白班人员,所以每个工作日的下午5:00,下班时间过后,便会人去楼空。偶尔有几个加班的,也只呆在一楼或二楼,而且,加班的时间也有限,通常不会超过晚上9:00。除非是福院头头们连夜召开高层会议,才会用到三楼的会议室,当然,他们也有可能呆在五楼或六楼,因为院长办公室在五楼,而福院的人力资源部又在六楼……可是昨晚,并没有领导留下来开会、办公呀?如果有,宋海彪不可能不知道。因为他是福院的保安,而且他认识每一位领导所用的专车。他在接班时就去停车场巡视过,那里并没有一辆领导的汽车。 假如,领导们都不在,那么究竟是谁,趁着这个冷凄凄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鬼鬼祟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间空荡荡的电教室呢? 想到这儿,保安宋海彪,忍不住激凌凌地打了个冷战,他一手拿着电筒,一手紧攥着电棍,用几乎是奔跑的速度,沖向福院大楼……最起码的职业敏感,以及人类最无法解释的直觉,都在告诫他:前方,将有不可思议的事情,要发生了…… 宋海彪上了电梯,就直奔六楼,他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逐层巡视。 电梯像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徐徐上升,这个该死的速度,对于此刻,正心急火燎,并心慌意乱的宋海彪而言,简直是无法忍受的煎熬。 在那个压抑混沌,并不宽敞也并不明亮的空间里,宋海彪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笼中的困兽,而且,是被困在这样一个密封结实的、四壁由不锈钢打造的笼子里…… 正当他胸口憋闷、燥热难当地暗暗咒骂着“这个鬼电梯,怎么还不到”的时候,只听得:“咻……嗡……咔。”死一般的沉寂中,电梯的门,忽然发出这样一连串轻微,但却刺耳的,令人头皮发炸的声音。随着一阵令人感到莫名惊悸,甚至有些晕眩的微震,电梯,终于静止下来,两扇不锈钢的铁门,仿佛很费力似的,向左右分开……那两扇门,似乎正被什么未知怪物的两只带毛、带钩的利爪,恶狠狠地扒开…… 第66页 当走出电梯,站在漆黑一团的走廊里的时候,宋海彪的额头上,已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宋海彪,是一个性格内向,但并不胆小的人,而且,他从小生长在农村,常在山野田间奔跑行走,也从老辈们那儿,听过不少鬼怪的传说,但他接受的是现代教育,跟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认为那些传说,都是迷信;或者,是那些胆小怯懦者,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的胡思乱想…… 是的,在那个凌晨,推开电教室的门之前,宋海彪根本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可是……当他手中电筒的光柱,在黑漆漆的走廊上,不规则晃动的那一瞬,他分明听到了……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模煳的,有人说话的声音……有人?! 宋海彪的手心,开始变得湿漉漉的,心脏,在胸腔里,开始急剧而不规则地搏动。他唿吸紧张地,把电棍夹到左臂下的腋窝里,腾出一只手,去摸索走廊墙壁上的电灯开关。这条走廊,他再熟悉不过了,每到值班,夜里都要例行巡视好几趟。可是今天,在手电筒的照耀下,他居然迟迟没找到那个电灯开关。而且,那条熟悉的走廊,也在今天,在这一刻,变得不可思议的长,不可思议的黑…… 宋海彪下意识地,抬起制服的袖口,去擦那涔涔的,顺着额头流淌的冷汗,与此同时,只听“咚哒”一声巨响,夹在腋窝下的那根壮胆救命的电棍,落到地砖上,并迅速地,骨碌碌地滚开去……在幽暗空寂的走廊上,揉搓出一阵模煳的,嗡隆嗡隆的回声,那声音,令人胆寒、烦躁,又愤怒。 宋海彪无可奈何,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找那根电棍,这一次,他自作聪明地,把手电筒,大头冲下,叼在嘴里。很快,借着暗淡的光晕,他看到那根电棍,正静静地躺在离自己两脚不远的墙根处。不等直起腰,他就三步并作两步,朝那个电棍扑跳过去,就像一只捕食的青蛙。因为动作幅度大,速度又太快,所以这一扑跳出去,只听“嗵”的一声闷响,宋海彪的脑门儿,重重地撞到墙上,又被反弹回来,“库嗵”一下,摔坐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本能地张口大叫,电筒又从嘴里掉了出来,摔在硬邦邦的地砖上,“咵嚓”一声脆响,灭了。 宋海彪的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脸上挂着汗珠,可能还有刚刚撞破脑袋,流出的鲜血;他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只坠落井底的,绝望的青蛙…… 虽然脑袋和屁股都痛得要命,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晕过去,而且意识还相当清醒,于是,他挣扎着,跪爬着摸索到那根害他撞破脑袋的该死的电棍,又挣扎着,靠着墙吃力地站了起来,一跛一跛地,朝着走廊尽头,那个闪透出微光的电教室,慢慢挪去…… 近了,更近了……宋海彪,几乎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从那个房间里传出的,清晰的说话声,好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但……似乎还掺杂着其它的声音,像是……像是电视发出的声音。 当然了,这是电教室嘛,里面有镭射投影机……可是,这么晚,谁在看碟子呢?谁有那么大的兴致,半夜在这里看?宋海彪一面好奇地想着,一面挨近了,小心翼翼地伸手拧开半扇镶着玻璃的木门。像福院大多数装修考究的房间一样,这间电教室的门,也是由左右半扇组合而成的。此刻,宋海彪顺手打开的,是右边的半扇门。 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宋海彪从虚掩开的一条足以偷窥,但又不会被人察觉的门缝里,向里张望……假如那门上镶的,不是花纹精美的毛玻璃的话,他就不必如此了…… 可是,当他借着微弱的,投影机的光线,看清室内的一切时,他的眼睛立刻瞪圆了,目光发直;嘴巴,张得比刚才还要大,只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给活活堵住了…… 李攀!那分明是李攀!c线的小头主任!他站在放映着某某化工厂事故案例的银幕旁边,抑扬顿挫地讲述着什么,就像平常,给c线的工人们上安全教育课,或分享他的工作学习体验那样,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和一本正经……只是……他的大半个脑袋,还有脸,都深深地、不规则地塌陷了下去,两颗粘乎乎、血煳煳的硕大眼球,就那么“叮铃噹啷”、马马虎虎地耷拉在眼眶外面,一颗靠近太阳穴,另一颗贴在嘴角---如果,那个没有牙齿,正向外淌着黑红色粘液的裂缝,还可以称为嘴巴的话…… 宋海彪两腿发软,浑身就像触了电,抖个不停,他想放声大喊,他想呕吐,可是,他却用一只发抖的手,死死地堵住了自己的嘴。因为,他现在连逃跑的力量都没有,所以,他只能尽量保持安静,不让自己被发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宋海彪就快被自己潮水般的冷汗淹没,被黑暗中愈来愈庞大的恐惧压垮时,电教室那两扇镶着毛玻璃的,考究的木门,竟倏然敞开了…… 保安宋海彪,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倒在门口……更令他感到恐惧和诧异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还不止一个恶鬼李攀,而是三个恶鬼:李攀、楚娇娃、和马来凤……他们全都是,鹰江市近期内一系列离奇兇杀案的被害人…… 第67页 那三张鬼脸---两张支离破碎,另一张完整却阴惨惨的,冲着宋海彪,发出空洞而浑浊的狞笑:“呵呵……嘿嘿嘿……嚯嚯嚯……”就像是地狱里的石头,互相刮擦而发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莫名的,令人直想惊声尖叫的问句:“宋海彪,你准备好了吗?” ……那一瞬,福院上空,划过一道诡异的,蓝绿色的闪电……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2、半扇门 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蓝水珠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挂在操作室墙上的金黄色石英钟,无奈地抓起桌上那张预先填好的就餐券,拖着脚步,心情沉重地走向食堂…… 明明飢肠辘辘,但她却丝毫没有食慾。不知从何时起,她越来越讨厌,甚至越来越害怕走进那个食堂了。 对她而言,那绝不是一个温暖飘香、惹人食慾蠢动的所在;而只是一个……为了果腹,为了支撑体力以应付工作,而不得不去的地方。假如不想饿得发晕,饿得胃痛,那么,在每个工作日的午餐时间,蓝水珠必须要走进那个“该死的食堂”。 那个“该死的食堂”,距离车间大约200米左右,远看很像一座农村的小二楼,表面呈浅黄色,但墙皮龟裂翻卷,斑斑驳驳,其中一侧,还覆盖着深绿、或暗红色,类似爬山虎的藤蔓植物。餐厅位于二楼,所以想用餐的话,必须登上一道带有拐弯儿的楼梯。上楼之后,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左侧,是一个洗手台,上面一字排开有三个椭圆形洗手池,角落里,还有一个位置低矮,用来沖洗拖把的方形水池,不怎么考究,但好歹是白色陶瓷的,看上去也比较干净。 那水池里放着一个红色塑料桶,因为水龙头坏了,一直在小滴小滴地漏水,那个塑料桶,想必是为了接水用的,也算是节约用水的一种形式吧。 那水池周围,放着拖把、单桶柞水车、去污粉之类的洁具和杂物;洗手台下,也堆放着很多罐装和瓶装的洗涤剂、洁瓷精,还有厨房里擦锅用的钢丝球、白色带把的球刷之类…… 距平台右侧,仅一、两步远,便是餐厅的唯一入口---一道蓝色、双开的金属门,看上去极坚固,若再厚实一些,卸下来拿去充当金库的门,也毫不逊色。 每次面对它,蓝水珠都会产生同样的困惑:仅仅为了在午餐的准备工作结束前,暂时阻挡一群提前来到食堂门口,饿着肚子等候就餐的职工,像这样一堵固若金汤、铜墙铁壁式的“防卫装置”,会不会太夸张了?简直就像用一把铁锹去拍蚊子一样---这样一道门,就算用来阻挡土匪强盗、杀人抢劫犯,或是用作监狱囚室的门,也绰绰有余了。 跟福院六楼电教室的门一样,它通常只开半扇;另外半扇,从不开启,销得紧紧的,纹丝不动,仿佛从上至下都被铅水浇筑过。 莫非……那半扇门是假的?是死的?它与门框、地面、墙壁,还有天花板,浑然一体,十分契合地彼此镶嵌;它静默而阴森地杵在那儿,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它在掩盖什么?或捍卫什么?一个诡异、黑暗,亦永远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吗? ……这些闪念,只须轻触大脑皮层,就足以让蓝水珠,从心底最深处,激起一片寒意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潜藏着最深层的恐惧。 那扇门的背后,仿佛就是恐惧的源头……那两个打饭工。 好像没有人特别注意过她们。那是两个女人,年纪约摸在35~45岁。 每天中午,11:20左右,她们由一辆白色送餐车,连同饭菜一起,送到福院的食堂。之后,她们紧闭起那道冰冷阴森的金属门,开始了无声或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忙碌。因为那门上,没有像电教室的门那样镶着玻璃,所以,她们到底在里面做些什么,门外的人一无所知。 或许没有一个人想过这类问题,更没有人关心这类问题,在那个懒洋洋的、肚子咕咕叫的午餐时间,人们只想把自己餵饱,如果饭菜能够可口,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所有的等待都是漫长的。 一群神形各异的男女,陆续走出办公室,走出大楼,聚集到食堂门口,一边心不在焉地闲谈嬉笑,一边眼巴巴地期待着那半扇门儿快些打开。 等待开饭的人,越聚越多,门外那片小小的平台不够站,很多人只好站到楼梯上。离门最近,又比较性急的某一位(通常是男的),开始频繁地扳动门把儿,想试探门内的反锁保险是否已经解除。但很多次,都失望地缩回手。周遭同样用餐心切的人们,也跟着那只扳动门把儿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着。蓝水珠,倒是并不迫切,也并不失望。因为她知道,那半扇门,终归要打开的。就像每天的太阳,终归要升起一样…… 贪睡的人,不希望太阳早早升起;蓝水珠,也并不希望那半扇门,很快被打开。 那半扇开启、半扇紧闭的门,就像两只正在嘲弄地狞笑,并做着鬼脸的,妖怪的眼睛。 当人群蜂拥着,纷纷挤进那敞开的半扇门时,蓝水珠的心,会不由自主地,跌入一片莫名的冰冷: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好像正在得意地吞噬着……而另外半扇紧闭的门背后,仿佛藏着一对……不,是很多很多,数不清的……毛烘烘的,深不可测,幽暗窥视的眼睛……那些眼睛,当然不是属于人类的…… 第68页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3、乞丐与恩主 半扇门终于开了。 闪入眼帘的,是一排排不锈钢餐桌,还有一排排漆成深蓝色的铁质条凳。那种凳子没有靠背,只是简易僵硬,半尺宽的长条,它的表面,被漆成深蓝色,与餐厅的门,几乎是同一种颜色。 那种颜色,给人的感觉是:沉闷、阴郁、深不可测。 更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是那些长桌和条凳,都是固定的,无法挪动的,就像那半扇永不开启的门一样,与地面,死死地凝固、咬合在一起…… 坐着那些铁凳,触碰到那些不锈钢的餐桌,不管在任何季节,都会令人感到彻骨的阴冷。那种冷,不是铁窗中,寂寞之冷,更像是……地狱中,绝望之冷…… 冷的。死的。绝望的。想必,整座城市,除了福院的餐厅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吃饭的地方,能带给人这种晦气、不祥的感觉了。 开始排队打饭。嗡嗡嘤嘤的人群,嗡嗡嘤嘤地组成一个松散而不规则的队伍,慢慢地,朝着那个透明的塑料罩子移动。就像一条长着无数条腿,慢慢蠕动着的,毛烘烘的巨大虫子。 透明罩子的作用,是把候餐者与菜餚隔开;罩子下端,开着一道窄窄的豁口,用来递出餐盘;透过罩子,可以看见一盆一盆的冷热菜,荤素都有;菜盆是长方形,大约有两只电脑键盘拼合起来那么大,一只普通饭碗那么深。它们是不锈钢的。 装米饭的桶,也是不锈钢的;另外,汤桶、餐盘、汤碗、汤勺、装筷子的器具,都是不锈钢的。这里好像是不锈钢打造的世界。那种令人感到不寒而慄的金属;那种足以把寻常人,吃一顿饭的温暖、欢乐的享受统统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冰冷金属。 透明罩子,被热菜的蒸汽,熏得雾蒙蒙的,罩子后面,那两个打菜的中年妇女,也变得雾蒙蒙的,面目模煳,表情不详。会不会……她们也是用不锈钢做的?蓝水珠的胃绞扭了一下,瞬间,结了层冰茬子。 那两个女人的年纪,大约在35~45岁之间,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她们穿着职业化的白衣服,罩着长围裙,戴着有帽檐儿的帽子,蒙着口罩,就连头髮,也合乎规范地塞进帽子里,一丝不漏。 她们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睛。因为给职工打菜时要盯着菜盆,所以,那两对眼睛,大部分时间,都低垂着。这看起来,似乎很正常,但是……蓝水珠隐隐约约总感觉到,那种低垂的目光,是一种伪装。好像……那两对眼睛后面,还隐藏着另外两对眼睛…… 今天午餐的菜色不错:清蒸鲢鱼头、酱滷鸭、山药烩鱼丸、红烧排骨炖萝蔔、鱼香茄子、炒豆芽、香菜拌花生米…… 自从福院把伙食标准提高之后,午餐的菜,比以前丰盛多了,偶尔,甚至能吃到蛏子之类的海鲜。 汤,也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冬瓜海带汤,而是翻新了花样,时不时,还能喝到鸡汤和排骨汤。 不过,那些鸡和排骨,剁得太细碎了,嚼在嘴里,只有碎骨头茬子尖利的骨感,却无半点鲜香的肉感;更叫人倒胃口的是,那些鸡和肉根本没有炖透,硬邦邦,木渣渣的。而那汤,喝在嘴里,有股说不出来的腥味儿,口感极淡,就像加了少量盐的白开水一样,完全比不上自家炖的汤,那种鲜美醇厚的味道。 今天做的,是全素汤。西红柿、油豆腐果、木耳、蛋花,全都很碎、很小。少许油豆腐果,轻飘飘,白花花地浮在汤的表面,就像湖面上漂浮的垃圾。 等待打饭的队伍,慢吞吞地向前蠕动。 那两个女人,似乎没有特定的称唿。就像尚未命名的新物种---譬如,一条长相怪异、无名的虫子。 你不能把她们称作厨师,因为她们只负责送餐;虽然进入餐厅后,她们主要的任务是给职工打菜;而米饭、面点、杂粮、泡菜、还有汤,都由职工们自己取用;但是,你总不能把她们叫做“打菜工”吧?叫“送饭工”,也不妥,那样的话,她们只需把饭菜送到目的地,就可以转身走人了。像她们那种身份的人,按照社会的惯例,到底应该如何称唿,蓝水珠不太清楚。因为,她基本上是一个孤陋寡闻的老处女加老宅女,跟外面的世界,没有多少接触。所以,她只好按照自己的思路,笼统而模煳地,把她们称作“打饭工”。那两个看似普通,却深藏不露的打饭工,她们低垂着眼帘,但并不见得低垂着视线。她们用视线的余光,像探照灯和扫描仪一样,准确无误地扫视、捕捉、探索着每一个走到近前的人;然后再准确无误,厚此薄彼地把各种菜餚,一勺一勺地分发给那些人。那个时候,排队等饭的人成了乞丐,而那两个鬼鬼祟祟,只露出一对贼兮兮的眼睛的老妇女,俨然成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正在布施的恩主……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4、怨毒之火 常听人说:吃顿饭,还要看人脸色。 而在这间阴森森的、充满地狱味道的食堂里,为了吃一顿饭,蓝水珠,以及人群中的一部分人,必须得看玻璃罩子后面,那两个老女人的眼色---因为她们的大半个脸都被口罩蒙得严严实实,所以,没有“脸色”可看,就算看到了,那脸色,想必也不会好看。看那两张脸,还不如去丰都鬼城走一遭儿了。 第69页 那两对藏在低垂的、肿泡泡、皱巴巴的眼皮下,看似静止,却不易觉察的,骨熘乱转的眼珠子,总让蓝水珠心里发毛,她怀疑,那似乎不是人类的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但是,透过那两对阴暗冰冷的眼睛,你唯一能看见的,只有深邃无边的黑暗…… 那两对眼睛观察着,眼睛后面的大脑,操控着她们手中的不锈钢勺子,那勺子灵活轻快地在她们手上转动、颠颤,在不锈钢菜盆中,做出翻搅、挖舀的动作…… 有些人得到足够份量的菜;有些人得到超量的菜,吃不完,当然是倒掉了;而有些人,譬如蓝水珠,则得到极少份量的菜,不但量少,而且质差。 没有亲歷过的人,或许会说:“都是一个菜盆里的菜,怎么会有“质”的差别呢?” 当然有了。比如说当天中午吃的酱滷鸭吧,虽然已斩成一块一块了,但有些部位切成的鸭块儿厚厚的,全是肉,只带薄薄的一层皮;而有些部位呢,全他妈的是骨头,要不就是一块儿肥腻腻的油膏子,敢情是臭哄哄的鸭屁股的一部分,蓝水珠没有那种爱吃“鸭屁股”的特殊嗜好,所以,对那个部分的肥油,她是深恶痛绝的;除了鸭骨头和鸭屁股,蓝水珠的餐盘里,经常光顾的,还有鸭脖子,并且,是宰杀鸭子的时候,带刀痕的那一段脖子。 再说最近常吃的菜色,乌骨鸡炖山药吧。蓝水珠一共吃过两次,每次,都是两、三块山药,加一块鸡。第一次加的是一块很小的无肉的鸡肋。第二次,是半个鸡脑袋。一看见那半个黑乎乎的露着脑浆的鸡脑袋,蓝水珠就想呕吐,现在想起来,还反胃呢。 那两个贼兮兮的老娘们儿,完全是看人打菜。 让她们看得顺眼的,或关系比较熟络的,菜就打得又多又好;看得不顺眼的,又比较陌生的,就打得又少又差;不顺眼也不碍眼,不陌生也不熟络的,就打得不多不少,不好不坏。 这是蓝水珠通过长期观察,总结出来的一个规律。至于,什么样的人,才能让那两个老娘们儿瞧着顺眼,又能跟她们拉上关系,蓝水珠尚未找到明确的标准。 她只知道,自己,肯定是属于让那两个老娘们儿既看不顺眼,又永远不会变成熟人的,那一类用餐者了。 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一部分用餐者,也遭遇到那两个老女人同样的对待。 不止一次,蓝水珠在吃饭时,听到邻座的用餐者,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和调侃: “妈的,菜越来越少了。” “午餐费不是涨到十八块了吗?怎么还是这点菜啊!?” “涨了管什么用啊?你没看见,那两个老妇女的勺子,抖啊抖的,抖到最后,就剩这么点儿了……” “妈的,素鸡烧肉,一块肉都没有,全是素鸡……你看,老太婆打给我的都是素鸡!这些该死的老太婆!” “嘿嘿……人家嫌你胖,帮你减肥呢……” …… 有些人不抱怨。譬如,霉干菜大叔和业余明星乐晓飞。 霉干菜大叔是福院d线维修组的电工,他天天上班儿,跟那俩打菜的老娘们儿几乎天天见面儿,所以,久而久之,混了个脸儿熟。再加上,霉干菜这个人,头脑活络,嘴皮子又能掰,没事儿就喜欢四处转悠,找人唠嗑、扯闲话,跟那俩老妇女,可能也聊过,也可能帮她们修理过食堂的电热蒸饭箱、加热器什么的。总之,那俩老娘们儿对他另眼相看,他每天午餐打到的菜,总是又多又好,比普通人多一倍,比蓝水珠要多两倍。 很多次,在排队等菜时,蓝水珠都见到霉干菜一边摇手一边冲着那俩老女人这样嚷嚷着:“够啦,够啦,少一点,少一点……好喽,好喽……”那副尊容,既骄傲,又得意。活像一只被单独餵了小灶的种猪。 那些长期饱受冷遇的用餐者,都一脸鄙夷地看着他,鄙夷的后面,是一把不言而喻的、暗暗积聚、暗暗燃烧的火焰。 至于乐晓飞呢,在福院,他是c线的工人,在社会上,他是个业余明星,能说会道,能舞会唱,经常参加一些文艺表演,还在电台、电视台,婚庆公司,做做嘉宾主持什么的。当然咯,这样的一个人物,他的外形肯定不差,虽然在蓝水珠眼里,他压根儿就不能算是帅哥儿,但是,在那俩打菜的老女人眼里,他没准儿是个白马王子呢。 因为他跟蓝水珠同在一个班组,所以,他们也常常一前一后地排队打菜。蓝水珠总是让乐晓飞排在前面。蓝水珠发现,那俩老娘们儿,对乐晓飞总是格外关照。乐晓飞嘴刁,很多菜他都不爱吃,尽管他也像霉干菜一样,反覆说:“这个少来一点,那个少来一点,够了,够了……”可是,最后打到餐盘里的菜,不管是分量还是质量,都远远超过了他的需要,令蓝水珠,和那一班经常被冷落的用餐者,望尘莫及。 更叫人瞠目结舌的是:假如有肉圆这道菜,每个人只能分到一颗,唯独乐晓飞,可以一个人享用两颗。因为他酷爱吃肉圆,所以,每次见到肉圆,他都会对那俩老妇女,用命令的口吻说:“两个丸子,两个丸子。”于是,那俩老妇女连屁都不放一个,直接爽快地给他两个丸子。 第70页 有一次,蓝水珠觉得这很稀奇,想试试看,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好运。于是,当站在左边那个负责打荤菜的老妇女舀给她一个比普通肉圆小很多的迷你肉圆之后,她试探地说:“请再给我一个。” 那个老妇女没有理她,只略微掀了一下眼皮,眼皮下,冷不丁射出一道寒光,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划过蓝水珠的顶梁……她激灵灵地缩起脖子,感觉就像是头皮被削去了一块。 她吓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木木地,盯着那个不锈钢餐盘,从左向右移去。站在右侧的老妇女,只负责分发素菜,因为几只盛着素菜的餐盆,就放在她的面前。 即便是极普通的素菜,蓝水猪分到的,也总是很少。素菜的种类差不多有4、5种。那个老妇女总是显得很不耐烦,一直把餐盘往蓝水珠手里塞,那个动作就像在暗示:“你打够了,快滚吧。”其实蓝水珠才打完其中一样素菜。还有好几样菜没打到呢。 她觉得很委屈:荤菜,你们分给我的又少又差就算了,怎么连素菜都要给我省了呢?自己好歹也是福院的一名正经八百的职工啊,中午吃顿饭,连吃到所有菜色的权力都要被你们这两个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老女人剥夺吗? 正是抱着这样一股不服气,蓝水珠一次又一次地拒接那个老女人递过来的餐盘,坚持的,执拗地,点完每一样自己想要的蔬菜。与此同时,她也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按捺不住的、怨毒的怒焰,正在玻璃罩子的那一端,腾然而起,就快沿着那个,拉锯式递出又缩回的不锈钢餐盘,烧到她身上来了。 ……久而久之,在一次又一次沉默而不见硝烟的斗争中,蓝水珠知道,自己跟那两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老娘们儿,结了梁子。她们打从心底里,开始憎恨蓝水珠了。好像,她们有什么阴暗深邃,惊天惊人的秘密,被蓝水珠识破,并揭穿了……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5、自卑与脆弱的解析 那两个古怪骇人的女打饭工,究竟是什么来路,蓝水珠心里确实没底。 但直觉告诉她,那俩整天蒙着脸,目光像刀子和碎玻璃一样尖锐的怪物,肯定不是什么善类。 正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她们跟福院近年来发生的一系列离奇惨案,是否有关?如果有关的话,她们又充当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蓝水珠那颗简单煳涂的脑袋,不适合思考这么复杂深奥的问题。所以,她想,还是把一切都丢给那个聪明绝顶的饼饼先生吧。 在网上,他被那个圈子里的人誉为“人性分析专家”。这个称号,并没有言过其实。 蓝水珠觉得,饼饼这个人,简直就是福尔摩斯转世;而他那颗脑袋,就是专门用来分析、整理那些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冷僻艰深的事件,或事物的一台精密仪器。 就这一点而言,蓝水珠欣赏他,甚至崇拜他。遇到难解的问题,她一定会向他求教,因为,他不仅是个非凡的智者,也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上一次恐怖的经歷,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解释和着落,但饼饼的亲身探望和安慰,令蓝水珠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原本,饼饼打算等蓝水珠身体好一些,就带她去找刑警阿鹏,了解一下福院保安宋海彪离奇死亡的真相。 可当时,那案子正处于胶着状态,阿鹏忙得不可开交,饼饼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手机不是正在通话,就是不在服务区。 饼饼分析说:“阿鹏现在肯定在外头到处跑,忙着查案呢。一时半会儿,咱也联繫不上他,干脆,给他语音信箱里留个话,让他一有空,就跟咱们联繫吧。没准儿,你还可以给他提供一点有用的破案线索呢。” “我?”一听这话,蓝水珠的脑子有点儿蒙。 “是啊,”饼饼解释道:“你不是福院的人吗?近期发生的案子,可都跟你们福院有关哪。” “嗯,可是……饼饼,我该不该告诉他,福院的那些‘灵异传说’呢?还有,我自己看到的那一幕,还有,那些死相很奇怪的虫子……那位程警官……我觉得,他是个特严肃,特讲求实际的人,他一定只信奉科学,对于我说的事儿,他一定会认为那是无稽之谈,没准儿,他还以为,我看到的那一切,不过是一个神经兮兮的网络作家的幻想呢……没准儿,他还会说我干扰办案视线什么的……” “呵呵……肉,你想太多了吧。”饼饼忍俊不禁。不知为什么,打从那晚,陪蓝水珠上医院打完点滴之后,他就不再喊她“肉肉猪”和“阿猪”了,而是改了个简称---肉。 听得蓝水珠一愣一愣的,暗自发笑,过了好久,才习惯这个新的称唿。 “其实,他这个人还蛮不错的,”饼饼接着说:“他是个很优秀的警察,你尽可以信任他。只要把你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详细告诉他就行,至于那些事儿能不能成为有用的线索和证据,就让他和那些专业人士去分析和判断好了。 咱们呢,咱们是公民,协助配合警方办案,是每个公民的责任和义务,咱得把这责任和义务给尽了,你说对吧,肉?” 蓝水珠:“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跟你一样,也很想协助警方破案。可是……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我的话,警察会相信吗?再说,那位傲慢,又目中无人的程警官,我想,他一个人,也不能代表全体警方吧?” 第71页 饼饼:“呵呵……怎么,你好像对他印象很差的样子?其实他对你的印象还蛮好的啊。上次……” 蓝水珠:“哼。才怪。难道他没有问你,怎么会结交像我这种又老又难看的‘恐龙网友’吗?” 饼饼:“肉,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我们刚在网上认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既不漂亮,也不年轻,可是……交朋友不是要交心的吗?既然是‘交心的朋友’,那么,我们之间的友情,跟相貌、年龄,又有什么关系呢?” 蓝水珠:“对不起,饼饼。你知道,我天生就是个自卑和缺乏自信的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如果长相不美,年纪又大,满头白髮,满脸皱纹,在这个世界上,她既渺小又平凡……那……她还有什么自信可言呢?所以,自卑是必然的。而自卑,又会使人变得脆弱和敏感。或许,是上一次跟程警官见面的时候,他对我的态度,刺激到了我那根自卑和敏感的神经吧。所以,我就变得神经过敏起来……我像个刺猬似的,把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装得兇巴巴的,充满敌意、火气,和抗拒。其实呢,这不过是一种用来掩饰自卑和脆弱的,最不堪一击的武装……说到底,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跟那位程警官,一点关系都没有。饼饼,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饼饼:“呵呵……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啊。刚刚你分析自己,还分析得蛮精彩的。不过,有几点我要纠正一下哦。 你说自己长得不美,这说明你有自知之明。你知道吗?几乎所有的女人,都认为自己长得最美。所以,你的‘自知之明’,是人性中最可贵的一点。 你长得不美,但是你也不丑。更不是恐龙。我说了你可能不相信,我见过真正的‘恐龙妹’,可是人家一点儿都不自卑,还自信满满地夸自己美得惊世骇俗呢。所以呀,你根本就没有必要自卑。 还有,你说你年纪大,你才多大?如果你说的是实际年龄,那你,还不到40岁,人活到7、80岁,才能叫年纪大;如果你说的是心理年龄,那我觉得你挺幼稚的,你这个人实在太好骗了;如果按照人生阅歷来定义的话,那你就更……呵呵,至少,你还没有经歷过大多数同龄女性经歷过的一切吧,比如结婚生子什么的……所以吧,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小丫头片子……” 蓝水珠瞪着对面那个振振有词的小屁孩儿,哭笑不得。 “至于你说的白髮和皱纹,”饼饼继续道:“你是在考验我的观察力吗?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的白髮,属于‘少年白’,我想,这应该是遗传吧?你没有染髮,这样很好,因为我最讨厌染髮的女生。一个人的外表,该怎样,就是怎样嘛,就算不漂亮,也没关系啊,何必欲盖弥彰呢? 啊,还有皱纹。嗯……我发现,很多年轻人脸上也有皱纹,皱纹这个东西,不仅仅跟年纪有关,还跟一个人的个性有关。比如这个人性格开朗,爱笑,那么时间一长,他的两腮和嘴角就会出现半弧形的笑纹;假如这个人性格比较忧郁,常常紧锁眉头,那么久而久之,他的眉心也会长出竖条的川字纹。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些皱纹会越变越深,越变越明显……呵呵,肉,你脸上的皱纹,不怎么明显,而且,比起同龄的女人,还要少一些呢……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皱纹代表岁月的沧桑,你呀,你这只蜜罐子里泡大的猪猪,哪里经歷过什么人生的沧桑嘛……”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6、血案迷离 “哼,这么说,好像你经歷过似的,”蓝水珠苦笑,对这个绝版稀有的怪咖无计可施:“你呀,就别跟我贫了,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儿吧。” “眼前的事儿?有什么好想的?现在跟阿鹏联繫不上,假如我们直接去找他,他恐怕也不方便见我们,因为他现在又被借调到鹰江市公安局的重案组了。报纸上把这次的案件称为‘4·21高速公路血案’……” “血案……”蓝水珠沉吟道:“这个定义是不是太牵强了?” “那该叫什么?‘兇杀案’?兇手在哪儿呢?别说兇手了,就连死者的尸体还没找齐呢!而且,当时那个保安是跳车身亡,所以,这也可能是一起‘自杀事件’……” “自杀?这怎么可能?”蓝水珠立刻摇头否定:“一个自杀的人,为什么要採取这样的方式?再说,他,他的……”蓝水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的颈部到臀部,是被什么东西……齐刷刷切掉的……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是‘被杀’的吗?” “肉……”饼饼停了停,才又开口道:“当时的情况到底怎样,我们谁都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你想啊,案发地点是高速公路,车速那么快,很可能,当时路面上行驶的车辆还很多……会不会……那个叫宋海彪的保安,因为什么事一时想不开,所以……冲动之下,临时决定跳车轻生,而当他跳出车窗的一瞬间,恰巧又撞上了飞速驶来的车辆,所以……所以,这桩公路血案,既是自杀,也是车祸。肉,你怎么看?” 第72页 “嗯……我总觉得,可能另有蹊跷。”蓝水珠思忖着,道:“饼饼,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有关福院的‘灵异传说’吗?” “唔,我记得。你说宋海彪亲眼见过小头主任的鬼魂。” “是啊,作为福院灵异事件的目击者,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了与他同乡的保安队长,希望得到一点安慰和理解,可是,他得到的却是一顿严厉兇狠的吓唬和斥骂。或许,没有人能够体会到他所承受的痛苦和煎熬。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之下,他选择了辞职返乡。或许,那是他认为,逃避灾祸和恐惧的唯一办法……既然是在返乡的途中,离他害怕的东西越来越远了,那他应该越来越安心才对,他怎么可能因为突然想不开而跳车呢?除非……” “怎样?”饼饼眉头微锁,认真地凝视着蓝水珠,显然是被她的推理吸引住了。 “除非,他所害怕的那个东西,再次逼近了他,他无处可逃,所以才选择跳车!” “你是说……他跳车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逃命?” “是的。” “那他到底在逃避什么呢?莫非……他又看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小头主任?或者……还有,福院那两起连环命案的死者?”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这个实在无法确定,或许,那将是个永远的谜了……也有可能,是长久积压在心底的恐惧,让他产生了某种幻觉吧,他要逃避的,可能只是自己的幻觉……但最终,他都没能逃脱死亡的劫数……”蓝水珠嘆了口气,一阵突如其来的无奈和悲凉,压在了心口。 “肉,你不要这样,”饼饼立刻安慰道:“现在,我们什么都还没搞清楚,在阿鹏给我消息之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耐心一点,放轻松一点吧,好吗?” “……”蓝水珠抬起视线,忧心忡忡地看着饼饼,欲言又止。阿鹏作为一名重案组的刑警,在案子尚未侦破之前,究竟能给他们透露多少消息,这个还很难说。即便是在破案之后,即便是凭着饼饼与他铁哥们儿的关系,蓝水珠和饼饼,又能从阿鹏口中,探知多少兇案背后的真相呢?没办法,阿鹏是警察,警察有警察的原则和纪律。 至于饼饼呢,他是一个刑侦推理的爱好者,在他居住的城市---素江市,曾协助警方破获过多起重大案件,由此,他也结识了不少警界的朋友。 蓝水珠心里暗暗琢磨:无论如何,自己还有饼饼这个业余侦探式的好朋友,从他那儿打听到的消息,怎么说也得比报纸上看到的,或者道听途说的要来得具体和准确吧?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着饼饼镇定沉稳的眼神和表情,蓝水珠那颗悬着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 …… 又是一个寒意深重,无法成眠的夜晚。 时间尚早。蓝水珠坐在电脑前,拥着一只粉蓝色的抱枕,瑟瑟微颤。 四月了,乍暖无踪,寒韵犹存。小区供暖早就停了,室温低于15度。 可是,蓝水珠感到的冷,与气候无关。那种阴恻恻的,充满不祥的极度深寒,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 她早早地登录“猪猪宇宙通”,等待好友饼饼上线。她把登录状态设置为“仅好友可见”的免打扰模式。 自从饼饼离开鹰江之后,一直没再跟她谈起“公路血案”的话题,想必,阿鹏那边,并没有传来消息。蓝水珠也不便追问。假如,就这样半死不活地拖延下去,日復一日,这桩“新鲜的热案”,又会像以往那几桩与福院有关的离奇兇案一样,慢慢地冷却下来,慢慢地被人淡忘、遗忘,最终,变成一摞无法侦破的死案卷宗,再刻录成光碟之类的备份资料,存放在警局的档案柜里…… 假如,这个案子,註定要陷入僵局的话,蓝水珠和饼饼,当然无计可施……可是,他们将如何走出这噩梦一样的现实?所有的悲剧,会到此为止吗?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7、兇案背后的恶魔 今晚,蓝水珠主要想跟饼饼谈谈福院食堂,那两个可怕的女打饭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隐隐感到,那俩娘们儿,跟福院的一系列兇案脱不了干系。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就是一种直觉。又等了一会儿,饼饼的头像终于亮了。简单地寒暄过后,蓝水珠直截了当地谈起了她预先准备好的话题。 蓝水珠这个人并不善于表达,所以,她只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尽可能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和所感,都详详细细地说给了饼饼听,她相信,他会自己归纳总结,并加以分析的。 饼饼没有插言,静静地等蓝水珠说完,沉默了一两分钟,才开口道:“嗯,肉肉,我觉得你说的情况很重要,有可能,这是一条新的线索。而新的线索,也有可能打破整个案件的僵局……哦,我是说,有可能破解前面那一系列案件的谜团。” “真的吗?”蓝水珠带着希望,却又有些忐忑。 “嗯,我认为,破案的关键是拓宽思路,要敢于大胆地假设和推理。以前我跟阿鹏也探讨过这个问题,他也很认同的。” 第73页 “是吗?我还担心,你会说我的想法不靠谱呢。” “呵呵……怎么会呢?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不靠谱的,所以,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也没有必要那么靠谱,对吧?”饼饼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道:“肉,你说的那两个打饭工,她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就是说,她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出现在你们福院的?” “嗯……好像……好像是从08年,要不就是07年,反正,我们福院的用餐制度,已经改革了很多次,那两个女的……应该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具体有多长时间,我实在记不清了。” “嗯。那……你知不知道,那两个人,是属于什么单位的?我想,她们总该有一个具体的工作单位吧?” “她们的所属单位,应该就是我们福院联繫的订餐点。一个餐馆、饭店,或者食堂什么的。而且是自身营业,又兼送外卖的那种。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清楚,那应该是我们单位行政科管的事儿。” “哦……”饼饼沉吟着:“那两个女人,除了态度冷漠,分菜不公平之外,还有什么奇怪,或者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嗯……”蓝水珠回忆思索着:“我总感觉到,她们的眼睛后面……还有藏着一对眼睛,啊,不,不止一对,好像,好像藏着……很多很多的眼睛……虽然在打菜的时候,她们几乎一直低垂着眼皮和视线,可是……可是,在眼皮后面,不,应该说,是在整张脸的后面,在长着脑浆的地方,都塞满了眼睛……那些眼睛,透过上下眼皮之间的窄小缝隙,恶狠狠地偷窥着外面的世界,监视着所有的人……” “……” “饼饼,你不会认为,我在危言耸听吧?或者……是我神经过敏而产生的幻觉?” “啊,不不,我不这么想。”饼饼的语气非常慎重:“肉,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有些事,很多人都会麻木对待,而你却不同。你会非常在意,非常的……难以忍受。像你这种天生敏感的特质,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好的一方面是,你可以感知到很多人感知不到的东西,不好的一面是,你所感知的一些负面、阴暗的东西,会让你感到痛苦,对你造成身心的伤害;而你所受到的伤害,对那些感觉不像你那么敏锐的人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就这一点而言,那些人比你活得幸福,活得自在。而你呢,因为天生的过分敏感,所以註定要忍受更多的痛苦和磨难,当然,你并不想这样。” “饼饼,你是说……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吗?” “不,我认为,一个人的特质,无所谓正常与不正常。而在于,这个人的行为,是否对他人造成了伤害。你当然不会伤害别人,但是,你会伤害你自己,你会因为别人的错误,而过多地伤害自己。那些伤害你的人,让你感到痛苦的人,他们在大多数人眼中,却是正常的;他们眼中不正常的人,是你,或是像你这一类人。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排他性’吗?” “嗯,记得,就是说……只要某个人跟周围的人不一样,那么,那些人就会本能地排斥他。” “对,没错---这是人性的一个显着特点。比如,那两个女打饭工,她们虽然垂着眼皮,但是,她们的观察力和直觉,其实是很敏锐的,正像你形容的那样,她们的眼睛后面,还有无数只眼睛;她们明显的感觉到,你跟你身边的人,不是一路,你不能跟那些人打成一片,一团和气,所以,那两个女人,立刻按照她们的是非判断,跟大多数人站在了一起。她们在不经意间,漠视你、鄙视你、排斥你;尽管,你对她们而言,只是一个无仇无怨的陌生人;但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你可以把它叫做‘生物磁场’,也可以把它当成一种由意念产生的力量,这种力量无形、微妙,但杀伤力却无比强大……” “这算是一种冷暴力吗?” “呵呵……”饼饼笑了笑,道:“肉,你的反应好快啊。我看过你写的,有关‘冷暴力’的文章,怎么说呢……你说的那种‘冷暴力’,跟我说的这种‘生物磁场’和‘意念力量’,还是有区别的。 我想说的是:下意识的思想,必导致下意识的行为。 举例说吧,有些人在犯罪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犯罪;有些人在犯错误的时候,也认为自己根本没做错什么---这就是下意识。 那两个打饭工,在她们的下意识中,你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你可以被忽略、被漠视、被欺负、被挤兑---这就是下意识的思想;而她们每次给你打菜打得又差又少,对你的要求不理睬,沖你翻白眼,恶狠狠地瞪你---这就是下意识的行为。这种思想,这种行为,不管是对她们而言,还是对你周围的其他人而言,都是正常的,无关痛痒的。甚至没有人意识到,包括那两个打饭工在内……” “是啊,我想,这就是你前面提到的‘麻木类人群’吧,不过,就算是麻木,也是有区别的。有的是真麻木,有的是装麻木。哼,谁会为了别人受欺负而打抱不平呢?就算是某个人自己吃了亏,那也得分什么事。就像分菜分得太少、太差,这类事情吧,遇到的人都会不高兴,但表达不高兴的方式各不相同,有些人嘴上骂骂咧咧;有些人嘴上不骂,但也会跟其他人谈论谈论,发发牢骚,表示不满;也有些人,像我一样,干脆默不作声。不就是吃顿饭吗?难道因为菜分得不满意,就找领导汇报反映去?人家领导分到的菜说不定又多又好,人家觉着挺满意的,你反应的情况,领导可能会认为你在瞎掰;认为你挑剔,找茬儿,难伺候,总之是你的不对,是你的问题。 第74页 假如,为了这事儿,跟那俩女的大吵一架吧,那就更犯不着了,我是去吃饭的,又不是去找不痛快的,再说,大庭广众之下,为了吃饭而吵架,多数人,都不好意思丢这个人,现这个眼,对吧?再得说了,每天的午餐,既然菜又少又差,那就忽略不计吧,其它的食物,比如米饭,杂粮,面食,还有汤,基本上是可以满足、管饱的。实在不行,我就光吃米饭馒头,喝汤呗,只要把肚子填饱了就行。我敢说呀,那些被打菜老娘们儿欺负的人里头,肯定一多半儿都跟我同一种想法……” “呵呵……那……被打菜老娘们儿欺负的人,多不多啊?”饼饼笑着问。 “嗯……根据我的观察,应该不怎么多。我在排队等菜的时候,可以观察得比较清楚,因为餐盘和菜勺几乎在眼皮子底下,我发现,有些新分配来的大学生,他们分到的菜比较少,质量也不怎么样。比如鸭子、排骨吧,基本上只能分到骨头,含肉量几乎为零,就跟我的一样。 有时候,我会听到他们小声抱怨;但是,他们分到的菜,也不是每次都很差,有时候,是中等的,有时候,还挺不错呢,不像我,每次都分到最差、最烂的。可想而知,她们欺负其他人,是随机的,唯独欺负我,是固定的。我很怀疑,我跟那俩老娘们儿八字不合。” “呵呵……岂止,我看哪,你跟大多数人都八字不合,因为,你是一个超敏感,又超另类的人。像你这样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哼,是吗?我想,我不可能是天才。那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吧。” “如果你真的是个疯子,你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和烦恼了。”饼饼真挚而意味深长地说:“肉,我知道,从去年到现在,那一连串诡异的案子,始终让你无法安心,无法解脱;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同情那些死者,因为这里面,有你的上司和同事。尽管他们活着的时候待你刻薄,但他们的死,依然让你感到难过。你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解开所有的谜团,因为你不愿意让悲剧继续发生,对吗?” “对……”蓝水珠的声音里,带着感动和感激的哽咽:“谢谢你,把我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这个人实在太渺小了,我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 “你放心,还有我的!”饼饼语气坚定:“我们两个加在一起,就不会那么渺小了……再说,我们还有阿鹏呢,还有鹰江市公安局的刑警们,如果不够,相信邻市的公安局,也会抽调警力支援的。相信我,肉肉,我们不是孤立无援的……” “可是……前几桩案子,还一桩都没破呢。饼饼,我并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对警方的破案能力没信心,我是觉得……这些案子,一桩比一桩诡异,一桩比一桩残忍,一桩比一桩更没头绪。我真的很怀疑,那些案子,到底……到底是不是普通的兇案?我是想说,那些案子,到底是不是人做的?”说完这句话,蓝水珠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是说,这些都是灵异兇案,超过了警察的破案范围,和能力吗?” “我不敢确定。假如……那些兇案背后,真的隐藏着一个恶魔的话……那……”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8、午餐暴动 说到此处,蓝水珠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肉,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饼饼语气镇定地安慰道:“在真相还没搞清楚之前,我们所有的猜测,都必须由我们亲自去验证,因为,没有证据的线索,警方是不会採纳的;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你。你明白吗?” “嗯,我明白。可是,你会相信我吗?” “当然,我当然相信你。你放心,我会陪你一起找到真相的。不过……那可能很危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蓝水珠的嗓音和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可是,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坚定和镇定:“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不管怎样,总比呆在这儿,眼睁睁地看着身边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死掉的要好……你知道吗,那种被未知的恐怖压迫和煎熬的感觉,远比死亡,要恐怖一百倍,一千倍……” “我能了解,那是一种大难临头、又惶恐,又无助、又绝望的感觉……”饼饼低低的,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缓慢。 “你……”蓝水珠听得有些吃惊,又有些迷惑。一时之间,她无法想像,网络那端,那个年纪小她很多的男孩儿,竟能用只言片语,说出她内心深处的感受。 “好了,我们别再耽误时间了,”饼饼立刻转开话头,同时也拉回蓝水珠游离的思绪:“就按照你怀疑的方向,去查查看吧。唔……这样,等明天,我把手头的工作交代一下,然后就去找你,到时再跟你联络,好吗?” “嗯,好的。” “那你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别再想那些伤神的事了,因为……我们可能会面对很多无法预料的事,假如你精神恍惚,体力不够,那……那就麻烦了。” 第75页 “我知道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这一夜,蓝水珠终于睡了一个无梦的好觉。第二天,是一个工作日。因为车间没有生产任务,所以,c线全体都上常白班。这就意味着,蓝水珠随时都可以请假,因为在不倒班的情况下,请假制度是相对宽松的,奖金也不会扣得太狠。 一上午,蓝水珠都在留意着手机的动静,想着饼饼会不会突然打来电话。 可是,直到吃午饭的时间,手机都没响。蓝水珠本能地感到几分失望和沮丧。再一想,马上又要去面对那两个必须面对的“恶魔打饭工”,她的两只脚,立刻跟灌了铅似的,异常沉重。原以为,这又是一段痛苦难挨,充满愤懑与屈辱的午餐时光,可是,一个意外的事件,却打破了这种令人想一想,都会头皮发麻的定律。 在排队打饭的过程中,b线科研组的职工贺满满,同那两个恶魔打饭工其中的一个,发生了争吵。 因为当时蓝水珠排队的位置比较靠后,所以,那场架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她不太清楚。只是感觉到了队伍最前端的骚动,还听到等候打饭的那条“人龙”,因为突然被阻滞,所发出的,嘈杂、混乱,而怨声怨气的“嗡嗡”。 至于这个“吵架事件”的男主角贺满满,蓝水珠对此人倒是有所耳闻,据说,那是个浑不吝的主儿。向来我行我素,自私自利,从不把别人的意见和议论当回事儿。还听说,他这个人相当抠门,特爱占便宜,不论是公家的便宜,还是个人的便宜,他都是占了没商量。比方说吧,他从来不在家里洗澡,要洗澡,只用单位的浴室,洗衣服,也用单位的洗衣机,不光是洗工作服,就连家里用的床单被套、衣服鞋袜,也统统带到单位来洗……更绝的是,他每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都有一个特殊的习惯,或者说,爱好吧。他总趁着别人在排队的时候,抢在第一个,去打捞汤桶里“底料”,沥掉汤汁,只满满、干干地地打上几碗。 所谓“底料”,无非是些刷锅水里的沉淀物:有时,是反季节的海带冬瓜,有时是紫菜蛋花,有时是油豆腐果果和西红柿,最好的,也不过是那种剁得极碎、极小的排骨或鸡块;硬邦邦,木渣渣的,让人看上一眼,就胃口全无…… 实在无法理解,那些个垃圾,为何值得贺满满同志那么刻意执着地,吼巴巴地去争抢和打捞,好像生怕迟一步就吃不到似的。 不过,原本就不太多的“底料”,被他那么生生地捞光挖尽,其他人就算想吃,也所剩无几了。 对于他这样的行为,甚至于对他这个人,多数旁观者只是持鄙夷,或轻微反感的态度,倒也没有人对他深恶痛绝。他们b线同仁,还开玩笑地送给他一个“捞汤大王”的雅号。有时候,当他穿着一套尺码偏紧的旧衣服来上班时,同事们也会笑嘻嘻地调侃他:“嘿,满满,你不是把儿子的旧校服给穿来了吧?” “你自己发的工作服呢?” “哈哈,还用问吗?80块一套,卖给人家民工了呗!” “啊?80块钱一套,你也太财迷了吧,满满?” “呵,连咱们单位那些苦哈哈的民工你也不放过呀?还卖给人家80块钱一套?你也太黑了吧?”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奚落,并没有令贺满满显出丝毫的尴尬,他眼珠子一翻,满不在乎、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少放屁啊,谁说我卖给民工了?我是拿到我们家楼下,那个自由市场去卖的。咋?犯法啊?!好多人在那儿卖呢!那些人卖的衣服,还有穿过的呢!人家不照样卖啊?” 蝇头小利,无所不占;个人利益,高于一切……贺满满,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他有些讨厌,但讨厌得让人发笑---从某个角度而言,他很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尽管,他远没有孔乙己那样的憨厚与善良。 ……那个充满戏剧性的中午,贺满满大闹福院食堂,与一个打饭的老娘们儿大动干戈,甚至噼手夺下了勺子,冲到透明罩子后面,恣意任性地狂挖特舀,直到他的不锈钢餐盘里堆满了红烧鸭块儿和肉丸子,这才一抡胳膊,把那根长柄勺子又随意地给抡了回去,吓得那个老娘们儿抱头鼠窜,失声尖叫;另一个老娘们儿冲过来,看架势似乎要去揪贺满满的脖领子,跟他撒泼或是掐架;而贺满满呢,别看他蛮劲十足,其实,他的灵活性也不差,正当另一个老娘们儿靠近伸手之际,他的手里居然又操起一柄勺子,那是汤桶里的勺子,还装着半勺子白菜豆腐呢,“唿啦”一下,连勺儿带菜,带汤水儿,全部“蹂”了出去,兜头盖脸,将那老巫婆泼了个正着。 这下子,可真是乱了套、砸了锅、捅了马蜂窝啦……那老巫婆先是发出“哇呀”一声怪叫,紧接着,又“窟嗵”一下,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又是拍大腿,又是攥拳捶地,没完没了地唿天抢地,鬼哭狼嚎起来……那动静,怎么听,都不像一个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蓝水珠依然听得毛骨悚然,仿若置身于一片阴森无人的鬼域。 周围的人,有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热闹的;有唯恐天下不乱,起闹架秧子的;有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的;有嫌恶惊恐,生怕伤到自己,弄脏衣服,忙不迭疾闪躲避的;有不冷不热,装模作样劝架的;也有一些人,对事件本身无动于衷,但因为它的发生,影响到自己用餐,因而大感不快……有些人实在是等不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趁乱扯掉罩在菜盆上的透明塑料罩,自己动手打起菜来……当然,下手肯定是毫不客气的啦…… 第76页 混乱中,蓝水珠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两个女打饭工,尽管哇呀乱叫,鬼哭狼嚎,张牙舞爪,但是,她们脸上的一次性口罩,却一直没有摘下。难道是忘了摘吗?这实在不合常理呀。如果是正常的人,在吵架、发脾气、或需要藉助喊叫、哭泣来宣洩情绪的时候,一定会让自己的脸,彻底坦呈在空气里的,否则,肯定会很憋闷,连喘气都不顺畅的;哪有人到了这个时候,还会把自己的嘴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好像……生怕暴露什么秘密,生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别人看见一样。这……不是太古怪了吗? 有了这个新的发现之后,蓝水珠对自己先前的猜测,又增添了几分把握。 ……这桩“午餐暴动”,在有关领导相继赶到处理之后,总算平息下来。 直到离开食堂,返回休息室,蓝水珠才从其他人的议论中,搞清楚整个事件的始末。 跟她预料的差不多,正是因为,那两个恶魔打饭工,给贺满满打菜打得令他不满意,所以才发生争吵的。 一开始,贺满满质问站在左边那个负责打荤菜的老娘们儿:”鸭块为什么总挖菜盆边上的那一撮?挖来挖去,那里没有肉,净是骨头,你为什么不挖这边的?”贺满满边问,边用手指着鸭肉多的地方。 那个老娘们儿一开始爱搭不理,贺满满继续质问,她就很不耐烦地咕哝道:“菜都是顺着打,不能到处乱挖。” 贺满满一听更火了,嚷嚷起来:“什么屁话!顺着打,你就打给老子骨头啊?这些大块的鸭肉,你要留给谁啊?!” ……就这么着,隔着那个透明的塑料罩子,里头一句,外头一句的,吵将起来,最后,火药味越来越浓,吵架升级,干脆乒桌球乓,抡勺撒汤地干起仗来…… 听完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蓝水珠不禁莞尔一笑。这一笑,所包含的情绪相当复杂。几分辛酸,几分无奈,又几分欣慰和释然…… 一直以来,那两个打饭的老娘们儿,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她们手里的勺子,想给谁打得多就打得多,想给谁打得好就打得好;这两个罪不可赦的恶婆娘,她们利用手里的那把勺子,肆意玩弄、享受着属于她们的权利;同时,也践踏和羞辱着别人的自尊和灵魂……可悲的是,长久以来,都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更没有人想到,要去反抗和斗争…… 至于蓝水珠,尽管她的感受很深刻,很强烈,但是,她过于怯懦,缺乏做一只“出头鸟”的勇气;并且,她也或多或少在乎别人的评价和看法……虽然,这些年,她努力修炼,让自己变得成熟、淡定,尽量不去在乎别人的评价……可是,谁又能做到完全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和看法呢?毕竟,她是个生活在人堆里的普通人啊!虽然,她的内心,她的思想,跟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可是,谁会在乎她的内心,她的思想呢? 几乎所有的人,都那么自私自利,冷酷无情地,在为自己谋利益,谁有空闲,去理会她的喜怒哀乐,辛酸苦辣呢? 假如,没有这个浑不吝的,为了一己私利而跟老巫婆们大打出手的贺满满,蓝水珠压在心头的那股带着疼痛的怨气,恐怕是一辈子都无从宣洩了。 就沖这一点,贺满满就是一个英雄。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他至少敢于跟恶势力抗争,敢于说出心中的不满,敢于灭掉那两个老巫婆的威风和气焰。 在这个丑恶的,黑白颠倒的世界里,哪怕是像贺满满这种浑不吝的,自私自利的大英雄,也是稀罕珍贵的。 想到这里,蓝水珠的心情,又有些苦涩和悲凉……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从b线过来串门儿聊天的女同事,不经意地,轻轻说出这样一个细节:“……诶,你们发现了吗?那两个老妇女挺奇怪的,贺满满跟她们打在一起的时候,想把口罩给扯下来,可你猜怎么着?那俩女的,死命按着,压着,愣是没扯下来……” 蓝水珠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窥出其中诡异端倪的,不止自己一个。 听完那女同事的话,其他人的反应都是不以为然。 有的说:“这很正常啊,要是有人伸手过来扯我脸上的口罩,我也不让啊……” “就是,那个扯口罩的动作明摆着是侮辱人嘛……” “也有可能,是脸上有什么缺陷,或者疤痕之类,需要口罩遮丑吧?” “不会吧?俩女的都有缺陷?” ……众人的猜测云山雾罩,蓝水珠也越听越煳涂,不过,她在心中默默记下了几个要点,连同自己的疑虑。 或许过不了多久,饼饼就会来电话,与她相约会面,然后,同她一起去探索真相,解开谜团……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9、准备行动 …… 快要下班的时候,蓝水珠才接到饼饼的电话。 “……喂,肉,你是5点下班吧?我在门口等你啊……”电话那端,传来饼饼熟悉的声音。 “哎,不要,你还是在别处等我吧。” “怎么?怕你同事看到误会啊?” “呃……那倒不是……”蓝水珠有些尴尬。 第77页 “你放心吧,我把车停得里你们大门很远,我在车里等你,不会有人看到的……” “你……你开车过来的?” “是啊,这样比较方便,你就不用骑车了。哦,我的车是一辆银灰色速腾,就停在马路对面,离你们单位门口的公交站牌大约40米,你一出来就能看见了……” 大约20分钟后,蓝水珠上了饼饼的车,饼饼没有说话,直接发动汽车,很快,便融入暮色中的滚滚车流。 蓝水珠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眼睛盯着前方。她不问,他要带她去哪里,因为她知道,现在这样的时刻,多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汽车平稳而轻快地驶过主干道,又经过一两个岔路口,慢慢往西,向着一个行人和车辆都渐渐稀少的方向驶去。 又开了很长的一段,汽车终于在一个幽僻的院落外停下了。那是一个朴素的小院,灰色砖墙,没有红翠艷丽的蔷薇做装饰,只有尚未返青的几缕藤蔓,飘飘荡荡地,在墙上随风摇曳。 “到了。”饼饼边说边打开车门:“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房子,他全家都移民了,所以留给我照看。” “是吗?”蓝水珠觉得不可思议:“既然都出国了,为什么不託给亲友出租,或者干脆卖掉呢?” “哦,这房子是80年代建的,有年头了,我那个朋友从出生,直到上高中都住在这儿,后来上大学,每年寒暑假,也都回来住,所以,他对这房子,感情特别深。” “……”蓝水珠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饼饼身后,走进那幢独门独院的老房子。 进屋后,饼饼开了灯。 跟蓝水珠想像得差不多,除了斑驳的墙壁和陈旧的家具,就是一股闷闷的霉味儿……所有老房子的特色,应有尽有。 “不好意思啊,肉肉,带你来这种地方。”饼饼抱歉地看着蓝水珠:“因为我有很多事要跟你商量,只有这里比较安静……”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用意。”蓝水珠淡淡一笑:“正好,我也有很多事要告诉你。” “哦?是吗?”饼饼认真而颇有兴味地看着蓝水珠:“那你先说吧。” 在客厅的老式沙发上坐定后,蓝水珠便将几个钟头前发生的那场“午餐暴动”,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饼饼;同时,她把她所能记住的每个细节和片段,以及其他人对此事件的看法和议论,也都一一说了。 听完,饼饼的眉头慢慢聚拢,显得并不意外:“肉,你说的这些,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很有帮助。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我们今晚就去打探一下,那两个可疑打饭工出没的地方……你……” “我跟你一起去。”蓝水珠毫不犹豫地说。 饼饼微微一笑,道:“好。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好好准备一下……呃,对了,你是不是已经打听到那两个人具体在什么地方了?” “嗯,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她们工作的地方叫‘苁元桥餐饮店’,隶属于‘芓鸿贸易公司’,是一个半对外的饭店。” “‘半对外’是什么意思?”饼饼问。 “哦,是这样的,那个餐饮店,并不完全对外营业,平常主要是做订餐和送餐服务;芓鸿贸易公司的员工可以持专用就餐券去那里用餐,外单位的人,也可以用那个公司的就餐券去吃饭或者购买饭菜、面点之类;同样也可以打电话订外卖。” “哦,这么说……这个餐饮店倒是很隐蔽啊。”饼饼沉吟道:“不瞒你说,我在你们秀苇镇上,也有几个可靠的朋友。来找你之前,我特地跟他们打听过,他们都知道福院,但福院的订餐点是哪一家,他们都不清楚。” “这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蓝水珠有些莫名:“你那些朋友,他们为什么一定会知道我们福院的订餐点呢?” “因为我那些朋友,都是开饭店、送外卖的。”饼饼微笑着说:“对全镇的外卖店、订餐点,还有订餐客户,他们都了如指掌。像你们福院这么有名气的科研机构,就算跟他们之间没有订餐服务的联繫,至少,他们也该知道,福院到底在哪家饭店和或餐馆订餐吧?他们知道你们福院没有自己做饭的食堂,午餐、晚餐、夜餐都必须订外卖,就跟周边的那些单位一样;而那些单位,基本上都是他们的服务对象;唯独你们福院,没有跟他们任何一家订过餐,甚至连哪一家给你们送餐,他们都不知道。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只要是他们的竞争对手,也就是那些外卖店,订餐点,饭店之类的吧,他们没有一家是不知道的。可是,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提起过那个苁元桥餐饮店。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听你这么一分析,还真是挺奇怪的,”蓝水珠微侧着头,边思索,边喃喃道:“可是……这到底说明了什么呢?那个苁元桥,到底有什么问题?” “现在还不好说,”饼饼也带着沉思的表情:“我想……这个苁元桥餐饮店,既然这么隐晦,不为人知,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你,那两个打饭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们福院的?你说,好像是在07、08年左右,照这么算,有3、4年了,假设,她们一直就在苁元桥餐饮店工作,那么,那个餐饮店,也应该不是开张不久的新店,而是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了。一个开了很多年的,兼送外卖的餐饮店,为什么连这个行业的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呢?一个有名的、众所周知的科研机构,为什么偏偏要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餐饮店订餐呢?”饼饼像是自言自语的,发出一连串疑问。 第78页 “可是……在那儿订餐的,并不只有我们福院吧?”蓝水珠提醒道:“至少,还有芓鸿贸易公司呢!这家餐饮店,就是属于这个公司的啊。” “芓鸿贸易公司……”饼饼轻轻重复着,若有所思:“难道说……是它在控制着这个餐饮店?那么福院,跟这个芓鸿公司,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从来没听说过。我想,在苁元桥订餐的,可能也不止我们两家吧,因为好几次,我都看到送餐车上还装着很多没送出去的盒饭、餐包之类;想必,他们的客户还是挺多的……” “嗯,我们暂时不管那个芓鸿公司了,先查苁元桥餐饮店吧。”饼饼果断地说。 …… 距离老房子不远,有家不起眼的小吃店,在那儿吃完一顿简单的晚餐后,饼饼和蓝水珠又返回屋内,尽可能详细周密地计划、准备了一番,随后又各自靠在在沙发上休息了几个小时,差不多午夜十二点,他们才轻手轻脚地走出那座老屋,开车,奔向那黑暗、未知的一切……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10、异度空间 …… 黯淡的光线。崎岖的夜路。阵阵透骨的阴风。 蓝水珠和饼饼。 一路风尘,一路颠簸,终于找到了位于秀苇镇西北方向的那座苁元桥。 真叫人难以置信,那儿居然真的有座桥?!只不过,是座残破的、形同虚设,无人问津的断石桥!桥下,头尾处各有一盏路灯,其中一根支撑路灯的金属杆,有些歪斜,好像随时会轰然倒下的样子;路灯发出的光,也是昏黄,闪烁,若明似暗的,令人提心弔胆,生怕它们随时会熄灭。 那家更不起眼的餐饮店,就在离桥不远处。 假如不是门口挂了块油漆斑驳,写着店名的木牌,一般人根本猜不到,那是家餐饮店。 门前,满是锈迹与污垢的捲帘门,是落着锁的。 门外的垃圾箱、还有几张凌乱摆放的简易圆桌、塑料椅、遮阳篷,也都是又脏、又破的,还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安和不适的怪味儿…… 除了老旧和骯脏,这家店,似乎再也找不出其它特色。一想到每天单位吃的饭菜都是打这种地方送出去的,蓝水珠的胃里顿时一阵翻滚,几乎要弯腰干呕起来。 “肉,你怎么啦?”饼饼立刻敏锐地觉察到蓝水珠的异样。 “没什么……”蓝水珠有些抱歉,不自然地笑了笑,说:“真没想到,我们单位的订餐点,竟然会在这儿……” “我想,你们单位大多数人都跟你一样,没想到,更没来过。”饼饼用安慰和鼓励的口吻说道:“肉,别怕。别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 “嗯。”蓝水珠用力地点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饼饼镇定地笑了笑,他的笑容,总是带给人无比的安慰和温暖:“看样子前面没有入口,我们绕到后面看看,”饼饼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握住蓝水珠的手:“来,小心脚下。” 周围一片死寂。附近既没有人家,也没有店铺。 即便是废墟和荒原,在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刻,也该有轻微的丝丝虫鸣,或野畜的一两声吠叫嘶吼。但此时此刻,什么声音都没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蓝水珠的手心,慢慢沁出冷汗,她跟随着饼饼,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左侧,绕到店的后面。 这里几乎没有一寸像样的、平坦的地面;到处是坑坑洼洼、湿滑的泥泞,还有硌脚的碎石瓦砾。若不是饼饼一直用力地拉着她,小心翼翼地搀扶她,她恐怕要一路摔跟头了。 由于背光和店屋的遮挡,蓝水珠借着饼饼手中电筒的光线,只能模模煳煳,看见半截砖墙的轮廓。 饼饼小声说:“看,那是一道豁口,我们进去看看。” 看似没有入口的一道围墙,居然露着这么明显的一个破绽。好像专等人上当受骗似的。蓝水珠不禁暗忖: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呢? “肉,怎么了?”饼饼的一条腿,已经跨进了那个断墙的豁口。 “饼饼,别忙,我们再看看。”蓝水珠犹豫道。 饼饼收回那条腿,一纵身,又跳了回来,问:“你担心什么?” “你不觉得,从这儿进去太容易了吗?墙砌得这么低,还破破烂烂的,留道豁口,哪有这么不设防的?” “哈,你看这鬼地方,别说人,连只老鼠都没有,有必要戒备森严吗?”饼饼似乎很轻松地笑了笑:“要不,我先进去看看,你留在这儿等我?” “不,我跟你一起进去。”蓝水珠准备豁出去了,这个地方肯定有问题,不弄个水落石出,她是绝不会安心的。 “那好吧,”饼饼说着,再度轻快地纵上那堵断墙:“来,把手给我。”他将可携式手电筒别在外套上,伸出双手,拽住蓝水珠,先把她送入墙内,然后自己又跳了下去。 从断墙顶部到地面的距离并不高,连小孩子都不会害怕,可是,当两人落地的那一瞬,他们的双脚,并没有踩到预料中结实的地面,哪怕是坑凹不平的碎石瓦砾,只要足以支撑身体的重量,够四只脚站立就行。 第79页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那是一团莫名的虚空。无边无际,没着没落。 他们的身体和四肢,都在往下沉,往下陷,往下掉……是的,往下,往下,往下……下落得速度不疾不徐,耳边,传来唿唿的风声…… 很长一段时间,蓝水珠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黑暗。当她的眼睛,再度看到光亮的时候,她的身体依然在往下坠。她忽然意识到,那微弱的光亮,正是饼饼的手电筒! “饼饼……”她用尽力气,哑着喉咙,试着喊了一嗓子,可是那声音显得轻飘无力,好像被什么强大有力的东西一下子吸走了。 “饼饼……你在哪儿?!”这一次,她几乎是拼着命地喊了一声:“我看到亮光了,是你的手电吗?你听得见我吗……” “肉肉……”这一次,蓝水珠终于听到了饼饼的回应,声音虽然很轻,但却非常清晰,如同耳语一般:“肉肉,别怕,我听得到你,我在你下面……你放心,你掉下来我会接住你的……”饼饼的语气,听上去一如既往的镇定,好像他们此刻并没有身处险境,而是在一起边走边聊似的。 蓝水珠本能地低头望去,果然看到离自己脚下不远,有一束柔黯微弱的手电光,但却看不清饼饼,只有模模煳煳的一团暗影,尽管如此,她心中也镇定了许多:“你没事吧?!”她冲着下面,大声问道。跟刚才一样,声音一出口,就像被风吹散的烟一样,变得微弱虚渺。难道此刻,他们所处的空间里,安有什么吸音装置吗? “我没事,肉肉,你不要那么用力喊,我听得见。”饼饼说。他的声音依然轻轻的,但又清晰异常,就像贴在她的耳畔一样。这么说,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要不,就是这个怪异的空间,造成的怪异效果?蓝水珠心中纳闷着,随即,用正常的语声道:“饼饼,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轻?你的也是……” “我不知道,”饼饼回答:“这儿可能不是‘什么地方’,你看,我们根本感觉不到前后左右和上下,连三维、立体感都没有,这能算一个空间吗?”饼饼苦笑了一下:“肉肉,你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低,不过,从你的语气判断,我猜你是在用力地大喊。我们后面还不知道要应付什么呢,所以,应该尽可能地保存体力,对吧?” “嗯,你说的没错。不过,这里并不是完全没有三维的,至少,我感觉到自己一直在往下掉啊!” “呵呵……真的被你言中了,肉肉,这好像真的是一个陷阱呢。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让我想起了西游记里的陷空山无底洞……哈哈……”大概是想让蓝水珠放松一下,不至于紧张得崩溃,饼饼居然一边坠落着,一边说笑起来。 对于这样一个乐观开朗,睿智坚韧,又超够意思的朋友,蓝水珠不得不钦佩,更不得不感激。假如没有他陪伴同行,她怎敢来这种地方冒险呢? “呵呵,”蓝水珠也忍不住笑了:“就算是‘陷空山无底洞’,万丈深渊,那也有底啊,我们像这样一直沉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饼饼,我们该不会掉进‘时空隧道’了吧?” “我记得科幻片里的时空隧道,通常都是类似山洞,向前深入的,我们怎么偏偏遇上一个‘下陷式’的?” “唉,不管是‘挺进式’还是‘下陷式’,只希望它快点停下来就好。”蓝水珠苦着脸:“饼饼,你看现在的感觉像不像坐电梯呀?只是,这电梯一个劲儿往下降,照这个速度算,我们都快降到b100了吧?” “呵呵,我的妈呀,地域不过18层呀,”饼饼笑道:“b100,比那阎王殿还要深呢!” ……谈笑间,下降的势头,毫无预兆地嘎然而止,把饼饼和蓝水珠都吓了一跳。愣神的工夫,饼饼的整个身体,就以一种奇异的悬浮状态,慢慢地升了上来,渐渐向蓝水珠拉近,然后与她平行。 “嘿,肉肉,我们终于又可以平起平坐了。”饼饼打趣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饼饼?”蓝水珠困惑极了:“我们是不是停下来了?可是,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呢?” “不会吧?肉肉,你不要吓我啊,你不会连我也看不见吧?”饼饼紧张兮兮地抬手在蓝水珠的眼前晃晃,好像在试探她有没有变成瞎子。 “哎呀,臭饼饼,都什么情况了你还闹。”蓝水珠又好气又好笑,脑中闪过某人说过的一句经典名言:男人,是永远的孩子。 即使聪明、沉稳得无以復加的饼饼,骨子里依然是个爱玩爱闹,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屁孩儿。 “呵呵,吓我一跳,你没事就好。”饼饼如获重释地笑道:“啊,终于停住了哈。”他从外套上摘下电筒,四处照了照,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更没有地板。 虽然身体不再下降,但脚下,也丝毫没有平日习惯的那种踏实感,换句话说,脚底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接触不到任何有形有质的东西,哪怕是踩在一团棉花上,心里也会比现在踏实得多啊! 第80页 “饼饼,”蓝水珠惊魂未定地说:“我们现在在月球上吗?怎么脚底下空空的,什么都踩不到啊?” “呵呵……”饼饼笑道:“小猪,你也太逗了吧?假如真到了月球,你连唿吸都不能,还能跟我说话吗?” “呵呵,这倒是。”蓝水珠无奈地苦笑一下:“只要不继续往下掉,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想不会了吧,来,别怕,抓住我的手。”饼饼说。 蓝水珠本能地抓住饼饼的手,那只手既温暖,又有力,完全不像她自己的手,因为惊吓和恐惧而冷汗涔涔。 “肉,既然停住了,我们不如选个方向走走看。”饼饼把手电咬在口中,照着左腕上那只带有指南针的手錶,只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蓝水珠不安地问。 “你看……”饼饼把腕錶伸到蓝水珠眼前。 “啊,怎么,怎么会这样?”蓝水珠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指南针……它……” 饼饼手上那只腕錶上的指南针,竟然在玻璃表面下,以一种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姿态,不紧不慢地,一圈一圈地旋转,就像恐怖片中,突然动起来的,空无一人的旋转木马…… “它失灵了。”饼饼沉声道:“可能是这个空间存在某种奇异的能量和磁场,所以才会这样。你看,连时针也停了。” “这么说,这个空间,既没有方向,也没有时间了。”蓝水珠喃喃道:“可是,为什么时针停摆,指南针却旋转呢?” “哼,该动的不动,不该动的却在动。”饼饼道:“所以,这是一个扭曲的,非正常的世界。肉,既然这里没有方向,我们也不需要指南针了,随便朝哪儿走都是一样的。怎么样,你怕不怕?”饼饼紧紧握住蓝水珠战慄着的手。 “我不怕,怕就不来了。”蓝水珠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好奇怪,这里的空气竟然没有任何味道,不香不臭,仅仅是供人唿吸的气体而已;难道……在这个诡异莫名的世界里,嗅觉也失去了作用?或者说,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气味的概念?一切都是虚空的?摸不到,看不到,听不到,也闻不到?蓝水珠的脑中,忽然浮起四个字:四大皆空。难道,这就是一个“四大皆空”、什么都不存在的世界吗? “你知道,我这个人是不怕死的。”蓝水珠继续对饼饼说:“怕只怕煳里煳涂,惶惶不可终日地活着。就算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只是……我觉得太对不起你了,饼饼,是我害了你,拖累你了……” “哎哟,我的傻猪,你干吗说这样的话?咱俩谁跟谁啊?”饼饼脱口而出说完这句话,表情有些尴尬地停了片刻,才用手电随便指了个方向,道:“那什么,肉肉,我们就走这边吧。” 蓝水珠点点头,与饼饼一起,向着手电光所指的方向移动。那种行走的感觉好奇怪,脚下空无一物,两**替前行,像是在飘……想到此处,蓝水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11、尽头的白 “肉肉,你看,我们像不像走‘太空步’啊?”见蓝水珠神色异样,饼饼立刻用轻松的口气来缓解她紧张的情绪:“大概在月球上走路,就是这个样子吧。” “嗯。”蓝水珠强打起精神,笑了笑,:“饼饼,我觉得现在这个地方,比月球还要古怪。我们刚刚还在那个脏兮兮的餐饮店门口,怎么跳进一道断墙,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呢?而且,这是个无边无际,什么都不存在的世界……” “谁说的?至少还有咱们俩呢。”饼饼笑嘻嘻地说:“哦,还有维持生命的必需品:空气呢。所以啊,我们还算幸运,这里不是真空,更不是月球。” “……”蓝水珠默默嘆了口气,没再说话。心想,饼饼这个小屁孩,真是少有的乐观主义。可这么走下去,何时是个头呀?手电光的照射范围是有限的,有亮的地方,蓝水珠和饼饼,除了看到彼此之外,就只看到那么一小团微弱的光晕,光晕中,亦是空无一物,连一只小飞虫都没有。至于手电照不到的地方,就是一片巨大无边,令人感到绝望和窒息的黑暗了。 更让蓝水珠感到不安的是:手电的光,已经越来越微弱,恐怕电池的能量就快耗尽了。假如,饼饼没带备用电池的话,他们很快就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人类从孩提时起,就对黑暗,有着本能的畏惧。因为黑暗中,隐藏、蛰伏着太多未知的、不可名状的兇险、残暴和鬼祟…… 好安静。这是一个黑暗无声的世界。蓝水珠听得见自己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声、急促的唿吸声,还有不自觉吞咽口水的声音……可是,跟说话声一样,那些声音,都被这个鬼域般的世界,吞噬和扭曲,变得极度清晰,但又极度轻微……就像是一根蛐蛐草儿,搔弄在耳鼓上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难受和怪异,它不断不断地,搓揉、撕扯着人的神经;不断不断地,把人推向疯狂和崩溃的边缘…… 第81页 蓝水珠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用一只空着的手,紧紧按住一只耳朵。 “肉肉别怕。”耳边又传来饼饼温柔坚定的声音:“来,多做几次深唿吸,什么都别想,一直往前走……” “嗯……”蓝水珠依言而行,连续做了五、六次深唿吸,感觉胸口有些胀痛,喉咙也很干涩,但先前的不适感,却减轻了许多。 “诶,肉肉,快看,前面……”就在此刻,饼饼发出略带惊喜的喊声。 有一团光亮!那真的是一团光亮!在这个混沌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团光亮!就在不远处---那会是一个出口吗?蓝水珠的心中,升起一线希望。她跟随饼饼,迅速地移动双脚,奔向那团迷雾般的、吉凶未卜的光明……在无限的黑暗中,有限的光明,总是可贵的。 跑到近处,终于看清,那团光芒,介于青白两色之间,不甚明亮,也不甚黯淡,它延伸开去,变成一条望不到头的光圈隧道,仿佛在引领他们前行的路线。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呢? 就算是陷阱,那又如何呢?反正已经陷进来了,索性,就陷到底吧!地狱到底有多深,见识一下也无妨。 蓝水珠咬了咬牙,与饼饼对视一眼,果断而迅速地踏进那条光圈隧道。事到如今,他们都别无选择。既然没有退路,那只好勇往直前了。 可是,就当他们双脚踏入隧道的一瞬间,奇怪和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那个光圈隧道---它竟然慢慢地,慢慢地动了起来……最初,是一股令人四肢发麻的微震;接着,是迅疾的前窜、平移……因为惯性的作用,饼饼和蓝水珠都站立不稳,前后跌盪,唯有彼此扶持和依靠着,才不至于摔倒。惊慌失措,身体失去平衡的状态,只持续了一小会儿,那光圈隧道,便像地铁和电动楼梯一样,开始平稳地前进,平稳得就像一条输送皮带。 此刻,蓝水珠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巨手旋转,被巨鞭抽打过的陀螺,浑身疼痛疲惫,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尽管这里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一片踩上去脚丫子没有任何触感的光。被那圈光芒包围、运送着的感觉,就像置身于一条巨蛇的腹中。 “肉肉,你怎么样?还好吧?”饼饼的平衡和应变能力显然很强,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相当镇定,只是有些担心的样子。 “啊,还行……”蓝水珠用力地甩了甩头,眨巴几下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饼饼身上,饼饼的一只胳膊,正有力地支撑着她,她有些难为情,赶紧与他分开,道:“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说完脚一软,顺势坐了下去。她想,这个虚空的“地面”,既然能支撑我的脚丫子,想必也能支撑我的屁股吧。果真,她没有陷落下去,而是稳稳噹噹地“坐”到了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地面”上。 饼饼见状,也挨着她坐下,依然笑咪咪的,道:“肉肉,好像还蛮舒服的啊……现在,我终于明白古人说的那种‘以天为盖地为庐’是什么样的意境了,呵呵……”他索性躺了下去,用两只胳膊当枕头,闭上眼睛,表情很是惬意。 他的手电不见了,大概在刚才的颠簸跌撞中丢失了吧。反正,现在有光圈隧道自动输送导航,手电已经不需要了。 蓝水珠舒展了一下身体,刚想捶一捶肌肉拉伤的大腿……就在此刻,他们所处的光圈隧道,突然剧烈地震动、摇晃起来……就像是……就像是十级以上的大地震!与此同时,那个光圈隧道,竟陡然增速,至少比刚才快了4、5倍---载着他们,飞速疾驶,像一列脱轨失控的,疯狂列车…… 耳边是无休无止的轰鸣和巨响,就像是战争片中的炮弹的轰击和爆炸声,偶尔也夹杂着尖锐的、类似刮削金属的声音,那可怕的声音,仿佛可以直接刺穿人类的心脏和耳膜…… 这已不再是一个静默的、死气沉沉的世界;它开始发怒、咆哮、暴跳如雷,像只沉睡千年,又蓦然惊醒的巨大怪兽。 它飞速向前冲刺,不规则地起伏颠盪,就像海上的巨浪。 蓝水珠和饼饼,如同两只渺小的蚂蚁,被那巨蛇一般翻滚狂扭的光圈隧道,抛上抛下;摔到东,摔到西……那力量如此强大,不是人类所能抵抗的…… 昏乱中,蓝水珠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迎面扑来,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直觉中,那一定是最危险、最可怕的……她想要躲避,但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撞过来了,它就要撞过来了……或者,因为相对运动的原理,是自己,正向那个东西冲撞过去?是啊,她们所置身的光圈隧道,正以光速一样的速度,向着那个未知的东西冲过去啊……愈来愈近,越来越亮了……那是隧道的尽头吗?或许,冲出去,他们就自由了?迎接他们的,将是光明的、他们所熟悉的那个现实世界? 蓝水珠思绪飘摇,仿若断了线的风筝,就快坠落了……正在此刻,耳边突然响起了饼饼熟悉的声音:“肉肉,撑住了,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光洞,往黑暗的地方跳,来,我数‘1、2、3,我们一起往右……肉肉,加油!我开始数了:1---2---3---跳!” 第82页 一切都是在下意识中完成的。蓝水珠在那一秒,根本分不清哪边是右,她只听得见饼饼的口令,她像一个被催眠者一样,接受那个口令,接受那个暗示,用尽平生的力气,纵身跳向求生的彼岸。 这个世界,终于静止了---没有轰鸣和尖啸,也没有震颤颠盪;更令人感到振奋惊喜的是:他们的脚下,终于可以感觉到,一片硬邦邦、实实在在的地面了。 “肉肉,太好了,我们逃出那个光洞了……”是饼饼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没有被什么古怪的力量扭曲和修改过:“肉肉,我在这儿,你看得到我吗?你受伤了吗?” “我……我没事……”蓝水珠惊魂未定,大口喘息着。虽然一身的痛,但手脚都能活动,在饼饼的搀扶下也可以站立,应该没什么大碍。 环顾四周,除了刚刚逃离的光圈隧道,一切都是黑暗的。光芒所及之处,除了饼饼和她自己,依然一无所有。 “饼饼,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吗?”蓝水珠问。 “我没事,你放心吧。” 蓝水珠松了口气:“饼饼,你刚才……怎么知道,必须要逃离那个光洞呢?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逃得出来呢?” “呵呵……其实我也没底,只想着逃出来再说。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饼饼解释道:“一般人的想法都是奔着有亮的地方去,可是,我们呆的那个光洞已经危在旦夕,所以,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说,黑暗的地方未必都是不安全的。” “嗯。饼饼,现在这个地方,踩上去有感觉了,就是看不清……” “管它呢,我们现在顺着光洞的外壁,往前摸索看看,我想知道……刚才差一点撞上的是什么。” “嗯,我也想知道。应该离得不远……我们在外面能看见吗?” 两人一边说,一边摸索前行。光圈隧道发出的光不算很亮,但用坐行走照明,已经足够了。 “肉肉……你看。”只走了5、6密,饼饼忽然停住脚步,拉住蓝水珠,压低了声音说。 “那是什么?好亮啊……好像是个厨房……”蓝水珠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 “嘘……”饼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光圈隧道的尽头---这应该就是“尽头”了吧---真的是个厨房。一个看起来很宽敞的厨房。不是家用的那种,而是饭店或食堂的工作间。那里的光线很亮,就像安装了100盏白炽灯。所以,一切看起来都很清晰,如同白昼。 一群人,身穿白衣白裤,围着白色连身长围裙;戴着白色有檐帽,捂着白色的一次性口罩;两臂套着白色护袖,护袖下,是戴着白色胶皮手套的手;脚上穿着白色的半筒胶靴。 他们从头到脚,都武装得严严实实,并且,是一色的白。那种白,丝毫无法带给人庄严圣洁之感;而只能带给人一种……晦丧之感。 那是一种极度不祥的,死亡的颜色……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12、恶魔的厨房 光圈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间诡异的厨房。更加诡异的,是那群浑身素缟的人。他们机械地穿梭忙碌,步态举止虽有些僵硬,却有条不紊,让人联想起提线木偶。 从着装来看,他们都像是饭店后厨或食堂的工作人员,因为衣服的式样太过统一,所以,他们的身份也难以辨别。按照一般的概念,大厨或掌勺师傅,应该头戴高顶的厨师帽,身穿样式有别于一般小厨和杂役的制服。可是,在这间厨房里,每个人的穿戴都是同一款、清一色,与福院食堂的两个女打饭工,简直如出一辙! 蓝水珠与饼饼,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立刻明白对方都想到了同一件事:这里,正是那两个女怪物的巢穴!! 随后,俩人再将视线转向那个厨房和那群白衣人。他们是真的人类吗?无法确定,更无人揭晓答案。所以,只好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继续观察下去了…… 那些人鬼莫辨的“白衣”,似乎正在分工合作着,煮饭烧菜。 蓝水珠和饼饼,能清晰地听见,淘米洗菜的水声;切菜刀与砧板磕碰的声音;煎炒烹炸的声音;蒸饭箱哧哧的蒸汽声……唯一缺少的,是说话声。 忙碌着的白衣与白衣之间,竟然没有语言的交流!哪怕一个交头接耳、或用来互动的肢体语言都没有! 他们既不对话,也不对望。虽然,眼睛,是他们浑身上下唯一曝露的部分。 那些眼睛,阴冷空洞,没有任何神采;全都是假假的,木木的、死死的;好像什么都没看,但却在暗中,邪恶地偷窥着、监视着;那些毫无生气,塑料球一般的眼睛后头,似乎还蠕动、拥塞着无数无数贼熘熘、毛烘烘的眼睛……就像是泥泞、腐臭、深不可测的沼泽中,潜伏着的某种妖兽……那感觉,让人既噁心,又毛骨悚然……那两个女打饭工的眼睛,就是这个样子…… 蓝水珠和饼饼,悄悄隐身在光圈隧道之外的黑暗中,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继续观察那群白衣的一举一动……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里蒸汽缭绕,饭菜的气味飘了出来。跟福院食堂里开饭时的味道差不多,谈不上什么鲜香诱人,惹人食指大动;那是一股油腻、粘稠的味道,让人联想起沥青和排风扇上的烟油。闻久了,会有一种晕眩欲呕的感觉。 第83页 不过,那群古怪的白衣们,似乎很享受这种味道。他们站在烹煮散发出的蒸汽里,慢慢仰起头,抬起双臂,摆出古诗中“举头望明月”、“白日登山看烽火”的怪异姿态,如同那种修鍊气功的人,站在空气清新,景色宜人的山野中,吸取天地万物的灵气和精华一样…… 可是,在午夜两三点,在这样一个诡异莫名的环境中,像这样一群藏头蒙面的白衣人……怎么看,怎么像在举行一种邪教仪式。 蓝水珠看着看着,只觉心中惊骇莫名,脖颈起了一片寒粒子;正想回身与饼饼小声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一个身穿旧运动服,手持一把欧式切肉刀的男人闯进了他们的视线!确切地说,是闯进了光圈隧道中的那间厨房!! 天哪!!蓝水珠几乎叫出声来。这个人……分明就是他的同事---那个总是被人打趣的、浑不吝的贺满满!!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饼饼也吃了一惊。蓝水珠悄声告诉他,这个人就是昨天中午,那场“午餐暴动”的男主角贺满满。饼饼听了更为惊讶,压低声音道:“是他?他是怎么进来的?” “那还用说?准是跟我们一样进来的呗!不过,他没有离开光洞……” “这么说,这位贺先生,还真有两下子,不光有胆进来,还能晃过那群白衣人的视线,成功地藏在厨房里,藏到现在。” “嗯。可是,你猜他为什么要来?是因为吵架的事情来报復,还是像我们一样,发现了那两个女打饭工的秘密?” “不知道,马上就要揭晓了……”饼饼指指那间明亮的、视觉效果极佳的食堂,示意蓝水珠静观其变。那付样子,就像他俩正在影剧院里,欣赏高清的3d大片儿一样。 ……贺满满双手擒刀,缓缓举过头顶,那动作,像极了着名的系列电影《惊声尖叫》中的鬼面杀手。 蓝水珠的心,一下子拎到了嗓子眼---这个贺满满,他到底想干什么?假如那群白衣是人类的话,那么他的行为就是在犯罪;假如那群白衣是恶魔,那他,又岂是他们的对手?这不是去送死吗?? 来不及多想,蓝水珠本能地抬脚,想重新闯入刚刚逃生出来的光圈隧道。 “肉肉!”饼饼一把拽住她:“你干什么?” “他是我的同事!他们会杀了他的!”蓝水珠挣扎着,心急如焚地说。 “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他吗?”饼饼严肃而镇定:“你先冷静一下,要进去的话,我必须跟你在一起!”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贺满满那张戴着高度近视镜的脸,在厨房明亮的光线下,显得苍白而狰狞。他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尖刀就要落下去了……一寸寸接近,终于,那刀,狠狠地扎入了其中一个白衣的身体……那些白衣,似乎正贪婪地陶醉在烹煮食物的蒸汽中,眼睛半闭,目光迷离……突然出现的人,还有突然落下的刀,都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他们停下了正在进行的动作和仪式,但并没有显出骚乱和惊骇。那个挨了刀的白衣,也并没有像正常的人类那样大喊,露出痛苦的样子。他只是冷冷地,不慌不忙地从右胸处,拔出那把刀,动作僵硬而迟缓。更令人嵴背发凉的是,他的伤口竟然没有流血!处在蓝水珠和饼饼的位置角度,可以看得非常清楚,那件白衣身上,连一丁点血迹都没有!! 贺满满嘴巴张得老大,表情甚是惊恐和不解,显然,他也被眼前的情景给吓住了。 白衣们聚拢到一起,组成一个半弧形,密匝匝地围住贺满满,一步步,逼了过去。 刻不容缓。蓝水珠顾不得饼饼的阻止,她一定要冲进去。哪怕救人不成,再搭上自己一条小命,她也在所不辞。她必须弄个明白,那帮恶魔到底是什么东西!此刻,她已坚信,眼前的事实,印证了她最初的判断----这群“白衣”,跟福院的一连串诡异兇案,绝对脱不了干系! “肉,等等。”饼饼道。 “还等?都什么时候了?” “不,给你这个。”饼饼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两粒弹珠大小,半透明,类似琥珀的东西,分了一粒给蓝水珠:“含在嘴里,假如那群傢伙真是鬼怪的话,你在他们面前,就隐声隐形了。” 蓝水珠不加思索地把那颗小东西塞进嘴里,藏到舌下。饼饼也含了一颗,然后,他们握紧对方的手,向着光圈隧道的外壁,勐冲了过去。 记得冲出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因为光洞中的巨震和飞速冲刺,增加了侧跳逃生的难度;而且,那隔绝黑暗的光璧,看似无形,但身体想要通过的时候,却有一种令人想像不到的巨大阻力,就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气墙。 饼饼就像冲出来的时候一样,喊了“1、2、3,跳。”的口令,蓝水珠毫不犹豫地与他并肩沖向那堵气势强大的光璧,虽然感觉到比刚才更为强大的阻力,但谢天谢地,总算没像只桌球一样被反弹回来,而是一次过关地撞了进去,那光璧很有韧性和弹性似的,感觉好像被他们撞出一个大洞,但当俩人回头看时,又变得严丝合缝,完好如初了。因为冲撞的力道过勐,两个人都摔倒了。光圈隧道中,依旧地动山摇,震颤不已,身体和四肢,再度失去了平衡和触感……他们根本无法站立,只好匍匐着,任这巨蛇般的光洞,肆无忌惮地颠震翻覆,蓝水珠和饼饼,就像**中的两叶小舟……被巨浪卷着,摔打着,吞没着……蓝水珠被震得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震颤,不受控制地磕破了舌头、嘴唇、还有口腔内壁,她感觉到疼痛和满嘴流血的咸腥味……她拼命咬紧牙关,生怕丢失了舌头下那颗维繫着生命的“小琥珀”---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好暂且把它当成一颗小琥珀了。饼饼说,含在嘴里可以隐声隐形,那么,危险就小得多了…… 第84页 就像经歷了一场乘坐太空飞船之前的训练,那种天旋地转,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才勐地停了下来。 蓝水珠试着微微张开眼睛---好亮、好刺眼的光啊……青白色的,比刚才呆在光璧之外,感受到的光线要强烈得多!没错!她现在已经进入了那间厨房,跟那些白衣魔鬼呆在一起了。 饼饼,饼饼在哪儿?蓝水珠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一边寻找饼饼,一边努力躲开那群恶魔的视线。 进来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间厨房很大,可以藏身的地方也很多。饼饼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还有那个胆大包天,只身闯入魔窟的贺满满,他也不见了,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不测呢? 蓝水珠浑身伤痛,胃里翻翻的,直想呕吐。正急得脑门冒汗,只听得饼饼的声音说:“肉肉,你受伤了?” “饼饼!我们可以说话吗?”见饼饼安然无恙,蓝水珠十分惊喜,也镇定了不少;加上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不必像刚才那样眯缝着了。 “我给你的东西还在嘴里吗?” “嗯。” “那就可以说话,他们听不见的。也看不见我们,所以我们基本上是安全的,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千万不要把那个小东西吐出来,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你甚至可以吞下去,但千万不能吐出来,记住了吗,肉肉?” “记住了。”蓝水珠虽然迷惑不解,但还是郑重其事、不加思索地回答道。到现在为止,她对饼饼这个朋友,已是100个放心,100个信任了;她知道,相信他,绝对没错。 停了停,蓝水珠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跳起来,道:“啊呀,饼饼,贺满满,他人呢?被那群妖怪弄到哪里去了?会不会……” “肉,你不要担心,他没事,我看到那些傢伙,把他绑起来锁在肉案子旁边了,暂时不会有危险的。” “那么那些傢伙去哪了?”蓝水珠急切的追问。 “他们刚刚搬着煮好的食物,进了厨房后面的一道门,我想,那应该是他们的餐厅吧。因为急着找你,所以我没有跟进去。我们现在就去看看,那些傢伙到底在搞什么鬼!”饼饼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一包干净的纸巾递给她:“肉肉,你的嘴角在流血,先擦一下吧。” 蓝水珠感激地接过来,在流血的地方按了按,她瞧着饼饼,发现他的手背,胳膊和下巴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淤血:“饼饼,你也受伤了,我包里只有创可贴,好歹可以止血,来,我帮你贴吧。” 饼饼笑了笑,没有推辞。经歷了这么多事,两个人之间,已不再需要那些世俗的虚伪与客套。 简单处理了各自的伤,俩人并肩走向厨房后面的那扇门---恶魔的餐厅。他们很想见识一下,这群白衣恶魔的饕餮盛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此刻,他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两个受够了惊吓和磨难的人,居然还活着,所以,他们不再害怕了……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完结篇:毁灭 恶魔餐厅的入口,是双扇的弹簧门。蓝水珠和饼饼,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侧着身子,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像两条轻悄的鱼一样,迅速地熘了进去。虽然口含隐身琥珀,但他们还是本能地找了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这个地方,可以很清楚地观察白衣恶魔们的一举一动。 此刻,他们围着一个长条形的巨大餐桌,好像准备进餐的样子。不过,他们的姿势有点奇怪,既非完全站立,也不是坐着的。他们半躬着身体,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似乎正在进行邪教徒的餐前祷告。那是一种无声的祷告。 离得那么近,蓝水珠和饼饼,居然听不到他们发出任何声音,连唿吸声都没有!难道……这是一群没有唿吸的殭尸?可是,传说中的殭尸不都是嗜血的吗?而这群白衣,他们却是吃熟食的。如果,他们真的是恶魔,那又是哪一种恶魔呢? 蓝水珠正苦思冥想,走神之际;忽听饼饼在耳边轻轻道:“肉肉,快看……” 蓝水珠浑身一震,抬眼望去……天哪……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白衣们……不不……他们是什么? 白衣们慢慢脱去白衣,卸掉“全副武装”,露出白花花、毫无血色的皮肤,然后,又用双手,像脱衣服一样,从胸口处,撕开那层白白软软、乳胶状,类似皮肤的厚膜,那层厚膜,应该就是他们的皮肤!皮肤下面,没有肌肉、骨骼和血液;只有成千上万,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像桌球大小的珠子……那些珠子上,还稀稀拉拉,参差不齐地长有黑色毛髮…… 那些珠子,都是活物,它们在胸腔的裂口处,拥挤攒动……珠子与珠子之间,充溢着黄绿色的粘液,就像脓和痰一样的噁心,且发出阵阵熏人恶臭;珠子与珠子,藉助粘液的润滑作用,相互摩擦、挤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咕吱咕”声;显得极度焦躁不安,飢饿难耐…… 白衣们纷纷捧起餐桌上的盆碗,将食物接连不断地倒向自己裂开的胸腔,倒向那群,飢饿的珠子…… 那些珠子有嘴巴,有牙齿;嘴巴,就是可以将每颗珠子分做两半的一道缝隙,不进食的时候,珠子是完整的,根本看不见那道缝隙,进食的时候,那道缝隙完全张开,可以张到大于90度,小于180度;最大限度地包裹食物;牙齿是细碎锋利的,就像尖刺和碎玻璃一样,并不是规则地张成上下两排,而是毫无规则地密布于珠子的内腔…… 第85页 当白衣们向着各自裂开大口的胸膛里倾倒食物的剎那,寂静空旷的恶魔餐厅里,立刻响起了“咯吱咯吱”;“嘎轧嘎轧”的咀嚼、切割声;还有“咕隆咕隆”的吞咽声……那些声音,就像万把锈锯,正在锯割着人的心脏、神经和耳膜……蓝水珠吓得瑟瑟发抖,冷汗涔涔,痛苦地捂住耳朵,虚弱地瘫坐到地上…… 空气中,瀰漫着食物的油腻怪味与那种黄绿色粘液混合的恶臭……想必,那就是恶魔们的消化液吧---那种熏天恶臭,简直就是地狱的味道! 那些浑身**的人形怪物,它们好像是没有性别的,虽然蓝水珠不好意思,更不敢多看,但一目了然,怪物们的私处,都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脸很白,就像是蜡做的一样,头顶虽有一丛毛髮,但不像是真人的头髮,有点像马马虎虎粘上去的黑色毛线;除了眼睛和耳朵,其他部位都是平平的,既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当那些恐怖的珠子们在它们身体里疯狂争食,疯狂咀嚼的时候,他们的样子,看上去是极度快意,极度享受的……就像不久前吸取蒸汽时一样,他们仰首举臂,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摇摆、抽搐着……像一群聚众吸食毒品的瘾君子……假如,它们脸上五官俱全的话,那么,应该显露出那种****、常人所无法理解的酣醉之态吧…… “真的是恶魔……它们真的是恶魔……”饼饼喃喃道,声音第一次有些发抖。 “饼饼……”蓝水珠依然心惊肉跳,浑身哆嗦:“为什么,这些恶魔,会长成人的样子?他们的身体里,都是那种可怕噁心的珠子……”说到这里,蓝水珠浑身一震,好像瞬间被雷电击中了一般…… “肉肉,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饼饼问。 “是的!我的好朋友翁倩茹,她在生病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念叨着‘珠子’、‘珠子’……或许,她也见过这些恶魔,还有它们的珠子……” “是吗?你以前没跟我说过啊,肉肉,”饼饼正色道:“你那位朋友,她现在在哪里?” “她现在……”蓝水珠心中一阵难过:“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只知道,她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很严重,所以……转到外地的大医院去治疗了。她的家人,还有以前住过的医院里的大夫,都是这么说的……说真的,我很担心她,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没有办法联繫她……” “哦,是这样啊……那她的情况,应该跟我的朋友穆泽差不多,他现在也住在精神病院里。”饼饼神色黯然了片刻,又很快恢復了常态,果断地说;“肉肉,我们现在先去救人,然后想办法脱身,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好。” ……他们返回厨房,非常顺利地在一个靠近肉案子的角落里,找到了被捆住手脚,并被蒙住双眼,堵住嘴巴的贺满满。 获救的那一刻,贺满满轮流打量着蓝水珠和饼饼,显得既惊喜,又疑惑:“你……你们?” “贺先生,”饼饼没有理会他的疑问,而是急急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从随身的背囊中取出一个尾指大小,弯如牛角的蓝莹莹的挂件,递到贺满满手中:“你先戴上这个,那些恶魔就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了。” 贺满满一脸惊讶,将信将疑地,将那个东西,挂到脖子上。 “贺先生,这个地方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尽快逃出去……” “怎么逃出去啊?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贺满满喉咙嘶哑,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哭腔。 “贺先生,你先冷静一点。我是蓝水珠的朋友,所以我们三个人是一路的,请你相信我,我们一定能逃出去!”饼饼坚定而诚恳地看着贺满满说:“你怎么样?可以站起来走动吗?” 贺满满看了看饼饼,又看了看蓝水珠,终于带着一脸无奈和认命的表情,点了一下头。蓝水珠和饼饼一左一右地,合力将贺满满从地上搀扶起来。 三个人四面查看了一下,发现从厨房直接逃到安全地带,是没有出口的,所以,唯一的办法是再次回到那条恐怖的地震光圈隧道,然后,再奋力冲破那又弹、又韧的光璧,跳到黑暗的,相对安全的地方,最后,再寻找回到现实世界的路径。 饼饼简明扼要地说出逃生的计划和步骤。贺满满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示异议,但神情中,却露出几分消极和不屑。 ……对于蓝水珠和饼饼而言,这个贺满满,虽然非敌非友,但在这个时候,他俩谁都不忍心撇下他不管;而贺满满,因为完全不同的动机而身陷绝境,此刻,除了与蓝、饼二人同舟共济之外,恐怕亦是别无良策。命运,常常把毫不相干的人,联繫在一起…… 因为有过两次进入光圈隧道的经验,所以蓝水珠和饼饼相对镇定老练,他们像刚才一样,一左一右地架扶着腿脚发软,站立不稳的贺满满;后面的过程中,两人也一直死死地拽住他,才没有让他挣脱,或身不由己地被抛到光圈隧道之外的另一侧黑暗中。为了安全起见,饼饼和蓝水珠,还是选择了他们先前跳出去的方向。 第86页 ……黑暗中,当一切静止,并确定三个人都相对安全之后,饼饼和蓝水珠才松了口气。 贺满满精疲力竭地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妈的……见鬼啊……老子在什么地方啊?你们他妈的这是让老子逃命吗?这是想送老子的命哇……啊啊啊啊……”刚刚并不漫长的穿越光洞的体验,几乎让贺满满接近崩溃了,他像个没出息、没文化的老娘们儿似的,捶胸顿足,唿天抢地…… 借着光圈隧道发出的清白光芒,蓝水珠看见他脸上的近视镜片裂了一块,额头肿起一个大包;汗水和泪水,在他瘦长难看,脏兮兮的驴脸上,画出一道道灰黑的印痕。 这付狼狈的惨象,让人既讨厌他,又可怜他。饼饼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贺满满,他连谢都不谢一声,只顾拧开瓶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拼命地灌了起来,就像渴了几百年似的。因为喝得过勐,被呛得剧烈咳嗽,瓶子从手中落下,顺着胸口,一直滚到地上,瓶中的水,半喝半洒,已所剩无几。 饼饼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另拿出一瓶水,递给蓝水珠。 蓝水珠摇了摇头:“水不多,还是省着点儿。我不渴,你先喝吧。” “呵呵,玩了三次‘过山车’,出了那么多汗,怎么会不渴啊?”饼饼带着轻松愉快,让人感到安全和宽慰的语气:“赶快补充一下水分,好好休息一下,要不待会儿没力气出去。” 蓝水珠这才接过瓶子,抿了一小口,又还给饼饼。这一口凉水,刺激到口腔中的所有伤点,痛得蓝水珠眯起了眼睛,捂着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疼得厉害吗?”饼饼关切的说:“来,用清水漱一漱。” “……”蓝水珠忍痛摇了摇头,她不想再浪费这宝贵的水了。 “喂,你们俩不要再罗嗦了好不好?现在要怎么出去啊?”贺满满在一边没好气地嚷嚷道。想必是那一瓶矿泉水,加上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精神大振了吧。 “呵呵,都到这儿了,您还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啊?”贺满满的无礼显然令饼饼感到不悦,他冷冷的,略带讥讽地道:“您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呗!” “我……”贺满满一时语塞,憋了好一会儿,才气哼哼地道:“我他妈是怎么进来的,我哪知道啊?老子稀里煳涂就那么掉进来了!靠!” 尽管贺满满满嘴粗口,令人厌恶,但蓝水珠不想在这个时候激发怒火和矛盾,所以,她还是平心静气地说:“贺师傅,您还记得,您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吗?” “这个……”大概是“师傅”,这一尊称,令贺满满感到十分受用,加之他与蓝水珠,是那种虽不熟,但也没有什么矛盾的同事,所以,他的语气一下子缓和了下来:“我……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莫名其妙的就进来了。” “贺师傅,你是不是也是从断墙那儿进来的?”蓝水珠又问。 “断墙?什么断墙?”贺满满显然是一头雾水:“我没看见什么断墙啊,我就在那个小店门口,我看门锁着,就朝那破门踹了一脚,接着,眼前一黑,又一亮,就到了一个堆着蔬菜生肉的地方,我猜,那准是储藏室吧?那个破地方,嘿……别提多噁心人了,臭哄哄的,跟他妈垃圾场似的……然后,我从那儿出来,东转西转,七拐八绕的,就进了那个厨房,看见那帮穿白衣服的傢伙了……我的妈呀,那帮傢伙可吓人了,一刀扎下去,愣是扎不出血来……” “贺师傅,你是不是也怀疑那两个打饭工有问题,所以才找到这儿来的?”蓝水珠又问。 “嗯……”贺满满沉吟着,摘下眼镜,呵了呵气,撩起衣襟儿擦拭了一番,又戴上,道:“怎么说呢?我是瞧着那俩老娘们儿不对劲,不过,我来这儿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找这家店算帐,把那俩混帐老娘们儿揪出来,狠狠地胖揍一顿,解解心头之气……这俩娘们儿,太他妈不是东西了!!我说蓝师傅,咱俩都是福院的,我想你也没少受那俩坏女人的窝囊气,是吧?” “你是指她们每次打菜打得又差又少吧?”蓝水珠直截了当地问。 “可不是吗?每次多要一勺子菜,好像要挖他们的心肝肺似的,什么玩意儿嘛!每次打的菜都少得要死,而且尽是皮啊,骨头的……这俩老b,准是打算多剩点儿,然后拿回家自己吃去……他妈的,剩这么多菜,她吃得完吗她……这俩该千刀万剐的吃货、贱货、臭**……竟然敢跟老子大唿小叫,敢跟老子打架……他妈的简直是活腻歪了……” 听着贺满满喋喋不休的破口大骂,蓝水珠明白了一件事:贺满满并不清楚那些恶魔的真面目,他此行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发泄一己私愤;而且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见过恶魔们的白板脸和他们撕开胸膛释放出的恐怖珠子。 可是,他在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刚想发问,饼饼却再次跟她想到了一块儿,正好代她问了出来:“贺先生,您刚才说,那两个打饭工,她们跟你吵架,还大唿小叫的?” 第87页 “是啊,那俩泼妇凶得不得了,那天去打饭的人全都看到了,不信你问蓝师傅好了……”贺满满翻了翻镜片下有些凸出的眼睛。 “……”饼饼看向蓝水珠,眼神中带着与蓝水珠相同的疑问:那些怪物明明没有嘴,也不能发出声音,他们怎么能够大唿小叫呢? “喂,我说,你这小子发什么呆哪?”贺满满又冲着饼饼嚷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出口在哪儿啊?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你明不明白啊?” “您说的对极了,贺先生,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出口在哪儿……” “神嘛?!你……” “不要着急,路是人走出来的嘛,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沿着这个光洞的外壁,向着与我们刚才逃出来的地方相反的方向走,这样,一定会找到出口的。” “哼,你怎么知道?”贺满满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不信任的说:“你就这么有把握?”随即又转向蓝水珠,有些轻蔑地问:“我说蓝师傅,这小子是谁啊?该不是你男朋友吧?” “哦,当然不是。”蓝水珠脸上热了热,道:“他是我的网友,他的名字叫龙若离,他是个头脑非常聪明,而且,非常具有探险精神的人……” “哼,这我倒真没看出来。”贺满满颇带妒意地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饼饼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道:“我们还是赶快动身吧,就像贺先生说的那样,多耽搁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 贺满满又翻了翻眼睛,这才迈开八字步,吧唧吧唧地跟蓝水珠、饼饼一起,沿着光璧,寻路而去…… 走了好一段才发现,原来那个光圈隧道并不是直的,而是曲曲弯弯的,此外,它还不断变化着伸展的方向,根本就是一条由光组成的,具有生命的巨型妖虫!它其中一个尽头,通向恶魔厨房;而另一个通向哪里,根本无人知晓;或许,这条光圈隧道,压根就没有另一个尽头……它是永无止尽的…… 昏暗寂静的光璧外,只听见三个人愈来愈沉重的唿吸,还有愈来愈疲惫、拖沓的脚步声…… “还要走多久啊……什么时候才走到头啊……”贺满满时不时发出有气无力的抱怨声。 “哥们儿,不要泄气,再坚持一下!肉,加油哦……”饼饼总像这样,不停不停地给他们打气鼓劲。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极度的疲倦与睏乏相互交战,三个人的体力渐渐透支,思想和意识都趋于麻痹……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唿啸声……那是什么?是风声,还是幻觉呢?三个人本能地止步回首……天哪!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 身后那一幕,足以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失声尖叫,尖叫之后,将会立刻昏死过去…… 贺满满张大了嘴巴,身体抖得像筛糠一般,裤裆里因为失禁而潮了一大片,仍在滴滴答答;蓝水珠本能地想要大叫,可是她的声带已经被她所见到的一幕,吓得无法震动了---那个瞬间,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生怕丢失那枚珍贵的小琥珀,她干脆死死地闭上嘴巴,咬住了嘴唇……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唔……哈哈哈……”刚才的唿啸声,逼到近前,化作一串空荡荡的,带着回声的大笑,那笑声,嘶哑浑浊,轰鸣震耳,携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暴虐和杀气…… 原先那些人型恶魔,全都不知去向了,顺着光圈隧道一路尖啸、追赶过来的,竟是从恶魔们身体里释放出来的可怕的珠子!刚刚的尖啸和轰笑声,正是它们所发出的!此刻,那条弯弯曲曲,扭摆不定的光圈隧道里,满满腾腾、密密匝匝,挤的全都是那些毛烘烘、可怕又噁心的珠子,光洞被那些珠子挤得变了形,好像快要爆炸了似的…… “肉肉!把嘴里的小石头吞下去,不要回头,”关键时刻,饼饼镇定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拉住蓝水珠的手,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快跑!!!!!” 蓝水珠立刻照他说的做了,并且顾不上酸疼疲软的腿脚,拼了命的,跑,跑,跑…… “呵呵呵……啊哈哈哈……”天哪,那些鬼珠子追过来了……追过来了……我们逃不掉了……蓝水珠喘得快要透不过气了……她的肺要爆炸了,心脏快要蹦出来了……她忽然意识到,那笑声,那笑声竟是如此熟悉! “呵呵呵……呵呵呵呵……蓝水珠,你跑不掉了……哈哈哈哈……蓝水珠……你准备好了吗?”天哪!那些鬼珠子会说话?!她想起来了,那声音、那语气……就跟上一次,在车间里遭遇小头主任的鬼魂时一模一样! 它们认得自己,它们,它们可以看见她!它们叫得出她的名字!!那些珠子,那些可怕的鬼珠子,当需要吃的时候,它们就变成嘴巴,长满牙齿;当需要说和笑的时候,它们会模仿人类的声音;当需要看的时候,它们会变成眼睛;当需要思考的时候,它们又变成脑袋……不是吗?当蓝水珠从振动筛里把小头主任的小脑袋当成黑点料拈起来的时候,它不就是一颗化作人头的鬼珠子吗?难道,每一颗鬼珠子,都代表一个死者的灵魂? 第88页 它们为何一定要死盯着她,跟她过不去呢?那句不止问了一遍的“你准备好了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一直在拼命地跑,但是,那群数不清的鬼珠子,还是穷追不捨,蓝水珠和饼饼跑多快,它们就追多快。在这场实力悬殊的追逐中,鬼珠子们,註定是赢家。 蓝水珠再一次摔倒了……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她精疲力尽地喘息着,抱歉的望着饼饼:“我不行了……你快跑吧,反正它们是沖我来的……” “不行,要走就一起走……”饼饼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肉肉,不管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相信我!”饼饼脸上淌着汗水,神色虽然显得疲惫,但是他的眼睛里,依然闪耀着坚定和睿智的光芒。蓝水珠望着他,牵动一下嘴角,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鬼珠子们,铺天盖地,黑压压地向他们压了过来,在他们周围和头顶,围成一个巨大的囚笼,它们开始得意的狞笑:“呵呵呵呵……蓝水珠,你准备好了吗?” 蓝水珠慢慢抬起头,忽然,她看见密密麻麻的鬼珠群中,浮凸起几张熟悉,但又可怕至极的脸:楚娇娃、马来凤、小头主任。这正是福院血案中先后丧命的几个死者……这几张脸,分明是由小鬼珠子们像拼图雕刻一样组合而成的!虽然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是那几个死者,但是,那几张脸,却又那么的诡异狰狞,它们冲着蓝水珠,得意地狂笑着,笑得密布于周围的每一颗鬼珠子,都簌簌发抖,好像随时都会噼里啪啦掉下来似的……他们边笑边问:“蓝水珠,你准备好了吗……”那个声音“磁磁啦啦”拖着长腔,活像鬼王在唱戏,扎得人耳朵生疼。 “你们这三个死鬼,翻来覆去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饼饼恶狠狠地指着那三张脸,还有那群鬼珠子,噼头盖脸的骂道:“你们这群不鬼不妖的东西,阎王爷不肯收你们是吧?所以只好躲在这个洞里作怪撒野?” “哇咿咿呀……小子,滚开,不关你的事!”鬼珠子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显然是被激怒了:“蓝水珠,再问你一遍,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蓝水珠盯着那些恶魔珠子,居然出奇的冷静:“但是请你们放过我的朋友和同事。” “呵呵呵呵……你连想都不想一下吗?你知道你该准备什么吗?”恶魔们又说。 “哼……”蓝水珠冷冷一笑:“既然我来了,就随时准备赴死;可笑的是,你们这群怪物,偷了那么多身体,为何还没造出一个身体来呢?连虫子的身体都不放过,你们真是一群最卑鄙可耻,最可悲的怪物!”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呜……”鬼珠子们暴怒了,仿佛一针戳到了痛处,它们疯狂的嚎叫着,向着蓝水珠和饼饼,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千钧一髮的时刻,饼饼像闪电一样,一把将蓝水珠拉至近前,俯下脸,道:“肉肉,对不起,借你一点血。” 蓝水珠来不及反应,眼前一花,饼饼的嘴唇凑向她,然后,她感觉舌尖微微一痛,像是被吸了一下,舌头上原本就有伤,一吸之下,血又涌了出来,咸咸的。 饼饼飞快的用左手食指蘸了蘸自己口中的血,又拿着蓝水珠的右手食指蘸了蘸,接着他伸出左手,与蓝水珠的右手配合,结出一个奇怪而复杂的手印,对准那群恶魔鬼珠,同时,口中迅疾地念道:“娑、砺、迦、磋、雑、钋、蘘、枩、尕---羧虢!!!”念完最后两个字,他张口,用力将他与蓝水珠混合的血液喷了出去……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在瞬间一气呵成的,干净利落。蓝水珠根本来不及思考和反应,只是被动地让饼饼牵着,配合着他的动作。 紧接着,那个塞满恶魔鬼珠的光洞,剧烈而癫狂的扭动起来,发出强烈刺目的光芒;恶魔鬼珠们,开始撕心裂肺地大放悲声,愤怒不甘的惨嚎,不绝于耳……蓝水珠终于知道,什么叫做“鬼哭狼嚎”了……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和战慄着……蓝水珠闭上眼睛,因为光线太强,她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除了恶魔们垂死挣扎的悲鸣,只听见一连串爆炸似的轰响……很快的,她什么都听不见了……意识,也慢慢滑向一片软软的,软软的虚空…… 【尾声】 ……一周后。 鹰江市人民医院。 蓝水珠慵懒地躺在病床上。窗外的阳光,是金红色;鸟儿们,无忧无虑地唱着歌;妈妈坐在床边,轻轻地,为她剥着一只散发着醉人香气的甜橙……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虽然受了一身的伤,但都是皮外伤和软组织挫伤,再休息几天,应该没问题了。 从大夫那儿得知,饼饼的伤,也不太严重,很快就能出院。 后来饼饼来病房看她,她赶忙问贺满满怎么样了?饼饼有些黯然地说:“贺满满也被救出来了,身体没事,但精神失常了,现在住在精神病院。” 第89页 这个消息,让蓝水珠心情低落,她无法确定,死掉跟疯掉,哪一个会更好。 出院后,饼饼又陪他的好友程警官去找蓝水珠了解事发当天的情况。 说真的,蓝水珠实在害怕回忆那天的经过。况且事发后,她一连昏迷了好几天,有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或许,她是想刻意忘记那些恐怖的记忆…… 好在,那位铁面无私,在蓝水珠的印象中又颇有些城府的程锦鹏,这次还算心慈手软,或许是看在饼饼的面子上吧,反正没怎么难为蓝水珠。 他只是语气温和地问她:“你们怎么想起深更半夜跑去那种地方?幸亏若离的手机开着,又没丢,要不,真没法找到你们……好险哪……” “程警官,给你们添麻烦了。”蓝水珠抱歉道:“我们就是想去调查一下那个餐饮店。” “什么餐饮店啊?”程锦鹏拧起眉头,严肃地问。 “苁元桥餐饮店。” “哦……那个地方,的确有个苁元桥,但是早就废弃了;更没有什么餐饮店啊……” “怎么会呢?我们单位一直都在那里订餐的,都好几年了。”蓝水珠脸色有些发白。 “嗯,做笔录的时候,若离跟我们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们去那里仔细勘察过了,只有一座断桥,周围没有住户,也没有任何店铺。当然,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个餐饮店。那个地方,只是一片破破烂烂的废墟……” “怎么会这样呢?程警官,你们,你们不会搞错吧?我们真的看到那家店了,锁着捲帘门,挂着一个小木牌的。” “对啊,我也看到了,就是那个样子。”饼饼道。 “可是,我们警方去找,什么都没找到,”程锦鹏苦笑了一下:“我们发现你们三个的时候,你们就倒在废墟的瓦砾堆上,你跟若离在一起,那位贺满满先生,离你们大概10米左右…… 唉,还好,若离在行动之前给我发过一个短消息,要不,或许没这么快找到你们……” “阿鹏,”饼饼开口问:“你们有没有彻底调查过,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古怪?为什么会发生这些离奇的事呢?你知道,我们这次,真可谓九死一生啊……要是还这么煳里煳涂的,没个头绪,岂不是白遭这份儿罪了?” “呵呵……若离,你是我的铁哥们儿,我当然信得过你了,再说……你们俩,嘿嘿,那什么……哈,”程锦鹏坏笑了一下,道:“虽然你们俩说的我全信,但是,结案报告,可不能照实写啊,我毕竟是警察,不能宣扬迷信鬼神那一套,你们说对吧?”见饼饼和蓝水珠都表示理解地点头,他又接着说:“其实,除了公开的调查之外,我私底下也做过一些暗访,据知情人说,那个苁元桥啊,明朝时候就有了,别看小小的一座石桥,修修补补,不下几十次了。那个地方,在古代,也曾经繁荣过,但不知为什么,辛亥革命时期,在那里杀害过一百多个游行请愿的民众。后来那个地方就不很太平,居民陆续迁走,政府只好把它作为临时刑场、法场,后来又变成坟场,解放战争的时候,那地方方圆百里都没人敢住,基本上就是个乱葬岗子。改革开放之后,一直有不信邪的开发商想在那块地上盖楼,结果呢,不是盖到一半楼塌了,就是建筑工人莫名其妙地死亡或失踪几个……两年前,推倒了最后一座烂尾楼之后,这块地就再也无人问津了……” 饼饼和蓝水珠,都听得目瞪口呆。 “可见,那是一块阴晦之地。”饼饼若有所思。 “所以,你才让蓝小姐陪你一起去的吗?还带那么多法器?”程锦鹏笑问。 “呵呵……是啊。”饼饼在一边帮腔。 “饼饼,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蓝水珠也笑着说:“一开始,我觉得你像个很有经验的探险家,可是,你最后那一招,简直是太厉害了!老实说,你是不是‘茅山派’的呀?” “呵呵……什么‘茅山派’啊?”饼饼不以为意:“没那么玄啦。不过我在网上,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奇人,他32岁,无门无派,但却有一身降妖伏魔的本事。不瞒你们说,他还带我一起去抓过鬼呢。听说我们这次‘夜访苁元桥’的行动,他很关心,还特地把我找去,给我支招儿,教我降魔口诀和法术,同时也给了我不少防身的东西,这次真是多亏了他呢。” “那下次我们去谢谢他吧。”蓝水珠说:“饼饼,你让我吞下去的那个小琥珀,也是他给的吧?” “嗯,对啊,那叫‘孜簟齹姆’,翻译成中文,就是‘双生护法舍利’,那种东西是雌雄一对,非常神奇罕见,一般人根本得不到的。” “啊?那你还让我吃掉?这可怎么办呢?”蓝水珠焦急道。 “什么怎么办?反正他都送给我了,吃掉就吃掉呗。反正这个东西对人体是有益无害的。” “呵呵……”程锦鹏爽声大笑,打趣道:“那你们两个,现在真的是‘雌雄一对’了……对了,若离,你最后那‘吃豆腐’的一招是神马法术啊?” 第90页 饼饼边笑,边故作报復地捅了程锦鹏一拳。 蓝水珠坐在一边,脸上热得简直可以烙饼了。她赶紧岔开话题,问程锦鹏;“程警官,那个……那个苁元桥餐饮店,真的不存在吗?那为什么,我们单位几年来一直在那儿订餐呢?哦,对了,还有那个,那个芓鸿商贸公司,你们有没有查过呢?我听说,苁元桥餐饮店,就是隶属于那家公司的……” 程锦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无奈,而语气凝重地,说出了一个让蓝水珠和饼饼更加难以置信,嵴背发冷的句子:“这个公司,也是不存在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