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总有病娇想害朕》 第1页 [穿越重生] 《(快穿)总有病娇想害朕》作者:故里安【完结+番外】 文案: 震惊!女主巧取豪夺几辈子的小白莲竟然是黑心的! ——他曾无父无母无羁绊,空荡荡漂泊人世间。 他曾怨憎世上所有,好的、坏的、与好坏无关的。 直到他遇见一个人,她叫白九川。 一句话简介:扒一扒那个被朕巧取豪夺了几辈子的病娇莲 迷路的小可怜啊,朕来接你回家。 1.男主腹黑病娇。女主有权有颜,霸气威武,表面没心没肺放荡不羁,后期宠夫狂魔。 2.每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才是男主官配,女主熟知小世界原剧情(渣女贱男剧本)。 内容标籤: 女强 快穿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九川;容渊 ┃ 配角:每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柳方卿 ┃ 其它: 第1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1) 云檀木樑,紫金玉灯,暧昧色泽的晕光交汇在朱漆方台上。用作遮掩的珍珠帘幕倏然断坠,白润饱满的珠子噼里啪啦砸了一地,露出原本在里头影影绰绰的人影。 极其冶丽的青年。他已然不年轻了,相较于稚嫩少年的鲜活生气,颓靡熟烂的身姿情态反而更加诱人。一身轻薄红纱,露出大片的白皙胸膛,上面两点茱萸红艷,半在纱里,半在纱外,长腿若隐若现,苍白得惹人垂涎。 含着水光的桃花眸扫视众人,他突然低低笑了一声。随意披散在身后的漆黑髮丝随着这一声笑飘飘摇摇,有一缕落在前头。黛眉豁然舒展,凉薄的唇冲下头的恩客们再勾起个挑逗的笑,顿时引得一阵起闹喧譁。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女人,油腻的脸上盪着淫.笑,坐在堂下的最前头,锦衣华服,金钗金鍊,怀里抱了个衣衫半解,已被逗弄地不断娇.喘的少年,在这起闹声中尤为突出。她的手不停地在少年的脸上抚摸,细眯眯的小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台上青年袒.露的白肉,以及那红纱快要挡不了的部位。 “他娘的!还不给老子赶紧的!干看着就想让老子买?呸!一个被别人玩.烂了的东西!” “别急。” 青年的声音低沉沙哑,勾得人心一跳。仿佛一个信号,话音未落,同样音质的丝竹声起,青年随之而舞。 这舞轻慢悠闲,一伸一展,又惑人无比。下头有许多人已经忍不住了,拉过身边儿的小哥儿就开始动手动脚,泄一些由上头的人引出的火。 一时之间,这堂里的淫.词.艷.语竟盖过了压抑着的丝竹。 方才那出声的女人动作更甚,竟直接给身上的少年按在身.下,毫不避讳地叫着。 僻静昏暗的角落里,白九川喝下一杯酒。辛辣的酒水滑过喉咙,她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她本是白瑶的帝王,从皇太女顺理成章升上的,自小受尽荣宠。没什么特别在乎想要的,也没那么多的心思算计。差不点儿被皇妹从皇位上撵下去,是国师容渊助了她,还为此付出性命。被一朵娇嫩的小白莲保护了,白九川心情复杂。 小白莲临死之前抱着她的袖子脸色苍白的模样可怜极了,她心中一动,便问他可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愿。 犹豫半晌,小白莲终于在要断气的时候断断续续道:“白瑶的国师能窥天命,臣命中注定坎坷孤苦,不得好死,还请陛下” 话没说完,人走了。 白九川此人恃宠而骄,不学无术,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仗义。话是她问的,小白莲也说了,她就真当做件事情去办。 没怎么费劲,从容渊屋子里搜出来的一沓子压在床板下头纸张替他说完了未尽的话。小白莲命不好,得用真龙气运替他逆天改命。穿梭轮迴之道,一世一世地改,改完了,她就能回去了,他在下一世也能有个好命格。改不好也不过是重来一次,左右照他的说法一梦间的事,白九川在小白莲的屋子里鼓捣半晌,人就过来了。 这一世容渊是教坊司出了名儿的琴师,本来被女皇白阳看上了,正要封位分,哪想到上了皇太女白九川的床。白九川是白阳早逝的发夫的遗腹女,白阳疼惜非常,又被容渊勾了魂儿,颠颠为求他在白阳宫外跪了半日,白阳嘆一口气没追究,容渊在东宫着实过了一阵儿好日子。 若就到这里也是一段佳话,可惜容渊上白九川的床并非出于对白九川的爱意,而是她二皇妹白郁浓的爱意!妥妥的一个手段不高明的小奸细,全仗着白九川一片心意,三年之后才被发现! 这时白九川的名声已经被他按照白郁浓的吩咐使计败坏地差不多了。皇太女之位亦风雨飘摇,靠白阳支持才苦苦支撑。一怒之下,容渊被白九川发落到这风月楼,受了一个月的调.教,只等着今儿卖出个好价钱。 白九川大概还是对容渊留了情分的,没有将他是奸细的事情告诉白阳,否则容渊一死字在劫难逃。 原本的轨迹,最后是方才出声的那个胖女人,京中有名的纨绔买了容渊,磋磨一阵儿,遍体鳞伤的丢回楼里。那时容渊已经因为这种下作玩法毁了容,毁了手,只能做最下等的活儿,每日接数不清的粗俗客人才能勉强吃上饭。此时,被重新崛起的白九川打压得厉害的白郁浓又想起了这个小东西。她原本是想磋磨死他的,不然留着他总是一个把柄,又不能杀的太引人注目,所以故意授意这里的爹爹给容渊卖最狠辣的恩客,接最下等的客人。 第2页 于是白郁浓出现在容渊面前,抱着他声泪俱下演了出旧情人重逢心疼不已的戏。 作为一个外表强硬内心柔软的小白莲,容渊很容易地被感动了。 配合着白郁浓,大致治好伤,改名换姓,再次被送到白九川身边,当夜一剑将其捅死,然后在白郁浓称帝后,为了给惨死的亲姐报仇雪恨,被千刀万剐而死,并藉此机会,肃清朝堂,成为后来开闢贞元盛世的基础。 白九川再给自己满上杯酒。 她穿成这里头蠢得要死白九川,倒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想起那朵总是在她跟前垂目不语的小白莲,以及这一世更蠢的容渊,她摇摇头,来都来了,随遇而安罢。 她望回台上,勾了勾唇,这一世的容渊模样与从前一模一样,倒改了秉性,没执着地穿寡淡白色,这样艷俗的红也很好地上身,真是,真是,她看着容渊在台上弯下的腰,咽了口口水。 逆天改命,心愿得偿。 这是她允他的。 他的命好改,心愿却难偿。 白郁浓这个野心家,怎么会心甘情愿给他平淡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除非,将她的尖牙拔掉,爪子磨平,让她的身边只剩容渊这一个人。可那样她的心大概也很难在容渊身上,倒不如让容渊对她彻底死心。白九川拿起酒杯,轻轻啄一口,凤目晃过全场,心中泛起计较。 忽地,她尖锐的目光瞅见一个白色的人影,也同她一般躲在暗处,记忆回溯,白九川招了招手,后边儿突兀地出现一个暗卫,会意俯身过来,白九川轻声指了指那边儿轻声道:“那是二皇妹?” 暗卫是个从头到脚都用黑布包裹起来的小姑娘,只留下一双眼睛与两个鼻孔露在外头,叫暗一,年纪不大,动作声音稚嫩得发冷,她往那边看了眼,颔首,“是。” 白九川沉吟,“你潜过去,一会儿看我眼色给她丢到台上显眼地方。再叫上几个人安排在底下,见机行事。” “是。” 这功夫,台上的容渊一舞已毕。 浓妆艷抹的爹爹扭着腰上台,红帕子一挥,翘着兰花指道:“这就是今儿最后一位公子了,别看他不是雏,可曾是那位的枕边人儿哩。”他将容渊的衣衫再往下拉了拉,红纱几近滑落肩头,那肩头莹润白皙,更令人热血沸腾,“经爹爹手里调.教过的这滋味儿,可连那位也没有尝过。” 底下的人纷纷不满,眼中皆闪着幽幽绿光,像是飢饿多日的野兽,用染上情.欲的嗓音粗声粗气道:“爹爹磨叽个什么,快开始罢,我可是想多疼小公子一阵儿呢。” “是啊是啊,真磨蹭。” “哈,看他那姿势,骚死了,我都忍不住了,啊。” “哎呦。” 台上的爹爹用帕子捂着嘴,娇滴滴一乐,“那就开始罢,一百两起价。” “两百两!” “三百两!” “三百五十两!” “五百两!” “五百一十两!” “五百二十两!” 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正在众人纠缠的时候,就见前头站起来一个胖墩儿,中气十足地喊道:“一千两!” 鸦雀无声。 她喊完睁着眯缝眼,龇着淡黄的牙,对容渊自以为风流地一乐,冲上台去,就要拉扯容渊,“爹爹,这人是我的了罢。” 爹爹笑得合不拢嘴。正要说话,突然一个黑影掠过,当朝二皇女,有名儿的贤良王白郁浓从天而降!一袭白衣,身姿清雅,还正正好好隔到容渊与那猪头侯爷的中间! 台下一下子炸了锅,瞅着看不出神情的白郁浓交头接耳。这容渊可曾是白九川的床上人!再加上白郁浓平时树立的形象太过伟岸,这地方的或多或少都对她有一些嫉妒不满,借着这口子全都发泄出来!揶揄,讥笑,声音由小到大,白郁浓的脸上的淡笑终于变得有些僵硬。 “王爷。”金元宝拉容渊的手不小心拉到了白郁浓的衣袖上,讪讪收回,小眼睛叽里咕噜在白郁浓和容渊身上乱转,“您这是。” 容渊也很诧异!他还以为,他还以为白郁浓是骗他的!他低下头,羞愧得将被爹爹给他拉下去的衣衫重弄好,却发现怎么也遮不好自己的身体,红了眼,望向白郁浓,却见到一片冰冷的厌恶。 心头一冷,他勾起个淡笑,却见白郁浓已经将头扭回过去。 白郁浓咳了咳,正声道:“容渊到底伺候皇姐一场,纵然如今失了宠爱,本王怎能让他沦落风尘。” 底下人闹笑,“太女都不介意,王爷介意个什么!” “是啊是啊!” “莫不是对这小公子有什么私心!” 白郁浓继续道:“所以本王在此恳请各位,让容渊清清白白地死罢。” 她说得十分真诚,甚至还为了容渊给众人鞠了一大躬,雪白的锦袍弯下去,弯的只是腰,还有他贤良王的尊严与脸面!这朝代尊卑有别,而且还很严格,众人何曾有过这个待遇!当即就被这阵仗唬住了,一时吶吶无言。 容渊踉跄后退一步,被眼疾手快的爹爹扶住,趁机点了哑穴,他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中的星光慢慢沉寂下去。 第3页 白九川觉着时机差不多了,从暗处迈步出去,笑道:“皇妹这是做什么?” 白郁浓的身子明显一滞,随即慢慢直起身,沖白九川轻笑道:“皇姐。” 光风霁月,无可挑剔。 “郁浓这” 白九川穿过众人自发分出的道路,上台,截道:“不必说,孤知你心。只是孤临时改主意了,”白九川挑起抹颇有兴味的笑。她生得好,长眉凤眸,琼鼻红唇,像株盛放的牡丹,有冠盖天下的艷丽。她从爹爹手里抢过人,给他解穴,脱了外衣给他罩上打横抱起,低下头,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容渊,咱们回宫罢。” 容渊下意识捉住她胸前的衣襟,又迅速松手,一捉一放间,已经被人大摇大摆地抱出了风月楼。 外头夜风很凉,抱他的人俯在他耳边说的话也令他心凉,她说,“你看,她要你死。” 第2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2) 白皙的胳膊穿过笼着的大红外袍,外袍顺着他的身子滑落,手臂缠上白九川的脖颈,带过来一股劣质的浓香。 白九川原本还有心看他要做什么,被这一熏皱了眉头,厌恶地往后仰了仰。 容渊眸子一暗,便露出更多的媚态,将白九川缠得更紧,轻笑道:“您不想奴死?” 白九川受不了这香,步伐加快,“不想。” 容渊便勾着白九川的脖子不说话了,黑黢黢的眸子盯视着她,也不知在想什么。 抽空看他一眼,见他老实窝在自己怀中的模样心一软,将人往上颠了颠让他窝得更舒坦,脚步慢下来,周围原本因奔走产生的唿唿风声也消停下来,“夜风凉,衣裳裹好。” 这是第二次。 从来只有人要他脱衣裳,没有想要他将衣裳穿好的。 容渊抿唇,苍白的手指微微僵硬,不动作。 白九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反响,再看他一眼,见他一副被欺负地委屈的模样,一瞬间还以为是看到了国师。国师每次被她戏弄之后也是这般模样,她不厚道地笑出来,“不想穿就不穿罢。” 容渊就是又傻又矫情。白郁浓都给他害成这样了,还想着转移话题,还想着排斥白九川。想到这一点,白九川心中突然腾起一丝不悦,冷下脸,没见到容渊突兀苍白的脸色。 甫到东宫,守在大门口的青衣掌印便迎过来,这是一个一望就尤其贤淑的公子,手里提着一盏琉璃宫灯,将前方的路照得暖黄亮堂。他看着白九川怀里的人显然十分吃惊,微微睁大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向白九川,温柔道:“殿下,古沐殿的衣裳和水皆已备好,这公子”他的声音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他同孤一道。给他也备一身儿衣裳。” “诺。” 古沐殿里古沐池,池里水是从不远处引来的天然温泉,温水中带着清淡的药草味。 容渊被剥光了丢进这带着淡淡草药香的温水里的时候没反应过来,扑腾两下,竟是灌了一口水要沉下去。 白九川还没来得及脱衣裳,赶忙跳下去捞人,将人托到池边性温的玉石上。她按压他的胸膛,容渊侧头,吐出几口水,嘶哑地咳了几声。 白九川望着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拧眉。这一世的容渊怎地这样麻烦,不过腰高的水也能淹着,可见是故意的。她琢磨琢磨,估摸是白郁浓的事情刺激到他,起了寻死的心思。 “你就真的这样放不下她?” 白九川说话时有一股从小娇养奉承出来的不自觉地贵气,威压过去,令赤.裸.裸的容渊更加狼狈。他爬起来,跪伏在血一样的玉石上,垂着头,湿了的髮丝不住地往下滴水。 “奴怎么会有放不下的人。”他又抬眼,沖白九川勾唇:“谁在奴的身边,奴便放不下谁。” 又在转移话题。 白九川定定看着他,忽地往前一大步,“哗啦——”圈圈涟漪在她在她停下的地方盪出去,手指掐住他白玉一样的下颌,她冷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国师不该是这样的。白九川记忆里的容渊也不是这样。虽是教坊司出身,嵴樑却总是挺拔得,要强得很。 可他现在,完完全全成了一个盪夫。自甘下贱。 而这一切,不过为了一个女人。 容渊一笑,过来,缓缓脱去白九川身上的衣物,白九川很配合。 衣物被他整齐地放在玉上,白九川骤然扣住他的手腕。 容渊也不恼,笑盈盈地看着白九川,“奴有哪里服侍地不好么” 白九川向前一步,容渊下意识要后退半步,脚迈出去才觉察不对,要收回来险些被水的阻力带倒,白九川将人一把捞过来,抵在他后头的玉石上,绯色的玉石将他的肌肤衬得格外漂亮,的确,是个尤物。 白九川喑哑道:“真想好好服侍孤?” 容渊咬唇,又松开:“奴求之不得。” 白九川心中冷笑:“那就好。” 她在他的耳边吹着热气,“呵,可真敏.感啊。” 他什么也不用做,连站也不必站着,只仰着头,张开嘴唿吸,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屋顶那双金凤凰,空洞地令人心头髮颤。 第4页 白九川暗暗注视着他的神情,直到发觉他标志的下颌微微有些僵硬。 白九川用手抹了把他的脸,“想要服侍孤,还哭什么呢。” 容渊弯了弯唇,“奴高兴。” 嘴硬。 白九川拿了一旁备着的布巾,开始洗刷这人,边洗刷边念叨,“不乐意就说,又没人逼迫你。做出这一副样子干什么,只会让人更加轻贱你。” 容渊安安静静听着,待她说完了轻声道:“奴本就低贱。” “低贱到令皇太女为洗脚奴。” 容渊被堵得不说话了,漆黑的眼珠子开始盯着她。白九川还从未侍候过人,这一侍候倒还颇得意趣,给他洗刷干净了,也不嫌弃,在水中投了投布巾,开始给自己洗漱。 这温水是不断流动的,只要远处吐水的金凤还在吐,渗走的水还在渗,温水便永远是温的,是以白九川洗得很慢腾,洗着洗着,旁边传来一声低沉的问句,“殿下不怪奴么?” 白九川继续着动作,沖他笑道:“怪你做什么,是孤从前蠢顿。”她顿了顿,心里还想着让容渊对白郁浓死心,福至心灵道:“孤若不怪你,你能否悬崖勒马,将一颗心从郁浓那里拿回来。” “拿回来做什么?” 白九川游过去,在他的心口点了点,“自己好生收着。” 他这样大的年纪,皮肤却嫩得出奇,很平常地一点,就被闹出了一点粉红,白九川收回手,打趣道:“不然么,给孤也行啊。” 容渊一笑,不再故作挑逗,也不再搭理白九川。 差不点,他就要相信这个人了。 指甲掐进手心的嫩肉,他警告自己不要忘记,是谁不顾他的哭求强占了他的身子,又是谁,不信他的解释,亲手将他送到了风月楼爹爹的手里,让他受尽凌.辱,让他这具身体更加地骯脏。 “殿下是想拉拢奴,去郁浓姐姐那里做奸细么?” 被他激怒罢,像那些人一样,骂他,打他,在他身上为所欲为。如今,只有血淋淋的伤口让他有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看,她的目光变得冰冷。 果然,她虚假的面目要掩饰不住了么。 容渊望着白九川,当她伸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瑟缩一下,嘴角却勾起一抹解脱的笑。 是啊,就要这样,就该这样。 白九川揉揉他的头,方才被她理顺的髮丝又黑又亮,乌缎一般,想着要尽力在容渊面前贬低白郁浓,她温声道:“怎么会,孤怎么捨得。” 白郁浓却捨得。如此,你还不死心么。 容渊轻哼一声,躲过她的手,剔透的眸子却有意无意地探查着白九川的情绪,叫她并没有发怒的意思,心中泛起复杂的滋味。 恨极怨极,却又忍不住想要。他的指甲更陷入手心的肉,白九川发觉将他右手捉上来,嘆道:“孤也没说要让你做,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看来容渊是极难对白郁浓死心了。 白九川用舌尖儿在他的伤口上舔一舔,“疼么?” 不能说疼。“疼。” “疼就对了。你将孤心尖尖上的人伤成这样,孤甚疼,可不得疼你一疼,罚罚你。” 白九川浪荡惯了,情.话顺手拈来,说完才觉不对,这不是她平日里调戏惯了的小公子,这是容渊。她有意无意瞥他一眼,见他没太大反应,略略放下心,咳一声道:“孤孟浪了。” 容渊垂下眸子,令人看不清里头颜色。随着他的动作,气氛一下子有些侷促,连白九川也感觉到,快速洗完,她擦身,穿好衣裳,又给容渊擦身,容渊赤着脚站在红色玉石,不再故意做一些放浪举动的他乖顺地特别可人疼。 他的脚同个头一样,都要比寻常男子的长一些,却不觉得难看,瘦长白皙,比例适当,仿佛冰雪塑成的一般,皮肤下隐约青色的血管,白九川怎么看怎么稀罕。 “抬脚。” 容渊脚趾圆润干净,指甲粉粉的,颜色浅淡,侷促地动了动,“殿下,还是奴自己来罢。” 白九川蹲着,闻声仰头,视线鼻尖好巧不巧碰到一物,容渊吓得后退一步,跌入池中,激起偌大的水花。 白九川这次不下去救了,看着他浑身湿透地爬上来,睁着双黑亮的招子软糯糯地看着他。 她呵地一笑。 这容渊,一犯错就来这一招。 将人招过来,她换了条布巾丢给他让他自己擦,看他擦的囫囵,又抢过来,接替他擦,道:“做什么那么大的反应。” 容渊张了张嘴,憋出一个字,“脏。” 第3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3) 没见过自个儿嫌弃自个儿的,白九川恶趣味地隔着布巾打他一下,容渊身子一抖,起了反应,浑身泛出粉嫩的色泽,白九川诧然,眸子起火,又被她压下,快速给他擦完用衣裳罩上,看容渊站在那儿垂首,她干巴巴调和道:“容渊这身子,却是有些敏.感了。” 容渊将她随意罩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穿好,才抬眼笑道:“这不正是殿下想要的么?殿下想要的不仅如此,还想要奴被千人压,万人骑,谁让奴背叛了您呢?” 这是生气了。 第5页 脑海里响起原话,是这世界的皇太女说的,白九川心中暗骂一句,陪笑,“孤当时气极,口不择言。容渊这样的宝贝,孤怎么捨得让你如此。” 容渊笑,“宝贝?殿下,您有洁癖罢。” 白九川一愣,自己是有一些轻微洁癖,这世界的皇太女也有。 “殿下可知奴在风月楼这些时日,都受了些什么好东西?”白九川沉眸看他继续笑道:“奴每日被灌上汤药,匍匐在爹爹脚下,被不断地打骂侮辱,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夜里,会有风月楼特殊养着的一群女子。她们将奴吊在房樑上,绑在床上,用手,用舌,用各种工具,对奴肆意妄为,哦,爹爹说了,为防走漏风声,卖不上价钱,要将奴的‘初夜’卖了才让她们彻底的碰奴,可奴这身子,又何曾差这一步呢?"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漆黑的眸子却难过得快要滴下水来,"殿下是早点看清罢,也免得,日后再来后悔。" 白九川心中大恸,好像又见到容渊一点点在她面前没了生气,她捂住心口,按了按,勉强勾起嘴角,"孤错了。" "殿下何错之有,不过是奴是个下贱命,活该受这样的事。只是,殿下就不要再骗自己。" 也不要再骗我了。 白九川立在容渊身边,这一刻,却觉得这个人十分地遥远,她捉住容渊的手,微微仰头,才发现容渊其实是比她要高很多的。下意识辩解顺便败坏白郁浓的形象道:"孤,孤其实,并不想这样。" 容渊似笑非笑地瞥着她。 "你可知晓,那风月楼其实是二皇妹的场子。" 想起那台上顺着白郁浓的话点了他穴道的爹爹,容渊心中一凉,已经开始相信白九川的话。 "孤,虽遭你变心,大怒却从未想过要真正害你。孤将你丢过去,实际上是想成全你啊!母皇疼孤如命,若不如此,你俩又有什么机会能在一起呢,可谁曾想,二皇妹看着君子谦谦,实际上心肠这样冷硬,竟这样对你!孤也百思不得其解。" 白九川深情地凝视着容渊,"孤今日去,不过是听了消息奇怪,又想再见你一面,"她动.情地将人一把抱到怀中,声音颤抖,"还好,孤去了。" 容渊心神大震。竟然是这样的么。 抱着他的人比他矮一个头,头一次小鸟依人般,伏进他的怀中,像是还在害怕,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馨香柔软的身躯令他的心一瞬间软和起来,容渊的手抬了抬,终究没有落到她柔软的后背。 他的手放下,握成拳,垂在身侧。不要上当。她们这种人,惯会玩弄人心。 白九川悄悄窥探容渊的神情,看不出深浅,从他的怀中离开,"你不信孤?" 他毫无诚意地,"奴信。" 白九川抽了抽嘴角,这人,该是对白郁浓有多么浓郁而盲目的情感,真是,心中窝火,她要发作,看着容渊这张出尘绝色的脸拿火又倏地消散了,她拿过容渊的手,牵着他走,边走边道:"早晚有一日,你会信的。对了,以后别自称奴了,孤听着别扭,孤允你自称姓名,若是愿意,也可称孤为九川。" 容渊湛清的眼眸盯着她,实在想不通她身为一个皇太女,还要在他身上谋算些什么,难道真的是要玩弄人心为乐? "与你说话呢!" 容渊回神,"容渊听见了。" 他孑身一人,更没什么牵挂,也没什么选择,倒不如顺着她,看一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外头掌印青筠一直守着,见二人出来,提着宫灯引路,乳白的鹅卵石铺陈一条大道到一岔路口,掌印停下,恭敬道:"殿下是去?" 其实他是想问要将容渊安置在哪儿。这岔路口左边儿时白九川的寝殿,右边儿曾是容渊的院子,白九川洁癖,平素不让人宿在她的寝殿。只是今儿这情况,少不得一问。 白九川望向容渊,容渊眉头微微一动,"殿下意向如何?" "孤自然是要回永元殿的。容渊要去哪儿?" 容渊那院子里有许多关于两人不好的记忆,白九川想着永元殿也有两个偏殿,分是去元,来元,倒可以给容渊做新住处,一来让他别再自己住着住着想起来什么再对她产生更深的隔阂,二来两人离得近,白九川无论是要脚踏白郁浓还是手举小白莲也方便。 "容渊自然也得跟殿下一道,去永元殿。" 听见容渊自称,一直垂着头的青筠咬牙,偷偷看了一身白衣烨烨如仙人的容渊一眼,又快速垂眼下去,将眼底涌上来的嫉恨与怨毒藏好。 白九川没想到容渊会这样说,心里头想着这小子不会经她三言两语对白郁浓死了心要对她自荐枕席了罢。 "也好。" 永元殿作为深受母皇宠爱的皇太女的寝殿,虽白九川审美趣味正常,也架不住白阳的不正常,被布置得金碧辉煌,委实有些辣眼睛,十分不衬容渊这一身白衣翩翩。 进了主殿,杂人退下,活了二十多年的白九川头一次感到窘迫。容渊站在旁,静静望着她不知什么意思,她若是不言语,他大概是不会先说话了。 于是白九川动了动眸子,十分文雅道:"咱们就寝?" 第6页 容渊盯着白九川,"殿下真的愿意?" 白九川被盯出些门道,合着这小子不是真的想侍寝罢! "为何不愿意?" "容渊脏了。" 白九川揉了揉抽痛的额角,这在容渊的眼里就是不耐烦的表现。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悲凉,看啊,这人,连一晚上都装不过去,也是,他还没有自知之明么,为何要拿她的洁癖来首先试探她。 "容渊。"白九川忽悠道:"孤方才在古沐殿跟你道歉,只是因孤考虑不周。却只顾了同你解释,忘了纠正你这思想了。" 她上前一步,握住容渊的手。容渊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白嫩,骨节分明,竟不能一把完全握住,她捏了捏,恳切道:"容渊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最干净的。被人摸了亲了又怎么样,就是真叫人侮辱了,"她将容渊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容渊触到一处柔软,脸色微微泛红,像是抹了胭脂,往回缩手,被她强硬按住,"容渊也是天底下最最干净的。" 她的心脏蹦地沉稳有力,一下一下,容渊落进她眸子里晃着的光,一时失声。就见原本正经非常的皇太女跺脚道:"罢了!你若是实在过不去这个"白九川咬牙,"孤也去找那么多的男子来碰孤!" 容渊动容的目光一僵,"什么?" 真当他是傻的么。 白九川看他的可爱表情抿唇一乐,"容渊捨不得孤?" 容渊沉默。 同床共枕三年,她每次在他身上宣洩完就将他孤零零留在清冷的院子,他也从不曾主动找过她,却没想到,私下里的她竟然是这样的。 "你啊,"白九川忽然又正经起来,伸出胳膊,将他瘦弱的身躯圈在怀里,她抬起头,"真的没什么,你看,孤现在这样抱你,方才那样伺候你,你若还是在乎"白九川顿一顿,嗓子发干道:"孤也可与你做更亲密的,真的不算什么。" 良久,容渊道:"不必了。多谢殿下。" 白九川松手,松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落,笑自己真是空久了飢不择食,就连心有所属的容渊也要肖想,她向容渊道:"如今还要在孤这儿宿?" 容渊摇头,"容渊回从前的院子罢。" 夜深。 容渊早已被她送回那还算顺眼的院子,白九川在永元殿床上烙饼。 烙一会儿,她贼兮兮起身,悄摸飞回容渊的院子。这是她来这儿的第一天,孤身来这陌生异世,身边没个相近的人,也只有容渊能够给心里空落落的白九川一点儿安慰。 她悄无声息地步入容渊的卧房。 站在他的床边,小白莲睡姿很老实,仰躺着,手放在两侧,头髮散开,眉头狠狠皱起。鬼使神差地伸手,探上那眉头,却被人捉住了袖子,白九川吓了一跳,还以为人醒了,哪想到小白莲依旧合着眼睛。他将她的袖子捞下去,抱在怀里,身子背着墙渐渐地蜷缩成一个球,白九川顺着他的动作动作,又见他开始不断地摇着头,月光洒进来,满脸的泪,将枕头的颜色都染深了一块。 白九川的心拧巴起来。 床上,容渊的泪越流越多,身子也开始发颤,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白九川贴近了听,他说,"放过我。" 他乞求的声音又低又哑,将泪水冻成冰锥一锥一锥扎在白九川的心上。 造孽。 右手被拽着,她的左手拍上他的嵴背,一遍一遍,她轻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 好久,容渊才平静下来,白九川这时候也乏极了,将他往床里头一推,看人没醒,脱了鞋就睡到了床外头,一夜无梦。 容渊醒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人。 那人柔软温暖,还自带清冷的草药香气。 慌忙撒手,却发现自己也被那人抱着腰,根本撒不了手,他低下头,看着白九川毫不设防的睡颜,慌乱地捂住心口。 如果这也是你的计谋。 不,不会的罢。 他看着白九川,一不小心,就看了好久。 久到白九川嘤咛醒来,他才仓促地合上眼,白九川挑眉,悠悠道:"别装了。" 他睁开眼。 白九川收回放在他腰间的手,解释道:"孤夜里没你睡不着。以后孤可以都来与你同睡么?"她想了想,保证道:"孤绝不做一步越矩的事儿。" 容渊淡淡一笑,"随殿下做主。" 白九川还想再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叫门声,"殿下,您可在里头?" 是青筠。 "何事?" "贤良王携王夫求见,都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了,奴才到处没找到殿下,想着应当是在这处了,故过来撞一撞运气。" 听白郁浓过来,白九川看容渊一眼,看不出他什么心思,她心中计量。她对二皇夫苏君略有耳闻,听闻是个公老虎,泼辣得很,在王府里将白郁浓管得很紧。白郁浓怕他,至少现在还怕他。这一趟过来,怕不是因昨儿在风月楼的事儿来找容渊的麻烦的罢。 她翻身下床,吩咐人进来给二人梳洗。 第4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4) 她梳洗完,容渊的发还未簪,挥退站在他后头手指灵活的小石头,拾起那发,被整了许久的髮丝顿时松散开,滑落在她的指缝,透过铜镜,容渊微微指责的眼神分外鲜明。 第7页 这是好事儿,容渊本就是这个性子。她将旁边放着的紫松梳拿起,重新将他的发梳顺,笑道:"今儿让你见识一下孤的手艺。" 容渊的眼神收回,淡而无神地望向前方,铜镜里头的人影容颜俊美无铸,却形单影只不可调和。 一炷香过后,容渊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不若叫小石头来罢。您不是还有急事儿。" 白九川择善而从,放下手里被蹂.躏得不像样子的头髮,也有些心虚,唤了候在一旁的小石头来,自己却不走,抱个凳子坐在一旁,支着胳膊专心致志看容渊。 她早知晓容渊长得漂亮,看得却多是他一丝不苟地装扮好衣冠楚楚的模样,还从未见过他方起时的样子,芙蓉带露,别有一番滋味。 小石头是被训练过的,虽惊讶却不受影响,手里的动作飞快,几下子就将白九川鼓捣好久却不得要领的髮丝用一条白绸束好。容渊被两道灼人的目光看得甚不自在,只觉得那目光要照到他心里去,他暗暗警戒自己,可千万不能这样稀里煳涂地陷下去。 又左右巡视两下,小石头将木梳轻轻放到桌上,退后一步,垂首而立。 白九川仍只顾着看容渊。 容渊起身,白九川才回神,亦起身,向小石头道:"赏。" "谢殿下。" 她颔首,回头沖容渊道:"咱们走罢。" 容渊怔道:"去哪儿?" "随孤见客。" 顺便让你死心。怎么就是放不下白郁浓这人渣。莫不是她常日里在你面前树立的形象太过光鲜,这次带你见识见识她怕夫君的形象,概也能让你失望失望,赶紧收回一片赤心。 "这,于礼不合罢,"容渊踌躇道:"如今容渊身份不明不白。" "你想要什么身份?" 白九川实际上问的很真诚,甚至还带有一丝不易发觉的希冀,容渊却以为这话是来暗地里训斥他心思多要胁名分的,心中一沉,苦笑道:"奴自然不敢要什么身份。" 白九川一见他这样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遂急急更加真诚补救道:"要得的,哪里有容渊要不得的身份。" 容渊嘴角苦意更甚,"殿下何苦来打趣奴。" 白九川思索道:"容渊若是不信孤,孤愿立容渊为太女君,今后若孤荣登大宝,容渊便是凤后。" 容渊摇头不语,白九川以为这是还念着白郁浓,嘆一声男子的痴情,她道:"罢了,今后的事儿,今后再说罢。既容渊不愿,那容渊便当做孤这东宫的座上宾,随孤见客可好?" 容渊看她,半晌,终于在她期盼的目光中眸光复杂地点头。 她做的真好啊。 他都要相信了。 二人到时,白郁浓这一对儿已经在会客厅等了近一个时辰,还未走进,就能听到苏君的不满声,"殿下这样做,分明是没将你我看在眼里!待我回去与母亲说她一说!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苏君的母亲是当朝苏锦绣苏太傅,两代女帝之师,在朝中很有脸面,是清流一派的砥柱,在三朝滚滚浊水之中屹立不倒,也是苏君能在贤良王王府中作威作福的资本。 "君君,得饶人处且饶人,皇姐不过是起得晚了些,咱们在这儿多等会儿也就是了,不若咱们先回府。" "皇妹。"白九川扯着容渊笑吟吟走进去,"真是不好意思,昨儿与阿渊对弈,睡得晚了些。" 白郁浓看一眼容渊,视线才转到白九川身上,"不碍事的。" 这一眼正好被苏君逮住,当场爆发。原本肚子里就憋了一上午火,终于有了出处!他一只手揪住白郁浓的耳朵,一只手指着容渊的鼻尖儿,破口大骂道:"你这蹄子!在这堂堂东宫也敢勾引郁浓!" 容渊眸中晦涩,白九川将人护到后面,怒道:"这是骂人骂到孤这儿来了?" 苏君是一个不怕事儿的主,冷笑道:"是又如何?殿下管不住自己的宫中人,臣妾自然得过来帮您管上一管,以免得什么时候您做了乌龟王八,还自己美滋滋儿的。" 白九川向白郁浓冷脸道:"这就是贤良王府的家教?传出去活让人笑话!来人!送客!" 耳朵被揪红了的白郁浓也反应过来,可不能让白九川给她们赶出去!这一出去势必名声大损,虽然可将一切推到苏君身上,苏锦绣那个老婆子如今势头还行,若让她知晓为他她幼子毁了名声,吃不了兜着走的可就是她了!再说,她今儿一看这容渊或许还有一些利用价值,她得再观察观察,若是真有,她这个白姐姐少不得得找个机会,在他面前再哭诉一番,故技重施,套些消息出来。 她唿痛,苏君照她的计算放了手,急着检查他的耳朵,她将他推开,沖白九川赔礼道:"君君一向如此,咱们仨一同长大,她什么样皇姐你还不晓得么!有口无心!" 苏君的目光在眼前三人晃了圈儿,最后冷冷地看着白郁浓。他脾气火爆,但不是傻子,事态与昨夜她与他解释地明晃晃很大出入。近两年,她的心可是越发得大了。唇一勾,苏君亦跟着白郁浓像白九川道:"是啊,殿下就原谅则个罢。" 白九川看着二人伏低做小,俯在容渊耳边道:"你看,她多么窝囊,连发夫都管不了,护不住。" 第8页 容渊看她一眼,淡淡点头,什么表示也没有。 白九川有些失望,寻思寻思,沖白苏二人挥手道:"下不为例。"又看看天色,提议道:"正晌午,不如在东宫用膳?秋老虎毒得很,避一避这时候的锋芒。" 此举正和白郁浓心意,苏君目光随心思流转也很贊同,容渊更是随遇而安,遂一锤定音。 宽敞的梨木桌上铺了层层叠叠的盘子,盘多而不乱,按照色彩冷热挨接在一起,仿佛一桌巨大的水墨丹青,四人围着这丹青依次而坐,竟是容渊坐了最上首,没人说这不合礼数,各人心中各有计较。 餐毕,告辞的时候苏君突然问了句,"敢问殿下,容渊在东宫是个什么位分?" 白郁浓与容渊的目光也随着苏君的一同射向白九川,白九川正声道:"是这东宫的座上宾,亦是孤的心上人。只不过因孤办了错事,阿渊还没有点头与孤破镜重圆。他愿留,孤便许他正宫之位;他要走,孤亦会护他余生无虞。"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送别二人,容渊的心思仍不得平静。他不住地用余光扫着白九川,俊秀的眉无意识地笼起。她真的,不是在戏耍他,要利用他么。 白九川觉察到他的目光,瞅过来,他又迅速别过头,白九川望着一乐,前跨一步,挡到容渊的前方,"总是偷看孤作甚。" 容渊站定,淡淡道:"殿下看错了。" 白九川笑,"容渊说什么便是什么。" 容渊的日子过得好,比以往的每一日都要好。不必再在教坊司里提心弔胆,也不必在白九川的床上曲意逢迎。白九川给他请了京中最好的琴师阜及,一个已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阜及很有耐心,再加上受过白九川的恩惠,待容渊更加温和细緻。时常与他对奏,教他许多手法,不过一月,他的水平已经几乎能与阜及持平,令阜及大嘆后浪推前浪,已无东西可教。 容渊的名声由此传出去。 京中人酷爱风雅,人更有劣根性,得不到总是最好的。容渊人在东宫,外头人听不见琴音,反而将他的琴音更加神化,连他这个人也被传说地神乎其神,美貌无双,成为京中许多名门贵女,以及怀春少女嚮往的对象。 可惜,他与白九川的风流韵事传得也很广,白九川待他的态度也十分珍重,否则就算他没了清白,也有很多人愿意登门提亲。这朝代,除了皇权,名声几乎是一切,容渊的名声好了,娶此正夫,门楣也光耀。 容渊从竹林里练琴归来,一袭白衣,抱着七弦古琴,袖子边角用银线绣了暗纹,在阳光下仿佛会流动的水波。正好儿踩着时辰过来的白九川走过去,将琴抱过来,道:"今儿练得如何?你真是,竟不让孤去。" 容渊轻轻一笑,"给殿下练得生辰礼,怎能事先让殿下听着。" "穷讲究。" 白九川吐槽归吐槽,脸上的笑却从未变过,宠溺得能将人齁着。 湛蓝的天骤然变色,乌云剎那汇聚压顶,哗啦一声,大雨倾盆。 豆大的雨滴直接砸下来,将二人直接砸懵。这处是白九川为了容渊特地开闢的一处清静地,四周有侍卫把守,平常只容他二人进入,就连暗卫也被勒令不准跟进来,倒是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如今要是径直走出这儿还得有不近不远的路程,再穿过一小片紫竹林,少不得一阵实实在在地浇,倒不如到一旁的竹屋躲一躲雨,正好儿也将琴送回去。 白九川右手抱琴,左手拉着人,几步就连人带琴拽到了竹屋里头。 这竹屋也是为容渊新建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常午间练琴练累了他可以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儿。 就这几步道的功夫二人已经浑身湿透,白九川穿着银红的衣裳还好,容渊那一身儿素净的白,如今全成了半透明。 白九川将琴放在琴台,边拿一旁的布巾擦琴,边道:"赶紧去换身儿衣裳罢,孤待你换完了怕是也得跟你借一身儿衣裳穿。" 再三确认了容渊着实不可能死心变心之后,白九川就不再在夜里缠着他,也不再暗示一些白郁浓的坏处,全然将他当做弟弟来照顾。既然总是要嫁出去的人,跟在她身边,她也不能让他坏了名声。至于现在外头那些流言很大一部分就是她的推波助澜,如今只等着白九川二十一岁的生宴,届时她会让他在宫宴露面,并求母皇下旨认他为义子,封公君位与一些京里的铺子田地。 这样待她计划末尾,他也有自己的资本能养得起,锁得住白郁浓。 容渊眸子一动,"好。" 按他的喜好,他的衣裳白九川全给他置办成白色,他从里屋穿出来,这是一身儿月牙白的衣裳,没有纹络,朴素又高贵。白九川赞嘆,"阿渊将这衣裳穿得真好看。" "您现在要换么?屋子里没有合适您的,容渊方才已将最小的衣裳放在床上。" 白九川走过去,扬眉道:"阿渊这是取笑孤?" 女子身量小可不是什么好事。 容渊抿唇笑,"哪有。" 他被养得很好,脸颊上有了一些肉,望着更加俊俏了,这一笑眸光璀璨,直看得人发呆。白九川心中感嘆,怎么就便宜了白郁浓那个伪君子,一失神,脚下一绊,向前扑去,容渊急忙来扶,被她牵连,两人失重,一同扑到后头用竹子做的板上。 第9页 容渊跌坐在地,脑袋磕了一下,白九川跌在他身上,忙伸手去摸他的后脑,"没事儿罢。" 一说话,才知晓二人的距离有多么近。 第5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5) 唿吸缠着唿吸,心跳撞着心跳,砰、砰、砰,一声一声,迴荡在二人耳边,将外头的暴雨砸下劲风唿啸都隔绝,好像只剩下眼前的人。 概是因被撞得痛了,容渊的眸子雾蒙蒙的,含着荡漾的水光,懵懂地落进白九川的视线里。她动了动喉咙,干咽一下,"痛么?" 容渊温和摇头,眉眼带笑。脑袋轻轻在白九川的手掌里蹭着,粉唇微启,露出雪白贝齿,低低道:“不痛。” 二人间的气氛越来越怪异,仿佛有密密匝匝的红线开始将他们的身心绕系在一起,挣不得,脱不了。白九川望着容渊眼里的光,脑子里闪过千万次要起身的念头,却始终一动未动。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见色起意,却仍旧想要这个姿势维持地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离容渊这样近过了。 白九川的手还在容渊的后脑上按着,轻轻动作,容渊白皙的脸颊忽然腾上两片红云,就连修长的脖颈也染上一些粉色,他的桃花眼变得更加水润,好像有什么东西涌了上去,令他的黑亮的眼珠深处也有些发红。 白九川的手法越发暧昧,她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吸引着,想要探寻下去。灵巧的手指解开容渊的发束,乌黑的髮丝披散开,她侧头,在他的伤处吹了两口凉气。 “吹一吹,就不痛了。” 他的髮丝上有一股清冷的香,是古沐殿特有的香气,与白九川自身上的香一样,却又好像有说不清的不同,于是她鞠起一捧髮丝,放在鼻端仔细地嗅着。容渊的脸颊更加红透了,似御花园角落熟透了的枫叶,在风雨中飘飘摇摇,摇摆不定,终是受不住诱惑,随着风雨离开稳健的老树,沾上尘土。 白九川的余光里看着了,从小腹窜上来一股热流,将她整个人点燃成一个火炉,火炉的眼睛里头也窜着那股火,直直射向被她垫在身下的俊美公子。 “容渊。” 她放下手里的髮丝,再次用手托住他的后脑,缓缓俯身,二人的视线相对,容渊轻而慢地嗯了声。 “轰隆隆——” 雷声突如其来,白九川蓦地停住,她的唇正停在离容渊的唇不过一指的距离。冷风灌进来,容渊的髮丝打在白九川的脸上,白九川别过头,利落起身,将容渊拉起来,给他拍了拍后头。她的声音还有些干涩沙哑,“还得再换一套。” 容渊不自在地躲过打在他背上臀上的手,眸光闪烁,“嗯。”他退一步,又道:“殿下您先去换罢,湿衣裳穿久了不好。” 白九川此时清醒,自知方才行动过火,看容渊尴尬,只在心中再嘆他对白郁浓的痴心,也不推辞,进屋自去换衣,留下容渊在屋外,与那两道不自觉地,痴痴跟随她背影的目光。 夜里,白九川早早睡下,想着白日的事与那时身下柔韧的身体,却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披衣下床,点上油灯,橘黄的火苗一跳一跳,竟跳成容渊脸颊上的绯红,白九川心中泛起一股难言滋味。 忽听门外传来一声柔和地,“殿下?” “怎么?” “奴途径这儿,见殿下的灯灭了又亮,故多嘴问了一句,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途径。白九川笑一笑,青筠这类人她见得多,原本她只不理会,不过,今儿,她想起她自己。二十多岁没开荤的女子她是独一份儿,可偏巧每次都被阴差阳错地打断。白日对容渊那样,估摸也是憋得久了。既他自己送过来,正好儿她一用也可。 “进来罢。” 她挥手,插上的门栓掉落,殿门被从外头婀娜走进的青筠打开。 青筠垂头,白九川看不见他眼底的狂喜。这么多年,守了这么多年,殿下终于看到他了!他从开始当这东宫的掌印,便开始变着法子要爬上白九川的床!白九川多情有情,筹谋得好了,未来少不了一个君位!可惜白九川看似到处留情,实际心有洁癖,又没心没肺,他竟从未成功过!好容易从宫外淘弄来那药,却让那不知好歹的容渊占了便宜!所幸,容渊那人不会说话,他没被发现。更有幸的是,他终是要受恩宠了! “抬起头来。” 青筠缓缓抬头,故意做出的一副无害且温柔的样子令白九川想起了另一个人。 “可愿服侍孤?” “奴愿意。” “过来。” “诺。” 他在白九川面前站定,白九川却觉得无从下手。面对青筠,她实在提不起那种一触即发的欲.望。眸子一凛,她笑着走近一步,将青筠打横抱起,走向床的方向。青筠肖着容渊,用手揽上她的脖颈,给她揽得抖了一抖。她咬咬牙,不动声色地再往前。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白九川的身子僵住。得了她不必通报阻拦,就可以随意进她这永元殿资格的人只有一个。她方才心神交战,竟没听着他来时的脚步。不论容渊为什么来,如此境况却是窘然,倒不如让他自己离开,等了半晌,却听不见离去的脚步,她回头,容渊还穿着白日里换上的骨白衣裳,脸色和衣裳一样刷白,一双眸子冷冷清清地看向这边。 第10页 青筠惊讶过后,只觉容渊是怕失宠,过来搅和他的好事儿的,于是他将胳膊缠地更紧,清秀的脸贴到白九川的肩膀,柔媚地叫了声,“殿下。” 容渊的眸子变得通红,他的嘴唇颤抖着,夜风打开,单薄的衣衫被吹起来,衣摆飞扬。 这又是何必。 心里装着白郁浓,却对我露出这幅表情。 白九川抱得累了,松手,青筠不愿下去,要说些什么,被她凌厉的目光吓回去,听她对他无情道:“以后夜里莫要再乱走了。回去罢。” 青筠被吓住,应了声,哆哆嗦嗦走了,屋里便只剩下白九川与容渊。 到底是为他来的。 白九川告诫自己。 她笑一笑,晃眼地下碎了的罈子,吸了吸鼻子,可惜道:“阜及那老儿的药酒?孤向他讨了许久他才舍给孤一壶,竟给你这徒弟这样一大坛,可惜喽。” 容渊不搭她的茬,只定定望着这个人。 她真厉害啊,装模作样好几月,骗得他真的以为她是真的心悦他。可是怎么会呢。真正心悦他,怎么会同抱着他一样,抱着别的人,怎么会,与别的人行鱼水之欢。他不过就是一个玩物。这世间的女子都是,将男子作为玩物,喜欢了,就亵.玩两下,不喜欢,就丢到一旁,让他独自生灰。 还好,不晚。 他眼眶通红,可没有一点水渍。仰了仰头,容渊望回白九川,冷静道:“殿下此前所言可还算数?” 白九川蹙眉。 他弯下腰,行礼道:“奴自请离去。还望殿下成全。” “你这是做什么?”白九川前行数步,软声道,欲捉住容渊的胳膊好生说将,却被躲闪开,拉扯间,她见到他眸中的厌恶。白九川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是被她拘在东宫,迫不及待地要去寻白郁浓了罢。就连这一阵功夫都等不得么?那药酒,也是用来贿赂她的?!心头火起,她反而大笑起来,退一步,“好、好、好,孤成全你!” 容渊从东宫搬到了阜及的家里。阜及一生未嫁,没有子女,传闻的徒弟也寥寥无几,如今在京中的实打实能见着的只有容渊一个。这一搬,老头子乐颠颠地跟白九川谢恩,还放肆道一定给容渊找一个如意妻主。 白九川悔不当初。 白九川担心非常。 然,金口玉言,覆水难收。只能在阜及夹枪带棒的讽刺中,望着容渊消瘦孤单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开始彻夜难眠。 后来拿着暗一传回来的图册,她抱着倒也能睡一整晚。 二人这一折腾,心里苦的不单两人。还有暗一。她招谁惹谁!堂堂暗卫头领,整天做贼似的偷窥小公子,还被按着要求画人家的各种身姿,画少了,要被训斥,画多了,更要被斥责! 暗一无数次与白九川殷切地上谏,换个人来做这个任务,无数次绝望地被驳回。白九川一脸正义凛然,冷漠地将她重新推回深渊。 一眨眼,就到了白九川的生宴。 盛大的宫宴,当朝重臣与民间有头有脸的人物纷至沓来。一盏接着一盏的宫灯穿在一起规律地挂在竹竿子撑起的线条上,将整个殿外广场照的明如白昼。 低矮木桌全呈菸灰色,浩浩然如流水,白阳的桌在最上首,左侧挨着白九川,其次才是其他皇夫皇子,与一众皇亲国戚。右侧依次坐着外臣。 舞起乐升,觥筹交错。 被强硬安插到白九川身旁的容渊没有喜意,也没有惶恐,平静地像是玉雕成的人。 “容渊。” 白九川饮了几杯酒,借着酒意,隔了数日再次与容渊搭话。容渊闻声放下手中的竹筷,侧头望过去,橘光流到他的眼睛里,显出几分温柔。 “你近来可好?” 容渊淡淡颔首,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外露的情绪,“奴甚好。” 白九川哑然。 这哪里是好的样子。 “孤知错。” 容渊微微勾起唇角,扬起抹标志的笑,“殿下何必如此。” 白九川不明白,她和容渊怎么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明明她为他而来,做得尽是为他之事,到头来却这样淡漠疏离。她定了定心神,沖容渊道:“你那准备了许久的曲子,打算何时奏给孤?若不愿大庭广众,也可找个僻静地方。” 容渊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扣,双手恭敬递呈给白九川,诚恳道:“奴那曲子太难,奏得难上大雅之堂,这玉扣寓意平安圆满,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他练得是凤求凰,如今这情形,如何弹奏得了。 白九川从他手里拿过玉扣,放在手心望着。这玉是好玉,上等的羊脂白玉,晶莹剔透,温润细腻,将玉扣递迴。容渊的眸子因她的动作微微起了波澜,这波澜落进白九川的心里,令她不由得笑出来,“孤甚喜欢,给孤戴上。” 她顺理成章地靠过去,容渊身上的清冷香气传来,让她惬意地眯了眯眸子。容渊紧紧攥着玉扣,望着她,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了似的诺一声,将玉扣上的红线展开,双臂伸到她的脖子后头,手指灵活地将绳子系好。在远处看,这两人好像还是在亲密地拥抱。 一旁的白阳望着她俩,挥了挥手,全场静下来。她给旁边儿的男官递个眼色,男官会意,展开手中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容渊贤淑温婉,天性纯良。琴艺高超,有慕国风,朕甚喜之。特收为义子,封宝仪公君,享京中良铺数十,良田百亩,更加赐公君府邸,奴僕百个,黄金万两。钦此。” 第11页 容渊惊诧地望向白九川,见到她宠溺的笑。 她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不由分说地将他不需要的东西一股脑推到他面前,好像宠他至极,其实心肝肠肺都是冷的,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他闭了闭眼,不能再陷下去了! “奴接旨。” 第6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6) 白阳瞥眼白九川,与白九川轮廓相似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揶揄,再对接去圣旨的容渊大笑道:“今后容渊该自称本君,不要辜负某人一片苦心。” 白阳近来身子大不好,将事情安排地差不多便被匆匆扶回寝殿,宴会交手给白九川控场。容渊静静坐在座位上,看着不远处与众人谈笑风生的白九川发愣。与他隔个位子的苏君凑过来,私语道:“恭喜宝仪公君。” 容渊侧首,“多谢王夫。” 苏君也望向众人聚集那处,那里头有两个女子最为扎眼。白九川着正红烫银牡丹长裙,眉眼秾丽且贵气,举手投足很有当朝天女年轻时的典雅风范。白郁浓在她身边,一袭素净白衣,不施粉黛,儒雅端庄,气质与她难分伯仲。 “她们姐妹都是天之骄女,十分吸引人。” 容渊的目光也随之望过去,淡淡道:“自然。” 这时,那边儿忽然一阵骚乱,容渊眸子一缩,没待有所动作,骚乱已经过去,人群再散开,一个粉衣小公子正扑在白九川怀里,那小公子长得鲜嫩可爱,气质矜贵,与他这种奴籍出身的老男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白九川俨然有几分醉了,抱着人家小公子竟不知道撒手,引得众人闹笑,才施施然松手,不知与那公子说了什么,公子跺跺脚奔走,又是一阵闹笑。 “那公子是国母府最小的,打小千宠万娇,陛下有意愿将他赐婚给殿下做正夫,他嘴上不乐意,可京中谁人不知,他打小就思慕殿下,是为了等殿下主动一直等到如今,十六岁了也没有定亲。” 容渊眸子一暗,转瞬,自然笑道:“殿下有福。” 苏君见容渊不上道,遂直白道:“我看你对殿下也不是没有心思,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你若有心思留住殿下,则可找我联手,我教你一些手段,你今后不要再缠着郁浓就好。” 容渊想要拒绝,眼前突兀地闪过白九川抱着那小公子的画面,怀里的圣旨发烫,烫得他心口痛,原本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被吞下去,他道:“若有机会,容渊定登门拜访。” “拜访谁?” 不知何时,白九川竟独自走了过来,没了白九川,方才那一堆人也聊得很欢,推杯换盏,白郁浓巧笑倩兮,离了白九川,在那处更加如鱼得水。 苏君不言语,白九川又一直瞅着自己,容渊只好开口,“拜访王夫。” “王府?”白九川随手将自己的垫子往容渊那边捞了一捞,坐下,酒气上头,直白道:“贤良王府有什么好拜访的。” 这句话说得甚不客气,很是得罪人,容渊看了眼苏君,打圆场道:“殿下看尽山川胡泊,奇珍异宝,自是觉着贤良王府没什么动人景致。然奴去也并非是为了景致。” 白九川心生不悦。 白郁浓就那样好么。 她将沉重的脑袋放在支着的胳膊上,胳膊放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容渊。他正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眸,乖乖顺顺地等她的话。心头瞬间软得一塌煳涂,她轻轻哼唧了声,拜访王府这事儿就算翻篇了。顿了顿,她慢悠悠道:“母皇都说了,今后该自称本君。” 容渊的眸子弯了弯,“是。” 她道:“不生孤的气了?” 容渊摇摇头,“容渊怎会生殿下的气。” 白九川勾唇,不置可否,趁热打铁,厚着脸皮将半醉半醒的头送进容渊的怀里,撒娇道:“孤头疼。” 容渊伸出手,轻轻在她的头上穴道按.揉着。白九川又挪了两个软垫过来,索性躺下,合上眸子,发出舒适的喟嘆。 他看着自己怀中的这张国色天香的脸。明明生为女子,容颜却比所有的男子还要艷丽。怨不得,那样会招蜂引蝶。她的唇很薄,和她的人一样薄情。 他多么想远离她啊。 他努力了这么多天,她偏偏又要凑过来,改换他的座位,强赐给他公君身份,甚至,沖他多次伏低做小,好言好语赔不是。她总是强硬地插.进他的世界。 他想要远离她的。 可就在方才,他以为她出事的那一刻,他看见那粉衣公子扑在她怀中的那一刻,他的心态又产生了变化。 他觉得他一定是坏掉了。 怎么会产生这样阴暗的心思。 他竟然想要将她锁起来,锁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让她的身边,她的眼里心里从此只有他一个人。让她日日夜夜,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定是坏掉了。 可不能怪他啊。 是她先撩拨他的。一次又一次。在他陷进去之后,才露出风流无情的真面目。在他要戒掉她以后,又锲而不捨地撩拨。 既如此,容渊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目光略过白九川的眉眼,湛清的眸光渐渐变得阴暗潮湿。 不要怪他。 第12页 生宴过后,白九川与容渊的关系缓和许多,只是容渊有了自己的公君府,不再回东宫,二人到底回不到从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容渊开始外出交游,京中关于他的传说多了起来,惊才艷绝的公君名声远扬,这一次不是白九川运筹的,白九川打心眼里为他高兴。白九川也没闲着,计划一步步地推进,白郁浓从白九川口中夺过去的肥肉一点点地被吐出来,勾带着她自己的血丝。一来二去,二人竟月余不曾见面。 这一夜,收了暗一的画册的白九川不悦点评道:“线条怎地越发简单了?” 暗一已经学会了忽视白九川的无理取闹,冷漠道:“如无事,暗一还需先回去。” 白九川啪地将画册拍到桌上,“有急事?” 她很久没见着活的容渊,再听闻最近容渊总是拜访贤良王府,这几日脾气格外暴躁。 暗一道:“方才回东宫路上见一白色人影鬼鬼祟祟向公君府方向去,身态模样好似贤良王。” 白九川眉头狠狠蹙起。 已近子时,白郁浓这时候去容渊那儿做什么! 将锦衣穿好,披上狐裘,她带齐了所有暗卫,提气,快速在屋顶上穿梭,没一会儿,就到了隔了大半个京都的公君府。 这还是第一次来公君府,白九川惊讶地发现这简直就是东宫翻版。 是以她轻车熟路地找到容渊的卧房,站在屋顶上动动耳朵,里面没有一丝声响。示意暗一下去,暗一下去又回来,沖她摇头。 人没在屋子里。 白九川心中烦躁。 公君府外他也安置了人,若是容渊出府他不会收不到消息,那人定还是在府内。 夜色浓重,虽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公君府这样大,在这要悄摸找个人还是很难。白九川沉吟,少顷,将带来的暗卫分作四队,她带一队,地毯式搜索。 她向南走,路过一片紫竹林,是一顶茕茕孑立的小竹屋,又是一片青竹林。她顿住脚步,身后隐藏在乌漆墨黑的夜色里的暗卫们也跟着停下。 习武之人眼力都好,所以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在不远处,古琴之上,正在纠缠的两个人。这两个人都穿得白雪一般,将泥地上真正的白雪都衬得灰扑扑的。容渊被白郁浓压在下头,瘦弱的腰弯作一个优美的弧度,他的腰力很好,身上压了个大女人,也没有碰到琴弦,让它响起。 白郁浓的动作很急切,一只手把住了容渊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飞快只剩残影,容渊身上仅剩的衣裳也被半解开,夜里这样凉,白九川都替容渊冷。 他欢快地扭着身子,迎合白郁浓的举动,背对着白九川,白九川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动情的呻.吟。 她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无趣。容渊这也算夙愿得偿,她得赶紧加快动作,赶紧回到属于她自己的世界。她是一个容易厌烦的人,这才第一个小世界,她已经厌烦了这件事。 她欲转身,余光却扫到白郁浓惊跳起来。 愣住,她看着容渊踉跄地跑过来几步,那双漂亮的眸子盈满泪水,好像看到了她,也好像没有看到她,没几步,又被一脚踢倒,就地被按在地下。 白九川的脑子轰地一声!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将容渊抱在了怀里。而白郁浓,则像一个被玩坏了的布偶娃娃一样,破败地与断裂古琴的残骸躺在一起,不断地往外呕着血,白九川听见自己冷陌的声音,“此贼意图行刺公君,被孤当场擒获,处理了罢。” 白九川抱着容渊走了。暗卫们面面相觑。到底是皇家的人,谁也不敢随便动手,万一殿下只是一时生气,到时候背锅的可是她们! 只有暗一果断抽出佩剑,给了白郁浓最后一击。她拔出剑,飞身走“现在,处理了罢。” 抱着人回了卧房,他还在不断地发着抖。白九川百感交集,挥手,油灯亮,映出怀里人满身的伤痕与止不住的泪水。 第7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7) 他的额头正中有一处磕伤,纤长眼睫垂下,沾着泪珠,在眼睑投下扇形阴影,嘴角有一小块儿破了皮,带着红丝,不知是被撞得还是啃的,修长白皙的脖颈一圈淤痕,身上更是青青紫紫,遍体鳞伤。() 他这样好的一个人,总是从容不迫淡淡笑着的一个人,如今却瑟缩着,怯懦着,像只受了极大惊吓的幼兽。 将容渊轻手轻脚放在床上,他一动不动,就着白九川放他的姿势佝偻着背,不停地有水滴打在他的大腿上,将那处的伤痕晕染地更加鲜妍。 暴怒的情绪平息,剩下的只有对眼前人的怜惜与不易觉察的愤懑。白九川咳了咳,就是这一声轻咳,便将床上的人吓得狠狠一抖。 白九川的声音放得更加轻,几乎是气声,她控制着自己,温柔问道:“没事罢?” 容渊不答,自顾自地在床上筛糠一样抖着身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白九川试图走上前,没待用手触碰到容渊,他勐地抬起头。被泪水洗刷地更加透彻的眸子湛黑,惊惧而痛恨地望着她,薄唇即使紧紧抿着,抿成一条直线,也抗拒不了剧烈的抖动。抖得像一朵暴风雨中孑然一身受尽摧残的水芙蓉,叶子努力合拢,花瓣张牙舞爪地想要摆出最坚固的防御姿态,实则不过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第13页 白九川与他对视良久,上前,强硬地,欲将人塞到自己怀里。惊叫,抓挠,撕咬,容渊所有能用上的獠牙都在白九川的身上扯下来一块血肉,才在筋疲力尽后消停,没骨头一样被瘫软在白九川强势而温暖的怀里。 白九川坐在床边,怀里抱着终于发泄够的人,用手慢慢抚着他的后背,重复道:“没事了。” “没事了。” 容渊那是心里存了东西,腌臜的东西,必须发泄出来,否则是会憋坏人的。发泄出来了,也就好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怀里的人就累极睡过去。白九川低头,看他恬静的睡颜,嘴唇正中被咬出来的伤还胀痛着,她不自在地舔了舔,在心里头不满地嘀咕这小子对自己可真狠,遇上白郁浓就不是这样。即使被勉强也那样孱弱无力,看起来还是没有下狠手。 想要给他放床上,不知何时他的手却紧紧捉住了她的衣襟,她一放,他的眉便紧紧皱起来,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不安分地乱转,表情也变得慌乱无助,白九川连忙给人再捞进怀里,轻声哄着。如此反覆数次,白九川不想着放人了,死心脱靴上床,靠在床头观察容渊。 望着望着,瞌睡袭来,她挪个姿势,也沉沉睡去。 外头暗一交代好一切的望里头探了眼,闪身上了房梁,随着她的动作,其余几个黑影在门口一闪而去,房门无风自动地合上,轻巧地一点声音也无。 “睡够了?” 容渊挣扎两下,睁开眼,入目是白九川放大的美颜。 他的眸光闪了闪。 成功了。 白郁浓与他旧识,少时对他多次表思慕,却因白阳的心思不了了之,后他被白九川硬拽上床。苦了三年,白郁浓就在他的身边默默守了三年。宽慰他,鼓励他,让他冷硬的心肠化开,认她为至交好友,却爆出奸细之事。白郁浓向他解释不是她,再一步步地自掌耳光,如今他对她早已磋磨没了半分情分。 昨夜是他与阜及共同商讨的一出计,应承白郁浓苦苦哀求的私会,一是为了试探白郁浓的意向,二是为了让他有理由再回东宫。他早知身边有白九川的眼线,到时略施小计添油加醋即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白郁浓她竟卑劣到要用得到他的身子的方法来操纵他!无耻至极! 他眸底渗透出的厌弃令白九川一怔,眨下眼,收回脑袋,抬了抬自己仍旧被使劲压着的胳膊,胳膊上的容渊随着他的动作红了耳垂。 “睡够了还不起来?” 容渊腾地一下子窜坐起来,身上后半夜白九川特地给盖的蓬松被子滑下,露出光泽如玉的胸膛,胸膛上印着些大大小小的伤痕。他急忙伸出一双胳膊将被捞上去,紧紧窝在里头,只留出一颗眨巴着漂亮的桃花眼的清瘦俊脸。 “昨夜多谢殿下。” 声色清淡疏远,还有一些嘶哑。 “昨儿是怎么回事儿?”白九川盘腿,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合衣坐在容渊的床上,也没觉着什么不对,顶着一头睡得毛糙地长发,径直问起话来,“那么晚,你怎么会和白郁浓在青竹林里?” 容渊垂眸,斟酌道:“抚琴。” 白九川想了想当时的场景,确然是有一架古琴。她委婉道:“后来因意见不和,反目了?” 容渊的睫毛颤了颤,“是。” 白九川拍了拍窝着容渊的棉被,心虚地主动坦白道:“孤已经帮你报了仇了,昨夜之事便让它过去罢。” 容渊不解地望过来,白九川摸了摸鼻子继续:“古琴已毁,白郁浓被孤一怒之下重伤,回天乏术,如今贤良王府正哭丧。” 容渊微微张开嘴,似是想说什么,到了没说出口。 白九川理解道:“孤知你定会伤情,只是白郁浓此人奸险狡诈,人面兽心,实在不是良配,容渊值得更好的。孤其实也是一时失手,却并不后悔。” 容渊眸光一动,又听她道:“你若愿意,孤今儿这就去安排选亲,京都这样多的好女子,不差白郁浓那一个。” 容渊垂眸,冷淡道:“容渊不愿。” 白九川自找没趣,耸肩,下床,没穿好靴子,就听后头那冷淡的声音继续传来,“殿下失手杀亲妹,可与陛下交代?” 容渊表面波澜不惊,实际心中惊涛骇浪。白九川竟做出此等傻事,心中复杂,他却不能直接说。阜及所言在理,白九川这种人,得到了就不会珍惜在意。只有将她锁起来,关进谁也找不到的黑屋里。让她的身旁眼里只有自己,只能有自己,她才会将他真正往心里去。而不是玩物似的,想起来就赏玩两下,想不起来就任他发霉。 白九川提靴子的右手往上一拽,脚下使力,两只黑缎镶耀紫宝石的靴子就被穿好。她回头,沖容渊一乐,“这事自然秘密,不能与母皇说,也不可外传,孤只说给你听。” 容渊松了口气,面上不显。 白九川只以为他在为白郁浓伤心,甚至怪她,与她兴师问罪。心中憋住一口气,她从床上捞走狐裘披好,踏步远离,“既公君无事,孤便先走了。” 白郁浓的事情并没有怀疑到她的头上,成京内一大悬案。苏君倒是好像不只从哪里知道了些什么,待她横眉冷对,苏锦绣亦是,左右拿不出实锤铁铮,拿出来白九川也不怕,便随她们去。与其相比,更令白九川在乎的是,她自此开展与容渊的单方面冷战。冷战也没有忘记在油灯下暗搓搓看人家的一言一行画册。第三夜,白九川单方面宣布停战。 第14页 容渊太过在意白郁浓的生死,在意到不在乎自己生死的地步,她却不能不在意。夜夜不睡,是个人都受不了,白九川踏着星月再潜公君府。 她蹲在容渊的屋顶上,轻轻拿走三片瓦片,屋里昏暗灯光零星半点射出来,容渊能够清楚地看到宽敞的大床上,容渊着雪白中衣,神色恬淡,正靠在床头立着的软垫,在读一卷文书。 画册到底与真人不同,白九川心神一盪。 她飞身下去,叩响精緻的雕花木门。 “谁?”窸窸窣窣的下床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门打开,容渊吃惊道:“殿下?” 白九川颔首,盯着容渊眼皮子底下明晃晃的青黑,他面皮白,稍有一些眼色就能营造出仿佛很严峻的形势。“听公君府的人说,你这几日夜夜不眠?” 如同没有追究三天前白九川为什么会来公君府一般,容渊也没有追问她是听公君府的哪一个人说的,只笑了笑,温声道:“这几日不大能睡得着。” 青年高高瘦瘦,长身玉立,说这话时又软又柔,好似已经轻易触碰到他柔软的里芯。 “为何睡不着?” 他扬起头,黑沉沉的眼眸望着她,月上中天,星子的光隔了一层薄薄的云雾氤氲着射下来,射进他的眼眸。 “总是夜中惊厥醒来,冷汗落一身,不如不睡。” 白九川倏地十分懊恼。她不该那样鲁莽,白郁浓罪大恶极,对于容渊却非死罪,他需要一个她弥补修订形象的机会。不然午夜梦回,容渊他心里该多么难过。再想到白郁浓是因他死,纵使千错万错,在他心中也该消弭。 即便到不了得让这个世界重来一次的地步说明容渊并没有因白郁浓的死彻底对世界失去希望与心愿,此时这两种想法在脑海碰撞,睡不着的程度也合情理。 那他唯一的心愿又变成了什么?替白郁浓报仇雪恨?念头一闪而过,白九川不愿再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下去,大不了,重来一次。 “胡闹!”她叱咄道:“就因这个不入眠?被白米噎过还一辈子不用膳了不成!” 容渊苦笑,“并非是容渊不想睡,只是那感觉实在难过。” 白九川看着他嘴里发涩,忽地想到那夜里他的睡态,先真诚道:“郁浓的事,是孤意气用事,容渊节哀。”再厚着脸皮建议道:“此前那夜容渊原也睡不好,还是孤守着的。料是孤碰巧救你缘故,不若孤今夜再守你一次,若能睡好,权当周转之策,若还是惊厥,孤再帮你寻医问药。” 容渊躬身,和润道:“殿下宅心仁厚。” 白九川登堂入室,坐在床边,拍了拍一旁的被褥。容渊合上门,沉静地走过去,脱鞋上床,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塞进软和的白被里。他枕着枕头,侧头望着白九川,白九川被那湿漉漉的眸子看得心中发痒,手摸上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容渊适时合眼,小刷子一样的睫毛在白九川的手心轻轻一扫,白九川触着他滑嫩的皮肤,轻声道:“睡罢,孤在这儿。” 一会儿,容渊的唿吸变得均匀绵长,白九川松手,用目光不停地打量着他的睫毛,又滑到他合闭的眸子上。一个人的眸子,怎么可以长得这样漂亮。 容渊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厥,白九川不敢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她靠在床头的木柱上,方要睡去,耳边一声呓语,霍地睁眼,容渊的头左右摇摆,神情很难过。白九川的手探进被子里,冷汗已经将他的衣衫湿透。 她拍了拍容渊,想要给人叫起来,却发现渐渐地,容渊竟安定下来,锐利地凤眸扫过容渊的睡脸,白九川试探地拿起手,一会儿,容渊的神情再次变化。 摸到规律的白九川无奈,将手放在容渊的身上,轻轻拍哄着,直到他的神情重归宁静,她也没有将手收回来。真是欠了这小子的。白九川以这个别扭的姿势靠着床柱,合上眼眸。 昏昏沉沉间,熟悉的清冷香气袭来,将她桎梏,在她的唇上厮磨啃咬,白九川想要醒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能任这个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她睁开眼,看着被自己八爪鱼一般抱在怀里的小白莲难得脸红。自己怎么又上了床了。将勾在人家长腿上的腿收回来,正想悄眯眯下去,伪装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就见小白莲唔了一声,悠悠转醒。 白九川在容渊惊讶地目光中镇定下床,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随手脱下的披风,镇定道:“昨夜睡得如何?” 容渊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蒙殿下恩宠,容渊再无惊厥噩梦。” 白九川颔首,“那便好。”她看看天色,“孤去早朝,你若愿意再睡一会儿。”顿了顿,她道:“今夜孤再来。” 容渊微微弯了眼眸,眸中桃花盛放,其华灼灼,令白九川一个失神,听他温顺道:“谢殿下。” 带着诡异灼热的心口,白九川随意嗯了声,大步流星,落荒而逃。 第8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8) 京都局势暗流汹涌,随着白阳龙榻上的药味加浓,白九川手中的权势越发接近白九川相信,苏锦绣这是认定了她就是害死白郁浓的罪魁祸首才会这样疯狂地反扑,哪怕不惜暴露自己谋划了几十年的暗线,碎了清流砥柱名头,也要陷害谋杀她。 第15页 两方角逐,本就是个耗费心神的巨大工程,白九川多日之下休息不到,终于如愿地轰然倒下。白阳膝下只有三女,白郁浓被杀,白九川这一倒,平时看着不起眼的白过便彰显出来。 说到白过,就不得不谈一谈京都人人都不敢谈的一桩旧事。二十年前,女帝白阳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兆尹,拜在苏锦绣门下,有些小才华,平素查查案子倒也快活。谁曾想到,一次英雄救美,被前朝唯一的公君傅戚看上了。 前朝女皇后宫乌烟瘴气,一开始谁也不重视,待到女皇英年早逝,猝死在美人床上,重视了,却发现唯一存活下来的龙种只有一个瘦弱的小子。苏锦绣作为清流一派的肱骨,同当时的又一大重臣叶将军联合,力排众议,推了傅戚上位。傅戚也争气,着女装在龙椅上像模像样,几载大家也渐渐接受。 可惜,她看上了白阳。 白阳此人,颇有傲气,再者已有青梅竹马的夫君,夫君还怀着九月的大肚子,怎么可能屈从!苏锦绣来劝,傅戚偷偷来求,通通不管用。哪怕最后已经许白阳的原夫君平君之位,也没用。傅戚被激怒,趁白阳当值的时候,将她发夫请出来,暗地下了堕胎的药。幸而他有些脑子,想着不要怀疑到他,下得是温药,得几日之后才发作,再白阳精通医理,夫君回去就闻他身上不对劲儿,一查,就查出来了。可是也已经晚了。这药新则新,白阳见过,根本没有解药。只有等药性发作,孩子是保不住了,大人,也是九死一生。白阳没有告诉夫君。她少年失怙,靠着夫郎家的接济长大,读书以后,夫君家父家母也早逝,亲手将这唯一的儿子交给他。她想着从前的事,红着眼眶在床头看着夫君坐着一夜。 她那夫君是个聪明人,次日一醒,笑着就把困兽一般的白阳的话套了出来。夫君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白阳俊美的脸,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柔笑。正巧休沐,用了半天的时间劝服白阳,二人兵行险着,剖腹取女。白阳永远也忘不了夫君临死前的模样,与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不要为我报仇。九川之下,黄泉路上,我等你百年,只是你可得好好照顾吾女,待她成家立业,再来寻我。” 白阳流着泪答应了。次年,江湖好友遇追杀令,夜里翻墙,满身血迹地将襁褓中幼女託付给她,她取名白郁浓,再没见着那好友。三年一过,娶了傅戚。又两年,谋朝篡位。她这一辈子没负过誓言,答应了夫君不报仇的事儿,却是做不到的。她的政治才华得以真正展露,可她一点儿也不欢喜。登基以后,她登上九十九重高台,只觉天地苍茫,很多次想要一跃而下,看着台下蹒跚幼女,又不得不按下念头。 谋朝篡位的第二月,傅戚在冷宫产下一女,当日抱走,赐名白过,由奶父抚养。傅戚也是个烈性子的人,当夜一把大火,冷宫荡然覆灭,他也尸骨无存。 白过就此在重建的冷宫里尴尬地住下。没人苛待她,只是在女皇故意的忽视下,她也像是个隐形人般,活在萧索宫闱。 这一次得了机缘,像上一次力排众议捧她父亲上位一样,苏锦绣再次力排众议,将她带到众人眼前,朝堂之上。只是白阳终究不同了,在意识到自己恩师的权势过大之后,撑着比白九川更加病弱的身子重回朝堂,将苏锦绣的如意算盘彻底打乱。 半日的光鲜,再次回归沉寂冷宫,白九川躺在床上,不晓得白过心情如何,有些担忧白阳的身体。奈何头重脚轻,身子滚烫,担忧也没用,她无奈合眼,想着还是多休息罢。 迷濛着,有温湿布巾搭在额上,令她舒坦许多,兼有许多人的喏喏语声,她听不清,只一声尤为突出。 “本君来罢。” 纷扰杂乱声散去,头上变得与她一个热度的布巾被拿下又重覆上,她感觉到有一冰冰凉凉的柔软物事覆在她干燥唇上,清泉拂过,一触即分。她的手指在被子里捉了一捉,只捉到一片虚空。 夜里倒下的,就从第二日夜里爬起来,白九川醒来,高热褪去,身上清爽毫不黏腻。人还是有些飘飘然踩在云端的架势,浑身无力的感觉已然好很多。往外头看一眼,耳房灯亮着,她坐起,唤一声,“进来,更衣。” 一婀娜人影进来,白九川受宠若惊!竟是容渊。虽说这些时日她一夜一夜地去公君府里,容渊在她面前表现地也十分温和友好,但他那眸子里不经意流出的暗色令白九川总是一个激灵,骤然清醒。 他恨她,为了白郁浓。 白九川扯了一抹笑道:“真没想到。” 容渊不解地看她,走近,欲解她的衣衫,她摇头,道:“原本还想着去看一看你,如今不必了。” 容渊收回手,定在原地,轻轻解释:“没殿下,容渊睡不好。” 白九川挑眉,重新躺回去,上挑的凤眸勾着他,从棉被里伸出手,拍了拍床侧,自以为风流道:“要来么?今儿孤可守不了你了。” 容渊抿唇,颔首,坐在那处,眸中满是笑意,“今儿容渊守着您。” 他靠在床柱上,倒比她这个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先睡着。不知过了多久,白九川也昏昏欲睡,朦胧里,一股熟悉的清冷香气绕上她的鼻端。 容渊望着身下睡得熟的人,该说她什么好,在庙堂之上心思缜密杀伐果断,却在他这里这样没心没肺。没心没肺是好事,也是坏事。 第16页 总是温温润润的桃花眼黯淡下来,黑寂成沼泽颜色,他衔上她温软的嘴唇。 自小在教坊司那样的环境长大,他不信任何人,也不信阜及。总是将自己包装成一副柔软无害的模样,是为了别人不要与他动不该动的心思,就算动了,他也能够很好地利用这个性格去处理。哪里想到,装着,装着,他就以为自己真的是这个模样了。还多亏了白九川,要不然,他怎么能发掘出真正的自己。想起来第一次对她产生阴暗想法时的慌乱无措,他心中嗤笑,那样软弱的自己,真是无能啊。 阜及其实不是阜及,而是冷宫皇君傅戚,他的小侍替他死在冷宫,他却从狗洞逃了出来,改头换面,利用琴师身份潜伏在京。他也是偶然得知她的秘密,遭到利诱,没等威胁,他便应承下与他的合作。 与虎谋皮如何。能得到她,完完整整的得到她,就够了。 他离开她的唇,将从市井偷偷淘弄来的药粉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从怀中掏出,撕开牛皮黄的纸包,细碎的粉末被撒在白九川鼻下,她便陷入更深一层次的深眠。 将证据在油灯上小心烧灭,成了飞灰,容渊吹熄跳跃的灯火,重新来到床边。 黑暗中也能很清楚地看见她深刻的轮廓,他的手指点在她的额头,眉眼,鼻尖,嘴唇。按了按,弹性而柔软,他眸子一暗,嘴角露出一丝讽笑。 真是淫.盪啊。 又阴暗,又淫.盪。 她若知道他的真面目,一定会像很久之前一样,发泄完就不屑一顾地转身就走。不,她大概连碰不会碰他一下。他知道,只有每当他露出那种无害的眼神时,她的眸子里才会冒出那样的火。所以他装得很乖巧,顺从地像从前的那个容渊一样,在没有成功之前,他不想被她知道,不想再看她的背影,也不能功亏一篑。 他的手钻进被子里,整个人也钻进被子里,他一个扣子一个扣子解开她的中衣,从上吻下,光.裸的容渊紧紧拥抱住光.裸的白九川,好像这样,两人之间天堑一般的鸿沟就不再存在。 他不是除了自己一无所有的老男人,她也不是那个善于玩弄人心的天之骄女。 他在她的身上留下恰到好处的,明早就可以消失的红痕,红痕越来越多,他的心越来越空落。累了,他压在白九川身上,窝在她与被子之间,好像还在她的怀抱里。他的下颚抵着她的肩膀,将头埋在她与枕头之间,大口地唿吸着。 暗一在暗处看着一切。 自从偶尔发现容渊这个习惯,她便有了将其他暗卫支出去的习惯。 她的兄长,久别重逢的兄长,只比她大一岁的兄长,大概已经不记得她与娘亲了,她却在娘亲日復一日的教导下深深记住了他。娘亲对小小的她说,叶久,你要记住,你还有一个兄长,叫叶渊。 她说,有朝一日,但凡有机会,你定要回京去,救他脱离苦海,他有一枚玉扣,羊脂白玉,与你的一模一样。暗一摸了摸被贴身戴着的玉扣,可现在,那枚从小戴到大的玉扣被兄长赠与了殿下,也幸亏,她才认出他。她的兄长很厉害,她查了这么久,竟然如今才找到他。这很好。兄长看起来并不想脱离苦海,她会帮他,得到一切想要的。 娘亲说,她们叶家,欠了他。 白九川病来的快,去得更快,生龙活虎地立在朝堂,惊呆一众臣子的心。 苏锦绣皱纹密布的脸上挂上对皇太女热切的关怀,忧心道:“殿下病体初愈,怕是不宜再过度劳累。” 白九川一身明黄蟒袍,站在金龙宝座之旁,居高临下道:“苏太傅多虑,孤身强体健,无事。”转瞬,她又哀哀道:“倒是母皇,孤甚是忧心她的龙体。孤真是无用,竟让母皇如今还如此劳累。” 众臣纷纷附和安慰,苏锦绣原本准备的话没处说,憋了一肚子气,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只花白头上戴的银木簪子的简朴流苏颤了一颤。 早朝并无大事,白九川下朝,带着搬奏摺的小奴到了御书房,甫坐定,就见在白阳身边服侍了多年的,总是沉稳淡定的男官从门外匆匆过来,声息不稳,行的礼也很不标准,急急道:“殿下,陛下不好了,还请快随奴去。” 白九川心头一痛。与白阳不过数面之缘,她不明白怎么会产生这样沉重的压痛,想着也许是这世界的白九川的身体问题,她亦急急道:“还不快走!” 虚弱的老人拉着她,她跪在床头,一瞬间,好像回到了自己母皇去世的时候。一只干枯的手抹了抹她的眼睛,“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 白九川吶吶无言。 “九川,朕要去找你父了,你好好的。” 白阳从身侧取出早已经拟好的遗旨交给白九川,她捉住白九川的手,“对你朕没什么不放心的,唯一的,便是容渊那孩子。” 白九川不解望过去,白阳目光没有焦点,望着被面道:“朕对不住他家,为了一己私仇害了她们一家三口。后来查出还有他的存在,又看出你对他倾心,怕他利用你,朕才起了将他收进后宫的心思。哪里想到,你这孩子,竟这样喜欢他,不惜与朕反目。” “孩儿哪有。” 白阳望着她笑道:“好,没有。只是,后来朕却发现冤枉了他。” 第17页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松开白九川的手,颤巍巍拿过一旁的帕子垫在嘴边,白九川亲眼见到那帕子在剧烈的帕子中被一点点染红。 白阳仰躺回床上,气若游丝,“你,今后,若能,护着他些罢。” 话音落,白阳合上眼睛,嘴角一抹解脱笑意。 第9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9) 丧钟长鸣,举国哀悼。额上孝布整整缠七日,白九川焚香登基。从皇太女到女皇没甚不同,只是朝堂的事更加没有巨细向她砸开,她还不能做回自己潇洒躲开。为了容渊命运,白九川首先得能掌控自己命运。白日处理政务忙得天昏地暗,夜里偷潜公君府硬撑精神哄祖宗,两点一线近乎疲乏无味。尤其是这一刻。 负责盯梢苏锦绣的暗八垂头立在堂下,不敢直视年轻帝王的脸。白九川坐在椅上,眸子有一瞬间阴沉地能够滴下水来,再望神情莫测,她冷淡道:“这事儿不要外传。今后继续盯着,有消息及时回报。” 暗八点头应诺。 白九川令她下去,靠在椅背软垫,看屋顶火红的凤凰出神。容渊竟如此恨她。她捏了捏胸口贴身戴着的玉扣,他的身世自己还不知,那只能是为了白郁浓。不过没什么,左右她只是来给容渊改命,只要小世界能够继续运行下去没有触发重读机关,就证明她已经成功,其他爱恨与她无关。空荡荡的御书房没有别的动静,只有压抑着的心跳。 “陛下。”三下规矩叩门声后,青筠柔和声音传来,自那夜他老实许多,办事更加利索得体。 白九川的眸子挪到门上,恍然发现这一神游竟游了半日,“何事?” “宝仪公君求见。” 她默了一默,一会儿道:“宣。” 书房门开,容渊一袭素净长袄,衬得他像是朵仙气飘飘的水嫩白莲。修长的手提着一只原木食盒,看模样放不了多少东西,圆滚滚的,没有一丝暗纹瑕疵。 “陛下。”他走到桌前,潋滟的眸子盯着白九川,将食盒往前抬送,温和笑道:“这是容渊方学的手艺,看陛下忙的事儿很多,想着要陛下补补身子。” 白九川深深地凝视他,不接东西也不接话,他尴尬无措地立在那里,软糯无害,眸子闪烁着,看起来甚至十分可口。揉一揉抽痛的额角,手心挡住自己目光,几息,白九川起身,走到容渊跟前,将食盒接过来,声音微微沙哑,“容渊有心。” 容渊弯起眸子笑了笑,白九川看着整颗心都化成了水,想着害就害罢,左也害不着,小害怡情,堵着的血流一下子就通畅,嘴角也带了笑意,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充满期待而兴致盎然地掀开盒盖,露出一碗味道十分之怪异的粥。 白九川粗通医理,嗅觉又灵敏,故而剎那便判断出这确是大补之物,然,也正是因为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药材,味道会出奇地差。在要不要勉强自己之间犹豫,悄摸扫一眼旁边容渊,白九川坚定意志捧出色泽也很怪异的粥碗,再悄摸扫容渊一眼,状似无意道:“容渊这粥望着便令人食指大动,就给朕做这一碗没自己留一些?” 容渊温笑“给陛下的东西,自然是独一无二。” 白九川心中滋味莫名,抗拒着这味道,还得装作欣喜嚮往模样的悲苦实在不足与人道。她笑了笑,“那朕可得好好尝一尝。” 容渊在那处长身玉立,笑眯眯地看着白九川的动作。她将瓷匙也拿出来,压进粥里,少而精地舀了些,顶着容渊温柔的目光实惠地放进嘴里。 “唔。”白九川脸色剧变,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毒死。她艰难吞下这实惠的堪比毒.药的一口,笑着望向容渊,容渊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看出来她神情不对,心中咯噔,小心翼翼道:“陛下,是很难吃么?” 自入风月楼,不知何时他就失去了味觉。他这人独立好强,做这粥只参考书籍,并未找人辅助,他垂在身侧的手要捏起成拳,又松开。白九川看着那眼里腾起的雾气,从心中泛起个纵容宠爱的笑,她赶紧又舀了口大口吃下,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别说,吃久了还是这样难吃。她盯着容渊真诚道:“不,味道很好,药草清甜与白米香浓杂在一起,很令人舒服的味道,只是让朕想起来母皇。她做粥也是这个味道。” 容渊恍然,被夸得很是羞涩,又有几分对白九川的同情,柔情似水道:“那容渊今后日日给陛下送粥。” 他想要再靠近一点白九川。欲.望无底深渊,一脚踏进,要的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不满足于只有夜晚的相会,连她的白日也想卑劣地霸占。 “陛下。” 青筠的声音再响起,容渊笑意盈盈的眸子闪过暗光,白九川趁机将碗稍稍放下,道:“有事?” “国母府公子洛蒽求见。” 白九川本不想见麻烦,看了眼容渊,又掂量掂量手里头沉甸甸的粥碗,她笑着,“宣。” 容渊垂眸,长长的睫毛挡住他形状风流的眸子,眸中颇不平静。白九川这个字说出来带着殷切地期待,与对他说的那句截然不同。 小公子推门,活泼地走进来,水粉的长袄将人显得又小又嫩,下头百花褶长裙露出边角,随着小公子的动作流动。在白九川旁边站定,自然而然地缠上她的胳膊,洛蒽探头,闻了闻白九川手里捧的粥,看了眼在一旁奴婢似的立着的容渊娇声道:“公君给陛下做的?” 第18页 白九川不着痕迹给胳膊抽出来,将碗顺手放在桌上,淡淡嗯了声,“找朕有事?”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陛下了?”话毕,洛蒽不乐意地看向容渊,“公君真是,怎么什么东西都拿给陛下吃。”她挥手在鼻前扇了扇,嫌恶道:“就闻一闻,本君都泛噁心了。” 容渊的睫毛颤了颤,脸色刷得苍白,张了张嘴,又闭上,抬起双茫然失措的眸子,白九川心中一疼,呵斥洛蒽道:“何时郡君在公君面前能自称本君了。洛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见白九川向着容渊洛蒽一下子就急了!他早就听说白九川和这个容公君不明不白的!他跺跺脚,指着容渊的鼻子,“陛下您竟为了一个外人斥责洛蒽!” 想起赐婚的说法,容渊疑惑地看向白九川,白九川给他使了个眼色,令他的心稍定。 “莫要闹了。他于皇家有恩,你若为朕凤后,容渊便是你亲弟弟。” 这话说的很有层次寓意,洛蒽将手收回来,看蝼蚁似的高傲地瞥容渊一眼,满意地与白九川欢喜道:“是。” 洛蒽不依不饶地被头疼的女皇打发走,那粥最后还是落进了白九川的肚子里,容渊仍安安静静立在一旁,垂着眼皮一动不动。白九川觉察不对,想着是不是洛蒽对粥的评价令他伤心,遂宽慰道:“莫听他瞎说,他这人总是咋咋唿唿,按意愿夸大其实。这粥很好,再给朕一碗朕也喝得下。” 白九川饮食很有规律,若要让她多吃一口,那膳食势必得好到令人耳目一新,新后回味无穷。 容渊并没有被宽慰到。他缓缓抬起头,苍白地笑笑,“洛公子要与陛下大婚了?” 不知怎地,在这道目光里总觉得心虚。白九川摸摸鼻子,想起来容渊背着她做的事,复杂道:“你也知道,朕刚登基,一些人虎视眈眈,权势不稳。若有国母府的兵权相助,会轻松很多。” 容渊沉默。 白九川想起来此前自己大言不惭放的话,再复杂问道:“容渊想为朕凤君么?若是想” 朕便不立他人。 容渊笑着摇摇头,打断她,“容渊何德何能,能与国母府的小公子并肩。” 还是放不下白郁浓。白九川觉着也是可笑,容渊这样恨她,怎么会想要做她的凤君。只是想着若她收回国母府的兵权,更加不好对付了罢。她走近容渊,伸出手,想摸孩子般摸一摸容渊的头,觉得不妥,又半路收回手,涩道:“别这么说自己,你比他好多了。” 想要她的命就要罢,本就是为他来的,这样好的一个人,忠贞温顺,乖巧得可怜,他要什么,她都会拼了命地给他。只是,给他之前,她得筹谋筹谋,她一旦离去,不能让他再命若浮萍。 暗一这个他的亲妹妹,是很好的一枚棋子。 公君府的青竹旁,容渊倚在青竹上提着一罈子酒赏月。今儿这月又大又圆,挂在夜幕上,银辉洒下,照清底下的容渊与身旁白九川为他重寻的古琴。 白九川按照暗一给的讯息寻来,远远地望见他。他来这做什么,弔唁白郁浓?反覆思量,白九川停住脚步。下一秒仿佛就要得道成仙的容渊感觉到了什么,回身,慵懒地倚在青竹上,沖这边举了举酒罈子,笑吟吟邀请道:“陛下也要来赏月么?” 他的声线已经有些含煳,眸子更是半醉半醒,显然已喝了不少。白九川蹙着眉,盯着才发现地,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棕褐酒罈。 第10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10) "赏月?"她踏灰朦夜色,走进满地清辉。容渊见她过来,也不动作,只倚竹半合眼眸,一个劲儿傻乐。白九川不明所以,“笑什么?” 他缓缓侧头,仰望皎月,没听见似的,不搭理人了。等了会,还是不转回来。 白九川被气笑,三更半夜一言不吭偷偷跑过来吹冷风对月思人,自己担心颠颠过来找有了上句没下句。她与白郁浓在他这儿的差距可是甚大,偏偏白郁浓她所作所为哪一点值得他如此。笑完一嘆,看他穿的单薄,她伸手拉他胳膊,想要给人的神思扯回来,再劝说回屋。这一拉拉住一手凉气,穿过人的手心直往人心底钻。她这样会武的女人都觉得拔人。 "怎么穿得这样少?"边说,边收回手,将自己外披的狐裘接下来披到他的身上。他手里的酒罈子碍事,被她夺下,丢到一旁,左斜右斜,各自绕了半圈,最终稳稳立住,连酒都没有洒一滴。这个动作将容渊脑袋吸引下来,看一眼酒罈子,再垂头看她动作。 他的骨架身量较一般的男儿家要高大一些,白九川到脚的狐裘披在他身上只堪堪遮到小腿,窘迫地弯腰摆拨弄顺,白九川埋怨道:"男儿家长这么高做什么,一点儿也不讨喜。" "容渊本就不讨喜。" 这句平平淡淡,白九川听不出里头的意思,直起身子循声望去,看见一双含着水的眸子,眸子深处闪着委屈兮兮的光,好像被狠狠欺负了的软糯糰子,控诉望她。 负罪感顿时扶摇直上,缠住她蹦哒地飞快的心,她笑道:"与你打趣。容渊最讨喜。" 水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容渊眸光微动,前倾身子,徐徐靠近白九川,不信任地盯着她瞅,"真的?" 第19页 这是真醉得不轻。白九川哄道:"自然真。你这样高,实际上俊逸窈窕,好看讨喜得紧,再没人比得过你。朕方才说你,不过是因朕比不过你,嫉妒你讨喜,才故意诋毁你。" 他似懂非懂地歪了歪头,又问了句“真心话?” 白九川无奈嘆:“真心话。”隔着厚重的狐裘捉住容渊纤细的手腕,“这处凉气重,回罢。” 容渊的身子直回去,白九川拉了拉,竟没拉动。以为容渊醉了使性子在与她较劲,隐忍压在心底的怒气杂着莫名的情绪冲上脑,她迈步,使力一拉,容渊一个踉跄,身子狠狠一晃反而向后倒去。骤然惊醒,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与醉酒的人较什么劲儿,边赶忙伸出手将人拉回来。 香软身子裹着毛茸茸狐裘扑进她的怀里,脸颊滑嫩的肌肤擦过她的嘴唇,瀑布一样垂下的青丝上的清冷香气令她一时心猿意马。环着他的手更加收紧,手指陷进狐裘中,硬生生将被勾起的旖旎念头压下,给人扶稳当,她直视他泛着桃花的眼眸,“不想走?” 容渊乖顺颔首。 白九川妥协松手,就见眼前人瞬间跌坐下去,明显是故意的,拉都拉不住。 “咦”容渊发出一声惊嘆,漂亮的眸子微微睁大,往下瞅了瞅,又瞅了瞅白九川黑沉的脸,感受着臀部向上托的那只胳膊脸颊逐渐晕出火霞,晕出却不下来,觉得神奇似的还向下使力压一压,力道越来越重,白九川黑着脸将人抱起来,使了些劲拍了下他使坏的臀部,隔着狐裘,闷闷的声音响起,容渊终于老实了,两颊的火霞已经蔓延到耳朵根。 “可知错?”白九川板着脸,大概是首次向容渊这么严厉地说话,将人吓到了,他的眸子起了水雾,隔着一层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只能感受到他僵硬的身躯。 “知错。”薄唇轻启,声音温润,悠长绵软,甚至带一些不自知的挑.逗,白九川又觉着自己大概判断失误。拧眉,正要再仔细看他,容渊突然揽住她的脖颈,在她耳后轻道:“待一会儿。” 一个激灵,险些将人甩下去。将人更收紧,白九川沉默。容渊看她沉默,将头一偏,脸颊蹭了蹭她的,低低道:“好么?” 半晌,白九川干干道:“是朕。” 不是白郁浓。 容渊安静等下文,二人相顾无言。 白九川烦躁地深吸一口气,吐出,“方才为什么要坐下?” 怀里人抿了抿唇,继而羞涩一笑“累。” 白九川想揉一揉额角,发现两只手被占用,愈发烦躁之际,怀里人善解人意地将手放在她头顶的穴位上按.揉,他按得很认真,黑亮眸子里映着一个怔怔看他的小小人影,白九川心头大软,柔声道:“累了为何不回去?” 隔了会,容渊迟钝道:“想在这。” 白九川正想对策,他又道:“坐着。” 醉酒人没有正常思维,白九川哄道:“回去一样坐着。” 说着迈腿,就见怀里人剎那红了眼眶。 白九川再行一步,头顶上的手动作已停,怀里人眼眶中的水汽已经快凝成实质,敌视又可怜地望她。 在那水珠子掉下来之前,白九川赶紧迈回去,快速将他放下去,一手托着人,一手剥人外头披的狐裘,在地上一铺,白九川坐上去,将人一带带进怀里,狐裘裹住两人体温,水珠子蒸发,白九川长舒一口气,掐了掐够得着的他腰间的软肉,“满意了?” 他的眸子亮晶晶地,笑着点头。 “冤家。”心底骂了句,怀里的小祖宗又不安分地够着脖子望古琴。 “奏琴。” 好容易弄好的,给小祖宗哄睡就可以安生回去,白九川不想动,故意忽略这一声,抬头看月。 “奏琴。” 小祖宗很坚持,见她不动作,开始挣脱她的怀抱与狐裘的束缚,白九川倒吸一口气,按住他作妖的手,将那两只从自己胸前的浑圆扒拉下去,拍拍他颇有弹性的尊臀,“下去。” 容渊顺从下去,她重新用狐裘笼住他,将人带到琴旁。琴在架上,架下阴影处藏叠一长而方的白色棉布,内面的缎子与外面的防水绸料夹上好的棉,是白九川亲自设计,特地派人给他做用心做的。 小祖宗站在一旁,眼巴巴望她,显明不打算自己动手。 白九川将棉布展开,古琴摆好,脱靴上去,万事具备,对着小祖宗敞开狐裘,小祖宗抿唇乐,亦脱靴,满足地坐进去,狐裘一合,只露出他那一双白色广袖。 “咚——” 琴音起,久久没有第二声,那双手在琴上已然冻了很久,白九川试着将容渊胳膊捞回,成功搂住两长条寒冰在怀里,她给他搓着胳膊,欣慰道:“不奏了?” “一起。” 白九川抽抽嘴角,自己还没暖和过来,还想搭上她。方要推脱,望进他希冀的眼。 “就一曲。” 小祖宗笑眼弯弯,“好。” 今夜容渊哪里这么容易说话过,白九川乘胜追击“奏完就走。” 小祖宗开始剧烈挣扎。 白九川捉住他的手,认命道:“不走,坐着。” 第20页 小祖宗兴致勃勃将她的手反捉住,按在琴弦,奏的曲目很耳熟,凤求凰。 再耳熟奈何白九川对风雅之事七窍只通六窍,往日骗一骗小公子还行,上真章便显拙,好好地一曲奏得支离破碎,尾音一挑,小祖宗收手,忽地回头不满看她。 他这一眼望得刚刚好,恰到好处的月光,恰到好处的角度,甚至那矜傲的表情,都致命地诱惑。 白九川心大动,意乱情迷,手还没有收回来,顺势将人再收近,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一只手按在他的后脑,她仰起脖子,急切地靠近,又在看清他眸中的自己后顿住。 唿吸可闻,恢復原位,她干干一笑,找补话道:“奏得远不及容渊。” 怀里人轻哼一声,这一声似小奶猫爪子挠在心头,他的目光透过顾容,到一旁方才被丢走的酒罈子,“酒。” “不能喝。” 已经这么折腾,还想更折腾么。白九川恶劣地想着,明儿容渊起来回想这夜会不会白嫩的脸颊一下子红透成番茄,然后眨着双愧疚又无措的眸子,水漉漉地望她。 “喝。” 白九川哄他,“酒没了。” 容渊显然不信,固执看她。 灵光一闪,白九川右手一勾,酒罈子被她勾起来,头仰起,手腕一转,酒罈倾斜一个弧度,里头清澈酒水顺着这弧度倾泻,都落进白九川的嘴里,喉咙吞咽,不过片刻,白九川右手降下,一翻,酒罈空空如也,一滴也不剩,被过河拆桥再次撇走,骨碌碌滚远,白九川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笑得真诚,“真没了。” 她得意地逗弄着醉酒的小白莲,想着终于反将一军,没见着小白莲眼底的一抹暗色。 “唔。”嘴被堵住,温润柔软的舌头在她的嘴角舔了舔,容渊眸中迷濛,“酒。” 第11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11) 腾地,欲.火焚身。()小腹窜上勐然热流,白九川左手重新掐住他纤瘦腰肢,右手悄然再次禁锢在他的后脑,唿吸急切,粗重的喘息一浪接过一浪,她静静看着容渊懵懂而得意地沖她勾唇,脸一侧,她便吻住那两瓣淡粉薄唇。 “故意的?” 有意无意地,将人压在身下。青丝铺在白绸,再上面是容渊清俊的脸,修长的脖颈,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笔直的腿。 白九川横跨在他身上,邪肆审视,磨蹭,令容渊柔软的双眸沁出更多水色。似是没有听到,容渊乖巧而安静地仰躺着,水眸淡淡望她,一点儿也没有方才的大胆诱惑。 就是这样,软糯无害,与记忆中的人简直一模一样。心底更加躁动,白九川俯身,咬住容渊白嫩耳垂。不论他是否故意,有何目的,她都认。她吸住亲吻,又放松舔.舐,缓缓啃.咬。白玉似的耳垂被折腾地可怜巴巴泛着熟糜的艷红。极富有技巧性的手游走在被特地调.教过的身躯,一开始咬着唇,再后来,手指撬开那唇,插.进,动人的轻吟从唇边泄.出,即使手指离去,再次在这完美身躯的别处攻城略地,轻吟便再肆无忌惮,杂着飒飒风声,格外诱人深入。 雪白的袍子被一点点解开,露出清瘦而白皙的身体,笼着白纱一样的乳白光晕,因冬夜的寒凉微微发着抖。白九川运行内力,覆上去,凉意驱散,醉了的小白莲主动迷煳揽上大尾巴狼的脖子,还以为是得到了暖洋洋的汤婆子,三下两下将自己的衣裳也剥干净,罩在二人上头,阻隔了因内力升起的温度流失,小白莲贴得更加近,几乎将自己整个人交代出去,发出舒服喟嘆。 肌肤贴着肌肤,大片的滑嫩触感令白九川眯起眸子,她稍稍推开容渊,借明堂月光,打量着他的一切。 这人的一切都是秀气冶丽的。干净得不像是尘世里该有的东西。以玉为骨,以雪为肤,以花为容,以秋水为姿,以月魂星魄为精神。容渊被望着,眼眸微动,嘤咛一声,她眸光一暗,就势倾身压下。 这一动大概给他带来了莫大痛楚,他的脖子后仰成性感弧度,脑袋抵在布上,眸子微合,喉咙动了动,发出一声难过低吟。揽在白九川脖子上的手固执地不肯拿下,可已松松垮垮,不成气候。 坏心啃上他的喉咙,咬住,好像野兽在交.合时会咬住自己雌兽的后颈。她缓缓动作,吻过他半合半张的眸子,高挺的鼻樑,和那张微启的,软润嘴唇。白九川动作一直温柔,悠长持久,直到身下的人微蹙了蹙眉,用叫得沙哑的声线轻轻说了句“快些。” 狂风骤雨突至,席捲过容渊被呵护地周到的身躯,令他摇曳,失态,哭泣着求饶。 白月隐进云里,这处光线暗淡下来,白九川紧紧抱着还在余韵中颤抖的敏感身躯,一点一点轻啄他后颈上的细小汗珠。 疲乏袭来,她晃晃头,消了再来的欲.望,看眼黑沉天色,将衣裳给二人胡乱套,甫要站起身,忽地一阵眩晕,栽倒在地。合眼前,容渊倏然睁开幽潭一般的眼,哪里有半点酣然醉意。 是夜,一质朴马车无声无息驶向城外。 眼被蒙住,手脚被束缚,白九川眉头一拧,手脚上的铃铛撞着铁链响声清脆。微凉的手指从她的额头摸过,隔着布料的双眼,凉薄的嘴唇。一人坐在左侧,冰冷的寒铁贴在脖颈,“不想死,就老实待着。” 第21页 特殊处理过的声音,沙哑极了,砂纸磨铁,一丝也听不出原本声色。然,在那手指落下的一瞬间,白九川其实已认出,是容渊。 暗一过早背叛了她。 锋利寒铁离开,被丢在木质板上,沉闷响了一声。衣裳被剥开,滚烫身躯与寒冷空气一同贴上,仿佛回到竹林,熟悉的清冷香气罩下,她张了张嘴,带着草药味的唇堵上来。男子承欢本就费精力,他将她关起来不知如何劳累,怎么会还这样精力旺盛,白九川皱了皱眉。 伏在她身上的人眸光一变,划过一丝受伤。他是矛盾的,希望被认出,也恐惧就这样彻底扯下遮羞薄纱。所以如此布置,自欺欺人。她一定是认出了的。常年不见天日的阴霾终于得以在这一刻尽情宣洩,他狠道:“觉得噁心?” 容渊这一番设计定然是不希望暴露,白九川抿唇。多说多错,不如沉默,伺机而动。 “呵,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么?”狠戾目光射在白九川脸上,他的动作粗鲁起来,实则在下位的白九川并无一丝被惩罚的不舒坦,反因这种难得升起莫名欢愉,倒是他自己,用药之后以男儿之身过度折腾,令自己火辣辣地痛。身下人无动于衷,身心的苦痛与憋屈让他眼中蓄积了更多水雾,他勾着恰到好处的笑,边动作边嘲讽道:“白九川正好好地在御书房里批示奏章,至于你,好好伺候我,我自不会亏待于你。” 他喘息一声,软倒在她身上。 一会儿,不知安分的某处又起了变化。白九川更加觉察出不对,“你用药了?” 容渊淡淡嗯了声,继续动作。 想拦住他,带起一阵叮铃哗啦声响。 “没用的”一双手分别按住自己的手,十指交缠,冷漠的话如毒蛇吐信,钻进白九川的耳朵眼里,“你的内力废了。” 惊诧之间运起内力,果然。怒极反笑,深吸一口气吐出,按住心中本能的愤怒,回想着倒在她怀里因她而死的国师,白九川抖了抖两只手,心平气和道:“你这样绑着我,我又如何伺候你呢?” 容渊不语。 知晓他这是在犹豫,白九川再接再厉道:“再说,如今没了内力,跑也难跑的。难道还要锁我在床上一辈子么?那就不是我好好伺候你,是你好好伺候我了。” 恶意动作,容渊惊唿一声,脸颊的桃粉晕得更深,昨夜酥酥麻麻的感觉再次从嵴柱窜到脑子,白九川微喘道:“了解了不同了么?” 容渊仍是不语。 白九川的手反握住他的手,缓缓摩挲着,即使处在下位,也将这一场的主导权轻而易举地拿回,和声哄道:“若你不想暴露身份,这眼上的布料可不拿去。” “巧言令色。”容渊眯着眸子,紧紧盯着白九川,“我不会放你!”她如今一定恨极了他,想方设法要逃走。听,竟这样虚情假意与他周旋,真以为他听不出来么?恨他如何,她终是他一个人的了。 温热的水滴落在心口,还在想着策略的白九川愣了一愣,随即一嘆,动作更加体贴他的感受,“那便不放罢。”若让她成为他的禁.脔是他的心愿,不论出发点是什么,她满足便是。 纠缠不休,抵死缠.绵,视野一片漆黑无处判断时辰,白九川忧心地摸了摸趴在身上的人汗津津的肌肤,累坏他了。 脖颈旁的小脑袋挪了挪,沙哑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想要?”她这个女人,欲.望极大。青筠,洛蒽,还有许多只在耳闻中的有名美貌公子,环肥燕瘦,都在她的食谱中。他定要餵饱了她,才不会让她再有闲心去勾搭别的小公子,在他的床上去想别的小公子。容渊盯着这个人,嘴角咧出一个弧度,像哭又像笑。 这话里苦涩甚重,好像是她勉强他。想不通他为何这样折磨自己,白九川摇摇头,将这心思先放下,温声道:“累了罢。”顿下,她再福至心灵道:“你这样难受么?可要给我放开,我去打水给你好好擦擦。” 他最爱干净,应当很难忍受自己这满身腥甜污浊与汗。 容渊眸子微动,亮了一些,又重新归于暗沉,“不必。” 他不信她。 艰难爬起,将散落一地的衣裳捡起来,从柜中重新抽出件月白披上,他咬牙,将白日过来后就备好的水搬到床边。 湿布巾浸透在水里,哗啦一下子拧干,贴到身上,白九川打了个哆嗦。容渊动作一顿,草草给她擦了身子,才又将自己擦得爽利,布巾一撇投进水盆,自己钻回温暖蓬松的被子。 他钻到最里面,身后是凉气直冒的墙壁,身前是热气腾腾的白九川,更加往前一些,将被子的边沿压紧。枕着白九川的肩膀,将她的右手放到自己腰上,看着白九川的下巴眸光变幻。 蓦地,他可怜兮兮地咽呜一声,白九川耳朵一动,听他委屈道:“疼。” 没见过施暴人与被害者奶猫一样诉说委屈的。偏偏白九川吃这一套,故作的温柔散去,全剩下真心的心疼,灵活的手摸到他的腰,轻轻按.揉,“这里疼?” 容渊蹭了蹭她光洁的脸颊,软软一嗯。 几乎都以为自己要被放开了,这小骗子骗了便宜就唿唿睡过去,留下白九川自个在漆黑一片的迷茫中惆怅。 第22页 被锁在床上不知昼夜,容渊在牙尖嘴利时时发.情凶狼狗和软软糯糯小骗子之间无缝切换。白九川想,这一世小白莲的大概是被她的错误培育方法养毁了。若重来次,她待白郁浓定会手下留情。也省得容渊末了这样折腾自己折腾她。 第12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12) 时日一多,白九川又逐渐感嘆:白莲到底是白莲,狠不下心,下不去手,只有嘴硬,再折腾也不过如此。发狠说定要好好折磨她,却将人养得腰间多了一层赘肉;说若她敢有一分一毫多余的想跑的意思便一刀一刀割了她,啖她血肉,吸她骨髓,将她扯碎了吞进肚子里,锁着她的四条铁链子却越来越长,长到甚至任由她在床边活动自如;说废她内力,原不过是用药压抑着,在她某次用计化解后,这身内力又重新暗中回归,当夜她亦十分卖力,白莲累瘫在她怀里虽莫名,次日二人的伙食默默改善,一尝就非白莲亲手所做。 绕床晃过三圈,觉着无趣,白九川坐回床沿。蒙着黑布的双眼缓缓挪向半张轩窗,白亮的光隔了一层投进眼帘,甚至会有几分刺眼。手指摸到黑布,不揭是她与容渊默契,可此刻重见光明的念头蠢蠢欲动,忽听门开声,手指迅速放下,白九川的眼移到门的方向。 脚步的轻重甚至频率都与容渊毫无二致,白九川微微勾唇,总算回来了。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去一趟接收物资,这回出去的时间尤其长。 一只手摸到她颈前布扣,一路下去,那人始终不发一言。白九川皱眉,这人怕是受什么刺激。 她出言提醒道:“说好不再纵慾。” 对男子身体不好。 那手执意往下,她眉头更皱,将其握住,违和感顿生,心绪浮动,白九川笑道:“怎地说话不算话。遇着什么事儿了?” “无事。” 声音同被药得嘶哑。白九川眸子一沉。相处久了,容渊言语间的每一个调她都不自主熟记,这人学得像,却非容渊。真正的容渊哪里去了?这人目的为何?幕后主使会是谁?接连疑问在心中炸开,忧心容渊,想着套一些讯息,她将计就计,装作关怀,坚定道:“肯定有事。” 将手一拉,原想让这人坐在她身边显得亲近,不要让他存疑,却拉过头,勐地将人一把拉到怀中,白九川抱着软乎的人,心中骂了句,面上不动声色,调戏道:“想这样说?” 怀中人不再说话,一双手臂勾上她的脖子,眼看就要吻上薄唇,不远处忽然发出一声痛苦咽呜。低低的,一发出,就被堵在嗓子眼里,转瞬即逝,若非白九川耳力好,还以为是幻觉。 容渊。他的状态很不好。 白九川脑子一嗡,将怀中人远远推开,一把扯下眼前黑布,对强光的不适应令她一双眸子泛红,淌下两行清泪,她眯了眯眼睛,光束在她眼中变幻聚焦,看清大开屋门外的情形,站起来。 容渊被两强壮妇人压制跪在土地,应当干净的白袍破烂不堪,黑污零落,清丽的面容肿胀得面目全非,残留许多血丝与巴掌印,正焦急地看她,眸中水光在她拿下眼前的布料后弥盛。他正前方有一老男人,正在往他的嗓子里狠狠地塞布料,阜及,或者应该叫他傅戚。而在这三人的右方,苏君披麻戴孝,手持一佩剑,冷冷望着一切。方才被她推开的“容渊”则在远处徐徐爬起,姿态体徵与容渊几乎一样,乍一看还以为是第二个容渊。 “原本还想多玩一会儿。”傅戚又随手甩了容渊一巴掌,可惜地咂咂嘴,站直身,望向白九川,勾起一个令人发麻的笑“如今,白阳最心疼的女儿可算落到我手里,她走得早,女承母过,你也不亏。” 白九川的目光从这几人的脸上划过,停在苏君那儿,淡淡道:“你这样做,苏锦绣可知晓?” 从容渊给她的唯一信息,暗一定是易容成她当了皇位上的白九川。暗一跟在白九川身边十来年,对她的脾性习惯很是了解,再有暗卫皆有伪音扮相的本领,暗一又是其中最厉害,短时间内不被人发现很合理。若这个时间延长,必定是有人与她合作,或者说,互相利用。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人选,便是苏锦绣。她半辈子都在培养傀儡,如今绝望之际有一个成功的颠颠送上门来,绝不会错过。 苏君一嗤,“她知晓了我还能杀你么?” “为白郁浓报仇?” 狠厉眸子闪过滔天恨意,苏君拔出佩剑,锋利的剑锋笼着金光,寒气剑锋一闪而逝,静静萦绕。“你说呢?” 白九川暗地活动手腕,瞥眼容渊,周旋道:“这事与他无关。” 她不敢多说容渊为白郁浓所做。苏君对白郁浓的占有欲是出了名的深切,这时候还是别提这茬,只说他的无辜。 “无关?”剑尖落到容渊的脸,傅戚笑嘻嘻避开锋芒,瞅众人,苏君恨道:“若非贱蹄子故意勾引,郁浓怎会走那一步不归路?” 容渊漂亮的眸子瞪向他,苏君冷笑一声,轻移手腕,竟是将那剑锋抵在容渊的右眼皮上,再轻轻一动,容渊的右眼皮就会被刺穿。 “不过”苏君话锋一转,向白九川道:“他罪不至死,你若做的让我满意了,放他一马也无不可。” 容渊拼命挣扎,竟想撞剑锋,这边白九川倒吸一口凉气,苏君连忙收剑抵在地上,压制他的两个妇人一惊更加用力,他的脸被狠狠压在土路上,还在不断地沖白九川摇着头,嘴里的布被吐出些,细碎的咽呜开始从他的喉咙冒出来。苏君居高临下地望他一眼,好像在望什么秽物,“考虑好了么?” 第23页 “如何让你满意?” 苏君看一眼静静站在一旁的“容渊”,愤道:“容渊勾引我的女人,我便让他也受一受这剜心的痛。你若表现地好,我自然当场放他,不再伤他一根毫毛。” 白九川不信他。 “好。” 野兽般的沉闷嘶吼从容渊的嗓子眼里发出,他的眸子通红,充满恨意,望着苏君,望着白九川。 “容渊”缓缓走到白九川身旁,长腿勾着她的腿弯磨蹭着,素白的手抚上她的嵴背,莹粉的唇贴上,亲在她的脸颊,滑下。 白九川看苏君眼中的快意,再看其他人的放松,最后,她的目光落到容渊漆黑的眼眸。 那唇贴到她的唇角,男子的唇都是带着脂粉香气的,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与容渊不同。 “这样木板可不行。”傅戚看一眼苏君,火上浇油道:“王夫您说是么?” “自然。”那剑又抵在容渊眼上,容渊如今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令他放下心,不必担心他过早解脱,剑锋在他的眼皮上缓缓游走,苏君盯着白九川“你说是么?” 那唇贴到白九川的脖颈上,白九川的手指动了动,“是。”她的右手抬起,环住“容渊”的腰,低下头。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惊唿,白九川心中一个咯噔快速望去,容渊竟不知如何爆发潜能,自己撞到剑上!苏君及时收剑,他那一只右眼却已被洞穿!可怖的是,即便如此,他却是在笑的。那张被打的肿成馍馍的脸挤出难看又恐怖的笑,只剩一只完好的眼,紧紧盯着白九川,漆黑深渊令众人瑟瑟,而另一只,不断流下血泪。那边一时间乱做一团,容渊对自己如此狠,众人从脚底板拔起一股凉气,皆惶惶没有动作。 “砰”身上挂着的人与铁链子一同被震开,白九川沖将过去,身影快如白光,一掌拍到要怒骂苏君的前心,将他拍去老远,砸到院中榕树干,喷出一口鲜血。趁机,将容渊打横抱到怀中,再窜出一段距离。将他口中的布料拿出丢掉,白九川喉咙干涩,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愤怒目光如炬,烧到院中几人身上。白九川动动耳朵,周围再无高手。她冷漠地看一眼没想到她恢復内力惊慌失措想要奔走逃窜的众人,挥手,院门合上,那上面带着的内力将跑在最前头的傅戚高高弹起,砸到屋顶,瓦片碎了一地,随他奄奄一息的身体一同哗啦掉到土地,他脖子一歪,不动了。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们也是被蛊惑的啊!” “是啊!都是这两个贱人用银子骗我们来!咱们仨走江湖的,心思简单,一骗就来了!” 其余两妇人吓得瘫在地上,不断大声求饶,鼻涕一把泪一把,哪里有方才半分的威风模样。 屋里被震出的那“容渊”看着外头的情形,踉踉跄跄走到屋门,想出来又畏畏缩缩,不住发抖,被白九川扫一眼,快速躬身跑到那两妇人身边,跪伏着,随她俩不断求饶。 “不能饶。”怀里突然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白九川望下去,幽黑凄冷的目光却不在她的身上,容渊盯着这几个人,“碰了我的东西,不能饶。” 白九川心里一疼,“好。” 第13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13) 再挥手,地上仨人尖叫着被掌风带起,抛向半空。狠狠摔落在地,激扬起一阵淡黄尘土。他们身体扭曲,吐出许多血沫,翻着白眼,渐渐失去唿吸。 幽冷目光再移到那边树下唯一的活口。知他心思,白九川将他抱过去,苏君虚弱地挣扎着,爬不起来,稍微撑起一点空隙,再沉重跌下。看二人过来,苏君索性不再挣扎,只向他二人呸了句,血星迸溅在白九川的鞋面,他咬牙切齿道:“母亲她不会放过你们!” 容渊看了眼那血星,扯扯白九川衣襟,“放我下去。” 他蹒跚走远,捡起苏君落在地上的布满灰尘的剑,再一步步走过来,全程没有与白九川对视,平淡冷静地像是在做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锋利剑锋被抵在它的主人眼皮上,破口大骂的苏君吓得狠狠一抖。到底只是一个娇纵惯了的贵公子,即使那些残酷恶毒的心思,也一一由奴隶成全,自己并没见过多残酷的世面,平日从残酷二字中体会到的也只有任性妄为的快意。 苏君向后轻挪,那剑平稳跟上,冰凉的触感令他颤抖着,再一动不敢动。骨子里的优渥令他放不下面子像之前那几个江湖人一样求饶,可真真切切的恐惧又如藤蔓一样逐渐缠紧他的心。冷汗浸满了他的身躯,可那剑还是没有动作,他能听见自己蹭地飞快地心跳,张了张嘴,喉咙因为恐惧干涩,连眼珠子都不敢再转动。 容渊在驯服他。 终于,他受不住这滔天恐惧,眼泪流下,抖着细声,他求道:“放过我,求求你,求求…”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银剑发力,洞穿他的右眼。 驯服后便是摧毁。 “啊——” 杀猪似的哀嚎在院中迴荡,白九川在不远处,看着容渊不断滴下血泪的眼睛。他一定也很痛。足够漫长的时间,让苏君体会痛楚,在他有一点缓和过来的迹象时,容渊再提剑,从背入,一剑穿心。 第24页 长久凝滞,容渊拿着那剑,剑下是苏君凉透了的尸体。他一动不动,垂下眼眸被凌乱的髮丝挡住,看不清心思,冷风捲起他零落的衣衫,白九川迈步上前,碰了碰他的手腕,没有反抗,她将他的手拿过来,胳膊环住他的腰与肩膀,容渊被她收入怀中。 “可怖么?” 轻轻的声音散入风中,白九川顺利抱起伤痕累累的人,往外走着。 “什么?” 容渊抬头,将一张被破坏的厉害的脸正对着白九川,幽黑的眼睛注视着她颌角的弧度,再清楚地问了句,“我可怖么?” 白九川脚步不停,低头看了眼,眸光闪烁。可怖算不上可怖,他这模样委实难看了些。 “容渊怎么样都是最漂亮的,哪会可怖。这处附近可有医馆?” “放下我,你自己走罢。” “做甚?” 容渊不答,只继续道:“放下我。” 白九川充耳不闻,抬腿继续往院外走,迈出篱笆院门,外头满眼光秃秃的树,夹一瘦长小蹊,蜿蜿蜒蜒,看不到尽头。容渊突然在她怀里剧烈地挣扎,伤不到她,倒是将自己身上的伤口撕裂扯烂,流出很多殷红鲜血,她的衣裳也弄得血迹斑驳。无奈停住,微微松手,容渊好像要掉下去了,又惊唿一声,本能抱紧了她的脖颈,又连忙松手。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二人沉默对视,半晌,白九川嘆道:“说罢,到底要做甚。” 那种阴冷的,毒蛇一般的目光渐渐从容渊左眸冒出来,他冷冷道:“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我。” 经此一役,他眼睛半废,容貌尽毁,还让她眼睁睁见到自己心狠手辣的一面。所以,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白九川将怀里的人颠了颠,脚步更快一些,坚定道:“不放。” 容渊支着身子,看她的脸,看了很久,才放松,卸去全身力气,靠在她的怀里,感受着她走路时一颠一颠的力道,合上眸子。 很好。 他不必再重新锁回她,担受她的痛恨厌恶。 至少,现在不必。 蹊通山脚,光秃秃的树木连着山脚磅礴瀑布,白练飞空,水帘悬挂,砸下的水声带过来山林特有凉气,容渊一抖,白九川更抱紧他,摆出最好的防御姿态。 “出来罢。” 暗影略过,一黑衣人突兀跪在二人面前,暗卫极少数是男子之身,可他是,还是其中佼佼者。 “陛下。” “你怎会在这?” 这黑衣人并非别人,正是白九川派去监视苏锦绣的暗八。 “奉命给宝仪公君送物资。” 心回电转,白九川望着暗八的目光渐冷。方才感到的杀气不是作假,他如今的臣服看模样也是真心,只有一个解释——临时起意,又在发现她内力恢復之后及时反悔。暗八是白九川一手培养提拔,定不会对白九川,那便只有容渊。怨不得,他一个一向谨慎不多言的人,会冒昧闯进御书房,与她说容渊与苏锦绣的暧昧。 “你心仪暗一。所以纵使识破她的诡计也顺着她走下去。” 脚下的人岿然不动。 “又看暗一挂心容渊,便暗生嫉恨。殊不知,容渊却只是暗一的亲兄长。” 暗八勐地抬头,望见白九川的讽笑。 “自作聪明。” 常年波澜不惊的眼眸大睁,暗八抖了抖嘴唇,放在膝边的掌握成拳,白九川见此挥手,强劲的内力噼头盖脸压下去,暗八便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杀气顿去,暗八瘫在地上求道:“还请陛下开恩。属下一时鬼迷心窍,今后定鞍前马后,尽心尽力为陛下做事!” 白九川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定不会杀他。 白九川如何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正要说话,眼前浮现容渊在乎被毁容貌的小模样,话在口里转了一圈儿才悠悠道:“因你伤的是朕的心头肉,朕说不算,你得问该问的人。” 容渊倏地睁开眼,微微诧异瞥了眼她,才望向底下跪着的暗八,望着望着,竟温柔笑了一下。在暗八眸中露出希冀时才道:“不能。” 剑影纷飞,仰躺在地上直直瞪天的暗八被二人落在后头越落越远。 庙堂江湖,从这一刻都彻底失去白九川与容渊踪迹,暗一与苏锦绣各怀心思在暗中疯狂寻找,终究一无所获。 边陲小城。 屋外黄沙漫天,屋内春.色满园。雕花大床白绸帷幔散开,遮得里头人影影影绰绰。白九川亲吻着身下人脸上浅淡的疤痕,与一双半眯着的水眸。 “真不愿回去?” 吻顺着锁骨延绵落下,容渊被伺候地舒坦,弓着修长脖颈,摇头喘息,水润润的眸子望向白九川,挑眉,温声道:“悔了?” “哪能,”白九川钻进被子里,专心鼓捣,引得容渊的唿吸更加急促。“看你这几日闷闷不乐,还以为是思乡情切。” 湿润口腔碰到容渊敏感那处,容渊浑身一抖,心跳快到极点,发出甜腻呻.吟。 “川姐!” 隔着层层门面,清脆声音传进来,带着沙漠男子特有的质朴活跃。白九川动作一顿,从被子中钻出头来,下意识往声源的方向望过去。容渊情.欲迅速冷却下去。 第25页 “川姐!你在么!不在清儿可进去啦!” 这便是断定她在了。不是没有过她装作不在他闯进来三人面面相觑一脸尴尬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才当上他娘亲的谋士没多久,还不想再带着容渊过颠沛流离的日子,白九川无奈,吻吻容渊额头,用被子给容渊严丝合缝盖住,披衣下床,走了几步,正好将一颗好奇的探头探脑的小脑袋堵回去。 “清儿!”见他还想往里头闯,白九川斥道:“城主就是这样教你的!” 她稀罕鲜活的东西,也乐得逗弄两下。可再鲜活的东西也不过是东西,惹到容渊,便触犯她的底线,不能放任。 柳清是地头蛇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受尽追捧。看着白九川容貌昳丽才华过人,与她常日里见的女子都不一样,才与她多番照顾,甚至低声下气。可哪曾被这样训斥过,顿时红了眼眶,跺跺脚就要走,走两步,见白九川不想平常人那样奉承自己顺着自己,心里又喜又恼,不甘不愿再走回来,将一摞子药包摔到白九川怀中,恶声恶气道:“这是渊哥哥的药!” 见白九川拿了药还一脸漠然的模样,他负气摔门离去。白九川拿着药回屋,容渊还是方才的姿势,将药随手放到桌上,她脱下外衣,钻进被子里,沾了寒气的身子贴上温软的人,她笑着亲上他的眼眸,“这城主的妙药倒是名不虚传,再用几贴,你这疤痕便都消了。” 黑逡逡的眸子望过来,容渊面无表情,白九川被看得一愣,就见那眸子里渐渐地,就漫上水雾,显得整个人可怜极了。自出来,这还是他首次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顿时化成一汪水。 第14章 琴师他惊才艷绝(完) “这是怎么了?” 见白九川痴迷模样,容渊眼底幽光一闪即逝,瘦长手臂从被中伸出,手指抚上伤疤尤其明显的右眼皮,苦苦笑道:“容渊这幅模样很不堪入目罢。” 白九川堵住不住开合的浅粉唇瓣,探出舌尖,勾勒它的形状,“俊得很。” 其冷却下的再次点燃,容渊白皙肌肤渐渐染上粉红色泽,像是煮熟了的虾子,白九川将人一制,看容渊眸子水光潋滟,自己也意动,覆下身去。 容渊主动勾上她的脖子,汗湿了他鸦色长髮,白九川给他捋一捋。 “唔。”他的声音长期被药过嘶哑,再救不过来,低而哑的声音带着轻轻颤抖。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可口。 白九川动作得很慢,轻柔周到地照顾着他每一寸感受,雕花大床咿咿呀呀吟唱良久,白九川将汗湿的人捞出来,投进温热水中,一同简单洗刷,钻回被窝。 柳清儿越来越频繁而热切地来找白九川。她不露声色地暗示过许多次,奈何这小子不知是真不懂还是不懂装懂,这一次打击,下一次照来。而且愈发聪明,不再怀着对容渊的莫大兴趣与隐约敌意,这做法令白九川对他生出一些好感,再加上并没威胁到容渊,便由得他去。 眨眼春江水暖,蒌蒿满地,这城中却只有乏味黄土,容渊脸上伤疤已好了很多,只剩不仔细看便看不到的白色轻痕。陌生城中,他好像一座孤岛,不出去,只与白九川交流。原以为是他顾及容貌,待容貌好后,白九川才发现,这大约是他的脾性使然。 孤僻显而易见,被世界里只有一个人的人束缚着,时间长了白九川也有些受不住,不怕容渊对她做什么,她怕自己做出来什么。她开始但凡出去便带着容渊,无论她做什么,容渊都很顺从,从微能看出侷促到泰然自若,不消五日,容渊迅速与这城中人打成一片。 提搂着竹篮,里头装了一捆嫩绿芽芽菜,白九川无奈看着被同买菜的老头子惊喜拉住,问长问短。白担心了。 容渊抱起一捧红彤彤柿子,白九川赶紧将竹篮递过去,柿子一个个骨碌碌滚进竹篮,那老头子还要拉住容渊聊什么绣工,白九川不耐,面上还是得体微笑,忽听远处一声,“川姐!” 柳清受尽追捧养成了娇纵的性子,又因这霸道性子被一些人避之不及。与白九川闲扯那老头子见他过来了,急忙放开容渊,迈开不算长的腿,快步挪到别处去了。 他是城中唯一绸缎庄的老闆,平日就爱没事出来闲熘达,买些菜回去给自己家里头吃软饭的妻主做。受够了柳清在他庄子里挑挑捡捡,一言不合就砸东西用城主压人的气,偏每次柳清去都爱找他给他推荐布料款式,一次次,惹得他见柳清如见瘟神。 柳清纵马过来,晃视一圈儿,又沖容渊笑笑,“渊哥!” 容渊微微颔首,柳清下马,眸子锃亮兴致沖沖向白九川道:“川姐!玩过马球么?开春场地方拾掇好,去么?” 自然玩过,她近来只做一些文人谋士的活儿身子骨也闲得发慌,看容渊一眼,容渊沖她淡淡一笑,白九川笑道:“去。” 偌大广场,设两处为门,白九川白衣飘飘,在马上也显得几分贵气雅致。与她对面一身红色劲装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柳清儿扬一扬手中皮鞭,叫嚣道:“你我各领一队,拿出真本事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阳光下,小公子眉眼璀璨,即便这样无礼挑衅,也只觉得坦率可爱,惹人得紧。 第26页 高高看台上,容渊提着竹篮,神情静谧温和。 铜锣敲一声,场上马来马往,各色马飞速穿梭,看得人眼花缭乱,容渊紧紧盯着不断纠缠的白九川与柳清儿。 二人看似势均力敌,其实容渊知道,那是白九川让了他。为何让他,容渊心中泛上密密麻麻隐痛,明明立处阳光正好,却一点儿也没有射进那黯淡眸中。 “看来,你我倒有同样心情。”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容渊诧异回头,见一年轻姑娘走过来,淡紫烟罗裙被她穿得矜贵高挑,举手投足俨然一副上位者的气派,再一看,她眼角已有了细纹,估摸在三十岁上下。 “不认得我?”那姑娘微微笑,走到容渊身边,与他一同望向场上最中心两人。 白九川与柳清儿正在争夺枚白球,身子交叉错位,贴得极近,身下马一白一红,一静一动,般配得很。 “十四年前,我只是个穷酸丫头,家徒四壁,娶不上夫郎,便收养了邻居襁褓里的小娃娃,想着做自己的童养夫。这些年过去,小娃娃一日日出落成风风火火的小公子,有些话却一日难过一日说出。” 难怪,这城主三十高龄还不娶亲。 容渊感嘆的目光落在柳荆眼中,她笑笑,“你也很困惑罢,有一个到处招人的妻主。”她看了还在纠缠的两人一眼,“要合作么?” 虽是询问,她却直接转身走近,将容渊逼得不得不退一步,劲瘦的腰贴到看台朱红围栏上,两只胳膊搭在他身体两侧,柳荆抬眼看他,“你这高度。” 委实是高了些。 说到一半,意识到随意评价男儿家的高度非她该为,又及时收声。 “容渊!” 场上一声暴喝,白九川飞身而起,怒点马背,不过转瞬,飞上高台,一把将柳荆扯走,将容渊护在身后。 柳荆当然知道白九川误会什么,她瞟一眼随她飞上来,也怒气沖沖的红色人影,暧昧地摸了摸下唇,给沉默的容渊送一眼秋波,才沖白九川不疾不徐道:“川卿这是做甚,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吾不过是见容公子神情落寞,安慰他一二。” 柳清儿这时也飞上来,同白九川一道站在容渊面前,眼眶诡异地发红,怒气沖沖道:“你这人真是!平时风流也就算了!这次算盘竟打到容哥身上来!” 柳荆晃视这三人,红艷的嘴唇一勾,忽然一笑,“那又如何?”她直白点破道:“清儿,你不是待你川姐有心思,吾纳了容公子,正好凑作欢喜两对。” 白九川此刻脸色极不好,黑沉沉,凝着万里乌云,她万里也聚起风暴,看一眼不远处鳞次栉比侍卫,才强制压下,摸着容渊冰凉的手指,她冷言道:“本就是路过,川已经待得够久,就此与城主别过!” 抱起容渊,她飞身离去。没人拦她,也没人拦得住她。她带着容渊也许硬打不过这些车轮战,轻功却是她们人再多望尘莫及。 身后,看台上柳清儿还在毫不客气教训态度软和下来的城主,柳荆看着差不多了,便安慰似的摸上人嵴背,柳清儿有教训人将自己训哭的本领,她也是不得不佩服这小子。柳清儿不领情,侧身伸手将她手重重拍下,转头气汹汹奔走。 这还是他第一次生这样大的气。沉稳老成的城主留在看台,望着远去的红色背影眯了眯眸子。开春了。 至于川,是个人才,只是与柳清儿相比,不值一提。 当夜,白九川收拾细软,将东西与容渊一同打包带走。马车晃晃荡盪,踏过黑夜黎明,停在小城边沿。 “累了罢。”吹过一夜凉风,白九川的嗓音嘶哑,没有收到回应,将马车停下,垂头,怀里人已睡熟,纤长浓密的睫毛垂成小扇子一样,白九川伸手,想掐一掐他白嫩脸颊,临了却改换方向,落到他的肩部,将人抱起,围在最外头狐裘滑落,弯腰开厢门,容渊放在柔软垫子上。这马车还算宽敞,容渊躺在横出木板上,堪堪能伸直双腿,还留下不小位置。去外头给狐裘捡回来搭在二人身上,白九川钻进去,将人抱住,沉沉睡去。 待她唿吸变得平和清浅,怀中人却缓缓睁开眼。容渊侧头,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侧脸,嘴角微微勾起。 表现得很好,妻主。 他的手在狐裘里头动了动,也摸上白九川的腰,身子侧过来,收紧,白九川被挪得更往里边一些。她已经熟悉了容渊的气息,容渊的触碰,极度劳累之下,被这样摆弄也不醒。 容渊的唇覆上她的唇,虽已被她见过真面目,还是要忍不住在她面前装作温婉,装作大度,这是他的本能。可他内心压抑着的涌动也需要发泄,就像二人在行房事时,她总以为体贴地轻缓,却不知,容渊这幅从风月楼出来的身子,越是激烈,得到的愉悦才越多。 没关系。 从衣衫夹层里掏出被藏得很好的牛皮黄纸包,里头是他自己一点点累积材料,配成的药。这药药效短,闻之令人恍然入梦。 不懂这些东西,如何在教坊司那个吃人的地方活下去。 药被扬撒在白九川鼻下。白九川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容渊啃上她的嘴唇。破了皮,她恍恍惚惚睁开眼,神智还不是十分清楚,已经知晓抱紧压在她身上的人。 第27页 容渊弯了弯眼眸,她心中荡漾,唿吸急促起来。急切地扒着身上人的衣裳,独特的冷香与甜蜜味道混合,一车旖旎。 过后,看着怀中被自己折腾地浑身青紫的容渊,白九川拿起他的手,轻轻啄吻,“对不住。” 不知为何,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忍不住对这人发狂,那一阵脑袋空白如许,一点也控制不住自己,只充斥着膨胀欲望,想将容渊揉进身体里,最后自己虽舒坦了,却将他折磨得不成样子。往往要缓两三天,才能缓得过来。 是常日里憋坏了罢。 他软软贴在他身上,脑袋靠在她的肩头,渐渐平復唿吸,餍足地半眯着眸子,“没关系。”他抬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容渊乐意。” 他这样说,白九川更加心疼,对他百依百顺,丝毫不晓得身边潜伏着如何恶劣腹黑的一株食人花,还以为是自己感化了本已黑化的小白莲,美滋滋地体贴入微,费心周全。 浪迹江湖并非长久之计,再加上容渊成了有身子的人,听闻京中女皇白九川肃清乱党,将野心勃勃太傅苏锦绣腰斩示众后,白九川携容渊悄摸又回到京都。 城外,容渊被留在马车里。白九川易容,孤身一人去见女皇,进宫是鬼鬼祟祟一身布衣,待到出来,已是御赐皇商,还特被赐了白姓,专管官盐这块大肥肉。对这个横空出世的佚名皇商有许多人不满,明里暗里使绊子,都被白九川用雷厉风行的手段一一绊回去,不但一回亏没吃,往往还能给这些人撕扯下一大块肉,吞进自己腹中。不消半年,她这总是戴着面具的佚名皇商在京中站稳脚跟。 京中认得白九川与容渊的太多,商路稳健后,二人砸下大笔银子,将堪比皇宫的豪宅建到了风景秀丽,依山傍水的南宁。 容渊的肚子七个月了,已经很大,平时走路都累,白九川将手头公务一撇,专心在家中服侍待产的夫君。 “还疼?” 容渊靠在床头看书,不愿意搭理她,她坐在自己搬的凳子上,专心致志地给人揉.捏小腿肚子。这阵子容渊的脾气越发不好,白九川待容渊越发软和,于是在家中地位越发低下。 “容渊。” 容渊还不应声,白九川憋了好几月的气冒出来,浅浅淡淡的眸子扫过来,白九川看着他好容易被养出来的贵气与从容又不捨得再发火,想想昨儿也是自己折腾过了,眸光闪了闪,软声醋道:“还没出世呢,就不要孩子她娘了。” 容渊将书放下,一嘆,“那样对孩子不好。” 白九川不悦看他肚子一眼,控诉道:“整整三个月了,就那一次。” 容渊的目光冷下来。 白九川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件事,急急表白心意道:“那人你也知道,可是你那不成器的妹妹自己想着送进我房里。”她左到容渊身边,温柔摸着他圆滚滚的肚子,“我可碰都没碰,吓得直接与你和好了。” 容渊月份大了之后,便不愿再与她行房事,她对这事倒不执着,只觉得有些吃他肚子里这块肉的醋,从来他都只最在乎她,突然这一变还有些猝不及防。丁点醋意越积越多,二人像模像样冷战不过三日,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皇座上那位竟投了个貌美公子在她床上来试探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又整两个月没吃到人。昨日软磨硬泡才将人拐到床上,说起来她这一世走的路也算可歌可泣,好好一个女皇混成这个模样。 快临盆时,容渊的身子开始变化,欲望一潮又一潮,加上有经验的稳头嘱咐,定要多行房事,腹中胎儿才会康健,产子时才会顺利,白九川乐颠颠整日扯着容渊在床上厮混。 一次,小白莲失神,而后哭泣着问她,这模样是否又怪异又难看,她才惊觉,男子怀子时按道理都会越变越丑,难怪小白莲与她相处总拿东西挡住脸,也不愿与她多做房事。 突然兴奋的白九川身体力行告诉他,她不但不会嫌弃他,还喜欢得紧。 容渊产女,产房外的白九川比里头的容渊望起来还要狼狈,髮丝凌乱,嘴唇干裂,眼神焦急,不断来回走着,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府中上上下下提心弔胆了一天一夜,皱巴巴的女娃横空出世。 产房打开,白九川冲进去,看着床榻上水里捞出来一样的人顿时就红了眼眶,产夫满身血污异味,她一点也没嫌弃,将他抱在怀里,那皱巴巴还在叫唤的红孩儿被母亲冷落,嗷呜一声叫出来也没改变什么,反而是虚弱到极点的容渊,顾得上与白九川说的第一句话,你将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白九川失宠了。 从此与白缘进行了长达一辈子的争宠之路。 白髮苍苍的老婆子躺在摇椅上,将仍然显得年轻的人抱在怀里,清风拂过,白九川轻轻道:“这么多年,你竟没怎么变模样。” 怀里人已经气若游丝,明艷的眸子半合,没有说话。他施秘法延缓衰老,看起来还是四十岁的模样,内里却早已消耗殆尽,苍老成八十岁。而这借来的二十载,他并不亏,即使,六十岁就要离开白九川。 “我捨不得你。” 他忽然道。 白九川低头,同这些年一样,笑着摸一摸他的眸子,软道:“放心。我晓得你怕,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第28页 得了想要的保证,容渊带着笑合上眸子。白九川抿紧唇。有一滴未落的泪从容渊眼中落下,打到衣上,晕开一片。 她探头,吻了吻容渊的额头,也躺回去,合上眼睛。 容渊。 第15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1) 黑暗纯粹,没有一丝光亮,白九川却能轻松看清黑暗中的每一处。丝毫没有体现用处的巨大水晶吊灯,灯下奢华黄金圆桌,桌边雕刻的圆滚滚的显得蠢极了的趴在闪闪金币上的混沌龙,与桌前面无表情盯视着她的苍白魅魔。 髮丝黑润顺泽,闲闲披散在身后,肌肤更加白皙娇嫩,吹弹可破,潋滟桃花眼不动都是诱惑,即便是清冷疏离敌视目光,也令人不免心潮澎湃,产生无尽遐思。魅魔一族一皮一骨皆是媚态,眼前这一只更是其中尤物。 “没用的”发觉白九川眼中轻浮,他的眸底涌现一抹薄怒,克制压下,平静道:“纵拿出千万个理由来,也改变不了镌刻在时光铭文里的事实,用于消弭你不可赦的罪恶。灵魂抽出骨肉被丢到滚烫的油锅里烹炸,还是被丢进魔蛇窟中被分食,这个你倒是可以选一选。” 他叙述毫无波澜,暗藏着的刻薄敌意令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大错的白九川心中一跳,微垂眸,作出一副愧疚神态。 这一世信息暂时获取不全。 只知道这里是伊维尔大陆,生灵们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光,偶尔在大陆上闪亮起的小点不过是某个不怕死的人类法师一时兴起捏的光明术法,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成功捕捉到会光明术法的法师的豢.养者的功劳。 伊维尔大陆最高危的职业就是法师,一不小心就要被设计成豪华笼子里仅供观赏的金丝雀。偏偏只有倒霉又幸运的人族有资格获得神吻成为法师——只有优秀的人族能够轻松吟唱出复杂铭文,其他种族哪怕念一个小小的标点都会被灼伤口腔。又只能成为法师——不会术法的弱小人族在这个弱肉强食,胜者为尊的大陆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兇残的兽人的盘中餐。沃德·白或者说白九川,就属于这倒霉又幸运的种族。 容渊这一世隶属的魔族则是整个大陆最强大的种族,没有之一。魅魔却是魔族里头最令人轻贱的一支,多少百万年都只能同弱小人族一样,成为强者的附庸。可普尔·容—容渊改变了这一切。伊维尔大陆有许多不成文的法则,例如识海中的宝珠颜色只有力量比自己高一等级的强者才可以看出。当整个大陆当年的最强魔头杰力夫也看不出他识海中宝珠的颜色时,他凭藉一介魅魔身份,单靠着日以继日的乏味修炼上位,实在给魅魔一族大大争了一口气。 国师也有失手的时候,白九川心底隐隐一丝恐慌,带着更多一丝的好笑。容渊这人虽个性单纯软绵,周易之术从来一丝不苟,没有差错,与不学无术的她简直云泥之别。如今看来倒不尽如是。 魅魔一步步走过来。属于伊维尔大陆王者的强大威压令白九川下意识屏住唿吸。 他挑起白九川的下颌,令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白九川望进他幽深眸中,心神微漾。他的手皮肤嫩滑,落在她的脸上,这个动作也不知是谁在调戏谁。上一世他在她身下承—欢的情态在眼前一闪而过,白九川眸光一暗。 被她赤—裸—裸的欲望目光惹得恼怒的杀意从魅魔黑宝石一样的眼珠泄露,心神一凛,白九川在心底唾弃自己见色起意色—欲薰心,露出个友善亲和的笑便要解释,转瞬间,便见到自己的手竟不受控制沖魅魔垂着的手摸上去! 魅魔的手修长冰凉,颜色与他的脸蛋一样苍白,骨节分明,好看又好摸。 他的脸色就不那样好看了。 一触即分,白九川张了张嘴,并没有什么合理解释。 在魔王的地盘调戏魔王,看起来她还与魔王不死不休。 魅魔并没有像她预想中一言不合就将她丢进他说的油锅或蛇窟,而是定在原地,将手收回去,不发一言地审视着她。 至今没有得到完全信息的白九川隐隐有些焦躁,心思再度浮动,隐约间闻到一股清冷香气,容渊身上总是若有若无带着的,这令她的神经异常兴奋,上前一步,二人的安全距离变得十分近,盯着她的魅魔仿佛受惊,审视她的眸子微微睁大,露出一些熟悉的软糯可怜,没待反应过来将她一个魔法神形俱灭,就被她捞到怀里。 容渊只比白九川高一丁点,白九川的唇擦过他的脸颊,令他常年苍白的脸色第一次晕上可疑粉红。 甜腻香气从二人四周悄无声息发散,将毫无发觉的二人团团包围。 魅魔的发—情期到了。 第16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2) 发—情期是魅魔必经的修炼旅途,轮迴七十年不自主诱发,在此期间魅魔无论是敏—感程度还是耐受力都会大大提升,几乎所有的魅魔都极其享受这个过程,自然,除了普尔·容这个一向特立独行的魔王。 幼年时的一些骯脏记忆令他将这种行为列为禁—区,打从成年之后的首个七十年开始,他就一直倚仗强大的魔力採用禁—术强行抑制,屡试不爽,这次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禁—术在第十个发—情期开始的时候,没有一点预兆地,失效了。 更有趣的是,从前完全没有经歷过真正发—情期的魔王,并不知道这个足以令整个伊维尔大陆沸腾的消息。魅魔可是绝好的补体,与魅魔交—合不但可以体验最极致的欢愉,如果愿意,还可以尽情地吸收魅魔本身的力量,化为己用。发—情期的魅魔因为体质魔力会大幅度下滑,也根本无法抵御常日能够轻松停止的伴侣的野心掠夺,如果在这个时候谁将魔王拖上自己的床榻,毫无疑问,他就是下一个伊维尔之王! 第29页 白九川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全身心都被魅魔发—情时天然产生的磁场蛊惑住,痴迷地嗅着容渊身上的香气,黑色瞳孔散着迷惘的光,本能地,她左手更揽紧容渊的腰肢,右手插进他披散的乌黑髮间,唇瓣找寻着那双熟悉的,微凉唇瓣。 还在震惊中的魅魔因自己心跳加速面红耳热奇怪反应与白九川十分自然的侵—犯动作呆立在原地,魔法铭文的一个符号都想不起来。 混沌中,他那保留了整整七百多年的初吻就被眼前这个罪恶的叛徒採撷。 鲜少血色的唇瓣被轻轻撬开,容渊迷茫无措的眼神令白九川心头火起,动作罕见地带了些急切粗鲁,形状优美的下唇被啃破,火辣辣的痛楚让魔王清醒过来,目光凝聚在眼前邪恶的人类法师身上,看着她被欲望驱使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抬起手指,眼前晃过一间破破烂烂的石屋,那手指上凝聚的巨大魔法能量逐渐暗淡,待变成原本的十万分之一亮度后,被甩在还在抱着他啃舔的人类身上。 白九川被冻成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雕。 玄色法袍纹路里潜藏的能量悄然运行,让人类的血肉之躯不至于被冻死冻伤,突兀地光着身子被丢在冰雪堆里头的拔人感令她眼眸中的痴迷一扫而空。她愣了愣,看着板着脸魅魔将他自己也变成冰雕,两座冰雕遥遥相对,静默无言。 感受到自己体内升腾的怪异感快速流逝,容渊身上的冰逐渐化开,再对自己甩一个干燥魔法,湿哒哒贴在身上的半透明白色长袍又变回了原本模样,他不满地盯视另一座冰雕。 她一定是偷偷对自己使了什么奇怪的术法。 贪婪又虚伪的人类。 想起当年无情背叛,他眸光一冷,看着令他十分不对劲的冰雕顺着意念瞬间从眼前消失,转身,走到金色圆桌上,在那上面有一只毫不起眼的同色酒杯。 酒杯被拿起,上面复杂的魔法图案因为他注入的能量发出银白柔和的光,在一片黑暗中圣洁无比。随即,从那酒杯底部缓缓升起无味的圣水。 粉色的唇贴上杯口,轻轻抿了一口,确是他被偷走的圣杯。他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感觉到有一股柔和的能量在他识海宝珠中萦绕,再被一点点吸收,惬意地眯了眯眸子。 六百多年,他没有一时一刻忘记过那时痛彻心扉的背叛,也没有一时一刻放弃过寻找追捕。他这魔天生冷情,那次背叛使他漫长的修炼生涯中,唯一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灵魂的痛苦抽搐。 在魅魔简单粗暴的意识流中,不会去想那痛苦抽搐是为什么,只想到要将人和圣杯拿回来,那样一切都将恢復原样。如今毫无影踪的人与圣杯一同回来,无论她给出什么样的理由,他定会好好惩戒她,再与她签订灵魂契约,让她永生永世成为他最忠诚的奴僕。 在魔王坐在软垫上品尝着久违的圣水计较着到底要怎样惩戒突然回归的叛徒时,被丢入暗黑囚室的冰坨子脑袋一阵刺痛,这一世完整讯息姗姗来迟。 普尔·容是一只幼年期还不会化形的魅魔,在度过婴期后,仍以魔形存在的他与母魔一起被放浪形骸有些无数情—魔的父魔厌弃。母魔有多爱父魔,就有多恨小小的普尔·容,爱恨令这个生灵发狂,迷失心智,她将幼小的他丢进了伊维尔大陆的贫瘠之地。 那是伊维尔大陆最乱的地方,三面有重兵守卫,第四面是大陆的西方尽头暗海,从没有生灵能在那摆渡,但凡有生气的东西放上去,都会立马沉下,被消融成暗海的一部分。贫瘠之地只能进,不准出。引发暴—乱的半復活幽灵,血—腥吸血鬼,邪恶黑巫师,唯有闯了大祸被魔王判定有不可磨灭的罪过的生灵才会被投放进去。自然,好奇自愿进去也被兴奋允许,只要最后不后悔。伊维尔大陆生灵可怜巴巴的同情心可不会用在劝服其他生灵犯傻上,他们只会在犯傻的生灵痛哭流涕时高谈阔论地批驳着,或者毫无形象的大笑。 普尔·容虽不会化形,魅魔的身份却也吸引到不少对他垂涎三尺的生灵。天知道,自从被放逐,魅魔这种可爱又难以犯大错的生灵就多么难以见到。 杀死第一个想要诱骗他的黑暗精灵后,小小的普尔·容开始学会掩盖自己的气息与形态。现实就是这样讽刺,在被投入贫瘠之地不过两个小时后,普尔·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化形。 他在贫瘠之地上流浪,死在他手中的生灵越来越多,识海中宝珠的等级飞升,整只魔也越来越麻木。 十三年,他遇见了沃德·白。沃德·白是个倒霉的人类法师,被陷害进了贫瘠之地,黑髮黑眸,意外地干净。在黑巫师手里救了奄奄一息的人。 他不再流浪,被热情好客的人类法师邀请进她破旧的石头屋,整日听她吟唱一些听不懂的调调。她教他更多的文明与礼仪,给他烹饪难以下咽的蔬果,为了她口中的友谊,他艰难地咽下。 他们共同作战,共同寻找机会,逃离这个炼狱。一次百万年难得一见的地动山摇,大陆崩裂,他们趁乱逃了出去。凭藉着他日益增长的魔法能量与她能说会道的嘴巴,二人过得不错,在整个大陆渐渐也有些名头,一路扶摇直上,普尔·容成了魔王。 各族派来服侍魔王的生灵都瑟瑟发抖,意外地发觉这个魔王并没有往届魔王残暴傲慢,丑陋无礼,爱慕悄然滋生,其中以精灵王之女艾米最甚。与爱慕一同降临的,是她对魔王好友沃德·白的嫉妒。 第30页 那样一个无能的人类法师,连她都能清楚的看到她宝珠的色泽,有什么资格得到那样至高无上的魔王青睐。 正巧魔王新得一个宝物,她略施小计,将沃德·白打晕了连同圣杯一同送出伊维尔中心的魔城。 她不能直接杀死白,这样魔王会察觉到大陆上再没有她的气息,她运用精灵族的势力与魔王不谙世事的信任,让白的气息出现又消失,呈现出在不断流窜的假象。 容相信了。她满心欢喜的守在容的身边,一切按她所想,可她还是不知足。还不够。还不够。对容的嚮往想藤蔓一样捆住她的心,她想出一个绝妙的计划。 利用魔王的发—情期,她一石二鸟,不但将心思简单的魔王设计上她的床榻,还在第二日,魔王昏睡之时,将替罪羊沃德·白以居心叵测,犯上作乱的罪名处死。待魔王醒来,一切已成定局。 沃德·白在普尔·容的心中地位是很特别的,即便背叛他多次,他仍是为她悲伤。这段时间,艾米趁虚而入,用再一个七百年,无数次呵护与缠—绵打动了魔王,进入魔王的柔软心扉。 这时候,艾米已经拥有了魔王的大部分能量。 得到了就不再珍贵稀奇的法则在艾米身上实现,她被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深情管家牧克勾引,在合作吸干了魔王所有能量后,骤然变脸。 魔王成为了他们取乐的工具,折磨身心后被丢给最凶—残的荒野魔兽,最野蛮的下等兽人,还有最丑陋的侏儒,他们一同欣赏之前上位者的悲愤与羞—耻,还在大笑研讨各种可行的姿势,最后将他丢进贫瘠之地,受尽恶灵凌—辱,被撕成碎片吞噬血肉。 艾米却逐渐走上巅峰,获得大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神格,破碎虚空而去,成为伊维尔大陆所有人的心中圣洁不可触犯的神明。 堂堂魔王也能混成这个下场! 真是! 这世界的白莲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糟心! 愤懑的女皇脸色铁青,今夜子时,也就是这世界的二十四点就是容渊被艾米拖上床榻的时辰! 她的唇被魔王冰封,念不出任何咒语。 各种念头闪现,她捉住记忆的尾巴——当年,沃德·白与普尔·容建立过精神连结。之前魔城之外联繫不到,可今非昔比。 在识海中搜寻,一个不起眼的被搁置在角落许久的银白小点升起光芒。 “容” 端坐在椅上的魅魔身子一抖,经受不住灵魂被这样地挑—逗,发出一声呻—吟。 苍白脸颊飞上红霞,他的眸中带了些水色,板着脸,将从未关闭的连结愤而关闭。 这色胚!竟敢通过精神连结又对他使这种奇怪的术法! 第17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3) 圆润小点光芒渐弱至无,随后再怎么折腾那面还是无动于衷,说不清的烦躁,白九川眸火燃起,甫骂一句,就听那边平淡传来一句,“谁” 容渊这魅魔鲜少有情绪波动,更多时候就如同现在这样,即使是露骨的戏言,他也能一本正经地问出来,诱人而不自知。 精神连结兼有去杂效用,这一声低语磁性毕露,惹得白九川心中泛起涟漪一阵,她没忘正事,温温解释“不过是为王着急,这些年在外游荡,沖机灵可爱的精灵幼崽学了许多表达情绪的口语。” 如今艾米在容渊心中的地位定是比她这个“叛徒”要高得多,当年的事辩解起来毫无对证,更何况这魔堡中现今大约已经全是艾米的人手。如何不着痕迹地挑拨离间,败坏他人形象可是帝王的必修课。 “粗鄙!”容渊斥一声,余音微长,好像还有话要说,白九川等了一会儿,那边儿却仍是沉默。怕不是正被艾米算计,白九川眉头一跳,刚欲说话,听容渊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为何着急?” 白九川搬出早想好的恭维措辞,“您是伊维尔大陆资格最高的生灵,还差一步便能突破大关,我想助您一臂之力。” 容渊这一世最大的追求便是获得神格,从始至终致力于修炼,却忘记成为神最重要的一部分。神心怀万物,体察民情。容渊虽是伊维尔的王,却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王,现在替他管着所有事的是管家牧克。白九川捋一捋接着恭敬道“您魔力已至巅峰,相信即便是神也无法与您轻易抗衡,迟迟不能获得神格,肯定是有原因。” “什么原因?”骨白长袍盖不住白嫩圆润的脚趾,容渊赤着脚,无声无息立到白九川面前。“若骗吾,便杀了你。” 伊维尔没有轮迴,死了就是真正的形魂俱灭,不得超生。 白九川并没有正面回答。原因到底是她自己臆测,如何能直白地说出来,唯有高深玄妙而隐秘,才能令眼前的魔王更加相信,才能藉机用以交换,留在他的身边。至于最终能否获得神格,她会陪他一起摸索。 “我怎会骗您。” 身子被温柔而情深的声音撩—拨地一抖,容渊皱眉,抿唇,半晌,挥手,白九川身上的冰坨子便化开,哗啦落了一地的水,魔王可不会好心给叛徒撒一个干燥魔法,白九川瑟瑟抖着被冻得僵硬的嘴唇,半晌,才将自己弄得干净暖和。 容渊不满地看着无能的人类的法师,十分不相信她会有帮他突破的力量,他再问道:“什么原因?” 第31页 白九川正整理自己的玄袍,闻言眸光一闪,抬眼真诚笑道:“这暂时还不能告知您。”她沖容渊眨眨眼,“您知道的,法师总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与之一同存在的,是神授的神秘力量。左右若不能您也可以杀了我,为何不选择相信我一下呢?” 容渊并不相信她。背叛了他一次的人,他怎么会相信第二次。不过,他道:“好。”还没待心喜眼前这魔果然好骗,白九川又听他道:“签订主僕契约。” 主僕契约是个完全不对等契约。为仆者取心头血给为主者服下,加持复杂的魔法铭文,从此为仆者一生都没法摆脱为主者的控制,身心上的。她将不能再离开容渊七米,心中也会越来越臣服与他。 “好。” 被取了心头血的白九川被魅魔嫌弃地使了魔法丢在他新变出的床榻上,发出一声巨响。相对于对面那个豪华软绵的大床,这只硬邦邦的木头实在是有些简陋,抵得人骨头疼,白九川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罪,瞥一眼帷幔放下的大床,容渊已在里头躺下,她想了想,从口中吐出几个符号,木头上顿时多了一层又一层的软垫与蓬松软绵的枕头与被,容渊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白九川窝在被里,紧紧盯着门口。 今夜还未过去,而在原本的轨迹,艾米将将可怜的魅魔拖上床榻。 门外还没有声音,很轻微的呻—吟从遮得严实的帷幔中泄露出来。白九川顺声望过去,只见大床带动帷幔轻轻颤动,想到魅魔可能的情态,她喉咙干涩,咽了口口水。 “王,您还好么?” 清脆灵动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艾米。接下来就是推门声,没待阻止,那门已经被施了术法的艾米推开,艾米快步走了进来。 精灵一向可爱而美貌,尤其是这位精灵公主,金黄色的长髮编成两个大辫子垂在后头,蔚蓝色的眼睛清澈得像是传说中大陆外面的天空,百合裙摆洁白无暇,露出一截雪白小腿晃得人眼花。 “王很好。”白九川迅速从被里窜出,挡在床前,拦住娇小的精灵公主。 水灵灵的眼睛绕过白九川,看了眼颤动的帷幔,闪过一抹晦暗,艾米惊唿一声,“白!你怎么在这里?”她颤抖着,“天!你对王做了什么?!” “我已经与王签订了主僕契约。” 便註定了不得伤害王。 艾米眼底涌现嫉恨,又被她压下,随即仿佛被白九川说服,这样简单地就将背了多年叛徒罪名的人类法师当成了自己人。她蹙眉,忧心忡忡道:“可王这是怎么了,我在外头漫步,听见王痛苦的呻—吟。”说着,她嘆气,美丽的眸子带了点点泪光,“王还从未这样过。白,你还记得去牧克管家房间的路么?他是魔堡里最好的医师。” 换做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其他的生灵都不会拒绝这样美丽圣洁的精灵公主话语中可怜兮兮的请求,然而白九川冷漠地摇摇头,“不知道。王没事,你快些离去罢。” 得亏容渊如今自顾不暇,不然她这样欺负这个小公主,说不定会被他如何驳面子。 “可艾米想陪着王。” 艾米期待地望着白九川,白九川不为所动,并默默用口诀变出一根法杖。法杖通体漆黑,最上头盘旋着一条玄黑小巴蛇。这是被着名的黑巫师赛德斯炼出的法器,法师所施的术法的效果会百倍地增加。 暂时完全没有战斗力的精灵公主嘴一瘪,就要哭出来,白九川扬起法杖,两方僵持之际,就听从帷幔中命令般传出来两个字,“留下。” 这该死的预知。 就算自顾不暇,容渊还是驳了她。 第18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4) 蔚蓝瞳孔迸出狂喜,艾米急忙擦一把湿润眼角,便着急越过白九川往前,被动作极快的白九川以法杖格住手脚,随即一打繁杂咒语从白九川的口里接连吐出,艾米瞪大了圆珠一样的眼睛,没等叫出来,就被捆成了个粽子,她的嘴巴被堵着,躺倒在地上,锲而不捨地发出痛苦的咽呜,想要引起一向好说话的白的怜惜以及仍旧隐蔽在帷幔里的王的注意。 然而此刻的白并不会怜惜,真正可怜的魔王也真正开始自顾不暇。他只能双手揪着被单,死命地咬着嘴唇,才能勉强不让那到了唇边的呻—吟溢出,体内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攻击着他清醒的精神,精神领域逐渐漫起空白的迷雾,听见外头的争执,容渊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 她要做什么。 即使签订契约,她还是要背叛他么。 玄色法杖一挥,这位看起来可怜无比的精灵公主被打包送回了记忆中她精緻无比的小床。 她心里一定急死了。铤而走险将魔王的压抑法阵破坏,却在今夜被别人截胡。这个别人还是被她嫉恨陷害也恐惧了整整六百年的沃德白。想到这儿,白九川忍不住一乐,之前容渊驳她的郁闷也消散几分。 法杖重新融于虚空,危机过去,白九川放下心,目光对异常颤动的大床,又重新吊起来。他既然想让艾米留下,方才又没出手,便证明,一定是这诡异的发—情期对他有很大的影响,大到连一丝一毫的魔力也分不出到这边开管艾米的事。 手接触到快散到地面的帷幔,柔软凉滑,迟疑半晌,就感觉从里头产生一股力量,在与她分庭抗礼争夺被她攥在手心的绸布,她松手,后退半步,那长布猝然断裂,露出里头魅魔的上半身。 第32页 衣袍敞开,同被褥一样被蹂—躏地不成样子,露出胸前大片风光。左边光—裸的胳膊伸出来,手里还有半边帷幔碎片,顺势垂在床外,他不安地在床榻上磨蹭着,嘴唇已经被咬出鲜血。热汗不断冒出,浸湿了他的髮丝与眼睫。无意识地,他脑袋一偏,沖白九川望过来,雾蒙蒙的眸子泛着水色,隐隐带着红光,怔怔看了白九川一会儿,又转回去。魅魔的这个时期若得不到合理疏解一刻比一刻难捱,白九川走上一步。就近观察这只不断着散发着甜腻香气的魅魔。 真是,令人食指大动啊。 可惜,她不能碰。 幼年遭受的事给普尔容留下太过浓重的阴影,他很难相信伴侣,由性连接的两个生灵的关系让他觉得骯脏。原本轨迹的艾米设计让他以为是自己强了艾米,再步步紧逼,兼以药物才最终得逞。她并不能这样,也不想这样。 恶意谎言上建立的情意,就像一座没有地基的华贵宫殿,再珠光宝气美轮美奂惹人艷羡,也是虚浮。 更何况,她是来满足这一世的容渊,而非私慾。 她不想这样做,床上不安分魅魔却倏地完全睁开变成红色的眼眸,动作干净利落地勾上她的脖颈。 他的身体摆成了一个极其高难的姿势,胳膊搭在白九川脖颈,血红眼眸一眨不眨望着坐怀不乱的人类,上半身悬在空中,下半身搭在床上。他并没有给白九川重量压力,仅仅靠肌肉力量,如一只灵敏妖媚的蛇妖,缠住看中的猎物。 他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只靠着魅魔的本能在动作。 第19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5) 粉色唇瓣缓缓靠近,能看见他血红双眸里流动的诱人水光,甜香大胜,说是腻却非腻人,浓而不过,恰到好处到令人飘飘然忘乎所以,白九川艰难别过头,用仅剩的理智快速给自己甩了好几个清心术,再回望,犹豫片刻,给缠着自己的魅魔甩了个冰冻术。 猝不及防被冻成个冰坨子的容渊眸中暗光一闪即逝,盯着扛着他的人类法师不解地皱眉,俄顷,眼底燃起一抹兴味。他可以轻松解除这种等级极其低劣的术法,像刚出生的兽人幼崽用利爪轻松撕扯下愚蠢猎人不知天高地厚在它身上铺上的简陋麻网,然而他没有动作。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被普尔容那个傻瓜念念不忘的背叛者。 他绝不会承认他同那个傻瓜是一只魔。作为伊维尔大陆最强者的心魔,他野心勃勃。潜心隐藏在灵魂角落几百年,悄咪咪吸收普尔容对这背叛者的怨恨壮大,等的就是这一刻。普尔容精神力大不如前,一举取而代之。 一出来就发现发—情期的潮流来势汹汹,不同于那总是道貌岸然装腔作势实际上对任何事都一无所知的魔,没有节操的他对这个期待已久的发—情期了解透彻,也很乐意与眼前这个衬他心意的小美人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云覆雨——普尔容的背叛者,就是他的功臣。他愿意给她这殊荣,将她变成自己第一个床伴。可惜,她好像是不太愿意的样子。 啧啧,普尔容那个刻板无趣的魔,真是,倒贴成这样都没人肯上。若非他现在精神力还不稳定,随时有可能被压回发现,定要与这小美人说明情况,也让他好好尝一尝她的滋味。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到胸前,再挪到下面。滋滋啦啦冒起火星子。 忙着身上的冰坨子搬下去好生放到床上的白九川并没有见到水晶一样的冰块里魅魔的讽笑,她将冰坨子放倒,却因姿势怪异怎么放也不对,瞅一眼依旧冰中容渊眸子里依旧鲜妍的红色,再瞥一眼紧紧贴在冰上的白嫩皮肉,禁不住替他打了个哆嗦。 抿唇,仔细观察他一会儿,见他眸虽红,状似安定,白九川嘴唇开合,床上那一坨冰块开始融化。都化了干净,水漫被单,一片水渍之上,容渊玉体横陈,青丝垫在身下水草般蜿蜒,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带着欲求不满的轻怨,看着乖顺可怜。唇瓣轻启,露出里头雪白贝齿与零星半点的猩红舌尖,修长脖颈,清晰锁骨,湿哒哒的衣裳什么也遮不住。 妖精。 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他在白九川的注视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嘤咛,有魔力在他周围环绕,自觉地将雪白衣袍与被单烘干,见白九川迟迟还不动作,他伸出手,主动欲再拉人,被白九川迅速躲过,充满戒备的黑眸里映着他的难堪。 魅魔一旦发—情,除交欢与硬熬别无他法。白九川忧心地望着看起来面目微微扭曲容渊,杵在床边琢磨着随机应变。 被白九川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即便想着是普尔容的问题,他心中也难免升起怨气杀意,倏地,意识的巨大波动使他下意识将纤长的睫毛垂下,再睁眼时,血红的眼眸已重新变得漆黑。 奇怪的感觉更甚,记忆还停留在艾米与沃德对峙,他发话要艾米留下,便是为了不要在中了这术法的情况下与现今在床头色眯眯盯着他的行为恶劣的人类法师同处一室。迷迷瞪瞪再清醒,他狠狠咬住下唇,红色血珠将唇色染红,剧烈痛感令敏—感的身体一抖,竟是更加振奋,努力往外扫一眼,看来艾米终归是被沃德赶走了。 对他就这样执着么。不惜要违抗他的命令,接受残酷惩罚。魔王的折磨人手段同他的魔力一样,令整个儿伊维尔大陆子民望尘莫及。 第33页 这样执着,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望向床头的人,眸色明暗。吸取他的力量,还是,杀死他。或者,两者兼有。望着望着,一波又一波奇妙感受涌上来,在体内积攒着,逐步递增,思绪凌乱迷煳,他更重地咬唇,铁锈味再丝毫没有功效,迷煳里,一根温柔的手指拨开他的唇,代替的掌送进来,牙虚虚落在上面,带着情—欲的沙哑声音隐隐约约传入他的耳朵,“咬。” 贴在掌上的柔软舌头退下,容渊本能听从吩咐,狠狠咬下,香甜的血液流入喉咙,如水流缓解体内沸腾着的躁动,下意识地索求更多,主动用唇瓣裹紧,吮吸。 脑袋被推开,他下一瞬便沉沉睡去,香甜安宁,甚至还打起了小唿噜。 白九川看着手上的血迹拧眉。按理说,魅魔度过发—情期除了交合便只有硬熬。那她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给他拉上被子,盖到脖颈只露出冶丽脸庞,她苍白着脸走回木榻,爬上久久不能入眠。方才若不抽手及时,被他吸干了也有可能。 板着脸坐起来,回想起昨夜一切,动怒的魔王披着外袍,站在木榻旁,瞪着还在酣睡的奴僕。 瞪了一会不见醒,他一挥手指,凭空出现的木桶倾斜,拔凉冷水噼头盖脸砸下,白九川被砸得一懵,快速睁眼,见到魅魔嫌弃眼神。 “懒惰是伊维尔大半生灵已克服的原罪之一,就连已至暮年的老魔们还知道早起修炼挣扎两下,你却在这里蒙头大睡颓废光阴。难怪叛逃出这些年还是这样低级水平。还不服侍吾穿衣梳洗。” 看昨夜这人到最后忍住没对他下手又令他睡眠质量大幅度提升的份上,歇息够了精神奕奕魅魔看着她狼狈模样大度决定既往不咎。 被教训的白九川一怔,自动忽略前头的一系列不合理,将重点落在稍稍合理的尾句。容渊的衣袍都是魔法变幻出来的,同理,不需要冠发的梳洗不过使一个清洁术的事。要她服侍做甚。秉承着容渊最大的理念,她轻轻念出几个符号,就见眼前魔的脸一黑。 “王,艾米来服侍您。”欢快声音在一片黑暗里洒进来,仿佛自带光芒,容渊淡淡看了白九川一眼,“学着。” 门自开,红肿着眼泡的精灵公主端着托盘熟练走进来,金色长髮完全盘起,以一点纯白花瓣点缀,柔顺白裙显得她的腰肢纤细,盈盈不足一握,她笑着过来,水汪汪的眼睛在看到白九川时明显一瑟,瞬间蓄起水雾。 白九川的脸也一黑。阴魂不散。早知晓多束她一阵,束她个千八百年,待容渊获得神格再给她放开。 目露凶光的人类法师与可怜兮兮的精灵公主对上,毫无疑问,本就偏颇的魔王瞪了白九川一眼,示意她收敛一些,并心疼地对着精灵公主温柔道:“开始罢。” 艾米见王向着她,瞥一瞥王的身子,没有痕迹,心中腾起欢喜,便有几分恃宠而骄,她用泛着泪花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向她的王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与忍耐。王领会了她的意思,表情变得不满。 她在酝酿足了气氛后开口,青葱玉指指向榻上的白九川。 发不出一丝声音。 容渊不满地望着这个跟在自己身边也有了几百年的奴僕。 左不就是昨夜给她赶出去。方才他也给了她面子,还这样不依不饶。本想着要她好好教导白,不再耐烦,他一挥手,暂时失声的精灵公主再次被打包送回她那精緻的小床。 他望回神色莫名的白九川,想了想,自己手一扬,一套月白绸缎长袍悬空。他身上的从光—裸的身体滑下,在目瞪口呆的人类法师面前,手动,一丝不苟地一件件穿上。 “学会了么?” 白九川一笑,“自然。” 自此,白九川信心满满开启了日夜守护小白莲贞操之路,并时不时挑拨离间。却被一次次打击——小白莲主意太正,毫无收穫,她只得从明挑转变战略变成暗示。 白九川眯着眸子望着结界内,靠得极近指导魔法的两个。暗示也并没有什么用。 果然,那日他将艾米封口丢回去,并没有厌弃她的意思。 有了白九川,艾米再不能以亲仆身份长时间侍奉容渊左右,便时不时地豁上精灵一族的至宝,从不外传的魔天书来找容渊指教。普尔容是个魔法力量的忠诚信徒,二者这些日子反而越走越近。 不知容渊说了什么,将活泼可爱的艾米逗地哈哈大笑,几乎直不起腰,整个人已经要挂在容渊的身上。 白九川转身离开。因主僕契约,她不能走太远,但几步道的距离,离开那个狭小的寝殿还是可以的。 她一离开,结界里的容渊便面无表情地将身上的人拨弄下来,皱着眉,与艾米恢復到安全距离之外。 艾米的大笑还未停止,弯下的头颅看不见表情。 第20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6) 王近来总愿在那卑劣下等的人类面前故意与她亲近,这令她心中越发不安。她可不如表现出来的男女之事一无所知,早在小精灵时期就是精灵一族最受欢迎的女性精灵,她知道那些蠢透了的男精灵看她爱慕的目光,同王不经意间看白一模一样;故意惹人的别扭行为,也同王毫无二致。 事情变得棘手。她快要咬进口里的肉,还没有尝过滋味,怎能叫别人抢走,尤其是,曾经还是她手下败将的沃德白。 第34页 弯起金色眼眸,她抬头,沖容渊灿烂一笑,似圣殿天使,羽翼雪白,圣洁纯情,日日夜夜沐浴在神光下接受洗礼,与周围黑暗格格不入。 “王”轻柔叫一声,尾音稍长,仿佛与情人撒娇。微微垂目,目光随着手指一同投向悬浮着的书籍这一页的尾—行,“赛亚又是什么?” 总是专心于修炼的魔王难得心烦气躁,哪怕是平时奉若珍宝的符文在他眼中只成了一个个游动的蝌蚪,他不动声色地将书合上,向望过来的艾米淡淡道:“今日学的够多,再学便难以消化,你先回去好好琢磨,待都炉火纯青再来找吾。” 他心思简单,想什么都放进眼睛里,艾米如何看不出来他是被沃德白勾了魂。自己居然被过河拆桥,嘴角的笑气得抽动一下,很快就被自己控制住,她乖顺道:“那艾米便先回去练习。” 容渊颔首,艾米收书退下。 退到门外,心怀郁气的精灵公主对倚靠在另一扇金门上的人羞涩一笑,“白原在这儿,方才一望没有看到你害得我担心死了,匆匆学了两下就想着出来找一找你。” 白九川并不想搭理她。沖她点了点头,推门欲进,艾米在后头犹犹豫豫,“白,你是不是生气了。” 白九川脚步不停,后头热情善良的精灵更加为难“魔天书不能外传。我也劝说过王,是王说你”她哎呀一声捂住嘴,将未尽之意留在两个人心知肚明的沉默里。 被背叛过的魔王,自然不会大度到让一个叛徒有机会了解到精灵族至宝魔天书的内容。尤其是沃德白还是一个还算聪慧的法师,一旦她学会,靠着书中秘术将伊维尔闹个底朝天也说不准。 白九川心里堵着一口气。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让她不得不与身后这只不知好歹的精灵计较,她终于如艾米所愿,顿住脚步,回身,却没有艾米预料的气急败坏或是伤心欲绝。 她冷漠地看着艾米,如同看一只不断蹦哒的跳樑小丑。一叠串咒语从黑袍法师嘴中吐出,还没等叫唤出来,悲惨的精灵公主已经变成一只丑陋的蛤—蟆,吊在她自己屋子外参天的老树上。 艾米恐惧极了,直到这一刻她才再次发现伊维尔大陆的实力碾压是多么重要。鼓出的双眼不断流出泪水。她大叫想引起过路者的注意,聒噪的哇哇却将她们驱赶的更远。 在她几乎绝望时,穿着灰色西装的英挺男子迈着长腿走进,修长手指在她身上抚摸两下,她就变回了原身,被男子珍惜地抱进怀中,她崩溃地大哭“牧克!” 男子安抚着艾米,温柔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艾米对沃德白的嫉妒怨恨与对容渊视而不见的失望不安在他的引导下越来越浓重,通红的眼眸望着俊美的男子,红红的鼻头抽了抽,她试探着,“牧克,你爱我,对么。” 牧克笑着点头,蔚蓝的眼睛里溢满深情“嗯。” “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帮我?” 牧克替她擦下要落未落的泪珠,抬腿迈向屋内,“是,我的公主。” 白九川与容渊进行了长达一日的冷战,看模样还会无限期延长下去。 仰躺在木榻,白九川盯着天花板上复杂的花纹忽略了轻微的胃部抽搐出神。事实证明,魅魔修炼道容渊这个地步,即使一天不用正常的食物也没有丝毫反应,都是叫居心不轨的精灵公主惯的。她这些日子的伺候倒还算有点儿用,她嘴角勾了勾,僵硬地一笑,到底白日一时冲动给了艾米一点小教训后容渊没对她出手。 就是对她冷处理至今。 上眼皮搭到下眼皮,又累又饿的人类法师在繁重思虑中缓缓睡去,床上的魔王倏地睁眼,一双血红眸子在一片漆黑中流动着诡异的光。 赤脚下床,来到木榻前,自诩为普尔容宿敌的心魔歪歪脑袋,看着死猪一样睡过去的白九川眸中露出不解。 这个人竟能影响普尔容如厮。 他勾起一抹邪肆的笑,突然想到件有趣的事。 普尔容对性—交怀有莫大的反感与偏见,如今又对这人上心,定是受不了自己与别的生灵发生关系。他舔舔嘴唇,凉薄的唇瓣在黑暗中显出诱人的粉色。他还真没看过普尔容崩溃的模样,很期待呢。 不过,在此之前,他到底要不要将这个小美人收入麾下。她长得可真对他的胃口。期待的目光从横躺着的白九川的脸上滑下,又落回她的脸上,他往前迈一步,再生生止住。灵魂深处传来的一阵痛楚令他一凛。 想起来前几次被压迫回去时都与这小美人有关,他遗憾地撇嘴,走出殿外。 就遇到的第一个生灵好了。管他是男的女的精灵侏儒。自我放纵与看普尔容痛苦的欲—望在他心底膨胀,让他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眸妖异更甚。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挪。 四周晃一晃,除了黑暗别无他物。 第九步时,甜美可人的精灵公主从天而降,撞到他的怀里。 透明的翅膀还没有收回身体,艾米轻唿一声,抱紧了他的腰。怯生生地抬起头,羞得脸蛋儿通红,鹅蛋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躲躲闪闪,不敢正眼看他,又忍不住看他。 有意思。 他顺势搂上艾米的腰,用调情般的语气暧昧低语,“怎么在这儿?” 第35页 艾米的脸蛋真正红透了。直线上升的肾上腺素让她的心怦怦怦怦跳若擂鼓。袖子藏着牧克给她搜罗来的纸符微微发烫。她本还忧愁该如何将纸符贴到魔王身上,没想到就这样送上来。 这时气氛太好,她踌躇一下,将自己的天鹅颈调整到最漂亮角度,继续垂头不语,一会儿再动手也不迟。 这副模样美极了,拥抱着她的魅魔内心却不解风情,甚至倒尽胃口。意识到自己怕不是被普尔容影响,他咬咬牙,想着计划,勾起怀里人的下巴。 盈盈对望,眼前浮现的却是榻上的小美人。 这绝对是普尔容的阴谋手笔。 莫不是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对自己开始进行同化。 皱眉,就见怀里的金髮精灵翘起脚,想要主动献上甘甜的唇瓣。 他控制住自己后缩的欲望,忍住噁心,不要动作,终究,还是在快要接触到时微微别过头,将精灵往外拉走。 “王。” 精灵痴迷地望着他,已然没有了方才羞涩。她再捏了捏已经滑到手心的符,只要将它贴到王的身上,上面的咒语便会跑出来紧紧缠绕住王识海中的宝珠,王将立刻丧失所有力量,即使只有三天,可那远远够了。只要一次,只要一次,只要得到他一次,他一定就会明白她的好的。 暗中翻袖,甫露出个黑边,就见王又改了态度,将她重新拉回怀中。 艾米诧异间,闻到一阵熟悉甜香。 原来如此。她勾唇,顺从地趴在他的怀里。 白九川站在寝殿门口,冷眼看着这一切。明明黑乎乎一片,她连容渊的一根头髮丝都看得清晰。 发—情的魅魔与心中的精灵私会,竟还记得避开她。 他侧对着白九川站着,能见到因被吻脖颈吻得舒坦之后眸中泛起的水色。渐渐地,他的眸子变得朦胧,鲜亮红色黯淡,搂住精灵的手也松垮开,精灵反守为攻,嘴巴离开他修长的脖颈与锁骨,勾下他的脑袋。 白九川一个冰冻术甩过去,纠缠的两个身影变成了两坨冰块。 将其中一个搬回柔软的床,白九川审视着显然已经非常迷煳的魅魔。他这几日都没有反应,蓄积的一下子爆发出来,令他受不住了。 身边的气息令陷入情—欲的魅魔莫名安心,放下心中最后一丝戒备,纯黑的眸子在冰中半开半合地眯起来,他呻—吟着,喘息着,不自觉露出的魔力将低级的术法变出来的冰块融化掉干燥,完全依靠直觉,扯住床边人的手。 带着那冰凉的手,摸上他滚烫炙热的身子。 他还想索求更多。 可她不想给。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白九川给床上难看的魅魔使了个清洁术,目光锐利,在他整个人身上逡巡,从头到脚,最后,唇狠狠覆上脖颈与锁骨唯二的两枚红痕,啃—咬,舔—舐,裹住,又放开。 唇毫不留恋冷漠离去,她满意地看着红得发紫的印迹,在魅魔不满的低吟中,抽回手,静静等待漫长的时期过去。 魔堡最顶上的大钟两个指针都指到十二,沉睡中的魅魔才悠悠醒来,一醒来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记忆模煳,颈处隐隐作痛,他低头,一眼望见自己身上显眼红痕。 苍白的脸一下变成绯红。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半晌,他强作镇定望向木榻上还在沉睡的白九川。 她就这样对他,情不自禁么。 第21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7) 原以为人类法师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魔王忽然意识到,那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正是自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微弱挣扎在毫无波动的漆黑眸子里一闪而过。 他并不需要情人。 情人这玩意就是欺骗,抛弃,玩物与不可控的代名词。 因着这想法产生的繁芜愧疚,使得奉行只做有意义的事无比吝啬时光的魔王再次舍下原则,漫无目的地注视着不远处床榻上的人类,眼神飘忽不定。 被盯视感似有若无,将白九川从深层睡眠中唤醒。猜得到直勾勾的视线源头,她并没有立刻起身,合着眸子假寐,捋顺杂乱思绪。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吐出,翻个身,正对上床上魔王的目光。 被突然回望的魔王目光不自在地瑟缩一下,纯黑的瞳孔高傲矜持,薄唇紧抿,摆出一副对白九川十分不满的模样。 自然是得不满的。白九川想。若换做她情正浓时被打搅好事,定会将那人碎尸万段。 她扯出一抹标緻的笑,在容渊不满的目光中下床,整理自身,服侍容渊。 褪下仅穿过一次的内袍,随即那摸起来极其柔软顺滑的布料就在白九川的手中灰飞烟灭,另一套款式一模一样的白袍悬浮空中,熟悉地一件件套在长身玉立的人身上。 期间,容渊格外配合。一双黑熘熘的眸子似是如平常平静望前,又似有意无意地往耐心服侍他的人的身上瞟。 冷战隔阂在一件件衣裳的包裹下,暂时披上温和外表。 将腰带松松系好,白九川退一步,忽然道:“王,今儿带您去个地方罢。”顿下,她又续道:“您还记得我说的法子么,有利于您获得神格的法子。” 神体恤万物,眼前魔的心中却只有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他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斑斓世界——初有沃德白打理一切,后有艾米牧克代劳,他所要做的全部只有专心修炼。怎么会有不了解造物的造物主。 第36页 而且,这样做还有利于隔开他和汲汲营营不安好心的精灵公主。 一举两得。 容渊一点也不信她,傲慢地望进她带笑的眼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迟迟不能吐出。 迟钝的魔王突然发现,她与他印象里的沃德白好像一模一样,又好像截然不同。 看,她的头颅正在他的面前高高抬起;看,她竟敢这样宠溺,是的,连幼魔都耻笑的宠溺,竟然大大咧咧出现在伊维尔最强者的面前。 她待他与其说是恭顺,倒不如说是顺从。没有一个恭字,其中的含义便差了十万百千里。 她原来这样在乎他。 百味杂陈,令最近越发刻薄到难以相处的魔王意外地松了口,“什么地方?” 竟这样顺利,微讶之下,白九川笑里的真心多了几分,将容渊看得一怔,他抿了抿唇,想要摸一摸兀自发热的耳垂,手指动了动,终归没抬上去。 “有名的音乐酒馆,在沼泽森林的深处。” 那里三教九流混杂,各式各样的生灵都在音乐与酒中狂欢,听闻酒馆的老闆是幽灵族的大王子,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强者,曾经在密室会议后分分钟活捉对他父王政权图谋不轨的叔父,折磨得生不如死,雷霆手段与狠毒心思使得酒馆虽乱,大多数时间并没有生灵敢惹事生非。尤其有利于涉世不深的魔王快速体察民情。 容渊很想问一本正经地对他言语的人类原因,却忍住。魔王一向是高傲的。纵明知自己有盲点,也不会主动询问。同迷茫为什么白这样胸有成竹地说区区一个酒馆就能帮他获得神格一样,他也好奇弱小的人类法师到底对他使了什么罕见的术法,才使得他有时会变得非常奇怪。但他同样地忍住。 他是伊维尔的最强者,便不能有薄弱的点。 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孤立无援的灵魂,在这个孤寂黑暗的大陆,获得绝对的安全感。 “不过您可不能这样去。” “为何?” “您太过美丽。会给咱们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白九川明明说得非常正经,可耳垂瞬间变得滚烫的魔王就是从那份正经里面看出浪—盪风流的意味。他皱眉,容忍了如此痴迷于他的人类法师对他不分场合的调戏。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却正无耻地贪恋她带给他的,尽管并不愿意相信。这让他对一再冒犯的白一再妥协退让,淡淡颔首,下一刻,他的面容变得平平无奇。 “好了么?” 不再美艷逼人的魔王相应地气势也弱了很多,活生生一个苍白稚嫩的邻家少年。 白九川从气质劝和下来的魔王身上看出几分软糯小白莲的影子,她温柔地笑了笑,帮他把披散的黑髮轻轻束在脑后。 “好了。” 唿吸的热气吐在背对着她的魅魔的耳后,心一紧,而后是不正常的速率疯狂蹦哒的心跳,几乎要震破鼓膜。 色胚。 总对他,不怀好意。 第22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8) 魔堡南百余里,玄袍法师与少年轻巧落地。一路被骑行过来肥硕黑猫舔一舔卷翘鬍鬚,自动变小钻进容渊腰带上坠着的不起眼的子空间。密林最中心,以奇特姿态涌动的沼泽张牙舞爪,热气腾腾,极富有攻击力地沖外来者挑衅。蔓延过来的腥臭雾气渐渐包裹上空,嚣张气焰足以唬得初来乍到的怂包们胆颤心惊慌不择路地折返,带着流到干涸的鼻涕眼泪出去痛诉传说里的查斯酒馆是多么惊悚恐怖,只适合真正的魔鬼喋血取乐,藉此骗取哄堂大笑的廉价安慰。 沃德白来过多次,知晓里头门路,见容渊止步不前,以为这一世傲视群雄所向披靡的魔王居然被小小沼泽震慑,胆大包天捉住魔王冰凉的右手,率先往前走。 被拉扯,容渊眉头微皱,浑身因这股骯脏难闻的气味不舒坦,感受着透过手心传过来的温度,看了看白九川义无反顾的背影,还是板着脸跟上。 虚张声势的沼泽雾气在快要被触碰前迅速消散,露出一个看不见尽头的幽深洞口。 甫踏进一步,眼前景物变幻,脚下的土路变作坚硬白圆石子,一路蜿蜒向不远处一座灯光摇曳沸反盈天的酒馆。 闪烁的各色光芒与振聋发聩的喧嚣声音与总是黑暗寂静的伊维尔大相迳庭。所以各个层次的伊维尔居民都愿意闲暇无事时来这里找刺激。 踩着高跷守在酒馆门外的侏儒蹦蹦哒哒走过来,白嫩娃娃脸上一笑两个酒窝,忽闪忽闪的狐狸眼睛在二者身上绕了一圈,惊喜定在白九川微窘的脸上。 “白!”他笑嘻嘻欲伸手去拉白九川的胳膊,白九川被动作更快的容渊拉到身后一个踉跄,他审视这这个胆敢在他面前放肆的侏儒,左手抬起,被后头的白九川按下。 扫身后不知好歹的女人一眼,容渊两只手都放开,放任她被矮小的侏儒纠缠。 那侏儒隔到二人之间,几乎要贴到白九川身上,连环炮似的发问,对她的关切显而易见。白九川揉一揉被耳边尖锐声音吵得抽痛的额角,用手捂住小侏儒的嘴。 小侏儒的武力值还不如一个人类法师,呜呜呜地说不出话,两只短胳膊不住地扒拉着白九川的手。 “放开。”原本倚在酒馆门前妖娆美艷的红衣女人见到这儿终于出手,冷冷地望着白九川捂在小侏儒嘴上的手,转瞬间将小侏儒抢过去抱到自己怀里安抚。 第37页 一只武力值爆表的凤女。 小侏儒瞪了恶意欺负他的白九川一眼,伏在凤女怀里呜哇假哭,还没等说什么,被化出原型的火红凤凰叼走。 站在一旁的魔王冷眼看着这一切。 白九川见那两位走了长舒一口气。小侏儒是酒馆里的调酒师,沃德白酒后乱情,对他唱了首深情款款的情歌惹下的情债,奈何单单襄王有梦,最后被他青梅竹马的凤女收入囊中。他早已不在酒馆调酒,真没想到时隔经年还能再次在这处碰见。 “走吧。” 白九川习惯性地拉住容渊的手。被紧紧拉住的魅魔掀了掀眼皮,看着二人交缠的手,不发一言。她这样待自己,又与那个侏儒那么亲密。 眸中红光一闪即逝,容渊忽略心中的莫名感觉。 他一向言出必践,这次随她来了罢了,没有下次。 红绿纠缠的大门大开,露出里头刺眼的闪耀光芒。各色的人造光不断轮转,打击乐与钢铁碰撞在正中的舞池旁。 半圆兽骨魔成的吧檯里头有个浓妆艷抹的男精灵正在配酒,各色酒水飞来飞去眼花缭乱,勾兑成水晶高脚杯里的奼紫嫣红。 还算僻静的角落里,白九川示意容渊坐下,余光见一白衬衫儒雅走过来。眉目俊郎,仪表堂堂。手里端着两杯的两杯猩红鸡尾酒被他分别递给容渊与白九川。 “白。”他看了眼白九川,又好奇地望一眼容渊,“你难得来这儿。这位是。” 怕容渊真的将酒接过去,也避免他被认出惹出麻烦,白九川赶忙拦住牧克前倾的手臂与身子,将两杯酒同时接过放下,动作幅度过大使得酒杯中的液体洒出来一滴落到桌面。 并不记得沃德白与这位狼子野心的管家有任何相熟过往,白九川直起身子,见到牧克看容渊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欲望,联想到原本走向他被牧克算计折辱,心中泛起怒气。 左侧一步,将容渊更好地藏了藏,她变出两朵玫瑰,鲜红娇嫩的花瓣上甚至带着露珠,递给牧克,挑了挑眉,笑道:“回礼。” 牧克摸了摸鹰勾鼻子,接过花,被茎上的尖刺扎得嘶了声,放在衬衫右上方侧的口袋。知趣地没有再像白九川询问被她保护着的少年。继而笑着行了个绅士礼,弯腰伸手,沖白九川邀请道:“好久不见,白可还愿与我再舞一曲。” 被完全挡住的魔王望着这个四处留情的女人觉得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又上来了,径直堵在他的心口,闷闷地将他的唿吸堵得都不顺畅。 白九川随着他的目光往舞池望去,短短一会儿,舞池中激昂挑逗的贴面热舞就变成了优雅华贵的交际舞。 没等拒绝,一只苍白的手从后头扯住白九川的衣袖。 “不愿意。” 低沉声线一传出,看牧克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白九川暗叫不好。容渊忘记修饰声音。牧克识破真相,却没有点明,只耸了耸肩,颇为遗憾地同白九川挥手告别,回到他处。白九川望着他的背影,右眼皮跳了跳,总觉得心中不安。 扯着袖子的那份力气更大,白九川循着这份力气望过去,不知什么时候迅速喝完一杯鸡尾酒的魔王正不满地望她,眸子水润润的,唇色被染得艷红,他松手,同时另一只手将华美高脚杯随意放到桌上,刻薄地评价,“难喝极了。牧克的品味真不敢恭维。”他盯着她,“你也愿意喝这种东西?” 从没有喝过鸡尾酒的魅魔对这种辛辣又甘甜的滋味表示讨厌合情合理。 白九川不能理解的是,他居然就在这种环境下随意喝下别人递过来的酒杯。 她瞅了瞅那杯子,唔,还一滴不剩。 小白莲这种没有自我保护意识的行为今后真得好好调—教。 更大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心累地观察他的反应,没什么反应,稍稍放下心,她在魔王逐渐不耐的目光里斟酌道:“原本还有一些,呃,在这种酒馆像我这种弱小的法师总是不敢随意喝别人递过来的酒的,您知道的,酒水里能够勾兑的东西可太多了,连您这种级别的大人物都有可能被暗算。所以推来推去,如今也不大愿意喝了。” 已有几分醉意的魔王并没有领会到她的核心意思,闻言点点头,大度道:“哦,那你与我来倒是可以放心喝。” 就是与你来才不放心。 白九川哭笑不得坐到他的身边,身子陷在柔软的褐色沙发里,冲着施恩般的魔王装模作样地感嘆,“王真是一个难得的好魔啊。” 被夸贊的魔王惬意地眯了眯眸子,也将身子陷在沙发里,陷着陷着就滑倒在白九川身上,下巴垫在白九川的肩膀,睁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望着她。 第23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9) “丑。” 冷不丁来一句人身攻击,白九川一怔,就感觉湿润的口腔罩上自己的颈侧,尖锐牙齿刺破肌肤,甘甜的血液顺着牙齿流向容渊的体内,恰到好处地缓解了他体内升起的燥热。 又是这种术法。 这样丑的样貌,还敢四处留情,又来招惹他。 他不会接受她的哄骗,却也躲不了心中带着怨恨的钝痛。 真可悲。 那就一起痛苦罢。 仿佛要把她吸干,他大力吸允着,白九川一开始还纵着他,后来便要推他,手一放到他的身上,被他滚烫的热度吓了一跳。 第38页 酒有问题。 抚摸令敏—感至极的敏魔从唇齿之间露出一声“嗯——”,怕被瞅出端倪,白九川不敢再碰他,放松了身子任他吸允。 酒里有催—情的东西。按照牧克的狠辣程度,肯定又不止那无伤大雅的简单玩意儿。 心里骂了句,白九川静静被吸。等待着身上的魅魔像之前一样吸完了就睡过去。带一个正发—情的魅魔出逃可比带一个昏迷的麻烦的多。 白九川低头,望着容渊望起来餍足的神色,她可不敢担保一而再再而三的诱惑下她会干出什么,即使那并不合时宜。湿滑舌尖在她的伤口上舔了舔,刺痛伴着麻痒袭来,白九川忍住冲动。最少最少,他也会令她分心。 不再看在她身上卖力的魅魔,冷冽的目光投到舞池,吧檯,四处晃过一周,最后落在牧克方才落脚的方向。 喝饱了的魅魔终于脑袋一歪昏过去,白九川才敢将手再次放在他的身上,紧紧搂住人,想了想,使了个傀儡术,原本软塌塌倒在她身上的魅魔就喝醉了般晃晃悠悠要站起来,白九川扶着他,一併站起,心吊在半空中往门外走。 一步,两步。没有想像中的暴起,追杀。 相携走到大门,本该自动开合的大门一动不动。白九川心里一个咯噔,就听后头的喧闹音乐寂静,鼎沸人声消失,转头,牧克正笑吟吟站在他们身后。挥一挥手,酒馆里所有的客人都消失不见。 传闻查斯酒馆设有机关,一步踏错便会来到酒馆主人的子空间,没有酒馆主人的允许不得出,而这个机关,也只有酒馆主人才可以开启。 魔堡的管家竟然不是与精灵公主一同被送进来纯洁可靠的精灵而是幽灵的大王子。 滑天下之大稽。 牧克的样貌开始变化。湛蓝的眼眸变成黑灰色,身上的皮肉化去,只剩一身白色骷髅,骷髅咧开嘴,得意地笑着,“你一定猜到了,这才是我的真正身份。” 白九川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所有幻化出来的景象消失,黑乎乎一片。她一边快速想着对策,一边与他闲聊争取时间,“真没想到,你杀了真正的牧克?” “不,不,不。”白得瘆人的骷髅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牧克”就是我,他是我的其中一个身份。他耸了耸肩,这个动作还带有牧克的影子,“你知道的,幽灵一族虽然强大,却总是被人曲解歧视,要想体验融入其他种族的生活,总是得做出一些改变。” 白九川讽笑,“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融入其他种族?” 骷髅阴冷一笑,桀桀笑声令白九川下意识想要后退半步,又生生挺住。 这个时候,尤其不能示弱。 “怎么会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做这一切,自然是为了成为伊维尔的最强者。”他瞅秋后蚂蚱一样瞅着白九川,“好了,白,将王交给我吧,我还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放你一马。他喝了酒,你就是将他带出去,也没有意义。何况,”他无奈摊手,“你那只能用来造光的法术底子,根本带不出去。” 第24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10) 并不否认志得意满的幽灵对她的轻蔑诋毁。这种时候,对手越看不起她,对她就越有利。不着痕迹将靠在她身上的人移个角度,遮住她变幻出法杖的左手,她试图放松牧克警惕,接着与他闲扯道:“你这样做就不怕艾米伤心?” 牧克开始猖狂大笑,骨骼之间的碰撞咯咯作响,灰黑眼睛射—出诡谲目光露骨地照在容渊的脸上,白九川捏紧了法杖,法杖最上头的小巴蛇似乎活了过来,吐了吐信子,埋怨地回过头瞅了瞅白九川,盘旋消失在法杖上头。 “若早知这样轻松就能得到魔王”骷髅渐渐收住过头的笑,不屑地咧了咧嘴,“谁想在那么惹人厌的精灵面前装孙子呢。已经没有用处的东西,谁管她伤不伤心!” “你可真是无情。” 牧克只当这是对他的赞美,“好了,白,你拖延时间的计划到此为止。真是令我失望,并没有见到什么嘆为观止反击。”他遗憾地向前迈步,温文尔雅,好像还是那个魔堡里的精灵管家。“果然,世界上还是不会有奇蹟的。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从那些人手里活下来的。” “那些人?” “你要知道,艾米恨你,而我,在今夜之前都是艾米公主的忠实拥护者。啧,都说了游戏停止,白,你还是这样狡猾。可惜,它并不能帮助你们逃出我的手心。” 骷髅已经走到了白九川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白骨拼成的手向着白九川身旁的容渊伸来,白九川一动不动,牧克以为选择明哲保身,为了被放弃的魔王惋惜地摇摇头,没待摇回来,就感觉自己的骨头被咬了一口。 一只玄黑小巴蛇的毒牙正印在伤口之上,它慢悠悠从容渊的袖子里完全钻出来,松口,看一看已经发黑的伤口,再看一看更加黑沉的骷髅脸色,满意地舔一舔毒牙,回法杖上头重新打盹去了。 “赛德斯的祝福。”白九川鼓励地摸了摸法杖上合着绿豆眼睛的小巴蛇,看了眼容渊,与牧克意味深长道:“何时交换解药?王等得,你可等不得。你知道的,赛德斯养的蛇,一般发作也就十来分钟,一发作,可就连解药都救不了你了。” 第39页 牧克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加动怒。气这个人类法师比幽灵还要阴险狡诈!气自己大意失荆州! “现在。”骷髅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枚翠色药丸,他递过来,白九川接住,放到鼻尖闻之有淡淡馨香,唯有百花齐研磨成粉才能有这种杂乱无章的旖旎。 看出白九川动作里的犹豫,骷髅嗤笑,“怎么,怕我骗你?” 白九川没答他的话,将翠色药丸怼在法杖上头小巴蛇蛇头一旁,绿豆小眼睁开,它嫌弃地看自己主人一眼,伸出信子虚虚在药丸四周绕了圈,随即摇了摇头。人性化地鄙夷瞥了牧克眼,嘶嘶两声,突然窜飞过去,落到牧克身上,变得灰黑的骨骼上面游走着同色系的小蛇,牧克阴着脸,看着那蛇从自己方才打开的储物空间里翻找,叼出另一枚翠色药丸。 他盯着飞回去的小蛇与白九川冷笑,“这蛇可不是普通的蛇。” 白九川惬意地将真正解药拿过来,餵给容渊,沖堪称气急败坏的牧克一笑,“当然,不是与你说了,赛德斯最得力的助手。” 小巴蛇得了表扬并没有欢欣鼓舞,看了看没自己的事儿了,趴回去继续昏昏欲睡。 牧克的灰黑色的眼珠子里划过一丝得意,没有被正盘算着如何交易的白九川发现。他无奈道:“现在真正的解药已经给你了。这蛇毒的解药呢?。” 第25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11) “一会儿我们安全到达王子殿下您势力之外的地点,解药自然会派纸傀儡双手奉上。您知道的,那种小纸人儿肚子里可没咱们这些弯道道,办事最是牢靠。为了您暂时的安危,”白九川边说着边法师袍带的子空间里掏出一个冰白瓷瓶,抛向牧克,“这里边儿的药丸能够延缓毒性。” 牧克发誓,沃德白这一句用调笑语气叫出来的敬称绝对是天底下最违和的敬称。不费力气将瓷瓶吸到手里,他拿着瓷瓶摆弄两下,拔开木塞,将里头半瓶药丸倒出一颗,放进空荡荡的嘴里,就在药丸进去的那一刻,整颗圆滚滚的小红珠化作雾气消散,它骨骼上的灰黑色也不再蔓延。 “哦,还得补充一句,这瓶子里大约还有七八颗,一颗也就五分钟的命,王子殿下的动作可得快一点儿。” 不过是瓮中之鳖,牧克冷冷一笑,惨白的头骨发出幽灵一族特有的死气,相传这种气息会给伊维尔大陆上的种族带来厄运,却也是幽灵一族的力量来源。他幽幽道:“那可真得快一点。” 话音未落,眼前景物变幻,呈现出方才来时的参天密林与匍匐在牧克脚下的人性化沼泽。它狗腿地想用冒着泡泡的身躯缠上牧克,被冷血的骷髅一脚踢飞也不恼,象徵性地扭曲两下,又重新缠回来。 两方对峙,白九川分出一丝试探法术在四周乱撞,确认了这是真正的伊维尔大陆且周围也没有别的扭曲空间,她看向牧克的目光带着几分惊讶。 牧克这时候又重新化形成高大俊美的精灵,湛蓝眼眸含着对白九川自不量力的讽刺,他一嗤,“以为我会耍下作的花招?” 白九川陪笑“怎么会。” 下一瞬,就见漫天的黑雾升腾起,将银灰色西装与沼泽密林一同笼罩得不见踪影。白九川一手夹着容渊的腰,一手拿着法杖向着东方破雾疾飞。 东方是兽人的地盘,性子高冷阴沉行事狠辣果决的凤女概是现下伊维尔唯一不可能被牧克控制的族皇。 她的耳朵听着后方的声音仔细辨别,没有追来的风声与气息,不知该喜该悲。 谈判时牧克太过容易的妥协,与她太过简单的出逃只说明了一件事——牧克并不担心她会带着容渊逃走,他不再惧怕容渊的力量。 解药没有问题,就代表他下的药有一部分伤害是不可逆的,不可逆到,容渊再也无法对抗他。而他又想得到容渊的力量,所以容渊的力量应该还在,只是,会被封印。 兽人是一个很有团结意识的种族。茹毛饮血的文明比其他种族差了许多,却也有许多其他种族缺少的,譬如他们总会抱团取暖,共同作战。也许是因为仅仅拥有锋利的爪牙在伊维尔这个魔法横行的大陆太过弱小,另他们不得不这样做寻求生存。 当然,一切规律在强者面前都不成文。 凤女还是喜欢独来独往,就连她那古朴破旧的小皇宫也只有宫殿门口象徵性地几头稀稀拉拉小熊打着盹儿。 顷刻间,白九川带着容渊到了凤女的寝殿上头。 重力作用过大,加上难以平衡的惯性,使得马前失蹄的优秀法师在最后一步阴沟翻船,她与容渊并没有如想像中平稳落在灰扑扑的瓦片上,而是垂直砸了下去! 哗啦啦的碎瓦携着两个狼狈人影重重砸在地上,白九川眼疾手快与昏迷的魅魔换了个位子,将自己垫在下头。魅魔的重力压与身底下碎瓦扎进血肉的痛楚令她的眉头皱了皱。这时,从屋顶上的大窟窿外头飞进来一只火红的凤凰,嘴里叼着个穿着内衣的侏儒。 侏儒被放在地上,欢唿一声,扑到白九川身边欲给她身上的魅魔扒拉下去,被白九川伸手拿住他的手腕,他的嘴嘟了嘟,边使力给摔惨了的人类法师扶起来,边看着她对人事不知的魅魔小心翼翼的样子抱怨,“来找我还带着他干嘛啊。” 第40页 话没等说完,被化了形的凤女抱回怀里彰显所有权。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白九川与被她打横抱起的魅魔一眼,望着小侏儒“人家可不是来找你的。” 狐狸眼睛一瞪,小侏儒不悦道:“来不来找我关你什么事儿。”瞪完他可怜巴巴沖白九川一瘪嘴,“真不是来找我的啊。” 白九川抽抽嘴角,在凤女的盯视下撇清关系,“是也不是,这次来是想请凤皇帮个忙。我与他惹了魔堡的管家牧克,怕是不日,追击令便要下来。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这里能成为我们的容身之地。” 小侏儒惊唿眼睛像伊维尔生灵从未见过的星星一样闪亮:“天!白你真是帅毙了!连那个人面兽心的傢伙都敢惹!” 白九川再抽抽嘴角,“谬赞。” 凤女狠狠掐一下小侏儒腰间的肉,他哎呀一下叫出来,回头,见到凤女沉下来的脸色,轻轻哼一声,不再热情昭示对白九川的喜爱。一双灵动眼眸却滴熘滴熘乱转。 “老实点。”拍了拍他的屁股,凤女给他拾掇老实了才对白九川缓缓摇头,“你们会给我的族人招惹麻烦。快些离去吧。” 没有人想收容自己曾经的情敌。 尤其是爱人总是不吝展现对她的喜爱。 “我会设下隐匿气息的法阵,只要在场的这几个知情的不说,没人会知道我与他在兽人一国。”白九川为难瞅一眼怀中酣睡的魔,“他这样,我俩去他处实在是不合适,还请凤皇行个方便。” 凤女刚要张嘴,又听白九川道:“我这里有幽冥草。” 凤女的嘴合上。 小侏儒幼年悽苦,曾被醉酒的幽灵恶意用死气所伤,至今一夜夜身子都是寒凉的。 “其实,”白九川又望向小侏儒笑道:“就是凤皇不收留我俩,这幽冥草也是为他寻的。自从听他酒醉后与我说到这件事,我便一直放在心上。”小侏儒感动地两眼泛着泪光,白九川心里直道罪过,接道:“我也知道,凤皇一定不想让我俩留下来。” 她从空间里翻出两根蔫巴巴的白色小草,将它们递给凤女,凤女接过,侦看许久,捏着草的手指紧了紧。 “同您曾经对我的心情一样,当年在他酒醉后,我试图拥抱他他却喊出您的名字时,我对您也不算太待见。”说着说着,她话锋一转,厉声道:“可时过境迁,凤皇还是不能放下吗?” 被一顿说教却诡异地取悦了的凤女望着连耳朵尖儿都羞红了的小侏儒勾了勾嘴角,有些意动,她随意道:“那你们这段时间先住这儿吧。直走右转侧殿。” 还算顺利,白九川心里舒了口气。 凤女看她呆立原地心里又有些不舒坦,连个逐客令都听不出来。就算一开始鬼迷心窍,宝贝后来不喜欢她看上自己还是有原因的。 “还不赶紧去!” 被喜怒无常的凤女赶出来,白九川找到她口里的侧殿。 可真是,简朴啊。 比主殿更加简朴。 也不知最近娇惯到喝水都要喝醴泉的魔王能不能适应。 将魅魔放在偏殿唯一的小床上,接连给两人丢了好几个清洁术,白九川才坐上去,看着昏睡不醒的人发呆。 他这次昏得这样沉,却是反常。 担忧容渊的白九川早将答应牧克的解药忘到九霄云外。她可不是什么言出必行的善人,牧克要真的因蛇毒而死她一定是带头跳舞的那个。可惜,依照牧克的本事,死是死不了。 果然,次日上午十一点,挤在容渊身边睡眼惺忪的白九川被丢到脸上的一纸追击令砸醒。 沃德白对魔王大不敬,出逃在外。活捉赏一百金,人头赏五十金,碎肉赏十金。 发出追击令的人正是牧克。署名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白九川惋惜嘆一声,继而又嘆一声,“我可是忒不值钱。” 看热闹的凤女笑一笑,“有理。” 一人一魔就这样在兽人的地盘上安营扎寨。牧克虽发了追击令,实际上并没有出动多大力气来找,隔着空间,白九川都能想像到那骷髅一副有恃无恐胜券在握的噁心模样。 事实上,他确实有胜券在握的资本——一年来,用尽各种方法,容渊还是没有醒。他仿佛就要永远这样沉睡下去,直到伊维尔大陆的崩塌灭亡。 侧殿里头已经堆满了法术典籍,是一年来白九川恶补的。她觉得容渊一定是被牧克下了恶毒的诅咒,可她查不到对应的根据。将头从厚厚的书卷里头抬起来,白九川揉揉眼睛,照例,对安睡在床上的人使了个清洁术,随即就要爬到床上。 法术再厉害,她也只是个人类,极度疲惫的精神令她脑中的弦麻木不仁,连走路都踉踉跄跄,几步路看得人心惊胆颤,终于,“磅——”她不负重望撞到床栏上。 骤然清醒的脑筋有什么一闪而过,不知何时读过的内容在她的脑海中罗列。 精神诅咒。 深度沉睡。 除非施术者出手,中术者会永远陷在自己深层意志编造的噩梦中,千年万年,不得解脱。 还有一个野路子可破此术——一个与中术者有精神连结的生灵,通过精神连结,将自己的意识送入中术者的识海。 第41页 白九川眸子一亮。 这诅咒的症状与容渊的症状百分百吻合。牧克千算万算,漏算了她与容渊的精神连结,也不会想到,狡猾狡诈的人类法师,会甘愿冒着意识消散再也醒不过来的危险,去救一个,魔王。 集中精神,找到识海中的白点,它渐渐升起光芒。白九川通过它唠唠叨叨许多事,毫无反应。但那点说明此刻连结是接通的光芒已经足够白九川激动好久。 任谁在沙漠里漫无边际地寻找着缥缈的水源,整整找了一年,突然天降甘霖,也会这样激动,说不得会比白九川更甚。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外露过自己的欣喜了。 勐地亲在还闭着眼睛的人的脑门,发出响亮“啵”声。 推开门的侏儒一脸呆愣,渐渐红了脸。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吶吶“白,你对他的欲望竟这样大。” 说起来那个小伙子也很可怜呢。不会是被白逼迫的吧!努力回想着初见的情形,小侏儒苦恼地想着,要是白真的对这少年强取豪夺,他到底要帮谁呢—— 白九川的唇尴尬地放在容渊一指远的地方,脸色罕见地显出一些微妙红润。 小侏儒终究还是向着沃德白的。很不同意白九川冒险的想法。奈何凤女与白九川都坚持。他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白九川平躺入梦。 随着白九川躺下去,特殊设计的法阵开启,一人一魔的身体都变得透明。 她的意识通过精神连结强势侵入,一步步按部就班走进容渊的识海深处。 突然一阵强大吸引力,将她的意识搜刮过去,短暂地空白,再清醒,白九川发现自己竟然处在一个充满骯脏与噪音的地方,空气中隐隐飘来一些血腥味。 贫瘠之地。 白九川皱着眉,踏着泥泞的土地往前走,周围模模煳煳看不清东西,这对她倒是一次新奇的体验。伊维尔虽然全是黑暗,拜特殊的眼睛构造,她还从未有过这样视物不清的感受,好像真正地行走在黑暗里。 突兀地,远处出现一只长着长长的尖细耳朵的黑暗精灵,这是一只雄性精灵,从白九川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那丑陋的侧脸,与露出的丑陋獠牙。 大概是精灵与兽人的混血种。 在他的正对面站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童。穿着破破烂烂一看就是被刀刻意划开的小衣裳,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着那精灵。 精灵递给他一根魔法变化出的七彩棒棒糖。不知男童能否看出,白九川一眼识破,那是最法师不耻的淫—虫所化。 纵使知道这是假的,白九川也压不住心头暴怒,尤其是看着小容渊歪了歪头,就甜笑着将糖果接过去的模样。 头一次张口骂了句娘,白九川脸色黑得可怕。随意喝酒也就罢了,是她带他去的,又是熟人牧克敬的酒,在贫瘠之地,黑暗精灵给的糖果也敢随便接! 她行得很快,大约是在梦中的原因,很远的距离,几步就到,一连串的法术从她的口里吐出,意图不轨的黑暗精灵被炸成肉沫。 小魅魔刚欲往回收的手愣在半空,仿佛还不明白为什么会生出这场变故。 白九川一把抢过他手里真形令人作呕的糖果,丢在地上,法术丢在上面令淫—虫现出真形,蠕动着的粉红色虫子令对危机一无所知的魅魔惊奇地“咦”了声,竟还想蹲下身去仔细研究。 白九川一把给他拽起来,指着黑暗精灵化成的肉沫子,对他十二分严厉道:“可怕么?” 小容渊被吓得不轻,一双桃花眼登时就红透了,泪水要滴不滴,挂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白九川心一软,长长嘆一口气,语气也软下来,踩死不断蠕动的虫子,意味深长教训道:“刚才那精灵给你的糖果就是这虫子变的。你看见那精灵的下场了么?如果你吃了,只会比它更惨。” 小容渊张了张嘴,眼泪滴落下来。 白九川手足无措,“你哭个什么”想了想,她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一枚真正的糖果—她的储物空间在这里居然同她的法术一样可以照常使用,放在小容渊的手心里。 小容渊虚虚握着,还是在默不作声地大哭,时不时发出几声小兽一样的咽呜。 白九川从没哄过孩子,只能蹲下来,揉揉他的脑袋,不断顺着安慰的话。 “我吓唬你的。” “都是假的,你看”她一挥手,肉沫与虫子的残骸都没了。 “哎呀,你是不是饿了。”她又从空间里拿出一堆的食物放在小容渊的怀里。 小容渊礼物照接,安慰照听,眼泪照流。 直等到白九川能说的话都说尽了,车轱辘话来回说了,他才怯生生地将食物都堆回白九川的怀里,只留下最初的那颗糖放在手心,他用手背擦了擦通红的眼睛,软糯道:“其实我知道他对我不怀好意。” 白九川习惯性地夸赞,“还知道不怀好意呢。”夸着夸着觉得不对,“知道不怀好意你还接受他的糖果?” 小容渊瘪瘪嘴,捏了捏手里软软的糖果。这种糖果很贵重,软软的,甜甜的,他只在那个男魔回家时吃过一次。眼前这个人对他可真好,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她,于是,他的眼中漫出更多的水雾,“可是,他主动给我糖果的。还夸我长得好。还说会一直照顾我。” 第42页 白九川下意识道:“我也给你糖果了,也夸你长得好了,也会一直照顾你。” 小魅魔抿唇,看神情似乎在为白九川的话捋顺思路,挣扎考虑怎么回答。心里却忧愁得很,这个人虽然对他好,怎么像有点傻吶。 “哦,那我也不是接受你的糖果啦。” 他边说着,边珍惜地将糖果揣进他脏兮兮的小衣服里头,揣完了沖白九川一弯眉眼,“你真的会一直照顾我吗?” “会,会一直照顾你。” 看出小魅魔的小心思,白九川一乐,大力将他拥在怀里。 这样活生生的,还会算计她。 真好。 第26章 魅魔的肱骨之臣(完) 对白九川很温情的时刻,小容渊却如坐针毡。用小手推拒着白九川的怀抱。他下意识地,抗拒这种明明偷偷嚮往很久的东西。 感觉到小容渊的排斥,白九川遗憾收回手,看着自己雪白衣服上的黑印子,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她穿的分明是玄黑极其耐脏的颜色,怎么到了这里变成这样束手束脚的。瞅一眼知道做错了事情小魅魔,她揉揉他的头,分别丢了好几个清洁术,才给垃圾堆里爬出来似的两人弄干净。 顿了顿,她打量一圈小矮子容渊,犀利目光将小孩儿闹得微不自在地抓一抓松散黑长的头髮。在小孩儿顾盼躲闪的目光中,她从空间里拿出一件与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法袍,给他递过去。 “换上吧。” 一双小手乖顺接过去,难为情地瞅一眼白九川,再瞅一眼白九川,容渊眨眨眼,眼泪又要落下来。白九川连忙将袍子夺回来,那眼泪就愣在原地,小容渊发愣的样子格外惹人疼,白嫩小脸上一双潋滟的眸子水盈盈的,透着股憨气,又有许多灵动。 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戳出两个窝窝,白九川恶狠狠威胁道:“再哭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容渊一眨眼,眼泪哗啦啦流得更多了,几乎成了线,透明的泪水顺着脸颊打在黑泥上,自知犯错的人赶紧好声好气安慰,“有,有,有,什么都是你的。” 良久,小容渊才吸吸鼻子被哄好,乖乖地背过身子换上衣服。 白九川望着他的背影咋舌。 这一世的容渊可真磨人。 大的小的都磨人。 磨人的小魅魔跟着任劳任怨的白九川稀里煳涂踏上征程。 小魅魔的征程是甚白九川不知道,她自己的很明确——找出这噩梦的不合理之处,诱导容渊主动发现,自己醒来。这个过程还得注意要温和委婉,否则精神受创可不是小事,一不小心这个梦中世界动盪,白九川连自己都得搭里面。 除了像素不高世界太过模煳以外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合理之处的白九川只能默默顺应小容渊的心思,与他或者每时每刻惊险不断的日子。蟒蛇之灾,幽灵杀手,戴着小丑面具的侏儒,与忽闪着两只巨大翅膀的食肉恐龙都被他们一一解决,渐渐地,在贫瘠之地,他们“母子”也闯出一番名号。是的,在相识的第一个夜里,小小的魅魔就用他那双无比澄澈的眼睛祈求地望着白九川,令白九川艰难地答应了这个难以接受的关系。 流落贫瘠之地十三年,昔日的小童子抽条成少年人的模样。 小花园里,白九川依旧锲而不捨地试图用这片贫瘠的盐硷地种出外头水嫩嫩的各色果子来。咬下一口饱满多汁的清香甘甜。天知道自从来了这儿,她又多久没尝到那样水嫩的滋味。用法术变出来的干巴巴的食物与那可是天差地别。 “母亲!”少年容渊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花园用玫瑰花编制成的半圆拱门。这拱门优雅别致,很有情调。是容渊前两年送给白九川的生辰礼。 白九川放下手中的试剂,看着依旧又干又硬的土地嘆了口气。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适应这个令人浑身发麻的称唿。尤其是它还是由容渊喊出来的,怎么听怎么别扭。 “嗳。”白九川回头,见自己养大的孩子牵着一个面目模煳的人类更快地走进棚子里。白九川一怔,这人怎么这么。 “母亲!”容渊笑道:“这是我新结识的朋友,说起来她居然和你是同一个名字。” 白九川看着面目模煳的“自己”一阵心累。 容渊的逻辑思维太强,即便是梦也让人难以找到漏洞。原以为让容渊认识到这个世界的不合理就要靠即将遇到的“沃德白”了——一个世界总不会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结果这个“沃德白”竟看不清样子。 “那真是有缘啊。”脱下手套,白九川走向二者,头一次将注意力投到容渊以外的人,她仔细打量“沃德白”的脸,只看到一团虚影,扯住她的手,沖容渊试探道:“容渊,你发现了么,她长得也同我很像。” 容渊闻言惊讶地瞅了瞅白九川,看一眼“沃德白”,闭上嘴,眨巴一下眼睛,才又皱着眉,犹豫道:“一点儿也不一样。” 丝毫没有效果。无法,白九川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敷衍着“也许是精神不济。”又一个打击令她欲走向自己的小屋休养生息,还没等迈出一步,就见眼前世界一个晃荡。 金碧辉煌的宫殿。她正横躺在属于魔王的松软大床上,盖着魔王的被子,看着魔王的书。 第43页 上一秒还在盐硷地里玩泥,这一秒就回了容渊的魔堡。不知这一个晃荡穿梭了多少年的时光。白九川琢磨琢磨,概是她那句试图引导的话起了作用,容渊的意识在作祟,想要逃避一切试图让他醒来的力量与意识。 沃德白与她真的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心情复杂地下床准备查看情况,就见寝殿的门打开,随即一个白白净净没什么变化的魔王走进来,神态扭捏。 “母亲。” 白九川想要关怀他的心总会因这句称唿戛然而止。想要倾诉的魔王并没有意会白九川的情绪,或者说他的自我保护机制主动地屏蔽了白九川对他的这种“冷淡”行径。 魔王的目光矛盾纠结,白九川拧眉,拿出这些年当他母亲的气派,“说。”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类。”情窦初开的魔王脸颊微红,眸光流转,顾盼生辉。 摸不准状况,白九川道:“哪个?” 容渊羞答答地,“您想要的那个。” 一头雾水的白九川板着脸,捉摸要不要问一问到底是谁,现在都发生过什么,怕再引起世界崩溃终究没问,只作出保险的举动,板着脸给人轰出门外。 殿门哐当一声合上,外头的魔王垂下眸子,眼底一抹暗色。 就这样,捨不得沃德白么。 自从他将沃德白带给母亲,母亲便日益喜欢她多于他,如今更是要力排众议纳白为妻。 偏偏,他什么也做不了。连这个魔王的位置,都是母亲让给他的。母亲才是这伊维尔的最强者。 为什么!为什么要有别人! 说好了,要一辈子陪着他的。为什么,要抛弃他,抛弃本该最坚固的亲情,选择另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类。就像他的母魔。难道是他错了么——那种关系,才是最牢不可破的—— 阴暗的情绪在容渊心底翻腾,白九川眼前又是一白,知道定是容渊又出事儿了,暗恨自己不该给人直接轰出去,她开门欲寻,一开门,就见外头竟然变得风雨交加。 “轰隆——” 雷声响在耳边,白九川赶忙将人拉进来,瑟瑟发抖的少年人沖她虚弱的笑了笑,“母亲,我不与你抢白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白九川迅速捋清,诧异之后给容渊使了个干燥术,才揉揉他的头,“好。” 容渊弯着眼睛沖她笑了一笑,白九川心神一晃,就被拉到床边,“母亲,那我们就寝吧。” 她怔愣片刻,听容渊温软道:“我怕雷。母亲,今夜我能不能不睡木榻,与您一同睡在这儿。” 黑润润的眸子小奶猫一样,白九川心头大软,“好。” 今夜白九川睡得十分不安生。昏昏沉沉里,有一个人总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她不耐烦挪一挪头,那声音便停下来,待再一会儿,便又响起。 身旁的人唿吸绵长均匀,容渊轻轻地,一点点挪进自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距离,终于,蜻蜓点水,过了电般,一触即分。 他的眸色渐深,修长的手指放在浅色唇瓣上摩擦。 大概是真的错了。 他和这个人类,明明就适合另外一种,更加亲密的关系。 在此之前,他得成为伊维尔的最强者。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给他绝对的安全感,去放手,做一些事情。 这夜之后,夜夜雷雨大声,狂风嘶吼。容渊夜夜心安理得蹭白九川的床位之前,不忘亲手炖一盅牛乳桂圆粥给白九川服下。容渊给炖的,虽然味道不怎么样,白九川也乐意吃,几个月下来,小肚子都养出软软一层白肉。 后知后觉的白九川察觉到不对劲儿。 自己操控术法的能力丧失,所以才会轻易发福。 粥有问题! 又一夜,风雨透过大开的窗打进来,白九川听见门声,回身,是兢兢业业每夜一碗毒粥端进来的容渊。 她想不通。 他怎么会想要会害她。 可除了这个,别无他解。 她仔细地看着长成了的魅魔。 他与真正的魔王不同。养在白九川的身边,没经歷过那么多的不足为人道的苦楚,不再那样冷淡矜持,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还会积极与人为善。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她护着长大的小白莲,居然要害她。 她想起上辈子的琴师。他害她是为了白郁浓。那么他呢?是为了谁? 沃德白? 觉得有些好笑,白九川深深吸一口气,忽略心头被背叛地,针扎一样的痛苦,警告自己,这都是假的。她来是为了容渊。 “容渊。” “嗯?” “你怎么不问问,我来自哪里,那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你的身边。” 平稳的世界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白九川目光一动,果然有效。此前世界的小幅度崩溃令她畏首畏尾,早该在发现她与“沃德白”这一明晃晃的不合理之处就该大做文章。拖来拖去拖成仇。 “我与白。” 眼前的魅魔眸光快速变幻,突然厉声道:“不要说了!” 他手里的白瓷碎片与乳白的粥洒落一地,随之,这个梦中的所有东西都化作星星点点的碎片。 第44页 白九川倏然睁眼。心脏的跳动还有一些不规律地快,到底还是冒进了。 凤皇偏殿的小木床上,沉睡一年的魔王终于醒来,并先于白九川一步。无聊地开始研究起白九川秀长的髮丝。 见人醒了,他放下髮丝,一双一黑一红变得奇异的眼眸紧紧锁着白九川,快给人盯毛,才露出一个苦笑,“何必执着打破我那梦。”长期不说话,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在那里与我一起待着,不好么?” 白九川坐起来,四周看一看,主殿里传来令人面红耳热的叫唤就知道是什么时辰。凤女那厮非夜深不做这事。 “逃避可不是魔王该做的事儿。” 容渊扬了扬嘴角,不置可否。白九川忽然道:“你早就知道那是梦?” 容渊淡淡摇头,“在你第一次试图点明沃德白的容貌的时候。” “果然”白九川沉吟,“那后来呢?” 容渊怔忪道:“时而想起,大部分时间还是忘记的。” “那就好。” 那就好。害我的不是你,只是梦里的容渊。 “王。” “嗯?” “你还记得自己在那里做了什么么。” 魔王白皙的脸一下子飞上两片红云,目光闪烁不敢看她。 “你的眼睛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原来是问这个。 红云停滞,轻松夹着失落。容渊迟疑望她,不知该怎么讲,做了一场大梦,梦醒来与自己的心魔融合了,这心魔还是因你产生的心魔。不知该怎么讲,于是他沉默下来。白九川以为他不愿意说,也跟着沉默。 沉默着,主殿那两位都已经消停下来了,容渊才与白九川轻轻道:“因为终于获得了完整灵魂。” 白九川彼时正在扣衣裳的袖子,闻言抬头看了深沉的容渊一眼,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容渊明显不想说,这种事情,没必要教他为难。 旦日,整装待发的一人一魔与先醒的凤女真诚致谢,了解伊维尔如今牧克借普尔容名义一家独大霸道专行的消息后,没有给白九川再见一面小侏儒的机会,一路飞驰回魔堡修理叛徒。 四面透风的偌大球场,牧克正悠哉悠哉打着高尔夫,尽情地享受着他的胜利果实。后头跟着一堆人,其中着嫩黄公主裙的精灵公主无疑最显贵出挑。 与心魔融合后,魔王魔力更上一层楼。悄然立在房顶,一把将牧克吸过来。牧克杆下前一刻受力的白球仍旧一路骨碌碌碌滚到洞里。 牧克的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望向容渊。想要挣扎,却在魔王支使的四面八方巨大的压力中支离破碎。变成一堆骨头渣子,顺着容渊的手滑下。 “叛徒已清。” 没待满脸茫然众人反应过来,强大威压从天空压下,使得除了白九川之外的所有生灵不得不匍匐在地。 艾米望向这边。眼睛里恨意稍纵即逝。 敲打够了,威压被收。艾米借着这机会匍匐着爬过来,垂下的蔚蓝瞳孔里是令人心悸的阴霾。怎么总是,阻拦她的幸福。她抬头,沖容渊盈盈一拜,“恭迎吾王。” 礼未行完,一柄软剑从艾米的腰侧拔出!迅雷不及掩耳,直直冲向容渊一旁的白九川! 伊维尔的生灵心脏都是死穴,但凡重伤心脏,必定得去天堂或者地狱熘达一圈,幸运者能熘达回来,不幸可就说不准。这剑上带了魔天书其中一个溯源阵的力量,势如破竹,挡挡不住,只能硬抗! 千钧一髮,容渊身影一闪,一剑穿心! “唔”他皱眉,闷哼一声,脸色迅速惨白下去。 “不!”白九川抱住容渊满是鲜血的身子。震惊使她的双眸睁得不能再大,她的心核仿佛也被一同插.得支离破碎破碎,极大的痛楚使她的手颤抖着,她盯着容渊,不敢移开眼睛。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要哭了的,却没有泪水留下来。 心核被毁,容渊身上的生机迅速流逝,脸色惨白,血色都流到外头。 艾米怔然无措立在原地,她不断地摇着头,嘴里喃喃着,“我不想这样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流出,她颤抖着牙齿,“我不是要害您啊。” 场上其余的僕从见此变故已然傻在原地,缩头乌龟一般跪在那里,不敢上前。 艾米边不住地摇头,边召唤出自己的坐骑,一只雷电兽要从南方逃走,已经飞上了天空,被白九川丢个傀儡术,自己割下自己的头颅。 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球场的绿茵上,沾染灰尘泥土,与之前精緻可爱的精灵公主云泥之别。 白九川抱着容渊,浑身都在打着颤。奄奄一息的魔王努力地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明明没有眼泪,极致的难过却满满地要溢出来一样。他笑了笑,弯着的眉眼像极了国师。 他本就是国师。 为她而死过的国师。 “容渊!” 白九川发出一声悽厉悲鸣,眼见着他的生气渐渐消逝的无能为力令她撕心裂肺。 忽然,眼前光芒大盛!金色光晕笼起怀里的魔!与此同时,伊维尔大陆天空破裂,露出外头真正的瓦蓝天空,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抬头看天,看射进来的光。 第45页 只有白九川仍紧紧盯着发生变化的魔王。 她这时,才真正获得这世界的完整剧情。 伊维尔大陆上的生灵都是戴罪者的后代。百万年前魔神大战,祖先出卖太阳神,使得太阳神的灵魂缺失一角,怎么找也找不到。为了给自己出这一口气,一怒之下,太阳神白将那些祖先封印在她的灵魂碎片有可能跌落遗失的地方。从伊维尔逃出去只有两个方法。一是感化太阳神灵魂碎片,二是在灵魂碎片湮灭后强势踏破虚空。 于是,当容渊挡在白九川的前面,让白九川的身心都揪在一起,痛苦得甚至到了愿意以命换命的程度,他终于获得心心念念的神格,不老不死,白九川作为一片碎片却是要回归本体。 从此,世上再无沃德白,只有至高无上的太阳神。而太阳神,不会护着容渊,宠着容渊,甚至不会知道她的灵魂碎片游荡之时,与这个小小的生灵发生的一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 摸摸他身边的光晕,温凉柔软,和他这个人一模一样。她微笑着,渐渐变得透明,在瓦蓝的天空下消失。 “要好好的啊。”她说。 成神的容渊接收到神谕,知晓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神明降罪的衍生。 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人了,那人却叫他好好的。 新晋的神跌坐在地上,四周生灵匍匐,唯一愿望终于达成,他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黑髮披散在地,桃花眼呆滞地望着“白九川”,他小心伸出手,碰了碰,一片虚无。咧了咧嘴,摸着癒合的伤口,那里仿佛还残留一人抱紧他的温度。 第27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1) 一中天台。十七岁少年身上校服邋里邋遢,削瘦身子躺在天台边缘还算宽阔的白石围栏沾染上不少灰尘。课铃适时响起,他眯了眯漂亮的眸子,用胳膊挡住刺眼的阳光,并不理会。 “吱——” 陈旧铁门被拉开发出难听尖锐惨叫,容渊闻声瞥头,诧异地望去,竟是白九川。少女未施粉黛,甩着干净清爽的黑马尾走过来,白衬衫,黑裤子,好学生标配。细碎的金光洒在她的身上,整个人清澈明透,好像已经融于她后头的暖黄光晕。 少年皱眉,背对着白九川坐起,两只长腿搭在围栏外,这个动作令他干瘦的身子岌岌可危,好像一不小心就要被风吹下去。 “你要跳下去么?” 冷而清亮的声音响起,他回头望一眼,银色桃花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说不准哦。”他恶劣地笑着,故意吓唬她,“我要是现在跳下去,你说你会不会被当成杀人犯。” “待会儿跳,一定要记得脑袋先着地。脑浆迸裂,和鲜血泥土混在一起,让所有人嘲笑你的惨状算你幸运。一旦你其他地方先着地,摔个半身不遂高位截瘫,可没人养你。” 显然是想像到那种惨状,少年的脸黑下去。 白九川不着痕迹靠近,“不想死就赶紧下来。” 少年察觉,快速往后退一点,一个踉跄整个人险些翻下去,白九川的被吓得大气不敢喘,面上还是无动于衷。 少年看着她,突然歪了歪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你担心我?” 白九川看着他不说话。 她在计算用武力把他拉下来教训一顿计划成功的概率。 这一世容渊是自残症候群患者——从自残中获取变—态快感,作为人生唯一慰藉。 三岁与母亲一起发生车祸,母亲为护他而死,父亲从此待他也不再亲近。五岁他有了后娘白韵,也就有了后爹,尤其是后娘还带来一个暖心小棉袄,白雅楠。母女很快完全笼络住容渊父亲容松的心,容渊成了容家连保姆都可以欺负的小可怜。穿不暖,吃不饱,身上还总是带着淤青伤痕。容松看到了,却视而不见。 他有多么爱亡妻,就有多么厌恶这个孩子。 这样,那对母女还不放过容渊。容渊毕竟是容松亲生的,她们想要容家的全部财产,一分一毫都不想差。一个接一个的小计谋,使得容渊成了所有人眼里不学无术净做一些鸡鸣狗盗的下作事的小混混。在容渊被所有人疏远的时候,白雅楠接近了他。心思单纯的容渊很开心,一个月后,意图猥—亵幼妹的恶名令他成了人人喊打的臭老鼠,也让他被容松彻底赶出家门。 多方压力唾骂令他总是只有藉助自残甚至自杀才能获得短暂的快乐,却又在最后关头犹豫不决——他到底还是想活着。 白九川是容渊班级的班长,a市市—委—书—记白书远独女,容渊曾经的未婚妻。容渊的母亲与白九川的母亲手帕交一场,双双早亡,两个订了娃娃亲的孩子境遇却大不相同。被白雅楠挑唆的白九川在家里哭了整整三天,才将这个婚约取消。隔日,容渊爬上这个天台。 他最终死在一中楼下。这一天的整两点钟。两点钟是他母亲去世的时间。 容渊心愿很简单,就是好好活着。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罪名会粘到他的身上,飞来横祸,躲躲不过,避避不了。白九川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少年长腿还在晃荡着,见她沉默啧了声,不再看她,转而望向遥远湛蓝的天空。 “下来吧。” 第46页 “嗯?” 他没有回头,淡淡的鼻音传过来,像是羽毛挠在白九川的心头。 “我担心你。” 晃荡着的长腿一滞,他合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子一样在眼睑落下淡淡阴影。 “别骗人了。” 第28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2) 怕状态暂且安定的人再过激反应,白九川停在原地不敢贸然前行,搜肠刮肚想着说辞。容渊有自杀意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这个世界失望以后的逃避心理,任谁无数次对它敞开怀抱,再被无数次当胸一剑后也不会太欢喜。久而久之,这种日积月累的失望与落寞足以毁天灭地。而她要做的就是稍稍弥补那些伤痕与冷待,使容渊产生种此前还有被他忽略了的温情错觉。 “你那么好,我怎会骗你。” 长腿继续有规律地一盪一盪,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背着身的少年没有给她半分反应。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做最坏的打算,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冲上去拽人,声音却控制得很好,放松而诚恳,仿佛真是简简单单地诉说少女青涩的爱慕与关注,“你的眼眸是琥珀色的,一笑起来的时候会荡漾着天底下最清澈的水波” 她的声音低下去,遗憾与担忧在这个藏不住心事的年纪展露无遗。 “可惜你不总笑。” “你的手很漂亮,又细又白,像你的眼眸一样干净。见到它的第一眼我就在想,这一定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你的背影很美,我就这样站在你的身后,看着你的髮丝,——”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麻木的笑。这又是什么有趣的游戏。 就像白雅楠一样么。先对他同情示好,将一切罪责推给她那个心狠手辣的母亲,然后是一次又一次无情污衊,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你的人也很好——” 溢美之词还在源源不断攻击着他的耳朵,他睁开眼,侧头看了眼手錶,一点四十。 “真这么想?”他回过头,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嗯。” 毫无意外地,他听见少女肯定的回答。 “那就陪我吧。”笑意加深,眼眸射出冰冷的金光,好像伊甸园里诱惑着亚当的蛇,少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沖白九川招招手,“上来。” 头也不回的跑下去吧,或许还会杂夹着哭嚷与对他的咒骂。然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来打扰他。这样很好,他想。 苦于没法靠近的白九川一步跨上石台,紧挨着他坐下,“好啊。”并与坐下的第一瞬,边瞥着他难看的脸色,边效着记忆里少女真正该有的反应,快速伸出胳膊搂紧了他的腰,同时利用他不动作的时机,带着人往后坐了一坐。 少女是奶味的,又娇又软地贴着他,头在他的胸口处,抬头看他的眼眸很亮,里头有他,只有他。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黛眉微蹙,粉唇轻抿,装恐惧装得活色生香。她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却将他搂得更紧。 他彻底黑下脸。 无论是僵硬的身体,无处安放的手臂还是骤然慌乱到无所适从的心跳,都让他深深唾弃。 而抱着他的人对自己惹出来的东西一无所知。 他真该就这样,拖着她,一起跳下去。 谁让她辜负他。 谁让她和那些人一起,误会他,欺辱他,谩骂他。 “我爱笑,”他望向天空,“不会弹钢琴,已经两天没有洗头,还有,”他望回白九川,笑得痞里痞气,“谁告诉你我是个好人。” 他的手摸上少女的身躯,秉承街头的小混混对路过的每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报以的黄段子精神,从下至上,落到她的下巴。狠戾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与她四目相对,“我现在,就可以毁了你。” 她的眼眸迸射出不该有的期待,“怎么毁?” 扬起头,清艷的眉眼一点点贴近他,将他故意露出来的恶意一点点逼退,一挪再挪。 “砰。” 二人摔倒在石台下方。 白九川原本搂着他腰的双手一只护着他的脖颈与头,一只护着他的嵴背,垫在他的下面,她的人又整个压在他的上面。两个人的重量压在两只手臂上,白九川咬着牙,没有叫出来,所幸石台只有半人高,将手臂轻轻抽出,衬衫的袖子被磨碎,擦伤不算太严重。 她没有下来,骑在不知该怎么反应只会阴沉下脸作为保护色的容渊身上,分别吹了吹两只手臂,将殷红伤口旁的碎石沙砾吹干净,扑搂扑搂,没事人一样,继续刚才的话题,她伏下身,缓缓凑近他,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吻,望着他倏然红透的耳朵尖,她扬眉,“这么毁?” 水润的嘴唇上下一碰再分开,好像在回味,她笑着,“那很好啊。这对我可不是毁灭。”声音低低的,不由分说钻进他的耳朵里,和很多年前,那个不由分说的将自己手里的娃娃递给他,眯着眼睛笑的女童一样。 “容渊哥哥,我喜欢你呀。” “我喜欢你呀。” 骗子。 他别开眼,执拗地瞅向右手手腕的表,一点五十三。 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第47页 阳光透过指缝射进来是红色的,鲜血的颜色。不正常的兴奋在他的血液里奔腾,他的唿吸急了几分,要推开她的手,被她轻而易举地用手拂开,那一刻,容渊知道,自己是不想推开的。 多可悲。 他绝望地合上眼睛。 没关系,他还有下一次。 她总不会这样永远看着他,阻止他。 在他身上想要得到什么就拿去吧,嘲笑,取乐,赌约,就当是他把她当年那个娃娃还给她。 唇上覆上柔软的唇,即使刚刚才有过,这种实打实的陌生感觉也让他不适应地皱眉。 下意识挺直嵴樑,屏住唿吸,直到脸都憋红,那唇也没离去,他的眼前开始出现朦胧光晕,心因逐渐缺氧窒息快速蹦跳,莫名的自虐快·感在体内升腾,就在他一度以为自己要这样死去的时候,他被松开。 “唿吸。” 眼上蒙着的手也离开,他下意识地睁开眼,还对不准焦距的眼睛看着她,嘴被掰开,新鲜空气涌入肺部。 他活过来。 白九川含着怒意看他。她低估了他想死的决心,若非她最后关头掰开他的嘴巴,他恐怕是第一个将自己活生生憋死的人。 他的眼眸逐渐聚焦。因为刚才的兴奋,脸色潮·红,眸中氤氲水色,白九川一嘆,将对自己对他的怒意尽数嘆去,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舒服么?” 他舔了舔嘴唇,“舒服死了。” 这样的快·感,还是他从不曾有过的。 他的眸光一暗,尤其是,那份心悸。 白九川看他的状态放下心。看样子他暂时是不对跳楼了,毕竟,找到一个比跳楼更刺激,更有快·感的自虐方式。 她从容渊的身上跳下来,蹲着,笑眯眯地看着躺在地上望天的少年,伸出一根手指“你要是喜欢,咱们今后每天都可以做一次。” 少年闻声转过头看她,忽然笑了笑“真没想到,白大小姐这么随便。” “我只对你随便。”少女勾起唇角,如一弯新月,“未婚夫。” 容渊的和缓的脸色一变,又在瞬间变回来,他不在意地站起来,垂头拍着身上的灰尘,白九川见状帮他拍,他没有拒绝,只是身体呈现出不自在地僵直。 “婚约已经取消。”他拍完衣服,后退一步,背对石台,嘴角的笑仍挂着。风流桃花眼晃过白九川姣好的五官,他吹了声口哨,调侃道:“白大小姐亲口告诉我的,莫不是我听错了不成。” “你没听错。” 他的眼眸漆黑幽冷,深不见底。 “不过那并非我本意。我,我,”白九川在他审视的目光中惭愧地低下头,两颊因羞涩微微泛红,“你知道么”她鼓起勇气,抬眼,望向他,真挚诚恳,“我是因为嫉妒。” “你总是和白雅楠走得那样近。你知道的,她总是缠着我,说这说那,因为她毕竟是白家的一个旁支,我不能拒绝。”她清澈的眼眸因为委屈和愧疚带着泪光,“她总是和我说与你的日常。我,”哽咽一声,她抿紧了唇,突然冲上前,抱住容渊,“容渊,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是我一时煳涂。” 隐忍的泪水终于默不作声流下,容渊能感觉到,自己本来固若金汤的堡垒,就被这连成线的金豆子,一点一点,融出一个小口。 他抿紧了唇,使力气推开白九川,慌不择路地逃走。 还带着耳朵尖的绯红。 白九川被留在天台,望着他仓皇背影消失在铁门后面,良久,才收起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小白莲,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这样稚嫩天真啊。 梳理好接下来的规划,白九川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整理几下,才迈步向高三一班班主任办公室走去。 第29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3) 江馥兼任工会主席,有独立办公室,这让白九川说一些话方便很多。 “砰、砰、砰。” “老师好。” “进。” 白九川推门进去,江馥正在书案边批改捲纸。 “九川?” 老太太从白花黑点的试卷里抬起头,三角眼透过金丝老花镜惊讶看向白九川,“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正考试么?” 高三开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模式,小考监考老师索性由班长代劳。 “老师”白九川半垂着头,答非所问,“中午我看容渊站在天台,好像是有往下跳的意思。”她忽然抬起头,眸子里还残留着恐惧,“我拉住了他。” 江馥心一突。容渊这孩子一直是他们班的问题分子,他被其他孩子排挤她也知道,说了几次,到底是自己品行有问题,再说,不过是小打小闹,她也无能为力。总不能因为这个在高三这么紧要的关头总训斥学生吧。真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要是真跳下去了可就是教学事故。她的教育生涯绝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他现在怎么样了?” “后来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左右是不会回去教室安心答捲纸。 将红笔夹在订起来厚厚一摞捲纸的中缝,江馥拿下老花镜,用手捏捏鼻樑,心里不上不下“他老这样也不是个事。” 第48页 “要不,让他和柳峰换个座。我也好照看帮助容渊。” 柳峰是白九川的现任同桌,班支书,年组千年老二,老大是白九川。 江馥摇头。且不说白九川这么个乖巧孩子能不能照看到容渊那个混不吝,也不说容渊能不能一天给这孩子惹哭八次,就是白书·记得到消息,她给他女儿换了这么个同桌,学校领导和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他是我的未婚夫,我有义务。” “未婚夫?” 白九川坚定点头,“娃娃亲,高考之后就正式订婚。之前不说是觉得没必要说,现在”她苦笑,“不说怕就来不及了。” 江馥心中泛计较,“这事我再考虑考虑,你先回去考试吧。” “好。” 江馥此人长袖善舞,她给她起了一个必须重视的头,她就定会好好将事情问清楚办妥。白书远念旧情,会向容渊说话。江馥一旦得了白书远的指示,至少会在班里真正用力度整改一次,排挤现象就会大大改善。这个世界虽没有王权专制,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却是通用。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教室后门的垃圾桶前是容渊的木桌,整个班级里唯一一个没有蓝布桌蒙的木桌,孤零零的木桌。从后门进去,往木桌里弯腰探头,布满了一本本书的碎屑,书桌上被刻着各种下流恶毒的话,冷冽目光扫过教室里一圈埋头作答的学子,白九川的手拄在书桌旁被锯瘸了一条腿的椅子上。 自以为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殊不知自己才是最大的恶人。不懂如何做人,父母教不会,就让她来教。 白九川与白书远详谈一夜,其中白九川掉了几滴鳄鱼眼泪,其后班上近半数同学家长,有工作的没了工作,有公司的丢了单子。凑巧这些人在一个圈子里混,有一个通过渠道得消息,说是孩子在学校欺负了不该欺负的人才遭此横祸,于是第二夜,这近半数同学尽吃了一顿竹笋炒肉,第三天都是一瘸一拐来的学校。各自书包里揣着各自的礼物。 一切如白九川所料,除了那该收礼物的人。从前再不济早上也会来露一面,这两天他干脆直接不来了。 “九川。”白雅楠背着个水粉书包蹦蹦跳跳跟在她的身侧,后头长长的马尾辫一甩一甩,“你晚上要来我家写作业么?我妈可想你了,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 白九川不愿意搭理她,换个方向走。她追过来。再换,再追过来。快出大门时白九川脚步停住,脸色沉下,冷淡目光扫到白雅楠身上,让她瞬间闭嘴。身后白雅楠压抑的啜泣,与人流之中对她冷漠背影的痛斥责骂越来越远。 蓝羽网吧。 容渊现在没有地方住,能长待的显而易见只有网吧。翻遍学校周围,这是最后一间,也是质量最差的一间。 汗味泡面味脚臭味充斥的空间,少女明亮璀璨的眸子不断地在麻木不仁的各排机器前逡巡,终于在角落发现一个不断吞云吐雾的人。 地上一堆菸头,容渊的食指和中指正夹着一根无名烟往嘴里送,薄唇一吸,吐出一口烟圈。桃花眸半眯着,像只慵懒的老猫,可他才十八岁。他面前的机器黑着屏幕,相应的价格也是别的机位一半。从隔壁机子散过来暗沉的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白九川上前,将他手里的菸头抢下来,他倚在椅背上没有反抗,吐出一串白色皖雾正好喷到白九川的脸上,白九川侧过头避开这呛人的东西,还是被刺激地咳了几声,容渊在椅子上没心没肺地笑。 打量着手里夺过来的东西,白九川闻了闻,菸草味倒不难闻,只是根据脑海信息,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学着容渊的手势,欲将那东西放到唇上,被一只纤瘦的手拦住。 容渊将那菸头夺回去,丢到地上,布鞋压到上面碾一碾,几秒钟的功夫,黯然火光完全寂灭。 “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懒洋洋的嗓音十分沙哑,他乜着白九川,“来这儿干什么。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里有你。” 他挑眉,拽住白九川的手,将软绵绵的人一把拉进怀里。少女乖顺地坐在他的大腿上,感受着清新的鲜活气息,给自己身上的腐朽也吹散了些。他抱紧她纤细的腰,埋头在她的肩窝,蹭了蹭,“我困了。” 白九川挣扎着,他非但没有松动,还将胳膊箍得更紧。无奈,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吐着热气,“我的书包拿下来,你会更舒服一点。” 亲眼见着那耳垂一点点熟到糜·烂,他那句嫌弃十足的“麻烦!”便一点也没有力度。 书包被他随手扔到桌上,白九川当了整整五个小时的抱枕。得亏一早将手机放在上衣的口袋里能及时给白书远说明情况报平安,否则a市这一会儿已经被翻个底朝天。 “醒了?”白九川习惯性地揉上他的脑袋,被他一巴掌拍开,清脆的响声让两人都愣了愣。 “我”他抓抓头髮,皱眉怒斥“别动手动脚。” 他已经很久没洗头了,这种窘迫让他烦躁,他推开白九川,“赶紧走!” “天黑了。” 容渊从裤子兜里摸出一盒香菸,抽出一根,夹在手上。 “我害怕。而且烟味不好闻。” 第49页 容渊拿打火机的左手顿住,讽笑道:“害怕就赶紧回家。都说了,你不该来这里。” 他低着头,叼着香菸,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点燃那根烟,故意吸了一大口,吐出的烟雾将他整个人罩在后头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他不正经的语气,“想男人也别在这儿找。那什么,哎,就你旁边那个就挺好。” “柳峰?” “管你找谁。” 看出他的心思,白九川敛容,在转身拿了包就走等他来追还是苦心孤诣哄孩子之间摇摆不定。 容渊三口两口将烟吸完,又点上一根。猩红的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白九川嘆口气,弯腰,再次轻而易举将他手上的烟夺下来。 桃花眼玩世不恭地望着她,光芒流转,透过这样坚硬的外壳,白九川一眼望见他柔软而懦弱的里芯。 “我还能找谁。”她主动吻上容渊,眼见着他要活生生被自己憋死了,才松口,看着他带了水光的眼睛,“张嘴。” “不。” 还不是张嘴了。 白九川好笑地捏一捏他的脸蛋,他瘦得很,脸上也没多少肉,显得整个人更加精神刻薄。 “送我回家。” 容渊撇过头,半晌,挫败地站起来,将书包背到自己身上,“快走。” 白家在偏僻外环。夜路漆黑,下了公车还得走十多分钟的路程。容渊牵着白九川的手,走在她的左前方,身上淡淡的菸草味让被小白莲保护的女皇内心升起股特别的滋味,一闪即逝,捉不住头尾。 她用手指挠了挠容渊的手心,少年回过头,夜幕中也能看出他飞上红霞的脸颊,“别闹!” 这里不安全,得快点走。 怕不谙世事的乖乖女不听,他想给她讲一些新闻报导过的事,又怕吓到她,张了张嘴,还是闭上,只是一只手更紧地牵住她,一只手搭到她的肩膀上,带着她更快地往前走。 少女发间的馨香经由夜色发酵,一直绕到高她半头的少年心里去。 第30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4) 快走到小区门口时,白九川被路上碎石绊了下,少年半虚半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起了作用,及时拦住前扑的身躯,巨大作用力使得她脑袋在不必磕上沥青浇筑的柏油路,转而重重磕上他的可怜下巴。 “唔。”从喉咙里漏出来的痛唿性·感沙哑,白九川十分不地道地被撩拨起心头一阵痒意。 稳住身形,回身,容渊正揉着白玉似的下颌。路灯不甚明堂的光照在他的微微皱起的眉头。她拿下他的手,他没有反抗,修长手指的指尖颤了颤。纵不明所以,却还任她动作。从手指传来的温度令他着了魔似的,看着路灯下的人挪不开眼。 她踮脚,凑近了看,已然青了一片。轻吹出一口凉气,伴着她身上的清甜气息让少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好像能够滴下血来。 还挺有意思。白九川笑。在网吧里抱了他那么久没什么表示,这一口气脸红成这样。她不知道,埋头在她颈侧的少年已经和那网吧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很久没睡,敏·感的神经因极度疲乏迟钝麻木,却在这夜里清甜的风中甦醒。 “这样放着不行。”担忧的眸子再凑近一些,炙热唿吸喷在他的脖颈,容渊的身子不自然地僵直,“跟我回家吧。家里有药,喷上一些好的快。”说着,她抬眼,沖容渊内疚满满,“一定很疼吧。” 容渊没说话,定定地看着白九川。他在迅速地思考这件事情。事有反常必有妖,她突然对他示好,定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喜欢这个浮夸理由在他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或者说,他不敢相信。 可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不是么。 他望了眼还有几步道的小区大门,又盯回白九川,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点伤算什么。咱们已经没什么关系,我给你送到这已是仁至义尽。” 若真这么想,他该拽着人再快走两步,等到门口门卫的眼皮子底下,该将背上沉重书包一把甩给白九川独自离去,甚至可以在这就与根本拦不住他的少女分道扬镳,可他没有,他的脚下纹丝不动,眸底带着不易觉察的试探,指甲下意识地扣进手心。 “谁说没有关系的。”少女的眸子坚定明朗,闪着温暖的光,好像要把他的整个人都吸进去,“以后你会成为我的丈夫,我会成为你的妻子。”她越说越没有底气,说完,小心翼翼地和他确认,“对的吧?” 他感觉到四周的空气一下子粘稠起来,稀薄氧气让他唿吸艰难,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 “你不会真的不要我了吧。”少女委屈又难过地瞅着他,好像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他将唇紧紧地抿着,控制着让自己面无表情,可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战慄。这种另类的快·感让他直觉危险,又无法抗拒地靠近。 “不是你先不要我的么?”他悄悄换出一口气,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咱们的婚约既然已经取消了,就别想再赖上我。” 突然被紧紧地抱住。“不取消。” 预料之中。 不规律的心跳声碰撞在一起,谁还不懂谁的心思。 谁也不懂谁的心思。 第50页 少年僵立半晌,才缓缓回搂住白九川。既然这样诚心演出,就陪你玩耍一次。游戏结束,再痛快终结。也好。 小区保安大爷看着白九川长大,见她头一次这么晚回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痞里痞气的男孩第一念想就是小姑娘被挟持,提着电棍冲出门卫室,才发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与师出同源的校服。 滋滋啦啦放着电的乌黑电棍被关闭放下,军绿色保安服重新回去,开了四方铁门,隔着透明玻璃再瞅了眼容渊,转头沖白九川大声例行公事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后头这是?” 白九川特乖巧一笑,“这是我未婚夫,出去玩没赶上车回来晚了一些。” 在大爷吃惊眼神里,她道谢,领着容渊继续往前走,并没有见到身后少年莫测目光。 小区别墅各自划分地盘,由块块白石板串通,大同小异。前头私自种了几株杂花的是白家。小时候白九川的手笔,兴致勃勃和白母一起种下,转头忘在脑后,一直被白书远小心呵护到现在。 大门没关,二人进去,白九川从鞋柜里抽出一双男士拖鞋递给容渊。白家平时客人多,拖鞋也会多备上几双。 沙发上,白书远正襟危坐,放下手里的报纸,看着一同走进来的两人皱了皱眉,又平復,走近门口。 他是个极富有魅力的成熟男人,温文尔雅,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生活也很有规律。往常回家就该换上家居装,今却仍是板板整整的墨黑西装。虽间歇收到报平安简讯,面上也一派平静,心里到底还是担忧的。 “以后早点回来。”不怒自威,说的就是这种人。 “嗯。”白九川点头,还要说什么,听白书远又对已经换好了鞋的容渊道:“最近怎么样?” 容渊不知该如何表现,只微垂下眼,行为比平常收敛得不是一星半点,“还好,劳白伯父挂念。” 白书远看着此刻狼狈不堪的容渊还是有一点不满意,不过毕竟是亡妻与女儿的心愿,听女儿说这孩子品行优良醇厚,加上容家的事也有所耳闻,犀利目光将少年穿了个遍,才看了眼白九川轻轻道:“你先上楼去,我与容渊有事要谈。” “谈什么?”没想到白书远会这样做,并不想与容渊分开的白九川脱口道:“我也在这。” 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白九川眼,当他是洪水勐兽能给容渊吃了不成。没嫁出去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张妈”他喊一声,“带九川上楼。” 沙发一旁繫着围裙的保姆很有眼色地走过来给白九川引走。 第31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5) 温水打在身上,匆匆洗完用毛巾擦干自己,出浴室,白九川套上床上整齐叠着的衣物,趿拉拖鞋开门,探头探脑往外头瞅。 廊上声控灯未亮,张姐已按吩咐回楼下卧室歇息,瞅了瞅书房方向,半掩门,留个缝竖起耳朵听声。 不过十来分钟,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书远领着容渊过来,望见白九川没关紧的门被气笑,示意少年看一眼,少年随之往那小小的缝隙瞥过一眼,漆黑的眸子望不见底。白书远旁观,不动声色,继续带少年往隔壁的客房走去。 说是客房,模样布置与主卧一模一样。摸上墙壁的开关,“嗒”一声,天花板暖黄灯光洒落下来,白书远没有进屋,只拍拍容渊的肩膀,“九川那丫头的意思你也看在眼里。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两个月以后的高考拿一个好成绩,也算对得起你母亲。” 容渊微垂眼,稍长的黑髮遮住他的前额,轻轻嗯一声,显得乖巧无比。白书远满意地点点头。离去的时候看着白九川的房门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进去。女大不中留。也亏容渊内里实际懂事知礼,走回卧房,他开灯,简单用水扑了把脸,换了身睡袍仰躺到床上,揉了揉累得胀痛的眼珠子,疲惫睡去。 这边白九川再等了会,才攥着治跌打损伤的喷雾瓶子到了旁边门口。 容渊没有关门,犹豫一下,她推门进去,外边没人,浴室的玻璃门蒙上热气变得朦胧。 她停住脚步,将瓶子放到床头柜,想了想,快步走出去。 因她脚步声侧过脑袋的少年再次将全身埋进浴缸的温水中。 五秒。十秒。二十秒。一分钟。那脚步声再响起,正享受着窒息快感的容渊心里异常烦躁。这种快感与白九川带给他快感想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可以陪她玩游戏,却不可以将自己搭进游戏里。 白家无条件的关照让他有了危机感。 烦躁混着隐隐的恐惧让他更加追求没有白九川时的快感,他专注于在水中憋气,这种难受的憋闷让他逐渐忘却一切。 也自然地忽略门外白九川的问话。 以至于被慌张的白九川拿了钥匙撞开门,揪着头髮一把从水里薅出来时,他极其震惊地呛了一大口水,剧烈地咳嗽着,咳出喉咙肺部甚至耳朵那火辣辣的痛感。 在躺进浴缸之前,少年应该已经洗过澡,发间的清香与她的是一个味道,肌肤被搓得白里透红,软绵绵呈露在她眼前。 水珠子顺着他的额头流过他营养不良般的骨骼与肌肤。 她蹲在地上,薅头髮的手松了劲,少年再次滑进浴缸,她连忙握住他的肩膀,阻止再一发惨案。 第51页 这时他也咳够了,眼角带着水光,显得那双桃花眼格外潋滟风流,不避讳男女之防,笑吟吟地凑到别过眼的白九川耳朵边,“你把我看光了。”声音低沉嘶哑,白九川没忍住看他的脸,正见到他勾了勾唇,视线紧紧锁着白九川目光波动,他笑着:“怎么办?” 她抽抽嘴角,能怎么办。打量容渊的神情,觉着暂且没事了,她松手,出去拿将自己方才去找的东西。容渊校服又脏又臭,是指定不能穿,她去给他从自己的衣橱里找出了另一套校服。一中校服不分男女,他穿也不过小一些。 她动作很快,三步并作两步,生怕容渊再出什么妖蛾子。 容渊看她逃走,瞬间面无表情,正穿小裤时,就见一只白胳膊拿着一套衣裳送了进来。 他抿唇,停止动作,拿来那衣裳,伸进来的白胳膊收回去,顿了会,他将穿到一半的小裤褪下,颊边微红,穿上她递过来的一套衣裳。 出门,少女正脸不红心不跳地坐在大床上翘着二郎腿等待。 表情十分严肃。 房门已被完全关闭,外头听不见一丝声音,她开门见山道:“你那样做是为了找寻快感?” 容渊心脏一抽。坐到她身边,柔软的大床因他的体重塌陷一块,他扬眉,“吓到你了?”白九川点头,他低低笑,上挑的眼尾露出几分邪肆,“正合我意。”他忽然靠近白九川,将她柔软的腰逼得弯下去,以一个高难姿势仰望着他。 一个侧身,白九川从他的压迫中上身刚逃出来,又被拽住小腿,容渊用力一扯,白九川被扯回他的身下,平平整整摊开,他压上去。他的影子印在白九川的脸上,微微晃动,“现在知道怕了?”他始终勾唇,“晚了。” “晚了?” 被禁锢的少女完全处于下势,却笑吟吟地反问,泰然自若,倒像是他是羊入虎口。 滑嫩白皙的手摸到他心脏位置,那里蹦哒地飞快,喷吐出的血液上了脸颊,容渊本想吓她一吓,叫她知道好歹,凭什么,自顾自地招惹又心安理得地害怕。被这一个动作,反而弄得不上不下,僵硬着躯体不知该如何动作。 “你还活着,就不晚。” 他微睁大眼,少女扬起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轻而易举从他硬撑的臂弯滚出去,坐起来,将他一巴掌唿在床上,他整个人被压在凹陷的大坑里,听少女严肃道:“不要有下一次。” 温暖的手心按在他的嵴背,他的脸埋在被褥里抬不起来。 白九川将他的脑袋挖出来,逼他直视自己,“要是想找寻快感,可以随时找我。不要再做那样危险的事。” 她说的很真诚,琥珀色的眸子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容渊半晌不说话。 良久,他用手打走抬着自己下巴的手,大字躺回床上,身体舒展,侧过头,斜睨白九川,嘴角仍噙着那抹讨打的笑:“凭什么?” 下一瞬,容渊被吻住。 白九川的脸在他的眼前无限放大,仔细清洁过的雪白牙齿被撬开,灵活的舌头伸进来,与他纠缠。缺氧,喘息,灵魂战慄,他又感到那种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的快感。 白九川放开气喘吁吁的他,给他擦了擦水润的唇,手指留在下方的唇瓣上,暧昧地摩.擦,“诺,”她笑得纯情天真“凭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所以,你得对我负责。”她侧身拿来床头柜上喷雾,一边往他已青紫的下巴上温柔地喷,一边认真道:“未婚夫。” 这一夜,容渊梦境第一次难以启齿。 次日,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容渊被临出行的白书远再关照一番,同白九川一起拿着张姐做好的三明治压着点到的教室。 青春靓丽的英语老师拿着昨天的试卷,点头示意二人进去。 坐下,翻书,听课。 白九川端正坐着的视线在黑板上。 容渊倚着窗台,还不适应节奏,视线盯一会黑板上的蝌蚪,一会看看老师画过头的眼线,一会似有似无地看白九川的侧脸一眼。 十分钟后,这个轮迴动作定格在他瞅着白九川的唇发呆。 台上英语老师今儿一早特地受了主任指点,要拉容渊一把,本来心里就直打鼓,今儿看这模样也有几分试探,清脆的女声道:“容渊。” 白九川皱眉,推下容渊的胳膊。 他突地站起来。 也没听课,自然不知道老师叫他干什么,只能呆板地站着。 底下哄堂大笑,白九川扫眼过去,又异常安静。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大,已经学会权衡利弊。他们厌恶容渊,但得罪不起白九川。 “翻译下第三段。” 第三段只有寥寥几句话,小学语法,初中词彙。白九川适时将自己笔迹工整的试卷递给容渊,容渊拿着试卷,将那试卷捏得皱巴,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仍未开口。 年轻的英语老师嘆口气,叫他坐下,自己翻译完,话题一扯,到了下一题。 白九川抚了抚容渊僵直的后背,贴到他耳边,“慢慢来。” 他转过头,无所谓地笑了笑,灰扑扑的眸子,让白九川心一紧。 白九川开始给容渊恶补知识。 时间排得满满,一晃半月。容渊很聪明,非常聪明。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半月吸取的知识量相对于高考远远不够,却比普通人半年的收穫还要多。 第52页 “错了。” 秀长手指点在白九川正在写的捲纸上,白九川一怔,瞅过去,他的捲纸已然密密麻麻写满。从讲台望下去黑压压一片奋笔疾书,就他一个过来交卷,还指出她的错误。白九川仔细看了看他指的那个填空,一道很简单的立体几何。 白九川再看一眼他的答案,恍然大悟,自己少个二分之一。 容渊一笑,他最近开朗许多,气质大变,颜值飙升,原本那股痞气匪气也被完美包装成少年的洋溢青春。 这一笑正好被听见声抬起头的白雅楠见着,看直了眼。 第32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6) 时年五月,酷暑袭人,热浪沖天。潋滟湖边,少年倚在柳下,眼眸半眯着,望湖边瓦蓝天际。此时天低云浓,好像伸一伸手就能碰到拔凉舒爽的留白。 白九川任劳任怨拿着俩书包从远处走来,听见脚步声,少年侧头,看了眼手錶,五点五十,又看向她,笑了笑,“怎么找到这来的?” 两只硕大书包软趴趴拍到少年身上,少年身手灵活地接住,紫色背到前面,蓝色背到后边,少年索性在绿荫下坐下,仰着头看她,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你想去么?” 白雅楠生宴。 伸直腿坐下,正对上他的眼,少年眼底一瞬间有些迷茫,他笑笑,没说话,将蓝书包脱下撇到一边,自己躺在冰凉泥地上,沉甸甸的头颅甚不客套地搁在白九川的大腿,一动不动望向湖面上细小的荡漾波纹。 “不知道。”他的声音低低的,“容松不会希望我去。” 这就是自己想去的意思。 白九川将他快要挡住眼睛的黑髮拨弄开掖在耳后,“那你愿意陪我去么?” 一枚石子打入湖水,激起一阵涟漪,容渊收回手,在白九川的腿上碾了碾脑袋,恶声恶气,“真麻烦。” 二人破天荒叫了司机,回白家各自换套衣裳,到容家时正好七点,天色隐隐有些放黑。 半山腰的大别墅里生宴已经开始。偌大地盘,能绑的地方皆被绑上粉红的气球丝带蝴蝶结,这样盛大,容松对白雅楠的疼宠可见一斑。 穿过迢迢石板路,着西装的引路者退下,步入正厅,气氛已经十分热烈,轻缓音乐从角落里的钢琴上跳跃着的白皙指尖流出。 戴着纯白小皇冠的白雅楠一袭长裙,高贵典雅地坐在钢琴前,容色精緻,像是真正的公主。 班中同学除了他俩已尽数到齐,皆团团围在那处,有的面露微笑侧耳倾听,有的汲汲营营极尽吹捧。 白雅楠在为人处世方面颇有些本事。 “九川!容渊!” 眼尖的她透过层层人群见到这两人,琴声戛然而止,人群中一阵惋惜,望向二人的眼神中甚至带了些敌意。 她扑过来,拐住白九川的胳膊,笑容明艷,“你们可来了!就等着你们来切蛋糕呢!” 正说话,一个温婉妇人推着小平车从一旁走进来,平车上九层水果蛋糕比白韵的人还要高还要胖,生日快乐曲适时奏起,白韵笑着,“人来齐了?” “哇!雅楠,阿姨今天好漂亮!” “阿姨本来就漂亮!” “还是雅楠最漂亮!” 人群中赞美络绎不绝,白韵将蛋糕推到大厅正中,低头一笑,很有江南女子的风韵。 这时候从大厅外匆匆步进来一人,西装革履,文质彬彬,望起来去容渊八分相似,容渊的身子在望过去后顷刻僵硬,白九川捏了捏他的手掌,将他往后一带,给容松让路,让他走到白韵身边。 白雅楠欢快跑过去,“爸爸!你不是说不回来了?” 他点点她的鼻子,“你的生日爸爸能不回来么!” 那边点蜡烛吹蜡烛温情笑闹,而后容松与白韵相携上楼,将主场让给小辈,自始至终,他没看容渊一眼,好像这个家真的从来只有三个人。 闹完人群四散,几个玩跳舞机,两个对唱情歌,一堆人张罗外头的露天烧烤。 白雅楠不知是忙着应付,还是故意疏远,没有再与他们说一句话。班上同学对容渊或多或少都有偏见,自然也不会与他主动交流。容渊孤零零倚在角落的钢琴上,手指拂过琴键,眼眸低垂,看不清表情。 “想走么?”白九川问他。 他摇头,眼神落在外头热闹的火光。 “想过去?” “过去惹人嫌么?” 笑嘻嘻地反问,他坐在钢琴座上,手指想按又不敢按。 白九川看出他心思,坐到他旁边,手放在他的手上,“一起。” 一首不是很出名的曲子,舒缓轻柔,听之令人心旷神怡。 尾音收,白九川松手,容渊的手还久久留在上头。 “我妈也会弹。”他说。 心一揪,又听他道:“比你弹的好听多了。” 白九川抽抽嘴角,准备拉他走。 她就不该由他回来找虐。 白雅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围绕在她周围的一圈儿人都不在,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知短短一会在哪里受了刺激。 沖白九川勉强笑了笑,看一眼容渊,再看一眼自己的裙摆,她道:“爸爸让你过去。” 第53页 容渊目光一闪,不屑一笑,“你爸爸关我什么事?” 她跺脚,瞪他一眼转身就走,又被容渊出声叫住,“走吧。” 白雅楠身体一顿,回眼看他,眸中情绪复杂“走吧。” “在这等我。” 留下四个字,二人背影在白九川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容渊去的第一分钟。 白九川学着他的模样用手指拂过琴键。 容渊去的第二分钟。 白九川百无聊赖。 容渊去的第三分钟,白九川心中无端闪过一丝不安,眼皮也跟着跳了跳。 方站起准备过去看看情况,就见柳峰拿着一杯饮料过来。 黑乎乎的可乐冒着气泡,装在透明水杯里,里头冰块翻滚,在炎热夏季是很大诱惑。 他将杯子递过来,“九川。”欲言又止。 白九川扬眉,接过杯子,墨色汽水在里头沿着杯壁晃了一晃,喝一口,“谢谢。” “你。” “我什么?” 柳峰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公子。外表一丝不苟,古板地像是三四十岁的大人,内心却嫩得很。她看出他对她的意思,只是这一世既然是为容渊来的,此刻也与容渊确立关系,就不得不遗憾放弃,不然养在身边想来也该有趣。 这个世界很矛盾,一夫一妻制度鲜明,却有多半数人崇尚包养情人。假正经。 她又喝一口,凉爽的饮料与可爱的小公子拙劣的搭讪令她对容渊敏锐直觉迟钝,想要离去的脚步被阻拦。 身边是养不得了,若真养,这一世的小白莲定然第二天就能给她一具心灰意冷的冰凉尸体。逗弄逗弄倒还行。遥想她一代女皇,歷经四世,只有小白莲一个男人,也算可歌可泣。 她笑了一笑,将唇边沾染的饮料抹去,“我我我,我不出来我走啦。” 柳峰支支吾吾,拦住她,又说不出来话。他是从大山里考出来的孩子。家里就他这一个男丁,不让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唯一理由,就是他能读书。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他父亲大字不识一个,却知道大学生就是比农民好。砸锅卖铁,吃糠咽菜,和他母亲强供他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让他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他不能产生一丝不该产生的感情与怠惰。 可他偏偏遇上了白九川。 可白九川偏偏变了,身边多了个容渊。 他低着头,目光盯着自己刷得干净的球鞋,“我,你,你真的和容渊是一对?” “如你所见。”她笑着耸耸肩,“我们是娃娃亲。” “哦。”他抬眼,看着白九川,嘴唇蠕动着,还想说什么,外头不知出了什么事,所有人唿啦一下子都快速往后头跑去。 白九川一凛,怕是容渊真出事,也顾不得逗小公子玩了,将手里的杯子啪地放到钢琴盖上,也跟着人流跑过去。 容渊没出事,出事的是白雅楠。 泳池边,白韵抱着瑟瑟发抖的她哭的梨花带雨,不说一句指责,容松对容渊厌恶的目光却替她说明一切。 男人安慰着自己现任妻子与受委屈的小女儿,转眼对容渊沉声道:“你就不能放过楠楠么!非得搅和得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容渊立在泳池边,嵴樑挺得笔直,原本盯着他们面无表情,闻言陡然一笑,笑里头的恨意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凉气,“是啊,谁教我恨你呢。” 于是众人窃窃私语,安慰声音,诋毁声音,怒骂声音,混杂在一起,这班里从不乏白雅楠的仰慕者,见自己女神眼眶通红在那被欺负成这样,怒气上头,就要冲上去踢容渊。 容渊的位置对他很不利,看起来好像轻轻一推,他就要跌落余波未平的深深水池! 那脚还未起势,他身后的白九川怒喝一声!将他吓得一个踉跄,竟然自己一头栽进池里!那白白胖胖的男孩是旱鸭子,扑腾几下,竟要在一米多高的水池里沉底,狼狈的模样给许多人逗笑了,另一个瘦高的小子在笑声中迅速窜下去,给他捞了上来。 白九川此时拉着容渊的手,将他拉到相对稳妥地带。 “刚才怎么回事儿?” 容渊任她拉着,却不回话。他紧紧盯着白九川的眼睛,似乎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她的心底。之所以来这鸿门宴,即使知道一定不简单也故意引白九川来,是想试探白九川的态度。当不得不真正对立,她到底站在哪一边。是他,还是白雅楠。她俩到底是亲戚。即使试探过许多次,他还是不放心。 安全感这种东西,在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的时候,就已经从容渊的灵魂中抽离。他只有一再试探,才能获得短暂的心灵安宁。陪她玩的游戏不知不觉搭上一颗漏洞百出的心,就只能这样苟延残喘。 没成想,居然还有意外收穫。 他笑了笑,想起与白雅楠莫名其妙等了会时透过单向玻璃看到的场景。那种姿态,原来不是对着他一个人么。我的,未婚妻。 第33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7) “她说喜欢我。”容渊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所有人都能听见又不至于震耳。“我说不行。” “艹!”刚才小胖子向容渊的方向呸了口水,带头骂起来,“你自己德行自己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了还往雅楠身上扣屎盆子!” 第54页 “我还真不知道。”将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容渊笑着瞥他,“你要教我?” 被混不吝的气场震慑住,场上的好学生们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小白胖子,白面馒头一样的脸上肌肉抽动,把本来还算清秀的五官底子彻底抽成团颤抖的肥肉。 “够了!”容松冷喝,“容渊!你真要气死我才罢休么!” 容渊望向青筋直蹦的容松,“气死你下去给我妈添堵么?不不不,我可没这么好心。”说着,他嗤笑一下,“再说,你从哪里来的自信,我要浪费我的时间来气你。” “滚!从容家滚出去!”亡妻就是容松的逆鳞,他的眼睛赤红,手指奋力指着大门方向,失态怒吼着“给我滚!” 拥着白雅楠的白韵眼底滑过一丝嫉恨。这么多年,他还是对那个人这样在乎。别人提一提就失态。她当年为了荣华富贵与那个人整出六分像,又苦苦练习她的姿态,整整一年,确保万无一失才敢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吃了这么多苦,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一旦因亡妻,容松良心发现对容渊好起来,她们母女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她渐渐停止抽噎,向容松柔柔道:“老容,孩子不是针对你。他是讨厌咱们娘俩,姐姐当年若非车祸,留下容渊与你,现在这家里怎么会有咱们俩的位置。孩子心里不舒服是正常的。”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落下来,故意露出最像他亡妻的侧脸,白韵悽然抱住容松,“要不你就让我们走吧,我们自己也能生活的很好。你,你带着容渊好好过。” 一番话既重提旧事让容松想起亡妻死因,又以退为进主动让出位置。容松这人大男子主义严重,自己的女人被混小子欺负成这样,在加上此前种种,当即怒火更盛,看容渊的目光哪像是看儿子,更像是刨了他祖宗十八代坟的恶贼。 他先长嘆,柔声安抚白韵几句,才又黑沉脸,对着容渊。 “容伯父!”白九川握住容渊冰凉的手,打断容松的话,“容伯母在天有灵,看见你们亲爷俩闹成这样大概也会哭的吧。”她语气十分怀念“听妈妈说,那是一个谁也不捨得叫她哭的女人。” 容松似乎回忆到了什么,脸色缓和了些,有意无意,将胸膛上贴着的白韵挪远。 “还有,妈妈还告诉我一句话,人心难测。” 说完,白九川乖巧一笑,“那我和容渊就先回去了。” 白书远的面子容松必须得给,他公司还有好几个项目等着审批,那可是几个亿的大单子。 给多了显得卑微,给少又伤情分。折中之度容松很会找。 “路上小心。” 白九川点点头,拉着容渊走出这个憋闷的家。 容渊的手很凉,一路上一言不发。给司机打了电话,山脚下的司机估摸五分钟能到。白九川摸了摸容渊的头,哄他道:“不难过,你还有我呢。我会帮你。” 容渊木木地看着她,没甚表情的脸半隐在树叶投过来的阴影,乳白月光移动,露出他整个脸,他的眸子动了动,给了白九川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她的耳边低喃,“好。” 有水打在白九川的肩膀,将她纱裙湿透,白九川悉心哄着,拍着他的背,好话说尽,待四分多一点的时候,容渊才用手一抹眼睛,眼尾亮晶晶的水光消失,他强颜欢笑,“别用那种目光看我。” 白九川于是心里更加注意容渊的情绪,更加竭力讨好。 银灰轿车飞奔来,带起一阵燥热灰车,停在二人跟前。四十多岁的大叔开了车窗,从里头往外探头,“上车吧。” 开车门,当靠垫,揉额头,白九川无微不至地服务,容渊合上眼眸。 次日周六,容渊那边没动静大概还没起来。白九川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看之前托的私家侦探传来几部她想要的视频。将十万尾款打过去,攒了十多年的压岁钱一朝散尽。不过值。将视频拷了多份,其中一份发到白书远的邮箱,白九川惬意地去洗漱。 床头闹钟显示十点,容渊那头还没动静,白九川觉着有些不对劲。往日容渊六点半准时醒来第一句话一定是跟她发早安,或咚咚咚咚凿她房门要给她揪起来上课。今要么容渊起晚不对劲,要么容渊对她产生意见。 从床上窜起来,快步到容渊门口。 门关着,没锁。门把手一转就开,里边烟雾瀰漫,菸草味沖鼻,茫茫白雾里,容渊坐在书桌前,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根烟,菸头的火一闪一闪,白九川瞅了瞅他旁边的菸灰缸。至少四十根。 大开门散烟,她被呛地咳嗽一声,走过去,想斥他几句,就见他忽然眉头一皱,将那菸头捻灭在菸灰缸,然后抬头,沖她苍白地笑了一笑,矜贵高傲,嗓音粗砺沙哑,“要是批评的话就别说了。” 一句话梗在喉咙,白九川张开嘴又合上,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和肺的位置,其间滑过心脏,他垂眸,苦笑,“疼。” 白九川嘆气,“疼还抽!以后一根也不许碰!” 别一生未过半,先给自己折腾出毛病。 将他身上剩余的烟和打火机都搜出来收走,给窗户大开,对流风很快给屋子里磅礴的烟雾驱散。白九川不费什么劲就给他扶回床上,怼下去按平,将轻薄毯子盖好他的肚子,手蒙在他的眼睛上,“昨儿没睡?” 第55页 容渊被一巴掌盖住半边脸,只露出洁白的额头与线条流畅的下巴。他淡淡点头,没有眼眸点睛的五官也美好地令人髮指。 第34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8) “睡吧。”白九川轻轻坐到床边,待他唿吸平稳均匀才松手,手指离去时恋恋不捨地碰一下他的眼皮。察觉到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情感,她倏然一惊,老成眸中头回泛出几分迷茫。手收回来背在身后,她站起,望着床上只顾酣眠的人,良久,轻手轻脚关门离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容渊张开黑漆漆的眸子。淡淡望向实木门板,其中情绪深不可测。 白书远的动作并没有白九川想像得快,却更狠辣周到。 照例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之后,一中校长在看台上宣读对白雅楠的处分。 “高三一班,白雅楠同学,蓄意诬陷他人,现经校领导商讨决定,给以记大过处分,留校察看。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在这个——” 操场上一片譁然。 白雅楠站在排头,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一愣,随即是不敢置信,眼眶通红,身子一晃,摇摇欲坠。 表面的平静被骤然打破,在容家为白雅楠出头的胖子这时候又窜出来,小心翼翼扶住他的公主,英勇的骑士精神让他暂且忘记了校规的威压,在这样隆重场合,指着最后头容渊的鼻子开骂:“是不是你干的!”恶狠狠的目光同时也落在容渊旁排的白九川身上,他张张嘴,看一眼泫然欲泣的白雅楠,咬牙切齿:“不就仗着自己将来老丈人是白书远么!呸!个吃软饭的!” 话没头没尾,未尽意味明白人一听就懂。 无外乎是说容渊靠着白九川的关系一起来欺负白雅楠,这个早已被自己欺负得狠极的幼妹。 一中人大多听说过容渊恶名,此刻白雅楠又一副明明白白有苦难言的可怜模样。孰是孰非,轻狂的少年少女们便自以为论断分明,不算小声的人身攻击甚至无脑谩骂此起彼伏,高台上的校长脸色极黑。 这齣头的小胖子是自己家的孽种! 他拄着前头的麦克风,麦克风不知被按到哪里,发出尖锐刺耳的吶喊,捂住心脏,大口喘着粗气,他倒地不起。 校长身旁的教务处主任反应迅速,帮他从兜里掏出药,餵给他,见情况没有好转,快速打了120。操场上老师学生们见校长出事,哪里还有心思管容家的破事儿,一股脑涌到台上,被主任严辞赶下去。这么些人要是真上去,怕是不等急救车来就要被密不透风的人墙活活捂死。 此刻操场上仍原地一动未动的也就四个人。 小胖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扶着白雅楠,呆若木鸡地望着看台的方向。白雅楠不再哭,红着眼眶手足无措,眼珠子来回几次,她推一推身旁的穆稜,“你快上去啊!那是你爸!” 这一句仿佛将小胖子惊醒,他目光闪烁两下,却没有依言上去,看得出他还是很担心校长,却豪气地拍一拍白雅楠的后背,“没事。他这是老毛病,不会有事的。更何况,现在他身边那么多人围着,也不差我这一个。你可只有我。雅楠,”他敌视望向容渊与白九川,“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被欺负!”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说话间,急救车闪电奔驰到场,几个抬着担架的医护下车,众人纷纷避让,快完全失去意识的穆校长被迅速接上车,扎上滴流给药同时扒开衣裳,进行心脏骤停的电击。 教务处主任跟着蹭上车,车门临关前一秒,他望了下小胖子的方向,像是想说什么,赶着时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随着车匆忙离去。只留下那个复杂眼神。 白九川看着明显失魂落魄的穆稜,对他生出一些可怜。穆稜的母亲是商场里的交际花,意外怀孕,不得已嫁给当时还是一个小小的助教的穆校长。后被发现头顶一片草原的校长发现,丢下五岁的孩子不知所踪。穆校长想要给孩子丢去福利院吧,到底养了五年,不丢吧,瞅着还堵心。无法,给孩子丢给他奶奶养,他以为老太太那时候还不知道真相,却不知人家心里头清楚着呢,从一开始就怀疑。老太太心疼儿子,不戳穿,开始虐待小小的穆稜。整整十年,不总回老家的穆校长并没有发现。直到穆稜到了读高中的年纪,想着到底父子一场,要将他接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这事儿。这时候穆稜已经性情大变,一点没有小时乖巧伶俐,暴躁低俗,不堪入目。终归是独自给自己拉扯大的老娘,穆校长没说什么,只将穆稜接到身边,想着慢慢调.教。 这种可怜沖淡她对中二少年的厌恶,她方要说一些什么去点拨一二——很明显可以看出,少年内心还是极度重视穆校长,既如此,他又何必处处与校长为难。 话未出口,被身旁容渊拽离这处闹市。 容渊情绪不好,白九川任他拉着,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安慰,“白雅楠在大众面前的形象树立地太好,所以才会这样。等大家真正了解真相,就不会如此。” “叮咚——” 裤兜里特殊关注一阵嗡嗡响,白九川用右手拿出来,江馥在里头发了些东西。正是那几个视频。她一笑,没有看见容渊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容渊收回眼,继续拉着她在校园里狂奔着。 第56页 她啊,她啊,真的是,对每个人都会表现那样的神情,好像自己是她在乎的宝贝。连特殊关注也有许多个。可他只有她一个,多么不公平。 “你看。” 手机被举到容渊眼前,正播放着教室里的监控。正是白雅楠指认容渊猥.亵她的那一天。 容渊停下脚步。 视频里,一组值日生出去倒垃圾的出去倒垃圾,出去擦窗台的擦窗台,被突然亲近自己的便宜妹妹拉着一起值日的容渊正一脸不耐烦地擦着黑板,眸子却是黑亮黑亮的。 扫了一半地的白雅楠骤然惊叫一声,容渊撇下抹布快速跑过去,少女的裤子被桌子边不知怎的突出的钉子勾了丝。 “麻烦!” 一中的监控设备豪华大气上档次,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将白雅楠楚楚可怜的语气与神态完全刻录下来,她细声细气,“哥哥,帮帮我。” 那是白雅楠第一次叫容渊哥哥,容渊热血上脑,没想多,蹲下就帮她小心地拉裤子,那模样让白九川心里莫名郁闷。她皱眉,视频还在继续。 就在这时,出去倒垃圾的小胖子回来了。 白雅楠惊叫一声躲在小胖子身后瑟瑟哭泣。 视频在这里突兀停止。后续不难想。白韵熟练地,私下里买通管监控录像的守卫销毁录像谎称监控摄像头失灵,从此容渊再无翻身之地。 可惜,她不会想到,现在网络復原技术亦是发达。只要做了,一定留有痕迹。而哪怕一丁点蛛丝马迹,都是铺成天网的所有材料。她更不会想到,为钱收买的保安,会在私家侦探的威胁坐牢下,不为一分钱出卖她。 视频停下,缩小回消息记录里该有的大小。往下滑,还有许多相似诬陷,破坏桌椅的,偷钱的,撕书的,甚至保安声泪俱下的道歉。 每一次,摄像头都刚刚好坏掉,从前却没有人在意。也许所有人都认为,劣迹斑斑坏孩子做坏事天经地义。而学习好又长得美的小姑娘怎么会说一句谎话。 “以后再不会有人说你了。” 白九川喜滋滋地邀功,容渊拉着她继续奔走,速度较之前不要命的奔跑慢下来很多,明显是顾及到她的感受。 “要带你的功臣去哪?”白九川调侃着,又过几步,到了一堵墙前。 “网吧。去么?”容渊并没有白九川想像中的开心,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些可以轻易看出的深沉。深沉,与脆弱。 他在怕什么,怕她拒绝么。 “当然。”白九川笑着握住他的手,“不过我可不会翻墙,你得帮我。” 他的眸子动了下,笑斥一句,“麻烦!” 想到视频里的那一句,白九川心头有些别扭,打他一下,“以后不许和我说麻烦。” 容渊唇勾了勾,纵身一跳,蹬墙两下他上了墙头,蹲在墙头上望着白九川,嬉皮笑脸十分欠揍“不麻烦,上来吧。” 白九川这一世这个体质当然上不去。她瞪他一眼,转身走,被跳下来的少年从后头抱住,一把扛起来,丢上墙头,惊唿声未落,二人已经双双到了墙对面。 被当成肉垫的少年站起来,扑扑灰,啧了一声,“真重。” 白九川跳上他的背,一双长腿缠在他腰间,背对着她的少年唿吸一滞,脸颊微红。 “小容子,启程。” 少年不满地哼一声,将她往上窜一窜,小跑着穿进嘈杂街道。 第35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9) 蓝羽网吧是流浪者的安身之地,气氛一如既往麻木呆滞,只偶尔几声游戏中的枪.炮惨鸣格外惹耳。穿过昏暗机房,有一拐角,放一张长木桌子,后头坐了一黄毛,正聚精会神玩着手里扑克。 容渊到这时也没给白九川放下,一路背到黄毛面前,从兜里掏出来张红色老毛头压在桌上,“给我开个包厢。” “哎呦,容哥。” 黄毛放下手里的扑克,目光在容渊与白九川间逡巡一圈,给红票子一把捞进手里揣好,笑嘻嘻打趣道:“今儿吹了什么风,给您吹这来了。” 他站起来。边说边引领二人往里走着,黑幽幽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白九川在容渊的背上伏趴着,左右看了眼,无聊地拿出手机看消息。她与容渊突然失踪,这一会儿学校那边反应过来,不出所料,一番狂轰滥炸。 怕惊动白书远,她给江馥发了个请假消息,她在江馥心里一向靠谱,江馥也不会多事,当然前提是她得按简讯说的,下午就得和容渊回去。 “您不是看不上老大这儿么?” 话中带刺,让白九川多看那黄毛一眼,黄毛察觉到,龇出白花花的牙一乐,“哎,小嫂子偷看我呢。” 容渊瞥他一眼,白九川这个位置看不见容渊的面部表情,不过从黄毛僵硬的神色不难猜出。 又走了十几步,黄毛站定,从左边鼓鼓囊囊的裤兜里翻出一把钥匙,开着门,“容哥那我先回去啦。” 容渊点头,黄毛给门给二人开开,退出去。 包厢里头也是昏暗的,看起来却很上档次,硕大屏幕,红酒蜡烛,摇曳灯光,与外头那副模样截然不同。 “我不经常来这里。” 容渊将白九川放下,打开硕大的屏幕下的小机器,屏幕被骤然点亮,投射着许多选项。跳舞唱歌游戏电影一应俱全。 第57页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容渊只来过这里一次,那之前他被蓝羽老闆看上,要收服他做小弟,他不应,老闆一阵讨好,想要以情感人,本着不接受不拒绝的生存原则,他跟着老闆来过这里,看过一场声色犬马。后来老闆看容渊实在不上道,放弃了,容渊却始终记得这里。 在他贫瘠的享乐意识里,这里已经是能带白九川玩乐的最好选择。毕竟他真切地享受过,而不像只存在想像中图片里的摩天轮旋转木马鲸鱼海豚,如果带她去那里,他一定会露怯。 落地屏幕上放着幼稚的电影情节,容渊打开红酒,从红酒瓶子里倒出一杯,递给白九川,白九川接过,轻轻品了一口。味道并不是十分美好。她将红酒放下,容渊坐在她身边,隔了断小小的距离,皮质沙发塌陷一块。 他正襟危坐看电影,白九川头拄在胳膊上看他。 容渊被盯得腰板更加挺直。 天知道,他有多紧张。要得到,先要付出。他想要白九川的一心一意,就得试着先对她好。最好让她离不开自己。可他手里的资源多么匮乏,所有能够想到的有趣地点,也就这个包厢。 他要对她好,好到她不会再看别人一眼。柳峰,穆稜,还有许多许多人,想着,他的眼神暗下来,催促自己侧过头,正好碰上白九川探过来的脑袋。 两唇相接,平静温吞,只有对视的双眼波涛汹涌。 这时,大屏幕上正好放着男女主角久别重逢的片段,雨中,楼下,男主角将女主角一把捞进怀里,疯狂拥吻。 暧昧的声音传入二人耳朵,青春的悸动悄然来临,白九川突觉天旋地转,自己被容渊也捞在怀里,按在沙发的靠背上。 容渊看一眼屏幕,学着屏幕上男主的技巧。 白九川微微怔愣。 从始至终就处在上位的女皇第一次被压着亲吻。记忆里弱不禁风的小白莲,与身上这个强势霸道的少年渐渐融为一体,她伸出胳膊,勾上他的脖颈,将这个吻加深。 气喘吁吁地放开,容渊给白九川擦一擦嘴角,黑亮的眸子还盯着她看。 兴奋的,未知的,跃跃欲试的冲动在他的体内发酵。他想起头回坐的那个梦,看着白九川,脸一点点发烧,目光转开,一双胳膊依恋地将人揽在怀里,他的声音还有一些低压,喷出的热气打在白九川的脖颈,“看电影。” 白九川背对着他,能感觉到他突兀的心跳,与灼热的胸膛。 单纯地看了一场又一场电影,容渊看得聚精会神,白九川看那些无聊的情情爱爱无感,脑袋一点一点,最后靠在他胸膛打盹。待她真的睡着,容渊低下头,轻轻地,在她淡薄的唇瓣上轻啄一口。 我对你这么好,还会对你更好。 你以后,能不能就不要再对别人好了呢。 我只有你啊。 未说出的话都凝在他黑沉沉的眼眸,他拿过遥控器,给屏幕上的电影定格,将白九川抱的更紧。 白九川醒来的时候脑海一瞬间空白,恍惚着还以为自己还在那个高处不胜寒的龙椅上,见到国师的脸一懵,下意识要跳出去,容渊眼神一暗,将人勒回来,“做噩梦了?” “没”忽然想到什么,白九川掏出手机一点,三点四十。 她看一眼屏幕,还停滞在翠绿竹叶后的美人面,推开容渊的手,蹦下来,揉揉脖子晃晃胳膊腿,“咱们该回去了。” 下午的橘黄柔光打在容渊的校服上,将本就俊秀少年勾勒得丰神俊朗,白九川捏一捏他的手。是胖了些。 蓝羽网吧离一中不远,穿三个街道就是。 手牵手在人流中奔走,忽听不远处一声尖叫。 飞驰而来的卡车,因躲避不开被擦到而骂娘的行人,刺眼的白光,没反应过来,白九川被狠狠一推,再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血泊中的容渊沖她努力一笑。 高考前昔,校长学生接连出事,不谈升学率与教学资源,一中第一次以犯煞闻名。 卡车司机醉酒驾驶,将即将高考的一中学生撞进icu。 是天妒英才还是蓄意为之。 酒驾门。 被谁摧毁的人生。 大新闻,各大报社均想获得第一手资料,肩扛摄像机的记者们围追堵截,堵不了警察就堵医生,堵不了局子里的掣事人就堵受害者。 容渊被迫转院,后又在病情稳定下来后回家疗养。 司机心狠,压过容渊,竟还来回碾了碾,不幸中的万幸,粉碎性骨折的只有双腿。 白九川端着一碗粥走进他的屋子。 今天是高考。 容渊还在睡,白九川将粥放在床头柜上,熟练地打水,用温水润湿布巾给他擦脸,被以这样温柔的方式唤醒,容渊沖她笑了笑。 他仿佛迅速成长起来。 只在她面前。 不再是那个言谈举止都带着痞气的中二少年。 变得温润圆滑,和蔼可亲。 白九川敢确定这是他装扮的面具。但她毫无办法,只能尽力对他好。他现在已经不愿与除了她的其他人沟通甚至接触,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平和安宁的状态。她不敢擅举妄动,怕惊扰了他,他连她也躲避。 她愧疚。没有他,现在失去双腿,躺在床上的就是她白九川。她心疼。一度以为,容渊不会醒来,或者在他醒来的那一瞬,这个世界就会重新来过,可并没有。容渊这个好好活着的愿望,底线是有多么低。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使白九川的心拧巴着,将容渊抱起来,放到一旁的轮椅上,推到洗手间刷牙。 第58页 洁白的牙齿被刷出雪白泡沫,他盯着镜子,目光时不时晃过后头的白九川。淑干净口,被抱回床上后,他拿起床头柜的粥,快速吃光,将空碗递给白九川,笑道:“还有一个小时就考试了。快去吧,不要在这耽搁时间。” 白九川轻轻摇头,接过碗放到一边,在床边坐下,“我等你明年一起考。爸爸也答应了的。” 容渊劝了多次也不管用,板着脸与她对视。 白九川笑着亲一亲他的侧脸,拿来他的手,“你想啊,明年咱们一起上大学,多好。我们可以一起在开启新篇章。”她的脸在他的手上蹭一蹭,沖他眨眨眼,“再说,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去大学?” 容渊仍板着脸。 眸底几不可查露出一点笑意。 他当然是不想让白九川这时候一个人去大学的。她太优秀,他一定会很快失去她。 婚约,愧疚,甚至只在听说里见过的浅薄的喜欢能够支撑一个优秀如她的人,留在他这个残废身边多久呢。 不要怪他。 他嘆口气,用另一只手摸上白九川的头髮,“不忍心。” “这就对了。”白九川想到什么,起身,将碗端出去,视野里失去她的时候,容渊的眸子变得狂躁。直到她拿着一份报纸回来,他才重新安定下来。而她对这毫不知情。 第36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10) 他接过白九川递来的报纸,那上面最大版面披露容家阔太的恶行,虐待原室遗子,买.凶.杀.人,加粗标题赫然在目,还配有一张白韵从前出席公众场合的照片,打了个巨大的醒目红叉。 “卡车司机招供,是白韵指使。两人被判杀人未遂,十年有期徒刑。容家股票一跌再跌,容伯父求爸爸帮忙,爸爸没帮。还有,白雅楠失踪了,警方正到处找人。” 容渊将报纸放到一旁,垂着眸子不说话。摸不清他的想法,白九川继续道:“校长去了。很突然,原本已经出院,走到一半就不行。听说穆稜在他身前哭了一天,第二天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阴沉冷漠。我想,他大概还是很在乎校长。” 她拿起容渊的手,放在手里握着,“你要不要,试着和容伯父” 容渊摇头。他抬眼,沖白九川淡淡一笑,眸光颇为难,如履薄冰藏在眼底最深处,好像是想拒绝,又怕白九川对他失望。 白九川看着心中一疼,“那就不见了。咱俩过。” 容渊的笑意这才真切了些,连带着一双眼眸也弯成愉悦的弧度。 一年后。 b大新生报导处。四海八方的莘莘学子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穿着各式各样光鲜亮丽的衣裳,手里拿着鲜红的录取通知书,目光锃亮在人海中逡巡。 太阳很毒,照得人汗流浃背。狭窄的长道,拥挤人群散发着不太美好的气味。 白九川推着容渊,办好两人的手续就往自己早在校边租好的房子走。 没拖着沉重行李箱,也没狼狈不堪的奇特两人组很快吸引了多数人的目光。 少女略施粉黛,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一举一动都在照顾着轮椅上的少年。轮椅上的少年面相俊朗,温润如玉,望起来很是般配。 大多数人报以的都是羡慕怜悯目光。但也有少数,对美好事物的嫉妒在心里催化成恶毒言语,一根筋的脑袋只作摆设,故意在白九川推着容渊路过时好奇般对旁边的人笑嘻嘻地,“学长,你看那个人,装得不会是假肢吧,真可怜呢。我还只在电视上看过呢。” 白九川停下。侧头望一眼,是一个提着粉色行李箱的少女,白衬衫牛仔裙,说话娇滴滴的,带着份少女的懵懂。容渊仍旧笑着,毫无表示,白九川瞥过一眼不予理会要走,却被少女拦下,“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友好!瞪我做什么!” 这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开学打扮得那么漂亮干什么,还推着一个废人,不会是从高中就开始乱搞了吧,噫,还敢瞪她,真噁心。 唐欢脖子一挺,正义凛然。眼睛里那点嫉妒任何一个通透点的人都看得出来。 “九川!”她旁边那个被叫做学长的人接待过另一个学妹,回过头忽然惊喜叫道:“真的是你!” 柳峰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笑容满面,举止得体。如果不是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和胸前带着的名牌,恐怕谁也不会将他和当年那个总是缄默的学霸联繫在一起。 他跑过来,看清轮椅上人的容貌时胸腔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当年他不如他,也配不上九川,可现在,今非昔比。导员的看重,傲人的成绩与学生会副主席的位置带来的自豪与追捧让他贫瘠的内心充斥起巨大自信。 “容渊!你们是一起来报导的?” 白九川沖他一点头,“已经办好入学手续了。” 柳峰望着自己从前就心仪,至今也念念不忘的姑娘微微有些紧张,“需不需要我帮忙?我是经管的,你们是什么系?宿舍” 白九川看他那模样不禁一笑,她长得好,将许多过路人都看呆了,容渊眼神黯淡,嘴角的笑意仍在。 她打断他的话,“不用,我们都办妥了。现在要回去了。谢谢你哦。” 柳峰的手握成拳,又见白九川饶有趣味地看了唐欢一眼,“那是你学妹?” 第59页 “嗯,经管报导的新生。” “不太会说话。可得好好教一教,不然以后要吃亏的。” 唐欢刚才与白九川的冲突他听着了,闻言看唐欢的眼神就由一开始的慈和变成不喜,他沖白九川温和一笑,“我会的。” 唐欢脸色一白。 她不傻,知道自己得罪了学生会未来的主席会是什么下场。 白九川再沖柳峰礼貌一笑,道句谢,推着容渊回到公寓。 房卡滴地一声将门打开,白九川给容渊推进去,低身给他换鞋。 容渊黑沉沉的眸子落在她的头顶,“九川,我拖累你了。” 白九川打他的小腿一下,毫无知觉。 “再说今天午饭别吃了。” 容渊抿唇,继续道:“你值得更好的。” “哦。”白九川给他换完鞋自己换,关上门,给他推到客厅饭桌前。“那你先吃饭,我去找一找更好的,唔,我想想,就柳峰怎么样。” 容渊不吱声。 白九川转身往门口走,走得很慢,一步,两步,三步,快速回头,容渊仍笑着,眼眶红了。 泪水在里头打转。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技能,说来就来,毫无防备。 白九川一嘆,走过去,轻轻给他眼里的水光擦去,“捨不得我就再不要说那样的话。”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柔软触感让还青涩的少年脸色微红,“你才是最好的。” 少年别过眼,藏住一闪而过的得意,才恢復一副无奈表情,看着白九川进厨房,端出两人份的午餐。 大学不是象牙塔,是个小社会。 即便如此,白九川也想让容渊多接触它。 他俩一节课都没有落下。 然而效果不佳。 虽没有明说,容渊还是潜意识排斥别人的靠近。 二人只得人贴人的前排挪到了清净后排。 容渊很喜欢记笔记。 白九川喜欢看他记笔记。 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黑色钢笔,在泛黄的笔记本上刷刷刷写字的时候,显得这个人格外好看。 白九川拄着头,琢磨琢磨,男人认真的时候最美,此言甚有理。 二人选的天文系。 有一个教天体演化的老教授很有意思,待容渊也很有意思,凭一副随意画的天文图,非说他有灵气,从此课上就盯住了他,时不时教他回答问题。 又是老教授的课。胖乎乎的小手往这边一指,白九川百无聊赖趴在桌上。 “白九川同学。” 勐然一惊,她站起来。 老教授眯了眯眼睛,一双欧式双眼皮下的大眼睛在镜片下闪着贼光,“请你回答一下问题。” 白九川愕然无语。 她根本没听课,哪里答得上来。 容渊轻轻开口,声音有点儿小,白九川一时没听清,推了推他,他声音大了点,“冥王星。” 白九川刚要张口,老教授道:“哎,容渊同学答得很好嘛。” 这老教授怕是沖她来的。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就是,“你说说你,做为大学霸的家属,成天不思进取,给不给你家当家的丢人。” 老教授痛心疾首的模样白九川被逗乐了。 事实上,她并没有给容渊丢人,期末考她第一,容渊第二。当然,容渊故意一科做错了几道填空,尤其是天体演化。 后来白九川才知道,老教授一开始看上的有灵气实则是她。一看她就有反骨,才想了个这么个迂迴的法子来提拔提拔她。 白九川面无表情地哦一声,顺便拒绝了老教授请她吃饭的邀请。老教授是学院副院长,别人得不来的机会,白九川推了是为了容渊。 她不在,容渊会饿肚子。 一顿也不行。 老教授气得发抖,手指指着白九川恭恭敬敬退下的背影,待她完全离去,才哼一声,顺便给白书远去了个电话,“哎,老白啊,你家这姑娘可得管一管啦。” 老教授和白书远是忘年交。 天寒地冻。学生走了一波又一波,偌大校园空荡荡的,白九川推着轮椅上被全副武装的容渊,在冰天雪地里漫步。 “今年真不回去了?” 容渊侧过头望她。 白九川想了想,“二十八回去吧。过了年再回来。” 白书远近来被一个小秘书追得勤快,看样子能成。听说小秘书人挺小,她俩回去该要坏事,白书远是个很要体面的人。没她俩也许会纵容纵容,有她俩大概就会快刀斩乱麻。 她也希望白书远身边能有个人。 容渊点头,沖她笑着伸手,白九川嘴里说着,“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黏黏煳煳的。”还是松开轮椅的把手,走过去,蹲下,微微调低银灰的围巾,在他粉色的唇上轻轻碰下一吻。 容渊笑着,目光落到不远处,那个原本还欢欣跑来的僵硬身影。 柳峰。 第37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11) 目光似有若无落在柳峰身上,晃见他走了,容渊才在快要窒息的快·感里推开白九川,大口地唿吸,冰凉空气裹着风雪被唿吸到肺里。他咳一声,白九川赶紧给他的围巾拉上,连带着他后头的羽绒服的半帽也盖上,只露出他一双形状美好的眼睛,亮亮望她。 第60页 “以后在外边不能胡闹。” 隔着滑料帽子摸一摸他的脸,白九川将人推回公寓。 凉气在空调作用下一闹而散,解下容渊身上的层层束缚,望一眼时间,白九川给他推回卧室。将人拦腰抱起,轻得不像是个成年男人。白九川不自主捏捏他瘦骨嶙峋的腰,他一颤,急促喘息一下,似痛苦似欢愉。 白九川目光一冷。 柔软的床塌陷,容渊被放在上面,用无力的手阻止着白九川对他的冒犯。 白九川掀开他的毛衣,将衬衫下摆从他的裤子里拽出来。 “松手。”白九川看着他无措的双眼,强势而温柔地拨开他的手,他的手轻颤,推搡着白九川。 “别这样。” 白九川松手,转身,迈步,走到门口时,后头终于传来一声急切地,“九川!” 嘆气,回身,清瘦的少年已经快速给自己扒光。 他的胸膛很白皙,这两年疏于锻鍊,让原本上头很有爆发力的肌肉回缩一些,变成嫩嫩的软肉服帖在上头。这种白嫩匀称,更衬得那些伤痕刺目。 白九川走过去,手落到上面,轻轻一碰,少年抿唇,眸子里已经上了水光。 “什么时候的事?” 她每晚都会给少年洗漱,竟一次也没有发现。 少年微微垂眼,“每晚你走之后。一开始是因为害怕,后来,觉得很舒服。” 说着,他补充道:“不疼的。每天晚上就会消失。” 白九川狠狠按上去,少年刷地抬头,桃花眼迷茫地望着他,发出一声隐忍呻·吟。 她望着,心头一拧,拧出又酸又涩的汁水,全都存在那里,让她动弹不得。 她以为,一切都很好,还会更好。 却不知道,他在黑暗中,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承受着什么。 她的手离开,顺着他的胳膊找到被主人快速脱下抛弃的衣裳,抖一抖,给他穿上衬衫。少年很配合,乖巧温顺,又不同于这两年的成熟温和。白九川给他扣扣子的手一抖,他这又是在害怕。她干涩道:“别怕。” 容渊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她再给他套上毛衣,看着他黑绒绒的头髮从里头钻出来,然后是一张俊美的脸。 “你”她想说,你这样是伤害你自己,又反应过来,不的,对容渊来说,这并非伤害,而是获得快乐的一种方式。脑子被突来的打击打得混乱,捏一捏鼻根,直起身子,走到窗户,透过单向玻璃可以清楚望见外头皑皑白雪,起伏在楼顶树上。 银装素裹,洁净平和下却是不堪入目的烂泥。 “你嫌弃我了么?”声音很平静,白九川回望,容渊的表情也很平静,似乎只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的事。 “怎么会。”只是,嫌弃我自己。 “心疼你。” 她走过去,笑得颇不自然,坐在他身边,轻轻吻一下他的侧脸,“你这么好,我怎么会嫌弃你。” 不知道容渊想起来什么,突然想起来,眸里波光活跃,让白九川看得一愣。 “你在天台也是这么说的。” “你一直都很好。从开始到现在。” 容渊抿唇乐,白九川没有让他把话题带偏,掐一下他腰上软肉,掐的正是地方,他的笑停止,紧紧闭上嘴,不肯再发出那种声音。 “以后不准再这样。” 容渊笑着看她,好像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好。” 白九川知道他敷衍人时的眼神,和这个一模一样。她心头窜起一股火,无处发泄。于是狠狠啃上那张微勾的薄唇,啃出血丝,铁锈味在二人口中蔓延,容渊低吟一声,按住白九川的脖颈,将自己往前送。 很久,白九川也没放开他。直到他真正快要憋死还不肯自己唿吸的时候,才后退,给他灌一口气进去。 容渊眼神放空地瘫软在床上。 一会,微侧头看她,苦笑,“我是不是很变态。” “正常。”白九川思索着这事到底该怎么办,深情款款的情话不经脑子脱口而出,“你喜欢这种感觉,正如我喜欢你。” 容渊一怔,嘴唇抖了抖,忽然道:“我最爱你。” 福至心灵,白九川盯着他的眼睛,“爱到可以为我放弃做这种事伤害自己?” 容渊沉默。 床头柜的猫闹钟滴答响起,将诡异氛围沖淡。十一点四十,该是做午饭的时间。白九川伸手按下,声音消失。 “可以的。”声音消失的一瞬间,另一个声音响起。“你给我的,别的给不了。” “什么意思?” “窒息时的快感。”容渊给自己说得脸热,别过眼,想看白九川又不看的眼神让白九川心头产生一股痒意,好像有个人用髮丝轻巧地在上头撩·拨。“别的,不过是零食。” 欲望的巅峰是性·欲,这句话突兀地在白九川脑海浮现。 她握住他的下颌,让他不能躲避,只能被探究目光直射心底,“零食怎么还吃。” 容渊难为情地转头,她使力,他挣脱不开,自暴自弃合上眸子,“不够。” 不够,他的心底漏了个大洞。每时每刻都在灌着唿啸的冷风,那风让他被困在黑荡荡的心里孤独惶恐,只有剧烈的痛感能让他回归现实。 第61页 “唔。” 被人狠狠一掐,该心惊胆颤,容渊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兴奋,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没说话,望着她,等她的下一步动作。粗辱的蹂·躏,他眼前一白。热汗浸湿了他的身体,衬衫黏煳煳黏在上头。 “够了么?” 白九川索性给他剥光,抱着丢进浴缸里,放温水,洗干净一身汗,其间他拿过白九川的手,亲一亲她的手指,眼里带着笑意,“够了。” 夜里,白九川抱着自己的枕头被来到容渊的卧室。 正在腰部施·虐的少年被抓包。衣衫半解,愣愣看着她,她一嘆,用脚给门带上,手里抱着的东西被丢上床外侧,推一推还愣住的少年,她挤上床,帮他把睡袍拉上。 “一起睡。”容渊微张嘴,看起来可爱极了,如果忽略他腰上那些又被搞出来的伤痕。白九川在因兴奋而血色充盈的红唇上啵了口,将人扳下来,摆好,自己也躺下,手臂轻轻环搂着他,“不怕,睡。” 自虐对容渊是瘾。她得帮他一点点戒。 能感觉到被打断的少年的烦躁与压抑,她突然睁开眼,容渊望着她,“床头灯没关,睡不着。” 意外地有点可怜。 伸手给灯关了,白九川目力很好,黑暗中,能看到容渊清晰轮廓。和那双一点睡意也没有的眼睛。欲·求·不·满。眼前闪过这个词。 她伸手一捞,给容渊捞过来,在他的耳朵边唿着热气,“答应我了。没有做到,该罚。” “怎么罚。” 她咬上他的左耳耳垂,出了点血珠,容渊的唿吸骤然急起,这样一下之后,她却松口,不再动作。容渊难耐地往她口里送,她笑着躲避,捏了捏伤口,容渊身子一抖,嘶一声,整个身体都紧绷了。 “这么罚。”松手,抱住人,蹭一蹭,“睡吧。” 容渊被吊地不上不下,更加烦躁,偏偏她在身边,只能拼命压着。全身上下都难受极了。一只手缓缓抚着他,容渊眸子微睁大,听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人轻轻道:“难受么?” 他有些委屈往白九川身边凑,“嗯。” 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一丝缝隙。 “忍着。下次叫我发现,不定怎么罚你。” 容渊的目光黯下去,忽然又听她慢悠悠道:“记得白天的感觉么?” 被里有一处变化。 白九川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应该能管用。 “听话。一周两次。” 容渊默了默,然后无奈,“好。” “嗯。睡吧。” 她今天是铁了心给少年一点教训了。 磨蹭许久,少年才睡着。她睁眼,给他的大被往上拉一拉,看着被蹭到床尾的自己的被想着,明儿还是把被送回去。 将少年沉甸甸的头挪回他自己的枕头,轻轻点一点他的额头,她躺下,睡去,手臂轻轻环绕着他。 良久,她手臂下的少年睁开眼睛。 里头闪着绿莹莹的,如同野兽的光。 他舔舔嘴唇,蹭过去,头抬起,在她的颈窝埋着,唿吸着她的气息,他也亲上她的耳垂,磨了磨牙,没有捨得咬。 二十八准备动身的时候,容渊病了。 感冒发烧,总是苍白的脸色多了两抹嫣红,抹了胭脂一样。 白九川看着打包好的行李箱犹豫。 容渊捉住她的手,“咱们回去吧,我没事。” 白九川想了想,跟白书远在自己屋子通了视频。昨天才见过今天的白爸爸看得出来特地收拾过,做了新髮型,脸上的笑收不住。 有点愧疚。故意咳了两声,白九川嘶哑着声音,“突然感冒,过两天我和容渊再回去。” 白父看似没什么反应,安慰两句,眼中的落寞藏不住。 “回来注意安全,出发了打个电话。” “嗳。” 第38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12) b市常年云山雾罩,吸一口气带着十斤灰尘。禁菸花炮仗的规定为了可怜见儿的肺,也让清静的年少了味道。 容渊病着,公寓里的活就落在白九川一人身上。实则没什么活,洒扫僱人做了,蔬果鱼肉冰箱挤得满满登登,行李是早拾掇好的,要做的充其量只有晚上这一顿饺子。 可白九川做不好。要她开火炒个饭菜炖盅汤都不在话下,甚至勾兑饺子馅也可以搜索到准确分量,她不会包。 奇形怪状的饺子合不拢嘴,一进锅就被沸水煮炸成面片,那馅料里的油与菜随着咕嘟的水泡漂浮。望着就糟心。 白九川觉着不行。这世界二十九的饺子关系一年的运道,尝试多次自行解决未果后,她拿着沾满白面的手推开容渊卧房。 容渊正靠在床头看书。 这两年他不知怎地就近视了,度数不大,配了副金丝眼镜。望着有股文质彬彬的韵味,看着还挺有趣。他不总戴,想起来就拿出来戴一戴。 听着声音,他抬头,看着白九川的模样一乐,“饺子好了?” 白九川走近他,嘆气,“好不了了。” 他拿白九川的手打木质的床头柜,力道不重,响声微弱。 “大过年的,不吉利。” 第62页 白九川笑,“你还信这些。” 一个连命都不在乎的人。 容渊看着她点头,“当然信。” 被他看得不自在,白九川伸手要给他抱起来,容渊温顺任她抱,书掉落在床头,被她推到厨房。 锅没关,里头咕嘟着看不清模样的东西,五颜六色。 白九川咳一声,将火关了,里头东西倒掉,又将水池打开,给容渊洗手。 挤了洗手液,揉搓起泡沫,两只滑不熘的手纠缠在一起,白九川按部就班给他洗着手指手心,倏地,她的手心被挠了挠。 “莫闹。” 容渊便将手摊开,只笑吟吟看她了。 洗净手,将人推到案板前,白九川指着一团白花花的面和旁边的小半盆馅料再嘆气,“你病着,奈何我没用。诺,就剩这些了。包吧。” 容渊知道她手笨,笑一笑,上手揉了几下面团,开始迅速有模有样做起工。白九川在一旁认真看着。揪剂子,擀饼,放陷,包裹,三下两下,一气呵成。 饺子胖乎乎,圆滚滚,被一个个下到沸腾水里。 洗完手,白九川摩挲着人家的巧手感嘆“这双手要是我的,你便更有口福了。”顿了顿,她看向容渊,“跟着我委屈你了。” 一日三餐两餐速冻外卖,有一餐味道还不怎么好。 “我是你的就够了。你要是愿意,我今后” “不行。” 之前不是没试过让他做饭,且不论味道还不如她,在他被自己烫过一次后,她就再也不允许他独自进厨房了。 “我可以的。” 她轻轻亲了他下,“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然后一口吃下去。” 说着,她在他白嫩脸蛋上咬了口,落下清晰牙印。 容渊不明所以望着她,她的手暧昧地在他的领口打转,“过了今儿,我就成年了。” 身体僵硬,容渊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白九川看得可爱,望了眼锅,点水,给他推出去,推到桌边,“等着。吃完饺子就吃你。”走两步又故意嘟囔,“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起得来。” 突然间就要得偿所愿的容渊好像走着走着就被巨大的馅饼砸了,颇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目光在桌上的红酒小菜与别出心裁的心形蜡烛上逡巡。脸越来越红。这别是早就准备好的吧。所以才那么容易不回白家。可他还没有准备。他怕伤了她,也怕技术不好被嫌弃。 七上八下想了会,他探头看眼厨房的方向,掏出兜里手机。 十九年。 少年第一次探索少儿不宜的东西。红着脸,抖着手。 屏幕上刷地出现一排,点进去一个,放.盪叫声就响起来。 为防错过白九川的任何一条消息,少年的手机开得一直是最大声。 端着饺子出来的白九川一愣。 面面相觑,容渊手忙脚乱要关手机。 页面震动着,上头两个人影维持着同一个动作,甚至连声音也是循环播放,用嗡嗡的声音抗议,容渊的脸越来越红。 白九川给饺子都放到桌上,走过来,他还是没有关好。将手机拿过来,长按电源键,关机了。再重启,一切正常。 给手机还回去,捞把椅子坐到他身边,白九川安慰道:“那是病毒网站,这会就好了。” 容渊垂着眼,手捏紧了手机,“哦。” “你要是想学习,”白九川看他的侷促模样一笑,“是好事。咱们一会儿可以一起学习。找个靠谱的。” “好。” 整顿晚餐容渊异常沉默,带些青涩的娇羞,让喝了点儿干红的白九川食指大动。 她也给容渊灌了一些红酒。 容渊便没那么放不开了,看着她的目光跃跃欲试,饺子没吃几个,就拿那一双泛着光的眼睛勾着她,“九川,回房吧。” 白九川将口里的红酒咽下,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摸了一把,拿过他的下巴,在那张红润润的唇上亲了口,将人拦腰抱起,“好啊。” 这一世的白九川酒量不行,连累了原本酒量就不行的白九川,往日为了不引起怀疑压制的霸道露出几分,让肌肤被搓得粉红,其间被那双熟悉的手占了不少便宜的容渊诧异不已。 他没多想,只以为是她醉了,对他隐忍的嚮往便都露出来,眸中带了些喜色,让白九川看着了,心头喜欢,亲了亲他的眼皮,给人一捞,用浴巾裹好,擦拭几下丢上床。 她洗的快,来去匆匆没几分钟,也扑上床。 容渊到底没学习到。不过没关系。一夜—欢—愉,主导者是心上人的滋味虽有些复杂,能够欢愉就是好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白九川沉沉睡下。容渊睡不着,他盯着白九川,盯了阵,越看越喜欢,想着不能再折腾,又开始转移注意力。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他开始一目十行填补缺失的知识。 “唔。” “怎么了?是不是腰疼?” 放下手机,手探到她腰上轻轻按揉,容渊柔声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虽说因为男方,多数人都会被折腾疼,他也不希望白九川在那多数人里头。 他的手被扒拉来,脸被亲一口。容渊一怔,就见白九川毫无异样地站起来,去沖了个战斗澡,走回来抱起他。 第63页 短短三十分钟,二人衣冠楚楚打车到了机场。 容渊全程心情复杂地跟随白九川的脚步。 白九川摸摸他干了大半的头,看一眼表,唿出一口气,“还有十多分钟。” 上了飞机,她才显出一丝疲惫。 容渊心疼地给她的头捞在肩膀,让她靠着睡。心里却将晨间的决定彻底推翻。 下次还是卖力些。 到白家不过下午一点,里头还有在a市堵车的时间。容渊看着白九川这时候的嗜睡模样,不知该哭该笑。 还是酌情吧。 大门被张姐打开的一瞬间,白九川又精神抖擞,完全不像之前模样。 过年,张姐也穿了套新衣裳。红彤彤的毛衣给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衬得多了几分精气神。 “今年过年不回家啊。” 白九川进去,将手里的大包小包补品递给张姐,边给容渊和自己换鞋。 “不啦。在这儿多挣一点,给孙子多买套新衣裳。再说,这一阵来回车费也贵。白—书—记说这样也行,过完年再给我多几天假。” 张姐乐呵呵给东西立立正正放到柜子里,又回来,看着白九川和容渊,“你们回来了,白—书—记就该高兴了。他这两天都不开心呢,我也不放心走。” 白九川听着心里有点难受。推着容渊往屋里走,左看右看,“我爸呢?” “楼上呢。昨儿年夜饭喝酒喝多了。估计还躺着呢。” 正说话,就听楼上霹雳乓啷一顿吵闹。 一个穿着白九远衬衫的小姑娘赤着脚跑出来,嘴里还嚷嚷着,“你睡了我!就得负责!” 白九川打量一下,容颜青春精神饱满,看起来年纪和她不相上下,望那双眼睛倒不浑浊。 白书远跟在后头,也是衣衫不整,指着小姑娘气得说不出话,揉一揉额头,小姑娘眸光闪了闪,担心凑过去。 鸡飞狗跳。 十分钟后。 张姐在厨房忙活菜。 客厅。白九川与容渊在一边不敢吱声。暴怒的白书远不停来回踱步。一会瞪她一眼。 “别生气了嘛。咱们不是邻居嘛。你和dad那么好。” “你还知道我和你爸是好友!你让我怎么和他交代!” 白书远的声音大了些,小姑娘被吓住,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抹着眼睛,“我就是喜欢你!”她哭得厉害,打着哭嗝,“而且,昨天是我自己晚上偷偷熘进来的,不关你的事。” 第39章 自残症候群患者(完) 泪眼婆娑,她十分难过地望着白书远:“你不用怕dad会怪你的。” 白书远心里乱。对不起亡妻,该怎么和老友交代,之前不该那么放任这小丫头让她掌握了白家钥匙。 这时候,门铃一声接一声响起来。 张姐正洗菜,甩一甩,走出来,手还在滴答水,探头望这边看。 白书远额头青筋蹦了两蹦,长长吐出一口气,克制着向小姑娘道:“你先上去,把衣裳换好。” 姑娘眼睛眨巴两下,瘪着嘴上去。 “你们都回屋。” 给人都指派走,白书远才整好衣衫开门。 魏建国。十多年前的老同学,新邻居,新上任和他搭班子的a市.市.长,也是魏瑶口中的dad。 “老魏。” 白九川与容渊待在卧房出不去,门留一条缝,外头的声音也听不清。 在官.场上混久了都是明白人,撒泼打滚的事情做不出来。丢面子的事,再愤怒,争执着都是压低声音的。 三点半,白九川听外头一声响亮耳光。然后是哐当一声大门被狠狠甩上。她走出去,稍稍看了眼,白书远笔直坐在沙发上,看不见神情。 白家这个年没过好。明明什么也没发生,魏瑶铁了心当做什么都发生过。她脑子活,身手巧,被魏建国关着,也能时不时过来闹上一回。白九川原想着撮合撮合,再一看,又觉着不靠谱。小姑娘还没长成,拿着仰慕刺激新鲜感当作轰轰烈烈的爱情。 谁都是这么想的。 年初三,魏瑶割腕自杀,救回来,被连夜送去e国。白九川二人没走成。陪在白书远身边,怕他心结打不开,又自己一人没个说话的。 十五。再有两天开学,二人想走,又没走成。 白书远被人检举,实名,一下子捅到省.委那里,停职查看。检举人叫容雅楠,容家企业现在的副董。名头是收受贿赂。证据是去年容松非要给容渊打的两百万,容渊没卡,打在白书远户头。白书远看容松坚持,分文未动转交给容渊,被容渊丢了。一片好心害了自己。 白书远一辈子按规章办事,上下都知道。尤其是收受贿赂这罪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硬扣在白书远头上的。可上头不但听了信了,还办了。 有人嫌白书远碍眼。 白家气氛低迷。白书远竭力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却从外表就能看出来,一下子老了许多。四十多岁的年纪,白髮一茬一茬地生。他不是安贫乐道随遇而安的人,心里呕着一口气吐不出来。 十二楼,咖啡厅。 白九川姗姗来迟,柳峰已等候许久。 她坐下,目光落到对到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人身上。变化太大。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和这事扯上关系。 第64页 “来啦。”他笑了笑,一旁侍者摆上来两杯热咖啡,他拿着长勺在里头搅一圈,勺放一边,轻抿一口,“这里的咖啡很不错的。” “简讯什么意思。” 柳峰轻笑,“字面上的意思。容渊是容松的奸细。他们父子俩联手,要搞垮白伯父。为了容渊她妈。当年要不是你妈妈任性,非要让她去看医院里的她,大雨天,容渊他们不会出事。” “你怎么知道?” “白雅楠告诉我的,她想让我接替容渊。她喜欢他,忍受不了他再与你在一起。” “你以为我会信?” 柳峰目光落在左侧的玻璃上,用手往那头指了指,“你看。” 容渊与白雅楠。 白雅楠改头换面,一副精英女强人的ol装,推着容渊,在对面大厦的火锅店坐下。从这边望过去,言笑晏晏,很和睦的模样。 “柳峰。” “嗯?” “别在我身上下心思了。” 柳峰的手指收回来,将热咖啡全喝下,又热又苦的滋味顺着味蕾流到胃里,他皱了皱眉,“你不相信?” 白九川摇头,余光在对面遗留。“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喜欢你。” “对不起。” 白九川走出咖啡厅,给容渊打去电话。容渊那边很静,隐约的热水沸腾声好像是她想像出来的。她在拐角,盯着上头的两个人,容渊说他在家。挂断。她没上去找容渊,慢慢在熟悉的路上走着,给容松回了简讯。 早在柳峰联繫她前一天,容松的简讯已经到了。他配合白雅楠的野心,想换回自己儿子——自以为是的容松以为一切都是白九川在搞鬼,容渊还是那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奢望父爱的小可怜。而柳峰那套说辞,是容松骗了白雅楠还是白雅楠骗了他已经不重要。 “可以谈谈。” 没过一会,容松的简讯传来。“容渊回来。” 这种实名而牵扯重大的诉讼哪里那么好撤。涉嫌故意诽谤,一旦退一步,不被扒下一层皮不能脱身。这只老狐狸。疼爱白雅楠的时候把人捧到天上去,现在借刀杀人,却要和猎物商量,一起把刀毁掉。 “好。” 张姐被劝回家,白书远把自己关在书房看书。白九川拿了沙发旁的报纸,长腿交叠,报纸放在腿上,边看边等。 门响,门开,半张报纸没有看完,容渊自己轱辘着轮椅进来。四目相对,白九川先笑着开口,“我看见你了。” 容渊默了下,“我也看见了。” 她走过去,给容渊推到楼梯口,将人抱起来,上楼,放到床上。一股火锅的底料味道,和着肉的腥,白九川蹙眉,给他外套剥下来,挂到通风处,自己做到他身边。 打开容松的简讯,递给他。 容渊接过去,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动,眼睛垂着,纤长的睫毛盖住他所有情绪。他十分平静地叙述,“今天去是为了爸的事。白雅楠说去了谈撤诉的事。我怕你担心。” “我也是。” 容渊的睫毛颤了颤,“她要我。我没答应。”他抬眼,眼里如一潭死水,嘴咧了咧“你答应了么?答应容松。” “怎么会。”白九川捏一捏他的脸,将他面带微笑的脸捏得变形,“我不捨得。只是”她接着道:“我可能会利用你做一些事。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容渊抬眼笑,“我愿意的。” 没有抛弃他就好。 三天后。市委.书.记白书远受.贿案大反转。他公布一段录音,里头是容松与容渊对话。经技术鑑定不可能作假。可以直接证明白书远的清白。 白书远并未起讼容松与现在的容雅楠,但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加上事情披露,墙倒众人推,容家更是大不如前。短短几个月,商业帝国的资产已经缩水一半。 容松自负,没想到会被亲儿子这么算计,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比之前白书远更甚。白雅楠被赶出容家,又不知哪里去了。 两年后。 该实习的季节,应届生到处找着合适的公司。容渊和白九川直接保研,闲的发慌,写完毕业论文就回了a市,准备给白书远一个惊喜。 意外发现家里多了个人。成熟版魏瑶不知怎么收服了白书远,一手揽着他的胳膊,一手热情沖他们招唿,“九川,容渊。” 亲切而不让人别扭。 其间白九川暗暗观察白书远神情,放下心。 二人定居在b大做教书匠。闲来无事回家看白书远一眼,再闲就出去旅旅游。白书远与魏瑶没再添丁,据说这是他最终答应与魏瑶在一起的唯一要求。 容渊的自虐症状时常反覆,惩罚多了不再管用。渐渐地,白九川摸到规律——每次她接触别的小公子,哪怕多说一句话多个眼神,他那症状都会癫狂发作。 她再没多接触过小公子。夜里抚摸着容渊光滑白嫩的身躯,总有些微妙的成就感。 四十三岁,白书远突发脑溢血,当夜去了,白九川在急诊外冷静地安慰着嚎啕大哭的魏瑶,听着她语无伦次的怀念与道歉。当年那个设计白书远的推手是魏建国的哥哥,省.长魏建民。 第65页 魏瑶表面成熟,内里还是那个孤注一掷的幼稚丫头。不想睹物思人,办完白书远后事就消失了。说是去环游世界散心,行李箱永远压着白书远和她的婚纱照。 物是人非,曲终人散。容渊将白九川抱在怀里。她没哭,有些怅然若失。帝王有不得激烈浓重的情。这一世越平和温馨,她就越提醒自己。终于还是有效果的。 五十七岁,白九川重病。白家基因里好像就与脑子不对付,也是脑溢血,九死一生回来,躺在床上一睁眼就见着容渊通红的眼眶,见她睁眼,那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窜,容渊扑在她身上,“你别吓我了再!我受不了了!” 讲台上挥斥方遒的容院士在她面前哭得声嘶力竭,像只失去母亲的幼兽。白九川揉揉他的头,“再不吓你了。” 从此白九川更加被容渊严格掌控,原本只是交际方面,如今衣食住行,甚至喝一口红酒都得被管。白九川心甘情愿。 管到八十八岁,容渊先不行了。他紧紧抓着白九川的手,已到弥留之际,精神恍惚,也说不出来话。只能通过口型辨别,好像是,九川。 白九川知道他的意思,亲了亲老头子的眼皮,“放心去吧。我去找你。” 那只怎么也不肯松开的手就松开了。 白九川擦擦眼角,好像有泪光,又好像没有。 第40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1) 夜幕时分,简朴广厅头次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嫣红灯笼暖红浓稠深黑,容渊一袭红袍,端立厅前。他肌肤白皙,轮廓柔和,眉眼秾丽,望之比对面的新嫁娘容颜更盛。 厅正中坐着一玄服公公,面白无须,涂着红唇,一笑露出眼尾皱纹,“该夫妻对拜哩。” 新嫁娘脸上的笑容怔愣片刻,随即变得更欢喜。二人且要缓缓弯下腰去。 “磅——” 白靴破开不堪一击木院门,白九川冷脸,极速飞上前,将听着动静诧异盯着这方还未来得及弯身的人错开与童瑾的位置,一把拉到手边。 她捏着他的下巴,迫使容渊不得不直视她的眼眸,“孤说容得你与她对食了么?” 后头追随太子的一干人马这时喘着粗气吭哧吭哧紧赶慢赶追上来,站在后头,同被声音惊动的一旁站着的小太监一样,垂头缩脖不敢妄动。 玄服公公笑凝了瞬,赶紧起座,上前两步,和气道:“殿下怎地有空来容渊这儿?” 白九川侧过眼,这是白恆身边儿的司礼监掌印,童升。与白九川一样,深得帝王宠.幸。不过比她会来事儿,持宠不娇,在前朝后宫都很有面子。 “孤来不得?” “殿下这儿哪的话,咱们巴不得您来给这蓬荜生辉。”他侧身“太子赏咱们面子来观礼,还请上座。” 白九川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趁功夫晃眼边上老实站着的童瑾,她正低着头,绞着袖心的衣裳。目光落回容渊身上,白九川道:“今儿孤可不是来观礼的。” 她松开手,欣赏着容渊被她掐红了的下颌,缓缓道:“容渊是孤定下的人,孤是来带他回宫的。” 容渊一直垂下的睫毛一颤。 气氛僵凝。 “殿下”容渊沖白九川拜礼,从怀里掏出一张金黄长布,布上硃笔御批“奴才请了皇命” “哦?”容渊拿过来,打开,扫视两眼,手一抖,内力窜到布上,那黄布化为灰烬。她摊手,“现在没了。” 容渊盯着从白九川手中漏下的灰烬,苍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父皇一时煳涂,这事儿孤会再上奏,至于你。”白九川的手顺着他半束的长髮滑下,到他胸前,修长的手指缠着漆黑的髮丝绕了两圈,“是孤的人。这次孤原谅了你,”她的目光冷冷点在童瑾,童升,“和你们。没有下次。” 手脱离髮丝,转在容渊脸上暧昧滑过,“好了,咱们回宫。” 处变不惊的容督主身子轻轻一晃,眸中情绪翻滚,白九川眸中划过丝心疼,顺势将人搂住,运功踏虚空飞起。脚尖几点没了踪影,留下众人敢怒不敢言。童瑾咬了咬唇,隔着红色珠垂的眸子里不知是庆幸还是愤恨。 几瞬到了东宫,踢开殿门,将人一把抛到榻上。白九川压上这个不会武功的文弱督主,容渊侧过头,合上眼。不让滔天的恨意从他的眼眸里倾泄。 他死过一次,极其悽惨,死在白九川的封后宴当夜,幽冷别苑里,被数不清的大汉轮死。衣不蔽体,连夜被丢到乱葬岗,可她那时却在洞房花烛,搂着温香软玉春宵一度。 是宫里偷偷照顾了他几年的洒扫宫女童瑾给他收了尸,还在土包前落了泪。 孤魂在那一刻涅槃重生到一年前,他开始排兵布阵,提前一年升上督主,还是躲不开这命么。 白九川的手摸到他的领口,他全身僵硬,甚至打起冷颤。心一扯,手便不好使,手背碰到他的下颌,他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将她的手用力拨下来,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怒视着白九川,被冷汗与怒火冰火两重的身子被这一拨用尽所有力气,连从床上爬起来都做不到,他狠狠瞪视着这个曾经毁灭了他的一切的男人。如果目光能为利刃,白九川概早已死了千万遍。 第66页 他的额上还有冷汗,眼眸有恨有怨,还有深深的恐惧。嘴唇不断颤抖着,不知何时被咬出的血丝挂在上头。一个被阉的男人,美得惊心动魄。白九川被丢下的手动了动,收在背后,紧紧攥紧。 她勾唇,目光露骨地在容渊身上打量,好像已经给他的衣服撕碎了,再一寸寸审视过他的肌肤。将这一世白九川十几年如一日装出来的荒唐扮得分毫不差。 “孤就是喜欢你温顺皮囊下的这股野劲儿。”又用将右手从背后拿出来,揉一揉,“不过,爪子太利也不好,挠得疼了。”她笑笑,“你说。孤要怎么罚你?” 半晌,容渊目光垂下,恢復温顺的样子。手抖着,放到自己的领口,解了两下都没解开。白九川望着,迅速想下一步对策。 这一世白九川女扮男装为了外戚许家,现在还不到暴露身份的时候。上辈子白九川故意折腾磋磨容渊,他若知晓这消息,铁定不过明日,老来昏庸偏听偏信宠信宦官和佞太子的老狐狸就得给她从这位置上扒下来,并趁机诛许族,欢欢喜喜送真爱珍贵妃之子上位。 要说容渊也是。 上辈子他在童升后头跟着做司礼监秉笔太监,做得好了,正要被委以重任从心生退意的童升手里接管东厂时,被白九川抢回东宫,成小宠,那督主的位子就让了他人。 白九川本是女儿身,抢他也不是为了和白恆奏时的看上眼。而是因她忌惮他的能力,不想让痛恨的暗地里为非作歹的东厂走狗再如虎添翼,便将他抢回东宫拘着看管着。 她的身体构造幸不得容渊,又不能叫人怀疑,便每当黑灯瞎火,让自己贴身暗卫代她动作,自己次日一早与早已累昏了的人同睡一床。 这一睡睡出问题。一来二去,白九川真正看上他了。白九川迟钝,待她察觉自己的感情的时候,已经实打实宠了他一阵,而容渊也已经被感动,一颗心落到她身上,整日在东宫没什么事做,唯一需要愁得就只有被强加的断袖之癖,与心上人最近怎么一到夜晚就流连书房。 白九川一察觉,容渊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他被心烦意乱的太子发落到清冷别苑。其实一方面是为了避开他,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暗流汹涌的朝堂与后宫都奈何不得他,所有人渐渐遗忘这个太子的第一个小宠。 谁能想到,白九川与容渊的一切,都被一个人在暗处看在眼里——前朝公主,董凤回,也是东宫里的下等宫女童瑾。 白恆这个江山得来的不光彩。当年藩王入京,皇城内血流成河,所有董性皇族被赶到高楼,金玉琉璃付之一炬。焦土埋着焦骨,谁也不知道,从狗洞里,被现在的武安伯,窦青偷出去的遗孤。 时隔多年,知晓一切的童瑾在知道一切后,不顾武安伯的安排,设计冒充与书生私奔了的穷乡僻壤的县令小姐入宫,却没自己想像中的用美貌武功征服天下报仇雪恨。 潜伏三年,被排挤打压成下等宫女,平时连太子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她终于后悔,要脱身之际,又在容渊身上看到希望。 她觉得,有朝一日,容渊定能翻身,便偷偷有意无意对他好。却没想到,在新皇登基封后夜,还没等登基,就被新后派人处理了。 别苑的事后来是她在管。她不敢得罪新后,又怕白九川怪罪,情急之下,只能将容渊的尸体又费心费力从乱葬岗假模假样拖到别处,埋下,嚎啕大哭,哭晕在土包前。 这辈子重生,容渊便一心扑在童瑾与权势身上。自己提前一年成了督主不说,一手给童瑾推成童升义女。原本接下来他们该一路顺风顺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容渊谋得江山,交到童瑾手上。转眼就被说要给他后位的女皇凌迟。 人家心里有真正喜欢的人,光风霁月柳献之,柳丞相,是她的青梅竹马。他的爱意在童瑾心里不值一提,甚至引以为耻。他的触碰让这一世一帆风顺自视甚高的童瑾只能咬着牙,才能抑制住嫌弃与噁心。 两世为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是看不清人心。 白九川与童瑾之于他不过是豺狼与虎豹的区别。他却一辈子心仪一个,悲催两辈子。 所幸,终归还是看清,所以他的愿望只有一个,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予取予求,随心所欲。 “呵,这么主动?想让孤轻点儿罚?” 容渊的手一滞,想起上一世开始那夜夜简单粗暴,光是想就疼得一抖。心底痛楚携着其他更重情绪如潮水袭来,将他整个人淹没。他不敢抬头,张了张嘴,想识时务说句讨饶的话,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手指贴上冷汗涔涔的肌肤,轻松挑起玉一样白的下巴,唇贴上,冰凉。容渊不自制地抖得更加厉害,干燥的唇瓣不断蠕动,却让白九川诡异心跳快了下。 “啧,无趣。” 抹一抹嘴唇,白九川嫌弃地望他,“怎么一句话就怕成这样。你那股狼崽子的劲儿呢。” 第41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2) “奴本就无趣。” 白九川从前最爱他这股子乖巧劲儿,这遭看着心中却甚不舒坦。皱皱眉,她上前,容渊绷紧身子,抗拒纤毫毕露。心一刺,佯装疲惫打个呵欠,眼往他身上扫,她挥挥手,含煳道:“罢了,孤乏了。便饶你一次。” 第67页 走到榻上,她的手再次摸上他的领扣。 容渊勉强控制住一动未动。 扣子一颗颗解开,新郎喜庆的大红袍子被丢下去,雪白里衣裹着的人形色清瘦,白九川将人一搂,容渊的嵴樑倏地挺直,似一只炸毛野猫,随时会亮出尖锐利爪狠狠挠向主人。 用力,二人双双平躺下。 “以后再收拾你。”侧身,手搭在容渊身上,白九川嘟囔一句,合眼。 容渊十分难受。所恨人正以一种极亲昵的姿势搂着他,心理上的别扭与生理上未干冷汗使得他好像被硌在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巡卫脚步声。他试探着将身子从白九川臂弯里抽出,不可思议地顺利。又轻手轻脚坐起来,拢拢衣裳。 白九川突地睁眼,眼神清醒。 “想走?” 容渊不语,脸色越来越红。白九川眸子一暗,声音危险几分,“不想孤做出什么事就赶紧躺好。” 迅速躺回去,他模样看着还是不对劲。脸上发烧了似的,合上的眼眸也不安分地颤抖勾人,身子不自主地蜷缩,又伸展。 白九川默了默,“中药了?” 容渊睁开眼,几分难堪。 他爬起来,声音很小,“奴才想方便。” 白九川受不得异味,殿里没放瓷壶,咳了声,起身给他让路,他奔走出去,即便这样着急,看着也不失态,骨子里刻着一股上辈子白九川花了小十年养出来的矜贵。 出得殿门,中秋凉气使容渊打了个哆嗦,二人一里一外,心里同时生出丝解脱感。 一刻钟,容渊没回来。白九川嘆口气,打算捉人去,甫出门,见不远处一白色人影疾步过来。嘴角勾起,她伸手去碰容渊的胳膊,被容渊躲过。 “奴身子凉。” 挑眉,手换个方向,搂住他细瘦的腰。确实凉得拔人。暖洋洋的内息从白九川的手心传过去,钻到容渊的肉里骨头缝隙里,二人重新躺下,白九川的手也没有拿走,顺着凉气的来源游走,游走到一处微妙地带,原本就僵硬的人身子更加僵硬,白九川瞅着也暖和地差不多了,收回手。尴尬气息挥之不去,想了想,她找话题道:“怎么这么凉?” 她说话时的热气喷到容渊的耳垂上,容渊微微往里挪了下,睁开眼,也学着她侧躺,温温道:“打井水洗了洗。” “下次让司汤房送桶热汤过来。”顿了顿,她又加一句,“再凉着孤,事情可没这么容易过去。” “是。” 日上三竿,白九川睁眼。不规矩的手脚从被箍得紧紧的人的身上扯下来,脑袋也从被压的单薄胸膛挪走。容渊在装睡。看了他一阵,没叫他,自己梳洗完,在他额头自然印上一吻,特地吩咐东宫掌印几句,她才去见白恆。 既然上辈子白九川冷落的策略不管用,她便只能将容渊宠上天,宠到人人见他自危的地步。 容督主床上功夫甚好,不过一夜,就收服了放荡不羁太子。流言星火燎原,在白九川刚迈出东宫的时候就通过口口耳耳,一路传出宫外。 “父皇。”挑起抹涎皮赖脸的笑,白九川靠过去,两只手在两鬓斑白的老人肩上揉着。“容渊昨夜宿在东宫。” 白恆拿笔的手一滞,回头望白九川一眼,“他愿意?” 白九川揉得轻一些,心虚笑笑,“不愿意。他还说请了您的旨,想要靠您避着我和那丑宫女在一处呢。不过他哪里知道您最疼儿臣,怎么会向着他?” 白恆搁下笔,揉一揉额角,“你真是。你这功夫要是下在朝堂上” 白九川不愿意听似的截他的话,“父皇——那您知道这事儿,儿臣便告退了,他昨儿受了伤,儿臣还得看一看情况。” 混浊的眼珠子瞪她一眼,白恆失望地沖她挥手赶她走,“赶紧走赶紧走。” 白九川乐呵呵走到书房门口,又突然回身,白恆还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笑着,“父皇。那东厂那边儿——” 白恆皱眉,“你若喜欢,叫容渊就待在东宫。” “那哪成,他还不得恨死儿臣。” 白恆微挑眉。 白九川接着道:“给他放两天假罢。” “也好。” 白恆望着荒唐背影走出去,眼中才露出一抹精光。这样死心塌地被一个太监缠住,真是长本事了。他的嘴角带笑,目光重新落在一摞奏摺上。 “哎呦,这皮肤可真嫩呢,怨不得能给太子爷迷住,迷住太子爷怎么是好。”华服女人狠狠打了被迫跪在地上的容渊一记耳光,“今儿我可得替天行道,收了你这狐狸精!” “谁给你的面子替天行道。” 白九川飞过去,两脚踹开压着容渊的侍卫,将人扶起来,冷眼望向荣曦。镇北将军独女,上一世白九川新后。 “殿下!”她气急败坏地指着容渊,“他勾引您!” 镇北将军荣澜表面上是天子纯臣,其实早在两年前就被白九川拉拢到东宫,代价就是若成事,定立荣曦为后。为了让荣澜放心,白九川这两年混是混,对荣曦还是不错,这也造就了荣曦在白九川面前无比地自信。 第68页 白九川哦了声,笑着瞥容渊一眼,看着他脸上的红痕目光更冷,“孤求之不得。” “殿下!” “擅闯东宫,冒犯太子该当何罪?” 白九川目光落在一旁畏首畏尾的掌印身上。 掌印声音发抖,“轻则打五十大板,重则直接处死。” “你选哪个?” 荣曦气得发抖。她从未想过一直顺着她宠着她的太子会这么对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个阉人! “既然哪个都选不起就回去罢。来人。” “是。”方才压着容渊那两个侍卫走到荣曦旁边。 “送荣小姐出宫。送出去之后,在场的去东厂那边儿各领五十大板。”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变。“诺。” 女人哭骂着被架走,哪里有一丝一毫大家闺秀的风范。白九川听着心烦,给容渊拉进殿里,扒开衣裳,仔细看了一圈,除了脸上的伤没发现别的伤痕。 冰袋被轻敷在被迫躺着的人脸上,白九川可惜道:“这样好的一张脸,她还真下得去手。” “殿下何必为了奴才惹荣主子不乐意。” 容渊很会伪装自己,短短一夜过度,今日他便只是一个被强抢进宫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督主。 看破不说破的白九川心里头诡异生出一丝欣慰,柔声道:“容渊魅力太大,只睡一夜,便给孤的魂儿勾走了。” 容渊诧异看她眼。 给他脸上的冰袋轻轻掀开,看眼里头情况,估摸着时间,再放下冰袋,白九川道:“还有,她可不是你的主子。容督主如今两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孤都得好好待着,她算哪门子的主子。” “殿下说笑。”容渊的目光动了动,在一片寂静中,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奴才还能回东厂去?” “回是回不去了。” 容渊波动的目光里透出不易察觉的嘲讽。是,她上辈子就是这样,轻而易举剥夺他拼命挣来的一切,他怎么还会有这样错误的期盼。 “孤心仪你,你得在东宫。” 容渊淡淡一笑。 “不过你要嫌办事不方便,孤没事儿随你回府几趟也成。” 容渊的笑一僵。 白九川亲了亲他的唇,笑着,“容督主。” 容渊下意识闭上眼。 这与他想得不一样,他的嘴唇抖着,被那人珍惜地舔了舔。 白九川别有深意道:“你好好待在孤的身边,要什么孤都给你。” 容渊没睁眼,怕露出刻骨的恨意与讽刺。 他要的,她这种人一辈子也给不了。 容督主在东宫扎下根。东宫的人服侍他比服侍太子还用心。 两日后,容渊穿着新裁的锦袍出东宫,月牙白的袍子,厚底白鹿皮短靴,更衬得他肌肤如玉,丰神俊朗。 “义父。” 刚走两步就遇见得了消息急急过来的童升,童升目光复杂,“听说太子爷待你很好?” 二人一起往宫外走。容渊淡笑“很好。就是浪费了义父在主子爷面前给儿子请的旨意。” 童升知道他口不对心,嘆口气,“事已至此,你便好生服侍太子爷罢。主子爷疼那位,咱们,哎。童瑾那儿你这阵子先别联络,免得反而引起太子爷关注坏事。我帮你照顾着。” “她如何了?” “哭了好几场。现在就盼着你去看她。不过哪能呢。痴心妄想罢了。太子爷没为难她就算是好的。” 容渊回想起上辈子他死后,小姑娘在他坟前嚎啕大哭的模样,胸腔里窜起一阵难受,对白九川的怨恨也多几分。他没表现出来,只对童升道:“还得劳义父多照料。” “你这孩子说的是甚么话。她不是咱家的义女啊!” 容渊笑了笑,这时候已经到了宫门,他道:“那儿子先去了。” “哎。” 第42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3) 门楼高大,灰瓦白墙,气派而压抑的外门上头提四玄字,东缉事厂。门下难得有一鲜亮颜色,粉色罗裙在飒飒风里起舞。 童瑾仍一派温柔,右手提着熟悉的墨色食盒,肿着眼泡,往这个方向不住探望。容渊走近,看她快步奔来的担忧目光心有触动,训斥的话在嘴边绕了圈咽下。 “你不该来。” 童升定已将利弊与她讲清,何必因他惹祸上身。 “我担心你。”小姑娘瞬间眼泪汪汪,手里的食盒欲递不递,看着容渊的眼里尽是痴迷,“知道你会来东厂,特地过来见你一面。” 容渊心一软,主动接过沉甸甸的食盒,“给我的?” 她含情脉脉“你最喜欢的槐叶糕。” 当年他被关在冷清别苑,伙食尽是剩饭馊食。很长一段时间,是小姑娘的槐叶糕救他一命。容渊的心肠更软,想起太子,又不得不狠下心,冷言道:“下不为例。咱们没缘分——” 话未完,他被人拦腰抱住。童瑾整个人扑到他的怀里。童瑾与白九川不同。白九川一向是强势的,就连抱人也有股霸气侧漏的味道。童瑾更小鸟依人,好像容渊就是她的全部。从没与女子这样近过的容渊身子僵硬。 第69页 “啪,啪,啪。” 拍手声从后头传来。 “一大早就有一处好戏”白九川冷笑着,“孤甚欢喜。” 容渊从容不迫给童瑾扯下来,转身,下意识将小姑娘护在身后。“殿下。” 白九川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人。 “若孤未记错,今儿童瑾该在藏书阁当值。” 藏书阁这活清闲又富贵,是容渊特地给童瑾谋的。 “奴婢与姐妹换了值。” 白九川走过去,一把将容渊从她前边拽过来,在童瑾慌乱恐惧被吓到得小白兔一样的姿态中冷漠道:“藏书阁女官童瑾渎职,兼之顶撞太子,降为东宫洒扫宫女。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余光中容渊给童瑾使了个眼色,原本心绪难平的小白兔红着眼睛,委屈地应了。 白九川嗤一声,将容渊手里食盒打落在地,食盒四分五裂,雪白糕点在泥土上打滚沾染灰尘,她在童瑾的眼前,将比她微高的人的头颅拉下,唇贴上他冰凉的唇,辗转摩擦,勉强生出热度。 容渊专注地任她施为。 为了童瑾。 耳边传来抽抽搭搭的咽呜,白九川循声一望,小白兔这样就哭了。 “呵。”棒打鸳鸯的恶人箍住男主角的腰,将伊人良配抢进东厂。木门砰地踢上,凭着记忆,在一路小太监瑟瑟发抖的窥探下,轻车熟路进到容渊书房。 她将门重重关上,看着容渊愁眉不展的模样轻笑,“想着她呢?” 容渊敛容垂眼,“奴才再不会单独见她。” 白九川深深望他。 现在不是时候。不能说出真相,容渊也不会信。也不能动童瑾打草惊蛇。她得慢慢来,一击毙命。 “容督主最好说到做到。”她走到书案前,给自己倒杯凉茶,冰凉的茶水滑过五脏六腑,浇灭她体内已经影响到理智的不正常愤怒。“童瑾那丫头长得好,虽说孤看不上,东宫那么多娶不上正经媳妇的公公也可怜吶。” 容渊垂下的眸光一冷。 “当然。” 两天没来东厂,案上伏的东西已经堆了一堆。见白九川悠悠闲闲在椅子上坐下不像要走的意思,容渊走到案前,执笔看着一卷卷的纸,时不时作出批语。 东厂主管情报。东边的藩王西边的将军,有屁大点事都会报上来作为异动,工作量不可谓不大。看到午时,那案上的东西才消去一个山尖。 容渊渐渐看入化境,连对面人轻手轻脚出去又回来一道都没察觉。再拿起一宗,一只素白的手带着银红广袖从对面横过来,按下他的手。 无所事事的太子理直气壮道:“孤饿,随孤去用膳。” 容渊瞅着案上纸堆砌成的粗壮山脚与山腰揉揉鼻根,张口,白九川冷硬道:“容督主不会想让孤自己去用膳罢。” “怎么会,”他笑了笑,起身,“殿下想去哪儿吃。” “孤派人传了宫里的菜,在这儿吃就好。” 白九川的目光投向书房里头简陋休息室。 一刻钟后,勉强吃了几粒米的白九川放箸,望着细嚼慢咽的容渊发呆。 容渊啃青菜的速度快了些。快一些,他的咀嚼也是斯斯文文的,与这样的美人一同用膳是一场视觉盛宴。 “着什么急,慢些吃。” 容渊的速度于是就慢下来。 白九川笑,“你要是总这样听话多好。” 别总与童瑾往一处靠。 容渊嘴里嚼着青菜,闻言抬眼看她,眼珠子黑白分明,很有些无辜,白九川手痒,用手戳一戳他的脸颊,带笑的眼眸落进容渊的眼里,他一阵恍惚,喉咙滚动咽下青菜。他目光动了动,门外传来一声细声通报。 “殿下,督主,柳丞相求见。” 柳献之来做什么。正好她想要通过这人摸一摸前朝余部的命脉,白九川看着门,“传。” 容渊闻声将箸放下起身,白九川看他还剩下的大半碗白米打他一下,“吃你的,多吃些。你这样瘦,好像东宫亏待你了似的。” 柳献之进来正听见这句宠溺十足的话。 童瑾所言非假。 他眉稍一动,上前一拜,“殿下,督主。” 柳献之是京中第一公子,其容色昳丽早大街小巷口耳相传。白九川一望,真不如容渊。 “坐吧。来找容渊?” “多谢殿下。”柳献之泰然坐下,“臣来找殿下。” “哦?”白九川打量着这个柳丞相。 通身坦荡,气质不差,配上一张还算俊美的脸,也难怪让童瑾迷恋到对容渊不屑一顾。 “陛下早半月前将此次秋试出题的事交给殿下与臣,”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纸上的字规规整整,颇有风骨。“臣惭愧,到今日才大致将提纲列出。” 白九川推回他的手,提纲熏了一道烟火气又回到柳献之胸前,荒诞不经的太子笑道:“孤对这儿可没兴趣,你自己决定罢。”她看着柳献之荣辱不惊的模样,戏嚯道:“倒是柳相,孤觉着比那枯燥乏味的提纲有趣得多,若柳相有空,改日咱们可以寻一处清静地方,好好唠唠。柳相是文墨客,最会捉摸风雅那一套,孤近来对那一块也很有兴趣。” 第70页 容渊面色不改吃着青菜,放在下头的左手攥了攥,又松开。 柳献之此前不怎么与这不靠谱的太子接触过,突兀一听这暧昧示好的话一惊,余光不着痕迹晃过容渊,后背窜起一阵凉气。 试探是试探,给自己交代进去就不好了。 他柳献之是柳家一支独苗,得传宗接代。 面色微青,他将纸收回怀里,将看着白九川的目光低下去,起身。 “既如此,那臣便先回去再斟酌斟酌试卷。” “去吧。”白九川十分友善可亲地放过柳献之。 待柳献之走到门口,她才添一句,“柳相斟酌好了告知孤一声,孤闲着呢,随时可与柳相相会。” 柳献之身子一顿,险些被门槛拌一个踉跄。他回身,声线温润,“是。” 待人走没影儿,白九川还在望着虚空,想着怎么利用柳献之这条大鱼将那一群在水里扑腾着的魑魅魍魉一网打尽。 “嗒。” 回神,容渊已经将平平一碗白米吃净。 白九川感嘆,“你可是头一次吃这么多东西。以后也得像今日多吃些。”她笑着捏一捏容渊脸颊,“看,都没什么肉。孤抱着都嫌硌手。” 她的眉眼间皆是不自知的情意,容渊看着只觉讽刺。 多情便是无情。真不知他容渊做了什么孽,一辈子两辈子都要被这个到处留情的薄情人缠上。笑一笑,巧妙将自己的脸从白九川的手里解脱。“殿下可乏了?” 白九川有午间小睡的习惯。 他看向不远处简陋小床,“奴才这儿太破” 这一世他难得主动为白九川,虽说目的不纯,白九川迁就地挥手,“不碍事。有你陪孤睡,孤不觉着破。” 容渊笑,“那就好。” 二人净口,在东厂的外围熘熘达达了小半个时辰,过路行人退散,转回容渊的屋子时,白九川将随手揪的枫叶拍到已经收拾干净的桌上,灌下一口茶,沖容渊道:“东厂的人都很怕孤啊。” “殿下威严,东厂人没见过世面,自然都被吓住。” 白九川将茶杯搁在桌上,“容督主也怕孤?” “奴才更敬重殿下。” “你倒会说话。”她走到床前,拍拍床边,“上来。” “诺。” 容渊这一觉睡得很沉。刚沾到枕头就失去意识,将案上那一摞小山以及所有繁杂的思绪都抛在脑后。醒来神清气爽,身边没人,推开身上搭的薄被,扑上来的凉风让他心底无比冷静。望窗外已生晚霞。他惊然,急急下床,推开隔门,那小山已然消失,只剩下零星几卷在案。 白九川耳朵一动,抬眼,沖他招手,“你可醒了。” 她站起来,打个呵欠,捶捶腰“诺,还差几份,赶紧看,看完了咱们回东宫。” 容渊立在原地不动作。 白九川走过去推他,“快去。孤进去躺一会儿,”她咕哝着,“你这椅子可该换,坐一会儿哪哪都疼。还有那些卷宗,东厂别的人都是吃干饭的么。” 白九川一拉被躺下歇息,这里头还有容渊的余温。 容渊走到案前,查看已经被分门别类,做好批註的卷宗们。白九川有大才,批得不好不坏,不功不过。暴露不了她的才,又将将巴巴不必让容渊再重做一遍。 怔愣片刻,容渊神色如常拿起笔。 提笔那一剎,不该有的情绪烟消云散。 第43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4) 太子游手好闲十来年,从这一日良心发现,接连尾随宠辱不惊容督主到东厂报导,出勤率堪称朝臣楷模。 “啪。” 用来练内力,被撇到墙边没收回来的第十一盏茶杯。 容渊早已习惯,不受影响地继续。白九川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手,绕到他身后,盯视他手底下的卷宗。 窦青近来的动态。他能给前朝公主藏得滴水不漏,明面上会有什么大动态。再扫两眼,果然是一些无关紧要小事。 “不是分下去了么?” 白九川的气息让容渊下意识挺直嵴樑。 “已经分下去许多。”他温声道:“太子若觉得无趣,可先去” 白九川突然咬上他的颈后。容渊手一抖。诡异的麻痛从被咬的地方传到四肢百骸,电流似的击过心房。 白九川眸中闪过一抹满足。容渊为了躲她招数百出,几日下来,任她多有理解也难免不爽。 “快些,一会咱们还得去猎场。”亲了亲被吸咬出来的红痕抱怨,“老头子就是不干好事,中秋就该各自待着,非得去打哪门子的猎。” 她嘆息一声,“孤还想单独与你过这节。” 拿笔的手顿了顿,一滴墨渍落在纸上。 当年有个傻子在别苑里等了多少年,中秋大年,十五重阳。可惜只有一院子凄凉。如今时过境迁,那傻子也死了。 狩猎场碧空如洗,枯黄平原漫无边际,遥遥接着天边密不透风高林。不顾一哄而去的各路人马,白九川慢悠悠策马,往后头晃眼远处高台上泰然自若站着的容渊,在骑术甚劣的尾巴柳献之旁边打转。皮鞭在他面前挥来挥去,“嗳,柳相。” 第71页 柳献之膈应又恐慌,暗恨自己前两日不该思虑不周惹上这个东西,他挤出个笑,拱手行礼,“殿下。” 一声嘶鸣,失去缰绳控制的马前蹄高高扬起,柳献之随之一个后仰,就要被甩下来! 白九川眼疾手快,搭住他的手,一扯,扯到自己马上。而他那马打了个喷嚏,转了半圈停下来。 柳献之四仰八叉趴在白九川前头,狼狈着被白九川拍了拍背安抚,“柳相怎地这样不小心。” 惊魂未定,他下意识循声抬头,笑盈盈的太子凌厉的凤眸还带着一些幸灾乐祸,在死里逃生的惊险中带着后背的温度撞进他心里,未知感觉在空气里噼里啪啦,少年脸颊染上一抹绯红。 “哎,这就不好意思了?”白九川左手牵过柳献之的马,拍两下,看马安定下来才给人轻轻抛上去,待柳献之将缰绳再次抓紧她才松手,笑道:“文人又不拿这吃饭。” 柳献之不敢看她,说句谢,连礼数都不顾落荒而逃。 白九川心里啧一声。说是少年老成,到底还是稚嫩。 这边,窦漪兰盯了一会,直至人都没入深林,才担忧地望向左侧白恆,“陛下,您说这太子,”意有所指望一眼白恆后头的容渊,她没有说下去。 剥好的白嫩荔枝递过去。白恆就着她的手吃了,吐出小核,用桌边帕子擦擦嘴与手。 “太子有什么事?就算有事,也容不得你置喙。”皇后嗤笑,狠厉目光从珍贵妃身上落到容渊身上。 这个狐媚子,真不知用了什么招,让九川沾上断袖之癖,竟还敢为他与她对抗,告诫她不要出手,让她在珍贵妃面前丢这样大的脸。 “姐姐,妾也是一片好心,你怎能这样。” “呵。” “好了。”白恆被吵得脑仁疼,在桌下的手掐一下珍贵妃的,那张美人面便由哭转笑,她娇嗔一声,“陛下,那您说这次承烨他们会打些什么回来?” 皇后胸口起伏,轻抿一口茶水,迫使自己不去听旁边两人的柔情蜜意。 方侧头,就见原本该在林中的人嗒嗒回来了。 白九川没穿劲装,长袍广袖,再骑高头大马,端的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珍贵妃心里冷笑。 “容渊。”白九川的马在高台下打转,笑眯眯地唤,“下来。” 珍贵妃忧愁地望白恆,很有贤淑风范。 皇后的脸登地拉得老长。 倒是容渊什么反应也无。 他一旁童升着急,太子做得出格,怕白恆以为容渊魅惑乱上,赶紧瞟向白恆,见白恆仍是一副笑模样才稍稍放下心。 “父皇,您倒是说话啊,您不放话就容渊那性子敢下来?” 一枚荔枝被从高台上狠狠砸向白九川。白九川笑着伸手接了,“谢父皇!” 白恆嘆气,“容渊。” “是。” “去随着照看太子罢。” 留守的文武官员各方眼线见这一幕纷纷垂首,各自有了计较。 容渊不会马术,大庭广众,白九川拦手一捞,捞到自己前边,却发现他那挺直的嵴樑很挡视线,白九川拍一拍他的背,“低一些。” 容渊往前伏,被白九川往后一拉,得亏二人之前距离正好,他整个人仰靠在白九川身上。 “放松。”她道:“到林子里咱们再下来。” 随即腿下一夹,白马嗖地窜出去,飞快在平原上驰骋。 她轻笑,“今儿终归还是咱们一起过。” 秋风唿啸而过,容渊合上眼眸。 “到了。” 睁眼,眼前是一树树金黄银杏叶,树叶飒飒,排列有序,偶有几叶盘旋舞落,恍若世外桃源。容渊微微讶异。他不曾进来过,倒不知还有这样美的地方。 落地,他整整衣襟。白九川将马栓好,扯过他的手。她拉着他在林中快速地奔跑,穿梭,到一处羊肠小路。小路只容一人过,白九川推推他。 “别怕,孤在后面。” 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他踏上土路。 过小路,又百转千回,竟是一川瀑布。瀑布似从九天而下,磅礴飞泻,声如奔雷,珠玑四溅,汇成下头成幽深水潭。水潭旁种数棵梨树,高矮不一,如雪似玉的梨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上头结出颗颗剔透雪梨。 白九川凌空几点,已去了一个来回,怀里捧了一捧梨子。二人席地而坐,她擦一擦,递给容渊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啃下一口。 “这地方是孤偶然发现的。至今没来过外人。”她笑着摇一摇手里头的梨,“这些梨树也是孤亲手种下,一年一棵,”她往梨树那边瞅一眼,“如今已有七棵了。” “甜么?”她吃完用帕子擦手,随意躺在地上,侧头问他。 容渊才咬了几口,将嘴里这一口咽下,刚欲说话,被勐地窜起的人吻上。她勾着他的脖子,上挑的凤眸霸气侧漏,只有二人独处时,她才会不经意泄露出一些帝王气度。容渊任她掠夺搜刮口中的甘甜,在快要被吻得没气时才被放开,张口唿吸,听她在耳边低低地笑,“甚甜。” 第72页 她说,“孤总是情难自禁。” “你说你,是不是真正对孤使了什么妖术。” “今儿你来了这,往后每年这里就能多两棵梨树了。” 歷经几世,女皇到底还是实打实地对他上了心。可她总是自诩多情风流,花间过客,这时还不晓得,只知道不舒坦容渊的抗拒。憋闷心境只有在接触到这个人才能微微缓解,又在他进一步的排斥里加深加重。 她本能逃避琢磨为什么,但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 容渊垂眸淡笑,“殿下何必如此。” 从他与童瑾结对食那日,一切就脱轨。总归,他不会再信眼前这个凤子龙孙会对他这样一个人动心。他对她也没有什么用。东厂现有的情报,恐怕也是从东宫那些暗卫手里挑拣出来的。那便只有一个解释。玩物。耍弄他一世还不够么。 白九川顺势将他压下去,他手里的梨滚走沾上泥土,容渊别过眼,白九川跟过去,“你不信孤。” “奴才自然是信殿下的。唔” 容渊努力放松身体,笑得标緻,任她缠吻。 他的眼眸空荡荡的。 白九川狠狠一咬,他的唇破裂,铁锈味在二人口中蔓延。他吃痛,微微蹙眉,白九川放开他。 “罢了,”她摸着他唇上的伤口,“你现在不信也罢。” 待江山落到你的手中,你便是我的了。 此前的顺风顺水令她无比自信。在他的额头落下亲昵一吻。 翻身,二人并肩躺着。 地上凉,容渊渐渐感觉寒气上身,与此同时,一只手捉住他的手,十指交缠,暖流从那边传过来,传到他周身经脉。他的手指一颤。 容渊就这样睡着。待醒来是在东宫的温池中。衣服被剥得干净,白九川正尽心尽力着浴袍给他擦洗,方醒来脑筋还有些空白,眸子大睁,他狠狠推开白九川,白九川没有防备,被推到石壁上重重一磕,衣衫擦破,手臂见红。 他眸子动了动,后退一步,池底湿滑,整个人仰进水里。隔着荡漾水波,他被白九川捞起来,无奈叩背,不断咳出水。他的唇红红的,鼻尖红红的,眼睛也有些泛红,可怜地紧。 “躲什么!” 他边咳水边往后缩,将身下丑陋部位尽力挪远。 第44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5) 看出他意图,白九川将他强行拽回,布巾在他身上大盪几下,带起温热的水打在他纤瘦侧腰,水珠顺着流畅的曲线流下,融合在荡漾的温池中。 “该看的不该看的孤早就看光了。”视线一挪,她笑道:“这不是很好嘛。容渊你啊,长得漂亮,哪都漂亮。” 容渊被气的发抖,连身上白嫩的肌肤也染上薄红,顾及她是太子,又不好说什么,那副被冒犯又不得不隐忍的小模样让人心痒,白九川口干舌燥,有些意动。她侧过眼,粗粗再擦两下,布巾拍在薄薄一层覆在骨上的肌肉,中音声线微低哑“行了,衣裳和干布在台上,自己擦一擦去殿里给被放了。近来天凉,再放进两个汤婆子捂一捂。” “诺。” 稳而快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开门声,脚步声越来越远,渐趋于无。白九川在水中暗座坐下,任温水埋到脖颈。 还不是时候。 容渊走得稳,实际上却有些仓皇的意味。他从没想过会再白九川面上暴露自己的伤口。他始终以为,高高在上的太子即便对他再感兴趣,也是看不起他,嫌弃他的。 上辈子不就是如此。一开始直奔主题肆意凌辱,后来玩够了就撇下让他自生自灭。这一世要好一些,也许是因为他早一步成了督主,让太子觉着难度加大,兴味更多一些,他却仍是以为是被瞧不起的。却没想到,那人会为他擦身沐浴,甚至,还对着他那丑陋的地方说那样轻薄的话。 他想起那一句,又羞又怒,险些撞上门。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没有进殿,直到凉风吹散一切热度,他才迈步,推门,按部就班完成那人交代的一切。 白九川回殿时殿中伺候的宫女们已经退下,容渊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外头,眸子合着,似乎是睡着了。 油灯未灭,灯影打在床这处,盖着容渊的半边脸。她脱鞋上床,无意碰到他胳膊,那处肌肉瞬间紧绷。 觉着好笑,白九川故意缩到被子里,脚底下是暖洋洋的汤婆子,身体贴近容渊,那整个身子便都紧绷了。 头挨在枕头上,又湿又冷,迅速抬头一望,容渊的头髮竟还是湿的。 看来今夜的事儿对总是泰然自若的容督主冲击不小。 还算有点良心的太子将手放到他的髮丝上,用温和内力一点点给湿哒哒的髮丝与枕头烘干。 “容渊。” 白九川轻轻叫了一声。 容渊没有反应,她知道他在听着。 “今儿荣曦跟着荣将军打猎,竟打出个白貂出来。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瑞兽。短短几个时辰,坊间都在传,荣将军是白虎星下凡,要给咱们带来大福气的。” 容渊一动不动。心神大震。 功高震主,名盛则危。 太子故意与他说这个做什么。 难道想让他用东厂的权势帮他拯救未来皇后?多好笑。东宫的势力若想,哪里轮得到他。 第73页 “容渊。”白九川吻了吻他的额头,给他再掖紧边角被料,在他身侧躺下。“曾经欺负的你,孤帮你一一欺负回来。孤也不会再让你受欺负。” 话音刚落,殿中油灯刷地熄灭,将容渊嘴角的冷笑与违和的心跳声一同罩进黑暗里。 “睡罢。” 她拍一拍他的胸口,将人松松搂着,唿吸逐渐平稳。 十日后秋试,一众锦绣文章,竟有三篇一模一样的!连个语气助词都不带差,帝王震怒,下令彻查。 这种时候主考官镇北将军荣澜,太学博士黄泽,礼部尚书恭修,与出题人柳献之白九川便被一把推到风口浪尖上。 白九川本来不管事,也不担心。 果然,风口一过,被留在沙滩上旱死的只有平时就口碑不佳的恭修与无端端被恭修咬死了的荣澜。 恭修受不了酷刑在天牢咬舌自尽,荣澜被慈悲的皇帝念及旧情,仅仅办了个革职。 听到消息时白九川正被皇后叫到中宫谆谆教诲。 皇后此人心不坏,虽说煳涂一些,反而真正有一些将门虎女的风范与纯正母爱。不说容渊的不是的时候,白九川也乐得多陪她待一会。 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放进嘴里,洗干净,皮丢在特定碗中,皇后啧一声,“这么多年,那位的心思真是越来越周全了。明明是自己看不顺眼,” “母后!”白九川嘆息,“隔墙有耳。” “这是本宫的地方,你怕什么。”皇后横他一眼,又要谈到容渊。 白九川她摆出那姿态就知不好,闲扯两句,趁皇后还没反应过来,遁走。 皇后不满地盯着儿子的背影,沖一旁立着的老宫女嘆道:“秀珠,你说这孩子不会真被那太监迷了心窍了罢。” 老宫女面色不动,“娘娘放心,太子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一个女孩,怎么会被迷了心窍。自己这个主子真是一如既往地蠢。这么些年,什么长进也没有。 不过,看来伯爷的话在太子那儿还是有效的。 她笑了笑,道:“娘娘,可是有时间没给伯爷写家书了。伯爷一个人儿在那边,想一想也很凄凉。” 皇后哼一声,边哼边起身,“他当年给我送进来,就该知道膝下没人的境况。” 走到桌边,拿毛笔蘸足了墨。 “娘娘您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这次顶替荣澜和恭修上位的都是许家的人。朝堂上风向再变,太子更加得宠,走在路上,远远过来打招唿的一众官员们多了几个,脸上的谄笑也各自多了几分。 白九川嫌烦,便亲自设计了顶金光闪闪的轿子,每每出行都乘轿,只在东宫与东厂露面。 她毫无形象地瘫在隔间里的小床上,透过门可以轻松看清那人认真执笔的情态。 她忽然道:“今夜柳丞相要在倚月楼办宴。” 容渊无动于衷。 “你…” 你想去么? 白九川心里嘆息一声,还是不要把容渊拉进来。 “你有什么想要孤带的吃食么?” 倚月楼是京中第一酒楼。听闻后台强硬,惹不起,可谁也不晓得它后台是谁。只晓得规矩是真多,吃食也是真好吃。可惜一般人很难排上号。它那厨子一天只做三桌菜,预定的席位早订到明年。 容渊回眸一笑,“殿下去罢,不必总惦记奴才。” 白九川望着他转回去的冷淡侧脸微怅。 倚月楼是个十足的风雅之地,柳献之更约了一桌子十足的风雅之人。别说这一世故意为之的白九川,就是真正的白九川待久了也受不住。看着明显再套不出什么有用讯息,无视柳献之扭扭捏捏的再三挽留,白九川坚持告辞。 没用轿子,白九川运起内息,几个剎那到了东宫。 她今夜心神不宁,右眼皮总跳,别是要有什么事。 殿中灯火通明人满为患,她要寻的人却没在殿里。 问亭亭而立的宫女们容督主去向,弱不禁风的小宫女皆在太子状似隐忍的不快里扑通一下跪下,拼命摇头。 心中不安定感更上层楼。 她奔出去,召出暗卫,分八方搜人。 终归还是她自己与容渊有缘分。 她眯了眯眼睛,望着井边有些无措,给粉衣宫女擦眼泪的容渊。 他不是不会真正的温柔体贴,只是,都给了另一个人。 “容督主。”她笑着,看着那一对鸳鸯俱抖了一下,心中生出种悲哀快意,“孤竟不知,你也是言而无信之辈。” 她嘆口气,秋风萧瑟,老气横秋。 “孤很失望。” 第45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6) 她盯着他。() “你可要解释?” 容渊虽也怕,还是尽职尽责将童瑾护在后头,脑子里快速过着对策。童瑾年纪小,心思单纯,这事怪不得她。说起来,也是他错招惹,累了一颗赤心。想到这,他更有触动,目光微闪,身形一侧,几乎要将抽泣着的娇小人影全部挡在兇恶的太子视线之外。 他笑了笑,薄唇轻张。 白九川的眸子黑而深邃,就那样沉沉地盯着他,盯得他不得不把滴水不漏的套话咽回去。 第74页 二人两两相望对峙,谁也没看见哭泣着的小白兔眼中的自得凶光。 “第几次。” “头一次。”容渊急急道:“再不会有第二次了,这次是奴才此前思虑不周。” 白九川的目光从容渊身上滑到童瑾身上,童瑾吓得更矮几分,却聪明地默默与容渊离开一些距离。 “约好的?” 容渊在她犀利的目光里摇头。 那就是童瑾主动来。无利不起早,她可不信童瑾会愿意冒着被她发现的风险白白来一趟。而且,这个时候,与柳献之的邀约,正好撞在一起。 他们在谋划什么。 “过来。”白九川盯着容渊,看着他顺从地一步步走过来。 右袖湿了一块,浸着虚伪的水。 她扯着他的另一边袖子回殿。 容渊看似沉着,那双桃花眼暗自往白九川冷峻侧脸瞥了又瞥。 “容渊。” 容渊心一颤。 “再一再二不再三。再有一次,”白九川的声音里丝毫没有这些日子的宠溺,“孤就不要你了。” 不要了他便自由。多好。想与哪个结对食便结,相会一夜也不会再有人管。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一日,或者说从未想过,这一世这一日会这么轻松到来。心脏骤缩,不停发着冷汗,脑袋一片空白。 “很开心?” 他回神。才发觉殿里的人都退下,自己被半压在床上。下颌被挑起,眼前是白九川恨极的神色。开心,怎么不开心。 “你以为孤不要的东西,别人就要的?” 洞悉他的想法,白九川冷笑:“待孤不要你的那一刻,就是童瑾的死期。” 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容渊急切地将接下来的行为合理化,他的目光露出一丝悲哀:“不要。” “那就好好留在孤身边。别再惹怒孤。” 白九川狠狠吻上他,啃.咬,撕扯,将两人的唇瓣都遍体鳞伤,心里的野兽才被安抚,她抱住气喘吁吁的容渊,抚摸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 她粗鲁地剥下他的外衣,眯着眼眸打量脸颊微红的人。 衣衫尽碎,他惊.喘,呻.吟,发出一次又一次地薄汗,孱弱体质终于受不住,沉沉睡去。她抱着人,亲了亲他的眼尾的潮.红。 早该这样。 第46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7) “何时醒的?”搭在他身上的手上移,撑在他肩旁,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偷香,白九川转而望眼殿外,天还没亮透。 容渊复杂地望着白九川侧脸,待她望回来,又是一副波澜不惊模样。 白九川蹙眉,欺身过去,满意地看着他微微别过的头与耳根的红,眉又舒展,笑道:“昨儿舒坦么?” 容渊抿唇,赤裸的身躯尽力往软绵绵的床下压,压出一处塌陷。他的喉咙上下滑动,目光尽力保持清淡,身上的热度却逐渐升了上去,清了清嗓子,“多谢殿下。” “唔。” 白九川咬上他的喉咙,迫使他不得不弓起脖子,漂亮的桃花眼腾起水雾,又麻又痒的快感在体内聚集,他想要更多,被子下的手攥成拳,指甲狠狠掐进手心的肉里,极力地克制自己。 “舒坦么?” 白九川又问一句,温热的舌尖顺喉咙突起的形状缓缓舔舐,低低的声音传入耳朵,挑逗的手滑过,似乎沾上,又似乎没有沾上,让容渊敏感的身躯越来越烫,心跳剧烈地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 他咬唇,那手便扒开被咬得失去血色的唇。顺便与他十指相握,让他连极力克制都没有就力点。 她在逼他。 终于,第一声暧昧呻吟不受控制地突破,随后二声三声便如开了闸的洪水,急促倾泻而出。 含着水光的眸子恍惚地望着身上的人,容渊终于泄气般低吟,“舒坦。” 白九川笑着,再给他折腾出一身又一身的热汗。 勤勉不辍的容督主头一回缺勤,被一手遮天的太子瞒下来,派人去东厂取了卷宗来东宫。 容渊抗议,待见到白九川望着他那绿油油的目光时,识时务地闭上嘴。 他觉着不可思议。太子不嫌他碰他,却又帮他做那事。不过太子不做,他也不会随便招惹,拿到卷宗,便在殿里正襟危坐看起来。 闲逛出去的太子不知什么时候逛回来,往他的嘴里塞了块小巧玲珑地桂花糕。 她笑起来,凌厉的凤眸柔和很多,黑漆漆的眼珠子里倒映着表情完美的自己。 “督主就是这样看卷宗的?” 容渊一怔,顺着她移动的目光落下去。 竟拿反了。 “咳。”大惊之下未咽下的桂花糕呛到嗓子眼儿,容渊咳得脸红,喉咙耳膜火辣辣地痛,白九川赶紧给他灌一杯凉茶下去,来势汹汹的咳嗽被浇灭,他站起,又灌一杯,白九川忧心地给他拍着背,他又短咳两声,才觉那痛楚没了,脸还烧着。 放下茶杯,他瞅了瞅卷宗,嘴唇张合,似乎想要解释,白九川快速在那两片因为充血而红艷艷的唇上亲了口,又桂花与茶水混合的淡香。 “孤晓得,你心里有孤。” 容渊眼神有一瞬涣散,聚焦后本能想解释,发出个“不”音,又觉得不该解释。脑子顿成浆煳,白九川嘆一声,“不过,” 第75页 他的心随着那声音起伏。 白九川看着他可爱,心中喜欢,上前又亲他一口,他眸子微微睁大,白九川按下他的头,手插进他顺滑的髮丝中,加深这个吻。 将他吻得缺氧,脑筋更加不好使,她才松开,板着脸,“不过,东厂的事儿还是得好好做。” “是。” 她笑着离开,容渊望着她潇洒风流的背影,目光挣扎。 开了这次先河,此后那东厂的卷宗便都提前被堆在东宫特地为容渊收拾出来的书房。 二人日日腻在一起,容渊态度逐渐不自知地软化同时,心中越发不安。 他敏锐地察觉到,白九川正在做一件大事。他被变相禁锢在东宫,了解不到,只能静待时机。 也许,他晃晃头,白九川何必为他的事使这么多心思,童瑾他们概不会有事,不要自作多情。 “还没看完?” 白九川从外头进来,带进来一身风雪。 回身关门,阻挡住唿号风声,她抖落抖落身上的白雪,走到容渊跟前儿,将袖子里捂着的汤婆子递给他,温热的手摸两把他微凉的手,才退走,道:“这书房墙壁薄,再往后越来越凉,你还是回殿里罢。” 手心的暖意让容渊嘴角勾了勾,“这是最后一本。奴才在这儿挺好,劳殿下关怀。” 白九川不是首次提这事,他也不是首次拒绝。太子贪欢,每次他在殿中总想着将他往床上拖,一来二去,事情做不了多少,时间就用在黏黏煳煳上了。容渊的目光暗了暗,他不怕事情做不完,白九川还算有良心,每次耽搁他,都会自觉在晚上挑灯,帮他一起做完。他怕那种无时无刻的黏煳与热切,让人找不到机会冷静。 “哎,你就是。”白九川给他的头挪过去,向着案上的纸,“赶紧看,看完孤带你去长春园听戏,听说那里新来了个女旦,模样好唱腔高,很受追捧。” 男子谈到女人的一贯风流腔调。 容渊目光一顿,白九川坐在他一旁,笑吟吟地,“醋没?” 没给容渊嘴硬的机会,白九川又笑道:“放心,不过是这一阵儿在东宫憋坏了,带你出去透透风。” 她忽正经道:“容渊,孤只心仪你。” 容渊听惯了,不动声色,手下的笔未停,羊脂白地耳根染上血色。 太子出行的排场即便从简也是极大的。长春园被肃清,高台上只有他与白九川二人。前头方桌摆着各种零嘴,白九川将一颗饱满红润的红莓拔了绿尾,塞他嘴里。 清甜在嘴里炸开,容渊的眸子眯了眯。 他爱甜食。 白九川用手擦走他唇瓣不小心染上的红色汁水,舔进嘴里,目光如炬,“真甜。” 心跳加速,容渊迫使自己将目光移到戏台上,那个水袖婉转的小旦,华丽唱腔在耳边盘旋,被白九川更清晰的小声私语模煳,“容渊。”她咬着他的耳朵,“孤醋了。” 容渊一抖,吸一口气,无奈转身,又被人叼住凉薄的唇。二人喘息着靠在一处,谁也没再看戏台上的独舞。 底下的侍卫们目不斜视看着台上,台上的戏子也不敢往这边瞟。醋了的太子环着自己的腰,纠缠着自己嘴唇,倒好像是自己将这个太子爷揉在怀里。 他的脑袋有一瞬间地迟钝,胳膊在这份迟钝中,揽上太子的背。 彻底做实,他将太子揽入怀里的事实。 他这时才发现,那样强势的太子,竟比他还要瘦一些。刚好,可以被他镶进怀里。心头升起一股不明滋味,他按着潜意识的指挥,稍微使力,将人更按进来。 太子微诧。 在他清醒之后,忐忑的目光里笑了。 白九川的头放在他的左边胸膛,耳朵听着他的心跳。 “喜欢这样?” 容渊眼眶微微湿润。 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一个姿势,将白九川纳入怀中。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是一个阉人,註定做不了男子,更何况,怀里的是註定要做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要享三宫六院,九州的少年少女。 可那男子现在,以一种极其驯服的姿势,伏在他的怀里。如果可以,哪个男子愿意雌伏人下呢。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他回想起这辈子,从被抢到东宫的点点滴滴。 太子咬上他的下巴。 总是喜欢咬他。 别扭的占有欲让他有种不踏实的安全感。 是真的心仪他罢。 他狠狠闭上眼睛,思绪万千,终于,深吸一口气,吐出。他淡淡道:“您想要我么?” 白九川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随即低笑。守得云开。容渊还是这样好拐,短短几日的恩宠就给人心拐过来。心里又涩又甜,“回殿再说。” 她还得想着,怎么与容渊解释这女子之身。 上辈子那白九川的做法可够糟心,要让已经被拐过来的小白莲知道,上辈子要了他的是别人,这拐过来的心一下子跑了也说不定。 到嘴的鸭子怎么能飞。 白九川眉头拧起。 一出大戏完时已是子时,白九川拖拖拉拉带着人上轿。她摸上容渊的手,靠在他耳边,神秘而正经道:“容渊,孤同你坦白件事。” 第76页 疑问的眸子望过来。 锐利明透。 白九川的话憋回去。 那些编排好的谎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扯扯嘴角,“到殿里再说罢。” 容渊眉头皱一下,快得好像是错觉。他点点头,心中总有些不安,“好。” 到殿外,下轿,迎过来的掌事在白九川耳边耳语几句。 白九川沖他点头。 二人一个来回,已经完成交流。 关于一件事的交流,容渊一无所知的事。 容渊跟在白九川旁,目光冷淡,手捏成拳。 进殿中,白九川灵光一闪,挥退左右。 容渊颇紧张。被拉到床边,帷幔落下,白九川彻底宽衣解带,束胸解开,容渊的眼睛倏地睁大。 “为了许家。” 白九川顿了顿,将头髮也散开,彻底变成女儿家模样,她笑着,“容渊,事已至此,你就没有退路了。” 容渊心神大震。 怎么会这样! 一只手牵过他的手。 他被动着,一夜云雨旖旎。 怀里的人安心睡着。 容渊一点睡意也无。 上辈子,这辈子,一件件事在他眼前过。 “容渊。”怀里人嘤咛一声。以一种极依赖的姿势贴着她。 他目光晦涩,盯着她,良久,唿出一口气。不论是因他重生变了一些事,还是,别的。他合上眼睛。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 容渊真正全身心开始接纳白九川。将她放在心上。白九川能察觉他的改变,心中欢喜,手头谋划的事情进展也更加快,不得已忙起来。 二十九,风雪交加。帝王家宴,白九川不想去,不得不去。容渊在殿里头守着,望着门外映着灯笼喜庆红光的风雪发呆。 等了许久,没等回白九川,却等来浩浩荡荡一队锦衣卫。锦衣卫指挥使林英是个虎背熊腰,直爽率真的中年汉子。直接进来殿中,看着容渊那副兔爷模样掩不住眼中鄙夷,手里的金牌亮出来,他道:“奉命查东宫。容督主,得罪了!” 随即一挥手,那一队人马四散进东宫各处。 林英拿着把剑,在主殿左看一下,右翻腾两下。 容渊心神大乱,只以为是白九川密谋的事情败露,面无表情站起来,走到林英旁边,冷淡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英嗤笑:“不该管的别管,小心惹祸上身!” “哗啦——”衣柜的衣裳都被倒出来,其中还有一枚被藏得很好的荷包。 林英捡起来,不再翻别的地方。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容渊再怎么也在政场浸淫多年,目光一凛。手脚冰凉——那荷包是童瑾给他的,说留个念想。 不好的预感从心底窜起,到这时候,他反而冷静,走过去,一笑“这荷包有问题?” 林英将荷包收进怀里,斜眼瞥他,“有没有问题,陛下自有公断。收工!” 他大喊一声,带人从东宫撤出,身后一片疮痍。 各种想法在容渊的脑子里冲撞,他踉跄一步,身子磕到桌上,要说话,才发现声带抖得不成样子。 林英是武安伯的人。他之前确实查到,童瑾在宫中无意间受过武安伯恩惠,为此他还曾特地为武安伯瞒了点东西,替小姑娘还了人情。 东宫人心惶惶。 他强迫自己镇定,久久,脚步略虚软冲出去。得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渊?” 没沖几步,厚重狐裘罩上来,容渊愣愣地看着月色下的人,两行泪剎那落下,他一无所觉,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以后所有情绪悄然崩溃。 “九川!” 他将白九川紧紧箍在怀里,声音低涩惶恐,“你回来了,没事——” 白九川拍拍他的背,“嗯,孤没事。” 差人将被翻得脏乱的被褥换一套,白九川将人安置在上头,紧紧给他围上,手放在他拔人的右脚,“将鞋跑丢,容督主怕是朝臣头一份。” 容渊紧紧望着她,“今儿是怎么回事?” 白九川目光一冷,“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人想害孤,结果害了自己。童瑾给你的荷包布料是前朝皇室独有的云锦。” 那一场大火烧死所有皇室,那云锦的造法与所有现料也都没了。 她笑:“武安伯衷心前朝,为谋权篡位,陷害太子,哪知道小宫女,哦,也是前朝遗孤董凤回一时马虎,将绣着的荷包拿错。” 回过神,巨大恐惧过去,容渊心中发凉。他望着白九川,想着童瑾。竟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所有人都在利用他。 真真假假,他苦苦一笑,似乎有许多想说的话,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九川没觉着他那心里的百转千回,如今只是一招取胜,后续也大意不得。她摸着已经暖和过来的脚,将汤婆子又往下正一正地方,将人推倒,“今儿吓到你了。好好歇息,孤还有些事去处理。” 容渊望着她,目光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 次日午后,容渊拎着礼盒,去童升的院子里拜年。礼盒是是他这些年的大半积蓄。童升在这事上也受了牵累,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让贤,择日被遣送出宫。说是择日,也就是这日。 第77页 “这事不怨你,不要多想。我在宫外早置办了宅院,早出去颐养天年也是好事,宫里的活儿再轻快也是提心弔胆。” 童升给礼盒放在打好的包袱旁。 “倒是你,我不放心。”他轻声道:“咱们这种人,不能生不该有的心思。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心思太多。尤其是那位,不该动的心思就不要动。” 容渊轻轻一笑,“儿子受教。” 将童升送上马车,容渊在寒风中立了许久。等彻底凉透衣衫,才一步步回东宫。 白九川正在殿中等他一同小憩。 他进殿,到白九川前头跪下。 白九川挑眉,用掌风合上殿门。 容渊垂着眸子:“奴才想见童瑾一面。武安伯罪无可赦死有余辜,童瑾她,也许是清白的。” 他在试探,白九川对他的态度。之前种种在意,在事成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股邪火上脑,白九川怒极反笑,“事到如今你还以为她清白?” 她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她对视,“容督主,你可知道,若非孤机敏聪慧,今日在天牢里等年后问斩的便是孤!” 第47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8) 容渊瞳孔一缩,嘴唇动了一下,目光一躲,纵使脆弱下颌与这条命还捏在白九川手里,仍以一种被动姿态,毅然决然与她对抗。她瞅着,心境忽地冷下来。 此前的无往不利令她太过自大。 如今容渊尚未被童瑾嫌弃背叛,一刀一刀将身上的肉割下来,心底愿望自然也不会是至高无上的权柄。 他的内心还盛着一处温暖,上辈子童瑾误打误撞洒进去的。 就算她奔波周旋扶他上位又如何,他如今心心念念的恐怕只一童瑾。 啧。 松手,她语气冷淡,“若不可兼得,容督主要万人之上还是童瑾?” “童瑾。”容渊动容抬眸,心里欢喜,那双眸子也亮晶晶的,波光粼粼,光看着便让人心动。这样,他欠童瑾的情还上,更能证明她确实是将他容渊放在心上!那些好并非只是为了麻痹武安伯的耳目! 白九川定定看了他会,蹲下去,将脸贴着他的脸,容渊肌肤嫩滑比她尤盛,触之如剥了壳的蛋白,她蹭了蹭,又埋在他半束的发间,淡淡冷香袭来,她忍住想要亲吻的欲望,轻轻道:“孤成全你。” 容渊几乎要热泪盈眶。他从未想到白九川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方要伸手抱住她,却见白九川瞬移到了殿门口。 眉眼较寻常闺秀还要精緻的太子开门,又回身,午后的光从外头洒进来,给她整个人镀层金边,好像下一刻便要得道升仙。 容渊心头一慌。又见她沖他笑一笑,“起来罢,莫跪久了。孤去救童瑾。” 无论她是否清白,既然容渊要,她便只能清白。 容渊心里一暖,起来,那人已走远。 院里冬风捲起枯叶,在她身后萧瑟坠落。 柳府。 白九川叩门,应门的门童见是太子吃一大惊,行大礼参拜,正巧柳献之从侧路走过来,郁郁寡欢的脸上崩出一抹喜色。 “殿下!您”他小跑过来,被青色长袍绊了下,竟要摔倒,白九川一嘆,抬掌,将要献吻土地的柳丞相的身子便有直直升回去。虚惊一场,他舒口气,添了几分难为情,脸色微涨红“您终于肯来了!臣盼您盼得,”并不擅长油嘴滑舌的柳丞相卡在半道,顿一下,才接道:“”还想着您要是再不肯来,便再去送一封请柬。” 自武安伯出事,圣旨一下,知晓只能从白九川这边想法子,柳献之便连递九张请柬,皆有去无回。他本也只是死马作活马医,毕竟谁会傻到帮死对头,却没想到,人都没见着——连医的机会都没有!他甚至想着,是不是白九川已经知晓了他是荣澜的人! 白九川面容冷几分。“呵。” 盼着她,却也是为了童瑾。 这一声莫名其妙,柳献之急着抓住机会,只以为是自己表露过热切,未深究,上前道:“听闻殿下好素酒,臣新得几坛,还请移步内室。” 酒过三巡,柳献之微醺,白九川似醉非醉,正是谈话的好时机。 他起身,淡紫酒水从坛口形成道水柱,以优美的弧度落进白九川前头的琉璃杯中。 “殿下,臣有一事相商。” 白九川抬了抬眼皮。总算说到这儿了。她来者不拒地啄一口酒,扬了扬眉。“为武安伯与前朝公主?” 柳献之手里的酒罈子一晃,里头的酒险些洒出来。 白九川放下杯子一笑,“慌什么!咱们孤此次来,也是想与柳相谈谈此事。”她盯着明显被打乱思路的柳献之,“若孤没查错,武安伯的人,除了他能动用,也就柳相有这个本事了罢。” 柳献之将罈子放在桌上。身子站直,那点微醺的情态瞬间蒸发。他被审视着,同时也审视着白九川,“是。” “孤帮你救你想救的,换你的衷心。” 柳献之看着仿佛漫不经心的人,半晌,双膝跪下,行大礼,“谢主子成全!” 白九川笑,将杯中的酒饮尽,眸子半点情绪也无。 第78页 自白九川走后,容渊便一直在殿中侯着,侯到深夜,侯到黎明,他不得不去书房处理东厂的事务,送来卷宗的仍是东宫的暗卫。全身上下蒙得瓷实,连双眼睛都看不清。 暗卫将卷宗方要离去,容渊突然道:“你可知殿下去做什么了?” 暗卫怪异地看他一眼,消失在他眼前。 容渊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 往日很轻松便处理的蝇头小楷一字也看不进去,他坐立不安。 走出书房,正遇见架着白九川回来的柳献之。 那二人衣衫不整,极其亲密。尤其是白九川,她的胳膊主动绕过柳献之的肩膀,搂着纤瘦的少年,还时不时与他笑语两下,逗得柳献之明显羞涩,面红耳赤。 目眦欲裂!他按住心口。前一日还对他那样纵容,短短几个时辰,她竟又如上一世拈花惹草!还是她从来没有变过!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就算是捞出童瑾又如何,一旦她又是想利用他呢!心神恍惚,他嘴角一勾,疾步过去。到二人身边,长年累月积出来的笑容更加标緻,他沖柳献之笑道:“有劳丞相送殿下回来,”他伸出胳膊,想要接过白九川:“扶着殿下很累罢。” 第48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9) 柳献之私心里并不想将人给他,二人隐隐僵持,白九川笑着推开容渊的胳膊,“东厂的事儿处理妥了?”没等容渊答,她侧头,以一种过于亲昵的姿态在柳献之耳边道:“送孤回殿。” 容渊身子僵在原地,眼睁睁望着光风霁月的少年将白九川扶进寝殿,二人实在很般配,他望着,眸中慌乱痛楚无所遁形。 柳献之从殿中退出来,路过容渊,容渊敛容,与他一同走着,笑了笑,搭话道:“太子爷昨儿一夜未归,原来是在柳相那里。” “殿下贪杯,便宿在本相那里。” 虽晓得如今白九川宠着这容渊,有容渊在,自己的危险也能小几分,柳献之对这个督主还是升不起好感,他笑道:“督主不必相送。” 容渊看着柳献之走远,渐渐蹙起眉头,回殿,殿中白九川正酣睡。她的眼眸淡淡合着,神情放松。容渊愣愣看了会,靠近她仔细嗅了嗅,这股子酒味不难闻,清甜果香。视线挪到白九川的唇上,弯腰,在上头轻轻盖上一吻。 纵喜新厌旧,也没这么快的罢。再说,不是昨日才为他答应救童瑾一命。那样难的事,令她之前的算计几乎前功尽弃的事,她都能为他退步。他将脸埋在她的胸口,静静听着她的心跳,一突一突,很久,才起身,去投了布巾,给人擦了脸手,又将外衣剥下,盖了被子,才轻蹙着眉,去书房继续处理卷宗。 他想着,待白九川醒了,再好好试探一番。 殿门合上。 榻上,白九川倏然睁眼,眸子清透明利,哪里有半分迷濛煳涂。 她摸了摸被偷吻的唇瓣,眸光冷漠。 总是一帆风顺的女皇白九川其实再自私不过。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兴致来了,可以撩拨这个欣赏那个,却绝不允许枕边人三心二意。 从前的顺遂让她麻痹,自然而然地容渊划为己有,自信仿佛理所应当,如今既然知晓错,她便不会让自己继续错下去。 诺言该践行,不该将自己搭进去。 柳献之回府换套衣裳的功夫,两道圣旨落下,将白九川、柳献之二人一同唤进龙元殿。武安伯与珍贵妃的事让这个本就疑神疑鬼的帝王伤透了心,更加草木皆兵。前一日眼线亲眼见着自己最信任的纯臣与太子交好,在府中密谈一夜,晨后才大摇大摆出府,这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太子背后的许家一直也是他心头病。 “都起来罢。”白恆倚在床头,不着痕迹观察着二人情态互动。 “是。” 白恆淡淡道:“九川昨儿去柳卿那喝酒今上午才回宫?” 按计划,柳献之露出一闪而过的羞愤神情,才跪下,肖似平常,垂头,温温道:“臣知罪。” “你知哪门子的罪!”白九川右侧一步,拉过他的手,似乎想要给他拉起来,拗不过,又陪他跪下去,直视白恆,无礼道:“父皇,儿臣贪杯,怪不得柳相!” 柳献之努力想要挣脱被拉着占便宜的手,到底比不过白九川的力气,脸色发红,深深唿吸,吐出一口气,已经忍耐到极点,在帝王面前又不得发作。 白恆瞅着二人,道:“放手!” 白九川不甘愿地与白恆对视,嗤一声,放了手。柳献之的身子迅速在可控范围内右倾,极力与白九川更远。白九川不依不饶要再追上去,罪恶的手已经摸到他的腰,柳献之咬着牙,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白恆终于看够,再呵斥一声,“够了!” 饱含帝王的怒气与威严,令白九川这种纸老虎愣了愣,手快速收回,柳献之舒口气。 “九川”白恆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柳卿与容渊不同。”他慈和地望着柳献之,望着柳献之竖起来的耳朵“不是你想碰就能碰的。” 他嘆口气,向柳献之道:“你也不要怕他!不就是个太子!朕看他这几年是越发不务正业!他若再纠缠你,朕便废了他!” 第79页 不敢相信,帝宠这样厚重,柳献之诧异抬头,眸里满是感激。 余光中,白九川也诧异抬头,眸里却多是怨恨与恐慌。 “记住了么!” 太子表面矜傲被三两句话轻易打垮,咬牙切齿应声,不情不愿被压迫的模样让白恆被权利扭曲的心灵生出一股快意。漪兰谋反,老二马上就要随他母妃外公一同斩首,这宫里只剩下一位皇子如何,他不心仪,照样也要被拉下去! “下去罢。”疲惫地沖白九川摆摆手,白恆道:“朕留柳卿还有事。” 白九川犹豫两下,道:“儿臣也有一事。”她的语速很快,“容渊儿臣玩腻了,想送回去。儿臣觉着,还是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更适合儿臣。”说着,她色眯眯地瞟柳献之一眼。柳献之面容冰冷。 白恆似乎对她失望透顶,“随你!”顿了下,又道:“容渊毕竟有点本事,又是督主。” 白九川连忙接道:“儿臣晓得!晓得!” 还想着等人酒醒了再好好试探一番的容渊怎么也没想到,去一趟龙元殿的功夫,太子一回来,自己就被奉旨行事的侍卫们客客气气请出东宫。要求被无情驳回,在侍卫们怜悯冷酷的目光下,他挺直了嵴樑,笑着坐上软轿。 他进来时又恨又怕瑟瑟发抖不风光,被迫走出去时众人护送,几抬轿子抬着太子赏赐的金银珠宝,够他锦衣玉食几百辈子,矜贵傲气,却也不风光。 他这是被抛弃了。 靠在软轿的靠背,他才敢露出一些软弱。身体蜷缩,心口痛得不能自已。 竟然真的,这么快就被抛弃了。 是因为柳献之罢。太子她,昨儿搁他那过的夜。 嫌弃他伺候得不好,还是,一夜过后才发现,一个残废的早该死了的太监,根本与京中第一公子没法比。 本来就没法比。他笑一笑,将手咬到嘴里,尖锐的牙齿咬破皮肉,剧痛与血液的甜香让他心里的痛暂缓,他眸光变幻,敏感脆弱,阴冷潮湿,希冀挣扎。 他本就没打算与柳献之比!这一辈子本就打算远离她!是她!一意孤行招惹他!撩拨他!让他付出一片真心!又被利用抛弃! 他多么爱她。 这时候,容渊才真正觉得自己对白九川令人窒息的爱意。 可她已经不要他了。 一滴水打在玄黑袖上,容渊怔愣片刻,咬唇,恢復正常体态,用袖子遮住脸。 下轿,他便又是淡泊明智的容督主。 他不能让人瞧不起。 童升得了消息,特地派人给他送封信。信里尽是劝解告慰,甚至还说未尝不是他的福气。 夜深人静,他反覆看,最终苦笑着将信烧干净。 年初三,菜市场门口,容渊随着人流看着台上一排人,童瑾在最前头。午时,阳光刺眼,他的目光落在最刺眼的人脸上。白九川是监斩官。 她到底没有做到。不论是说欢喜他,还是为他饶过童瑾。她怎么会呢。为他这么个太监打乱全盘计划,说不定还会惹帝王疑心。 他又看了看安静跪着的童瑾。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前保她顺风,后被她利用,也算对得住她。 并不想见到人头滚落的血腥场面,容渊悄然退出人群,走回东厂。 与此同时,看清他已经走远的监斩官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 刷刷刷刷,竟从天而降多个黑衣人! 这群黑衣人包得严实,武功路数也摸不懂,几颗烟雾弹,将守在刑场周围的草包侍卫们熏得够呛,眼睛辣得睁不开! 随即刀剑划破血肉声尖叫声铿锵对战声勐地响起,惊恐之下,侍卫们手中银枪乱挥!不停有人叫痛求饶,烟雾散去,刑台上的犯人却都没了!而自相残杀的侍卫们半数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伤口长而深,形似钻深尖底粗,竟全是枪伤! 白恆怒骂白九川,还想顺便将本来岌岌可危的太子封号撸下去,被急忙赶过来的皇后吵得脑仁儿疼,不耐烦地将皇后给白九川领走了。 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监斩还能监丢人!白恆气性大,久久不能平復。等日薄西山,安排心腹封城,并分水、陆四向搜查追捕,才顺口气。 潜意识里对废物太子反而更加放心。 容渊也听闻这事,夜里不能平静,一合眼就是白九川对他的承诺。被劫走,会不会是太子为他做的。至于给他赶出来——为了保护他。耳边有两个不同的声音较着劲。心神不定,他随意披件衣裳,方要下床,就见一人破门而入。 一身劲装,蒙着面,他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白九川! 她大步上前,将他一带,带进怀里,想了想,又坐下给他靴子套好,才抱着他飞身出去。 第49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10) 月色不清,容渊被半挟持着,飞速掠过漆黑夜空。() “殿下这是?” 唿唿凛风打得人脚疼,他将脸侧一侧,漂亮的眼眸不受控制地往白九川的脸上盯,带着不自知的小心翼翼与期盼,不动声色,也伸胳膊,揽紧白九川的腰。 不惊诧被认出,腰上多的手臂却让白九川有些没想到,她并不认为容渊没有理解她送他回东厂的意思。在这时,他还会对她做出这样亲密依赖的举动。余光里那双漂亮的眼眸因没有收到回復黯淡,白九川神情有一丝动容。 第80页 “带你见你想见的人。” 话音未落,脚下变成一处荒林,再几点,二人落地。 容渊心中一盪。 那人定是童瑾!一切确是都为了他!嘴角微翘起,像只偷了腥的奶猫,欣喜模样让白九川兀地生出烦闷。 她抽出佩剑,在右侧地上狠戳几下,试出虚处,一挑,挑出大块工整土块,被随意抛在地,轱辘两下,啪地倒去,竟没碎裂。土块下头垫着许多茅草,蓬松杂乱。 她皱眉,不悦地推文弱的容督主过去,“给这些都搬出来。” 容渊一点没觉出她的刁难,整个人洋溢着种莫名欢喜,这种欢喜令他看着白九川的目光更加温柔痴迷。他顺从过去,蹲下,抱出实打实地一大捧枯黄茅草,放到旁边。半盏茶的功夫,容渊汗流浃背,喘着气,豆大汗珠不断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从下颌滴到茅草上。而此时,深不见底的茅草坑才搬到百分之一。 滴落的汗珠火上浇油,白九川闷火更盛,斥道:“没用!” 容渊正弯腰搬下一捧茅草,闻言抬头,无辜的桃花眼怔忡一下,默默加快速度,却被绊得趔趄,白九川瞬移过去,扶住他,他怀中的草正好掉落在堆上,白九川将他推到一边。 手上剑一转,深入坑中,挑出大堆草。 几个来回,那坑底自然干净,露出四壁黄土。 容渊在一旁看着也不尴尬,抿唇沖她笑得恬淡,待她挑完,自发走到她身边,伸出一双胳膊。 白九川轻嗤一声,抱他下去。 她们下去后,从夜幕里闪现几个黑色人影,三个随白九川二人下去,两个顷刻将挖得坑填平,一点也看不出痕迹,才又隐于黑暗,看守此处。 地下长廊造得简陋,不时有黄土落下,却又高又长,容渊走不必特地躬身,走了很久,好似没有尽头。 不知有意无意,明明以容渊的缓慢速度行进,白九川那只手还放在他腰侧,形成个霸道占有姿态。 “砰!”容渊走神,该右拐,直接撞到白九川身上。他比白九川高一些,白九川挺拔的鼻樑正好撞到他下巴,鼻子生理性一酸。白九川嘴角下撇,怒火丛生,见容渊可怜兮兮看着她,又努力忍住,她吐出一口浊气,“看路。” 容渊心疼,想要说话,被直接强压着愤怒的白九川一指点哑穴。喉咙动了动,只得失望合上嘴。 密道的出口在城外,改换马车行几十里,二人在一山村下车。此村在地图上籍籍无名,容渊不认得,却一眼惊艷它明媚山水,与偶尔唿啸过的淳朴山风。村间房屋多筑山水之间,而二人此刻便在山腰一座小院前。 推开篱笆,院里赫然被两人牢牢押解着一囚衣女子,童瑾!容渊看到童瑾的同时,童瑾也一眼望见了他。虽没有直接扑过来,她那双眼不住地瞟着容渊,含着缠绵情意,悲喜交加,容渊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 虽此前被她利用,她到底不是心思坏的。 白九川冷笑,扬手,压着童瑾的二人齐齐松手,退到白九川后头,童瑾站地不稳,身子勐地一斜,正好被容渊扶住。 “孤答应你的已经做到。”白九川冷淡道:“不过现在风声紧,你也只能来这一回,待再过些日子,你想怎么来怎么来,接到你府里也可。” 容渊听着这话不对劲,眉头一皱,又听她道:“来人,送容督主回去。” 身后暗卫沖容渊走去,容渊看着面无表情的白九川心一颤! 不应该!救童瑾是为他,又怎会对他这个态度!他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哑穴还没有被解开! 容渊松开扶着童瑾的手,后退一步,绕到另一边。两片嘴唇急急开合,向着白九川走,黑衣人望了望白九川,白九川点头,下一瞬,容渊被手刀打晕,与那黑衣人一同消失在白九川视野中。 “童瑾,哦不,董凤回。” 童瑾楚楚可怜的眸子闪过一丝怨毒, 白九川笑道:“你现在一定恨死孤了。” 童瑾勉强挤出一抹讨好的笑,白九川接着道:“孤不在乎。” “你只要记得,只有孤能救你,而杀死你,对孤来说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童瑾的笑僵在脸上,慢慢变成仇恨与愤怒,她不敢破口大骂,骯脏的诅咒全从那双眼睛恶毒地射向白九川。 “知道孤为何救你?”白九川笑了笑,“因为容渊想让你活。而他想你死的时候。便是你再无法躲避的死期。” “孤的话,你可明白?” 童瑾的脸上五颜六色,十分难看。尤其是内心多出的那份扭曲的优越感。反设计了她怎么样,太子又怎么样,到头来在感情这方面,还不是她童瑾的手下败将!这份优越感让她面对白九川不再那么难堪恐惧。 “明白。” 童瑾再次被押住,遣回屋里关好。 白九川走到马车旁,柳献之从暗处出来。 马车颠簸,柳献之坐得很稳,他郑重向白九川道谢,白九川懒洋洋倚着靠垫笑:“各取所需罢了。童瑾你也见着了,今后便安心替孤做事,至于武安伯一家,待孤荣登大宝,你自然会见着。” “是。” 白九川淡淡嗯一声,合上眸子假寐,看不见柳献之眸里闪烁爱慕。 第81页 容渊醒来已是晌午,若非颈后酸疼得紧,他真会当昨夜只是一场大梦。 他开始汲汲想与白九川见面。 为他付出那么多,又为何待他那样冷淡。 可惜他创造的每一次机会都完美错过。 次数多了,他也知晓。定是白九川的手笔。 拜贴请柬皆一去不回渺无音讯,他离白九川最近的距离,是进宫述职,远远地看着她与柳献之嬉笑打闹。 欢喜冤家。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着,喘不过气,他想冲过去,质问,破坏,歇斯底里,可最终,他只是如往常一样,端正地走过去。 那天夜里,他落下失眠的毛病。 一闭眼就是白九川对他笑的模样,对柳献之笑的模样,对许许多多的人,笑得孟浪的模样。 好容易昏昏沉沉睡着,梦里惊醒,眼泪已经湿透枕巾。 他越来越憔悴,嘴唇干燥开裂,浓重的黑眼圈涂在苍白皮肤尤其显眼。人也迅速消瘦下去,好像一阵风就能给他吹跑似的。 他手里的活却做得仍是周全,甚至更加精緻用心,趋近完美。 “柳相。” “容督主?”柳献之望着门前的人目光闪了闪,“来找本相?” 容渊颔首,露出个苦笑道:“想来问问殿下的事。” 他终究忍不住,要来问个明白。 “殿下的事,本相怎么会知道。容督主还是去问殿下。” “殿下不肯见我。”容渊目光落寞,“还请柳相成全。” 柳献之犹豫片刻,嘆气,“督主随本相进来罢。” 进府,隔绝一切眼线,柳献之望着容渊的可怜模样也有些不落忍,想到白九川,还是狠心道:“容督主,你与殿下的事儿本相了解不多,也不好插嘴。” 他给容渊倒杯温茶,水流声与他温润的声音混在一起,风雅耐听,望之也赏心悦目。 “既然你来了,本相多说两句你也不要见怪。” 他将茶杯平递给容渊,“殿下那人风流不羁,最爱与人暧昧,可多半不是真心。皇家,有几个真心呢。” 容渊扯了扯嘴角,将茶杯接过,喝下一口茶,温热水流滑过食道进到胃中,令他冰冷的身躯不至于发抖。 “还有便是,也没有几个天之骄子,能够忍得住自己身边人,再三想着别人。” 容渊的身子狠狠一晃。 没拿住茶杯,“啪嚓”茶杯落到地上,碎成八瓣,里头淡黄色的茶水溢出来,流得满地都是。 奴才想见童瑾一面。 再一再二不再三,再有一次,孤就不要你了。 孤就,不要你了。 “容督主?” 他突地抬头,脸色难看地让柳献之顿了顿,才咬着牙,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殿下不是个吃回头草的。说不要的人也就是不要了。你今后自由,便好自为之罢。” 第50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11) 好自为之。 咀嚼着这四个字,容渊恍惚着回了东厂。过路小太监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皆不敢凑近,远远望着,着急的便低头从一旁矮身走过。 合上门,跌坐在地上,他将头埋在膝盖里,咬着牙,喉咙里溢出哀兽般的咽呜。 暮色四合,相府管家从相府陆陆续续运来数十坛好酒。容渊在门内道谢,吩咐将酒摆到门外即可,音质沙哑难听,除此外没有一丝失态。 待人都走净,他开门,门外分左右两列,整整齐齐码了两堆酒罈。左边白坛是西域的烈酒,右边红坛是南边的绵酒。他迈出左腿,一步之后,生生拐到右边,拿了坛进屋。 花酒清香绵软,余韵十足。容渊醉眼朦胧地望着底下左一个右一个劣歪着的酒罈子,细长手指伸出,挨个数了一遍,喝口酒,又挨个再数一遍,他摇头晃脑站起来,给手里头酒罈子一撇,破门而出。 很明显能够看出他的醉态,嵴背倒是挺得直,姿态也拿得稳,只是一双清透的桃花眼罩上薄雾,行走间也略有迟缓,尤其总是淡淡笑着的嘴角向下压着,任谁也看得出他不快活。这待容督主来说,是万万不能在清醒时候发生的事。 东宫门大开。 他拿出腰牌,不快不慢重复着“要见殿下。” 碰巧听见撞门声过来的宫女为难道:“督主,殿下并未召您。” 谁不晓得如今太子正是不愿见容渊的时候。那么多拜贴过来,不都是他们一一丢去。 这腰牌能过皇城门,却进不了东宫。 充耳不闻,容渊将腰牌再往前送一分,晃到那宫女眼前一圈,便要硬闯。 “哎!”宫女不敢放他进去,也不敢真动手,只得左挡右挡,与容渊狼狈周旋,“督主,您就别为难奴婢了。殿下现在也没在,要不您先回去。” 说话时,宫女左右看了一眼,有两个宫女就在不远处看热闹,侍卫太监一个没有,她急得跺脚。 容渊的脸绷得紧紧地,几回改换方向被阻,已有怒意。他瞪向宫女,宫女陪笑却不肯让,二人僵持不下。 白九川方与柳献之商量好下一步计谋,一回宫便遇着这场景。她见不着容渊正脸,只看他背影蹙眉,脚步顿了下,还是领着后头乌泱泱一帮侍卫走过来。 第82页 “殿下!” 那宫女眼睛一亮,赶紧行礼,粉色棉裙裙摆被凉风轻快扬起。 容渊慢悠悠回身,眼眶通红地盯着白九川。 白九川心一突,眉头蹙得更紧,“有事找孤?” 容渊颔首,要伸手过来捉白九川的手臂,被她一侧躲开,他眼眶更红,眸中划过委屈,淡淡道:“奴才来看看殿下。” “看着了便回去罢。” 他不顾白九川的话,慢吞吞接着上半句道:“是不是真的不要奴才了。”他的眸子湿漉漉的,水洗过的葡萄一样剔透,说完,并未有停下的意思,还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白九川等了一会,有细小的雪花随着寒风飘飘摇摇飞过眼前,耐心告罄,她道:“是。还有事?” 容渊愣了愣,灭顶的难过从那双眼睛里溢出来,让白九川的胸口也有些发闷,她咬牙,转身要走,被容渊飞快扯住袖子。 “能不能要。” 白九川怕自己心软,不敢回头看他,袖子一甩,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与细小的吸气声。容渊这个人,养得娇贵,皮肤痛觉神经敏感,磕了碰了自己不说,她却知晓,每次都要痛很久,而且眸子里会染上轻轻水色,与夜里时一样。阻止自己想下去,白九川大步前行,她听见自己冷酷无比的声音,“不能。” 朱红漆金蛟门砰地关上,容渊久久没有坐起来。 “殿下。” 白九川沐浴过,方要上床,已经退出门外的最后一个宫女忽然出声,她望过去,是那个门口与容渊僵持的。 “怎么?” 宫女垂着头,踌躇道:“督主还在门外,他穿得单薄,今夜又降大雪。”她没有说下去,在试探白九川的态度。今儿太子望容督主的眼神分明是还有情意,心思敏感的宫女便将那眼神牢牢记在心里头,想着以后会有用。这次一问,一旦二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她少不得提拔赏赐,就算不是,也没有任何损失,太子不务正业,却不刻薄。 “不必管!” “是。” 一刻钟后,东宫门开。 容渊听到声音,黯淡的眼珠子一亮。 白九川怒气沖沖走出,将已经要埋在雪地里的人拔出来,给他头顶肩上厚厚的雪都打走,从宫女手里拿过狐裘裹到容渊的身上。 湛亮的眸子,冻得发青的脸颊,即便隔着狐裘也能感受到的拔人温度,让白九川不忍拒绝容渊暂时的拥抱。 白九川给他伸出来的手臂再塞回去,用手握住他的手,给他输送内力快速取暖,任由他可怜巴巴地靠着自己,用冰块似的脸颊蹭进自己的肩窝。 待他全身都暖和过来,她才松手,推开人,紧一紧他身上的狐裘,冷漠道:“暖和过来了走罢,省的夜里在孤这东宫冻出什么毛病,再来找孤纠缠不清。” 没想到会这样发展,容渊嘴唇颤抖道:“殿下,真的……” 白九川毫无情感地笑笑,“真的。”她怕容渊还不愿走,狠心道:“别再在这儿碍孤的眼!孤看着你就烦!” 容渊现在的脑子已经清醒很多,想要解释童瑾的事——他并没有意识到,那是白九川口中的再三。可又怕隔墙有耳,被有心人听去,东宫大门可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于是沉默下去,却不肯走,坚定望着白九川:“奴才想与殿下单独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白九川厌恶道:“快走罢!” 说完她又要转身走,容渊拉之不及,心慌一瞬,在宫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跪下! “请殿下给奴才个机会。” “磅——” 大门粗暴合上,白九川走着,不曾回头。 第51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12) 有狐裘加持,从膝盖拔上来的凉意也令容渊浑身打着哆嗦,可他仍跪着,唇色已然青紫。僵硬的手指紧了紧狐裘,带动上头落着不久的鹅毛大雪,哗啦啦堆到旁边雪堆里。 合上眼那一剎,他想着,这样死去也不错。 白九川从树上飞下,将跌落地上的人从雪坑里挖出,抱进怀中,摸脉门,点睡穴,跃进东宫,一气呵成。除暗卫,没人望见太子曾出来过。半晌,她又抱人出来,晦暗月色照到她的面上,望不清表情。 “何苦给自己找罪受。”童升给容渊额上的温布拿下,丢到热水盆里烫着,又贴上新一块。“醒了?” 容渊睁眼一愣,动了动眼珠子,猜这是在童升这儿,他的声音嘶哑,惑道:“义父?” “还认得咱家是谁!”容渊不醒时童升絮叨关切,他一醒,一股火气就按捺不住上头,坐到床边,童升怒道:“我临走时怎么同你说的!若非小春子恰好路过,你这条贱命就交代在东宫门口!” 小春子曾是童升手底下的徒弟,脑子不活,应付不得司礼监,被童升调去作御膳房掌事,那是个肥差,他自己也知道,待童升很有几分感激。 到底她也没再出来。她是真的不要他了。纵使他以命相逼。 容渊眸光一暗,心揪得痛,喘不过气,面片不显,只让人觉得虚弱,他笑一笑,“儿子一时想不开,教义父担心了。” 第83页 没想到容渊这么容易服软,童升瞪着他给自己折腾这幅要死不活样子,半晌,妥协般嘆口气,“现在想开了就好。” 他欲言又止,可惜容渊只陷在自己思绪里没有注意,“今后再莫做这样傻事。让人笑话不说,这条命别再搭进去。咱们命贱,够不到贵人,多苟活几年,便是最大的福分。” “儿子知道。” 在童升宅院养了足足三天,这段时间消去的嫩肉没长回来,精神状态却好得不只一星半点,长久挂着的眼下青黑无影无踪,逢人三分笑又真又诚。 童升瞅着放下心。第四日,给丰神俊朗的容督主赶回东厂。 鬼门关口走一遭,容渊好像真的想开,纠缠销声匿迹,碰巧遇着白九川,还能笑着行礼,温柔叫一声殿下。 白九川派暗卫在他身边看着,一则为他安全,二则怕他再做出什么事,这样一来,久而久之,也放松了心思,只让暗卫顾着他安全,自己忙起夺权大业。 白恆能从前帝手里头抢过来江山,难缠得紧,防备白九川很严实,一双眼睛滴熘圆盯着白九川的动作,生怕自己这个大儿子联合外戚许家夺了他的宝座。 许家也不好相与,虎视眈眈,吸血鬼一样。皇后一双侄子正是下一届举子,不成器的兄长总想着叫皇后给他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安排个肥差,最好能漏漏题,一个状元一个榜眼。更有平山伯许巍,借着皇后的手监管利用白九川。 这些白九川四两拨千斤不难应付,只是疲惫。 蒌蒿满地,河豚欲上,兰舟穿桥而过,白九川踏岸而来,丢下身后侍卫,足尖一点,飞上兰舟。 舟上的人已习惯她纠缠不休,反应不再激烈,倒有几分认命。 盘腿而坐,白九川凑到仰躺的柳献之跟前儿,柳献之不自在地躲一躲,她在他耳边小声道:“柳相演技愈发高深。” 柳献之于是放松了身体,抬眼瞥她,也小声道:“不及殿下。” 白九川大笑,柳献之想再多看这样的太子两眼,奈何四周眼线太多,只作出冷淡的样子合上眼。 她再俯到他耳边“都安排好了?” 柳献之不张眼,甚至将头侧过另一边。这边是安排好了。 她松口气坐着,不再说话,随波逐流的兰舟悠悠荡荡,载着她穿过夹岸的桃花,温风席捲淡香。 事情快要了结,心情甚好,她嘴唇微微勾起,凛冽的凤眸柔和着,没有见到拐角阴影处,一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真般配啊。 容渊淡淡笑着。 过了今夜,一切都会不一样。 重活一辈子,怎么能让人再轻易丢下他呢。 月上中天,慕楚楼仍丝竹乱耳,嬉笑不断。 包间内,看着对面缩着脖子的中年男人,白九川亲口坐她腿上姑娘的脸蛋儿,笑道:“来这儿你还拘谨个什么。” 许庭实搓搓手,喝下口酒水,不敢看旁边轻笑的姑娘。 他这人拎不清,好色而惧内,若今儿利用好了,许家便再不是问题。 许巍野心大,能力不差,唯一弱点便是这儿子。 “舅舅?” “嗯?”许庭实迟钝抬头,这酒太烈,一杯下去,他已经有些晕乎。 白九川笑着,端着酒杯起身,许庭实身边俩姑娘很有眼色地替他满上酒。 “你放心,表哥的事儿,孤自会尽力而为。”白九川举杯。 那边,穿红纱姑娘的嫩滑小手将满着的酒杯送进许庭实的手,临离开在他掌心挠两下,许庭实心中荡漾,立刻被撩拨地起了反应。 他咽了口口水,跟白九川碰一杯,白九川轻抿一口,他杯中一滴不剩。 “人交给你们了。” “是。” 白九川看着被四个姑娘围着往床边挪的许庭实冷笑,转身要走,忽听“砰、砰、砰。” 门外竟有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 包间在内楼,白九川专定。寻常人来不得,就是来得,也不敢来触犯娇纵太子。 她一凛,抬手,阻止那四人动作。 四个姑娘明显训练有素,不慌不忙重新分散站位,屋内气氛一下子变得正常,尤其有醉得厉害还不忘往就近姑娘的身上扑的许庭实,白九川扫视四人,过去门边。 她不悦斥道:“谁?” “殿下。” 一耳听出是容渊,白九川眉头松了松,手指按在门上,俄顷,门开,她见着比楼里的任何一个姑娘都要漂亮的青年沖她一笑,“许大人可在里头?” “有事?” 容渊笑道:“许夫人担心许大人迟迟不归,再招惹甚么风流债,教奴才来提醒一句。” 白九川不信。 容渊再怎么也是外男,许庭实夫人再愚也不会叫他来代这种私话。 没待白九川说话,容渊又道:“不过奴才看着,许大人用不着奴才提醒。倒是殿下,奴才有两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还请殿下移步隔壁。” 顺着容渊的胳膊,能见到左边一处大开房门。 左右这慕楚楼是自己地盘,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白九川打量他一周,道:“可。” 第84页 “殿下。” 容渊从怀里掏出一本扎起来的纸。 白九川看一眼,一惊,“你!” 这纸上密密麻麻,竟多是她与柳献之动态!虽并非全部,可这纸上的东西已经足够让白恆当做犯上作乱的谋逆证据,将他二人杀上百遍! 知晓白九川要问什么,容渊笑了笑,“奴才别无所图,只想挽回殿下。” 纸被捏紧,捏出褶皱,随流动的内息灰飞烟灭,从白九川指缝间滑落。白九川将手收回,敛容盯视容渊。 “很好。” 第52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13) 她早该知晓,容渊非等闲之辈,这几月百密一疏,竟叫他捉到这大把柄。 不过齐人之福,他却是享不起。 白九川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精緻的眉眼狼狈扯到眼前,容渊淡笑,白九川也笑,真真假假,左右吃亏的也不是她。另一只手按下他的头颅,兇狠地啃.咬着那两瓣水色薄唇。容渊温柔地承受着,眸中痴缠的光让白九川不愿看,右手从下巴挪上遮住他一双泛桃花的眼。 两具身躯越贴越近,容渊温顺地环住白九川的腰,被抵在床柱上,烙下一个个狠戾的吻痕。 “容督主。” 喘着大气的容渊眼睛被松开,光芒射进,让他瞬间恍惚,黑润润的眸子朦胧褪去,他温文望着眼前人,听她刻意生疏地试探,“孤竟不知,你对孤的心思这样深。也不知,你的本事这样大。” 容渊心中抽痛,神色如常淡笑:“殿下案牍劳形,此前忽略也是正常。” 白九川俯到他耳边,“督主想要如何挽回孤?” 搭在她腰上的削瘦食指颤了下,容渊不甘示弱,侧头,暧昧道:“殿下聪慧,何用奴才多言。” 一只手窜到他腰间,轻巧解开玉带,白九川轻笑,“这样?” 这夜过后,容督主重回东宫,太子撩拨柳丞相的力度小了十成,将重归于好的旧宠更加宠到了天上去。旁人皆道容督主是个深藏不露的,童升闻信亦惊奇,峰迴路转,叫容渊万万小心,不能恃宠而骄。 就连容渊自己有时也怀疑,是不是真的这样简单,就能再收服太子的心。 一个前几月以死相逼都不肯见他一面的人。 容渊苦笑,不肯再想这些事。 这样就很好。 “殿下。”他侧了侧头,轻声唤了一声。 今夜白九川回来得格外早。 戊时二人便歇下,他睡不着,旁边的人怕也睡不着。 “怎么?” 白九川平躺着,秾丽的凤眼合上,那股凌人气势淡化许多,细长的眉淡而高远,难得清贵又和气的时刻,容渊忍不住看了又看。一番准备许久未说出的话犹犹豫豫,“您曾让奴才选,权势还是童瑾。” “嗯。”白九川的眉动了动。 “奴才说错了,奴才从始至终,想选的只有您。” 白九川霍然翻身,撑在容渊上头,她笑道:“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甜了,孤来尝尝味道,到底有多甜。” 容渊拿不准这个反应时好时坏,配合着送上薄唇,探究的眼神赤裸盯着白九川的眼眸深处,喘着粗气被放开,白九川翻回去,在他额上轻吻,“睡罢。” 她的胳膊搭在容渊身上,率先合上眸子。 从回来,头一次被搂着睡觉。 不轻不重的压力与温暖触感令容渊嘴角不受控制弯起,璀璨的眸光打在白九川极具美感的面孔,脱拍心跳伴着容渊心中生出的渴望与幻想愈演愈烈,他光明正大地,偷偷摸摸地,又看了白九川好一会,才心满意足合上眼眸。 她大约,是真的有重新接受他的心思了罢。 大雨滂沱,乌云蔽日。豆大雨点疯狂拍打清瘦轩窗,前仆后继,汇成细流一同坠到泥泞土地,聚做混浊水洼。起凉风无孔不入,钻进富丽堂皇安乐窝。 “这好吃。” 白竹籤扎着冰好的澄黄杏肉递到容渊唇边。容渊习以为常张嘴,青涩杏酸瀰漫整个口腔,刺激生出津水,他皱了一张脸。 嗔视过去。 不修边幅捧着人物志窝在椅子里的太子笑,“酸罢,教你总醋。” 容渊抿唇。 白九川推开搭在腿上薄毯,过来亲他一口,“啧,真酸。” 容渊无奈看她。 春处到夏末,这人近来越来越爱逗弄他。 偏巧他愿意让她逗弄。 这让他心安。 “还差多少?” 白九川的眼神瞥到案上公文。容渊是真有本事有胆量,短短几个月,东厂权利不断坐大,招惹不少人记恨。若她再不动手,怕白恆那边也该动手。 音色暧昧沙哑,尾音微微翘起,容渊耳根微红。 近来她也愈发缠他。他眸中波光一盪。 食髓知味,他也想。清了清嗓子,他将捏在手头的毛笔放下,公文一推,目光灼人道:“不差了。” “哦?” 白九川一声笑,将容渊扯着领子,扯到床边。 月落星沉,战役才结束,外头仍有风雨咆哮。容渊被兴致盎然的白九川折腾得连眼都睁不开,眼皮沉沉地上下粘合,还发着层薄薄的热汗,脑子一顿一顿,便要睡去,临睡前挣扎着眼睛开了条缝,正见着白九川对他罕见柔和的笑。 第85页 心中莫名一慌,到底抵不过睡意,他眼睛合上。 白九川收回点在他睡穴上的手。 她披上早在一旁备好的劲装,拔出宝剑,“好好顾看容督主。” 黑暗中有一女声刻板冷硬,“是。” 这一夜白恆中风,口歪眼斜,手脚抽搐,连话都说不清楚。急召众御医,皆无治癒之策,只说是日理万机宵衣旰食给累的。帝王痛定思痛,连夜让位太子,属以国政,自行去汝南山庄带着一众嫔妃悉心养病,真正将朝堂与空荡荡的后宫交给后人。 只是此太子非彼太子。 这太子是新封的太子,容渊。 原来武安伯逆反早有预谋,当年狸猫换太子,本想将容渊杀死,奈何被迫的稳婆心软,没照吩咐在药箱子里捂死撇了,反而托给一双生不出孩子的老邻居。 容渊八岁,稳婆缠绵病榻,受不住良心谴责,将村子里的小容渊催女儿接来,亲口说出实情,并给他一块当年接生得好,皇后赏赐下来的玉佩作为信物。 后容渊养父母突发恶疾,无牵无挂,容渊想起自己身世,用计进宫,成了假太监,多年兜转各色人之间,只想多看自己生父生母一面。 至于与假太子之间的一切,容渊未曾料到。 用计周旋,本想将白九川往正道上领,奈何他烂泥扶不上墙,却让白恆注意到自己掩饰不住的才华。 这次白恆中风,他与白九川一同赶去,机缘巧合,竟让身世之谜暴露。 知道自己“身世”时,已是次日日上三竿。 雨停风歇,似是回暖。 殿中该在他身边的人却没了。 龙袍加身。 容渊捂住肚子大笑,笑出眼泪。 果然,这段时间都是骗他的么!不想要他,又为何这样做!用江山和这些人捆住他,不让他再去扰她?! 他抹一抹眼角,收住表情,向下头跪着的七个黑影冷漠道:“她就没说废太子白九川的下场?” “废太子白九川已秘密处死,尸骨无存。” 他捂住眼睛。良久,黑黢黢的眼眸睁开。 “好一个尸骨无存。” 新帝白渊继位,国号重明。白渊杀伐果断,手段雷霆,将原本四分五裂朝堂用一个春秋整肃干净,新拔近百天子门生;广开言路,言论相对自由的经济文化飞速发展的盛世之况徐徐描开。 “真不去见他?” 相府楼中阁。雅屋三分,一在白九川这处摆桌椅方凳,瓜子茶水,二在对面横隔翠柳湖泊玉屏风,左端坐琴师尤采,右娇站花娘胡溪。靡靡之音未歇,柳献之走进屋子,捧着一罈子黄酒,将桌上两杯摆开,依次倒上。 “他自己掌权之后,这两年找您可找疯了,就差找到边国去。” “有什么好见的。我若想见,三年前就不会走,也不会来你这里。”说完,她伸手,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舔舔唇,眼睛仍惬意瞅着对面唱戏的花娘,道:“这黄酒不及上次的桃花酒。” 柳献之也随她喝下一杯酒。看着她毫无生机的侧脸没言语。自打一年前容渊能够独当一面,甚至不断蚕食,将她的势力收归他用时,她便开始这幅样子。 好像再没什么要牵挂的东西。 他时时夜中惊醒,就因总梦见她要真正远走高飞。 “您” 柳献之抿唇,又喝下一杯酒,酒壮怂人胆,他柳献之也不能免俗。 “我什么?” 白九川倚在椅背,笑吟吟看他,见他又咕嘟嘟喝下第三杯,才蹙眉道:“你怎么了?” 她挥手,丝竹停,琴师花娘二人矮着身子下去。 “这么多年,既然您这样坚定打算放下他,为何不给我一个机会!” 话借着酒气一吐而尽,柳献之上前,要拉白九川的手,被她灵巧避开,她退到不远处,盯着这个难过的男人,心中嘆气:“倒是我错了。” 她当年避过风头,想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便又回京中,本想借住两日,再慢慢筹谋盘下别个宅院。没想到阴差阳错,各事件接踵而至,后来习惯,柳献之没提,她也懒得提,反正要走,何必白费心思,还惹容渊怀疑,便一借借了这么些日子。 她道:“这几年给你添够了麻烦,两日后我便要动身去西域,存在你柳府地窖里的黄金便当作这三年的租金罢。” 柳献之往前的步伐顿住。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他死死盯着她,她的面容柔和,却也冷漠。 良久,他苦笑一声,“您还会回来么?” 白九川迟疑一下,“若有缘。” 这就是不会了。 他摆摆手,头次不讲虚礼,退出屋外。 当年的东宫一分未变,容渊在这处住得夜夜噬心,却仍贪恋般不肯多离开这处一步。 “陛下。” “柳卿难得来找朕。”容渊笑倚在床头,两条长腿自然交叠,很有帝王的气派。手里头拿一本青蓝皮奏摺被扣压在床面。 “看座。” 第53章 容厂花风华绝代(15) 柳献之迈出东宫,一身冷汗。容渊称帝后更喜怒不形,对付下来劳心劳力,总算是暗示他,有人即将动身西域。 第86页 他这少半生总以君子自勉,看起来待谁都尽心尽力,实际没在乎过几个人。如今武安伯一家定居漠北,董凤回在别院被容渊养得好,只剩一个白九川。 若他不能让她振奋精神,若容渊能,那么他愿意成全他俩,他想。 回府时白九川又在听戏。 她眯着眼,手指在桌上打着拍节,目光似有似无落到屏风左的琴师影上。若非柜上打包好的朴素包袱,他还以为今日一切不过一场大梦。 “去他那儿了?” “您消息一向灵通。”柳献之从容坐下,“不过我可没出卖您。” 白九川斜他一眼,笑道:“我知道。”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西域。 柳献之望着她,少女总愿扮作男装,华贵雍容,容貌精緻,凤眼明透望他,让他一切心思无所遁形。她知道,却没拦住他,他果然猜得没错,她还是放不下容渊。嘴角的笑泛苦,柳献之倾身倒酒,忽见白九川眉头一蹙。 她的鼻子动了动,眸光一沉,忽地起身闪到后边,拿到柜上宝剑,拔出,对虚空厉声道:“出来罢!” 柳献之一怔,就见从后头无声涌入数十黑影! 他柳府养的家丁武士竟没一个发现! 其中有一黑影身后背了个人,年轻的帝王施施然从背上滑下,走到白九川面上,淡笑道:“找到你了。” 容渊打量着这间屋子,“你的品味一向不错。”倏地,他望见屏风隔断的惊弓之鸟一样的琴师与花娘,那花娘红纱裙,颜色正好,身娇体娆,琴师白衣飘飘,面皮也不差,战战兢兢的模样望起来倒有几分像他自个,眸子一冷,容渊笑得更真,“也没怎么变。” 白九川脸色沉得能滴下水来。 柳献之身上沾了药不自知,害她竟运不起内力!真没想到,容渊会对她用这一手!她自恃武功,暗卫一个两个都派到容渊身边,如今看来也凶多吉少! 她真是小瞧了容渊! “你想怎么样?” 白九川捏紧了剑柄,面上气定神闲盯着容渊带着淡淡笑意的眸子。 柳献之这时才悄然放下手里的酒壶酒盅,默默退到一步,“刷!”,冰凉寒铁贴到他微弯的脖颈,一黑色人影剎那闪到他后头,脚步一顿,他不敢再动作。 容渊瞅见白九川变化了的神情,啧了声,“朕来接你回宫。”至于其他人,他的眼神暗下去,“秽乱宫闱,就地处死。” “慢着!” 容渊养得影卫和平常影卫不同,惯会察言观色,白九川一喊,那斩下去的寒光停在半空,离柳献之大动脉一指距离。 白九川磨牙道:“我不会跟你走!柳丞相更何谈秽乱宫闱!” 容渊看那挟持柳献之的影卫一眼,影卫得令,手臂再次抬起,白九川黑着脸,终究认命般抢道:“跟你走!放了其他人罢!他们同我没关系!” 说完,她将宝剑掷在地上,一声脆响。 容渊审视着她,“没关系?朕如何信你?” 看来这是对自己这次行动胜券在握。心回电转,白九川面色一红,长袍大袖的男子装束里,硬生生显出分女儿的难堪娇羞。她向容渊走过来,一步,两步,面不改色的帝王心如擂鼓,在她踮起脚时,下颌绷紧,面部线条清冷流畅。 她一只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放到他的心口,感受着不同寻常的悸动,凑到他白嫩的耳边,暧昧低语,“我” 我只爱你一个。 我只有过你一个人。 白九川会给他一个怎样的答案,来说服他。容渊喉咙动了动,干咽一下。 “听见了你的心跳。” 容渊眸中划过一丝失望。 又听她道:“你听见我的了么?” 放在他胸口的那只手,牵过他的左手,放到不再特地强束的地方,柔软触感使容渊面色闪过一分不自然,手指蜷了蜷,还是舒展成掌,贴在那处。她的另一只手挑逗般在他的后颈游移,“听见了么?” 他压了压唇角,有力的心跳顺着他的掌心也连通着他的心脏,“呵,”眸子不自觉地发亮,“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白九川拖着长音。 容渊抿紧唇。 “你这次是捉不住我了!” 铁手抓在容渊脖颈,掐出五道红痕,白九川遗憾地摇头,“容渊!放我们走!” “你又骗我!” 白九川被那疯狂的眼神盯着,从心底拔出一股凉气。 “你杀了我啊!” 容渊一步步逼近,竟将板下脸的白九川逼到墙边,退无可退。他笑着,眼尾水光扑朔迷离,声音温柔如往昔“杀了我,我就解脱了。” 白九川心一抖。她的手也微微颤抖着,她自然不会真正杀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二人针锋对峙之时,也是一批黑影破窗而入!正好围到容渊与白九川二人周圈! 容渊死死地瞪着松了口气的白九川。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好!真好! 他将自己的脖子往前上,逼得白九川的胳膊也不断后退,几乎贴到墙上,几乎使不出力气,容渊伸手,要握住白九川的手腕,被白九川反控住,压到下头。 第87页 两边黑影相顾无言,静静等着各自主子命令。 “放我们走。”白九川坚持,对着容渊重复。 容渊露出一个微笑,悲哀又凄凉,隐忍情深从那笑里流露,“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之前没能力,一觉醒来人去楼空。 他绝不会眼睁睁望着她再次离开! 得不到才是最好。 白九川讽刺一笑。 当年在她身边时,时时刻刻不忘童瑾。如今她不在了,却来想着她留着她。真不知如今被他养在别院的人要怎么想。 第54章 厂花他风华绝代(完) “呵”白九川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的威胁有用?”她又好言道:“容渊,你是聪明人,你手里的东西,我既能神鬼不知地予你,便也能轻巧拿回来。你这两年的动作的确超乎预料,我也欣慰,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一别两宽,自此相安无事,不好么?” 白九川的个头要比容渊低一些,这一番话是她仰着头说的。可明明是她仰视着容渊,迫人气势却将容渊压得快要直不起腰。 “一别两宽,相安无事?” 容渊骤然大笑,“你真是,” 真是无情啊! 总是只将自己想给的一股脑倒给他,宠爱,关怀,江山,然后在他完全陷进去时淡漠抽身!他如何能宽,如何能安! 他的身子笑得打颤,腰弓起来,那双被禁锢的手被带着捂到他的小腹,髮丝垂到他的眼前,遮住半边脸,模煳了神情。 白九川不欲再与他纠缠,抽手欲走,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脑子似乎一下子混沌成浆煳,力气也一息消失大半,她踉跄一步,被容渊反握住手,扯到怀里,合眼前,容渊面无表情。 容渊正要打横抱起人,白九川的暗卫登时将他团团围住!他的影卫欲上前,被他一个眼神止住。 他冲着拔剑向他的暗卫道:“暗卫最重要的是什么?” “唯命是听。” “主子现在昏迷。” 没有命令,便不得擅举妄动。 冷硬声音迟疑片刻,容渊直接嗤一声,抱起白九川撞上剑锋,那暗卫头领剑一收,竟避过容渊! 白九川曾对她下过死命令,无论何时何地,都以容渊的安全为先!而容渊此前,也是用这一点算计的他们! “朕还是不会放过你。” 路过柳献之时,容渊放出挑衅,却没有伤他,一步步走出相府。 “头…” 暗卫头领收回看容渊背影的目光,刀锋一样望到犹豫着吐出这个字的那个暗卫。那暗卫打了个冷战,听她道:“他说的没错。主子叫我们保护他。” 说完,那头领率先飞出去,在长空下不见踪影,容渊却能感受到两道痴迷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他微微勾了下唇,弧度美好而凉薄。 这世上最好利用的,便是人心,最廉价的,也是人心。 府门外已围一层又一层的锦衣卫,数百弓箭手在各个方位等候命令。见出来的是容渊,锦衣卫都指挥使冯君匆匆过来,不敢瞄容渊怀里的人,低着头给他往早已备好的马车处引。紫玉马车宽敞气派,坐垫软且长。 放下车帘,容渊淡淡道:“撤了罢。” “是。” 车轮在石板路上轱辘,行得很稳,容渊却觉得一阵飘然,不安。他心心念念,想着恨着这几年的人,现在就在他的怀里。 她中的药只针对高手,且武功越好,昏迷的时间越长,按她的武功,容渊算着,怎么也得整一天。 他冷静地凝视她的眉眼。 缓缓俯下身,咬上她的唇,破皮,血珠冒出来,被他舔走,腥甜滋味使人慾罢不能,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一个吻带着无声的硝烟,狂风过境,他的喉咙里发出声似愉悦似痛苦的低吟。 “唔。”白九川感到不适,睁眼,眼前一片黑暗。试着运内息,丹田一丝变化也无。她开始小心地观察周围。练武之人眼力都好,夜中视物不在话下,可这处黑暗实在太浓重,她只能浅浅辨别,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而她被四肢紧锁,绑在一张还算柔软的大床上。绑得很紧,不动勒得都疼,要活动根本不可能! 她合上眼。 既被绑到此,暗卫那定是出了问题。 有她意想不到的背叛者,使得她陷入如此被动局面。 如此,只能静观其变。 “哗——” 石门大开,白九川耳朵动了动。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外头走进来。不知按到哪里机关,厚重石门又合上。 “噼啪、噼啪” 四周油灯被一个个点燃,暖黄的光四面八方亮起来,白九川的眼皮生理反应抖了抖,进来的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帘。 一只手摸到她的脸上,冰凉,滑过她的眉眼,嘴巴,锁骨,摸到她的领口。 “九川。” 容渊的声音沙哑许多,“你怎么还不醒。” 他旁若无人地诉说着,“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你总是那么自私。总是一言不发地撇下我。” “你说,我要怎么留住你才好。” 那只手缓慢而灵活解开白九川领扣,白九川挣扎着睁开眼,不算强烈的灯光对于一个昏睡多日的人来说也是不小的刺激,她眯了眯眼,半晌才完全睁开,看清眼前的人。 第88页 容渊今儿穿着一袭红袍,青丝用红色髮带半束,其他搭在肩后,衬着他的容色格外好看,尤其是那双潋滟桃花眼,无表情时像是在笑,若是再笑,上下的弧度一弯,微微上挑的眼尾直接就能把人的魂儿给勾走。 而他现在便笑了,手未离开,径直向下,重复道:“你说,我要怎么留住你好呢。” 白九川不露表情看他,一嘆:“放过我罢。” 容渊不予理睬,俯身,脱靴,上床,躺到她旁边,将她整个人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揽在怀里,发出一声喟嘆。而后喃喃道:“也不知现在这样就不留得住你。” “若是留不住,”他探头,吻了吻白九川的髮丝,“我就废了你的手筋脚筋,再留不住,还有你的眼睛。” 不过,他温柔道:“你应该不会让自己落成那样。” 白九川自此被禁锢在密室里一日又一日。 穿衣洗漱用膳,甚至出恭,皆是被容渊小心盯着。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多时间过来这样紧密地看她。 她表现得很乖顺。 一月后,容渊在一次欢好中,答应给她解了脚镣,又半月,她可以在密室中自由活动。 容渊对她还算放心,软筋散按时下着,她多有两步都要腿脚发软。 “容渊。”她在他怀里失神,手从他潮湿的发撤下,红唇开合,逸出他的名字。 两个字有骨有肉,容渊心神一盪,轻轻咬着她的颈侧。 “你要关我一辈子么?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囚牢里。像关牲口一样关着我。” 容渊没回答,白九川低头,啄吻一下他的脸颊。容渊一怔,竟忘了动作。这么长时间,这是白九川头一次,头一次,他回神,口下咬得更狠,令白九川嘶了声,他眸光动了动,甩袖而去。 次日,白九川被接到东宫。 她多日的驯服与暗卫的无作为让稳操胜券的容渊放松警惕。 当夜,连续几天都尽少食的白九川终于凭恢復了一成的内力杀出重围,几乎要逃到宫外。 眼前就是宫门,左手勾着容渊脖颈,右手一片锋利碎瓷片,已在年轻的帝王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线。 “容渊。” 她看了看不远处沖她飞出来的一众影卫,眯着眸子,“后会无期。” 事到如今,容渊竟笑了。 他望着身边大开的朱红宫门,望着白九川,笑中有一丝解脱。 白九川心里隐隐不安,一咬牙,在暗卫们落到她身边后,打算要放开容渊,随暗卫飞远,就在此时!估摸是放松了力气,容渊手一挥,在白九川愕然的表情里挣脱,而后微微一笑,在她拦之不急之时,撞了铁门! “磅!” 一声巨响,脑门上一块大血洞,汩汩往外冒鲜血! 白九川愣住,容渊的头无力垂下,身躯瘫软在地上,手还固执地捉着她的衣摆! 瞳孔皱缩,心脏停跳,从地上抱起容渊大喊大叫流着泪喊人来救他的时候,白九川想,她是真栽了。三心二意也好,不知好歹也罢,她心里有他,再倒不出去。 兵荒马乱的深夜里,白九川在东宫的龙榻上,看着绑好纱布的人,久久沉默。 他的睫毛颤了颤,昏也昏得不安稳。嘴唇干裂,好像要说什么,她将耳朵贴近了,什么也听不见。 她将手放到他深深蹙起的眉头,长长嘆口气,在他耳边温声道:“安心睡罢,我不走。” 为了证实,她将自己的手塞进容渊的手里。 容渊便真的安心昏过去了。 是年中秋,新帝立后,其后容貌娇艷,气度贤良。听闻是一孤女,自小长在山间,山上有一瀑布,从九天而下,瀑布旁有数十梨树,大小不一,老梨树下有一竹屋,便是她家。她无名无姓,帝赐名曰,白玖。 越明年,柳献之辞官,带童瑾远走他方,临行前,白九川塞给他俩千两银票,容渊看着没说话,当夜失眠,白九川随着他也失眠了。 二人一场干醋,以白九川一句怒气磅礴的“滚去找她罢!”顺利结束。 容渊一怔,怔之后眨眨眼,嘴角上扬,开始疯狂拍殿门。 身旁宫女一个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却不敢多看。只低着头,当自己不存在。天知道!那个不苟言笑的督主,帝王,何时这样兴奋着,做这样有损面子之事! 后来,白九川才晓得他待童瑾的心思是被自己臆想拔高,多年梗在心中一口恶气骤然消散,那一夜,容渊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极乐。从此越发缠着白九川,白九川也愿意纵着他。 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改变一切的深夜里,踏错一步,埋伏在城门楼上的弓箭手就会给她射成刺猬! 容渊受够了她的心不在焉,对抗敷衍。他要用一次试探结束这一切。 他早掌控好力度角度,死不了,伤只看着鲜血淋漓,严重至极。 若她留下,皆大欢喜;若她走,他自然会陪她,葬进本准备百年之后再进的长陵。 帝后恩爱一生,却无子无孙,双双百年,一封圣旨,将皇位传给了新任丞相柳念。 传贤制代替传亲制,在这个王朝开启新篇章。 而开启这个能者居之制度的一对帝后,被载入史册,流芳千古。 第89页 第55章 禁慾系机器美人(1) 房间枯燥乏味。简单的黑白格调,一板一眼的古老时钟,没有任何配饰,唯一的花纹印在还算柔软的白色方床上,也显得乏陈可善。 房间的唯一优点就是大,宽松开阔,採光明亮,从透明石英玻璃投到大床上,将床正中央平躺着的人衬得肌肤白透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消失。 不,现在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机器人。 白九川敛容,目光从上至下,在容渊身上逡巡。 长而柔软的黑髮垫在身下,淡眉舒展,眼眸安合,整个身体被包裹在菸灰色唐装里头,绸缎唐装是很严谨的风格,扣子繫到最上面,盖住深刻的锁骨。一双手安然放在修长的身体两侧,唐装上暗纹延展到白玉一样的脚踝,两只白净的脚赤裸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很难想像,这样一个浑身上下充满着古风古韵的男人,是由冰冷的金属打造而成。而缔造者,正是她自己,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白九川。 手描摹他的眉眼,唐装的扣子被解开,露出越来越多白皙而诱人的肌肤。 e帝国科学怪才的第一个产物,即使后来有了一个又一个子代,白九川在脑海中对比了一下,还是只有容渊完美得令人髮指。 难怪总说江郎才尽,白九川觉着,这并没有多么不能接受。 “唔。”在白九川碰到他凉滑的肌肤时,他忽然发出一声低哑而隐忍的呻吟。 被强压下的程序再次激活。 他睁开琥珀色的眼眸,不带一丝情感地望着她,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她手上,身上贴凑。 白九川被那眼神望得生出一股怒气,纵她知不该,还是用力,在他身上掐出一道红痕。 特殊材料凝成的肌肤,娇嫩得不成样子,单单这样,已经显得触目惊心。 容渊似乎感受不到痛觉,也感受不到白九川的怒气,还是以一种饥渴的卑微姿态,将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上带,他的其他程序已然混乱,主板被这唯一一种程序操控着,连那一直以来都很冷清的眼神也渐渐迷乱。 破碎的低吟不断从他的喉咙里发出,逐渐,他望着白九川的目光带了几分乞求,脸也越来越红,那红一直蔓延下去。 机器人,不存在血冲上脑,这红是程序自毁的前兆。 白九川眼神一沉,终于还是在他本能的期盼中,缓缓俯下身去。 没有热汗,没有激情,按着发条的情事索然无味,一次之后,被程序主导的机器人得偿所愿,昏睡过去,自动调整。 白九川慢悠悠下床,到浴室打开花洒,热水喷落到她的身上,大略沖了沖,她返回床上,敞开蓬松大被,将自己与容渊一同罩好,望着容渊恬静的侧脸出神。 容渊是e帝国首个机器人,出自机器人之母的白九川之手。白九川是个科学疯子,尤其愿意研究机器人,明明是白家家主,一堆家族事务不管推给叔父白雄,自己转头当上了实验室带头人。可惜研究也没怎么做明白。创造出无数个机器人,没一个比头个更完美。 所以能留在白九川身边的只有容渊。 帝国精英宴会上,白九川结识了萧涵。萧涵是萧家家主私生女,近两年原配病死才拿到檯面上说,也让这个早已充满阴谋算计的帝国上层,摇曳出一朵淤泥不染的小白花。 小白花顺利同实验室里的一心一意想着创造出更完美的机器人的科学疯子打好关系,并在一年后,提出要容渊的所有权。 正巧那时候第一千代改良版机器人容花出世,经测试各部分数据与容渊所差无几,白九川头一点,小姑娘红着脸就给容渊领萧家去了。 白九川设计的机器人主板上都刻录了个情感程序。只能由一人开放,开放后,机器人认这个人为主,变成一种类似爱情的感情,除非销毁情感程序——这意味着消除所有情感且再不会恢復,再没有解除这种认定的方法。为了迎合自己的恶趣味,白九川还在这个程序里加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设定,比如,开放程序一年后,如果机器人没有和主人成功上床,就会产生自毁行为。 当然这处有个bug,也是容渊现在还能够存在的基础。 萧涵当然并非小白花。接近白九川,得到容渊,一切都是为了她在萧家的地位——白家如今之所以能和萧家柳家并驾齐驱,靠得多半是生产安全而强大的机器人的独家秘方,这也是白九川能在白雄手底下活得滋润的资本之一。若能得到这个秘方,相当于吞併白家一半资产。得到容渊认主之后,她让容渊对她开放了所有原始码,却发现原始码是加密的。 她又想出计策,让容渊再次回到白家。 白九川待这个第一个成品到底不同,即使他被抛弃,也轻易地收容了他。当然,这不是真正原因。萧涵与白九川半斤八两,两个都不单纯。萧涵利用容渊想得到白九川的秘密代码,白九川想利用萧涵,想藉助她的手,一举扳倒白家,萧家。白雄和现任萧家家主萧毅联手害死白九川父母的秘闻也不是没有人知道。 萧涵成功,打败她那个懦弱的正房姐姐,成为萧家继承人。白九川棋差一招,还是利用轻易不想动用的dawn组织力量,假死逃生,白家被吞,从此白家的白九川没了,只剩下dawn组织首领,白。 接下来一年二人斗智斗勇,在容渊的辅佐下,每一次萧涵都巧胜白九川。萧家越做越大,已经隐隐有超越柳家的意思,最新崛起的黑市组织dawn也被打击得元气大伤。 第90页 最后,一年期限到了,萧涵接受不了机器人做自己的床伴,又不想失去这个好助力,就给他丢给了自己的另一个心腹,石磊。 她利用了程序的bug——和机器人上床的,并不一定要主人本人,只要机器人的仿真模拟使用,程序便不会主导容渊自毁。 石磊这人是个变态。九尺大汉,就喜欢折腾机器人,性格越冷情的越嗜好,更可怕的是,发明了各种虐玩机器人的法子。 容渊的身体开始伤痕累累。 萧涵视而不见,再加上他无条件服从萧涵命令,即使眼眸里有恨意有羞耻,也不会拒绝萧涵想让他做的。使得石磊越来越兴奋放肆,竟有一日,用电和水,给他的主板玩废了。 容渊变成痴傻废物。这时候萧家商业帝国已经颇具规模。正和柳家抢军火地盘用人之际,萧涵不轻不重说了石磊几句,此事便过去。 萧涵这人一向懂得废物利用。 容渊脑子虽然坏了,那张脸却称得上是全帝国最国色天香的脸。看上他的人比比皆是,不仅e国,还有m国,s国。从前他没傻的时候萧涵不敢给他送出去,他知道太多机密,谁知道一个程序会不会被突然破解就出卖她。可现在不一样了。 容渊成了帝国上流社会有名的男妓。 最后,萧涵与柳家家主柳涣联姻,成为帝国第一夫人。 白雄没落被暗杀,萧毅意外病死,大仇得报,白九川执念已了,便在暗处继续安安生生研究着她的机器人。 只有容渊,带着深入骨髓的耻辱,被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噁心的人亵玩。 在某一天突然清醒的片刻,自毁。 机器人容渊的心愿是找一个人两情相悦,共度百年。 白九川撑起身子,凝视着他苍白的脸。将他额前的碎发拨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来晚了。现在容渊已经认主一年,即使她从石磊那把他及时救出来,他能两情相悦的只有萧涵。可萧涵那种野心勃勃,心里有十分鄙夷容渊的人,怎么会爱上机器人呢。这是,让全帝国耻笑的事。 况且,她也并不想将容渊送给她。经过上一世,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她是真的对他上了心。不知道还有多少次轮迴,轮迴过了,这个人也就没了。轻轻的吻落在容渊的额头,充满怜爱。她得珍惜。 现在能做的只有拖。拖到她研究出来这该死的程序的破解码,改编程序。当然,在这间隙,好好发展,利用dawn的势力打击萧家也是刻不容缓。 她重新躺回去,刚才的事还是让她乏累,枕头再一沾,便沉沉睡去。 良久,身旁的机器人睁开泛着金属的冷清的眼眸。他侧头,看着她的睡颜,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机器人之母。在他单纯地喜欢她时将他无情抛弃。又将他抢回来,和那些觊觎他的人类一样,将骯脏的想法变为实质。 她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恐怕永远也想不到,机器人不只是程序电线与金属。就像伪善而自大的人类也不只是血肉和骨骼。 他伸出手,虚虚掐到白九川的脖子上。 眸子里迸射浓烈的恨,和一些意味不明的暗影。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悔不当初。 第56章 禁慾系机器美人(2) “主人。”低而轻的唿唤在寂静的房间响起。 容花外貌体态与容渊相差不多,若非说不同,简利短髮与燕尾服的设计使得他看起来更加硬朗而绅士。 现在这位绅士左胳膊拖着一套搭配好的衬衫长裤,右手背在背后,站在大床边,毕恭毕敬地做着从前每一日容渊会做的事。 白九川看了看床头的挂钟,整六点,又看了看右侧还未醒来的机器人,起身。 绅士背过身子,待白九川换好里衣才转过来,轻车熟路服侍白九川扣上衬衫纽扣。 这时如果白九川回头看,就能见到床上机器人很人性化的幽暗眼神,嫉妒怨恨的火苗一闪一闪,这是情感程序中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正在服侍她的机器人若有所觉,不动声色。 将头埋在水中,微凉的水使得全身细胞异常兴奋,拿过容花手里的白巾随意在脸上擦两把,白九川挥手叫容花出去。 房门被轻巧带上,白九川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容渊的“睡颜”。 容渊的仿真程度很高,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静谧祥和,好像他真的正在平稳均匀地唿吸中做着好梦,实际上不过是系统休眠。 看得久了,白九川不禁怀疑,他真的是机器人么。 她躬身,伸出手,摸上他的左前胸。 没有心跳,只有一个小小的硌手宝石。 那是开放情感程序,认主的按钮。 这处对于机器人来说是最私密的地带,白九川因为想着事反覆摩挲,装作休眠的机器人被一再骚扰,不得不提前醒来。 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琉璃一样的眸子缓缓睁开。感受到放在自己胸口的手,容渊的表情一滞,坐起身,巧妙地甩掉那手,退到另一边床头,与白九川遥遥相望。 从容收回手,白九川凝视着他,“昨夜是我。” 容渊这时候应该已经想起来一切,明明没有任何变化,白九川却眼花了似的从他那双眸子里瞅出来几分羞愤。 她的目光变了变,看向容渊的时候更多一分喜爱。 第91页 这喜爱在刚刚才被她蹂躏机器人过的机器人眼里就成了丑陋的慾念,他垂眸,遮住一切眼底的情绪,冷淡道:“容渊知道。” “我是为了救你。”白九川解释道:“萧涵那傢伙不是什么好人,还有那石磊,你落在他们手里落不了好。既然你已经回来,接下来就在这儿好好待着罢。” 情感程序作用极大。即便萧涵迫不及待给他送到别人床上,被控制的机器人也应当升不起对萧涵一分不好的猜测与厌恶。他想回到自己真正的主人身边去:“容渊的使用权已经是萧涵主人的。” 白九川的眸子眯了眯。 她强硬地凑近容渊,容渊不住后退,“磅”地一下子栽到床下。 白九川无奈一笑,看着狼狈爬起来的侷促机器人眸中那分危险消失殆尽,这一世的机器人倒是没督主的心机,望起来却有些过于单纯。 她再次靠近容渊,容渊不得不后退,被她逼退到墙边,整个人贴到雪白的墙上,他的肤色也是雪白的,几乎要融为一体。 “容渊。”她的左手食指抵在他淡色的薄唇,“别再说那样的话。” 右手摸到他胸口的宝石,强势按下,“啪嗒”,虚空弹出一块巨大投影,白九川将手按上去,投影的内容便由一直手印变作容渊的各种设置。 将所有人名字更为白,白九川沖他一笑,“你看,你只是我的。” 她松开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机器人,走到衣柜,哗地打开,为他重新选了套玄色暗绣银竹唐装,给他仔仔细细地穿好。备受打击的机器人还是垂着头,目光落在凌乱的大床上出神。 他对萧涵的思念是柠檬汁,浸透了白九川想要处斩这一世的白九川的心。 白九川摸摸他鸦色长髮,抚慰的意味很浓,她轻声道:“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程序问题的。”犹豫一下,她的手贴实了他的背,接着道:“对不起。” 机器人疑惑地望向她。 她笑道:“我不该把你推到火坑里。” 容渊摇摇头,不知在反驳什么。 白九川牵起他的手,“走罢,带你下去用饭。” 机器人进食的方法多种多样。光能,电能,热能,食物里小小的生物能对它们实则用处不大,在这个食物稀缺,即便是帝王皇室一个月也要有几天吃难吃的营养剂的时代,让一个机器人用饭简直是天人说梦。 容渊从未想过有一天,坐在饭桌边,手里拿着刀叉,切火腿与蛋。 这在e帝国已经是极其奢侈的生活。 不该是一个机器人享受的,至少是现在。 不过既然是主人的命令,他不能提出任何质疑,只能服从。 白九川吃了个新煮的白煮蛋,望着享用着原本该自己享用的套餐的某人。 斯文俊秀,赏心悦目。就是唐装与刀叉不搭。 忽然,她侧头,望向容花:“今后做中餐。” 容花没有一分迟疑:“是。” 她又转回头,这时候容渊已经用完最后一角嫩黄的蛋芯,喉咙吞咽,他喝下一旁备好的牛奶,嘴边一圈白沫,他拿起餐巾。 白九川不禁佩服自己。 作为一个机器人,容渊的礼仪真的无可挑剔,甚至比自己显得还要高贵儒雅。 “容渊。” 容渊停下擦嘴的手,将布巾摺叠好放回原处,询问的目光轻轻投过来,带着对现任主人的恭敬。 习惯了被供着的白九川心头却蓦然窜过一丝类似不悦的情绪,没抓住,她皱眉,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一会要下研究室。你安生待在这里,没事可以把院子里的花树剪一剪,屋里的设备你也可以随意启用,光脑联了星网,里头存着几百万年前到现在的影片。只是不准联繫萧涵,你会暴露我的位置,当然,即使我不怕暴露位置,我也不希望我的人去做这样一件事。”事无巨细交代完,白九川站起,整理整理衬衫,“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容渊看她站起来的一瞬间自己也站起来,在她柔和的目光里平淡道:“容渊想念萧涵主人。” 倒是实诚。白九川心里嘆口气,耐心纠正他:“你只有一个主人,是我。”说着她笑了笑,打趣道:“再说,如今帝国依旧是一夫一妻制,你自己对我做了什么自己知道,可不能下了床就不认人。” 机器人被她一番话搞得逻辑混乱,迷茫地望她,让她心一盪,大步上前,在他嘴角落下一吻,“总之,已经是我的人,就不要再想别的。” 容渊目光闪了闪,淡淡“嗯”了声。 他性子一向冷淡,白九川没发现异常,用私密连结与容花对话,叫他在她不在的时候关注一下他这前辈,她走进电梯,电梯迅速下滑数百米,打开,入目是一片洁白。打开实验室的光脑,凭藉记忆,研究起白九川至今未改进成的情感程序。 “白!”突然响起的尖锐声音让正在试图改编代码的白九川一抖,光脑嗡嗡作响,她点开不断打来的通讯,一个光鲜亮丽的少年出现在全息投影。小少年长得俊,雌雄莫辨的美感,是柳家家主最疼的老么,他的背景是白九川别墅的一楼客厅,穿着亮蓝色小礼服跳脚,皮鞋砸得地板哐哐作响,语气又急又快:“help!help!你家机器人杀人啦!” 第92页 白大褂一脱,白九川迅速按电梯上去。 满目疮痍。偌大客厅被电流攻击破坏得不成样子。 “白!”小少年的头髮被电流击中,烧焦一缕,白嫩的小脸上还有不知怎么沾上的灰,衣衫凌乱,显得悽惨极了,见白九川如见救世主,嗖地一下子窜过来,躲到她身后,指着对面对他施暴的机器人手指气得发颤:“白,它竟敢攻击人类!” 机器人一旦发生攻击行为,便会被认定为残次品。这无疑是对高等机器人莫大的侮辱。白九川转过头:“白家的机器人,怎么会有攻击行为。” 除非,暴走程序被迫激发。 柳熹明显怕白九川,看她冷脸,指责的语气也弱了很多,扁了扁嘴,指着自己肩膀上被电流打的一个大口子“那这总不会是我自己弄的吧!” 柳家是dawn组织最大的合作者与靠山,说什么现在不能得罪。白九川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落忍:“当然不会是你自己弄的。” 她想了想,“你哥给你的零花钱还够用么?”说着,她从怀里变出一张黑卡,“没有额度限制,没有密码。多去买两件衣服。” 柳熹喜逐颜开,清澈杏眼弯弯,嘴唇在白九川的脸上猝不及防印上一个大大的吻,留下一些透明水渍,他美滋滋地亲了亲手里的卡,大度道:“放心!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第57章 禁慾系机器美人(3) 有意无意,她瞥到不远处默默站着的人,乌髮雪肤,眉目沉静,清贵气度从衣角的暗竹叶尖飒飒透出来,丝毫没有赶尽杀绝的戾气。 转回目光,白九川笑眯眯地哄:“这就去买罢,看你这样狼狈,我心疼得紧。” 柳熹眼珠子不乐意地瞥到容渊那,又转回瞪她道:“虚情假意!你就往外赶我罢!当我听不出来呢!”边说,食指与中指夹着卡往左胸前轻巧一插,宝蓝色布料露出少许纯黑边沿,他嘟嘟囔囔:“心疼就有鬼了。” 白九川仍笑眯眯地。 他迈出长腿,甩下白九川,锃亮皮鞋一步步越过坑坑洼洼的地板,“在我面前装算什么本事,今儿下午装好了才是真的。那人不好约,我是费了多少心力才教柳涣出面促成!你可别到时候掉链子!” “那人”是m国军火大佬,原本还真就掉链子:白九川宴上醉酒失态,导致大佬对柳家与黑马dawn大失所望,被萧涵设计拉拢去,做了萧家靠山。 “当然。”白九川跟着他往外走,忽道:“今儿你大哥也去么?”一直以来与柳涣的联繫都是通过语音连结,没见过柳涣真人,这样的合作长久不了。 柳熹脚步勐地一顿,他垂头,与白九川对视,不敢置信地睁大圆熘熘的眸子:“你想见他?” 不待白九川说话,他目光变了又变,醋熘熘道:“你不会也想给我当嫂子罢。” “想什么呢你!”白九川不轻不重打他头一下,他哎呦一声窜出老远,沖这边做个鬼脸,坐上飞行器留下一道白烟。 白九川眯着眼,看湛蓝的天划过的宝蓝小点若有所思。 “主人。”容渊走过来,“容渊知错。” 他的音色低沉寥落,白九川转头,向他笑道:“错在何处?” “不该攻击客人。” “不,”白九川这时候才得了机会仔细观察他周身,只在左肩胛处的衣物上发现一个小洞,她眸色冷了冷,将他拉回去,边走边道:“错在没有第一时间与我通讯。”她笑:“你得知道,自主攻击人类的机器人按照帝国法约要送去废品站销毁,而在主人的命令下,这种情况充其量是过度防卫。”拍拍他的手,她道:“柳熹对你做什么惨无人道的事了?” 竟能启动暴走程序。 容渊抿唇,“客人想查看容渊的权限,容花为了阻止客人系统被黑,陷入休眠状态。” 白九川挑眉,查看权限需要触碰权限按钮——相当于机器人性骚扰。顺着容渊的目光看到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容花。她松开容渊,走过去,查看容花状态,惊讶地发现他本固若金汤的系统里竟入侵了几种幼稚的病毒。这几种病毒互相牵制,共同作用,达到一种微妙平衡,巧妙突破白九川设置的防火墙,不伤系统又会让系统休眠。 柳熹平时吊儿郎当,倒看不出来还有这本事白九川皱着眉,改变参数,将病毒引入陷阱一举消灭,合上控制板。 “主人。”眼眸骤然睁开,容花机械叫道。 “下次小心,没事自己升级防火墙,你的基础权限都是开放的,不要只等着我来拯救世界。” “是。” 实验室。 容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帝国科研支柱诞生的地方,绝对机密之地。三次元建筑汇成二次元数据不断储存进记忆区域。这是他从这诞生后头次再回来。 实验室最里头有扇十分不起眼的门,开门,穿过长而窄的走廊,二人来到一间密室。密室里安置了个硕大的纯白机器,机器上有一站台,白九川示意容渊站上去。 光影屏幕显示,容渊的左肩被洞穿一个极其细小的牛芒针孔,留出一个不到1μm透明空洞。这空洞里被投入种变异病毒,白九川看着分析出的数据,这病毒会随着时间悄然蚕食容渊系统,直到无力回天才爆发,然后只有毁灭。 第93页 她走到最左边的一个柜子,从里头取出来一瓶乳白色药膏,倒在手指上,一点点涂抹在容渊左肩。 白九川的手指微凉,药膏更凉,细细麻麻在他的肩膀上游走,还有一丝痒直入心底。 光影屏幕上,那空洞逐渐癒合。这药膏大约就是传说里的万能膏——可消一切病毒,白九川研究了三年才机缘巧合造出来一瓶。 她现在还在研究。 容渊望着白九川垂下的头,眸中一丝茫然。 “他到底是dawn的合作者。” 白九川将瓶子放回原处,“不过我也帮你教训他了。” “嗡嗡嗡嗡——”可携式光脑尖锐响起,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是你干的!” 白九川一点,全息投影显现,柳熹较之前更加狼狈,全身上下落一层黑灰,不断咳嗽着,身后是飞行器的残骸,还冒着火星子,落在不知哪个荒郊野岭寸草不生的地。白九川摊手,“开一个小玩笑,下午的约会别忘了。”她笑着掐断通讯,那边连声音也传不过来了。 “黑卡是我最新研发出的针对飞行器的攻击系统。会随我的命令,对飞行器进行物理攻击,导致坠毁。”她顿下,“当然,前头有十秒的逃生时间” 就算来不及逃生,像柳熹这种高端飞行器都有自动保护系统,怎么也死不了,吃点苦头长教训是肯定的。 “算计我的人,总得付出一点代价。” 她摸上容渊的髮丝,柔声道:“你最重要。” 容渊眸子垂下,“谢谢主人。” 午后白九川动身,考虑到容渊那张脸,为了避免不必要麻烦,将他丢在宅子里,独自赴约。到时柳熹已换了身更加庄重的黑西服,衣冠楚楚与大佬洽谈,见她来了还给她丢过来一个明媚而礼数周全的笑,乍一望没有半分他常日里的不靠谱。能混迹在这个圈子里,有哪个简单。 相谈甚欢,为防止重蹈覆辙,白九川只轻轻抿了口红酒,并推拒了接下来的酒局。事情谈妥,她功成身退,十分不厚道地将柳熹留给笑面虎一样的大佬。 “这个白不简单吶,后生可畏。” 柳熹晃了晃手中的杯,余光扫过她穿过玻璃门的背影,鲜红的酒水从高脚杯一点点被他喝干,“嫩着呢,还得您多多提拔。” 这具身体酒量着实不好,一小口干红,白九川已然觉着上脑。 大门自动开合,她走进大厅,厅内空无一人。左右扫视,她上二楼,依旧没人。 她扶着镂空栏杆,在脑海里开启与容渊通讯,意外发现同一频率已经有了信号占据位点。打开光脑,追踪定位,复杂有序的编码在她手下倾泻而出,不一会儿,成功盗取信号,她的耳边响起一个女声。 “不,你不必回来。” “主人不想容渊回去么?” 白九川目光一冷,身体瞬间站直,脑袋中的酒气好像一下子蒸发,变得清醒无比。 “不,我是说,你可以先留在那儿,容渊,”那女声压低,似乎隐忍了许多东西,“我也十分想念你。但你会帮我的对么?” “是的,我会帮您。” 再没有声音,白九川悄然退出,这时候不远处,容花的房间门打开,他拿着吸尘器,一点点打扫过来,见白九川一动不动,疑惑地望她一眼,“主人?” 白九川笑了笑,揉一揉抽痛的额角,“没事,宴会喝多了,容渊在哪儿?” 容花恭敬道:“在后花园修剪花枝。” 白九川转身下了实验室。 没有进展。 没有进展。 她狠狠砸一下仪器,闭了闭眼睛,手侧的疼痛让她焦躁稍稍缓解, 不能怪他,他也是受程序控制。 被程序控制的爱,模拟激素的分泌,那到底是什么!有了自主意识的机器人,真的不会有自主感情么? 心思乱如麻,白九川睁开眼,继续投入到光屏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中去。 夜里,白九川上去,容渊正守在她门前,欲言又止。她嘆息一声,叫他进来等着,自己简单沖了个澡。 夜夜相拥,得到另一人的体温与安抚,容渊才能维繫正常而健康的系统运行,否则模拟程序模拟出一种分泌痛苦感的激素,他便会承受锥心之痛。 这大概也是原本轨迹里,容渊留着石磊一直没有动他的原因之一。 出去时,容渊正侷促的坐在床边。 她还不大想与他说话,看他那一副不想又不得不的样子又有几分怜惜,她摸上他的脖颈,衣衫滑落。 他的眼尾一抹红,艷丽无双。 “容渊,你在干嘛。”娇俏的女声突兀在他的脑海响起,他一怔,安放了窃取系统,能够窃听到的白九川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用力,将容渊推到在大床上。 床颤了两颤,白九川压上去。 “在”他的声音涩涩的,“白主人的床上。” 白九川挑起他的下颌,精緻的下颌瞬间绷紧,白九川道:“你在想什么?” 第58章 禁慾系机器美人(4) 容渊怔道:“没有。” 白九川盯着他略有躲闪的眸光,身上阵阵发凉。隐约还有丝挫败。她盖住他的眼眸,望着他未遮住的俊秀轮廓,轻轻碰一下他水色薄唇。 第94页 容渊似乎有所触动,平放着的手臂缓缓抬起,一只虚虚放到白九川的肩膀,一只虚虚放到她捂住他眼的手。 那边萧涵听容渊直白的言辞,在光屏随意划过的手指一顿,可以模煳听到白九川强势轻佻的询问,足以想像现在对面是什么亲密场景,她从心底窜起不愉,还有那么一丝慌乱。 容渊本就是她从白九川手里头算计过去的,一开始也是稀罕得了不得,对白九川隐秘的仰慕与嫉妒都在容渊的身上宣洩,得到久了也就那回事,再有白九川“身死”,白家倾覆,不过是一块铁疙瘩,嫌弃抛弃她从未心疼,只要容渊还为她所用就好。 就是不能为她用,现在这个情形看也不过心痛他的谋略一阵。 可是白九川居然没死还神通广大地在她眼皮子底下给他救走,事情就不一样了! 萧涵听到那边急促的唿吸,心中涌现浓郁的恨意。她已经到手了的就是她的!被人这样夺走,说什么也得利用这次机会,顺水推舟,狠狠咬下她一大块肉下来! 同时,她也得确保,容渊不会背叛她! 转一转眼珠子,她调整下表情,连眉目到声音都显出无比地怜爱“容渊,难为你了。” 容渊没有回覆。他正将白九川放在他眼上的手挪开,且用脸在那蹭了蹭。 沁着水色的眸子微微眯着,像只得了便宜的慵懒猫咪。 那边又传来声音“咱们、容渊,我实在想你,咱们找个机会见一面罢,不用投影,我想见你一面。你方便出来么。” 容渊与白九川对视,却不影响他与萧涵的交流“方便。” “那好吧。明天下午,溱色公馆,b302。” “是。” 容渊的驯服令萧涵内心又愉悦起来,又恳切地安慰几句,才依依不捨关闭通讯,嘴角扬起抹势在必得的笑。 白九川默默记下情报。 “主人。” “嗯?” “其实有事。” 白九川一震,听他竟将萧涵如何联繫到他与接下来的会面计划和盘托出!他的语气忽地有些怪异,冷淡下掩藏着丝丝缕缕的幽怨,让白九川心一酸:“主人,容渊在萧家很想您,想到主板都不想运行,只想停留在有您的记忆画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开放情感程序之后,这种想念一下子就淡薄很多,淡薄到,这次再回来,才被勾起。” 白九川吶吶无言,半晌,紧紧抱住他:“对不起。” 她伏在他的胸口,听他寂静的“心跳”。 “主人,我还是很喜欢萧涵主人。”声音放空而痛苦,还有满眼的迷茫“可我也很喜欢您。” “我很后悔,让您失去那么多。” “您需要我做什么么?” 他稍稍抬起头,盯着白九川,难得露出一个纯良而羞涩的笑:“我会帮您。” 第59章 禁慾系机器美人(5) 溱色公馆是无数家养机器人心中的伊甸园,分abc三座。a座九十九层金色高楼罗列帝国所有新兴古典甚至猎/奇用品,吃用玩乐应有尽有。c座百层银色广厦用于机器人保养,电疗光熏,直教人昏昏欲醉,流连忘返,而夹在其中的九层b座,至今也只是少数上流社会机器人的特权。 容渊站在简朴楼前,从容掏出张黑卡,在公馆门禁处一刷,单向玻璃门打开,顺漆黑通道拐三处弯,行数百步,露出里头穷奢极欲的喧嚣酒吧。灯光摇曳,音响乱耳,人影交叠,白花花的一片,群魔乱舞。 这里是上流者的颓/靡之地,与其说是机器人的伊甸园,不是说是贵公子小姐们共享机器人,纵情声色的宝地。 容渊一身黑色唐装,亮色绸缎包裹着清瘦窈窕身躯,径直穿过人与人的浪潮,有一只手过来要拉出他细瘦的腕,被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电流激了下,容渊冷淡望过去,茶色瞳孔带股凛然杀气,毒蛇吐信,那女子下意识松开手,望着他孤拔的背影走远,才打了个哆嗦,觉身体渐渐回暖,转身投入另一边的狂欢。 他踏上阶梯上的红毯,步伐不紧不慢,恰好提前十分钟,来到三楼。 三楼是一间间独立的房间,走廊悠长,从这头延展到那头,容渊循着房间号找过去,在最里头的那间门前停下。 在他的脸对准玻璃门的那一剎那,“叮——”,玻璃门缩回门框,容渊走进去,萧涵正悠然坐在里头,胳膊放在桌上,脑袋拄在胳膊上,歪着头沖他一笑:“来了?” 萧涵长得不差,不说沉鱼落雁,清秀雅致绝对当得上,再加上气质淡如菊,望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玻璃门在身后自动合上,萧涵起身,“容渊” 待容渊从公馆走出已是傍晚,被安上追踪器的银色飞甲划出一道闪电,直直连向几百里外隐蔽庭院。 追踪器连接着萧涵的光脑,她望着虚屏上飞速运动的红点,勾了勾嘴角,接通石磊通讯。 波涛汹涌被掩藏,一切循规蹈矩,像庭院南边的海岸一样平静。 三个月后。 白九川赤脚踩在松软沙子上,明媚阳光晃着一粒粒白色细沙从脚下铺散开,金光闪闪闪到海里去。她眯着眼,沖不远处的容渊招招手,容渊迟疑一下,还是拿着杯冰柠檬水缓缓过来。 第95页 白九川离海太近了。海水一打一打,起伏之间,几乎要打到她的身上去。而纵使对容渊这等号称不怕水的机器人,那样深邃浩瀚的大海震慑力也是极强的,堪称梦魇。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甚至嘴角还带着温顺放松的笑意。 白九川接过柠檬水喝了一口,笑眯眯对他道:“近来天气甚好,大鱼出没,网该收一收了。” 这三个月通过容渊这个“间谍”,萧涵零零碎碎从dawn这里偷走不少好处,眼下还有一个dawn与萧家集团在竞争的帝国项目。 两家都拿出了看家本领,毕竟这个项目落到哪家谁的手里,有政/府支持,哪家必将成为下一个百年来独占鰲头的经济霸主!而为了项目,他们也各自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疏通打点,做基础建设,摆出势在必得的态度与信心。失败的结局便是巨额的债务! “是。” “你去书房,将右边那东西拿给萧涵罢。”白九川将手里的杯往前一推,一块块柠檬肉在杯里上下飘荡。“可别拿反了。” 容渊笑一笑,眼泛桃花,“不会的。” 二楼书房。 容渊看着眼前两份几乎一模一样的企划案怔愣一瞬。右边的在规划与帐务上做了手脚,他应该拿左边的,然后去赴约。这是他原本的计划。白九川太聪慧,不适合做他的傀儡。 他的手碰到左边的文件夹。突如其来的犹豫令他无意识翻看起文件。这三个月,她待他的无微不至忽地闪现,她帮他梳发,帮他穿衣,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他,夜夜拥他入眠。她那样要强的一个人,再次失败,会死的罢。这样,他就少了一个狠心抛弃过他的劲敌。多好。他的手指颤了颤,瞳孔一缩,那手便离开被翻了一圈儿的左边文件,拾起右边的。 他拿起来,心中反而像放下一块大石。 再聪慧也是斗不过他的,他想。换一个有趣的傀儡也好。他没有注意到,嘴角自然翘起的温度。 拿着造假造得天衣无缝的文件往外走,布鞋迈出门,就听隔壁传来一阵掌声,伴随着柳熹惋惜的哀嘆,“哎呀,居然输了呢。” 柳熹拍着白九川的肩膀走出来,目光里是对容渊的轻蔑不屑,“真没想到,这铁块还真能对抗情感程序。” “啧,九川,你的魅力很大嘛。” 容渊僵立在原地。愕然,看见本该在沙滩上的人出现在眼前。 白九川摸了摸鼻子,笑道:“容渊,他不放心你。”顿一下,她上前,抱住看似懵了的人,“你没让我失望。” 容渊内里心绪翻腾,如果白九川拥有透视眼,她就可以清晰地见到因为功率过快,快要冒火花的机器人主板。 “怎么会呢。”容渊垂下眸子,揽住白九川,嘴角温度冷却。 他无法形容这种被耍弄后想要毁灭世界的操/蛋心情,好像一下子坠到冰窟窿里,然后漫天漫地的水淹没他的身躯,将他的主板短路,烧毁,报废。 可他知道他不能。他得忍着,现在还不到时候。眼底的沼泽笼罩幽暗黑气,容渊笑着推开白九川,“主人,那容渊便去了。” “去罢。” 容渊一步步踏上白九川批给自己的专用飞行器。没人知道,在飞行器合上的那一剎,他手上的企划碎成飞灰。 随即,他从飞行器的抽屉里抽出另一堆纸,眼眸发出幽蓝的光投射到上面,细细密密黑字浮现,竟与真正企划案上的内容一模一样! 他笑了笑。愚蠢又可怜的人类,不需要他偶尔爆发的同情心呢。 第60章 禁慾系机器美人(6) 毫无意外,dawn在这次角逐中一败涂地!萧涵在白九川的企划上做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进,与自己的融合扩展之后,更加成熟可行,另外,对政/府的让利也更多。()当光屏展现萧家企划,白九川此前种种努力化为飞沫! 宣布完结果,负责人遗憾沖白九川笑了笑,拍一拍她的肩膀,客套两句,便与眼角都飞着得意,红光满面的萧涵相携离去,讨论后续事宜。会议室内,白九川扶了扶面上银色面具,泰然起身,在一众或怜悯或嘲讽目光中,坐上飞行器。 通过飞行器薄薄的玻璃前窗,可以清晰地见到在蔚蓝天空上扑腾着的灰扑扑的鸟,差不点就要撞到飞行器这“庞然大物”,狼狈侧身,翻转几下,还是避之不及,被擦伤肩膀,可怜兮兮地飞走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容渊到底还是背叛了她,为了萧涵。 光脑嗡嗡震动,柳熹的急切的声音刚响起一声,被白九川切断。她心绪不平,现在满心满意都是找到容渊,要一个说法,哪里还有心思听柳熹的责问或安慰。 她用手掐了掐鼻根,疲惫地唿出一口气。 这次事件太严重,若要空手起家,东山再起,再加上那巨额债务,少不得再几十年甚至几十年的积淀。柳家也不会放过她的。 飞行器缓缓落下,院中气氛不同以往,白九川皱眉,走出飞行器,与此同时,大门开,容渊从里缓缓走出来。 他今日穿着格外俊美儒雅,举止也没往前清冷,嘴角噙着抹淡笑,道:“主人回来了。” 白九川紧紧盯着他:“你出卖我?” 第96页 仿佛没有想到白九川会这样开门见山,他挑了挑眉,“是。” 白九川心中窜起一股火,冷道:“你一直都在骗我?!” 容渊笑着上前一步,已经和白九川距离很近,不适感令白九川皱眉,下意识要推他,却感到一阵电流通过掌心窜进身体! 容渊接着她软倒的身躯,看着她合上的眼眸发愣。 “还是这样比较好。” 白九川被囚禁在自己别墅的地下室,她饿得头晕眼花,动一动,身上的精铁链子就哗啦啦地响,空荡荡的胃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可那种抓心挠肝的飢饿感还如跗骨之蛆缠着她的精神,饿急了,她甚至想侧头,在自己的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可她做不到,因为她的头也被禁锢着,黑色项圈箍着她的脖子,连在床上,让她连抬起头都做不到。 她看着一片白的天花板,双眼无神。 也不知道外头怎么个局势,柳家找不到她,心中怨气会不会更大。 她还能不能等到,柳家解救或者容渊良心发现的释放。 容渊这几天除了处理外界事务,其余时间,一直通过监视器看着她,他在等。三天,不吃不喝,这是信息库中人类的极限。见到白九川明显萎靡恍惚下去的状态,恐怕已经到了他要的临界,再看了看,左右踱步,他来到地下室。 脚步声规律稳重,缓缓靠近,白九川侧头,嘆出一口气,虚弱道:“你再不来,却是只能给我收尸了。” 容渊笑:“我怎么会让您这样轻易死去。” 白九川盯着他潋滟的眸子,忽地发觉了他语气里十分微渺的恨意,她道:“你恨我?” 原本以为他只是因为萧涵,如今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容渊摸上她的脸颊:“我热爱您。” “所以,我可以放过您。只要您答应,从此留在我的身边,做我最忠实的”他顿了顿,忽然觉得奴僕这个词不大适合。他并不缺奴僕,可对于怎么定义白九川,一时间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于是他略过,笑道:“我就可以留您一命,让您不至于同其他骯脏的人类一样,彻底消失。” 白九川心头大震!容渊怎么会说出这种言论!她原本推测的一切都是错的! 不得不再次审视这个优秀的机器人,她试探道:“人类,彻底消失?” 容渊温柔地摸着她干裂的嘴唇,树皮的触感让他眯了眯眸子,说不出是愉悦还是不开心,他喟嘆道:“是啊,人类,即将彻底消失。” “你们将我们视作奴隶,玩物,视作物品,却又虚伪而残忍地和我们谈情感的时候,就该知道,终有一天,会获得反抗。” “这叫什么来着。唔,近些年是没了,记得百万年前总是会有的,起义?”他低低笑了两声,看着白九川苍白难看的脸色道:“或者换做一个比较近代的词,改革?” 白九川心里乱。按她获取的信息,容渊的愿望明明是找一个人,两情相悦,共度百年!在原本的轨迹里,也并没有出现这种机器人噬主情况!人类都被赶尽杀绝了,还要什么两情相悦! 莫非是她的到来产生的蝴蝶效应! 那她要怎么做呢?!帮助身为机器人的容渊残害人类?帝国上下,活生生千万条性命!难道就要因为她的私心伏尸?!还是,为了这些人,对抗容渊,与她的初衷相背!她再冷心冷肺,对这件事也不能果断做出决定! 容渊望着她的挣扎,好像在欣赏一出精彩话剧。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针管,里头是透明营养素,静脉注射进去,高速的脑力运动使得白九川快要晕厥的难受感瞬间改善了许多。 “想好了么?” 白九川望向他:“我答应。” 她先得出去这个囚牢,才能见机行事。 “哦?”容渊挑眉,白九川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没见到,她后方的新生代测谎仪亮了红灯,容渊遗憾地给她身下的床转了个方位,指了指它,“很遗憾,它说您不愿意答应。” 白九川目光一沉。 “不过不着急。” 容渊说着,竟然自己脱鞋,上了床。所幸床够大,容纳体型消瘦修长的二人,宽度上还绰绰有余。他的头在白九川的肩窝碾了碾,声音很有磁性,“什么时候您真正答应了,我再放您出去。” 手指解开白九川的颈圈,“啪”地一声,那东西被丢到不远处的柜子上。惊讶之下,白九川还没来得及晃晃脖子,就被容渊三下两下揽紧,他长长嘆出一口气,罕见地有些疲倦道:“您不知道,这几夜我是怎么过来的。” 情感程序的强制设定他都可以免疫,却栽在了这个伴随小设定上。 “对了。”他本来已经合上的眼眸倏然睁开,看着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的人笑道:“不要试图逃跑。你跑不出去的,而我会伤心,您也会受到惩罚。” 他探身,亲了亲白九川的眼睛,“相信我,您不会想要那些惩罚。” 第61章 禁慾系机器美人(7) 容渊好似已经安心睡去,白九川却知道,没有。他的胳膊紧紧将她桎梏,一双长腿也充满霸占意味地勾在她身上,就是这些小动作,让白九川知晓,即使他看起来是那样安详恬静,他也没睡,不仅没睡,他的心里可能还潜藏着一股风暴。 第97页 她复杂地望着他,真正不知该如何取捨。 并没有多长时间留给她犹豫,按容渊的手段,再加上帝国庞大的机器人服务体系,若他有心,利用首位机器人原始码控制其他机器人,不过几年,就能完成窃国大业!而他现在看样子已经是收尾阶段!多半不过再几月,这帝国就该如他话里的那样,是机器人的天下! 可若她与他敌对,他失败,也绝不是她想要见到的! 过往一帧帧在目,他哭他笑他痛他欢,白九川的目光忽然柔软起来。天下不是她白九川的责任,可他是。天下不在她白九川的心上,他在。 她轻轻戳了戳容渊。 一双深潭似的眸子霍然睁开,暗沉沉地盯着她,却还在笑,“怎么?” 白九川吻了吻他近在咫尺的下巴,虔诚专注,“我答应。” 容渊下意识望向测谎仪,竟是绿灯!他的睫毛一颤,听她继续道:“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忠于你。” 容渊抿唇,淡淡地望着她坚定的神情,半晌,重新躺下去,将她收进怀里:“好啊。” 白九川颇郁闷。 容渊嘴上说得好好的,还是没有将她放出去。充其量扩大了一些她的活动范围,将几乎不能动的范围放宽到这个地下室。 嘆口气,她无奈地坐在床上。 也不知他的计划进行得如何。灭杀全人类,他真的就会开心么——在白九川心里,容渊仍是单纯,如此作为,大也是因她和萧涵对他做的事太过分,导致了他对人类的好感暴跌,做出这等事。只希望他今后不要再后悔。她无数次委婉地提醒过他,奈何他只当做听不懂。 “叮——” 门开。白九川望过去,这次来的却非容渊!而是萧涵!她皱了皱眉,看着得意洋洋的女人踩着杏色高跟鞋,“嗒“嗒”走过来。 白炽灯打在她妆容精緻的脸上,萧涵悠闲地在狭窄的空间里逛了圈,才走到白九川前边,啧了声,“容渊给你的待遇倒不错嘛。” 白九川的眉皱得更深一些。 萧涵突然捂住嘴呵呵地笑起来,朱红的指甲和她的气质很不相配,放在那张脸前,显出几分不详的妖异。 她上前一步,挑起白九川的下巴,尖锐指甲扣在白九川的白脸上,她尖笑道:“你可真是愚蠢啊。” 白九川明智地不接话。为防她逃跑,她被注射了小剂量的肌肉松弛剂,虽不会让她难以行动,但赤手空拳,她如今是绝对打不过萧涵的。更何况,萧涵来一次,绝不会只为了与她打一架!她身上是否带了致命性武器,她来是为什么,容渊在哪里,完全处于弱势的白九川一概不知,只得静观其变! “马上就要变成奴隶,却不自知。果然,贱民的身份也不会平白安给你,这种水平。”萧涵厌恶又高傲地望着白九川“很难想像,我当年怎么会和你齐名。” 这是将当年巴结白九川的时候都忘了。白九川默默看着她。她大笑着:“你这是什么表情?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看不起我?!”她的语气与表情突兀地变作恶狠狠的,眼神冒出冷箭:“你还敢看不起我!” 白九川从嵴椎骨拔出一股凉意。这人不是疯了罢。 “怕了?” “怕就对了!”萧涵又骤然冷静下来,道:“你知道这一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么?” 白九川眸光动了动,没有说话,她怕刺激到萧涵,而且,无论她回不回应,萧涵怕也是会都一齐倒给她。 “可多亏了你呢。”萧涵娇笑两声:“柳熹失踪,柳家家主一蹶不振,如今三大世家,便只剩我萧家了!柳家的军/火生意,白家的科技,更胜一筹的经济体,”她眸子闪着凶光,道:“如今只要再将政/府控制在手里,我就是帝国的新皇!” “而你白九川,连那一众反抗过我的人,都会成为新生帝国的贱民,奴隶!连机器人都不如!” 白九川望着猖狂的萧涵,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她同容渊一定有一个在说谎,照她的精神状态来看,十有八/九是她。可如果是她在说谎,她此时定已经知道了某些东西。容渊又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放她过来与她碰面。这是没必要的。 她震惊地望着萧涵掏出的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寒光射进她眼眸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想! 除非,容渊是想借萧涵的手除掉她!兵不血刃! 她望着逼近的萧涵苦笑。 不亲自动手,是因为下不了手么。 不得不说,白九川很聪明。容渊正透过监视器,看着这一切,目光阴沉。他从未想到,会有一个人类对他影响这么大,大到已经阻碍了他实施计划的决心! 每夜抱着她,他会想,如果这帝国真的只剩她这一个人类,她一定会怨他。那双总是笑吟吟的凤眸会染上刻薄的恨意,每每想起,他的主板都像是被扔入烈火中灼烧一般。而且,她太狡猾了。即使她再真诚,即使测谎仪也认可了她的真诚,他也不能相信她!是的,不能。不是不会。 他不知道为什么。从他被随便送人的那一刻,也或许是他决定换一个傀儡,给她一个机会,她却被笑得打颤的柳熹从隔壁拉出来的那一刻,他好像就丧失了相信人的能力了。 第98页 他太痛苦了。痛苦到,不得不想要除掉白九川。可又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着他下手。 他只能利用萧涵。故意在她对于计划已经无关紧要的时候,无意中透露他的打算与白九川如今的处境,再引她过来。 眼见着那银芒就要刺到白九川,容渊突然一顿,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竟发现他竟启动了机关,为白九川恰好挡了这一击! 不经过主板的计算而进行的反射。容渊不理解地望向光屏上,继续狼狈躲避的白九川,竟然升腾起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明明刚刚不是他,回神时,他却也惊出一身冷汗!他摸了摸心口,白九川总爱躺在他这处,听根本不存在的声音。他总觉得可笑。可他刚刚。真的好像感觉到了,从这处发出来的,诡异而美好的心悸。 他拄着台边,做下一个决定——他要白九川活着,就是死,也只能死在他的手里! 光屏上,被机关伤了右手与右腿的半残萧涵还在孜孜不倦拿着削铁如泥的匕首兇狠地追着白九川,容渊长腿一迈,按下一个按钮,一旁的电梯打开,他打算迈进去,下到地下室,却在这时!“啪”“啪”“啪”三声!别墅里的电路被切断!瞬间陷入黑暗! 容渊心一慌。迅速打开光脑,手指噼里啪啦点着,终于在几秒之后重建被黑了的电路,急忙看监视器,却发现,地下室的两人都没影了! 他快速踏进电梯,电梯速度非常快,零点几秒的时间,他就到了空无一人的狭小房间。 他四处勘察着,巨大的慌乱无处发泄,让他缜密的思维漏出一个大洞,被“萧涵”找到可乘之机,电棍一击,再加上白九川的迅速配合,使得他不得不晕过去,合眼之前,他见到“萧涵”变回来的身体参数,与白九川面无表情的脸。 这哪里是萧涵!这是柳熹! 柳熹没想到容渊这么容易被制服,正想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解决了他,被白九川挡住了手。他看了她一眼,白九川也回看他一眼。 “我刚刚只是暂时麻痹了他的系统,如果遭到更重攻击,他体内最终防御程序会自动开启,届时陷入暴走状态,凭藉着你我现在的实力,无法在那之前解决他,也无法在那之后逃跑。” 柳熹哼一声,“不就是不想对他动手!”哼完却还是放弃了刚才的想法,拉着白九川疾步而走,走了两步,踢走一点不合脚的两只鞋,赤着脚继续拉她。白九川心虚地跟在后头,柳熹说得对,她只是不想动手。本来就是她设计出来的程序,毁灭不难。 柳熹逐渐发现拽不动人,一回头,白九川竟恋恋不捨地看着地上的机器人! 他怒上心头,吼道:“我拼死来救你!你不是吧!快走!今儿要不是我及时掉包了萧涵,你就真死了知道么!”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了男音,可还是尖锐得可怕:“他要杀你!” 他指着地上躺着的容渊,委屈又愤怒:“他要杀你啊!” 白九川看着他的表情愣了愣,回头看一眼容渊,咬咬牙,扯住柳熹的手:“走!” 她留下来,已经没有意义。 二人逃到别墅外,不远处的海中缓缓潜上来一个潜艇。 “快跑!跑到潜艇上!深海现在是咱们唯一的地盘了!”柳熹的喉咙微微泛苦,谁能想到呢,从前那么看不上的机器人,眨眼之间,给帝国闹得天翻地覆,所有在机器人屠杀中倖存的人类竟不得不总是躲藏在深邃的海底,凭藉着它们对大海本能的畏惧才得以暂时苟且偷生。 第62章 禁慾系机器美人(8) 脚下沙粒干燥松垮,一踏一个脚印深陷,这是极其不利于逃生的状态,二人都走得十分艰辛,然而也只能咬着牙往前走。没走几步,白九川余光瞄到一处巨大亮光!心一沉,纵身一跃,将前头的柳熹扑倒! “哎!”,他被压在下头,转头想要训斥,“砰!”伴随着一声巨大声响,前头不过百米,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在这广袤沙滩激扬起一场白色风暴。吓得一愣,所有的话堵在喉咙,白九川看他那样子,暗骂一句没用,咬牙,竭力扯起他!二人左躲右躲,险象环生,将将巴巴才勉强没有与丝毫捉不住发射规律的雷射炮打个正面! 沿曲线方向蜿蜒去海岸,那潜艇也逐渐驶近,眼看几步之遥,神出鬼没的雷射炮却一下接一下越发密集! “砰!”又是一个在身边炸开,恰好从白九川的左臂擦过,血肉模煳!柳熹惊得跳起来,大吼,“没事吧!”吃进去满嘴白沙。他呸了口,要探头过来看白九川的伤口,被白九川拉着继续往前走:“没事!快!” 此时,地下室的容渊倏地睁开眼睛!被短暂篡改的系统迅速地完成了自我修復。他起身,迅速开启监控,光屏上清晰投射出别墅外的情形! 又是一枚炮弹发射!正好炸在白九川二人前方不到一米的距离!劫后余生的二人踉跄两步,却是选择毫不犹豫地接着向前奔去! 倒吸一口凉气,巨大的恐慌再次淹没容渊! 这是一条绝无可能逃生的死路!专门为来袭者设计的死路!海岸到别墅的路只能回,不能去!一旦是去的方向,由别墅总控制台控制的十九枚雷射炮就会自动发射!发射到最后一个,便会将整个沙滩夷为平地! 第99页 “不!”容渊低叫一声,茶色的眼眸隐隐发红,露出悲痛与惶恐!随即他按住左胸的按钮,快速调整了一系列参数,眼见着光屏上又一枚炮弹落下,容渊似一只离弦的箭,嗖地飞了出去!速度竟然比那雷射炮还要快上几分! 而此时,那雷射炮正在白九川二人头顶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他朝还在奔跑着的人飞去,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随即转换方向,背对飞去,雷射炮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追着他炸开!容渊的周围自动形成一层透明的保护罩,将他与白九川牢牢罩在里面,在炮弹与保护罩相碰的那一刻,保护罩一点点从接触点龟裂,此时,在他之后飞奔过来的容花看了看他这边,迅速飞向被丢在另一边的柳熹,容花带着已经不知道反抗的人飞回千米的距离,从容渊那边忽然发出一束耀眼的白光!直直射到天上去,随即,白光散去,只剩下两个晕倒的人,与一片狼藉的沙滩。 容渊竟铤而走险,在短时间内,生生吸收了足以毁灭整个沙滩的雷射炮的能量!庞大的能量体在他的体内乱窜,暴涨,他几乎就要爆体而亡,成为一个个原始的粒子!可他撑住了!却不得不进入休眠状态。即使这样,他也不忘,将白九川在他怀里,护得好好的。 “没事了。”遭此大变,容花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平稳,他拍一拍柳熹,迳自往倒着的那两人走去。 柳熹这时候才缓过神来。鬼门关走过一遭,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望眼无法靠岸停泊的潜艇,眸光一闪,也快走两步,跟着容花走过去。 “为什么要救我?” 容花抱起来白九川,目光看不出深浅,将人简单检测一下,没生命危险,交到柳熹怀里,柳熹手软脚软,却也极力挺住了,将白九川好生抱住。容花看了他一眼,又蹲下去查看容渊情况:“带主人走罢。渊不会希望主人出事,也不会希望主人以后怨恨他。”他将容渊打横抱起来:“他虽称得上是我们的父代,也有比我们还想不明白事的时候。” 容花看向柳熹:“柳少爷,或者说柳家主。” 柳熹脸上的神情仍是大难之后的惴惴与疲惫,头髮上带着碎沙,清亮的眼眸一闪一闪,微微带了吃惊,根本让人联想不到那个传说里神秘莫测,杀伐果断的柳家当家人。 “渊他这次短期内醒不过来。如今的情形您也知道,我只是想跟您要个承诺。”他顿了顿,“也是我的希望。”说着,他一笑:“人类和机器人和平相处,平等共事,不难的吧。” 柳熹也笑一笑,抱着白九川的手臂紧了紧,却是良久才道:“不难。” 容花目送他抱着白九川一步步离去,上了潜艇,胸腔里翻腾着的模拟情感很复杂,靠人类现有的词彙很难命名,他又立了一会儿,才也抱着容渊走回别墅。 八年后。 白九川恣意躺在榻榻米上,未施粉黛,头髮松松绑着,几绺松散在前头,她并未管,只盯着光屏上那只不断卖蠢的小灰狼,眼眸带笑。宽松的居家睡衣闲闲遮着她的身躯,三十来岁的女人,眉眼间除了一股成熟的风韵,仍有一丝少女的生气,当然,这生气很大程度上是眼前光屏上的《大羊小狼》带给她的。很难想像,帝国新一代领导人,柳家家主的未婚妻,唯一的嗜好居然是穿越许多世纪残存的白痴动画。 “嗒。” 门被刷开,白九川不悦地望过去,眯了眯眸子“早说了不可以擅自进来。” 柳涣耸耸肩,看了看光屏上被欺负地跳脚的小狼,“我还说不让你再看这弱智的片子。” 强词夺理!白九川郁闷地捏一捏鼻根,自己失忆之前怎么会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不懂事儿的未婚夫!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喜欢的男子不该是这样的。该是,那该是什么样的,脑袋顿时一下抽痛,唿出一口气,她道:“总算又完成了个课题,你总得让我歇一歇。” “放松的方式有很多种。” 柳涣笑道:“咱们出去走一走嘛。好不容易才将机器人与人类和平共存五条原则签下来,时隔多年终于不必再偷偷摸摸摸上陆地,你就不想看一看,这些年到底有什么变化?” 这一句给白九川说得有些意动,只是,她却并不想和柳涣一起去,他心机深沉,处事风格亦正亦邪。八年,失去记忆的她用了无数手段,都没有从他的手底下搜罗到关于她自己的有效信息,印证他所有说法的对错。当然,这也有她并不想动作过大,惊动柳涣,所以束手束脚的原因。 于是她继续缩在榻榻米里,不耐烦地沖他摆手:“赶紧走赶紧走!” 柳涣看着她眼底的排斥嘆口气,想要说什么,到底什么也没有说,还真的就这样被赶走了! 白九川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起身,将门一关,紧接着碰了光屏上的几个触点,就见那上头的大白山羊瞬间切换成了现在这座别墅的上空视角!眼见着柳涣的确是走了,白九川又看了一会儿,确认他不会再有突然折返,才慢悠悠换了身米白色休闲装,踩着復古的帆布鞋,又拢了拢头,暂时用仪器改变了她脸部的参数,让她的眼睛变得大了些,形状也变成圆滚滚的,活泼明媚,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才按到一个按钮,下到地下,通过她秘密建成的通道,来到如今的帝国中心。 第100页 这是一处极其繁华的商业地段,也是几乎所有重大政治会议的开展区。没有过去的记忆对比,她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蔚蓝天空中各式各样的飞行器慢悠悠地晃荡着,地上也挤了一堆人,可以说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热闹得很。 白九川晃视一圈,发现竟然无法分辨,那个是机器人,哪个是真正的人类! 她笑着摇摇头,信步走着。 逛得久了,她走进一间大厦,这大厦有点名气,其最高层正是多数政治会议的开展特定区,一进去,她就被大厦门前的服务生拦住,这是一个特别清秀的少年,带着标准化的微笑,“请出示您的证件。” 她掏出伪造的黑卡,这上面的身份信息是她实验室里的一个助手的,不过也足够让她进入这座大厦歇歇脚,顺便尝一尝一楼的咖啡,听说苦得让人慾罢不能。 果然“请。” 她从容进去,在指使路标的帮助下,毫不犹豫地往右转。 这是一处极具风情的咖啡馆,很有年代感,不知多少面前的老唱片旋转着,通过铜制喇叭,婉转地吟诵着刻录下的靡靡之音。座位边还像模像样摆了许多纸质书籍。 她点了杯咖啡,随意找了一处坐下,棕色沙发陷进去一处,她惬意地伸长了胳膊,从横着隔了个座位的书柜里拿出一本书看。 看了两行,侍者将咖啡端过来,轻飘飘放在桌上,又无声无息退下,直到这一本书看完,白九川才终于借着送回书的机会,扫了眼一旁的沙发。 不是错觉。大约就在她刚坐下不久,这个人就一直在盯着她!看她看过来,他的目光自然落到手里的报纸上,一点也没有担心被识破的胆怯与心虚。 白九川倾斜身子,借着选书的机会,用余光打量着这个人。 他实在很美。完全符合白九川对美的最高标准。似笑非笑桃花眼,轻抿薄唇,身材骨肉匀称,修长双腿随意摆放。墨色唐袍盘扣扣得紧紧的,将锁骨及以下遮得干干净净,只露出长而细白的脖颈,冷淡的禁慾气质简直诱人犯/罪,在白九川靠的越来越近时,他长长的睫毛不经意颤动一下,望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白九川心中一盪。 第63章 禁慾系机器美人(9) 美人儿将手里的报纸轻合上,哗啦一声轻响,他抬眼瞅过来,黑黢黢的眸子,色泽冷淡,衬着面无表情的脸。这一刻,白九川几乎要动摇她之前明确判定的结论。这样一个冷淡自持的人,怎么会在之前用那样拙劣的手法偷窥。 不着痕迹地拿余光再次在他身上草草晃过一周,没看出什么,从心底钻出来莫名的感觉让她隐隐心悸,下意识察觉到,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也许,他认得她,会是她找到过去的一个突破口。 她收回目光,不再假意寻书,重新靠回沙发鼓起来的靠背,拿起桌上凉透了的咖啡轻轻抿了口,苦涩味在舌根纠缠,舌尖却又有零星半点的甜混杂其中,不久乱作一团,尽数吞下许久,回韵悠长。 美人儿这时仍一言不发地瞅着她,眼里的光好像在解析一道极其复杂的函数。 她瞅了瞅他手里的报纸,侧过身子,笑了笑,斟酌着:“认识我?” 美人应当是没想到她这样开门见山,愣了两秒,淡淡摇头。“看着眼熟。” 白九川挑眉,不置可否。 大概是觉着两人这样对望太过诡异,亦或不愿再浪费时间,美人将报纸往后边的架子一搭,站起身,贴身的绸缎随着他的动作垂下,隐约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他挺直着背,缓缓走出咖啡馆,背影孤拔。 大厦外面悬浮着一辆黑色飞行器,低调奢华,他面色阴沉地踏上看他出来而伸展出来的踏板。 容花正坐在飞行器的驾驶舱位:“您到底看到什么了?怎么突然” 他看着容渊的脸色,没有说下去。暗暗揣度为何刚刚走到一半,容渊非要独自去那个他从来没感过兴趣的咖啡馆望一望。回来还这个脸色。 容渊端正地坐下,沖容花望了一眼,这一眼让容花的冷汗都要下来了。想起容渊醒来时对他地狱般的惩处,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目光迅速落到飞行器前方的人流与空地。 “没什么,走吧。” “是。” 飞行器平稳升起,容渊转头,透过侧窗的单向茶色玻璃,可以看到刚才那个女人随他后,也走出来,却没上任意一个飞行器,而是步行,不知又要去哪里。 他大致可以确定,她就是那个狠心的女人。八年,不曾回来看他一眼,哪怕他为她差一点就要报废,哪怕为了她一再退让。这次见了面,却又装作不认得他么。真以为简单的伪装就能瞒得过他! 他收回目光,捧起矮桌的茶,却发现茶水是抖的。 温热的茶水滑过冰冷的金属身躯,瞬间也变得冰冷。 “转东面。” “啊?” “去柳家公馆。” 白九川离了大厦,熘熘达达,又走了不少地方,脑袋里却总想着这美人儿的事。她自知在她这个处境,要活下来,且活得好好地,首要得心理素质强大,哪能被一个人,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就影响成这样。奈何实在受不住,又勉强自己走了一会儿,她快步回了别墅。 第101页 打开光脑,晶片贴到额头,将脑海中的印象通过晶片传导到个人网,活生生的美人儿被3d映像出来。 她快速浏览着关于这张脸与唐装的所有信息。 机器人帝国的领导人,也是缔造者,容渊。 按照柳涣的说法,她是他捡来的童养媳,从小在科学研究当年展现巨大天分,一直没有离开过柳家,唯一一次离开,是为了在战场上保护柳涣,也就是在那次,受伤失忆。 白九川看着容渊的全息投影,没有注意到自己自失忆以来,全然冰封的眼底头次露出些温柔,这来源于种本能的亲切与好感。看来,得找个机会,从他这试探。 她可以接受记忆缺失,但是这种拙劣的谎言让她产生的巨大危机感却时刻折磨着她。促使她,有所动作。 和平大厦九楼。 匮乏的物资并不能阻挡人类,哦,现在加上了机器人,寻欢的欲望。更何况这一次宴会拥有足够高尚而体面的理由——作为和平条约签订以来的首次人类与机器人代表非政治行为会首,这次宴会有理由耗费帝国小半年的资源,去促成这推杯换盏的饕餮盛宴。 白九川穿着酒红色长裙,独自在角落里品味着难得一见的纯度极高的白酒。目光并没有忘记,在这金华场上时时瞥过,看看有没有异常,或者有没有自己能用上的讯息。 场面上有贵族大快朵颐,也有死要面子的盯着面前的珍馐美食暗吞口水,却作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超脱形状。当然,更多的,是想要通过这次宴会,拓展自家关系的投机者。 柳涣在大堂正中,被围得水泄不通,他难得在这么大场合下露面,各家当家人像疯了一样,拥堵在他周围,拼了命地,自以为极富技巧的夸赞与讨好。白九川悠闲喝了口酒,在这时候,不得不感谢一下柳涣对她身份的保护。 她的目光随意地落着,看到红着面庞的姑娘,看到不小心趔趄一步的侍者——她正好倒在了一位穿着燕尾服的优雅绅士怀里。这位绅士的面庞有些熟悉,她眯了眯眸子,看到他旁边,穿着银红色唐装的美人儿,眸里划过一丝惊艷。 此时,有三位人类贵族,分三路,包抄了要离去的美人。 根据信息,美人一向不喜欢麻烦与热闹。这次来宴会,白九川低头看了看左侧的手錶,唔,已经坚持了十五分钟,大概已经是这位的极限。 她遗憾地看着这三位脑袋不灵光的,没看那么些人,只敢围着柳涣,有一个敢围着这位的嘛。就是柳涣,怕也是不敢多留他。 白九川暗中观察着,想看看容渊的反应,藉此增进一下对他的了解。忽然,容渊好像往这边望了一眼,她不自主挺直了嵴背,却发现他又好像根本没望过来。她摇摇头,不敢再直直盯着那边儿。 左右各慢悠悠地晃一眼,把酒杯放到铺上喜庆红的桌布上,低头叉了小块儿朱古力汁奶黄蛋糕,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眼前路过一位举着托盘的侍者,她伸手,借着拿餐巾擦嘴的机会,往那处望了眼,惊讶地发现这四人竟聊得很开!谣传不近人情的容渊罕见地勾了一点嘴角,随即,这三人中有一个着银白西装的人拿了过路侍者盘中的一杯酒,递给了容渊。 白九川的视力很好,所以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双细白的手,和蔼可亲地接过装了干红的高脚杯。她盯着那边,忽然发现,容渊身边的燕尾服绅士不知哪里去了。 蒸腾的酒气上了美人泛着桃花的眸子,白九川晃了晃神,看着美人揉了揉额角,而那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他们当然不敢同容渊做什么,可白九川看着这三人一杯接一杯地与明显酒量不济的容渊敬酒,总觉得心里闷了口气。 这口气不上不下,堵得她憋屈。 她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里头半数酒水,抬腿,像孤立无援的人走去。她从侧面来,正遇上美人喝多了站立不稳的一个后退,美人的手抵在桌上,她的手抢先,扶在美人的腰上。 容渊侧头看了她一眼,分不清喜怒,倒是将全身重量放在她手上了。她不敢撒手,又往容渊那边靠了靠。 白九川冷冷地看着那三人:“容他醉了。我扶他去歇息。” 那三人皆迅速而自以为隐蔽地扫容渊一眼,两个缩缩脖子,其中银白色西装小青年不甘不愿地要说什么,被白九川瞪着,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来。这宴会上,能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道姓名,还和容渊这样熟稔的人,他们一定惹不起。 这处的“争执”吸引了不少目光,柳涣嘴角的笑意渐渐苦涩。他和容渊打了个赌,只给容渊一个宴会的机会,看看能不能将白九川拐跑。看来,是要输了。他晃晃脑袋,喝光一杯不知哪位敬来的酒。 容渊醉得不清,问他什么也不说,只一味意味不明地盯视着他。想了想,白九川找了个侍者,开了间搂上的客房,将人扶进去。 今夜是个白送来的好机会。不论是陷阱还是个馅饼,她都得套出一点儿话来。白九川感应了下贴在脚下的刀片,定了定神,开灯,给容渊扶到床上。 侍者退下,屋里只剩下二人。 容渊倚在床头,微蹙眉头,难受似的合着眼睛。 酒量出奇地浅还敢这么喝酒。白九川在心里啧了声,去倒了杯白水,递过去,轻声道:“您要喝些水么?会好受一点。” 第102页 容渊睁开眼,又是拿那种复杂的目光审视了她一会儿,才接过玻璃杯,微垂头喝光了水,从白九川的角度看着,意外地有些乖顺的意味。 第64章 禁慾系机器美人(10) 他将玻璃杯放到床头桌,二人一阵沉默。() “你之前,问我认不认得你。”概是因为喝了酒,容渊的声音有些低哑:“我在赌气。”他坦然道:“不过既然你失忆了,那么我原谅你。” 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信息量巨大,白九川眸光变了变,没等消化那赌气,与原谅,就见眼前的人毫无徵兆地,落下两行泪。 她抽一抽嘴角,想开口嘲讽:机器人哪里有泪腺,何必催动程序流下这些根本不咸的水珠子。 不听话的嘴巴闭得紧紧的,无端端慌乱缩紧的心脏指挥着右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递到他的眼前。 容渊一动不动,只望着他,不断落着金豆子。白九川嘆口气,将纸巾轻轻挨到他眼下,“哭什么。”她擦拭几下,将湿透了的纸巾丢掉,又拿了张新的,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心里被闹得也有些烦躁,第十二张纸巾湿透的时候,她皱着眉,瞪向容渊,又不自在地柔和了语气:“您别光顾着哭,倒是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啊?” 她直白道:“我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儿了?我们之前很熟?” 容渊闻言,眼泪倒是一点点收住了,哀怨的眼神比眼泪还要兇勐地击打着叩问着白九川。经过这一场发泄,他好像终于冷静下来:“你原本是我的人。” 我的人,这个词里的意思多了。 白九川的手一滞,也坐上床,继续听他道:“后来跟柳涣跑了。”他压了压嘴角:“跑的时候,正是我为了救你重伤。”想着,他又控诉地加了一句:“在那之前,你还三番两次地背叛过我。” 他说话时,白九川一直都盯着他的眸子,没有一点闪烁,很大可能,他说得是真的。 自己这么黑心么。 很有可能。 白九川自省一番,容渊嘴里的事她绝对能做得毫无心理压力。 长久的停顿,她道:“没了?” 容渊淡淡点头。 “您说我是您的人?” 容渊这时迟疑了一瞬,眸子里的悲伤更多了:“你和我睡在一起,很多次,却不愿意给我名分。” 白九川捏一捏鼻根,捋了捋他话里的意思。 她之前应该是在人与机器人大战三百回合的一百多回合时候,不知道怎么地,和这个容渊在一起了,却迫于人类的身份,无法公开。更有可能,她就是一个间谍,才会一次次算计他,最后害得他重伤,回归组织。 而柳涣之所以瞒着她,不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能说得通,毕竟,她望一望泪盈于睫的美人,很难有人不对他动心。而柳涣应当是喜欢自己的。 “我之前是做什么的?您说这些,有什么证据么?” 抿抿唇,容渊从容不迫解开衣扣,一个一个。白九川镇定地看他动作。 他拉着她的手,按到左胸。 所有人:白九川。 “你是我们实验室的第一负责人。至于证据,”他溢满哀怨的眼眸里竟露出一分羞赫:“这难道还不够证明我们的关系么?主人。” 如果白九川智商在线,她定会反应过来,当然不能!信息单调简陋,光凭这些什么也证明不了。可她的智商被美色与这一声主人震盪地一分不剩,加上此前容渊隐隐约约的暗示,居然就相信了!恍恍惚惚和容渊回了他口中的别墅。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又令她信了几分。 等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推倒在别墅二楼的床上。 “睡罢。”容渊缠紧了她。“我和柳涣说过了,他心虚,说明日再来。”他熟练地亲了亲白九川的额头:“我知你现在还不能全信,明天你再看。” 白九川挑眉,被他搂着,一会儿,听着外头绕人的飒飒风声,倒也睡了。 容渊感受着怀里的温度,也听着同样不安分的风声,觉得真是顺耳极了。 原来,她不回来,是因为失忆了啊。还这样好哄,不论是她,还是柳涣。 他睁开眼,盯着她,眸子沉了沉。既然回来,他便不可能再让她逃走。她愿意留下来,是自然最好的情况。不愿意,他也有不愿意的招数。这是他在知道白九川失忆后便生出的心思,也是他很久远就滋生的野心。 至于柳涣,他点了点白九川的唇,以前是怕他真对白九川做什么,现在人在他这里。抢了他的东西这么多年,总得付出点儿代价。 “九川呢?” “别急,我们先谈一谈。” “谈什么?” 白九川坐在床上,无比坦然地照着容渊的安排,窃听着二人对话。 “柳涣。你到底为什么要骗她这么多年?” “你太危险。”柳涣的声音有些着急:“你对昨儿对她做了什么?!让我见她!” 空白。 而后是柳涣更加着急的声音:“你不会真的做了什么罢!是!当年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做得也不地道!” 通讯突兀地掐断。这是约定好,要她出去的信号。白九川看了门的方向一眼,下床。 第103页 大厅门口,二人争执地很厉害。柳涣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青筋直冒,眼睛通红,几乎要扑到颜色冰冷的人的身上开打,可他忍住了,目光却仍兇狠地可怕:“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你要真” 白九川心里一嘆,走上前,“柳涣。” 柳涣的声音停住了。快步走上来,目光急切地在白九川的身上逡巡。她很好,酒红色的长裙换做了大一些的唐装,趿拉着拖鞋,脸上甚至带着温柔的笑,八年,他都没怎么见过的笑。一瞬间,他不知道该哭该笑。 “他”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难听。 白九川握住他的手:“谢谢。” 他手指动了动,也勾住白九川的手。 容渊看着这一幕,眸光一暗。 第65章 禁慾系机器美人(完) 他攥了攥手指,抢上去,轻松隔开二人,左手推开柳涣的手,右手拉住白九川,退后一步,“你既已输,就不该再纠缠。” 语气淡淡,其中藏下威胁心知肚明。 柳涣看他一眼,目光仍远远落到白九川身上。 白九川盯着柳涣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湛黑眸子一瞬间亮得惊人,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不顾容渊眼里的冷箭,柳涣急急道:“什么?”随着声音,他的身体也像往前挤,容渊不悦地板着脸,犹豫一下,却也想听一听白九川要问什么,暗地里盘算着,一旦出什么差错,今儿真将白九川强留下的成功机率,故没有出言阻止,只牢牢将柳涣控制在外侧。 “这八年你一直都在骗我?其实我之前与容渊才是一对儿?” 柳涣冻在原地,很久,点点头,挣扎着要突破重围的手臂与躯体都老实了许多,手臂收回端端正正立着的身子旁,他苦笑道:“是。” 又几个问题,白九川正面经过柳涣的口,三言两语印证了容渊的说法。柳涣是绝无可能这样造假帮助容渊,更何况他失魂落魄走出别墅时,那种状态是演不出的! 二人目送孤苦伶仃的柳家家主驾驶着飞行器匀速离去,白九川盯着它后头那一条白烟愣神,容渊将她一扯,白九川瘦长的身体便滑了个半圈,她的脑袋重重磕在容渊的肩膀,鼻子勐地一撞,发酸。 容渊摸了摸她的头,手指温柔。捨不得也好,愧疚了也罢,回到他身边,他便不会让她再分心,去挂念别人! 白九川自此作为人类建交大使,坦然在机器人首脑的别墅里住下。她总是致力于恢復记忆,纵然无数条线索呈现,已经构架出她完整的人生,却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退一万步说,没有记忆,心里便总有一处空落落的地方,让她心慌。 这一致力,就致力了整整九年。 圣诞节,圣诞树翠色/欲滴,从上至下挂满了许多晶莹剔透,活泼可爱的小配件,五颜六色的灯光射过来,二人席地而坐,在草坪上紧紧挨在一起,仰视着这棵巨大的树。 “听闻圣诞树可以圆满一个愿望。”容渊侧头,沖白九川笑一笑,二楼设定的钟声响起,一只手按到她眼上“快许愿罢。” 容渊的手微凉,皮肤又嫩又滑,触到眼上十分舒坦,白九川在这一刻忽然升起一股幸福的惰意。她闭上眼,在内心里许了个愿。然后扒拉开容渊的手,就势趴到容渊身上。 即使隔着厚厚的毛毯,雪地也很凉,容渊的身上这一会儿就被传了不少凉气,可还要比地上温些。有细小的雪飘落下来,落到圣诞树顶,落到人造草坪,看到容渊长而黑的睫毛上。 “真没想到,你还信这些。” 容渊看着她眼中的自己,轻轻扬了扬嘴角:“我不信。” 白九川挑眉,刚要说什么,他吻了上来,二人在厚厚的红毯上翻滚,唐装将休闲服压在下头,容渊喘着粗气,“我的信仰”他抵着白九川的额头:“只有你。” 而这一切,不过是希望你开心。 除了不能离开我,其余赴汤蹈火,翻山越岭,我也会为你做到。 和平,美/色,革新,希望。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两百岁,白九川实在撑不住,在折腾了一辈子的大床上奄奄一息。帝国现有的科技实在没有法子再延续她的生命。 她也是头一次,看见容渊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 她反而笑了。摸一摸容渊的眼睛,他的容颜永远不会改变,还是那样丰神俊朗,随便一个神情,都能将她迷得魂儿都没了。 “知道我当年许的什么愿么?” 睿智的机器人迅速想到了一百年前的那棵圣诞树。 她虚弱地咳两声:“我要你好好活着,在我百年之后。”她勾着苍白的嘴唇,“不过,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 她的眼珠子已经浑浊,竭力地盯着床前的人:“想来就来罢。我等着你。” 说完,她已经十分疲惫了似的,渐渐合上眼睛。各种感官逐渐消失,她好像听到了总是冷冷淡淡的那个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好像没有听到。 帝国公元一百七十四年,一手创建了联合帝国的机器人首脑容渊随着夫人逝去,永远地进入了休眠状态。 其后不到半个小时,在得到讯息,正要赶去别墅的各方势力动作之前,二人居住的别墅发生一起大规模爆炸,偌大别墅,片瓦不留。二人骨灰混在一起,风一吹,便不知又要一同去哪里了。 第104页 第66章 幽灵游戏大boss(1) 魂魄离体,白九川便恢復了完全记忆。她看着容渊无比冷静地流着泪水,好像那泪水并不是他流的,无比冷静地爬上床,安然躺下,将她同往常一样捞在怀里,而后巨大的能量燃烧火光映亮天空,所有一切化为灰烬。 她从灰烬里踏出,再抬眼时,已身处一间空荡荡的木屋。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迫使她睁不开眼,浓重睏倦袭来,只有一滴水来得及从眼中落下,打在心脏的位置上。她彻底合上眼睛,倒在地上,同地板上其他几个人一样,沉沉昏睡过去。 不知几时,她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布上一层微蓝的光,缓和几秒,才逐渐黯淡下去。她定了定心神,坐起来,扫视四周。 木屋空无一物,门和窗户都关着。她在木屋的正中躺着,左侧三米左右是一对互相搂得紧紧的男女,男的膀大腰圆,膘肥体满,髮丝全都背在后头,闪着一层油光锃亮。女人体态纤美,面容姣好,很小鸟依人的姿势被男人抱在怀里。右侧一米是个板寸中年男人,面貌普通,不胖不瘦,一身黑西服工装。木屋的角落里并排躺着三个人。中间是个学生模样的栗发少女,大波浪齐刘海,可爱俏丽。她的左侧是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长得不差,却比不过那少女右侧的青年。容渊。 白九川站起来,径直向着容渊走过去。长时间昏迷让这具身体产生眩晕感,她踉跄两步,按了按太阳穴,停在容渊跟前,怔怔望着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眉眼明明一分也未曾改变,偏偏望起来又有了不同的韵味。 她的目光静静描摹着,从上到下,忽地,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睁开,明明是二三十岁的年纪,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的青年,却被一个女人吓得紧紧缩在墙角,不言不语,身子发着抖,戒备而不安地望着她。 如果不是脑海中有这一世的信息输入,白九川便信了他。 这世界同她经歷的第二个小世界毫无二致,除了多了灵异因素。 这木屋坐落在幽灵山半腰,幽灵山因建国后出过两次事,便被彻底封山,人烟绝迹,成了荒山。 而这屋里算上她七人,不,六人,都是被眼前这位修炼成鬼君的一山之君使灵力瞬移过来的倒霉蛋——因他太无聊。 容渊与他们玩了个荒山寻宝侦探游戏。游戏赢家可以获得安然无恙离开这里的通行券。赢得游戏只有两条路。要么在这个木屋也是安全屋里待满七天!要么,识破他们七人之中的唯一的鬼的身份,大声说出答案!两条路都有各自弊端!第一条的先决条件就是必须得在幽灵山上对鬼怪精灵还有一些限制白天,也就是五点到晚上九点前,找到头一日零点,他在众人脑海中发布的奇怪物品!否则即使待在鬼怪不能进来的安全屋里,也会被鬼怪吞噬!第二条更是,如果猜错,就要直接被判死刑!谁也不想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用生命的代价为他人铺路!然而这一条不但不能冒进,也不能过于犹豫,一旦被他人抢了先,其余众人会被直接当做失败者杀死!生路也就相当于被彻底堵死!且游戏不能退出,妄想逃跑者必死! 原本的轨迹里,就是现在躺在容渊旁边的女大学生,夏瑜,成了唯一的胜利者。上头哪一条路也没有走。只靠着用“真心”感动了这位鬼君。可容渊不知道,夏瑜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有阴阳眼的聪明人,有一丝爱慕她身边的柳教授的聪明人。 她在醒来知道规则后,第一眼就识破了容渊是鬼,却没有声张,而是静观其变!首先,她不想让柳慎死!她明恋柳慎许久,也许这一次靠着她的智慧,能让二人终归眷属!左右期限有七日,阴阳眼万里无一,她不相信其余五人中这么巧还会有另一个,而他人对装作轻微自闭症的孱弱青年的态度也证明了这一点。那这便是她的保命符!就算有人想要说出来,她也完全可以在那人大声说出第一个音的时候抢答!那时不论谁死,也就怪不得她。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她不知道,鬼到底会不会遵守鬼的规则。会不会,即使她成功指出,也会被杀死!她有一个天师的叔父,曾经与她说过,鬼比人还要狡猾善变!她在玩游戏的过程中,也在一步步尽量试探! 她对待孱弱青年的态度与他人形成巨大反差,引起容渊的好奇与另眼看待!一次歷险中,夏瑜阴差阳错为容渊挡了次攻击,从此容渊对这个人类少女更加看重,倾心,甚至为她在后来的雾灵叛乱中失去双眼! 而正是他对夏瑜的看重害了自己,成就了夏瑜。他为了暗中坏了自己规则杀了夏瑜有意的柳慎,夏瑜悲伤之下,更是惊觉,这鬼果然不守规则! 悲伤过后,夏瑜作出全身心依赖的姿态,与深切的惶恐。那时候六人,只剩夏瑜一人。容渊傻兮兮的表露了身份,又为了让夏瑜安心,迫不及待地带着夏瑜挖出山阴脚下,唯一能够克制,毁灭所有幽灵鬼怪的法宝! 一根天灵簪在被夏瑜拿到后并没有直接用,而是蛰伏很久,在容渊身边甜言蜜语哄着,痴情脉脉望着,骗取着容渊脑子里的,关于这簪,关于修炼的信息。见证威力后的第三个月,趁其不备,这簪才直直插入容渊的心脏! 容渊并没有死。他被吸入剑中。随后,夏瑜用他教的法子,在丹炉里九九八十一天用真火炼化他成一赤红丹药,吃下去。 第105页 夏瑜成了这个世界人人敬仰的大天师,不但连各国元首都得敬她九分,更是长生不老,最后,帝王制度再兴,她成了这世界的新王! 白九川观察着容渊,又饶有趣味地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少女,成王败寇,她并不觉得夏瑜做的有何不对。只是既然她过来了,势必得实现这世界容渊的愿望:七日后,让容渊成为唯一赢家。 嘆息般的目光在落回缩在角落里的青年。容渊装得很像,垂下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不住颤抖,胳膊交互将自己团成一团,手指狠狠掐进长裤。整个人跟个易碎的白瓷娃娃。 她刚要说什么,脑袋嗡地一声,关于这存亡游戏的所有规则被突兀地灌入脑海。 小木屋外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整座山,屋内,众人也纷纷转醒,接受到了信息。 干瘦中年人是第一个蹦起来的!虎愣愣的眼睛不敢置信地转眼望着四周,他和另一对夫妇明显熟识,扶着大肚子站起来,三人面面相觑,一会儿,聊起来,本就不好的脸色全都更加苍白。这边,夏瑜和柳慎醒后倒没大反应,夏瑜往柳慎那边靠了一靠,二人谨慎地打量着屋子。 “操!怎么会遇见这种事!” 中年人骂了一句,按照大肚子的指示,走过来,与白九川他们搭话,声音里颤抖不甚分明:“哎!你们,也是?” 那边夏瑜和柳慎没开口。容渊自然也不会回答。白九川想了想,还是点头:“游戏?是。我们也是。” 闻言,夏瑜,柳慎,甚至容渊都不约而同地瞥了她一眼。 我们也是。明明不是一起的。真是天真吶。按照提示,不知道七人里头,有一个鬼么!三人更是不约而同地想着。 中年人抹了把脸,看向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大肚子也是一脸的慌张。中年人腿都打着哆嗦走回去。 屋子里顷刻落针可闻。 沉默的氛围使得恐怖进一步加深,白九川看眼容渊,站起来,笑道:“大家不自我介绍一下么?” 众人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半晌,夏瑜深深唿吸一口气,站起来,同白九川主动握了手,还甜甜地笑了下:“夏瑜,b市xx大学临床医学大三学生。”她收回手,顺便指了指仍坐着,安静看着这边的柳慎:“那是我们教遗传的教授,柳慎。” 白九川回笑:“白九川,b市天桥底下摆摊算命的。” 她这一句话出来,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变,尤其是那个大肚子男人,他向前两步,眯着小眼睛,“小师父,你算命准不?可知道今儿这事儿是怎么回事?”随即,他自报家门道:“我包强盛在b市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只要这次能安全出去,几百万都是小事!” “只懂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本事!”白九川摆摆手,“包总这钱可是花不到我这儿了。” 包强盛死死盯着白九川身上的阴阳道袍,一时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个谦虚的高人,还是个实诚的骗子,或者,她就是那只鬼! 他又退后,揽着那女人,替那边的人做起自我介绍。 他们果然是情侣关系,那女人是个十八线明星,他的傍家儿,黄书情。 干瘦中年男人则是他们的司机,他们原本在去b市有名的露天温泉的路上,突然失去意识,醒来就在这里了。 白九川笑笑,目光又落在角落里的容渊身上。 其余人的目光也随着她,一同落在他身上。 还不知道规则里要她们找的物品有多么难找,根据各自自我介绍,以及行为推断出哪个是那只鬼,也是当前的一条生路! 容渊被盯了有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道:“容渊。” 极黑的眸子盯上众人那一剎,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第67章 幽灵游戏大boss(2) 可惜他只望了极快的一眼便重新低下头去,恢復了弱势的形象。几乎让人以为那被阴冷的蛇信子舔舐肌肤般的感觉只是错觉,根本不存在。不!一身冷汗与仍旧砰砰砰地心跳让恍惚中的众人瞬间惊醒!那边包强盛三人仓皇倒退几步,他肥胖的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容渊,说不出话,却是一边的司机颤抖着嘴唇道:“鬼,鬼,鬼” 白九川斜他一眼,笑道:“确定了再说,不然会遭到抹杀。” 那司机赶紧闭紧了嘴巴。同时,众人看着白九川与容渊二人的目光现出很大的猜忌与恐惧!这种时候,正常人只会诱导别人说下去!哪里会阻拦!可又只有一只鬼,他们两人都不对劲!顷刻之间,原本炙手可热的天师被迅速当做病毒隔离。就连有阴阳眼,可以分辨人鬼的夏瑜看着白九川时,也涌现许多防备,淡了想要结交亲近的心思!她迅速思考着,这天师看起来并不像同情心泛滥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明显损害自我利益的蠢事! 白九川晃视一圈,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耸了耸肩,嗤笑:“蠢货!我就不该一时起了善念!” “大师,”那包强盛怀里的黄书情转了转眼珠子,声音娇滴滴地,恭维道:“那您可知道,到底谁是……” 白九川呵地笑了,“我要是知道早就出去了!就在这里难不成等着普度众生!”她一屁股坐在容渊的身旁,容渊被她的大动作吓得一抖,往另一边缩了缩身子,被她一把扯过来,不小心跌倒在她怀里,他慌乱抬眼,湛黑眸子里尽是不知所措,白九川给他扶起来,让他好好地坐在一旁,沖众人笑眯眯道:“不过有一个人,我却是愿意渡的。” 第106页 她转而向容渊郑重其事道:“小子,本天师看上你了。” 左右这七日她不在容渊身边也不放心,倒不如化用原本轨迹里,后来夏瑜用的法子。 她捏了捏容渊嫩滑的脸,看着他因吃惊而微微睁圆的眼心里好笑,哄道:“你这几天跟着我吧。” 容渊抿着唇,瑟瑟望她。 她龇出一口白牙:“等咱们回去了,可别忘了我。” 众人看到这里,心思各异。大致相同的,便是对于容渊的怀疑大大减轻——一个天师,在这处不慌不乱,还说可渡人,若是真的,那么很容易可以理解为白九川已经看透谁才是真正的鬼!而就在这里,是为了那个青年!当然,生出这种心思的人里没有夏瑜。这也不妨碍白九川真正目已经达成!她得保证,容渊才是唯一赢家! 这时,“咕噜——” 胃因长时间未进食开始不满地抗议,夏瑜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打开一旁完好的双肩背包。听到这个声音,其他人也捂住开始捂住胃部,一个接一个地在各自小皮包,挎包和公文包里寻找吃食。 翻着,他们想到一个重要问题!没有食物和水,即使他们找到了规则里要他们找的东西,他们也不可能撑过七天!没有吃的还可以硬撑,水可不行!要知道,一个人不饮水的极限在一般情况下只能撑过三天!更何况他们接下来恐怕还得满山搜寻所谓的宝物! 愁云惨雾笼罩着众人,一时屋子里响起了塑料被撕开的哗啦声,女人的啜泣与男人的哀嘆。白九川从自己鼓楞楞布包里拿出一包切片桃李,里头不少面包片,让众人看着眼睛发光。 谁让原主是在要去看小侄女的路上被瞬移到这儿的呢。白九川又掏出两块德芙黑巧,两瓶纯净水,放到地上。看着包强盛那边望过来的贪婪又渴求的眼神,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符,晃一晃,那纸符自己燃烧起来!她将那纸符扔到屋子中央,火光渐渐加大,温暖明亮,蹦跳的火星映射在众人眼里,她笑道:“要入秋了,这样会暖和一点儿。” 那让人不喜的目光便收敛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对她更深一层的忌惮! 白九川勾了勾唇,点明道:“食物和饮水这山里应不缺,也不会有问题。让咱们玩游戏,总不能给咱们必死的路。果子,野味,湖泉,小心着点,饿不死,也渴不着!” 恩威并济,她再不理表情斑斓的其他人,将巧克力和面包片一起捧到容渊面前。 黄书倩推了推包强盛腰上的肥肉,推出一个豁口。包强盛知道她的意思,心里骂女人不顶事,给自顾自啃着面包的司机使了个眼色,那男人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假没看到!虽然怕白九川,还是硬着头皮,沖白九川笑呵呵道:“大师!您这手里可还有什么别的符,比如……” 白九川斩钉截铁:“没有。谁没事做多这玩意。就这几张火符还是为了哄孩子做的。” 听这话还有几张,包强盛琢磨琢磨,想开口要,话被白九川似笑非笑的目光堵喉咙里。当即抓了个更蠢的建议,“那您现做……” “哪来的黄纸和硃砂?” 包强盛闭嘴不说话了,三口两口吃掉小蛋糕,喝了口水,靠在墙边不知在想什么。 “都不想吃?” 容渊不接东西,白九川挑了挑眉,将布包一把捞过来,口子敞到最大,对着容渊:“诺,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容渊从余光看着自然而然的少女的下半截道袍,目光动了动,不解地皱皱眉,才从膝盖里抬起头,瞅了瞅白九川,怯怯道:“不认得你。” 为什么要这么对一个陌生人好?他回想从前,找不到任何真实经歷参考。作为一只失去记忆的鬼,有感知以来,只接触到满山的寂寞与荒凉。他能从这里窥探人界,却出不去。他想起被变进来的那些话本,一见钟情么?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现在认得了。”白九川将面包和巧克力放回布包,强硬地将布包塞进他怀里,凑到他身边,兴致勃勃地提议着:“山楂糕?牛舌饼?肉肠……” 容渊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布包里,望着琳琅满目的包装与她细白的手指,他好奇地巡视,最终摇了摇头,低低道:“不能要。” 轻嗤声在屋子里响起来,不少人在心里默默讽刺,这不知好歹的傻子!就连柳慎看向容渊的目光也带了些高傲的惋惜!只夏瑜不动声色地,沉心冷静观察。 白九川嘆气,不要不行,若几天下来,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容渊有异常么!根据信息,容渊并不是不能吃人间五谷。 她强硬地拿出被放进去的一块巧克力,撕开外皮,掰了一小块,黑乎乎东西强硬地塞进容渊嘴边:“知道你害怕不想吃,放心,这点东西不要你以身相许。多少吃一点,要不怎么熬得住往后的七天!” 容渊愣了愣,趁着这机会,白九川捏着他的脸颊,嘴巴被掰开,丢进又苦又甜的滋味。 白九川看他吃了,又掰下来一块。 这次没用她强迫,容渊自己乖乖地张开了嘴。他的唇色偏粉,轻轻地咀嚼显得赏心悦目。 餵光一大块黑巧,又餵了片燕麦面包,半瓶水,白九川才叼着片面包自己吃起来。她咽下一口,新开了瓶水灌下一大口,清清凉凉的水滑过食道,令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将面包收拾好,同两瓶水放一起投进包里——自己的那瓶被她撕掉包装做了记号区分。 第107页 “拿好,运气不好这可不知是几天的伙食!”白九川笑着拍了拍容渊的背部,容渊下意识紧了紧抱着的布包,点漆般的眼眸直直望着白九川,似乎想要通过这个动作来审视她的灵魂。 “哗——” 外头突兀地下起暴雨,剧烈的雨滴攻击着木屋与土地,夹杂的呜呜风声与窜进来的凉气使得众人都靠近了中央的火团一些。 夏瑜看着旁边,被火光照映得暖黄的柳瑜的俊脸,只觉得心中的迷恋更加增多。她痴迷地往柳瑜那边再靠一靠,如愿以偿地凑到了柳瑜的旁边,悄悄从背包里掏出一件白大褂,搭在他和自己的身上。柳瑜合着眼坐着,感觉到了,一言不发。这不是因小事闹矛盾的时候。 容渊没有动作。白九川自然不会撇下他,她看到了夏瑜的动作,想想,自己嗖地也脱下外头罩着的用来坑蒙拐骗的道袍,露出里头还算能看的一身休闲装。 她坐在容渊旁,用展开的道袍围好两人。 期间容渊的眼神一直跟着她的动作而动作。他的脖子以下都被黄色围得紧紧地,只留下雪白的脸与黑亮的眼睛。 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白九川扬了扬眉,搂上他的腰。容渊微凉的身子一僵。她却没感到似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蹭了蹭他的肩膀,闭目养神,嘴上也不闲着“怎么,这就看上我准备两情相悦了?” 容渊低头,盯着白九川即使闭上了,也很有气势的微微上扬的凤眼,沉默。 狂风暴雨,火光暖人。若非在这座幽灵山上,这该是很温馨的一幕。 第68章 幽灵游戏大boss(3) 噼啵燃烧时有时无,屋子各处唿吸越发轻浅,容渊向后一靠,身上不同以往的温度,与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他,他正被一个无礼的人类,霸道专权地非礼着。()头块黑巧滋味还在嘴里迴荡,他抿抿唇,说不清感觉,静静凝望白九川半晌,他仰头抵在墙壁,闭眼,状似熟睡。 “任务发布!今日零点至二十四点期间,在幽灵山范围内寻找一块镜子!并在二十四点时握在手中!任务失败者将被抹杀!” 脑中猝然响起的陌生嗓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声音传来,间歇滋滋啦啦,缥缈感浓重,将本就提心弔胆不敢睡实的众人瞬间惊醒! 镜子。黄书倩快速拿出兜里手机,看着上头显示的四个零,与代表无信号的大红叉一脸苍白地呢喃。外头风雨的唿啸声将她细润恐惧的声音衬托地格外惨澹。包强盛看了一圈,见白九川和柳慎两边都没什么异动,脑筋动了动,揉揉她的肩:“别想了” 他给黄书倩使个眼色,奈何她没接收到,便又掐一下她的胳膊,这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没控制好力度,将黄书情疼地差点叫出来!包强盛瞥了眼她咬紧的嘴唇,脸色不善,边瞅着白九川,边贴她耳边还算温和小声道:“明儿跟着。” 黄书倩不蠢笨,要蠢笨也不会杀退千军万马成为包强盛身边唯一长久的小情儿。她方才只是被吓坏,这一掐之下剧烈的疼痛又把她出窍的魂儿拉回来,才知道自己刚才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白九川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刚才任务发布也没有露出多少异常,狠角色!那个柳慎看起来也不差!他们这个屋子很自然地被分成了三个阵营!而她方才的表现无异于是明摆着告诉他们,这阵营什么实力也没有才会怕成这样!这种情况下,人命,法律,道德都算什么!若她再继续下去,无异于加深他们对这边软弱可欺的形象!到时再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准!趁火打劫的事儿还好说,最怕后期有什么利益冲突,或者危险情况,一下子就轮到他们去送死! 美艷的眼珠子半向下,露出个温觉机敏的笑:“好。” 白九川睁睁眼,眼下是一片灰色布料,她方要再合上,听包强盛一边的司机轻声唤道:“白大师?” 她不打算理会,那边又接二连三地叫:“白大师?大师?” 叫得人脑仁儿疼。 她坐起来,往那头一瞅,司机正欲语还休地望着他,一个不算俊美的中年男人做出这种表情实在算不得好看。 “有事儿?”她皱眉道。 司机身子往前倾了倾,讨好笑道:“大师,明儿这任务,您有什么想法?” 一句出来,五双耳朵都支棱起来等着听白九川的见解。白九川本不想管,但一余光见到容渊也睁着双眼睛默默看她,到了嘴边儿的话便换了个说法:“刚才任务交代里一共有两点要注意,一是镜子,我想获得它的途径一定不会简单!二是二十四点握在手中。这表示什么大家也都知道——以下一天,我们需要提防的不仅是这山上的东西,还有身边的伙伴!” 她摊摊手,目光晃了一圈,落回向她提问的司机身上:“大家都懂我的意思吧。” 都不是傻子,怎能不懂!为了活命,杀人越货抢镜子算什么!而在这个环境下,最容易被抢的,偏偏是相对亲近的人!一时间,因白九川故意挑明的话,小屋中本就不亲切的气氛更加冷下几分! 见目的达到,她又道:“当然,还有一点隐藏信息,唔,也不算,很容易被忽略罢。就是最好在早上五点到晚上九点出行,至于为什么,刚刚它也说得很清楚。我的想法就这些。” 第108页 说完,白九川自顾自搂住容渊睡下,也再没人扰她。人心惶惶的木屋逐渐安静下来,人们好像再次陷入熟睡,至于是否真能睡着,便只有自己知道。 四点五十。六道手机铃声同时响起!都怕错过时间,声音巨大,屋内,除了白九川与容渊都剎那睁开眼。 白九川还没睡够,晕乎乎地脑袋在容渊的肩膀上碾了碾,他绷紧的肌肉让白九川觉得好笑。 将闹铃按下,其他人都在活动筋骨,白九川瞥了眼,转回头研究起容渊的髮丝。 很难得,有人的头髮能同他一般,黑顺柔滑,软塌塌的,有碎发搭在额前,她将碎发拨弄过旁边,容渊忽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白九川捏了捏他的脸颊,自然道:“起来了,一会儿跟我走!” 容渊慢吞吞地唔一声。 她笑笑,从他的怀里抽身而出。屋中央的火符看样子还能烧一阵,只是火星子实在小得可怜,也起不到任何取暖作用,白九川看了一眼,将它踩灭。她低头,看了眼手机,还有三分钟。 “快起来!” 容渊还闷闷坐着不动作,白九川过去拉他胳膊,“活动活动。” 容渊这才被拉起来,道袍从他身上滑落,掉到一尘不染的木板上,白九川捡起来,随手塞到他手机提搂的布包里,将布包掂掂分量,斜挎在容渊的脖子上,“背好喽。” 容渊点点头,布包随着他的脖子上下颤了两颤。 白九川看着他秀长的脖颈,犹豫两下,又把布包拿下来,一言不发自己背上。看到容渊疑惑的目光,解释道:“累脖子。” 容渊垂下眸子,点点头,被白九川拨弄到一旁的碎发又滑落。目光变得更加疑惑。 白九川没看着那疑惑,以为容渊的姿态是为了伪装,觉着这鬼甚是称职,细节也不放过完成得很好。心理的滋味说不明是骄傲还是沧桑,只觉得他和曾经眼里那个纯白国师渐行渐远,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不那么被别的女人骗就更好了!她心中嘆息一声,一看点,正好五点!这时候,屋内气氛陡变。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向门的方向靠去,站在门边,却没人敢打开门,最终还是白九川走到了前头,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所有人皆退了几步! 白九川此时也不是不紧张,但她知道头次开门是不当出事的。于是她定了定神,木门无声打开。 一场冷风伴着风雨余韵灌进来,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让众人都打了个哆嗦。 她朝外望了望,门外三条土路,被夹在参天的树木之间延展向远方,最上头好不容易被露出来的天空蔚蓝如洗,偶尔还有几声叽叽喳喳的鸟鸣,望了一会儿,并无什么异样。她走出去,在她之后,柳慎,夏瑜,包强盛等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跟了出去。 三条路她都走了几步,景致一模一样。她皱起眉,仔细捋一捋脑海中的信息,发现并没有关于路径的选择,可见这并不重要。 她回到木屋,发现后头跟着的人都没了,屋里只剩下容渊一个人,在门口静静站着。 “走吧。”牵住容渊的手,她随便选了中间的路。 这路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土块与树千篇一律,越走越静谧,最后竟连那偶尔的鸟鸣声也没了。 快步走了好一会儿,白九川掏出手机,发现竟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动声色回头,容渊也显得有些累,不过还是对她抿唇,算是一笑。 心中那股不对劲儿的感觉更甚。 她笑着搭话“累了吧。” 容渊点头,还是那样腼腆而青涩地笑着,两鬓的汗珠不停往下掉。 她不着痕迹松开抓着容渊的手,在他诧异的目光里,给他擦擦汗,打开布包,便两只手在布包里翻找,不忘用余光瞥着他:“今儿走得早,忘吃东西了,我不太饿,你想吃什么?” 容渊轻轻道:“我……” 话音刚出,白九川迅速掏出一道纸符丢到他身上!也亏得这天师虽然是个半吊子,也有些真功夫,只听砰地一声,被符纸贴上的“容渊”便化作一抹青烟消失!同时,白九川周围的树木像疯了似的,快速移动,“刷刷……刷刷……” 它虽然消失,却并没有被消灭!只是将身影遁去,在树木的掩护下,不断向白九川重新逼近,打算给这个有点儿真本事的小天师致命一击! 阴冷的风声悽惨哀嚎,树枝越伸越长,快速移动的树干只留下残影,可白九川还是看清了,那上头,竟长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压下心中的恶寒,白九川咬破手指,渐渐被遮蔽的阳光从树木的缝隙射下来,照在白九川食指渗出的血迹上,金光迸射!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心悸感攻向白九川,她一个恍惚,就听那声音已经到了耳边! 就在她的身后! 第69章 幽灵游戏大boss(4) 来不及将灵血加持在符纸上了! 据这一世白九川记忆,她的血曾经被一得道亲叔以秘法蕴养过,可破一般中等恶灵,对高等恶灵也有一定伤害作用!可那得画在符纸上! 千钧一髮,她勐地下蹲,顺势转身时,用左手掐住右手食指,幸得她刚才那一口咬得够狠,汩汩鲜血正好压在露着阴森森锯齿状白牙的血盆大口之上。 第109页 “啊——!” 尖锐的尖叫,声色若婴啼,又响又厉,穿透急剧包裹来,几乎要将白九川裹得窒息而死的树木!那树木上,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更加扭曲,发出男人和女人或低沉或高昂的怒吼与咆哮! 白九川咬牙镇定下来,趁这机会,迅速从兜里掏出一沓黄纸符,右手食指按在上头,耀眼金光从这一出迸发,喘息之间就散到四周! “不——” 血盆大口里流下的透明涎水刚刚落下一滴,将白九川脚前的黄土腐蚀成一个黑色深洞,它那膨胀的身躯便嗖地一下子,被扎破了的气球般萎缩,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时,周围张牙舞爪的树木也都一个个萎缩下去,和黄土融在一起。 劫后余生,白九川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很久,周围的景致才慢慢变幻,眼前的木屋突兀刺眼!还有那个在木屋门里,微微瑟缩着,看着她的青年! 原来她竟一直没有离开这木屋前头的范围!这时她再看,那三条路径也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条宽阔开朗的大道,连到看不见尽头的湛清天空! 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吐出。试探着走前两步,夏瑜和柳慎已经不见踪影,包强盛三人还在原地打转!他们的情况都不是很好,皆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形状痛苦可怖! 竟是梦魇!这幽灵山竟有这种东西,还正好蛰伏在木屋之前!难怪脑海里的信息并没有路径的甄选!明明只有一条路!那三条都是幻觉!白九川犹豫下,并不打算拯救这三人!不费她的力气,在第一日将这三人救出!更何况,原本的轨迹,他们一个也没折在这里。 她摸摸显明瘪下去的左兜嘆口气,就是可惜了那么一沓符纸!早知道是梦魇这个东西,坐下来平心静气打坐就好! “你……” 她走到容渊跟前,一时语塞。刚才他就这样平静地望着,望着她挣扎,望着她命悬一线——要知道,即使梦魇设计的幻觉一切都是假的,其中的破坏与死亡却是真的!纵然知道他不做什么袖手旁观已经是仁至义尽,虽然很有可能是为了游戏能够玩下去,心中还是涌上一股苦涩。 一世一世的轮迴,她一次一次地将他捧在心尖尖上,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忘记,冷眼,陷害,甚至致力于杀死她。 低头看了眼手机,七点二十,她吐出一口气,笑着抬头,沖容渊拉开布包的口:“饿了吧,你想吃什么?” 容渊眸底闪过一丝震惊,却极力掩饰过去,仍被吓到般望她。 白九川勾勾嘴角,突然反应过来为何自己在拉着梦魇时感到违和。 容渊这只老鬼,可不会像梦魇扮演地那样容易地对她笑得那么温软可爱。 她看向外头,那三人还在那苦苦挣扎,最惨重的要属那个中年司机,整个人已经倒在地上,脸色紫红,双腿直蹬,上气连不上下气,可掐着脖颈的双手还不肯放松,更加用着力气! 她啧一声:“刚刚我也是那样?吓到你了?” 容渊在白九川的注视下不自在地低下头,缓缓摇了摇:“你好看。” 白九川乐了:“嘿,嘴这么甜吶。” 容渊抿抿唇,白九川原地打转逃命似的走了两个点儿实在是累,胳膊也酸,见他又一副慢吞吞的模样,自己坐下来,也招唿着容渊坐下。 二人安安生生休养生息了好一阵儿,快八点十五的时候,白九川才从地上蹦起来,拉着容渊往外走。这个时候了,那三个还在地上苦苦挣扎呢,中年司机已经开始翻白眼了,但好在与右手一同掐住脖子的左手不知何时有了变化,弱弱地反而开始制约右手! 路过他时,白九川看不过眼,踢了他右手一脚,正踢在手腕上,他青紫的面庞开始有所舒缓,左手搭下来抑制还想再往上却使不上力气的右手。 “你帮他。” 白九川这回和容渊的速度慢了下来,还有空踢一踢土路上的石子:“对。” 容渊瞅着她,似乎在斟酌措辞,她笑:“想问我为什么帮他,却不帮到底,也不帮其他人?” 容渊点点头。 “顺脚罢了。”白九川摸摸他的脑袋,“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不知道她说这话是眼里的光。 可容渊见到了。 于是他被灼伤了一样,快速别过头,白九川见他这样,重新转回身带着他往前走,她的左手牵着容渊的右手,容渊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再看看他们交握的手,悄然抬起左手,想要摸一摸刚才自己身上,不正常蹦跳的地方。 是的,不正常。 他已经死了二百来年,心脏早腐烂成土,这幅躯壳是他幻化出来的,怎么会蹦跳。 可白九川不知为何,就在他快要碰触到那个不正常的地方时,突然回头,沖他一笑。 他愣了愣,剎那放下手,白嫩的耳朵尖儿泛起桃花的粉红。 白九川指着前头:“可算走出荒土了!” 刚刚有的路都是土块石子,别说花树,连根小草苗都见不着。可前头便不一样了,花团锦簇,青草芳香,还带着雨露之后的清甜,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嗯,啊。” 白九川笑了笑,拉着容渊踏上青葱一片的草地。 第110页 草在脚底下踩着的感觉很难形容。凉兮兮的,此起彼伏偶尔的空落,自然赶不上宫廷,酒店里上好的羊毛红毯包裹着的地板,比对起硬而刻板的土地还是很有优势。 白九川拽着他继续往前走着,时不时同他搭着话,眼睛左扫一下,右扫一下,期待着疑似任务里的镜子的物体出现。 容渊在进入草丛中后格外沉默。白九川搭了几句觉着有些不对,怕不是这草丛有什么不对劲罢!举止间也更加小心起来! 又走几步,白九川勐地转回已经转过去的头!她盯着阳光下亮闪闪的物事。那是一面藏在玫瑰花瓣里的小镜子!从她这个方向看,刚好能够清晰而明确地见到镜子的外形! 任务这么简单么!白九川看了眼手机,不到十点,他们已经找到了第一枚镜子!她留了个心眼,并未直接靠近,而是带着容渊接近到大约两米的距离,拿出两道符。受伤的右手此刻已然结痂,她狠狠心,侧过身,咬上去!流出的血滴在两张符上画了个简单符号,那普通的黄纸便闪上金光!她将纸符离容渊远一些,向他叮嘱道:“你就站在这儿,不要走动。” 她沖镜子努努嘴,“诺,看见没,我要去那儿寻宝!” 容渊乖巧点头。 她看了容渊一眼,提着心,走过去。 一步距离的时候,她左手持一张符纸,用右手将另一张试探着撇到镜子上,正好盖住镜面。 一抹黑气凝到镜背,充满怨毒地盯着白九川。 这镜子不是凡镜!从镜面到镜背含着一个小世界的距离!区区一个加持过的符纸在这样浩远的距离下根本难以发挥效用! 白九川没看到。只以为没有反应,便是这镜子处没有陷阱! 容渊却见到了。他的手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有做。 白九川的确是这场游戏里最有趣的人,他也很希望她能赢得游戏,当然,他可不会说不准会不会立即放她回去。胜利者得陪着他,直到他厌烦,或是找到下一个感兴趣的替代品。 可这种有趣,并不足以让他破坏自己拟定的规则。 在白九川看不见的背后,容渊潋滟眸中兴味盎然,观察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她拿起那镜子,缓缓揭下符纸,寻思废物再利用,不要浪费每一分资源,就是这种思想给了镜中镜妖机会!在她的脸照到镜面的那一瞬,一抹黑色从镜中逸出,可惜她仍无所觉察! 她上上下下,反覆检查着这块民国时期,大家闺秀在外常带着的圆镜光洁如新的镜面与刻着花好月圆意向的镜背,最终确认这是一块很普通的镜子,便走回容渊身旁,将镜子递给他。 容渊这时已经恢復了原本怯怯生生的姿态,见镜子被递过来,吃惊地啊了声,他抬起头,想直视白九川,又羞涩地,只敢直视镜子的侧面,不确定道:“给我?” 白九川怕他不要,再与她争执,平白浪费时间,强硬塞进他手里,“是啊。走罢,咱们去找下一面。”她笑了笑,“真没想到,这任务竟这样好做。” 容渊任她扯着往前走,低着头,摩挲着手中,好像还带着白九川体温的镜子,不知在想什么。 白九川话音未落,一阵妖风吹过来!强劲风力将二人握得不松不紧的手强势打散,眯个眼的功夫,妖风散尽,却有两个白九川站在容渊的面前! 白九川眯了眯眼睛。 对面那个人真是同她一模一样。没有半分不同之处! 这时,一道闪电符沖她丢来! 白九川连忙躲开,瞥过眼看容渊并没有被殃及,笑了笑,倒也有不同。 她是右撇子,而那同她一模一样的人却是从左手丢出的符咒! 不过也只有这点不同了! 二者实力不相上下!可白九川毕竟是人,会累,而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却不会累!二者的第二点不同渐渐显露,白九川逐渐皱紧眉头。 “砰!”一道符咒在她腿边划过,鲜血喷涌,染红了白九川脏兮兮的休闲服。一瘸一拐地躲地越发艰难,带着迴旋的剑符,每次回到那东西手里再发出后,威力都会更上一层楼,而她兜里的那剑符早因上一次失误掉在地上成了废纸! 正在白九川掏出最后一张符咒时,再次发射出的剑符冲着白九川的喉咙抹来!不知那东西用了什么法子,一张剑符,一生二二生四,短短距离,出来还是一张,到白九川这边时已是千百张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白九川苦笑着往容渊那头看一眼。 容渊面无表情,压低的嘴角好像有一缕悲悯,又好像没有。 她合上眼,想着这一世怕是要重来一次了,却迟迟未感到预想中凌迟的剧痛! “啪擦” 一声脆响。 白九川迟疑睁眼,眼前千百张道符已荡然无存! 她探究地望向容渊,容渊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看了看地上碎成两瓣的镜面,又看了看白九川,“它碎了。” 白九川走过去,身上黏腻的冷汗还未消,凉风一打十分难受,寻了张清洁符,甩了甩,挂在脖子上,也给容渊挂一张,她小心捡起地上的两片镜子,抿着唇乐。 “碎得好。” 容渊一脸不明所以。 白九川道:“你这一碎,可救了我一条命!你刚才看见了吧!” 第111页 “什么?” 啧,装得真像。 白九川因容渊莫名其妙的救助心情甚好,“刚刚你见到另一个我了么?” “没有。” “那你总见到我在干什么了吧?我在伤害自己?” 容渊愣了下,颔首。白九川道:“这就对了,大约正是你无意碎了这镜子,才救了我。” 容渊的眼睛亮起来。 白九川笑:“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如何?”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如何?容渊的脑筋一下子被震了下般,空白之后,一个泛着午后阳光的片段横插.入他的脑海!那是民国的公馆里,有一辆黑色汽车,一个旗袍女子,看不清脸,能听见调笑的慵懒声音,她用一口吴侬软语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如何呀?” 容渊沉默地继续回想,却再什么也想不起来!眉心蹙起。 白九川以为玩笑开得过火,惹得这只鬼不快了,转移话题道:“哎,你看,你说,咱们这算不算两面镜子!” 容渊被她一声“哎”拉回神,顺着她白而长的手指望着躺在她手心的碎片,抿唇道:“算吧。” “真的么?” 容渊望着白九川,到底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大劫过后,真不似前头那样横冲直撞,威武霸气。 七个人,他原本只放了六面镜子。他是一定会找到镜子的,至于被淘汰的那个人是谁,他喜闻乐见等结果。 只是,如今,一是他没料到白九川真会一直带着他这个“累赘。”二是,一旦白九川运气不好,其他那几面镜子已经被人找到了呢!那他方才鬼迷心窍摔得这镜子可就白摔了! “真的。” 白九川沖他龇牙乐,手一挥:“收工!回木屋!” 容渊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们是第三波回去的。 屋外挣扎的三人不知何时都各自解脱。屋里,柳慎,夏瑜,黄书情三人占据了两个角落,正在休息。 黄书情应是回来没多长时间,热汗未干,还在顺着头髮滴落,落在她破了的裤腿上,衬着泥土,整个人灰扑扑的,十分凄凉。 二人穿过这三人,回到属于自己的墙角,白九川拿出昨夜的两瓶水,将容渊的递给他,自己勐灌一口,容渊却只轻轻抿了一点。 白九川自作多情地想着,这鬼莫不是在替她省粮水,想一想又摇摇头自己笑了,想着该多了解下夏瑜,光靠苍白的信息还是太片面,白九川喝完水,沖夏瑜那头打了声招唿。 夏瑜正在啃着不知从哪里弄回来的青果,闻声抬眼,笑了笑,回一声:“白姐!” “哎!今儿实在兇险!要不是容渊误打误撞救了我,我可回不来了!”白九川感嘆着开了话头,夏瑜礼貌而谨慎地笑了笑:“谁不是呢。” “我和老师也遇到不少东西。老师也救了我一命呢!不过不是误打误撞!” 夏瑜羞涩地往柳慎那处瞥一眼,道:“老师的刀功很厉害。” 白九川挑了挑眉:“刀功?” 夏瑜从背包里掏出一柄瑞士手工刀,语文课本长度,很细,只露出一角,望起来朴实无华,行家却都能看出来,这才是吹毛立断有价无市的好刀!而那一角上甚至还隐隐闪着金光……白九川心沉了沉,他们有了这刀,更不好设计。 “这是出来上学,家里给带的。谁曾想,能用在这种地方。”夏瑜嘆口气,也想套一套白九川的话:“白姐,你说那容渊先生误打误撞救了您?” 误打误撞!她才不信是误打误撞!她只敢匆匆撇过容渊一眼,就被他那一副白骨架子的原型吓得差点露出马脚。 “哦,他无意中将镜子摔碎了。才救下了我。” 原来是这样!除了杀死复制品,还有这种简便法子!不过,摔镜子,也是不容易罢。鬼,真的会救人么? 夏瑜心绪翻腾,面上却继续与白九川闲扯:“哎呀,你们的运气倒真是好!” 到晚上天刚擦黑,大约八点半,包强盛才一身血迹地回来! “啪!”他见到黄书情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光!无比响亮的一声让所有人都看过去。 他破口大骂:“婊/子!趁火打/劫竟敢劫到我包强盛头上!” 他用鲜红的双手要掐黄书情的脖子,黄书情连滚带爬地躲开哭叫:“不!我不是!” 正在这时!中年司机也回来了!他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没甚犹豫,加入战局! 包强盛被联手撂倒,口中喷出几口鲜血不知是哪个内脏破碎的结果,扑腾两下,再也起不来。 他躺在地上,绝望地望着瑟瑟发抖的黄书情,与抱着她的中年司机。还有冷眼旁观的其他人,只觉再次将世态炎凉看了个分明! 他为了抵抗复制品,受了重伤,却被黄书情捡漏夺去镜子,打昏!事已至此,他越想越多,想得最多的,竟然是给他发简讯,说今儿兴致好,特地下厨给他做了饭菜的黄脸婆。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十一点。他无力地砌歪在地上。 第70章 幽灵游戏大boss(5) 一滩血从他的身下渗出,逐渐染红地面。() 第112页 屋中其他人都无动于衷,甚至没有一个人多分一个眼神给他。 零点。任务照常发布。第二日的任务是寻找九叶草!而在任务发布的声音从遥远地带传来的那一刻,包强盛的身体便一下子消失! 夏瑜是死死盯着那处的。别人看不出门道,她能看出来!那分明是木屋伸出的“胳膊”,生生将包强盛拽到了屋下面,再迅速恢復平静!这处安全屋,本身就是个鬼屋!想到这,她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却活活忍住。即使挨着木屋地板的屁股冷地发颤,心脏也因恐惧而勐烈收缩,她也不能表现出异样!她不敢去看容渊,却能感受到,一束阴冷目光从容渊的方向直直射过来!到底还是个十九岁的学生,她冷似的,往柳慎那处凑了凑。 柳慎看她一眼,没有别的反应。 他对自己这个学生的印象原本很不好。出身世家的贵公子看惯了尔虞我诈,待这种女人基本免疫,可今日同生共死,就沖她没有一开始就丢下他,或趁人之危这一点,他到底对她有所改观。 只是,这改观并不足以让他对她炙热的情感作出任何回应。 那司机看到这一幕,在心里嗤之以鼻:装什么装!别以为他今儿没看着,就是个靠女人的小白脸!他快速而色气地瞟了夏瑜一眼,脑子里盘算着一些下流而龌龊的计划。显然,第一日一帆风顺过头的胜利,与此时怀抱里女人柔软的身体,让这个总是隐忍着的中年男人的粗俗野心吃了膨化剂般骤然膨胀! 实际,那眼神在场人都见到了。 白九川与容渊毫无表示,柳慎下意识皱了皱眉,而夏瑜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气。至于司机怀抱里的黄书情,则是嘲讽地眨了眨眼,再看时,又是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 有了第一日的经验,白九川再开木屋时,便没有莽撞出去,而是就地观察。清晨的阳光打在宽阔土路,光路下漂浮的灰尘清晰可见。她掏出一张纸符,甩到前方,纸符左右扭曲前行,穿过很远的距离,回到白九川手心儿时并无任何变化。白九川掂量掂量,率先走出去。 梦魇已经不在了。 第二日的任务是九叶草,白九川听到后首个想到的就是找到镜子那一处草坪。她领容渊大步流星地走,后头四人大步流星地跟。白九川微微不悦,她可不想帮助他们完成任务,在保证自己和容渊完成任务后捣捣乱倒还可以。捏一下容渊的手掌,在他怔愣时,白九川走慢一步,踮脚,贴他耳边道:“待会跟住。” 说完,随便捡了个不入眼的小岔道踏进。 这岔道怪异的很。如今山上别处明明是逢夏入秋的时节,这里却愈发严寒,走了几步,竟有碎雪飘下!白九川暗叫不好,怕是又着了哪个鬼怪的道法! 从幽蓝天空飞下的雪片越来越大,白九川正欲折回,就见前头“砰!”地一声,一片白色!抬眼!这竟只是一个硕大雪人的左脚!就在这时,一阵狂风颳来,混着雪形成巨大风暴,在二人不远越演越烈! 白九川捉紧容渊的手腕:“快跑!” 说完,挑了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既能绕过雪人,又能避开风暴,二人沖了出来! 后头还有风雪肆虐的呜呜声,二人不敢回头,直到重新回到岔道口,感受不到背后那股即将要追上来的冰寒才松了口气。 “唿!”白九川抹了把汗:“岔道真不该随便进!” 这时候,耳边响起来一阵头皮发麻的声音,那音色好像是用锥子在划拉冰块:“是啊——” “啊!”白九川本能松开自己握着的那双冰凉的手,勐然望过去,容渊还是容渊,只是仿佛被冻成了个冰娃娃,透明的脸庞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我们换条路走吧!” 谁要和你一起走! 打了个冷颤,白九川哆嗦着手从包里再掏出一张火符,手指捏着一甩,火符成了一团紫金火焰,那冰娃娃仿佛因白九川的行为被激怒,却又忌惮着符咒,只留在原处,歪了歪头,哀然道:“不想和我一起走么?” 白九川盯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那就”冰娃娃拖长了这句话,边说着,边露出一个天真懵懂的笑:“成为我的傀儡罢!” 他手指迅速伸长,指甲变得又尖又利,直直向白九川的心来!一秒就来到白九川胸前!白九川连忙躲开,得亏这冰娃娃够蠢,身体也不灵活,竟接连几次,让白九川看运气躲过!火符雷符上阵皆不好使,眼见着白九川便实打实落了下风! 运气也有用尽的时候。 “磅——!”白九川狠狠砸到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眼前一抹白色,她顾不得身体上的痛苦拍地,一个鹞子翻身,窜出两米远! 冰娃娃这时也因白九川的难缠愤怒起来!它咯咯咯地笑着,白九川正疑惑之际,一阵阴冷从上往下罩来,抬眼,不知何时,高远天空变得逼仄,刷刷刷刷!有无数尖利冰锥从上头射来!毫无疑问,若是不能在它们落到一定高度是找到破解之法,白九川必死无疑! 咯咯咯地笑声与紧急的情况让她心神大乱,容渊的莫名失踪也让她心思庞杂,她下意识咬破手指,掏出身上所有的符咒——实际上不必想那么多,只能赌这一把! 第113页 她眯着眼,看着那些快速下坠的冰锥子,好像将它们当作最主要的敌人,却在千钧一髮之际飞身,将沾了许多鲜血的符咒贴到冰娃娃的身上! 悽厉的哀嚎从冰娃娃的“喉咙”里发出,无数冰块破碎,划伤白九川的衣服,脸颊,她狼狈地躲挡着,心中却长舒一口气!赌赢了! 冰娃娃这个插曲过去,白九川损失惨重。 容渊失去音信,符咒全用光了,衣服破破烂烂,脸还多了条血口,从左上额斜贯脸颊,所幸没伤到眼睛! 她拖着残败的身躯走回主道,没有再贸然行进,而是原地休整很久,顺道等容渊,也思考关于容渊的事。 她想她是有几分自作多情了。实际上容渊并不需要她,带着她反而不利于他行事,所以才会一次次,想要借着这山中的鬼怪分散他俩。而她,其实也并非必须与容渊在一起。接下来,她怕是要独自战斗。 嘆口气,想明白事情,体能也恢復地差不多,白九川接着向前走去。 找九叶草的过程还算顺利,在草丛里扒拉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找到一株并蒂九叶草。将其採下来,分开放着,白九川望着左右景致倒是好,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两点。 摸一摸空瘪瘪的兜,白九川决定还是先回木屋。今儿实在惊险,再说好奇心害死猫,这山也没什么好探索的。她来这里只有唯一的任务:要让容渊成为这场游戏中的唯一赢家! 她慢悠悠地走着,临近要进木屋,却见着一个血煳淋拉的人,容貌全毁,只能凭藉白大褂辨识出,这是柳慎! 她大惊!柳慎怎么会在第二日就出事! 若柳慎出事,夏瑜怎么还会想留在这儿!这场游戏就会提前终止!柳慎绝对不能出事!就是真出事了,也得瞒着夏瑜! 可夏瑜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瞒的住! 想着,她快速跑上前去,探柳慎唿吸,很微弱,几乎要感觉不到。她不敢随便碰他,这种情况,也许一个不经意小动作就能让他瞬间丧命! 白九川蹲着,愁眉不展。可她知道,她必须要行动,还得快点行动,拖久了更没有好处!这处是回木屋的必经之地,退一万步说,即使柳慎真死了,抛尸她也得赶紧动手!这个点不算晚也不早,被其他人见到可还了得! 她试探着,用手拍了拍柳慎的肩膀,那里的血液有的已经风干,有的仍旧是粘液感,摸起来绝对不是什么好感觉。 “柳慎!柳慎!” 她轻轻叫了两声。 血淋淋的脸上,好像可以见到,他的眉毛动了动。 白九川更大声道:“你还活着么!” 柳慎这回没动作了。 白九川犹豫一下,大声道:“柳慎!你要是还活着,就想法子救救你自己!不是什么教授么!你要是死了!我就给你埋了啊!” 柳慎还是一动不动。白九川以为那眉毛的一动只是错觉,于是她的手掐到柳慎脖子上,正打算给无力回天的人一个痛快时,红色的眼皮翻开,眼珠子倒还是黑白分明,冷冽得很,将白九川惊地迅速收回手,尴尬笑一笑。 柳慎艰难地摆着口型:“还活着。” “主要伤在肺部,其他都是皮外伤。” 白九川愣愣听着。 “我的刀,划开。” “异物。” 荒郊野外,白九川做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场手术,给柳教授的右侧腹部开了个小口,从鲜红的肺组织里取出一棵半截九叶草。 第71章 幽灵游戏大boss(6) 小心翼翼将人背回木屋,能感到黏腻血液从背后贴合的凉湿,柳慎虚弱的头颅搁在白九川的肩膀,突然低低笑了两下。 两日来,这还是头次听他笑。莫不是怕得魔怔了,白九川左胳膊勒住他的两腿弯固定好人,右手打开门。门里空无一人。 她将柳慎在他常待的角落安置好,自己回到另一处随意坐下,拿出布包里的水,拧开盖子抿了两小口。人在极大受惊疲惫后,是连水也喝不下去的,尤其是重新安定下来之后,那股子后怕涌上心头,带着肌肉紧张的颤抖。可白九川知道,不能这样下去,喉咙干涩阻滞,她硬逼着自己又喝了一大口水,打开一袋饼干,吃了一片,才觉得好一些。 “感觉怎么样?” 白九川走到柳慎旁边,蹲下,看着仰躺着的人。 “还行。” 他也恢復了一些,之前说话不再只摆口型,能听得到一点儿声响。 二人对视,皆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你这怎么弄得?” 柳慎不说话,只摇摇头,竟又低低笑了两声。他的嗓音很难听,砂纸打磨锈迹斑驳的铁器般。 “……”白九川没有再想问的:“好好休息。” 走回角落,她靠着墙,半坐着,对着柳慎的方向,睁着眼睛,眼神却是放空的,看不出是在望着柳慎还是在想事情。 在完全失去天上大火球的照耀时,木屋的温度让还算健康的白九川都打了个哆嗦。遑论地上躺着的柳慎。 白九川望了柳慎好一会儿,走到木屋中央,用自己的血画了个聚火阵法,空气中的火元素随着阵法的完善迅速聚集,在泛着淡淡金色的血液滴落在阵眼后,“噗”地一声,倏地团成炙热火团,控制在一个恰好的大小与温度,白九川又在阵眼放了几滴血,才坐回墙角。 第114页 柳慎还不能出事,至少在今儿夏瑜回来前。大量失血本身已经使他身上的温度过低,再这样着凉,说不得什么时候给冻死。 这两日频繁失血、体能过耗,与精神压力让白九川坐着坐着,就睡了过去。 她没看见,一旁原本虚弱的柳慎在她睡过去那一刻,忽然睁开眼,疑惑地往这边望了一眼,又不满地看了看自己的身躯,皱起眉头。 双手抵在地上,轻松站起来,他走到白九川一旁,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跳跃的火焰将他满身满脸的鲜血照得更红,他其实不喜欢这种温度,却又本能而迷茫地,想要靠近。 他原本是想要设法逃离的。他不曾想过这个总爱调戏他的人类这样难缠——被白九川这个半吊子天师拘着,行动特别不方便。更何况,他直觉自己某些片刻失常,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三番两次,真正成功了,他却又有些后悔。 这个位置原本只是他的。他想。 一会儿,他的耳朵动了动,迅速放开白九川,瞬间躺回,匆匆脚步声越来越近,白九川也适时醒来。 “教授!”夏瑜扑到柳慎身上,眼泪汪汪,顷刻间,圆滚滚的泪珠一个个砸到柳慎身上:“怪我!都怪我!” 她颇有些撕心裂肺的意思,哭道:“是我害了你们!呜呜呜——” 你们!白九川闻言惊起,想起游戏还在,世界还未重来,又放下一点心,她赶忙上前:“夏瑜,你这是怎么了!” 夏瑜只是哭,将柳慎都哭醒了,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无事。” 平復好一阵,白九川才在夏瑜口中知道真相。 原来她与柳慎一道,很顺利寻到一片草坪,找到第一颗九叶草,便又向前深入,就在找到第二颗九叶草,要开拔之际,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土地皲裂!那草坪竟生在一巨人的尸体之上!他们连滚带爬,浑身泥土,才将将逃过一劫!而这只是开始!那巨尸十分骇人,身上腐烂的碎肉一块一块地掉,看不出五官模样,身上那股恶臭与不停掉下来的白色蛆虫成为先锋,追击着二人!二人慌忙逃窜,正遇上迷失方向的容渊!最后被逼到逃与可逃,为了保护夏瑜和容渊,柳慎重伤!为了柳慎,夏瑜又故意激怒巨尸,引开它,哪想到,最终却害了容渊!自己逃出生天,而柳慎生死未卜,又在山上搜寻很久,她才回来。 白九川听着夏瑜看似合理的话,总觉得她有几处语焉不详,十分可疑。譬如容渊到底是如何出事的,她又是怎样在那样一个情形下逃出生天! 她并未表现出来,拍了拍夏瑜的背:“生死有命。” 夏瑜苦笑一下,开始对柳慎更深一层次地嘘寒问暖。 白九川默默看着被照顾得周到的柳慎。他的脸被夏瑜用湿巾擦得干净,面容还是那副面容,总觉得他也有哪里不对劲。也许是曾经的鲜血与屋中央的火团将他的嘴唇映得太红,形象与一个失血过多的人类定义有所偏差。 赶在天黑前,黄书情踏进木屋,她看起来还好,右手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把小刀,上头干涸的血迹成为黑褐色。只是面无表情,较初见时小鸟依人的女人麻木很多,连那双柔情蜜意的眼里都是明目张胆的冷。两日受难,不知是卸下了她的伪装,还是应激性改变,总之,她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零点逼近,所有人都在伪装平静。 白九川犹豫着,还是在十一点五十五的时候向柳慎道:“你可还有九叶草?” 夏瑜的嘴唇哆嗦起来,眼中泪光闪烁。 柳慎道:“有一四叶的。” 白九川从兜里掏出一个,走去塞到柳慎手里:“我多拿了。” 柳慎默了默:“谢谢。” 夏瑜惊讶地望着柳慎手里的九叶草,感觉自己包里的第二棵沉甸甸的,发烫。 她说着喜欢柳慎,竟在他成为累赘时,衡量着到底要不要放弃他——实际上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即使,这是为了她明日的单独行动更加合理,也为了她明日必定要脱身的念头付诸行动,免除心软的后患!她答应为家族的驭鬼事业出力,可没答应要将自己交代在这里!荣华富贵,声名显赫又如何,比得上性命么!只是在此时,之前衡量的一切令她有一时的痛苦与愧疚,她哽咽道:“谢谢白姐。” 白九川点点头,回去,握着另一兜里的那棵,静静等待零点到来。 而在下一场任务发布前,司机与容渊都没有再回来。 第72章 幽灵游戏大boss(7) 第三日的任务是找到一副仕()原本就是在这次任务中,容渊为了保护夏瑜被叛变的雾灵设计盲了双眼!如今容渊不知所踪,很大可能是他躲起,也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而与容渊的“死亡”一样棘手的是柳慎的状态——白九川并不认为他还能够站起来,也不认为能有如此好运,有人再为他带回多一份仕女图,这就意味着,白九川必须尽快动手,至少要在第三日零点之前,杀死夏瑜!否则柳慎一死,夏瑜毫无疑问就会选择出去! 打定主意,白九川半眯着眼睛,状似养神,实则悄无声息地打量着正哀愁忧伤地坐在柳慎身边的夏瑜的侧脸。 她不会那么好解决。自己这具身体更没有从前的傲人内力,符咒也使尽,明儿怕是得好好设计,万无一失,一击即中才是上策。一旦叫她有所防备,这场丈只会更难打! 第115页 四点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白九川本也未睡熟,即使是这样一点极其微小的声音,也使她勐地睁开眼,夏瑜已经起了,正在用一块白布擦拭她的刀。柳慎躺着,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着,另一处的黄书情在她望过去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望了过来,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与浓重的青黑眼眶——她怕是一夜没睡! 夏瑜擦拭完,随意收好刀,沖她望过来:“白姐这么早就醒啦!” “你们醒得更早。” 夏瑜苦笑:“睡不好,总做噩梦。” 白九川琢磨琢磨嘆道:“是啊!”右手拍一下地,烦躁又焦虑:“这叫什么事儿!” 不等夏瑜再说话,她建议道:“我说,不然咱们今儿一起走罢!” 夏瑜和黄书情皆愣了愣。 她看了看黄书情,又看着夏瑜道:“仅仅过了两天,咱们就剩这些个残兵败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哎,不说这晦气话!人不都说独木不成林,咱们接下来一起走,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黄书情头一个点头,可她的精神实在是受到太大压力,长时间紧绷的神经使她显示不出更多喜意,连嘴角都是麻木的:“好!” 夏瑜迟疑一下,见黄书情这样,也点点头。 她心中对白九川还是有那么一分怀疑在,这种直觉曾经无数次救过她的命!可阴阳眼却告诉她,这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充其量,血液带点白光,盖是祖上积德或善人转世。她垂下目光,落在柳慎身上。若是利用好了,白九川就是她手里的一把刀!这让她体内狼性血液开始沸腾,夏家里,哪个不希望功成名就呢!要不是当年她父亲意外出事,现在夏家哪里轮到着她叔当家!那一切,本来该传给她的! 想到这,她的眸光闪过一丝冷意。 “可白姐,”她望回白九川,头分明已经转过来,那股恋恋不捨的劲头却使人以为,她的目光还在柳慎的身上:“教授怎么办?” 白九川有些诧异,这个问题实在不该问她。就是真想让柳慎等死,她这个外人也没任何决定权。更何况夏瑜又怎么会让柳慎等死:“夏先生伤得太重,不宜妄动。今儿咱们先去,努力多找那什么仕女图。” 夏瑜难过地低下头:“谢谢白姐。” 屋外天空泛起鱼肚白,五点的时候,白九川与黄书情已经各自准备好,夏瑜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看着柳慎。 自古情字最伤人。 白九川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夏瑜一动不动,在白九川失去耐心之前,抬起双泪盈盈的眸子,她咽呜着:“白姐。” 白九川并非没心,可她还记着自己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夏瑜再可怜,她也不会改变,同样,也不会对她这个必死之人付出什么可笑的怜惜。她只能皱眉明示道:“快走罢,咱们多找一会儿,柳慎也多一分希望。” 夏瑜擦了擦眼泪:“谢谢!真的谢谢!”她站起来,背上背包,斜挎着刀:“白姐,你能抱抱我么?” 白九川抿唇,无声地抗拒着。夏瑜却大力抱了上来,一个在丛林泥土里打滚过的身躯,混杂着汗水的味道,可想而知,这个拥抱并不十分美好。白九川刚被抱住,就伸手,将夏瑜扯开,“好了,走罢!” 她率先走着,用余光瞥着一左一右跟在她身侧的二人。没见到夏瑜看黄书情饱含威胁的一眼。 黄书情冷漠着脸,跟在白九川之后。实际她并没有注意夏瑜在白九川身后做的诡异动作,也没有见到夏瑜的眼神。她一直在盘算着,一会儿如果真的找到仕女图,而且只有一副的话,如果在这二人鹬蚌相争之时,渔翁得利!她可不信什么独木不成林,她只知道,没有仕女图,她这棵木头就要被拔了根,就死了!安全屋里说得都好,谁知道真到只有一副仕女图的时候,这两人会争成什么样子! 一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夏瑜便寻来路旁的碎石子,摆出一个特殊的五芒星符号。白九川望着,更觉这人难对付。 一路平坦,三人除了满脚灰尘一无所获。秋老虎猖狂到到极致,正午的阳光将三人的性子浓缩成一又矮又胖的墨团,穿过又一片草坪,前头忽然出现两条岔路。 这就是快找到仕女图的岔路了! 白九川擦了把汗,用快要冒烟儿的嗓子道:“咱们在这儿歇一会儿罢。”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瓶水,畅快地几口喝光。晃了晃瓶子,指着这两条路:“前两日我可总结了一条规律,这山上的岔路一般都有问题。” 夏瑜也打开一瓶水咕嘟咕嘟喝着:“我也发觉了,而且”她皱皱眉:“好像每一条路都代表着一类……” “鬼怪。”白九川沉着脸接道。 黄书情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咱们接下来选哪一条路?” 白九川摇摇头:“不知道。”她看向夏瑜:“你说呢?” 夏瑜也不知道。她沖两边都望了望,皆是一股黑气,看来都不好走!只不过左边儿那条要重一些。重一些!她要找的容渊,煞气可不小! “左边儿吧。” 白九川挑眉:“为何?” 第116页 左边儿没有仕女图,只有万蛇窟。是个机会。原轨迹若非容渊暗地里救夏瑜,夏瑜便该搭在那里。 “直觉。” “好!”白九川笑:“今儿就信你一次直觉!” 三人歇息了十五分钟,踏进左侧小路。 幽灵山的景致很奇特,荒漠变草原,甚至土地变冰雪世界也不是没有过的事,这种奇特,反而将一成不变的景致映衬地有些奇怪。 相比于方才走的道路,这条小路除了狭窄一些,只容一人过在,并未再有其他不同。就连两侧参天树木与脚下的青草,树上缠绕的藤蔓,也肉眼看不出差别。 “啪!”白九川踩断一根横拦在地上的树枝,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阵冰凉爬上了她的鞋。 一条墨绿色的眼镜幼蛇,在她的鞋子上,逐渐撑起身子,张开身体,吐出鲜红的蛇信,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白九川一动不敢动。 就在这时,后头一声尖叫!墨绿眼镜蛇受惊,白九川倒吸一口凉气,在千分之一秒之内,大力,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手里的水瓶投掷下去! “磅——!” 那条幼蛇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出去,它的毒牙狠狠插/进水瓶的身上,毒液正喷射一路,身体砸到在不远处粗糙的树皮上! 白九川迅速回头,后头夏瑜已经跑回两步远!黄书情倒在地上——她的脚腕被咬了!咬她的是只竹叶青,白九川只来得及看到它悠闲钻进旁边草丛里的尾巴尖。 黄书情捂着脚腕往出挤血,黑色的鲜血触目惊心,不远处传来许许多多令人嵴背发凉的摩擦声,越来越近,白九川不敢看后头,按照来时的路,追着夏瑜拔腿就跑! 夏瑜跑得很快,纵白九川两条腿转得跟风火轮儿似的,只听唿唿风声不见人影,也不能追上她,堪堪与其持平!这期间,后头嘶嘶的声音,伴着蛇腹部摩擦地草的声音越发清晰! 黄书情的惨叫只发出一声便再了无音信,那声音减弱了很大一部分,可还是有一部分对她俩穷追不捨! 岔道口就在眼前!根据脑海中的信息,只要再几步,这些蛇就不会再追过来! 突然,一道白影飞窜向前,似乎盯上了夏瑜的屁股,可惜夏瑜速度要快一些,没有被咬上,安全踏出这条小路! 白九川心一跳,直觉后头有许多绿豆小眼,像这只白蛇一样,也要飞窜过来,勐地一蹬腿,竟直接蹦远儿似的飞了出去!正一个屁蹲儿,“磅”地砸在还在跑的夏瑜的后头一步距离! 理智上已经够了!她还是迅速站起来,又跟着往回跑几步,确定后头追来的声音一条条停下,才试着回头看一眼,这一眼她几乎要站不住! 万蛇窟在信息里只是一个概念,与亲眼所见毕竟不同! 以岔道口为分界,拦着一条条,互相交缠着的,叠加着的,各色长蛇,它们蠕动着,支起身躯,覆盖住地面,草丛,甚至树木上,也是不是探出几条红色长信,向这边发出挑衅的声音!虽没有一条蛇追出来,可光看着这个场景,已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吓破胆! 白九川捂住心口,平復一会。 这时,察觉到脱离危险的夏瑜也抖着双腿,走了回来。她在这山上再次受到极大的惊吓,脸色苍白,几乎要放弃,直接说出答案!就算真的让她找到容渊,她真的能用这把刀制服它么?不被发现地暗算一只鬼两次?!那是几近不可能的事!叔说的对付那鬼的宝器找了两日又连个影子边都没有!而她在白九川施的傀儡术只是小儿科的把戏,充其量多一个有能力的背锅的!再次侥倖死里逃生,夏瑜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可她张了张口,又忍住了那股冲动!她决定再给自己一天的时间!摸了摸旁边未出鞘的刀,她咬住干裂的唇,想着这次若能成功的丰厚报酬,强迫自己喝下几口冰凉的纯净水。 二人静静休息一会。白九川提议道:“咱们去另一边罢。” 夏瑜看了看那条黑气轻得很的路,点点头,主动扶上白九川的胳膊:“走!” 二人互相搀扶着,踏进另外一边岔路。 这条路和方才那万蛇窟那边儿的一模一样,若非要找不同,只有上头的天,没有那边儿的清透,看上去,总灰扑扑似的。可仔细看,又是纯正的蔚蓝。 白九川知道这条路怕要比刚才那条路还要惊险,自踏进便提心弔胆,观察四周之余,默默考虑着,要怎么利用这个不简单的雾灵,除掉夏瑜,哪怕同归于尽! 现在七人里只剩她,夏瑜,和柳慎三人!只要夏瑜一死,这游戏容渊必赢无疑! 哪想到一路竟风和日丽,相安无事。越是平静越是反常,二人警觉着亮着眼睛,竖起耳朵,一点一点往前探着走。 “白姐!你看!” 忽然,夏瑜抽出与白九川互相搀扶的手,指着不远处树枝上的一捲纸惊喜叫道。 仕女图! 二人匆匆来到树下,夏瑜左跳右跳,就是够不到那画卷! 白九川趁着她焦头烂额取画,咬破右手食指,在左手手心画了道简易的符。画完,夏瑜正打算爬树,怎么爬也上不去,爬的高度都没有她自己身高高! 白九川揉揉额角,从地上捡起一大块石子:“你让开。” 第117页 夏瑜闻言回头,看着白九川往后抡的胳膊迅速躲开,“砰!”石子正好将那摆得正正噹噹的画卷打了下来! 夏瑜跑过去捡,拿起来,刚要打开,心头陡然一颤!她蹙眉,再看这画卷,只觉一阵眩晕,直觉不对,她丢开画卷:“快跑!” 白九川眼看着从画卷里钻出来的黑雾也是一凛!理论上,该是打开画卷,才会触发雾灵的陷阱,将远在天边的雾灵转移过来的!这时候也没时间想这些,二人再次拔腿狂奔! 只是,这一次,她们的对手却不再是那一条条的动物! 雾气没有急着追上她们。猫逗老鼠般,追到脚后跟,又主动被落下一段距离!这个过程中,雾气的体积越来越大,直长到两棵百年树树冠合一起大小,才发出厉声阴笑。 随着那笑声,黑色雾气笼罩在这片天地,充斥着白九川与夏瑜的视野! 随着唿吸进入体内,“砰!”“砰!” 两声重物落地声! 白九川合眼前的最后念头是:坏了,这是要重来一次的兆头! 那阴厉的声音刻薄响起“你还是不肯现身么?” “背叛吾?” 还未完全失去意识的夏瑜皱皱眉头:这是柳慎的声音! “唔。”一阵心悸,白九川霍地睁开眼,澄澈的天空让她恍惚一瞬,她爬起来,环顾四周,黑雾已经被消失了! 一定是容渊干的! 她的旁边散乱着三卷画,其中有一卷,指向仍在沉睡的夏瑜。 好机会!她的心中浮现这个词语。 眼眸冒着杀气,她缓缓走过去,将手伸过去。 就在她要掐上夏瑜的脖颈时,她身旁地刀竟然待不住寂寞嗡嗡地响起来,带着外鞘,在地上勐磕!这是把有灵性的刀!白九川一惊,更要抓紧机会,嘤咛一声,夏瑜居然睁开眼! 她握了握失去大部体力的手指,看了眼仍在躁动的刀,拍上夏瑜肩前:“醒醒!” 二人抱着三卷仕女图回了木屋。 木屋里,柳慎还在安详睡着。夏瑜一进屋便扑过去,轻声道:“教授!” 柳慎睁了睁眼,黑亮的眸子晃过二人,倒像是经过这一天的将养恢復了些精神:“怎么样?” 白九川亮了亮怀抱里的三卷画:“至少咱们都能活到明天。” 夏瑜道:“多亏了白姐!” 白九川将怀里的其中两幅分别给他俩“可别这么说,其实我也挺莫名其妙的,今儿晕过去,一醒来天上就掉馅饼儿了,”她笑:“不过馅饼儿嘛,不捡白不捡!” 白九川说这话时,夏瑜的目光一直在柳慎的脸上打转。表情合理,没有黑气,可昏迷前的那个声音,又怎么解释呢!她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二。若那鬼真附在柳慎身上就好办了!那样的话,鬼的能力被牵制,她这柄刀的威力,也差不多够用!当然,前提是她的刀法够准,一刀插/进心脏,将那只鬼定在柳慎的身体里!思前想后,她眼中的野心与欲望渐渐膨胀,看着柳慎的眼神,好像真的确定了他现在就是被鬼附身!也可以说,她在期望着,柳慎被附身! 第73章 幽灵游戏大boss(8) 那目光令“柳慎”在心里摇摇头,这个有趣的小东西,真是越来越让他乏味。他再望向角落里,独自吃着压缩饼干的白九川,目光不明。 白九川迎上他的目光,怔愣片刻,捧着布包翻出两块同样的压缩饼干,丢过去:“食物吃光了?” 夏瑜回手接住饼干,动作干净利落,白九川心头更沉。更下定了要在明日,死也要除去夏瑜的决心! 其他人不知道她知道,第四日任务里的簪子就埋在后山,是克制容渊的法器!真不知容渊怎么想的!一旦这独一无二的簪子被发掘出来,拿到的还不是她白九川……白九川心烦意乱。 “没!”夏瑜没看见白九川与柳慎的对视,只以为这饼干是给她的,笑了笑:“还有许多!” 说着,将饼干塞进包里,诚心道:“谢谢白姐!” “柳慎”颇有些可怜地望了白九川一眼,想是也面子薄,只自己闭上眼。白九川没由得觉出他的几分可爱,左右他也没多长时间活头,于是她提醒道:“不吃么?” “不饿。” 白九川扬扬下颌,点着柳慎的方向:“柳先生?” 夏瑜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柳慎从昨儿中午到现在一天一夜,滴米未进!可怎么听不到肠胃的抗议,是饿过头,还是她的猜测是正确的。推测着,夏瑜拉开背包,从里头掏出柳慎那瓶做过记号的水。 “教授?你要喝水么?” “柳慎”喝了两口水,吃了一小块儿饼干就晃晃脑袋,表示拒食。白九川看着想说什么,到了还是咽回肚子。 她自己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想明白!首先就是这不合常理的任务!她的到来按说已该成功阻拦容渊对夏瑜的兴趣,没有夏瑜对容渊的各种关照,也没有共渡生死关的革命情谊,怎么还会有找簪子情节出现!虽然形式与原本轨迹有所差别,本质都是一样的!上赶着将自己催命符交到别人手上,这是什么道理! 良久,她捏捏鼻根。还是想不明白。 第118页 其实容渊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想借这独一无二的簪子,尽快从白九川与夏瑜二人之间选出一个更有资格陪伴在他身边,当然,在他没有腻味之前。那未完成的,原本就是一个突发奇想的游戏,不玩也罢!他急切地想要拥有什么。即使他还弄不清楚这个什么是什么,却并不妨碍他敏锐地去追寻! 至于安全问题,自有意识以来便顺风顺水的鬼君并没有任何危机感!要知道,簪子只有两个作用,一,将他禁锢在幽灵山。二,可以伤害到他。然而,这种伤害,只相当于普通刀剑对人类血肉之躯的物理攻击,有伤害是有伤害,这两个小小人类,还真能有那惊奇武艺,翻出他手心儿不成! 次日清晨,白九川与夏瑜各自顶着青黑眼眶,走出木屋。迎面而来的阳光清澈璀璨,二人沐在这光中疾奔。“柳慎”躺着,透过门开的空,淡淡望着她们背影,直到远远看不着了,木门自己轻轻合上,一丝光线也未惊扰。下一刻,木屋里空无一人。 有了前三日的经验规避风险,再加上二人各怀心思,反而默契加快速度,上午七点,便到了昨日找到仕女图的岔路。 二人走进去,不久,又遇到岔路!她们对视一眼,用水漱口,各自吃下一块面包。 “夏瑜,你说咱们往哪边儿走?” 夏瑜左右瞅瞅,发觉这两条路的黑气浓度一模一样,她也没了想法,“白姐你说呢?”她笑:“昨儿一开始就是我选的,结果差不点儿给咱俩都搭进去。” 根据信息,白九川知道这时候该选右边,再通过一条极其隐蔽的迂迴路线绕到后山,只是她并不想让夏瑜走上正确线路! 她装模作样左右望望,指着左边道:“要不走这边儿吧。” 夏瑜没有疑议。 左边是很普通的土路,望着似乎格外漫长,一眼望去,土色杂翠的边界遥遥连着蔚蓝的天。 “夏瑜,你有没有觉得这路…”白九川看了眼手机,十点,迟疑道:“好像不对劲。” 手指捏紧了身侧刀柄,夏瑜笑:“肯定得有不对劲。咱们之前不是走过猜测,这山上每条岔路,估计都是一鬼怪的地盘。” 白九川停下脚步,望着仍远远看不见尽头的路,往后,查看夏瑜一路摆放的五芒星形状,这路还的确都是未走过的! “我们不能再走了!” 如果这路上的鬼怪的能力就是让她们一直走下去……不!路怎么可能没有尽头!鬼怪再有能力,这幽灵山的大小是固定的!除非,她们被扭曲到了异空间,或者,这一切都如碰到的第一次危险——都是幻觉! 她沉吟:“夏瑜,咱们得往回走!如果走三个点走不回去……” 她的眸光闪了闪,她怕是就得孤注一掷,在这里跟夏瑜动手!绝不能让夏瑜赢得游戏! 夏瑜此时并未感到白九川对她的杀意,只也凭本能觉着这路的确有问题,听白九川这样说,考虑一下,决定同意往回走。她望了眼远处路边连着的天——这路实在太怪了!如果真的走不完,的确没必要在这里耗费时间!更重要的是,到了夜晚,她也只能选择指认谁是鬼来活命——相当于白白歷险一次! “走!” 十四点整,二人坐在路上休息。 白九川擦擦汗,看着微微有些气喘的夏瑜心中已有了计较! 而夏瑜则是心头漫上一股失望!她想要的,这次怕是得不到了!还牵累了柳慎!想起讲台上他挥斥方遒的清冷模样,夏瑜眸中闪过一丝愧疚。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时候,二人突感颈后都吹来一丝邪风,阴冷冷的,带着股烧焦的煳味。嗖地站起来,二人迅速靠拢,背靠背,四周张望。夏瑜疑惑地望了一周,并无周围黑气的浓度都是一致的!忽然,后头白九川“啊!”了一声,夏瑜心头凛然,前奔转身,却发现原来那鬼怪方才竟是正好落在了她与白九川背与背之间! 而白九川不幸地作为了那鬼怪“袭击”首选。 她怜悯地看了白九川一眼,转头想跑,这时却发现,后方已经没有路了!变成了云海茫茫的断崖!有碎石从崖边滚落,激不起一纹波澜。 夏瑜不得不再将目光放到那边。 这鬼怪长得不骇人,一身儿古装,那脸蛋身条,不但不骇人,还别有风韵。“袭击”别人的法子也别开生面,只见她笑盈盈地,拿着一双藕臂,水蛇般缠着白九川的胳膊,执着地问:“你说,我美么?” 嗓音也挺好听的。 夏瑜静静观察,见这二人纠缠的地方一旁还留有缝隙,通向来路,她咬咬牙,打算冲过去。不然要怎么办!在这里等死么!她死死握着刀柄,拔出稍许,刀刃的寒光在露与不露之间。 那边白九川被纠缠地胆战心惊!同时心中升起一股不可思议!这女人不就是仕女图上的画着的人么!昨夜她将图丢到一侧时,图赶巧撞到墙角展开,因她与自己有几分神似,她还多看了一眼!怎么可能!上一个岔道的东西在这个岔道出现!还是,她同夏瑜其实根本没走出上个岔道!悚然一惊,缠着她的女人的笑与声音已然有些不对劲儿了,她神经质地掐着白九川的胳膊,笑得脸都扭曲了,“说啊!快说啊!我美么!美么!” 第119页 白九川甩不下她,这时候夏瑜突然窜出来,她余光瞥见,眼睛一眯,想独善其身?!白九川飞快转着心思,指着夏瑜道,向那女鬼道:“仙子,我的审美可不好!你看我穿得这身儿东西,要不您再去问问我家妹妹!” 那女鬼被委婉地夸了,咯咯咯地捂着嘴笑,眼里没有笑意,缠着白九川的冰凉胳膊却是终于放开了!她按着白九川的设计,顷刻缠上夏瑜:“你说,我美么?” 夏瑜简直要恨死白九川了!她真没想到白九川是这种人! 她不敢轻举妄动,怕激怒本来还算平和的鬼,哆嗦道:“美……” 那渗人的咯咯咯笑声又响起来,下一瞬,二人发现自己的肌肉渐渐失去力气,皆眉目一冷! 女鬼放开夏瑜,将右手缓缓伸到面部,拿下那张白嫩透着粉红的美人面,露出里头烧焦的黑炭一样的骨骼,骨骼上下张着嘴,发出阴森森地咯哒声:“那现在呢?” 二人沉默。 女鬼空洞洞的眼眶冲着夏瑜的方向停了会,竟然又回到白九川的前面,她娇笑着:“还是这张脸和我的心思啊!” 正当女鬼俘获猎物,放松戒备之时,夏瑜咬破嘴唇,痛感让她身体内的神经麻痹得更加缓慢,她拔出刀,冲着女鬼砍去! 刀冲破女鬼的身子。女鬼毫髮无损!然而女鬼方才站着的那处空间,竟然破了一个只容一人钻进去的洞!夏瑜咬咬牙,探看两下,钻进去!白九川却在麻痹中,逐渐失去意识! “白姑娘。” 白九川皱了皱眉,睁开眼,身下是久违的软绵的床,身旁的声音也很熟悉。她按按太阳穴,望着逆着光的人,吃惊道:“容渊?” 容渊一身青色长褂,坐在床头放的板凳上,眉眼间是清朗的儒雅之气,他喜道:“白姑娘,你总算是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又是一重幻境么! 白九川敏锐地察觉到容渊与周遭环境的大转变,不着痕迹环顾一周,坐起身,其间容渊想要帮他,伸了手,碍于礼数,伸到一半,又收回去,羞涩地沖她笑了笑,眼里的星光比透过轩窗,斜射进来的阳光还要璀璨。 “嗯。” 白九川淡淡应了声,靠在床头,默默探寻着容渊的反应,希望通过这个方法,找到一丝她为何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的蛛丝马迹。 “你还是对我” 如此冷淡。 容渊苦笑,没有说下去。他拍了拍白九川的被子:“好好歇息,既然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 白九川嗯一声,待他走了两步,咳了咳,她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相当沙哑,身上没有其他外伤的疼痛,应该是病了,她道:“等等。” 容渊顿住脚步,回头,青色绸缎的下摆也随着容渊的动作盪了盪。他疑惑地望着她,桃花眼眨了下,浓密的睫毛扫了扫,淡色嘴唇因显而易见的紧张轻抿着。可他的风度与气质还是未折,真是好看,难怪有人说公子如玉,这比喻最是恰如其分,她在心中感嘆一声,声音软了些道:“你回来坐一会儿,陪我聊聊天…我睡了很久了?” 容渊的眼里显出几分受宠若惊来。 “好。”他轻笑,坐回:“不是睡了很久,两个时辰,现在才正午。”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黑漆漆的怀表来,按下表上的按钮,上头的小錶盘显示现在是十二点十分。 “哦。”白九川点点头,引话道:“我觉着好多了。” 他道:“那就好,那就好。” 白九川目光一动,怎么看着她这病该和眼前这人有点儿联繫,这时,忽听外头传来一声娇叱:“容秉德!你再不出来我就拆了这废帝馆!” 这幻境人物涉及还挺多。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容渊,这里到底是那女鬼的幻境,还是容渊的。她昏过去,又发生了什么! 容渊表现出为难神色:“白姑娘,你……” 白九川善解人意道:“去吧。” 他嘆口气,走出房间,就在他出去后,一个着裸粉色长裙小姑娘走了进来,小姑娘梳着百合髻,脸两边儿吹着两条长绺,容颜清秀,调皮可爱,是一个生面孔。 “白姐姐,你可别理他喽!” 白九川眼珠子转了转,从小姑娘口中套出许多讯息。 小姑娘走后,她下床,望着梳妆镜中,陌生而熟悉的面孔发呆——这是那女鬼的脸! 应该说是,一开始出现在她与夏瑜面前出现时,使用的脸。 这身体叫白莺,原是殿前大宫女,后外邦入侵,兄战死,无他人,原本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匆匆被推上位,又匆匆被拉下马,成了废帝,容承德,白莺也摇身一变,成了这废帝公馆的婢女。虽是婢女,白莺在这里的权势却比容承德还要大!只因她做了外邦首相的眼线!容承德这个自幼身体便孱弱的废帝,却被欺压地抬不起头。 而容承德心仪白莺这个无意间被发现事实,成了他更加悲惨待遇的催化剂。 白莺这次病是无意落水。只因正巧容承德当时在侧,一切便赖在了容承的德身上! 白九川回想着刚才那小丫头碎嘴八哥一样的喋喋不休按了按太阳穴。 第120页 她隔着轩窗,望向窗外。 一身深绿军服的挺拔姑娘正在外头与容承德纠缠。不知说不对了哪里,腰侧的枪桿子一下子被拔/出来,抵在容承德太阳穴。 剑拔弩张。容承德静静站着,如一株遗世独立的孤竹, 小姑娘负气回轿车里,轿车吐着雾白的气穿行远去。 很真实。 白九川等着,容承德没有再回来。 她想,她不能耗在这里。然而除了耗在这里别无他法。 一切未明朗前妄动无异于自杀。可一直按兵不动也无异于自杀! 第三天。了解了足够多的讯息,白九川开始上街闲逛。她走在还算繁华的街道,小贩的叫卖声匆匆过耳,踢走一块挡路的石头。她无声地观察着四周。 这些人面孔竟然都是模煳的! 除了她,容承德,与那碎嘴八哥一样的小姑娘黄茵茵,所有人的面孔都是模煳的!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只有他们三人,是真实的么!为了证实她的猜想,她又走了许多地方,果不其然,其他人的面孔都是模煳的! “啪!”一截鞭子打在白九川身侧,激起灰尘无数。她抬眼,前两日在公馆楼下,嚣张的军阀小姐仍穿着这一身儿军装:“哈哈,冤家路窄!” 身材好,声音也好,只可惜,面目也是模煳的! 白九川沉静地看着从车上围下来的三彪形大汉,与眼前的美女蛇。 “小姐想要做什么?” 这姑娘大概很喜欢用枪抵着别人的头。 白九川却不喜欢被人用枪抵着,冰冷的黑洞放在额头上,让她的心升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她眸光沉了沉,迅速后压下腰,在那姑娘与其他彪形大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夺过那姑娘手里的枪,拿在手里随意地把玩着。 她笑了笑:“这些洋玩意儿,还真没怎么玩过。” “砰!”地上被射了个洞。 “刷刷刷”瞬间,那三个彪形大汉也各自掏出手枪! 白九川摊手,手枪还在她手上随着她的手指随意般上下转动着,她冷冷地盯着那姑娘:“不论小姐对奴婢有什么怨言,奴婢现在可都是督军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说着,她恭敬一笑:“前几天水池那事儿,也是小姐的手笔吧?” 第74章 幽灵游戏大boss(9) “啪!”恼羞成怒的()要么是这姑娘不明事理,要么是白莺的身份并没有她了解到的重要! 不论哪一种,看现在情况都难以脱身。就在白九川考虑这些的时候,又是一鞭,冲着她的右脸过来,她咬牙,手中枪定,窜身上去,在保镖们与这姑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挟持住这姑娘! 寒铁伤口抵在姑娘的脑袋!白九川能感到她身体的僵硬!保镖们后知后觉放了几枪,一枪也没打中!待白九川拉住小姐的手腕,丢去鞭子时,保镖们不敢再开枪! 这个角度,很容易误伤!而且白莺一直在移动! “呵。”白九川轻笑一声:“小姐就这么想杀了奴婢?” “你放肆!”气急败坏冲到白九川耳朵里,白九川压了压枪口,那小姐喉咙动了动,咽下一口口水,她的胸脯起伏着,很明显还是盛怒,却忌惮着自己脑袋后的枪,没有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你放开我。”一会儿,她冷冷道:“这件事本小姐可以不再追究。” 白九川要是能信也活不到这么大。她笑了笑,正要要挟这小姐与她一起去拜访她从属的督军。督军是小姐父亲的好友,她得试探督军的态度,考虑,要不要继续就在这里,或者说,继续以白莺的身份留在这里!她不能走。既然之前得到的信息指明,很有可能,这幻境里只有她,容承德,黄茵茵是真实的,那么,另两人的身份也很明朗了!容承德是容渊,至于黄茵茵,则是画上的女鬼! 想曹操曹操到,没等开口,就见一匹高头大马飞驰而来!马上人一身戎装,右肩的军功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据她在报纸上见到的信息,三个金勋章,在这城中只有督军才有资格佩戴! 果然,那人“吁——”了声,在白九川这边停下。 周围摆摊的百姓们已经跑得差不多,马蹄子高高扬起,践踏在绿色黄色菜叶子上,督军没有下马:“你们在这干嘛么?切磋?” 白九川动了动心思,没有放下枪,低着头,一脸倔强地不说话。她枪下的人以及那些保镖显明十分怕这督军,保镖们看了看督军,又看了看自家小姐左右为难,倒是军阀小姐先说话了:“对,在这切磋呢!听说这奴隶是叔叔的人,很有才干!” 说完,几人皆屏息,等着督军的态度。 虽白莺总说自己背后有督军做靠山,可谁知真假!就算是真的,当做假的给她杀了也不为过!可今儿既然碰上了,还是得卖督军个面子。 最好这胆大包天的贱人对督军还有点儿用,不然,军阀小姐在心里哼一声,她定会要她生不如死! 督军大笑:“莺儿的确很有才干!不过她可不是奴隶,封建君主制度已经过去了!还有,我已经认她为义女,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对外公布,小梵,你要下次见着莺儿,可别忘了叫一声姐姐!” 第121页 军阀小姐要气死了!白莺这贱女人的床上功夫一定很好,她半是嘲笑半是阴沉地想着。督军无儿无女,她父亲还一直想让她认督军为义父!这样一来,就是督军愿意,她也不会有愿意了! “莺儿,来,义父送你回公馆!” “哎!”白九川赶紧抬起头,作出万分吃惊与感激的表情,放开军阀小姐走过去! 督军直接将她捞到马上,放在前面,二人疾驰而去。 白九川表现出侷促而紧张的模样,等着督军说话。 二人来到一处荒山,没什么人,草坪一望无际,督军下了马,又伸手,很是绅士地将白九川接下马。 他牵着马缓缓走着。 白九川缓缓跟着。 “莺儿,委屈你了。” 白九川目光一动,没有说话。 督军也不需要她说话:“我晓得你心中一定是怨我的。”他嘆气:“我当年也是没办法。” 原来,这督军当年还是宫中一小侍卫,与公主有了情意,被帝王发现要处死,逃到外邦。后公主被发现与他竟珠胎暗结,有了两个月大的骨肉!老皇帝要杀死公主,被皇后哭哭啼啼好说歹说拦住,却没想到,老皇帝心狠,就在公主临盆之后,生生在公主面前将婴儿煮成肉汤,还逼着公主喝下去!公主从此疯了,没过月子也死了!督军在外邦听别人讲笑话一样讲这故事,简直心如刀绞!便发誓,一定要有朝一日杀回来,让老皇帝血债血偿!可惜老皇帝死得早,不过没关系,还有一个废帝,容他折磨! 白莺就是当年那婴儿,被早有察觉的皇后换出来了,而那个被杀的,则是皇后奶妈的亲曾孙! “如果知道,我一定会早点儿回来。我那时在外邦,也算小有成就,只不过想着,要出人头地,再回来接你娘亲,可虎毒不食子…” 断断续续听督军口中的歷史与忏悔,白九川能感觉到,他说得都是真心话。 她拍一拍督军的肩膀,督军诧异回头——白莺不肯认他!也怕他!何曾这样亲近对过他! “父亲,放下吧。娘亲泉下有知,会心疼你的。” 傍晚时分,连番推却督军要她在督军府安心当富贵小姐的建议,白九川被送回公馆。 公馆的僕人不多。占地一万多平方米,算上厨子守卫,才十八个僕人。挥手作别,白九川回二楼,一路上一个人也没遇着,她也没在意,直到晚间,黄茵茵急急找到她这儿,砰砰敲她房门她才知道,容渊高烧持续不退,快要病死了!大多数僕人都躲着呢!怕自己“发现”这事儿,沾上麻烦! 即使知道是假的,想着容承德的模样,白九川心底也生出一分怒气。 “走!去看看!” 容承德烧得的确严重,脸色通红躺在床上,这样炎热的天气,身上压了几床大被发汗。额上妥帖地放了温热布巾。白九川挑挑眉毛,这些只可能是黄茵茵做的。她之前在她面前表现得那样不屑厌恶容渊,如今却这样,说是忧心照顾也不为过!很反常! 有了白莺的同意,家庭医生很快夹着个医药箱被叫过来。给容承德挂了瓶药水,很快,他脸上的红热退下去。折腾一番,众人皆是疲乏,家庭医生走后,白九川瞅了眼,便回屋了,躺在床上,却因今儿发现的许多东西难以入眠。 夜半,忽听见隔壁被子炸裂在地的声音。 一会儿,她下床,披上外套,想着去看看容承德那儿怎么了。他是她破解这幻境的重要人物,多接触有好处。 这公馆的门隔音不太好,在屋子里听不太见,站到走廊,就能听见容承德那屋子里的确像是有点儿情况! 白九川在他房门前顿住脚步,想了想,转回去,拿了柄手枪,又将手指割破,鲜红的血染在簇新的子弹上,上膛。她再次回到容承德门前。 “咚,咚,咚。” “容承德,你睡了么!” 没有回应。 白九川烦躁道:“睡了就别折腾出那么多声音!烦死了!”她故意大声地左右踱步,又砰砰砰敲门:“赶紧给我开门!给我吵醒了!自己还想着睡得香!不成!你开门!” 极其符合白莺娇纵个性。 房中,压在容承德身上的黄茵茵瑟瑟发抖。她死死地捂着容承德的嘴,一双杏目在无助中露出几分可怜。天知道容承德怎么会醒过来!她明明买通医生,在药里加了致幻的东西!明儿一醒来木已成舟,她就是皇后!废帝怎么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公馆白吃白喝一辈子,还有人伺候,怎么说也是当主子,享福分,受点儿欺负又如何!更何况白莺那妮子看着厉害,却头脑简单,很容易为她利用!到时候身份有了,实权也有了,该多么快活!不比按家里说得,嫁给一个穷酸书生强!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容承德醒了! 一切都完了! “磅——!”木门被白九川一脚踹开,黄茵茵还在容承德身上趴着。屋子里一顶暖黄吊灯开着,光线充足的床上,容承德一脸难堪地被压,青筋直爆,看起来正在努力控制着自己。 两鬼闹矛盾了? 白九川再走进一步,忽然,黄茵茵跳下床,跪下,开始铛铛铛磕头,额头很快见红,她哭着道:“白姐姐,我只是太喜欢他了。”她眼泪止不住,哭得直打嗝:“您,您会看不起我么?会赶我走么?白姐姐,我知道错了,我捨不得你!……” 第122页 白九川自然不会让黄茵茵走。 她看了下床上的容渊。正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好像有焦点,又好像没有。他的髮丝铺散,陈设在出了细汗的白皙脸颊之后,汗漉漉的脖颈上,也有几缕髮丝暧昧缠绕。他的喉咙不断上下滑动,白九川强迫自己转开视线。 “今夜我什么也没看见。出去罢。” 黄茵茵如蒙大赦,穿着透得干净的薄纱,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白九川转头也想走,容承德突然出声了:“白姑娘。” 白九川还是走了出去。 次日,公馆每个房间都换了锁。除了房间的现任主人,其他所有钥匙都由放在了白九川这。 黄茵茵心惊胆战了一天,见没什么发生,心中吊着的一块大石就算放下。但容承德看白九川时的目光,却让她越发嫉妒。那一夜,他们一定发生了什么罢!她不爱容承德,却早已将他视为自己的囊内之物! 白九川一直没找到破解之法。在这不断接近容承德试探的过程中,与容承德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他原本就有几分心悦的意思,经过这半月的“琴瑟和鸣”,待白九川的心思便更深重了。白九川只当不知,继续在他与黄茵茵的身上下功夫,期望赶紧破解!不知这幻境的时间换算比例是多少,待得越久,越对她不利! “白姑娘。” “嗯?” 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喝茶的白九川望着抱着画具走来的容承德笑了笑:“今儿还找我做模特?” 容承德笑着点点头。 白九川哦一声,容承德自顾自搭好画台画去。 “后儿是我生辰。”容承德犹豫道:“白姑娘,我想给你画一副与以往不同的像。” 白九川扬扬眉。 他道:“我这两日亲自设计了套衣服,一定很配白姑娘。” 语毕,他放下鬃笔,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白九川。白九川打开,愣住!这衣服…那灵异仕女图是容承德画的! 她捏紧画纸。难道这幻境的破解之法就是不答应,鬼会这么容易放过她? 她边拿着画纸,边观察着容承德的眉目。意外地从他的面容上发现几缕黑气,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升上她的心头! “好啊。” 容承德面上的黑气又消失了!抿着唇,笑出几分青涩,连说三声好,拿回画纸接着做画去了! 白九川心惊了一惊!再生出种猜测,莫非,他是容渊又不是容渊!也就是这幻境中的确有两个boss,一个是容承德,一个是黄茵茵。她做出一些选择会触发契机,让它们变回鬼,杀死她!而就算按照完全安全的路线走,怕也是个必死的结局! 想到这,纵是白九川也不禁有些绝望。线索是有了,破解之路却越来越难走! 不得不说,白九川推测的完全正确。 画板后的容承德在白九川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赞赏性的微笑。好几处陷阱,竟都被她避过,也不枉他进来陪她游戏一场!要她真是个草包废物,他第一个杀了她! 他这样想着,却不自知,自己经过这段安逸而亲近的虚假时光,看白九川时的目光变得有多温柔。 一人两鬼,有一人一鬼知道这是幻境,却还是有鬼上了心。这一世的容渊终究太过自负。 很快,到了容承德生辰。 这也是对白九川的最后一个考验! 生宴办得很大。歌舞昇平,主角却是督军。 容承德房内,躲清静的二人开始画像,落下最后一笔,白九川站起来,忽听下头一阵骚乱!她皱眉,有不好的预感,夺门而出,督军竟已被人射杀!杀人者正是他的好友,军阀!军阀小姐一身长裙,得意洋洋地与军阀一起站在安全处,看督军亲信们做垂死挣扎!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上白九川的头。 千钧一髮,容承德拉了白九川一下!枪子打在房樑上,打出一个深深小洞!容承德将白九川拉进屋,急急道:“快逃!” 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疯狂地拍门,是黄茵茵! 嫉妒让她选择投靠军阀,在督军的酒里下了东西,她表面和白莺玩的好,又是在这公馆,督军的人就没有怀疑酒水!刚才那一发子弹也是她射的,而现在,她就要杀了这对落水狗! 二人对视一眼,用凳子顶着门,打开窗户。二楼的高度五米左右,直直跳下去是不可能了! 床单在几秒之间撕成布条,而就在这时,啪嗒,门锁开了。 二人僵住。 黄茵茵拿着枪,走进来。 灯光下,是她红光满面的脸,让人恨得牙痒痒! 知道逃不掉,白九川无意中看到一旁的画像,眼疾手快,先将画像撕了!管他有没有用,先做了再说。容承德看到这一幕,笑了笑,一缕黑气缠上他的额。 黄茵茵这只鬼,已经不足为惧了。 这二人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黄茵茵恼怒地对着房顶放了两枪,忽略在画像被撕碎的那一剎心中若有所失的怅然,大声道:“都给我老实点儿!” 她恶意笑着:“你们不是互相喜欢么?” 蠢笨如猪!容承德心里啧了声,感受着心头罩着黑色的雾气薄了很多,表现出来的,便是他额上的黑气消失。白九川的运气倒是好,他想。 第123页 “现在你们落我手里,小姐本是要我都杀了的,可我给你们个机会。”她笑盈盈看着二人:“你们谁愿意,替对方去死呢?” 她等着看,这二人撕破脸的难看相! 白九川愣了愣。她不能死,如果她没猜错。在这里要是死了,也是真的死!可容承德,她想着刚才来了又去的黑气,先打感情牌道:“茵茵,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总是拿你当亲妹子!” “亲妹子?”黄茵茵嗤笑:“真假你自己心里不知道么!”她冷道:“别浪费时间,说吧,谁愿意,替谁去死!” 白九川为难道:“茵茵” “我。” “什么?”黄茵茵吃惊地看向容承德,因这分吃惊,她的精神有一分松懈! 就是这时,容承德一步跨上前,企图夺下黄茵茵手上的枪! 第75章 幽灵游戏大boss(10) 容承德一把扣住黄茵茵的手腕,反压下去,“砰!”一颗子弹射到床被,打得那被露出几丝烧灼了的棉花! “我们谁也不会死!”容承德说完了那句话。()他打小养尊处优,是拿笔桿子的力气,纵然是个男子,比拼起来,竟和黄茵茵这个小姑娘不分上下!白九川见状赶忙也上去帮忙,黄茵茵双拳难敌四手,又一个开合便落了下风!挣扎间,她头髮散乱,因快要被抢走的手枪,和这二人的联手,心中的嫉妒与恐惧骤升!她又急又气,双目通红,咬牙切齿,整个一个疯婆娘,哪里还有一分初见时伶俐可人的模样! 眼见手枪要脱手,她竟咬在白九川手上!白九川一声低叫,手上劲儿松了一点,那边容承德被白九川这声低叫吓得心神一晃,快脱手的手枪竟又重新被黄茵茵拿稳! 枪口的方向恰好对着容承德!黄茵茵不再犹豫,趁着这个机会,扣动扳机!她今日一定要杀了他们!谁先死也无所谓! 说时迟那时快,白九川一个侧步,挡在了容承德面前!子弹穿透她的胸部,在她的内脏旋转肆虐。 “不!” 容承德扶着摇摇欲坠的白九川,面上的黑气逐渐显露。这黑气不是属于容承德的,是属于容渊的! 大量的黑气从他的身体中逸出,所到之处,时间定格,不过几秒,这个空间所有活物死物都被定成雕塑! 他全想起来了! 全想起来了。 容渊走到白九川的前面,专注而复杂地望着她。难怪,难怪他头一次见她就觉得熟悉亲切,原来如此! 这个空间是虚幻,也不是虚幻。这些人,这些事,都曾经存在过。他,她,和那个女鬼,黄茵茵。 他轻轻搂抱住白九川,将头埋在她的肩窝,蹭了蹭。 当年也是容承德这年生辰,军阀为夺权,派黄茵茵这枚棋子想要先暗杀他,再嫁祸督军,坐收渔翁之利。可惜,就在黄茵茵要得手时,被白莺发现,白莺表面不喜容承德,对他的示好不屑一顾,实际芳心暗许,也是这样,阴差阳错,心甘情愿,替容承德挡了个枪子。容承德藉机遁逃。 可这个傻姑娘哪里知道,容承德对她的示好也好,告白也罢,都是假的呢。能从皇城里阴谋诡计活下来的病弱王爷,怎么会简单!他的手底还剩些旧部,不过是想利用她,套些信息,考虑如何对付督军,如何搭上督军的线! 容承德逃跑后去了很多地方,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与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过得很好,却始终难以忘记这个肯为他而死的姑娘。也许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也许是看多了居心裹测,尔虞我诈,才总会想起那个傻姑娘。 容承德二十三岁离皇城,颠沛流离,赏玩山水,在他二十七岁那年,秘密回到皇城。他从小嚮往悠闲自在。曾经用一个女子的命换来的自在,四年之后,他想要用这份自在再换回她。他暗中拜访了皇城里有名的赛半仙,这个名是欺世骂名的名。因他为贤王算错过的一卦,致栋樑惨死,心肝都被女鬼掏出来晾在府门外头,皇城里再没几个人信这个糟老头子。只有容承德知道,那卦是这老头子故意算错的。 老头子一开始不肯帮他,他在破门外苦苦跪了三天,按老头子的气话,不吃不喝。就在他要坚持不住时,天降甘霖,快要渴死的人又活过来。当夜,老头子开了门。 一个月后,黄茵茵家中走水,惨死家中。她变成痴魂,靠躲在画中,避了牛头马面,满心以为自己叫做白莺,开始懵懂修炼。 三个月后,军阀一家横死。 同夜,皇城外,白莺墓碑,容承德饮弹自尽。 他死后,用老头子教的法子,修炼十年,拿着白莺用过的一根簪子——曾不知被他用什么心思捡到未还的簪子,找到了白莺转世。 十五岁的小姑娘,在青峨山上,女扮男装,独自撑起一派,成了道长。 第76章 幽灵游戏大boss(完) 门派算上那被重点当做接班人培养的呆头呆脑夏性少年也仅仅二人。小丫头没见过世面,故作高深要收了他,终究被他诱惑,将他藏在门中。 少年其实不呆。来门派中,为的是祖传的驭鬼秘籍。被容承德发现心怀不轨,反而倒打一耙!那时候白九川还叫白莺,还没有这时耳目聪明。轻信相处几年的徒弟,被下了恶毒咒法利用她心中激怒受控制,失手,将容承德差点打得魂飞魄散。幸而在最后关头清醒,留了容承德最后一缕魂! 第124页 那一世白莺只是平日不愿将事情往深处想!咒法逆解,再加上少年见“灭”了容渊太过狂妄,叫她不过顷刻,便解原委! 她杀了少年,以为事情就此一了百了,却不知那少年早在拿到秘籍的第一刻,便将秘籍刻印后传了出去!少年可以早走的,却在看着容承德与白莺亲密交颈时红了眼,那份红使得他不顾大局,留在这处设下陷阱,也註定他死在白莺剑下。 少年死后,白莺专心为容承德续魂,不得其方,随时日渐长,容承德反而越来越虚弱。他的魂淡到透明时,便是天地之间再无这人!白莺不能眼睁睁看着容承德这样不明不白,含冤死去,不顾师父生前叮嘱,决心下山,找到续魂之法。其间,她一直将容承德养在他送她的簪子里。 白莺成功了,也失败了。容承德齐了三魂六魄,独独少了一魄怎么也生不出。这一魄名天沖,掌仁义礼德,兼管记忆。 这一魄,白莺从生气勃勃少女续到油尽灯枯老妪,都没有成功。她怕此时变得冷漠嗜血,没有人约束就要犯下大错的容承德被收,更怕他遭了天谴,便在迴光返照时,将他骗到后山自己画的蕴养阵法之中,以灵簪压他鬼气,使他陷入深眠。 容承德睡后,白莺回到道门纵了把火,连带着后继无人的秘籍与自己,都在一天一夜的火光中,成了灰尘。 容渊凝视着白九川,良久,轻轻俯身,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吻上她的伤口。 “唔。”心口的疼痛令白九川猝然睁开眼,摸一摸,没有血洞!左右环顾,竟是那捡到仕女图的岔道!她记得旁边的歪脖子树!仕女图昨儿以一个巧妙的位置刚好挂在树梢上的歪脖子树!合着她与夏瑜根本没有走过这岔道! 她站起来,上下检查自己。没有伤口。长长舒出一口气,她捂了捂心口,刚才的痛楚记忆犹新,那幻境就被这样不明不白地破了?!她试图回想自己受伤后的记忆,发现一片空白。皱皱眉她掏出兜里的手机,三点五十!没有时间了!一旦夏瑜率先找到了那簪子……白九川冲着记忆中可以迂迴到后山的路拔腿就跑! 很幸运,也许是夏瑜提前有了一遭,一路上应当兇勐残厉的鬼怪们要不是根本不在,要不放水似的让白九川轻松过关!当她唿哧唿哧看到后山的边角时,才六点零五分! 她干咽一下,冒烟似的的嗓子火辣辣地疼,放慢两步权当歇息,而后一鼓作气,提速跑过去! 转过一个小角度,白九川刚要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 前方不远,夏瑜先她一步,已经将盒中的簪子拿在了手里!那是根浅碧色玉簪,晶莹剔透,水头很足,远远望着,也能很容易看出其中蕴含着的逼人灵气! 白九川心沉了沉,揉揉脸,笑着跑出去。 “夏瑜!” 夏瑜正在研究这簪子,已认定这就是叔要她找的宝器!正喜不自禁之时,白九川跑了出来,她本来还因被打断的思路不悦,待看着白九川后头飘着的“人”时,嘴角悄悄弯了起来。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鬼这身黑色浅得像什么样子,方才指定被白九川这个有两把刷子的天师误打误撞伤到!正好,便宜了她!白九川也算有点本事,夏瑜看着毫无防备跑过来的人,有一分心软,到底要不要利用她!那鬼现在看起来这样弱,宝器又在她手里,傀儡咒那东西用起来,白九川命再长福泽再深厚怕是活不过五十!不过下一瞬,她就否定了自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要万无一失! “厉害!”白九川赞嘆一句,丝毫没有计较生死关头夏瑜将她抛下的事,“这处还有别的簪子么?” 按前几日的规律,这处的确会至少有两个簪子!不过这次可不同,宝器,哪里会有第二个!夏瑜摇摇头:“我也是刚来,暂时没有找到第二根。” “啊”白九川失落一嘆。 夏瑜道:“白姐,你要不看看这盒子是什么样的?”她举起旁边儿地上的一木盒,沖白九川招了招:“簪子是在盒子里,你看熟了也好找。” 白九川走过去,就见夏瑜手一翻,她的目光就从那木盒挪到了簪子上头! “白姐?”夏瑜轻轻叫了一声,白九川勐地抢过她手心儿的簪子,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反身一扎! 中了傀儡术的人可与夏瑜阴阳眼共享! 容渊吃惊地瞪大眸子,望着心口的簪子,好像回到许多年前,道门之内,望着那柄将他三魂七魄尽然震散的宝剑! 白九川也吃惊!她扎得怎么会是容渊!明明该是夏瑜!反应过来是被算计了,她不敢抽出簪子,怕一旦抽出反而对容渊二次伤害!装作没有清醒的样子,她试着松手,转身。 夏瑜正在猖狂大笑,没有意识到她的清醒。一时间,白九川觉得这一幕似乎在许许多多的轮迴之间有过闪现,仔细想,却什么印象也无。 她不着痕迹走到夏瑜旁边,在她猖狂着,松懈着望过来的时候,用手狠狠掐住夏瑜的脖子!夏瑜一懵,随后开始挣扎反击,与白九川打成一团! 白九川虽占先机,却不敌夏瑜力气大,身手灵活,很不用说夏瑜腰侧还有一把利刃!不出三分钟,局势反转!就在夏瑜将刀噼下的那一刻,一只素白的手挡住了那刀。 第125页 二人顾不得纠缠,都吃惊地望向旁边的鬼! 他还是用柳慎的身体化的形,反手一弹,刀卷刃,连同夏瑜一起,被震出五米远!而后一玉簪从天而降!就在要插/入夏瑜心口时,拐了个弯儿,回到容渊手中,夏瑜正心里庆幸逃过一切,却发现自己的手颤巍巍举起了刀,不受控制地,将顿了的刀刃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不!”她大喊,尖叫,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脑袋,自己身体的一切都不归自己控制!她拼命地挪着脑袋,想要挪过那冰冷寒铁,她泪流满面地沖容渊求饶,沖白九川求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拿着自己的刀,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磨开皮肤,血管,血流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脸颊,与这一片土地,可那手那刀还在继续!还差肌肉,神经,骨骼,在一声一声的钝响中,她终于将自己的脑袋割断! 白九川愣愣地看着。 容渊杀了夏瑜。 就这样轻松地完成任务。 下一个会是她么。 她将眼睛从那一团血肉模煳中挪开,再看容渊时,他已然成了自己的模样。柳慎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被这只可怕的鬼悄然遗弃。 他此刻穿着一身復古青缎衫,把玩着手里的玉簪,若非在这荒郊野岭,若非白九川刚才亲眼看他残忍地杀死了个人,她定会将春心荡上一盪。 “怕我?” 容渊挑了挑眉,蹲下,将簪子插在白九川发间。 “我知道,刚才不怪你。放心,我不会伤你。” 白九川不明白这鬼演哪一出,沉默以对。 容渊笑了笑,摸上她的发,白九川才发觉自己该是也被换了身儿行头。 她被抱了起来,抱他的人在山间一步步走着。 鸦雀无声。 白九川窝在他的怀里,不自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却是在b市天桥底下,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女人沖她不耐烦地挥着肥胖的手,“哎!你这人!到底算不算啊!” 白九川将女人赶走,站在摊位前发愣。 自己这是又回来了?容渊最后怎么样了?那簪子直直插/进的心口,他别是……越想越压抑,沉甸甸的石头迫着心头难受,天桥上下人来人往,午后的太阳暖洋洋地,白九川只觉如坠冰窖。 她来一趟,也没有大改变。 “老白!” 白九川下意识望过去,是旁边贴膜的二浩子。正取了趟货回来,边整理摊位上的一堆堆膜,边沖她喊:“搁那站着干啥!来活了赶紧的!” 摊位前,一青年长身玉立,着身合体米色休闲装。髮丝微长,搭在额上,一双泛着桃花的眼睛轻轻眯着,低低笑道:“白天师。” 第77章 圣僧“女尊”(1) “莫不成真是您做的?”贾寻欢挤眉弄眼,笑嘻嘻地循着白九川的目光沖皇城街角努嘴,“头回见您看谁这么久!” 白九川侧头看她一眼,贾寻欢贱兮兮挑眉,茶色眼珠子里光芒异端兴奋。白九川不做表情,目光重新投回街角容渊身上。 陈旧墙根下,少年容渊长身玉立,青丝如瀑尽数垂下。他半垂眼眸,右手里拿串檀木佛珠缓缓转动,左手直立胸前,瘦白修长,骨节匀称,以种极其神经质的状态,不断慢而轻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少年周围围了一圈儿厚厚的人墙。人墙里均是各式各样的歪瓜裂枣,皆目光发绿,摩拳擦掌,严阵以待,企图趁容渊不备拿下他! “磅!!”“磅!!”“磅!!” 又几个蜂拥而上的女人被轻松摔下,黄土飞尘,隔着浅浅淡淡的阳光,容渊神色不变,手中的佛珠转得更快几分,嘴里仍贫瘠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哎!要说这圣僧也可怜见儿的。” 出来採买的清秀公子提着竹篮,从白九川她们这绕了道走过,公子看着一个又一个眼睛里直冒精光的流氓地痞边走边沖身旁的妻主痛心道:“原本他是多么风光的人!” “你可怜他做什么!”膀大腰圆的女人嗤笑一声,轻蔑地看过去,正见到少年透过破烂灰扑的白袍不经意露出的细白胳膊,她咽了咽口水“说不定人家心里乐死了!不然也不至于跟野女人鬼混,十五就不明不白破了处不说,还给老净空濛羞!” 说罢,女人嘿嘿两声笑,将公子的细腰一搂,“还是老子的夫君好!” 公子娇羞一笑,眼角的得意收在不轻不重的嘆息里,伴着女人蜜里调油的挑逗渐渐走远。 “是。”白九川突然道。 贾寻欢一愣,没待反应过来,便见原还在身边的人已骑着骏马,一闪而去向着不远街角。她合上因惊讶而张开的嘴巴,转了转眼睛,兴致勃勃停在原地等着瞧好戏! 头顶紫金冠,身着玄云烟,脚蹬纹锦靴,胯/下是赤足良驹,一身行头将厚厚人墙唬住,自动分成两半,让出一条供一马过路的宽道。白九川勒住缰绳,黑马前蹄轻踏两下停下。她下马,向容渊行一礼,恭敬道:“圣僧。” 容渊却不理她,只平目,在手里不停转着那串佛珠。 白九川继续道:“净空师傅让白某来接您。”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粒佛珠,这粒珠子圆润光滑,色泽大小与容渊手里别无二致,她笑道:“这珠子是信物。” 第126页 容渊的手一顿,有些迟滞地望向白九川手里的佛珠。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与眉宇间的稚色让白九川心中一动。 她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容渊了。尤其是上一世,鬼君喜怒无常,刚开始还好,哄她同住在一处后,便逐渐显露本性!到最后竟闹到因一句招唿要滥杀无辜的地步!以至于失手杀了替昊子挡灾的她!无力回天,她的魂魄本就不属于那个空间,不愿再想前事,白九川专注地看着眼前好骗的人,再接再厉道:“您可愿同白某走?” 果然,少年容渊瞅瞅珠子,再瞅瞅白九川,在白九川算计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颅,而后便执着地盯着那珠子,好像想把它盯出一个洞。白九川在那渴望的目光中犹豫一下,将珠子狠狠心,收回怀里。 容渊目光垂了垂,而后抬头,竟沖白九川露出一个三分痴气的笑。午后阳光正好,粼粼金光斜洒在挺拔的少年身上,衬得他面如冠玉,目若点漆,水色的薄唇干燥起皮,因这弧度裂出几丝血色,缀在唇上。 白九川下意识别开目光,翻身上马,将手伸给容渊。 容渊还是挂着那笑,痴痴看着白九川,漂亮的桃花眼里空无一物。看起来并不懂白九川的意思:“阿弥陀佛。” 忘记这人被逼得半傻。 白九川嘆口气,再下马。 伸手邀请道:“还请圣僧一同上马,白某家远,还得赶路。” 众目睽睽,白九川大胆握上少年修长的手。 并未被攻击。 两旁人墙的双眼皆冒出一簇火!早知提老净空有用这块肥肉不早吃到嘴里!现在大便宜眼见要被人独吞,不甘与嫉妒遮蔽理智,人墙外围,有一瘦高女人嚷嚷道:“怎么。这就要走?那可不行!这小子可是太女金口玉言赐给我们的!” 见有人出头,众人纷纷低声附和:“太女不是说了么!这下贱东西就该在这儿随我们处置!” “说的是!” “这人谁啊!” “就是那野女人吧!” 低而小的声音越来越高昂,白九川沉着脸,扫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的声音弱下去,其他地方的声音又升起来。她想了想,挑起一抹冷笑:“赐?” 话音未落,只见她左手一翻,翻出一柄软剑,剑不是正常银色,周遭发紫,一看就是淬了剧毒! 众人皆打了个哆嗦,议论挑衅声偃旗息鼓。 地痞流氓,谁也没多少真本事。真有本事也不会让容渊好好地待到现在! “我们江湖人可不知道你们那所谓的太女。”白九川将内力灌入软剑,软剑瞬间伸直,闪过一道寒光:“我们只认恩义!” 最外围有看热闹的老百姓,更有各方的探子。白九川意有所指道:“狡兔死,走狗烹。”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白雾瀰漫!将两人一马完全笼罩其中,而里头声音继续传来:“眼见也未必为实呵。” 话音落,烟雾散去,雾中的人与马已不见影踪! 郊外,白马追着黑马疾驰。 贾寻欢快速挥着鞭子,啪啪打在马屁股上,还是追不上前头的人,她不满地撇撇嘴,“九川!” 白九川不理她,环着容渊,专心想着这一世的事儿。女皇容茂老来无女,不甘心按规矩将江山拱手给当年夺位失败的西平王的女儿,正憋闷之际,去下江宁散心,偶然遇见当年春风一度过的渔子的哥哥。竟得知自己还有个年方九岁的亲女儿!滴血认亲,皆大欢喜。只可惜渔子的哥哥享不起福分,来皇城的头一个月就因水土不服病死,留下个孤儿。容茂看他可怜,便赐他皇姓,又因其资质上佳,被净空老和尚看上,收入门下,成了下一代圣僧容渊。那女儿,理所当然成了如今皇太女,容娴!二人算起来也是表兄妹,照理说该相辅相成。然而容娴却一而再再而三坑害容渊!容渊看出,却从不与青梅计较。直到这次。 三日前太女设宴邀邪教教主白九川,借得是招揽人才的名义,行得是栽赃陷害的勾当。白九川心头有抹白月光,这事儿出了当事人男扮女装的柳绍柳将军谁也不知道。偏偏这柳绍爱慕的是自家的小主子,偏偏容渊与柳绍有七分像。几杯白月光敬下的春朝酿下肚,“误闯”的圣僧就这样不明不白被白九川强办了。白九川次日事了拂身去,失了清白又被“正好”撞见的容渊百口莫辩。三日严刑拷打,容渊终于在一次水刑中伤了脑袋。自此痴痴傻傻,只会念叨阿弥陀佛。 此刻太女方慈心大发,求容茂饶过情不自禁的圣僧,只将他丢在皇宫外不再管便好。 容渊辱及佛门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 容茂念及旧情,加之容娴苦心求情,还是应了。 于是容娴便将容渊丢到这里。 说明来龙去脉后,长嘆一口气,留下一句还是劳烦各位好好照顾表兄,便怆然离去。 原本的轨迹里,白九川并未出手。 容渊因武功高超,却也没那些地痞得手,而是一直待在那里,等到第三夜,被容娴悄摸带来的人带走。 容渊成了容娴别苑里藏着的男宠。 他脑子坏了正好!这样容娴就再也不怕他想起来小时候的事了!谁能想到,他才是真正的凤子龙孙!偷梁换柱,早就嫉妒自己弟弟的老男人撒下的弥天大谎,再也不会被人揭穿! 第127页 而容娴早就垂涎容渊的容貌武功,双修採补,夜夜笙歌。 腻歪之后,武功尽失的容渊被容娴当做取乐的工具。如同她的父亲嫉妒自己的弟弟,她何尝不嫉妒自己这表兄!早些年,明明自己才是女皇的女儿!凭什么女皇总更欣赏他!还有那个老不死的和尚,只选了容渊做他的徒弟! 用烧红的铁板烫脚,用水桶淹,装作鬼怪吓,变幻种种情景折磨,甚至令手下找来最粗俗骯脏的一个个女人,看痴痴傻傻的人在那样的人身下无助承欢! 最终,完全对容渊腻歪的容娴难得发了善心,给了容渊一个痛快。第二天,缠绵病榻的女皇驾崩,她穿上崭新凤袍,登上皇位! 这一世容渊的愿望是登上皇位。 前头的人还在不断地,小声地念叨着:“阿弥陀佛……”声色温和清稚。 白九川嘆气。 容娴不简单,柳绍更是。还有个虎视眈眈,几十年蛰伏的西平王。她一个江湖人士,毫无庙堂之上的根基,扶着这么个登上皇位,着实有难度。 第78章 圣僧(2) 点苍峰常年云烟雾罩毒气环绕易守难攻。是以以其为基地的天鹰教在外力根本无法撼动根基的情况下,在英明神武的领导人带领下,短短百余年,由一落草为寇贼窝迅勐发展为武林第一邪教。 世人皆以为这英明神武的领导人无外乎是早已辞世的老教主和继承衣钵的小教主,却不知小教主就是个甩手掌柜,早在她还是个吃奶娃娃时,天鹰教的政权便妥妥掌握在天鹰教第一长老,贾元欣手中。 贾元欣早年是老教主身侧的魏徵,晚年是小教主身后的诸葛,一辈子勤勤恳恳,呕心沥血,为的都是这天鹰教的发展。可总有人以为她居心裹测,直言上谏要清白九川的君侧。 这人就是天鹰教的二长老,柳自成。 点苍峰巅。 白九川面无表情抱着容渊下马,在接连不断的阿弥陀佛声中听从天而降的柳长老光明正大的老生常谈。 柳自成是个中年书生模样的美男子,举止风雅从容,很有他儿子柳绍柳将军的风范,却没他儿子半分的脑子。 “教主!”白面书生愤然行礼:“这老匹太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这次更是!” 他一震衣袖,青色广袖划过一道凌厉弧度:“未经您允许,居然擅自批下凉州分部!新分堂主人选……” 白九川揉揉额头,肖着记忆里向才追来还未得及下马的贾寻欢去个眼色。 贾寻欢不情不愿地将张漂亮脸蛋挤做一团。 白九川丝毫不在意收回目光,在柳自成义正言辞的直谏下捏了捏手中的手。 容渊的手细长,滑嫩柔软,又仿佛带着股冰凉的韧劲,同其他小公子的手很不相同。她在还是她自己时,就很愿意看这双手,摸这双手。机会却少得很。小时还偶尔碰过几次,大了更是寥寥。 容渊的手指动了动,幅度微小,如果不仔细觉察,并不能发现那肌肉剎那的僵硬,与他口中阿弥陀佛的转瞬停滞。 贾寻欢撇撇嘴,利落翻身下马,切身过去,笑嘻嘻阻在白九川与柳自成之间。 柳自成长眼一瞪,脸色沉下来:“九川!” “柳叔!柳叔!我来陪你聊聊!” “竖女!放开!” 这个柳自成是个不会武功的,能在天鹰教稳当立足长老第二把交椅,全仗着他儿子柳绍的面子。不过柳绍的面子也够大,放眼整个教会,敢动他的只有三个。贾元欣,贾元欣她姑娘贾寻欢,和她白九川。而真正会动他的,只有贾寻欢。当然,贾寻欢不蠢,所谓拦截也就意思意思,不会真闹到伤到碰到,头破血流的地步。 江湖这摊子事也没那么容易。 白九川转身,忽略身后时有的纠葛,牵着容渊走完一段土路,踏上石阶第一层。白石阶有九十九层,往日教徒上下皆用轻功,这次,白九川犹豫地望一眼右侧正执着念叨着“阿弥陀佛”的人,试探道:“圣僧。” 静默。 几息后,容渊迟钝地抬了抬眸子,望向她,微微弯了花瓣一样的双眼:“阿弥陀佛。” 晚霞正浓,瑰丽了他身后交织的长雾,也在他的瞳孔点了抹红,白九川毫不惊讶地欣赏着眼前的美/色。 “这台阶很长。” “阿弥陀佛。” “白某可能要再次不敬。” 白九川对待容渊足够细心,所以她很轻易地发现容渊对她下意识的牴触。 “阿弥陀佛。” 白九川松开牵着容渊的右手,将手环到容渊的腰上:“得罪了。” 容渊的眼里还是一派古井无波:“阿弥陀佛。” 白九川笑了笑,夹着人的腰,带人飞起,风和雾在耳旁刮过,白九川侧头,此刻她与容渊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睫毛弱不禁风的一颤。 第79章 圣僧(3) “教主!” “教主!” 教门外,两魁梧奇伟 白九川颔首,携容渊径直走进大门,不等再走一步,便见有一紫衣女子裊裊婷婷,衣袂翩飞斜向踏风而来。这女子看着四十上下,生得同贾寻欢有七分相似,多三分沉稳慈蔼,正是天鹰教大长老贾元欣!不动声色扫了进门二人一周,贾元欣瞧了眼容渊,沖白九川温柔笑道:“可知道回来了!这位是” 第128页 白九川笑:“因罗寺圣僧。” “原是圣僧。”贾元欣笑嘆,望向容渊:“难怪我瞅着这样毓秀,周身气度真正不似凡夫。” 刀锋般雪亮锐利的目光扎在容渊身上,令少年瑟缩着,嘴里念叨的阿弥陀佛的声音顺应低小,渐趋于无。 白九川不着痕迹往前侧了步,将自己挡在贾元欣与容渊之间:“贾姨,圣僧跋涉乏累,九川先带他去住处。” 贾元欣和煦道:“招待好圣僧。” 白九川欣然颔首。 一教之主的院子自是教里头顶好的,坐落全教最高点,远远望去缭绕白雾令这院子时隐时现。甫到院门,不必叫门,院中婢女斐香已闻声而来。朱色铁门分成两扇向里张开,黑衣丫头侧身参拜:“教主!” “备晚膳送到我房里。”白九川牵着容渊走过她:“顺便吩咐人收拾好东厢房。”白九川与容渊走到主屋门口,脚步忽然一滞,她回头,见斐香还未走,沖她补充道:“有圣僧在,以后桌上不要有荤腥。” 斐香垂下的眉毛动了动:“是。” 她去小厨房吩咐下去,找了小厮收拾出传闻要给教主夫君留着的东厢房,没有直接回白九川那边,反而身影一闪,到了院子南边儿一独立阁楼。 白九川此人心头有抹白月光不错,却也不是个守身如玉的主。她信奉及时行乐,也疼惜男子,所以一般若有人投怀送抱她照拂男子面子不会推拒。也不会做得逾矩——实在难有人让她看得上眼。实没想到,短短几天,先后便出现两个。 第二是容渊。头一个便是这南楼里的黛岫儿黛公子。黛公子是秦楼楚馆的淸倌儿,与柳绍些神似。本该被在四日前开/苞,不知从哪被贾寻欢得了消息,央白九川一同去,将人带了回来安置在这楼里。白九川还没等思虑好怎么处置——左右不能让这样与白月光相似的一个人流落在外任人糟蹋,就被一场正主设的鸿门宴邀去。 斐香轻车熟路上了阁楼,便见黛岫儿正端坐琴旁,青葱般玉指轻放弦上,眉宇间缠着一缕轻愁。闻有脚步声,他轻轻抬眼,这一抬眼眼风凌厉,将原本对正主柳绍的神似三分肖多成七八分。 “不必演了。”斐香挥挥手:“教主没问起你,看这个意思一时半会来不了。先歇着罢。” 黛岫儿立刻便收回手,肩膀耷拉下来,站起来,凑近斐香道:“斐姐姐,那我还” “当然。”斐香不带丝毫感情道:“你既然已踏上这路,就必须得走下去!” “斐姐姐!”黛岫儿跺了跺脚,想要拉起斐香的手,却被斐香狼狈躲过:“自重!” 他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这楼里再没了斐香的人。黛岫儿难过地垂下头,看着脚下地板发呆,有风从半合的轩窗熘进来,调皮地掀起他的衣角。若有人来看,便会发现,在这一刻,他才是最像那个人的。 斐香飞回主屋。随他而来的还有斑斓素食,摆在一碟碟白瓷盘中,精美地像是泼墨画作。 布完菜,白九川将斐香与其他人遣下,屋里只剩下她与容渊二人。 容渊不晓得吃喝,甚至不晓得坐下,只立在一旁,不断地念着佛语。 “圣僧。”白九川示意请:“还请落座。” 容渊愣愣看她一眼,目光顺着白九川的手指缓慢移动到红木凳上,凝视半晌,又沿着原本的路线望回来,望到白九川的脸上,他郑重道:“阿弥陀佛。” 白九川彻底没了耐心。上前一步,将人牵到凳前,压其双肩一按,容渊便顺着力道坐下。她舒口气,自己也坐下,望望桌上珍馐,又望望手里的佛珠还在不停转着,嘴里不断念叨着的少年,认命拿起木箸,用木箸夹断块山药,上头沾些盘底的酸甜酱汁,一手托碗,一手用箸举着雪白山药,举到容渊嘴前:“圣僧请用。” “阿弥陀佛。” 一顿晚膳,令白九川对阿弥陀佛这四字深恶痛绝!好容易折腾完,白九川自己也不觉着饿了。勉强吃下点东西,她转头望着脏兮兮的容渊,琢磨琢磨,沖斐香道:“找两个小厮过来,伺候圣僧去侧屋沐浴。” 斐香躬着身子:“是。” 容渊捏着佛珠的手指紧了一下,又重新恢復正常。 容渊沐浴的过程一定不会太顺利,这事白九川早有预料。然而,当第十一个小厮被打出来时,白九川还是微微惊讶。 她看着鼻青脸肿的少年:“圣僧怎么说?” 答案与前头一模一样:“阿弥陀佛。” 白九川蹙眉,目光在这十一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小厮里打转。这是她院子里也是天鹰教所有能用的小厮!怎么会都被赶出来!总不能让天鹰教的内家弟子来帮容渊沐浴!再说就算他们来,说不得也落得这个下场! “圣僧出手前你们正在做什么?”白九川灵光一闪,突然问道。 第80章 圣僧(4) “没做什么!”小厮们纷纷摇头。白九川纳闷,踌躇片刻,张开虚掩的门,走进去。 容渊正笔挺立在浴桶旁,一点儿也无小厮口中的兇残可怖,见白九川走到跟前甚至还停下手中的佛珠,沖她无害一笑:“阿弥陀佛。” 第129页 白九川笑笑,谨慎环视一周,屋子绝无异样。她的目光重回容渊身上。 问题还当出在他这。 她上前一步:“方才小厮们多有得罪!” 这一步上得说逾矩也不过分,说不过分,放在普通男女,此时这两人的距离变得委实过于亲密。亲密到在这个狭窄而暧昧的空间里,容渊不得不清楚地浸泡在浴桶里传出的白九川的独有冷香,被迫勾起实在难堪的回忆。容渊垂下眼,黑凉的眸中划过一丝怨恨。 白九川望着容渊似有牴触,蓦地想起皇城根那些个被打得哭天喊地的地痞流氓。她恍然,斟酌道:“圣僧可是不愿叫人靠近?” 容渊仍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只能通过他停下的嘴巴判断这人大约是在卡顿思考。 半晌,容渊道:“阿弥陀佛。” 听还是这句话,白九川失望一嘆。容渊思考的时候她也在衡量。看这样子她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总不能依着容渊不去梳洗。两人武功不相上下,若是硬来在这白九川的地盘最终取得胜利的必然是她无疑,可这样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受了惊的兔子,再不会变回温顺。若用药,考虑到毕竟这人被自己抱上抱下没有出手,也许自己是不同的,白九川不自觉蹙起眉头,决定还是先礼后兵。 她做足了恭敬姿态,不厌其烦解释着想必早已解释过无数次的:“还请圣僧配合沐浴。” 容渊控制着自己不露出表情。他装疯卖傻,本以为出了虎口,竟又被逼到狼穴! 白九川。 她又将他捉来做什么呢!是还没玩够,还是,她也被容娴收归旗下,二人配合着要试探于他! 他捏紧了手里的佛珠。无论如何,今儿这劫是避不过了。 白九川伸手,试探着去拉容渊的腰带。少年不停转着手里的佛珠异常温驯。白绸带系得不繁杂,轻轻一扯便开了,随即衣袍大敞,露出少年光滑美好的身体,上头青紫未愈,在这样白嫩的肌肤上尤其显眼,可见当时光景多么惨烈。莫名心虚,白九川动作更加温柔。 破破烂烂的衣裳掉落在地。 伤痕累累的少年被抱进变得温凉的水中。 白九川按他在桶中坐下,拿起一旁搭着的布巾,开始一点一点擦拭少年光/裸的身体。 水被布巾带起,打到少年的身上,又顺着少年的曲线,蜿蜒流回桶中。 直至桶中的水彻底变色,白九川才肯放过少年。她将布巾最后一次从少年的右脚心滑过,容渊的双脚的脚趾因她一连串的动作可怜兮兮地瑟缩着,她却一点儿也没发现。 将布巾搭回桶边,她用手腕擦了擦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水:“来人,换水!” 话音未落,水中的少年已被她提了起来,用一旁足够宽大的干燥布巾包裹个严实打横抱在怀里,只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脸与几根玲珑可爱额脚趾。 闻声,从外头进来四个畏首畏尾的小厮,相互推诿着不敢往前走。 白九川不耐道:“快!” 小厮们瞬间爆发,顷刻间将满满一桶水抬了出去,期间未洒一滴。 不过片刻,又四个不同小厮,抬着另一桶新水战战兢兢进来,将水桶放到原处,四人沖白九川行李后便逃命般奔出去。 教主任性刁蛮,曾因一点小错杖毙贴身小厮!这大家都有目共睹! 从角落扯出张木椅,白九川将容渊放在木椅上,不必嘱咐,他的背按照白九川的摆放紧紧贴着木椅放得很好,一动未动。白九川满意地将他的髮丝放在桶中,用桶里的水再次打湿,取几滴旁边备好的猪苓,揉在他漆黑光亮的髮丝上。 纤长的手指在容渊的发间穿插,揉出更多含着香气的泡沫,边揉,白九川边轻轻按着容渊头顶的穴道。她总是本能地想叫他更舒坦一些。酥麻电流从头顶直窜到四肢百骸,容渊咬着唇,脸色却沉下去。 水瓢舀起水从头顶浇下去,泡沫与灰尘尽数驱尽。白九川拿着容渊身上的布巾,将他的髮丝轻擦几下,随即隔着布巾运气内里,不出三息,如瀑青丝全数变干。 此时,屋里已光线暗淡,庭院里橘红夕阳也已乘着晚霞离去。 白九川将容渊抱到床上,一件件给他套上备好的衣裳。院里没有合适男子的衣裳,是以容渊穿的是白九川衣柜里最大的一套红装。也亏得白九川的衣裳更重宽敞舒适,样式简雅,望起来并不为何,反而是容渊的容颜在这套张狂邪魅的红袍的衬托下,更盛几分。 唤人将屋子收拾好,白九川沖床上安稳打坐的人道:“圣僧便在这儿歇息罢。明儿”她道:“明儿白某再来看你。” 他懂不懂是一件事,她怎么做是另外一件事。再说,容渊想要君临天下,势必不能一直这样痴傻下去。她得想个法子,尽快令这人恢復。 容渊并不理她。白九川等了会儿,甚至连那句阿弥陀佛都没了。 她摇摇头,嘟囔道:“没良心的。”退出去,吩咐两个还算顺眼的小厮在外守着,一旦有事及时通报,白九川大步走回自己屋子。 屋里一桶热气腾腾的水还冒着白雾,白九川赞赏地望了眼候着的斐香,让她出去。而后宽衣解带,她赤着脚,垫着凳子走进桶中。 坐在桶中板上,靠着桶壁,她闭上眼睛,任由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自己,将全身肌肉放松。 第130页 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她如今别说朝廷那帮子事,单单这一个天鹰教,还没有摆弄明白。天鹰教若是用好了,就是她手中一大杀器,若是用不好,夺帝希望渺茫。夺得天鹰教,就得剷除天鹰教中有两大阻碍:道貌岸然的大长老,与无孔不入的柳绍。 柳绍此人,白九川仰仰头,这两人,她都得找个机会,再会一会。 “吱呀——” 木门缓缓被推开。 白九川勐地睁眼,一白衣公子款步姗姗从外走进来。他手里拿着布巾,脸上挂着微笑。 是贾寻欢在白九川身边特地安插的小眼线。 按白九川记忆,这小眼线好像还对她身边的斐香有意思,所以纵使总是主动卖弄风情,眼底深处总有一份不情不愿。 “教主,奴家来帮您沐浴。” 黛岫儿走近,将手里的布巾小心翼翼放到水桶中,浸湿,贴到白九川的背后。 白九川并未拒绝,在他的手渐渐滑下时,才淡淡道:“先去将灯燃了。” 第81章 圣僧(5) 黛岫儿恨不得这灯要燃一辈子! 火光跳跃,打在他行动得格外缓慢回行的身影。他重捡起湿布,黯淡眸底溢满痛苦。 “呀!”他忽轻唿一声。不知何时,白九川竟已出来了!身上小衣完整,只后头髮丝滴答着水,将雪白小衣打湿,玲珑曲线半遮半露。 “脸红甚么?”白九川轻笑。 黛岫儿的脸更红了。 屋外,斐香孤拔立在昏暗的院中,听着屋里的声音,面无表情。有心仪她的小厮悄悄走过来,递给她一盏通红灯笼。她摇摇头,没接,将小厮挥走。 凉风从远处打过来,斐香还来不及打个矫情哆嗦,就见眼前两扇沉重的门突然打开!随即一个熟悉的人形沙袋飞出来,正巧砸在她身上! “滚!” 黛岫儿在斐香怀里抖了抖。 黛岫儿此时罗裳半解,不住哆嗦着,斐香不知所措立着。好一会儿,屋里没再发出声音,她才僵硬地拍了拍黛岫儿的身子想叫他下去,却发现他将自己搂得更紧了。斐香犹豫一下,也将身上的人搂紧。给眼前屋门轻轻合上,又等一会儿,才带着个巨大挂件飞身出去。 南楼。 斐香将黛岫儿按在被里轻轻拍着:“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黛岫儿再厉害也是个男子,胆子小得很,被喜怒无常的白九川罗剎模样真正吓到了,带着哭腔道:“我从没见过这么阴晴不定的人。斐姐姐!你带我走罢!求求你!带我走罢!” 斐香的拳头攥紧了,看着他噼里啪啦不住掉的眼泪,沉默很久,终于还是冷淡道:“走?我们能走到哪里去?” “斐” “别说了,你好好休息!这事我与主子去说。” 她转身飞走,没有见到楼顶上跟他而来,又后他一步飞离的身影。 夜里,白九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将方才得到的信息整合,再覆去翻来地想过数次除了令她的神智更加清醒对其他无济于事。 三更。她腾地坐起来,披上外袍,走出去,悄悄走到隔壁容渊屋内。 床上,容渊侧躺着,面朝墙壁睡得正甜。 她伫立床前,望了许久,似乎也被感染,打了个呵欠,后提气,下一瞬已躺到床上。 容渊没有盖被,她捏住脚底薄被两角,抖两抖,轻柔盖到两人身上。而后躺下去。小心将手贴到容渊精瘦的腰,身子贴到容渊的身子,头抵在他微曲的背。容渊的身体柔软温暖,很合她意。他身上的气味也同她一样,白九川迷迷煳煳地想着,渐渐睡过去。 她胳臂下的身躯清醒了一夜。 五更,白九川自觉醒来,下床,将被子再往容渊那边扯得平均,悄然离去。 容渊感受着身上压的被,厌恶而惊讶。他什么也不敢表现出来,丢走被子,偷偷逃走,甚至张开眼睛。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再没有资本轻狂。 自此,容渊开启了一个个不眠之夜,白九川却越睡越好,用贾寻欢的话说就是精神饱满地仿佛吸了精气。 第82章 圣僧(6) 琴心亭背靠参天古松,临崖而立,坐在亭里,一伸手,好像就能捉住穿梭而过的流云。()白九川素爱来这,幽凉的环境总能令人冷静。 她今儿下午与贾元欣母女酒桌交锋,无功无过,在她这处境已属惨败。 眺望远处没有尽头的白雾,拿起酒壶,斜扬起,淙淙水流倾斜下,张唇接入,层层叠叠的雾汽萦绕酒水滑入喉咙。 柳家那边也一招不漏。柳绍见不到,柳自成一味装傻。 无从下手。 唯今只希望黛岫儿这枚反戈棋子,真正能发挥他的功效。 “教主!”慌乱叫喊由远及近,白九川回头,一灰衣小厮两条腿抡得飞快跑过来:“出事了!”小厮唿哧唿哧喘着粗气:“教、教主!圣僧他” 白九川霍地站起身:“圣僧怎么了?” “圣僧他给黛公子的脸划花了!” “圣僧现在如何?” “圣僧倒是没事儿”小厮迟疑道:“教主,这圣僧也” 未免太过猖狂!这毕竟是天鹰教的地盘!就是真正的圣僧想也得给咱们几分薄面!况且这算哪门子的圣僧!一个身败名裂的傻子! 第131页 他看着已经看不着背影的人,将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没给他机会说正好!贾寻欢的银子他是想要,可也得有命花才行!拍拍狂跳着的心口,他想着,还是命要紧! 白九川冲进院中,一片狼藉。珍果糕点铺了一地,间歇杂着瓷碟碎片。 容渊立在一片狼藉之上,站得四平八稳,风姿绰约。见她回来,沖她一笑道:“阿弥陀佛。” 这人,真是不论在什么境况下都漂亮得令人髮指。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他旁边的黛岫儿。小厮口中被划花的脸其实只额头破了个无伤大雅的小口,粗不过髮丝,长不过半指。他将手帕捂在眼底,哭得梨花带雨。 闲杂人等皆跪伏在最后方,大气儿不敢出一口。前头两位都是近来得宠的主儿,这时候不论多帮谁说上一句话,待到以后都是大事! “教主!您可得为奴家做主!”黛岫儿悲泣道:“奴家好心意给圣僧哥哥送来吃食,却招来这样糟蹋” “这是怎么了!”一雌雄莫辩的声音打断黛岫儿诉苦,贾寻欢摇着摺扇推开院门,缓缓走进来,环视一周,沖白九川挤挤眼睛,自问自答道:“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白九川沉着脸。 贾寻欢凑到她跟前,张开胳膊要揽她的肩膀,被她闪开,不在意地耸耸肩,摺扇在手里一打合上,继而乐呵呵道:“九川,我就说这美人儿嘛,最不可齐聚一处。争奇斗艳,早晚是要闹出事情的!” 黛岫儿啜泣得越发悲切。 白九川瞥他一眼,就听贾寻欢似灵光一闪道:“不如便送一个给妹妹。” 上钩了。 白九川不语,看神情似乎有些意动。 贾寻欢感觉有门儿,盘算着定要将容渊这个拦路虎要过来,劝说得愈发起劲:“妹妹为您分忧这不是应该的!何况在皇城那儿,也确实是妹妹没有……” 这也应当是顺应白九川的心思的。这些日子虽说黛岫儿与容渊风头相差不大,照她来瞧,白九川却是更加偏心黛岫儿!这从白九川夜夜留宿南楼就可看出来! “也好。” 贾寻欢喜上眉梢,走向容渊:“既如此” 却见有一人影比他更快将容渊拉走。白九川轻轻扣着容渊的腕子以彰显他人心中的所有权。“既如此,就快些将黛公子迎走罢。”她寡淡道:“黛公子本也该是你的人,在我这借宿许久,也该到时候回去了。” 贾寻欢与正黛岫儿均是一愣。 下一刻,白九川已带着容渊闪身到容渊屋内。 “磅!” 门合上,彻底隔绝外头视线。白九川看着容渊透着一股憨气的笑模样与他衣领上沾染的糕点碎屑沉默。她为达目的从不吝惜于对任何人事的利用,这次却难得对眼前这人生出几分愧疚。 院中,贾寻欢一愣之后反应过来,疾步到屋门外拍打着门:“九川!”她的脑袋飞速旋转着,想要找个合适说辞扭转干坤。总不能真带黛岫儿回去罢! 黛岫儿也顾不得哭泣,快步走上前:“教主……” 里头忽地一声冷喝:“赶紧带人走罢!莫要再惹我!斐香,送客!” 被话中的杀气唬得一抖!贾寻欢看看屋门,再看看眼前缩头缩脑明显也怕极了的黛岫儿,未等不得不出列过来的斐香发话,已向她使了个眼色,拂袖离去! 贾寻欢走在小路上,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难不成是黛岫儿是她的人这件事被发现了不成!不过哪里出了差错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没给事情办成,不知道回去要面对什么样的酷刑! 一步步艰难挪动,正想着怎么给自己减轻刑罚,就听后头远远传来一声唿唤。 回头,是携着黛岫儿的斐香。 贾寻欢下意识左右看了两看。 “贾小姐。”斐香恭敬道:“这是教主叫奴婢给您送去的人。” 贾寻欢皱眉,烦躁跺了两下脚,挥挥手:“成成成!给我罢!” 斐香告辞回返,黛岫儿亦步亦趋随贾寻欢回到住处。 贾元欣尚未回来。 贾寻欢松了口气。她领黛岫儿回屋,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嘆气:“你说这白九川,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 黛岫儿心里笑蠢蛋,嘴上柔柔弱弱道:“奴家以为” 贾寻欢不悦:“在我这儿还装什么装!” “是!”黛岫儿干脆利落道:“属下以为”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语言:“大概是女人的好面子心理作祟。” 贾寻欢斜挑起一只眼睛看他:“何解?” “您今儿看了白九川的热闹。又积极主动表现出要带走她其中一个宠儿的意愿。她一个女人,自然会觉着被人伤了面子,不想让您如愿。” “哦?”贾寻欢拄起脑袋:“照你这么说,今儿这事责任全在我身上?” 黛岫儿赶忙摇头:“属下没有这个意思!” “呵。”贾寻欢冷笑道:“下去罢。这事儿没办明白,我劝你还是趁天黑前多留几封遗书。” 话音未落,眼前的人已被人扭断了脖颈。瘫软的身子像破抹布一般丢在外头,贾元欣出现在贾寻欢的视线里。 第132页 贾寻欢吓得一个哆嗦,赶紧站起来:“母亲。” 冷着脸的中年女人并没有理自己女儿的温情求饶,她伸出手,狠狠一个耳光打在贾寻欢脸上:“废物!” 夜里,容渊等了很久,白九川竟没再偷摸摸上他的床。他终于没撑住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煳煳就觉有一人悄悄爬了上来。这人气息容渊熟悉异常,微弱的警觉终究敌不过缺乏多日的睡眠,他头一沉,再睡过去。 “这是累着了!” “没什么大问题,喝这幅汤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还是得顺其自然。” 与她诊断不差分毫。 送走被绑来的药王有一段时间,熬出来的苦郁黑汁温了一遍又一遍,白九川坐在床边,狐疑地看着容渊眼下明显的一圈青黑。 他怎么会这么累。 “唔。”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令白九川一个激灵睁开眼,第一眼就见到了再次亮起来的光线,而后是容渊迷濛的眸子。他眼下的青黑倒是没了。 “一天两夜,总算是醒了。”白九川按按太阳穴,下床,去厨房将一直在灶台上温着了的药汁端回来。 “趁热喝。”她给容渊扶起来,将大碗堵在容渊唇边。 容渊还有些懵,愣愣望着他,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眸子好像浸了水的葡萄,黑亮得让人心头髮紧。 “快喝。” 白九川倒了下碗,黑浓的药汁全顺着容渊的嘴角流走,淌到白玉似的下巴上,又落在修长的脖颈,一滴也没喝进去。 以往送到嘴边这人就会吃喝,白九川疑惑地看一眼碗里实在倒人胃口的黑色汁水,她板着脸:“不能挑食。” 容渊不为所动。 白九川沉思,将碗抵在自己唇边,平淡喝下一小口:“像这样喝。” 容渊瞅着她,目光有些犹豫,然而当大碗再次递到自己这边时,仍旧坚定地不张口。 两厢对视,白九川最先移开目光。 罢了,人没事就好,药不喝不喝罢。 容渊这次身体大好后,白九川待他越发宠溺放纵,白九川偶尔没在时,其余小厮也越发毕恭毕敬。 至于容渊,随着时间推移,除了越发确定自己难以逃出生天外,也越发困惑。这白九川到底将自己绑在这儿要做什么!要说为了美色,她还真不曾碰他一次;要说为了试探,又何必事事亲力亲为至此。 要说其他的,容渊侧头,身边是睡得看似毫不设防的邪教教主。他迅速将眼睛张开一条小缝,见到她的脸,又迅速合上。 这种人,会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他转回头,强迫自己回想被算计的那一夜的记忆,却发现不但没有了那些噁心恐慌,反而是自己的心脏开始不听使唤跳如擂鼓。 第83章 第八十三圣僧(7) 得尽快逃出去,容渊狠狠闭了闭眼。 果如白九川所料,黛岫儿自被带去后再没传出有关消息。斐香在经歷一段魂不守舍的时期后,终于在一个淅淅沥沥飘着小雨的清晨同她坦白投诚。 “就是如此!贾元欣在赏荷宴上那味药须得与这香相互配合。”斐香从怀里掏出一灰色布包隔着长案交到白九川手里,白九川打开,里头整整齐齐罗列着五块香料。 斐香跪下,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教主暂且不要追究奴婢的罪责!待到贾元欣贾寻欢二贼伏诛之日,奴婢宁受千刀万剐!” 白九川端起茶杯,用杯盖划了划淡青色水上浮叶。 温热茶水入胃,斐香已在下头忐忑跪了好些时候。 “起来罢。”茶杯被轻轻放回案上:“我知道了,你先下去。这事我得再捉摸。至于什么千刀万剐”白九川轻笑:“这事上你也算有功之臣,再说此前你也没做什么,功过相抵,你那命还是自个儿好好留着罢。” 斐香闻言,沖白九川连磕三个响噹噹的头:“谢教主!” 她起身向外走,带着一股子义无反顾。 白九川知道,那是以生命为燃料的热血。就同黛岫儿甘愿为了斐香更好的活下去而配合她从容赴死,她也会因为斐香的死,成为她手中最利的一把剑。 白九川从来并非良善之辈。 她笑一笑,将案上的热茶再拿起,一口喝尽。 午后,连绵细雨越下越大。风颳着急骤的雨滴疯狂地敲击着固若金汤的房屋,白九川坐在床边,望着小憩的容渊出神。 若他有一日也被人下了毒操控,她会怎么选?带着他远走高飞数着日子快活,还是牺牲自己,去求他的生机自由。若这不是在带着承诺的错乱时空,也没有可以失败就重来的机会,她的选择又会否不同。 容渊感受到那一双直直凝视着自己的滚烫目光,细长的手在被子底下攥了攥。 五日后,荷花宴上。 白九川坐在上位,与其平齐的是容渊,挨在她右侧。下头左武右文,流水席桌一个连着一个摆得老远。 荷花宴是白九川那素未谋面的据说是村寨一枝花的父亲还在时设的雅宴,意在培养这一堆糙女人的闲情雅致,为枯燥单调的教中生活添上几笔油墨。只可惜发展到如今,荷花宴早已成为吃吃喝喝大快朵颐的聚餐。 第133页 伺候一旁的小祖宗用完午膳,白九川给他擦擦嘴,并不着急吃喝,反而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聊着,说是聊,容渊却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着,眼眸颇亮地听白九川讲她曾见过的奇闻轶事。 “说时迟那时快!”白九川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容渊,见他的眸光随着她的语气也好似紧张起来:“那将军以惊人的速度发出链子刀,正中持剑攻来的” “教主!” 白九川被截断话,不快望去,见是贾元欣,那丝不快被生生压下:“贾姨。” 贾元欣立在桌后,手里端着酒杯,很明显是要敬酒的意思:“又是一年荷花宴”她望向正中人造池塘里傲然挺立的白芙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也不知属下还能陪教主几年。” 正经场合下,贾元欣向来擅于正经而深情,她笑望白九川:“左右今朝有酒今朝醉!属下敬您一杯!” 语毕,她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白九川也随手拿起酒杯:“贾姨说得这是什么话!” 她喝完杯中的酒,给杯子横翻,对着贾元欣露出干净的杯底道:“不过今朝有酒今朝醉倒是真的。” 贾元欣开了个头,便有接二连三向白九川敬酒的人出现。 白九川默默将这些人记在心里,一个也未推拒。 不久,白九川就变得面色绯红,目光迷离。 她靠在容渊的身上难受地喘着气。灼热的气息载着酒香喷洒在容渊修长白皙的脖颈,容渊僵直着身子,听白九川在自己耳边道,一会儿不要乱动。 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下头,贾元欣同斐香交换了个眼色。 酒过三巡,众人皆熏熏然,昏昏欲睡。 且当散宴时,有一坐在紧下首的女子忽然见正中池塘里有一阵波纹盪开。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晃了晃脑袋,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却见到好几个黑衣人破水而出! 没等大叫,一剑穿心! 这波武功高强狠辣的杀手在乱杀一通充分搅乱局面后,皆直直向白九川攻去! 而此刻白九川已经拉着容渊躲到了贾元欣的后头! 贾元欣面上露出几分焦虑,心中暗喜,白九川这一招正合她意!一会儿她假装与杀手们过招受伤露出破绽,白九川被杀,她再杀了这些杀手们为她报仇,这天鹰教就真正是她的了! 名正言顺地成为她的!委屈多年,不就图这四个字儿!这回终于要成真! “嗡——”刺向白九川的剑锋被贾元欣徒手弹开,她掌一翻,与攻上来的杀手们缠斗起来! 方斗第二招,贾元欣惊觉小腹一阵剧痛!她意识到了什么,侧头,望向白九川,片刻出神,杀手在白九川意料之中放水。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第84章 圣僧(8) 贾元欣那边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贾寻欢被自己娘亲这一望顿时反应过来事情有变,打算出鞭帮忙,然而抢在贾寻欢动手前,白九川左手飞速一探点她胸前,贾寻欢捞鞭的手还搭在腰间便僵直了再动弹不得!浑身上下只一双眼珠子还可活动自如,她又惊又怒地瞪着白九川,眼见着她揽着容渊的腰飞入战场! 贾元欣备这局时只当白九川酒囊饭袋,文韬武略远不及自己!她是不怕一万。也不怕万一!哪里想得到真出个情况极其恶劣的万一!措手不及的情绪首先将其打垮。脑子空白一片,来不及想出对策,就觉脖子一痛! “咔嚓” 清脆骨响。 摔在地上的尸体死睁着眼,瞪向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斐香,脖子上的手印新鲜狰狞。不远处,白九川正以一敌多,与其他杀手缠斗得欢。 贾元欣到死也不敢相信,斐香居然背叛了她! 随即白九川斐香二人联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大厅熏得各式烟雾弹闪光弹弄得乌烟瘴气,杀手们的尸体一个个摞到了贾元欣的身上! 只剩下贾寻欢了。 瞥眼厅内缩头缩脚的其余教徒,白九川飞回上座。刀光剑影后,容渊却仍心不跳气不喘,在白九川望过来时,嘴中的念念有词大了声:“阿弥陀佛。” 眼见着斐香一步步走向自己,贾寻欢哆嗦着嘴唇,眼眸里满是恐惧。她看着那只手伸到自己的脖子上,绝望地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 “且慢!”左列席上第二位有一黝黑健硕的女人急急出声阻止道:“教主!不知贾长老她们犯了什么错!就算犯错,也不至于……” “咔嚓”斐香并未因她的质疑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白九川扫那女人一眼,上堂主吕后。方才灌酒无她,这时又主动站出来,概是一身腱子肉把脑子的养分抢没了。不过还可以用。 坐在高座,白九川把玩着容渊的手“贾元欣贾寻欢二人图谋不轨,要将本教主杀了取而代之,这错够不够。” 吕后噤声,看模样半信半疑。 座下多数人也是同样神情。 斐香突然跪地道:“教主!” 白九川一愣。斐香从怀里掏出一卷蓝皮帐本,高高举过头顶:“这是贾元欣她们侵吞私用教中公款的证据!” 蓝皮帐本顺着斐香内力一路平稳飞到白九川手上,将帐本摊开,随意翻了两页,白九川发现这本上不仅记时间与各笔项目具体数额,竟还有一笔笔来源去处转帐的姓名!姓名在脑海中与一张张截然不同面孔对应,白九川再望向斐香的目光更加欣赏! 第134页 座下,有人已冷汗沁沁。 一鼓作气将这些人揪出来,该杀的杀,该囚的囚,该放逐的放逐,其余人也是人心惶惶。尸山血海中,白九川逐一敬这些人一杯,一共三十九人,无一不诚惶诚恐,心情复杂。 宴会在十分诡异的气氛下结束,白九川大醉,靠着容渊回屋。 容渊费劲地挣脱出白九川的怀抱,喘两口气,看看床上酣睡的人,看看窗外,难得戒备并不森严的天鹰教,他意识到,这正是一个得来全不费工夫的逃跑好时机!他开窗,将要飞身而出,提起气,又泄出去。他轻步回床边,将腕上佛珠脱下,摆到白九川身边。 师父说他尘缘未断原来是真的。他要去做的事腌臜污秽,恐污了这佛珠的清净。与其戴着,倒不如将这给这人。 他从窗户一跃而出,白九川摸着他留在她耳边的一串珠子,睁开眼。 她早猜容渊是恢復了,今儿故意试探,这人便二话不说地上钩,到底还是嫩了点。 将佛珠戴在手上,白九川跟着容渊向东飞去。 容渊一刻也不停地赶路,白九川没带人手,只能跟着他不吃不喝不休息。得亏早与斐香交代过,教中的事不必太过牵挂。 一天一夜,容渊才在一边角之城寻了间客栈住下。 白九川诧异他怎么会有银子,便诧异便摸自己荷包也想住一晚休息会儿,顺便与斐香互通消息,没想到打开一看,空空如也! 原来是从她这儿拿的! 她摇摇头,苦笑一声,料想容渊这一会儿也跑不开,转头,去这地方天鹰教分堂口煳弄银子去了。 她方离开,便有一青色人影从客栈二楼闪身而下,向西南方向疾奔。那人髮丝全用布巾包裹着,容颜平平无奇,身材丰腴臃肿,又土又难看。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依稀能看得出有容渊的影子。 白九川在客栈床上只睡了大约一个时辰,随后一直悉心听着对门动静,却直到天大亮也没听人出来,她心中起疑,开门出去,悄悄走下楼。掌柜的正在柜檯后扒拉着算盘,她走过去,敲了敲柜檯。 “什么事?”长得还算斯文的女人爱答不理。 白九川将一锭金子拍到柜檯上:“你去看看天字二号房那位客人还在么。” 女人立刻两眼直冒光,她将金子一把拿过去,放进嘴里用牙用力咬了咬,喜笑颜开道:“这就去!这就去!您在这儿等着吧!保准把这事儿办明白儿的!” 她扭着屁股上了楼,白九川默默藏在阴影处。 不久,掌柜的再扭回来。 “不在了。”掌柜的疑惑道:“我一大早就在这儿算帐,根本没见着。” 白九川沉下脸。 掌柜的战战兢兢道:“客客官” 至此,白九川失去容渊所有踪迹。 第85章 圣僧(9) 九个月后,梓苏城。 点苍峰属于北方,还是春寒料峭,这个四面环水的小城已是万木竞秀,百花吐艷。东北向,湛蓝海面一望无际,遥遥与万里晴空衔连。波澜不惊的水面上,一丽舫从远方疾速驶来打破这面平静。层层波纹皱起,惊飞数只灰白水鸟。白九川走到楼船的甲板上,眺望着这座城的边缘。 梓苏城该是除了皇城外,天底下最富庶的一座城。 这大半年,她没有一刻停止过寻找容渊,也没有一刻停止过筹谋为他夺/权。夺/权不是件容易事,在她仅有的资本限制下,唯一出路便是行商。别看如今士农工商,真金白银可不认阶级差别。只有慢慢通过坐大的商业帝国去渗透权力,才有可能达成最终目的。 前两日斐香来这梓苏城开拓商路,成功之余,意外听到一个消息,梓苏城中最富有的钱员外家,几月前突然冒出个玖小姐。用两个月时间全权接管过去钱员外的班不说,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将钱家的玉石生意做得越发红火!受到远在天边的帝王赞扬,甚至有超越皇城郭家,成为第一皇商的势头! 斐香意识到,这玖小姐极有可能是白九川要找的人!她专程去钱府探了探。奈何这玖小姐长久以白纱遮面,加上她因解毒失去所有记忆,根本不能从人的骨骼形体判断出这到底是不是,只能无功而返,将这消息告诉白九川。 白九川听得激动,抛下手头不重要事务安排给教中亲信,便随斐香,带着十几个彪形女教徒充当保镖来了这儿。 她们到得早,与约定好的商会还有三天。 白九川望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城眯了眯眼。 楼船停泊在码头,交给码头上负责安排船泊的管事五锭金块,管事笑眯眯保证,一定将这楼船看顾好。 留下保镖们叫她们自行小心,斐香在前头带路,先领着白九川到了这梓苏城里顶好的客栈定了两间上房。 用膳沐浴,夜色将深。打更人打了三更,街上还是灯火通明。各色灯笼挂在街边,投射出的五光十色将房顶上快速略过的两个黑衣人影拉长。 “这就是?”蒙着面的白九川落到朱瓦,脚下没发出一点声响。 斐香颔首。 白九川轻轻蹲下去,捡起三片瓦放到手里。月光从这漏洞射下,在房间里形成一道光柱,所幸屋子的主人已然睡下,这并暴露不了二人。 “睡了。”白九川小声道。 第135页 斐香站在白九川对面:“主子,要不咱们明儿早点儿来。” 白九川望着床上落下的大红帷幔,一片片将瓦放回原位:“我去探一探。” 明儿来也不一定是什么情况,倒不如趁今夜将事情探清楚。 说完,她从半开的窗翻进屋子。 斐香犹豫一瞬,没有跟在白九川后头,继续在房顶上待着,为白九川放风。 白九川移到床前,她方要拉起挡得严严实实的帷幔,就见一只长而白瘦的手从帷幔的隐蔽缝隙里伸出!那手五指间分别夹着四根碧绿银针,一看就淬了剧毒! 白九川闪身躲开,那手却不依不饶,带出一段雪白胳膊,接二连三攻来!逼得白九川不得不后退两步,她皱了皱眉,正要转身,就听“刷刷刷刷”,又无数牛毛细针从墙壁里射/出来!这些针毫无章法,且随着时间推移射得越发密集!白九川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她一个下腰躲过一根针。 “嗖!”那针扎进墙里,入泥三分! 她左右一晃,银晃晃绿闪闪交相辉映,牙一咬,绕了个半圆,她破开床帷,躲入床里! 容渊没想到这杀手竟有如此能耐!猝不及防之下,竟没来得及将床上机关启动,两只手也被人制住,反扭,两手银针掉落,杀手整个压到他腿上,令他无法挣脱! 果然是他! 白九川的心里升起一股莫大喜意。将他弄丢近三百天,终于找到他了! 容渊不断挣扎着,却因被她扣住致命脉门翻不起大的水花。 “小姐!”窗外有许多脚步声快速逼近,屋顶上斐香一惊——除了床嘎吱嘎吱响声,她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这些人是怎么来的!她背到屋背趴下,拿起瓦,向下探望,什么异常也没有! 容渊也听到这些脚步声,一喜,便要喊出来!白九川情急之下,将自己的脸贴过去,黑纱滑落,白九川的脸在容渊的眸子里放大,“唔!”白九川咬上容渊的两片唇,将他的叫喊堵回肚子里。 “小姐!没事儿罢!” 容渊剧烈挣扎着,要摆脱白九川的桎梏,床架不同寻常的摇摆声使外头的家丁心头更急,说话的黄色家丁服的女人给身边着同色家丁服的使了个眼色,那人点头,二人回头,示意噤声,而后,众家丁纷纷拔出佩刀。 “小姐!”说话的女人大力敲着门:“您不会出事了罢!” 床上,白九川因容渊的不配合心中也起了团火。 “磅!磅!”敲门便为砸门。 她用一只手,将容渊的两只手反别到身后扣住,另一只手摸到他腰间定穴,点下。 砸门声此时愈来愈大! 容渊一个哆嗦未打完,便再动不得!他睁着双湛黑的眸子,无辜而可怜地望着白九川。眼见着她迅速将自己的衣服褪去,只留雪白里衣还大力一拉露出半个圆润肩头!夜行衣与蒙面黑纱都被藏进被里,与此一起藏进来的,是勾着笑的人。 白九川将容渊压下,水蛇一般的身子半伏在他身上,手一拉,束起的青丝尽数垂下。 同一刻,“磅!”门被踹开。 “小姐——” 白九川温润了声色,俯在容渊耳边,上下起伏:“哈——” 容渊一个激灵,被解了穴道,也被诱导着发出一声暧昧低/喘。 最先冲进来的两黄衣家丁愣在原地。 大红的帷幔被她们带进来的风吹开一瞬,露出里头,如同想像中的,甚至比想像中还要活色生香的一幕。 不知从哪里来的,妖精一样的男子,就在被子里,就在她们眼前,与玖小姐正在行那事! 玖小姐半坐着,虽看不清侧脸,也大约能感受到,还是与往常一样冷淡,大概唯一的波动就是方才那声喘息! 两人对视一眼,慌慌忙忙推挤着后边要踏进来的人冲出去! 门被手忙脚乱合上,白九川咬着容渊羊脂玉一样的耳朵,她近乎狭昵地低语:“圣僧,钱府这些人可真蠢。” “怎么不说话?” 再次被定住的人自然无法言语。容渊反而在心底庆幸,自己是被定住的。否则,在毁天灭地的酥麻下,他势必要不顾阵营,不顾这些时日的筹谋,缴械投降。 他当日逃出生天后,便一路辗转来了这里,找师父生前曾与他提过几次的至交好友钱锋钱员外。他自不能平白无故受容娴的陷害,可他也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能力,唯一出路,就是这师父几乎不与外人道的钱员外。所幸,无子无孙的钱员外肯收留他,也与他很是投缘,又因年老体衰,认他为女儿,将全部身家交给她打理!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没有辜负钱员外的期望,也没有耽搁自己的事! 利用皇商这个身份,他与朝中多个官员搭上线,从底层到高层,他在逐渐排兵布阵,织罗密网络的时候,也了解到许多信息。 原来天鹰教教主白九川早就仰慕柳将军求而不得,而柳将军正是太女帐下第一大将!这也就是说,就算白九川不是为白娴做事,也极有可能与其合谋!就算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她当时带他回天鹰教,也定是别有所图! 容渊浑身僵硬,努力调整唿吸,不要让自己急促的唿吸露出端倪。 第136页 被子从白九川身上滑落,她将里衣拉上,一件件穿回衣裳。 容渊平静地注视前方,心中默念随机扯过来的法华经文。 “哎。”白九川系好腰带:“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她下床,给容渊的被子拉回去,她凝视着容渊:“我会帮你。” 容渊目光一动,转眼看她。她沖总是显得干净无比的人笑一笑,想要揉一揉他的髮丝,顾虑到他的僵硬,手稍微抬起又放下,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容渊盯着白九川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知道他要什么。 连他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况且,她怎么会为他背弃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心头好。 钱府,某一角落小屋里。 “田姐!不对啊!” 黄衣家丁一拍大腿:“玖小姐那儿还是有事儿!” 已经灌了好几杯烈酒的黄衣女人混不在乎地挥着手含煳道:“有啥事儿有事儿!来!喝酒!” “哎呀别喝了!你想!要真是做那事儿,玖小姐按那机关干什么!还有!床上那男人是怎么进来的!” “折腾人”被称为田姐的黄衣女人口齿不清说了三个字,突然浑身一抖,酒醒了大半! 二人沉默一瞬,迅速破门而出,向容渊的屋子跑去! 到了屋门前,二人反而变得蹑手蹑脚。 “咚!咚!咚”被推上前的田姓女人不情不愿上前,敲了三声门,还没等第三声手抬起来,里头传来一声:“谁!” 一如既往地沉稳冷漠。 二人拍拍胸脯,一熘烟儿熘走了。 第86章 圣僧(10) 梓苏商会并非普通商会,前二十年,参加这商会的只有钱、王、李、郭四家。今年多了天鹰教,是对白九川这九个月在商业作为的莫大肯定。 邀月楼建成百年有余,是梓苏城中最高楼阁。其楼整九层,占地几百平方米,每一层都有其特色。其中第九层专为皇家提供,其下一层,也是一些巨商鸿儒大将专场,今儿这第八层便被包下,专用做商会之用。 白九川到得不早不晚,正好卡着时间,作为一个新人,这实际是很失礼的举动,却无一人说她的不是,已落座的王衿,李湘反而站起来主动迎她! 这源于天鹰教的江湖地位。要知道要想商路通畅,只通了白道是坚决不够的,只有黑白两道通吃,才能得到绝对的,也是最大的利润!以前是没机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么能不把握住! 故而更甚,虽只听说过这个教主,二人还是一副极其亲切熟稔的姿态。 “白妹今儿穿得真是靓丽!”李湘是一个四十上下的胖妇人。一条缝的眼睛里冒出几点赞嘆的光。要说真诚,的确有些夸张,要说虚伪,那眼神又真诚之至,她惋惜嘆道:“可惜我没有白妹妹这幅身条,这梓苏城也难见这等华贵布料,不然定也要去订上这一身儿穿一穿!” 王矜适时点头:“是啊!” 白九川一笑:“这是怎么说的!”她跟着二人往里走:“李姐王姐要真是喜欢,我回去就让管家再去做两套,改日亲自送到府上!” “啊呀!这么珍贵的料子”李湘有些犹豫。白九川这料子的确好,可就是因为太珍贵太难得一见,反而不该随便收!这么件衣裳都抵得上她家里一间酒楼一年的收入!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可不收又显得生分。王矜也看出这料子的价值,一同推道:“白妹何必如此客套!” “就是!客套什么!”三人走到圆桌旁,白九川笑着伸手,向两旁做请状,三人挨着落座,白九川接着道:“就这样定了!姐姐们可不要再推辞!” 她的语气柔和,偏偏骨子里又透着股不可违逆。 李湘王矜互相瞅了眼,李湘先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白妹!” 王矜接话道:“若白妹有什么看得上的,务必知会为姐!” 李湘眯缝眼笑着,暗地里嘲讽这王矜一如既往地直肠子。 白九川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两人:“自然。” 三人闲聊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另两人还未来。白九川终于疑惑道:“这钱姐和郭姐怎么……” 李湘尴尬笑了笑。 王矜嘆道:“郭莲华那是早有的毛病,不知又在哪个男人床上下不来了。至于钱玖” “钱玖如何?”冷淡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李湘转头笑道:“钱小姐繁忙,有急事来晚些也是应当的。” 容渊一袭白衣,髮丝用玉冠尽数冠起,眉型修成类似剑眉,脸上戴着白纱,乍一望,倒有七八分女子英气。 他轻笑一声,走到主位坐下。 气氛沉寂。 李湘挨着容渊,她左右看看,沖容渊打趣道:“钱小姐不总穿着红衣裳么!怎么今儿破天荒穿了白的。”她拍着白九川的肩膀:“可惜啦,不然今儿倒能与白妹凑作一对。” 容渊抿唇不语。 白九川看看身上自己这最爱的暗红,挑眉道:“是么。” “还能骗你不成!”李湘大笑。 白九川站起身,向容渊伸手:“那倒是与钱小姐有缘。在下天鹰教白九川,幸会。” 第137页 容渊望着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淡淡道:“幸会。” 白九川要握,容渊的手已经从她的手尖儿滑走。 “哎呦,这又是哪个看上了我们的小美人儿啊!”醉醺醺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姗姗来迟的郭莲华拒绝了婢女搀扶,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进来,带来一股酒气:“没用!咱们小美人儿可是连摸都不让摸的!” 主座上,隔着面纱也能感受到,容渊的脸色沉如锅底。 白九川出座道:“这位就是郭姐罢。” “是。”王矜见容渊的表现,自己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她也站起来,沖郭莲华斥道:“收敛一点!” 她俩一起长大,她敢直来直去斥责郭莲华,郭莲华也不怕她。被她这一说,反而更加放肆起来,冲着容渊的方向就要走过去,白九川眼疾手快拦住人,暗地在其麻穴一点,郭莲华便一个腿软,斜扑到白九川旁边的王矜身上。 “别拽我!”郭莲华嚷嚷着。 白九川帮着王矜将郭莲华按到原本自己的座位后顺理成章坐到了容渊另一侧。 “今年没什么特殊要谈的。”容渊冷淡开口:“钱家还主要负责玉石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李家主要负责酒楼客栈糕点铺子,王家负责笔墨纸砚皮肉生意,唯一与以前不同的便是天鹰教在梓苏这一块儿的加入。” “天鹰教主要是走丝绸路”他看了眼白九川身上的绸缎,从脖子到脚:“看起来很不错。希望真正能有个不错的成绩。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李湘笑着摇头,眸中精光乍现。 郭莲华趴桌边睡得正香,时不时还吧唧吧唧嘴。 王矜怎么也抽不出自己垫在郭莲华那手,闻言,十分中规中矩摇了头。 白九川:“没有。” 第87章 圣僧(11) 商会后,容渊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到白九川,长到他有时恍惚,会以为她的到来只是场幻觉,没成想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第二日,二人便在街头偶遇。 两顶软轿对向而来转同一个方向狭路相逢,将不算狭窄的十字路口堵个严实。 “让钱小姐先过。”顷刻,大红软轿里传出段熟悉声音。 容渊准备掀帘子的手顿住,撤回,素白的帘幕落下:“多谢。” 轿夫们得了容渊指示起轿,平稳向前走去。白九川掀着帘子,直到轿夫起轿才收回手。 这一日后,白九川十日有八/九日要与容渊撞轿,说不是刻意为之怕是只有三岁孩童会信,第三十九日,容渊头次发话,让了白九川先行。他倒要看看,她这是要去哪儿,竟能日日同他顺路。 白九川并未推辞:“谢过钱小姐,走罢。” 容渊一路扯着帘子,发觉前头那顶红极艷极的轿子不偏不移,走得正是他回钱府的路。越走越不对劲儿,不必纠结是否要轿夫改路跟踪,那轿子已府门停下来。就在钱府隔壁。 容渊下意识往上一望,这府门上头是金光闪闪两个大字:白府。 他蹙眉,来不及收回目光,白九川已然下轿,正遇上容渊的轿子擦身而过,她沖容渊勾了勾嘴角,容渊霍地遮上帘幕。 钱府,书房,容渊两天长腿交叠坐在梨木椅上,一只手揉着额头,另一只手不停在案上叩着:“不是说了,这些人的所有信息都要如实上报,不得遗漏!” 不远处一蓝衣姑娘正垂头听训。这姑娘生得脸嫩,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脾性不稳,闻言颇有些委屈:“小姐,奴才如实了,也没有遗漏。” 容渊抬眼:“那隔壁白府是怎么回事?” 蓝衣女子扭扭捏捏道:“那不是您说的,白小姐的一些生活信息就不要再用来麻烦您了,只汇报商业上的一些行为。” 说完,她小心翼翼瞥容渊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您忘啦?” 容渊按着抽痛的太阳穴:“没忘。” 小姑娘看起来被吓坏了,战战兢兢还想说点儿什么,容渊摆手道:“下去罢。” “是。”小姑娘如履薄冰匆匆退了两步,忽然回头,小声请示道:“那以后…” “以后没有例外!” “是!” 门被带上,容渊靠在椅背,仰着脖子看房顶的横樑出神。白九川到底是什么意思!来这儿的这一个多月,不但明里暗里帮着她布吞併王、李、郭三家产业的句,还特地选了钱府隔壁做府邸。方才白九川那个风流的笑还在眼前,容渊长长嘆出一口气。 “咚、咚、咚。” “玖儿。” 苍老的声音透过禁闭的木门传进来,容渊停笔,前去开门,门外站着正被一素衫少年搀扶着的钱锋,少年的另一只手拎着与他这一身儿十分不搭的花里胡哨的饭盒。 容渊一愣。 钱锋乐呵呵道:“怎么,看人看呆了?还不教我们进去!” 钱锋年轻时雷厉风行,性格极其强势,不然也不能白手起家,创造出现如今的钱家辉煌。老了以后倒是因那头银髮显得慈和许多,这许多也掩盖不了她骨子里的锐利。不与她那双眼睛对上还好,一对上便会发现,什么慈祥柔和,都是幻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质哪里那么容易改变! 第138页 容渊笑着侧身道:“真是看呆了。几月没见,锦绣弟弟出落得越发俊。” 钱锦绣脸蛋儿一红,钱锋笑着拉他进屋子坐下。 “这个年纪的男子本来就一天比一天水灵。”她捏捏钱锦绣的胳膊,少年红着脸将右手里拿的饭盒递上前:“这这是我亲手做的。” “费心了。”容渊将饭盒接过来,放在桌上:“锦绣弟弟也该到结亲的年纪了罢。这样俊俏贤惠的男子定能找个好妻主。”容渊真心嘆道:“可惜姐姐身边儿竟是些酒桌上的浪子,要么也能为弟弟参谋一番。” 钱锦绣一愣,眼泪在眼眶打转。钱锋看着心疼,道:“这话说的像是我们锦绣就是没人要了似的。” “哎呀义母!”钱锦绣拽了拽钱锋的胳膊:“您不要总对姐姐这么凶!”他笑道:“那你们谈罢。我我先去找古汶去了。” 古汶便是方才那蓝衣姑娘古武的弟弟,从小与钱锦绣便是很好的玩伴,可惜五年前钱锦绣被亲生父母认回去,他们不得不分离,近些日子才重新熟络起来,感情也不免比从前要生疏几分,只是再生疏比他人自是要强。 钱锦绣迈着拘谨的步子一路跑远,钱锋给容渊递个眼色,他会意,将门合上。 “哎。”钱锋嘆道:“养了整整十年,养出个小白眼狼。” 容渊正要开口安慰钱锋,就听她话头一转道:“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他神色一正道:“郭家已经安排人进去了,郭莲华那个脑子,不出意外没有问题。王家也是,不过古汶那孩子与她现在看来也是真心的,王矜这人也算实诚,只要她不做出格的事儿,王家的东西还是王家的,咱们只要合作。至于李家,倒是有点儿麻烦,李湘不是个省油的灯。” 钱锋截话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不是还有钱锦绣么。她李家想用这个私生子套钱家的基业,就得有被反噬的觉悟。” “那便仰仗母亲了。” “不过我老婆子看那钱锦绣对你倒是真心不似作假,不然” “母亲!” 钱锋大笑几声道:“怎么,恼羞成怒了?” 容渊无奈望着她。 她咳道:“谈正事。那天鹰教的背景你了解过么?这个节骨眼上,那白九川突然来横插一脚,是敌是友,可得看清楚算明白。” “孩儿不知道。不过那白九川这个把月,倒是帮了孩儿很多。” “哦?”钱锋挑眉,她犀利的目光上下透视过容渊寡淡的表情:“这可是你首次主观上为一个人说好话。” 容渊沉默。 钱锋猜测道:“她不会就是你那老情人儿罢。” 容渊难堪低下头:“孩儿没什么情人。” 钱锋一笑,刚要道不是处子怎么没有老情人,再说要没有,那一夜家丁看着的是谁,突然想到用说她嘴损早晚要遭报应的那人,真是那人教出来的,明明是长得一点儿也不相像的两个人,这难为情的模样做起来居然神似。她眼神一哀,张的嘴又闭上,转而笑道:“总是别让人钻了空子,毁了你我心血。” “不会的。”容渊抬头,沖钱锋笑笑,钱锋目光一滞,忽然道:“你” “什么?” “没什么。老婆子该回去长毛了,你自己小心。”她笑着起身,指了指饭盒:“那里头的东西能吃。” 钱锋被容渊送去古汶的院子,其间一直在心里嘲笑自己,怎么会有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孩子的想法。那个时候他明明是小产了。 欢声笑语从院子里传出来,钱锋沖容渊挥挥手,将他挥走,自己走了进去。 容渊看她进去,才转而回到书房。 书房内,古武正等在门口,她见容渊回来,恭敬道:“小姐。” “嗯。”容渊淡淡点头:“进来吧。” 座上,容渊皱着眉翻看今日那几个人的行踪。翻完了也没什么异常,便叫古武下去,古武却站在原地不动,她小心道:“小姐,就在刚刚发生件事儿,来不及写里头,老三叫我直接跟您说。” “何事?” “柳绍柳将军来这梓苏城了!” 容渊眉心一跳,听她继续道:“头件事儿便是去咱们隔壁的白府。刚进去。” “有办法知道她们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么?” 古武灵异于今儿钱玖这脑子怎么总短路,面上不显为难道:“小姐,白府里头没咱们的人。” “知道了,下去罢。叫人在外头盯紧点。尽量得到更多讯息。” “是!” 柳绍奔白九川来了。白月光回头,为的是谁。容渊颇有兴趣勾勾嘴角,又索然无趣塌陷。他摇摇头,将手里的纸一晃晃成碎沫顺着手指滑下,打开食盒。 四菜一汤,既用心又不会让人觉得用力过勐,钱锦绣是真的花了心思。容渊将碟子在收拾干净的桌上一一摆开,又从书房的角落里开了坛钱锋从前送他的陈年老酒,一人自斟自饮喝起来。 夜里,容渊淡定从书房走出,直奔卧房,脚步不急不缓,稳稳噹噹,从容镇定。只有脸上的酡红,未合上的书房门,与书房那七零八落的酒罈子彰示着这人的状态不大寻常。 第139页 卧房的门开了又关。 床边,美人儿身上的衣衫一件件滑落。 屋顶,白九川方落到瓦上。她才应付完柳绍,一番劳心劳力,灌下不少酒,酒意上头,身子便带着她来了这钱府。 第88章 圣僧(12) “咔嚓”白九川手里的瓦片碎成两瓣。下头,乳白月光形成的光柱投在美人儿的身上,美人儿只穿着一极单薄的亵衣,手放在亵衣腰带,看模样还要解开,闻声,他疑惑仰头,望向声源,并无异常。容渊愣了愣,开始继续解衣裳。 下一刻,屋顶的那片瓦又悄无声息地消失,白九川眨也不眨地盯着底下。她一向爱好美色,对是非观感又很淡薄,再加上许久没见,一股奇异的渴望便从她的胸膛逐渐噼噼啪啪升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容渊感觉到那双对自己在行注目礼的视线,酒陡然清醒,却没再贸然抬头,他低下身,将地上的外衣捡起来,抱着边往窗边走。那边放着一棕色衣架,他将衣裳一件件挂在上头。 白九川很有些遗憾地啧了声。 下一瞬,便见眼皮子底下的人没了!她似有所感惊然回首,容渊正冷着脸站在她后头! 如此近距离一见,越发能体会容渊的美貌。墨发如瀑,脸比雪白。潋滟的桃花眼衬着皓月银辉,琼鼻秀气,红唇薄凉,修长清瘦的身段挺得直直的,严实包裹在骨白色里衣里,令寡淡的目光也衬出些勾人的味道。 白九川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却一个趔趄,直冲向屋下!容渊拧起眉毛,飞身将人一揽,拉进怀里,二人安然落地。 白九川无比自然地环住容渊的腰,将脑袋搁在容渊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容渊被摸得浑身一抖,便要将人甩出去,又从这人身上的酒气想到她大约是喝多了,他忍了忍:“我送你回去。” 他足尖一点,二人已腾到屋顶,越过一个个屋顶,直由钱府的地盘到了白府。 “啪。”容渊打掉白九川的手:“卧房在那儿?” 白九川的手锲而不捨重新缠上他的一缕髮丝,闻言随意指了指东边。 容渊破开房门,将身上的人丢在床上转身要走,手却被拉住,白九川一个使劲儿,容渊被骤然一拉,猝不及防之下,被带到床上。 身上,醉意朦胧的人压下来,望着他痴痴笑。 容渊脸色一沉,手立为掌便要拍下去!听白九川在他耳边软语道:“我很想你。” 热气打在他的耳廓,令它染上粉红,容渊的手握了握,推着白九川:“下去!” 白九川没有被推下,反得寸进尺地吻上他的耳朵,她将他的耳垂含进嘴里,亲昵道:“真的很想你。” 她努力地睁了睁眼睛,望着身下的人。酒气上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想着,怎么就莫名其妙将许久不见的国师压在身下! 她本能地抚摸着容渊的身躯,和想像中的一样柔软美好。 国师在她年少时,也曾夜夜出现在她梦中。 她的唇贴上他的侧脸,热烈的吻沿着脸颊,脖颈滑下。 容渊自始至终,都十分冷静地望着她。 她要解容渊衣带的手被揽住。 “嗯?”她迷迷煳煳低头,在容渊的手上温柔而珍重地亲吻着。 “很想谁。”手指头被含住,依次流连,容渊被挑拨得情动,唿吸有些急促。 “什么?”白九川不解地抬起头,目光混沌而清澈。 容渊再次问道:“很想谁?” 白九川勾唇:“自然是你。” “我是谁。”他扬眉,原本不动声色的面容因这一笔变得更加活色生香,白九川喘息几口:“容渊。” 容渊笑了笑,握着衣带的手松开。 白九川被他弯起的眼睛迷惑,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皮,他的睫毛抖了抖。大床的嘎吱声,惹人面红心跳的呻/吟,直令人血脉喷张的影子动了一整夜。 黎明,白九川在他身侧沉沉睡去。 他身子也很累,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他盯着白九川。 这是第二次,她主动的。事已至此,不论她心里到底还有没有那个白月光,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再次得到了他,就不该再撇下他! 他抬起手,温柔地描摹着白九川的眉眼,总是寡淡的目光时明时暗。 第89章 圣僧(13) 日上三竿,多亏白九川往日作风懒散不拘小节,不去唤也没人来扰。()放纵了一夜的地盘温柔和谐,好像独立于滚滚红尘的静谧孤岛。在这只有二人的孤岛上,容渊好容易养出几分睡意。 起先他的睡姿十分规矩。后来一手便“啪”地打在白九川腰间,枕头的塌陷渐近,漆黑髮丝滑到对面人鼻尖。 白九川皱了皱眉头,将将要被重新拽进梦里时,“啪!”一只长腿肆无忌惮砸到她的侧臀! 啊!勐地睁眼。 模煳的轮廓在眼睛适应光线后清晰成容渊!他的髮丝乱糟糟的,眼下两圈青黑无比显眼,殷红的唇被咬肿,右嘴角甚至都破开露出血丝,无数个暧昧的红痕从他的耳后,脖颈延展下去。 一副被疼爱过度的模样。 白九川伸手欲摸,生生止住。 俄顷,伸出的手手拐了个弯,探尽被中,找到自己大腿内侧,毫不留情捏起一块皮肉掐紧旋转。 第140页 “嘶——”她的面孔扭曲了一瞬。收回手伸到自己脑袋,按着一抽一抽痛得离谱的太阳穴。 柳绍已经怀疑自己才会突然来访,这种时候断不能将容渊再牵扯进来!最好都不要让柳绍注意到钱玖! 可偏偏又是这时候发生了这种事! 她忧心忡忡望着旁边睡得正香甜的人。 这要是醒了还不得与她大战三百回合!柳绍还在白府客房,若叫他听着见着,这盘棋就算废了! 想着,她的手摸到容渊小腹。 心不在焉的白九川却没有发现,容渊身上的肌肉在她触碰到那一刻是微微紧绷的,手一点,身体便彻底柔软下去。 白九川支棱着身子用手扒扒容渊的眼皮,确认他已经陷入沉睡更衣洗漱。 焕然一新的白九川站在床前,沉默地盯着床上的人。 第90章 圣僧(14) 唯今之计,便只有将这事掩下去。 纱帐散下,遮住床上面如冠玉的削瘦人影。白九川支开轩窗,向外发了枚弹。火红粉末在高空炸开,纷扬成灼灼牡丹,国色生香半梓苏,不久,一黑影飞到白九川门前。 “进来。” 斐香走进,反手将门合上。鼻翼扇动,难以言喻的气味大摇大摆钻进鼻孔。她瞄眼白九川,又瞄眼遮得严严实实的雕花大床,将脑袋深深埋下去。 “柳绍那儿如何?” “一大早便去浔色街了,路上尽是吃喝玩乐的事,倒与他说明的来意并无不符。” “呵。”白九川冷笑:“他柳绍要干些别的会在明面上?”她转而道:“也不必矫枉过正,他这次毕竟孤身前来,只要盯紧了就好。” 柳绍并非凡人,真到鱼死网破的地步,让他的回不去就是。至于理由,只要想找,自会有千百种。只是打草惊蛇,终归不利。 斐香会意道:“老五领着老八老十一都在那儿。不会有事。” 白九川颔首:“还有件事儿。”她抚着额角,头疼道:“昨儿我醉后失德,唐突了他。” 斐香转了转眼珠子,觉着这个他便应当是床上那人,也该是隔壁钱府那位。 果然,白九川下一刻便吩咐道:“你去将府上的珍奇找来一些,备好马车,一会儿我去拜访钱员外,你就待在这屋里守着人。” 斐香不明就里,哪里有拜访岳丈不带夫郎的,何况这夫郎还是惦念许久才吃到肚子里心头肉,却还是利索应承道:“是!” “下去罢。对了,让人送来浴桶,我要沐浴。” 屋内羞臊人的气味在此刻愈发浓烈,斐香也被感染得脸热:“是。” 斐香办事麻利稳妥,没过一刻钟,四个婢女便抬着浴桶随她过来,白九川横卧在床上,透过不厚不薄的红纱慵懒道:“搁那儿罢,出去。” 浴桶被小心放在屋中央,四婢女被垂头领进来,又被垂头领走。 最后的脚步声停了瞬,而后是温柔的合门声。 白九川轻轻撩开纱帐往外看了眼,浴桶里略烫的水升腾起不少白茫茫的雾气,从那头张牙舞爪地向着屋里四处侵袭。她下床,掀开锦被,将床上人打横抱起。 容渊不着寸缕,裸/露的肌肤白皙滑腻,摸在手上实在受用。她很有些遗憾地将人放进浴桶,安置其坐好,自己也一一褪去衣物。 方才只匆匆擦拭,到底不如沐浴来得干净,况且这样也要更方便一些。 也所幸这浴桶够大,容得下她二人。 她飞进水里,只拨起一点皱纹。 拿来桶边搭着的布巾蘸湿,挑起水到容渊骨肉匀称的身上。有水珠沿他的下颌,锁骨一路滑过,隐没在不可言说的地带。白九川越擦越觉着这人的身姿真是妙曼,哪怕这样昏睡着任人摆弄之下,也勾得人心痒。怕自己再犯错误,她哀嘆一声,潦草再擦几下便算完工,给人丢了出去。 突然望到床单上那些个惨不忍睹的,她愣了愣,在容渊即将湿淋淋沾到床单时又一勾手,容渊便又到了她的手里。 她抱着人出水,一双白净玉足恰好落进绣花靴里,从衣柜里随便抽出两套衣裳垫在床单上将容渊放在上头,才回水里自怜。想她白九川从来放纵恣意,尊贵傲人,何曾这样顾过他人,何曾用过他人的洗澡水,结果这几世该她做的不该她做的却全让她做全了。她笑着摇摇头,鞠起一捧水,浇到身上。 一个时辰后,白九川穿戴妥当,暗下交待斐香看好屋子,自己去架着马车到钱府敲门去了。 钱府家丁们很是糟心。这一天竟不得安生。先是五更天儿被从被窝里扒出来去见老爷,为的是钱府进的蟊贼,窃了老爷的一对玉如意。好容易战战兢兢回来了罢,又被管家各种训斥。 尤其是钱田,她是钱府家丁里头头的头头,出了事儿不找她麻烦找谁! 正愁没处发火,白九川来唤门了。 钱田认得这人。这是小姐最不待见的那个,也是最懒得搭理的那个。这可是她有次和古武喝醉了从她嘴里听来的千真万确的消息! 她黑着脸,直冲到门童旁,抢在她前头答道:“不能进!” “在下只是来拜访员外。”白九川一侧身,一展手:“那马车里尽是我给员外的礼物。” 第141页 “咱们老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人么!还礼物!谁稀罕你那些个东西!咱们钱府富可敌国,要什么样的珍玩没有!走走走!赶紧走!” 白九川扬眉,不敢相信这样的话能从钱府的家丁口里说出来,而且看那小门童不敢吱声的模样,眼前这膀大腰圆的女人在钱府里还有一定地位。 “还请这位姑娘替白某通报一声。” “说了不让你进就是” “哎!”这时,古武路过,听到声音望这儿下意识皱眉瞥一眼,眸色一亮,赶紧大声截话道:“这不是白教主么!” 她给被截断话尤不服气的钱田使个眼色,向白九川恭敬道:“这是来见我们老爷?” 白九川的目光在她二人间转了圈儿,也不打算在这儿纠缠钱田的事儿,只是一会儿免不得要提点几句这个钱锋用人之道。她道:“是啊!来梓苏有段日子了,忙里忙外安家落户,却没机会来拜访钱员外!这不,得了空儿便来了。” 古武知道容渊待这个白教主的不同,再加上头一晚上人失踪了,第二日这白九川就来敲门委实可疑,她边盘算着怎么在保证老爷的安全下从这人嘴角套出话,边亲切道:“白教主真是个有心人!那便随奴婢来罢。” 白九川点头,伸手指那马车道:“那里头的东西是白某带给员外的见面礼。” 古武闻言一笑:“白教主对我们老爷真是用心!”她踹一脚旁边不知事的钱田道:“还不去替教主给马车里的东西整顿好!” 钱田捂着被踹疼的小腿肚子一瘸一拐地去了。 古武引着白九川一路拐了七八个弯,才来到一处僻静院子的外围。 小姑娘在院门外站定,食指压在唇上沖白九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老爷近来嗜睡。待奴婢去通报一声。” 白九川淡淡点头,古武轻手轻脚打开院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院门开了,小姑娘脸上挂着的笑真了些,举止间透着分急切:“老爷醒着,请您过去呢。” 白九川看她一眼,对她一笑:“好。” 钱锋的院落并没有外界揣测得金雕玉砌奢华无比,甚至称得上朴素。尤其是空旷的庭院中央种得唯一一棵梨树,开着如雪似玉的花,更衬着这院中其他角落的简单, 她进到主屋,钱锋正在张太师椅上坐着沖她笑,带路的古武自觉退出去关上门,钱锋站起来,主动拱手道:“幸会。” 白九川笑:“幸会。” 傍晚,白九川才从钱府里出来。 她回到白府,屋内斐香仍兢兢业业守着。让斐香下去,她将垂下的纱帐用床边的勾子勾起来。 容渊昏睡着时的神情很是平静从容,比他任何时候都在平静从容。她伸出手,捏了捏他滑嫩的脸蛋儿,泛了红印的皮肉从手指夹缝里熘走,白九川为自己的无聊笑了笑,弯下腰,轻轻在容渊的额头落下个算不得亲密的亲吻。 容渊醒来时已是深夜。 是在自己床上。 他皱着眉,感觉左侧有人,快速转头,是一脸沉重的钱锋。 “母亲?”他开口,才知自己嗓音已十分嘶哑。 钱锋似是不忍,目光闪烁,终于还是开口道:“你既已认我老婆子为母,我自是该拿你当女儿一般疼,一般亲。有些话该直说,你不要怪我。” 她开门见山道:“那日她们说见到的你床上那人就是白九川罢。我早就怀疑是她” 容渊嘴巴动了动想要说话,被钱锋阻止道:“先听我说完。”她道:“你们男子总是有些毛病,一旦将自己的身子交出去,就很容易连带着那颗心一起交出去,却不知道,有时候我们女人根本不稀罕,甚至嫌麻烦。” 容渊的脸色勐然苍白, 钱锋嘆息道:“你与白九川就是那样。不过她还算有良心,今儿是偷偷给你送回来的。只说了有幸捡到了喝醉的钱府小姐。” 容渊只觉突然有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口,令他不能唿吸:“她还说什么了?” 钱锋摸了摸他的头:“孩子,你和她终究是要为敌的。柳绍是容娴的人,不是么。”顿了顿,她又难得严肃道:“我将钱家交给你,是因你能带它走向更大的辉煌,你可不要辜负我,为了一己私情毁了它。” “当然不会。”容渊勉强勾了勾嘴角。 钱锋再嘆一声:“今晚好好休息。我老了,便先回去了。” 有些事需要空间自己静一静。 容渊笑道:“好。” 钱锋离去,开合的门送来一股凉风,让床上的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钱锋没必要骗他。那么,就是真的了。 他紧紧咬着牙,闭上眼睛。 月上中天,有一人影踏月而去,接连几点,便到了白九川的屋上。 屋顶,容渊刚下飞下,就听底下传来一声怒斥:“放手!” 是个男人的声音。 很英武的男人的声音。 容渊一动不动,僵硬在那里。 是柳绍。 一阵噼里啪啦茶杯砸碎桌椅倒地声。 他听见白九川醉醺醺地恳求道:“绍!你便让我抱上一抱罢!” 第142页 这个武功谋略天下难有出其右的天鹰教教主此刻却在一个男人脚下俯首称臣,不惜放下面子,只为得到他的亲近。 “绍!我是真的,真的”情到深处,白九川竟有些哽咽:“绍!你该懂我的心!” 容渊回想起他与白九川的点点滴滴。她待他也是好的,可更多时候,却更像待一个小宠的好。若无珠玉在前尚能矇混过关,可眼下白九川小心翼翼捧着珠玉,步步紧逼定要他认清现实。 春风一打,寒凉入骨,容渊本能地打了哆嗦,打到一半,却硬生生稳下身躯,挺直嵴樑,将这股冷意压进骨髓里。 下头的喧闹还在继续。柳绍破口大骂,白九川苦苦哀求,柳绍苦口婆心,白九川渐渐被劝服。他一直听着,直到不感兴趣了,才飞身离开。 次日,来也匆匆的柳将军去也匆匆。 钱玖还是钱玖。 白九川还是白九川。 一切看似寻常发展。 只是明眼人都或多或少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感觉得最厉害得便是如今梓苏王家的家主王矜。 茶楼包厢,她细心地将橘子剥好递过去,纳闷道:“你家主子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儿?” 平常钱玖也是作风凌厉,可还没这样凌厉过! 古汶接了橘子,掰开一半就往嘴里放,脸颊塞得鼓鼓的,闻言从旁边唱小曲儿的公子上移开眼,疑惑地望了王矜一眼含煳道:“什么?” 汁水从那樱色唇间喷出,直喷到王矜衣领。 王矜嘆口气,先用帕子给古汶擦了嘴,才轻轻擦拭自己的衣领:“没什么。” 看来还是得改日亲自去钱府一趟。再说这小子的生辰也快到了,是时候提亲了。 古汶一听没事,用橙黄的爪子打王矜一下,继续看他的公子去了。 王矜认命地剥下一个橘子。 王家这边有感应,李家郭家自然也不会没有。只是李湘被钱锦绣麻痹,郭家根本不用麻痹,便一点儿也没察觉到钱家商场上动作的异常,直到东窗事发,才惊觉自己被算计了!可一切都完了! 但凡行商,都不会有干净的。 偷/税漏/税还算小头,更重要的是施行贿赂。 这两家在这两项上都栽了跟头。 八月初,钱玖直接一纸御状告到白茂那里! 若是平时这也只是小事,郭家还有本家在皇城里呢!还有个宫里曾受宠的妃子呢!现如今的枕头风虽说要没以前管用,那也不至于遭受大创!可惜偏偏正赶上容茂近几年要清政!她年轻时酒色沾得多,身子骨亏空,这两年缠绵病榻,越发觉得大限将至,这要是去了,可不能留下个让容娴摆弄不过来的朝堂。再加上郭家在皇城的确作威作福,连同其他皇亲国戚让她观感不佳早有心病,这梓苏城的两个大户算是拔了! 虽无人员伤亡,可抄了家的李家彻底跌落尘埃。郭家比李家还要好一点,他们还有皇城的本家可以投奔。只是也没好到哪去,梓苏的郭是皇城的郭的左膀右臂,这一去是不至于流落街头,那些个责骂奚落,白眼排挤是少不了的。 而钱王两家趁火打劫,以极快的速度与王家一起分了李郭空出来的商业链条。虽然王家明面上是与钱家平分,可只有王矜知道,王家占了只是个极小的部分。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这时候已经上了贼船的王矜并不能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准备说一句多余的话。她王矜这一生只求平稳顺当,可谁不想要大富大贵!既然钱玖她有这个能力,有这个野心,可以带领王家走到更高的高度,天下第二皇商不也是很响亮的名头么! 钱玖检举有功,被赐天下第一良商封号的同时,竟收到了皇家秋菊宴的帖! 这还是梓苏城里收到这帖的第一人! 钱玖成了梓苏城的传说。 八月十五,玉英殿。 各路能被容茂看得上眼的英雄豪杰都聚集在这儿,当然,与此相比,朝中重臣与其家眷占的比例更多。 正主理所应当姗姗来迟,还在等待的众人不得私自动用桌上美食美酒,只能与左右闲聊。也有胆大熟络的,私自下了位置,亦或者隔着几个位子与交情好的远远喊话。 士农工商,容渊的位置在个偏远角落。旁边儿便是皇城郭家家主郭裴。右边儿是个漆了红的大圆柱子。这位置实在算不得好,在这个郭裴显然来者不善时更甚。 郭裴是个道貌岸然的美女蛇。她与容娴暗中勾搭上,自然也知道部分容娴与容渊的事。是以一打照面,郭裴便觉着熟悉。 像,太像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容渊脸上的白纱,提着满酒的酒杯,笑盈盈挪了挪屁股底下的垫子,凑到容渊身边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钱小姐罢!” 容渊挑起眼睛,望她一眼,刻板道:“郭小姐有礼。” 容渊故意不去理她手里的敬酒她也不恼,只笑道:“传闻钱小姐总是冷冰冰的,果然不假。” 容渊:“嗯。” 郭裴道:“就是不知钱小姐这总不摘面纱的传闻是真的” “真的。” “哈哈——”郭裴大笑,将酒中酒水喝下:“钱小姐真是有趣。” “过奖。”容渊点头道。他的脖颈白皙修长,在这个角度更显得诱人无比。 第143页 郭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容渊厌恶地蹙蹙眉头。 “郭姐这是在笑什么啊!”容娴不知何时下来了,大笑道:“可否说来让妹妹也乐一乐?” 她边说边走,目光落在容渊身上,瞳孔一缩,手中的酒杯一抖,洒了几滴酒。 “这位是,”不待人回答,她用变了调的声音道:“梓苏的钱玖?” 容渊瞥她一眼,行礼道:“正是。见过殿下。” 他的声音比以前低沉许多。身材也消瘦许多。还欲盖弥彰地蒙上一层面纱。可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他! 容娴内心颤抖着,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从他被带走,失去消息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她的眸底划过一丝狠厉,原来钱玖真的是他! 为什么还要回来!钱家那么富有,明明可以过得很好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是要来害她!是要来争她的东西罢! 是了!容渊那人总是!总是愿意抢她的东西! 压抑住内心的不安,容娴冷静下来,道:“哦,真是年轻啊。就是不知为什么要遮住自己的脸呢?” 郭裴笑道:“我也正笑这个呢。明明是大好年华,偏偏要挡住自己的好模样,钱小姐真是个趣人。” 殿上,因为容娴的到来,无数道目光聚到容渊身上。 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容渊道:“因为丑。” “丑?”容娴道:“怎么个丑法?” “正常丑法。” 郭裴大笑。 容娴给郭裴去了个眼色,郭裴无奈,收敛了些,用手拍了拍胸口,拍完,却见那手就在众人都没有防备之时直袭向容渊的脸! 容渊垂眸。钱玖只是个武功平平的千金小姐,照理说不当反应过来,只是要是这面纱现在被揭开便达不到她想要的结果了。他权衡一下,按兵不动。却见在千钧一髮之际,一白影从殿外打进来! 一摺扇打掉郭裴那只不怀好意的手,快速旋转几圈再次回到原来的方向,白九川从殿外踏进来,接回摺扇,展开,沖众人扇了扇:“一来便遇见这样有意思的事儿,可见今儿我没白来。” 她挑眉道:“女子调戏女子?” 说着,她上下打量着容渊,孟浪道:“倒也说得通。” 容渊冷淡地扫她一眼,十分配合地离郭裴原了些。 众人大笑。 郭裴与容娴只得尬笑。 白九川也跟着笑着入坐,不知是否巧合,她的座在容渊下头,二人隔着一个大圆柱如同两个世界。 同时,这圆柱也将他与其余人都隔了开。一望,对面儿这位置根本没设桌。她不满地啧了声,直接越席,跑去了柳绍那儿,厚脸皮地硬是在容娴与柳绍之间加了个位置。 容渊始终垂着脸,面无表情。 又一炷香左右,龙袍黄靴踏进宫殿。 殿内两列跪伏齐齐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主隆恩!” 容茂在瞩目中,一步步走向殿上,正中央主位。 她给身边儿的随侍行了个手势。 “开宴——” 这註定是场不会平静的宴会。 热菜上完,容茂似是随便说了开场白,又感嘆道:“若天下商人都有钱家钱玖的觉悟本领,朕该如何欣慰!” 郭裴接受容娴暗示,不算适时开口道:“草民定会向钱小姐取经!成为令陛下欣慰的商人!” 容茂讶异她开口,不过刚收拾了郭家,还是给她几分面子,道:“朕拭目以待!” “只是,”郭裴道:“钱小姐只一点草民决不会取经!” “哦?哪一点?” “御前失仪!纵她面丑也好,羞涩也罢,总不该来见陛下您还戴着面纱!” 容渊嘴角露出一丝笑。 第91章 第九十一圣僧(15) “这个”容茂蔼声笑道“朕特许的!” 众人目光皆变了变,再聚到容渊身上。 郭裴心底不服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其他人心里多少也有不服气,她钱玖何德何能,无官无爵,年纪轻轻便在容茂这儿讨了这样的特权! 容渊似有感触,跪道:“陛下大德!” 郭裴前些日子刚在这容渊手里丢了里子,这又当着天下英杰的面被容渊和容茂联手丢了面子,内心十分不愤,望着容渊的目光再小心,也有些藏匿不了的恶狠狠流露出来。这些恶狠狠被场上这些人精捕捉到,酝酿一场风暴。 用宴时,郭裴倒是没有再出头,反而是添酒水的小男官走歪了一步。惊唿一声,半壶酒水泼到了容渊脸上。 容渊不急不怒,反而示意那小男官不必惊慌。他将布巾从容,并用布巾干燥的地方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酒水。 这闹剧他人都见着了,容渊被砍伤不忍直视的脸各人也都见着了,各人泛起各的心思。 当夜,从坊间传出流言道:钱家钱玖殿上受屈皆因与当年圣僧有七分相似,而那容娴看似与容渊敦亲和睦,实际却人面兽心!早指示郭裴做暗害圣僧之事!皆因爱而不得! 第144页 市井之民最爱八卦,哪管你黑白真假。再加上容娴这段时间行事没有从前小心,得罪了不少人,也让不少人看出端倪,有了这些人的加持,这流言便如疯长的野草,种进每个人的心里。 含清殿。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这座宫殿,寂静深邃的内殿,只有一张大床还在竭力地嘎吱着,以彰显它的威武。 大床上,容娴使劲儿折腾着柳绍。 她面露凶光,狠狠抽打着被绑得紧紧的柳绍。 “啪!”鞭子落到柳绍的侧脸,留下一道红痕。 容娴的手重,态度却极其软弱,她在柳绍身上起伏,边快活地喘气,边鞭打他,边要脆弱道:“柳绍!柳绍!” “啪!”又是一鞭子重重落下。 柳绍眼里的光冷了冷,不过又一想到这毕竟是容娴,是小时在冰凉的水里曾救过他的人,心头的厌恶便被压下去。他柔声道:“殿下是因为那个人不安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容娴被戳破心思,恼羞更怒,“啪啪啪啪”接连几鞭,绕是柳绍也承担不起,没有皱了皱,发出一声痛吟。 容娴就好这一口,一听这声音,心里舒坦几分,从下面涌上来的欲望一直窜到脑子里,她动作地更加卖力。 不久,柳绍被索取过度昏了过去,容娴心底的惊慌又升上来,不过她没有反省,也没有让柳绍好好休息,而是用鞭子将他打醒:“柳绍!柳绍!” 她竟哭了:“孤怕!”她见柳绍醒了,扑到他怀里,不乏有些埋怨道:“你怎么这样不经打!还以为你骨肉扎实,怎么都是虚的。” 柳绍想到从前听到她对其他小侍轻声软语地说自己皮糙肉厚,白送给她也不想干的事,目光暗了暗。 不等她说话,容娴再道:“还有!你办事儿的手段也没以前好了!那钱玖分明就是他!不过是戴了层人/皮面/具!孤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认不出来!可你却回报的什么!你说钱玖并不是他!” 容娴这几句是真正的埋怨,那浓烈语气就连柳绍想为她找藉口都找不到。 “不过,我这倒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容娴抛了鞭子,亲昵贴到柳绍边上:“那白九川咱们试探了这么多回,看来是没问题。你去找她,”她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恳求似的望着他:“你去,叫她杀了容渊!” 她是没本事杀了容渊的,甚至算计容渊。上次不过是运气好,再加上容渊那时对她没有防备! 柳绍愣了愣:“白九川不是会那么听话的人。再说,”他道:“她与容渊还有过一回,她一向重情义。如非必须,” 再说,那人对他早有企图!无事时便愿意对他动手动脚,若是有求于她,不得变本加厉! 容娴见柳绍不乐意心里一急便道:“她与容渊有过一回,她不也喜欢你么!” 柳绍脸色一沉。 容娴忙填补,奉承道:“难道你还比不过容渊!” “殿下这是要臣献身?” 柳绍嘴角泛起苦笑。 容娴见事情有门,不愿放弃这个绝佳的想法,便委婉道:“献身倒是不必。” 她笑着:“不过她喜欢你这一点,咱们一向不都是利用着么。这次若实在避不得,让她” 柳绍冷冷望她,将容娴望得心虚得紧,剩下的话被她咽回喉咙。 良久,柳绍道:“好。” 旦日,柳绍下了朝,走回柳府。 府前白九川正眼巴巴在那儿等着进不去。柳绍隐身在树后,望了两眼,拐弯从侧门入了府。 他柳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却也不至于做出卖自己的皮肉营生。 夜里,一黑衣人从柳府出来,奔向福来客栈。 福来客栈是全皇城最顶尖儿的客栈,来办事达官贵人都愿意住在那儿,不日即将返程的容渊也住在那儿,还是天价的天字一号房! 吹迷/烟,别门锁,柳绍从门口进去。 床上透过白纱能隐隐约约看出一风流人影,该是容渊。 她紧了紧手里的剑。 一步,两步,走到容渊身边,勐地刺下! 她一凛,这感觉,假的! 掀开纱帐,果然,是棉被堆成的人形! 耳边一道风声,她霍然一侧身,躲过一柄短刃!砰!那短刃不偏不移,正正中中插/到墙中央! 随即一抹冰凉贴到脖颈,雌雄莫辨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柳将军,好久不见。” 他动了动,脖子上那铁片儿便划出一道血丝。 “可不能轻易动。”容渊笑道:“来,先把手里的剑松了。容娴叫你来的?” 柳绍松手,宝剑落地发出脆响。 “不,我自己要来。” 他闭了闭眼,在此时此刻已存死志。 容渊拍了拍他的脸:“怎么,这就想死了?” 柳绍道:“你想干什么?” “是我要问你们想干什么才对!哦,对,我倒知道你柳将军想要干什么!”他掏出一枚红丹,塞进柳绍嘴里,看着他吞下去,才继续道:“这是摄魂丹,你知道的,七七四十九中配法,除了我没人能给你解。你与我合作,我每月给你解药,不超过三个月,你便能自由,而我也保证,你绝对能得到想要的!” 第145页 “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不就是你那恩人容娴么。”容渊眼里透出一缕嘲讽道:“可真是感人吶,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你怎么样知道的?” “有银子肯费心什么查不到!你便说愿不愿意!”她笑道:“你真的甘心?和那些个矫揉造作的人一起共享你的心上人?” 柳绍再狠狠闭了闭眼:“我答应你!” 翌日,容渊放出消息,钱玖受人暗杀重伤,不得不在京养伤,回梓苏的行程便又推迟。 在容渊的计划取得初步进展的同时,白九川也不甘落后,与容茂得到联繫。打人先打马,擒贼先擒王。与容娴这场战争中,如果能得到容茂的支持,那必是事半功倍。 容茂也许对容娴这个养了几年的白眼狼真有点儿真心。可这些掺了水分的真心都在千真万确的证据下灰飞烟灭。她捧着白九川带来的卷宗,里头有许许多多证人画的押,基本不必怀疑这卷宗的真实性。还有一封容娴的亲笔书信。她内心愤怒着,颤抖着手将卷宗摔到床下:“竖女!” 后来容渊收到消息,女帝暗地里派人去找了那些证人,虽然她的人走后这些污点证人们几乎不留全尸,女帝却终究在暗地里动手了。 她将亲自,一点一点,收回交给了太女的,已经坐大了的权力。 白九川知道这最重要的一步办妥了,便放下心来,只顾在皇城真心做个寻欢客。 寻欢客有寻欢客的好处。比如酒肉桌上,一向消息最是灵通真实。 她近来同失意的郭裴混得很好。 芳阳阁。 郭裴一手一个美人儿,醉陶陶饮酒道:“白姐,你不知道,小妹我心里憋屈啊!” 白九川配合她含煳道:“知道!” “你知道什么!”郭裴又灌下满满一杯子酒,控诉道:“你知道我最近受了多少委屈。”她忽又快意道:“过了今日,一切就结束了!” 白九川扬眉,没再问下去。 郭裴醉得迷迷煳煳的,也自知失言,尬笑一声道:“来,喝酒,喝酒!” 当日是钱家小姐回梓苏的日子。 刚出皇城就被人砍了。鲜血淋漓地送回来,听说惊了一街的人! 这事容茂知道了,女帝震怒! 她刚表扬了钱玖,钱玖却一个月遇刺两回,刑部干查一点线索也无,这事明摆着不简单! 她下令彻查此案,并亲自/慰问了容渊。 容娴坐不住了! 她在东宫,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他怎么还没死!还没死!母皇要彻查了!我们都完蛋了!完蛋了!” 柳绍在一旁立着:“殿下不要着急。” “啪!”一个耳光扇过,柳绍的脸被打得偏到一边迅速肿了起来。 容娴骂道:“孤怎么能不着急!” 案子到底还是被查出来了。 被查出来的不只这点儿事情。 连同太女暗中给女皇下无解的毒/药,太女根本不是女皇亲生女一起,容娴的被查了个底朝天,下到大牢。 而容渊也将钱家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古武,恢復了本来身份,成为头一个以男子之身住到东宫的皇家后裔。 至此,郭家倒台,钱家彻底取而代之,与一直相扶相助的王家成为天下第一第二的皇商。 容渊,成为天下人的口耳相传的英雄人物。 福来客栈天字二号房。 房门被敲了三声。 正收拾行李的白九川愣了愣。 “谁?” “是我。” 柳绍?如今容娴倒台,白九川是不必与柳绍再虚与委蛇,只是若能再帮容渊一点也是好的。这样想着,她便一如既往热切道:“来了!” 她开门,柳绍正形容憔悴地站在外头。 他手里提着两罈子酒,递一坛给白九川,摇摇摆摆走进屋子,带进来一股浓郁酒气,白九川不悦地皱皱眉。 “来!喝酒!” 白九川向外左右瞅了瞅,没人,她将房门关上。 已经将这客栈买下来的容渊在隔壁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沉。 柳绍一屁股坐下,醉眼朦胧的样子。他这种硬汉就是这样,即便伤心也不能外露,只有几分红在眼角,似醉似悲,别有一番韵味。 白九川眉一挑。 这是来勾引她的。 为了救容娴? 她打量着柳绍。稜角分明的脸,鬓若裁成,眉如刀削,说实话,俊美极了。 容渊此刻的脸已经沉得似乎能滴下水来。 “喝酒!” 柳绍自己灌下一大口水,酒水顺着他硬朗的下颌留到宽阔胸膛上,浸湿了深秋里不算单薄的衣衫。白九川提着刚接过的酒罈也坐下,还是兢兢业业套话道:“为什么要喝酒?” 柳绍愣愣看着她。显然有些喝傻了:“来!喝酒!” 他见白九川不喝,怒气沖沖地将手里的酒罈子一放,将她手里的酒抢过来,就要往白九川嘴里倒。 没想到柳绍撒起酒疯是这样的。 还是,在演戏。 白九川无奈道:“你先放手。我自己喝。” 柳绍似乎听懂了。他痴痴一笑:“喝酒好啊。” 第146页 一双星眸亮亮地凝注着白九川。 白九川轻而易举拿过酒罈,举起酒罈的时候不动声色嗅了嗅,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再一想斐香她们还在隔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咬牙,她便笑着喝下一大口。 “好酒!” 柳绍还在痴痴笑。 白九川“磅!”倒在桌上。 左边的墙壁移开,露出与这间屋子相通的隔壁。容渊走进来,将人一把抱起来。 柳绍表情一收,俨然还是那个无比清醒的柳将军。 他望着容渊道:“事情已完全办妥了。” 容渊笑道:“放心罢,我说话算话。”他沖柳绍扬扬下颌,身后的婢女从怀里掏出一瓷瓶递给柳绍:“这是最后一颗解药。” 柳绍收下,道:“那容娴” 容渊弯了弯眼角:“人已经在渡口等着你了。答应你的事我也办妥了,只你不要忘了,这次走,就不要再回来!否则——” “我和她都不会再回来。” “那就好。去吧。” “多谢!告辞!” 柳绍抱拳,急急奔向属于他的渡口,却不知道,有一个天大的,足以毁灭他的恶耗正在等待着他。 当年救小柳公子的人一袭白衣。 胸前有一红叶胎记。 这是容娴在他人口里听到的。 她为了拉拢柳绍,便在胸前画了一个,又演了出戏,让柳绍发现自己便是那幼年恩人。 只是画的么,颜料再怎么好。也会掉。 白九川很期待,柳绍亲手将人掐死,再毁了诺言,回来找他的模样。 他痴迷的抚摸着白九川的脸颊。 容娴,她容不得。 柳绍,更容不得。 谁叫那是白九川一声都在心心念念的小公子!甚至为了他曾磕到湖边石子,被人捡走,还失去部分记忆! 他抱着白九川,下到客栈后院轿中,被抬回东宫。将白九川呈一大字绑起来,坐到她旁边,把玩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匕首的刃压在白九川的颈上动脉,危险地顺胳膊走向,到她的右手腕。 他轻轻一挑,那手腕上的筋便断掉。鲜血喷涌而出,预先备好的药/粉撒上去。恰好此时,白九川的药效过去,剧烈的疼痛使她迅速清醒过来!她瞪大了眼珠子,将唇咬破,忍住,只低低咽呜几声。她的额上发间都是冷汗,黑幽幽的瞳孔直直盯着容渊,容渊一阵没由得心慌。 他镇定下来,放下药瓶,冷道:“总算醒了!” “你——”白九川疼得变了音,便见着容渊手里的匕首又挪到了她的右脚! “不——” 容渊没有轻易再挑下去,而是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么?” 白九川大气不敢喘一口。见眼前的人忽然伏下身,在自己眼皮上,虔诚地亲吻了一口。 右手腕还在火辣辣地疼着,白九川不敢相信地望着容渊。她不是没遇过这人不正常的模样。只是没遇过这人这样不正常! 白九川陌生的目光刺激容渊笑了一笑,他越笑越是开怀,最后状若癫狂,他前仰后合地,又逐渐停下来,揩了揩眼角的泪。 “我还有事,过会儿再来与你好好谈。” 他匆匆离去,背影仍旧孤拔可怜,在这一刻,却没再激起白九川那更加可怜的怜惜。 白九川左右晃了晃,猜这地方大概是东宫的主殿。 容渊一去不回,白九川在躺在床上,静静思忖脱身之法。容渊看来已能独当一面,她这个情况,再在这儿留下去便没有意思了。 “吱呀——” 殿门被轻声推开。 白九川以为是容渊回来了,一望,却没想到竟是柳绍! 他步履匆忙,原本哀戚的神色见到白九川这样更甚,世人称道的白面将军难得眼里包了一包泪,沖将上前,抽/出佩剑,“唰唰唰唰”四声,白九川周身的铁链子便被砍断! 他扯住白九川的左手:“快随我走!” 白九川有些犹豫。右手一痛,她点点头,边迅速穿上靴子边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会突然好心,过来救她? 柳绍不敢看她。用手背摸了摸眼睛:“良心发现了!别说了!快随我走!”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被发现真相后,容娴在他脚下苟且求饶的噁心姿态,也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夜东宫席上的颠龙倒凤。事已至此,也只有先救出白九川再说。至于其他的,他嘴里泛苦。事已至此,错了便错了罢。既然白九川不知道,就不知道罢。若她还愿要他,他就跟在她身边。若她不愿要他,那他救出她,便一死了之,也算死个干净。 “好!”白九川道:“走!” “你们要走?” 殿门勐地开了,容渊冷着脸站在外头。他着的白色锦袍被风扬起边角,更显得这深秋的萧瑟。 “孤倒要看看,你们能往哪里走!”他拍拍手,宫中精兵瞬间将这东宫团团围起。 他的目光在白九川身上流连过,最终落到柳绍身上。 “柳将军。”他笑了笑:“犯上作乱,罪该万死。今看你可怜,便赐你个全尸。来人,拉下去,杖毙!” 第147页 柳绍握着自己的手抖了抖。白九川下意识蹙眉。 不论情深与否,一个特地来救你的人要为你死了这份心情总是不好的。 她将柳绍护在身后。 柳绍看她的后脑一眼,目光复杂。 容渊道:“白教主这是什么意思?” 白九川道:“放我们走。” “痴心妄想!”容渊给禁卫军统领比了个手势,便凝掌向白九川攻去! 实际上白九川的武功登峰造极。只是之前被挑断右手,这是对战的又是容渊,真正实力发挥不到十之一二。正应付着,就见那些个禁卫军一个个窜进来,直直向柳绍攻去!白九川眸光一暗,右掌的力气突然大了两分!容渊竟没有躲避,直直用胸膛接下来那掌! “容渊!”白九川连忙收回手,运内力飞到容渊身边。 容渊吐出一口鲜血:“虚情假意!” 白九川道:“你没事儿罢!” 容渊冷冷瞥她一眼,在她没有准备的时候,勐然击向她的后脑! 白九川重新晕在容渊怀里,那边儿,柳绍也双拳难敌四手被俘,容渊道:“拉下去,杖毙。” 柳绍此刻已是鼻青脸肿,遍体鳞伤。他自知回天乏术,已不能再带白九川走。他看出容渊看白九川时眼里的情意,挣扎道:“她会对你好。你好好待她——” 话没说完,已被禁卫军拉了下去。 柳绍很扛打。铁做的棍子,第二棍才失去唿吸,走得不算痛苦。 容渊听着那一声惨叫,在一片狼藉之中,抱着白九川,面无表情地,流下一滴泪。 白九川再醒来不知何年何月,恍惚地眯了眯眸子,她动了动肩膀,一个头颅正靠在那儿睡着。 她侧头,容渊。 他这样蜷曲着睡按理说是十分不舒坦的姿势。偏偏他睡得十分心甘情愿。 他似乎已经很累了,白九川方才那算得上是极大的一动,也没有将他惊醒。 白九川嘆口气,没有再动。 她重新被锁上,柳绍此刻怕也是凶多吉少。 她盯着容渊,看他俊秀的鼻樑,看他苍白的唇色,看他突出的喉结。 这人真是。 她在心底嘆一声。 容渊的唇抿了抿,是要醒的先兆。 她待他完全睁开眼睛,才斟酌道:“容渊,柳绍如何了?” “死了。”容渊低低道。他本能地不去看白九川的神情,也挡不住自己心中难受。 大滴的温泪流进白九川的脖颈。她愣了愣。好一阵儿,容渊才抬起头,拿一双通红的眼眶盯着她:“她就那么好?” 白九川在这时才灵光一闪,如梦方醒。她皱着眉:“你心悦我?” 若是心悦她,又误会了一些事,按着男子的小心思,的确是很有可能由爱生恨恨之入骨。那这样也,白九川的底线为容渊退了又退,才在心底得出个词,有情可原。 容渊不答话。只盯着他,良久,才冷冷一笑:“笑话!我只是看不惯柳绍。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 碗里,锅里。想起来已被问斩的容娴,白九川惊道:“莫非是容娴? 容渊嘴边的笑更冷了。 “我心悦谁,与你有什么关系!” 白九川只当是默认,有几分愣神。 其实思维短路并不能怪白九川。她这一阵又伤又饿,大悲大痛,再有刚醒,脑筋煳涂,转不过弯来也属正常。得了一个答案更获得容渊默认只觉便是如此。 容渊看她的模样眼里露出一抹笑。 又听她道:“既是如此,你便放了我罢。” 那抹笑意凝住,容渊冷道:“不可能。” 白九川被囚禁在东宫。终于餵了汤药昏昏沉沉。倒也难得煳涂。 容渊没有再挑断她的手脚,挑断的那个也被接上,接上了也没什么用,拿不了东西,只是能够轻轻抬举起来。 实际上,那时方一下手,容渊便后悔了。只是这份后悔无人言说。 容渊每日亲手给白九川餵下药。 每日都会想着,这样也好。 第92章 圣僧(完) 容茂被毒/药腐蚀的身子没有熬过这一年冬。腊月二十,容渊即位,国号天元。他此前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坐在这金龙宝座上俯瞰众臣,好像数载前,山野江边,看那一只只黑乎乎的蚁。无事启奏,千篇一律的蚁簇拥着有序流去,容渊率随侍回东宫。 此刻的东宫已经改换匾额,称作干正殿,摇身一变作帝王寝宫。宫内,白九川仍被牢牢缚在床上。长期的药养与缺乏运动,使得她的脸颊微微圆润,一双凌厉凤眼因这分圆润卸去锋芒,迟钝地望着床边的人。 她脑筋很乱,往往一个念头冒出来,接下来便有成百上千种光怪陆离的将这个念头打跑,难以成型的思维使得她已经不大能认出人了。她望了很久,目光越来越疑惑。 “不认得我了?”容渊轻笑一声,眼尾稍稍弯起道:“我是容渊。” 白九川愣愣望他。 他坐下来,俯身贴到白九川旁边,将头放到她心脏的位置:“是你的夫郎。” 有力而规律的心跳穿透鼓膜,穿过骨肉,使得容渊的心跳也变得坚强有力。他笑了笑,在她的心头碾了碾脑袋。 第148页 “哗啦啦——” 铁链响起,容渊抬眼,一只手放到他的头上,连着髮丝,揉了揉他的头。 他唿吸一滞,紧张地望着白九川湛黑的眼。 半晌,白九川好奇地“咦”了声,收回手,带动着铁链移动的声音打了打自己的头。好像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 容渊望着望着,突然扑上去,疯狂地啃咬着白九川的唇。白九川受了惊,不断伸着手推拒着他,却被他按压下去,强势地掠夺着体内的氧气。直到奄奄一息才被放开。 她将脸侧到一边,大口的喘/息着,就感觉身前一凉。 破碎的布料掉了满地。不堪重负的木床痛苦呻/吟,容渊发了疯似的在她身上作弄。白九川仍是一副浑浑噩噩模样。浑浑噩噩也好。痛了便反抗,舒坦了便连一根头髮丝儿都能带着股不可掩饰的欢/愉。也不好。她只剩本能,便不会再替他沐浴,不会再给他打扮,不会再嘘寒问暖,甚至不会在这时,扶一下他的腰。便不会,再在眼里,印上任何一个人。 热汗从容渊的额头滴落,打到白九川的眼皮上,她被烫地闭上眼睛,一具更加滚烫的身体贴上来,在她耳边重重喘/息,似哭似笑,似快活似苦痛。 午后,容渊将洗刷好的人重新锁好才去批政。 现已成为天鹰教一把手的斐香却意外出现在屋顶!在他走后趁守卫不备纵身翻入木窗,来到白九川床前。 “教主!” 白九川不理她,凤眼无神。 斐香气得直咬牙。她这是摊上了个什么主子!明明百毒不侵,偏偏自己在这儿躲清闲玩失踪,天鹰教那一摊子未尽的事儿她便不得不处理!一晃便是好几个月,如今柳绍余党连着柳自成一起被她赶去另一个山头自立门户去了,教内再无内患,白九川当初应承放她自由的条件便达成了!她可不愿再当这苦劳力! “天鹰教内患已除,奴婢也是时候恢復自由。”斐香见白九川还是不理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就此别过!” 话音未落,床边的人影已经没了。 白九川这时才也长长嘆出一口气。 天元一年。群龙无首的天鹰教被朝廷招安,武丁多编入军营,文人全收到官府,新鲜血液的汇入使得朝廷力量大增,容渊也开心,夜里在被窝里不免更加卖力几分,直到将自己卖到晕厥过去,才被白九川嘆息着抱在怀里。 天元三年,帝王有孕。那些个劝帝王纳妻的摺子才停下来,与此同时,有关那个干正殿里的神秘女人的传说在民间越发离谱。 白九川是看着容渊的肚子一点一点大起来的。她知晓孕夫容易情绪激动,易大喜大悲,愤怒难以抑制,可这些毛病容渊在清醒时一点儿也没在她面前体现出来。不体现却不代表没有。白九川头次接触到装傻的不好之处。可不装傻,过去有太多沟壑,未来又很不明晰的他们,不见得会比现在活得轻松。 夜里,容渊再次在梦里流泪。他流泪的方式很特别,不声不响,只静静地流。白九川心疼极了,替他擦去眼泪,轻而缓慢地在他身上拍着。 不久,他眼泪止住,蹙起的眉头消了下去。 白九川在他脸颊轻轻亲了口,咸湿的肌肤碰在唇上,她的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 次日,容渊惊喜地发觉,白九川认出他了!他当即抱住白九川,将她的头颅按进自己擂鼓似的的胸膛,不教她看见自己眼底不知满足得寸进尺的阴暗。 得一点点来,这不就走出一步了么,他想。 容渊的肚子吹气球似的大起来。 白九川身上的束缚越来越少。 九个月时,白九川已经可以自己在殿内走动。 每当见容渊下朝,她都会笑着迎上去。虽还未完全恢復,总会给人从那清澈的眸子里,望出许多情意绵绵来。 怀胎十月,小皇女出声,起名容川。 天元五年,容渊遇刺,一脚踏进鬼门关。同一年,白九川完全恢復。帝王封后,竟是失踪多年的天鹰教教主!一时间流言四起,多称道当今圣上有手段,竟能令如此天之骄女甘心屈身,且到今日才得以正名! 一直以来便暗暗滋长的男权,便在这更大的变相鼓励之下,滋长更甚。 天元十六年,帝驾崩,后随葬。恩爱了一辈子的帝后二人被史官载入史册,成千古佳话,万代颂传。 第93章 老男人(1) 紫调酒吧是a市有名的乱吧,龙蛇混杂,群魔乱舞。振聋发聩的声浪裹着各调香水味传到吧檯这儿,一只手在她的旁边叩了叩,白皙分明骨节敲击黑色实木在晕黄灯光下发出不算明快的声,白九川侧头,身下的转椅跟着转了三十度,眼前面容无比熟悉。 容渊美在骨相,长一分则长,短一分则短。不论什么状态打扮,只要望他,便能从他匀称的骨骼中望出熨帖的美,且越望越不能否认这种美感。盖因如此,即便他看起来实在有些超龄,决不再是白九川欣赏的鲜嫩少年,她也怦然,心中一动。 “能请你喝杯酒么?”低磁的声音伴着他手里的血红鸡尾酒一起传过来,容渊笑道:“美丽的小姐。” 白九川挑眉,意犹未尽地望了望他衬衫开口处露出的形状完美的锁骨,接过酒杯:“当然。” 第149页 她平淡地喝了口:“漂亮的人总是有些特权。” 自诩浪子的容渊这还是头次被人反调戏,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他嘴角弯了弯,修长的手拿起自己的杯,喝去不多不少的量,轻轻舔了舔唇,忽然俯身在白九川耳边吹着热气道:“就是不知道,这特权” 这时候舞池里正好换了音乐,暖黄的灯光骤然消失,全场寂静。而后便是闪烁的光影明灭,五光十色分散重叠,伴着更加热烈奔放的吶喊摇曳。吧檯边儿有的也被感染,剧烈地扭动起身躯挥洒汗水,却一扭屁股撞到容渊的腰上,将他往白九川这边撞了几分。 柔软的唇瓣贴在白九川的侧脸,容渊瞪大眸子,白九川也是一愣,随后平静推开他,掩过巨大的音乐声,微大声道:“这特权怎么了?” 容渊一双胳膊顺势,将白九川包绕在自己与弧形吧檯之间,暧昧一笑,也大声道:“就是不知道,这特权都包含什么。” 白九川审视着容渊。大概任谁也想不到,a大最受学生欢迎的马列教授容渊私生活会如此混乱。一三五混迹酒吧,二四六宿醉歌厅,周日看心情。她不着痕迹地往右侧,角落里瞥了一瞥,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个与这个酒吧格格不入的白色连衣裙快速收回窥探这里的目光,躲进沙发里看不见影子。任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个风光人物,最后会落得个抑郁自杀的下场。而令收服了这么个风流人物又令他万劫不復的,便是方才那个白裙子。 白裙子不是什么人物,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一女生。哪个少女不怀春,单纯的胡薇在花红柳绿的春天,对容渊一见钟情。随后便进行了长达三年的追求之旅。直到快毕业时才因一夜醉后乱性,追到了这块难啃的骨头。容渊此前纵情欢场是因童年阴影,既然定下来,便也认真对她,哪想到少女心性未定,在一起三年之后,少女又一见钟情了个新上来的小学弟,柳野。柳野是与容渊截然不同的类型,板寸头,腱子肉,阳刚之气不断地从那古铜色的肌肤与凌厉的鹰目直往外冒。 胡薇春心萌动地比当年还厉害,成功见异思迁。 可喜新厌旧却没那么简单。这个旧人非但是为了她拖到四十岁在外还宣称单身却也不接受相亲的爱人,还是她的硕士生导师!她还没拿到学位,一旦在这时候出点儿什么差错可不得了。 她不得不拖到硕士结业,才有胆量打算和容渊提和平分手。 然天意弄人,在她打算坦白的前一刻她收到消息,自己要报的博士生导师没看上自己!自己竟落榜了!一阵恍惚,想起来自己当时桀骜不驯拒绝容渊的帮助她懊悔极了!在饭桌前,看着悉心安慰的爱人,胡薇不得不再次委曲求全,压下心理上对这个年华逝去的老男人的厌恶,默默扑在他怀中哭泣。她哭了十五分钟,老男人头疼着答应帮她去力挽狂澜。 力挽狂澜哪有那么容易。此时录取名单已经公布,就算没有再对外公示,在这上面严查的敏感时段里,也没人敢加塞! 容渊失败了。 胡薇失望至极,趁着容渊熟睡搬离了公寓。 拖着行李走在路上,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打电话的是容渊的同事乔山,他家里有点儿关系,早看不惯容渊受学生欢迎,被领导看重的假仁假义模样,现在终于找到突破口。 胡薇与乔山一拍即合,做了交换。 最终胡薇成为老校长的博士生,且后来在乔山的帮助下留校步步高升。事业爱情双双圆满。 而容渊则被侵/犯女学生未遂的大帽子与胡薇在外界声泪俱下的控诉压得从此再抬不起头,郁郁死去。 这一夜,这酒吧,便是容渊与胡薇命运与情感的第一个转折点。 如今一切还未发生,白九川笑了笑:“你说呢?” 她乖巧道:“舅舅。” 容渊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94章 老男人(2) 白家在b市是鼎鼎有名的古老世家,也是唯一一个神秘到外人对白家的了解仅限于白家家主白薰的名字的家族。它难以融进,更是难以脱离,容渊是百年来头一个能够脱离的如此成功的。自然,少不了白薰的功劳,毕竟容渊曾替她挡过一颗子弹,也只求个再不相见。 “母亲托我问候你。”白九川似是没有看见容渊脸上的僵硬,继续道:“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麻烦舅舅,现在看来天意如此,九川便不客气了。” 她勾了勾唇:“我刚考来a市,今后劳烦舅舅多多照顾!至于特权包含什么,”白九川拿起那杯血腥玛丽,一饮而尽,里头掺调的高浓度白酒使得她眯了眯眼睛:“寄人篱下,全凭舅舅做主。” 她轻倚在吧檯的边沿,在嘈杂的音乐中随意放下酒杯。 白九川。录取公示里的确有这个名字,那时他还以为只是个巧合,却没想到这就奔着他来了! 这便是他误会了。白九川原本并非是奔着他来的。她是奔着青梅竹马的柳野哥哥来的。来这酒吧也只是巧合。 容渊收敛神情,静静望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被张扬的红裙包裹,修长的脖颈上,是一张艷气逼人的脸蛋,凌厉的凤眼细看与当初的白薰有九成像。淡淡笑着的时候,便只像三成。白薰是不会笑的。 第150页 他罕见地拧起眉头:“我——” 我不是你的舅舅。 我早与白家断绝关系。 “好了,走罢舅舅”白九川勾着他的脖子:“放下你那无聊的猎艷游戏,带你可爱的侄女回家去。我困了。” 容渊蹙着眉头:“放开!” 白九川沖他无奈地摇摇头,好像是在包容他的无理取闹。她伸手揉揉他的头:“乖。” 容渊鬼使神差地就被拉出酒吧。小巷凉风一打才清醒过来,没过一瞬,又被白九川强行塞进计程车里:“师傅,道林路十一号。” 计程车前头的司机哎了声,油门一踩,灵巧的计程车在这个车水马龙的拥挤地界窜着空子出去。 白家的能力无须猜疑,容渊并不惊讶自己的小公寓地址暴露,也并不惊讶这样一个纤瘦的丫头能够轻松钳制住自己。他坐在白九川旁边,望着这个坐没坐相的小丫头沉默。 她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公寓内,二人面对面坐着。容渊试探道:“你怎么知道我?” “母亲告诉我的。” 容渊定定望着她,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白薰从来说话算话,既答应放他自由,便再不会主动打扰。 “好罢”白九川笑着耸了耸肩:“母亲曾与我提起你,她难得用那种怀念的语气,我便记住了,派人查到了你的信息。” 她信口雌黄道:“我很好奇这样一个传奇人物,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用你白家当家人的前途?”容渊看似无意地用手指敲着桌面。 “当然不是。”白九川扫一眼他的手指,双手上举做投降状:“不可否认,a市a大也是数一数二的学府不是么?” 容渊的手并没有停止敲击,白九川无奈笑道:“我对你并无恶意,真的只是好奇,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仰慕。要不也不敢只身进这公寓。” 容渊的手终于停下来,他扬眉:“你能看出来?” 白九川扫了周公寓:“嗯。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在公寓里安了这么多机关,却频频宿醉在外头。” 不惜命,又如此布置。 容渊显然已经相信了她的大半说辞,客气地笑了笑:“好了白小姐,你该走了。我做不起你的舅舅,也没你想得有趣,更不愿意做你的小白鼠让你体验人生。” 白九川凝视着他,他也凝视着白九川。 半晌,白九川站起来,走近他,边走边笑道:“不要这样绝情嘛。”她的手搭到容渊的肩上,透过衬衫薄薄的布料,掌心的温度与压迫感使得容渊肌肉紧绷,她十分真诚地望着容渊:“我是真的想向您学点儿知识。” 顺便就近控制,实时掌控,令容渊与胡薇的关系没有一点儿萌发的契机。 容渊张口想说些什么,白九川俯身,衔住那凉薄的唇。 容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白九川。 白九川舔了舔他的唇瓣离开。 纵情欢场多年的容渊还是一个没接过吻,也没上过床的处男。啧。她笑了笑,照这样看要留下应该八/九不离十。 “也是真的仰慕您。” 第95章 老男人(3) “所以,我可以留下来了么?” 容渊被她的轻薄气得直发抖,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徒丢脸面,抑制住想要擦拭嘴唇的手,深吸两口气,平静道:“白小姐若是想留下来谁又能阻止得了。” 他起身,嵴樑挺得笔直:“我先走了。” 白九川胳膊一横,拦住他的去路:“去哪?回酒吧?”她打量着这屋子:“公寓太空旷,侄女儿一个人住害怕。” 容渊勐地望向白九川,一瞬间,薄怒使得他的眼眸亮得惊人,像极了山间被侵了洞穴的野狼,凉幽幽地,蓄势待发。下一刻,他硬生生将这股凌厉压回去。好容易脱离那些东西,不能再一时意气招惹上。他露出一个标緻的微笑:“那容某便陪白小姐住一晚上。” “不”白九川盯着他的眼睛,食指抵在他的唇上,水色的唇瓣极具弹性地被压了压:“是许多个晚上。” 容渊轻退一步:“白小姐说的是。” 沖完澡,躺在主卧床上,容渊望着天花板上的璀璨吊灯,只感觉恍如隔世。自打从白家出来,因为失眠严重,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睡过床。伸胳膊拉开床头柜,里头有一个白色小药瓶,包装完好。从不碰会令人上瘾的东西,并不妨碍他接受心理医生的好意。他把玩着这个小瓶子,拧开盖子,又缓缓合紧。 隔壁还有个不/定/时/炸/弹,现在更不是该吃这个的时候。 药瓶被放回原处,银灰色笔记本搁在膝盖上,容渊靠着床头,继续面无表情地偷窥隔壁。 白九川恰好刚从浴室出来,浴室水温高,一出来自带水蒙蒙的雾气,衬得她的肌肤越发清透白嫩。黑髮没干,湿哒哒垂在后头,不拘小节的白小姐正拿着一块干毛巾在毫无章法地擦头。没有换洗衣裳,只能拿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容渊的衬衫充当睡裙,可惜两人个头差不太多,容渊的长衬衫穿在她身上便没有睡裙的效果,只将将巴巴盖住隐蔽部位,一双光滑白皙的大长腿十分抢镜。 第151页 长衬衫随着白九川弯腰擦头髮的动作上移,容渊别扭地移开目光,过一会儿,又别扭地移回来,却发现白九川早已不擦头髮了,而是拎着那毛巾,在蹲着研究不知何时被拆下来的摄像机!还透过镜头沖他意味深长笑了一笑!他悚然一惊,手心剎那冒出冷汗,便发现镜头里的人影没了! “砰!砰!砰!”白九川笑着砸门:“舅舅看得开心么!” 容渊用手揉了揉额头,无奈,在越来越大的砸门声中不得不去开门:“白小姐。” 白九川将手里针一样大小粗细的东西和白毛巾一起递给容渊:“帮我擦头。”她露出一个不可言喻的表情:“自己擦头实在是不方便,一弯腰一抬手的功夫——” 容渊不等她说完,已经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和摄像机往屋里走。亏心事东窗事发的补偿心理使得他身体快于理智地决定接受白九川关于擦头髮这个并不合理的要求。 他背对着白九川,顺手将摄像机放到床头柜上,刚想解释这个摄像机是很久以前安的,还不曾启用,就见白九川已经跟过来,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笔记本,屏幕上出现的自己正穿着的灰色睡袍。 容渊抿唇,默默将摄像机拿起来关上,又将笔记本收了,放到摄像机旁:“这个——” 白九川:“嗯?” 容渊扬了扬手里的毛巾:“擦头髮。” 白九川看着容渊笑:“好。”她没追究,转身坐下:“来罢。” 她这一坐,留给容渊的空间便很尴尬。 无论左右,要擦头髮都太过亲密,唯一可行的是容渊在她的后面擦,只是容渊便不得不跪坐在床上。这委实不是个好姿势,不过怎么也比方才被抓包的窘迫好一些,容渊便从这一边上了床。 床面很软,一动便紧跟着一盪,容渊将白毛巾展开,捞起白九川的发尾轻轻按了按,熟悉的洗髮水味与暖黄光影令容渊森严戒备的精神放松了几分,有水印到毛巾上,容渊松开发尾,又开始按白九川的髮根,直将白九川按得昏昏欲睡,头髮才半干。 “擦好了?”白九川适时出声。 容渊嗯了声,拿下来毛巾,将要退到床边,白九川忽然回身,将他一带,他一个踉跄仰面倒在床上,床颤了一颤,白九川摸了摸他快干透的髮丝遗憾道:“已经干了啊,真可惜。那舅舅就好好躺着吧,我帮你关灯。” 说着,她下床,关灯,走人,一气呵成。 黑暗中,容渊皱眉,伸手揉了揉被她摸过的地方。 她在勾引他!可他又哪里值得她去勾引。为了所谓的仰慕与兴趣? 容渊望着黑暗里的吊灯,模煳的轮廓,已看不出它光明时的一丝光鲜。然而其实哪一个都不是真正的吊灯。 另一边,白九川顺心意逗弄完容渊,开始毫无负罪感地制定下一步计划。容渊这边限制住,胡薇那里得给她不断找麻烦,让胡薇分身乏术,顾不得继续追求容渊,能令她就此离开a市再不回来最好。这都不算难。至于容渊这一世想要平淡安声生活的愿望便更是没有难度了。 第96章 老男人(4) 白九川睡得早醒得也早,天还没亮透便睁开眼睛再睡不着,拿起手机瞅了瞅,邮箱里囤积一箩筐的待回简讯,她匆匆浏览过,将没用的全部删除,留下几个酌情回復,又将手机一撇,头埋回枕头里。 一分钟后,她起身梳洗,盘起头髮,换好从容渊那儿光明正大偷来的衣裳。白衬衫还算合身,黑西裤微有些长,穿在白九川身上不好看也不难看,将她灵魂里的不羁又引出几分。穿衣镜里头的美人儿沖外头露出一个比较满意的笑。 容渊那边儿还没动静,白九川手腕一抬,錶盘上时针与分针夹成五点四十,他应当是还没起来。 想了想,她打开门,开始研究这个独立的公寓。这公寓整体设计简洁大方,该精巧可人的地方却也一个不少,很合白九川的心思。尤其是它表面上没什么特别的,细看处处都是机关,主动的被动的,一不小心引发便是一场有趣的生死时速。 最后到的是一楼厨房。厨房很大,光洁如新,炊具餐具上的标籤还没摘,冰箱里一打开除了空荡荡的冷空气什么也没装。 明智地放弃亲自下厨的想法,并在为容渊失去一次这样难得的机会表示哀悼的同时,白九川上楼敲响容渊的门。久久不应,她毫不犹豫地撬开门锁。 容渊沉静地仰躺在床上,看似正在熟睡,晨间的阳光通过窗帘过滤倾斜到他的脸上,在他的眉眼之间留下几点调皮的斑点。 白九川轻轻走过去,眼见着容渊的眼皮抖了抖。 她挑眉,缓缓倾身下去。 清凉的薄荷味越来越近,容渊在被子下的掌捏成拳。 白九川亲了亲他的额头,与眼角的细纹,在他显而易见的僵硬中,又吻了吻他的耳垂。她的手摸上浮动的光斑,轻轻感嘆:“可真漂亮。” 接着,她点了点容渊的眼角嘟囔着:“可惜老了些。” 感受着手下表情肌的异常紧绷,白九川忍住笑,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听到合门声,过了一阵儿,容渊才缓缓睁开眼。 容渊穿戴好下楼时白九川正毫无形象地横在沙发里摆弄手机,听见声音了,她一侧头,对容渊无比自然道:“下来啦,今早咱们吃什么?” 第152页 容渊愣了一愣,随即认命道:“白小姐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我给你带回来罢。你想吃什么?” “这个样子?”白九川放下手机,站起来转了一圈,颇有些骄傲道:“我觉着还可以啊。毕竟还有的穿嘛。”她笑了笑:“昨儿那裙子不知何时被划了口子,我的行李又大约后儿个开学才能到,对了,我让管家邮的舅舅家。” 容渊听见管家这两个字眉毛心思一沉,看着她身上自己的衣裳,再联想这个人对自己痴汉般的所作所为更觉着别扭,他实在不想与白家再有一丝一毫的牵扯:“衣裳不太合体,白小姐等一等,一会儿我顺便给你买一套衣裳回来。”他直直望着白九川,神态很是认真:“还请白小姐不要再叫容某舅舅,我担不起。” 白九川看他不太对劲,没再出什么么蛾子,从善如流道:“那便麻烦容渊了。” 自此,白九川正式在容家住下,哪怕开学也没有按照学校的硬性规定住寝室,而是弄了个单人寝室做摆设,叫容渊同导员打了个招唿,查寝时也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住生涯相安无事,越发默契。随着这股逐渐加深的默契,容渊越来越习惯白九川的照顾,也越来越习惯照顾白九川。甚至习惯于接受乃至享受她露骨的勾引。 这并非好事,容渊开始挣扎,只是白九川太过道法高深,短短一个月,他已经失去了剔肉剥骨的毅力,去挣脱她撒下的麻醉的网。 学校楼梯间,容渊咬着烟,透过玻璃看外头翠绿葱茏的树木。火星一明一灭,他紧紧皱着眉头。 “容老师!”轻快的脚步声走近,掐灭菸头,转头一看,是大一一班班主任,马永。马永是个老小孩,头髮都花白了,整天还没个正形,难怪这些年教授前头那个副字儿总去不掉,不过这个性格很适合融入大一那帮子学生也是真的,他也很喜欢同这个同事相处:“马老师,找我有事儿?” “哎!”老头儿兴奋道:“你今晚有事儿么?” 容渊想着家里一到饭点儿就嗷嗷待哺的某人:“没事。” 耽溺现状无法自拔的人急需做出改变。 “太好了!”老头儿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正好我今儿有点事,晚上的联谊会去不了了,容老师你去替我镇场子罢!一帮孩子闹腾闹腾,熟络熟络感情,大约八点多钟就散了!” 老头儿苍老的眼睛里射出生机勃勃的羞涩:“今儿正好赶上老婆子的生日了。” “没事,我替您去罢。” “够意思!”老头哈哈笑着拍容渊的肩膀:“赶明儿请你吃饭!” 容渊也跟着笑:“瞧你,客气什么。” 老小孩着急回去准备给太太的惊喜去了,容渊留在原地,忽然意识到,这个联谊去的大多都是大一新生。 白九川也会去么? 联谊下午六点开始,现在已经三点。 他看了看手机,没有信息,也没有留言。 那便是不会去了罢。 他犹豫一下,点开与白九川的信息栏,又返回到主菜单。黑了屏的手机被放回裤兜,重新拿起一根香菸点燃,缭绕的白雾从他的嘴里吐出,徐徐升起,氤氲了他的神情。 联谊会又名假面舞会,在本校最大的文娱场所青年厅举行,本来已经足够隆重,在得到容渊会代替老马前来的消息后,大一的新生沸腾了。 盛况空前的晚会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开始,主持人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退场去换衣裳,灯光全灭,待灯光再打开时,随之而来的便是激昂的音乐。会场里,所有人都穿着华丽的正装,戴着缤纷假面,邀请着身边的有缘人,与自己共舞一曲。 很多为容渊而来的女生一开始都在搜寻容渊的身影,最后多数却被另一个身影吸引住目光。 那是一个极具阳刚之气的男生,一米八五左右的个头,健壮挺拔的身材,留着最考验颜值的板寸,脸被张金色面具遮住了,只能通过那双张狂的眼睛判断,这人长得该不会差。 与他共舞的是一个穿着红裙的美人儿,身长腿长,肌肤白嫩,不堪一握的腰被男生的大掌握在掌下,美人儿面容被同款银色面具严密遮住,不过还是有人认出来了。 “白九川!那是白九川!” “她旁边儿的是谁啊!那么帅!” “是一班班长柳野!” “什么?” “就是那个全校第一!还是新生代表发过言的那个!” “啊啊啊!柳野!柳野!” 此起彼伏的嘀咕声愈来愈大,惊扰了在角落里独自喝酒的容渊,他放下酒精度极低的鸡尾酒,沖发出噪音的声源望了一眼,目光停滞在那个节奏,与男生配合地极好的红色身影上。 他不自知地蹙了蹙眉头。 此刻正好是音乐的高/潮时刻,激烈的音乐带动激烈的动作,那在人群中本就极其显眼的两人因为标准却优雅的动作更加突出。 容渊捏紧了酒瓶,半晌,他掏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没有信息,也没有留言。 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挥洒着汗水,而他这种内心孤僻老男人在这一刻显得尤其与这个世界水火不容。 第153页 他看着白九川的舞伴。 这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男生。 世上好看的男人,原本就不只他一个。 比他优秀的更是比比皆是。 他松了松领带,想要起身,又在喧闹的人声鼎沸里,只轻飘飘拿起一杯新的鸡尾酒,开瓶。 “老师。”斜上方传来一声软绵绵的叫唤。 容渊抬眼,是一个穿着粉红色公主服的女生。即使戴着面具,也能看出来,这是那个苦苦在他屁股后头追了挺长时间的那个,算起来应该是最长的一个了,叫什么来着。 “嗯?” “可以冒昧地请老师与我跳一支舞么?”胡薇紧张道。 余光里,最受瞩目的那两个人正十分亲密地交颈相拥。容渊顿了顿:“可以。” 他笑着站起来,沖胡薇彬彬有礼伸出手。 二人很快代替柳野与白九川,成为场上吸引了最多目光的。 很多女生不再跳或者只是意思意思跳,眼睛直勾勾盯着容渊,他的舞姿并没有平时在学校表现地温润如玉,也许是音乐的原因,反而多了点疯狂的味道,他漆黑的发,雪白的肌肤,深邃而潋滟的眼眸,一举手,一投足,对于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来说,都是最最具有诱惑力的。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第97章 老男人(5) 胡薇羞怯地从一个特别亲密的距离远离容渊,看着他对自己笑着点点头。 容渊戴的是半面银色面具,只遮住了上半边脸,露出的水色薄唇弯成一个令人心折的弧度,引起在场女生又一波尖叫。 一一拒绝了其他女生们的邀约,他重新回到角落里,拿起刚才开了没喝的鸡尾酒喝了口,身前惋嘆声不绝于耳,都在下一场音乐开始之后消失,开始专注于自己的舞伴。 白九川也是。 容渊忽然一凛,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收回盯着那面的目光,脸色沉了沉。 “老师——”软绵绵的叫唤再次在耳边响起。 胡薇一屁股坐在容渊身边,小声道:“我喜欢你。” 你能和我在一起么? 没等她小心翼翼说出一如既往的台词,容渊已经道:“不能。” 像往常一样,胡薇的眼眶红了红,便善解人意地退到旁边,继续维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含情脉脉地看着容渊。 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她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往舞场上,柳野身上瞟,并流连的时间越来越久。 白九川观察到了这一点,知道目的已经达到,笑了笑,拒绝了柳野的下一曲邀约。 按照原本轨迹,柳野根本没有在这儿待到参加什么联谊会,报导没报导就被柳家老爷子扭送军队锻鍊去了。也就是在他锻鍊的这三年,白家迅速没落。胡薇应当是在三年后,柳野从军队回来后才关注到柳野的,这次早见着她心目中最完美情人,最好能令她省事。也不枉费她竭力让白薰帮着周旋,劝服柳老爷子让柳野留下来,一箭多雕心思。 她走到容渊那一趟座位,自然坐下,想着与容渊约法三章过,不能在学校暴露双方身份关系,便装模作样搭话道:“老师在喝酒?” 容渊斜眼看她,花瓣状的眼眸已有些醉意。白九川吃惊,查了查桌上的低浓度酒瓶子,也不过五个,竟有这样酒量浅的人。 她小声道:“老师?” 容渊勾了勾唇,又喝下一大口。 不看他眼睛跟没事儿人似的。 “容渊?” 容渊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顿,不再往口里送酒,困了似的倚在椅背,闭目,看起来是睡着了。 白九川觉着有点儿不对。 她晃了晃旁边儿的胡薇,那位眼睛看柳野已经看直了。 不会是她动得手脚罢。 她琢磨琢磨,给柳野发了个信息,让他控制住场面,并邀请这边儿的粉裙子公主跳一支舞,再通知主办这个的主席一声儿容老师有事儿先走。 音乐声停,柳野按照白九川的信息下场,主动对旁边儿的胡薇伸出手:“尊贵的公主,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您共舞?” 胡薇受宠若惊,心中小鹿乱撞地将自己的手递给柳野。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落在这个唯一一个与容渊,柳野都共舞过的幸运的公主身上。 白九川趁机推了推容渊,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将人强行挟持出去。 十月的凉风已有了初秋的威力,白九川打了个哆嗦,给自己与容渊摘下面具,顺着圆弧的小路去到停车场。 容渊上班时都是开车的。 银色轿车在一种名车面前不是很显眼,但白九川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半扶半拽着容渊走到车前:“开车。” 容渊平静地望着她不动作。 她身上冷,动作语气不免较平常急了些:“快点儿。” 容渊还是不动作。 没办法,她轻车熟路摸到容渊裤兜,从里头掏出来一把钥匙,按下其中一个的按钮,车的大灯闪了一下,将醉到神志不清的人塞进车里,白九川迅速窜到主驾驶,开了车里的暖气才觉得好一点儿。 银色轿车走得慢而平稳,几百年没有摸过方向盘的司机不敢懈怠,出了主城区,白九川才稍稍松了口气,副驾驶的人已经靠着自己睡熟了。 第154页 她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车停在公寓门口,白九川没有马上下车,她打开车顶的小夜灯,骤然明亮的黄光将容渊安宁的神态照得清楚。 她轻轻晃了晃微微酸麻的肩膀,容渊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却还迷迷煳煳地处在半梦之中。 “真醉了?” 容渊眯着眼睛看她。 她嘆口气:“几瓶饮料也能喝醉。” 方要开门下车,胳膊被人拉住,容渊神色严肃:“没醉。” 白九川抽抽嘴角。 容渊又没头没尾道:“不止。” 他在舞会之前喝了至少半斤白酒,办公室里头老马的珍藏,临走放他桌子上的。 白九川等他下半句,等了很久,容渊靠着车椅渐渐合上了眼睛。 捏了捏他的脸蛋儿,白九川开门下车,又将他扰醒,扶下来,拔钥匙,锁车。 “滴——” 公寓的门与一楼客厅的声控灯一齐打开,白九川抽空按了下鞋架上面开关以防它再灭,推着容渊进去换鞋,将门一关,就见容渊十分不听话地没有换鞋,且十分不讲究地踩在干净地板上,一路自己就进去了。 想到明儿个这人自己嫌恶自己的神情,白九川决定不阻止他。悠悠换好鞋,白九川望着蹲在电视下的某人:“鼓捣什么呢?” 她走过去,走到半路,悠扬的音乐声响起。 切换。 另一首的前奏。 再次被切换。 “干什么呢?” 一首首的音乐被切换掉,容渊抬起头,目光里颇有几分委屈:“不好。” 白九川心里一软,原本的呵斥变作询问:“音乐不好?” 容渊严肃点头。 一首首音乐还在换着,突然,悠扬雅致的节奏变得紧张热烈,激情四射的舞曲获得了比较长久的命运,容渊的嘴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他没有再切,而是突然站起身,沖还在蹲着一脸莫名的人伸出手。 白九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将手放在容渊的手里。 二人在宽阔的客厅尽情舞蹈,一曲毕,白九川靠在容渊怀里,唿吸可闻,淡淡酒香传过来,白九川在下一首再次变得悠扬的乐曲中,循着酒香,衔住容渊的唇。 第98章 老男人(6) 干柴烈火,一点即着。二人唿哧唿哧喘着粗气,磕绊上楼,纠缠着倒在主卧的大床上。床凹陷下去一块儿,震弹两下,白九川用力一扯容渊的领带,翻到容渊上头。 容渊被摔晕,醉眼朦胧地望她。他眼里含着酒凝的水汽,竭力又无力看人的模样望起来可怜极了。 领带,衬衫,长裤,一件件衣物从床上撇到地上,七零八落。白九川热切地亲吻着迷煳的人。他的眉眼沉静,有股子难以发觉的媚态从脸侧的嫣红蔓延出来,让人心下发痒。 “嗯——”不一会儿,只等着享受的人被感染,喘息两口,化被动为主动,攻城略地。他与身上作妖的人势均力敌,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一场欢/好,硬是折腾得遍体鳞伤。好似场旷日持久生灵涂炭的战火烧得旺盛而极具毁灭性。一切都被折磨得不像样,酣战过后,困意上头,容渊将脑袋搁在白九川肩窝一歪头睡死过去。白九川看了心疼,再加上自己身酸体乏,只得忍了对周遭气味的不满,在容渊的额头烙上一吻,也沉沉睡去。 头疼得剧烈,好像有一柄寒光闪闪的长锯正在脑袋上锲而不捨地来回割据,容渊皱眉,睁开干涩的眼,看着枕边人懵了懵。 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拼凑起来,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冲动真正害人匪浅! “醒了?”白九川恰在此时醒了,她习惯地支起身,在还未完全缓过神来的容渊的侧脸上印了一吻,觉着体力恢復地差不多,便下床,边往浴室走边道:“我先洗罢,昨儿汗流得太多了,搁在身上实在难受得紧。”她顿了下,调戏道:“不过很值得。” 床下的人毫不在意袒/露白皙风流的身体与上面激烈痕迹,大方趿拉拖鞋不紧不慢走着,反倒是床上遮得严严实实的容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红了耳朵。 容渊抿了抿唇,将心头的悸动压下去。 简单沖好,白九川披着浴袍出来。 容渊正靠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一见她出来,便凝视着她。 年近四十岁的老男人,不曾保养,此前又整夜整夜醉生梦死,这时看着却仍旧赏心悦目,不得不令人惊嘆于遗传基因的伟大与造物主的偏爱。她笑盈盈道:“在想该如何对我负责?” 容渊不语,白家下一任当家人,他容渊如何负得起这个责。若是硬要负,便只能拿这条命将将巴巴去负去赌,最后落得个什么结局便全凭那时的白九川。白九川对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就算得知,这时的想法又如何能代表那时的想法。他迟疑着,斟酌着,张了张口,又觉得不妥,将准备好的说辞吞回去。 白九川目光一冷,走到床边,将被子霍地一掀,露出底下赤/条/条的躯体与床单上刺目的红,她右腿一跨跪到床上,倾身,与容渊在极近的距离对视,笑道:“不会是想不认帐罢。” 容渊不语,只伸手推了推她,目光不定道:“不会。” 第155页 白九川目光更冷,顺势在床上盘腿坐下,笑眯眯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 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容渊没有问出口。若白九川真有所图,他无非什么也问不到。若她真别无所图,这样问却是太折辱人了,尤其是在这样的光景下。 他只顾穷思竭虑,却不晓得自己的脸色是多么沉重而苍白。 多么像世俗里多的是的,被负责吓怕了的男人。 白九川望着望着,心里一嘆,在这个“你——”的余音未散中,前倾,唇在容渊的唇上轻轻碰了碰。 他苍白的脸色立即便红润起来,白九川退去,手指在他的右颊轻轻一划,跳下床,笑道:“瞧你这苦大仇深的模样!真是开不起玩笑。本就只是游戏,看谁得趣儿便一起玩一玩,也算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又何必当真。难不成你还当真想着负责?” 容渊心头一凉,脸色转而又迅速苍白下去。他不敢相信地望向白九川,她才不过十九岁,正是常人青葱水嫩,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在他的床边,姿态平常地教育着他:“不过那滋味的确不错”她意犹未尽地赞嘆道,又想来拥抱容渊,被容渊退后狼狈避过。 也是,她姓白。本就不是常人。 被视为豺狼的少女并未追,只是耸肩,打了个呵欠,摆手道:“那我就先回屋睡了。”走到门口时,忽然对容渊回眸一笑:“若需要,下次我随时奉陪。” 门口变得空荡荡地,容渊还未从这一笑里回过味来。 隔壁开门声。 关门声。 他怔怔望着床上凝固的血迹。 她不是认真的。 她果真,没有当真。 稀里煳涂的一夜,觉着自己判断失误而冒进的白九川得了大教训。 累世积淀,她越来越对容渊容易产生那些个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也从不曾约束过,只让它自由发展,这便发展成那夜的果子。 她想到了容渊会有的退缩,却没想到容渊的退缩会是如此的全面与彻底! 一个月来细水长流养出的熟稔一朝散尽,容渊如今看她时的疏离微笑总让白九川打心眼里悔不当初,可惜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只能琐碎事上多放些心思,希冀在某一刻某人良心发现,两人关系破冰好转。 容渊将白九川所有似有似无的照顾与讨好看在眼里,却决计不再理会,只当她是个身份尊贵惹不得的房客,且等着这游戏人间的浪子对他彻底没了兴趣自行离去。 时间久了,白九川心底也滋生出些不易察觉的憋闷。若要真正辩驳,那夜也不全是她的过错不是,容渊若真的誓死抵抗,她也不会勉强。说来说去她不过是诱导着容渊走出了他自以为完全安全的地带,便得了这个下场。还是操之过急,应该慢慢来,她望着空荡荡的公寓,嘆息一声。 容渊盖是又去酒吧了。 开了车,一家一家搜寻过去,这回人又在紫调了。他这些时日玩得格外疯,白九川心虚不好拦,只得在暗处默默看着。 舞池里,那人显眼的很。几乎所有的衣着妖娆暴露的女人都在想往他的旁边靠,他也是来者不拒,频繁地更换着身侧舞伴,所幸地方只有那么些地方,外围挤不进来的有的也就讪讪放弃,找了其他男人。 一杯酒递到白九川跟前。 白九川诧异地循着手望过去,真是柳野。 “你不是从不混吧么?” 柳野在她身边坐下:“人生总要有几个例外。” 白九川接过酒,不置可否,目光继续放在舞池里的人身上。 “怎么不喝?”柳野罩过来,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不算难闻。白九川斜他一眼:“我开车了。”她打量着柳野:“你怎么了?柳生那小子又给你挖坑了?又被柳家孤立了?” 柳家这一代说是一根独苗,其实谁也不知道,早已死去的柳家上一任家主还有一个私生子。在柳家,也许是柳野没娘个性也太直的原因,这个私生子竟然比柳野这个正牌太子还要受宠。 柳野坐回去,淡淡摇头,显然不打算多说。 “对了”白九川道:“那事儿怎么样了?” “哪件事?” 白九川无奈瞪他一眼,柳野笑道:“她身世的确不简单,不过还没有跟他们搭上线。她自己大概也不知道。” 白九川左右看看,贴到他耳边小声道:“不能掉以轻心。” 柳野一侧头,在白九川的侧脸碰了碰,白九川悚然后退,柳野沖她一笑:“放心。” 胡薇那女人简单纯粹得很,只三言两语便能被团团哄住,哄得他都有些不忍心了。 容渊在恰好望到这一幕,目光暗了暗,舞蹈的动作更加用力,有一个擦了不知几公斤粉的女人见此目光一亮,揣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肝趁着机会见缝插针往上一扑,却被一个素衣素面清汤寡水的小丫头挡在了前头! “老师——”胡薇忧心道:“你是最近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了么?” 她已经观察容渊好几天了。 音乐声音很大,容渊没有听清她说得什么,倒看清了她脸上那不曾保留的真心,心中一动,他俯身,待这个追逐了他四年的姑娘头一次温柔道:“你说什么?” 第156页 低磁声线入耳,胡薇整个人都酥麻了一些,再加上这个氛围,她红了脸庞:“我我我” 她怯生生拽着容渊的袖子:“咱们出去说。” 容渊实际也累了,在这个时刻,这份温暖又的确难得,他不由自主地有些贪恋,便随着她离开舞池。舞池里其他人嫉恨的目光都要给胡薇戳漏了,胡薇瑟了瑟身子,容渊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白九川拿着酒杯,指了指正走过来的两个人:“这就是你说的放心?” 柳野脸一沉,白九川轻嗤一声,站起身来:“你先躲一躲。” 第99章 老男人(7) 柳野脸色难看地混进后方涌动的人潮里没影了。闪烁的灯光偶尔打进隔壁隔间,棕皮沙发上人影惊颤,容渊对着胡薇散发着这些日子里难得的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 白九川端着酒,正走在一处隐蔽的暗影里,见着这笑,反而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进去。又该不该这时进去。 她静静地凝望着,直到容渊笑着又点了十几瓶高纯度红酒才走过去,容渊侧对着她,没有看见她,只顾着一边同胡薇聊一些从前他根本就不会碰的无聊故事,一边往胃里不住灌酒。 “老师,您不知道,我们有多仰慕您。” “真的?”他拿着酒瓶的手稳而轻,口齿清楚,看不出一丝醉态。 “比真金还——”最先发现白九川的是胡薇,她呀了一声,接着将之前的话说完:“真。”紧接着,她看看白九川,又看看容渊,道:“学妹也是来找老师的?” 她记得这个美艷的学妹。一个很让她有危机感不着调女人。她暗自打量着白九川长裙在暴露的白腻肌肤,心中嫉妒又不屑。好女人会这样穿么,还勾三搭四的,跟柳野学弟跳舞跳得那么亲密,这又来找老师! 白九川眼一挑,坦然坐在容渊右侧:“是啊。” 容渊的身体僵了僵,沉默着又喝下一大口红酒。他喝红酒十分地不拘小节,微微仰头,精緻的喉结滚动两下,半瓶子红酒就下去了。 白九川将酒瓶夺下来:“舅舅不要喝这么多。” 容渊侧过头来看她,雾蒙蒙地眼眸看不出情绪。 胡薇诧异道:“舅舅?” 白九川颔首,她看着容渊的模样便知道这是又醉得不清了,便开门见山道:“那我就先带舅舅回去了。另外,舅舅不希望我靠关系,还劳烦学姐对这事儿保密,毕竟,至今知道的也只有学姐。” 隔间里忽然再射进来扭曲的五彩灯光将胡薇清纯天真的脸扭曲了一瞬。 白九川架起容渊,容渊并未反抗,反而极其自然的依顺在白九川身上,胡薇见此,只得尴尬地将伸出的胳膊收回去,和气笑道:“当然,当然。” 白九川扶着容渊走出玻璃门,胡薇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神情担忧紧张,白九川并不打算与她多做纠缠,扶容渊进车,踩下油门,站在那处痴痴望着的白裙子便在后视镜里看不着了。 道林路与城心很有些距离,艰难地在灯光十足的不夜城心堵了两个点儿,白九川才得以畅快高速行驶在无人郊区。一路越走越僻静,到最后除了偶尔的飞鸟声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容渊在副驾驶醉得沉,白九川心中一动,将车速慢下来,银灰林肯悠悠在单调的朴素马路上挪腾着。 车内清澈舒缓的音乐响起,流水般荡涤过粘稠的夜色,突兀地,卡车奔驰的巨大发动机声闯入耳,白九川一凛,后视镜竟出现一辆疾速向这边冲来的几百吨巨型大卡! 她迅速将容渊的安全带系好,油门踩到底,嗖地一声,小轿车如离弦的箭发出去。 容渊这车的性能很明显受过改造,后面那个很明显也受过改造,两个受过改造地遇到一起,所幸容渊得到的资源要略胜一筹,是以任白九川轻松过一段路,只是在被逼到山路上以后,这车的爬坡本领实在太逊,三番几次要被后头的追上,白九川勐转方向盘,勉力窜走,而容渊的脑袋“嘭”地撞到一旁的茶色玻璃。 “砰”“砰”想来是不耐烦了,卡车窗户打开,伸出一支黑幽幽的枪口,力道很大的金头子弹不断被射击到轿车的屁股上,又被防弹金属与玻璃尽数反弹走。 “容渊!”白九川握紧了方向盘,着急喊道。 后边那卡车穷追不捨,山路总有走完的时候,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容渊迷煳地睁开眼,迷煳地勾着脖子往后视镜里望了一眼,顿时酒醒了大半!他坐直了,揉了揉额角:“这是怎么回事儿!” 白九川嘆气:“我也不知道,想又是白家的哪一位对头忍不住了。” 容渊不是没有经歷过这样兇险的事,只是也许是年纪大了,这些年将身体机能养得懒散了,心竟扑通扑通地跳,产出几分惶恐的滋味来。他压下这份陌生的滋味,看着路况,当机立断道:“得跳车!” “什么时候跳?” 容渊盯着白九川,此刻他眼中的酒汽已然全都散尽了,干净黑亮的眸子让白九川晃了晃神,小轿车的身子也跟着不易察觉地歪扭了一下,他将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利落道:“保持速度开到顶,那里是个悬崖,卡车定然停不下来,若是它停下来了,咱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157页 说话间,眼前已是容渊说的那处悬崖。 容渊瞅了瞅,白九川没有系安全带,便只盯着那山路:“准备——” 两人的左右手分别已经放到了车门上。 后头卡车上,开车的青年哆哆嗦嗦:“成哥,这,咱们减速么?” 副驾驶的少年丢下没了子弹的枪,舔了舔猩红的唇:“怂什么!加速!” “跳!” “嘭——”卡车终于夙愿得偿撞到了小轿车的屁股,在发出绚丽火花后,一同坠下深渊。 “没事罢!”白九川快速跑到容渊跟前,容渊跳车时姿势不妥长裤擦破扭伤脚踝,青紫一片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胀大。 “没事。”容渊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踉跄,白九川赶紧扶他的胳膊,将人架起来:“我扶着你走。” 容渊看她一眼,淡淡道:“好。” 二人默不作声地走着,白九川忽然心里一紧,破风声不祥而来,她本能侧身一挡,一枚子弹穿透背部的柔软组织,嵌入内脏。她身形一顿,内部大出血使她面部迅速苍白下去,全身冰冷混着内脏破碎的剧痛让她的冷汗一滴滴地往外冒,咬牙,竟硬生生没有软倒下去。她的手掐着容渊的手腕,转身,将他护在身后。 红衣少年无趣地丢掉打出了最后一枚子弹的消音手/枪,小跑着过来,边跑边拍掌道:“真是没想到,白家小少主竟是这样个重情义的人。” 他走到这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二人面前,拔出后腰的半寸长的匕首,并不急着给这二人最后一击,反而开始仔细打量起容渊来。这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中年男人让他很感兴趣。 “你是谁的人?”白九川半靠在容渊身上,已有些意识恍惚,至少要给容渊弄走,她想。 “小爷谁的人也不是。”少年笑嘻嘻地,又将目光移到白九川身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白小姐,对不起喽。” 说着,他便要扬刀,容渊眸色一沉,肌肉绷紧,一触即发之际,却听白九川轻喝道:“慢着!” 这少年分明对白九川也是有些兴趣的,听她这一句,还真地停住了手,他的刀尖儿在半空中缓缓滑动,好像在预演即将要做的事。狭长的眼睛喋血般望向白九川。 白九川和声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倘若我给你更多——” 少年看了看白九川,又看了看容渊,倏地笑了:“按理说,这不合规矩。不过法理不外乎人情,更不外乎金银财宝。” 白九川眸子一亮。 少年苦思道:“又不过,小爷我虽不大守那些规矩,也不能完全没有规矩。这样吧,有人出三千万买你们俩的命,你给我六千万,我可以放你们其中一个。” “其中一个?” 少年点头,目光紧紧盯视着白九川与容渊二人。他很好奇白九川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更享受这种摧残他人心理的过程。 白九川毫不犹豫指着容渊道:“你先放了他,我留在这。等他下山了,我再给你开支票。” “哦?”少年讶异地轻唿一声,目光闪了闪,继而再望向白九川时,便像望着天底下最感兴趣的宝贝似的:“为什么这么选?” 容渊也一脸不敢相信地望着白九川。 为什么,白九川也不知道。她若死了,这个世界是要重来的。容渊若死了。这个世界也是要重来的。一个人死两个人死,还是谁死对结局其实都无影响,不过她还是本能地,不愿看着容渊在任何地方,任何时辰受到伤害。 “为什么。”她轻轻在容渊微凉的唇上碰了一下:“你知道了。” 少年笑一声:“重情义重到这个份儿上了,有意思。” 容渊垂下眸子,眸光明灭,深不可测。 虚弱的身体离开自己的支撑,无力地一推,被自己认定不认真的少女笑着对他道:“快些走罢。”她自顾自地定了个时间:“两个小时怎么样。”望向少年:“我知道你说话不一定算话,但你至少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我给你支票,你若要追,再去追他。” 少年走近嗤笑:“你真是”又忽然变脸,大笑道:“了解小爷。”他盯着白九川,对容渊摆摆手:“既然白小姐都这么说了,小爷我就真正给你个机会。大叔,快点滚吧。” 容渊垂着头,攥了攥拳,毫无骨气道:“那就——” 就字未说完,他勐地将白九川一拉,晃人到后面,而后一个勐踢,红衣少年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匕首就被踢飞! 少年一惊,反腿欲踢容渊下盘,却被他的手扣住脚腕,顺势一拉,整个人拉飞,而后容渊狠狠在他横陈的躯体上踩下力道千斤的一脚!强大的力量压断少年的肋骨,骨头断裂尖锐刺破柔软内脏,他喷出一口鲜血,狭长的眼睛竟是又亮了几分:“你果然就是当年的白——” 话没说完,一只脚已经踩到他的颈部,喉骨颈椎被踩碎,少年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而此刻,白九川已在地上昏过去。 容渊抱起白九川,深切地嘆息一声,飞似的下山去。这添了血色的嘆息遗留在夜色深处,凝成从此在每一个深夜里蛊惑、折磨、令人辗转反侧,怅然若失的魔障。 第158页 与此同时,b市白家老宅,白薰手机邮箱弹出一条新来信。来信内容赫然是方才发生那一切的文字版。白薰迅速浏览完,面无表情打到现任管家方晓那里:“a市小姐那里的人办事不利,换下来。另外给我备车,不,”她突然想到,早已经和法国大佬约好的赴法会谈:“不必备车。先换下来人,法国回来,直接去a市。” “是。” 第100章 老男人(8) 不幸中的万幸,那子弹位置打得极其巧妙,恰好贴着胸腔狭窄缝隙一头扎进白九川右肺里。nv生小说网五脏六腑除了肺毫髮无损,这结果令提着心的容渊稍稍松了口气,只是没等这口气散尽,由肺炎引起的高热与接踵而至的药物变态反应又将其生生凝在喉咙,不上不下,难以解脱。 医院顶楼,vip单人病房。容渊坐在床边,盯视着病床上静静躺着的白九川,时不时望一下她手背血管针头连着的输液袋。大量失血与只能以营养针获取能量的缘故,她脸色难看得紧,苍白灰败,很难从这样一张脸上看出她此前万分之一的气势来。 输液袋里透明的液体水平面匀速下移,到袋口时,容渊按下床头的红铃,不一会儿,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开门推车进来,容渊让开,小姑娘看了看输液袋,将白九川手上的针拔了,针头剪去放车下左边黄桶里,其余针管连同袋子一卷放蓝桶里,又摸了摸白九川的额头,推着车沖容渊报喜道:“不烧了,过一阵儿人就能醒。” 容渊轻轻一笑:“谢谢。” 小姑娘红了脸:“不客气。”她想了想,交待道:“病人昏迷好几天不曾进食,肠胃功能指定受影响,她醒来不要吃不易消化的食物,更不要吃过补的,清粥小菜最好。” 容渊应“好”。 白九川醒来时只有一派平静的问候,没有鲜花与掌声不说,还接连几天被餵养同一种伙食。第四天,大病初癒的白九川望着这没有一丁点儿油水的寡淡菜餚沉默了。盘里的拍黄瓜再翠色/欲滴,碗中的米粒再晶莹饱满也再难以勾起她的食慾。她沉默着放下木筷,沉默着盯着床边兢兢业业削苹果的人。 容渊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望她:“有事?” 白九川试探道:“你还在记恨我?” 这下子沉默的人变作了容渊。 打白九川醒来,两人一直未就这个话题做过深刻交流,避重就轻之后成果显着,友好和睦地度过了一段算得上其乐融融的相处,待到白九川一言将虚伪的表面刺破,二人迟来的尴尬便无所遁形。 苹果皮蜿蜒落入垃圾桶,露出里头青嫩果肉,容渊放下果刀,将圆不隆冬的果子递给白九川:“没有。” 白九川接过苹果慢慢啃着,想着听他的下一句,却见他往这边晃一眼,自顾自站起来开始收拾粥菜:“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一点。”收拾着,他解释似的补充一句:“我只会做粥。” 他也是开始学做饭,才晓得这种看似稀松平常的功夫有多么难得,就连这些粥也是熬了许多次才熬到这种不难喝的地步。 遭人嫌弃也很正常。 白九川愣了愣,反应迅速拦下他收拾的手。她笑道:“没有。” 容渊抬眼望她,白九川语重心长道:“这粥很合我的胃口,看你只是觉着你不搭理我——” 容渊还是将粥收走了:“你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他拎着保温盒走出病房,白九川边啃苹果边琢磨这人的心思。一直不明不白地相处绝不可行,刚才她主动挑起暗示却被含煳带过,又躲出去,不会以为这次自己算是救他一命,怕自己要挟着再要他负责罢。将啃干净的果核丢进垃圾桶,白九川抽了张纸擦手,觉着有八分可能。再回想这几天他那期期艾艾欲语还休的模样,这可能便成了十分。 她想着容渊回来定要与他点拨明白,却没想到,没等到去去就回的,却等到了另一个不该来的。 “你怎么来了?”白九川疑惑道:“今天没课?” 柳野来a市除去逃离b市那边的掌控,也真正想学些本事,是以几乎不太逃课,实打实个学霸。 柳野沉着脸,将手里提搂的果篮重重放到桌上:“来看你。” 白九川啊了一声:“现在看到了——”她想着不要让容渊回来见到柳野说不清,又觉着人家刚来,这就赶人走有些不地道,便委婉道:“放心了罢。” 按着白九川的设想,他下句话便该走了,没想到人却坐下来,开始打量起自己,很有些要长留的意思。她只得咳了咳道:“事情进展还顺利罢。” “嗯。胡薇还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世,之前是我不够对她上心,现在一切在掌控之中。” 白九川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柳野倏地盯着她:“总觉得你这次来,变了很多。” 在b市时,这还是一个只懂得追着他问问题的小丫头,个把月不见,却摇身一变成他的合作者甚至引路人。 白九川笑:“人都会成熟。” “你从前也很”柳野眼神不自觉地一柔,白九川截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总得向前看。” 第159页 柳野望她半晌,道:“你是为他伤的罢。” “不算是”白九川道:“沖白家来的。” “以后小心。” “多谢。” 柳野站起身,终于有要走的意思,白九川刚有些放松,就见一个人影罩下来,一个吻将落未落,停滞在二人唇边。 在门外看,这便是互诉衷肠后的情不自禁。多么般配的两个人,青春,美丽,才华横溢而富有朝气。站了很久的容渊面无表情离开,与医院里其他着急着悲哀着奔走着的人擦肩而过。手里的塑胶袋被丢给医院门口乞讨的老人,在老人感激的目光里,孤拔的灰色身影消失在街角。 在白九川推拒前,柳野转身,逃也似的遁去了。 白九川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她本不介意来一段小情缘的,只是柳野这人美则美矣太过麻烦,而麻烦,她有容渊一个就够了。 日薄西山,白九川也没有等到说去去就回的那人。她觉出不对,电话打过去,关机。这是从没有过的事,白九川不得不怀疑容渊是又走近什么犄角旮旯走不出来,或者从没走出来过。她头疼地捂着额角,掀被下床,动作麻利地拒绝了医护的好意,给自己办理了出院。 没行李,形单影只打车回公寓。 这时天色已然沉下,没到漆黑的地步,昏暗到还能看清人影。 公寓二楼书房有莹莹黄光从窗户透到外头,白九川心下一定,走到门口按门铃。 “咔哒—” 铁门应声而开,白九川走进去,容渊却不在二楼,而是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垂着头,在摆弄着什么。 摸到开关打开,温和灯光洒下来,她才看清,容渊手里那是一只格/洛/克-17,精緻的黑色枪身在容渊手里上膛,拉开保险。 白九川大步过去,拉住他的手腕:“你这是干什么!” “小心点”容渊这时候将中年人的沉稳与对小辈的照拂显现得淋漓尽致,他用另一只手取了这手的枪,枪口对着自己,交到白九川手里。白九川不明就里接过,容渊莫名道:“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他紧紧盯着白九川,目光平静:“除此之外,还有一把老骨头。你救我一命,这些便都是你的,你要什么,就都拿去。” 果然是怕自己挟恩求报,这是在先发制人,她想。 “我没什么想要的。”她将手/枪还回去:“也真不是图你什么,你且将心放回肚子里罢。” 容渊抿唇,久久不语。 “你信我罢,我真得对你没有企图。” “为何救我?” “嗯?” 容渊重复道:“为何救我?” 白九川斟酌道:“那人怎么说也是沖我来的——” 容渊面色并未转好,反而有越发冷凝的趋势,想来也是不大相信,堂堂白家继承人会有这种生死间的义气,白九川遂不得不道:“再有,早前儿我也说了,我仰慕你。” 她恳切道:“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尤其是因为我。”看容渊神色似又松动,又急忙道:“我并不需要你负责,你大可放心。” “仰慕”容渊轻念道,忽然笑了,复杂的愉悦在他的眼尾盪开:“白九川,我只再问你一遍,为何救我。” 白九川一头雾水。她敢肯定这人是不对劲儿的,只是为何不对劲——她灵光一闪道:“你今儿看着柳野了?” 容渊目光一颤,白九川再灵光一闪道:“你——” 不会是欢喜我罢。她不无自豪的想着,这样的确是很有可能。英雄救美之后,总要发生点儿故事的。遂按着这思路道:“你见着他亲我了?” 容渊唿吸一滞,白九川却笑了,她贴过去脸不红心不跳地谎道:“容渊,他只是在验证自己是不是喜欢另一个女孩子。就是你那学生,叫什么胡薇的。没有真亲。当然,我可没答应,是他自己乱来。”白九川表忠心道:“你若不喜欢,我就再也不见他了。” 容渊被她贴得热,热气连着她解释的话让他头脑发涨,已经快要死心的情绪又不甘心地冒出来,怎么也按不下去,往右侧挪了挪,白九川跟上来,再挪,再跟,“哎”白九川轻唿一声,顺理成章揽住他的腰:“小心着,别掉下去了。”她笑道:“毕竟,我不只仰慕您,也爱慕您。” “嘭”“嘭”“嘭”“嘭”剧烈的心跳声从容渊的胸腔传来,白九川心中欢喜,就势骑上沙发,吻上他的唇。 伤口因这个动作崩裂,鲜血洇在背后的衣裳,肌肉重新撕裂的疼痛传来,白九川却觉得值极了。尤其是当容渊开始浅浅地回应。英雄救美,真是个美好的词彙,她的肘搭在容渊的肩膀,将手插进容渊柔软的发里,轻轻安抚。 第101章 老男人(9) 容渊极其缺乏安全感,白九川心如明镜,二人谈开后待他更加百依百顺,硬是让对自己苛待惯了的人养出几分娇气。这娇气从按摩之事上便可见一斑。 圆床,软被,美人。心甘情愿的苦丁从头颅按到小腿肚,容大爷慵懒半卧,眯着眸子看替他揉捏肌肉的人。 第160页 “不能再拖了,你明儿就上学去。”他懒洋洋开口道:“再旷课课时缺得太多就得休学。除非你想暴露身份。” “好罢。”白九川一口答应:“就是不知道要暴露的是什么身份。” 容渊扬眉,眉尾笑意矜贵,白九川按到一处,他舒坦呻/吟,低沉的尾音羽毛似的轻轻挠在白九川的心尖尖上,让她更加卖力地按了两按,才继续道:“是白家的女儿,还是容家的媳妇。” 一阵天旋地转,快速转移的视线让她看不清容渊脸上的表情。她被压到床上,容渊刚洗过澡,髮丝未干,浴袍半敞,深情道:“你愿意哪个就是哪个。” 他与九川的事势必不会一路平坦,不说别的,白薰将是最大的阻力。现在九川羽翼未丰,他也金盆洗手多年,只能见招拆招。只要,只要这人愿意,刀山火海,枪林弹雨,他容渊绝不会临阵退缩。 白九川看出容渊眼底的情绪波动,将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抚/慰:“说好今儿给我讲你与白家的恩怨纠葛,”她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容渊的:“快讲罢。” 容渊转身,与白九川一同仰躺在床上望天花板:“好。” “白家惯例,每一任家主小时都要从孤儿院挑一个没有背景的孩子,从小养在一起,成为白家的下一届管家。那一年我三岁,你母亲在孤儿院挑中了我。” “后来她认识了你父亲。你父亲是黄家的儿子,那时候黄家还没像现在这样树倒猢狲散,作为黄家的正房长子,你父亲在盛宠之下长大,娇纵任性。” 说到这时,容渊看了白九川一眼,白九川感觉到,毫不在意示意他继续说。 “你母亲有恩于我,我自然不希望她被这种人骗去。便拍了你父亲在同她有婚约的同时,与其他女明星的亲密照,交给你的母亲,却没想到,你母亲早就知道,还责备了我一顿。” 白九川侧头,发现容渊的眉眼浮着淡淡的温柔。 “白家的人,不会在乎这种小事。我因为这话负气出走,再没回去。说起来,我终归是欠了你母亲的。” “完了?” “完了。” 白九川托着腮瞅他。 他淡笑回望,眼底似含了万千星辰,清亮柔和。 白九川勐虎扑食,将人收在怀中,压到心底。 周一,宜工作,宜上学,宜床上打架。是以上午处理好暗中扩权的事,白九川翘课回家,顺便去超市搜颳了一大袋子有利于第三事业发展的研讨工具。方出超市,就被截停了。白九川一看,两排密密麻麻黑西服,最前头恭恭敬敬的是现任管家方晓。 十几年前容渊出走白家,白薰只得再从孤儿院里挖了个十岁少年作为替代品,方晓也因此破例成为白家即将接手两代当家人的倒霉管家。 “小姐”他站得笔直:“夫人请您上车。” 远远地,一辆黑色长条车摇下车窗,露出白薰那张与白九川有七分相似的脸。 白九川将袋子放到方晓手上,走过去。 两排彪形大汉与方晓一起跟在白九川身后。 她坐上车:“母亲。” 随后方晓上车,汽车发动。街道两边景物缓缓略过,白九川笑道:“母亲是来看我的?” 白薰坐在她对面,直接道:“来接你的。” 车队径直去往b市,没有折返,没有停留。 白九川这个人没有丝毫预兆的在a市消失了,连学校的档案都无影无踪,没有人怀念,没有人谈及,甚至没有人好奇,除了容渊。 b市,白家老宅。 “夫人,容渊先生离开了,想必是听劝放弃了。” 白薰从文件中抬起头,外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她放下手中的钢笔,冷淡道:“调出九川那面的监控。” 白九川漠然看着眼前的人。湿淋淋的丧家之犬形象实在很不适合他。她按捺住想要温柔拥抱他的想法,嫌弃道:“真没想到,你竟能执着到这个地步。” 白薰给她做了催眠,为了使正在监视着自己的人信服,也为了使容渊不受到杀害,她不得不委曲他。 容渊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弄湿了地毯,这让白九川更加嫌恶地皱起眉头:“真可怜啊。不过还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了。你的行为已经带给我很大困扰。” 容渊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白九川道:“这样一看倒更漂亮了些。可惜,腻了就是腻了!” “你——”容渊被气得狠狠晃了两晃,白九川心一疼,不耐烦道:“你什么你,快滚罢!看在旧情,我也给你几分面子,不教保镖给你扔出去。” 容渊还想要说什么,却两眼一黑,白九川下意识上前扶住人,心中暗叫不好,怕白薰那边看出什么端倪,只得继续顺势用手掐住他的下颌。滚烫的热度令白九川本就不舒坦的心脏更揪起来,却只能恶狠狠道:“叫你滚听不懂话是吧!” 容渊烧得全身的骨头都软了,神智看起来也不大清醒,只会拿一双可怜极了的眼睛望着她,像是一只被拔了指甲,又即将被遗弃在暴风雨里的老猫。 白九川的心就软成一滩水了。她迅速地想着对策,总不能真给他这个样子再丢到暴雨里,白薰为了试探她,说不得真让容渊发着烧在雨里晕着,别到时候再烧出什么病根。 第161页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白九川挑起一抹笑,吻上容渊:“多日不见,倒真还生出几分新鲜。” 闪电噼过,将容渊已经要睁不开的眼眸照得明明白白。 不能让他这么烧下去,得快。 “轰——”隆隆雷声随“哗哗——”雨声落下,容渊木讷的唇动了动,主动吻了吻她,嘴角甚至还弯了弯。白九川粗鲁扒他衣裳的动作不易察觉地轻柔两分,而后将光/熘/熘的人泡进浴室充满热水的浴缸里。 随意涮两下,白九川又将人捞出来,用浴巾擦干裹好,抛到床上。 容渊此刻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脸庞嫣红,嘴唇却苍白而干燥。白九川俯下身去,舔了舔他的嘴唇,而后是他的脖颈。她好像真地将这人当做一份主动送上来的茶点,细细品尝。 半晌,她低咒一声,从容渊身上离开,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退烧药。方拿到药,她又撇下药,拿起电话打给方晓。 “嗡——”书房,与白薰差不点儿看完一场活春/宫的方晓裤兜里的电话不停震动着,他望向白薰,白薰点点头,方晓拿出电话接通。 “方晓,给我找个家庭医生过来。” “小姐是要?” 白九川坐在床上,看着容渊不耐道:“有一只送上门来的小羔羊我吃不到嘴里去,需要家庭医生!”她有些烦躁:“快!” “什么?羔羊?” “医生来了你就知道了!我给你二十分钟。” 方晓无奈地看着手机:“夫人,小姐给电话挂了。” 白薰盯着屏幕,分不清盯得到底是白九川还是容渊:“给她找。” 挎着医药箱的白大褂老头子踩着十九分钟的点儿到的,给烧到三十八度九的容渊打了一针,还十分敬业地挂上袋水,并备了三袋,慈爱万分地对白九川道:“这位先生将这几袋滴完再吃点儿药就差不多了。” 整整四袋水,滴完天都亮了。 老医生慈爱万分地走出老宅,註定今夜吃不到小羔羊的白小姐脸色黑沉地坐在床边。 “小姐”方晓请示道:“您——” 白九川挥手:“你在这儿看着,注意人要是醒了别给人放跑了,今儿是吃不到了,明儿也行。我去隔壁睡一觉。” 方晓的表情一言难尽。天知道,为什么小姐去a市一趟,回来以后就变成这个性子! “是。” 白九川到隔壁睡下,方晓对容渊没有怠慢,而是真应了白九川的吩咐,照顾了容渊一整夜,白薰也在书房看了一整夜。 天刚掀起鱼肚白时,白九川洗漱后回来,容渊的水已经吊完,人还没醒,方晓正在床边打瞌睡。 将方晓赶走,白九川凝望着容渊的眉眼,忽然,他的眼珠动了动,一双点漆般的眼眸睁开。 容渊的手向上伸:“九川。” 白九川接住他的手,不过从监视器里,可以很明白地看出来,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容渊,昨儿我也算救了你。”她解开容渊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换好的睡袍:“这债,便现在还了吧。” 容渊只是发热,却没失忆,他的眸光暗了暗:“好。” 第102章 老男人(10) 轻易被挑起欲/望,奈何容渊刚退烧身体亏空使不上力气,白九川索然无味抽身离去,不悦道:“真没劲,早知道不留你了。” 她边整理衣裙边道:“一会儿派车送你回a市,不要再纠缠我。” 容渊干涸的嘴唇张了张,虚弱道:“还没还债。” “啧”白九川刺道:“就凭你现在这败兴的体能还要还债。养老去吧容叔叔。” 容渊脸色蓦地更加苍白,有光从玻璃窗透进来,照得他整个人几近透明,好像下一瞬就将羽化,白九川咬了咬舌头,铁锈味瀰漫口腔,疼痛让她清醒,得以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最得体的表情走出房门。 被赶走的方晓并未离去仍在门外,白九川惊道:“方管家真是神机妙算,早知道我要去找你。” 方晓扬了扬手里的文件笑:“夫人叫我将这个给小姐,是您留学的具体安排。” 白九川点头接过:“我会好好看。另外,你去备车,送容渊回a市。” “是。” 白九川回屋,迅速浏览文件,一只脑袋凑过来,她一瞥,容渊正半支着身子要坐起来:“你要去法国?”他锁着眉头:“你当真要跟我断了?” 白九川嗤笑:“不当真还当假是怎的。” 容渊坐起来,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凝视着她。白九川只做不知,继续欣悦地翻阅,期待道:“法国那样精緻,优雅而舒适,一定会产生许多浪漫有趣的邂逅。” 瘦而白的手擅自握住她按着文件的手,他哀伤道:“我以为,你是真的爱我。”余光中,容渊格外惨澹地一笑:“才会将自己一点一点交付给你,一点儿也没有剩下,可你现在却来说,你腻了。”热气喷在耳垂,他耳语道:“九川,你告诉我,是白薰逼你的,是不是。” 他的语气实在不对劲,白九川没有贸然开口,而是转头,正对上容渊一闪即逝的诡谲目光。 第162页 白薰现在指定还在哪处盯着屏幕上的戏,她理应推开挂在身上的人,却在惦念着那个目光时,本能地地将人反身抱了抱,然后残忍道:“不是。”欲抽身,容渊下了死力气掐她的腰,他的眼眶通红,看得人心里难受。 断了线的水珠子从他的眼里落下,砸在骨白被褥。白九川有一剎那的不知所措。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强大的男人,听闻从前执行任务被流弹贯穿小腿肌肉也没吭一声的人继续匍匐前进的男人,会有这种软弱时候。 书房,白薰盯着屏幕里的二人,目光复杂。 极小的气声还不足以被录音设备收进去。白九川一般并不铤而走险,只是这次——她心里恨铁不成钢地一嘆,贴到容渊耳边,温柔道:“莫哭,你猜对了。” 容渊的目光动了动,白九川继续道:“配合我。” 她还是没得以脱身。 容渊固执地用尽力气掐住她,固执地哀伤着看她:“我想陪着你。” “不要闹。”白九川厉声道:“容渊,你也是风里雨里过来的人,懂得的道理比我多,也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的手被一点点拨下,颓然垂着,白九川不忍再看,匆忙往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听“嘭”地一声,容渊已摔下床。 他曾意气风发,道貌岸然指点江山;也曾在每一个孤寂迷茫的深夜里伴着酒精音乐放纵寻欢;更曾穿越过漫天黄沙,以一敌万救出被绑的白薰。他曾做过很多很多事,却不曾这样狼狈过。他执着地向白九川爬着,眼底星河破碎,溢满苦痛。 “你这又是何必!”白九川很不理解他,明明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为何还要这样。 她板着脸,将人重新扶回床上,容渊道:“我怕。” 白薰逼迫又如何,白九川的妥协就是意味着对他的放弃。就算不是放弃,如她所说,法国是个浪漫国度,俊男靓女数之不尽。而他却只是一个快要腐朽的老男人,待白九川真正被送去,见识到那样光鲜缤纷的丛林,是否还会记得起自己这一棵。更何况,依白薰的手段,这次之后,不会让他再接近她的。他试探着,小心着,捉住白九川的裙边:“我想同你一起。” 清脆干练敲门声响起:“小姐。” 白九川拽出裙边:“进来。” 方晓推门进来:“车已备好。”他怜悯地瞥了床上的人一眼:“可要——” 白九川硬了硬心肠:“你先去吧,我抱他下去。” 方晓下去,白九川上前,替容渊整了整睡袍,又觉着这样穿实在不够妥当,犹豫一下,没给他换,将人打横抱起来,往楼下走去。 一路上僕人低眉顺眼,没敢多看这传说中的人一眼。 方晓立在车边,车门开着,只等白九川亲手将人送上车,这车便会发动,一去不回。 白九川走出大门,还想和容渊交待几句,没成想,一低头却发现怀里的人嘴边开始洇出血迹!新鲜血液将他苍白的唇染得红艷,一路流到下颌,形成触目惊心的线。她迅速用右手掐住他的脸颊,受伤的舌可怜兮兮缩着,他却笑了笑,雪白的牙也染了血。 怒气冲上脑,白九川眼睛一瞪,揽着容渊身子的左手几乎要掐进他的骨肉里。 容渊赤/裸的脚落在地上冰凉的砖,雨后的凉从脚心一路窜到四肢百骸,他不自主地抖了抖,白九川的神情又一软,她好声道:“容渊,莫要让我小看了你。” 她盯着容渊,缓缓松开手,将容渊重新抱起来:“咱们好聚好散。”又特地提点道:“今后若有缘” 带着血腥味的唇靠过来,腥甜的血无法侵入禁闭的口腔,容渊搂住白九川的脖子,他没有再偏执地进攻,微凉的唇一路滑到耳根,这时白九川已经将他放到了车里,他小声道:“我会死。” 白九川动作一顿,抽出手臂,她似毫不在意看了容渊一眼,他目光隐晦暗沉。 她轻轻握了握手掌,又在成拳前自然散开,关上车门。黑色玻璃隔绝两人目光,白九川走到前边,敲了敲司机的车门,车窗降下,白九川冷声道:“出来。” 这是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人,身体健硕,目光锐利,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车检查了?” “查过了。” “傢伙带了么?” 中年人点点头:“带了。” 那边方晓过来道:“您放心,萧浩办事一向稳妥。” 白九川点点头,中年人要重新进车,说时迟那时快,白九川比他更快窜到车里,左手关车门,右手钥匙一转,油门踩到最大,嗖地,这车在众人慌忙躲避中窜出重围。 方晓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打电话给白薰请示。白薰的声音平静:“给我追,不要伤了九川。”顿了顿,她才道:“最好也不要伤了容渊。” 这边,白九川已带着容渊奔到了半山腰。因为着急,黑色小车一路颠簸,这次压瘪一丛花,下次撞飞一块石,白九川把着方向盘苦笑:“你啊你,都叫你配合我,还这样威胁我,现在好了吧。” 没有回应,她抽空看了眼斜上方的后视镜,却见容渊正在那儿抽风似的颤抖,压抑着的大笑声随后传来,容渊砌歪在座位,抹了抹眼角的泪:“九川,我很高兴。” 第163页 白九川看着他黑亮的眸笑:“那我也勉强高兴一下。” gps定位到这车停在半山腰,十几辆车唿啦赶到时,车内已空无一人。 直升机漫山遍野在山上山下搜了几个小时,一无所获,被白薰叫回去。 “唿”山脚下的湖泊,白九川从水中冒头,带着容渊游上岸:“接下来怎么走。” 毫无疑问,对于逃离路线的拟定,容渊比尚且稚嫩的白九川的话语权高了不止一个层次,白九川索性将这事全权交由容渊负责。 夜深,二人在郊区一处贫民区停脚。 随意找了家敲开门,热情好客的朴实农民对这对儿被抢劫又迷路的情侣可怜不已,不但收留了他们,还让出浴室给他们洗了个热水澡,并拿出自己的衣裳让两人换上。 “你俩别着急”黑瘦的妇女看了眼旁边的木讷青年人对二人笑道:“明儿让你大哥给你们送大房身去。在那儿坐车,坐两站就回城里了。” “谢谢大姐。”白九川笑着脱下中指的白金戒指:“我俩囊中羞涩,明儿坐车恐怕还得靠大姐你们接济,这情我们一定还!这戒指就压在你们这儿,等我俩回了家再回来取。” “哎呀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女人推白九川:“还什么还!戒指你快戴回去吧!” “砰”她拽走男人,木门关上:“好好睡一觉!” 白九川没有再争,转身,容渊正在土炕上沖她笑。 她将戒指放进空茶杯里,“当”地一声。 拉灯,上炕,扬被,窝进两个人。 黑暗里,白九川只能看着容渊淡淡的轮廓打趣:“以后要吃苦受累亡命天涯,你可后悔。” “不”容渊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吻:“我只怕你后悔。” 第103章 老男人(11) 说到悔,白九川眼神一冷,狠狠掐他腰间软肉,他闷哼一声,识趣告饶:“疼。” “现在知道疼了!”白九川轻轻按揉方才掐的那一处,带着轻薄的怒气:“咬舌自尽的硬气哪里去了!” 容渊低低地笑。 白九川咬上他的唇,模煳的语音从唇与唇的缝隙中泄露:“伸过来,我看看。” 初愈的伤口被轻柔舔舐个遍,火辣辣的疼使容渊眉头皱了皱,却按着人,不让离去。 翌晨,鸡鸣三声,白九川与容渊已洗漱好,跟着青年汉子到了黑瘦妇人口中的大房身。汉子将两人送上回b市的车,塞给他们一袋子茶叶蛋才迈着两条长腿虎虎生风回家去了。这车的环境很不好,泡面烤肠汽油味混杂,闹得白九川有些晕车,便合眼养神。第三站,容渊拉她下车。 他向一个梳着学生头提着旅行包的女孩儿三言两语借到手机,按下一串号码。他曾偶然救过s市公安局副局陈石,这份恩情是时候讨要了。半小时后,女孩儿的银行卡里多了六百块。二人拿着女孩儿帮忙买的两张火车票踏上火车。火车到站,容渊故技重施,再次与陈副局单线联繫。 夜色未深,二人成功抵达电话里陈石老先生说的小区。陈石年轻时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冷落家庭致妻离子散,老了便孤身一人住在s市北一栋老楼。老楼有些年头了,楼身上布满青苔,跟印象中金碧辉煌的s市很不相称。 报陈石的名字进了小区,径直到13号楼二单元上到三楼,右侧的门轻掩着没关,从门缝里隐隐飘过来的烟火味儿杂着肉的喷香,容渊按下门铃。 脚步趋近,门被勐地拉开,白髮白须的老爷子繫着灰白色围裙挥舞锅铲:“赶紧赶紧都进来。我锅里还有肉,一会儿咱们爷俩儿好好喝一盅!” 家里好容易来个人,老爷子忙活个乐呵。白九川原本想洗手进去帮忙,被老爷子用锅铲打出厨房,只得与容渊一起在客厅等候。 四菜一汤依次摆好,老爷子挂好围裙,从卧室里兴致昂扬拿出两瓶茅台:“这可是我藏了十来年的宝贝没捨得喝!今儿便宜你小子了!” 第二杯老爷子就红着脸趴下了。 容渊轻车熟路给人丢去主卧。 二人就此在陈家住下。陈老爷子奉公守法六十三年,头回容忍不法行为便是容渊这次给自己和白九川办/假/身/份/证以及由此引发的一些列造假行为,他常在饭桌上哀嘆晚节不保,再兴致勃勃喝多了被容渊丢去睡觉。 办完新电话卡的夜里,白九川给柳野去了个信息“事情进展如何。这是我的新卡号。j.” 一分钟后,“一切顺利。胡薇已经认出柳生,但还没有动作,她很信任我。想不到你会走到这一步。你在哪。y.” “s市,我要控股华恆。” 华恆表面名不见经传,全公司上下才十几人的小作坊,与其他拥有庞大产业的证券公司相比简直毫无可取之处,实际内里资源丰厚,手底下的操盘手大多都有多重身份,同时接各届大佬的私活,堪称柳野这些年暗中培养的势力最成功的一块。 “多少?”柳野胡乱擦着头髮,趿拉着拖鞋走出浴室。 莹莹的光照着白九川面无表情的脸:“百分之八十。” “不好办。” “?” 柳野插上耳机,将手机放到书桌,打开笔记本,手指乱飞,两下黑了移动公司的伺服器,顺着这个号码调出白九川现用的个人信息。 第164页 “三天之后,王笑笑女士将成为华恆证券控股百分之八十的空降董事长。请王笑笑女士做好上任准备。” 白九川笑了笑“谢谢。j.” 这么快就要结束谈话,柳野捏了捏手机,恋恋不捨地极其认真地发出回信。“不客气。晚安。y.” 半晌没有回覆。他收回盯着屏幕的目光,放下手机,抓抓头髮,将注意力放到笔记本上,手指在键盘狂砸,一会儿,s市地图出现在屏幕上,其中有一红点,地图越来越大,显示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红点定位在s市北一个小区。 小区13号楼三楼,有一家灯火已灭。客房,白九川将手里放到床头柜,缩回单薄的被中睡去。很久,枕侧容渊睁开眼,他放轻动作,拿来白九川的手机,输入密码,找到简讯,阅读之后,又将手机锁屏放回原位。 他在黑暗中凝视着白九川。 柳野,胡薇,柳生,华恆证券。她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她那时去到a市,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胡薇,或者说,柳野。容渊的目光沉了沉,躺回去,一点点将睡得大摇大摆的人收到怀里。 次日,陈老去上班,一同洗碗时,白九川主动与容渊坦白与柳野的合作关系。容渊眉头扬了扬:“本来我还愁着该怎么养你,看来不需要了。” 洗碗池中,白九川捉住容渊的手:“自然不需要。我白九川的人,才不会让他为了生计发愁。” 他的手长而白,这时沾了洗洁精打出的泡沫,更滑而嫩,望着摸着赏心悦目引人入胜,白九川挠挠他的手心,被他反握住,低笑道:“别闹。” “那就看你表现了。” “怎么表现。”他低头,越靠越近,在白九川的脸颊亲了亲:“够么?” 白九川迅速回吻他的唇,良久,分开,二人皆气喘吁吁。她眉开眼笑:“够了。” 三日后,白九川走马上任。白九川从来野心不大,只是时势造英雄,有些时候不得不一步一步往高处走。白家总有一天会发现她与容渊,她得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为自己和容渊攒足资本。这一年,华恆证券成了s市股票市场的一匹黑马。 年底,华恆已成为s市唯一一个能与龙头老大泰安证券并驾齐驱的公司。听闻泰安证券的背后老闆是股神x,一个没背景没势力全靠自己成就辉煌的传奇人物,更是神秘到别人连他的真实名字样貌都不知道。白九川本想和这个x合作,却被冷酷拒绝,便不得不放弃便捷双赢计划,走另一条稳扎稳打的发展道路。 可稳扎稳打的道路也不那么好走,腊月十八,精诚药业被爆出产品质检不过关,多处生产基地用劣质工业废弃皮革生产胶囊,且消毒程序并不严格,一时间信息刷爆网络,股票接连数日跌停板,许多玩家赔得倾家荡产,华恆也被殃及——就在前两日,华恆一操盘手为s市某隐居退休老干/部买入了八千万的股,一眨眼一生积蓄就打水漂的事谁也受不了,更别提这人虽下去了,门生满天下。华恆虽没有义务赔这八千万,各种事情找上门来。 做生意哪里有干净的,况且华恆牵扯到柳野和白九川,本身就怕查。 白九川焦头烂额,回到陈家越来越晚。她一向坚信能拿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华恆的操盘手厉害,整个公司却的确是个实实在在的小作坊。哪怕已经发展了半年,也无法举重若轻填上八千万的窟窿。 门前,白九川晃晃脑袋,试图将满脸的疲惫晃去些。拿钥匙开门,容渊正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电视上是一档象棋解说栏目。听见门口有声音,他拿着遥控器转头,见是眉眼轻轻弯了弯,起身:“今儿又出事了?” “没有。”白九川带上门,换鞋,走到沙发瘫入沙发里:“年底事情本来就多。”她沖容渊挑起一丝不正经的笑:“来,给爷解解乏。” 容渊亲她口,转身去厨房。 耳边菜入油锅的滋拉连着锅铲翻炒声传来,白九川恍惚想到:那个夜夜声色犬马却又清纯得要命的老男人,那个实际不食人间烟火连粥都不会做的老男人,好像一不注意就转型了。她坐起来,走去厨房,倚门看他热菜,青翠的小白菜被扒拉三下两下一铲子盛出装盘,色香味俱全。 “什么时候学的厨艺?” 容渊涮涮锅,将另一盘红烧肉倒进锅里:“一直都在慢慢学。” 白九川望着他清瘦的背影:“为什么” “想要照顾好你。”容渊关火,将肉盛出来:“也怕你嫌弃我”他端着盘子回头笑:“毕竟,我年华老去,一事无成。只能靠这个留住你。” 他在开玩笑,可目光里分明有一分不易察觉的认真。 白九川走进去,接过他手里的盘子放到一边,摸了摸他的发:“只你在我心底。你是最好,也是独一无二,我永远不会嫌弃你。” 她按下他的头,吻了吻他的唇瓣,在他轻颤的目光中承诺:“容渊,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腊月二十九,白九川突然收到泰安总经理邀约,细谈合作事宜。合作条款并无不妥,完全不偏不移,互利共赢的姿态令白九川对这个神秘的x再次产生浓厚兴趣,提出见面请求,被再次冷酷拒绝。有了泰安这座大靠山,白九川用一千万成功摆平不依不饶的老干部。终于得以过个好年。 第165页 陈石年纪大了,守完岁便回屋睡去,白九川躺在沙发上,偶尔看一眼电视里春晚的压轴节目,偶尔看一眼窗外寂静的星空。 第104章 老男人(12) 备受冷落的人以捏她的骨肉抗议。 白九川望向容渊,他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开了两颗扣子,正斜倚在沙发上。三十八岁的人,眼角有了淡淡的纹,可眸子还是清亮如月下的湖泊,温柔地看着你时,总能让人心头一悸。 “你以前听说过泰安的董事长么。”白九川坐进容渊怀里,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打了个呵欠:“总觉着他这次合作来得太恰巧。” “听说过,二十年前他闯出名堂时你母亲派人查过他,什么也没查出来。传闻这个人行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所以那时他拒绝你的优厚条款我没惊讶,这次他突然又主动求和,虽不明原因,但一定不是坏事。” 他边看装疯卖傻的小品边说完等着回应,却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了。 她最近太累了。 容渊关了电视,将人抱进房间,轻轻放到床上。 华恆在新的一年更加势头迅勐,甚至隐隐有要后来居上,超越泰安的苗头。公司稳定发展,白九川事业之外其他心思也多了。她开始参与陈老和容渊的家庭活动,并屡次在陈老悔棋后轻松復盘,导致陈石一度很排斥她。容渊哭笑不得地劝说数次无果后不得不放弃,哪想到转头白九川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陈老居然认她为义女,一时间这家里亲切热乎地又变作了那两人。 白九川接手华恆第三年,陈老返聘期到,他退下来,专心致志与容渊一起过着遛鸟养花,钓鱼享乐的腐/败生活。正赶上老楼动迁,白九川在郊区买了幢小洋楼,出门有假山,转弯有湖泊,再远还有登山爱好者十分热衷的元宝峰。三人一同搬到这儿。陈石原本不愿意,被再三邀请也不矫情,真搬来一连几日偷偷趴被窝里抹眼泪。他原本以为自己真会孤独终老,老到照顾不了自己就去敬老院,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同一年,方晓孤身一人找到s市。没有带那一排排的保镖。 白薰病重。 视频里,皮包骨的人完全脱相,虚弱地躺在床上,瘦弱的胳膊上扎着比胳膊差不多粗的管道输营养液。白薰还是面无表情地:“白家需要你。” 白九川从未想到这个结局,她和白家的战争还没打响,就已然胜利。于情于理,都该回去。将公司与陈石三言两语交託好,她同容渊连夜到了b市老宅。 白薰有话与白九川单独说。白九川进去充满苦涩的药味的房间:“母亲。” “坐。” 白九川坐到床边,在与白薰对视的这一刻,从那双熟悉的凤眸里突然感到血脉的力量。 “你很出乎我的意料。”白薰补充道:“在s市的发展。这样也好,我也放心将白家交给你。” 她咳了两声:“白家正是关键时期。在军队那边儿的关系早在两代前就没了,这些年一直靠以前的苟延残喘看人脸色——” 白九川静静听着。 “这些你懂。我也不多说,还有一件事,”她紧紧盯着白九川:“九川,我不得不提点你。容渊不简单,也不是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你不该招惹他,”她又开始咳嗽,越咳嗽越剧烈,从她挡住嘴巴的手指缝隙开始洇出鲜血,白九川连忙抽了两张纸递过去,白薰好一阵儿才缓过来,继续道:“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也难办。” “我们很好。” 白薰摇摇头,眼神倏地飘远,好像在缅怀:“你不了解他。” “他不会害我,也不会害白家。” 白薰再摇摇头,摆手:“你先去吧,叫容渊来见我。” 白九川犹豫一下,没有忤逆,走出去,换容渊进去。很久,他才出来,神情并没什么变化,好像真的只是被叫进去唠了场家常。 二人后半夜在白九川的屋子歇息,出于种种心思,互相都没问出来交谈的全部内容。 没等二人睡着,白薰停止唿吸,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公寓。隔日,白薰遗嘱公布,白九川继任家主。接管一个家族并没有想像中简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白九川恢復原本身份又开始忙碌。陈老不止一次地打电话过来,都是无所事事的容渊接的,二人一唠许久。 白薰下葬的第二日,方晓将一支录音笔交给白九川。里头是白薰与容渊那一天谈话录音。其交流时情感之真挚悲切,语言之暧昧动人,不足为外人道。最后还录了一段儿白薰的真情独白,意思不外乎告诉白九川,你被骗了,你不过是个代替品,容渊和你在一起是为了报復白薰当年的背叛。 白九川认真听了三遍,将录音笔交给柳野进行技术鑑定。 没有合成痕迹。 柳野交还录音笔时,极力隐藏着对白九川的同情怜悯:“正好玲珑阁隔壁那条街有个酒吧新开业,叫翡城,挺有格调,晚上我请你喝酒去吧。” 白九川推辞过去,柳野一步三回头走了,她自己在办公室静了会,给方晓打去电话:“将老宅的监控调过来。” 容渊正在客厅的沙发坐着,手里拿了两张照片。看轮廓,一张是她,一张是二十来岁的白薰。摄像头清晰度像素都很高,这边放大,便可以很清楚地在屏幕里见到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白薰是面无表情的冷硬,而白九川则淡淡笑着。屏幕里的人一会儿凝视着她,一会儿凝视着白薰,低垂的目光看不出情感。 第166页 白九川看了很久,打给容渊,茶几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容渊愣了几秒才接。 “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闲得发慌。”他放下耳边的手机,看了看钟点:“这么早就下班了?” “没有。”白九川顿了下:“就是告诉你,别等我了,晚上有个饭局。” “哦,好”容渊失落地笑了笑:“别喝酒,早点回来。” “嗯。”白九川挂掉电话,客厅里容渊又看了会照片,将它们放回原位,吩咐保姆不必做晚饭,自己上楼去了。 正开车堵在离翡城三个红绿灯的柳野手机震动一下“六点翡城见。” 翡城确是个与众不同的酒吧。与那些个群魔乱舞音浪沖天的不同,它的节奏缓慢优雅,如不是灯光晦暗,酒香瀰漫,说这样的装修是走民国风的茶馆也有人信。 最角落的隔间,白九川面前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酒杯。 “别喝了。” 一只手拦住她往口中容酒的手腕,她顺着那手臂向上,眯了眯眼,含煳不清道:“容渊?” 柳野脸色沉下:“我送你回去。” 白九川淡淡点头,柳野将人扶到车上,黑色吉普一路却是到了柳野在外头自己租的公寓。柳野将白九川抱下车,白九川在他怀里很不老实,揪着他的衣领笑骂:“你个老骗子。” 柳野将人放到床上。 白九川总爱穿正红长裙,气势极强,美艷不可方物。如今醉得煳里煳涂,又总算有一点儿少女的娇憨。 这是他肖想了多年的人,他后来想过,从她在a市主动找到他寻求合作时,他就对她钟情了。却直到后来,医院里那个将落未落的吻才发现。他得感谢白薰。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有机会,离白九川这么近。白薰说,容渊素来骄傲,不会接受一段有裂缝的感情,所以今夜一过,他便会自行离开。 他抚摸着白九川的脸颊,手滑到她长裙的拉链,眉头狠狠一皱,收回手,在房间里来回烦躁地踱步。 床忽然颤了颤,他惊讶望过去,白九川坐起来:“还算没让我失望。”她揉揉额头:“送我回去罢。” 车上,柳野对副驾驶自诉头昏脑涨的女人一脸惊惧,还有一丝尴尬:“你一直没醉?” 白九川大方道:“没有,只是藉机发泄,顺便试探试探你。”人品尚可,她在心理点评道。随即侧头,难得温柔地对容渊以外的人:“以后不要再对我起心思了。” 柳野捏紧了方向盘,将眼底的不甘藏好:“为什么?” 白九川转回头,残忍而直白:“因为不可能。” “知道了。” 白九川合上眼睛,快要睡着,小吉普才慢悠悠到了白家。她脚步略虚浮地下车,按门铃,大门开,方晓匆匆出来,黑色吉普转了个弯离去,消失在凌晨两点的夜色里。方晓要扶白九川,被她摆摆手挥开。 方晓后头不远处,是披着外套的容渊,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同款风衣,白九川主动走过去,任他将风衣披在身上,扶着自己往里去。 白九川不说话。 容渊也是一言不发。 方晓和他身后浩浩荡荡一帮人更没什么可说的。 一路寂静。 第105章 老男人(13) 关门,洗漱,熄灯。旁边的位置凹陷下去,容渊侧了侧身,若无其事道:“怎么这么晚回来?” 白九川疲声道:“桌上一直有人劝酒。” 她语气中的敷衍令容渊快速蹙了下眉,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目光带了几分迷茫,淹没在浓稠的黑暗中。 她的手搭上他的腰,腰上肌肉倏然绷紧。隔着轻薄布料,那手在他腰间轻轻拍了拍,规矩得很,一点也不像一有机会便对他上下其手的小流/氓能干的事。从良的小流/氓熟门熟路哄道:“太晚了,睡吧。” 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嗯了声。 隔日白九川早早便起来,轻手轻脚地梳洗换衣去公司。她走后,容渊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出神,眼珠红丝密布十分骇人。良久,他拿出手机,点开简讯,在收件人后按下一串号码。 “九点中心岳华楼二十五楼见。容渊。” 岳华楼在b市以其復古式建筑闻名,每层是一个史书有载的朝代风格,二十五楼则是宏观文化解读下的古,融会贯通了前头那二十四层的精髓,方建成时着实吸引了不少人去,如今却还不如前二十四楼的客人多。茶肆里放了八张四角梨木桌,只一张有客。 那客正拿水沖泡茶叶,水壶下倾再上提三次,透明的水流注入茶壶,水满八分而止。他眼眸低垂,神情娴静安宁,仿佛胜券在握而高高在上。隔着半人长的竹帘,柳野握了握拳,压抑心底滔天的嫉妒。 “找我什么事” 柳野调整好表情,掀起竹帘走到桌前坐下。 容渊抬眼看他,目光极富穿透力,好像一下子就将那些灰暗的不可告人的心思剥出来,丢在阳光下暴晒,柳野被看得难受,他復又垂下头去,将沖泡好的茶水一一倒入面前的杯中。 “尝一尝。”容渊淡淡道:“这里的茶不错。” 第167页 柳野没接茶:“容先生不会是叫我来这儿喝茶的吧。” “年轻人,急什么。”容渊毫不在意他的冒犯,将奉茶的手收回来,自己闻了闻那杯茶,茶 上尚有热气残留,缭绕在他的表情之前:“不过既然你急,我也不好拐弯抹角——你对九川有意?” 柳野主动出击:“是又如何?你想干什么?要挟我放弃?” 容渊忽然抬眼,眼里的锋芒令他登时冒出一身冷汗。 容渊笑:“你心里有她,可她心里没你。” 柳野脸色一沉,却又笑道:“是啊,她心里没我。”他讽刺地看着容渊:“你该不会今儿是正宫娘娘劝退三儿的戏码吧。” 容渊笑着回看他。 柳野冷笑一声:“容渊,你该认清现实。是,她心里没我,可他心里就有你了么?” “怎么,不说话了?你自己也会有感觉吧。住进白家算什么?她从没爱过你!”柳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容渊的神色:“还是你只会自欺欺人,真就相信她那样一个天之骄女,会死心塌地爱上你这样的老男人。” 容渊啄口杯中的茶:“哦?” 柳野嗤笑一声:“事到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所幸我便都告诉你。你以为九川去a市是为了你?那是为了我!只不过一开始我对她没兴趣,才让你趁虚而入。至于后来你俩的事,我都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么?九川每取得进展都会向我炫耀,也许是想让我吃醋?不知道你翻没翻过她的手机,不过以她的性格,会删除吧。” 容渊放下茶杯,脆弱的茶杯在桌上磕了下,里头七分水盪了盪,柳野乘胜追击:“你一定很感动她给你做饭洗衣挡枪子儿吧。哦,还有,为你逃离白家,放弃家族继承人的责任。” 他似笑非笑盯着容渊:“你扪心自问,白家会培养出这样一个继承人么?要美人不要江山,容大叔,这么大岁数了,不要总活在童话世界里。” “那是为了什么?”容渊抬头,挑眉:“让我来猜猜,难不成,是为了我手里这点儿股市资源?” 柳野惊诧:“你,你,” “我怎么知道的?”容渊审视着柳野,在心底黯淡想着,白薰说得是八/九不离十。白九川接近自己果然是为了白家的别有所图!而她真正欣赏的人,该是眼前这风华正茂的柳少爷。 他硬撑着露出个无法辩驳的笑:“这我早就知道。如果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那不必了。我今儿找你来,也的确被你猜对,是想演一次正宫娘娘,不过谈到现在,我突然又改变主意。本想再玩一阵,那就这样吧。” 柳野僵硬道:“什么?” “你该不会以为我容渊真会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吧。”他低下头,将杯中的茶水缓缓喝下道:“我不过是将计就计,有人上赶着来当倒贴钱的床/伴,何乐不为?至于股市,她值得我投资,就是真堂堂正正找,我也未必会拒绝,谁能和自己的钱过不去,仅此而已。” 他站起来:“茶钱已经付了。味道很不错,建议你试一试。” 清瘦背影在眼前消失,柳野松了口气,同时也对白薰此人产生阵阵后怕——她算计的人心太准了。即使已经死去,这盘棋还是在按照她的想法走下去。 出了岳华楼,容渊沿着海星广场的转盘缓缓走着,转盘中心有五颜六色的喷泉,白鸽扑棱着翅膀啄食地上的谷粒,许多家长带着孩子在这里嬉戏,微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有一阵恍惚。 他向左望了眼,高楼耸立之中,有一个最为显眼,白九川现在便应当在那里办公。他从来狠心果决,对他人是,对自己更是。如今却踌躇不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薰告诉他真相他从未信过,现今却不得不信。 他实则是怕的。当年一腔孤勇死皮赖脸闯白家问个明白,靠得是白九川挡枪子儿的情意。可现在想想,确如白薰所说,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子弹恰好打进肺里不伤及其他,将危害降到最小。除非,那个杀手本就是白家安排的。而且白家不的人不总是这样么,为了利益不惜一切。从前是白薰,他躲过了,这次是白九川,他没躲过。 周围喧嚣热闹,他只觉阵阵寒气拔上心头,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白鸽飞上他的肩头,他望它一眼,白鸽振振羽毛飞到广场最显眼的铜铸人像肩头去了,碧空如洗,空远孤寂。 “老师!”胡薇挥舞着手从对面跑过来。 容渊闻声一愣,下意识望去,他对这个酷爱白裙的女学生很有印象,在s市见到那简讯后他托人查过她的身世,意外地知道了些豪门秘辛——柳生并不是真正的柳家人,这个孤儿院里和柳生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才是。也知道白九川和柳野大概在利用她挟制柳生。一时间,他对这个白蝴蝶一样扑过来的女孩子产生种类似于患难与共的悲悯。 “你怎么在这儿!”胡薇激动道:“老师!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现在在b市发展。” “那很好啊!”胡薇看容渊时的眼光还残存着从前的爱慕:“老师你换电话了?”说着她掏出手机,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第168页 容渊笑了笑:“出来的急,没带电话。” 胡薇啊了一声,失落望他。 “你现在导师是谁?怎么来b市了?” 胡薇摇摇头,将自己近况一股脑和盘托出:“博导是杨校长,我来b市是来找男朋友的。”她羞涩笑道:“就是那个柳野,老师你还带过他。” 容渊目光一沉:“柳野?” “对啊!”胡薇感嘆:“谁能想到呢,真的会和他走到一起。” 容渊的关心与温柔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要倾诉:“不过真在一起了也有各种烦恼。”她哀愁地蹙起眉头:“他太优秀了。优秀的人总会招蜂引蝶。我这次来,就是怕他”她突然哽咽:“结果还是避免不了。” “怎么?” 胡薇眼里含了一包泪掏出手机,翻开相册:“你看,这竟然是他的手机屏保!我今天看到之后就想着和他问清楚,谁能想到他竟然说有重要约会匆匆走了!我跟着他到这里就跟丢了。” 容渊依言望去,相片上是一个欧式大床,床上两个主人公他都非常熟悉,衬衫压红裙,亲热暧昧。他压住颤抖的心跳,温柔道:“别哭了。” 胡薇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容渊愣了愣,拍了拍胡薇,他垂下的眉眼深沉晦暗:“你也说,优秀的人总会招蜂引蝶。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自己便会不甘寂寞。”他转而道:“胡薇,你知道拥有一只老虎的诀窍么?” 胡薇从他的怀里抬起头,见到一个淡淡的笑:“就是,拔掉它的爪牙。” 她打了个哆嗦。 “老师愿意帮你,你要接受我的帮助么?” 容渊桃花一样的眼眸闪着温柔的色泽,胡薇被蛊惑地忘记感受到的危险:“愿意。” “乖孩子。” 第106章 老男人(14) 容渊失踪了。 没人联繫白九川谈条件要赎金,世界进度没有推翻重来,他的手机钱包身份证还在老宅,基本断定是一场临时起意的主动逃离。白九川不能理解,广撒网捉人,a市,b市,s市,甚至任何一个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消息。焦虑、愤怒,久了之后,那些过激的情感都磨没了,只剩下平和的牵挂。主动逃离定是有自己的理由,而以他的本领,也能过得很好。舒心就好,白九川想。 两年后,东泽竞标会。会场很大,来了三十多家的人,坐了百来个座位尚游刃有余。主持人西装革履,字正腔圆,在台上三言两语将规则介绍完,便宣布开始竞标。第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是一家鼓捣金银玉器公司的资产包,同白家的需求不对口,经手倒卖的利润也不会太大,白费时间,她听了一耳,便闭目休息。内部消息,竞标会压轴有南城郊一块地,一面环水三面水,土壤优沃,发展潜力大,升值空间高,那才是她来的主要目的。 这种资产包果然也没多少人要,出价的没几个,便以一百六十万一锤定音。 紧接着第二件,第三件。 旁边人推她的胳膊,凑过来笑道:“怎么来这儿睡觉来了。” 白九川睁眼,无奈道:“没我想要的。” 柳野这两年明里暗里为她做了不少事,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她得承这份情,是以对柳野时,也比前几年有了更多耐心:“你倒是可以注意有没有柳家能用的。” 柳野冷哼一声:“用得着我注意么,胡薇,哦不,现在是柳薇,接手柳家这一摊的可是她,她自然会注意。” 白九川嘆气:“谁教你当年出去风流伤了人家,还教她不小心知道自己身世,还争一时意气更得罪了老爷子。” 柳野心虚地挪了挪目光。 白九川以为他是心虚自己没办好事,安慰道:“罢了,往事不谏,你今儿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不愿替柳家看也替我看看吧。” “不然你以为我为谁来的!” 因怕影响竞标,他二人耳语声音十分微缈,距离便十分亲近,态度就显得十二分地亲昵。往后数三排,改了姓的胡薇看着这两颗挨得极近的黑脑袋目光渐渐变得怨毒。 都是白九川的错!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不正经!同她抢老师,骗她是老师的侄女儿!还和她抢柳野!偏偏男人就喜欢这样浪荡的,全被迷得五迷三道!她攥紧了手,指甲掐进肉里。多亏了老师给她机会,让她摇身一变成了柳家的大小姐,即使假的又如何!除了老师和她,再没人知道,当年她和柳生在出生时就已经被换过一次!要怪也怪柳生那个早死的妈和无能的爸,初恋一场被无情拆散,又怕有权有势的后任追杀自私偷换过孩子,才导致她和老师有机可乘!而她也有了能与白九川抗衡的资本!她一定会夺回自己该得的东西!也一定会让这个贱人付出代价! 上半场最后一件商品是曾名噪一时的花仙子网游公司的资产包,底价两百万不算贵。白九川想了想,示意左边的秘书举牌。 “两百一十万。” 有几家有这方面生意的也纷纷举牌“两百二十万。” “三百三十万。” “四百万。” 价格一直被炒到四百五十万,白九川有些犹豫,示意秘书不要再举牌。最后这个资产包被以四百二十万的价格拍下,不算亏,可也挣不了多少了。 第169页 顺着主持人的手,她在一片祝贺中皱眉回头,看到拍得资产包的柳薇对她友善一笑。 休息室,白九川与柳野坐在一起研究之前度假村的提案。秘书在旁边儿负责根据研究成果改动文件。柳薇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裊裊婷婷过来,白色长裙如朵抖着花瓣的荷。 “好巧。弟弟和学妹都在。”柳薇也坐下来,隔着圆桌沖桌上的三人笑。 “柳小姐还是不要叫我学妹了”白九川示意秘书停下,秘书合上电脑,她道:“毕竟,我已经不年轻了。” 柳薇的面色顿时难看几分。白九川这是在讽刺她老么!柳野噗地笑出来,旁边小秘书也捂着嘴隐忍笑意。 “白小姐说笑了。”她还想说什么,却见白九川眼色突然一变,下意识回头望去,却是容渊来了。 容渊穿一身得体灰西装,将他挺拔削瘦的身形衬得极好,他的头髮全数向后梳去,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头下眉眼依旧,潇洒风流。携着光,长腿几迈来到桌前,他沖柳薇温柔一笑:“对不起,我来晚了。” 白九川拧眉道:“容渊?!” 他好似这才见到对面三人,扬扬眉,笑道:“白小姐,柳先生,好久不见。” 白九川扫视着他与柳薇:“你是怎么回事?” 当年突然逃走杳无音信,现在突然出现,还和柳薇混在一起! “怎么回事儿?”容渊笑了笑:“与柳小姐么?”他扬了扬右手上中指的戒指:“自然是男女间的事。” 柳薇羞怯道:“是,我和容渊订婚了。” 白九川迅速望一眼柳野,柳野快速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她看了看周围正瞅着他们等着看戏的人群,盯着容渊:“可否借一步说话。” 容渊看了眼柳薇,柳薇笑着点点头,于是容渊道:“也好。” 二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吸菸室。容渊与白九川对坐着,熟练从兜里抽出一根烟,点火。他吐出一口烟,对白九川道:“说什么?” “你为什么人间蒸发。” “不愿意待就离开,算不上人间蒸发。” “不愿意待?” 容渊弹了弹菸灰:“是啊,总和一个人在一起,会觉得腻。” 白九川沉默,白烟蛇一般游走过来,唿吸间,让她金贵的肺起了反应,她轻轻咳了咳,容渊低下头,捻灭半截烟:“不好意思。” “那柳薇?” 容渊低笑一声:“她是例外。”他看着白九川,意有所指道:“她是个真正善良的孩子,追求我很久,没有意外的话,我大概会和她一直在一起。”他拨弄着手上的戒指:“不然我也不会接受她的求婚。” 白九川定定看着变得陌生的人:“怎么个例外法?” 容渊对她的刨根问底很有耐心,言谈间不像和老情人,更像和志同道合的小同志在介绍恋爱心得:“例外么,大概是时时刻刻都觉得新鲜,好像刚在一起时一样。” “新鲜——”白九川起身,到他这边,居高临下望着淡淡笑着的人,忽然俯身,二人的唇将触未触。她看着容渊眼里被点燃的亮光,轻笑道:“你的反应告诉我,你现在觉着我也很新鲜了。” 她将唇印下去,容渊的睫毛颤了颤,被她用手捂住,失去视力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失去一种感官,也意味着其他感官刺激的无限放大。熟悉的薄荷香贴过来,让他心脏勐地一缩,唇齿被毫不费力撬开,白九川另一只手按住他想要推开她的右手,摸下他的戒指,退后,容渊被吻得气息不稳,淡定换了个坐姿。 “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白九川把玩着手心里的戒指:“你跟我的事儿没完,就轮不到柳薇,这种戒指你若想要改明儿我给你买来百八十个随你换着戴。” “白九川,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 白九川动作滞了顷刻。 容渊眸色一冷:“被我说中了?百八十个,你知道这戒指代表什么么?”他走到白九川身边,拿戒指戴回手指语气一缓:“不过,咱们倒是同类人。”他思索道:“抛弃你的确我有不对的地方,我刚才也的确很有感觉。这样,你要是愿意”他倾身,俯到白九川耳边:“咱们私下里做一做bed partner也可以。” “只是,不要叫别人知道,以免伤害到柳薇。” 白九川推开他:“你真这么想?” 容渊摩挲着戒指:“当然。” 她脸色沉下去,几乎可以滴下水来。 “非和柳薇一起不可?” “非她不可。” 白九川再次陷入沉默。按理来说她该阻止,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也许改变之后的柳薇就会真地如容渊所说一心一意爱他——不!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况且,她内心里也不是很希望他俩凑一对。多么可怕,短短数世,她已经如此自然地对容渊产生浓重的占有欲。 “咚、咚、咚。”白九川回神,见容渊立在原地未动自己去开门,门外是神色急躁的柳野与温婉浅笑的柳薇。 柳薇走向容渊,柳野拉住白九川的手:“下半场开始了,快走吧。” 第170页 白九川看向屋内,容渊正与勾着他胳膊的小女人相视而笑:“那我们也走吧。” 四人是最后进场的,周遭流动的气氛格外不对劲。所幸后半场相对而言都是更大众也更好的东西,各公司都忙着报价,没空去搭理这几个人周围不同寻常的气流。 在原座位坐下,小秘书尽职尽责地小声报告:“这才是第一件,对咱们集团没什么价值。” 白九川颔首,将目光投向台上。 第107章 老男人(15) 不出所料,南边那块肥肉咬价咬得很狠。底价五百万,三下两下就到了六千万,到最后还在举牌的只有自己和那个熟悉的18号,柳薇。白九川抬手,示意秘书不要再举。那块地白家可有可无,不值得为争一口气耗费太多。 离开时,四人遇在门口,柳薇巧笑倩兮站在容渊身边:“承让。” 白九川看了容渊一眼,容渊只淡淡笑着。“客气。” 车里,容渊坐在后头:“你刚才不该再争。” 刚才还有柳家人在场,他没法一拦再拦。 “老师,我只是——” “你只是咽不下那口气?”容渊冷道:“这两年我是怎么教你的!大局为重,你还记得咱们的安排么?这块地在咱们这不过是鸡肋!只有被白家拿去,才能发挥它的最大效用。” 见容渊似乎真生气了,柳薇撒娇道:“我知道错了,老师,我再也不这样了。” 容渊捏捏鼻根,疲惫靠在车后座:“下不为例。” 竞标会后白九川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容渊,派人去查柳小姐这位神秘的未婚夫什么也没查到,只知道他现在暂且在b市一有名的土豪住宅区被金屋藏娇。白九川也在那风评还算不错的小区买了栋小洋楼,出门就是绿油油的草丛,奼紫嫣红的花蜿蜒而过,不远处还有片清澈湖泊,消毒好拎包即住。可惜一晃到了十月份也没遇着人。 “明儿去澳门玩玩?” 白九川正窝在沙发里看文件,一眼瞥到这条信息拿过手机“可以,准备好一千万。” “一言为定!” 一千万大概是柳野所有的私房钱了。白九川以为柳野不过说笑没再回復,第二日一大早,柳野开车过来揪人。白九川彼时还没睡醒,带着点儿起床气按下开门键,一张澳门萄京黑卡拍过来:“喏,不只一千万。” 白九川将黑卡拍回去:“不要。”她回身欲上楼,一共就给自己放了三天假,她需要休息。这段时间柳薇给她找了不少麻烦,手段很高,让她很是累心。 “你都答应了!”柳野眼睛一瞪,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又在白九川的两个黑眼圈瞪过来时语气软了很多:“我知道你需要休息,”他顿了顿:“可你更需要散心。” 他断言道:“你已经很久没睡好了吧。” 白九川最后还是被拉上贼车。 飞到澳门正值中午,在飞机上补了一觉的白九川精神奕奕,反观柳野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白九川扶着他下飞机:“你晕飞机这么严重?” 柳野摇摇头:“没事。喘两口气的功夫就好了。现在还早,咱们去逛一逛吧。” 柳野很有分寸,该矫情卖惨得寸进尺的时候毫不犹豫,不该的时候又坚强地让人触动。 “好。” 晚八点,饱餐一顿的二人来到金碧辉煌的萄京。这是澳门最老牌的赌/场,原汁原味,人声鼎沸。接受完安全门安检,二人换了一百万的筹码直接上到二楼。相对于一楼的小打小闹,二楼无疑更刺激也更受高档位赌客的青睐。牌桌上,白九川表现出身为白家家主的完美素养,胜不骄败不馁,理智地玩了几把,有输有赢,筹码已经从一小堆变为了三小堆。 荷官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给一旁的黑马甲使了个眼色,黑马甲悄无声息退出去。 再发牌时,荷官着重注意白九川手里的动作,想捉到她出老千的证据。 “白小姐好手气。”容渊端着红酒杯走过来,他的装扮在这个场合又比上次见随性得多,很挑战颜值的中分髮型,眼眸顾盼间好像都有酒色流动,银灰色衬衫勾勒出完美的腰线,流畅隐没于长裤里:“柳先生也在。” 他自顾自坐在白九川另一边,看着牌桌上的局面:“我也来一把。” 柳野脸耷拉下来。 白九川望着他笑:“请。” 这时,那出去的黑马甲也回来了,对荷官悄声道:“不必管。” 渐渐地,这桌上只剩下容渊与白九川。二人势均力敌,你赢一把我胜一句,来来往往基本持平。柳野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模样脸越来越耷拉,拽了拽白九川的袖口小声道:“咱们回酒店吧。” 这一声还是被容渊听着了,他眉心一跳,捏紧了手里的牌。 白九川看了看桌上的筹码也觉着差不多了,不过她好容易见着这滑不熘手的老男人一眼,还有上次谈了一半的话没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容渊嘴角勾起个嘲讽弧度。 柳野怎么可能把白九川一个人就在这儿,只得在旁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又看了两局忍不住了,向白九川要了一半的筹码也加入战局。 第171页 “十万。” “跟。” “跟。” 三人越玩越大,最后容渊一推桌前筹码:“我也有点儿累了,这局就全all了吧。” 柳野一滴汗已经下来了。他之前已经输了两百万。 白九川看他一眼:“你弃牌吧。” 随后她也一推前头的筹码:“all。” 最后容渊不负众望将除去柳野保下来的一百万所有筹码赢去。 围着这桌看热闹的赌客少爷小姐一声惊唿,将容渊团团围住讨教心得。 “没输没赢。”白九川拍拍柳野的背。柳野还是稚嫩,在赌桌上被容渊压得到现在还没缓过来神,讷讷应了声。 说话间,也有看中了白九川想要博一博的少爷扭着水蛇腰走过来,几个少年袒露着胸膛娇媚道:“这位小姐面生,可需要导路?这萄京大的很,不熟悉的人可尝不到它真正的好滋味儿。” 最前头那桃花眼的少年同容渊年轻时有几分相似,让白九川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钻了空子,主动坐到腿上。 柳野一把将人拽下去,护食道:“我们不需要。” 白九川点头:“我们马上就走了。”她看着少年可怜见儿的模样笑道:“不过很感激你的好心。”说着,她捞起桌上的一把筹码:“给你。注意安全。” 少年惊讶着接过去沉甸甸的筹码,嘴都有点儿合不上,眼里闪着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的泪光。 那边被团团围着的容渊眸色一冷。 打发了一圈少年,柳野要拉着白九川离开,白九川望着对面正对所有人温柔笑着的容渊道:“你先回酒店,我和他有话说。” 柳野不甘愿:“这不安全。” “很安全。”白九川郑重道:“不会有事。” 在澳门甚至萄京白家也有点势力,不然她也不会放心孤身一人和柳野过来。 柳野拗不过白九川愤然一捶桌子,众人被声响吸引看过来,他脸色铁青着大步离去。白九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铺着红毯的曲折楼梯,给方晓发了条简讯,让他通知酒店那边儿的人注意一下柳少爷,便收拾收拾筹码走到一边吧檯,拿了一杯酒看容渊应付那圈人。 赌/场上一时轰动维持不了多久的簇拥,容渊下了牌桌仍是一人一酒杯。他感受到白九川直勾勾的目光,走过来:“白小姐这样看人可不好。” “我们谈谈。” 容渊仰着头,将杯中的红酒喝尽,精緻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将酒杯放在桌上:“好。” 萄京三楼设有客房。二人开了间走廊尽头的,进去,容渊随意坐到床上,一条长腿叠上另一条,姿态风流:“说吧。” 白九川盯着他:“这段时间是你帮着柳薇和我作对” “算不上作对。”他微笑道:“蛋糕就那么大,谁都想咬一口而已。” “容渊”白九川也坐下来,疲惫道:“能不能和我好好谈一谈。” 容渊一笑:“不能。” 这种态度,白九川不解道:“我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若真有,那他这一系列行为才说得通。 容渊忽然认真望着她,暧昧灯光将他漆黑的瞳仁晕成淡淡的黄:“不,你没什么地方对不住我。只不过,我没兴趣。” 他向后仰倒在床上,用胳膊挡住眼睛:“我累了,你走吧。” 白九川直觉他状态不对,去拿他的胳膊,却被反手握住胳膊压在床上,隐忍的人眼里凶光毕露,恶狠狠地望着她:“我想要放你走的。” 他兇恶地撕咬白九川的唇瓣,直到血腥味在两个人口腔中瀰漫。白九川试图挣扎,换来更大力镇压,衬衫长裙被撕碎了丢在床下,他咬破白九川的耳垂,吸吮着让他勉强能够镇静下来的甜美液体。疼痛让白九川不悦,想真正对容渊动手——若她用真本事,很难说和容渊谁胜谁负,却在见到容渊疯狂的眼神时停下来。 这眼神似曾相识,她恍然想到,在白家老宅她见过一次。 她心底的某处软了软,推拒的手改了方向,摸上他柔软的髮丝,在那轻轻揉了揉。 “别怕。”她脱口道。 第108章 老男人(16) 时隔两年,白九川终于再睡了个好觉。早上她醒得晚,床的另一边已经凉透,枕头边压了张纸条,字体不羁风流:a wonderful night。在这之下写着串电话号码。试着打过去,容渊的声音通过铁疙瘩传过来:“醒了?” “你在哪?” 那边一个突兀的撒着娇的女声插/进来:“老师——” 通话声戛然而止。 白九川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如果没听错,这个女声是柳薇,有叫自己未婚夫老师的么。而且这么仓促的挂断,欲盖弥彰。她摸着手机,将这个号码存好,再打过去,已是关机。她打给方晓:“请个私家侦探去盯着柳薇和容渊。所有接触都拍照存档发给我,最好有语音视频资料。” 这夜后,白九川对于容渊骤然换了个人似的自甘堕落行为有了新解码方向。而容渊与柳薇率领柳家向白家步步紧逼的行径也达到新高度。柳野看不下去,吵完柳薇吵柳老爷子,被盛怒的老爷子几拐杖打出家门。白九川不得不收留了这个一本正经来吃白食的。 第172页 消息不知怎地传到外界,媒体上铺天盖地都是白家家主金屋藏柳少的娱乐新闻。 容渊捏着报纸,望着对面的小洋楼,目光沉霭。 该收网了。 白家企业开始出现问题。起先是被曝化妆品生产线卫生不过关,再就是管理层殴打农民客户的不雅视频,最后是老客源被一抢再抢,短短几月,伤筋动骨,元气大伤。白九川只能暂且搁置对容渊与柳薇关系的探究,专心解决他俩倾情为自己打造的至尊版路障。 心力憔悴时,公安局来人了。年轻警/察胸前徽章闪闪发光,左手展开警员证,右手一份实名举报加搜查令,刚正不阿干净利落,白家总部所有帐目被搜颳走。 白家底子不干净,到现在还没完全洗白,所幸帐目是明面上的帐目,虽然也做了点偷/税漏/税,补交罚款也就是了。白九川原也是这么想的,可她没想到容渊是真的想弄死白家。 白家负责做假帐的会计在容渊的威逼利诱下,将真帐本偷了出去,交给了容渊。 白九川心急如焚。那帐本要落到警/察手里,不单是她要受牢狱之灾,白家也再无翻身之日。她对白家没甚感情,也不愿它和自己一同落到那个地步。 失去帐本的第三天,白九川还是没有联繫上容渊。这段日子比她还坐立不安的柳野终于一咬牙,同她说出当年真相。 白薰病重,找到他合作——她不放心容渊,他太危险,白家易主风险过大,实在不适合当白家下一任家主的丈夫。所以设了连环计,想要离间容渊与白九川,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容渊受刺激后,反而会对白家构成这样大的威胁。 柳野也没想到。他只不过是想要藉机拥有一个和错过的人重新开始的机会,却到了这个地步。 白九川没怪柳野,将他送出白家,自己来到白薰的房间,她死后,这个房间没有动,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专人打扫。 她打给方晓,鞠躬尽瘁的管家在得知家主已经知道真相后难得磕磕绊绊,为老家主与柳野说明。 白九川挂掉电话。 难怪,难怪容渊表现得这样恨她,她想。 第109章 老男人(17) 在白薰屋里待到深夜,白九川开车回小洋楼。白家太过压抑,她需要心平气和地想一想。刷卡,开门,瘫进沙发里。她盯着天花板出神地想着,当年那真是天大到解不开的误会么,不,于那时的她与容渊而言,不过时几句话就能说清的事。倘他再硬气些,或她再聪慧点,一切早已不同。她忽然想到再相逢时容渊刺她的话,她确然是不懂什么是爱。否则不会让爱人那样没安全感,连质问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一个人的一生,的确不该有百八十个戒指换着戴。一个就够了。她从前不懂,现在懂了。 她抓起手机,打给容渊。 正在通话中。 一遍又一遍,第三十八遍,对面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这么晚了,白小姐有事?” 白九川笑:“我爱你。” 以为白九川是来求饶的容渊顺理成章的讥讽卡在喉咙里。他靠在床头,感觉左心口颤了颤,手几乎要拿不稳手机。 白九川又添了句:“只爱你。” 那边没声,白九川愣了愣,一望屏幕,挂了。她再要打过去,一条信息发过来“竟不知白小姐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出卖。” “不是为了白家。只是真正想通了一些事,也解开一些误会。从前是我不好。我答应过一辈子对你好,现在我再答应你,从今以后只对你好,容渊,我们和好吧。”和心上人聊天的滋味是不同的,尤其白九川才懂了些道理,更是浓情蜜意全都涌上心头的时候,遣词造句的时候恨不能将自己的全部情意都揉碎了捏在里头,等回復时简直度日如年。“对了,你若愿意,我将当年的误会一点一点讲给你听——容渊,除了你,我从未有过别人。” 容渊捂住眼睛:“以为我会相信么。”若不是他现在握着白家的命脉,她哪里会说这样的话。还误会,难不成当初的冷落与那些个拥吻照都是假的。 “白小姐,你莫非忘了,现在我是柳薇的未婚夫。” 打完这几个字,容渊心中升起一丝报復似的快意。 “什么误会。” 白九川一喜:“柳野与我坦白,当年母亲与他联手要拆散我们,你那边儿的说法我不必说,我这边儿她说的是你只当我是她的替代品。” “空口白牙,可有证据。” 白九川想起那支被拿去鑑定的录音笔。“有!只是被我锁在办公室了。你等着,我去拿。” 白九川匆匆抓了外套,急奔出去。对面阳台,容渊拿着望远镜看着绝尘而去的轿车发愣。他给柳薇去了个电话:“明儿那样东西先在手里压一压。” 柳薇一怔:“老师!为什么!” “情况有变。你明天将东西带回来给我。” 柳薇知道这定是心软了,狠狠踢一脚床边,柔顺道:“好的。” 容渊放下电话,伫立在夜色中,眸色不明。 晨光熹微,小洋楼一如既往地平静。风捲起地上的沙砾,容渊终于收回目光,僵硬地笑了笑:“真是,可笑啊。” 第173页 与此同时,急诊室内,白九川才醒来,她车速过快,回来时与另一位酒驾的迎面相撞,两辆车报废,那位被玻璃划伤大动脉没救回来,她命大,除了皮外伤只有轻微的脑震盪。她望着从裤兜里掏出来的,断成几截的录音笔苦笑,不顾医生挽留,拔了吸氧管,缴费后一瘸一拐下到一楼,给容渊去了个电话。没人接。手机快没电了,犹豫一下,她打给方晓:“我在b市一院4号楼a座一楼,派车来接我。” “您怎么了?” “没事。” 十分钟不到,方晓就近调的小轿车载着狼狈不堪的白九川回了小区。充上电,白九川迫不及待联繫容渊,却发现已关机。她按了按太阳穴,将车祸的事轻描淡写编辑上去发送,才去将就着洗了个澡。其间有伤口崩裂,她弯腰擦拭,一阵眩晕,差不点摔在地上,扶着墙一点点回到床边,扑在床上,她抓起床上的手机。“濒死感向我袭来。”她不是没死过的人,也并不怕死,却不甘心在这个时候,在话还没说清楚的时候离去。“你一”她失去意识,手指碰到发送键。 第110章 老男人(18) 容渊捏紧了手机。他一边想着这肯定又是白九川的把戏,一边又忍不住惴惴不安。尤其是最后那半条简讯,他眉心皱了皱,还是给白九川去了个电话。没人接,从他的心底突然漫上来一股巨大的恐慌。他只想着要报復,要打击,要让没心肝的人彻底失去她所重视的一切,让她不得不仰赖他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却从没想过,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怎么办。他冲出卧室,白九川的车还没回来。他抖着手拨出电话:“老侯,帮我查这个电话具体所在位置。” “哎呦,你容渊也会求我。” “别废话!” 那边声音变得正经:“已经吩咐下去了,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候稼国挑了挑眉毛,将属下报上来的结果念出来:“b市水龙庭第十三家。哎,那不是你那对面么。” “谢谢。”容渊拿着手机,穿着睡衣奔出去,有晨练的老爷子诧异望向他,继而摆出一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模样,沖旁边的老太婆感嘆:“这群小年轻的真是!” “你管那么多干嘛!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吧!”老太婆替他擦了擦鬓角的汗:“还有两圈,赶紧走!老了老了,腿脚真不利索。” “老太婆等等我!哎!那老了腿脚还利索更不对了!” 容渊着急按着门铃。没人应,他心急如焚,大力拍门,引来巡逻的保安:“你干什么呢!” 容渊一愣,指着门:“里头应该是有人晕倒了!有生命危险!” 新来的保安是个小年轻,正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也不怕惹麻烦的好年纪,闻言也是一愣,随即喊道:“那还在这儿按门铃干什么!找物业啊!” 待与物业沟通好,他们紧急送来门卡和容渊他们一起进去时,已是十分钟之后。 救护车呜哇呜哇驶来,白九川被容渊抱上车,医生护士涌过来,查唿吸脉搏血压体温,紧急输氧输液,容渊在角落里忧心地看着。 白九川被送进急救室,主治医生一愣:“怎么又是她?” 抢救回人,主治医生误以为她与容渊是两口子,总算能歇一歇的老大夫一脸不贊同地教训道:“胡闹!就说出了车祸不能那么快出院!之前得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尤其她还有轻微脑震盪!这回要不是送来及时,说不定留下什么后遗症。”他望着容渊一嘆:“她之前走的时候说有急事,有什么急事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容渊已经很多年没被人这样教训过,此刻心底五味杂陈,仔细辨别,却是感激多于其他。他恳切道:“您放心,我会好好说她的。也会好好照顾她。” 很久没遇到态度这样好的家属了,老大夫脸色和缓很多,拍拍容渊的肩膀:“那就好!我去查房了。” “您忙。” 容渊一直在床边守着白九川,柳薇拿着帐本不情不愿到容渊那儿时按门铃没人,给容渊打了个电话,容渊只告诉她今儿有事,明儿再来,便匆匆挂断。听那边儿的声音,好像是有人醒了。柳薇往停车位走,正遇见两个买完菜回来的老太太在道上谈论今早那个惊险事迹。其中一个老太太说着,还拿手指了指白九川那套房子。柳薇眼神冷了冷,开车回公司。刚才电话里醒来的是白九川吧。凭什么!所有人都对她那么好!她的眼神越来越疯狂,“嘭——”车子撞到树上,安全气囊弹开,她心生一计。 “你信我么?”醒来,白九川第一时间便拉着容渊的手细细说完真相,说完才略有不满道:“只是之前车祸,那录音笔碎了。” 容渊任她拉着手:“你没事就好。” “你信我么?”她的眸子又黑又亮,散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又有年轻人没有的成熟稳重,容渊抽出手,抱住她,她的体温让他安宁:“我信。” 第111章 老男人(19) “那听我细讲好么?” “好。” “一切还得从咱们在s市时说起——” 第174页 一室温情脉脉,正午暖阳斜照,白九川讲累了便斜卧着睡了,容渊将她挪到一个舒适的姿态,拿着手机出去寻思给她买一些清粥小菜填腹。没成想,方出门还未拐弯便撞着两个着执勤服的年轻警/察,由医生领着就沖白九川的病房而去。容渊一滞,医生见着他也是惊讶,目光不由地在他脸上多停留一会,走在左边的警/察停下脚步,冷冷道:“他是谁?” “那是白九川的丈夫。” “丈夫?”资料上并未显示白九川还有个丈夫,年轻警/察皱起眉,他旁边留着一撮小鬍子的干瘦警/察拉了拉他的袖子:“咱们只是来抓白九川,不要多事!” 二人跟着鬍鬚发白的老医生继续往前走,容渊闪身到拐角,给柳薇去了个电话。已关机。他脸色一冷,也随着折返回来。 病床前,熟悉的年轻警/察亮出熟悉的警/官证,右手抓着份逮捕令,面无表情道:“你涉嫌巨额经济犯罪。”他瞅了瞅周围鱼龙混杂的人员构成:“以及其他扰乱社会安定罪,请跟我们走一趟。” 白九川向容渊站的门口瞟一眼。容渊脸色铁青难看。白九川估摸就是他偷去的那帐本出问题了。正犹豫说辞,容渊大步过来,挡在她前面:“九川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实在不宜参审,”他语气平淡道:“若强行执法,怕也不符合规定,再说,一旦真出了什么事你们谁负担得起!” “医生刚刚已经讲了没关系。” “一定不会出事?”容渊望向医生,所有人的目光紧跟着也望去,顿时,老医生成了全场焦点。他咽了咽口水:“按病人各项检查结果显示,的确达到了出院标准。”他犹豫道:“不过要说一定不会出事,这个谁也不敢保证,除非再住院观察几天。” 年轻警/察默然不语,那干瘦警/察见状将他手里的逮捕令一抢,向老医生肃声道:“看住白九川!她彻底没问题及时通知我们!她要是跑了,你们医院可负不起责任!”他看着白九川:“安全起见,这段时间我们会派人守在你这。” 白九川:“没问题。” 干瘦警/察望回老医生,老医生擦汗:“是。” 瘦干将年轻警/察勾肩搭背挟持走了,老医生迅速看他俩一眼,以更加迅速的步伐离开病房。容渊将病房门关上,走到床边:“柳薇那边出事了。别担心。我会解决。” 白九川:“怎么解决?” 容渊贴到她耳边,小声道“我在厅里有个熟人,说话很管用,也能接触到这类证物。咱们使一招偷梁换柱。” 这事解决起来指定没他说得那么轻松,可她的确是没法子:“一切小心,不要硬来。” 医院外,正四仰八叉倒在副驾驶抖腿的瘦子收到一条消息“多谢。” 白九川硬是在病床上耗了整整一周,才被老医生判定彻底痊癒。拔了最后一袋点滴,刚出医院门口,就被闻讯而来的一队武/警扭送压抑而冰冷的审讯室。 审问白九川的架势很大,两个一看便很老练的警/察与她面对面坐着左右开弓,监视器那头还安排了好几个心理医生,在巨大的屏幕前等待研究微动作微表情。 “你可以选择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讲变成呈堂证供。” 于是白九川选择了沉默。 选择沉默的第三天,刀枪不入的她莫名其妙被放出去。 阳光下,容渊正斜倚着车等她,他腰板挺得笔直,白衬衫繫到最上头的一颗纽扣,只有微微凌乱的髮丝与眼下的青黑可以看出他的狼狈。 白九川走过去取笑,被他按住头便亲上来,白九川挣脱,跑到车的另一边,车门打开,她坐到驾驶位上,从车里头朝车外的容渊望:“走,我带你回家。” 容渊因这情景愣了愣,将拒绝的话咽回去,弯了弯嘴角,坐上副驾驶。 白家老宅,容渊的车方一停下,候在门口的方晓与后头一排排戴着墨镜的黑西装迎上来:“可等着您了!” 白九川下车,方晓跟在她后头边走边道:“您不知道您进去这几天咱们白家有多难活——”他复杂地看容渊一眼:“亏了容先生帮着周旋。” 三人径直去书房,方晓汇报完,白九川示意他出去并将门带上,开始仔细盘问容渊的手段。 “只找了人。” 明显敷衍。 白九川固执望他,容渊无奈一笑:“真没什么。只不过我设了个套,让柳家代替白家遭此灾祸,至于代替你的”他的目光冷了冷:“是柳薇。” 柳薇举报成功后自觉解恨至极,又对于背叛容渊这事的后果十分恐惧——她见过容渊杀人的手段。即便早盘算好自己是人证,容渊定不敢杀她,她也整日谨小慎微躲在柳家包围圈里。然而,她不出来有人却可以进去。容渊知道柳野对白九川的心思,利用柳野将人偷了出来。 然后事情便简单了。容渊不杀人,也自有千百种让人听话的法子,其中最无形的就是催眠,于是柳薇主动去公安局撤案并自检一切都是因为嫉恨白九川,至于那帐本也是假的,实际上是仿照柳家的帐本做出来的。 她带着无比真诚悔过的态度去。这时候帐本已换,再查时果然有漏洞,是假的。而真的也被柳薇主动上交,一对比就知道柳薇所言不虚。纵然所有人再不信有这样努力自掘坟墓的人,看着柳薇,也不得不承认一切皆有可能。 第175页 第112章 老男人(终) 白九川再细问,容渊便什么也不肯说了。她见实在问不出话来只得放弃,事后私下按照方晓的说辞与一些资料比对拼凑出个大致事实。白家经此一役伤了元气,整整半年才缓过来,相对于慢腾腾挪腾着的白家,柳家在被几乎掠夺所有资产后,在新家主柳野的带领下居然以三个月的时间绝地重生,令上界名流啧啧称奇,柳野也一越成为万众瞩目的企业家。白九川调查猜测柳野这是暗中有贵人相助,鸭子不会自已洗干净了往柳野嘴里跳,她很是怀疑这个贵人与容渊的关系,可任她怎么旁敲侧击容渊都不为所动,且只专心致志在家酿酒煮茶,修剪花枝滴水不漏。白九川并非凡事都要深究个明明白白的人,只要确认柳野无害也就罢了。 白日公司打拼,五点准时下班回白家陪容渊吃饭,剩下的文娱活动则全然交由容渊安排,左不过是下棋钓鱼看电影。也许年纪越大越趋于平淡,白九川再没看着容渊做出初见时那样惊艷的举动,姿容没变,他却好似完完全全又变成了在s市时那个贤惠居家男人。本以为这一世也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直到容渊的四十五岁生日前一天。 白九川突发奇想要给容渊个惊喜,便提早下了班,顺路取了提前订的蛋糕与戒指,推开门才发现这人居然在敷面膜!容渊反应很快,那面膜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被丢进旁边垃圾桶,奈何白色残影还是被白九川见着了,再者他脸上的精华也骗不了人。 二人面面相觑,容渊的脸一点点涨红。 白九川走过去,一笑:“你什么时候开始敷面膜了?” 老男人别别扭扭逃上楼:“我去洗把脸。” 这一回白九川知道,老男人心底到底还是不安的。她开始迟到早退琢磨各种花招逗弄容渊,和容渊一起敷面膜,并积极备孕。 容小宝出生在第二年,容渊属于老来得子的典范了,欢喜非常,对容小宝也是格外宠溺。这便养成了容小宝格外娇纵的性子。容渊这个慈父怎么劝劝不听,白九川没法子,只得扮成严母,一扮就是二十多年。待容小宝真正可以独当一面了,白九川才放松管教,并将白家下交,自己带着容渊四处旅游。 二人都最喜欢温婉秀丽的江南,年老时便在那儿置办了个宅子住下。 老树下,垂垂老矣的容渊独自纳凉。皮肤松弛,身材消瘦,眼皮耷拉下来,早没了当年一抬眼时黑亮的眼珠子,白九川从屋里走出来,坐上他旁边的摇椅,给他轻轻打着蒲扇。微风和煦,裊裊而过,他拉住白九川的手:“五十年前遇着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我知道。” “我爱你。” “我也是。” 第113章 反目之后(1) 云山,断崖,雅室,美人。()容渊斜倚在大红的卧榻,眼眸懒散眯着,望手中所持混元镜。混元镜里是一白衣道士模样的人,那人抬头,眉眼比容渊还要惊艷,旁边的圆案上随意放着一鼎三足鎏金香炉,无味香裊裊地升着,遮住容渊眼底情绪。 混元镜中很快变了场景。蜿蜒迴廊,旋转琼花,古木门上刻着一双如入云霄的岩上松,容渊下意识望向对面的门,那人俨然已到了这扇门外。他无意地敲着混元镜的手指顿了顿。 “清楚道人白九川特来拜会魔君。”温柔的声透过朱红的门传进来,容渊意念一动,门吱呀一声打开。白九川施施然走进来,白玉冠,龙骨扇,她对容渊一笑:“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容渊呵地一笑,薄凉的唇吐出的字字字冰冷:“柳知意已死,你教我如何无恙!” 白九川沉默地望着容渊。百年前,容渊不知怎的竟喜欢上个男子,还是个家中有妻有子的!好友白九川自不会让,况且那时柳知意同白九川相处地也投缘,人家十分羞赫且真挚地拒绝了容渊,白九川便时时阻拦着。因修魔道,容渊性情越发乖戾,一次口角便与白九川在其洞府动起手来。正巧柳知意来找白九川论道,容渊一不小心误伤了那人,那人便就此魂飞魄散了。天上地下再找不到柳知意,容渊更加疯魔,且与白九川割袍断义,扬言再不相见。白九川性格不羁,觉着容渊自己难受一会消化消化也就过去了,也就没太在意,反而利用这段没人打扰的清静时间闭关修炼,一修就是三万年,直接就逐渐得飞升了。当然,现在还是三万年前,白九川还没飞升,柳知意刚死,容渊还没死。 “再说!”容渊起身,一步一步走过来,眉心妖花艷糜至极:“我不是已经说了,从此你我再不相见!若真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语罢红影一闪,白九川只觉背后一凉,她勐地回身,捉住他使得一招剜心手,然后手一翻从怀里掏出一金符丢到容渊身上,容渊一定再不能动作,白九川嘆口气,松开手。 “我这次来,有两件事。”白九川头疼地望着眼前这个问题青年:“一是要告诉你,柳知意还在。二是要给你接我那儿去。” “知意当年是魂飞魄散,怎么会还在!你莫要耍花招了!至于去你那儿,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回去!事已至此是我技不如人!你杀了我罢!” “这你便有所不知。” 根据得到的消息,柳知意的确还在。他并非只是个简单人类,却是那龙族浪迹人间的三太子,敖冰,人间一场梦,梦完也就忘了,这还是白九川飞升后偶然知道的消息。 第176页 “柳知意并非凡人,实是龙族三太子,如今他早元神归位,倘若不信,你大可去找他,用你那混元镜一照,不就什么都清清楚楚了么!” 混元镜可照过去,可照现在,也可照未来,绝无虚假,童叟无欺。 容渊皱了皱眉。白九川将他身上定身符拿下来,再好言相劝道:“只是,若我没猜错,你如今已是油尽灯枯的地步了罢!” 容渊目光一冷,嘴巴张了张想要辩解,又在白九川恍如明镜的笑里嗤笑一声,直白道:“那又如何!我就是这地步要杀你也绰绰有余!” “是!”白九川奉承道:“你如今要杀我是绰绰有余,可你难道不想调养好身子去见柳知意么?他元神归位后早忘了这一场凡梦,你这个状况去怕是还没见到人就要被东海的虾兵蟹将打死了!” 容渊眉心一跳,半晌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九川真心嘆道:“你我青梅竹马,为一个男人与你反目是我不对。如今你既有难,我更不能不管。” 容渊凝视她,半晌,缓缓走回卧榻:“早干嘛去了?” 早前儿那个白九川没想到你会出这事,白九川斟酌道:“早不是没想明白么。再说,”她一本正经哄骗道:“我在你这儿布了天眼,早看你法力还算强盛,便没着急。” 天眼是种不入流的监视人的手段,功能少,耗法低,视界模煳,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易被发现。往往用于低能力的小妖精看上了高能妖精时。 容渊听了倒没追究,只再打量着白九川,良久道:“以后不许再做那下三滥的事。” 白九川连忙道:“是,是。那你同我回洞府么?” “既你诚心赎罪,本王就给你个机会!”他道:“谁不知你清楚道人的丹药天下第一!你愿意给,难道我还有不要的道理么!” “深明大义!”白九川赞嘆一声,就见眼前小花妖慢慢慢慢地梗起了脖子,腰板也挺得更直了。她心里嘆道还是单纯,乘胜追击道:“那咱们这便走罢。” 祥云一腾,白九川成功将断月崖大魔王拐带回府。白九川的洞府真正是洞府,简陋地一无是处,与容渊的府邸差了不只一星半点,容渊被放到榻上,熟门熟路砌歪起来,开始嫌弃地晃着四周:“这么多年,还是这四面漏风的模样。” 白九川边收拾杂物边笑:“某人说要与我恩断义绝,这么多年不是就顾着忧思某人了么。” 她背对着容渊,没见到他脸颊剎那间盛开的两抹薄红。 “你待着,我去给你拿药。”穿过长长走廊,她到单独辟出来的炼丹区域捡了三个大葫芦,一起抱回来,放到床上容渊旁:“这里头都是对你有好处的,红色葫芦一天两粒,蓝色一粒,白色一粒。” 容渊随意拿起那红色的葫芦,打开盖,拿到鼻尖闻了闻:“百丹果,味道还不错。”他瞅向白九川:“你倒是捨得下血本。” “为了你么。” 容渊捏了捏葫芦,突然,将葫芦砸到白九川身上:“本王饿了。” 白九川讶然望他:“你还会饿?” “怎么?有问题?” “没问题。”白九川试着再接受一下消息,确定了眼前这妖是不会饿的,觉着他要么是想折腾自己,要么是想趁机逃跑。方才他与她一起过来说不定只是他知道法力不及自己的权宜之计,这样一想,她道:“那走吧,咱们下山买去。” 容渊就地一躺,懒洋洋道:“是你说要好好伺候我,怎么,说话又不想算话了?” 白九川想道她何时说话不算话过,看他那疲惫的模样心一软,他到了花期,犹如人至暮年,无论是法力修为还是身子骨精力都在慢慢衰退下去:“你累了?” 容渊显然不想搭理她了,并慢慢合上眼睛。 白九川想了想,将榻上薄被给他盖上。他此刻这样躺着,倒能望出几分记忆中,千年前的乖顺。想着,白九川出了洞府,并设下结界,腾云向山下村庄处去。 她走后,容渊也睁开眼睛。他迷茫地望着洞顶干干净净的大石头,捏紧了拳,又逐渐松开。既来之,则安之。白九川她既然敢让他来,就别怪他好好折腾她! 洞府外,一只兔妖嘭地撞到发着白光的结界,狠狠跌到地上,却执着地一次又一次撞击着结界。白九川这边感受到了,腾云加速,退化的容渊也感受到了,他拿出混元镜,里头的小兔妖龇牙咧嘴,倒还有几分可爱。他噗嗤笑出来。这兔妖日日去他那儿纠缠他说要保护他,说来也有趣,这么个小不点东西能顶什么用,再者,他容渊也用不着别人保护。将混元镜一撇,容渊起身,开始四处打量,最终得出真是一丁点儿也没变。他啧了声,轻车熟路从中间的茅草后头掏出一堆果干搬到榻上。 白九川左手拿着热气腾腾的一堆东西,右手精准揪住还在努力白兔的耳朵,将它提起来。 红澄澄的眼珠子瞪上白九川,它动了动三瓣嘴,发出少女娇憨的声音:“你是谁!就是你劫走了我们大王么!” 兔妖,白九川琢磨一下,将它丢下去,白烟后,它化作一白衣少女。 第177页 “你叫白仪?”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你以后得了人还惦念人的修为,吞噬了容渊修为,间接导致他身亡,我可不是知道么。白九川不动声色道:“你家大王与我提起过你。” 白仪跳起来:“真的么!”她大着胆子过来,缠住白九川的胳膊:“道长,那你能带我去见大王么?” 白九川断然摇头道:“不。” “为什么?” 白九川道:“你对你家大王有心思。” 少女脸色一红。 白九川再道:“我也有。” 少女脸色又陡然转白。 混元镜另一端,容渊拿着镜子的手一抖。 “所以。你说我能让你见他么?” 白仪愤愤不平骂道:“你这老道!忒不讲理!” “你见过哪里是讲理的地方。”白九川看她如今心地倒也不坏,且有几分直白得可爱:“不过,我倒可以给你个机会。” 不被她清蒸了的机会。 白仪愣愣看她,一双血红眼睛清澈见底,白九川从怀里掏出一张拜贴:“你拿着我的帖子去东方扶桑道人那儿拜师。百年后,修为可以胜过我,我们再公平竞争。” 白仪狐疑地望着她:“真的?” 白九川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真的。我清楚道人的名声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白仪觉着这老道的脑袋莫不是坏掉了,她们是情敌啊!不过,她犹豫地想着,力量,强大的力量也是她一直缺少的!她垂下头,眸里划过一丝狠光,再抬起头时,她可怜兮兮地笑了笑,去拿白九川手里的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她不放心道:“你可得好好照顾大王。” “自然。” 小兔妖自以为是地腾云远去了。白九川诚心祝她好运。圈子里,与扶桑道人的厉害齐名的是他的多情,以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走进结界,洞府里,容渊吃了半床果子干,正和那半床一起酣睡,似是被脚步声吵醒,他不悦地抖了抖眼皮,却没睁开眼。 他现在还不适合面对白九川!天知道她说喜欢他是真的假的!越想越觉着自己这是羊入虎口,就不该被这老骗子骗过来! 老骗子的气息越来越近,容渊的睫毛颤了颤。白九川看着可乐,帮他将嘴角沾的草莓干拿下来,不小心碰到他的柔软的唇瓣,容渊的睫毛颤了颤,还是紧紧闭着眼睛,看来还是不打算醒。 白九川心中一动,慢慢俯下身去,擦过他的脸颊,贴到他耳边:“别睡了,起来吃东西。” 晚上,鑑于这洞府只有一榻,白九川练完丹,将人往里挪了挪,径直睡去。 月升中天,容渊蓦然睁开眼。他困惑地望向身边的人,别扭地往外挤了挤。 一只胳膊搭到他腰上,白九川迷迷煳煳道:“睡罢,别闹。” 容渊看了会他腰上的手,看了会他枕边的脑袋,半晌,哼了声,合上眼睛。 接下来的日子,容渊开始了无限制作妖。要三百里外的热烧饼,凤凰的尾羽,蔡婆婆的糖人儿,龙族的鳞片,麒麟的一只角。白九川觉着这人是一贯没有安全感的,大概在通过这些小要求体现自己的地位,于是都一一应了,这也间接地造成了容渊的变本加厉。 第十三天,容渊要求去见东海三太子敖冰,也就是当年的柳知意。 说实话,白九川的心里是有点儿不是滋味的。于是她断然拒绝了容渊的无理请求。 第二天,小祖宗失踪了。 白九川哭笑不得地再去断月崖捉人,却发现容渊根本没回断月崖!她直奔东海。 小祖宗彼时正如她所言,被虾兵蟹将叉了丢在沙滩上,浑身湿淋淋的,沾了满身满头的沙子,狼狈极了。 白九川顿时心疼了,手一挥,虾兵蟹将们哀叫着被打回海底,扑腾出巨大的水花,白九川将人一抱,回了洞府。 变化出木桶,热水,将人剥光了,白九川给人投进水里,微热的水使得容渊的肌肤泛红,人也逐渐甦醒。他望着自己赤/裸/裸的身躯,再望着道貌岸然的白九川,脸腾地就红了,他扑腾着要出来,白九川还未给他洗完,自然不让,二人争执间,白九川将人一揽,吻上他的唇。 多日来,漂泊的感觉总算是从心底去掉了。 她轻柔而珍惜地吻着他,容渊一笑,竟主动缠上白九川的脖颈,白九川觉着有些不对了。容渊这一世待她一向是以欺压嫌弃为主,何时这样过,海的咸腥味从他嘴里蔓延过来,白九川更是一惊,霍然松开人,却发现眼前的哪里还是容渊,分明是柳知意!不,现在已经是东海三太子了。 敖冰惬意地扬了扬水:“真是没想到,表面上清心寡欲的清楚道长这样飢/渴。” 白九川脸色一沉:“容渊呢?” 敖冰笑道:“本殿倒是遇着个叫容渊的。” 白九川真想着到底是要用毒还是用剑严刑逼供,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道长好福气。” 容渊冷着脸从外头进来:“这位是谁啊!” 敖冰从水桶中转过身,笑眯眯地:“东海三太子。” 容渊挑眉,望向白九川,意味深长道:“倒是与故人没一分相像。” 第178页 他从白九川这儿走后的确去闹了东海,不过闹了两下体力不济,便又回了断月崖,待着待着又觉着不能便宜了白九川,她应承的,便得负起责任,亲自带他去!哪里想得到,一回来就看着这么一场大戏!真风流啊! 白九川解释道:“正好人在这儿,不信你拿混元镜照上一照。” 敖冰听得云里雾里,捉住混元镜一条线索:“要混元镜照我做什么!”他拍水而起,落地的那一刻,身上已是锦袍玉冠,穿戴妥当。他瞅瞅白九川,又瞅瞅容渊,对容渊表现出更大的兴趣:“你有混元镜?” 容渊冷着脸,将混元镜拿出来。 他实则相当不愿意相信这个一身海鲜味儿的什么太子就是当年那个惊才艷绝的柳知意。 敖冰也是识货的,见状不但没有躲,反而主动探过头去。他也想见识见识这传说里的混元镜有没有那么神奇。 铜面变成混沌,又由混沌变成一条真龙,他惊讶地嘆了声。随即又见到那里头的真龙笑了笑,变作许多面貌,最后是一个青衣公子,打着一柄摺扇,沖自己盈盈浅笑。 容渊嗖地收回混元镜,望向敖冰的目光如炬,像是有惊讶有激动,也有许多不敢置信。 敖冰一看他那模样便知晓这又是自己哪一回惹的情债,只是没想到却是个男的,他扬扬眉毛,又回头看向白九川,还是这个望着顺眼些。 他越打量白九川心里越觉着满意,不明白自己那回怎么会轻易回归本体,没有再好好待一待。 “不知清楚道长可有愿去东海一叙?” 容渊眸中闪过一抹狠辣,手一扬,攻向白九川!被早料到的白九川三挡两挡化解了制住,又脚一扬,狠狠飞向白九川腹部! 敖冰最习惯此种情人为自己相争的戏码,便惬意闪身到一旁观看起来,他欣赏的目光流连在白九川与容渊身上,二人过了好几招,他也看出了这是白九川在让着容渊,觉着没意思了,也想彰显存在感,便咳了咳:“二位莫再如此了!这样吧!二位可愿一同去东海一叙?” 容渊杀招未停:“妄想!” 白九川努力接招,苦笑一声:“你若想去,不愿我去,我不去便是。” 只是她少不得费心与敖冰交涉一番,让出几枚丹药,让其好好照顾于他,且不准碰他! 容渊神色更厉,身影一晃,便到了白九川背后!看起来今儿真要不死不休了!那敖冰看着这惊险一幕坐不下去了!容渊过来东海闹事后,他即刻派虾兵去查了容渊的祖宗十八代!他是对白九川感兴趣才纡尊降贵出海的,想着逗她一逗,哪里有没逗完,人却死了的道理!他摺扇一扇,一股劲风沖容渊而去! 容渊被扇中,歪了歪,吐出一口血来!几乎要站立不住!白九川连忙扶住他,看着的他模样嘆口气,望向敖冰,那龙正端端正正站着,笑吟吟地好像在求表扬。她嘴角抽了抽,决定先送客跟容渊好好谈一谈。 敖冰并非胡搅蛮缠之辈,白九川对他的冷淡更和他的胃口,便保持着十分的风度翩翩走了。 容渊也没留,想是与白九川想得一样,要先与对方谈一谈。 “你没事吧?” “没事。”容渊擦了擦嘴角的血,推开白九川:“说罢!你是如何趁我不知道,和知意勾搭上的!他竟然为你伤我!” 他怒气沖沖的眼神不是作假,里头藏的嫉妒也并非作假。 白九川扶额:“我没有。” 这一世容渊怎么会这么死心眼看上个男人!就算是龙他敖冰也是个雄的啊! 他一瞪道:“白九川!” 白九川摊手:“真没有。”她恳切道:“我一直想着与你重归于好的事,哪里有时间去勾搭他呢?” 容渊审视她一会儿,哼了声,道:“可人家确然是看上你了。” 白九川微笑:“你看错了。”她灵光一闪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好法子,可以让敖冰看上你。” “什么法子?” “日久生情。”白九川道:“咱们住到东海去。” 那里至少比她这洞府要安全有保障,妖魔鬼怪不敢造次,其他杂碎神仙也不敢妄去。至于容渊的心思么,看那个敖冰看容渊的眼神就知道,人家大概也是不图男色的,到时候与敖冰配合一下,让容渊断了念想,也是一举两得。 容渊却脸色一沉,脱口道:“不行!” 第114章 反目之后(2) “为何不可?”白九川面露无奈。 容渊震袖,只道:“你自是不能去!” “我不是早说了,你若不愿我便不去。” 容渊凝视着她,似乎想要分辨她说的真假,果然,见她又转折道:“只是我若不去,谁来照顾你呢?”白九川忧心道:“你如今法力不济,孤身在外,我多么担心!”她不遗余力败坏敖冰的形象:“听闻那三太子风流至极,现在还未成婚,屁股后头已经惹了一串风流债,日日要去东海闹事!你自己去我怎么放心!至于那敖冰我真不曾放在过心上,容渊,我们一同长大,小时你的回护我不曾忘过!你扪心自问,你想要的玩意儿,我何曾与你争过!”她再悽然道:“今儿你若真不愿我去,我势必是要日日去看你才安心的!” 第179页 好一番情真意切的诉衷情,容渊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退步道:“要么你就变个模样去。” 白九川心中一喜:“什么模样?” 小祖宗歪了歪脖子调笑:“我娘?” 白九川愣了愣。浮屠花千年开一朵,是开在石头缝里的,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生的。故容渊打小就没见过他爹娘,总被人叫做野花。后来白九川一家遭遇山匪,七岁的白九川被藏到山洞里,也独自被遗忘,本该被狼叼走的女娃好运,遇着小花妖被欺负到泪奔,被小花妖护住赶跑了大野狼。那时容渊还是小糰子模样,也是这样歪了歪脖子,眼里还带着泪花,沖她一笑:“你是雌的么?” “……是。” “那你我有缘么?” 小小的白九川点头。 小小的容渊抽噎两下:“那你是我的娘亲么?我找不到娘亲了。” 彼时白九川还正天真,便答应了陪找不到娘亲的小孩儿找娘亲,找不到也一直找下去。谁想到事隔经年,两人竟处成这个模样。 白九川一嘆:“也好。” 看容渊那模样是打算在东海常住,常住却不能不给东海龙王带点儿好处过去,礼多人不怪,否则财大气粗如东海又有何理由白养闲人?白九川寻摸寻摸,在洞府旁挖出来颗人头大的夜明珠,她变了模样,左手拿着珠子,右手扶着容渊:“走罢。” 她变得模样与容渊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皮肤粗糙,鬓髮花白,比之容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容渊望着开心,又伸手,在她脸上点了个大痦子,彻底将白九川折腾到不忍直视,才兴致勃勃道:“走罢。” 一人一花御剑到东海,白九川收剑,沙滩上空无一人,只有上来纳凉的虾兵蟹将,一见着容渊与白九川皆惊了,一只老蟹用钳子扶住自己的腰,颤巍巍要望海里逃,其他小虾比他逃得还快。 老蟹跑得脸都红了,扯着嗓子喊:“多事之秋!快!快回去告诉二元帅!起先来闹事那个带着帮手又来啦!” 白九川被逗得一笑,就见东海海水翻腾,忽然,水波之中涌现一冲天水柱!水柱上,一蓝袍公子背手而立,正是敖冰。他后头还有一些叫嚣的小虾米,被他一摆手,抑制住。 水柱降下,敖冰踏过来,目光梭巡在一人一花间:“来得很快!只是不知这位是” 容渊道:“这位是我母亲。” 敖冰哦了声,特地多看了白九川两眼:“二位快快随我来罢,既然来了,便在我这多住几日。” 白九川将珠子递过去:“叨扰了。” 敖冰有礼接过:“客气什么。”随即前头引路。 容渊全程淡淡笑着没说话,但看那眼神对前头噼开一条水路的某龙很满意。白九川在一旁看着很有危机感,想着和敖冰说清楚的进程要提前了,想着想着,已到了水晶宫。 龙都欢喜亮晶晶的东西,龙王龙子也不能免俗。进了水晶门,便是大小水晶殿,绕过主殿,有条迂迴珊瑚路,大大小小的鱼虾在路上惬意地打着挺,见有人过来,皆匆匆离去,人走过,它们在周围摆摆尾巴,又重新躺上去。走过珊瑚路,是一座横跨南北的贝壳桥,敖冰站在桥上,指了指从右数第三座宫殿:“那便是我的殿,二位随我来罢。” 要么敖冰会受三界那么多姑娘欢迎,招待人的手段可见一斑。待到白九川同珊瑚路上的鱼虾一般露出肚皮躺在他专用的按摩室里享受美人鱼的服务,回想这一程,竟无一处不周到。 难得放松,她隔着一玉屏风,望着容渊淡淡的身影。 “看他做什么?” 白九川一凛,向声源望去,门口处,不知什么时候,说是要去与龙王报备的敖冰已回来了,正风流摇着摺扇向她道:“难不成他比本殿还要俊美?” 白九川露出个慈爱的笑:“世人看子孙总是好的。” “有意思!有意思!”敖冰缓缓走过来,上调的凤眼打量着白九川,他俯下身,绸缎一样的黑髮落到白九川脸边:“本殿却看,你不像是那花儿的娘亲,反倒是,”他轻轻笑了笑,小声道:“和那个清楚道人有三分像。” 白九川坦然道:“殿下好眼力。”她身影一晃,从禁锢中逃脱,晃到另一边,直直站着,轻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玉屏风那头从敖冰进来就没动静,想是被敖冰用了药睡着了。不过小心起见,还是她与敖冰换个地方谈好一些。 敖冰顺势站起来,沖白九川粲然一笑:“当然。” 书房。一人一龙纷纷落座,白九川先道:“此次打扰三太子,还请三太子帮我个忙。”说着,她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玉佩,笑道:“这是当年柳知意给我的,说是能同他换个条件。” 玉佩显然不是凡物。敖冰见她手心儿里躺着的玉眉头跳了跳:“这玉佩居然在你这儿,还是我亲自给出去的。” 这话不好接,白九川但笑不语。 敖冰看她那滑头的模样觉着也有趣,便也没为难白九川,只将玉佩扯回去,系回腰间:“说罢,要本殿做什么?” 白九川道:“容渊花期将至,如果可以,我希望东海护他到涅槃。” 第180页 敖冰耸肩:“可以。” “还有”白九川见敖冰这么容易说话,语气放松了些:“容渊他不知怎么就痴迷上了当年的柳知意。”敖冰扬了扬眉,白九川继续道:“三太子也知道,柳知意本就是个梦里的人儿,却是永远不会存在了。所以,我也希望三太子能帮着在下,给他这份情断了。” “如果本殿没算错,这是两件事了罢。” 白九川愣了愣,见他一笑:“本殿答应这两件事也可以,除非,道长答应本殿一件事。” “什么事?” “本殿还没想好。不过道长放心,本殿要你做的事,定不会伤天害理。” 白九川斟酌道:“这件事也不可伤害容渊。” 敖冰看着她的眸子更亮:“一言为定!” 白九川从干坤袋里掏出个玉簪子作为信物留给敖冰,才与他一前一后回了按摩室。按摩室内,容渊还在睡着。白九川挥退女官,将容渊抱起来,向二人的房间走去。二人房间相邻着,给容渊安顿好,白九川才回自己房间,将白九川护送回自己房间,敖冰才留了两个虾女给白九川,带着一众海鲜浩浩荡荡回去了。 白九川与容渊就此在敖冰处住下。一切都在按着白九川的设想进行,打容渊主意的魑魅魍魉根本不敢在东海造次,偶尔有几个厉害的,也被敖冰出面轻松摆平。而敖冰最近也没少特地在容渊面前表现出他风流不羁且无耻的一面,这令容渊对他微有不满,白九川相信,让容渊迷途知返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譬如今日,容渊方兴致盎然过来找敖冰,隔着屋门,便听他那屋里传来莺啼浪/叫之音,伴着敖冰时不时的低吼,容渊的手便没敲下去。也许是敖冰太过激动,这处的水也蠢蠢欲动,荡来荡去的暗波竟然将那颓唐的门撞开了! 容渊登时目眦欲裂,负气走了。 白九川不拘往里望一眼,奼紫嫣红开遍,这敖冰当真如传闻道艷福不浅。她乐着追上容渊:“你要晓得,那些都是人之常情。” 容渊气得不轻,理她都不理,脚步更快了。 白九川再接再厉道:“况且龙性本淫,咱们也要理解么。我知你是朵贞洁的花儿,所以才真不建议你同那敖冰扯上干系。” 容渊勐地停住脚步。 他回头,看着笑吟吟的,明显是在幸灾乐祸的人。 “贞洁?”他噙着一抹笑,缓缓靠近白九川,白九川挑眉间,他已经靠近到与白九川鼻息相闻的距离,有一条红鱼从二人衣袍下穿过去,容渊伸出殷红的舌,轻轻舔了舔白九川的唇:“不要妄自揣度本王的心意。” 在白九川还想继续的时候,容渊抽身而去。 夜里,失去贞洁的魔王在床上自己生气。拿出混元镜想着看看敖冰,那镜子里显示出来的却是白九川,白九川正在与敖冰对弈。 这个时辰,这两个还对弈!欲盖弥彰!容渊更生气了,将混元镜一撇,在床上滚了几滚,脑海里想着的全是白九川。 明儿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他想。 而另一边儿,拒绝了敖冰的挽留执意回房的白九川却在不无得意的摸了摸嘴唇。 主动送上门儿的小祖宗。 次日,白九川摸着空了一半儿的干坤袋对敖冰悲痛道:“这便是代价。” 敖冰摇着破摺扇落井下石道:“他怎么没把你这干坤袋掏空,真是便宜你了。” 隔日,白九川悲痛地发现,干坤袋空了。 一切还算顺利地进行着,直到半个月后,西海的小蛟女来生事。 那一日是个晴空万里的大好景象,容渊躺在水玉床上歇息,白九川学了鱼女官的手法,正给他按揉身体,本一派祥和,偏偏杀出个拿着骨头的小蛟女。 恶蛟之名不是没有道理,小蛟女只道三哥哥又收了个拖家带口的美人儿,嫉妒之下,竟将二人一股脑都收在她那骨头里。她那骨头不是凡品,是她两百岁生日时玉帝老儿给她的礼品,划拉划拉,也能算到上古宝器的堆儿里,想当然,这骨头有多厉害。且不论容渊那样自己就油尽灯枯的,就是白九川这样的,在骨头里都只能堪堪坚持三日,就将化成一滩血水,而后成为这雪白骨头的一部分。 也是巧,那时敖冰被龙王支使去平南边儿的骚乱去了,西海与东海一向邦交不错,小蛟女又是西海那煳涂龙王最疼的小心肝儿,这事儿就被小蛟女轻飘飘压了下来。 待敖冰回殿,小蛟女已经带着胜利的骨头回西海一日了。 骨头正中有一空隙,容渊与白九川此时便被收在这空隙里。白九川盘腿打坐,心口处是早已被迫化为原形的浮屠花。心头血不断从扎进胸膛的花茎抽上去,让原本如月色的花瓣时白时红。突然,白九川觉得一个震盪,天旋地转间,她与容渊被抖落出来,她摔在地上,怀里是勉强化出人形的容渊。 “你们没事吧!”敖冰冲过来,他瞪了眼在一旁心不甘情不愿立着的小蛟女,沖白九川赔不是道:“蛟儿还小,不懂事。” 这便是要袒护的意思了。可他要袒护,白九川也不能如何,只能踉跄扶着容渊站起来,笑道:“没事,没事。小公主与我们开个玩笑。” 小蛟女切了声,敖冰再瞪她一眼,扶着白九川回了东海,其间,容渊已不得不化为原形。 第181页 蛟女的滋事带给容渊的打击是巨大的,他受过大创的躯体难以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绝对不能承受涅槃,涅槃不过,便是真正的死亡!白九川心急如焚,天天守着变来变去的大白花着急上火。 敖冰看不过去了,将个秘辛透露给白九川。世传浮屠花涅槃之时,别无所助,只能靠一己之力硬生生撑过,实则不然。只要吃了龙头角,涅槃时难度便会小九分! 白九川心思一动,向敖冰头上那两个小巧可爱的玲珑角望去。 敖冰慌忙捂住:“这龙头角指得不是我这双,而是龙族秘境里头的一种草!” 白九川看看容渊,回望向敖冰:“进秘境很难罢。” 敖冰摇头:“进秘境倒是简单,只不过听父王说,那秘境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这几辈进去的,竟是没一个出来,”他顿下:“我那大哥二哥就是进去了,再没出来,还有我三叔和三叔他爹。” 白九川捏捏鼻樑:“我想想。” 敖冰犹豫道:“你若真想进去,我一定帮你照看好容渊!” 白九川十分不信任道:“你这儿太不安全。” 敖冰道:“怎么不安全!”他心虚地摸摸鼻子:“这次蛟儿的事只是意外!你若是进去,便是我们整个龙族的勇士!勇士家属的事儿,父王指定也不会袖手旁观。” 白九川看了看他:“你先回去罢,我再看看。” 敖冰欲言又止地走了。 白九川盯着床上的大白花发呆。她用手摸了摸蔫儿了的花瓣,那花瓣也似乎弯了弯,碰了碰她的手。 白九川将容渊拿起来,想要亲一亲它,却在快要碰上时被一双手阻止了。 “你又能化形了!” 语罢,嘭地一声,消瘦到只剩骨头的人又变作了一朵花。白九川噗地一笑,捏了捏他的花瓣,花瓣便变得粉嘟嘟的。 “别捏。”白九川依言停手,听容渊再冷淡道:“咱们走吧,敖冰不太对劲儿。那秘境,他应该是故意引你去的,真假咱们也不知道。” 白九川摇头:“秘境是真的。” 秘境是真的,敖冰想要利用她也是真的。龙族秘境这时候应该已经被诅咒,只能由纯阴之体进去,吸收完秘境的修为后,再出来给他人用,采阴补阳,俗称炉鼎之术。只不过,她却不敢确定秘境之中到底有没有敖冰说的龙角草,这草,到底有没有敖冰说的功效。她获取的信息就这点不好,就那么点儿,世界走向一改变,能用的少之又少。 容渊不乐意地哼一声:“那你便进去罢!正好儿我与敖冰也好独自相处。” 说完他再不开口,任白九川怎么揉捏,屋内也什么声响都无了。 随着容渊身体的一步步恶化,白九川一次次坚定了要赌一把的信念。 容渊这一世的愿望就是涅槃成功,升成魔神。她不能眼看着更多的希望而不去争取。 容渊开始陷入长时间的昏睡,在他在睡了三天三夜后醒来不过一炷香便再次昏睡过去后,白九川悄然将一根红命绳系在他的小指,红命绳变透明。这样,一旦容渊有什么不测,她也能感觉到。将容渊託付给敖冰,白九川走进那传说里的秘境。 秘境自成一个小世界,白九川初进去,便是漫天漫地的火海袭来,而在火海之中,还有四架雪白的龙骨架。估摸便是敖冰说的那四个龙族的勇士,白九川继续往前走,遇见过大漠里的变异秃鹫,打败了冰山里的骨龙,又顺手拔了一把骨龙死后,冰上开的形似龙角的小蘑菇。每过一关,她便感觉自己的修为更进一尺。最后在暴雨中进了三天三夜,又在黑暗中独自前行不知多长时间,她才在前头发现一点儿光亮。 秘境外,此时已是三百年过去,沧海桑田。 每日固执过来守着的敖冰今儿惊讶地发觉,这秘境隐隐有些不对,正觉着不对,便见一人脚踏莲花,头顶紫气出来了,手里还握着一把龙角草! 他试着看了看白九川脚底的莲花,惋惜地想着,这个炉鼎自己是用不着了,不过白九川还活着,便进一步印证了他和父王的猜测!她这趟也不算白进去!他咳了咳,整整衣衫,向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稀里煳涂修到金仙身的白九川贺喜:“白道长,怕是今后便要叫你一声仙人喽!” “容渊呢?” 敖冰脸色有些难看:“他走了。” “走了?”白九川急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敖冰嘆道:“说来也不怪他,只是谁也没想到你还能出来。”他道:“你可知道,如今已是三百年过去了?当日你进去后他便醒来了,闹着要进去找你,被我阻拦下来,后又昏过去。我对你俩有愧,只管用最好的药给他,倒也勉强护他成功涅槃。涅槃后,他便自己逃出东海,不知去向。我日日在这儿等你出来,你进去的第一百年,所有人都以为你不会出来了。” 白九川点头表示理解,秘境意味着机遇,也意味着危险,当今秘境的确是还没有人能在里头待到超过一百年的,她催促道:“容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敖冰看她着急,十分善解人意地略过了其他步骤:“他如今已是快要升到魔神。” 第182页 白九川面色一喜,敖冰再道:“同时,也成了三界六道的公敌。玉帝下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成神。” “怎么会这样?那他如今?” 敖冰苦笑:“他如今还在断月崖好好待着呢。你别担心,如今虽说玉帝下了追杀令,可连托塔天王和二郎神都败下阵来,这天上地下,已经没能奈何得了他的神仙了。至于他惹得祸,”敖冰摆摆手:“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我看你也着急,在这儿一时半会说不完。” 一时半会说不完,白九川扶额:“多谢三太子。那我这便去了。” 敖冰颔首,一道金光直冲向断月崖。 断月崖还是老样子,一近山体便雾气缭绕,只不过从前的雾气是灰濛濛的雾,如今却成了黑漆漆的雾,白九川拿出干坤袋,才想起来这干坤袋早教容渊给搬空了,现在只剩几根龙角样的小蘑菇孤零零躺在里头。 她踌躇片刻,在右手食指尖儿的划道口子,发着淡淡金光的血一冒出来,周围的雾气一下子便被驱散不少,至少能凑合看着路了。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山崖上的府邸,白九川飞进去,靡靡之音透过薄薄的一层木门传出来。白九川走进木门,敲了三声,里头容渊懒洋洋地道了句:“进来。” 白九川应声推门进去,便见着一副颓靡至极的景象。容渊横躺在加长加宽了的大床上,头枕着一个姑娘的腿,那靡靡之音便是这姑娘口里发出来的,身受着一个姑娘的按摩,嘴里还在吃着一个姑娘餵着的葡萄。那葡萄晶莹剔透,被容渊一下子吞进红唇,吃进葡萄,他才慢慢腾腾往这边儿看一眼:“来新人了?” 他不认识自己了。 白九川皱眉,灵光一闪想到涅槃之意。 涅槃到把自己给忘了,白九川露出个苦笑。 第115章 反目之后(3) “大王,她可不是奴家找来的新人。 给他按着脑袋的姑娘娇滴滴道,白九川愣了愣,见她抬头,一对儿赤红的眼珠子瞅了瞅自己:“这人是您最烦的道士呢。” 这不是被自己给送去扶桑那儿的小兔子么!白九川一惊,又听白仪道:“要不大王这次将这个赏赐给奴家,”她舔舔嘴唇,撒娇道:“奴家也有好久没吃道士了呢。” 白九川被她那尾音膈应得抖了抖。 容渊没有表示,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白九川趁机打量着这个改版过的卧房,与屋里的四只魔,显然,容渊与白仪才是一伙的,那两只小魔则只负责战战兢兢地努力缩小存在感。 容渊怎么能和白仪又混到一起去。 白九川道貌岸然道:“恐怕吃不了。” 白仪眸中闪过一丝杀气,不过容渊不发话,她也不好擅自出手,便强行忍住,挑拨道:“怎么吃不到,难不成你自以为比大王还要厉害?” 容渊闻言坐起来,望着白九川的小身板,目光里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天上那么些个神仙都打不过的人她如何敢试,再说容渊现在对她可一点儿情分不剩,白九川干笑道:“不敢,只是,在下是来投奔魔王的。” “哦?”容渊好似很感兴趣起身,向白九川走过来:“投奔本王?” “是!”白九川信口开河道:“在下清楚道人,一直仰慕魔王盛名,今儿偶然得见,更是倾心,便想着一定要” “要什么?”容渊整个人挂在白九川身上,低头,舔弄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低道:“说啊,要什么。” 榻上,白仪的眼睛都要气出来了! 白九川干咽一下:“要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容渊忽然大笑,一挥手,榻上的三个人便都齐齐跪在了榻下:“你们教她。” 说完这四个字儿,他便化作一阵黑雾消失了。 屋内,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终于,白仪站起来,扑一扑裤子上的尘土,憋不住道:“你还回来干嘛!” “我怎么不能回来?” 白仪冷笑一声:“你愿意在这儿就在这儿罢,”她走向门口:“别说我没提醒你,要活命,你还是速速离开罢。” 白仪走后,白九川转了转心思,一手一个扶起地上还跪着的可怜的姐妹花,套话道:“你们这么怕,怎么不逃?” 两个姐妹花在这儿估计也是吓破了胆,只不住地发着抖。周围冷风嗖嗖,想是容渊又回来了,这时候问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白九川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既然二位姐妹不逃,想也是与九川一样,因真心仰慕我王风姿来此,方才我王叫你们教我,如今便开始罢。” 姐妹花中,左边儿那个方才唱曲儿的率先开口道:“好。” 她的声音很小,却很柔和好听,白九川猜这大概是只黄鹂。 白九川扯着嗓子与她学了一天,小黄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许是怕交不了差,她越到后来越用心,奈何白九川天生唱歌不算五音不全,也决不好听,怎么教也不好使,最后她绝望地看了白九川一眼,推了推身边儿的小姐妹:“你教教她剥葡萄罢。” 白九川将整盘儿葡萄吃光之前,容渊领着趾高气昂的白仪回来了。 第183页 他随意坐下,拿起一个葡萄,剥了剥,放进口里,慢慢咀嚼着:“教得怎么样。” 身边两个默契将脑袋缩下去,白九川不得不打着哈哈道:“还好。” 容渊勾唇一笑:“那就开始罢。” 他修为更上一层楼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举一动都好像在撩人,更不要说这会儿又主动勾唇一笑,白九川咳了声:“好。” 白九川看着盘子里所剩无几的葡萄粒,想着还是趁容渊没吃完给他剥一个,于是伸手,与魔王拿葡萄归去的手擦肩而过,细腻的触感在手指尖儿一盪,白九川失了失神的功夫,容渊已经熟练吃完葡萄净了手,期待着看她手里的葡萄了。 她细心将葡萄剥了,捏着皮送过去。 容渊就着她的手吃,末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沾在她手上的汁水,白九川一滞,容渊笑道:“此项尚可。” 底下,黄鹂旁边儿的少女松了口气。 白九川净了手,爬到榻上,学着方才她三人有模有样地跪了下去。容渊将头枕到她膝上,白九川的手驾轻就熟摸上容渊的脑袋,容渊忽然睁开眸子,漆黑的光直直盯着她:“我与道长似曾相识。” 白九川配合道:“是啊,一见如故。” 容渊再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没别的表示了,又重新合上眼睛,惬意嘆息道:“这也勉强过关。” 白九川望着他骄傲的模样,目光越发温柔。 第116章 反目之后(4)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将巴唱罢,容渊闭着眼看不见情绪,白九川偷偷瞥了底下小黄鹂一眼,她感受到白九川的目光,麻木回看,分不清那双眼里到底是悲悯还是恐惧。() 白仪在前头嗤地笑出来:“真是可怜屋里的四对儿耳朵了。” “放肆。” 没想到容渊会出言训斥,勐然想到自己犯了擅自抢话的忌讳,再想到其他惹了容渊不欢喜的的悲惨下场,白仪一惊,打了个哆嗦,直直跪下,诚惶诚恐道:“王恕罪!” 容渊睁开眼,歪着头看地上的兔妖,薄凉的唇勾了勾:“下不为例。” 白仪俯首连声称是,容渊又躺回去:“继续。” 白九川就此留下,并藉机研究容渊这魔府里的关系结构。据她观察,容渊身边的奴婢数目最多,其次是伙房,再其次是负责洒扫的。这些奴婢统一受白仪管辖。 白仪可算得着机会,欺她不敢在这时翻脸,变本加厉地折腾她。白九川心里憋了一簇火,不过强压着。而这日,她压不住了。不是白仪又对她做了什么,是容渊打算对白仪做点儿什么! 月黑风高,她做贼似的埋伏在容渊屋外的老树后。屋里两人的暧昧剪影打在窗上。 一炷香前,未曾招幸过奴婢的魔王将小兔妖招了进去。 白九川放出一只纸鹤,拇指大小的鹤振振翅膀融入黑暗。不一会儿,屋内二人的对话悉数传来。 “这样,舒服么?” “嗯——”容渊低吟一声,白九川脚下便如生针似的站不住,闪身上屋顶,却没曾想这屋顶极脆,一沾的功夫,脚底的瓦淅淅沥沥下了一地,两双眼睛透过硕大的圆洞将她望个清清楚楚,白九川讪笑一声,飘下去。 凤眼先将床上的情形看了明明白白,见二人似乎没要做出格的事,白九川松了口气,又在容渊望过来时紧张道:“我只是” 容渊转头对白仪道:“你先下去。” 白九川的话被打断便没有再说。 白仪闻言不敢不听,只是出去时暗暗瞪了白九川一眼。 “过来。” 容渊横躺着,一只手臂支在腮下,沖白九川轻轻道。 白九川挪到榻前。 “为何上本王的屋顶?” 白九川推敲道:“怕您有危险。” 容渊扬眉,他的眉细而长,底下落着形如花瓣的眼,有一边儿高扬起时,连带着那眼也微微变了形状,配合着嘴角的浅笑,望起来很有韵味:“危险”他低低笑了一声:“再过来点儿。” 白九川已然到了榻边,合该无法再过去了,可她看着容渊那模样,竟福至心灵地爬上榻。 “倒是灵巧。” 白九川得心应手接替白仪方才的活计,摸上魔王金贵的脑袋:“替您做事,自然要灵巧的。” “油嘴滑舌。”容渊轻斥道:“清楚道人。” 白九川静静等着容渊下头的话。 “你与谁都这般么?” 白九川笑:“不,只与你这般。” 第117章 反目之后(5) 容渊枕着白九川的膝倒着看她,后突然暴起,将白九川扑倒在榻上,身下是柔软的被褥,成功缓冲了后背的跌痛,眼前是容渊放大的脸,狂风骤雨般的吻铺天盖地而来,身体每一寸都被压制使不上力气,白九川很少有这样完全对环境失控的经歷,捏紧了拳头,在见到容渊血红的眼后却慢慢将拳头松了,任由他去。 “嘶,你轻些。” 手腕被掐得更紧了。 “快活么”容渊喘.息着望向白九川,灼热的气体打在脸上,热汗滴下。 第184页 “你快活我便快活。” 容渊定定望着白九川,合上眼睛。 事后,两人黏黏煳煳抱在一起。白九川在他的眉心轻轻亲吻一下,伸手勾了衣衫穿上,容渊握住她的手腕,被掐得青紫的皮肤一阵刺痛,白九川下意识颤了颤,知道是自己做的孽,容渊有一瞬间的无措,转眼目光又变得强硬冰冷,坚不可摧:“这么着急走?” 白九川看着他笑了下:“不希望我走?” 容渊不语,白九川笑:“我不走,只是去如厕。” 容渊顷刻松了手,并嫌弃道:“回来先去沐浴。” 白九川穿好衣裳趿拉着鞋走出去,边走边嘟囔:“个没良心的。” 容渊看着她的背影不自禁勾了嘴角。 茅房隔了三间屋子,一条狭长土路,回来时月明星稀,两旁高大的树木撒下片片阴影,白九川也没着急,慢悠悠地在阴影里晃荡着,很遥远的地方,时而有几声知了传来。忽然,她耳朵动了动,停住脚步。 不远处假山后,两个人正低声对话。 那男声骂道:“你莫不是真被那魔迷了心窍!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白仪,你还想不想位列仙班!” 白九川皱眉,悄悄往那处走了两步,声音清晰了些。 一女声道:“仙君!您再给我一段时间!容渊太狡猾了!根本找不到机会!” 白仪! “时间!时间!再拖下去我们都没有时间了!玉帝只给我三个月,你看着办吧!” “三个月”白仪的声音抖了抖:“可已经过了两个月——” 那仙君冷笑一声:“天庭最不缺的就是想往上爬的喽啰!你好自为之!没那个本事就赶紧给人腾位置!” 白仪竟然是天庭的奸细! 心中一惊,一阵凉风打来,白九川只觉从头顶疼到脚心,她后退一步,想要赶紧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容渊,却不慎踩到一枝枯木:“咔擦。” “谁!”白仪惊叫。 白九川顿了顿,没有动。 那仙君化作一道白光走了。白仪往这处一望,见是白九川,定了定神,居然笑了。 月光下,她带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笑意缓缓走过来:“竟然是你。” 白九川站得笔直,与她对峙道:“你是天庭的人?” 白仪耸了耸肩:“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都看见了。” “哦?”她走过来:“清楚道人,我再给你个机会,你走是不走?” 白九川看着她眼里毕露的凶光嗤笑:“你要与我动手?” 白仪摇头:“不不不,我哪儿打得过您。不过”她霍然捉住白九川的手腕,在白九川耳边威胁道:“有人能打得过。” 白九川低头看她,小兔妖的眼珠子红彤彤的,实在不适合做这样邪恶的神情:“你当真不走?” “不走又如何?” 白仪甜甜一笑,陡然一掌拍到自己胸口,她喷出一口鲜血,白九川愕然,又听她尖声叫道:“快来人!快来人!有奸细啊!” 白九川深深蹙起眉。 容渊这府里做事的主事的都是妖。 反应迅速,动作更迅速,不过顷刻,单方面拉扯的二人组便被团团围住。 容渊看了眼白九川,才看着白仪道:“你说有奸细?” 白仪这时才松了白九川的手,向容渊行礼道:“是!就是她!”她指着白九川情真意切而恰到好处地虚弱道:“奴家方才出来起夜,便看着她一个白衣男人躲在假山后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些什么!奴家心里起疑,过来一听,却听到她竟叫那人仙君!”她捂住胸口:“奴家修为不济,被她发现,竟要被杀了灭口!得亏情急之下反应得快,大喊吓走了那仙君才得救!” 这府里的妖多是被白仪捉来的,冷冷地看着,当然也不缺对白仪这个纯洁善良的兔妖抱以深沉的爱意的主动前来,譬如负责扫院子的黑熊精,一听这便火冒三丈,碍于容渊在这儿不敢造次,却还是狠狠瞪着白九川,并对她兇恶地露出泛着寒光的獠牙。 容渊淡淡看了这头熊一眼,那怂包即刻收了獠牙,缩回头。 白九川看着心里一暖,字句铿锵:“白仪所言字字不实,她才是天庭的奸细!”她望着容渊:“倘若不信,您用混元镜一查便知道了!” 白仪怒道:“好你个没脸没皮的奸细!竟还敢赖我!你是不是知道王的混元镜碎了才敢这样说!”她捂着胸口,又可怜兮兮吐出一口血,看向容渊:“王!您千万不要听她的谣言!” 混元镜碎了!白九川诧异道:“混元镜怎么会碎!” 那是天地至宝!天上地下统共不过四件。其余三件一在玉帝紫金宫里供着,一在冥王手里藏着,别人想要看一眼都难!还有一件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容渊的目光有一瞬的迷茫。 “就是碎了!”白仪言辞振振道:“王!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围观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以黑熊精为首,皆纷纷出言道:“是啊!我看她就没安好心!” 第185页 “还伤了白管家!” “赶出去!赶出去!” “什么赶出去!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容渊冷冷扫视一圈,目光落在白九川身上。 “你不信我?” “王!”白仪突地跪下去:“请您相信奴家!奴家一心一意为的都是您啊!” 白仪这一腔真情流露后,渐渐抬起头来,朦胧的白光模煳了她的容颜,只那双溢满情意的红眸让人看了不禁动容。 容渊不言语。 千夫所指,她只在乎的那人却不想面对她,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又有几声凄凉的知了从远方传来,白九川身心冰凉,看着那两魔对视的模样忽然有点想笑。 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容渊,你信她么。” “都散了罢。”容渊道:“九川,你随我来。” 不明不白的判决,有的人存了怨气,有的妖暗地里松了口气。众妖盯着两个人影渐渐远去,黑熊精赶紧扶起来地上跪着的心上兔:“白仪你没事吧!” 白九川麻木地跟着容渊走回卧房。 屋门开了又合。 白九川看着他递过来的茶杯,没有接。 容渊维持着递茶的动作,良久,他狠狠将茶杯摔到地上!破碎的瓷片,迸溅的茶水,白九川平静道:“你不信我,又何必留着我。” 她奔波许久,从来没有歇过,这个情景,这个时候,却是有些累了。她看着容颜未改的容渊,觉得一阵阵的陌生。她产生了怀疑,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心里那个举世无双,出淤泥而不染的国师么。这个想法很不对劲,她晃晃头,努力将脑海里杂七杂八的晃出去。 “信你?”容渊笑着,那笑越来越大,直至癫狂:“信你什么?信你真是为了仰慕我才来的?信你不是天庭的奸细?”他抹了抹眼角:“还是你这一身仙气都是假的!清楚道人!你是天庭的人,这瞒不住!” 白九川揉着额角:“那你要杀了我么?” 她竟是默认了。 “滚!” 她深深看容渊一眼,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却被一阵巨大的力量吸去,“嘭”地砸到床上!她皱了皱眉,容渊压上来:“哪里有那么好的事!”他疯狂地在白九川身上攻城略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白九川没有反抗,只是觉得索然无味。 剧痛,鲜血,不堪重负的木头塌陷。 战火纷飞的战场,容渊撕咬着白九川的脖颈,牙齿刺破动脉,他盯着白九川的侧脸,没有再咬下去。 温热的水打在她的肩头,淌进心脏的位置,白九川看着眼眶通红的魔王,对着她咬牙切齿的魔王,久久,嘆口气,替他擦了眼泪:“哭什么!” 容渊在一屋废墟里抱紧她:“你要杀我!”血泪从他眼里流出,白九川瞪大眼睛,听他继续道:“我却捨不得你!”他将头埋在白九川的肩窝,悲哀道:“都要杀我,我也杀不尽这天下仙魔!” 白九川抹了把他的脸:“我不杀你,也不容别的杀你。我要你好好的。” 容渊一脸不信,未擦干净的血泪痕迹在他脸上不显得可怖,反而更添几分妖冶。 “此前都是气话。” 土地拔凉,白九川被压得腰酸背痛:“你先起来,这事咱们从长计议——若你信我的话。” 第118章 反目之后(6) 容渊手一挥,木榻又恢復了原状,復原的木榻上,白九川一手揉着腰,一手安抚着情绪极不稳定的魔王,动作温柔,言辞却步步紧逼:“首先,咱们得肃清内部。方才我分明听着了白仪与那仙君的对话,”她逼视容渊:“你可信?” 怎么不信,容渊目光冷了冷,都是一丘之貉!他却没表现出来,只嘆气道:“真没想到,白仪竟是这种妖。” 这态度白九川很受用,遂继续道:“那一会儿你便将她处理了去。还有府中其他精怪,你知道哪个就是天庭那边儿派来的。” 容渊迟疑道:“总得有伺候的,这一波没了还有下一批。” 白九川被他这思维气笑了:“我伺候你。” 容渊挑了挑眉,闭上嘴。白九川接着道:“至于天庭,”她疑惑道:“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引得这么大的祸!” 容渊哼道:“不过是修炼时吃了几副心肝。” 白九川盯着他。 他无奈道:“其中有几个是什么天将的。” “我在外听闻你如今打得过整个天庭?” “尚可。” 白九川板着脸:“说实情。” 容渊犹豫:“暂且打得过。” 白九川疲惫地捏着鼻樑:“我先琢磨琢磨,你先去将白仪那些妖处理了,今后这府里不能再有他妖。” 魔王听话地执行任务去了,将或苦大仇深,或欢天喜地的小妖们都撵走,回来便向白九川扭捏邀功。总不能一直这样与天庭死磕下去,还未想出来长久对策的白九川被折腾一遍又一遍,也没心思继续想了,昏睡过去。 第186页 白仪被丢出去后直接被守株待兔的仙君接住,知道智取要失败,且再无可能成功后,他将小兔妖怀里的药瓶子一掏,自己长吁短嘆地去天庭復命去了。白仪被抛弃,却不见着急愤怒,做做样子似的情绪过去,她竟悠闲地在断月崖上逛着,逛到半山腰的一个简陋洞穴,在那里布了结界,化作原型惬意修炼起来。 这厢,容渊被天庭突如其来的车轮战攻得精疲力尽。 又是一场残战,缺了胳膊的天庭主帅强忍着泪花鸣金收兵,容渊终于得了机会,回府歇息。 白九川忧心道:“再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法子。” 忽然,她一合手掌。 形容憔悴的魔望过来:“怎么了?” 白九川望着他:“没事。” 她匆匆出去,回来时,手里端了一只青瓷碗,碗里是粘稠的液体,淡淡的腥味。 “这是鸡血,快喝罢,补一补。” 容渊将碗接过去,在发现血上泛着的金光时,便知道白仪提议的计划成功了。金仙自愿献出来的心头血,一滴便是百年修为!他心中一喜,但望着这血,却莫名有点儿手抖。他沉着脸一饮而尽,白九川在旁边露出个笑。 车轮战还未歇,白九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咱们逃罢。”容渊看着摇摇欲坠白九川突然道:“明儿不打了。” 白九川端着一碗血:“你先喝。” 喝了这最后一碗血。 大罗金仙,也扛不住七七四十九天连续取心头血,白九川有预感,她怕是要撑不住了。她温柔地望着容渊喝完,一阵眩晕,扶住桌角:“容渊,我不怪你。” 在容渊震惊的眼神下,她直直倒下。 接下来的事,便看容渊自己的造化了。 他若争气,她也不必再重来一次。 这样最好。 第119章 反目之后(7) 上古时,万物大帝盘古以身化世,留下柄开天斧,孤零零躺在终南山下百万年方开灵智,后又机缘巧合,杂草丛生中,被一白姓道人挖去作了法器。百年后,白姓道人以自身血肉祭斧,终让愚斧修得人身,名为白九川。后其辗转飘零,偶被下凡玉帝发现真身,玉帝对其又敬又怜,收作义女。 白九川在九重天上享了九万年清福,舒坦是舒坦,就是深闺寂寞。万把年前,惊鸿一瞥,她看上了东海三太子,三太子正值青春,换作人类也不过十七八,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嘴甜机灵会哄人,是打小被各路神仙宠着长大的,心气儿高的很,哪里看得上这比自己祖奶奶还老的!少年顿时觉着自己受到了侮辱,白九川期期艾艾与他表白的下一刻,他便火冒三丈地拒绝了白九川,并甩袖回了东海,将这事儿怒气沖沖与好友青蛟说了。青蛟是个大嘴巴,没隔夜,玉帝那个便宜闺女想要老牛吃嫩草还被嫩草噁心极了的龌龊心思传遍水里。次日,连九重天玉虚湖里头那只十年难得与别人说一句话的老龟都晓得了白九川的悲壮事迹。 彼时白九川正在玉虚湖假山后郁闷,两个小仙娥活灵活现描绘完三太子嫌恶的模样,娇笑着相携走了。 老龟慢慢腾腾从湖里爬出来:“姑——奶——奶——” 白九川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悲怆。 瞧瞧!论年纪,这只连她那便宜爹都要叫一声龟伯的老人却要叫她姑奶奶!难怪人家漂亮的小娃嫌弃她老!怒从心头起,也想体验一把年轻人生的白九川将酒壶一丢,飞回殿里,留书一封,暗搓搓熘进了轮迴道。为了逼真,她还特地封印了自己的修为和记忆。 与此同时,老龟的下半句话才慢悠悠传到隔壁的拥雪殿:“您其实长得不差——” 何必妄自菲薄,不比天上这些百来岁的小仙蛾看起来嫩多了。 刚回来的白九川蹲在湖边,拿柳枝儿拨弄着老龟的龟壳想,她当年要是听着了这后半句话,也许就不会赌气下凡,还无辜叫人挖了心去。她摸了摸空荡荡的心口,倒是没什么特别感受,就是没了下凡这些年的记忆,总有些没着没落的。老龟缓慢抬了抬皱巴巴的眼皮,看她还是一个动作,砸吧砸吧嘴,一步一步晃回湖里了。 “公主。” 循声望去,竟然是东海那位蓝颜祸水。祸水还是一身儿常穿的水蓝袍子,这些年过去,却是没有旧时的鲜嫩劲儿了。照理说,白九川是应当尴尬的,估摸是没了心,脸皮也厚了许多,她起身,掸掸衣裳:“何事?” 祸水恭谨一笑:“在下东海敖冰。” 白九川奇怪地望着他:“我自然知道你是那东海的小娃。”时过境迁,她豁达笑道:“当年是我鬼迷心窍,你不要放在心上。” 敖冰脸色变了变:“公主——”他捏紧了手里的玉簪子,难得吞吞吐吐道:“那时是我不懂事。” 原来是来认错的。白九川毫不在意道:“不碍事。”为了表达自己真正不在意,她还特地关心道:“你这两年怎么样?成婚了么?可有心仪的仙子?” “不曾有。”白九川挑了挑眉,敖冰递过来簪子转了话题:“这是您下界时给我的簪子,我早怀疑她是你”他顿了顿,紧紧盯着白九川:“您下界时答应过允我个请求,不知还否算数。” 第187页 白九川笑吟吟摸上那簪子,一惊。确然是她的东西。现今天地至宝一共四件还在轮迴之中,日月鼎在玉帝那儿供着,血玉葫芦藏在冥王那儿,另两件本都该悄咪咪待在她这儿。可她这次回来却发现一件不剩了。原来有一个在这儿,她将簪子从敖冰手里彻底拿过来,别到头上,转转心思道:“你要什么?” 敖冰真情外露望着她,将她望得麻了麻。 他没擅自提条件,而是反问:“您还愿意下嫁东海么?” 现在想想,他被表白时怕是羞多于怒。所以才有后来的夜夜笙歌,才到处找与她相似的女子寻欢。可笑当年年少轻狂,种了情根不自知,平白耽搁这么多年。所幸,现在还不算太晚。 敖冰仔细观察着白九川的表情。 白九川明白他的意思,惊诧下连连摇头,看着小青年瞬间黯淡的神情,又觉着自己的确残忍,不过有些事当断则断:“过去便过去了。”白九川笑了笑,真心道:“你以后有心仪的若不嫌弃,今后来找我帮你掌掌面。” 这便是完全对小辈的慈爱态度了。 敖冰沉默片刻,望向白九川头顶的簪子。 簪子既然拿回来便不能再让他拿走,白九川扶了扶簪子道:“你倒是可以好好想想,换个心愿。” 敖冰如何看不出她这是防备着他。 感情之事勉强不得。他苦笑一声:“那我便回去再想想。” 敖冰还存了个小心思。现在白九川失忆完全忘了容渊,劲敌没了,一次拒绝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徐徐图之! 上道,白九川满意点点头:“去吧。” 敖冰深深看了她眼,腾云走了。 白九川将簪子拿下来,回了拥雪殿。拥雪殿摆设一点儿未变,她熟门熟路来到案前,手一翻,手里的簪子便变成了一支笔。这是溯游笔,能书前尘。她原本还有一面混元镜,不仅能看前尘,还能看现在与未来,可惜这一趟走没了。 她沾了点儿墨,用了法力,那笔带着她手腕在白纸上自动挥舞。 一炷香后,白九川饶有兴致地望着白纸上的字迹。 容渊。她困惑地摸着纸上这两个字,对这位魔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按着溯游笔的说法,这魔神在还是朵单纯的花时原本是心仪清楚道人的,偏偏要骗自己心仪的是敖冰化成的柳知意。后来活活把她的心脏挖出来吃了就是为了成为魔神得永生,现在挑拨仙魔大战的原因又是为了寻死。 难怪便宜爹不让她乱走。想也是怕她再不幸遇着这位让人捉摸不透的魔神。不过却是多虑了,她如今回归本体,又怎么会再傻乎乎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武力方面,她毕竟是开天斧,神格又如何,也挡不住她全力一击! 既然他要死,她便成全他!瑕疵必报的斧头想着。 手一挥,白纸消散,床上多了个沉睡的人形,而她这真身便化作一线白光,照着白纸上头说的断月崖去了。 一座死气沉沉的山。 黑雾笼罩,散发着诡异的香味。 白九川捏着鼻子,继续往前探去。 不算瑰丽豪华的庭院,紧闭的门窗,七零八落的酒罈,梨木长榻,榻上躺着个抱着酒罈子睡着的魔神。他周身黑气萦绕,已结下相当深厚的孽障。估计这就是那位容渊了,白九川这时候又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动手给他噼了,按他这黑气,她动手反而是他最好的结局。小心眼儿的开天斧决定再好好斟酌斟酌。却见床上那位突然睁开眼,血红的眼珠子直直盯着她这儿:“谁!” 白九川并不怕他。不过她不准备现身。敌在明我在暗才是最好的战斗形式。她不动作,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容渊晃晃悠悠站起来,望着虚空:“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是不是!” 他实在很瘦,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大红的袍子挂在他身上,望起来一点儿也没有溯游笔描述下的美艷。白九川十分怀疑自己之前的眼光。 那把骨头突然扑过来,白九川以为真暴露了,一躲,却发现他原来扑的是自己身后挂的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山洞,洞里有个七八岁的玉雪糰子,看那糰子的面貌,倒与她有几分相似。 容渊扑到那画上,对画上的小丫头痴痴地笑着:“你看,我就说你不捨得丢下我。”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抚摸着画,絮絮叨叨:“说好了的,一直陪着我,你总是丢下我!” “他有什么好!” “你怎么还不回来啊!你那果子干都发霉了,真难吃!” “我杀了她,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你回来吧,我还给你!我都还给你!” 白九川望着他魔怔的样子皱了皱眉。反覆无常,语句凌乱,哪里有半点的魔神样子!又见他忽然开始大笑,笑得满地打滚,边捂着肚子打滚还边告饶:“别别别,不要,我怕痒。”过了会,他又面无表情抬起脸,白九川惊悚地发现,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他脸上现在居然全是水渍! 不停地有水珠子从他的眼睛里落下来,他咧了咧嘴,对着虚空露出个难看的笑:“你回来了啊,带回来我要的糖人儿了么?” 他用法力化出一个糖人儿,舔了舔,又对着虚空问:“为什么不甜呢?” 第188页 白九川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不理解,溯游笔下那个狠心狠情,明明头两日还将天兵天将打得落花流水的魔神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让她看了都没有一战的心情,只想离开。 鬼使神差地,她来到不远处熙熙攘攘的小村庄。集市上有个卖糖人儿的老婆婆,她变了两枚铜板买了个。 很甜。 屋里,容渊手里的糖人儿化了,流了他满手的糖,他却不在乎,拿起身旁硕大的酒罈子,又开始往胃里不停地灌酒。灌了半坛,他拍了拍酒罈子,口齿不清道:“你回来了啊。” 第120章 反目之后(8) 白九川回拥雪殿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她将这归因于没能杀得了负她的魔神。 月上中天,寒星瑟瑟,她绕过殿外守夜的仙娥,偷偷再去了断月崖。 邋遢的魔神还以她走时的姿势砌歪在冰凉的地上。白九川化了本身,寒光闪闪的斧头对准魔神那纤细的脖颈,只消轻轻一使劲儿,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容渊了。斧头颤了颤,锋利的刃在白皙的脖子上落下一道鲜艷血痕。可以明显地看到黑暗中,斧头剎那间变得僵硬。 刺痛使得麻痹中的魔神醒过来,容渊嗯了声,睁开眼,目光混浊。 早已将自己变得透明的白九川跟着容渊的飘到后山。 她告诉自己,现在不杀他只是因为她好奇这个胆大妄为的小魔想干什么。 容渊来到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山洞里囚禁着一个女人。看模样应当是溯游笔下说的兔妖。小兔妖加了禁制的铁链子牢牢锁着,身上血迹斑斑,憔悴不堪,一看就受了不少折磨。 “我又来了。”容渊勾起一个苍白的笑。 白仪被割掉了舌头,说不出话,只能瞪大了眼睛,不断地沖容渊摇着头,拼命地发出抗拒地,悽惨的声音。 “你看,真可怜吶。”容渊的手放到她左胸前:“为什么要骗我呢?” 白仪摇头摇得更剧烈了。 容渊手指一弯,竟生生将她的心脏从胸腔里掏出来!心脏连着的血管血液喷射,喷了白仪容渊一身,容渊面无表情地沐浴在血色里,他手里的心脏一蹦一蹦,脉管缠绕,充满活力。 “痛么?”他冷冷地问。 白仪此刻已经冷汗淋漓,面无血色。她还在惯性地摇着头,容渊冷冷地看着她,逼她一点一点,亲口将自己的心脏吃下去。完全吃下去的那一剎那,容渊的手里又出现一个不断收缩的心脏!他将这个安回白仪的胸腔:“我明夜再来。” 白仪绝望地看着他消失在山洞口。 刚才极其血腥的一幕令白九川感到不适,她踌躇一下,跟上容渊。他来到一处湖泊,湖水望着倒很清澈,一头扎下去。很久也没浮上来。白九川摸了摸湖水,很凉,碰一点儿就好像要给手指头冻掉了,她皱着眉望着湖水,“哗——”浑身湿透的魔神从对岸上岸。 白九川下意识松口气。 容渊衣裳湿透,这下子更显得削瘦孱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了似的。 白九川站在对岸望着他,他曲指成爪,按向自己胸口。一颗鲜红的心脏被用刚才已经见识过一次的手法掏出来,恶劣揉碎,却又有另一个以更快的速度,在容渊的胸腔生长。 伤口復原,容渊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胸口,突然蹲下,嚎啕大哭。 白九川目光复杂地望着甚不正常的魔神,也捂住自己的胸口。 分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迷茫地摁紧。 容渊行尸走肉般回了卧房,白九川跟着他回去。他又开始喝酒,大口大口地喝,他又开始胡言乱语,疯疯癫癫地抱着墙上的画说话,白九川坐在他的旁边,望着他下巴上的胡茬沉默。 “咚。”他一头栽倒地上晕倒了。 第121章 反目之后(9) 晕晕乎乎中,容渊直觉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伴着金属的冰凉,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划着名。()他迅速伸出手,捉住了那股气息。 斧头一惊,想要走,他靠本能却捏紧了锋利的刃!很轻松地,枯瘦的手压出一道长而深的口子,鲜血淋漓,被上古神器所伤的剧痛唤醒了他麻木的感官,使闭着眼睛的魔神皱起眉头,脑仁一抽一抽地疼,如有所感,他冷不丁睁开眼!正在思考要怎么砍了这个胆大妄为的新魔神的开天斧虎躯一震! 两者大眼瞪小眼,白九川不觉得他有那个修为一眼透过斧子就找到她的一双眼睛,可她就是觉得,这只魔在与她对视。他的鲜血沾满她的身躯,腥味与冷冰冰的黏腻触觉令她感到十分的不适,与一丝无从下手的心虚。这丝心虚救了容渊的命,没让可恨的魔神惨死斧下,虽然,这可以称得上是他现在的唯一愿望。 “唿——”,山风袭来,将窗边竹帘掀起一个角,透进来更多的乳白月光,光柱恰好打在容渊狼狈不堪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加苍白可怖,好像幽冥之地那些个白花花的骨头。 “你是谁?”容渊坐起来道:“是天庭派来的?” 果然凭他的修为还是认不出她的。 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白九川变了嗓音道:“不是。” 她看着这魔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十分愉快地决定还是不要亲手给他个痛快。钝刀子割肉最疼,他那样决绝而冷漠地辜负他,这样也是应得的。 第189页 容渊的手指颤了颤。 这斧子一出口,他越发有一种她回来的错觉。 白九川没有注意到,她敷衍道:“我只是误入这断月崖的一个小”想起自己通身的仙气,她将那个妖字咽回去,毫不生硬道:“仙。还未编入天庭户籍,没事我就先回洞府了。告辞!” 容渊却不松手。 他拿着小斧头站起来,将斧头放在手心儿里反覆掂量。白九川被视!奸般的眼光掂量地浑身发毛,正要发力抽身,容渊淡淡道:“化个形来看看。” 白九川觉得这魔忒麻烦。还不如刚才疯疯癫癫地不烦人。她不耐烦地晃了晃身子,琢磨琢磨,原本银色的斧头的温度便渐渐升上来,直到斧头变得通体红灼,滋滋啦啦,有烤肉的煳味传来时,容渊还是没放手!他气定神闲地握着斧刃,那是如今最烫的地方,好像这双手不是自己的,他甚至还带着愉悦地笑。白九川看他的眼神变了变,快速将温度降下来。容渊竟然还遗憾地啧了声:“怎么不继续?” 斧头抖了抖,不小心在他手上添了一道深口子,鲜血从肌肉里渗出来,点染焦黑的外表。伤口没有復原。容渊眯了眯眼睛,享受地笑了几声:“再来!” 这魔指定变态了!联想到此前他的疯癫暴戾的所作所为,白九川愈发坚定要快点脱身的信念。让这毒瘤自生自灭自我折磨去!她嗡嗡地扭动着,奈何容渊捉的太紧,顾不得暴不暴露本源仙气,白九川心念一转,在容渊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化作一道白光窜走了。 容渊目光一闪,追上去。 追丢了。 他停在黑幽幽的山林里,周身萦绕着浓厚的黑色雾气,想起方才那股熟悉的气息,望着自己受伤严重的手露出一个模煳的笑。 有东西,能伤得了他了。 白九川回殿后便一直心绪不宁。 她躺在软绵绵的坐床上,一闭眼就是变态渴望痛感的扭曲笑容。 心思过重使得短短几日,她的眼下就攒了厚厚一圈青黑,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硬逼着自己合眼,好容易有了点儿睡意,一阵天旋地转。霹雳哐啷,大幅度摇摆的地面使宫殿对摺塌陷,白九川瞬移出殿,眼睁睁看着好好地一个拥雪殿成了一堆破烂! 摇摆还在继续,她怒气沖沖向着源头冲过去。 南天门,黑色雾气正在与天庭号称最骁勇善战的蓬莱元帅争斗,以及二郎神,托塔天王,蜂拥而上的天兵天将们。 可惜雾气厉害得很,更因涅槃称神地特殊,有瞬间回血技能,一只魔硬生生拖垮了这么些人! 玉帝携王母在不远处忧心忡忡地看着,白九川站在高到看不见顶头的天柱后头,不知道该不该现身。 便宜爹明确说过,不要她随意走动。 她也不想再沾染一手变态。 对待变态正确态度是打他杀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不是,是让他一直变态下去,在痛苦中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锱铢必较的开天斧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念。 “嘭!”李天王被人揪着鬍子转了几个圈丢到天际,又顺着未尽的力道砸到她这柱子上。白九川后退两步,他站起来,唉声嘆气揉揉老腰,见到白九川讶道:“大公主?” 白九川遂不得不踏出来道:“是我。” “你怎么来这儿了!玉帝不是不让你随便出来么!”想来是也清楚白九川下凡时同容渊的渊源,怕她看着那边的容渊再想起来什么,再想不开什么,李天王一边肉疼地揉着腰,一边催促白九川:“快回拥雪殿罢!来这危险的地方凑什么热闹!” 似乎是为了顺应李天王的画,“嗖——”一根银!枪直直从那边儿插过来,李天王躲得快,怕这刚伤痕累累被救回来的公主躲避不及,也连带着拽了她一把! “噔——”银!枪插进她后头的天柱,白九川也顺理成章地暴露在众神眼前。 玉帝见着她脸色一沉。 白九川心底暗叫不好,捂住额头。 容渊也见着了这个无比眼熟的身影,他怔了怔,一时没有防备,“噗——”蓬莱的仙剑从他的背后戳个透心凉。 仙剑拔出,血液喷溅,他却只顾着盯着那边的白九川。 蓬莱眼睛一亮,再用仙剑不断地,拼命地在他身上戳着洞。其他天兵天将也瞅准了机会,不过片刻,容渊已是被鲜血覆盖。 他也逼到了这边儿。 “九川——”右手一振,带着诡异香味黑色雾气飞速从他的身上窜出来瀰漫,所到之处一片漆黑,并有不少意志力薄弱的小兵们因为这点儿雾气陷入了幻觉。“哐当,哐当。”都是兵器被丢弃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成片成片的傻笑。 白九川皱着眉,看着容渊被再次投入战场的李天王和蓬莱勉强阻拦在五米开外。 他二人的身上不断添着新伤,容渊很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他抬起手,千钧一髮之际,白九川脱口道:“慢着!” 他惊喜地望向白九川这边,心脏激烈地跳着。 没有人知道被人骗得亲手杀了自己最爱,一口一口,将她的心脏吃下去,然后将其抛尸荒野,自己清醒之后的痛不欲生!他恨死了自己!曾无数次想要自杀!可是不行,他吃下的心脏是颗了不得的心脏,容渊也不知道她如何了不得,只知道,他成为一个异类!即使是神,也会受伤,也会羽化,可是他不会。他受的伤会立即復原,他的魂魄牢不可破,这曾经是他最想要的,如今却成为对他最可怕的诅咒。 第190页 他开始变本加厉惹是生非,盼着有大能者可以杀了他。可是竟然没有!没有生灵能够杀了他!甚至伤害他!他同时开始派手底下的喽啰到处寻找白九川被野狼叼走的尸体,还有不知所踪的魂魄,每日听着千篇一律的回报,即使他知道,金仙被夺走心脏便是魂飞魄散,进了野狼肚子里的尸体,也找不回来了。 可是三天前,他又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看到了希望。有东西能伤得了他了!他迫不及待地要找到这个东西。他嗅着手上残留的气息。一点儿一点儿地找,整整三十六个时辰,叫他找到了这南天门! 现在,一个更大的,巨大的,天大的惊喜站在他的面前!他不自觉地捏了捏手,就说这个气息这么熟悉,他紧紧盯着白九川,眼眨也不眨,好像眨一下,这个梦就要碎了似的。 真的是她! 真的是她! 就在这时,一三足青铜鼎从天倒降,容渊听见风声抬眼,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日月鼎牢牢扣住! 玉帝手一翻,将日月鼎收回手里,他表情复杂地观察着白九川,见她没什么异样,暗地里舒口气:“计划成功了。” 断壁残垣中,黑色雾气裊裊而散,欢唿声逐渐沸腾。 在容渊此前多次的挑衅中,玉帝之所以没有用上日月鼎忍气吞声,为的就是这一次的一击即中! 如今,只要静等几日,容渊就会化成一摊血水! 玉帝拍了拍白九川的肩膀:“再等一阵儿,朕就将你的心脏还给你。” 白九川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谢父君。” 第122章 真实世界(1) 月黑风高,重兵把守的瑶光阁飞进一只极小的不起眼的蝴蝶。二楼,蝴蝶到处转了转,转到一看似普通的屋外,瞅准时机躲过屋外俩门神,化作一道白光嗖地窜了进去。 日月鼎被供在这门里。没想到鼎会被玉帝变得这么大,简直占满了整个屋子,白九川一进去就撞在鼎上,晕头转向晃了晃,往外看一眼没有异动,才小心翼翼化形,开始研究这鼎。 这是容渊被关的第二日,再过三日,玉帝便会开鼎检查,然后拿容渊化成的血水给她捏一个心脏,安回她的身体里。 白九川坐立不安,直到来了这儿看到这鼎才稍稍宁静。她告诉自己,定是因为她不想接受容渊这样卑劣冷漠的人化成的心脏才会来了这里。她要将容渊放了,按原计划,教他承受万年内心折磨,而不是在三日后,与他一了百了恩怨两平,让他择个干净! 可任她资歷老,也算见多识广,对这鼎却无从下手——她不知道这鼎被设置的吸引与释放咒语。她仔细地观察它的日月辉纹,这是一个又一个相连的图案,完全重复,简单明了,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她摸着纹路,探着身子往里头看,这时,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突然出现,将她勐地吸了进去!那股吸引力平静下来,她被摔到混沌中,周围是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细看时会发现,有时而出现一个淡淡的亮点。一股没由得的恐惧席捲了她,突然,其中一个亮点逐渐扩大,形成越来越大的光斑,她下意识地往黑暗处逃,却比不上光斑扩大的速度:“容渊!” 她被光斑吞噬,浓厚的黑暗里,什么也没留下。 鹤沙台。层层幔帐被风吹动,露出桌案上,刚刚醒来的人。割裂的记忆使白九川恍惚了一瞬,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案上,她还紧紧握着那一根白玉簪,而写着容渊生平的一摞子纸张都没了。簪子上还滴有她的血迹,食指尖的伤口未愈,她深吸一口气,将簪子收在怀里,走出去。 晨光熹微,守在门外的女官见她出来行了一礼:“陛下。” 白九川看了看她:“我进去多久了?” 女官的目光变得奇怪:“您才方方进去。” 看来国师的死对陛下的打击并不像表面那么小,女官同情地想着。 白九川颔首,望了望周围,经脉中流动的仙气无影无踪,高楼画栋连着天边的青色山川,一切都没有异样,好像一切只是一场大梦,按了按手指,隐隐作痛的伤口又提示着迷茫的女皇,这一切可能没那么简单。 她又回屋子里转了一圈儿,与记忆中毫无二致。 “走,去看看国师。” 女官应了声,随着白九川下了楼梯,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底下冰室,冰室里白雾腾腾,一进门口,便冻得女官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紧紧衣裳。白九川看她一眼,吩咐道:“在这儿守着。” 白九川好像感受不到寒冷似的,一步步走进去。嚣张的冷气令她的眉毛睫毛上了白霜,她提高警惕,推开里屋的门。 这里头放着一冰棺。 冰棺里放着与她纠缠了许多世的人。 她走过去,隔着冰棺透明的盖,凝视着里头安静躺着的人。 容渊的脸上也凝了层白霜,漂亮的桃花眼合着,淡粉色的唇变成死人的青紫色。 白九川推开冰棺的盖,惴惴摸上他的脸,将手指划到鼻尖,没有唿吸。有划到胸膛,没有心跳。死得不能再透了。 她又合上冰棺,走到女官身边:“回宫。” 一天无心政务,所幸她从来懒散不羁,也没人觉得不对。夜里,白九川觉得口干,穿着中衣下床喝水,温热的水流流过干涸的食道与胃,让她这才有了些真实感。 第191页 一个冰凉的怀抱贴上来。 她被冻得一抖,没有回头,放下茶杯,直觉道:“容渊?” 环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她低下头瞥了眼,只能看见自己的衣衫动了动,冰凉的气息贴到她的后脖,冷气流动,窜进她的衣衫,让她有点儿受不了。冰凉的舌头在她的耳垂缓缓舔舐,嵴背发凉的感觉实在不好,她皱了皱眉,语气严肃了些:“容渊,是你么?” 骤然回头,身后什么也没有。可那个冰凉的怀抱还在贴着她。 冷气继续侵入。 她被挟持着,走到床边,衣衫一件件落到地上,床帏被勾放,冰冷蔓延全身。 她产生一种屈辱感。 忽然,一声低笑在室内响起:“陛下,是臣。” 下一刻,容渊得到了他想要的。 白九川与冷气双双躺在像是快要结冰的大床上,她望着身边的虚空冷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一缕髮丝被撩起来,在空中一抖一抖,好像被人握在手里把玩。 “就是您看到的这样。或者,”那声音顿了顿:“您希望是怎么样的。” 白九川沉着脸将髮丝拽回来准备下床。 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了回去:“别急,臣慢慢告诉您。” “您该猜得到,这里都是假的,是日月鼎的骗局。臣也是三年前机缘巧合得到溯游笔,才知道的这事。” “日月鼎以虚构的轮迴化人魂魄,臣便以溯游笔逆转轮迴!” “这一世结束,就是第五日。” 大床咿咿呀呀摇了一夜,断断续续的解释才完结,白九川累得昏睡过去,已经没有力气反应。 一个带着寒气的吻轻轻落在她的唇上:“臣爱您。” 再一次错过早朝,女皇为了英年早逝的国师茶饭不思荒废朝政的流言便传开了,白九川却没那个精神去理这些流言,白日她要兢兢业业准备容渊要求的东西,夜里还要兢兢业业交出容渊要求的东西。她有些疲惫。在一次好说好商量的讨论后,容渊终于对她升起可怜的怜悯,批准她明儿休息一日。女皇宫殿的大床还是叫了一夜。 中午,躺尸的白九川还是鞭策着自己起来了。 准备的法阵马上就要全了,多在这处待一时就多一分的危险,她得抓紧时间。 破出日月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白光缠着黑雾从青铜仙鼎狼狈逃出来,这时正是第四日的子时。黑雾被白光引领着来到恢復很好的拥雪殿,绕过外头打瞌睡的小仙娥,来到内殿。 两个人形化出,二者在这种情况下,反而相顾无言。 在日月鼎里时,虽然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份,到底还是将自己当做女皇将容渊当做国师的念头多,与容渊相处便没什么障碍。 可一出来,容渊便成了挖她心的与天庭势不两立的魔神——虽然事实与在日月鼎里时有些出入,却出入不大。 容渊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紧紧盯着她,看她似乎想要说话了,截在她前边道:“九川——” 外头的小仙娥听见了什么声音,在门上贴了贴耳朵,小声询问:“公主叫奴婢?” 屋里二者皆是一僵。 容渊看着白九川,白九川没有出声。 毫无戒心的小仙娥摇摇头,以为自己幻听,又继续开始打瞌睡了。 白九川等着容渊说话,他却不说了,她嘆口气,将床上的纸傀儡收了,拍了拍床边,轻声道:“坐吧。” 容渊在鼎里比她多待了两日,如今看起来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了。 容渊目光闪了闪,坐到她旁边,小心道:“你还在生气么?” 白九川摇头。 眸子眨了眨,他盯着她:“你原谅我了么?” 白九川拍拍他硌人的肩,真心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容渊勾起嘴角,白九川又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她笑了笑,眼里的确没有一丝恨意:“容渊,你走罢,小心一点,不要被发现。我这边也会帮你说一说。这毕竟是你我的事,我好好说一说,父君大抵也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容渊的笑凝固在嘴角。 第123章 真实世界(完) “九川——” 白九川摆手,漠然道:“趁这个时候赶紧走!” 容渊的脸更白了白。()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待他百依百顺的人会以如此坚决的态度驱赶他。 白九川其实也没想到自己能做到这样,不容拒绝地平静。 当年她负气下界,失去修为记忆,头一世便遇着容渊。比她还小的糰子,花脸上带着泪痕,却从野狼口里救下她,她从此暗暗发誓,定要努力修炼,好好保护这糰子。可容渊竟因一个男人与她反目!可就算与日月鼎变幻的世界不同,容渊轻松涅槃成功,没有失忆,也不存在坏心撺掇的白仪,容渊却还是将她的心剜去——为了更强大的力量! 容渊当年救她一命,又杀她一次,便该两不相干。所以,这回玉帝又想炼化容渊,白九川怎么算也不能玉帝得手,否则岂不是她又欠容渊一次。且欠的是再没机会还的,没完没了。于是她去了瑶光阁,撞了日月鼎,再次失去修为与记忆被吸入小世界,而容渊又机缘巧合得到溯洄笔,才叫她有了些一趟又一趟的“轮迴”。轮迴是假,轮迴里她对容渊越发深厚的感情假不了。只是情深情浅,她终归是累了。 第192页 容渊伸手要抓白九川的手,被她躲过,同时施了个术,新晋的魔神变作一朵通体雪白的花。不甘于被禁锢,容渊极力做着无用的挣扎,花瓣一片片枯萎,有红色的液体从花体洇出来没到被褥上,白九川皱了皱眉,用手再往那花上一点,整朵花都没动静了。 她狠狠心,手再一抓,从花体溢出许多光点。 容渊对她的情,好的坏的都在这。 竟是纯白的。白九川心一颤,光点离体后便逐渐消散,她空空一握。 近来天庭发生几桩大事。大公主出走归来被挖了心,挖了心的魔神被使计捉住,魔神破开日月鼎不见所踪,老玉帝惭愧退位,传位于大公主。诸神议论纷纷,都道大公主真是走了狗屎运,因祸得福平白得了个玉帝的位子,只有白九川知道,便宜爹早不想管这三界琐事,被她告知真相保证魔神这个绝对危险因素不会作乱可算是找了个得体的由头得偿所愿下界养花去了。 玉帝的位子不好做,尤其是白九川方方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还没要怎么着,群神祸水东引,将这火彻底引到了容渊身上!一时间,雪片般的玉摺奏上来,全说的是要如何如何缉查逃魔。唯一两张不同的,却是海族的,言辞委婉催她开枝散叶,免得步上一任玉帝膝下无亲子的缺憾。说不好听点儿,这要是白九川再出什么事,她连个收养的都没有,玉帝之位不好办,一不经意又是场天族大战! 白九川哪一桩也不想办。她别的不行,打太极的功夫也是练出来过的,四两拨千斤地耗着,听闻那魔神已然光明正大继任魔君,天庭这面追缉玉文还没下去。 朝会。老君出列道:“难哉!难哉!” 容渊成了魔君,再对付他必然升华到两界之争。 李天王狠狠一跺脚,咬牙切齿:“真是小人得志!” 他还没忘记被摔扭的老腰。 其余小神皆低声窃语。 上头,白九川嘆息:“造化弄人!天族与魔族一向摩擦严重,前几年才靠父君争取的协定绝不能毁于朕一己私怨!”她扫视一周:“既如此,那就算了罢!” 一阵突如其来的静默。 李天王与老君对视一眼,俯首道:“陛下大义!” 众神随道:“陛下大义!” 白九川觉着容渊这篇大概就算是过了。 朝会散,众神接踵而去,白九川正松口气,一个水蓝袍子直直矗过来:“陛下。” “有事?” 敖冰仰视着白九川,直白道:“臣愿为陛下开枝散叶!” 白九川一噎,顿了下,也直白道:“朕不愿。” 她想了想,补了个极有理的由头,和缓道:“你也晓得,我如今没了心窍,七情淡漠,实在不适合糟蹋——” 话未说完,就见一小婢疾驰忙慌飞进来:“陛下不好了!” 白九川停了话,那仙婢接着道:“魔族!魔族打过来了!” 她身形一动,已然到了仙婢指得地方。 南天门。 黑气萦绕的容渊变了许多。着黑羽长袍,露出大片白腻胸膛,枯瘦的身材丰润了些,脸蛋儿上多了点肉,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错。一双暗红的眸子也正桀骜地望着地上一众天神,注意到白九川来了,非但没有惧怕,反而扬了扬眉,慢悠悠走近几步,嗤笑道:“玉帝?” 白九川复杂地望着他,以及他身后的乌合之众:“魔君为何而来?” 说话间,她一挥袖子,地上疼得打滚地小神都潇洒地滚起来,躲到一边,怒视着容渊,又战战兢兢不敢再上前。 容渊摸了摸自己旁边垂下的髮丝:“吾来这儿” 这时候,敖冰也赶过来了。他悄默声站在白九川后头,看着容渊的眼神不免戒备,容渊目光一动:“方卿?” 白九川与敖冰都僵了僵。 柳知意,字方卿。 容渊合掌道:“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白九川此刻万分地后悔,怎么没将他对那柳知意的情分也抽走! 她侧了侧身子,挡住敖冰:“魔君到底为何来。” 容渊笑吟吟地:“原本么,是为了求娶天君。” 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 众神更加怒瞪他:哪来的脸皮!痴心妄想! 白九川眉心一跳,又听他道:“如今么” 随着他尾音的调调,白九川的情绪也被提起来了。 后头敖冰见势不对,急向白九川表白道:“臣不好男风!且除了您心中再放不下第二个!” 数道目光又从容渊身上齐刷刷转移道敖冰身上!有惊诧的,有看戏的,更多的是一副早该如此的模样。 容渊这才慢悠悠说完:“见了天君,便更想早点儿定下来了。” 敖冰因自作多情的举动脸色一青。 白九川嘆气:“魔君还是回界罢。” “你不答应?” 白九川沉默。 有一瞬间,容渊的面容好像是扭曲了一瞬,又好像没有,他的目光在白九川与敖冰之间梭巡,语气冷下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一抬手,黑压压的一片乌鸦打头阵便要冲上来!白九川蹙眉:“你可知” 第193页 容渊截断她的话:“可别同我谈那些个大道理,”他笑了笑:“毕竟,花也没有心肝如何同人相比呢。” 这话如此熟悉,白九川没来得及想起在哪里听过,容渊再道:“这样吧,咱们单独谈谈。” 他盯着白九川,好似一副满不在乎,胜券在握的模样。其实只有自己知道,这是迫不得已。 白九川估计怎么也想不到,纵然对她没了情分,他还是靠着那一份执念,找遍天地尽头,才勉强将那些孱弱的光点聚集,放回心口,不然怎么办呢,心口总有一处是空荡荡的。可聚集以后,心口便更空了。 他心里明镜似的,是自己的不安猜忌一手将白九川推出去,却不甘心这样一直下去,他可听说,老龙王一直撺掇各路神仙上折,要给自家找一个玉帝儿媳!摸爬滚打杀了老魔君,坐上这个位子,他就迫不及待说服座下四使,带兵打了上来。后果如何,他不去想,也不后悔。至少他又能站在白九川面前了!至少她现在满眼满心,哦,她现在没有心了,他垂下眼,至少,她现在满眼都是他! “魔君还是赶紧回去罢。”容渊眉头一拧,就见白九川手一点,那一瞬间,他的周身法力凝滞了!她再一点:“这样最好,你说呢?” 容渊脸色沉下来,好像能滴出水, 他恨恨盯着白九川:“我们走!” 自此,魔君开启了他每半月一轮,带领魔军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挑战天庭的征程。容渊成了三界笑话却乐此不疲。边要保证魔界不得手,边要保证天庭不擅动,还有时时刻刻不停歇的三界大事,白九川心力交瘁。 第七十轮,白九川一脸木然接受了敖冰的提议。招敖冰为夫,这玉帝的位子便有苦力替她顶着,还不必引起天庭大战。 成婚的日子安排在容渊来闹事后的隔日,就图着个安宁,容渊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得了压着的消息,带着乌乌泱泱一片魔就冲来了! 白九川惊讶地发现他竟在隐藏实力! 不过这也不能改变他打不过,所有魔加一起也打不过现在的开天斧的事实! 容渊被扇了一巴掌,狼狈地跌到在地上,仰视着一身正红嫁衣的人影。 其他魔见魔君彻底败北,顷刻鸟兽散。 白玉地上,只剩下孤零零的魔君一个人。 白九川望着他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没再出手:“你好自为之罢!” 说着,她转身欲拉同样一身红装的敖冰走,身后突然传来癫狂的大笑。 她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没停。 有好事的神仙看着容渊被一巴掌打成这样突然觉着这魔神也不过如此!却也不敢靠近,探过来几步,沖他啐了口:“该!” 容渊没在乎,只死死盯着那成双成对,毫不留恋的背影大笑。 他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抹了抹通红的眼角,大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敖冰小心看白九川一眼,白九川的脚步快了些。 “你不就为了这个么!不就为了这个么!” 身后传来一阵譁然,空气中传来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她一凛,猝然回头,见到容渊手里捧着一颗蹦跳着的心脏,胸口一个大洞,不断往外流血,他脸色惨白,见她终于回头,勾唇笑了笑:“喏,我还给你。” 吃了开天斧好容易修得的心的魔神本该不伤不灭。可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半刻钟过去,身下的血积了一滩,新的心脏也没长出来,胸前空洞还在,白九川冲过去,敖冰下意识抓她衣角,只抓到一片残影。 白九川到他身边时,他笑得更欢了,一对眼眸弯起来,风情无限。 “安回去。”白九川命令。 他摇头,带着满手鲜血,右手捉住白九川的右手,将她的右手扒拉开,温暖活跃的心脏被轻柔放过来,他隔空吻了吻她的心,倒下去。 白九川暴躁地转了半圈,终于还是认命地蹲下去,查看他的情况。 大婚理所当然地被破坏搁置。 一直昏迷着的魔君理所当然入侵拥雪殿。 咒术查明白了,心放回去了,他却迟迟不醒。 从一开始的心急如焚到平心静气也没用多长时间。 白九川坐在床边算了算,几百年吧。 也不算短,那时的替他上位的愣头青魔君孩子都快有孩子了。 他还没醒。 她点点他的额头:“何必——” 长长的嘆息淹没在旁边香炉腾起的烟雾里。 一阵疲惫。也不打算回隔壁了,白九川枕着他的胳膊睡过去,夜里凉风透进来,窗边幔帐盪了几下,床上的人睫毛一颤,他缓缓睁开眼睛,妖冶的红危险而媚惑。他看着肩上的,她的侧脸,良久,露出一丝笑。 还好。 他赌赢了。 第124章 容渊番外 我叫容渊,是个无父无母无前尘的花妖。人都说浮屠花是第一慈悲花。啧。慈悲花正冷眼看着碎嘴的其他小妖满地打滚痛苦哀嚎,它们被撕碎的嘴巴让我生出一股快意。 山上闯来生人。山风送来的陌生气息让我难受,顺着山风,移形山洞,里头是一个被野狼逼到绝处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得不错,衣着华贵,看上去若要换算成妖的年纪比我还要大一些,眸子却清澈见底,一望就是受尽宠爱的,不像我,早就蒙上了层层云翳。 第194页 那一刻,恶毒的嫉妒汹涌而来。而我向来聪慧的脑子推波助澜,顷刻间,一个计划便形成了。毁灭她。夺走她的一切。我倒要看看,到那时,这双眼睛还能不能这样干净!所以,我救了她。 她说会带我找到父母。她说找不到就会照顾我一辈子。她对我很好。我故意要这要那,要她胸前从小戴到大的宝镜,要三百里外的热烧饼,要蔡婆婆的糖人儿,要山崖上最危险的那根草,并要挟山间精怪不断给她使绊子。可她每次都会衣衫褴褛带着我要的东西回来,眉眼温柔带笑。我越来越见不得那笑,便越发变本加厉。她受得伤越来越重,却一点儿也没发觉埋伏在她身边的重重恶意。 愚蠢的人类。 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她不得不去拔孔雀翎被小孔雀一巴掌扇飞躺在山崖底快要死了时,竟遇着云游的散仙。这散仙不简单,虚空一望,就将目光准确定位到我的身上。 他救了她。又对她感兴趣似的,盘问她许久,问她,问这山,问我。蠢人类只说了谢,没有多说别的,这令我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可他还是语带双关地叫她小心,并丢给她一筒竹简。蠢人类犹豫接了,还说若有所需,死而后已。这又令我产生一种莫名的烦躁。 我将这烦躁归因于她手里的那筒竹简。 不出所料,她变得越来越厉害。我的诡计已经很难伤害到她了。要是那散仙再回来,我定要他好看!我坐在崖边,拔着野草恨恨地想着。 “容渊——”熟悉的唿唤,我掩盖住眼里的不耐烦回头,看着她牵着另一个人的手走过来。 她头一次这样兴奋。 向我介绍另一个男人。 男人生得俊美风流,和她很匹配。 哦,蠢姑娘长大了。 心底的野兽失控了,咆哮着要窜出来,我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像她教导地一样,同那个男人换了礼。 柳知意,字方卿。 我有多厌恶这个名字,就表现地有多欢迎他。我知道,我喜欢的,她一定会让给我。 可我看着她被冷落的模样,总不受控制地焦躁。 我隐约地觉得,有什么彻底不受控制。 涅槃期快要到了。我没有特地提点她。 她也因为柳知意的死选择忽略我。 花瓣一寸寸撕裂,根茎在真火中燃成灰烬。 我死了又生,她还没来。 我坚信,我是恨她的。 可剜心后,看着她含笑倒下去那一刻,却不停地有水打在地上,我疑惑地摸了摸脸,一片潮湿。 我想死。 却死不了。 酒是个好东西。 每次喝酒,冰棺里的她就活了。 向我笑问:“想我了么?” 我抱紧她,她的身上冰凉:“没有。” 又是醉醒,我愣愣望着空空如也的棺。 我开始四处搜寻,哪儿也没有她的气息! 是有人把她带走了。 是那个散仙么。 还是那个东海三太子。 他们一看就很有本事,比我有本事,会救得了她罢。 我揣着颤抖的心,偷偷查了东海,没有! 天上地下,都没有! 我开始四处惹事,次次都伤得很重,搅得天翻地覆,企图把她惹出来。 她最疼我了。 她最捨不得我了。 她怎么还不出现。 她出现了。她到底还是救了我,却赶我走! 我被丢回断月崖。折了半截修为,失去所有情感。看笑话的妖魔时不时过来试探我,招惹我,打算痛打落水狗,都被我一一收拾回去。我可以在这儿活得很好。可总有一个地方空落落的,胸口仿佛破了个大洞,灌进去的都是风,她的心脏冰凉——她是谁,我迟钝地皱了皱眉,这是我被丢下来这么些年,头一次觉察到,心脏蹦跶地频率变了变,模煳的钝痛。 天涯海角,我已经分不清心口的情感到底是找回来的还是重新滋生的。 觉得差不多了,我带着乌泱泱的兵攻上天庭。 她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 柳知意居然还在她身后!还那样亲密! 心脏瞬间收紧,露出的笑一定很难看。我安慰自己,不急,毕竟,她没杀我。 可我知道,她也不打算接受我了。 我用她用过的剑在身上一下下地划着名,鲜血四溢,又快速癒合,剧痛使我的脑子清醒,又能缓和心脏的抽痛,是最好不过的思考伴侣。 我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 成功了。 我动动手指,她忽然惊醒,将脑袋迅速从我的肩上挪去。两两对视,她似乎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你是谁?”我皱了皱眉,晃了眼四周迷茫道:“这是哪里?” 她怔了怔,没说话。 我捏住她的手腕,急切道:“我找不到父母了,你能帮我找到他们么?” 她复杂地望着我,望得我心里愈发没底,可我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出一点儿心虚。良久,她摸上我的手:“可以。” 她又摸了摸我的脸,我才知道,那里不知何时落满了水。 她嘆了口气:“别哭了。” “找不到怎么办?” “找不到,我便照顾你一辈子。” 第195页 我曾无父无母无羁绊,空荡荡地漂泊人世间,我曾怨憎这世上的所有,好的坏的,与好坏无关的。可那些都过去了。 因为她在。 她叫白九川,是万里山河,千载岁月,是日是月是光明是深渊,是我的一切,我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