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诗琳之梦》 第1页 [侦探推理] 《艾诗琳之梦(出书版)》作者:[美]朱莉·吉尔伯特【完结】 内容简介:十二岁的吉莉安.布莱灵顿只是名普通的女孩,聪明,勇敢,有时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些任性。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什么特别,或是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她错了。有一天,她和保姆丹妮儿都被绑架了, 他们被带往一个神秘的科学组织。自此,一切都改变了。在那儿,吉莉安得知她有另外一个名字:艾诗琳,并且发现她和实验室里的其他孩子们之间有一种奇怪的联繫。他们各自都有超能力,这是一种吉莉安还不太明白的天赋。 此外,吉莉安还发现自己的超能力是进入别人的梦境。她的任务似乎很简单:科学家们希望她运用她的超能力找到另一位失踪了的少年。但是,吉莉安在实验室待得越久,她就越清楚地认识到每件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再说,不仅仅是男孩的生命危在旦夕,为了强迫吉莉安合作,科学家们不惜一切手段,哪怕这意味着威胁丹尼儿。吉莉安知道她们必须逃走,但见证了这一切以后,她们还能彻底摆脱吗? 作者简介:朱莉.吉尔伯特是一位居于美国新泽西州的化学老师和作家。她广泛阅读,为亚马逊产品评论,喜欢饮茶。 鸣谢 塑造我的神 把我称唿为“固执地愚蠢”的妹妹凯莉 包容我所有疯狂点子的父母 鼓励我坚持完成小说的朋友:卡拉·古格里尔门、凯斯·古格里尔门和j·拉若克 才华横溢的封面设计师和好朋友:添美西·斯柏尔夫罗 给故事赋予新生命的天才演员:克斯汀·康登 优秀的校对员们:罗拉·吉恩、k·达灵堡和添美西基督教学校英文系 (任何剩余的错误由我负责) 人物列表 (提示:含有剧透) 卡拉·m·维特尔博士,吉莉安的心理医师 史提芬妮·索古罗斯基医生,吉莉安的精神科医生 吉莉安(艾诗琳),被绑架的十二岁女孩 丹妮儿,吉莉安的保姆 卡莉达·罗宾逊博士,德亚博士的前工作伙伴 杰西卡·柏拉登博士,德亚博士的前工作伙伴 西恩·j·柏灵博士,德亚博士的前工作伙伴 柯拉,德亚博士的工作伙伴 伊芙琳·卡娜西斯博士,研究员,德亚博士的工作伙伴 德亚博士,研究员,德亚孩子之父 莱纳斯·卡普恩博士,德亚博士的助理 纳拉西·达斯博士,德亚博士的助理 德亚的孩子们: 瓦力克,士兵 纳蒂亚(伊琳娜),思想家 艾诗琳,塑梦者 马莉亚,感受者 德斯汀,德亚的心灵感应者 宾治明,第二塑梦者 米奇欧,第一微型机器驾驶者 艾登,第二微型机器驾驶者 前言 “我不想控制世界,只想把它变得更好。”德亚博士 第一号文件:卡拉·维特尔博士的信 来源:卡拉·m·维特尔博士 尊敬的史提芬妮·索古罗斯基医生: 抱歉这封信姗姗来迟,最近电脑出现多番故障。 附件是吉莉安·玛莉·安特尔·布莱灵顿的日记。u盘里有电子版本。吉莉安是十岁的时候开始写日记的。我知道我和吉莉安的会面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吉莉安知道这次文件转交,这本身就是她和她父母正式书面提出来的。 在没有违反病人私隐的前提下,我能透露的信息大概和你本身掌握的资料没有太大出入,所以我只想重申一下吉莉安是一个异常聪明、非常有主见、极富同情心和见义勇为的女孩子。 祝你好运。希望你能帮到她。 祝好,卡拉·m·维特尔博士 第01章 助布莱灵顿先生一臂之力 第二号文件:绑架前吉莉安第一篇日记 来源:卡拉·m·维特尔博士 我是吉莉安。我妈说我的脑瓜和书记一样聪明利落。我看过书记的照片,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但我懂得即使听不懂也要微笑和点头。在亚特兰大市和乔治亚州,甚至所有的伟大南方州(姥姥的说法),都没有比我更能干的人了。这是事实。妈妈说这样说话不礼貌,不过她这样骂人的时候我老是摸不着头脑。 自从爸爸两年前抛弃我们以后妈妈就独自一人了。嗯,这个说法也不完全正确,而且妈妈和姥姥知道我撒谎的话会发脾气的。老实说,我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妈妈一直不肯跟我说,不过无论如何,爸爸一定干了很坏的事才会被那样赶走的。不过爸妈分开的事下次再说吧,今天想讲讲妈妈和布莱灵顿先生的事。 刚才说到爸爸妈妈吵架。妈妈说了一些叫我任何情况之下都不能再说出口的话,除非想挨打。爸妈分开很久很久以后,大概是在七个月以前吧,妈妈认识了一位很可爱的老头子。他的名字是布莱灵顿先生。我不介意他已经三十三岁,比妈妈大整整三岁,因为他是个好男人。他经常给我和妈妈带礼物,还有当他以为我已经安分睡觉的时候会和妈妈温柔、甜美地说话。唯一的问题是布莱灵顿先生在人生大事方面非常害羞,害羞到姥姥说是可悲的程度。 第2页 他们暧昧的友情维持了四个月左右的时候,有一天当我和布灵顿先生在等妈妈化妆时,他跟我说他在等待一个好时机来把重要的问题“弹”出来。我说我不知道原来问题是可以“弹”出来的。他笑了笑,接着说他的问题是个秘密,不跟我说是因为小女生不擅长守秘密。我气死了。我不停地哭,因为我真的想哭,也因为我知道我哭得够久和够大声,布莱灵顿先生就会解释给我听问题到底是怎么“弹”出来的。可怜的布灵顿先生不知所措,等了好久才就范。他有固执的一面,不过我还是喜欢他。他终于透露他想跟妈妈结婚,叫我谁都不能说。 我把这个重大的秘密守了整个礼拜,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急不可待地想向全世界宣布布莱灵顿先生想把妈妈娶回家的事。后来他请妈妈到高档餐厅吃晚饭,就是那种要穿很不舒服的衣服才能进去的那种。但他并没有求婚喔,要不然妈妈会跟我说的。 有一天在姥姥照顾我的时候,我们讲起妈妈和白灵顿先生的事。她说:“他需要别人好好踢他一脚。”我的表情大概很迷惑吧,于是姥姥接着说:“不是真的踢他啦,小可爱,我的意思是他需要帮助。他需要人帮助他鼓起勇气。” 我什么都没跟姥姥说,但当时就下定决心要帮布莱灵顿先生。当晚布莱灵顿先生来带妈妈出去吃饭的时候不断用手拍外套右边的口袋。于是我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就像爸爸教我的一样,然后偷偷地把手放进他的口袋。手指碰到一个坚硬的方形小盒子。我赶快把它打开。盒子里有一样小东西,于是我把它拿到房间里细看。是枚亮晶晶的金色戒指,按爸爸的说法是货真价实的钻石魅力。我猜想戒指一定和“弹”问题有关,心想把它交到妈妈手中就可以了。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想到交戒指的最佳办法,一定是脑子工作了,用姥姥的话说,我终于开窍了。第二天早上我把戒指放进妈妈那碗脆o麦片里。脆o和脆谷乐差不多,就样子更假而已。我假装神情轻松。 但妈妈一定感觉到了什么,因为她很快就用她那严肃的语调问道:“吉莉安·玛莉·安特尔,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又打,妈妈?”我问。她最讨厌我这样说了。 “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妈妈气愤地说,样子很敏锐。“你的样子就像吃了一窝小鸟的猫!”妈妈左手动了一下,闪亮的戒指在她调羹里摇摆。 我的眼睛睁大到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了。调羹送往她的嘴巴。“别!”我沖前想抓住她的手,但她迅速地把手抽走。“你会把问题吃掉!” 妈妈用奇怪的眼光望着我,但接着她也看到戒指了。她的下巴像在蓝天翱翔的鸟被击落后般下坠,我一度还以为她还是会把戒指吃了。接下来她的行为有点怪诞。她笑了会儿,接着又哭,然后又继续笑。那时候布莱灵顿先生来了。门是我开的,因为当时妈妈不在状态。 “怎么回事啊,艾莉森?”布莱灵顿沖向妈妈问。 “这是你的作为吗?”妈妈边问,边把被牛奶半覆盖和由一粒脆o加冕的戒指递给他看。 布莱灵顿先生几乎喘不过气来,然后拼命大笑,笑中带泪。妈妈也还在边哭边笑。大人们真是奇怪。 “这并不是我想像中的表达方式,但凑合凑合吧。”布莱灵顿先生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当然愿意。”妈妈说道,接着挨上前准备和他接吻。 一如过去他们情深绵绵的时刻,我马上迴避了。 “一千次我愿意!”这是我把房门关上以前听到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最终是结婚了,不过等了整整三个月才举办婚礼。婚礼上我被逼着穿一条很不舒服的裙子,但这种付出是值得的。现在妈妈每次发火的时候都会叫我吉莉安·玛莉·安特尔·布莱灵顿。最搞笑的是每次她喊完我的全名以后都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骂我。 *** 第三到十号文件:吉莉安剩余的被绑前日记 来源:卡拉·m·维特尔博士 档案损坏 第02章 对我有帮助 第十一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一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我有两个妈妈和四个爸爸,估计我得告诉你们整个事情才能把这说通。姥姥说我应该好好考虑我的说法以免问题里面又带出问题,我会试试的。我不能承诺我没打算坚持做的事情,但我想试试总是可以的。 不知道接下来写什么。外婆说吹牛不好,但妈妈,我亲妈,说把故事说出来应该对我有好处,我想她不过是自己想知道整个故事。我还没把一切事情都告诉她,以免她知道了担忧。索医生说讲出来会宣洩情感,大意是对我的心灵会有好处。索医生总是文绉绉的,但我不介意,归功于三号爸爸,我在很多方面都很特别。单个词语难不倒我,不过姥姥很少用单个词语,通常是一串有好多个意思的词组,要问我什么感觉的话,那就是我姐姐纳蒂亚说的那样:十足让人伤脑筋。我待会再讲纳蒂亚。 关于三号爸爸,我也有多得多的事情要讲,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好事,但现在我想集中讲好医生。她的全名是史提芬妮·卡米莉亚·索古什么东东医生,但索医生是我可以准确发音的唯一一个名字。她每个星期和我见面一次,就讲一个小时话。她非常好心,因为我挺确定没人付钱请她来看我,而她肯定是那种人们愿意花大价格定期去看的医生。索医生说如果我多讲讲发生的事情,总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理顺的。她真耐心,这很好,因为有时候我相对于一名聪明的小孩的标准来说还蛮蠢的。 第3页 真是见鬼,我失态了。现在这本日记只是写给我自己看的,但总有一天别人会读到。你们都会以为我是疯子或者有什么“怪异”之处。我哪个都不是,我只是吉莉安·玛丽·安特·布莱灵顿,十二岁,马上要做姐姐了。哎,胡说了,我讲得太快了。我真的是说“胡说”,没说那句脏话1。 1“胡说”的英文原文是“fudge,”和英文脏话“fuck”相近。 我老爸,一号爸爸,说过我只能在想惹恼妈妈的时候才能用那句大脏话。说得容易,和妈妈住一起的又不是他!如果我让艾莉森·米歇·布莱灵顿(妈妈的全名)听到我讲脏话,特别是那个词,她会给我屁股上来一顿好抽的。我得把那个词紧紧关在瓶子里,绝不能放出来。 真希望我从不知道那个词,这样我就没办法用它了。也绝不要称唿老妈艾莉,除非你真心想惹恼她。如果你真想这么做,那你就是个疯子,那我大概也不该和你说话了。 这一切都开始于我们搬到钱标州1。不,在那之前,大概是老爸给赶出家门那阵,或者是比那更早,当他耕田耕得太多的时候。当然了,我不清楚这整件事,因为这不是我该讲的故事,但是妈妈所说的那个“金髮波霸荡妇”可能与这件事有关。妈妈当然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她只能把我当成是她可爱无辜的小宝贝,但是我有一天听到她在姥姥的肩膀上哭泣,然后就知道了。 1钱标州是新泽西州的别名,该州地图形状呈钱标状。 我猜故事从这个地方开始比较合适:妈妈不再听老爸的瞎话和谎言,只是给他送上诉讼文件,告诉他别回来了。老爸没有听她的话,他想见到我。老妈虽然不高兴却只能答应,因为那名一脸严肃的法官就是这么判的。回想起这一点,估计故事得从我出生之前讲起,可是姥姥说,只该讲我确切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的是,在遇到杰弗瑞·麦克·布莱灵顿先生之前,妈妈细脚伶仃、身体很差。妈妈肯定是对字母j开头的名字有感觉,你看我的名字是吉莉安,老爸的名字是杰森,新爸的名字是杰弗瑞。我只叫他新爸或者二号爸爸,以免将他和我老爸或者三号和四号的弄混了。好吧,那个可能算不上什么四号爸爸,除了遗传给我一些基因之外,他什么都不是,何况他还是个暴脾气。我又嘴快了,看来我得慢下来。 我特别希望妈妈和现在这个爸爸过久一点,他一看就是个顾家的人。他以前在南部各州往商店和餐馆推销新式巧克力和糖果的那时候遇到了妈妈,和妈妈结婚以后他就不想再四处奔波了。查理·戴维斯先生,也就是新爸的老闆建议我们北上定居下来,于是我们便这样做了。现在我新爸掌管着如戴维斯先生所愿建立的查理巧克力连锁店的第一家分店。 我们就是这么来到钱标州的,人们有时候也叫它花园州,但这个名字我老觉得名不副实。这个小不点州让人们挤挤挨挨的,开车都不能好好开。每个人都得开得超级慢,要不然就是开得太快。 我们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在找房子的时候迷路了。新爸恨得直磨牙,我都怕会他会把牙齿给咬断了。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次搬家的感觉,就是一边兴奋一边又害怕。 起初的时候我想念姥姥和吉米,虽然搬家以后我还是有机会见到他们,但还是时不时哭着想要回到姥姥的怀抱。姥姥就是姥姥嘛!搬家以前我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她身边。她照看我的时间就和妈妈照顾我的时间一样长,甚至比妈妈更长,因为妈妈工作很忙。 老爸做过的杂工要比狒狒的毛髮还要多,还都没什么体面的报酬。可他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就是偷偷地在工作间隙喝酒。他喝过的酒有几条河的水多,却把帐单都留给我妈去付。 当时的状况有点滑稽,确切说是令人难过和悲哀的那种滑稽。如果这些事情妈妈早点知道,而且知我于不顾我的话,她就可以把我卖掉换一大笔钱,就算不够她过一生,也至少会有个几百万。我觉得这样讲很可笑,你们千万别觉得我高估自己的价值。卡登·菲利普斯也许是最会总结的人,他干脆说我就是个怪物。这句话虽然刻薄但很对。要忍住想哭的冲动平和地接受这个结论,那还得和索医生多聊聊,但我正在慢慢改善情绪。 第03章 吉莉安 第十二号文件:丹妮儿的第一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古罗斯基医生: 感谢您来信询问我的健康状况。我身体没有问题,倒是心理状况让妈妈变得紧张兮兮的。心理状况上我想跟预料的最好状态差不多。我还在消化一切,包括停用安非他命后的那份失落感。我一直跟自己说这只是心理上的依赖。这个口头禅重复的够多的话似乎可以减少一点痛苦,但往下的路还是会很艰辛。像今天就是比较辛苦的日子。没那么辛苦的时候我都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个轻度瘾君子。 不过我想你大概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吧。你在信中问我对吉莉安的印象。她是个好孩子。如果没有她的话,我不确定我能不能熬过这个难关。她经常展露笑容,自我意识很强,但我非常同情她的经歷。希望我这样说不会冒犯你啊,但所有人当中,她最需要你这种专家的帮助。 第4页 我偶尔会看看报纸,反正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可干,除了看书。我有可能会按原定计划参加明年sat的科目考试,不过每次提起这件事妈妈都会开始哭起来。 我不大喜欢当局公布的关于吉莉安的官方说法,但我能理解为了安抚大众需要删除某些细节。可怜的孩子,如果八卦的人民知道事情真相,她的日子将会永不安宁。连我听了以后都不敢相信,我还亲自听到那讨厌的傢伙是怎么解释给她听的呢。也不能算是亲自啦,我起码在同一栋大楼里面。为什么邪恶的人都那么喜欢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对你的建议感到矛盾。我的直觉是请你多给我点时间,只是我现在多的是时间,而且你已经等了我三个星期了。我们这样协议吧:你把吉莉安的说法跟我说,我就分享我的版本。 我在跟谁开玩笑啊?我当然知道你不会答应,但我还是会分享我的版本啦,不过我希望相关的收益可以放进一个供吉莉安上大学的基金里面。 在你为我的慷慨感动流泪之前,我想坦白说,这孩子值得拥有一切人生幸福。我当五年级的老师助理也够久了,我知道有些小傢伙的小屁股就是欠揍,借用我祖母的说法。但吉莉安绝对不是。她属于另一类小孩,是非分明的那组。这个恐怕是她姥姥的功劳吧。这并不是对她母亲的批评,只不过她在吉莉安小时候需要去疯狂地工作养家。 我想和她相处久了她也许会有一点厌倦吧。我差点用口语写“也许”1这个词了。跟吉莉安聊得够久的话,她会给你灌输美国南方口音,让你喝南方流行的浆果味红茶和急不可待地想要挖几个蚯蚓拿来钓鱼去。 1这里指英文“kind of”和“kinda”的区分 你当然不需要我描述吉莉安的样子,但她那碧蓝色眼睛我觉得值得一提。早就应该有人从她那双眼睛里面的智慧看出她的不平凡。除了眼睛以外,她只不过是名平凡的女孩。可能有点瘦吧,就是像我祖母所说骨头上需要多点肉的那种女孩。 我是在大概事发两个月以前结识吉莉安一家的,是因为我在普通药房的工作。(这个名字也太“普通”了吧。)但像我爸爸曾经说过,他们请我不是要我评价他们的名字。吉莉安的继父,也就是杰弗瑞·布莱灵顿,是药房旁边的巧克力店的经理。他偶尔会进来喝杯冷饮或者给太太买产前维他命丸。我们时不时聊上几句,直到有一天他说他需要一名保姆。就像俗语所说的,接下来都是歷史啰。布莱灵顿一家现在还在我们的教堂参加礼拜。 我写多了有点手疼,所以先写到这里。我知道我可以打字,但打字的话会写的太快。我会继续给你写信,只是每次不能写那么多。 真挚的,丹妮儿·麦菲森 又及:很抱歉我们头两次的约会未能赴约。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有可能大约一个礼拜之后视我的表现把我提早释放。见面以前,如果你还有什么关于吉莉安的问题,请随时来信。 第04章 失控的那一天 第十三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小孩控制不了什么东西,在这个方面我和所有小孩一样,不一样的是,很少有小孩经歷过被几个完全陌生的人绑架后还活下来。那天我不是一个人,接着的二十一天也不是。我的保姆丹妮儿·麦菲森一直陪伴着我。我想她也许比我更惊恐,因为那些人不停地威胁要伤害她。 索医生说写日记时所有名字要用化名,以免有人列印这个去公之于众后打乱他人的生活,即便他们活该如此,比如三爸。不过我现在并不担心这些,因为这只是写给我自己的。我倒是希望这个笨蛋打字程序能停止自动修正我的输入。这是我的故事,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但如论如何,我都不记得索医生关于写日记的忠告,她讲得非常优雅,意思就是她发修辞很美。我几乎都要哭了,我在她身边经常这样。 丹妮儿就是姥姥说的那种非常甜美、正直的姑娘。她当然年纪比我大啦,在某些方面非常的聪明,而在其他方面又蠢得出奇。我不是故意刻薄,只是道出事实。她工作非常勤奋,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药店。那个药店就在我新爸的糖果店隔壁,新爸就是这样认识她的。 住在乔治亚州的时候我从来不需要保姆,因为当妈妈晚上要出门的时候姥姥总是在家。但现在我们搬到这了,妈妈开始注重家庭生活,有点空就和新爸爸外出享受自由,都快成常规了。照顾孩子在他们眼里一直就是一项工作,可不算家庭生活。 丹妮儿照顾我了大概一两个月,然后那恐怖的一天来了。我记得那是五月的一个星期六,妈妈和新爸要去欢乐角的海边沙滩木板道那去散步。多么奇怪的地名!我怀疑我妈和新爸一时半会再不会去那了,因为那里有这些令人不快的回忆。 那天一早上太阳都闪着明媚的脸,我被勒令白天不许用电脑,没法向丹妮儿展示我生日时得到的游戏,不过这也还行,我喜欢在外面玩。新房子的后面有一条小溪,没法和我们老房子后面的那条小溪相提并论,不过也很漂亮,在溪底挖泥也很有意思。每条溪面都有很多动物,丹妮儿不怎么关注动物,不过还是认出了几种。我们找到了几种蚯蚓,做鱼饵都嫌小,就算最大的也太细了。无所谓,反正丹妮儿不怎么喜欢钓鱼,那条小小的小溪里也没什么东西可抓。 第5页 “我们回屋吃点东西吧。”丹妮儿望着远处的乌云说道。 我不想回屋,对我来说那天相当暖和,就像五月初应该有的天气一样。可我知道她在外面待够了,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风颳过的时候都有点颤抖。最近咋暖还寒,天气预报会有一两场暴雨。就在这时又大又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气温马上就下降了。我们在室外才待了一个小时左右,而且我喜欢淋雨。虽然我心里想闹但并没挑起争端,可能是怜惜丹妮儿吧。 “我们来比赛跑步!”丹妮儿说道,想使我高兴起来。 “如果我不能赢的话我就不比赛。”我回道。 她做了一个鬼脸,一副你在说什么怪话的样子。 我们开始走回家。 “你为什么认为你不能赢?”过了几秒她问道。 “我能赢。”我纠正她说。“只是因为你让着我,这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公平。” 丹妮儿听了有点惊讶和不好意思。 “你是田径队队员,不是吗?不管怎样,你的腿比我长好大一截。”我解释道,虽然我知道她可以自己想明白。我对着她印有“老虎加油”的长袖t恤挥了挥手。 “你很善于观察。”丹妮儿淡淡地说,她有点不高兴我不像正常的十二岁小孩那样想问题。 “姥姥说这是带祝福的诅咒。”我说。我们爬过后面的台阶,回到了通往厨房的天台上。 丹妮儿笑着,为我打开了后门。 我正准备一头扎进橱柜区看看有什么可以当午饭吃的时候,丹妮儿牢牢地按住了我的肩膀,把我转向水池。我嘆了口气,大人啊大人,几乎所有的大人都是这样,总是要清洁。跟坚持为你清洁的人争论没用,所以我都懒得争。我从姥姥那早就领教到这一点了。外婆不介意我是玩土堆还是虫国,但是只有当我好好地洗过两遍手之后她才让我靠近厨房一步。我总是一边洗一边哼着“一闪一闪小星星”,现在就算外婆不在,不会凶凶地看着我,我还是一遍哼着歌一边洗干净了。 我在洗手的时候,丹妮儿在做烤乳酪配备面包,我高兴地笑了,这正是我想吃的,好吃的习惯我可改不了。 “我做饭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换衣服呢?换了我们就可以吃饭然后接着玩大富翁游戏了。” 自从丹妮儿每天放学后过来后,妈妈在做晚饭或者家务比如粉刷婴儿房的时候,我们就玩这个游戏,已经断断续续快一周了。我并没有那么渴望接着玩这个游戏,丹妮儿已经控制了很大一块版图,盖了好多栋房子和酒店等等,而我几乎每掷一次都要丢点钱,就像有洞的桶漏水一样。爸妈还不知道婴儿的性别,所以他们把房间刷成浅绿色,这样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合适。妈妈和老爸那时候想提前知道我的性别,听医生说我是个男孩,就给我的房间刷了蓝色。我无所谓,不过我明白为什么妈妈和新爸要准备好迎接上帝任何方式的恩赐。 就在我点头的时候,一声惊雷响得好像是老天在发怒。我渴望地望向外面。 “来吧!”丹妮儿说。“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看暴雨,在活动室看视野更好。” 我就说丹妮儿在某些方面真的是非常聪明,她一下就把我骗得高兴了起来。她知道妈妈不会喜欢我在雨里面跑躲闪电之类的事情,也知道在活动室吃东西也是我妈非常不喜欢的。她宁愿鼓励我做后者,也就是比较低层次的反叛,也要阻止我跑出去。此外,打扫干净活动室大概要比隐藏湿透的衣服容易多了。 但结果我们哪样都没做成。当我换好衣服的时候,倾盆大雨下得正勐,仿佛在生树的气。闪电划过天空,雷声从远处隆隆地传过来然后变成尖锐的爆裂声,房子都晃了起来。 就在我们坐着享受烤面包的时候,前门砰的一声就开了。我能分辨出我们两人的三明治,因为丹妮儿的面包中间夹了西红柿。我很喜欢西红柿,但不喜欢夹在烤奶酪三明治里面的,它们变热之后不好咬断,容易烫嘴。起初我以为是风把门吹开了,我忘了我们在一所新房子里面,那里的门并不像乔治亚的老房子里面的门一样很随意就被风吹开了。 丹妮儿拿着她的三明治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呢,就勐地朝门口转过头去,差点把不约而同做同样事情的我脑袋都撞碎了。这时,两个淋成落汤鸡一样的男人从前门挤进来。 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丹妮儿尖叫了一声勐地站起来,撞倒了凳子,手里的三明治也掉了。我深深地,花了一秒钟看了一眼这两个男人,感觉到了大麻烦。丹妮儿抓住我的胳膊,迅速地把我拉到她身后。这大概是母亲的本能吧,就像妈妈每当突然剎车时会用她的虚拟安全带,也就是她右手,按着我的身子一样。 丹妮儿半似呻吟半似呜咽地咕哝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我的脑袋里也转着这些问题,但我们已经退到炉子旁边的墙角了。我有点需要集中精神才能唿吸,所以一点都问不出来。丹妮儿抓起热煎锅的把,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听着有点痛苦,估计那个煎锅还很烫。丹妮儿没有直接把煎锅给扔到地上,显现出她那股固执劲。 后面的男人看着这个笑了,但还没笑完就踩到前面一个男人的运动鞋里漏出来的水而滑倒了。 第6页 就在这个时刻,丹妮儿和我想到了一起。她把煎锅扔向第一个人,勐地沖向了纱门,从那个纱门可以由厨房到达后面的天台然后有台阶向下通到院子里。 “快跑。”丹妮儿命令道,忙乱地晃着锁,撞开了门。 没等她说第二遍,我就越过她身旁,从台阶上沖了下去。大雨一下子就把我浇透了。我正惊讶天怎么就黑成这样,毕竟当时还没过两点呢,一声惊叫就打断了我。巨大的雷声摇晃着大地,可我的脚却像冻在了原地。恐惧和寒冷使我战慄起来,我用脚牢牢地巴住台阶,没法转身后退也没法继续向前。 “你给我回来!”第一个人咆哮道。他的声音尽管暴躁,但在狂风声里听起来很遥远,听起来像那种友好到让你想扑上去拥抱的那种人。 “喔!快跑!” 这一次丹妮儿的声音没能让我跑腿就跑,然后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但我知道上面有一场搏斗。我转过身,往上抬脚又爬回平台,往上我看到两个人影试图从屋里挤到天台上来,其中一个显然占了上风控制住了另一个。如果我的膀胱是满的话我说不定应该尿到裤子里到处都是了。这倒不会有什么大不了,反正暴雨已经把我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游泳池了。 第一个人已经强迫丹妮儿跪了下去。他在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到,我觉得他都不是在对我说话。 等听力恢復时雨声填满了我的五官,一切都带着泥土和清新的味道。一道闪电将一副景象镌刻进我脑袋里,估计我永远也忘不掉了。那景象里丹妮儿望向天空,闭着眼睛像是在祈祷一样,脸上却淌着泪。这都在雨中,很奇怪我能分辨出那是眼泪,但我确定那就是。 第二个人出现了,一只胳膊伸向我,直到一道闪电照亮一切的那恐怖一刻,我才看清他拿着一把枪。我唯一的逃跑机会没了。我开始肚子疼,胃里翻腾起来。没人会在那么近距离还打不中,他也一样。 *** 第十四号文件:绑架结束后丹妮儿第一篇日记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当我看到吉莉安倒下去的时候我尖叫了起来,如果不是双膝已经跪地我肯定也倒下去了。胳膊上的疼痛和手上抓住滚烫的煎锅带来的刺痛此刻已经全然顾不上了。我用力看着她,等着血迹飞溅然后人死的迹象,但只看到了她往侧面慢慢跌倒下去,好像什么把她身体里的骨头都抽掉了一样。有一秒钟她站稳了爬起来,接着马上就瘫倒下去。 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但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十几种念头闪过我的脑海,但一个都说不通。布莱灵顿一家虽然有很体面的房子,但远远没有富到值得遭人随便绑架的地步,抢劫也不至于这么鲁莽。歹徒这么老,肯定也不是寻求刺激的孩子或者黑帮为了入会开荤。 你们要干什么? 当那两个男人闯入布莱灵顿家时我想喊出这个问题,可是喉咙呛了一下,烧得我仿佛是吞下了一块烫煤,眼泪和雨水一块流下来。我整个人都湿透了,极度恐惧。负疚感让我冰冷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吉莉安是为了救我而回头的。我是保姆,应该是那个负责保护她的人,可她却跑回来保护我。 我以为一切会平息下来,可相反,事情却越演越烈。抓住我的那个人把我的胳膊固定在背后,然后把我拉回了厨房,过了一会他的同伴就抱着吉莉安进来了。那个人轻轻抱着吉莉安小小身体的画面非常不和谐。 我冲来撞去的结果是被扔到了台上,脑袋撞到石头立刻就疼了起来。眩晕让我再也没有力气去抵抗,虽然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希望我可以。除了身体某个部位喊着懦夫,其他的都完全麻木了。 “就让我一枪打死她。”抱着吉莉安的人说。 “把那孩子放下,把车开过来。”抓着我的人回答道。他的语气中含着潜台词:白痴。 他的一脸不屑令我想起他刚刚对我的威胁: 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带走,要么留下尸体。 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也许实际上只有一两分钟,我听到车库门开了然后又关上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他们把我拖进那个两门车库,然后强塞进一个深蓝色的小巴中。小巴的后保险槓上贴着粘胶写着“足球妈妈”,这种荒诞让我觉得可笑,可是却连一个小小的微笑都挤不出来。 取回小巴的人跳出驾驶位,跑进屋子里。我估计他奔吉莉安去了,但我从没有弄清楚是不是,因为劫持我的坏人把我扔到小巴的地板上,然后跪在我腿上,给我的左上胳膊插了一针,我就昏过去了。 第05章 暗角 第十五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三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我醒来的时候身处黑暗之中。头晕晕的,好像在嗡嗡作响。因为双手被绑在身后,所以身体滚动的时候会疼。双手有点发麻,是因为绳子绑得很紧,即使绑在我的上衣上也能感觉得到。双脚也被绑了,不过这倒没什么大不了。我发出哼哼声,但这只是令我头疼,所以很快就放弃了。我干巴巴的衣服像手套似的挂在我身上,是一只冰冷让人难受的手套。丹妮儿。 这个念头像冰水浇在头上似的让我马上清醒了。我心急地坐起来的时候失去平衡,结果往前倒下,碰到一道冷冷的墙。我尝试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但只觉得更疼。往好的方面去想,这些绑架我的坏蛋并没有把我的嘴给堵起来。其实把头挨在冰冷的墙上感觉很好,于是我就干脆不动,让自己边休息边思考。 第7页 我又做了个奇怪的梦,就是梦里听到不该听到的对话的那种梦。有时候我会抗拒这种梦,尝试去压抑它们或假装没有听见。睡觉的时候听见东西可不正常呢。只有姥姥和索医生知道这件事,而我也相信她们不会公诸于众。大部分的医生知道这件事的话,恐怕会想要把我当作研究对象什么的。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一直想跟别人坦白这件事,写在日记里面应该能达到这个效果吧。 喔,丹妮儿也应该知道吧,但她绝对不会跟不该说的人说。三号爸爸也知道。哎,我真是煳里煳涂,很多人都知道我的秘密。 别慌张,别慌张。没有当下的危险就先不用担心。姥姥是这样说的,那一定是对的吧。 “达伦!” “闭嘴!别用真名!”另一名显然是达伦的人气愤地说。 我听出他的声音,是第一名绑架者。 “难道你想这小鬼醒来以后追捕你吗?”达伦问。 “你看太多电影了。我给她灌的药量足以杀死一只斗犬。” “你不像我一样知道这些小孩的底细。”达伦含煳地说。“全都是怪物。” “我以为你只想把小孩带走。这个新添加的麻烦我可不喜欢。这……” “你看到这孩子的反应啦。”达伦回答说。他的声音柔里带刚,像一个蓄势待发的弹簧似的。“况且绑架和谋杀跟双绑架一样惹人注意。这样的话,起码老闆可以自己做决定。她愿意的话可以把另一个女孩解决掉,但谋杀是不能回头啦。” 两人沉默起来。 “好啦,别再婆婆妈妈的。你跟一名紧张的老婆婆没什么两样。”达伦说。“我们的报酬不错吧?” “报酬多少是另外一回事。我可没打算绑架小孩。” “就把她想成是个巨型白老鼠。”达伦以安慰的口吻说。“实验失败了,我们来清理手尾。” “清理?你的意思是把他们干掉吗?” 他们的对话我就记得那么多。只能窃听到一部分的对话是这种梦最讨厌的地方。整体来说,这种技能也没啥用,不过我会因此比世界上所有人都更清楚大家的圣诞节和生日礼物吧。坏处是每次说了不该说的事妈妈就以为我在偷听他们说话。她的说法也对啦,不过潜意识的偷听应该不算偷听啊。索医生觉得我应该把做梦的事和妈妈分享,不过她不了解妈妈啦。妈妈知道的话恐怕只会发疯。 我把梦重复了好几遍,有点想把剩余的部分回想出来。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是在讲我,而且不是什么好话。 要去找丹妮儿。 我抱怨着,想要忘掉这个念头,但一声回应的抱怨令我快速地转头。突然的动作给后脑勺带来了剧烈的疼痛。这本来就是愚蠢的动作,因为我什么都看不到。 “丹尼儿?”我喊道。我的声音连耳语都不如。我拼命吞咽,给自己制造多点口水,好让舌头可以移动。 我听到她沙沙移动的声音。她发出的埋怨和呻吟声让我觉得她是被注射了和我一样的药。管它叫什么药,反正就是会令人昏唿唿的。 “吉莉安?”丹尼儿说。她的语气有点不肯定,仿佛不想听到我的答覆似的。 “我……” 我的头脑有突然有被颠覆的感觉,我又昏迷了。我好像也倒下来了。我又做了个梦。这次我看到一名穿着深蓝色西装、打着鲜红色领带的男士在讲电话。我不大明白他在讲什么,不过我还是听着,因为我还不知道怎么从这种梦里抽离。 “跟州长说我还在努力。他想的话可以把赎金付清,但我觉得没有什么帮助。他想把宾治明救回来的话就要相信我。” 梦境在开门的声音中结束了。一道明亮的白光照了进来。我马上转头,但转头以前眼睛就已经被刺到了。即使紧闭了双眼,泪水还是在我的眼睛里打滚。大门又被关起来了,房间再次被黑暗覆盖。过了一会儿,有人在我头上点了一根蜡烛。现在回想起来,什么事情都是发生在我的上方,因为我当时躺在地上。 一只温暖、温柔的手开始抚摸我的额头。“嘘,没事了。”一名带着奇怪口音的女士轻声地说。那把声音满带关怀,感觉非常值得信任。很有安抚的作用,就像微弱的烛光一样。 我感觉那个声音还很熟悉,但我当时有点不在状态。 “很快就没事了。”那名女士说。“转眼就会回到妈妈的身边。” 但女士释出的善意突然让我崩溃了。我气到开始大哭,咸咸的眼泪和鼻涕在我脸上直流。很多事情令我困扰。我感到非常孤单,但这个想法很愚蠢,因为丹尼儿离我只有咫尺之距。我突然很想念所有人:妈妈、姥姥、吉米和新爸。 女士安静地用纸巾给我抹眼泪。 看不见她的样子挺让人郁闷。那点烛光令我眨眼,我自己也在哭哭啼啼,没法仔细看清楚她的样子。 我想回家! 这句抱怨我倒按捺住了,因为说出来也没啥作用。 “好啦,别再哭了。我们会跟你解释一切。你越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就越不必要伤害你的朋友。”传达这句威胁的语调温柔到我花了足足三秒的时间才意识到话的本质。 第8页 我擤了擤鼻子,尝试着不再哭,但彻底失败了。我唿吸的力度大到开始打嗝。这只不过使我的样子更加狼狈,但起码那位女士笑了一笑,也不再提要伤害丹妮儿的事了。 我的肚子发出巨大的咕噜声。如果姥姥在的话一定吓死了。 那名女士停止帮我抹眼泪,接着往后靠,这动作让脚踝咔咔作响。再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她的声音从上面的黑暗中飘下来。“一会儿我会派德斯汀来送餐。你只要听话,好好配合的话,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过去。” *** 第十六号文件:绑架结束后丹妮儿第二篇日记 来源:丹妮尔·麦菲森,由五十四张便利贴组成 醒来的时候头疼得不得了。那个大个子的坏蛋打进我身体的东西感觉像是酗酒和吸毒双管齐下。(我没有亲身经歷过啦。)还不如给我的头部重重地踢一脚的感觉呢。除此以外,我的手臂肿胀到仿佛被打了十几针,然后投垒球投了个三十局的样子。我的手也还疼,但其它部位疼到让手疼都不是事了。我尝试摇头来减少一点痛楚,这是个巨大的错误。痛楚的程度从不大好变到超级疼到难以忍受。感觉就像我的脑浆要从耳朵里流出来一样。如果这样能令疼痛停止,我还真会考虑接受呢。 痛醒之后第一个想法是:妈呀!第二个想法是:吉莉安! 我好像高唿了她的名字,但我不确定,因为我很快又昏了过去。最近似乎经常这样。可能偶尔有张开眼睛,或者有想像自己这样做。其实都无所谓,因为清醒的时间都很短暂。感觉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昏睡状态美妙地盖过头疼以前有想吐的感觉。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我强迫自己静躺着,让自己能在最少的痛苦之下彻底清醒过来。我也没有条件到处动啦。绑架我的人很明显不信任我,这样把我绑起来,又给我灌了那么棒的鸡尾酒。头疼开始减弱到可以忍受的程度,但每个心跳还是像钝钝的槌子砸在离我头边几毫米远的地上的感觉。我的眼睛黏黏的,仿佛我昏睡了整个月一样。我的眼线膏也一定融化了。 我的样子一定很恐怖。 我眯起眼,有点受头疼的影响,不过主要是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刻还担心自己的眼线膏很白痴。 有人在我离我头部几尺的距离放了根蜡烛。 哎,这可有点危险喔。 但我还是很享受那微弱的烛光安抚的感觉。 但现在干什么呢? 被药物干扰的大脑很难清楚思考。我花了足足一分钟深唿吸和回想过去几个小时的经歷,也尝试去忘掉潮湿的衣服粘着皮肤的感觉。我审视了我的每一个决定,很想分辨当时有没有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虽然这个做法有点徒劳。 手臂发麻的感觉提醒了我首要任务还是把自己松绑。 南茜·朱尔1是怎么那么轻易十几次逃离困境的啊?如果南茜是真实人物的话,根据她在书里被活生生地打倒的次数她老早就脑创伤了。如果当侦探是要这样付出的话,当我收到第一次威胁的时候就早早放弃了。但我从来没有被威胁过,据我所知吉莉安和她的家人也没有。 1风靡美国的少女侦探小说角色,小说系列从1930年代到现今陆续出版。 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偏偏是我?问题是以几乎撒娇的口吻提出来的。 肚子深处的咕噜声令我埋怨绑架的真不是时候。就差个十分钟,再晚个十分钟我们就已经吃饱了。 我懊恼地尝试移动双手来松绑,但只能弄到自己手疼。 利用你的五官! 我把眼睛闭上,尝试去聆听身边的声音,只能再次听到空腹的咕噜声。我再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其实是个愚蠢的做法,鑑于我当时躺在地上,估计正被无数的小虫缠绕。我的鼻子开始发痒,但我抑制了自己打喷嚏的冲动。 “那名女士说会叫德斯汀来给我们送餐。”吉莉安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仿佛老练冷静了许多。她的语气不仅没有自暴自弃,而且还拥有一种小心衡量的意味,是我从未在任何人身上察觉过的,更何况是小孩子身上。 我尝试把颈子伸长往她的方向望一眼,但由于我深处房间的中间,而她却比较靠近后墙,动作相当别扭。看得出来房间很小,但在微弱的烛光下很难准确判断深浅。但有时候你就是会感觉到,感觉好像四面的墙都往我们两个人靠近,要我们意识到它们的存在似的,也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吧。 “你还好吗?”我尝试着以淡定的声音问着,还差点把嗓子损坏了。 她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就是有点饿。”吉莉安说。他的南方口音在半黑暗中显得更为明显。“这地方好恐怖喔。” “今天整个经歷都很恐怖。”我说。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灯光让我们俩都觉得非常刺眼。我开始抱怨和拼命眨眼,但也没什么用。 “你们是来和我交朋友的吗?”一个异常年轻的声音说。 我只不过在做噩梦。我只不过在做噩梦。 我想捏捏自己的脸,可是双手被捆绑了。我的眼睛开始冒泪,弄得我直眯眼。门前的身影仿佛很高,但这大概是角度的问题吧。 “妈咪说你们是时候吃点东西了。”男孩说。“转身吧。我要帮你们把绳子剪掉。妈妈有跟那两个傢伙说不要把你们绑起来,但他们只是偶尔听话而已。” 第9页 我的头脑想迅速消化一切和做出回应,但就是摆脱不了一个印象,就是这名男孩简直就是男版的吉莉安。我不用看到他的面孔就能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那股冲劲。他用英式英文对母亲的称唿也令我感到奇怪,但经歷过这几个小时以后起码这个月之内什么事情我都可以见怪不怪了。 我遵从了男孩的指示,心想他要用刀子捅我情况也不会更糟。我一般来讲不是那么认命的,但和所有人一样,我也有我的弱点和极限。我正在向我的极限快速迈进。 男孩大概花了一分钟把缠绕我脚踝的绳子剪掉。完事以后我马上抖搂双脚,很高兴能再次移动了。 “德斯汀,事情办好没啊?”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 “还没。”德斯汀回答说。 几秒钟以后女人出现了。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双眼已经适应灯光了,望着她也不会流泪。 “你把灯打开不就会快一点吗?”女人说道。她在感应器前挥挥手,房间顿时亮了起来,搞得我又直眨眼。“来这,还是我帮这个松绑吧,你快帮你姐姐。” 现在我可以清楚回忆起她的每一句话,但当时我完全忽略了“姐姐”的称唿。 第06章 每个妈妈最大的噩梦 第十七号文件:吉莉安妈妈的来信 来源:艾莉森·布莱灵顿 亲爱的索医生: 抱歉信纸皱巴巴的。本打算再打一份新的,不过杰弗瑞说我十有八九也会把新的哭湿。他说的对,我都哭了好几天了,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所以不管去哪我都带上很多纸巾。 我不怎么会用电脑,但如果可以帮到吉莉安,我愿意回答您提出的任何问题。 首先非常感谢您同意定期看诊我的吉莉安,她期待着每一次会面,即便是她抱怨过的那些,我看得出来。当她还是个小小婴儿的时候我第一次带她到妈妈那边待一阵时她就是这样,她很快她就抱怨我要接她回家了。这就是我的吉莉安,她相信人快,爱人更快,还爱得深。 我确定没有什么事是她没有说而我却能告诉您的。我的心跳开始恢復正常,虽然我相信这种事要是再发生一次我肯定会心碎的。事实是我这一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哭过。杰弗瑞为了我们必须做那个坚强的人,可他也没少掉眼泪。他打了电话给我妈和他父母,他们全都放下了一切赶过来陪伴我们。 和吉莉安说两句您就知道我妈很特别了,我生下吉莉安的时候非常年轻,我妈实际上得同时抚养我们两个。杰森虽然帮不了什么忙,可是他很帅。那时候我年少情深,在我妈眼里就是个麻烦。嫁给了这第一个关心我的帅哥,但哪里知道婚姻究竟是什么? 您问到了那一天。那天的惊慌无以言表,好像是一头大象坐在你胸口然后还喜欢上了那个位置。每一次唿吸都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周围的一切变得更真切同时又更不真切。你能感觉到每一秒的唿吸,然后得在无止境的时间流逝中挨过好几个小时的疼痛。 啊上帝,她在哪?我希望她好好的。为什么是我的孩子?我们做了什么坏事?为什么是她? 也许每次的原话有点不一样,可是大意都是这样的。然后不管你在那之前信不信上帝,你开始在心理与祂做交易。如果你还没有信仰祂和祂对话,那绑架你的小孩来让你相信祂估计是最好的方法了。 她被绑走二十二天了,我一生中最长的二十二天。我听到过小孩被拐走三十年后再回来的消息,真是无法想像那些父母是怎么熬过来的。哪里来的力量支撑他们继续工作、吃饭、唿吸、保持希望?如果比二十二天再长一点,我女儿回家的时候估计就是我的葬礼了,我都不好意思说。这显示了我的精神有多么脆弱。我说过爱死我的女儿了,可到了现在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虽然杰弗瑞确实有一天强拉我和他一起去杂货店,可是除了医生的预约,那整段时间我几乎没有出过门。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我又哭了,每个人都奇怪地看着我。女人们把孩子紧紧抱在胸前,生怕相同的厄运降临到她们头上。 除了窒息,心碎般的恐惧,唯一值得一提的感觉是愤怒,它彻底俘获了我。愤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反覆交替,像一面在风里翻腾的旗。热,冷,再觉得热,我都可以直接用拳砸穿窗玻璃而没有任何感觉。 我们总有一天会恢復正常吗? 我不知道她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警察安慰我说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最好等我女儿好了亲自告诉我。当然,fbi的人给我们介绍了基本情况,可我一个字都没听到。现在情况好一点了,我部分意识是想知道这事是怎么回事,另一部分的意识只想让所有的事情都成为过去。我想要我的女儿在平静与安全的环境中长大,我想要杰弗瑞雇一个全副武装的保安或者用最贵的安全系统,可他说这只会吓坏吉莉安。 谢谢您好心的话,您怎么知道我会害怕生第二个孩子的?它已经开始在肚子里踢我了,我们名字还没定好,还在想。我倾向于起一个字母j打头的名字,如果是男孩,也许就叫杰弗瑞·戴维,用杰弗瑞和他爸爸的名字。当然如果是女孩,我肯定不会用我的名字,我从不怎么在意用我的名字。艾莉森·米歇尔,听着像假名字似的。 第10页 有个很好心的警察提到那个疯子把我的吉莉安喊做艾诗琳。如果那些事情没有让我颤抖的话,我会考虑用这个做小女孩的名字的。不知道它有什么意思,但至少发音很好听。 我得就此搁笔以免手指都震松了。如果吉莉安给您添麻烦或者又逃避之类的,请让我知道。我并不是说我能做什么,但至少我会知道什么时候得和孩子长谈一次了。 欠你人情的,艾莉森·布莱灵顿 第07章 客人还是囚犯? 第十八号文件:绑架结束后丹妮儿第三篇日记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那名女士把那些让我像废纸般被捆绑住的绳子的最后一点剪掉,说:“跟着我走。”我的脚还软趴趴的,站起来的话会倒到最近的墙上,需要她帮忙支撑。 我在脑海里想像着十几种不同的场景,每一个场景的结局都是我在逃跑的时候背部中枪,而吉莉安却被留在这些疯子的魔掌里,任由他们摆布。确实不是个道德模范。我心想最好的选择大概还是跟着女人走。我从他们还没把我干掉这点事实里找到点希望。 被干掉的好处倒是不用为白痴的ap1化学考试准备了。 1ap全称是advanced cement, 是美国高中的标准高等考试,可换取本科学分。 但奇怪的是这个想法并没有改善我的心情。可能是我根本没有考虑过错过考试的可能性吧。 当绑架者在宁静的郊区房子把你绑票数小时后开始给你贵宾待遇,你就知道他们人格多么分裂了。跟着女人走带来了一系列的优待,可以洗澡,换新衣服和吃东西,多么美妙的食物!好想跟你们说是顿四道菜的晚餐,其实只是花生酱和果酱三明治,但那三明治的味道是上天恩赐般的体会。准确点说,如果我仔细品尝的话应该会是这种感受,但我狼吞虎咽一次就把整个三明治吃完了。 吃东西的时候我估计我问了上几千条问题。 女人等到我吃完东西以后才正式回答,之前的回答都在敷衍我。 “我不想再等了!”我一度不耐烦地说。 女人只笑了一笑。 “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女人回答说。 “起码跟我说说你的名字吧!”我苦苦哀求。 “就叫我柯拉吧。”她终于回答说。 “这不是你的真名吧。” 越来越古怪。 我赶紧捏鼻子来抗衡莫名其妙的答案所带来的头疼。擤鼻子的时候发出了讽刺的笑声,我觉得我都要崩溃了。笑是因为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客人还是囚犯。我又突然被另一个想法击倒。“你们想对她怎样?” 吉莉安。单纯的。小孩子。要保护。 这些字眼在我脑海里浮现。 门边的一个小盒子开始发出哔哔声,听起来像是微波炉完工时发出的声音。我没什么感觉,但“柯拉”就有些反应。到现在我还是有点讨厌不知道女人的真名,但警方就是不肯跟我说。仔细想想,可能他们也不知道。好奇心驱使下我在谷歌搜索了一下“柯拉”的意思,原来意思是未婚少女。 我绝对不能花太多心思来回忆这些人和他们奇怪的名字,要不然我很快就会发疯的。想研究疯子的作家、专家们见到他们这些所谓的“科学家”一定会不亦乐乎吧。他们所谓的科学大概有点根据吧,但这种人缺乏科学家应有的操守。 言归正传,盒子发出的哔哔声令柯拉勐然紧张起来。她像对待想迴避火警预演的小学生似的把我赶出房间。我尝试着像间谍小说里面的人物那样去记下穿越白色过道的路线,但离开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只能集中精力跟着柯拉走。我知道,我这样跟着把我囚禁的女人飞奔确实不合逻辑。但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她可怕的威胁,当她说“跟着我走”的时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们最终走到一间类似于医院检查室的小房间。这间检查室里有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放着阴森森的绑带。我看不出来绑带是什么料子的,但看起来非常牢固。我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直觉地往后退,却碰到了一名石像般结实的男人。我的心跳飞快加速,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在桌子上坐下来。”柯拉说。 离开的直觉牢牢锁着我的内脏,拼命地紧握,但我逃跑的冲动启动大概慢了三十秒。我挨着男人太近了,没看到后面还有第二名男人,第一名男人给我让了位。如果我身材比较矮小、身手更敏捷的话,可能有机会可以摆脱这两个类似猩猩的物体。但现实里我的左手很快就被他们逮着了。 “我不喜欢重复自己。”柯拉冷冷地说。她的英国口音令她的语调更为冰冷。 我只能就范,乖乖地把屁股坐在桌子上。我的喉咙如果还湿润的话,我会开始尖叫,但这两名男子的恐吓伎俩绝对可以开班教学,柯拉也是。她轻轻地按着我的肩膀,我就像安放在损坏底座上的圣诞树般摇摆起来。 两双手同时从天而降。我终于记起怎么尖叫了,发出被困的猪也会引以为荣的吶喊。但叫声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柯拉很快就用捲起来的枕头套把我的嘴塞住了。我尝试从桌子上翻滚下来,但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转眼间我的双手和双脚就被绑住了。 第11页 我开始很无用地回忆起偷偷跑到朋友家看过的恐怖片。 到了这里就是不幸的白痴女生被肢解的情节了。 我的唿吸急促起来,倒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才会这样。 柯拉开始说话,但她说的话像异国方言般难懂。 我的左手感到刺拉拉的疼,可怜的左手那天被当成是针垫了。一股安宁的暖意随着什么东西一起被打进了我的胳膊。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那么渴望睡着。 第08章 你不是我弟弟 第十九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四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等这位女士一走开,我几乎压抑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她在说什么?”我问。如果我当时是站着的,肯定都跺起脚来问了。表现不耐烦的样子一点都不淑女,可是感觉却不错。 “最好先把绳子割断。”名叫德斯汀的男孩突然一副害羞的样子,咕哝道。 “你立刻告诉我。”我命令道。 “否则怎样?”德斯汀咧嘴笑了,右手掌里转着刀子,反问道。 “我会啐到你眼睛里。”我瞪着他回答,我会的。 他肯定相信了,爬到我后面,开始割我手腕和胳膊上的绳子。“我喜欢你,你和我很像。这么说来我也喜欢我自己。这儿太孤独了。还有别的小孩,但他们都很怪。你很幸运,不需要待很久,我真羡慕你。要是我能和你还有你家人在一起生活一阵就好了。你觉得他们愿意要我一起生活吗?” “认真点,德斯汀。” 他咯咯笑起来,我真担心他不小心割到我的手腕。“我喜欢你。”他重复了一遍。“我八岁,有时候我很多话,我说得越快就越听着像美国人。我和爸爸在国外待过一阵。” 这男孩跟个一直开着的发条玩具一样。终于,他割断了绑我的绳子。我把胳膊抽到身前来,皱眉查看我的手腕,咕噜着说:“你不是我的弟弟。” “什么?” “你不是我的弟弟。”我又说了一遍。“我没有弟弟。”这一秒我想到了妈妈,“至少还没有。” 德斯汀跪在我身边开始弄我的脚踝。我想到踢开他,可是那太坏了,再说他是在帮我剪掉绳子。 “多数人觉得我们太小,不懂生孩子的事。”德斯汀割断绳子,一边帮我站起来一边严肃地说。“但是你和我,我们不同。父亲说先不要告诉你一切,他想在实验中亲自告诉你。 “什么实验?”我真不想跟他说话,可是实验的说法令我不安。我得靠伏在墙上才不至于跌倒下去,肚子开始咕哝哝地抱怨讲德斯汀讲这么久的话。 德斯汀笑了。“你应该下去吃点东西。”他指着他留在门边的托盘说。 他还没取回托盘我就勐扑上去。我的双腿很僵,都没法站直。托盘里有一块花生酱和葡萄果酱三明治和一大杯牛奶。有毒的念头在我脑袋里闪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就算毒死也不做饿死鬼。 “父亲说大部分人不够智慧到和他在同一个层次去理解婴儿。” 他开始又让我弄不懂了,但我正一点淑女样也顾不上地忙着吃东西,所以由得他喋喋不休。 “如果你愿意,有一天我会带你看航天舱的。”德斯汀说,听着有点羞涩。“它们跟电影里的可不一样,你知道的,那种到处明晃晃的灯和成千上万的按钮。实际上它们非常普通。” 我用牛奶把三明治冲下肚去。花生酱有点粘牙,但我一点都不介意。我一边用舌头将嘴里残存的花生酱都清扫干净,一边探究着德斯汀。他的头髮既不是那么深金色,也不是那么浅棕色,这都取决于你的角度。 我嘆了口气,想着,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和正常的绑匪一样要赎金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呢? 德斯汀越发笑了,他的绿色眼睛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说他想听到我的想法,但这是不可能的,对吧? “我得尿尿1。”我说。姥姥肯定又被吓坏了。我是真想离开,但这事更加紧要。 1英文原文“go”也有小便的意思。 德斯汀点了下头,恢復了严肃。“这边,我带你出去。父亲说他待会想见你的时候会打电话的。” “这个你老提的父亲是谁?” 德斯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然后突出下巴打圈,好像在沉思。过了一会儿终于说:“我想最好之前带你见见其他小孩们。嗷!” 他跳了起来。我也吓了一跳。他揉着脑袋,紧锁着眉头。“出什么事啦?”我问道。“没事。”他咕噜道。 “你太大惊小怪了!”我眯起眼睛跟他说,就像姥姥特想要什么问题的答案时一样。 “来吧,我会送你到厕所,然后带你参观。到时候父亲也许会回答你的问题。” 我有点想打个盹,但同时非常尿急。我让德斯汀把我带出这个狭小的房间,走下一个长长的走廊,再走下一个短一些的过道,到了洗手间。在我方便的时候他等在外面。幸好他这样做。 “你还好吧?”德斯汀问着,像个已经准备好出发的男友似的。 “当然好了,我已经出来了,不是吗?” 第12页 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开始往回走。 “这是哪儿?”我问道。 “不是由我来说的。”德斯汀回答说。他又跌回严肃的情绪里。这男孩的情绪变化比月相还多。他几乎都不看我的眼睛。“不好意思。” 不太清楚他为什么道歉,但我想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不能告诉我关于这个地方的一切。过道里闪着刺眼的白光,仿佛医院一样,整个地方让我心神不宁起来。“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丹妮儿?”在我们穿过一道门,回到那个小牢房一样的地方的时候我问道。 “当你第一次与德亚博士会面的时候。”我正后方一个女人说道。 我畏缩了一下。德斯汀笑起来了。我瞪着他,他止住了笑。 “那是什么时候?” “现在,如果你想,不过你可能会想先梳洗一番。”那个女人说道。 这个时候我看得更清楚些了。她穿着敞着的白大褂,丝绸样柔软的衬衫上点缀着蓝白花朵相间的复式花样。她有着深褐色的眼睛和头髮,但髮根颜色稍浅,仿佛深褐色是染出来的。她化着并没有丑化自己的淡妆。她有着姥姥说的那种“让人羡慕的天生丽质。” “你们为什么关着丹妮儿?把她还给她父母。他们一定急死了!” “因为我们得让你有点动力,亲爱的。”女人说。她的声音和之前一样淌着温柔,但眼睛里的温暖却转瞬即逝。姥姥说眼睛就是心灵的窗户。 我最终屈服了,问出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你们要我做什么?” “德亚博士一会会跟你解释一切,不过你先得洗个澡换身新衣服。”她说得入情入理,仿佛在试演我新的好朋友。 “我一定要吗?”我问道。姥姥说我有时候情绪上来脾气坏得谁都没办法让我高兴起来。这个女人一下子就让我陷入这种情绪中。 她温柔地笑着。“不,但你会更舒服一些。” 我抓起衣服闻了一下,气味有点像几年前热带风暴扫过乔治亚的时候我们家里被水淹过的地下室。我真不想洗澡,但我知道要是不洗澡我会被唠叨死的。实际上洗热水澡的感觉还不错。我肯定是老了。丹妮儿就说过她洗个澡可以洗四十五分钟,而她挺年长的,起码比我老吧。她肯定不怎么喜欢我说她老,就算是在日记中,在一本多年以后都只有索医生、上帝和我可以看到的日记中。 浴室里找到的衣服有点大,但好在还不至于掉下去。衣服感觉也有点冷,仿佛到处都是洞似的,我还真不想在外头穿。 当我走出浴室的时候,德斯汀又在那等着。他跳了起来,脚步不停跳跃好像他也尿急是的。 “有人把蚂蚁放进你裤子了吗?”我问道。他像吉米一样歪嘴笑了起来。我真想念吉米。 “只是不喜欢无所事事。”德斯汀耸着肩说。 “我想你要带我去见德亚博士,对吧?” 他开始走下通道,算是回答。让我惊讶的是刚过了几秒钟他就停在了个实心门前,朝着门边的一个小盒子挥手。 “欢迎,德斯汀。”门边的盒子说道,听着像遥远的金属声,仿佛有人对着锡罐在讲话。 不知道我想在门的另一边找的是什么,但出现的绝不是那东西。 第09章 最好的朋友 第二十号文件:吉米的第一封信 来源:詹姆士·丹森 亲爱的索医生: 我妈说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她还是会检查内容,好让我的文笔通顺一些。)我跟老师也有提起过你的问题,d老师说这是很好的练习。我们学校每一位五年级学生都要写信给美国总统以通过d老师所谓的“最高级英文测试”,把信真的寄出去还能加分。罗伯特先生听到给你回信的事情也很高兴,因为这样可以练习打字。不过我打字很糟糕,我的速度连在糖浆里滚动的口香糖都不如。我想妈妈也很高兴吧,因为这样我就没时间躲在房间里怨天怨地或者打电动了。 有时候世界的运作真奇怪。我以前住在新泽西州,不想搬去乔治亚州,但却在那儿结识了吉儿。但后来吉儿一家人又搬去了新泽西州,我现在也想搬回去了。 吉儿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起码几个月前还是啦。我不确定我们现在的关系怎样,因为她搬了家。我很想念她。她一直都毫无畏惧地伸张正义。有一次她打倒了三个欺负我和我们朋友jj的小混混。有时候大家用“打倒”这个词意思并不是真的打倒,但我真的是这个意思。我站在jj面前保护她,结果被尼克疯子的刀割伤了。吉儿对刀视若无睹,她太棒了,像野猪一样和他们搏斗。 吉儿也有另外一面,她很善良。有一次她在大卫酒库外面的垃圾桶发现了三只小狗。她爸不肯让她收留,于是她说服他把它们送给从来不拒绝遗弃小动物的马尔菲老太太。我老是觉得吉儿老了就会变成马尔菲老太太的样子。妈妈说有些人就是这样子,心地好到不容许只爱自己。 吉儿跟我分享过一点最近发生的事,不过我答应了她要保守秘密。既然你现在是她的精神科医生,最重要的部分你还是会听到啦。 吉米·丹尼森 备註:吉儿觉得你以精神科医生来说人还蛮不错的。 第13页 *** 第二十一号文件:吉米的第二封信 来源:詹姆士·丹森 嗨,医生: 又是我,吉米·丹森。昨天只写了一半,因为要吃晚饭了。我本来也不确定有没有空在做完功课之后在妈妈把信寄出以前再写一些。我跟她说发邮件比较快,但她坚持要寄信。 我忘了跟你说说吉儿好玩的一面。有一次她坐飞机的时候带了条鱼钩,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她是怎么通过安检的。他们大概没有想到要检查她的幸运小球,鱼钩就装在了那里面,起飞以后她拿出来交了给我。其中一位空姐迫不及待想把它拿走,说是武器来的。我跟她说没那么危险,但后来靠近吉儿的时候她把鱼钩从我手里打掉了。鱼钩被抛向空中,结果掉了在空姐的头髮里,那个场面真搞笑。不过没有听到当时的声音是你的福气,女人头髮里有鱼钩的时候会非常大声地尖叫。 喔,差点忘了,她还很勇敢。有一次一个男人想从他们的晒衣绳上偷件衬衫。吉儿把一桶鱼饵丢到他身上,然后用桶子砸了他。其实我有点同情那个男人,他大概很需要一件衬衫。如果是妈妈的话,就会让他拿了算了,但吉儿家那时候的经济条件还真是一件衣服都不能丢。 还有一次她一个人跑进了克尔美尔家的小屋,大家都说那里有鬼。即使你不相信,跑到森林里的一座古老、灰尘覆盖的小屋里去还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我也想去,不过当时她没跟我说。我想她也是到了小屋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 好了,想说的都说完了。 吉米·丹森 第10章 科研之地 第二十二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五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我走进的这个房间里是这样布置的:有一张厚厚的沙发,一只长长的躺椅和五颜六色鼓囊囊的枕头。后墙上挂着厚厚的窗帘,墙边有一张大桌子,都黑黑的有点恐怖。妈妈肯定会讨厌它们的。 桌子后面站着一个人,胳膊交叉在胸前,像是在等什么人。桌子上一团糟,如果是姥姥的话肯定会把他耳朵都骂聋的。钢笔、铅笔、纸张、小便签纸,几十个纸杯,一些看起来粘唧唧的食物还有几个非常难看的镇纸,一起占据了桌面,谁都不能在这上面保持理智地工作。 起初我什么都没说,毕竟作为一个客人说出这些是不合宜的。但我那时不确定,现在也不知道,当你被从家里绑架走的时候,这个准则还是否适用,以前从没有想到过要问问姥姥这个事情。 那人有点高,不过话说回来,跟我相比每个人都很高。他要是站在我新爸旁边,肯定也还会高出几英寸的。他相貌普通,脸上没什么特殊印记让人可以记住。我觉得他的鼻子有点大,但这也看各个人怎么评价。他有着浅棕色的眼睛,眯起来聚焦在你身上,又很快像无从停靠的飞虫一样撇开目光。他的头髮比眼睛颜色深,有点乱,可以说乱篷篷的。 “这就是那个孩子。”那人在桌子后面动了动,小声说着,听起来并不像是在问人。 “是的,先生。”德斯汀回答道。 “那好,我们开工吧。”那人说道,指向左边那个极占空间的又大又丑的躺椅。“请躺下。” 那躺椅看着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吞下去似的。我从来没有碰过当时那种麻烦,所以也没机会问妈妈或姥姥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回应。一个男人这样下命令听着也不对劲,所以我没有立刻服从。 “去吧,它不伤人的。”德斯汀用一种在我看来过于欢快的口吻说。 我注意到他并没有跳到大躺椅上去证明他说的话。“牙医在钻牙之前也说这样的话。”我顶回去。 “德亚博士不是牙医。”德斯汀回道。 “确实不是。”德亚博士说,听着有点恼火。“你睡着后我们会对你进行说明的。” “这一点都说不通。”我的鞋跟往漂亮厚地毯的红色纤维里又扎深了一点。 德亚博士前倾着,双手撑在桌上,都不知道他怎么能放下双手而不碰到那些剩饭菜。 “我等这个已经等了十二年了,不介意再等几年,但是我的实验没完成之前你不准离……”他说得非常慢,好像我是个傻子似的,话也不说完,就让最后一个字悬在空中,仿佛戏弄鱼儿的飞蝇。 “什么样的实验?”我问道。人们对动物实验很敏感,但谈论用人做实验就大哭大闹了。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了。没人喜欢被要求做什么,特别是陌生人的要求。 “你越快躺在那个椅子上,你就会越快知道答案。”他的表情有点改变。人们说小孩不会意识到这些事情,但我会。它像是有人从火堆前经过的时候让火变暗了一下。过了很长一会我才终于弄明白这意味着他不会告诉我他知道的一切,他在隐瞒什么东西,几乎像是撒谎了。 他等着我的回应,我抿紧嘴唇,头微微偏向左边,这是我思考时候的习惯:“如果不坐下,我会怎样呢?” “你,不会怎样。”德亚博士慢慢地说。有时候重要的不是你说了什么,而是你怎么说。德亚博士说这句话的方式让这听着像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第14页 我的脑子迅速开始思考,仿佛老鼠跑过键盘似地,但所得到的只不过是语无伦次的结论。然后那句话像埋伏的雪球击中了我,只有寒冷和害怕。“如果我不坐到那张椅子上,会有什么其他后果呢?” 德亚博士里亮起一点光,带点戏嚯的神情,或许还有点尊敬。他开心地微笑。“很高兴你问了。”他从桌子上的一堆垃圾底部找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来。我没见他按遥控器,但他肯定做了什么,后面墙上的窗帘慢慢移动起来。 我的肌肉都紧张得疼痛起来。窗帘还没完全打开,我就看到了后面藏着的巨大的屏幕,屏幕上的图片拍摄角度很奇怪。我几乎就要相信它是一副图片了,因为一切都是静止的,但是角落里移动的日期时间显示它是现场直播。上面展示的是一个小房间,像那种医生工作室,还有一个奇怪的检查台,台上是丹妮儿。我细看了几次,看她是否在唿吸。她确实有在唿吸,但又慢又浅。 我的双腿感觉好像要随时崩溃掉。我走到椅子坐了下来。“我不明白。”我摇着头,低声说着。 椅子非常舒服,大大的坐垫陷下去围着我。我注意到德斯汀已经离开了。 “往后靠,放松,我把椅子放平。”德亚博士说。他的声音听着很遥远,仿佛房间放大了两倍似的。 我没法移动,这无疑让我没法放松。我从没有感觉这么恐怖过。耳朵感觉都塞住了,仿佛头没在水下。不久我就开始瞪着天花板。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虽然有部分意识在那个时候真的不想睡觉。 不确定时间到底有没有流逝。接着我听到一个声音说道:“你能听到我吗?”是一个男声,熟悉但一点都不可爱。我有回答他的冲动,但是嘴巴动不了,试图张开眼睛也是徒劳的。 “如果你能听到我,心里想‘是’这个字。” 我不喜欢这个游戏。 “这也一样。”那人说道,听起来很高兴。 什么一样?我怎么啦?睡着了吗?为什么我不能动?什么时候我可以回家?这些念头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 “放慢速度,给我点时间让我跟上你,我会跟你解释的。” 但愿! 我不知道电脑是否可以明白讽刺的话,但我还是想了一下不少讽刺的事。妈妈说讽刺不好,但她也承认讽刺也有用处。 “有人叫我昆,但德亚博士也可以。” 不是你的真名,迪恩。我不知道怎么迪恩的名字就跳进脑海,但感觉就是对。 “有意思!那你知道我的姓吗?” 我想了很久,在脑袋里搜索,很难描述。终于,我不得不想:什么也没有。 “很好,我们换个时间再回到那条问题。实验很简单。当你睡着的时候,你和我说话,就像现在一样。我们会给你布置一个任务,但首先要训练一下你。不要担心动不了,电脑会明白你发出的所有思绪。” “为什么是我?” “问题有效但有点单调。加油,你肯定会比这做得好。” 我得这样做多久? “每次都不会很长,但你的进度会决定实验的最终长度。”德亚博士解释道。“就像我说的,我们确实有一个紧急事情需要你的帮助,但没有正确的训练你帮不了我们。”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可以避开讨厌的政府规定拓展科学边界的地方。”德亚博士听起来像是他以前曾讲过类似的话一样。 你会被抓起来的。 “你为什么这样说?”德亚博士问道。 不知道,就是这样。很多钱、很多计划,没有一样可以保持秘密。 “没错,但目前我们做得很好。我们的招募进程,怎么说,起码是蛮复杂的。” 我怎么可以这样和别人沟通?这不正常。 “对,确实不正常,你非常出色,是我最好的杰作。” 你不会告诉我你是我父亲之类的蠢话吧? 德亚博士大笑起来。“某种意义上是的,但我不是你字面意思上的父亲。”他停顿了一下,小声说道:“至少我认为不是。”他又停顿了一下。“她也有可能混合了一点我的基因在样品里面。” 她是谁? 很长时间德亚博士都没有回答。 终于,我厌倦了等待他的答覆。德斯汀总是称你为父亲,你是他说的那个父亲吗? “没错。” 那个女士说我是德斯汀的姐姐。怎么会?我很困惑,我要回家。 “再等几分钟,我们马上就好了。” 你在迴避我的问题。 “非常机敏。”德亚博士听起来像在点头一样。 我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我想丹妮儿一定知道,她认识很多词,还教了我一些。她什么时候能回家? “你一完成任务,麦菲森小姐就可以回家了,如果她完成了治疗的话。她和你一样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需要什么帮助?她需要什么帮助?她几乎是完美的! “这不是我该回答的问题,你可以明天问她。” 我呢?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你已经问了两遍了。我不知道。这取决于你什么时候完成我们设置好的训练。让我来告诉你我对这个地方的看法。谁知道呢,也许我说完之后你甚至想留下来呢。” 第15页 这需要比花言巧语多很多的说服才能让我想要留下来。 “那这个留到下一次见面吧。”德亚博士说道。“我想你还没准备好接受我可以跟你说的一切。” 我躺着的椅子变暖和起来,我感到很困,这很奇怪,因为我确定我已经是睡着的。索医生说睡眠有不同的层次,我想这可以说明我当前的状态。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之后又进入了更深层次的睡眠,一个你无法做梦的层次。 第11章 德亚的孩子们 第二十三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六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你为什么称唿德亚博士为你的父亲?”第二天早上德斯汀给我带来早餐,陪我走到厕所洗漱的时候我问道。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还以为他没听到我的问题呢。“这事我不方便说。”他终于回答。 他的措辞有点奇怪。哪有八岁小孩这样说话的啊?但我又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个。反正我是不会这样说话啦。我会说:关你屁事! “他觉得需要的时候会跟你解释,但我们都觉得在某程度上他是我们的父亲。” “‘我们’到底是谁啊,德儿?”问完以后我突然停了下来。他又走了三步才注意到。 德斯汀转身,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他目不转睛地盯了我看了很久,起码有三十四秒(我数过)。“那快把早餐吃完。我会尽量让你看的。”他缓慢地说。他的样子有点胆怯,但很快又变得面无表情、难以触摸的样子,和妈妈生气时坚持把源源不断的话说完谁也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差不多。 我遵从了德斯汀的指示。早餐是牛油吐司和味同嚼蜡般过咸的鸡蛋,但我还是把它吃光了。姥姥老是说每餐都应该吃得很丰盛,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下一顿吃。牛奶比妈妈买的那种味道更浓。她喜欢买脱脂牛奶,说是对健康成长更好。 德斯汀看着我吃早餐。我觉得挺没有礼貌的,但他的样子还是有点迟钝,于是我就不敢再惹他了。 “那现在怎样?”我问道,把装早餐的托盘向他推了推。 德斯汀像刚睡醒的狗一样摇了摇身子。他的眼睛恢復了神采,也把托盘拿了起来。“我得到批准可以让你见见其他的小孩们。” 第一位要介绍给我认识的是艾登。在走廊里碰到了几位科学家,但他们都故意不理我们。一开始艾登看起来是个可爱正常的小傢伙。他的皮肤很黑,头髮也漂亮,黑色、卷卷的,看起来大概两岁的样子,我们拜访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笑。他的牙齿白到我想如果关掉灯的话应该会发亮。但待久了有点怪怪的感觉,后来更怪。 “艾登,快来见见我们走失的姐姐。”德斯汀说。 “走失?我从来……” “这事先别提。”德斯汀从嘴角挤出话来。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我们面前的男孩身上。 “灰!”艾登喊道。他爬起来,张开双手开始向我冲过来,好像想和我拥抱似的。 我不记得我有动过,但大概有吧,因为接着那小伙子就用烫热的双手围住我的脖子了,真的是这么做的。感觉好像艾登发烧发得很厉害。我身体开始麻木起来,但他却越抓越紧,我的脖子开始疼了。艾登的双手感觉像是姥姥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热敷垫。但接着他突然放手,我也放手了。他继续玩他的玩具,一些我从没见过,类似积木的东西。 “他说什么?”我问德斯汀,虽然字眼是听得很清楚。我站起来的时候才勐然发现自己跪了下来拥抱艾登。“我不明白他说什么。” “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德斯汀说。 我对德斯汀的神秘开始感到非常厌倦,但正要跟他用非言语的方式表达的时候有人在我肩膀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转身以后向上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孩。他大概比我大几岁吧,不过他这样的高度也可以比我大好多岁。金色的头髮和漂亮的蓝眼睛,比我的眼睛还深色一点,站姿有点僵硬,感觉好像马上要正步走到哪里似的。他的眼珠很少移动,好像要把整个世界吸进眼帘。我几乎忘了说话,结果只说了句:“大概是吧。” “我的名字是瓦力克。意思是……” “现在还不能跟他说。”德斯汀插嘴说。“要考验她。” “这样。”瓦力克说着,身子往后靠了一点。“好吧,那就再见了。”他向我点点头,然后和他来时一样快速离去。 我记得当时想:这些人真奇怪。 德斯汀笑了笑,用空着手指了一下大门。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他离开。 “你干嘛不把托盘放下来呢?”我问。 “喔,对喔,托盘。”德斯汀傻傻地望着托盘,含煳地说。 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我那一刻想着。 接着大家都没有说话,一路尴尬。我终于说:“感觉好像在做梦,但不能从梦里醒来。”其实是有点抱怨,但我的确是这样的感受。 德斯汀没回答。离开房间以后他右拐走到下一道门。“这是女生的房间。如果你呆得比预期要久的话也可能会搬过来。” 第16页 他的话令我有点担心,但我没有说出来,因此听到了开锁的声音。如果德斯汀刚才那句话只是有点可怕的话,那锁门这是事简直就是太恐怖了。我突然紧张起来,“为什么要把她们锁起来?” “为了安全。”德斯汀简洁地回答。这是什么意思嘛。 住在里面的两名女生,马莉亚和纳蒂亚,和我的岁数差不多。我今年十二岁,马莉亚可能比我小一岁的样子,纳蒂亚可能大一岁。我们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她们就站起来了。马莉亚比我矮一点,比纳蒂亚矮很多,纳蒂亚比我起码高一个头。 “你好!”马莉亚在德斯汀介绍我之后说。她的声音和巧克力布丁一样浓郁但又和羽毛一样温柔。她把一句招唿拖得长长的方式有点奇怪,没有带任何表情。 我看不出来她见到我是否高兴。“嗨!”我直觉地回答,因为不回答不礼貌。 “别理她。快进来,快进来。我们很高兴认识你!”纳蒂亚愉快地说。她的声音让我想起来我特别想射死的那种鸟,就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开心地叫的那种。“父亲提起过你今天早上会来。不过其实你晚点来会更好,这样我就有时间好好梳头。” 我站在那,不知说什么好。 马莉亚向我走过来,把我双手握得紧紧的。她黑熘熘的眼珠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没事。” 她说话的时候带给我一种奇怪、安静的感觉。那种感觉在她松手之后蒸发了,在那种感觉消失的时候我感到疲倦和失望。 “这是她的天赋。”纳蒂亚说,一副我一定听得懂的口吻。说话的语气好像这种能力很特别似的。“我们每个都有一、两种。我的是……” “父亲让我们……” “别老是打断别人说话。”我骂道。我怒气沖沖地望着德斯汀。“这样没礼貌。” “你看不出来她现在情绪低落吗?”纳蒂亚问德斯汀。“她不明白的话是不会配合的。” 一般来讲我很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说我,但这次呢,有人想解答我的疑问我实在太开心了。“我不明白的话不会配合!”我几乎想尖叫。 赶快给我说点有用的话! 德斯汀皱了皱眉头,表情又变得空白。 我好希望他不再面露这种表情,有点吓人。 “好吧,但就讲一点点好了。”德斯汀说。“我们不能影响实验。” “太棒了!”纳蒂亚说,仿佛这是最好的消息似的。“我们应该先坐下来。” “我们没多少时间。”德斯汀说。“十分钟过后就开始实验了,而且我们还要去见米奇欧。” “傻瓜,把他叫来不就行了吗?”纳蒂亚说,仿佛德斯汀自己应该想到这个点子似的。“还有,把托盘拿走。” 德斯汀的表情透露了他并没有想过这样安排。他眉头皱得更深,耸了耸肩膀,把托盘放到椅子上,接着又拿起来,然后气沖沖地离开。 “别让他影响你的情绪。”纳蒂亚说。她坐了在双层床的低层,拍了拍她旁边的空位。 我对这些奇怪的小孩已经感到厌倦了,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于是就坐在她旁边。马莉亚坐了在地上,离我双脚不远。她又静静地拉起我的右手开始握紧。我再次感受到了平静。 “我们不是奇怪,是特别。”马莉亚说。她声音微弱得我几乎没听见,听起来很伤感。 “有时候我们被称唿为‘德亚的小孩’。”是纳蒂亚的声音。 “是谁这么叫?”我问。 “那些科学家们。”马莉亚回答。 “我们都是奇蹟。”纳蒂亚说着,她说话的速度加快了。 “姥姥也是经常这样说,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同样的意思。” “如果父亲想的话,会跟你透露更多我的故事。但我可以说的就是我本来不应该这么健康。我有一种病,叫镰刀型红血球病。就是我的基因的复制……”她停了下来,大概是看到我迷惑的表情吧。她一边的嘴角抽动了几秒钟,仿佛在努力思考似的,接着说:“基因就是给你身体的指示。这个你能懂吗?” 一般来说,有人这样问我的话我会生气,但她的语气太善良了,我就点了点头。 “我的基因会指示我的身体制造正常的血细胞和一些形状奇怪的血细胞。正常的血细胞是圆的,是可以携带氧气的,但镰刀型的呢,就是奇怪形状的那种,会出毛病。他们不携氧,而且比正常的细胞早死,也容易堵塞血管。”纳蒂亚听起来很聪明,但讲话的速度还是太快。 “那你是怎么好起来的啊?”我问。 “父亲的科学家团队发明了一种新的纳米技术,一个会清理坏细胞和鼓励身体制造正常细胞的微型机器。” “就像《阿诺特克传奇》里的微型机器?”我满带怀疑地问。我觉得有人发明了可以控制人脑等等的微型机器而不拿出来卖有些匪夷所思。故事情节就是环绕知产权纠纷,里面的角色们老是为了争夺神乎其神的机器而吵架。我蛮喜欢那些故事的,但这都是想像啦。 第17页 纳蒂亚微笑地点头。“嗯,就像阿诺特克一样,只不过这种机器的功能相对有限。我每个礼拜会注射一次。小机器会捕获坏细胞和制造好细胞。有些负责捕获,有些负责制造。可以说有两种小机器吧。” “你觉得这样ok吗?”我边问边向房间的大门挥手。 结果是马莉亚回答。“我们只知道这种生活。” 房门又解锁打开。德斯汀走了进来,握着一名亚裔男孩的手。男孩看起来比艾登大一点点。 “父亲想见你。”德斯汀对我说。他望了望身边的小男孩,男孩嘴里含着握紧的拳头。“这是米奇欧。” 我突然喘不过气来。我在遗失儿童的告示里见过这名小男孩,名字是李凯尔,三岁。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是三个月以前,和她母亲,二十四岁的李美在一起。仔细思考回想起那张小告示,我意识到妈妈我也见过,就是在走进艾登的房间之前。 第12章 计划我的葬礼 第二十四号文件:丹妮儿的第二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古罗斯基医生: 我答应过会再给你写信,所以现在兑现承诺。抱歉回信比较晚。我想起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写下来,所以看起来会觉得有点琐碎,只好麻烦你把这些片段拼凑起来了。 我听到你决定先把这些经歷保密挺高兴的。公众是有知情权,但你说的对,他们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我会先把我们的书信来往和我的日记交託给你,你在适合的时候不用找到我也方便公开。我在考虑要不要加入维和组织或类似的团体1。我需要离开家一段时间。我应该在授权书上该签名的地方签字了,但你最好帮我检查一下。我不想让我父母知道这件事。每次提起记录我的经歷时妈妈都会哭。 1维和组织是美国政府1961年成立的志愿组织,队员需在美国驻外项目服务两年。 抱歉在便利贴上给你写信。你鼓励我有灵感的时候一定要写下来,而我偏偏是歷史课上来灵感。反正我已经考完ap歷史科的考试。现在课堂上都在看战争片和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当时我手头上就只有便利贴。我在便利贴上编了号方便你整理。我多棒啊,哈哈!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啊,我还是希望大家知道所发生的事。在那些笨蛋(我是指记者)制造的喧譁之后,这小孩应该得到一些正面报导。但你先应该为我的葬礼做准备。我的父母知道我曾经一直在用冰毒之后一定会把我宰了。这是我不期望的一场对话。我可以麻烦你三十年之后才开始为你的书找出版商吗,哈哈? 我现在已经戒毒了。毒瘾其实不是生理上的毒瘾,而是心理上的,是非常非常强的心理反应。我想我应该感谢那些疯狂的“科学家”和他们庞大的非法药房。他们给我灌了不少抗抑郁药我才不会去想用床单造绳上吊之类的傻事。但其实感觉上我的抑郁主要是因为没有什么人生目标。 整体来说我的断瘾症状不算厉害。那是因为我没有把冰毒吸进去或打进身体里,也因为在毒品不起效的时候我抵制过加大剂量的诱惑。 绑架逼使我一次性戒掉了毒瘾。我变得疲惫、脾气暴躁,也很难入睡,可是当时除了睡觉以外没什么事情可做。但谢天谢地他们没有给我脑子下药,只给吉莉安下了药。这种庆幸的感觉让人有点内疚,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这个想法。最奇怪的断瘾症状就是飢饿感,我饿到好像肚子要从喉咙里爬出来把面前的一切吃光似的。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不否认我蛮想得到卖家(我不会透露名字)所宣称的快感,但我吸毒从来不是为了娱乐。(哈,你可以跟李查士队长说我没有掉进他为我而设的陷阱。)我用冰毒是为了可以更加专注读书。我哪有时间为了休闲而吸毒啊?希望这样说不会像是给毒品打gg,但它的确可以提升机警度和减少睏倦感。 随着更多的回忆的恢復我会继续给你写信。虽然他们没有给我脑子下药,但突然戒毒对我身体还是冲击蛮大的。还有,正如你所说的一样,我的脑筋还没有从痛苦种完全脱离出来。直到完全康復以前,我还是会继续上学和在父母看到你的书之前落实我逃离美国的计划的。(开玩笑啦。) 真挚的, 丹妮儿·麦菲森。 *** 第二十五号文件:丹妮儿的第三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好啦,算你赢啦,我以后会对你称唿随意点。我的朋友老是问我被绑架的感觉如何。我已经向你叙述了绑架本身的经歷,非常可怕。我也很讨厌记者老是问:“回到家的感觉如何啊?”或“被这样绑架的感觉如何?”这些白痴的问题,但最懊恼的是我知道记者们都会对我的回答做出仔细的心理分析。 我说回家感觉很好的话,他们会认为我精神严重创伤。我说感觉复杂的话,他们会认为我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对绑架者产生感情了。如果我说:“其实就和放假一样,我好想回去呢。”他们会说我的幽默是一种保护机制,而我其实是精神严重创伤。 我听说他们好几次向我父母提出类似的白痴问题,实在是很气人。我简直是吐血般的愤怒,正如吉莉安会说。 第18页 我爸妈能说什么呢?“喔,女儿失踪(一天、两天、三天……)感觉很棒啊。”还是:“我们边享用蜂蜜红茶,边等待绑架者的勒索要求。”或者“没有啦,一点都不担心。绑架者把她留下也没问题,家里还少了一个多嘴的小孩。” 这是我最欣赏的白痴问题:“女儿回家的感觉怎样?”(“喔,其实我们也不是特别想她回来,不过回来的好处就是起码变得每个礼拜会洗两次盘子。”)他们说什么记者都会觉得不对劲,因为记者们已经断定我们情绪还太激动。“感觉很好。”记者会解读成:他们情绪还没稳定下来。“女儿回家很棒啊。”记者会解读成:他们情绪还没稳定下来。“女儿回来有点失落感。”记者会解读成:他们情绪还没稳定下来。 抱歉我讲得偏题了,但你说过我可以发泄嘛。还好我现在改成给你打字写信了。你说的对,这样思路会更快,也更容易表达。 除了断瘾症状以外,被绑的时候我还会睡很多觉,长时间发呆或散步。你别误会,其实发呆挺好的。还有,可能是我的自尊心作怪吧,但感觉上我不应该只是用来对付吉莉安的筹码。这种想法奇怪吗?我知道这是很危险的问题,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被绑架是没法做好心理准备的。我想和所有经歷过的人都一样,每个人应付绑架的方式都不一样。我想,如果以一到十分来评价我的表现的话,如果一是最低分,我有7.5分吧。吉莉安有9分,她是个勇敢的小女孩。断瘾症状让我情绪起伏了好一阵子,但大概四天以后我也恢復正常了。但接着情绪自然地像过山车般起伏:害怕,生气,纳闷,安分,纳闷,生气,如此类推如此类推。 (抱歉,我正在看《国王与我》1。我好喜欢那部电影。) 1美国着名的歌舞剧,后来数次改编成电影,故事题材源自英国教师安娜·李奥诺文斯十九世纪末成为泰国皇室家教的经歷,改编故事环绕李奥诺文斯和泰皇的爱情。 不知道今天写的有没有帮助。希望有吧。 丹妮儿·麦菲森。 备註:我有思考过你对我署名之后的句号的分析。一开始我不大相信啦。这种分析把我说得很脆弱的样子,不过和以前一样,你的说法是对的。但我觉得我利用这种方式去表达控制权是没问题的。毕竟最近经歷了那么多事,我可以对自己宽容些。 第13章 艾诗琳 第二十六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七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再次跟着德斯汀走回到了那间有着丑陋的过大沙发和恐怖的大大的躺椅的巨型办公室。但这次没有人在。大门在我们身后锁起来了。 “坐下来吧。父亲马上就到。”德斯汀说。 我缓慢地唿吸,仔细地研究身边的环境,把昨天忽略的细节都吸进眼帘。位于地毯中央位置上的漂亮小地毯看起来很轻巧、容易移动。小地毯的一角翘了起来,似乎经常被捲起来。房间里还悬挂了几幅丑陋的画,几处地方没有规律地放了几盆样子奇怪、开着大花的植物。 “你在干嘛啊?”德斯汀的声音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好奇。 “没什么。”我嘀咕道。脑海里快速地重播了昨天和德亚博士的对话。突然有件事情恍然大悟,但还有待证实。“电脑是放在这里吗?”我指着地上的一处问。 德斯汀点了点头,似乎做了件要挨打的事情。“其中一部。别跟他说。”他细声地说。“他不喜欢别人知道。”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但德斯汀紧闭的双唇看起来好一阵子都不会说话了。我想不到任何理由不再坐在那个椅子上。上次没把我害死,这次应该也不会吧。当然,突然睡着、勐然醒来的感觉都不好受,好像被吸进一个黑暗的无底洞然后嚼烟般被吐出来一样。 我的肚子突然抽疼,整个人有下坠的感觉。接着堕入黑暗的境界里,类似于德亚博士和我对话时的环境。我不记得等了很久还是很短暂的时间。脑袋里一片奇怪的空白,说不出感觉好或不好,就是满脑子空白。 “艾诗琳,早安。”德亚博士说。 虽然听得清楚,像是耳朵里有小虫在乱窜,但过了几秒钟才恢復反应。 艾诗琳?艾诗琳。蛮好听的,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吉莉安。 “这是你原本的名字,你跟我们住在一起时的名字,可以说是项目代号吧。” 我在这里待过? 德亚博士听了觉得很有趣。“你当然在这里待过。要不然你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 制造?不是和其他婴儿一样吗?不过姥姥说讨论这个话题不礼貌。 德亚博士笑了笑,笑得很自然和温暖,一点都不阴森。“时代改变了。你听过露意丝·布朗这个名字吗?” 当然有,我们三年级的时候要选个人物做小演讲。艾弗瑞·麦杜格尔选了露意丝·布朗,歷史上第一位试管婴儿。 “很好。” 你是说我是试管婴儿吗?现在很多小孩都是啊。没什么大不了。 “的确,不过你不是试管婴儿。我想说的是,你很……特别。” 这算什么答案啊。 第19页 德亚博士无声调地哼了一下。“我在想怎么用你明白的语言给你解释。” 我等了等,但德亚博士没有继续说话。其实你尽管解释吧,开始不懂的时候我会跟你说。 “你对婴儿的产生知道多少?” 蛮多的啊。那次哉·戴莉把姐姐的解剖学教科书带来学校,给我们看了一些奇怪的照片,搞到杰克逊老师要解释。 德亚博士又笑了笑。“可怜的老师。” 的确。从来不知道人脸红可以那么厉害。她几乎要哭了。好像真的哭了,但也笑了。 “那基本的步骤就不用解释了。你的诞生和其他试管婴儿一样,只不过他们都会放回母亲的身体里面。你和你的兄弟姐妹是放在人造的卵巢里面。当然不是同时一起放的啦。过程的设计有调整,但原则上是这样。” 没可能吧。 “绝对有。你相信与否改变不了事实:你是科研突破的结晶。” 我不信。 “随你啦。我解释给你听的原因是想让你理解把你带来这个世界背后所付出的巨大努力。” 为什么?那个为什么代表了起码六条问题。 “去创造前所未有的成就需要原因吗?”德亚博士问道。 需要啊。 “我们其它的动机比较……复杂。每个项目不一样。” 项目? “是小孩。”德亚博士说,语气好像有点让步。 还有什么动机呢?为什么要这样把我制造出来? “我不能什么都跟你说。有些事情还是自然发现比较好。” 这样说简直是可恶。 德亚博士嘆了口气。“我可以讲,但在你醒悟以前是不会明白的。如果你不明白我们想要什么,那你也没法帮助我们。” 我明白你们在做什么。 “真的吗?还是你在取笑我?如果我跟你说我们可以改变世界你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我不在乎呢?我想回家。 “你这样子太自私了,艾诗琳。”德亚博士骂道。 那你也在胡说八道啊。你还真想我相信我像一件高档外套一样,是特别订做的?好,姑且信你一次。然后呢?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抓回来吗?”德亚博士问。 这是你问过的最愚蠢的问题。你刚才不是说不会跟我说明你们的目的吗? “你有没有试过做梦逼真到好像身临其境一样?” 有啊。 “如果我跟你真的身处梦中呢?”德亚博士问。 你真打算这样跟我说,是吧? “是吗?你看得出来我有没有撒谎吗?” 看不出来,不过马莉亚、纳蒂亚和德斯汀可以啊。 我不确定我为什么说了第二句,但一说出来就知道是真的。姥姥老是说我们的潜意识在我们没有允许下过度工作。我想我就是这样吧。 “挺聪明的嘛。”德亚博士说。他的语调充满希望。“你知道其他小孩的天赋吗?”他说“天赋”两个字和纳蒂亚一样,仿佛是个专有名词,不是普通的词彙。 当时我应该听老爸的教诲不再说话,不过那时候有点混乱。 不知道。艾登好像在发全世界最高的烧,而瓦力克的举止好像刚从哪个战场回来一样。 “纳蒂亚已经跟你说过她是活生生的奇蹟。她没告诉你的是她有摄影般的记忆和超乎常人的智慧。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笨,不过我还是思考了一下。考虑纳蒂亚的“状况”,正如她后来描述的一样,费尽了我所有的脑力。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德亚博士竟然知道我在纳蒂亚和马莉亚房间本应是很私密的谈话内容。姥姥如果在场的话肯定会说我脑筋的巨轮在发出巨响。 可怜的纳蒂亚。 “你为什么这样说?”德亚博士问。 感觉她好像是一只非常聪明的鸟被困在细小的笼子里。 “我们在好好利用他的大脑。” 我开始感到困。但是她的大脑啊。她应该可以决定怎么用啊。 “其实是我的大脑,毕竟是我设计的。” 一股打抱不平的愤怒把我唤醒。你怎么可以拥有别人的脑子? “这就看你怎么定义拥有。如果拥有的定义是控制,那人脑绝对可以被拥有。gg就是这样做的啊。我们只不过比gg更高明。” 那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记得他有没有回答,因为我接着坠入沉睡中,那种无梦的熟睡状态。 第14章 繁忙的早上 第二十七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八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醒来的时候听见两个人悄声吵架,可是一点都不悄悄地,而是源源不绝、粗犷的声音愤怒地流出。 “现在太快了。第一次催眠以后那么快再给她催眠她的身体负荷不了!你知道会怎样的!”说话的人,一个女士,瞪着德亚博士说。 “她需要很多训练。我希望她得到训练。”德亚博士冷静地说。 “她昏掉的话那还能训练吗?”女士怒气沖沖地说。她看起来是那种很善良的人,但一旦被冒犯就会变成奋不顾身保护小熊的母熊。 第20页 我大概就是被威胁的小熊吧。我尝试坐起来,但发现自己不能动弹。我的双手被类似绑带的东西绑起来了。我尖叫了一下,然后吸了一口气准备好好地大叫一声。 但在我放肆以前,那位女士匆忙地跑过来,挨到我身上说:“没事,吉莉安。”她的声音现在变得温柔和仁慈,让我心里某处都崩溃了,就像昨天柯拉说话时一样。女士用自己的右手紧握了我的右手,用左手把我掉落到额头前的头髮拂掉。 我又开始哭了。我通常不怎么哭,但当时难过到没法顺畅唿吸。我也不管身边的人怎么想了,其实本来也没人在意,就拼命地哭。 女士用面纸把我脸上的鼻涕和眼里的泪水都抹干净了,但她清理的结果只不过是给更多的鼻涕和泪水腾出空间。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把绑着我双手和双腿的绑带松了,把恐怖的躺椅竖起来。 “这样做不大好。”德亚博士说。声音听起来有点空洞。 女士没有理会他。她把我拉起来,自己坐了在椅子上,然后把我放到她怀里,就像姥姥小时候对我一样。我感觉很舒服。 我最终还是止住了哭泣。 “她逃跑的话,对你来讲损失最大。”德亚博士说。 女士稍微僵硬了一下。“我知道,迪恩。” “别用那……” “她已经知道了,迪恩。别再玩这些游戏了。就直接跟她说我们想要什么,让她决定配不配合。”女士听起来很累,跟我一样。不是想打盹的那种累,而是太多事情同时发生导致麻木的那种累。 我没怎么哭了,只在擤鼻涕,变得能说话了。“你们要我怎样?”问题是问那位女士。相对于德亚博士,我比较喜欢她。他的态度太恶劣了。 大家突然变得很安静。我似乎可以感觉到那位女士用眼神向德亚博士表达问题。她终于细声地说:“我想你帮忙找我儿子。” 她这句话奇怪地扣人心弦。我转身直视着她。“妈妈?” 一连串的各式情感在她脸上穿梭。从妈妈和老爸的身上我学会了辨认种种情感。姥姥说的对,家庭生活很复杂。女士突然静止下来。惊讶的表情变成了含煳的愤怒,又很快收敛成悲哀和痛苦,接着又变成愤怒。感觉好像有人在开关上乱按。女士终于停留在一个迷茫但吃惊的表情上,在椅子上往后靠,胳膊塌下来。 “迪恩?”女士问。她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珠望着德亚博士在寻找答案。 德亚博士僵硬地点点头。 “我到底做了什么?”她细声地问。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好像快要哭的样子。 “我不知道喔。”我回答说。我以为她在问我。 “伊芙琳,我们没时间胡闹了。”德亚博士说。“让我今早把她再催眠一次。她越快完成这些步骤,越快能找到宾治明。” “不。”女士说。如果她是在喷火的话,德亚博士就已经变成了烧焦的面包。“在她休息和吃过东西以后跟她解释梦以外的事情,然后才继续训练。” 我看着她说话。她的上衣被我的眼泪都弄湿了,但依然看起来很漂亮。我想姥姥和妈妈会很喜欢上面的花朵图案。女士的眼睛看起来受伤了。 “还有多少个啊,迪恩?”女士问。 我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就两个。”德亚博士僵硬地说,发声后我把注意力转了到他身上。他的眼神跳来跳去,在每处都停留不久。“马莉亚和米奇欧是卡莉达的,德斯汀是柯拉的,剩下的都是杰西的。你其他的孩子还没放进孵化器里。” 我把目光又转向女士,急切地等待她的回应。 她闭上双眼,仿佛在隐藏巨大的痛苦。“为什么?”她睁开眼睛,双眼明亮地问道:“难道你觉得我会像卡莉达那样抛弃你,像杰西般背叛你吗?” “杰西的事不关你事。” “喔,杰西的事现在所有人都不能过问,是吧?她已经无药可救了。为了这里的研究你到底还想摧毁多少人的生活?”女士在房间里摊开了手,但我想她的意思是指整个地方。 我又转身看了下德亚博士。 他的表情有点悲伤,不过很短暂,影子般一闪而过,目光跨越了我,直视着女士。“科研必须成功。这不只是一个梦想或愿景。这是自然定律。我是准备好做一些牺牲的。你曾经也是。” “但我当时的想法是错的,迪恩。”女士说。 “错什么?”我问。我又转过身来面向她,把背部扭得卡啦卡啦响。我不应该那么八卦。姥姥在的话老早就瞪我了。 女士的眼神慢慢转移到我脸上。“我们在认识和改造人类基因的道路上取得了不少成就,但过程中我们恐怕也牺牲了我们的灵魂。” 德亚博士擤了擤鼻子,于是我把身体移回自然的姿势。 “伊芙琳,这样说夸张了点。你看看他们,他们和我们没两样,但又比我们优胜的多!”德亚博士的眼睛阴森森地亮了起来,好像一名过度激情但缺乏矜持的传教士。他按了按手中的一样东西,窗帘打开了,窗帘后的屏幕显示着我先前见过的孩子们。 第21页 米奇欧在睡觉。纳蒂亚和马莉亚在玩跳房子。马莉亚全神贯注地在望着屏幕以外的东西。纳蒂亚在害羞地微笑。瓦力克在玩一个战争主题的电脑游戏。柯拉抱着艾登。德斯汀样子很严肃,直视着镜头。一名我没见过的小男孩口里含着左手的大拇指,而食指就指着脸。 认出米奇欧的时候我觉得好笑,唯一不同的是我是在报纸上而不是寻人启事里见过这个小男孩。他是康纳利州长的儿子宾尼。 *** 第二十八号文件:绑架结束后丹妮儿第四篇日记 来源:丹尼儿·麦菲森 醒来的时候我在另一间房里,一定是晚上被人搬了过来。这样让人移动我一定会感觉到的,但可能当时实在太累了。醒来以后我再也睡不着了,望着天花板发呆了一阵子。 那名叫德斯汀的小男孩来带我去洗手间,我忙着完成早上必要的清洁时他在外面等着。我花了比平时要长的时间,因为用了整整一分钟惊讶地检视洗手间里为我准备好的物品。从牙刷、牙膏到梳子、洗面乳和化妆品都和我家里的一模一样。我又花了几分钟检视那些化妆品,确认一下这些东西不是从我家里拿来的。结果发现不是,全都是新的。 我记得当时心里在想:我可真是正正式式地被吓坏了。 洗漱完了以后德斯汀把我带回我那普通的监房,看着我吃掉水垮垮的炒蛋和六块糖浆薄饼。他是个奇怪的小孩,没说什么话。吃完东西以后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 终于有一名女士现身来给我检查身体。如果我肯费神的话,我可以假装我正身处一家奇怪的医院,但实在不值得这样做。总体感觉挺糟的。 女士的眼睛是清晰的蓝色,移动得很干脆利落,感觉好像她每做一件事情都很有目的似的。给我检查身体时房门是大开的。 我满怀期望地望着房门。 女士看透了我的表情。她说:“其实你可以随时离开,你知道吗?但你需要我们可以提供的帮助。你不留下来的话,他们,不,我们就只好找其他人了。”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我问。 女士苦涩地笑了笑。她把红棕色的头髮紧紧地绑了起来,仿佛披头散髮的话会很麻烦。其实她不把头髮扎起来的样子应该更漂亮。虽然表情有点冰冷,她那张脸其实挺可爱的,散发着智慧和矜持。 “很久以前我会说是为了科研,但现在我没有那么确定了。大概是为了我的孩子吧。”她终于回答。 我对她的答案有点惊讶。“这跟你的孩子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冰冷的表情融化了。“他们是让我留在这里的锁链,就像威胁你爱的人会把你留在这一样。” “什么?”我那无知的回答令我尴尬到眯了眼。我苦苦思考威胁我爱的人的意思但终究没有弄懂。“你还是得再说一遍。” “我刚才说过你可以离开,不过你的善良和智慧不会容许你那么做。” 我真的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望着我,我也望着她。我总算慢慢开窍了。“你不是指我关心的人吧。你是指吉莉安的。” 女士点了点头。“我的女儿很捨不得她第二个家庭。” 我几乎昏倒了。女士可能还在说话,但我都不记得了。我的注意力被女儿两个字绑架了。“你是吉莉安的母亲?”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散发着怀疑的态度,但我不确定为什么。毕竟这个礼拜所发生的怪事多到都快要冲破世界纪录了。 “基因上来说是,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女士回答说。 我终于明白她说被锁在这是什么意思了。这个德亚博士这样做真的很变态。我当时这么想,也在思考着女人到底是怎么陷进现在的处境的。 “我是完全自愿的。”女士说,仿佛偷听到我的想法似的。她往房门口走了几步,但又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我。“我曾经相信这里的使命。但现在我只想完成手头的工作,好让你所称唿的吉莉安能恢復正常的童年生活。” “你手头上到底是什么工作需要完成啊?和吉莉安有什么关系?”问题随着我的能量熘走而不断冒出。我感到噁心,因为一直在冒汗。 女士深深吸了口气,身体往后靠在门框上。唿气从她的牙缝里慢慢地流出,仿佛缓慢的速度能让她有时间整理思绪。“我的另一个孩子,一个男孩,送给了一个权贵家庭去养。就是给了新泽西州现任州长,在他当选州长以前。他长期支持我们的研究,想要个儿子,我们于是给了他一个。事情一直都很顺利,直到三天前有人绑架了宾尼·康纳利。 “为什么?” “我不知道,有可能是有人发现了州长的秘密。但他们参与我们研究的事情是现在更需要保护的秘密。“ “我还是不明白。”我抱怨说。“一对夫妇收养了一个用偏门科学产生的婴儿又怎样呢?” 还有,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事呢? “如果孕育婴儿的过程是正当的话,那还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们的手法有些不同。”她认真地看着我。 “有多不一样啊?” 女士以几乎神圣的口吻说:“不一样到我们这里的基因改造会在以后给各个科学领域带来突破性的发展。” 第22页 “改造。”我迟钝地重复。“你把小孩改造,意思是对他们特定的基因进行改造吗?” 女士缓缓地点头。“我们设置哪些基因启动,哪些不变。” 我呻吟了一下,这次是试图缓解头疼。“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问。 她望了我一下,然后眼睛发呆。“你有权利知道你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为什么你的生活突然被颠覆。还有……我希望你跟她说。” 感觉好像一个两吨重的石砖被放了在我的肩膀上,我当时莫名地很想吃冰淇淋。 第15章 如何告知这种消息? 第二十九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四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感觉我和那个女人的整个谈话都像梦一场。我直到听到那个记者多管闲事的问题才知道她的全名,看来记者有时候还是有作用的。不管怎样,伊芙琳·卡娜西丝在那个早上给我压上了千斤的责任。那天余下的时候和之后一整天我都在与脱隐症状做斗争。在抑郁的间隙,我有时间来思考。 我们被绑的第三天,德亚博士,也就是迪恩(为什么所有的狂人都有这么正常的名字呢?)来过,基本上就是对吉莉安家人重复了那个女人的恐吓,还加上了关于我的恐吓,只是不那么隐晦或者说友好。德斯汀把我带到一个大办公室里,那里整面的墙就是一个巨大的电视屏幕。我都要羡慕那个大电视了,如果它没有在播放让我肝肠寸断心碎不已的幻灯片的话。 有八九张幻灯片放的是吉莉安的外婆,也就是她称唿为姥姥那位的日常生活,另外上十来张放着关于吉莉安继父杰弗瑞·布莱灵顿在糖果店进进出出的场景。一张显示的是吉莉安的妈妈去看医生的事情,她看起来很糟糕,眼袋很重,说明这片子是最近几天拍的。一张是我小弟和妹妹在前院玩耍,我妈妈在门廊上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焦急的神情给了我的心脏重重一击。 我不会一字一句叙述德亚博士的话的,那样太繁琐了。他的基本意思是要么我自愿待着,要么他们找另一个吉莉安关心的人来。他们很可能还没找过我家人,但是吉莉安肯定认识我弟弟妹妹,因为迪伦和她同校同级,而凯蒂和她们同一个主日学校班1。 1基督教周日礼拜同一天专为小孩设置的宗教班。 直到我们被绑架之后第四天,我才能与吉莉安讨论一切,那个时候她已经掌握大部分情况了。她有告诉你我旁敲侧击了很久吗? 我只是找不到正确、体面的方式去说:“抱歉啊,孩子,你比黑暗中发光的鱼的基因还更多变种。你生身父母就是百分百的科学怪人外加精神变态。我们会被困在这里直到你帮助他们从一群可以说是更扭曲、更邪恶,估计还和腐败政客(冗词赘语,我知道)勾结在一起的疯子里救回你弟弟为止。” 尽管说了我可以自由离开,开始的一两周我基本上被他们隔离起来。偶尔会和德斯汀散散步,或者自己和自己下象棋,但大多数时候我孤孤单单陷在自己的思维里。从没有想到我还会想念迪伦的抱怨和凯蒂做头髮的请求,这些事情让我更感激我的家庭是多么的正常。想到在我回去之前的每一天爸妈都会以泪洗面,我又哭了不少。 德亚博士一伙人忙着“训练”吉莉安,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训练,但也可以说是虐待或者折磨小孩。那些绑带是为了防止她睡得不安的时候(“不安”已经把情况淡化了)伤害到她自己。但毕竟绑带还是绑带,没人有权利强迫一个小孩闯入她不想进入的梦境。真不敢相信我说了这些,这听起来多像一部恐怖科幻小说或电影啊。他们对那个孩子的基因做的乱七八糟的事让她具备了塑造梦的能力。这不是我发现的,是她告诉我的。 过完第一周,我们可以想说多久就说多久,可是紧张的训练让我们每天只有一两次深谈的机会。很可能就是这些谈话让我开始佩服吉莉安,她跟我讲她的兄弟姐妹,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存在。她怀疑绝大多数都只能在研究所里终其一生,多数都没法和我们交流。估计迪恩和伊芙琳也不希望我们用外面的世人们是被爱而不是被拿来做实验的想法污染他们简单的思想。我有提到这里的人非常奇怪和扭曲吗? 就此搁笔,我没法一次想太多,这会让我左眼神经抽搐的。 备受伤害的, 丹妮儿·麦菲森。 *** 第三十号文件:吉米的第三封信 来源:詹姆士·丹森 亲爱的索医生: 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吉米,吉儿最好的朋友。你说过任何时候不管我想起什么东西都应该给你写信。我想起来当我听到吉儿被绑架的消息那天,天气非常晴朗,新闻报导上都是这个消息,但我们之前就知道了,至少我妈妈知道,因为米高斯夫人打过电话解释过了,算是解释吧。她状态很不好,要不是太过震惊,我妈也可能都哭出来了。每次吉莉微笑的照片在屏幕里播出来的时候她都畏缩一下。我记得那张照片,因为它是在疯狂的尼克灾难之后几天拍的。 我没法真正描述当时的感受,麻木吧,我猜。还有愤怒。我不喜欢任何人带吉儿到任何她不喜欢的地方去。我生气的另外一个原因是绑架时我不在现场。我应该保护她,或者至少在她身边。不知道我哭了没有,我甚至不记得我身处去看望吉儿妈妈和布莱灵顿先生的航班上。 第23页 他们不太想见人,可是我们带了米高斯太太,也就是吉儿的姥姥,所以他们让我们进屋了。妈妈和他们新教会里的女士们一起准备食物,爸爸得回去工作所以飞回家了。我们在那里待了一周,然后因为我得上学所以也回家了,但等他们找到吉儿时我们又回来了。在那之前我们还在乔治亚的时候,我们举行了一场点蜡烛祈祷吉儿平安回来的仪式。有点怪,仿佛我们是在她的葬礼上。我班上的很多小孩都给她画画了。吉吉,也就是洁丝敏·吉妮儿·卡么森,靠在我身上哭了。她非常喜欢吉儿,因为吉儿很维护她。你知道嘛,吉儿经常为人们挺身而出的。这是我现在能想起来的全部事情,如果想到更多我会再告诉你的。 真挚的,吉米·丹森 第16章 入梦 第三十一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九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我的记忆一片模煳,许多时间都花在那个又大又丑又难受,以及让我睡很多的躺椅上。每次害怕的时候尽量回想姥姥的面孔会让我觉得好受一点。第一次进入别人的梦境完全是个意外。到了这个时候丹妮儿已经跟我解释了二号妈妈跟她说的事。 是在接近一个训练的尾声时德亚博士跟我解释进入和离开梦境的种种方法。要想记起他告诉我的一切我得梦到那个训练才行。当他下定决心做的时候,真是喋喋不休没有止境。 那次训练开始的时候,德亚博士如往常一样问候我:“早上好,艾诗琳,我想你应该过了一个很好的晚上。” 那个晚上过去了,算是好事吧。 “今天,我会给你解释梦境原理。” 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的天赋。”德亚博士说道。“如果所有的调整都顺利的话,那么你应该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 进入别人的梦境怎么就可以帮助我找到宾尼呢? “只是进入梦境是没用的,我今天在这是教你梦的塑造。”德亚博士的语调随着信心坚定了起来。 你以前这么做过吗? 德亚博士笑了笑。“你试之前别怀疑。我没那么幸运拥有足够的大脑容量。但你有这个能力,因为是我赋予的。” 如果你从来没做过,你又怎么知道它会成功?你对这个理论太过信任了吧。 “为了我们着想,我希望你是错的。如果是想争论,就姑且先假装你相信,这样我才能指导你。” 好吧,反正我也哪都去不了。德亚博士,指导吧。 “梦境理论认为梦任何时候都可以进入。梦本身经常是不连续和无意义的,这有助于梦的遗忘,这点很好,因为大多数梦只是我们生活中最深的恐惧。” 怎么…… “许多科学论文验证了这个理论的有效性,但我没有时间也不打算跟你多说这些。” 我只想再问你这个如何帮助我找到宾尼。 “宾治明·康纳利是你的兄弟,就像瓦力克和其他人一样,但不仅仅是兄弟,理论上说他是你的双胞胎弟弟。” 我以为他才四岁。 “没错,所以我才说‘理论上。’你们两个是同时被创造的。”德亚博士说道,非常耐心的样子。“如果你正常出生,你们应该是异卵双胞胎。但你们仍然是双胞胎,只是因为出生之前他被低温冷冻了八年所以更年轻。” 所以他也可以入梦吗? “现在你开始有点明白了。不,我是说是的,他可以做你能做的一切,但他从没有被培训过。在你身上所做的任何改造他也都经歷过,据我所知,造梦工程的重要性足以保障两次成功,我是想知道性别差异对改造有什么影响。” 为什么把我和宾尼送走?为什么不像马莉亚,德斯汀和纳蒂亚一样把我们留在这里呢? “我想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德亚博士说道,就像杰克逊老师想要你摸索答案时的方式一样。 我真的不知道。用劲想了几秒钟才想到答案:他们不正常。 “正是!”德亚博士的语调里透着兴奋。“塑梦者必须理解梦并做过梦。其他人有的天赋不像你的天赋一样达到了理解人类的级别。要具备这种能力,你和宾治明需要与正常家庭生活一段时间。” 所以我们迟早都会被绑架的? “我觉得这更像是回家,不过你说得也对。”德亚博士慢慢地说。 “梦境理论的另一个原则是说梦是从各种途径得来的影像:欲望、希望、恐惧以及经歷。进入你熟悉或者和你有亲密关系的人的梦境更容易,但这种认知会令你产生偏见,以至于会减弱你塑梦的能力。” 什么是偏见? “偏见就像是观点形成时作弊。任何时候你对某物有强烈情感的时候它都可以产生。比如,因为你不喜欢我你可能会对科学家产生讨厌偏见。” 你可不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人喔,德亚博士。偏见可以隐藏吗? “当然,这种事情常有。就像我所说的,对陌生人塑梦要更容易。如果你在一个人的梦里待足够长的时间,你可以看到足够多的片段去完成梦境拼图,如他们本人一样,但你也可以改变这些片段的拼接位置。” 第24页 那个人必须是睡着的吗,还是我也可以改变白日梦? “嗯,这个我不知道。”德亚博士说,“我会认为他们必须是睡着的状态,但是如果他们足够沉浸于白日梦中的话,也许也可以。你应该什么时候试试,艾诗琳。” 怎么试? “喔,好问题。这就切入如何进入梦境的问题了。你听说过腹语术吗?” 听过,就是听起来好像一个人的声音是从房间里其他地方发出来的。 “对,那好,我要让你进行意识转移。”德亚博士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想像你的意识离开身体四处散发出去。想像你在过道上往回走,就像你回到房间需要走过的路一样。你的意识到哪,你就可以控制哪里。” 我照德亚博士说的做了,然后成功了,有点太成功了。当我的意识在过道里游走的时候,我感觉一股强风把我推向墙壁。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并没有必要。我的身体并不在那,所以并不需要担心撞到墙上。 我发现自己在一辆车上,车里一男一女正在亲吻。我第一反应是,噁心。第二反应是我不应该在这里。 他们停了一下下,时间足够让我看清楚他们的脸了。我认出了是我见过的到处跑来跑去的一名年轻科学家和纳蒂亚,但不是真的纳蒂亚,只是老点的纳蒂亚。 你不应该在这。 我想像着见过的最大的老鼠,那只姥姥叫做鼠王的老鼠,把这个想像叠加到纳蒂亚的脸上。眼睛半闭身体前倾的男人发现自己和老鼠接吻了,尖叫起来,醒了,将我的意识从他脑袋里赶回到过道里来了。 如果我身体在那我肯定都笑出来了,他的表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我又觉得有点困了,所以让我意识回到自己身体里了。 “发生什么事了?”德亚博士问道。“你看起来很高兴。” 我不想告诉他,可是我不怎么会撒谎。我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更何况是在睡觉的时候。 看到一个人梦见亲吻纳蒂亚,让他以为纳蒂亚是一只又大又肥的老鼠。 德亚博士的语调沉下来了。 “你有……他是谁?” 不知道,我没问。 “你见到他能认出来吗?” 大概不能。他的问题让我不安起来。 “下次你进入别人梦境的时候,找找那个人的姓名。人的姓名通常是最容易读取的信息之一。” 我必须睡着才能做到这件事吗? 德亚博士想了一会,说:“也许。是的,如果你能控制梦境的同时保持自我意识,这会是最有用的。我会叫卡夫文去记录这一点。” 然后好一会他都没与和我说话。我累了,现在能醒来吗? 第17章 纳蒂亚的请求 第三十二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十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吉莉安!吉莉安!拜託,先别睡。快起来!”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就是丹妮儿旁边那间,准备要打个长盹,但突然听到一个像是瞪着牛时引发的牛铃般清脆的声音。我当时是一个人,所以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感觉有可能是丹妮儿的声音,于是我爬起来把耳朵贴在靠近她房间的那道墙上。 “是我啦,是你的姐姐纳蒂亚。还记得我吗?快坐下。坐在床上。假装你在睡觉但千万不要睡着!我要跟你说话,你睡着了就说不了了。明白吗?” 当时心跳快到仿佛是一只疯狂逃脱的小兔子似的。纳蒂亚自我介绍以后我终于认出了她的声音。我的目光还是到处乱跑,但我依照她的指示坐在了床上。 “冷静点。听好,就跟平时和别人说话时一样说话和想像东西就可以和我沟通了。先把双眼闭上,面朝向墙,开始跟我说话,就像和任何人说话一样。在脑海里想像我的样子可能会有帮助。要不这样,想像一个只有地板、四面墙和一盏灯的空间。我也会想像你在类似的空间,这样我们各自想像的画面就一样了。 纳蒂亚讲话有点快,比杰克逊老师过量饮用咖啡时还要快。不过我慢慢听懂了她的指示。 “你想干嘛啊?”我咕哝道。我可能听起来有点生气,毕竟她打断了我睡觉。事情可能没有像阻止男人喝酒那么严重吧,但还是别养成这种坏习惯。 “别生我的气啦。如果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我不会打扰你的。” “你的口音是哪里来的啊?”我突然问。 问题让纳蒂亚停顿了一下(我觉得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但她很快就回神了。“大概从妈妈那里学会的吧,就是你所认识的柯拉。她其实是德斯汀的妈妈,不过我们都是她带大的。我其实可以说话像个老美,但需要有意识地调整,现在没时间这样折腾。我需要你的帮忙。” “要我帮什么忙啊?”我问。 “安德鲁……喔,我忘了。你不认识他,但你今天在梦里见过他。他是我的爱人。” “碍人?” “不,爱人。就是男朋友。他是个好男人,经常寄钱和寄药给他妈,好让她能照顾年幼的弟弟。威廉,也就是他弟弟,得了黏多糖贮积症。就是人体不能制造足够的酶来化解碳水化合物而导致的一种疾病。” 第25页 “我头疼!”我说,“慢点、慢点。” “嗯,抱歉。”纳蒂亚回答之快三个字都连在一块了,但她的确停顿了一下,大概在思考怎么跟我解释。“酶是一种化学物质,专门帮助身体化解不需要的东西或快速获取需要的东西。威廉欠缺好几种酶,主要是分解糖链的那几种。我们吃的东西很多都是由多糖连结组成。这也是身体储存能量的办法。” “ok。”我特别喜欢这个字。它的含义完全中立,而且通常会鼓励对方继续说,也会给对方你听懂了的印象,即使你不大懂。我其实是没听懂,但突然又被另一个想法绑架了。“安德鲁就是和你接吻的那个男人。”我想像着纳蒂亚脸红的样子。“但那不是你,是长大了的你。” 纳蒂亚害羞地笑了笑。“那是他看见的形象,反映了我内心的成熟。你看见的我是这样。”她挥了挥手,仿佛要把自己呈交似的。“但我的内心世界其实更成熟。我的思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化。”她大概看到了我的表情,所以多说了一句:“它不断成长、改变,发展得很快。” “那,你就是非常聪明,是吧?”我问。第一个字拉长了许多。 “嗯,是吧。这样说挺准确的。”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呢?不逃走好像有点笨喔。即使是现在,当我在想像你、你在想像我的时候,我也能看到你那种嚮往外界的样子,就像我的老爸一样。” 纳蒂亚笑了,这次笑得更灿烂,的确让她的样子老成了些。“是因为其他的孩子。时机对的时候我们都会离开,但他们需要在这培养天赋。我大概也还需要训练吧。” “这个安德鲁和威廉有什么关系呢?” 纳蒂亚的笑容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悲伤的表情,那表情令她显得更加老成。我想像着她穿着高档的晚装,头髮束了起来,看起来像个公主的样子。“父亲差人把安德鲁痛打了一遍,就是因为他想起我。”纳蒂亚第一次缓慢地说话,听起来有点可怕。 突然内心有一股内疚的感觉升起。“是因为我吗?” 纳蒂亚缓缓地点头,但接着又开始摇头。她恢復了平时说话的速度。“其实没什么啦。这事迟早要发生的。不过我现在需要你帮忙。我要你进入父亲的梦境。我准备了一些回忆让你放进去。我其实可以把他们都给你,但我只会提供一些片段。如果那些回忆太完整的话,他会起疑心。我最大的恐惧就是他把安德鲁炒了。” “炒?就炒菜这样炒?” “不,是炒鱿鱼的炒。解僱的意思。” “但他这样就可以离开这里,这样就安全了,是吧?” 纳蒂亚的嘴巴抿起来,样子变得严肃。“没有人是自愿或者活着离开这里的。被解僱就等于被干掉。父亲今晚在考虑怎么处置安德鲁。如果你能安插这些回忆的话,可能还救得了我的爱人。我可以等父亲醒来以后自己做,但我不敢等到早上。况且我自己做的话他一定会怀疑。我觉得他已经学会在脑海里感受我的存在。” “我不需要那张椅子吗?”我问。 “那张椅子有催眠的效果,也方便德亚博士来监视你的梦境,这样可以帮助外人观察你做梦的天赋,但没有道具你也没问题。”纳蒂亚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吗?” “对,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椅子。不过你要小心。父亲睡觉前通常会吃药来保护他的思维,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会很警惕。你必须和他的思维融为一体。还有,不能提起任何令他怀疑的事。把这东西拿去,在他梦里打开就可以了。如果我调配的没有问题,你应该什么都不用做。” “我把事情搞砸了怎么办?”把东西从她手中拿过来的时候我问道。她给了我一条细细的玻璃管,上面放了个木塞。蓝蓝的水雾在玻璃管里升起,大概升到玻璃管半满的位置左右。这个就是纳蒂亚想像出来怎么传达想法的吧。 纳蒂亚的影像在我的面前继续褪色。这是我难以想像的,因为她本来肤色就很白。“那我的感情生活就泡汤了。”她回答道。 “你的用词好奇怪。” “我看很多书啦。”她说,接着耸了耸肩。“大概会潜移默化吧。记得要保密。明天或后天父亲应该会要求你进入我的梦境或者别人的梦境。父亲如果挑选的是我的梦境的话,你不可以有任何异常反应。这件事情非常要紧。我的意思是非常重要。祝你好运。”纳蒂亚消失了。 我再次独处于我想像的房间,那有着木地板和四道白墙的房间。我抬头望,只看到一片黑漆。大概忘了把天花板想像出来吧。 下次要记得弄个天花板,我心想。但手头的任务是先要进入某人的梦境。 *** 第三十三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十一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当晚很辛苦才睡得着觉。应该睡觉的时候我都在反覆地回忆和纳蒂亚的对话。我尝试过数绵羊,但一个无形的坏蛋老是把它们粉碎。姥姥有时候会说我的想像力太丰富了。也尝试过用木块搭建一个假想的大楼,但令人沮丧,因为老是把大楼踢到。最后总算睡着了。 第26页 当睡眠终于温暖地覆盖我的时候,我尝试着想像房间外面的过道。突然想起来我是可以穿越墙壁的,但第一次穿越的时候我被吸进了一个关于冰淇淋和冰块的冰凉的梦里。是个开心、平静的梦。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艾登的梦。 突然感到很抱歉,因为我必须要离开那个梦,而离开梦的方法我只知道一个:就是通过加入可怕的元素把做梦者唤醒。我也够狠的,想像了一个炽热的太阳,就像去年七月四日国庆日一样。我想像了那股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感觉。艾登在哭泣中醒来了,而我也可以离开他的梦境了。 接着下来我尝试留在过道里,防止自己再次被吸进别人的梦境。基本上是成功了。最终又进入了两个梦境。 第二次陷进的梦境是一名男科学家关于计算错误的梦。那个梦可真够乱的了。我不断地被不同大小的数字殴打。我自己本身加减能力就没那么强,于是只好胡乱制造新的数字来给他添乱。他开始呻吟,但睡得还是很沉。我当时就学会了如何在做梦者没醒的时候离开他的梦境。关键点是熟睡程度改变的时候会产生离开的窗口。 第三个梦呢,恐怕以梦境来说是相当逼真的。那位女士梦见自己陷在泥沼里,泥深到了她的膝盖。她非常惊慌,因为她的身体还在下降,再陷进去的话就会把书给弄脏。一只巨大、丑陋的绿色怪兽,应该是她想像的鳄鱼样子吧,在她前方逼近。她不断地叫啊叫,搞得我很头疼。灵机一动我把鳄鱼变成了几十个那种豆子袋玩具,把泥沼变成水,再把女士放在一个浮床上,而书就放了在一张远离水域的高档书桌上。她终于放松让我离开。 当我继续沿着走廊前进的时候发现有很多梦我进不去。大概是三爸,也就是德亚博士,竖立了一些禁区。闯进他的梦境相当困难。等了很久他才主动地调整熟睡程度,让我有空隙可以潜入。 他的梦境有点空荡,烟雾瀰漫。细看才发现雾是蓝蓝的,也显示着不同记忆。我看见自己躺在那张恐怖的椅子里。纳蒂亚闭着眼睛,身体被接到一台奇怪的机器上。艾登在触碰一道火焰。瓦力克在用一条长棍跟我不认识的人打架。马莉亚抱着艾登,边哭边看着不同的电影。我差点忘了自己的任务。看见兄弟姐妹的生活百态有点奇怪,但同时也挺酷的。 我想像着玻璃管上的木塞消失了,这样就把它打开了。试管里的想法弯弯升起,融入了梦里的雾。我还继续待了一会儿,观察着那些记忆,看了许多我本身没有心理准备要消化的片段。也学会了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纳蒂亚和马莉亚的训练。 第18章 开庭 第三十四号文件:丹妮儿的第五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回想我在研究所的那段经歷,我经常记得那里所有东西都冰冷干净的感觉。奇怪的是那段经歷其实对我有帮助,但开庭时发生的一切就不好说了。其实我也不确定当时为什么我需要出席,但总之有一大群人被带进法庭。法庭位于低层的一个地方。具体多低我不知道,因为坐的是一部我没见过的一种升降机。升降机里没有灯光显示的数字,而我估计速度和距离的能力非常差。这件事可以跟我物理老师确认。 你知道么,我被戴上手铐和脚铐,就是那种锁得很紧而且双手和双脚紧紧相连那种,变得跑不起来。我感到非常屈辱,而且吓坏了。在我的认知里,他们可能决定不需要我了,打算把我干掉。现在我对莉亚公主在死星的经歷1更加肃然起敬。 1莉亚公主是美国电影《星球大战》三部曲里的角色,在电影里曾经被敌方的银河帝国囚禁在死星。 法庭看起来像个价格昂贵的演奏厅,里面放着套有红色绒套的高级椅子。领路的又是那个叫德斯汀的小孩,他把我带到第一排吉莉安旁边的位置。看到她也被套上铁铐的时候我很愤怒,但当时我什么都不能做。她笑了笑,但样子很恐怖,看起来过去九天没怎么睡,样子也好像老成了。关键是她的眼神,看起来忧心忡忡。 吉莉安的另一边坐了其他小孩。从我们午后谈话时吉莉安的描述中我都认出了他们。他们都穿着牛仔裤和t恤,但t恤的颜色都不一样。我还以为他们会穿着统一的太空衣或白袍。两名年纪比较大的小孩,瓦力克和纳蒂亚,抱着年龄小的两个。光凭年幼的小孩的肤色和面部特徵,你不会觉得他们的父母是白人。当初吉莉安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信,但她觉得纳蒂亚的说法可信,那我也信了。 这地方还有另外一个荒唐之处。旁门左道的科学家嘛,我不是没听说过,但想也没想到会碰到一大群这种人。根据纳蒂亚的说法,孩子们的基因素材,包括吉莉安,是从四个女人、一个叫西恩的男人和那名头号疯子德亚身上採得的。当中没有爱情和激情,只有科学家在捣乱细胞。纳蒂亚还说当中的基因材料有可以改变自然肤色的元素。我好想跟我的生物老师说,她肯定会疯掉的。 我不确定当时在想什么,但思路在德亚接近台中央的麦克风时被打断了。他滔滔不绝地在说什么表面天真的想法会越变越黑暗,然后导致下流的行为。最后他开始批判一个位于麦克风架左后方暗角里被绑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 台上亮了盏灯,照亮了男人的脸。他的脸被揍的很惨,我惊叫出来。脸上的伤痕比我见过的打架后的创伤要严重一百倍,整张脸非常浮肿。我看不下去,于是把目光转向德亚。他的样子也很恐怖,犀利的眼神仿佛钻进那个男人身体里。我当时以为他一定犯了谋杀般的大罪,但后来听吉莉安说原来他不过是在想像中和纳蒂亚接吻了。两人年龄的差距令我也觉得有点噁心,但也不至于要如此痛打一番。 第27页 法庭变得鸦雀无声,连小孩都不敢说话。德亚终于骂完了,结束陈词时说他不打算解僱那个男人,但会要求他“自愿”参加新的实验。我好希望男人站起来用优雅的语言、雄赳赳地为自己辩护,但他只是点头,样子悲伤和无奈。 今天的悲伤故事讲完了。你觉得我宣洩足够多的这种故事我就会完全康復吗? 好奇的, 丹妮儿·麦菲森。 *** 第三十五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六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先提醒你一声:这封信里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抱怨。 警察局那傢伙,谭森侦探,一直不肯和我沟通。我也不怪他,但我真的真的希望可以让他动作快一点。调查已经进行了几个礼拜,但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他说过调查可能会花上几年的时间,而且他也并不乐观可以找到德亚和他那群疯狂的科学家。不乐观没有什么帮助。我觉得如果警方短期内没有行动,吉莉安可能会动用愚蠢的勇气,自己动手找他们。 你有跟吉莉安谈谈她对兄弟姐妹的责任感吗?这很不理性。我知道产生这样的情感是很自然的,我如果是她大概也会有类似的感觉。但要和德亚对抗还是很荒谬啊。他很明显比美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有钱。他的资金到底从哪里来的呢?谁会资助像他的那种实验啊? 游说我爸妈有进展吗?我的个人宵禁恐怕会无止境地持续下去。从康復中心回家以后我几乎没有踏出过房门。真的,我没有夸张。爸妈对待我比较正常的时候,弟弟妹妹又会变得怪怪的。 有天起床以后我差点被迪伦绊倒。他在我门口睡着了,盖着各种毯子,藏了一大堆用来保护我的玩具枪,很窝心但也烦人。还有一天我发现凯蒂卷着身子躺在了我的床边,旁边坐了小短,我们家那条黑色的拉布拉多狗。后来和她聊天,她说是不敢在自己的房间睡觉,说很害怕醒来的时候我又不见了。我听到这句话时心都快碎了。如果再和德亚见面的话,我会因为他让我弟弟妹妹担心而好好地揍他一顿的。 前几天去探望了吉莉安的母亲,帮她处理了一些杂事。她好像和吉莉安有些脱节。离开家的时候我妈几乎哭了,看得出来她在压抑找警方派人保护的冲动。那名英俊的男警察,费乐明先生(叛徒!)在安抚我妈的情绪以后,跟她说过随时可以找他。 学校功课终于补上了。旷了三个礼拜的课基本上抹杀了我今年考前十名的机会,我倒没觉得怎样。朋友们的反应也开始恢復正常了,但老师们还是有些过度关心。有些比较坏心眼的同学大概注意到了,于是开始称唿我为丹妮儿皇后。我只能翻白眼,不理会他们,但还是会生气。 好了,今天的废话说完了。下次写信会尽量通顺一点。 滔滔不绝的,丹尼儿·麦菲森。 第19章 反抗 第三十六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十二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看到他们这么伤害安德鲁我都要疯了,之后我再也不想去那个躺椅那了,所以在下午训练之前,我打了德亚博士,在他的右腿小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他没有还手,只是说:“艾诗琳,你可以自由做选择,但你也需要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显然他的办公室门是锁上的,但我还是使劲地捶门。现在回想起来没什么自豪的,但是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只能在他办公室好好发泄一顿。 接下来门锁被打开了,我被和丹妮儿一起进来的两个人给挤了出来。我一看到她带着手铐站在那里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就心疼到胃都疼得揪起来仿佛被人从山顶上扔下去一样。她身上没有大碍,但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们对她造成的伤害和安德鲁一样。 我一下子泄了气,背靠着墙,跌坐到地板上哽咽起来。丹妮儿过来蹲在我身边。她的手脚被链子锁在一起没法移动,但她握住了我的双手。她没有像我一样哽咽,但是也哭了。 当德亚博士的人把她拉起来的时候,我觉得孤独极了。我还想哭,但是德亚博士命令我集中精神。 他的声调比平时高,但不是音量而是坚硬的语气令我顿然集中。“艾诗琳,你今天非常不合作,你的叛逆必须收到惩罚,现在你有几个选择。你听说过替罪羊的故事吗?” 我慢慢点了点头,我去年读过那本书。我感觉非常糟糕,从来没有人要我选择过受惩罚的方式。大多数时候,如果我做了大坏事,姥姥就会用一个结实的木勺子在我屁股上打一下以示警告。 “很好,华乐士那有一个注射器,里面装满了强力液体冰毒。上个星期,我们很努力终于让你的朋友戒断了这种毒瘾,但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情很重要,需要你全力配合。” 丹妮儿呻吟了一下。 “我愿意让丹妮儿再来一次。脱瘾症状虽然不致命,但是非常难受。”德亚博士说。 “请你不要这样做。”我求着。我当时没法看到自己,但我肯定自己一定脸色苍白。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胁迫,我只想要回家,也让丹妮儿回家。“我会配合。”我挣扎着站稳,说道。 “不再给我增添麻烦?你还没有听到其他选择呢。” 第28页 “不添麻烦。”我承诺道。我心跳得飞快,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德亚博士看着我,让我想起一条盯着晚餐仔细研究的蛇。 “我还是告诉你另外两个选择吧。我很感激你对这个研究又有了新的热情,但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对整个后果有个清晰的了解。第二个可能的惩罚是四十八小时的单独禁闭。” “那你们不会对她做任何事情?”我满怀希望地脱口而出。 “对,但你得单独待在暗室里,两天,没水没食物。” “你是个魔鬼。”丹妮儿对着他小声说。她站直了身体,下颚微扬,瞪着德亚博士。 我知道她想说更多可是说不出来,大概和我一样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就像吞了一整个烫棉花糖。 “我办事很彻底,亲爱的。”他对她说,然后转向我。“第三个选择更残酷一点,华乐士和马克会用拳头来进行惩罚。”德亚博士轻飘飘地说,仿佛什么都不关心一样。“选一个。” 我瞬间慌了。“可是我说了我会配合!” “我也知道你会,可是我腿上的一大块瘀伤需要一个交待。选吧!” 我不能,我也不会。这是错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 “你如果不选,我会认为她三种痛苦都要承受。”德亚博士说,他的目光刺透了我。 我感觉自己像一条被除掉内脏的鱼在最后一刻蹦跶。我只好做出选择。我都没想到我可以那么残忍。“殴打。”我说。 “什么?我听不到,你朋友也听不到,面朝她,大声说。” 我整个人抖起来,瘫倒下去,跪在膝上,抓住那张厚厚的红地毯。“殴打。”声音还是很小,但我一直看着丹妮儿,我希望她能看到我无限的抱歉。 时间仿佛停止了,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万分清晰并且更加真实起来。我尝着自己眼泪的咸味,看到丹妮儿眼里忍着的泪水。我感觉到了柔软的地毯下面木板的坚硬,注意到了那些人的鞋子多么闪亮。他们试图在面无表情的面具后面隐藏情感,却还是显出了不安。 “很好,公正就是公平。华乐士,马克,请实施惩罚,鞭打三下差不多。一下为我打的,一下是利息,还有一下是提醒我们这位年轻的朋友反抗的代价。还有注意地毯,血可不容易清洗干净。你们要把这张东方地毯弄脏了,柯拉会要你们项上人头的。”我还没来得及眨第二下眼,鞭打就结束了。 大个子的男人抓住丹妮儿的肩膀,小个子取下锁链和手铐,让它滑到脚铐上,然后迅速地踢了丹妮儿的右腿小腿,在她肚子上来了一拳,又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在她左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印。 每一次出手都让我缩一下,让她疼得哭出声来。这是我的错,我非常用力地希望那是打在我身上。 “谢谢你们,男士们,我想我们今天需要给的教训到此结束了。”德亚博士说,对他们点着头。“先把马菲森小姐送回她房间,我们还要继续工作。” 那之后的训练我不怎么记得,只是记得练习进出梦境,是同样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但我想我需要那样。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同样的话:“对不起。”可是感觉永远都不够。 第20章 泪滴 第三十七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十三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那场殴打结束之后,在吃完晚饭和独自散步以后,我在房间躺着时纳蒂亚来看我了。当然不是亲自来见我,训练以外我是不可以和其他孩子有任何接触的。就像上次一样,她在我的脑海里出现。只不过这次我并不能像和她身处同一房间一样听到她的声音,只能在脑子里听到她的细语。 面向墙壁,然后闭眼,但不要睡着。睡着了我就不能和你沟通了。想像一个我们能安全对话的地方。 其实我不大想说话,但她彬彬有礼。姥姥老是说要将心比心。 那你想去哪里啊?我问她。 沙滩。老是在书本里读到和在电影里看到,不过我还没亲自去过。可以把我带到一个沙滩吗?拜託了。 花了好长时间,我终于能想像出大西洋沿岸的画面,是上次去沙滩的情景。那天是吉米和他妈妈带我们去的。我妈和吉米的爸爸都要上班,但吉米的妈妈请了一天假来陪我们。 当天早些时候热得像烤炉一样,但我记得我们离开的前几分钟天气开始变凉快起来。现在想像着自己赤脚站在粗糙的沙子上。我走到水边,让海浪沖刷我的脚趾。还记得当天有点难过,因为回想起爸爸,就是老爸,带我和妈妈来同一个海滩的场景。 把环境想像出来,别的东西都忽略掉。这样我就可以加入了。 我按照纳蒂亚的意思去做了,只不过没有把自己从画面中抹去,因为我还想花一分钟观察自己。 “你当时很难过。”纳蒂亚说。她出现了在当时的我的身边。 “是啊。”我回答说。其实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过一阵子她想窥探我的想法就随她吧,我不会隐瞒。 “这里好美喔。现场有些什么声音?” 我集中精力把当时的声音回想起来。潮水朝岸边涌过来,那温柔的嘘声夹杂着已经冲上岸的细细浪花声。小孩的尖叫声和惊喜声里夹杂着大人们低沉的讨论声,话题就是大人们一般讨论的话题吧。天空传来贪婪的海鸥摆动翅膀和炫耀它们捕食的声音。我没有把它们从画面中移除掉,所以听见它们的声音不会觉得奇怪。再花了些功夫去回想海洋的咸味和太阳油的果味。 第29页 “你能体验这一切真的非常幸运。有天我也想去看看。德斯汀经常跟父亲出差,但其它小孩都没什么机会出去。我看了很多视频和书,但还是不一样。这个画面真棒。你的脑袋真厉害,吉莉安。大部分人的记忆没有那么丰富。谢谢你!” “没事。”我含煳地说。我把当时的自己变消失了,接着双手插在口袋里,因为不知道把它们放哪里。 “那个男生是谁?”纳蒂亚问。 “是吉米,我最要好的朋友。是她妈带我们去海滩的。她人很好,经常替别人着想。” “你会希望她是你母亲吗?”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当纳蒂亚提出这个话题之后,我还真有点这么想。但仔细思考过后我还是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妈妈像吉米的妈妈一样有时间和钱带我们去沙滩。爸爸经常不在家,我的意思是老爸啦。现在有个新爸,我大概一共有三个爸爸吧。” “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父母,吉莉安。”纳蒂亚说。“我们只能安于现状或者尝试改变命运。我刚才说了,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去海滩。我想感受沙滩上的沙子、太阳和海水。但现在这并不是我的命运。我现在的使命是学习、阅读、思考和准备。” “准备什么?”我问。 “所有孩子都会长大,当我长大以后,我会离开。” “是逃走吗?” 纳蒂亚笑了。我想像着她那金色头髮在海风中飘逸的样子。她的笑容多了一份热情。“大概是吧。其实长期住在这里条件不差。柯拉会给我们上课,教主科,而其他的科学家会教各种数学和科学课。我都非常喜欢。我还在网上报读了一些大学课程,当然是用假名啦。” 沉默在我们之间沉淀。我们俩身边的鸟叫声、海浪声和人群声又持续了几分钟。接着我问纳蒂亚:“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纳蒂亚的样子有点分心。“什么?喔,我想给你这个东西。”她说着,把手中的小玻璃试管交给我。就像装着有关安德鲁记忆的那个试管一样,这个试管也有个木塞。“是我在特别黑暗的一天写的一首歌。你随时可以打开。我只是想跟你说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像他那样。” 我知道她指的是德亚博士。“我没那么想!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样。” 纳蒂亚露出心里有数的笑容。“但你已经断定所有科学家都是坏人。”她的语气很坚定,我都没法否认了。“不能一概而论,而且这里有些很棒的研究。当然他们的很多手段我不敢苟同,但我还是感激我所得到的一切。” “你觉得德亚博士是坏人吗?你有称唿他为‘父亲’啊!” “这只不过是一个称唿而已。”纳蒂亚缓缓地耸了下肩。“我刚才说了,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父母。我们只能控制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人出生于皇室,有些是穷困的家庭,而有些小孩就像我们一样,被无疑是天才但手段值得质疑的科学家所塑造。” “那……你对这个命运没有异议吗?”我缓慢地问。 纳蒂亚温柔地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以一名思考者来说,我经常陷入死循环。但好像终于把事情想通了。”她停了下来,蹲下身子去抚摸脚底下的沙粒,拿了好几把沙,然后又让沙子从手指缝里流走。当最后一把沙流走的时候,她对我说:“我的想法不重要。我现在的状况是我的遭遇所造成的。我不能改变它,也不能假装它没有发生过。但我可以承诺我会好好学习,利用赐予我的天赋来改变所遇到的不公。” 然后她就消失了,我身边只留下当天在沙滩玩耍的记忆。右手里感觉有东西,往下望看到了纳蒂亚给我的试管。我把背景声音消掉,坐了下来,拿掉试管的木塞。空气里瀰漫着纳蒂亚的声音。 “这首歌叫《泪滴》,是我给你,亲爱的妹妹吉莉安,的礼物,好让你永远都记得我。”她的声音和无声拍打着我双脚的浪花合成完美的乐音。” 有些时候我们 应付出更多,明白吗? 但这段人生有些时候 充满了痛苦和矛盾, 答案并不明显。 而我们又质疑为何如此眷恋 逝去、付出代价的光阴, 让我们内心颠覆的时光。 纵观人类拔萃 寻找人生出路 只带来更多疑问 和一个结论: 有时候 只能哭 于是我哭了。 第21章 艾登 第三十八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十四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那天在安德鲁和丹妮儿的惩罚之后我和艾登谈过一次,这让我非常害怕再次犯错。让我和艾登正常谈话会容易得多,但是德亚博士要我们在梦里谈话。那个时候我已经在那里待了一周多,见识到德亚博士有任何要求差不多都会实现这个事实。这就是为什么我回到躺椅上,只是这次他们让我坐起来,看着他们把皮带绑到我的袖子上。 我不太喜欢这样,这有点像在游乐场里警察给你取指纹,上手铐然后把你关到监狱里去,但你知道那是假扮的,在这儿科学家把我手脚绑到那可怕的椅子上可不是扮的。我想哭,可是我咬紧了嘴唇想起丹妮儿。如果我不听话的话他们会伤害她。我多希望我如照纳蒂亚所说,我只是在望文生义。 第30页 上一次的训练让我的手腕受了一点伤,柯拉给我上了一点油,可是当绳子绑紧的时候还是疼。椅子旁边有人放了张婴儿床,我盯着它看好让自己从疼痛中分心出来。我坐的地方看不到艾登,但当我进来的时候我看见过他。他已经睡着了,婴儿床里我能看见的就是精心雕刻的床柱。 老爸有时候也做这种东西,当他想在室外待比较长时间的时候就会做手工雕刻。问题是,他雕完一个的时间太长了,卖的钱远远不值所花费的时间。我在想婴儿床是谁雕的,雕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可曾想像过有一天婴儿床会用到像德亚博士的实验室里这种地方吗? 我看着德亚博士在他手上的一个小东西上调控着什么,而当我的身体碰到椅子时就被熟悉的热感覆盖。当热感升至让人有点痛感时我进入了第一层次的睡眠。 很快我就进入了艾登的梦境。当时我还没有进入过很多梦境,而且进入这么年轻的人梦里还是有点奇怪。第一个不算,因为那天晚上我忙于给纳蒂亚传达信息根本没时间留意。练习进出梦境的那些也不算,因为在梦里的时间很短,来不及注意到什么。 我所看到的每一处都有艾登的名字,不同深浅的红色、黄色和橙色。这些名字都不是静止的,它们不停地闪烁和跳动,像小野兽一般。 “艾登?”我唤道。我在脑里也重新叫了一次,当作是给科学家和电脑的讯号。 一道白光的强烈闪烁挡住了我梦中的影像,纳蒂亚曾经把它叫做化身,我大概也会这么叫的。我的化身完全陷在那一片白光里,所有艾登名字的形象都消失了。过了好一会,我终于意识到那是艾登在清空思维,让其保持黑暗,就像把一所砖砌的房子推倒变成各种碎砖,然后可以用来建造其他东西。 “再唿唤他,艾诗琳,你做得很好。”其中一名科学家说。 那时我就当他是一号科学家,不久以后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但那时他有没有名字我根本无所谓。从没有想过为什么德亚博士没有介绍那两个科学家给我认识。姥姥说有时候你就得接受事情本来的样子,不然问各种问题会让人发疯的。 “艾登?躲猫猫不好,在梦里也不行。”我责备道。“出来吧。你能讲话吗?” 没有回答。突然,一切都暗了下来,没过一会四处就燃起火来。一个火花飞溅到我脚边,很烫,我往后跌了一下。 这不对啊,这只是一个梦! 一句脏话从我不知道的声音里传出来,是房间里和德亚博士在一起的另一个科学家说的。“他在用风暴大火对付她。” “那是什么?”我问道,在意念里重复着这个问题。 “艾诗琳?艾诗琳,你能听到我吗?”第二个科学家的声音听着有点生气。 能。 我不得不让我的化身跳到左边以躲避更多的火。我不知道在梦里我是否可以被伤到,但是火焰烫到我不想以身一试。 “艾诗琳,改变他的梦。”第二名科学家急促地说。“这是一个经常重复的梦境,而且结局不好。” 我会被伤到吗? 热量从四面八方升腾起来,让我唿吸困难。皮肤也刺痛起来,仿佛被重度晒伤了。 “没人知道,但是意念是一个很强大的武器。”第一名科学家说,“如果你在梦境里只是烧伤了一点,你不会在真实世界烧伤。但如果你死在那了,你的思想会让你的身体认为它已经死了的,那我们要弄醒你就很不容易了。” “嗯,这样可不好。”我低声说着,感觉更多的热量从我周围的地板上升腾起来。 为什么他做这样的梦呢? 我没等回答就不得不飞快地行动起来。我想像着在我和身下的火之间有一块巨大的石板,火焰从稀薄的空气中向我射来。躲避过后,觉得自己有点蠢。 小男孩应该梦到小马和小狗,不是过量的大火。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我使劲集中精神,想着自然界中所有冰冷的东西。看见火的地方,我都会想像有水横空过来灭了它。我想像着雪、冰、冰淇淋、熘冰、霜、冬天和寒风,只在石火坑里留了一丁点小火。然后,满意了,坐下挨着这片小小的围起来的火。 “拜託,艾登。我不是坏人,但我也不会和你玩游戏。” “骗子!”他说道。 “不要这么暴躁。往客人身上点火可不礼貌。” 我想像着我们在一个安全的、没人可以听到我们的地方。 另一声咒骂从头顶虚无的地方传了出来。“她在做什么?”德亚博士厉声问道。 “我不知道。”第二名科学家回答。“艾诗琳,你可以形容现在的状况吗?” 我很忙。马上回来。 我想像着越来越多层的绝缘空间横亘在我们之间,把两个科学家更远地抛诸脑后。 “艾登,我知道你能听到我。我是吉莉安,现在我们可以谈话了,但只能说一小会。” 艾登出现在我面前,他穿着星球大战的睡衣,几乎是害羞地打了声招唿,“你好。” “为什么到处是火?”我询问道,让化身把胳膊交叉抱在胸前。 他耸了一下肩说道:“漂亮啊。” 第31页 “你多大了?” “两岁。”艾登说着,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我还知道是多少分钟,但不能说出来,安德鲁说的,他说那样会吓坏人们的。”他的言辞间有那么一点点我无法准确形容的悲伤。 “不会吓到我的。”我安慰他说。 “我有1,229,904分钟大。” “你有什么天赋?” “我喜欢火,它能让东西一下子爆起来。”他大大地笑着,万分可爱,坐在那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魔术似的变出来的棍子戳着火苗。 焰火在我们头顶炸开来。我看了一会,意识到时间正从我们身边熘走。耀眼的光芒和威勐的砰声激盪着我,让我心潮起伏,仿佛是真的一般。 “我喜欢数字,也喜欢文字,但必须非常小心。”艾登爬到我大腿上,在他的梦里抬头看着烟火。灰蓝之间的一场大战正在烟花的嘶嘶声爆炸声当中展开。 “不想吓到人们,是吧?”我问着,像姥姥抱人一样抱着他。 他深色的皮肤温暖,但不是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有点发烧。他不住地点头,仿佛小孩刚学会点头的样子。“看,我有很多牙齿!”艾登张大嘴巴给我看。 一个低沉的声音穿透我设置的绝缘层传了过来。 “我得走了,但今晚你再做梦,我们可以谈更多。”我说道。 我将他从腿上放下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很生气。我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慢慢消散那些绝缘层,然后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 第三十九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十五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当我醒来的时候德亚博士正瞪着我,但我内心感觉非常的好。身体感觉有点疲倦和难受,就像以往从训练中完全醒过来一样。我不会告诉德亚博士我弄清楚了怎么摆脱他的思维机器的控制,只告诉他我那一会的失联肯定是因为艾登做了什么,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答案。 我一直等到晚上艾登睡着的时候才见着他,这一次,他梦见自己造了一艘很大的飞船,然后与另一艘飞船激烈开战。 “你科幻电影看多了。”我告诉他。 他摇了下头,“是看书。”他说,模仿着我说话的样子。 我有点惊讶,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惊讶。我们没有说太多,只是坐着看他的空间大战在头顶上演。 “你经常看这种大战吗?”我好奇道。 “每次都不一样。”艾登回答道,“有时候我赢,有时候我输。” “你在打谁啊?” “是爸爸的手下,其他飞船是他们造的。” “为什么开打呢?” “因为有火。”艾登说,好像这应该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 又一场战斗开始了。我静静地看着,和他一起等着这一场的结束,然后又等了一会儿,直到他进入了更深层次的睡眠。 可我睡不着,不停地想着那些控制艾登梦境的战斗。我终于进入了浅睡眠,做梦梦到他,试图弄清楚他。那是一场很乱的梦,在梦里许多不同的图像和片段到处飞来飞去。醒来的时候我累得像是刚踢了一整晚的足球一样,但至少我搞清楚了艾登的另一项天赋。 第22章 教训和后遗症 第四十号文件:丹妮儿的第七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我当然记得德亚给吉莉安的教训,我只是觉得不值得一提而已。教训的目的不是折磨我,是折磨她。被人打当然会痛。牙齿和面颊碰撞的时候尝到血的味道,而肚子的感觉就像全世界最强的垒球投手向我肋骨下方投了颗球。当时好想向打我的男人眼睛里吐口水,但除了没气以外,这样做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尤其是因为看到德亚紧张兮兮地守护着他那张地毯和上面的宝贵小地毯。回想起来还真恨不得当时肚子挨的那拳能让我在地毯上呕吐一番。 当时真的替吉莉安感到难过。她的样子是痛苦的最佳写照。我的胫骨被暗踢以后瘸了好几天,还留下了好一块瘀伤,又紫又黑又红,很狰狞的样子。花了好几个礼拜,经过几次长谈之后吉莉安才不再用内疚、悲伤的眼神看我。感觉她还是没有从那些拳打脚踢导致的内心打击中恢復过来。我被打以后吉莉安看着德亚的表情就好像他是个残酷的主人,而她自己就是只等待脚踢的小狗。 不管德亚对吉莉安的头脑动了什么手脚,总之现在她对她不能控制的事情感到很强的责任感。那傢伙真的应该被判三次无期徒刑。偶尔我会看到吉莉安往日的风范,但总体感觉她现在比较内向。她母亲可能会把这看成是进步,但我还是怀念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她还是很乐观,但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具体很难解释。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学到了大量的新知识,可这些知识却成为一种包袱。我的一个同学,凯文·达勒提,以前常说:“知识是一种诅咒。”我想我现在开始相信他的说法了。他指的是歷史课,但道理还是适用的。我相信吉莉安在研究所获取的知识(我只知道一些点滴)分量很重,也很可怕。 我不大喜欢这对她的未来和我的未来所带来的影响。多管闲事的外人老爱说被绑架的人会对绑架者产生依附感,但没人讨论被绑者之间产生的感情。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我就会在高中最后一年结束保姆的工作,接着上大学,没必要回首。现在就不确定了。我感觉需要为吉莉安负责。请告诉我这想法是正常的。 第32页 你忠实的笔友, 丹妮儿·麦菲森。 *** 第四十一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八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吉莉安的兄弟姐妹很……特别。好喜欢这个形容词。它可以包含十多种意思,又可以只表达一个意思。但这次我真的是用的本意,他们有点奇怪。吉莉安尝过试解释他们的种种天赋,但我在ap考试学会的分析能力好像都派不上用场。这不是对老师的批评,他人还挺好的。吉莉安的描述肯定比我更精确,但我还是要把我记得的细节和你分享。 瓦力克是个天生的领袖。在我的认知里,他就是人类为什么不应该进行基因改造的最佳理由。他可以很善良,但也可以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吉莉安跟你提到过她差点被困的梦吗?幸亏瓦力克很疼他妹妹。不是吉莉安,是另外那个,他亲妹妹纳蒂亚。天啊,他们的家庭结构真够复杂的。我会在信的末尾试着给你描述,但我想趁我还记得的时候先回答你的问题然后再跳到其他话题上去。总之如果你想捕捉或偷取什么东西的话,瓦力克是你的最佳人选。 米奇欧是个可爱的富有想像力的小傢伙。可惜你没能目睹他在脑海里建造的乐高堡垒。(我也没有看到,只能相信吉莉安的说法:很大。)我对能组织几百万块积木的那种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不确定他有什么其他的天赋,但后来其中有一样很明显。 奇怪的是德亚并没有大幅度调整米奇欧的成长过程。除了那个超级特别的天赋和喜欢在脑袋里搭建非常复杂的东西以外,他只是个正常的热爱堡垒、汽车和蜡笔的三岁小孩。 在研究所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见对外界宣称是他母亲的那个女人,但在电脑专家得到的维特夫公司员工名单当中看到过她的照片。警方要求我看看名单来帮助他们确认那些员工在哪个部门工作。好奇怪的公司名字,好像是向众神供奉的意思。德亚在命名方面真有他独树一帜的想法。 马莉亚以小孩的标准来说实在是太认真和善良了。如果她上我那所初中的话,老早就被活生生的吞噬了。吉莉安说她具有精确体会他人感受的能力。试想一下,同理心厉害到可以像收音机接收频道般洞悉别人的情绪。我还真不确定当时德亚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马莉亚能否调整别人的情绪,那可是不可思议的一种治疗。可能这就是德亚所要的,没有副作用的情绪改善。人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换取这种治疗。幸好马莉亚现在所在的地方已经拥有最昂贵、现代科技最先进的、几乎难以想像的保安措施,要不然我还真替她担心。 除了吉莉安以外,德斯汀大概是最正常的小孩吧,但他的分工也恐怕是最糟糕的。他的脑子和德亚是双向连结的。可怜的孩子,这恐怕比当疯子还有辛苦。如果要我在所有孩子当中挑一名最有能力去在外面世界生存的一位,我应该会选她。他和亲爱的父亲经常一道外出公务,见过不少世面。我还有点羡慕那个旅行部分呢。 艾登长大以后会需要大量的心理治疗。他有双面性格,非常难懂,更何况是跟外人解释。我还以为迪伦是个爆炸专家呢,因为他喜欢玩火柴,但艾登更厉害。不像我爸妈,艾登的监护人还会向他提供炸药。如果他的其他作为还不足以让你相信德亚是个疯子的话,向两岁小孩提供c-4炸药这点应该足够了吧。反正这个做法会对我敲起警钟。虽然艾登很聪明、异常成熟和非常谨慎,给他炸药还是说不过去。然后他还有另外一面,对任何痛苦都非常敏感,也拥有治癒某些疾病和小创伤的能力。 那个叫米奇欧的小傢伙也会控制那些微型治疗机。相信我吧,我见过他的杰作。但现在还不能讨论这个话题。每次讲起来我还是会情绪激动。 纳蒂亚是健谈的那位,每个家庭都有那么一个角色吧。在我家里是我妹妹凯蒂,刚回家的头几天她滔滔不绝搞到我快疯了。如果马莉亚是按直觉办事的那位,那纳蒂亚就是个思考者。根据我对她的认识,她并不能影响你的情绪,也不能控制你的思想,但和她对话仿佛就像在和自己的灵魂对话。如果这还不够厉害,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能力更优越。就连倾向于只相信自己的人都会信任她。这句话不容易理解吧。我真希望她的道德观念是正确的。我只跟她短暂地聊过几次天,但她还挺可爱的。她非常疼爱吉莉安,就这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答应过会尝试给你解释吉莉安复杂的家庭关系。吉莉安说过纳蒂亚从头到尾就只提到过两名生物学父亲,就是德亚和西恩。我感觉上他们俩是有等级的,有主要父亲和次要父亲之分,但我还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所以就别问我了。我仅有的理解就是他们会把一名男人和女人的基因结合,再加上一部分第二名男人的一小块基因。至于生物学母亲呢,我应该没有搞错,因为是纳蒂亚解释给吉莉安听,然后吉莉安再跟我说的。我看不到纳蒂亚有撒谎的理由,那就转述她的说法吧。 纳蒂亚和瓦力克的母亲是同一个女士,叫杰西的女人,但这应该不是她的真名。艾诗琳,也就是吉莉安,还有她的双胞胎弟弟宾治明,还有艾登,皮肤黝黑的那名孩子,他们的母亲都是伊芙琳。奇怪的是德亚并没有告诉吉莉安和伊芙琳这个真相。够奇怪吧?改造艾登的计划秘密到德亚连他母亲也没有知会。马莉亚和米奇欧的母亲叫卡莉达,而德斯汀的母亲是柯拉。柯拉扮演了所有孩子的母亲角色,她也是孩子们讲话会偶尔会带英国腔的原因。 第33页 好吧,需要休息了。现在要思考比较正常的问题,就比如说和伊凡约会到底该穿什么。 兴奋的,丹妮儿·麦菲森。 第23章 瓦力克的学校 第四十二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十六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当德斯汀早早叫醒我,让我吃掉一顿有鸡蛋、香肠和两块煎饼的丰盛早餐时,我就该意识到训练会有什么不一样了。我以为我吃得撑到要他们把我滚到躺椅去的。当德斯汀把我领到另一个方向时我有点惊讶,是开心的惊讶。 “我们要去哪?”我问道。 “去看瓦力克。”他的回答让我更惊讶了。 我们找到瓦立克时,他正坐在一间大屋子的豆袋懒人沙发上玩电子游戏,对我们不理不睬的。我看着德斯汀徵询意见。他指向瓦力克右边的两个豆袋懒人沙发,于是我选了一个红色的坐上去,他坐了另一个绿色的。瓦力克的沙发是黑色的,比我们两个人的都大。我们看了一会他玩游戏。 他的角色穿着闪亮亮的看起来很重的盔甲,双手拿着一只巨长的剑,不停地旋转、砍击和刺杀。右上角的小小数字记录着他的杀敌数目,左上角的槓条显示着他的健康和耐力指数。健康条已经是红色的了,耐力条也变成黄色的。耐力让他可以做特殊的动作,比如砍头和旋转刺杀。 瓦力克不怎么说话,但我找到了游戏说明书。实际上我就坐在它上面。我试着不用站起来就可以拿到它,却差点让自己从沙发上跌下来,但最终我拿到了。这个游戏叫做《不朽勇士》,可以让玩家自己从十二个时代中任选一个战士,和任意一种发明过的或者可以想像到的武器。我不知道瓦力克是怎么选择的。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花十四个小时才选好我的时代。我最喜欢的是它里面的音乐,它依剧情而变,时而轻柔甜蜜,时而在危险的关头盪气迴肠。 故事看起来很简单,主角是不会死的,要么是魔法骑士要么是公主为保卫自己的王国而战。他们被施了咒语,要一直战斗到明白生存的意义为止。每过一级他们都会重生,如果玩家选择男性角色就重生为男人,如果玩家选择女性角色就重生为一个新的女人。 当然,瓦力克是个男孩,而且是贵族。要善良或者刻薄都有很多种方式可选,但总是会有战斗。你可以尝试去改写或者实现一个名叫特拉邦的地方的歷史。我瞄了下星球歷史这一部分,挺血腥的。许多无辜的人死于权利、领土、荣誉和背叛。我在脑海里贴了张便条提醒自己向瓦力克问清楚游戏的意义。 当瓦力克打黑暗骑士打厌了的时候,他站起来关掉了游戏。转身看到我他又打开了游戏。“你想试一下吗?” “好啊。”我说。 他把遥控器递给我,刚碰到我的手指,他皱了一下眉又在最后一刻抽了回去。一遍低声说着抱歉,一遍飞快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又用上衣去擦遥控器。 “汗手。”他害羞地笑着,又把遥控器递过来。 他用了几分钟向我解释基本的控制键,问我想要开始一个新角色还是玩他玩过的那个。 我选择了一个他创造的一个女孩角色,名字叫伊琳娜。 “你怎么给她起这名的?”我问道。 瓦力克耸了一下肩,低声说:“我觉得这个很好听。”他没看我的眼睛。 我没有盯着他看很久,因为游戏已经开始了,而我马上就陷入一场大战之中。伊琳娜穿衣服像个女牛仔一样,腰旁一边别着一只空手枪皮套。两支手枪自然在她手里,正在崩掉一个个说着脏话试图射击她的坏蛋们。没多久他们就把可怜的伊琳娜干掉了,因为我掌握不了控制键。我想把遥控器递给瓦力克,可他不接手。 “继续试。”他说。 我试了一下又死了。 当我试第三次的时候,瓦力克问我:“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我反问道,死命地按着按钮以便让伊琳娜转身射击那个从后面偷袭她的坏蛋。 “在外面。”瓦力克说着,好像我就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一样。 “瓦力克,不要。”德斯汀说。 我没看到德斯汀,因为我还忙着不让伊琳娜死掉,可他听着像是在警告瓦力克一样。 “对不起。”瓦力克说。 我又玩死了,于是厌恶地把遥控器扔到空中,然后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了。 “抱歉。”我说着,弯身去捡起来。 瓦力克咯咯笑起来,“不用。这是常事,为这同一个原因他们给我做了很多遥控器。”他笑着,心不在焉地对游戏挥挥手:“但这是我受训的一部分,你愿意看看我训练的另一部分吗?” 我点了下头。姥姥说有些人就是不会闲聊。我和瓦力克就没法闲聊,也不知道是我的错还是他的错。瓦力克示意的时候我和德斯汀也站起来。 “我会在一小时候左右后回来。”德斯汀说,准备离开。 他们交换了一个似乎更有深意的眼神,但我没法算出来那是什么意思。德斯汀走了,瓦力克关了游戏。游戏角色的哭喊和呻吟没了,安静得有些奇怪,甚至可以听到德斯汀离开后门锁重新锁上的微弱嘀声。我有点走神,于是尝试再看游戏说明书。 第34页 “等会你还有机会看。”瓦力克保证着,示意我跟着他。 我们走向这间大房子的另一头,地板很硬,各种彩色线条标註着不同的边界,多到数不清。房间的另一半相当整洁,墙上是蓝色的挂毯,地板是一种奇怪的材料做的。我在地板开始奇怪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叫做变化胶地,这个名字源自于‘环境改造’1。”瓦力克转身面朝我说。“它可以持续变成你想要搏击的任何一种地貌。” 1“环境改造”英文原文是“terraform,”是美国科幻作家杰克·威廉森在小说里创新的专有名词。 “我?”我有点惊慌地问。 他笑了。“我是指我自己,虽然我并不经常选择当天的地貌和武器。” “谁选呢?” “他选。”瓦力克说着,沖我的右边肩膀点点头。 当我转过身,发现面前几英寸的地方就站着一个除了睡裤什么都没穿的面无表情的大块头男人的时候,我差点灵魂出窍了,如果这可能的话。他可以算是姥姥说的那种活生生的健身gg,我在德亚博士梦里见过他的面孔。 他像圣诞老人一样咧开嘴开怀地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来和我握手。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笑之前他看上去非常可怕,但一笑就看着像个平常人了,不过转念一想,普通人手握两只长长的棍子看起来也一点都不普通吧。 “小姐,罗德里克·班纳为您服务。”他嗓门很大,不过还没到让人难受的程度。“让这个小伙子成为最英勇战士是我的职责。” “为什么?”我问道。 他看起来困惑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小姑娘。”他停了好一会,有足够时间把一根棍子扔给瓦里克。“为什么是哲学家和那些想出就像这个变化胶地一样的科学家们的事情。”他朝瓦力克站的地方点点头:“怎么做才是我们的问题。 “我能摸一下它吗,班纳先生?” “当然,它是无毒的,不过请叫我罗德里克。”他用一根手指戳着瓦里克,“这个人要喊师傅,不过我不是你的师傅,所以叫罗德里克会更好一些。” 我屈膝下去轻轻地摸了一下地板,感觉起来像是非常坚硬的泡沫,但当我接触到的时候,那一部分变得越来越软然后变成小颗粒粘在我的手指上。 瓦力克哼了一声。 “怎么啦?”我问道。 “又是沙地打斗。”瓦力克嘆着气说。 “没错,小伙子!沙地是你会遇到的最难的几种地貌之一,所以你要习惯它。”罗德里克师傅往前走了一步,大手在瓦力克背上拍了一下以示鼓励,这一下足以把我拍倒在地上或者把一只虫子给拍扁。 没有再说什么,他们走到变化胶地的中间。我又摸了一下这个奇怪的地板,抠起来一点让它在手里像沙子一样流动起来。然后,我换了一下脚,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观看起打斗来。后来纳蒂亚告诉我他们是在用长棍比武,在我看来,那些就是看起来很沉的长木棍,不过在瓦力克和罗德里克师傅手里仿佛轻得跟雏菊一般。 起初他们用那些木棍一样的东西转圈和挥来舞去的,我猜是在热身。瓦力克穿的黑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很不协调,不过当他在身体四周挥舞那个东西的时候跟他说这个,那才是有毛病呢。 过了几分钟,他们打斗了一小会。长棍的撞击声非常的刺耳。罗德里克师傅看起来更自如,但瓦力克勉强还行。我想罗德里克师傅非常注意不打到他的头上。这场打斗看着挺棒的。瓦力克只跌撞了几次,因为地板变得跟沙滩一样。我几乎有点希望我也能那样打斗了,但何必呢? 他们暂停了一会喝了点水,然后立马又开始抽打起对方来。罗德里克师傅时不时地纠正瓦力克的技巧,让他一遍一遍地训练一种动法。瓦力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很专注。大多数孩子都在上学,我开始明白这就是瓦力克的学校,奇怪的学校。估计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这都称得上是一种很好的锻鍊,当他们结束的时候,瓦力克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两个人都大汗淋漓的。 “练得不错,小伙子。洗个澡准备午睡。”罗德里克师傅说道。 瓦力克对罗德里克师傅鞠了一躬,还给他长棍,沖我点点头,走向后墙。我都以为他要撞到墙上了,不过最后一刻门开了。 当提到午睡的时候我感觉怪怪的,因为我知道对这些人而言,午睡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 第24章 困在瓦力克的梦里 第四十三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十七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当我到达的时候,瓦力克已经睡在了椅子旁边的一张小折床上。我的肚子马上开始紧张。他那双手整齐安放在肚子的样子和死人一样。德亚博士和另外两位和艾登谈话时见过的科学家下站了在那里,都望着我。德斯汀没久留,我走过门槛的时候他就离开了。 我一语不发就爬到椅子上了,把双臂放在绑带会出现的地方。当天我的长袖衬衫是蓝色的。当绑带拉紧以后,科学家们开始把一些小黑盘放在我身上。一开始它们感觉冰冷,但在我皮肤上粘久了以后就发热。其中一个黑盘莫名其妙地放在了我额头上,另一个摆在我颈部以下的位置,就是表示效忠美国国旗时右手安放的位置。最后一个放了在我肚子的右边,有点痒。 第35页 我发问以前德亚博士就说:“小黑盘是在你进入瓦力克的梦时用来观察你的血压和其他生命体徵。瓦力克现在正在造梦。等他向我们示意的时候我们就让你加入。” 等了好久。等待的时候有点紧张,因为开始担心瓦力克究竟在构造一个什么样的梦竟然要花那么久。我看到他的梦之后就明白了,他制造如此复杂的梦境的速度让我惊讶不已。 瓦力克的梦的感觉和其他人的梦很不一样。艾登的梦感觉很燥热,很辛苦,这个梦又冰冷又黑暗。 我在梦里的化身穿了一件蓝裙子,和我现实生活中穿的衬衫是同一个蓝色。我一般不喜欢穿裙子,再说这件裙子又长得很容易绊脚。 糟糕。 坐在坚硬的地上感觉好痛。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硌屁股的是石头的尖角。第二件注意到的事情是那个味道好像一具已经腐烂了一个礼拜的尸体。 噁心。 “她进去了。”第一名科学家说。 “看她的反应应该是地牢的场景。”第二位科学家说。 “糟糕。”第一名科学家说。“瓦力克,别这样。瓦力克?瓦力克,别!” 声音突然中断了,感觉好孤独。我让我的化身在梦里站了起来,因为坐在地上太疼了。 在空气中听到瓦力克的声音。“你需要拯救宾治明,但首先得通过测试。只有最优秀的战士才能荣升为永垂不朽的战士。” 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个熟悉的女声,是纳蒂亚,但又完全不像她的用词和句法。“欢迎,特拉邦的天命之子。您的选择如下:在你叔叔的军队冲破堡垒之前离开,或者留下来和他们抗争。” “喔,两项选择都挺不错的嘛。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啊?”问完的那一刻我已经知道了答案,而且我不大喜欢这个答案。 视线的左上方出现了一条短得出奇离奇的红线,红线下面是蓝线,接着是黄线,两条线都比红线短。我马上认出了那几条线,而老爸最喜爱的一句脏话也几乎脱口而出。 用什么打仗啊? 我环视所处的房间,注意到其中一个角落里有只木棍发出蓝白色的光。“喔,就一只棍子吗?谢啰。” 我第一次注意到背景在播放美妙的音乐,旋律舒缓哀伤。我听了一阵子,然后开始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终于想通了,决定想像一个更棒的武器。那只破旧的被昆虫咬过的木棍变成了一条结实的硬木条,还带有漂亮的把手。但我还是皱着眉头,因为我想要的是一把剑。 “每种天赋都有它的局限性。”纳蒂亚的声音严肃地说。“成功逃离需要动员你所有的智慧和勇气。你应该等到成功的最佳时机才发挥最大的力气。战士最重要的资产就是脑袋,需要判断哪场仗要打,哪场要迴避比较好。” 背景音乐突然转换成节奏更快、调子阴险的旋律。一只巨大肥胖的,有我手臂那么长的老鼠从角落中的破椅子底下爬了出来。它挑衅地叫了一声,向我的喉咙扑了过来。 我大声尖叫了一下,用棍子往它身上打。 老鼠在我的棍子上咬了一口,把它从我手中夺走。解决了木棍以后,老鼠跳到了我身上,用它沉重的身体把我压倒。我的背部重重地摔了在地上,在两分钟以内我又第二次感觉到粗粝的石头往身上磨的滋味。老鼠狰狞地露出了牙齿。 然后我把老鼠想像成可爱的毛茸茸的小仓鼠。它又尖叫了,但这次是恐惧的尖叫,因为我的想像发挥作用了。我的蓝线开始发光,几乎消失了。我感觉轻飘飘的,但很快手里便握住了一只懊恼的啡白色仓鼠。我坐了起来,仓鼠在我的手上撒野来表示不满。我表达不满的方式是把它甩到房间的另一边。仓鼠落了在墙上,发出了最后一声长长的尖叫之后也随之消失了。音乐又转回温柔悲伤的旋律。 我挣扎着站起来,但被一波疲倦的感觉击倒,膝盖软了。望向左上方,我注意到我的体力线已经掉到接近零,开始发出闪动的警号。于是我又坐到非常不舒服的地上,等待黄线和蓝线恢復。结果只等了一会儿。 焕然一新之后,我把被老鼠咬了一口的木棍捡了起来,再次尝试把它想像成一把剑。这次变成了一把短短的小刀。我把手指放在刀锋上,本不该那样做的,结果被划了个小口子。 “起码是锋利的啦。”我对自己说。 我到底为什么被困了在地牢里? “把你锁在堡垒底部的地牢是为了你自身的安全。你父亲指示你利用秘密通道逃走,去卡拉特兰找他的妹妹。你千万记得要躲开叔叔的军队,因为艾雅丝家族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名字听起来有点熟悉,但当时没空坐下来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听到过。 当那名盗用纳蒂亚声音的女生提到秘密通道的时候,通道就在我后面出现了。我嘆了口气,开始沿着一条长长的、黑漆漆的、只有火把照亮的走廊前进。我看不见的楼梯里传来了生气的人声和叮噹的声音。我压抑住了疾跑的冲动。 这只不过是场梦,只是场梦。 “人生就是一场梦。”那个纳蒂亚说。 我还是有想逃跑或躲藏的冲动。 门,门。我需要一道门。 第36页 我想像一道门在我右手边那道墙上出现,的确就出现了,我跳了进去,也想像着门在我后面关死,然后来到了绿油油的草坪。太阳刚刚开始升起。 那道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特拉邦有很多道魔术通道,但只有天命之子才能找到他们。用你的新技能休息一下和思考你在宇宙里的位置。” 想到休息两个字我就马上倒下来了。感觉好像只过了一刻就醒来了,但可能睡了一辈子。在我身处的世界里一定已经过去了好多个钟头,太阳都开始下山了。好在我的红色健康线、黄色体能线和显示神秘力量的蓝色线都恢復了。我穿的衣服也变了,这次穿了件宽松地挂在身上的深蓝色夹克和非常深色的长裤。一只全新的温柔旋律充斥着周围的环境。 我饿了,于是想起早上吃的丰盛早餐:薄煎饼和香肠,但换来的只是一杯水和硬到可以崩断牙齿的吐司。我用那把又短又粗的小刀把面包切成小块,然后把它们泡在水里。幸亏试刀锋的时候没有试最利的那一边。 那样的话老早就挂了。 虽然浸了水,吃那几块面包还是像嚼石头一样,但起码解决了飢饿的问题。 吃完东西我感到疲倦,于是让自己打了个盹。但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被转移到一片被铁丝网包围的田野里。蓝色夹克和深色裤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粗糙得令人发痒的泥色裤子和一件宽松的白色上衣。感觉到有东西在腿上爬后,我发出了一声好比面临谋杀时的尖叫,然后我开始跳除虫舞,直到那东西滑落到裤脚和掉进我的帆布靴为止。我又叫了一声。 它也尖叫了。小虫大概有我的小手指那么大小。我把它踢开,小虫飞到撑起铁丝网的铁柱上,粉碎成一团绿泥。 好噁心。 响雷声促使我朝天望去。看着夜幕低垂,仿佛一阵风暴要降临我身处的小镇。感觉这是回到室内的好时机,于是我跳过铁丝网开始走向最近的建筑物。 走到最近的房子时雷声已经非常响了。突然意识到不只是响雷,一股冰水的感觉也穿越我的身体。我匆忙跑进室内。几十匹烈马咚咚路过。男人的叫声和吵闹的音乐不相伯仲。骑士们一定是用了咒语来消灭马蹄的声音,但我当时没时间继续考虑这件事情了。 “这吵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名异常肥胖、看起来刚被唤醒的男人问道。“你是谁?” 我什么都没说。讲不出话来。 “哎!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国王的女儿,正是。就是因为你这些可恶的动物才会打扰我宁静的……”他向前扑了一下,伸出左手抓住我。 我摆脱了。“抱歉啊,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喘着气回答说。我漫无目的地沖了出去,却撞进了一名全副盔甲的士兵怀中。我跟你说啊,和铁圈组成的盔甲碰撞还真痛,即使是在梦境里。身体里本身已短缺的氧气从疼痛的肺里被打了出来。 “哎,小子,赶什么啊?”士兵并非无礼地问。 我抬头望了一下。头上一顶我没有注意到的帽子掉了下来,我的长髮也随之散落。 士兵的表情在一秒钟内由友善变成惊讶变成气愤变成庆幸。“卡拉菲大人会很高兴见到您,公主!”接着双手把我肩膀搂得更紧。 我对持续不断的粗暴遭遇感到厌倦。惊唿了一声牢骚之后,我开始想像洪水冲进房间,很不幸的是梦想成真了,几乎把自己也淹死了。洪水像拳头般打到我身体上,把我卷了起来,送进最近的窗口里去。《魔戒》里的精灵女士应付水怪时也没那么麻烦啊。 咳嗽到肺都快出来的时候又转移到另一片草原,身体直发抖。 今天真不顺利啊,我想着又睡着了。 醒来以后,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环视周围的环境。我的衣服又变了,变成了深蓝色制服之类的衣裳,还是会发痒,不过好在是干的。 是个平静的早晨,鸟群、松鼠和其他小动物争相恐后在鸣叫,接着第一声炮响让大地都摇晃起来。 我根据常识扑到地上,眼看着前面一片泥土爆炸。泥块落在我身上,一件坚硬的物体掉在我身旁。 真的是太棒了,我边想边把比我还要高的步枪拔了出来。 一声绝对可以把死尸唤醒的尖叫让我的内脏都摇动起来,跳起来的时候刚好瞄到一群穿着灰色衣服、正在狂叫的疯子冲过来。其中一名暴徒撞到我,把我的帽子撞了下来。 他拿起拳头,一副要揍我的样子,但又突然惊嘆:“是个女人!” 我当时只有十二岁,不过没打算跟那名男人辩论,如果他算是男人的话。 “是间谍!”另一名身穿灰色的士兵喊叫。 “我们没时间了!”第三名士兵说。“我们必须把山丘打下来。” “把她射死算了。”第四名士兵说。 我瞪了他一眼,想像着他是只兔子。结果所有的士兵都变成了兔子。 的确没时间胡闹了。这事和宾尼·康纳利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答案的前身。”那名盗用纳蒂亚声音的小鬼说。 感觉开始被吸上天空,皮肤又开始发痒。往下看时发现身体开始发光。 真奇怪。 第37页 “只有真正的善人才会发自内心地发光。” 那到底怎么才会不发光啊?这样下去会变成标靶。 “正义之士在哪里都鹤立鸡群。” 那怎么才能变得不正义呢? 当视线又重新聚焦以后我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类似于德亚博士实验室的地方,不过有点不一样。一名大约四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玩弄着一只长长的试管。 他在干什么啊?我心里好奇。 “在制造一枚炸弹。”瓦力克回答说。 “是真的炸弹,是吧?”我的化身问。 “是的。” 好典型的瓦力克回答,我气愤地心想。 “你怎么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化身在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时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宾尼看起来有些迷茫,精神恍惚的样子。 “她需要知道,瓦力克。”传来了纳蒂亚的声音。但这次听起来像真的纳蒂亚,讲话速度很快很急。“吉莉安,我们相信宾治明现在被监护者囚禁着。他们正在研究他的天赋。如果他们摸出头绪来的话,我们所有人的天赋都会被他们搞清楚。况且他们可以通过宾治明找到我们,不管他想不想配合。” 那我能做什么呢? “把他找出来。”瓦力克干脆利落地说。 “吉莉安,你看到的影像都是我从宾治明身边的人抽取的,但我没法进入他本人的梦境。”纳蒂亚说。“宾治明是台活生生的录影机,一台最先进的录影机。只要你能进入他的梦中就能找到他了。达斯博士可以帮你把影像解读成一个具体的位置,但我们动作要快。我们以为你还有点时间,但如果他们指示他组装炸弹的话,我们就不能等到他完成任务。他很聪明,但他不是艾登。他可能会伤害到自己。” 我怎么可以找到他?还有,你们都能进入他身边的人的脑袋,为什么不能找到他? “效果其实和看电影一样。”纳蒂亚解释道。“我可以看到发生什么事,但我不能改变任何事情。我的天赋要跨越这种距离进行操作还是比较被动。如果我亲身在那里就不一样,但我不知道那里是哪里。况且你和宾尼更心有灵犀。最容易的办法是让他启动右脚脚趾里的gps晶片,如果还在那里的话。” 感觉被打了一巴掌。我心想,我们身上都有这玩意儿吗? 我又低头望望我的手脚,眼神就好像四肢是异物一般。他们看起来像异物,因为还在发出蓝白色的光。 “我不知道。”瓦力克说。 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可以。”纳蒂亚说。 “不。”瓦力克同时说。“把游戏玩完。” 我发现自己身处另外一张椅子,就像牙医的椅子一样。身体被绳子绑了起来。 我们没时间了! “如果你不……” “她说得对,瓦力克。我们得把宾治明从监护者手中救回来。这件事情更重要。她可以下次把游戏玩完。” 第25章 最恐怖的监护权争夺战 第四十四号文件:丹妮儿的第九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如果我实际上是唯一一个逃离那个地方的人,那我最不可能再次在那里的过道里散步。我和妈妈说过一点,她看起来能明白那个女人,但我还是不明白。她说那就是母性,当我自己有了孩子的时候我会明白的。这还是很不可思议。我甚至还不知道我是否想要孩子,要是他们变得和德亚博士一样我该怎么办呢? 现在我已经逃出来了,没人可以再说服我走回到那个笼子里去。好吧,也许吉莉安例外,可是她有什么理由会再回去那里呢?她没那么笨吧?我猜如果纳蒂亚让她去的话她可能会去,她很喜欢纳蒂亚,可是纳蒂亚会这么要求她的,我想。我希望。看,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我睡不着。我就是不停地想着那些所有让我再遇到那种大麻烦的可能性。我想这很自私,但我控制不住。 在上一封信中,我告诉过你一点关于吉莉安那奇怪的家谱。如果纳蒂亚关于那些父母配对的说法是真的,那么这些孩子确实都是兄弟姐妹。四个女人和两个男人通过八个孩子联繫起来,这简直就是灾难的前身。如果它不是这么噩耗般地真实,我想说这真是一部糟糕的肥皂剧。不是说我有看那种剧啦。 如果你想知道整个故事你得问吉莉安,她至少可以告诉你一个更全面的版本。我只知道德亚博士的家族很脆弱,仿佛会迎接最恐怖的监护人争夺战。 通常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为谁在哪个周末探视孩子而争吵。这儿可不是,这些人都是变态,他们都有着过于发达的大脑,倾向于用毒药和枪枝来解决争端。我不是在说古柯硷,虽然很明显他们有时候也储存冰毒。我说的是水合氯醛、萝拉西泮、阿托品、硫喷妥钠和一些他们自己珍视的创作,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正聪明的人有时候也真的很笨。哈,我终于说出口了。我就知道脑子里有些心事还没发泄出来。 妈妈说人是不会改变的,他们的动机都会是一样的:爱、钱或者权。钱对这些人来说似乎从来不是问题,我估计是爱和权的问题。我想我宁愿紧张地瞪着一只发怒的母灰熊也不愿意与这些女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对峙,至少母灰熊在杀死我之前可能会把我打昏。这些人会挖出你的心脏,分析它,告诉你关于它的结论,然后再杀掉你。打个比方说就是这样的。 第38页 我为孩子们感到难过,尤其是那些经常夹在中间的孩子们。我并不确定他们感受如何。吉莉安似乎没有被打扰太多,但她实际上是个局外人。我指的是瓦力克、纳蒂亚、马莉亚还有其他人。他们一开始就过着很不寻常的生活,但如果知道父母试图以一种可能带来致命后果的方式操纵彼此的话一定非常可怕。也许他们并不知道?不,他们不得不知道。纳蒂亚可以读取人们的思维就像你我看书一样。 好了,就此搁笔,我现在没法在这个事情上想更多。嗯,我和伊云的约会很好。他比殭尸还拘谨,但我会再给他一次机会的。 疲倦的, 丹妮儿·麦菲森。 *** 第四十五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十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不要担心上次错过了见面,我完全理解。如果矮子突然得去看兽医,我也会以它为优先的。您的狗现在怎样? 再说我昨天也没多少事情可谈,但今天有。所有这些以科学之名的废话是怎么回事呢?吉莉安刚刚让我看了德亚写给她的信。我觉得他有她家地址这件事令人很不安。我猜他以前就有,我是指绑架等等之前,可是寄信也太私人了吧?吉莉安只是耸了耸肩。 我开始怀疑也许他们干扰她的思维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多。我很确定德亚不会邮寄一个炸弹之类的东西过来,可是如果他的组织能找到地址,别人要这么做并不难。就像他说的,他有不少敌人。 令人惊奇的是那些逃跑的妈妈没有把吉莉安抢去做游戏里的旗子,我是说再抢去。其中一个试过一次,但并没有如她所愿。我忍不住好奇我们到底要遇到多少种心智失常的人们。 我努力过,但没法想像出德亚的面孔,不过我记得他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非常挑剔的样子,就像他在想如何改进你一样。不是残酷的样子,但是透着傲慢、算计和恐怖。我一想到吉莉安可能有他的某些基因就觉得不寒而慄,不管那基因是改造过的还是没有。一个人是怎么变得那么聪明而又那么……偏激呢?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从非常聪明的科学家变成被工作扭曲然后远远超越合理道德底线的疯子? 你应该感到自豪,我上大学的时候会去学习心理学的,或者我会同时主修心理学和犯罪学。我想知道这些人的头脑是怎么运作的。我非常兴奋已经註册了明年心理学的课程。这会有助于我弄清楚是否决定要走这条路。我妈妈说我经常写东西所以我应该成为一名记者。我想那是研究人类的另一种方式,但我想学的不仅仅是观察富人、怪人、蠢人和死人的生活。 伊云很好。我们在电话里聊得很多,当然我们发信息也发得不少,不过当我坚持要他发完整带标点符号的句子时他就恼怒不已。我告诉他你说过经歷过绑架的混乱不堪之后,这是一种找回我的生活秩序的方式,然后他很贴心地道歉了。他应该会是长期的伴侣。再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谅解同情的,丹妮儿·麦菲森。 第26章 访客 第四十六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十八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在差点被困在瓦力克梦里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又听到了一个我按理不能听到的谈话。很难解释这是怎么发生的,因为我自己也不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多数时候,德亚博士要我进入其他人的梦里,可是当进入其他人的梦里时,情况正好相反,周围发生的事情萦绕在我梦里。我没法知道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没法让它停止。也许纳蒂亚可以教我如何从自己的梦中醒过来,我得问问她。 我刚睡着,是真正的一觉而不是被迫的像是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的一觉。我不想再追梦了,真的不想,八卦一点也不好。我的神智追着声音到了一个离我房间有点儿远的储物柜。 “你不能在这!”一名女人说,听起来有点愤怒,更多的是恐惧。 “我不得不到这儿,我需要看到他们。你会帮我吗?”另一个女人说。 我努力地集中精神,看到了这两个说话的人,其中一个是我的二号妈妈,伊芙琳·卡纳西丝博士。有趣的是她和我姥姥的名字一样。我二妈这回是人如其声,愤怒和恐惧。她很漂亮,不过姥姥说过,人们在生气的时候看起来都不会在最佳状态的。她的红头髮上有块地方看着有点乱,应该是她为了保持思绪不停地摩擦那儿。 另外一个女人看着非常不耐烦,不过我觉得她有点害怕,因为她保持完全静止的样子,就像一只被跟踪的鹿。她的发色发质都非常好,看起来很眼熟。我花了好一会,至少有一分钟,才弄清楚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二妈缓慢地说,每一个字说得都像一句话那么长。她紧紧地抿着嘴,试图不让下巴打颤。 “对不起。”另一名女人说。 “我哀悼过你,放了一只玫瑰在你墓前,当迪恩告诉纳蒂亚消息的时候是我抱着她,我还让罗德里克更多地照看和开解瓦力克。” “对不起。”另一个女人重复着。“他知道的话会杀了我,他试过杀死我,不过凯伦帮助我逃走了。” 我二妈看起来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问道:“在你坟墓里的是凯伦?” 第39页 另外一名女人点点头,开始无声地哭泣。 “嗯,杰西,我非常抱歉。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我二妈说着,拥抱了一下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高很多,拥抱有点别扭,所以她们坐到了地板上。 名叫杰西的女人坐了一会,喘过气来,眼泪流下来。“她知道。我认为她不可能预料到汽车爆炸,但就在那天早上,她让我发誓不要做蠢事。”杰西说着,微笑了一下。 我二妈半笑了一下。“但你却还是来了。” 杰西慢慢地点着头,深唿吸了一下,抹去泪水。“我来了。但如果要自我辩护的话,我是等了几年才採取任何行动的。我甚至找到工作,有了男朋友,想重新开始生活,但对孩子们的牵挂从未减弱,反倒越来越强。我没有一天不想他们。” “在这工作的难度没有减轻。”我二妈说。“我以为只有宾治明是我的孩子,可现在,我知道这个女孩也是的。她的名字叫艾诗琳。” “造梦。”杰西喃喃着。“迪恩一直想要一个造梦者。他如愿以偿了吗?” 我二妈悲伤地点点头。“现在她在这,他带她进来试图找到我儿子。” 杰西眼睛发亮。“他在哪?谁绑了他?” “我们认为是监护者带着他,很可能是想通过他抓到其他孩子们。他在外边,和新泽西州州长住在一起。”她有点僵硬地说,像是要紧紧锁住她的情绪才能把话说完一样。 “卡莉达?”这名字从杰西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像是一个问题,从她抬高的眉毛上也可以看出来。 “我不知道。你女儿瞥到了一点他们关他的地方,但来不及定位。卡莉达有能力绑架,但当马莉亚和米奇欧在这里的时候她是不会轻易加入敌方阵营的。” 杰西闭上眼睛,像是处于痛苦之中。“你也绝不会想到我会站到另一边的。现在我也成了一名监护者,虽然不像卡莉达那么高级,但是如果我们手上有宾杰明,没人告诉过我,这些对我来说太复杂了……”她犹豫了一下,好像有更多的话要说。 我二妈肯定也注意到这一点了,问道:“什么?” 杰西看了她好一会,回答道:“他对你撒谎了。” “谁?迪恩?” 杰西慢慢点了下头。“艾登是你的孩子。” “艾登?”我二妈重复了一遍,“可是他是……” “他是你的,部分西恩,部分迪恩的。”杰西打断了她,“甚至可能部分是卡莉达。他进入冷冻仓之前我就离开了,迪恩可能在我走之后做了手脚。” “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不知道。”杰西说着,摩挲着前额,“可是我真的需要看到纳蒂亚和瓦力克,你会帮我吗?” 这下轮到我二妈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了,我都以为她忘了怎么说话。终于,她说:“我可以一试,但这不容易。安全巡逻队每一刻钟转一次,并且他们房间里的门总是锁着的。” “从我在那的时候起那就没变过,这什么时候挡住过我们?” “我会试试的。”我二妈闭上了眼睛,像祷告者一样前倾着。当她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听着像是在和人打电话。“纳蒂亚,你妈妈在这。”停顿。“对,那个妈妈。她想见你和瓦力克,今晚。”再次停顿,长时间的聆听。“带上你哥哥到这来,千万别被发现了。她不能被逮住。”又一次停顿。“好孩子。快点。” “她会来吗?”杰西问着,眼里映现出希望来。 “她会来。她说她打不开门锁,不过马莉亚可以。她会偷偷出来,找瓦力克,跟他解释清楚,然后他们一起过来。” 她们等待了又痛苦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次次想要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可是都失败了。终于,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显示有人来了。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个半是希望半是害怕的眼神,一起站起身来。我二妈打开了门。 这时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陷入另一场对话中。我发现自己在一间保安室里通过一个很小的电视屏观看着一场团聚。德亚博士和一个科学家还有一个保安也在靠近这个电视屏。那里有许多屏幕,但大多数除了雪花什么都没有。 “他们正准备一个挨一个下去,我只好启用第三套备份,然后我发现了这个。我想你肯定想知道,先生。”保安说。他的黑t恤看着像是油漆涂上去的。我奇怪这么庞大的一个人是怎么能用键盘而不会一下子按到三个键的。 德亚博士盯着屏幕,整个人都在静止状态。他看起来并不生气,在梦里倒是感觉很生气。“我是想知道,谢谢你。”他说,听起来并没有太在意那个保安。“你认识她吗,卡普恩?” 科学家整理了一下眼镜,不舒服地吞咽了一下。他想要说话可是估计嗓子太干了,最终只是摇头作答了。 “她是谁?”保安问。 “杰西卡·柏拉顿,一个前雇员。”德亚博士说,“是你受僱之前的事,艾伦先生。” 此刻我变得紧张起来。我刚刚在看我妈妈和这名新来的女士的秘密会面,一瞬间我又在监控屏上观看她们。 第40页 “啊!”保安叫了一声,用力吞咽了一下,“你要我做什么,先生?” 德亚博士想了一会,“我想和那位女生谈一谈,你能为我安排一下吗,艾伦先生?” “没问题。” 我没有等着看他们做安排,我把注意力快速转移到屏幕上来。团聚在眼泪、犹豫的笑容,还有我听不到的谈话中继续。我需要让那里的一个人立即睡着。我在让人睡着的训练中一直进度欠佳,不过我和纳蒂亚讨论过如果有人非常困的话这是有可能的。 在我看来纳蒂亚是最困的一个,所以我选择在她身上做试验。我非常努力地集中精神,脑袋都开始疼了。我所做的就像是在黑暗中按键,希望会使某个键起作用。不知道花了多久,我终于成功了。 突然之间我和纳蒂亚就单独出现在了她思维的一个暗空间。 “吉莉安!你在这做什么啊?我是睡着了吗?” “德亚博士知道了!你妈妈最好快点离开。”我十万火急地说着,不知道她明不明白。“你明白吗?” 我没有得到答案,瓦力克轻轻地拍了纳蒂亚一下,纳蒂亚刚睡着就醒了,我也醒了。 第27章 逝者之眠 第四十七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十九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我着急地想要再睡着,但这两样事情不是很好的组合。这次我没有数羊了,因为我大概会自己把它们全数炸掉。结果用了自我催眠,就像我把纳蒂亚催眠一样。 我不停地按思维按钮直到我睡过去了。这事可绝对不能告诉妈妈。 进入别人的梦境就像是打猎,等着给吸入一场谈话更像是钓鱼。我很喜欢钓鱼,可这时候我不愿意等着,要不然等我能进去的时候,估计什么事情都错过了。后来纳蒂亚帮我补上了错过的一段。 她说她已经提醒过别人了,可是已经太迟了。门已经被撞开了,纳蒂亚只能紧紧抓住从儿时起就没见过的妈妈,什么都做不了。瓦力克和前面几个保安打起来,使出几记漂亮的拳脚,直到被飞镖射中晕过去了。我二妈也被飞镖击中了,三个保安按住了纳蒂亚和她妈妈。 “不!”纳蒂亚哭出来。她的叫喊有几个原因,其中最主要的一是她不想让他们带走她妈妈,二是不想被噁心的小飞镖射中然后晕过去。 我被抓住的时候纳蒂亚的妈妈喊了一声:“别碰她。”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可是听起来非常生气。“她只是个孩子。” “反正德亚博士要和她说话的。”一个保安说。“把她带到他那去。” 纳蒂亚从困住她的保安那里挣脱出来,又奔向她妈妈。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她想都没想只是本能地那么做了。她伸出手把她妈妈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仿佛担心它们要消失似的。 保安不满地发着牢骚又把她拉回去,将她的双手铐在身后。她大概要哭了,可是另一个保安在她胳膊上推了一针,针筒里的药立刻就让她失去意识了。我试图进入她的思维,可是她并没有做梦。估计那一针让她睡得非常沉。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纳蒂亚的妈妈甚至都来不及抗议叫喊,她的脸上现出一种痛苦和悲伤还有其他我分辨不出的情绪混合在一起的表情。这时候保安已经把她的胳膊也铐在身后了。我为她感到难过,那些手铐的滋味可不好受。 接着她们失去了联繫,再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再后来一个保安把我摇醒了。 “穿好衣服。”他指着我床头一堆衣服命令道,加了一句:“给你两分钟,”然后摔上了门。 我想这事给我穿衣服的时间,所以脱下了睡衣,穿上了牛仔裤和绿色长袖t恤。我心里非常担心纳蒂亚的妈妈,都没有意识到把t恤前后穿反了,还是保安回来看到后告诉了我。我把衣服穿正然后让保安铐上双手。我很想沖他叫喊或者踢他两脚。这不会有任何用处,但至少可以让我心里觉得好受点。只是丹妮儿被殴打的景象让我没有动手。 保安比达斯汀走得快,我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跟得上。等到我们到达他想走到的地方时,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心脏都跳不过来了。这主要是因为我很害怕,倒不是因为走得太快。 我只走了三步到了房里,见德亚博士正瞪着我。 他走到我面前来,皱着眉,厉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我问道。 “提醒纳蒂亚。我有录像。”德亚博士说,他走到一台电脑面前,敲了几个命令。 监控录像在后墙边天花板吊下的屏幕里跳出来,显示着纳蒂亚突然晕过去了,瓦力克非常惊讶地发现自己得去抓住她。录像播放了几次。一开始看到纳蒂亚站在那愉快地谈话,没什么异常,但后一秒钟纳蒂亚的眼睛就闭上了,身体一软,瓦力克动作迅速地抓住了她。 “我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这个答案不够好,再想想。”德亚博士说。 我终于注意到其他小孩们。纳蒂亚躺在实验台上,仍然没有知觉。纳蒂亚的妈妈躺在巨大屏幕下面的病床上,那个病床有跟那个邪恶的躺椅上一样的绑带,她的手脚都被绑起来了。她醒着,看着很疲倦的样子。丹妮儿坐在病床的左边,仍然穿着睡衣和戴着闪亮的手铐和脚铐,看起来像是非常想从噩梦中醒过来一样。五个保安分散在屋内,其中一个站在我身后。他们的黑色t恤和黑裤在白墙的映衬下非常突出,但靠近黑色实验台的时候就不显眼了。 第41页 我注意到安德鲁和另外两个科学家聚集在丹妮儿病床另一边,让这个大屋子也显得拥挤起来。 除了病床和丹妮儿坐的椅子,其他地方看着光秃秃的。几个板凳分散在四处,坐落在实验台旁。实验室闻起来很怪,像是有人非常喜欢用清洁用品。 “我不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说着,听起来有点撒娇。 “这是怎么回事,迪恩?”纳蒂亚的妈妈问道,“她是谁?” “她是艾诗琳。”德亚博士说道。 “吉莉安。”我和丹妮儿异口同声道。 他无视我们,接着说:“你还在这里的时候她就出生了,可是我想要她在正常的家庭里面长大。你一走就错过了很多事情。” “你会让我留下吗?”纳蒂亚的妈妈问道。 纳蒂亚的妈妈和德亚博士之间传递着一种我看不明白的神情,德亚博士整理了一下西装。我纳闷他怎么总是穿着西装,不过这看起来不是提问的好时候。西装穿着总归不自在。嗯,但仔细想想,德亚博士和纳蒂亚的妈妈此刻看起来真的非常不自在。 “你会留下来吗?”最后德亚博士问道。 她想了一会。“也许不会,不在有了布兰顿之后。” “有个实验出错了,难免的。” “他是个小男孩,迪恩。” “那只是一个意外。” “那是一次不公正。”纳蒂亚的妈妈呛回去。 “训练让他们变得更好。” “但不应该把他们弄死。” “我同意。” “你真的同意?” 这就像观看一场网球比赛。 他们盯着对方,谁也不让步。最后,德亚博士嘆了口气,中断了眼神接触,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好吧,后来的项目我们做得好一点。你没有见过艾登,虽然你曾经那么努力工作去把他塑造成现在的样子。他真是一个奇蹟。他们都是奇蹟,这让我又想回艾诗琳。她就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寻的造梦者,不过她也有一点异常现象。” “迪恩,是适应。说异常听起来太不对了。很明显她找到一种方式,可以接收到人们发射出的潜意识脑电波。”那个女人一边看着我一边和德亚博士说话。“这很有可能是一种我的纳蒂亚具有的相似的能力。你已经成功了,那你现在还担心什么呢?”那女人的眼神从我身上扫到丹妮儿那边,“这名小姑娘在这做什么?她不是那些孩子们中的一个,那她是谁?”那女人的眼神又转回到德亚博士身上。“你为什么不告诉伊芙琳艾登的事情呢?你又为什么等待这么久才创造他呢?我很惊讶他才两岁。这次你打算对我做什么?你上次试图谋杀我的时候凯伦阻止了你。” 我猜纳蒂亚的好奇心来自于她妈妈。 德亚博士举起双手,仿佛这样可以挡住那些问题一样。“我担心是因为那不在她的程序里。另外一名女孩是丹妮儿·麦菲森,艾诗琳的一个好朋友,她在这是因为我想她在这。正如你指出的,她完全是一个自然人。伊芙琳不必要知道艾登的存在,因为我们只需要你离开之前所做的工作。在你离开之后他出生之前我们试过类似的项目,只是都失败了。凯伦的遭遇很不幸,这次我会亲手处理保证不会再有失误。你满意了吗?” “我不是一个程序。”我嘀咕着。姥姥说嘀咕既不友善也不正当,但我还是做了。 我懊恼到差点错过了看到德亚博士用一个长针头注射器吸满一种红得很怪异的液体。可能就是一个普通针头,不过看起来超级大。我的思维完全被恐惧驱使进入了快速思考模式。 “迪恩!你怎么回事?”纳蒂亚的妈妈呵斥道,听起来就像妈妈被旧爸爸激怒是一样。 “把他们弄出去!”每个字都伴着锐利的眼神以示强调。 纳蒂亚看起来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害怕没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醒着或者熟睡时做的梦,看着自己做非常熟悉的什么事情。我靠向右边,栽倒在最近的檯面上,让上周所有的事情全都浮现在眼前,不由自主地呜咽起来。正如我预料那样,一个科学家在我胳膊上扎了一针,他要不这么做我会假装晕倒的。 药物起效很快,几乎太快,但当我要睡着的时候,我按下了很多思维按钮,让我身边的每个人都睡着了一秒,除了纳蒂亚的妈妈和丹妮儿。这一秒足以让我在所有睡着的人里植入景象。当然这不包括丹妮儿,因为没有必要在她思维里植入特殊景象。起码我印象中没有包括她。 接着药物起效,让我进入可以工作的睡眠层次。当我倒下的时候,我把纳蒂亚的妈妈也拉倒了。 第28章 我见我所见 第四十八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十一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博士: 我以前说过,现在还要再说一次,描述发生的事情是非常困难的。不是情绪问题,反正现在不是,但是就是很难表述。我明白我看到了我所看到的,可是理智还是觉得事情这样发生是不可能的。 我感到后脑勺一阵发紧,几乎是听到了要求我睡觉的指令。接着头抽搐了一下,就像在微积分课上睡觉或者在长途旅行车里意识到自己打盹一样。我不断眨眼和到处张望,见到每个人都正和我一样,让我想起睡美人里面咒语被打破后每个人都慢慢醒过来的场景,只是看起来没有人准备扑到别人怀里高兴起舞。 第42页 我感到喉咙发干,想尖叫却卡在喉咙里。更惨的是舌头粘在上颚上,就在我快失去听力的时候,脑袋里一种奇怪的压力让一切都变得无比专注起来。 德亚博士灵魂附体似的坚定地走上前把针筒插进床褥里,按着针筒的另一端来灌药。 我可能尖叫了,我也不知道。 我开谁玩笑呢?我当时一定有点歇斯底里了。德亚看起来有点茫然,眼神呆滞。我的目光掠过那个女人看到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每一次心跳都让我感觉震得耳朵生疼,让我想起埃德加·爱伦·坡的短篇小说《告密的心》1。 1着名美国作家的经典惊悚短篇,内容是一名谋杀犯的自白。 这一阵活动让我把注意力放回到吉莉安身上。她晕倒了,被一个目瞪口呆的保安和一个困惑不已的科学家抬着。我想到她那里去,拥抱她,摇醒她,问问她发生了什么。我希望她能用简单的话告诉我,因为那时候我的脑袋已经理解不了任何复杂的解释了。 科学家和保安们相互交谈着,可我听不到。德亚一声立正像是从混沌中醒过来似的,抖了抖肩膀,吼出了命令。我不知道是什么命令,不过他僵硬的动作和愤怒的面孔说明肯定是很尖锐的命令。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可是什么也听不到。 我记得我闭上了眼睛,脑袋里回放着前面几秒钟德亚往一个女人胳膊上打针的情形。我敢肯定没打中,但她还是睡了过去。当时没时间继续思考,要不然就会错过其它事情。在一阵疼痛中我的听力恢復了,听起来像是在学校饭堂,到处是嗡嗡嗡的聊天声和疯狂走动的声音。 德亚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用过的注射器,然后扔进了一个生化废料盒中。脸上还挂着色彩缤纷的伤口的安德鲁,按了一下床边的一个控制板,床被放平了。 四个人,两名科学家和两名保安,像训练有素的赛车后勤人员一样迅速移动着。每人解开了一条把那女人的手脚绑在床架上的带子,然后另外两个保安把一个推车推到床底下。“后勤人员”又开始移动了,每人抓住床单的一角抬起来,很快那个女人就躺在了推车上。最后,安德鲁让其他人让开,推着女人出了房间。一个保安连忙给他开了门。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人,虽然再见到她我也不会惊讶。 我不知道从那之后安德鲁做了什么,以及为什么做。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想要保护纳蒂亚的妈妈,虽然我确信要是有得选择,他会为纳蒂亚那么做的。我只知道他没有回来。 当德亚博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这个一贯冷静的人大发雷霆,怒吼的命令让保安们像逃离水淹的老鼠一样迅速行动起来,然后他沖向吉莉安。我真害怕他会就地杀死吉莉安,还好一个保安把她拖离地板放到了台子上。 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我是说怎么做的,但我知道这次逃跑肯定是她背后策划的。 德亚也知道。他盯着台子上的吉莉安,脸上交替掠过愤怒和震惊的表情。我一向以为人们描述男人有一双燃烧的眼睛未免太夸张,但我现在知道真有这么回事了。德亚看起来就像是内里正燃烧着熊熊正义怒火的人。 我脑海里闪现出疯狂的一幕,德亚像个杀人狂一样穿着黑袍,手持利刀站在吉莉安边上。 最庆幸的恐怕是那些科学家给吉莉安注射的东西让她整晚都处于睡着的状态。 早上当她终于醒过来清醒得足以面对审问了的时候,德亚才稍微平静下来。那个叫伊芙琳的女人,吉莉安的妈妈之一,也劝着德雅,提醒他直到前一晚他们都没法知道杰西是否仍然活着。他们没有任何收穫或损失,而且无论如何,伤害吉莉安都无法带回那个女人。要不是她加上一句用伤害我来激怒吉莉安于事无补的话,我都想亲吻她了。德亚的皱眉之深前无古人,不过他盘问吉莉安之后终于满意了。 最后,吉莉安被取了四管血用于科学家们的进一步研究。这让她有点发晕,也让我脑海里一阵愤怒,但我真是咬紧牙关没表现出来。这招很管用,虽然我绝对不会推荐这么做来忍住说话。我想大叫,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不管是不是出于高尚的动机。有良知的人怎么可能按住一个孩子抽血抽到晕厥呢? 我现在愤怒得想要摔东西,好在我让迪伦从后院拿了一些小树枝。妈妈看着一堆破碎的树棍很担心,但是她越来越能包容我的怪癖了。 我需要巧克力,也许这能抚慰我。 飢饿的,丹妮儿·麦菲森。 *** 第四十九号文件:杰西卡·柏拉顿给吉莉安的信 来源:杰弗瑞和艾莉森·布莱灵顿 亲爱的吉莉安: 非常感激你救了我一命!当一切都消失在黑暗之中后,我已经屈从了命运。可以想见当我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驾驶的面包车中醒来时我是多么的惊讶。 安德鲁看起来对他的行动有点困惑,可是对带我离开研究所的行动是很清楚的。他是一名可爱的年轻人,也是一个真正的英雄,竟然愿意离开关押他爱人的地方。我不确定他对纳蒂亚的感情是不是爱,但我无权评价。 抱歉这么久才写信给你。费了很多功夫才让我的朋友悄悄地打听到你的联繫方式。我想总有一天我必须要告诉你们孩子们所有事情,可是当现在一天天疑问高于期待,我打算在这里写出一部分我的忏悔了。请一定把这些转告给你的兄弟姐妹们。 第43页 我曾经年少傲慢。现在年长一点了,可能还是有点傲慢,但也从生活中学到了一些智慧。我们六个人在学校一见如故,很快成为好朋友:我、迪恩、伊维、卡莉还有西恩,还有一个你以为叫柯拉的人。到时候让她自己告诉你真名和经歷吧,毕竟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虽然我们都拥有类似的憧憬:理想主义、满怀希望、所向披靡。我们,至少是我自己,自欺欺人地相信只要我们把道德底线做丝毫调整,我们就可以让世界更美好。 我们各有所长,迪恩有宏观视角和超凡魅力,柯拉有着高层关系,伊维、西恩和卡莉足智多谋、天生有才,我有生物化学博士学位和超高的实践能力。我们第一批的项目很顺利,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不久我们的生活就分成了两半,可接受项目和秘密项目。我们从目标清晰、冷酷无情、野心勃勃的人手中获取更多的资金,开展这个国家禁止但别处允许的研究。然后我们越过了道德的灰色地带,再也回不到当初。 我把这称之为忏悔,可这只是冰山一角。我真的非常抱歉我们的野心带来这么多的伤害。你和你的兄弟姐妹都是成功的例子,可是每一个成功的例子后面都有成百上千个失败品。我和迪恩是有很多矛盾,但我们的目标永远不变。 希望你明白你的自由和安全是我和我的朋友们的首要任务。 以探寻真相之人的名义, 杰西卡·柏拉顿 第29章 没有答案的问题 第五十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十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帮助纳蒂亚的妈妈逃跑改变了一切,主要的改变出现在我身上。逃跑第一次显得是真实的选择,于是我开始请教纳蒂亚。她老早就弄清楚德亚博士的研究所是位于宾夕法尼亚州西部一大片荒地很深的地底。宾州就是类似银码符号,也就是新泽西州旁边的州份。其实我觉得如果她精心策划的话,纳蒂亚是可以自己逃走的,只不过她没地方可去。她认识和所爱的人和东西都在研究所。纳蒂亚并没有拒绝帮忙,但也没有坦率答应。 研究所有一部分建筑物是位于地上的。当德亚博士的保安人员确认没有卫星跟踪的时候,我上过地面几次。我并不讨厌研究所的科学家,他们看起来算是好人。但我挺怀念妈妈和新爸爸,还有妈妈还怀着的宝贝。当尝到有机会和丹妮儿逃走的那种希望时,感觉我那因为药物带来的呕吐感觉都值得了。 德亚博士也变了。如果说他因为不理解我的做法而生气就等于说地球对蚂蚁来讲太大了。纳蒂亚说他气坏了。如果按照姥姥的说法来描述的话,我想用德亚博士的口水足以燃点一个可以让全世界取暖的大火。我感到疲倦但他们却不让我睡。 接下来那天平常早上的做梦训练时段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德亚博士和其他科学家们严厉的质问。我已经记不清所有的问题和答案了。他们应该有意识在我状态不好的时候不该问我问题。那天早上没胃口,所以肚子老在咕噜咕噜叫,头脑感觉有人很带恶意地把超长的针刺进来。我想跟德亚博士说真话,但这事还没人尝试过。给有一些头绪的人解释事情已经够困难了,但想解释给完全没有可能掌握概念的人是难乎其难。 丹妮儿好像也在,但他们没有问她问题。 我尝试解释给他们听我是怎么进入他们的梦境,但我说得出最具体的讲法就是感觉好像在他们的脑子里按按钮。有几位科学家用奇怪的眼光望着我,有几位甚至往后退了一步。我当时如果有精力的话一定会笑了出来,但我根本思路不清,而且即使脑袋清醒的话,后退也可能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我在想我到底可以入梦多深,但我不觉得德亚博士想听这个问题。 他们不停地兜圈子。德亚博士或者其中一位科学家机关枪式地提问,而我就尽量回答,但也就是三两句而已。问题开始变得经常重复。我坐的椅子开始很不舒服。我的双腿开始酸,也开始背疼。我有跟德亚博士说,但他不理,只顾着继续问问题。但二号妈妈终于拯救了我。 从它冲进房间的方式和她超级愤怒的表情,连我那被药物颠覆的脑筋也看出来她是不速之客。当时头脑清醒了一点,但一切还是显得有点模煳。我就不重复她对三号爸爸的话了,因为里面包含了很多我不应该说的字。我想姥姥应该不会读这本日记吧,但她肯定会知道。姥姥总是什么都知道。 二妈对其他科学家一语不发就在实验室里到处跑,开始收拾东西。我和其他人一样看着她。短暂地闭了眼。本来想打个盹的,但手臂被针刺痛的感觉顿时把我唤醒。我发出了某种声音,大概是叫痛类似的牢骚吧。 “把这喝了吧。”二妈说。她把杯子放到我唇边。 我把她倒进我喉咙里的橙汁喝了。感觉冰凉和爽快,味道也超棒。 “伊芙琳……” “我跟你说了不要再给她下药。尤其是经歷过昨晚之后。”二妈的口气凶到你最好乖乖坐着听,如果你珍惜你的生命的话。“这些孩子不需要真话药,他们性格本身就倾向说真话。是你在他们出身以前动的手脚。” “他们出生以前我做了很多事。”德亚博士说,愤怒的语气开始变得冰冷。“但这小伙子出现了我们没有设置的天赋。我们在没有搞清楚她天赋的极限之前不能冒险让她再施展一次。” 第44页 “你就得冒这个险。”二妈说。她把头髮从我眼前拨走,也给我餵了更多的橙汁。“她在迷药的状态不能工作。” 德亚博士的怒气好像减少了些。他用手穿过自己的头髮。“她帮杰西那个把戏让我担心。” “什么都没有变,除了我对你的评价吧。杰西离开了。我们还以为她死了呢。” “是,但现在她是个未知之数,而且是个危险的未知之数。”德亚博士的头髮给扫到另一个方向了。 “但伤害吉莉安不会把杰西带回来。我们应该集中精力找宾治明。”二妈说。“他不在监护者手里。这令我们的营救工作更加艰难。” “你怎么知道?”德亚博士问。 “杰西现在是个监护者,她对宾治明是一无所知的。” “即使她在说真话,监护者的规模比我们要大得多。他们一定不会把情报跟所有成员分享,尤其是如果他们知道杰西和我们过去的关系。” 二妈耸了耸肩。“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们应该今晚让艾诗琳工作。她要覆盖整个东岸,越早开始越好。纳蒂亚只能把搜救范围缩窄那么多。” 我感觉好像他们忘了我还在房间里。其他的科学家都在安静地各忙各的。 二妈迅速地用眼球检查了我的身体状况。她用冰冷的手抚摸我的喉咙来把脉。看到我的手腕时她皱眉了。“迪恩,别再用绑带了。”她把手腕上的绑带松绑了。 今天手腕会痛,因为没穿长袖。 “这是为了她的安全。”德亚博士回答。 “你才不是这么想呢。”二妈说。“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们的安全。是我们怕她。”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我也瞪着她。我在她的眼神里察觉到好奇、关怀和一丝伤感。“况且这里所有门都会自动上锁。她睡觉时如果抽搐的话我们人手也足够控制她。”她又端详了我一阵子。“还有,我觉得这样其实妨碍她工作。” 德亚博士也仔细地观察我。他的愤怒现在完全消失了,起码錶面上看来是。他发呆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变成石雕了。他终于缓慢地点头说:“你觉得她的潜意识会被绑带约束,会干扰她吗?有趣的想法。” “还有,我觉得你应该不要把艾诗琳的朋友放得那么近。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明白你的意图,但这种无所不在的威胁造成的伤害超过帮助。伤害她的朋友来刺激她没啥意思。” “让我考虑考虑。”德亚博士说。 现在可以回首过去的时候,我有点庆幸德亚博士只接纳了二妈一部分的建议。 第30章 搜救行动开始 第五十一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十一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下午终于可以休息。我吃了顿丰盛的午餐,和丹妮儿聊天,去外面散步。保安人员没有要求我们戴脚镣,但还是提醒我们的衣服里面缝进了追踪器,也顺带说了最近的小镇步行距离相当远。有几位保安人员手持那些会发射飞镖的恐怖步枪紧密地监视我们。我和丹妮儿假装他们不在。因为环境优美,所以还挺容易做到这点。 头几分钟我们就沿着花园小径走,安静地享受散步的过程。从来不会想到那么漂亮的花园地下隐藏着那么奇怪的地方。地面上的花园都相当大,也打理得相当好,虽然我们散步途中只见到了一个男士在修剪开着紫色和黄色花朵的树丛。 花园里有好多条迂迴的小径。花园里的一些植物我在瓦力克的梦里见过。我对植物钻研不深,但就像姥姥所说,每个人都懂得珍惜美丽的东西。大部分的树木都有果实,都不是什么奇珍异果,只不过花园里的苹果等等看起来比扭扭猪、美食天堂或你能想到的连锁超市里卖的更漂亮。花园里也种着橙子。这件事令我感到有点不安,但当时我不确定为什么。现在知道是因为美国那么高纬度的气候照理说是不适合种橙子的。当时我并不知道我们身处的具体地理位置,只有点概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纳蒂亚可能会解释得更好。 丹妮儿的眼睛从一棵植物跳到另一棵。我看得出来她是在尝试辨认植物的种类。“它们都被基因改造了。”她嘀咕。 “你怎么知道?”我问。 “你看看,这些果实都很漂亮,但同时样子有点奇怪。这些苹果也太大了吧。还有,一般的花卉是不会有这种颜色组合的。” 我望了望周围,心里同意丹妮儿的说法,但我并没有发言。 “什么事?”丹妮儿温柔地转身面向我,也蹲了下来,好让我们的视线平齐。 我的下唇开始战抖,好想哭,但忍住了眼泪。我已经哭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丹妮儿没说话,拥抱了我好长一段时间。她大概在思考要说什么吧,因为她后来说话的时候充满感情。“没事,害怕是正常的。我现在也害怕啊,但你知道什么会让我心情好些?” 我摇了摇头,丹妮儿的身子同时往后靠,望了我一下。 丹妮儿拿起我的双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相信你。你拥有世界上无人拥有的天赋。短短时间内你承受了新的名字、痛苦和对你来说不公平的沉重担子,但你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勇敢乐观的吉莉安。没有人可以抹杀掉这一点。” 第45页 “我找不到宾治明怎么办?他们会让我们回家吗?”这两个问题从我口里爆了出来,力度就像把封口胶袋夹破的那声巨响。这两个问题已经缠绕我很多天了,只不过我一直没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你会找到他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丹妮儿说。她走神了,但走神前我看到了担心的表情。 我们继续散步,让漂亮花朵的婀娜多姿安抚着我们。这是纳蒂亚的描述,她文笔很棒。她是通过其中一个保安窥听到我们的谈话。能看到别人看到的东西,知道他们的恐惧、野心、谎言、希望和梦想感觉一定很奇怪。但感觉纳蒂亚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大概是因为她没有接触过其他的生活方式。怪不得她那么早熟了。 *** 第五十二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十二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为了方便我搜救宾尼,德亚博士让几位科学家把所有报纸和电台的相关报导给我看。他们也提供了每位参与搜救的警察的详细背景资料,把无数张宾尼和家人的照片给我看,直到我记清他们面貌的每一个细节。他们还跟我讲解所有媒体发布的关于绑架的分析,也详细地解释给我听搜梦时应该注意什么、什么可以不理会。我感觉像上学一样,只是更辛苦。 小房间里的氛围满溢着紧张的能量。科学家们描述了我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和应对的方案。他们讲话速度相当快,但还是很有耐心,当我听不懂的时候会重复,心态就好像是为终极比赛准备似的。其实当时我不明白宾尼跟那些讯息有什么关系。科学家们尝试过解释,但感觉上他们也不是太清楚。我会尽量回忆他们是怎样跟我解释的。 宾尼和我,瓦力克、纳蒂亚和马莉亚一样,都是在研究所里诞生的。宾尼是我的双胞胎弟弟,当初被冻藏后当作是我的后备方案。科学家们花了好几分钟再次解释基因如何类似的细节。反正最终的安排是当科学家们对我的进度感到满意时,便把宾尼解冻和孵育,送了给当时的亚歷山大·康纳利众议员和他太太赖碧佳来答谢他们的鼎力支持。 我本来还想问科学家“鼎力”是什么意思,不过纳蒂亚跟我解释了。知道她当时与我同在感觉有点奇怪,但还是感到安慰。 那一天的十四天以前,宾尼被绑架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任何消息,直到传媒把大家都煽情了。出现了大概五十个勒索要求左右,但当中只有小部分看起来是可信的。警方彻底调查了每一个,但当警方正在忙碌时,现在已经荣昇州长的康纳利打电话给德亚博士求救。德亚博士的团队觉得我可以帮忙,于是把我绑走了。丹妮儿只不过是碰巧和我在一起,但其实我对这一点感到庆幸,因为如果绑了妈妈的话她绝对不会喜欢这个地方。 虽然处理绑架案把握时间要紧,但德亚博士和他的团队还是觉得可以花个几天来训练我。如果我不能驾驭我的天赋的话,会帮倒忙,起码这是他们的说法。他们初期对于绑架者身份的分析主要环绕一个叫监护者的组织,但到了要给我提供背景资料的时候,他们老实说已经不确定了。 康纳利州长有不少政治上的敌人,但德亚博士的团队觉得如果真的是其中一名绑了宾尼的话,他们没可能绑了那么久又完全没有透露风声。 纳蒂亚所捕捉到宾尼被囚禁地点的画面看起来像是个类似实验室的空间。这把矛头又指向了监护者,但正如德亚博士所说:“如果假想监护者是我们研究上唯一的竞争对手也太幼稚了吧。” 当科学家们啰嗦完以后,我终于可以吃饭了。研究室的厨子麦莎一定是听说我要开工,因为那天的晚餐特别丰盛。 吃完蛮巨大的,有新鲜土豆泥、辣味苹果和炸鸡的晚餐后,德斯汀陪我和丹妮儿走回德亚博士的办公室。德亚博士和四名科学家以非常严肃的眼光看着我。我所坐的椅子被三名保安人员包围,一名站在我安放头部的位置,还有放手的地方旁边各站了一位。感觉有葬礼般悲伤的气氛和压迫感。第四位保安向丹妮儿示意要她坐在椅子对面的沙发。丹妮儿在捏了捏我肩膀以后就坐过去了。 我无助地看着那名保安把她手腕戴上手铐,然后走到沙发后方站岗。 “别这样做。”话说出来以后我才意识到我在发言。我在犹豫是否该这样要求还是请求。结果两样都没做,只有瞪着那名保安。 “别担心,艾诗琳。她不会有事。”德亚博士说。 “别这么叫她。”丹妮儿说。我们锁定彼此的目光。“会令她难过。” “别说话。”站在丹妮儿后面的保安警告。他伸出了巨大的手,放了在丹妮儿的右肩上,把她身子往后抽了一下,直到她双脚离地。 “手铐会把她弄痛!”我喊道,声量比我预期要大。“把它们拿下来!” 德亚博士的声音在我上方盘旋,但我没理会他。“冷静下来,艾诗琳。你越快完成工作,她就越快重获自由。” 我的双颊开始发热,唿吸也变得短促。慌张的眼睛在扫描整个房间。科学家们议论纷纷,大概是在讨论我的反应。我很害怕我会晕倒。我不想晕倒,我只想逃走。我的膝盖开始发软,但我用双手把自己撑起。唿吸还是很快。 第46页 “让我安慰她一下。”传来了丹妮儿的声音。“你们还在吓着她。” “我跟你说了别……” “没事,艾力克,就让她说吧。”德亚博士说。“可能会有帮助。” 我感到德亚博士的眼神像刀锋一样往我身子里刺。 “吉莉安!吉莉安!请你看着我。”丹妮尔说。 我非常难受但没法婉拒她的要求。她是因为我才会被困在这里,我最起码能做的就是看她一眼。看见她戴着手铐坐在沙发上、往我这边挤我很难受,几滴热泪在我面颊上流下来,但我还是强迫自己看着她。 丹妮儿开始说话以后,其他人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们俩。“吉莉安,宾尼·康纳利需要你的帮助。他的处境大概比我们还要差,他大概只有一个人。快帮帮他。帮科学家们找到他,好让他能回家。” 其实我完全不想帮忙,但如果纯粹因为对科学家们感到生气而罢工对宾尼不公平。我沮丧地点了点头,强迫自己往椅子蹒跚。这次保安没有把我的手臂绑起来,就让我自然在椅子上沉沉地睡着。 我几乎马上被吸入一个关于宾尼的梦。有一个画面不断重复。一只手从后方伸出,兇勐地压了在某人的嘴上。接着一片草坪往镜头冲过来。严重的头疼和模煳的视线。几名蒙面男子在逃跑,其中一位抱着宾尼软趴趴的身体。花了一阵子才意识到这是康纳利太太的梦。这些画面看了三遍,然后惊醒了。我大概把她也唤醒了,但我想她大概也不介意这段恐怖的回忆被打断。 接着我继续搜索,从一个梦跳到另一个梦,但并没有进入其中任何一个。德亚博士叫我从新泽西州开始搜,把注意力集中在关键的人名和词彙上面:宾治明·康纳利、州长、被绑架、失踪、测试、实验、恐惧,还有许多许多。大部分的梦我都可以来去自如,但正如我之前所说,银码符号州里有很多人。 当晚我彻底进入的第二个梦是属于康纳利州长的。这个梦就仿佛在看一系列组织混乱、关于宾尼成长过程的幻灯片。梦里播放了一些短片,有时候会重复,有时候会稍有变动。宾尼穿着一件绿色条纹t恤在骑一辆全新的脚踏车。宾尼穿着纽约洋基棒球队的t恤和帽子,嘴巴露着乳牙脱落留下的空隙,摇摇晃晃地骑着那辆漂亮的脚踏车。婴孩时期的宾尼手抓着调羹,兴奋地在把生日蛋糕块往墙里扔。剩余蛋糕的画面,有一只孤独的蜡烛还在冒烟。宾尼坐在台阶上,看起来很生气。宾尼抓着右手手腕在痛哭,后面的鞦韆还在荡漾。宾尼给洋基队打气,同时把爆米花到处扔。穿着一条颜色混沌的尿片的宾尼往一辆发亮的黑色玩具火车头蹒跚。 如果让我做主的话,花整晚的时间来观看宾尼生命里的那些片段都没问题,但德亚博士开始质疑我为什么会在一个梦里待那么久。我跟他解释了,他叫我继续搜梦。 在工作了四个小时以后,工作人员把我唤醒让我休息。丹妮儿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德斯汀把我带到洗手间,他们也让我在走廊里散步十分钟。接着我又回到椅子上睡觉了,开始研究新的一批梦。 如果大家都可以同时睡着,而且持续睡觉就好了,但现实不是这样。年幼的人大部分睡得比较早,而这些早梦里没有什么讯息。我短暂思考过为什么康纳利夫妇会那么早睡着,大概是被绑架的刺激累到了。一般来说做梦者需要睡得比较浅我才能彻底影响他们的梦,但我还是能在几个层次里读梦。 连续读了四个小时的梦,有点像看电视,但比看电视更苦恼。几乎没有人像瓦力克一样会做有逻辑和细节的梦。大部分人的梦都是在回忆毫无关联的面孔和事情,片段都混在一起。当晚看到了许多梦,也知道了很多东西,但并没有发现关于宾尼·康纳利位置的端倪。 第31章 真相的重要性 第五十三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十二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回到关于正常的话题,我想起来与吉莉安的一次对话,是在我们被囚禁的中期。她刚在训练后的打盹中醒过来。就像我以前说过,她看起来状况不怎么好。这不是缺少食物之类的原因,这个有麦莎的照顾,是有关她意识的问题。就像是有人打破了她孩子般的梦幻泡泡,让她看到了我们生活在一个多么病态的世界一样。 我问过她感觉怎么样。 她看着我就像在思量应该怎么回答一样,以前的吉莉安可不会这样,然后她说道:“我在继续和纳蒂亚聊天,这让我感到悲伤。我知道了更多我能做的酷事,但我也在伤害别人。” 她解释了之前一天在试验里扮演的角色。 我抱住她试图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可是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是的。但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我安慰她的努力很笨拙,不过吉莉安还是谢过了我。那次谈话打破了我们之间一些我以前都没意识到的障碍。它也让我几乎心碎了,因为当时我意识到她有多么脆弱。从那时起,我尽可能在她训练结束后与她会面,在她恢復的时候陪她坐着。有时候我们说很多话,有时候也默默无语,有时候她会睡着。难以解释的是,好像共度时间在某种程度上在治癒我们。那奇怪吧? 第47页 别说我了,在这之后她有可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吗?就算我们可以向那些恐怖、爱批判的公众隐瞒这些事情,我们也瞒不了自己。我总是不理睬家人朋友以免谈论这些事情。那吉莉安知道自己有造梦天赋,同时知道这种能力可以眨眼间毁掉人们的生活又是什么感受呢。我想这个世界还是很庆幸的,毕竟德亚没有改变她善良的基因。 我感到很奇怪因为我知道自己有得选择,我可以选择过正常的生活,可是吉莉安没有这个选择。我可以选择把那个地方的所见所闻所感埋在记忆深处,可是她不能,这些回忆就植根于她的头脑。 悲伤的,丹妮儿·麦菲森。 *** 第五十四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十三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又一次发泄来了,请再次忍耐一下。上几封信中可能我提到过这些事情,如果我写重复了很抱歉,如果我对你有恶言的话也抱歉。我只是想分析所发生的一切。 康纳利州长和他夫人不知道吉莉安找到那个男孩有多么不容易。他们所说的“几天时间”连她搜寻梦境所花的时间的零头都不够。德亚和科学家们花了不少时间解释才让吉莉安清楚了她的任务。我当时不在场,不过她后来有跟我说。起初她有点不情愿帮忙,主要是因为他们求人帮忙的方式很愚蠢,不过一旦开始帮了,就没中断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事情会淡去。康纳利州长会退休,宾尼会变老,鼓舞人心的新故事或者丑闻或者其他人的悲伤故事会取代它。甚至现在它就几乎已经是每个人的回忆了。警官和fbi也可以举杯相庆工作的成功和结局的美满。说不定他们都已经深入到新案情、新犯罪和其他被变态摧毁的人们的生活中去了。我可以想像康纳利一家很努力地要忘记过去,开始新生活。布莱灵顿一家正忙着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我不怪他们。我也想走出来。我试着往前看,但也容易希望当初事情没那么复杂。 不要误解我,我为吉莉安的成功感到万分高兴,但就仅此而已。那是她的成就,可是荣耀却是别人的,我明白这一点。真的,我确实明白。我理解对外的说法,我也为那些人高兴,可是我只是希望能让故事讲明白点。我听说有个人,是一名大学生,建了一个网页来讨论超自然经验。也许我可以把他引荐给德亚,看看他俩谈话之后还怎么看待超自然。 别人和我看事情的角度都不一样。德亚和他的手下,甚至吉莉安的生身母亲,都觉得她是一个新奇有趣的玩具,值得探索、利用和研究。她妈妈觉得她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需要保护。同学们视她为名人,而老师们密切关注着她的奇怪行为,窃窃私语着那个“苦难的经歷”。他们努力不去打扰她,搞到大家都觉得她不可侵犯。连你都觉得她是需要纠正的人。可能她不需要康復,我倒是需要。 我和伊凡分手了。我告诉他我现在没法维持一份感情,但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那没礼貌的傢伙还没回我电话。 你说的非常对,人们还是没有准备好面对真相。他们有准备好的一天吗?谎言比较方便、美好和安全,但终归还是谎言。真相却让事情变得复杂。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我告诉了珍妮真相。我有七年没见过她了,在小学的时候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在卡尔森老师的三年级班上我们可是老大。我告诉了珍妮,珍妮告诉了她妈妈,她妈妈告诉了别人,很快全世界都知道有关吉莉安、宾尼和德亚其他孩子们的真相了。 如果梦到此结束,那会是一个美满的结局,可是没有。梦迴转到被绑架的那一天,只是这次是我握着飞镖枪射中了吉莉安。我把她转移到一个秘密基地,绑在一个椅子上,这个椅子让她睡着,做梦看别人做梦和哭泣。她有跟你提过这一点吗?她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有时候自己深陷梦中时会哭泣。然后我在哭泣中醒过来了。 告诉她她很特别。告诉她她是正常的。告诉她你爱她。告诉她你对她别无所求,只想她快乐。我想她可能很快就会忘记怎样才可以快乐。她告诉我梦是很难忽略的,就像上瘾一样。我知道一点关于上瘾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受。我想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睡过一个真正的不被打扰的好觉了。告诉她她没法拯救世界。我告诉过她,可是她只是甜甜地、无辜地笑了一下,仿佛在说她会竭尽所能。这个孩子从不食言,而在他们告诉她她可以读梦、感受梦甚至改变梦境的时候,你就已经可以从她眼神里感受到她的誓言了。 有时候我傻傻地想我要是处于她的境地我会怎么做。我会像她一样运用那个能力吗?我知道她在运用她的天赋,我感受到了。在我告诉她那晚的噩梦之后,再做梦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她和我在一起。每次当噩梦快要浮现的时候就被我们囚禁时的画面给替代了。在每个画面里,我和吉莉安都看着我们自己说着我们当时说过的话,然后画面会消失。她什么也不会说,只是笑着用手语打出要说的话:你给了我希望。 她在哪学会的手语?我是在学校社团探访老人院要表演话剧时学到的。我在无以言表的高兴和痛苦混杂的心情中哭醒了。我一直认为说无以言表只是以一种懒人的方式说“我不想讨论这件事”,但其实这种说法也有它的道理。很显然我是找到一些词彙来解释这种感觉。抱歉写了这么多,你可能都烦我了。 第48页 我为吉莉安的童年哀悼,经歷这些事情之后谁还能做一个孩子呢?我为能尽绵薄之力帮到她一点点而感到欣喜。我对未来也感到恐惧。 我想我还是在说高兴事的时候结束吧,也在我妈找到我把我赶到外面之前离开电脑。 反思的,丹妮儿·麦菲森。 第32章 逃进纳蒂亚的梦里 第五十五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十三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纳蒂亚一般都是在白天工作,而我却是晚上工作。大概傍晚的时候,也就是她睡觉和我开始搜索以前,我们会见面聊天。科学家们是希望我们讨论搜救的进展,但我们并不是每次都会遵命,因为大家对搜索行动都感到厌倦了。自从宾尼失踪以后纳蒂亚经常要运用她的天赋,但她不能经常这样发挥,因为非常消耗精力。 有一次会面纳蒂亚在桌子旁坐下来,头倒在桌面上就很快睡着了。我还以为保安会把她叫醒,就让她继续睡下去了。 大概观看了一分钟左右,我也把头放在自己怀里尝试睡觉。但我不大睡得着,因为刚刚才为了应付晚上的工作打了一个长盹。最终要发挥按心理按钮的本领才能睡着,这样效果和自然睡着差不多,但相对比较可怕。 我马上就陷进纳蒂亚的梦里了。她站在一片被紫色花田里。那些花有某些特徵感觉很熟悉。 纳蒂亚转身向我微笑和挥手。“你想骑吗?” “骑什么?”我问。 纳蒂亚的微笑继续展开。她点头示意,眼神集中在我右肩上方的位置。一声喷鼻声促使我回头看。一匹鼻樑带白色斑块、漂亮的咖啡色马用善意的眼光望着我。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它是匹雌马,我就是知道。 “我从来没有骑过那么大的一匹马。”我说。 “没什么特别技巧,你就爬上去吧。在这里你不会受伤。我不会让你受伤,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别把我想像成一只森林里的动物。”纳蒂亚坐在了一只拥有深色眼睛的大灰马背上。她穿着舒适的咖啡色长裤,米色上衣和蓝黑色斗篷。 我以微笑回答,因为终于记起在哪里听说过这类衣服和花朵。“你看过《阿诺特克传奇》吧!”我自己倒没看过。对我来说太过成熟了,起码对于以前的我来说。现在可能会看吧,在发现了自己的天赋之后。我们家搬家的时候我听过其中的几个录音cd。新爸喜欢看科幻和幻想小说,觉得我可能也会喜欢。妈妈肯定是不喜欢的,但她还是持包容的态度。 纳蒂亚没有回答,反而开始骑走。我匆忙地爬上了身边的马。它又发出喷鼻声,但还是耐心地等待我坐上马鞍。我的动作一点都不优雅,最后总算爬上去了。坐上马鞍以后我赶紧往纳蒂亚的方向追。她的马加快脚步了,而我也跟着办。 我很喜欢她的梦。非常平静。听到鸟鸣和虫叫声,但它们并没有骚扰我们。依拉花,也就是《阿诺特克传奇》里那些漂亮的紫色花朵,闻起来有蜂蜜的香味和柠檬的酸味。灿烂的阳光让人感觉温暖和踏实。毛绒绒的小朵白云随风飘扬,但看起来像是在闪避太阳的光辉。 纳蒂亚骑了又骑,穿越了一片又一片的田野。 我跟着她穿过了依拉花群,接着是一片我辨认不出种类的蒿草。蒿草轻轻地摩擦我的裤子,但感觉很自然舒服。空气变得干净和新鲜。强大的风吹着我的头髮。脖子被扯了一下,我往身上看了一下。原来我穿着和纳蒂亚相似的衣服,包括一件短斗篷。感觉好像是万圣节去讨糖果似的1。望了下自己的手腕发现并没有被绑过的痕迹。我会心一笑。 1美国万圣节的习俗,小孩打扮成各种造型逐家敲门要糖果。 纳蒂亚终于停下来了。她超前了我很多,我花了大概一分钟才赶上她。当我到达的时候她已经下马了。 纳蒂亚站了在马旁边,抚摸着马脖子。现在她换了件长到她脚踝的深绿色长袖长裙,头髮也很正式地扎起来了。“你喜欢这里吗?”纳蒂亚问,目光还是集中在她的马身上。 “你是指你的梦吗?当然。这里……” “不,我是指研究室这里,和我们一起。”纳蒂亚说。当她终于把目光转向我的时候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喔。”在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过去几天我把家都给忘了,都不记得离家多久了。这种想法让我有点内疚,因为我知道妈妈和新爸一定还在担心我的状况。真不能相信我竟然把他们给忘了。我的马开始蠢蠢欲动,我摸了摸它的脖子让它安静下来。 “我很喜欢你,但你并不属于这里。”纳蒂亚说。她每个吐字都非常清楚。“你属于一个我不熟悉的世界。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会帮你回家。” 我开始哽咽,都说不出话了,只顾着忍住眼泪。 “我们骑回去好吗?”纳蒂亚过了一会儿问,听起来心情改善了一点。 我们于是骑回去了,然后就醒来了。我没再跟纳蒂亚提起过她的承诺,而她也没有提起,但我们俩都知道那是很真发生过的。我望了望墙上的钟,发现才过了八分钟。感觉上我们骑马的时间要长得多。有可能是吧。梦境里时间的速度和日常生活的时间不一样。 第49页 纳蒂亚给我讲了一下她白天搜索到的成果。她最后一句是:“宾尼已经完成并且拆解了炸弹。他的绑架者只不过想看看他会不会组装炸弹。这事可以让我们松一口气吧,但还是不能帮我们找到宾尼。” “德亚博士当初为什么赋予宾尼组装炸弹的能力呢?”我问。 “他并没有。”纳蒂亚回答。 我望着她发呆,不确定该怎么回应。 “德亚博士并不是唯一的决策者。”纳蒂亚说。“他是这里的首席研究员,而孩子们的天赋一定都是为了配合他整体的构想,但他同时会给予科学家们很多自由来决定每个孩子该怎么塑造。” “宾尼是谁创造的啊?”我问。 “我不确定,大概有很多人参与吧。卡莉达·罗宾逊博士也有可能参与,但她很久以前就离开了。” “我以为没有人可以离开呢。”我轻轻地说。 我们俩马上想起纳蒂亚的妈妈。 “现在是有这个规定,但以前大家都是来去自由的。原本这里有六位博士,但后来请了很多人。有些人是因为经费问题而离开的,有些是因为不同意最资深的六位科学家的研究方向。其实那六位科学家最终也出现分歧,有三位是一道离开的。”纳蒂亚耸了耸肩。“现在还有好几名科学家在这里工作。有些知道我们的存在,有些不知道。” 我知道她是指我,宾尼和其他的孩子们。感觉这是个天大的秘密,一点都不容易保守。 那时候德斯汀来了,准备接我回办公室工作。柯拉也出现了,来带纳蒂亚回房间吃饭睡觉。和德斯汀一道离开以前我给了纳蒂亚一个拥抱,和她道晚安。 那天晚上的搜索如常展开。我坐了在椅子上,使自己沉睡到可以工作的状态,但搜索了几分钟以后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感觉到工作人员好像把我叫醒了,但我没有完全醒过来,就徘徊在清醒的边缘。我知道一定是其中一名科学家在仪器上做出了调整,但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我就不知道了。 我听到德亚博士的声音,但他并不是在和我讲话。“搜索有进度,但太慢了。没错,我们已经给她足够的动力了。”对话短暂停顿。“不,我不觉得这样做会有帮助。这样只会惹来警方的注意。”又一个停顿,这次比较长。“先生,给点耐心。我们发现的时候会马上通知你。这是一团糟,但可以清理好的麻烦。”接着隐约听到手机盖合上的声音。 二妈说:“那男人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 “他只不过担心而已。”德亚博士回答。 “他到处都安插了间谍。如果他把他们引来这里的话……” “他不会。”德亚博士肯定地说。“刚才通话是用的保密频道。是维尔肯士设计的。况且纳蒂亚一直在监视宾尼的家人。他们打算做什么蠢事的话我们会知道的。” “我们能信任她吗?”二妈问。 “信任程度就跟所有孩子一样。况且她是个乖女孩。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你有什么筹码?” “不需要什么筹码就能控制他。”德亚博士缓慢地说,听起来同时在微笑。“街上随便抓只杂种狗也能让她屈服。” 二妈用冰冷的声音说:“但你是不会随便抓杂种狗的。你的筹码到底是什么?” “是马莉亚。”德亚博士冷静地回答。 “我倒很惊讶你会愿意牺牲你宝贵的孩子们。” “她的天赋很有意思,但不一定发挥什么大作用。” “你的意思是它们不赚钱。”二妈说。 “的确是没什么市场。”德亚博士承认。“我宁可把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投放在其他小孩身上,但她已经在这里了,而且她还有她的用处。坊间传闻已经有三个买家对纳蒂亚的基因开出价码了。” “你会卖吗?”二妈问,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 “才不会呢,至少现在这个价格不会。这就等于为了牛皮而把唯一产奶的母牛给杀掉。纳蒂亚收集的讯息非常宝贵。能像阅读般窥探所有人的秘密,我们便可以自由塑造未来。我们可以把国家政权都弄垮。” “那艾诗琳呢?你对她有什么打算?”二妈问。 “她这次成功的话,我们会更仔细地研究她。不成功的话也会这样做。她那……” “不!”丹妮儿尖叫。她听起来愤怒和疲倦。“你答应了她!我答应了她!你不能违背……” 我被一股重量打到,让我进入了常规工作时的熟睡状态。我想和丹妮儿在一起,但我抗拒不了那股睡意。 第33章 分心 第五十六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十四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按照同样的规律又过了几天:吃饭,睡觉,工作,睡觉,然后又重头来过。但有一天晚上出乎预料我被吸进了一个女孩的噩梦。她在梦里想像了大概十二种自杀的方法。我尝试脱离出来但没有成功。这种题材的电影爸妈都不让我看呢。我才不想看一部类似题材的梦。 第50页 她躺在地上蜷起了身子,边哭边颤抖。不同的画面像七嘴八舌的围观者般环绕着她,但这群观众没有说话。他们发出的是抽刀和斧头噼柴的声音,还有缓慢、持续和耐心的尖叫、呻吟和枪声。 “我是个懦夫。”一个声音在梦里迴响。 我想反驳她的想法,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我花了些时间看着她哭。她把身体转换到下跪的姿势,接着往上看。我看到了她的肚子,肚子隆起的样子说明她怀孕了。她比我想像中年轻,大概是丹妮儿的年纪吧。“你为什么想伤害自己啊?”我问她。 和人的潜意识谈话和跟本人聊天不一样。人家的潜意识会对你视若无睹,只顾着把想说的话说完,有时候也很喜欢重复自己。 她好像对没对问题感到惊讶。她大概经常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吧,答案都准备好了。“我做什么都做不好。没有人爱我。我身材肥胖。我在学习和社交上都是个失败者。没有人爱我。我很迷茫。我很孤单。我是个有罪的人。我是个混蛋。没有人爱我。我反正都会死的,还不如自己决定什么时间。没有人……” “一定有人爱你啊。”我说。“起码你爸妈很爱你。” 她笑了笑,但听起来跟像是干咳。“他们除了自己和自己的投资以外什么都不关心。上次我见到我爸时他正趁着清早熘走,迫不及待上班去见情妇莎玲。但我看到他了,我敢打赌我妈也看到了。我听见了她倒第一杯红酒时碰杯的声音。他们最大的遗憾是失去这辆车。” “车?”当画面开始转换成车的内部时我开始担心。 “没错,就是爸爸新的周末情人。是一辆全新的奔驰,有带加热装置的真皮座椅、可以容纳二十张cd的cd机、ipod连接、电动车窗、v-16引擎、防锁剎车系统、平行泊车系统、gps和高清收音机。他肯定会想念它,却不会想念我。没有人爱我。” 我更努力地尝试摆脱梦境。“快醒来!”把人叫醒比把人催眠难度高太多了。 “醒来?我正准备长眠呢。火车还有几分钟就应该到了。我跟你说了,我是个懦夫。怪不得没有人爱我了。我试过割脉,但只是把自己割伤,然后看到自己的血就差点晕倒了。也试过把爸爸的枪找出来,可是打不开他的保险箱。还试了妈妈的安眠药,可是临时紧张,把药都吐出来了。况且我也不想用那么明显的自杀方式沾污他们完美无瑕的名声。希望他们能理解我吧。” “这样做不对!快起来!” “没什么对不对的。不对又怎样?”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你不能把他也杀了啊。这跟谋杀没两样。” “孩子啊?喔,他还不算成型的人。我生物老师这么说的。大家都这么理解啊。” 感觉姥姥会出现给她打几下耳光。“反正就醒过来吧,我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我帮不了忙。没有人……” “你闭嘴的话我就开心了。”我还不清楚我会要求她做什么,但我知道无论如何要分散她的注意力。“我被绑架了,还有我在找一个人但找不到。” “抱歉啊,我帮不了忙。我要去死了。”女孩用缥缈、仿佛唱歌般的语调说。 我灵机一动。“等等!你这自杀的地点选的不对。” “什么?我就在铁道的正中央停下来。栏杆下降时会把车的油漆刮坏。我停车的时候天还有点亮,我没有选错地方。”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开始想像。我想得多快就画得多快,把树丛、草坪、铁道和栏杆都画出来了,尤其是栏杆,毕竟她好像很在乎栏杆。“你应该停在那里,不是这里。” “不,我停对了地方。我永远都是对的。” “不,才不是呢。你疯了。还记得刀子和安眠药吗?那两次你都没把事情处理好。” 当我灌输这些想法的时候知道它们是不正确的想法。女孩还是抗拒,但最终接受了我的谎言。 “不想再失败了。”她一定是踩油门了,因为车子往前扑了一下。动作把女孩唤醒了,也把我漂亮的画面粉碎了。她周围望了望,发现自己不在铁道上以后感到很困惑。 于是我得把她再次催眠到类似沉睡的状态,好让我能巩固我的画面。听到火车的笛声从远处传来。接着听到栏杆压倒奔驰后备箱的声音,肯定留下了严重的压痕。 太棒了,花了那么多功夫,但结果她爸看到车尾箱时的反应还是等于让她送死。 栏杆扭曲的声音把她彻底唤醒,但之前先听到了火车开过来的声音。她开始急促地唿吸,接着晕倒了。 “抱歉啊,但你还不能死。你要帮我的忙。” “我不能!”艾普喊道。 “你决定不帮的话,那是你的权利。”我说。“你要自己良心上过得去。但不能不是真的,因为我还没告诉你要怎么帮忙。不过确实需要很多勇气。你很勇敢吗?” “不。”艾普干脆地回答。 “想学习怎样勇敢吗?” “不想。”艾普说。 “别这样啦,你不可能什么优点都没有。” 第51页 “不是啦。” “那给我证明一下。”我挑战她。 艾普的情绪略微改善,改善得不多但已经足够了。之后我们聊了很久的天。如果可以同时喝姥姥泡的茶和吃她做的烤饼会更棒,但没有也ok。我跟艾普解释了我是谁,她说她也在新闻里听到过关于我的绑架案。但她承认她没留心,也自我介绍了一点。 “大家都会觉得我疯了。”艾普听完我的请求后说。 “疯了比死了好啊,艾普。” “大概是吧,”她以不确定的口吻回答。“会有人相信我吗?” “我不知道,但当我弄清楚我的详细位置或找到宾尼的时候会跟你说。” 艾普答应帮忙以后,我又想到可以在空闲时观察每位科学家的梦。总会有其中一位知道我们身处的地址,然后就可以叫艾普和其他人来找我了。但回想起来,我还是庆幸我的计划没有顺利落实,要不然其他人会受伤的。 第34章 骗子、疯子还是解放者? 第五十七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十四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你不是唯一一个我发过脾气的人。有一天下午当我发现德亚在欺骗吉莉安的时候我好好骂了他一顿。我还挺惊讶他们没有给我灌安定剂,他们可能是担心过多的安定剂会把我杀死吧。 当我跟他说他不可以违背对吉莉安的承诺时,他说:“我不记得做出如此荒谬的承诺。” 他的回应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我真的记不起来他到底有没有明确答应完事后释放我们。“起码你有这样强烈暗示过。”我终于吞吞吐吐地说。我咬紧牙关,收回了半打本已准备发出的空洞威胁。下巴好疼,但话倒是真的收起来了。 “我过往的陈述总结起来的讯息就是你随时都可以回家,麦菲森小姐。” 我狠狠地瞪着他,动着下巴,准备释放正在我胸口激烈燃烧的那股愤怒。 “但你一定知道你可不是我们宝贵的艾诗琳唯一关心的人,甚至可能不是最关心的人。”德亚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沾沾自喜。 我知道。所有认识吉莉安的人都知道她有多爱她的姥姥。在我脑海刚浮现的半打侮辱显得微不足道。怒火在我心里肆虐,但又突然熄灭,把我所有的精神都消耗掉了。我顿时感到身体冰冷,有股冲动想蜷起身子好好哭一场。“你为什么说话都不算数啊?”我不服气地说,眼里泛着泪光。 “好,就让你得偿所愿。艾诗琳是我的财产,我打算把她留到我的实验完成为止。她是我订制的艺术品,就和订制手工木柜一样。我用了最先进的科学仪器来塑造她。你呢,我邀请你作为客人留下来。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如果你执意要逃跑的话,我会安排释放你。我可以再一个小时之内找到替代人质。” 我花了漫长的几秒钟考虑德亚的话,尝试整理我混乱的思路。“你怎么面对自己啊?这些不是东西!他们是小孩。他们会唿吸、会思考,他们有感情。你已经越过了所有的道德底线,还好意思自称是科学家吗?”我有点语无伦次,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通过这些小孩我们可能找到上百种或更多疾病的疗法。”伊芙琳指出。 “喔,是要顾全大局,是吧?制造有天赋的小孩,然后让他们拯救世界。没人需要知道你们私底下做的实验。没人需要知道他们训练时经歷的痛苦。”最后一句话像诅咒般骂出来的。当时我感觉那是世界上最邪恶的诅咒。 德亚讽刺地开始拍手。“我还认为我们的教育体制彻底失败了呢。你讲完没?” “还没!”我扭转身体,把头向左上方甩去看着伊芙琳。她走到了我所坐的沙发的后方位置。“你怎么可以忍受这里发生的一切?”我边说边摊开双手。“你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孩子这样受苦?”我又回过头来指向吉莉安所坐的椅子。他们把她催眠到好像几乎没有唿吸的状态。 “只不过是修改基因,就和在显微镜下观看你的面颊细胞没什么分别。”伊芙琳说。她离开了沙发后方走到吉莉安身边,语气比平时温柔。 我觉得是我的问题刺激了她。那是好事,她是活该。我花了几秒钟心里默念要求伊芙琳回过头来和我对视,但终究还是把注意力落了在吉莉安身上。“她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我声音微弱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她是在还债。”德亚说,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我把目光从吉莉安身上移开,又狠狠瞪了那个男人一眼。“她才十二岁,能累积什么债啊?” “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麦菲森小姐。我有点惊讶你脑子还转不过弯来。她的生命是我们赋予的。不利用我们赋予她的天赋就等于违反人道主义一样。” “你没资格讨论人权。”我含煳地说。 “你会怎么做呢,麦菲森小姐?如果你要在打破一些人定的法律和拯救世界之间做出抉择,你愿意做出痛苦的选择吗?” 哎哟,他这样说的话……还是听起来不对。 “我会选择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同时不伤害别人。” 第52页 “你就什么都不会做,是吧?”德亚问。 我犹豫了一下但终于点头。 “如果你有能力干涉的话,你会让众人肆无忌惮地为了食物、水和金钱互相屠杀吗?” “不会。”我用力地摇头。开始头痛。“但我能怎么做?” “你可以袖手旁观,但在我在研究怎样制造更多食物、水和治疗祸害全球的疾病时别给我添加麻烦。” 他真的相信自己的话。 在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德亚真的相信他口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当然我不能同意他的手法,但奇怪的是他的动机听起来还有点正义。为什么人生要那么复杂?不能什么事情都简简单单的吗?不要绑架小孩,也不要修改他们的基因。不要杀人。就遵守一些简单的原则不可以吗? 但德亚那天让我看清了一点。袖手旁观的我做出了选择。冷漠给了人性、疾病和饥荒的敌人很多反击的弹药。天啊,我听起来像德亚吗?希望不是。拜託,拜託,跟我说我听起来不像他。 困惑的, 丹妮儿·麦菲森。 *** 第五十八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十五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博士: 回答你之前的问题,的确,在研究中心有很多空闲的时间。我从来都没有试过有那么多被强迫休息的时间。当然现在要付出代价,代价还挺昂贵的。虽然学期已经结束,但我妈坚持要我补习,来弥补上个学期的课程。我想我还是应该为不用找暑期工感到庆幸,但暑假那么用功就是不对劲。 很多下午我在花园里独自散步。保安会跟着我,但他们大概受命不和我说话。我问了几十个问题都没有回应。在同样的花园小径上只能走那么多遍。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每一个树丛和每一朵花的指示牌上的文字我都背会了。 科学家们也没有和我说话。感觉他们就当我是个怪人。他们知道我是客人而不是研究对象,但他们也就知道那么多。我想在这种地方,好奇心是一种很快会被消灭的东西。清洁人员都以专一的态度来工作,大部分都不敢跟我有眼神接触。感觉好像他们都是非法移民。为了自娱,有时候我会为他们编故事,想像他们是怎么被德亚请来的。 唯一带一点同情心和我对话的是厨子麦莎。她从来没有透露过她的姓氏。她整天在说:“孩子,你只需要知道麦莎会把你和那位小姑娘餵饱。老天爷啊,那孩子需要比现在吃得多很多,要不然她会像干草一样被强风颳走的。” 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讲我,但她对德亚也蛮多意见的。她对他有很多种描述,但最贴切的大概是:“一个急需上帝慈悲的不安灵魂。” 和麦莎一起的时候我可以观察所有时间段来饭堂吃饭的科学家们。他们都不理我,但都尊敬地、热情地和麦莎打招唿。大部分的科学家都是她称之为“我的男孩们”的男士,但也有几个女科学家被她冠以“我的公主”的称唿。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留下来,满以为她会说她老大被关了在那里,但她只不过这样回答:“我留下来是因为上帝把我放在这里。如果他要我离开的话,他会开一台挖土机来赶我走。”接着大声地、沙哑地笑了一笑,力度强到把周围的东西都震到了。 我也笑了。 另一次我问她知不知道科学家们整天都在干什么。 麦莎用很特别的眼光看了我一下,仿佛可以窥视你的灵魂的那种眼光。起码感觉是这样啦。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都不会回答了,但她最终说:“你是想问我知不知道我的男孩和公主们在这里干的坏事。” 我点了点头,为我如此明显的企图感到一点尴尬。 “宝贝孩子啊,这地球上哪里都有罪人和圣人。迴避他们不会改变他们可悲的心灵状态。你需要给他们更多的爱,要不断付出爱直到溢出为止。” 她大概看到了我脸上的疑惑,马上停止了切青椒,把我包围在她的拥抱里。以我的年纪来说我个子不算小,但麦莎的手臂大概比我的双腿还要粗。她若是想捏死我的话,我大概五秒以内就可以停止唿吸了。她的拥抱带着温暖和安全感,我几乎要哭了。不,是想大哭一场。结果哭了一小下,但那是因为切青椒之前她在切洋葱时释放的气味浸在她上衣里。 她放手的时候说:“我的男孩和公主们都觉得自己找到了拯救世界的答案,但他们其实缺乏了最重要的材料。” “是爱。”我回答说。 麦莎的厨房充满了这种元素,我不只是打个比喻而已。她的切菜板上面都用鲜明的颜色写了“爱”字,锅垫上也都缝了“爱”字。她为特别场合准备的桌垫上大大地写着:“爱能克服一切。” 讲起爱,我最爱麦莎的一点是她如何爱自己。她非常了解自己。我感到嫉妒,也这么跟她说了一次。 她回答:“孩子啊,当你活得有麦莎那么老的时候,你要不就开窍了,要不就死了。你会学会对着镜子说‘即便我不大喜欢自己,也会爱自己,因为我要和自己相处。’你明白吗?” “明白!”我回答。 有时候我会想起麦莎,担心她的现况。但接着又会记起我担心的对象是谁就不担心了。麦莎最有生命力了。 第53页 我大概应该更担心自己吧。 担心者,丹妮儿·麦菲森。 第35章 宾尼求救了 第五十九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十五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从艾普的梦里抽离的时候我感到冰冷和难过。 我究竟做了什么? “艾诗琳!发生了什么事?”一名科学家问。 是莱纳斯·卡普恩博士。是纳蒂亚的声音。 “你在我们的屏幕上消失了。”另一名科学家说。 纳拉殊·达斯博士。纳蒂亚再一次把名字讲给我听。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到那时为止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无所谓,但纳蒂亚跟我说了以后还是感觉好一些。 误闯了一个噩梦,我为了科学家的方便这样想。 我还想谢谢纳蒂亚,但又不想给她惹麻烦,于是就尽量不想她了。 “搜索进度如何?”卡普恩博士问。 很慢。 “你还好吗?需要休息吗?”是达斯博士在提问。 不需要。这几天一直缠绕我的问题再次浮现,于是我问:“宾尼为什么会去普林斯顿大学?” “他妈妈受邀去一个论坛演讲。”德亚博士回答。“你为什么这么问?” 她给谁演讲啊? “听众都是教育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卡普恩博士说。 是谁邀请她的啊? “我不记得。达斯,你记得吗?”德亚博士说。 听到科学家们在翻阅各种纸张的声音。接着听到有人打电脑。达斯博士终于说:“是凯伦·普龄,杰克·普龄参议员的太太。”他听起来有些兴奋。 没听到任何人再说话,但感觉上他们在以诧异的眼光彼此相望。 这代表了什么吗? “杰克·普龄可能知道当天宾治明·康纳利和她妈妈当天去那里。”德亚博士说。他听起来在努力思考。 “但半个州都知道啊。”卡普恩博士说。 “艾诗琳,这可能不是线索,但还是查一下。去找找普龄参议员和他太太。” 怎么找到他们啊? “达斯博士现在会输入他们的地址。想像一下他前几天给你看的那张地图,他们的位置应该会有一颗闪烁的红点显示。” 我遵照他的指示去做,地址一会儿就出现了。我开始想像自己在那里,但到达以后发现有五个梦可以选。当时我还不懂得分辨谁是做梦者和梦的性质,于是就挑了距离最近的梦闯进去了。 那是个恐怖的梦,内容是一个小丑在追逐一个小女孩,女孩一手拿着草莓冰淇淋,一手拿着绑在九条绳子上的气球。女孩在大声尖叫和狂跑,但小丑跑得更快,超越了她。女孩于是转身往回跑,但这次小丑没有追上,只是向女孩手中的气球抛了什么东西。橘色的气球被打破了,女孩停下来痛哭。她转身看着小丑。小丑又丢出了一个飞镖,绿色的气球也破了。 我有点纳闷,于是想像女孩鼓起勇气把手里的气球都释放了。还给她在甜筒上想像了四颗冰淇淋球,不只是一颗。接着我又想像她把最顶端的那颗冰淇淋球丢到可恶的小丑身上。她真的这么干了。草莓冰淇淋正好落了在小丑的左眼上。女孩笑了,接着把香草味的冰淇淋球也抛过去,但没有我的帮助她没丢中。我知道我没有时间留下来继续帮女孩和刻薄的小丑搏斗,于是从梦中抽离了。但离开之前还是想像了她有着用无止境的冰淇淋,还有手握冰淇淋时不会感到寒冷。 在闯进的第二个梦里看到一台旋转木马在追逐着一个笑着、蹦跳逃跑的牛仔。会眨眼的月亮像泼妇一样大笑。一个手持拐杖没有眼睛的小女孩模样的大头洋娃娃正在对着一只羊毛凌乱的独眼羊哼着《一闪一闪亮晶晶》。小孩争执小球的声音里夹杂着电话铃声和小孩用力吸食大拇指上什么美食的声音。一个女声以阅读儿童故事书的节奏在朗读,但我不确定是哪本书,因为很多词我都听不懂。 我感到被困住了。我不想干扰这场梦,况且这个梦看起来已经够可怕了。它是婴儿做的梦。我是从凌乱的羊毛上看出来的,因为我以前也有类似的羊毛公仔。我尝试低调地从梦中抽离,但大笑的月亮一直在阻挡我。 几次抽离失败以后,我终于想像了我记忆中最巨大的雷声和最耀眼的闪电,不断重复直到被从梦里赶了出来。希望婴儿不会太过吵嚷,因为我还想进入他父母的梦。结果还是赖皮了,把婴儿重新催眠但在他开始做梦以前熘走了。 我考虑过跳过下一个梦,因为感觉又会是婴儿的梦。但结果没有理会自己的直觉闯了进去。梦里有一名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穿着一身迷彩服站在田野里。他手持bb气枪,另外一边有一个巨大的木栏杆,上面放了一排可乐罐。起先我以为那些可乐罐上面有电影宣传,或许印着主角们的样子,就像很久以前《星球大战》的宣传片一样。但过了一会儿我注意到每个罐子上都印着同样微笑的面孔,一个女孩的样子,也就是我那位扔冰淇淋的朋友。男孩样子很像她,不用太聪明也知道她一定是他的妹妹。 我嘆了口气,看到男孩迅速地打下了两个罐子。我耐心地把双手交叉着,想像他第三发没打中,第四髮根本就打不出来。但他冷静地从口袋里拿出备用子弹。当他重新上弹时我想像着一枚小旗从枪桿里跳了出来。男孩开枪时我的小旗子出现了,但上面的字不是类似场面会出现的“砰”等,而是“傻瓜,别再弹你妹妹了。”小旗起到了预期的效果,惊动程度足以让我从梦里逃出来。 第54页 当我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以后,我闯进了同一栋屋子里的下一个梦,终于找到一些线索。我只能和某些做梦者直接对话,就比如说艾普想像自杀的那个梦。这个女人的梦有点类似。 她在黑暗中坐在一张沙发上。地板上发出的微弱小灯照亮了她的轮廓。她身子僵硬,背部笔挺,双手不断有小动作。“我当时应该跟她说些什么。我应该警告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怜的小男孩。她信任了我,对我微笑,和我拥抱,但我一直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很清楚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同样的女声继续说,但声音更高亢、坚强,带着批判的意味。“但你的首要考虑是你自己的家人:小杰克、艾丽莎和小西恩。你会宁愿他们其中一位被绑架吗?你确定这会发生吗?” “不,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说。“我是个损友。这都是我的错。” “但你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同一个女声说。“要么是拐走宾尼,要么是小西恩,那个男人是这么说的。” “这都是我的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换来如此的报应?” “哎,别那么自负。你没做错事。你保护了你的家庭,就像你当年保护杰西一样。让她误会你在爆炸中身亡是个残酷的做法,但你是为了她好,跟现在是同样的抉择。任何人都会做出相同的决定。你又没杀死那个男孩。” 沙发上传来痛苦声。“宾尼死了吗?”女人躺在沙发上哭泣。 房间里的灯光变亮了,一个和沙发上的女人相同样貌的女人(但这个女人叠起了双手)出现在沙发前面。两名女人容貌一致,但神情各异。“别胡闹了。你没法知道那天下午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知道该和哪一个女人说话,但我总得跟其中一个说话,而且要快快说,于是我就想像着在沙发上哭泣的女人消失。我鼓起我懒散的勇气来,就像姥姥和老爸教我那样,说:“抱歉打扰一下啊。我不会耽误你很久,但我需要你的帮忙。你知道宾尼·康纳利去哪里了吗?” 女人迅速地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我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是跟她这么说。”她的表情软化了。“这么说,我不是不关心那小孩,但我更关心我的孩子。” “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姥姥会觉得这是个很空泛的问题,但在这个女人的梦里,她很清楚我想知道的讯息。 女人坐在了沙发上,神情哀伤。“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大概两个月前我接到电话要邀请赖碧奇·康纳利等成功女士讲解科学教育的论坛演讲。碧奇不是科学家,但她是一名成功女士,而且人脉很广。我不喜欢那各男人的声音,但这个要求也不过分。我本来就已经考虑邀请她来演讲。”女人的表情开始僵硬,就像冰淇淋上的一层巧克力脆皮。 “但他的要求不仅仅是这。”我说道。根据那个女人在纠结时所说的一切,这样的想法合乎逻辑。 “没错,男人还要求碧奇带上宾尼。我几乎要打电话报警了,但他开始威胁我的孩子们,我的宝贝……西恩。” “男人具体怎么说?” 她闭起眼睛,眯了眯眼。“他说,‘要确保她把宾治明带来,要不然我就绑架你的宝贝,你以后都别想见到他。’” “你有答应吗?有没有跟警方说?” “没有!没,我没跟任何人说,包括杰克。杰克知道了一定会伤透心的。”女人挨在了沙发椅背上,用双手开始揉着她的头,仿佛开始头痛了。“还有,我问过那个男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没有回答。” 我们两人都说完了,女人好像也冷静下来。我把握时机从梦中抽离,因为我知道她马上会继续纠结下去。 梳理普龄参议员的梦感觉就好像沉溺在泛滥的问题里面。我想像着问题有秩序地排队,一条轮着一条等待被解答。他的问题包括洋基队和红袜队比赛的分数、数独游戏怎么解决和为什么太太为宾治明·康纳利被绑感到那么难过。他对自己的过去也有疑问,脑海里瀰漫着过去会对他或者他太太造成阴影的恐惧。他为太太感到担心。 我花了几分钟整理他的问题,但他看来不知道任何和宾尼相关的线索。最终我让所有问题都消失了。我想像他身处一间空空的大房间,房里有着他太太哭泣时坐过的相同的沙发。 他对身处沙发上感到有点惊讶。“发生了什么事?你是谁?” 我挺惊讶他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但我马上就想像了一个化身,好让他能集中注意力。“你知道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宾尼吗?” “宾尼?喔,你是指宾治明·康纳利,州长的儿子。” 我点了点头。“就是他。他在哪里?” 他样子有点生气。“我怎么会知道?” 姥姥曾经说过我们的脑筋会不断尝试解决问题,即使在我们没有主动动脑的时候。当答案突然出现的时候有点可怕。当时就是茅塞顿开,不只想到一个答案。脑海里一下子想到各种连结。我的化身开始喘气,感觉几乎没法唿吸。 普龄参议员生气的样子让我想起宾尼。 第55页 “你的儿子。”我说。 普龄参议员突然僵住,面色变差。他开始缓慢地摇头。“不可能。我从来没有违背我结婚时的承诺,从来没有。十二年以来一次都没有。”他声音很小但不软弱,发音像机关枪般爆发。 “但结婚是后来的事。” 他的脸开始发红。“我遵守了……” 我的脑海里有更多的连结产生。“你也不是一直都是参议员啊,是吧?” “喔,不是。我……” 更多的连结。普龄参议员是宾尼的爸爸,而宾尼是我的双胞胎,那么……“爸爸。”我细声说。 “你再说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杰克。杰克·普龄。”他讲得太快了。 “你的真名。”我追问。真名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的真名是……” “西恩·杰克逊·普龄。”我完成了他的句子。 他的脸色顿时苍白。“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一窝蜂的问题和恐惧在我们身边形成了一块云。 “我知道是因为你知道。”我让云消失了。 “你是谁?” “我叫吉莉安·布莱灵顿,但我不是一直用这个名字。你认识我的方式可能是一项计划,也有可能你不认识我。我另一个名字是艾诗琳。” “他真干了,那傢伙真的做到了。”普龄参议员把头垂到双手里,开始呻吟。“这事会毁了我。”他讽刺地笑了一下。“媒体一定会把我分尸的。” “为什么?” “他们会想出十几条不同的头条。‘参议员被地下实验笼罩。’还是:‘普龄参议员的可恶行径。’‘参……’” “别再说了!我们需要找到宾尼!”打断别人说话不礼貌,尤其当对方是长辈的时候,但有些人就是需要打断。 “宾尼·康纳利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他父亲。”我回答。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你和他仍然有血缘关系。跟我说怎么可以找到他!” “我不知道!”普龄参议员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那个时候的我不一样。现在我有太太了,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杰克和西恩。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能改变它,但他妈……” “别讲脏话。” 普龄参议员瞪了我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气了好一阵子。“我想忘掉过去。当时太年轻、太愚蠢了,脑子里满是利用科学拯救世界的无用点子。我已经放弃这种想法了。我太太也放弃了。她差点把命也赔上了。她会……” “快帮我找宾尼!”我听起来大概有点娇气,但他实在太让我生气了。 他举起一只手,摸了一下开始变白的浅棕色头髮。“我不能。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应该问问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 “迪恩,是他的构思,或者杰西、伊芙琳、卡莉达或柯拉。” 我们对望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无话可说了,而我也没有更多的问题。 当我慢慢从参议员的梦中抽离时,我感到一股力量要我往西边进发。我相信了那个感觉,结果直接闯进了宾尼的梦里。他的梦有点像艾登或者米奇欧的梦。里面有很多数字和建筑材料,但不只这么多。我仔细研究了一下他正在盖的建筑物。从上空俯瞰的话,它们组成了这组字:“救我。” “宾尼!”我喊道。“宾尼,听得到吗?” 他回过头来往上望。点头的动作贯彻了他全身。“你在哪里?” “在你梦里。”我回答。 “我看不见你。” “那并不表示我不在。”我说。我想像了一个化身,出现了在宾尼的身边。“这样好点吗?” “嗯。” “宾尼,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在实验室。” “我需要更多的讯息。”我说,想像着我的化身伸手,把手放在他肩上。 “我想见我妈妈。她为什么不在?”宾尼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泪光。 “那些坏人不让她来。” “那个高个子女人呢?” “什么高个子女人?” “我可以吃糖果吗?她身上有糖果。” “我身上没有糖果。宾尼,是什么高个子女人?跟我说详细点。” 他严肃地看着我。“你没有说请。” 当时真想掴他一巴掌,但这样做姥姥会说没有建设性。我冷静了下来,接着说:“宾尼,请你跟我说说那位高个女人。” “她很高。”宾尼说。“是个女的,和妈妈一样。” 我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有那么愚蠢和固执吗? “她样子像你妈妈吗?” “嗯,是的。但妈妈更漂亮。那个女人的头髮是深色的,妈妈的是浅色。” “宾尼,你右脚里面有没有追踪器?” 第56页 “不知道喔,但高女人对我的脚动了什么手脚。” “好,等等,宾尼。我会试着去找你的具体地点。” “别离开我!” “但我需要找出你的位置,告诉能来救你的人。” “我要巧克力。” 我小心地观察他。他就是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但他知道我可以让他梦想成真。我想这也是他应得的,毕竟他用建筑物拼成了求救信号。我想像了一块巨大的巧克力棒,交了给宾尼。 他笑了笑,掰了一大块给我。我知道我要赶紧离开,但多等一分钟也不碍事。 第36章 宾尼回家了 第六十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十六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达斯博士? “在,艾诗琳,我在这。” 你的程序能告诉我梦里面我身在何处吗? “你的意思是能不能读梦的话,它不能。”达斯博士回答道。 不,我问的是那个地图,地图上可以看到我吗?我找到了宾尼。 “他在哪?”德亚博士询问道。 我不知道,当我在参议员家里时,他在我西边的某个地方。 “现成的程序解决不了她问的这些问题,不过也许我能写一个可以的。” “这需要多久?”德亚博士问。 “我不确定,可能几个小时。”达斯博士回答道。 “艾诗琳,你能在那待这么久吗?”卡普恩医生问我。 也许,不过他很快就会醒的。 “艾诗琳,让他尽可能地睡久一点。达斯,赶快开始。”德亚博士说。 我终于有点明白丹妮儿长时间地观察我是什么感觉了,疲惫。宾尼一直想要醒过来,我不得不费老大劲地想出一些游戏和他玩,保证他不醒。从足球到传球到打仗到赛车以至于跑步和游泳,能玩的一切都玩了。我试过教他钓鱼,可是他只喜欢戳蚯蚓。不过我新爸对老式飞机和战舰的喜爱终于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我曾经在我们家北上大迁徙(妈妈的说法)途中看过他的一本图画书,这有助于为宾尼想像飞机和舰艇。只是看起来达斯博士的编程没有尽头。 “完事了。”达斯博士终于说道。“再给我一两分钟上传新程序,然后你就可以让他醒过来了。” 时间比他说的要稍长一点,不过我除了等待他弄好别无他法。很快,宾尼做梦的地方在达斯博士的地图上闪起蓝色来。 德亚博士恭喜了达斯博士,然后让我醒过来。 我脑子都麻木了,困得在躺椅解除了对我的咒语之后,达斯博士不得不在我脸上轻拍了几下。姥姥不喜欢咒语之类的说法,可是我感觉就像是被施咒了似的。 “做得好,艾诗琳!”德亚博士说,声音轻软得我几乎听不到。 “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我一边与困意斗争,一边问道。 “还不能。我们能找到宾尼,先把他送回家,然后谈论送你回家的事。” 然后我就睡着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再说什么。这种睡眠不是我造梦的那种,这种更深、更黑暗、更让人放松。我估计我的身体知道一些思维不知道的事,我需要好好地休息。 *** 第六十一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十七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那一觉之后,达斯博士在电脑上播放了剪辑的视频,我看到了解救宾尼的过程。但和在现场的时候不完全一样,因为他涂黑了角落里的数字。反正达斯博士地图上的小小数字也不是正常的人类地址,所以我能看见的话也看不懂。纳蒂亚说他们是经纬度数字,我更不懂了,直到她说就像是超级战舰中告诉别人走几行几列我才明白。 我不知道我把人派到哪这个事实应该让我很困扰,不过那时候并没有,现在也没有怎么烦到我。仔细想想,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派了谁去救宾尼。我以为德亚博士会唿叫警察的,不过他好像只是派了几个自己的保安。 不管怎样,看第一段片子有点像看瓦力克的电子游戏,穿着制服戴着黑面罩的人举着枪破门而入。我想没人开枪,不过他们叫嚷得很厉害。在一楼他们只找到了一个老妇人,在地下室发现了宾尼睡在一张垫子上。 第二条视频里那些人把宾尼像裹鸡肉卷一样紧紧地裹起来,丢在一堆柴火里。德亚博士又开始让我工作。他把宾尼所在的地址给了我,让我告诉人们去报警。 那天早上还很早,于是我找到了很多人说。我先是告诉了一些孩子,可是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明白。我告诉了一个流浪汉,他的脑袋感觉有点奇怪,让我眩晕,我很快就退出了他的梦境。当然我告诉了艾普,我说过我会的。我告诉了在办公楼值班打盹睡着了的保安科林·法斯。我记不得那些我告诉过的所有人,至少得有二十个。德亚博士也不想让我告诉太多的人,以免引起怀疑。 德亚博士肯定让人监视着宾尼,警察刚找到宾尼的那一刻也被录下来了。宾尼哭了,我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伤心还是害怕。如果是我,我会高兴地哭出来的,我有点宁愿那是我。看到警察解救了宾尼感觉非常好。 第57页 第四条片子让我哭了,因为显示了警察把宾尼送回给爸爸妈妈的镜头。他们哭得很厉害,不过看起来很高兴。宾尼的妈妈比绳子捆得还紧地抱着他,而宾尼的爸爸一把抱住他俩。 我想像着我和妈妈还有新爸会面的感觉,然后马上就感到孤单了。我把达斯博士的笔记本移到地板上,坐着又看了一遍这个片子。接着好像我又睡了长长的一觉。 醒过之后我又看视频看了好几遍。当丹妮儿来看我的时候我在看第四条片子,估计是第五十遍的样子。它很短,但我一遍又一遍地放。丹妮儿的手还被铐着,但她还是给了我一个拥抱。我得在她胳膊下挤进去,好在她胳膊长。我在她怀里扭了扭,拥抱了她很久。然后,我们松开来,拿上笔记本,坐到沙发上一起看起来。 “吉莉安,你做得很好。”我从她胳膊下钻过去靠在她怀里的时候,丹妮儿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宾尼回家了。” 我想说点什么,但没法开口。 接下来我知道的事情是,很多人围着房间像忙碌有序的蜜蜂一般移动和叫喊。起初,我以为我又睡着了,跳进了另一个瓦力克一样的梦里。 穿着黑衣拿着枪的人们冲进来,丹妮儿用胳膊环绕着保护着我。 达斯博士站在那里非常安静,我差点没注意到他。他举起双手,一副非常紧张的样子。他指着我和丹妮儿,颤抖着说:“她在这,就和我说的一样。”他抬了抬下巴,吞咽了一下,抿紧嘴唇,语不成句。 “你的确是这么说的。”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不要!”我喊叫的声音淹没在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里。 达斯博士趔趄了一下,倒下了。 第37章 高个、黑髮的女人 第六十二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十六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我越回想发生的事情,我就越觉得他们给我的镇定药让我产生了幻觉。我是说,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不是吗? 我看到一名男人被杀了,不是士兵,只是一名科学家,一名男人。他不是寿终正寝,不是去世,不是因病而亡,只是一瞬间就被送到往生。 你们这样的人会说我这样的人在压力下会表现异常。有些人只当走了一下神,什么都记不请,但有些人,比如我,记得每一个细节。达斯博士前一秒还站在那,后一秒就倒下了,唯一的区别是他的整个生命就从那个聪明脑袋上利索的小洞里一点一点流到那张漂亮的毯子上。那一刻他肯定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听着很铁石心肠吧!不好意思,防御机制发作了。 后来吉莉安告诉我,他弟弟提到过一名高个黑髮女人参与过他的绑架。我对那个女人的第一印象和宾尼差不多。她确实很高,头髮很黑,我关于她的第一眼印象还有疯狂、冷酷、失衡和危险。我想我比宾尼看到得多,因为这次她一只手戴着手套,举着一把看起来很重的手枪。 吉莉安压抑着哭声颤抖着。我只能愚蠢地瞪着那个女人。 “你是谁?”她厉声问道。 我没法唿吸,感觉周围整个世界都坍塌下来了,视线边缘我看到了明晃晃的灯。 “你是他说的那个艾诗琳吗?” 这里我得解释一下她的声音,一点都不像是你想像的那种面对暴力眼都不眨一下的女魔头的。声音没有一点诱惑或者带点乞求,相反,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也不像要征服你的样子,只是真实的、肯定的、冷静的和有分寸的。 我终于能动了,轻微地摇头。当时都没有意识到其实她根本不是在跟我说话。 “我是。”吉莉安说,听起来非常的幼小。她吸着鼻子,擦了一下鼻子和眼睛。 我又紧紧地抱住她,就像做恶梦的小孩抱着玩具熊一样。 “很好。”女人说道。“带上她。”她对我怀里的吉莉安点点头。 “另一个怎么办?”一个男人问道,显然是她的人。一切都显示,给这个女人捣乱的下场很悲惨。 那名女人迟疑了一下,用力地看着我。“如果我带上你,你不会惹麻烦的,对吧?”我感觉她的瞪视柔和了一些。 我又摇了一下头。那天我都有点失语了。 那个女人像是能从我困惑的脸上读出我的问题似的,她问道。“我不会无缘无故杀人。达斯做双面间谍,罪有应得。我到这只为属于我的东西。只要你不碍我的事,我保证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 一个男人把我从沙发上拖起来,好像我轻若无物似的,另一个在吉莉安从我怀里滑下去的时候抓住了她。第二名男人很快地在她手腕和脚踝上缠了一些奇怪的绑带。看起来像是给罪犯戴的脚链,只是更厚更有力,把她的双脚绑得更近。如果被迫走路,她只能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了。手铐绑住了她的整个小臂。可怜的孩子惊愕之下甚至叫都没叫。由于德亚的缘故,她习惯了这种待遇。 那名男人真欠我狠狠的一拳。 那个女人把枪收在身侧的枪套里,跪在吉莉安面前,轻轻地握住她的双手,端详了一会她的脸庞。“你对她很重要,所以你对我有用。我答应过你的朋友,一旦我拿到属于我的东西,我就走。如果可以,我会送你们安全离开。” 第58页 “别骗她。”我说道,吓了我自己一跳。我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恐怖,好像刚刚喉炎病癒的人一样。 “我的事和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女人说道。“因此,我没理由伤害你们,信不信由你。我只要你们跟着我的人,不要提问,保持安静,除非跟你们说话。” 她没等着看我们表示明白就起身,不过要是不明白那也太蠢了。她小步快走到门口,每一个利落的脚步都宣示着她此行的目的。 我跟着她走,反正我也别无选择。那个大个子在我身后一只手粗暴地搭在我肩上,控制着我的方向。我扭身去看吉莉安,看到另一个人抱着她时放松了一点。要不是那些手铐脚链,就像是抱着他女儿似的。 吉莉安虽然年纪不小,但那一刻显得渺小,小了好几岁的样子。我看不出她的神情,肯定不是高兴,也不是像我那种吓破胆的恐惧。也许是认命,也许她阻断了所有痛苦的记忆,什么都感觉不到。我被这些念头完全占据了,直到我被勐拉了一把停下来才意识到到了什么地方。 另一名男人走上前,在自动锁前晃了晃一个小玩意。自动锁闪烁了几次,发出一种低沉的噪音,然后嗡了一下,发出一种绿光。 门滑动开了,我被推进幽暗的屋里。通常灯光会亮瞎眼,可这次只有角落里的一盏小灯散发出令人舒服的灯光。过道里的灯光泄进屋里,但很多人站在门边,挡住了不少光亮。 等我的眼睛适应了屋内的昏暗之后,我看到离灯不远处一个女孩的轮廓。房间的一大部分还是充满着黑暗。我感到有双眼睛在观察我,现在我知道那是瓦力克,不过那时候并不知道。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冲进来强行带走他妹妹更肯定很痛苦。要不是纳蒂亚让他赶紧脱身寻求帮助,他肯定会抗争的,即使徒劳无益。 房里的交锋很短暂。 “你好,罗宾逊博士。”纳蒂亚问候着,作为一个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的人来说这个声音听起来太过于礼貌了。 “你好,纳蒂亚。”女人回道。 “马莉亚不在。”纳蒂亚说,她的语调听着仿佛是下一句就会说“需要我留口信吗”之类的话。“她和父亲一块走了,有时候父亲带我们中的一两个上路,以保证他回家的时候我们其他的人都在这。” “那我们就只有等着他了。”罗宾逊博士说道,“你哥哥在哪?” 纳蒂亚犹豫了一秒钟,“在附近。” 我都没看到她动,下一秒罗宾逊博士就用枪紧紧地抵住了纳蒂亚的太阳穴。“瓦力克,请出来。” 头顶传来一阵迅疾的砰砰声告知我们瓦力克已经走了。 罗宾逊博士低低咒骂了一声,把枪收回到枪套里,将纳蒂亚像吉莉安那样绑了起来,然后命令她的人出了房间。 那个时候我们就像一个旅游队伍那样:罗宾逊博士的人护着队伍,一个推着我,一个抱着吉莉安,一个抱着纳蒂亚,罗宾逊博士自己下楼梯的时候跟飓风席捲海岸线似的。我们肯定看起来很壮观。 那个女人势不可挡。她可以用眼神令你原处不动。她的人虽然不怕她,但显然非常尊敬她。她把所有人拉到我和吉莉安在研究所所接触的区域几层楼之下的一间大大的、仓库一般的房间里。有可能是在安德鲁审讯的同一层,可我还是觉得要更低层。 我们所到之处,都会见到更多罗宾逊博士的人,还有德斯汀、艾登和米奇欧。忽略绑带和枪不计,再来点食物和饮料,这都可以算作一次温馨的家庭聚会了。可是他们把达斯汀像纳蒂亚和吉莉安一样绑着,而且还给他灌了什么药让他失去了知觉。甚至连小艾登也被绑着,只是用的更普通的绳子,估计没有那么小号的手铐脚链。 我刚奇怪艾登怎么没哭,马上就意识到他也失去了知觉。这倒也不奇怪。只有米奇欧没有被绑,他坐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伸着脖子东瞧西瞧打量着他周围的一切。 罗宾逊博士走向米奇欧,慈爱地一把捧起他的脸。他眨了眨眼,含住她的拇指,靠在抱他的人身上。我能看出来罗宾逊博士想要抱米奇欧但是忍住了。 我入神地看着他们,差点错过了边上发生的奇怪事情。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倒抽了一口气,震惊得无法表述,虽然我以为我已经老早超越了能被吓怕的程度。 纳蒂亚和吉莉安都被放在地上,靠着墙角坐着。罗宾逊博士的一名手下在纳蒂亚脖子上套了一个手持装置,发出可怕的嘶嘶声,纳蒂亚身子缩一下。那人皱着眉头看了手里的东西一下,又按了在纳蒂亚的颈上,然后那东西又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那人这次满意了,又按了几个按钮,然后套住吉莉安的脖子。吉莉安试着躲开,可是没用。那东西卡在她脖子上发出同样危险的嘶嘶声。吉莉安呻吟起来。 “你在干什么?”我问道。喉咙感到干燥,直到有人回答我才确信我把问题问出来了。 “那是一种毒药,我可以治好。”罗宾逊博士说,“可以让她们的身体处于压力之下,激活唿叫迪恩的装置,至少我希望是这样。” “为什么你不能就用电话呢?” “获取迪恩的注意要比这复杂。” 第59页 在她说话的时候,两名她的手下把拷住纳蒂亚双手的手铐套在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根链子上。另一个人按了一下开关,链子往天花板上收回去,把纳蒂亚吊了起来。手铐已经从脚铐上解开了,但脚链还是把两只脚锁在一起。她什么也没说,要是我的话我肯定杀猪般尖叫起来了。很快,纳蒂亚就已经被吊得离地几米高了。 我急促地唿吸着,每一口气都跟缺氧似的。 当那些人准备对吉莉安做同样的事情的时候,纳蒂亚终于说话了,声音很不自然但是非常冷静:“不要吊在手上。” “什么?”其中一个人问。 “不要吊她的手。她的手被绑了太久了,再吊会很痛。” 那人看向罗宾逊博士以求指示,她不屑地挥了下手。那人耸了一下肩,装配了第二套装置用短链把吉莉安的脚踝吊了起来。他们调整了一下,让吉莉安的手腕和脚踝上的脚铐继续绑在一起。很快,纳蒂亚和吉莉安两个看起来就像是屠夫冰库里挂着的大块肉了。 我差点在这奇怪的景象面前晕了过去,更别提那彻底无助的感觉了。 这是我现在能说的,后面发生的事要是我能受得了的话我会接着说完的。 拖延症患者,丹妮儿·麦菲森。 第38章 德亚博士的归来 第六十三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十八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对不起,我没预料到会发生那么多事。纳蒂亚的声音在我脑袋里迴响。 “当中有些事情你有料到吗?”我无声地问。 有一些有。链子和毒药没有。 “现在怎么办?” 现在轮到你了。尽量保持醒着等父亲到来,然后可以的话把所有人都催眠,瓦力克到时候会帮助我们的。 “他在哪?” 附近。 我感觉到不怎么对劲,所以沉默了一会。终于,我问出了一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可是纳蒂亚啊,为什么把我倒过来吊着。” 两个原因。第一,血液流向脑袋让你容易犯困;第二,现在你的手腕经不起吊了。 “你的就经得起吗?” 我的手腕休息充足,谢谢关心。她答覆的方式有点伤感,如果她能说话的话,她会微笑着说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的确想知道,但最主要是我不想担忧灼痛的双腿。吊在天花板上用到的肌肉和站着或者坐着或者任何一种正常的身体动作都太不一样了,再说腿根本就不是用来被长时间吊在天花板上的。 大部分是储藏间。链子是在需要的时候用来在房间里传送货箱的。受到和货箱同等的待遇真是不敢恭维。 “你还好吧?”双腿发麻的感觉提醒了我纳蒂亚被吊的姿势更惨。我都不知道她在自己身处疼痛中的时候怎么还记得为我考虑,考虑我的舒适。这一点都不合逻辑。我越想越觉得纳蒂亚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这个礼拜还真的挺有意思的。我没法说现在玩得很高兴,不过暂时还行。瓦力克还真得快点,我的胳膊已经伤得不行了。 “这种事常发生吗?你似乎认识罗宾逊博士。” 卡莉达·罗宾逊是一开始就在这工作的科学家之一。所有这些顶级科学家都是非常有主见的人。吵架很普遍,而罗宾逊博士也确实非常喜爱她那把枪。至于你的问题,不,这种事不经常发生。我……啊,父亲来了。 德亚博士用房间另一端冲破房门的巨响宣告了他的来临。我睁开眼,看到他赶进来,身后跟着六名自己的保安。很快每个人似乎都拿枪瞄准着别人。从我自己倒吊着的奇怪角度,我看到罗宾逊博士让她的人挤在货箱后面,而德亚博士的人进来后四散开来以免挤在一起成为靶子,一些幸运的人找到了盒子藏身。 我深唿吸了一下,试图找到屋里每个人的藏身之处,这会有助于把他们和我一起催眠。不过有点难,因为对我而言他们都是上下颠倒的。再加上我也有点眩晕了。我闭上眼睛,与头痛抗争了一会。 坚持一会,吉莉安。 强行睁开眼睛,上倾着头,我好奇地看着纳蒂亚。她的脸绷得紧紧地,汗水打湿的几缕头髮贴在脸上。她的一边嘴角挤出一点笑意。如果她睁开眼睛,看到的会是我肚脐的高度。 抱歉,这样说好像不大得体。让父亲和罗宾逊博士谈一会。 也许她会同意不找麻烦自行离开。 我觉得立马睡着不会有什么好处,也还没准备好入睡。我让头垂到自然一点的位置,这让我前后摇晃了一会,弄得我更晕了。我看上去肯定像只大蝙蝠。 “卡莉达,这里是怎么回事?”德亚博士问道。 “迪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给我属于我的东西,我会安静地离开。然后你可以好好处理我背后吊着的两个女孩。” 我想看着他们,可是视线实在太晕了。闭上眼睛可以让我集中精神聆听他们的谈话。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德亚博士质问道。 “没做什么,没有造成永久伤害。我到这不是来伤害孩子的,我只想要马莉亚和米奇欧。” “阿伦?”德亚博士问道,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 第60页 “我在她们两个人身上都侦查到大量不明物质。”阿伦先生回答道。“不过似乎纳蒂亚身上用了双倍的剂量。” “那是我设计的一种血液毒剂。”罗宾逊博士说。“在它开始发作之前你有半个小时实践。我已经有了米奇欧。我只想要马莉亚,然后我们就离开。” “我需要多点时间。我把她留在达纳斯那里。十分钟之内如果达纳斯没有收到我的讯息他就会杀了她。你有十分钟的时间离开这里。” “你愿意牺牲掉你自己的一个孩子吗?迪恩,我以为这些孩子是你职业生涯的巅峰之作。” 糟糕,纳蒂亚想着,他们两个都毫不让步,准备长期作战。吉莉安?我想是时候你开始实施催眠魔法了,不过丹妮儿就别动。 到了此时,我脑袋轻得都可以从肩膀上直接掉落下去了。就在我努力集中精神让我自己和其他人一起进入梦乡的时候,我听到纳蒂亚疯狂的想法:别管我们,瓦力克!去找马莉亚! 听到马莉亚名字的一瞬间,我失去了意识。我想像着自己从悬崖上一跃而下,跌入一个大瀑布底下的深潭中。跌下途中我掠过人群,有些人我认识,有些不认识。每遇到一个人,我都伸手把他们摁下去,让他们消失在水里。 在我疯狂工作的时候,纳蒂亚一直注意着我们周围的人。后来她详细叙述了事情经过,好让我可以填补记忆里的空白。她说当时像是看一场恐怖默片。四周的男人都警惕地往上看。纳蒂亚看着他们那场短暂、残酷的意识之战。一些人呻吟着反抗,不过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就一点点堕入我许诺的休息之中。枪枝哗啦啦地落在地上。抱着米奇欧的男人突然放开了他。 坐在抱着米奇欧的男人附近的丹妮儿在周围的人一开始入睡就起身,按照纳蒂亚的指示,只等在那名男人放开米奇欧的那一刻到来,就接住从那软趴趴的人胳膊里跌落下来的弟弟。手铐有点碍事,让丹妮儿抱住米奇欧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抱住一个面粉袋一样。额外的重量让她跪倒在地,但她并没有放开米奇欧。 纳蒂亚说父亲,也就是德亚博士,是绝不会屈服于那种“在毫无准备的心态下使出的脱缰野马般的攻击。”她描述事情的方式真的很奇怪,但没办法怪她,她就是这么被养大的。 纳蒂亚本来指望瓦力克来拯救我们,但她不知道马莉亚也需要救援。当丹妮儿找到钥匙打开她自己的手铐,然后想法儿在不把我一头栽倒在地或者纳蒂亚摔断腿的前提下把我们放下来的时候,纳蒂亚已经指使他的脑袋去寻找瓦力克了。 没法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但纳蒂亚后来告诉我:“从没有感觉到被恐惧如此控制过,就像冰与火在我体内大战一样。” 瓦力克一个走廊接一个走廊地奔跑。他知道要去哪,因为达纳斯总是把人质关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据点”。那基本上就是一个为人打造的巨型保险箱。那里有一个监控摄像头可以让人看到试图进入据点的人,不过瓦力克制造了一个小电子玩意儿就把它弄坏了。在进入据点前瓦力克唯一的另一次停顿就是到自己的训练室里拿了几件武器。 纳蒂亚说瓦力克打得非常漂亮。据点外面有达纳斯安置的几个父亲的保安,瓦力克打斗时连奔跑的速度都没有变一下。他选择的是一只警棍,那短柱般的武器左右不停地挥出,打得父亲的保安左右两侧落花流水。 有几个保安用手枪打了几发,但混乱中看不清楚谁是谁。瓦力克一身黑衣黑裤,看起来像是穿着旧的保安制服。唯一可以认出他来的是他背后的长棍,但没等那些人看清楚他们的脑袋就先被警棍招唿了。这听起来就让人兴奋,真希望我有亲眼看到过。纳蒂亚说看一场训练决斗和看一场真的打斗是完全不一样的事。 解决了保安们之后,瓦力克从一个失去知觉的保安身上取下门卡,打开了门。当门打开的时候他匍匐在地,这是个好主意,因为他躲开了三颗一艘而过射到走廊后面的墙上的子弹。他就知道素有“扳机抽风指”恶名的达纳斯会来这套。 瓦力克进入房里的时候,达纳斯正躲在马莉亚后面,用枪指着马莉亚的脑袋,拿她的身体做掩护。 对达纳斯来说,不幸的是马莉亚就是姥姥说的那种非常瘦小的小东西。他的另一个大麻烦来自于马莉亚本身。马莉亚的天赋在与人有接触的时候发挥得最好,所以当达纳斯抓住马莉亚做盾牌时,马莉亚可以充分控制他的情绪。她将对自己生命的恐惧和对我们其他人的担忧一股脑倾倒到达纳斯脑袋中。达纳斯手指收紧扳动扳机开枪了,但这之前瓦力克用长棍打了一下,枪打向了正上方。要不是马莉亚阻止,瓦力克会用长棍削达纳斯的脑袋的。不过打也没什么用处,最后达纳斯哭的一团糟,估计在合计他过去所有的失误。 瓦力克和马莉亚飞速回到我们在的地方,只在中途短暂停顿了一下去看柯拉是否还被锁着。这时丹妮儿已经成功找到解开自己手铐的钥匙,为艾登松了绑,唤醒了达斯汀,也让米奇欧在大肆扰攘后冷静下来,但还在设法想怎么把我和纳蒂亚安全放下来。她想先给我们松绑,但纳蒂亚让她先帮助其他人。我一点都不介意,当时我还是半昏迷状态。这个决定只是让纳蒂亚她自己受苦,典型的克己为人。 第61页 第39章 两份解药,三份毒药 第六十四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十九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睡觉的时候错过了很多事情。瓦力克先把纳蒂亚放下,接着是我,然后他和丹妮儿把我们的手铐和脚铐取下。他轻轻地让我们靠在墙上,接着去忙其它的杂事。他还用纸箱铺了一小块地方来安放米奇欧和艾登。 艾登有点坐不住,但在马莉亚抚摸以后安静下来了。马莉亚接着抱起他,让他在她怀里睡觉。马莉亚还看着米奇欧,而丹妮儿尝试把我唤醒。 瓦力克把罗宾逊博士和她的手下绑起来,接着处理了父亲和他的保安。捆绑父亲的人花了很长时间,因为他们人很多。有些醒过来了,开始吵嚷,瓦力克得把布条塞进他们口中。大概在我醒来的时候他开始唤醒罗宾逊博士。 我尝试让自己清醒起来。感觉好像有人用姥姥的大木勺在我脑里搅拌。我感觉到纳蒂亚的存在,因为她的头靠在了我的右肩上。背后的墙和屁股下的地感觉很硬,但纳蒂亚的身体感觉很好。我尽量保持动作小一点以免把她吵醒。 按纳蒂亚自己的说法,她当时无精打采的,但我当时没有为她的状态感到担忧,因为我并不知道她说服了罗宾逊博士的手下给自己注射了双倍的毒药,好让给我注射的时候药品少一点。 但瓦力克注意到了,他气极了,唤醒罗宾逊博士时一点都不温柔。“解药在哪里?”问问题时他紧抓着她的肩膀。 罗宾逊博士的眼睛看起来视线模煳。当终于唤醒自己以后,她久久地看了纳蒂亚和我一眼,接着闭了闭眼,往身后的盒子靠去,面容疲倦。“剩下的解药不够两个人用。”说话的语气好像真心感到难过。 “什么?”问题子弹似的从丹妮儿的口中爆发。她的手在我左肩上开始握紧,让我觉得疼痛。“你给两个人下毒但只带了一个人的解药?” 罗宾逊博士睁开眼睛瞪了她一眼。“我带了两个人的解药,但结果下了三人分量的毒药。” “我们怎么办?”丹妮儿听起来有点害怕。“就看着她们其中一个等死吗?” 瓦力克看起来一副想把罗宾逊博士杀掉的样子。他脸色苍白,但泛着红色。因为他喜欢托着头思考,所以弄得头髮凌乱地凸出来。绿色的眼珠如果是镭射的话老早就在地上开了洞。我当时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后来问纳蒂亚为什么瓦力克的眼睛会变绿。她说是他稀有基因上的缺陷,就是情绪高涨时眼珠会变颜色。 “不。”纳蒂亚在恐怖的沉默之后说。“把解药给吉莉安。” “但这样就没有解药给你啦!”瓦力克说。 “有另外的办法。”纳蒂亚说,语气听起来像梦呓般。 我想看她一眼但只看到了她的头顶。 “艾登。”马莉亚说,把名字说出来时有种不容置疑的信心。她环视了整个房间,把一切吸进眼帘。 终于大致明白姥姥说她看见我脑筋转动时的意思了。 “这太危险了。他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瓦力克说。 “如果你把我带到一间实验室的话,我可以制造更多的解药。”罗宾逊博士说。“条件是放了我和我的手下。” “做到的话就饶你一命!”瓦力克骂道。 罗宾逊博士聚精会神地望着他。“你觉得迪恩醒来以后我能活多久呢?” 瓦力克怒吼了一下。 连我都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活不了多久。三爸不会记仇太久的,他喜欢马上解决问题。 “你怎么样都要迅速决定。纳蒂亚马上需要解药。分量高的时候毒药会更快起作用。把亨利用来灌药的仪器给我做些调整,这样能注射解药。” 瓦力克收回双手,往地上看。接着当机立断走到亨利跌倒的地方,捡起了用来给我们注射毒药的那件东西。 “让我看看。”马莉亚说。她走路时还抱着熟睡的艾登。她把艾登交给了瓦力克,接过了瓦力克手中的仪器。研究了一会儿说:“我觉得可以。把艾登叫醒。”接着开始调整仪器。 瓦力克轻轻摇醒艾登。“艾登,快起来!你要救纳蒂亚。” “纳蒂亚?”艾登重复了一遍,用拳头搓了搓还闭着的眼睛。“纳蒂亚病了吗?” “嗯,很严重。”瓦力克回答说。 “我帮忙。我帮忙。”艾登开始拍手,很自满的样子。 “米奇欧也可以帮忙。”罗宾逊博士说。她面露不悦。“毕竟他是我们第一个制造的孩子,也许他的天赋没有其他人强,但我对我的技术有信心。给注射正常毒药剂量的那位正常剂量的解药,然后给纳蒂亚一半的剂量。我也需要一点解药来制造更多解药。应该不会花太久,但我需要动作快。” “我们怎么可以相信你?”瓦力克问。 “她听起来还诚恳。”马莉亚说。她把那仪器放在我脖子上,仪器发出了嘶嘶声。 我惊叫了一下,因为感觉好像超级冰冷的牙齿在我颈上咬了一口。 马莉亚又按了几个钮,然后把仪器放在纳蒂亚的脖子上。 第62页 她几乎没有动。 这有点吓人。 瓦力克抱着艾登,在马莉亚旁边跪了下来,而马莉亚在纳蒂亚身旁蹲了下来。 “这会有点痛喔。”马莉亚警告,接着又在仪器上按了几个钮。 艾登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把他左手掌伸了出来。右手紧握着瓦力克的t恤。 马莉亚把仪器压在艾登的手掌上,把仪器开启。又发出了嘶嘶声。 “哎哟!”艾登叫了一下。他把受伤的左手往胸前收回,右手拇指放进嘴巴,眼睛闭上,接着仿佛打算长眠似的挨在瓦力克身上。 我的感觉也好些了,但我的皮肤还是很烫。 罗宾逊博士一定是看到我抚摸胳膊上的皮肤,她马上说;“当解药有序销毁毒药的时候你会发一阵子烧。”接着她把目光转向瓦力克。“你想我救纳蒂亚的话就得把这些东西拿掉。” 瓦力克看起来有点不确定。 “我来吧。”马莉亚说。“快去落实计划的剩余部分。” “你不来吗?”瓦力克问。他的眼睛睁大了,但他的皱眉其实已经表示他曾经怀疑马莉亚会说类似的话。 “我不能来。你要跑很多步。我的心跳已经太快了。” “我们可以等你。”瓦力克说。 “别等。把吉莉安带回家。”马莉亚说。 “我们应该等纳蒂亚。”我说。 结果我们等了纳蒂亚,但这并没有改变什么。我们一道走了几阶楼梯走到主楼,找到了最近的实验室,那是个漫长的路程。马莉亚抱着米奇欧,瓦力克抱着艾登,丹妮儿扶着我,而罗宾逊博士指示她一位手下抱着纳蒂亚。根据我们的协议,罗宾逊博士把其他手下唤醒,然后命令他们离开。他们看起来不大高兴,但还是遵命了,包括把纳蒂亚抱到实验室的那位。 我不确定罗宾逊博士花了多少时间给纳蒂亚制造解药。我们紧张地默默地看着她把水烧热,混进各种名字很长的化学品。 罗宾逊博士忙着的时候我和丹妮儿一直照顾着纳蒂亚。她看起来年纪很小,很脆弱,像一个被打碎的瓷娃娃。她的一些头髮从髮夹中掉了出来,于是我们把髮夹都取下,放在她身边。米奇欧把髮夹整齐地一行行排起来。他想帮忙,也需要活动活动,于是马莉亚派他到纳蒂亚的房间取梳子。他只花了几分钟就自豪地回来了。我还在想他到底怎么打开门锁,但突然又想起罗宾逊博士的手下已经把门打开了。我想我们离开马莉亚和纳蒂亚房间时没有人记得关门吧。但这无关紧要。我们拿到了梳子,我看着丹妮儿温柔地梳理纳蒂亚打结的头髮。马莉亚用湿毛巾抹了抹纳蒂亚的脸。 瓦力克打发时间的办法是找来床垫让艾登和纳蒂亚在实验室的狭窄桌子上睡得更舒服,还有就是看着他的手持小屏幕,那里显示着我们把父亲和保安锁起来的储物室。除了把他们绑起来以外,瓦力克还把他们锁了起来,但他们大概很快就会松绑和解锁。 我想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把他们都杀了,但这个念头从来没有在我们脑里产生。那会比我们任何人最差的遭遇还要差。就是姥姥说的那种不能说出口的邪恶行径。 我用冷水洗脸和清洗胳膊。还是感觉疲倦和烫热,但起码不再有病倒的感觉。 “准备好了。”罗宾逊博士终于说。 她发声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其他人我不知道啦,但我看着罗宾逊博士准备两剂注射时唿吸停留了在喉咙里。 “为什么有两剂药?”我问。 “一剂给纳蒂亚,一剂给艾登。”罗宾逊博士回答。 “为什么要给艾登注射?”我问。 “我准备解药时做了一些计算。纳蒂亚需要好几次的注射。艾登血液里的微型机器应该可以复制解药,但我还是需要给他们注射比我想像要大的剂量。”她把解药吸进针筒时把针筒轻微地晃了一下。“马莉亚先前给艾登注射的剂量应该足以让他的身体了解解药的化学成分,但这一剂应该会把过程加快。” 胳膊的痛楚令艾登惊醒和叫出声来。瓦力克得按着他的身体。打完针以后瓦力克把艾登扶起来,让他在他怀中哭个痛快。 纳蒂亚在针头进入她左臂上方时开始清醒。“谢谢。”她含煳地对罗宾逊博士说。 瓦力克用来监视德亚博士和保安所在房间的仪器发出了一个类似门铃的响声。 马莉亚匆忙地跑到仪器那边。“他们出来了。你们大概有五分钟。”她走到瓦力克那边,伸出双手准备接过艾登。“我们会看着她。” “瓦力克!”纳蒂亚的叫声很有紧急感。 瓦力克把艾登交给马莉亚之前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会儿,接着跑到纳蒂亚身边。他把她的左手拉起,爬到一张板凳上,好让自己可以从上方看着她。“伊琳娜,我在这里。”他细声地说。 总有一天我得问问瓦力克为什么他喜欢用纳蒂亚的另外一个名字。当时没有觉得奇怪,但现在有。反正当时就觉得他们要窃窃私语,而我猜的没错。到了很有以后我才完全明他们的对话内容。 “瓦力克,你必须按照计划行动。你不能等我。父亲想我留下。” 第63页 “父亲想我们所有人都留下。他在骗你!” “我不能冒这个险,瓦力克。她也跑不了。” “我们可以偷辆车什么的。” “瓦力克,你……” “请不要问。”他的表情同样愤怒和痛苦。 眼泪在纳蒂亚的面颊上流下。“把米奇欧带着,动作快点。一定要今晚行动。他们举行夜间演习已经差不多一个礼拜了,我不能让他们再等。” 瓦力克没有说话。他只是用双手紧紧握着纳蒂亚的手,默默地流泪。过了一会儿他清了清喉咙,靠前亲吻了纳蒂亚的面颊,和她私底下说了一句话。 “谢谢。”纳蒂亚说。 瓦力克迅速地和其他人拥抱告别。罗宾逊博士已经抱着米奇欧。她和马莉亚在门前细声说话。我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因为我在关注瓦力克和纳蒂亚的谈话。罗宾逊博士还没有离开让我有点惊讶。 马莉亚走过来,紧紧地抱了我一下,鸡皮疙瘩遍布我全身,但在我注意到以前这感觉就消失了。“再见,吉莉安。也许后会有期。喔,别担心那些追踪器。我把它们处理了。” 我的头再次感到轻飘飘的。我当时大概还没有完全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彼此告别。 马莉亚转向了瓦力克。“从后门离开。我会在这里阻扰他们。” 瓦力克点头致谢,也迅速地和马莉亚拥抱。他也私底下跟她说了句话。 我尝试站起来,但双脚发软。瓦力克把我拉起,背在他背上。我有点挣扎但没有力气反抗。回想起来我还希望当时有力气和纳蒂亚告别,当事情太匆忙了。 一开始我们走得比较慢,因为我不是个婴儿,而瓦力克也还没完全成年。他背着我没有问题,但不大能跑。罗宾逊博士提议我们弄个吊床状,于是我们迅速地把某人的床单取下来载我。瓦力克也回了趟自己的房间,把长棍换成背包。我们接着再次在白色的走廊里奔跑,我悬在瓦力克和丹妮儿之间,而罗宾逊博士就抱着米奇欧。 第40章 米奇欧的天赋 第六十五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十七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我答应过你会分享我所知道关于米奇欧天赋的一切消息。我还是觉得会解释得不好,但我已经看开了我永远都不会充分明白当天发生了什么事。跟你分享整个故事会花好多个星期,而且你已经知道大部分了。我会尝试分享浓缩版。找个椅子安顿下来吧,如果你还没有的话,因为我一开始说故事直到讲完了才会停下来。即使需要花整晚,我现在还是要把故事说出来。我不能再忍受它继续在我内心颠覆。 当瓦力克在给吉莉安拿床单来当吊床的时候,他同时也和罗宾逊博士说了几句话。他看起来语气严肃,但我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其实我大有可能忘了这件事,如果不是看到罗宾逊博士给一名大概十五岁的男孩训话这种罕见的事。她看起来想反抗他的要求但结果还是同意了。前阵子瓦力克从罗宾逊博士身上拿走了手枪也大概催使她配合。 在过道里被追逐整个过程当中我都觉得有点阴森。好几次瓦力克需要一手拿着手枪,一手在他肩膀上方盲目开枪。幸好我是抓着床单的头部,要不然我也会中枪了。疯子。当时我有气的话大概会向他喊停。当时我记不起我们已经被拘留二十一天了,有人跟我说的话我也会感到惊讶。喘气跑步时一路想像着我的田径教练带批判的面孔。 跑进黑夜覆盖的室外时一股胜利的感觉充斥着我全身。但这种胜利感很快就消失了,当我意识到瓦力克并没有停止跑步。到了这时候他已经领先了,继续手持着吊着吉莉安的床单。我只好跟着继续跑。我几乎忘掉了这并不是在保养完善的田径场上的竞赛。当瓦力克把我们领到然后进入一个停泊了一群汽车的巨大停车场时,我只有稍微地放松。 瓦力克研究了一下各种方案,走到了一部没有覆盖的吉普车。 我再次被逼跟随。我望了吉莉安一眼,她的表情显示她并不会抗议,但我并不觉得颠簸的车程会对她有什么好处。 “快上车。”瓦力克命令。他拖起了床单,承受了吉莉安大部分的重量。罗宾逊博士爬进了前乘客座。 我当时热切地希望我们有时间争论,因为我有很多事情想和瓦力克争论。但我喉咙干燥,而且一股巨大恐惧把我的声带封锁了。我疲倦地爬进了后座。 瓦力克简直就是把吉莉安扔到我怀中,把背包丢在我脚上。“快帮安全带!”他微笑一下的同时说:“要守法!” 当时真想赏他一个耳光。我还真会打过去呢,如果不是双手缠绕在包着吉莉安的床单里的话。我慌张地看着瓦力克爬进驾驶座。 “为什么不是罗宾逊博士开车?”我的声音离奇地高。 “她不知道我们要去哪,而且她要抱着米奇欧。”瓦力克回答。他把吉普车开启,发出巨响。 瓦力克像疯子般倒车,撞到了我们后面的一辆车。 我尝试忍住不要尖叫,但一阵叫声在瓦力克粗暴地换挡时还是熘了出来。“你开过车吗?”我喊道,也不确定他到底听不听到我的问题。 第64页 “到底能有多难嘛!”瓦力克说,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他的微笑令我知道他在开玩笑,但那一刻他注意力没集中在路上,把我气死和吓坏了。 “看路啊!” “别紧张。我有开过车。” 我很痛恨我自己当时觉得那五个字是最好听的五个字。我把注意力转向吉莉安,把床单给她盖上,也把她安顿在我旁边的位置上,把安全带扣好。但安全带绑着上身的带子我还是放了在她身后,因为我怕会勒到她的颈。 瓦力克开过了减速带,差点把我甩了出去,搞到我得先顾及自己的安全带。我非常、非常高兴当时我有手头的任务占据我的注意力,因为这样就没有看到瓦力克正沖向一个关闭的闸门和同样关闭的对停车场大门。他找到了停车场大门的开关,但闸门的却没有,于是我们就沖了过去。 当时我一手抓着吉普车上方的框架,一手抓着吉莉安。冲破闸门的那一刻我激烈地被甩到后面,我以为我的手臂会像树枝般断掉。但我牢固的手坚持了下来,只是手腕后来痛了好一阵子。天气变化的时候我还是会感到疼痛,会令我回想我人生中最疯狂的夜晚之一。 我一直没有意识到有人跟着我们,直到一声钢铁摩擦的声音令我恍然大悟有人向我们开枪。我尖叫了一声,叫声盖过了瓦力克第一次的指示。其实我有点希望第二次也没有听见他。 “快拿我的背包。里面有一把枪。” “我该怎么做?”我愚蠢地问。 “向他们开枪啊!”如果我站在瓦力克面前一定会见到他眼珠向上翻的样子。他把吉普车当成了赛车,左右扭摆。 我感到厌恶,但还是把背包拿了起来。但我很快就捧着米奇欧,不是背包。我呆呆地望了他一眼,接着抬头以恐怖的神情看着罗宾逊博士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如果当时她把我射死,这是我为我的愚蠢应该付出的代价。但惊讶的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她只是用安全带绕着她的手,好让她身体可以稳定下来,然后用另一只手把手枪向吉普车的后方瞄准。 我往下躲,紧紧地抱着米奇欧。 但他只顾着笑,也开心地尖叫,手舞足蹈仿佛整件事是一场表演。“砰!砰!砰!”米奇欧喊道,接着哈哈大笑1。从来没有想过在我的生涯里会用到那个字。我还以为米奇欧的声效是指当时的枪火,但我当时注意到了艾登的名字缝了在背包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充斥我的肚子。脑海里浮现了支离破碎的对话内容,就好像失控的遥控飞机一样。罗宾逊博士把背包正正挂了在她的前方座椅后面,背包几乎就与我面对面。很难想像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注意到艾登的名字。 1“哈哈大笑”英文原文为“chortled,”属于比较文艺的词彙。 我调整了一下抱米奇欧的姿势,另一只手掀开了背包。里面装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多余的弹匣,大概半打看起来像是模型火箭的东西,火柴,一个大水壶和照明弹。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我向瓦力克喊道。他要不然就是没听见,要不然就是故意不回答。 “快给我多一个弹匣!”罗宾逊博士喊道。 瓦力克突然左转,把我们都甩了到右边。罗宾逊博士的头撞了在吉普车的框架上。她眯了眯眼,伸出她的右手。手枪暂时落了在她左手里,而左手还被拐在安全带里。我犹豫了一下便开始在书包里摸索,直到我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弹匣。罗宾逊博士的手指巧妙地把弹匣从我的手中夺去,兇勐地插了在手枪里面。 我的想像力可能会觉得当时有缕轻烟从枪桿口浮现。我甩了甩头集中注意力,但其实当时我的任务只不过是牢牢抓着吉普车的框架和防止吉莉安和米奇欧被甩出车外。但这个任务可不简单,因为当时瓦力克的开法比起印第安纳波利斯500的车手们1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我不是那么害怕的话大概会晕车。 1一年一度的印第安纳波利斯500是美国印第赛车赛季最重要的赛事。 罗宾孙博士要了多一个弹匣。我给了她,一边祈祷这场枪战会快点结束。 瓦力克跟罗宾孙博士说了句话。 “什么?你疯了吗?” 这句话,尤其是因为从她口中说出,又把我寿命吓短了一年。 “我们需要彻底摆脱他们!”瓦力克不耐烦地说。“直升机随时就到了。” 罗宾逊博士长久地、认真地、目不转睛望着他,虽然在前座像桌球般被颠簸个不停。接着边摇头边从背包里取出其中一个迷你火箭。 “你在干嘛?”我的语气还有句潜台词:你疯了吗? 罗宾逊博士没有理会我。当时我应该已经习惯了。她把那尖锐的条条塞了在头枕旁边,把火箭和吉普车的框架平行。“ok啦!”她对瓦力克喊道。“但我不能同时竖直火箭同时燃点它!” 瓦力克回应了一句,但我只听到:“……米奇欧。” 罗宾逊博士又怀疑地望了瓦力克一眼,但还是示意我把米奇欧捧近。又一颗子弹在我头上的框架反弹。我直觉地低头。瓦力克当时开过一段崎岖的鹿,把我们想薄饼陷般在空中盘旋,带了安全带都没用。更多的子弹打到了吉普车上。瓦力克和罗宾逊博士又有一段在喊声中进行的简短对话,但我错过了,因为我在忙着尖叫。 第65页 我很惊讶我没有因为当时过多的肾上腺素而心脏病发。罗宾逊博士又向我示意,这次有点不耐烦。我在安全带里挣扎了一会儿,抱着米奇欧往前挨。他当时已经想伸手拿火箭了。一名正常的家长会把那东西从孩子手中夺走,但罗宾逊博士却调整手握火箭的姿势,把它向米奇欧靠近。 小男孩的手指一碰到火箭底部的绳子就马上着火了。我的眼睛几乎掉了出来。米奇欧开心地尖叫,而瓦力克也进行了有史以来最突然的右转,把车子都回头了,把我们面向对我们开枪的人。他也叫了一下,赶紧踩剎车,往后开了一点。停车之后长长的一秒没有动静。接着火箭像脱离闸门的赛马般沖前,向着一股迅速朝我们前进的黑影飞行。 我着了迷般观看,不敢眨眼,望着火箭和第一架追逐我们的车碰撞,引发了红色和绿色闪光的爆炸。 艾登。烟花! 当我看着第一辆车燃烧的时候罗宾逊博士一定是发射了另一个火箭,因为几秒钟以后第二辆车也爆炸了。爽快的卡啦和随之的爆炸声听起来像是(美国)七月四号国庆。第三辆车醒目地掉头走为上策。 瓦力克又叫了一遍,把车子掉头,变得我们又面向我们在用火箭赶走追逐者之前本来前进的方向。当时我的脑筋已经麻木了,所以不大确定我们坐在满盖弹痕的吉普车又开了多久。 我爱死那部吉普车了。后来我请爸爸在警方的拍卖上买给我,但他不肯。 谢天谢地瓦力克终于踩剎车了。 我们成功了! 我还记得那种放松的感觉像炎热天气里的冷雨在我身上降临。 “大家都还好吗?”瓦力克问。 米奇欧拍了拍手,说:“ok!” 罗宾逊博士和我含煳地敷衍了一下。 吉莉安没有说话。 她病了。只不过是毒药在作怪。 十几种类似的想法在我脑里拥挤。 罗宾逊博士轻声地骂了句脏话。 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凝聚了,而她的脸是面向吉莉安。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我还以为她会顿时崩溃哭泣,但她只是摆脱了安全带,身子往后座伸。 “我们得让她平躺。”罗宾逊博士说。 别看,别看。 我没有遵从自己的警告。吉莉安和驾驶座反方向把头挨在后座的椅子上,仿佛是在家庭旅行中自然地睡着了。但当我移动她的身体是看到了那滩血。白色的床单在和她身体左侧接触的位置完全染红了。 我不确定他们是怎么把吉莉安从吉普车移走,因为我花了整分钟才冷静到一个地步可以解开安全带,抱着米奇欧下车。我有点惊讶我没有把小孩放开。我的双脚水泥般沉重,蹒跚到了吉莉安的左边,跪了下来。米奇欧想碰吉莉安,但我把他拉走,免得他碍事。我不记得有没有哭,但我一定有。 瓦力克尝试把米奇欧带走但我和他挣扎。“放手,丹妮儿。他可以帮助她。”瓦力克说。 我望着他,可能更准确的说法是当他不在。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已经忘记怎么说话了。我双手发麻,米奇欧滑了到瓦力克手中。 瓦力克把他抱走,把他抬到吉莉安的另一边,把他在吉莉安的伤口旁放了下来。 罗宾逊博士当时在检查伤口,但挪了一下,让瓦力克和米奇欧靠近。她突然空闲了,于是她转向我说:“她没事,伤口不是很深。” 她的话把我从刺激中慢慢挽回。 瓦力克点头同意。“她是被射的蛮伤的,但还好啦。” “还好。”我像机器人一样重复。 瓦力克仁慈地望着我。“她流了很多心血,但子弹在她肋骨擦身而过。米奇欧现在在帮她修理。她连伤痕都不会有。” 他的话对我来说语无伦次。没有人可以像缝补衣服般治理伤口。但这却正是那小孩做到的事。我看了过程的一部分,但又不确定有没有看到。你明白我意思吗?米奇欧的小手抚摸吉莉安的伤口,然后血竟然就开始向她身体里面回流。他继续摸,每次用一只手指摸,轮流重复摸,就好比他手指是橡皮,而吉莉安身旁可恶的伤口就是铅笔划。每一次缓慢的抚摸让伤口更恢復,直到只有一条红线显示子弹的轨道。 相不相信由你吧。我已经不再质疑我当时的精神状况了。吉莉安现在健健康康,这是我唯一关心的事。 如释重负的,丹妮儿·麦菲森。 第41章 自由之鸟 第六十六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三十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有天丹妮儿跟我说我在逃跑的过程中不省人事漏掉了好多事。 我记得当时噁心得想吐然后就昏过去了。我还记得醒来看到一些亮闪闪的灯和很多漂亮的颜色,然后又昏过去了。后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侧狠狠踹了一下。我哭喊出来,可是每个人都在尖叫,没人听得到我。然后,我又昏过去了。 直到米奇欧把我包扎好我才又醒过来,瓦力克和罗宾逊博士说我受了枪伤。我一点都没有质疑他们的说法。我的身侧很酸痛,血浸透了衣衫和包裹我的被单。空气闻起来像是混合着血的腥甜、尘土味和新割过的青草的味道。我谢过了米奇欧。 他只是咧嘴大笑,说:“没事了!”看起来他都没注意到自己满手都是我粘唧唧的血。瓦力克拿出一个水罐,尽力帮我和米奇欧清洗干净。 第66页 天上的云彩时不时遮住明亮的满月,有时月光明媚,有时陷进深深的黑暗。冷风拂过,带着松树的清香。 丹妮儿坐在我旁边,紧紧抓住我的手,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似的。 “你在做什么呢?”罗宾逊博士问道,听起来疲惫、满带怀疑和精疲力尽。 最后一个词是我试图描述罗宾逊博士时丹妮儿教我的。姥姥和我顶多只会用超级不耐烦之类的词语。 “把我们带出这里。”瓦力克说道。“要不然就等着误判,火上浇油。” 丹妮儿帮着让我坐起来一点好看到瓦力克。他撒了一把灰测试了一下风力,然后伸手探入一个黑色背包,拉出了一根火箭。 “那是什么?”我问道。 “砰!”米奇欧回答道。“可以让东西爆炸!” “火药,艾登特意为这种场合制作的。”瓦力克回答说。 “它怎么把我们带出这里呢?”罗宾逊博士问道。 “只管看着。”瓦力克说。他往我们远处走了十几步,把火药插在地上,然后把金属棍拉长了两次让火药悬在离地面几尺的地方。接着回来取了另外几个火药,然后用同样的方式装上。“我希望这可以成功。” “出什么错了吗?”罗宾逊博士问道。 “应该有六个信号的,不知道只有四个的话他们是否能识别。” “他们是谁?”我和罗宾逊博士异口同声地问道。 “军队。”瓦莉克回答说,他听起来有点分神,“哎,米奇欧,想帮忙吗?” “好嘞~”米奇欧拖着长长的尾音说道。 “你认为这明智吗?”罗宾逊博士问道。 他要是我的小孩,我会说完全不一样的话的。 “他以前干过这事。”瓦力克回答道。他抱起米奇欧,像是有人拖着消防水龙一样。“你刚见识过。” 米奇欧胸膛靠在瓦力克左胳膊上,几乎全身的重量都由瓦力克的胯支撑着,双脚挽在瓦力克的右胳膊弯成的环上。双手伸出像是在飞翔的样子,鼻子发出引擎一样的噪音,然后笑了。 瓦力克抱着米奇欧走到第一只火药的时候,月亮从云彩里穿了出来。米奇欧把火药底下的绳子捡了起来,就这样看起来仿佛他啥也没做只是研究了一会然后碰了一下下。然后,他们移向第二个,第三个和最后一个。完工后瓦力克把米奇欧甩到肩膀上,跑回到我们所在的地方。 我们一起等待。 我屏住了唿吸。 一个火箭发出嘶嘶的声音蹿向空中,好像要被发射到太空中的样子。我们望着它弧线上升、上升然后爆炸了,发出耀眼的红黄色焰火。就在菸灰落下来的时候,第二个已经离开了安全大地的家。它飞得比第一个更高,爆炸仿佛形成一只为了咬住黄色小棍儿跳跃得更高的棕色小狗。第三个火箭炸成一艘帆船的样子,然后组成一个光辉灿烂的名字伊琳娜。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火箭变成了一个小男孩,他挥舞着胳膊,跳着,最后消散的时候膝盖裹在身后的样子。 “哇。”我轻嘆着。 “太精彩了。”丹妮儿悄声道。 “这都是艾登做的?”罗宾逊博士问瓦力克。 瓦力克笑的咧开嘴。“确实是他做的。” “青年才俊。”罗宾逊博士说道,“你们都是青年才俊。” “没错。”瓦力克贊同道,然后迟疑了半秒,接着说,“你们成功了。” “确实,远超我们的想像。”罗宾逊博士说。她看了瓦力克好一会,然后伸手捏捏他的肩膀。“我该走了。” 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哼鸣一般的噪音。 “你要到哪里去?”丹妮儿问道。“我们现在身处荒山野岭之中。” 罗宾逊博士悲伤地笑了。“我们都会有时候无处可去,但有人可以找到我。不能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丹妮儿纳闷道。 “因为她不会永远都是罗宾逊博士。”瓦力克回答说。 我仍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有一天那句话我会想通一些的。 罗宾逊博士点头贊同了一下,走向瓦力克亲吻了米奇欧,然后朝我们其他人挥了挥手,接着看了下手錶,慢跑着消失在夜色里。 那一刻噪音越来越响。 “很快会有人来接我们的,别害怕。我们可能会分开,但你们都不会有事的。就待在一块,他们会护送你们安全回家的。”瓦力克一边说,一边冷静地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小刀。 我和丹妮儿异口同声,“你要干什么……” “我们得解决那张血浸过的床单和吉莉安衣服上的血。”我们还没问完瓦力克就回答道。“纳蒂亚会确认不会再有正式检测。”他迅速挥刀在自己左胳膊上来了一下然后挤压直到血流出来。接着把胳膊放到裹过我的床单上。完成后冷静地把胳膊伸向米奇欧,米奇欧轻柔地合上伤口给他止血了。 止血这个词也是纳蒂亚教给我的,意思是血不再流出来了。水罐的最后一点水又用来清洗米奇欧的双手了。 第67页 我战慄了一下,丹妮儿用胳膊抱住了我。 “我们最好分散一点。”瓦力克说。“他们一会儿就会到达,也许会突然出现,但不要害怕。”他有点重复了,不过我想他只是好心。 “我们跟他们说什么呢?”丹妮儿问道。 “真相。”瓦力克抱起米奇欧,回答道。 “你有毛病吧,他们会把我们关进疯人院的。”丹妮儿说。 “就告诉他们你逃出来了。他们不会问很多问题的,相信我。” “你会告诉他们什么呢?”我问。 瓦力克耸了耸肩。“部分真相,我们迷路了。” 起先我以为他就是指迷路了,现在我明白他说的含义要深得多。我没时间躺在草地上细想,因为瓦力克刚走没多远一名男人就从绳子上滑下来把他和米奇欧打飞了。 嗡嗡声变成唿啸,一阵狂风捲起的尘土包围了我们。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丹妮儿帮我站稳,和我紧紧相拥,试图挡住我的脸。 “不要害怕。” 我听到丹妮儿不停地重复这一句。一记重锤从我身后传来。有人抓住了我,我尖叫出来,丹妮儿也尖叫出来。有人把胳膊从我咯吱窝下伸过来抱住了我,又用腿缠住了我的双腿,把我困在他的胸前。我双脚离地的那一刻,胃里的食物一阵上涌差点都飞出来了。我就这样给吸进了直升机里。 第42章 终于回家 第六十七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三十一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军人们用飞机把我载回家把我放下,我以为事情就会这样结束,可是并不是这样。他们把我们带回了基地。我非常疲倦,但是很享受直升机飞行之旅。要是不那么吵就更好了,直升机发出很大的噪音并且摇晃得很厉害,让我五脏六腑都颠簸起来。要不是这摇晃把我身体一侧弄痛我也不会这么介意的。 丹妮儿就坐在我右边,但她得集中精力坐稳在直升机里因此也没法扶着我。我太矮,够不着头顶的把手,所以一名士兵扶着我。过程有点奇怪。他一直叫我女士,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老。 我想他们并不知道要把我们怎么处理。每当有人看到我们都会欢欣鼓舞地庆祝和祝贺。我和丹妮儿抓着对方的手在过道里漫步,尽量避免和任何一个人有眼神接触。 他们先把我们带到一个医生的检验室,一名很和气的老军医给我们做了检查。他说我有点发烧,估计是惊吓所致。他也问我身体一侧怎么了,我说不记得了。这有点像是撒谎,但也不全是,因为我真的不记得被枪打中过。毒药让我那个时候和真实世界有点脱节。 然后,另一名士兵把我们带到一个等候室,自己走了。那儿的椅子颜色是一种非常丑陋的橙色,而且比地板还硬,于是我和丹妮儿就坐在地上,挨着嗡嗡响的零食售货机边上。丹妮儿靠在售货机上没怎么说话,只是用左胳膊抱着我,让我靠在她身上。要说话得非常大的声音,所以我们干脆没说话。 我断断续续打盹。有一次半睡半醒时,我听到有人在通往我们房间的两扇门外说话。直到他们走进等候室我才知道他们身处的位置,基地里有很多旁边带有双层门的宽大过道。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讲话。他们都穿着制服,戴着访客徽章。当我注意到这些细节时一股奇怪的感觉慢慢遍布我全身。一切都是模煳的。起先,我只能认出那个男人、女人和他们的西服与徽章。徽章我认得是因为我自己上衣正中也别着一个那样的又大又丑的徽章。丹妮儿把她的徽章移到了一侧,以免在我脸上留下印子。 我在做梦,但又没有。通常这话没什么意义,但在这里完全符合逻辑。我知道我在睡觉和做梦,但同时我也知道我看到和听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切。我意识到我一直以来都在与这种意识抗争,于是放弃了抗争,然后梦中的景象越发清晰起来。 “……听我说一句话。我扮演高个、黝黑、沉默的那种人不比其他人差。”那名男人回头看着女人说道。他探身去够门把手,一副献殷勤般要给女人开门的样子。 女人把手搭在他的左肩上,瞪着他:“我是认真的,派屈克。我们不知道囚禁他们的人对他们做了什么,我还是认为我应该一个人去。” 男人的表情由轻微的讥讽变成了软化的关心。“可是你能行吧?” 女人闭上双眼,脸上瞬间掠过各种情绪。她点了一下头,咽了一下说:“之后我会找时间崩溃的。” “等一会。”男人坚持道。 女人摇了摇头。“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她闪过男人身边,准备开门。 男人嘆了口气,把手伸到女人的手的上方位置帮忙一起开门。 开门声和他们的脚步声吵醒了我。他们看起来简直就和梦里一样。我不该吃惊的,可是还是有点惊讶。 女人在我面前蹲下来,一膝着地,两个胳膊支在另一只膝盖上,说道:“你好,吉莉安,我是邓肯探员,我后面的也是邓肯探员。我们希望与你和丹妮儿说几分钟话。” 我身体尽量往后靠,目光越过女人去看那个男人,然后又看着那个女人。“你们结婚了?”半是疑问半是陈述,不过我想它应该是一个问句。 第68页 “是的,我们结婚了。”女人说道。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没等女人再说话,丹妮儿问道。“我们离家很久了,我们需要回家。”丹妮儿的声音很奇怪,听起来像是快发脾气似的。 我握了一下她的手,她用力回握了一下。 女探员的凝视转向丹妮儿,说道:“丹妮儿,我差使了很出色的同事正在解决这件事。”她说话的方式让你感觉自己是这世界中唯一的一个人一样。“一切安排好他们就会打电话来的。” “有什么需要安排的?”丹妮儿要求道。“就直接带我们回家!” “不是这么简单。”男探员说。 女探员点了下头,说:“让我们换个舒服的地方说话,到那我会尽可能解释的。”她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上做出一个讲和的姿势。 我犹豫了一秒,抓住了她的手。 她帮我站起来,男探员也帮丹妮儿站了起来。 我们跟着探员们进入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带着轮子可以滑动的黑色皮椅,如果你双脚够长能触地的话,还有一张那种在店里不让摸的高档桌子。桌子上的东西让桌子更好看。两个大袋子在桌子中央,每个袋子上印有一个大大的微笑着的煎饼符号。 我望向探员们,不知道该做什么。 “去吃吧。”男人说道。“彼特家煎饼也许不是你们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但至少暖和又健康。” 我的肚子咕噜了一声。我都忘记了好久没吃东西了。我跑向一个椅子,爬上去,撕开一个袋子。里面是几个盒子,装着煎饼、香肠、鸡蛋,还有小包果酱、花生酱、替代牛油和牛油。马上丹妮儿也加入我的阵营了。煎饼有点软了,但还是很暖和,和花生酱一起吃好吃极了。 我们吃东西的时候探员们没怎么说话,只是在一个角落看着我们或细声说话。男探员离开了一会给我们取来了饮料,丹妮儿的是健怡可乐,我的是苹果汁。我也有点想喝汽水,可要是妈妈知道我这么一大早喝汽水,她会吼我的。我想我不能在马上就要见到妈妈的时候做让她不高兴的事。 在我们吃完的时候,探员们坐在了对面的大椅子上。男探员用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节奏,女探员只是握着双手。 很长一会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终于,女探员说道:“我对延迟很抱歉。我们正在安排让你们在面对媒体之前和父母私下见一见。” “你是说记者们吗?”我问道。 女探员点了下头。“警方也想给你们录口供,但那大概会花好几个小时。你们的父母已经等了很久,非常着急见到你们。” “他们会来这里吗?”丹妮儿问道。 “是的,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男探员说。 “对你们两个人来说,这将会是很漫长、很艰难的一天,但我们会尽力让事情过程顺利的。很多人会问很多问题,不是所有问题都很友善。我要你们知道你们随时都可以喊停,然后我们就会带你们回这里休息一会,明白吗?”女探员深深地看进我眼睛里,巩固她的承诺。 “明白。”我回答道。 我没听到丹妮儿回答,不过我猜她肯定点头了之类的。 “为什么人们要问我们问题呢?他们会问什么样的问题?”我往后靠在椅子上,问道。 “他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会让你回忆每一个你记得的时刻,而且你会不得不重复说很多事情。”女探员看起来意犹未尽,但她的制服口袋里发出嗡嗡响。她松开握着的手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为什么?谁要问问题?”丹妮儿困惑问道。 “警察,媒体,家人,我们。”男探员说道。 女探员把手机放到耳边,跟对方简单地说着:“好,谢谢,贝克。让他们就在那里等,你自己把袋子带来。”她关掉手机,给我们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们来了。” 我点点头,突然说不出话来。 丹妮儿站了起来。 女探员示意她等一会。“先会给你们送来一些衣服。” 我都忘了我还穿着一件血衣,这会吓着妈妈的。探员们能想到这一点真是太好了,因为我肯定是没有。 很快,敲门声宣告了另一名探员的来临,他拿着两个袋子。我认出了我的背包,估计运动包是给丹妮儿的。 女探员接过包,谢过他,让他和另一个男探员迴避一下。把包包放在桌上后他说:“我和他们一起在门外等。你们慢慢换衣服,然后就可以见家人了。”她走到门边。“换好了就敲门。” 我和丹妮儿很快就换好衣服,然后敲了敲门。 女探员打开门,靠在门上笑着问我们:“都好啦?” “好了。”我们异口同声道。 女探员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 “贝克,把衣服处理一下,可以吗?”男探员说道。 “需要我怎么处置呢?”年轻一点的男探员问道。他有着一头很金的头髮。 “把它们交给警察。”年长一些的,褐色头髮的男探员回答道。 第69页 我们走得太远没听到金髮探员再说什么,但无所谓了。 很快,我就到了外面,空气清新,太阳都让我睁不开眼了。我使劲眨眼,然后我被一个大大的怀抱包住,什么也看不到了。新爸把我拥起紧紧地抱着我,勒得我很疼可是感觉非常好,所以我不介意。他抱着我走到我妈妈那,把我放在我妈妈怀里。我们哭了很多。我以前从没见我妈哭这么厉害过,也从没觉得和她拥抱的感觉如此美好。 我光顾着拥抱新爸和妈妈都没注意到一辆黑车开了过来,也没注意到男探员帮助姥姥下车,也没注意到吉米从另一边跳下车来。这都是纳蒂亚后来告诉我的。我只知道一瞬间,我就完全被世界上我最爱的人给包围了。 瞄了一下左手边看到丹妮儿也是同样场景。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丹妮儿在大家互相问候时的空闲问她爸妈。 我没听到他们的回答,因为当时我身边的人齐声说起话来。 “我的宝贝安全了。”姥姥扶着我和妈妈一遍又一遍自言自语。 吉米说什么我没太听得清,但他一直在笑。 顿时感觉到家已经回到我的身边。 第43章 暂时的告别 第六十八号文件:迪恩·德亚博士给吉莉安的信 来源:杰弗瑞和艾莉森·布莱灵顿 亲爱的吉莉安: 我明白你为什么觉得你必须做你所做的事。我为你感到骄傲。你已经达到了我的期望,甚至超出我的期望。我知道你有可能会生我的气。不只你一个人会说我没有权利做我所做的事,但请尝试理解另一边的观点。你和其它的小孩们都是科学的奇蹟,证明了如果这个世界还有神明的话,他再也没有用处了。 我相信我的体验,也就是我能看到,感觉到和触摸到的东西。我的团队到达了科技学问的前沿,开拓了新的领域。当底下的地球在贫穷、污染、混乱和痛苦中煎熬的时候,只有白痴会去追寻太空梦。 我不想控制世界,只想把它变得更好。我也不想永远活下去,但我想尽最大努力拯救最多的生命。救人是令人陶醉的事,是一种无可比拟的亢奋感觉。知道别人的命运彻底地掌握在你手中是最高的一种权力。 我希望时间会改变你对世界的认识。人们对我为他们所提供的一切并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他们想控制我的发明。我有我的朋友,但更重要的是我有不少敌人,他们会想利用你和你的兄弟姐妹达到他们自私的目的。你是以科学之名而创造出来的,而你会一直为科学服务,无论你想不想。你本身的存在已经在为科学服务。我希望有一天你会享受你的角色。 我不会停止用我的各种小方法去拯救世界。我不能违背我的个性,正如你不能违背你的个性一样。 不要为你的天赋感到羞愧,我的女儿。要记着这一点。有朝一日还需要你的话,我知道怎么找到你。 送上亲切的问候, 迪恩·德亚博士 *** 第六十九号文件:纳蒂亚给吉莉安的信,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三十二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我亲爱的妹妹,吉莉安: 我很抱歉。 这四个字对我来说不够分量和远不充足。我接着要说的话没有容易表达的方式。我重写这封信都十几次了。如果你想再听一遍的话,只要想想重复纳蒂亚的告别信这组字就会重播了。我没法表达我对所发生的一切所感觉到的那种深度悲哀。任何圆满的结局都是对你的勇气和能力的肯定。 我要承认的是我不只和罗宾逊博士的来临有关,我也参与了谋划绑架你。是父亲把抓你的责任交託给了我。他告诉了我他所知道的关于你的家庭的一切。我知道绑匪不会找到你独处的机会,也知道他们如果晚上行动的话会杀掉任何阻止他们的人。 我考虑了很多方案,也觉得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我对牵连到其他人感到后悔。你的父母会为了救你而反抗和牺牲生命。我真羡慕这一点。我们其他人的父母只会躲避他们的责任或者因为我们,而不是为我们争吵。我们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东西,可以玩弄的物品。我为此感到厌倦。但我离题了。 我也很抱歉欺骗了你。在你知道之前几天我就已经知道宾治明囚禁的地点了,因为我有知道该搜索哪几位监护者的优势。但我不能让你马上找到他。你可能会更快知道父亲根本没有打算放你们走。时间上的安排非常重要。我想放你走,但不只是你。我希望马莉亚、瓦力克、米奇欧、宾治明、艾登、我自己,甚至德斯汀都能得到自由。 你可能会痛恨我,而这股仇恨比任何其他事情更刺激我。你对我产生愤怒是应该的,因为我看着在父亲脑海里绑架你的想法和其他思绪一起挣扎。我知道这个情况却没有採取任何行动。我曾经说过我没有直接控制他人想法的能力,但当时我并没有完全坦白。我对他人的思想不是毫无影响。我可以用跟你对话的同样方式和其他人沟通,不管是近亲与否。我如果想的话可以发挥我的影响力,但事实就是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想见你。我需要你的帮忙。我不可能做到像你拯救我们兄弟一样的壮举。 瓦力克会确保米奇欧的安全,还有自己的安全,我希望。我从来没有淡忘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来救我。我们告别那天他的眼神有这样的暗示。我只是希望当时他可以把艾登也带走。但艾登留下是我的责任,是要为我的错判付出的沉重、恐怖的代价。 第70页 德斯汀是因为连他自己也不完全清楚的原因自愿留了下来。我挺确定我不能信任他,但爱嘛,爱是件很微妙的事情。我还爱他,虽然我可以预见未来我们之间会有不少冲突。他从父亲和他的母亲那里继承了同样分量的冷酷和聪明。柯拉比较难判断。我觉得他为瓦力克成功逃离感到高兴,但她习惯紧守和封闭自己的心事。 我将永远感到亏欠你伟大的付出。我还债的其中一个小方法就是每天游说父亲让你继续安全稳定地生活。我不知道父亲会採纳我的意见多久,所以在此先为我有朝一日无可避免的失败道歉。他会再来找你的。但我希望那是很久以后的事。 还有另一样小礼物。父亲和卡娜西丝博士给你设计的全名是艾诗琳·阿娜贝·艾雅丝。艾诗琳的意思是梦,而阿娜贝的意思是容易爱护,而艾雅丝的意思是巨富的继承人。他们还是以他们奇怪的方式爱着你的。希望你能试着理解这一点。 你会好奇我那么努力逃跑之后为什么自愿接受父亲的传唤。我自己也好奇,但答案其实很简单:马莉亚。她的心脏比较弱。她不可能和你们一样在通往自由的直升机上奔跑。我有点怨恨,但又理解,甚至欣赏父亲和罗宾逊博士在这方面的设计所表现出的远见。但也要认清我不是完全无私或者仁慈,因为我的血液里也流着缺陷。在你的世界里,如果我没有每周注射那些美妙的小机器的话,我的生命会缩短很多。 还有毒药的问题。其实解药的分量有可能足够解救我们两个人,但我不能把你的性命或我的性命当作赌注。 瓦力克不像我这样有疾病镶嵌在基因里,而我为此无比感激。如果我觉得有一丝帮助的话,我对利用过你表达我源源不绝的歉意和巨大的遗憾。但在这里我讲出了我的理据。我唯一的请求就是希望你有一天可以原谅我的过错。 永远爱你的姐姐, 纳蒂亚·伊琳娜·艾雅丝 *** 第七十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三十三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我到底是艾诗琳·阿娜贝·艾雅丝还是吉莉安·玛莉·安特尔·布莱灵顿?两个都是吧。我不能选择我的身份。姥姥说三爸不值得这样的称唿,但他永远会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只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点。索医生说我还是可以自主选择为正义的事情发挥我的天赋。可怕的事情是其实我觉得我还蛮同意三爸绝大部分的所作所为。我对他的手法有质疑,但他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还是很有道理的。 尽管有三爸所做的一切,你还是没法量度思想和感情。他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做到这一点,但他还是没有掌握我的灵魂深处。姥姥说我有一辈子去考虑我要为世界做出什么贡献。她说我年轻的时候应该多喝茶和享受生活。问题在于我不能忘记德亚的孩子们。他们会一直在我内心萦绕,直到我能找到和帮助他们为止。我对我的兄弟姐妹的憧憬,还有德亚博士对他们的憧憬,到底谁对谁错?我希望他们能先拥有我所拥有的自由,然后才决定要不要帮助父亲。 其实正常人也有天赋,虽然不是像我们一样的天赋。比如说吉米吧。他可以用迅速的笑容和几句话语改善任何一个人的心情。那就是一种天赋啊。不是像我一样的天赋,但当他利用他的天赋时可以治癒人们的创伤。 我越想念我的兄弟姐妹,我那些被锁在漂亮笼子里的朋友,我就越气愤。他们吃得好,健康也没问题,但他们没有自由。这就是不对。他们的情感会受到各种扭曲。很多人没有得到爱。我不能修补所有的问题,但如果可以帮到一个人也是正确的行动。 *** 第七十一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三十四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你想玩个游戏吗? 当我正要睡着的时候问题就如屏幕上的一行字在我脑海里闪过。 “什么游戏?” “《不朽的战士ii:寻找遗失的继承人》。”字体都描黑了,没有多余的字。 “但你可以答应我这次不要把我绑在牙科椅子上吗?” 我答应。 “好吧。但瓦力克啊,我的第一个游戏一直都没有完成。”我说着,缓慢地微笑。我嘆了口气,转换了姿势,为漫长的游戏做准备。 但这个游戏更重要。 后记 第七十二号文件:卡拉·维特尔的第二封信 来源:卡拉·m·维特尔博士 史提芬妮·索古罗斯基医生: 你的档案今天全部收到了。我会仔细阅读,尽快回覆你。我为遗失的页数和损坏的u盘感到抱歉。我会在我的文件里寻找吉莉安日记的原本,尽快寄给你。 很抱歉听到你也被电脑故障影响。我们两人同时遗失一些关于吉莉安·布莱灵顿的档案也未免太巧合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为此感到担忧。 祝福你能继续顺利为吉莉安提供治疗。 送上问候, 卡拉·m·维特尔博士 二零一四年十月十三日 亲爱的读者: 感谢您阅读吉莉安和丹妮尔的第一个故事。如果你对故事感兴趣的话,这个系列在《纳蒂亚的眼泪》和《马莉亚的奇蹟》两本书里继续。两本续集希望短期内可以推出中译版。 第71页 很高兴收到你们的来信。请随时给我发邮件,邮箱是[emailprotected]。 真挚的, 朱莉·c·吉尔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