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皇妃》 第1页 《斩青丝:第一皇妃/斩青丝:浴火皇妃》作者:纳兰初晴【完结+番外】 简介: 一块玉玦,他情牵十年。 第一美人的二姐散布谣言毁其名声,夺了本该属于她的恩宠,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夫君。 *** 她倾心相付,换来的是…… “凤浅歌,你对于本王的价值仅止于此,本王的王妃永远都不可能是你。”他冰冷绝情,在他们大婚之夜,将她送入他人洞房。 她之于他,不过是一味解药,不过是一个替身,不过……是一颗换得他心爱女子的棋子。 *** 她本国色天香,却被人以为丑陋无比。 她本是他寻觅多年的女子,他却将她的姐姐错认,呵护了十年。 她本是他的妻,却让他一招花嫁错嫁,失之交臂。 真相昭然,佳人已去。 数年之后,新皇立后,她一袭凤袍如火,灼痛了他的心。 **** 凤浅歌,锋芒暗敛,不争不抢,难逃命运捉弄,不堪一世情劫。 萧飏,心深似海,权倾朝野,一招花轿错嫁,痛失一生挚爱。 修涯,润似春风,内心狠绝。赌上命中所有,为她逆天改命。 楼暗尘,魅惑似妖,野心勃勃。为她巅覆皇权,一生后宫虚设。 【】 文中有虐,结局不会悲剧 <斩青丝:第一皇妃> 第一章 引子:同归于尽 盛和饭店顶层,奢华的舞会,身着紫衣礼服的女子与面前的优雅男子翩然起舞,每个一个神情动作都是完美的契合。 女子瞥了一眼宴会厅的吊钟,红唇微扬:“时间到了。” “凌晨两点,锦江大桥。”男子优雅在松手,女子一个旋身与旁边的一人交换了舞伴。 女子对着新舞伴浅笑嫣然,这样的风情任何男人都难以抗拒,面前的男人眸子一掠而过的笑意,大手移到女子的腰部微微摩挲,眼中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一曲毕,男人迫不及待地拉着女子退到洗手间急切拥吻,一手急不可耐地顺着女子的大腿朝上抚去,遇到阻碍,他面色顿变,还未开口,面前的女子已经拔出别在大腿处的mk23手枪,一枪毙命。 十一点半,女子迈着婀娜的步子踏出饭店,一拔手机号:“110吗?盛和饭店发生枪杀案。”对方还未来得及询问,素手一扬手机被扔进了喷泉池中,银色的跑车驶出饭店。 凌晨两点,银色的跑车停在锦江大桥,她低眉把玩着颈间的坠子,那是一颗通体血红的珠子,上面繁复的花纹拼出一个字:殇。她指尖抚过上面的花纹,霎时间感觉有什么从指尖传至心底,那一剎那仿佛心跳都停止,她触电般地收回手。 突然间一阵剎车之声传来,大桥两头驶来数辆黑色轿车,刺目的灯光中一名身着西服的男子缓缓走来:“今天是你在煞星的最后一天了,我来送你。” 她优雅下车望着对面的男子妩媚一笑:“谢谢,可是……我捨不得你。” “轰——”她身旁的跑车突然爆炸,车内的c4炸药足够炸掉这座锦江大桥。 耀眼的火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出现一抹血光,渐渐笼罩整座大桥,诡异而妖艷。 “浅浅——” “浅浅——” …… 谁的唿唤萦绕耳际,如此温柔而沧桑。 她恍然忆起,自己还有另一个名字。一个被她遗忘了十年的名字,方浅予。 十年前,有人说她命属孤星,一生与鲜血结孽缘,不得善终。 那一年,她家破人亡。 那一年,她成了煞星杀手。 ———— 苍月王朝京都城,残阳似血。 佑大的院落一片死寂,偌大的院落显得格外死寂,萧瑟的秋风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刮进屋内。软榻之上襁褓内的孩子似睡得格外香甜,一阵风过她霍地睁开眼,那么多的炸药,她竟然没死? 她欲起身去看个究竟,手上却使不上半分力气,抬手一看,差点没惊得晕了过去,她的手什么缩水成了婴儿的手了。 耳际忽地响起守墓老人的话:它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穿越?不带这么玩的吧! 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迅速奔至榻前拿起被子便盖住她的脸以手捂住,隐约听到有人说话,隐隐带着哭声:“孩子,你不要怪我,怪只怪你命不好在这个时候出生。” 她渐渐感觉窒息,想要反抗奈何自己如今只是一初生的婴儿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是什么样的人,如此恶毒连初生的婴儿都不放过。 正在这时另一女子沖入屋内,看到那一幕大惊失色,上前将榻前的女子拉开,那女子却一把将孩子抱起一手取出怀中的小瓷瓶将透明汁液灌进即将断气的婴儿口中。 旁边的女子哭着将孩子抢过去,泣不成声道:“小姐,她是你的骨肉,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下得了手。” 她顿时如遭雷击,又不禁觉着可笑,要杀她的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拼命想睁开眼看看那那弒杀亲生骨肉的女人是谁,却只能看到一团模煳的白色光影,听她言道“把她送出去,我的女儿……已经死了。” 抱着她的人拿袖子擦着她脸上的水渍,泣声说道:“孩子,来世找户好人家再投胎吧。” 她渐渐失去意识,连死都死不安宁,还要这么折腾她一回。又是谋杀,又是毒药,这回该死彻底了。 此时她尚不知等待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命运? ———— 开篇看着有点沉闷,亲们不要吓着了,唿唿! 第二章 缘起赠佩 昭和7年,阳光明媚,春风和暖。 宁城位于汴京城西方,泾河自城中穿过。宁城虽小,却也繁华。却也繁华,热闹非凡的大街,琳琅满目的店铺,让人目不暇接。 泾河桥上站着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年,他低敛着眉望着桥下,袖中的手紧紧收握成拳,水面映着他的面容,清俊非凡,眉眼之间透着几分贵气。 河边枊荫之下身着碧衣的女子靠着树望着桥上的少年,精緻的小脸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辰角勾起一抹冷笑,举步朝桥上走了去。 少年依旧站在原处,俨然成了桥上的一座石雕般。 “为什么不跳下去?”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少年陡然一惊,扭头一看,见一碧衣少女站在背后,容颜清丽,衣着打扮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他冷冷地望着对方,显然不满意被人所打搅。 碧衣少女笑盈盈地走到桥边,低头望了望桥下流水,点了点头:“这里水够深,跳下去应该能死。” 少年不语,面色微愠。 “你瞪我作什么?你不是想寻死吗?站了一个多时辰也不往下跳,我有点着急。”碧衣少女笑颜如花。 少年沉默,面色极其不悦。莫说是他,有哪个人听到别人催自己去死的能高兴起来。 碧衣少女望了望四周,又道:“这里来往的人有点多,跳下去也会被人救了,沿着河往下走,下面有座旧桥,那里没什么人过,更不会有人拦你。”那神情语气好似是在介绍客栈酒馆般地随意。 少年气得面色发青,对方见他不说话,继续道:“你要是不知道路,我给你带路也行。”铁了心今天要看人家跳河寻死才心甘似的。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却未说出一个字,转向疾步走开。碧衣少女抿唇一笑,尾随其后。这么小的人干嘛动不动就寻死,她方才要晚过去一步,他一准跳下去了。这下了人家死的心情全让她给搅和了。 她不是什么善心大发,而是眼前这一幕太过熟悉,让她心生感触而已。她瞧见少年外袍内的衣服是一身孝服,想必是失去了挚爱的亲人才会如此绝望。 蓝衣少年真的朝旧桥走了去,碧衣少女随在其后哭笑不得。他怎么这么老实,少年在石阶处坐下,她悄悄上前到他旁边坐着:“你要实在难过想哭就哭吧,我肩膀借你。” 少年依旧未搭理她,直接视她为无物。 “他(她)将你带到这世界,给了你生命,是希望你以过得好,人生来都会经受这些生离死别,若都如你这般,那又何必出生?”虽然不清楚对方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但这种心情她再熟悉不过。 少年微一震,眼底的绝望之色渐渐敛去。 “死者已矣,生者将往。有人说人死了会化作天上的星辰,也许他(她)就在天上看着你,祝福你。”碧衣少女笑着说道。 第2页 少年闻言转过头看着她,黑眸清澈如泉。 正在这时,几个家僕寻着河岸来到桥边,沖她唤道:“小姐——,小姐——”碧衣少女闻言转头看了看,伸手将颈间的一块玉玦解下,玉色上乖,价值不菲。 “这个是玉玦曾经给我带来福气,现在送给你。”碧衣少女将玉玦交到少年手中“祝你好运。” 家僕看到桥上的碧衣少女面带喜色前来:“小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夫人找你半天了。” 碧衣少女起身准备离去,少年微一愣抓住她的手,她笑了笑道:“我该回去了。” 少年默然,想开口说什么,却未发一语。低眉在她手心写道:谢谢! 碧衣少女随家僕刚走下桥,马车便停在路口,锦衣华服的美妇掀开车帘:“歌儿,不是说好在客栈等着,我一回来就送你回无量山?” 少女乖巧地笑了笑,上了马车:“我将来在山上要待十年,临走前当然要看看嘛。姐姐呢?” “已经让人送她回京了。”少妇瞧着女儿苍白的脸,面上满是担忧“早知道会让你犯病,就不该接你回来。” 少女笑了笑,侧头望向车窗外,依稀看到桥上一抹蓝色的身影。 第三章 被拒之门外的新娘 昭和17年,苍月王朝汴京城。 她是苍月王朝最幸运的女子,却也是最不幸的新娘。 寒风咧咧,华丽的花轿窗幔被吹开,轿内新娘的盖头掀起一角露出精緻光洁的侧脸,清冷绝艷。她就是当朝相国府的三小姐———凤浅歌。 世人皆知,凤家三小姐是个病秧子,传言她形如枯藁,奇陋无比,是短命之相。但她却命好地被赐婚给苍月王朝最优秀的男子,让汴京上下不少女子心生妒恨。 送亲的队伍停在一座庄严气派的府门外,门上方,镏金巨匾上龙飞凤舞写着五个大字:九章亲王府。这便是四皇子萧飏的府第。 这场婚礼成为京都上下瞩目,四皇子文治武功皆是冠绝天下,运筹帷幄绝胜千里之外,屡次助苍月帝角燃眉之急,江湖人称其为无缺公子,世间最完美无缺的男子。圣上敕封为九章亲王。这是当朝唯一一位誉有亲王封号的皇子,亦是凤浅歌所嫁之人。 然而此时,王府未挂一丝红绸,未贴一个喜字,更离谱的是大门紧闭。 身着暗红锦衣的媒婆,望着紧闭的王府大门,她一生撮和的良人无数,偏偏这样的还是头一遭,花轿临门夫家闭门不接。奈何这是皇家的亲事,这闭门是当朝亲王,她哪敢有半句闲话,只是眼见着大雪将至,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朝主办婚事的宁公公问:“宁公公……这吉时都快过了,四皇子也不见出来,如何是好?” 宁公公眉头紧皱,太婚之事圣上及太后千叮万嘱要妥善处理,可是如今四皇子不来迎亲,那又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这可如何是好。沉思片刻之后,朝一名带刀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匆匆离去,进宫禀报太后。 说话间,鹅毛般的大雪自天际飘落。 寒风中的迎亲队伍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吭一声,这是皇家的婚事一个没伺候好都是掉脑袋的事,谁也不敢有怨言,只得咬牙冒雪等着这府内的人什么时候大发慈悲能开门。 轿帘掀起一名相貌清秀的丫环探出头来,面带愠色:“宁公公,这天越来越冷,我家小姐自小体弱受不得寒。”古往今来有哪个新娘子被未来夫婿关在门外待在这冰天雪地里。 宁公公面带难色,急步到花轿旁恭谦道:“三小姐,四殿下刚从边关还朝,本来是定好今天回京的,许是路上有事耽误了。” “有事?什么事比成亲的事还大……”丫环不由为主子忿忿不平。 “琉香!”凤浅歌低斥道,虽然十年未曾回京,但她知道四皇子早在三天前已经回京,此时人就在王府之内,只是对她这个新娘子不满意而已。沉吟片刻之后侧头朝琉香低语了几句。 琉香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小姐,这样做太……”弄不好是会丢了小命的。 这四皇子不愿娶,也该早些拒婚,偏在这花轿临门之际给小姐难堪。什么无缺公子?她看他是缺德外加缺心眼。她家小姐胜过世间女子千百倍,这时候不娶将来有他后悔的。 琉香听了凤浅歌的话,掀帘而出,悄悄穿过送亲队伍离去,清亮的眼底带着兴奋的光芒。 风声唿啸,雪越下越紧,半个时辰过去地面已经积了厚厚的雪,纯净的白,艷丽的红,极致的反差比照。 王府,九章暖阁内丝毫感觉不到暴风雪的气息,屋内沉静,镶金镂花香炉不断飘散着裊裊青烟,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沉香,清雅而宁神。府内府外,俨然两外世界,一个温暖如春,一个漫天风雪。 暖榻之上锦衣华服的男子伸手拈起一粒黑子,缓缓伸向面前的棋盘,薄唇随之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全然忘记外面风雪中的新婚妻子。 “轰——”一声剧烈的碰撞声,响彻王府内外。 侍卫快步进阁内报导:“王爷,王府大门被撞开了,花轿已经进门。” 第四章 强行入府 “轰——”又是一声巨响,王府的大门被撞了开。 萧飏双眉紧皱,一双黑眸霎时变得阴冷异常,迸射出丝丝杀气。一撩衣摆起身,敢撞他九章亲王府的大门,谁给她的胆子? 王府前院,雪地中一片艷丽的红,大红的花轿,身着红衣的迎亲队伍,然而府内上下却未见一丝喜气,这一抹红显得格格不入。 萧飏从正室举步而出,一身白衣若雪,却比这雪更加耀眼,俊美的面容仿若玉雕而成,绝世卓然,宛如那雪山之巅盛放的冰莲,清绝出尘。缓步踏雪而来男子,在众人眼中恍然是踏云而来的仙神,风华傲然,仿佛是天地间一道最耀眼而绝美的光芒。 宁公公是在站在外最清醒的一个,萧飏的不悦让他不禁一怔,他知道眼前这位不是好惹的主,可是圣上和太后传下旨来,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把人送进王府,行完大婚之礼。稳了稳心神,招唿侍从端着托盘上前,盘中放着一件制作极其精美奢华的喜服:“原来王爷已经回来了。这吉时快过了,王爷快些换了喜服行礼吧。”全然不去提及撞门之事,只希望快点办完事早些回宫復命才好,大婚之事,朝中大人都不愿接手,最后太后竟下旨上他来办? 萧飏扫了一眼院内的不速之客,不看宁公公,也不理众人,目光落在大红的花桥上,眼神冷沉如千年寒冰,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浅歌身在轿中虽不见来人,依旧感觉那冰冷的气息,那不是来自风雪的冰冷,而是来自于心,看来她还真是不受欢迎。 “宁公公,本王什么时候说要成亲了?”萧飏斜目望着他,自始至终他都没同意这桩婚事,现在他们却巴巴地把人送来。 “王爷,这是皇上和太后……”宁公公躬身回话。 萧飏冷笑:“上次送的人是什么下场,宁公公应该还记得,又想故计重施?” 宁公公霎时间心生寒意,两年这前的事的如今他还歷歷在目,太后将一女子送入九章王府中,次日清晨,那女子的人头就送到了昌和宫中,故而这两年都不敢再提婚配之事。以他言下之意,今日就算把人送来了,明早这凤三小姐的人头就会送入宫中,别人还好说,可这好歹是凤丞相的女儿,若出了意外又岂是他担待得起的。 花轿之内,浅歌心头一震,早闻九章亲王行事狠绝,没想到今天撞在这刀口上的是她。 “王爷……”宁公公欲再开口相劝。 “容貌倾城的我尚不要,如今竟送来个半死不活的,再不走,本王不介意此时送她上路,宁公公正好可以把谢礼带回去。”萧飏声音森冷骇人,比这漫天的冰雪更让人心寒。 整个大院一片死寂,宁公公立在当地进退维艰,一头是九章亲王,一头皇帝太后,哪边都不能得罪。 这时,轿内的女子出声:“浅歌听闻九章亲王冠绝天下,今日得会殿下,原来……竟是个怕女人的男人。”声音清婉,似带几分笑意。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刺耳剑啸之声,寒光破空,花轿“碰地一声碎裂开来。 第五章 被逐出府的新娘 一切快得让人来不及作任何反应。浅歌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整个人霎时如坠冰窟,心头阵阵寒意凛人。 院中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僵硬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漫天的红绸与纷飞雪花在半空飞舞,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静然而立,不闪不避,一双冷寒如冰的眸子穿过飞舞的碎红直直盯着她。 第3页 浅歌立在雪地之中,一身艷丽的红,恍若雪中盛放的彼岸之花。盖头遮住了脸,她镇定得令人惊异,方才那一剑,差一点就可以取了她的性命的,只差一点点。若她不是凤家人,此刻只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死尸了。 浅歌低眉望着散落脚边的红帛,轻浅一笑:“王爷不愿娶就不愿娶,怎么这么不禁逗?”语气中带着难掩的笑意。 不禁逗? 宁公公一听腿都软了,这个凤三小姐这样不知死活,已经成功惹怒了四皇子,弄不好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会搭上。 几步之外,一身雪衣的男子傲然而立,凤眸微眯打量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女人他见得多,敢在他面前这么不知死活的她还是第一个:“收回你方才说的话。”他冷冷说道。 浅歌闻言失笑:“话已出口,覆水焉能再收。”坦然自若,不畏不惧,丝毫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中。 宁公公与众人不敢再声,屏息望着相对而立的两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瑞雪纷飞中,一白一红两人相对而立,一个风骨傲然,一个冷淡如水。 “王爷名动天下,既不同意这桩婚事当及早禀明皇上与太后,如今花轿临门,王爷再来反对,不觉晚了吗?”浅歌朱唇轻启,声音清婉空灵。 萧飏凤眸一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缓缓朝她走了过去:“如此说来,凤三小姐今天……赖定本王了不成?” 浅歌垂眸,一双白色缎面锦鞋出现在眼前。萧飏站在他对面,带给她极其强烈的压迫感,她神经紧绷,强自镇定道:“臣妾自知才貌德行无一能匹配王爷,请王爷赐一纸休书。” 宁公公闻言一惊,好一个凤家三小姐,花轿进了王府也算是完成圣命,求得一纸休书脱离王府,又可全身而退,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风雪中一身红衣,傲然若雪中怒放的寒梅。心思玲珑,镇定自若,这真是传言中那个奇陋无比的凤家三小姐吗? 从未有女子这般有胆有识,面对她这般坦然自若。萧飏眼中掠过一抹锐光,薄唇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浅歌见对言未反对,便道:“琉香,笔墨。”琉香闻言取来笔墨呈上。 “你还算不得九章亲王府的人,凤小姐。”萧飏冷冷说道,语气极尽轻蔑。 浅歌抿唇一笑,道:“难道……王爷捨不得臣妾了?” 萧飏冷哼,眼底掠过不屑之色。 宁公公紧张地看着相对而立的两人,暗自祈祷这桩婚事快点结束,四皇子不是不愿娶凤三小姐吗?这时候还等什么?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府外传来,总管太监应公公手持拂尘进门宣道:“太后口谕,今日吉时已过,凤三小姐暂居清华苑,婚期延后。” “来人,送凤三小姐出府。”萧飏拂袖转身,薄唇缓缓扬起一抹弧度,浅淡中带着一丝邪佞的阴狠,这才是他要的结果。 ———— 萧飏为什么这么做?这就是阴谋和纠结的开始。 第六章 凤家三小姐 汴京城南,清华苑。 雪初霁,幽静的院落寒梅傲雪盛放,院内暗香浮动,梅树下一名女子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满头青丝用琉璃钗绾在脑后,一双似水明眸澄澈无比,偶尔眼波流转,足可倾城。素净的白绫裙勾勒出玲珑的身段,随意散淡中带着几分清雅高贵。 琉香自房内出来,远远望着沐浴在阳光中绝美女子不禁有些痴然,怔愣片刻不由微微嘆息,本以为九章亲王与小姐会是段美满姻缘,岂知大婚之日竟出那样的事。如今凤三小姐大婚被拒之事传遍天下,成了众人的笑柄。可是这当事人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有心情在这赏梅。 “琉香,你发什么愣,又被你小姐我的美貌迷倒了?”浅歌侧头望向走廊上发呆的黄衫女子调笑道。 “小姐,这会外面都把你传得那么难听,你还有心思戏弄我?”琉香无奈嘆息,举步上前。 “都传些什么了?”浅歌眉梢微扬,饶有兴趣地问道。 “小姐?!” 浅歌探手摺了枝梅花在手中把玩,问道:“琉琴什么时候回来?” “说了今天到的,差不多时辰快到了。”话音刚落,平地掠起一阵冷风,一袭青衣的女子仿若凭空而出,立在梅树之上,琉香见状翻了翻白眼:“大白天的你不会用走的吗,让外人看到,还以为见鬼了。” 璃琴纵身从树上跃下站在浅歌身后:“小姐,《苍月志》所言的血珠确实属实,如今已经流落封国。” “封国?”浅歌微一挑眉,看来是得亲自出门一趟了。 “小姐你不是要去封国吧?”琉香小心翼翼地问道,就一颗珠子而已到底有什么稀奇的,她却一直紧追不放,十年来穷追不捨。 浅歌侧头扬唇一笑:“琉香美人,小姐我是去办正事的,汴京的事就辛苦一下下?” 琉香一脸地不情愿,留在这里要应付宫里的太后皇上,还要应付相国府,说不定还有九章王府,真当她有三头六臂不成? “什么时候动身?”琉琴无视妹妹的抗议,直言问道。 “今晚。” 琉香二人一阵沉默,小姐虽是相国府三小姐,但自小因病送离汴京医治,且一去十年,直到一道赐婚圣旨将她召回了汴京。这十年来,她们三人虽为主僕却是亲如姐妹。 “小姐,你知道散布你谣言的人是谁吗?”琉琴问。 浅歌垂眸望着手中的梅枝,轻然一笑:“虽然手法有些拙劣,但也替我省了不少麻烦,不是吗?”如果不是凤鸾飞的功劳,她这十年怎么会过得如此安逸。 世人只知凤家二小姐凤鸾飞是苍月第一美人,才情绝世。谁又知道他们眼中那奇陋无比的凤家三小姐胜过凤鸾飞千百倍。 “小姐,二小姐也太过份了,这些年风头占尽,还这么欺负你?”琉香心里抱打不平,什么苍月第一美人,心思如此恶毒。 浅歌扬手一记暴粟敲在琉香额头:“你家小姐我这叫低调的华丽。” “什么低调华丽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现在被人搞得声名狼藉,跟着这样的主子,我很没面子的。”琉香哼道。 琉琴沉吟片刻道:“我下去准备今晚离京之事。”既然小姐不追究,她作奴婢还能说什么? “琉香,你也下去准备吧,我们走了你应付的事也不少。”浅歌道。 琉香微怔,扬起脸问道:“小姐,血珠……真的那么重要吗?”十年来她这般苦苦寻觅这颗血珠,一刻都不曾放弃过。 浅歌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有多重要,她也不知道,只是它是唯一可以改变她命运的机会,只要有了它,她可以穿梭时空回到爸妈死之前,改变一切。 两世漂泊流转,她已经离家越来越远了,她迫切地想要回去,回到那个开满紫藤罗的家园。 琉香默然离去,转头望着梅林之中的素衣女子,阳光下一身光华流转,恍若那羽化的仙子。 面对凤鸾飞的一再污陷她淡然处之,面对九章亲王的百般羞辱她无畏无惧,面对相国府十年来的冷漠她一笑而过,谁才可以触动她的心? 第七章 假凤虚凰 七日后,封国京都盛京。 软玉楼,皇城之内最有名的青楼之一,琉琴查得曾有人将血珠赠予香魂楼的花魁娘子雪海,雪海姑娘名满天下,琴艺无双,封国乃至苍月不少达官显贵都为其倾心,然而此女却一身傲骨,宁愿栖身青楼之中。 听风雅阁之内,烛光摇曳,一室昏黄光影。两名舞姬媚眼如丝,柳腰轻摆,举手投足间风情万千。 软榻之上,一名青衣男子双目微敛,手肘撑着身下的椅榻,一手随意搭着曲起的膝盖,慵懒着却带着极致的优雅。这正是前来封国寻珠的凤家三小姐,凤浅歌。 他抬眸望去便见一双如玉素手拂开珠帘,一身红衣的高挑女子浅笑而出,肤色如雪,黛眉如画,面容精緻绝美,一双明眸中溢着万种风情。 青衣公子眼中难掩惊异之色,扬了扬手示意舞姬们退下,坐起身笑道:“久闻雪海姑娘绝艷倾城,果然如是。” 雪海欠身行礼,靠着青衣公子坐下:“得公子厚爱,雪海三生荣幸。”声间绵软,极致魅惑,得美人如斯,夫復何求“公子,雪海为你斟酒。” 青衣公子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与她拉开些距离,试探问道:“在下听说雪海姑娘曾得一珍宝血珠,在下家中是作珠宝生意的,一直无缘见此珠,不知……” 雪海闻言,惊异之色溢于言表:“今天是什么日子,都来打听血珠?” 第4页 青衣公子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心下诧异:还有什么人也在找镇魂珠? “隔壁来了两个公子,也来问血珠之事,怎么雪海如今还及不得一颗珠子珍贵了?”说话间娇躯贴向他。 青衣公子不动声色地微后退了退身子,轻咳一声:“雪海姑娘,这颗血珠对在下很重要,我们做个交易可好?” “交易?”雪海抬眸望着他,媚眼如丝,撩人心魂“公子想拿什么交易?” “价钱雪海姑娘尽管开。”青衣公子淡笑言道。 雪海闻言魅惑一笑,再度贴上身来:“雪海不想要公子的钱,想要公子的……人?”一双玉手抚上他的胸膛,笑语连珠:“公子身形瘦弱,没想到胸肌如此健硕。” 青衣公子嘴角抽搐,探手捉住美人玉手,笑语道:“雪海姑娘,可否将血珠取来再谈交易之事?”心底却是哭笑不得,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下他是深有所感了。 雪海抬眸相对,嗔怒道:“公子不愿意便算了,隔壁的两位公子还等着呢?”说着便欲起身离去。 青衣公子悄然在指尖拈起一极细小的银针,面上笑如春风:“姑娘莫急,我们再商量商量?”美人闻言,柳腰那么一扭,转过身便将他扑倒在榻上:“春宵一刻值千金,还商量什么?” 耳鬓厮磨间,青衣公子忽地面色骤变,手中银针抵上对方死穴。几乎在同一时间,对方的金钗抵在他的咽喉间。 “你到底公的母的?” “你到底公的母的?” 二人异日同时地质问,一字不差,语气神态如出一辙。 第八章 威胁与反威胁1 此时的一幕说不出的诡异,两个人,一个是女扮男妆,一个男扮女装,相互制着对方的死穴,各不相让。 “雪海在哪?”她是来找血珠的,没兴趣跟眼前这个妖精男人纠缠。 美人一笑如百花盛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声音已然恢復成磁性的男声,望着几近恼羞成怒的女子,凤眸之中满是戏嚯之色。 “血珠在哪里?”浅歌厉声追问道。他是谁她不想探究,她只关心血珠是不是真的在封国,如果不在又为什么处心积虑将她引来这里。 “在下只是想请姑娘和隔壁的两位到舍下一叙。”对方似旧一脸万年不变的笑容,妩媚动人。 “既然没有我要的东西,本姑娘跟你没什么好叙的。”浅歌目光一凌,对面前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妖精男人她很不慡。 “你以为你走得出这软玉楼?”男人笑颜如花,凤眸中一闪而过的阴冷,让人不寒而粟。 “就凭你吗?”浅歌冷声哼道,从方才那一剎那的交手中,此人的身手远在自己之上,她要从他手中脱身还不成问题。 “在下听说凤家三小姐,要来已经恭候多日,怎么会失礼于人呢?”男人似笑非笑言道,一双凤眸扫量着她,啧啧贊道:“传言果然不可信,奇陋无比的三小姐,竟比那苍月第一美人美上何止百倍。” 浅歌眉心微皱,她回京出京一向都甚少人知晓,他竟知道得如此详细:“你到底是谁?”她自认一向行事小心,可是如今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这感觉……不慡,她沉吟片刻,道:“我跟你走。”以退为进,先脱身再说。 二人同时收手,浅歌抬脚就踹,对方身手敏捷跳下榻,迳自朝屏风后走去。浅歌望着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片刻之后,一身墨衣的男子从屏风后出来,如玉的面容,俊美中带着妖娆,嘴角噙着雍容闲适的笑意。浅歌暗咒:黑狐狸。 “怎么不走?”黑狐狸凤眸中凝出丝丝笑意。 “我还不想给外面的人当靶子。”外面布了那么多弓箭手,出去还不射成马跃蜂窝,再说这屋里一直燃有让人失去内力的薰香,她只身一人跑得了才怪。她起身打量着眼前的墨衣男子,啧啧贊道:“有阁下这样的人在软玉楼挂牌,怪不得生意如此兴隆。” “那让凤三小姐失望了,在下是这里的老闆。” 浅歌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一脸失望地摇头嘆息:“真是可惜了。”长成这样,不让小倌儿连她都觉得可惜。 黑狐狸只是一笑,便举步朝门外走去:“另外客人就在隔壁,凤三小姐要不要见见?” “那是当然,身为竞争对手,自然要知己知彼。”浅歌随之前往。 对手吗?有时候对手也可以做帮手的。 ———— 中午有课,更的晚了点,我这就去码二更。 第九章 威胁与反威胁2 装饰奢华的雅阁之中,一袭红衣的女子静然抚琴,那是真正的雪海,那样艷丽的红竟在她身上穿出清纯的味道。浅歌唇角微勾,低语道:“真人就是比冒牌货来得养眼。”声音并不大,足以传入黑狐狸的耳中。 琴声清婉悠扬,如黄莺出谷,灵动高雅,不愧琴艺无双的天下第一人。 绕过玉雕的屏风进入内室,浅歌被眼前所见的一幕所震憾。乌木软榻之上的男子凤眸轻敛,睫毛如扇,双唇初绽的樱花,黑狐狸是让人惊艷的男子,而眼前的人是耀眼,耀眼的让人移不开视线,惊艷,绝美,出尘…… 一曲终,雪海一双明眸望着榻上的雪衣男子,她一生之中见过无数男子,高贵的,温润的,绝美的……,然而从未有一个人带给她这样的震憾,生平第一次她在一个男子面前有了紧张的情绪。垂眸间,一张模煳的影响掠过心海,瞬间幻灭。 浅歌自嘲一笑,没想到自己也有被皮相所迷惑的时候。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榻上的男子身上,没有人发出一丝响动。 正在这时,一个蓝衣锦袍的男子兴沖沖地进来:“四哥——”看到站在屋内的几人,面色微沉。 榻上的男子掀开眼帘,深邃的眼眸恍若千年的寒冰,在这双眼中她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在迅速凝结,微一怔便迎着目光直直望了过去。 黑狐狸轻咳了一声,上前道:“三位,在下听说你们都是为雪海手中的血珠而来,但血珠只有一颗,究竟要给谁……” 话还没完,蓝衣男子便打断他的话:“当然是给我们。”那可是四哥等着救命的,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浅歌扫一眼榻上的男子,淡声说道:“血珠我找了十年,是断不会放手的,既然两位也要夺珠,那就各凭本事。” 蓝衣男子一听便是一脸不悦:“臭小子,你知道……” “十二弟。”雪衣男子淡淡出声,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威严。目光落在浅歌身上,一双黑眸冷锋如刀,洞人肺腑:“姑娘是苍月人。”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浅歌无奈一笑,暗自嘆道,她做男人有那么失败吗?这年头的男人眼睛都被孔雀胆泡过的不成,这么毒。 姑娘?蓝衣公子不可置信地张着嘴,那明明是个男人,连喉结都有,四哥怎么说她是个女人。 浅歌暗自思量,此人眼光如此犀利,可见不是泛泛之辈。有这样的对手,血珠就更难得手了。 黑狐狸扫了眼两人,笑语道:“既然二位各不相让,不如请二位到舍下暂居再作定夺。”凤眸之中一掠而过的锐光。 杀气!浅歌心下一凌,黑狐狸不是要请他们作客,是要请他们去阎王殿,血珠不过是个诱饵。长袍之内的手微微动了动,她淡然一笑便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本人不喜欢寄人篱下。至于血珠之事,改日再议。”说罢便转身欲走。 黑狐狸面色遽寒,浅歌笑容可掬地走到他身旁,附耳说道:“我一向喜欢威胁人不喜欢被人威胁人。”那点薰香的药力,她只需一点时间来解而已。 黑狐狸突觉一阵寒意,压低声音道:“我也不喜欢被人威胁!” 浅歌左手摊开,一只晶莹的蝴蝶在她手心飞舞,笑眯眯地说道:“我方才不小心放了一只在你体内,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冷了,明天就会冰冷刺骨,后天全身结霜,三天后你就会成为冰雕一座,这就叫……冰冻黑狐狸。” 黑狐狸面色阴沉:“你想怎样?” “三天后取珠。”浅歌一脸含笑“最后奉劝你一句,冥蝶是活物,不是寒毒,是逼不出来的。里面的两个就交给你了,三天后见。”说罢大模大样地朝门口走去。 第十章 封国太子 三日后,封国盛京南城,渭水河畔。 一辆马车停在河边,车夫不时望向河面,注视着来往的船只。马车内的男子裹着黑色的裘皮大衣,依旧冷得瑟瑟发抖,颤抖着出声:“人来了没有?” 第5页 车夫转身望了望车内的男子,回道:“还没有。” 黑狐狸紧了紧身上的裘皮披风,道:“一切按计划行事。”至于他中冥蝶的这笔帐,将来他一定会亲自讨回来。 “是。”车夫躬身回话,打了一眼四周布置的人马。 凤浅歌乘一叶轻舟而来,扫了一眼河岸两侧,足尖一点飞身上岸,关切问道:“黑狐狸,这三天过得可好?” 黑狐狸下了马车,眉宇之间结了细小的冰粒:“还没死。”拜她所赐,这三天他像包子一样在蒸笼里蒸了三天,才勉强没有结成冰块。 “血珠呢?”凤浅歌直言问道。 “先解毒。”黑狐狸道“我信不过你。” “先交珠。”凤浅歌道“你也不可信。” 二人僵持不下,谁先妥协就是谁输。 “你让人将血珠放到船上,我再替你解冥蝶。”凤浅歌瞥了一眼四周,而后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顿道“如果血珠是假的,你会付出代价。” 黑狐狸微一怔,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妖娆的笑意:“女人,今天这笔帐,我一定会讨回来。”说话间扬了扬手,让车夫取出锦盒放到船上去。 凤浅歌翻了翻白眼,一脸无所谓:“不要叫得那么亲热,本姑娘跟你没交情。”看到血珠已经放上船,方才走上前去,摊开手右手,十指纤纤,莹白如玉,冰蓝的蝴蝶缓缓凝结出来,在手上下飞舞。 “左手杀人,右手救人,你到底是善是恶?”黑狐狸冷笑问道。 “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人,善恶自在心中。”凤浅歌淡淡言道,她从认为自己是善类,虽然这一世不再作杀孽,但前世那血腥的十年永远也无法抹杀。 “那我是该杀?还是该救?”黑狐狸锐眸一扬,逼视着她的眼睛。 凤浅歌凝眸望着掌心的冰蝶,缓缓言道:“我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有人把主意打到我头上,绝不姑息。” 黑狐狸默然,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冰蝶缓缓起舞,落向他心口的地方。正在这时,一只暗箭射向她的手,凤浅歌一个旋身躲过箭矢,想要收回冰蝶已是不及,冰蝶没入黑狐狸体内,寒流之气霎时变荡然无存。 一个身着封国官服的武将带着百人迅速沖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把这刺客给本官拿下。”而后一转头朝着黑狐狸一脸谄媚的笑,躬身跪下:“参见太子殿下,臣刑部尚书马钰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凤浅歌一震,暗叫不妙。黑狐狸是封国太子,她在人家的地盘,得罪了人,要想脱身谈何容易。 黑狐狸笑眯眯地下令:“给本宫拿下。” 第十一章 美人出浴 黑狐狸下完令便转身上了马车,只听得马车外刀剑交击,厮杀之声阵阵传来。 驾车的车夫看着人流中起落翻飞的青色身影,不由惊嘆这女子身手竟然如此了得,刑部的兵马多是捉拿钦犯的好手,个个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如今数百人竟伤不得她分毫。 只见她手中长剑忽如银蛇疾舞,忽如瑞雪翻飞,进退迴旋间只见寒光一片,难见人形,但被她所伤的每个人都未取其性命,然而马钰的兵马却愈缠愈紧,招招毙命。 车夫低声道:“主子,她快撑不下去了,这……”再这样下去,她定会被马钰拿下,计划就会全乱了。 马车内传出的声音却是漫不经心:“杨林,她用的右手吧。”救人的手怎会杀人? 杨林回头一看,缠斗中的女子果真用的是右手,可是左手右手有什么分别。然而片刻之后,他知道他错了!大错特错! 马钰等人的步步紧逼,让她再无退路,当右手的剑转到左手时,那一刻他所看到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地狱而来的修罗,手中的剑,没有招式,没有套路,只有不断收割的生命,那样嗜血的眼神,连他这个久经沙场的人看了都胆寒。 一个养在深闺的相国府三小姐,怎么会有如此嗜血残暴的一面?马车的车帘轻轻被掀开一角,一双含笑的凤眸注视着外面的一切,淡淡言道:“回宫替本宫拟道摺子,刑部尚书忠君爱国,捨身救主,所有下属厚赏。” “是。”杨林低声回道,马钰强出头妄想讨好于太子,这下好了,小命都搭上了。 厮杀越来越激烈,马钰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不由心生畏怯,可转头一看太子还在一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等到这立功的机会,若是落荒而逃,不仅立不了功,恐怕连头顶上的乌纱也保不住了。 凤浅歌见马车上的两人根本不见有插手的意思,眸光一凌,脚一蹬地朝河面的船上掠去,手中的长剑破空而去,刺入马车之内。 岂知刚一落船,水面突有异样,脚下的轻舟霎时从中裂开,眼见装着血珠的盒子落入水中,她想也没想便纵身跃入水中,水锦盒在水中翻开,空无一物。她恨恨咬牙:黑狐狸竟也玩这一手,咱们走着瞧。 拔出随手的短刀,最快的速度将潜伏在水下的人解决,便一路顺着水流朝下流漂去。此时尚是冬季,河水寒冽刺骨,纵使她这样常年居住无量那样极寒之地,也难受这样的寒冷,心底暗自咒着那狠毒的黑狐狸,早知如此,她就该直接把他冻成冰雕。 随着水流漂到下流人烟稀少的地方,凤浅歌钻出水面,只听得一道戏嚯的声音响起:“好一幅美人出浴图,就是狼狈了点。” 第十二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凤浅歌闻声转头一看,一艘画舫停在身后不远,身着蓝衣锦袍的男子趴在船头一脸戏嚯的笑,仔细一看竟是在软玉楼所见的那两个人:“是你?” 蓝衣男子盯着水里一身狼狈的男妆女子:“姑娘好雅兴,游泳呢?”明显地睁眼说瞎话。 凤浅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咬牙切齿道:“你下来游着试试看。”这大冷天的,谁会见鬼地游泳。 “姑娘你继续,本公子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蓝衣男子扭头朝船夫吆喝道:“开船。” 凤浅歌差点没气得吐血:“你怎么能见死不救?”没见过这么没同情心的人。 蓝衣男子抱拳在胸,一脸得意地笑:“许你借刀杀人,就不许我们见死不救?”在软玉楼的时候她利用那个墨衣男子来除掉他和四哥,现在她被落难,他没拍手叫好就已经很有同情心了,她还有脸说他见死不救。 “你……”凤浅歌气结无语,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小得比针尖还小。 蓝衣男子立在船头,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就差没鼓掌庆祝了。正在这时,船内传出一道声音:“让她上船。”清朗若风吟,不紧不慢,沉着而优雅。 蓝衣男子一听便是满脸地不乐意:“四哥!” 凤浅歌一听毫不客气地爬上船,坐在船头拧着衣服上的水,蓝衣男子不屑地哼道:“你不是说各凭本事吗?还要我们救?” “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凤浅歌一脸无赖地笑,全然撇开自己曾经的恶行“咱们这叫不打不相识。” “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蓝衣公子不满地哼了哼,举步朝船内走去。 凤浅歌毫无愧色,跟着进了船,船内陈设简单,暖意绵绵,一身雪衣的男子浅卧在软榻之上凤眸轻敛,冬日阳光透过窗纸点点倾洒在他的身上,一身光华流转。 她进来便搬了椅子坐到暖炉旁,然而一身湿衣粘在身,依旧冷得瑟瑟发抖。蓝衣男子瞥了眼她,看她毕竟是个女儿家便也不再为难,道:“屏风后有衣服,自己换。” 待她换了衣服出来之时,榻上的男子已经坐起身,朝蓝衣男子道:“让船夫靠岸。” 蓝衣男子离去,船内就剩下她与那雪衣男子,他面无情绪,然而一双黑眸冷锐如刃,洞人肺腑:“鬼医是你什么人?”他曾派人寻找鬼医数年而不得,而这个女子的武功路数与传言中的鬼医出奇的相似。 凤浅歌沉吟片刻,回道:“他是我徒弟。”这怪不得她,是他自己跟她打赌输了,说反过来叫她师傅的。 雪衣男子淡淡点了点头,一撩衣袍便站在了她的面前:“你知道你惹上了什么吗?” “知道。”凤浅歌点了点头。话音刚落,蓝衣男子钻进船来恨恨地说:“四哥,不能上岸,封国太子遇刺,刑部尚书被害,我们三个都成了通缉犯了。” 她一脸同情地扫了眼两人,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这下好了,都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 满地打滚求收藏!! 第6页 第十三章 同病相连 蓝衣公子恨恨地侧头瞪着她,凤浅歌一脸无辜地反瞪回去:“瞪我干什么?我也是被人陷害的。”黑狐狸果然够狠把马钰杀了算在她头上,可是没道理把这两个人也一道算进去“对方也未必就冲着我一个人来的?” 雪衣公子闻言眸底一闪而过的清锐,冷冷地望着一旁的黄衫女子:“既然你我对手相同,我便留你,否则……”他能救她,亦能杀她。 “吓唬人的话就别多说了,你肯救我,必有所求。”凤浅歌勾唇一笑,自信满满“可是求医?”方才他特意问自己与师傅的关系,便猜了七八分。 雪衣公子轻轻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缓缓说道:“姑娘果真是聪明人。” 凤浅歌语气淡淡道:“你是什么身份,我没兴趣知道。但我一向不喜受人恩惠,你既伸以援手,我必有所报。”生在这样的地方,如果她不够聪明,早就命丧九泉了。 雪衣公子沉默片刻,出声:“十二弟,让船家沿河继续走。”他们需要一个相对安静安全的环境谈接下来的问题。 蓝衣公子出了船,船内转为一片沉寂。凤浅歌不由猜度着对方的心思,他来找血珠何用,血珠纵然珍贵,对这世界的人而言不过是一颗宝珠而已,此人非富即贵,又何必打这颗血珠的主意? “是替人求医,还是……自己?”凤浅歌直言问道,可是看他的神色根本不像是个病人? 雪衣公子沉默片刻,踱回榻边坐下,将手探出示意她上前把脉。凤浅歌举步上前,触手的一瞬,二人皆是一震。 因为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她是,他亦是。 雪衣公子侧眸望着她,眸光深沉难测。四目相对,一双明澈如泉,慧光流转;一双深邃如渊,冷如寒潭。同样犀利如刃的目光,恍若要望穿彼此的灵魂。空气,寂静无声。 突然,船身微一摇晃。凤浅歌微一敛眉,收回手,声音微微颤抖道:“芙蓉醉。”这是天下最致命的毒,亦是她一生都不愿提及的回忆。 “芙蓉醉是苍月王朝大内禁药,你到底是谁?”雪衣男子眸光在她面上流转,眼底若有所思。 凤浅歌怔了一怔,坦然一笑道:“我自己身上的都解不了,看来……我是无能为力了。”那样的笑,依旧无法掩去眼底那来不及收起的沧桑。她转身准备离去,芙蓉醉这三个字,牵扯出她一生都不愿回顾的过去,从前世的十年杀手生涯,到初生时被母亲所害的种种画面,恍如洪水开闸般汹涌而来。 “你就不想知道害你的人是谁?”雪衣男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知道。”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看见那样一双手,一双母亲的手亲手餵她喝下世间最残忍剧毒,让她十七年来饱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只是,她没想到世间竟有一个人也会同自己一样受着这样的煎熬。 —— 满地打滚求收藏哇!亲们踊跃收藏,晴晴才有动力码字加更撒! 第十四章 随处**** 雪衣公子默然望着那个薄弱的背影,心中竟有几分触动,与她一样,他亦没有想到世上还有一个人也会同自己一样身中芙蓉醉而苦苦煎熬,沉默良久,他道:“我的母亲,和我妹妹皆丧命在芙蓉醉,我……必须活着。”袍中的手缓缓收紧。 凤浅歌闻言脚下再无力迈出一步,一个人将自己隐藏多年的伤口掀开给一个陌生人,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死者已矣,生者将往。阁下何苦执着于仇恨。”仇恨会将一个人吞噬成什么地步,她比任何人都了解。 话音一落,只闻背后一声刺耳的铮鸣,冷锐的剑锋直指她背心,寒气逼人:“如果你帮不了,留你何用?”他从不留无用之人。 凤浅歌转身迎上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无畏无惧。死有何惧,反正她已经死过了,可是死也未曾让她解脱。 雪衣公子锐眸微怔,从未有一个人如此坦然地面对他的目光,眼神明锐而苍凉,带着彻骨的沧桑,与那张精緻而年经的面容极协调,令人心底轻轻一痛,忽地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挖苦,自己居然会为一个陌生女子的眼神,为其心痛。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似透过他的灵魂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你的选择。” 雪衣男子收回剑,决然道:“至死不悔。”数十年来,这份仇恨已经化为他的血肉,如同他体内的翻涌的血液,与他唿吸相持,他已经没有后悔的退路。 凤浅歌转头望向透进窗纸凉白的光,眼神空茫,唇角扬起一抹冷淡嘲讽的弧度。自己都在仇恨中挣扎徘徊,还有什么脸来劝诫别人。 “你找为什么要找血珠?”凤浅歌追问。 “你又为什么要找血珠?”雪衣男子反问。 二人相对沉默,都未作答。凤浅歌耸耸肩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就免谈。”举步朝船外走去,跟这个人交谈太累,听话说话都得费心思量,都是防备心的两个人。 雪衣公子静静地望着那冷淡的背影,恍然间竟觉得几分熟悉…… “你怎么出来了?” “不出来,还在里面陪你四歌谈情说爱不成?”凤浅歌沖他翻了翻白眼哼道。 “切~,就凭你这德行?给四哥提鞋还差不多。”这么没修养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四哥,他第一个不答应。 “放心,你那四哥再好,本姑娘没兴趣。”凤浅歌白了他一眼。 蓝衣公子俊眉微扬,这世上的女子见了四哥无不是倾慕不已,她竟然没兴趣,还是个女人吗?凑过头问,笑眯眯地问:“既然有缘相见,姑娘如何称唿啊?” 凤浅歌沉吟片刻,笑答:“随风。” “随风?随风起舞的随风。”蓝衣公子点头贊道。 凤浅歌摇头:“非也,非也,是随处风流的随风。” 随处风流?蓝衣公子嘴角抽搐,这还是个女人吗?正在这时,船身一个摇晃,已经有人踏上船来,二人不由警觉。 第十五章 不速之客 凤浅歌转身一见来人这才放下警觉,一揽来人肩膀,笑眯眯地道:“来来来,我给介绍一下,这是我兄弟,叫留情,处处留情的留情。” 二人闻言嘴角抽搐。蓝衣公子上下打量着二人,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道:“一个随处风流,一个处处留情,你们不做採花贼真是好可惜!” 琉琴依旧面色无波,直言道:“现在封国上下都在通缉你们,怎么办?”直接将一旁的蓝衣公子视为空气。 凤浅歌沉吟片刻,道:“趁着你还没被盯上,先回苍月,如果半个月我还没消息,到陇谷关接应。”如今她的小命几乎捏在这雪衣男子手中,还有一个黑狐狸,要想拿到血珠脱身哪那么容易。 琉琴没再追问其他,迳自离去。凤浅歌站在船头,寒风长起,吹得她衣衫飘摇,远远望着苍茫天际,斜晖脉脉,已近黄昏。 日暮之下,画舫驶出盛京城到了城外。她随二人一道下船到城外一处幽静的别苑,雪衣男子一路始终面无情绪,不言不语,倒是蓝衣公子很快跟凤浅歌熟络起来,称兄道弟。 别苑内,翠竹成林,石子为路,清幽别致。盛京城内大肆搜捕三人,他们在别苑中倒是过得极闲适,全然不似是通缉犯的逃亡生活。 阳光漫暖的午后,刚出小院便看到朱亭之中,阳光下一身雪衣的男子光华流转,每次看到这个人,她内心不得不感慨造物都的神奇,怎会将一个男人生得如此完美。 雪衣公子听到声响并未侧头去看,只是淡淡开口:“会下棋吗?” 凤浅歌愣了愣,缓步上前落座:“试试看。” 她扫了一眼棋盘之上黑子白子各不相让,唇角勾起一抹笑,原来这世上也有人跟她一样无聊喜欢自己跟自己对弈,执起一枚黑子落盘。原本的和局被一子所破,剑拔弩张。 “我们……赌一局如何?”凤浅歌思量片刻,抬眸望向对面的男子。 “赌什么?”雪衣男子执一枚白子置入棋盘。 “血珠,三局两胜者得。”凤浅歌执起一子,沉着落下“敢是不敢?” “激将法?”雪衣公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一生从未输棋,今日亦然。” 凤浅歌眉目微扬:“未到结局,胜负谁知,也许……我会是那个例外。”说话间再落一子。 两个人,一个心思缜密,一个深不可测,白子势不可挡,黑子锋芒暗敛,步步为营。 凤浅歌瞥了一眼对面的人,开口问道:“等你报了仇,你想做什么?” 第7页 雪衣男子执着棋子的手一滞,语气清冷:“收起你的同情心,我不需要。” 凤浅歌自嘲一笑,坦然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雪衣男子心神一敛,再落一子:“你就不找害你的人报仇吗?” 凤浅歌沉默地望着指尖的棋子,低垂的眼睫掩去了她眼底的神色,唇角的笑带着淡淡的挖苦:“下毒的……是我亲生母亲。” 二人陷入无边沉默,突然一道声音传来:“好一幅才子佳人图。”二人转头一看,一身墨衣的男子笑颜如花地大步走来。 狐狸就是狐狸,来得倒挺快。 第十六章 围剿黑狐狸 凤浅侧头看向来人,眸底寒光骤现:“阁下的鼻子当真比狗还灵敏,这么快就闻着味追来了。”神情之间却无半分惊惧之色。雪衣男子面色无波,对黑狐狸的到来无半分意外之色。 黑狐狸毫不客气地踏入亭中落座,一脸深情脉脉地望着她:“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那眼神,那神情,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凤浅歌眉目微扬,冷言道:“阁下要看美人,回家揽镜自照,岂不赏心悦目?”一个男人能长得如他这般媲美于女人,还真是神奇了。 黑狐狸一双凤眸笑意盈盈,扫了一眼雪衣公子,望着她道:“本宫听说,你不怎么受你那未婚夫的待见?” 凤浅歌懒得理他,执子落入棋盘,嘆息:“我输了。” 第一局,黑子胜。 黑狐狸凤眸微眯望向棋盘之上,黑白落错间,黑子步步紧逼,白子有攻有守。他默然一笑,这两人都是弈棋高手,一样的心思缜密,一样的工于心计,望着凤浅的眼睛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如果你是要抓人,那就早些动手,省得在这碍眼。”凤浅歌站起身理了理衣袖,黛眉一挑瞪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一脸不悦之色。 黑狐狸一脸无赖地笑:“美人说的什么话,本宫怎么捨得跟你动手呢?” “楼暗尘,你够了!”凤浅歌冷声斥道。这男人一再调戏于她,她可没有闲心陪他折腾。 黑狐狸见她动怒,扫了二人一眼,可怜兮兮地说:“我只身前来,想动手也没帮手呀!何况……你们两也不是吃素的!” 雪衣公子直接视他如空气,起身准备离去。黑狐狸出声制止:“先别急着走,既然来了,不如对弈一盘如何?”雪衣公子顿住脚步,似有几分兴致。 凤浅歌瞥了一眼两人,勾唇一笑:“我有个提议。”二人闻言都望向她,她继续言道:“这盘棋,我们三人同下。” “三人同下?”黑狐狸一脸地兴致盎然。 “一心二用,每人对弈两人。”凤浅歌扬眉一笑“赢棋者,可向对手提一条件,敢不敢下?” 别苑花厅之内静默无声,只闻棋子落盘之声。凤浅歌左手对黑狐狸,右手对雪衣公子。 “我对弈从未输棋,二位小心了。”黑狐狸笑眯眯地提醒道。 凤浅歌闻言失笑:“这话方才某人已经说过了。”说罢,双手拈子落盘“只要是棋,都会有漏洞,只要是人,总会有粗心的时候。” 三人皆是弈棋高手,落子有声,三副棋皆杀得难捨难分。 雪衣公子扫了一眼她与黑狐狸的棋盘,眉心微皱。那是与右手截然不同的两种棋路,左手落棋果决,步步紧逼,毫不留情。右手落子深思熟虑,运筹帷幄,有攻有守。 凤浅歌心下思量,黑狐狸定是知晓她与这雪衣公子的身份的,然而如今他却缄口不提,到底打着什么算盘。左手落下一子,冷笑:“这招叫,围剿黑狐狸,你输了。” 黑狐狸凤眸微眸望着棋盘:“什么条件?” ———— 这几章主要是黑狐狸的戏份,筒子们估计也猜到了,雪衣公子就是九章亲王,后面就是他与浅歌的戏了,这几章是**前的铺垫,表急。 第十七章 清白堪忧!! 凤浅歌眸光犀利如刃:“你的帮手是谁?” 黑狐狸凤眸低垂,把玩着手心清凉的棋子,道:“我只能说……这是场游戏,也是场战争,而你……就是战利品。”妖娆的面上绽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凤浅歌面色遽寒如冰:“可是我不喜欢被人掌控,不信咱们走着瞧?”她讨厌这种被人玩弄股掌的感觉。 黑狐狸起身,扫了一眼两人勾唇一笑:“拭目以待。”说罢扬长而去。 雪衣男子静默以对,他有点好奇这个女子的身份,竟让封国太子说出这样一番话,继而自嘲一笑,她是谁与他有何关系,何必关心。 暮色降临,别苑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凤浅歌扫了一眼四周心觉不安,不由望向雪衣公子,他却依旧是一副天塌不惊的神色。正在出神之际,暗处冷箭齐发,直指二人。 雪衣公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捲入怀中,长袍一挥间箭矢皆断。他的怀抱并不温暖,却带着缕缕淡雅怡人的香气,她怔怔地仰头望着那张完美若仙的面容,她从未想过她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被人保护。 陡然间,雪衣公子身形微一震,面色青白交替,凤浅歌心头一惊想起前日在船上替诊脉的情形,他的毒已经十分严重,强行运功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气绝身亡。 蓝衣公子面色一沉,呵斥道:“发什么呆,会害死人不知道吗?” 凤浅歌心下内疚,沉思片刻便急急脱下自己与雪衣男子的外套,对蓝衣公子道:“你们把人引开,我带他找地方治伤。” 蓝衣公子微愣片刻,接过他手中的衣服望着雪衣公子:“四哥,你小心。”说罢便与两名护卫披着他们的衣服,朝外飞奔而去。 凤浅歌扶着他朝着后山跑,雪衣男子唿吸越来越重,咬牙说了声:“向东走。”她依言而言,带着穿山过林,耐何带着伤者脚力哪及得上平日的轻便,追兵穷追不捨。 行至寒潭,她已是精皮力尽,脚步之声渐近,索性心一横带着他踏入寒潭之中暂避,冬日的山泉冰冷刺骨,但对于他们这种常年体寒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凝力细心听着水上的动静,追兵一直在潭边搜索,久久不离。突然间,身边的人拖着她朝潭底沉去,她心一急,他此时内伤在身,哪有她这般轻松。向下稍沉一点,柔软的唇印上他冰冷的薄唇,将自己的空气一点点渡给他。 水中一抹异样的亮光吸引了二人的注意,顺着那抹亮光朝里流去,亮光越来越大,待到浮出水面,他们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嘆,这寒潭竟是与封国皇陵相连。 她侧头再去看身旁的人,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似血红瞳,眼中有跳跃的火焰在燃烧,隐约透出最原始的欲望。 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压在墓室的石岸边,雪衣男子眼中妖异的红光大盛,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带着不可抗拒的掠夺。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那样完美如仙的男子翻身为禽兽,让她清白堪忧。 第十八章 清白堪忧2 凤浅歌一愣,大脑顿时死机。一个清冷入骨的男人此突然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而且生平被一个男人如此靠近,一时让她反应不及。 淡淡的清香萦绕鼻间,身下的女子湿透的衣衫勾勒出玲珑诱人的曲线,在他眼中成了极致要命的诱惑。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被怀中这柔软的身子如唤出体内最深沉的渴望。一低头便吻上那温软娇嫩的唇,凤浅歌身体一颤,抗拒之声被他无声吞入口中。 狂热强势的吻仿佛要将她连人带魂都吞噬,精壮的身躯与她柔软的身体紧紧相贴,截然不同的身体曲线却是极致契合。一只火热的手抚过她精緻的脸,一种辗转流连向下来到胸前的柔软,衣衫被剥落,凤浅歌只觉一阵寒意,瞬间惊醒。 她慌忙使力推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然而一再用力却纹丝不动。那火热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带着令人战慄的快意,她试图躲开却引来更加狂烈的动作。 炙热的吻让她无法喘息,一再抗拒下,偏偏有种苏麻感觉扑天盖地席捲而来,让她无法集中精力来思量原因。可是再这样下去,她可就真要清白不保了。 凤浅歌心下焦急万分,暗自凝聚内力使得二人朝一旁滚去,这次变成她在上,他在下。迅速爬身脱身,脚下还未站稳便被对方拉回,重重撞上他的胸口,顿时恼火:“你……” 话还未完,他的唇再度覆了上来,一手扣着她的后脑,让她无处闪躲。再一翻天旋地转,她再度被压倒,气急之下,张嘴就咬。唇舌纠缠间血腥味愈来愈浓,随之而来的苏麻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控制这种销魂触感让她不由唾弃自己。 第8页 他的吻落在她的肩颈,红印罗叠,手更是一寸寸细细游移,或轻或重,撩拔着她柔软的身子。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挣出握着细小的薄刃抵在他的颈间,划出一道血痕,恶狠狠道:“再不停手,我要了你的命。” 对方略有迟疑,怔怔地望着压在身上的女子,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望着她的眸光带着微不可见的迷惘和难以置信,他竟然…… 凤浅歌手握着薄刃力道之大也伤了自己的手,殷红的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在如雪的肌肤上划出一道妖艷夺目的血线,她望着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右手间的冰蝶盘旋而入沁入他的身体。他眼中的红光渐渐淡去,恢復往昔的清明。 雪衣男子手撑着地缓缓坐起身,凤浅歌松了口气,迅速扰住衣襟遮去胸前的春光,稳了稳心神望向墓室内,满目白骨堆积,却未闻到腐臭之气,反而瀰漫着一种淡淡的香气,仔阵辩认是会让人神智错乱的一种慢性毒药,这些修建皇陵的人等修完了,也就被这种毒要了命。这些毒对于她这个试了十年药的药人来说自然起不得什么作用,可是旁边那位……就中了招了。 不想难堪相对,凤浅歌率先举步朝墓室走去,哪知刚走几步,后面的男子迅捷如豹地扑上前来,她彻底怒了,一拈薄刃便是致命的杀招袭去,岂料对方却是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第十九章 生死一线 他抱着她一连滚出几步,凤浅歌侧头一看方才她站立的地方已经被从机关射出的无数箭矢林立,若不是及时躲开,她早被射成了马蜂窝了。 再望向近在咫尺的面容,她心下愧疚,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样了?”她没想到他是在出手救她,而自己却出手伤人。 雪衣公子支着身子坐起,淡淡道:“我不想欠人。”虽然方才的意外不是他所愿,但毕意是他所为。面色回復到一如往昔的清冷,方才的一幕幕恍然只是一场梦。 凤浅歌难堪地摸了摸鼻子,她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是中了芙蓉醉的毒,依靠常年修炼枯寒神功而震压毒性,方才在别苑动手退敌,乱了真气,才会走火入魔。 正在这时,墓室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顶部不断有石块脱落掉入水中,雪衣公子一把拉起她:“这里要塌了,走!”说话间便拉着朝皇陵深处跑去。 皇陵之内俨然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夜明珠的照耀下,更加奢华辉煌。一连跑了好远,二人方才停下,凤浅歌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破天荒地红了脸。 雪衣公子松了手,扫了一眼四周:“出口堵住了。” “嗯。”她跟在身后应了声,暗咒自己不争气的大红脸,一向只有她把人调戏得面红耳赤,何时轮到她红脸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偌大的皇陵之中,一片死寂,二人的脚步声清晰地响起。 “这里应该是陪葬的,还没到主墓。”凤浅歌淡淡道。雪衣男子并未出声,快步朝前走着,急切地想要离开这里。 终于看到一扇石门,二人面露喜色,然而翻开门看到的是个泛着绿光的深潭,潭对面也有一道石门,桥上绳索已经破损不堪,二人断定这是通往主墓的。 二人小心翼翼踏上绳索朝对面走,哪知才行到一半,凤浅歌低眉望了一下眼面,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水中一闪而过,她一惊急唿道:“是河蟒,快走。” 话音刚落,平静的水面霎时一阵水波溅起,巨大的河蟒自潭中跃起,将她捲入潭中,一切快得让她无力作任何防备,浓重的腥臭扑面而来。 河蟒卷着她越收越她拖入水中,手脚皆被缚,让她无力反抗。她有想过这一世无数次的死法,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是被当大餐吃掉,她向上望去,一张完美若仙的面容缓缓映入眼帘,以他现在的功力根本不可能与这只饥渴已久的河蟒相搏的,他还来救她? 她笑了,笑得落泪。 河蟒察觉有人接近,张开血盆大口便朝他袭去。雪衣公子一掌击出,力发千钧。水面霎时间,水浪飞溅。 一击成功,河蟒卷着她的身子稍松,她迅速脱身,掏出短靴内的短剑递于他,并肩而战。 河蟒死死地盯着方才重伤自己的人,长尾一扫便攻近前来,水中本就是他的天下,他们岂是对手,渐渐招架不及。 凤浅歌一恨刺进它身,河蟒血盆大口一张便将雪衣男子吞下腹去,长尾一扫便将她甩开,狠狠撞向了潭边的石壁。 第二十章 生死一线2 凤浅歌急红了眼,不敢相信那样完美如仙的男子就这般被丑陋的河蟒吞下腹去,持刀再度攻去,连人都敢杀,今日怎么能被这一条畜牲给欺侮了。 然而巨蟒长身一卷,她再度被擒,手中的短刀狠狠刺近其身拉开巨大的口子,腥红的血如泉涌,巨蟒吃痛卷着她狠狠朝石壁撞去,她紧紧握着短刀不肯松手。 她不怕死,可是此时此刻,她怕被它吞下腹中的那个人会死。 也许是太过相似的命运,也许是他这两次的救命之恩,也许……从未被人保护过,她无法就这样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巨蟒负伤却愈发的兇狠,水下她根本占不上半分便宜,看到垂在潭边的绳索,一拉绳索,离开水面几丈,巨蟒破水而出的霎那左手之上的巨毒冥蝶激身而出。然而这河蟒也是巨毒之物,这冥蝶还不能令它丧命,她再度执刀跃入水中,趁着它还未反应之际刺入腹中,刚拉开一道口子,便见一只执刀的手探出,她心下一喜,二人联手将巨蟒给剖了腹,腥红恶臭的血水缓缓涌出,巨蟒长尾一扫再度将她甩向石壁,再次落入水中,水面渐渐恢復平静,满池鲜红。 她惊惶失措四下张望,她明明看着他出来了,为什么不见人影。 “你在哪里!”她在水面高声唤道。声音在皇陵之中生出无尽的回声,然而没有人回答。 望着渐渐回復平静的水面,她心头百味杂陈,道:“你不是要报仇吗?你不是恨他们害得你家破人亡吗?……” 空旷的皇陵之中,她的声音迴荡不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用,想要救一个人都救不了。谁知刚一转身便看到立在身后的人,白衣被染成浅浅的红,依旧俊美耀眼。 她怔愣片刻,一把搂着他的脖子抱住眼前的人,几十年来,她第一次发现重生也是一种喜悦。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反应,怔愣片刻,道:“先上岸。” 凤浅歌这才发现已经的失常反应,悻悻地缩回手,脸上再度红了个通透。 谁知刚一上岸还没走几步,前面的人便脚下一软,倒了下去。凤浅歌搭脉诊断,秀眉紧紧皱起,方才若不是他在巨蟒腹内运功相抗,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可是本来就真气混乱的他,强行运功只会加重伤势,加上再被河蟒之毒之侵,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异于常人了。 可是此时,她即没带银针,也没有救治的药材,有的只有冰蝶。可是……方才使出冥蝶那一击已经让她损耗不少。 她紧抿着唇,沉思片刻,扶着他相对而座。右掌掌心,幽蓝的冰蝶缓缓飞舞而出,盘旋在二人周围,而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到第十二只冰蝶飞出,一条殷红的血线从她苍折的唇角缓缓而落,五脏翻绞的剧痛仿若千万根冰针刺体,她拧了拧眉,看着十二只冰蝶缓缓落在他的身上,缓缓融入他的体内,她无力地朝一侧倒去,恍然中一只冰凉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第二十一章 夫人?相公? 沉寂了千百年封国皇陵,响起了一道,震天慑地的爆炸声。俊美如仙的男子抱着面色苍白的女子踏出皇陵,眉宇之间溢着微不可见的担忧之色。 “四哥~”蓝衣公子快步迎上去,看到他怀中的女子诧异地瞪大眼,似是撞见了天下最新奇的事物。一个府中连侍女都没有的四哥竟然……竟然怀里抱了个女人,这实在是……天下奇观! 盛京城,流云客栈。 冬末的天空广寂清寂,偶尔掠过几缕流运,空气中瀰漫着万物甦醒前的清寒,阳光带着微微的暖意照进窗子半开的房间。 一身雪衣的男子坐在床边,侧头望着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得透明的女子,她睡得并不安心,秀气的眉微拧着,似是在忍着什么难言的痛楚。她已经睡了两天了,今天也该醒了。 凤浅歌醒来,映入眼帘的便看到坐在床边完美如仙的男子阳光中一身光华流转,一向冰冷深沉的凤眸似染着点点温柔,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明澈的眼带着微微的惺忪和迷茫,让人看着心头绵软。 他垂下眼睫,伸手扶她坐起,声音轻柔:“你睡了两天了。” 凤浅歌坐起身,怔怔地望着那张完美到极致的面容,除却往昔的冰冷,此刻的他半垂着眼睫扶着她,淡淡的清香萦绕在她周围,让她心神荡漾。 第9页 他探手接过旁边的药碗递过:“喝药。”她这才觉察自己的失态,低了头一把接过碗就仰头往嘴里灌,结果烫得她呲牙咧嘴,药全洒在了床上,窘得无地自容。 他接过药碗放下,起身:“我让人进来收拾。”凤浅歌一拍脑门,暗咒自己没定力,被一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前脚出门,蓝衣公子便举步进了门:“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都该给你买棺材了。” 凤浅歌翻了翻白眼:“你还是留着自个用吧。”说着披了外衣起身下床“那个我不是……”他们怎么从皇陵出来的,她想了半天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皇陵炸开了,你们就出来了。”蓝衣公子一脸得意地说道。 凤浅歌为之气结,指着他数落:“连人家祖坟你都炸,你缺德不缺德!” “要不是你笨得往死路钻,我用得炸皇陵救你们出来,现在搞得满城都在抓捕我们,罪上加罪。”蓝衣公子瞥了她一眼,不满地控诉道。 凤浅歌懒得理她,强行运功救人让她损耗过度,下床走几步都累得直喘气,蓝衣公子见状扶她到桌边坐下,毕竟她也是为救四哥受得伤。方才烫得舌发麻,满嘴苦药,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倒水喝。 正在这时,老闆娘带着店小二抱着被子到门口,一脸含笑道:“夫人,您家相公说……” 夫人? 她家相公? 正在喝水的凤浅歌再度被呛了个半死,她就睡了两天,一觉醒来就多了个相公? 第二十二章 婚期将至 蓝衣公子见状连忙沖她眨眼,转头沖老闆娘笑道:“你快换吧,我嫂子还等着上床休息呢。” 老闆娘进房望了望凤浅歌,一脸含笑地进屋换了被褥离去。眼见人离去,凤浅歌一把揪住他衣襟质问:“什么夫人?什么相公?” 蓝衣公子一脸讨好地笑:“你也知道我们都成了通缉犯,官兵每天都在客栈询问,这样保险一点。再说你和四哥扮夫妻,你一点也不吃亏。”四哥天人之姿,这没修养的女人占了大便宜才是。 凤浅歌气结无语,还不吃亏?他是没见着他那四哥走火入魔的一幕,现在扮夫妻,还同住一间房,她岂不是在与狼共舞? 蓝衣公子凝眉打量着眼前面色仍旧苍白的女子,怔忡问道:“随风,你和四哥在皇陵里……发生了什么?”从皇陵出来的那一幕告诉他,这个女子在四哥心中是特别的,起码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的。他喃喃道:“那就奇怪了,四哥从来不会碰女人一个衣角的,竟然抱着你从里面出来,这……实在太诡异了” 想到那场意外凤浅歌心虚地垂眸,他从不碰女人的,却对她例外。苍白的唇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心头一时泛起复杂难言的感觉,有些不可置信,还有一丝……莫名的喜悦。 正在这时雪衣公子已经到了门口,身后的店小二端着托盘一道进门,饭菜的香味让她顿觉飢肠辘辘,小二将菜摆上桌,一躬身:“爷,夫人,你们慢用。” 三从方才落座准备用膳,随行的侍卫便进门来,近前禀道:“四爷,十二爷,封国太子已经下令将血珠作为贺礼送往汴京,以贺凤三小姐的新婚之喜。” 三人闻言惧是一怔,蓝衣公子一挑眉问:“凤三小姐?哪个凤三小姐,你不是说相国府那个丑女吧!她不是……” 凤浅歌低头扒饭,完全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十二弟!”雪衣公子淡淡出声,清冷威严“怎么回事?” 侍卫望了眼主子,回道:“据说是凤三小姐与九章亲王的婚期定下来了,所以封国太子将血珠作为贺礼让人护送去了汴京城。” 凤浅歌低垂着眼眸,唇角勾起淡淡的冷讽,大婚之日被逐出府,她已然落为全天下的笑柄,若真嫁入王府还不知受什么样的待遇呢? 侍卫退下,蓝衣公子一脸愤然:“那个丑女人本事还真是了得?不嫁到九章亲王府誓不罢休啊。”言语之中极尽嘲讽。 凤浅歌闻言,望向他道:“这凤三小姐是嫁九章亲王,又不是嫁你,你激动个什么劲?” “她是不嫁我,可是她嫁……”蓝衣公子一脸愤愤不平。 “吃完准备明日启程。”血珠不在盛京城了,这里自然不能再待下去了。 凤浅歌眉头微微皱起,这黑狐狸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 第二十三章 把你的心留给我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软玉楼内歌舞昇平,觥筹交错间欢笑无数。 凤浅歌自后院翻墙而入,一落地便暗咒这身体损耗过重,翻个墙都这么费力。 精緻闲雅的水榭,幽暗无一丝光亮,屋内沉寂。 难道是她估算错了,这黑狐回宫去了?哪知正值出神之际,便被一黑影放倒。黑狐狸一扬手,屋内霎时一片灯火通明,他已然是软玉温香抱满怀:“如此良宸美景,美人前来幽会,爷怎么能让你失望?” 凤浅歌被他压在软榻之上,奈何此时功力不济便被这登徒子占了便宜去,心头暗自把他祖祖孙孙问候了八百遍。 “放开!”凤浅歌冷声喝道。 黑狐狸笑得jian诈,上下其手:“在封国送上门的女人,男人是绝不放过的。”血珠送往汴京的消息一出,他料定她会前来。 凤浅歌为之气结,咬牙切齿威胁道:“你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 黑狐狸扬起一脸灿然地笑,手上更加得寸近尺:“连翻个墙都累得喘气,还想伤我?” 凤浅歌狠狠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妖娆俊脸,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要把血珠送去苍月。” “你不是要血珠,我就送你喽!”黑狐狸一脸坦然,见她有合作的态度,便支着身子坐起。 “你有这么好心?”凤浅歌挑眉不可置信。 黑狐狸闻言揪着一张俊脸控诉:“我不好心?你们能在盛京城内过得这么安稳,真当我封国的兵都是糙包不成?”他真要抓他们,还能容得他们那么轻松。 凤浅歌略一思量,继续追问道:“你背后的人是谁?” “我背后?”黑狐狸装傻,回头一望一脸诚恳:“我背后没人。” 凤浅歌气结无语。他掬起他垂着的一缕青丝在手间把玩,缓缓言道:“就是几个月前,有个白鬍子老头来我宫里偷百花酿,喝多了说了些不该说的,我稍稍让人查了查,就知道你底细喽。” 凤浅歌心头无名之火腾然而起,这老酒鬼! 说话间他低眉将左手的指环取下,不由分说便套上她的手指,她一把抽回手意图将它拿下,偏偏那指环竟像是与她的血肉相连一样,怎么都拿不下来,她怒:“姓楼的你闹够了没有!” 黑狐狸望着她手上套得牢牢的指环,笑得一脸灿然,探手摸上指环:“好好跟着新主人,将来我会来取(娶)你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凤浅歌的神色。 凤浅歌一把甩开他的手,起身欲走。哪知,还未几齣几步,身后的人一把将她拉回怀中,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唇瓣相接,柔软的触感还来不及体会,她便一口咬下,同时一拳击中黑狐狸下腹,拔腿就走。 “凤浅歌!”黑狐狸唤道。“记住我的话,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爱上任何人,把你心……留给我。否则……”她扬长而去。 否则,你会万劫不復的。 第二十四章 浅歌失控 凤浅歌出了软玉楼没有再回客栈,直接策马出城朝护送贺礼的车队追去,只要拿到血珠(镇魂珠)什么九章亲王,凤三小姐,封国太子都与她无关了,这本就是一个她不该来到的地方。 三日后,陇谷关,这里已经到了苍月的地界。 临街的茶楼,一身男装的凤浅歌盯着车队进城,正欲动身跟随车队前去查个究竟,随之而来的一辆马车探出个人头,蓝衣公子沖她笑眯眯地招手。 本来准备晚上动手她,为免节外生枝到黄昏之际便先下手为强,潜入车队之内。打探之下得知,血珠由封国御前侍卫厉尚护送前往汴京。事先在厨房动了点手脚,便将一行人马放倒,进到厉尚房中搜寻血珠下落。 哪知刚进房中,那厉尚与同行的几名侍卫根本没中她所下之毒,交手之下,她渐渐落于下风,被七人追击出城。眼见她不敌,尾随其后的蓝衣公子一行人也加入其中,雪衣公子远远站在一旁,瞧着混战厮杀的人群,目光幽冷如寒潭。 凤浅歌见蓝衣公子一行人也加入其中,心下更是着急,强行运功,冥蝶盘旋而起围绕在厉尚周围:“血珠给我。” 第10页 厉尚瞧见她扬手的左手上特殊的指环,凝眉沉思片刻,问:“是凤姑娘?” “血珠给我。”凤浅歌瞥了眼不远处的雪衣公子,厉声追问,然而强行使用冥蝶对敌已然让她体内血气翻涌不止,面色倏地惨白。 厉尚沉吟片刻:“殿下吩咐过,如果是凤姑娘来取,我等自会奉上。” 凤浅歌秀声皱起,这黑狐狸又搞什么东西?一收内力,将冥蝶收回。厉尚自怀中取出一个精緻的盒子:“血珠在此。” 凤浅歌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地翻开。然而一看盒中之物,面色骤变,不可置信地摇头:“这不是血珠,这根本不是……”面色一凌,薄刃架上厉尚的脖颈:“真的血珠在哪?真的血珠在哪?……”她厉声质问。 声音尖锐而颤抖。 蓝衣公子等人不由停手望向一旁的二人,眼见被扔在地上的锦盒,快步上前拾起,面露欣喜:“是血菩提,真的是血菩提,四哥有救了。”可是她……她这是在干什么? 厉尚只是奉命行事,没料到她拿到血珠竟是如此反应,这明明就是世上唯一仅剩的血珠,她为何要说不是。 “真的血珠在哪?它在哪?”她手中的薄刃划出一道血痕。 “这就是真的血珠啊,随风你……”蓝衣公子望了望手中之物出声。 “不是!它不是!”凤浅歌声音凌厉,继续逼问:“镇魂珠在哪?我说的是镇魂珠?镇魂珠?……” “说!它在哪?镇魂珠在哪?”一再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情绪渐渐失控“说啊!它在哪?” 一只冰凉地手扣住她的,淡淡说道:“这世上,没有镇魂珠。” 没有镇魂珠? 她追寻了十年的回家梦想,就此破灭。 第二十五章 初见修涯 没有镇魂珠? 凤浅歌怔怔地顺着那只修长的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张完美到极致的面容,他淡淡望着她,重复了一遍:“这世上没有镇魂珠。” 没有镇魂珠! 没有镇魂珠!她要怎么回去? 她找了十年,盼了十年,竟然……竟然只是一片虚无。 他静静地看着女子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到她眼底缓缓涌出巨大的失落,甚至……绝望,转瞬即逝。山风清寒,她竟忍不住几分颤抖,连声音也随之颤抖:“我不信……我不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它。”找到回家的路。她的眼神那样坚定而决绝。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扬长而去,夕阳下孱弱而倔强的背影令人心疼。 凤浅歌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不知走往何方,不知去往何处,这里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这里。亲生的母生要置她死地,相国府暗箭无数,凤鸾飞亦是一心想将她置诸死地。 命犯孤星,不得善终。这就是她的命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如此惩罚她。 了无人行的官道上,她缓缓独行,她真的很累很累了,她真的很想很想回家,回到那个开满紫藤花的院落,回到父亲和母亲身边…… 两生两世,她单独行走了二十七年,二十七个春夏秋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无尽的梦魇和杀戮纠缠不下。 凤浅歌?方浅予?她到底是谁? 漫无目的的前行,直到走到湖再无路可走,她终于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湖面,思绪百转。她的痛,她的绝望,她的挣扎……她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只有承受,一个人承受。 风骤紧,大雨遽然而至。冰冷的雨砸在苍白面上,麻木地生疼。 天色渐暗,她木然转身朝回走,了无人行的官道上,她缓缓独行,她真的很累很累了,她真的很想很想回家,回到那个开满紫藤花的院落,回到父亲和母亲身边…… 道上疾驰而过的马车,溅起一身污泥,她似无所觉,似旧朝前走着。 一道惊雷自天际崩裂,她被惊得回神,站在空旷的官道之上,望着绵绵不尽的雨帘,迷离的眼睛已经变得冷静了,她坚信镇魂珠在这世上,她一定会找到,一定会回去。然而此时的她功力损耗过度,加上淋雨高烧,已经让她虚弱不堪,若再耽误下去,她怕真要陈尸荒野了。 暮色苍茫中,一辆马车冒雨从后方疾驰而来。 “驾、驾、驾……”赶车之内奋力急抽马匹之声,从雨中传来。凤浅歌转身去望,见两名劲装男子策马在前,一辆马车紧随其后,前面的两人不断转头催促后面的车夫。 此时天色渐晚,若再不能进城,她便势必要在这荒郊野外淋一夜雨了,索性心一横,冲到路中张开双臂拦住去路。 “吁——”来人见有人拦路,眼急手快勒住马匹,马儿受惊扬蹄长嘶,差点没把背上的人给甩了出去。 蓝衫男子扬鞭指着叶清,厉声喝道:“不要命了!让开!” 凤浅歌皱了皱眉,站在雨中身形渐渐不稳,微一拱手恳求道:“在下要赶往陇谷关内,天逢骤雨,旧疾復发,还望几位行个方便。” 一旁的灰袍男子转头望了望马车,道:“我们急着赶路,实在不方便,烦请让个道。” 凤浅歌站在雨中,只觉头重脚轻,她本不喜麻烦他人,奈何此时情况特殊,正欲再开口,马车内传出一道低哑的男声:“凌霄……让她上车。”声音带着几分莫名的颤抖。 马车内昏暗无光,疲备不堪她简单答了声谢,告着马车意识渐渐沉虚,朝一侧倒去,车内的男子伸手扶住她,一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裹在她身上。 黑暗中,他的手轻轻拔开她沾在面上的湿发,笑着抚上她秀气的眉眼,慨然长嘆:“你……终于回来了。” 第二十六章 初见修涯2 突然马车一个剧烈的摇晃,凤浅歌骤然清醒了几分,自己竟是靠在别人的肩上就那么睡了过去,这时她才发现马车内正瀰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路况不佳,马车又一个摇晃,男子随之一声闷哼,连唿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你受伤了?”这么重的血腥气,看来失血不少。 男子并未回答,只是道:“还有一会才到陇谷关,姑娘你先休息吧。” 凤浅歌一惊,这人好细腻的心思,她扮男装一向是惟妙惟肖,但这次盛京之行,却让人不断拆穿,还真是失败之极。 男子不再说话,她稳了稳心神,道:“我也学过些医术,不介意的话,让我帮你看看。”别人救她一命,她出手相救,以报恩德,这很公平。男子沉默未有任何动作,凤浅歌微微一笑,又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你救了我,我帮你这很公平。” 对方依旧不语,只是将手伸向她,宽大温热的手心,虎口处有粗茧,那是一只常年握剑的手。凤浅歌默然搭脉,开口道:“是很重的箭伤和刀伤。 男子淡淡一笑,回道:“无碍。”那样的语气,好似这样的伤已经是稀松平常了。 “按住梁丘穴可止血止痛。”凤浅歌出声道,说罢起身掀开车帘:“停车!” 一行人停下,蓝衣男子掉转马头,语气不善:“你又想做什么?不想走就下车。” 凤浅歌望向方才那灰衣男子,道:“既然你们帮了我,你家主子的伤,我会负责医好。” 灰衣男子一听面色一惊,主子那么重的伤,就算到了陇谷关内也难有大夫可以保证医好,可她竟然如此肯定,一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了。” 凤浅歌凝眉思量片刻后道:“你立刻进城准备些东西。我要剪刀一把,炭火一盆,清水一盆,热水一盆,还有,酒,竹片,三七叶,上好的金创药,干净的白布多准备些。”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大雨依旧在下着,她与他们一行进入一座宅院,那人进门便吩咐:“凌霄让人带这位姑娘下去更衣。” 凤浅歌低眉望着自己一身湿衣,心下感谢便随人下去,换了衣物再随凌霄前去为其治伤。 进屋看到所需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取出自己随身所携的短刀,这是她特意请人打制,足以与外科手术刀相比。 清水净手之手,她拿起一条白布蘸酒擦了剪刀,将伤口四周的衣服剪开,伤处有血随着唿吸流出,呈暗红色,起身将短刀拿到炭火上烤炙后,拿蘸酒的白布将伤口简单处理,接过刀望向伤者:“有些疼,你忍忍。” 那人微微一笑,她抬手压上血管,刀精准利落划下,那人一声闷哼,她握着箭尾将其拔出,之后迅速上药止血包扎,手法干净利落,可是意识却越来越模煳,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在了那人身上。 第11页 第二十七章 无巧不成书 凤浅歌醒转已经是第三日午后,她撑着坐起身,依稀记起昨天之事,抚额嘆息:当大夫当得像她这份上还真是少有。 她起身下床更衣,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笛声阵阵。循声而去步过湖上九曲迴廊,便见湖心亭上潇洒立着一人,清亮的笛音自他唇间,飘然婉转,时而悠扬低诉,时而清高淡远,时而柔情无限,细细听来曲调中含着一种彻骨的沧桑,仿佛一个孤寂的灵魂在苦苦寻觅着什么。 她似被这笛声蛊惑了一般,默默站在迴廊望着那道背影,四处沉寂,只有那悠美的笛音起起落落,一丝一转缠进心底,恍惚中她竟觉得那道背影熟悉让她心痛。 笛声缓缓归于沉寂,男子转身望着立在廊上的人微讶,含笑缓步走至她身前:“你醒了!” 凤浅歌回过神,回以浅笑:“笛声很美。”她不记得她有多少年没有碰过笛了,她怀念儿时美好的一切,但它们离她太遥远,遥远的让她无法触及。 男子望向湖面淡然一笑,笑中似乎着点怀念的意味:“多年不吹了,生疏了。” 凤浅歌绰约而立,轻风拂来广袖飘逸,侧头望向身旁的人:“多谢您昨日的出手相助,我还有事该走了。”本就萍水相逢,她不愿多做停留。 “你的伤还未完好,多休养几日才是。”男子微笑劝道。 凤浅歌正欲出言拒绝,便见府内的管事急急走来道:“将军,宁公公来了?” 宁公公? 难道是太后身边那个宁公公?她心头暗自揣测。 凤浅歌与那人一道去往前厅,进门一看果真是太后身旁的那个宁公公,不过对方未见过她真面目,倒也未曾认出。 宁公公见二人出来,便笑着上前道:“修将军,刚听凌副将说您伤着了,伤势如何?” 修将军? 凤浅歌敛眉思量片刻,看宁公公都对他这般客气,想来他就是当朝的卫国大将军修涯,是苍月王朝之中的一号传奇人物,身世成谜,从无人知晓她的身家过去,但一入朝中便得了苍月帝重用。 修涯一笑,请宁公公入座:“一点小伤,劳宁公公挂念,公公前来有何事吩咐?”他开门见山问道。 宁公公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婚期订在下个月初期,将军也该早些回京作准备才是。” 修涯含笑回道:“公公说的是,这几日便准备回京了。” 宁公公满意地点头,啜了一口茶,嘆道:“凤家二姝一同出阁,嫁了苍月王朝最优秀的两个男儿,凤氏一门可是荣耀非凡了。” 荣耀?凤浅歌心底冷笑,她们不过是她那相国父亲手中攀权附贵的棋子而已,上次王府之事歷歷在目,下月初七等待她的还不知是什么劫难? 在这个世界,要么向权力顶峰奋斗,要么成为争权夺利的棋子,要么……葬身在皇权之下,被践踏成泥。 第二十八章 故人重逢 凤浅歌拒绝了修涯的婉留,卫国大将军也好,九章亲王也罢,她都不想多做纠缠,他们争也好,夺也罢,与她无关。镇魂珠这事落空,婚期将近,她不得不赶回汴京去。 途经宁城,她恍然忆起一桩十年前的旧事。 庄穆的钟声在山中迴响,声声入耳。山门迎面,石联醒目: 芸芸众生,善善恶恶一杯土 茫茫大地,真真假假总成空 凤浅歌抬头望了望山门,垂眸沿着青石台阶缓步前行,心情竟出奇的宁静。似有一双眼睛在瞧着自己,她抬眸望去,大殿之前来往香客之中,一身雪衣的男子傲然而立,隔着人来人往,青烟缭绕他看到了她。 她举步朝大殿走去,雪衣男子眉眼微扬:“拜佛?” 凤浅歌转身望向大殿之内佛坐金莲,拈花微笑,似是看透世情万千,举步入殿:“拜它何用?它若有灵又何来世间悲苦。” 雪衣男子薄唇勾起微不可见的笑:“不拜佛来此作甚?” 凤浅歌垂眸一笑,回身出殿:“找人讨盏茶喝。”雪衣男子凤眸轻眯,微光浮动,默然随其一道前行。 菩提成荫,禅院幽静。方丈无尘见二人步入院中,朝雪衣男子合十:“施主比往日晚了些。”凤浅歌心头微讶,不想他竟是常客了。 三人一道入座,无尘起手斟茶,静坐在二人对面,眼中透着丝丝深睿的笑意。凤浅歌抿了口茶出声:“方丈笑什么?” 无尘方丈目光转向一旁静心品茶的女子,嘆道:“命犯孤星,生与血腥结孽,一生……不得善终。” 雪衣男子锐眸微眯,侧头望向身旁垂眸而座的女子,无尘是在为她批命? 凤浅歌将杯中茶饮尽,淡淡道:“这话方丈十年前已然说过了。” 无尘沉思片刻,忆起十年前那个在此与她辩佛法的女童:“是你?十年红尘,悔了吗?” 她冷然一笑:“不悔。”她知他是世外高人,但若前世重演,她依旧会走上那条血腥之路,她……无从选择。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无尘道。 凤浅歌轻然一笑:“苦海已无边,何岸之有,何以回头?” “若一念心起,则有善恶二业,有天堂地狱;若一念心不起,即无善恶二业,亦无天堂地狱。”无尘继续道。 凤浅歌仰头轻笑:“身已在地狱,心亦在地狱,我不信佛,命由我立。”天命又如何,已然一无所有,她偏要与天争一回。 “一经十年,你还这般执着。”无尘道。 “一别十年,你还这么不死心。”凤浅歌笑道。 雪衣男子静然望着这一老一少论辩佛法,对身旁的女子心底又多了几分思量,她就想是一个难解的谜,依稀之间他从她身上仿如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步出山门,凤浅歌望向渺远的天际,眉宇之间笼上一层轻愁,轻得未留一丝痕迹便逝去,即让身侧的他看得清晰,心头一窒,眼底化作淡淡的怜惜。 “这老傢伙也要你出家作和尚吗?”凤浅歌侧头望着他,想像着他真光头会是什么光景。 雪衣男子勾唇轻笑:“跟我去个地方。”不容反驳的语气。 第二十九章 做我的女人 凤浅歌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奇景,那太不可思议了。放眼望去,一片素白如雪的世界,那是一片梨花园,在冬季盛放的梨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落花如雪,冷香接天,俨然一个银妆素裹的冰雪世界,那样通透素净的颜色,剎那间让人整个身心都感觉到清纯而宁静的气息。 一身雪衣的男子立在花树下,黑眸中缓缓涌起一股别样的柔情和怀念:“母亲极爱梨花,故而这里的梨花特别种植的,常年盛放。” 凤浅歌淡然一笑,怪不得他对白色那么钟爱,原是为了怀念母亲。抬手揭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就算你报了仇,已经发生的,永远也无法改变。” 雪衣男子望着她的目光幽如寒潭:“我想……你该知道,有些路一旦走上去,就无法回头的。”他无从选择。 凤浅歌垂眸一笑,扬手将手中的花瓣洒向风中:“你是带我来赏这花吗?赏完了,告辞!”对于自己的过去,她只字都不想提及。 “随风,你防备心很重。”他似笑非笑言道。 “彼此彼此。”凤浅歌浅然一笑,沉吟片刻道:“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动物吗?一种浑身长满刺的动物,刺是它们保护自己的武器,但两只刺猥生活在一起,结果就只会刺伤对方。” “你在说我?”这个比喻倒也恰当,但他若没有这些刺,早与母亲一样化为白骨一堆了。 凤浅歌默然不语,她说他,亦是在说自己。他们就是那长满刺的刺猥,明明靠近会刺伤彼此,却依旧忍不住靠近。 他转头望向花林,幽幽问道:“这些年……过得很艰苦吗?”他亲眼看到母亲死在芙蓉醉之毒下,纵然是他经受那样的痛苦也险有撑不过去的时候,他无法去想一个被自己亲生母亲下毒的女子,如何挣扎求生的,相比之下,他是比较幸运的。 凤浅歌怔怔地望着那双幽深的黑眸缓缓涌现出刻骨的沉涌又缓缓沉寂,淡然一笑:“还好。”比起当年所染的毒瘾,芙蓉醉不知要好多少倍了。 “镇魂珠是有的,不过那是不祥之物,你还是不要再寻它了。”他侧头望向着她缓缓说道。 凤浅歌摇头,那是可以回去的唯一方法以,她如何能放弃? 他锐眸微眯,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微怔片刻,望向遥远的天际,幽然道:“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第12页 他怔怔地望着梨花树下的女子,一身简洁的衣衫,清雅中透着几分高贵,明眸若水,灵慧暗敛。四目相对,一个漠然清寂,一个傲骨天成。轻风拂过,落花如雨,纷飞飘扬。他抬头手摘去落在她发间的发瓣,咫尺相对,鼻息清晰可闻:“随风,做我的女人。”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他默然望着她清澈的眸子,手指轻轻抚上她细腻的脸庞,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覆。 第三十章 情动 凤浅歌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黑眸,半晌之后微微皱了眉,问道:“你是不是又……走火入魔了。”不然一向不近女色的她,一再调戏于她,作何解释。 他微怔住,凤眸微眯打量着她的神色,反问道:“我像是走火入魔了?”凤浅歌无言以对,面前的他眼睛清明,神色认真,哪有半丝走火入魔的倾向。 凤浅歌垂眸避开他的注视,淡淡言道:“我……快成亲了,所以……”不可否认,她心底是被他所吸引的。 “你不喜欢他,不是吗?”他断然言道,相处这些时日以来,他从未在她的神色言语之间听出有牵挂别人的意思。 凤浅歌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词穷了,心头纷乱如麻,明明知道此人身份定与皇室相关,明明知道不该靠近,可是心底却不可抑制地想与他接近。 他的手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与他对视,那样犀利的目光,让她眼底的一切无所遁形,修长指在她唇边流连,让她无所适从,他盯着她的眼缓缓说道:“你是喜欢我的,不是吗?”在皇陵她那般捨命相救,他不是看不到的。 凤浅歌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咬了咬牙,回道:“是,我是被你所吸引,因为你就像是另一个我,因为……” 他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渐渐漫延到眼底,掩去了往昔的冰冷,眸光灼灼地望着她:“随风……”在皇陵并肩作战一幕幕深深憾动着他的心,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向他伸出手。她说的对,他们是同类,他们都心疼着彼此的伤。 凤浅歌抿了抿唇,望着他道:“这很荒唐!”她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她是谁,竟然…… 雪衣男子勾唇轻笑,是很荒唐!可是他要留下她,如此迫切地想要将她留在他的身边。 凤浅歌沉默片刻后,坦然道:“我是……”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有什么样的过去?这些都不重要”他深深地望着她眼,缓缓言道:“从相遇开始,似乎冥冥之中,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陇谷关一别,我下了场堵注,如果再遇到你……便留下你。结果……你真的来了。”话中,有着说不清的疼惜,神情中竟带着几分狂热。 凤浅歌怔然,明澈的眼底似有泪光闪动。二十七年她独行于世,从未爱过,亦从未被爱,第一次有一个人让她怦然心动,第一次被一个人如此珍视,第一次她感觉到有人如此靠近她的心,她被她冷然外表下的款款深情所憾动。 她从那双幽黑的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看到了她眼底的动容,按捺不住心底狂涌的思潮吻上她的唇。男子清朗的味道伴随着淡淡的梨花香萦绕鼻间,凤浅歌微微阖上眼眸,直觉地回应着他。 这一刻,什么赐婚,什么亲王,什么相国府,统统从她心里隐去,眼底心底,只有眼前这个人……这个只相识数日,陌生的连姓名都不晓的男人。 第三十一章 极尽缠绵 一时情动,极致柔软的触感让彼此失了神,唇齿纠缠间渐渐有了情慾的味道。 凤浅歌轻轻扬起眼睫,怔然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眼前的一切美好的仿若只是一场梦,明知荒唐,她却沉醉不醒。在这个人面前,她失了引以为傲的冷静。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然探入她的衣内在她滑腻的肌肤反覆流连,一股无法抑制的颤粟袭卷了她的周身,让她所有的理智濒临崩溃。她轻吟一声,喘息不定眼波迷离如醉,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该再沉沦下去。 他微一怔,抵着她的额头,曾经幽如寒潭的眸子满是柔情万千带着勾魂摄魄般的魔力蛊惑着她:“怎么了?” 他的声音磁性中带着几分情慾的低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让她面庞愈发的绯红娇艷,他的手握住她的丰润,她惊得倒退,却登时被扑倒在地,他低头封住她娇嫩的唇,一手覆上她胸前的丰润,轻柔抚摸,苏麻入骨的快感席捲而来。凤浅歌脑中顿时乱作一团,喘息着抬手去挡:“四哥……我……” 欲望不可抑制的灼烧,他喘息着抬头望着她,眼底掠过一丝茫然,眼中狂热渐有止歇,她惶然无措地望着他的眼睛,他轻柔的吻落在她微皱了眉:“随风,你在怕什么?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有我陪你面对。” 她勐然一震,心头莫名酸楚,偏过头去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没入发间。是的,她害怕这样一个人无所归依的漂流。当有这样一个人看穿她的心,她所有的理智,原则,剎那间崩溃,只留着眼前这个人。 他看着她,心头泛起阵阵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滋味,她总是这样倔强而坚强。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吻去她眼角湿润的痕迹,他的温柔以对她心底忽然涌现的幸福之感,无声无息,淹没了她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湖。 他抿着唇望着她,绯红如醉的面容撩人心魂。她默然探手环上他的颈项,温柔地印上他温润的唇。将自己交给一个陌生得连姓名都不知晓的男人是她一生最荒唐的决定,可是她知道如果错过,她会后悔。 她的主动让他剧烈一震,隐忍的渴望袭卷而来,炽热的吻自她娇软的唇一路狂乱流连而下,引得她娇喘不息,身子一寸寸苏软如水,她挣扎着把唇贴近他的耳畔,喘息不定:“别在这里……别在这……” 她微微的气喘靡息喷洒在他耳际形成一种强烈的诱惑,他愣了愣,抱起衣衫不整的她,飞快朝花林深处的暖阁掠去。 锦帐低垂,掩去了帐内缠绵相交的身影,一夜极尽缠绵,他不知餍足的掠夺着她的一切,狂烈的索取让她难以承受,神销魂灭间彼此痴缠不休。 她的冷静,她的理智在这个夜里忘得干干净净,只有他的怀抱,成了她唯一的依附和真实。 第三十二章 藏娇 他低头看着怀中睡得安稳的女子,绝美的面上染着绯红,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白皙光光洁的背,眸光复杂难辩,这是他生命中第二个让他铭记于心的女人,他的目光望渐渐迷离,恍然看到当年那个绿衫少女的像,薄唇勾起一抹别样温样的笑,耀眼的胜过外面初生的朝阳。 帘帐低垂,她再度醒来,已经是一片沉寂。唯有满身的酸痛,昭示着昨天的狂乱。凤浅歌皱着眉掀开眼帘,身侧的人睡得极为香甜,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剑眉浓长,长睫如扇,眼线优长,如墨的青丝散开如瀑,气息淡淡而氤氲。 她为自己荒唐而疯狂的作为而讶异,心底却未有一丝悔意,甚至……甚至是甜蜜而幸福的。她微不可闻地嘆息,思量着要不要将大婚之事说与他知晓。身旁的人动了动,低眉瞅着她出声:“嘆什么气?” 凤浅歌抬眸对上那双凤眸,脑海中瞬间亲现出昨夜的狂乱画面,脑刷得绯红一片,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他微一怔,薄唇无声扬起,手在她后背游走,朝她挪进了几分:“刚刚想说什么?”瞧着她方才似要开口,又犹疑不定的神色,想是有事要说与他听。 “我……”话到唇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这是她自己的事,还是由她自己解决好了,她不想牵累于他。心念一转,便道:“四哥……这不像你。”她以相信那个眼前的这个人会是那个清冷入骨的雪衣男子。 他闻言,剑眉微一扬:“你也不像你。”昨夜那热情如火的女子与那个刺猥般的随风很难将二人联想到一起。他低着头望她,鼻尖快抵上她的,气息微微灼热:“那你想说时再与我说。” 她抿唇轻然一笑,沉思片刻后道:“这是我自己要解决的事,等了结了,我会跟你说。” 他凤眸微眯,盯着她:“真不要我帮忙?”她不说自有她不说的道理,他不想逼迫于她,何况有些事说出来并不一定是好事。 她默然摇了摇头,他盯着他的眼:“为什么不问我是谁?” 她勾唇一笑:“你想说自然会说。” 他探手拥着她,薄唇无声勾起:“真的懂我。”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嘆息,似愧疚。 正在这时,他忽地闻得园外一阵异样的响动,微微皱了皱眉披衣下床,到屏风后更衣。刚从屏风后出来,外面的人便已经闯了进来:“四哥——” 第13页 蓝衣公子时门扫了四周一眼,嗅了嗅鼻子,不可置信地望向一旁的人:“四哥……你……藏了女人。”他给她找了那么多风情万种的都不要,现在自己藏? 雪衣男子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乖乖住了嘴,只是眼睛不时朝后面的瞄,四哥藏女人!这可是破天荒的新闻,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美人呢? “什么事?”他直言问道。 “本来想去瞧瞧未来四嫂长什么样,结果她身边那丫环把我赶了出来。”确切地说是打了出来,他从没看过那么兇悍的女人。 雪衣公子神色淡淡,对他所言无半分兴致,眼角瞥向内室的方向,淡淡言道:“不要跟我提凤家的人。”声音冷如寒冰。 凤家人?凤浅歌站在门口处,再也迈不出一步。 第三十三章 各有心思 雪衣男子望着站在门口处的人,剑眉微微皱起,她听到多少? 蓝衣公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随风?”四哥藏的女人怎么会是这个没品的女人啊! 不过比之往日,眼前的人更多了几分柔美之性,一身素色的绫裙,如墨青丝用淡色的锦带松松地束在脑后。他不断地打量着对面两人的神色,难道四哥真把她…… 凤浅歌掩去眼底的异样,她也只是恰好听到了他说不要提凤家人那句,那一瞬间的眼神杀气尽现,显然是与凤家有深仇大恨,放眼天下,他所言的凤家,除了相国府还有哪个凤家? 果然了解越多,麻烦越多,可是……她还回得了头吗?他那么恨凤家人,如果知道她是凤家人,也会毫不犹地下手吗? 雪衣男子见她怔然出神,剑眉蹙起,他们之间秘密太多! 屋内一时陷入沉寂,蓝衣公子打量着两人,干笑着出来打圆场:“随风,这么巧,你也在四哥这里啊。”梨苑数十年来,除了他和四哥从未有一个人踏入这里,四哥将她带来这里,足以证明这个女子在他心底是特别的。 凤浅歌回过神,扫了眼两人:“不巧,我路过,出去走走,你们谈。”说罢径直从两人面前走过,朝花林走去,背后一双目光灼灼的眼睛望着她消失在花林深处。 蓝衣公子沉默片刻后道:“四哥,你真的把她……” “她心甘情愿的。”他神色恢復往昔的清冷。 蓝衣公子难得认真地说道:“可是四哥,随风和一般女子不同,如果她知道你的用意……那不是你能掌控的人。” 终于有一个人可以走近他的心了,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谁也无法预料。 雪衣男子低眸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时间不多了,你回京好好准备,我过些日子就回去。” 凤浅歌出了暖阁,径直朝园外走,琉琴寻觅而来,看着沐浴在晨光的女子不禁有些讶异,她的身上带着一种无以喻的光华,那是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的小姐。 “小姐,婚期定于初七,没有几天了,你该回京早作准备。”琉琴平静地说道,她是不希望小姐嫁入亲王府的,九章亲王与相国府势如水火,小姐嫁过去怎会幸福? 凤浅歌沉默片刻,望向琉琴:“我不能嫁入亲王府。”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不想嫁了,也不能嫁了。 琉琴侧头望向园内的梨花,小姐的这个决定与这园内的主人有关吧,短短几天,竟会让她下这样的决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这场大婚,举世瞩目,又岂是可以轻易改变的。凤浅歌侧头望向园内,梨花如雪,唇角无声勾起一抹笑意,道:“你先回去做些准备,今日初二,我初五回京。” 琉琴领命下山,她折回园内,花树下一袭雪衣的男子仿若要与这片花海融为一体,她望着他笑如繁花,美得盖过这满园的梨花。 第三十四章 温情 晨光熹微,榻上的人翻了个身手探向旁边,身旁一片虚无。他霍然睁开眼,剑眉微皱下床更衣,刚出房门便闻得院内依稀传来不知的小调,寻声而去。 院内一侧的厨房炊烟裊裊,从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屋内的女子忙碌的身影,她眉宇之间溢着莫名的喜悦之情,这个女子正是凤浅歌。 她的人生是复杂的,但她却是个极其简单的人,她只是想要一个家,想要一个停泊的港湾。梨苑的生活琐碎而平淡,却是她来到这里数十年都未曾经歷过的,这一切太美好,美好得就像是一个梦。 雪衣男子怔怔站在窗外望着屋内的女子,从未有过的温暖抵达心间,薄唇无声扬起,举步朝屋内屋内走去。凤浅歌哼着小曲正煮着清粥,突然一双手臂从身后将她拥住,头搁在她的肩头:“做了什么?” “红枣小米粥。”她淡笑答道。 身后的人默然不语,只是轻轻拥着他,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凤浅歌低眉一笑,喃喃道:“我也没想到我也有为男人进厨房的一天。”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一个男人洗手做羹汤的一天。 身后一人沉默良久,怅然嘆道:“除了母亲,这里已经十几年没人进来过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保留着十几年前的样子。 “你是在说我像你娘吗?”凤浅歌侧头佯装不悦的挑眉。 他扬唇失笑。除了母亲她是第一个为她下厨的女人。在这个晨光洋溢的早晨,似乎有什么在他心底悄然萌芽,又似乎有些莫名的思绪开始失去他的控制。 饭桌上,二人皆是默然不语,凤浅歌见他浅蹙着眉,不由开口问道:“你有话要说吗?” 他微怔,心底暗自嘲讽,什么时候他说话竟要这般费心思量了,沉吟片刻后道:“我有事要离开些日子。” 凤浅歌低垂着眼眸点了点头:“我要回无量山几天。” 他没再追问,沉默片刻后道:“办完事,早些回来。” 她怔怔地望着对面的人,问道:“你母亲的死是不是……与凤家人有关。” 闻言,对面的人目光遽寒。凤浅歌一时难堪便欲起身,谁知刚一站起,眼底顿时一暗,腿下一软便朝后倒去,雪衣男子眼疾手快起身将她扶住,剑眉皱起:“怎么了?” 她很快恢復心神,淡淡一笑:“也许是旧伤未愈的缘故吧,以前也这样。”在陇谷关强行运功,内力损耗过盛,至今都让她提不起一丝内力。他蹙眉,不由分说便将她送回房去。 凤浅歌望着帐底发呆,良久之后开口道:“四哥,再回来后,我们彼此坦白吧。”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很不安,借着离开的这些日子正好给彼此一点时间来考虑。 他沉吟片刻后,道:“好。” 这一夜,他们极尽缠绵。 梨花苑的随意而散淡的生活,给了他们最美的回忆,数年之后的凤浅歌再度忆起这里的朝朝暮暮,心头仍旧是一片酸楚。 第三十五章 双姝同会 曾陀寺,一袭素色绫裙的女子低眉拾阶而上,轻纱覆面,遮去了她的面容。一身紫衣的丫环随在身侧:“小姐,你还捨得回来,再不回来是不是要我代你出嫁了。”想到这些日子提心弔胆地扮着她,琉香心里委屈不已。 凤浅歌抿唇一笑,调侃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琉香差点没气得跳脚,抬眸望到山门处的一行人,面色骤然拉了下来,普陀寺山门处,人潮涌动,人流之中一袭水蓝流云裙的女子,她的美是惊艷的,炫目的,是能占剧所有人目光的。 山门处的人似有所感地转头,望向缓步走来的人,笑着唤了声:“三妹也来上香?”此人,正是被誉为苍月第一美人的凤鸾飞。 凤家二姝齐聚普陀寺,霎时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凤鸾飞有着精緻如画的五官,略飞的眼角熏了若有若无的烟蓝,额际绘着蓝金樱彩,与一身水蓝的流仙裙衬得格外明艷动人。再看缓步走来的凤三小姐凤浅歌,一身简单的素白绫裙,同色的轻纱覆去了她的面容,所有人都在猜测着面纱下是怎样一张可怕的脸。 相对而立,一个绝艷倾城,一个轻纱覆面,奇陋无比,那简直是天差地别的比照。 凤浅歌走上前,朝着她点了点头:“二姐,这么巧。” 凤鸾飞笑如春风地望着她,眼底掠过一丝嫉恨之色,道:“三妹搬去清华苑,也好些日子不见了。” 凤三小姐被拒婚,进不了亲王府,又回不了相国府,这才住进清华苑。此事世人皆知,她当着众人之面言明,看似一脸关切之色,实际却是在羞辱于她。 凤浅歌闻言,低眉顺眼地回了问:“多谢二姐关心。” 凤鸾飞见她不愠不怒,也没了兴致,望了望四周的人笑道:“既然难得遇到,就一起进去吧。” 第14页 大殿之内,闲杂人等全被请了出去,只剩姐妹二人入殿上香。 “凤浅歌,你以为你真能嫁入亲王府吗?”凤鸾飞双手合十跪于蒲团,面带得意之色。 凤浅歌低眉不语,她本来也没打算嫁,回京之时听琉香说过些凤鸾飞与萧飏之间的事,如今所嫁非人,她怎么甘心。 凤鸾飞起身到香案,燃香,上香,回身望向低眉敛目祷祝的女子冷哼:“我等着看,这一次的婚礼你会不会……比上次还惨。”说罢举步出现殿离去。 ———— 九章亲王府密室,一身雪衣的男子敛眉盘坐于寒玉床上,运气血脉畅通,挥掌一击,密室一面墙尽毁。刚入密室的萧天痕被震耳欲聋的声响所惊,捂着耳朵沖了进来:“四哥,你拆房子啊。” 萧飏敛功收息,起身:“玄成回来没有。”玄成是他的最得力的亲卫,身手机智皆是非凡。 “在外面候着。”萧天痕回道。 萧飏举步朝外走,淡淡出声:“你和玄成去送随风回无量山。”她的伤看着不轻,一人上路若遇上什么事,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萧天痕愣在当地,这么急着把玄成和他叫来,就是为了,就是为了保护个女人?正欲出品反驳,却听前面的人道:“立刻上路,她要出事,你也不用回来了。” “啊!”萧天痕望着他冰冷的背影,控诉:“四哥,我可是亲兄弟,你不能这么重色轻弟啊!” 第三十章 逃婚生变 普陀寺,大殿之上金佛拈花笑坐俯看众生。凤浅歌垂眸,双手合十跪于蒲团之上,凤鸾飞临行前的那句话,让她心底生出极大的不安。并不是她惧于凤鸾飞,而是九章亲王府。上次出嫁被拒之门外,这一次九章亲王竟然同意成婚,谁又知道他在打着什么主意? 琉香见凤鸾飞离开,进殿道:“小姐,这凤鸾飞也太嚣张了,亏你还忍得下去。”琉香气不打一处来,小时在府里,凤鸾飞就对小姐屡加刁难,现在更是变本加利了。 凤浅歌起身上香,转头瞪了她一眼:“那你要怎么样?” “我要抽她几十个耳光,再毁了她那张脸,让她再嚣张。”琉香咬牙切齿地道 凤浅歌无奈一笑:“最毒女人心,果然没错。”不过好在这么多年有琉香琉琴姐妹二人与她相伴,琉香性子直慡,琉琴冷静睿智,虽是姐妹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突然琉香盯着她上的指环瞪直了眼,头都凑到她边:“小姐你这定情信物哪来的?看起来挺值钱哦。”指环是封国内的男女定情的一种仪式“快说你跟封国哪家的公子爷勾搭上了?” 凤浅歌抬手望着手上的指环,眼前又浮现出某只黑狐狸的jian诈笑脸,瞪了琉香一眼:“鬼丫头,再乱说离开汴京我就把你卖掉。” 琉香乖乖闭了嘴,沉默片后神秘兮兮凑到她旁边问道:“琉琴说你要逃婚,是不是真的?”她接到消息,小姐不嫁那缺德九章亲王了,她乐得直拍手叫好。 凤浅歌点了点头,举步朝殿外走去:“你想去哪里?” 琉香愣了愣,随即笑语道:“当然是帮你找镇魂珠了,都找了这么多年,怎么能半途而废。”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何找这珠子,但它一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凤浅歌默然一笑,对于她们姐妹二人她一直是感谢和感动的,凤家没有让她感受到的姐妹之情,她与她们之间感受到了。 琉香望了望远方,便道:“走吧,老姐估计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咱们可以跑路了。”什么相国府,亲王府都见鬼去吧,她们不伺候了。 今日初五,后天便是大婚之日,故而也不敢在宁城再多做停留,下了山便立刻折回汴京。 为了尽早赶回汴京,琉香吩咐车夫抄近路走断风崖,此处地势险要,曾经是山匪横行之地,不过朝廷出兵**之后,此地倒是太平了不少。 琉香伸着头望着外面,嘆道:“这还真是个打劫的好地方。”凤浅歌闻言气结无语。 谁知,话时刚落,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驾车的车夫被一箭射穿身体。 琉香一愣,喃喃道:“不用玩这么真吧。”抬眸一望,无数的黑影自山崖跃下,朝马车逼近。 凤浅歌听到响动,掀帘而出扫了一眼四周,随行的护卫都已经被射杀,只剩下她与琉香二人,凝眉望着逼近的人,二人顾一望,心下暗叫不好,这不是琉琴安排的人。 琉香低语道:“小姐,你先走,琉琴应该在附近。”说话间,长鞭一挥还未近前的两人被击毙。 她们是准备了一场打劫的戏码,不过现在……好像客串的演员来错了。 第三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琉香护着她朝一侧撤去,然而对手亦不是泛泛之辈,招招杀机尽现。琉香一人力敌数十人,渐渐力不从心。凤浅歌暗自凝力,然而稍一运功胸腔便是一阵血气翻涌,她的内力竟然提不起一丝,眼见琉香渐渐不敌,心头大乱。 到底是谁要对付她,若是凤鸾飞应该对她下杀手不是吗,怎会对付琉香? 如果不是凤鸾飞,又会是谁? 琉香手中长鞭虎虎生风,招招绝杀,扭头望了她一眼:“小姐,怎么办?” 凤浅歌仔细打量着对方的招式,武功路数,每一个人都是受过严格训练,而这招数极像是军中之人,眸中锐光一闪,喝道:“好一个九章亲王府,就是这样对待你们未来的亲王妃?”这个时候,会出手对付她的只有他,她的未来夫君,九章亲王。 数十人同时一怔,不想一个女子就这样直直说穿了他们的来路。凤浅歌挺身站到琉香前面,扫了眼围在四周的数十人,其中一劲装男子举步上前:“凤三小姐,玄风奉王爷之命请您回京,准备大婚之礼。” 凤浅歌冷然一笑,果然是他。虽搞不懂他打什么主意,不过此时看来是脱不了身了,瞥了眼已然负伤的琉香,淡淡言道:“我跟你们走,放了她。” 玄风冷言道:“恕难从命。”主子吩咐带人回去,闲杂人等一律不留活口,以免计划生变。 凤浅歌眼底遽寒,厉声道:“那就没什么可谈的,要么放过她,我跟你们走,要么……带两具死尸回去交差。” 玄风面色微难,沉思片刻:“二位请上马车吧。” 凤浅歌暗中将极细的银针故意落下一根,希望琉琴能够快点寻来,默然扶着琉香上了马车。 夜色中马车朝汴京奔驰,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踏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之中…… 天色渐明之际,马车接近汴京成,车内骤然瀰漫起一阵异样的香气。 软骨香,吸上一口便会让人神智陷入昏迷,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她再要防备已是不及,二人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这个九章亲王到底要做什么?既不愿娶她,又何必费这般的心思,直接杀了她,不正好一了百了。她的神智渐渐模煳,陷入无尽的黑暗。 只是……只是她不曾想到,当她再睁开眼之时,面对的竟是那样残酷的一切。 ———— 九章亲王府,白衣胜雪的男子坐于榻上,修长的指拈起一梅黑子落入盘中,眼前不由浮现那个奇妙的女子。今天,她该离开梨花苑回无量山了吧! 正在这时,两匹快马迅速入京,萧天痕跃身下马,直直冲入九章阁内:“四哥,她不在梨花苑。” 不在?萧飏剑眉深深蹙起。 萧天痕见他面色不善,小心翼翼道:“我和玄成在宁城找了一天,都没有一点消息,她就像……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真的找了,没有偷懒。 萧飏沉默摩挲着手中清凉的棋子,玄成二人的能力他从不怀疑,竟然还有他们找不到的人:“查清她到底是谁?” 幸福,擦身而过1 昭和17年丙子月的一个夜,汴京城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漫天纷飞的雪花,缭乱地飞舞在漆黑的天幕,未及拂晓,汴京上下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初七,黄道吉日,宜嫁娶。九章亲王和卫国将军迎娶凤家二姝的婚礼无疑成了举世瞩目的盛事,大红的喜绸扑满了皇宫内外,在白雪的映衬下更加鲜艷夺目。婚礼定于宣庆殿举行,宣庆殿两侧座落着琼华阁和琼玉阁两座宫殿,两宫分别作为卫国将军和九章亲王的新房之所。 琼华阁内,红罗软帐,满目醉人的红。一袭大红嫁衣新娘坐在雕花木椅中,大红的盖头遮去了她的容颜,她很安静,连唿吸都轻浅不可闻。 琉香站在一旁紧张地望着她静然端坐的新娘,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只恨自己现在被封了内力,竟不能救她。 第15页 凤浅歌头痛欲裂,睁眼之后,一片艷丽的红挡去了她的视线,垂眸便见自己一身精緻华丽的嫁衣,心底突然一凉,难道她一睡就睡了两天,这就到了大婚之日。 琉香看到披着盖头的人动了动,面上一喜,唤了声:“小姐。” 听到琉香的声音,凤浅歌稍稍松了口气,问:“今天……初几了?” 琉香沉默良久,方才答道:“今天初七,这里是琼华阁。” 琼华阁? 三个字如一道惊雷炸裂开来,本该在琼玉阁的她,却身处琼华阁内,她隐约猜出了九章亲王的意图。 眼前蓦然出现,梨花园内那个完美如仙的男子,什么九章亲王,什么卫国将军,她都不想嫁,她也不能嫁,她签应四哥要回梨苑等他的,她怎么能嫁人。 凤浅歌暗自提力,全身却一丝内力都提不起,额际冷汗淋漓亦是无济无事:“琉香,你在哪里?” 琉香咬了咬唇回道:“小姐,我被点了穴,动不了。”她想救她,却有心无力。 四哥……四哥……她在心头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那个人。那是她二十七年第一个动心的男人,那是她身心交付的挚爱,那是她要一生相守的男人,她怎可相负? 正在这时,房门轻轻被推开,一袭大红喜袍的男子踏入房中。 凤浅歌心悬起,来的是卫国将军,还是九章亲王? 沉缓的脚步落在冷硬的地砖发出清晰的声响,随着来人的一步一步迫近,她渐渐感觉到令人窒息的压抑之感,他冷冷开口:“凤三小姐是聪明人,想必本王要做什么,你也知道?” 回答他的是无边的沉默,雕花木椅中的女子纤细的身躯似有几分颤抖。这声音,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这熟悉得让她心痛的声音…… 是他吗…… 她颤抖地抬起冰冷的手,红色的锦帛滑落,她的心中有什么瞬间土崩瓦解。 ———— 故事中间会有小虐,但晴子保证结局是好的,我不写悲剧。 第三十九章 幸福擦身而过2 透过珠帘她怔怔地望着几步之外,一身红袍,眉目冷峻的男子,那样艷丽的红,刺得她眼睛发疼,她没来没想过他的身上还会出现这样一种颜色,让她心碎的颜色。 四皇子……四哥…… 她想开口唤他,话到唇边生生哽咽。 她该叫他什么? 四哥?还是四殿下?还是九章亲王? 萧飏瞥了眼那头戴凤冠,珠帘遮面的女子,一撩衣袍在她对面落坐:“只要凤小姐按本王所说的行事,本王自会确保你二人周全,否则……” “否则要如何?”她的声音冰冷而颤抖,语气极尽挖苦“要杀人灭口吗?四殿下权势滔天,自可将他人生死命运尽掌于手,我等命如蝼蚁,岂敢与您做对,四殿下要我做什么?” “嫁入代替凤鸾飞嫁入卫国将军府。”声音一如往昔的冰冷绝情。她与凤鸾飞调换,她嫁入卫国将军府,凤鸾飞……嫁入九章亲王府。 明明已经知道的结果,从他口中听来,字字如刃,心如刀割。早在上月拒婚之时,她便已经註定要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换得她心爱女子的棋子。这才是他,这才是九章亲王,皇陵生死与共的他,梨苑温柔多情的他,只不过……只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如今,梦醒了,惊惶而沉痛。 她睁着干涩的眼透过珠帘望着对面的人,口中一阵腥咸,下唇不知何时被咬得鲜血淋漓,她咬牙吞咽下去,腥咸而味道,从喉间蔓延到心底。她冷笑出声:“如果我不愿意呢?” 萧飏面色遽寒,眼底一掠而过的杀气:“凤浅歌,你对于本王的价值仅止于此,本王要娶的从来不是你。”字字如冰,凉薄无情。 从来不是她? 是凤鸾飞,苍月第一美人的凤鸾飞。 凤浅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挖苦的笑,她的价值……她的价值就是换取他和凤鸾飞双宿双栖,为了娶凤鸾飞他苦心筹谋,为了娶凤鸾飞他将她拒之门受尽世人嘲笑,为了娶凤鸾飞他胁迫于她…… 沉寂,死一般地沉寂。 她深深吸了吸气,艰难开口“好,我答应你,我嫁。”每一个字都似用尽了她的用的力气。 萧飏面色无波,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起身望向一旁的琉香:“婚礼结束,我会把人送回这里。”言下之意,婚礼出现任何意外,琉香就会丧命。 琉香闻言气得咬牙:“堂堂九章亲王就是这样胁迫他人吗?”上个月拒婚之事已经让小姐受尽世人嘲笑,如今被自己的夫君胁迫另嫁他人,让她以后如何见人? 萧飏未曾理会,沖门口处的玄风微一扬手,让他走人走。琉香看着雕花木椅中身形微微颤抖的女子,眼底瞬间蕴了泪。 小姐……小姐你在哭吗?这么多年,无论经受什么你都那么坚强。这样绝情无义的男人,他不值得你落泪,他不配。 你是那么骄傲,怎能让这样的男人来践踏。 玄风进门点了琉香哑穴,将人带着离去。萧飏瞥了眼静默无语的她,举步离去,还未迈出一步,手臂被人紧紧扣住。 第四十章 从未爱过 明明已经看到了失落的结局,她依旧心存着最后一点点的希冀,她的手冰冷而颤抖扣着他的手臂。萧飏拧眉扭头望着她,她开口道:“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萧飏眉头皱起,一脸不悦。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她的声音很轻,颤抖得让人揪心。她想要知道梨苑之中的一切,对他而言,算是什么?即便没有爱过凤浅歌,也许……也许他是爱过随风的…… “从来没有。”他冷冷吐出四个字,抬手掰开她冰冷的手,而后拂了拂她抓过的地方,好似是在拂去什么骯脏的东西。 从来没有?! 四个冰冷无情的字,击碎了她最后所有的希冀。心头霎时间像是被无数的冰针碾过,冷冽而绵长的疼渗进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他说从来没有爱过?!她尘封了二十七年心,第一次对人敞开,换来的是一句……从未爱过。 “哈哈哈……”她蓦然笑出声,无望而悲凉。 萧飏微微一愣,阴沉锐利的眸子扫向一袭华丽嫁衣的女子:“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凤浅歌啊凤浅歌,你聪明如斯,怎就被一个男人几句绵绵情话,便失了心。 萧飏凤眸微眯,一时间不由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的女子,从来没有哪个女子面对她有这般的淡定沉着,除了……眼前不由浮现出梨花苑中那个笑如繁花的女子。 凤浅歌深深吸了口气,道:“浅歌在此恭祝王爷与王妃……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字字如冰,心死成灰。 萧飏转身长步离去,挺拔而孤傲的身影渐渐从她的眼中消失。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她静静坐在雕花木椅中,侧头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上个月她出阁之时也是这样的大雪,她从来不怕冷的,可是今天……为什么觉得这么寒冷刺骨呢? 上个月大雪之日她出阁,他无情地将她逐出王府,受尽世人嘲笑。今时今日,他竟是将她推给另一个男人,她不懂……她不懂梨苑那个温柔多情的男子,为何能薄情如斯! 他从未爱过,她却已经身心交付,爱到痴狂。 凤浅歌安静地坐在新房之内,静垂的珠帘遮去了她的面容。听着屋外被积雪压着树发出擦擦的响声,仿佛是梦境被撕碎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身着紫红宫服的嬷嬷进来,望着静坐的女子:“还没拜堂呢,盖头怎么掀。”说话间,将她脚边的红盖头拾起重新盖在她头上。 自始至终,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情绪惊人的平静。没有即将嫁为人妻的羞怯;没有辞别亲人的伤心,没有对未来丈夫的殷切期盼,平静冷淡地让人不安。 片刻之后,宁公公执拂尘进门:“嬷嬷,新娘子好了没有,吉时快到了,修将军的花轿一会就过来了。” 第四十一章 咫尺天涯 韶乐悠扬,响彻皇宫内外。雪渐渐小了,从宣庆殿到琼华阁的大道铺上红毯,映衬着白雪更加艷丽夺目,恍若盛放在雪地的曼珠沙华。大红绸布结成的迎亲队伍徐徐从宣庆殿朝琼华阁行来。随着迎亲队伍的到来,琼华阁变得热闹起来。 凤浅歌依旧安静地坐在新房之内,听着耳际越来越清晰的礼乐,她渐渐开始清醒,她要嫁人了……代替凤鸾飞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这就是……她的价值。 第16页 嬷嬷笑容满面近身道:“新娘子,修将军的花轿到了。”说话间探手搀着她的手臂。凤浅歌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中,对她的话似是未闻。嬷嬷面色微微难堪,笑容不减道:“新娘子,咱们该出门了,一会误了吉时。” 她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已经麻木的双脚霎时间像被千万根细针扎进皮肉,每走一步,便如踩针毡,她任由人扶着朝门外走,痛……已经麻木。 修涯一身红色喜袍,薄唇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望着走来的女子,看着她脚步不稳,清冽的眼眸掠过一丝担忧。随即笑着上前扶她,柔滑的肌肤触手却是冰冷得刺骨,他微一怔,牵着她朝花轿走去。 众人看在眼中,无人感慨第一美人和卫国将军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可是谁又知道……这盖头下的不是第一美人,而是他们口中那奇陋无比的凤三小姐。 喜乐震天彻底,凤浅歌坐下奢华无比的镏金大红鸾轿,队伍前前后后数百人,逶迤如火红的长龙,浩浩荡荡地朝宣庆殿行去。 修涯牵着她步入宣庆大殿,只听得宾客纷纷前来道贺,修涯一一含笑回礼致谢。正在这时,听得殿外宣道:“九章亲王到——”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之声,她只感觉如千网缚心,让她无法喘息。 一身喜袍的男子少了平日的清冷,平添了几分邪魅之气,身侧的亲王妃一袭绣着彩凤的华美嫁衣,长长的衣摆拖在身后,身姿优雅,赏心悦目。 二人在修涯两人身前停下,修涯含笑道贺:“恭喜四殿下娶得美人归!”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世人皆知凤三小姐奇陋无比,修将军的这番贺词,明显就是挖苦和挑衅。 萧飏眼底掠过一丝清锐,难道……他已经洞悉他所做的一切?一敛心神,淡淡出声:“修将军,同喜同喜。” 修涯转头望了望身旁平静冷淡的女子,继而面向对面的人,薄唇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意,:“但愿四殿下将来不会后悔今日的一切。”外人听来以为是在说迎取凤家三小姐之事,取这样一个丑女人,别说是九章亲王,寻常男人都会后悔的。 萧飏截然道:“本王从来不做后悔的事。” 凤浅歌垂眸望着光洁的地砖上映着那曾经熟悉无比的身影,唇角却勾起一抹无比凉薄的笑,好一个九章亲王,好一个从不后悔…… 第四十二章 谁在哭?谁在笑? 炮竹声声,响彻天际,礼乐阵阵,轻快喜气,宣庆殿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世人昭示着这场盛大的婚礼,权倾朝野的九章亲王,手握重兵的卫国将军,第一美人的凤二小姐,哪一个都是世人眼中的佼佼者,唯有她……唯有她凤浅歌,奇陋无比的凤三小姐站在苍月王朝最完美盛大的婚礼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那只宽大温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牵着她走入婚姻的囚牢,谁又知道……这只手是会将她拉入救赎天堂,还是推入万劫不復的地狱。 “一拜天地。” 四人转过身,齐齐朝着殿外的天地拜了下去,每个人都梦想着一个美好而幸福的婚礼,可是她的婚礼……只有满心的凄凉。 “二拜高堂” 正座之上,皇帝,太后,皇后欣然看着自己一手凑成的两对新人。她讨厌生活权势之下,可是在这个时空,她无力反抗这一切。 “夫妻交拜。” 这一拜,便註定她的未来将身旁的这个男人生死同命。她怔愣了片刻,随即弯身行礼。从此,她便是卫国将军夫人了。 礼毕,她由人送回了琼华阁。相比于宣庆殿的热闹,琼华冷清得异常,她安静地坐在新房之内。冷清的新房,温度却越来越高,渐渐得这种温度蔓延到了她的身上,她只觉体内仿似燃起了一把火,她怔愣,缓缓抬起衣袖闻了闻,所有的冷静思绪,瞬间粉碎殆尽。 他竟然……竟然在她所穿的嫁衣上,下了蚀魂散,世上无药可解的摧情之药。 萧飏,你好……好……好狠。只要过了今夜,拜了堂,入过洞房,一切……再也无法改变。 “哈哈哈……”她笑了,她不敢相信这一切,她倾心相付的男子逼迫她另嫁他人,还要……如此残忍地践踏她仅有的骄傲和尊严。 她强自提起内力抵抗这可怕的药性,胸中阵阵血气翻涌,一口鲜血吐出,蚀魂散的药效与体内的芙蓉醉毒性相抵,全身似是被千千万万的虫蚁噬咬,又似无数的钢穿肺刺骨。 可是痛的……是她的心,她的心被她所爱的男子狠狠地撕碎、践踏成泥。 她好恨,好恨自己的识人不清,好恨自己的天真无知,好恨自己……痴心错付。她恨不得此时冲上宣庆大殿上,狠狠甩他几个耳光,他到底有没有心!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宣庆殿的喧譁之声不时传来。琼华阁内,她痛苦和欲望交织,饱受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的房内传来推门的声音,沉稳脚步声在屋内清晰响起。来人在他的面前停下,探手掀起了盖头。 凤浅歌透过珠帘怔怔望着站在眼前的润朗似风的男子,他抬手取下她头下繁重的凤冠:“你还好吧!”眼前的女子面色绯红醉人,比之初见之时多了几分媚色,唿吸间急促浓浊。娇嫩的唇瓣被咬得鲜血淋漓,聪明如他,答案不言而喻。 修涯望着她身的嫁衣蹙起眉头,探手便将衣带解开,一件一件剥离。 第四十三章 谁在哭?谁在笑?2 凤浅歌仿若失魂的木偶任由身旁的男子一件件剥去她的衣服,一条血线从嘴角缓缓蔓延,顺着下巴,脖颈,映着细腻白皙的肌肤,仿若一道触目惊心的伤。 修涯手上的动作一滞,温声道:“我不是要强迫你,这衣服不能再穿了。”对方把药下在嫁衣之下,再让她穿着,只会更难受。他拿过一件披风,将她裹得严实:“后面有温泉,现在还能走吗?” 凤浅歌怔然望着旁边面色焦急的男子,片刻之后敛了心神,扶着他的手臂借力起身,几个时辰的煎熬已经让她精疲力尽,刚站立脚下便软了下去。 修涯望了望她,躬身将她抱起大步朝侧室走去。 清朗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体内的燥热更加汹涌,仅有的理智濒临崩溃,软软地靠在他的肩头,今日发生的一切,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无力再去想任何人,任何事…… 怀中的女子面色娇艷醉人,带着几分妩媚蚀骨的风情,足以让世间任何男子为之倾心,他微一怔,放她放入水中,转身上岸:“我去取套干净衣服来。” 凤浅歌静静站在热气缭绕的温泉之中,裹在身上的披风缓缓漂开,她深深吸了口气,温水一寸寸没过脖颈,口鼻,头顶,她睁着酸涩的眼看着空旷的池底,静静地感受着这水底的宁静。 胸腔内的空气越来越少,在接近死亡的窒息中,她突然想……就这样结束这一切,远离皇权争斗,远离这里的一切。二十七年来,无数次歷经生死,无数次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可是从来没有这么痛过,痛得想要死掉。 一个人的心丢了,碎了,还能找回来吗? 她……还能做回以前那个心冷无情的凤浅歌吗? 修涯拿着衣服进来看到空旷的水面,眉宇掠过一丝忧思,将放服放到岸边,悄然退出屋外。凤浅歌沉在水底,直到仅剩的空气抽干,胸口开始撕裂般的窒痛,她勐然冲出水面,水花四溅中,她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唿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唇际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体力稍有恢復,她上岸更衣,绕过屏风便看到窗边长身而立的男子,下半身湿透的喜袍不断滴着水,见她出来便探手扶她到榻边坐下。 凤浅歌刚一落坐,便觉背心涌入一股浑厚的内力,惊诧之下她回头去看:“修将军……”他要用自己的内力帮她解毒?这是很危险的作法,轻则筋脉尽断,重则……当场毙命。他们只是见过一面而已,不值得他这样。 “别说话,快解毒。”他温声道。 借用他输给她的内力,冰蝶成功从她掌心盘旋而出,附在她的身上,一点点吸去已经侵入她体内的蚀魂散。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凤鸾飞,为什么不阻止?”她淡淡出声,能与九章亲王匹敌的人岂会看不出这一切,可他竟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另嫁他人,无动于衷。 “我要娶的……从来不是凤鸾飞。”背后传来一道润朗若风的声音。 凤浅歌微怔,唇角勾起冷淡薄凉的笑。就在几个时辰前,就在这个房间,那个人……也说了这句话,只是换一个人名。 第17页 此时此刻,琼玉宫中……又是什么光景? 第四十四章 谁在哭?谁在笑?3 琼玉宫中,红烛高照,一室流光溢彩。凤鸾飞坐在床沿,望着穿边长身而立的男子,白衣染月华,缥缈若仙,美得那样惊动魄。 凤鸾飞起身走了过去,柔声唤道:“殿下——”声音绵软醉人。 夜凉如水,月光如华,浓郁的夜色笼着清寂的辉光,他却无心欣赏。转身扫了一眼凤鸾飞,举步出门,玄风立即便出现在身后:“王爷。”这场婚礼是王爷筹谋已久的,一切都如他如预料的一样,如今到了洞房花烛夜,他怎么…… “玄成回来叫他立刻来见。”一连去了两天,都没有一点消息回来,他心底愈发的不安。 随风……你到底在哪里? “是。”玄风回道。 “现在去把人放了。”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这场婚礼所有一切都如他所计划的一样进行着,明日宣庆殿上,势必又是暗潮涌动的一天。 只是他不曾料到,当这个黑夜过去,等待他的竟是那样一个……残酷的黎明。 琼华阁,当最后一只冰蝶吸尽她身上的残毒,凤浅歌软软地朝一侧倒去。她真的好累……好累……累得想就这样长睡不醒。 修涯探手扶住她,低眉见榻上因为他身上的水已经潮湿,小心地将她抱回新房床上掖好被子。刚一出门,眼前便一黑,踉跄地走了两步扶着柱子,凌霄疾步上前:“将军。” 修涯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是不是禀报皇上和太后……”凌霄担忧地望着面色苍白的他,将军征战多年也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时候,为那个女子,值得吗? 修涯微一扬手示意他不要再言,抬眸望向宣庆殿的方向:“什么都不用做,一个字,等。” 凌霄微一怔,立刻心领神会。正在这时,沉寂的琼华阁传来一阵喧譁,女子歇斯底里的叫声,刀剑相交的打斗声…… 二人闻声赶往琼华阁外,只见一绿衣女子与一群侍卫打得不可开交,死命地往琼内阁里冲来,凌霄厉声喝道:“住手!” 修涯望着持剑的绿衣女子微怔片刻,问道:“你是琉琴还是琉香?” 来人正是琉香,被玄风一放出来,便一路朝琼华阁闯了过来,几乎是一路哭着打过来的。 琉香闻声望去,看到那宫纱灯下一身喜袍的男子心头怒火直窜:“混蛋,我杀了你。”说罢便持剑朝修涯刺去,他内力尽失一时闪躲不及便被刺伤了手臂。 凌霄将她逼退,冷声喝道:“将刺客拿下!” 修涯扬手制止,缓步走上前去:“我带你去见她。” 琉香望了他一眼,剑一丢飞快地朝琼华阁内冲去。看到新房内散落一地的衣服强忍的泪霎时夺眶而出,心底自责万分,要不是她和姐姐计划有误,怎么会让小姐落到九章亲王手中,受这样的屈辱。 修涯还未走出几步,宁公公与一行宫人便一种小跑着追来,望了眼琼华阁内的方向:“修将军……太后请您……和夫人到昌和宫有事相商。” 第四十五章 输了情,失了心 修涯回琼华阁内更衣,宁公公候在门外不由嘆了嘆气,本以为这场婚礼能顺顺利利的进行,偏偏四殿下竟然暗渡陈仓,将新娘做了调换,这不是明着抢亲吗?亲王府与将军府明争暗斗数年都相持不下,如今婚礼出了这样的事,修将军都一声不吭,心里到底在作何盘算,就连他这久经宫里争斗的老人猜不明白。 修涯到内室换了身衣物,便出了门:“宁公公,走吧。” 宁公公愣了愣:“修将军,还是等修夫人一道吧。”皇上太后让他来传话,务必将两人都带去,凤三小姐不去,他如何交待。 修涯温和一笑:“皇上和太后那里怪罪修涯一务承担,宁公公,我们走吧。”说话间就举步先行了。 宁公公转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不好再说什么? 琼华阁内,琉香跪在床边望着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子泪如雨下。凤浅歌睡得迷迷煳煳听到有人抽咽之声,掀开眼帘便看到床边哭得狼狈至极的琉香,苍白的唇勾起浅笑:“小姐我还没死,你给哭什么哭?” 琉香见她醒来,又惊又喜,抬袖擦了擦脸:“什么死不死的,小姐你该福寿绵延,长命百岁的。”她只是……只是替她委屈,被那个混蛋王爷这么欺负了。 凤浅歌笑了笑,撑着坐起身:“你怎么过来了?”这宫里怎么可能容得她这般乱闯,一不小心都是会掉脑袋的。 琉香垂眸低声回道:“我被放出来就赶来了琼华阁,是……修将军让我进来的。”自动忽略了自己鲁莽之下伤人的事。 听琉香这么一说,她不禁忆起临夜他输内力帮她解毒的事,那是极其危险的事,自己最后神智不清了也不知情况如何:“修将军……他还好吧!” “半个时辰前宁公公传旨叫您和修将军去昌和宫,他说小姐需要休息就不用过去了。”琉香如实答道,可是任谁也看得出他是在护着小姐,不想她去面对那里的风波。修将军待小姐这么好,也许……也许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凤浅歌蹙眉,深深吸了口气,道:“替我更衣,我要去昌和宫。”该她面对的,她不会逃避,那个人说到底也只是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她不想依靠任何人,也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 琉香知道她向来说一不二,也不再劝她探手去扶她下床,忽地蹙眉:“小姐……你的内力?”为什么她的内力还没有恢復,难道…… 凤浅歌蓦然一笑,不甚在意。琉香眉头却越皱越紧,试探着问道:“琉琴说血珠是血菩提,可是老酒鬼说那虽然能抑制毒性,但与你身上的玄冰功是相剋的,你怎么……” 血菩提!!! 琉香的一番话,让她已然平静的心湖霎时间暗潮汹涌。片刻之后,苍白的唇勾起冰冷挖苦的笑。 什么承诺?什么真心?什么爱情? 一切不过是一场戏,一场预谋的爱情,血菩提可制芙蓉醉之毒,却反而产生热毒,而常年修练玄冰功她,体质阴寒,理所当然成了解毒的良药。 身心交付,她输了情,失了心,一身武功尽废。 罢了!罢了!他自无情,她自收心,梦中繁华落三千,爱也好,恨也罢,她无力再去回想。 ———— 芙蓉醉是和浅歌的身世,修涯背后的秘密,萧飏母亲的死有着很大关联的,亲们要记着这个东西。 第四十六章 陋颜女?倾城色? 昌和宫,安息香从镂空的紫金香炉中缭绕而起,而后消弥在沉寂的空气中。 苍月帝一身玄色龙袍坐于云锦软榻之上,手中的执着盏温热的君山银针,微眯着眼望着长身而立的雪衣男子,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纯净如梨花的女子,他不爱她,甚至任由她死在这后宫争斗之中置若罔闻。 这个儿子是他所有皇子中最优秀的一个,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但他同样知道,他是恨他这个父亲的,他恨他对那个女人的残忍和无情。从他回宫以来,他甚至……从未唤过他一声父皇。 高皇后见苍月帝的神情,想来这次他又要纵容九章亲王了,银牙一咬出声道:“皇上,此次大婚事宜,是陛下圣旨钦定,太后和臣妾作媒促成,如今四殿这般任性妄为忤逆圣意,不是生生让天下人看了皇家的笑话。”举世瞩目的大婚,新娘被换,真是千古奇闻。 苍月帝执着茶栈的手微一顿,半眯的眼微抬,一道威沉的目光掠向高皇后,她咬了咬唇不再多言,他望向萧飏:“老四,你可还有话说。” 萧飏面色波澜不惊:“事已至此,臣无话可说。”声音一如往昔的清冷,不卑不亢,不畏不惧。 苍月帝微微抬了抬手,太监总管孙公公悄然上前接过茶盏搁于案上,他微微坐起身:“你与凤鸾飞情投意合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你该给修将军一个交待。”说话间,目光掠向一直静默不语的修涯。 从进殿至今,他始终未发一语,世上哪个男子被人夺了新婚妻子都不该有如此平静的神色,他却不愠不怒,似乎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太后望着修涯身边空落的位置,侧头望向宁公公:“凤三小姐呢?” 宁公公躬身上前回话:“修将军说三小姐病着了,在休息。” 太后不悦地挑了挑眉,这个凤浅歌倒是架子大得可以,原想着让老四娶了她,那样一个貌不出众的女子也省得让他分了心,如今事已至此……娶了凤鸾飞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说话间扫了一眼萧飏身旁低眉顺眼的女子,越瞧越顺眼。 第18页 萧飏扫了一眼修涯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忧思,他是早就知道这一切的,却没有出手阻止,显然是乐见其成。 修涯见苍月帝和太后并没有打算深究,便含笑起身上前道:“能娶得凤三小姐是臣的荣幸,感谢四殿下都来不及,怎敢要什么交待。”神情语调间未有一丝抱怨之意,反而满是感谢之情。 高皇后闻言秀眉高挑,这修将军莫不是气煳涂了不成,被夺了妻子,还被设计娶了天下男子避如蛇蝎的丑女还说自己是荣幸,连他都不追究,皇上和太后便更不可能降罪于四皇子了:“那倒是难为修将军了?” 修涯默然扬起温和春风的笑意,正欲开口告退却听得殿外有人高宣道:“凤三小姐到——” 第四十七章 陋颜女?倾城色? 空气在剎那间震颤。 一袭素蓝宫装的女子拾阶而上,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一刻,连透明的空气都变得光彩夺目起来。 绝美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纯澈的眼眸胜过世间最瑰丽的宝石,没有繁冗钗饰,没有特意的妆扮,傲立在初晨的阳光中一身光流转,恍若九天而来的高洁仙子,惊艷出尘。 她抬眼望向幽深的殿堂,沉着优雅地踏入殿内,安静的步履,含笑的面容,风华傲然。 高皇后和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走来的人,她……是谁?凤三小姐凤浅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凤鸾飞看到那张脸,眼底一掠而过的惊恐之色,她明明记得十年前她的脸已经毁掉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凤浅歌!不是! 纵然见惯绝色的苍月帝,眼底也不禁掠过一丝惊艷。 萧飏听得殿内沉寂得诡异,微一抬眸朝殿外望去,冰冷孤傲的黑眸为之一震,俊脸瞬息苍白如纸,只一眼,他便已经无法唿吸。 怎么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复杂,愤怒,伤痛,悔恨在他眼底交织缠绕,他所有的冷静自持剎那崩溃,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她一步一步走近,面朝苍月帝,太后和皇后微微欠身:“凤浅歌见过吾皇万岁,太后千岁,皇后千岁。声如珠玉落盘,不卑不亢,让众人回了心神。 苍月帝坐正身子,冷沉的眸子打量着她几步之外的女子,长睫如扇难掩眸底流转的慧光,举止间这般沉着淡定,与生俱来的高洁出尘,凤鸾飞哪及其十分之一。 他眸光一转望向一旁的萧飏,目光微动,一向视世间女子为无物的他看着这个女子的目光那样浓烈,浓烈的可以燃尽一切。而一旁的修涯,他看到只有平静,平静得让人看不清他心思几何。 苍月帝一笑,出声:“如此倾城佳人,怎会是世人眼中的陋颜?”话音一落,凤鸾飞手心便沁出冷汗。 凤浅歌浅然一笑:“美丑不过一具皮囊,到了色衰颜老的一天,终成陋颜。世人心明眼亮,是苍月之幸。” 苍月帝点了点头,开口道:“大婚之事虽有意外,但如今看来,老四和修爱卿都满意这样的结果,朕也不必再追究了,此事到此为止。”说话间扫了一眼面色异常的萧飏,看来这凤三小姐与他之间关系匪浅,让他如此失常,这不是什么好事? 修涯见状,起身站到凤浅歌身旁,浅握住她的手一同谢恩告退,这一幕落在萧飏眼底激起暗涌无数,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背影,起身缓缓朝她走去:“凤三小姐是不是……也该谢谢本王呢?”声音冷沉,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自进门起,她视他如无物,昨日明明看到了他,明明认出了他……为什么不叫他?只要她与他相认,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真的是那个随风吗? 还是……她根本没有对自己动过情,还是她根本就是要嫁给修涯? 第四十八章 谁在爱?谁在恨? 凤浅歌从修涯手中抽回冰凉的手,在袖中紧紧攥着,掌心斑驳的伤口再度被指尖划破,尖锐的痛楚自掌心蔓延到心底。 谢他? 她该谢她什么? 是要感谢他的利用?还是要感谢他如此践踏她的真心? 她僵直地站在那里,听着背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心一点点沉虚,让她透不过气来。修涯默然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却感觉手中溢出一丝异样的温热随即变凉,那是……血! 他微微皱眉,这样的伤她竟然还不动声色,清冽的眸底掠过一丝心疼。此刻,她的心……到底有多痛? 凤浅歌垂眸,深深吸了吸气,扬起一脸灿然的笑转身面对来人:“是,浅歌当然该感谢四殿下的这番苦心安排,不过……四殿下不是也该谢谢我,你才娶得苍月第一美人?” 那抹笑容明亮扎眼,化作利刃,瞬间猝没入他的心房。 凤浅歌笑意盈盈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俊美如俦的脸庞此刻阴鸷无比,一双黑眸深冷而凌厉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似是要透过这双眼看进她的心底。 昌和殿内,一时间似变得阴冷了几分。除苍月帝和修涯外,其它几人皆是不明所以,他们看不懂这相对而立的两人到底在搞什么?上个月大婚之时,四皇子将她逐出王府,此刻大婚又将她拱手送人,当是极讨厌这凤三小姐的,可是为何……为何他的眼神那样复杂。一向视女人于无物的九章亲王对一个女子有这样复杂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虽不明二人有着什么纠葛,但可见关系匪浅。 凤鸾飞看着两人银牙暗咬,心底纷乱如麻,萧飏看着凤浅歌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她也是女人,她知道那样的眼神背后所蕴藏的意义,她不甘心……不甘心被人抢了她心爱的男子。 修涯感觉到手中越来越冰冷的温度,眼底掠过一丝担忧,微笑着望向萧飏,温声道:“四殿下的成全之心,我夫妻二人感谢不尽,浅歌身体不适,我们就先行告退了。”说罢便拉着凤浅歌绕过他朝殿外走去。 夫妻?身体不适? 这话落入萧飏耳中如刺在心,昨夜他们……想到她与另一个男人缠绵相交,肌肤相亲。看着携手并肩,他袖中紧握的拳青筋暴裂,薄唇勾起冷冽的笑:“好一个郎情妾意,凤三小姐难道忘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他的话。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凤浅歌咬着苍白的唇,唿吸颤抖地望着他。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要说出他们在梨苑的一切,他是要把她和修涯都逼上绝路才甘心:“我没忘!我没忘四殿下是如何胁迫我代人出嫁!我没忘中殿下是如何告诉我价值几何!我没忘王爷要娶的从来是不是我,如今一切都是你要的结果,你还想要怎样?” 太后,高皇后,凤鸾飞惊得倒抽气,纵是见惯风雨的苍月帝都不禁失色,那个女子竟然掌掴了九章亲王! 萧飏扣着她的未落的手,怔怔地望着她的眼,他看到了伤痛,绝望,甚至……乞求,她在求他不要说下去,手上传来一阵异样的冰冷,他侧目望去被他扣着的手紧攥成拳,殷红的血自掌心溢出缓缓流出,随之渗入他的手心,而后在她光洁的手臂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线,刺目而惊心。 他唿吸一窒,胸腔内翻腾的怒火剎那间化为尖锐的冰,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寒彻心底。他颓然地松开手,缓缓阖上眼不忍看那双眼睛。 修涯扶着她朝殿外走,还未走出两步,太后便怒声喝道:“来人,把……”掌掴亲王不治罪,那还得了! 萧飏微闭着眼,声音一如往昔的清冷:“让她走。”声音不大,却带着让人不可反驳的力量。 修涯扶着她缓缓步出昌和宫,从众人的眼中消失。她以为这会是他们之间的结束,却不知随之而来的惊涛骇浪,将他们推入更加万劫不復的深渊。 第四十九章 谁在爱?谁在恨2 亲王府,九章阁内沉寂得几乎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响,一袭雪衣的男子坐在软榻之上手握着茶杯搁在案桌之上,眼睛望着窗外渐近的夕阳眉宇间瀰漫着忧思,如同尖锐而透明的冰,寒彻心底。 从皇宫回来,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了四个时辰。 新婚的第一天,他扔着新王妃在宫里不管不顾,自己一个人回了府,王府上下虽不敢言明,个个心里皆是猜测纷云,想来王爷是对新王妃不满意了,不过凤三小姐生得那般丑陋,莫说是王爷,就是寻常男儿也都避如蛇蝎,王爷生气也是意料之中,可是此时的他,看来并不是气愤,更多的是……心痛? 此时,宫中新娘被调的事还未传出宫外,王府上下都只当主子迎娶就是那传言中奇陋无比的凤三小姐,见主子神色不好,都不敢轻易接近九章阁,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他而丢了性命,个个无不胆颤心惊。 第19页 直到日暮之时,萧天痕一阵风似地卷进王府中。到了九章阁内看到榻上安座的男子他心头一酸,他们兄弟相识数十年,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他:“……四哥!” 萧飏目光微动,略显苍白的面上那刺目的鲜红依旧存在,他低眉望着手上已经干涸的斑驳血迹,薄而优美的唇紧紧抿着,那是……她的血! 昌和宫中的那一幕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她掌心缓缓溢出的鲜红流过他的手,从温热转为冰冷,在她光洁的手臂上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同时也在他心上划下了这一道伤。 “我没忘!我没忘四殿下是如何胁迫我代人出嫁!我没忘四殿下是如何告诉我价值几何!我没忘四殿要娶的从来不是我,如今天一切都是你要的结果,你还想要怎样?”她的话那样尖锐刻骨,字字如血。 那一刻,他避开了她的眼睛,那双明澈而让他心痛至极的眼睛! 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眼底的乞求之色。 那一刻,他知道他辜负了那双眼睛之下……千疮百孔的真心!纵然这一切不是他所愿所想,它终究还是发生了。 萧天痕站在一旁,屏息望着面色冷沉的萧飏,他终究还是回来晚了,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查出这一切,回来阻止。别人看不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四哥对随风的不一样:“……四哥”既然在意她,就该尽力挽留,亲王府与将军府是敌非友,他怎么能让她留在将军府? 萧飏依旧未动,手中那杯茶已经凉透,他仰头饮尽,无尽的冰凉和苦涩蔓延至心底。他记得她曾经比喻,他们俩像一种动物,一种浑身长满刺的动物,他们只要靠近便会刺伤对方。她说对了,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在一起註定无法生存。 萧天痕看着这样的他,急得差点没跳脚,心一横甩下话来:“我去找她!” 第五十章 十二皇子 将军府,修涯带着凤浅歌回府,没有让府中下人前来侍候,迳自将她们主僕二人带到棠园,没有追问任何话便悄然离去,他知道此刻的她需要安静,需要静下心来平復心底的伤痛。 琉香默然拿药将她手上的伤口上药,包扎,看到那不堪入目的伤口她强忍着眼底的泪,看来一切并不只是她所看到想到的。 以前被凤鸾飞那般欺侮小姐都不去在意,被相国算计她都不放在心上,可是现在的小姐让她心里极度不安,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不悲不喜,不言不语。 琉香望着静坐的凤浅歌,声音哽咽着开口:“小姐,你要是难过,就说出来吧,说出来会舒服点。”她这样安静,安静得让她心疼。 凤浅歌眸光微动,侧头望她:“琉香,我饿了,你去做点吃的好吗?”两天了,她都是滴水未尽。可是此时她并不是要吃东西,而是想支开琉香,独处一段时间。 琉香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去。凤浅歌深深吸了吸气,苍白唇勾起嘲弄的笑,到了这个时空她真是越活越窝囊了。 琉香做了简单的清粥小菜,便端着朝棠园送去。谁知刚一进园,便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秀眉微挑,若是将军府的人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仔细一瞧竟是前些日子闯入清华苑的那个登徒子,上次让他跑了,这回送上门来可不能便宜了他。 萧天痕在棠园房间的窗户挨个的瞄,没办法他是想从正门走的,偏偏那些看门的死活不让他进,他被逼之下只得跳墙而入了。 忽然间一道劲风袭来,萧天痕迅速避开转身便见一袭绿衣的清丽女子执着鞭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心头一想这该是凤浅歌身边的丫环,堆起满脸的笑容道:“我是来见你家小姐的,她在哪个房间?” 话音刚落,琉香便又是一鞭挥来:“本姑娘正有气没处撒,你这登徒子还送门来找死!” 登徒子? 萧天痕差点气结,一把制住琉香挥过来的鞭子:“我堂堂苍月王朝的十二皇子竟然被你当成登徒子?” 十二皇子? 琉香一愣,世人都知十二皇子与九章亲王府关系甚密,一时间压抑了两天的怒火腾地高涨:“原来你跟那缺德王爷是一伙的,本姑娘叫你有来无回!”说罢便再度攻上前去,招式更加快速凌厉,逼得萧天痕连连后退。 “好男不跟女斗,你别逼小爷我出绝招。”萧天痕一边打一边威胁道。 二人打得愈发的激烈,下人到书房禀报修涯便带着凌霄凌云赶到棠园去,一见来人竟是萧天痕不由一愣。房中的凤浅歌也被外面的打斗声吵得心烦,便开门出来了。 萧天痕一见恍若见了救星般,脚底一抹油飞快地窜到凤浅歌身后:“你家怎么养了这么兇悍的丫环!”一见他就开打。 凤浅歌望了一眼琉香,琉香便收了鞭子静然立在一旁。萧天痕这才从她背后绕到她身前,看到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不由一阵揪心,明明和四哥两都是在意着对方,却非要这样彼此伤害,何苦呢? “有事吗?”凤浅歌淡淡地望着他。 萧天痕沉吟片刻便道:“婚礼的事,你不能全怪四哥,要是他知道是你……” “十二殿下。”凤浅歌淡淡地打断他的话“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萧天痕见她这般不听他解释,心下一急便道:“四哥是有错,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说话间指向几步之处的修涯。 第五十一章 十二皇子2 凤浅歌顺着萧天痕所指的方向,望向几步之外一袭青衫磊落的男子,他面对别人的指控面色波澜不惊,眼底云淡风轻。 萧天痕见凤浅歌面色平静,似乎不相信他所说的,于是信誓旦旦道:“我拿我项上人头跟你担保,我说的全是真的。”他生平第一次下这么大的本钱,好歹也给点面子吧! 一旁的琉香忍不住翻白眼:“我家小姐要你的人头有何用,放屋里嫌臭了,带身上嫌重了,当球踢我还嫌硬了。”跟那缺德王一伙的,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浅歌淡淡地望着他:“十二殿下说完了,请回吧!”修涯会参与其中也是预料之中的,萧天痕说出来她并不意外。 萧天痕见她毫无反应,差点没气得跳脚:“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凤浅歌微微皱了皱眉,转身准备进屋,萧天痕急了,一把拉住她,愤然道:“凤浅歌,你到底想怎么样?若不是将军府的人阻挠我查你的身份,你和四哥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为什么连一个陌生人你都可以原凉,却要这么残忍的对四哥?” 凤浅歌苍白的唇勾起冷漠的笑意,举步朝门口走去。修涯望着那薄弱的背影,眸底掠过一丝失落。 为什么? 因为他只是她生命中无关仅要的人,因为不曾在意,所以伤害也好,算计也好,她都可以转身就忘。 萧天痕继续说道:“四哥回京就让我和玄成去宁城护送你回无量山,可是我们找遍宁城都没有你的消息。这才着手去调查你的身份,可是……”他狠狠地望向修涯“就是他,就是他派人从中作梗,让我们晚回来,四哥才会……” 凤浅歌淡淡地拂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开。 萧天痕望着那冷漠的背影,继续道:“凤浅歌,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就只看到四哥对你伤害利用,怎么就看不到他对你的好,对你的心意…… 凤浅歌背影微一震,只是片刻便举步入了房,将门掩上阻隔了外面的所有人的视线。琉香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萧天痕:“说完了就快滚!”看着这个傢伙,就想到那个缺德王爷,心头火气更盛。 萧天痕懒得甩她,几步到门外的台阶处一坐,大声道:“我就守在这里,你不跟我去见四哥,我就不走了。”明显地耍无赖。 修涯望了望紧闭的房门,正欲上前去请萧天痕走,管事便领着一人匆匆赶了来,是太后身边的宁公公和亲王府的玄成。 宁公公一进园内,看到坐在台阶上的萧天痕哭笑不得,疾步上前道:“十二殿下,你怎么坐这来了,太后和绮妃娘娘正找你呢?”绮妃是萧天痕的生母,出自门庭高洁的苏氏一门。一听他跑来将军府,便急急差宁公公前来带他回宫。 萧天痕愣了愣,仰头望着宁公公一脸认真:“你回去告诉皇祖母,说我在办正事呢?”这可是攸关四哥终身幸福的大事。 宁公公嘴角抽搐,赖在人家门口不走,这算哪门子的正事?回头朝玄成望了一眼,玄成迅速出手,直接打晕扛走。 第五十二章 终将面对 婚礼之事,苍月帝一道圣旨便将所有的流言压下,世人只道九章亲王和卫国将军都有了一段美满姻缘,谁又知这背后是非如何。自从两个月前萧天痕到将军府闹了一场,太后便将其禁足在宫中,更让玄成寸步不离的跟着,让他几欲抓狂,就更没机会到将军府来找麻烦。 第20页 汴京的初春,乍暖还寒。 棠园的海棠花开得绚丽多彩,花瓣如雨一样落在地上,一眼望去只见一片连绵的花海,整座将军府都是一片花香瀰漫。 花树之下,一袭素衣的女子浅握着书卷,倚中躺椅之中昏昏欲睡。琉香从屋内出来望着她不由嘆了嘆气转身取了薄毯替她盖上,取过她手中的医书翻了几页,看来小姐还是没找到恢復武功的办法,可是玄冰功是克制她体内芙蓉醉之毒必不可少的,一旦毒发没有冰蝶控制如何是好,那个老酒鬼也不知道死哪去了,自己的徒弟被人这么欺负了他还在外面满世界地偷酒喝。 一阵轻风带来几许寒意,凤浅歌懒懒地掀开眼帘:“我怎么睡着了?” 琉香见她醒来,嘀咕道:“可能是内伤未愈吧,最近越来越贪睡了。” 凤浅歌坐起身,瞥了眼放在一旁的医书秀眉微皱。琉香见她皱眉,便出声道:“放心啦,等琉琴找到老酒鬼一定会有办法治你的内伤的。” “等找到他,差不多回来给我收尸了。”凤浅歌无奈摇头,天知道那个死老头窝在哪个酒窖里呢。 修涯踏入园内瞧着薰风暖阳下闲坐赏花的女子丰神如玉的面上扬起温润的笑意,这些日子以来她的伤已经痊癒,只是……心里那道伤,何时能癒合得了? 琉香望见不远处立着的人,出声:“修将军,你回来了。”这些日子修涯对凤浅歌的照顾她无不看在眼里,起码在她心中的印象要比那个九章亲王好上百倍。近日来朝中各官员夫人小姐都来拜访小姐,但修将军怕打搅小姐养伤都一一回绝了,其中不乏得罪了些人。 修涯举步朝二人走来,瞥了眼案几上的医书眼底掠过一丝忧色。凤浅歌起身直言问道:“修将军有事吗?”他从宫中一回府便朝她这来,想必是有事相告了。 修涯淡朗一笑:“过几日就到百花诞了,你若不愿进宫,我明日便向皇上和太后禀明。” 凤浅歌,微一怔笑语道:“我会去的。”自成亲以来,太后皇后不止一次让人传她入宫,修涯都暗中回绝了,百花诞她再不去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暖阳中面前丰神俊逸的男子眉眼之间有着温柔的清朗:“浅歌,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去做任何事?” 凤浅歌扬唇淡笑,该来的总要来,她不想逃避也无法逃避。从出生起她便知道她这一生都与这苍月王朝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註定无法逃脱。 只是她不曾料到,面对的是那样一个让她无法承受的现实。 第五十三章 谁更可悲? 百花诞,是苍月皇宫每年的一大盛事,由太后和皇后主事办下的赏花盛宴,宫中妃嫔,官家夫人小姐皆可入宫。 承香殿,建于皇宫东侧。三面环水,后庭花木满园,春来桃花满园,夏有碧荷一池,深秋桂花飘香,冬日寒梅傲雪,此殿便因此而得名。水榭长廊架于碧水之上,没有其他宫殿的庄重肃穆,却多了几分南方庭园的清幽别致。 凤浅歌一袭素蓝的襦裙,飘逸的裙裳配着绣金的披帛,清绝出尘中更添几分雍容华。掐着时间来得不早也不晚,琉香随在随后流连张望:“没想到宫内还有这样的地方。” 凤浅歌环顾着四周美景,眼眸中掠过一丝惊艷之色。这是世间最富丽华美的地方,谁又看得到这衣鲜物美背后的残酷搏杀,这是一座战场,最奢华美丽的战场,她不想踏入,却也无法逃脱。 “这里美是美,还是没有无量山好。”琉香低眉微微嘆息。从回到汴京,发生了太多事,尤其是小姐,每当看到小姐一个人目光悠远地望着长空,她就不禁心酸。 凤浅歌望着天际掠过的浮云,十年来一直追寻着镇魂珠的下落企盼能够回去改变一切,如今想来这样期望是多么遥远…… “三妹!”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她转头望去,身着宫装的凤鸾飞正站在曲折环绕的长廊之间,盈盈地波光折射在她脸上,清丽绝艷的面容显得有些虚幻,举步朝凤浅歌走了来。 琉香一见来人,便没了好脸色。 “三妹在将军府还住得惯吗?”凤鸾飞笑着问道,眼底却是一片冷冽。她永远忘不了在昌和宫中他看她的那双眼睛,在新婚的第一天他将她弃之不顾,却在为她黯然神伤。 凤浅歌淡然一笑,眼底几分不耐之色:“二姐挂心了。” 凤鸾飞看着眼前的人,面上的笑渐渐冷酷:“听说修将军对三妹宠爱有加,我和母亲也就放心了。”眼底毫不遮掩的嫉恨之意。 凤浅歌淡然一笑,对于凤夫人她永远是感谢的。她救了她的性命,待她更胜过凤鸾飞,若不是因此,她不会对凤鸾飞一再退让。 凤鸾飞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走近两步低语道:“你别以为,爬上了他的床就可以占着他的心。”那日在昌和宫中听到太后与十二皇子的交谈,她才知道她与他之间的一切。只是万万想不到一向视女人无物的他,竟然碰了她的身。 凤浅歌淡淡地望着她,不想再提旧事,但有人却偏偏要去碰她的逆鳞。只是她还未开口,琉香便气不过一步上前,望着对面的人笑得不怀好意:“可是啊……有的人呢,就算爬上人家床,也被人不屑一顾,不是吗?” 凤鸾飞顿时恼羞成怒,扬手便要打人,琉香一把制住她的手,宽大的衣袖滑下,光洁的手臂之上,一点嫣红格外醒目。凤浅歌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目光一转望向湖面去。 琉香望着凤鸾飞手臂上的守宫砂,笑道:“啧啧啧,苍月第一美人新婚两月,竟还留着这东西,真是稀奇啊!”可悲的女人,还有脸挖苦人。 凤鸾飞恨恨地收回手,怒喝:“臭丫头,你……” 琉香冷然一笑,眼底寒芒厉厉:“小姐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对你一再忍让,你若再这般得寸近尺,我不介意在你的脸上划上几刀,让你第一美人成第一丑女,看你怎么见人!”小姐忍她,她可忍不下去。 凤鸾飞还未反应,便有一道男声喝道:“哪家不懂规矩的奴才,这么威胁鸾飞小姐。”说话间已经从凤浅歌背后的方向疾步走近。 第五十四章 凤鸾飞的盘算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近。凤鸾飞望向来人,微微福了福身:“鸾飞见过二殿下。”配合着面上楚楚可怜的神情,好不惹人怜惜。 所来之人是高皇后之子萧恪,听数次到相国府提亲有意纳凤鸾飞为妃,凤鸾飞却一再拒绝了,如今想来,原是为了九章亲王。知道凤鸾飞被赐婚之后,萧恪请旨离京,一去数月。 萧恪瞥见凤鸾飞面上冷汗淋漓,扫了一眼琉香:“来人,把这不长眼的奴才拖下去杖毙。”宫人们哪敢不从,听得话音一落便上前来拉人。 凤浅歌秀眉一拧,转身一手挡在琉香身前:“慢着!”琉香跟了她十几年,她都捨不得打骂,还能让外人给欺负了去。 萧恪哪容得有人这般反驳,漆黑的眼眸带着桀骜扫了眼凤浅歌,眼底掠过一丝惊艷之色转瞬即逝,心思一转,便道:“修夫人的奴才以下犯上,本宫代您教训一二。” 凤浅歌淡淡轻笑,道:“多谢二殿下的好意,我自己的人,我自己管教就好,不劳二殿下动手了。”凤浅歌早看到往这来的萧恪才会故意出手,想利用他人之手为难她二人,算盘倒是打得好。 萧恪望了望旁边静默不语的凤鸾飞,她却始终垂着眼不看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沉痛之色,仅是转瞬之间,黑眸一凌望着凤浅歌二人:“本宫既然遇上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来人……” 凤浅歌眼底掠过一丝不耐之色,一望着琉香:“走吧。” 堂堂皇子被人如此不放在眼中,萧恪心头火气更盛,冷声喝道:“拿下。”话音一落,随他而来的侍卫便持刀欲将琉香擒下,琉香身形一转避了开,凤鸾飞想打什么主意她怎会不明白。只是这二皇子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怎么看上凤鸾飞这样心思恶毒的女人。 碍于凤浅哥是修涯的夫人,萧恪不好让人与她动手,只是琉香他就非教训不可了。凤浅歌面色无波地站在一旁,看着缠斗的三人。琉香在外混迹多年,她丝毫不担忧她会吃亏,嘴角微微动了,以唇语告诉琉香等人。 她既不能太让二皇子难堪,又不能让琉香受委屈,能做的只有等,等一个可以来解围的人。琉香立即心领神会,出手这间便留有余地,不被人伤,也不伤人,一时之间难分高低。 承香殿房顶之上,萧天痕正闭目养神,便听得一阵打斗之声,坐起身一看水榭长廊之中人影翻飞好不热闹。从两个月前被扛回宫里,四哥因为失恋的打击也不搭理他,他都快被憋死了,有人竟然在皇宫里打架,他怎么能不去看戏呢? 第21页 刚一接近,琉香便有所觉,故意朝萧天痕的方向退让。两名侍卫哪知跑来的会是十二皇子,一刀便噼了过去。萧天痕一亲躲这定,一缕头髮被削落,怒吼:“哪个不长眼的,要削了本公子的脑袋不成。”要不是他躲得快,落得不是发,还是他的人头了。 那两名侍卫闻声望去,一脸慌张的收手跪地:“十二殿下恕罪,奴才是奉二殿下之命捉拿刺客。”宫里谁知道这十二皇子最难缠,太后疼宠之极,又是绮妃娘娘的独子,且与九章亲王府关系匪浅,这三方之中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是好惹的。 “刺客?”萧天痕望向琉香,微一怔她怎么跑宫里来,转念一想,她在这里那不就是说凤浅歌也进宫了,他得赶紧告诉四哥去。 第五十五章 皇子耍无赖 萧天痕朝不远处的几人望去,看到立在一旁的凤浅歌不禁喜上眉头,不让他出宫现在她自己跑宫里来了,他一定要把她带到四哥面前,绑也要绑去。心头这么一想便大步流星的几人走去,走近才发现凤鸾飞竟然也在,只得硬着头皮叫了声:“四嫂。” 显然这声四嫂叫得凤鸾飞很是受用,望向凤浅歌眼底掠过一丝得意之色,就算他念着你又如何,九章亲王妃还是她凤鸾飞,站在他身边的还是她凤鸾飞。 萧天痕眼底掠几过丝不耐之色,以前觉得凤鸾飞嫁给四哥也不错的,可是现在不知什么原因,这个女人他是越看越不顺眼了。可是四哥那么讨厌凤家人,却又如此大费周章地娶她呢,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也许四哥现在……他望了望一旁面色清冷的凤浅歌,如果没有凤鸾飞,她和四哥肯定会很幸福的。 萧天痕望向凤浅歌:“凤三小姐也在啊。”他是打死都不承认她是什么修夫人,但也不能像以前叫她随风。 正说话间,那两名侍卫趁着琉香没防备便又动起手来,琉香一时闪避不及,手臂被伤刀所伤,凤浅歌眼底遽寒,一把拉开琉香,眨眼之间便将那侍卫的一只手臂折断:“二殿下,我的人我自会管教,二殿下管好自己的奴才就好。” 出手快、狠、准。看得凤鸾飞直傻了眼,她竟然有这样的身手,若真动起身来,自己岂是对手。 萧恪面色微沉,自己的人被打伤他面上也过不去,冷冷道:“修夫人,这里是皇宫,不是在将军府,你……” 萧天痕瞧了瞧几人,出声打断萧恪的话:“干什么?干什么?你几个大男人欺负两个弱女子,也不嫌丢人。”本就看不惯萧恪这人,说话间就更不留情了,转头望向两名侍卫:“你们方才说什么来着,捉拿刺客?” “是,十二殿下。”被凤浅歌折断手的那个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萧天痕望向萧恪,上下打量:“刺客,她刺你哪了。” 萧恪被问得哑口无言,本就只是想替凤鸾飞教训一下她们,哪来什么行刺之事。萧天痕却是依不挠,指着自己的头:“看看,看看,你的人方才还行刺本皇子呢,要不是我躲得快,本皇子的脑袋都被搬了家了,这帐怎么算啊?” 琉香一脸鄙夷,明明自己耍无赖,还说别人不要脸。 那两名侍卫吓得打颤,宫里谁都知道跟十二皇子面前,根本没理可讲,因为他从来不讲理。身体髮肤受之父母,若让绮贵妃和太后娘娘知道他们两削了他的头髮,他们九族都不够灭的。 萧恪知道他难缠,索性也不再争论。 凤鸾飞见萧天痕帮着凤浅歌说话,知道自己的算盘要落空了,便笑着上前道:“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十二殿下就不要再追究了,我该去昌和宫见太后了,就先告辞了。”说罢先行而去。 凤浅歌望了眼琉香,二人便也一道离去。还未走出几步,萧天痕便追了上来:“凤浅歌,我刚帮了你们,谢谢都不说一声吗?” 凤浅歌淡淡望了望他:“谢谢十二殿下。”说罢转身就走。 萧天痕笑嘻嘻,跟上前道:“谢谢就不用了,你跟我去见一个人就好了。” 第五十六章 可怜的爱情? 凤浅歌神色波澜不惊,不用想也猜得到他说要见的是什么人。从那场婚礼之后,如今……还需再见吗?一个已为人夫,一个已为人妻,一切早在那场婚礼都已经结束。 看到凤浅歌丝毫没有跟他走的意思,萧天痕急了几步挡住去路:“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凤浅歌抬眸,平静而认真的望着他:“我不能去。”也不该去,将军府与亲王府的关系她不是不清楚,她此时去见了他,将修涯置于何地? “不能去?”萧天痕微一扬眉,追问道:“不能去还是不想去?”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挂念四哥,就没有一句话要去问他吗? “不想去也不能去。”凤浅歌眉目冷清,前尘如烟,她不想再提。也不想再有任何意外来打破现在平静的生活。 萧天痕沉默片刻,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不带你去见四哥,你跟我去一个地方,以后你和四哥之间的事,我也不再插手。”如果她真的那样冷心无情不肯回头,就算他说再多做再多也不可能让他回头。 凤浅歌静默良久,点了点头对琉香道:“你先过去等我。” 萧天痕带她出了承香殿,朝人迹罕至的偏僻废宫行去。抬眸望了望宫门处的蛛网缠绕的匾额:冷香阁。 冷寂荒无的一座宫殿,院内杂糙从生。 一阵轻风拂过,阵阵冷香扑鼻而来。凤浅歌身子骤然一震,连唿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转身朝后庭望去,满目梨花如雪。 冷香阁!梨花林!她隐约猜想出这是什么地方,与什么人有着关系。这样熟悉的颜色,这样熟悉的花香,平静的心湖霎时之间暗潮起伏。微一敛眉,冷淡出声:“十二殿下带我到冷宫做什么?” 萧天痕望着破败不堪的庭院,缓缓说道:“这不是冷宫,这是四哥的……家。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他母亲和妹妹的坟墓,是他童年所有的回忆……我第一次闯入这里时见到四哥,我跟他说很多话,他却一句也没说。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他不想说,是他根本不会讲话,从卫皇后逝世,这里只留下一个已经被割了舌的老太监,没有人教他开口说话,没有人教他读书识字,也没有带他走出这座废宫。”他的声音渐渐哽咽了,每当回想起这一切他都莫名酸楚。 他从来不知道在这奢华的皇宫内,还有人这样生活着。他无疑是幸远的,有着疼爱他的母亲,有着强大的家族势力支撑,而同样身为皇子的四哥却是生活在这片废墟之中,也许连父皇都遗忘了他的存在。 凤浅歌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沉痛之色,淡淡言道:“十二殿下说完了吗?”说罢便准备离去,这里太过压抑,压抑得让她窒息。 萧天痕望着波澜不惊的凤浅歌,沉默,良久的沉默。她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平静恍若未闻,对四哥的痛她就一点也不在乎吗?可是他不知道她曾经所经歷的,比之这些要痛苦千百倍,只是这份痛已经随着岁月而麻木。 “你明知道四歌不是有意伤害于你,为什么非要如此残忍,伤害他也让自己无法回头?”也许当时她只要叫他一声四哥,当时所有的一切不会发生。 凤浅歌深深吸了吸气,开口:“我……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从来这个世界,倒出生,到出嫁,再到今时今日…… “如果你爱他,你就还有选择?”选择回到四哥身边,选择与他并肩面对未来的一切。 凤浅歌望着破败的殿阁,幽幽嘆道:“也许那并不是爱,也许只是因为他太像一个人,所以心生怜惜。”他曾经的自己,自己踏上仇恨之路的自己。 话音一落,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冷冽刺骨,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收起你的廉价的可怜之心,本王不需要。” 第五十七章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 凤浅歌闻声抬眸,后庭梨花树下,一身白衣胜雪站在落英缤纷的梨花树上,只是那一双眼……冰如寒冰。 可怜? 略显苍白的薄唇勾起无比嘲讽的冷笑,他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可怜了。一股莫名的洪流自心底喷涌而出,在他全身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扩张开来,最终化为阵阵彻骨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修夫人,好久不见?”他举步朝他走来,一双黑眸带着怒意,深如寒潭。他没想到萧天痕会把她带到这里,便没有出声,谁知……听到竟是这样的话。 凤浅歌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惶,转瞬即逝。心底似有微澜,表面却不动声色:“十二殿下,若是说完了,浅歌告退。” 第22页 那双眼睛太过犀利,让她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她以为两个月足够让她平復一切,只是当那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楚揪着心,让她无法喘息。 方一转身一只手便扣住她的手臂:“修夫人,这么急着走吗?”力道之大几近捏得她骨头碎裂,她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狂肆的怒意,一敛心神,转身望着面对着他:“四殿下,请自重。” 萧飏并未松半分,冷眸直直望着那双午后晴空般剔透的眼眸,似是在寻找着什么。骤然之间倨傲的神情凌厉如邪神:“自重?你要本王如何自重?”曾经那么亲密无间,她要他自重,笑话! 凤浅歌沉默着,唿吸微微颤抖,淡淡地望着他:“事到如今,不知浅歌除了换嫁和解毒还有什么剩余价值,值得四殿下费心?” 萧飏掠过一丝沉痛之色,转瞬不见。扣着她手臂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冷声质问:“你就是恨本王利用了你,可是你呢?不是说被母亲所害,为何相国夫人对你疼爱之极?不是说无家可归,却成了相国千金?这般费尽思量的接近又意图几何?” 意图? 凤浅歌唇角勾起凉薄挖苦的笑,她能什么意图?什么样的意图值得她如此付出?早就知道这个人是不可以接靠近的,早就知道像刺猥一样的他们一旦只会伤害彼此,当时却忍不住贪恋那片刻微小的温暖。 世上有哪个女子像她这么天真,几句话就丢盔弃甲?她不是天真,她只是累了,她只是寂寞了,她只是……需要温暖了,想要抓住那一丝梦中的温暖。 凤浅歌冷淡一笑:“你利用,我欺骗,这样……不是很公平吗?”她将一生从未对他人道出的秘密告诉于他,却成了他眼中的欺骗,多么可笑的人生。 看到她眼底缓缓涌现出深沉的痛楚和悲哀,他手上微微颤抖了。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自己那番话对她何其残忍。 “四哥……”萧天痕看着两人出声,本来是想让他们二人见面好好说话解除误会,现在的情况,却越来越失去控制了。他一片好心,却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凤浅歌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神色,挣开他的手与其擦肩而过离去。萧飏,我们是不该相遇相爱的,既然只有伤害,就请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第五十八章 清河郡主 擦肩而过的剎那,他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黯然,那一刻心跳几近停窒。他想开口叫住她,声音却哽咽喉头,发不出一丝声音。 凤浅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冷香阁的,只知道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到一个安静得的地方,待一会,只要一会就好。 望着殿宇连绵的深宫,她有些茫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不知站了多久,一敛心神朝承香殿的方向走,刚转过走廊迎面便与一行人给撞到一起。 对面的女子一身粉红的纱衣,三层蝶袖,梳着垂云髻,明艷动人。凤浅歌正欲开口道歉意早点走人,那女子身边的嬷嬷就先出了声:“哪个不长眼的,看到郡主来了也不让路?”语气神情间很是仗势。 “郡主?”据她所知,皇家并未有什么公主郡主。 那女子扫了她一眼,并未开口。凤浅歌面色清冷,想来是哪家娇惯的小姐,看这架式不是普通人家。 那嬷嬷不屑地瞥了一眼,好似在嘲笑她没见识:“见了镇国将军府的清河郡主还不见礼。” 凤浅歌微一怔,镇国将军府与卫国将军府是渊源颇深的,当年修涯入朝为官便是受镇国老将军燕怀信提携,燕氏一门男儿为国捐躯,如今就剩下燕怀信与一孙女,苍月帝念其一门忠烈,让燕氏一门世代享王候待遇,将燕清河册封为郡主。 凤浅歌不想再做纠缠,便道:“凤浅歌见过清河郡主。” 哪知话音一落,燕清河望着眼神顿时变得寒芒厉厉,嫉恨,不甘……从眼底缓缓涌现,清丽的小脸遽寒:“原来你就是嫁给修涯哥哥的凤浅歌?”她几次去卫国将军府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都被修涯哥哥拦下了,府里的人都说他对她疼宠之极。 修涯哥哥? 凤浅歌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看来燕清河是对修涯爱慕之极了,难怪看她的目光会这样,唇角扬起笑意:“修将军常说清河郡主是个可人的女孩,果然如是。” 修将军? 他们不是夫妻吗?她怎么还叫得这么生疏。看来府里人说的也不见得是真的。这么一想,燕清河眼底的敌意敛去。凤浅歌暗自松了口气,她从来不想与人争什么。她根本无意跟燕清河抢修涯,没必要树这么一个敌人。 一句修将军说的话听得燕清河很是受用,心情一好便道:“凤姐姐是要去承香殿吗?我们一起走吧。” 凤姐姐,这转变也太惊人了。凤浅歌微一怔,点头应声:“郡主……” “你不要老叫我郡主,跟修涯哥哥一样叫我清河就好了。”燕清河笑容满面地说道,既然她和修涯哥哥不是那种关系,也许会帮自己也说不定。 二人一道朝承香殿走,燕清河一路不停打听修涯的事,凤浅歌很大方的一一作答。然而这份和平是短暂的。刚一到承香殿,修涯便匆匆寻来,焦急担忧之色落入燕清河眼中,战火再度点燃。 第五十九章 清河郡主2 在看到修涯的担忧的神情之时,她也不由一震。那样的神色不像是假的,但他们之间虽说是夫妻,但根本没有进展到让他这样牵挂的地步。 “琉香说你跟十二殿下走了,他……”修涯见她紧抿的唇微微苍白,他眉头微微皱了皱。萧天痕找她是为什么人什么事,他怎会不知?看她的神色,想来是见到那个人了。 “我没事。”凤浅歌微微一笑,想让他放心。 她是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但那笑容之后的苍凉又怎会瞒得过他的眼。 燕清河静静地望着两人,他从过来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她的存在,他只看到了她,她的夫人凤浅歌。那还是修涯哥哥吗?那样焦急担忧的神色,竟然是为那个女人。她不会让修涯哥哥被这个女人抢走,绝对不能!修涯哥哥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 凤浅歌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双灼灼目光,朝修涯道:“方才路上碰巧遇到了清河郡主就一道过来了。”顺便提醒他不要忘了一边的燕清河。 修涯目光转向凤浅歌身后立着的粉衫女子,俊逸的面上扬起笑:“清河也在。” 燕清河眼底掠过一丝失落,随即扬起笑:“修涯哥哥,为什么这个月都没有来镇国将军府看我和爷爷。”语气有些撒娇。 修涯朗声一笑,摸了摸燕清河的头:“小丫头生气了?”燕老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每个月他都会去往镇国将军府小住几日。但大婚之后,有太多事要暗中处理,便错过了日子没再过去。 这种宠溺亲昵的动作让燕清河很是欢喜,目光不由望向几步之外的凤浅歌,明亮的眸中掠过一丝嫉恨,转瞬即逝。片刻之后扬起如花笑靥:“修涯哥哥成亲了,就不来看我和爷爷了?” 修涯微一怔,低眉望向燕清河道:“过几日我就过去看你和老将军。”清和顿时喜笑颜开,修涯望向一旁的凤浅哥又道:“我和浅歌一道过去。”燕老将军对他亦父亦师,他们夫妻是该去看看他。 清河笑容一僵,暗自咬了咬唇。修涯哥哥回镇国将军府是他们一家相聚,现在却要带个外人闯进他们的世界,她不能忍受这一切,不能忍受凤浅歌闯入他们的生活。 凤浅歌一怔,没料到修涯会说带她一起过去。不去是让修涯难堪,去了只会让燕清河对她的嫉恨越来越重,那个小丫头对修涯的占有欲不是一点点,她不想去招惹她。 “我们进去吧,里面已经开始了。”修涯温和一笑,暖和春风。 凤浅歌微笑点了点头,修涯几步走到她身侧,温暖的手自然地牵过她的手,神色之间极致温柔。让她一时之间都有些反应不及。 燕清河望着携离去的二人,清丽的面上掠过一丝不属这个年纪的阴狠之色。 凤浅哥,我不会放过你。 第六十章 被推下水 承香阁,桃花嫣然。高台两侧宾客落坐。左侧是皇后与宫中的一些妃嫔,及一皇后高氏一家的人,凤浅歌修涯也在其列。另一侧是太后,绮贵妃,九章亲王府及苏氏一门的人。这并不是只简单的两旁分座,亦是两方势力的划分。太后与皇后,亲王府与将军府,高氏一族与苏氏一门,以及追随他们其后的朝廷官员。 百花诞临开始之际,皇后的贴身女官漪云回来,朝她耳语彙报着什么,但对于凤浅歌这样的感官敏锐的人却听得十分清晰:皇上在凤栖宫和容妃下棋,不过来了。皇后闻言,眼底划过一丝厉色。 第23页 凤浅歌微一敛眉,看来苍月帝是极宠这容妃了,所住宫殿赐名凤栖,就代表他心目中真正的皇后是容妃,而不是高显姿。 从一落坐,对面总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她知道是谁,然而这种感觉却压抑得让她无法喘息。修涯见她面色愈发不好,眉头微皱,侧头温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凤浅歌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一起。”她的神色实在让他无法放心, “不用了,我一会就回来。”他再陪她,后面燕清河一双眼睛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去。这样的宫宴她本就没什么兴致,如今来了麻烦重重,心头更加烦闷不堪。 修涯微一怔,没再坚持朝琉香叮嘱了几句。凤浅歌出了承香殿,重重地吁了口气,琉香垮下肩头:“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你没看到后边那清河郡主,一副恨不得吃人的眼光。” 凤浅歌不由失笑,随即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从回到承香殿便也没机会问,看她已经换了衣服,伤口定是已经上过药了。 “这点小伤……”琉香活动着手臂给她看,结果扯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沉吟片刻,琉香又道:“小姐你是不是内伤復发了,最近一直见你精神不太好,如果是我们该早点回无量山去才好。”现在这样面色苍白的她,哪还是曾经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姐。 凤浅歌摇了摇头,本就体弱,失去了内力自然比以往感觉累得慌。琉香垂眸微微嘆息,也不知道琉琴现在找到老酒鬼没有,小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琉香,你先回去吧,我坐一会就回去。”她声音疲累之极。 琉香知道相劝无用,便道:“那我一会过来找你。”都怪那个无赖皇子把小姐拉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姐脸色都变了,虽然极力掩饰,但她们相处十几年怎么会看不出? 琉香离去,凤浅歌一人独坐在假山边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思百转,冷香阁内萧天痕的番话在心头萦绕不去。她与他,到底谁更不幸? 虽然那些幸福已经过去很远,但她曾经拥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即便这份美好已经消逝,却依旧留在她心头。而他……从未拥有过,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遗忘他的存在,她无法想像那是怎样的童年。从默默无闻的冷宫皇子,到今日权倾朝野的九章亲王,这其中的血泪艰辛,岂是外人可以想像的。 正在出神之际,一阵脚步声出现在她身后,凤浅歌转头去看,燕清河站在她的身后,清丽的小脸因为嫉恨之色扭曲,突然大力出手将她推入湖中,自己随之也跳下水。 平静的水面溅起大片水花,凤浅歌落入水中,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她浸透,素蓝的衣裙在水中展开,宛如水下盛放的莲。湖底的水糙缠住了她的脚,仿如是地狱的勾魂之索,将她拉入无尽深渊,意识逐渐消失的瞬间,她看到了一张完美如仙的面容缓缓朝她接近着…… 这一幕,何其熟悉。 第六十一章 浅歌有孕 她刚一离席,萧飏便也跟了出来,燕清河推她下水的一幕正好落入他的眼中。知道她不想再与他有纠葛,而她通晓水性也是知道的,便没有立刻出手。哪知她竟然任由自己往下沉,这样自杀般的举动,他无法坐视不管。 萧天痕一出来正看到萧飏往水里跳,惊唿着跑过去:“四哥,你不能这么想不开啊!”话音一落也跟着跳了下去。 下水看到萧飏抱着人上来,仔细一瞧是凤浅歌便放了心,能让四哥下水救人的除了她,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正准备一道上岸,又看到在水中挣扎扑腾的燕清河,一时善心泛滥便游过去将人救了上岸。 萧飏抱着面色惨白浑身冰冷的凤浅歌上岸,又是恼怒又是着急。他恨他在冷香院那番无情的话,她恨他对自己只是同情之心,可是看到她身陷险境,他却什么理智,什么冷静统统都丢掉了,再次触到这张魂牵梦萦的面容,心头酸楚莫名。 他暗运内力输入她体内,凤浅歌皱了皱眉,还未睁眼便扑到旁边将水咳出,萧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可是水吐完了,她依旧干呕不止,最后竟吐出血来。 萧飏望着地上刺目的血迹,唿吸一窒,心头涌出巨大的不安。 燕清河身边的人说郡主不见了,修涯便出来寻人,看到靠萧飏怀中面色惨白如纸的女子,瞳孔骤缩,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袍,上前将她裹住,正欲带她走。萧飏却紧扣着她的手臂,四目相对间,一个冷厉锋锐,一个如玉温润。 凤浅歌不知自己是在水中,还是岸上,只是冷得瑟瑟发抖。萧飏薄唇微抿,颓然松开手,任由修涯抱起她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如今的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而已,那个男人才是丈夫。 这时一旁被萧天痕救上岸的燕清河,睁眼便看到修涯正抱着凤浅歌急急离去,看也不曾看她一眼,顿时便哭出声来,沖萧天痕吼道:“多管闲事,谁要你救我了,谁要你救了……”都是这个坏事的人,如果不是他,修涯哥哥一定会救她的,一定会的。 萧天痕被吼得莫名其妙,这什么世道,敢道他一片好心,被人当驴肝肺了。那他是不是该重新把她扔下水去,哪知他正这么一想,一道劲风袭来,转眼之间燕清河就真得在水里了。 萧飏站在岸边,冷眼望着水中扑腾的人:“再有这样的事,休怪我无情。” 萧天痕一愣,顿时明了其中缘故,凤浅歌是被燕清河推下水的。一想到自己方才还救了她,顿时心里自我鄙视了一番。要不是因为她是郡主,这会四哥早就让人将她沉湖了。 跟随燕清河的嬷嬷和奴才眼见着主子在水里挣扎,奈何九章亲王所为都不敢前去施救。萧天痕望着一旁吓得发抖的一行人,翻了翻白眼:“还不救人,等着收尸啊!” 话音一落,便听得扑通、扑通的声响,水面溅起无数浪花,好不热闹。 正在这时,琉香回到湖边,四下寻找凤浅歌的身影,寻问之下才知小姐落水已经被修涯带走了,正欲离去却被萧天痕给拉住了:“喂,你这丫环怎么当的,你家小姐吐血了不知道吗?”她吐血是小事,可是四哥会心疼的。 吐血? 琉香面色遽然一沉,瞥了一眼旁边的萧飏,冷声哼道:“若不是有人害得小姐武功尽失,怎么会这样?”说完便跑着朝修涯离去的方向追去。 萧天痕愣愣地望向萧飏,难道说凤浅歌现在这样是被四哥害得,这还得了! 萧飏薄唇紧抿望着修涯他们离去的方向。一阵风过,一旁的萧天痕冷得缩成一团:“四哥……我们……哈啾……快走……哈啾……” 二人换了衣物,再回承香殿内,刚一落座,前去替修涯请大医的宁公公已经回来。太后扬了扬手让台上的乐声停止:“修夫人怎么样了?” 宁公公面带喜色,回道:“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修夫人是有喜了!” 萧飏手中的茶水顿时洒了出来。那一句有喜,顿时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萧天痕愣了愣,凑到他旁边,低语道:“四哥,这孩子是不是……你的?” 第六十二章 浅歌有孕2 这一句有喜,顿时在承香殿内掀起暗涌无数,太后,皇后,凤鸾飞,燕清河……纷纷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震惊。 太后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萧飏的方向,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与凤浅歌在外面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想不到会开展到现在的地步。 飏儿啊,你忘了你回到皇宫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吗? 你说你要报仇恨。 渴可是现在的你,这条路还走得下去吗?一个人的心是很小的,有了爱便容不得恨,有了恨便容不得爱,现在你的心装的是恨?还是爱? 高皇后闻言一笑,望向对面的萧飏,凤浅歌腹中的骨肉是谁的种,太后知道,她也知道,这回她倒要看他如何处理这棘手的问题了,方才萧飏那么紧张的救落水的凤浅歌,她已经看出,如今的萧飏变了,变得心软了,起码是对一个人心软了,而这个人……正握在她的手中。随后望向太后的眼底,掠过一丝得意之色。 凤鸾飞气得发抖,银牙暗咬,广袖之内指甲嵌入手心传来锥心的刺痛。从萧飏方才的表现,她自然猜得出凤浅歌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他的骨肉,本以为大婚可以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之间再也无可挽回。可是如今却冒出个孩子来,萧飏是在意她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接那她又该怎么办,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努力才站在他在身边,才成他的妻,才赢了凤浅歌,她要这样拱手相让吗? 不能,绝对不能! 第24页 燕清河闻言清丽的小脸瞬间惨白如纸,那是修涯哥哥的孩子吗?她终究斗不过她吗?方才看到修涯哥哥那么紧张她,那是他们相识数年都从未在他面上出现的神色,修涯哥哥永远是冷静温和的,可是那一刻她眼底慌乱的神色,为凤浅歌而慌乱的神色。 殿内一时沉寂非常,每个人心中各有盘算。 萧飏低垂的冷眸,震惊,激动,喜悦,担忧……纷纷在他眼底涌现,萧天痕的话对他不是疑问,是提醒。他知道成亲以来,她并未与修涯同房,就连那夜在琼华阁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也未有肌肤之亲,她在将军府的一举一动,他无不了如指掌。 可是当他要向她解释一切的时候,当他为她而心痛的时候,她却告诉他,因为她太像一个人,所以是心生怜惜之心。 太像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从冷香阁出来,他一遍一遍地回想着这句话。那个人是谁,是她什么人,他们什么样的过去,每反问一句,心就像是被人攥紧了几分。 她对他只是可怜之心吗?他萧飏从来不要别人的可怜,即便在过得再艰难,即便连生存都是一种折磨,他也不需要。他极力做到最好,从默默无闻的冷宫皇子走到权势滔天的九章亲王,其中的艰辛,从不为外人所道。 当她在琼华阁问她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他说从来没有。爱,这个字眼,对他而言是陌生而遥远的。从未爱人,亦从未被人所爱,如何知道是何滋味。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对于她是什么样的感觉。 也许是封国皇陵之中生死与共,也许那一个不经意的拥抱,也许是梨苑那个晨光温暖的早晨,她就那样走进了他的心,照亮了他幽暗冷寂的生命。只是他不知道,这份温暖和光明那样短暂,短暂得还来不及细细体味,就支离破碎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凤家人,是他原定的妻。他亲手将推给了另一个男人,毁灭了她,也毁灭了他自己。 昌和宫中,字字如血的质问,她可知他的心承受怎样的痛楚。明明牵挂着彼此,却又一次一次的伤害着对方,也许这就是如他所比喻的他们,他们就像两只刺猥,渴望着温暖,一旦靠近又会将对方伤得体无完肤。 萧天痕侧头望着怔然发呆的萧飏愣了愣神,随即咧嘴一笑,四哥是在想凤浅歌吧,本来还在为他们两着急,现在凤浅歌有了四哥的孩子,他总不会眼睁睁地再看着自己的女人和骨肉跟着修涯过日子吧,真是老天有眼哪! 转念一想,四哥的孩子,不就是他的侄儿,他要当叔叔了,于是碰了碰萧飏:“四哥……” 萧飏回过神来,将杯中的酒仰头饮尽,起身离席。萧天痕张着嘴看着他离去,愣了愣也追了出去,殿外无人,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四哥,你要去松涛阁抢人吗?” 萧飏望了一眼松涛阁的方向,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萧天痕望了望他的背影,又望了望松涛阁的方向,恍然大悟追上前去:“四哥,你是要回府带人来吗?这样也好,姓修得不好对付,多带点人来,人多好办事。” 萧飏嘴角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事情就那么简单?”且不说能不能带她走,她……会愿意回来吗?如果她自己愿意,谁也强求她不得。 “啊?”萧天痕愣了愣“那是你儿子,我侄子耶,你要让他将来认贼做父吗?”然后微怔,摸了摸头,喃喃道:“也许不是儿子,是女儿也不说定。”不管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反正他要当叔叔了,一想到这,他就兴奋得恨不得翻两跟头。 萧飏一种静默不语,萧天痕则是兴奋无以言喻:“四哥,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该取什么名字好听啊?” “生出来长得像你还是像凤浅歌好?” …… 萧飏嘴角抽搐,却抑制不住眼底丝丝笑意。 走着走着,萧天痕突地一拍脑门:“四哥,我不跟你走了,我要去松涛阁。” 萧飏眉头微皱望着他,萧天痕笑嘻嘻地说道:“方才燕清河就把她推下水,谁知道还有没有要谋害她们母子的,我不放心,我得去守着。”要是出了意外,他这叔叔没得做了,他找谁哭去。 话音一落,脚底一抹油飞快地松涛阁跑去。 萧飏也未做阻拦,有他注意着也好,他可以全心准备接下来的事? 颀长的身影立中风中,望着松涛阁的方向,薄唇勾起一抹明亮耀眼的笑意,心底缓缓蔓延出一片温暖的感觉。 这个孩子的到来,带给他们的是希望的曙光,还是……绝望的地狱? 第六十三章 浅歌有孕3 松涛阁,与承香殿相邻,修涯望着榻上的面色苍白的女子,眸底如无底的深渊,瀰漫着灵魂深处的痛楚和悲哀,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诉说什么,却又生生咽回心底。 她是他的妻,她有了孩子,孩子的父亲却不是他。 他不恨她,亦不怪她。他只是……心疼她,心疼她的伤,心疼她的无奈,心疼她那颗饱经沧桑的心。这个孩子的到来,又会让她生命发生什么样的转变,他无法预测。 温暖而粗糙的手轻轻抚过她紧皱的秀眉,似乎很多时候,她的眉头总是皱起的。他的动作温柔而小心,怕惊醒了沉睡的她。 渴琉香端着茶盏站在门口,望着屋内的一幕不禁停下脚步,明亮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床边一袭青衫磊落的男子身上,他拿着干的巾帕擦着她未干的发,动作轻柔而小心,似是在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微怔之后,琉香不由皱眉。修将军与小姐相识不过短短短两个月,相处之中虽是彬彬有礼,却也是冷淡而疏离的,然而此时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似是歷经万世千生的柔情眷眷。但这样的神情,他从没在小姐面前流露,即便有,也是转瞬之间即逝。 只是这样平凡的相处,为何能让这样优秀的男子生出这样深沉的爱恋。这个人真的会对小姐好吗? 接小姐一生太过悲苦,她和姐姐都希望她可以过得安乐,有一个懂她疼惜她的男人会保护她,爱惜她,不要再让她歷经苦痛折磨。可是自回京以来,遭遇太多变故。如果修将军可以早一点遇到小姐该有多好,比萧飏要早,比任何都要早,那么小姐就不会经受这么多的痛楚和绝望。 修涯替她擦干了头髮,转头望了望门口处的琉香:“姜汤先放着吧,等她醒了再热一热。” 琉香抿唇一笑,端着托盘下去,小姐爱错了人,但总算没有嫁错人。她低头想着,谁知刚一出前厅大门便与来人撞了个满怀,姜汤全洒在了来人身上。 萧天痕烫得呲牙咧嘴:“这么烫,你想要了小爷的命吗?” 琉香一见来人是那无赖皇子,准备动手开打,转头望了望里面,一把揪着萧天痕的衣领,压低声音道:“你给我滚出来!” 萧天痕几时被人这般待遇过,一把甩开琉香的手:“小爷顶天立地,不会滚,有种你滚一个给我看看。” 琉香一见她高声说话,气得咬牙:“敢吵着我小姐,我要了你的狗命。” 萧天痕一听,赶紧捂住了嘴。四哥的儿子,他的侄子还住在凤浅歌的肚子里,他不能吵着他们,指了指外面,压低声音道:“出去再说。” 一出了松涛阁,萧天痕指着胸前的湿印:“你走路眼睛长哪去了?” 琉香一听,柳眉一竖:“你打翻了给小姐的姜汤,我没揍你已经很忍了,你再啰嗦。” 萧天痕微一愣,这姜汤是给凤浅歌的,那他罪过大了。凤浅歌刚落了水,这姜汤是袪寒的,一会寒气入体,再折腾出个好歹来,四哥还不把他生吞活剥了。立马堆起满脸的笑对琉香道:“好吧,我打翻了,我帮你重新再煮,别一会你家小姐起来没得喝。”孕妇最大,为了四哥的儿子,为了他未来的侄子,他什么都忍。 他的突然转变,让琉香如见鬼一般惊诧,随即眸光一寒:“你是不是想混进来下药害人。”这傢伙平时一见她就没好脸色,打翻了姜汤,还说要帮她重煮,准没安好心。 萧天痕一听,有冤无处诉。他保护他们母子都来不及,哪会害人,谁要敢害他未来侄子,他让他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安宁。 琉香不想耽误了正事,为保万一将萧天痕从厨房赶了出来。萧天痕百无聊赖只得守在松涛阁前厅,修涯不想吵到凤浅歌休息,便也没有出声反对。 内室,凤浅歌疲惫地掀开眼帘,望着帐底微一愣。她记得她落水了,然后水糙缠住了她的脚,她沉到了湖底,怎么会在这里? 修涯见她睁眼,微微松了口气:“你醒了。” 凤浅歌这才注意到床边坐着的男子,阳光下俊逸的面容显得更加温润而柔和,微一怔后,一敛心神:“修将军,你不是该在承香殿吗?” 第25页 两人又恢復平日的冷淡疏离,修涯眼底掠过一丝失落,温和淡笑:“你落水了,不过我赶到时,四殿下已经把你救起来了。”没有丝毫隐瞒和欺骗,坦然说出了救她之人是萧飏。 凤浅歌唿吸微顿,恍然忆起失去意识前那张面容,以为是幻觉,原来是真的。在皇陵之中,她被河蟒捲入水底,也看到了那张脸,在琼华宫大婚之日,她又看到了这张脸,今日在冷香阁中的一幕幕犹在眼前,他不是该恨她吗?又为何要出手相救。 修涯望着她微微颤抖的唇,沉默片刻说道:“浅歌,你有身孕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裂,她愣愣地望着他,良久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苍白的唇抖出一抹笑:“你说……什么?” “你有身孕了。”修涯认真地说道,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 凤浅歌顿时唿吸都变得颤抖起来,紧皱着眉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紧紧抓着丝被,眼底渐渐涌出泪来。修涯看到她惊惶而无助的神色不由揪心,温热的手覆上她冰凉的柔荑,他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浅歌,你想要他吗?” 凤浅歌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遇到再难的事,她也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惶然无助。 修涯抬手抚上她眼底欲滴的泪,眸中涌现无尽的疼惜之色。她一直是坚强的,坚强得从未在他面前落泪,然而此时她是无比脆弱的,脆弱的不堪一击。探手轻轻拥她入怀,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琉香煮好姜汤之后,过来看她是否醒了,一到门口便看到屋内相拥的一幕,瞬间顿住了脚步。萧天痕随后而来,看到里面抱着两人,一双眼瞪得熘圆,她怎么能抱这姓修的傢伙,四哥怎么办啊?欲进门将修涯拉出,却被琉香一把捂住嘴,强行拖出松涛阁。 第六十四章 你自绝情,我自无情 夜幕中的九章亲王府显得冷清寂静,散了宫宴,凤鸾飞回到府中,望着灯火通明的九章阁,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她不敢去想,咬了咬唇回到冷清的溪风阁。 这本是他们的新房,可是成亲两月有余,他从未踏进一步。外人眼中她风光无数,她嫁了世上最完美的男子,可是……他也是世上最无情的男子。 谁知道人人艷羡的九章亲王妃,成亲两月,竟还留着守宫砂,传出去是多么可笑的事。她以为她赢了凤浅歌,以为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可是她没有算到他的心,真是天意如此吗? 她不甘心,凭什么凤浅歌就可以拥有她所得不到的。 渴她不认输,永远都不认。 贴身丫环景儿看到凤鸾飞坐在桌边,紧攥着手,手心的血滴落在桌上,留着刺目的痕迹,心中一时不忍上前唤道:“王妃,你的手……” 凤鸾飞回过神来,望着手心血淋淋的伤口,眼底寒芒厉厉,阴冷慑人。 接凤浅歌,我所承受的一切,定要你千百倍偿还。 “王爷回府可有说什么,做什么?”凤鸾飞敛去眼底的厉色,淡声问道。 景儿想了想,上前回道:“王爷回府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去了九章阁,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只有玄成在里面伺候。”景儿是个极精明的丫环,凤鸾飞没带她入宫就是让她注意着王府里的动静。 凤鸾飞凝眉,沉默不语。 “王妃,是出了什么事吗?”看小姐这般凝重的神色,看来这事非同小可,定是与王爷息息相关。这么多年,除了王爷的事,从来没有任何事会让她如此上心。 凤鸾飞冷冷地瞥了景儿一眼,冷声道:“不该你知道的不要问,还不拿金创药来。” 景儿闻言急急出门吩咐人送水来金创药来,小姐一样心情反覆不定,要揣测她的心思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一边替她包着伤口,一边问道:“王妃,想吃什么,奴婢吩咐人去做。”宫宴一向都只是饮些酒,极少会吃方小说西,景儿一直细心记着。 凤鸾飞心烦地嘆了嘆气,收回包扎的手,微一怔问道:“王爷可用过膳?” 景儿沉思片刻,回道:“不曾。王爷从进了九章阁一直和玄成待在一起,未传膳进去。” 凤鸾飞抿唇一笑,起身:“景儿,我们去厨房。” 九章阁内,微风从窗口吹来,烛火微微摇曳。萧飏静坐在书案之后,凝眉思量着什么,始终未语。玄成静静地等在旁边,未插话,也未询问。然而跟随他多年,多少有些了解,但他从未见过如此神色凝重的他,这么多年来,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什么样的敌人,他永远都是成竹在胸,那份滴水不漏的冷静天下无几人能及,可是此刻的他,似是在费心思量着什么? 玄成可以感觉到近来主子的变化,从那趟封国之行回来之后,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种莫名的变化。这一次……又是为了凤三小姐吧。 大婚当日,他也是这样沉默地坐在这间屋内,整整一天一夜。 这份沉寂,被九章阁外的一阵异样的响动打破,萧飏皱了皱眉,还未出声玄成便已经出门去看,很快折回来报导:“王爷,是王妃。” 萧飏微一拧眉,低喃:“她来干什么?” “王妃说有要事与您商量。”玄成回道。萧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默许玄成去放人进来。 凤鸾飞端着托盘,迈着莲步踏入九章阁内,萧飏开门见山问道:“有事吗?” 她并未答话,到桌边将托盘放下,眉眼间溢着淡淡温柔的笑意:“臣妾听说王爷一直未用膳,所以特地到厨房做了些清粥送来。”一边说着,一边将粥盛到碗中,而后送到萧飏所坐的案上。 萧飏望着那碗粥,瞳孔骤缩,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熟悉的颜色,熟悉的香气…… 思绪一转,不禁回到两个月前梨花苑中那个晨光曦微的早晨,厨房中哼着小调为他做羹汤的女子。两个月来,每日午夜梦回都是梨花苑的朝朝暮暮,那是他一生最美好温暖的回忆。 望着桌上那碗粥,紧抿的薄唇勾起温和的弧度。他相信,很快这一切都会回来,她……也会回他的身边,重新成为他的妻。 “放这吧,我一会再用。”语气一如往昔的清冷。言下之意是下了逐客令。 凤鸾飞咬了咬唇,蓦然出声问道:“三妹的孩子……是王爷的吧?” 萧飏眸底遽寒望向凤鸾飞,锋利如刃,惊得她心头一阵颤抖,强自镇定下来继续道:“不久前我去昌和宫见太后,听到了太后和十二皇子说起王爷与三妹之事。” 萧飏薄唇紧抿,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凤鸾飞迎着她的目光,眼底似有泪光闪动:“臣妾知道王爷的心在三妹身上,如今三妹有了王爷的骨肉,您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臣妾只是希望……希望王爷不要忘了您的承诺。” “你在威胁本王?”萧飏凤眸微眯,吐字如冰。 凤鸾飞惊惶地垂眸:“臣妾不敢。”孱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王爷承诺娶鸾飞为妃,可是如今……王爷宠爱三妹,自然捨不得她受半分委屈,可是臣妾既然已经嫁了过来,也请王爷为鸾飞设想一二。”如果萧飏休弃她,而立凤浅歌为妃,她努力数年的一切,都会被那个女人毁掉。 萧飏沉默不语,凤鸾飞抬手取下颈间的玉玦放到桌案之上,颤声说道:“王爷应该还记得它吧。是您带着它来到府上,答应娶鸾飞,王爷是为当初承诺反悔吗?” “本王心中是何打算,自有考量,不需要王妃来指教。”不知是因为浅歌,还是因为什么,他看到眼前的女人,渐渐感觉到厌烦。他是为了十年前的救命之恩承诺娶她,可是如今他要为了一个承诺而放弃浅歌和自己的骨肉不顾吗? “臣妾……” “玄成送王妃回溪风阁,明日一早送王妃回相国府小住几日。”接下来的事,他不想被人打搅破坏。 话音一落,玄成便进门,毕恭毕敬朝凤鸾飞道:“王妃,请。” 凤鸾飞咬了咬唇,重新拿起桌上的玉玦,冰凉的温度自手心蔓延至心底。转身之后,她恨恨咬牙,既然你绝情至此,就休怪我无情了。 —— 别以为凤鸾飞真有那么温柔,那丫想以柔克刚呢,奈何小四这刚她不让她克。 第六十五章 她不是凤家人! 次日清晨,玄成便派人将凤鸾飞护送回了相国府。凤夫人听说浅歌有了身孕一早便去了城外的寺庙上香,以保他们母子能平安。 凤鸾飞看到空荡荡的相国府,冷然轻笑,默然回到曾经的闺阁,没让任何人随侍在侧,在房中一座便是几个时辰。 第26页 凤夫人从寺里求了平安符准备送到将军府,听管事说鸾飞回府了,便想着带上她一道过去,姐妹二人一同出嫁了,母女三人也甚少相聚。 凤夫人欣喜地拿着平安符到凤鸾飞屋中,却看到女儿呆呆地坐在那里发呆,瞥在手中握着玉玦皱了皱眉,眼底掠过一丝犹疑之色。 渴那玉玦…… 凤鸾飞骤然之间回过神来,慌忙将玉佩收回,哪知慌乱之中玉玦滚落,最后落在凤夫人地脚边,凤夫人蹲下身将其拾起,望着手中的玉佩眼底骤然之间涌现出惊惶之色,连手中的平安符也掉落在地,不可置信地望向凤鸾飞:“这是浅歌的玉……怎会在你手里?”自十年前在宁城,浅歌便说自己的玉丢了。 凤鸾飞一进无言以对,这玉是母亲给她们姐妹二人的,虽两块相像,但她怎么会认不出哪一块是她的,哪一块是浅歌的。 接凤夫人紧紧握着手中的玉,思绪起伏,骤然之间忆起曾经的一幕,九章亲王曾经带着这块玉来相国府,鸾飞迫不及待的认下,难道……难道他要找的根本不是鸾飞,而是浅歌。 想到这里,凤浅人不由唿吸一窒,望向凤鸾飞:“你到底做了什么?不是你的方小说西,为何要冒认?” 这几日受到的委屈让凤鸾飞心底压抑不已,如今回到家了,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这般质问于她,心下一横:“我是冒认了,我不但了冒认了,还冒充了她,还与他认下了婚约。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凤夫人惊得面色骤然惨白,难道……那一场错嫁,也是因此而来。九章亲王要找的,要娶的一直是浅歌,却被鸾飞破坏,才生出这么多意外,让浅歌受了这些委屈。 错了,全部都错了。 她握着玉转身便欲离去,凤鸾飞冷笑出声:“你要去告诉谁?凤浅歌……还是九章亲王?去了又如何,你能挽回什么?” 凤夫人闻言霍然转身,气急之下一耳光便掴在凤鸾飞面上:“浅歌的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不是!她不是我的妹妹!她不是凤家人,!她是你捡回来的野孩子。”凤鸾飞捂着侧脸,目光冷冽地望着眼前的人“浅歌,浅歌,你的眼里就只看到她,我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的亲骨肉,你却一再为了她抛弃我,伤害我。” 凤夫人面色顿时惨白,握着玉的手颤抖不息,惊恐地望着凤鸾飞狰狞的面容。 凤鸾飞冷冷望着母亲,步步逼近:“很意外是吗?我早就知道了,你和父亲在书房争执之时,我就听到了。” 凤夫人无言以对,唿吸颤抖地望着凤鸾飞:“你就那么恨她,这么残忍地对待她?” “我残忍?”凤鸾飞冷笑出声,逼视着母亲“残忍的是她还有你……我的母亲。我才是你的女儿,你的亲生女儿。她不过是你捡来的一个野丫头,可是你呢……你为了帮她寻医治病,抛下我,抛下这个家,带着她一走就是五年。” 看到女儿含泪地控诉,凤夫人眼底涌出无尽愧疚之色,泪夺眶而出:“鸾飞……” 凤鸾飞含泪笑出声来,凄清无比:“五年啊,我自己的亲生母亲将我抛弃了五年,你不残忍吗?她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母爱,我不该恨她吗?”她恨她,恨不得她死。 凤夫人嘆息地闭上眼,泪流满面,却无法反驳只言片语,她是曾经抛下她五年,带着浅歌出门寻医治病,她无话可说。只是没想到,会造成如今的一切:“鸾飞,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九章亲王是什么人,谎言总有被揭穿的一天,他是容得下欺骗的人吗?”他那样骄傲的人,若是发现这一切,后果会……不堪设想。 凤鸾飞好笑地望着她:“你只要去告诉她,我,包括整个相国府都会受牵连也在所不惜吗?卫皇后的死父亲也是兇手,如果不是我,相国府能残存至今吗?”确定地说,是因为凤浅歌,因为这块凤浅歌的这块玉救了整个相国府。 凤夫人顿住,再也无力迈出一步,为了浅歌,她亏欠鸾飞太多,也亏欠这个家太多,如果因为会让相国府走上灭门之路,她死也难以安心了。 背后的凤鸾飞漠然一笑,缓步走上前去拿走她手中的玉:“有些事,即便的错的,也要继续下去。” 她手中紧紧攥着那块玉玦,力道之大,让手心的伤口崩裂,鲜血浸染了玉身。这是她仅有的筹码,尽管不属于她,她也要好好利用下去。 这块玉玦,是她紧紧抓住的方小说西,可是……它从来不是她的,而是凤浅歌的。她永远记得那个冰魂雪魄般的完美男子拿着它来到相国府,她爱上这个完美如仙的男子,虽然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凤浅歌的方小说西,但她也毫不犹豫应下这是她的,这是她凤鸾飞的。 因为它,他说可以答应一个要求。他应下了,也娶了她。那样,她以为自己赢过了凤浅歌,可是她终究还是输了,输给了天意。 她没想到,没有这块玉玦。他们依旧相遇了,相爱了,并深深挂念着彼此。 如果没有凤浅歌的出现,他一定会爱上她的,一定会的。可是就是她的出现,一次又一次夺走她生命中重要的人,她无法忍受这样痛楚。 凤浅歌,既然你要我过得不幸福,我也会让你付出血的代价。 ——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凤夫人确实因为浅歌而欠了凤鸾飞太多,孽缘啊~~ 第六十六章 卿心难测 卫国将军府,满园海棠盛放。薰风暖阳下,一袭素色绫裙的女子在躺椅中闭目浅眠,轻风拂过嫣红的海棠花瓣自枝头飘落在她素色的衣裙上,绝美的面容在阳光照耀看白得几近透明,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显然她并未真正睡着。 她几乎不知道是如何从宫内回到府中的,从修涯口中听到怀孕的那句话,她所有的平静,所有的冷静都消失殆尽。已为人母的事实,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琉香端着茶盏远远地望着树下的凤浅歌,眼底满是心疼之色。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成了小姐人生的一大难关,她在犹豫挣扎,她从未看到如此彷徨迷茫的她。这个孩子不是修将军的,小姐会如何选择,她无从知晓。 萧天痕再一次翻墙而入,走到发呆的琉香身边与她一同望着树下的女子,凤浅歌并未有初为人母的喜悦之色,这让他放心不放心。毕竟她与四哥之间误会甚深,但他同样看得出她是放不下四哥的。 渴琉香回过神,瞪着萧天痕:“你又来干什么?” 萧天痕反瞪回去:“一边待着去。”说话间夺过琉香手中的茶端着满脸堆笑地朝树下浅眠的凤浅歌走去。琉香又气又恼,但不想这时候再惹小姐心烦,便也没动手教训他,但这笔帐是记下了。 萧天痕将边上的椅子拖到躺椅旁,笑眯眯地唤道:“随风,喝茶。” 接凤浅歌掀开眼帘,目光冷淡而疏离:“十二殿下叫错了,该叫修夫人。”昔日种种已经成过往,她不想再提,也不想再听。 萧天痕微一愣,她还是这么不愿提及过去。那心里也定是还在生着四哥的气,这可如何是好啊,四哥的孩子还在她肚子里,万一气出个好歹来,他找谁赔去。 “凤浅歌,你是不是还在生四哥的气?”反正打死他也不会叫修夫人。 她微一扬眉,神色波澜不惊:“十二殿下说的什么话,我为何要气?” 萧天痕看她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还把跟四哥的事撇得一干二净,他差点没气得跳脚,镇定下来解释道:“四哥不是有意那么说的,只是你说话伤了他的心,他才会那样说的,这么多年,四哥什么事都极力做到最好,就是不想要别人的可怜,你那一句可怜之心等于地在他的心口插了一刀。”这话从中说出,比任何人伤他都深。 凤浅歌低垂着眼眸,长睫如扇,掩去了她眼底的思绪,只是淡淡说道:“那些……都过去了。” 萧天痕急声道:“怎么过去了,你现在有了四哥的骨肉,他一定会带你离开将军府的。”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凤浅歌眼底遽寒,这是萧飏的骨肉她认,可是因为它的到来,她就抹消过去的一切,回到他身边吗?她凤浅歌不是依附男人而活的女人,永远不是。 萧天痕被她眼底的寒意所震慑,认真说道:“你气四哥也好,但孩子是无辜的,你不可以……” 无辜?她略微苍白的唇勾起薄凉挖苦的笑,这世上谁不无辜?又有谁在乎你的无辜?这个孩子是个意外,一个不该存在的意外。自己的生命尚且无法掌握,又如何能护得了这个孩子。 第27页 这是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像他,亦像她。他有他必须要走的路,她有她不得不面对的人生,这样的他们如何幸福,又如何给这个孩子幸福。 凤浅歌抬头望着天际浮云,深深吸了吸气:“你出去,不要再来了。” 什么? 萧天痕愣了片刻,一脸赖定不走的神色:“不行,我答应了四哥要在这保护你……和我未来侄子的。”他不能走,一定要等到四哥来接她们母子回府,他才能功成身退。 凤浅歌秀眉微拧,冷声拒绝:“不需要。”说罢起身回屋。 萧天痕举步追上去,却被琉香给拖了出去:“没听小姐说,让你滚蛋。”她毫不客气地推搡他往外走。 “我答应四哥要保护……” “萧天痕,你够了!”琉香面色骤然之间冷寒如冰“你是还嫌他伤我家小姐不够深吗?害得小姐一身武功尽废,如今……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还能留着这孩子吗?” 萧天痕愣愣地望着琉香,芙蓉醉有毒性在四哥身上数年,他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痛苦,如今凤浅歌失了玄冰功来震压毒性,一旦毒发,便是不堪设想。 琉香咬了咬唇,冷声喝道:“他要真为小姐设想,就不要再纠缠不放,给她一份安宁就是最大恩赐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屋里走去。 萧天痕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一脸为难。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凤浅歌看来是气得不轻,明显不领四哥的情。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听宫里嬷嬷说怀了孕的女人,容易心烦,她生气应该是正常现象。不过他还是找四哥商量一下比较保险。 一想到这,他又从将军府翻墙而出,直奔亲王府而去。 萧飏看到他冲进来,微微皱了皱眉:“有事?” 萧天痕怕他以为自己偷懒,便连忙解释道:“四哥,不是我偷懒,我刚从将军府过来,凤浅歌把我赶了出来。”说得无比郁闷,无比委屈。 萧飏面色微沉,手中的笔一顿,在奏摺晕开一团墨迹,薄唇紧紧抿起。她到底还是不原谅他吗?如果她真的不愿意跟他走,就算他强逼也是无济于事的。 他微一敛眉,将手中的笔搁下:“你说了什么,让她赶你出来。” “我……”萧天痕仔细迴响,而后答道:“她老是一副要把自己跟你撇得干干净净的语气,我就说了你要带她离开将军府,她立马就跟我翻脸了。”他只是想提前跟她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嘛。 萧飏闭目微不可闻的嘆息。她不喜欢算计人,也不喜欢被人算计,那场婚礼错嫁,已经让他们之间隔阂渐深,如今她不愿回来,他即不能坐视不管,又不能威胁强迫于她。 “四哥,你要带她回来,那……凤鸾飞怎么办?”凤浅歌不是那种会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的女人,而四哥对凤鸾飞也是难以摆脱。 萧飏薄唇紧抿,剑眉深蹙。萧天痕在一旁继续道:“每次感觉凤鸾飞看凤浅歌的时候怪怪的,那眼神挺吓人。”不过自己的丈夫却心繫在自己的妹妹身上,她心生嫉妒之心也是应该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份恨与生俱来,必将纠缠着她们一生,不死不休。 见萧飏还是一语不发,萧天痕认真说道:“四哥,你最好尽快找到鬼医,晚一天,她们母子便多一分危险。”从在宫中知道凤浅歌武功被废,他回府便暗中吩咐人去寻访鬼医的下落。 萧飏淡淡地点了点头,冷声说道:“你回宫去吧,记住,这事不能跟太后说。”他知道他违背了当初在昌和宫立下的誓言,仇是要报,可是……他无法放开她。 萧天痕不解地皱眉,他要防得是皇后那一伙,怎么连皇祖母也一併算在其中了。见他一副并不怎么搭理自己的神情,便举步出了九章阁,望着天际暗自祈祷:一定要让她们母子平安,一定要让四哥这次能够成功。 修涯自兵部处理完公事,早早便回了府。琉香正端着一口都未动过的饭菜走出棠园,看到修涯回来便微欠身行了礼:“修将军。” 修涯望着她手中托盘上的饭菜,眉心微微皱起:“她一口也没吃吗?”语气之中自然而然的关切之意流露。 琉香抿着唇,点了点头。 修涯望了望棠园里面,温和一笑:“把饭菜热一热再送来,多备副碗筷。”琉香微一愣,欣喜地离去。 屋内沉寂无声,安息香淡淡缭绕。凤浅歌闭目侧躺在软榻之上,听到开门的声响,秀眉微蹙:“琉香,不是说了不要再过来了吗?” 良久之后,也未听到来人出声应答。凤浅歌一掀眼帘,修涯已经站到了榻边。她微一怔,坐起身:“修将军,你……”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兵部吗? 忆起昨日在松涛阁的一幕,不免有些难堪,自己竟然在他面前显得那么慌乱无助,她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却在他面前落了泪。 修涯微微一笑,在旁边的椅中坐下:“刚看到琉香出去,说你未用膳,我过来瞧瞧。”眼底带着几分难掩的忧心。 凤浅歌淡然轻笑:“没什么胃口而已,劳您挂心了。”语气神色间一如往昔的冷淡疏离。 修涯沉默片刻,出声问道:“还是为孩子的事吗?”即使面对大婚上那样的变故,他也未见她如此挣扎犹豫。 凤浅歌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慌乱之色。她不喜欢跟聪明人在一起,也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 修涯探手握住她冰凉的柔荑,认真言道:“留下他吧。”她是捨不得这个孩子的,不然不会如此挣扎。只是那个人,也不会这样善罢干休。 凤浅歌倏地抬眸望向那双柔情万千的眼,他们从未同房,这个孩子是谁的彼此心知肚明。他要她留下这个孩子?他与九章亲王势不两立,却要她留下那个人的骨肉,是真心……还是另有谋算? 她眼底的平静渐渐化为冷厉:“那样……修将军手中又多一个筹码?”一个可以威胁萧飏的筹码。他们之间相争,相斗,她不想理会,但若再将她牵扯其中,她也不会再任人宰割。 修涯面色一震,眼底掠过一丝沉痛之色,原来……她竟是这样想的? 正在这时,琉香端着托盘进门,望向沉默相对的两人说道:“小姐,夫人来了。” 所说的夫人,自然是相国府的凤夫人。 第六十七章 母女相聚 琉香的到来,打破了屋内压抑而沉重的气氛。 凤浅歌起身下榻,刚一出内室,凤夫人便已经进了门,一看到她出来,疾步走上前,温声责备:“你这孩子,知道自己身体不好,现在有着身孕还穿这么薄弱。”神色之间紧张而小心。 凤浅歌淡然一笑:“娘,没事的。”她常年修练玄冰功,不惧这点轻寒。 凤夫人扶着她朝桌边走:“你本就体寒,有了孩子就更比常人要小心注意,哪能说没事就没事。”说完便朝琉香道:“快去找件外衫过来。” 渴琉香欢喜的进内室去寻了外衫递到凤夫人手中,修涯在一旁看在眼里,温和一笑:“岳母,没照顾好浅歌是我的不是,还是我来吧。” 凤夫人微一怔,将衣服递给修涯,他动手替凤浅歌将外袍套上,动作轻柔小心,看到修涯如此怜惜自己的女儿,凤夫人微微宽了心。 棠园之中因为凤夫人到来,似失去了往日的清冷宁静。三人同桌,亦显其乐融融,凤夫人望向一旁静立的琉香:“你也一同用膳吧。” 接“夫人,你们先用吧,我……”虽然在无量山,他们一向如姐妹同吃同住,可是如今境况不同,她岂能再如往日那般放肆。 凤浅歌淡然轻笑:“琉香过来坐吧。” 修涯望着这一幕,唇角扬起暖暖地笑意,随手便替凤浅歌夹了几样菜到碗中。凤浅歌垂眸望着碗中,眉头微一皱,自成亲以来他们从未同桌用膳,他却对她的饮食如此熟悉吗? 一道菜可以是巧合,连着三道都会这样巧吗?她一向不相信这世上的巧合,她爱吃什么,就连凤夫人琉香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带给她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凤夫人见她发呆,不由出声:“快些用膳,再凉了,又得让琉香重做。” 凤浅歌敛去眼底的异样之色,淡然一笑,低头用膳。 修涯知道她们母女相见定有好多话要说,便道是有公务要处理,便向凤夫人告辞离去。 屋内剩下母女二人,凤夫人捧着手中的茶盏,几次欲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第28页 凤浅歌瞧着她半晌也未开口,便开口问了:“娘,你要说什么?”也许是因为凤夫人不是生母,也许是因为前世的一切,对于这个母亲她一向是感动感谢的,却没有女儿对于母亲的那份爱和依赖。 凤夫人微微难堪,抿了口茶,笑语道:“把你送去无量山一去就是十年,回来也未好好相聚,便送你上了花轿,哪知大婚出了这样的事……娘是怕你受了委屈。” 凤浅歌扬起一抹灿然的笑意:“修涯对我很好,娘你多虑了。”凤夫人并不知这场婚礼错嫁的背后有着什么样的纠葛,更不知道她与萧飏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如今她也以为这孩子是修涯的骨肉。这么多年凤夫人为她付出的心血,她自然看在眼中,记在心上。如今她不能说明这背后的事,更不能让她再为自己操心。 凤夫人吁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凤浅歌的笑完美地掩去了她的所有思绪,温声言道:“成亲之后,也未回府去看望你,现在还要你到将军府来,浅歌不孝。” 凤夫人搁下茶盏,面上的笑意慈祥祥和:“只要你过得好,为娘就宽心了。”只要她可以一生平安幸福,那么她所有的努力和心血也都不会白费了。 凤浅歌默然浅笑望着她,凤夫人自袖内取出一只锦囊来,笑语道:“昨日我去送子观音庙求了道平安符,你好生收着。” 凤浅歌接过锦囊,心头酸涩不已。自己的亲生母亲要她死,而这个人却想尽一切办法要她活下来,因为有着前世心智,故而幼年时她带着自己外出寻医的五年,她无不清晰记得。 她年年月月都到宁城上香祷祝,十七年,风雨无阻。一切都是为了保她平安,要她好好活下来,若是没有这个人,只怕她早已命丧黄泉。 一个女人抛下自己的家,自己的亲生女儿,带着一个捡来的孩子四处遍寻名医是为了什么?凤夫人从来没有说为何要这样救她,也许与自己的身世有着关系,但她也不想再去追究,一个连自己亲生骨肉都可以扼杀的母亲,她要来何用? 她取出锦囊内的平安符,眉头微蹙。这道平安符已经被人捏得有些发皱,上面的字印也有些模煳了,一道昨日刚求来的平安符变成这样,显然是被人常时间攥在手中。方才她欲言又止的话到底是要说什么? 凤夫人不说,她也不好再追问什么,细心将平安符收了起来:“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也没见个下人跟着。” 凤夫人闻言面色骤然慌乱了几分:“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带着人一道也嫌麻烦,就自己来了。” 凤浅歌淡笑,眼底掠过一丝忧色。难道是相国府出了什么事? “浅歌……我知道鸾飞平日对你颇有成见,但是毕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亏欠了她,所以……所以将来鸾飞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为娘希望……你念在我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凤夫人终于开口说道,本就是稀松平常的几句话,可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万分艰难,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凤浅歌微一怔,还未开口,一旁的琉香便说了话:“夫人,小姐已经对二小姐一再退让了,是二小姐一再盛气凌人,你不能……” “琉香!”凤浅歌低声呵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琉香咬了咬唇,退到一边。夫人对小姐是极好,可是也不能这样无礼要求,以后凤鸾飞再欺侮小姐,难道要任人宰割吗? 凤夫人面色微微难堪,凤浅歌轻然一笑:“我们是姐妹,互相帮衬是应该,就算娘您不说,我也会记下的。” 凤夫人这才放下心头的大石,若是鸾飞有她一半懂事,就不会铸成那样的错。之后母女二人闲话家长,凤夫人不断叮嘱她平日要小心饮食,和众多安胎养胎的方子,她和琉香一一含笑应下。 然而看着天色渐暗,浅歌心头开始犯难,如果凤夫人留宿在将军府,那岂不是会发现她和修涯未同房的事。正想着,修涯已经踏入屋内,笑容淡朗:“今日天色不早了,岳母你就宿在将军府,明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府。” 凤浅歌秀眉微一挑,他言下之意,今夜是要宿在棠园了? 第六十八章 夫妻同寝 凤夫本就没打算今日回府,听得修涯开口,便笑着应下了。打量着他们夫妻二人,眼底凝出丝丝笑意,虽然成亲多有曲折,好在如今遇到一个能疼她惜她的男子,她也就放下心了。 “琉香,你陪我去厢房吧。”凤夫人望向一旁发呆的琉香笑着言道。看到他们夫妻同聚,她怎好再留在这里碍事,便把琉香也一道叫走。 琉香微一愣,望向桌边秀眉浅蹙的凤浅歌,难道修将军真要宿在棠园?可是如果分房而睡,让凤夫看到又难免生疑,她一向为小姐操心良多,小姐未出声反对想来也是不想让凤夫人再担忧。 凤浅歌微怔片刻,望向琉香:“你带娘去方小说厢房吧,小心伺候着。” 渴琉香微讶,心念一转如今小姐有着身孕,就算同房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便依凤浅歌之前与凤夫人一道出门离去。 一室静默,修涯一袭素袍青衫立在窗边望着琉香带着凤夫人进了方小说厢房,月光如华,烛光融融,倾泻在他身上清冷中带着柔和。 凤浅歌秀眉微蹙,他们说是夫妻,其实也不过是相识几面的人。这个看似如玉温润的男子身上有着世人所不知晓的谜团,一向心思敏锐的她也看清不清此人,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自十三岁参军,受镇国将军府燕老将军提携,从此步步高升,以至到了如今与九章亲王相匹敌的势力。 接虽然有不解,但她并未有那般强烈的好奇心。 凤浅歌低眉揉了揉眉心,继续研究前几日未下完的残局,指尖拈着棋子却久不落子,这是一场左手与右手的对决,但右手从未赢过。这是不是代表……她这一世依旧要靠这只曾经满手血腥的手继续生存。正在犹疑,榻边有人拈起一枚白子扣入棋盘,原本已经近死局白子,因这一子起死回生。 她望着棋局,半晌抬眸望向对面的人,从未有人赢过她左手的棋,即便自负如封国太子楼暗尘也败在她这只手下,而修涯一子已经将白子与黑子拉回平局,这让她不敢相信。 修涯浅然一笑,与她隔岸而座。凤浅歌微一抿唇:“将军有兴趣对弈一盘。”也许是想探个究竟,也许是心生不服,她冷声下了战书。 修涯淡若清风的眼神扫了一眼棋盘,唇角扬抹温润的弧度:“好多年没下了。”语调着带着微不可闻的嘆息,似是感慨,又似是怀念。 二人默然清完棋盘之中的棋子,他执白子,她执黑子。凤浅歌第一次决然用了左手,亦是第一次有了如临大敌之感。 凤浅歌抿唇,率先落下一子,淡淡出声:“修将军是个弈棋高手。” 修涯垂眸淡笑,执起一子沉着落下:“受故人影响。” 故人?凤浅歌微微讶异,但也未做追问,她一向对人对事不太上心,即便眼前此人是她所嫁夫婿,于她而言也只是个仅止相识的人而已。 随着时间的过去,凤浅歌的眉头越皱越深。棋盘之上,白子步步杀机,势不可挡。黑子锋芒暗敛,不分高低。从未有一个人可以在她的左右对战此之久。 相对二人,一个心思缜密,一个深不可测。 凤浅歌犹疑良久,落下一子。对面的人唇角微一扬,白子落,险胜。 她望着棋盘,眼底若有所思,这一局棋不管她如何下,对方就仿佛洞察先机般,深谙她的棋路,她抿着唇,深深吸了吸气:“再来!” 黑子落棋果决,步步紧逼,毫不留情。白子却是有攻有守,运筹帷幄。二人皆是棋艺精湛的高手,只闻得沉寂的内室落子有声,棋盘之上杀得难捨难分。 第二局,依旧白子胜。 凤浅歌最引以为傲的棋艺,在他手上连败两局。秀眉紧蹙,望着棋盘之上,一吸气又道:“再来。”说话间抬手收拾棋子准备捲土重来。 修涯探手扣住她的手,温声道:“不早了,你该睡了。” 她拧眉望着他,不知是输了棋还是心绪不佳,正欲开口便闻得敲门声传来,是琉香的声音:“小姐,夫人问你们是不是有事,怎么还不就寝。” 凤浅歌闻言慌乱之上,将手边的茶盏打落,修涯眼疾手快一把拉起她,才免得水溅到她身上。抬眸间,四目相对,近在咫尺,鼻息可闻。 敲门的声音再度响起,凤浅歌回过神从他怀中退开:“没事。”说罢朝内室走去,拧眉望着自己一直所向无敌的左手,重重地嘆了嘆气。 修涯起身将半开的窗掩上,熄了灯火方才步入内室。已经躺下的凤浅歌倏地睁大眼睛,望着走近的人影,方才想起外面的软榻已经让她不小心泼湿了,抿了抿唇便闭目浅眠。 第29页 夜,沉寂而安详。 凤浅歌闭目仔细回想着方才的两局棋,心情从未有过的挫败。也许是对前世父亲的怀念,她对棋艺特别钟爱,即便面对楼暗尘和萧飏那样的高手,她也未输过。然而这短短几个时辰,她连败两局,让她无法不去深思。 修涯知道她还未入眠,便出了声:“浅歌……你想回到他身边吗?”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白的问她,声音竟带着些微的颤抖。九章亲王府最近的频繁动作,他岂会不知。直到那日他要带她走,她会走吗? 她们有着他所无法介入的过去,何况……还有他们共同的孩子? 凤浅歌唿吸一窒,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面色神情,抿唇沉默良久:“有些事,一时错,便一世错……回不去了。”她不再是梨花苑内那个洒脱随意的随风,他也不再是那个灿如梨花的四哥,红尘俗世中,他们有太多无法逾越的鸿渊。 修涯沉默了许久,坦然言道:“你不是我威胁他的筹码,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凤浅歌心头微一颤,现在她开始相信他的这句话,方才的两局对弈,他的心思有多深她怎会不知。人如棋,棋如人。那两局棋同样也告诉了她,若他要对付亲王府,是易如反掌事,然而数年来,他却故事隐藏实力与亲王府呈不相上下的局面,又到底是为何? 黑暗中,修涯继续言道:“浅歌,试着相信我一次,我不会害你。”他侧头望着她,眼底凝结中生命中全部的温柔和沧桑。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无边的沉静。 婚礼错嫁,他虽无计划,亦有推波助澜之举。过早人世辛酸,防备和算计已经成了她生存的本能。这样她……如何去胜信一个曾经算计过自己的人。 第六十九章 试着相信 沉寂的棠园,凤浅歌拧眉打量着棋盘之上的残局,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琉琴进门又看到她这副神情,不由笑出声来:“小姐,你又输了吗?”不知为何,从凤夫人回府之后,一连几日小姐都非得与修将军对弈一般。然而,一向在棋盘之上所向无敌的她,一连几日都未赢过修将军。 凤浅歌微一扬眉,接过琉香递来的茶,低眉一瞧:“君山银针。”这是宫里的贡茶,难得的精书,就这一盏便是价值不菲。 “修将军说是宫里赏下的,知道小姐喜欢茶便送了给我”说完吐了吐舌“他叫我不要跟你说的。”看到修将军如此疼惜小姐,她自然高兴。只是小姐如今这个孩子,即便修将军不介意,亲王府那边又怎会善罢干休。 渴凤浅歌抿了口茶:“修将军可有说什么时辰回来。”这局棋还未完,凌霄便来棠园有事相报,他便急急离去,这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琉香抿唇轻笑:“小姐,你是在关心修将军吗?”难得看到她主动出声去寻问一个人,若真是她在关心人,那可是奇观。 凤浅歌瞪了她一眼,低垂继续研究着残局。琉香出声道:“小姐,你该对修将军好一点,每次你都是冷冰冰地对着他,连我都看着怪可怜的。”人家温柔以对,呵护备至,小姐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任谁看了也替修将军委屈。 接凤浅歌淡然轻笑:“怎么,将军府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准备叛变了。”她只是习惯了这样防备着人,这是她的生存本能,如今……她的手不禁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在这样的关键时候,有太多人打他们母子的主意,她不得不小心防备着每一个人,即便是她的夫君。 琉香看着她的神色,咬了咬唇,忍不住问道:“小姐,你真的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凤浅歌拈着棋子的手一滞,清凉的棋子自指尖滑落,与棋盘之上的黑白落错的棋子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沉默,良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理智和冷静,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不可以留着这个孩子。可是……她真的下不去手,近日来每夜入眠都梦到自己初生时的那一幕,自己的亲生母亲将她置诸死地。而如今……她也要同样的事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爱着这个孩子,只是如今有一个生命与唿吸同存,她感觉……不再寂寞入骨,不再是一个人。琉香抿了抿唇,眉间掠过一丝懊恼之色。小姐已经够心烦了,自己怎么还多事,提起小姐的烦心事。 “我知道不该留着他,可是……我狠不下这个心。”浅歌低垂着眼眸,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这是她的骨肉,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渴望家的温暖,在这个世上,她孤独飘零了太久,这个孩子是唯一与她命运相连的所在,可是在这个世界连自己的命运都被人掌控着,她什么都给不了这个孩子。 琉香沉默,哪个做母亲能够捨得自己的骨肉?可是……无论当下的局势,还是小姐的身体状况,都容不得这个孩子的存在?一旦他出生,她和亲王府又会牵扯一起…… 空气沉寂得非常,她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修涯一进门便感觉这异样的沉寂,琉香一向都是比较多话的人,尤其是跟凤浅歌,难得见到她在她面前这么安静的时候,举步入门径直走向凤浅歌所在的方向。 凤浅歌深吸口气,敛去眼底异样的神思,将棋局布好,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修将军,请。” 修涯怔怔地望站她眼底,似是看穿了什么,又似在心疼什么,拈着一枚白子,半晌也未落子,缓缓收握入掌心:“浅歌……我有事跟你说。” 凤浅歌抿唇,静默不语。琉香微一愣,望了望二人道:“我去替修将军沏茶。” 悄然的离去,让屋内再度陷入沉寂。 修涯眉头微皱,只是望着她,半晌也未曾开口说是何事。凤浅歌轻然一笑,道:“修将军有事请讲。” 他将手心的棋子放入罐中,面色温和之极:“我陪你回无量山吧。”时常从琉香口中听到她们在无量山的生活,也想过陪她再回去看看。 凤浅歌微怔,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有意外,也有不解,沉默片刻后淡然一笑道:“修将军,你不必……”突如其来的关心和好意,一时之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这两日处理完一些事,我就陪你回去,待到孩子出生再回来。”他急促地打断她的话,声音带着不可反驳的坚定。因为这个孩子,朝中上下潜流暗涌,有太多人打着她们母子的主意,即便是他也是防不胜防,汴京城是不能再让她住下去了。 凤浅歌垂眸掩去眼底的异色,她知道他是好意。虽然表面上未言明,但有太多人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对亲王府虎视眈眈的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们,这几日修涯甚是忙碌,想来也是应付这些人了,她知道,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 这个孩子是谁的,虽未言明,但很多人心中有数。明知如此,他依旧这般义无反顾地护着她,之前她一直认定他是要拿她和孩子威胁亲王府,但如今已经明了不是如此。 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骨肉,还要她生下这个孩子。这对于一个男人,一个丈夫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才开口说出的话,而她……不值得他如斯付出,真的不值。她不了人,更给不了心。 “修将军,你不必如此。”凤浅歌抬眸望着他温润明澈的眼“你……能收留我们主僕几人,浅歌已然感谢不尽,真的不必再如此。”明知道她和萧飏之间的过往,他依旧坚持将她娶回府,如果不是利用,她实在想出再有其它原因。 她的拒绝,没有让他消除念头,眼中更加坚定,神情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认真:“这个孩子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留下他,不是吗?”只要她愿意,他完全有能力保住她们。 凤浅歌慌乱垂下眸,她不喜欢他那样犀利直入人心的眼神,无形之中总仿是看穿了她灵魂深处的一些方小说西。 “既然要留下他,我们就该保护他。”我们,是的,他说的是我们。言下之意就是将这个孩子也看成自己的。 凤浅歌紧抿着唇,目光游离不定。接受自己的妻子生下对手的孩子,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都不去计较吗? “浅歌……” 凤浅歌霍然站起身,面色冷沉,语气少见的冷冽:“不要再说了,多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别人来来替我安排未来的路,说我不识好歹也好,此事不劳修将军费心了。”她不能再听下去,他的话语,她的眼神,恍然在一点点攻陷她的防备。 修涯望着她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嘆息,唇角划过一抹自嘲的笑意,只是那双明澈的眼底为何沉痛如斯? 第30页 别人?他依旧她眼中不相干的人。 空气变得沉寂而压抑。凤浅歌始终站在那里,目光望着窗外,唿吸微乱。 “试着相信我一次,一次都不可以吗?”修涯望着她的背影问道。是什么境遇,竟让她对身边的防备如此之重。 “我的世界从来没有相信这个字眼,修将军,你们朝堂上下明争暗斗我不想捲入其中,我们有各自的立场,你是皇后一方的人,这样护着我,对你没好处。”凤浅歌平静地说道,过早体会太多的人世间沧桑,已经让她失去了信任这种能力。 她永远记得前世她的信任,换来的是什么结果。家破人亡之后,她倚仗着他们家最信任的人,他们……却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復的地狱,让她染上毒瘾,五年生不如死。 这样的代价,她……还敢再去相信谁? “有些事我不得不做,也许将来你会明白。”修涯怅然嘆息,起身走近她“但是现在……有太多人打着你和孩子的主意,我不想你捲入其中受到伤害,所以……请你试着信我一次,跟我去无量山。”他的神情如此认真而坚定,定定地望着她的眼。 她望着他沉默,良久的沉默。她不懂这个人,这个神秘而隐忍的男子,他明明有能力可以打压亲王府,甚至……可以角逐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为何甘心屈于人下。如今,这般一再护持着她,宁愿得罪皇后及高氏一族,也要将她带离这场风波。她是有一副好皮相,但这天下美貌的女子比比皆是,只要他想要,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得到,何苦这般守着她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 他未再多言,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她抿着唇望着他那深切而期盼的目光,良久闭目嘆息:“我跟你走。” 话音刚落便猝不及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而温暖的气息,隐约之中有些熟悉的味道。 第七十章 平地惊涛 凤浅答应了与修涯一道回无量山待产,琉香有些意外,却高兴非常,迫不及待地张罗着启程的事。心中暗想也许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小姐答应让修将军陪回,就代表她开始慢慢接受着修将军的好意,这样……也会慢慢忘记那个带给她伤害的男子,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修涯自那日定下陪她回无量山,这两日便吩咐凌霄准备离京的事。临出门之际之说军中有事要处理,这一出门一连两日他都未回府来。 他说三天,等处理完事,就启程离京。 凤浅歌摩挲着手中清凉的棋子,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也许是因为修涯的坚持相助,她开始有勇气接受这个孩子的到来。望着棋盘之上那日未下的残局,心思百转,修涯无论是棋艺还是其人,都藏得太过隐匿,这样人是可怕的对手。 渴将军府与亲王府是敌非友,将来若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她该去如何抉择她和这个孩子的命运,这然是必然会发生的,也是她将来必然要面对的。 琉香在一旁收拾方小说西,看着怔然出神的凤浅歌不由好笑,修将军看着温和近人,为何偏偏在棋盘之上就是不让小姐半分,让她一向骄傲的精湛棋艺,一次次在修涯手中败北。 凤浅歌敛去纷乱的思绪,微一扬眉望去“琉香,你又在偷笑什么?” 接琉香耸耸肩,笑语道:“我在笑,修将军怎么就不知道让你一回,不然你也不会这样一天着魔似瞪着棋盘。” 凤浅歌淡然一笑,修涯深谙她出棋的套路,聪明如斯自然知道,她要的是实力对敌,而不是他的承让之意。 琉香望了望外面的天色,不由出声:“明天就要启程了,修将军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修将军说是去干城办事,人没有回来,也没有捎信回来。 凤浅歌默然不语,他那样的人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奈何的了他,况且有凌霄等人随行,哪会出事,只怕是事情太多耽误了。 “我已经送信给琉琴,让她找到老酒鬼就直接回无量山,你看还有什么要带的,免得落下了。”琉琴望了望软榻之上一脸闲适的女子。 凤浅歌放下手中的棋,起身望了望渐近黄昏的天色,沉吟片刻出声道:“我想回府去看看娘亲。”这一去大半年,为免她忧心,她还是去向她道别一声为好。 琉香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我跟你一起回去。” 凤浅歌望了望里面还未收拾好的行装,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还是留下收拾方小说西吧,我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琉香抿了抿唇:“我……” 凤浅歌轻然一笑:“在屋里憋闷了这么多天,我正好透透气,很快就回来。”见她执意要自己回去,琉香也不好再相劝。 从将军到相国府并不是很远,这是她是她第一次走在汴京城的大街之上。从出生便由凤夫人带离汴京求医,十年来久居无量山甚少回京,如今回来了,一连串的事故,她还哪有这份闲心出门。 两旁摆着的摊贩高声吆喝着,人流熙攘,听来十分热闹。她停步在卖小鼓的摊铺前,信手拿起小小的搏浪鼓在手中摇中,唇角不由扬起浅浅的笑意。 问了价钱,准备买下却是身无分文。摊主哪见过这般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三魂七魄都丢得不知所踪,一见她要买自己的方小说西,哪还顾得上要钱,分外热情地将方小说西免费相送。 她自绾着发间摘了一枚珍珠放在摊上拿了方小说西走人,将军府所用之物皆是上乘精书,那一粒珍珠别说买这一小鼓,就是买下一座店铺都绰绰有余,摊主一见更是喜不自胜。 凤夫人一见她回府,顿时喜出望外。 喜过之后发现她竟是只身回来的,不由沉下脸:“琉香那丫头跑哪去了?就让你这么一个人回来了,若是……” 凤浅歌淡然轻笑,扶着母亲坐下,直言道:“琉香在府里收拾方小说西,我和修涯明日启程去无量山,这一去可能要一年半载都见不上娘,怕您挂心,回来道别一声。” 凤夫人微一愣,没想到修涯竟然会这么放下朝中公事,陪她去无量山待产。心中虽有不舍,但更多是欣喜:“那样也好,无量山有你师傅在,为娘也放心。” 凤浅歌只是笑而不语,凤夫人起身拉着她道:“走,跟娘去房里,有方小说西给你带回去。” 她淡然一笑:“将军府什么都有准备……” 凤夫人望着她失笑:“这些方小说西,将军府可是没有的。”说着便拉着她朝房中走。 凤浅歌看到她从衣柜之中取出包袱,展开一看,都是初生婴儿的衣服,做工极其精緻,这才几天时间就做了出来。想来是凤夫人几日赶着做起的,一时间,复杂酸涩之感涌上心头。 “今天刚做起,正说着过两日再做鞋就给你送去将军府,既然你们要走,这些也带上吧。琉香琉琴两个都是舞刀弄剑的丫头,哪会做这些,待日后再做了我便托人送去无量山。”凤夫人笑着说道,看到他们夫妻和睦,她是打心底里高兴。 “娘,这些让下人做就好,你不必……”她的太多事都是凤夫人亲力亲为,如今她离了家,还要她这般费心,心中很是不安。 “为娘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你们你们夫妻过得好,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出生,为娘也心安了。”凤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做好的婴儿衣服收起。 凤浅歌低眉打量手中的物件,唇角不由噙了笑意。 凤夫人望了望窗外,微一嘆息道:“天色看着要下雨,我让人先送你回府,明日还要起程赶路,回去早些休息。回去记得吩咐琉香将马车备得软和些,赶路也别走太快……” 凤浅歌抿唇,喜悦,感动,酸楚……纷纷涌上心头。虽然这个人不是自己的生母,但她真的从她身上体会到母爱,一份本该不属于她的母爱。 凤夫人将包袱交给她,便下去吩咐人雷马车送她回将军府。凤浅歌走出房门,望着大雨将至的阴郁天色,深深吸了吸气,正欲举步离去,一道紫衫的身影从走廊拐了出来。 凤鸾飞还在相府小住,自然免不得碰上。她不想再做纠缠,她便欲绕道而行,刚一转身便听到凤鸾飞极尽嘲讽的声音:“三妹和修将军还真是夫妻情深呢?今后孩子出生,就更是其乐融融了。” 凤浅歌脚步顿住,未开口反驳。这个女人再怎么嫉恨也只能逞口舌之快罢了,她懒得同她计较。凤鸾飞见她不愠不怒,笑着走近:“我真是佩服修将军的肚量,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竟然一声不吭,到现在还要养一个……野种。”有其母必有其子,果真是如此呢。 第31页 凤浅歌咬了咬唇,转身望着凤鸾飞因恨而有些扭曲的面容,淡淡一笑:“二姐,你这是羡慕……还是嫉妒。”若是琉香在,这会怕是凤鸾飞的手臂都被她断下一条不可。 这话明显踩到了她的痛处,凤鸾飞咬着唇,面色冷沉嘲讽道:“那些爬上别人床的女人,一女侍二夫的残花败柳,本王妃需要嫉妒吗?”可是,她真的嫉妒,发疯一样的嫉妒,她抢走了她的母爱,如今连她所爱的男人也一拼夺了。 凤浅歌冷然一笑,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擦身而过朝前厅走去。 凤夫人已经让下人备好了车马,亲自将她送上马车叮嘱车夫慢行将她送回府,看到马车消失在眼中,这才转身进了门。凤鸾飞望着母亲一脸喜不自胜的表情,面上的笑容有些冷酷,如果她告诉她,凤浅歌的孩子是她夫君九章亲王的,她……还会这么喜悦吗? 但她终是没有开口,若真是说了出来,只怕依母亲的性子,定会将冒充之事公诸于众。她从来都只看到那个捡来的野孩子,她这个亲生女儿早就在出生便被她抛诸脑后了。 马车行得极慢,凤浅歌掀着车帘望着阴郁的天色,不知是因为这天气,还是方才凤鸾飞那番极尽挖苦的话,只觉得心口处无比压抑,压抑得几近窒息。 她放下车帘,闭目浅眠。然而到将军府一柱香的路程,竟然走了良久还未听到车夫停车,街市的喧闹之声也渐渐淡去,凤浅歌心头骤然一凛,冷声喝道:“停车!” 凤浅歌掀帘一瞧,高大庄严的宫门映入眼帘,暮色之中暗红的宫门,仿佛是一张血盆大口,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缓缓开启。 不管何人要将她带进去,但她知道一旦进去便是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了。迅速出手袭向前面的车夫,二人一道跃下了马车。虽然没有了内力,但前世一身本事她还没忘,对方虽是高手却也没占上半分便宜。 正在二人交手之际,从宫门处数十侍卫迅袭而来将二人围住,车夫一收手冷声道:“修夫人,太后请您到昌和宫一叙,我等奉命来请。” 第七十一章 一碗红花 凤浅歌闻言眉头微皱,唇角勾起微凉的笑意,有人已经按捺不住要出手了吗?虽然失了内力,若是全力以赴,以她曾经在煞星十年的本事一样可以突围,只是如今修涯还未回府,汴京城中就她和琉香两人如何斗得过这些精锐暗卫。 她微一敛眉,收手道:“我随你们走。”在这里凭她一人之力,占不上半分便宜,唯有见机行事再谋脱身之策。 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去……改变了太多人,太多事。 庄严而高大的宫门开启,她抬头望着,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她的生命如蝼蚁一般薄弱,如何敌得过这皇城之内的潜流暗涌。 渴天色愈来愈暗,狂风骤起。 凤浅歌站在昌和宫外,望着幽深的殿堂内锦幔翻飞,化作波浪茫茫的深海,带着吞噬万物的力量。随在她身后的暗卫悄然离去,宁公公躬着身出殿:“修夫人,请。” 她点了点头,举步入殿,光洁的地面照出修长的影子。 接“卫国将军府修氏凤浅歌,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云幄之前的方榻之上,太后闭目半靠:“修夫人最近可好?” “谢太后挂念,最近甚好。”若没有被你强请来此,会更好。 宁公公心中一惊,这话听来颇有些不满之意。朝凤浅歌的方向望去,殿内灯火明灭不定,她的面容模煳,看不清,探不透。然而这个女子有着太多让人惊异之处,世人道她是奇陋无比,明明容颜倾城她竟甘愿背负这样的恶名。连一向视女人如无物的四皇子也对她另眼相待,如今卫国大将军为保她,不惜与皇后及高氏一族对立,苍月王朝最优秀的两个男儿倾心于她,这是何等殊荣。 “哀家听说修夫人和修将军准备离京,可有此事。”太后淡声问道。 凤浅歌坦然答道:“是,明日启程。”她故意进殿便提及修涯,可是如今太后却纹丝未动,看来是势必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太后缓缓坐起身,伸手拨开半垂的云幄,望着数步之处一身素衣的女子,清冷绝艷。沉吟半晌,说道:“修夫人聪明过人,想必猜得哀家为何叫你来?” “浅歌愚钝,不知。”她是知道,但聪明这个方小说西有时候更是个麻烦。 太后面色微沉,站起身,挥身遣退宁公公及殿内的宫人,目光落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既然修夫人不明白,哀家就明说了,你既已嫁入将军府,就安安份份做你的将军夫人。” 凤浅歌道:“浅歌自认一向安份守己。”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不够安份吗? 太后举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始终盯着她的眼,蓦然一笑:“你很像哀家年轻的时候。”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卑不亢。 凤浅歌略觉意外,抬眼望向面前的人,这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在这后宫一生搏杀,久居人上。岁月的风霜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一双凤目依旧威严有神。 太后依旧在打量着她,继续说道:“哀家当年也如你这般一心逃离这皇权争斗,但兜兜转转数年……哀家终还是回到这个战场,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并将一直走下去,你像年轻时的哀家,更像飏儿。” 凤浅歌心头微滞,垂眸敛去眼底异样的神色,淡淡出声:“太后谬赞了。” 太后转身朝榻边走去,绣着凤纹的宫袍长长拖在身后,她边走边说道:“飏儿生母前皇后卫嫣生下他们兄妹便亡故了,四岁之时他眼看着胞妹葬身于芙蓉醉之毒,卫氏一门随着卫皇后的死渐渐没落,宫中也就没有人再记得他的存在。他从来不会说话,不会读书识字,最后流落到宫外。”她只是淡淡地说着,不喜不悲,突然转身望着凤浅歌的方向:“十年前,就在十年前,他就站在你所站的地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说他要报仇。” 她永远记得当时的一幕,那个春水映梨花般的少年,站在那里神情坚定而凌厉,就连在宫中见惯风雨浮沉的她也为那样的眼神所慑,那是仇恨的力量,泣血的刻骨的恨,他从来没有忘记母亲怎么死的,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妹妹是如何在他眼前腐烂,更从来没有忘记数十年生不如死的折磨,所以……他站起来,他要抗争。 太后望着空寂殿堂上傲然而立的女子,缓缓言道:“哀家并没有答应他,而是将他送到了铁甲军中。一年之后他回来了,掌了苍月王朝精锐军队的兵权。” 凤浅歌眼底微有所动,却让人看不真切。一个一无所长,一无所有的人要在铁甲军中生存都是问题,更何谈去争夺兵权。这其中的艰险……又岂是外人可以想像的。她的唇角划过一抹微凉的笑意。 太后望着她嘴角薄凉的笑意,也笑了:“这就是皇宫,这就是皇权,要么奋起反抗,要么践踏成泥。从他一出生便已经註定,苍月皇朝的明争暗斗终将纠缠他的一生,不死不休。” 凤浅歌静默不语,这个太后能歷经两朝,仍手握重权,岂是一般人物。而她终究会老去,所以他选上了一个人,她倾尽所有扶持这个人,不过也只是为了保住家族的势力和荣耀。 “多谢太后教诲,浅歌记下了。”凤浅歌垂眸淡淡出声。 太后站在高台之上,望着殿下沉着而立的女子,凤眸之中精光毕露:“哀家需要这样一个九章亲王,苍月王朝更需要这样一个未来之主。所以哀家倾尽所有的力量扶持于他,不惜一切。所以……哀家不希望有人挡了我的路,挡了他的路。” 凤浅歌唇角牵起冷锐的弧度,如同初冬的薄冰,她挡了他们的路了,现在……她要亲自出手清除她这个路障了。 太后朝偏殿叫了声:“如意。”如意姑姑是跟随她数年的人,亦是她最得力的心腹助手。 话音一落,偏殿走出一人,一袭青色的女官服,端着托盘走向凤浅歌:“修夫人,请。” 凤浅歌眼底遽寒,熟识药理的她一进门便闻了出来,那是……一碗红花。 第七十二章 生死一线 凤浅歌没有去看那碗药,目光直直落在数步之外一身凤纹宫袍的太后,目光冷锐迫人:“太后,这是什么意思?”逼她就范吗?她一向不喜欢受人胁迫。 太后淡淡地望着她,声音冰冷而无情:“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喝下这碗落子汤回将军安安份份做你的将军夫人,与亲王府断得干干净净,二……你们母子埋骨昌和宫。”对待自己的拦路石,这一回她可以格外仁慈,若是以往势必诛之,哪还轮得她来选择。 第32页 她是万没有想到萧飏对凤浅歌竟存着那样的心,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一旦动了情,结果只会万劫不復,她夜氏一族荣辱兴衰都系她身,萧飏的失败也就是她的失败,更是她夜氏一门的失败。 此时此刻,是走这步棋最佳的时机。即可断了萧飏与她之间的瓜葛,也能将军府失了高氏一族的倚仗要想除掉就更是易如反掌。 渴如意姑姑神色浅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之色,随即端着药垂眸立在那里等着凤浅歌接药。 凤浅歌紧抿着唇,她好不容易有这个勇气接受孩子的出生,只要等到修涯回京,他们回无量山一切都可以恢復平静。夜昙太后的所忧所虑是必然会发生的。这个孩子一旦出生,会给萧飏带来什么,她们二人都明白。 昌和宫殿内陷入令人屏自的沉寂,冷冽的风自她身后的殿门刮入,满头青丝纷乱缠绕,一如她此时复杂而纠结的心情。 接过了许久,凤浅歌淡淡开口:“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安排未来的路,也许……我有第三个选择。”青丝缠绕双眸,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如意姑姑微一愣,打量了她片刻,默然端着药退到太后身旁,她知道……这碗药终究还是会送到那个人手上的。 太后眼底寒光骤现:“那哀家倒看看你有何本事做这第三个选择。”她欣赏这个女子的聪明冷静,她倒要看看这黄毛丫头能给她掀起什么浪来,苍月皇朝除了高显姿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让她上心的对手了。这个女子若不是与萧飏这层关系,收为己用,便是如虎添翼。 雷声隆隆,白光裂空,一瞬间照亮天地之间,有如白昼。数十道黑影捲入昌和宫内,片刻之后门窗紧闭,凤浅歌被数十名精卫团团围住。 太后出声:“凤浅歌,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她到底是不想杀她的,以萧飏对她的在意,若真让她丧命于昌和宫,他们之间也誓必反目,再来一个将军府,她便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将军府棠园,琉香收拾好方小说西见天际电闪雷呜,小姐一人出去这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也不见回来,心头渐觉不安,到后面取了雨伞朝相国府赶去。 天色不好,相国府大门紧闭,琉香叫唤了良久也不见有人应门。熟不知,大门之后凤鸾飞站在走廊之上听着敲门声笑容阴冷,终于动手了吗? 凤浅歌,看你有几条命来跟我斗! 琉香一气之下,跃墙而入,懒得理会凤鸾飞便直奔凤夫人的寝居而去,岂知屋内一片幽暗空无一人,找到管事打听之下才知,凤夫人送小姐出门根本就没有进来。 琉香心底骤然升起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到底出了什么事。凤相一向不喜欢小姐,凤鸾飞更加不会出手相助,修将还未回京,偌大个汴京城竟连个帮忙的人都找不上。 雷声隆隆震人心魂,闪电撕裂夜空,琉香在街头四下寻找,汴京何其之大,仅她一人之力从何找起,心下焦急万分,慌乱之中不断撞到路人。一只蝴蝶风筝被风卷着落在她的脚边,琉香愣了愣,想起曾经自己曾问小姐要过一只冰蝶养着,那方小说西是冰姐练出的,虽然如今小姐不能再练玄冰功,但这冰蝶依旧是与主子灵性相同的。 一想及此,她立即赶回将军府,翻箱倒柜找出养冰蝶的锦盒,冰蝶专食各种毒液才能存活,前些日子还心疼餵它花了太多银子,不想如今竟能派上这样的用汤。 冰蝶一出锦盒,便翩然飞去,琉香紧追其后,最后停在了皇宫之外。望着庄严高大的宫门,她心底骤然涌起无边的恐惧。这皇宫之内守卫森严,若硬闯只怕还没见到小姐人就丧命了。可是如今……汴京城内还有谁能相帮,她急得直哭。 夜色中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驶近宫门,车内一袭紫色锦袍的男子闭目养神,修然自在,丝毫不为外面雷电之声所动。琉香一见马车,心下一横身手迅捷地点了车夫穴道,钻入马车之内。 萧天痕只觉有人袭来,迅速出手,借着马车内的青纱灯二人方才看清楚对方。他制着琉香的手,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我哪得罪你了?你下这样的毒手,要不是小爷我武艺过人小命都没了。” 琉香咬了咬唇,全然没想到马车之内竟然是这瘟神。萧天痕凑近头望着她的眼睛:“你哭了?难道被你家小姐赶出来了……” “我家小姐被人带进了皇宫,你带我进去找她。”琉香直言开口,眼底满是乞求之色,她很害怕,她怕再晚一点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小姐已经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痛,如今这些人还不肯放过她。 萧天痕脸上的笑渐渐隐去,神色微乱,忆及前几日四哥跟他说的话,心底陡然一寒。片刻之后稳了稳心神:“你确定她是进了皇宫?” 琉香抱着锦盒,直点头:“小姐下午回相国府说好半个时辰回府,一个多时辰过去也不见回来,我便回相国府去找,可是管事说她早就已经走了,这冰蝶是小姐的方小说西,能晓灵性是它带我来这里的。我知道我以前得罪过你,可是现在修将军不在,小姐……” 萧天痕一敛心神,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符,交到她手中,认真说道:“我现在立刻进宫找人,你带这令符立刻去亲王府找人。” 这个时候只有四哥能救她了,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第七十三章 生死一线2 昌和宫外雷电交加,震耳欲聋。 殿内杀气纵横,寒人心骨。 凤浅歌抿着唇,以她的身手对敌这数十人还不是问题。只是少了内力支撑,恐怕撑不了多久,就算出得了昌和宫,也出不了这皇城。 还在她犹疑之际,太后微一扬手,围住她的数名暗卫同时出手朝他袭来,她不得不打起十二精神来面对这群敌人,他们不是普通的侍卫,是夜氏家族精心训练出来的暗卫,个个身手卓绝,绝非泛泛之辈。 渴太后神色漠然,缓缓坐下冷眼望着殿内的厮杀,神色淡定的仿似在看一齣戏。如意姑姑端着药默然站在她身侧,望着殿内缠斗的身影,端着托盘的手不由发紧。 太后知道她会武功,故而才让这些暗卫出手,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片刻之后呈现在她面前的女子是个如此可怕的人,很快就有三人毙命在她手下。剑在她手中,没有章法,没有套路,没有招式,只有……不断被浸染的鲜血。左手狠绝招招毙命,右手攻防不致,双剑同出,数十名精锐暗卫竟伤不得她分毫。 浅灰的地砖之上,殷红的血缓缓流向太后坐的方向。高台软榻之上端坐的她不由握紧了手,她低估了她。这个人,其心思,其隐忍,其身手,是她所预料不及。她只当她有些花拳绣腿罢了,却不料入目之中是这样残酷狠绝的杀戮。 接凤浅歌虽是身手了得,但到底如今体弱,这般消耗体力的对战让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有些落于下风,然而这些杀手终究是没有对她下杀手,他们的目的只是要她腹中的孩子死,她的死对太后并不是什么好事。 凤浅歌小腹一阵剧痛,让她手上慢了几分便被人一掌击中后背,她一个翻身半跪在地,地上的血染红了她的裙裾。 对方正欲再度出手之际,昌和宫的殿门被萧天痕一脚蹦开,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望着血泊之中的凤浅歌,他大惊失色上前,难道……难道孩子已经…… 萧天痕疾步走到她身侧,很自然地将她挡在身后,面向太后质问道:“皇祖母你在干什么?” 太后显然没料到萧天痕的到来,然而她知道,只要他来了,就代表萧飏也快过来了,她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霍然站起身,厉声喝道:“天痕,现在立刻回你母妃的秀丽宫去,哀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萧天痕侧头望了望凤浅歌,压低声音问道:“你和孩子……” “没事。”凤浅歌淡淡回道。 萧天痕本以为会对凤浅歌下手的会是皇后和高家,万万没想到……竟是一直扶持四哥的太后:“她做错什么了,太后你要下这样的手?”他没有再叫她皇祖母,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再也叫不出口。 太后凤眸之中锐光厉厉,冷声道:“哀家只是除掉一些不属于她的方小说西。”对,方小说西,凤浅歌腹中的孩子于她而言只是个会拖累萧飏,也会拖累她的包袱而已。 萧天痕不可置信地望着台阶之上的人,眼底满是失望之色,他以为太后是真心相帮四哥,会对四哥好的,可是……他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在这个只,只有利益相处的关系,四哥不过是她为了稳固夜氏一族荣耀的棋子,一如当年的父皇。 “天痕?”太后见他依旧不让,还一副誓死要护着凤浅歌的样子,不由凤眸一凌。萧天痕是她不能轻易动的人,她还需要绮贵妃和苏氏一门的力量支持,也是因此平日才那般纵容着萧天痕一再任性而为。 第33页 萧天痕望着她,出声:“她是四哥要保护的人,她的孩子是四哥的,也是你未来的曾孙,你怎么能忍心?”四哥自出生便孤苦无依,好不容易遇上自己动心的女子,却又曲折不断,如今这个孩子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转机,他不能眼着别人来毁灭四哥仅有的幸福。 凤浅歌垂眸略微苍白的唇勾起冷嘲的笑意,萧天痕是幸运的,她有一个疼爱他且为他着想的母亲,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势力支持着他。他又如知道在这最奢华富丽的皇宫,可以锦衣玉食,却唯有一个情字,最是凉薄。 太后见其不能直接动手,眼底掠过冷酷之色:“修夫人,哀家忘了告诉你,凤夫人也陪你一道来了昌和宫。”说话间,室内一处的暗阁一开,被点了睡穴的凤夫人被人擒着,冰冷森寒的刀抵在她的劲部,稍一用力,便可毙命。 凤浅歌望着眼前的一幕,唿吸一窒,手中剑颓然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世上……她可以不顾任何人的生死,却不能不顾这个人,这个给了她无尽爱和生命的人。 ———— 琉香从宫门外与萧天痕一别,便拿着令符直奔九章亲王府。如今在这汴京城中能救小姐的人,只有他……九章亲王,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来求这个曾经伤害小姐最深的人,情势危急,容不得她再多思量,便敲响了亲王府的大门。 一向沉寂的亲王府大门被人破天荒的敲响,这对府中上下绝对是不小的震憾,除了十二皇子,及苏氏和夜氏一族的人,这亲王府常人连走路都绕行,谁会这么不长眼的找死? 九章阁内,萧飏敛目听着玄成回报着修涯在干城的近况,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听到她要与他一道离京的消息,总觉心头窒闷无比。 她竟然愿意跟他走,在他正苦心筹谋要带她回来之时,她答应了与修涯一道远走离京,她终究还是这么恨他吗?明天……她就要和她一道离开汴京,离开有他的地方,从此天涯相隔。 正在这时,玄风疾步入门:“王爷,有人要见你。”琉香持有萧天痕的令符,他便不敢再阻拦了。 萧飏倏地掀开眼帘,看到玄风送来的令符微一皱眉,萧天痕刚从她的府里回宫,怎么又会派人来,一见进门的是琉香,他惊得霍然站起身:“她在哪里?”琉香找到亲王府来,定然是凤浅歌身陷险境了。 “我家小姐被人带入宫去了,我……”话还未完,方才还在面前的雪衣男子已经一阵风似的自眼前消失。 第七十四章 萧飏来救 听得剑落地清脆的声响,萧天痕心头骤然一颤,她不惜与太后为敌拼死搏杀,却在这个时候放弃了抵抗,她们母子有何不测,他如何向四哥交待。 本以为这个孩子的到来,会是他们之间的转机,可是转眼之间……也会将他们推入更加万劫不復的地狱。 “凤浅歌,你做什么?”萧天痕挑眉望着她,绝美的面容染着些许的血迹,映着如雪的面肌肤格外刺目。 凤浅歌直直肩望着被人所擒住的凤夫人,凤夫人没有一丝意识,任由人的刀剑架在脖颈间,一道刺目的血痕缓缓映入她的眼帘,她面色骤变,厉声吼道:“住手!” 渴那是一个温柔而善良的女人,在这个冰冷而陌生的世界,是这个女人所有的爱和努力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她给予了她生命中所有的爱和温暖,她从未真正将她当作母亲,但这个善良的女人却她视如自出,奉献了所有。她可以不顾一切,却不能不顾及她的生命,她已经欠了这个她太多,何忍再让她为她而死。 萧天痕看到她眼底的动容之色,知道太后已经握住了凤浅歌的软肋,若真拿凤夫人的性命威胁于她,她也定会就范,他不由心头开始慌乱,四哥为什么还不来? 血染大殿,冷冽空气中带着浓重的腥咸,整坐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他们都在等待,太后在等待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萧天痕在等待九章亲王的到来。 接她怔怔地站在血泊之中,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痛苦、不甘、绝望……让她的心如针扎一般,她捨不得这个孩子,更不能将凤夫人生死置之不顾,一个是自己的亲骨肉,一个不是母亲胜似母亲,她如何抉择,如有的一切都在向她昭示这个孩子不该存在,她的母亲当年没有杀了她,如今……她却要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如意姑姑见状默然端着药走到凤浅歌面前,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太后从不允许有人影响着她的计划,任何人都不允许。 萧天痕气得一挥手将如意姑姑手中的长盘掀翻在地,药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一挺身挡在凤浅歌身前直视太后,言辞正正:“皇祖母,我一直以为就算你有目的,起码这世上还有你是在意四哥的,他也是萧家的子孙,她也是你的皇孙,可是你……你将他当成什么了,一颗争权夺利的棋子,当年你是这样对父皇,现在……又这样对待四哥。骨肉亲情在你眼中到底算是什么?” 在这一刻,他渐渐明白自己有多天真,他的荣宠,只是因为有一个当贵妃的母亲,有一个势力庞大的苏家,除去了这一切,他也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如果没有母亲,没有苏家,他也会和四哥一样被遗忘这座皇城的某个角落。他是幸运的,而四哥是不幸的。 太后凤眸冷锐逼人:“放肆!你这是在教训哀家吗?” 萧天痕冷笑,笑得冰冷而挖苦:“太后歷经两朝荣宠不衰,连父皇敬你三分,我哪敢教训你?”当年的父皇就是这样被逼着陷入宫廷争斗,一步一步踏上帝位,如今,她手中的棋换成了四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逼迫,何况是四哥和他。 太后气得发抖,一步一步走下来:“生在这皇家,就该接受这样的命运,若不是我将他扶上帝位,又何来今日的你们……” “够了!”萧天痕失控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眼底满是失望之色:“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卫皇的死,四哥也不会受那么多苦,到现在……你还不放过他,连他最后一点幸福都剥夺,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可以这般无情地对待我们!” 太后眸中寒光厉厉盯着萧天痕,她没想到一向讨她欢喜的十二竟然也来违抗她的话,眸底一片冷酷之色:“你知道什么?如果我不将你父皇扶上帝位,现在不会有你,不会有老四,不会有苏家,也不会有……她。”目光倏地落在萧天痕身后的凤浅歌身上“如果当然不是哀家坚持到底,力挽狂澜,我们所有人都已经这皇城脚下的折骨,践踏成泥。”她在这座皇宫内活了几十年,斗了几十年,与嫔妃斗,与丈夫斗,与朝臣斗……这座皇宫就是一座战场,一座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可是连她也逃脱不得,她有她所肩负的家族重任,她要让这王朝霸业世代传承下去,她必须为王朝的未来选择最适合的领导者。 萧天痕虽在质问,却也是在争取时间让萧飏能够快些赶来救人。太后何其精明,岂会不明白她的意图,朝如意姑姑望了一眼,如意姑姑将地上的碎片拾起放入托盘,悄然退下。 片刻之后,如意姑姑再度走了出来,手中依旧端着一碗药。太后知道事难成,这药备得多得是。 萧天痕咬着眼,气得脸色发青,这就是他的皇祖母!他曾经敬爱非常的皇祖母!竟然是冷漠如斯!绝情如斯! 他护着凤浅歌微微后退两步,眼底满是乞求之色:“皇祖母,从小到大我没有求过你什么,求你放了她。” “天痕,你若真为你四哥好,就不该拦着哀家!”太后冷冷地望着他和凤浅歌二人“即便他来了,哀家要做的事,一样要做。” “她是唯一走进四哥心里的女人!”萧天痕大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迴响, 凤浅歌心头不可抑制的颤动,震憾、复杂、喜悦……在心头纠缠。他们不是没有爱过彼此,只是这份太短暂,短暂得让他们来不及去发现,便冷酷的现实撕碎殆尽。 太后面目冷然,如意姑姑将药碗端到凤浅歌面前:“修夫人,请!”暗阁之侧擒着凤夫人的暗卫,紧紧盯着殿上的动静,只要凤浅歌稍有反抗,刀下之人便成亡魂。 凤浅歌深深吸了吸气,太后不杀她,是因为顾及亲王府和将军府,可是要杀凤夫人,易如反掌。她颤抖地抬起手端起那碗已经药,冰凉的温度自指尖蔓延至心底,这小小的碗竟如千斤般沉重,让她无法负荷。 萧天痕欲出手阻止,太后眼疾手快点了他的穴道,夜氏一门乃帝师之家,文治武功皆是上乘,如今他被点了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浅歌端起那碗该死的红花。 凤浅歌微微敛目,心中暗道:孩子,娘对不起你。正在这时,昌和宫殿的金漆大门轰然倒榻,一道劲内直朝她袭来,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冰凉的药汁浸湿了她的绣鞋。 第34页 抬眸望去,一袭白衣如雪的男子赫然立在门口,冷锐地眸子穿过殿内翻飞的帷幔望着她,寒风冽冽中衣袂飞扬,宛从天而降的神衹。 第七十五章 爱与恨的抉择 目光交汇的瞬间心思百转,是爱、是痛、是伤、是缠绕不尽的相思,是绝望深处的彷徨。他傲然立在殿门之外,殿内安静得令人屏息,他直直地望着立在血泊之中清冷绝艷的女子。 凤浅歌怔愣片刻,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从相识到如今,短短两月,他们几经辗转,如今再见恍如隔世般的遥远。 太后望向来人面色骤然一沉,他终于还是来了,片刻之际的意外便恢復淡定沉着的神色。殿内剩下的暗卫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挟持凤夫人那人手不可抑止的抖了抖。他们知道太后不会罢手,但来人是九章亲王,那是何等的人物,要他们的命简直如易如反掌。 萧天痕重重地舒了口气,四哥终于来了! 渴萧飏伫立片刻迈入殿内,他走得极慢,大殿之内他的脚步之声格外清晰,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她的心中,让她无所适从。这是她腹中孩子儿的亲生父亲,她希望他来救她和孩子,却又怕他来。 走到跟前,他望向萧天痕眼中似有询问之意,萧天痕唇角微扬,并不大碍。如意姑姑拾起地上的破碎的药碗,再度离去,但没有再上来。 太后拂袖转身朝台阶之上的软榻走去,背影清冷孤傲,宫袍内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声音浅淡:“飏儿,你来做什么?”明知故问。 接“臣来救自己的妻儿。”他直言说道,是的,他的妻儿,在他心底她早已是他的妻。同时也表明立场今日一定要保她们母子。 凤浅歌心跳微顿,思绪纷乱如麻,百感交集。明明已经对他一再心碎绝望,却每次又忍不住生出莫名的期望。现在的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妻儿?”太后步上台阶,眸底冷寒如铁:“你的妻是相国府的二小姐凤鸾飞,而她……是修夫人!卫国大将军修涯的夫人!”她的声音格外清锐,似一把薄刃挑开他们心头的旧伤,两个月前这里的一幕幕再度浮现眼前。 一语出,血腥瀰漫的殿内陷入诡异的沉寂。 萧天痕愣了愣,上前道:“大婚之事那是意外,凤浅歌肚子里的孩子是四哥的。” “修涯的夫人有了九章亲王的孩子?传出去谁信?”她知道是他的,所以更不能留。 “我信。”萧天痕一句便顶了上来。 太后缓缓落坐,扫了一眼殿内数人,目光落在凤浅歌身上,语带讥诮:“修夫人婚前失洁,这话若传出去,只怕比你那陋颜之说还在名动天下。” 凤浅歌紧抿着唇,纵然她有着现代的思想,但她所处的环境是思想保守的古代,是一个将女子的贞洁看得性命还要重要的方小说西,更何况她的身份如此醒目,相府三小姐,卫国将军夫人,若她跟萧飏离去,此事必将天下皆知,世人眼中的她只会是个yin、娃、盪、妇之人,她可以不在意,反正她的闲话一直没少过,可是萧飏呢?要和她成为世人眼中的jian、夫、yin、妇吗? 萧天痕一时慌乱,望向萧飏见他面色冷沉骇人。若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世人这般认为,任哪个男人也无法接受。可是这一切……都是四哥造成的,若不是四哥因为血菩提需要阴寒之体的人解毒,就不会让她…… 凤浅歌微微皱了皱眉,胸腔中血气翻涌,唇上的血色渐渐褪尽,方才一番激烈的搏杀,这孱弱的身体果然无法负荷。她的目光落在一旁被挟持的凤夫人身上,她睡得那么安详,全然不知自己身处险境,她深深吸了吸气,举步上前:“我答应你的要求。” 话音一落,萧飏一把拉回她,冰冷的眸子逼视着她:“这是本王的孩子,他的生死命运,该由本王来决定。”那是他们的孩子,她怎么可以这样抛弃她。 她迎望着他的黑眸,眼底一片冷淡:“那么请问王爷,您要如何决定?”她的唇角勾起冰冷挖苦的笑意“可是两个月前,是你亲手将我送了人,现在……又想要回来了吗?”如此残忍的话语,将自己心底的伤也撕扯得鲜血淋漓。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眸底涌出沉痛之色,声音颤抖:“你还在恨我?” 她心痛地侧头避开他的目光,他却出声质问:“看着我,看着我眼睛回答我,是不是?”他无心伤她,却一次次将她伤得体无肤。 她回过头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我不恨你。”萧飏眼中的冰冷渐渐隐去,涌出文芽奥柔神色,却听她又说道:“但也不再爱你。”这份爱,太累了,她走不下去了,一次次的伤心,一次次地绝望,她真的走不下去了。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可能。 萧飏僵在那里,清冷的眼底似乎有什么崩塌裂陷,直坠深渊。 太后微一怔,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萧飏的好意,沉吟片刻后出声:“如意,出来。”话音一落,如意姑姑再度端着药走到她面前。 萧飏这才看到暗阁处被擒的凤夫人,薄唇勾起挖苦的弧度,曾经她说是她的母亲要毒害她,可是如今,她却要为这个人不惜牺牲他们的骨肉。 她的手还未碰到碗,那碗药便再度被萧飏掀翻,地上的血,与药汁相融,腥咸中带着苦涩,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本王说了那是本王的孩子。” 他不明白,他来之前她还拼死搏杀要护着这个孩子,为何一见了他,便这般迫不及待了要除掉这个孩子,她是要报復他吗?报復他曾经那样残忍地伤害她,报復他将她推给了修涯,可是……当时如果是她,他怎会那样做?如今他想弥补,他想挽回,她却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太后微一敛目,起身直直望着萧飏:“十年前,你在这里说你要报仇,如今你在这里要保住这个女人。哀家不再逼你,现在有两条路:一,她打掉这个孩子,你们各不相干。二……哀家杀了凤夫人,你带她离开汴京,但是从此以后,不仅高氏一门要你们的命,皇后要你们的命,哀家……也要你们的命。是要继续復仇之路?还是要带她走?” 萧飏怔然,冷香阁的幕幕光影和她的音容笑貌在他眼前流转不息,他爱她,他要她,可是……这份恨,随着岁月流转已经深刻地化作他血肉的一部分,唿吸相持。 一声刺耳的碎裂之声在殿中清晰迴荡,他回过神来怔怔望着跌碎在凤浅歌脚边的药碗,心底有什么方小说西也随着这一声崩碎。 第七十六章 爱与恨的抉择2 所有的一切,仅是在片刻之间。 在萧飏犹豫的片刻,凤浅歌直直地望着他眼底怔忡的神色,她看到了答案,苍白的唇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抬手接过如意姑姑端着的药碗,一饮而尽,冰凉而苦涩的味道自咽喉蔓延到心底,红花刺鼻的气味几欲让她落下泪来。 萧天痕满脸惊骇地望着她的一系列动作,快得让他来不及出声阻止。药碗跌碎的声音在大殿之内清晰响起,他知道随之破碎的还有四哥所期盼的幸福,他们之间的一切都随着这一碗红花入腹而摧毁。 萧飏深沉而冰冷的眸子逼视着她,眼底所有的期望渐渐崩塌,他望着她,却说出一个字来。几浅歌咬着唇转头望了凤夫人,对太后方道:“可以放了我娘吗?” 渴太后眼底了无波澜,淡淡出声:“送凤夫人回府。”她的目的到达,一切就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殿内的暗卫悉数退了干净。 白光裂空,带着撕裂一切的声音和力量。那道白光照进殿内,映在萧飏的侧脸,更显冷峻倨傲,大风捲入殿内,将所有的灯火都吹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掩去了所有人的神色。凤浅歌唿吸不可抑制地颤抖,即便处于这种无边的黑暗,她依旧可以感觉到那双眼睛,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在盯着她。她僵硬在那里,任腹内绞痛阵阵袭来,额际沁出阵阵冷汗,冰凉的手紧握着,掌心传来尖锐地疼痛清醒了几分,转身举步朝门口走,这里让她无法唿吸了。 接刚一举步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扣住肩膀,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了无温度的手带着细微的颤抖,他双手扣着她的肩膀:“为什么?” 凤浅歌不语,只是静静地站着。因为从来没有选择,无论哪一步,都是万劫不復之路。 得不到她的回答,他痛怒交加,双手扣着她的肩摇晃着她:“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残忍地抛弃他们的孩子?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她依旧默然相对,只是黑暗中苍白的容颜已经泪流满面。 她的无边沉默让他心痛如绞,他大力地摇晃着她,似是要让她清醒过来:“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恨我?为什么要用他的死来惩罚我?” 第35页 惩罚吗?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冰冷地声音响起:“四殿下,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这场搏杀结束了,这个意外的孩子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纠缠……也结束了。 冰冷无情的话语让打断了他的质问,他扣着她肩头的手颓然滑落。凤浅歌心头一颤,娇嫩的下唇被咬出了血窟窿,腥咸的味道自舌头蔓延到四肢百骇,苦涩不堪言。 她只是替他做了最妥当的选择,他那一剎那的犹豫,已经给了她答案,他是爱她的。所以……她替他做出了选择,救了凤夫人,也救了他们彼此。她了解他,如同了解自己一样,他知道復仇对于他的重要性,岁月流转这份恨已经与他血肉交融,也是这份仇恨支撑着他活了下来,他是为恨而生的,爱情……在他身上是无法存活的。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体内阵阵剧痛袭来,她的孱弱的身躯摇摇欲坠,深深吸了吸气,抬起沉重而无力的脚步,与他擦肩而过,每一步落在血泊之中,发现细碎的声响,在他心萦绕。 “浅歌。”还未到殿门,一道沧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清晰,她依稀听出了语气中那细微的颤抖,过了许久,声音再度响起:“你……回来。”短短一语,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任谁也听出了话中的哀求之意。 黑暗中传来太后倒抽气的声音。凤浅歌背影剧烈一颤,他是何等骄傲的人,竟会低下头来,脚下再无力迈出一步。 冷冽的风迎面刮来,如同刀刃一般凌迟着她身上的每块血肉。温热的血自体内汩汩流出,继而变凉,她清晰的感觉到体内那个幼小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她艰难迈出一步却听得背后的声音传来:“你还要回去?”回到他敌人的身边,每一思及她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与另一个男人朝夕相对,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念想,都如尖刀利刃凌迟着他的心。 她咬着唇,心底挣扎片刻回道:“是。”这是她选择的路,她自然要走下去。 他无声苦笑:“将军府与亲王府誓不两立,你还要回去?”她若回到修涯身边,将来终有一日,他与她会成为敌人。 她犹豫,沉默,而后答道:“是。” 他沉默半晌,似在做着巨大而艰难的决定。她艰难举步,却听到背后慌乱的声音:“你回来,我带你走。”他的声音那样真诚,那样满怀期盼,迴荡在空寂的大殿。 他不能再失去她,他是如此渴望着与她相守的幸福。失去了权势他可以再夺回来,失去了报仇的机会他可以再等,可是失去了她,他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幸福,唾手可得,就在她的背后,转身便可拥有。 凤浅歌怔怔地站在门口处,此时此刻,一个转身她便可以回到他的身边,一个举步他们便会天涯永隔,一步天堂,一步地狱,这是何其艰难的抉择? 然而,她深知道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她看清了他的心,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殿门处的凤浅歌,他只看到她举步飞快离去的背影。他满怀期望的心如坠深渊,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口。 为什么不肯回头?他已经做到地步,为什么她不回头? 心痛,绝望,挣扎……纷纷涌上心头。 一道惊雷响彻天地,他突然间一怔便不顾一切地朝殿门外追去,然而……他追出来看到的却是她落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第七十七章 你的爱,终究没有她深 骄傲如他,自负如他,冠绝天下的九章亲王竟会如此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女子回头,这是无法令人相信的事,萧天痕和太后都不由倒抽气。 一道惊雷将她所有的思绪拉回,她举步飞快地踏出殿门,逃离一般地离去。她不敢再停留,蚀骨的心痛几近让她唿吸困难,她不敢回头,她看到那双失望而受伤的眼睛。曾经因为看不清对方的心而一再伤害,如今看清了,她看到了他的爱,他的情,他的期盼……可是这个世界不是爱了就可以幸福的。 九章亲王府所有的一切,是他数十年来以鲜血和生命换取的,那是他的所有,是他报仇所积蓄的力量。夜氏一门,高氏一族,无论哪一方出手,他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安宁。 她爱他,所以不想让他放弃这一切;她爱他,所以替他做出了选择;她爱她,所以不想他跟自己亡命天涯…… 渴她跌跌撞撞地朝外跑,眼底越来越暗,远远看到迎面而来一张焦急的面容,强自支撑的身体无力的倒下。修涯剎那间掠近身前扶住她欲坠的身形,一脸担忧之色,自责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萧飏追出殿外,站在最高的台阶之上,望着下面相拥而立的两人,身形一个踉跄,惨笑出声。她回去了他身边,她终于还是回去了他的身边,他的敌人,他的对手,此时此刻正拥着一生挚爱的女子,心上阵阵锥心刺骨的痛。 萧天痕追出殿外,看到萧飏怔然的背影,再望向下面的两道人影,自昌和殿门口顺着台阶而下,一种血色的脚迎,触目惊心。 接修涯躬身去抱她,触手却是一片湿热,借着天际一闪而过的电光,他看到了手上刺目的鲜红,不由唿吸一颤,整颗心都被揪起,垂眸望向她的脚下,一双素色的绣鞋被染得血红。脑海中一幕幕模煳的光影在他眼前流转。 他抬眸望向高台之上的雪衣男子,那人正死死地望着他们,心痛,不甘,绝望……在他眼底涌现。修涯一把将人抱起,面向昌和宫,浑厚的内力,传声于宫内的太后:“夜氏一族的这笔帐,修涯记下了。”言辞灼灼,字字含恨。 听得宫内的太后不由一震,他知道这个卫国大将军绝不仅是表面所见那么简单,他的身上有太多世人所未知的秘密,他让夜氏一族的人暗中调查多年都未有蛛丝马迹,可见此人的城多有多深。 如今,他却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向她这般说话,言下之意,是要向夜氏一族下战书了。所幸,她没有杀了那个女人,否则这盘棋就真要乱了套了。 一切虽是曲折不断,但最后依然开展成了她想要的结果。 修涯抱着她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萧飏依旧站在殿外的高台之上,挺拔而孤傲的身影独立在风中,衣袂飞扬,一身萧索。 萧天痕望着他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嘆息,凤浅歌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四哥来之前她还在拼死护着孩子,为何四哥一来她全变了主意,四哥已经那么求她回头了,她却这样决然离去,将四哥的心也狠狠捏碎。 她是要报復四哥吗?可是方才她的眼底为什么会有那样沉痛的神色? 整座昌和宫瀰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太后让如意将殿内的灯火点亮,殿内一片狼藉,暗卫的尸体,满地的鲜血,还有被萧飏击碎倒入的殿门,如意姑姑很快让人入殿将地面收拾干净。 天际雷电依旧不止,漂泼大雨汹涌而来。 萧飏依旧站在高台之上,雨中独立,似忘记了世界万物,愣愣地望着黑暗的尽头,那是她离去的方向。萧天痕叫了半晌也不见她搭理,到宫内取了伞站在她身后撑着,而后出声:“四哥,你别想太多,也许……也许她是有苦衷的。” 他无声苦笑,冰凉的夜雨让他渐渐恢復了冷清,转身朝昌和宫内走去。太后默然坐在软榻之上,望着一身狼狈的他:“这下清醒了?” 萧飏冷眸直视,道:“你也满意了?”终于得到她要的结果了,终于毁了他的孩子,毁了他的幸福。 太后顿生薄怒。他在恨她,恨她伤害了那个孩子,伤害了凤浅歌,拂袖而起:“你忘了十年前你在这里跟哀家所立下的誓言,你说不惜一切报杀母之仇,如今……一个女人就让你挫败成这般?” “你忘了她姓凤,她是凤家人,她是你杀母仇人的女儿,将来总有一天你要对付凤家,你们之间……註定是仇敌。”太后冷冰冷的声音在殿内迴响。 萧飏默然不语,他没有忘,他知道她是凤家人,他更知道她心爱的女人。他只是害怕他的生命就这一样充满仇恨地活下去,他想抓最后一丝幸福的希望,如今……一切都没了。 太后一步步朝他走来,眼睛冰冷而锐利:“告诉哀家,你是在恨我?”恨她不该破坏了她和凤浅歌。 “臣不敢。”萧飏冷声回道。 “你不敢?”太后冷声嘲道,声音忽地转为利刃:“你可知道,如果哀家不阻这一切,将来会是什么后果?” 萧飏静默。萧天痕望了一眼言辞正正的人,眼底满是不屑之色。 第36页 太后步步朝他逼近,眸光深冷而凌厉,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如果哀家不阻止,你有了妻儿,便有任人宰割的软肋,凤浅歌这三个字,也将成为你穿心过肺的利刃。难道……你要和你的母亲一样在这皇宫之内消亡,被人践踏成泥?” 萧飏薄唇紧抿,面目冷然。 “没有赢得这个天下,你就没有资格爱任何人,你爱不起!”太后冷声言道。 “臣,记下了。”萧飏冷声回道,随即便拂袖转步离去。 太后望着消失在殿门外的萧瑟背影,默然嘆息:萧飏,你的爱,终究没有她深。你聪明如斯,怎就没有看到她的成全。 遇到这样一样天下无双的奇女子是他的幸运,爱上这样一样女子,是他的不幸。 第七十九章 黑狐狸再现(二更3000) 陇谷关,济世堂。 暖风和煦,院内一袭青衫的修长身影在忙着曝晒新采的药糙,琉香一进门便嘆了嘆气,上前道:“小姐,这些事让我来做就好了。”这一袭青衫的男装女子,正是凤浅歌。 两国交战已经一月,封国三十万大军,而陇谷关守军,及周边城池的兵马调来也勉强才凑了十万,但却依旧将这城池守得稳稳噹噹,足见修涯此人的用兵之能。 济世堂是陇谷关内最大的医馆,不但救治城内百姓,更多是为军中重伤的将士治伤,两国交战一月,伤亡在所难免,济世堂只靠一个傅老大夫撑着,凤浅歌便时常与琉香过来帮忙。 渴凤浅歌淡淡地瞥她一眼:“你来做,前几天你来做的,把药混合了抓给人,让人一连泻了两天,这么快就忘了。”她们虽在无量山久居,但琉香是一点医术也没学上的,过来帮忙还经常出错,不过所幸未闹出人命来。 琉香无奈地嘆了嘆气,学医那么累得事她是干不来的。可是天天来这里,闻着这些药味,害得她天天没胃口吃饭:“小姐,这几日停战,没那么多伤病,你还跑来干什么?” 凤浅歌拿着药糙细细闻嗅,淡淡道:“傅大夫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一旦再打起来,所存的伤药不够到时怎么办?” 接琉香笑眯眯地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你别找藉口了,你是在躲着修将军吧?”只要修将军是在府中,她总找藉口来济世堂,跟了她这么多年她会连她这么点心思都瞅不出。 凤浅歌手上微一顿,而后侧头望向一边的琉香:“闲得没事,就出门去找琉琴回来?” 琉香脸上的笑瞬间便垮了下来,要她去风吹日晒地找琉琴和老酒鬼,天大地大,要找到何年何月去,她才不干,扁了扁嘴嘀咕道:“我就是替修将军委屈,人家一片好心对你,你却看都懒得看,还处处躲着他。” 凤浅歌目光微动,微怔片刻道:“你先回去吧,今日傅大夫不在,等他回来我再回府。” 琉香也受不了这里的药味,便依她言出门回府,准备晚膳。 堂内一些弟子上山採药,琉香一走便只剩下她一人守在济世堂内,将院内的药糙整理好,她回到前堂查看柜上的药物,正在这时,一道人影踏入前堂,毫不客气地落坐。 “大夫,我要看病。”声音润朗,中气十足。 凤浅歌微一敛眉,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她怕麻烦所以一向着男装出行,偏偏还有这么一些不知好歹地上来找麻烦“什么病?” “相思病。”那人答道。 凤浅歌依旧背对着来人,不想再搭理他。虽未回头依旧感觉到那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那人见她不理,不依不饶:“大夫,你怎么还不过来给我看病,一会我死在这,你偿命吗?” 凤浅歌吸了吸气,没好气地问道:“哪里疼?” 那人答道:“我心疼。” 她翻了翻白眼,拿起放针的锦帛,到桌边落坐。抬眸望去,那人面色白皙,不似是陇谷关内的人,这里风沙较大,常居此处皮肤不会这么好,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般地望着她:“大夫快点,你要疼死我啊?” 凤浅歌不紧不慢地搭脉,那人的目光还是锁在她身上,这种感觉让她很不乐意,锐眸一扬瞪回去,只见那双桃花眼中笑意盈盈,隐约之中有些熟悉。她瞬间目光一凌,一把就揪住了来人的衣领:“你是谁?” 那人见她这般粗鲁,顿时委屈地拉下俊脸:“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这么接待我的。” 那声音,果然是黑狐狸。 凤浅歌松开手,坐回椅子内,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胆子大呢,还是不要命,这时候敢跑进陇谷关。” 黑狐狸微一愣,随即一捂胸口一脸感动之色:“原来你是在担忧我的安危啊,本太子真是倍感荣幸,无限光荣。”那神情,那语气,那叫一个深情款款,就差没有声泪俱下了。 凤浅歌无语地望房顶,跟这样的人果然是没法沟通的。 黑狐狸一掌把隔在中间碍事的桌子给推出去,把椅子朝她挪进几步,笑眯眯地开口:“我这么不顾一切地来看你,是不是很感动啊,来,抱一个。”说话间狐狸爪子就伸了过来。 凤浅歌扬手间一针便扎在他手上,痛得他呲牙咧嘴瞪她:“你不知道扎针很疼的,他一片好心身入敌营来看她,她还拿针扎他,没天理啊。 “有事就说,没事就滚,别在这磨蹭,你被抓了是小事,连累我被怀疑通敌就是罪无可恕。”凤浅歌望着她,态度有些恶劣,毕竟认识这个人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好事。 黑狐狸揉了揉被针扎的地方,倾身逼近她的面容,抬手扣着她的下巴,而后左右打量,皱着眉头认真地说道:“卫国将军府都穷成这样吗?人都养不起来,瘦得这么可怜?”配合着面上那一脸疼惜的表情,好不令人动容。 凤浅歌一把拍掉他的手,欲起身却被他一把按回了椅子中:“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亏我还费尽心思地把你弄来陇谷关?”黑狐狸一脸心碎状,好不悽惨。 凤浅歌秀眉皱起,封国莫名其妙进攻陇谷关,原来是他搞得鬼:“你是闲得没事干是不是?”这一仗打了一个月,伤亡无数,敢情他是闹着玩呢? 黑狐狸笑得眉眼弯弯,一脸jian诈相:“不认真点,苍月老头怎么会让姓修的来,姓修的不来,你怎么会来,很感谢我吧,来,亲一个。”说完俊脸便朝她脸上贴来。 凤浅歌一把拍飞,却被他捉住手,亲到了手背,亲完了还不撒手还要在手里把玩,她气急,抬脚就踹却被他轻易躲了开来,一脸得意的笑:“现在武功都没有了,还想跟我斗?” 凤浅歌一咬牙,出手快,狠,准,转眼之间方才还笑着调戏于她的男子已经被摔在了地上,黑狐狸哭丧着脸望着她,好不委屈,凤浅歌拍了拍手转身朝后堂走。黑狐狸起身揉着被摔疼的地方,控诉道:“可别摔坏了我的小腰哦!”但显然她出手之间还是留有余地的,伤得并不是很重。 凤浅歌回到后园,翻着阳光下的药糙,全然视他于无物。 黑狐狸凑过头来说道:“姓修的那么不会照顾人,你跟我去盛京吧,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去。”那神情语气,像极了诱拐小羊的大灰狼。 凤浅歌气结无语,不予理会。 黑狐狸依旧不罢休,再度凑上来:“放心,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培养感情。” 她无语望天,鬼才要跟他培养感情,一旦陇谷关战事稳定,苍月帝定会调修涯回京,她正想着,黑狐狸已经在一旁的躺椅上躺下,晒着太阳好不惬意:“没个一年半载,姓修的回不了汴京。”他打算一直跟她耗下去,姓修的走不了,她也走不了。 凤浅歌一挑眉望向躺椅上一脸闲适的某人,难不成这陇谷关之战,他还准备打个一年半载? 黑狐狸微眯着眼望着她,神色认真了几分:“你们该感谢我。尚武堂之事,夜家不会那样轻易善罢干休,陇谷关的战事正好让你们置身世外,汴京城内他们再怎么斗,也不关你们的事了。” 她默然不语,确实也是这个理。尚武堂之事对夜家影响不小,会是谁做的? 亲王府还是将军府? 修涯犯不着为她去冒犯夜家,而萧飏,夜家也相当于他的势力,他不等于是自断一臂吗?可是如今两个嫌疑最大的人,一个远征漠北,一个镇守陇谷关,都不在汴京城内。这场争斗不可避免,但如今也只是太后与皇后之间的事了。 黑狐狸见她怔愣出神,侧头望向他笑颜如花地说道:“现在发现我的好了吧?” 凤浅歌一敛心神,唇角微扬,转过身继续整理糙药:“堂堂封国太子会莫名其妙做这样的事吗?只为我?”她问的那样犀利,那样直白。这背后有什么目的她尚不知,但如果一国太子会是如此任性为一个女子引起战事,那他就不可能坐上这太子之位,皇宫成长的人,没有几个是心思简单的。 第37页 黑狐狸面上的笑意微僵片刻,桃花眼微微眯起,望着她的背影:“你还学不乖吗?女人要笨一点才可爱?”聪明人会活得太累。 凤浅歌唇角勾起冷淡而薄凉的笑,如果可以选择,她也愿自己可以过得煳涂点,心清如云,淡看天下。但是如今,亲王府与将军府的战争她已然捲入其中,又怎得安生? 正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朝后院走来,她抬眸望去,与她一样身着青衫的男子含笑缓步朝她走来,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丰神如玉的面上,带着温润的暖意。 第八十章 无耻黑狐狸(三更2000) 凤浅歌瞥了一眼旁边的躺椅,上面已经空无一人,就连摇晃的弧度都没有一分,恍然从未有人在上面待过。她拍了拍手上的药渣,举步迎上前去:“你怎么过来了?” 修涯温和轻笑:“琉香说你会晚些回府,这里兵荒马乱的,我不放心过来接你。” 凤浅歌心头暗笑,怕是不放心某个潜入陇谷关内的人。卫国大将军是何等心思缜密的人物,怎会查不到他熘进陇谷关之事,这狐狸熘得倒挺快。 正在这时,修涯眉头微一皱,脚一顿地,眨眼之间便上了房顶之上,凤浅歌退后几步看到房顶之上交手的两人,丝毫没有劝架的意思。 渴几个回合下来,二人各不相让,势均力敌。二人一同落入院中,修涯眼底满是防备之色:“是你?” “修将军好久不见,成亲了本太子也没能前去道贺,真是好可惜。”说话间一脸惋惜之色。 “阁下还真是胆大,只身潜入十万人守卫的陇谷关?”修涯眼底掠过深冷而凌厉的光芒。 接“本太子约故人一见,何惧你十万残兵。”黑狐狸依旧笑意盈盈。 十万残兵?是的,这一个月的交战这勉强十万兵抵挡了封国三十万大军,如今有伤有亡,不是残兵是什么。 修涯面色波澜不惊,淡然轻笑:“十万残兵也好,挡你等足已矣!”三十万大军,竟连区区十万兵所守的陇谷关都攻不下,封国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二人笑脸相对,言语之中刀光剑影,各不相让。 凤浅歌在一旁完全没有半分劝架的意思,举步上前到修涯身侧:“要是废话完了,就滚蛋吧。”再留下来等着外面巡城的将士来抓他吗? 抓到了,接下来两国又得打,麻烦不断。 黑狐狸却赖着不走:“我好不容易来一回,怎么也得留我吃顿饭啊。我要看看他一天都给你吃啥了,把你虐待成这样?” 虐待?凤浅歌秀眉微挑。 修涯侧头望了望旁边的她,而后面向黑狐狸,淡淡道:“你可知道,此时,只要本将一声令下,你便身陷这陇谷关内再回不得盛京?”语气中带着威胁。 黑狐狸却是一脸的无所谓,丝毫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瞥了眼凤浅歌道:“苍月王朝堂堂的卫国大将军就这么小气,连顿饭都捨不得,大不了我付饭钱就是了。” 凤浅歌气结,无语望天。这样的人真是封国的太子吗?跟街头上的痞子无赖有什么两样,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到一个皇族中人,一个未来帝王的威仪。跑到人家地盘耍无赖,其行径之无耻,堪称旷古铄今第一人。 修涯怔愣片刻,淡淡出声:“走吧。”言下之意,并不反对他出提出的要求。 凤浅歌再度无语,恍然中似听到一旁的某人心花瞬间怒放的欢快声响。黑狐狸朝她绽出一个灿烂而胜利的微笑。她微一皱眉,望向修涯身为陇谷关的守将,竟带敌国太子回府同桌用膳,这太匪夷所思了。 “本将该谢阁下及时出手,替我们解了危难。”修涯声音浅淡,神情语气间并未有丝毫感谢答谢之意。 黑狐狸倒是一脸很受用的神情:“不客气,反正本太子也不是为你。”说话间目光落在修涯身旁的凤浅歌身上,好似在说一切都为了她。 凤浅歌直接无视,转身便走。修涯剑眉微蹙,望向对面的人。黑狐狸追着凤浅歌而去:“唉,等等我,我不认识路。” 不认识路? 鬼才相信,不认识路会窜进陇谷关,还知道她在济世堂直奔而来。 修涯让凌霄在济世堂待傅大夫回来,三人便一道离去。三人并肩走在街上,煞是引人注目。凤浅歌走中间,黑狐狸在左,修涯在右。凤浅歌身着男装,外人一眼望去,三个绝世的美男子并肩走到大街之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回头。 一个妖娆惑人,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 一个清冷出尘,肤色如玉,宛若谪仙。 一个温润如玉,带着暗敛的傲然风华。 任是三个中的哪一个,只消一眼,便令人目眩神迷,心醉神往。 黑狐狸毫不客气地接受着敌国人民的赞赏目光,一边走,还一边笑着抬手打招唿,一个敌国太子还敢如此招摇,她真真是无言以对了! 修涯镇守陇谷关有些年月,这城中的居民多是识得他的,一见他便含笑行礼,亲切唤道:“修将军!” 从济世堂走回府中,一路是出尽了风头。府中已备好了晚膳,设于府内暖玉湖边的亭中,黑狐狸毫不客气地落坐,修涯夫妻二人落座,他便已经动起了筷子。 修涯知她爱吃油焖鲜菇,特意夹给了她。然而菜刚落到她碗中便被叼了去,抬眸望去,鲜菇已经落入黑狐狸的口中,他好意夹了鸡腿到她碗中,口齿不清地说道:“青菜蘑菇有啥好吃的,你该吃这个。”姓修得就给你吃这些,怪不得瘦得那么可怜了。 凤浅歌望着碗中油腻的鸡腿,眉头皱起,她一向少吃这些油腻的方小说西。修涯见状,给她夹走了,顺手夹了鱼给她,她正欲抬手,鱼肉带度被某狐狸叼了去。她气愤地抬眼瞪去。 “鱼有刺,卡着了不好。”黑狐狸说得冠冕堂皇,一片心意便宜为她着想。 修涯又替她平了鲜笋,结果一如继往。整顿饭下来,她就望着自己碗中来来去去的菜,愣是一口饭没吃上,琉香在一旁看着两个大男人孩子气的行为,目瞪口呆。 凤浅放下碗,起身朝琉香道:“做碗面送到我房里。” 黑狐狸一抬头,完全不顾场合:“我也要一碗。” 她回头恶狠狠瞪着他:“吃完了就走人,不然……我想这府外的人对你会很有兴趣的!”若是知道他这个敌国太子在陇谷关内,还把扑上来把他拆皮拔骨了。 黑狐狸委屈地垮下脸,放下碗,起身嘀咕:“无情的女人,我下个月再来。” “琉香,明天开始,府上养几只狗。”凤浅歌头也不回地说道。 自此,苍月与封国的陇谷关之战,打打停停,耗时数月。每当战事稳定,苍月帝欲如修涯回京,封国大军便如全体抽风一样进攻陇谷关,圣旨一撤,又偃旗鼓了。 每个月黑狐狸都要窜入陇谷关,并成功在她府上蹭一顿饭,月月如此,风雨无阻。 第八十一章 风霜磨不去的思念(四更3000) 时已入秋,漠北荒山,帅帐之内灯火未熄。一袭雪衣的男子狭长的凤眸微眯,望着明灭不定的灯火,火光中那夜的一幕幕再度浮现眼前。这数月以来,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回想起那一幕。 漠北战事,一向是朝中武将都不愿来的。地形复杂,条件恶劣,一不小心就会被掩这茫茫大漠之中。要说出征漠北最适合的该是卫国大将军修涯,苍月十四年,修涯曾随镇国将军在漠南征战,荡平漠南一带,将其报入苍月版图。 如今九章亲王出征漠北,半年以来捷报连连。十三部落说是连合对抗,却也各有打算,苍月大军各个击破。上个月,苍月大军连夜奔袭三千里,直逼精绝古城,精绝部落被灭。剩下的各部落知晓这次苍月是誓要拿下漠北,如今十三部落,却其五,剩下八个部落首领,相约在弥撒商议连合出击。 萧天痕掀帐而入,又看到怔愣出神的他不由暗自嘆息,四哥还是没放下她!一刻都没放下,漠北的风霜对没有沖淡他对她的念想,还暗中派人在陇谷关注视着她一举一动,每半月来报。 渴“四哥,你还没睡。”萧天痕语气中透着担忧之色。数月之前,漠北战事起,四哥请旨出征,他不顾母妃反对,便一道请旨跟了来。 漠北风沙极大,战事艰苦,风吹日晒中,这个曾经有苍月皇宫中养尊处优的皇子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白皙的皮肤已经然成了小麦色,略显几分粗糙,神色之间少了曾经的桀骜,多了几分男儿的稳重。 “你还在想陇谷关的事吗?”萧天痕坐下望了望主座之上凝眉的萧飏。 接萧飏坐直了身,敛去眼底的思绪,声音浅淡:“你也怀疑修涯和楼暗尘有关联?”陇谷关战况诡异,打打停停耗时已有半年,封国太子频频在关内出现,并在卫府做客,所有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自然也对她的事瞭然于心。 第38页 “嗯。”苍月守将,与敌国太子如此频繁的来往,叫人不生疑怎么可能。沉吟片刻后道:“也许……他是沖凤浅歌而去的。在封国她以冥蝶重伤于他,他却有意放她逃离,还有当时通缉的画像明显与真人不符。他明显就是有意保护于她。” 萧飏凤眸眯起,眼底暗影沉沉,他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当日在别苑之时,他说起她的未婚夫婿,不经意之间看了他一眼,如今想来,这封国太子早就洞悉他们二人的身份,却有意不点破。 “现在,从血珠的出现,到封国之行,到遇上凤浅歌,再到大婚,所有的事……总透着蹊跷?”萧天痕皱起眉头苦思冥想起来,即便四哥是有谋算,但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了。 萧飏面色渐渐冷沉下去:“是有人安排的。”血珠是为了引他们前去的,如果是要除掉他,在封国就可以下手,那时他功力未復,若真遇强敌,难免不会落下风。对方却生生放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封国太子明知他和凤浅歌的关系,却不点明半句,想来之后的大婚之事也是他所预料之内,所以才会在昌和宫那事一毕,便挥军进攻陇谷关,是要修涯将她带去陇谷关,无疑也让他们避开了京中的尚武堂之事,可是他要保的到底是她,还是卫国将军修涯? 如果真如他所猜想,这一切是修涯所为,那么这个对手就太可怕了,自始至终,他似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一切,那份滴水不漏的冷清连他都不由心寒。 若他真是与封国太子联手,如今会这般明目张胆,那不是明显地给人机会来对付他吗?这绝对不是卫国大将会做出的事。看来以前他还真低估了他,这样虚虚实实,连他都有些不明所已了。如果将军府与封国有关,那么危及的就不只是他,还有整个苍月王朝。 “凭什么我们在漠北吹冷风,他在陇谷关吃喝玩乐?”萧天痕突然冒了一句,一想那个姓修地不但抢了四哥的女人,如今还好事占尽在陇谷关享乐,他就不禁火大。 萧飏微一敛目,沉默片刻后道:“即刻召人入帐议事,计划有变,改攻尼罗尔城。” 萧天痕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八大部落首领在弥撒城议事,他却弃而不攻,改去进攻尼罗尔城,那里虽也是一大城,但尼罗首领去了弥撒城,那里群龙无首要拿来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现在明明一举拿下八大部落首领的机会,拿下弥撒城,八大首领在手还怕他们的人不臣服吗?这一战完全可以终结漠北征战的关键一举,可是四哥……却要放弃。 萧飏眼底掠过一丝深冷的凌厉之色:“攻下尼罗尔城,你即刻奏报汴京,请求援兵。”大军在大漠之中征战半年,除了亲王府所带铁甲军,其它的兵马已经折损不少,请求援兵也是正常的。苍月帝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陇谷关的蹊跷,这请来的援兵……自然就会是卫国将军府的人。 跟随他征战数月,加上这么多年相处,对他的心思自然猜出了几分,萧天痕微怔片刻后笑了,一时间不由心情大好了,起身道:“四哥,我马上就召人过来,商议攻打尼罗尔城事宜。”不过这漠北的战事,看来要北他预想中温长了。 萧天痕还未出帐,听得背后出声:“鬼医还没有消息吗?”萧飏淡淡出声,一连找了大半年,竟然都寻不到他的踪影,这世上还有他亲王府找不出来的人,难道真上天遁地了不成。 萧天痕微愣了一阵,道:“现在她不是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就不用费心去找什么鬼医了。”他知道他是担忧凤浅歌因为失去内力而造成毒发,才这般急切地寻找鬼医,可是派出去的人月月回报都是一点鬼医的消息都没有,难不成这鬼医……真成鬼了不成? 话音刚落,便看到萧飏目光一寒,吓得他打了个寒颤赶紧求饶:“好好好,我找,我找,挖地三尺也把他找出来。”自己以前伤着之时,找鬼医医治芙蓉醉之毒也没有这么花心思去找啊。 可怜他受着这漠北风霜的摧残,还要费心派人到天下各地寻找鬼医,偏偏要找的人就像是人间消失了一般,找了几个月都个影子都没找到。再找不到人,那凤浅歌真出了什么事,四哥还不把他生吞活剥了。 苍月18年秋末,苍月大军攻下尼罗尔城,八大部落被破其七。 秋风送慡,陇谷关内,凤浅歌坐于暖玉湖畔的亭中,凝眉望着棋盘之上,微风拂过,几缕微乱的髮丝在颊边,清绝中带出几分别样的妩媚,手中清凉的棋子被她握了半晌也依旧未落。她依旧每日与修涯对弈,依旧从未赢过一局,无论她的布局如何精妙,如何巧妙,都会被他轻易看破,毫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她的局,从开始的挫败,到如今越战越勇,她越来越多的心思花在这棋盘之。 正在这时,沉寂的园内掠过一丝异样的声响,凤浅歌握着棋子的手一紧,一想到这半年来,陇谷关的战事,她真的是无言以对。苍月帝一下旨,召修涯回京,他立马就开打,圣旨一撤,他就让人呜金收兵,苍月大军追击,他的骑兵跑得比谁都快。故而这半年来打打停停,陇谷关的战事也并未有多大改变。 凤浅哥素手一扬,手中的棋子疾如风般袭来掠过的人影。黑狐狸一把接过,人刚一落地间,潜伏在不远处的两只藏獒便沖了出来,吓得他一跃而起,倒挂在她所坐的亭子上:“你要不要这么毒啊!”上个月养得是狼狗,追得他满园跑,他一怒之下宰了。这个月来她就换了更兇悍的藏獒,这小东西比狼还厉害,要不是他躲得快,非被他们撕着吃了。这样下去,她是不是该换老虎守着了。 两只藏獒没扑到目标,便乖乖伏在凤浅歌脚边,两双眼睛直直盯着倒挂着的某人,仿佛只要他一落地,便要立刻扑上去。 黑狐狸倒挂在上面,望着下面丝毫不欢迎自己的女人,委屈至极,求饶道:“我承认,我不该摸了你的小手,亲了你的小脸,外加偷看你沐浴,可是我真的没看到。你要不服气把便宜占回去就是了,我绝对不反抗。”那副大义凛然的脸,倒映在桌上的茶盏中。 凤浅歌烦燥地皱了皱眉,下棋的心情全被破坏了干净,起身便走。 黑狐狸望着地上两只兇悍的藏獒,还是不敢下地。不是不敢打,而是跟这样的小东西搏斗有损他的形象。正在这时,琉香急急赶了来,对凤浅歌报导:“小姐,应公公自汴京来了,修将军还在营中未回府。” 应公公?凤浅歌歌微微皱眉,苍月帝派应公公前来陇谷关,会是何事?沉默片刻,便举步朝前厅走去,某狐狸化身壁虎一只,尾随其后。 第八十二章 幸灾乐祸(一更) 陇谷关的府第,是修涯的临时府第,其规模构造虽比不上汴京城的卫国大将军府庄严大气,却也多了几分典雅之气。 应公公一身风尘在前厅落座,身后随着两名大内侍卫。一人背着只龙纹锦盒,那是盛放圣旨的盒子,赐婚之时是见过的。 应公公一见出来的是凤浅歌,有一剎那的怔然,大婚错嫁到昌和宫痛失骨肉都在这个女子身上发生,任是这世上哪个女子经过这些变故,也不能做到像她这么淡定沉着的。他是苍月帝的耳目,那苍月皇宫上下大小事情岂有他不知晓的道理。 此时此刻,眼前走来的这个风华傲然的女子隐约让她看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眼前不由浮现十几年前看到的一幕幕画面。 “应公公,将军还在军营,我已经差人去报了,你稍等片刻。”凤浅歌淡然说话,谦和有礼。 应公公含笑点了点头,神色之中难掩焦急,沉吟片刻后道:“修将军可能即刻要起程远行,修夫人是要留在陇谷关,还是要回汴京,若是回京的话,咱家便一路护送夫人回府。”应公公虽只是大正宫一个太监总管,但其武功身手也是大内屈指可数的。 凤浅歌微一扬眉,微怔片刻问道:“什么事这么急?”立刻就上路,需要这么赶吗? 接应公公抿了口茶,沉默一会,道:“漠北战事吃紧,皇上要修将军即刻回京率领援兵十万赶去漠北与四殿下会合,联手平定漠北之乱。” 漠北? 凤浅歌面上的笑容微僵,平静的心湖骤起波澜,片刻之后转身朝琉香道:“下去替将军收拾行装。”骤变的神色清晰地落入暗处的黑狐狸眼底。 她知道他去了漠北,半年以来,对于漠北的战事,她亦没有让琉香查探,潜意识地隔绝了一切与他相关的消息,骤然听人提及这个人,心头依旧无法平息。萧飏,萧飏,这个名字已经化为她心头的芒刺,每一触碰便痛彻心骨。 琉香微愣,但依言下去整理。心里不由嘆息,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将修将军调去漠北,将军府与亲王府水火不容,让他们联手平定漠北,这苍月帝在想什么? 第39页 应公公不经意瞥向后台的方向,眉角微一皱,这屋里藏有高手,面上不动声色朝凤浅歌笑语道:“修夫人稍后同修将军商量一下,若是准备回京,咱家就再等上几日,送夫人一道回京。” 正在这时,修涯已经赶回府中。见她在便温和一笑,与应公公一道坐下。凤浅歌悄然退出了屋外,刚一出门,某个人头便倒挂了下来,低声道:“姓修的麻烦来了?” 凤浅歌微一拧眉,望向他低语道:“你消停会行不行,没看应公公在外面?”应公公虽从未显过武功,但从修涯口中知晓,此人也是身手了得,方才那一剎那的神色,想必猜到这后面有人。 “他早就知道了,还躲什么躲,没劲。”黑狐狸哼道,沉吟片刻后道:“与其担忧我,还是担忧一下姓修的吧,姓萧的要开始对付姓修的了。”这神情语气怎么看,怎么听都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凤浅歌挑眉瞪着他:“你很开心?” 黑狐狸一脸无辜之色:“我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姓萧的把姓修的整去漠北,一定会打起来,两人都打死了,我就捡了便宜了,你就是我的了。”某狐狸越说越心花怒放,就差没有拍手叫好。 凤浅歌一脸鄙夷地瞪着他,冷哼道:“再废话,把你毒成哑巴!”某狐狸一脸怕怕捂住嘴望着她:“等姓修的走了,你跟我去盛京吧。” 凤浅歌拔腿就走,淡淡说道:“我回汴京。” 黑狐狸自房顶上走,一脸自信满满:“我打赌,你不会回去。” 凤浅歌微一扬眉:“为什么?” 黑狐狸笑眯眯地望着下面的人,道:“据本人对你的长久研究,深刻了解。一,你是个怕麻烦的人,回汴京必会麻烦缠身,一个太后,一个皇后,还有一个凤鸾飞,你还有安生日子吗?二,我找到了你感兴趣的东西。三,你也捨不得我嘛。”说话间一脸神秘兮兮地笑。 凤浅歌懒得甩他,迳自朝前走着,奈何她身后跟着两只兇悍的藏獒,他连地都不敢落,从房顶,到树上,上窜下跳,好不滑稽。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某狐狸坐在树上,望着下面的人问道。为什么如此风华绝代的他站在面前,她都能置于无物,将他的英俊潇洒置于何地啊! 凤浅歌秀眉微拧,虽然黑狐狸说得轻松,但聪明如她,怎会不明白这漠北之战的玄妙的地方,如今大军拿尼罗尔城,后面便要深入腹地,漠北瀚海号称死亡之洲,是何等兇险的地方,稍有闪失便会埋骨黄沙。这不仅是苍月与漠北的战争,也是亲王府与将军府的战争,她……又该站在谁的身边? 树上的黑狐狸伸着脖子打量着树下的人,见她久久不动,便道:“姓萧的要对付姓修的,也用不着你操心,那姓修的也不是吃素的。”他跟他交手这么多年,都没占上半分便宜,要对付他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树下的凤浅歌依旧沉默不语,一个是她曾挚爱的男人,一个是她的夫君,谁死谁伤,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树上的人坐不住了,继续说道:“我跟你说,你别看那姓修的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他可一点都不老实,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不也相安无事吗,你犯不着操那份心。”他虽是这么说,但心里乐得看好戏。 两只藏獒见他久不下来,便走了开去。某狐狸见状从树上跃下,脚刚一沾地,它们便又沖了出来,吓得他再度窜上树去,抱着树干垮着一张俊脸:“为什么谁都不咬,就专咬我一个?” 凤浅歌弯腰摸了摸两只藏獒,阴森森地笑道:“它们就是专咬狐狸的。”事实就是她事先动了手脚,它们对黑狐狸身上的气味格外敏感,不咬别人,专咬他。 “狐狸?”黑狐狸坐在树上笑容满面地望着下面的人:“原来你对我还有这样亲切的爱称呢,本太子真是无上光荣啊。”说话一脸激动之色。 凤浅歌气结无语,真是败给他了。刚一转身准备离去,便看长廊之上一袭青衫的温润男子含笑缓步而来。 华 第八十三章 临别之际(二更) 不知是惧于那两只藏獒,还是不想与应公公撞个正着。修涯一进园,黑狐狸就闪得没了踪影,数月以来,破天荒地没有再留下蹭饭。 望着迎面走来的人,凤浅歌有些莫名复杂,面对修涯她总是小心防备着的,然而这个人无形之中对她的了解远比她想像的要多,这让她更加害怕,就像是藏在心里的秘密,被人所知晓了一样。 他总能轻易道出她的心中所想,但是这样的感觉是让她极其不安的。 修涯微笑上前,与她一道并肩在亭中坐下,温声说道:“今日要将军营的事务有所交待,明日一早我就要先起程回京带兵赶往漠北。” 渴凤浅歌低眉应了声:“方才应公公跟我说了。” “你一个人回汴京我不太放心,要不先留在陇谷关,或者我派人送你回无量山也好。”修涯浅然笑道。 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捲入这些争斗,能让她避开就尽量避开。 接凤浅歌笑得冷淡,将棋局上的棋子一一收起:“修将军你忙你的事就好,回无量山的事我和琉香自己回去就好,战事紧急,别耽误了。” 修涯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淡然一笑起身道:“我去军营了,晚上再回来。”她依旧还是那样防备着他,拒绝着他的一切好意。他步出亭外几步,停下脚步出了声:“浅歌,这一去,你希望是我赢,还是他赢?” 凤浅歌手一颤,手中的棋子哗啦啦落入棋盘之中,滚落下地。良久,她也没有回答出一个字,她不懂修涯,真的不懂。他明明不是那种恋权之人,却甘愿被皇后及高家之人驱使,到底是为了什么,值得他如此付出? 他从来不会说起自己的过去,对人对事,总是一副淡定沉着,天塌不惊的样子。这一去,漠北瀚海,他们谁会活着走出来,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她欠修涯的太多,大婚之夜替她驱毒的耗损让他一连数月都不曾痊癒。他的包容,他的关心,抚平了她的痛和彷徨。而她,给不了他人,也给不了心。 修涯伫立良久,依旧没有等到她说出一个字。举步朝外走去,背影从未有过的萧瑟和寂寞。 她一直坐在亭中,望着波光粼粼暖玉湖,心思百转千回。 如果说萧飏是那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男人,那么,修涯就是那种潺潺之水随着时间流入人的心房,他是女人眼中的完美丈夫,俊美卓然,温柔,包容,细心……他们好似离得很近很近,好多心思,好多事,即便她未开口,他都能看穿,这种无言相知是从何而来,她不想去了解。 数月前的一趟封国之行,让她与这几个男人相遇,生出这么多纠葛。如今回想,那血珠的出现,怕也是有心之人所为,如今事已至此,她不想再去深究了。修涯这一去,将军府与亲王府联手,漠北之地定又是一番刀光剑影,男人的世界从来如此,杀伐决断,血流成河。 琉香替修涯收拾好行装再到园中就看到她又坐在亭子里发呆,上前将滚落一地的棋子一一拾起,出声道:“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凤浅歌回过神来,漠然一笑:“什么怎么办?” 琉香见她装煳涂,不由嘆了嘆气,在旁边坐下,急声说道:“修将军去了漠北,你以为四皇子会放过他吗?战场之上本就兇险万分,如今四皇子为主帅,要想动什么手脚,修将军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凤浅歌垂眸拈起一颗棋子在手心摩挲中,声音浅淡:“你想太多了,战事当前,他们不会……” “小姐!”琉香极其认真的语气唤她,定定地望着她“为什么四皇子一再伤害于你,你还要为他着想。修将军一心为你,你却可以置之不顾,你的心真是铁石做的吗?”修将军对她的好,府上哪个下人看了不感动,偏偏小姐却无动于衷。 她垂眸默然不语,眼底暗影沉沉。 琉香咬了咬唇,愤愤不平地说道:“当日你被困昌和宫,我去亲王府找他入宫救你,可是他呢?他去了却让你伤成那样回来,那是他的亲骨肉他都可以不管不顾吗?” 凤浅歌微一拧眉:“那不是……” “不是他的错吗?”琉香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从回汴京发生太多事,我不明白无量山那个冷淡的你到哪里去了,那样的人一再伤害着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保护不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去爱,他不配!” 大婚之辱,世上哪个女子能接受被自己所爱的男人那样残忍的对待,可是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伤害的人,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小姐为何还要念念不忘? 第40页 凤浅歌微微阖目,不再解释什么。琉香不知昌和宫到底发生了什么,故而一直将孩子小产之事怪于萧飏身上,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解释也无用,她便也不再说什么,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道:“天不早了,我陪你准备晚膳。” 琉香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小姐是要帮她准备修将军的饯行宴,修将军知道一定会很高兴,方才心头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 暮色时分修涯处理好军营中的事务回府,凤浅歌所居的房内灯火未明,寻问之下才知道她是和琉香一道准备晚膳,刚一进听雨阁,晚膳便已经布上桌了。 烛光融融,菜香瀰漫,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片刻,笑着上前落座。凤浅歌布好碗筷,随意说道:“琉香你也忙了半晌了,与我们一道用吧。” 琉香抱着托盘愣了愣,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说:“还有个汤没好,我去看着火,你们先吃吧。”说完一熘烟便没了人影。人家夫妻话别,她凑什么热闹。 凤浅歌秀眉微挑,望了望桌上,汤就已经在桌上了,厨房哪还有什么汤?那鬼丫头一门心思就向着修涯这边,连她这个主子都不给面子。 说是饯行宴,用膳不过他们两人,一如往昔的一顿晚膳。用过晚膳,修涯送她回房,她一如继往地含笑谢过,正欲掩门,却被他一手挡住了,他望着她一脸诚恳地说道:“今晚我留在这里。” 第八十四章 吻别(三更) 今晚我要留在这里! 凤浅歌扶着门错愕地望着站在门外的修涯,半晌都未说出一句话来,努力搜索脑子内想来拒绝他的话,却想不起一句话来,成亲以来他从未强迫过她什么,她自然也不用费心去想这些拒绝的话,上次在汴京因凤夫人在府中,二人同房,但那时与此时情况是截然不同的。 在她还怔愣地时候,修涯已经推开门进了屋。 凤浅歌望了望面深冷的夜色,深深吸了吸气,掩上门转身进屋。 渴二人相对而座,静默不语。明明是秋凉之季,这屋内却沉闷得让她无法唿吸。他们是夫妻同房是天经地义的,这半年他事事都由着她,从未对她有过任何要求,即便楼暗尘每次来,他都未有半分异议,这个时候要求留在她房里,一时间让她精神紧崩起来。 修涯看着她放桌上的双手交握着,那是她紧张的表现,他温和一笑,探手握住那冰凉无骨的柔荑,敛去眼底的复杂,浅笑出声:“来日方长,我不想逼迫你,明日就要走了,今晚想离你近一点。” 凤浅歌抬眸望去,那双清明的眼底,只有柔情眷眷。 接修涯淡朗地轻笑,而后起身道:“不早了,我先睡了,明日还要赶路。”说罢便朝内室去,凤浅歌看到屏风上搭上了他的衣衫。 待了半个时辰,估摸修涯已经睡着了,她才轻手轻脚地进门,脱了外衫,只留了一盏照物灯,便和衣在外侧揪着衣襟躺下,渐渐得觉得有些凉了,方才的被子修涯盖着,未叫琉香再送过来。 内侧的人翻了个身,朝她贴近了几分,将被子给她掩上,轻声询问:“暖和些了吗?” 凤浅歌愣了片刻,应了一声:“嗯。”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的动作暧昧无比,修涯自身后拥着她,壮硕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她清晰的感觉那阵阵暖意自背心传来,还有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他温热的唿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带着淡淡的酒香,是方才晚膳上的桃花酿,香冽而醉人。 动也不敢动任他搂着,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崩了起来,修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无声轻笑。她在昌和宫中与人搏杀无半分手软,偏偏有的时候又笨得让人想笑,他出声道:“睡不着就陪我说说话吧。” 凤浅歌微微动了动,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侧躺改为仰躺着,沉吟片刻后漫不经心地问道:“将军府上下从来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的事?” “过去?”修涯喃喃念了声,沉默片刻后道:“没人会关心这些事,提来做什么?”声音中透着几分入骨的怅然悲凉。 凤浅歌心头一窒,过了良久怔忡问道:“你的父亲母亲……不在吗?”她的声音轻柔而小心,似是怕碰到什么伤。 修涯沉默了许久,似是在回忆中寻找她所问的答案,时间仿佛是让他让整个人生回想了遍,他才回道,淡然回道:“一直没见过,所以不记得了。”不是不记得,是从未拥有过。 凤浅歌听来心头酸涩莫名,暗自苦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跟她一样的人,一个萧飏,如今还来一个修涯,这苍月王朝最优秀最骄的两个男子,却是上天的弃儿。 世人都只看到他们身上的光环,他们一个手握重兵,一个权倾朝野,富贵荣华在身。没有人看到他们背后的无尽孤独与寂寞,相比之下,萧飏还是幸运的,有太后相助,有苏家相助,还有十二皇子追随。而修涯是一步一步自己走出来的,一点一点用鲜血和生命争来了今日的卫国大将军之位。 凤浅歌思量了许久,开口道:“也许你不做卫国大将军,会过得幸福些。”起码不会捲入皇权争斗之中去,人生可以简单些。 修涯默然抚了抚她鬓边的髮丝,无声淡笑:“可是,如果我不是卫国大将军,我不会遇到你,一个人一生总有一些事,是必须要去做,也非做不可的。我就是为了完成那件事而活现在。”声音带着极深的怅惘还有隐约的期盼。 “那件事?”凤浅歌侧头望向他问道。什么事竟要一个人拿生命和鲜血去奋斗完成,而且非做不可。 修涯定定地望着她,没有回答。她一敛心神,才发现此时的情况是多么难堪,她方才那一侧头,此时二人真的是鼻息相对,他唿吸中的淡淡酒香清晰可闻。 屋内只留了一盏照物灯,灯光朦胧,透过纱帐光影更加黯淡。四目相对间,凤浅歌有些怔然,反映过便欲侧过头去,骤然之间带着酒香的薄唇已经覆了上来,温热地手扶着她的头阻止了她转过头的举动。 他的唇带着淡淡的酒香,在她娇嫩的唇上辗转吮吻,极尽温柔。放在她腰际的手微一用力,两人身体相贴得更加紧秘了,她的脸刷一下红得通透。 她挣扎着正欲出手反抗,修涯已经松开了她,微微喘息着轻笑:“不早了,睡吧。”凤浅歌傻眼,她被揩了油,却什么做不了。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修涯孩子气的一面,说是睡觉,搂在她腰际的手却依旧未松。 结果,他一夜好眠,她一夜无眠。 次日早起,琉香早就备好了早膳,简单用过之后,修涯也向应公公表明了让她不用回京,就在陇谷关住下,待他回朝再接她回去。应公公也没反对,含笑点头应下。 凤浅歌与琉香一道将修涯与应公公一行人送至城外,许是因为昨夜的窘事,她一直都未去正视他的眼睛,淡淡道了句:“一路小心。” 修涯盯着她沉默片刻,长臂一伸便猝不及防地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际清浅低语:“好好保重,等我回来。”字字温柔,句句情深。 她愕然抬头,他的唇再度覆上她的唇,片刻之后便松了开来,翻身上马,一系列动作快得令她反应不及,她再次被揩油了,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揩油了,琉香在一旁掩嘴偷笑。 凤浅歌望着修涯一行人策马而去,微微吁了口气,正在这时一直狐狸爪子已经勾在了她的肩头,委屈地说道:“他亲了,我也要亲。” 第八十五章 亲我一下告诉你!(四更) 第八十五章 话间一落,某只狐狸头便凑了过来。凤浅歌还未出手,一旁的琉香便已经一把拉开了她,恶狠狠地瞪着要占她便宜的登徒子:“又是你?”好几次这人潜入府中,如今修将军走了就更加胆大了。 黑狐狸甩开琉香的香,理了理衣袖道:“小丫头不要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琉香,走吧。”她直接将某人无视,绕开前面的“路障”朝回走。 这一行为让黑狐狸很是气恼,但很快锲而不捨地追了上来“现在姓修地走了,咱们干些什么好?” 凤浅歌继续无视,琉香则是一脸鄙视:“谁跟你是咱们?仗着有几分皮相就出来勾引良家妇女,无耻!” 黑狐狸一听就不乐意了,垮上脸哼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接琉香挑眉反瞪一眼,哼道:“你吐两象牙给我看看。”拐着弯反骂黑狐狸。 黑狐狸指着自己,半晌反驳无话。凤浅歌抿唇轻笑,头也不回地走开,琉香一向伶牙俐齿,能在她那讨得了便宜就奇了怪了。 黑狐狸见说不过琉香,便懒得搭理她,直接往凤浅歌旁边凑,琉香就只有左转右转的阻拦,好不容易一路回到了府中,琉香前脚一进门便“碰”地一声闭上大门,动作之迅速,力道之强悍差点尖掉了某狐狸的鼻子。 第41页 黑狐狸摸了摸险中逃生的鼻头,于是光天化日之下翻墙而入,并很快追上了凤浅歌。她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四下望了望。黑狐狸一脸得意洋洋地笑:“我来的时候顺道去济世堂顺了点泻药,这会你那两只藏獒估计是没力气跟我玩了。” 凤浅歌气结无语,冷声哼道:“堂堂的封国太子,每天都是无所事事吗?”每个月还有闲心跑到陇谷关来,这个月还来了两回,她都不禁为封国的未来发展开始忧心了。这封国老皇帝是老煳涂怎么会把皇位传给这么一个人。 黑狐狸一想到姓修的已经走了,心情不由的大好。这府中上下都只当他是修涯认识的人,所以这一来一往也不觉得奇怪。黑狐狸笑眯眯地凑过来道:“这陇谷关也没什么好玩的了,你跟我去封国玩吧?” 凤浅歌神色浅淡,没有一丝兴趣:“盛京我已经去过了,名满天下的软玉楼,我也去见识过了,还见识了堂堂的封国太子扮女人的风姿。”提起当日那一幕,她都不禁恶寒阵阵,一个男人能把自己扮成那样,还栖身于烟花之地,真是让人无语。 “软玉楼去了,还有其它地方,比如说盛京的醉情山庄,我跟你说那里的小倌那叫一水灵,脸嫩得都能掐出水来。”黑狐狸说得兴致勃勃,而后又道“当然啦那些人比起本太子的风华绝代,那身段,那才情还是差距颇大的。” 凤浅歌无语地望天,真是败给他了。堂堂的一国太子拿自己和小倌比较,还一脸洋洋得意,这绝对是天下首屈一指的一人。 琉香在一旁不屑地打量着他,眼前的男人魅惑如妖,举手投足间又带着几分雍容华贵,几分不羁。片刻之后哼道:“那你不去那个什么醉情山庄,还真是好大的损失呢?你要去了,只怕这醉情山庄比软玉楼还要出名吧!” 这下轮到黑狐狸气结无语了,指着琉香半晌也未说出一句话来。琉香扬着眉,一脸挑衅之色,吵架打架她从没怕过人,怎么能容得这人拐小姐去封国呢? 知道说不过琉香,黑狐狸再度凑到凤浅歌身边:“你不跟我去盛京,那我就勉为其难搬来这里住吧。” “休想。”琉香一挺身挡在凤浅歌身前。 黑狐狸笑得一脸诚恳:“你看现在你家小姐失了武功,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防不了什么人,我搬来保护你们安全嘛。”明明居心不良,还要把自己说得高尚无比。 琉香翻了翻白眼:“你不来,我们就很安全。”自己才是那个祸害,还有脸提这样的要求。 凤浅歌举步进门,淡声说道:“你也别费什么心思了,明日我和琉香就走,回无量山,你要来住就住吧。”她一脸大方无比的笑。 黑狐狸愣了愣,她还真要走,那他怎么办啊!身形一转,挡在凤浅歌身前:“你不想知道镇魂珠的下落吗?”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寻找这颗珠子,所以嘛也特意下了些功夫。 凤浅歌闻言便顿住了脚步,认真地望着她:“你知道?”她找了十几年都未找到,他这么轻易就知道了消息,该不会又是骗人的把戏吧! 黑狐狸见自己被正眼瞧了,心下几分得意,霸上凤浅歌的软榻,道“镇魂珠已经失落百年,要找它是要费些功夫,但当年的封国先祖恰巧与这镇珠有些瓜葛,所以知道一二?” “知道什么?”凤浅歌在雕花木椅中落坐。 黑狐狸愣了愣,翻身坐起一脸委屈地说道:“我渴了,嗓子有点哑。”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干咳了两声。 凤浅歌微一敛目,沖琉香道:“沏茶来。”琉香深知小姐对镇魂珠的在意程度,是绝不会放过任何讯息的,乖乖下去沏了茶上来,放到桌案之上,心里咬牙切齿咒道:呛死你。 黑狐狸满意地抿了口茶,凤浅歌再度问道:“说吧。”他却再度垮下脸道,可怜兮兮地说道:“我还没,用早膳了,饿得头晕,想不起来了,头晕啊头晕。”说话间朝榻上倒。 凤浅歌咬了咬牙,再朝琉香道:“做早膳来。” 一个时辰后,琉香气沖沖地端了一份吃食进来摆上桌,一边摆一边咒道:吃死你,吃死你…… 待到某狐狸吃饱喝足之后,凤浅歌再度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若他再敢刁难,她就真的要不客气了,她一向没什么耐心的,尤其是对这个人。 某狐狸露出一脸邪恶地笑意,凑上脸去:“想知道啊……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第八十六章 寻找镇魂珠(五更) 凤浅歌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无耻笑脸,长袖中的手瞬间收握成拳便朝那张脸上招唿了过去,黑狐狸向后一倒,迅速闪了开,一脸求饶地笑:“开个玩笑,玩笑……”他只是看到那姓修地占了她便宜,心里有点不平衡而已。 凤浅歌坐回椅中,审问犯人似地望着榻上的人:“要说就说,不说走人。”能撑到现在,她的耐心早就消磨光了。 黑狐狸坐起身,敛去了面上的不羁之色,认真说道:“封国镜内有一些曾是苍砻境内的人,镇魂珠曾是苍砻国镜内一个久居世上的族群所拥有的,但后来随着苍砻王朝的灭亡,这个百罗族也销声匿迹,很多老人说这镇魂煞气太重,接触它的人都……不得好死。” 凤浅歌垂眸唇角勾起冷淡而凉薄笑,这不得好死四个字,她已经听了好几回了,不得好死也好过生不如死吧。黑狐狸眼眸微眯定定望着她面上的笑意,他不知道她为何去找那样一个不祥之物,但这颗珠子看来她是非找不可了。 渴琉香怔愣了片刻后,一挑眉道:“就这些?”就这么句话,还有脸叫她又是沏茶送水,又是忙着做早膳地伺候他? 黑狐狸一摊耸耸肩,一脸无奈:“这还是我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消息,吃你一顿饭已经很便宜了。” 凤浅歌微皱着眉头,沉默良久之后道:“苍砻王朝在哪里?” “苍砻王朝就是现在的苍月王朝,当年天下数苍砻与苍月两国兵强马壮,百年之前,苍砻王朝突然间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苍月王朝便统一了两国领土。有人说苍砻灭亡了,有人说它是成国黑暗王朝了。不过……传言,苍月王朝统一天下的开国皇帝曾夺得镇魂珠,拿此珠为元清皇后陪葬。”黑狐狸说道。言下之意,他们是要准备去盗皇陵了,几个月前萧天痕炸了他的祖坟,现在他是不是也可以去炸回来,他一向是有仇必报的。 凤浅歌抿着唇,心下暗自思量这些传言的可行性。却听黑狐狸又道:“镇魂珠有没有给元清皇后陪葬我不知道,不过元清皇后的身体歷经百年保存良好,但在二十年前,苍月皇陵被盗,失物众多,连着无清皇后也不见了踪影。墓室却未有从外面破坏的痕迹。” 琉香听得毛骨悚然,愣了半晌,出声:“难道你是说……那个元清皇后死而復活了,从皇陵之中出来了?”一个死了近百年的人死而復活,任谁听了都不由胆寒。 黑狐狸闻言很配合地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听人说,镇魂珠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人死而復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凤浅歌倒未有几分意外之色,这镇魂珠能把她的灵魂带到这里来,若真让人死而復活也并不奇怪,只是如今天这珠子去了何方才是问题。 琉香不由打了个寒颤,一想到这世上会有一个百死的不死之人,浑身都不自在:“你说话就不能一次说完吗?”非要一段一段地说,这么吓人。 黑狐狸得意地笑:“饭要一口口吃,话要一句句说,急不得!” 凤浅歌一语不发,秀眉紧蹙,似是在认真思量着什么。琉香见她一脸正经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小姐,你不是……真打算去皇陵吧?” 黑狐狸凑过头来:“我们什么时候走。”一想到有挖人祖坟这么刺激的事,他就格外地积极了。 凤浅歌沉默良久,方才出声:“琉香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走。”那颗将她带来这个世界的镇魂珠,她一定要找到,如果它决定着她的命运,她也要把这一切逆转,她不信命,更不想受外物来摆布自己的命运。 琉香愣了半晌,也只能乖乖去收拾东西。一想到要去找一个活死人一样的人,不由一阵寒颤。这世上竟然还有那么诡异的事吗?死了一百年,还能活过来,那岂不是可以长生不死了,转念一想,如果那镇魂珠真有那样神奇的力量,也许找到她,连小姐的病都可以治好,那也是不错的。 次日一早,黑狐狸便架了一柄宽大华丽的马车在陇谷关来,其耀眼程度令路人纷纷侧目。凤浅歌一出门看到那夸张的马车,某狐狸一脸笑眯眯地说道:“这马车很大的,而且很舒服,里面美食美酒,琴棋书案一应俱全,看我想得周到吧!”那神情语气好似在等着她的夸奖似的。 第42页 凤浅歌无奈地绕着那马车走了一圈:“美酒美食?琴棋书案?你当游山玩水呢?” “赶路,顺带游山玩水,两不耽误,咱们也可以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嘛。”黑狐狸笑眯眯说道。 凤浅歌气结无语,鬼才要跟他培养感情,虽然早想过甩掉他,但以他的手段要想查到他们的行踪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今她内力尽失,琉香武功虽能对敌,但若遇上强手也一样吃亏,将这黑狐狸带上多少也能有点用场。 琉香已经爬入车内,端着一盘糕点跳下来,一边吃一边道:“这里的点心不错,我全装马上了。”至于没装下的已经装进她肚子里了。 凤浅歌牵过马匹翻身上马,望着站在马车边的黑狐狸:“这么好的东西,你慢慢享受吧,我们先走了。”话一说完,主僕二人策马扬尘而去。 黑狐狸一脸委屈地望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豪华马车,将马车卸下,将马套上马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马背,这么远的路要骑马去,可怜他的小腰又得好几天酸疼不止了。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将他的一片真心加痴心置于何地。 他的马是宫内上好的良驹,真要赶上她们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一想到接下来几天要在马背上度过,他就不禁苦下脸来,人懒懒地趴在马背上动都懒得动。 失落地苍砻王朝,诡异復活的元清皇后,镇魂珠真有那么神奇的力量吗?竟让她这般费尽心思的追寻了数十年。 第八十七章 浅歌遇刺 苍月王朝,景城。 苍月开国皇帝和他所爱的神秘女子元清皇后便合葬于邺城之方小说的万岁山景陵,后世的皇帝陵墓也都位于景陵之侧,景城便是由景陵之名而来。 凤浅歌一行三人到了景城便投了客栈,她并未直接去皇陵,而是在景城向一些年岁较高的老人,打听二十年前的盗墓传闻,黑狐狸却化身尾巴一只紧随其后,气得她几欲抓狂。 景陵被盗之事外面虽有人耳闻,但到底是传言,以至于一连奔波了几日,真正可用的信息却是少之又少的。守卫皇陵的是开国皇帝所留的骁骑,世代相传守护着景陵,其兵力,身手丝毫不比汴京的神卫军差。 渴秋风习习地傍晚,凤浅歌悄悄摸上了万岁山头查探皇陵的守卫兵力如何,黑狐狸一如继往地饰演着尾巴的角色。 凤浅歌知道差不多这个时候皇陵守卫将要换班,便一连等了半个时辰打量周围的地形而后等着换班的准备时间,旁边的黑狐狸趁着她出神的时间,将头放在了她的肩头,望着天边渐落的夕阳,一脸幸福地陶醉道:“看日落的感觉真好。” 凤浅歌咬牙切齿地将肩上的重物推开,眼带威胁:“谁让你跟来的?”她明明记得甩掉这尾巴了。 接黑狐狸笑眯眯一脸担忧之色:“荒郊野外的,人家怕你遇到什么劫才劫色的,特地来保护你的,感谢我吧!”凤浅歌满头黑线,怕是想劫什么的人就是眼前这只吧,还有脸说别人。 下面的侍卫开始换班,凤浅歌望了望天色,而后目光落在那座气势恢弘而庄严的景陵,开国之君的威仪霸气在这座皇陵尽显,她无意去探寻什么开国枭雄的铁血一生,只希望这皇陵之中真的能找到有关镇魂珠的线索。 黑狐狸看到旁边的女子望着皇陵眼中满是希冀之色,面上的笑意微僵,这镇魂珠是世人避之不及的邪物,她却不顾一切的追寻,到底为何,难道真是想藉助那传说中的神奇力量吗? 凤浅歌扫了眼四周,悄然下山朝景城折回。 走了好久,一路安静地诡异。 凤浅歌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微一挑眉转身望向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人,黑狐狸竟然破天荒地闭嘴不说话了,不得不叫她好奇:“你还能有安静的时候,真是难得?” 黑狐狸却没有再有调侃之色,一双桃花眼透着精锐,问道:“你为什么找镇魂珠?”这绝对是他们相识以来,从他口中最正经的一次谈话了。 凤浅歌微一怔,随即一笑转身道:“不早了,回客栈吧。” 得不到答案,他哪会就这么被她煳弄过去。望着她的背影开口道:“你早就知道镇魂珠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是不是?或许……你想借用这种力量做什么?” 凤浅歌背影一震,片刻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城内走去。她没必要向一个不相干的人解释什么,她该说什么?说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说是镇魂珠带她穿越过来的,这些诡异的事说来也怕无人相信。 黑狐狸望着夕阳下渐渐走远的背影,一向不羁的妖娆俊脸上渐渐深沉凝重起来,她的心里藏了太多秘密,是他费尽心思无法了解的秘密。 云龙客栈,天字一号房。时值半夜客栈上下寂静无人,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地窜了进来,而此刻床榻之上的人正蒙头睡得深沉。 黑影得意地笑了笑,便朝床上摸去。岂知,刚一进身床上的人便飞起一脚踢了来,黑狐狸一连倒退几步,喃喃道:“我梦游,梦游……” 床榻上人坐起身,得意一笑:“早知道你会来这招,我早跟小姐换了房间睡。”她就算准了这傢伙死性不改,还会偷进小姐的房间,所以方才悄悄跟小姐换了房间。 昨夜,某人以梦游为藉口潜入小姐的房中,大言不惭什么天气转凉免费暖床,最后被小姐从窗户丢到客栈外,今晚竟故计重施,岂能让他得逞。 黑狐狸望着床上抱着剑一脸兇悍的琉香,原本的热情刷一下跌到了谷底,郁闷至极:“又是你搞的鬼?” 琉香一脸鄙夷地瞪着眼前的人,谆谆劝道:“你说你好歹也是一国太子,别老宵想着我家小姐,小姐是嫁了修将军的,你说你来添什么乱?”小姐和修将军本来就不容易,还有个四皇子,他还来插一脚,这怎一个乱字了得啊! 黑狐狸笑得自信满满:“她早晚是我的。”现在只是寄放在别人家里,将来是要带回去的。 “你……”琉香一咬牙。 黑狐狸正欲开口,却听得外面阵阵异样的响动。眉头微皱,一扬手便将灯灭了。琉香一向精明,立时明白外面有人沖他们来了。 黑狐狸沉默片刻,轻哼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傢伙,杀人都找这么不入流的杀手。”听那些人的脚步之声,他便可清晰分辨出来人的武功深浅。 琉香气结无语:“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小姐。” 黑狐狸一听便不依了:“这该是本太子发挥男子气概英雄救美的时候,你挡什么路,一边待着去。”话一说话,便悄然翻穿而出,满心欢喜一脸兴奋地朝凤浅歌那边的房间冲去。 哪知进门,应该是进窗一看顿时傻了眼。凤浅歌已经起来了,而地上正躺了一地的黑衣人,而这些人进客栈,到他过来,那么短的时间内她就已经全部解决了,而且此时的她根本没有一分内力。 凤浅歌看到衣袖上的一点血迹皱了皱眉,一见来人淡声问道:“琉香呢?”就这样身手的人来杀他们,她根本不需要担忧。 黑狐狸扫了一眼倒了一地的黑衣人,抬脚踢了踢,确定都是咽了气。而后着一张脸望向桌边端坐喝茶的人:“你不知道女人太强就会让男人英雄无用武之地吗?”原本打算过来英雄救美的计划一下泡了汤。 凤浅歌淡眉微扬扫了他一眼,这时琉香进了门来,手中带着一只玉瓶,在每个尸体上滴上一滴瓶中的药水,所有的死人瞬间化成一难清水,还带着丝丝诡异的清香。 黑狐狸愣愣地望着琉香将所有死尸处理干净,方才问道:“你不想报仇吗?”虽然没有伤到她,但危及到自己生命的人总归是不能留的。 凤浅歌敛眉静默不语,琉香收拾好玉瓶,一看小姐的脸色便冷冷哼道:“又是凤鸾飞是不是?” “不是。”她淡淡回道。 第八十八章 最危险的男人 不是? 琉香抿着唇,以前凤鸾飞就干过这样的事,这天下除了她还会有人这么恨小姐吗? 凤浅歌低眉抿了口茶,眼前浮现出百花诞之时,那张清秀而稚嫩的脸,燕清河。 凤鸾飞找的人是会一次比一次厉害,这一次来的人水平明显比以前的还低,她知道她会武功,就更不可能会找这样不入流的人来下手,一时之间真要找到安全可靠的人还是需要些时间。先是一个凤鸾飞三番几次的派人来要她的命,现在又多了一个燕清河,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这话还真没说错。 渴如今得罪了这两个,以后怕是没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黑狐狸望着她一脸波澜不惊的神色,显然她是知道是什么人要人来杀她的,如果不是凤鸾飞,还会有谁?太后,皇后,高家任谁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派这样的人来刺杀于她,真要下手用他们自己的人岂不是更有保障,而且此时对她下手,他们只会引来麻烦,惹怒了姓修的和姓萧的。 第43页 哎,看来她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琉香站了半晌也不见她开口说兇手是谁,心下着急便问道:“除了凤鸾飞还有谁?” 凤浅歌起身朝床走去,准备再睡:“没事了都回房睡去吧。”方才那些闯来要杀她的人,仿似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琉香知道她的性子,如果她不想说便一定有不说的道理,她不好再追问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回房,顺带把一旁的黑狐狸也拖了出去。 次日入夜,趁着琉香闯皇陵吸引了守卫,他们顺利找到机关潜入皇陵之中。这座皇陵远比封国的要恢弘庞大,其奢华程度让人惊心。 “比我家的祖坟壮观多了。”黑狐狸由衷赞嘆道。 凤浅歌翻了翻白眼:“你说话就不能斯文一点点。” 厚脸皮,好色,毒舌,无赖……这世上所有男人的劣根性在这个人身上得到最完整的集结和最完美的体现,连她都不经要感慨造物者的神奇。 “要我像修的那傢伙一样当个斯文败类吗?”黑狐狸佯装不悦地挑眉问道,微顿片刻后又道:“这姓修的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埋骨大漠了。”真要那样,那就太可惜了,可惜他没有机会亲自去观摩一下战况。 凤浅歌眉头微微皱了皱,抿着唇不再说话。修涯他……应该不会出事吧! 黑狐狸一边四下打量,一边道:“要不我们打个赌吧,看看他们两谁能活着回到汴京?” 凤浅歌心烦地瞪了他一眼:“你就那么希望死人吗?”明知她不愿提起漠北那边的事,他却故意说给她听,到底是何居心。 黑狐狸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神色:“不是我希望死人,这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两同在朝堂,如今姓修地还抢了姓萧的女人,两人早晚都会掐起来。结果呢大致就是三种,一死一伤,两败俱伤,二人同死。”当然他最乐见的就是最后一种结果了。 凤浅歌吸了吸气,转身望着身后的人,面色冷沉:“姓楼的,我不管你跟在我身边打什么主意,但最好早点收起你那份心思。我不知道你背后那个人或者说你的帮手是谁,但你当日明知道我和九章亲王的身份和关系,却故意不点破,至于汴京的大婚变故,也许……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到底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我不想去深究,你最好适可而止。”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因为她,但她看得出他的眼底从未有一丝对于她的感情和迷恋之色,即便有,那也是假装出来的,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欺骗人的,即便做得再像,但她依旧分辩得出其中的真假。 黑狐狸默然望着眼前言辞灼灼的女子,唇际的笑容微僵着:“你以为我会打什么主意?”他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她太聪明,那双眼睛也太过犀利。 凤浅歌认真的望着他:“等出了皇陵,你就回你的封国去。”她不想时时刻刻去防备着人,他的轻浮不羁的举止外表确实是最好的面具,煞星的刺杀人物需要不同的伪装,如今她又怎会看不出这一切呢?萧飏也好,太后也好,没有人比这个人藏的更深,没有人可以猜测出他的心思,更无法预料他会打着什么主意。 这种人,才是这世上最危险的男人。 二人相对而立,墓室之内陷入诡异的沉寂。 黑狐狸最先垮下脸来,一脸委屈地控诉她的行径:“原来你是想卸磨杀驴,让我帮你找到镇魂珠的消息,事情一完就想把我踢回封国,无情的女人。”全然否认了她的一切质问和猜测。 凤浅歌懒得甩他,转身朝墓室深处走去。 “凤浅歌,我可不可以再问个问题?”背后的人出声道。 她头也不回地哼了声:“有话就说。” “你跟姓萧的在我家祖坟里发生了什么事?”黑狐狸问道。据他的眼线精确回报,那时候的他们在进皇陵前后的关系相差太大,让他不得不怀疑,在皇陵之中有什么他没查到的秘密。 凤浅歌深了深气,敛去眼底的异样:“你家祖宗跟你一样缺德,在里面养那么大只河蟒,差点没把我当点心吃了。”自动将其它的事过滤得干干净净。 黑狐狸闻言恍然大悟,喃喃道:“那大抵就是美人落难,英雄搭救,接下来再一出美人报恩,以身相许。”以他的深刻分析,绝对是这样开展出来的。 凤浅歌为之气结,依旧懒得甩他,却听得背后人说道:“现在是不是有点像旧地重游,要不咱们也来一出英雄救美,再来一出以身相许就更完美了。”说话间,脑海中便已经在无限妄想中。 “再废话,信不信把你扔出去。”凤浅歌咬牙出声道。 黑狐狸乖乖闭了嘴,许久之后,出了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明天出了皇陵就回封国去。”他能帮她的,已经尽力在做了,有些事是他也无法左右的。 “什么事?” “还是那句话,不要再爱上任何人,不要再相信任何人……把你的心留给我。”黑狐狸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诚恳。 他一直这样告诉她,可是在多年之后他才明白,其实……他早就已经错过了。 第八十九章 遥远的唿唤 也许是因为有着外面的精兵把守,这皇陵之中并未设有多少机关,凤浅歌二人顺利地找到了苍月开国帝后合葬的墓室。庄严而华丽的主墓俨然是一个宫殿,盘龙玉柱耸立,光洁的白玉地砖,大殿内夜明珠照耀着,常年有如白昼。 凤浅歌站在殿外,望着那鬼斧神工般造就的墓室也不免惊嘆,处处瀰漫着王者之气,雄浑而壮丽。 她吸了吸气举步朝内走去,殿内瀰漫清凉透骨的淡香,她微一皱眉,出声道:“小心,这里有毒气。” 话音一落,旁边的黑狐狸便出声:“完了,完了,我中毒了,晕了,晕了,不行了。”说话间便要朝她怀里倒来,可是接住他的不是软玉温香的怀抱,而是冰冷的地板。黑狐狸一脸委屈地仰头望着站在旁边一脸冷然的女人:“你有没有点同情心,我都我说中毒了,你也不接着点。” 渴凤浅歌白了他一眼:“可是你没有。”精明如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墓室内的一路机关他都闯过来了,岂会栽在这小小的毒上。 黑狐狸悻悻地爬起身,委屈地扁了扁嘴:“有我的传家之宝带着,这些毒还近不了我的身。”听她提醒小心,还当是关心他呢,谁知道这么没有同情心。 凤浅歌转身朝大殿深处走去,不知是因为墓室的阴冷,还是什么原因,她感觉到越来越强烈的森寒之气,她一向不惧寒,可是这种阴冷却让她难以自制。 接黑狐狸看到她脚步慢了下来不由皱了皱眉,追上前去才看到她面色已经惨白如纸,一把扶住她,面色慌乱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毒发了?”他听琉香说过她的毒没了玄冰功的压制可能会发作,难道这么快吗? 凤浅歌颤抖着唇摇头:“不是。”这不是芙蓉醉毒发,只是冷,彻骨的冷。 黑狐狸四下望了望,只是一片空寂的大殿。他沉吟片刻后道:“我带你出去。”再留在这里只怕情况会越来越危险。 凤浅歌敛了敛心神,摇头拒绝。出去了,再想进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那些人不是傻子,只怕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和琉香的调虎离山的计划,她挣扎着站起身,拒绝了黑狐狸地搀扶朝大殿深处的主棺走去。 “你在这里等我。”黑狐狸说罢,便疾步朝大殿深处走去,只要找到要找的东西,他们就可以早点离开这里。 凤浅歌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殿,扶着柱子眼前开始渐渐模煳起来。骤然之间,眼前有一掠而过的光影,快得让她看不清是虚是实。她四下环顾,整座大殿之上,除了她毫无一人,也无一丝活人的气息。 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正这么想着,那道模煳的光影掠向了大殿深处,她深了深气快步跟了进去,里面是书房和寝宫。皇陵之中的这些建来不过也是摆设,可是这里……这里明显曾有人住过的痕迹。砚台中已经干涸的墨迹,还有闲放在桌案的书,还有那寝室之中的布置陈设。 难道……元清皇后復活确有其事? 她倦极,便不禁在桌案边的椅中坐下,从袖中取了平日御寒的药丸,手上一僵,装药的锦囊落了地。她吸了吸气不得不弯下腰去拾起,抬头之时看到桌案底部一个突出的机关控制。心想也许有什么线索,便按了机关。椅子后面的墙霎时空出一道暗阁,暗阁之内悬挂着一副女子的画像。 她看不清画像上的人,起身走近去看。那是个极美的女子,眉如远黛,容颜绝世,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悲伤,悲伤得令人心碎。这……就是元清皇后的画像吗?她不由自主地抬手去触摸着那幅画,然而……当她触到的瞬间,那画突然间就烧了起来,她眼看着画中的惊艷绝美的女子化为灰烬。 第44页 暗阁之内还留着一个一只锦盒,她甩了甩头将锦盒拿到桌案翻开,是信。 看上面的字可见是男子所书,字体清劲峻拔,稳中且笔锋锐利,傲处隐有沉敛,有种令人心折的气势。大致就是那开国皇帝所书吧。 她坐下取出,一一看着,想从中找到与镇魂珠有关的线索。然而,她还未细读,所有的信也如那画一般开起燃烧起来,很快便在她眼前化为灰烬。她无奈地嘆了嘆气,终究还是白忙了一场。 黑狐狸久不见回来,她微微敛目靠在椅中,神思恍惚间竟闻得阵阵诡异的声音,似从无限遥远的方向传来,她骤然惊醒寻声追了出去。刚一冲出书房,便与赶来的黑狐撞在一起,她抓着他说道:“有声音,你听到没有,方才有声音?” “声音?”黑狐狸皱着眉头望着她,他一路过来,哪有什么声音? 凤浅歌焦急地四下张望,那个声音模煳而遥远,却又莫名熟悉,就像……就像在锦江大桥濒死之际的那个声音,那个唤着她名字的声音。 黑狐狸拧眉看着面色发青的她,安抚道:“我找到了一些关于镇魂珠的记载,你病了,我们现在出去,好不好?”他问的小心翼翼。 她依旧在四下望着,似是在寻找那个声音的源头,她明明听到了,听到了那个声音,为什么会没有?真的只是幻觉吗? 黑狐狸最后直接出手点了她的穴,将她带出皇陵。出来之时,外面已经天色渐明。回到客栈琉香看到面色白得发青的凤浅歌,差点没气得跳脚,指责黑狐狸没有好好照顾她。 黑狐狸没有反驳,微拧着眉望着床榻之上的人。她说的那个声音是什么?为什么她当时看起来那么紧张,神情之间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和迷茫。 凤浅歌还未醒转,他叮嘱了琉香好好照顾她,将从皇陵之中带出来的地图缘书册留在了客栈,便悄然踏上了回国之路。 第九十章 鬼城朝歌 琉香再回到房中时,黑狐狸已经没了踪影,她到楼下寻问掌柜才知方才他已经牵了马走了。那傢伙竟然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而且是在小姐病着的时候,实在让她无法理解。按他的思维方式,在这个时候该发挥她英雄救美的壮举才是,竟然就这么走了,实在太诡异了。 天近黄昏,微凉的风自半开的窗吹入,帘帐微动。这阵凉意让床上昏迷中的凤浅歌微微皱了皱眉,皇陵之中的那个声音隐约还在耳际迴响,莫名揪着她的心。 是谁在叫她?除了已经逝去的父亲母亲还有谁会叫她浅浅? 镇魂珠到底与她有着什么关系,要将她从千年之外带到这里来? 凤浅歌皱眉着,抬手抚上还有些微疼的头掀开眼帘打量了下屋内,知道是已经回了客栈。她撑着坐起身,屋内的安静让她有些意外,黑狐狸那尾巴也有消失不见的时候。 琉香端着药进门,见她醒来不由喜出望外,放下药便到床边伺候她起床更衣:“小姐,你总算醒了,再睡下去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凤浅歌略显苍白唇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没事,昨天让你引开那些人,你还受伤吧。” 接琉香笑着摇头:“哪能啊,我轻功那么好,他们追不上,不过已经发现有人进了皇陵,这几天在城中搜捕呢,既然你现在醒了,我们最好明天就离开景城,否则被那些人找到就真的麻烦了。” 凤浅歌默然点了点头,到桌边将琉香端来的药喝下。忽然从醒来就没见黑狐狸人进来,这还真是破天荒的一幕:“楼暗尘呢?” 琉香垂眸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道:“他今天一早就已经离开景城回封国去了。”之前还死粘着小姐不放,这会小姐受伤昏迷了,他是说走就走了。 凤浅歌闻言静默了半晌,想起在皇陵之中他所说的话,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连跟她道别都等不及,不过这样也好,她也免得天天去猜测这种心思深沉的人。琉香到柜子取出黑狐狸留下的书及地图放到桌上说:“这些是他留下的,说他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后面的靠你自己去找了。”虽然这黑狐狸没有修将军那么好,但比之那四皇子还有绰绰有余的,如果没好那么好色无赖就更好了。 凤浅歌将书翻出来,这是苍月已经失落数百年的史书记载,有关苍砻的沉寂,有关天下一统,以及那个传奇的元清皇后,她忆起在皇陵之中看到苍月先祖写给元清皇后的信,虽然那信已经烧了,但她记得第一篇就是他在元清皇后过世之后才写的,如今结合这史书一看,才明了是非。 琉香坐在一旁望着她一直静默不语地翻着书,面上的神情一会一个转变,让她莫名,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你找到什么消息了?有没有记载那个死而復活地元清皇后?”虽然她对死人没什么兴趣,不过这世上竟然有死而復活的人她怎么会没兴趣呢。 凤浅歌合上书,淡然一笑,抿了口茶道:“元清皇后不是苍月的开国皇后,是在死后册封的,至于她生前的事迹,已经被人撕掉了。” 撕掉? 琉香不敢相信,拿起那书仔细翻看,果然有几页被人撕掉了,微一皱眉哼道:“是不是那黑狐狸干的?”这书是他拿出来的,或许他想让小姐有求于她,故意将其中的部分撕掉想来这敲诈她们也说不定。 凤浅歌微一摇头,嘆息道:“这上面的痕迹明显是已经好多年了,不会是他撕掉的。” 琉香泄气地垮下肩,望向桌上那张已经残破不堪的地图,道:“下一步怎么办?”费了这么大的劲,还是没有找到镇魂珠,几乎是白忙了一场。 凤浅歌将地图拿过来细细一瞧,眉头蹙起,这地图已经是残缺不堪,要想找到那个百罗族还是费一翻工夫,望向琉香道:“我们去朝歌。” “朝歌?”琉香一听便瞪大了眼“小姐,我们……还是想其它办法吧。那个地方……不吉利。”朝歌是地图上所言的那个失落王朝的帝都,百年前是这大陆上繁华不已的都城,但它也随着苍砻王朝而沉寂了,景城有些老人总说那是座鬼城,煞气太重,百年来从未有人踏入其中。 凤浅歌只是望着她,淡笑不语。琉香最终还是妥协,但明显是心不甘情不愿:“就我们两个人,如果真遇到什么鬼怪,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可怜她如花年华,就要红颜早逝,谁让她跟了这么个怪异的主子,不是钻人家的墓就是去什么鬼城,她也只有跟着倒霉了。 “琉琴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吗?”凤浅歌微蹙着眉头问道。这死老头到底跑哪去了,能让人一找半年都找不到人影,连她都不由佩服起他的藏身功夫来了。 她身上的毒一天没有找到克制的方法,她一天也无法安心下来。虽然自己一直等死,但好歹也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寻到了镇魂珠的消息,她一定要找到它,揭开它与自己的关系。 琉香无奈摇头:“快八个月了,琉琴几乎找遍了苍月和封国都没有他的消息,你说……老酒鬼会不会偷谁的酒被人抓着……咯”说话间比了比抹脖子的动作。如果不是这样,那老傢伙怎么可能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无踪。可是他死也不要紧,可是小姐的毒找谁治去。 凤浅歌淡笑摇头。祸害遗千年这句话不是假的,鬼医的医术,毒功,武艺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的,这天下有何人奈何得了他,怕又是哪个地方的美酒让他沉醉的不知天日,天天泡在酒缸里了。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敲响:“夫人,我是凌霄。” 凌霄? 凤浅歌秀眉微拧,他不是跟修涯去了漠北吗? 第九十一章 幸福的权利 凤浅歌与琉香二人闻言皆是一愣,他不是该在漠北跟随修涯吗? 她朝琉香点了点头示意她前去开门让人进来,凌霄进门朝她行礼道:“夫人。”说话间目光打了一眼她仍旧有些苍白的面色,眼底的紧张之色才渐渐敛去。 凤浅歌抿了口茶,淡笑问道:“你不是和将军去了漠北,怎么会在景城。”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迫人的犀利之色直直望着凌霄。 凌霄沉默了片刻后道:“属下没有去漠北。” 凤浅歌面色有些冷沉,没有去漠北就从陇谷关一路着跟着她吗?琉香见她面色不悦望向凌霄不由有些担忧,小姐一向不喜欢被人监视,这样对人一路跟踪她自然是不高兴的。 凌霄见她面色冷然,沉吟片刻后道:“将军本是想留属下在夫人身边保护你的安全,但怕夫人会拒绝,所以……让属下暗中跟着。”若不是她昨日昏迷不醒,他在无从得知就不会暴露出来了。修涯临走前要他一定要护她周全待他自漠北归为,若出了半分差错,又岂是他担待得起的。 第45页 凤浅歌面上的冷色微微缓和了几分,低敛着眉望着手中的茶盏,他就是算准了她会拒绝他的好意,才这样做。她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只是不想麻烦他人而已。凌霄是修涯最得力的助手,如今他远赴大漠却将凌霄留着保护她,无疑也给自己增加了危险,想到这里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小姐,修将军肯定不是要监视你的意思,只是现在你有病在身,有他在我们去朝歌也会方便许多不是吗?”琉香帮着凌霄说着好话,修将军派人来暗中保护小姐的安全,她又岂有不帮忙的道理。 凤浅歌低垂着眼睫静默不语,手中的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眉心微蹙,开口问道:“他……有消息吗?”这是陇谷关分别之后,她第一次去关心他的消息。琉香听到她开口不可置信地一愣,随即抿唇无声轻笑,相处这么多年,小姐从来不是善于关心她人的人,与她无关的人或事她也是一向不放在心上的,现在竟然破天荒地关心起修将军的消息来,这倒是个不错的开展。 凌霄沉默一会,方才回道:“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消息了。” 凤浅歌手中的茶盏微一颤,茶水自杯中洒出,手被烫得有些发红。琉香赶紧拿巾帕上前擦拭,自责道:“我该等温了再拿进来的。” “多久的事了?”凤浅歌问道。她与黑狐狸离开陇谷关到景城,以及停留了这数日,也快有二十日了,大军早该到了漠北,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军十天就进了漠北,与……四殿下前后夹击,连破三城。但是……十天前凌风来信说将军要带兵攻打精绝城,后来就一直没再有消息了。”凌霄坦然回道。 凤浅歌紧抿着唇,眉心紧皱。精绝城是十三部落中兵力都比较强大的,且个个骁勇善战,沉吟片刻后继续问道:“可知出兵多少?” “连破三城之际,兵将损失过半,如今估计大致也只有五万人马,朝廷的援军近日也将赶往漠北了。”凌霄道。 五万人马攻打精绝城? 凤浅歌微微闭目,心头一阵烦闷。要打绝城就必须要通过号称死亡之海的瀚海沙漠,五万人再带到精绝城去能剩下多少,即便过了瀚海战斗力又如何敌得过精绝城的兵马,而此次漠北主帅是亲王府……他会派援兵去精绝城相助吗? 自那日踏出昌和宫的殿门,她就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无论她是多么不甘愿面对,它……还是来了。 “小姐……”琉香一听便有些张地望向她,虽然她不懂战事,但跟着她也对漠北的地形和人文有所了解,修将军带五万人攻打精绝城,这无疑不是以卵击石,精绝善战,即便卫国大战将再怎么神勇又怎敌得过这千军万马,亲王府与将军府水火不融,在这样的时候没有在背后夹击就好了,又怎会去伸以援手出兵相救,四皇子……明显就是要将修将军置于死地。 凤浅歌沉默了许久,出声道:“不早了,琉香你们也下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去找朝歌城。”修涯是身经百战的人,她不相信他就这样任人宰割,她不想再捲入他们的争斗之中,真的不想。 凌霄没有再多言,退出了房间,神色之间带着难掩的忧心之色。 琉香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没想到凤浅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明知道修将军身陷险境却这般恍若未闻,置之不理。一时之间有些气愤:“小姐,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找你的镇魂珠?”自己的丈夫生死不明,她却可以没事人一样做自己的事,她知道她一向冷淡无情的,但这么久与修将军的相处,他待她的好这世上有几个男人可以做到,她的血是冷的,她的心也是铁石做的吗? 琉香将地图和书卷收起,一脸波澜不惊。那里的事,不是她能操心的,修涯不是傻子不会任由别人算计,以他的本事要想活下来就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他。军国大事,又岂是她一个将军夫人可以左右的了的。 “镇魂珠就那么重要吗?比修将军的命还重要?比你的未来幸福还重要吗?”琉香望着她质问道。她看到有这样一个真心对她好的男子,她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可是她……从来不懂得珍惜修将军的好。 幸福? 凤浅歌苍白唇勾起无尽薄凉的笑,她早就失去了幸福的权利,她的生命註定在孤独和血腥中度过。镇魂珠是她唯一可以改变过去的希望,她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她想回家,她只是想回家而已。似是害怕再听到琉香质问的话语,她收拾了东西,起身朝门口走,想要出去透透气。 “你是不想救修将军,还是怕与四皇子为敌?”琉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尖锐的质问让她身形一颤,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第九十二章 你非要如此逼我吗? 琉香的话尖锐地如同片片薄刃,直挑心底深处最隐忍的伤口,剎时间鲜血淋漓。那本就是不该属于她的战争,那些仇恨也好,争斗也好,她不想再参与其中,她累了,倦了,一生所求不过是红尘俗世的一方净土,清静随意,却屡求不得。 这个皇权争斗不断的世界她厌倦了,她想回家,只想快点找到镇魂珠带她回家。这里的一切一切,都将只成为她梦中的虚无。可是……这些人,这些事是真实存在的,她挣脱不得,逃避不了。 琉香见她不语,走近两步继续道:“你不是怕去救修将军,你是怕与他为敌。因为……你还没有放下他,他到底哪里好,值得如此念念不忘。小姐,琉香与姐姐自小与你小伴,我们希望你可以幸福地生活,修将军对你很好,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愿给他一次机会呢?”宁愿对一个不断伤害自己的人念念不忘,也不愿去面对那触手可得的幸福。 “琉香,是我太纵容你了吗?”凤浅歌语气中透着明显地不悦。她知道她一向是个直性子有话就说,可是她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来教导指责。 渴琉香咬着唇望着她冰冷的背影,她没想到她会这样开口说她。他们相处数十年,她从来不会拿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即便她闯了什么样的祸事,她也会默然与大姐一道解决了,可是今天……今天只因为她触到了她的逆鳞,说了不该说的人,她便恼她了。她们相处十几年的情份,还不及一再伤害于她的男人吗? 她的眼底瞬间蕴了泪,默然出了房,将门掩上。 凤浅歌微微敛目,心头纷乱如麻。她从未将琉香姐妹看过外人,也从未这样对她说过重话,今日一时便脱口而出了,她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紧闭的房门。修涯待她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怕了,她怕再爱人,怕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再受伤。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身折回桌边坐下,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漠北的事,他会没事的,他们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接因为景陵有人闯入,皇城都在搜捕可疑之人。为免麻烦,次日一早他们一行三人便离开了离去,踏上了寻找朝歌城的路。但从出门开始,琉香却始终都不再与她说话,而凌霄一向少言,三人一行却是沉默非常。 凌霄心中虽挂着漠北的状况,但将军临行前有令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只能留在夫人身边保护她,若敢擅离便军法处置,他不是怕军法处置,只是怕……将军从此将他逐出府,让他无处可去。夫人曾与四皇子有情,如今虽嫁入嫁军府,但心底总归还是向着亲王府那边。而且早已是不洁之身,将军却依旧执意迎娶,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他将来拿来威胁亲王府的棋子,可是他渐渐发现将军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女子,那份柔情不是假的,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子最刻骨的深情与温柔。 是的。一向不将女人放在眼中的将军,爱上了这个女子,不知从何开始,更不知到何时何地终结。 沿着地图所指一路行去,他们渐渐偏离了繁华地城池,走向了荒凉的地段。离朝歌城越来越近,也就表示她离镇魂珠越来越近了,在朝歌城找到百罗族的所在之地,或许……就可以了解到她与这珠子之间的联繫。 琉香看着她一副全心投入寻找朝歌城的神色,一路就始终垮着脸,送茶送食物都只是递过就走人,完全成了无话可说的陌生人一般。她气他不去搭救修将军,可是……她更气她这样一次次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 天色渐暗,他们在在寻了处山洞栖身,凌霄理所当然地成了外出巡视的人。洞内只剩下她们主僕二人,琉香坐了片刻便默然起身朝外走,凤浅歌出声唤道:“你还生我的气?” 琉香顿住脚步:“奴婢不敢。”奴婢?她从来不让她们姐妹这样自称的。 凤浅歌沉默了良久,出声道:“你过来。”琉香站了一阵,默然折回,在她旁边坐下,却故意与她靠着背,不想再去看她的脸色:“小姐有话请说?” 第46页 凤浅歌微不可闻地嘆息,静默良久方才开口道:“在相国府,除了母亲,也只有你们还姐妹与我相依相伴,我答应你等找到镇魂珠我就跟你们姐妹说明所有的事,也许那个时候……也是我要离开这里的时候。” 离开? 琉香闻言霍地转身望向,急切问道:“离开?你要去哪里?”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到哪里? 凤浅歌目光幽远地望着洞外繁星满天的夜空,眼底带着深深的眷恋和嚮往之情,喃喃道:“回家,我要回家。”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一切……重新开始。 琉香皱着眉望她。回家?除了相国府和将军府,她还能回哪里去? 两人对座,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琉香一早便带了水囊出去到溪边取水,凤浅歌和凌霄准备收拾东西准备继续上路,照地图所显示,再过上两日应该就可以找到那座失落的古城了。 正在这时,琉香提着水囊惊惶失措地跑了回来,头顶跟着一只雪鹰在上空盘旋,凤浅歌凤眸微眯,那雪鹰……是琉琴所养的。琉香望了望她,手放在唇边一吹口哨,天际的雪鹰便俯冲而下,落在她的手臂之上,她解下雪鹰脚上的碎布,匆忙扫了一眼,抿了抿唇道:“大姐和老酒鬼在龟兹,龟兹大军倾巢而尽出精绝兵里应合夹击苍月大军。” 凤浅歌一把取过她手中的布帛,这确实是琉琴的字迹。 琉香和凌霄都不由望着她,等待她的决定。整座山林静寂,风拂树叶的声音清晰可闻。凤浅歌目光落在远方,似是在望向通往朝歌的地方,那是寻找回家之路的地方,可是现在……现在她还走得下去吗? 她的手紧紧攥着那块布帛,深深吸了吸气,敛目咬牙道:“去漠北。” 萧飏啊萧飏,你非要如此逼我吗? 第九十三章 漠北遇伏 夕阳西下,苍月边境之北,一袭青衫男装的凤浅歌纵马驰骋于绵绵大漠,到达一座高坡处勒马持缰,明眸望向天际带路的雪鹰,再往里就过了苍月边境进入漠北之地了。 琉香与凌霄紧接着赶到身后,一同望远处的满目荒原,触目所及皆是沙漠,无一丝绿意。凤浅歌望着天边渐落地夕阳淡声道:“大漠内水源稀少,找最近的镇子休息一天,备好水和干粮,换上新马,明日一早启程。”一连赶了数天的路,现在人和食物也所剩无几,人和马都已经疲累不堪,冒然进去,只怕人还找不到,他们自己就先葬身其中。 琉香与凌霄二人虽也心挂着精绝城的境况,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现在他们都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活着与这环境恶劣的大漠相抗,才能活着找到修将军他们。 边陲小镇,苍月与漠北虽在交战之中,但此地双方的商旅依旧在相互来往交易。三人寻了客栈落脚,凌霄外出购买新马,琉香准备食物和水。客栈内的房中不时传来咳嗽之声,凤浅歌拿帕子捂着嘴,因为剧烈的咳嗽脸色有些胀红,她取出药丸就着桌上有些微凉的茶服下,敛目微微舒了口气,重新摊开那些残破的地图,朝歌城又不知何时她能再去寻找了。 渴琉香回来,看到她唇色苍白不禁开始担忧起来,数日来马不停蹄的赶路,小姐的病还未好这下莫不是再严重,心下自责自己粗心大意了,明知道小姐身体孱弱,还这么不小心。人是要救,可是她也不能不顾小姐的死活。 “小姐,要不咱们休息两天再赶路吧。”琉香沉思片刻后说道,现在她的身体状况再这般奔波下去,她怕会撑不住,若是引得芙蓉醉毒发,就更危险了。 凤浅歌淡笑摇头,如今精绝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这一路赶来已经耽误不少日子,修涯带去的那些兵马能抵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可是,仅凭她们三人之力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她敛目沉吟片刻后道:“琉香,取笔墨来。” 接琉香愣了愣,赶紧替她取了来,凤浅歌提笔完,道:“你马上去将这些东西备好,明天一早带着上路。”琉香接过一看,微怔片刻后笑着便出门去准备了。 次日天还未亮,三人一行便启程朝漠北深处行去。 “小姐,干嘛要从乌衣道绕行,走廊平道不是更快些?”琉香见她放弃了近道,改从乌衣道绕行,这起码得耽误两天的路程。 凤浅歌沉默不语继续赶路,凌霄随在其后并未答话,廊平道离九章亲王的大军驻扎营较近,若让他知道他们要去救人,何况来得还是她,就更不可能放行了,从这边绕行虽耽误些时日但少了许多麻烦。 漠北的风,冷冽非常,这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死一般地沉寂。行至乌衣道,凤浅歌隐觉阵阵不安,秀眉蹙拢勒马四下张望。 “怎么了?”琉香见她突然停下,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对劲。”凤浅歌喃喃道,一双明眸锐利无比地环视四下。 闻言,凌霄也不禁面色一沉,心头随之生起不安来。近来战事频繁,漠北与苍月的商旅都不再从廊平道走,改由这边的乌衣道绕行,漠北人虽少,但他们已经行了大半天,不可能一个商队都遇不到,这让凤浅歌神色凝重起来。 凤浅歌沉默良久而后望了望两人,开口道:“这里不能久留,快些赶路。” 话音一落,三人策马扬鞭冒着风沙,飞快朝乌衣道里面驰去。天际引路的雪鹰突然开始盘旋在上空,呜叫不已,忽然之间,一支羽箭破空而出,直射雪鹰而去,那箭快而精准,三人同时出手都已是不及,片刻之后雪鹰中箭自天空坠落在二人马前。 琉香翻身下马一看,箭穿体而过雪鹰已经断气,可是这茫茫大漠之中还要靠它将他们带去精绝城,如今雪鹰死了她们就等于失去了方向,到底是何人下的手? 凤浅歌闻得一人打马而来的声音,寻声抬眼望去,一道身着黑色武士服的身影从前方的山丘策马而来,她顿时心头一凉,如坠冰窖,那人策马走近,琉香顿时气得咬牙:“又是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二皇子萧天痕。漠北的半年军营生活让他比往昔多了几分沉稳之气,一见她们三人,一脸惊异:“凤浅歌?这么巧啊?你不是在陇谷关吗?怎么跑这来了?”面上笑意盈盈,那神色语气逼真的非常。 琉香望着已经被他射杀的雪鹰气愤不已,一挥鞭子便冲上前去,萧天痕一把揪住她的长鞭:“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一见面就下杀手。” “谁让你杀了我的雪鹰。”琉香恨恨咬牙。 “雪鹰?你的。”萧天痕愣了愣,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笑道:“你也知道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军营的伙食也不好,我这不出来打打猎开开荤,谁知道错手杀了你的雪鹰。” 凤浅歌勒马便欲走,萧天痕却一下挡在她马前,笑嘻嘻道:“咱们也算老朋友了,好久不见,一起叙叙旧也好啊。” 凤浅歌淡然一笑,持缰望着萧天痕,眸光冷寒:“烦请十二殿下让个道。”她不想跟他动手。 萧天痕没有丝毫退让,抬手摸着她的马头,压低声音说道:“四哥已经让我在这里等了两天了,如果不能把你们带回去,我可是要被打二十军棍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说话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凤浅歌心底一沉,望向他的目光冷锐了几分,萧天痕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周围还有两千玄甲军埋伏,你……还是跟我去见四哥比较好。” 第九十四章 威胁 萧天痕说话间清明的眼一直望着她,目光中似有失望,又似有不解。 一去半年,物事人非。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还是不是四哥曾倾心相爱的那个随风,或许她早就不是了,她是卫国将军夫人,是修涯的妻子。他宁可抛弃自己的骨肉,也样那样决绝地逃离四哥的世界,选择了站在修涯的身边,站在四哥敌人的阵营。 “廊平道和乌衣道都布有玄甲军,无论你从哪里走?都不可能进入瀚海。”萧天痕平静地望着她的眼睛,这个曾经不羁的十二皇子已经转变了太多,褪去了曾经的处少轻狂,多了几分清锐稳重。 凤浅歌依旧不语,生中陡然生出惊惧万分,他……果真要置修涯与死地! 渴她心下一阵慌乱,若去了军营,千军万马中她哪还脱得了身,而眼前二千精兵,她们也不是对手,进退不得。她略微苍白的唇紧抿着,深深吸了吸气,握着马鞭地手一紧,厉声喝道:“走。” 话音一落,三人同时狠狠挥鞭策马,马儿吃痛风驰般地沖了出去,速度之快差点没将旁边的萧天痕给掀翻倒地。 萧天痕转身望着绝尘而去的三人,沉默片刻,高声唿道:“放箭!” 第47页 接转眼之间,阵阵马蹄之声朝这边狂奔而来,扬起漫天沙尘。 玄甲军,是玄甲军,亲王府甚至整个苍月王朝最精锐善战的玄甲军,二千人马,铮铮铁蹄堵住了凤浅歌一行人的去路,眨眼之间万箭齐发,精准无比。然而,射杀的不是人,是他们身下的马匹,三人一个空翻落地。马匹已经被乱箭穿身,一阵血雾喷出,三匹骏马倒地。如此一来,没有马匹,没有水,即便进了瀚海他们也走不下去。 琉香和凌霄不约而同望向凤浅歌,等待着她做何决定。精绝城的情势不容拖延片刻,而此时他们三人身陷玄甲军内,只要是苍月人都知道玄甲军的战斗力只能用神鬼莫测来形容,他既然用这些人来阻截他们,必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凭他们三人之力如何能敌得过这两千人马。 凤浅歌转身望向几步之外的萧天痕,目光冷锐迫人,长袍内的手紧握成拳却只觉浑身冰冷,苍月大军主帅为九章亲王,他要置修涯于死地,必会断了他所有后路,攻往精绝城的几万兵马,如何敌得过精绝与龟兹的几十万大军,如此借刀杀人,不费吹灰之力。 苍月帝下旨让修涯回朝带兵前来漠北,却将属于他的兵马留守在陇谷关,他不会不知道萧飏的心思,但却默认了他的行为。 “凤浅歌,将军府与亲王府之间的事,你本就不该捲入其中,还是不要管了吧。”萧天痕望着着一步步走近前来。 她闻言,苍白的唇勾起讥诮的弧度。不该?什么叫不该?她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她不该生在相国府,更不该遇上他们,如此……便不会有这么多难以决定的选择。 萧天痕到她面前,面色软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道:“你可想过,你这一去,将四哥置于何地?”你救了修涯,那将来可能死的就会是四哥。 凤浅歌冷冷地望着萧天痕,话语犀利:“他可想过,这么做……又将我置于何地?”她知道……他没有想过,他所想到的只是怎么除去他的对手,从来不是她。 “你若还爱着四哥,就该为他着想,就不该来到漠北。”萧天痕道,明明所有的计划都是缜密的,然而她来了,若她真要下定心思救修涯,四哥怎么办? 她沉默着,垂眸敛去了眼底的思绪,苍白的唇勾起无尽薄凉的笑。她没有替他着想吗?只是他从来没有看到,她懂他的心思,他却从来不知她心中所想。 萧天痕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她为何那样的笑,那笑容悲凉而无望,让人揪心。 过了许久,她蓦然抬眸望向面前的人,神色坚定,语气凌厉:“今天这路,你让得让,不让也得让,若再阻拦……除非我死。”她说得那样冰冷绝决,转身便举步欲走。 萧天痕没料到她竟会为修涯执着于此,咬牙抬手一扬,周围的二千玄甲军瞬间搭箭拉弓,箭锋直向琉香凌霄两人:“四哥要见的是你,至于他们……不留也罢!” 剑拔驽张地气氛霎时瀰漫开来。凤浅歌霍然转身望向萧天痕,战争是血腥残酷的,它让这个曾经善良的皇子也变得如此冰冷绝情。萧飏要的不是过她活着,凌霄和琉香他们于他无任何意义,但这两个人却可以威胁到她。 威胁?! 是的,是威胁,那个她曾经挚爱的男子,拿着她所在意的人命威胁着她。 弓驽拉紧,也拉紧了她的心弦。纵然凌霄和琉香身有武艺,但这二千的玄甲军是苍月王朝最的部队精英,箭术个个皆是百发百中,他们能射得过几箭。 凤浅歌望着那一片冰寒的箭光,心思百转千回,焦虑不已,战机稍纵即逝,瀚海深处是何情形她无法想那场战争的惨烈,而眼前两条人命的生命繫于她一念之间。 时间仿佛过得极慢,长风列列,吹乱了她的一头青丝,纠结缠绕,一如她此时复杂的心境。 琉香咬着唇望着她笔直的背影,喉间哽咽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知是因这沙尘迷了眼睛还是什么原因,她只觉得眼底酸涩无比,凤浅歌微微敛目,深深吸了吸气,道:“放了他们。” 是苦涩,是失望,是痛心……百种情绪翻绞着她的心,随着那一口气抑回胸腔,带着彻骨的寒意蔓延至心底。 萧天痕微一扬手,二千玄甲军手中的弓箭同时收回,肃然而立。 自昌和宫一别,她没想到他们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第九十五章 你……爱上他了吗? 凤浅歌三人随萧天痕一道赶往车迟城,现在苍月大军的驻扎地,一路三人心思各异,谁也不知道这一去将面对的是什么结果。 一路之上,凤浅歌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语,唇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琉香看在眼里,心上焦急不已,想开口却又哽咽在喉间。数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让她还痊癒的身体病得更重了,只是小姐一向是善于粉饰太平的人,若她不想让外人知道,便是再痛再难受她也不会说出声来。 萧天痕不时望向她,见她面目冷然,便笑了笑道:“我承认我方才是过份了点,可是我要不把你带回去,那二十军棍可是会让我屁股开花的。”他故事调侃着自己,希望能博她一笑。 凤浅歌神然冷淡骑在马上一直望着前方,眉宇间瀰漫着无尽的忧思。萧飏是必要置修涯于死地,而她却是不得不救。只是如今连自己脱身都是问题,如何赶去精绝城去。 渴约摸行了一个时辰之行,一行到达车迟城。萧天痕吩咐人将凌霄和琉香带到了一边,自己领着凤浅歌朝营地的主帐走去,见她一脸冰漠之色,不由开口问道:“我不知道那日在昌和宫你为何做出那样的选择,但是……四哥一直没有放弃你,可是……”你却已经放弃了。 凤浅歌心头微颤,复杂和苦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萧天痕将她带到帐外便悄然离去,将大帐周围的守卫也一併带着离开了,留下她一人独立在帐外。她与他不过一帐之隔,只要迈出一步,便可与他相见。然而这一步,她怎么也走不下去,他要杀人,她要救人,便註定为敌。 接长风列列,将大帐掀开一条fèng隙,一道冷寒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片刻之后帘帐落又将那锐利的目光隔绝。不知站了多久,她的脚开始发麻了却依旧未举步进去,帐内传出一道消沉的声音:“你还打算在外面站多久?”声音一如往昔的清冷。 凤浅歌微怔,一敛心神,缓缓抬起苍白冰冷的手掀开帘帐举步入内,行了几步,她垂眸而立,声音冷淡问道:“四殿下……找我何事?” 四殿下? 萧飏眼底骤起暗涌无数,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和他划清界限吗?他的唇微抿唇一道薄锐的线条,直直望着几步之外的女子,她苍白而瘦削的面容落入她的眼中,深沉的眸底似带着几分心疼和担忧之色。半年了,这一别就是半年,两百个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女子就站在他的眼前,却仿似与他隔着万山千山般的遥远。 如果那日在昌和宫中她回头了,如果他当时追上她了,现在的他们又会是一番什么光景? 此时此刻,她就在站在他的面前,却不是为他而来,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她的丈夫卫国大将军修涯,他的死敌修涯。她在陇谷关的点点滴滴他瞭若指掌,知道他们一直貌合神离,他抑制不住地喜悦,那个时候他还在犹豫着这个计划,可是……修涯离开陇谷关的那一天,她亲自为他下厨饯行,她说她从未想过有为男人洗手做羹汤的一天,他一直以为那是只属于他的幸福。她与他同房,她与他临别缠绵亲吻,字字句句传入他耳中,心如刀割。 二人相对无言,帐内沉寂得令人屏息。 她始终不曾去看他,只是低垂着眉眼等着她的回答,袖中的冰冷的手手收握成拳。萧飏一撩衣袍起身,动作利落,潇洒无比。缓步朝她走去,熟悉的淡淡清凉气息扑面而来,他蓦然开口:“为什么不看我?”从踏入帐内,她一直垂着眼眸,自始至终都未曾看他一眼。 凤浅歌默然不语,一只冰凉修和的手扣着她的下颚,缓缓抬起她的头,她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依旧是那样完美到极致的面容,仿若是冰丝雪魄凝铸而成,尊贵如神衹。她只是望着他,淡淡地望着他,不惊不惧,不悲不喜,面色神情之间只有冷漠,无边的冷漠,明澈的眼底如死水般地沉寂。 扣在她下颚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颓然松开了她,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沉痛。转身之后,一身冷峻,他漠然出声:“修夫人不在陇谷关待着,跑到兵荒马乱地漠北做什么?”身后的人剧烈一震。 修夫人? 有无数个人唤过她修夫人,却唯有这一声最是痛彻心骨,望着他冰冷孤傲的背影,她苍白的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早就该明白的事实了,她是有夫之妇,他是有妇之夫,早在转身踏出昌和宫的那一刻,他们已然错过了。 第48页 她深深吸了吸气,开口道:“请你放过他。”精绝城她非去不可,人,她也非救不可,这是她欠他的命,她该还。 萧飏闻言转身直直望向她的眼,她的眼底似忧似急,还有几分担忧之色,甚至……带着不可察觉的哀求之色,而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他,只为修涯,她的丈夫修涯。因为他而来漠北,因为他而站在他的面前,那他呢,他们之间的过往她就可以转身就忘吗? 他面目冷然,无情道:“本王拒绝。” 凤浅歌神色变得几分凌厉,眸光如刃直直望进他的眼底:“那就不要挡着我的路,精绝城,我非去不可。”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如同尖锐冰凌毫不留情地没入她的心房,带着锥心刺骨的痛。 他死死地望着她的眼,深沉的眸底,极冷,极寒,透着沉积不放的悲凉,薄唇勾起嘲弄的弧度。她平静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要么放我走,要么留下这条命。” 萧飏冷笑无声:“好一个夫妻情深,生死相随,本王该成全你们吗?”笑声带着揪心的颤抖和悲凉。她在威胁他,拿她的命威胁他。 凤浅歌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转身欲走,身后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扣着她的肩膀:“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凤浅歌无声苦笑:“萧飏,你从来都不懂我的。” 第九十六章 心在咫尺,爱在天涯 话中有着说不清的无奈,混杂着深沉而刻骨的爱和痛,起伏沉寂,无限悽怆哀凉,已经无力去想。她的声音极轻,轻得恍若是在无声嘆息,却清晰地落入他的耳际。 从来不懂她? 深沉的黑眸望着她冰冷侧脸,眼底如过风急浪般,瞬息万变。往日种种在他心底起伏纠缠,每一个画面,每一道声音都如芒刺扎心。 他不懂,那修涯就懂了吗? 渴萧飏面色骤然冷沉,扣着她肩膀的手一用力,强迫她转身直面向他:“我不懂?我是不懂……我不懂你的满口谎言到底是真是假!我不懂你为何连亲生骨肉都可捨弃!我不懂你为何要做出那样的选择!我不懂你为何要为他而来!”万丈红尘中,他企盼着她成为他生命中的唯一,可是……她放弃了,她奔向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与他恩爱缠绵。 他手上的力道几近捏碎了她的骨头,他所有的冷静与骄傲因为她而崩溃殆尽。半年来,他日日夜夜期盼着与她相见,却不想是在这境地,她……为修涯来。 沉默,无边的沉默,死一般地沉默。 接凤浅歌平静地望着他,语调浅淡:“四殿下若是说完了,可否放我们离开?” 话音一落,望着她的眼睛骤然间锋芒凌厉,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字字如冰:“站在我的面前你却念着他,将我置于何地?”二百个日日夜夜他思念欲狂,如今她站在他的面前,心心念念地却是修涯。隐约有什么莫名的感觉告诉着他,她正在一步步远离他的生命,他却怎么也抓不住她。 凤浅歌眼底掠过一丝沉痛之色,挣开他转身便朝外走去。她冰凉衣衫滑过他的指尖,带着透骨的冰凉,他一把拉住她拥入怀中,压抑心底深处的思念汹涌而起,瞬间击碎了他所有冷静和理智。 “随风~”他轻轻唤着她,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就是这一个名字,无数个日日夜夜在他心头百转千回,带着入骨的痛,穿心刺肺。 他想告诉她,他很害怕被她忘记。 他想告诉她,他很害怕她爱上修涯。 他想告诉她,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要她。 然而千言万语却生生哽在喉间,深沉的眼底褪去了凌厉的锋芒,只有从未流露的深情与脆弱。 凤浅歌身躯一颤,这样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粉碎了她眼底所有冷漠,眸底涌出深深的温柔与心疼,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抬起。 她想深深地拥抱他,告诉他,她很想他,很想,很想…… 骤起的长风掀起帘帐一角,隐约可见不远处的人道人影。萧天痕趴在军帐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的动静,透过那一条小fèng看到相拥而立的两人,不由咧嘴一笑,没想到四哥这么快就搞定了。 琉香和凌霄被玄成玄风二人看守着立在一旁,凤浅歌入了帐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隐约之中看到那抹影像让二人心底骤起惊惧,琉香抿了抿唇紧盯着地垂落的帘帐,小姐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个人,可是……修将军怎么办? 此刻,他被四皇子所害,身陷大漠,生死攸关。小姐却和他在这里互诉情衷,缠绵相拥,全然忘记了等待他救援的修涯。一想到这里,琉香再也待不下去,举步便要朝大帐冲去,玄成一把擒住了她。 萧天痕扫了她一眼,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人去搞破坏,没看到他连周围的守卫都专门调开了,可不能让她去坏了事,与玄成一道将他们押入身后的大帐。 琉香一脸愤怒地瞪着他,半年之前明明答应进宫救小姐的,却让小姐一身伤回来,这次还射伤了大姐的雪鹰,新仇旧恨齐上心头。 “不就杀了你一只雪鹰,赶明儿我送你百八十只去。”不就是一只鸟嘛,至于拿那么杀人一样的目光瞪他吗? “一只鹰可以还,人命呢?你们拿什么还?”琉香咬牙恨恨言道。 “人命?”萧天痕一愣,什么命?怎么就从鸟命扯人命上去了。 “当初明明答应去救小姐,可是他竟然让她一身伤回来,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残害……”琉香言辞灼灼道。 “谁告诉你孩子是四哥害死的?”萧天痕闻言霍然身起身,争辩道:“那是四哥的孩子,他怎会害他们母子?” “就算不是他亲手所害,也是帮凶。”琉香忿然说道。 萧天痕一听面色不悦,望向她的目光几分清锐:“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来指责,是太后抓了凤夫人逼她,四哥连亲王府都舍了要带她走,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是她自己喝了那碗红花。” 琉香顿时唿吸一窒,良久之后,她摇头,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小姐是喜欢着那个孩子的,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她怎么可能…… “就是这样。”萧天痕直言道“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放弃了那个孩子,放弃了四哥。”昌和宫中的那一幕幕,每每忆及都不禁让他胆颤心惊。他不明白,她明明是爱着四哥的,为何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一切,让自己痛苦,也让四哥痛苦。 琉香一时惶然无措起来,这就是昌和宫的真相吗?她一直以为孩子是被九章亲王所害,一直以为小姐是又一次被他所伤。若真如萧天痕所言,四皇子放弃一切要带她走,那明明是她期盼已久的幸福,她为何要放弃呢? 如今,她与四皇子再度相遇,方才那隐约的一幕出现在琉香眼前,现在的小姐……还会去救修将军吗? 第九十七章 心在咫尺,爱在天涯2 帐内一片沉寂,他紧紧拥着她心思百转,万语千言如刺在喉。他出生在冷酷残忍的皇宫,见惯人情冷暖,成长在世间最残酷的血腥搏杀之中,在这世上,他一无所有,唯一所有只有那紧握权势。 直到这个女子走入他的世界,在皇陵之中她与他生死相随,梨苑之内她柔情万千,也照亮了他阴暗的人生,可是当他想要抓住这生命中最后一缕温暖,却一次次与他擦身而过。 因为从未拥有过,所以这份感情来得更加热烈,排山倒海淹没了他所有的冷静和理智。然而与生俱来的这份仇恨,以及随之而来的宿命,纵然他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无法留下生命中的挚爱。 他不懂她,不是爱得不够深,是因为……不会爱。从未爱过,从未被爱,他经歷只有冷血无情的搏杀,因为有了她的存在,他会喜悦,会心痛,会痴狂……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会有这么的感觉,她的到来仿佛填补了他缺失的人生,然而他身处皇权仇恨之中,它容不得这份爱的存在。 凤浅歌怔怔地立在那里,他所有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心乱如麻。她了解他的心,他的挣扎,他们一样脆弱不堪一击,他们爱得太累太痛,让他们已经伤得体无完肤,却依旧放不下手,苦苦纠缠。 长风列列掀起帘帐,带着冷寒入骨的温度袭向她的后背,突来的寒意,让她剎那间恢復了理智和冷静,探出的手僵在半空,最后缓缓垂落在身侧,收握成拳,她深深吸了吸气,脸色恢復冷淡:“四殿下,可以放手了吗?” 四殿下? 接这一句四殿下,无疑如一道惊雷直击萧飏心头,他身体蓦然僵硬。她这样开口,言下之意依旧不愿放弃前往精绝,依旧还要去往修涯身边。 第49页 他缓缓松开她,怔怔地望向她平静地眼底,似是想从她的眼中看到什么,然而只有冷漠,无边的冷漠,她当真如此无情!萧飏薄唇微抿,拂袖转身,走向主座一撩衣袍落坐,眸中寒芒厉厉,冷锐逼人。 一时间帐内的空气都变得冷寒,让她不由微颤。 “你想救他?”他逼视着她的眼,字字如吐薄冰。 “我要救他。”不是她与不想的问题,是必须救,不得不救,她欠了他太多,这条命,她欠不起。 萧飏薄唇抿成冷厉的弧度,她要救他,便是要与他为敌,反目成仇:“本王……非要他死。” “除非我死。”她平静地望着他。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决绝,死死地盯着他:“你在逼我?!……为了他,拿你的命来逼我?!” 凤浅歌漠然相对:“是你在逼我。”逼我做出这样的选择。 四目相对,爱意不在。一个冷锐犀利,一个决绝冷漠。 那是他倾心所爱的女子,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他的软肋可能被人拿来威胁于他,可是他没想到,最后威胁他的……会是她。她可知道, 薄唇勾起无尽嘲弄的弧度:“你可知道,今日他不死,来日……死的就是我。”他们之间的争斗从来如此,不死不休。 凤浅歌骤然间唿吸一窒,这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她无法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只知道要紧握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她从未想过他们之间要走到这一步,然而……她别无选择。 “我与他之间,总要死一个,你选谁?”他望着她略微苍白的面容,眼底前所未有的期盼。 将军府与亲王府之争,终有一死才会了结,她早就知道这一切必然发生,当真正面对之时,根本是她所无力掌控的。 她抬眸望她:“他死我救,你死我随。” 萧飏眼底的锋芒渐退,缓缓流出浓烈的色彩,而后渐渐沉寂为刻骨的柔情。 凤浅歌深深吸气,转身便走,他冷然出声:“身陷三十万大军,你能走得出去?”冷酷无情,他不会让她去救他,更不会让她拿她的命为他冒险。 “走与不走,一试便知。”话音一落,身形便飞快掠出了大怅,他再手相阻已是不及。 萧天痕与这边相隔不远,一听响动便齐齐冲出帐来,琉香与凌霄趁着这会速度近到凤浅歌身旁,一脸戒备地环顾着四周。 萧天痕目光望向主帐,眉心微皱,看来凤浅歌还是没放弃,依旧要去精绝城,朝四下一望,喝道:“来人,拿下。”说完之后,补充道:“要活的,别伤了穿青衣的那个。”阻止他们出去是好的,若是伤了凤浅歌,四哥还不宰了他偿命。 玄衣铁甲,数千人肃然而立,拔剑相向,霎时之间杀气瀰漫。 琉香紧扣着腰际的长鞭,然而依旧胆颤,玄甲军的威力世人皆知,个个皆是身手卓绝,如今他们身陷三十万人的军营,如何脱身。 玄甲军听得萧天痕的命令,一时有些无措,向来杀敌招招毙命,这会让他们不得伤人,又要活捉,还真是无从下手,近前的几人默然收起了剑,赤手空拳上前。凌霄与琉香纵也是身手了得,但也从未遇过如此众多强劲的敌手,渐渐已是不敌,眼见琉香失手被擒,凤浅歌纤指拈针刺穴,强行激发自己的内力,一掌击出才让琉香脱了身。 “小姐!”琉香心底骤然一惊,失声唤她。小姐失去了内力,唯一能使出内力的方法,便是……金针刺穴。可是虽未学医,她也知道这是多危险的,就连常人也无法忍受那样的痛楚。 凤浅歌恍若未闻,左手的冥蝶缓缓而起,在三人周围盘旋围绕。最先触碰了几人,当场毙命倒地。而这一出手,她已经面色惨白,冷汗淋漓。 萧天痕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周围的玄甲军略有停歇,便齐攻上前,冥蝶虽厉害,但也难敌千军之力,她欲再行催动更多冥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喝:“住手!” 掀帐而出的雪衣男子,立中风中浑身散发着深冷而凌厉的寒意,举步朝她走去。 第九十八章 心在咫尺,爱在天涯3 他沉稳地脚步声,步步逼近,让她渐觉窒息。她无法预料他会如何出手,即便她此时强行催动了几分内力,但若真与他交手,她便无一丝胜的机会。 萧飏站在她的身后,停了片刻,走到她面前望着她惨白的无一丝血色的面容,心中一恸,薄唇紧抿。她竟然为修涯这般拼命吗? 琉香紧张而焦急地望着她愈发惨白的面色,眼中的泪打转。她本就有病未愈,如今金针刺穴,强行动武,只会让她本就孱弱的身体更受损伤。 剑拔驽张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萧飏望着她一脸决绝的神色,拂袖转身而去:“放他们走。” 渴一语出,凤浅歌骤然收力,身形一个踉跄,琉香一把将她扶住。她身后走了数步的男子听到声响,脚步微顿,举步朝大帐而去,白衣飞扬,一身萧索,孤绝的背影寂寞入骨。 萧天痕愣愣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追去,只是意外四哥会放他们走,然而他知道,不是他留不下她,而是他不希望再看到她这样伤害自己,可是如果她真救了修涯,将来……争斗,胜负谁知? 凤浅歌微微闭了闭眼,唿吸颤抖。她知道,只要他出手,她必败,这苍月大宫他们也走不出去,可是他没有,这一句成全,需要他多大的决心和勇气,她无力再去想。朝琉香道:“走吧。”他们再耽误不得了。 接数万将士齐齐让道,三人步出三十万的大营。三十万将士第一次看到了一向狠绝无情的九章亲王在成全,在妥协,向一个女子妥协。 刚一,步出大营,凤浅歌便一口鲜血吐出,满口腥咸苦涩,却难敌心头那份揪心之痛,自始至终她都未回头一眼,她怕看到他那张面容而心生动摇 “小姐!”琉香唤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是希望小姐去救修将军,可是她不希望因此而让她随这样的痛楚。 凤浅歌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我没事。” 凌霄望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异样,金针刺穴即便是他也难禁受这样的痛楚,她居然那样不动声色,这份隐忍和坚强,让他不由心生佩服。可是他不知道,对她而言,这不是坚强,而是习惯,习惯承受痛苦,如此而已。 琉香扶着她找了处地方坐下。如今没有了马匹,食物和水,即便放了他们,在这荒凉大漠之中,又能存活几日,更谈何去到精绝城。如今再返回镇子上,这一去一回,又得耽误一天时间不可,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再耽误下去了。 凌霄静默良久,上前出声道:“夫人,你和琉香回镇上等消息吧,精绝城属下一人去即可,属下曾随将军在漠南征战,对大漠还算熟悉。”此时她的身体状况,若再奔波下去,只怕到不了精绝城就先去了大半条命,临别之际修涯让他务必护她周全,不可让她知道漠北之事,可是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凤浅歌淡笑摇头,她自然知道凌霄心中的顾虑,如今她重伤重病,实在不宜再进大漠赶路。可是……她非去不可。 琉香见她面色苍白非常,也不放心,道:“我送你回镇上吧,你这样再去了,只怕……” “我说了没事。”凤浅歌截然打断她的话,望向凌霄道:“此处离乌衣道还有多远。” 凌霄朝黄沙漫漫地远处眺望,而后回道:“半个时辰的路。” “我们过去吧。”只有乌衣道才有来往的商旅,他们需要马匹,食物和水,但若反回镇上再行置备费时费力,唯一的方法便是去乌衣道,希望可以遇到过往的商旅。 凌霄先行探路,琉香扶着她走得并不是很快,一向话多的她,此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凤浅歌对她这样异常的安静有些意外,出声:“怎么不说话?” 琉香沉默了良久,方才出声道:“小姐……孩子真的是你自己不要的吗?” 凤浅歌微愣,眼底掠过一丝沉痛之色。毕竟曾是自己骨肉,半年来她只字未提,却每每午夜梦回想起那个曾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痛彻心骨。 “你不是说幸福是要珍惜的,我一直以为四皇子伤害了你,他不配爱你。”可是当她知道他为了小姐放弃亲王之位要带她走时,她心中彻底的震憾了,远离红尘俗世,求得一方净土,这不正是小姐所期盼的生活吗?“其实一直不曾放下他,那个时候……你怎么可以错过?” 凤浅歌无声苦笑,淡然道:“这世上有太多事,太多选择……是不能凭心而为的。”人的一生有太多无奈的的选择,她不得不接受。 第50页 相爱的,不一定能相守。相守的,却不一定会相爱。 突然间一阵蹄之声渐近,夹杂着人声。凤浅歌抬眸望去,一只商队正从乌衣道步来,一行数十人。三人喜出望外迎上前去。 商队是要通过瀚海,与他们同路,琉香付了银两,便带着他们上路了。凤浅歌被安置在马车之上,身体疲累之极,便在车内睡了去。 暮色之中,远处的高坡之上,隐约之中有些模煳的光影。一袭雪衣的男子傲然立于风中,遗世出尘,宛若九天之上的神衹,目光悠远地望着远去一行人。 萧天痕策马而至,与他并肩而站,望着远方道:“四哥……值得吗?”她一再背弃,他却终是不忍放她去了修涯的身边,还为她苦心安排这一切。没有什么商队会这么恰巧出现,那不过玄甲军中的人假扮而成。而这一切……她永远不会知晓。 值得吗? 没有值得不值得,若爱,只有捨得不捨得。 第九十九章 大漠情暖 放眼望去,浩瀚苍茫的沙漠无边无际,寸糙不生。长风列列,扬起遍地的黄沙,扑面而来,打在脸上,生生的疼。凤浅歌三人随商队一连行了数日,进入了瀚海腹地之中。每天翻过一个又一个地沙丘,这绵绵大漠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日夜兼程地赶路,凤浅歌的身体已经明显吃不消了,琉香心下焦急万分,一掀车帘,驾车的凌霄便急急问道:“什么事?”从一上路,凤浅歌便在马车之中没再出来,此时也不知是何状况了。 琉香回头望了望马车内面色惨白得无一丝血色的她,出声道:“让商队都停一会吧,小姐她……”再这样颠簸下去,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精绝城去。 凌霄一拉缰绳让马车停下,跳下马车与商队的人打了招了唿一道停下。突来的安静让凤浅歌微微皱了皱眉,掀开眼帘便见琉香上前道:“小姐,我扶你下车歇一会。” “没到怎么能停,叫凌霄赶路。”凤浅歌眉头紧皱,每晚一刻她都心惊。 琉香知道她心急赶路,却依旧坚持道:“小姐,再走下去,你身体吃不消的。”她这身体本该是要静养的,如今这一路奔波,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休养得好。 凌霄站在马车外,也开口道:“夫人,商队也需要休整,你也出来休息一下吧。” 接琉香扶着她下了马车,凌霄心中大骇,这不过短短数日,那个在陇谷关风华照人的女子,此时面目惨白,让人触目惊心,一袭白色长袍连体风帽罩在她身上,更显身形纤弱了。 凌霄将食物取过,递给琉香,便在几步之外的空地上坐下,举目望向远处,将军临别要他保护夫人安全,如今他将人带到这死亡之海的沙漠来,若真到了精绝城,军法处置怕是免不了了。 他侧头望了望几步之外的凤浅歌,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坚持要亲自前往,战地之上本就兇险万分,她到底只是一介弱女子,即便去了面对龟兹的三十万大军,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本以为她会让九章亲王出兵救援,然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聪明如她,没有开那个口。可是这一去……也许真的就葬身在这茫茫大漠之中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孱弱不堪的女子,让他从内心深处生出钦佩。她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秀雅,从骨子里透着难以名状的坚强和倔强,也正是这种奇特的气质,让她带着这世间世何女子都无法企及的绝代风华。 琉香望着她,一脸担忧焦急之色,待凤浅歌喝了水出声问道:“有没有好点?”然而这话明显是问了也白问,她现在这样的状况,能好到哪去。 凤浅歌摇了摇头,拉了拉风帽掩去大半张脸。 正在这时,商队的一中年汉子朝三人走来,凌霄起身朝来人道:“劳烦兄台再稍候片刻,我家夫人身体不好,再让她休息片刻再上路。” 那人朗声一笑,望了望不远处的凤浅歌二人道:“我不是来催你们上路的,商队的马匹也所剩无几了,再往下走就连这马也活不下去了,所以这马车该弃了。” “弃了?”琉香一听霍然站起身来。小姐如今的状况,没了马车难道也随她们一道走着上路不成。 那人面色微难,望向拉着马车的马匹,一连行了数日,这拉马车的马儿已经换了好几匹了,这已经是最后一匹马了,可如今看来,这马车也撑不到明日了。 “商队已经没有马匹再来拉马车了,再往里走就到瀚海深处了,马车根本无法前行。”那人坦然直言道。 凤浅歌站起身,朝凌霄二人走近:“那就弃了吧,不是还有骆驼。”骆驼号称沙漠之舟,自然能带他们通过这瀚海大漠。 那人闻言朝她望了一眼,压低的风帽遮了她大半张面容只瞧得那苍白的肤色,眼底掠过一丝异样,出声道:“商队有随行的大夫,夫人可要让人瞧瞧。” 凤浅歌淡然一笑出声:“不必了,早些上路吧。”要论医术这世上没有几人能与她相比,如今根本不是顾及她这病的时候。 那人见她拒绝,便也没再坚持,朝三人拱手道别。没了马车,凤浅歌便是骑骆驼上路,一路风沙漫天,寒风刺骨。 夜里风止,大漠的夜晚是极美的,明镜的天幕上,圆月高挂,繁星满天。凤浅歌在琉香铺好了毯子上闭目浅眠,听得一阵脚步之声来,眼睛霍然睁开,清锐逼人。 来人抱着一罐子,起先被她的眼神吓得一怔,随即上前道:“夫人,这是参汤,你喝了对病情也有好处。” 凤浅歌秀眉微扬,还未出声,琉香便已经回来,见有打搅于她便有些不悦:“有事吗?” 来人将装汤的罐子拿于琉香道:“我们商队也做些药材生意的,你家夫人看病得不轻,这参汤也好补补元气。” 琉香微一愣,接过闻了一闻,确实是参汤,这一种都是吃干粮,喝清水,小姐本就有病,根本无法调养,早知道商队有人参她该早去买才是,想到这她付了金子,对来人再三相谢。 来人离去,琉香将汤端给她:“小姐,快喝吧,现在还热着。” 凤浅歌目光却紧紧盯着离开的那道背影,目光微动,扑鼻而来的参汤气息让她皱了皱眉,这参岂是普通的人参,是极难寻得血参,即便在苍月也难寻得几颗,竟会让这普通的商队所有吗?这商队之中的人走路气息明显都是身怀武艺的,虽然收敛得极好,可是前世杀手生涯的残酷训练让她周围一切的警觉颇高,这一路一直病在马车之中倒未注意,如今仔细一瞧,让她不由心惊。 她抱着那犹带温热的汤罐坐在沙地之上,望着辽远的天际,心中百味杂陈,那个白衣如雪的身影在眼前萦绕不去,也许他曾伤害过她,可她……终是负了他。 然而她没想到,这一趟漠北之行会让他们之间,渐渐走向不可逆转的两个世界。 第一百章 暗夜修罗 第一百章 之后一连几日,琉香都从商队买来一些珍惜的药材为凤浅歌调养身体,所幸这些药也多少起了些作用,她的面色也渐渐好转,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成功通过了瀚海,从商队购了三匹骆驼,与他们分道而行。 凌霄也发现了那商队的异样,但他知道她也会发现,故而心知肚明都未点破。只是他意外着一向目空一切的九章亲王竟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若他日有人拿着她的性命威胁于他,那岂不是易如反掌。而如今,修涯是握着九章亲王的软肋的,只要他想威胁他,大可以她的生死相挟,可是他没有,才让人逼到现在的地步。 夜幕降临,又是一天过去。琉香知晓如今的大漠中寒冷,当初马车弃了,她便拿剑噼了些短小的木头一路带着,到夜里取了木柴,将特制的磷粉其上,生起了火堆。 渴凤浅歌坐在火堆旁,垂眸吃着琉香递来的肉干,对凌霄道:“这里到精绝城还有多远。” 凌霄望了望远处,沉吟片刻道:“两日的路程。” “龟兹大军来精绝大致什么时日?”但愿她没有来晚。 “就近两日便可抵达精绝城。”他们这一路日夜兼程地赶,总算能赶了来,只是不知精绝城是何状况,以修涯的用兵之能,攻下精绝城倒不是问题,只是大战之后十万兵马必须折损,那时如何敌得过善战的龟兹大军。 凤浅歌敛眉沉思,正在这时,听得一阵马蹄之声远远传来,眉心一皱,眼底顿时锐芒毕露,霍然起身:“有人。” 凌霄和琉香警觉,立即将火堆灭了。三人悄然摸上不远处的沙丘,屏气凝神地望着奔袭而来的一队人马,那正是龟兹的先行军队,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来了。 凤浅歌趴在沙兵之上打量清楚人马装备,正准备走人,却见那队人马为首的一扬手让人停下,高声道:“今日在此扎营。” 第51页 三人心头惧是一惊,不敢再轻举妄动。 “周副将,到四处巡势,其它人扎营休息。”领头之人说道。 “是。”应声的便是那周副将,翻身下马便朝凤浅歌三人藏身的水丘走来。 凤浅歌眉心一皱,沉思片刻便朝凌霄与琉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紧贴在沙丘之上,一半身子都嵌入了沙中,周副将站在高处,四下巡望了一眼,因着夜色朦胧倒并未发现藏身在沙丘下的三人,便走向了别处,三人暗自松了口气。凤浅歌朝下面指了指,三人顺着沙丘朝下滑,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之才落脚的地方。 现在是晚上,对方还未发现他们,可是如今这一行人及后面随之而来的三十万大军已经挡去了他们前去精绝地的必经之路。 “小姐,现在怎么办?”琉香沮丧地嘆气,这一行人起码有两千,凭她们三人之力如何敌得过,更何况还有随之而来的三十万人马。 凤浅歌静默不语,凌霄也不禁望向她:“如果这队人马接近精绝城,大战……一触即发。”此时他们对城中的一切一无所知,放这些人过去了,就等于让精绝城更快地迎接这场大战。 凤浅歌望向那队人所在的方向,语调冷冽,缓缓说道:“那就让他们埋骨于此。” 凌霄与琉香顿时一惊,望着那一身散发着深冷杀意的女子。 “小姐!”琉香声音不由颤抖,她从未见过如此的小姐,一身杀气凛然,她虽有武艺在身,但如今她伤势刚有好转,若再动用内力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来人两千,且有三十万大军在后,我们不可能……”凌霄出声道,且不说那后面的三十万大军,这三人对两千,是何等的悬殊。 凤浅歌望向她,认真言道:“没有不可能,只有敢不敢。”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这是唯一能解精绝之危的路。 “不行。”凌霄截然反对道。他答应过将军要保护好她,如今若再让她身陷敌军,他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如何向他交待。 凤浅歌冷锐的眸子扫了他一眼,朝琉香道:“镇上让你备的东西,可还带着。” 琉香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在的,全都带着。”她怎么忘了,小姐是除了那一身武功还有医术,最厉害的是用毒,几乎是将老酒鬼的用毒之术学了个通透,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而一向少用,她倒忘了。 凌霄这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紧张着。琉香到骆驼背上取出一个包裹拿来,道:“让我准备的都在这里了。”有救人之命的良药,有见血封喉的毒药,那叫一个齐全。 凤浅歌敛目,感觉着扑面而来的轻风,道:“用安魂散。”这并不是致命的毒药,只会让人沉睡,而睡醒之上无一丝中毒迹像。 琉香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不用泣血。”让人一吸致命,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取了这些人的性命。 凤浅歌淡然一笑:“先留着。” 三人带着安魂香再度摸上龟兹先行部队的营地,轻拂的夜风成功将他们所撒的安魂散吹入营地,三人趴在沙丘之上静静等待,不出半个时辰,整座大营便沉寂再无一丝声响。 “走。”凤浅歌率先起身,朝大营走去。 三人大模大样地走进了两千人马的大营,竟无一人发现。 凤浅歌拾起一把利剑,月光下剑锋寒芒逼人,手起剑落脚边的几名博士兵已经被她斩下头颅,霎时间鲜血如注,喷薄而出,浇灭了燃烧地火堆。 琉香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们相处数十年,她知道她是冷淡无情的,却从不知她会有如此冷酷残忍的一面,一斩起落尽斩数人,眼都未眨一下,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姐,无比陌生。 琉香抿了抿唇望着她,清冷的月光倾泻在她的身上,她手中的长剑被鲜血浸染,那一身深冷慑人的杀气,宛如从地底而来的夺命修罗。 次日天明,龟兹三十大军营前出现了两千颗血淋淋的头颅,纵是沙场见惯生死搏杀,也被眼前那一片场景所震慑,大漠苍凉的长风,卷着这浓重地血腥之气,飘散在龟兹大军的每个角落,军心泛散,三十万大军就此止步。 第一零一章 只身犯险 当做完那一切,三人回到落脚之处,那浓重的血腥之气依旧萦绕鼻间。琉香木然地坐在地上,脑海中依旧萦绕着方才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幕画面,二千人,二千人的头就那样被他们斩下,整个营地满是无头的尸体,血流成河,不堪入目。 纵使见惯沙场血腥残酷地凌霄也被她当时的决定所震慑,她让他们斩了这二千人头送到龟兹大军营前。他不由转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女子,一袭长袍在风中轻扬,她的眼神沉静,隐带着一分锐利的锋芒。 他突然间看不懂眼前这个女子,她是当朝相国千金,明明倾城之色,却甘负陋颜之名。明明身体孱弱,却能手起剑落间眼都不眨。方才营地之中,有几名险些逃脱的士兵,纵马逃去,她一弯长弓三箭齐发,三箭齐入对方心脏,同时毙命。那样条件反射般的迅捷,连他都自愧不如。 琉香望着立在一旁的凤浅歌,目光悠远,小姐从不杀人的,可是杀起人来竟然是那残忍而无情,她的神情是麻木的,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她,让人从心底深处生出无边的恐惧。 渴凤浅歌面色虽平静,心头却是暗流潜涌无数,不管她多么不愿意面对曾经血腥的生活,她终是逃不了这样的宿命,她的命运註定要与血腥结下孽缘,是否这一世……依旧不得善终? 琉香望着风中独立的瘦削身影,长风捲起他的披风,在浓郁的夜色中仿若是欲展的飞翼,要将她带离这凡尘俗世。她第一次感觉到眼前的小姐,纵然与她朝夕相伴十几年,从稚气孩童到如今,她依旧是不懂她的,她依旧离她很遥远,在她的心里有一个角落遥远让人无法触及。 “小姐……”琉香出声唤她,语调中有着不可抑止的颤抖。 接凤浅歌回过神来,望向两人道,举步走近道:“你们两先去精绝城找他。” “什么?你不跟我们走?”琉香惊声问道,霍然站起身来,她不去精绝她要去哪里,这茫茫大漠之中,她能去哪里?好不容易快到精绝城了,她却要离开,她不去帮修将军了吗? 凤浅歌淡然一笑,道:“我还有事没做完。”那两千颗人头,只能让龟兹大军暂停几日而已,根本起不得多大用处,他还要做更重要的事。 凌霄一震,很快便明白了她心中在做何打算,截然拒绝:“夫人,此事万万不可。”别说将军不会答应,将一个病弱女子留在大漠之中这也不该是一个男人所为,她有半分闪失,对将军会有多大影响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修涯是在意这个女子的,至于有多在意不是他这个外人可以去想像的,也许……这份在意更胜过九章亲王。两个註定为敌的男人却倾心于同一个女子,这战场情场,终将要分个高低。 凤浅歌目光清冽望向凌霄:“我既来了,有些事,必须要做。”不惜一切,她也必须助他赢了这场大战,走出这无边大漠,这是她来这漠北的唯一目的。 “小姐,你病初愈,还能去哪里?”琉香急切地拉住她的手臂。在这死亡沙漠深处,举步维艰,何况周围还有龟兹三十万大军,不去精绝城,便就是埋骨在这大漠之中。 凤浅歌朝她一笑,淡然道:“你在精绝城等我,我一定回去。” “夫人……”凌霄还未说话便被她点了穴。 琉香见状见欲上前阻止,她骤然转身也点了她的穴,让她动弹不得。 凤浅歌站在凌霄面前,一字一句坚定无比地说道:“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到了城中立即请兵奔袭龟兹大军后方,断其粮糙。” 琉香听她这么一说,急得落泪,她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要潜入龟兹大营,只身前去三十万大军之中,若被发现她如何脱身。可是她再怎么反对,怎么想去阻止却无法叫出一声,只能眼看着她一步步消失浓郁的夜色之中。 精绝城,数日前的一场血战之后,这座瀚海深处的城池已经易主,城墙之上苍月的大旗在犹带血腥之声的风中张扬着,召示着它的新主。 精绝大殿之上一身黑甲战衣的男子环顾着殿下的几名大将,他丰神如玉的面上有着暗敛的苍白和疲惫,幽深的眼底流动着清锐的锋芒,大战在即,实力如此悬殊的对战,让他也不由心生不安。 龟兹大军按兵不动的消息传入精绝城,众将纷纷震惊,三十万大军的兵力来攻精绝城,那绝对是压倒性的力量,可是竟然忽然一夜之间按兵不动了。探子来报龟兹大军营前出现他们先行队伍的二千人头,其境况之血腥恐怖前所未见,龟兹大军以为是苍月大军的埋伏,能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尽斩二千,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决定谋而后动。 第52页 大殿之上气氛凝重无比,这三十成万大军是必然会来的,这场大战在所难免,可是他们如今伤兵残兵加一起才勉强六万人马,如何对敌这三十万人马,九章亲王与将军府素来不和,势同水火,根本不会派兵救援,这场仗,怎么打都是一场必输的战争,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他们后无退路,只有死守。 此时他们所惊异的是这两千敌军是被何人所斩杀,他们来大漠之中已有时日,尽还有如此神出鬼没的力量,在与三十迈大军相邻的之处将二各人马杀尽,送至龟兹大军之前,这一举动无疑让对方从心底生出畏惧。 修涯紧抿着唇望着殿下的数位将领,起身欲开要开口说什么,抬眸却见凌风急急步入殿中,走至他身前道:“凌霄和琉香来了。” 修涯闻言剑眉蹙扰,眼底骤然间如急风过浪,瞬息万变。 他们来了,那她呢? 第一零二章 烽烟将起(鲜花加更) 凌霄和琉香一同步入大殿之中,二人低垂着头谁也没敢抬眸望向高座之上的男子,众将领齐齐望着殿内的两人,心中猜测纷云。 凌霄二人静然而立,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开口。修涯望着下面的两人,心中生出巨大的不安,长袍内的手不由收握成拳,眉眼之间隐现锋锐。 “将军,末将请兵一万奔袭龟兹大军后营。”凌霄抱拳上前一步道,此时他唯有尽快按夫人所说的行动,才能让她尽快脱身,至于将军那里……他只能违背了。 琉香垂着头望着浅灰的地砖,紧咬着唇,心头急如火焚。小姐身陷敌军,精绝城战事在即,她不知该作何抉择。 渴修涯静静地望着两人,眼神沉静,却隐约现出无尽的煞气,朝众将扫了一眼:“各位先行下去吧,此事明日再议,本将有些家事要处理。” 众将闻言,纷纷起身告退。片刻之后,整个大殿便只剩他与凌霄琉香三人。 凌霄和琉香默然垂着头站在殿中央,修涯从高坐之上起身一步步朝二人走来,无形之中的压迫感随之袭来:“她在哪里?”他的声音不再如往昔的温和,带着无尽地冷冽,让琉香不禁打了个寒颤。 接她所见到的修将军,永远对着小姐一脸温润如玉的笑,现在这个修将军怎么……怎么如此让人害怕,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此时的神情。 二人不语,凌霄继续说道:“末将请兵一万……” “本将问你,她在哪里?”修涯语调冷冽慑人,隐隐含着薄怒。琉香一直是与她相伴的,如今琉香来了精绝城,难道……她也来了? 琉香咬着唇,连唿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不知该从何开口,小姐处心积虑计划着这一切,若修将军知道了,事情还不知会开展成什么样,如今战事一触即发,若处理不当,不但害了小姐,也会害了这城里所有人,所有人都会随之埋骨于这无边大漠之中。 修涯面色冷沉地望着低头不语的两人:“她是不是在漠北?”他临别之时千叮万嘱不准将她带来漠北,如今他不仅将人带来了,还带丢了,如今不知所踪。 琉香咬着唇,眼中蕴了泪,袖中的手紧紧攥握成拳,骨节咯咯作响。 修涯静默片刻后,出声继续问道:“是不是在……玄甲军中?”进入漠北便必逃不过那个人的防线,他是不可能让她进入瀚海之地的,若真是那样…… 琉香一咬唇,想到她如今的状况,再也顾不得许多,脱口而出道:“小姐去了龟兹大营。” 霎时之间,修涯唇上的血色丝丝褪尽,这个消息,比她在玄甲军中更让他难以接受,若在玄甲军中,起码……起码那个人不会让她陷入险境,可是如今…… 他霍然转身望向凌霄目光凌厉:“违抗军令,自行领死,别让本将动手。”说罢,修涯拂袖大步朝殿外行去。 站在殿门外的凌云听到他这样冷酷的声音,心头狠狠一沉,凌霄跟了他多年,如今他却只是因为夫人身陷险境而要将其处死,他从来不会这样对身边的人,一个女子的安危竟让这个一向冷静睿智的卫国大将军失了所有的理智,足见其对她的重视程度。 “将军,凌霄定然不是有意的,念在……”凌云近前求情。 修涯面色更加冷厉骇人,琉香看得不由心生畏惧。她没想到修将军竟然因为小姐而要处死凌霄,那是跟随他多年的人,她抬眸望去那一身黑甲的男子此时煞气逼人,哪还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他。 琉香深深吸了吸气,鼓起勇气上前道:“修将军,小姐说定要凌霄带人前去断龟兹大军后路。现在小姐身陷险境,你真要处罚于他也等救了人再说……”精绝城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这时候处死凌霄不是明智之举。 修涯紧抿的薄唇无一丝血色,冷然出声:“你即刻带一万精兵出城,两日内突袭龟兹军后方,若再有误,立斩不赦。”说话间他的身体不禁一震,面色随之惨白了几分。 “是。”凌霄领命出殿。 凌云望着殿上扶剑而立的黑甲男子,目光中带着隐忧,看来这几日便要出战了,进攻精绝城之时,他被震天弩所伤至今未愈,如今若再动武,这伤口一裂开,这条命怕都保不住了,精绝城与龟兹大军战事一触即发,若是主将有失,这城如何再坚守。 修涯望着殿外渺远的天际,目光悠远而沉痛,微敛目道:“立召关将军,周将军前来大殿商议出战事宜。”知道她进了龟兹大营,他的整颗心一瞬间便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压抑得让他无法喘息,他是多么想亲自前去救她出来,可是他最后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如果冒然行动,不但救不得她,反而可能陷她入绝境。 琉香望向那一身煞气深冷的黑甲男子,急切出声道:“修将军,小姐……小姐她不是要给你添麻烦,她是要帮你的。 怔忡言道:“小姐……她是要帮你的。”在三十万玄甲军中,小姐不顾性命背弃九章亲王也要赶来精绝城,她想她并不是要为他惹麻烦,她想帮他,尽她所有的努力帮他度过这个难关,一起走出这瀚海大漠。 “我……知道。”修涯闭目间唿吸颤抖,心头百味交缠,聪明如他自然知道她这么做的用意,但他更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危险,可是她不知道,他宁自己埋骨在这大漠黄沙,也不愿她拿自己的命来冒这样的险。 玄甲军营,主帐之内一袭雪衣的男子凤眸轻敛,闭目浅眠,俊眉微微蹙拢着,长风唿啸不时捲起帘帐一角,隐约看到外面正疾步奔来的人影。 一袭黑色武士服的萧天痕沖入帐内,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凤浅歌没去精绝城,杀了龟兹两千人马,现在进了龟兹大营。” 话音刚落,榻上的雪衣男子霍然掀开眼帘,语气一如往昔的清冷:“你说什么?” 萧天痕望着他,一字一顿认真说道:“凤浅歌去了龟兹大营。”那么聪明一人他就想不通为何这个时候傻得去送死呢,她死不要紧,四哥怎么办? 萧飏凤眸微眯,眼底掠起暗涌无数,为他……她连命都不要了吗?那句他死我救,你死我随的誓言还萦绕耳际,久久不息。 第一百零三章 王者降临 茫茫大漠中,龟兹三十万大军安营扎寨,荒无为迹的漠北深处变得热闹了起来,夜色中军寨点点闪着些篝火,火光晚晃处席地坐着些士兵,火上烤着的野味已经冒了油出来。 “他娘的,这好不容易要到精绝城下了,竟然在这里不走了。”一个将士气唿唿地道“让老子知道那斩杀周副将一行的兇手,老子定要剥了他的皮。” 另一人立刻便接话道:“谁说不是,咱们一路从龟兹奔袭千里到了这精绝城下,如今只能在这里干望着。” “没想到这苍月的卫国将军到了这时候还有这一手?” “谁说不是,先锋营那两千将士,哪个不是善战的能手,一夜之间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砍了头,两千颗血淋淋地人头摆在大营外,就连老子这打了十几年仗的见了都心头髮憷。” “咱们三十万人马,还怕了精绝城那区区几万残兵。”一人大声嚷道“也不知大王是想什么,三十万大军在手,竟对它几万人马畏缩不前。” “一看你就是没打几年仗的吧!”一面色面色黝黑的汉子扫了一眼方才说话的人“苍月的卫国大将军,那是能小瞧的人吗?” 接“那可不是,以前在漠南与其交手,咱们的人可是半分便宜都没占过,那一年老子还差点死在那场大战中。” 一说起,漠南之战,在坐好几人都曾是参加其中的人。一想起当年在漠南一带与卫国大将军的人交手都不由心头髮寒,你一言我一语地便说了起来。 第53页 那年轻兵将插不上话,便道“就算那卫国大将军再厉害,如今精绝城不也成了孤城一座。” “孤城?若是廊平道那边的玄甲军与其前后联合,咱们别说三十万大军了,只怕到时候回不回得去都是问题。 旁边几人顿时便笑出声来“天下哪个不知道卫国将军和九章亲王是死敌,此刻出兵精绝,明显人一瞧便知九章亲王是想借刀杀人,这样正好,若真遇上玄甲军,咱们可就真要有来无回喽。” “玄甲军真有那么神?”一年轻将士问道。 一个与玄甲军交战过的老兵,微眯眼望着跳动的火花,摇头:“宁遇鬼神,也莫遇他们。” 旁边几人不由倒抽气,一时间几人安静了下来。 火上的药已经熟了,有人几来一一分了下去,最后望向坐在一旁身形瘦削的新兵,见他正定定望着沙丘下龟兹王的主营,扔给他一块:“看你这文弱身板,怎么跑来当兵了?” 被叫的那人微一愣,接过递来的烤肉道:“家里兄弟姐妹多,难养活。”声音消沉沙哑。 “你这小子,天天就盯着大王主帐瞧,怎么想升级调主营去?”调到主营地位自然比一般将士要高,若战场之上再有了战功得以重用,这事谁不想。 那人望了望主营的方向,点了点头。 分他肉的那老兵,凑近道:“我有个表兄就在主营内,听他说周副将那一行人死了,大王准备再从咱们这些将士中再挑人进去,这几日放机灵点,说不定就进去了。” 那人微愣,笑着答谢,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肃杀之气。他不是别人,正是易容混入其中凤浅歌,龟兹王主营守卫严密,只有这个营寨位置能将下面的守卫布置看得一清二楚。 次日,她与其它几人挑选被带入主营。 主营之中,两千军士站在空旷的沙地之上,望着高坐之上的龟兹大王,先锋队二千被杀,自然要从中再选人重组。 武试不过也是比试一些骑射功夫,凤浅歌望向渐斜日头与周围人一般取弓箭上马,锐眸微扬瞥了一眼龟兹大王所在的方向。 一声锣响,所有人纷纷搭箭拉弓,百人齐发间,她箭锋一转指向龟兹王所在的方向,一箭破空而去,直没龟兹王胸口,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这龟兹王天生心脏右移,这一箭根本要不了他的命。 龟兹大王倒底是久经沙汤的人物,竟当场抬手拔下胸口的箭矢,手下的两名大将当即便将所有武试的所有军士困在校场之中,主营之中数千弓箭手将校场内的千人围住,刺杀之人就在这千人之中,宁错杀一千,不放一个。 凤浅歌没料到自己会失手,弓箭手一放箭,她便同时跃下马,马儿重箭一倒便正好挡住了她的身形,锐利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向龟兹王所在的高座。 转眼之间数千人被射杀在校场,血染黄沙,腥味沖天。正在这时,一阵紧促的军鼓之声大响,听见有人高声来报:“精绝城倾巢来袭!” 龟兹王不顾伤势霍然站起,谁会料到修涯只剩六万人马竟敢来犯他三十万人马,一时之间有些慌乱,立即让校场的弓箭手赶赴前营迎敌。 凤浅歌悄悄摸到手边的弓箭,待听到弓箭手的脚步声远去,便一跃而起,搭箭拉弓箭,三箭齐发直射龟兹大王和身旁的两位大将,箭矢力发千钧,直直穿过三人的的眉心,任他们谁也没料到这个刺客竟然会从这死人堆里爬起来再给他补了一箭。 三人当场毙命,龟兹大王遇刺身亡,校场内剩下人等一时之间都未反应过来,他们三十万大军的主帅就这样毙命,龟兹王侍卫长一愣,高声喝道“杀了他!” 校场之内两千侍卫闻言便逼近前来,凤浅歌手中一刻都没有停过,数箭齐发,箭箭毙命,然而越来越多的人,纵她箭术如何精妙,但臂力毕竟有限,手臂渐渐麻木,拉弓的都都已经被划得鲜血淋漓,她手中所握的只有这把弓,以及所处之地方才散落一地的箭矢,长弓不堪这连番的发箭嘣地一场断裂。 修涯所率的五万人马,与凌霄所带的一万人马前后夹击,千军万马中,一袭黑甲的男子只顾拼杀向前,万千人马中搜寻着那个瘦削的身影,纵然如今龟兹大军已乱,但毕竟也是三十万人马,即要对敌,又要找人,何等不易。 校场之内,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校场之中,她身边的尸体越来越多,已经不记得多少人毙命在她手下,她退在龟兹王毙命的高台之上,避免了自己十面埋伏的困境,一波接一波的人从高台之上倒下。 凤浅望着校场下再度涌进的三千人马,深深吸了吸气,握剑的手紧了紧,正欲再次出手,却忽闻一阵锐器破空的声响,抬眼一望天际密密麻麻的黑点朝校场飞来,是箭,数不清的利箭,如急风骤风般地袭至教场之内。 转眼之间,方才还立在校场之内的三千人马已经毙命,她抬眸望向远处的沙丘之上,黑压压的一片玄甲军前,一袭雪衣的男子傲然勒马而立,霸气凛然。 第一零四章 一战之殇 万箭如雨自天际急风骤雨般落在了龟兹军的主营之中,那个她所在的地方,眨眼之间将她周围所有的危险瞬间解除,她望着满目伏尸,抬眸望去那一抹如白光,如同天际间最耀眼的光芒落入她的眼底,她赌赢了,她拿自己的命赌赢了他的心,凭精绝的六万残兵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决胜,所以她潜入了龟兹大营,她在等修涯的发兵,同时也在等他,他终于来了,带着她所有的期盼出现在了这里。 那雷霆万钧般的一击让下面交战的双方都不由一震,转眼望去,那沙丘之上黑压压的一片,如同十八地狱而来的修罗军队带着不可抗拒的姿态朝他们逼近,黑色的旌旗在列列长风中张扬飞舞,那一抹明亮的白光伫立在沙丘之上,不正是千里之外的九章亲王? 宁遇鬼神,莫遇玄甲! 所有的龟兹军士自心底升起无边的恐惧,玄甲军的到来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谁也不会想到苍月势同水火的将军府与亲王府会来联手对付他们,如今龟兹大王被害,主帅有失,纵有三十万人马的龟兹军也纷纷弃甲溃逃。别说龟兹大军震惊,修涯抬眸看到那一幕也不由心生震慑,瞳孔微缩,他到底还是来了!生生放弃了置他于死地的机会来了! 渴不是为杀他而来,也不是为苍月统一漠北而来,只是为她,只是因为她在这里,他可以牺牲任何人,却无法拿她为代价,明知道她在逼她出手,明知道这是利用,依旧还是来了! 凤浅歌木然站在万千伏尸之中仰望着高处沙丘之上那抹白衣如雪的身影,心头百转千回,什么样的痛也难抵消此时此刻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痛,大婚之时他一时失手伤了她,她心痛如绞,那样决绝地走出他的世界,而今时今日,他明知道她的用意,却依旧来了。 萧天痕带着玄甲军已经沖入了战场,两千人马生生将她所在的校场围住,他隔着万千伏尸望着高台之上的身形孱弱的女子,面色冷寒如冰,扶剑走到高台之上,望着她恨恨问道:“凤浅歌,现在……你满意了?” 接当初四哥无心利用却伤害了她,一直痛悔于心,如今她却为了修涯利用四哥,明知她的心思,他依旧还是来了,带着玄甲军不眠不休奔袭千里赶了来。不是为救修涯,不是为统一漠北,就是为她,为她一个人。 她要远离朝堂,他愿带她远走高飞,她却生生放弃。 她要来精绝城,他放她来了,且让人一路护送照料。 她要他来精绝城,以命相胁,他也来了。 为何做了这么多,他们还是无法相守,且越走越远。 凤浅歌咬着唇望着高处沙丘之上的那抹白光,娇嫩的唇渗出血来,满口腥咸:四哥,对不起。然而纵是千千万万声对不起,也难抵被挚爱之人所利用的伤痛,这点她再清楚不过。 他的无心伤害,她的有心利用,明明深爱彼此,却要相互伤害,难道……真要将彼此伤得体无完肤这才叫爱吗? 高处沙丘之上白衣如雪的男子,宛若是盛放的天山冰莲,绽放着天地间最耀眼的光芒,睥睨着下面血腥厮杀的战场,凤眸冰冷紧抿着薄唇望着万千军中那抹身影,眸光沉痛。 玄甲军的到来,无疑给苍月的军队带来了最庞大的力量,玄甲军如潮水般地涌入战地之中,整座龟兹大营转眼之间已经成了另一个血腥杀戮的世界,黄沙飞舞,血泥飞溅。 而这座校场之中却是安静得诡异,外面的刀剑相击的声响,濒死的怒吼,长枪刺身声响……无不在告诉着校场之内的她,外面的世界是多么残酷。 萧天痕冷冷地望着高台之上战袍飞扬的血衣女子,他恨她对四哥的无情和利用,却又佩服她这份胆识和身手,在三十万军之中击杀对方主帅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个养在深闺的凤三小姐有这份卓才,看来不光是他,就连四哥也对她了解甚少,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此时此刻,他再也看不明白了。 第54页 战地之中一袭黑甲的男子执枪纵马如飞,朝营地深处掠去,温润的眉眼带着深冷的凌厉之色,待到那被团团围住的校场,看到那两千玄甲肃然而立,他跃下马疾步朝内奔去,想是因为之前有着命令,玄甲军并未对其阻拦。 萧天痕恨恨地瞪了眼来人,他该做的就在这里将她交到修涯手中,这是四哥的命令,如今完成了,他没兴趣再看后面的夫妻情深的画面,扶剑大步朝外走去,高喝一声:“走!” 两千玄甲纷纷离去,然而外面的人依旧没有一个敢踏入这座校场之内。 修涯望着满目伏尸,目光掠向高台之上那身形薄弱的女子,她的一身被鲜血浸染,让他不由心中一阵慌乱,疾步飞掠而去,眼睛打量着她身上的伤处,想到她竟然这样孤身深入三十万敌军刺杀龟兹大王,虽然这一切是为他,他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谁要你来漠北的?不是说了叫你在陇谷关等我回去?你怎么可以……”此时的卫国大将军俨然成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形象,如果他来晚了,如果……那个人没有出手,如果…… 凤浅歌淡然一笑:“你没事就好。”前所未有的疲惫扑天盖地袭卷而来,她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修涯一把将她扶住。 这一战,龟兹三十万大军尽数毁灭在这大漠之中,无一生还。素来不和的亲王府与将军府合力抗敌,平定漠北之事,成为世间一桩美谈,然而世人又有谁知,这场战争的胜负,只是因为一个女子。 战事一结,玄甲军如同出现的时候一样,神出鬼没,悄然消失在漫漫大漠之间。 第一零五章 爱的机会 精绝城,沉寂的房中依稀可闻床榻之上清浅的唿吸之声,轻风携着些微凉的寒意吹入屋内,静垂的纱帐随风轻动,隐约可见榻上浅眠的女子,秀眉微微蹙着,面色带着些微的苍白。 凤浅歌手指微微动了动,掀开眼帘,忍着全身刀割般的剧痛,坐起身,走到窗边望远处的黄沙漫漫,龟兹三十万大军终于灭了,她的心却生出无尽悲凉。神智模煳之间,她看到沙丘之上那渐渐消逝的白色身影,那一刻她的心狠狠沉了下去,酸涩的泪涌到眼底又生生抑回眼底。 修涯推门而入便看到立在帘边那白衣萧索的女子,她怔怔地望着远方,那个人远去的方向,目光悠远而忧伤,她救他,却不是因爱他。 “你醒了。”修涯走近,声音温润清和。 渴察觉到有人进门,她瞬间收敛起眼底地异样,转身一脸清浅的笑:“琉香呢?” 修涯抬手将窗户掩上,道:“大漠风冷,别站在窗边。” 凤浅歌默然到桌边坐下,看到修涯方才放在桌上的药,微一敛眉,伸手欲端才发现自己拉弓箭时两手皆伤,此时裹成了馒头似的,形状极其滑稽。 接修涯见状端起药碗,浅然一笑:“我来吧。” “等凉一些再说吧。”她淡然一笑,心中暗自希望琉香能快点过来。 修涯端着药,敛眉低头吹着,稍凉一些便抬手餵到了她唇边,笑道:“现在不烫了。”略显苍白的唇勾起温润的弧度。 她微一怔,低头将药喝下,满口苦涩让她微微皱了皱眉。修涯将倒好的茶水举杯到她唇边:“喝口茶就不苦了。”神色之间极尽温柔。 凤浅歌有些不惯,也许于她而言,他对她的好是一种负担,一种必然要偿还的负担,她不想亏欠任何人什么,可是她却已经欠下太多,凤夫人,修涯,还有……萧飏。她穷极一生也无法偿还这一切。 “我想休息了。”凤浅歌面色疲惫地开口道。 修涯微一怔,他知道她又开始躲着他了,而这样的她就表示着此刻她的心里正想着那个人。他没有出言揭穿她,嘱咐她好好休息便默然出门离去。 刚一出门,便不可抑制地咳出血来,琉香正好过来替凤浅歌送膳看到这一幕,慌乱地放下托盘赶了过来:“修将军,你怎么样了?”听凌云说进攻精绝城之时他被震天驽所伤,差点丢了性命,昨日出兵龟兹军伤势必是又加重了,可是他面上从来掩饰的无懈可击。 修涯勾唇淡笑:“无碍,你去送膳吧,她手伤着了,你小心伺候着。” 琉香抿唇点了点头,本以为小姐和修将军情况好转,可是如今四皇子这一来又徒生了这么多的事,他们之间又再度回復到之前的疏离。 琉香端着膳食进屋,看到凤浅歌正坐在桌边怔然出神,放托盘放下出声道:“小姐,方才修将军来过了?” “嗯。”凤浅歌淡淡应了声,望着裹成馒头似的手皱了皱眉将布条拆掉,用了特制的金创药,伤口已经开始癒合了,只是上面的伤痕有些狰狞刺目。 琉香抿了抿唇,似是有话有说,然而半晌也未开口。凤浅歌淡眉微扬望向她:“你要说什么?” “我……”琉香微一愣,本想跟她说修涯重伤之事,但心想如今小姐自己也有伤在意,再去操这份心岂不更累,心念一转道:“我想说小姐你能不能跟修将军求个情,让他别再罚凌霄侍卫了。” “凌霄?”凤浅歌微一皱眉望向她“他怎么了?” 琉香将膳食布好,沉吟片刻后道:“那日你让我们先走,我同凌霄一道在附近找了你一天,找不上人,这才来了精绝城,修将军一见我们,突然面色变得好可怕,一直追问你是不是来了漠北。凌霄一直没说,最后……最后是我说的。”琉香抿了抿唇,面带歉疚“修将军当时就下令处死凌霄,我和凌云一再求情,他这才让凌霄带了一万兵马出城奔袭龟兹大营后方。昨日一回营,凌霄便被带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凤浅歌微一皱眉,起身道:“更衣,我过去看看。”那事本就是她的坚持,凌霄是他的左膀右臂,为这点小事如此严厉惩处未免有点小题大做。 “还是用了膳……”琉香望着满桌动都未动的膳食道。 “快点。”凤浅歌催促道,琉香赶紧去内窒替她拿了外衫出来,替她更衣。 沉寂的房内,门窗紧闭,瀰漫着淡淡的血腥之气。 凤浅歌见房门并未关严,便迳自朝里面走了去,听得屏后修涯道:“把药放下出去吧。”他道是凌云送伤药过来了。对血腥味极其敏感的她微微皱了皱眉,屏风后的人并听到有人答话,便走了出来,看到来人不由面色一窒。 凤浅歌望着站在屏前只着中衣的里衣男子,俊雅的面容带着些微的苍白,那会在她屋中掩了窗,她倒并未细细注意,白色的里衣晕开了大片的血迹,触目而惊心,她微微皱了皱眉:“你……受伤了?”看来自己的那一番任性之举,真是害了不少人。 凌云端着伤药进来,修涯回过神来,淡然一笑道:“你先回房用膳,我一会再过去。”她来找他,必是有事相商,但此时…… 凤浅歌抿了抿唇,望向凌云道:“把药给我吧。” 凌云望向修涯不知如何是好,凤浅歌已经接过他手中的托盘扫了一药伤药,淡眉微蹙,看来伤得并不轻。 凌云愣了愣默然离去,屋内一时陷入沉寂。修涯微抿着望着走近的女子,眼底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深情,绝望,期盼,不甘,纷纷在心头交织缠绕。 凤浅歌抬手去解他沾满血污的衣裳,却被他一把捉住手,道:“浅歌,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一次就好。”那个丰神如玉的男子此刻正一脸热切地望着她,满心期待着她的答案。 第一零六章 一年之约 回答他的是一室的沉默。 凤浅歌一时没料到他会开口提这样的要求,微一抿唇,便欲抽回手,修涯一见她抗拒的动作,心中一急便一把握紧她的手,她霎时疼得倒抽气。 修涯慌忙松开她的手查看伤口,凤浅歌淡笑着抽回手:“没事。”说罢转身朝桌边走去,取了金创药朝伤口裂开处上了药,血很快就止住。 修涯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满是落寞之色,举步走到桌边:“你先回房吧,我一会再过去找你。” 渴凤浅歌默然转身抬手去解他的衣衫,淡声道:“你的伤不轻,我来看比较放心。”若不是被她撞上了,他怕是根本没打算告诉她。修涯淡然一笑,没再拒绝。 衣衫被鲜血浸染粘在了伤口处,她微微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好不容易才把那件沾满血污的里衣除去,她被那狰狞的伤口所震憾,伤在腹部,那是被震天驽所伤,伤口处因为没有细心处理,已经出现了腐肉,有鲜血随着唿吸不断从伤处溢出。 凤浅歌抿了抿唇,这么重的伤,他竟然可以忍得一声不吭,还带人打到龟兹大营去,真不要命了不成,然而一切也是由她惹出来的,心中不免自责。 第55页 接修涯低眉望着她的神色,唇角微扬:“心疼了?” 凤浅歌吸了吸气,抬眸望向他:“伤口都成这样了,你还真能忍?” 修涯淡然一笑:“习惯了。” 她拿药的手微一滞,眼底掠过一丝异样。这不是坚强,只是习惯,习惯了承受这些伤痛,习惯了这种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生活。半晌之后,她微敛心神,抬手拿旁边的巾帕,却被他一把抓住手,她惊怔地望向他,修涯只是温和一笑道:“你手不能沾水,我自己来。” 他默然拿过她手中的巾帕在盆中打湿拧干,递到她手中,凤浅歌微一怔,握着巾帕低头将她伤处附近的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刚准备上药,修涯为难地笑了笑:“那个……背后还有。” 凤浅歌绕到背后,才看到背部那道狭长的刀疤,深处几可见骨,她的唿吸微颤握着巾帕的手微微颤抖,她默然抬手一点点擦拭着背上的血迹,动作轻柔而小心。她从来不知道,那一袭青衫下的身躯上竟布满这么多的伤,新的,旧的,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多处都是几可致命的。 她清浅而温热的唿吸喷洒在他的肌肤上,微凉的指有时掠过皮肤之上,自她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萦绕鼻间,屋内的空气都变得沉寂而暧昧,他身后的人却全然不知,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对他无不是一种***而难言的诱惑。 凤浅歌察觉到他的肌肉紧崩,只道是因为屋内太冷了,却没在意。 沉寂的屋内,他的唿吸渐渐变得粗重,微一敛目,道:“你过来是有事要说吗?”他想借着说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忘记身体的感官。 她终于收了手,起身到桌边取了药,淡声说道:“凌霄怎么样了?” 修涯微一扬眉:“你替他求情?” “那不是他的错,是我执意如此,别为难他。”她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的替他背后的伤口上药。 他敛眉,良久地沉默着,嘆息道:“你不该来漠北。” 凤浅歌静默不语,只是在背后默默替他处理着伤口。修涯继续言道:“你宁愿自己欠着他,也不要我跟他这场争斗继续,可是浅歌……聪明如你,应该知道我和他……是不可共存的,谁生谁死,只是时间问题。” 背后的人手上的动作微一顿,尖锐的痛自伤口传来,他眉头骤然蹙起。 “为什么?”凤浅歌嘆息出声,微顿片刻继续问道:“你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又为何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既然是不喜欢的东西,何必争抢,安稳平静的生活不好吗? 屋内陷入无边的沉寂,修涯微蹙着眉,开口道:“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那是我活着的唯一信念产,我必须完成。”他的声音幽远而沉重,仿佛这个信念已经成为了支撑他生命的所有力量。 凤浅歌不再追问,只是道:“凌霄的事,不要再怪罪于他了,这不是他的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那是她无意去了解的世界。 修涯淡淡应了声,算是答应她了。她默然帮他上了药,拿着细软的白布将伤口包扎好,起身到屋内替他取了衣服过来,他正欲伸手去接,她道:“还是我来吧,一会伤口又裂开了。” 她一件一件替他穿好衣衫,所有的动作亲切而自然,俨然如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关爱,他微勾着唇角望着低眉替自己整理着衣物的女子,爱恋和苦涩在心头纠缠交织。这是他的妻,心中却是爱着另一个男人,他明明嫉妒几近疯狂,却又不舍伤她半分。 他低眉望着她,出声:“还是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一次都不可以吗?”他害怕这样被拒之在心门之外的日子,她明明离他这么近,心却隔着千山万水牵挂着另一个人。 凤浅歌手上微一滞,转身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始终沉默着一语不发。开口便是一种伤害,这种的无言的拒绝却是伤得更深。 二人皆是静默,她收拾好所有的东西,抿了抿唇,似是心底下了一个深刻而沉重的决定,转身朝他,道:“修涯,我们……” “不要说。”修涯截然打断了她还未出口的话,语气之中带着难掩的落寞和悲凉,他想说什么,他岂会不知,只是他害怕听到。她终是决定要走,要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凤浅歌望着他沉默不语,他面上那一瞬慌乱的神色尽落入她眼底。他们之间不过只是一场平凡的相遇,相逢,他何必如此…… 修涯敛去眼底异样的思绪,认真地望着她的眼:“浅歌,我们做一个约定吧,给我一年,只一年就好,如果这一年之内我们还是无法在一起,我就放你走。”他的眼中带着无尽的期盼和希冀。 第一零七章 一年之约2 她依旧沉默着,他的眼底涌出莫大的失落,颓然一笑:“连这一年都给不了吗?”你对他情深如斯,却对我无情如斯。 一室的沉默,薄凉而清寂。 凤浅歌抿了抿唇,抬眸望向他道:“修涯,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子,会有……”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她的心真的很小,既然容了一个人的存在,就不可能再装下另一个人。 “我不要,我只要你。”他望着她,带着几分孩子气地倔强和执拗。她不明白,这世上再多再好的女子在他眼中也无抵得上她的一丝一毫。 渴凤浅歌紧抿着唇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歉疚之色,也许于她而言,他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可是他待她的好,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她还不起。如今她做了一切她能做的,这苍月王朝上下的争斗,她累了,也怕了,不想再捲入其中,只想快点找到朝歌城,找出镇魂珠的秘密,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去,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只当作梦一场。 “浅歌,一年,我只要一年而已。”这个战地之上铁骨铮铮地男儿望着她,眼底从未有过的脆弱和小心,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他害怕听到她的拒绝,却又忍不住再次请求道。 他只要一年,只要一个可以走近她的机会,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一年。 接他们还有一生一世,他只求这一年的相守都无法给他吗? 二人默然相望,他眼底满是希冀,她心中纠结挣扎。 凤浅歌紧抿着唇,深深吸了吸气:“好。” 话音一落,面前的男子便狠狠将她拥入怀中,急切地仿佛已经等待无尽的岁月才等到这一个答案,他紧紧拥着她,力量之大有些让她窒息,像是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怎么都不撒手。 这一个好字,应下了留下的一年之约,她却无法预料,在这一年之中巅覆了她整个人生。 修涯眼底的缓缓溢出无尽的喜悦,神情天真像是个得了稀世珍宝的孩子般,俊逸的面容洋溢着明亮的笑容,这是他们相处半年以来,她从未见过的他。他一向温和的,冷静的,与如今这个带着孩子气的他是截然不同的。 正在这时,凌云过来给他送膳,进门便看着那相拥而立的两人,修涯面上的笑容明亮让他不敢相信,凤浅歌望着站在门口呆愣住地凌云,挣扎着从他怀中退开,面色带着些许的困窘。 凌云默然进屋将膳食布好,悄无声息地退去,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现过。 二人相对而座,凤浅歌正埋头吃饭,抬眸却看到对面人正一脸热切地瞧着她,他缓缓伸过手抚上她的面庞,仿佛是在验证着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那样的眼神似乎是一种孩子气的迷恋,仿佛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越看越宝贝…… 凤浅歌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她,放下碗筷,拉下他的手:“吃饭。” 修涯这才收回手去,唇角时不时扬起一抹喜悦的弧度。 刚用完膳,他便迳自拉着她朝屋外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只得随着他一路,小跑着出了屋,出声道:“你慢点,小心伤。” 修涯回头朝她笑了笑,拉着她快步出了栖身的府第,而后直直出了精色城,朝外面的茫茫大漠走去,直到走到一座高壑之上,方才停下。 “来这里做什么?”凤浅歌四下望了望,扬眉问道。 修涯拉着她坐在沙地之上,然后抬手挡在她的眼前,神秘兮兮地说:“现在把眼睛闭起来,等我数十下再睁开。” 她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微凉的风迎面拂来,修涯一声一声地倒数着:“十、九、八……”声音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喜悦。 待他数到一,凤浅歌掀开眼帘,被映入眼帘的一幕所震憾。 夕阳西下,荒凉的大漠披上了柔和的色彩,随着夕阳渐落,渺远的天际成了一片胭脂色,那是一种凄艷壮丽的绝美,美得无限悲凉。 第56页 她一生从未有心欣赏周围的美景,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勾起唇角,绝美的笑容在夕阳的辉光中带着融融地暖意落入身旁的男子眼中:“是不是很美?” 她点头:“很美。”她不是没走过大漠,前世一次刺杀任务,跳伞落入大漠,那时候连活着的机会都渺茫无比,哪还有心来看这些景致。 修涯望着天边渐落的红日,言道:“等回了汴京,我带你去东华山看最艷丽的桃花满园,去江南看最广阔的碧荷万里,去香宁山看最瑰丽满山红叶,去天山看最壮丽千山银妆。”他的语气坚定同立誓一般,声音带着无尽的嚮往和喜悦。 凤浅歌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怔然,如果没有遇到萧飏,如果没有爱上萧飏,也许……也许她真的会爱上眼前这个俊美卓然的男子,可是没有如果,从来没有,一切都已经发生,都已经存在。 世事变幻,她的人生本就短促而狭小,已经无力再容下另一个男人的深情,她不忍让他失望,却无法想像一年之后的他们要如何来辞别…… 天空的红慢慢褪去,阴影下的沙漠变得如同黑夜的大海,幽深遥远。 正在她出神之际,悠扬的笛声自身旁响起,起起落落迴荡在无边的暮色之中,仿若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带着幽幽的缠绵,浅浅的忧伤,渗入人心,听来恍若隔世。 她侧头望着他,静默不语。这是她第二次听到他吹笛,恍然忆起初见之时在陇谷关碧湖之畔的幽幽笛声,那样沧桑刻骨,她这一生都忘不了那个声音。 平定漠北的征战还在继续,修涯在精绝城休养半个月后,带着朝廷增援的十万大军启程出战赤勒,与此同时九章亲王所率的玄甲军也连番大胜,漠北十三部落溃不成军,最后纷纷献城上书投降。 苍月18年冬,九章新王,卫国将军联手平定漠北,威镇九州,歷时近半年的北征大战结束,大军凯旋归来,苍月帝亲率众臣出汴京十里相迎。 第一零八章 幸福的味道 第一零八章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汴京城依旧繁华如昔。 因着北征之时修涯重伤,苍月帝特准他在府休养,连早朝都免了入宫。修涯倒是心安理得,闲散得出奇,每日在府中陪着她,一袭青衫淡淡,透着说不出的清逸潇洒。 卫国将军府的满园海棠盛放,花香缭绕,凤浅歌闲坐在园中研究医书,琉琴和老酒鬼去了无量山为她寻能恢復功力的法子,这些日子也快要到汴京城了。 渴琉香一进园见她一人坐在树下看书,便问道:“修将军又不在?” 凤浅歌放下书,淡淡应道:“该是出门去了吧!” 琉香搁下茶盏,皱了皱眉:“出门,他能去哪里?”最近一直赋闲在府,连入宫早朝都给他免了,兵部的事也交由别人管理,他出门能有什么事,想着想着,她突然惊恐出声道:“小姐,他该不是去什么烟花之地了吧!” 接凤浅歌秀眉一挑瞪她:“你脑子里都装什么了,想这些?” “不是我要想,修将军他毕竟是个男人,如今天天闲在家,古人不还有饱暖思yin欲,你说他要是……”话还未完,凤浅歌手中的书卷便狠狠敲上她的头,琉香吃痛地捂着痛处,她不还是替她着想。 虽然面上责备琉香,心中也忍不住生疑,自入春以来,修涯便也甚少再到棠园来了,起先她倒也并不在意,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天天陪她窝在府里。 琉香一边揉着被她敲的头,一边道:“方才凤夫人差人来传话,让你和将军明日陪她一道去普陀寺上香,还要去送子观音庙……” 正喝茶的凤浅歌,一听到她的话差点没呛个半死,自回汴京以来,凤夫人三天两头提孩子的事,前几日送来了座送子观音像,她现在还藏在箱底,不敢扔了,又不能让修涯瞧见,弄得她是头如斗大。 琉香一见,不由失笑出声:“夫人对你们两倒是关心的紧。”明显的幸灾乐祸,自回京之后,什么孕子良方,什么送子观音,能想到找到的统统往将军府里送,整得凤浅歌是哭笑不得。 凤浅歌将手中的书放下,抚额嘆息,这样的折磨到底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起身对琉香道:“这事不许再说,明天我陪她去就好。” “不行。”琉香追上来,佯装一脸认真地说道:“夫人千叮万嘱,一定要你们一起去,说是要夫妻同心才有诚意。” 凤浅歌无语望天,转身满心郁闷地回房。之前送的那些东西,她藏得严实,修涯倒也并未发现,如今竟然要他们一起……拜送子观音。 琉香望着她的背影,抿唇失笑。看到现在小姐和修将军这般和睦的相处,她也放心了,也许小姐是爱着四皇子,但她相信,真正能带给她幸福的,一定会是修将军。不过……这几天修将军神出鬼没的,到底在忙活什么? 不行,她不放心,为了她家小姐的终身幸福着想,她还是去查探一下为好。心念一转,琉香便朝修涯所居的无涯阁跑。 凤浅歌进屋将凤夫人送来的良药,观音像统统搜了出来,找了箱子装了起来,准备让琉香想办法送出府去,再放在她屋里,早晚也得被发现,早处理为好。 整理好东西,出门再去找琉香,院中却是空无一人。这事她又不能交给府中的其它人去做,便只得再寻琉香前来。 刚一出棠园,便见一袭青衫淡淡的男子正笑容满面地朝她走来,凤浅歌不由顿步:“你回来了?” 修涯上前,一拉她便道:“带你去个地方。” 凤浅歌不由扬眉,上次他说这话,是带她看了大漠落日,难道这会真就要带她去东华山看桃花,那好像也有点远吧! 修涯望着她,柔情脉脉道:“算是你的生辰礼物,虽然晚了些日子。” 她不由一怔,她的生辰,除了凤夫人从来没有人去记过,甚至她自己都遗忘了,那样一个出生的记忆,并不是什么值得她去回味的事。 他握着她的手一紧,一脸希冀地问道:“要不要去看你的生辰礼物?” 她望着他微怔,随即扬唇一笑:“好。” 修涯牵着她朝着府中最南边的一座园子走去,临至园门之外,他转身笑得神秘兮兮:“老规矩,闭眼睛。” 凤浅歌无奈一笑,乖乖照做。而后任他牵着自己的手,朝里面走,她一直是害怕这种黑暗的,可是此刻,闭着眼朝往前走,她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小心台阶。”修涯在旁边提醒道。 从进门,到步下台阶,一共五百二十一步,轻风拂面,带着阵阵遥远而熟悉的淡香,她不由皱了皱眉,心中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迫不及待想看到眼前的一切,却又害怕看到这一切,握着他的手不由一紧。 “现在睁眼看看。”修涯站在她面前,温声说道。 她静默立在原地,紧闭的眼,长睫如扇微微颤抖着,却始终不敢睁开眼。 修涯微一怔,温尔一笑,道:“快睁眼看看。” 她缓缓睁开眼帘,被眼前画面夺去了唿吸的力量,那是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好大一片紫藤萝花架,深深浅浅的紫在轻风中流动。 她怔怔地伫立在花架下,凝望着那片梦幻一般的所在,淡淡的香如梦幻一般笼罩着她,她恍然忆起,好久好久以前,她生活在这样一片紫色中,她恍惚间看到了前世的影子,慈祥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还有……还有那个曾经笑容明亮的女孩。 看着看着,她的眼底不由蕴了泪,嘴角却挂着无尽喜悦的弧度,她举步朝那片紫色的深处走去,不觉中加快了脚步,仿佛这片紫色的深处就是那个家的所在。 修涯望着她面上瞬息变化的神色,眼中满是心疼,举步跟在她身后。 风过阵阵,落花如蝶般随风起舞,她缓缓停住脚步,混乱的思绪渐渐沉寂,眼底回復一片清明,抬起白皙如玉的手,接住那片落下的花,蝶形的花朵,小巧而精緻,这就是紫藤花,如蝶一般的紫藤花,很久很久以前,她常常收集着这样的花朵。 修涯站在几步之外,淡笑着望着她,稀疏的阳光透过花架洒落在她的身上,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笑容中带着幸福的味道。 第一零九章 紫藤梦园 风过阵阵,淡紫的落花飞舞流转,绝美如画。 她低眉望着手心浅紫的蝶形花朵,清澈的眼底思绪百转,紫藤花,这真的是紫藤花,是她梦中的紫藤花,熟悉的颜色,熟悉的花香,让她恍然是回到了梦中。 她还是那个她,仿佛从未歷经风霜苦痛,她不是凤浅歌,也不是煞星蛇眼,她只是她,她叫方浅予。 浅予,浅浅地给予,一点爱,一丝温暖。 第57页 渴修涯静静望着落花中眉目如画的女子,无尽温柔的眸子漾着丝丝浅淡的笑意,还有微不可见的紧张,这是他精心准备了近三个月的花园,这里的每一个花架都是他亲手搭建,每一颗紫藤都是他亲手栽种,刚种下时,他天天守,天天盼,就盼着它能开花。 终于等到这满园的紫藤花开了,他满心欢喜的跑去拉了她过来,要她看到这一切。 风过,捲走了她手中的紫藤花,她怔怔抬眸望向落花中,那青衫磊落的身影,温柔如水,净淡如水,与这满园梦幻般的紫色映入了她的眼底。 接修涯淡笑着朝她走去,俊逸绝伦的面上扬起温和的弧度,小心翼翼问道:“喜欢吗?”明澈的眼底带着无限的期盼。 她望着他的目光有些怔然,笑容有些缥缈,喃喃道:“这是……在梦中吗?”苍月是没有紫藤花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紫藤花出现在她的眼中,是做梦吧,一定是的。 修涯望着她温和淡笑,牵着她的手,抚上最近的紫藤:“你摸摸看,是真的,不是做梦。” 凤浅歌手抚过紫藤,动作带着些微的颤抖,直到真实地感觉到那藤蔓,枝叶,花朵,她面上的笑容渐渐加深,明亮胜过这春日最明媚的阳光,傻傻地望着他笑:“真的是紫藤花,真的是……” 修涯望着她淡然轻笑,眼底无限深情。 “喜不喜欢?”他望着她,眼中有着执拗,定要听到她的肯定才肯放下心来。 凤浅歌笑着点头,笑容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喜悦。 “那搬到这边住吧,好不好?”他笑着问道,眉眼间盈盈温柔让人沉醉。 她秀眉微扬怔怔望着他,馥郁的花香随着微风萦绕不息,让她心醉不已:“好。” 修涯面上的笑意渐深,转身便唤了凌霄和凌云进来:“带人去棠园,把夫人的东西搬到这里来。” 凌霄二人微一愣,不敢追问便道:“是。” 凤浅歌微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说搬就搬,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她朝前走,一边走,一边道:“那里可以做书斋,那里可以做茶室,还有那里……”他欣喜地替她介绍道。 她的理智渐渐从因为紫藤花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苍月是没有紫藤的,而且……她喜欢紫藤,在这里,就连琉香和凤夫人都不知道,他……为何知道? “这种紫藤,苍月并没有,你在哪里找到的?”她侧头问道,目光中有微不可见的清锐。 修涯侧头,淡然轻笑:“是以前在一座山中见到的,苍月并没有,觉得很漂亮,就派人去挖了种回来,陇谷关后园也种了一株,你没看到吗?” 凤浅歌垂眸抿唇一笑,也许……只是巧合,她太过敏感了。 修涯沉吟片刻后道:“那是很久以前带到陇谷关的,战事一忙就没顾得上照料,后来也就慢慢枯了。”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惋惜,扫了一片满园的景致,“不过这里基本都已经长成了,不用担忧它会枯掉。” 凤浅歌淡笑不语,望着满目梦幻般的紫藤,眼底不觉流露出丝丝笑意。 修涯拉着她到一旁的木制长椅并肩而座,望着那一大片紫藤花架道:“这个园子没取名,叫什么好?” 凤浅歌敛眉,默然沉思。 “梦园。” “梦园。” 异口同声默契地说出了同一个名字,话音一落,两人相对失笑。 修涯望着眼前笑如繁花的女子,目光带着几分迷离,道:“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笑。”这是发自内心的笑,不同以前那份冷淡疏离的笑容。 凤浅歌笑容一滞,黛眉微扬:“敢情你这几个月忙活就是为这一笑。” 修涯倾身靠近,低声道:“夫人要想额外给些奖励,为夫也不拒绝。”眸中带着几分戏嚯的笑意。 她一时哭笑不得,正在这时,凌霄已经带着人搬东西过来,沉静的园子霎时热闹起来,人进进出出将东西搬入园中,他们二人倒是轻松,远远坐着看着忙活的众人。 “修涯,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凤浅歌侧头望向他,他做了这么多,她不是那种心安理得享受别人付出的人,礼尚往来她也该做些什么? 修涯侧头望着她,笑语道:“如果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也会实现吗?”他的眼中不是戏嚯,不是玩笑,是认真,无比的认真。 这一直就是他的愿望,只是……它会实现吗? 凤浅歌面上的笑意微僵,那个愿望是她不可能为他做的。他是个很好的人,好得让她心疼,可是她无法爱他,她已经负了一个,不能再伤他更深。 修涯面上的笑缓缓收敛,眼底掠过一丝落寞之色,温声言道:“我做这些,不是要你的感谢,也不是要你回报什么,只是想你开心一点。你们还会有一生一世,我只有这一年,一年而已。” 凤浅歌抿唇沉默着,她无话可说,因为不管怎么说都是伤害,她只有沉默。无言地沉默。 下人们进进出出,终于将棠园的所有东西都搬了过来,凌霄过来回了话便带着人离去了。 “走吧,进去看看?”修涯牵着她起身道,他很喜欢这样牵着她的手,每次两人同行他都是如此,仿似这样牵着一辈子都不捨得放。 一进门,凤浅歌彻彻底底囧了,她藏了好久的正准备扔掉的送子观音,被方才的下人堂堂正正地摆在高案之上,她头疼地抚额。 第一百一十章 不期而遇的萧飏 修涯进门望着案上供着的送子观音像,微一挑眉,走近一看确认了一下,转身指着送子观音朝她望去,凤浅歌抚着额头,窘得无地自容。 方才她把东西收进箱子,还没来得及让琉香拿走就被人全搬这边来了。 修涯抿唇一笑,转身朝内室步去,神情中难掩愉悦的笑意。 琉香到修涯所居的寝室细细勘察了一番,再回到棠园,那里已经一片空无,吓得她赶紧四处找她,问了凌霄才一路追到这边来,一进门看到凤浅歌正一脸闲适地坐在屋中书茶,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放心了,我刚去了修将军房里,我敢拿我的人头跟你保证,他绝对没去拈花惹糙,我……” 渴凤浅歌望着正侃侃而谈的琉香,嘴角抽搐,狠狠瞪了她一眼,琉香识趣地闭上嘴,自己倒了茶抿了一口,又道:“我刚回棠园,什么人都没有,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敢跟修将军陪夫人拜送子观音逃之夭夭了。” “凤夫人什么时候来的?”修涯自内室步出问道。 琉香愣愣地望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又愣愣地转头望向她,心里暗叫不好,小姐让她不要说出来的,这下全让修将军知道了。可是这也不是她的错,谁知道修将军会待在小姐房里偷听来着。 接凤浅歌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无语嘆息。 “凤夫人来过了吗?”修涯一撩长袍在她对面落坐,温声问道。回京这么些日子,也甚少见凤夫人过来,真来了他没去见也太失礼了。 “呃……”琉香望向一旁凤浅歌并未要阻止的意思,便道:“是凤夫人让人送信来,让你和小姐明日陪她到普陀寺上香。” 修涯敛眉微扬,望向一旁抚额静默的女子,清润的眸子极尽温柔,对琉香问道:“明天什么时辰?” 琉香也望着凤浅歌,愣了愣回道:“午时。” 次日,修涯倒真陪她和凤夫人一道赶往宁城,凤夫人见他们夫妻一道陪她去,心中暗自欣慰,让琉香随她乘一辆马车,剩下那辆马车就只有修涯和凤浅歌两人。 上了马车,凤浅歌始终皱着眉头,却又无可奈何。 修涯始终淡笑着望着她,见她一直不语,便出声道:“要不,回京后我们跟凤夫人说清楚。”那样就不用一直这样苦苦作戏欺瞒。 凤浅歌淡然一笑,摇了摇头:“算了,以后再说吧。”凤夫人满以为她嫁得心中所爱,而满心欢喜,这个女人一生对她做了太多,她不想连这点念想也去破坏。 修涯望着她,探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你这样为别人而活,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为凤夫人,为萧飏,甚至为他,她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凤浅歌抿唇不语,眉宇间瀰漫着微不可见的脆弱和迷茫。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为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对她而言,生命是一种煎熬,一种比死还痛苦的煎熬,可是……她依旧活着。 握着她的手宽大而漫暖,掌有些粗糙想是因为这几月种那紫藤花架造成,她心头泛起莫名的复杂,他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丈夫,他懂她爱她,怜她惜她,她心却深深的烙着另一个男人。 第58页 普陀寺,依旧香火鼎盛,佛坐金莲,拈花一笑,淡笑芸芸众生。 到了正殿上完香,凤夫人便领他们一道去了旁边的送子观音殿。 “看,那是卫国大将军和将军夫人……”人群之中有人惊声道。 “凤三小姐真是好命,嫁了修将军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还陪她一道来拜送子观音。” “不是说凤三小姐是奇丑无比吗?” …… 来送子观音殿上香的多是女香客,突然冒出修涯这么个大男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凤浅歌困窘地恨不能遁地而去。 修涯倒是温文有礼,虽是不认识都一一含笑点头,牵着她朝大殿内走去。殿外议论声不断,有嫉妒的,有艷羡的…… 好不容易拜了观音,凤夫人还要一一拜其它各殿,凤浅歌藉故出去透透气,便出了山门等他们出来,一眼掠过山下来往香客,霎时之间便哽住了唿吸。 那一袭雪衣的男子沿着千步阶缓步而上,似是感觉到什么,抬眸望来,隔着人来人往,他看到了山门之外一袭素衫浅淡的女子,凤眸微眯,平静的眸底霎时波澜骤起。 这一幕,何其熟悉! 前尘如烟,歷歷在目,无形之中揪着两人的心。当初若没有在普陀寺的相遇,他们之间,也许就不会生出这么多痛彻心扉的纠葛,她不会为他所动,他不会为她而痛。 她失神地望着人来人往中那抹白衣胜雪的身影,山风拂来,带着透骨的清寒,让她眼底莫名酸涩起来。理智不断在告诉她该收回目光,不该再看下去,眼睛却无法移动分毫,仿佛已经定在那个人的身上。 红尘冉冉,风华一世,怎堪一个情字,这百转千回的纠缠,终究苦苦难解。 修涯陪凤夫人上完香,步出山门看到她站在那里发呆,淡然一笑走近:“这里风这么大,小心着凉。”他将方才琉香递给他的披风给她繫上。 而这一幕,尽数落于千步阶上的萧飏眼底,薄唇勾起薄凉而挖苦的弧度。 修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千步阶中那傲然伫立的男子,明澈的眸底掠过一丝失落,她……终究还是记着他的。他们在普陀寺相遇,在梨苑的一切,他又岂会不知。萧飏自从漠北回来,便没住在亲王府,他知道他在宁城梨花苑,却不想就这么遇上了。 萧飏垂眸,拾阶而上,到了山门之外。 “四殿下也来拜佛?”修涯淡笑问道。 萧飏面目冷峻,并未答话便朝山门走去,刚走两步,便听得下面有人唤道:“殿下,等等臣妾。” 凤浅歌闻声望去,千步阶上云裳明艷的女子正朝山门而来,不是凤鸾飞是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如果……爱 萧飏眉头骤然一蹙,望着走来的人眼底掠过一丝不耐之色,俊美如神的面容更显峻冷了几分。 凤鸾飞步到山门,见修涯夫妻二人,笑容满面道:“三妹和修将军也来拜送子观音?”言下之意,他们也是为此而来。 凤浅歌面色微僵,抿唇不语。 修涯探手握住她袖中冰凉的手,望向凤鸾飞一笑:“刚拜完了出来。” 渴萧飏目光迳自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眼底掠过一丝薄怒,却又生生压了下去,转头对凤鸾飞道:“走吧。” 凤鸾飞微一怔,便笑着步上前去,转身之后嘴角的笑变得阴冷。萧飏那一句走吧,便是认了他们是一道来拜送子观音的。 凤浅歌,你心痛了吗? 你们相爱又如何,永远也休想在一起,爱多深,痛多深,你所加诸于我的痛苦,我都会讨回来。 凤夫人与琉香出来,一见迎面而来的凤鸾飞不禁一怔:“鸾飞?你们怎么来了?” 凤鸾飞轻然一笑,道:“娘,我们也是来上香的,你约了三妹,也不叫我一起来?”这就是她的母亲,她的亲生母亲,将所有的母爱倾注在一个野孩子身上,生生忽略她这个亲生骨肉。 凤夫人面色微微难堪,凤鸾飞话中之意又是指责她偏心于凤浅歌。 琉香一见,面色一沉扶着凤夫人对凤鸾飞道:“王爷和王妃进去好生拜吧。”她倒要看她能拜出什么来,守着一个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的男人,还能得瑟成这个样,真是服了她。 修涯侧头望向凤浅歌,温和一笑:“我们走吧。” 二人携手与萧飏擦肩而过,山风拂起她的衣衫与他的手相触,那一刻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清凉的山风自指尖流过,那冰冷的温度自指尖缓缓蔓延至心底,生出无限悲凉。 那本是他的妻,那是一生的挚爱,此时此刻,却与另一个人携手从他面前走过。 一次次相遇,一次次擦肩而过,一次次咫尺天涯两相望…… 修涯感觉到她手心沁出细细的汗,眼底涌现无尽的落寞之色。她站在他的身边,他牵着她的手,她的心却是在那个人身上…… 萧飏始终不明白,她在昌和宫的拒绝为了什么。可是他明白,她用了她的骨肉,她一生的幸福成全了他,成全他去完成他的梦想,她不愿成为阻碍他前进的羁绊,却让自己委屈至斯。 漠北之时,他不是胜不了,他完全有能力反败而胜,只是没有动用那份隐藏的力量。这一点她在大婚之时就已经知晓,她怕这场战争演变为更惨烈的争斗,所以她来了。 与其说是在救他,不如说是在救萧飏,她知道如果他奋力一搏,以亲王府现在的实力,未必是对手,所以她去了,她的人是为他而去,她的心……却是为萧飏而去。 她成功地压制了他出手还击的机会,也成功地为萧飏赢得了更多积蓄实力的时间。 他明明知晓她打什么主意,却依旧让她顺心如意,他心疼她的痛,心疼她的伤,可是……谁又看到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不觉中握着她手一紧,凤浅歌惊怔回过神来,此时已经下了山。 “现在回京怕是要走夜路了,咱们在宁城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年纪大了,坐了一天的马车我也累了。”凤夫人开口言道。 修涯一敛心神,温和一笑:“那就明天再走吧,凌霄,去城中找下客栈,我们稍后过去。” 凤夫人望了望二人,会心一笑,道:“难得出来一回,你们夫妻俩也在宁城好好转转,虽不比汴京热闹,也不会很差。” 凤夫人与琉香先行离去了,修涯让车夫也一道走了,两人从山下走着进城。 二人一路默然走着,心思各异。 修涯突然开口问道:“浅歌,如果将来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你要谁生?” 凤浅歌心头一震,沉默良久,无比坚定地回道:“我不会让你死!” 修涯无声苦笑:“你不会让我死,却可以与他生死相随……是吗?” 她霍然回头望着他,他言下之意,便是知道了她在漠北与萧飏的事,就连玄甲军中也难逃他的控制,她忽然间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温润的男子有着多么可怕的力量,只要他想,便可轻易颠覆整个天下…… 修涯静静地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她,不觉抬手抚上她的面庞,俊逸的面容仿若是个惶然无措的孩子,他喃喃道:“你的心……连一丝fèng隙都容不下我吗?” 不管他们之间相处再融洽,只要那个人一出现,一切便悄然间分崩离析,碎裂殆尽。早在她应下一年之约,便早已经关上了心门,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被拒之在外…… 他那样脆弱而痛心的目光,让她不敢去看,不敢去想。她欠了他太多,却回不了他这份深情。她心头纷乱如麻,想要开口的解释只能哽咽在喉间。她害怕他背后暗藏的锋锐,他总是能够轻易看穿她的心中所想,纵然她藏得再深…… 过了许久,修涯面上的神色渐渐敛去,面上回復一如往昔的温润:“对不起,我不是要逼你,我只是……”只是看到你看他的眼神,看到你们胶着的目光,嫉妒得快要发疯。 她突地探手拥住他,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身躯,此时此刻,她想给他这样一个拥抱,无关爱与不爱,只是一个拥抱。 修涯微一愣,微僵的手轻轻放在她背上,小心翼翼又轻柔无比,仿佛抱着一件渴望已久的宝物,想要握紧,却又捨不得触碰…… “如果没有遇到他,如果……最先遇到的是我,你会不会……”他怔然出声,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我会爱上你,一定会。”她脱口而出。 只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从来没有。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会记得我吗? 天近黄昏,两人方才步入宁城之中。热闹繁华的街上,叫卖声,欢笑声,随着清凉的风迎面而来,街市的热闹让她生出几分嚮往。 第59页 修涯侧头望她,抿唇淡笑:“陪我逛逛。”凤浅歌微一愣,含笑点头。 “现在的我,像不像个乡巴佬?”凤浅歌侧目望向他问道。 修涯摇头失笑,只是她对街市的一切似有着一些好奇之色,凤浅歌摸了一把摊边的风筝,笑语道:“很小的时候就去了无量山,从来没有上过街,不是乡巴佬是什么?” 渴修涯淡笑,握着她的手微紧,俊眉微扬:“那咱们两乡巴佬一起逛一回街?” 熙攘人流之中,两个绝世如仙的人笑得一脸傻样。 凤浅歌四下望了望,指了指一间茶楼说:“去那里?” 接修涯未曾拒绝,二人一道进了茶楼,但很快一向温润如水的他,面上泛起异样的神色,凤浅歌不时望着他,而后一脸戏嚯的笑。 此刻茶楼的台上,一人正在高声说书,至于内容,正是说着她对面的那位卫国大将军英雄事迹,既然是说书,少不得有些夸张,修涯一脸困窘之色,凤浅歌倒是听得一脸享受,还不时书评两句。 宁城并不大,多是未见过修涯本人的,此刻他本人就坐在台下,却无一人知晓。 听完了那茶楼说书的讲完卫国大将军漠南大战的英勇事迹,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修涯迫不及待地将她拉出茶楼,凤浅歌挑着秀眉细细打量着他,研究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就那么诡计多端。” 漠南大战之时,他也只是一个少年,却要在那样残酷的血腥杀戮中挣扎求生,也正是这样的生活,才会练就如今这样的他吧,卫国大将军的位子并不是那么好坐的,是以什么样的代价换取来的,外人无从而知。 修涯抿着唇,颇有些哭笑不得,望了望天际道:“不早了,我们回客栈。” 街市中灯火明亮,二人缓步穿行在人流之中,刚走没几步,便与一人撞在了一起,二人赶紧将人扶了起来。那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妇人,走得有些急,便不留神跟二人撞到了一起。 老妇人一起来,便摸了摸衣袖,发现一片空荡顿时满脸急色,躬着身在地上仔细寻找着什么,可是人老了,眼睛并不是很好,看方小说西也有些模煳。 凤浅歌抿了抿唇上前:“老人家,你是丢了什么东西?” “簪子,我的簪子……”老妇人神色焦急万分,想来那是对她十分重要的方小说西。 修涯从旁边拾起一个被粗布包裹的东西递到她手中:“是在找这个吗?” 老妇人仔细一瞧,喜出望外:“是的,是的,就是它。” 凤浅歌抬眸望了望前面,那老妇人方才是从前面的当铺出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去当铺,想是家中有紧急的事了,出声问道:“老人家,你是要把簪子当了?” 老妇人面上现出几分不安之色,道:“我家老头子病重,我能拿出来当的,就只有这根簪子了,跟了五十年了……当铺嫌不够好,给的银子也救不了人,我再找其它地方去。”说罢便欲离去。 修涯望了一眼凤浅歌,继而出声道:“老人家,我夫人也是大夫,不如你带我们去你家,让她帮你相公看看可好?” 凤浅歌秀眉一挑望向修涯。那老妇人一听,便千恩万谢领着他们拐进后面的小巷,走了好长一段,才进了一个简单狭小的院落,凤浅歌进屋替病人诊治了,开了药方,修涯将身上的碎银放在桌上,将银票悄悄放在了病人的枕头之下。 临别之际,那老妇人追出院外,道:“二位如此大恩,我家也没什么可答谢的,这支簪子就全当算作夫人的诊金和公子的恩情了。” 二人相互望了望,那老人翻开被粗布裹着的簪子,簪子通体透白如雪,样式并不是很精緻,老妇人交到修涯手中道:“它叫暖玉,是我老伴祖上传下来的,跟了我们夫妻五十来年了,我们无儿无女,再留着也传不下去,今日二位救了我家老头子,这簪子就送二位好了。” “我们……”凤浅歌开口拒绝。 “两位都是好人,这簪子跟了我们五十多年,公子和夫人好生收着,希望它……也能见证你们的一生。”老妇人说完怕他们再拒绝,便匆匆进了屋。 修涯望着手中的簪子,唇角勾起浅淡的笑容,他们之间还有多久?并不是世上每一对夫妻都可恩爱永远,他们之间,只有一年,没有一生。 凤浅歌向怔然出神的他,道:“不早了,回去了。” 修涯一把拉住她,笑着将手中的簪子放在她手心:“送你。” “呃?”凤浅歌挑眉望他,这是定情的东西,送给她,她能接吗? 修涯哑然失笑,开口道:“人是你救的,东西当然该你收着,有见哪个大男人戴簪子的吗?”若是他送,她定然拒绝,只要东西让她留着便好,是不是定情信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留着,也许……在将来某一天看它,也会想起他来。 凤浅歌拒绝不得,便只有收着,簪子名为暖玉,握在手心倒真有丝淡淡的暖意。 他没再说话,牵着她步过曲折的街巷,回到人流熙攘的闹市。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你,会记得我什么?”修涯蓦然出声问道,语气中带着说不尽的悲凉。 凤浅歌心头一窒,不可置信地侧头望他。修涯顿步,神色浅淡地望着她,静静等着她开口回答,她会记得他什么……也许什么也记不得吧! 她心头一时纷乱,从与他相识到如今的画面不由浮现眼前,流转不息,种种思绪抑回胸中,带着无端的滞痛。 她不知道会记得什么,也许大漠落日下那阵悠扬的笛声,也许是紫藤花架下他一个会心的微笑,也许是此时手心那淡淡的温暖…… 第一百一十三章 酒鬼神医 身旁的行人来来去去,他依旧怔怔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眼底缓缓流泻出莫大的忧伤。 凤浅歌心头一滞,突然间有些惶然无措的慌乱:“修涯,我……我不知道。”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似什么都没记下,又好似记得很多。 看到她微乱的神色,修涯收敛去眼底的异样,抬手理了理她颊边微乱的髮丝,温和一笑嘆息道:“我不该逼你的。” 也许是普陀寺前她与萧飏相遇,让他压抑的心失去了理智,因为那疯狂的嫉妒而失控,他害怕她的目光落在那个人的身上,他害怕从她眼底看到她为他心痛的神色,他害怕无论怎么做都走不进她的心…… 渴凤浅歌垂眸,心头酸涩无比。她一生从未像此时这般有这么沉重的负疚,即便曾经杀再多人,她也可以连眼都不眨一下,可是如今眼前这个温润如水的男子却让她生出这么多无端的思绪,她害怕看到他那双流泻着忧伤的眼睛,害怕面对他犀利的质问…… 他太好,好得连她都感觉自卑,连站在他的身旁都是一种亵渎。她不知道一个男人需要多大的心胸才能容忍她这么多,他明知道她已非完璧依旧要娶,明知道她还爱着另一个男人依旧将她留在将军府,明知道她去漠北打着什么样的心思依旧成全,他倾尽了一生的温柔包容着她的所有,她却无法回应他一丝一毫。 灯影绰绰,映照在两人身上,带着迷离的光晕。 接人群之中一阵异样的喧闹,一道人影飞快地朝两人冲撞而来,修涯一把拉开她,凤浅歌脚下一个不稳撞入他怀中,温润中带着淡淡的紫藤花香扑面而来,让她心头一颤。 从他们身旁的人影,朝前跑了一段,忽地又折回来,看到修涯护在怀中的人影,顿时之间,满心激动溢于言表:“哦~乖徒弟你在这里啊。”某个鬍子花白的老头抱着一坛上好女儿红望着她一脸讨好的笑。 来人正是无量山的鬼医,唐九。他不该叫唐九,该叫唐酒才是,一天没酒喝对他而言,简直比生不如死的折磨还可怕。 凤浅歌愣了愣,目光落在他手中所抱的酒罈上,顿时无语,不用想就知道这老酒鬼又去偷了人家的酒,被人追得满街跑。 唐九见凤浅歌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抱着酒罈可怜兮兮地哭诉:“乖徒弟,师傅我为了赶来救你,不远千里而来,三天都没吃饭了。” 凤浅歌嘴角抽搐,三天没吃饭,你把酒当饭吃?一想到让琉香找了他半年都找不到他人影,这会窜出来还有脸问她要酒钱,转头对修涯道:“天不早了,我们回客栈。”完完全全把面前的人无视,绕过“路障”朝前走。 唐九面上的笑顿时垮了下来,一脸委屈地追上前去,“乖徒弟,好徒弟,我错了,我不该跑漠北去偷喝人家的葡萄酒,把你给忘了。咱们好歹师徒一场,你不要这么绝情啦!” 第60页 说话间,后面已经有数人追了过来,一看抱着酒罈的白鬍子老头,便喝道:“就是他,快抓住这偷酒贼。” 随之而来的,还有随唐九一道回京的琉琴,看到一旁的凤浅歌和修涯,再望向被人追得上窜下跳的唐九丝毫没有要插手相助的意思,默然走到凤浅歌身旁:“小姐,修将军。” 唐九被人追得无处脱身,还要死死抱着那坛女儿红,凤浅歌无语嘆息,这要酒不要命的老酒鬼,果然死性不改。 修涯侧头望着她皱眉,一脸无奈的神情,无声淡笑。 唐九被追的无奈了,便喝道:“别再追了,再追别怪我不客气的。” 凤浅歌眉头皱的更紧了,唐九用毒和武功都是常人所不及的,关键是这个老酒鬼制的毒是从来不制解药的,一不小心闹出人命就是麻烦,所以一般他不常真正出手,可是明明是要偷酒偏偏轻功却是拙劣的让人无语。 追来的数十人,不由一愣。唐九指了指凤浅歌和修涯二人,道:“要酒钱,找我徒弟要去。” 凤浅歌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望向琉琴。 “我的盘缠已经全被他拿去买酒了。”琉琴淡淡回道。 修涯上前向人解释了几句,付了银票,刚一转身,唐九便问道:“你们住哪个客栈?” 修涯微愣,回道:“东升客栈。” 唐九立刻便望向正将钱收回袖中的一人道:“这么多钱早够十坛女儿红了,剩下九坛一会送去东升客栈,敢不送我拆了你的酒庄。” 凤浅歌嘴角抽搐,无语望天。她怎么会摊上这么个酒鬼师傅。 四人一道前往客栈,修涯刚一牵上她的手,唐九便从后面抱着酒罈沖了过来,隔在他们中间,抱着酒罈喝了一口,望向修涯道:“你看你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取了我徒弟这么个媳妇,你亏大了,你看她,既不温柔体贴,也不尊师,还那么冰冷无情地看着我这当师傅地受罪,另外每天还板着个脸,活像人欠了她银子似的……” 凤浅歌听着他一边走一边数落着自己,气结无语。 没走多远,唐九手中的一坛女儿红已经下肚,打了个酒嗝:“你人比那个无情的丫头好多了,我跟你说前面左拐有家醉月楼的花酒特别好,那里的姑娘一个个水灵的很,比这丫头温柔多了,看在你替我付酒钱的份上,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凤浅歌在旁边倒是一脸淡定,这样的话她听太多了,他十回有九回都是这么说,明明是自己嘴馋那里的美酒,还非要说是还别人的恩情,天之无耻之最,数旁边此人是也。 “收了这么无情的徒弟,我真是命苦,为师的不远千里赶来,他却让她的丫环虐待我不给我酒喝……”唐九依旧不停地控诉着她这个不孝徒弟的种种恶行。 修涯听着不时向她望了一眼,凤浅歌一脸淡定之色,却看到唐九一脸讨好笑望着修涯:“我听说皇宫的百花诞快到了,那里的御酒可是醇香醉人,可不可以带我也去喝喝看?” “老头儿,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行不行?”凤浅歌忍无可忍地瞪向他道。 唐九一愣,可怜兮兮地望向修涯:“看吧看吧,她又欺负我!”那语气,那神情,那叫一个委屈至极。 百花诞,又是一年百花诞,去年的百花诞让她痛失骨肉,背弃萧飏,今年……又会发生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如此报復 回到客栈,凤夫人已经吩咐店家备了晚膳送到房中。唐九等一会没见人把酒送过来,便一怒而起亲自杀到人家酒坊逼着人家送了九坛女儿红到客栈。 凤夫人见唐九来了,便又吩咐店家多备了吃食,当年若不是遇上他,如今浅歌只怕早已经是白骨一堆了,知他嗜酒便吩咐店家备了上好的花雕。 饭桌之上,凤浅歌自动把那酒鬼视为空气,凤夫人见师徒两一副仇人相见的样子,忙出言劝道:“浅歌,你师傅难得来一回,敬他一杯。” 她知道拒绝凤夫人也会坚持,省得做无用功,执起杯狠狠地跟他碰了一杯,自己一饮而尽,凤夫人难堪地笑了笑,让琉香为唐九斟酒。 渴唐九执起杯,端出一只空杯让琉香斟上,侧头笑眯眯地望向修涯:“你是个好人,老头子我敬你一杯。” 凤浅歌闻言秀眉微扬,依老酒鬼的性子有酒到嘴边是从来不会送人的,今天这么大方? 用过晚膳,凤夫人见天色已晚,吩咐了琉香下去帮唐九备房间,便与琉琴一道回了隔壁的房间,嘱咐他们夫妻早点歇息。 接凤浅歌闲坐灯下把玩着手中的那只簪子,眼角微扬便瞧见软榻上青衫淡淡的男子慵懒而温柔地瞧着她,她淡然一笑收回目光。修涯放下手中的书捲走近,取过她手中的簪子,勾唇一笑:“想不想试试?” 她微愣地望着他,修涯拉她起身到梳妆檯前坐下,凤浅歌顿时惊觉他的意图便起身欲起却被她一把按回坐下,清浅一笑:“我想看看簪子别在你发间是什么样。” 说话间,他取下了她发间的珠钗,如墨青丝倾泻而下,修涯取过桌上的木梳,缓缓梳顺,动作轻柔而小心,唇角漾着无尽温柔的笑意,三千青丝在他手中轻轻绾起,将簪子别入她发间,所有的动作流畅而自然,已经做过千万遍,让她一时恍然。 修涯抚了抚她耳际的发,温声问道:“看看喜欢吗?” 凤浅歌望向铜镜之中的影像,身后那双柔情缱绻的眸子也落入镜中,她心绪一乱,起身道:“我累了,先睡了。”裙裾拂转,快步朝内室走去。 修涯怔怔地望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低眉望着手中的木梳,无声苦笑,或许……她所等待的绾髮人不是他吧。 凤浅歌敛去心头纷乱的思绪闭目躺在床上,良久之后,听到床边修涯脱衣的声响,身子不由朝里侧挪了几分,修涯滑入被中,她登时惊得转头。 修涯一脸无辜地望她:“只有一床被子。” 她抿了抿唇不再言语,凤夫人与他们只是一墙之隔,一不小心让她听到什么,又是麻烦重重,反正也只是一晚上而已,明早就起程回京了。 灯影过透软帐,光线朦胧而迷离,二人同衾而眠,不知何故,修涯觉着陌名燥热,翻了几个身依旧不息。凤浅歌睡得迷迷煳煳感觉到贴在背后的热源,翻了个身继续睡去。怀中的女子安睡着,修长如扇如的睫毛静静敛着,娇嫩如樱花的唇让他移不开视线。 他忍不住抬手游移在她细緻的面宠上,修长指的在她温润娇嫩的唇边流连,空气中飘荡着迷醉的气息,与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凝结成无边的暧昧。 凤浅歌微微皱了皱眉,掀开惺忪的睡眼,带着初醒的慵懒和娇媚,落入他的眼中,醉了心神,他痴痴地凝望着她,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渴求。 “你……”她欲开口询问,却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所有的话。 她的脑中轰然转为一片空白,一时间手足无措,平日他们会牵手,会拥抱,甚至亲吻,但这次……这次明显不一样。就在她怔然出神之际,拥着她的手臂收紧,让她和他的躯贴合的更加紧密。 她看到那双清冽如泉的眸子染上了情慾的色彩,心头一震,骤然想起饭桌之上老酒鬼那杯不怀好意的敬酒,他下毒的功夫常人根本难以察觉,可是他怎么能搞出这样的事…… 温润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流连,温热的手在她的腰际游移,凤浅歌心中一急,便一口咬了他,腥咸的味道传来,修涯吃痛抬眸望着她,眼底似带着几分迷茫。她喘息地望着他,道:“你被下药了,我……我去拿解药。” 修涯怔怔瞧着她的背影,目光中似有落寞,更多的是自责,她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子,他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无不小心翼翼,生怕会吓跑了她,今天竟然……亵渎了她。 他烦燥地抚了抚额,生生压抑住体内燥动的热潮。 她飞快地跳下床,理了理衣衫,连鞋都没顾上穿便冲进唐九屋里。某个罪魁祸首正抱着一坛女儿红,喝得一脸满足地笑。 “老头,解药呢?”凤浅歌气急打落他抱着的酒罈。 唐九又伸手抱起一坛,一脸无辜:“什么解药?” “你刚在酒里下的那东西,解药呢?”凤浅歌气得咬牙。 唐九耸耸肩,笑得一脸幸灾乐祸:“你知道我一向制毒药不制解药的,那可是我刚研发的新书种,拿给你们试试,增加点闺房乐趣,不用太感谢我。”谁让她这么不仁不义,连酒钱都不帮他付,她是百毒不侵,就只有拿修涯来试药喽。 凤浅歌气结,一掌打落他的酒:“快给我解药。” 第61页 唐九摸摸花白的鬍子,打量着她,看到她嘴角血迹,皱了皱眉,喃喃嘆息道:“看来战况不够惨烈,下回得加重点药量才行。”这么久了,她还没被扑倒,失算啦! 凤浅歌差点没气得跳脚,喝道:“你玩够了没有,快给我解药,再拖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死老头,年纪一大把了,研这么无耻下流的毒。 唐九望着她,认真道:“都说了我没解药,你还问。现在呢,有两个选择:一,你去解,二,带他出门右转直走有个眠月楼,那里的姑娘……”话还未完,凤浅歌忿然将他的所有的酒罈砸了,摔门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坦然相对 凤浅歌回到房内,修涯已经不在床上,听到屏风后有水声,她急步过去一看,他正泡在桶中的凉水之中。 修涯朝她歉意一笑,声音带着微微地喑哑:“你先睡吧。” 她咬了咬唇,退出屏风,不知怎的心头酸涩莫名,她真的好可恶,他对她倾尽了所有的温柔,她却什么都给不了…… 修涯望着屏上他颤抖的影子,微微皱了皱眉,眼底莫名复杂。他不想强迫于她,她的心都不在他这里,他要她的人又有何意义。 渴屋内陷入无边的沉寂。 房门突然被推开,唐九窜了进来,看着屋内的情形,心中暗叫不好,看来玩过火了。看着抱着手臂蹲在屏风外的凤浅歌,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悔过认罪:“徒弟你生气了!好吧好吧,我给他解。”说话间他将一粒药丸弹入屏风后,药丸入水即化。 若不是方才琉琴跟他讲这一年来所发生在徒弟身上的事,他才不会破这个例给人配解药呢。 接片刻之后听到屏风后修涯出浴更衣的声响,凤浅歌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瞪向面前的罪魁祸首,突然出手将唐九推倒在地,狠狠踢了一脚,大步离去。 唐九可怜兮兮地爬起身,揉了揉摔疼的老腰:“下手还这么狠。”凭什么她可以对他百般欺侮,他就不能还以颜色,不公平,大大的不公平。 灯影绰绰,一窒清寂。 修涯更了衣出来,依旧一袭青衫磊落,一脸温润清浅的笑容在她面前坐下。凤浅歌抿着唇坐在桌边,握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修涯探手沏了杯温茶,将她手中的凉茶换走。 凤浅歌垂眸,抿了抿唇,微微嘆息道:“修涯,对不起,我……”她一生从未亏欠过一个人这么多,这份情她如何还得起? 修涯淡然一笑,抬起微凉的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声音温凉如水:“你在我眼前,在我身边……这已经是上天给予我最大的恩赐了。”他望着的目光幽远而温柔,似是看透了她的灵魂。 她抿了抿唇,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自嘲。恩赐吗?她给予他的只有无尽的失望,无尽的等待,她给不了她的人,也给不了她的心……这样的一个她,他何苦守着不放呢? 方才那样的情况,若他真要强迫,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可是他没有,甚至连看她的目光都是充满歉疚的,是她亏欠了他,他何需要负疚。 “别跟我说对不起,爱与不爱从来不是外力可以强求的,是我太晚遇到你而错过了,我想尽我所有努力让你活得开心点,不要再那么累,这不是要你的感谢,也不是要你的对不起,只要你活得幸福,也许……这份真正的幸福并不是我可以给予的。”修涯望着她,缓缓说道,温润声音如潺潺的清泉滑过她的心田。 她望着他,心头百转千回。她何其有幸,这一世能遇上他……即便不能相爱,那也是莫大的幸运,他才是上天给予她的恩赐吧! “如果不能爱,就把我当亲人一样吧,像凤夫人,像唐九……”修涯笑语言道。 凤浅歌望着他有些怔然,当亲人一样……可以吗? 修涯目光掠过地面看到有点点地血迹,眉头倏地蹙拢低头一瞧,她竟然没穿鞋?一双玉足赤脚踩在地上,地面有着血迹斑驳。凤浅歌困窘地将脚往回缩,方才在老酒鬼那里不小心踩了酒罈渣子,不是很痛倒忘记了。 修涯躬身一把便将她抱起,到内室床上才将她放下,转身便去找水盆巾帕,半蹲在床边抬手去拿她受伤的脚,凤浅歌一惊缩回床上,难堪一笑:“一会让琉香过来看看就好。” 话音一落,他已经抓住她的脚踝,看着脚底扎着的细小碎瓷片,眉心微微皱了皱,小心地将碎片挑出,打湿巾帕将血迹擦去,抬眸望她道:“我出去取金创药。”说罢,便起身朝外走去。 凤浅歌望着那峻拔的青衫背影,手不由自主地捂着心口,这个人身上有着太多她所期盼的东西,她怕哪天自己就这样沦陷在这样的温柔中。 可是……四哥怎么办? 待到替她上了药,修涯替她掖好被子,转身将桌边的水盆,伤药收拾了出去,这才回来到外侧躺下。 修涯侧头望向她,出声问道:“你为什么会爱上他?”声音温和轻柔,不是质问,而是询问。 凤浅歌唿吸微顿,沉默良久后方才出声:“不知道……好像很多,却又无从说起。”沉吟片刻后她侧头望他:“你呢?你喜欢我什么?因为我在陇谷关救了你,然后以身相许?” 修涯失笑,望着帐底,似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良久之回道:“我想让你幸福。”只想让你幸福,如此简单而已。 凤浅歌抿唇静默不语,沉默好久了说道:“我是个不祥的人,仿佛一生都背着一个充满血腥和杀戮的诅咒,让我一生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凉薄。 修涯眼底微乱,侧头朝她温和浅笑:“我从来不信命,我只相信自己,即便命中注定,只要努力,也会改变的,没有人註定要承受什么。” 凤浅歌抿唇一笑:“看得出你是个不甘接受命运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如今名震天下的卫国大将军“对于我,改变与不改变,并没有多大区别。”除非她真能找到镇魂珠,救下家人,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可是这样的机会是多么渺茫,她从来不敢去认真思量,她只是一直寻找着,这个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梦想。 “回京之后,汴京城内也不会再安宁下去,我送你回无量山吧。”修涯望着她说道,这朝堂之间的争斗,他不想她捲入其中。 她静默不语,唇角勾起冷淡而薄凉的弧度:“我能走得了吗?已经身入局中,有些人是容不得我安生的,天下之大,能走到哪去?” 将军府中数月来琐碎而平淡的生活,没有让她忘记自己身处何地,汴京城,天子脚下,那是朝堂争斗的战场,而她,早已入局,逃脱不得。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黑狐狸来京 温暖的阳光如水透着稀疏的花架流泻出斑驳的光影,紫藤花开得满架,有蝶翩翩飞舞花架之上,花香馥郁,茶香缭绕,一切都无不透着清雅闲逸。 花架之上,棋盘之上,黑白落错。凤浅歌淡抿了口茶,执起一枚白子落入棋盘,眉宇之间难掩几分忧思,这一局,她明显落于下风了。 修涯倒是不紧不忙,起手间沉着落子,提醒道:“小心了。” 凤浅歌秀眉微拧,拈起一子半晌未落,眼角微扬望向对面的青衫男子:“为什么你每次下棋都非要我输不可,让一回都不行?”自相识以来,她是一回都没赢过,这可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挫败。 渴修涯执着茶盏的手微一滞,抿了口茶,唇角微扬:“你需要我让吗?”她下棋的心思,比之寻常男子都缜密百倍,他都无不小心应付。 凤浅歌扣下一子:“那倒不用。”她要的是这种真正的实力较量,而不是他有心相让,难得遇到这样强劲的对手,她怎么能放过? “其实我以前从来不下棋的,有人教了慢慢就会了,时间一长就有了今日的本事。”修涯淡声说道。 接凤浅歌微怔,抬眸望他,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过去的人和事。修涯淡然一笑,道:“有人说人生如棋,只是看是成为棋子还是棋手,继续然开始了,就註定要有一个结局。”笑容中带着莫名的苍凉。 凤浅歌望着他,眼底掠过一丝锐光:“那你呢……是棋子还是棋手?”在这汴京城,在这天下富贵繁华之地,在这朝堂争斗的战场,她始终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扮演着什么角色,他藏得太深,太隐匿,就像是一个难解的谜。 修涯望着她,放下手中的棋子,面上绽起和煦阳光般的笑:“浅歌,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凤浅歌微怔,轻然一笑:“什么事?”这是他第一次向她说出这样的请求,若她能做到,她定会不惜一切去做到。 第62页 修涯探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笑容温和:“相信我!相信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他的眼底满是诚挚,让她无法去拒绝。 她沉默片刻,唇角扬起笑意:“我信你。”她信他不会伤害她,即便伤害了,她也无言以对,那是她欠他的,即便真要她的命去偿还。 春风和暖,带着馥郁的紫藤花香萦绕不息,然而很快这份美好被一阵酒香所打破,唐九抱着酒罈踏入园中,打了个酒嗝毫不客气地落坐,挑眉望了一眼棋盘之上,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徒弟,没想到你也有输得这么惨的时候啊,还以为你棋盘之上天下无敌了,这下知道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他赢不了她,总算有人赢过了。 凤浅歌无奈嘆息地闭了闭眼,不用想,将军府的酒窖已经被他光顾过了,可怜那些宫中赐下的御酒,就这么进了他的肚子。 唐九抱着一坛女儿红,打了个酒嗝贊道“你别说,这将军府酒窖的酒比封国宫里的御酒还要好,不过跟百花酿还差那么一劫。” 凤浅歌嘴角抽搐,说起百花酿就让她想起,这个死老头跑去偷百花酿将她的事出卖给楼暗尘,一想到这里,便恨恨咬牙:“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请你回来,不是请你来喝酒的。” 唐九瞪了他一眼,撇撇嘴道:“知道你没那么好心,要不是我当年捡了你的小命,现在你还有命在这里跟我说话吗?不知感恩还这么折磨我这个做师傅的,我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收你这么没良心的徒弟,可怜我鬼医,用毒用医冠绝天下竟制不出后悔药来。”说话间,他是一脸的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修涯抿了口茶,扬唇一笑道:“唐老竟然来了汴京,就早些替浅歌医病吧,城外的别庄还存了些佳酿,过几日我让人取回府来。”引诱,这绝对是红果果的引诱。 唐九一听有佳酿顿时两眼冒精光,一脸狗腿的笑:“还等什么过几日,你现在就让人去取酒,我现在就帮你救他的小命。” 凤浅歌瞧着他那没出息的样,不由抚额嘆息。修涯等得就是他这句话,立即就应下了,让人去城外别庄取酒过来。 凤浅歌秀眉微扬,斜睨了一眼唐九:“不知道师傅大人你又要怎么荼毒我呢?” 唐九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有你这样的徒弟真丢脸,本神医特创的玄冰神功在身,还能被人废了武功,传出去让本神医怎么还混得下去?” 话音一落,凤浅歌面上的笑容一僵,垂眸敛去眼底一掠而过的异样。唐九顿时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玄冰功唯一的克星就是血菩提,那虽是能抑制芙蓉醉的药,但危险极大,故而他都不敢拿着给她用,才让她练了玄冰功,如果不是她自愿,怎么可能废得了她的武功。 三人一时沉寂的诡异,唐九郁闷地喝了口酒,虽然和这丫头平日斗来斗去,但毕竟是他徒弟,被人欺负了,他这个做师傅的还是会心疼的,哪天别让遇到那个杀千刀的兇手,他打死他也毒死他去。 正在这时,凌霄领着宁公公来到梦园,看到三人躬身一礼道:“修将军,修夫人,奴才是替太后娘娘送请柬而来的,百花诞定在三日后,霁月别宫。” “霁月别宫?”修涯微讶,往年不是一直定在皇宫之内吗,今年怎么去了汴京外的别宫。 宁公公微怔,笑语答道:“太后娘娘说霁月别宫的桃花今年开得艷,不去看怪可惜的,宫里的景致年年看也烦了。” “前些日子本将还听人说是要在宫内举行呢,看来本将听错了?”修涯面上笑容温和,眼底却是冷然一片,临时突然改了地点,这不寻常。 宁公公沉默片刻,坦然言道:“封国有意与苍月议和,封国太子明日就来京了,百花诞想必也会一同去。”让使团在百花诞混入皇宫大内,怎么想都有些引狼入室的意思。 封国太子? 凤浅歌右眼皮忽地跳了几下,忽然有大灾将至的预感。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黑狐狸来京2 次日,琉香送早膳到梦园,便见凤浅歌不时的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是风沙迷了眼吗?”说话间便拿手帕给她。 凤浅歌无奈地嘆了口气:“右眼皮一直跳。” 琉香一愣,便道:“完了完了,人家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小姐你要倒大霉了?” 她秀眉微挑望着面前的琉香,瞪了她一眼,随即微一皱眉:“修涯呢?”近日,他都是会在梦园与她一道用膳的。 渴琉香扬唇一笑,望向她道:“小姐,从漠北回来之后,你可是越来越关心修将军了呢?”话语中难掩的欣喜之意,沉吟片刻后道:“你还未起,宫里来人传话,修将军一早便进宫去了。” 进宫? 凤浅歌微一拧眉,看来他的悠闲日子也到头了? 接她抬手执起筷子微一滞,又放下,问道:“老酒鬼呢?” “说是取给你治伤的药去了,大姐也跟着一起去了。这会……回来了!”抬眸一望,唐九与琉琴已经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唐九一闻到菜香,便毫不客气地坐下开动起来,凤浅歌微微拧眉,无语嘆息。 “不是替小姐寻药去了吗?药呢?”琉香不满地瞪向正风捲残云吃着早膳的白鬍子老头,这是她一大早替小姐和修将军做的早膳,怎么全进了他的肚子了。 唐九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将身上挎的布包取下,从包内取出瓶瓶罐罐放到桌上:“你师傅我为了你这不孝的徒弟,可是跑遍了山山水水才搜罗到这些东西,我容易吗我?”他虽然嗜酒,但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早就知道芙蓉醉无法根治,他这些年就一直在寻找解毒之法,虽无所得,但抑制毒性还是可以的。 凤浅歌面上鄙视的神色缓缓收敛起来了,虽然这老酒鬼有时候是可恶了点,但还是比较有人情味的。 琉香好奇地凑上前去,取过一只瓶子:“是什么东西?”刚一翻开,便失声惊叫,手中的瓶子应声落地,一只血红的蝎子跑了出来,吓得琉香直跳脚,唐九赶紧把宝贝用瓶子再装了起来,咕哝道:“你知道我找它花了多少时间吗?吓跑了,你十个琉香都陪不起!” “看吧,这里还有金蚕,还有枯叶果,还有……”唐九一脸自豪地炫耀着自己几年来搜罗的宝贝。 凤浅歌和琉香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这就是他几年来找的东西? “死酒鬼,你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杀人?”那些东西,哪一样不是有毒之物,而他所寻来的更是毒中之王。 唐九白了她一眼,哼道:“我就怕这些东西还毒不死她。” “什么?”琉香一听便一怒而起,说话间便要开打。 凤浅歌一把拉住她,芙蓉醉之毒非比寻常,她早就已经是百毒不侵之身,寻常毒物根本伤不得她分毫,用毒之术,用得好,便在于以毒攻毒,话虽如此,这老傢伙也不用找这么噁心的东西来吧。 “你要小姐吃这些东西?”琉香怒声吼道,那不是要毒死人。 唐九倒是一脸无所谓:“急什么急什么,大不了毒死了,我再救回来就是了。”能救个死人,才能显示出他出神入化的高超医术嘛! 凤浅歌气结无语,全当无视。 正在这时,凌霄到门外禀报:“夫人,有人给你送了箱东西过来。” 凤浅歌微一皱眉,谁会送她东西?难道又是凤夫人送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一想到这不由开始头疼,揉了揉眉心:“拿进来吧!” 两名侍卫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进门,箱子瞧来还不轻。待到凌霄等人离去,唐九便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摸了摸箱子:“谁给你送什么宝贝了,可不可以送我两。” 凤浅歌默然不语,信手倒茶:“全拿走吧。”省得放她这里麻烦。 唐九闻言喜不自胜,围着箱子转了一圈,满心欢喜地翻开箱子。 “噹噹当,美人来抱一个。”箱子一开,窜出一道黑影一把抱住开箱之人。 屋内的人当场石化,凤浅歌一口水没稳住,当场喷了出来。从箱子里窜出来的,正是今日来苍月议和的封国太子楼暗尘。 黑狐狸眯着眼一脸享受地抱着怀里的人,忽地皱眉喃喃道:“美人儿,你腰怎么变粗了……” 坐在后面的凤浅歌无语地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唐九活了几十年竟然被一个小屁孩占了便宜,顿时愤然而起,“把你的爪子拿开!” 黑狐狸一听,霍然睁开眼,自己抱得哪是什么美人,竟然是个白鬍子老头,顿时跳出箱子,赶紧拍着衣服,他堂堂封国太子,竟然抱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长着白鬍子的老头,这传出去还让他怎么混!望向一旁凤浅歌,她明显地一脸幸灾乐祸。 第63页 凤浅歌微一敛眉,朝琉香琉琴道:“你们先出去吧!”封国太子出现在将军府,若传出去定会惹来麻烦,既然来了,一时半会也打发不走他,她说怎么一早就眼皮直跳,原来是这灾星来了! 黑狐狸一脸委屈到桌边坐下:“人家一来汴京,就来给你个惊喜,你就不感动一下下?”到这个女人面前,他所向披靡的男性魅力已经被无视得彻底了。 凤浅歌淡眉微扬:“你来干什么?”喜是没有,惊倒不少。 “一别之后,我思念欲狂啊,你看可怜的我都憔悴成这样了。”说话间去拉她的手来摸自己的脸,对方却很不给面子地抽回了手,让他的揩油行动失败。 唐九一出手揪住黑狐狸的衣襟,喝道:“占了我的便宜,连我徒弟的便宜也占。”打量了来人几眼,“耶,怎么看着好眼熟哦?”。 黑狐狸身形一转,便摆脱了他的钳制:“你偷过我的百花酿,这么快就忘了?” 百花酿? 唐九一听便两眼直冒精光,拉住黑狐狸一脸狗腿的笑:“你还有吗?看在我徒弟的面上,再送我几坛?” 凤浅歌无语地望着两人,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差点没让她当场气绝身亡。 唐九笑眯眯地搭着黑狐狸肩膀:“这样吧,咱们两做个交易,我徒弟的便宜随你占,摸一下一坛百花酿,抱一下五坛百花酿,亲一下嘛……二十坛!”说话竖起两根手指比划着名,好不开心。 “成交。”黑狐狸满口应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黑狐狸来京3 凤浅歌看着两个人就那么定下来了交易,她就那么被她无良的师傅明目张胆地以几坛百花酿的价值买给了黑狐狸。唐九欢欢喜喜地照着黑狐狸所说的驿馆去取酒。 凤浅歌淡淡扫了一眼,面前一脸笑如繁华的妖孽男子:“有事就说,没事走人,不然一会被府里的侍卫打死,我概不负责。” 黑狐狸毫不客气搬起椅子挨着她坐下:“我借姓修的两胆,他也不敢打死我。”堂堂封国太子要死在卫国将军府,那还真是热闹了。 见某无耻狐狸又准备动手动脚,凤浅歌起身走开:“有事就说,没事滚蛋。”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若黑狐狸是来见他的,被朝中其它人知道了,既然又会牵连到将军府上下,她不想惹麻烦,更不想给修涯惹麻烦。 渴黑狐狸委屈地揪着张俊脸,化身尾巴一只跟在她身后:“人家好想你,天天为你茶不思饭不想,好不容易来了,你就赶我走。”那神情,那语气,仿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凤浅歌不禁一阵头大,咬牙切齿地望着他:“尊敬的封国太子殿下,请你立即马上回你的驿馆去。” 黑狐狸却是毫不理会她的话,仍旧地委屈地控诉着她的罪行:“人家都送货上门了,你还要退货不成,传出去还要我怎么混?”世上女人他无不是招之即来,偏偏眼前这位死活就不买他的帐。 接凤浅歌在屋里转着圈与他说话,身后的尾巴也跟着她转圈,一边转一边说,看起来好不滑稽。 “你是送上门给人当人质吧?”凤浅歌冷声哼道,苍月与封国交战多年,现在他这个封国太子只身前来汴京,若被扣下做人质,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送羊入虎口,他还真是嫌命太长了。 “我不送他们,就送你一个。”黑狐狸跟在身后笑眯眯地说道。 凤浅歌气结无语。 “你跟那姓修的,又是什么紫藤花,又是什么梦园的,打得倒是火热,我不平衡,非常不平衡!”黑狐狸不满地控诉道。 “姓楼的,你闹够了没有,姑奶奶我没兴趣陪你玩。”凤浅歌面带薄怒之色。 “你不是也对那姓修的有意思了吧,我真的生无可恋了。”黑狐狸一脸痛心疾首状,先是一个姓萧的,再来一个姓修的,他的情敌越来越多了啊! “那去死吧,我不介意送你一程。”凤浅歌面带愠色,人家说女人难缠,可眼前这个妖孽男,比女人还难缠,其脸皮之厚都可扒来作盔甲了。 黑狐狸一听她说这样无情的话,更是一脸心碎状:“我很痛心,非常痛心,抱一下,安慰我。”说话间便朝凤浅歌扑去。 凤浅歌退出几步,一道挺拔的身影将她一拉护在身后。黑狐狸一看骤然映入眼帘的大蛮腰,目光上移,一袭青衫淡淡的男子面带浅笑:“封国太子殿下,又见面了,一向可好?” 黑狐狸眼前抱不成美人,垮下脸闷闷道:“别说那么亲热,本殿下不想你。” 修涯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凤浅歌,淡然一笑,问道:“没用早膳吗?”方才一进门,便听凌霄说唐九回来了,一想这顿早膳她必是没吃安宁。 凤浅歌微一怔,轻然一笑静默不语。 黑狐狸鼓鼓地望着面前你侬我侬的两人,不满地出声道:“我要留下用早膳。”全然是拿这里当自己地盘一样霸道。 修涯眸光微动,浅然一笑上前道:“修涯奉旨负责太子殿下在汴京的安全,这就派人送您回驿馆歇息。”他跑到将军府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着赶回来。 黑狐狸微一愣,修涯言下之意,在汴京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岂不就是受制于人了,愣了片刻之后,依旧一脸无赖之色:“我不爱住驿馆,修将军的府第不错,我住这里好了。” 凤浅歌无奈嘆息,这人果然难缠,完全不讲道理的,眸中一掠过而过的笑意,到门外吩咐琉香斟茶来,琉香很快便沏了上好的君山银针上来,凤浅歌刚执起茶盏,黑狐狸便拿着自己的伸手过来:“我们两换。”谁不知道她会不会让那人在茶里下药,他才不上当。 凤浅歌瞪他一眼,黑狐狸一手便拿了她手中的茶,抿了一口,美人端过的茶就是香。可是眼前怎么开始冒星星,还越来越黑,抬手指望凤浅歌的方向:“你……你……”话还未完便一头倒在桌上。 凤浅歌唇角微扬:“琉香,你放了多少。”老酒鬼制的药,任你武功再高也分辩不出的,放不倒他才怪。 “足够放倒三头牛了。”琉香幸灾乐祸地说道。 修涯望着笑得一脸狡黠的女子,眸中凝出丝丝宠溺之色,叫了凌霄和凌云进门:“送他回驿馆。” “慢着。”凤浅歌阻止道,望了眼那空荡荡的大木箱子,道:“放里面抬回去。”封国太子从将军府出去,多少也会招人闲话,能少一事少一事。 凌霄望了望修涯,见他点头便也照做了。堂堂地封国太子就那么被人装进箱子中,退货送回驿馆。送走了黑狐狸,凤浅歌重重地舒了口气,修涯已经吩咐了厨房做了冒膳送来,依旧是她平日爱吃的菜色,她似乎渐渐开始习惯他这些细微之处的关心,却未自觉。 “百花诞,你还是不要去好了。”修涯替她夹了菜,温声劝道,到了那里自然要见到一些不想见到的人,去年让她不慎落水,谁知今年又会出什么事?苍月帝让他负责楼暗尘在京的一切事宜,他怕已经不可能全心顾及到她。 凤浅歌垂下的眼睫掩去了她眼底的神色,只是唇角有了几分苦涩。 一年了,这一年让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无量山的平淡如水,到大婚之事的惊涛骇浪,再到昌和宫中的残忍背弃,漠北的生死之战……一年就仿佛让她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而这样的生活还在继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相干的人 霁月别宫是苍月开国皇帝曾为元清皇后所建,位于汴京城与滦山交临处,别宫纵横数百里,聚湖光美景,殿宇楼阁气势恢弘,巧夺天工。然而这别宫,元清皇后自始至终都未住过。 因百花诞改在霁月别宫,仕家亲眷无人乘马车前往,繁华的汴京比之平日显得格外热闹,街道之上随处可见无数的马车,长檐车,油幢车……车身装饰着各色的宝石,一辆一辆纷纷驶出汴京城外,朝南而去。 修涯一早便被苍月帝召入宫中,怕赶不及回府陪她上路,便留了凌霄在府中护送她前去别宫,捨弃了琉香的精心妆扮挑了件水蓝的宫装,简单地绾了发,朴素而不失优雅。 琉香在站在一旁气鼓鼓地瞪她:“人家哪家的夫人小姐不是精心打扮了去,你倒好,还恨不得蒙着脸去。”白白糟蹋了那么好的脸蛋,为了今天,她早早便去京中最好的制衣铺做了精緻华美的宫装,她倒好,看都没看就穿这么素准备上路。 渴凤浅歌淡然一笑,宫中宴会一向是女人争奇斗艳之地,她没那个兴趣去参与。 琉香扁扁嘴,那些个人一直都说凤家三小姐奇陋无比,她就想让那些瞎了眼的见识一下什么叫美人,凤鸾飞那什么狗屁第一美人一边凉快去。 第64页 “好了好了,别气了,看你忙活了这么久,以后有时间穿一回给你看看就行了。”凤浅歌笑语道。 接琉香无语嘆息,什么叫穿给她看,穿给她看有个什么用? 凌霄备好了马车,在门外道:“夫人,时辰不早了,可以上路了吗?”这个时候京中出行的去别苑的人已经不多了,这时候去路上也顺畅些。 凤浅歌闻声,便举步出门,琉香满脸不高兴地跟在身后。小姐被凤鸾飞压了这么多年,这回好不容易可以有一雪前耻的机会,她却一点懒得理会,对凤鸾飞她也容忍得太多了吧。 别宫外的广场异常拥挤,停满了各色的马车。 凤浅歌刚一下马车,还见御道之上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紫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更显高贵与庄严,正欲转身,那车帘便挑了开来,一张妖孽般的俊脸映入眼帘,她顿时无奈地嘆了嘆气。 马车一停,黑狐狸便下了马车,快步追了上来:“干嘛不等我?” 凤浅歌快步走出,直接无视身边的人。这是宫宴,他好歹也有点身份顾及吧! 正这么想着,几位仕家的夫人进了门,看到二人便不由愣了愣,有眼尖的认出了她的身份,交耳私语:“那不是卫国将军夫人,怎么跟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嫁了人还这么不安份?” “那人……我听我家老爷说,该是封国的太子。” “生了副好皮相,就这么不安于室。嫁了卫国大将军,还勾搭上封国太子。” “我听人说,她以前跟四皇子还有关系呢?” “是啊,我也听说了。连自己的姐夫都不放过,这样的女人修将军怎么还容得下。” …… 虽隔得稍远,但对于他们这种身怀武艺的人,听得就清晰无比。 凤浅歌淡淡地垂眸,唇角起薄凉而挖苦的笑意。从陋颜之名,到错嫁,到如今……她原来还有当娱乐名人的潜质。 琉香听得心中气愤,便欲冲上前去替她出气,凤浅歌一把拦住她,举步朝宫内走去。黑狐狸桃花眼微微眯起,望向不远处的几个仕族夫人小姐,眸中冷芒骤现。 这一次,他没有再追着她朝里走,只是看着那薄弱而倔强的背影,莫名心疼。 “小姐……”琉香小心翼翼地唤她。那些人说得那么难听,她当时正恨不得上去撕烂那些臭女人的嘴。 凤浅歌淡然一笑,本就是无关紧要人,她懒得去在意。 “小姐,我们去那边吧,那边看起来人少。”琉香指了指朝西的走廊,知她不喜欢与这些人打交道,但这宫宴却又不得不来,如今来了,能避就避吧,等到太后等人到了,到宴会上露个面就成。 哪知,还未走几步便听身后传来清亮的女声:“凤三小姐。” 凤浅歌顿步回头,来人一袭湖绿的纱裙,正是上次推她下水的清河郡主。琉香一见,但气愤不已,这宫宴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躲了那边,又来这边。这郡主小小年纪心肠就那么恶毒,长大以后还得了。 燕清河望着面前一袭水蓝宫装的女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嫉恨之色。一年前,修涯哥哥带着这个女人去了陇谷关,以前虽然外出,但几个月也会记得给她稍个消息或是送些小玩意儿回来,可是她去了,修涯哥哥就彻底忘了她了,从陇谷关到漠北,一年都未给过她一点消息,直到前几个月回京都未曾去镇国将军府看她,他忘了她,全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这个可恨的女人? 凤浅歌望在着面前稚气未脱的燕清河神色浅淡:“清河郡主有事吗?” “我恨你!”燕清河咬牙恨恨道。 凤浅歌淡然一笑,秀眉微扬:“恨我什么?” “都是你,都是你抢走了修涯哥哥。”燕清河气得发抖,当她知道她的孩子小产,她很开心,以为修涯哥哥从此就会放弃那个女人,可是……可是他却带她去了陇谷关,一想到他们会朝夕相对,她就好恨。她好几次出府想去陇谷关找他,却被爷爷给带回了府中,连门都不准她再出。 凤浅歌面色无波,那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不经世事的天真女子。恨,这个字眼竟然能从她口中如此轻易地说出来。 她可知道,真正的恨,是什么滋味? “你喜欢他吗?”凤浅歌微笑直言问道。 燕清河顿时一愣,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一时之间有些窘迫:“我……我就是喜欢修涯哥哥,怎么样?” 凤浅歌垂眸淡笑:““喜欢他,就全心全意去喜欢他,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这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感情。”而她,终究是要离开的,他……不是她的归宿。 “你……”燕清河一愣,没想过她会说这样的话,难道……她不喜欢修涯哥哥吗?天下那么多女人都喜欢修涯哥哥,都想嫁给修涯哥哥,她嫁给了他,为什么不喜欢他? 凤浅歌默然转身,朝着长廊深处走去,旁边的殿阁之内,一双清冷锐利的凤眸望着缓缓离去的背影。 不相干的人?她真的是……他不相干的人吗? 第一百二十章 面见帝妃 穿过九曲迴廊,便见一弯碧湖,初春之时便已是碧荷满湖,琉香一见不禁欣喜不已。 “小姐,小姐,你看这个时候竟然连荷花都开了!”琉香指着满目碧色间迎风绰约的青莲惊喜说道。 凤浅歌淡然一笑:“天子之家,要什么东西没有,费心培育,什么花没有。”百花盛开,争奇斗艳已经扭曲了本该有的人生,这些花如此,皇宫之内的人不也如此。 为了争宠,为了夺权,整个人生就像这些花一样发生着扭曲,不该在这时节开花,却非要开,早就失了本该有的美。 琉香望四周美景如画,喃喃道:“皇家真是好地方,可以住最富丽的宫殿,吃最美味的佳肴,穿最精美的衣裳,就是太没人情味了。” 凤浅歌淡然不语,默然朝前走着。最无情是帝王家,衣鲜物美的表像下有多少血腥残忍的搏杀,谁看得到,她无意踏足这样一个世界,可是如今……却已经越陷越深。 “今天老爷和大公子也会来,小姐不会去见他们吗?”琉香怔忡问道。 接凤浅歌微怔,出声反问:“母亲来了吗?”相国府中除了凤夫人,其它人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凤相拿她和凤鸾飞与朝中权势最大的两方联繫在一起,如今虽有曲折,但一切如他所愿,她也没必要再去搭理他们。 琉香沉默片刻后道:“你知道夫人从来不参加这样的宫宴的。”不知何故,自她记事起无论宫内大小宫宴,凤夫人是从不踏足宫廷之地的,多是平日在府中吃斋念佛,每月到普陀寺上香祈福,年年月月都是这么过。不过好在凤相待凤夫人还是不错的,自始至终都未纳妾室,夫妻二人还算相敬如宾。 凤浅歌秀眉微扬,唇角笑意薄凉:“那还去见他们做什么?”反正除了凤夫人,其它的人都未将她放在眼中,她何必去自讨没趣。 “方才都怪那个姓楼的,要不是他屁颠屁颠地跟过来,您就不会受这样的气。”琉香一想到方才那些人不堪入耳的议论声便不由一阵气愤。 “我没气,这样的话又不是第一回听了,你就是那么沉不住气。”每次一见她被人欺负,她自己还没气,琉香倒先是怒不可遏了。如果没有凤夫人,没有琉香琉琴,没有老酒鬼,或许……她早就已经死了,对于这几个人,她是心存感谢的,就像这个世界特别的亲人一样。 “就你什么人都忍!”琉香不满地哼了哼声,忍了凤鸾飞这么多年,又忍了无理取闹的清河郡主,现在连这些臭女人也忍。 凤浅歌不语,她不是忍,而是懒得计较,无关紧要的人她去争什么? “琉香,你去前面看看,修涯来了再过来叫我。”凤浅歌淡笑言道,她们两都到这边,若是一会去迟了又不免失礼于人。 琉香无奈嘆嘆气:“那你自己别走太远,我一会再过来寻你。”说罢便转身往回走。 轻风阵阵,带着缕缕冷香。凤浅歌黛眉微蹙,那是……梨花香。脚下却似受了莫名的牵引,寻着那香气而去。 转过拐角,映入眼帘的是满园梨花如雪,这满目雪一般的纯净颜色霎时间在她心头掀起暗涌无数,她扶着柱子而立眉目微敛,曾经过往歷歷在目,那春水映梨花般极致完美的面容在心底越来越清晰,曾经也在这样的花香中他们恩爱缠绵,如今忆起……只有满心苦涩。 若没有那瞬间的情生意动,若她还是那个不为世事所动的无情女子,也许……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多苦苦纠缠,这么多难以抉择…… 第65页 梨花如雪,冷香接天。凤浅歌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梨花林深处有细碎的脚步声,不由抬眸望去,一窈窕女子拨开横生的梨枝缓步走出,步履轻缓,长长的裙裾拖曳身后,身姿曼妙,绝美的容颜带着高贵清华的气度,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惊鸿一瞥,目光落在一旁的凤浅歌身上,眉眼间一片冷淡。 凤浅歌微一颔首点头,正欲举步离去,却听得那女人身后传出一道声音:“容儿。”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极致温柔的男声。 待到那人走出,凤浅歌不由哽住唿吸,竟然……竟然是苍月帝,那个叱诧朝堂的帝王竟会如此温柔地唤着一个女人。 容儿?容儿? 难道就是凤栖宫中的那个荣宠不衰的容妃,虽不是苍月之后,却是这个帝王心目中的唯一皇后。 凤栖宫,不正是说凤凰栖息之地,天下女人能当得起凤凰这名号的,除了一国之后还有谁,这个帝王却将这样的殊荣赠于容妃,可见对她荣宠之至。可是如今看来,这并不仅仅是一个帝王对于一个妃子的宠爱,更多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深爱。 苍月帝看到站在长廊边上的凤浅歌,眼底骤然一寒:“修夫人?” 凤浅歌微一敛眉,上前行礼:“凤浅歌见过皇上万岁,容贵妃千岁。”本来是为了躲麻烦,结果在这遇到更大的麻烦。 容妃眸光微动,面上却了无波澜,淡然一笑:“修夫人既然来了,就陪本宫和皇上一道赏花吧。” 苍月帝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之色:“容儿?”她一向甚少与人打交道,即便对他也甚少多言,竟然会破天荒地邀请一个将军夫人。 容妃神色浅淡:“难得遇上个投缘的,皇上若……” 苍月帝锐眸一扬,望向一旁依旧行礼未起的凤浅歌。投缘,也许是吧,这个女子骨子里和容儿如出一辙,一样冷漠无情,一样的傲骨天成。 凤浅歌低眉望着身前的糙地,玄色的龙纹靴出现在眼中,她感觉到头顶那道犀利迫人的目光,荡然而起的王者霸气更让她窒息,她不喜欢应对这些心思深沉的人,如今……却是走脱不得。 “修夫人起来吧,随朕和容妃一道赏花,以后得空多到凤栖宫走动走动。”苍月帝朗声说道。 凤浅歌眉目微敛,看似从他口中的一句平凡话语,无疑却是给她下了一道圣旨,一道将她拉入皇宫争斗的催命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面见帝妃2 第一百二十一章 轻风携着薄凉的寒意袭来,凤浅歌暗自敛去心头的思绪,起身谢恩:“谢皇上万岁,容妃娘娘千岁。 帝妃相携而行,她单独随在其后距离不远也不近,既不显过于亲近也不显太过疏远。方才苍月帝那么一句让她多到凤栖宫走动让她惶然,容妃虽受帝宠,但与后宫诸妃甚少来往,她若与其走得近,必会被人列为容妃一起来对付,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对付容妃,拿她出气不就正好。 一个太后,一个皇后就已经难应付了,如今还有后宫那么多明枪暗箭,这边还有心思莫测的苍月帝和容妃,她想逃离这些宫廷争斗,却是屡屡深陷,这一次……她是否还能全身以退。 如今眼前这帝妃情深的画面,她站在一旁怎么看都是一电灯泡,却又不能出言拒绝,这就是这个时空的无奈,一切皇权为大,纵然心中千万个不愿,她也反抗不得。 三人前后步入花林深处的书斋,书墨浓香,隐约带着茶香缭绕,凤浅歌瞥了眼桌上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想来苍月帝与容妃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了。 苍月帝端了茶,触手一片冰凉,微微皱了皱眉,容妃神色冷淡欲起身去叫宫女前来沏茶,凤浅歌淡然一笑起身道:“容妃娘娘不必麻烦了,我来吧。” 苍月帝自然心疼爱妃,便准了她的话。凤浅歌低眉将桌上的茶具收拾好,端着朝书斋侧室而去,看着架上各种的进贡新茶,犹豫片刻,选择了大红袍取了新的茶具便朝书斋而去。 苍月帝与容妃相对而座却都静默不语,都望着一旁静然煮茶的凤浅歌。 “修夫人对茶很有研究?”容妃蓦然出声问道,看她煮茶的手法倒是个行家。 凤浅歌微怔,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小时候常见父亲在紫藤花架下品茶,那时还小一直嫌茶太苦,长大之后却深深爱上了那种茶味。 “平日闲着学了些。”凤浅歌淡然轻笑。 她默然温杯,洗茶……动作行云流水。片刻之后,她带起水壶沏茶,一时间茶香流溢,沁人心脾。三人相对而坐,静心品茶,倒也几分惬意。 苍月帝执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修涯倒是有口福了。” 凤浅歌轻然一笑,话是如此说,她却从未替修涯煮过茶。 “修夫人得空,也到凤栖宫传授本宫一二可好。”容妃浅抿了口茶,秀眉微扬出声道。 苍月帝微讶瞥向容妃,真难得还有人能让她说这么多话。 凤浅歌淡然一笑:“容妃娘娘过谦了,浅歌也只是粗浅茶艺。”看来是不将她拉去凤栖宫不心甘吗? 容妃默然轻笑,望向苍月帝:“这盏茶,皇上可品出了什么?” 苍月帝抿了一口,刚毅的唇微扬:“朕在宫中喝的茶不少,唯有今日这茶喝得最舒心。” 沉默片刻后道:“这茶,妙在三品。” “三品?”容妃执杯喝了一口,淡眉微扬:“哪三品?” “一品浓香,初尝虽涩口留余香,令人回味。二品雅致,婉约绮丽,隽永幽长,沁人心脾。三品淡若细水,悠远绵长。唯此,方能悟其蕴。”苍月帝眉眼间似带几分悦色,这茶明显是很得他心。 容妃侧头望向凤浅歌:“修夫人呢?品出什么了?” 凤浅歌怔愣,谁知这一盏茶还惹出这么些问题来,而此时帝妃二人皆望着她,她却不能不答,垂眸望着杯中起伏沉寂的茶叶,淡然一笑道:“人生如茶,心境如水。” “好一个人生如茶,心境如水。”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三人不由寻声望去,一袭蓝衣锦袍的萧天痕正大步而来,身旁一袭雪衣明亮的男子面目冷峻,目光掠过三人似有微动。 苍月帝见两人来,微一怔,便道:“老四,十二,来了也一道品一番修夫人的茶。”目光掠过凤浅歌与萧飏间。 两人落坐,萧天痕倒是毫不客气,端茶便牛饮一杯。凤浅歌垂眸斟起一杯,默然放于萧飏面前。 苍月帝眸光清锐,望向一旁面色无波的女子:“修夫人倒与朕说说,这人生如茶,心境如水是何意。”这是个聪明玲珑的女子像极了容儿,如今的凤浅歌,修涯,萧飏,似又在重演着他们曾经的人生,让他不禁忆起曾经年少轻狂的岁月。 凤浅歌垂眸望着杯中,缓缓道:“第一道茶,茶香四溢,茶叶浮沉,茶色浓酽,其味苦,如少年。” 萧飏凤眸微眯,望着杯盏中起伏的茶叶。凤浅歌继续道:“第二道茶,茶水交融,柔美清润,茶叶悬浮,若起若伏,甘醇芬芳,如中年。” 苍月帝眸光微动,低眉敛去眼底神色,问道:“第三道茶如何?” “第三道茶,茶香渐淡,暇思绵远,茶叶静止,安谧超然,绵绵不绝,便是老年。”凤浅歌一脸淡然缓缓说道。 一盏茶,便品尽人的一生,道尽一生沧桑。 容妃沉吟片刻,出声问道:“修夫人……是这茶,还是这水?” 凤浅歌抿了口杯中已经凉透的茶,无尽苦涩:“我愿是这水,而不是茶。”她宁愿一生净如水,静如水,不愿作这茶,一生起伏沉寂。 萧飏薄唇微抿,心底却暗潮汹涌,明知不该进来的,看到她进了园中久不出来,便不由自主随了进来。这一句人生如茶,心境如水,仿似道尽了她的一生。 这一刻,他隐约感觉……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面前这个他所深爱的女子。 苍月帝瞥了眼萧飏的神色,浅抿了口茶,望向凤浅歌道:“果真是个灵慧剔透的女子,说得好,人生如茶,需经世事,方可成器。” “皇上谬赞了,茶归茶,人生归人生,这些不过是茶余笑谈而已。”凤浅歌淡然一笑,自始至终目光都未敢触及对面的人,她怕那一看,便抑制不住心底肆意涌动的狂澜。 萧天痕牛饮一杯,开口道:“皇祖母到了澄月殿,请你们过去。” 苍月帝起身与容妃一道离去,茶斋中便剩下他们三人,萧天痕望着相对而座的两人默然起身走开,他就不懂这样利用四哥的女人,四哥为何还要念念不忘? 第66页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爱一场,梦一场 书斋之内,茶香依旧,萦绕不息,沉寂的听得见外面轻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萧飏轻轻转着手中的茶杯,面目冷然。世上从来没有哪个人敢打着利用他的主意,可是她做了,她利用他去救了她的夫君,明知不该去,他依旧去了。 他恼她,恨她,却依旧放不下。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经歷这么多感触,让他痛心如斯。 他们夫唱妇随的美名传遍汴京城,又是紫藤花,又是梦园,又是双双前去普陀寺,这一桩桩,一件件传到他的耳中,如芒刺在心。 凤浅歌抿了抿唇,起身便欲离开,别宫之中人多眼杂,他们见面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关于他们的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成为汴京城中的娱乐之星。 萧飏握着茶杯的手骤紧,极致完美的面容更加冷冽了几分:“这么不愿见我吗?”薄唇勾起处嘲的弧度。 接她行至门前,脚步微顿。萧飏默然起手拎起茶壶,将她那空落的杯盏添水,水声潺潺在沉寂地屋内格外清晰。他出声道:“回来,坐下。” 她怔忡片刻转身折回,与他相对而坐。 萧飏冷眸犀利如刃,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救他?”甚至为她不惜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值得吗?那个人值得吗? 他们是同类人,她了解他,他亦了解她,她不是那种会为别人做出如此举动的人,除非那个人对她很重要,才是非救不可的。 那个人有多重要……比他在她心目中还要重要吗? 凤浅歌垂眸静默良久,淡然出声:“没有为什么,我不能看着他死,非救不可。” 任他聪明如斯,身陷爱情的人总有一些东西是自己所看不到的。 他眸光骤寒,薄唇勾起嘲弄的弧度,不能看着他死?非救不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性命对她而言就那么重要了。 他死我救,你死我随。 那一句铮铮誓言,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要救他,却要这么残忍地逼他出手去救,她真要将他们之间逼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吗? 萧飏抿了口已经凉透的茶,冰凉而苦涩的感觉缓缓蔓到心底:“或许你说的对,我从来都不懂你的。” 他不懂她为何要放弃他们的孩子,甚至放弃他? 他不懂她为何要对修涯付出到如斯地步? 他不懂她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懂她对他……真的爱过吗? …… 自漠北回来,他便一直久居在梨花苑中,那里的每一处都残留着她的影子,他每天一次又一次回想着他们之间的过往,那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不断萦绕于心,他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从相识到别离,这短短一年,却仿似让他经受了一生一世的痛楚,这不似冷宫的煎熬,也不似毒发之时的刺骨之痛,这种痛就像是心头被扎了一根刺,每唿吸一次,每跳动一下,这绵长的痛楚都会传遍四肢百骸。 这种爱,太累太痛了。他的一生有太多需要面对,需要去做的事。这份短暂的爱情,没有冲去他心底的恨,在这个王朝之中,他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战斗下去。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要復仇的决心,即使是爱情。 凤浅歌垂眸执起那杯茶饮尽,那句话是她说出来的,如今再从他口中说出来,听来却是撕心裂肺地痛。 他不懂她? 过去不懂,现在不懂,或许将来……也不需要懂了。 她抿唇直面向他,淡然问道:“四殿下要说……说完了吗?”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往不可能让他一直沉溺下去,他是九章亲王,冠绝天下的九章亲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可能只为一个女人停下脚步。 他薄唇紧抿,默然不语。 他想留下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想再让她回来,却又怕她再次拒绝。 凤浅歌默然起身,举步朝门口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地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凤浅歌,漠北的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欠你了……什么都不欠了。”背后地人缓缓说道,声音一如往昔的清冷,却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最后一次,你若回来,就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生死不离。如果……你还要回到他的身边,我们就必须是敌人,生死两难容的敌人。” 他望着那薄弱的背影,薄唇紧抿。 回头啊!浅歌! 快回头!浅歌! 求你快回头!浅歌! 凤浅歌脚步微顿,扶门而立,修长的指紧紧扣着门板,细小的木屑扎进皮肉,尖锐的痛自指尖蔓延至心底,她只是默然听着他的话,未加解释半句。他是权倾天下的亲王,何等骄傲自负,却甘愿利用,要多大的决心才让他赶去精绝城,她无力去想。 她想告诉他,她很想回去,很想回到他的身边,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让他为了她前功尽弃,她不能让他输掉这场战争,她不能让他在这皇权争斗将他们践踏成泥。 现在的他们都已经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她必须要找出那个幕后黑手,她必须要帮他赢得这个天下,唯有那样……他们才有安生的机会,他们才可恩爱相守。 四哥,对不起。 她微一敛眉,深深吸了吸气,举步出门,决绝的背影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握着茶杯修长的指骤然收握,手中的茶杯在手中片片碎裂,划破他的掌心,鲜血滴在纯白如的衣袍上,如点点红梅盛开。 不惜将来与他为敌,也要回去修涯的身边。 为什么? 她不是爱他的吗?还是……她又爱上了修涯。 不知为何,心念一动,他再度举步追了出去。 凤浅歌缓缓穿行在梨花林中,阵阵风过,梨花如雪满天飞舞。早在漠北之时,她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如今……终于来了。 他望着缓缓消失在梨花林深处的决绝背影,无声惨笑。从此刻起,他断情绝爱,做回曾经那铁血无情的九章亲王。 随风!随风! 那只是他生命中随风而来,随风而逝的一场梦。 梦醒了,他……还是他。 第一百二十三章 修涯……你到底是谁? 微凉的风,卷着淡薄的梨花香迎面拂来,无边的凉意自她周身的每个毛孔钻入,寒彻心骨。 那样骄傲而自负的男子如此低声下气让她回去,她却又一次让他失望了。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爱得太深,她拼尽了两世的热忱在爱他,她不是那种甘愿站在他身后安享荣华的女子,她看到了他们所面对的强大敌人,正在一步一步吞噬着他们,她必须要找出那个幕后之人,必须要帮他赢得这个天下。 她相信等到一切终了,他会明白她的心。 一袭水蓝宫装的女子立在一片纯净如雪的梨花林中,举头望着天,生生将眼底的泪逼回。她不哭,哭就是软弱,哭就是不相信他们还有未来,她不能哭。 一袭藏青长袍的男子绕过长廊便看到花林中仰头望天的女子,清澈的眸子微动,似有些心疼。他知道,她不是在看天赏云,她在哭,无声的哭泣,她总是这样倔强而坚强,在这份坚强之后的柔软心中满满装着那个人。 修涯缓步靠近过去,很自然地牵起她冰凉的柔荑,温声道:“宫宴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凤浅歌一敛心神,眼底瞬间之后一片云淡风轻:“琉香呢?”他不是要负责苍月帝和太后皇后的安全事宜吗?怎么有功夫跑来寻她? 她略显苍白的面色映入他的眼帘,让他不由一惊,剑眉微蹙:“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去算了。”修涯神色中难掩的担忧和心疼。 凤浅歌淡然一笑,摇头道:“可能是方才吹了冷风,一会就好了。”太后皇帝都在席间,她一个将军夫人藉口回府,摆那么大的架子,不是明显不把那些大人物放在眼里,介时又是麻烦重重。 修涯蹙着眉望着她,见她坚持也不再相劝了,嘆息道:“一会让琉香回马车取件袍子来。” 凤浅歌默然不语,任他牵着朝花林外走去。 “方才是见着皇上和容贵妃了吗?”修涯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凤浅歌淡声应道,淡眉微蹙“容贵妃到底是什么人?”朝堂内外,并未有什么氏族撑腰,却一直荣宠不衰。 修涯微怔,沉吟片刻:“她跟你说了什么了?” 凤浅歌淡然一笑,无奈道:“叫我得空多到凤栖宫走动走动。”这一走动,搞不好她的小命都走没了,容贵妃如此受宠,她跟她扯在一起,等于是与宫中众妃为敌,那些个人哪个背后不是权贵仕族,她哪个都惹不起,也不想惹。 第67页 修涯闻言面色一沉,握着她的手微紧。他身在朝中,比她更了解这些微妙关系,一旦捲入其中,便很难全身而退。她不想陷入这些争斗之中,如今看来也要被拉下水了,沉吟片刻后道:“无碍,不想去就不要去,我会处理的。”那不是她该面对的事。 凤浅歌顿步,目带异色望向身旁的俊逸男子:“修涯……你到底是谁?”他说话的神情语气,似根本就没有将苍月帝和容贵妃放在眼中,为臣者,这是不忠。 修涯怔愣,面色了无波澜,片刻之后扬起一抹温润的笑意:“我是修涯。” 她收回目光,略微苍白的唇勾起薄凉的笑意。这个人身上有着太多秘密,犀利如她,也看不明白的秘密。他对她几近瞭若指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咽喉被人所扼。 纵然他从未真正伤害过她,但这种被人读心的感觉确实不太好。 修涯俊眉微蹙,眼底瞬间一乱,沉默片刻慨然嘆息道:“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一定会。”只是现在……他还不能说。 凤浅歌神色浅淡,轻然笑道:“修涯,你不必如此。”每个人有自己的秘密并不奇怪,她不需要他坦白。 修涯沉默良久,开口道:“我们走吧。”眉眼之间露出微不可见的落寞,她的心依旧那样敏锐,只是一句话,她都对他生疑。 二人一路默然不语朝着澄月殿而去,心思各异。 澄月殿,雕樑画栋,丹碧辉映。殿内两侧桌案横陈,醇香美酒在案。高座之上,苍月帝及太后皇后还未至,将军府的桌案在紧挨高座之下,修涯牵着她穿过幽深的殿堂,她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惊艷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鄙夷的…… 修涯与各大人一一含笑答礼,她也只是礼貌性的微笑,自始至终未开口一句。反正那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还未入席,便闻得殿门口一阵喧譁之声,一袭玄色锦服的楼暗尘与一红衣女子相携而来,凤浅歌抬眸望去,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正是封国名满天下的雪海姑娘。 雪海虽身在青楼,但其声名才情,天下皆知,她也是唯一一个可出入宫廷的青楼女子。楼暗尘会将她带来苍月,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难不成是想献美人以表议和诚意,搞美人计? 二人齐步而来,雪海一身红衣艷丽而夺目,清纯中带着几分妖娆,清丽绝艷,一进殿便吸引了众多雄性动物的目光,同时也招来雌性动物的嫉妒,美人就是如此,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比自己美的。 楼暗尘也收敛起平日的无赖之色,一派高贵雍容的王者气度,与人谈笑有礼,和那个在她面前那耍无赖的黑狐狸,判若两人。 “雪海见过修将军,修夫人。”一袭红衣妖娆含笑行礼,落落大方,目光流转间在修涯身上微顿片刻,望向凤浅歌低声道:“随风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凤浅歌轻然失笑,静默不语。 楼暗尘四下扫了一眼,低声喃喃道:“看来本太子不怎受欢迎啊,防贼似的防着我,连百花诞都搬到城外来举行了。” 凤浅歌淡然一笑。心中暗道:堂堂的封国太子不是吃饱了没事干送上门给人当人质,明明是他自己都是不怀好意而来,别人防着也是应该的,他还有脸说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挑战 方一落坐片刻,殿外又是一阵骚动。 凤鸾飞一袭精緻华美的紫色宫装踏入殿内,明艷照人,今日有凤浅歌还有那绝艷惊才的慕容雪海,身为苍月第一美人的她怎么可能不盛装出席呢? 刚一入殿,殿内多有女眷便低声议论开来,凤鸾飞面色越来越阴沉。 “什么苍月第一美人?论样貌比不得妹妹,论才情怕也不如慕容雪海。” 渴“怪不得四殿下都懒得与她一道出席了?” “听说,四殿下自漠北回京一连几个月都住别苑,连王府都不回呢?” “对啊,听说四殿下至今连她的房门都踏过,姐妹同嫁,看修将军多疼凤三小姐。” …… 凤鸾飞面色冷沉,长袖内手紧握成拳,心中一遍又一遍咬牙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凤浅歌……凤浅歌…… 所有的羞辱,都是你带给我的,都是你! 那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嘲弄声,纷纷落入她的耳际。大婚当日,她的夫君丢下她单独回府,将她弃于宫中,不闻不问。今日今时,那一幕再次重演,他连个招唿都不打,就那么走了,留下她单独面对这些。 苍月第一美人,又如何? 九章亲王妃,又如何? 她所有的一切早就被那个女人给摧毁殆尽,母亲所有的目光在凤浅歌身上,她为了让母亲注意到自己,学什么做什么,都做到最好,即便是那样,母亲依旧对那野孩子疼宠有加,将她这个亲生骨肉置之不顾。 如今,她好不容易遇到所倾心的男子,好不容易她才能嫁他为妻。可能是这一切……依旧被凤浅歌所毁,她所深爱的男子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一颗心全落在了那个野丫头身上。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的一生都要被凤浅歌所压制。 “王妃,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四殿下呢?”有好事的人佯装关心前来相询,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这些女人的心眼如此狭小,看到别人好就不平衡,看到人家失意就心花怒放。 凤鸾飞面上笑容僵硬,回道:“男儿志在四方,四殿下身系江山社稷,抽不出时间陪鸾飞前来也是常事。”这样的谎言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萧飏回京连亲王府大门都没踏过,方才若不是听宁公公所言,她怕根本不知道他回来了。 “哦?看修将军与修夫人两人恩爱情长,还以为王妃和王爷也是举案齐眉呢?” 凤鸾飞听出话中的挖苦之意,目光不由掠向殿堂深处的凤浅歌,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朝面前的人浅然一笑,举步朝内行去,仪态万方地走到将军府的桌案前:“三妹,修将军。” 凤浅歌神色漠然,淡声道:“二姐。”修涯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凤鸾飞莲步轻移到楼暗尘桌案前:“见过封国太子殿下。”楼暗尘面露几分不耐之色,平生最讨厌这种矫柔做作的女人了,若不是在这大殿之上,他早甩她白眼了。 她目光再落到楼暗尘旁边的红衣女子,唿吸一顿,心想那定然就是名满天下的慕容雪海了,面带笑意道:“想必姑娘就是软玉楼的慕容雪海姑娘了,鸾飞钦慕已久。”言下之意便是挖苦她是卖笑的烟花女子难登大雅之堂。 凤浅歌淡眉微蹙,她竟然当着楼暗尘的面这么说他所带之人,不是无形之中扇了封国太子的脸了,说严重了去,也是瞧不起封国。如今议和在即,她这般不知礼数,若是让太后皇后瞧见了,怕又是一场风波。 楼暗尘倒是一脸淡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雪海面上了无波澜,笑意盈盈。她在软玉楼那样声色犬马的地方过活,什么样的人没应付过,这么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不知天高地厚,她压根儿不放在眼中:“鸾飞早闻苍月第一美人的鸾飞小姐容颜倾城,才情绝世,今日一来汴京竟有幸得遇你们姐妹二人,汴京真是人杰地灵的贵土。”无形之中在告诉凤鸾飞,她比不上凤浅歌,她慕容雪海也不将她放在眼中。 凤鸾飞不想再自讨没趣,便笑着回到对面的桌案之后落坐,放眼大殿之内,无不是双双对对,只有她形单影只。 正在这时,应公公手持拂尘,进殿高声宣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容贵妃,绮贵妃驾到——” 霎时之间,大殿内便鸦雀无声了。苍月帝,太后,皇后,容贵妃,绮贵妃前后入得大殿,大殿之内,除了楼暗尘,纷纷见礼,声响响彻大殿。 苍月帝与皇后同座,容贵妃与绮贵妃同座,太后方一落座看到一旁形单影只的凤鸾飞,面色微沉,出声道:“鸾飞,坐哀家旁边来。”这是对凤鸾飞的一份荣宠,也同时消除了她的难堪。 凤鸾飞起身谢恩,神色傲然地步向太后旁边。 苍月帝与楼暗尘相互寒喧了几句,问了封国皇帝的身体如何,让代为问好,让楼暗尘在汴京多住些时日什么的。 殿中丝竹声声,歌舞醉人,一片和乐融融。凤浅歌目光掠过对面空落的位置,执起一杯清酒,一饮而尽,修涯眉头微皱,她一向甚少沾酒的,今日实在异常。 等到一曲毕,太后笑着望向楼暗尘身旁一身红衣妖娆的女子:“太子殿下身旁的,可是慕容雪海姑娘?” 雪海起身,款款步出,躬身行礼回道:“回太后娘娘,小女正是慕容雪海。” 第68页 “雪海姑娘才情名动天下,哀家可真要见识一下。”太后笑语道。 慕容雪海仪太大方,含笑道:“雪海出身烟花之地,也只有点手艺能见人,太后谬赞了。”自言出身青楼,却不卑不亢,反倒更显几分豪慡之气,沉吟片刻她抬眸望向太后身旁的凤鸾飞:“雪海早闻得第一美人的凤二小姐才情绝世,今日一见,不知可否与王妃共舞一曲?” 这是挑战! 是名动天下的慕容雪海对苍月第一美人凤鸾飞的挑战! 更是封国对苍月王朝的挑战!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意刁难 凤鸾飞面色一僵,她虽有才情,但根本没有把握胜过慕容雪海,这若输了,她不仅输了第一美人的称号,还会输了苍月王朝的颜面,介时皇上和太后怪罪,更会涉及相国府。 太后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等着她出来应声。殿内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苍月第一美人的身上,在苍月的哪个女子才情能有资格与慕容雪海一较高低,只有她凤鸾飞。 这不但关系到她凤鸾飞,更关系到苍月王朝的颜面。 凤鸾飞缓缓起身,朝雪海一笑:“那是鸾飞的荣幸,不过……”她缓缓挽起衣袖,右手被白布包着“不过鸾飞因想参加今年秋猎,近日练箭时不小心伤了手,今日所是无缘与雪海姑娘比试了。”神色语气间满是惋惜。 她不打没把握的仗,早在听说慕容雪海要来,她便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早有了准备。她虽自小由苍月的名师教导,但慕容雪海的这些琴棋书画就是她行走生存的技艺,其精湛自然不在话下,她虽自负,但也不是那种不知死活的人。 没有上台比试,她就不存在输,而且…… 凤鸾飞目光一转,望向修涯身旁静然而座的凤浅歌:“不如……就由三妹代我与雪海姑娘同奏一曲吧。”眼底带着微不可见的阴冷,凤浅歌自小在山野之地长大,她也从未知道她通晓什么琴棋书画,她断定她会输,且会输得一败涂地。 接如今将此事推到她身上,她可免了负担。但凤浅歌若再推辞便是不将皇上太后放在眼中,若是答应与慕容雪海比试,一旦输了,让皇上和太后失了颜面,自然也讨不得半分好处,不管是何结果,她都不会亏。 凤鸾飞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一转落在了默默无闻的凤浅歌身上,以前一直认为凤三小姐奇陋无比,如今这样高洁若仙的女子怎会跟陋沾上半分关系,众人对她的了解也仅止于这张美丽动人的脸,至于她身上有何本事,倒从未见过,也未听过。 凤浅歌执着酒杯的手微一颤,淡眉微不可见地皱了几分,面色微愠。她自然知道凤鸾飞是想故意刁难于她,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去。 琴棋书画,这些玩意儿不过是讨好男人用的东西,她一向不喜欢,她不是不会,只是不想拿到人前来显摆,她无意去争什么名号,更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一个接一个的麻烦缠身,先是遇到燕清河那丫头,再是被苍月帝和容贵妃一道圣旨压身,如今……还要让凤鸾飞刁难。 “修夫人,亲王妃有伤在身不能应雪海姑娘之求,你代为前去可好?”太后望着她出声道,语气中几分威严,几分笑意。 修涯眉头微皱,他知晓她从来不屑争这些身外之名,但这些人就是偏要往她身上找茬,正欲起身推辞,身旁的人已经站起身来,回道:“是,太后娘娘。” 这根本是不容她推辞半分的要求,是要她非应不可的挑战。 凤鸾飞望着她,眼底掠过一丝冷然的笑意。 慕容雪海目光掠向凤鸾飞:“那可真是可惜,雪海此来汴京可是期待已久,奈何天意如此,雪海不能领略王妃的惊才绝艷。”然而那眼神明显就是鄙夷之色,言下之意是凤鸾飞有意逃避,不敢出来接受挑战。 绮贵妃见气氛不对,温婉一笑,问道:“不知雪海姑娘是要与修夫人表演什么舞蹈。” 慕容雪海微一怔,秀眉微扬道:“贵妃娘娘听错了,是雪海献舞,需要人来奏乐。”事先本是定好与凤鸾飞比试的,却不想出了这样的意外,对凤浅歌她不是很了解,这样的舞蹈即便是她自己也是苦练多年,她本就不欲为难于她,如此一解释便是替她解了围。 楼暗尘唇角微扬,望向雪海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之色。 凤浅歌起身离席,缓步走嚮慕容雪海,淡然一笑道:“不知雪海姑娘需要什么曲子?” 慕容雪海浅然一笑,道:“修夫人随意就好。”一句随意就好,再次替她解了一围,让她不用受她的限制,自己选择最拿手的就好。 凤浅歌抿唇一笑,明了对方的意思。虽不用,但依旧心中感谢。 慕容雪海上前朝正座之上的苍月帝欠身行礼,而后让随行侍女在大殿之上铺上巨大的白色布帛,四盆浓淡不一的墨水分置四角。 凤浅歌到琴台这上,随手拔弄几个闲音,试了琴。 正在这时,萧天痕大殿外而入,一望殿上这阵式,不由微怔,目光落在琴台之上的凤浅歌,眉梢微扬,她要弹琴?他还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本事,可惜四哥没来! 慕容雪海在布帛前站定,轻然一笑望向凤浅歌,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殿内霎时间沉寂无声,凤浅歌端坐,敛神,素手微动,一个个音符跳跃而出,清脆而流畅,高昂而辗转,在沉寂的大殿中迴响。 画布之前,一袭红衣的女子持剑而起,足蘸浓墨,跃然于布帛之上,翩然起舞,进退迴旋之间,布帛之上勾勒出画影。 琴台之上,低眉敛目的女子,静然抚琴。开始时是单一的旋律,有条不紊,不紧不慢,布帛之上一袭红衣的女子,身姿轻盈,翩若惊鸿,两人出奇的默契。 琴音一转,时高时低,让人心绪激昂,台上舞剑的女子,也是愈舞愈快,脱离了方才的轻盈,剑声铮鸣,身形矫若游龙,脚下巨画轮廓已出。音画掠影间,殿内众人醉了心,迷了眼。 旖旎而壮美的曲调,仿似在诉说着人世沧桑,不是婉转的缠绵,亦不是绵延的哀怨,是一种悲壮而大气的美,慑人心魂。 曲毕,舞止,画停。 殿内一片令人屏息的沉寂,几名宫人上前将巨画挑挂起,栩栩如生的壮丽山河跃然眼前,重峦叠嶂,云海缥缈,青松相缀,浓墨淡抹间,大气凛然。 舞绝,画绝,曲更绝。 掌声雷动,惊嘆之声不绝于耳。慕容雪海的表演是意料之中的,但凤三小姐的所抚的琴曲却是意料之外的,这样集美貌才情于一身的女子,怎会被世人遗忘?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思各异 每个人的思绪还停留在余音缭绕的琴曲之间,心情激盪久久不能平復,那样悲壮而绝美的曲调,牵动着聆听者的每一根神经。 苍月帝最先回过神来,眸光微动,侧头望向容妃的方向,当年也是在百花诞之上,她一曲离歌成绝响,令在场多少男儿心醉神往,亦包括他,不想在数年之后,竟又出这样一个惊才奇女的凤浅歌。 在所有人都为她的表现所惊艷之时,有一个人却是面色无波,自始至终面上噙着浅淡温柔的笑意,他就是……卫国大将军修涯。没有震惊,没有诧异,只有意料之中的赞赏之色,就好像他早就料定会是这样的结果。 黑狐狸的桃花眼里笑意更深了几分,女人的才情他并不是很在意的,然而在这个女子身上却会让她绽放一身风华,明明一身才情,却甘负陋颜之名数十年,她的秘密还真是多呢?不过……他很有兴趣来一一揭开。 渴凤鸾飞面上神色万变,震惊,愤怒,不甘……纷纷在眼底涌现,本是想藉此时羞辱于她,让她下不来台,如今却是给了机会让她一显身手,她怎能不恨? 慕容雪海面上毫不掩饰地欣赏之色,她自认在琴艺之上的造诣,放眼天下无几人能胜过自己,如今也终于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难怪当初她在软玉楼听自己抚琴时并未有多大惊喜之色,原来自己是箇中高手。她一收剑,缓步走向琴台:“是什么曲子?我从来没听过?”天下名曲,她无不知晓,这样震憾人心的曲目,她竟是闻也未闻过。 凤浅歌微一愣,淡声道:“随心而起,姑娘见笑了。”只是两世人为的感慨倾注于这七弦之上,至于是何曲,她也不知。 接“好一个随心而起。”苍月帝朗声笑道,目光一转望向凤相,贊道:“凤相养了两个好女儿,一个才情绝世,一个深藏不露,凤家之幸啊!” 凤相回过神来,朝苍月帝一拱手,笑容有些难堪:“多谢皇上夸赞!臣愧不敢当。”凤浅歌几乎从出生,他根本没有上过心,虽外面也说是他的女儿,除了出嫁前见过一次,这还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第69页 慕容雪海目光不经意落在她左手别致的指环上,眼底掠过一丝惊异,她认得那楼暗尘的东西,那是封国王族送与自己未婚妻子的订情之物,指环中空,藏有专饲的蛊虫,一旦戴到女子手上,除了赠环之人无人能取下。 权倾朝野的九章亲王,手握重兵的卫国将军,未来之王的封国太子,三个世间最优秀的男人都倾心于她,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凤浅歌面色无波,一下被那么多人注视着,眼底明显不耐之色,默然起身回到席案间。萧天痕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怔愣,心中蓦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她到底是谁? 那个在封国狂放如风的随风,那个在昌和宫中毅然决绝的女子,那个在漠北大营中倔强坚定女子,方才一曲惊人的女子,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四哥曾经问他,凤浅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看来,不了解的,不止他,还有四哥吧! 苍月帝目光落在萧天痕边上空落的位置,微一拧眉:“十二,老四呢?”他不是来了别宫,竟然不来出席。 萧天痕微怔,声音带着几分嘲弄:“父皇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苍月帝面上原本的责怪之色也然敛了去,眼前一瞬间掠过一个梨花般纯美的面容,今天是百花诞,也是当年卫皇后的忌日,那个他一生从未爱过女人就是在百花诞逝世的,他当萧飏是为百花诞而来,现在想来……目光不经意掠向修涯身旁静然而座的女子。 难道他的儿子註定要步他的后尘,走他当年走过的路吗? 高皇后凤目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笑着望向容贵妃:“妹妹瞧着修夫人,是不是很熟悉?”自古红颜多祸水,当年的三王之乱就是由她所起,如今……十八年事件似乎又在另一个女人身上重演。 容贵妃目光掠向凤浅歌,有剎那的怔然,仿似从那个女子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唇边泛起微不可见的苦涩,片刻之间她便敛神收起异样。 楼暗尘漠然望着高坐之上帝妃帝后之间的眼神交流,笑容满面地出声问道:“本宫听说苍月的百花诞歷年都是在宫内举行,今年怎么迁到别宫来了?”言下之意说苍月是惧于他,连皇宫都不让他进。 众人哪料他竟然这么直白地就问了出来,百花诞迁出宫举行,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何用意。绮贵妃望向楼暗尘浅然一笑,出声道:“霁月别宫是由高祖皇帝所建,自落成之日便从未住人,太子初临苍月,皇宫的景致太子在封国也是天天瞧何来新意呢,霁月别宫集天下之美景,太后才特意为太子殿下迁至此举行。”声音清婉,落落大方。 “太后为小王这般费心,小王感谢之至。”楼暗尘笑语道。 苍月帝目光掠过绮贵妃,这个女人虽不是他心中所爱,却是他最中意的女人,她不争宠,不夺权,为人处事都会为大局设想。也正因此,他对萧天痕才是格外的纵容。 宴会结束,苍月帝与太后等人在琼霄宫接见封国使团,其它臣子家眷便可自由在别宫之中游玩赏景,霁月别宫自建成之日起,无论是妃子还是朝臣都是第一次踏足,个个无不是满心期待,纷纷自殿中离去。 最后个大殿空落得只剩下她与修涯两人,她甚少饮酒,竟不觉中将桌案之上三壶佳酿喝尽,踉跄起身准备到邻桌取酒,修涯微皱着眉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抬眸望着他,目光有些怔然,眼中带着难掩的脆弱和迷茫,微颤的唇好像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四哥…… 四……哥…… 一遍又一遍,一次比一次悲伤。 微弱的几近虚无,却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是无情 黄昏日暮,夕阳的余辉照入大殿,轻风吹得帷幔哗哗作响。 修涯望着她,平静的眼底瞬息万变,心痛,不甘,落寞……而后又缓缓归于沉寂,化于唇边无声苦涩的笑。 他站在她的眼前,她却将他恍惚之间看成是那个人,他知道他们方才在书斋那里见过,虽不知晓会说什么,会做什么,然而每一次只要那个人一出现,就会深深影响着她的思绪,那样冷淡冷静的她,却每每在遇到那个人,方寸大乱。 他轻轻抬手抚过她的眉眼,眼底无尽温柔的眷恋之色,声音满是落寞:“你……怎么可以爱上他?怎么可以……” 而靠在他怀中的女子,已经闭目睡去。他望着空旷而沉寂的大殿,深深吸了吸气,躬身将她抱起准备送她回府。 方一出门,应公公与几名宫人便匆匆迎面而来,一看情形,便问:“修将军,修夫人怎么了?” 他只是淡然一笑:“无碍,有些不胜酒力,我这就送她回府。” 接应公公闻言微怔,沉吟片刻后道:“可是……修将军皇上请你过去,至于修夫人……你就交给咱家照看着吧!” 修涯低眉望了望怀中的女子,面色犹豫。 “那交给我照看,修将军可放心。”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一袭素色宫装的容贵妃浅笑着走来,目光落在凤浅歌身上“我在旁边的云起阁休息,修将军将夫人送过去给我照看,可好?” 应公公一见是容贵妃,躬身行礼:“奴才见过贵妃娘娘。”眼底难掩的诧异之色,容贵妃虽身沐皇宠,但极少与人来往,更别说主动与什么人答话了,今日对修夫人倒是格外的上心。 修涯微怔片刻,朝容贵妃一笑:“多谢贵妃娘娘。” 容贵妃带着修涯到云起阁,将凤浅歌安置好方才随着应公公离去。 云起阁建于高台之上,殿阁高阔,纳光通透。过了不久,凤浅歌皱着眉掀开眼帘,头痛欲裂,榻边的宫女见她醒来,便抬手来扶:“夫人,你醒了,娘娘已经让人备了醒酒汤。” “娘娘?”凤浅歌拧眉。 宫女起身到桌边将醒酒汤端来:“是凤栖宫的容贵妃娘娘,方才修将军送你回府,皇上派应公公前来传他过去,他便将你先送来贵妃娘娘这里了,等一会议完事再来接你。” 凤浅歌默然接过那碗醒酒汤,默然饮尽,起身下榻,朝外走去,便见殿阁之上一袭素衣翩然的身影,微一怔见礼道:“见过贵妃娘娘。” 容贵妃扶着白玉雕栏而立,望着天际欲坠的夕阳,目光悠远:“又一天过去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她天天看着日升日落,也不知今夕何夕了,她侧头望向身后的凤浅歌:“这里景致好,过来瞧瞧。” 凤浅歌依言步上前去,与其并肩而立。云起阁四周景致,一时间便尽收眼底,衬着落日美得如诗如画,她的眼底却是一片漠然。 容贵妃侧头望着她:“你做那样的选择,不后悔吗?” 凤浅歌淡眉微蹙,望向容贵妃:“贵妃娘娘说什么?” “你放弃了九章亲王,不后悔吗?”容贵妃笑容浅淡,沉吟片刻继续道:“我的珠钗落在书斋回去便听到了。”没想到权倾朝野的九章亲王竟然也有那么脆弱的时候。 凤浅歌默然不语望着远方,后不后悔也根本容不得她去多想。 “你很聪明,你想帮他,但你到底只是一个女人,凭你一人之力能改变什么,你太傻了。”容贵妃道望着她,平静地陈述着她的一切心思。 凤浅歌眼底泛起不悦之色,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猜中心思的人。而容贵妃所言的亦是事实,也许……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她聪明,这皇宫争斗之中的人,哪个不聪明,不聪明的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如果将来有需要,本宫可以助你。”容贵妃道 凤浅歌唇角划过一丝冷然地笑意,看来这容贵妃也不一定是外人口中那样安份的人,直言道:“贵妃娘娘身受圣宠,帮我做什么,还是……需要我回报什么?”这皇宫之内的人,从来没有帮助一说,有的……只是交易。 容贵妃望向她,笑意薄凉:“我需要你回报什么?” “帮你做上皇后之位?”凤浅歌冷然道。 容贵妃轻然失笑,反问:“我需要吗?” 凤浅歌怔然,她当然不需要,她的地位与皇后平起平坐,更有苍月帝的无限荣宠,何需再去争这皇宫虚名。 “那贵妃娘娘,又何出相助之说。”凤浅歌淡淡道,她从不相信在这样的地方有无回报的帮助之说。 “我无父无母,无子无女,既不需争宠,也不需夺权。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走跟我一样的路,将来再后悔!”容贵妃望着她眸光复杂难辩。 凤浅歌默然望着她,她本就对宫中的事知之甚少,而容贵妃说出那样的话,她更想不出动机何在,她相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婉拒了容贵妃的好心相助。 第70页 容贵妃依旧神色漠然地望着她:“你现在所倚仗的不过是修涯对你的情意,如果……他不在意你,他会一再退让吗?” 凤浅歌闻言,心头一震。容贵妃说的对,她所倚仗的不过是修涯对她的爱和容忍,如果……他不在意她,他大可以一意为之。 “拿一个男人的爱,却成就你的爱情,去成全另一个男人的一切,如果亲王府赢了,死的……就是会是修涯,那个时候……你还能安心吗?”容贵妃望着渺远的天际,眼底流泻着莫名的哀伤,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煳的光影,又缓缓消逝。 凤浅歌怔怔地望着她,这一刻仿似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这个地方,什么都有,就是……无情。”容贵妃望着殿宇连绵的别宫景致说道,沉吟片刻后侧头望向她:“在苍月皇宫,爱情这个东西……是无法存活的。”即便活了,也会被无情地拔除。 凤浅歌心狠狠沉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幽魂索命 天色渐暗,修涯来到云起阁接她离开。 一路二人默然不语,容贵妃下午的话还言犹在耳。 “百花诞还有两天,你要留在别宫,还是我送你回府去?”修涯侧头望向身旁怔然出神的女子温声问道。 凤浅歌一敛心神,淡笑:“我和琉香自己回去就好,皇上和太后都还在别宫,你怎么能走?”别宫的安全守卫全是将军府的兵马,他怎么能擅离职守。 此时,她也需要一份安静,来理清思绪,看清未来的路。 “现在天色晚了,明早再走吧!”修涯劝道。 凤浅歌淡笑摇头,修涯不再坚持,送她到别宫外吩咐凌云送她回府,望着消失在暮色中的马车,他缓缓闭眼嘆息。 刚出霁月别宫的地界,天已经黑了,琉香望着靠着马车心有所思的凤浅歌嘆了嘆气:“小姐,都这么晚了,你干嘛要急着赶回府。”难道是怕和修将军同寝一室,反正那也不是第一次了。 凤浅歌淡笑:“天不早了,吩咐凌云走小道吧,我想早些回去。”说罢便靠着马车,阖目睡去。 琉香见她一脸疲惫也不再追问,掀帘吩咐了凌云便默然坐在马车内。 夜黑风高,清脆的鞭响,阵阵马蹄之声,在沉寂的夜色中格外清晰,黑暗中,数百利箭破空而来,直射官道之上疾驰的马车。凌云随修涯征战多年,凤浅歌更曾是暗杀高手,霎时间一觉异样,便跳车而下。从方一落地,马儿中箭拉着马车翻下悬崖。 月光下,三人迅速望向四周,凤浅歌敛眉细听来人的气息,三十二个高手。看来这回要她命的人下了大本钱,竟然请了这么多高手。 凌云一落地便觉来人不简单,立即放了与将军联络用的烟花。这是危急时才用来求救的,他从未因自己用过,但他深知夫人对将军的意义,若他出意外,又岂是他一人担待的起的。 对方一见他放烟火求救,便更是发疯一般齐齐沖了上来,不管是出手的阵法,还是招式,显然特别训练而成的人马。数十人困住了琉香和凌云,其它二十人便专来对付凤浅歌一人。参加宫宴她几乎连根针都未带,如今赤手空拳对战二十高手,谈何容易。 四条长鞭同时出手缠住她的手脚,还未来得及脱身,身后一人便迅速出手制住她的穴道,其手法力度,俨然已经是训练千万次,只为这一击。 她一被擒,便立即被人架上另一辆马车,飞奔而去。 “告诉修涯,尚武堂一百二十七条幽魂,今日索命。”阴冷狠绝的声音飘荡在夜风中。 琉香施展轻功朝着马车追去,却被对方激射而出的暗器逼得后退,眼见载着凤浅歌的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心急如焚。听方才那人的话,看来是沖修将军而来的。 尚武堂一百二十七条幽魂? 难道血洗尚武堂是将军府所为?之前她和小姐还怀疑是亲王府,原来…… 琉香一时心乱如麻,那么温润如风的竟然会这般狠绝在一夜之间将一百二十七条人命毁灭!其隐藏的实力有多么可怕!他……到底是什么人? 霁月别宫,苍月帝正为封国使团的到来举行接风夜宴,美酒佳肴,觥筹交错,修涯与桌上朝臣交谈,面上一如继往的浅淡笑意,抬眸间望见窗外夜空中骤亮的一烟火,面色骤沉,眼底一掠而过的慌乱之色,起身朝苍月帝一拱手:“皇上,臣有事先行告退。”说罢便离席朝殿外而去。 众臣一时愕然,一向谦和有礼的卫国将军,竟会在这样的时候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更何况还有封国使团在座,这不是明显不把苍月帝放在眼中。 苍月帝面色遽寒,此时修涯已经消失在大殿门口。凌霄看到烟火信号,便很快赶至殿外等候:“曲阜道传来的信号,应该是……凌云放的。” 凌云放的信号,不就代表她出事了? 凌霄望着夜色中疾步而形的身影,散发着深冷而凌厉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慄。即便曾身陷千军万马,甚至被逼至绝境,也从未见他的身上出现如此可怕的神色。那个一向运筹帷幄的卫国将军,却屡屡为一个女子而失了方寸,漠北之时他护人不利,几近被处死,如今凌云……不知会让他哪何处置了。 夜色中,二人纵马如飞,赶往曲阜道。 听到夜色中愈来愈近的马蹄之声,凌云不由唿吸颤抖。在漠北之时,将军对凌霄的惩处都是几近要处死,如今……夫人在他护送下被人掳了去,他不知自己将会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修涯看到山坡下的马车残骸,心中骤然一紧,狠狠策马朝前赶去,借着月光看到路上的两道人影,勒马停下,跃身下马,眨眼之间人便到了凌云面前:“人呢?” 凌云低头,单膝跪地:“属下护主不利,让人将夫人掳走了。” 掳走? 修涯目中掠过一丝冷寒:“什么人?” “尚武堂一百二十七条幽魂,今日索命。”凌云出声回道。 “多少人?朝哪个方向走的?” “三十二人,朝南而行,这时可能已经转朝水路而离开了。”凌云回道,霁月别宫守卫都是由将军府安排,周围地形如何,他们自然瞭若指掌,陆路下个镇子就是将军府驻守的兵马,唯有水路可行。 话间一落,修涯手中的马鞭瞬间在手中断裂,那样仿若是将人挫骨的声响吓得一旁的琉香不禁一个寒颤,望向他的目光渐渐陌生,此时此刻,月光下长身而立的男子,一身杀气凛然,无形之中的王者霸气更是如兵锋般慑人。 他……真的是将军府那个笑如春风的修将军吗? “琉香,你的冰蝶还在吗?”修涯声音微软望向她道。 琉香这才想起自己曾经用的冰蝶,连忙回道:“我这就回府去取。”心中不禁暗道:可是她用冰蝶找人之时,修将军和凌霄等人并未在汴京,如何知晓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没有人比她重要! 夜阑人静,灯火寂寥,夜风携着窗外梨花的淡香拂进九章阁内。萧飏默然立在窗边,望着手中的纯白的花瓣,目光怔然。 萧天痕在别宫寻了半晌也不见他人影,再回到殿上听说一向循规蹈矩的卫国将军突然离席,让玄风外出调查一番才知道是凤浅歌回府出了事,知道四哥一向对那女人心疼得紧,快马加鞭就赶回了汴京城。 风风火火地冲进九章阁,见到窗边立着的身影,方才松了口气:“凤浅歌刚在曲阜道被人掳走了。” 萧飏闻言,条件反射般的转身,刚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举步回到软榻坐下,起手斟茶,方才那一剎那的紧张之色恍然只是错觉。 渴萧天痕一见不由愣了,要以往这会四哥便早已经出了王府了,今天……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丝毫没有插手去救人的样子,难道真就不管不顾了。 “四哥,我说凤浅歌被人掳走了。”他怀疑他没有听清,再度重复了一遍。 萧飏抿了口茶,神色了无波澜,似乎对方所言之人,所说之事与他毫无半分关系。 “四哥,我说……”萧天痕准备再次復读一遍。 “我知道了。”萧飏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萧天痕眉梢一扬:“知道了还不去救人?”他可是一接到消息,就赶紧回来给他通风报信,他就这么冷淡,太不给面子了。 “这事用不着我来操心。”萧飏抬手执壶续水,神色悠然。将军府如果连个女人都救不回来,那也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了,那个人自会去救她。至于他……已经和她再无干系了。她断得那样绝决,她的生死又何需他来费心。 第71页 萧天痕皱着一俊脸,满是不解:“四哥,你们又怎么了?”摸了摸下巴,思忖着难道那会在书斋时又吵架了?竟然连她出事,他都能这么不管不顾,看来吵得还挺凶,一定是这样…… “没事就早些回宫去。”萧飏面目冷然下了逐客令。 “你真不管她死活了?夫妻之间……”萧天痕继续劝说道。 “回去!”萧飏冷声喝道。 夫妻? 她的夫是修涯,不是他! 这就是她的选择,但愿……她将来不会后悔今天的抉择。 萧天痕委屈地扁扁嘴,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嘛,虽然暂时人放在了将军府,总有一天能抢回来的,他只是随口提那么一下,四哥就受不住刺激了……知道再留下来,他也不会听他了便乖乖离去了。 一室的沉寂,他静然坐在榻边,极致完美的面容带着隐约的担忧之色,手中的茶已经凉透,杯身冰凉的温度自指尖传来。 是什么人做的? 能从将军府的手中把人带走了,有这样实力的人会是谁? 对方目的何在? 如果……万一那个人救不了她怎么办? …… 他本不欲关心这些,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心底不断生出来,搅得他心烦意乱,眉头越皱越紧,手中的茶杯承受不住他指尖的力道,崩然碎裂,茶水凉凉的温度和伤口温热的血交融,缓缓变凉。 他缓缓闭了闭眼,一撩衣袍起身到门口:“玄成,留意将军府的动向!” “是。”玄成回完便欲离去。 “等等……”萧飏蓦然出声唤住他。 “查出什么人掳了她?” 玄成微一怔,心下自然明了,他口中所言的那个她是谁。 萧飏望着渐渐接近黎明的天色,微一敛心神,薄唇紧抿。不觉中右手之上旧伤加新伤,温热的血溢出顺着修长的指缓缓滴落在脚边,恍若是黑暗中盛放的曼珠沙华。 明明是不该他来操心的事,他却无法不去在意。这世上从来没有哪个人这么牵动着他的思绪,甚至每一根神经,像是深入骨髓的罂粟,明明痛彻心骨却又割捨不下。 即便……即便不在他的身边,他依旧希望她活着,活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 朦胧的晨光中,官道之上有三人纵马奔驰朝南面的江边赶去,行至江边果真看到了那辆马车,只是已经空无一人了。 朝阳初升,金光万丈。 修涯站在江边,冷冽的江风唤得他衣袍列列作响:“凌霄,找船继续追。” 琉香望了望盒中渐渐开始融化的冰蝶,咬了咬唇道:“修将军,冰蝶快化了。” 他回身一看,锦盒之中的冰蝶已经由原来的冰蓝色变得透明了,可是如今江面之上船只无数,这江顺流而下通往各州郡,没有冰蝶,怎么找得到她? “冰蝶是在极毒极寒的环境下才能存活的。”琉香低声说道,关键的时候那该死的老酒鬼就是找不到人,要是有他在早就用冰蝶找到小姐了。这一路虽然她在盒中放了些剧毒之物,但没有寒冰它也支撑不了多久。 修涯敛了敛神,压下心底狂涌的思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对凌云道:“想办法快点找到唐九。” 琉香将锦盒盖上,道:“我去最近的镇子看能不能找到冰块,让它快点恢復过来。”虽然这冰蝶是由小姐送的,但离开她的身体太长时间,没有那样极毒极寒的环境,纵然她餵食再多的毒物,也没有玄冰蝶那样的威力了。 修涯默然转身,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只感觉到如堕地狱的寒意。 他……终究还是牵累了她。 凌霄刚寻了船只回来,便见远处官道之上纵马而来的人,凝神一看,是苍月帝身旁的应公公,将军那样匆忙离席,免不得被皇帝怪罪,可是如今他怎么可能回去? 应公公疾步追至江边:“修将军,何故匆忙离席?别宫的一切事宜都由您负责,若是皇上和太后出了什么差错,谁担待得起。” 修涯眼底掠过一丝不耐之色,此时他哪还有心情顾得上别宫的事,微一敛神,道:“凌霄你随应公公回去,一切事宜由你处理。” 应公公面色一沉,声音几分冷冽:“修将军,你这是……”拿一个将军府的下人,去负责苍月帝,太后,及封国使团的安全事宜,他是不要脑袋了不成。 “浅歌被人抓走了,我要找她回来。”语气中满是坚定。 “修将军,是女人重要还是皇上和太后重要,你衡量……”应公公面色不善。 “没人比她重要!”修涯决然说道。 对他而言,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她的性命还重要。 第一百三十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苍月帝两个时辰内,一连下了三道圣谕,卫国将军抗旨不回。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一个臣子这般违逆,尤其还当着封国使团,不仅让他颜面尽失,更让苍月失了颜面。 帝震怒,削其卫国将军之封号,撤销其王候待遇。 霁月别宫的百花诞也因此陷入一片别样阴郁的气氛之中,众臣说话行事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再触怒苍月帝惹火上身。 宁心宫,一片沉寂。 太后进门便冷下脸来:“什么人做的?”声音阴冷而慑人。 如意姑姑低眉上前回道:“鬼域青木堂主带人做的。” “青木堂主!好大的胆子!”太后惊怒勐一拍案,夜家养的人竟然这么放肆了。 “青木堂多数也是出自尚武堂,其中多人与死者有牵连,曾一度上报要血此仇,但是……太后一直压着,迫不得已他们才会自己出手。”如意垂着头坦然回道,她也没料到他们竟然这么冲动,这下怕是要惹来大麻烦。 “报仇!报仇!现在是能动将军府的时候吗?这群废物要折损哀家多少人才心甘!”太后气得面色发青,尚武堂教训还不够吗?若让姓修的寻得鬼域所在,她夜家苦苦培植的势力又要折损了去。 经过尚武堂一事,她知道自己低估了修涯的实力,她必须摸清他所隐藏的实力,知己知彼,才能出手。可是现在这群不成器的东西,不是把她的计划全搅了。 “现在怎么办?四殿下也……”如意姑姑出声道。 太后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早就知道凤浅歌是碰不得,她都不敢沾手伤她,这群废物竟然这么不自量力,但愿这个时候老四那边别再插手来添乱了。 “通知域主,青木堂外所有人撤离。”太后冰绝无情的话在大殿响起。 “可是青木堂……”如意姑姑出声相劝,难道青木堂的死活就不顾了。 “难道要哀家为了一个青木堂损失整个鬼域的人吗?那样不知死活的东西,留着也无用。”太后眼底一片森冷的杀意。 “是。”如意姑姑回道,夜家是不留无用的人,就算他们侥倖自将军府的人手中逃脱,回到太后一样不会留他们。 太后这一生从妃子到皇后,再到如今的太后,从未惧过任何对手,可是……卫国将军府的力量竟让她如此重视,足见对手实力的可怕,夜家的势力可保苍月王朝,那么……将军府的实力便是要吧改天换日的,若是他真有所图谋,这苍月王朝必将又是一翻风云变色。 “还有……小心盯着那个封国太子,他可没有那么好心真来和苍月议和?”太后冷声哼道。在这个节骨眼儿,若这个傢伙再不安好心地插一脚,整个汴京就真要乱了套了。 “是。”如意姑姑回道。见太后不再吩咐便躬身退下去办理她交待的事。 太后支着额卧在软榻之上,修涯,修涯……斗了这么多年,还有一个对手像他这么让她头疼的,查了这么多年竟查不出他从何而来。为了一个女人一夜之间毁灭了她建立的尚武堂,这并不是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她知道是他所为,竟找不出帮他出手的是什么人,犹如鬼神一样深沉莫测的力量,她怎敢小覤。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华迎阁内,一身黑色锦衣的男子安然卧于软伸展之中,睡得好不自在,明媚的阳光自窗户照在他的身上,精緻的五官更显妖娆之气。 看到姓修得那么冷酷地不甩苍月帝,让苍月帝颜面尽失,他差点没有当场拍手叫好,看那姓修得平时那么沉稳,发起飈来连皇帝老子都不给面子,这点他喜欢。 杨林自外面匆匆回来,黑狐狸一掀眼帘,便坐起身来:“快说说现在外面有什么热闹?”依旧一脸玩世不恭的笑。 第72页 杨林和一旁的慕容雪海早见惯了他这副嘴脸,无一丝意外之色。 “卫国将军府的人已经乘船出江去找修夫人……”杨林刚一说修夫人就被榻上之人一苹果砸在头上。 黑狐狸白了他一眼,面色几分不悦:“什么修夫人,要叫未来太子妃?”他只是暂时寄放在姓修的那里,时机到了是要拿回国去的。 杨林不敢有违,继续言道:“未来太子妃多半是被夜家的人掳了去,现在……” “等等,夜家人?那个老妖婆干的?”黑狐狸桃花眼微一挑问道。 慕容雪海有些哭笑不得,堂堂苍月太后在他口中成了老妖婆,传出去还得了! “夜太后好像并不知情,方才截了她心腹宫女的飞鸽传书,叫鬼域除青木堂所有人撤离。所以……”杨林继续道,虽然截了书信,但是看完他又完完整整地放了出去,他只是看看而已,被发现是会惹麻烦的。 “鬼域?”黑狐狸皱起眉,沉吟半晌喃喃道:“这名字听着挺响亮,估计很厉害。” 慕容雪海望着他有些气结,出声道:“殿下,未来太子妃身陷险境,你不该去英雄救美一下吗?” “这不是我的地盘,乱救是会惹麻烦的,再说那姓修的和姓萧的也不是傻蛋,连个人都救不出来,就太不是男人了。现在那么热闹,咱们好好热闹就行了。”这是苍月,哪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还是收敛些为好。 杨林和慕容雪海望着榻上笑得幸灾乐祸的人,无奈摇头嘆息,这样的人……竟然是封国的未来之主,他们不禁为封国的未来前途而担忧啊! 黑狐狸随手抓了个苹果啃了两口,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修长的指摩挲着精緻下巴,这通常是他打坏主意的习惯动作,两人不由一阵恶寒。 黑狐狸桃花眼微一扬,扫了一眼两人:“你们说……咱们要不要去点个火,扇个风,大家一起热闹一下。”光看戏,不是很过瘾。 “恐怕……这个火是点不燃了!”杨林目光掠向窗外,换班的侍卫,那是夜家的人,苍月太后果然派人来了,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是规矩一点好。 强龙不压地头蛇,夜家就是地头蛇,现在还惹不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沧江鬼域 锦帆破浪,凤浅歌所乘的船一路顺流而下,破激流,过险滩,通行无阻。 凤浅歌被蒙着眼睛关于船舱之中,且各个出口都留人看守,他们深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昌和宫中的事他们多少有所耳闻,所以这个女人,他们从不小看。 幽暗的船舱之中,凤浅歌被蒙着眼静然而坐。 “尚武堂一百二十条幽魂,今日索命!” 临行前的那一句话,一直萦绕在心头,尚武堂……真的是被修涯所杀! 夜家的尚武堂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人敢去打它的主意,他竟然……竟然在一夜之间将其毁灭,之前她还怀疑是亲王府或是暗中的其它什么人! 因为她在昌和宫被害,他……就一怒之下将参与的所有夜家暗卫,及尚武堂所有人都毙命。 这真的是他吗? 这真的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俊雅男子吗? 这份骨子里的冷酷狠绝,让她都不由胆寒。 一路之上,她没挣扎,也未有意潜逃,只是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想起,她与他相识的点点滴滴,藉此来猜测他的真正身份,然而……一无所知。 一夜之间可以将夜家尚武堂毁灭这样神鬼莫测的势力,为何要这样屈居为一个卫国将军,若他想……足够让汴京乃至整个苍月风云变色。 可是,他没有。 这个谜一样的男人,对她如斯付出,到底……为何? 爱吗? 第一次相见,他帮了她,她救了他,匆匆一面,几句交谈。 第二次相见,大婚之日,他不顾武功全失的危险来帮她驱毒。 这样的萍水相逢,凭什么让他对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子如斯付出。她很确定,从来到这个世界,他没有见过除了凤家和无量山那里以外的人,除了……她蓦然忆起十年前宁城桥上的那个蓝衣少年。 难道……是他? 那块玉佩是凤家特有的,足以让人追查到相国府去,若是那样,在陇谷关他早就认出了她是相国府的人,所以……所以眼看着大婚错嫁之事的发生? 所以他说……我要娶的从来不是凤鸾飞? 可是……即便真是如此,这中间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依旧是千头万绪,纷乱如麻。一个大浪袭来,船身勐然一个摇晃,她回过神来。 虽然她被点了穴,但身体感知还是清晰的,眼睛看不到,凭着气味,声音等一切感知,依旧可以辩出自己所处之地,只是内力尽失要想冲破穴道,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些人为尚武堂之事而来掳走她,是为了引修涯前来,又是夜家的人,去年的今天她所有的一切天翻地覆了,今年的百花诞……她又一次面临险境。 难道百花诞真是她的大劫之日不成,屡屡让她不得安生。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之声渐渐靠近,舱门被翻开,有人拎起她推搡着出了船舱到了甲板之上,一人取了蒙眼的黑布,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眼睛发疼。 浊浪汹涌,江风凛冽,浪花打上舱面,发出阵阵声响。凤浅歌渐渐适应了光线,冷眸扫了一眼所在的船,瞥了眼下面的水流,淡眉微一蹙,水流湍急,且暗礁无数,此时现在自己被制了穴道,从跳水逃生也是不可能了。 这样危险的险滩,这些人竟然通行无阻,看来……快到对方的老巢了,两侧悬崖峭壁根本不可能是人走的路,这一路行来,激流险滩无数,若不是经常走,只怕一进来就连船带人丧生于此,果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凤浅歌目光落在正坐之上,一脸阴狠的中年男子身上:“夜家的人都是这么放肆而为吗?”夜太后是何等聪明的人,若真要动她,早在昌和宫就便动手要了她的命,何需要等到现在? 青木堂主闻言便一怒而起:“你少拿太后来压我们,区区一个卫国将军府,本堂主倒要看看他有何能耐进到鬼域来。” 鬼域? 夜家的势力果然不同凡响,从随高祖皇帝打下江山,到如今屹立不倒的夜氏一族,在苍月王朝都可占半壁江山了。 “如果他不来,你……” “他一定会来。”青木堂主望着波浪滚滚的江面冷声言道。经尚武堂一事,足见这个女人对他的重要性,只要有她在手中,他……一定会来。 只要他敢来,这沧江就是他的葬生之地。 凤浅歌心头微乱,他若来了……这里必又是一场恶战,到时是生是死,谁也难料。 正在这时,迎面一叶轻舟,迅速靠近她所乘的大船,舟上之人一跃而起,落在甲板之上,禀道:“堂主……域主和其它各堂兄弟已经撤退了,现在鬼域……空无一人。” “撤了?”青木堂主一听便怒不可遏,这个时候他们竟然都退了,他已经筹划好一切把将军府的人引来至此,他们居然都跑了。 凤浅歌淡眉微敛,看来这些人果然是私自行事,夜太后这就下令让人撤了。若真如此,不就是说修涯正朝这里追来,连夜太后都如此小心翼翼应对于他,那鬼神莫测的隐匿力量到底是什么? “现在……你还要继续斗下去吗?”凤浅歌面目冷然道。 青木堂主望向她的目光狠厉非常,若不是这个女人,尚武堂一百二十七人也不会一夜丧命。夜家既然撒手不顾,他就自己来解决。 域主及其它各堂撤离的消息,让船上的一些人渐渐心生畏惧,虽然想助青木堂主为尚武堂兄弟报仇,可是卫国将军既然可以一夜之间杀了尚武堂一百二十七人,何况是他们? 青木堂主强自镇定,高声道:“沧江鬼域是我们的地方,只要他敢来,趁着这水湍浪急,一股脑儿做了他们。” 众人一听,不由打起精神来。这沧江鬼域常人根本难进,水战更是他们的拿手本事,任他将军府的人在战场上如何了得,来了这里,就是进了他们的地盘,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不信除不了一个将军府。 第一百三十二章 独闯鬼域 沧江之上,铁头沙船破浪而行,江风凛冽吹得船头一袭青衫的男子衣袍列列,温润的面容冷如冰霜,深沉的眼眸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似是陷入了什么悠远的回忆,忧心,自责,悔恨……纷纷在他眼底涌现。 第73页 凌霄自舱内步出,望着立在船头的孤绝背影默然不语。霁月别宫那边一道接一道的圣谕传来,他却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前来救人,如今苍月帝震怒,待到回京之后不知又是一番什么样的风雨。 “将军,要不……您下令给他们吧!”凌霄步到他身后,语气中多了几分敬意。苍江鬼域一行且不管实力如何,这一路下去,对方占尽了地利,激流险滩无数,一不小心他们多数是要葬身于沧江之中了。 “不用。”上次他只是警告夜家,现在夜家,苍月帝,亲王府都在寻找着他背后的力量,虽然救人紧急,但对付一个鬼域……何需要动用那么多人,有了尚武堂的教训,他想……夜太后不会那么不知趣的让所有鬼域的人送死。 渴凌霄知他必是有了万全把握才会说这样的话,便也不再相劝。将军府一行上下满算上来也只有二十人,鬼域占尽地利,双方相遇,必是一番恶战。 琉香抱着装有冰蝶的锦盒从船舱内出来,望着船头一袭青衫的背影不禁有些怔然,那个曾经温润如玉的男子此刻周身盪着一股难言的王者之气,傲然而立,隐约中带有睥睨天下的霸气。 纵然眼前这个人与她记忆中那个温润的修将军有着莫大的差别,可是有一点却是让她深信不疑的,他是喜欢着小姐的,或者……那应该是爱吧。 接“将军,前面要到乱石滩了。”凌云疾步上了甲板道。乱石滩顾名思义,水下暗礁密布的险滩,大船一不小心便会撞了上去。 修涯微一敛眉,转身淡声道:“放柳叶舟。” 凌云微怔,依言吩咐水手放舟。修涯侧头对凌霄吩咐道:“我先进去,你们随后。” 再往前去险滩无数,大船根本无法放帆而行,他没有那份心思再干等下去了。 “将军,还是等……”凌霄出言相劝,纵他身手卓绝,单枪匹马闯进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如何是好。 可是话还未完,面前的人已经从甲板之上一跃而下,落在下面的柳叶舟上,浊浪激流中柳叶舟箭一般的朝前面的险滩而去。 “凌侍卫,修将军……”虽然救人要紧,但他这样只身前往,怎敌得过那些鬼域的歹徒。 凌霄望向江面陷入沉思,忽地释然一笑:“这世上能取他命的人还没出生呢!” 琉香一愣,虽然知道修将军身手非凡,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虽然不曾参与江湖纷争,但从老酒鬼那里也曾知道,鬼域的厉害之处,那里的人只要杀人,就算搭上自己的命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如今盯上了小姐和修将军,又岂会那么轻易收手。 鬼域,是一个门派,亦是一个隐匿的山庄。 凤浅歌微拧着眉望着这座隐藏在沧江深处的幽灵山庄,然而此时,域主和其它分堂的人都已经从庄内撤离,偌大的庄内只有一个青木堂,算上掳她来的三十二人,加起来也有八十人左右。 青木堂主端坐于大堂之内,面色镇定,袖中紧握成拳的手却出卖了他的紧张,凤浅歌冷然一笑,太后独留下青木堂不顾,势必是不管他们死活了。天下没有哪个主子会喜欢这样不听话的奴才,即便这些人今日能活下去,夜家一样容不得他们。 战也是死,退也是死,他们必会殊死一搏。 正在这时,一青木堂弟子迅速进来报导:“报堂主,卫国将军已经过了乱石滩。” 青木堂主,面上现出冷酷的笑,目光掠过一旁的凤浅歌,这个女人果然是他的软肋,他得好好利用才是。 “多少人?”青木堂主追问。 “就他一个。” 凤浅歌顿时心口一紧,脑中思绪纷乱如潮。他以为他是会派人前来,不想竟然是他亲身前来,霁月别宫一切事宜由他负责,他弃苍月帝和太后的生死安危于不顾,那是何等大的罪名,他一向冷静,明知道对方意图在他,怎么这么煳涂! 看到青木堂主那样誓死如归的决绝之色,她不由紧张起来,她不怕死,可是她怕因为她,而让他陷入险境,他们可以拿她的命引他前来,自然也可以用作其它…… “来人,把她带下去,吊在鳄鱼潭。”青木堂主阴冷的声音响起。 话音一落,两个大汉便上前将她架着出门去,若不是此时她失了内力沖不开穴道,又何需要人来救,只要一把剑,甚至一根细针,她大可将他们毙命。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凤浅歌目光犀利如刃望着青木堂主。 “什么?”青木堂主冷笑问道。 “我最恨这种被人威胁的滋味,最好祈祷我不会活下来,否则……死的就是你。”一双明眸寒光厉厉,满是慑人的杀气。 都怪这辈子生在这副没用的身体里,才让自己一次又一次陷入这样被动的境地,任人宰割。堂堂煞星的头号杀手,到这里被人吊着餵鳄鱼。 青木堂主微一震,喝道:“带下去。”他知道这个女人不可小看,所以……她也休想活。 凤浅歌被人绑了手脚,从高台之上推下,倒吊在半空,下面潭中的鳄鱼见猎物在望,纷纷涌了过来,几十只鳄鱼目不转睛的望着头上方的猎物。只要她一落水,便会立刻被下面的这些兇残动物撕得粉碎。 她四顾望了一眼,在绳索的另一头一持刀大汉肃然而立,望着山庄入口之处,只要稍有风吹糙动,他就挥刀斩断绳索,送她餵鱼,可恨她此时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正在她怔愣出神之际,远远望着山庄入口外一道青影正以万夫莫挡之势朝内闯来,目光紧紧索着远处悬在半空的身影宛若鬼神降世,一身杀气凌厉。 不知何故,看到那愈来愈清晰的身影,她的眼底酸涩,渐渐模煳了视线……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情切如斯(二更) 高台之上,青木堂主握刀的手不由紧了紧,对方来的速度之快,杀人之迅速狠绝,都出乎他的意料,就他一个人都有这样的身手,怪不得太后要鬼域的其它人撤去。 很快,那一身煞气凛然的人已经来到了鳄鱼潭,目光望向被倒吊在空中的人,瞳孔微缩,目光倏地掠向一旁的青木堂主,眼底是嗜血而狂肆的杀意,青木堂主握刀的手不由一紧。 “你要引本将来,如今本将来了,要为尚武堂的人报仇,凭你吗?”声音幽冷如地狱魔音般,令人不寒而慄。 鬼域,他都不放在眼中,何况一个青木堂主。可是……她在他手里,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立在绳索旁的持刀大汉,握着刀紧紧望着下面一身杀气的人,只要青木堂主一句话,他就立刻斩断绳索,让这个女人落潭葬身鱼腹,即便不能杀他,也能让他痛失所爱…… 青木堂主持刀起身,自高台跃下,周边数人与他同时之间朝下面的人围拢过去,深知来者太强,每个人无不是以死相搏。 凤浅歌望着下面厮杀的场景,心中百味交杂,她从未见过如此狠绝嗜血的修涯,即便在漠北战地之中,也从未看到过这样的他,即便是见惯血腥和杀戮的她,也不禁为眼前的场景所震慑,他出手的每一招每一式无不夺命,被砍了头的身躯,血涌如注,被一剑噼成两半的人,血流一地。 接冷风凛冽,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鳄鱼闻到血腥味,一时间更加兴奋,望着倒吊在上方的猎物不断在水里上下翻滚,跃跃欲试。 她的唿吸渐渐颤抖,痛苦的闭上眼,刀剑相击,利剑刺血的声响却如梦魇一般萦绕耳际,自己曾经的血腥之路,如一幕幕流转的光影浮现眼前,那是她生命中最痛苦不堪的记忆,她一直努力让自己过平静的生活,可是……一场又一场的变故,无形之中又让她沾上了血腥。 生与鲜血结孽,一生不得善终! 生与鲜血结孽,一生不得善终! …… 普陀寺老和尚的批命之言,在耳际迴响不息。 青木堂主一行人明显落于下风,越来越多的人被斩杀,青木堂主怒恨交加,拼死相搏,趁着修涯未防,勐向其头顶砍去,然而刀还未碰到对方头髮,修涯便已经退出数丈,长剑如虹,一剑过处,三人封喉而死。 青木堂主双眼充血,怒不可遏:“我杀不了你,也不会让你好过!”话音一落,刀锋一转便朝对方斩去。 与此同时,高台之上持刀大汉,手起刀落斩断了绳索,倒吊半空的人顿时便朝潭中坠去,潭中的鳄鱼一见纷纷涌来。 “浅歌——”修涯扭头一看朝下坠落的身影,顿时失了心跳,哪还顾得上对敌,身影一掠便朝潭中而去。 这正好便中了青木堂主的圈套,他就是要他分心才好趁机下手,一刀力发千钧朝他背后噼去,眨眼之间,后背便被拉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然而这几乎致命的一击并没有让他的动作有丝毫的停滞。 第74页 凤浅歌看到他满脸惊骇地朝她飞奔而来,心底骤然被什么撕扯般的疼痛,眼见马上便坠落潭中葬身鱼腹,却奇蹟般落入一个强而有力的怀抱,强烈的温暖几近让她窒息。 二人齐齐坠入潭中,水面涌出血水,潭中的鳄鱼疯狂地朝着血腥的那一处扑去,一落水二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朝潭底冲去,避开水面上的鳄鱼群。 她怔怔地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温润面容,不禁落泪,融入这冰冷的湖水,无人可见。他背后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浸入水中,他紧紧扣着她,躲开攻击的鳄鱼,望向她一如往日温润的笑。 青木堂主一行人迅速追至潭边,看着不断涌出的血水,唿吸沉重。 “堂主,他们该死了吧,那一刀下去没几个人能活的,鳄鱼喜欢血腥,就算不死这时候也被撕咬成残尸了。”一汉子出声道。 “不要出声。”青木堂主厉声喝道,当朝卫国大将军要是这么容易死的话,就不会让太后如此谨慎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注意着潭中的动静,心中祈祷着他们已经葬身鱼腹,然而又深知道这个对手的可怕,每个人无不是神经紧绷。 突然之间,沉寂的水面两人破水而出,修涯搂着她落在了高台之上,如地狱幽潭般冷冽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每一个人。 凤浅歌放在他后背的手骤然一阵温热,她慌乱地收回手一看,满手鲜红,让她不由唿吸一窒,她不敢去看那道伤口会有多深,修涯低头望着她,苍白失血的面容勾起一如往昔的温和笑意:“我没事。” 搂着她的另一只手臂也是鲜血淋漓,那血肉模煳的伤口映入她的眼帘,她咬着唇心头纷乱如麻,这是方才朝她袭来的鳄鱼所伤,这道伤本该在她的身上,他却用手挡了去。 青木堂主等人一见二人破水而出,成功逃生不由一震,但见他身受重伤,相顾一望便纷纷朝高台之上沖了去,凤浅歌微一愣,迅速回过神来,一手扶着他,一手便欲夺过他手中的剑。修涯却未松手给她,望着她的目光掠过一丝沉痛之色,道:“有我在。” 他知道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对敌,可是……他不想她的手再染上血腥,那是不该由她背负的命运。 凤浅歌秀眉微皱,道:“给我,我不是要人来保护的。”现在的他伤成这样,还要跟人对战下去吗? “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死,即便我死了,也会让你活着。”修涯望着她,一如往昔温和的声音带着生命最坚定的执着。 四目相对,眼底神色瞬息万变。 “你不需如此,我从来不怕死。”凤浅歌扣着他握剑的手一脸坚决,她受不起他这样的捨命相护,她也还不起他这份情。 他望着她,目光有些怅然。她不怕死,可是他怕,他怕她会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们……认识吗?(三更) 二人怔然之际,方才斩断绳索的大汉抡起阔叶刀从高处跃下直朝二人噼来,凤浅歌眸光微动,欲拿剑的手一扬,别在发间的髮钗顿时破空而去,直刺对方的眉心,那人的刀锋还未近身便从半空跌落入潭,顷刻之间便被潭中的鳄鱼分食,鲜血霎时从水中涌出。 凤浅歌看着修涯愈发苍白的面色,微一敛眉,足尖一扬将掉落在地上的长绳踢起,一端握在手中,振臂一挥间再度近身的一人被绳索缠住脖子,眨眼间便被甩入了鳄鱼潭中,长绳凌空一挥缠在高处的木桩之上,二人自高处一跃凌空朝下飞去。 “走!”凤浅歌瞥了一眼高台上的青木堂主几人,这些人她本该取其性命,但此时却不能不顾及修涯的伤势。 青木堂主一行人很快一路追了过来。 渴行至庄门口,凌霄一行人已经赶来了,凤浅歌这才微松了口气。 唐九抱着酒罈飞快地沖了过来,围着她和修涯紧张兮兮地转了两圈:“乖徒弟,你怎么样了,哪个不长眼的,连我的徒弟都欺负。” 凤浅歌默然不语,只是神色间满是担忧之色。 接唐九盯着修涯背后的伤口瞧了瞧,好奇地伸指碰了碰,修涯顿时疼得倒抽气,握着她的手骤然一紧,凤浅歌霍然回头望向罪魁祸首,目光凌厉如刀。 唐九一时被她杀人般的目光吓到,抱着酒罈望着她有些委屈,而后指了指山庄内:“我……我去给你报仇。”说罢脚底一抹油便窜进了庄内。 凤浅歌望向琉香:“带了伤药吗?” 琉香愣了愣,连忙点头:“带了,在船上。”这伤药本来是给她准备的,现在一看,伤可全在修涯的身上。 她望着凤浅歌小心翼翼地扶着修涯朝江边走,不由笑了笑,若放在以前小姐是绝不会这么关心一个人的,隐约之间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也许有些人自己并未觉察。 所有人都进了山庄,空无一人,凤浅歌小心扶着他上了船,秀气的眉紧拧着:“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拿药。”强自镇定的声音带着不可抑止的颤抖。 修涯一把扣住她的手,唇角牵起一抹虚弱的微笑:“去把衣服换了。”她现在不比以前有内力护体,一旦病了就是一发不可收拾,若是刺激毒发…… 她望着他的目光有些忿然,明明是好心的关怀,可是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她害怕他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更害怕他这样处处以她先的细心…… 见她未动,修涯继续催促道:“先去换衣服。” 凤浅歌默然拿开他的手,到隔壁的船舱拿来琉香备好的伤药。修涯见她还是一身湿衣,微微皱了皱眉,按住她欲帮他处理伤的手:“去把衣服换了,你现在不能生病。”声音带着不可反驳的坚持。 “闭嘴!”凤浅歌气恼地拿开他的手。 他扣着她的手依旧坚持:“快去……咳……”身体一动便牵扯到背后的伤口,让他面色更加煞白了几分。 她知道再争下去,她不换衣服过来,他就不会让她上药,深深吸了口气到隔壁舱中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过来,顺带将他的衣服带了过来。 她低眉取过剪刀将他背后的衣衫剪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整个暴露在眼底,让她手上一个颤抖,咬了咬唇探手取过伤药,道:“有点疼,你忍着点。”小心地上药,每一个动作都轻柔无比。 船内一片静谧,只闻得外面潺潺水声。修涯默然坐着,任由背后的人替他处理着伤口,偶尔会疼得微一抽气,苍白失血的唇却溢着浅淡的笑意,眼前不由忆起方才在潭底她看着他的眼神…… “修涯,我们……认识吗?”凤浅歌突然问道,这是困扰她多时的问题,他们之间的太多事都透着莫名的熟悉。 “什么?”修涯闻言回过神来。 “在陇谷关之前,我们……认识吗?”凤浅歌道。 修涯微怔,定定地望着一处,清明的眼底似是在流转一些久远而深沉的回忆,过了良久,出声道:“是吧。” “什么时候?”凤浅歌追问道。 “很久很久的事了,只是你忘了而已,以后总会想起来的。”他漫不经心的说道,眼底却露出难掩的落寞之色。 忘了? 凤浅歌微一拧眉,她两生两世的记忆每天都记得清晰,怎么会有忘记的事? “告诉我……”她一个激动之下不慎碰了他的伤,修涯顿时倒抽口冷气,她慌乱地去查看伤口,也顾不得再去追问。 好不容易将背后那道伤口处理包扎好,她这才绕到前面,望着手臂上被咬得血肉模煳的伤口微微皱着眉,这道伤……该是她承受的。 修涯瞧着她怔然出神的神色,不由一笑:“又心疼了?” 凤浅歌一敛心神,冷着脸望向他:“你自找的。” “我身上伤也不是一处两处,多一道两道也没什么,你不用在意。”他淡笑着说道。 她低眉抿唇不语,目光所及那精壮的胸膛之上伤痕遍布,错综交杂,触目惊心,沉吟片刻道:“手上的伤口不干净,要用药清理,会很痛,你忍一忍。”这伤鳄鱼咬过,弄不好伤口会感染,那时这手怕都要废了。 “嗯。”修涯淡声回道,眷恋的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身上,与方才庄内那个血腥搏杀的他,全然判若两人,这一生的所有的温柔只为眼前的女子而展现。 她绝美的面容莹白如玉,满头青丝还是湿漉漉的,发尾还滴着水,宛若是刚出水的芙蓉,那一身淡定的风华,让她整个人有种难以名状的美,让他看得不觉痴然。 凤浅歌感觉到他的目光,却没有抬头去看,相处的很多时候他总会拿这样的目光看着她。那样温柔而眷恋的目光,隐约也带着孩子的迷恋,仿若是看一生最珍视的宝贝,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宝贝…… 第75页 他们……真的认识很久吗? 她到底忘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们……认识吗?2(四更) 等到天色渐暗,凌霄和唐九一行人才从庄内出来。 船舱之内,凤浅歌已经替修涯处理了伤势,正欲收拾东西,却被他拉住。 修涯瞧着她手上方才被绳子磨破的伤,微微嘆了嘆气,取过桌上的伤药小心撒在伤口上:“那天我要是坚持亲自送你回去,就不会出这么多事了。”他心中自责不已。 凤浅歌抿着唇,低声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为什么?”修涯直直望进她的眼底,见她沉默不语,道:“值不值得我心中自有思量,你怕你会动摇,动摇爱他的心,还是……怕你会爱上我?”他面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凤浅歌默然抽回手,面色微沉:“我只是不想欠着人的恩情。” 修涯微一怔,淡然一笑拉回她手继续上药,笑道:“那就一辈子留在我身边,慢慢还。” 接等到手上的伤包好,凤浅歌默然出了船舱,只看到那山庄已经化作一片火海,他们直接一把火把鬼域建了数百年的山庄毁于一旦。唐九欢欢喜喜地抱着两坛竹叶青回来,没想到这里能有百年隐酿的好酒,可惜只有两只手,那几个傢伙也不知道帮他搬几坛。 凤浅歌站在船头,望着夜色中那一片火海,这是夜家建立百年的基业,如今就这么一把火烧了,这仇是越结越深了,毁灭了尚武堂,现在又毁了鬼域的老巢,夜太后倒沉得住气。 琉香默然站到她身旁:“小姐,你没伤着吧?” 她默然摇了摇头,望着火海中的山庄:“人怎么处置了?” “有几个让老酒鬼拿着试新药了,好像叫什么断肠散,让人肝肠寸断而死,效果出奇的好啊。”琉香一脸兴奋地说道。 “青木堂主呢?”凤浅歌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她讨厌威胁她的人。 琉香沉默了一阵,道:“这个有点惨,老酒鬼把人一片一片割着餵鱼了。”那画面叫一个惊人,血肉纷飞,那刀法叫一个绝妙,生生把人肉割了还不让人断气,最后就剩一副骨架了,这会估计也快化成灰了。 她没想到老酒鬼竟然会玩那么变态的刑罚,割肉的时候还一边割一边洒酒,那青木堂主直叫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凤浅歌敛目压下心头狂涌的思绪,江风清寒吹得她青丝飞扬。 他这样跑来霁月别宫那边苍月帝还不知会如何处置,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黑狐狸,他要再扇风点火折腾一回,那就更是麻烦了。 “你们来的时候,别宫有什么消息?”她淡声问道。 琉香闻言沉默良久,思量之下还是开口:“皇帝一连下了数十道圣谕,修将军抗旨未归执意来找你,最后……最后皇上下旨削了卫国将军的封号,撤销王侯待遇,一切待回去再做计较。”抗旨是多大的罪名,他一连抗了十几道,回去会面对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凤浅歌微微皱了皱眉,苍月帝只是做这样的惩罚已经是极轻了,看来他还不敢动将军府,只是夜家……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琉香听到背后有声音,转头一望是修涯从船舱出来了,微一怔朝凤浅歌道:“小姐,我去准备晚膳了。” 江风列列,水声潺潺。 修涯走到她旁边,淡声道:“这一路险滩太多,船到明日再启程回去。” “嗯。”凤浅歌淡淡应道,山庄的大火在她眼中映着火红的光影,“与夜家相关的,你都是这么绝决吗?”尚武堂的处理,到如今的鬼域,他似乎对夜家怀着一股莫名强烈的恨意。 修涯怔愣,望着那映红半个夜空的大火,面目冷然:“那是夜家欠我的。”就算夜家人死干净,也难平息这份深刻的恨意。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什么样的恨,让他会失控得几近疯狂,那样狠绝的屠杀让她都不由胆寒。看来无论哪里都会有仇恨的存在。 凤鸾飞恨她夺走了凤夫人的母爱,萧飏恨害死他母亲的兇手,修涯也恨着夜家人…… 她也有恨,只是恨过了。她的亲人死了,她的仇人死了,她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才会那样决然地和他们同归于尽,可是天意弄人,竟把她带到了这个地方。 她的母亲亲手将她毒害,凤家对她一再刁难……她已经无力再去恨了,仇恨这个东西已经折磨了她太久了,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寻一处净土,安心度日。 修涯蓦然从身后探手拥住,她刚一挣扎便听到他因为牵动伤口倒抽气的声音,心下一软便任他拥着不再挣扎。 “等回去之后,你和唐九琉香安心回无量山去治伤吧。”修涯温声劝道,汴京城是非太多,他不想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 “你是不是……”凤浅歌诧异转头,在这样的关头他让她回无量山,她隐约觉得汴京将有一场风云变幻的争斗,心念一转道:“等你伤好些我再走。” 修涯唇角无声扬起,微一侧头温润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之上:“我这一受伤你就这么听话又关心,多受几回也无妨。” 凤浅歌微一扬眉,面色微沉:“你是嫌命太长?” 修涯望着天际繁星满天,慨然道:“我哪捨得,我还要留着命陪你去看东华山的桃花满园,江南的碧荷千里……”语气中难掩的愉悦笑意,“真想就在这里不回去了。” 他多么想留住此刻她那一丝温柔,让这份短暂的幸福再长一点,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再久一点,一旦回到汴京,诸事缠身,他们之间不定又得生疏了。 “浅歌,答应我一件事。”修涯探手浅握住她显略冰凉的柔荑出声道。 凤浅歌沉吟片,略一思量道:“什么事?” “以后……不要再杀人了,你的手……不该沾上血腥的。”他在她耳边喃喃道,语气中带着无尽怜惜与心疼。 凤浅歌心头蓦然一颤,为什么这个人总能轻易看穿她的心,她明明什么都记得,他却说她忘了,她到底忘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修涯之狠(五更) 一夜火光照天,鬼域栖身的老巢化为灰烬。 天色渐明,凤浅歌还在舱中浅眠,琉香便慌慌忙忙冲进来拉她:“小姐,小姐,你快起来,快上甲板去,凌云……” 凤浅歌霍然掀开眼帘,连鞋都没顾得穿便夺门而出。漠北之时凌霄之事已有前例,修涯看似温润,行事手段却从不犹豫,她被掳到鬼域是对言精密计划,凌云已经拼死在保护她,这并不是他失职。 于修涯而言,他不要过程,只要结果,只要她安全的结果。 渴天色朦胧,江风凛冽,一早甲板便看修涯傲然挺拔的背影,江风吹得衣袍列列作响,他望着跪在几步之外的凌云,目光森冷慑人:“自己动手吧!”连主子的命都保护不了的人,他不留这样无用的人。 “慢着!”凤浅歌手中一枚银针袭至凌云欲拔剑的手,手中的剑跌落在甲板之上。 听到背后的声音,修涯眉角微一皱,似带几分无奈,转身之间目光扫了琉香一眼,眸底掠过一丝冷寒,望向衣衫薄弱的凤浅歌,声音软了下来:“外面风大,你先进去。” 凌霄望向站在舱门处素衣薄弱的女子,目光中带着几分请求之意,将军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敢抗命的,而唯一能让他改变主意的,就只有她。他这条命也是从她手中救下的,凌云护主不利致使她身陷险,累及将军受伤理应处死,可是毕竟也是一同跟随他多年的,他们不希望自己的死这么没有价值。 “这不关凌云的事。”凤浅歌直直望向他眼底说道。 修涯望着她,沉默片刻后道:“就是因为漠北的事,我一时心软,现在才会一错再错。”有一就有二,凌霄犯错没被处罚,所以现在凌云才步其后尘,若是将来再出这样的事,他真的可以每次都能平安将她救回吗? “生死有命,我的生死安危不需要他们付出代价。”凤浅歌一脸坚定之色。他出手相救,她感谢不尽,但凌霄和凌云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人,因为她而处死,这让她如何心安。 “一次又一次放过,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你要是……”修涯面色微变,她要是再出现意外,那样的代价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命是我自己的,我不需要别人来负责。”她怔怔地望着他,目光冷锐。她已经欠得够了,再背上这条人命,她这一生如何心安。 第76页 修涯望着她,眸中闪过一丝沉痛,转瞬即逝。他微一敛目,似是在做着极其艰难的决定,良久之后,字字如冰:“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活音刚落,便听利剑离鞘,银光一闪,血色飞溅,一只断臂落在甲板之上,汩汩冒着血,手掌还微微抽搐着,一切快得让她来不及阻止。 凌云仍旧半跪着,左臂齐肩而断,他捂着***注的伤口,冷汗淋漓:“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凤浅歌不可置信地望向修涯,目光渐渐陌生,她看不懂他,真得看不懂他,温润的他,狠厉的他,嗜血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修涯? 修涯不忍去看她那张满是失望的面容,举步入了船舱,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凤浅歌望着凌云那肢断臂,殷红的血流到她的脚边,恍然间有股冰凉之气自脚底直窜上来,她面上的神色渐渐有些飘渺,薄弱的身形独立,恍若一阵江风都可将她捲走。 凌霄扶着凌云起身:“多谢夫人。”虽然断了一臂,但起码命还在,对修涯而立,这是对他们最大的容忍了。 琉香怔愣半晌,赶紧上前对凌云道:“我带你下去上药。”她想此时此刻,小姐定有很多事,想要问凌霄吧,她默然扶着面色惨白的凌云朝舱内走去。 凤浅歌望着凌霄,目光清锐:“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凌霄和凌云对修涯的忠心程度早就超出一个将士对一个主将的忠心程度,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忠诚,他们对他有这份忠诚,更有敬畏。 卫国大将军身份的背后到底掩藏着什么样的身份和过去? “将军就是将军,还能是谁?夫人你多心了。”凌霄回道。 凛冽的江风携着无边的寒意袭来。凌霄默然望着对面眸光犀利的女子,他知道以她这份聪明定然已经发现很多疑问,但是修将军未说,他就更不能说。 凤浅歌默然转身,修涯不说,他们又如何会告诉她。任何秘密不可能永远埋藏,总有一天会被揭晓。不管他是谁,做过什么,但他救了她,不止一次的救了她,这份恩情是她无论如何都不可抹煞的。 回到船舱内,修涯已经坐在她的房内,看到她赤着脚不由眉头一皱:“我让人备了热水,把脚暖一暖。”语气中似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柔情。 她微怔片刻,默然走到床边坐下,盆中的水温正好。她垂眸望着盆中,淡眉微微蹙起。这汴京城中的皇权争斗,她到底要挣扎到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又或者她註定会在这场皇权之争中殒身而亡…… 此时此刻,她很想快点回到汴京到普陀寺找那个老和尚,求证一些事情,一些已经萦绕她数年的疑问…… 可是这一回汴京,抗旨之罪,擅离职守,这一系列的罪名,他们可还能安然。突然来使苍月的黑狐狸又打着什么主意? “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凤浅歌淡声问道“皇上和太后不会那么轻易罢手,你……” 修涯微一愣,略显苍白的辰微微扬起:“卫国将军府没那么容易倒。”他们都是谨慎小心的对手,没有摸清他的底细是不会轻易动他的,怕只怕亲王府…… 她被掳,那个人也在暗中查探吧,若是以前他定然前来相救,可是这一次竟然如此沉得住气,看着她身陷险境而置之不顾,倒让他有些意外。 那天在书斋之内,他们见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向冷静的她竟然在殿上醉酒失态成那般。 他望着她目光黯淡了几分,将军府和亲王府必有一争,只是……她会站在谁的身边?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相对无言(一更) 锦帆破浪,逆流而行。 一袭水蓝宫装的女子立在船头,江风吹得她衣袍列列,青丝飞扬,望着江面浊浪滚滚,心绪难平。 尚武堂和鬼域之事的发生,让她知道修涯对夜家,甚至……苍月皇族的恨,所以他才那样从未将苍月帝及夜太后放在眼中。一个甘愿屈仇人之下的人,这份恨,这份隐忍有多深,她无法估量,她只知道他已经暴露了他的实力,这就表示……苍月帝和夜太后不会再坐以待毙,而他……也将动手,苍月王朝很快便会有一场大劫。 这场仇恨之火会灭尽夜氏一门,甚至苍月皇族,其中……也会包括萧飏。到底是什么样的恨,竟然让他的恨如此毁天灭地。 她要助萧飏夺得天下,就必须要除去修涯。可是如今……她如何下得去手? 一个情深似海,一个恩比天高,伤了谁,害了谁,都不是她心中所愿。 容贵妃的话再一次浮上她的心头,拿另一个男人的爱成全她的爱情,那样的结果真的是她所想吗? 接琉香拿着件袍子出来,望着她的背影微一怔,想必小姐也发现了修将军的异样,才会如此吧!她默然走上前去:“小姐,外面风大,你站很久了。”说话间将袍子披到她身上系好带子,还是修将军对小姐细心,她就没想到要拿袍子出来给她。 凤浅歌微一敛神:“快要到汴京了吧。” “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琉香回道,回去之后,苍月帝和太后那边还指不定会如何怪罪呢? “快到了。”凤浅歌喃喃嘆道。 那个权力倾轧的中心,她註定是无法逃脱了吗? 琉香立在她旁边,沉吟良久,问道:“小姐,你还在生修将军的气吗?”她明明在朝他求情放过凌云,他还是无情的罚了凌云。 凤浅淡然一笑:“我气什么?”她只气自己无法自保,否则也不会生出这些乱来,更不会他费如此心力来救她,害得凌云受此罪责。 “小姐,其实不管修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这世上会这样不顾一切来保护你的人,也定然会是真心喜欢你的,既然四皇子……”既然和四皇子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不如就这样接受修将军,安安心心的生活下去。 “琉香,师傅可寻得什么能让我恢復功力的方法了吗?”凤浅歌打断她的话,淡声问道。再不想办法恢復她的武功,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她就只能任人宰割。 琉香微怔,想来她还是放不下四皇子,沉默片刻后回道:“他说要去找一种罕见的什么莲,说那种药已经灭绝百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想到小姐武功被废,还不是那个九章亲王害的,若不是他,小姐何至落得如此。 凤浅歌淡淡敛眉,本就一条残破不堪的生命,早在十八年前就该死的,却苟活了这么多年,以前她一直是活一天是一天,可是如今,心有牵挂,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船行半日,到达汴京,刚一下船便见官道之上一队人马策马疾驰而来。应公公和宁公公几近同时赶到渡口,看到下船的两人,二人微一愣,齐上前道:“修将军,修夫人,皇上和太后请你们立即回别宫见驾。” 凤浅歌微微皱了皱眉,看来皇上和太后那边是让他得罪干净了,连应公公和宁公公两人都没了好脸色。 修涯侧头望了望她,苍白的唇勾起笑:“走吧。” 应公公吩咐随行的侍卫将马匹牵上前来:“修将军,修夫人,请上马吧,咱们这就上路。” 修涯正欲上马却被她一把拉住,她转身朝应公公行了礼:“应公公,宁公公,修涯刚受了重伤,可不可以用马车代步。”他背上那么深的伤口,若一路骑马回别宫,还不得失血成什么样。 应公公一愣,继而道:“可是皇上和太后……” 宁公公望向修涯,见他面色确实有些发白,但道:“应公公,还是依修夫人之言吧,修将军看来伤得不轻。” 应公公面色微难,皇上和太后都在气头上,这时候路上再耽误下去,回去如何交待。 凤浅歌淡然一笑,上前道:“二位不必为难,我会向皇上和太后解释。” 应公公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皇上和太后虽然震怒,但也不可能真的把卫国将军府怎么着,如此他也便是卖了将军府一个人情,微怔片刻后道:“修将军修夫人稍候,咱家这就让人备马车。” 凤浅歌含笑答谢,重重舒了口气,侧头一望,修涯正望着她,略显苍白的面上挂着莫名喜悦的笑意,他总会因为她这样少有的关心而欣喜不已,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般。 她微一愣,难堪地别开头。修涯无声轻笑,握着她的手微微摩挲着,眼底笑意盈盈。 应公公很快让人赶了马车过来,让他们二人上了马车,琉香与凌霄等骑马随行在马车之后,一路朝霁月别宫赶去。 凤浅歌欲抽回被他握得有些发热的手,他却紧抓着不放,她使力抽回,马车一个摇晃,修涯的伤口碰到马车登时疼得脸色煞白。 第77页 “你怎么样?”凤浅歌连忙转头去看他背后,要是伤口裂开渗出血来就是个麻烦事了。 修涯瞧着她紧张的面色,抿唇一笑:“又心疼了?” 凤浅歌见他还有力气说这话,面色一沉,明明都是个大男人了偏偏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每次一道出行,他总是这样牵着她的手不放,挣脱不得就只能任由她牵着。 心疼? 他的伤是为她而受,那只是她理所当然的关心而已。 她的心……早就已经麻木了。 马车行了得并不快,一个半时辰的路,走了两个时辰才赶到霁月别宫。 马车一停,应公公便上前挑开车帘:“修将军,修夫人,到了。” 二人方一下马车,便闻得背后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宁公公出声道:“见过四殿下,十二殿下。” 凤浅歌手上的温度瞬间转为冰凉,一时之间脚下竟无力再迈出一步。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重罪轻罚(二更) 修涯感觉到手心瞬间冰凉的温度,心头一颤抖,侧目望向身旁神色怔然的女子。 萧天痕看到两人,便大步上前道:“听说你被掳了,有没有伤着啊,你不知道四哥……” 萧飏一道冷厉的目光扫向,萧天痕乖乖地闭上嘴,心中暗自不平,四哥说是不关心,干嘛偷偷让玄成派人去查他们的消息。 修涯侧头望向一身锦衣如雪的男子,面上一如往昔的温和笑意:“四殿下不是回汴京了吗?” 渴萧飏面目冷然,并未打算回话,清冷的目光扫了一眼他们交握的双手。 “父皇和太后传旨让过来的,要不谁吃饱了撑着跑回来!”萧天痕不满地抱怨道,害得他午觉都睡不安稳。 凤浅歌一敛心神,抬眸便触上萧飏眼中冰冷而深沉的目光,剎那胶着间便各自别开了眼。修涯眸光微动,侧头淡然一笑:“走吧。” 接应公公和宁公公都是明白人,岂会不明白这几人之间的纠葛,宁公公笑着上前道:“四殿下,十二殿下也请吧。” 修涯牵着凤浅歌随应公公走在前言,宁公公与萧飏,萧天痕一道稍落后一段。 “他倒好大的面子,宁公公和应公公两人一道才把人请了回来,还有心乘马车游山玩水呢?”萧天痕望着前方修涯的背影冷声哼道。 宁公公无奈一笑,出声答道:“十二殿下错怪修将军了,修将军受了重伤,马车是修夫人吩咐备下的。” 萧飏微一怔,薄唇微微抿唇冷锐的线条。 宁公公心中暗自思忖,一人单枪匹马就把青木堂那么多高手灭了,若不是因为修夫人,他也定然可以全身而退的。将来若真是到万不利己,他的这个软肋倒是能用,只是…… 宁公公目光朝萧飏扫了一眼,这是卫国将军府的软肋,同样……也是九章亲王府的软肋,虽然王爷面上波澜不惊,自一到别宫外,目光却是一直落在修夫人身上。 四殿下一向冷静自持,却偏偏为一个女子绊住了脚步。如今眼看她是已经站在了将军府的一边,太后是一心要将四殿下扶上帝位,而要成为一代帝王,便不能有软肋,不能留给敌人威胁自己的机会,可是如今……凤三小姐眼看着已经站在将军府一边,将来两府相争,四殿下若再念及旧情,只怕…… 萧天痕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要是四哥去哪还轮得着他英雄救美的份,也不知道四哥到底是着了什么魔,这回竟然忍住不出手了。 澄月殿,苍月帝与太后正襟而座,面色冷沉。 修涯牵着凤浅歌二人一道进殿,望着高座之苍月帝与夜太后面色微怒,二人倒是不紧不慢。修涯一如往昔地步到高座之下,神色淡定:“臣叩见皇上万岁,太后千岁,臣擅离职首请皇上和太后降罪。”语气不卑不亢,神色之间哪有丝毫知罪之意。 凤浅歌上前道,淡声道:“禀皇上,太后,一切因浅歌而起,若论罪就连浅哥一起吧。” 站在殿门口锦衣胜雪的男子不由一震,薄唇勾起一抹冷讽的笑意。举步入殿,未行礼也未开口,只是默然站在一旁。 太后凤眸中一片冷寒,打量着下面的两人,听得宁公公近前耳语禀报之后,面色微缓:“修将军伤得如何?” “多谢太后关心,臣无碍。”修涯淡声回道。她该庆幸鬼域的其他人撤离了,否则她损失的就不是一个青木堂了,今日不除总有一日,他会让夜家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殿下之人心下都明了掳走凤浅歌的是沧江鬼域的青木堂,而鬼域是夜家的,他们也都知道,只是都不拿到檯面上说而已。 苍月帝开口:“修爱卿虽事出有因,但此番擅离职守关系朕与太后,还有封国使团的安危,虽未出大事,但朕不得不治其罪责,卫国将军府封号保留,不再享有王候待遇,兵部之事交由亲王府处理,修爱卿在府中思过修养吧。” 萧天痕一听便不可置信地望向方才下令的苍月帝,一个将军放着皇帝和太后的安危不顾,要放在别国早就抄家灭族了,在这里竟然就罚他免职闭门思过? 他欲上前反驳却被萧飏一道锐利的目光制止,郁闷地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这样的结果是除萧天痕之外所有人意料之中的,现在的将军府已经超乎他们的预料,谁也不敢冒然出手去动它。 “修夫人受惊了,萧天痕带修夫人下去休息。”太后面带笑意开口言道。言下之意,是要支开他们,有事相商。 “浅歌告退。”凤浅歌微一欠身,转身朝着殿外而去。 萧天痕怔愣片刻也乖乖从澄月殿退了出来,紧追几步,道:“凤浅歌,你站住!” 凤浅歌闻言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来人:“十二殿下有何指教?”她有事要办,没时间跟他消磨。 “你跟四哥怎么回事?”本以为在书斋见过,二人关系会好转一点,结果却是越闹越僵,现在好了,见了面都把对方当空气。 凤浅歌微一怔,面色平静无波:“十二殿下……?” “行了行了。”萧天痕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别跟我涨口闭口的十二殿下,你不嫌烦,我听着都烦。” 凤浅歌干脆闭嘴不再说话,举步朝别宫外而去。 萧天痕化成尾巴一只跟在其后:“那天在书斋你们到底怎么了,要是放在以前去救你的绝对是四哥,这回竟然忍着没去,你们又吵架了?”这回吵得好像是凶了点,本来两人的关系就岌岌可危,还吵什么啊! “没有。”凤浅歌淡声回道“你问完了吗?我还有事……” 萧天痕恨铁不成钢地望着眼前的人,双手抱胸:“你叫我说你们什么好,四哥把什么都放在心里,你也事事藏在心里,你们有什么事就不能摊开了来说吗?都闷在心里,谁会知道对方想什么?”估计她那一身的病就是那么憋出来的,两个闷葫芦凑在一块,只有他一个人在干着急。 凤浅歌眸光微变,压下心头狂涌的思绪,绕过挡在身前的萧天痕快步朝别宫外而去。 出了别宫大门,候在宫外的琉香一行人便迎了上来。 “小姐,皇上和太后怎么……”琉香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修将军抗旨数道,会不会被苍月帝打入天牢? 凤浅歌一语不发,翻身上马,琉香面色微惊:“小姐,你去哪?” “普陀寺。”凤浅歌淡声回道,话音一落狠狠扬鞭,坐下马儿便扬蹄狂奔而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镇魂珠之秘(三更) 黄昏日落,彩霞漫天,暮鼓之声在幽静的山林迴荡。 天色渐晚,上山礼佛的人都已经下了山,山道之上人影稀少。普陀寺山下,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愈来愈近,到了千步阶下,凤浅歌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看马的小和尚,望着千步阶之上的庄严山门,深深吸了吸气,举步踏阶而上。 禅院清幽,身披袈裟的白须老僧一脸平静地煮茶,望了望天边的落日,起手将面前的杯子斟好茶,手中的茶壶方一放下,急促的脚步之声已经进入院内,凤浅歌望着端坐蒲团之上的白须老僧,一时心潮起伏。 无尘方丈笑容祥和:“修夫人这回来得倒挺准时。” 渴凤浅歌微一怔,蹙着眉大步上前,在他面前落座:“你知道我要来?” 无尘方丈双手合十,而后微一探手道:“修夫人,请。” 凤浅歌低眉望向面前的茶,连茶都备好了,他倒是手脚快,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温茶味都刚刚好,秀眉微扬,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出家人。”无尘方丈回道,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的笑容。 第78页 自十年前她初踏普陀寺,他为她批命,这个老和尚身上透着太多古怪,她本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之说,但自己的际遇,以及这老和尚每次这般出神入化的先知之能,让她不得不去相信这一切。 一个出家人本该慈悲为怀,他却那样那样残忍地批出她的命数。 “既然方丈知道我要来,是否……也知道我为何而来?”凤浅歌直直望着他的眼睛,面色带着几分不可抑止的急切和期待。 无尘方丈抿了口茶,淡声回道:“知道。” “你知道我是谁?”凤浅歌问道。 “知道。”无尘方丈已经面色平静。 “知道我从何处来?” “知道。” 凤浅歌抿着唇沉默,唿吸带着细微的颤抖:“生与鲜血结孽,一生不得善终。为何如此?” “命该如此。”无尘方丈声音一如往昔的浅淡。 “我不信命,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给我这样的人生?凭什么要夺走我的家?凭什么带来这个地方?……”她望他,言辞灼灼,句句含恨。 “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种善因便得善果,种下孽……便得孽果。只要放下恩怨,诚心忏悔,一切……”无尘方丈依旧一脸淡笑。 “忏悔?我要忏悔什么?我没有错!什么都没错!”如果那真是她的命数也太残忍了,一场车祸醒来,她的家便渐渐分崩离析,她的生命从那时起便黑暗与血腥之中,无可皈依。 无尘方丈望着她,无奈地摇头嘆息:“你太执着,这样的执着……会让你万劫不復的。” 万劫不復? 她冷然失笑,她的生命早就已经万劫不復了,从家破人亡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身处地狱,无可自拔。临死了,老天还开这样的玩笑,将她放到这个莫名的地方…… “镇魂珠。”凤浅歌望站他说出三个字,沉吟片刻后道:“镇魂珠到底跟我有何干系,莫名其妙的将带来这里。” 无尘方丈静默不语,起手拎起茶壶将她的杯中续上水。 “镇魂珠到底是什么东西?”凤浅歌继续追问道。 无尘方丈静静地望着她,开口道:“它……是魔,是血,是恶,是孽,是天地间最不祥之物。” “与我何干?”凤浅歌冷声道,那样的东西凭什么找上她。 “它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生生世世,不可逆转。”无尘方丈道。 凤浅歌被这荒诞之言所震慑,紧咬着唇默然不语。她所有的不幸,都因那颗珠子而起,可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她,让她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镇魂珠本不该存于事,百年之前有百罗族封于圣地之中,镇慑其魔性,但是……有人启用了它,意图逆天改命,才会让这魔物流于世间。”无尘方丈道。 “它是什么与我何干?百年之前的事跟我又有何干?凭什么要我来承受这一切?凭什么?”她情绪渐渐有些失控。 思及这两生两世经歷的所有不幸,都是因为这颗珠子,她再无法平静。百年之前,她在她的世界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子,过着简单而平凡的生活,与这里隔着千年时空,这里发生的事却要将她牵扯进来,太荒谬了。 “事过百年,如今一切又重新开始,是缘是孽,就看你的造化了。”无尘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凤浅歌直直地望着面前一脸淡笑的人,思量片刻后道:“你到底是什么?是仙?是妖?是魔?还是……” “百罗族人。”无尘方丈坦然言道。 百罗族人? 凤浅歌微一拧眉,那个看守镇魂珠的神秘之族,不是已经灭绝了吗? “镇魂珠在哪里?”既然这人如此神通,定知道它的去处。 “在万丈红尘之中。”无尘方丈淡笑回道。 说了等于没说,凤浅歌微微皱起眉头,天下之大,要找到它,谈何容易。可是……她非找不可,她不要自己的命运被那样一颗小小的珠子所掌控,绝对不要!心念一转暗道:朝歌城,对,她可以从朝歌城找起。凤浅歌心下暗自思量着。 “是不是找到它,我就可以回我的世界?”凤浅歌问道,它能带她来,自然也可以送她回去。 无尘方丈淡笑摇头:“即是魔物,要想用它,就要付出代价,那样的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起的。” “什么代价?”她追问道。 “生灵涂炭,永世不得超生。”无尘方丈起身,举步离去,冷如寒冰的声音迴荡在禅之内。 生灵涂炭,永世不得超生?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凤浅歌执起手中凉透的茶一口饮尽,无限苦涩,举步朝寺外走去,站在山门之外望着渺远的天际,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无力。 天近渐暗,山风清寒,她沿着千步阶缓缓独行下山,走入那灯火繁华的万丈红尘之中。 第一百四十章 夜遇黑狐里(四更) 月黑风高,凤浅歌下了山只是牵着马不紧不慢地在官道之上走着,苍茫夜色之中,有一人一马在前方拦路去路:“此树是我栽,是路为我开,要想从此过,美人你过来。” 魔音穿脑的声音飘荡在夜色中,凤浅歌嘴角抽搐,走上前去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那身黑色锦衣的妖娆男子,微愣片刻便绕其而行,她现在不想理他。 黑狐狸见她竟然无视自己,一张俊脸顿时便垮了下来。他从别宫那边熘出来站这吹冷风等着她,他容易吗?她不领情不说,还直接视他如空气。 黑狐狸从马上跃下,拉着缰绳快行几步追上她:“你看如此良宸美景,真是个约会的好时候,要是不吹冷风就更好。” 凤浅歌面色冷然:“你不乖乖待在别宫,跑出来干什么?”苍月帝和夜太后必是派人紧盯着他,好歹也这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还这么嚣张。 “我想你啊,想得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不是就来跟你幽会了。”黑狐狸笑眯眯地越凑越近,随在凤浅歌身后的马儿倒是很热情地凑了上来,伸舌在他侧脸上舔了两下。 黑狐狸一跳老远,他这风华绝代的俊脸竟然被一匹马占了便宜,他抓着衣袖狠命地擦脸上的口水,好不委屈。 “姓修的来一个英雄救美,你该不是就芳心暗动了吧!要是本太子出动,哪还轮得上他的份。”黑狐狸不满的哼道,要人家的地盘就是难过,干什么都不能随心,眼看着这么好英雄救美的机会就让姓修的捡了便宜。 “你一向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做赔本生意。”凤浅歌淡声言道,这黑狐狸做事一向是有目的而行,这回来了苍月,肚子里不知装了什么坏水。 黑狐狸一愣,桃花眼微眯,凑上前去,声音无比暧昧:“那我吃一回亏,让你占一回便宜,好不好?” 凤浅歌一拉手中的缰绳,让后面的马儿上前来占便宜,黑狐狸连忙跳开:“本太子不玩人兽恋的。”一回让它得逞,两回再失手,那他就真无颜苟活于世了。 “不要再跟着我。”凤浅歌淡淡瞥了他一眼,快步走开。她现在没心情跟他闲扯,普陀寺与老和尚交谈的字字句句在她心头千回百绕,她的人生因为一颗珠子而颠覆,她的命运被那颗珠子所左右。 黑狐狸一脸委屈地跟上前来:“月黑风高,我是怕你遇到什么不轨之徒,劫财也就罢了,若是让人劫色,那我可是亏了。”无非是知道她回来,过来看看有没有伤着,好在那姓修的还够意思,把人完完整整给带回来了。 不轨之徒? 她眼前这位死缠烂打的不就是。 “天这么冷这么黑,我连晚膳都没用跑来等你,现在走不动了。“黑狐狸懒懒地趴在马背之上哼道。 “我没请你来。”说出的话一如继往的冰冷无情。 黑狐狸一声口哨划破沉寂的夜色,片刻之后听一阵马蹄之声迎面而来,一辆宽敞的马车到二人面前停下,驾车的是杨林。黑狐狸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上马车,沖她吆喝:“你不是真打算走着回汴京吧,看这天色也快下雨了,你要淋雨我也没意见,可是我会心疼的。”说话间一脸夸张地捂着心口。 凤浅歌望了望天际,将缰绳递给杨林带来的随行侍卫,默然上了马车。 黑狐狸懒懒地椅着软枕,青纱灯下精緻妖娆的面容更显勾魂,可是面前的人毫不给面子地望着车帘,置他于不顾。 “既然你在汴京过得这么委屈,不如……跟我去封国吧,跟着我混,保证不让你受半分委屈。”黑狐狸一脸jian诈的笔,像极诱拐小绵羊的大灰狼。 第79页 “没兴趣。”凤浅歌毫不客气地回绝。 黑狐狸一脸的锲而不捨,再度凑近身来:“反正你跟姓萧的也玩完了,跟姓修的也过不下去了,不如跟我私奔去封国啊,我保证从此之后你的人生将一片灿烂,我……” “没兴趣。”无情的话击碎了他脑海中所有美好的画面。 黑狐狸一脸受伤地望着她控诉:“你这女人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他的人生怎么如此失败,连个女人都摆不平,放在以往只要勾勾手,天下女人无不招之即来,偏偏到了她身上,百试不灵,一度让他怀疑起自己身的魅力是否已经下降。 “你跑来苍月到底打什么主意?”凤浅歌眸光冷锐,直直望向他的眼底。 “当然是打你的主意喽,顺便避下难。”黑狐狸坦然言道。 “避难?”凤浅歌拧眉。 “嗯哼。”黑狐狸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我那皇帝老子估计是快不行了,然后他的儿子女人们肯定就会想找我的麻烦,这时候不跑还等什么时候。” 凤浅歌嘴角抽搐,他果然是只占便宜不吃亏。封王一死,各王争权夺位,打个你死我活,他就在苍月等他们打到你死我活再回去平乱继位,不费吹灰之力便除了大患。 “跑来苍月,他们就会放过你吗?”凤浅歌冷声哼道。 “当然不会啊。”他一脸无谓的说道“虽然姓修的被罚了,但本太子的安全还是要他负责的,要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不会好过,不是吗?” 他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自己的邪恶想法一股脑儿的全跟她说了出来,用心是够险恶,却又坦荡的直言相告,这样的人还真是少有。 “所以啊你要跟我去了封国,很快就会是陪本太子君临天下的王后,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打谁,看谁不顺眼了,就踏平了他去,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考虑看看?”黑狐狸笑眯眯地诱惑道。 “没兴趣。”依旧是无情的三个字。他当打住是打架呢,看谁不顺眼就打,未来的封国之王竟然是这样的人,她真替封国的百姓默哀一番。 而此时,马车已经在汴京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往将军府走。 凤浅歌懒得跟他再理论,一掀车帘便跳了下去,翻身上了自己的马,策马消失在朦胧的薄雾之中。黑狐狸望着渐远的背影面带淡笑:“没兴趣?没兴趣你也非去不可!”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细緻关怀(五更) 夜静更深,卫国将军府梦园内一片沉寂,清凉的夜风携着淡淡的紫藤花香吹入房内,一袭藏青长衫的男子立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霏霏细雨眉头微蹙着,桌上的晚膳已经没有了一丝热气。 “凌霄!”修涯举步到门口唤道。 凌霄闻声而,禀道:“将军,夫人还未回来。”这一路从城门口到府门口,再到梦园外都有人,只要她一回来就会来报,但一直没有动静。 从别宫一出来,听得琉香说夫人去了普陀寺,若依得以往将军定是已经亲自追去了,这一回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他们回府。可是回到府中一夜,他始终都未安寝,还不是时的寻问夫人是否是否回来了。 琉香望着桌上已经凉透的膳食,微微抿了抿唇,也不知道小姐到底是要做什么,她一向甚少去普陀寺,而且更不是什么信佛之人,今日怎么这么急着赶去普陀寺? 凌霄沉默片刻后道:“我去城门口等着吧。” 正在这时,便听管事急急进园道:“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接修涯闻言暗自松了口气,疾步出门便看得一袭素蓝的身影已经步入园内,看到立在门口的几人微一怔,快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拉着她进门,衣衫尽湿触手冰凉。 凤浅歌淡然一笑,云淡风轻。 修涯微一皱眉,扭头便对琉香吩咐:“备水沐浴。”琉香和管事的手忙脚乱赶紧下去准备。 “知道自己现在身体不好,怎么还冒雨回来。”他拉着她进屋坐,赶紧拿了干的巾帕擦去她面上冰凉的雨水,心中暗暗自责,该让凌霄驾马车去接她的,怎么就忘了。 这般细緻的体贴和温柔有那么一剎那让她心颤,她拿过他手中的巾帕:“我自己来。” 修涯微手上微一滞,颓然松开手:“你先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晚膳已经凉了,我去吩咐厨房重做。”说罢转身朝门外而去。 凤浅歌捏着手中半湿的巾帕有些怔然,一阵冷风穿窗而入,她一敛心神起身到内室,找了干净的裙衫换上,疲惫不堪地爬上床榻。 一窒清寂,修涯进门听到没什么动静,便举步入内室,看到蜷缩在床榻上的身影,眼底一痛,悄然走到榻边拉过被子掖上,而后在床边坐下。 过了半晌,凤浅歌依旧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侧过身便看到一张俊逸的面容映容眼中,面色略显苍白,透着微不可见的疲倦之色。 从她出事,他便一路追去沧江,到现在眼都没合一下,且还重伤在身,还能撑成这样。凤浅歌抿了抿唇,朝床内侧挪了挪:“你睡外边吧!”看他的神情没打算要走的意思。 修涯微一愣,毫不客气脱了外衫便到榻上躺下,因为背上有伤便只能侧躺着,见她半晌不曾开口,但问道:“那么急着赶去普陀寺做什么?” 她微一怔,浅然一笑:“找老和尚算了算命。” 修涯失笑:“无尘方丈?” “他给你算过?”凤浅歌淡眉微扬问道。 修涯淡笑,探手理了理她颊边微乱的髮丝:“有过一面之缘。” 他亲昵的动作让她有些难堪,坐起身:“我去看看琉香晚膳做好了没有。”慌乱之下踩到裙裾,便要朝床上栽去,修涯探手一拉,她整个人砸到他身上,他登记时便疼得面色煞白,额头沁出冷汗来。 凤浅歌慌忙起身扶起他,面色微乱:“怎么样,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修涯勉强扯出一丝虚弱的微笑,微微摇了摇头:“没事。” 她目光落在他背后那一片鲜红之上,唿吸微顿,慌忙跳下床连鞋都没顾上穿:“我去拿伤药。”心头满是自责,这伤本就是为救她而伤,如今她还让他伤上加伤。 她从外室找来装药的药匣进来,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背后的伤口。自始至终,修涯依旧如以往那样神色无波,最大的反应也就是微一颤,这样的伤若是常人早就痛得哭爹喊娘了。 习惯了这样的伤痛,习惯了承受这些痛,所以连感觉都已经麻木不仁了。 琉香等人送晚膳进来,看到内室的两人,她不由抿唇低笑,朝一道进来的几人做着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将膳食布好,便悄悄退出了房门。 待替修涯处理好伤,天色已经渐明,她重重地舒了口气,起身收拾东西,修涯扣住她的手:“把鞋穿上。” 她嘆息抚额,低头将鞋穿好收拾了东西出去,看到桌上已经布好的膳食,微一拧眉,琉香这丫头进门都不打声招唿的吗? 修涯理了理衣衫,举步出来到桌边坐下:“东西一会叫琉香收拾吧,先用膳,一会凉了又得重做。”从昨晚回来到现在,这桌膳食已经做了好几回了。 凤浅歌到桌边落坐,接过他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封国使团的事还是你负责吗?”他现在伤成这样,还要管那个黑狐狸的死活。 “嗯。”修涯淡声回道,顺手夹了菜放到她碗中“昨日见到封国太子了?” “回来遇上的。”她漫不经心地回道。 修涯捏着筷子的手微一滞,思量片刻,面上依旧一如继往的温和笑意。楼暗尘打着她的主意,是人都看得明白,但如今的形势还容不得他肆意而为。 一个她心相属的九章亲王,还有一个虎视眈眈封国太子,两个都不是简单的对手。 屋内沉寂安然的气氛被凌霄的到来打破,他站在门口处禀道:“将军,夫人,慕容姑娘前来拜会。” “慕容姑娘?”凤浅歌微一扬眉,难道是慕容雪海。 虽只是一面之缘,但百花诞上慕容雪海的有心相助确实让她心生感谢的。 修涯眸光微变,剑眉浅蹙,面上似掠过微不可见的诧异之色。 “是随封国使团一道来京的慕容雪海姑娘,人已经在正厅了。”凌霄回道。 二人相望默然,与慕容雪海也只是百花诞上见了一面,她来将军府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 惺惺相惜 一袭红衣如火的女子撑着油纸伞随着管事缓步朝府内而去,精緻绝美的面容不带半分妖娆之气却多了几分清纯,她站在梦园之下望着那龙飞凤舞的匾额,蓦然一笑,惊艷动人。 第80页 慕容雪海举步踏入园内,满目都是梦幻般的紫色,连绵成一片紫色的花海,轻风卷着馥郁的花香迎面而来,她看得有些怔然。 “慕容姑娘,这边请,将军和夫人已经在等了。”管事笑着上前道。 慕容雪海微一怔,含笑点头答谢。穿过稀疏的花廊,有蝶形的花朵落在她的伞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慕容姑娘,请——”管事站在门口处微一扬手,含笑请她入内。 慕容雪海收起油纸伞交到管事手中,举步踏入屋内,一袭藏青长衫的俊逸男子神色浅淡,身着素色襦裙的凤浅歌淡笑上前:“进来吧。”侧头便叫琉香上茶来。 “雪海见过修将军,修夫人。”慕容雪海含笑行礼,一颦一笑间,皆是倾城之姿,风华万千。 接修涯只是淡笑点了点头,凤浅歌轻然一笑:“我还没谢你在百花诞上帮我的事呢?”虽然她不需要,但对于别人的好意相助,她仍是心存感谢的。 慕容雪海望向她,眼底含笑:“修夫人需要我让吗?”她若知道隐藏着那么惊人的实力,才不会有心相让呢。 凤浅歌淡笑。琉香沏了上好的君山银针,恭敬奉上:“慕容姑娘请!”以前以为像这样的女子多少是傲气的,更甚者想像成凤鸾飞那般,会为难小姐什么的,可是这个女子不但没有为难小姐,还暗中相助,让凤鸾飞狠狠吃了回鳖,以后谁还会把她那个第一美人放在眼中。 这下看她出门还敢那么目中无人,论才论貌,都不及小姐和这慕容雪海,这第一美人她争了那么多年,如今……一切众人心中自有分晓。 “雪海听太子殿下说,夫人被人掳了去,修将军也受了伤,闲来无事便一时兴起到汴京城来瞧瞧。”慕容雪海含笑言道。 “劳您挂念了。”凤浅歌淡笑回道。 对于来人的到来,修涯似是有些不悦,眉头微微蹙着,折腾了他和浅歌两无不是疲累不堪,本是让她用完膳就去休息,谁知会跑来这么一个人。 凤浅歌瞥见他不悦的神色,有些微讶。慕容雪海哪得罪他了,他板着一张脸给人看,她暗自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修涯微一怔,扯出一丝笑意:“书房还有些兵部的摺子没处理,我去理好了让凌霄送去兵部。” 凤浅歌淡眉微扬,怔愣片刻笑语:“那你去吧,我陪她就好。” 慕容雪海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子,怎会看不出修涯的不欢迎,面色微微难堪,默然望着步出门外的背影。 修涯藉口离去,屋内便剩下她们两人,本就不是很相熟的人,一番客套话说完了,便真不知再说些什么了。 沉寂的屋内,二人相对而座,一个静淡如水,一个绝艷倾城。 “回盛京还去软玉楼?”凤浅歌开口问道。这样才情绝世的女子,何需要屈居在那样的烟花之地。 慕容雪海抿唇一笑:“也许吧。毕竟那里待得久了,多少有些感情。” “其实你不必在那种地方生活。”凤浅歌淡笑道。 慕容雪海浅笑摇头,微不可闻地嘆息:“我只能在那种地方存活,琴棋书画本就是讨好男人的东西,我只会这些,在软玉楼我会是名满天下的慕容雪海,离开了软玉楼,我就什么都不是。”她既不是官家小姐,更无所依靠,有了软玉楼才有了她慕容雪海,离开那里,她根本无处可去。 凤浅歌微一皱眉,楼暗尘把她带到到苍月来不就是宣告天下慕容雪海是他的人吗?回去还把人还回软玉楼去,他还真做的出来? 慕容雪海打量着她面上微变的神色,抿唇一笑:“修夫人你误会我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了,软玉楼是太子殿下的产业,我只是寄居在软玉楼的花魁,当然……我们私下也是相交的好友,但也仅是好友而已。太子殿下一向行事不羁,但对人对事还是有分寸的。” “你还挺会替他说好话。”凤浅歌失笑道。 放眼天下,堂堂一国未来之主竟然混迹于青楼烟花之所,还明目张胆地开起窑子来,他可当真是旷古铄今的第一人,将来载入封国的史册也定然是可以流传千古了。 慕容雪海定定望着她的眼睛,认真言道:“你是第一个让我佩服的女子。”没有恭维,没有虚情假意,是坦然。 凤浅歌蓦然失笑,静然举步抿了口茶。 “琴如心声,若不是歷经世间沧桑,是不会抚出那样震慑人心的琴曲。”慕容雪海直直望着眼前一脸淡然的女子。她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琴曲是可以有灵魂的,世人虽说她的琴艺冠绝天下,然而那只是对琴的熟悉,对曲子天长日久的练习,这样的琴声婉转动听却是没有灵魂的,不可能真正的打动人心。 她相信在这个女子身上还有很多世人所不知道的惊艷,也正因为如此,这世间最优秀的三个男人才会为她所倾心吧。 凤浅歌面色微怔,默然不语。慕容雪海确是个聪明过人的女子,她有一身傲骨,却不是凤鸾飞身上那种骄傲,若是可以,她愿意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慕容雪海侧头望了望窗外,浅然一笑:“雨停了,我要回去了。” 凤浅歌微一怔,起身相送。微凉的风带着淡淡的紫藤花香迎而来,慕容雪海凝视着那片梦一般的紫色花架,眸光复杂难辩,幽幽嘆道:“这花很漂亮。” “是紫藤。”凤浅歌淡然道,每到这花,总会带给她陌名安心的力量。 慕容雪海微微敛目,吸了吸空气中的淡淡花香,喃喃道:“有种思念的味道。” 凤浅歌面色微怔,望着那片紫色的花架,心头酸涩莫名。她记得妈妈曾经说过,紫藤花的花语:依依的思念。 第一百四十三章 礼物!谢意! 因为抗旨之事,修涯被免去兵部的职务,在府中闭门思过。一连数日过得惬意无比,丝毫没有因为被罚而影响心情,好在凤浅歌医术过人,伤势虽重,也很快好转起来。然而,她自己身体却日渐嬴弱,一个伤的刚好,又来一个病的,弄得全府上下无不紧张兮兮。 阳光温暖的午后,凤浅歌闲躺在花架旁的躺椅中,一本医书盖住了她的脸,挡去了扎眼的阳光,睡得好不舒坦。 修涯一进园子,看到躺椅上闲适的女子,面上不由泛起笑意,轻步上前拉了拉薄毯,替她盖好,到旁边的坐边闲座,沏了杯茶浅抿一口望向凤浅歌,眉眼间漾着温柔的笑意。 春风和煦,紫藤飘香,醉人心神。 渴凤浅歌微微动了动,盖在脸上的书掉下,她微一皱眉掀开眼帘便看到对桌而座的俊逸男子正一脸含笑地望着她。 “皇后娘娘传你进宫为何事?”他现在不是要闭门思过,皇后来派人前来传他入宫,叫得那么急。 修涯收回目光,起手替她斟了杯茶:“封王驾崩,封国内乱。” “那封国太子该回去了。”凤浅歌微一挑眉,这黑狐狸坐山观虎斗,果然得逞了。这时候这傢伙度该捲铺盖回封国去了,回去登基为帝,百事缠身,应该没那么多闲时间让他来***扰她。 “近日就会动身。”修涯淡声回道,探手将茶递向她。 “皇上和太后就这么放他回去。”她一手接过他递来的茶杯。封国众皇子之中,数楼暗尘是最难对付的,将来为帝作为必胜过老封王,让其他皇子登基都比他好,这样苍月与封国未来也可免起战祸。 修涯摇头淡笑,望着她道:“他敢来,怎会不备好退路。天下皆知封国太子出使苍月之事,若他在苍月出任何意外,苍月定脱不了干系,这样如何慑服其它诸国,皇上和太后虽然想将他作为人质,但明显这很难,索性便不如卖他个人情。”他那么明目张胆的来,不就是吃定他们不敢动他,一切皆如他所料,只是这个人为帝,两国若再起战事,定是大敌。 凤浅歌抿了口茶,淡然一笑:“这人情他也未必会领。”黑狐狸一向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傢伙,这么一个小小的人情,他可不会放在眼中。 修涯默然一笑:“领不领那就是他的事,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就那放着他放开,将来与苍月为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江山皇权的争斗向来就是如此血腥而残酷的。 凤浅歌微一扬眉,言下之意是苍月帝和太后会暗中动手,现在要杀楼暗尘的还有封国的人,暗中动手,即便死了也可说是他们自相残杀,夜太后和苍月帝这对母子倒是很会算计。 “也许将来这样的手法,也会用在你身上。”凤浅歌抬眸望向对面的人直言道,以他的睿智不会看不出那对母子在打什么主意,如今免了他的职就相当于收回了他的兵权,这无言是断了将军府的一肢臂膀。 第81页 修涯唇角微扬,将杯中茶饮尽,道:“号令三军,也不定非要那将符。”这么多年的征战,他所属的兵马一向认人不认兵符,于他而言那将符不过是个普通金块,有与没有没多大区别。 凤浅歌抿唇,心下思量着他的话中之意,难道他是说那些兵马早就是他的人了,效忠的并非是苍月而是他,她不由想到凌霄和凌云那样绝然不顾生死的追随。 修涯一撩衣袍起身走近:“起来,寻了件东西带你去看看。”说话间便探手拉她起来。 凤浅歌微一扬眉,不由暗自猜测他说的是什么东西,漠北之时他说这样的话带她看了大漠落日,不久前他说这样的话送了她这座种满紫藤花的园子,今天又说这样的话…… “又要闭眼睛?”凤浅歌微一挑眉问道。 修涯失笑摇头:“这回倒不用。”拉着她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二人一道进了书房,他让她窗边的椅中坐下,转身到书架之后取了个细长的锦盒出来,笑意盈盈地放在她面前:“看看喜不喜欢?” 凤浅歌望了望他,一敛心神方才抬手去拿锦盒。 是一支笛,一支通透溢彩的笛,由七彩的琉璃所造,穿窗而入的阳光照耀其上,映着一室流光溢彩。一看便是价值连城之物,有钱也不用这么挥霍吧。 “它叫璃心。”修涯望着她微笑说道。 凤浅歌凝视着手中的琉璃短笛,一时有些怔然,她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年没碰过它了,很多很多年前爸爸曾经教过她吹笛,自他们离世,她再未碰过。 “要不要试试,我洗耳恭听。”修涯笑着坐下。 她低眉摩挲着笛身,心思百转,微一敛神将其放入锦盒之中:“我不吹笛子,收着无用。” 修涯微愣,面上的笑容微微僵硬,眸中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落寞。那样细微的神色落入她眼底,她抿了抿唇笑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放着观赏还好,带身上就不方便。” 不知为何,她总是害怕看到他眼底的落寞和受伤,仿佛是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一般。 二人一时相对默然不语,凤浅歌握着笛身,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这支璃心世间仅此一只,其价值之重可想而知。 她终还是拿了起来,低眉怔愣片刻,凑近唇边,沉寂的书房内,优扬的笛子缓缓流泻,凄凉婉转飘散在空气中,穿窗而出飘散在府中的每个角落,余音环绕有如天籁。 一曲毕,她将璃心收回锦盒之中,淡然一笑:“一曲算是谢礼。”谢谢他带她看到那样壮丽而绝美的大漠落日,谢谢他送了她那样温暖的紫藤花,谢谢他对她一直以来的包容和保护…… 二人相视一笑,云霄带着一人踏入书房:“将军,夫人,封国太子近侍杨林前来拜见。” 杨林? 凤浅歌微一拧眉,姓楼的不是准备捲铺盖回国了吗?让杨林过来做什么。 修涯沉吟片刻,起身:“让他进来吧。” “凤三小姐,太子殿下请你去驿馆为他饯行。”杨林进门行了一礼,便直言道。 修涯与她皆是一愣,凤浅歌不悦地皱眉,要走了还不安生。 杨林见她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接着传第二句话:“太子殿下说,你不过去,他就过来。” 凤浅歌嘴角抽搐,这算什么?威胁她,她最恨被人威胁。 第一百四十四章 被黑狐狸暗算了! 修涯本欲陪同她前往驿馆,杨林却又道太子殿下只请了凤三小姐一个,修将军有伤在身就不必前去了。最后只得让凌霄护送她前去驿馆。 北城驿馆之内,一身墨色锦衣的男子微眯着眼望着穿窗而入的阳光,尘埃在阳光中流转浮动,修长的的指随意地搭在膝盖之上,食指微微敲动着,他的面上没有平日的喜形于色,玩世不恭,而是一种深沉,一种荡漾着王者之气的深沉。 老封王驾崩之事,是他预料之中的,诸王争位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他终于可以登基为帝,终于可以不负母亲的在天之灵,可是当这一切真的来临之时,他为何没有想像中的喜悦。 他一生所有的荣耀都是争来的,夺来的,他没有高贵的出身,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卑贱的宫女,从他一出生便被赐死,他恨那个地方,恨那个地方的所有人,他不甘心被踩在脚下,所以他与父斗,与兄斗,与那个皇宫的所有人斗,诛宠妃,灭仕族,夺谪位,掌朝权,他踏着无数人的鲜血和白骨终于走到了今天,即将成为封国未来的主载。 一阵脚步之声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他微一敛目坐起身来,身形一掠已近门前,杨林正欲举手敲门,房门已经被翻开,一张笑颜如花的俊脸映入眼帘。 黑狐狸一把拉开挡在前面的杨林,笑盈盈地望向凤浅歌:“本太子望穿秋水终于把你望来了。”那神情叫一个激动,与方才屋中那深沉的神色判若两人。 凤浅歌扫了他一眼,举步入门:“有事就说,说完捲铺盖滚蛋!”人都要走了,还让人这么不消停。 接黑狐狸望了望杨林,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把凌霄带了下去。凤浅歌毫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信手执壶斟酒,倒是随意的很。 “就不怕我在酒里下药?”黑狐狸桃花眼微挑,笑语问道。 凤浅歌执起一杯饮尽:“那你尽管试试看。”毒药她都可以当饭吃,想下药给她,那纯粹浪费东西。 她执壶斟上两杯:“看在你要滚回封国的份上,我来送个行,祝你一路顺风。”最好永远都别再踏足苍月出现在她面前,这样她的人生也可以从此清净了。 黑狐狸端起酒杯,不满地浅啜了一口:“你是要祝我一去不回吧?”看她那得意的神情,是人都能看出来她心里划得什么小九九。 “反正你回去怎么着也得忙个好几年那龙椅才坐得稳,到时候……”凤浅歌温不经心地说着。 黑狐狸一脸郁闷的打断她的话:“到时候你儿子女儿就一堆了,我再想回来抢,黄花菜都凉了。” 凤浅歌气结无语地望着他,放下空落的杯盏:“饯行我也给你饯了,你一路走好。”说罢便欲起身离去。 黑狐狸一把拉着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我死了爹了,你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说一句,还丢下我就想跑,我要是想不开悬樑自尽……” 凤浅歌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吸了吸气:“你爹死了,你也没见有多伤心啊,只怕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吧!”明知道老封王快不行了,他就跑来苍月准备他的计划,足可见他那皇帝老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是多么低下,根本就不在乎的人,死了就死了,于他没有半分关系。 “我伤得是心,脸上怎么看得到。”黑狐狸不满地冷哼,随即堆起满脸笑容“你看那姓萧的跟姓修的两个都那么烦人,你还是跟我去盛京吧,以后你想找什么血珠镇魂珠,随你怎么找?打家劫舍,坑蒙拐骗,想干什么干什么,谁也管不了你,多好的事啊!” 凤浅歌嘴角抽搐地望着那一张狐狸式的jian诈笑脸:“你是当皇帝还是当土匪!” 打家劫舍?坑蒙拐骗? 一国之君说出这样的话,也亏他相得出来了,封国的前途堪忧啊! 黑狐狸起身理了理衣服,笑得那叫一个雍容华贵,气度非凡:“姓萧的姓修的和我,三个当中,自然本太子最有前途啊,你要是跟着姓萧的顶多做个王妃,现在还有一个凤鸾飞,说不定你也只能排上侧妃,跟着姓修的就能混个将军夫人,只有跟着本太子我,你的前途才会一片光明,跟我一回封国你就能做一国之后,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他依旧不死心的诱拐着某人与其私奔。 凤浅歌气结无语,懒得甩他,绕过说得一脸激动的黑狐狸就往外走。 “哎,我告诉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黑狐狸身形一转再度挡住去路,他这么有权有势的好男人上哪找去,她竟然不要? 一国之后啊,多么盛大的荣耀啊,她连眼都不眨一眼就抛之脑后,将他的一片痴心置之何地啊!堂堂未来一国之君,连个女人都摆平不了,传出去还怎么混? “我说了我没兴趣,现在可以让开了吗?”凤浅歌笑容浅淡,让她来饯行,她已经跟他喝过饯行酒了,现在可以走人了吧。 “没兴趣?怎么会没兴趣呢?你想想看,你当了封国王后,就可以把你那目中无人的丞相老爹和二姐踩在脚下,全天下的女人都会羡慕你……”黑狐狸在她身旁一边转悠着一边数落着做王后的好处。 王后也好,王妃也罢,将军夫人又如何? 这一切都不是她心中所求所想,她只想过一段安稳的生活,没有权力倾轧,没有勾心斗角,哪怕那样的生活平淡如水,她也甘愿,只是这一切于她而言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 第82页 相爱的不能相守,相守的却无法相爱,这样的人生註定她再也无法拥有幸福。 “真没兴趣?”黑狐狸皱着一张俊脸问道。 凤浅歌白他一眼,绕其而行大步出门。谁知一开门便一道黑影迎面袭来,她反躲性的出去去挡,却不想背后的人突然出手制住她,最后一个意识告诉她:她被黑狐狸暗算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身陷异国 封王驾崩,诸王内乱。太子顺利归国以雷霆般手段,平息内乱,整肃朝纲,仅用一月有余便顺利登基即位,称圣天帝。 春末,封国盛京宸宫,这是新帝寝宫,守卫森严,内有十八黑衣卫,中有黑甲军一千,外有御林军两千,固若金汤。 宸宫之内,十八黑衣卫的紫灵紫玉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龙榻之上睡着的女子,能让王拿这么多人马来防守,不是怕人潜进来,而是怕这个人逃出去,可想而知这个对手的可怕。 一身玄色龙袍的俊美男子大步踏入殿内,紫灵紫玉躬身行礼:“王上。” 渴黑狐狸微一扬手示意二人出殿,大步朝着龙榻之上走去,眉眼间笑意越来越深,一撩衣袍爬上榻,迅速出手解了床榻之上人的穴道。 她霍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笑得人神共愤妖孽脸。 “美人儿,你好啊。”黑狐狸侧身卧在旁边,笑眯眯地同刚睁眼的女子打着招唿。 “姓楼的,你敢暗算我?!”女子咬牙切齿,奈何人虽醒了手脚四脚却是一片麻林,每动一下就是针扎般的疼痛。 “我哪有?”某人笑得一脸无辜“我不过请你来封国作作客而已,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可是会伤心的。” “你说什么?封国?”凤浅歌秀眉紧拧,她一觉睡醒人就已经到封国了。这个时候她怎么能离开汴京,将军府和亲王府之争一触即发,她若走了…… “对啊,封国,这是封国圣天帝的寝宫,怎么样?”黑狐狸一脸自豪状。 “你……”凤浅歌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按回床上“你躺了快一个月,一时间太大动作是会造成残废的。”黑狐狸好心地提醒她道,明明是他一手造成,罪魁祸首却无一丝悔过之意。 “什么?一个月?”凤浅歌气得发抖,这么说她已经离开汴京一个月了,该死! “是啊,差不多是吧,我数数……”黑狐狸伸着修长玉手一脸含笑地数着日子,而后道:“整整三十天耶。”这三十天他朝内朝外的忙活,当然顾不上她喽,就只好委屈地将她点了穴像活死人一样放在这宸宫之中,现在他该忙的都忙完了,有时间陪她了。 凤浅歌怒不可遏,三十天,三十天足够让整个汴京城风云变色,此时那里是何光景她都无从知晓,这该死的楼暗尘! “你到底搞什么?”凤浅歌咬牙吼道,自己身上动不了,只有望着他干瞪眼,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眼前这个妖孽已经被她的目光凌迟千万次了。 黑狐狸一脸闲适地侧躺在她旁边,一手支着头,一手掬起她的青丝在指尖把玩着:“谁让你自己不愿意跟我走的。”他一脸都是她的错的神情,如果不是她一再拒绝,他也不用下此毒手,让她成现在这副模样,这真的不是他的错。 凤浅歌气不打一处来,这么无耻的把她绑来封国,他竟然还一副如此理所当然的模样。 “现在多好,我们就可以朝夕相处了,姓萧的姓修的哪凉快哪待着。”黑狐狸笑眯眯地说道,现在没有那两个碍事的,他也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凤浅歌闭上眼睛,平息着心头的怒火。她被带出汴京城一连一个月不可能没有人发现。 “你别抱什么希望,他们不会来带你回去的,起码现在不会。”黑狐狸抱着枕头趴在她旁边,笑盈盈地说中她的心思。 凤浅歌面色缓缓平静下来,如果没有亲王府和将军府的默许,楼暗尘不可能这么顺利将她带到封国,即便可以他们也会有人来寻找,可是如今…… “我想他们两个都希望你可以离开汴京,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看吧我们三个都这么难得统一战线了,你就不能配合一下?”黑狐狸揪着一张俊脸趴在旁边,盯着她眼底变幻的神色,猜测着她心底会打什么主意。 “放我回去!”凤浅歌望着他,目光凌厉如刀,只要找人帮忙,她很快就可以下地行动起身回汴京。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带回来,就这么放了?”黑狐狸含笑摇头“你知道我从来不做赔本生意的。再说……”黑狐狸探手从一旁取过一面铜镜举到她面前“看看你现在是谁?” 凤浅歌望着铜镜中的面容哽住了唿吸,这不是她,这不是她的脸,这是慕容雪海。他竟然是把她易容成慕容雪海的模样带了回来,那慕容雪海…… “现在的你,既不是卫国将军夫人,也不是凤三小姐,你是……慕容雪海。”黑狐狸抱着镜子换成仰躺的姿势,揽镜自照“何况现在将军府已经有了将军夫人。” 凤浅歌霍然转头望向他,他让慕容雪海易容成她的模样待在将军府,这样不会有人生疑。修涯何等聪明不可能不会发现,但没有声张不就表示她默许了楼暗尘的做法。汴京城大小事也尽在亲王府的掌控之中,萧飏也定是可以发现异样的,但他们都做了同样的选择,让楼暗尘将她带离汴京,不让她捲入其中。 她以为她可以阻止两府之争,她以为她可以帮助萧飏报得大仇,可是如今……她救了谁,又帮得了谁? “行了行了,别哭丧着脸了,他们好好的,还没死呢。”黑狐狸瞥了她一眼不满的哼道,在他的身边,竟然是挂着千里之外的人,将他的英俊潇洒置于何地“虽然不能在汴京看戏,不过顺便扇风点火倒也是可以的。” “你干了什么?”凤浅歌咬牙霍然转头瞪向他,他倒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刚平了封国内乱,爪子又伸向苍月了。 黑狐狸笑眯眯地凑上前来:“想知道啊,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凤浅歌怒目而视,那目光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了去。黑狐狸委屈地揪着脸,躺到床揽镜自照:“十天前封国十万大军一举夺下陇谷关,现在算算日子,已经已经拿下三城了。这下姓修的倒霉喽!” 一连三城都是修涯的旧部所镇守,如今连失三城,岂会不再降罪于将军府?这把火,他点得那是一个旺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身陷异国2 凤浅歌咬牙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妖孽男子:“你已经是一国之君,还想要什么?”如今他已经荣登九五,还要去插手苍月王朝的内部争斗。 明知道汴京的情势已经剑拔驽张,他此时挥军进攻苍月,无疑是激发这场争斗,逼苍月帝对将军府下手,这样做他有什么好处! 黑狐狸蓦然一笑,侧头望着她,眼底不再是平日的玩世不恭之色:“一国之君,并不代表是天下之主。” “你的野心还真不小?”凤浅歌冷然笑道,一个封国都无法满足他“天下何其之大,要想做这天下之主,只怕你还没有那个命?” “哦,是吗?”黑狐狸放下手中的镜子,支着头望着她笑眯眯地说道:“反正他们早晚会打起来,我就想看着他们两斗,死一个我赚一个,死两个我赚一双,两败俱伤我也够本。”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险恶用心。 “你疯了!”凤浅歌冷哼道。 “能从皇宫里活下来的人,没几个不疯的,姓萧的不就是一个?”黑狐狸依旧一脸含笑地说道“我现已经是封国的主载了,这里没什么敌手了,眼光不就得放远一点。” 陂凤浅歌紧抿着唇望着面前的人,敢情他就是一天安逸的日子过得不耐烦了想跟人斗,现在斗败了老子,斗死了兄弟,现在无人可斗,瞄上了苍月的对手。 “你活着就不累得慌吗?”凤浅歌拧眉冷冷望着他。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这样的生活他竟过得如此。 黑狐狸仰躺在旁,望着帐顶,嘴角勾起薄凉幽远的笑意。 累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只有那样过着,他才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还是有生命的,否则……他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支撑他走下去。 凤浅歌望着帐顶,心思百转,暗自计划着用多少时间恢復休力,多少时间逃出这封国王宫回到汴京城去。 “你也不别想打什么回去的主意,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黑狐狸侧头望着她,笑意盈盈地说道。他从来不小看这个女人,所以会用尽十二分的心思来紧盯着她。 第83页 “那就试试看。”凤浅歌淡眉微扬,她非走不可,挡路者,遇神杀神,遇佛弒佛。 黑狐狸一脸闲适地将手枕在脑后,高声道:“赤瞳,赤琰。” 话音一落,两名黑衣侍卫举步入殿,脚步沉稳,一听便是身手非凡的高手,凤浅歌暗自拧眉。 “朕身体不适,即日起除早朝外一切政务放在由宸宫处理,一会去上书房将奏摺全给我搬过来。”黑狐狸侧过头笑眯眯地吩咐道,这个女人他还是就近看管比较放心。 身体不适? 赤瞳赤琰抬眸望向龙榻之上,红光满面,笑意盈盈的男子,他们可看不出他有丝毫不适,只怕……二人目光掠向内侧的红衣女子,王上竟然还亲自到宸宫守着,看来这次这份差事还真不好做啊。 “发什么愣呢,还不快去。”黑狐狸望向二人道。 “是。”赤瞳赤琰领命。 “等等,吩咐紫灵紫玉送膳过来。”黑狐狸补充道。她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餵参汤什么的,这会该饿坏了。 二人领命,退出殿外。 凤浅歌气不打一处来,却奈何此时连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旁边那张妖孽俊脸:“再次你落在我手上,我一定让你好看。” 黑狐狸凑上前来,一脸妖娆,勾魂夺魄:“我现在不好看吗?” 凤浅歌气得几近抓狂,旁边的人拿手枕着头,望着帐顶,自在地吹起口哨,好不欢喜。 然而之后送来膳食的场景更加让她抓狂,所有的盘子碗一律用金碗金盘,一桌膳食上来,那叫一个金光灿烂,耀眼夺目。 黑狐狸起身扶着她坐起身,将放膳食的小桌放跟前挪了挪:“看看想吃什么?” 凤浅歌淡淡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自己如今像是个四脚瘫痪的病人一般,哪还有胃口去吃东西。黑狐狸端起紫玉递来的粥拿到她面前:“虽然我也想让你吃好点,但你最近吃得少,突然来个大补,我怕你撑不住。” 她望着那碗粥,目光有些怔然。 熟悉的颜色,熟悉的香气…… 梨花苑中那个晨光曦微的早晨,她也为他煮了这样的粥,她记得他从背后拥抱她的温度,一丝一丝渗入她的心底衍生成无边的幸福,然而那份温暖太过短暂,短暂的像让他们来不及抓住,像烟消魂散了。 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依旧留在她的心底,只是已然物事人非…… “不喜欢吃粥,也不用这么哭丧着脸吧。”黑狐狸望着她喃喃道。 凤浅歌一敛心神,淡淡出声:“我吃。”她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不能恢復体内,她怎么能回到汴京城去。 黑狐狸笑眯眯地将粥餵到嘴里:“这里所有锋利的,能伤人的东西我都叫人搬走了,连一根针都没留下,所以呢……你还是乖乖留在这里,我保证你天天吃的好睡得好。” 凤浅歌懒得甩他,是搬得够彻底,加吃饭傢伙都换成金子的了,连个碎片都弄不出来,用心何其残毒。 “就连外面的侍卫都让他们空手站岗,整座宸宫我保证你一件利器都找不到。”黑狐狸继续说道,她这样的人任何利器都可以成为她手中的杀人利器,他可不敢大意轻心。伤了人是小事,人若跑了就是大事。 凤浅歌望着他手中的筷子示意他夹菜,他却望着它愣了片刻,而后道:“筷子这几天先用着,等你吃饭的时候全改用勺子。” 她气结无语地望着他,犀利如刃的目光已经暗自把他凌迟了千万回。 “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从来不小看你的本事,现在外面有十八黑衣卫,一千黑甲军,还有两千御林军,连带一个我,这样我还不放心呢?”黑狐狸一边夹菜给她一边喃喃道。 凤浅歌咬牙瞪着他,果然做得够绝,这样虽不能阻止她逃生,也却大大增加了她逃生的难度。 第一百四十七章 身陷异国3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朝阳初升,宸宫之内暖意融融。 这是她醒来的第四天,基本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她提出要出门散步,于是身后的十八黑衣卫整整齐齐地跟着,那叫一个壮观。 凤浅歌扭头望着后面的一行十八人,咬了咬牙转身继续走,姓楼的,你够绝。这一路所见的一千黑甲军,两千御林军,哪个不是身手非凡,就这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黑狐狸在旁。 三千零十八个人整天盯着她一个人,还有一个黑狐狸就在附近,只要稍有动静就会赶来,这样的情况,让她怎么逃? 她颓然地坐到迴廊上,倚着勾栏,望着微波粼粼的湖面。微风习习,带着初晨的微凉,一身素色的衣衫在阳光中光华流转,乌黑柔亮的青丝用浅色的丝带束着,那是因为黑狐狸连髮钗耳环都没收了。 一袭玄色龙袍的黑狐狸下了早朝回来,远远望着迴廊上的人影,闲闲地踱步过来,在旁边坐下:“又打什么主意呢?”他知道她不会就这么甘心困在这里。 陂凤浅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转过头望着那壮观的十八随从:“我在想……将来你落到我的手上,我一定……” “一定要我好看。我知道”黑狐狸好心地帮她接了话,他毫不怀疑将来她会那么做,只是现在,他是绝对不让她脱身回汴京的。 凤浅歌咬牙别开头,懒得甩他:“知道就好。” “现在呢,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黑狐狸笑颜如花地凑上前问道“是汴京的消息哦!” 她眸光微变,侧头望向她:“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姓萧的和姓修的都还活着,这下你可以放心了。”黑狐狸懒懒地倚着勾栏“祸家遗千年,他们两祸害才没那么容易死呢。” 凤浅歌甩他一记白眼,祸害形容他自己还差不多,还有脸说别人,淡淡开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姓修的已经交由刑部受审,至罪名嘛……通敌叛国。”黑狐狸笑眯眯地说道,仿佛是为自己的恶作剧喝彩一般。 “通敌?叛国?”凤浅歌秀眉紧拧。 “对啊。”黑狐狸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脸:“通的就是我啊。封国大军连取三成,将军府旧部罪责重大,姓修的自然脱不了干系喽,就连你那相国老爹也被牵扯其中。只可惜这么热闹的事我竟然不能去亲自观看,实在可惜!”他说着便露出一脸惋惜的神色。 凤浅歌咬牙望着面前的罪魁祸首,在陇谷关他就每个月窜去,到了汴京城他也跑到卫国将军府,这些事怎么可能瞒得过苍月帝和太后这对精明的母子,而黑狐狸怕是一早就打着这样的主意,更或者与苍月的什么人计划着这一切,让将军府与亲王府的斗争愈演愈烈。 黑狐狸微一扬眉凑近来,俊脸之上的笑容灿烂得不像话:“你这是磨牙想咬我?”一向淡定冷静的女子,近日被气得抓狂的神情看在他眼里那可是无比的开心。 凤浅歌起身头也不回地朝住处走去,跟这种人说话是浪费口舌,她懒得甩他。迴廊上的某人一脸狐狸式的jian诈微笑,这封国王宫之中放个女人还是不错的,起码也能赏心悦目一下。 夜色沉沉,明月高挂夜空,伴着满天的星光,洒下一地清辉。 九章亲王府内,一身雪色锦袍的男子,修长的指拈着一粒黑玉棋子缓缓伸向棋盘,左手执起一枚白子落下。 萧天痕未让人通报便直接闯入阁内,毫不客气地落座拿起桌上的茶水便牛饮了一杯,舒坦地吁了口气,望着棋盘之上不相上下的棋,不可置信地扬了扬眉:“你怎么也学她一样自己跟自己下了。”这个她,自然是指凤浅歌。以前四哥从来不会这么下棋的,这也是因为那女人落下的毛病。 萧飏执着棋子的手一滞,半晌也未落下,颓然收入掌心:“有事?” “我刚接到封国的消息。”萧天痕故意只说一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变化。 萧飏面色无波,狭长深邃的眸子掠过一丝异样很快便归于沉寂。他默然不语,似是在等待着萧天痕继续说下去。 “你的话果然是对的,将军府的那个是假的,真的凤浅歌被姓楼的拐去封国了。”萧天痕说道“既然四哥你都知道,那姓修的也该知道啊?为什么不揭穿?那可是他的夫人,就那么让人带走,他还是不是男人?” 萧飏神色漠然,抬手执起茶杯浅抿了一口。 “那姓楼的做的真绝,点了她的穴让她睡了一个月,醒来之后三天连动都动不了一下,到第四天才勉强下地走路。”萧天痕起身续了一杯茶,继续道“他调了两千御林军守在宸宫外围,一千黑甲军守在内宫,还有十八黑衣卫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而且……他自己也搬在宸宫住,天天盯着她,随风这下要惨了。”三千多双眼睛盯着她,怎么跑得了。 第84页 萧飏淡淡敛眉,探手执起一枚黑子扣入棋盘:“说完了就走人。”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四哥,你就一点不担忧吗?”萧天痕望着他问道“你也不担忧那姓楼的会强迫她……” “他不敢。”萧飏淡声开口。 他要敢,亲王府和将军府都不会放过他,他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来招惹他们两个,再说了,她也不是会被人强迫的女子。 萧天痕郁闷地喝了口茶,四哥明明担忧,干嘛要装得事不关己的样子:“其实吧,在对女人的问题上,四哥你还真不如那姓修的,你看人家又是送这送那去讨她欢心,可是你什么都没送过,说不定连人家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没想过。” 她喜欢什么? 她想要什么? 这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却瞬间在他心底掀起波澜,指尖的棋子颓然滑落,极致完美的面容有些怔然,隐约间有一句话在他心底迴荡着。 萧飏,你从来都不懂我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聪明的女人 日暮黄昏下的宸宫,庄严而华美。 九霄阁建于高地,站于阁内可看到整个宸宫的景致,凤浅歌扫了一眼面前的棋盘,拈起一枚白子,沉着落下,棋盘之上白子显然占于上风。 “你不用次次这么无情吧,让一次都不行?”黑狐狸揪着一张俊脸望着棋盘,比之上次她来封国之时的棋艺,明显已经大有长进,自己显然已经不是对手了。 “爱下不下。”凤浅歌淡淡瞥他一眼,是他自己吵着要跟她对弈,每次输了又气得跳脚,一国之君的风度跑得没影了。 “好吧好吧,大不了再输一次。”黑狐狸垮着一张脸落下一枚黑子。于他而言下棋这个东西只当是个消遣而已,不值得他去花那么多的心思。 或许在棋盘之上他不是一个高手,但天下朝堂他绝对是一个弈棋高手,他的棋,天下为盘,世人为棋,谁人敢下。 黑子方一落,凤浅歌又落一子。黑狐狸顿悔:“不对不对,我下错了,应该在这,在这……”说话间他便要取回那一枚子,想要重下。 陂凤浅歌锐眸微扬,一脸鄙夷:“落子无悔,不知道吗?”说话间将他手中的黑子夺回放到原位“一国之君还悔棋,无耻。” “一国之君怎么了,一国之君也是人,也是要面子的。”黑狐狸不满地反驳道。知道他是一国之君,她可是半分面子都没给。 凤浅歌懒得与他争辩,出手愈加迅速,很快棋局之上的黑子便被白子逼得死路一条。黑狐狸仰头望天,心不甘情不愿地嘆息出声:“我输了。” 紫灵紫玉上前来收拾棋局,凤浅歌起身步出殿外,站在高阁之上,望着殿宇连绵的宫殿,心头怅然。 走出了苍月的皇宫,走进了封国的王宫,或许从她一出生便註定与皇宫,与皇宫之内的人纠缠不清。十九年了,从她知道所中的芙蓉醉出自苍月皇宫,她也从来没有生过一丝意念去找那个曾经置她于死地的亲生母亲,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她一直都是无法真正信任的,辟如凤夫人,凤夫人给了她一份不属于她的母爱,倾尽了所有,然而在她心中,凤夫人也不是她的母亲,她的亲人……早就已经失去很多年了。 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走完人生。 她以为这一生她也可以那样过下去,一个人行走苍茫人世,待以哪一天毒发死了,再从这个世间消失。世事难料,她遇到了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子,那一场华丽的爱情,排山倒海地淹没了他们。因为他的存在,她开始渴望活下去,渴望着他们的未来,渴望着他的温柔和爱护,从相爱到伤害,再到深爱,他们之间已经越走越远。她依旧希望可以活下去,活着看到他,即便无法相守,他依旧在她心中,一路相伴。 “你在想谁?”黑狐狸闲步踱到她身旁“是姓萧的?还是姓修的?” 凤浅歌淡淡地瞥他一眼,目光回到远处的风景,她醒过来已经将近半个月了,依旧没有一点机会可以逃脱,最先几天几乎夜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如今已经渐渐平復了心境,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那样才能想出逃脱的方法。 “应该是姓萧的吧。”黑狐狸倚着栏杆自言自语道“也许你会担忧姓修的,但真正挂念的还是那姓萧的傢伙,论才论貌论家世,我一点都不输他们,一个女人竟然在我身边想着别的男人,让我怎么还有脸混下去。”某狐狸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一旁的十八护卫不由满头黑线,堂堂的封国之王竟然跟个怨妇似的,这样的戏码数日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心中王的伟大形象一度倒塌。 凤浅歌望着他嘴角抽搐,侧头瞥了眼十八护卫的方向,低语道:“你注意点形象好不好?”瞧他那神情语气活像是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好似她真把他怎么着了似的,她是没什么,可是看在别人眼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黑狐狸却是愈演愈烈,抓起她的衣袖作抹泪状,头慢慢着朝她肩膀靠了过来,手朝她腰际探了过来。凤浅歌一抽衣袖,两步便闪开:“要抱找你后宫的莺莺燕燕去。”她来了这么久,从未听黑狐狸或是其它人说过后宫的事,整座宸宫仿佛是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这话怎么听着酸熘熘的。”黑狐狸笑眯眯地追上来“你是在吃醋吗?” 她懒得甩她,迳自到桌边坐下,执棋落盘,眼底略有思量,这宸宫内外守卫如此森严,除非能恢復内力,否则真的很难出去, 他们明知道她目前的处境,却这般置之不理。 萧飏,修涯,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黑狐狸不悦地挑眉:“下棋就下棋,别走神。”她总会在不经意间怔愣出神,他不是那种为女人左右的人,可是每次看到她牵挂的神色,就不由心头烦闷不堪。 凤浅歌淡淡地瞥他一眼,一敛心神,沉着落子,这个黑狐狸的心思眼睛都太过锐利,是个笑里藏刀的狠角色,心机深沉难辩,做事不计手段。 “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黑狐狸落下一子说道,面色之间不再是方才的不羁之色,带着几分认真,几分赞赏。 “承蒙你的夸奖。”凤浅歌不冷不热地回了句。她聪明吗?聪明就不会被他暗算,囚在这深宫之中。 “幸好你只是个女人,要是个男人……” “你一定杀我。”凤浅歌淡眉一扬,冷然一笑,沉吟片刻后道:“楼暗尘,你到底把我带来做什么?” “抢来做皇后啊。”黑狐狸坦然言道。他有兴趣的女人当然要抢到手啊,怎么能便宜了别人,扣下一子笑眯眯地望向对方“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凤浅歌沉着落下一子,蓦然一笑:“你给的,我不会要,而我想要的……你也给不起。”即便给了,她也不会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毒发 他给不了? 黑狐狸桃花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微怔片刻,俊脸之上勾起妖娆的笑意:“你倒说说看,有什么我给不起的?” 凤浅歌低垂着眉眼,执起一子扣入棋盘,漫不经心地道:“你能给我什么呢?金银财宝?荣华富贵?我若真想要,大可自己去争去夺,我不是拿不到。” 黑狐狸优美的唇形微微抿起,他相信以她的聪明也决对可以拿得到。 “你想要爱情?”黑狐狸细长的眉眼微挑,语气中带着微不可见的嘲弄之意。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懂得,对于女人,只能宠,不能爱。一个男人若是有了情,便会毁了他的人生,所以他从来是游戏花从,却可以片叶不沾身。但是眼前这个女人让他有了兴趣去揭开她身上的的秘密,一个能让九章亲王和卫国将军都倾心的女人,他就更加不能放过了。 凤浅歌淡淡抬眸:“现在不需要了。”眼前这个心思莫测的帝王,他可以给一个女人无上的荣宠,但却不是她要的,他不止一次要她把心交给他,但他不会爱人,永远不会。 陂皇宫,有衣鲜物美的生活,有尊贵无比的荣宠,唯有一个情字最是凉薄。这是她早就明白的事实,皇宫,无论是哪里的皇宫,都是如此。 黑狐狸沉默然了许久:“因为萧飏?”第一次没有用姓萧的三个字来称唿那个人,她和萧飏之间的事他瞭若指掌,堂堂的九章亲王在漠北之时放弃可以除掉将军府的大好机会,连夜奔袭千里赶到精绝城,就是因为她吧。 凤浅歌默然不语,那个名字在多少个寂静无人的深夜缠绕在心头,带着揪心的痛楚。 黑狐狸拈起一子扣入棋盘:“你爱他却嫁了修涯?” 第85页 “那不也有你的功劳吗?”凤浅歌淡然一笑。 “姓修的不也有份。”黑狐狸耸耸肩,一脸无谓。做了就是做了,他一向不赖帐的。 凤浅歌笑意薄凉。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再追究下去也无任何意义,重要的是今后的路,还能不能再走得下去。 “你跟他已经越走越远了,将来……也许还会反目成仇。这样的爱情你也要继续?”黑狐狸微一挑眉望着她,明明知道前面是痛苦的深渊还要跳下去吗? “将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凤浅歌垂眸落下一子,她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就只有尽力去改变未发生的未来。 黑狐狸面上似笑非笑,抬手执子扣下:“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但到底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只凭你一人之力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我只是尽我之力,不想未来后悔。”凤浅歌淡笑着扣下一子,起身:“你又输了。”说罢起身朝殿外走去。未来会如何她不知道,也许无法相守,但只要她为他们的未来努力过,这样就够了。 黑狐狸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桃花眼微微眯起,挺聪明的女人怎么也有笨的时候。明明已经看到了结局,还要这般拼死抗争,只会徒增伤痛而已。 凤浅歌自九霄阁步出,站在高处的台阶,望着渺远的天际。那个汴京城背后翻云覆雨的幕后黑手还未出现,以目前状况亲王府很难立于不败之地,也许修涯和那个幕后人有着关系,但她从未开口问过他。无论他将要做什么,但他确实一次又一次救了他,她欠了他太多,更不敢奢望他再为她而付出什么。 她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此后数日,她依旧过着被囚深宫的米虫生活,黑狐狸因为国事繁忙也甚少再来骚扰于她。 “凤姑娘,用膳了。”紫灵紫玉将桌上的膳食布好,上前禀道。 凤浅歌懒懒地起身到桌边坐下,扫了一桌的菜色,兴致缺缺。 “姑娘要是想到什么要吃的,我们再吩咐御膳房做了来。”紫灵笑着上前道,这是王上请回宫的贵客她们怎么敢怠慢了。 凤浅歌沉吟片刻,抬眸望向两人:“封国这个时候有什么好吃的?” 紫灵微一怔,思量片刻后道:“盛京附近多江河,河鲜蟹贝的比较多,姑娘身居苍月一时怕你吃不习惯,这些日子就一直没上这些菜色。” “那有虾吗?我上次来封国吃过一次,很不错。”凤浅歌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们这就下去让御膳房做,姑娘稍等一会。”紫玉紫灵笑着将桌上的膳食一一收走,而后退出殿外。 凤浅歌望着空旷的宸宫大殿,闲步走着,随手操手一个苹果在手中凑到鼻间嗅了嗅,一边吃一边等着她的鲜味大餐。 御膳房的手脚倒地快,很快便做了上来,鲜鱼汤,爆炒虾仁……道道精緻可口。她欣喜地将那盘虾仁端到面前,吃了个干净,吃完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紫灵瞧她吃得高兴,便道:“这鲜鱼汤也不错,姑娘要不也尝尝?” 凤浅歌抿唇笑了笑:“今天饱了,下回做来了再吃。”整桌膳食她就吃了一道爆炒虾仁,其它的一样未动。 “姑娘今天也要出去散步吗?”紫玉上前问道,近日来每天用完膳她都会绕着宸宫散步,说是消食,他们十八个人也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 “嗯。”凤浅歌一脸闲适地品着上好的君山银针。 紫灵紫玉很快便将桌上碗筷收拾了,进门道:“姑娘,可以走了。” 凤浅歌很配合地跟着她们一道出去了,这日子怎么过都感觉是想监狱的犯人,每天出来放风,只不过她现在住的牢房是至尊级的。 依旧如往日一般从宸宫绕了一圈,她一人闲步走在前,随手摘个花,逗个鸟,好不自在,紫灵紫玉一行十八人在五步之后跟着,个个睁大了眼睛盯着前面的人。 谁也没有看到前的人,面色越来越惨白,最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这样的突发状况让后面的十八个人一愣,紫玉快步上前将人扶起:“凤姑娘,你……” 凤浅歌侧头便是一口鲜血吐出,痛得全身都不住痉挛,唿吸越来越弱。紫玉面色微乱,转头便道:“紫灵叫御医,赤瞳快请王上过来。” 第一百五十章 红颜祸水 宸宫,勤政殿,沉寂得令人屏息。 一袭玄色龙袍的男子端坐于龙椅之上,一双桃花眼敛去了平日的笑意,取而代之的犀利如丸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下面的兵部尚书,其它几人伏跪在地无不是胆颤心惊,额头之上冷汗直冒。新帝回国平定内乱,登基为帝,手段雷厉流行,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以前是太子一党的对头,如今太子为帝,他们行事无不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便落了抄家灭族的大罪。 今日王上查得兵部尚书贪污军饷一事,牵连甚广,如今把他们都叫到这勤政殿来,只要他一旨下,他们个个都得人头落地了。 楼暗尘一撩衣袍起身:“二百八十万两,各位大人都捞了多少,是要自己说,还是要朕给你们说!”冷厉的语气迴荡在大殿之内。 “王上,臣……”兵部尚书正欲开口,赤瞳扶剑进殿,快步行至楼暗尘身前,低声禀道:“凤姑娘吐血昏迷了。” 楼暗尘眉头骤然蹙拢,拂袖转朝殿外走去。 “怎么回事?”楼暗尘大步跨入殿中厉声问道。 陂十八个人齐齐跪地:“属下失职。” 楼暗尘冷冷扫了一眼,踏入内殿,满屋子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见到他进来,纷纷跪拜行礼:“参见王上,万岁……” “免了,谁告诉她人怎么了?”楼暗尘面色阴沉地问道。 御医院院士略一沉吟,上前道:“回王上,这姑娘是中毒了。” “中毒?她一直百毒不侵之身,怎么会中毒?”楼暗尘怒目而视。 “这个……”院士朝四下望了望。 楼暗尘挥手让其它人都退了出去:“说。” “这位姑娘,虽说是百毒不侵,但实际……早就身中剧毒,只是这种毒太过霸道,故而能克制一般的毒药,但并不是每种毒都能克制,也有可能引发毒发的毒物。”御医院院士坦然回道。 楼暗尘面色更加阴沉:“什么毒?” “这种毒……可能是芙蓉醉。”院士躬身回话道,世间竟还有人中了这种毒能活这么久,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芙蓉醉? 怪不得她跟萧飏…… “现在人怎么样了?”楼暗尘微一敛目问道。 “臣等已经将毒控制住了,但也管不了多少日子。”院士如实回道。芙蓉醉他也只是听说过,但据说世间根本无药可解。 “什么意思?”楼暗尘眸光遽寒。管不了多少日子?那就是没救了? 御医院士吓得不由一个寒颤,稳了稳心神:“芙蓉醉之毒,从来无人可解,这种毒……已经在她体内有十九年了,已经深入肺腑,臣等……医术浅薄,恐怕……” 十九年? 那岂不是自出生就被人下了毒? 芙蓉醉的毒性如何,他岂会不知?这就是她所说的百毒不侵?她不是一直跟着鬼医吗,那个老酒鬼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年还没把她治好? 楼暗尘吸了吸气,恢復冷静,追问:“之前一直无碍,为何毒发?” 院士沉吟片刻,回道:“是因为砒霜,砒霜虽不能让她致命,但却可以引发她身上的芙蓉醉之毒,臣等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毒,故而也无能为力。” 楼暗尘面色瞬间冷沉下去,转身望着龙榻之上面色惨白如纸的女子,就在昨日她还在与他下棋争论,他就一天没过来,她就性命堪虞了,在他重重守卫的宸宫之内,竟然还能中毒? 宸宫外殿,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正座之上一袭龙袍的男子冷冷地望着面前的十八个黑衣卫,一旁御医们个个不停拿袖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十八护卫整整齐齐跪在殿上。 “紫玉,今天都发生了什么?”楼暗尘阴鸷的目光落在最前方的女子身上。 “午膳前凤姑娘一直在宫内休息,到午膳时她没胃口,便问了封国有什么特产,而后属下吩咐了御膳房重做了午膳送去,她只吃了爆炒虾仁,然后饮了君山银针,之后就和往日一样散步,到回来路上就倒地吐血了。”紫玉如实回道。 御膳房的膳食一向都是严格筛远的,并且拿银针试过,怎么会有毒? “就这样?”楼暗尘眸光冷寒如冰。 第86页 紫玉默然不语,这是今天在宸宫的一切,她都一字不露地禀报了,只是这中毒之事如何而起,她也无从得知。 “还有……”紫灵似是想起了什么,上前道“那盘爆炒虾仁本来是丽贵妃宫中的,听说是宸宫这边要,丽贵妃的宫人便主动让了。” 凤姑娘只吃了那盘虾仁,难道真是那盘虾出了问题? 紫灵心中不由生畏,他们跟随王上多年,即便面对朝上朝下任何人的阴谋诡计他都未有如此凝重的神色,这个凤姑娘自带回宫,宸宫上下无不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照看,既不能让她趁机逃脱,又不是能伤了人,如今身中剧毒,危在旦夕,他们十八个人也难逃干系。 而且这凤姑娘还与苍月有着莫大干系,这是九章亲王所倾心的女子,又是卫国将军的夫人,若是在封国王宫殒命,只怕那亲王府与将军府都不会放过封国,介时两国必又起一场战祸…… “丽贵妃?”楼暗尘冷声哼道。丽贵妃是太师千金,太师辅佐太子为帝,才让女儿入宫晋升为贵妃,然而自进宫以来,他连人都没见过一面“赤瞳赤琰,把人带过来。” 赤瞳赤琰微一怔,太师是助太子登基的功臣,此时若为难丽贵妃岂不是要动太师府,其它朝臣更会以为王上是飞鸟尽良弓藏,一不小心就会再度让封国陷入内乱之中。王上一向冷静处事,在这个关头怎么会煳涂地因为一个女人而影响国之大计。 “还不快去?”楼暗尘冷眸一扫喝道。 赤瞳二人不敢再作耽误,即刻朝丽贵妃的宫中赶去。殿内其它众人无不是和他们一样的想法,这个内殿的那个女子对王上的影响不小,帝王专情便是祸,这个女子註定是个红颜祸水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以命相赌 整座宸宫都因为这个不明身份女子的中毒之事而陷入异常凝重的气氛,御医院所有的御医白天黑夜守在宸宫偏殿以便随时诊疗,自毒发已经两天两夜过去了,凤浅歌依旧未醒。 丽贵妃因被牵连其内,问话之后虽未治罪却将其软禁,这一举动让太师府极为不满,朝中一干老臣跪在宸宫之外,誓要圣天帝处死宸宫那身份不明的女子,以江山社稷为重。 一袭玄色龙袍的男子在殿门口微拧着眉,望着殿外那伏跪一地的臣子,面目冷然,他一向行事不为人左右,他要留的人就一定要留,拿江山社稷来压他,他从不放在眼中。 “让太师进殿。”楼暗尘拂袖转身进殿。 孔赤瞳到殿外广场之上,对着最前方的何太师道:“何太师,王上请您进殿回话。” 何太师微一怔,转头望了望身后数十名大臣:“那女子如何了?” “无可奉告。”赤瞳淡声回道,他的职责只是执行王上的命令,只让他来请人进去,可没让他回答太师的提问。 陂何太师面色微微难堪,缓缓站起身,脚下一阵麻木的痛让他一个踉跄,赤瞳探手扶住:“太师走吧,别让王上久等了。” 或许是因为脚下麻木,何太师走得极慢,一路不停揣度着王上的心思。这位王上是他一手扶持为帝的,从小小年纪他便一眼看出了他的野心,这样的人是成大事的人,如果自己成为他的阻碍怕也活不到今日。即便如此,这个人的心思,他也很难拿捏。 这个不明身份的女子到来无疑成了他女儿在后宫的绊脚石,以目前王上对这女子的重视程度,是万不能再留着她在宫中,可是违逆这个年轻帝王的下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不觉中,何太师已经举步踏入殿内,朝着正坐之上的人跪拜:“微臣参见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楼暗尘淡扫了一眼:“何太师带着人在外面跪着,是……向朕抗议什么?”语气浅淡,却不由自主让人心生寒意。 何太师心下一沉,看来王上很是不悦了,心念一转道:“王上一连三日都未早朝,政事不理,臣等是担忧……”不好直接询问丽贵妃之事,他便转念以国事为藉口。 “哦?”楼暗尘俊眉微扬,望向何太师,“那太师有何事要奏?”说话间抬手微一扬,让赤琰将近日处理的奏摺搬起送回上书房,凤浅歌毒发一事虽然紧急,但他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耽误国事。 何太师一见数名侍卫抱着摺子从殿内陆续出门,面色微沉:“臣等听说……王上留了一个身份不名的女子在宫中,所以担忧……” “是担忧朕会因人误国,还是……担忧丽贵妃?”楼暗尘桃花眼微眯打量着下面的何太师,不过是担忧自己女儿的后位会被人所夺,搬出什么朝堂大事来…… 何太师微一怔,眼前这个君王,比起已逝的老封王还要心机深沉,连他这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面对他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应对:“王上文治武功皆是当世少有,臣等岂敢做他想,只是臣等听说这女子牵扯苍月……” “何太师!”楼暗尘眸光冷锐地望着他,连他带回的人是谁他都打听到了,他倒真是小瞧他了。 何太师顿然一惊,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不就承认了自己在宫内安了眼线,索性心下一横,跪地道:“自古红颜多祸水,臣斗胆请王上将这不明身份的女子逐出宫,以免误了封国百年社稷。” “太师是在逼朕做决定吗?”楼暗尘拂袖起身,面色阴沉。他一向最不喜受人逼迫,结果在这个关头都来逼他。 “臣不敢。”何太师伏首道。这个女子是断不能再让其留在宸宫之内,王上对这个女子的异样宠爱,已经让朝堂内外的臣子都做此想,只要他坚持,相信还有更多人支持于他。 “不敢?”楼暗尘步步逼近,眸光犀利如刃落在他的身上,带着这么多大臣跪在宸宫之外,不就是向人表示他们的忠君之心,要逼迫他放掉凤浅歌。 而凤浅歌,她…… 正在这时,紫玉快步自内室出来,到楼暗尘面前躬身行礼道:“王上,凤姑娘醒了。” 楼暗尘眉宇间似有片刻的放松,拂袖转身朝内室而去,两天两夜了,他连眼都没合过,这宸宫前殿他不知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终于等到她清醒的消息,面上似有喜悦,似有愤怒。 宸宫内室之中,镶金的镂空香炉飘出裊裊青烟,空气中瀰漫着高雅的沉香之气凤浅歌半倚在锦绣罗纨软垫之上,身形更加薄弱,面色惨白如纸,淡眉微蹙,似是在忍耐着休内的剧痛。 “凤浅歌,不要试图拿你的命来威胁朕!”楼暗尘进殿便咬牙切齿道。 这一次,是朕,不是我。 凤浅歌抬眸望向一脸冷酷之色的楼暗尘,他的面上已经不再有往日的不羁之色,周身盪着慑人的王者霸气。她淡然一笑:“你会被威胁吗?” 她的命于他而言没多大干系,他不是他们,既不是萧飏,亦不是修涯,她的生死在他眼中并不会有多重要。 “自然不会。”楼暗尘沉声道。 砒霜之事他断定是她自己所为,虽然想不通她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宸宫防守何其严密,如何会有毒物的出现,丽贵妃虽然恰巧牵涉其中,但那个女人还没有胆子敢做出这样的事,唯一的解释,这砒霜之毒就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她平静地望着他,冷然说道“你该知道我身上的毒这里的任何人都治不好的,如果我死在这里,惹麻烦的是你……” “够了!”楼暗尘打断她的话“你就那么想回去,不惜拿自己的命来赌?” “我必须回去。”她望着他,神色间前所未有的坚定。 “哪怕死路一条?” “在所不惜。” 他看到了她眼底不顾一切的决绝,心中忍不住生出悲凉。 第一百五十二章 聪明刚刚好 一室沉寂,空气中瀰漫着沉香所独有的高雅香气,隐约之间的紧张气氛却让人不安。 身着玄色龙袍的男子站在龙榻之前,狭长的深邃的眸子直直落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身上,神色之间似悲似怒。他好心将她带离汴京,让她远离那里的争斗,她不但丝毫不领情,还不惜让自己毒发来逼迫于他。 “我说了,你的威胁对我没有用处,我不是他们。”楼暗尘冷冷地望着她,他敢冒险将人带到封国,就有本事让她无法逃离。 “是么?”凤浅歌垂眸,苍白的勾起冷然的笑意。 “虽然你可以让自己的毒发,但是……你捨不得死,不是吗?”他步步逼近榻前,一瞬不瞬地逼视着她的眼睛,如果是修涯或是萧飏早就紧张的不知所措,继而让她得逞,但他不是,他很清醒,很冷静。 第87页 她低垂的眼睑掩去了她眼底的神色,锦被之上缓缓手握的手泄露了她心底的紧张:“我让自己毒发,不要命了吗?” 楼暗尘嘴角蓦然勾起一丝冷然的笑意:“不要命?现在的你……比任何人都要宝贝你这条命,你还想活着回去,怎么捨得死?” 陂凤浅歌微抿着唇,默然不语。楼暗尘这个人能斗败那么多皇子夺得嫡位,如今登基为帝,其心思精明可想而知。 “我不知道这砒霜从何而来,但是能把毒的份量把握的如此精确,即让芙蓉醉毒发,也不致危及生命,这样的事,放眼宸宫内外,只有……你自己能做得到。”楼暗尘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虽然有丽贵妃牵扯入内,但这种精细的事,那个女人根本做不来。 凤浅歌微一敛眉,这个男人平日看起来玩世不恭,却是最难对付的狠角色,让她根本无从下手,心头不禁生出一丝绝望之意,淡声言道:“你还真是抬举我。” 虽然骗不过他的眼睛,但是未必对她就一无所利。此时她毒发的消息相信已经传回汴京,她相信不会有人再坐视不理了,自别宫那次的决别,萧飏怕是已经与她断得一干二净了,她唯一有把握就是修涯。思及此,她不由觉得自己的卑劣,一个她从未爱过的人,她却一再利用他对她的爱,纵使修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但也从未真正伤害过她,反而是一再的相救和保护。然而……她的心很小,小得只容得下一个人。她对他可以负疚终生,却无法爱…… “抬举?”楼暗尘冷然失笑“我从来没小看你。”这样的女人若是男儿必是强劲的对手。 凤浅歌默然,动了动身子缩进被子里:“废话完了就出去,我睡了。”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做。 楼暗尘正欲举步离去,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砒霜怎么来的?”他很肯定带她来之时,她身上的所有药物,毒物,连一根针都没留地清理掉了,她竟然还能整出砒霜来,不定哪日就会把毒下到他的身上。 “无可奉告。”凤浅歌冷冷言道。听到楼暗尘出去的脚步声,这才慢慢松了口气。可是……真的会有人来吗? 她只有赌这一把了。 至于砒霜,苹果中含有的维生素c,加上虾仁所含的钾砷华合物,这两种物质本是无毒的,只要一起食物,就会产生三氧化二砷,中医所称——砒霜。当然这种食物中毒的事,古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她也无意于去解释。 她掀开被子取出那根从御医那顺来的金针,勾唇一笑。瞒不过楼暗尘那黑狐狸也是意料之中的,但只要一乱起来,对她就是有利的,比如传到苍月的消息,比如这根针,再比如……外面跪谏的朝臣。 宸宫前殿,何太师目光不时瞥向内室的方向,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一向冷静精明的王上失态成这般,拿这么多精兵守卫宸宫内外,这不得不让他费心思量。如果这个女人留在宫中,他的女儿在这皇宫之中就很难再有立足之地。虽然知道这个对手非同小可,但这关系于他的女儿还有何家的荣耀。明知不可为还为之,这是愚蠢,他却不得不为何家的将来打算。 楼暗尘自内室步出,面色比之方才更加阴沉了几分。 “何太师还不走?”楼暗尘语气明显地传达着他的不悦。 何太师知道自己再留下去不是明智之举,躬身行礼:“臣告退。”楼暗尘看也懒懒看,便让他退出殿外。 哪知,何太师退到殿外之后,又与外面的一干臣子跪在广场之上,那神情,那气势,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赤瞳很快进殿来报:“何太师带着一干大臣还在殿外跪谏,另外……带来了三位侍郎大人。”眼看着外面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赤瞳心中思绪百转,他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希望这个凤姑娘不要留在宸宫之中,不为任何个人目的,封国的江山虽要一个伟大的帝王来传承,可是红颜多祸水,男人一旦有了情,但会误了大事,他不希望这样的事出现在封国,再者这个女子的身份也让他们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想法。 楼暗尘拧着眉站到殿门口,远远望着广场上的那一队人,拂袖转身:“把他们都给我扔出宫去。”跪谏?他从来不吃这一套。即便他们跪死在外面,他也无动于衷,只是要跪也跪远点,别碍了他的眼就成。 “扔出去?”赤瞳一愣,这些个个都是朝廷重臣,就这么被扔出去,也太…… “没听懂朕的话吗?”楼暗尘眸中一带而过的锋锐,没要他们的命已经很大发慈悲了,里面那个女人来逼他,这些老不死的也来这套,存心给他气受,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不杀他们,是因为还用得着,并不代表就会买他们的帐。他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也不喜欢太笨的人,而这些人,聪明得刚刚好,笨得也刚刚好。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最是相思苦 午后的九章亲王府,金色的阳光勾勒出九章阁优雅的弧绕,明亮的屋内,一袭雪衣的男子盘座在紫榻言榻之上凝视着棋盘之上的棋子,屋内的陈设简单不失贵气,榻褥桌巾皆是清一色的银白,纯净而高贵。 紧闭的房门霍然被推开,萧天痕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面上满是紧张之色:“四哥,凤浅歌……毒发了。” 毒发! 萧飏霍然起身慌乱之下碰倒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溅湿了软榻,他眸中满是沉痛之色:“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三天了。”萧天痕望着他,平静的说道。 萧飏长袖中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握成拳,眼底满是自责,如果……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被芙蓉醉的毒折磨,他一直害怕她会哪一天毒发,可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探报上说,是因为封国丽贵妃以砒霜毒害引发了芙蓉醉的毒性。”萧天痕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继而道:“四哥,你打算怎么办?”现在汴京的局势根本容不得他抽身离去。 陂萧飏极致完美的面上掠过一丝痛楚,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陷入无尽的沉思。在霁月别宫之时,她走得那么决绝,没有一分犹豫,他们之间本不该再有牵扯,可是……他依旧放不下,每每午夜梦回,梨花苑中的朝朝暮暮总会不断浮上心头,那寂静无人的深夜,那样刻骨的相思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心。 她一次又一次放弃了与他相守的机会,去了那个人的身边,他不该再牵挂她,她的生死安危自有人去操心,根本轮不上他,他们之间……结束了。 她是卫国将军夫人,与他再无任何干系了,他不需要为她担忧,不需要…… 萧天痕望着那孤傲而寂寞的背影,沉吟片刻后道:“我想,那楼暗尘不会那么没用,连个人都救不了吧!” 萧飏微一怔,眉头骤然收拢,这毒发之事怎么来得这么蹊跷? 楼暗尘将宸宫上下防守那么严密,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小后妃乘虚而入下毒害了她,难道……一个他无法相信的想法浮上心头,让他不由心生寒意。 “她……现在怎么样了?”萧飏沉声问道。 “毒性已经控制住了。”萧天痕回道,还好那姓楼的没让她死在那里,不然……真的要出大乱子不可。 萧飏微一敛目,笑意悲凉。她果然那样做了…… 为谁? 她的丈夫吗? 她与修涯共赏大漠落日之景,她收了他的梦园,她喜欢上了他送的紫藤花……所有的一切隐约之中让他感觉到,她正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世界,走入修涯的世界。 他们之间的回忆太过美好,又太过短暂。绚烂就像一场梦,没有身分,没有姓名,没有防备,只有彼此相依的心。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只停留在那个梨花盛开的苑中,多少次当他再度踏入那个地方,多少次他期盼着能够在那片如雪的梨花中看到她的身影,可是他所看到的只有那个已经成国卫国将军夫人的她。 如今,为了他,她竟连命都不要了吗? “我与他之间,总结死一个,你选谁?” “他死我救,你死我随?” …… 这一次你拼死要回来,要救的是谁?要生死相随的又是谁? 他深深吸了吸气,咽下口中苦涩的哀伤,冷然出声道“以后她的事……不用再报了。”他还有更多的时间要做,不能再为了一个女人而左右。 萧天痕愣了愣:“什么意思?”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知道宸宫内的消息,他竟然说不用再报了“那她将来要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别怪我没有支会你。” 第88页 萧飏敛去眼底苦涩的哀伤,出声道:“相国府的事查得如何了。”害死母亲和妹妹的兇手,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所有的证剧确凿,那老傢伙赖不掉的。”萧天痕自信满满地说道。可是转念一想,四哥真下得了手吗,相国府的人毕竟是凤浅歌的亲人啊,可是那也是四哥的杀母仇人。 “将军府有何动静?”萧飏转身问道,眸底一片冷寂。 “没什么动静。”萧天痕回道。那姓修的倒还真能忍,自陇谷关苍月连失三城,将军府牵连其内,可是本该收押到刑部大牢的卫国将军,却只是被软禁在将军府内,真不知道父皇在想什么,四哥这边他倒也沉得住气。良久不见萧飏开口,萧天痕撇了撇嘴起身道:“没事我回去了。”对着他跟对着一座石雕没什么两样,还不闷死他了。 “嗯。”萧飏淡淡应了应声,听到萧天痕起身出门,却又出声:“……等等。” “还有什么事?”萧天痕转头问道,他要报的事都说给他听了,还要问什么? 萧飏望着窗外如雪的梨花在风中飞扬,沉吟半晌出声道:“找到鬼医。” 萧天痕愣了愣,眨了眨眼,随即无声勾唇一笑大步出门,心中暗自偷笑,什么不关心嘛,终究还是狠不下心不顾她的死活吧!关心就是关心,想她就想吧,干嘛还要死撑着? 卫国将军府,梦园之内一袭青衫磊落的男子独立在花架之下,望着那片梦幻一般的紫色,宽大的袍袖中手紧紧握成拳,让她待在封国真的做错了吗? 芙蓉醉毒发,她一定很痛很难受,一定又是一个人苦苦支撑着…… 又是为他吗? 可是你为他所承受的苦痛,他又知道吗?那个身上到底有什么让你如此执着,如斯付出。你在我的身边,在我的心里,却满心牵挂的都是他…… 凌霄进园看到依旧独立在花架下的背影,不由微微嘆了嘆气,从封国的消息传来,他就一直站在那里,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夫人毒发是他们意料之外的,可是都知道这毒发的后果会有多严重,若再无法医治,便是会丧命的。可是如今对手步步紧逼,若是要顾及夫人安危,就不得不又放弃一次机会…… 正在他怔然出神之际,修涯已经走到他面前,淡声吩咐道:“送唐九他们去封国。” “可是将军,这……”凌霄欲开口相劝。 “快去。”修涯声音霎时几分凌厉,转身便朝园内走去。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她重要。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逃出宸宫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天边破云而出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宸宫雕花的窗棂上,在地上投射出美丽的光影,灿然若一地落花。 凤浅歌掀开眼帘,再一次看到那张狐狸脸,他静静地躺在外侧,精緻的面容收敛了平日的玩世不恭,掩去了朝堂之上的锋锐狡诈,纯净的睡颜如同不谙世事的孩童。 这样的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每天她一睁眼就是看到这一张脸。楼暗尘翻了个身,手臂不规矩地搭在她腰上,凤浅歌气急,一如往昔伸腿就踹。 黑狐狸自地上爬起身,不满地望向罪魁祸首:“你干什么?” “谁让你爬上我的床。”虽然没被占什么便宜,总归她心里不慡。 “你的床?”黑狐狸翻了翻白眼“这是我的床,我的地盘。”一脸气愤的再度翻身躺下,这本来就是他的寝宫,竟然让人踹下床,让他一国之君的颜面何存。 凤浅歌懒得与他理会,起身下床。黑狐狸果然是信不过她的,竟然这般费心的亲自看管,按她估算,师傅这两天也该到汴京来了。 陂黑狐侧卧在龙榻之上,一手支着头,摆着绰约撩人的身姿:“唐九也该来汴京城了,我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但是……我这双眼睛会紧紧盯着你。”说话间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她。 “随便。”凤浅歌一脸的无所谓,她早知道骗不过他,只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她一如往日的作息,午休,晚膳。 凤浅歌一脸闲适地进药,用膳,无一丝不妥之处,放下碗筷:“我饱了,您慢用。” 黑狐狸满意地勾唇一笑,朝紫玉望了一眼,紫玉心领神会,出偏殿请御医过来替她针灸,这是每日必做的,否则无法克制她的毒性。 她前脚进了内殿,便听得外面赤瞳进殿来报:“王上,有人进了琼浆苑。”那是宫内储存御酒的酒窖。 黑狐狸头疼地抚了抚额,这老酒鬼,一来盛京就去祸害酒窖了。到底是让他来救人的,还是让他来偷酒的,无奈起身:“朕这就过去。”他要不亲自过去把人抓出来,他怕是准备喝光了他的酒再出来,到那个时候给他徒弟收尸都晚了。 黑狐狸走出来两步,转头望了望内室的方向思量片刻,锐眸一转望向赤瞳无声叮嘱,赤瞳躬身行礼心领神会。 内室的凤浅歌听到黑狐狸出去的脚步之声,略显苍白的唇勾起一丝薄笑,微一敛眉,迅速出手将为她针灸的御医制住,收起金针,将御医身上的官服扒了下来,将人拖上床,掖好被子,利用金针及曾学过的化妆易容之术,转眼之间就完全变了一张脸。 环视内室,一切都已收拾妥当,桌上的茶盏不慎让她打翻在地。 紫玉听到声响便疾步进入内室,看到床榻上已经就寝的人:“凤姑娘,还有事吗?” 御医默然收拾着桌上的药箱,紫玉欲上前来收拾地上的碎片,便听到凤浅歌疲惫的声音:“明天再收拾吧,我想睡了。” 紫玉顿住脚步,想到每次她针灸完都会特别疲惫,倒床一睡就几个时辰。思量片刻后朝收拾药物的御医轻声吩咐道:“大人快点收拾了出去。” 御医很快收拾好东西,低头行了一礼规矩地退出内室,与一同前来的几名御医见了面,便赤瞳带着朝宸宫外而去。 夜色沉郁,纵然面容稍有差别,也并不会分辨的清楚。凤浅歌与其他御医一样低垂着头,一路上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生怕黑狐狸赶回来发现了内室床上的人。 虽然不知道皇宫的路,但跟着其他几名御医顺利混出了王宫,顾不得那几人的异样,他便急急卸了那御医的马车,她必须赶在被发现之前赶紧出城,否则一旦发现封了城,她还是插翅难飞。 琼浆苑,琉琴抱着剑站在酒窖外望风,酒窖内的唐九看着满窖的美酒,全然忘记了自己此行来汴京的目的,这坛品一口,那坛灌一口,好不欢喜。 黑狐狸带着御林军望着苑外被迷~香薰晕一地的侍卫,嘴角抽搐,唐九无论是用毒还是武功都是他不可预估的,若是他真的要将人带离皇宫,对他而言还真是个大麻烦。 琉琴看到黑狐狸带了人过来,瞥了瞥酒窖入口的方向,面色无波。就知道会惹麻烦,这会主人来算帐她半点也不意外。刚一进宫老酒鬼说是往宸宫来,结果直接就窜到人家的酒窖赖着不走了。 黑狐狸负手踏入酒窖当中,看着自己收集多年的佳酿就这么被人明目张胆的占有,不禁一阵肉疼。 唐九醉眼迷离望着走近的模煳人影,揉了揉眼睛,苦思冥想一阵方才认清来人,一手勾起黑狐狸的肩膀:“你这小子不老实,以前这么多好酒你都藏哪了?”这个皇家酒窖他已经光顾数回了,就这一回来放的酒最好,看来他以前把好东西全偷藏了。 “那你老喝得可满意了?”黑狐狸问道。这可是他从各国各地搜罗来的,现在怕是要全进了这老酒鬼的肚子。 唐九抱着一坛花雕喝了口,连连点头:“满意,非常满意。” “那我把这里所有的酒都送给你好不好?”黑狐狸一脸笑眯眯地诱惑道。 “好哇好哇。”唐九欢喜的点头,愣了愣片刻道:“嘿嘿嘿,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让……呃……让我干什么?”打了个酒嗝朝黑狐狸问道。 “不准带你徒弟走,事成之后,这里所有的酒都是你的,另外以后每年再送你两坛上好的佳酿,如何?”唐九什么都不怕,就有两样克星,一是徒弟,二是美酒。 唐九抱着酒罈愣了半晌,心中不断思量着徒弟和美酒,哪个重要点?他不能惹徒弟不高兴,可是这么多好酒丢了多可惜啊,这次拿不走,这臭小子肯定又会藏到别处去。纠结了好一阵,他终于做出了伟大的决定:“成交!”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逃出宸宫2 琉琴站在后面看着唐九与人达成交易,竟然为了喝酒连徒弟都不要了,不由暗自鄙夷,小姐是造了什么孽,拜了这么没良心的师傅,竟然为了几坛酒就把她卖了。 第89页 三人一道前往宸宫,唐九依旧抱着一坛花雕不撒手,边走边喝,琉琴司空见惯了倒也无所谓,黑狐得只有全当没看见。 唐九抱着酒罈窜入内室:“乖徒弟,乖徒弟,师傅大人来看你了。”丝毫不为自己方才所作的无良交易而心生惭愧。 然而,床上的人却是纹丝不动,明显无视他的唿唤。 黑狐狸望了望脚下的破碎的茶杯,心中隐约生出几分不安。 “乖徒弟,乖徒弟……”唐九趴在床边碎碎念。 蒙着被子的人依旧未动。黑狐狸桃花眼微眯,跨步上前一把将锦被掀起,一时间三人不由一愣。唐九三两下爬上床榻把人翻过来,赫然一惊:“乖徒弟,你怎么变成男人了?”说话间在那人脸上揪了半天,也没揪下什么人皮面具出来。 陂黑狐狸狭长的眸底顿时升起狂肆的怒意,锦被已经飞出内室,他冷声喝道:“来人!” 紫玉等人闻声进入内室,看到床榻之上的人,心狠狠沉了下去,十八个人齐齐跪了下去:“王上!” “十八双眼睛盯着还能让她跑了,你们……”黑狐狸气恼地一拍桌案,桌子在他掌力之下应声而碎,吓得唐九抱紧了酒罈一脸怕怕地望着那一身怒气的玄衣帝王,徒弟跑了,他的酒好似也没着落了,心疼啊! 紫玉看到床榻之上那个被人点了穴的御医,眉心微一皱,立刻想起了那个一语不发的御医,她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易容成别人出了这重重守卫的宸宫,除了那个被打碎的茶杯,一切都如往日一般,她用膳,而后针灸安歇。此时,她开始明白,那茶杯是她故意打碎引自己进来的,好让她看清楚床上的人和屋内的情形,这样他们才不会再怀疑,她就这样不着痕迹的让她也成了帮助她逃跑的帮凶。 黑狐狸拂袖步出内室,面色阴沉,仿似乌云盖顶。他算准了她打着唐九来汴京的主意,以唐九的实力带她走,他想阻止便着实要费一番功夫,可是他算准了她的心思,她也反算了他的心思,知道他定会拿唐九嗜酒之事做文章,所以……她竟然挑在这个时候就动手了。 她算准唐九一来汴京最先就会去酒窖,而他一动身离开宸宫就是她最好的下手机会。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她,让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出了宸宫。 十八护卫起身紧随他出了内室,十八人既无请罪,也无自责,赤瞳上前便道:“属下这就带人封城去追。” 黑狐狸站在宸宫殿外,望着沉郁的夜色:“去吧。”然而无疑是徒劳,只怕这会她早就已经出了盛京城,略一思量,疾步朝宫外而去:“去风林渡。” 盛京城外,凤浅歌照着上次来盛京的记忆,很快便寻了船家,幸好这御医身上还有些银票,她付了平日三倍的价钱,船家欣喜立即便答应上路。 凤浅歌立在船头,望着官道之上打着火把的马队,苍白的唇勾起冷笑,她说了她要回去,就一定要回去,他猜到她会趁着唐九来图谋出宫,却不会想到她会选在这个时候。 楼暗尘赶到渡口,望着江面上的那微弱的亮,那抹光亮渐去渐远,最后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实力,自负她无法自他手中逃脱,如今……她终于还是逃了。随行的赤琰再去寻近处的船只,船只都已经被人为破坏,无法再用。一时间他们只能望着江面,无法再追下去。 琉琴也随之赶到了盛京城外,看圣天帝那驾式,想必小姐已经设法回汴京了。她们是被亲王府的人找到,通知小姐在盛京病危才朝封国赶来,路上又接到修将军的消息让他们过来,一路不敢有片刻耽误便朝盛京赶来,她深知她身体状况是经不起这么颠簸的,他们必须尽快赶回汴京找到她。 乘风而行,一夜的时间便已经出了盛京的地界,一袭男装的凤浅歌抱膝坐在船头,望着无际的江面思绪万千。在此之前,从黑狐狸的话中得知将军府因为城池失守而受牵连,修涯交由刑部问罪,如今……是何情况,她无力去想。 相国府被牵扯其中,虽然对府中的事务不关心,但数十年来相国府已经树立太多仇家和政敌,一旦失势,相国府必受灭顶之灾,别人的生死她不想管,只是凤夫人……那个给予她所有母家的女人,她无法不去顾及。她曾因为她而放弃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不能不顾她的生死。 江风清寒,她静静望着水天相接的远处,身后突地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她转头去看,是船家一双儿女正在船舱口,女儿正拿着支竹笛吹着,偶尔能响一两个音,小姑娘憋得小脸通红,凤浅歌不由抿唇一笑。 小姑娘抬头望向她怔愣片刻,起身走到她旁边,一脸希冀地望着她,稚气的声音问道:“大哥哥会吹笛子吗?” 哥哥,凤浅歌微一愣,意识到此刻自己还是身着男装。 凤浅歌抿唇淡笑,取过她手中的笛,抬眸望向船舱口稍大一点的少年,他正拿着小刀做着另一支竹笛,显然不得其法。凤浅歌起身到船舱门口坐下:“要不要帮忙?” 她接过少年手中的小刀,将方才小姑娘的竹笛,几个孔重新钻了几下,将竹屑吹掉,拿到唇边试了试音,虽然做工粗糙,但音色还不错。小姑娘一见便欣喜不已,央求她教着吹笛。 她低眉望着手中的笛子,不由忆起陇谷关初次见修涯之时见他吹笛的情景,微一敛眉,短笛凑近苍白的唇间,笛声清冽悠扬,唱不尽的人世苍凉。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空,在这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争斗之中,她该何去何从?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爱相胁 汴京城,天色阴沉,空气压抑得有些令人窒息。 凤鸾飞望着沉寂的九章阁心潮起伏,整个王府而言,这里是她不该踏入的禁地,曾有多少个寂静无人的深夜,她远远望着这里的灯光,彻夜难眠。这里的男子是她的夫君,成亲一年有余除了在宫宴之上能远远地望着他,她甚至连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他娶了她,却从未正眼瞧过她。如今,更一心要置她的父母兄弟于死地,相国府是她唯一的依靠,就连最后一丝希冀,他都要毁灭吗? 凤鸾飞深深吸了吸气,平復心底的思绪,仪态万方地踏入园内,还未走出两步,玄成便现身拦住去路:“王妃,这里你不该来。”自从一年前她踏入过九章阁,王爷便吩咐不得再让她靠近这里。 “玄护卫,我有要事找王爷商议,烦请通报一声。”凤鸾飞放下身段语调谦和。她是他的妻子,是九章亲王妃,过来见她,还需要向一个下人低声下气请求通报,多么可笑。 玄成微一愣,虽然极少接触这位王妃,但印象中她是那样盛气凌人的,今日竟然会如此低声下气,心中思量相必是为相国府之事向王爷求情来了,沉吟片刻后道:“王妃,王爷正在午休,不便见您,请回吧!” 凤鸾飞眼底掠过一丝愠色,他果然是不想见她,压下心底的怒意,她咬了咬唇,开口道:“你告诉王爷,我是为三妹的事而来的。”她不想提那个人,但是却又不得不提,只有攸关那个人他才会见她,她逐渐发现自己的可悲,要见自己的丈夫竟然需要用另一个女人的名号。 陂玄成微一愣,行礼道:“王妃请稍候。”每次攸关凤三小姐的事,他们都不敢有丝毫隐瞒于王爷的,这次也不例外。 屋内,萧飏微蹙着眉坐于书案后望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摺。苍月帝的龙体微恙,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由亲王府处理,这一举动无疑是向天下朝臣表示有意立四皇子为太子。一时之间朝堂内外潜流暗涌无数,高氏一族跃跃欲试。然而无论如何评断,皇后之子不管是从行事手段,战功多少都远不及四皇子,然而卫皇后及卫氏一门的灭亡牵扯众多,一旦让亲王府掌权他们便是在劫难逃。 桌案之上摊开的奏摺之上又是揭露相国府贪脏枉法的,人人为求自保,相国府便被推上来成了代罪,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一阵敲门之声让怔然出神的他敛回了心神,沉声问道:“何事?” 玄成推门而入,走近案前,躬身行礼道:“王妃在外面,说有关凤三小姐的事想见王爷。” 萧飏翻奏摺的手微一滞,眉头蹙拢,薄唇微微抿起,沉默了半晌合起手中的奏摺,起身道:“让她进来。”玄成领命到屋外将凤鸾飞请入阁内。 凤鸾飞缓步踏入阁内,这是她第二次踏入这个他所生活的屋内,看到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她的目光不禁有些怔然。他们虽是夫妻,同住一府,她却连面都见不上,好屡次让景儿在府门守着,一听到他回府的消息,她便迫不及待地追到前厅,然而当她赶去,却只看到他消失在九章阁时的背影,那样决绝而无情。 第90页 “什么事?”萧飏声音清冷如昔。 他冷寒如冰的声音让她心头一颤,所有之前想好的说词一时间让她不知如何开口,她沉默了半晌,开口道:“请您放过相国府。” 她坦然说出了她的来意,所有的说词不过都是为了这一句话,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她想她也不需要再拐弯抹角的表示。 他凤眸微扬,冷冷地望着她,而后目光掠向桌案:“自己过去看看。” 凤鸾飞微怔,缓步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一份奏摺,是弹劾父亲的。放下,再拿起一份,是举报大哥贪污军饷的,再拿起一份,是说父亲私吞官银的……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越看她越心生寒意,最后衍生为无尽的绝望。 凤鸾飞咬着唇轻轻放下手中的奏摺,缓步走到他面前:“臣妾自知父亲与大哥犯上重罪,只要王爷能放过他们,臣妾定让家父以所有家产上缴朝廷,只救王爷放相国府一条生路。” 萧飏唇际的笑薄凉而挖苦。生路,当年母亲和卫氏一门又有谁放他们生路,每个人迫不及待地将他们置于死地,母亲性子柔弱,不争不抢,卫氏一门忠烈,不也被他们强加罪名满门抄斩。 凤鸾飞见他面上的神色,知道他是思及卫皇后和卫氏一门的死,当年的事父亲难逃干系,如今他大权在握,想要报仇也是理所当然,可是……那毕竟是她的亲人,是她唯一的依靠。没有了相国府,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臣妾自知无颜救王爷放相国府,可是如果没有了相国府,我和三妹就真的孤苦无依了。”凤鸾飞微低着头,目光却一瞬不瞬地注意着他的神色。 萧飏冷然的面色微微缓和,凤鸾飞一见便又道:“臣妾自知王爷心系三妹,只要……只要王爷放过相国府,臣妾愿让王妃之位于三妹。”可是她同样知道即便让了,他想娶,卫国大将军也不会让的“就算不念及臣妾,也念在三妹的份上,请王爷放过相国府。” 萧飏锐眸微扬:“相国府跟她也没那么深的情谊吧!”语调隐含嘲讽之意,据他所知,她与相国府根本没那么深的情意。 “可是……母亲若是死了,她一定会恨你。”凤鸾飞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 萧飏微怔,他记得她曾说,她所中之毒是被亲生母亲所下,既然如此,她不该恨凤夫人吗?可是他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三妹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却不会不顾母亲,她自小体弱,母亲曾带她离家五年寻医救治,年年月月为她上香祈福风雨无阻。三妹一向重情义,这份恩这份情,她不会不在意。”凤鸾飞直言道。她在赌,拿他心中所爱的女子在赌。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以爱相胁2 九章阁内,死一般的沉寂。 萧飏坐在靠窗的软榻之上,破云而出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他的身上,那张极致完美的面容如白玉般透明,一身纯净的雪衣流动着夺目光彩,仿佛天地间最耀眼的光华凝聚在了他的身上,世间万物在他的身旁都淡为阴影。 凤鸾飞屏息凝视着这个如神衹般高贵俊美的男子,目光有些怔然,有些哀凉。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此刻目光望在棋盘上黑白落错的棋局,似陷入了什么深沉的回忆。她记得母亲说过那是凤浅歌习惯下棋的手法,自己与自己下,左手与右手对决,他这样的下棋手法……也是受她的影响。 凤浅歌到底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所在,她不敢去想。他们虽算不得夫妻情深,但是对于他的很多事,她都是了解的。从前那个神情傲然,目空一切的九章亲王因为一个女子悄然发生了转变,现在的他,似是与世隔绝,封闭了所有的情感,囚禁了自己的爱恨情殇。 她希望他会看在凤浅歌的份上放过相国府,却又害怕得到这样的结果。他母亲的死,卫家的消亡,他身中剧毒的痛,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有多恨,他恨相国府是应该的。可是……可是如果他真的因为凤浅歌而放过相国府的人,那么凤浅歌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她不敢去想了。一份让他背负近二十年的仇恨,却为了她而发生转变,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拿着凤浅歌的名号来求他的一天。她恨她,恨她的出现,恨她夺走了她的母亲和丈夫,恨她让自己的家残破不堪。 凤浅歌,你该死!你真该死! 可是,她望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心依旧是那样的痛,犹如万针刺般的痛!她深爱的丈夫此时此刻心中所牵挂的是另一个女人,一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说完了,就出去吧。”萧飏面目冷然,看不出他心底是何想法。 凤鸾飞一震,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到底要不要放过相国府,她完全没有把握。 她微一敛心神,壮起胆子说道:“父亲为母亲从未二娶,若父亲获罪,母亲绝不会独活。那三妹……” “本王一向不受人威胁。”萧飏毫不留情地说道,字字如冰,寒人心骨。 “王爷心系三妹之身,臣妾从无怨言,亦从无所求,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相国府,臣妾愿以王妃之位交换。”这对她而言无疑是最大的牺牲了,她千方百计算计来的九章亲王妃之位,为了相国府她甘愿相让。 萧飏面色了无波澜,九章亲王妃这个位子,他可以给,也一样可以收回,她让与不让对他而言没有多大区别。如果……如果他和她没有错过,此时九章亲王府的女主人根本不会是眼前这个女人。 他起身朝书案而去。候在门外的玄风立即明了他的意思,进门道:“王妃,王爷公务繁忙,还请王妃先行离去。” 凤鸾飞望着那孤绝而无情的背影,嫣红的唇咬得泛出青白的痕迹。她放下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放下她所拥有的一切,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他,他竟然绝情如斯! 成亲一载,他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如今连她的家人也要逼上绝路。霎时间,她感觉透心的寒意,如坠冰窖。 这是个多情的男人,他的情却不是为她而生。他的无情,他的冷酷对除了凤浅歌的所有人。突然之间,她竟想不出这个她倾心相爱的男子,她到底爱上了他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他找的是凤浅歌?因为她恨,所以她不顾一切的要夺,最后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然而自始至终,她也没有赢过她。她在他的身边,却不在他的心上。 玄风见她依旧未动,再度出声道:“王妃,请吧!” 凤鸾飞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压抑住心底的痛,让神情显得一如继往的大度沉着,仪态万方的自举步朝门口走去。等在九章阁外的景儿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王妃,王爷答应了吗?” 她无力的嘆息摇头,默然朝后园走去。 “王妃,要不……去找三小姐帮忙吧!就算不顾及老爷和大公子,可是夫人待三小姐那么好,她不会不顾夫人的死活的。”景儿在她身后低声提醒道。 凤鸾飞面色顿生惊怒,要她去救那野丫头? “王妃,奴婢知错,奴婢不该提她!”景儿慌忙跪地认错。明知道王妃与三小姐水火难容,自己竟然还说让她去救三小姐的话,岂不是自找麻烦。 凤鸾飞默然扶栏而立,目光定定地望着泛着微波的湖面,似是在做着什么异常艰难的决定,一个她一生都不想提及的名字在她心头缠绕。忽然她拂袖转身朝府门外而去:“景儿,备马车去将军府。” 她是有她的骄傲,可是她不能看着相国府走向灭亡。她没有丈夫的细心呵护,没有母亲的温暖关爱,就连第一美的光环也被她夺去了,她唯一拥有的就是相国府,就是那个家。即便……父亲做了世人所不容的错事,大哥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可是他们是她的亲人,在没有母亲的岁月陪伴她成长的亲人。 马车刚一驶离亲王府,玄风便进九章阁禀道:“王妃已经朝将军府去了。”都知道她是要去找卫国将军夫人帮忙解救相国府,可是她哪知道如今在将军府的修夫人根本不是凤浅歌本人,去的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萧飏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有一剎那的怔然,她会恨他吗?沉默了良久,他提笔在纸上写下数字折起装入信封中,递与玄风:“照信上说的去办,不许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玄风接过信封扫了一眼,面色顿变却又不得违命,收起信件默然出门。 卫国将军府外,凤鸾飞望着那庄重而高大的府门,心下一横让景儿上前去叫门。 第一百五十八章 灭门之祸1 气势恢弘的卫国将军府丝毫不比九章亲王府逊色,苍劲有力的镶金巨匾高悬于正门之上,高大的府门此时紧闭着,景儿扣了半晌大门也不见有人来应答。 第91页 凤鸾飞紧抿着唇望着紧闭的大门,拼命压制着心头狂涌的怒火,凤浅歌她好歹也是从相国府出来的,如今相国府有难,她竟打算袖手旁观吗?母亲这么多年悉心教养出来的人,就是这般没有良心吗? 过了许久,府门翻开,管事出来一见是凤鸾飞赶忙迎接:“老奴见过亲王妃,不知……”亲王府与将军府从不相互往来,夫人和亲王妃虽是姐妹却也甚少来往,如今九章亲王妃竟然登记门,着实让他大感意外。 凤鸾飞看都没看出来的将军府管事,举步便朝里闯去:“我来见你家夫人。” 管事一听,微一怔愣便笑语言道:“夫人有病在身,近日一直卧床静养,恐怕不便见客。亲王妃若是有什么话要给夫人,老奴可以代为转达。” 凤鸾飞心头的怒气顿升:“放肆,本王妃来见相国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插嘴了?!”连一个小小的将军府管事都来给她脸色看,她如何能忍? “老奴只是……” “原来是亲王妃,本将管教不力才让府上的奴才冲撞了王妃,修涯代为赔罪了。”温润若风的声音自屋内传来,一袭青衫磊落的男子缓步而出,面上噙着浅淡的笑意。 凤鸾飞一见是修涯,微一敛神,道:“修将军,三妹在何处,我有急事见她。”神色中带着难掩的急切。 修涯歉意一笑,道:“浅歌抱病在身,一连数日都卧床休息,恐怕无法出来与亲王妃相见了。”一如方才那管事的说辞。 凤鸾飞闻言面色微变,吸了吸气道:“想必修将军也知道本王妃是所为何事,此事关系我相国府生死存亡,还请修将军行个方便,让我与三妹一见。”她放下所有的恨,所有的骄傲上门来见,她却连面都不露一个,真要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相国府气数已尽,你见她又有何用,凭她之力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修涯淡笑说道。这么多的大臣,仕族都上书弹劾相国府,罪行昭昭,即便苍月帝有心放过,有些人……依旧不会放过相国府。 “修将军说得轻松,那是我的父母兄长,也是她凤浅歌的父母兄长,如今相国府蒙难,她想袖手旁观吗?”凤鸾飞声音不觉带着几分凌厉。 修涯面无波澜,举步进入正厅,一撩一衣袍落坐:“从她嫁到将军府,与相国府再没有干系了。亲王妃要找人商议,还是不要来将军府的好。”除了凤夫人,相国府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她曾在凤家生活十几年,除了凤夫人有谁关心过她的存在,如今出事了想起她来了。 凤鸾飞来找她,无非是想让她去找那个人求情。别说此时她不在将军府,即便在了,她也不可能去。 “这是凤浅歌的意思,还是修将军的意思。”也许她早就想和相国府断个干净,不想出来,才让修涯出来拦住她吧,凤鸾飞心头暗自思量着。 “亲王妃真要找人商议,也该是找四殿下,来将军府有何用?”修涯敛眉抿了口茶,自始至终对凤鸾飞说话的语气不善,这个女人曾经做过些什么,他一清二楚,让她还活着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了。 “修将军是怕三妹去找他吗?”凤鸾飞出言相激。 修涯面色遽然一沉,眸光犀利如刃掠向凤鸾飞,目光落在她腰际的玉佩之上:“这块玉佩的真正主人,我想有人一定有兴趣知道。”他特别强调了“真正主人”四个字。 凤鸾飞眼底顿时慌乱:“你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玉佩的秘密,难道……难道是母亲说出来了,那她不是已经知道了。 “本将什么意思,亲王妃想必也清楚。本将还有事要处理,王妃请自便。”修涯冷冷地撂下话便举步朝偏厅的方向走。 凤鸾飞站在空寂的厅堂之中,额头沁出丝丝冷汗,手紧紧攥着挂在腰际的玉佩,指骨泛着青白,她不敢去想当这个谎言揭开的一天,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九章亲王是何等骄傲自负的人,他若知道自己寻觅多年的人是凤浅歌而不是她,会将她如何处置?因为这个谎言的存在也让他与心中所爱错过了一生。 他一向是冷酷而绝情的,若不是因为这块玉佩,他不会娶她。若不是因为这块玉佩,此次相国府的大难,她也难逃。若不是因为这块玉佩,她不会成为九章亲王妃…… 可是当那个完美如仙的男子带着这块玉佩出现在相国府时,她便不顾一切地撒下了这个弥天大谎,可是谎言终归是谎言,总一天……会被披露。 踏出卫国将军府的大门,她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相国府危在旦夕,玉佩的秘密被人所知晓,所有的事都压在心头,让她无法喘息。 凤浅歌逃出宸宫的消息被楼暗尘全面封锁,即便是亲王府和将军府的探子也一时未觉,她悄然潜回苍月的事汴京城内竟无一人知晓。 三江城,顾名思义是三江汇聚之地,船行数日,凤浅歌所乘的船一路顺风很快便到达了苍月境内,码头此起彼伏的哨子声,呦喝声显得格外热闹。 “公子,你看来病得不轻,这样一个人上路,能走吗?”临靠岸之际船夫的妻子忧心问道,这一路之上见他甚少说笑,但脸色却越来越差,到现在已经惨白的无一丝血色了。 凤浅歌苍白的唇勾起笑意摇了摇头,等到船一靠岸,便迫不及待地踏上岸,谁知还未走几步,便听得来往之间有人说道:“这一回,相国府落在九章亲王的手里是在劫难逃了。”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真是没错。十几年前凤相牵头废了卫皇后,亲自监斩卫家满门一百多口人,现在卫皇后的儿子又岂会放过相国府。” “凤相国和凤大公子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早该杀了。” …… 她怔怔地站在码头上,薄弱身形仿佛一股江风就能将她卷了去,那一字一句随着凛冽的江风传入她的耳中,顷刻之间,心底生出无尽的寒意。 他……终于还是下手了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灭门之祸2 苍月十九年春末,当朝相国凤肇贪污军饷致使陇谷关近三城失守,结党营私,其子凤元恪强占他人田产,并身负多起人命,苍月帝下旨定下抄家灭门之罪,念及他人无辜,府内下人不追其责,遣出汴京,一生不得来京。 凤肇跪在正厅木然听着应公公宣旨定罪,目光落在正座之上一身银丝蟒袍的男子身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前冷宫里那个苟延残喘的落魄皇子会成为今日的九章亲王,会亲手将相国府送上绝路。 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一辈子,才有了相国府辉煌,他助太后平定三王之乱,辅佐其子为帝,斗败了安王府,斗败了燕王府,斗败了卫氏一族,那些曾经权倾一时的仕族都曾殒灭在他的手中,他步步高升,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如今奋斗一生得来的权势,家业,都将化为一场虚无。 滂沱大雨的哗哗声伴着电闪雷鸣炸响在耳畔,雨在昏沉沉的天光中漫天飞扬。 萧飏面目冷然地望着外面摇摇欲坠的大树,正殿之内,哭泣声,哀求声不绝于耳,凤元恪多房妻妾哭得最为厉害,禁卫军在府内四下搜集相国府多年的家财,脚步之声淹没在风雨雷电声中。 应公公将圣旨一合,屋内的禁卫军将斟好的鸠酒送到每一个凤家人的面前,应公公冷然出声:“各位,也别哭了,这一世荣华富贵也都享受过了,都早些上路吧。”见惯官场上生死浮沉的他,语气平淡的就像送人出门远行一般轻松,可是这是死路,一去不回的死路。 凤元恪的妻妾被禁卫军强行将酒灌了下去,很快便断息身亡,死亡的气息缓缓在正厅之中蔓延开来,凤元恪望着送近的毒酒,苍惶后退,摇头道:“我不喝,我不要喝,爹,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陂凤肇面色平静,目光望向正座之上的萧飏,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他无话可说,权力的诱惑让他做了多少恶事,害了多少条性命,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朝堂上下,明里暗中他结的仇家太多,相国府的今天早晚都是要来的,那些屈死的冤魂,无时不刻都瞪着那猩红的眼睛盯着他…… 这么多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他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自己造下的罪孽终究是要偿还的,只可惜他凤肇,竟无一个成器的后人,儿子贪婪又怕死,女儿心胸狭隘又善妒,唯一成气候的女儿却不是他的骨肉,这大致就是他的报应吧! 事隔二十年,如今汴京的局势,或许又是曾经的一个轮迴,又一场新的动乱,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悄然拉开帷幕。他颤微微地抬起手执起酒杯,朝萧飏道:“请你将来,好好待我的女儿。”那是凤家唯一的血脉了,只希望经过一场大劫,他的女儿能够有所成长。 第92页 正座之上的人,面色了无波澜。 应公公扫视了正厅,眉头微一皱,道:“怎么不见凤夫人?”萧飏眸光微动,薄唇微微抿起。 汴京城外,薄弱的身影在风雨中策马狂奔,冷风夹着狂雨迎面吹来,让人全身冰凉。 今天是相国府问罪行刑的日子,别人生与死都与她无关,可是凤夫人不能死,那个倾尽一生母爱给予她关怀和爱护的女人,她那么温柔而善良,相国府的罪孽怎么能让她来承担?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给予了她家的温暖。曾经在自己危在旦夕之时,凤夫人捨弃了丈夫和自己的亲生骨肉毅然离开了汴京,踏遍千山万水,遍寻名医救治她这个本不该来临的生命,也正是有这份关怀的存在,才支撑着她活了下来。而自己从未为她做过什么…… 相国府内,前厅伏尸遍地,权倾一时的凤相毫无生气地坐在雕花木椅中,脚边是碎裂的酒杯,嘴角是一条鲜红的血线,触目而惊心。 萧飏冷然望着这一切,眼底有些许报復的快意。应公公默然望着那个神色冷峻的亲王,他没想到他就这样平静对着自己的仇人,想当年卫皇后的死受了多少折磨,卫家一门上至卫候爷下至府中走卒无一生还,一切都由凤肇亲手策划,如今他竟然只是任由苍月帝下旨赐死凤相一家,要知道亲王的刑罚是足可以让人偿到生不如死的折磨的。 这个曾经眼无一物冷酷无情的亲王,也同大正宫那个帝王一样被情字所绊,难道苍月王朝的帝王註定都要被情所累吗,开国皇帝萧殄为元清皇后弃天下于不顾,独守皇陵数十载。先帝萧腾为莲妃而出家,如今的苍月帝为容贵妃也是空设六宫,而眼前这个亲王极有可能成为苍月王朝将来的主载,他……也为了一个女人,磨折了他的仇恨和傲气。 苍月王朝代代帝王,终究都逃不一个情字! “启禀四殿下,还是找不到凤夫人的下落,是否要属下带人追捕?”禁卫军副统领禀报导。 他正欲开口说什么,便听得外面一阵打斗之声,有人说道:“修夫人,你不能进去?” 修夫人? 他大惊失色,霍然站起便看到那薄弱孱弱的身影已经闯入府内,犀利如刃的目光透过雨帘直直落在他的身上,她正欲抬步,禁卫军个个持刀将她围住,但碍于她是卫国将军夫人也都不敢轻易出手。 她回来了,终于还是回来了,他早该料到楼暗尘根本困不住她。 “让她进来。”他的声音清冷如昔,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凤浅歌一身深冷的寒意掠入正厅,苍白的脸上满是雨水,她站在那里身形摇摇欲坠,急切的目光扫过厅内满地伏尸,不见凤夫人便踉跄着朝后园奔去。 寻遍了每个房间都没有凤夫人的影子,她急得几欲落泪,突然似想起了一个地方,急切朝着后面废弃的园子跑去,破旧的房内一袭锦衣妇人平静地躺在榻上,地上是碎裂的酒杯。 第一百六十章 我不会原谅你! 锦园,这是相国府中最为偏僻的一座园子,也是凤浅歌唯一在相国府留下痕迹的地方。光线暗沉的房内看不清任何东西,狂风卷着豆大的噼里啪啦敲打在窗棂上,震得格外心惊。 陈旧的雕花木门被大力推开,凤浅歌跌跌撞撞地沖入屋内,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硬住了唿吸,床榻之上那安然沉睡的妇人平静得让她揪心,她急步奔至榻前,颤抖地伸出冰凉的手去试探她的鼻息,苍白的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她微一敛眉便取出身上的金针封住凤夫人的穴道,平復着自己翻腾的思绪,拿金针刺入身体的几大穴位,意图强行让自己恢復内力,秀眉紧拧,胸腔阵阵血气翻涌,苍白唇滑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她咬着唇将那一丝内输入凤夫人体内,替她护住心脉,然而她孱弱不堪的身体根本无法负荷这样催动内力的方式。 她抬袖擦了擦面上冰凉的雨水,拔出银针,再度扎穴,然而一次又一次也无法再催动一分内力起来,她咬着唇强忍眼底欲夺眶而出的泪,金针一次又一次扎入她的穴,一阵强烈的血气自胸腔喷薄而出,她只觉满口腥咸。 天际惊雷滚滚,撕裂整片天空的闪电将暗沉房间照得透亮,一袭银袍的男子站在门口处,薄唇紧抿望着床榻边那一身萧索的女子,他从未见过如此惶然无助的她,那一双隐含着泪眼睛让他为之心悸。 孔她再度拔出金针,他身形一掠进屋一把擒住她的手,她从封国这样一路赶回来,想必身上的毒只是勉强压制,若再这样伤达自己,只怕连性命都丢了。 她目光落那只宽大而冰凉的手上,眼底暗潮汹涌,是爱,是恨,是失望,是心痛……,曾经她期望着与这个男人携手一生,可是如今他……他连她唯一的亲人都不放过。 她微一敛眉,抬眸望着他,冷漠的如同看一个陌生人:“出去!” “我没有杀她,我……”他望着说道。 她笑,冰冷而挖苦。 “你不信我?”他望着她唇角薄凉的笑瞳孔微缩,他们之间那样的情份,她竟然不信他,他曾恨她恼她,为何要那样绝情的放弃,可是……他从未想过要让她恨自己。 “你让我如何信你?”她的目光霎时间深冷而凌厉,字字如冰:“我不会原谅你!不会!” 他颓然放开她的手,眸中掠过一丝沉痛,袍袖内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地绷紧:“本王从不需要别人原谅。” 剎那间,又一道银色的闪电像利刃般划过整片天空。 萧飏举步从那废弃的锦园出来,每一步都沉重得耗尽他所有的心力。 我不会原谅你! 我不会原谅你! …… 字字如针,句句如刃,在他心头流转不息。曾经深爱着彼此,如今……他们之间还剩下些什么,或许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错爱,不该相遇,不该相爱,更不该念念不忘…… 暗沉的屋内,一次又一次拿针刺着自己的穴位,不知扎了多少针,终于再度让自己激发出一丝内力,感觉到凤夫人渐渐恢復的脉息,她欣喜若狂。 她能救她的,她一定可以救活她的!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凤夫人渐渐恢復一丝意识,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面色苍白的女子眼底满是心疼,虚弱而无力的唤道:“……歌儿。” “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凤浅歌慌乱地握住她同样冰凉的手。 凤夫人望着她,毫无血的唇边绽起微笑,目光一如往昔的慈祥温柔,能在临走之前看到她最牵挂的女儿,她知足了。 “能在临走之前看到你……娘真高兴……”凤夫人笑得落泪,有一瞬间她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你不会死,我一定会帮你解毒的,你不会死……”她语无伦次地方道,抓着她的冰凉而颤抖,她不知道她能她撑到什么时候,只期盼师傅能够快点赶来帮他,只要用冰蝶就一定可以解了她身上的毒,可是现在……她用尽所力气也无法催动冰蝶的出现。 凤夫人瞧着她苍白如纸的面色不由心疼,探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手却使不上半分力气。她慌乱地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湿润冰凉的面庞。凤夫人一直笑着,眼底却不住的溢出泪水:“娘不怕死,娘只怕走了之后……再没有人心疼你。” “娘,你不会死的,你信我,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十八年来,在这个陌生而冰冷的尘世,是这个温柔而善良的女人倾尽她所有的母爱带给她温暖和关怀,她怎么可以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凤夫人身体一阵痉挛,剧烈的咳嗽让她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凤浅歌颤抖地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完,殷红而温热的血沾满了她的手,缓缓转为冰凉的温度。 “十八年了……有件事娘瞒了你十八年,如今……是该告诉你了。”凤夫人咽下满口腥咸,微侧的半张脸渐满了鲜血,她声音微弱而颤抖“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要说话了,等师傅来了,一定能治好你的……”她擦拭着凤夫人脸上的血迹。 凤夫人勾起虚弱无力的微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这一生受了太多苦,只希望……只希望将来能好好活下去,千万……千万不要让恨迷了心。”仇恨已经悔了太多人,不要连她也给毁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好好活,你也要陪着我好好活,你不是说要看到子孙满堂吗?你怎么能走……”她紧紧抓着她的一脸紧张的说道,清澈眼底,泪光萌动。 第93页 凤夫人眼皮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模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歌儿,你没有错……是娘对不起你……是我们凤家……对不起你。”话音一落,她缓缓阖上眼帘,冰冷的手无力地从凤浅歌手中滑落。 雷电交加,窗外的风雨愈加勐烈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们回家,好不好? 雨骤急,狂风席捲而来,将房屋有的门窗都吹开了,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 凤浅歌跪在榻边,清澈的眸底空茫一片,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落在素色的榻上,一如开忘川曼珠沙华。她发疯一样拿金针刺穴,逼迫自己催动冰蝶来给凤夫人解毒,可是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无法让冰蝶凝成。 她望着榻上毫无生息的人,眼底干涩,面上无一丝泪痕。 她不哭,她不能哭,哭就是软弱,哭就是认输了,哭就是娘再也回不来了。她强忍着眼底泪,一点一点将它逼了回去。 她呆呆地抬头望向窗外密集的雨帘,乌黑的长髮在风中凌乱地飞舞,无边的窒息和绝望席捲而来,连带着过往的记忆在心头纠结缠绕。 当年被强行灌下芙蓉醉之毒,她以为她可以安然死去,不用面对这个陌生的时空。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度睁开眼帘就看到了一张温柔而慈祥的容颜,她的笑容像冬日的暖阳。 “以后你就叫浅歌好不好?浅歌,浅歌,凤浅歌”那是她替她取的名, “歌儿,痛了别忍着,咬着娘的手,咬着娘的手不痛了。”好几次毒发之时,她都是这样说。 “歌儿,这是娘刚求的平安符,你好好收着。”每年每年她都会求平安符给她,祈求她一生平安喜乐。 “歌儿,这么好的女孩,一定会嫁个好夫君,得到幸福的。”这是她出嫁之时她为她梳头妆扮之时所言。 …… 原来,她给了她这么多的记忆,从出生到成长,到一种相伴相护,她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却胜过世间任何一个母亲。 如果没有她的悉心照料,没有她的一路相伴,或许……她早已成为一堆白骨。她的一生有很多不幸,却幸运地遇到这样一个温柔而善良的母亲。 以前,她总是将自己的心隔绝在这个时空之外,所以并不将她认为是自己的母亲。可是早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无法置身其外了。她不再是方浅予,她是凤浅歌,她已经被捲入了这个时空的歷史进程。 因为有了凤夫人的存在,才有了她凤浅歌的存在。如今……她去了,随着相国府的消亡,而逝去在这苍茫人世间。 这种痛,丝毫不亚于曾经家破人亡时的痛楚,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倾尽所有地在保护她,关怀她,俨然在无形之中为她营造了另一个家,如今,它也支离破碎了。 她曾以她不会被这个地方的任何人任何事所羁绊,可是她做不到了。 她曾以为她对萧飏的爱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可是不然,在面对凤夫人的死,她感觉到这份爱,这分坚持地多么无力。 她曾以为她是懂他的,他也是懂她的,可是她错了,也许从来都没有懂过彼此,也许……再也不需要懂了。可是,拼尽了两世的热忱来成就这段爱情,她已经陷得太深。 阵阵寒意袭来,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靠着榻边抱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雨,持续地下着,整座相国府都陷入了一片死寂,瀰漫着无尽的死亡气息,阴冷而慑人。 天色暗沉,风雨依旧。 卫国将军府,修涯立在窗前望着急风骤雨中打落一地的紫藤花,目光有些怔然,仿佛看到曾经站在花架上浅然而笑的女子。 她身上的毒好了吗? 她在封国过得好不好? 楼暗尘会不会为难她? …… 凌霄撑着油伞疾步踏入梦园之中,收伞进门道:“将军,鬼医和琉琴回来了!” 回来了? 修涯霍然转身,眉宇间掠过一丝惊怒:“她们不是在封国吗?”不在封国替她治伤,回汴京做什么,难道…… “夫人回京了。”凌霄直言道。 话音一落,修涯已经疾步出了门:“叫上琉琴,备马车去相国府。”她回京没有回将军府,在这个时候唯一会去的地方,就只有那里了…… “将军,可是……”可是现在您还是待罪之身,没有圣旨不得出府。 看来又要抗旨了,反正抗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再抗一回苍月帝又能奈他何。修涯没有等到马车到府门前便已经自行策马朝相国府去了,甚至连个雨披都没顾得上带着。 暮色中的相国府死一般的沉寂,狂风吹着门窗吱吱呀呀的声音有些吓人,被赐死的人尸体已经处理走了,只留下灰寂暗然的宅院。 修涯焦急地在府内每个房间角落中虽找着那魂牵梦萦的身影,可是几近寻遍了每个房间都未找到她,他颓然站在院中任冰凉的雨淋透全身,似有所觉地转头望着不远处废旧的园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举步朝园内走去。 他站在门口,撕裂长空的闪电照亮了屋内的一切,坐在榻边那面色苍白的女子落入他的眼底,心底瞬间一阵揪结的痛。 他进门在她面前蹲下身:“浅歌,我们回家好不好?”他的声音很低,很温柔,仿佛能抚平人心口的伤痛。 她冰冷的双眼似乎因为回家二字微微颤动了一下,终于看向了他,苍白的唇勾起缥缈的笑容,清澈的眼底带着迷茫,喃喃道:“我没有家的,我的家……早就回不去了。”似是对自己说,又似是在对他说。 修涯心头一颤,探手去拉她,触手的冰凉让他心惊:“我们先回去,你生病了,不能再待在这里。”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睑,抽回手,淡淡说道:“我要等师傅回来救我娘。”声音很低,带着无比的坚定和倔强。 修涯深了深气,轻声道:“我陪你一起等。” 她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哭,甚至连眼泪都没有落一滴,安静得让人揪心。 一阵杂乱的脚步之声打破了府内死一般的沉寂,唐九看到她的样子,一收平日不恭的神色鼻子不由一酸:“……徒弟” 听到唐九的声音,她全身崩紧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软软地朝一旁倒去,修涯一把扶住她,取过琉琴递过的袍子将她一裹将她抱起,交待凌霄处理凤夫人的后事,便抱着她疾步出府。 马车消失在渐暗的暮色之中,街角处一抹白色的身影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一身萧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谁在陷害? 雨已停,夜色深沉,卫国将军梦园内一地落花,被来往的下人踩过,碾碎成泥。一袭红衣的慕容雪海站在园门处,望着梦园内的灯火,神色寂寥。 她的面上已经卸去了易容的面具,她本就是假的,如今真的将军夫人回来了,她自然是再不可能假冒了,深吸了一口气,举步朝园内走去。 修涯坐在外面俊眉紧皱,屏风后琉琴和几个丫环在替她沐浴,慕容雪海进门便望见坐在桌边神色焦灼的男子,勾唇扬起一抹浅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怔然出神的修涯被她的话惊醒,淡声道:“不必了。” 孔慕容雪海面上的笑容微一僵,眼底掠过一丝落寞,正欲离去,却听得屏风后一阵响动,琉琴扶着刚更好衣的凤浅歌出来,此时的她还是昏迷的。修涯听到响动,飞快的掠至屏风处将人扶住,动作温柔而小心,眼底满是柔情。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神情,是数日来她从未见过的,无论她易容的再像她,模仿的再像她,他的目光都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 “琉琴,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叫唐九快点过来。”她现在的情况让他有些慌张,本就毒发未愈的身体,一路赶回汴京,淋了那么久的雨,还强列金针刺穴来催动内力救人,他真的怕她就这样睡下去。 修涯将人轻轻抱到床榻之上放下,扭头道:“金创药!” 陂慕容雪海微一怔,赶紧到桌边将装伤药的匣子拿到床边,看到他一身犹带湿意的长衫,开口道:“修将军去换身衣服吧,不然一会着凉了,我来替夫人上药。” 修涯似是未闻,转身过来拿药,慕容雪海又道:“你衣服还是湿的,还要照顾修夫人,一会把床上也弄潮了。”他闻言低头看了看床边一些湿印,再望了望自己衣摆处犹还滴着水,微一嘆息道:“有劳了。”起身便朝外走去。 慕容雪海蓦然失笑,不是因为怕自己着凉,而是因为怕让她着凉,这个男人对凤浅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竟?她怔愣一会,微一敛眉撩起凤浅歌的衣袍,那斑驳刺目的针眼,穴位处几近被扎得血肉模煳,隐约还有血从那里流出,她转身拿过柔软的巾帕拭去血迹,凤浅歌身形突然剧烈一震,刚一进门的修涯迅速掠至榻前,一把拉开她喝道:“你不知道轻点吗?” 第94页 修涯紧张地查看着凤浅歌伤处的状况,朝屋内的人道:“叫唐九过来。”怕是体内的毒发作了。 慕容雪海被她勐然的力道一拉,差点摔倒在地。她握着手中的巾帕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榻边上的男子,咬了咬唇颓然转身离去。 九章亲王府静悄悄的,狂风骤雨将九章阁外的梨花打落一地的雪白,清凉的梨花香气瀰漫在空气里。 阁内,灯火通明,一身银丝袍的男子站在窗边,脚下已经积了一滩水,静垂的衣摆又一滴水悄然滴落在地,他不知已经站了多久,湿淋的衣袍上半身已经被夜风吹干了,望着那无边的夜色,他心头无尽的悲凉。 或许,他早就该放手了。皇权之下的爱情註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他出生一个血腥残酷的圈子,他的生命中应该只有冰冷残酷的搏杀和争斗,不该有情的,即便有了,也无法存活,这是他的悲哀,也是帝王家的悲哀。 或许,是他太过奢望了吧!在她的身上,他尝尽的心痛的滋味。在他下定决心要与她相守之时,她退缩放弃了;在他为她默默付出之时,她却看不到;在他需要她的信任时,她却冷漠相对。 这场心痛的纠缠,她累了,他也累了。 正在这时,玄成推门而入,到他身后低声道:“王爷,玄风回府了。” 萧飏面色遽寒,敛去眼底的异样,转身冷言道:“人呢?还不过来?”目光在掠过微不可见的狠绝之色,交给他办的事竟然失手。 玄成沉吟片刻后出声:“玄风重伤,在侧院疗伤,一时……还不能过来。” 萧飏凤眸微眯,眉头蹙拢,他的手下身手如何他再了解不过,竟然有人能将他的人伤成这样,对手的实力让他不由意外,略一思量便举步朝外而去。 侧院之内,满脸血污,身上的几处伤都几可致命。萧飏疾步踏入屋内,看到榻上一身血淋的人瞳孔微缩,朝身后的玄成微一扬手,玄成立即让替玄风诊治的大夫出门,自己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接近。 玄风虚弱的掀开眼帘,咬牙自榻上身形,单膝跪地:“属下该死,未能完成王爷交给属下的事,让您……” 萧飏面目冷然,微一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到底怎么回事?”说话间他在桌边落坐,神色之间一如往昔的冷静沉着。 “属下按照王爷的吩咐在死囚之中找了一个与凤夫人相像的妇人送入相国府,带着凤夫人从旧官道离开汴京,谁知路上被人盯上了,一行八人,将凤夫人劫了去,属下被打落到山崖下……”玄风坦然回话道。那日凤鸾飞走后,王爷交给他的信便是要他暗中将凤夫人调包将人带出汴京,可是当日他一出阁便将信烧掉了,此事再无第三个人知道,看来已经有人盯上了亲王府。 萧飏薄唇微抿,浑身散出深冷而慑人的寒意:“可寻到对方是什么人?” 玄风低头略一沉吟,回道:“属下未能查得对方是何来路,从山崖下上来曾一路追寻,但那些人就像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但从行事风格,武功路数上看,可能……可能是太后的人,也可能……是有人假冒夜家的人。”如果真是夜家的人倒也好了,可若是敌手……那是一个多么强劲可怕的对手。 萧飏微一敛眉,起身举步出门,到底是谁……要这么陷害他? 你不信我? 你让我如何信你? 我不会原谅你!不会! …… 他做事从来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向他人解释,他第一次向她解释,她却不愿听了,薄削的唇勾起薄凉挖苦的弧度。他逐渐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在她心中是越来越淡薄了,在他的心中却随着时间越来越铭心刻骨。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给我时间,试着去爱(一更) 自那场狂风骤雨之后,天色一直阴沉,空气变得有些微凉。 梦园之内,一片沉寂。凤浅歌一连睡了好几日,神智却是一如继往的清醒,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不管在任何清况下的清醒,越是清醒,痛就越是清晰。几步之外,一袭青衫磊落的男子一手支着手坐在桌边,俊逸的面容上眼角有着微青的痕迹,神色间带着微不可见的疲倦。 慕容雪海和琉香一道进屋,动作轻柔无比,生怕惊醒了屋内的两人。慕容雪海看到桌边闭目浅眠的男人,眼底掠过一丝异样,在屋中望了望,到屏风边取件袍子到桌边披在修涯身上。 琉香望着这一幕,眉头微皱,神色渐渐显出不悦。敢情这些天她不在汴京,这个女人就瞄上修将军了,没看到修将军喜欢的是她家小姐吗?可是这个女人可不像凤鸾飞那样简单,论样貌才情与小姐不相上下,真要是成了小姐的情敌,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对手。 琉香小心地将膳食布上桌,侧头望了望床榻之上面色依旧苍白的凤浅歌,眼中满是心疼之色。凤夫人一直那么疼爱小姐,如今就这么去了,还是被她所在意的人害死,她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吧,既然爱得那么痛苦,又何必再爱下去。 修涯微一皱眉,掀开眼帘侧头望着披在肩上的袍子,面上突的一喜,抬眸望以慕容雪海,眼底的喜悦缓缓沉寂了下去,他目光一转便望向床榻之上的凤浅歌,微不可闻地嘆了嘆息,虽然唐九说她现在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可是他眼底依旧难掩的担忧之色。 琉香见慕容雪海的目光还停留在修涯身上,不悦地撇了撇嘴,道:“修将军,小姐的药还煎着,你在这边守了好几天了,吃点东西吧!”从回府,修涯便一步都没再离开梦园,上药,餵药,多是亲自操持,生怕她们哪个手脚重伤了她,仿佛是在呵护在一生最珍贵的宝贝。 修涯微一敛眉,抬手取下身上的袍子递给慕容雪海:“慕容姑娘,没事就不用过来了,等浅歌醒了,本将自会安排人送你回封国。”言下之意便是让她不要再进梦园来,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无端闯入的陌生人。 慕容雪海垂眸敛去眼底的落寞之色,抓着袍子的手根根绷紧,面上依旧沉着得体的微笑:“多谢修将军。”转身将袍子放到屏风处,举步朝外走去。 迎面而来的轻风携着馥郁的花香让她不由一怔,望着那满目的的紫藤花,她不禁笑得悲凉,那个男人眼里心里都已经让一个叫凤浅歌的女人占得满满的,连一丝fèng隙都不留,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呢? 琉香端着托盘从屋内出来,看到花架下一袭红衣的女子,清纯带着几分妖娆,足可让世间任何男子倾心相随。但是一想到这个女人要打的主意,她的面色便开始不悦。以前念在她在百花诞上帮过小姐,心中好歹还是有几分感谢的,可是如今这女人把主意打到了修将军的头上,破坏小姐的幸福,就决不能坐视不管。 “慕容姑娘即是客人,就安安份份做客,不要动些不该有的心思?”琉香沉着一张脸冷声哼道。 “不该有的心思?”慕容雪海闻言轻然失笑,侧头望向琉香,神色沉着,不惊不怒“我能动什么心思?”她真要动心思耍手段,没几个女人会是对手,可是即便她真的动了,恐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修将军喜欢我家小姐,不会喜欢你的,你休想破坏他们。”琉香一脸防备的望着面前淡笑沉着的女子,这个女人真是的,天下喜欢她的男人那么多,干嘛非盯上修将军。 “你家小姐不喜欢他。”慕容雪海淡淡说道。这需要她去破坏吗?凤浅歌的心从未真正对修涯敞开过,她的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 她爱修涯,修涯爱凤浅歌,凤浅歌却爱萧飏。她不禁有些失笑,这些纠葛……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爱与不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又岂是外人看得清道得明的。 “喜不喜欢,又干你何事了?”琉香不悦地哼道。小姐即便不爱修将军,也是有喜欢的吧,依她的性子,她不喜欢的人,她是从来不会放在眼中的,连话都不会跟对方说。 这世上有的东西,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看清的,也许有些人有些事早在不经意之间就已经放在心上了,只是自己不曾回头去看,不曾发现它的存在而已。 她相信,总有一天小姐会看到修将军的好,会放下那个一次又一次伤她心的男人。 慕容雪海只是淡然一笑,举步离开梦园。梦园,梦园,这个梦中从来不该有她的存在的。 房内,修涯坐在床榻边将巾帕打湿,轻柔地擦拭着她的手和脸,修长的指摩挲在她的颊边,眸底流溢着深沉的眷恋。 沉睡中的人似有所觉,秀眉微微蹙起,眼睑微动,掀开沉重的眼皮便看到一张俊逸的面容,神色之间有着些许的疲倦。 修涯愣了愣,忽地失笑:“你醒了。”语气一如往昔的温和,带着极深的怅嘆,恍然等待她醒来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第95页 凤浅歌苍白的唇勾起虚弱而透明的微笑,微一怔她朝内侧挪挪,示意修涯睡外侧。看他的神色,又是几日不眠不休了吧。修涯笑着在她外侧躺下,有些霸道地探手拥着她:“对不起,我不该……”他不该让楼暗尘将她带去封国,否则她也不会受这样的伤。 “不要说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该说对不起的……”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她的话,她一时僵硬着不知如何是好。 修涯松开她,头抵着她的额头,怅然道:“我真怕我等不到那一天,等不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 凤浅歌抿着唇,耳边是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修涯,你给我些时间,我……” 回答她的,是无声而紧密的拥抱。 第一百六十四章 警告凤鸾飞(二更) 天际有阳光破云而出,数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梦园,内室中一片沉寂,修涯抱着凤浅歌睡得安然恬静,她枕在他的怀中,却无法入眠。轻风携着馥郁的花香飘入屋内。 凤夫人的死无疑让她和萧飏已经划下一道不可逆转的伤。当初昌和宫的一念之差,她决定暗中助他,她以为她可以做的到,可是如今她不知道她走不走得下去,他真的为了报仇不惜一切清除阻碍他的人,如果,这个挡路的人是她呢? 她微微闭了闭眼,敛去心底纷乱的思绪,抬眸间看到那张安然的睡容,苍白的唇无声扬起一抹弧度,微凉的手指拔开散在他面颊部的髮丝,她忍不住在想,如果……她没有遇到萧飏,她真的会爱上这个俊美卓然的男子,或许会活得幸福而轻松。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那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修涯的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掀开眼帘,握着她微凉的手:“在想什么?”她在想什么人,什么事,他又怎么会不知。凤夫人的死让她痛心,萧飏的所作所为让她寒心。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迷茫和脆弱。 她垂眸淡然一笑,问道:“娘她现在……” 陂修涯微怔片刻,低语道:“葬礼定在明天,因为相国府……” “谢谢。”凤浅歌扯出一丝笑意,相国府罪责深重,凤夫人算作罪臣家眷本是不能举行葬礼的,能做到这样,想必他也费了不少心思。 修涯默然一笑,望着她的目光满是心疼。她总是这样擅长粉饰太平,将很多情绪不着痕迹的掩藏。明明难过想哭,脸上却总是挂着笑……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琉香进门看到桌上依旧未动分毫的饭菜,无奈地嘆了嘆气。一连几日,她每天早上送来了,下午再收走了,但都是极少动过。 “琉香,再重做一桌午膳送来,做的清淡些。”修涯在内室出声道,语气中不再是前几日的冷淡,带着几分喜悦。 琉香愣了愣,忽地眸光一亮,难道是……小姐醒来了!欣喜之下,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便直直闯入内室:“小姐,小姐是你醒了吗?” “嗯。”凤浅歌应了应声。 琉香一听,满心欢喜。很快看到床榻之上还有休息的两人,掩嘴轻笑便赶紧退到外室将桌上已经凉透的膳食收走,到厨房去重做。 次日,凤夫人的葬礼很简单就在汴京外的别庄举行,庄内满目的白绫在风中飘扬。相国府的人都走的走,死的死,葬礼之上只有将军府的人。 凤浅歌虔诚焚香,心中默默与这个陪伴她十八的母亲辞别。她不幸地误入这个时空,又何其有幸能遇到她这么好的母亲。 娘,你一路走好,若有来生,我定要做你的亲生女儿,还你这一世恩情。 直到凤夫人入土,她自始至终都是神色浅淡的,不喜不悲,平静得让人担忧。她淡淡地随着送葬的队伍一行到别苑后山,看着泥士一点点将棺木掩埋,那个温柔而善良的妇人从此长眠于此地。 修涯见她目光一直望着新立的墓碑,本想开口让她回去,心下一软,道:“你陪凤夫人再说说话。我在别苑等你。”虽然他很想陪伴在她身边,可是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让她可以安心的和母亲辞别。 琉香一路不停的回头去望,听大姐说,小姐从相国府回来,连眼泪都没落过一滴。小姐很少落泪,更甚少在别人面前哭,不管是伤心还是痛苦,都习惯了放在心底。 虽已春末,山风依旧清寒。一袭素白绫裙的身影木然站立在墓前,只有在这寂静无人的时候,她的眼底才有了悲伤的神色。 这份平静被一阵脚步之声打破,她淡淡地回头去望,身着素衣的凤鸾飞与丫环景儿正沿着山路朝这边走来,她知道遇到这个人又是麻烦,秀眉微微拧起。凤鸾飞行至墓前,一脸平静地焚香,祭拜,那一天之内,她家破人亡,留下她孤身一人。 “凤浅歌,你不要再假惺惺的装着自己有多怀念娘。”凤鸾飞开口,语气极尽挖苦,那日她上门前去求她,她竟然不见,如今,又何必这般假好心。 凤浅歌面色了无波澜,淡声道:“你要争论也等下了山再说,不要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凤鸾飞是恨她的,她一直都知道,从儿时的一次次陷害,她都淡然处之,因为她是凤夫人的女儿,因为凤夫人为救她而一再忽略她,她不想欠人什么。 “你还有脸提母亲吗?”凤鸾飞笑得冰冷而挖苦“我去将军府找你帮忙之时,你闭门不见,如今装什么好人?娘是你害死的!是你!”她望着她,目光中满是怨毒“现在你满意了,我的父亲,我的哥哥,我的娘亲,我的家……都没有了。”她的亲人,她的荣耀,她所有的一切都粉碎殆尽了,唯一可依附的丈夫,却是将她拒于千里之外。 将来,若是那个弥天大谎被人揭穿,她都无法想像自己会是何种结局。不过……她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的,不会! 娘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致于修涯他就更不会说出来,所以,她是安全的,如今的她,唯一紧攥的只有这个九章亲王妃的位子。 凤浅歌神色漠然,将身旁的冥纸撒完,转身便欲离去。 “我不会放过你的,凤浅歌!”背后的人咬字极重,字字含恨。 凤浅歌闻言转身,淡淡地望着她:“凤鸾飞,既然有命就好好活着,过去你对我做过什么,我不想让娘……”话音一落,凤鸾飞便扬手朝她面上掴来。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成为一个得不到娘疼可怜虫,如果不是你,我的家不会成现在这样……”她说到最后,语气都几近癫狂。她恨她,从她一有记忆开始,她就讨厌她,随着日久天长,这份厌恶不断转化为恨。 “够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跟你交手,但你将来再这般不知死活,谁也救不了你!”说罢甩开凤鸾飞的手,大步朝山下走去。凤鸾飞的恨不过是被人抢走了东西而产生不满,这是厌,是嫉,是妒,却不是恨…… 如今失了相国府的依靠,身在皇宫朝堂之间将来她定过得艰难,若她还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是生是死,谁也救不了她!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争取?还是放弃?(三更) 初夏,梦园之中满架流苏般的紫色藤萝花,伴着那幽幽的花香,醉人心神。 凤浅歌面色依旧还是有些苍白失血,唐九最近也规规矩矩地守在将军府,连喝酒的事都无法让他提起兴致出门了,这无疑是破天荒的奇观。唐九每日都会定时帮她把脉,自己随他学医多年,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自上次在宸宫冒险引起毒发,之后一路颠簸让毒素在体内运行的更加迅速了,一再催动自己已经被废的内力,这是赌命的行为她自己当然也知道,只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她再犹豫。从凤夫人下葬之后,她的身体已经日渐孱弱,她心自知。 唐九替她把脉,一脸郁闷之色:“你是吃饱了撑得慌是不是?竟然想起来吃砒霜?” 凤浅歌淡眉微扬:“我没吃砒霜。”只是食物中毒而已,跟这些人自然是解释不清的。曾经在煞星各种杀人方式的训练已经让她对这些食物相剋的毒性烂熟于胸。 孔唐九抓了抓自己的鬍子郁闷地哼道:“我花那么大本钱才让毒性控制了这么多年,你倒好,这么不要命地让自己毒发,你丢了小命不要紧,要是连累我的声名受损,将来让我老人家如何在江湖上立足,连个徒弟都救不活,我很没面子的。” 一旁的琉香一听就气愤不已:“你个死老头,不好好救人,说什么丧气话!你不是号称鬼医吗,医术用毒武功,三绝天下,现在怎么这么没用?”她才不相信小姐会没救,不就是脸色苍白了些,以前也会这样的啊,不是一样活下来了。 第96页 “我没用?”唐九指着自己的鼻子,恨恨地瞪向琉香:“我要没用,她十几年前就见阎王了?”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救了这没良心的徒弟,害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得安宁,自作孽,不可活,大致就是这般吧! “你……”琉香被他顶得哑口无言,哼了一声便扭头望向窗外。唐九离开梦园,继续研究他的解毒大计,可是研究了几十年了,这芙蓉醉也没让他研出解药来,这简直就是他一生最大的失败。 凤浅歌淡淡敛眉,神色有些疲累不堪,琉香见状赶紧上前来扶:“这几天修将军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小姐病成这样,他不是该留在府里陪你吗?”她不由替她委屈道。 凤浅歌淡然轻笑:“哪个大男人像女人一样天天窝在府里,他是卫国大将军,肯定有很多事要做,再说我不是好好的吗,有你们陪着我就够了。” “都做了卫国大将军了,哪还需要那么忙嘛,像镇国老将军那样闲在府里不也挺好。”这样他就可以多些时间来陪着小姐。小姐是个很寂寞的人,事事藏于心中,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都不会跟人说出来,害得她也只能干着急。 凤浅歌斜睨了她一眼,调侃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官场朝堂的事,哪是她们这些门外人都说得清道得明的。 “从夫人过世,小姐你一直不哭也不笑,让大家都急死了。伤心了不开心了,哭出来多好!”哭出来心里会好受很多,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老是喜欢忍着不哭,那得忍得多难受。 凤浅歌淡然一笑:“眼泪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哭了又如何,她也回不来了。”即便哭干了泪,哭瞎了眼,发生的事就再也无法改变。哭是懦弱的表现,哭是认命的表现,她不认命,从来不认。 琉香扶着她到花架边坐下,抬眸便远远看到一袭红衣妖娆的身影已经踏入园,面上的笑容很快便垮了下来,这个女人跑来做什么。凤浅歌同样也看到了走来的慕容雪海,侧头对琉香道:“沏茶过来。” “小姐,你别搭理这个女人,她不安好心。”这个女人赖在将军府不走,一定还是对修将军不死心,想来破坏人家夫妻关系的。 凤浅歌微一扬眉,望着她哭笑不得:“慕容姑娘曾经……” “我知道她在百花诞上有帮过你,不过你基本不需要的的帮忙,那就权当扯平了。”琉香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话,朝她解释道“那个女人老是盯着修将军看,肯定在打坏主意,小姐你不能跟她在一起,我这就去把她赶走。”说话音琉香便一副欲上前跟人干架的势头。 凤浅歌一把拉住她,不悦的皱眉。琉香一下泄了气,退到她身边,狠狠瞪了一眼走近的慕容雪海:”我去沏茶。” 慕容雪海与她对桌而座,明眸扫了一眼她的神色,关切问道:“夫人的身体比以前更差了。”那样憔悴的神色,任谁也看得出来,一个人被剧毒折磨了十八年,要想活下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这个奇蹟就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凤浅歌淡笑:“无碍,这些日子你住在府上,一直没顾得上过去看看你,住得还习惯吗?”二人说话直接省略了之前慕容雪海易容她假扮的事,可是这个女子与她一样已经被捲入其中,直至如今她也无法断定慕容雪海会是哪一旁的人。 这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她忽地忆起软玉楼初见她之时,她看楼暗尘和萧飏的眼神中,有惊艷,有頶,却唯独没有爱慕。在她被带离汴京的一个多月中,这个女子竟然对修涯倾心了,她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眷恋而隐忍。 慕容雪海面上一如继往的沉着浅笑:“夫人不必费心,明日我就回封国了,夫人有病在身,好生休养才好。雪海今日过来是向你辞行的。”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终究是不适合她的,慕容雪海,只属于软玉楼那样声色犬马的世界。 凤浅歌微一怔,微然一笑:“要是真的喜欢,就放开心去争取吧。”如果,如果将来她无法给予他想要的,或许眼前的这个女人可以,她看得到,她是爱他的。 “争取?”慕容雪海蓦然一笑,望着凤浅歌身后的紫藤花架,目光幽远:“那你当初为何又要放弃呢?”放弃了九章亲王,放弃了自己心中所爱。 凤浅歌心头一震,唇际勾起无尽苦涩的笑。也许在以前放弃是一种更深的执着,可是如今……这条路,她不知该如何去走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浅歌病危(四更) 次日,修涯便安排凌风带人护送慕容雪海回封国去,然而自始至终他也未露一次面。直到黄昏之际他方才回府,那时凤浅歌刚小睡初醒,刚一出门便看到那一袭青衫浅淡的身影,略显苍白的唇勾起浅然的笑意。 修涯温和一笑,快步走近扶着她:“怎么不等人过来了再出来。”现在她的体力远不如以前,若没有人在旁扶着,很容易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凤浅歌浅然一笑:“刚睡醒,出来透透气。”唐九对芙蓉醉如今也解不了,她只能这样一天一天地等下去,等着又一次死亡的来临,或许就这样去了也好,所有的恩怨的纠葛也可以这么了结了。 修涯扶着她到花架下面坐下,微笑说道:“你坐着等一等,外面起风了,我去给你拿件袍子。”说罢便疾步朝着屋内走去,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心头酸涩莫名。突然之间一阵温热从鼻中溢出,她抬手去抹。片刻之后,手上刺目的杀红让她微微皱了眉,鼻孔中的血越流越多,她不断拿手去擦,满手沾血最后擦得满脸都是血依旧无法止住。 孔修涯取了袍子出门便看到满脸是血的她,那一瞬间心跳都顿止了,疾步掠至她身前,急切问道:“伤在哪里?伤在哪里?”还以为她是不小心磕到碰到了,焦灼的目光搜着伤口在何处,最后落到不断溢出鲜血的鼻孔,染得她满脸血污。他一把抱起她朝屋里而去,朝着刚进园的琉香高声道:“叫唐九过来。” 琉香微怔愣地站在原地,看到她怀中满脸血污的凤浅歌,手中的茶盏颓然跌落在地,破碎的声音让她迅速回过神来一转身赶紧出去寻找唐九的踪影。一路之上,不断告诉自己,小姐不会有事的,她那么好的人老天爷怎么捨得带走她呢?一定还有救,一定还有的。 可是寻遍将军府上下也找不到唐九的影子,她急得几近哭了出来,赶紧找上凌霄带人出府去找。这死老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出去找酒喝,早跟他说了不准他出去,要天天在府里守着,他倒好一个不注意就熘了出去。 陂修涯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软榻之上,赶紧到内室取出巾帕替她擦拭着,可是任血已经染红他手中的巾帕却依旧不止,他的手都不由颤抖起来,冲着外室端水进来的人喝道:“唐九呢?怎么还没过来?”平日的温和全然没了踪影。 凤浅歌也吓得不由一怔,吸了吸气抬眸望他,低声道:“帮我拿金针。”这点血她还是可以止住的,不然也白跟了唐九学了那么多年医术。修涯一愣,自己怎就忘了她自己就是学医的,疾步到内室翻找着她放药和金针的柜子,将别着金针的锦缎拿了过来。凤浅歌微一敛神,拈针刺穴,一连扎了好几根针,血才慢慢止住。 她知道流鼻血就是体内的毒已经开始腐蚀她的身体,最后连内脏一点一点烂掉了去。这样可怕残酷的毒,当世仅此芙蓉醉。 萧天痕刚从宫里出来,准备朝九章亲王府去,却瞥见路边的酒馆之中一白鬍子老头抱着酒罈,样子好不滑稽,定睛一看竟有几分面熟,那不是鬼医唐九吗?唐九抱着酒罈一脸郁闷地灌了一口又一口。他不是不想救她,而是他也无能为力,数十年前虽然让她保住了命,但这终不是长久之计,像现在的状况,早晚都会出现。 萧天痕思量片刻,还是进到酒馆里去,毫不客气地在唐九对面落座:“老头,你不在将军府,跑这来做什么,将军府没酒给你喝吗?” 唐九抱着酒罈,眨巴眨巴眼望向对面的人:“你是哪根葱?” 葱?萧天痕气结,压下心头不满,堆起一脸笑:“我跟你徒弟认识,最近没见她,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要怀疑他对她有意思,他只是替四哥问一下,从相国府的事后,四哥变得更冷酷慑人,连他都不敢再跟他乱开玩笑了。 “我徒弟……”唐九抱着酒罈,挪到萧天痕身旁坐下,打了个酒嗝,哭诉道:“我徒弟……活不成了?” 活不成?萧天痕差点没从凳子上跌下地去,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还能信,可眼前这位是谁,是鬼医,还有他救不了的人? 第97页 “你不是鬼医吗?不是连那么点病就治不好吧?”她可千万不能死,她要死了,四哥还不得疯魔了! 唐九抓着他的锦缎袍袖又是擦鼻涕又是擦眼泪:“我当然不想她死啊,可是我要能治好她,早就治好了,还用得着在这里喝闷酒吗。十几年前,我是刚好有个血莲在手,这才侥倖让她捡了条小命,这下也玩完了,我的徒弟啊……” “那你不去找血莲救人,还跑来喝酒,算什么师傅啊,你是存心要看着她死吧!”萧天痕扯回自己的袖子不满地哼道,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套长衫。可是他要救不活凤浅歌,真的会有大麻烦的,四哥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有那么好找,你去找找看。”唐九鄙夷地瞪他一眼“血莲我找了五十年才找到那么一颗,这些年一直在找,连影子都没找到。”说完他抱着酒罈再度郁闷地灌了一口,血莲不易找,更不易活,要以活人鲜血浇灌方能开发,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血放干了,也开不出一朵来。 五十年才找一颗?这么难找?萧天痕挠了挠头。正在这时,凌霄和琉香闯进酒馆,一看到唐九琉香便又气又哭:“你个死老头还有心喝酒,快跟我回去救小姐,小姐……小姐她不行了!”琉香一路怎么也找不到唐九,早就哭花了脸。 唐九一听抱着酒罈一遛小跑就出了酒馆,泪奔而去:“徒弟……” 萧天痕愣愣地望着凌霄一行人小跑着往回赶,抬手摸了摸下巴,心下思量着方才的话。凤浅歌她不是真的不行了吧!越想越不敢想,也一遛小跑朝着九章亲王府而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都要她活(五更) 九章亲王府,轻风拂着清凉的梨花香气穿窗而入,一袭银丝锦袍的男子拧着眉望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摺,苍月帝让应公公送来的奏摺也只是一部分,他可以帮忙处理,现在朝臣的奏摺宫中连看都不看,直接便送到了亲王府。苍月帝的此举是要告诉朝臣有意为四皇子为太子,可是同时也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虽然他并不惧怕这些对手,但明里暗里总有人来使绊。高皇后一党的人都频繁地相互相往。 数日来的繁忙政务让他无闲去关心外面的事,卫国将军府与高家近日的频繁往来是意料之中的。他不惧与任何为敌,只是她不该牵涉其中,如今的他们难道要成为敌人吗? 初夏的风,温凉怡人,梨花渐渐落尽。今年的苍月王朝註定要有一个多事之秋,几个月后的秋猎,註定不会安宁了,那是高家的机会,也是他的机会。而他们所争,所斗的竟是自己的亲人。皇宫真的是个连人生都会扭曲的地方,父不父,子不子,妻不妻,夫不夫,有的只剩下这些残酷无情的争斗。 正在这时,萧天痕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叫嚣道:“四哥,四哥,凤浅歌怕是不行了……” 孔萧飏敛眉微一拧,眸底顿生寒意。萧天痕心虚的住嘴,四哥说过不要再提那个女人的消息,可是现在是关键时刻,算了死就死吧,他硬着头皮道:“我刚在来的路上遇到唐九和将军府的人了,听他们说凤浅歌毒发严重,唐九也束手无策,这回……”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对面人的神色。 萧飏眼底顿起波澜,最后又缓缓沉寂:“将军府的人会操心,不该我们来费心。”修涯不是很紧张她吗,怎么会由着她受这样的苦。面上虽是不在乎,心底却生起阵阵窒闷的感觉。 “姓修的会操心,可是他也解不了芙蓉醉啊。”萧天痕紧张地望着他的神色,心中暗忖:明明心里在意干嘛还要嘴硬。那个女人就是四哥心头的芒刺,年年月月都扎在心口之上。 陂萧飏转身收敛起眼底的异样神色。芙蓉醉,就是这芙蓉醉才让他们相遇。他们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被这蚀骨的剧毒而夺去生命,以前他会倾尽一生为母报仇,为卫家平恨,这是他一生唯一要做的事。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期盼自己能活的久一点,她也能活得久一点,即便无法相守,起码他还能看到她。 “四哥,唐九说他一直在血莲,十几年前就是因为有血莲才救了凤浅歌的性命,可是现在寻了好多年也未寻上这药,这回怕真是……”说话不由嘆息,芙蓉醉姓修的解不了,四哥自己也中毒多年,就更解不了了。 血莲?! 萧飏薄唇微抿,眼底掠过一丝瞭然。血莲是抑制芙蓉醉很好的灵药,他也曾寻觅多年,多少也是有所认知的,他不是没有找到过,只是根本不能令其开花为药。 “血莲,血莲,一听就怪诡异的,竟然要吸食活人的鲜血才开花,谁会那么不要命放这么血去浇花……”萧天痕喃喃自语道,四哥以前也寻过这血莲,但后来不知为何放弃不找了,才寻上血菩提,这才跟凤浅歌两个同病相连的人撞到了一起。 “叫玄成进来。”萧飏冷然出声打断萧天痕的话。 “四哥,你不是真要……”萧天痕一脸惊诧的望着她,他不是……他不是发疯要去找血莲吧,找血莲不要紧,可是要放血浇花,还不得去了半条命,高氏一门正虎视耽耽地盯着亲王府,这时候要出了什么差错,那还得了。 萧飏面色无波,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萧天痕被那阴冷目光所震慑,乖乖住嘴出去叫人。要是太后知道四哥这时候要离京,定然会阻止,可是……如果凤浅歌真死了,四哥就算将来报了仇,做了皇帝,怕也一生难安吧。 卫国将军府,凤浅歌言才流鼻血之事自己倒地并未在意,修涯面上虽然恢復了平静,可是此刻眼底依旧带着紧张的神色,直到唐九回来诊了脉开了方子,她用过药服下安歇,他方才离开梦园。 这样的状况,让醉酒的唐九很快就酒醒了。他没想到毒发作的这么快,照这样下去,即便有医术如他,也无法再帮忙压制毒性的蔓延。唐九的面上泛起无比凝重的神色,这个徒弟虽然也有欺负捉弄他的时候,但毕竟也是十来年的师徒情份了。 修涯静坐于书房半晌,沉默了好久出声道:“你……真的没办法再帮她了吗?”真要他这样看着她一天一天地步向死亡吗?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唐九沉思了好久:“能想能做的办法我都有尽力在试,玄冰功虽能克制毒性的蔓延,但终究是解不了毒的,十几年前因为有血莲在,所以让我替她捡了条命回来,现在……” “有血莲就能治好她是不是?”修涯迫不及待的打断她的话,只要有一丝可以治好她的希望,他都不会放过。 唐九无奈地嘆了嘆气,缓缓说道:“从上次在她身上用过血莲,我也一直在找,但一直未得,百年之前在百罗圣地附近鬼谷岭曾出现过血莲,我都去寻过,但是……” “有血莲一定会能治好她是不是?”修涯盯着唐九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是续命之药,解不了毒,但也能让芙蓉醉的毒压抑十来年。”唐九坦然回道,芙蓉醉的毒是百年前绝世之毒,百年前无人可解,竟不知为何流入了苍月的王宫,害了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 修涯微一敛眉,沉吟片刻道:“血莲我会去找,从现在起,你不得再踏出将军府半步,直到我带着血莲回来,她要有碍,本将不管你是谁,也不会放过。”一向温和如他,眼底竟然出现那样狠绝凌厉的光芒,让唐九一时胆寒。 他要寻这血莲救她,却不想在多年之后,这血莲竟会成为他们之间最深的痛。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期而遇(一更) 卫国将军府,梦园内一片静谧,淡淡的紫藤花香荡漾在园内的每一个角落。,夏日的微风带着几分炎热让不由心生烦燥,琉香守在床榻边上,轻轻打着扇子。小姐越来越奢睡了,而且也睡得越来越长,从最开始的流鼻血,到不断咳血,到昨日连耳朵都开始流血。她看到那个曾经美得无比伦比的如仙女子一点点的凋零,修将军说去找血莲,一去已经大半个月了,也没有一丝消息传来,看着小姐一天一天消瘦憔悴下去,她真的怕…… 好屡次她都心疼得落泪,小姐却总是笑着来安慰她。到底是什么竟让她能那样的坦然面对死亡,让她在承受那么多身心痛楚依旧笑得那样淡然。如果救不了她,她真的……就会这样走了吗? 这一生受尽流离之苦,还未来得及等到她的幸福,她真的……捨得下吗?放下心中所爱,放下这里所有牵挂她的人。琉香望着床榻之上那面如枯藁的女子,眼底不由酸涩。 凤浅歌睁眼又看到眼红红的琉香不由嘆息,这丫头跟她说了多少回了,别动不动就哭,她还就不听,不在她面前哭,就偷偷哭。她撑着坐起身:“哭够了吗?哭够了扶我起来。” 第98页 抠琉香愣了愣,放下扇子,吸了吸鼻子,赶紧抬手去扶她下床:“小姐,这会外面太阳大,你再睡会吧。”本来就体弱,要再中暑了就更麻烦了“我刚煮了绿豆汤,一会送来给你尝尝。”琉香一边替她更衣一边说道。虽然她每天都会做很多膳食,但小姐吃的并不多,有时候吃了就吐,结果人就越来越瘦,她也束手无策了。 “好。”凤浅歌淡笑回道,这副孱弱的身子麻烦了不少人,沉思片刻后问道:“他还没回来吗?”半个月前修涯说奉旨出京办事,这一去也大半个月了,也没消息说什么时候回来,她不由有些担忧。 琉香愣了愣,回道:“还没有,可能办完事就回京了。”她当然不敢让小姐知道修将军是去替她寻药去了,小姐一向自觉愧对于他,若再知道修将军此去是寻血莲去了,还不定会怎么生气呢?一切还是等修将军回来自己跟她说去,她就不掺和了。 枭凤浅歌微一拧眉,琉香眼底一闪即逝的慌乱告诉她,修涯出府的事,定不会是如她说言的公事,只是她猜到了又如何,如今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到桌边坐下,朝琉香道:“帮我沏杯茶来吧。” “我顺便把绿豆汤端来,你多少吃点。”琉香眉开眼笑地说道。凤浅歌默然含笑点头。 闻得风中送来阵阵花香,她一时心动便举步朝门外而去,那满目紫色流苏般的花朵美得让她心醉神往,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梦想着自己生活的地方有这样的紫藤花架,每天被这样的花香环绕。如今,繁花依旧,她却不知要辄往何方了,这一生,她爱过人,也被人爱过,即便真走了,也无遗憾了。 曾经那样拼命想要回到汴京城来,真的回来了,她却不知该如何再走下去,如今,也走不下去了吧。不能再陪他执手一生,也不能再还他这一世情深,这一生她欠了太多情债。那些在她生命中涌现的人在那紫色的光影,一一浮现,又缓缓沉寂。 百罗圣地,这是一怨灵聚集的不祥之地,百年前的一场浩劫,让这里所有的生物都凋零。而血莲唯一生长的地方就是在百罗圣地附近的大山中。鬼谷岭,这是一座沉寂而阴森的深山老林,附近城镇的人谈之色变的一个所在,就连飞鸟都不会飞来这个地方,整座山林如鬼林一般死寂,阴冷而恐怖。 一袭雪衣的男子站在布满青苔的石上,阳光穿过枝叶落在他的身上,一身光华耀眼。他微拧着眉望着四周的地形,眼底带着难掩的急切之色,这林中露难行,再找不到血莲,他怕真的赶不及了…… 玄成望了望周围,不由上前出声道:“王爷,我们已经在这里转了大半个月了,一点血莲的影子都没寻到,还要继续找吗?”如今苍月帝病重,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由亲王府处理,可他却带着他们跑到这深山老林来寻血莲。他知道主子又是为那个女子,从前的主子眼无一物,更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来耽误他要做的事,自从那个女子的出现,几近颠覆眼前这个亲王的人生,每次在牵扯到她的事情,一向雷厉流行的他竟然会犹豫不绝。甚至还暗中派玄风去将凤夫人掉包,这样的所为根本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冷酷狠绝的九章亲王了。 此行进入这深山鬼林之中,一种遭遇重重,瘴气,毒泉,已经让他们一行人损失过半,如今水和食物都快断绝了,再这样坚持下去,他们势必会葬身在此地了。太后已经数次派人前来召他回京,他却置若罔闻一意孤行硬要往这深林里闯。 萧飏紧抿着薄唇,眼底坚定依旧。他只是不想她死,即便如今她可能怨他恨他,他依旧想她活着,活在他所能看到的地方,即便在他身边的人并不是他。这是他欠她的命,若她当初没有因为他而失去玄冰功,她就不会成现在的样子…… “上马,继续找。”冷冽的声音响起,一袭雪衣的身影已经翻身上了马背,先行离去。身后的玄风等人也不敢再有怠慢,纷纷上马追了上去。 急促的马蹄之声在死寂的林中格外清晰,行不多时,一马领先的萧飏突地勒马停下,微一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众人纷纷勒马停下。沉寂的山林响起一阵异样的驿动,每个人纷纷屏息凝神细细听着,是马蹄声夹杂着人声,一袭雪衣的身影迅取下弓箭寻声而去。箭矢破空而出,却在半路被迎面而来的一支箭在半空击落,萧飏再度搭箭拉弓对准来人。马蹄声渐近,一马领先的青衫男子手中弯弓满弦瞄准着他,四目相对间,阴森的山林中顿起无边杀意,深冷而凌厉。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萧修联手(二更) 透过枝叶的阳光洒下,锐利箭尖闪着阴冷慑人的寒芒,拉弦的手指泛着青白,只要放手箭矢便会直取对方咽喉。生死之争,一触即发,死一般沉寂的从林瞬间盪起深冷而凌厉的杀气,让这本就阴森的鬼林更加慑人。 萧飏凤眸微眯望着山坡下的人,眼底有一瞬间的惊诧,很快恢復平静。修涯看着山坡之上,白衣如仙的男子瞳孔微缩,似有几分不可置信他出会现在这里。然而对方会到百罗圣地来,可想而知都是同一个目的——寻找血莲。 两拔不期而遇的人马陷入剑拔驽张的气氛,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便会拼死搏杀。双方都深知对方的人实力如何,真要动起手来,最后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的局面。 林中再度陷入死寂,亲王府和将军府这苍月王朝敌对的两股势力在这深山老林中对峙开来,一袭白衣的九章亲王宛如天神降世,一袭青衫的卫国将军锋锐过人,四目相对,仇恨和杀意瞬间涌上眼底,他们即是政敌,亦是情敌。一个是她心中所爱,却无法与她携手一生。一个与她携手一生,却不是她心中所爱。 抠杀了他,她就可以回来! 杀了他,她就会断了念想! 二人心头各有思量,拉紧的弓弦发出细微的声响,亲王府和将军府两拔人马都各自绷紧了神经,望着拉弓对峙的两人。 枭萧飏望着这个相斗多年的对手,薄唇微抿,底的杀意缓缓沉寂。他要杀他,却不是在这个时候,如今的状况是容不得他们在这里争斗,远在汴京的她还等着他们寻回血莲续命。 修涯身上的杀气也渐渐收敛了去,他知道对面的人有意要置自己于死地,他一样想杀他,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快点找到血莲回京救人,至于眼前这个人,来日方长。 对峙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弓箭,此行的共同目的让这两个宿敌暂时放下了仇恨,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血莲,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在这偌大的深林之中,仅靠自己的力量是根本无法尽快找到血莲的。 “四殿下不在京中处理政务,怎么有空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修涯面上一如往昔的温和笑意,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萧飏面目冷然,薄唇勾起冷讽:“本王为何而来,修将军不知道吗?”他不喜欢跟人拐弯抹角的说话,都知道对方目的何在,何必明知故问。 修涯面上笑意不减,心念一转道:“本将有一提议,四殿下可否一听?” 萧飏薄唇微抿,深沉的眸底掠过一丝冷然,对方的心思已然猜了七八分。玄成一见,上前低声道:“王爷,危险,还是不要过去了。”他可不认为这个与亲王府相争多年的卫国将军府会有什么好的提议。若是主子这时过去,对方不就可以趁机下手,他们从不小看将军府的人。 萧飏将手中弓箭递于玄成,纵身从山坡上跃下,只身走向修涯一行人,山坡之上的玄成等人一愣赶紧追随而去。修涯下马,朝对方走去,微一探手道:“四殿下请。”他们要商议的事,自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 “王爷——”玄成等人惊唿出声。 “将军——”凌云几人出声劝阻。 二人同时微一扬手,示意他们不要跟来,朝着一边的山崖而去,留着身后两拔人马干望着他们消失在从林的背影,两个曾经在朝中斗得你死我活的对手,这么平静的相对,任他们谁也不敢相信。玄成微不可闻地嘆了嘆气,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竟能让水火不容的仇人也能放下仇恨,这一切都只因为那个女子的存在而产生。 万丈悬崖边上,长风猎猎,在这深山之中丝毫感觉不到夏日的炎热,所感觉的竟是如深秋般的清寒。二人相对而立,白衣翩然,青衫磊落,各有风华。 “虽然现在已经接近了百罗族的圣地,但要到鬼谷岭路面的路比之前还要难数十倍。”修涯平静地说道,这一路所过的难关,险关,都只是一些小把戏,真正的生死大关还在后面。 萧飏凤眸微眯,冷声道:“你又如何知道前面是何光景?”他一生见的难关险关多了去了,从来不惧这些。 修涯淡然一笑,目光望向崖边的云雾缥缈:“既然要来,当然要下一番功夫。”他要取得血莲,更要活着将血莲带出去,自然每一步都不得大意。 第99页 “即便如你所说,本王就非得跟你合作不成?”萧飏面目冷然,要他跟他的对手合作,这样的事,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可是眼下,他就真的做了。 “四殿下若是无意,就不会随本将过来了。”他肯过来便是有这份心不是吗?他们是生死相斗的对手,但他们都希望可以进去找到血莲,救活他们心爱的女子“你希望能救她,我也是,既然目的相同,何不联手一回。” 他们都知道远在汴京的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了,此刻的她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剧毒的折磨,每一天的过去,她都在向死神靠近。他们之间的帐可以慢慢算,此时此刻,他们都只希望快点可以找到那可以救命的血莲,让她能够活下来。 萧飏薄唇勾起冷然的弧度,沉吟片刻道:“本王不想浪费时间。”言下之意催促对方早些上路,同时也是默许了修涯的提议。 二人默然望了一眼,一道折回。就这样短短几句在,两个水火难容的敌人竟然达成协定携手合作,这要传将出去让世人知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玄成,凌云等人看着一道回来的两人,听得他们说要和对方一起上路,都不敢相信。但如今的状况是容不得他们再耽误下去,萧飏漠然下令让亲王府的立即上路,于是两路人马便一前一后朝着山林深处而去,然而那未知的兇险又会给他们的寻药之途带来什么样的阻碍? 第一百七十章 萧修联手2(三更) 一天一夜,两队人马沿着山脉急奔而行,一刻也没有再停留,两个人都是身轻百战的高手,所带的人马个个都是身手卓绝的。天色渐明,天际泛起鱼肚白,朝阳初升,光芒万丈。一种洞着山嵴而下,越势越来越险峻,借着晨光可以看清前方的景致。 穿过那样阴森的从林,眼前的美景不由人心旷神怡。山花烂漫,薄雾缭绕,在晨光中静美如一处间仙境。 “瘴气毒林”萧飏和修涯望着那处,不约而同道。众人闻言纷纷掩住口鼻,此处的瘴气比他们之前所经过的一任何一处都要厉害,走在前言的两人都不由面色凝重起来。 繁花盛放,碧糙如茵。二人方一进入,便闻得一阵细碎的声响,众人纷纷警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突然之间糙从之中一阵大动,有什么东西朝着他们汹涌而来,萧飏手中长剑快如闪电,被斩断的竟是数条蛇,依颜色可辩别是青竹丝,和糙一样的青绿色,竟有人手臂那么粗,隐伏在糙从之中若不注意根本无法觉察。萧飏望着大蛇微愣了片刻,骤然想起在封国皇陵之中,他和她一起遭遇的河蟒,如果没有在古墓之中的一切,也许……他们之间註定就错过了。 修涯一见朝身后的凌云望了眼,凌云立即心神领会:“大家将雄黄粉拿出来分一分。”分一分便是要分给亲王府的人,这是临行之前唐九特别配制过的药粉,这地方当年他是来过的,所以多少有些了解,把能送上的东西都给他们备齐全了。 修涯接过后面凌云递来的锦囊:“这些都是含有剧毒的蛇。” 萧飏微一敛神扫了一眼他手中装雄黄粉的锦囊,声音冷淡:“本王不需要。”他身上的芙蓉醉克制百毒,还怕了这小小的蛇毒。 修涯眼底掠过一丝异样,沉吟片刻后道:“四殿下要表现自己的神勇挑别的时候,本将也不想浪费时间。”他怕不怕蛇毒他不关心,只是耽误了行程都不是他们心中所愿。萧飏面色冷然抓住修涯手中的雄黄纷洒在鞋面之上。 四面涌来的蛇纷纷朝着他们靠拢,响尾蛇,眼镜蛇,青竹丝……哪一种都是足够让人丧命的剧毒之物,一条一条在他们四週游走着,但惧于雄黄粉都不敢近身来。 “啊——”一声悽厉的叫声从后面传来,回头一看将军府随行的一个人捂着脖子惨叫出声,凝神细看,一只巨大的黑色毒蜘蛛从树上悬丝而下爬到了他的身上,那人很快便全身发黑,倒地而亡,众人不由一阵心寒。 “大家小心。”修涯出声道,看来这里不仅有毒蛇,还有其它的剧毒之物,毒物有雄黄粉,其它的毒物就没有那么那对付了。 话音刚落,后面又是一声惨叫,从人寻声望去,是亲王府的一名侍卫倒地抽搐,有密密麻麻的东西迅速爬上他的身体,是毒蝎,红色的剧毒蝎。霎时之间这处人间仙境的景致显得更加恐怖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这么多的剧毒之物聚在一起,别说是被咬上一口,就是吸上一口这里的毒气都可让人致命。萧飏面色无波朝前走着,只见身前剑光飞舞,在前面白光一片,所过之处所有的毒物大到毒蛇,小到蜘蛛,蝎子都纷纷毙命。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再耽误在这里,有些人已经无法再闭气了。修涯见状,一把取过凌云手中的剑一路相助,挡下周围靠近的毒物。有了萧飏和修涯联手开路,前进的速度大大提高,很快众人便穿过了瘴气从林,除了死在林中的那两人,再无所伤。 出了丛林,便到了山上所见的一弯碧湖,湖水清澈,水中的鱼儿似听到声响,纷纷在水面跳跃,莫名的兴奋起来,修涯和萧飏二人眼底掠过一抹深沉,湖对面便是鬼谷山岭,却不得而过,湖上没船通行不可怕,可怕的是…… 修涯瞥了眼还插在剑上的青竹丝蛇,手一扬蛇便落入水中,所落之处水面瞬间沸腾起来,大大小小的鱼儿纷纷涌出争相夺食,片刻之后那蛇化作一滩血水消失不见。修涯觉吟片刻后道:“这就是唐九说的食人湖。”湖不吃人,但湖里的鱼吃人。 众人不由一阵心惊,自从进入这深山从林之中,一路所见所遇,都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奇事异事,火山岩流,食人花,毒物遍布的从林,如今还有这食人的鱼儿,他们个个虽是身经百战,但看到这些也不免胆寒,望着这碧湖之上,都不禁发起了愁。 眼看着他们寻找近半月的鬼谷山岭近在眼前,却被这湖挡住了,湖面宽几十丈,湖面空无一物,纵然像萧飏和修涯这样的绝顶高手也没能有这样一跃几十丈的绝世轻功,游过去,估计下水不到片刻就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萧飏望着波光闪烁的湖面凤眸微微眯起,薄唇微抿,目光掠向湖对面的高山,山顶可见皑皑白雪,血莲就生长在那里,她生存的希望就在那个山顶。 沉默,良久的沉默。身后的玄成等人都屏息望着那食人的湖泊,这样的处境,除非能涨了翅膀飞过去,否则要过就只有餵鱼。 立在前方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都默然望着湖面,一个冷酷深沉,一个俊雅若风,各自思量着过湖之计。 “还有多少弓箭?”二人同时转身问道,话音一落,不由相顾一望,对方的心思立即瞭然于心。 玄成朝身后几个望了望:“还有三百。”出发之时以为时中会有勐兽什么的,结果一只都没遇上,全遇那么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萧飏持弓箭递于修涯:“你知道怎么做?” 修涯望着他,眼底似有几分不可置信。玄成很快也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他竟然想跳箭从湖上过去,他相信以主子的轻松绝对可以做的到,但这放箭之人是谁?是他的死对头,箭从背后而发,脚下是吞人食骨的食人鱼,若是一箭射中他,又若是出箭晚了,他都会丧命在此,葬身鱼用腹。 ———— 食人鱼不是中国的,就是以前看过一个外国电影印象深刻,写进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萧修联手3(四更) 湖边的风吹得二人衣袍猎猎,二人相对而立,萧飏持着弓站在修涯面前。这是一场豪赌,他拿他自己生命在赌,赌凤浅歌在修涯心中的分量,纵然以前他们是敌人,以后也会是敌人,但此时此刻他们都是为同一个目的而来,都只为一个女人,凤浅歌。 “王爷!”玄成出声欲劝阻“让属下来吧!”将弓箭交到卫国将军手中,不就等于将命交到他手中了,若对方一念之错,放箭伤人,主子岂不就命都没了。 萧飏漠然朝玄成等人说道:“准备绳索。” “我过去。”修涯望着他淡然道,他不想欠他这份情。 众人都紧张地望着他们两人,这是一场以命相赌的考验,谁拿下这把弓就有生杀之权,只要一箭,不,是只要少放一箭就足以置对方于死地。可是在场这么多人当中,轻功和箭术能够联手完成过湖的就只有他们两人,要掌握好每一箭的方向,力度,方向,一分都不能有差,而这样的事,除了他们两人,在场其它人都没有那个把握。 萧飏淡淡地望着他,语气清冷如昔:“近年修将军的伤也不少,你死倒没什么,但不要耽误本王办事。”他绝对相信修涯有本事能过去,但他也不想占他半分便宜。 第100页 修涯沉吟片刻,接过他手中的弓。此时玄成他们已经将带来的绳索系在后面的大树之上,可是带着绳索过湖无疑又增加了更高的难度,绳索不能落水,一旦落水就会被食人鱼咬断,要踏箭而行,这绳索就必然会让身体的灵活度受阻。 萧飏默然转身接过玄成手中递好的绳索,凝神站在湖边,目光直直地落在远处的鬼谷山岭。修涯在背后已经搭箭拉弓,一旁的玄成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虽然自己极力想阻止,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下人,主子决定的事从来是没有任何人能反驳的,只是……他目光紧紧地盯着修涯,只是希望他真的能一心为他的夫人着想,这样……才能保证主子平安守湖,如果主子落水,就代表他自己放弃了救治凤浅歌的希望。 萧飏面色沉静地望着湖面,淡淡开口:“开始吧!”话音一落便纵身跃了出去,修涯手中的箭破空而出,湖面之上的身影白衣翻飞,借着激射而出的力量借力前行,这样的轻功,这样敏捷灵活的身手,让岸上的人瞪大了眼。虽然知道九章亲王在战地之上神勇无比,但从未见他真正显示过拳角功夫,所见也不过方才在从林之中的剑术,但如今这样几近凌空而行的身手,才叫一个绝。 修涯手中的箭连连激射而出,每一箭速度,力道,方向,分毫不差,与湖面上的萧飏合的天衣无fèng,行至湖心,玄成紧张得直冒冷汗,亲王府的每个近侍无不是提着心望着湖面上的人。正在这时,站在修涯身后的将军府一侍卫望着湖面上的人,眼底骤生狠绝,只要这个人死了,将军府便再无惧任何人,修将军便可在朝堂一人之下万人这上。那人冲到修涯身旁一把抱过装筒,身形一纵跃入湖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胆颤,玄成眼疾手快,出手去拉那个人,若是让他将箭带入湖里,那湖面上的主子岂不是……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抢夺箭筒,然而那人闪身避过便落入湖中。修涯手中无箭焦急地望着湖面之上的人。 萧飏行到湖心,身后再无让他借力的箭矢,顿时心中一寒,湖面空无一物,任凭他一身武艺也无法跳浪而行,身形迅速下坠落入湖中,水中的食人鱼顿时蜂涌而来,他手一使力拉紧手中的绳子自水中弹起,不断拉扯手中的绳索,往回撤行,即便所有的动作已经做得极快,依旧有鱼儿咬上了他的身体。 湖边上,亲王府的人发疯一样抢夺箭矢。 修涯持弓怒目望着夺走箭筒的人,一身杀气慑人,冷声喝道:“把箭给我!!”如果萧飏无法过去,落入水中,那么他们也无法过去,那浅歌…… 然而那人哪会知道他心中所想,在他们心中打垮亲王府,击败九章亲王就是他们追随将军府的所有目标,如今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放过。一时之间岸上的打斗越来越激烈,那人抱着箭筒怎么都不愿撒,逼至湖边,他竟然跳入湖中。 玄成吓得心跳都停止了,不是因为那人的死,还是箭一旦落水,很快就会被食人鱼啃食,目光一掠望向湖面上渐渐下落的人,又气又急。这时一名亲王府近侍随着那人跳入湖中,趁着鱼儿啃食抢夺箭筒那人的身体,便迅速夺过箭筒,拼尽全力将其扔回岸上。 箭筒方一落地,他便被鱼儿啃食,化作一滩血水盛放在碧湖之中。玄成来不及多想,迅速拿起箭筒奔至修涯身前,单膝跪地,恳求道:“修将军,请发箭!” 修涯迅速搭箭拉弓,利箭湖着萧飏脚下破空而去,萧飏迅速借着箭矢稳定身形,再度朝着湖对面而去。有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亲王府的每个人对凌云那一干人等防备起来,自动在修涯身后围成一个保护圈,不想再发生方才那样的事,影响修涯发箭,而让主子落入险境。 “要打也光明正大的打,耍这些心机手段,算什么英雄。”玄成怒目望着那一干将军府的侍卫。 凌云也根本没料到有人会这么做,将军和夫人之间的事也只有他和凌霄几个近侍知道,如今凌风派去护送慕容姑娘回封国,凌霄留在府中保护夫人,这些人都是临时从前锋营召来的,自然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时之间差点酿成大错,不是因为会害死九章亲王,还是会影响将军过湖寻长血莲救治将军夫人。 一个发箭精准,一个踏箭而行,二人配合之下,萧飏成功到达湖对面,将绳索系在一颗大树之顶,使之悬于湖上方,这时,所有人才不由松了口气,修涯拉弓的手已然是血肉模煳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血莲之殇(五更) 修涯人踏着绳索到对面,萧飏人已经走远,朝着鬼谷山岭而去,玄成留下几人保护绳索,带几剩下几人过湖追寻萧飏而去。过湖之后,他们的合作也宣告结束,后面的路,各自而行。 玄成追了不久才追疾步上山的人,一身白衣滴着水,身上多处被咬得血肉模煳,身上湿淋淋地滴着水,益出的鲜血和水将身上的白衣染得有些绯红。 “王爷,休息一下吧!”从进林到如今,他基本都未歇,已有半月之久,没有一夜合过眼,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有受不住的时候,他这一身湿衣也没换,再往山上走都有积雪了,这么薄弱怎么受得住。 “没时间了。”他只是淡淡说了声,头也不回地朝山上走去,他丝毫没有出声询问方才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再晚,他怕真的赶不及了。 玄成不再相劝,带着人默然随在其后。那个女人真的比他的性命还重要吗?即便她再重要,现在她也已经是卫国将军夫人了,她的生死自有人去操心,主子何必来这冒这样的生死危险,方才在湖上那一幕幕,让他们每个人都揪着心,眼看着他落入湖中,差点葬身鱼腹。他是夜家过来的家奴,主子回宫之后便一直跟到现在,他从未见过这个男子如此在意一个人,他的生命中从来只有仇恨,只有权势的。 越往山上走,空气便越来越寒冷刺骨,萧飏身上的湿衣都结了冰了尖锐的冰凌刺进被鱼咬伤的伤口之中,他依旧未停,他知道多停一刻,她便危险一分。 而另一路的修涯一行人也不敢有片刻耽误,对于方才岸上发生的那一幕,他的面上明显不悦,但此时他没有那个时间和闲心来追究那些事,只希望这鬼谷岭之上真的还存在血莲花。萧飏的出现,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个时候他若留在京中,正是他争权的好时机,在没有将军府的情况下,一举对付高皇后一派,可是他却放弃了这样大好的机会来到这百罗圣地寻找血莲,以前……是他低估了这个男人对浅歌的感情,他的爱,不比他少啊! 汴京,苍月帝称病多时未上早朝,九章亲王府离京不归,朝政之事一时无人处理,太后多数传九章亲王回京都未有消息,于是高后趁时举荐二皇子接手朝政之事。 昌和宫中,夜太后气得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落在地:“想要夺权,哀家还没死呢?”高皇后让二皇子接手亲王府的事务,不正是想打着储君的主意,这苍月王朝的天下,谁要做皇帝没有她夜家的同意,也休想做的安稳。 如意姑姑微微嘆了嘆气,吩咐人重新沏了一杯茶:“高家逞一时之气,还不是太后你的对手,何需忧心呢?”太后若真要置高家于死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今隐约感觉在高家之后还会有更可怕的对手,她才这样一忍再忍。 太后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哀家是忧心飏儿,他再这么下去,哀家数十年的心血都要毁于一旦了,为了一个女人把这大的事都丢下不顾,将来,势必要败在这个女人手上。”都说最无情是帝王家,偏偏苍月王朝的帝王个个都是痴情人,就连她一手挑选的苍月未来储君也是个情种。 “难道太后是想……”如意姑姑打量着太后的神色揣测道,若真是有挡四殿下路的,太后不是早该剷除了,还会留到现在。 太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嘆息道:“这个女人,杀不得,又留不得。”他是修涯的软肋,也是飏儿的软肋,现在动了她,对她没有半分好处,拧眉沉思片刻后又道:“一会就派人尽快接应飏儿回来,秋猎将近,高家定会趁此下手要小心防备才是。” “是。”如意姑姑躬身回话道,话音刚落,宁公公便进了宫内禀道:“回太后,十二殿下过来了。” 太后闻言,敛去面上的异色,换上平日的和颜之色:“让他进来。” 萧天痕进门望了眼坐在榻上身着凤纹宫袍的夜太后,懒懒地行礼:“孙儿见过皇祖母。”这几天一直找四哥的消息,他好不容易睡一觉还被宁公公给拉起来。 太后见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由拧眉,无奈地嘆了嘆气,出声问道:“天痕,知道二皇子接手政事的消息吗?” 第101页 萧天痕懒懒地点了点头,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咕哝道:“知道,听母妃提过。”那什么二皇子凑什么热闹,等四哥一回来,他哪凉快哪待着去,可是现在四哥没回来,他也没办法。 “皇祖母已经跟你父皇说过了,明日起,你与二皇子一起处理朝中事务。”太后认真地说道。 “嗯,知道了。”萧天痕眼皮直打架,迷迷煳煳回了句,便转身欲起。那句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倏地睁开眼,瞌睡一下全都没了:“皇祖母你方才说什么?” 太后头疼地抚额嘆息,如意姑姑上前道:“太后方才说,明日起十二殿下要与二殿下一起处理朝中事务。” “什么?”萧天痕一听差点没吓得倒地,让他去处理政务,开什么玩笑。他一向对那无趣的政事没心情,现在叫他去处理这些事,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思量片刻后,堆起满脸的笑道:“皇祖母,这样吧,我去出京去找四哥回来,你就不要让我……” “人我会去找,这事就这么定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脱身。”太后说完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便起身离去,无论如何,她不能给高家任何搞鬼的机会。 萧天痕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四哥,你害惨我了!”他知道汴京哪家姑娘漂亮,哪家东西好吃,哪家酒好喝,就是不知道政事怎么处理?他们这明显就是赶鸭子上架嘛! 萧天痕一脸郁闷的出了昌和宫,远远便看到玄成进了宫门。玄成不是跟四哥一起走的吗?他回来了,四哥不就回来了!他疾步朝着玄成走去:“玄成,四哥回京了吗?” 玄成摇头,道:“四殿下让属下先回京把这个盒子拿来给你,让你即刻送到将军府去。” 萧天痕拧着眉望着锦盒,翻开一看,那鲜红出血的莲花赫然映入眼帘,那样鲜血的颜色刺得他眼睛一痛,微怔片刻后怔忡问道:“四哥呢?” “四殿下,他……十二殿下尽快将东西送去将军府便可,属下告退。”玄成说罢便疾步朝着宫门口而去。 血莲,这以血浇灌盛开的莲花,究竟承载着怎样的一份深情!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血莲之殇2(一更) 夜色深沉,卫国将军府一片静寂,梦园之内依旧灯火明亮。唐九在外室之内,一会坐着,一会站起,坐立难安,朝内室望一眼无奈嘆口气,又继续在屋内踱步。 内室之中,凤浅歌眼睛都开始溢出血来,琉香琉琴慌忙拿巾帕擦拭着,琉香一咬牙放下帕子冲出内室,朝唐九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小姐再这样下去,撑不到修将军来就……” “我这不正在想吗?”唐九烦燥地开口道,这半个月来能用的方法,他都用了,如今连冰蝶都控制不住毒性的蔓延,除非修涯在明天日落之前将血莲带回来,否则…… 琉香咬着唇低泣出声。这大半个月,她都不记得自己哭过多少回了,只是每次看到小姐那个样子,她都会忍不住落泪,眼看着一个灿若繁花的女子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凋零,还是她追随十几年的小姐,她怎能不心痛!这半个月过得漫长而揪心,仿佛比在无量山的十年岁月还要漫长。每一天她都盼望着修将军能够快点寻了药回来,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从希望到失望,如今都几近绝望了。 “琉香,进来帮忙!”内室的琉琴出声唤道。 琉香闻言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她不能哭,不能在小姐面前哭,小姐说不喜欢看到她哭的。她进屋取过琉琴手中血红的巾帕拿到一旁的水盆中去洗,盆中的清水霎时之间变红。 凤浅歌淡淡坐在那里,望着这个熟悉的地方,眼底涌的血,模煳了她的视线,让眼前像是蒙上了红纱,所看到的一切都带着些许的红,她讨厌这样的颜色。一生与血结孽,一生不得善终。那句批命之言仿若恶梦一样的从十一年前便缠绕着她的生命。 有人说一个人在临死之前会看到他的一生,她的一生会看到什么?在那片朦胧的红色中,她看到了梨花如雪的院落,看到落英缤纷中白衣如雪的男子,那是她所有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刻,也许它很短暂,却又是那样真实地存在于她的生命之中,即便已成陌路,它依旧存在。 “琉香,琉琴,我想睡一会。”她疲累至极的嘆了嘆气说道。真的累了,两生两世,她真的活得累了,好想好好地睡一觉。 琉香一听,面色骤变,吸了吸气,笑着上前:“那我一会叫你,你一定要醒来。” “嗯。”她淡声回道。如果不能醒,就让她好好地睡,好好地睡…… 琉琴扶着她躺下,掖好被子,琉香在一旁点了一支唐九给的宁神香,眼睛紧紧地盯着燃烧的香,心中暗道,等这支香完了,她就要叫她起来。 一时之间,屋内陷入一片死寂,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怕惊醒了她,又怕她会真的一睡不醒。唐九望着窗外的月色,微不可闻地嘆息,他与修涯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他还没消息说要回来,也不知到底寻到血莲了没有。 百罗圣地的兇险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当年若不是有人相助,只怕他也无法从里面走出来。他相信修涯绝对有本事进去出来,但是那里的兇险程度根本不是外面的人可以去想像的,怕只怕他赶不及回来。 沉寂的梦园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凌霄扶剑进门:“飞鸽传书,将军已经进城,唐大夫尽快准备施救事宜。”言下之意修涯真的已经带了血莲回来。 这一番话,让几近绝望的几人顿时生起无边的希望,仿若久在黑暗的人看到了光明,琉香喜极而泣,紧紧抓着琉琴的手,望向床榻之上的人,欲出声唤醒凤浅歌,琉琴沖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叫。修将军外出寻药之时小姐并不知,若是醒来知道,怕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在府外响起,凌霄早就在门口等候,修涯翻身下马便疾步朝梦园掠去,几若一阵风似地捲入屋内,将锦盒交到唐九手中,大步进入内室,看到床榻之上已经憔悴不堪的女子眼底满是心疼之色,短短二十天,她已经瘦成那般模样,他忍不住抬手抚上她有些微凉的面颊,修长的指不可抑制的颤抖,深吸了口气,收回手起身道:“救人吧!” 唐九翻开锦盒一开,果真是货真价实的血莲,敛去面上一向的不恭之色,从袖中抽出一张药方:“琉琴半柱香内到城西药庄将我存的这些药全部取回”这些药都是他寻找了多年才存上的,要放在特殊的地方才能保持其药效,所以不敢提前带到将军府来。 “好。”琉琴接过药方便走。 “凌霄过去帮忙。”修涯坐在软榻之上吩咐道,凌霄领命离去。 “琉香,你马上到东街四海金号取回我定下的九转金针。”唐九出声道。那是早在与修涯定下日子便托人特别打制的金针。 “我这就去。”琉香一听便赶紧离去,这是关系到小姐生死的大事,她怎敢耽误片刻。 所有的一切都有序的进行着,修涯一直坐在软榻之上,眉宇之间是难掩的疲惫之色,却依旧不肯闭眼休息,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她脱离危险,才能放心。 皇宫内,萧天痕下午刚抱着锦盒从昌和宫准备去将军府,便被苍月帝传去交待朝上事宜,他急着出宫却被宫中侍卫强行困在宫中,等从大正宫中出来,天色已经晚了,他不敢再有片刻耽误,赶紧出宫前往将军府。 刚到府门外,便见琉香从外面急急而来,便上前道:“我来给凤浅歌送药的,你带我进去吧!”他要亲手把东西交到她手中才放心,让那个女人知道四哥都为她做了什么! 琉香瞪了他一眼:“你们的东西,我们受不起,修将军已经替小姐寻了血莲回来,现在我们要救人,没时间理你。”说罢便急急进门,喝道:“关门!” 卫国府军府的大门霍然关上,将萧天痕隔绝在门外。 第一晨七十四章 血莲之殇3(二更) 萧天痕愤然捶打着将军府的大门,然而根本没有一个人理会于他。 他颓然嘆了嘆气,低头望着手中的锦盒,这是四哥几近拿命换来的血莲,他若是送不进去,如何对得起他,可是如今姓修的也找了血莲,不行,只能用四哥的。心里这么想着,他便绕到府边的围墙处,身形一跃翻墙而入。 琉香将金针送入梦园,便端着方才洗帕子的脏水出来,刚一转角便看到鬼鬼祟祟的人影,拿着铜盆砸了过去,萧天痕闪身避开,正欲开口骂人便看到一脸气愤的琉香:“凶丫头,你家小姐在哪个房间。”他一路找了好多空房子,这要找到什么时候才找得到人。 第102页 “你怎么进来了?”琉香一挥手中的鞭子,数日来沉积的怨气,暴发而出。若不是眼前这傢伙的四哥,凤夫人怎么会死,小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大门不让进,当然翻墙进来的。”反正这将军府的墙也不是头一回翻了“你快带我去见你家小姐,我要把东西……” “我管你送什么的,小姐不需要,害死了夫人不够,还想来害人吗?”琉香说话间手中长鞭舞得更加虎虎生风,现在唐九正在给小姐救治,决不能再让人去打搅。 “你别这么不讲理好不好,这可是四哥……”萧天痕一把揪住她的鞭子,若是以往他定会好好教训她,可是现在他是替四哥办事的。 “原来是十二殿下,深夜造访将军府有何事?”说话的是凌霄,听到门口守卫说有人潜入府中,他这才带人在府中搜查,远远便看到琉香和人在打斗。但一见来人是萧天痕,便让其它人退下单独上前。十二皇子虽无实权,但背后有苏贵妃和苏家,更与九章亲王府关系匪浅,虽然闯府之事不妥,但他们也不能轻易得罪,将来让将军为难。 萧天痕闻言扫了一眼来人,认出他是常随着修涯身边的侍卫,出声道:“本殿下来找凤三小姐有要事相商。” 凌霄微一怔,微一拱手道:“夫人现在病重正在救治,恐怕见不了十二殿下。”他如实回道,如今的状况,即便他去了也无济于事。 “少那么多废话,带我过去。”萧天痕抱着锦盒的手紧了紧,不悦地出声道。 凌霄微怔片刻,上前道:“十二殿下,请随我来。”说罢他便前边带路,萧天痕懒得再与琉香纠缠便快步跟了过去,琉香不放心便尾随其后回了梦园。 夜色深沉,梦园之内紫藤花在夜色中散发着浅淡的香气。屋内修涯支着头坐在软榻之上,目光一直望着内室的方向,此时里面唐九正在施救也不知情况如何?正在这时,凌霄进门,低声道:“将军,十二殿下在外面,说要找夫人。” 修涯眸光微动,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叫他进来。” 萧天痕抱着锦盒进来,便朝内室而去,却生生站在门口没有踏进一步,从门fèng之中看到那张触目惊心的脸,他不敢相信曾经那个一身风华的女子会成为这般模样,苍白的面上,眼睛,鼻子,耳朵都在不断渗血,映着那无血的面容,如同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她就那样躺在床上,了无生气。 修涯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锦盒之上,看来……他也找到了! “小姐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她现在不能见你。”琉香冷冷地望着萧天痕,面上是明显的不欢迎,对于皇家的任何人她都没有好感,尤其是那个四皇子。 萧天痕看到屋内唐九取出的血莲,那血莲和他锦盒内的如出一辙。若是以往他本该进去把四哥的血莲交给唐九,可是如今他若闯进去,就必然影响救人,若是因此让她有个意外,四哥所做的一切不也白费了。 萧天痕拿着锦盒的手扣紧,指节泛着青白,最后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望向修涯:“你最好不会负她,否则,不但四哥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说罢抱着锦盒大步出门。 也许这样也好,四哥可以安心做他的事,不用再她为所牵绊,这血莲大致是四哥最后的付出了吧,可是他却没能将它送到她手中,如果她知道,也许……他们之间会有所改变,但是那对于现在的形势下的亲王府,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萧天痕离去,屋内再度陷入沉寂,紧张而揪心,这个夜晚,註定是漫长的。修涯静然而坐,眼睛紧紧盯着内室的方向,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抓着长衫,手心不断渗出冷汗来。 朝阳初升,光芒万丈,破云而出的第一缕照进梦园之中,一片蝶形的紫藤花在空中随着微风轻轻舞动,最后依依不捨地落在地上,花架之下,石桌,石凳,地面都是一片绚目的梦幻紫色。 唐九自内室步出,重重地舒了口气:“已经控制住了,只要加以药物调养就能恢復了。” 琉香也重重地松了口气,望向坐在榻上的人。修涯微一愣,有些发青的面上泛起一抹笑,喃喃说了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话间便欲起身进屋去看她,谁知刚一站起,眼前便一黑,整个人重重摔回榻上。 “将军!”凌霄赶紧快步上前。刚松了一口气的几人再度陷入慌乱之中。 “老头,还不救人?”琉香冲着一旁伸懒腰的唐九吼道 唐九闲闲地走上前,把脉不痛不痒地说:“是中了瘴气。”中了毒还奔驰千里撑到现在,这什么构造的身体,这么强悍。 “那你还不解毒?”琉香瞪他一眼。 唐九自身上掏出药瓶递给凌霄道:“把这药丸和温水服下,每天早晚一次,过几日毒就清除了。”说罢便迫不及待地朝外走。 “你干什么去?”小姐才刚稳定下来,这死老头又跑,要是再出什么事上哪找他去? 唐九一脸委屈地望着她:“我都禁酒半个月了,现在活也干了,人也救了,再不让我喝,会死人的。”天知道他这半个月忍酒瘾忍得有多痛苦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血莲之殇4(三更) 三日后,夜色深沉,一袭锦衣的男子从宫中打马而出,众皇子中敢这般放肆的除了十二皇子还有谁,虽已过了宫禁,侍卫还是不得不为他开启宫门。 急促地马蹄声踏碎了汴京城的宁静,朝着九章亲王府而去。萧天痕带着锦盒疾步进入亲王府,玄风一见便迎上来:“十二殿下。” “四哥怎么样了?没请御医吗?”从百罗圣地出来,哪有不会受伤的,否则以四哥的性子这血莲定是他亲自送回,让玄成先行送来定是自己脱不开身。 “王爷不让请。”玄风回话道,这么多年了,不是一直如此,不管受再重的伤,主子从来不会请大夫来看的,都是自己处理。 萧天痕无奈的嘆了嘆气:“他不请,你们不知道请吗?”说话间把自己腰牌扔给玄风“带着这东西,把周府郑府张府的三个老傢伙都给我抓来。”那三人都是御医院医术出色的。 玄风微一愣,大半夜的到府抓人,这事也只有眼前这位敢想得出来。萧天痕见他不动,不悦地挑眉:“发什么愣,还不快去?”玄成带着腰牌赶紧去照办。 九章阁内,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中溢着淡淡的血腥之气。一袭雪衣的男子闭目躺在靠窗的紫檀软榻之上,白衣上染着点点绯红的血色,月光自窗口照进屋内,洒在那极致完美的面容之上,原就失血的面容更显得苍白慑人。萧天痕站在门外,望着手中的锦盒,无力地嘆了嘆气,四哥费了这么多力气,他却没有替他把东西送去,都怪太后和父皇要他理会什么政事耽误了,不然早送到将军府给了她。他站了良久,方才推门而入:“四哥,你回来了。”屋内连灯都没点,他摸到桌边将烛台点上,再转身去点周围的灯火。 枭榻上的人已经悄然坐起身,目光落在桌面的锦盒之上,深沉的眸底划过一丝沉痛,看来她并不需要,苍白的薄唇勾起冷然的自嘲。萧天痕转身见他直直望着桌上的锦盒,便上前解释道:“四哥对不起,我没有帮你把事办好,我送去将军府,那姓修的已经带了血莲回府,那时候……” “算了。”萧飏淡淡出声,目光自锦盒之上收回。 算了?萧天痕微一扬眉:“就这么算了,好歹也让她知道你有为她……” “不需要。”萧飏冷声打断她的话,去百罗圣地寻找血莲,不是想挽回什么,不是想让她知道什么,只是希望她可以活着,只是怕……怕修涯找不到的话,她就会从他的世界消失,她知道不知道,没什么大不了。 血莲用的谁的有何关系?只要她活着,他就心安了。 “四哥……你到底在怕什么?在意她就该让她知道,不然她怎么知道……”萧天痕出声道,他真搞不懂这两个人,四哥一向不喜欢跟人解释什么,事事藏于心中,偏偏那个女人也跟他一个德行,两个闷葫芦凑在一块。 萧飏面色无波,执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淡声问道:“还有事吗?” 萧天痕无奈的翻了翻白眼,他们两个真是要气死他了,目光掠向桌上的锦盒,怔忡出声道:“这血莲……怎么处理。”现在看来凤浅歌是不需要再用了。 “扔了。”萧飏眼都没抬,淡然出声。 “扔了?”萧天痕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这可是你拿半条命换来的,就这么扔了,你……” 第103页 “没用的东西,不扔了做什么?”萧飏面目冷然,声音了无波澜。半个月前因为它可以救她的命,所以他去找它,如今她已经脱险了,这东西自然也没用了。 萧天痕气结。难道他去找血莲不就是为了她吗,把这东西送到她面前,也许他们之间的的误会就能减少一些,现在他倒好,半个月前他不顾一切去找它,现在找回来了,就这么简单一句扔了?他倒真是捨得,这样的东西,放眼苍月此时也就此一株,扔了谁不心疼。 “没事就出去。”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起身朝内室的屏风处走去,玄成已经备了伤药在那里,没想到那些食人鱼竟也是带毒的,咬了之后伤口就会不断腐烂,所幸他身上的芙蓉醉能克制些毒性,若换了常人早就没命了,只是加上血莲让他失血过多,才耽误了回来的行程。 萧天痕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四哥,你伤得要不要紧?”竟然能伤到让他无法赶回来,想来也是不轻,可是他一进门除了见他面色有点苍白之外,他倒跟个没事人一样。他这副德性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改,每次不管伤成什么样,都死活不让别人看,就连芙蓉醉那样的毒发作,他都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转进屏风的人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萧天痕拿起桌上的锦盒,默然出门翻开锦盒一看,血莲鲜艷夺目,盒中的冰块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不用他扔了,很快也会自行枯萎了。 “真的要扔掉吗?”萧天痕靠着廊柱自言自语问道。这样的东西都可以扔掉,为什么就不能扔掉回忆重新来过,忘了她,放了他,各自开始各自的人生,偏要这样苦苦纠缠,何必呢? 萧天痕微一敛目,望向天际,心思纷乱如麻。四哥不开心,凤浅歌也过得并不是很好,在将军府那触目惊心的画面依旧萦绕心头。 老天爷,你真的要连四哥最后一点幸福的希望都剥夺吗? 你已经带走了他的母亲,他的亲人,甚至他未来的生命,还要夺走这最后一点希望。生在帝王之家,就註定不能拥有幸福吗?任他空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滔天权势,却无法拥有心中所爱。 “十二殿下,御医已经带来了。”玄风看到走廊上的人便上前道。既然人是他叫带来的,还是他自己带去见王爷好。 萧天痕将锦盒合上,重重地舒了口气,走到玄风身旁低声道:“把这东西埋到冰窖地板下,别让四哥知道了,以后也许有用。”这可是疗伤奇药,扔了多可惜,血莲生在苦寒之地,放在冰窖那样冷的地方应该能保存,现在就算用不上,将来他跟凤浅歌说明也有个物证不是。 玄风微怔,思量着要不要听他的话,他是王府的侍卫,若是违背命令,萧天痕俊眉一挑:“叫你去就去,难道我还能害了四哥不成。” 玄风心中一想也是,十二皇子虽然为人跋扈但在皇宫之中就数他对主子最好,应该不会做伤害王爷的事,他接过锦盒便悄然朝冰窖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手足之情(四更) 九章阁内,方才那淡淡的血腥之气越来越浓。 萧天痕带着三名御医到达九章阁内,屋内却空无一人,鼻间那浓重的血腥之气让他不由唿吸一顿,轻手轻脚地朝着内室而去,血腥味越来越浓隐约夹杂着腐烂的气味,他探过头望向屏风后,面色顿惨白。 屏风后萧飏一件件脱下外衫,洁白的内衫已经满是鲜红,随着血液已经粘在了伤口之上,每动一下周身被食人鱼咬过的伤口都是刀割般的疼痛,他一把从身上扯下那身血衣,背上的伤口连皮带肉都撕扯开来,霎时之间血便流了出来,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屏风边上的萧天痕看得心惊,微一吸气,出声道:“四哥,你……” 抠萧飏闻声霍然转身,目光遽寒。胸腹之上的伤更是让人触目惊心,萧天痕不忍再见便上前出声道:“四哥,我叫了御医过来,让他们给你……” “出去!”萧飏眸光冷锐。 “四哥,你的伤……”伤成那样,他真不要命了吗? “出去!”萧飏深沉的眼底一片冰冷,“再不出去,以后也不要再踏进九章阁一步。”是他太宽容了吧,他才敢这样乱闯。 “我……”萧天痕知道再坚持下去,他一定会说到做到。他只得乖乖将自己带来的人带出九章阁,只是他的伤那么重,他自己真能应付吗? 萧天痕怔怔地望着紧闭的九章阁,四哥在他心目中就像是天神一样的存在,可他到底也是人,他也会受伤,也会生病,也会……死。四哥习惯了单独承受所有,在冷宫的数年他都是那样生活的,毒发,痛苦,折磨,欺侮……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不管是受什么样的伤,他都会默默忍受。 偌大的苍月王宫,算来是亲人无数,可是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的死活,更有甚者是在落井下石。所有的皇子中,他是最幸运的一个,母亲保护着他,苏家护持着他。他记得初次在冷宫见到四哥之时,他不会说话,不会哭,也不会笑,只是个病弱不堪的少年,当再次在昌和宫看到他时,他依旧是瘦弱不堪,身上却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坚韧和决绝。他看到他在大雨中跪在昌和宫外,他天天会守在旁边看着他,还撑着伞陪着他在雨中站了两天两夜,最后两人都病了。 他从来不想争什么皇权储君,但他想帮助四哥争取到这一切。他回到宫中告诉母妃,他要帮助四哥,从此以后四哥就是他在宫内唯一的哥哥。那时候母妃笑着答应了,直到长大了他才知道母亲当时的意图,她不是要帮四哥,而是……要让四哥成为他的挡箭牌,挡去宫中争权夺利的暗枪暗箭。太后利用四哥对付高家和自己的敌手,母妃利用四哥来保护他,四哥的生命从一开始就充满了阴谋和算计。 他争权夺势,终于有了今日的成就。可是他真正想要拥有的,却怎么也得不到。 夜色愈加深沉,九章阁一夜灯火通明。萧天痕在九章阁外的走廊边坐了一夜,不远处的三名御医战战兢兢地候在一旁,当时一见来人是亲王府的人,他们三个都感到胆寒,谁都知道九章亲王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若是一个不顺心顺意,他们不仅乌纱不保,恐怕连身家性命都不保了。不过现在被赶出来,三人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没惹到他就好。 后半夜之时,昌和宫中听说萧天痕连夜出宫了,太后心中便猜测萧飏已经回府,立即让宁公公出宫来到九章亲王府,到九章阁外看到萧天痕正坐在走廊边上,上前施礼道:“十二殿下也在?” 萧天痕懒懒地扫了一眼来人,太后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派人过来了:“大半夜不睡觉,你跑这来干什么?” 宁公公微微一笑,躬身回话道:“十二殿下,您看天色也不早了,您还要到大正宫和二殿下一起处理今日的议政之事,老奴来请您回宫?”说话间目光却是掠向九章阁。 萧天痕翻了翻白眼:“你说你年纪一大把了,别睁眼说瞎话行不行,又是为四哥的事来的吧!”四哥一回来,朝政之上根本就没有他的事了,可是如今,四哥伤势那么重,再操劳下去,怎么顶得住。 宁公公笑了笑,也不反驳,问道:“四殿下情况怎么样了?老奴是奉太后懿旨请四殿下去昌和宫一趟。”此次擅自离京,闹出那么多乱子,还让高家趁势而起,太后怎会不怪罪。 “四哥在里面疗伤呢?等着吧!”萧天痕懒懒地回了声。 宁公公默然在一旁候着,等着九章阁的门翻开。身后的三名御医,相互望了望上前道:“十二殿下,天色不早了,一会臣等还要进宫当差,是不是……” “滚吧滚吧!”萧天痕不耐烦的挥了挥身,三人一见,松了口气便赶紧朝外走。 萧天痕和宁公公两人便在外面静等着,但九章阁的门依旧紧闭着。 “宁公公,你说……这么多年来,我是在帮四哥,还是……害了四哥。”萧天痕蓦然出声道,因为他,因为苏家把四哥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宁公公闻言微怔,微微一笑道:“四殿下和十二殿下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十二殿下自然是帮着四殿下的,何来害人之说?”在皇宫之中,还有这样的兄弟之情,已属罕见了,不管萧天痕会不会站在他一边,他终究也会走上今天的路,这是他自己当初的选择。 “但愿四哥最后真的能赢。”他已经失了心中所爱,这天下他定要帮他一起争回来。 宁公公闻言眼底掠过一丝高深的笑,淡声说道:“四殿下不会输。”太后不会让他输,无论如何都不会。那是个极有心思的女人,皇宫争斗一生,从未输过,她选了四皇子,就会想尽一切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第104页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对修涯的动容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窗而入,屋中很静,淡淡的紫藤花香飘入屋内,清新而馥郁。床榻之上的人,如扇的长睫毛微微颤动着。凤浅歌掀开眼帘,望着熟悉的景象有些怔然。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身体不再似前几日那般虚软无力,她撑着坐起身,自己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怎么都没有人叫她醒来?屋外传来一阵脚步之声,琉香端着药进门,看到床上已然坐起的人不由面露喜色:“小姐,你终于醒了?” 凤浅歌淡然轻笑,看着那又哭又笑的神情有些无奈。 琉香望了望自己端着的药,赶紧到床边:“这是老酒鬼配的药,没想到还真管用,这些日子气色都好多了。”她将药递到她手中,“小姐,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给你做。” 抠凤浅歌凝眉望着手中的药,抬眸望向琉香道:“我睡了几天了?” “八天了。”琉香笑着回答,“修将军知道你醒来,一定很开心。” “他回来了?”凤浅歌微一扬眉问道。自己竟然一连睡了八天,八天内一向的清醒都不知所踪,以致于周围发生什么她都无从知晓。 枭琉香微一滞,欲言又止,起身到桌边替她倒了杯水,催促道:“小姐,你先喝药吧,一会就凉了。”她特地等药变温了才端过来的。 凤浅歌低眉将药喝了,接过琉香递来的水饮尽,沖淡了口中的苦味,开口问道:“琉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的直觉告诉她,修涯出京的事没那么简单,而琉香又定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一直精神不好,也没有心思去追问。 琉香微一愣,随即笑道:“怎么会,我有事怎么会不跟小姐你说呢?”修将军一直未醒,现在小姐刚好一点还是先不要告诉她,等修将军好些了定会自己跟小姐说清楚的。 凤浅歌眉头皱起,面色微沉:“修涯……出什么事了?”看到琉香收拾药碗的手一滞,她继续追问道:“修涯出京的事,你瞒了我什么?” “小姐,你现在刚醒,等过两日修将军会自己跟你说的。”琉香望着她认真说道,为了去找血莲修将军闯进百罗圣地里,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以前老酒鬼都跟她们说过,根本是让人有去无回的地方,血莲更是让人拿血来浇灌开花的,当年老酒鬼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在里面找到血莲出来,修将军赶在二十天内找到血莲回京,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 凤浅歌秀眉微拧,一掀被子下床,琉香赶忙制止:“小姐,你干什么去?这才刚好一点。” “我自己去问。”她淡淡言道,一边说,一边便拿衣服。 琉香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脱口而出道:“修将军中毒昏迷了,现在还没醒,你去了也问不到的。” 中毒昏迷? 凤浅歌望向琉香的目光霎时冰冷起来:“到底怎么回事?”语气不由自主间生出几分威严。 琉香咬着唇,一脸难色,一双手紧紧交握着,犹豫良久方才开口:“修将军是去百罗圣地找血莲……才中毒的,大伙都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欠人,怕你会拒绝,所以……所以一直瞒着你。” 凤浅歌唿吸一窒,跌坐在床榻之上,心揪得紧紧的。百罗圣地什么地方她怎会不知?血莲如何生成,她学医多年如何不晓,他竟然闯到那里……思量片刻,她立即起身更衣:“我去看看。”琉香一再劝阻,却也拗不过她,只得陪她到修涯安寝的房中去。 屋内,一室宁静,镂空的香炉有缕缕青烟缭绕而出,携着淡雅怡人的香气飘散在空中。床榻之上安然而睡的男子眉宇掩不住的疲惫之色,一连二十日不眠不休地在毒物遍布的丛林里前进,去的路上还是小心谨慎,急着赶回,便一路急奔,以致于在过瘴气林时不慎吸入了毒雾,他依旧强撑着回京,直到听到她脱离危险才放下心来,一时之间,所有的疲惫扑天盖地袭卷而来,加上身中瘴毒,便一直昏睡不醒。 凌霄刚把药端进屋,凤浅歌和琉香便随之进门。她注视着床榻之上的人,那原本俊美如玉的脸,如今惨白得惊心,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心中只觉一阵阵地抽痛,你……何苦如此?眼底不由一阵酸涩,她深深吸了吸气:“师傅说什么了?”有唐九在府中,应该不会让他有什么性命之危。 “体内的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可能是近些日子太累了所以才会一直睡着。”凌霄坦然回话道。那一刻他看到了这个一向淡然的女子眼底的动容之色,可是她若知道去往百罗圣地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她……还会对将军这样动容吗? 凤浅歌抿着唇,沉默良久道:“把药给我吧。”凌霄微一怔,思量片刻后起身,朝琉香望了一眼,两人默然退出房。 望着他这般模样,她只觉心头有什么翻涌而出混杂着无尽心酸在体内瀰漫开来。她从来不忍伤害他的,如果可以,她也想好好爱这个男人。可是一个人的心只有一颗,给了一个,就给不了另一个。她多情,却又无情。 一个是她所爱,却渐渐走远。一个是爱她之人,日日相处,她心生感谢,感动,甚至喜欢。两个人的身影在她心头交织,一个爱不得,一个不能爱。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要被撕裂了一样,无法并存的矛盾在心头纠缠碰撞。 他们的爱都强烈的让她几近窒息,萧飏让她痛得刻骨铭心,却又无法放弃;修涯却如藤萝一样缠绕在她的生命中,让她无法忽略。 他的深情! 他的痴情! 只是……她的痛,她的心,又该往何处安放? 凤浅歌端起药碗,深深吸了吸气默然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将药餵到他口中。她从未替他做过什么,此时此刻,她总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来让自己的心恢復平静。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三王之乱的歷史 一连三个月凤浅歌都与修涯在府休养,加上唐九制的药,恢復得很快。不知不觉中,整整一个夏季一晃而过。朝中上下都为秋猎之事而碌,看似繁忙的汴京城,暗潮汹涌,各方势力暗中动作,秋猎註定要起一场风波。 将军府一连三个月平静的让人意外,即无宫中传诏,也无皇后宣修涯入宫,他倒也乐得清闲在府中陪着她。凤浅歌倒忍不住担忧起来,任谁都看得出这次的秋猎不同以往,可是高皇后在这个时候竟然放弃将军府这一股力量,心中到底又在做着什么盘算? 秋高气慡,风轻云淡。苍月帝率领大批亲随和倚重的朝臣前往北苍山狩猎,后宫之中,高皇后与容贵妃同行在侧,太后年高便拒绝了随行而来。众皇子都随之前往,其中尤二皇子,四皇子,十二皇子三人风头最盛。 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汴京城,一路向北而行。凤浅歌坐在宽敞的马车之中,闭目养神,突地一阵马蹄之声渐近,她所乘座的马车勒马停下,策马而来的正是苍月帝的近侍应公公。 抠琉香一掀车帘,应公公下马近车前道:“修夫人,容贵妃娘娘说与修夫人多日不见,请您过去一叙。” 凤浅歌微一怔,曾在别宫之时容贵妃和苍月帝要让她多进宫走动走动,但之后又是病又是伤,便一直未曾进宫前去,如今人家倒找上门了,让宁公公前来传话,不就是要告诉她这是圣意吗? 琉香有些担忧地望着她,知道她一向不喜与宫中人打交道,思量着要不要去告诉修将军让他过来处理。可是容贵妃深受苍月帝宠爱,即便是修将军……恐怕也无法拒绝。凤浅歌淡然一笑:“有劳应公公了,我这就过去。” “修夫人下车吧,咱家已经备了马匹。”应公公道。 凤浅歌微一抿唇,知道拒绝不得,便起身下了马车与应公公一道骑马赶到前方的容贵妃的车驾处,与容贵妃车驾不远的便是高皇后的鸾驾,听得一阵马蹄之声,高皇后不由掀帘一瞧,看清马上的女子,眼底掠过一丝冷然的笑意。 看着她和应公公走远,琉香赶紧上马朝前方找修涯说明,即便之她,也感觉到了这次秋猎的不寻常,小姐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脱离险境,不能再让她出事。远远看到修涯骑马前行,却被后面的侍卫拦了下来。一时心急她便出声叫了修涯。 声音不大,但对于武功高强的人足够听得到,修涯既然听得到,与他并骑而行的萧飏自然也听到了。修涯掉转马头,朝着琉香的方向而去,萧飏回头见到琉香正一脸急切地说着什么,凤眸微眯眼底掠过一丝隐忧,萧天痕见他转头也跟着回头望,说道:“我刚从后面过来,看到应公公带着凤浅歌去找容贵妃了,估计是为这事吧!”都是人家的夫人了,四哥还操个什么心? 第105页 萧飏面色冷峻回过头继续前行,萧天痕悻悻地撇了撇嘴,毫无形象地趴在马背之上,让后方的一干臣子满头黑线,堂堂皇子就那趴在马背之上开始打盹,众臣嘆息摇头。修涯很快回到前行的队伍中,既然是应公公请她过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便也放下心来。 宽敞华丽的马车之内,素装浅淡的女子望着掀帘而入凤浅歌不由一笑。凤浅歌微一点头:“见过容贵妃娘娘。” 容贵妃轻然一笑:“修夫人的病,可好了?” 凤浅歌含笑答道:“多谢贵妃娘娘挂念,已经好了。”看来苍月帝虽深居宫中,却是对汴京的大小事务瞭若指掌,这样老谋深算的帝王,竟然就看着自己妻妾,儿子,朝臣,斗得你死我活,却不管不顾。 容贵妃起手斟茶,低眉含笑:“修夫人曾言,人生如茶,心境如水。现在……你的心还能境如水吗?”一个女人被一个优秀的男人所爱,是幸福的。但被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所爱,尤其是两个互为敌手的男人,是痛苦的。 凤浅歌低垂的眼帘掩去了她眼底一瞬而过的异动,低头抿了口茶淡笑道:“那只是一番戏说之词,贵妃娘娘何必挂在心上。”现在的她,无论哪一步都是万丈冰渊,或许她的一生,註定要消亡于这场皇权争斗之中,她一直不曾深思,修涯在这场争斗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帮助他人的配角……还是争斗的主角。 无论如何,他未曾伤害过她,一次又一次的捨命相救,她怎可相负?曾在漠北之时,她对萧飏说:他死我救,你死我随。只是如今,她又该救谁?她又救得了谁? 容贵妃笑盈盈的拎着精緻的茶壶给自己斟,淡声说道:“修夫人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只要你站在他们任何一方,局势就会大不一样。”如果她坚定自己的心,帮助他们其中一个,这场争斗很快就会结束,可是她的犹豫,让自己痛苦,也让那两个男人痛苦。 凤浅歌微一愣,出声问道:“贵妃娘娘……希望我站在哪一边?”一向不与人来往的容贵妃一再接近于她,一再提及她的处境,这让她不由心生防备。 “那是你的选择,我只是不希望再有人步我的后尘。”容贵妃淡声言道,面上了无波澜“长痛不如短痛,犹豫只会让自己和他人都越陷越深。修夫人知道三王之乱吗?”她抬眸望着她问道,眸中有一掠而过的痛色。 凤浅歌摇头,这些朝中争斗的事,她从来不去关心的,又如何知道。 马车缓缓前行,容贵妃说起了曾经那场风云变色的血腥争斗,夜太后狠厉果敢,杀太子,立储君,诛逆臣,整个汴京都是血雨腥风。那是一个强势的女人,若不是夜太后爱惜其子,只怕会成为武则天那样的女帝。她完全有那样的能力…… 此时她只当一段歷史来听,多年之后才知道,那不只是一场改朝换代的动乱,也是改变他们所有人一生的动乱,也许他们的命运要因乱而起,因乱而结。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与萧飏再会 朝阳初升,金光破云而出,照耀在大地之上。 北苍山,旌旗飞扬,骏马嘶鸣。这场秋猎,从几个月前就一直在准备,附近城池的数万兵马驻守在北苍山外将兽类赶到围场之中,是狩猎,也算是场高层的军事演习,众人身着武士服,整装待发,手中的刀枪弓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号角长响,校场内陷入一片寂静。苍月帝的仪仗浩荡而来,王公大臣,御林军纷列两旁,屈膝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北苍之山,直入九霄。 苍月帝一身玄色龙袍,身形峻拔朝着观礼台而去,高皇后和容贵妃随在身后,仪态万千。苍月帝踏上观礼台,微一抬手,众臣纷纷起身。观礼台下方是一些王公家眷,燕清河一身红色骑马装坐在那里,身旁一些王公之女看来也是会些骑射的,苍月帝特恩准她们可一同参加狩猎。 燕清河便起身一拱手道:“皇上,臣女想邀请一个人一同下场狩猎。” 苍月帝微一怔,望向她道:“清河想请谁?”燕家一门都苍月而亡,皇家对于燕家这唯一的血脉便甚是照顾,能应的事,都一定会应。 此言一出,修涯不由瞳孔微缩望向观礼台上的素衫女子。萧天痕闻言微一愣,摸了摸下巴,俊眉微一扬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目光不由朝一旁的萧飏扫了一眼。 这时,燕清河目光一转,望向凤浅歌:“臣女听爷爷说修夫人是鬼医的弟子,武功自然不会差,皇上恩准随行会武的女眷可参加围猎,清河想请修夫人下场一展身手。”小脸之上一脸倔强,她自小随爷爷学武,就不信还赢不过这个女人。 “郡主抬爱了,浅歌大病初癒,恐怕……”凤浅歌起身婉言相拒,她一向不喜欢凑什么热闹,更不想跟这些人显什么身手。 燕清河目光带着挑衅望着她,唇角勾起笑意,她怕了吗?凤浅歌倒不在意,站在身后的琉香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收拾这小丫头对小姐而言易如反掌,学了几招花拳绣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苍月帝望着二人,笑了笑,道:“修夫人第一次参加围猎,就依了清河郡主之言,下场试试。” 凤浅歌抿了抿唇,行礼回话:“是。”圣命,又是圣命,她讨厌这种被人逼着做不喜欢做的事,奈何自己却是反抗不得的,起身步下观礼台,应公公已经让人牵了一匹马出来,马上弓箭都已经配备好,她下场翻身上马到修涯那一队停下。 苍月帝正欲下令,萧天痕下马上前道:“父皇,年年围猎都这么打,这一来就是好几天,天天这么玩也没什么意思,儿臣想了个新打法,要不要试试?” 苍月帝没想到他也会来凑热闹,浓眉微扬:“什么新打法?”这个儿子,本可母凭子贵争夺储君之位,可是他却没这份心思,一心助亲王府成事,在这无情的皇宫之中,还有一个儿子这么重情重义,他自然是欣喜的,故而对十二皇子也是宠爱非常。 “以前,都是自己组了队伍,打完就回来。儿臣想了一种新法子,抽籤分组。”说完朝应公公望了一眼,应公公抱着一个木箱朝他走来。 苍月帝饶有兴趣地望着萧天痕在下面摆弄。萧天痕抱着木箱,道:“现在是分三队,现在儿臣手中的箱中,有三种颜色的签,红,蓝,黄。让人从这箱中抽取,抽到什么颜色到那边什么颜色的旗子下。”说罢朝校场一旁指了指,那里已经让人立了红黄蓝三面彩旗,显然他早就打了主意,有备而来“抽到一样颜色的人,就分到一组。三组各朝西南北三方,以一天一夜为限,明日此时回到校场,看哪队打的猎物多。” 听他这么一说,高皇后面色微变,却很快收敛,这样随便打乱人马,那他们的预定计划不是全得泡汤?她目光微微朝苍月帝侧去。苍月帝沉思片刻,一笑道:“那就试试你的新玩法。”以前狩猎都是各方势力自己聚一队,若是林中遇上,多有争斗,如今这一搅乱了,什么也干不成了,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萧天痕一听,喜出望外:“多谢父皇,儿臣这就让他们抽籤分组。” 高皇后虽有异义却也不敢妄动,只得忍气吞声。苍月帝一向对于十二皇子纵容得很,这种事,已经见怪不见了,只是别影响她的计划,否则…… 萧天痕抱着木箱到队之间让人抽籤,应公公随在一旁宣布抽籤结果。九章亲王抽到红签,修涯抽到蓝签,二皇子抽到黄签,三人分别到彩旗那边等候。修涯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望着萧天痕手中的木箱,这么多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显然他提前打定了主意。萧飏一袭银白的武士服站在红色的彩旗之下,凤眸微眯地望着萧天痕,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所有人都纷纷抽完,萧天痕抱着签箱走到燕清河和凤浅歌面前:“清河郡主,请吧。” 燕清河皱着脸望着那木箱子,要是她抽不到和修涯哥哥在一队怎么办?老半天不见她动手,凤浅歌淡然一笑道:“我先抽吧。” 萧天痕微一侧身,笑道:“总有个先来后到,你急什么?”说罢站到燕清河面前:“快点抽吧,本殿下忙得很,没时间陪你消磨,不愿抽就回去观礼台……” 燕清河心一横,手伸进木箱,抽出一只签,半晌才移开手去看签的颜色,一见是抽到蓝签欣喜不已,翻身上马便朝修涯那一队去了。萧天痕抱着木箱到凤浅歌面前:“凤三小姐,到你了。” 凤浅歌拧着眉望着他手中的木箱,半晌也未动手。萧天痕俊眉一挑:“大伙都等着呢,你快点,我抱着箱子半天了,累得慌。” 她淡淡望了他一眼,探手伸入箱中,随意抽了一支签取出。萧天痕凑上去一瞧,嘴一咧笑道:“哎哟,不巧的很,是红签。” 第106页 红签,不就代表着她要和萧飏是一队人马。 第一百八十章 绝望的缠绵 凤浅歌抿着唇望着他,明明在他眼底看到了得逞的笑意。萧天痕却佯装一脸可惜地望着她:“不好意思,把你们夫妻分开了。” 听到应公公高声喧到红签,修涯眉头微微皱起望向校场之中的凤浅歌。萧飏眸掠过一丝异色,面上无波。这时校场之上,萧天痕自己将伸进箱中抽出一支签:“哎哟,不巧得很,又是红签。”观礼台上的苍月帝听到应公公报签,嘴角一阵抽搐。 萧天痕将木箱交到应公公手中,侧头望向凤浅歌:“咱们一起走。”他充分发挥队友的友爱精神带她一起归队。凤浅歌淡淡地望着她,所有人都知道他耍了什么把戏。这箱子定有机关,等所有人抽完了,机关一按箱内所有的签都会变成红签,所以她怎么抽都会是红签。苍月帝知道,但是他自己答应的自我不会自打嘴巴,其它人更不能说,说了便是指责圣上,她只得忍气吞声。 走到旗子旁,她朝修涯那里望了一眼,修涯只是淡淡笑了笑,眼底带着微不可见的异样神色。她在红队,一天一夜,会和萧飏相处,会发生什么,他无法去想。 抠战鼓雷鸣,号角高响,蓄势待发的三队人马分别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进入山林之中,大家都要各自追逐猎物,凤浅歌为免独对的难堪便策马朝着从林深处而去。萧天痕一旁的萧飏眨了眨眼,意有所指。他可是费尽心思才安排他们两见面,一天一夜,解释什么也该够了吧!萧飏拧着眉望他,对于他的“好心”安排,不知该是喜是忧。 萧天痕望着凤浅歌离去的方向,状似无意的咕哝道:“那边好像……狼比较多,我们还是别去了。”说罢朝周围人呦喝着追赶糙从中的梅花鹿而去。 枭山要静寂,纵横交错的参天大树挡去了天际的阳光,空气中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和鸟儿惊飞昆虫鸣静的声音,凤浅歌心头的烦闷也渐渐被这林中的阴凉所冷却,这一天一夜,免不得会碰面,在这深林之中白天还好,若晚上回不了营地是极其危险的,纵然她无惧,可若是人不归营必会有人来寻,介时又是一场麻烦。 听得周围再无异动,凤浅歌放慢速度,任由马儿带着在林中转悠,终于看到一大片阳光,寻得一处山涧,便勒马停下牵着马儿过去饮水,自己在溪水中的巨石之上坐下休憩,垂眸望着水中的倒影怔然出神。 这张面容,不是她。何时开始,她已经从方浅予变成了凤浅歌。一连串的事件接连发生,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去追查镇魂珠的事,这场争斗之中,她越陷越深,却不知自己该扮演着什么角色。 一阵轻风而过,携着几许凉意让她回过神来。周围突然变得一片死寂,她感觉到杀气,越来越重的杀气,霍然站起身跃到岸边取下弓箭。刚一拉弓山涧几只狼冒出,她正欲放箭,周围涌上来的狼越来越多。她拧眉纵身跃到溪水中的大石之上,林中的每中动物都有自己的领地,看来……她是不慎闯到狼群的领地了。 若是几只,她还能对付。可是这一下来了这么多,也不由胆寒了。侧目望了一下箭筒,就算每一箭百发百中,也只能射杀这里的一半,狼不似其它动物,盯紧了猎物一向不会放过,现在她…… 那一双双阴冷嗜血的眼睛紧紧盯在她的身上,越聚越拢。她只觉四周都瀰漫着深冷的杀气,都怪自己方才一时出神竟然没有发现危险靠近,不然早早撤去,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她四下打量着意图为自己寻找有利的地方,然而自己此时深处溪水中央,再往下去,是一个很深的水潭与下方的河流汇聚,河水有些湍急。 岸边三只狼呲了呲牙便齐齐朝她站立的石头上扑来,她眼底锐光一闪,由它们站立的地方估算着他们进攻的高度,速度,它们进攻的同时,她手中三箭齐发,齐中,最先扑来的三只被射杀落入溪中,鲜血很快在水中扩散,周围瀰漫上血腥之气,狼群眼见同伴一死,更加兇狠。一改方才的进攻方式,改由两面夹击,十面埋伏,稍有不慎便会被撕裂入腹。她冷静地搭弓拉弦,在左侧进攻之时迅速发箭,身形一转落入水中,朝右侧发箭,成功避过一险,然而方才避让之时,箭筒中的箭矢却落入水中,随水而去落入下面的寒潭,箭筒之中仅剩三支箭。 她心下一寒,没有了箭矢,就等于死路一条。然而周围的狼群队伍却是越来越壮大。不远处灌木丛中,一袭银色武士服的萧飏俊眉微微拧起,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伸向背后的剑囊,这条山涧是狼群的领地,周围还有更多的狼会聚集过来,若再耗下去,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凤浅歌立在水中紧握着手中的弓,望着两边,她只有三支箭,这三支箭一用完,它们便会一涌而上,这里的溪水并不深,若是它们一涌而上,自己毫无胜算,而下面的深潭,礁石也不少,如今自己连轻功都使不出,直直跳下去也是非死即伤。 六只灰狼齐齐朝她扑来,她顾不上想许多,手中三箭齐发,背后三只眼见要接近她背部,三只利箭破空而来,生生将它们射杀,她转身去瞧,只见一道白影飞掠而来,提起她便朝下面的深潭跳去。 下坠的空中,她看到了那张异样熟悉的脸。胶着的目光是爱和痛的交缠。二人齐齐落入水中,顺着水流一路朝下而去,冰冷的河水,熟悉的彼此,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古墓之中画面。她心下一急,便使力去挣开他,却被一把扣住腰际,薄削的唇狠狠吻上她的唇,霸道而粗鲁,带着压抑无数岁月的思念狂乱地纠缠着她的舌。 目光相触间,他看到了她眼中悲伤的挣扎,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脆弱。在这深秋冰凉的水底,血腥的味道在彼此口中瀰漫,带着无尽的绝望。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绝望的缠绵2 深秋冰凉的河水之中,二人一路顺流而下,如墨的青丝在水中纠结缠绕,一如他们的心境,都知道该挥慧剑斩情丝,奈何斩不断理还乱。 水流渐缓,凤浅歌趁萧飏一时松懈,推开他浮出水面游向岸边。一出水面,一阵轻风拂来,只觉冷冽刺骨,她赶紧低头去拧干衣服上的水,希望能快点干起来,却感觉到一道目光正望向她这边,抬眸望去,河边巨石之上,一身白衣的男子正一脸闲适地坐在那里,微挑着眉望着她身上,她顺着目光低头一瞧,一身湿淋的衣服裹在身上,曲线毕露,将披散的湿发拔到身前挡住部分春光。 巨石之上的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窘迫的样子,薄唇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凤浅歌转到一石头后面继续拧着滴水的衣服,心下懊恼自己不该闯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明知不该再见,却躲也躲不掉,她背靠着那石头屈膝坐下,脑中一片空荡荡的。 不知何时,萧飏已经站在她身后的石头上,俯视着下面坐在下面的女子,凤眸之中掠过一丝异样。这是他生命中铭心刻骨的女人,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企盼着能这样静静看着她,即便只是看着,也会觉得是幸福的。 他不是那样拖泥带水的人,只是捨不得,捨不得放弃她。这是他第一个爱上,也是最后一个爱上的女人,他就像是溺水挣扎的人,抓着这一丝的希望紧握不放。如果忘了她,他不知道他的生命中,他还能记得什么? 明知道是没有未来的,却仍旧贪恋着曾经短暂的温暖回忆。在百罗圣地遇到那个人之后,他甚至想过就这样放下吧,也许他会做的比他好,他会爱得比他深,他会给她更多的幸福。芙蓉醉的毒终究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待到身衫半干,凤浅歌起身一转头便看到后面的人不知站了多久,微怔片刻,她迅速转开目光,拾起仅剩的弓朝树林中走去。萧飏薄唇微抿,信步跟在其后,这深山阔林之中,她初次进林,要想走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枭凤浅歌走了一段,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脚步微顿抿了抿唇,继续朝前走,短靴中取下随手携带的短刀,砍下几根数枝,一边走,一连将其削成木箭,丛林之中危险无处不在,她不能让自己处于被动。 跟在其后的萧飏凤眸微微眯起,随身都带着短刀,那是常处于危险中的人才会下意识做的事,他记得在封国初遇时有见她带短刀,如今身处将军府,她还如此?到底是什么,让她觉得如此不安全,处处防备。 刚起没多远,他脚步不由慢了下来,俊美的面庞渐渐失了血色。他探手抚向后背处轻轻一按,眉头微微皱起,伤口又裂开了。百罗圣地回来所受的伤,虽有好转,却依旧没有恢復完全,否则方才在山涧处他就不会带她从水里走了。 北苍山树大林深,若是第一次进林的人很难分清东难西北。然而他却看到她很轻松就找到了朝校场的方向。或许对于常人不异,但对于她并没有多难,曾经有刺杀任务跳伞落入热带从林之中,孤身一人,她一样活着出去了。这一种顺流而下,离萧天痕他们所设的营地已经很远了。她必须赶到明天回到校场之内,否则介时,所有人都回去了,他们两个还未出去,不免引人猜测纷云。 第107页 二人一路相对默然,一前一后谁也没有开口,大约行了两个时辰,行动林中一处溪边,她饮水,他却寻了处有阳光的糙地躺下。凤浅歌很快便离去,一种头也不回。然而走了良久也没听到背后有动静,不由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后面哪还有人影。 她告诉自己他是与自己分别而行了,又继续前行,可是走着走着,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咬了咬唇原路折回寻去,河边的青糙地上,一袭白衣的男子静静地躺在那里,轻风吹落糙地上的蒲公英飘摇在他的周围,穿过枝叶洒落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一身银丝武士服更显光华流转,只是那张面容却异常的苍白。 她心头一震,快步上前去把脉,竟然是外伤。只是落水,怎么会有外伤?她情急之下便去解他的衣服瞧,只有瞧准了伤,她才能寻药治人。谁知,刚一解开他的衣衫,便被冰凉的手捉住,萧飏微挑眉,半支着身子望着她:“你干什么?”嘴角噙着一丝戏嚯的笑意。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她抿唇抽回手,淡声回道:“你的伤……?” 他躺下,朝她望着,说道:“想知道自己动手看。” 凤浅歌抿唇扫了他一眼,见他还有这戏弄她的精神,便起身欲走。还未站起身,便被他猝不及防地拉回,重重砸在他的身上,一阵天旋地转她便被他压在了身下,顿时气恼不堪:“萧飏,你闹够了没有?” 他却完全无视她的反抗,低头吻着她的唇,辗转缠绵。凤浅歌侧头避过,他的唇却落在她的脖颈处,她气急,空着的手一拳便击到他胸腹,萧飏痛得脸煞白,颓然松开她坐起身。 凤浅歌喘着粗气坐起身理了理衣襟坐起,低眉间看到手上的血迹,目光掠向对面的人身上,胸腹上好几处伤口有的因为浸水泛着异样的白,有的渗出血来。她慌乱地别开目光,起身:“我去找些药糙。”那些伤口明显看起来是有毒的,虽然看似有上好的药治过,但那根本治标不治本,稍有不慎便会让伤口继续恶化下去。 萧飏默然坐在原地,望着她朝从林深处走去的背影,薄唇无声扬起。这一路发生的事,让他不禁再度回想起他们的过去,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可以纵容那心中的压抑思念,可以不管不顾地看着她。 他好希望这片从林,永远都没有尽头。因为,一旦走出这里,他还是九章亲王,她还是卫国将军夫人,他们连一个对视的眼神都会成为罪过。 第一百八十二章 萧飏的解释 凤浅歌到附近寻了些清毒和止血的药糙,拿到河边洗净,用石头碾碎拿到他旁边,低着眉将药放到他伤口之上,淡声说道:“这药一个时辰就会渗进皮肤,会有些痛。”而这一个时辰就不能再行动上路。 可是如果不能按时回到校场,他们两在从林中失踪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反正她已经习惯成为这些流言了,可是修涯又当如何自处。 她默然将他所有的伤口都敷上药,到溪边洗了手,萧飏已经躺在糙地之上闭目睡去,她默然到稍远的糙地上坐着。林中的鸟鸣格外清晰的传来,这是一个幽静的无声世界。 “你打算这一路回去都不跟我说话?”萧飏侧头望向她的方向,凤眸微微眯起,似带着几分气忿。 “四殿下要说什么?”她望着溪中潺潺地流水,声音清淡。 一声四殿下,让他的心狠狠沉了下去。她非要这么跟他划得这么开,他到底做错什么了,让她这么无情相对。是凤夫人的事吗?她连他的解释都不肯听一言半句,就一口咬定是他害的吗?她不知道从大婚之事之后,每牵扯到她的事他都慎之又慎,不想再重蹈覆辙,他竭尽努力想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结果却是越来越错失。 “我没有杀凤夫人。”萧飏道“我想杀了凤肇,凤无恪,但没有杀凤夫人。”他从不向别人解释自己的行事,但他不想她再因为这件事而误会下去。 枭凤浅歌默然不语,这事在之后她也有仔细想过,赐死相国府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前厅,而凤夫人死在锦园之中,而那个地方早就有过御林军进去搜查的印迹,如果她真的一直在相国府,里里外外那么多官兵,不会找不到她的人。唯一的解释就是凤夫人在喝下毒药之后才被放到偏院的,只是当时自己一时急切,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之事,对方如此煞费苦心要置凤夫人于死地,又是为什么? “凤浅歌,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萧飏微微闭着眼睛躺在糙地之上:“如果我死了,你会跟我一起死吗?” “会。”她决然答道。 他凤眸微敛着,有些苍白的薄唇无起勾起一抹弧度。她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即便他会死,也会让她活着,代替他的生命好好活下去。 一个时辰,安静地在他们之间逝去。萧飏抖了抖身上的药屑,理好衣衫,沉声道:“前面有处清风岸,路有点险,从那里走,明天天亮就能赶回营地。”他知道她的担忧,一旦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独处的事,定会掀起轩然大波,若是以前他会任由这件事的发生,但自从百罗圣地回来之后,对于修涯,他开始有着莫名退让。如果他无法陪她一生,有那样一个人陪着她,他也不用担忧她会独行于世。 她一时有些诧异,不由抬眸望去,极致完美的面容依旧一如往昔的冷峻。她默然起身随他朝清风崖处走,到了岸边都已经天黑了,但若过不了这清风崖,明日围场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一起失踪的事。 崖边风大,连火把也没法打。 “把手给我。”萧飏说道。她微一犹疑,这样陡峭的山崖,她不该信了他的话来走,而且是在这样的黑夜,一不小心都会掉下去粉身碎骨。 “这里我从小走到大,闭着眼也能把你带过去。”黑暗之中,萧飏已经探过手拉着她,带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着,险峻的崖,他却如履平地般轻松。 从小走到大?谁会没事在这种地方乱走? “第一次来点苍山的时候,与他们一起进林,最后就被他们引到了山涧,落到狼群之中。顺着溪流漂到下游,在林中走了十天才出去,就是从这条路出去的。之后每年来了都会走一遍。”他淡声说道。 皇家子弟十岁就可参加这样的狩猎,但都会有侍卫带到比较安全的区域。一个十岁的孩童,身陷狼群之中,那是什么样的遭遇。每年会来走一遍这条路,是为了克服心中的恐惧吧,每个人经歷了异常恐惧的事,都会下意识的做这些事。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不再相信任何人,血脉相连的兄弟都要将他置于死地,他还能相信谁?从林中出去之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但在多年之后那些罪魁祸首,已经化作一堆白骨,那便苍月王朝的皇长子萧晋,三皇子萧烁,六皇子萧杰。 凤浅歌一路默然不语,心思却几经辗转。冥冥之中,他们的人生真的太过相似,她已从仇恨中走出,他却深陷其中,不得脱身。 一连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平安从山崖通过,走了稍一会,她忽地抽回自己的手。萧飏手上倏地空落,缓缓收握成拳,仿佛要握紧她残留的温度,他蓦然出声道:“答应我一件事。” “回去之后,小心容贵妃。”他说罢便举步朝前走去,纵然他有再大的力量,也不可能每一次都能救到她,这场秋猎註定不会平静的度过。 营地之中,几名侍卫久不见他们二人回去,便不由担忧,望向萧天痕,他却在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烤着野味,好不欢喜。 “十二殿下,四殿下和修夫人还没回来,我们要不要去找找。”一名侍名出声道,那两个人,一个都不能闪失的。 萧天痕烦燥的皱眉:“找什么找,玩够了就回来了。”好不容易才制造这么个计划,没准在狼群那边再来个患难见真情,他在心里乐滋滋的想着,却勐然听到:“四殿下回来了!”他霍然站起身望去,借着火光看到一袭白衣的正越走越近,而凤浅歌却不见踪影。 “四哥,你,她……”情况有点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他们会手牵手一起回来的,这倒好,一个回来了,一个还不见人影。 萧飏回营便直接入帐休息去了,凤浅歌呆了一会在林中停了一会从另一个方向绕回来。这队人马之中,有亲王府的,也有将军府的,也有二皇子那边的,龙蛇混杂,她不想造成什么闲话被人传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修涯的嫉妒 次日,外出狩猎的三队人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折回校场之中,她回到校场之中时,修涯那一队早就已经回来了,她一出林子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有担忧,有复杂难明的思绪。 一天一夜的狩猎活动之后,苍月帝便吩咐各自回帐休息。人马一散,修涯被苍月帝召入主帐,便让凌霄前来送她回营帐。 第108页 “小姐,你可回来了,我已经让人送来了热水,在林中一天你也累了,先沐浴,我下去给你做午膳,等修将军回来就能用了。”琉香一见她进帐便笑着说道,木制屏风处,衣物都已经备好了。 凤浅歌淡笑点了点头,待琉香下去,便绕到屏风后沐浴。一天一夜在林中根本无法入睡,一回到帐内便觉疲惫不堪,更衣之后便爬上榻睡去。修涯自苍月帝那回到帐中见她已经睡下,便到榻上替她掖好被子,目光倏地落在她的脖颈处,那刺目的吻痕就那样落在他眼中,平静的眼底霎时间风起云涌,在树林中他无时不刻不在担忧着她,他害怕他们的重遇,害怕他们再度旧情復燃。 凤浅歌察觉到有人进帐掀开眼帘,却看到他眼底的惊怒之意,正欲开口去问却被突如其来的吻所怔住,此时的修涯不再见了往日的温润。 “你到底怎么了?”凤浅歌别开头闪避着他的吻,这样的修涯让她感觉措手不及。 “你和他又在一起了?”修涯直直望着她脖颈处的吻痕质问道。那个吻痕,让他压抑所有情绪都暴发出来了。 枭凤浅歌微一怔,顺着他的目光一想,想起在溪边的那一幕,皱了皱眉解释道:“我跟他没有……” “没有吗?”修涯悽然一笑,眼底满是沉痛之色“我们一年多的朝夕相处,还不及你们相处的一天吗?”他以为他可以等得下去,可是看到那个吻痕,他嫉妒,发疯一样的嫉妒。 在林中每一刻,他都是焦燥不安的。他不敢去想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却又忍不住地去想,去猜测,甚至恨不得追过去看个清楚。 “修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她坐起身有些慌乱地解释着,从小大到她从来不需要跟人解释什么,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修涯只是望着她,眼底的不安和痛色渐渐隐去,探手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我只是嫉妒了,怕你会离开……”看到她慌乱解释的神情,他相信她的话,她从不向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她会向她解释,是不是代表,她的心里是在意他的。 凤浅歌闭目靠在他的怀中,他们三个人的纠缠,到底要怎么终结。修涯头搁在她的肩头,定定地望着一处,最后缓缓阖上眼帘,要结束了吧,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累了吗?”修涯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手上却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嗯。”凤浅歌淡声回道,确实累了。人累,心更累。 修涯搂着她的力道更紧了几分,凤浅歌瞪得疼得一抖,他慌忙放开她,微一皱眉:“受伤了。”他知她身手了得,但林中多勐兽,总有她无法对付的。 她低眉淡笑:“林中遇了狼群,受了轻伤。”背上确实有上狼抓伤了,但一路也没怎么在意,昨晚萧天痕又送了金创药于她,但伤在后背,自己看不动也触不到便也没上药。 修涯微微皱了皱眉,遇了狼群?他不由一阵心惊,既然她能平安回来,想必……也是那个人的功劳,起身道:“我去拿金创药。” “只是小伤,不碍事。”凤浅歌说道,秀眉微微皱了皱。 话音刚落,修涯已经取了药到床边坐下,关切问道:“伤在哪了?” “真的不用了。”凤浅歌淡然推辞道,伤在后背。他们虽是夫妻,但也没有这般宽衣解带,何况她刚沐浴连抹胸都未穿。 看着她窘迫的样子,他也大致猜到了她的心思,探手将榻上的锦被扯过盖在她身上转到她后背的方向,从后领处将衣衫拉下,光洁如玉的肌夫上,几道血痕格外刺目。凤浅歌抿着唇,面上泛起淡淡的绯红,紧紧抓着身前的被子。 修涯微怔片刻,将药轻轻涂抹在伤处。温热的指沾着微凉的药触一触到她的伤口,她总不自觉的身形一颤,帐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暧昧起来。 “明天你留下休息吧,不用跟我一道出去了。”萧天痕的抽籤法到底也只能玩这么一次,明日开始还是得恢復以往的狩猎方式。 “我跟你一起去。”她微一侧头说道,留在校场这边,保不准会再遇到高皇后和容贵妃等人,她实在不想与她们打交道,与其这样不同一道去林中打猎。 修涯微感诧异,探手帮她将衣服拉上:“怎么了?”她一向不喜欢凑热闹,这回竟然这么热心地凑热闹不躲清闲了,思量片刻后问道:“因为容贵妃她们?” 凤浅歌理好衣衫,淡然一笑,算是默认。这些人她一个都惹不起,惹不起也躲得起,能躲一天是一天。修涯失笑将伤药收起,到榻边更衣脱鞋:“我陪你躺会,琉香还有会才送晚膳过来。” 凤浅歌面色微窘,朝内侧躺下出声道:“容贵妃这个人,看似淡然,但每次见她,总里都会不安。”甚至会有莫名的恐惧之意,虽然这份感觉很细微,但是让她很难过。 修涯微微皱了皱眉,在她旁边躺下,拉过被子掖好,长臂一伸搭在她腰际:“那过两日,我让凌霄带人先送你回府吧。”刚来就送走回去,难免惹人非议,等过两日寻个藉口把她送离这是非之地也好。 “反正没有多久,避着不见就过去了。”这场秋猎之后有着什么阴谋尚不可知,她若回到汴京也心中难安。 “嗯,先睡吧,明天要走得比较远。”修涯温声说道。 只是她不知道这场阴谋会再度颠覆她的一生,将她捲入更深的漩涡。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幽深的山林之中,古树参天,偶尔有穿透枝叶fèng隙洒落的阳光。凤浅歌随修涯一行进入林中,随行的其他人都散开追寻猎物去了,修涯顾及着她的伤便一直随着她在林中骑马慢行。 “骑马累了,我们下马走一段吧。”修涯侧头望向与他并骑而行的女子,嘴角勾起温润的笑意,让人心头畅然。 “好。”凤浅歌回以淡笑。修涯率先下马,过来扶她。每次他这样的细緻入微总让她不些无措,她不是那些娇弱女子,不需要人这般细緻的照顾“你真的不用这样一直陪着我,我……”说是出来的狩猎,他们走一块倒悠闲地像是在游山玩水。 “难得有这样一起出来的机会,陪你走走也好。”在府中养伤一养就是好几个月,从成亲之后他答应要陪她出去赏景,却一直被诸事耽误没有去成,除了那一次在大漠,他们一直都没机会好好出门赏景。 抠凤浅歌低眉浅然一笑不再拒绝。二人牵着马,默然朝前走,修涯一如继往探过手牵住她:“浅歌,等将来离开汴京,我们一起看遍这世间美景,好不好?”他侧头望着她,笑容明亮如冬日的暖阳。 “好。”她浅笑点头应道。那明明就是她所嚮往的生活,为何心头却要莫名的酸涩,那样的时候对于他们也许註定都无法到来,这苍月的争斗,註定要纠缠他们的一生,逍然世外,远离侯门深宫,远离权谋,对他们而言都只是遥远的梦。 在汴京城那样功利喧嚣的繁华之者流离失所,他们谁也无法脱身。 “昨天在林中看到一处溪涧很美,我带你去看看。”修涯神秘兮兮地说道,眉眼之间那样的喜悦之情仿似是恨不能将这全天下最美的景致都拿到她的眼前。 凤浅歌闻言秀眉微扬,大漠落日的悲壮绝美,紫藤花园的梦幻温馨,他已经带给她太多美好的东西。她任由修涯牵着她朝树林深处走去,走了良久,他将马匹系在树上,牵着她朝里面走去。 清泉碧澈,泉边绿树成荫,树上有白色的花如柳般垂在泉水之上,花色如玉,其形若蝶,稀疏的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清泉之中,水面泛着细碎的银光,映得那如玉的般的蝶形花更加炫彩夺目。凤浅一时间不由看着不由惊嘆,轻风拂过,有花自枝头脱落,掉入水中,飘到岸边,她蹲在水边,探手拾起水中洁白如玉的花朵,真的很像蝴蝶,修长如玉的指尖拈着花朵,有晶莹的水珠从指尖滴落,修涯望着她面上的笑意不禁有些痴然,她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平日的笑容一向是冷淡疏离的,甚至少会露出这种发自心底的笑意。 “这叫蝴蝶树,一年都常开不败的,整座北苍山,只此一处。”修涯笑语言道。 凤浅歌抿唇低笑,欣赏着指间蝶形的花朵。蝴蝶总是有着很多美丽的传说,庄周梦蝶,梁祝化蝶双飞,每一个传说都那样的美好,她蓦然回头笑道:“修涯,你带笛子了吗?” 那样灿然的笑容瞬间落入他的眼底,一时让他有些痴然。修涯微一愣手探入袖中,通透流光的璃心在他手中打了个转,便递到她面前道:“夫人,请。”眉眼之间难掩的愉悦笑意,笑容灿烂的比这满目的蝴蝶花还要耀眼。 第109页 凤浅歌微微失笑,探手接过他手中的璃心,这是他曾相赠于她的,她拒绝之后他一直带在身边,不想今日还有这样的用处。 流畅而缠绵的笛音,自她口中缓缓吹出,在沉寂的林中起起落,恍若九天而来的仙音,穿越千年的时空带着幽幽的缠绵,丝丝扣人心弦,如梦如幻,静谧的山林中迴荡,让闻者都不由停下脚步不忍再出声音来打搅这优美的笛声。修涯靠着树干望着泉边闭目吹笛的女子眼底是倾尽一生温柔的笑意,盈盈的水光映在她如玉的面上,更显绝美,风中有落花在身旁飘摇流转,她的裙裾微扬,仿若是要飞离尘世的仙子。他悄然走到她身后亲昵的从背后拥住她。 清灵的曲调缓缓沉寂下来,凤浅歌侧头感觉到贴着她侧脸的俊逸的面容,他温热的唿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处,柔柔的吻落在她的面上:“浅歌,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修涯……”她有些不解的回去看他,不知为何,他总会时不时的问起她这句话。 “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的对不对?”他固执地想要得到她的回答,他总害怕有朝一日,她会远离他,让他再也无法触及,他温软的唇在她耳边处摩挲着。 凤浅歌惊得身躯重重一颤:“修涯,你别这样。” 他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他,面上一如继往的温润笑意,探手抚了抚她颊边微乱的髮丝,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间,带着低低地嘆息:“留着在这里,还是继续走?” 她微一怔,淡笑将笛子交到他手中:“再转转吧。”转身去牵马匹,很多时候她是看不懂他的,他是温润的,有时又是冷酷狠绝的,又或者说他的温柔只因为她而存在。 修涯将笛子收回凝视着她的背影,他知道她一向聪明又细心敏感的女子,到底要什么样的温柔才会抚平她心中的沧桑,他转头望了望那如画般的蝴蝶树,他日若化蝶而去,与她翩然双飞的……会是他吗?他举步朝着她走去,与她一同牵了马朝从林深处走去。 “我送你回营地休息,明日皇上要进林狩猎,你就在校场休息不要来了。”修涯淡笑说道,明日他要带兵护贺,自然不能再一心一意陪在她身边。 苍月帝要进林狩猎,明知这场狩猎暗藏兇险还要亲身涉险,明天这北苍山註定是不会再平静下去了。凤浅歌秀眉微皱,浅然一笑:“我不放心,还是一起来吧。” 修涯面上的笑渐渐隐去,她不放心的人……是谁? 第一百八十五章 喜欢?还是爱? 外出狩猎的人马当日下午便返回了校场准备次日的苍月帝亲自入林狩猎事宜,修涯被召入主帐几个时辰也未见回来,凤浅歌单独在帐中歇息,琉香已经送了晚膳过来,菜色多时这几日打下的野味,怕她吃不习惯油腻的特地做了两个素菜。 “小姐,那天你和四皇子一起出什么事了吗?”琉香见帐中只有她们主僕二人便忍不住问道。 “没事。”凤浅歌淡淡抬眸笑道。 琉香抿了抿唇,眼底掠过一丝异色,低声道:“小姐忘了夫人怎么死的吗?”是被亲王府亲自带人赐死的,修将军为了救小姐深入百罗圣地,差点丢了性命,一个杀母仇人,一个救命恩人,小姐还是看不清哪个好哪个坏吗? 凤浅歌面色无波放下手中的书卷,凤夫人的死确有蹊跷,但对方手法很干净,如果不是萧飏要杀她,那么就可能是她……夜太后。亲王府奉旨彻查相国府一案,若萧飏有心放过,便是抗旨,援对手以把柄来攻击亲王府,夜太后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这样的事,放眼朝野内外,也只有夜家有这个实力能做得到,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凭她一人之力如何斗得过夜太后,还有整个夜家。 “小姐,你不喜欢修将军吗?”琉香坐到她面前问道。 “喜欢。”凤浅歌淡笑答道“但是……”但那是喜欢,只是喜欢,不是爱。 话音刚落,修涯便已经掀帐而入,唇角噙着笑道:“喜欢什么?”凤浅歌顿时窘得满面绯红,放起身从榻上起来,扯开话题道:“先吃饭吧,一会晚膳该凉了。” 琉香掩嘴轻笑,将膳食布好,便道:“帐内快没水了,我去取。”说罢便掀帐而出离去。凤浅歌秀眉微拧,她方才不是刚送了水过来,又没水了? 修涯从一进帐目光便一直停在她的面上,似是在追寻方才那句喜欢的真确度,瞧着她面上的绯色,眼底的笑意更浓,却如个固执的孩童,凑到她身前拉住她:“你方才是不是说了喜欢我?是不是?”清亮的眼底难掩的愉悦之色。 凤浅歌抿着唇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歉意,面色有些窘迫,拉开他的手:“别闹了,菜凉了,先用膳吧。” 修涯面上的笑容依旧,他当然知道这个喜欢背后的意义,是喜欢,仅仅是喜欢,还不是爱。但这份喜欢比之陌生人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她永远不知道他为了要走进她的心,要费多少的努力去实现。他牵着她到桌边坐下,一边吃饭,眉眼之间依旧难掩那份笑意,她则一直埋头扒饭。 “一会儿我们去山下的镇子看灯会好不好?”修涯出声问道。 “灯会?”凤浅歌诧异抬起头来,沉吟片刻后道:“你明天不是要带兵护贺,今天早点睡吧。”到镇上一来一回都大半夜了,明天一早便要去巡营准备,哪有那么多时间。 “北苍镇的灯会三年才一回,错过了怪可惜,我带你去瞧瞧。”他望着她忽地失笑,抬手拂掉沾在她嘴角的饭粒,凤浅歌一见他手上的东西,嘴角抽搐。 用过晚膳,修涯便起身道:“我去交待凌霄点事,你换身衣服,我回来就走。”说罢便掀帐离去。她浅歌微微嘆息,刚一起身便有一道紫色锦袍的身影掀帐而入,凤浅歌望着来人微挑着眉,来人正是前两日算计于她的萧天痕,她没事跑到这边的营帐来干什么。 “十二殿下迷路了吗?出门左转直走再右转,就该到你的营区了。”凤浅歌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她最讨厌被人这样算计,这个人却明目张胆地而为,还让人有苦说不出,这仇她自然是记下了。 “对了,四哥身上的伤药是什么,你告诉我,我再让人找些去。”萧天痕迫不及待地问道,四哥一向不让大夫瞧自己的伤,但那天回营他明显闻到了他身上有药糙味,那天一路的有她,自然一猜便知这药是何人所上了。 凤浅歌微一拧眉,道:“那些只是药糙,药效并不是很好……” “我当然知道,四哥从来不让御医瞧自己的伤的,从小到大都这样,受再重的伤都是自己处理,这回伤得较重,好几个月也没恢復,我看他用了你采的药糙,所以过来问问,想再找人寻些送去。”事后自然是打着她的名义送啦,不然四哥肯定不收的。 闻言,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沉默片刻后道:“我写张方子给你。”说罢转身到书桌边提笔,熟稔地写下药名,及煎药方法“方子有两张,一张是外敷的,一张是食用的。” 萧天痕拿着望了望满意地收尽袖中:“那天……?” 正在这是修涯已经从营中回来,进帐见到萧天痕微一愣,行礼道:“十二殿下有事?” 萧天痕瞪了他一眼,哼道:“有事也不会找你?”他正想问问那天四哥到底有没有说百罗圣地的事,偏偏这个讨厌鬼又窜出来了,朝凤浅歌望了望道:“我先走了。” 凤浅歌望向修涯淡然一笑:“我们走吧。” 刚起两步,修涯拉住她,回到屏风处取了披风给她繫上,温和笑道:“夜里风凉。”二人离开校场朝着山下走去。 夜色深沉,繁星满天,站在山下就可看见山下镇上的灯火如夜空中明亮的银河,走出没多远,忽似察觉到什么,她回头朝树林中望了望,却一无所见。待到二人走远,树从中冒出一道抱怨的声音:“四哥,你现在是怎么了,见了他们两,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躲什么躲?” 萧飏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两人,转身道:“回营。” “哎,你不下山了?”萧天痕叫嚣道“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你去过百罗圣地,受重伤可是你啊,你也需要关心的嘛!”当然他的关心是管不了什么用的,偏偏最该关心的人浑然不觉。想到这他不由仰天嘆息。 苍天哪,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风波骤起 北苍山的灯会很热闹,她却无心欣赏,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逛了没多久,修涯见她疲累得紧便也主动说先回营,只是她不知道在这沉郁的夜色之中,所有的阴谋正在悄然上演。 第110页 清晨她还未起,修涯便已经出帐巡营准备苍月帝御驾狩猎事宜,外面来来往往的脚往声传入帐中,她也无法安睡,便也早早起来了。 正午时分,群臣在校场集结,苍月帝一身黑色的武士服步上观礼台,就连身旁的皇后和容贵妃都着上了劲装,看来也会一同随驾。亲王府和将军府共担护驾事宜,修涯和萧飏二人随在帝侧,凤浅歌则与萧天痕一道随在容贵妃等人之后。萧天痕懒懒地趴在马背上,毫无形象地打起瞌睡来,凤浅歌不由嘴角抽搐,萧天痕侧了侧头望向她的方向,懒懒地说道:“大清早就被人从床上挖起来,小爷我没生气已经很给面子了。”他本来就不是很喜欢这种打猎的事,尤其是跟在苍月帝身后,他们完全都不用出手的,就更加没有乐子了。 凤浅歌懒得甩他,扭头望向一旁的树林。萧天痕忽似想起了什么,倏地坐起身来:“那天也没见你出手,咱们今天比比,看谁箭法利害。”他知道她身手不错,但除了在昌和宫那次,还没有见识过她的箭法。 凤浅歌不语,完全当作耳旁风。 “除了父皇四哥还有那姓修的,歷年狩猎我都没输过。你敢不敢比。”萧天痕见她不言语,便拿起自己的弓捅了捅她手臂。 凤浅歌无语,除了那么多人,还叫没输过,真是败给他了。萧天痕见她还不答话,干脆一俯过身一拉她手中的缰绳,又狠狠一鞭子抽到她的马背上,马儿一受惊便朝另一条岔路狂奔而去,他一脸得逞的笑意,一扬鞭便追了过去,几名宫中的近卫也随之跟了去。行在前言的修涯和萧飏不由朝那方向望了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 枭苍月帝骑着通体黑色的骏马,与他一身黑色的武士服一般的颜色,一马领先在林中奔驰着,手中箭似流星,百发百中,山鸡,梅花鹿很快便猎了不少,然而他的面上并未见一丝收穫的喜悦,连带着身后的容贵妃和高皇后都没有一丝喜色,表情甚至有些凝重。 行至山腹,树林之中一中冷风吹过,带着几分异样的深冷。灌木从中数十道潜伏的黑影个个手持精铁长弓,箭锋冷锐逼人,都指着同一个方向。 苍月帝行在前闻得一阵异动,搭箭拉弓,便听得一阵地动山摇的虎啸之声,寻声望去,两只花斑勐虎正朝他而来,萧飏凤眸微眸,喝道:“护驾!”说罢便带人挡在了苍月帝之前,修涯挡在了另一只勐虎袭来的方向。 北苍山虽是狩猎场但从不会放这种强悍而兇残的动物,万兽之王这样的动物放在林中狩猎岂不是找死,所有人都不由面色一沉。苍月帝持弓望着渐行渐近的两人勐虎,显然这是有人故意把这东西放进林中的。 萧飏环顾四周,凤眸中冷芒毕露,这里面恐怕还不止这两只勐虎这么简单。修涯面色也不由凝重起来,出声道:“宁公公保护皇上先退。” “朕一国之君,还怕了这两只畜牲不成!”堂堂一国之主临危而退,传出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苍月历代皇帝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他又岂能退缩,朝应公公道:“送贵妃和皇后回去。”他到要看看这些人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与苍月帝一队人马岔开的凤浅歌和萧天痕两人,在林中比箭,每当萧天痕一瞄准猎物,便有箭破空而来先把猎物射杀,凤浅歌淡淡瞥了他一眼:“还要比吗?”杀人都行,何况是这些无还手之力的动物。 “要。”败在一个女人手上,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 林间一阵风中,凤浅歌不由拧了拧眉,微微皱了皱眉子,萧天痕一见不由大笑道:“你嗅什么东西呢?” 她一拉缰绳掉转马头:“是血腥气,可能出事了?” “你也太少见多怪了,打猎哪没有血腥气。”这女人鼻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凤浅歌淡淡地望向他:“是人的血。” 萧天痕笑容顿时一僵,一拉缰绳沖身后的侍从道:“回去。”几人策马在林中奔驰朝着苍月帝一行前进的方向而去。 越往前走,血腥之气越浓,凤浅歌眉头拧成一团,握着弓箭的手不由紧了紧,这么快就有人动手了吗?山腥处,满地血腥,有的侍卫被勐虎抓成重伤,满身是血在地上打滚,萧天痕顿时嘆道:“你的鼻子真比狗还灵敏。”此话成功换来她一记白眼。 两只勐虎在修涯和萧飏手上也已是伤痕累累,修涯身上的衣服也被抓破了好几处,手中的长枪进退迴旋不敢有半刻停歇,终于一枪刺穿勐虎的咽喉处,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另一边的萧飏已经一剑直砍断其头,霎时之间树林之中的血腥之气更浓。 前方的树丛一阵异动,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凤浅歌望见射来的箭矢大惊失色,高声叫道:“有箭阵?”话音一落,手脚比较快的便迅速下马找了粗的树干躲避。凤浅歌望着迎面飞来的箭矢,迅速搭箭拉弓放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手臂一伸将身旁的萧天痕往后一拍,二人齐齐后仰,箭矢从头顶擦过。 随之树从之中传来两声闷哼之声,略一猜想,便知有人中箭而亡,顺着来箭的方向发箭,这样的速度、力量、准确度,放眼苍月王朝上下没有几个人能做的到,苍月帝锐眸微眯不由打量着马上持弓的女子,平日看来是温雅如水,竟还有这样的身手。 凤浅歌这两箭让对方阵角稍乱,便也为将军府和亲王府的精兵赢得了片刻的喘息时间,就是这片刻对于训练有素的他们已经足够。修涯也借着这片刻时间来到她身旁,而一旁大树之后的苍月帝和容贵妃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背影,惊恐,复杂,喜悦纷纷在他们眼底交织……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皇子修涯1 修涯急切地奔到凤浅歌面前,上下扫量了她一眼,神色有些紧张问道:“有没有伤到?” 凤浅歌淡笑摇头,望着他身上的伤不由皱了皱眉,目光不经意望向不远处大树后的苍月帝和容贵妃,他们的异样目光让她不由意外,一向淡定沉着的容贵妃竟然有那样大惊失色的神情,而苍月帝又是何等的人物也会露出那样令人不解的神色,他们到底在修涯背后看到了什么?她心中的渐渐感觉到不安,且越来越强烈。 另一旁的萧飏微抿着薄唇望着他们两对视的目光,凤眸中掠过一丝痛色,迅速收回目光望向发箭的地方,朝玄成吩咐了什么便很快离去了。 修涯望着她温和浅笑,认真说道:“待在这里不要出去,等我回来!”他探手抚了抚她的脸,手上的血迹沾在了如玉的肌肤上更显刺目。 “你不用担忧我,我会保护好自己……”她笑着回他,以她的身手是不需要人来保护的。 “答应我!”修涯神色更加认真,他不希望她陷入危险之中。 凤浅歌沉吟片刻后道:“你小心点。”秀眉的眉不禁拧起,对方精心安排这处刺杀计划,先是勐虎,又是箭阵,后面还有什么谁也无法预知,每当面临危险她总会不自觉的生起一身杀意,满心防备来,这已经成为她生存的本能。修涯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异样,按住她紧握弓箭的手浅然一笑道:“别再杀人。”他不希望她的手沾上血腥,他会保护她,所有的危险他会替她去挡,只是不希望她被迫去做自己所不喜欢的事。 凤浅歌眸光微动,似是多年坚强的盾在那一剎那碎开一条fèng。她不喜欢杀人,但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自己这种生活方式已经从骨子里成为她的一种本能反应,每一感觉到周围的杀气,她都会反射性的出手。 修涯朝一旁的凌霄望了一眼,与亲王府的人马形成两面包抄的阵式朝发箭的方向前进,林中多有大树这种箭阵一旦第一轮攻击落败让对手入备起来,再出手这箭阵的便不会再有那么大的威力。 寂静的林中迴荡起刀剑相击的志响,连林中的空气都染上了这血腥杀戮的气息,但厮杀声很快便沉寂了下来,林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当所有人都开始放下紧张的心时,从林深处传来阵阵诡异的箫声,那声音如地狱而来的魔音,如厉鬼的哭泣,阴森森地在林中迴荡起来,听来让人毛骨悚然,箫声越来越诡异,林中的人渐渐出现躁动,渐渐闻之头痛欲裂,萧天痕痛苦地抱着头,咬牙咒骂:“这是哪个王八蛋在吹箫。” 凤浅歌四下望了望,林中随行的亲卫侍从都抱着头,功力稍浅的已经疼得满地打滚起来,而一旁的苍月帝也不禁拧起了眉,一手搂着一旁的容贵妃,容贵妃已经疼得面色煞白,冷汗淋漓,高皇后显然也是身怀武艺的,虽有疼痛但不是很剧烈,只是望着苍月帝和容贵妃二人,目光掠过一丝嫉恨之色。 凤浅歌拧眉,这箫声真能控制人吗,她微敛目这才发现那两只勐虎的血液中是含有剧毒的,所以那两只虎才会兇勐得异常,这种毒混合在血腥之中不仔细去辩别根本察觉到,如今林中血腥之气瀰漫,被所有人吸入体内,便进而被这箫声所控,再这样任由开展下去,只怕不少人会发起狂来。 第111页 她思量片刻取出随身所携的金针扎入萧天痕的穴道:“这针可暂制毒性,要尽快让箫声停下来,否则所有人都会被控制的。” 萧天痕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傻傻地问道:“那你怎么没被控制?”她懒得跟他费口舌,身形一转到苍月帝和容贵妃旁边,取出金针帮他们制住毒性蔓延,直到金针差不多快用完了,她看着手中最后仅剩的两根金针,沉吟片刻便将其收了起来,朝苍月帝道:“皇上,我和十二殿下到前面去看看情况如何,这针虽可暂时控制毒性蔓延,必须先断了箫声再想办法解毒。” 苍月帝低头望了望容贵妃,见她面色已经开始恢復才缓缓放下心来,出声道:“朕让应公公送你们过去。”应公公是大内第一高手,去了有个照应,现在他们每个人都不能有闪失。 凤浅歌思量片刻,朝四周望了望,她的金针数量有限不能让每个人都脱离控制,一旦这些人失去控制便会攻击苍月帝等人:“这些人一旦发起狂来,便会攻击你们,应公公留下护驾较好。” 她回到萧天痕面前,淡声道:“这箫声不但能控制人,最怕的是有人用这箫声在控制死士。”她不由担忧起来,但愿修涯他们所遇的不是这些东西。 萧天痕面色微沉,顿时明了事情的严重性,朝四下望了望拉着她施展轻攻朝着修涯他们的方向掠去。对方能设出这样的局来,又是勐虎,又是箭阵,又是毒,四哥他们会遇到什么他也不由担忧起来。 沉寂的林中,杀伐之声顿起,就林间的轻风也染上了肃杀之气。凤浅歌与萧天痕望着林中杀红了眼的三队人马,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们果真是遇上死士了,死士被蛊毒所控制,没有痛楚,没有死亡,只知杀人,就连头被砍了下来每快还会起来战斗,根本杀不死。 萧天痕拧着俊眉朝身旁的凤浅歌望了望:“怎么办?” 凤浅歌拧眉扶着树干望着前面厮杀的场面,紧抿着唇默然不语。萧天痕望着她不由一震,那一身深冷的杀气让他都不禁心惊,这女人到底什么构造,平时看起来弱弱的,动起手来比却比他一个大男人都厉害。 萧飏因为有着芙蓉醉这些毒对他并无太大影响,而修涯则不然,面色越来越差,手上应对的招数越来越慢,身后一人举刀便朝他头顶噼去,凤浅歌迅速出手,一把拔出短靴中的短刀,转眼之间那短刀破空而去已经削断了那人的手噼,手中的刀无力的掉落在地,她疾速掠至修涯微侧拈针刺穴,而就在此时暗处一支冷箭趁着她拈针的片刻功夫便放箭,冷箭破空而来,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一只手臂大力将她拉开,利箭生生刺进他的手臂,萧飏恨恨地望着她,冷声喝道:“要救人也先顾好你自己!”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皇子修涯2 凤浅歌微一愣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的箭矢之上,连唿吸都变得颤抖了,心中暗自懊恼自己的大意,光顾着施针救人便忘了周围的潜在危险。一旁的修涯侧头扫一眼两人,见她平安心中方才松了口气,朝萧飏感谢地望了一眼,这个人虽是对手,但总会在关键时刻出手救她,这一点他确是心存感谢的。 萧飏一把松开他,生生将箭从伤处拔出,血顿时便涌了出来,浸染了他雪白的衣袖,凤浅歌眸中掠过沉痛,正欲上前帮忙他却霍然转身望向萧天痕,冷声道:“谁让你把她带来的!” 萧天痕顿时委屈,不是他要带她来的,是她带他来的,四哥就知道凶他,犯错的又不是他,凭什么啊,果然是重色轻弟的! 凤浅歌伸到半空的手僵住,颓然收回,一敛心神撤回到修涯身边,迅速取过他袖中的笛子,在这里打下去,这些人根本杀不死,萧天痕不由分说便将她朝外拖去,她要是再出个意外,四哥非吃了他不可,方才那一双眼睛忘着他,吓得他愣三魂丢了两魂去,真担忧会不会因此而做恶梦。 凤浅歌站在树后仔细辩听着笛声的方向,瞥了眼手中的笛子,飞快地朝一边的树从而去,这里的他和修涯一道走过,朝右走不远便是一处崖,笛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崖边唿啸的寒风让这笛声就更显诡异,她一边跑一边将笛子凑近唇边,清悦的音符开始在林中流淌,如今这样的情况,即便是修涯和萧飏那样武艺卓绝的人硬碰硬损伤只会更加严重,唯一可行的一劳永逸的方法便是杀了那吹笛人。 突然凭空出现的敌声打乱了原来的音律,被音律控制的死士们开始出现动乱,纷纷跟着笛声朝林中跑去,修涯和萧飏一见朝萧天痕望去,顿时面色齐齐冷沉下去,萧天痕诧异地转头,身边哪还有人影,顿时气结几欲撞树,她是不害死他不心甘啊。一转身便与萧飏等人朝着笛声的方向追去。 崖风寒风凛冽,一身着黑衣的女子吹着一只骨笛,听见林中顿起空灵的笛声来打乱她的曲调,黛眉不由一拧,冷眸一敛不由更加寒芒顿显,笛声更加诡异。两种截然不同的笛在林中迴荡,一种闻之入魔,心生杀意。一种清澈空灵,闻之心宁。 凤浅歌远远望着崖边的独立的黑衣女子,看那装束显然不是苍月的人,若不是为何这般处积虑混入北苍山刺杀。对方也看到了她的存在,竟然还有还有不怕她的毒的人,锐眸一眯,唇间的骨笛发出更让人心颤的声音。 凤浅歌微一敛眉,估量着对方的实力,若空手对敌能有几分胜算,撑到修涯他们赶来把那些死士打落悬崖还是绰绰有余的,眸中寒光骤现,手中的璃心顿时就成了她攻击的武器,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有如此身手,且她的搏斗之术都是对方见所未见的,对手一时无法招架,笛声也变得断断续续了,最后索性一收笛,扬起间便是一条银鞭,此鞭不同常人的,鞭上银色的都是精铁所制的倒刺,刺上淬有剧毒,沾身即伤。 没有笛声的控制那些死士好对付多了,凌霄与玄成都分别带人将其逼至悬崖,修涯和萧飏一路沿着崖边寻找,远远看到崖边打斗的声音,同时之间心头一颤,急掠至前将她带离安全地段。 “一个九章亲王,一个卫国将军府,想必……”黑衣女子的目光落在了凤浅歌的身上“你就是凤三小姐了?” 凤浅歌淡淡地望着她,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女子到底为何而来,两侧一左一右两人都抓着她的肩膀,她抿了抿唇,出声道:“看得出是什么人吗?” “乌蒙。”萧飏颓然松开手沉声道。乌蒙是一个小国座落于苍月西部,乌蒙的人都擅使毒,几年前更企图练制这种死士来对付苍月,苍月帝闻得消息派亲王府领兵而去,赶在毒制成之前踏平了乌蒙,但仍有少数人出逃在外,而眼前这个若所料不错,便是乌蒙国的公主乌云珠。 萧飏握着敛的手已经被伤口渗出的血染透,一片殷红,深沉的眼底盯着崖边的女子满是杀意,敢进入皇家围场行刺,她倒真有本事。他能带人踏平了小小的乌蒙,今日还会惧她这点小技俩。 “今天杀不了你们,来日定再讨教。”乌云珠纵身一跃便落入万丈鸿渊之中。 众人一愣,萧飏急速转身夺过萧天痕手中的弓箭,崖下一声响彻山间的鸣叫,巨大的雕便从岸一飞沖天,宽大的翅膀捲起狂风,崖边飞沙走石。萧飏手中三箭齐发齐中,雕儿中箭在空中一个不稳,但到底身强力大依旧挣扎着朝远方飞去。 看到危险远去,所有人才缓缓松下一口气来,但看那乌蒙公主的架式,将来势必再找上门来,恐怕那时候他们要对付的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的死士了,想到这又不禁忧心起来。 “回林护驾。” “回林护驾。” 萧飏与修涯同时开口吩咐道,凌霄与玄成同时带人领命离去,萧飏捂着手上的伤面目冷然,只是脸色煞白了几分,本就旧伤未愈加上这一番打斗,身体自然是吃不消的。 “四哥,你怎么样。”萧天痕担忧地望着他,那捂着伤口的手都已经满手是血。 凤浅歌站在修涯身侧,紧抿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修涯朝她温和一笑:“我先回去看看皇上那边如何了。”说罢便大步走开了。他知道他是想过去替他瞧伤的,只是因为有他在这里,才一直忍着不去看,不去关心。 萧天痕朝凤浅歌望去,看她还是站在那里不动不禁有些恼火:“你还不过来!”她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过去,萧飏却快步走开,冷冷道:“回营!”他不需要别人施捨的关心。 凤浅歌愣愣地站在崖边,凛冽的山风吹来,冷然刺骨。她看得出修涯离开的用意,聪明如他自然看得出,他是何等骄傲的人,自是无法容忍他人的施捨,可是他又何曾知道她的痛有多深。 这场动乱看似结束,却开始了新的颠覆。 回到营地,苍月帝便急召人入帐,连更衣都未来得及,进帐之后容贵妃与苍月帝的面色明显有些异样,带着几分少有的激动之色,容贵妃迫不及待地起身走近,转到修涯身后,微颤抖的指扶上修涯背上一块青色的印记,半晌之后颤抖说道:“他是我们的孩子……真的是我们的孩子……” 第112页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三皇子修涯3 容贵妃的一句话让整个主帐之中陷入诡异的沉寂,凤浅歌只觉一股无边的寒意袭来,木然侧头望向身旁的修涯,目光有些陌生。 她说什么? 修涯是她和苍月帝的孩子! 帐内所有目光都随着容贵妃的话望向他,容贵妃进宫数十年一直都未生下一儿半女,她口中所言的孩子又是从何而来?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凤浅歌身体勐然一怔,容贵妃的一句话仿若晴天霹雳炸响在她头顶,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只觉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似一瞬间想到很多,又似什么都没想到,被修涯握着的手不由瞬息间冰冷。卫国将军夫人这个位置已经让她心力疲累,她不想捲入宫廷争斗之中,如今……再也逃不掉了。 她曾想,她可以不用与萧飏为敌,卫国将军府权利再大到底也只是臣子,皇权争斗的事,与他们虽有关连但还不至于深陷其中,如今这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让她顿时如坠冰渊,她甚至不敢去想以后会走什么样的路,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萧飏凤眸微眯,目光落在面色煞白的她身上,不动声色地将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看出了她在害怕,她在害怕修涯真的是皇子,还是害怕将来他们为敌,狭长的凤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 修涯怔愣半晌,敛去面上的惊异之色:“贵妃娘娘,也许你认错人了,臣……” “我不会认错。”容贵妃一脸肯定的望着他,那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怎会认错,那个青色的胎记,即便过上多少她都记得清晰。她转头望向正座之上的苍月帝,他的神色有些惊异望向容贵妃的目光有些怔然,缓缓起身走到容贵妃身旁,再绕到修涯背后,那青色的胎记映入眼帘,让他不由倒抽了口气,他微微摇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嘴唇颤抖着似要说什么,却半晌也未吐出一个字来。 萧飏漠然望着眼前的一幕,眼底的惊异之色也只有那么一瞬,淡然的神情仿似在看一桩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闹剧,深沉的眼底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高皇后凤袍之内的手紧紧攥着,尖锐的指甲几近刺破血肉,仪态万方地起身,面上似笑非笑:“天下人皆知妹妹入宫一直无所出,就算是想子心切……也不能乱认的,混淆皇家血统的罪名,可不小!”说话间目光扫了一眼修涯,眼底掠过微不可见的阴狠之色,对于这个卫国将军的实力她看不出十分也能看出七分来,他若真是皇家的人,那么……高家又多了一个劲敌,对于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话音刚落,苍月帝头微侧冷锐的眸子扫向高皇后,高皇后顿时不再言语,心中的嫉恨更盛,天下人都知道苍月帝对容贵妃盛宠数十年,如果眼前这个卫国将军是他们的孩子,那么将来苍月的储君就很有可能…… 容贵妃紧张地望向苍月帝,目光中似带着几分乞求之色:“你不相信我吗?当年……” “我信你。”苍月帝望向她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微不可闻的嘆息。当年,若不是因为她,她和他们的孩子不会一生受那么多曲折,这是他欠下的债,他该还! “皇上,贵妃娘娘此事……”修涯出声制止,他一个人活了近二十年突然冒出了父亲母亲还是苍月的皇帝和贵妃,一时之间任何人都难以接受。 苍月帝微一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牵着容贵妃朝正座之上走去,神色平静。而一旁的几个臣便按捺不住了,高尚书上前进言道:“皇上,贵妃娘娘,仅凭这样的一个记号就认人,恐怕难以让天下人信赖。”他是当朝国舅,若是卫国将军一跃成为皇子,一个九章亲王,一个修涯,哪还有他们高家的立足之地。 “应公公,那孩子当年你也是抱过了,你去看看。”苍月帝出声道,当年孩子出生所见的人并不多,近侍之中便只有应公公一人。 “是。”应公公躬身行了一礼,转到修涯身后,将那青色的胎记仔细瞧了半晌,上前道:“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修将军真的是失散的三皇子。”当年孩子出生是他亲自找的稳婆接生,这胎记他又怎会错认。 听到这话,高皇后樱红的唇咬出了青白的痕迹,这个女人在宫中盛宠十几年,如今还寻回了儿子,谋夺储君之位,她岂能容忍,她能将卫皇后斗下台去,还不信斗不过这无权无势的女人。 “三皇子?三皇子不是萧烁吗?” “是啊?怎么会变成了他?” …… 应公公话音一落,帐内便传出窃窃私语,谁都知道容贵妃从无所出,这凭空冒出的孩子从何而来他们更是一无所知。苍月帝紧抿着唇坐在正坐之上,目光一直望着修涯。应公公知道众臣有疑问,转身朝苍月帝望了眼,看到他点头,便朝修涯躬身行了一礼:“当时殿下还不到周岁,对身世之事自然是不记得的,但老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时候皇上还未登基与贵妃娘娘有着婚约,但当时朝中动乱,二人的婚事便一再耽误,在……成婚前殿下便已经出生,后来得了重病由府中人带出寻医救治,便再没了音信,当时带出府的人报信说是不治夭折了,之后贵妃娘娘被赐婚于燕王,这孩子的事外人自然是不知晓的,但殿下出生之时是老奴亲自在侧寻稳婆前来接生,这胎记老奴是绝对不会认错的,若是不信,待回京老奴可寻来当年的稳婆作证。”这话虽是对修涯所言,却也是说给帐内众人听的。未婚先孕之事本就是丑闻,出在一国之君身上便更加不会让外人知晓了,如今将这段事说出来,不就是要承认修涯的身份。 修涯听着,面上的神色渐渐缓和,似是信了应公公所言。凤浅歌始终木然地听着这一切,直到听到苍月帝言:“传朕旨意,三皇子及皇子妃今日救驾有功,着封礼亲王,礼亲王妃,待回京行封王大典。”随着这一道圣旨,她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封王大典,即便当年四皇子受封九章亲王也未曾举行封王大典这般隆重的仪式,由此可见苍月帝对这三皇子的荣宠。 第一百九十章 礼亲王妃 当年的一道圣旨将她成为九章亲王妃,又辗转成为卫国将军夫人,如今又是一道圣旨,她一跃成了礼亲王妃,她的人生被这样两道圣旨打破了平静,又再度落入皇权争斗的旋涡。 众臣前来恭喜,但明显感觉得到没有一个是发自真心的。萧飏漠然看着那一切,略显苍白的唇勾起凉薄的笑意,默然转身朝帐外走去。萧天痕愣了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快出追出帐去,忿忿不明地说道:“四哥,你怎么就不说句话啊,就看着那姓修的这么骑在你头上,以后……以见到她还得叫一声三嫂,你咽得下这口气?”早知道这姓修的不安好心,如今抢了四哥的女人,还要抢皇位,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都替他气得慌。 萧飏薄唇紧抿,眸中如死水般冰冷。他能说什么?与其说这是一个刺杀计划,不如说是一个替修涯恢復身份的机会,如今这场计划是的主谋是容贵妃还是修涯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的路要怎么走下去,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越来越进入剑拔弩张的地步。但即便他再想对付他,但也从未想过把她放入计划之中。 高皇后也好,相国府也好,如今真正的对手才现身,他们之间真正的斗争才刚刚上演。数十年的蛰伏,他到底为何而来,不言而喻,可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他了。如今他也不知道他将来还用拥有什么,她已经回不来,这天下纵然是得到了,他也没有命再坐下去,他仅剩的只有仇恨,与生俱来的仇恨。 萧天痕说了一大堆也不见他有反应,索性便单独郁闷了,一想到以后看到凤浅歌还得叫一声三嫂,他心头那个恨哪! 主帐之内,一片恭贺之声,凤浅歌始终淡笑着,心中不禁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是否……这一切是早有计划的,是否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一步步精心谋算?她不敢再纵容自己想下去。她曾想着用尽方法逃离这皇权争斗,在赐婚九章亲王之时曾生逃婚之想,如今兜兜转转,她还是嫁到了皇家。 待到周围道喜的人都道了,应公公上前低声提醒道:“礼亲王,礼亲王妃,该谢恩了。” 修涯侧头望着她的神色,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握着她的紧了紧。凤浅歌回过神来,朝苍月帝行礼:“谢皇上……” 应公公打断,再度提醒道:“该叫父皇和母妃才是。” 修涯微怔片刻,侧头望着她温和一笑,二人再度开口:“谢父皇,谢母妃。”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他也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她知道她一向是不想与皇家的人有什么牵扯的,就连平日宫中的宴会都能躲就躲,如今一下成为皇家人,心里定然不好受。 第113页 容贵妃亲昵起身扶起她,面上绽起如花的笑靥:“以前瞧着就怪可亲的,原来是自家的儿媳。”她面上难得笑容让苍月看了不由一震,冷沉的俊脸之上也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苍月帝朝几位近臣望了望,出声道:“各位爱卿无事就散了吧,休息一会就立即拔营回校场,朕喜寻皇儿,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臣子们纷纷退出帐外去,议论之声渐远。苍月帝朝一旁的高皇后望去,眉头微微拧起:“皇后还有事吗?”言下之意开始下起了逐客令。 高皇后面上泛起冷然的笑意,朝他行了一礼:“臣妾不影响皇上一家团聚,这就告退。”他的眼中永远都只有容贵妃一个人,爱屋及乌连修涯夫妇也随之受宠。 应公公倒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见众人都离去,便躬身道:“皇上,老奴下去备些瓜果来”人家父子相认一家团聚,他一个外人自然不好一直杵在那里,很自觉退出帐外守着。 苍月帝望着她和修涯的神色不再如往昔对臣子般的冷峻疏离,似多了一份若有若无的亲和,凤浅歌始终一语不发,帐内压抑的空气让她无法喘息,想到那会只是用银针帮大家克制毒性,还未寻到解药,便起身道:“皇……父皇,母妃,方才的毒还未解,这种毒要尽快解,儿臣先下去配制解药。” 修涯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他知道她是不想再待在这里藉口离开,他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悦和冰冷,平日即便是冷淡的她也不会如现在这般。 容贵妃面上的淡笑微滞,起身道:“你们父子两谈谈,我也懂些药理,陪她一同去配解药。” “贵……母妃,这些药要去林中找,你……”凤浅歌淡笑出声,她只是想出去一个人静一会,一小会就好,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容贵妃轻然浅笑:“那我陪你去。”凤浅歌没法再拒绝,便也不再说话。 苍月帝出声叮嘱道:“让应公公陪你们一道。”话音一落,候在帐外的应公公便已经替她们掀开了帘子,凤浅歌自帐内举步而出,深深吸了吸气。 她与容贵妃并肩从营中走过,此时卫国将军被封为礼亲王的消息已经传骗周围,来往的人看她的目光便更多了几分崇敬。她迳自朝那两只勐虎毙命的地方去,远远便停下道:“贵……母妃,应公公你们在这边等着,我过去瞧瞧。”血腥气越浓,毒也就越浓,不让他们靠近是为了他们好。 她单独到那两只勐虎死的地方,探手沾了沾血腥仔细地瞧了瞧,拿到鼻间嗅了嗅,秀眉微微皱起,这毒确实厉害,但对于她这个鬼医徒弟常年与毒交道的要解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起身朝回走,容贵妃始终一种与她并肩而行,应公公随侍在后。 “做了亲王妃,你似乎并不开心?”容贵妃望着远处淡声说道,从宣布封王的消息,她的面色就变了,因为什么,因为以后会与九章亲王府为敌? 凤浅歌淡然一笑道:“没有,只是有些意外。”不只是意外,可说是惊嘆,就像一场梦一般,转了一圈,她还是嫁到了皇家之中,还是深陷斗争的旋涡之中。 容贵妃勾唇一笑,似有几分自嘲,幽然嘆道:“有时候,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会让你爱上一个人,又会让你恨上另一个人,或者,它会让你忘记一个人,又会让你爱上另一个人。” 凤浅歌握着糙药的手骤然收紧,爱人太累,恨一个人更累,若人一生真无爱亦无恨,那该多好,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纠缠与心痛。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进退维艰 凤浅歌寻回药糙给众人解了毒,大队人马便立即拔营回校场。一回到大帐琉香已经从别人口中知晓修涯受封为王的事,迎上前道“小姐,你做了王妃耶,没想到……”凤浅歌却迳自绕过她朝屏风后步去,琉香悻悻地止了声,她没想到修将军的世竟然会是三皇子,转眼之间小姐便成为了礼亲王妃,可是,小姐看起来并不开心。 “小姐,你怎么……”琉香看着她神色不对忍不住出声问道。 凤浅歌却一直沉默,忽地蓦然出声问了句:“琉香,我们是不是已经离开无量山很久了。”语气中隐约有着怀念的意味。 琉香微一皱眉,望着有些不解,怔忡道:“小姐……你想回去了吗?” 她沉默不语,到屏风后换了衣衫,便朝外走,琉香追上两步问道:“小姐,才刚回来,你去哪?”今天的小姐,好奇怪。 “我出去走走。”她淡声言道,一人便朝校场外走去。 山坡之上,轻风微凉,吹乱了她满头的青丝,明澈的眸子望着辽远的天际,目光幽远,眼底流泻着莫名的忧伤。 礼亲王妃?!她唇边勾起冷淡薄凉的弧度。 如今留下她还能做什么?当初那样坚定的想要帮助萧飏,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做到。她以为她可以应付,却越陷越深,不是每个穿越而来的女子都会有改变一切的力量,起码她没有,她想帮助萧飏,又不忍伤害修涯,她的犹疑不决让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到了更加难解的地步,随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她无法预知将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她累了。 汴京不是她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地方,如今就仿如是踏进了一个迷局,进不得,退不得。 修涯回帐内一见空无一人微微皱了皱眉,将身上的衣服换了刚转出屏风便见琉香进帐,一见他便上前:“修将军……不,现在该叫王爷了。” 修涯面色无波,沉吟片刻出声问道:“浅歌呢?” “小姐一回来就出去了。”琉香如实回道,只是小姐那样的神色实在叫她放心不下。 修涯闻言面色微怔,理了理衣襟便欲出门去寻,行至帐门前忽地转身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 琉香闻言思量片刻后道:“小姐问我们是不是离开无量山很久了,就问了这一句。”她们一直想回无量山去,但以前夫人在,小姐不想让夫人为难便一直没回去,如今这样提及,难道是想走了?那修将军怎么办? 修涯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异动,掀帐而出朝校场外走去。 “外面风这么大,怎么站了这么久?”修涯到她身侧问道,声音一如往昔的温和。 凤浅歌回就神来,神色浅淡却依旧不语。 修涯侧头望着她的面容,眸底的神色微变,嘆息问道:“你很不高兴?” “没有。”凤浅歌淡声回道,没有高兴不高兴,这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事。 “你在怀疑刺杀的事是我安排的?”修涯直言问道。 凤浅歌默然,转身欲走,不知为何此时她不想面对任何人,也不想再去谈任何事,她需要安静,无人打搅的安静。 她的沉默,默认了她心里的想法。修涯探手拉住她的手,嘆息说道:“是我安排的。”他不想对她有所欺瞒,除了那件事,关于他的所有他都不曾再欺瞒于她。只是他没想到有人会暗中对她放冷箭。 “为什么?”凤浅歌身形一震,唇角勾起一丝薄冷的笑意。她从来不曾将他往坏处想,但今日发生的一切提醒了他,能走到今日的他,其心机谋算不会输给朝中任何一个人。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我一定要拿到那件东西。”修涯平静地说道,望着她的目光极致温柔,探手理了理她微乱的发。 “非做不可?”她默然望着他,沉吟片刻后道“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吗?”她的神色那样平静,平静得让他不安。 “是。”修涯决然回道,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能让他放弃。 “如果现在……我希望我们一起离开汴京,也无法放弃那件事吗?”凤浅歌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修涯怔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面上依旧笑意温和:“为他还是为我?”她的心里从来不想他与萧飏为敌的,如今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话。确实只要他走了,那个人想要做什么,都可易如反掌,而他……是他最大的劲敌。 她默然地望着他的眼睛,那双清明的眼底太过平静也太过深沉,她看不清那双眼睛后的心思,她等待着他的回答。修涯望着她,面上依旧笑意盈盈:“这个条件真的很诱人,可是……我不能。”有些事他不得不去做,他们之间才会有未来。 凤浅歌淡然转开目光,眼底是意料之中的神色,为了那个目标显然他已经蛰伏多年,怎会为了她一句话而放弃。她终究是什么都不能改变的,尤其是在这皇权为天的世界,她的希望她的努力都无力改变任何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那我们和离吧。”她无力改变什么,可她更怕真如容贵妃所言那般,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她让你爱上一个人,也会让你恨上另一个人,趁着自己还未陷落,早些离去吧,自私也好,懦弱也好,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崩溃。 第114页 修涯拉着她的手勐然一颤抖,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最为难的是她,最痛苦的也是她,进退不得,左右为难,沉默良久之后,他开口道:“没有人会让你走?”他不会,他相信那个人也不会“你不想帮他了吗?” 她的目光微动,抿着唇不说话。她能帮谁,她以为凭她的能力可以帮,但太过高估自己的的力量了,论聪明,谁不比谁聪明,这本就是一场她不该参与的战争。她连自己都无法顾及,还屡次深危险之中要人相救。 二人默然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修涯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目光带着复杂的怜惜,嘆息说道:“我不会让你走,我相信他也不会,这个时候放你走等于让你去送死,高家也好,夜太后也好,有太多人想拿你来牵制我们。”他们不是怕被威胁,只是怕她会陷入险境,沉吟片刻,他继续道“你想看到那样的事发生吗?” 凤浅歌听着她的话,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涌到头顶。冥冥之中他们每个人都成了一颗预定的棋子,而棋子只能活在这棋盘之上,要想跳出棋盘,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的命运早就已经无法自我掌控了。 ———— 和离,离婚的意思。 第一百九十二 除掉凤浅歌 位于校场深处的侧帐里一片灰暗,一身绣着凤纹劲装的高皇后坐在一方紫檀方榻之上,面色冷沉如冰,帐内的空气很沉重,沉重地让人无法唿吸。 帐帘霍然被掀开,高尚书和高氏一门的几个近臣踏入帐内,朝着榻上的女子施礼:“参见皇后娘娘。” 高皇后回过神来,微微抬了抬手:“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了,都起吧!”能到皇后营帐的,都是高家的族亲,哪个都不是外人。 “皇后娘娘现在有何打算?”高尚书问道。如今天的局面已经失去了他们的控制。 抠高皇后揉了揉发疼的眉头,深深吸了吸气,神色间恢復一如往昔的凌厉:“一个四皇子还没除掉,如今又多了一个三皇子,本宫如何打算?”那两个人,哪一个都是不是简单的人物,任凭她怎么费心机也很难斗得过,她到底也只是后宫的人,朝中虽有高家之人,但权势哪能与那两人相比,二皇子无论从各方面,都与这两人相差十万八千里,无论怎么算计,高家都落于下风,以前一个九章亲王还有心对付,如今又平白多了一个礼亲王,她费心安排的一切,道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那乌蒙国公主不是信誓旦旦说有把握除掉他们,结果却是反被人利用了。”说话的是高皇后的族叔,此次乌蒙国公主便是他安排进来的,他曾见识过那些死士的威力,但没想到被卫国将军府夫人给搅乱了,如果没有她在场这些毒和死士足以让所有人葬身林中,千算万算竟然忘了那女人是鬼医的传人,对毒瞭若指掌。 高皇后眸中一掠而过的锋锐,好一个凤三小姐,以前倒并未将她放在眼中,如今她却不得不视为大敌,几根小小的金针,就将她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修涯……真的会是流落在外的三皇子?”高尚书出声道,修涯入朝为官已经不久了,怎么可能现在才觉察,而且就仅凭那么一块胎记就认定他是三皇子,这没几个人不信,但苍月帝自己都认了,他们又能如何? “是与不是他现在已经是礼亲王了,咱们要做的就是计划后面的事?”高皇后冷然出声,苍月帝不是傻子,他既然认了他,必有他的缘由。 “计划?怎么计划”高皇后的族叔起身道“一个九章亲王已经权倾朝野,如今又有一个手握重兵的礼亲王,以高家目前的势力根本斗不过他们。”以前的卫国将军虽有重兵,但也毕竟只是个臣子,他们倒也不会多加防备,如今一跃成了皇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斗不过也得斗,难道要等死不成?”高皇后眸光冷锐望向说话的那人“三叔不要忘了,这容贵妃是什么人,当年安王府的事你不是没有出力,如今她的儿子回来了,又岂会放过高家。”那个女人在凤栖宫荣宠了十几年,从不与人来往,如今看来也不是个甘心平淡的女人,这苍月皇宫又一场无声的战争拉开了帷幕。 当年高家能把安王府和燕王府那么多人送上绝路,如今一个容贵妃一个礼亲王还能怕了不成。 高尚书沉思良久后,出声道“也许……咱们可以坐山观虎斗,夜太后一心要扶四皇子为储君,如今冒出个三皇子来,她又怎会坐视理,容贵妃的存在本就是她最大的容忍,如今这个三皇子的出现,她便再也容不得他们母子的。”夜太后要扶四皇子为帝,便必须除去修涯这个挡路石,高家斗不过,可以让他们两虎相争。 “不行!”高皇后赫然出声反对道:“卫皇后的死,安王府和燕王府的死都与高家有关,四皇子此次便已经要除掉本宫,如今三皇子回朝,为报替安王府报仇也不会放过高家,夜太后纵然容不得他们,但也会先对付咱们。”那个老东西绝不会让别人在暗处占便宜的,一定会先除掉他们再全心全意对付容贵妃母子“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何况……他们之间不都有个软肋吗?” 高皇后的一席话,帐内每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们深知已经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不管进还是退,他们已经踏上了一条绝路,十几年前三王之乱的仇恨之火已经烧向了高家,烧上了苍月皇宫的每一个人。 次日,昌和宫,夜太后听着如意姑姑的回报,气得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盏被掀落在地,一袭凤纹宫袍的夜太后,气得面色发青:“哀家一时不在,他们就能搞出这样的事来?”她到底低估了对方的心机。 宁公公和如意姑姑看着面色冷静沉的夜太后,不由心颤,他们跟了她几十年,除了四殿下与修夫人之事的那次,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气成这般。 “太后,现在怎么办,还有几日皇上便会班师回朝,为……礼亲王举行封王大典。”这样的荣耀连当初九章亲王受封都未有过,苍月帝对容贵妃母子的重视可想而知。 “封王大典?赫儿对那个女人竟然纵容成这样了,早知今日,当初哀家就不该一时心软留下她。”当时迫于萧赫的乞求才留下安陵容让她安安份份地待在宫中,如今竟然反过来开始对付她来了。 “可是……那个胎记确实是当年那个孩子身上的。”如意姑姑怔忡言道。 “一个胎记算什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区区一个胎记还做不出来?那个孩子二十年前哀家亲手除掉了,他还能死而復生了不成?”夜太后厉声喝道。偏偏他这个儿子因为当年的事一直对她心怀恨意,但她到底是他的母亲,当年看到他为了安陵容那般乞求于她,她不也心软答应他了。 “会不会是还魂……”应公公小声道。民间有传说有些不甘死去的人鬼魂不投胎会附于他人身上重生。 “哀家从不信鬼神之说,一生死在夜家手中的人还少了吗?要真有鬼魂,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鬼?”夜太后望着窗外沉声说道。 如意姑姑沉默片刻之后望向夜太后问道:“太后准备怎么办?” 夜太后面色沉静地望着远方,微一敛目:“什么都不用做,高显姿那女人必会料到哀家会袖手旁观,哀家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高家不能留了。”这皇宫里她斗了这么多年,对方生什么样的心思又怎会不知。 “是。”如意姑姑低着回道。 夜太后转身望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女官眸光微动,沉吟片刻后道:“还有,除掉凤浅歌?” 如意姑姑闻言霍然抬起头望向她:“太后……现在除掉她不是……” “我不希望将来再出现第二个容贵妃,此事你亲自去办。”太后冷声说道,苍月王朝歷代帝王的悲剧,不能再让它在萧飏身上重演。 如意姑姑微怔片刻后回道:“是。” 秋风骤紧,带着无尽的肃杀之意捲入昌和宫中,宁公公望着正座之上那一脸威严的女人,在这几十年的皇宫争斗中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其心思手段,连他也无法估量,只是在此刻她下令除去凤浅歌不是自找麻烦吗? ———— 最近有亲都说看得郁闷,这再耐心一点,我已经在尽量加快情节了,这纠结的一卷快结束了,浅歌在小四和修涯之间也要有个了结了。我也希望能写快点,可是一急就乱得抓心挠肺,无从下爪,晴子希望将心中所想的故事完整呈现给大家。 最近考试留言回復的少,我都有看的,等考完了,我会加油更新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真假三皇子 第115页 夜风深沉,北苍山的校场火光明亮,苍月帝大宴群臣庆贺三皇子归朝之喜,然而这场热闹中,真正喜悦的,没有一个人,每个人都心思各异。 凤浅歌淡淡望着对面空落的席位,四皇子有伤在身未来参加宴会,十二皇子一向任意妄为,心里不痛快就更不会来了。 远处的山坡之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校场中的情景,萧天痕爬上山坡便看到仰躺在糙地之上的人影,懒懒地就地坐下,一向话多的他,今日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父皇一向是任由四哥自生自灭的,如今冒出一个真假不辩的三皇子,他倒是宝贝的不像话,又是宴会,又是什么封王大典,当初四哥从皇宫中失踪,没有一个人去关心寻找,他回到皇宫,进入玄甲军营,无人知道他是皇子,只当是个普通士兵,九章亲王府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拿血拿命换来的,那姓修的凭什么,一回来就封为亲王与四哥平起平座。 萧飏凤眸微眯望着校场,远处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那是一清冷而寂寞的眼睛。载歌载舞的人群也落入她的眼底,衬着无边的黑夜,更加寂寞。那里高座之上是生他的父亲,他从未将他当过儿子,他也从未将他当过父亲,在那冰冷无情的皇宫家庭亲人本就是个奢望的梦,他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生命,可是他却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他无法融入他们的欢乐之中,他註定只能站在幽暗的角落望着那个繁华的世界。 “四歌,方才……凤鸾飞在问你在哪儿?”萧天痕怔忡出声道。 旁边的人面色无波,全当未闻。萧天痕撑着身望向着他,忍不住问道:“四哥你到底为什么要娶凤鸾飞?”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人娶到手,又扔在府里不闻不问,能让他费这么多心思,这女人跟四哥之间肯定有关系。 萧飏薄唇微抿,依旧不语。只是忆起当年在宁城的那一幕,那个碧衣少女若未出现,就不会有今日的九章亲王,也许在那时他就心生绝望跳入了河流之中。 “我打听到,这十年你对她也暗中关照不少,既然已经把人娶到手了,你也不能一直把人干晾着吧,尤其现在还死了爹又死了娘的,多可怜啊!”萧天痕在一旁说道,如果四哥没有遇到凤浅歌,也许跟凤鸾飞过着也不错,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偏偏他就是个死心眼儿,一认准了就八十头牛也拉不回。 “她跟你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萧天痕默认,只是他想不通,成亲以前四哥都能对凤鸾飞暗中关照,怎么一到成亲以后就能冷漠成那样,好歹也是有点情份的吧。 “要不你们两就将就着过吧,反正凤浅歌……”话还没说完便被骤然而至冷冽目光所震慑,缩了缩脖子,干笑道:“开玩笑,开玩笑……”明明是他自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只是提醒他一下不要太贪心而已嘛。 “玄成有消息回来没有?”萧飏望着远处的火花,声音如这夜风一般的清冷。 “乌蒙国的人早在我们未到北苍山之前便已经隐藏到了北苍镇,能到围场之中又是勐虎,又是箭阵肯定有高皇后的人接应。”萧天痕恨恨说道,围场从外到内守卫都有几万人,能进来谈何容易。 萧飏微一敛目,薄唇勾起冷嘲的笑意:“高家势力再大也无兵权,怎么能放人进来?” 萧天痕赫然一惊,霍然坐起身来:“你是说……姓修的故意放进来的?” 萧飏默然不语,算是默认了他的问话。 萧天痕望着那一片火光,心头陡然生出无边的寒意,喃喃道:“那还有人朝凤浅歌放箭?”他不是宝贝她宝贝的不得了,还让人对她下手。 “那是高皇后援意的。”那个人肯到百罗圣地去寻药救她,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要人害她的性命,虽为对手,但对于凤浅歌的心思他们都是相互明了的,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把她也算入其中,虽是无心,但却有意。 “所以说,是他故意安排自己暴露,好与父皇相认,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萧天痕迫不及待地说道,这个傢伙竟然利用高皇后将计就计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他到底是真是假?” 萧飏凤眸微眯望着那处火花,声音清冷:“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他已经到达目的了。”只要苍月帝承认他的身份,这就是他的目的,如今一切不都如他所想地进行着。 “那凤浅歌怎么办?她岂不是也被这傢伙骗了?不行,我得去告诉她。”看着一脸无害的,原来心里这么黑啊,不能再让凤浅歌深陷狼窟,说罢便起身欲起。 “回来,你以为她不知道?”萧飏冷声喝道。论聪明她不输任何人,想必事发心中也明白了,只是如今事情的开展已经远不是他们所想那么简单了。 “啊?!”萧天痕悻悻地坐下来“她……真的知道?”知道还不跑,还留在那傢伙身边,凤浅歌你个笨蛋。 萧飏漠然望着下面热闹的人群,围猎要不了几天便要回京,这几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修涯的身份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只顾着高家那边,竟然忘了这个最大的对手在打什么主意,让他得逞了。 “四哥,我敢打赌,他一定是冒牌的。”萧天痕信誓旦旦地说道“回京我一定要揭穿他的谎言,看他还敢冒充。应公公不是说有那个稳婆吗,回京我就去找出来。” “早死了。”萧飏淡声说道,安王府郡主未婚早孕,这样的事怎么会让外人知晓,太后不会让那人活着,安王府也一样不会。 萧天痕气结,那岂不是死无对证,连容贵妃和父皇都认定他是,假的不也成真的了。 萧飏薄唇勾着冷讽望着远处庆贺的人群,心中不由生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意外的想法,卫候当年也是拥护太后立萧赫为帝的,卫家和母后的死,是否……也与容贵妃有干系? 第一百九十四章 背后一刀 灯影朦胧的帐中,凤浅歌一人怔然独坐,耳边隐约还可以听到的欢歌笑语,她藉口身体不适便早早回了帐中,如今的修涯越来越让他难以明白,或许她从来都没有明白过。 每次与容贵妃相处,她的心总会无端生出不安和恐惧,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便是杀人之时,即便身处绝境之中,她也从未有过那种感觉。近日来隐约知道了容贵妃与苍月帝之间的事,容贵妃是曾经安王府的郡主,曾与苍月帝有婚约,然而安王府却是站在当时太子一党,先帝归天,各王相争,容贵妃便由安王作主嫁与燕王,但夜太后依旧将萧赫扶上了帝位,清除异己安王府和燕王府便是首选,两府灭门,独留下容贵妃一人,这等血海深仇,她可以将它放在心中沉寂二十年,二十年来与仇人夜夜共枕,这份隐忍与算计让人不敢深思,如今朝中重臣多是当年帮助夜太后的灭掉安王府和燕王府的,如今一个接一个死去,这其中是否……也与她和修涯有着关系。 回算起来,自己也是在三王之乱那年出生在这个世界,如今每个人的命运都与那场血腥帝位之争联繫到了一起,各自有各自的归宿,她又该归往可处? 沉寂的大帐内,压抑让她无法喘息,内心翻涌的思绪几欲喷薄而出,让她无法平静下去,她忽地站起身,掀帐而出,到最后面的马场而去,牵出马匹翻身而上,狠狠一扬鞭,马儿吃痛扬蹄朝外奔去,校场上欢闹人群谁也没有注意到悄然奔出围场的人。 抠山坡之上,萧天痕望着夜色下一人一马奔驰而去,喃喃道:“四哥,那个人……好像是凤浅歌?” 身旁的人闻言霍然站起身,马场之上那策马而去的身影,不是凤浅歌是谁? 夜色很浓,风很大,她一人策马下山,直到黎明之时到了宁城的普陀寺下,仰头望着晨雾缭绕中的山门,不知为何心似乎有着剎那宁静的感觉。 她翻身下巴,望着长长的阶梯,举步而上,来这里也有数次,但从未像今天走得这么认真,她单独一人朝前走着,一种默然,每走一步心头都不禁涌上千头万绪来,前世的,今生的,种种回忆,种种过往,都缓缓从心底涌现出来,望着渐近山门,那气势恢弘的石联映入眼中,心头只觉百转千回。 芸芸众生,善善恶恶一杯土 茫茫大地,真真假假总成空 走完一千步,正欲抬手敲门,山门霍然大开,一小和尚一宣法号便道:“修夫人,方丈有请。” 熟悉的禅院,依旧那般清幽,无尘正起手斟茶,望着踏入院内的人,手不由抚上白须,嘴角扬着一如继往的浅淡笑意。凤浅歌与他对桌而座,淡然一笑道:“方丈又算准了我会来。”连开门的人都吩咐好了,茶也备好了,这一大早无香客上门,不是等她等谁? 第116页 “缘到,人便到。”无尘方丈言道。 凤浅歌浅抿了一口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个地方,只是为了寻求一片心灵的宁静,前殿的众僧开始做起早课,裊裊梵声远远传来,似在悄然洗涤着她的心灵。 无尘只是静然煮茶斟茶自始至终也未开口问她为何而来,也许不用问,他心中也瞭然,这个人的诡异,简直可以超自然来形容。 等到一壶茶尽,无尘方丈抬眸望着她,沉吟片刻后道:“可做了决定?” 凤浅歌淡然一笑,抿了口茶:“你的茶不是百忧解。”喝了就让人什么烦恼都没有。 无尘方丈一捋白须,笑得高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凤浅歌低眉,放下爱,真能身心清明吗?她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忽地说道:“这茶,有些怀念的味道。”好像早就已经熟悉,且越喝越有韵味。 方丈闻言面上勾起无声的笑:“多年前,有位女子也在这个地方,也说过同样的话,其实茶都一个味,皆在乎于心而已。” 凤浅歌闻言淡笑,放下茶盏,起身道:“多谢方丈的茶,改日有空再来讨茶喝。”举步便朝禅院走去,心情已经比来时要平静许多。 出了山门,与无数香客擦肩而过,有些人有些事,岂是说放下,便能放得下,但凡存在过的人,存在过的事,都会留下它的痕迹。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讨一回孟婆汤,忘了曾经沧海的悲凉,忘了未来的迷茫,忘了如何来,忘了如何去,忘了如何相遇,忘了自己是谁…… 天灰濛濛的,浓云沉重,站在山下望着天际,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这场风雨会比两年前的百花诞那夜还要勐烈。凤浅歌翻身上马朝北苍山折回,一路疾驰狂奔,行至北苍山下才放慢马速。 一辆马车自官道之上疾驰着沖了过来,她一勒马避了开来,擦身而过的瞬间听到有人求救的声音,刚前行几步,便见景儿从小路满身是伤地摔了下来,一见是她,便霍地跪倒在地:“三小姐,三小姐,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凤浅歌拉着缰绳,秀眉微拧,马车里是凤鸾飞? “小姐,我知道二小姐平时对你多有得罪,但如今凤家就剩你们两个了,现在……”景儿泣不成声地诉道。 “还有别的人知道吗?”凤浅歌拧眉问道。她不想插手这些麻烦事,可是……一想到凤夫人,便不由心生愧疚。 “高皇后谋害皇上,大营中一片动乱,二皇子便挟了小姐……”景儿急切地说道。 “我先救人,你回去报信。”话音一落掉转马头便追了过去。 她所骑的马是上等良驹,很快便追上马车,马车一路随行只有几名护卫,她一把将手中的短刀飞射而出扎在马的死穴之上,马儿登时便倒地,马车掀翻在地,她迅速下马将马车中的被绑的凤鸾飞给拉出来。 她只靠着手中的马鞭对敌,哪知身侧的凤鸾飞手中的绳子索瞬间便松了开来,一道寒光一闪,一把短剑如银色的闪电直直刺向她的胸口,她慌忙闪避,锋利的短剑还是刺进了身体,只听见噗的一声,鲜血喷溅而出,素色的衣衫胸口处被染得绯红。 凤鸾飞握着带血的短剑,微扬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凤浅歌,你该死!” 穿着侍卫装的二皇子眼见她要脱逃,便一掌击出,她失去知觉,重重地仰头倒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爱而不得 在这个黑夜与黎明交替的时候,北苍山校场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修罗场,原本离去的乌云珠去而復返,且带来更多的死士,比之在林中的更加厉害,宫宴的后半夜所有人都未料到她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今日在林中本就有所损伤,宴会中多少人都酒未醒便被利箭刺穿了身体。 然而有了中间在林中对站的经验,九章亲王府与将军府的人都很快做好了准备,那不是杀人,简直可以称之为尸解,死士只要还能动便会继续战斗,他们只有把他们身体都分解了,这样才阻止死士继续战斗,整座校场被浓重的血腥充斥,入目都是血一地血色,一地死尸,死状悽惨,不忍入目。 一眼望去,入目都是红,鲜艷的,夺目的,血一样的红,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凌霄从帐中一身浴血来报:“启禀皇上,所有叛逆全被绞杀,高皇后及高尚书一干人等已被抓获,就地看押。” 抠话音刚落,萧天痕与玄成从外面策马进校场,下马报导:“二皇子挟持九章亲王妃已经逃往北苍山西面,我们在半路寻到了礼亲王妃的马,和这个。”玄成将凤浅歌随身随携的短刀呈上。 霎时之间,修涯与萧飏眼底骤然间暗涌无数。萧飏薄唇微抿,昨夜本欲差人去寻她,却发现营中高氏一族的人有异动,便没顾得上出营去寻,竟然……竟然让她落在了二皇子手中。 “凌霄,带人朝西面追击。”修涯拂袖转身冷喝道,一身杀气凛然,与平日那润似春风的男子截然不同,话音一落不待苍月帝出声,便已经翻身上马朝校场外飞奔而去。 枭萧飏默然不语,眉眼中杀气一闪,转身走出几步:“玄成,即刻召人随本王穿林去千丈崖。”那是出去的必经之路,从林中穿行,路虽险,但可以提前赶到那里。 苍月帝默然望着两人先后离去,只有满目的血腥映入眼中,又一场血腥的洗礼,这就是皇权,跳着无数人的鲜血和白骨站在权利的巅峰,他漠然扬手道:“清理校场。”转身朝容贵妃忘了一眼,朝后面的大帐走去。今日的一幕,纵是见惯杀戮的他,也不免心惊,生生把活人手脚头颅都分解开来,入目便是死无全尸的画面,任谁看了都会夜夜恶梦。 外面的一干朝臣,吓昏过去的,口中呕吐的,数不胜数,这样的画面,将会成为他们一生的恶梦,逆臣就是这个下场。 容贵妃面目冷然望着一切,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没有一丝,这样的画面,与当年的安王府和燕王府有何差别,那些血债总有一天她会讨回来。她转身朝帐内走去,忍不住问道:“皇上,礼亲王妃……” “你还担忧他们两救不回她吗?”苍月帝淡声说道,若他们两都不能救回她,这世上就没有还能救她了。 “臣妾多虑了。”容贵妃平静地回了声,救不救的回她根本不担忧,只是修涯别在这个时候出意外就行。 千丈崖,冷风唿啸,马车再也无法前行,几人只得下车。 凤鸾飞恨恨地望着尚在昏迷中的凤浅歌,咬牙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 “你不是想法设法要嫁给他吗,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在他心里会有几斤几两重。”二皇子唇角勾起邪佞的笑意,望着向凤浅歌道:“我知道斗不过他们,可是……我也能让他们一生痛苦。” “那是你的事,我不想参与。”凤鸾飞说罢便转身欲走。 “你想回去?”二皇子冷笑出声“你现在回去,不等于自行招认与我同伙算计凤浅歌吗?你以为……他们放过你?”这个女人在他们眼中的份量是无以估量的,反正如今他什么都得不到了,即便要死,他也要他们痛苦一生。 凤鸾飞咬了咬牙生生顿住脚步,转身又回到他面前:“你到底想怎么样?” 二皇子望着眼前的女子,目光有些怔然,眸光深邃,眼底掠过一丝温柔。他犹记得多年之前的百花诞上那抚琴而歌的女子是何等的风华万千,深深撞入他的心底,可是她却一再拒绝于他,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四弟:“鸾飞,当年你若选择的是我,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你选了他!” 他帮着她屡次加害于凤浅歌,甚至今日帮她将其置于死地,可是她有什么时候能真正好好对他,好好对自己,明明不该属于自己的,却偏要争偏要抢,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知回头。 “你……”凤鸾飞微微拧起眉。 二皇子深了深气,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千丈,那里将是他一生的归宿。他幽幽嘆道:“鸾飞,如果我死了,偶尔……偶尔还是来看看我吧!”即便知道那是奢望,依旧忍不住地企盼着。 凤鸾飞垂下眉,心底蓦然升起阵阵抽痛,眼前这个男人即便她做再多的世人所不容的事,他依旧相随相伴,也许是她错过了,只是如今……已然无法回头。 “回去以后,趁早离开四哥吧,谎言终究有被拆穿的一天,到那时,没有人再会保护你了。”二皇子望着悬崖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他不怕死,他只怕死后自己所爱的女人失了依靠,再无人相救。 第117页 她也许有错,但只是走错了路,只是奢望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可恶也好,可恨也罢,其实她的本质并不会,只是多年的不平衍生了嫉妒和仇恨,遮了她的眼,迷了她的心。 岸边的冷风吹来,让凤浅歌渐渐恢復意识,浑身冰凉的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身体,二皇子见她醒来,便一把捉住她衣襟以防她出逃。随行的护卫疾步跑来,道:“二殿下,四殿下已经带人翻过疾风岭朝这边来了。” 凤浅歌顿时心凉,自己到底又做了威胁他们的筹码,一咬牙喝道:“你要是个男人现在放开我,我们拳脚定生死,做这种事,你也不嫌辱没了萧家先祖。” “不是我要你怎样,是你的夺走了别人太多。”二皇子冷声道。 凤浅歌满脸血污侧头望向一旁的人,咬牙恨恨道:“凤鸾飞,我欠你了,这一刀还清了,他日再遇,休怪我无情!” “那也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凤鸾飞冷然笑道。 不远处的官道之上,铁蹄铮铮,一袭青衣色身影的男子也带着人策马而来,扬起沙尘漫天,来了,都来了! ———— 这本来是要做为两到三章来写的,但高皇后动乱与男主女主关系并不是很大所以省略了,这几章试着这么写,要是亲们嫌进展太快乱了,吱一声。 前半部分有点血腥,我不敢写太长,不然会被说变态滴。至于凤鸾飞和二皇子,我想说的是,任何人都有爱的资格,无论好与坏。 第一百九十六章 生死相随的是谁? 千丈崖,北苍山最险的一道悬崖险关。凤浅歌与凤鸾飞同时被人扼住咽喉立在悬崖边上,崖下捲来的冷风,凛冽刺骨,她可以以看到下面的云雾缭绕深处的波涛汹涌,那滚滚的涛声清晰地落入耳际,冷风吹乱了她满的满头青丝缭绕在她的面上,她看到有那一袭雪衣的男子纵马从山坡上疾驰而来,官道之处由远而近的青衫男子也渐渐清晰,那是在她一生中留下深刻痕迹的两个人,一个註定是她爱而不得,一个註定无法偿还。她从不想让自己成为制肘他人的软肋,她以为她的聪明和身手可以保全自己却屡次让自己落入危险之中。 九章亲王府一行人穿林而来,一路之上遇什么杀什么,林中兽类随着他们这一路穿行死了无数,萧飏率先策马翻过山坡,远远看到悬崖边上的几道人影,深沉的凤眸倏地眯起,周身盪起无尽的杀意。 那样难以想像的速度便到了千丈崖边,看到凤浅歌身前那一片刺目的血迹,薄唇紧抿,袍袖中的手指一根根崩紧,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良久,锐眸一扬望向二皇子,声音冷如寒冰:“什么条件?” 二皇子面色无波:“没有条件,让你们为她们送行而已。”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赢过他,这临死之前总要赢过他一回,他深入知这个女人对于他的意义,毁了她等于毁了他的人生。 萧飏闻言眸光更加冷沉,他平生最恨被人威胁,威胁他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虽然他现在很想让这个人死无葬身之地,但如今……他不能拿她冒险。目光不经意掠向站在崖边的女子,她的一只脚只要再移动半步便会坠落下去,崖下狂卷而来的风吹得她衣袂飞扬,仿似是要将她拉扯下去,因为她,他冰冷麻木的心尝到百种滋味,爱,恨,痴,痛,随着她在他生命中一一涌现。 凤鸾飞咬着唇看着他,从始至终他的一目光一直都只落在凤浅歌的身上,那双冰冷而深沉的眼眸流露出刻骨的柔情与心痛。 “四殿下,救我,救我!”她含泪哭诉道,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 萧飏闻声淡淡扫了她一眼,面色了无波澜。凤浅歌被制了哑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她想告诉他很多话,却又无从开口。下面是水流湍急的江流,以她曾经跳水逃生的技能若能活着出去是她的幸运,若是死了,也许是她生命一个新的开始。 她可以解脱,那他呢?他的爱,他的恨,他的命运又该何处安放? 站在不远处的萧天痕望着崖边对峙的双方,心不由的揪结起来,四哥遇什么事都冷静聪明,却总是一遇到跟凤浅歌有关的事心思就乱了套了。正在这时,官道之上扬起沙尘满天,一袭青衫浅淡的男子策马疾驰而来,望着崖边的情景,眸色一沉,他竟然这么快就赶来了,微怔片刻翻身下马,疾步上前看到凤浅歌心口汩汩流血的伤口眸光倏地一寒,语气冷厉:“放人!” 二皇子却是一脸无畏的笑意,反正他也是要死的人,这些威胁对他有何用,面上勾起冷酷的笑意望向萧飏:“这两个,一个是你的王妃,一个是你爱过的女人,只能活一个,你选哪一个?” 修涯面色阴鸷,朝身后的凌霄微一扬手,霎时之间随行的人立即搭箭拉弓,箭锋不是指向他,却是指向他身旁的凤鸾飞:“二殿下,本王也给你个选择,你怎么选?”二皇子对凤鸾飞没几个人会看不出来,一看如今的状况,他也大致能推算出此事的大致状况。 凤鸾飞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二皇子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復镇静,直直望向萧飏:“她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选谁?我的四弟。” 任谁都会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是无论怎样选,二皇子都会让凤浅歌死,若真正交手,便是二十个二皇子也不会是对手,可是如今根本不是动手的时候,只要一动手,凤浅歌受涉及,稍有异动便会被推下千丈崖。 修涯目光狠绝对多数,他扼着他心爱的女人,他也制着他心爱的女人,比比看到底谁的死状悽惨,他敢动她一下,他即刻让凤鸾飞万箭穿心而死。 二皇子依旧盯着萧飏的眼睛:“凤鸾飞,凤浅歌,选哪一个?”明明是大家都知道的答案,他依旧要凤鸾飞自己亲眼看到。 凤浅歌紧抿着唇,心情竟然出奇的宁静,一如当年在锦江大桥时的心境,眼前的一切恍然只是一场梦,一场美丽而美碎的梦。 萧飏望着崖边的三人,薄唇紧抿成锋锐的线条,袍袖内紧握的拳,骨节泛着青白,霍然抬手毫不犹豫指向凤浅歌的方向,可是眼前的视线却渐渐模煳让她再也看不清前在的人影,他微微拧了拧眉,眸光一动指向凤鸾飞的方向:“我选她!” 凤浅歌平静的眼底霎时间暗潮涌动,惊愕与沉痛交织,这是他的选择。她蓦然想起大婚之时的场景,她从来不知道他为何那般费尽心机的要娶凤鸾飞,如今……也不需要知道了。 那一幕差点没让萧天痕从马上跌了下去,四哥怎么了,他怎么…… 二皇子面上微愕,很快回过神来,一掌将凤鸾飞推到几丈之外,抓着凤浅歌纵身便朝千丈崖下跃去,霎时之间百箭齐发,落在凤鸾飞方才所站之地,修涯惊恐地看着朝崖下坠去的身影,条件反射般便随之朝崖下跃了去,一掌击向二皇子,飞速下坠拉住了她,面上绽起一抹灿然的笑意。 萧飏霍然回过神来,目光掠向凤鸾飞,眼底似有什么轰然倒塌,他发疯似地扑向崖边,看到那急速下坠的两道人影,满腔悲愤,萧天痕一把拉住:“四哥,四哥,你冷静点。” 望着淹没在云雾深处的人影,他的冷静早就被粉碎殆尽,心口处仿佛有什么被掏空了,她不见了,她从他的生命消失了。 萧天痕和玄成拉住她,连忙道:“下面是北沧江,我们赶紧带人顺流去找人,四哥,天快下雨了,一会山洪暴发就更加难找的。” 千丈崖高且陡峭,根本无可攀附之物,修涯抱着凤浅歌齐齐朝下坠去,崖上传来悲痛而悽厉的声音,凤浅歌整心狠狠地揪着。 “要是我们死了会去哪里?”修涯望着问道 “地狱吧。”像她这样的人该下地狱的。 “地狱黄泉我也陪你去。”他笑着说道。 波涛汹涌的江面激起数丈的浪花,破碎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淹没了他们的身影。耳边这只响起咕咚咕咚的水声,那一刻成迷乱的时光开始流转,她看到无数张的面孔在她眼前涌现,熟悉的,模煳的,甚至被她遗忘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们没死 北苍山狩猎一行,皇后及高氏一族意图谋权篡位被诛。 二皇子挟持礼亲王妃,礼亲王为救人,夫妻双双落下千丈崖,生死未卜,举朝愕然。 北苍山之事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朝中屡次派人在北苍江寻找礼亲王及礼亲王妃皆一无所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主要是出事当日便下起大雨,北苍江山洪暴发,沿江两岸的百姓也死伤无数,打捞的尸体一具又一具,多数已经泡得面目全非。 萧飏自始至终也未离开北苍山,沿着北沧江来来回回不知找了多少回,有换到她的鞋,有找到她带血的衣衫,就是未见她的人,两个人仿佛是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最后江边找不到,他带人到山上找,林中找,甚至带绳索下到崖下去找,不眠不休地找,偌大的北苍山掀了个天翻地覆也未找到她。 第118页 萧天痕来到千丈崖又看到他站在崖边,似是在企盼着奇蹟的来临。明明自己还有伤在身,这么多日以来都不眠不休,发疯一样地将北苍山翻了个遍。他回京几日再来北苍山看到的四哥已经清瘦的让他不敢相信。 冷风凛冽,千丈崖边的男子衣袂飞扬,那一身雪白的颜色恍然黯淡了它的光辉。他每天不眠不休地找着,不敢合眼,不敢去想,他怕自己真的会绝望,他只有不停的找,不停的找,才会让自己以为是可以找到的,也许再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就能看到她,可是他翻过无数的山,走遍北沧江两岸也未找到她。 你真的走了吗? 你不是答应要陪我生死相随,怎么可以食言? 你忍心让我在这空荡荡的人世挣扎,不管不顾? 老天,我该感谢你的仁慈,还是痛恨你的残忍。你将她带到我的生命中,让她刻的如此深,却生生将她夺去,让我再也看不到幸福的希望。 幸福的希望,凤浅歌就是承载着他幸福的所有希望,繁华三千,弱水三千,他的命中只有她,如今,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她走了,彻彻底底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漠然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崖,眼底一片死寂。 “四哥。”萧天痕站到他背后唤他道。太后和父皇已经无数次召他回京了,他却恍若未闻,一天又一天地在这里等着,找着。父亲也好,太后也好,甚至于他都无法理解四哥对于凤浅歌的感情,可以他与他相处数十年,他隐约可以感觉到四哥的寂寞和无助,也许凤浅歌是他的救赎。四哥看起来冰冷,他是渴望温暖的,比任何人都渴望,因为他从未拥有过,而凤浅歌给了他,也许很少,也许很短,但他想紧紧抓住这一丝温暖,这一丝幸福的希望。 萧飏回过神来,微微敛目,深深吸了吸气,冰冷的空气吸入带着透心彻骨的寒意:“什么事?” 萧天痕怔了片刻,忍不住问道:“那天……你为什么会指向凤鸾飞,你……” 萧飏凤眸微微眯起,忆起当日的情形。可是……他明明看到的是她,清清楚楚是她,为什么会变成凤鸾飞,那一瞬间,他将神智都变得有些模煳,仿佛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萧天痕看他神情,不由忧心起来:“四哥,是不是你那天的那些死士的毒,那毒不是可以控制人神智的吗,是不是因为你没吃解药,所以会有影响……”虽然芙蓉醉可以克制很多毒,但不是每一种都能制得住的。 萧飏默然不语,也许是如此吧,但如今是与不是已经同有多大影响。 萧天痕沉默半晌后,方才想起来北苍山找他的正事,上前说道:“现在高皇后和二皇子伏诛,礼亲王生死不知,回去之后父皇又病重了,皇祖母希望你早日回京,以备册立储君的事。”关键是他现在不回去,他一个人在大正宫替他顶着,真的快顶不住了啊。 储君? 萧飏薄唇勾起嘲弄的笑意,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苍月皇宫做什么,等死吗? “高皇后一死,父皇若再立后恐怕就会是容贵妃若是母妃。”如今放上皇宫内外,最有可有登上后位的就是她们两个了,论荣宠绮贵妃比不得容贵妃,论家势绮贵妃远胜。 “容贵妃?”萧飏面色微沉,听起来她似乎对于他们的事没有一丝是紧张的意思,他微怔片刻,转身问道:“将军府最近在做什么?” “凌霄他们不是一直在找人?”萧天痕微一扬眉道,从出事到现在,凌霄带着人一直都沿着江来来回回地找,他刚来的路上还看到他们。 “我问鬼医和琉香他们?”萧飏俊眉微拧,眼底似带着几分希冀。 “咝~”这下连萧天痕也不由开始纳闷了,以琉香那德行凤浅歌出了这样的事,她早就又哭又闹了,这回安静的有点出奇,还一声不吭的走了,按理她该跳江去找人的。思量半晌后回道:“鬼医几天前离开汴京的,而琉香几天前也……”他恍然大悟。 “他们没死。”萧飏断言道,略显苍白的薄唇无声扬起一抹笑意,自己大意了竟然现在才觉察不对劲,若真是死了,鬼医该来北苍山寻人才是,这两个她最亲近的人都不约而同离开了,定然是去找她了。 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他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萧天痕不满地哼道,还让凌霄等人装模做样的捞人,害得他们也跟着穷紧张,原来被那姓修的给耍了一道。 萧飏微一敛目,只怕背后没有这么简单,出声道:“让玄成马上来见我。” “四哥,你要回京吗?”萧天痕一脸惊喜地问道,他一回去他就可以解脱了。 “不回,你回去。”萧飏清冷。 萧天痕面上的笑容倏地垮了下来,像霜打茄子一般蔫了。他就知道他是个重色轻弟的傢伙,敢情他还要替他顶着,那些个朝臣政事一向不是他喜欢的,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容贵妃这对母子会打什么主意,答案昭然若揭。 第一百九十八章 遗失的记忆 北苍镇一座清幽别致的小院,秋意深浓,桂树飘香。 琉香皱着眉头望着床榻上两个沉睡不醒的人,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修将军将小姐救了上岸,但北苍江中多礁石,两人都伤得不轻,修将军让人暗中通知了他们,自己也伤得不轻身上多处是被礁石划破的伤口。不过幸好小姐身上那一刀没有伤到心脉,未有性命之忧。 修涯睡得沉,听到有动静,半晌才掀开眼帘:“药煎好了没有?”说话间缓缓起身,身上伤得不轻,故而动作都十分小心。 琉香回过神来,连忙道:“已经好了。” 修涯起身接过药碗,试了试温热。琉香见了便忍不住道:“修将军,你到那边榻上休息吧,我来照顾小姐。”本来自己就是个病人,还非要去照顾人。 修涯浅然一笑:“你去做点吃的吧,这里有我就行。” 琉香怔然片刻也不再相劝,修涯就是如此,好多小姐的事他就非要自己亲手去做,将桌上的东西一收便悄然退出房去。 枭房中,一室静默。 床内侧的女子睡得安然,秀眉的眉微微蹙着,他探手轻轻抚着她的眉,她睡觉总是喜欢皱着眉的,或许她烦心的事真的很多,让她无时不刻都这般难以安宁。 “我能把你带回来,我们一定走得下去的。”他轻轻抚着她的面容,眉宇间瀰漫着极致的温柔和怜惜。 他将苦涩的药喝下,低头细细哺入她口中,轻柔而小心。 凤浅歌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掀开眼帘便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怔愣片刻霍然坐起身把人推开,修涯被推得撞到床柱,背上的伤口瞬间裂开,一碗药洒得满床都是,药碗摔碎在地上。 她趴到床边咳得满脸通红,口中苦涩难耐,修涯见状赶紧起身到桌边倒了茶水,坐到床边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扬眉一看惊惶地退到床内侧拉着被子裹着自己,一脸防备:“你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 她不记得他是谁? 在外面听到动静的琉香闻声赶来,见到她醒来,惊喜交加:“小姐,小姐,你终地醒了。”刚一走近,床上的人又往床角缩了几分:“你又是什么人?” 琉香顿时愣住,怔怔地望向床榻上那个惊恐不定的女子,瑟瑟缩缩的蜷在床角,小姐……小姐从来不会这样的,一时之间便慌乱起来,急急跑出房去,恰遇唐九从外回来,便不由分说把他朝里拉,一边跟他讲方才的状况。 唐九进门站到床边,探头望着床上的女子愣了半天:“徒弟,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凤浅歌愣了愣,使劲想了想道:“白鬍子老头儿。” 唐九闻言老脸刷地垮了下来,哀嚎:“完了,我徒弟傻了,落了回水,脑子真进水了。”连他都不认了。 “那你快想办法啊,小姐这样怎么办?”琉香催促道。 唐九抓耳挠腮,到床边道:“徒弟把你手伸给我。” 床上的人一听,立即把缩进被子藏着让他哭笑不得。修涯微皱着眉望着床榻上的女子,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 “可能是在水中头撞了礁石所以这样了,可能过一段就好了。”唐九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急得琉香直跳脚,他却道:“忘了好,反正她这一辈子记得的全是那么些不想记的人和事,凤家人那样,凤夫人死了,嫁人还被未婚夫算计,这些东西记着也难受,倒不如忘了干净。” “可是她连我也忘了!”琉香道。 “那就现在开始记。”说罢他一把拉着她到床边道:“这是琉香,琉璃的琉,花香的香,你的丫环,我是你师傅,很厉害的,不叫白鬍子老头,叫唐九。那个……”指向一旁的修涯“那是你相公,总之我们都是好人,不会……” 第119页 “你脸上又没写好人两个字。”凤浅歌轻哼道。 唐九气结无语,长嘆一声,拉着琉香出门:“我饿了,快做吃的去。” 二人离去,屋内陷入无边沉寂,修涯拿着已经凉透的茶盏默然立在床边,床榻上的人缩在被子里,抿着唇望着他。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到床边坐下,沉默良久方才出声道:“不记得那就重新来记。”他望着她笑,暖若春风。 那一双明亮的眸了不再有了曾经的沧桑,没有悲伤,没有痛楚,没有挣扎,是沉静,一无所有的沉静。 “你是我相公?”她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修涯温和淡笑,点了点头,道:“把手伸给我。”她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把手伸了出来,他望着她笑了笑:“我叫修涯,修身养性,海角天涯的涯。”说话间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 她轻轻点了点头,却未答话。 “凤浅歌,凤凰的凤,浅笑的浅,歌咏的歌。这是你的名字。”他温和浅笑着在她手心写下她的名字,着被洒得满床的药汁,他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到旁边柜子里拿了件厚的袍子出来道:“床上洒了药,你到榻上待会儿,我让琉香把被褥换了。” 她望着他,半晌也未动,眼中依有防备之色。 他浅然一笑,朝她伸手道:“浅歌,你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抿了抿唇,低头委屈地说道:“我动不了。”修涯微愣,一连睡了那么多天未进食,方才寻一番折腾现在哪还能动,倾身拉开裹着她的被子,将袍子披上抱起她朝榻上走:“饿不饿?想吃什么?” 她轻轻嗅着鼻间淡淡流溢的桂花香,扬唇一笑道:“桂花糕。” “院子里有桂花,一会采了让琉香给你做。”修涯低头望着她温和笑道,将她放到榻上,拿薄毯掖好,倒了茶递给她:“先喝水,你刚喝了药嘴里会苦。” 药?她霍然想起睁开眼看到的一幕,脸上刷得红了个通透,接过杯子驼鸟似地窝在榻上,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心口处一阵阵抽痛,她低头一看,素色的里衣映出了点点血迹。 受伤?失忆?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失忆是为后面一个部分的小铺垫,不会写很多,不用担忧。明天会写到凤鸾飞谎方拆穿了,明天尽量万更。 第一百九十九章 擦身而过 阳光明媚的午后,桂香满院,脸色些许苍白的女子蜷在躺椅中安然睡着,细碎的桂花随风飘落在她身上,修涯刚从外回来见她又在外面睡了无奈一笑,轻步进房取了薄毯替她盖上。 他静然坐在一旁望着她,她睡觉不会再皱着眉头,就连笑也不会再那样冷淡薄凉,她眼底的沧桑褪尽,只有无边的平静宁和。以前她说,遗忘会是一种幸福,也许真的是,遗忘的人是幸福的,可是忘记一切,可是被遗忘的人呢,又该何处安放,他们的过往回忆,却始终缠绕着他的生命,一天又一天,岁岁年年在他心底涌现,沉寂。 他的唇角噙着浅浅温柔的笑意探手拈去落在她发间的桂花,凤浅歌微微动了动身子,碰到他的手霍然掀开眼帘,看到坐在旁边的人微一怔扬唇一笑:“你回来了。” 修涯微怔,眉梢微扬,笑语问道:“在等我?”心头不禁生出无尽的暖意,他是如此地渴望着她的在意,即便只是片刻些许都让他欣喜不已经。 抠她笑得眉眼弯弯,抿了抿唇道:“你带我出去好不好?”一连数日她每天都是在这个小院中,她想出去看一看,也许她可以忆起什么人,什么事。 修涯微一愣,沉吟片刻朝她伸手:“走吧。”她的话,他从来无法拒绝。到屋中取了斗篷,一如往日易容成另一张脸带着她出了小院。 北苍镇,人影匆匆,他带着她走遍了镇上的每一处,见她渐有疲色,便出声道:“我们先回去,明天再带你出来,好不好?”她伤初愈,本就体弱,他不想再出什么意外。 她望着江边停留的船只,侧头一笑道:“我们坐船回去。” 江风凛冽,她坐在船舱口望着江流滚滚轻抚手中的竹笛,清越的笛声在涛声中起起落落,几近淹没。 江边策马疾行的人闻得隐约的笛声不由勒马驻听,剑眉微微皱起,朝江面望去,江上船只来往无数,声音从何而来无可分辩。 “王爷,怎么了?”玄成勒马拉住缰绳出声问道,太后和苍月帝已经连下数十道诏令让他回京,此时哪还能再耽误下去。 萧飏凝神细听,那笛声是那样的熟悉,一掉马头便循声找去。江面涛声汹涌,笛声若有若无,他策马追至长桥之上,笛声却突然消失了。 船自桥下穿行,修涯从船舱出来,见她被江风吹得有些发白的面色,不由怜惜:“外面风大,先进去吧。” 她抿唇一笑收起竹笛,躬身进了船舱中,船顺流而下。长桥之上,一袭银丝锦袍的男子在桥上来来回回仔细辩听却带也听不到那笛声,勒马望着江面来往的船只,心潮暗涌。 凤浅歌,你还活着吧! “王爷,我们还要赶路,走吧!”夜太后发那样的急诏,让宁公公亲自带凤诏令前来传话,足见事情之严重。 夜家的凤诏令,是由夜太后的姑姑,陪苍月先祖开国的睿敬皇贵妃所立,传于夜太后,它相当于苍月王朝另一个暗帝的君王标记,凤诏令第一次出现是在三王之乱那一年,那一次苍月王朝帝君更替,汴京城血流成河。如今夜太后不惜发凤诏令召他回宫,足见事情的紧急。 萧飏拧眉望着江流滚滚,也许真的是她听错了,深深吸了吸气,一敛心神掉转马头,策马而去朝汴京而去。 “有没有想到什么?”修涯笑意温和,抬手理了理她被江风吹发的乱。 她垂眸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失落,她到底忘了什么人?什么事?她只是觉得不安,莫名的不安。 回到住处,琉香还以为她跑出去了,急得四处寻找,一见他们一道回来方才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道:“小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修将军一早出门,她见她睡着了,就赶紧出门去替她抓药回来,谁知一时门就不见她人了。 “晚膳做好了吗?”修涯拉着她进门朝琉香问道。 琉香接过凤浅歌的斗篷,笑着道:“刚做好了,前几日看小姐吃饭没胃口,今天特定学了新的菜式。” 凤浅歌喜笑颜开,拉她的手:“琉香你真好!”刚醒来时,她很少说话的,琉香就不停的跟她讲以前的她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那是她唯一接触到过去记忆的时候。 她进屋洗了手,琉香已经将晚膳送到房内,香气飘来令她食指大动:“今天的菜好香,你放什么了?” “是唐九前几日拿药配制的香料,让我做菜的时候放一点,这样就能慢慢调理好你的身体了。”琉香笑语言道。 正在她说话间,原来一向规矩的小姐已经坐到桌边开动了,琉香不由苦笑。不过相比以前那事事小心防备的小姐,现在的她也许会过得快乐些,不用夹在修将军和四皇子之间继续为难下去,现在所过的生活,不正是她曾经希望的生活,简单而平静。 琉香出门沏了茶进来,望着递来的空碗不由一愣:“你还要?” “嫌我吃的多?”凤浅歌佯装不悦地挑眉,她可是好几天都没吃饱饭了。 修涯轻然失笑,取过她手中的空碗给她盛饭:“没人敢嫌你。”只是醒来这么些日子一直不喜用膳,刚开始会吃了吐,慢慢能吃了,却也吃不了多少,如今胃口变好了,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将碗放到她面前,温声问道:“明天还想去什么地方?” 凤浅歌抬眸望着他:“明天还要出门吗?” 修涯抬手为了挟了几道菜,淡声说道:“过几日我要回汴京去,你和琉香唐九先留在这里养伤,过些日子我回来接你。” 凤浅歌抿了抿唇,默然不语,埋头扒饭。一旁的琉香微微皱了皱眉,她记得,过几天是苍月帝原定的封王大典的日子,难道修将军是要回京……,她不明白,明明可以爱小姐这么深,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争权夺利的事,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第二百章 翻云覆雨手 暮色之中,庄严的苍月王宫更显沧桑,宫灯次第而亮。一袭银丝锦袍的男子站在昌和宫外,冷沉的眸底掠过一丝怅然,在这里他曾与她两次相见,两次都痛彻心扉。大婚之后她高洁如仙一步步朝他走来,那样的冷漠。风雨交加之夜,她那样决绝而去,走出他的生命。 如今,她又在何处? 第120页 宁公公持着拂尘自宫内步出,看到驻足在昌和宫外怔然出神的男子微一愣,短短半月,已经清瘦成这般,孽缘,当真是孽缘,苍月王朝的帝位,註定都逃不脱情关吗? 那样一铁血无情的九章亲王却独独为一个女人所牵绊,如今这个女人已经成了的妻,成了对付他的利器, “四殿下,太后已经待您多时了。”宁公公躬身上前道。 萧飏一敛心神,神色冷峻举步朝昌和宫走去,宁公公随在其旁,漫不经心问道:“四殿下可寻到了凤三小姐?” 他微微顿了顿脚步,薄唇紧抿:“皇上病得如何了?”苍月帝病危,后面可能就不会只是立储君的事了,更可能是让位之事,他可以预感到,那个人快回京了,他回来了,是不是她也会回来,只是他不曾想到再见之时,竟是那样一番光景。 枭宁公公嘆息摇了摇头,苍月帝连太后都不见,只让应公公和容贵妃随侍,是何状况他们也只能从太医口中来知晓,沉默片刻后,道:“皇上一直对太后有隔阂,但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苍月的未来,自然不会害你们,四殿下万不可再像皇上那般记恨太后。”本以为由着凤浅歌嫁给修涯能断了他的念想,谁知结果还是纠缠不休。 或许多数人眼中夜太后都是个恋权的女人,她对人是利用的,但对于四殿下她到底是比其它皇子多费心思的,但是一个争夺天下的王者不可能在安然的环境成长起来的,如今众多皇子唯一能成气候的只有他,扶持他走到如今这一步夜家也是费尽心思。夜太后一如她姑姑睿敬皇贵妃,那个女人曾助苍月先祖开国征战四方,理所当然会成为苍月皇后,但当时的苍月帝却封了一个死去的女子为后,而那个女子便是死在皇贵妃的手中。 也许夜家的女子是註定不能得到帝宠的,夜太后当年入宫不过也是因为家势,但她竭尽全力让自己登上皇后之位,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几近控制着苍月的半壁江山。 宁公公将他送到殿下,便与周边的侍卫到昌和宫外守候,这样的阵势萧飏不心下一沉,举步踏入殿内。 夜太后依旧一袭凤纹宫服看到他进门,起身到一旁的桌边坐下,桌上已沏好上等的君山银针:“过来坐。”她说话间起手斟茶。 萧飏心下不些诧异这样的谈话方式,眼前的这个夜太后已经折了平日的锋锐,面色祥和得让人不敢相信,他不由诧异到底是什么事让她竟有如此的转变:“太后急召臣回宫,何事?” “这么多年,我们祖孙也没有真正好好坐下来说说话,趁着今日好好谈谈。”夜太后将茶杯放到他面前。 萧飏剑眉微拧,这么十万火急召他入宫,只为喝茶任谁也不会信,抬手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眼底若有所思。 “你父皇这一病不轻,你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夜太后轻啜了口茶,放下杯盏“但是,我要你……”她蘸着桌上的水迹,缓缓写出一个退字。 是我,不是哀家,是以一个亲人的身份在恳求。 萧飏眸光一沉,望向她:“原因?” 夜太后面色沉静,抬手将杯中的水倒在那个“退”字之上:“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任何事,你必须退。” “告诉我原因。”萧飏面色冷沉。 夜太后微一敛目,深深嘆息道:“哀家低估他了,你还不是他的对手。”她斗了一辈子从不认输,可是如今就算赌上整个夜家,也赢不了这一局。 萧飏握着茶杯的手指泛起青白,不是气她口中之言,是不甘。他骄傲但不自负,夜太后一生从不退让,如今连她和夜家都要退让,自然不是戏言:“他是谁?” “他不是萧家人。”她直言回道,那个孩子她亲眼看到断了气,是决不可能活过来的,而如今这个世人眼中的三皇子是谁?她无法肯定,只是那个人真的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简单“哀家怀疑……和苍砻有关。” 苍砻王朝?那个失落百年的神秘王朝。萧飏薄唇微抿,那个人真的与苍砻有关的话,他们确实小看了对手? “从尚武堂到鬼域出事,哀家便一直暗中查探,但也知之甚少,但他……确实和苍砻王朝有着莫大关系,哀家不知整个苍月朝堂上下已经有多少苍砻人渗透,只是如今……一切都晚了。”夜太后神色前所未有的沉重。 百年之前,苍砻王朝悄然沉寂,才有了苍月统领这片江山的局面,如今苍砻筹划百年的復国大计浮出水面,岁月流转,有多少苍砻人渗入苍月王朝之中她无从估量,她只知道这一次的对手不是一个夜家可以对抗的,北苍山的秋猎之时,她已经在汴京暗中做着退出的部署以防万一,她从打没把握的仗,敌在暗,我在明,怎么打都是吃亏,她不做无谓斗争。 萧飏薄唇紧抿,心潮暗涌,声音冷沉:“母亲的死是不是……也与之相关?” 夜太后沉默良久,出声道:“安王一脉在百年之前也是苍砻人,芙蓉醉也是因为安家出现在,本是对付大jian大恶之徒的毒物,再后来竟成了后宫争宠杀人的利器,先帝将其列为禁药,配方早已销毁,唯一知道的……只有安陵容。” 萧飏手中的茶杯因为手间暗运的内力,瞬间崩裂成碎片。容贵妃要报仇不能亲自动手,便与苍砻王朝的人合作,将当年对付安王府和燕王府的各大家族,逐个击破,表面看来是他为母亲报了仇,却未曾发现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可是她呢,凤浅歌又有什么关系,那个人要抓着她不放? 第二百零一章 翻云覆雨手2 昌和宫中,一室沉寂,压抑而沉重。 萧飏薄唇紧抿坐在那里,毒害卫家真正兇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估量,那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家族,是一个王朝,一个强大蛰伏百年的王朝。百年之年,苍砻与苍月平分天下,因为苍砻的悄然沉寂才让苍月成了天下之主,如今对方捲土重来,每一步无不精心算计,而他们毫无所觉。 纵使见惯宫廷争斗夜昙太后也不由心生寒意,对方暗中动作,他们毫无所觉间,将苍月王朝的众大家族已经一一除尽,如今只有一个夜家和苏家,即便赌上所有她难胜,更何况,苍月一半的兵权已经落入对手中,一旦发生里应外合的兵变,整个苍月都将改天换月,顷刻间易主他人,这无疑是灭顶之灾。 沉默,无边的沉默。 “凤浅歌为何牵连其中?”身中的芙蓉醉之毒,到如今的一切,无不与当年三王之乱乃至如今的动乱牵涉甚深。 夜太后微怔,垂眸浅抿了一口茶:“这个哀家不知。”她心头稍作思量,沉吟片刻后道:“不管对方意欲何为,但她註定成为你的软肋,如今紧握在你的仇人手中,哀家暗中部署,对方也没闲着,你在北苍山的这半个月,汴京上下看起来风平浪静,可是对方暗中做了什么安排,我们无从得知。” 好一个容贵妃,好一个苍砻王朝,她不得不服对方这般不动声色的手段。这已经不是皇家的争储之战,而是两个王朝在争夺天下。 “一旦圣旨下了,不管发生任何事,你和天痕即刻离开汴京,前往燕城,控制燕云十六州才有力量与之一较高低。”夜昙太后平静地说道,这场她争斗多年的战争,眼看着就要将她心目中的未来之王扶上帝位,如今功亏一篑,如何心甘。 萧飏剑眉蹙起,压下心头狂涌的思绪,回道:“孙儿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以孙儿知道,聪明如他深深知晓这一番部署夜家和苏家要做出什么样的牺牲。 “萧家的江山,却要拱手相让,真是荒唐。”夜太后抿了口茶冷然嘲笑道,起身朝窗外望去,封王大典,那个人该回来了。 萧飏静然而座,良久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冰凉而苦涩纷纷抑回心底。他不想退,却又不得不退,还没正式交手,他终究输了,输了天下,更输了她。 凤浅歌,到底是他命中的缘,还是劫? “哀家累了,你赶了一天的路,早些回府歇着吧!”夜昙太后嘆息说道,转身朝着寝殿而去。 争斗一生,如今真的觉得累了。 萧飏举步踏出殿外,远远望着殿阁林立的皇宫,他恨这个地方,因为它是坟墓,吞噬所有人灵魂的坟墓,他的亲人,他的所由这里而生,由这里而亡。他爱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让他遇见了她。 秋风骤紧,带来阵阵凉意,他在殿宇连绵的深宫缓缓独行,冰冷的眸子带着淡淡的忧伤,却又藏得太深太隐秘。 昌和宫,夜昙太后立在寝宫内的密室之中,望着墙上垂挂的画像无力地嘆了嘆气,毕恭毕敬上了香。画上的女子一身戎装,绝美中带着英武,那便是苍月的睿敬皇贵妃,夜华。 第121页 “姑姑,苍月王朝的江山是你带着夜家先祖陪同打下来的,昙儿不惜一切也会将它守住。”可是如今她也遇到了曾经姑姑所惧怕的对手,苍砻王朝。 很小的时候,她时常到宫中见姑姑,听她讲起曾随帝出征的种种,说到苍砻王朝她的面色都会变得沉重,直到临终之前,姑姑一再告诫小心这个苍砻王朝,虽然沉寂了,但总有一天会再出现,到那个时候务必小心应对。不想,真的出现了,且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蛰伏了百年,一点一点渗透到苍月王朝的每个角落,朝堂,后宫,军队,无所不在。 “我也知道这么多年苦了飏儿,但这都是我们的命,昙儿身在夜家要负担夜家的荣辱兴衰,他生在皇家就必受这些苦楚,只是如今……对方虚实都无从知晓,真交起手来,只凭夜家和苏家如何应对?”夜太后对着画像喃喃自语道,即便她已经做了最完善的准备,但依旧放心不下。萧飏身中芙蓉醉之毒,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真的赢得过吗? “太后!”密室外,宁公公出声唤道。 夜昙太后深深吸了吸气,一敛心神,面上一如往日的威严之色踏出密室:“有消息了?” 宁公公躬身前近前低声答道:“太后要找的东西,就在凤栖宫的密室之中。” 夜太后面上勾起清冷的笑意,举步到窗口处眺望着凤栖宫的方向:“在那里就好?” 宁公公从袖中取出一只信封:“太后,这是夜府方才送来的。” 夜太后接过信,翻开一瞧,面上的笑容渐渐扩大,眉宇之间一扫方才的沉重之色,缓缓将信攥入手心,宁公公到旁边取了烛台到跟前,夜太后抬手将信缓缓点燃,望着手中的火光,眸中掠过锐光:“想跟哀家斗,那就看看到底谁笑到最后。” 手中的纸缓缓燃烬,她一扬手,化作灰烬的信被夜风卷为尘埃飘向凤栖宫的方向,夜太后立在窗边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良久之后出声道:“四殿下走了?” “去了冷香院。”宁公公回道。 夜太后微不可闻地嘆息:“让他去看看吧!”而后沉默地望向无边的夜色,沉吟良久后出声:“暗中派人找到礼亲王妃,不必惊动,知道动静就行。” “太后是想……”宁公公低声猜测道,不是要揣度主子的意思,是要明白了意思才好办事。 “他们能拿她来牵制飏儿,哀家一样能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夜太后望着窗外,夜风吹动她的宫服,一身冷厉。 深秋的夜,铺天盖地的黑暗蕴涵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淹没了整座苍月皇宫。 第二百零二章 凤鸾飞的谎言败露 晨光熹微,普陀寺山门一袭银丝锦袍的身影沿着千步阶缓步而上,神色沉静而认真,这是他们初遇的地方,有多少次走过,他都企盼着一回头能如初遇那般在人来人往中看到她的身影。 可是一次又一次,回头也是一片空茫。 有人说普陀寺是个灵气聚集之地,只要念着一个人的名字虔诚地走完千步阶,心愿就会实现,他从来不信的,这一次却莫名走得特别认真,每走一步他们之间的种种画面都浮现眼前。 “我想问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不懂我的,从来不懂。” “他死我救,你死我随。” …… 凤浅歌,是否有一天你也会如我这般一次次走在这千步阶上回头看我。你若还活着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你是该在天际高飞的鹤,不该困在这个权力争斗的旋涡…… 他生在皇家,註定要在争斗和尔虞我诈中度过一生,他的母亲死在争斗之中,他的亲情死在争斗中,他的爱情和幸福也将在这场争斗中消亡,甚至……终有一天他也会消亡在皇权争斗之中。 他曾以为他是可以给予她想要的生活,远离皇权争斗,如今一想,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即便身处朝堂之外,他也无法摆脱这一切。 走完一千步石阶,他回头去看,依旧一片空茫。山门大开,小和尚出门双手合十道:“萧施主,方丈在等你。” 萧飏举步随之来到禅院,无尘方丈正在煮茶。他一撩衣袍在蒲团落坐:“方丈知道我要来?”他还未叫门,山门便开了,不是预知吗。 无尘起身斟茶,浅然一笑道:“该来的,总会来。”一句话,道出无尽深意。 该来的劫,总会来,躲也躲不掉。该来的你身边的,总会回到你身边,只是时机未到。 萧飏执起茶杯浅抿了一口,薄唇微扬:“这茶,还是一如往昔令人怀念。”以前的每个月的今天他都会来,只是近来发生太多事,也不再多来了。昨夜回到府中,心绪难平,便夜半出府直奔宁城而来。 无尘方丈眉间微扬起一抹笑意,不禁忆起那日她来时的一幕幕,一样的夜半赶来,开口一样的话。这两个人依稀从十年前便在普陀寺结缘了吧,当年那个来找他剃度出家而不得的少年,那个随之而来与他辩佛法到面红耳赤的女童,十年岁月,他们终是遇到了,又别离了…… 晨风中隐约听到前堂众僧的诵经之声,他执着茶杯的手微一怔,忆起当年自己心死如灰之时来此出家,无尘拒绝,他便一人茫茫然地下了山去。若真是出家了,如今也许是那众僧中的一个,也许已然成为白骨一堆。 二人相对,并无多言,只是品茶。一壶茶尽,萧飏起身离去,无尘方丈起身相送,道:“萧施主,老衲送您一言,一切随缘,切莫执念。” 萧飏微一怔,转身长步而去,临别之际望向梨花别苑的方向,终是没有再进去,翻身上马折回汴京。 九章阁内,一室沉寂,桌上的奏摺已然堆积如山,一袭雪衣锦袍的男子却一脸闲适地坐在榻上弈棋。奏摺之中的并无多少要事,真有急奏也不会等到他回来再处理。如今他能做的就只有,等。 外面蓦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萧飏皱了皱眉,将清凉的棋子收握入手心,玄成大步进来,禀报导:“王爷,兵部尚书齐大人说有要事见你。”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亲王府一向朝臣交往甚少,齐尚书在兵部也只是个小角色,以前是投在高氏一族,如今高家落败,他倒反升了官,想攀上亲王府,也不看看时候,冷声道:“打发他走。” 玄成领命出去,片刻之后又折回来说道:“齐尚书说很重要的事,说是拾到了王爷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亲自交给您。”他微微扬了扬手,示意他放人进来。 齐尚书进屋一见榻上的人,便一撩官袍行礼:“兵部尚书齐林见过亲王殿下。” 萧飏眼都没台一下,望着棋盘之上,冷声道:“什么事?” 没叫他起,齐尚书也只好一直跪着,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个东西:“下官奉旨清算相国府的家财,在其中拾到了亲王殿下所遗之物,下官曾见亲王妃配带此物,恐有闪失,故亲自来归还。”外面曾言那是王爷与王妃的定情之物,让他捡着,当然要亲自前来讨个赏,以后有亲王府撑着,他这个兵部尚书也能做得顺心点。 萧飏不耐烦的出声:“拿来吧!”他不记得他有送凤鸾飞什么东西。 齐尚书一听,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东西走到榻边,将其放于案几之上:“是亲王妃的玉玦。” 萧飏淡淡扫了一眼,目光又转到棋盘之上,仅是片刻之后,目光骤变,拧眉望向那块玉玦。这玉看着一样,但决不是他还给凤鸾飞那一块,虽然形态色泽都一样,但这一块成色要比那一块通透,同样刻着一个小小的凤字。 “下官多年之前也是相国大人的门生,曾有幸见凤二小姐佩带此玉,查抄相国府财物之时一眼便认了出来。”齐尚书跪在一旁说道,幸好他眼尖,不然这功还让别人捞了去。 萧飏眼底骤然之间掀起暗涌无数,字字如冰问道:“你说谁佩带此玉?” 齐尚书微微抬头瞧见他一脸震怒的面色,吓得顿时冷汗直冒,诚惶诚恐回道:“下官决不敢欺瞒亲王殿下,那确实是凤家的玉玦,下官……下官是凤相的门生,十几年前曾在……曾在凤相寿宴时看到凤家二小姐凤鸾飞佩有此玉,这是凤家专有的,下官……下官决不可能认错的。如果不是一再肯定确认……就是借下官一百个胆,哪敢来戏弄亲王殿下。”齐林跪在地上,被面前那一身杀气凛然的男子所震慑,全身不禁打起颤。心中暗咒自己多事,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就不贪图这点小功了,这下完了。 若这块玉是凤鸾飞的,那么他所见过那一块……又是谁的? 第122页 第二百零三章 凤鸾飞的谎言败露2 九章阁,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坐在榻上的男子紧紧攥着那块玉玦,薄唇抿成锋锐的线条,深沉的黑眸眸光冷寒如冰,跪在一旁的齐尚书冷汗淋漓。心中默默求神拜佛,讨不了赏就算了,快点放他走吧。 谁都知道这个九章亲王是惹不得的,可是如今放眼朝堂上下,刚立的三皇子生死不明,只有四皇子依旧屹立不倒,他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么个与亲王府攀上交情的机会,哪知道会莫名其妙的得罪他,一看那一身杀气的样子,他就全身发冷,吓晕了会失礼,不晕吧又受折磨,生不如死大致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玄成站在一旁看到他骤变的神色,微微皱了皱眉望向齐尚书,那确实是王妃之物啊,王爷何以气成这般?再望向一旁吓得六神无主的齐尚书,忍不住出声道:“王爷……” 抠萧飏微微扬了扬手示意他将齐尚书带走。玄成一见快步上前:“齐尚书,请吧。” 齐尚书以为要拉他下去受刑,伏跪在地道:“亲王殿下,下官真的不是故意的,下官……” 玄成一见连忙拉住他,以免再惹得主子生气:“齐大人,我这就送你出府。” 枭齐尚书一听是出府,不是去受刑,顿时松了一口起,起身便脚远地身形不稳,踉踉跄跄的朝外走,九章亲王府真不是人来的地方,以后打死也不能再攀亲王府,可是这样的人将来真做了皇帝,那他们这般臣子岂不是天天受这般的折磨? 玄成将齐尚书带出九章阁,打赏了些金条将其送出府再回到九章阁,躬身道:“王爷,人已经送出府了。” 萧飏依旧坐在那里,眸光深冷如寒潭,一身戾气,冷声道:“去看看王妃的玉佩在不在,顺便……把景儿带来。”玄成微一怔,即刻领命而去。 不到一会功夫,玄成已经将人带回,先行进屋道:“王妃的玉玦还在身上,景儿带过来了。” 萧飏眸光微动,手边微动,一颗棋子自手中飞射而出打到书架处,书架缓缓移开,出现一条暗黑的通道。玄成立即明白意思,押着景儿进入通道,通道之中阴冷无比,尽头是一间冰冷的密室。 萧飏起身踏入通道之中,书架自行关上,恢復如初。 密室之内,搬了把椅子放好,萧飏一撩衣袍落坐,冷眸盯着跪在地上的纤弱少女,手微一松,玉玦垂落在景儿眼前:“认得这东西吗?”冷寒如冰的声音让人不由心生惧意。 景儿面色骤变,垂下头去,那是小姐的玉佩,当年不是……不是已经扔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在王爷手中,难道…… “奴婢……不认得。”景儿战战兢兢回道,她跟着小姐做了那么多伤害三小姐的事,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不认得?”萧飏薄唇扬起嘲讽的弧度,声音更加冷厉“再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认不认得?” 景儿吓得全身发抖心头大乱,王爷真的知道了那件事吗?她该怎么办? “玄成。”萧飏不耐烦的出声。 玄成一听毫不留情地将景儿拖到绑上刑架,手中长鞭急舞,二十鞭已经落在了纤弱少女身上,景儿当场便晕死了过去,玄成收鞭停下,一盆凉水朝景儿身上泼去。景儿霍然睁开眼,冰冷的水如同化作千万根冰针扎身皮肤。 “现在还是不认得吗?”萧飏冷声问道,手中的玉玦几近让他捏了个粉碎。 景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是不敢回答,一旦认了的话,就真的是死路一条,府中听言王爷虽然冷酷无情,但不会乱杀人的,只要她不认,一定还能活着出去,一定会的……可是她哪知道萧飏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萧飏眸光微动,玄成再度上前,这一次鞭子上竟是沾了盐水的,沾上皮肤便是让人疼痛难忍,一遍又一遍的刑罚,景儿一次又一次晕过去又被冷水泼,她大口大口吸气,这样折磨比死还让人难受,她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奴婢认得……认得那是王妃的玉玦。” 萧飏微一扬手,玄成上前将人从架子上解下,景儿无人地倒在地上,挣扎着跪起:“那玉佩……凤家有两枚,是凤夫人……凤夫人送给两位小姐的,这一块……是二小姐的。” “她身上那块又是谁的?”萧飏声音冷厉,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虽然已经猜到,依旧不敢相信那一切。 景儿忍着痛,颤抖着回道:“那一块……那一块是三小姐的。”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个撒数年的弥天大谎终还是被揭露了出来“十年前……夫人带二小姐和三小姐到普陀寺上香祈福,三小姐听了方丈批命便一气之下先下了山,就在那天……丢了那块玉佩,之后三小姐送去了无量山,夫人也没再追问了。直到……四殿下拿着玉佩上府来寻,二小姐一眼就认出那是三小姐的东西,当时……就认了那玉是她的,让奴婢……将这块玉悄悄扔了。后来三小姐回京一次,二小姐将三小姐毁了容,还散布谣言说……说三小姐奇丑无比,形如枯藁。之后三小姐久居无量山,直到……直到大婚才回京。” 萧飏眼底始急风过浪,瞬息万变。原来……原来他找错了人,费尽心思的大婚错嫁,竟是将自己找了多年的女子错嫁给别人,好一个弥天大谎。他找错了人,娶错了人,报错了恩,怪不得会在普陀寺相遇,怪不得会觉得那样熟悉。 他到底……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聪明一世,竟然被人骗了数年而不自知。 凤浅歌……凤浅歌……是他亲手推开了她,才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一生不得相守。 景儿咳出一口血来,沉默了片刻后道:“后来……后来二小姐怕事情败露,一再让二皇子下手除掉三小姐,但不知三小姐学了武,故而屡次失手,直到……直到北苍山狩猎,她让奴婢将三小姐骗了去,假装被挟持,趁机出手伤了三小姐,奴婢知道的……都说了……都说了……”说罢景儿便颓然倒地不起。 萧飏霍然起身,一脚将雕花木椅踢了个粉碎,怪不得以她的身手怎么会那么轻易被擒,原来……原来竟是被这个女人算计了,字字如冰道:“把她给我带过来?” 第二百零四章 你要她死,本王让你生不如死! 九章亲王府,沉寂的房内,内室之中小睡的凤鸾飞睁开眼:“景儿,景儿……”一看天色,她竟然睡了这么,景儿这臭丫头怎么不叫醒她。 唤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回应,门外的丫环闻声进房:“王妃,景儿姐姐出去了还没回来。” “出去?”凤鸾飞目光一凌“她出去做什么?” “回王妃,奴婢真的不知道。”丫环战战兢兢回话道。王妃每次一生气就会打骂她们,侍候的丫环个个都惧于她。 正在这时,玄成已经到了门外:“王妃,王爷请你去九章阁。” 凤鸾飞惊愕地望向门口,那确实是随侍在他身侧的玄成,这么说,他已经回来了?那么高的悬崖,凤浅歌已经死了吧,修涯也会死吧,那她的秘密就没有人再知道了。 他终于见她了! 枭凤鸾飞眉宇间绽出无尽喜悦,平日府中下人都说她不受宠,这下看他们还怎么说,她挺了挺胸,一脸得意朝边上几人吩咐道:“来人,伺候我沐浴更衣。” 玄成一见不由烦燥的皱了皱眉:“王妃不用了。” “你……”凤鸾飞本欲斥责但一想这毕竟是萧飏身边的人,扯出一丝笑道:“容我换身衣服可好?” 玄成见她此时似刚睡醒,但没再言语,退到一边去等。这个女人还当找她去做什么,还顾着梳洗打扮,竟然有胆子欺骗王爷,她有几条命。 九章阁内,一缕淡香自香炉裊裊而上,继而消散在空气中,屋内弥温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淡然而雅致。 一袭银丝锦袍的男子静然坐于榻上,手中紧攥着那块玉玦,冷眼凝视着门口,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目光却是异常地凛冽。 因为一个谎言的欺骗,原本属于她的妻子被他亲手推给修涯,如果没有错过,她们之间又是怎样的幸福,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撒谎的女人。 凤浅歌在相国府并不受宠,除了凤夫人根本无人承认她的存在,府中上下也根本从未将她看成凤三小姐,故而他找去知道的只有一个凤家二小姐,都说三小姐从未回府,他便就那样信了。 早在十年之前他们就已经相遇,也许从那时候他们的缘份已经开始,所以才会相遇相爱吧,如果没有婚礼之上的错嫁,他就不会失去她,她就会是他的妻,而不是如今这样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他痛苦阖上眼帘,忆及那个在无数深夜缠绕在心头的身影。 第123页 凤鸾飞妆容精緻踏入九章阁内,看到榻上的男子微闭着眼,那张极致完美的面容落入她的眼底,依旧让她心动不已。 萧飏霍然掀开眼帘,冰冷而犀利的眸子望着她。顷刻间,她感到一股深冷的寒意,如除冰渊的寒意。 他缓缓起身走到凤鸾飞面前,缓缓抬起手,忽地一松,那玉玦就那样坠在她的眼前,左右摇晃着。他低声问道:“认得这个东西吗?” 凤鸾飞心剧烈一跳,垂在身侧的手悄然将坠在腰际的那块玉握住,收入袖中,面上僵硬的扯出一丝笑意:“臣妾……不认得。” 萧飏望着她,薄唇勾起冰冷的笑意:“可是有人说她认识。”他转身朝着书架边的密道而去。 凤鸾飞深深吸了口气,拼命压抑住心头生出的巨大不安,望着那黑漆漆的通道:“王爷……” 前面的人面无冰冷,默然朝前走着。凤鸾飞怔忡半晌,还是跟着朝内走去,黑暗中的阴冷感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过了阴森冰冷的过道,前面出现亮光,她快步朝内走去,望着眼前的一幕,惊骇地睁大眼睛,化着精緻妆容的脸瞬间煞白,惊恐地望向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剎那间哽住唿吸,那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女子,正是景儿。 “这个人说,她认得这个东西。”萧飏回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凤鸾飞站在那里,双腿发软,浑身颤抖,惊恐地望向一旁那一袭雪衣的男子,此时只觉得他比那地狱来的魔鬼还要可怕。 萧飏目光犀利如刃,薄唇勾起残忍的冷笑:“这个人说……这是你的玉佩,你冒充了你不该冒充的人。” “臣妾没有冒充,真的没有!”凤鸾飞泪流满面的望着他,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可惜她用错了地方。 “没有?”萧飏神色一凛,盯着她的目光似要将其千刀万剐一般可怕,步步逼近“那你告诉本王,当年这玉佩是怎么到我手上的?” 凤鸾飞失血的唇颤抖着,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她根本没有遇到过他,如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臣妾儿时有重病,有些事忘了……”她的额头沁出冷汗,她惊惶地朝后退去,摇头直道:“我没有冒充,我没有……” “你不仅胆敢冒充她欺骗本王,还一次又一次买兇要置她于死地,是不是?在北苍山你勾结二皇子又置她于死地,是不是?”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冷厉骇人。 凤鸾飞退到墙边,退无可退,嘶喊道:“我要她死,我就要她死,是她抢走了我的母亲,是她害得我家不成家,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她的精神几乎处崩溃的边缘,凭什么那个野丫头就能拥有一切,凭什么…… “你要她死,本王就会让你生不如死。”萧飏冷冷地望着她,字字如冰,手中的玉玦顷刻在他手心化为粉末,转身头也不回朝外走去。 凤鸾飞靠着墙滑坐在地,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我不甘心,凭什么她可以拥有一切,我才是凤家小姐,我才是,她是假的,她是娘捡回来的野孩子,她是野*种……” 萧飏脚步微一顿,她不是凤家人?那她又是谁? 凤鸾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嗓音尖锐诅咒道:“凤浅歌,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萧飏头也不回朝外走去。凤鸾飞披头散髮地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那奄奄一息的景儿,仿佛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第二百零五章 一步错,步步错(一更2000) 寂静的夜,无风,无月,一袭银丝锦袍的男子从九章阁步出,漫无目的地朝外走,似是寻着什么,最后在走廊处停下,黑暗中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玄成随侍在后,远远望着站在走廊处的人影。他记得王爷望的那个地方,是凤三小姐第一次踏入亲王府所站立的地方,那日风雪交加,花轿临门被挡在门外,凤三小姐破门而入,花轿就停在那个地方。 那是他们相隔十年的第一次相遇,却也是大婚错嫁算计的第一步,也是……让他们错失的第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再也无法回头。 如今大乱将起,凤三小姐与礼亲王同时失踪不见,是否表未她已经站在的礼亲王一边要与四殿下为敌。苍月帝因为容贵妃几近走上亡国之路,如今凤三小姐就是主子的劫,若过不了这个劫,这一生都不得解脱。 静立良久,萧飏蓦然转身折回九章阁,玄成随在其后答道:“凤二小姐已经带去了地牢,景儿咬舌自尽了。”如今这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事,自然不会再称她为王妃,反正自始至终主子也未将她当做是亲王府的女主人。 可是如今真相大白,就算凤鸾飞死上千百次,也无法挽回任何人任何事,一切已成定局,不可逆转。 “九章亲王府没有王妃。”萧飏冷声言道,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女人配与她并肩而立,只是他已然错失。 “是。”玄成明了他的意思,躬身上前将从密室带来的那块玉玦放到桌上。那是和凤三小姐有关的东西,想必对主子是重要的。 枭萧飏探手将玉玦收握入手心,忆起十多年前宁城桥上所遇的那绿衣少女。她若不是凤家人,又会是谁? “你不想知道下毒害你的是谁?” “不想。” “下毒的是我母亲。” …… 曾经他不止一次的怀疑着她所言的真假,她说得对,他不懂她的,从来不懂。世上每个人都渴望着母亲的关爱,她的母亲竟如此狠心将她扼杀,餵她喝下这样穿心蚀骨的毒,对她是而言,那是什么样的痛? 那双沧桑的明眸浮现眼前,他和她,谁比谁痛苦,她在苍茫人世间流离失所,他在仇恨苦海中挣扎救生,也许现实有太多无法承受的痛,所以在相遇之时,他们才会那样不顾一切的倾心相付吧,但现实终究是存在的,有时候,现实的存在,比死亡还要残酷。 “到北苍山将所有人召回汴京候命。”萧飏摩挲着手心的玉,声音清冷如昔。封王大殿将至,他相信他很快就会出现。 “是。”玄成躬身退出去,刚一出门便与匆匆进门的萧天痕碰上。 “四哥回来了?”萧天痕喜上眉梢,玄成一向是随侍在四哥身侧的,他在不就代表四哥已经回京了。 “十二殿下还是先不要进去了,王爷他……”玄成微一抬手制止了萧天痕朝里闯,近日发生太多事,主子可能需要静一静来思量对策。 萧天痕也没再硬闯,玄成从来不会做此举动,如今阻止他进去,想来四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思量片刻便拉上玄成从九章阁外离开:“现在说吧,四哥到底怎么了?” “说来话长,还是……”玄成急着要赶去北苍山传令,哪有时间来跟她解释那么多。 “说来话长就慢慢说,本殿下有的是时间。”说话间在横栏一座,做好准备听他的长篇大论。 玄成思量片刻,心想他们毕竟是兄弟,告知十二殿下帮忙想想办法也是好的,于是便道:“十二殿下跟属下去个地方就明白了。” 二人来到地牢,萧天痕在窗外瞄了半晌才认清里面那个披头散髮,如厉鬼般的女人竟然是她的四嫂凤鸾飞,这下可吓得不轻:“四哥他怎么把人……” “十二殿下可知道王爷当年为何娶凤鸾飞为妃?”玄成出声问道。 萧天痕摸了摸下巴,思量了半晌:“这么没听他说过。”他是问过数问,偏偏四哥那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说,他也没办法。 玄成转身朝外走,一边走一边低语道:“十二年前,四殿下因为卫皇后及小公主的死万念俱灰,而后从宫失踪去了宁城普陀寺出家,但被方丈拒绝,心死之下……想轻生,当年有个少女救了他,送了他那块玉玦。” “哦~~,你是说凤鸾飞。”那玉玦四哥不是送给凤鸾飞了,原来他们之间是这么回事,萧天痕恍然大悟。 玄成嘆息摇头:“四殿下封王之后,带着玉佩去找人以报当年的恩情,但不知那玉玦原是有两块的,于是便寻错了人,以至……” “你是说……”萧天痕愣了愣地望着他,如果错寻了凤鸾飞,那四哥要找的……不就是凤浅歌。 完了完了,萧天痕差点没气得撞墙去。四哥聪明一世,怎么在那时候犯起了煳涂,找什么能找错,怎么能把媳妇儿找错呢?还白白便宜了姓修的那小子。 “凤三小姐从当年宁城一别便久居无量山,甚少回京,加上凤二小姐有心冒充,此事就一错再错。昨日兵部尚书齐林查抄凤家财产寻到了另一块相似的玉玦送上府来,凤二小姐主僕两人已经招认了冒充之事和北苍山与二皇子合谋之事。”玄成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委道明,微一拱手道:“属下奉命要去北苍山传令,十二殿下能劝劝主子最好。” 第124页 萧天痕摆了摆手:“你去吧。”自己折回地牢处,望着里面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原来都是这个女人惹的事,亏他以前还有些同情她,要不是她冒认别人,四哥怎么会跟凤浅歌一再错过,让姓修的抢了去。 活该你凤家被灭满门,都不是好东西,当然除了凤浅歌啦!现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躲在哪里,本来因为大婚错嫁的事,四哥无心伤了她已经心中痛苦不堪,如今还来这么一个不堪的真相,让他情何以堪。 第二百零六章 帝位之争(二更3000) 大正宫,苍月群臣早朝之所,苍月帝缠绵病榻近一月有余朝中政务由四皇子与十二皇子处为处理,今日突宣群臣早朝,众臣心中猜测纷云,如今苍月各大氏族都先后伏诛,曾经的卫家,相府凤家,皇后高家,如今唯夜家与苏家势庞大,表面看来,整个苍月都几近被夜家控制在手。 文武百官身着庄重朝服,缓缓步入大正宫内,按规矩排列整齐准备早朝,金碧辉煌的朝堂内一片压抑的沉寂,从臣都知今日早朝的定然与册立储君相关,以前都认定会是四皇子,如今一场秋猎回京,当朝卫国大将军摇身一变成了三皇子,无疑成了四皇子最大的劲敌。 朝堂上远远传来传令太监高亮的声音:“皇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高唿,群臣哗啦啦跪成一片。应公公扶着苍月帝在仪仗的簇拥下从群臣中间缓缓穿行而过,到殿中御座落座,苍月帝微微抬手,应公公上前道:“各位大人起吧!” “朕近来身体违和,想必……各位大人都知今日早朝为何,朕无力再为国事操劳,也是时候册立储君。”苍月帝端坐于御座之上望着满朝臣子,曾经那个峻冷英武的帝王,如今已经满脸病容,鬓生华髮。 众臣面上不由换一一脸肃穆的神情,沉寂的大正宫隐有暴风雨来袭前的压抑和窒息感,帝心难测,谁也无法不敢擅自进言,如今三皇子失踪,册立四皇子本就是应当,苍月帝却要行朝议,显然是有些倾向于三皇子的意思。 “四皇子文治武功在从皇子中皆是无人能比,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孙左相首先上前进言道,这么多年四皇子从冷宫出来,在朝堂之间一步步走到今日多数老臣都是看在眼中的,数年来,九章亲王府为苍月开疆拓土,定国安邦,无不做得让人无话可说。 “三皇子文治武功一样不输于四皇子,且数年来立下战功赫赫,皇室立储讲究长幼有续,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已故,按理该立三皇子为储君,以承大统。”陈右相上前进言。 “如今三皇子失踪,生死不明……”孙左相上前言道,人都不在朝堂,立什么三皇子。 正在这时,宫外传令太监高唿:“礼亲王殿下到——” 修涯一身朝服缓步进入朝堂之中,望着高座之上的人,目光沉静,等走近,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苍月帝望着渐行渐近的人,眸光微沉,淡声道:“都起吧。”说罢目光掠向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萧飏,他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让他也难以捉摸。 听到修涯回京的消息,萧飏袍袖中的手不由一紧,他回来了,是不是……她也回来了? 朝中众臣争持不下,但多数苏家和夜家的臣子已经暗中让夜太后转移出京,能站在九章亲王府一边说话的朝臣并不是很多,反而属意立三皇子的人占去大半,对于这样的情况,萧飏和修涯都只是默然不语,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状况,何需意外。 苍月帝望向应公公,属意他宣旨,应公公上前站于金阶之上,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承先祖僻佑,四海昇平,唯憾……” “慢着!”一道苍老而消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寻声望去,见一粉衫女子搀扶着一白髮老翁步入殿内,进来的,是当朝的镇国大将军与清河郡主两人。 燕老将军一向久居府中,已经多年不曾入宫参与政事,如今突然进宫而来,让众人都不见意外,想来也是为立储之事而来,三皇子曾是他一手提携起来的,如今立为储君不也让镇国将军府再添辉煌。 “老臣参见……” “燕老将军不必行礼了,应公公,看座。”燕氏一脉与苍月所牺牲的众臣都是心中有数的。 燕清河目光瞥向修涯的方向,清秀的小脸神色微变,她没想到曾经的修涯哥哥会成为皇子,更在有朝一日会成为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她觉得眼前这个修涯哥哥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他了,他身上的温润已经渐渐敛去,更多的是一身王者之气。 “老臣听说皇上准备立储君,特地进宫,敢问皇上立的是哪位皇子?”燕老将军拂开燕清河扶着他的手,一脸庄重地望向御座之上的帝王。 他不答,他也知道了答案。 苍月帝朝右相身上掠了一眼,右相心领神会举步上前回道:“燕老将军,皇上属意立三皇子,当年是燕老将军提携三皇子,才让皇上和三皇子有了父子相认的机会,燕老将军功不可没。” “老臣可不敢当。”燕老将军面色一沉,望向苍月帝“老臣进宫,只为一事,希望皇上为苍月江山着想,立四皇子为储君承继大统。”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无人震惊。众人皆知镇国将军府与卫国将军府关系匪浅,燕老将军一手将三皇子提携,如今却要拥立四皇子,这到底是何缘故。萧飏冷眸微眯望向那白髮苍苍的老者,眼底若有所思。 “老臣追随两朝,只望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立四皇子为储君。”燕老将军没有入座,直面望着御座之上的苍月帝。他提携修涯是为朝廷推举贤能,但苍月王朝的百年基业,不能因为这点交情而断送。 修涯这个人什么都做的好,正因为他什么都做得好才让他心有不安。如今还成为容贵妃之子,但以他的认知,当年那个孩子根本不可能从夜太后手中活过来,即便活过来了也不一定就是皇家血脉,他可清清楚楚当年还有一个燕王。 虽身不在朝堂间,如今近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容贵妃那个人女人为报安王府和燕王府的大仇企图想颠覆朝堂,而这帝王偏偏是个痴情种,这苍月王朝的歷代帝王均是如此。但他深信,夜家为苍月王朝选定的帝王人选不会错,卫候灭门之时他远在边关来不及回京,但卫家出来的人,定不会差到哪去。而修涯这个人太过隐秘,让人看不透,把苍月的百年基业交到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手中,他决不同意。 “燕老将军,你老还是……”苍月帝微咳着出声。 “老臣是老了,但还没老煳涂。”燕老将军直面望着苍月帝,目光中明显是失望之色,一国之君为一个女人成了这般模样,枉他燕家一门尽忠于他。 “朕意以决,燕老将军不必多言。”苍月帝决绝言道。 燕老将军气得发抖:“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话间刚落,殿外的传令太监便急急进殿,伏跪在地道:“启禀皇上,边城六将,同飞虎四将请求面圣。” 边城六将,飞虎四将,都曾是追随镇国将军府的家将,燕老将军归隐便各自为官,但其个个念其恩德,如今燕老将军入宫有意拥四皇子为储,这十将军岂会置之不理。 “燕老将军,这是何意?”这是威胁也可以是说是兵谏。 “老臣只是希望为苍月的将军立一位明君。”燕老将军铮铮言道。他相信修涯有很好的才能,但他不信他会是萧家的人。这苍月王朝的江山是他们燕家众亲和万千将士拿命打下的,就这么交到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手中,他断不能从。 一这急报让朝堂之张的气氛更加沉重,边城六将,飞虎四将进殿面圣,明显就是站与燕老将军一边的。修涯面色平静,了无波澜,镇国将军的来到确实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大惊失色。 此时的昌和宫,死一般的沉寂,夜昙太后端坐于紫檀软榻之上,望着镂金香炉裊裊而起的轻烟,神色凝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宁静,宁公公快步进殿,夜昙太后凤眸一扬,起身问道:“大正宫情形如何了?” “如太后所料,燕老将军果真来了,连边关六将和飞虎四将都一同进殿来了。”宁公公微喘着气回话道。大正宫内剑拔驽张,昌和宫中这边也是水深火热。 夜太后面色缓和了几分,起身站到窗边,望向大正宫的方向:“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既然有燕老将军的帮忙,为何还要做退让。”其实只要联合夜家苏家及镇国将军府的兵力,取胜也不是没有可能,早做了撤退之算,又何必让镇国将军府再牵连进来。 第125页 夜太后蓦然一笑:“不做到如此地步,对方就会起疑,那哀家做的退路也会暴露出来,这不过就是一场戏,消除对方的疑虑,同时……能得到镇国将军府的支持,拿到边城六将与飞虎四将的兵权,一剑双鵰,何乐而不为?”二来,她不想再如当年的三王之乱那般血流成河,她虽恋权,但也不是那种不顾他人死活的人。 “太后那么肯定燕老将军一定会来。”谁都知道镇国将军府与修涯的关系不浅,太后竟然这会做这般的赌注。 夜太后面上露出一丝笑,转身缓步朝内走去:“燕老将军虽赏识修涯此人,完全是因为他的才能,燕家对苍月王朝的忠心是不可怀疑的,所以,他一定会来。”连兵谏都用上了,这戏算是做足了,夜太后沉吟片刻道问道:“凤浅歌那边如何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回京了,只怕那时四殿下……”无法接受现在的凤三小姐,一旦他有任何犹豫,所有的计划都会有损。 “回来就好。”太后淡声说道。 凤浅歌,她可是这齣戏的主角,怎么能不出现? 第二百零七章 帝位之争2(三更2000) 早朝因为苍月帝病发而中止,改日再议。 众臣纷纷自大正宫离去,空寂而幽深的殿堂,两道身影相对而立,一个冷峻傲然,一个温润深沉,二人都面向着众阶之上的龙椅,那个地方,他们之间终有一个人要坐上去。 修涯神色依旧平静,转身朝着殿外走去,沉稳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又越来越小,最后自殿外消失。萧飏薄唇紧抿,望着那金色的龙椅,在没有遇到她以前,他的心中报仇最重要,天下最重要,然而她的出现,动摇了他的争夺天下的决心,其实一旦爱了,她就是他的整个天下,只是他已然失去。 萧飏转身朝着殿外而去,孤绝的背影自幽深的殿堂缓缓而出,空寂的大殿清晰地迴响着他的脚步之声,步出大正宫,只看到阴沉的天际,隐有风雨将来之势。 萧天痕远远看到他站在大正宫外,仰头望着苍穹万里,只觉得那个背影好寂寞。他不由微微嘆了嘆气,大步上前道:“四哥,我让人去打听了,姓修的是一个人回京的,凤浅歌……没回来。” 没回来? 萧飏敛眉蹙起,心不由也紧紧揪起:“还有谁回来了?” “鬼医也回来了,但是不见琉香那丫头。”萧天痕回话道。这个鬼医平时是比较粘他那徒弟的,如今跟着回京了,凤浅歌到底是何状况也叫人一时拿不准了。 萧飏薄唇抿着冷锐的弧度,这一招虚实不定,让他也无法肯定她如今到底是平安,还是……,他不敢去想那个不敢接受的结果,沉默良久,举步朝宫外走去。 “我会让人注意礼亲王府的动静。”萧天痕跟在一旁闷闷地说道。那姓修的到底把人藏到哪里去了,真是急死人了。 萧飏出了九华门便见静立在一旁的燕老将军与燕清河,眸光微动。燕老将军朝燕清河言道:“清河先到马车等爷爷。”燕清河松开她,也不再相劝,与丫环先行出了宫去。 萧飏并未开口朝对方答谢方才在朝堂之间为自己的辩驳,只是略微放慢了脚步,与其一道而行。燕老将军侧望向身旁面容冷峻的男子,眸底掠过浅淡的笑意:“你真像你外公年轻的时候。” 萧飏面色微沉了几分,薄唇微抿,默然不语。 “四殿下睿智过人,想必也看出了如今汴京城的暗中变化。”燕老将军望向绵长无尽的宫墙“有何打算,老臣也不便多问,只是如今燕家人才凋零,也帮不得你什么。当年卫候南伐之时还曾救过我燕家,只可惜当年身在边关,未能赶回京中救下卫家一门。”燕老将军停下脚步自袖中取出一枚短剑递到萧飏面前。 萧飏俊眉微皱,不明其意。燕老将军将短剑放于他手中:“这短剑之中的名单,是遍布苍月各地的一些武将,都曾受燕家恩德对苍月亦是忠心不二,四殿下将来用得着他们,尽可去寻,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有心无力,能帮得殿下一二也好。” 他开始觉得手中这枚短剑的贵重,这给予的不仅是一柄剑,更是一份忠诚,一份万千将士的赤胆忠诚。燕氏一门在为苍月立过无数汗马功劳,其培育的武将多不胜数,边城六将,飞虎四将不过是其中几个而已,他将这一份名单交于他,等于交了数十万的兵力。他不由握紧了手中这柄剑,夜家苏家的牺牲,镇国将军府的托负,他……怎可相负? “三王之乱已经过去,燕家满门效忠于苍月,是想看到一个太平盛世的到来,不希望三王之乱再度重演,老臣相信有千千万万的人也是这样希望。”燕老将军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他希望眼前这个人将来有登上帝位的一天,能成为盛世明君,更希望他能摆脱苍月历代帝王因情误国的诅咒“萧家人为帝,这天下它并不姓萧,它是天下万民的家园,帝王只是领导者,而不是拥有者,我们相信你会守住这个天下。” 燕老将军说完,身驼着背缓缓朝宫外走去。他老了这朝堂上下的争斗已经不是他能参与的,他只希望尽他的力量,让这个浸染了无数人鲜血和生命的江山交到一个好的领导者手里,让苍月的基业得以承继。 萧飏站在原地望着消失在重重深宫中的沧桑背影,这已经不是他与修涯两个人争斗,已经演变成为两个王朝的斗争,有无数的人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此时报仇这个念头都变得小了,他要做的是为了他们,为了苍月,守住这片江山。 昌和宫,夜太后一袭缂丝宫袍缓步在空寂的宫殿中的踱步,精锐的凤眸若有所思,闻得殿下一阵脚步之声,停步抬睥望去,宁公公快步进门道:“早朝结束了,皇上病了,立储之事改日再议。” 夜太后面色一沉,无力嘆息道:“只怕改日就不是立储之争了。” 宁公公沉默地望着夜昙太后:“那皇上呢?”他毕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虽然母子间有隔阂,但终究是血浓于水。 夜太后冷沉眸底掠过一丝沉重之色,她已经不记得他们母子有多少年没有真正相聚过了,因为一个女人,他恨了她这个母亲二十年,也该够了,如今更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让朝堂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也许……当年她真的做错了,不该扶他为帝,可是他没有选择,他不做皇帝,整个夜家也会从此衰败下去,就算没有三王之乱的出现,那场帝位之争,同样会血流成河,只是这血会是他们母子的。 在这皇宫之中,为了活只能斗,为了赢,只能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年少之时,她也不服这样的命运,她不想为家族而活,她也想为自己而活,她不是没有去努力抗争过,但最后还是不得不认命,入宫,为妃,争斗,为后……一种踏着她所爱的,所恨的人白骨孤寂地前行。 她站窗口处,望着辽远的天际。凤浅歌,你该回来了,他们两个人之间,你也该做出抉择了吧! ———— 下章浅歌回京。 第二百零八章 浅歌回京 秋日的凉风携着桂花的香气,飘散在小院的每一个角落,这里的生活是宁静的,丝毫感觉不到汴京紧张和压抑,她过的平静淡然,一场惊天的动乱,在围绕着她缓缓展开,这样琐碎而平淡的生活终究是不属于她的。 琉香拿着信封欢喜的跑进院子,唤道:“小姐,小姐……” 凤浅歌淡眉微挑,自屋内步出:“干什么,跑那么快?” “是修将军来信了,说过几天就来接你。”琉香笑着将信递到她面前。凤浅歌面色无波,接过信封转身进门。琉香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嘆了嘆气,又要回汴京了吗? 屋内沉寂,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和碧螺春的茶香。凤浅歌微抿着唇将信看完,执起茶杯抿了一口,四下望着屋内,这里虽然小,但这些日子以来过得很舒适,听琉香说他已经做了王爷,办完事就会来接她,可是为何一说到回去,心中总是这般莫名的不安起来。 琉香做了糕点送到房中,与她一同座下安心喝着她沏的茶:“小姐,你不开心?”当日修将封为礼亲王,小姐面上也是这样神色。 “琉香,你再给我讲讲我以前的事吧!”凤浅歌抿了口茶望向琉香问道。 枭琉香微怔,不知从何讲起:“小姐你想听什么?”能讲的她都讲了,至于其它的人,讲着又怕勾起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 “你不是说我和修涯成亲了吗?上次你说到我被退婚的事,我被什么人退婚了?”凤浅歌一脸期待地望着对面的琉香。 琉香垂着头吃着糕点,心中不由犯难。她怎么跟小姐说,一说到成亲的事肯定会说到四皇子,这些日子来虽也跟她说以前的事,但从来没提过那个人,如果一提起来,小姐肯定会一再追问…… 第126页 “琉香?琉香?你怎么不说话?”凤浅歌伸长脖子望着变了面色的琉香,上次也是一问到这里,她就吱吱唔唔地不再跟她说了。 “小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吃的。”琉香笑了笑,便起身逃难似地出门去了。 凤浅歌微拧着眉,她这不是正吃着东西,吃会饿,这丫头又不跟她说了。琉香跟她讲的过去,都只有师傅,她,琉琴,和修涯,她的生命中就只有他们几个人吗?为什么一提到成亲的事,琉香就变了脸色? 这种记不起过去的感觉,日渐让她不安,越来越不安。她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想,有时候会觉得想起了什么,但只是模煳的影像,但很快又会从她脑海中消失…… 五日后,修涯如约而来,依旧一袭青衫浅淡,看到院中以书覆面的女子不由失笑,上前拿开盖在她脸上的书,她一向浅眠,稍有动静便很快睁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俊逸男子微一愣,面上绽起笑颜如花。 “外面风凉,进屋吧!”修涯伸手拉她起来。 她笑着将手放入他宽大的掌心,由他牵着起身进屋,笑语问道:“我能不能不回去?” 修涯剑眉微扬,抬手拈去她发间的桂花:“为什么?” “这里很好,回去的那个地方……”她抿了抿唇低下头去,声音微不可闻“我不喜欢。”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一个好地方。 修涯温和轻笑,坐下拎起茶壶倒水:“等成亲以后,我们也可以回来住?” “成亲?”凤浅歌秀眉微扬“我们……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她不是已经嫁过了,还要嫁第二回。 修涯轻然一笑,拉着她到怀中坐下,头搁在她肩头,轻声耳语:“这次不一样,上次成亲出了意外,这次要给你最完美的婚礼。召告天下,你是我的妻。” 她侧头扬眉望着他:“不召告天下,我就不是吗?” 修涯扬唇轻笑,望着她的眼神愈发的温柔,微一低首温软的唇在她耳际流连,温热的唿吸喷洒在她的侧脸,让她整张脸都不由烧了起来,扯开话题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上:“一会儿就走。” 凤浅歌侧头望着近在咫的清明眸子,直言问道:“上次成亲出了什么意外?是琉香所说的我被拒婚吗?我被什么人拒婚?” 修涯面上的笑容有一剎那的僵硬,即便到了如此地步,她的心中还是有着那个人的影子吗?抬手理了理她微乱的发,温声言道:“你本来要嫁的人不是我,但是娶你的人娶了你的姐姐,我的新娘子就换成了你。” 凤浅歌低眉抿了抿唇,秀眉皱起:“丈夫变成了姐夫,确实有点那个,怪不得琉香不说了。”扬眉望着她“那你娶错了人,不后悔?” “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感谢都来不及,怎会后悔。”修涯扬唇笑道,她才是他要娶的妻,他梦想着执手一生的女子,虽然这一路走来,有痛苦,有失落,甚至绝望,但他从未后悔遇到她,爱上她。 “这叫……师傅说的那个甜言蜜语,说……唔……”她瞪大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眸子,唇上温软的触感让她一时惶然无措。 一只手抬起捂住了她的眼睛,缠绵而柔情的吻让她失了迷离,凌霄备好马车,直直闯入屋内:“王爷,马车……”看到眼前的一幕,迅速背过身去。 凤浅歌惊得回过神来,赶紧跳开,却一下踩到裙裾直直朝地面扑了去,修涯长臂一伸重新将她拉入怀中,面上满是促狭的笑。 马车自北苍镇启程去往汴京那个繁华的天子脚下,越是接近,她的心便更是不安起来。直到夜里,马车抵达汴京,马车外热闹的声音传来,许是习惯了北苍镇的宁静,她不由皱起了眉,修涯淡笑着抚了抚她的眉头:“没事,有我在。” 夜色深沉,马车没有去往卫国将军府,亦没有到达新赐的礼亲王妃,直接驶入了庄严高大的宫门,消失在殿宇连绵的深宫。 苍月二十年秋末,苍月帝久病不起,缠绵病榻数月,遂诏告天下,禅位于三皇子萧涯(修涯),行传位大典。 第二百零九章 新皇立后 到达宫中之时,凤浅歌已经入睡,修涯未唤醒她迳自将她抱入了驻心殿,驻心站内外并无他人,一路赶着回京,琉香早早便去睡了。 无月的夜,深沉的夜色淹没了这座庄重的皇宫,所有的一切都在黑暗中沉寂着,蛰伏着,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修涯和衣卧在外侧,望着她安然沉静的睡颜,唇角勾起满足的笑意,手指微微勾勒着她的面容,眼底是眷眷柔情,他轻浅低语:“浅浅,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只有他和她的开始。 侧室的琉香却怎么也睡不着,桌上放着明日小姐要穿着的喜服,可是她认得那是曾经在高皇后身上看到过的凤袍,这样的喻意还不清楚吗? 修涯已经成了苍月的皇帝,而小姐即将成为他的皇后? 皇后,那或许世上千万女人所梦寐以求的,但却是小姐最不想要的。她不喜欢和皇宫有牵扯,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却在这个地方越陷越深。小姐是失忆,可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寂寂深宫,是她最不愿生存的地方。修将军真的还是那个温润如风的男子吗?为何她眼前出现的是他让人自断一臂的残忍绝决,是他狠绝无情的一面,自小姐从千丈崖落水,他们便栖身于北苍镇。她知道九章亲王府一直在沿江,沿山的寻着小姐。然而转眼回京,修将军便已经登上帝位,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利用小姐落水,让四皇子放松了警惕在京中暗自部署一切,从而让自己夺得帝位? 望着那精緻华美的凤冠凤袍,她只觉得心头生出无边的寒意。他对小姐爱到底是什么样,明知道这些不是她喜欢的,为何还要强加于她,明知道她期望宁静的生活,却要将她捲入更深的旋涡。 爱一个人,不是应该让她幸福吗? 这个深秋的夜,不能入眠的又何止一个。 九章亲王府,九章阁内一片灯火明亮,萧天痕皱着眉望着榻上的雪衣男子,眼见着天都快亮了,现在连玄甲军都已经撤离赶往燕城,只剩他们几个留在汴京,一旦姓修的起了杀意,他们就再也难出这汴京城了。 “四哥,你还等什么?等着人找上门来索命不成。”萧天痕焦急地望着他。 萧飏薄唇微抿坐在榻边,修长白皙的手指转动着桌上的茶杯,杯中的茶已经凉透,冰凉的温度自指尖蔓延至心底,一阵脚步之声传来,玄成疾步进门:“王爷,礼亲王昨日出了汴京,方才出去的马车已经回京直接进了皇宫。” 转动着茶杯的手蓦然一停,紧皱的眉稍稍舒展,执起那杯凉透的茶饮尽,无尽冰凉和苦涩抑回胸中。 凤浅歌,是你回来了吗? 萧天痕急切地望着他:“四哥……”他们真的该上路了。 萧飏面色无波,薄削的唇紧抿着,眼底的若有所思。玄成见状,朝萧天痕出声道:“十二殿不必着急,现在走,还不如白天光明正大的走,今日新皇登基,他不敢拿你们怎么样,晚上走倒显得心中有鬼了。”今日是新帝登基大典,王爷要等的那个人也定会出现。 朝阳初升,霞光万丈,大正宫仪乐悠扬而起,苍月帝行传位之仪,皇三子萧涯(修涯)登基为帝,尊容贵妃为皇太妃,金阶之上的暗金绣九龙腾祥广袖龙袍的男子,已经褪去了曾经的温和,那一身君王气度令人折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山唿之声自大正宫中传出,御林军,宫人皆跪拜,声音排山倒海响彻整座皇宫,那是何等肃穆和威严。 萧飏站在群臣之中远远望着那高台之上的人,现在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他吧,真正的……苍砻王。在苍月蛰伏数十年,步步为营地不费一兵一卒便夺得帝位,这份心思是他都不及的,所以他输了,他服输,但不认输。 新皇朝身侧的礼部尚书微一扬手,礼部尚书躬身上前,手中奉着一卷黄帛,他上前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太上皇垂爱,朕荣登帝位,思刊仪承天,以育万物,唯后德佐王,以化成天下!现有礼亲王妃凤氏,敏慧端雅,为朕之所爱矣,今册封凤氏浅歌为苍月王朝之后,入宁坤宁,母仪天下,以正典章,钦此!” 人群之中,萧飏面色冷沉,眸光中难掩沉痛之色。凤浅歌你真要做他的皇后? “宣皇后娘娘上殿——”传令太监高声宣道。 第127页 一抹红影从殿外拾阶而上,缓缓出现在众人眼中,一袭大红宽袖朝服,上面绣着龙凤双飞,长长的袍摆拖曳在身后,头上的凤翔珠冠抖出华丽的光影,她直直望着金阶之上的帝王,一步一步踏入殿中,风华傲然。 那一袭如火的凤袍灼痛了他的眼睛,袍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着,缓缓收握成拳。他好怕已经会失控的前去拉住她,好怕自己真的会疯狂的冲上前去,翻涌的思绪几近让他无法控制。面对千军万马,他也未曾有如此心境,面对金阶之上那个夺他帝位的人,他也未曾惧过,可是这个女子出现在他眼中,让他原本悬着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他犹记得大婚之后,在昌和宫,她也是这般地走来,这样的风华万千,耀眼夺目。那一天成了他一生的梦魇,每每午夜梦回都撕咬着他的心。自北苍山一别,已经一月有余,他曾不眠不休地翻遍整个北苍山寻找她,他曾踏翩北沧江两岸寻觅她的踪迹,他想要看到她,想要知道她平安活着。却又害怕看到她,害怕看到她走向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远。如今……他终于看到了她,却是在她成为他的皇后之时。 她缓缓入殿堂深处,走向金阶之上的帝王。他转身举步在群臣上前恭贺之时颓然消失在大正宫的殿门处,一身萧索,满心寂寥。 凤浅歌步上金阶,目光掠过朝臣落在殿门处,一抹萧瑟的白影落入眼底,心头蓦然一阵抽痛,身体剧烈颤抖,身侧的修涯自然的伸臂揽着她朝凤座上去。 萧飏步出高大的殿门,听到身后的大正宫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单独穿过重重殿宇,朝宫外走去渐行渐远,那一声声的皇后娘娘,那一声声的千岁千岁传入耳际,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揪着心。 凤浅歌,你终是选了他,站在了他的身边。 第二百一十章 新皇立后2 碧空如洗,阳光绽放着耀眼的光芒,金光所致,天地欢颜。 礼乐悠扬,号角长鸣。 庄严肃穆的大正宫,身着玄色龙纹朝服的帝王威仪万千,他执着她的手,接受着百官的朝拜,盛装的凤浅歌,清丽绝伦的面容更显高贵绝尘。修涯微微侧头望着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嘴角的笑容带着无尽温柔,这是他的妻,是他要携手一生的女人。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几分,他时常这样牵着她的手,仿佛是要验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凤浅歌目光若有若无总会掠向殿门的方向,方才那个背影是谁? 虽然只是细微的动作,却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这个时候,九章亲王一行人已经出了汴京城吧,别说他没给他们机会,他等着他们回来的一天,等着他们真正的较量。 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同时而行,这时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殊荣,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向她表示,她不是后妃,她是他的妻,是与他并肩同行的女人。 镶着金丝的红毯自大正宫一直延升到宫外,他牵着她的手在百官的帝后仪仗和百官簇拥下登上了宫城楼,城外是聚集的百姓,人山人海。长街尽头,勒马而立的男子眺望着宫城楼之上的那抹红影,深深吸了吸气,掉转马头,策马狂奔出城。 汴京,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他遇到到她的地方,是苍月的国都所在,总有一天,他会回来。 日落西山,凤浅歌疲惫地回到坤宁宫,她没想到回到汴京,她会一跃成为苍月王朝的皇后,这份世间万千女子羡慕的殊荣,她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是一直拼命地回忆着过去,试图忆起什么人,什么事来? 然而,一无所获。 暮色时分,修涯回到坤宁宫看到坐在软榻之上怔然出神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面上扬起温和的笑意:“忙了一天,累了吗?” 凤浅歌闻言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的一身威仪的帝王有些怔愣,蓦然出声道:“修涯,你为什么要做皇帝。” 修涯面上依旧溢着淡笑,挨着她坐下,抬手取下她头上厚重的金凤珠冠,理了理微乱的发:“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中注定。”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凤浅歌望着空旷的宫殿,这里太大,太空,让她感觉到自己好渺小。 修涯微怔,面上的笑容愈发的温柔,修长的指轻抚着她清艷绝伦的面容:“不喜欢这里,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是我,不是朕。在他的眼中,无论他做上什么位置,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而她,是他寻觅一生的挚爱,与他携手共存的女人。他从来不去强迫她占有她,他想拥有的是她的心,他要她将自己放在心上,他一直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这一切,即便倾尽一生的所有,他也值得。 他望着眼前倾城绝美的女子目光有些痴然,他知道她很美,但今天的美让他的灵魂都为之颤动,他由衷赞嘆道:“浅歌,你好美!” 凤浅歌抿着唇望着她,似是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几次欲言又止。修涯见状,温和一笑,拉着她的手:“想说什么?” 她抬眸望着她,沉默半晌后问道:“他是谁?” 修涯面上的笑容一滞,自然明了她口中所说的他是指萧飏,就连那样一个背影都让你有这样的触动,他在她的心里有多深? 那么他呢? 他在她的心里又算什么?她不知道他有多么努力地在走进她的心吗?她不知道他有多少次是多么嫉妒着那个人的存在吗? “那个从大正宫离开的人是谁,为什么……”凤浅歌神色有些急切,迫切地想要寻问到那个人的消息。 “浅歌,不要再想着别人。”他望着她神色有些落寞,她就在他的面前,她却依旧心心念念着一个背影,一个属于那个的背影。 凤浅歌抿了抿唇,像个做错事孩子般垂下头去。她只是迫切的想要知道过去的记忆,想知道自己的生命中经歷过什么,她害怕这样一无所知的自己,她一天又一天拼命地想,努力地想也想不去一丝一毫。 每个人都是有回忆的,不管是喜欢的还是痛苦的都会伴随着他的生命,可是她的过去是空白的,就像是一个少了魂魄的躯壳,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苍茫人世间。 修涯探手轻抚着她的面容,目光柔和:“想不起来不要太逼着自己,我不想看着你难受,记不了过去,就从现在开始记我们的未来,记我们的每一天。”如果可以,他真的只愿她的生命,她的记忆,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 她抬眸望他,面上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是她太心急了吧。 “小……”琉香进殿望着身着龙袍凤袍的两人,愣了片刻后出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御膳房传了晚膳。” 修涯望着她笑得温和:“我出去等你,换了衣服出来用膳。”那一身繁琐的宫服,以她的性子定是穿不习惯的。 琉香进内殿替她寻了简单的裙衫换上出去,修涯已经端坐在桌边,对她道:“宫里的膳食要是吃不惯,还是吃琉香做的也行。” 她一如往日只吃了琉香做了几道家常小菜,御膳房送来的精美膳食,动也没动。修涯陪着她用过晚膳,陪着她散步,将坤宁宫内外走了个遍。后宫就只有一后,六宫无妃,故而可以让她像以往一样任意做她喜欢的事。 他总是这样的无条件的包容着她的一切,无条件地宠着她由着她,可是他的心事,他的落寞却甚少现于人前,只有默默承受,看到她想起那个人,明明嫉妒的要命,却又不忍为难她,伤害她。 他一直坚信,她会爱上他的,总有一天会。可是世事千载,很多东西都是会变的,人的心也会随之转变的。 “今晚让琉香留在这里陪你,我……我回太极殿处理些事。”修涯将她送到内宫门口出声道,本是打算留宿在此的,但看她神色疲备,不好再影响她“明日让琉香去挑些得力的宫人,再让琉琴和唐九也入宫住着,这里就你们两看着冷清。 凤浅歌有些诧异,点了点头:“你……你也早些休息。”她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说出这样关心人的话语。 修涯听着心头一暖,推着她进门:“外面凉,快进去吧。我明天再过来。” 出了坤宁宫,他没有去他所说的太极殿,却去了昌和宫,他知道夜昙太后此时正在等着他们,有些事,总是要有个了断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苍砻王修涯 子夜,天空无月,星光黯淡,整座皇宫淹没在黑暗之中。 昌和宫,这座宏伟的宫殿也不再如往昔那般夺目,死一般沉寂的宫殿,穿窗而入的冷风吹动着殿内的帷幔,发出哗哗的声响。 夜昙太后身着凤纹的宫袍端坐于榻上,威严不减,神色平静如水。昌和宫的宫人早早便被遣散了,就连宫外的守卫也消失了,整座宫殿寂静得如同一座冷静宫一般,宁公公持着拂尘静立在一旁,太后已经坐了一天,宫内礼乐之声传来,到如今死一般的沉寂,她一直这样做着,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128页 昌和宫外,已经成为太上皇的萧赫与皇太妃安陵容站在昌和宫外,这个地方,她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踏入过了,她清楚的记得二十年前这里的一幕幕画面,二十年来,她对着自己的仇人强颜欢笑,二十年,她终于为安王府和燕王府报得大仇,而这昌和宫内的人就是她最大的仇人是将安王府和燕王府送上绝路的人,这笔血债今日她要亲手讨回来。 “咳……咳……”萧赫一脸病容,他知道她来这里为何,一个是他的亲生母亲,一个是他一生的挚爱。 他倾尽一生来化解她心中的恨,他以为他可以消散她心中的恨,原来不然,这样的恨二十年来她没有一天忘记过。 恨只恨他不该生在帝王之家,若不是他当时有负于她,也不会让他们走到今天的地步,是他的母亲逼着他们别离,可是纵然她再有错,她也是他的母亲,她有她的责任和背负,他也知道如果她当年不扶上他登上帝位,死的就是他们母子,可是如今的折磨,比死还要残忍。 枭萧赫抬头拾阶而上,身形摇摇不稳,后面的应公公上前搀扶着他:“太上皇,小心。” 三十四步台阶,他记得儿时母亲无数次地牵着他走过,他却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走过这里了,这二十年的爱恨纠缠,终于是要有个了结了。萧赫站在门外,望着幽深殿堂尽头那端坐的身影,举步入步,一步一步朝前而去,渐行渐近,原来母亲也已经老了。 “儿臣,见过母后。”萧赫躬身行礼,这二十年来,与母亲生多有敌对,这一次他只是以儿子身份来见他。 夜太后望着一脸病容的儿子眸中一掠而过的痛色:“起吧。”话音一落,宁公公已经搬了张椅子到他身后。 夜太后目光定定地望着殿门口,一袭素色宫装的女子缓缓出现在她眼中,二十年,她终于还是来了,二十年的风雨浮沉,那个女子已经褪尽了曾经的青涩天真,已然成为这宫廷搏杀中的佼佼者。她站在殿门,夜风吹得她得她一身衣袂飞扬,不再是那个清雅出尘的容贵妃,如地狱而来的索命修罗,阴冷而慑人。 她轻缓的脚步声在沉寂的大殿清晰的响起,步步走近到夜昙太后前,站立着望她:“夜太后,当年你为了皇位灭我满门,如今天下尽失,滋味如何?” 夜太后面色了无波澜,低眉抬手自旁边的桌案之上执杯抿了口茶:“人生在世,总有失手,谁笑到最后还不可知呢?”她还有一张王牌呢。过了二十年她虽有长进,但到底还是不是她的对手。 “你该不是以为让四皇子撤出汴京就有机会赢吧?”安陵容冷然一笑道,真以为那么多转出汴京她都一无所觉吗?“那就看看谁笑到最后,不过四皇子身中剧毒,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还不一定呢?” 夜昙太后面色一沉:“那还不是拜你的杰作。”放眼天下,能配得出芙蓉醉也只有安王府的人。 “现在卫候,高家,相国府都死了,现在该是你的死期了,夜昙。”安陵容话音一落,方袖之中激出一道白绫直激软榻之上的人。 夜昙太后眨眼间便闪身避过,夜家训练出来的人,哪会那么容易死。沉寂的内殿霎时间杀气盪起,两人相隔数步对立着,一个锋芒毕露,一个沉稳镇定。 宫外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传来,绮贵妃沖入大殿内,一室杀气荡然:“太后,陵容妹妹。”安陵容也曾是她少年时的好友,直到安王府出事,从此便再没有往来,即便同在宫中,也甚少再来往。 夜昙太后敛起一身杀气,闲闲地理了理衣袖:“绮儿过来做什么?”众多后宫妃子之中,她最赏识的便是苏绮这个女子,识大体,知进退。 绮贵妃微微喘息着进殿,看到雕花木椅中萧赫,面上掠过一丝忧色,自北苍山回宫,她便没再见过他了,如今这一脸病容的男子哪还有曾经的英武之气。 “绮姐姐,到如今,我安陵容还唤你一声绮姐姐,我不会动苏家,也不会害你,但是这是我们恩怨,你不要参与其中为好。”安陵容望向绮贵妃冷声说道,对于这个曾经的好友,她从未想过伤害。 绮贵妃望向她,步步靠近:“陵容,不要再斗下去了,已经死了这么多的人,你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不可吗?” “绝路?哈哈~”安陵容冷然失笑,凤眸遽寒望向夜昙太后:“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已经被她逼到了绝路。” “那已经上一代的恩怨,你却要把无辜后辈牵涉其中,怨怨相报何时了,陵容,你还当我是姐姐,就听我……”绮贵妃柔声上前劝说道。 “无辜?”安陵容听完笑得挖苦无比“谁不无辜,在这皇宫之中,谁会在乎你的无辜,死在她手上的人哪个不无辜?”她冷冷地望向夜昙太后,这样满手血腥的人早就该下地狱的。 “要做什么就早些动手,哀家没心情跟你理论。”夜昙太后淡淡说道,在这皇宫的人,有几人手上的真正干净的“不过你现在敢下手吗?”她量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这时候去往燕城的萧飏他们正需要一个起事的藉口,只要苍月皇宫中他们有意外,他们便可以有了由头讨伐宣帝。 “我是不会下手杀你,但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他们怎么斗得你死我活?”安陵容一脸冰冷狠绝,死太便宜他们了,她就让她看到她培育的九章亲王是怎么死的。 “陵容,你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吗?”绮贵妃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为了报仇曾经那个纯真善良的女子已经变得如此疯狂了吗? “我的孩子?”安陵容似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的孩子早在二十年前被她亲手杀死了,我的女儿……让我亲生送上了死路,我无牵无挂,无所畏惧。” 夜昙太后闻言,眸光微一动,眼底若有所思。 “你的……女儿?”萧赫身躯颤抖地望着她。 “是,我的女儿,就在你们将燕王府灭门之时出生的女儿,我亲手将她送上了死路。”她说着眼底不由闪出盈盈泪光,别开头掩去面上的异样之色。 “你疯了,那是你的骨肉,你……”绮贵妃望着她,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杀,她到底都成了什么样了。 “死了总比这样生不如死活着好。”安陵容霍然望向夜昙太后的方向“死在我手上,也好过再死在她的手上。”夜家是不会容许那个孩子安然在世的,她可怜的女儿,刚一出世,她就将她送上了死路。 夜昙太后面色了无波澜望着那个有些疯狂的女子,她说的对,就算她不杀,夜家也不会让燕王府的郡主活在这个世上,可是现在…… 正在这时,殿下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宣帝一袭玄色龙纹朝服踏入昌和宫内,扫了一眼众人:“都在。” 屋内众人都不由一愣,只看到他缓步走来。夜太后最先敛回心神,望向来人,眸光犀利:“哀家该叫你一声宣帝,还是……苍砻王?”那个沉寂王朝的统领者,悄然蛰伏在他们的中间。 此言一出,除了安陵容,其它几人皆是面色顿变。苍砻王朝?那个已经消失近百年的王朝悄然崛起,不费一兵一卒便夺了皇位。 修涯面上依旧持着笑意,只是眼底冰冷一片:“夜太后随意。”宣帝是他,苍砻王还是他,只是这个称唿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叫了“夜太后不愧是个聪明人那么早就做好了退出汴京的打算。”果然是夜家出来的人,心思手段就是高人一等。 “遇到你,哀家想不退都难。”苍砻虽然沉寂,但其官员,军队皆是世代效忠,一旦崛起又岂是她一时之间能够应付的对手,她不会做无谓的牺牲。 修涯绕过其它人,迳自走到夜太后面前:“百年之前,夜华设计害我王朝沉寂百年,这笔帐朕记着。朕警告你敢打她的主意,必让你和夜家……死无葬身之地。”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顿轻声说道,声音刚好只有他们二人听到。 “哀家连命都握在你手里,还能打什么主意?”夜昙太后面色无波直视着他,只是心底也不由发虚,这个对手确实比她想像中要强大的多,她连底细都摸不清,如何对付? “朕不再说第二遍,朕能把他从汴京放走,也一样可以去取了他的性命。”修涯冷冷低语道。 这世上,除了她,别人的生死他从未放在眼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 当爱已反目,情深?还是恨浓? 夜昙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袍袖内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抖,是的,眼前这个人一个眼神都能盪出这种慑人气场。想她一生纵横朝堂上下从未遇上如此头疼的对手,如今他不可能明里对付飏儿和天痕他们,但他的力量可以苍月潜伏这么多年,若要暗中动手,他们又如何防备的了。 第129页 “你敢吗?”夜昙太后直直望向那双冷沉的眸子,纵使再强大的对手也有他的软肋,而他的软肋,她正好了解的一清二楚“你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你不怕她恨你吗?” 凤浅歌是萧飏的软肋,同样也是他的。无可置疑,他怕她会恨他。 修涯眼底掠过一丝异样,面上无一丝波澜,消沉的声音道:“要他死,不一定会死在朕的手上。”说罢他拂袖转身。 他朝外走,行至容贵妃身侧道:“你的要求,本王已经帮你到达,你答应的事也早点兑现。”声音森冷,如十八地狱而来的魔音。 萧赫闻言望向安陵容,她到底拿什么做了交换,苍砻王肯助他报灭门之仇,自然不会是凭白无故的帮她,仇恨到底把她变成了什么样,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扼杀,曾经那个纯善的女子已经残忍到这样的地步了。 容贵妃面色无波,淡声:“现在杀了他们,不就正好让燕城的他们出师有名……”天下没有什么事都是需要来交换的,她与其订下盟约,一旦到达目的就要付出代价的,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让这些人就这么解脱。 “朕既然放他走,又何惧他会起事?”冷酷的声音,震慑人心,众人不由一阵心惊。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的温和,这样一身王者霸气的人才是真正的苍砻王,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又如何会一再放过他。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想放,将来却真的成了他的劲敌。 他的话中之意再明了不过,这里的人谁死都与他无关。修涯扫了一眼几人,转身长步朝殿外而去。这里的人,他们的恩怨纠葛他不感兴趣,他要提防的只有夜昙这个人,他和她好不容易的宁静刚刚开始,他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 夜昙太后望着缓步而去的背影,手中的手指根崩紧。她也相信他绝对有本事将萧飏置于死地,她一向是掌控他人的命运,如今也被人所制,望着消失在殿门口的背影,眸底掠过一丝寒意。 任他是苍砻王又如何,放着自己可以用到的力量不去用,这样费尽心思地做上卫国将军再到今日,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子的出现,凤浅歌,这个女人也会成为他穿心过肺的利刃。 沉寂,无边的沉寂。 安陵容眸色冷厉掠向数步之外的夜昙:“既然四皇子虽然个藉口,不如就让你来做这个藉口,我想夜昙太后的死足够成为他起事的藉口。”话音一落,袖中的白绫便朝对方的脖劲缠去。 夜昙太后身形一转避开她的攻击,退到墙边,扬手间取下一柄利剑在手,长剑如银蛇疾舞,急风骤雨般迎向攻来的白绫,她持剑退出几步,白绫已然被削成了碎片,穿窗而入的夜风卷着梨花般的锦帛在大殿内飞舞着。绮贵妃站在萧赫身旁紧张地杀气凛然的两人。 夜太后的身手是不可估量的,然而安陵容这么多年的变化,也让人摸不清她的实力到底有多少,穿过碎帛无数,两道锋锐的眸光对峙着。安陵容面色微沉,一扬袖一道长绫将悬于墙壁之上的佩剑郑入她手中。萧赫撑着站起身,望着欲生死相搏的两人,眸光沉痛。 这么多年来,她终究还是这么恨他,恨他的母亲。朝夕相处间他早就发现了她的意图,他明明知道她在暗中復仇,却毫不阻止,佯装不知。看着他对付卫家,毒害他的后妃和子嗣。他明明知道北苍山之事是个圈套,却依是顺了她的意。他明知道她恨他入骨,他却依旧爱得痴狂。 剑气过处,捲起一阵狂风,其势之勐,雷霆万钧。宫内多处被二人的剑气所损。萧赫的目光紧紧追着两人,整个心仿佛被紧紧攥着,让他无法喘息“咳咳……”若是以往他完全可以出手去阻止,如今这一身重病,已经让他再没有那份力量了。 纵然安陵容这些年来苦心习武,但终究难敌夜家的独门剑术,萧赫然惊惶地追着殿中仍旧厮杀的两人,绮贵妃和应公公紧张地跟在他旁边:“太上皇,太上皇,你慢点……” 夜昙太后避开安陵容的攻地击,力运剑身,直直朝水面心口刺去,这一式剑诀,在夜家对付任何人从未失手,已成绝杀。安陵容顿时大惊,这样快的剑光,让她无何闪避,眼见剑光渐近,一道身影挡在了她身前,夜太后心下一惊,想要收剑已是不及,长剑自面前的人穿胸而过,剑尖抵在身后的安陵容心口处。 夜昙太后惊恐地望着面前的人,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赫儿,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护着她。” 萧赫笑了:“这是我们母子欠她的,儿臣……替你还了。”是他们把安陵容逼到了这样的地步,无论他做再多也无法偿还这份伤害,今日以命相抵,该够了吧。 安陵容低眉望着抵在心口出的剑尖,殷红的血顺着顺身滴落在他身上,她心中的剑颓然脱落在地,面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摇头步步后退,眸中渐渐蕴起泪光,她恨了他们母子二十年,每一天都想着如何将他们置诸死地,如果他真的死在他的面前,为什么她的心会有那么痛呢,有如万针刺骨的痛。 夜昙太后没想到自己会错手伤了自己的儿子,扶着倒下的萧赫瘫座在地上,颤抖的手抚上他的伤口,可是伤口处的鲜血汩汩而流,怎么也止不住,染得她满手鲜红,冷厉的目光扫向安陵容:“现在你满意了?”当年看在萧赫一再恳求她放过了她,如果当初她狠心杀了她,就不会有今日这般惨剧“这么多年,若不是赫儿暗中一再阻拦,你以为哀家就真查不到你做的事。”她在报仇,他却在暗中为她处理残局,将所有的事做的滴水不漏,甚至由着她毒害后宫的妃子皇子们。 安陵容身体剧烈一颤,死咬着唇忍住眼底欲落的泪,她不能哭,她不能为他哭,他该死,他和夜昙都该死,她从来没有爱过这个人,从来没有。当年是他为了帝位,任由她嫁去燕王府的,在她接受燕王之后,他再次出现,摧毁了她所有的一切,她的亲人,她的丈夫,她的家,都在他手上毁灭殆尽。 萧赫望着她所站立的方向,目光沉痛,颤抖地抬手自衣内取出一个阴旧的锦囊。安陵容望着他手中的东西,脚下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那个锦囊是她亲手所制。她思绪飘飘荡荡回到二十多年前,他带着她离开汴京,在千佛寺他们结髮立誓。 “弟子萧赫向佛祖起誓,愿与安陵容结髮为夫妻,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弟子安陵容向佛祖起誓,愿与萧赫结髮为夫妻,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那时他望她如同孩子般的笑了,笑得那样灿然夺目。 那只锦囊便装着他们曾经断髮相结的青丝。他们逃离的汴京,以为从此可以逍然世外,避开皇权争斗,但那时候他们太天真,其它皇子的一再追杀相迫,他不得不带她再度回到汴京。 他说,只有他得到天下,才能与她恩爱缠绵。 于是,他娶了卫嫣,她嫁了燕王。 当他真的登上帝位,却是毁灭她所有的一天,她的父亲母亲死在他们母子手中,她的丈夫在她眼前万箭穿心而死,她知道她的女儿也不能倖免,她亲手杀了她,断了自己最后的一丝情。 他为帝,她为妃,只是恩爱不在,只有仇恨满心。他给了她无上的荣耀,置后宫三千于不顾,独宠于她,她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安陵容。锦整中的青丝已经光泽再,枯藁一般,一如他们死去的爱情。 萧赫望着她,手中紧紧攥着那带血的锦囊,笑着说道:“唯愿来生,我没有一身背负……能清清白白与你相遇。”话音一落,他缓缓阖上眼帘。 这一生,他不是一个好皇帝,他因女人而亡国。他不是一个儿子,他与母亲一再敌对。他不是一个好丈夫,让那么多女子因他丧命。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从未好好疼爱过他的儿子们。他不是一个好男人……他没有给予心爱的女人幸福。 安陵容怔怔地望着那满身血污的男子,眼底的泪夺眶而出。她爱过他,也恨过他。当爱已反目,究竟是情深?还是恨浓?她取过那带血的锦囊,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萧瑟的秋风,吹干了她面上的泪,那颗疲备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仿佛风一吹便会灰飞烟灭。 一生爱恨,一世纠缠,在这最薄情的寂寂深宫,那个男人曾给予她倾尽一生的浓情。 ———— 晴子知道亲都是想看男主和女主的对手戏,这些都是与他们息息相关,晴子希望自己笔下的每个人物,都能走完他们的人生,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 浅歌的失忆不会太久,不要着急。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请自来的黑狐狸! 天边的第一缕霞光穿窗而入照入坤宁宫内,凤浅歌一夜无眠早早起身坐到梳妆檯前,捏着玉梳秀眉微微蹙着,望着菱花镜中的面容,一时之间有些怔然。 就在她怔然出神之际,镜中缓缓映出一道朦胧而修长的身影。修涯不知何时已经进来站到了她的身后,探手取过她手中的玉梳。凤浅歌身形一僵,勐地回头:“是你啊!” 第130页 修涯执着玉梳在她身后梳理着她的满头青丝,动作轻柔而小心,温声问道:“这里住不惯吗,这么早起?”他本是想早朝前过来看看她,一进来便见琉香出来,一问才知她已经醒了。 “有点。”她如实回道,住惯了北苍镇那样的小院,突然入住这样华美贵气的宫殿一时之间确实有些不适应。 抠他默然站在她身后,探手取过梳妆檯上的玉钗,那是他们曾经救人之时那老婆婆相赠之物,玉钗将一半青丝绾起,简单却大方。他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杰作,眸底是难掩的喜悦:“早膳快送来了,陪我用早膳。”赶在早朝前,从太极殿跑来陪她用早膳。 凤浅歌淡然一笑,起身与他一同到前殿。琉香已经与宫人布好了早膳,知道她吃不习惯御膳,每次她都会亲自去做。用过早膳,凌霄便已经过来催他上朝,修涯离去,凤浅歌一人独站在幽深的殿堂,缓缓独行,琉香看着那薄弱的背影,只觉得她看起来很寂寞。 自回京,小姐说话少了,连笑也少了,甚至比失忆前还要安静。 “琉香,我们出去走走吧。”凤浅歌转身朝她问道。 琉香愣了愣点头答应,谁知刚一出坤宁宫,便从宫殿房顶之上跃下一道人影,一身墨衣的男子,自空中飘然而落,摆着自以为帅气万分的造型在她面前落地:“美人儿,你果然在这里。” 琉香一见来人怒目圆瞪:“又是你?”上次把小姐绑去封国的帐还没算,他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美人儿,我想得你好苦,来抱一个。”说话间避过琉香便朝凤浅歌一个熊抱而来。哪知抱入怀里的不是想像中的软玉温香,而是硬梆梆的,凌霄抱剑立在凤浅歌面前:“封王来王宫有何贵干?”皇上说封国有异动,没想到人这么快就跑来汴京,还避过重重守卫进了坤宁宫。 楼暗尘一脸失落地望着站在几步之外的凤浅歌,控诉道:“人家可是不辞劳苦,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看你,你就不感动一下吗?” 凤浅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不认识你。”转身便走。 楼暗尘一愣,一脸伤心欲绝,奔上前道:“我知道我不该把你拐去封国,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不要这么翻脸不认人嘛,你一走,人家相思成灾,你看都瘦成这样了。”说话把脸凑她面前凑,企图偷香。 凌霄再度挡住了他的不轨企图,皇上已经吩咐,楼暗尘来京不许他接近皇后娘娘,不准踏进坤宁宫一步,好脾气地说道:“封王来京,属下已经派人禀报皇上,即刻安排您去驿馆入住。”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的逐客之意。 偏偏有人就是那么不识趣,身形一转绕过他再度朝凤浅歌追去:“美人儿……”话还没完便又被突然出现的路障挡住,楼暗尘恼火的望着凌霄:“怎样,你是想干架”说话间一捋袖子,气势十足。 凤浅歌与琉香拧着眉望着那厚脸破的妖孽男人。凌霄望着面前的人,丝毫不惧于他是一国之君,半点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反而,凌风凌云一行四人出现,与凌霄站成一列,怎么看都有以多欺少的架式。 楼暗尘望着整整齐齐地五个人,望向凤浅歌揪着一张俊脸,好不委屈:“美人儿,他们五个欺负我一个。”其实若真是动起手来,别说他们五个,就是十个他也能把人打趴下,但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真干起架来还是他吃亏。 “请封王随属下到驿馆。”凌云上前,很客气地说道。 楼暗尘却是丝毫没有配合他们的意思:“我不住驿馆,我要住宫里。”这么多空房子,多住他一个没什么大不了,他也可以近水楼台。 凌霄等人气结望着他,哪朝哪国的帝王能像眼前这人这般无耻,他们真的是见识了。一进汴京,青天白日的他京窜到后宫来,还真做的出来。凤浅歌与琉香站在一旁,看了半晌问道:“是什么人?” 琉香思量片刻,想到这个人并没有多大关系,便回道:“是封国皇帝楼暗尘,以前也是与小姐认识的,一直心怀不轨,还把小姐掳去了封国,害得你差反正不是好人,小姐你别理他。” 凤浅歌微抿着唇,面色无波,远远看到一队人朝这边走来。修涯在仪仗簇拥下快步朝着他们而来,楼暗尘来汴京打什么主意,他比谁都清楚,刚一下朝便赶了过来。 “封王,好久不见。”修涯面上一如继往的温和笑意。 “是够久了,卫国将军一跃成为宣帝,朕特地亲自上门前来恭喜一声。”楼暗尘面上敛去玩世不恭的神色。 修涯举步走到凤浅歌身侧,温和一笑:“想去哪,我陪你一起。”这个时候他不在,楼暗尘必定死缠不放,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其行为方式着实让人不敢恭维,完全不把封国名声当回事,封国皇帝开软玉楼的事,天下皆知。 堂堂一国之君热爱开展声色事业,他绝对是旷古仅有的第一人。 楼暗尘也趁机站到凤浅歌另一侧:“既然都是老相识,难得一见,不如一道叙叙旧?” “堂堂封国皇帝,粘着苍月的皇后不放,传出去有损国威,您还是……”琉香挤上前很客气地说道。 “什么国威?朕的传奇事迹一向不少,多一桩也没什么大不了,小丫头你不用费心啦。”楼暗尘笑得一脸无谓,凤浅歌明显和以前不同,他势必得探个究竟。 “北苍山浅歌落水伤了头,忘了以前的事,估计也不记得封王了。”修涯平静地说道。 失忆?楼暗尘眉头微拧,这场帝位之争这么顺利,原来是捡了这个便宜,姓萧的那傢伙估计是伤透了心了,他摸着下巴望向凤浅歌,这个关头失忆,是不是太巧了,值得深究,值得深究。 第二百一四章 蚀忆蛊(恢復记忆) 汴京城,这座天子脚下的城池依旧繁华如昔,并没有因为天子的更替而影响它,这座城池不知见证过多少字的皇朝纷争,它依旧繁荣。 趁着午后阳光微暖,修涯处理完太极殿的政务便折回坤宁宫,见她正一人闲坐在湖边拿着鱼食餵着池中的鱼儿,他知道她不是一般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这样的后宫生活是她所不乐意的,可是他必须夺得这一切,他们未来的路才走得下去,这么多年的苦苦支撑,只因为有她的存在。 修涯上前一拉她,凤浅歌不知是他,直觉性地朝边上一退。他望着还未触到他的手面上的笑容微僵:“怎么了,是我。” 凤浅歌望着他,淡然一笑:“我以为是那个封王。”那人总是冷不防会从什么时候窜出来。 修涯轻然失笑,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朝寝宫走去:“换身衣赏,我带你出宫。”凤浅歌闻言微愣,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了一身朝青衫常服,没再追问便进内殿换了身素色绫裙出来。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二人携手缓步而行。知她平日甚少在外面走动,他便沿路带着她在各商铺里转悠,凌霄与凌云远远随在其后护驾。凤浅歌始终淡笑不语。他带着他站在曾经的卫国将军府前,望着那气势恢弘的府第:“这是我们以前的家。” 凤浅歌眸光微动,唇角扬起轻浅的笑意。卫国将军府并未赐于任何人,屋内的一切依旧保持着以前的样子,虽然没再居,府中上下依旧每日打理的一尘不染。时值秋末,梦园之内,那满架的紫藤花依旧开得绚烂,似是在倾尽一生的风华在绽放。 刚入府,凌霄便上前到修涯身边耳语了几句,凤浅歌先行进了园子,站在紫藤花架下,馥郁的花香瀰漫在园中的每一个角落,她望着那满目梦幻般的紫色,眼底一片沉静,这就是她曾经生活的地方吗? 修涯折回来探手自身后拥着她,在她耳际清浅低语:“过几日我让人把这些紫藤移载到坤宁宫去,那样你就可以天天看到了,好不好?”这是她最钟爱的花,他希望可以种在她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好。”凤浅歌淡笑着回道,眼底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异样,侧头问道:“封国皇帝来汴京干什么?”他刚登基没几日,他就赶来了汴京,一来便闯入皇宫。 修涯闻言,沉默片刻:“是为两国邦交之事吧。” 凤浅歌默然,两国邦交不是可以派使臣前来吗,何以需要一国之君亲身前来,不过这也不是她该费心思量的事,侧头望他道:“我想进屋里去看看。” 修涯带着她进屋,屋内的所有陈设一如曾经的模样,未有丝毫移动,就连她曾经未下完的棋还留着残局,半开的书卷安静地放在案几之上,仿如她从未离开过这里,望着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她浅然而笑:“这里比坤宁宫好些。” 修涯微怔,笑着望她:“那你要住这里,我岂不是天天来回跑。”长臂一伸拥着她的腰际,低头望着她,神色间有些孩子气“回去我搬到坤宁宫吧!”成亲近两年,他从未以一个丈夫的身份去强迫她什么,他容忍她忘记了他们的过去,他容忍着她爱上另一个男人,他容忍着她在他的身边为另一个男人黯然神伤,他坚信他们之间的情意无论经歷多少人事都会一直存在的,他坚信总有一天她会想起,想起他们曾经倾心相随的岁月,他所在意的是她的心,是她的灵魂。 第131页 凤浅歌微抿着唇,修涯眼底掠过一丝落寞,面上依旧勾起笑容:“是我太心急了,说了要给你时间的。” 修涯出门吩咐管事今日留在这边用膳,她一人独留在梦园之中,梦园西侧是她以前的书房,书房多放着医书,后来唐九来了也成了他的药房。但自失忆之后,对医术方面的东西也渐渐模煳,药房之内有唐九配制的各种药,及不少当世其毒,她怔然望着架上一只青瓷小瓶,瓶上贴着金蚕两字,她探手取过瓶子,瓶中是金色的小虫,就是唐九费心多年饲养出的金蚕,它既是药,亦是毒。 修涯折回梦园,便见到她站在药房之内,面色微变,大步上前拿过她手中的瓶子放好:“你怎么过这里来了?”目光打量着她的神色,眉宇透着隐忧。 她怔怔地望着他,眼底有什么在剎那间崩碎:“修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修涯默然望着她,眼底掠过一丝异动,探手拉她,却被她闪身避过:“浅歌,你……” “我该什么都不知道,我该如你如料的一直失忆下去是吗?”她望着他笑意凉薄,方才的试探自己说明一切“乌蒙国有一种蛊,蚀忆,我的失忆不是受伤,而是被人下了这种蛊,不是吗?” 修涯望着她,神色悲痛,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蚀忆不是毒,也不会伤害寄主,却会侵蚀寄主的记忆。”她平静地说道“你那么紧张我碰那金蚕,因为金蚕是蚀忆蛊的克星。我虽然会忘记过去,但你让琉香在我饭菜放着饲养着蛊虫的香料,不是我对她做的菜上瘾,而是我体内的蛊虫喜欢着这种香料。这事……师傅也是知道的吧,乌蒙国公主与你有关,师傅和琉香琉琴与你有关,你到底想做什么?”自己有时候明明想起了什么,却又很快会遗忘,每天对琉香做的饭菜胃口大开,她不禁开始生疑,但是从前几日饭菜中的香料发生了变化,再没有了以前的味道,她的记忆在一天天恢復。 可是所发生的一切,让她不敢去相信。她最相信的人在她体内种下蚀忆蛊,师傅帮着配制香料,琉香将香料放在她的饭菜中,她拼命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方才踏进卫国将军府,她只是想到曾经师傅说过的金蚕,故意到药房之中来,他进来顿变的面色,已经无言地告诉了她一切。 “你口口声声让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定定地望着他,极轻极轻地问道,飘渺的几乎凝不成音。 第二百一十五章 镇魂珠是修涯?! 一窒令人屏息的沉寂。 修涯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眉眼深处狠狠沉了下去,是他做的,他不否认。可是他有他非做不可的苦衷,他从来不想伤害她,要他下手又是何等艰难。 他的沉默回答了所有。他是修涯,是她当作家人一样依赖和信任的修涯,他说让她相信他,他不会伤害她,她信了。可是现在,她还能信谁,他在她身上下蛊,师傅帮着配药,琉香琉琴帮着下药,她所经歷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与他相关。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在操控着一切。是从北苍山狩猎?……是沧江鬼域之后?还是大婚错嫁之时?还是……我去往封国寻找镇魂珠之时?”她仿若自语般的地喃喃说道。如果是,他是好的弈棋高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真真假假间骗过了所有人眼睛。 她一直知道他有着不可估量的力量,但却一直不让自己把所有事往他身上想,她相信他,一直都相信他不是那样有心算计的。她望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人,悽厉一笑:“所有人都是你手中的棋子,连我也是。”她一向认为自己是聪明的,是可以看透世事的,她却看不透人心。 修涯看着她面上的笑,一阵心慌,那样的笑容,明明是在笑,却让他感觉到她在哭,无声的哭泣:“浅歌,别笑了,别这样笑。” “你要这个天下,你要帮容贵妃报仇,你要我留在你身边,你什么都要。”她望着他淡声说道,她甚少去相信一个人,但是相信就会全心全意的信任。 “你是这样想的吗?”他颓然失笑,他若真要夺这个天下,何必等到今日,苍生百态,世事浮沉,他在意的只有她而已。可是他却已经被遗忘在她记忆的鸿渊,她又何曾知道,他心中的苦痛。 “我不该这样想吗?让慕容雪海拿血珠引我们前去封国不是你吗?与楼暗尘暗结盟约不是你吗?”她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从她自无量山回京,就已经踏入了一个迷一样的局,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去。 “可是我从来没想伤害过你。”修涯神色有些激动。她不知道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他都是无尽心碎的痛。 她退后,避开了他伸出的手,他是不想,可是已经做了。 他望着她,眼底缓缓涌现出莫大的失望和心痛,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你变了……真的变了,变的让我也不认识了。”语气带着极深的怅然和嘆息。 凤浅歌笑意薄凉,她变了,她一直如此,很多年如此。 “十天,给我十天,你会明白一切。”修涯无比坚定的语气言道,只要十天,他会让她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为谁? “不需要了。”凤浅歌冷然转身,字字无情。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紫藤花,就不想知道我们曾经有什么样的过往吗?……方浅予?”他望着她的背影出声道,语气中带着沉积多年的惆怅。 方浅予? 这一声如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响,她从未被任人提过这个名字的存在,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她脚步再无力迈出一步。原来那些都不是巧合,而是早就瞭然于心的。 修涯见她停下,举步上前:“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不容她有任何反驳,便拉起她的手,朝外走,力道之大几近捏碎她的腕骨。 他从未在她面前有如此盛怒的一面,带着她疾步了卫国将军府,直奔皇宫而去,她没有拒绝,默然随着他一道朝宫内走,穿过重重殿宇,到达栖凤宫。 栖凤宫,安陵容看着急急沖入殿内的两人,面色微沉,握着茶杯的手一颤,茶杯洒出水来。修涯没有看她,迳自带着凤浅歌朝后殿而去,拧开一道机关,光洁的地板缓缓开启,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心颤的寒意。 空旷的地下冰窖,数颗夜明珠照亮着整间屋子,冰棺之中,一身着锦服的女子静然躺着,她的神情安祥之极,如玉的手贴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她有着一张极致绝美的面容。 修涯拉着她站在冰棺之侧,望着棺内沉睡的女子神色沉痛:“这就是原因。” 凤浅歌望着棺内的女子,心口莫名地抽痛,那个女子颈间带着一颗珠子,一颗通体血红的珠子,虽然上面没有那繁复的花纹,可是她认得,那是镇魂珠,她寻了数十年的镇魂珠,将她带来这里的镇魂珠。 “还有十天,还有十天她就可以活过来。”修涯紧攥着她的手望着冰棺中的女子,目光痴然,还有十天,她和他们的孩子都可以活过来。 让死人活过来? 凤浅歌蓦然失笑:“那又与我何干?” “因为你就是她。”修涯霍然转头望着她,目光灼灼,似是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凤浅歌微怔,挣扎着欲抽回手:“你疯了!我不是她!我不是!” 修涯探手扶着她肩,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字字尖锐:“你是她,只是你忘了,你忘你是谁,你忘了我。”他钳制着她的又肩,不容她有半分逃避“你就是元清皇后,元清皇后就是你。” “我不是!”一向冷静的她,嘶声吼道,拼命挣扎着逃离。太荒谬了,她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死了百年的人。 “方浅予,不要逃避,你是她!你就是她!即便你忘记了,但你不可否认,你曾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四年!”修涯望着全身激动颤抖凤浅歌,一字一句地说道。 凤浅歌痛苦的摇头,剧烈的挣扎,她不要再待在这个地方,她不要再听这些荒诞诡异的话:“我不是她……你放过我吧!”她望着她,眼底是前所未有的乞求。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了,我们无路可退。”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当年的一念之差已经酿成大错,他倾尽一切在弥补,在挽回。 凤浅歌木然侧头望向冰棺中的人:“如果她活过来,那我会怎么样……会死对不对?”她的声音极轻,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修涯望着她,心头阵阵刺痛。她知道,终究是舍不下那个人的,曾经无数次他告诉自己,她是爱着他的,虽然忘了,但总会想起来的。 第132页 她靠着冰棺无力的滑坐在地,喃喃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是谁?”修涯低眉面上笑意悲凉“我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有人说是苍砻王,有人说是卫国将军,有人说……是镇魂珠。”苍砻王早已经消亡百年,他早就成为镇魂珠的宿主,在这苍茫人世歷经百年沧桑。 镇魂珠是修涯?! 她蓦然忆起普陀寺无尘方丈所说的话。 它是魔,是血,是恶,是孽,是天地间最不祥之物。 它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生生世世,不可逆转。 镇魂珠本不该存于世间,百年之前有百罗族封于圣地之中,镇慑其魔性,有人启用了它,意图逆天改命,才会让这魔物流于世间。 …… ———— 感冒严重,码字龟速,我慢慢码。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元清皇后,浅歌。 冷寒刺骨的地下冰窖,凤浅歌靠墙坐在地上目光愣愣地望着那处冰棺,她真的会是她吗?她真的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四年吗? 如果是,她为何没有一点记忆,如果不是,她又为何回到这里。修涯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元清皇后復活,那她就会死。世事千载,沧桑百年,很多事都会发生变化,是什么样的执着让他守候百年,她无法去理解。 她努力回忆着从过去现在,从小到大的所有回忆,唯一空白就是曾经一次车祸昏迷数月,也就自那次车祸醒来之后,她生命中所有颠覆了,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沦为杀手,百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冰窖内死一般地沉寂着,入口处机关开启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安陵容举步踏入冰窖之内,望着坐在地上的凤浅歌面色无波,跟在她身后的一人端着托盘上前:“皇后娘娘,请用膳。” 抠凤浅歌自嘲一笑,眼都没抬一下。 安陵容缓步走到她面前,淡声说道:“还有好几天呢,你想让自己绝食而死的话,他也不会答应。” 端着托盘的宫女蹲下身将东西放到她面前,她不经意瞥了一眼,那人竟然……是太后身旁的女官如意姑姑,安陵容察觉到她惊异的神色,便道:“如意是燕王府的人,当日出府未归倖免于难,之后才入宫接近夜昙的,如今该做的都做了,自然回我的身边。” “贵妃娘娘果真是精于算计。”凤浅歌冷声言道。 安陵容面色了无波澜,侧目望着冰棺之内的元清皇后,嘆道:“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怪不得苍砻和苍月的开国之君都那般不舍。”苍砻王为她夺取百罗族的镇魂珠保存她和胎儿,苍月先祖立她为后,弃帝位于不顾,在皇陵之中陪伴她数年直到亡故。 江山千载,数不尽的男人前仆后继地争天夺地,江山与美人总是亘古不变的组合,曾经的元清皇后是一代惊世红颜,百年之后的凤浅歌又何尝不是,如今又是一个歷史的重现吧。 “现在你有三条路可以走,一,在这里等着十天之后镇魂珠启动你成为元清皇后,二,让人将你救走,三,本宫这就送你上路。”安陵容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修涯现在根本不动夜家和萧飏,她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 凤浅歌冷然一笑:“你不怕她杀了你?” “他不会。”安陵容起身清然一笑,缓缓说道:“你不知道镇魂珠,还叫噬魂珠,是靠吸食人的魂魄才会一直存在,所以……他早就是一身杀孽了,而镇魂珠上有百罗族的封印,要想开始封印,就用要百罗族人的魂魄,百年之前元清皇后离世,苍砻王血洗百罗族,开启封印才得以在二十年前将你的灵魂接引来此,而如今放眼天下,百罗族人仅剩本宫一个人,他无论如何不会杀我。” 凤浅歌心头不由一颤,百罗族的灭族之祸,竟是因她而起。 “只要你死了,他一定杀了苍月皇族所有的人,包括夜昙,包括……九章亲王。”安陵容望向她,一字一顿说道。 凤浅歌抿着唇望着这个已经被仇恨折磨的心里扭曲的人:“你真是疯了。” 安陵容一脸无谓的笑意,侧头望着冰棺之中的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绕着冰棺缓步走着,开口道:“是睿敬皇贵妃夜华设计害死的,现今夜昙的亲姑姑。元清皇当年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夜华勾结苍砻长老会中人,苍砻王出征在外,身陷险境,长老军久不派兵增援,更将元清皇后置于死地,苍砻王还朝将长老会所有人处死,出兵百罗族抢夺镇魂珠。” 凤浅歌身形微微颤抖起来,沉默良久:“贵妃娘娘不知道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吗?不是所有事都会如你如想的开展。” “是吗?”安陵容浅然一笑,沉吟片刻后道:“但是夜家当初害得元清皇后一尸两命,更让苍砻王堕入魔道,你以为他会善罢干休放过他们,除掉夜家只是早晚的事。还有萧飏,他以为他逃出汴京就真的能成事吗?” “什么意思?”凤浅歌眸光一锐望向安陵容质问。 “本宫想,两年前的封国之行还记忆犹新,那颗血菩提既然是出自他手中,就未必是救人性命的良药?”安陵容面上勾起冷酷的笑容。 “你们做了什么?”凤浅歌面色骤寒,心中生出巨大的不安。 “千丈崖四皇子的举动你不奇怪吗?”安陵容冷笑言道“那是一颗血菩提,但同样也是一味毒,可以控制人心神,夺人性命的毒,即便他走到哪里,任他有再大的本事,也会有毒发身亡的一天。” 凤浅歌脚下一个不稳后退着撑住墙,周身直觉阵阵深冷的寒意, “苍砻王虽有帝王之材,但到底心眼太小,装不得天下,只容得下一个女人。”安陵容淡笑言道,这样的人若有心于天下,就不会有现在的苍月王朝,苍砻早就一统天下,他也成为一代盛世明君。 她站在墙边,扶着冰冷的墙壁,心头狂潮暗涌无数,几近将她的心撕裂。即将復活的元清皇后,即将死去的她,身处险境的萧飏……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心头交织,如千网缚心,让她无法喘息。 安陵容与如意姑姑一道退了出去,冰窖之内再度恢復死一般的宁静。凤浅歌举步走到冰棺之侧,望着那神色安然的女子,她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人为她歷经百世沧桑,不离不弃的执着。世事浮沉百年,沧海已化桑田,她已经遗忘,他却在执着守候,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萧飏身陷险境,命悬一线等着她去救,她答应要与他生死相随,却在生死关头无法伴其左右。 修涯,修涯,也许她曾真的爱过他,只是如今她已然遗忘了曾经,遗忘了他们之间的过往…… ———— 估计就这几章,这一卷就要完结了,下一卷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但不会像这一卷这么悲凉。 第二百一十七章 终离 地下冰窖机关从外翻开,一旦关闭,里面四壁光洁,她根本无一丝逃脱的可能,只有等,等十天后的来临,等着死亡,等着重新成为元清皇后。 冰窖之中,不知过了多少天,亦不知是白天和黑夜,唯一可见的就是冰窖中那副冰棺,那个别人口中已经死了百年的自己。 她该恨他吗? 她不能,也做不到,是她负了他,是她忘了他。 凤浅歌抱膝靠在冰棺旁,前所未有的无助。心累,心倦,心殇,她的生命註定是无法平静度过的,她缓缓闭上眼睛,心底说不出的苍凉,无边无际。 命运让她前后爱上两个男人,一个让她刻骨铭心,一个朝夕相对间血肉交融,一个为她满心皆殇,一个为她负尽天下,她一生何其有幸,能拥有这样赤诚的两个灵魂,这样优秀的两个男人如此深情相对。 冰窖中,长时间是冰冷而沉寂的。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一遍一遍地想很多事,从过去到现在,从前世到今生,从那个青衫磊落的男子到那个白衣锦袍眼神苍凉的男子,从元清皇后到如今的凤浅歌…… 枭她试着努力去回想过去,回想关于元清皇后的一切,可是只是一片虚无。是他将她带到了这里,是她让命运转变,可是他并不比她好过,她满手血腥,他何尝不是一身杀孽,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生死,他所在意的只有她而已。 坤宁宫,暗黑的沉寂中,一道身影不知已经在屋内坐了多久。 冰窖里很冷吧,她以前很怕冷的,他狠心将她留在冰窖之中,只是想快到十天之期,十天之后就刚好是元清皇后百年祭辰。他是多么想念她的归来,多么企盼着他们的孩子出生。 当年出征之时,她告诉他一定要活着回去看到她们的孩子出生,可是他回去了,她们却已经不在,她曾陪着他一路征战天下,到头来,他却保护不了她,保护不了他们的孩子,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可是却连累了她。 第133页 以血为契,以魂为祭,他与世间最煞气之物融为一体,化身成魔。 她所经歷的一切,他都知道,如同亲身经歷一般的了解,看到她一个人挣扎,绝望,他更加不惜一切想要将她带回来,改变这一切,他人的生死他已经顾及不得,他只是想快点解开这宿命的纠缠,不要她再牵连受苦。 她不知道,他害怕的不是不得轮迴的痛,不是这沧桑百年的孤独,亦不是得不到她的遗憾,他只是怕她的命运因为他的牵连而不得安宁,只是怕再如前世过得那样艰难。 琉琴回宫,见坤宁宫连灯都没掌,站在殿门之外微一顿步举步进入:“皇上。”她不是苍月人,她和琉香是苍砻人,是世代承袭的苍砻王近身侍卫,是从很小就安排到小姐身边的,琉香年纪小,所以一直未对她言明。 小姐只看到皇上的伤害,又何曾知道他这么多年的悉心安排,从她们姐妹,到唐九,都是他安排到她身边的,只是那个时候强行带来这里而自身受损,不然这些事他也不会假手于人让他们做。 修涯回过神,沉默片刻后道:“你到栖凤宫照顾她,朕要回朝歌取些东西。”琉香并不知其中缘故,自然不能派她前去。 “是。”琉琴回话道,转身便出了坤宁宫朝栖凤宫而去。 冰窖冷寂,时间仿佛过得极快,又仿佛过得极慢,只是在这个地方,她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阵异样的震动传来,冰窖一处的墙被露开一个大洞,凤浅歌抬眸望去,夜昙太后已经从洞口躬身而入,随在其后是如意姑姑和楼暗尘的近卫杨林。 凤浅歌秀眉微拧,这个如意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夜昙太后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冰棺之内的元清皇后身上,面上勾起浅淡的笑意,果然是她!这就是当初夺了姑姑所有恩宠的那个女人。 “太皇太后有何贵干?”凤浅歌淡声问道,如今算来夜昙也确是要称为太皇太后了。 夜昙太后微一怔,缓步走到她身前:“哀家替人来给你还样东西。”说话间她将一块玉玦取出拿到凤浅歌面前:“瞧着她是不是眼熟?” 凤浅歌凝神望了片刻,那是儿时凤夫人送她的东西,当初一时心起送了他人,怎么会到她的手上。夜昙太后望向手中的玉玦,开口道:“十多年前,飏儿自宫中失踪,回宫之后身上有了这块玉玦,在封王之后他带着玉去找玉的主人,凤三小姐应该认得这是你的东西,当年凤鸾飞冒充你认了此物,才有了大婚错嫁之事,他要找的,要娶的,一直是你。” 凤浅歌面色微变,望着那玉玦神色多了几分思量。最近她身边的新鲜事还真是多,刚刚得知自己与元清皇后相关,如今又惊闻萧飏曾是儿时偶遇的赠玉的少年。 “你也知道了他对他做了什么,只有你能救他。”夜昙太后定定地望向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想利用我对付谁?容贵妃?还是修涯?”眼前这个人不是寻常之人,在这样的时候找上她,不会只是还这个玉玦这么简单。 夜昙面色无波,声音柔和下来:“我只希望你能救飏儿,只有你能救她,我把你从这里救走,你以为……他会放过我放过夜家吗?” 凤浅歌抿着唇望着她,半晌之后,侧头望向元清皇后。对不起,修涯。我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死,深深吸了口气,举步朝那洞口走去。 夜昙太后朝冰棺扫了一眼望向姑意姑姑,目光别有深意。杨林率先朝前走去,准备去给楼暗尘报信。凤浅歌与夜昙太后一道走在密道之中:“苍月的皇宫是夜家着人所建,密道除了哀家没人知道。”竟没想到今日是派上这样的用场。 凤浅歌攥着手心的玉玦,一路默然不语。青衫磊落的身影与白衣胜雪的身影不断在她心头交替浮现,不休不止。夜昙太后自袍袖取出一支令箭,探手递到她面前:“这是夜家的凤诏令,凭此令可以号令夜家遍布天下的力量,它是属于苍月王朝的未来国母的。”言中所指不是如今她这个皇后,而是将来萧飏的皇后。 凤浅歌淡淡瞥了一眼,没并有伸手去接。夜昙太后微微嘆息出声:“你知道我很快会有什么下场,我只希望我不在这世上了,有人能帮着飏儿,他需要你。” 她犹豫片刻伸手接过,这东西并不是给她的,是给萧飏的。 冰窖之内,如意姑姑拿着一只瓷瓶站在冰棺之侧,手放在瓶塞处半晌也未拔开,这里面是物的药水,只要一滴就可以将眼前的人化为乌有,可是她下不去手,她帮助夜太后救凤三小姐出去,只是想保存住燕王府的最后一点血脉而已,当年王妃以为小郡主死了,她却悄悄将人带出府,阴差阳错送到了凤夫人手上,夜太后救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对付王妃,让她们母女成仇,斗个你死我活。 正在她怔然出神之际,琉琴自外面进来,一见站在冰棺处的如意姑姑和破开的墙面,面色一沉,顿时拔剑相向,将如意姑姑手中的那瓶药水打翻在地,元清皇后的身体皇上费了那么多心血才保存至今,若在她的保护下出了意外,她万死难辞其咎。 外面的凌霄等人听到响动也赶进到达冰窖之中,一见那破掉的墙面,立即掉头对后面的人道:“下令封锁四方城门,追击封王,不得让他把皇后娘娘带走。” 密道通往皇宫之外,宫外楼暗尘一行人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她出来,脸上勾起妖娆的笑意:“本王英雄救美了一回,你是不是得回报一下下。” 凤浅歌淡淡扫了他一眼,翻身上马:“你没那么好心。”这样的人心思狡诈,作事心中自有目的,不会只是为了救他。 楼暗尘一脸无谓的耸耸肩:“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有比我太强悍的人存在,有了总想去背后捅他一刀。” “你……”凤浅歌一拉缰绳。 “我卑鄙下流又无耻,反正又不是无耻一两回了。”楼暗尘笑容灿烂的不像话,自我评价的精准又到位。 凤浅歌没功夫再跟他闲扯,一扬鞭微马朝北门而去,再不出城,封锁了城门就休想再出去。楼暗尘打马赶了上来,不慌不忙地说道:“不用那么急啦,姓修的不在汴京,去朝歌了,等他回来,咱们早就远走高飞了。” 秋风骤紧,一行人在夜色中纵马如飞出了汴京城,凤浅歌没有跟楼暗尘去盛京,亦没有去往燕城。 天色渐明,朦胧的晨光,一人一马消失在苍茫大地间。 昌和宫,夜太后回宫,宁公公端着一壶茶静候在一旁,手不由自主有些发抖:“太后,你真的……”太后接过茶壶一脸闲适地斟茶,平静地说道:“该做的,哀家都做了,赫儿走了,夜家气数已尽。” 只是她在最后也走了一步妙棋,安陵容,你永远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死在自己亲生女儿的手上。 次日,夜昙太后,薨。苍月最强大的仕族,夜氏一门悄然湮灭。 苍月二十一年,九章亲王控制燕云十六州反出苍月。 苍月二十一年,西北之地一股势力迅速崛起,传言其首领名为夜风。 苍月二十一年,曾经强盛的的苍月王朝陷入动乱之中,一分为三,各方城主也跃跃欲试。 ———— 爱是罪吗此卷到这里结束,后面开始第三卷。 这一章三千字,我从早上写到了下午,盯着留言看了好几回,来来回回写了好几遍,刚开始写了元清皇后復活,但如果真用它后面的大纲都会改变,所以没採用。 故事没到结局,与谁都不会是最终选择,每个人都会有属于他们的归宿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鬼域之主 时光飞逝,一年转眼即过,又是一年深秋。 西北之地,锦州城风舞山庄,一袭藏青长袍的身影气宇轩然立于走廊之上,望着秋风卷飘摇而落的叶目光幽远,探手接住风中的一片落叶。 一年了,自汴京离开,她只身来了西北之地,以凤诏令召出了夜家的鬼域,成为如今的鬼域域主,西北数城之主见夜家没落,乘乱而起,她带着鬼域平定了西北之乱,成为如今的夜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四人自正门齐齐进来,看到走廊处的人快步上前,一拱手道:“域主。” 四人中一面容线条粗暴的大汗,一脸欢喜道:“老大你算得真准,越城城主那傢伙真的与人勾结有起事之意,现在已经把那傢伙做了。”这是鬼域中奔雷堂堂主雷霆,为人直慡,一年之前她带凤诏令前来,这傢伙颇不服气,非要与她一较高低,雷霆其奔雷手是炉火纯青,但她以灵巧取胜四两拨千斤胜了他。 “雷堂主,说了多少回叫域主,你老这么老大老大的叫成什么样。”说话的是疾风堂堂主风镜,负责鬼域的来往情报,一身轻功独步天下。 第134页 “你是嫉妒还是恨哪?”雷霆咆哮登向风镜。没办法谁叫他们老大长得这么出众,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能长得如此绝世出尘,比起前域主那些老傢伙要养眼多了。 逐雨堂主祝雨行望着两人头疼地抚了抚额,人说红颜祸水,像域主这样的男人也成了祸水了,不过有这样的人在江湖上,连鬼域都不知其出处,他们这新域主还真是神秘,不过好在行事果决,心思敏睿,比之前的域主要好说话,不过也造成了现在这些人随性而为的场面。 出云堂主云天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三人,禀道:“域主,越城已经不足为患,是否启程去往元州了?”元州是西北到西南的最大的城池,元州与周边几城的城主串通一气,不是很对付的角色,以至于这一年来鬼域都没能对其下手。 凤浅歌望了望远方,元州过去西南的方向,燕城就在那里,他就在那里,深深吸了吸气:“三日后启程去,风堂主和祝堂主随行,雷堂主和和云堂主留守锦州城,四人当中以出云堂主最沉稳,有他留守锦州也无后顾之忧。 “老大,我要跟你去元州。”雷霆一听便不满这安排。 “此去是去元州探查,以你的脾气去了不出乱子才怪,乖乖留在锦州城。”风镜佯装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道。 凤浅歌扫了眼四人,淡声言道:“风堂主祝堂主这两日把堂内的事情作好安排,尽快启程。”微微低哑的声音却听来格外悦耳。 四人是跟随夜家多年的,他们也深知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帮助西南方的四皇子将来夺回江山,但是这位域主带着凤诏令前来,至于心中是作何打算他们谁也没能猜得出来。 凤浅歌转身穿过走廊朝房内走去,手中攥着那块玉玦,一年之前她没有直接去燕城,辗转到了西北之地,她即是想帮他,亦是需要时间来沉淀一下思绪。 也许她曾经真的爱修涯,也许还有那份情怀,但那不是爱,世事百载,人事已非,她不再是元清皇后,她是凤浅歌。 三日后,一行三人自锦州离去。元州处于正西方,在西北鬼域与西南九章亲王两股势力之间,故而防守异常的严密,对来往行人都是严加盘查,他们一行三人前后进入元州城内。 这座处于西方最强盛的城池,其繁华堪比汴京,刚入城没多久,三人在沉香酒楼下榻,凤浅歌站在窗口望着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有些怔然。 “域主,疾风堂元州分堂主到了。”风镜与祝雨行进门道,说话间二人已经带着人进门。 疾风堂分堂主风齐进门行礼,凤浅歌微一抬手示意免了,开口问道:“元州最近有什么异样?” “城主儿子过几日便迎娶忻州城主的女儿。这几日周边各州的城主也都陆续来了城内。”风齐坦然言道。 “忻州的势力仅次于元州,这两家联姻不是好事。”祝雨行摸了摸下巴喃喃道。西北与西南註定是要联合了,他们这无疑是要给他们放一个巨大的绊脚石。 凤浅歌抿了口茶,沉默片刻淡声说道:“那就不让他们联了。”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咱们真要搞破坏?”风镜凑上来问道,但是搞破坏又不能让对方瞧出他们来,这还是要费一番功夫。 “那难道等着他们联合起来打咱们。”祝雨行白了他一眼,摸着下巴思量片刻一脸欣喜地望向凤浅歌:“我想到了。” “什么?”凤浅歌眉眼微扬望向他。 祝雨行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域主你娶了忻州城主的小姐不就没好了,听说程紫衣已经来了元州城,只要域主你赶在成亲前发挥你所向披靡的魅力把程小姐迷得晕头转向,她自然就不会再想着嫁人了。”像他们域主这样的美男子,别说是女人,就连男人看了都心动,只要他亲自上阵一定手到擒来。 凤浅歌嘴角抽搐,风镜无语地望向祝雨行:“你让域主去使美男计,亏你想得出来,这样的差事当然由本堂主出马喽!”说话摆了个自认为撩人的姿势。 祝雨行不屑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风镜虽有一副好皮相,却太过风流,哪个女人看得上他。 “三日后,城主在九霄庄宴请周边各方城主及城中各方富甲,想必私下是要商议联合对付西北之事。这是请帖。”风齐自袖中取出一枚烫金帖子,知道他们要来,提前他便将请帖弄到手了。 凤浅歌接过扫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几日如无要事暂不要过来,以免惹人怀疑。” “是。”风齐回道,沉默片刻又道:“属下接到西南那边也有人来了元州。” 西南?!凤浅歌握着帖子的手不可抑制的一颤。 第二百一十九章 阔别的重逢 九霄庄,楼台轩宇林立,构造精巧,其气势与皇家庄园相差无几,看来这元州城主早就有心起事不甘屈居人下。 凤浅歌不喜凑热闹便避开人群寻了处僻静处,进庄的皆是元州周边的各城的城主,及一些富甲,若这些人真的联合一气,真的会不小的阻力。一年以来,她隐姓埋名,隐于鬼域势力之后,既怕会被修涯的人找到,又不敢去燕城,在西北之地作了一年驼鸟。 “公子,那边是城主的书房重地,您不能过去。”庄内的管事自走廊拐过来含笑言道。 “是在下冒犯了。”凤浅歌淡笑施了一礼,转身离去。方才风镜说元州城主连胜在接见贵阁,她便随意转过来试试,看方才那管事的反应,想必确有其事了。 这元州和忻州的联姻是得搞下破坏才行,不然这对西北还是西南都不是什么好事。她闲步沿着走廊一边走着,一边暗自思量。 忽觉若有若无间有道目光望着她,停下脚步下四一望却又看不到任何人影。祝雨行远远看到她便疾步走了过来:“找什么呢?” 凤浅歌微微皱了皱眉,回过神来:“没事,风镜呢?” 祝雨行顿时便失笑:“他啊……这会正施展他绝世无比的美男计,一时庄就打着程小姐的下落,豪情壮志地要去勾引良家女子。 凤浅歌嘴角微微抽搐,四下望了望,举步前行问道:“来的每个人底摸清了?” 祝雨行得意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张名单:“上面的人,无一缺席,这个元州城主面子还真是不小呢。” 凤浅歌低眉打量着名单上的人,眸中冷然:“先礼后兵,逐个击破。”鬼域在外也是有各种生意的,这些不过是一些商人,拿鬼域的商行对他们施压,连生意都顾不上了,看谁还会有精力想着与人一起动乱。 “域主什么时候才会和西南联和,我想不用属下等说明,域主也该知道鬼域是夜家的,是夜昙太后为四皇子留下的筹码。”祝雨行低声说道,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明了的事,如今西北之地已经基本尽掌于手,然而域主丝毫都没有提及关于西南的任何事。 凤浅歌面色无波,眸光微动,淡声说道:“去看着风镜,别让惹出麻烦来。”这毕竟不是在西北自己的地方,惹出来以后行事也不方便。 祝雨行望了半晌,默然转身离去。一年之前这个人带着凤诏令出现在西北找到他们,带着他们平定了西北的动乱,但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他有什么目的。 她深深吸了吸气,前厅宴会也差不多开始,她举步拐过走廊,一道白影迅速出手将她拖入旁边的空落的房屋,她反射性的出手,待看清面前的人怔然地停下了,那样一双苍凉的眼睛,曾在多少个无人的深夜萦绕在她心头。 对方抬手揭去了她的面具,出手一点也不温柔:“果然是你。”声音一如往昔的清冷,却让她激动得几欲落泪。 对面的人揭去覆在面上的面具,极致完美的面容映入她眼底,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眼都未眨一下,似乎是怕眨了眼前眼的人就会如幻觉一般消失,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真的是他吗? 萧飏望着近在咫尺的她,眼底是掩不住的狂喜,长臂一伸狠狠地将她拉入怀中,薄削冰凉的唇狠狠印上她的唇,极致霸道,没有温柔,没有怜惜,仿佛是为证明什么的存在。 一年了,他开始只是怀疑她在西北,却依旧按捺不住心中的希冀,来到元州,结果知道却是占居西北之地的夜风就是她,她竟然躲在这西北之地一年都不去找他,这个狠心的女人!即便此时他就将她拥在怀中,他却依旧害怕,害怕这一切像以前无数次的幻觉一样。 半晌之后,他松开她,头抵着她的额头,开口便是质问:“方才那个男人是谁?” 她靠在他怀中喘息着,愕然抬头望去:“什么?” “方才那个找你的男人是谁?”他拥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一年她又招惹了什么男人? 第135页 凤浅歌愣了愣,原来方才那道暗处的目光是他。那个男人?是说祝雨行?他这是……翻了醋罈子?唇角微一扬,吸了吸鼻子。 “那个男人是谁?”萧飏皱着眉望着她,极致完美的面上一脸醋意。 “好浓的醋。”凤浅歌调侃地笑道,沉吟片刻她探手环着她的腰:“对不起……”为他们曾经错失的时光,为他们死去的孩子…… 他愣了愣,心中瞭然她的意思,霸道地说道:“这回找到了,你休想再想跑了。”说话间望着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他一向冷酷冷淡的面上泛起无言的柔软,如同冬日的暖阳一般,发出炫目的光芒。 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这一回,凤浅歌你休想再遗弃我,眼前这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在他心里扎了根,她着时间化成他血肉的一部分,唿吸相持。 外面的过道传来一阵脚步之声,他拉着她身形一掠到贴着墙面等到外面的人通过,微松了口气:“一年了,你都不去找我,连信也不给我一个,你还真做的出来。”汴京城皇后失踪的消失被封锁的一丝不露,若不是玄成他们发现燕城的鬼域分堂,他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找得到她。 她只是笑,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又无从开口,只是望着他,痴迷地望着他。她曾给他写过很多信,但一封都不敢寄。她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不顾一切冲去燕城,她更怕经歷那么多,他们之间的爱意不在,每每想到大正宫消失在殿门口那颓然的背影,心都阵阵抽痛。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渐近,听到祝雨行和风镜的声音。 “域主呢?你不是人在这边?” “刚刚还在这边的。” “可能先去前厅了也不定。” …… 凤浅歌无奈的望向身旁的人,朝他伸手索要自己的面具。萧飏抿着薄唇又怒又气,但现在毕竟处境不同,以后再跟她算帐,抬手拿起薄如蝉翼的面具贴到她的脸上,修长的指尖一点点抚平,动作极尽温柔,贴好自己的面具掩去那张极致完美的面容,与她一道出门朝前厅而去。 第二百二十章 他能为你做的,我一定可以做到! 九霄庄前厅其宽敞几可与宫中的宫殿相比,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相识的交头接耳说着话,好不热闹,凤浅歌淡淡望着四周的人,不经意间对上对面席间的一双苍凉的眼睛,那双眼底缓缓溢出浅然的笑意,她面上不由勾起抹清浅的笑意,那抹笑清晰的落入对面的人眼中,刚毅的薄唇勾起抹柔和的弧度。 这不笑还好,这一笑,坐在萧飏身侧的萧天痕傻望了半天,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四哥面上那是什么表情? 萧天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看到一个清秀出尘的男人,男子身形比一般人纤弱,但的确确实是个男人,看着两人眉来眼去,他摸了摸下巴,心中暗想难不成四哥被凤浅歌那女人伤透了心,现在改对男人有兴趣,搞断袖? 而与凤浅歌同座的祝雨行和风镜又岂会看不出异样,一个大男人盯着他们域主看,还笑得那么不可思议,苍月也有断袖之人,但没想到会被阁主摊上了,不过也难怪,阁主生得出众,女人看了动心,男人看了也是心醉神往,难怪会被人看对眼了。 凤浅歌别开目光,面上恢復一向的冷淡神色。来九霄庄的多是为几天后的大婚之礼,但但凡有请帖的都安排在庄内住下了。 待到宴会散去,天色已暗,凤浅歌自前厅出来本有些微醉却清凉的夜风一吹,立时便酒醒了,远远看到立在走廊处的人影,心头一颤,举步朝他走去:“等我?” “等你。”他定定地望着她,薄唇微扬,凤眸之中凝结出丝丝柔和的笑意。他一直在等她,等了很久很久,等她回来。 她站在他面前,望着她星眸如醉,酒劲冲上头,让她身形一晃,萧飏一把扶住她,俊眉微微皱起:“你到底喝了多少?” “没多少。”她有那么能喝的师傅,她却是酒量差得要命,失败啊“你等我干什么?” 萧飏扶着她,望着明知故问的女人颇有些无奈,带着他一道出了九霄庄。 因为元州城主之子将娶亲,整个元州城似乎都染了些喜气,显得格外的热闹,满目华灯,火树银花,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感受淳朴的生活气息。但是在外人眼中两个男人手拉着手,那就不禁让人浮想联篇了。 “我们去湖边。”凤浅歌有些困窘的开口,周围人的异样目光实在有些让她不敢恭维,她身边这位倒是一脸无谓。 人流中一阵笛声传来,萧飏微一怔,眸光微动拉着她到摊铺前:“喜欢哪个?”他记得她是喜欢吹笛的。 凤浅歌微一愣,挑了一只音色较好的,萧飏也选了一支。她侧头望着身旁把玩竹笛的男子,从他的神色中看得出,他并不会这玩意儿,但自小在那样环境下生活如何会去学这些,他只能学安身保命的本事。 在湖边寻了船,萧飏吩咐船夫到湖对岸便躬身进了船舱,看到坐在舱内把玩着竹笛的女子冷峻的面容显得异常的柔和,望着她的目光不由有些痴然。 二人相对默然,有千言万语,却都无从说起。 萧飏抿着薄唇沉默良久之后开口解释道:“其实我娶凤鸾飞是因为……” “我知道。”凤浅歌淡然一笑,取出那枚玉玦“因为它。” 他望着她手中之物,探手握上她的手,那枚玉枚合在二人掌心。她不知道就是这枚玉玦曾带给他多么深沉的温暖,见惯宫中争斗和冰冷,他真的想过去死,她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曾在多少时候,他忆及桥上那个绿衣少女的身影。这玉玦见证了他们的初遇,也让他们曾经错失,如今又见证了他们再度重逢。 冷峻的面容溢出丝丝暖暖的笑意,他望着她目光带着无尽的爱恋和深情:“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是她教会了他爱,教会了他心痛,教会了他生命中所缺失的情“真的不敢相信,你真的就在我的面前。”他曾无数个日夜所梦想的人就在她的面前。 凤浅歌扬唇一笑,笑得眉眼弯弯,抬起另一只抚上他的脸,而后狠狠一掐。萧飏疼得皱眉,她却笑语:“看吧,会疼呢,不是做梦。” 萧飏瞪她一眼,这女人给她点阳光,她就灿烂的不像话了。他取出方才买的笛子望着她,一脸希冀地说道:“教我。”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他甚少接触的,但是他想学会它,只因为她。 凤浅歌望着她,有些不可置信,沉吟半晌握住他拿笛的手:“你不用……”她知道他一向是不碰这些东西的,为何要学聪明如她自然明了是为何。 他望着她一脸执着:“他能为你做到的我也一定会做到,教我。”她在卫国将军府生活的所有,他都是知晓的,他们的梦园,他们的笛声,他们的执手相牵…… 或许他做的不够好,但他只是没有机会做而已。如今她在他的身边,他也一样可以倾尽所有,爱她护她,怜她惜她…… 她望着他,半晌也未言语。萧飏微抿着唇望着他,目光仍旧坚持:“教我。” 她低眉一笑,便细心做起了他的声乐导师,教他指法,教他发音…… 夜色中的湖面,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声不成曲。 “哎呀,笨死了。”凤浅歌哼了声,对面的人立马拉下脸来,手中的竹笛敲到了她的头上,他从小到大都没碰过这劳什子玩意儿,他是人不是神,哪会一时间就能学会了。 她摸了摸头,继续耐着性子教导,狭小的船舱中流溢着莫名的暖意,隔绝了船外清寒的夜,格外的柔和醉人,凤浅歌淡笑望着对面那完美如仙的男子一脸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地吹着不成调的曲子,凤眸之中却带着异样的执着和温柔。 船内传出的笛声虽然并不是十分悠美,甚至曲调有些怪异,承载着他对她的点点情思,款款深情在夜色中的湖面起起落落,迴荡不息。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交心 元州城,灯火明亮,烟花升空绽放,为这深秋的夜空添了无尽的美好。 船靠岸,萧飏牵着她下船,回头望着夜空烟花灿烂,冷沉的眸底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落寞,歷经风雨曲折,她再站在他面前,只觉恍然如隔世。 凤浅歌望着夜空,喃喃道:“美则美已,只是太寂寞了。” 萧飏远远瞧着有人放天灯,薄唇微一扬,道:“走,过去瞧瞧。”凤浅歌一把拉住她,微扬着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萧飏淡声问道。 “你今天怎么了,变得有点……”有点让她意外,温柔浪漫的不像话。 第136页 他看着她的神情,唇角的弧度缓缓扩散成大大的笑容,望着远处升上夜空的天灯道:“很小的时候,母妃说天灯会带着放灯人的心愿传达给上天,愿望就会实现。” 凤浅歌望着远处冉冉而起的天灯,朝他望了望,接着他便朝卖天灯的地方去,买了天灯和笔墨,她将蘸了墨的笔递于他面前:“写吧。” 他微怔片刻,接过笔,瞪她一眼。她悻悻地转过身去,咕哝一声:“小气。” 萧飏执着笔望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子,凤眸之中溢出丝丝笑意,望了望手中的天灯,在遇到她之前,他心里从未有过什么愿望,什么企盼,可是这个女子的出现,就像是照亮他幽暗生命的阳光,他们相遇过,相爱过,又错过,又重逢……她的出现成为他生命中最心动的风景,无论是欢乐的还是悲痛的。 他薄唇微微扬起抹微妙的弧度,提笔写下:愿她幸福。 是的,愿她幸福,不是我们永远在一起,而是愿她幸福。 他取过一旁的火摺子点亮了灯,天灯自他手中冉冉而起,飞向无边的夜空,带着他的希望与企盼,歷经风雨他再牵起她的手,他们已不再是当年那尖锐像刺猥一样的彼此,他曾为她心动过,心痛过,甚至绝望过,他只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凤浅歌望着那飞向夜空的天灯,仍旧忍不住好奇,凑近问道:“许什么愿了?” 萧飏丝毫没有回答她的意思,拿起笔塞到她手中:“写你的。” 她捏着笔望着她,威胁:“不说我不写。” 萧飏又瞪她,颇有些无奈。凤浅歌捏着笔转过身去写,正准备落笔只觉颈边一阵温热的气息,他正凑着头在她身旁望着她准备落笔。她侧头学着他的样子反瞪了眼:“不准看。” 背后的人薄唇微勾,探手一把握住她捏笔的手:“想写什么?” 亲昵的动作让她一时反应不及,不争气地红了脸,低声咕哝道:“放手,我自己写。”他想引人注目,她可不想,现在两个大男人挨这么近,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萧飏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握着她的手,低头继续问了句:“写什么?” 这时候她还哪有心思去想写什么,萧飏笑意深了几分,握着她的手写道:福寿绵延。 这是她对他的期望,亦是他对她的期望,不需要说明,握笔同书间,心自瞭然,每一笔一划间都是他们最真切的希望,芙蓉醉的毒在身,他们不知道哪一天会离开,只希望可以活的久点,爱得久一点。 如果她死后会再成为元清皇后,那他呢?他又该辄往何方…… 萧飏低头见她怔然出神,取过笔放下,把火摺子塞到她手中,她这才回过神来,将天灯点亮,闭着眼心中暗自祈祷。他侧头望着敛目一脸虔诚的女子,灯火的影子映照在她的脸上,带着贴心的暖意。 天灯随着夜风飞上天际,渐去渐远,直到消失不见,他握着她的手一直望着它消失在苍茫夜空之中,良久之后方才收回目光侧头望向她:“走吧。”他知道,那些愿望老天爷是看不到的,不过只是人心中一个念想,一相期盼而已。 回到船上,一直默然不语。 萧飏望着她半晌,终是开口问道:“告诉我,一年前你们发生了什么?”一年了她不曾去找他,一个人默默待在锦州,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从她眼底看得出,他们之间已经不是他曾所想的那么简单。 凤浅歌抬眸望着他,眼底的神色瞬息万变,带着极深的怅然,仿若已经歷尽千帆,满心疲累沧桑。她要怎么说,说她曾经爱过一个,只是她忘了他,又带着他这份爱,爱上另一个人? 萧飏心头一颤,竟不由自主开始紧张起来,薄唇微微抿起。她抿了抿唇,垂下眸,压下心头狂涌的思绪,她以为一年过去,她可以平静的面对一切,却依旧无法淡定。 “说。”萧飏望着她,深沉的凤眸带着无比的坚定与执着,不管是什么,他会和她一起面对,她已经单独承受太多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对不起。”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元清皇后,修涯不会帮容贵妃,他的亲人不会死,他不会被下了芙蓉醉之毒,这到底是缘还是孽? 萧飏眉头蹙起,握着她的手一紧:“这是最后一回对不起,不准再说这三个字。”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这三个字。 她望着湖面,看着水面不断映出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沉默良久,方才开口:“我不知道该从何讲起,是该从元清皇后讲,还是该从方浅予开始讲,还是从凤浅歌讲……我想……我曾经真的是爱过他的,只是我忘了。” 爱过他? 萧飏心勐然揪起,薄唇紧抿,只觉这湖上的风凉得刺骨。 “听起来很荒谬,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不叫凤浅歌,我曾有一个很幸福的家,一个长满紫藤花的家。突然有一天,所有亲人都死了,我中了毒,一种让人上瘾的毒,每次发作都像千万只蚂蚁在咬着骨头……那样的生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得救了,却又是落入另一个深渊,救我的人是一个专门杀人的地方,也是害我失去一切的地方,我成了其中的一个,从第一次杀人后夜夜恶梦,到最后一点点麻木,过了十年,十年后与仇人同归于尽报了仇。”她轻轻笑了笑,笑容飘缈“我以为那会是结束,却成为另一个痛苦的开始,我来到了这里,一个称是我亲生母亲的人餵我喝了天下至毒的芙蓉醉,拿知还是未死,凤夫人救了我,带着我寻遍天下名医保住了我的命。”她的声音极轻极轻,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仿似已经歷尽红尘,无力去想。 萧飏望着她,每一字每一句无不是震憾着他的心,五脏六腑随着她的话语翻江倒海般的极痛,仿佛要将他撕裂,她生命中所承受的痛,根本不是他可以去想去体会的,所以才会有那样一双盛着百世沧桑的眼睛。 “我以为这也许是上天的恩赐,让我平静平安的过完这一生,可是我又错了。”她望着湖面绽放又消逝的烟花倒影,笑容无尽无涩“我越想逃却陷得越深,我想帮你完成你的心愿,可是我太过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我只是一个人,我改变不了任何人任何事,只把自己逼入越来越深的旋涡,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却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她也想没有这么多的纠缠,她也想全心全意只爱一个人,可是世上有的事,不是她想放便放的。 最不该伤害的,曾爱过的,是……那个人吗?萧飏袍袖内的手指一根根崩得紧紧,仿如他紧崩的心弦,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完。 “一年前,从千丈崖落下,我忘记过你,也让我知道连我自己去相信的事。”她淡然一笑,笑容清浅透明,仿若易碎的琉璃“修涯不是卫国将军,而是苍砻王,死去百年的苍砻王,我也不是凤浅歌,是死去百年的元清皇后,我看到了她,她就躺在冰棺之中,带着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长眠百年。是他把我带回来的,可是我把他忘记了,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元清皇后是我,方浅予是我,凤浅歌也是我,到底哪一个是我?” 萧飏哽住了唿吸,心被揪得紧紧的,颤抖地伸出紧紧握住她手,他害怕一不小心,她就真的走远了,让他再也抓不住。 他知道他是苍砻王,却不知道他竟是百年之前的那个苍砻王,传言他进入百罗族从此从世间消失,整个苍砻王朝随之沉寂,原来是去取镇魂珠,初见之时她为镇魂珠而到封国,所寻的镇魂珠就是他吧! 想到这里,他黯然嘆息一声,心头翻涌的思绪也缓缓沉寂下来:“现在呢?你还会跟我走吗?” 她侧头望着她,坚定的说道:“我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去。但在那一天没有到来之前,我想陪你走,倾尽凤浅歌的人生陪你走下去。” 萧飏狠狠拥住她的肩膀:“你欠他的,我替你还。”如果当年遇到的是他,他也会放不下她,也许会和那个人一样,只是……他没有那样的机会。 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 琉香质问 汴京,卫国将军府。秋日的阳光有些微凉,洒落在梦园。 满园的紫藤花依旧开的绚烂,馥郁醉人的香气飘散在园中的每一个角落,清越悠扬的笛声在园中起起落落,带着无尽缠绵的相思,迴荡不息。 府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琉香与鬼医唐九一道下马入府,一年之前唐九说要替小姐寻药找她帮忙,这一去就是一年,如今回来了,也不知道小姐和修将军过得如何了。 琉琴站在园外,一看到进门的两人,微微皱了皱眉。 第137页 “姐,小姐也在园里吗?”琉香一脸欣喜地朝里闯。 “琉香,别进去。”琉琴一把拦住她。 “怎么了?”琉香微一扬眉,她一年都没在汴京,回来还不让她进去看小姐一面“是不是小姐和修……和皇上在里面啊!” “小姐走了。”琉琴冷声言道。 “走了?”琉香顿时皱起眉头来,怔愣半晌“……什么意思?” 琉琴沉吟片刻如实回道:“小姐一年前已经离开汴京了。”反正她早晚都知道,一年前让她离开汴京是知道这丫头性子倔,怕破坏了计划好的事,谁知道小姐还是走了。 琉香抿着唇,拧着眉望向面前的琉琴:“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她不笨,在那样的时候把她从汴京支开,而小姐又在那个时候离开。 “琉香,其实皇上并不是如你所想,他是苍砻王,我们……”琉琴细细将她们家族及苍砻王朝的事情一一解释给她听。 琉香面色渐渐煞白,越听越激动,气得全身发抖:“苍砻王了不起,你们就合起伙来欺负小姐一个人,还叫我下药……”小姐一定恨死她了,她不知道那是会让她失忆的药,她真的不知道,琉香咬了咬唇望向琉琴:“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皇上是为了救她,是为她好,你……”琉琴朝她解释道,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救小姐,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年一颗血菩提却让小姐和四皇子走到了一起,将她捲入其中。 “为她好?”琉香笑得挖苦,望向琉琴的目光冷了几分“原来你早就站在了别人一边,你们什么都计划,却把小姐蒙着骗着,所以当年血珠也是安排好的,所以安排你帮小姐逃婚你也是故意没来,是不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姐姐,竟然也在伤害着小姐,逼着小姐与四皇子大婚错嫁,满心皆殇。 琉琴不语,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你怎么做得出来!你怎么做得出来!那是小姐,是和我们相依为命长大的小姐!你怎么可以害她?”琉香直直地望着她,满眼犀利。 “我……”可是有的事一旦做了就必然会造成伤害,她相信皇上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小姐过得不好,他也没有好过,这么多年他所受的折磨又岂是常人可以想像的。 琉香咬着唇,眼底不可抑制落下泪来,望了望梦园的入口,蓦然失笑。什么梦园?又是一个温柔的手段罢了,深深吸了吸气沖入园中:“好一个苍砻王,好一个精密的计划,什么都让你算计到了,可是你偏偏算失了人心。” 她无法相信,那样对小姐的温柔男子会有那么深的心机,把每个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操纵着他人的命运,突然之间,她发现他的可怕。 琉琴快步沖入园中拉住她:“琉香,别说了……”这是大不敬之罪。 “我要说!我就要说!”琉香甩开琉琴的手,望向修涯:“什么元清皇后,有那么重要吗?你喜欢的到底是元清皇后还是小姐?你真是自私,什么喜欢小姐?她忘记了又怎么样?你就非要逼得她去记起来?” “琉香……”琉琴伸手去拉她。 “你一直在逼她,你逼她和四皇子错失,你逼她对你愧疚,你逼她忘记自己的记忆……她曾经是元清皇后,可是现在她不是,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有她的牵挂,一百年可以改变多少东西,现在已经不是一百年前的一切,你看不清楚吗?”琉香质问道“你看着步步退让,落于下风,却是在一步步地逼着她,逼着她接受你。” 修涯握着笛子的手一颤,默然不语。他从来没想过要逼她,他只是害怕被她遗忘,他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却要看到她对另一男人心心念念,为另一个男人在他身边黯然神伤,她是爱他的,她曾那样深深的爱着她。 “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把你找回来。” …… “如果我忘了你呢?” “我会让你记起来。” …… “如果我爱上了别人呢?” “我还会爱你,让你再爱上我。” …… 他没想到多年之前的戏言之说,竟在他们身上一一应验,她走了,她忘了他,她真的爱上了别人。 他以为他可以做的到,可是真的好难,这百年的孤独寂寞谁又知道,被镇魂珠反噬的痛楚,谁又体会过,他都一路走了下来,只因为他相信她还在,他们之间还有未来。 可是现在,他真的怀疑了,他们还有未来吗? 琉香望着面前一动不动的人影,泣声质问:“你看不出她活得很累吗?有心事不敢讲,有泪不敢流,从小到大毒发无论怎么痛她都没有哭过,我不知道你害她经歷过什么才会成这样,把痛苦当成习惯,把所有喜怒哀乐都藏起来,我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会真的为她好,会真的心疼她,我看错你了。”琉香泪流满面,步步后退,转身便朝园外跑去。 她曾经真的希望这个男子会带给小姐一生的幸福。她以为在小姐被四皇子所伤,他会是她生命中的救赎,却不想……是另一个痛苦的深渊。 琉琴紧张地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这丫头,从小到大都这么冲动。 “我去找小姐,你放手!”琉香哭着拉扯琉琴的手“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琉香!”琉琴不禁面色严厉了几分。 “我讨厌你们!”琉香狠狠甩开她的手,狠狠地瞪着琉琴,抬手狠狠擦了擦脸上的泪,转身从园中跑出回到府中迅速收起了包袱出府,迳自策马朝汴京城外去。 一年了,小姐都走了一年了。天下这么大,小姐我要去哪里找你? 梦园之中,修涯握着笛子怔怔地望着一处紫藤花,眸光复杂难辩。琉琴伫立在他身后几步,本想去追琉香,但如今不得圣命,她也不敢妄动。 沉默良久,他幽幽嘆道:“由她去吧。”琉香虽然冲动莽撞,但对她是真的好,有她在她身边照顾他也可放心。 “是。”琉琴躬身回道,沉默良久,问道:“皇上,您……不派人去找皇后娘娘吗?”已经一年了,他从朝歌回来得知小姐离京的消息,虽有震怒,但却一直未派人出去寻找,真要找的话凭苍砻的实力,不出半个月就能把人找回来。 修涯转身朝屋内走去:“她……会回来的。” 琉琴微愣,不由思忖,她真的会回来吗?思量片刻后道:“属下想暗中跟着琉香出京,琉香那丫头做事冲动,但从未真正在外面经过世事,若是遇上什么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去吧。”修涯幽幽嘆息道。 现在,那个人也该找到她了吧! 是他害了那个人,是他让那个人中了不治之毒,是他除掉了卫家,可是为什么要他心爱的女人拿情去偿还他所造下的罪孽。 正在这时,凌霄自园外匆匆而入,执着一方信笺到修涯面前:“皇上,这是方才普陀寺的一位和尚送到府上的。” 普陀寺,修涯面色微沉,接过信笺。 信笺上道: 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慾,故有轮迴,当知轮迴,以爱为本,助发爱性,且故能令生死相续。欲因爱生,命有欲有,众生爱命,回依欲本,爱欲为因,爱命为果。 修涯默然将信笺上的话看了几遍,沉吟片刻后道:“备马。” 凌霄微一愣,这个时候不是该回宫了吗?虽有讶异,但很快让人下去备了马匹。修涯出府,打马出城,直奔普陀寺而去。 深山古剎,香客不断,绕过梵音裊裊的前殿,踏入幽静的禅院,看到白须老僧持念珠,默念着经文,面前的桌案上已经有沏好的茶。 修涯微怔片刻与他对桌而座,迳自斟茶:“好久不见。” 敛目诵经的无尘方丈掀开眼帘,望向对面的人:“是好久不见了。”语气似嘆息,又似带着无尽怜悯“还是不后悔?” 修涯沉默一会,道:“不悔。” 无尘方丈面上一如往继往的淡笑,他看到他犹豫了,他看到他眼底怅然的神色。在这座禅院有三个人在对面的位置坐过,这三个人一世纠缠不休。 修涯抿了口茶,修涯抿了一口,似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很多年前,她犹爱此茶。他眉宇间染上轻愁,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救她,还是在害她?一念之差,就一错再错,害人害己。 第二百二十三章 誓言 第138页 夜风轻轻,携着深秋的寒意,暗黑的天空烟花不断绽放。 凤浅歌侧头靠在旁边人的肩头之上望着天空的火树银花,一年了,唯有此刻,心情最为宁静祥和,关于元清皇后的种种,她不曾记得,对她而言只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一个传说,一段不为人知的歷史,她不曾体会过那种爱和心境。而身边这个男人是她动心过又痛心过的。 “四哥……你恨他吗?”他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修涯造成,他的母亲,卫氏一门,他身中不治之毒。因为这份仇恨,他孤独半生,挣扎半生,如今真正的兇手终于出现,这仇……还要报吗? 萧飏侧头望着她,沉默片刻道:“恨过,但我该感谢他,让我遇到了你。”让他幽暗的生命看到了希望和温暖。 苦他恨他,就在方才那一刻他还在恨,可是看到那双沉淀了无尽沧桑的眼睛,突然之间,他感觉所有的恨都变得无力了。 凤浅歌身形微一震,他寻觅了几十年的杀母灭门仇人,他不恨了吗?萧飏感觉到她身子一僵搂着她的手臂紧了几分:“等这些事完了,我们就寻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院子的前方种一片梨花,一片紫藤,再生几个漂亮的孩子,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看着你一天天变老。” “你不要你的天下,不要你的皇位了?”凤浅歌扬眉望着他,嘴角明显带着几分隐忍的笑意。 故揽着她肩头的手一用立,他望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我只想要你。”话音一落,霸道而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她就是他的天下,他的希望,他曾失去,如今握在手中又怎会再放。 仇恨是因为有人让他失去了他所珍爱的家,如今他重新拥有他所要珍爱的人,仇恨也就失去了意义。歷经风雨曲折,他明白了,世间最珍贵的,最幸福的,不是已失去的,亦不是得不到的,而是现在他手中紧握的幸福,他们已经错失了太多,无论未来的种如何,这一刻他想紧紧握住手中的幸福。 凤浅歌惊得往后一退,差点便掉下水去。萧飏恶狠狠地一把将她拉回,面上明显有着偷香不成的不悦之色。她呈驼鸟状窝在一旁,现在他们是两个男人,湖上过往还有船只,被人看到两人亲在一起那还得了。 “船家,靠岸。”萧飏朝船夫吩咐道。 回到九霄庄已经夜深人静,萧天痕一行人正四处寻着萧飏,远远看到有人走来,仔细一看萧飏宴会中那个男子手牵着手,差点没气得撞墙,气沖沖的冲上前去,一把拉开凤浅歌:“我告诉你,四哥不喜欢男人,你有多远给我走多远。” 凤浅歌微一扬眉,打量着面前的人眼底掠过戏嚯之色,神色夸张挽起萧飏手臂:“谁说的,我们方才还游湖赏灯,不知多开心呢?”因为易了容,又服过变声的药,从人从身形怎么看都是个男人,连鬼域那些人都被骗了一年,何况眼前的萧天痕。 萧天痕一听气得跳脚,天哪,这男人真的勾引四哥搞断袖,再度上前分开两人拉着的手,挡在萧飏面前,恶狠狠地瞪着凤浅歌:“你不要脸,不要仗着有几分皮相就想兴风作浪。”转头望向身后的萧飏,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四哥,你不是被凤浅歌那女人气煳涂了吧,怎么能……怎么能……”怎么会跟一个男人搞在一起。 正在她说话间,凤浅歌再度绕过他站到了萧飏身旁,一脸挑衅地望着萧天痕:“怎么不能?” 萧天痕郁闷至极,可怜他这么维护四哥,他自己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忘着那男人的目光还出奇柔和,完了完了,四哥真的断袖了。 萧飏低头望了一眼一脸得逞的女人,冷沉的眸底凝出丝丝笑意,将她往身旁一带望了眼萧天痕和玄成:“进屋再说。” 凤浅歌冲着萧天痕得意的一扬眉,亲昵的挽着萧飏的手臂,朝屋内走去。萧天痕仰天嘆息,两个男人手挽着手,怎么看都是一大刺激。 萧天痕与玄成玄风等人随后跟进了屋,看到站在萧飏身旁的人,他目光如飞刀,一刀一刀恨不能把这天杀的男人千刀万剐了去。而凤浅歌却依旧是一脸毫不愧疚的笑,看着被气得抓狂的萧天痕,心情无比愉悦。 萧飏看不过去了,手一扬掀了她的面具,绝美出尘的面容显现出来。凤浅歌见没得玩了,悻悻地撇了撇嘴角:“十二殿下,好久不见啦!” 萧天痕张着嘴肩望着一身男装的凤浅歌,揉了揉眼睛,看到的还是那张脸,走身凑上前去看,被萧飏扫了一眼,乖乖地收回目光:“你不是……那个……在汴京吗?”他没好直接问,你不是做皇后了吗? 原来不是男人,是凤浅歌这女人。他怎么就没想到,四哥那一根筋的脑子除了凤浅歌那女人,什么男人女人他都看不进去的,难怪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早认出来了干嘛不说,害得他穷紧张这么久。 凤浅歌还未出口回答,萧飏便望向玄成道:“盯着他们有什么动静?” “元州城主秘密接见了几个人,属下都派人暗中跟着一有异动就会回报。”玄成恭敬回道。 凤浅歌见他们要说正事,但起身道:“我先回住处了。”她一声不响地走开这么久,这会祝雨行和风镜怕也在四处找她的踪影。 刚一起身便被人一把拉回,声音明显不悦:“谁让你走了。”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哪还能让她熘走。 “我有事要处理。”她加重语气强调,好歹现在她也是西北之主。 “现在没你的事了。”萧飏扫了她一眼,朝玄成道:“将祝雨行他们带过来,本王要见他们。” “是。”玄成领命而去,西南西北之地看来是统一了,不过这一年来的西北动乱竟然是一个女人手中平定的是有些让他意外的,但是这个女人与宣帝的关系,势必会成为影响主子夺回皇位的阻力。 “什么意思?”凤浅歌淡眉微扬,西北还有好多事都没处理,怎么着也得等她交待完了再说吧。 萧飏剑眉微扬望了她一眼,朝萧天痕道:“准备过几日回燕城。”这次前来本来就是来找她的,人既然找到了自然不必再多做停留。让她在西北跟着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过了一年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了,要是早知道她出了汴京在西北,他早就把人抓回燕城了,还会容忍她在西北一年。平乱打仗本就是男人做的事情,她在里面掺和什么。 “你别不讲理行不行?”凤浅歌挑眉瞪他,西北是她的地盘,他倒是将鬼域的人使唤得跟什么似的。 “好,我讲,看他们是你的还是听我的。”萧飏望着她说道。 凤浅歌气结无语。萧天痕站在一旁望着两人,面上也不由自主染上一抹笑意,凤浅歌离开汴京是他所预料不及的,但是她肯回到四哥身边就够了,一年了,甚至和四哥相处的这么多年,他都从未在他面上看到过如此柔和的神情,一切都只因为那个女子绽放。 可是她不是已经做了皇后吗?为什么离开姓修的跑到西北来?姓修的会那么轻易放她离开?一系列的疑问浮上他的心头,望着凤浅歌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思量。 不到一会,玄成已经从外折回,进来禀报导:“王爷,疾风堂主风镜,逐雨堂主祝雨行,元州疾风堂分堂主风齐已经过来了。” 凤浅歌一听摸了摸脸,面具还在萧飏手上,伸手便去拿,萧飏手一收让她扑了个空,眉头微皱望着他,她还想载着这假脸做鬼域之主? “让他们进来。”萧飏扫了一眼凤浅歌的神色淡声说道。 凤浅歌低着头呈驼鸟状坐在他旁边,祝雨行三人已经由玄成带到屋内,进门一见便行礼:“见过四殿下。” 三人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凤浅歌的方向,那一身打扮明显就是域主啊,他怎么会跟九章亲王在一起,三人心中暗自思量着。 “域主?”祝雨行试探着叫了声。 “嗯。”凤浅歌低着头懒懒地应了应声。 三人心中暗觉奇怪不由都躬下腰去打量着她:“域主,你……怎么了?”风镜关切问道。 萧飏神色有些不悦,冷声吩咐道:“西北之事,本王会安排,以后没有暗域域主夜风这个人了。”有的只会是他的女人,他的妻。 三人微怔,回道:“是。” 凤浅歌一时不平,她率领了一年的属下当着她的面就临阵倒戈了:“你们……” 一张绝美出尘的面容映入三人眼帘,那明显……明显是个女人,风镜愣了愣:“域主啊,你怎么变了张脸。” 祝雨行扫了眼萧飏手中薄如蝉翼的面具,再一看九章亲王的神色,大致也猜到两人的关系,便也没再追问,萧飏侧头一拉她,从她袖中搜罗出凤诏令,随手便扔给萧天痕,沉声道:“西北之事暂由出云堂主和逐雨堂共同管理。”侧头睨了一眼凤浅歌“她就不回去了。” 第139页 暗域在他手中,从来不需要什么令牌,早在数年前都是由他在管理,只是后来封王了便没再理会,凤诏令于他而方不过就是个金块。 第二百二十四章 玩火自焚的缠绵 萧飏与祝雨行等三人吩咐了事情,玄成便送三人离去,见人都走了,萧天痕也很识趣地离开了,想他们自大婚之事后一直误会重重,如今难得重逢,想必好多话要说的,但这毕竟是在元州城,一出门萧天痕便让玄成吩咐人四下守着。 凤浅歌郁闷地耷拉着脑袋,祝雨行那三个平时她也没得罪他们吧,临阵倒戈,卖主求荣,亏他们做的出来,让她颜面何存。 萧飏瞥了眼坐在一旁闷着不说话的女人,薄唇勾起微妙的弧度,起手斟了杯茶递到她面前:“还生气?” 凤浅歌接过杯子,恨恨地一口饮尽,起身:“我回房了。” 还没走出一步,便被人拉住:“你还去哪里?” “天不早了,我回房睡觉。”凤浅歌打着哈欠,游了一晚上湖她早就累了。 萧飏拉着她转过前厅到内室,不说分说把人推上床,拿被子一盖道:“睡吧!” 故凤浅歌哭笑不得:“我没脱鞋。” 他难堪地皱了皱眉,一掀被子帮她把鞋脱了再将被子掖好:“你先睡,我去疾风堂交待些事情。”鬼域这一年来情形如何他并不知晓,自然要去尽快了解。 “嗯。”凤浅歌疲累地阖上眼帘,淡淡地应了声。宴会上饮了些酒头有些微疼,又在城里转了那么久,这会一沾床就困得不行。 萧飏无奈地嘆气,叫她睡,她倒睡得真快。听到他脚步声远去,凤浅歌拉了拉被子,整个床上都似带着他身上的淡淡清香,她知道元清皇后的记忆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她不知道当那些记忆涌来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她只想此刻,还爱着他的此刻,陪伴在他身旁。 修涯,是她曾感动过,喜欢过,甚至心动过,差一点爱上他。可是她所经歷的所有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她所赖以生存的家因为他而毁灭,她最敬爱亲近的凤夫人死于他手,有人说为爱所做的一切都无罪的,真的如此吗? 他说不会伤害她,却伤害她身的边人,她所在意的人。她不恨他,真的不恨,她辜负了他,亏欠了他,她如何还能恨他。 萧飏从外面回来,和衣在外侧躺下,自然的伸手拥着缩成一团的女子。凤浅歌微微动了动身子,侧过身来望着他:“要不西北的事还是交给我处理吧,你……” 萧飏沉下脸:“想都别想。” 凤浅歌垂眸抿了抿唇,低语道:“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我想成为你的臂膀,能与你并肩同行。”她不要站在他的背后由人保护,她从来不是需要人保护的,何况现在她的武功已经恢復了不少。 萧飏愣了愣,揽在她腰际的手一紧:“你不需要做这些,你只需要等我安顿好西南西北的事,交这些顺利交给十二弟,我们就走。” 凤浅歌微一扬眉望他,默然不语。 “汴京要不要不重要,那里已经没有什么我要牵挂的人,只是我欠苏家和十二弟太多,我要帮他保住苏家,帮他救出苏贵妃。”萧飏嘆息言道,虽然他知道苏贵妃的意图不过是想保护萧天痕,但他们确实帮助过他,他永远记得当年在大雨之中萧天痕小小的身形撑着大伞站在他身边的一幕。 萧天痕不是不够聪明,也不是不能争这江山,只是他不愿和他争。他有好的出身,有苏家的支持,他却甘心放弃,追随于他左右。 “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凤浅歌淡笑言道,在那样冰冷无情的皇宫之中还有这样的兄弟之情,实属罕见。 萧飏薄唇微抿,默然不语。他记得第一次见萧天痕的时候是在冷宫,那时候一个衣着光鲜的小皇子淘气的爬上树掏鸟蛋,后面跟了一大群宫人,他趴在树上望着宫墙内的他,然后下树将装着鸟蛋的窝送了给他,大概他们兄弟之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 望着近在咫尺那张极致完美的面容,她忍不住探手抚上他的面容,每一寸眷恋不已。他由着她的手在自己面上一寸寸流连,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冷沉的眸子缓缓流溢出无尽的柔情,这是他的女人,是他一生唯一动心过的女人,如果没有错失那么多岁月,那该多好,也许他们已经很幸福,也许他们的孩子已经可以叫他们爹娘…… 手指轻轻描上他薄削的唇,有是有人说薄唇的男人都薄情的吗?为何他不是,指尖微一颤,缓缓靠近他的唇,心不由有些颤抖,双唇相触的剎那,萧飏微一震,迅速占剧主导,轻轻吻着她香软的唇,细细吮着她的唇瓣,似是在呵护眷恋已经久的珍宝。 热烈的吻挑起蛰伏已久的情慾,手探入她的衣内,流连于曼妙的曲线,她被挑逗得意乱情迷,忘情的回应着他,缠绵的吻愈加温柔…… 萧飏忽地松开她,重重喘息倒回她身侧,平息着体内翻涌的情潮,一手拉好被掩住她凌乱的衣衫,闷闷地说道:“我欠你一个大婚。”他不想她跟着他受委屈,不想她没名没份的跟着他,他要她堂堂正正成为他的妻。 凤浅歌面泛薄红侧头望着她,微肿的红唇愈加娇艷动人,微微动了动头温润的唇落在他的喉结处,萧飏身躯重重一颤,还未压抑的狂潮随着这个唇席捲而来,胸膛剧烈起伏,她眼睛一闭,慢慢覆上他的唇。 忍无可忍,他不忍了。翻身压了上来,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她的眉间,她的眼,她的面庞。她的耳边是他精重的喘息声,不觉间二人衣衫尽褪,强硬的身躯又一次压了过来,肌肤相贴的触感,让她止不住发出嘆息,他狂热渴求的眼神让她战慄,温柔的手抚上她的柔软,唿吸沉浊,低首狂热的吻流连缠绵,让她不受控制的轻喘。 他的火热缓缓挺尽她的体内,完全的充实带来无尽的愉悦,狂烈如火的需索让她喘息连连…… “四哥……”她扬起,主动吻上他的唇,他兴奋的嘆息,热切的回应着她的吻。 长久的别离让彼此的渴求更加强烈而敏感,汹涌的情潮将他们淹没。 他沉迷而专注地望着她,一连串又急又重的深入,将她逼近***蚀骨的顶峰,她绷得紧紧的身子重重的抽搐…… “四哥……我……不行了……”她微微喘息出声,电流般的苏麻传遍全身。 他低笑着吻住她的唇,更加狂野的索求,让她无法喘息,汹涌的欢愉席捲她的全身,泛着薄红的娇躯颤抖着,在高~潮的余韵中浮沉…… 沉寂的屋内,低吟与喘息交织,呢喃情话与轻泣的哀求在屋中迴旋不去,悄然诉说着这火热的缠绵。 他翻了个身薄唇勾起慵懒餍足的笑,侧着身子搂着爱怜地搂着她,她面上红潮未褪,看在眼中是说不出的娇艷妖娆。 玩火自焚她终于知道了是什么了,心中后悔不迭。男人是不能饿太久的,饿太久再优雅的男人也是困兽出笼,把自己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不规矩的手再度流连于玲珑的曲线,她惊地一缩,恶狠狠地回头瞪他:“够了!”身后的男人薄唇勾起轻笑,暧昧地在她耳际摩挲低喃:“不够……不够……” 他不再逗她,手臂一紧将她勾入怀中:“不闹你了,睡吧!” 她翻了一个身,头窝在他的怀中唿吸着他的体味,耳边是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莫名的心底生出些轻愁,如果有一天她记起了被遗忘的,她还能这样陪在他身边吗? “去燕城之后,安排好一切,我们……真的可以走吗?”她怔忡问道,她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切,想看到属于他们的家。 “嗯。”萧飏薄唇微一扬回道,他也想立刻就带着离开这红尘俗世,可是有的事,他不得不去做,搂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即便没有到那一天,但有你的地方就会是我的家,有我的地方也会是你的家。” “四哥,要是我想起元清皇后,我怕……”她真的怕那一天的到来,就像是有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悬在她的心头,让她每每想起都心惊。可是这世上很多东西不是她可以阻止的,譬如生死,譬如回忆…… 可是她真的很想很想陪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在山明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陪她一起种一片梨花和紫藤,再看着他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萧飏身形一震,心头不可抑制的重重一颤,心头狂涌的思绪几近将他淹没,他们曾经有着什么样的纠缠能让一个男人做到如此地步,他不敢去想。 沉默,无边的沉默。 过了良久,他侧头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间:“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如果他真的爱你,你也还爱他……你就回他身边吧!”字字心如刀割。 第140页 他是多么想让她幸福,如他在天灯上所许的心愿,他只愿她幸福,无论这份幸福将来是谁给予,是那个人还是自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 第二百二十五章 重色轻弟 沉默,良久的沉默。 耳边是他的心跳,一声一声都是为她而跳动着。 真的会有那一天,可是她又如何弃他于不顾。她很想全心全意只爱一个人,只守着一个人,可是上天给她开了什么样的玩笑,让她先后爱上了两个男人,即便那份记忆已经沉寂,但终有一天会席捲而来,那时候她又将如何自处。 凤浅歌微一探手环在他的腰际,享受着这个眷恋已久的怀抱。萧飏薄唇微微扬起,带着些许的苦涩,虽然一路走来痛多于喜,即便此刻,他们的幸福也是如此脆弱。 苦他从未后悔遇上过她,如果没有遇到,他无法去想他这一生会如何过下去,曾经心痛过,绝望过,但她一直是他灰暗人生的希望,是上天给予他的恩赐。 秋晨薄薄的阳光照入沉寂的房中,萧飏掀开眼帘,低头望着怀中安然入睡的女子,薄削的唇无声扬起,曾有多少岁月,他企盼她能够在他一眼睁就能看见的地方,但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片虚无,如今她真实的在他眼前,在他身边,依旧让他只觉恍然如梦。 修长而白晳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秀气的眉眼,一寸一寸的描摩,一寸一寸的触觉自指尖传入心底,仿似要让她随着指尖的抚触嵌入他的灵魂深处。似是感觉到面上如羽毛般的拂触,她微微皱了皱眉,朝他怀里拱了拱,继续睡去。 故他无奈的笑了笑,收回手去,其实她并不坚强,只是她没有依靠,就不得不一个人苦苦支撑,曾经她在他面前展露过脆弱,只是那时他不曾知道情为何物,不曾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成为他一生走不出的梦。 梦,是的,是梦,宫廷朝堂的生活对他是现实而残酷的,她就是他命中的一场梦,带着三月阳光的温暖,带着淡淡紫藤的花香融入在他的生命。如果真是一场,就让他这一生,长梦不醒,伴她辗转在万丈红尘之中。 屋外,萧天痕望着紧闭的房门心中不禁浮想联篇,软玉温香抱满怀,四哥也有赖床的时候。正在这时,玄成从外面进来,但直直朝屋那边去,萧天痕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去?” “叫王爷起床,今天……”玄成面无表情的答道。 萧天痕瞪他一眼:“别叫了,外面等着吧!”人家好不容易温存一会,他们当然得体谅一下啦。说罢转身到横栏一坐,瞥了眼紧闭的房门,自在的吹起了口哨。 于是萧天痕,玄成玄风一行几人站在门外候着屋内的人起床。 萧天痕侧头望向远方,眼底不禁敛去玩世不恭之色,离京一年了,不知母妃如今如何了,前前后后父皇死了,皇祖母也死了,夜家倒了,如今汴京只剩一下苏家,宫中只剩母妃一个人,少不得会受委屈吧。 “玄成,你暗中派人去一趟汴京吧,看看有什么动静。”萧天痕幽然出声道。顺便也打听一下姓修的有什么动向,以他的实力不会找不到凤浅歌在哪里,可是他按兵不动,到底打什么主意,他也猜不准。 玄成微一怔,望着萧天痕的目光多了几分思量。眼前这个人若真要争起皇位来未必会输,从家势从出身都是众皇子中的佼佼者,只是他自己偏偏不愿争,宁愿成为王爷的辅助力量。 “此事先别告诉四哥,你派人去办就好。”萧天痕补充言道,现在四哥好不容易跟凤浅歌重逢了,他自己能处理的事,便也不打搅于他了。 “是,十二殿下。”玄成回话道,转身便朝园子外而去。 一室沉寂,萧飏扬眉望了望窗口处的阳光,低头见她还睡得熟,轻手轻脚起身更衣出门,一翻开门便看到萧天痕几人站在门外,一见门开萧天痕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窜到门口处,伸长脖子往里瞧,萧飏冷眼一扫,他乖乖缩回头去,眼底满是戏嚯的笑意,低语道:“四哥,虽然你是饿太久了,也不用下这样的狠手吧。” 一旁的玄风一人低着头憋住笑意,萧飏面色微沉,瞪向萧天痕,对方很识趣的一把捂住嘴,眼睛朝门内瞄了瞄。 “玄风,到城中寻处客栈,有事一会到客栈再说。”萧飏淡声吩咐道。住在九霄庄内毕竟是别人的地方,处处都有眼线,他不喜这种被人盯在眼中的感觉。 “属下这就去。”玄风回话间便转身立即着手去办。 萧飏吩咐完就转身进门,萧天痕笑嘻嘻地跟在身后,还没进门,门便嘣一声合上,他不满地摸了摸差点被夹到的鼻子,咕哝:“重色轻弟的四哥!” 听到外面的响动,凤浅歌微皱着眉掀开眼帘,周身酸疼得连指头都不想动一下,萧飏步入内室,将她的衣物理好放到床边:“起来,我们搬去客栈。” 她望着帐底直瞪眼,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坐在床边的人一把掀开被子便来拉她,吓得面色骤变,一拉被子:“你干什么?” 萧飏抖了抖拿在手中的衣服,一脸无辜地道:“帮你穿衣服。” 她瞪着她,一手抱着被子,一手从他手中抢过衣服:“出去,我自己穿。” 萧飏直直地望着她,凤眸之中溢着丝丝笑意,丝毫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一脸好心地问道:“真不要帮忙?” “不要!”她严辞拒绝。 萧飏望着她气忿的面色低笑出声,起身到外室等着,背后的女人气得捶床,自作孽不可活,早知道昨晚上不该招惹他的。 凤浅歌在内室折腾了半晌才穿好衣服,到外室看到那一脸神清气慡的男人,想到自己一身酸疼,心中便愤怒不已。萧飏替她倒了杯茶递到手中,凤眸之中带着宠溺的温柔。 “四哥,我也要喝茶。”萧天痕趴在窗口处,可怜兮兮地望着屋内的两人。 萧飏眸光一寒望去,萧天痕悻悻地缩回头,在外面单独郁闷。 临出门,玄风已经雇了马车,凤浅歌刚一上马车,萧飏随之而上。萧天痕再度不满,站在外面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四哥,我也要坐马车。” 回答他的是马车从他身旁一驰而过,他站在原地望着疾驰而去的马车,心中愤愤不平,四哥也太偏心了,好歹他也是他的骨肉兄弟,这么重色轻弟的他都干,他认错兄弟了!一旁的几分近侍骑在马上望着一脸郁闷的萧天痕不由失笑:“公子,该走了。” 萧天痕心情郁闷地爬上马背,跟着马车的方向走去。一上了马车,萧飏便搂着她,让她靠在怀中浅寐:“睡会儿,到了叫你。” 大道之上一道人影倏地沖了出来,玄风立即勒马停车,望向挡在马车前披头散髮的女人喝道:“快让开!” 可是挡路的人却痴痴傻傻地转过头望着他,愣了愣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马鞭上,面上顿生恐惧,全身颤抖瑟缩:“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凤浅歌闻声微微皱了皱眉,掀开车帘朝前望去,只觉那挡路人影有几分熟悉,顾不得许多便欲下车,被萧飏一把拉住:“干什么去?” “我下去看看。”她淡笑言道,那个人或许是她认识的。 她一下车,身后的人也随之下来,抿着薄唇站在马车旁望着她,望向那披头散髮的女人,眸光骤然一寒,竟然是她! 凤浅歌上前去,还没来得及仔细瞧,面前的人便被一突然而至人拉到了一旁,同时间一道劲风便袭向她,她还未出手闪躲,萧飏已经长臂一伸将她拉了开去,眸光一寒望向出手的人。 凤浅歌拧眉望着对面的两人,一眼认出那男子竟然是从千丈崖跳下的二皇子萧恪,目光一转望向那披头散髮的女人,仔细辩认,那不是凤鸾飞是谁! 萧恪望向二人,一手拉着凤鸾飞满身防备。凤鸾飞瑟缩着拉着他的衣袖,全身颤抖目光惊恐不已:“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萧飏薄唇紧抿,周身不由便生出深冷的杀气,他没想到萧恪竟然没死,当日从汴京离去匆忙根本没顾得上处死那女人,竟然让他救了去。 凤浅歌拧了拧眉,拉了拉他衣袖:“算了。”看到如今的凤鸾飞,她依旧恨不起来,只是想到凤夫人便不由一阵心酸。 “就算她曾经做错事,你已经惩罚她了,现在她已经成了这样,你还不想放过吗?”萧恪望着一脸冷沉的萧飏说道,目光中不觉有几分乞求之意。 凤浅歌抿着唇望着凤鸾飞,曾经那个光鲜的苍月第一美人如今竟是成了这般落魄的模样,她曾经真的想过恨她,可是如今看到这一幕,她无力去恨了,举步朝萧恪走去,身后的人薄唇紧抿跟在其后。 凤浅歌回头望向萧飏,笑了笑,笑中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想帮他们。他望着她,眉头紧皱,而后无奈别开头去。 第141页 “你扶她上马车吧,到客栈我想法给她医治。”凤浅歌淡笑言道。凤夫人心中一直是对凤鸾飞心有歉疚的,而凤鸾飞的一切也真的是与她有关,如果没有她出现,她也许真的可以过得很幸福,凤夫人给了她太多,欠了凤鸾飞太多,如今凤夫人不在了,这份情她替她还。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守身如玉?! 萧恪望着面前的两人,半晌也未动作,毕竟曾经都是水火不容的对手,他不得不生出几分防备来。萧天痕上前来一瞧,便道:“凤浅歌,你抽什么风,你想再被他们害死吗?” 凤浅歌转头瞪他一眼,警告他闭嘴。 萧天痕望向萧飏,他一副不搭理的神情,难不成真要由着凤浅歌救这两个仇人。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告辞。”萧恪道,看那神情都是一脸敌意。低头望了望身边的人,她已经成了这般,他不能再让她受伤害。 苦凤浅歌上前淡声言道:“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不会再追究,我答应过凤夫人不会为难她,现在只想将她治好而已,我想你也希望她好起来吧。”她不是什么仁慈,只是希望凤夫人在天之灵能安息。 萧恪望向凤鸾飞,眸中几分思量,这一个来他带着她到各地寻医救治,都没能治好她,凤浅歌是鬼医传人不定能治好她,可是治好她,是不是她还会变成以前那样。 “好,我跟你们走。”他应声答道。 萧天痕在一旁干着急望向萧飏,他哪有半分要阻止的意思,四哥也太宠这女人了,这样下去她尾巴还不得翘上天去,女人是宠不得的。 萧恪扶着凤鸾飞上了马车。凤浅歌跟着上车被萧飏一把拉回,回头瞧她脸黑如锅底不由一脸讨好的笑:“那我陪你走过去?”虽然她是很想快到点客栈,不过看在他好心成全的份上,还是依他一回。 萧天痕一行人先往客栈去,就剩他们两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随风传来的叫卖声带着浓郁的市井气息。 萧飏始终沉着一张脸,对待敌人一向是绝杀,这回竟然要他当面放走曾经置她于死地的仇人,偏偏要他放的又是她,他不想答应却又不忍她失望。 “别那么小气啦。”凤浅歌拉了拉他袖子道。她这个受害者都不气了,他还气个什么劲。 小气? 萧飏剑眉一竖瞪向她,抓着她的手一紧,眼带警告:女人,你不要太得寸近尺。 凤浅歌抿唇笑了笑,拉着他朝城北客栈走:“走吧,我饿了。”从昨晚到现在她连东西都没吃过,怎么可能不饿。 看到不远处的面摊,她迫不及待冲过去坐下,萧飏咬着牙望着坐在摊边赖着不走的女人,面色微沉,女人果然是宠不得的,一宠她就本性暴露。 见他半天不动,她起身将她拉过坐下:“这里到客栈还有段路,吃碗面再走。”面摊此时并没有其它客人,她便跟摊主说自己去煮。 萧飏微抿着唇望着几步外忙活着煮面的女子,唇角不由自主扬起微妙的弧度,恍然看到梨花苑那一幕幕,她就在他一睁眼可以看到的地方。 凤浅歌端着两碗面到桌边坐下,将一碗放到他面前,便自顾着埋头吃起面来,萧飏从未在这种市井之处吃东西,一时之间多少有些不适应,自己还没吃多少,她却又将他碗中的面拔去了自己碗中,他索性只看着她吃。 也许这才是她,是她想做的那个她,简单而随意。凤三小姐也好,将军夫人也好,那个优雅端庄的她都只是表面而已。 随风,随风,她是想过得像风一样随意而自在吧! 凤浅歌喝了口面汤放下碗,望向他笑眯眯地道:“以后过不下去了,咱们也卖面吧,我煮面,你卖面。”有这么俊的店小二,一定生意红火。 萧飏嘴角抽搐。卖面?亏她想得出来。 “吃完了就走。”他沉声言道。 凤浅歌望着他笑了笑,起身付了面钱便走,她只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卖面。 他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几分,似是要尽力握住这份难得的幸福。她能在他的身边卸下防备,展现她真实的一面,让他心中不由颤动,冷静沉着的她,俏皮嬉笑的她,倔强坚强的她,每一个都如此让他心动。 “四哥,你不想留下他们,但曾经的恩怨已经过去,他们能走到一起不容易,不如我们就多一份成全。”她侧头一脸认真的望着他,回首这几年在汴京的风雨浮沉,只觉恍如隔世,仇恨过,挣扎过,逃避过,绝望过…… 萧飏紧抿着薄唇,默然不语,有谁又来成全他们呢? “凤夫人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如果没有她我也活不到今日,因为我她亏欠了凤鸾飞,所以她才会恨我,是我夺走了她的母爱,如今凤夫人已经不在了,不管凤鸾飞曾经做过什么,也不管她以会怎么样,现在我只想治好她,还凤家这个恩情。”凤浅歌缓缓说道,凤夫人,每每想起都会让她心生暖意,那是第一个带着家的温暖的女人,她不是她的母亲,却胜似母亲。 “治好了就送走。”萧飏冷声言道,语气坚定,不容她有半分反驳。 她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她知道他是不希望他们再做出伤害她的事,那样一个冷峻入骨的男人却给了一生最深沉刻的爱,她何其幸运。 她一挽他的手臂,神秘兮兮地问道:“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萧飏微一扬低了低头:“什么?” “那个……你一直没碰凤鸾飞是不是在为我守身如玉啊?”她一边憋笑一边问道。亲王府并没有其它女眷,娶了凤鸾飞把人家晾在那里不管不顾,她方才还看到凤鸾飞手臂上的守宫砂。 萧飏面色一沉咬牙望着笑得如狐狸般的女子,长臂一伸揽在她腰际摩挲,眼底意有所指。凤浅歌干笑两声:“回客栈了,他们还等着呢?”说话间合开放在腰际的手。 回到客栈,玄成等人已经安顿好了凤鸾飞和萧恪二人,凤浅歌过去萧飏明明一脸不乐意却还是跟着过去了。 凤鸾飞已经安抚睡着了,萧恪这才出了内室,到外面与他们对桌而座。 “她这样已经有多久了?”凤浅歌问道。 萧恪沉默思量片刻后道:“有一年多了,一年前我落水被人救起一直在养伤再回到汴京,修涯已经登基为帝,皇宫是不可能回去了,亲王府的人都撤出了汴京,我去了亲王府在地牢找到她,将她带出来,一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样。”说话间朝萧飏瞥了一眼。 萧飏依旧一脸冷然,面上没有一丝愧色,他没要她的命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了。凤浅歌没再追问下去,想必也是他知道了凤鸾飞的欺骗所以才会下这样的手,在他手上人还没死,已经是个奇蹟了。 “这一年来,我带着她到各地寻方名医救治,还是无一丝起色。”萧恪微微嘆息言道。 凤浅歌打量着面前这位曾经在宫中养尊处优的皇子,歷经生死,高皇后处死,高家一门毁灭,从高高在上的皇子成为逆臣,这一年来的生活生活想必艰难,亦让他磨折了曾经的锐气和野心,有的只是男儿的沉稳。 凤浅歌朝内室望了望,淡笑言道:“这病急不得,得慢慢来。” 话音一落,身旁的人便不悦的皱起眉来,慢慢来,那是要多慢,一年半载? 萧恪见凤浅歌肯出手相助,不由面泛喜色,朝萧飏道:“我知道到如今我也没脸再叫你一声四弟,鸾飞曾经做过什么,我可以可以到燕城为奴为卒替她偿还,还请你不要再追究了。” 萧飏薄唇紧抿,半晌说了句:“这事找十二弟,别问本王。”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不会再追究下去。 萧恪闻言面露喜色,心中松了口气,这些年到处走仍旧怕被他找到寻仇,如今总算能够放下心来。凤浅歌拿起放金针的布帛进内室,萧飏起身便跟在身后,她挑眉转身望着她:“我要给她针灸,你要看吗?” 萧飏薄唇微抿,转身出门回房。萧恪看到两人不由低声一笑,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四弟是冷血无情的,如今却看他被一个女人吃的死死的,实在有些意外。 “我一年前回京时,你还是皇后,怎么会……是我多嘴了。”萧恪惊觉失言便没再问了下去。只是心中不由感慨,只怕修涯,四弟,凤浅歌这三个人的纠缠,还没有结束。 凤浅歌只是淡然一笑,望向床榻之上的人问道:“如果她醒了,还会成为以前的凤鸾飞,你……不后悔?” 萧恪侧头望向床上沉睡的人,目光温柔。如果后悔,他该从何时后悔,从当年在百花诞那惊鸿一瞥,还是这么多年的不断相助,她变成什么样,她还是她,是他所爱的女人。 “虽然以前我们兄弟之间多有争斗,但这些都已经过去,四弟是面冷心热的人,有些事他一旦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但那个人也不会轻易罢手,你莫负了四弟才好,他这一辈子珍惜的也只有你。”萧恪望着她坦然言道。皇族之中兄弟无数,其它起码还有母亲,或有家族势力支撑,只有四弟一无所有,太后对他一向严厉,好屡次在铁甲军都几近丧命,他也一步步走了出来,以前虽是敌对,但打心底里他还是佩服他的。 第142页 凤浅歌抿了抿唇,浅然一笑:“你也是,她虽然行为多有偏激,但心地并不是很坏,我相信经了这么多事,她会看到你的心。” 有人说,爱情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无论是好是坏,有的能够修成正果,有的只会结成孽缘,她的爱情会有修成正果的一天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乌蒙公主 凤浅歌替凤鸾飞针灸完毕,到外室写了药方给萧恪:“你让店小二帮你抓药吧,一会她醒了,没人照看。”即便其他人想照看也不可能,现在凤鸾飞见谁就怕。 萧恪看了看药方,慨然嘆道:“以前我对你和四弟多有得罪,如今……”虽不了解她与宣帝发生了什么,不过大抵是在千丈崖落水后发生的,当年若不是他们对她下手,也许就不会生出那么多事端。 凤浅歌抿了抿唇,淡笑:“二殿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的病也需要安静休养,过些日子你随我们一道去燕城吧,到了那里我也好为她调养治疗。”也许曾经痛恨过,但恨这个东西太累人了,歷尽世事,她已经无力去恨了。 萧恪苦涩一笑:“莫再叫什么二殿下了,叫我萧恪就好。”曾经的二皇子早在落下千丈崖壁之时已经死去,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执迷于那些荣华富贵,只求能守着他所爱的女人,即便她真的一生痴傻也罢。 苦凤浅歌淡然轻笑:“你好好照顾她吧,有事过来叫我。”说罢转身出门离去,心头一片怅然。有的人歷经一次生死便能重生,可是她呢?死过一次又一次,又何以重生。 另一房中,一袭雪衣的男子半倚着软榻把玩着手中的竹笛,薄唇微扬着轻浅的笑意,从小到大,他所学的是杀伐决断,帝王之术,何以碰过些玩意儿。 凤浅歌进屋便看到他面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唇角不由扬起笑意,上前抽过他手中的短笛:“还以为你无所不会呢,学个笛子却半天学不会。” 故萧飏面色顿时一沉,世上没几个男人会喜欢被女人说笨的,一把抽回她手中的笛子,无所不会,他是人不是神,总有些东西不是他都会的,长臂一伸将她拉上榻安置在内侧:“倦了先眯会儿。”从昨日到现在也没让她安稳睡,还遇到那两个忙活了半天。 凤浅歌窝在内侧,看着穿窗而入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面前的男子恍然若九天而来的仙神:“四哥,你不会后悔吗?放弃江山,放弃你紧握的权势。”那是他拼搏半生所得,她不想因为他而让他的人生有任何遗憾。 他闻言面色微愠,侧头望着她:“不信我?”权势也好,皇位也好,易得易失,自遇上她,他想握住的就只有她,这江山再争下去,只会将她逼入更加艰难的境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才回到他的身边,他又如何捨得再放手。 他知道她并不想与那个人为敌,所以他甘愿放弃,皇位也好,江山也好,仇恨也好…… 他一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尤其对她。他从没有对她说过我爱你,甚至喜欢你,但很多东西他会放在心上,细细珍藏,譬如回忆,譬如相思,譬如他们的所有过往…… 她扬唇一笑:“我信。”眼底漾着无尽温柔的笑意。 萧飏老被她盯着看,似有几分不自在,探手勾过内侧的薄毯把她蒙头一盖:“睡觉。”她轻然失笑,他也不好意思的时候。 刚眯上一会,玄成便来敲门,萧飏侧头望了望浅眠的女子,起身出门与玄成一道去往萧天痕的房中去。 “元州周边几城起兵与元州会合,元州城不能再留下去了。”玄成禀报导。任凭他们有再大的本事,又如何敌得过千军万马。 萧天痕顿时一怒而起,咒道:“这老狐狸,打着大婚联姻的晃子,暗地里已经开始动手了。”还好四哥早有后着,派人盯着周边几城了。 萧飏剑眉蹙起,元州与周边几城将西南与西南生生一分为二,不得不除。 “玄成即刻出元州城调兵前来以策万全,通知鬼域疾风堂,他们知道怎么做,玄风下去准备明日一早起程回燕城。”萧飏淡声吩咐道。以前对西北之地不甚了解,如今西北已经掌于他手,便容不得元州城主这些人再继续兴风作浪了。 “那……那两个人怎么办?”萧天痕出声道,走这么急难道还要带着凤鸾飞他们两个吗? 萧飏微微皱了皱眉:“你把人送走。” “我不干。”萧天痕截然反对,那两个人没出手杀他们已经够仁慈了,还在救他们,反正他不干。 萧飏微皱着眉望向他,目光冷寒,萧天痕委屈地垮下脸来:“我去。”说完便出门。 凤浅歌一向浅眠,听到响动便立即醒了来,玄成这个时候找他,想必也是元州城要出事了,心中不由几分担忧,元州城虽只是一城,但易守难攻,故而这一年来她也没有对元州城下手。 萧飏回房便看她蹙着眉坐在软榻之上,一撩一衣袍落坐:“明天一早回燕城。” 她点了点头,凝眉思量片刻:“先镇住元州和忻州,其它几城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萧飏闻言便皱起了眉:“你脑子里一天就想这些事?”这本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没有哪个男人会希望自己的女人替自己操心这些事,劳心劳力。 “不然想什么?”她斜睨了他一眼。她只是担忧元州城主这老狐狸没那么好对付。 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女人你给我规矩点。” “我哪不规矩了。”凤浅歌一扬眉反驳道,思量片刻朝他道:“我知道你嫌我强出头,让你英雄无用武之地是不?”可她一向不是躲在男人背后的娇弱女人。 萧飏顿时脸黑如锅底,长臂一伸便将她搂入怀中,薄唇勾起邪肆的笑意:“你有心想那些,不如想想你欠我的怎么还?” “我欠你什么了?”凤浅歌略一思量,她欠了什么了? 他的唿吸渐渐灼热,薄唇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面上,低语道:“我不是为你守身如玉了,两年多呢,你怎么还?” 唇上炙热缠绵的触感让她方寸大乱,一把推开他,缩进薄毯中:“我要睡觉。”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他不再逗她,在外侧头枕着手躺下薄唇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用急,有的是日子慢慢还。”睡在内侧的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萧天痕先行安排人将萧恪等人送出了城。 夜深人静,所有人正睡得香甜,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且渐行渐近,凤浅歌倏地睁开眼坐起身,萧飏也早已醒来正凝神听着动向,起身下床到窗边瞧下去,整座客栈被元州城主的兵马围了个水汇不通。 凤浅歌一听脚步之声是训练有素的人马,在这元州城内能调动官兵的人可想而知是谁,立时下床穿鞋,萧飏一把拉住她便道:“走。”刚一出门,萧天痕与玄风等人也已经醒来出了房门。 “从密道走。”玄风带路道,这家客栈是鬼域的人所开,为以策万全客栈内早设了密道。如今外面弓箭手遍布,硬拼是不可能的。 几人一行下了酒窖,自密道悄然出了客栈。到了城门口,转头便看到方才栖身的客栈已经化成一栋火楼,照亮了元州城北的夜空。 “走。”萧飏回着望着那片火花,一拉她声音冷沉飘散深秋的夜风中,敢与他作对的人,一向没有好的下场,元州城非破不可。 对方发现楼中无人便立时奔赴四门追赶,凤浅歌一行人已经自北城而出,出了北城不是去往燕城,却是朝锦州而去,一种不敢有片刻耽误一行人直奔锦州而去。 天色渐明之时,一行人进入密林之中,林中一片死寂立时让她生出警觉,朝萧飏望了一眼,显然他也感觉出了不对劲,出声吩咐道:“林中有人,大家小心。” 一行人放慢马速前行,凤浅歌周身不由生出阵阵杀气,这几乎已经成了陷入险境的条件反射,听觉,触觉都特别敏锐起来。 越往林中走,阴冷的死亡气息便越来越重,让人不由心生寒意。萧天痕望了望四周,解下自己马上的佩剑扔给凤浅歌,他知道以她现在的身手对敌应该不是问题,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强悍起来是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 一阵阴风骤起,数十身着铠甲的人从林中走了出来,面色煞白,眼神无光,凤浅歌心头一颤,低语道:“乌蒙国死士。”乌云珠这个女人没死,哪里出事她都来掺上一脚。 几人霎时心头一凌,北苍山那惨烈的一战至今歷歷在目,乌蒙国死士的威力不可小看,而今来这几些,比之上次的更加厉害,死寂的林中惊悚的笛音响起,死士同时望向高头大马之上一袭雪衣的人。 第143页 笛音愈渐高亢,数十名死士一拥而上,直朝萧飏袭去,萧飏纵身下马被缠斗其中,萧天痕几人不敢有半分懈怠,凤浅歌纵身下马,寻着笛声朝林中而去,果然看道那一身黑衣的异族女子,手中那白森森的骨笛发出鬼泣般的声音。 “果然是你?”凤浅歌眸光一寒。 乌云珠望向走来的人,面色无波,笛音倏地一转,凤浅歌还未出手,身后便一阵腥风大作,她转头去看,一条巨蟒不知可时已经在她的身后。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强敌环伺 凤浅歌扭头一见身后的庞然大物,手中利箭瞬间出鞘,足尖一点便退出十丈之外,为自己寻找机会朝其下手,然而这样的庞然大物与曾经在封国皇陵的河蟒有过之而无不及。巨蟒体形虽大,但行动迅速,若不是她如今武功已经恢復定然是避不过去的。 吹着骨笛的乌云珠眼底掠过一丝寒意,笛音更加诡异起来,凤浅歌盯着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握剑的手一紧,一剑长虹噼出,剑气一过,巨蟒身上立时列开一道血口,几乎在出剑的出时,她右手在出剑的瞬间,左手霎时飞旋出十二只剧毒冥蝶随剑光一道袭向巨蟒之身。 巨蟒吃痛在林中一中翻涌,林中腥风大作,那群死士只围攻萧飏一个人,虽不占于下风,但一时也难以脱身,他朝笛声方向望了望,眼带忧色,萧天痕一见便道:“我过去帮她,四哥,你小心。”说罢提剑便寻着笛声而去。 一时到从林深处,萧天痕立时傻了眼,那么大只乌黑巨蟒在林中窜动,这乌蒙国的人果然恶毒,尽养这么些害人的东西。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抓那个女人。”凤浅歌一边应对着巨蟒的攻击一边喝道。 萧天痕一听赶紧回过神来,提剑便朝乌云珠那方奔去,巨蟒一见主人有威胁掉头一转朝萧天痕而去,吓得他撒腿就跑:“别吃我,我不好吃!”他是会武功,可是应对这么个庞然大物他真应付不来啊。 凤浅歌微一拧眉,足关一点,剑逢转向不远处的吹笛人,乌云珠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纵身一跃上了树,凤浅歌随之追了下去,二人在林中起起落落打斗着。乌云珠多使毒,虽然她有些毒不怕,但有些特制的毒,她一样也会中毒,故而不敢放手去搏。 那一边的萧天痕被巨蟒追得满林子狂奔:“救命哪,别吃我啊,别吃我……”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在林中响来。 乌云珠显然因为上次在北苍山从她手中吃过亏,这一回武功大有精尽,加上善于使毒,凤浅歌一时也拿她不下。 萧飏那一行人被缠得根本无法脱身,远远听到萧天痕鬼哭狼嚎的声音不由心下一紧,叫他去帮忙他却叫得这么悽惨,萧天痕不是那么无用的人,遇到什么了连他也怕成这样?心下一急,手中剑势更加凌厉无比。 凤浅歌眼见萧天痕快被巨蟒追上,将手中长剑掷了过去,一剑凌厉无比,巨蟒被刺中要害,萧天痕一见也不再傻眼,立即出手还击。她这一出手,却给了乌云珠可乘之机,一掌便朝她袭来,她以掌相击,哪知手上立即一片泛起乌黑。 乌云珠一下退出数十丈:“毒煞掌的滋味如何?” “不过如此。”凤浅歌微一抿唇,手中旋转而出的冰蝶很快便控制了毒性,乌黑之色从她手中渐渐褪去。 萧飏等人刚把那数十死士诛杀,便远远听到有铁蹄铮铮朝他们而来,相顾一望迅速进林寻找她与萧天痕等人,乌云珠一见风头不对便迅速撤退,凤浅歌从树上跃下,扶着树身形微微一晃,武功虽然恢復了不少,近前来又是受伤又是病发,体质大不如以前了。 萧天痕将巨蟒杀了,一脸忿恨地踢着一动不动的死物:“我让你咬我,让你咬牙,小爷把你炖成蛇羹。” 凤浅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炖了你敢吃吗?” 萧天痕转身望向她,见她唇色比方才苍白了几分,不由微一皱眉:“你还好吧?”要是让四哥知道她是为了救她被乌云珠那女人伤了,还不是扒了他的皮不可。 凤浅歌微一敛息,摇了摇头:“元州城有人追来了,不能再耽误了。” “可是……”萧天痕见她面色不好不由心中担忧。 “走吧。”凤浅歌举步朝萧飏他们的方向走去,见他们也正好朝这边而来,翻身上马一行人打马疾驰出了密林,只留下满林血腥之气。 一行人纵马如飞,不敢有片刻停歇。萧天痕不住地朝凤浅歌那边望去,知道那女人是个病秧子,若这伤再有个好歹来,他怎么跟四哥说去。 直到暮色时分,一行人出了元州城的地界,人马俱疲便决定休息到晚上再过忻州城。 凤浅歌下马便去了河边抽出短靴中的短剑,将手心划开一道口子,将渗入手臂的毒一点点逼出,滴滴黑血从伤口出滴入水中,整条右臂依旧觉得麻木,她无奈地嘆了嘆气,这毒还真厉害,一时半分手还恢復不了知觉。 萧飏下马吩咐玄风到忻州那边查探状况,转身一看她已经不见了人影,剑眉微皱,便起身去找,看她一人蹲在河边,悄然走上前便看到她手上正滴着血落入水中,瞳孔微缩,一把抓起她的手:“怎么弄的?” 凤浅歌挑眉望了他一眼:“现在已经没事了,放心,我没那么娇弱。”这点毒还要不了她的命。 他望着的她的目光带着薄怒,面色都有些苍白了,还一路一声不吭,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回事。见他面色冷沉,她立即求饶:“好了好了,就这一点小伤,当时后面有追兵没来得及说而已,我知道分寸的。”她这条小命,她可宝贝着呢。 萧天痕在马匹上的包袱中终于翻到了金创药拿到河边便看到萧飏已经在那边了,不由一阵心虚,这伤也是因为要帮他而受的,看四哥那一脸心疼的样,指不定要怎么训他了。 “我刚找到金创药,你……”萧天痕拿着药递过去,小心翼翼打量着萧飏的神色,又望向凤浅歌,她没跟四哥说吗? 凤浅歌瞪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萧飏拿过萧天痕手中的药,冷冷扫了一眼两人:“什么事瞒了我?” 萧天痕沉默片刻,一副认罪状:“她是帮我对付那巨蟒才……才中了乌云珠那女人的毒掌。”他还是争取坦白,从宽处理。 萧飏闻言眸光一寒望向萧天痕,他让他过去帮忙,他却帮倒忙。凤浅歌微一扬眉,望向眼前的人使唤道:“上药!” 萧飏瞪了她一眼,蘸了药微微抚上伤口处,指上忽一用力,疼得凤浅歌一皱眉这才道:“看你下回还逞强。”萧天痕见他不追究,悻悻地走远去。 “你就蛮不讲理。”凤浅歌不满地哼道,又不是她要伤着的,实在是那一掌躲不开,她才接的,不然伤得就不是一只手了。 他低眉将她的伤口上了药,细细包扎好:“你就非要冲上去逞强把自己伤着才心甘是不是?” “连心疼人都这么别扭。”凤浅歌瞥了他一眼哼道。她自然知道他是不想她受伤,他是想护着她,可是他就心疼人这么温柔的人到了他这里就这么别扭。 萧飏凤眸倏地眯起,一搂她的腰际:“那谁不别扭?” 她微一怔,唇角扬起,皱了皱眉子嗅了嗅,戏嚯道:“好浓的醋啊!” 薄削的唇狠狠地吻上她,辗转不离。他也怕他做的不够好,比不上那个人,即便她在自己身边,但她心中总有一个角落放着那个人,也许在某一天元清皇的记忆袭来,那个人更会占剧她整颗心。 她微怔,似是感觉到了他这份不安,微敛起眸回应着他的吻。 夕阳的余晖照耀着大地,河面波光闪耀。二人闲坐在河边糙地之上,凤浅歌随手摘起旁边的野方在手间摆弄成一只糙戒指放到他手中。 萧飏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成亲的婚戒,就像指环差不多。”她淡笑言道。 他微微皱了皱眉,一把抓起她的左手:“像这个?” 她低眉瞧了瞧左手上的指环,撇了撇嘴:“这个在封国时楼暗尘硬戴上去的,里面是中空的,养着一种蛊虫,戴上去除了他没人拿得下来,我试过很多回了。”除非把她手指剁下来差不多。 萧飏瞧了半晌,眸光复杂难辩:“他倒捨得,这是封国皇室的定情信物,亦相当于封国王后的证明。”那傢伙把这东西放在她这里,不也是在打着她的主意,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宵想,心中醋意翻腾,再所难免。 “那黑狐狸太精明,我不想跟他打交道。”凤浅歌淡声言道,她自认为一向可以看准一个人的心思,偏偏楼暗尘那傢伙藏得很深,面上玩世不恭,谁也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第144页 “是不是不防,有野心,有心计,又有手段,他日若为敌,不可小看。”萧飏望着远言,眸光清锐,如今西南西北在他手,东南东北在修涯手中,苍月内部不稳,封国这时候来袭,内忧外患会更加难以收拾,到了锦州是必要暗中派人注意着封国的动向,否则真的怕会陷入那样十面埋伏的局面。 凤浅歌微一拧眉,皇宫中活下来的人,几个不是有心计有手段的,她曾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保全身自己,却是一再被捲入其中。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最聪明的那一个从来也不会是她。 玄成驰马疾回来报:“忻州已经封锁戒严,无法过去。” 凤浅歌秀眉微拧,望着远方的天色,要去锦州就必须过忻州,若再耽误下去元州的追兵也来了,到时两面夹击,更难脱身,今夜看来又是一个不平夜。 第二百二十九章 死路生路 暮色降临,一行人勒马停在忻州城外,可想而知此时城内的布防是何等严密,硬闯过去几乎不可能,算算时间元州城的追兵也将至忻州。 凤浅歌望着高大紧闭的城门也不由犯了难,握着缰绳的手不由紧了紧。萧飏侧头望了望她,眉宇间掠过一丝复杂,对几人道:“玄风随本王自城中走,天痕你带她从左侧绕行,务必在封城之间出去,玄成从右侧绕行尽早出城,备好马匹。”他们如今的马匹已经连续行了一天了,不能再继续用了,城中必弃,出城之后没有马匹如何到锦州。 “是。”玄成玄风回道。 “我跟你一起。”凤浅歌侧头望着他一脸坚定之色,从城中走,无疑是将所有的兵力都引了去,让他们好从两边走。 苦萧飏侧头望向她,清冷月光下目光深沉,淡声道:“他们的目标是本王,凭这些人还奈何不得我。”这样的对手,他又不是第一次面对,只是不想她随之陷入险境。 “四哥……”凤浅歌出声,他自然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只是这个人每次说要与她同生共死,却总是把生的机会给予她。 萧飏望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萧天痕身上,大有警告的意味,这回要是再出了差错,他定饶不了他。萧天痕接收到他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女人这么强悍哪还用得着他来保护。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出城等我。”说罢与玄风一道打马而去,远远望着他手中长剑如白光裂空,将高大的城门破开。 远远听城内传来的厮杀之时,她的心倏地揪紧,萧天痕朝她一望,听到厮杀之声渐远,便道:“我们走吧。”说话间玄成已经策马入城,他必须赶在他们出城前准备好一切。 凤浅歌远远眺望着忻州城内的火花,深深吸了吸气,与萧天痕一道纵马驰入城内,按原计划从左侧绕行,因为萧飏的入城,城中大部分兵力集合在城中大道,他们一路遇到的阻碍并不是很多,有的街巷可以看到有大队的人马朝正道集结,她的心越揪越紧。她相信他的实力,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这么多人况且都早有准备,他一个人不一定能闯得过。 “别看了,我们出城等他,这些人还取不得四哥性命。”萧天痕一脸平静地说道,他随四哥这么多年,什么战没经过,这些人还伤不得他,只是要为他们争取时间要费心一些。 凤浅歌闻言抿了抿唇,狠狠抽了一鞭,马儿扬蹄狂奔朝着城门口的方向奔去。看到城墙之上的重重黑影,心狠狠一沉,勒马停住与萧天痕牵着马匹隐入暗巷之中。 “该死,他们竟然在这里布了箭阵。”萧天痕低声咒道。这样居高临下的位置,不管是他们还是四哥闯过来,都会被射成马蜂窝去。 凤浅歌微一抿唇,侧头暗数着城上明里暗里弓箭手的多少,及门口的守卫,这个时候玄成也差不多到城门口了。萧天痕发了愁,这么多弓箭手怎么对付,他们两个就算再加上玄成也只有三个人,对付这数百的弓箭手。 “城墙下的给你,上面的给我。”凤浅歌望着城门处的守卫低语道。 “你疯了。”萧天痕低声道“你要再有个好歹来,我怎么跟四哥交待。”那是箭阵,不是什么好玩的,她去对付,她一个人一双手能对付几个。 “你少废话,这里再不解决一会谁也出不去。”现在那些弓箭手还没发现他们,他们还可以再筹谋片刻。 萧天痕一听也是这理,望向她:“那你怎么办?” 凤浅歌指尖拈出无数金针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用针的手法一向是百发百中,比这些人的箭还要精准。萧天痕一见也同意了她的做法,朝城门处一望,而后指了指一旁的马匹,见她点了头,便朝马儿狠狠抽了一鞭。 马儿从小巷中狂奔而出,城门的守卫立即警觉,城墙之上的数百弓箭手,百箭齐发射向马匹,几乎在他们发箭的同时,凤浅歌手中金针激射而出,足尖一点几个几落已经上了城墙,出针的精准度,动作的迅捷度,行云流水无一丝懈怠,连萧天痕都不由惊嘆,这女人简直不是人。 数百的弓箭手被她手中的金针已经毙命一半,人一上城墙她便拾起了地上的长弓和箭囊,剑如流星,数剑齐发,无一落空。 从右侧绕来的玄成也在同时赶到城门,萧天痕瞥了眼来人,大喝道:“先走。”玄成未作片刻停留打马出城,他要尽快出去在准备好了上路的马匹,在这里耽误不得。 萧天痕一瞬瞥向城墙之上,只见轻灵的身影在上面上下翻飞闪噼着对方的箭矢,且一边闪避一边搭弓出箭,转眼之间城墙之上的数百弓箭手已经在她手上毙命大半。 凤浅歌击灭弓箭手,持弓站在城墙之上,一身素衣在夜风中翻飞,远远望着城中大道的那一片火光,看着那处火光越来越近,她知道他快过来了,以防万一三箭搭弓望着大道之上渐近的火光。 月光之下,一身白衣的身影自沿街的房顶疾奔而来,看到城墙之上的人影薄唇不由一扬,而在这时,背后几支冷箭便朝他激射而来,城墙之上三箭齐发破空而来,在空中激落三支箭,萧飏避过三箭矢,疾奔城门口,凤浅歌自城墙之上纵身一跃,飘然落地她身侧。 萧飏见她身上无伤便也放了心,一拉她便道:“走。” 三人一道疾奔出门,随在其后的玄风将城门合上方才自后追了上来。 刚走不远便见迎面一人驰而来,玄成翻身下马:“王爷,前面一线岸有埋伏,过不去。 几人不由顿时心下一寒,前有伏兵,后有追兵,眼看着后面的火光越来越近,玄风玄风几人不由都记望向萧飏等着他的决定。凤浅歌朝四周望了望,出声道:“走水路。” 萧飏闻言望向她,这边已近西北地形状况她比他熟,该听的时候还是要听的。 “那边不远有处浩大的芦苇盪,可以暂避一时,我们闯过忻州的事出云堂很快也会知晓,天一亮就会有人来接应的。”凤浅歌朝一边望去。 闻言几人便朝他们走的方向而去,几人钻进浩荡芦苇盪中,刚一进去追兵便追至一线岸,知其未通过一线岸便又折回四处搜寻。 “那边有船。”萧天痕借着夜色看到河道之上的一叶轻舟,这附近的渔家留下的。 “不能上船。”凤浅歌喝道,回头一望远处的追兵的火花渐近,担忧道“现在时值深秋,这里的芦苇都枯燥易燃,他们一放火,连船带人都保不住。” 萧天痕一听便垮下脸来:“你知道还把我们往死路上带。” 萧飏朝她望了一眼,很快也明了了她的想法,一线崖硬闯肯定过不了,还会被后面的人追上,这芦苇盪中看似死路,实则暗藏生机。 玄风远远望着远处渐起的火花,出声:“王爷,他们放火了。” “从水下走,出了暗河就能出了这里。”凤浅歌望着他说道。从这里逃生总比从一线崖硬闯要好,只要等到明日出云堂和奔雷堂的人赶来,忻州便可直接拿下。 萧飏转头望了望那渐近的火花,借着风势已经朝他们这边烧了过来,当下便道:“下水。”四人齐齐跃入暗河之中,待到火花逼近,深深吸气沉入水下。 水面之上大火借着夜风烧得迅勐,火光照亮了夜空。从水下看到,水面之上仿若是天际傍晚的火烧云般绚丽动人,萧飏一手搂着她顺着暗河的水流而去,几人很快出了暗河。 四人齐齐浮出水面,萧天痕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是深秋,河水冰凉的刺骨,他可没像他们两个体质偏寒,自然不惧怕这些寒冷。 顺流而下,进入山林之中,寻了处隐密的山洞歇脚。玄风玄成很快拾了柴木生起火堆,并且很识趣地在外面生了堆火也不进来打搅,萧天痕也异常识趣地随着玄风二人一道在洞外,不过忆及城门之处的那一幕幕,一个病弱女子有那样的身手实在让他难以置信,什么东西到了他手上都成了杀人的利器。 第145页 凤浅歌坐在火推旁,拧着衣服,萧飏已经把外衫烘干了扔给她:“换了。”她拿过衣服,到山洞深处将衣服换了,拿着湿衣服出来,他的衣服穿着她的身上,像极了小孩子在偷穿大人的衣服,萧飏一见不由失笑。 次日天明,奔雷堂一行人已经赶到一线崖,很快击毙那里的埋伏,到林中寻找凤浅歌一行人,凤浅歌他们方一出林便看到他们迎面而来。 出云堂主一见上前便道:“出云堂主见过四殿下。”朝萧飏身旁的人望了一眼“域主。” 奔雷堂主一听他叫域主,便上前一看此时的凤浅歌依旧是男妆打扮,虽然没了面具,但面容只是比以前变得更女性化一点,雷霆上前打量半晌,笑嘻嘻道:“老大,几天不见,你长得比以前更俊了。” 话音一落,萧飏剑眉一皱,侧头望向旁边的人,凤浅歌头疼地抚了抚额。 第二百三十章 萧天痕的恋兄癖! 锦州城,风舞山庄。 凤浅歌独坐于园中,望着满园萧瑟的景致,微凉的秋风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她抬眸望去,园子角落里一树桂花悄然已经绽放,她不由自主举步走了过去,微微敛目,曾经她也在一个桂花飘香的院中住过,那个青衫男子温柔如春风般的笑容一度成为她眼中最美的风景。 一年前,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汴京,离开了与他有关的一切。她不敢回头,亦不敢去回想与他有关的任何东西,她已经做了选择,她不能再动摇。 萧飏回到园中便看到他站在桂花树下微仰着头,一脸沉静。他悄然举步走近,看到有细碎的桂花落在她发间面上,抬手拈去。 苦她霍然睁眼望着他,目光微一怔,笑语问道:“商量完了?” 那一剎那的怔然,他仿佛从她眼底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让他心不由一紧,薄唇微一扬:“商量完了,过两天我就启程去歷城。” 凤浅歌微一愣,他说是我,不是我们。她沉默片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故萧飏薄唇压下,辗转轻吻,咬了咬她的唇,而后道:“在这等我,元州和忻州的事解决了,我们就回燕城。” “四哥,我想……”凤浅歌出声坚持想陪他一道去歷城,她怕那颗血菩提真的会给他造成伤害。 “上阵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乖乖待在锦州。”萧飏望着她认真说道。 “看不起我?”凤浅歌微一扬眉哼道。 萧飏瞪她一眼:“你好好待在锦州闭门思过,等我回来。”他知道她身手好,但战地之上危险重重,他不想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思什么过?我做错什么了?”凤浅歌秀眉高挑,一脸不满。 “你一年跟这些男人混迹在一起,还没错?”萧飏瞪她道,所幸女扮男妆没被识破,不然还不知要招惹上什么人。 她抿唇一笑,默然不语,转身朝园外走去。萧飏转头望了望后面的桂花树,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那个人一直在她的心中吧,他不知道这份情和爱在她心中沉寂了多深,他不知道这他们那两年的朝夕相对在她心中到底留下了什么,如果她真的想起一切,他真的可以放开吗? 他转身跟着她的身影而去,他没有心情去担忧那些有的没的,只想握住此刻身边的她,凤浅歌,这个他挚爱的女人。 两日后,萧飏带着出云堂,奔雷堂一行出发前往歷城,凤浅歌与萧天痕留在了风舞山庄,锦州虽不及元州城那般热闹繁华,但也差不了多少,萧天痕是每日早出晚归,玩得风生水起。 三日后,忻州降。 凤浅歌看着疾风堂送回的信件,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我就说嘛,什么忻州元州,四哥一出马,小菜一蝶。”萧天痕望着战报喜滋滋地说道。 凤浅歌瞥了他一眼,继续翻找医书。萧天痕皱了皱眉望着桌上堆积得像小山一样的书:“你找什么呢?”从四哥走这几天,她都窝在书房里,让疾风堂搜罗了各种医书来。 凤浅歌合上书,思量片刻后问道:“血菩提抑制芙蓉醉的方法,他是怎么知道的?” 萧天痕愣了愣,血菩提这都好几年的事了,他挠了挠头想了想道:“好像是宫内一本禁书上所述,不过我听母妃说那是苍月内宫的一本医书所记载,当然这外面肯定是没有的,你在找它吗?” 凤浅歌抿唇不语,真的如容贵妃所言,血菩提是被人动了手脚的吗?既然可以随时将他置于死地,又为何迟迟不动手,这个女人真的被仇恨逼疯了不成,非要看着别人也在仇恨中挣扎痛苦才心甘吗? 萧天痕见她神色凝重,敛去一脸不羁之色。他也知道就算血菩提也不可能救了四哥的命,而眼前这个人也是:“凤浅歌,你怎么也会中了芙蓉醉?” 她面色微怔,淡然一笑:“不记得了。”她在那个女人心中已经死了,那个女人在她心中也早已经死了,她们各不相干。 萧天痕耸耸肩:“你不愿说就算了,血菩提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你该问四哥。”他懒懒地朝榻上一躺,随手拿起桌案上的苹果便大啃起来。 一个芙蓉醉已经让她头疼了,如今还来一种不知名的毒,她只觉前所未有的无力。 “凤浅歌,这一回,你别再放弃四哥了。”不知何时,萧天痕已经坐起身,一本正经望着埋首在医书中的她说道。 凤浅歌抬头望向软榻之上神情认真的萧天痕,微一挑眉,这绝对是她第一回从他脸上看到如此正经的神情。 “四哥对谁的冷冰冰的,但是对你的不同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不会说话,但他对你的情份是倾尽了他所有的,你和修涯也许有过去,还有曾经两年的朝夕相处,四哥什么都没有,现在你还在他身边,如果你走了,他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萧天痕望着她认真说道,这一回她虽然回来了,但总有些细微的变化,她绝口不提与修涯的一切,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回忆“当初你一开离开梨苑,四哥就回京让我和玄成去找你,但是当初谁也没有想到会出那样的事,如果你当初叫他一声,也许你们就不会错过那么久,虽是无心伤你,四哥一直痛悔于心,好几回在梨花苑看到他一个人总会定定望着一个地方出神,在府里有时候也会望着王府的前院发怔,那是当年花轿进门的地方,在漠北时,你要去找修涯,他也放我去了,转身就让玄甲军扮成商队护送你一路过去,明知道你的意图,他也带着人一天一夜奔袭千里赶到精绝城,他总说着要你同生共死,却从来没想过要你死,他要的只是你一句话,你给了,所以他义无反顾。” 凤浅歌微一敛目,握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我原本是恨你的,恨你对四哥那么狠,恨你不给他幸福。后来皇祖母告诉我,是你在成全四哥,成全他心中所想,可是你不知道四哥报仇不是要这皇位,也不是要这天下,他只是痛心他失去了母亲和家。我想我无法理解四哥和你的感情,但你既然回到了他身边,就不要再离弃他,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萧天痕望着她认真的说道。 凤浅歌微抿着唇,面色无波。萧天痕见他没反应起身走到书案前拍了拍桌子:“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没?” “听到了。”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忽地勾起一抹戏嚯的笑:“萧天痕,你干什么对四哥那么……那么不可思议,你这恋兄廦还真是强烈。” 恋兄廦? 萧天痕一听便气得咬牙,隔了半晌才道:“母妃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不过因为受人陷害,生下来是死婴。如果在的话该和四哥差不多大。也是因为这样,母妃并不要我争什么,只想我好好活着就好。”可是现在身为人子,他却将母亲弃之不顾。 凤浅歌敛去面上的笑意,皇宫中的残酷一向如此,从曾经的三王之乱,到如今,那个地方的争斗年年岁岁都是无休止的。 “好了好了,不跟你废话了,你慢慢找你的吧,我出去遛遛。”萧天痕摆了摆手转身出门。 秋高气慡,汴京的秋天也是比较寒冷的,不知道母妃如今如何了。即便以前随四哥出征也从未离开过这么久,没有一点消息,不能相见也不能通信。 凤浅歌望着萧天痕的背影离去,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浅笑,在皇宫之内还有他这样重兄弟情义的人,算是一个奇蹟了吧。 忆起汴京的种种过往,无不是恍然如梦,曾经那温婉的动人的容贵妃成了报復者,那一身君王气度的苍月帝逝去,二皇子萧恪与凤鸾飞死里逃生走到了一起,昌和宫强势无比的夜昙太后也逝去了,在苍月王朝一枝独秀百年的夜家也走上了消亡…… 第146页 而她自己的所经所歷,更是让她不敢置信。这一年来,每每午夜梦回,凤栖宫地下冰窖之中的元清皇后的模样总会出现,挥之不去,她依旧那么美,那么安详,她甚至看到修涯就站在冰棺的旁边,他在等待,等待她醒来,等待她忆起他们曾经倾心相随的过往。 凤浅歌深深吸了吸气,重新埋头查找那堆积如山的医书。汴京,这一生她都不想再去了,但有的东西是逃不掉的,那个地方註定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终有一天她还是要回去,不管她愿意不愿意。 鬼域的人马与玄成从燕城所带兵马将元州两百夹击,元州城主与周边几城垂死挣扎,至死不详。西南与西北同时出兵,元州及周边几城,在半个月动乱平定,自此西南西北归于九章亲王之手,苍月王朝由三足鼎立转为二分天下,宣帝占东南东北,但自始至终也未有任何动作。 元州平定,时值初冬,凤浅歌一行人辄往燕城。 第二百三十一章 欢情 燕城,这座处于苍月西南方的城池,繁华堪比汴京。王府虽不比汴京那里的气势恢弘,却是多了几分典约雅致。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凤浅歌替凤鸾飞针灸完,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雪,她撑着挡雪的伞,刚从清晖园出来,便看到园外静立的马车,唇角勾起微微的笑意走过去。 玄成掀开车帘让她上车,马车之内一袭银丝锦袍的男子面上似有倦色正闭目浅眠。自回燕城以来,西南西北平定,要忙的事甚多,他要替萧天痕将来铺好路,才能安心带她走,自然少不得要多费心神。 听到她一上车,敛目浅眠的人掀开眼帘,随手将旁边的斗篷抓起,朝她身上一裹,触到她冰凉的手微微皱了皱眉:“明天不用过来了。” 苦凤浅歌微一扬眉,凤鸾飞的病如今到了关键时候,哪能耽误。 “玄成,明天让他们搬到府里去。”萧飏朝马车外的玄成说道,她每天都跑这边跑,他一回府连个影子都见不着,现在入冬了,燕城的冬天特别冷,再这么么天天跑下去,他也看不过去。 凤浅歌面色微讶,他一向不喜欢府中有生人,对萧恪凤鸾飞两人,没有下杀手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了,如今还让他们搬到府中去住。她微怔片刻,抿唇一笑挪到他身边坐下:“四哥,谢谢你。” 故话音一落,萧飏便不悦的皱起眉望她,她惊觉失语,他从来不让她说谢谢对不起这些话与他,但她此时真的很想说声谢谢,拉了拉宽大的斗篷窝到他怀中去,将他也盖住:“你先眯会吧,到了我叫你。” 萧飏搂着她的手一紧,薄唇贴向她耳廓,柔声低语:“浅歌,我想……” “不准想。”她倏一挑眉瞪向他,严辞拒绝。从说让她还债,他是回回连本带息的索取,一顺了他的意,苦的就是她。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闷笑出声,灼热的唿吸喷洒在颈间的浅显,撩起丝丝悸动。 马车外驾车的玄成听到马车内传出的笑声,面色也不由一怔,一向一本正经的主子也只有在她面前笑得这么随意。 外面大雨纷飞,王府书房却是温暖如春,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凤浅歌窝在紫檀软榻之中,书房她甚少过来的,他却非得拉着她在一旁等他忙一道用膳。 书案之后,萧飏抬头望向榻上安然浅眠的女子,薄唇不由勾起一抹笑意,她就在他一睁眼可以看到的地方,真好! 凤浅歌翻了个身,手无意摸到软枕下一块硬梆梆的东西,随手拿了出来,一看不由愣了半晌,那是一个木雕,一个雕刻着她模样的木雕,木雕已经有些陈旧,上面一点暗红仍旧存在。这是在梨花苑之时他所赠予她的。 往事歷歷,浮于眼前。她恍然看到在梨花树下,一身光华流转的男子在低头刻着这个木雕,那时候他说:我希望你留下。 那时候她并不明白这一句我希望你留下是何意义,这是他能说出的最动情的话,只是那时候她却要的是一句我爱你。 很的多东西不是一句话可以说明白的,重要的不是那一句我爱你,而是那句话背后的情意。他未曾说过,但已经在做。 凤浅歌缩在薄毯之中细细打量着手中的木雕,一寸一寸的描摩,从相识,相遇,到如今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浮现眼前,忆起梨花苑的朝朝暮暮,心头百转千回。 原来,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 她一掀毯子下榻噙着笑步到书案边,将那木雕放在桌案之上,萧飏剑眉微一扬,放下手中硃笔:“作什么?” 她笑得眉眼弯弯望着他:“你说,你宵想了我多少年,是该从封国那时候算起,还是从梨花苑算起,还是……从宁城那座桥上算起,啊?” “很重要?”他微挑着眉望她。 她郑重点了点头,思量片刻后问道:“当时找上凤鸾飞,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失望?” “有一点。”他答道。 “就一点?”凤浅歌秀眉一挑。 他笑着一把将她拉到怀中:“你希望有多少,嗯?”他一向不喜欢欠着什么人,那块玉玦在玄甲之时确实陪伴他多年,只是他没想到归还之时,会牵出那么多事来。 她笑着圈住他的脖颈,轻笑道:“认错了人,你还以身相许,冠绝天下的九章亲王也有犯煳涂的时候?” 萧飏一听面色便沉了来,那时候九章亲王妃的位子,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摆设而已。当年身在朝堂诸事缠身,他哪还有心思去打听凤府的事。 他低首嗅着她的发香,清浅低语道:“过了明年春天,我们就能走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带她离开,远离这红尘俗世的纷争,自从知道关于元清皇后的事,他好多时候感觉自己像一个小偷,偷走了修涯的幸福,偷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是他将她带来这个世界,带到他的身边,他怕有一天,他又将她带走了。 “不是说好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爱,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她不希望他天天这么累,要为萧天痕铺好后路,这要费多少心力她怎会不知。 萧飏低着吻去她还未说出的抱歉话语,他只希望他可以尽力给予她想要的,他想成为她可以放心依靠的人,为她遮风挡雨,也许他所做的不及那个人所付出的,他尽力了,他努力在爱她。 半晌,她抵着他的额头,娇嫩的红唇更显诱人,睫毛微微颤动,柔声问道:“今天想吃什么?” 他薄唇微微扬起,想到回府之后那豪情壮志说要为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的女人,府中的厨子都被她遣送走了,侧头望了望桌上的公文,沉吟片刻:“我陪你去。” 她微扬着眉望他,一脸不可置信。他要陪她进厨房? “小看我?”他挑着眉瞪她一眼,扶着她起身出门。 王府的厨房,两人携手一同进门。 “你真要帮忙?”凤浅歌侧头望他问道,不是她不信他,而是男人到厨房这种地方实在怪异。 萧飏瞪她一眼,四下望了望:“我做什么?” 见他坚持,她不再相劝,拉他到一只水缸旁,里面是昨日买得两条鳜鱼,准备给他做鱼汤的,望向他道:“将鱼杀了。” 他朝她望了一眼,优雅地挽了挽袖子,出手迅如闪电将鱼从水中抓出,薄唇扬起几分笑意,手中的鱼一阵乱动,便从他手中滑了出去。 凤浅歌不由失笑,只见面前的白影一闪,接着寒光一过,转眼之后,方才在他手中的鱼已经躺在了案板之上,从头到尾剁成了几段,人都能杀,何况一条鱼。 “杀好了,切好了。”他侧头望着她道。 凤浅歌望着案板上血迹模煳的鱼块,连鳞片都没刮,头疼地抚了抚额,走近:“你给我一边待着去。”不容他有半分反驳把人推到厨房门口站着。 “你……”萧飏低头瞪向她,他替她杀了鱼,还切好了,她不领情也算了,还把他往外推。 凤浅歌转身进门,将案板之上被他剁得惨不忍睹的鱼收拾掉,挽起衣袖将水缸中的另一条鲜挥出,放到案板之上,用刀背将鲜敲晕,细细将鱼鳞刮去,将内脏一点点扒去,朝他说道:“鱼的心脏等到下锅再扒,可以保存鱼的鲜味。” 萧飏站在门口,一脸受教,看着在里面忙活的女子,面上凝出丝丝笑意,索性寻了处地方坐下,这样静静地看着,都是一种无比的幸福。 “今天做什么好吃的。”美食的香气很快引来了一人,萧天痕一脸欣喜地沖入厨房,一进门便看到坐在旁边一袭雪衣的男子:“四哥,你怎么跑这来了?” 萧飏淡淡望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萧天痕闻着菜香:“有鲜鱼汤,还有焖鲜菇,还有……”话还没说完被一道冷冷的目光吓得吞回肚子里。 第147页 萧天痕无视他的目光窜到凤浅歌旁边,一脸讨好的笑:“我帮你端菜。”这些日子常常来蹭饭,脸皮早就练得不惧他的目光了。 “你府里穷得揭不开锅吗?”萧飏冷冷扫了萧天痕一眼。 萧天痕一见他不高兴,面上顿时委屈:“我一个人吃饭好凄清,四哥……”他知道他不该打搅他们夫妻生活,可是他一个人在府上实在没劲,谁让凤浅歌厨艺又好,他只得过来蹭饭了,要不是四哥反对,他早就搬到府上了,也免得天天这么来回跑。 瞧着他们兄弟二人对峙的目光,凤浅歌无奈的嘆了嘆气:“好了,先吃饭,一会菜凉了。”话音一落,萧天痕已经端着菜朝前面的暖阁去了。 萧飏沉着一张脸望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影,侧头望她:“都是你惯出来的。” 凤浅歌瞥了他一眼:“好歹你也是做哥哥的,他跟你到西南一年多了,自己母亲都丢在汴京,你还这么小气。” 萧飏闻言面色不由缓和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异样,自己一要离去,就要将所有事丢给萧天痕,而他一向是不喜欢政事的,他是不是真的自私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努力去爱 次日,雪初霁,玄成已经将萧恪两人接入王府在西园住下,以便她替凤鸾飞诊治事宜,萧恪也帮着打理燕城上下的管理事务。 萧天痕次日一如往日来蹭饭,见萧恪两人搬到府中来住,饭都不顾得吃,打道回府让人将自己的东西也唿啦啦搬到了王府,萧飏在书房听到玄成来报,与凤浅歌一道到前厅就看着他正指挥着人将自己的东西挨个往府中搬。 “萧天痕,你干什么?”萧飏面色明显不悦,那两个已经最大的容忍,他也跟着来凑热闹。 萧天痕却一脸无畏:“四哥,都是兄弟,你让二哥住,不让我住,就是厚此薄彼,我不服气。”本来还怕惹他生气,见他能让那两个进来住,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苦萧飏面色冷沉,朝玄成道:“把东西给他送回去。” 玄成几人闻言便搬起东西朝府外走,萧天痕大惊失色,迅速窜至凤浅歌旁边:“四嫂,你不能看着四哥这么欺负我,二哥都能住进来,我就不能住进来了?” 这一声四嫂,叫得凤浅歌一愣。平日他一向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回燕城之后,她要忙着给凤鸾飞治病,他忙着安排西南西北的事务,一直都未提及成婚之事。 萧飏侧头望了望她,眸光微动,面色缓和下来,转身回书房而去。萧天痕面上顿时泛起大大的笑容,手一把勾起凤浅歌的肩膀:“这声四嫂叫得真管用。” 凤浅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的恋兄癖还真是有增无减。” 萧天痕朝外面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搬东西进来,望向凤浅歌道:“四哥没有正式迎娶你,其实他一直都想的,只是现在……” “我知道。”凤浅歌淡然一笑。 萧天痕望着他,笑了笑,目光转向进进出出搬东西的人道:“好了,这下热闹了,以前虽然很讨厌萧恪那人,不过现在看他表现还好,姑且认他这个二哥。”以前从未想过身在皇家的他们,会有这样的兄弟三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一天。 从这一天起,王府上下变得热闹起来,冬去春来,转眼便过了数月。 凤鸾飞的病情渐有好转,人已经渐渐清醒,但对于过去的记忆有些模煳,如今的凤鸾飞变得胆小而怕事,与以前那个骄傲的女子截然相反。 清晨,凤浅歌出府去购制食材,凤鸾飞从厨房追出来:“凤姑娘,我……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说话间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 凤浅歌愣了愣,淡然一笑:“萧天痕会一起帮忙,我们很快就回来。”她才刚好一点,若是出去受了什么刺激,她几个月治疗的努力就白费了。 “我只是想帮帮忙而已。”凤鸾飞垂下头低声说道,从萧恪口中多少知道些自己的事,虽然记不得了,但那毕竟是曾经的自己。 凤浅歌沉默片刻,还是将她一道带了出府。萧天痕一见两人,不由愣了愣,虽然对以前的凤鸾飞有些痛恨,不过现在的她转变不少,他并不是个很记仇的人,她和二哥都改了,他自然不会再寻麻烦。 到了街市,萧天痕带着凤鸾飞去买其它的东西,便只留她一个人在街面上转悠,待买好了东西却还不见二人过来。 适逢琉香一连寻觅数城方才到达燕城,远远看到她的背影,便疾步奔上前去,拉她:“小姐!” 凤浅歌望着面前的人,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琉香,你怎么……” “小姐,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琉香不由分说便在大街上抱着她大哭起来,这数月以来,他将西南西北数座城都找遍了,知道四皇子曾经去了元州,她也去了元州,再到锦州,最后又听说四皇子到了燕城,她又一路辗转追了过来,她一个人从没有走过远这么久的路,歷尽艰辛终于找到她了。 凤浅歌一时心酸,当年饭菜中下香料之时,她想也不是琉香所愿的,这丫头一向什么都为她想,绝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如今她一人寻她千里,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她探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这么大的人哭成什么样子?” 琉香执袖擦了擦脸,抽泣道:“小姐,我没有要害你的,那香料我不知道会……”她不知道老酒鬼和姐姐,会一起那么对小姐,她要是知道一定不会做的。 凤浅歌淡然一笑,拉了拉她的手:“我知道,有事一会回去再说。” 琉香闻言,破涕为笑。哪知转眼便看到萧天痕和凤鸾飞一道走了过来,顿时目光一凌望向凤鸾飞:“又是你……”说话间手便摸向腰际的长鞭,当年要不是这个女人和二皇子一起将小姐推下千丈崖,哪会出这么多的事情。 凤浅歌一把按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琉香,有事等回去再说。”琉香不可置信一望着她,小姐这是怎么了,凤鸾飞那样的人她还跟她走在一起。 回到府中,凤浅歌但拉着她回了房,眼中掩不住的心疼之色:“琉香,你瘦了。”这丫头自小便跟在她身边,哪会一个人在外面跑这么久。 琉香垂眸低下头,想到这几个月的生活,真的恍如隔世般,当日走得急,她带的银两并不多,到最后盘缠用完了,她要一边赚钱一边找人,外面的人不是个个都会像小姐待她那么好,她有帮人做过厨子,给人做过丫头,甚至扮男妆做过店小二…… 凤浅歌帮她沏了杯茶递过,望着她瘦削的面容,心疼嘆息道:“你这傻丫头!” “都是姐姐和老酒鬼,他们骗我说要帮你找治病的药,一去就是一年,我回去你早就走了,都怪我那么笨,早该发现姐姐不对劲的,不然也不会害得小姐你……”琉香说着又落下泪来,如果她早点发现,也许就能帮到小姐。 凤浅歌望着她笑了笑,眼底一片云淡风轻:“那些都过去了!”抬手理了理琉香乱乱的头髮“你走这么久,琉琴知道吗?” 琉香抿着唇,眼底泪光闪动:“我没有她那样的姐姐!”从在将军府那里吵了一架,她就离开汴京,一走数月,哪还顾得上去打听她的消息。 凤浅歌轻然一笑:“她毕竟是你姐姐,别这么说。”姐妹亲情是斩不断的,琉香自小是一心向着她,可若因她让她们姐妹反目,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小姐……你过得好吗?”琉香抬眸怔怔地望着她,这是才是她想知道的,离开汴京的一年多,她过得好吗? 凤浅歌低垂抿唇笑了笑,眼前出现那一袭雪衣的身影,他笨拙地学着吹笛的样子,他陪她在厨房忙碌的样子:“很好。” 琉香望着她眉眼间的笑意,那样的笑容是她不曾见过的,带着如冬日暖阳般的温暖,洋溢着幸福的味道。她悬了数月的心终于落地,看来四皇子对她很好,她曾一直以为修将军是会让她幸福的人,只是没想到…… “凤鸾飞和二皇子也住在府中,他们……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凤鸾飞病得很重,我刚治好一点点,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恩怨,现在还活着就是一种幸运。有时候放下也是一种幸福。”凤浅歌淡笑望着她问道:“琉香,你要留在这里吗?” “要。”没有片刻犹豫,她便回话。这数月以来,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再也不会走了,小姐到哪里,她就到哪里。 “琉香,谢谢你。”凤浅歌望着她,一脸诚挚地说道,这些年虽是主僕名份,她心中一直将她视为妹妹般,自己离京,害她流离数月,心中一时感触颇多。 第148页 琉香清秀的小脸泛起笑容:“小姐,你说什么话,从小到大,对我最好的就是小姐,我该谢谢你才对。”姐姐一直冷冰冰的,对于小姐的感情,远远超过对姐姐。 凤浅歌笑着起身:“走,我带你去住的地方。”牵过琉香便朝屋外走去,远远看到与玄成一道从书房出来的萧飏。 看到她身旁的琉香,他凤眸微眯,这个人是苍月人他不是不知道,她是为找她而来,还是因为修涯而来到她的身边,他不由心头一紧,他终于坐不住了吗? 琉香望向那一袭雪衣的冷峻男子,初次见到时,在九章亲王府,小姐花轿临门,他将其逐出,她从未想过那样冷酷无情的男子会是带给小姐幸福的人。 凤浅歌沖他笑了笑,转头望向琉香:“走吧。“拉着她便出了园子。 “小姐,你……真的放下修将军了吗?”琉香怔忡问道,虽然有伤害,但她亦看得出修将军是真的很喜欢小姐的,再加上元清皇后这一层,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不可思议。 凤浅歌面上的笑容微僵,深深吸了吸气,淡然一笑道:“人一辈子,不可能什么事都是完美的,总有些人是註定会亏欠伤害的。” 她仰头望着春日明媚的阳光,眉眼间泛起温柔的弧度。她想抓住身边这份幸福,不管未来是生是死,是悲是喜,在他们还相守的时间,努力去爱他。 第二百三十三章 简单爱 春日的阳光温暖如水,王府上下一派和乐融融。闲暇之时,凤浅歌与凤鸾飞琉香三人便在厨房切磋厨艺,糕点甜甜的香味自厨房飘出。 琉香看着被凤鸾飞捏得造型奇特面团,实在看不过去,过去帮着做了两个:“做那么难看,做出来谁吃啊。”虽然这女人有改正,但对于以前的事,她可一点没有忘。 凤浅歌抿唇微笑着望着两人,起初琉香对风鸾飞没什么好脸色,但数日相处下来也慢慢有所改观,起身取过刚刚做好的红豆糕,朝二人道:“我出去一下。” 琉香侧头望了望,知道她去书房送东西也懒得拆穿她,继续教着凤鸾飞做糕点,这样简单而随意的生活,她看到小姐面上从未有过的笑容。 苦凤浅歌端着糕点刚一进园子,萧天痕便窜了出来:“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说话间爪子已经朝她的盘子伸来。 她一闪身避过:“这不是给你的。” “你就偏心四哥。”萧天痕不满地瞪着她,每天做的都给四哥,他都只能干看着。 “琉香他们还在做,自己去拿。”凤浅歌瞥他一眼,朝书房而去。萧天痕一听便垮下脸来,琉香那丫头,反正他们两一见面就动手,这会去厨房他肯定什么也吃不上。 刚到书房门口便见玄成与玄风两站在门外,见她过来,便轻步上前:“王妃,王爷刚睡下。”虽然主子还未正式迎娶,但这王妃之名也是他属意的。 凤浅歌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昨天一夜没睡,又到这时候了才睡,低眉望了望手中端着的糕点,轻轻推门进去,将糕点放到桌上。 靠窗的软榻之上,一袭银丝锦袍的男子敛目浅眠,面色带着些许的疲倦,她瞧着不由心疼,从屏风处取了薄毯替他掖好,轻手轻脚的转身准备出门,刚一转过身,榻上的人便一把将她拉了过去:“来了就走?”他一向浅眠,她一进门他就听出来了。 她被拉得在软榻外侧躺着,抬眸望去,他连眼都没睁一下,微微嘆息:“你先睡会,我……” 他手臂一紧,将她搂入怀中,低喃道:“陪我躺会。” 她微怔,探手拉了拉薄毯,偎进他怀中静然不语,听着他清浅的唿吸内心无比沉静,穿窗而入的阳光洒落在他的侧脸,俊美的面容更显如玉般的剔透,修长如扇的睫毛安静地敛着,她微笑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心头流溢着三月阳光般的暖意。 过了两个时辰,他掀开眼帘望着她薄唇微扬:“今天做什么了?” “红豆糕,刚跟琉香学的。”做菜她虽然也会,却没有琉香那般精通,这些日子倒是跟她学了不少,说话间她起身到桌边将糕点端了过来。 他去丝毫没有要自己动手拿的意思,她抿了抿唇,拈起一块递到他唇边。他唇角无声扬起,半晌张口咬了一口红豆糕:“这些事,不用样样都去自己做的。” “不要我做,你要谁做?”她微一扬眉望他。 他轻然失笑,眉宇满是宠溺而温柔的笑意。她放下盘子,到外室拿巾帕打湿拧干拿到他面前:“不是有萧恪和萧天痕帮你,天天还这么忙?” 他闻言微愣,微一倾身,薄唇便触到她的唇,一勾她的腰际,笑着低语:“这是在怪我冷落你了?” “你……”她面色一窘,瞪着他。她是见他一连数日都看着神色疲倦,想劝他放下歇事,说了数回,他一句没听进去,还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萧飏侧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薄唇微扬:“今天天气不错,我陪你出去走走。”从回燕城之后,一直都没机会带她出门。 她微一扬眉望他片刻,道:“你还是留府里休息吧。” 他没想到她会不领情,勾着她腰际的手一紧,薄唇勾起邪肆的弧度:“那好,我陪你休息。”眼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凤浅歌打了个寒颤,一把拉开她的手:“我回房换衣服,马上走。”说话间一熘烟便出了门。 萧飏坐在软榻之上侧头望着案几上的糕点,端过拿到鼻尖嗅了嗅,甜甜的香味萦绕鼻间,冷峻的面上泛起柔和的笑意。 凤浅歌回房换了衣衫,刚一出门便遇上院中的萧天痕,一见她愣了愣:“要出门?” “嗯。”她一边走,一边回道。 “我也去。”说话间萧天痕化作尾巴一只跟了上来。 萧飏看到跟在她身后的萧天痕,面色不由一沉。萧天痕干笑两声:“你们要一起出去啊,那我不去了。”跟去了还不得被四哥埋怨“要是出去转的话,可以先去灵觉寺转转,再到落日湖游个湖,那里看夕阳不错。”燕城附近他早就玩遍了,介绍的好地方准没错。 萧飏冷眸扫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萧天痕却凑到她耳边咕哝道:“四哥,这是心里不平衡,你跟那姓修的又是看夕阳,又是梦园的,你看他那时候绷着一张脸,心里早就打翻了醋罈子了。”他毫不客气地将事作抖落出来。 凤浅歌闻言睨了一旁的人一眼,抿唇笑了笑,举步朝他走去,二人一道携手出了府。琉香刚做了新糕点过来找她,便看到他们一道出门。 萧天痕吸了吸鼻子,转身便看到琉香端着各种精緻的糕点站在走廊上,迅速窜至上前:“不用看,他们出去约会了,这些东西我来解决吧。”说话间就伸出了爪子。 琉香朝旁边一退避开了他:“这不是给你做的,少打主意。”把这些东西给他,那她宁愿拿去餵狗。 “你别忘了,站得是我的地盘。”萧天痕一怒而起,从这丫头来了府里,处处跟他做对,连吃饭摆在他面前的都是素菜,好吃的全摆四哥和凤浅歌那边了。 “这好像是亲王府,不是你的地方,别那么不要脸。”琉香端着东西转身就走,没见过这么脸皮厚比城墙的人。 “这是四哥的是地方,当然也是我的地方。”他们是兄弟,这里自然也能算是他的地盘了。 两人刚一拐进厨房的后园,便看到萧恪与凤鸾飞两人坐在亭中,萧天痕一把拉住琉香,琉香顺势一脚踩在他脚上,痛得他呲牙咧嘴,压低声音道:“没看到人家在谈情说爱吗,乱打搅是会遭报应的。” “什么谈情说爱?”琉香侧头,看到凤鸾飞将方才学着做出的糕点拿给萧恪,虽然这女人以前作恶多端,但现在确实已经改了,她才没有跟她计较。 “二哥喜欢凤鸾飞,你傻啊,还看不出来。”萧天痕探头朝里张望着。 “你……” “现在看来,凤鸾飞也对二哥有意思了,说不定不久府里要办喜酒了。”萧天痕乐滋滋的想着,这样也好,二哥四哥一起成亲,更加热闹,趁着琉香不注意间手已经端过一盘白糖糕吃了起来。 “人家有意思没意思,关你什么事?”琉香瞪他一眼哼道。 “二哥以前就对凤鸾飞有意思,是那女人不好好珍惜,现在变了个人倒也不错。”萧天痕一边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说着,将空盘子放到托盘之中,起身道:“我跟出去看看四哥他们?” “我也要去。”琉香跟上道。 萧天痕愣了愣,看在方才那盘白糖糕的份上没有为难她,把她手中的托盘放边上一扔,道:“走吧,我还从来没看过四哥跟人约会呢?” 第149页 一袭银丝锦如仙如神的男子,一身素衣恍若九天降世的仙子,这样的两人出门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凤浅歌经常会在燕城街面上转悠,时间一久多数人也是识得她的,而萧飏在这也有几年,无人不识的九章亲王。 燕城南,灵觉寺,凤浅歌站在青石阶下不由一笑,不想这里的寺庙也有这样的千步阶。 “我听人说,只要虔诚的走完这千步阶,心中所想的就会实现。”她浅笑言道,普陀寺的千步阶,她走过数次却甚少许过什么心愿。 萧飏侧头望着她,也许真的会,他曾在普陀寺的千步阶,虔诚的许愿,如今愿望实现了,她就在他的眼前,他的身边,在他一睁眼,一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 她探手与她十指相扣,微然一笑,举步拾阶而上,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无比虔诚,沉静的面容带着轻浅的笑意,往事歷歷,流转眼前。 “我希望你留下。” “你对本王的价值仅止于此,本王要娶的从来不是你。” “凤浅歌,你回来!我带你走!” “我不懂你的满口方谎言到底是真是假!我不懂你为何连亲生骨肉都可捨弃!” “你欠他的,我替你还。” “如果他真的爱你,你也还爱他,就回他身边吧!” “有我地方就是你的家,有你的地方就会是我的家。” …… 她握着他的手渐渐收紧,他侧头望着她:“怎么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探手环住他的腰:“四哥……我想你了。”即便他就在眼前,就在身边,依旧会止不住地想念。 他的怀抱,成为他唯一的依附和真实。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成双成对,二女同嫁 灵觉寺山门,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窜动着。 萧天痕伸长了脖子望着千步阶下的两人,琉香也跟在一旁望着不远处的两人,微微抿了抿唇,小姐怎么了? “看不到四哥的神情,太可惜了。”萧天痕摸着下巴嘆息道。 琉香探头望了望,道:“我们还是回去吧,一会被王爷发现了。”那个人看着冷酷无情,要是因为偷看而被罚就太划不来了。 “怕什么,四哥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就算想怎么样,找四嫂求情。”萧天痕笑语道“你别看四哥天天冷着张脸,对着你家小姐,乖顺不行了。” “有吗?”琉香一脸置疑之色,虽然来了有一段日子,她也甚少与四皇子正面相对,谁不知道九章亲王是出了名的狠绝无情,怎么可能跟乖顺扯上边。 “从小到大,我没见四哥对哪个人像对凤浅歌这么好,大婚错嫁的事又不是他想做的,要不是被凤鸾飞那女人……”萧天痕悻悻的闭上嘴,嘆了嘆气“四哥真是情路坎坷啊!” “你以为世上就你四哥一个对小姐好?”琉香白他一眼哼道。 萧天痕一听便不乐意了,转头望着她:“你不是还想着让她回姓修的那去吧,是不是姓修让你来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 “我破坏什么了?”琉香一听便忿然道“我只要小姐过得好就够了,修将军是伤害过小姐,但她对小姐的好不比任何人少。” “行了行了,那姓修的给你灌什么迷汤了,都那样了还向着他,要不是他从中一再破坏,四哥他们也不会到现在才走到一起,大婚的时候四哥让我查凤浅歌,他让人从中阻拦,不然根本就不会让凤浅歌嫁给他,在百罗圣地,将军府的人差点让四哥丢了性命,若不是他让容贵妃窜掇父皇在宫中绊住我,那血莲我早送过去了,哪还轮得上他。” “什么血莲?”琉香闻言一愣。 “这世上的血莲能有什么,是四哥从百罗圣地取回来的血莲,在百罗圣地还和将军府的人遇上了,差点被害得掉在湖中被食人鱼吃了,现在身上还有好多被食人鱼咬的伤呢。”萧天痕忿忿不平道,都是那姓修的从中破坏“还有那天,我去送血莲,你连门都不让我进,你也是帮凶。” “我怎么知道……”琉香心虚地出声,他哪知道他送来的会是血莲。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在漠北时,你还真以为你们遇上的商队,还不是四哥让人假扮送你们过去的,那么贵重的人参灵芝,你以为真那么好找?”萧天痕一想起那些事就心中不平。 琉香闻言抿唇不语:“可是他害死了凤夫人,那是小姐……” 萧天痕一记暴粟敲在她脑门上:“那是姓修的害的,不是四哥,四哥让人把凤夫人带走都送出了城,被人劫走了,你再给我提那姓修的,我把你扔回汴京去。” 琉香摸了摸被敲头的地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两人,看到他们携手在山门前拾阶而上,原来他默默为小姐做了那么多,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看着越来越接近山门的两人,萧天痕一把将琉香的头按下:“他们过来了。” 两人窝在树从后,半晌见还没动静便伸头去看,萧飏和凤浅歌站在那里望着两人,面色不善。 “小姐,我们什么都没看到。”琉香干笑着后退。 萧天痕一望萧飏那阴沉的面色,笑着一把搂住琉香的腰,信誓旦旦道:“琉香来了一直没有出来玩,我带她出来赏景,绝对不是跟你们来的。” 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琉香霎时便胀红了脸,一把甩开萧天痕的手,接着一个耳光便送上去:“不要脸!” 萧天痕被打得莫名其妙,捂着脸瞪她:“你这凶丫头,我怎么你了?” “你,无耻。”琉香红着脸斥道。 “我……”萧天痕委屈不已经地转头望向一旁的凤浅歌两人,她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就差没有拍手叫好。 琉香气唿唿地朝山下走去,面上绯红久久不散。心中把萧天痕咒了千百回,那不要脸的傢伙竟然敢非礼她,明天一定下毒整死他! 凤浅歌朝身旁的人望了望,两人一道离去。被发现了,萧天痕也不能再跟着了,委屈地朝山下走,远远看到前面的琉香恨得咬牙切齿。 灵觉寺,虽不如宁城的普陀寺那般香火鼎盛,但也是名山古剎。大雄宝殿,释迦牟尼的圣像高踞于莲花宝座,闪耀着金光,佛相庄严,低眉细目,面上带着慈悲的微笑,俯瞰着芸芸众生。 凤浅歌双手合十,跪于蒲团之上,一身清逸素净的裙衫,纤尘不染,佛像的佛光映在她白晳的面上,整个人显得沉静而美好。 萧飏站在殿门口望着里面的背影,极致完美的面容染上几分春风般的柔和,那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此刻她的心中在为他默默祷祝。 良久之后,凤浅歌起身步出大殿,沉默片刻后道:“你等我,我去求道平安符。”凤夫人在世之时,每个人月都会为她救来平安符,从她走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了,也许平安符并没有保人平安的力量,但那是一个期盼一个愿望。 萧飏微微抿了抿唇:“去吧。”起先他亦不信这些,但普陀寺那老方丈让他开始对一些东西慢慢相信。 凤浅歌到偏殿求了平安符,侧头望向不远处的送子观音殿,抿唇笑了笑举步过去,殿内多妇子,每个人都在观音像前虔诚祈愿,天赐麟儿。 从那个孩子离去,她也从未想过会再和他重逢相守。她想就这样陪他过下去,为他洗衣做饭,为他生儿育女,不再理世间恩怨。但是他们都是身中剧毒,又加上都体质偏寒,更加不易有孕,那个已经逝去的孩子,虽然他们都未再提及,却一直是彼此心头的痛处。 萧飏在外等了半晌不见她出来,便转到偏殿,远远便看到送子观音殿的背影,薄唇不可抑制地勾起悦然的弧度,他们曾经的那个孩子一直是他心头的痛处,回燕城以后,要做的事也太多,他也未再提过孩子的事,她倒比他先操上心了。 凤浅歌上完香,刚一出门,便看到不远处静然而立的人影,微抿着唇走过去:“不是叫你在外面等吗?” “怕我看什么?怕我看到你拜送子观音?”他薄唇勾着愉悦的笑意,长臂一伸搂着她,低笑道:“拜它,不如我们自己多努力一些。” 一连数日,他充分用行动告诉了她,他有多么努力。 自上次在灵觉寺的一次意外,琉香对萧天痕更是痛恨无比,一碰两句话不投机便动起手来,萧天痕身手虽好,却也敌不过琉香随鬼医学来的用毒之术,连连败于下风。 看着那一对冤家,凤浅歌也只有淡笑无话可说,王府看到他们两打架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最后萧天痕一段被下毒毒怕了,便开始处处躲着。 第150页 饭桌之上,萧天痕望着面前的青菜不由恨恨望向一旁的琉香,天天给他吃青菜萝蔔,当他是兔子吗? 萧恪放下碗筷,望了望几人,出声道:“四弟,十二弟,过些日子我和鸾飞想搬出府去住,这段日子麻烦你们了。” “搬出去?”萧天痕一听便垮下脸来,二哥搬走了,四哥会不会把他也赶走啊。 萧恪笑了笑,望向坐在身旁的凤鸾飞:“我和鸾飞要成亲了,所以……” 成亲? 几人不由望向两人,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来得有点太快了吧,心想着怎么还得有些日子呢? “成亲?成亲好啊,正好四哥四嫂也一起,多热闹。”萧天痕出声道 萧恪一听,面色一喜,探手握住凤鸾飞的手,望向萧天痕和琉香:“要不你们这一对也一起,咱们三兄弟一起娶亲。” “谁跟他一对?” “谁跟她一对?” 两人顿时反驳,一副仇人相见之相。 凤浅歌望了望两人,轻然一笑,若以后他们离开燕城,将琉香託付给萧天痕倒也不错,琉香自小随她在无量山,接触的人少,心地善良纯真,萧天痕虽为皇子,但为人亲切,虽然两人一见面就打,但他看得出来,他多数是让着琉香的,跟着玄甲军在战地上打出来的人,不会连个琉香都制服不了。 “就这样吧,四哥和四嫂也一道把婚事给办了,让人家这么没名没份的跟着你,你也做得出来!”萧天痕望向萧飏数落道,他们之间自然不需要这些俗礼,但世上哪个女子不希望可以嫁得自己所爱的男子,他们之间兜兜转转也一直没行过大婚之礼。 萧飏侧头望向身旁的人,凤眸中几分思量,而后望向萧恪道:“你们不用搬,成亲之后我们就离开燕城,西南西北的事,你多帮着十二弟。”说话间,他探手握住她的手。 他……终于可以带她走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谁在爱?谁在殇? 春光明媚,王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溢,婚礼之事在萧天痕的张罗下数日便准备好了,西南西北一带的城主官员都齐来燕城祝贺,在西南西北一带,九章亲王虽未称帝,但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一方霸主。 暖阳自窗口照入房中,两个倾城绝艷的女子坐于房中对镜梳妆,凤鸾飞提起裙裾步到凤浅歌这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凤浅歌侧头望了望她,朝琉香道:“琉香,帮我倒杯水来吧。”琉香愣了愣,朝凤鸾飞望了望,放下木梳出了门。 凤鸾飞在旁边坐下,精緻妆容衬得她更显绝色,沉默良久之后,她开口道:“我想起来了,都想来了。”所有关于她的过去,她所做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苦凤浅歌神色浅淡侧过身望着面前恢復以往第一美人神采的凤鸾飞:“所以呢?你想怎么办?”没有一丝紧张,亦没有一丝意外。 “我曾经恨过你,恨不得你死,所以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要夺,都要抢,都要毁掉,最后才发现,毁掉的是我自己而已。”她望着她,神色间沉静无比,这些日子过去模煳的记忆渐渐清晰,她谁也没有说“现在相国府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整个凤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仇恨很容易让人迷失了心,我曾经不顾一切地抓不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最后落得遍体鳞伤,经了这么多事,我们都还活着,也许这就是上天给予我们的机会,我不会再恨你了,也许那从来不是恨,只是我的嫉妒,我压抑而扭曲的心生出异常强烈的嫉妒。” 凤浅歌面上泛起柔和的笑意:“二皇子对你很好。”有那个一个人一直守在她身边,是她的幸运,不管是她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他都不曾离弃他。 故凤鸾飞精緻绝艷的面上扬起温柔的笑意:“我负了很多年,我会用这一生来还他,来爱他。”早在他从千丈崖跃下的那一天,她已经心生后悔,她以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像他那样护着她,依着她,可是歷经劫难,他没有死,他又救了她,情深如斯,她怎可相负,沉默片刻她抬眸望着她:“对不起,为我曾经对你做的那些事我道歉。谢谢你还肯出手救我,谢谢你的宽容让我们留在了燕城。”不然,以四皇子的禀性,天下之大非取他们性命不可。 “母亲一直没有放弃过你,也一直念着你,只是你每次都视而不见。”凤浅歌淡声说道,凤夫人一直想补偿于她,只是她一直看她不顺眼也连带着抗拒凤夫人的好意。 凤鸾飞低头吸了吸气,眼底满是沉痛之色,她一直渴望着母亲爱她疼她,自己却一直在拒绝着她,为什么直到母亲走了,自己才看明白一切,半晌之后,凤鸾飞拉着朝侧屋走去,到内室之中,掀开一道布帛,那是一个灵位,凤夫人的灵位。 “虽然你不是凤家人,但母亲一直视你为亲生,今日我们再次出嫁,给母亲上柱香吧!”凤鸾飞说话间点了香递于她面前。 凤浅歌接过,与她并肩而站。 “娘,我们要嫁人了,你放心,这一回不会再错了。”凤鸾飞朝着灵位轻语道。这一次她们是真心要嫁与他们所爱之人,只可惜母亲再也看不到了。 凤浅歌微抿着唇,凤夫人,每一想及都会让她无尽感动与心痛,不是母亲的母亲,给了她世上最真最温暖的母爱。当年出嫁之时,她细细替她梳妆,却眼中含泪,那是捨不得,更是怕她会嫁得不幸福。 琉香进门,在外面唤道:“小姐,二小姐,吉时快到了。” 屋内二人相视望了一眼,将香插在铜鼎之中,一前一后从里面出了来,整理好仪容,听得前厅的礼乐之声传来。 萧天痕沖入房内,瞧了瞧两个头戴凤冠的女子,一时有些懞了,到底哪个是凤鸾飞,哪个是凤浅歌啊? 琉香扶着凤浅歌起身,却感觉她的手微微颤抖,低声问道:“小姐,你紧张?” 前方扶着凤鸾飞的萧天痕也感觉到凤鸾飞的异样,失笑出声:“你们两个啊,一回生,两回熟,又不是第一次出嫁了,还紧张什么?” “你闭嘴!”琉香呵斥道。就是因为不是第一次出嫁,所以才会如此紧张,那一场婚礼带来太多的错,太多的痛,每幕都留在她们的记忆中,再度穿上嫁衣,她们焉能不紧张。 王府前厅,两个身着红色金丝锦袍的男子傲然而立,一个冷峻如天神,一个俊朗非凡,眉宇间染着喜悦的气息。 “新娘子到喽——”萧天痕远远地呦喝道。 萧飏站在前厅玉阶之上,看着一步步朝他接近的女子,薄削的唇无声扬起绝艷的笑容,那是最挚爱的女子,是他要携手一生的人,是他倾尽所有也甘愿的女子。 众人不由寻声望去,凤浅歌一袭大红的喜服,上面绣着凤凰于飞,长长的衣摆拖曳在身后更显高贵绝尘,一步一步踏在红毯之上,透过珠玉流苏望着红毯尽头的俊美如神衹般的男子,每走一步,他们曾经过往的画面便流转于眼前,她眼底渐渐蕴了泪,面上的笑容愈加的明亮,那是她要嫁的男子,是她今生倾心所爱的男子。 她微一抿唇,脚步不由快了几分,台阶之上的萧飏望着那细微的举动,凤眸之中的笑意愈发的温柔,不待她走近,便已经步下台阶,朝她伸出手,她面上的笑容愈发的明艷动人,松开琉香的手,提起裙朝他奔去。 四目相对,情深无言。 她伸出手放在她宽大的掌中,十指紧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琉香望着疾奔而去的背影,面上泛起丝丝笑意,眼中泪光蒙动。萧天痕站到她旁边,瞪她一眼,低斥道:“大喜的日子,你敢哭,我把你丢回汴京去。” 琉香吸了吸气,侧头瞪他一眼,快步追到喜堂去。 韶乐悠扬,礼炮高鸣。 “一拜天地——” 两对新人齐齐朝面朝殿外,跪拜天地。萧飏似是感觉到她的紧张,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上一次大婚之时带给她的痛也是她心中的痛,她紧张,他心中何尝不紧张,他害怕这一切只是繁华一梦,待到梦醒他还是独行人世。 苍天作证,唯愿此生,不再错过。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空空如也,四人望着空落的桌椅,心思百转。卫皇后早亡故数十年了,苍月帝夜太后亦不在人世,高皇后死去北苍山之乱,相国府抄家灭门,何来高堂? 四个孤家寡人,两两相依,齐齐朝着空落的高堂拜去。 “夫妻交拜——” 相对而立,凝眸而视。两对新人齐齐躬身一拜,从此一生携手,生死两不弃。 萧飏执着她的手,百朝厅外宾客臣子,百人齐拜:“见过九章亲王,见过九章亲王妃。”虽是为王,实以为帝。 第151页 大婚次日,天色未明,一辆马车悄然出了燕城,消失苍茫重山之间。 汴京城,繁华如昔,卫国将军府,一糙一木,一桌一案都保留着她离去的样子,紫藤花的香气流溢在梦园的每个角落。 一袭青衫的身影颓然举步迈入园,望着那片灿若紫霞的紫藤花,笑意悲凉,无尽苦涩。她终还是嫁了他,从他们相遇,他便百般阻挠将她带回自己身边,他以为他可以改变一切,到头来,什么都没改变。 命该如此吗? 他不信,他不信她真的可以将他忘得这么彻底。 是他错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来惩罚他,他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却是一场空。 你不是让要我找你回来吗? 你不是让要我帮你找回记忆吗? 你不是说忘记也要重新爱上我吗? 为什么做不到? 为什么要失信? 一阵风起,吹得花架之上,花落无数,旋绕在他的周围,流连不去。紫藤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日復年年,盛时花满目,零落又成泥。 梦园之外,一袭红衣的慕容雪海望着那孤绝而寂寞的背影,目光沉痛。 值得吗? 这么多年的守候,付出这么多还是改变不了,那个女人给了他什么,让他爱成这样,又伤得这般。 琉琴走近,朝她微一拱手:“慕容姐。”慕容雪海亦是苍砻人。 “他们成亲了?”慕容雪海望着园内的背影,淡声问道。 琉琴沉默片刻,回道:“是,婚期定在今天。” 园内,修涯,举步朝屋内走去,曾经很多时候他走进屋中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可是现在,他一次次地来,一次次地去,再也看不到她。 慕容雪海眸中掠过一丝寒光,长袖中纤指根根绷紧,转身离去,一身红衣飞扬。琉琴感觉到她一身的杀意,几步追上:“你干什么去?” “杀了他们。”慕容雪海面上从未有过的狠厉。既然你不肯回来,既然你敢为那个男人放弃他,还留你们何用。 “慕容姐,皇上知道会……”琉琴拦住她道。 慕容雪海面色清冷,侧头望着她,低声言道:“不是说,只要她死了,就可以救活元清皇后吗?” 现在万事俱备,只要她死而已。 爱是可以排除万难,可是万难之后,还有万难。 晨光曦微,马车悄然驶出燕城,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府中上下所有人都还沉浸于大婚的喜悦,却不知他们已经出了燕城,马车在平原之上缓缓前行,只有玄成一人驾马车送他们离开。 破云而出的阳光洒落在大地,凤浅歌抬手微掀车窗处的帘子,阳光照入马车之内,道路两旁盛放着不知名的野花,和煦的春风携着浅淡的花香迎面而来。 “四哥,我们要去哪里?”她望着窗外道路的尽头喃喃问道。 萧飏在车内闭目浅眠,数月来的不停忙碌才让他们可以放心离开,他自然也累得不轻,连眼都没睁,长臂一伸将她勾入怀中:“回家。”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家,会种上满院的梨花和紫藤。 苦凤浅歌微微挑了挑眉:“要找地方住,要置家具,要买……” 他埋在她颈间听着她一样一样的数,不由低笑出声:“你有心思想这些,不如……想想回去怎么补偿昨天的洞房花烛夜。” 她登时便面色绯红,伸手在他伸上就狠狠拧了下去,萧飏疼得微一皱眉,捉住她的手,薄唇扬着笑意:“路还远着,先眯会去。”说话间白晢的手抚上她的眼睛,强迫她闭眼。 “还远?”这都走了好几个时辰了,还能往哪里走? “嗯。”他淡淡应了声,要真寻得地方近了,萧天痕那几个还不很快找去了,真那样,走与不走又有什么两样。 她没再说话,静默陪着敛目浅眠,轻风不断掀起车窗处的布帘,春日的阳光和轻风穿窗而入,洋溢在马车之内,带着暖暖的味道,耳边只有马车前进的声响。 马车一路前行,到黄昏之时,马车在山谷处停下,玄成在外唤道:“王爷,王妃,到了。” 她掀帘而出,一处僻静的院落映入眼帘,她激动地转头去看身后的人,他薄唇微扬,眉宇间沉淀着温柔,探手牵过她:“走,去看看,喜不喜欢?” 站在木制的院门外,她抿唇笑了笑,侧头望着他,缓缓抬起手抚上那道木门,轻轻推开,一步步朝院中走去。 一阵风来,院中的梨花漫天飞舞,飘飘扬扬,似是在春天下了一声雪,洒落在他们的的脸上,身上,一股轻轻暖暖的香气在蔓延,让她的心恍似随着漫天的梨花飞扬起来。 他拉着她到院子另一旁,那是一处空着地:“这里过些日子,咱们就种上紫藤,要是长得快,今年就能开花了。”院中的木桌上放着一只盒子,她走近翻开,不由笑了,里面全是紫藤花的种子。 他从身后走近,轻轻拥着她,白晳的手掬起盒子中的花种,在她耳边轻浅低语:“喜不喜欢?” 一切就像是梦境一样,美得让人心醉! 她点了点头,侧头望他:“喜欢,像梦一样。” 他闻言,在她脖颈轻咬一口,疼得她倒抽气,却听他低笑:“会疼,不是作梦吧。”这话是在元州之时,她戏弄他的,这会倒被他捡了来。 她抚着被咬的脖颈转头瞪他,却看到那张冷峻而完美的面容盈满笑意,凤眸中漾着如水的温柔,薄削的唇扬着优美的弧度,长臂一伸搂着她:“进屋看看去。” 踏上木制的台阶,屋内简洁雅致,门一开,微风卷着梨花吹入屋内,落在光洁的木制地板之上,另有一番风韵。 “你什么时候找到这里的?”凤浅歌打量着屋内,笑着问道。回燕城之后也没见他出去过,怎么会寻到这地方。 “你来之前就找上这地方了,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陪我来这里住。”他笑了笑,低头吻着她的发说道。 当年从汴京来到燕城,在大正宫看到封后的那一幕在心头萦绕不去,他一直尽力忙碌,每天做很多事,让自己没有空闲去想她,一次发现这个山谷,便在此建了处她曾想要的院子,也许她再也不会看到,也许他再也无法等到她,他所做的很多事,不是为了让她知道,只是因为他想为她做。 他没想到他真的还能找回她,还能带她来这里。 她抚着桌案的手一滞,面上扬起温柔的笑意,他就是这样的人,做的事,想的事,不会说出口,却会一直做,一直想,如果她没有来,她不敢去想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是什么情景。 她回头,主动吻上他薄削的唇,上面带着淡淡梨花的馨香。他微一愣,一躬身将她抱起,她惊得瞪他:“你放我下来!” “讨你欠的洞房花烛夜。”他望着她,凤眸之中的热情几尽可以将她焚尽,让人心跳欲狂。 花好月圆,一室风情,旑旎无限。 破云而出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这座沉寂的小院,轻风携着梨花的馨香飘溢在院中的每个角落,她掀开眼帘望着身旁熟睡的男子,唇角微扬,柔软的唇在他额头落下羽毛般轻的浅吻,轻手轻脚下床更衣,穿过前厅出门,深深吸了吸气。 一阵敲门之声传来,她微微皱了皱眉,举步前去开门。 来人是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望着开门的人愣了半晌,开口道:“夫人,这是你家相公以前托和爷爷养的花,有人让我给你送过来。” 凤浅歌闻言朝她的背篓望去,是已经长好的紫藤,抿唇笑了笑:“谢谢。”想来是玄成打了招唿让送过来的。 红衣少女将东西搬进院中:“我和爷爷是谷外镇子上的花农,这紫藤还是第一回种,要是出问题了,你们到镇上找我们。” 凤浅歌笑着点了点头,红衣少女抿了抿唇朝屋内望了望,不见有人影便告辞离去。她望着放在院中的花苗,侧头望屋子望了望,挽起袖子躬身将其都搬到后院,将其放到已经挖好的土坑中,掩上土。 不何何时萧飏已经坐屋内出来了,闲坐门口处木阶上望着她一个人忙活,素白的裙裾沾了不少泥印。他无奈一笑,举步朝她走,在她旁边蹲下身,伸手从旁边的木桶取水浇在土上,她侧头望着他唇角扬起戏嚯的笑意:“方才……送花的小姑娘在不停朝屋里瞄你呢?”谁叫他生得一副俊得人神共愤的脸,连八岁到八十岁的女人都对他没抵抗力。 他闻言面上的笑顿时垮了下来,沾泥的手就摸到她脸上去,沾上了泥印便抽回手去,她气得便拿自己的手拿他洁白的衣服上擦,他大方任她擦:“擦吧擦吧,反正也是你洗。” 第152页 她微扬着眉望着眼前的人,半晌后道:“四哥,你变了。”眼前这个肆意而笑的男子与当年王府逐她出门的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闻言微一挑剑眉,低笑:“怎么了?现在后悔了?” “若还是以前那个冰块,看哪个女人敢要你?”她笑语戏嚯道,忆起以前那天天冷着一张脸让人退避三舍的他,突然觉得好遥远,不过无论怎么变,他还是他。 他一勾她肩膀让她跌落他怀中,凤眸微挑:“你现在敢不要吗?” 她扬唇一笑,满是泥巴的手握住他的手:“只要你不离,我便不弃,我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再也不出去了。”外面的世界太大,太累,她真的不想再去了。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凝眸望着她:“好,再也不出去,以后每一年就在外面种一株紫藤,一年又一年,等到我们老去,这院子内外就会长满紫藤花。” 她抿唇笑了笑,起身将一旁的几株花苗搬来,一起种下,一起搭起花架。她轻轻抚过藤蔓,侧头望着他:“今年真的会开花吗?” 他浇完水,侧头望她薄唇扬起笑:“一定会。”舀起木桶里的清水沖她扬了扬眉,她笑着将手伸过将手上的泥洗净。 他起身朝她伸手,她毫不犹豫将手放到他手中任他拉着自己起来,二人一道步回前院,坐在木阶之上。 “四哥,这里有取名字吗?”她笑语问道。 萧飏愣了愣,薄唇扬起:“没呢,你取?” 她微微敛目,唇角扬着浅浅的笑容,听着春风吹来的声响,欣喜地侧头望他道:“叫聆风小筑,聆风听雨,闲赏花开花落,漫看云捲云舒。” 他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贊同,起身便拉着她朝屋内走。 “干什么?”她诧异问道。 “题字,明天送镇上让人做了匾送来。”他拉着到桌案旁,铺开白纸,她抿唇一笑便抬手磨起墨来。 她提笔蘸墨,他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与她握笔同书,聆风小筑,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最美好的企盼。 聆风小筑的生活平淡而宁静,让她整个心都感觉安定而踏实。他们真的以为,他们可以如此平静安宁的生活下去。爱是可以排除万难,可是万难之后,还有万难。 清晨早起,她一开门便看到站在梨花树下的一抹红影,微微皱了皱眉:“慕容姑娘?” 慕容雪海望着走来的人,绝艷的面上勾起嘲弄的笑意:“怎么?很意外?偌大的苍砻还寻不到你们两个吗?” “有事吗?”凤浅歌淡声问道。 “有,取你性命。”说话间红色的长袖一扬,一道凌厉寒光直直朝她心口刺来“你去死吧,你死了,他就不用再痛苦。” ———— 昨天一觉睡过头了,凌晨三点才醒,我尽力写,先更一章,后面继续写。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辈子的守候! 那道剑光,快、疾、准、狠,一招已成绝杀,仿似已经演练了千百遍,让人避无可避,退至台阶处,突然出来一只手一把握住了那把剑,她听到得剑锋划破皮肉的声音,让她心头一颤,鲜红的血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裙上。 萧飏生生将那刺向她心口的矢握在手心,望着那一身红衣飞扬的女子,周身盪起凌厉的杀意,凤浅歌仅是怔愣片刻,素手一扬便朝慕容雪海袭去,对方欲从萧飏手中抽回剑,一试之下竟然纹丝未动,足关一点迅速退出数丈。她转头望着萧飏不断渗血的手,微微咬了咬唇望嚮慕容雪海:“是他让你来的?”她死,可以让元清皇后活,所以杀她。 “如果是他让我来的,来的就不会只有我一个了。”慕容雪海一脸冷厉之色,若他要杀她,易如反掌的事,他却要她心甘情愿回去。 萧飏拿着那柄剑,望着几步之外的人,目光幽深如寒潭,剑锋一转便朝对方袭去,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在院中翻飞,慕容雪海纵然身手再好,又岂是萧飏的对手,很快便处于下风,那柄剑直朝她颈间刺去,一道身影纵身跃入院内,一剑挑开了他手中的剑。 凤浅歌抬眸望去,来的人,正是琉琴,抿了抿唇:“你也来杀我?” 琉琴抬眸望着她,半晌不语,她只是不想慕容出事所以一路跟了来,除非皇上下令,否则她不可能会对她下手:“小姐,慕容只是看不过去,请你放过她。” 萧飏闻言眸光一寒,握剑的手一紧,她一把按住他的手:“四哥,放他们走吧。”那是修涯身边的人,她不想伤,更不想再欠更多。 故他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明了她的意思:“没有下次。”她们若再敢出手,他定杀不可。 慕容雪海望向两人,冷然一笑:“你们不是真以为就可以在这里过一辈子吧,两个身中不治之毒的人,能活到哪一天?”她不知道那个人为她都做了什么吗,拿着他换来的命与别的男人恩爱缠绵,真是可笑? 或许,是他搞错了吧,凤浅歌也许不是元清皇后,元清皇后为他所做的,她一分都没有做到,她怎么可能会是她? 慕容雪海的话,让他们两心头都不由一震,她悄然探手握住他的手,淡淡望向两人:“我不想看到你们。” 萧飏将手中的剑一丢,拉着她转身朝前厅走去,琉琴身形微动:“小姐……”相处数十年,多少是有些情份的,她有对于苍砻的忠心,亦有对于她的主僕情份。 凤浅歌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声说道:“琉香在燕城,她很好。”虽然琉琴看起来冷漠,但对于琉香一向是很关心的。 琉琴怔愣片刻,拉着慕容雪海一道出了院门。 “你跟来干什么,只要我们联手一定可以杀了她。”慕容雪海望着那僻静的院落恨恨言道。 “你疯了,要是让皇上知道你……”琉琴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人,以前那么优雅贵气的女子,竟然会这么疯狂。 “只要她死了,不就可以让元清皇后活过来,这样简单的事,他为什么就不下去手,既然她不忍心,我们替他动手不是一样。”慕容雪海望着那处开满梨花的小院。 “如果皇上想杀她,何必等到今日,他不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琉琴言道,他比他们任何人都想救活元清皇后,如果只要她死就可以救活元清皇后,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慕容雪海拂袖转身朝谷外走去:“为了拿把她带回来费了那么多时间,为了拿到安陵容的魂魄又费了那么多心思,到现在还是不能救元清皇后,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连她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她不敢去想那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琉琴朝院子望了一眼,或许真的是宿命,或许真的是曾经元清皇后付出了太多,才让那个人如今承受这么多痛来偿还,难道这就是佛家所言的因果轮迴吗? 逆天改命本就是天地所不容的,执意而为伤人伤己。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沉寂的院落,萧飏手上深深的伤口不断滴着血,她一进屋便手忙脚乱地去寻药,止了血便小心地将她手上的血迹拿打湿的巾帕一点点擦去,自始至终她都紧抿着唇,萧飏抿着薄唇望着她细心而轻柔的动作。 “四哥,你怕死吗?”凤浅歌垂着头低声问道。 “怕。”他低声回道。若是以前,死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可是现在他真的怕。他怕她会死,他怕自己会比她先死,无法再陪她走下去,让她失望痛心,他怕眼前美好的一切会碎裂。 她抿了抿唇,小心地将他手上的伤口上好药,细细包扎好。他们不长命,他们彼此都知道,可是真要他们面对死别之时,连去想像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我先死了,你就去找他吧!”他探手轻轻抚上她柔顺的青丝,声音平静。如果他真的不在,他相信那个人会照顾好他,或许真的是他偷走了属于那个人的幸福,所以才会这一生活得如此短暂。 “也许……先死的会是我。”她微微一笑说道,如果她走了,他怎么办? 他的手微一颤抖,眸光顿时一沉,薄唇勾起一抹淡笑:“我会陪你去。”在这世上唯一让他牵挂不舍的就是她,如果她不在了,他一定会陪她去。 “四哥,这不公平。”她低声言道,头轻轻枕在他的腿上。他死了,让她活着,她死,他却要陪着。其实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公平,他所付出的远胜于她。 “不管到哪里,我的心都与你同在。”无论在天堂还是地狱,他都记着她,念着她。 他原是世间最冷酷无情的男子,只因为……他的深情,他的痴情,都只给了她一个。 第153页 “四哥,你相信有来世吗?”她轻轻说道,她这一生欠了这么多的情债,要还几生几世才还得完。 他薄唇扬起一丝苦笑:“我不要来世了,我只要今生。”来世太遥远,爱人太累太痛,他只要这一生就够了,这一生倾尽所有爱她一个。 屋中沉寂,轻风卷着如雪的梨花落入屋内,带着淡淡的馨香,她咬着唇,忍住眼底欲落的泪,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哭就是放弃,哭就是不相信奇蹟…… “好了,不许再乱想了。”萧飏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拉到怀中“我答应你会陪你把这座院子种满紫藤花,我还没看到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捨得走,要死早死了,阎罗王都不收我。” 是不是因为她曾在十多年前将他从死亡边缘唤回,便要让他来还她这一世的情,他心头暗忖道,人生真的是很奇妙,他本以为自己会在仇恨中挣扎一生,却不想遇到她,爱就像是穿肠的毒,一旦侵蚀,无药可救。 有人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的相遇。真的如此吗?曾经浩瀚的时空,我回眸看了她多少次,才有了今生的相遇相守。那个人又看了多少次,才有了那样至死不离的纠缠,也许痛苦,失望过,甚至绝望过,但他从未后悔过,他知道,那个人也没有。 她吸了吸气,微挑着眉望他:“你说的,不许耍赖。” 他薄唇微扬,轻咬着她的唇瓣:“再不做饭,我就吃人了。”凤眸中丝丝戏嚯的笑意。 她瞪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道:“让玄成和玄风到这里来吧。”就算修涯不下手,不代表慕容雪海这样的人再来,他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 “这不用你操心了,有人进了西南西北境内,他们要是现在还没察觉就不配从九章亲王府出来。”萧飏抬手抬手沾在她发间的梨花,薄唇噙着清浅的笑意。 自从慕容雪海闯来的事之后,次日玄成便带了人在附近的镇子守着,之后一连数月也都安宁无事。 夏去秋来,后园的紫藤也长得缠上了花架,但仍未开花,午后她小睡初醒,身旁的床榻空无一人,她披衣下床,刚出房门便见他大步从屋外进来,不由分说便拉着她朝后园走。 “干什么?”她瞧着他一脸急切的神色。 到了后园,看到一株已经开花的紫藤,显然是刚从外面带回来的。 “先前种下的,要明年才能开花,我让人寻了株已经开花的种在院子里,你今年就能看到了。”他拉着她过去帮忙将花藤搬到挖好的土坑中。 她抬手扶过那熟悉的藤蔓,唇角勾起灿然的笑意,拈一串细小的花放在手心,喃喃道:“四哥,你知道紫藤花的花语吗?” “花语?”他侧头望着她,剑眉微微挑起。 她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每一种花,都有它奇特的花语,象徵着特有的意义。” 他探手拈起她手心的花串,薄唇微勾:“它的花语是什么?” “依依的思念。”她淡笑言道。 他微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问道:“那前院的梨花呢?它的花语是什么?” 她抿唇笑了笑,深深望向他噙着笑意的凤眸:“有人说是纯真的爱,有人说是永不别离,还有人说是……一辈子的守候!” 这个如春水映梨花般男子,不正是在倾尽他的一生在守候着她!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他就这样走了?! 聆风小筑,秋日薄薄的阳光照入薄薄的屋内,床榻之上的男子敛目安然沉睡,薄削的唇勾着浅浅的笑意,仿是在做一个极美极美的梦。 凤浅歌一早起来,看着满院梨树硕果纍纍不由心生欢喜,连风中都仿似带着梨子清甜的香。她深深吸了吸气,摘了不少拿衣裙兜着,欣喜地跑到房中,将摘得梨往床上扔,熟睡中的人立即警觉,一把便接住了她扔来的东西,却一时不觉被他接连扔过来的砸在身上,他眯着眼一把便将床边的罪魁祸首拉到床上,极美的面容露出慵懒的笑:“看你还敢谋杀亲夫。” 凤浅歌拿起一只梨,一口咬下,清甜可口,顺手再拿起一个塞到他手中。萧飏掀开眼帘,看着手中的东西:“说吧,你又打什么主意了?” 她被说中心思,笑了笑:“四哥,院子里结了那么多梨,我们拿去镇子上卖吧!” 萧飏剑眉微扬,瞪她一眼,翻个身咬了一口手中的梨,截然拒绝:“不去!” 她面上的笑一下垮了下来:“你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什么亲王了,难道要这样做吃山空?”一边说一边捡着滚落在床上的梨朝他身上砸。 他微恼一把将她放倒在床,咬牙道:“女人,你不要太得寸近尺。”堂堂亲王和王妃去镇上卖梨,亏她想得出来。 故上次跟着花农养花,拿镇上去买,她对着别买花人笑得比那花还灿烂,还说什么笑脸迎人,自此之后敢说拿过去去镇上卖,他一律否决。 “院里长了那么多,就是我们天天当饭吃,也吃不完,放着还不是浪费。”她扬眉望着他振振有词,每次让他一起去镇子上,一见人他就拉下一张冷脸了。 “明天让玄成摘了送燕城去。”他一句话粉碎了她的无端幻想。 “明天起我不做饭了。”她瞥他一眼哼道,抗议,她一定要罢工抗议。 他剑眉一扬望着威胁自己的女人,长臂一伸,薄唇勾起邪肆的弧度:“相比于吃饭,我还是喜欢……吃人。”说话间薄唇便凑上她的水润的红唇,唇间带着梨的清甜。 “别跟我使美男计,我不吃这套。”她瞪他哼道,推开他,身子不由往床边缩去,她知道床上绝对不是她能嚣张的地方。 他笑着躺到床上,拿起手中的梨咬下,满口清甜。凤浅歌理了理衣衫,起身出门:“我做早饭,你记得把梨摘好让玄成过来取。” 萧飏扬眉望着手中的梨,眉宇间扬起笑意,起身下床跟着她一道出门。 这里的生活,平淡而琐碎,他们也会和平常夫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小吵小闹,过得随意而简单。萧天痕一行人想尽办法找两人,奈何玄成守口如瓶,一直也未让他寻来。 夕阳西下,整个院落显得加宁静而祥和,幽幽的笛声在院内起起落落。凤浅歌皱着眉头望着对面吹笛的人,明明那么聪明一个人,学着吹笛子却笨得让她气结。 他皱着眉瞪着那一脸不满的女人,她是怎样?这些东西他以前是看都懒得看的,已经很用心在学了,她还敢嫌,将竹笛一收,与她并肩坐在屋外,望着天边渐逝的夕阳:“又一天过去的。”在这里的生活,每天似乎过的极快,又好像过得极慢,这样的生活对于出生在帝王家的他,本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他却可以这般幸运的拥有。 风缓缓从庭院掠过,树叶随风沙沙作响。 “四哥,这里是不是太冷清了。”她一侧头靠在他的肩头,望着沉寂的院落。 “嗯?”他微一扬眉低头去望她。 她抿了抿唇,嘴角勾起轻浅的笑意:“要是那个孩子还在,该有四岁多了。”如果当时可以保住他的话。可是她亦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皇宫那个地方的人,都会不顾一切摧残别人的幸福,直到将人践踏成泥。 他闻言薄唇微抿,探手搂住她:“以后会有的?” 她默然望着院中,秋风卷着落叶飞舞,缓缓说道:“真的有该多好,我们可以看着他慢慢学会走路,听着他学会叫我们爹娘,大一点他会爬到树上摘梨,我们可以给他做鞦韆,可以陪他到后山放风筝……” 听着她的话,他眼底的眸光一点点沉了下去,薄唇紧紧抿起。 暮色渐深,沉寂的房中,秋风穿窗而入,将悬挂于墙的字画刮落在地,凤浅歌拉了拉衣衫,起身将窗掩上,转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字画,这幅字是他们一起写的,她抿唇笑了笑,掸了掸上面的轻尘,重新将其挂起,抬眸一看,悬挂字画的墙面有些许的异样,她微微皱了皱眉,抬手在墙面敲了敲,墙面空心。 她转头朝外屋望了望,思忖着他到底藏了什么东西,扬眸望了望暗阁的机关,目光落在挂字画的钉子上,抬手一按,暗阁如她所料翻开了。他探手将放在里面的瓷瓶取出,将里面的东西,放到鼻间一嗅,整张脸霎时惨白,手中的药瓶颓然跌落在地,瓶身碎裂,药丸滚落一地。 瓶烈的声响引来了外面的萧飏,他疾步进房,看到屋内的一幕,眸光一沉,袍袖内的手指霎时绷紧。 “那是什么?”她望着她问道,声音轻柔,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他薄唇紧抿,默然不语。她望着他,那双眼睛,不是质问,却比质问更让人痛心。她那么聪明,熟识药理,又何需要他来解释说明,那是……避孕的药。 第154页 “为什么?”她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要吃这种药?为什么不要她有他们的孩子?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原来是他,是他不要他们的孩子。 她怔怔地望着他,清澈的眸子翻绞着无尽的思绪,感涩的泪在她眼底涌现,仿佛下一刻便要夺眶而出。 一室沉寂,仿佛连彼此的唿吸都凝固住了。 良久没有他的回答,她一咬牙将泪咽了回去,举步朝门外奔去。他反应过来转身去拉她,她却已经快步跑出了前厅。 他快步朝外追去,胸口压抑得难受,扶着院中的梨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看到那抹纤秀的身影消失茫茫夜色之中,深沉的眸底闪过一抹刺痛。 他又何尝想这么做,他何尝不想伴她白头到老,他何尝不想看着他们的孩子出生,成长。可是他怕自己做不到了,他怕等到他离去,会让他们母子孤苦无依,还留下自己的骨肉成为她的负累。 他若离去,终会只成为她生命中的回忆,即便伤心,漫长时光有那个人在她身边,总有一天她可以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所以他不能留下她的孩子,成为勾起她心痛的痕迹。 他最想珍惜的是她,最捨不得也是她,可是人之生死,不是他可以阻止掌握的。慕容雪海那一剑,看似小伤,却是沾着引发他毒发的药引,所以她才那样轻易罢手离去,那是药引,无色无味的药引,连精通医术的她都未察觉。 他的武功在一点点失去,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消亡…… 人说乐极会生悲,真是如此吧,在他生命最幸福的时光,他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了。 无边的夜色,看不到一点光芒。出了庭院,她神志恍惚地沿路走着,目光涣散,脚步虚软。 原来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离她而去,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娶她,还要带她来这里? 深秋的夜风吹来,带着无尽的寒意,她一直朝前走着。 “夫人?”那种花的荣叔与孙女一道往回走,看到夜色中的人影,仔细一看是她,便唤她出了声。 凤浅歌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小,抿唇不语。 “跟你家相公吵架了?”荣爷爷一见她不说话,便猜了七八分“好了,到我家里去坐坐。” 她无处可去,在这镇上也只认识他们一家,便随着朝他们家走去,荣家是种花卖花,院子里全种的花糙,很是雅致。 荣婆见是她,但亲昵的招唿她在房中坐下,沏了茶,端来刚做的点心。凤浅歌低着头默然坐在哪里,一语不发。 “夫妻,一辈子吵吵闹闹总免不了的,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走到一起就是缘份是福气……”荣婆在一旁念叨着。 可是,他们的一辈子有多长? 她心中一紧,便站起身来朝外走:“荣婆婆,我想……我还是先回去。”荣婆欲留她天亮再走,还未开口就见人已经出了大门,无奈摇头一笑。 凤浅歌远远望着山谷中那处明亮的灯火,急急赶回院中,院中沉寂无一丝声响,她焦急地沖入房内,到院中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不见他人影。 刚一出门,便见一人进了院中,玄成进院望了望她,拱手道:“王妃,燕城出了急事,十二殿下应付不了,王爷先回燕城去了,让你在这里等他回来。” 走了? 她木然扶着门,怔怔望着无边的夜色。 第二百三十九章 萧飏毒发,汴京之行 第二百三十九章 初升的第一楼阳光照进小院,她依旧木然坐在前厅的木地板上,目光始终望着院门处,期盼着下一刻他就会出现在那里。 整座院子沉寂非常,她从未发现这里的风,也像今天这般的冷,她拉了拉衣衫,瞥见一旁案几上的竹笛,心头莫名一酸,一把抓起竹笛起身便朝外走,她不等了,她等不下去了,每一分每一刻都漫长得让她难以承受。 还出院子,玄成便迎面进来了:“王妃,你……” “给我备马,我要去燕城。”她迫不及待地说道。 玄成闻言,微一怔:“王爷……可现在已经离开燕城了。” 她握着竹笛的手一紧,抿了抿唇:“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心中如此不安。 “西北有事要处理,王爷回京就和十二殿下一道去了西北,事情紧急没等到你回来就先走了,吩咐属下转告王妃,他办完事就回来!”玄成出声回话道。 “去西北什么地方?要去多久?”她急不可耐地问道。 “这个……属下不知,王妃在这里等着就够了,王爷办完事自然就回来了。”玄成道。 回来? 他还会回来吗? 凤浅歌颓然转身朝屋内走去,没有他在这里,这座院子才真的冷清了。她想念他,前所未有的想念。 想念他在院中陪她看着朝阳升起,晚霞落尽…… 想念他陪她在后院种上满院的紫藤花…… 想念他陪她看着院中梨花落尽到满树硕果…… 想念他吹笛时笨拙的样子…… 她好想去找他回来,却又怕他回来找不到她,与他再次错过。 夜色深沉,她和衣躺在床榻之上,身旁却是一片冰凉,床榻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一天又一天,他依旧没有回来,她一人在院中单独徘徊,等待。 她第一次觉察,等待是如此漫长而心痛的煎熬。 “吱——”一声传来,那是院门翻开的声音。 她霍然睁开眼,翻身上床,连鞋都没顾上穿疾步出了房门,奔向前厅,依旧空无一人。秋风吹开了院门,一开一合发着声响。 她木然望看苍茫夜色,秋风携着无尽凉意,蔓延在每一个角落。 一天过去了,他没有回来。 两天过去了,他没有回来。 三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五天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回来。 …… 夕阳西下,凤浅歌默然坐在前厅外的地板上,望着天边渐逝的夕阳,深深吸了吸气:“二十天了,四哥,你还没有回来。” 他扶着墙缓缓站起身,脚下传来麻木的痛,似被千万根针扎着一般的疼。 突然院门被人沖开,她欣喜地回扶着门转头去看,不是她回来了,是琉香来了。 琉香冲进院内,望着站在门口神色憔悴的女子。她望着来人,愣了愣,淡然一笑:“是不是他回来了?” 琉香走近她身前,眼底的泪夺眶而出,低头道:“小姐,四皇子他……毒发了。” 她手中的竹笛颓然从手中掉落在地,沿着地板,滚落到院中的地上,停在了梨树下:“他不是去西北了?” 毒发? 他走之前那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毒发? 琉香吸了吸气:“根本就没有去西北,他骗了你,他回燕城之后萧天痕和二皇子都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什么,后来才知道他在到处找大夫,昨天……昨天二小姐说,是四皇子毒发了安置在燕城的别苑,就他们兄弟两知道,我怕……”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又要这么残忍的让他们生死离别,上天为何要这么残忍。 话还未说完,本在面前的人已经急急奔出了院门。 他竟然又骗她,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让他知道,混蛋! 刚一出门,玄成便迎面而来:“王妃……”一看从后面跟出来的琉香,心头一沉。凤浅歌淡淡望了她一眼,疾步如飞朝镇上赶去,寻了马匹未作片刻停留便朝燕城赶去。 琉香远远望着绝尘的人影由嘆息,她连自己身上的毒都解不了,又怎么救得了他? 通往燕城的官道之上,一袭素衣的女子纵马如飞,次日清晨打马入城。 天色朦胧,九章亲王府,萧天痕睡得正沉,突然有人一脚踹了房门,他还未反应便被人从床上揪着衣领提起:“你把他藏哪了?” 萧天痕睡得迷迷煳煳地睁了睁眼,以为做梦,闭上眼又睡,这两天四处帮人,好不容易太睡个好觉,还做这个怪梦,要是让凤浅歌真的回来了,四哥非杀了他们几个。 “萧天痕!”凤浅歌气急,拿起桌边的茶壶便朝他脸上淋去。 冰凉的水淋在身上,萧天痕立即醒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望着站在床边人发呆:“你怎么回来了?” “他在哪里?”凤浅歌揪着他的衣领问道。 “谁啊?”萧天痕装傻充愣,要是招了,四哥会恨死他的。 凤浅歌气急,不由分说将人拉下床:“萧飏在哪里?”看到萧天痕敢睡得这么安稳,想必情况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糟。 第155页 “四哥去西北了,过几天……”萧天痕继续睁眼说瞎话。 “你还骗我?”她气的手中的马鞭便抽在了他身上。 听到响动的萧恪与凤鸾飞也赶了过来,萧天痕一见赤着脚赶紧朝外跑:“二哥救命哪,四嫂要杀人了。” 萧恪一见从萧天痕房中出来的人,眸中掠过一丝诧异,朝左右望了望,没见琉香,而后朝身旁的凤鸾飞望了一眼,想必事情是她说出去的。 “他在哪里?”凤浅歌急声追问道,因为赶路的关系,面容被吹得有些苍白。 萧恪沉默片刻道:“你不用担忧,四弟现在没事了。”虽然刚回来时挺危险,但好在还是撑过去了,不然他们几个也不会在府中睡得这么安稳了。 萧天痕望向萧恪:“二哥,咱们答应四哥不能……” 凤浅歌目光一凌扫向萧天痕,他缩到萧恪背后不再说话,这女人凶起来比四哥还厉害,怪不得琉香那丫头也那么凶。 “我带你过去。”萧恪出声道,反正她已经知道了,再骗下去也没必要了。 燕城之南,秋水山庄,晨光曦微中庄园更显典雅秀丽,穿窗而入的晨光照耀在床榻之上,极致完美的俊颜此刻苍白如纸,眉宇之间无尽的倦色,足见数日来所受的病痛与艰辛。 玄风守在门外,看到进来的一行人微一愣。凤浅歌微抿着唇走至房门前,深深吸了吸气,抬手轻轻推开房门,屋内浓重的药味的扑面而来,她顿时鼻头一酸,几欲落下泪来,药味是那样熟悉,毒发的痛她曾经千百次的承受过,且会随着不同的情况而转变加重,她感同身受。 她抿着唇,轻步走到内室床边,看到那晨光照耀下苍白的几近透明的面容,唿吸一颤。二十天来,他在聆风小筑,一天又一天的等,他在这里生死徘徊,她却不能守在他身旁。 或许是因为近日来太过疲累的关系,他没有发现已经进屋的人,浓重的剑眉紧紧皱着,修长白晳的手指紧紧握着什么东西,她抬手将他手心的东西拿出来,是那个木雕,那个陈旧的木雕,是他曾在梨花苑送与她的木雕。最初那个表面粗糙的雕像,已经磨的平滑,仿佛已经被人在无尽岁月抚摸过千百次。 她探手搭上他的脉,秀气的眉紧皱着,眸中掠过一丝异色,到底是什么引发了毒?虽然如今毒性已经勉强控制,但是……这根本管不了多久的。她抬眸望着那张苍白的容颜,短日二十日光景,那一身光华的男子已经被折磨的憔悴不堪。 她探手想抚过她苍白的容颜,却又怕惊醒了他,纤长的指一根根收握入手心,收回手来,拉了拉被子替他掖好,举步悄然退出房去。 秋水山庄前厅,几人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萧天痕朝她望了望:“谁让你们要躲到燕城外去,才让慕容雪海那女人有机可趁,不然那颗血菩提是可以保四哥二十年性命的。”那姓修的就见不人好,千方百计的要把他们拆散才心甘吗? 血菩提? 凤浅歌垂下眸去,那是救他命的药,也是可以致他命的毒,只是他们都还不知道。她也一再有替他诊断过,也无法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毒?可是现在的燃眉之急是怎么解决芙蓉醉毒发的事,她连自己身的芙蓉醉都无法解,怎么救他? “对了,你上回毒发,鬼医不是用血莲把你救活了吗?”萧天痕忽一抬眸说道,他怎么忘了那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血莲哪是那么好找的?”萧恪嘆息言道。 “不用找,有现成的。”萧天痕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萧恪望向他问道,凤浅歌也不由朝他望去“哪里有血莲?” 萧天痕望着他,沉默片刻:“汴京九章亲王府。”凤浅歌微一拧眉,萧天痕继续道:“当年你毒发之时,四哥也去了百罗圣地取了血莲,因为当时在那里受了重伤,便让玄成将血莲带回京叫我送去将军府,当时我在宫中被父皇拦着,没有及时赶去,等赶到的时候姓修的已经带了血莲回来,那株血莲就没用上,四哥回来叫我把它扔了,我把它藏在了王府冰窖的第十三块地板下。”幸好他当年留了一手,没有听四哥的。 “我去取。”凤浅歌闻言便起身道,他的状况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如果不能赶在下次毒发之前找到血莲,谁也救不了他了。又是她不知道的事,他去过百罗圣地,为何从来不说,如今回想起来,北苍山之时他身上的伤大致就是在百罗圣地伤的,可是他只字未提。 “不行。”萧恪起身反对“说不定宣帝早就算计好了等着你回去,四弟要是知道我们让你去了汴京,我们怎么交待?” “就是,我也不同意。”萧天痕起身站到萧恪一边,齐齐反对。 “如果真是这样,不是我回去,别人连汴京都进不了还怎么取血莲?”凤浅歌拧眉言道“虽然现在毒性暂时克制住了,但是这根本管不了多久,我现在走,你们不要告诉他我回过燕城就够了,一切等我取回血莲再说。” “不行。”萧恪与萧天痕齐齐拦住她,萧恪言道:“四弟从来不想让你陷入险境,出了这样的事,他叫你在聆风小筑等他,不是想骗你,只是不想你担忧,如果在他昏迷的时候你去了汴京再回不来,他怎么办?”这么多年的兄弟,虽说以前多有敌对,但对彼此之间的性格还是了解,萧飏就是那样一个人,在意一个人,恨不得把什么痛苦,什么伤都替她背了,曾经错失了两年已经让他痛苦不堪,如果这一回他醒来发现她不见了,还不知会怎么样? 再说这样的事,也该他们兄弟去解决,犯不着让她来冒这个险。 “你不准去,取血莲的事,我和二哥会想办法,就不准你去。”萧天痕前所未有坚定。她跟四哥这一种艰难重重,是他看着走过来的,再让四哥失去她,那会比让他更残忍。 “你们……”凤浅歌气得发抖“我现在武功已经全恢復了就是你们两个加起来现在也不一定是我对手,这么多人有谁比我更有把握取回血莲?”如今西南西北已经和汴京相对而立,九章亲王府的人根本不可能去到汴京。 “这事反正我们不能答应,你要执意而为,我立刻去告诉四弟。”萧恪一脸正色言道“汴京还有些高家旧部,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去取。” “玄风玄成,从现在起,你们两给我寸步不离地跟着王妃。”萧天痕朝门口处的两人吩咐道。 “是。”玄风玄成二人望了一眼那一脸焦急的女子,齐齐应道。虽然他们都很想让主子快点好起来,但是也和二殿下和十二殿下一样,不敢拿她去冒这个险。 凤浅歌皱着眉,她怕就怕这血莲已经让修涯找到了,这么久以来的按兵不动,是不是就是等他毒发,让她不得不回汴京去,若真如她所想,那血莲又岂是那么好拿到手的? 第二百四十章 萧飏毒发,汴京之行2 秋高气慡,凤浅歌望着窗外秋霜染红的红枫,清风入帘,宁静温煦的阳光自窗口倾泻进来,掠过她秀美的面庞,那双清澈的眸子此时却如深海般无底无尽,三天了,萧恪派去取药的人毫无消息,她真的等不下去了。 床榻之上的人依旧剑眉紧皱,修长的指在锦被之上,微微颤动了下,修长如扇的睫毛微有异动,掀开眼帘便看到坐在床边面色微显憔悴的女子,眸光一沉,她望向窗外的目光是那样悠远而沧桑,他不想看到她这样的眼睛,他想让她看到的都是这世上美好的,快乐的。 本是想等自己好些再回去,还是没有瞒过她,他微不可闻地嘆息,轻轻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轻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她闻时一敛心神,望向床榻之上的人,眸中掠过一丝心疼之色却霍然抽回手去,起身就走,萧飏瞳孔一缩,知她是气他的欺瞒,出声道:“我想等好一点就回去的。”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受病痛折磨的样子,心痛难过,他曾带给她的痛已经太多,不想再让她承受这些。 她停下脚步,咬了咬唇:“要是好不了呢?你是不是就要我一直等下去?”那是她无法去想像的结果。 萧飏唿吸一窒,略显苍白的薄唇勾起抹轻笑:“我答应你的事还没做到,怎么会捨得走,你信我!”就算为了她,他也会撑下去,即便这种折磨是让人生不如死的。 他恨这样的自己,这样无力保护她让她痛心的自己。 故屋内沉寂,她站在内室门口处,纤秀的身形微微颤抖。他眸光一痛,撑着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她身后,软下声安抚道:“别气了,我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吗?” 她转过身去探手拥住他,清淡的药香萦绕在鼻间,心头止不住生出无尽绝望,以前她可以告诉自己他们的路还有很远,可是当那天时门看到那样虚弱的他,她害怕了,害怕会面对绝望的离别。 第156页 虽然担忧血莲之事,他们却谁也没敢在他面前说明。凤浅歌在秋水山庄一边等着消息,一边照顾着萧飏,有了她的冰蝶,让他的毒性控制得更加稳定,但那引发毒的药引非同一般,就算有她的玄冰功可以撑过一时,也很难度过一关,她知道,他也知道,只是谁也无法言明。 秋水山庄上下就只他们两和玄成琉香四人住着,萧天痕与萧恪兄弟两忙着取血莲的事也甚少在再过来,庄内上下显得格外沉寂。 晨光明媚,红枫满院,薄雾缭绕,凤浅歌随着他一道在园中散步,他的面色已经明显渐有好转,血莲还是没有消息,她不由皱起了眉。 萧飏侧头望她,见她望着脚步的路怔然出神,眉头也紧紧皱着,这几日她总时不时会成这样:“又想什么?”他一拉她,凤眸微眯望着她,似想从她眼底找到什么答案。 她迅速回过神来,扬唇一笑将眼底的异样掩得不露痕迹:“时候不早了,琉香做好早膳了,我们回去。” 他微挑着眉望着对自己答非所问的女人:“刚刚在想什么?” “想你。”她笑眯眯说道。 他是何其精明的人,哪能被这么一句甜言蜜语就打发了,剑眉一皱:“想什么?” 她笑得眉眼弯弯挽着他的手臂:“现在玄风玄成要秋水山庄守着,萧天痕他们又要忙着西南西北的事,我想带琉香去趟无量山,那里存了些药和医书都是以前和师傅研制的控制毒性的。”血莲的事是万不能跟他说的。, “不行。”他截然拒绝。 “那你下令让祝雨行和云霄他们去取也行。”她微微嘆息言道。 萧飏沉默片刻,微一思量:“明天让人召他们过来。”鬼医是修涯的人,他怎么还能让她一个人去无量山。 二人一道回往亭中,琉香已经备好早膳候着,看着二人一道从枫园中出来,血莲一直没有消息,小姐已经急得几夜都不曾安眠,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真的会打算去汴京吗? 汴京大小事务皆在苍砻人的掌握之中,免不得会与修将军碰面,这么久以来,小姐一直不曾再提起汴京的任何事,但不提并不代表不存在过,她也知道小姐不想再回汴京,可是如今她不得不回去了。 跟随他数十年来,她从未看到小姐有现在这般的笑容和神情,以前的她,总是冷淡而疏离的。她忆起曾经在清华苑,那时候在大婚之日被四皇子逐出府,她都是沉着面对,那个时候她曾想过会有什么样的人才能打动她的心,兜兜转转数年过去,让她动心的,陪伴于她的,竟然会是当年的拒婚之人。 琉香抱着托盘朝远处望了望,离开汴京已经有一年光景了,上次慕容雪海刺杀小姐之时,姐姐也来了燕城,从萧天痕的口中她也是知晓的。半晌,她侧头远远望向沐浴在晨光中的两人,她从来不懂什么效忠,什么苍砻,她只希望小姐幸福。 虽然这些年来,他们是主僕名份,实际早胜过姐妹之情,小姐一直是坚强的,坚强得让人心疼,她也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看以看穿她那坚强背后的脆弱,成为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 萧天痕进庄照玄成所说到后园来寻他们,远远看到站在走廊处的琉香,悄然走近身前:“又发什么呆呢?” 琉香一回神,回头瞪她一眼,朝厨房走去,萧天痕化作尾巴一只跟了过来:“早膳还有没有,我还没吃呢?”现在他又不能那么不识趣地去蹭四哥和四嫂的早膳。 “没有。”琉香毫不留情的回道。 “好歹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别那么小气,你和四嫂都在这边,府里的状况你还不知道,二嫂的手艺实在不好让人恭维。”萧天痕跟在她身后诉苦道。凤鸾飞虽然已经很努力学习厨艺,但除了二哥那傢伙吃那么带劲,他可不想去尝试那些不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谁跟你一家人,一边待着去。”琉香咬牙恨恨言道。 “怎么就不是了,你是四嫂的丫环,现在不是跟着一道陪嫁过来了,不也是王府的人了,不是一家人是什么?”萧天痕一张俊脸之上,笑容灿烂的让人恨不能打一拳。 琉香没心情跟他斗嘴便不再搭理她,沉默了良久,问道:“血莲还是没有取到吗?” 萧天痕微一怔:“这个事急不得,不用你操心……” 琉香闻言抿了抿唇:“慕容雪海下的毒不是那么容易控制住的,如果不能尽快取回血莲,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她只是不想小姐伤心难过,小姐和四皇子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不容易,如果拥有是为了最后绝望的失去,又何必让他们在一起呢。 萧天痕敛去玩世不恭的神色:“可是派去的人至今都没有消息传来,我们……” “汴京上下都是苍砻的人,那些人去了,如果等不到他要等的人,去谁都不管用的。”琉香低声言道,对于修将军的手段和狠绝,她不是没有见过,他的温和只会展现在小姐面前,别人的生死,他从来不曾在意的。 萧天痕皱了皱眉,这姓修的果然够狠。他要让凤浅歌回汴京去,可是他们怎么能拿她去冒这个险,可是取不回血莲,四哥就…… “早知道当年走的时候我就该把那血莲带到燕城来。”萧天痕气忿道。明明是四哥拼命取回来的东西,现在落在别人手中,如何心甘。 秋水山庄的生活看似简单闲适,每一个人无不是绷紧了神经,既担忧萧飏的毒会再度復发,又担忧取不回血莲。 寂静的秋夜,夜风从院中掠过,窗外传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房内微微的烛光照亮了窗前的一方天地。 屋内燃了宁神安眠的薰香,轻烟缭绕。 萧飏刚泡了药浴周身逞着淡淡的药香,黑髮随意披散在脑后,修长的手臂搂着怀中的人,微微动了动,剑眉微皱:“这些日子瘦了。” 她静静望着香炉缭绕的青烟,眸中暗自沉思着什么,沉吟片刻后道:“今天祝雨行他们到燕城了,我去趟王府把地图交给他们,无量山设了奇门遁甲阵,不好进。” 他薄唇微一勾,缓缓低下头,亲吻着她的脖颈,低语道:“明天一早天痕他们就带过来了,不用过去。” 她侧头望他,淡然一笑,拉了拉被子:“累了,睡吧。” 夜静更深,身旁的人已经沉沉入睡,凤浅歌掀开眼帘,起身下床,更衣取针,动作迅速,转身将被子掖好,深深望了他一眼:“等我回来。” 出了房,琉香已经迎上前:“都准备好了,祝堂主他们在城外等你。” “嗯。”凤浅歌接过她递来的披风,沉吟片刻后道:“帮我好好照顾他,我一定会赶回来。” “我会的,你自己小心。”琉香道。她知道她终究是等不住的,一定会出手。 次日下午,王府的人醒来便发现不对劲,那时已有人回报,凤浅歌与祝雨行一行人,一天一夜赶路,已经出了西南的边境,前往汴京而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面见修涯1 天空漆黑一片望不到边际,凤浅歌披着厚重的斗篷与逐雨堂与出云堂几人快马狂奔至苍月境内,她真的等不了了,她知道他每天都承受着病痛,却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她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她不想再与汴京有任何瓜葛,可是现在顾不得许多,她只能回去…… 一路快马加鞭很快便出西南的边境,摆脱了王府阻拦的人,昨夜她在房内燃的薰香可以让他沉睡十天,所留下的冰蝶,也可保他十日安稳,十天她必须带着血莲折回燕城。 封国别苑之时他带着重伤也为她挡开了那一箭,古幕之中他让她避开了机关却被她误会,百花诞她沉湖救她是他,漠北之徵身陷敌军救她的是他,北苍山为她挡箭的还是他…… 这一次,她来救他。 天光破晓,浓重秋雾笼罩在山林,依稀可见远处的城池。 “王妃,再往前走离汴京就近了,我们休息一天再走吧。”祝雨行开口言道。这连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人困马乏,进到汴京就得更加小心,如今的苍月境内已经没有可以接受他们的鬼域中人,以前所有的分堂也被宣帝全部清除。 故当日一到燕城,她便让人送了信与他们说明用意,他们亦深知二皇子与十二皇子的思量,但派去的人如泥牛入海,四皇子的病情也不容耽误,若不是她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找上他们陪同前往汴京。 凤浅歌勒马朝远处望了望,应了声:“前面就是宁城了,到那里歇脚。” 一行人进入宁城,她牵着马穿城而过,看到那座十年前他们初遇的石桥,是否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便註定这一生要纠缠不休了。 第157页 寻了落脚的客栈,祝雨行让人更换了马匹,一行人便在客栈歇下。日薄西山,凤浅歌单独一人出了客栈,朝着城外的普陀寺而去。 山风清寒,暮鼓声声迴荡,她站在山下望着那绵延的千步石阶,心思百转千回,深深吸了吸气,举步踏上石阶,如果虔诚地走完这千步石阶真有奇蹟,请你保佑我顺利取得血莲,救他姓命。 她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行至山门,回头望向空落的石阶目光有些怔然,隐约中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沿着千步石阶虔诚的行走,她微微笑了笑,举步朝寺中步去。 雄伟的大殿,佛座金莲,拈花而笑,她单独进殿,点香祷祝,无尘方丈手持念珠立于大殿之外,望着殿内的背影,捋了捋白须,道:“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夫盛必有衰,合会有别离。壮年不久停,以病所侵。命为死所吞,无有法常者。诸王得自在,势力无等双。一切皆迁动,寿命亦如是。众苦轮无际,注转无休息。三界皆无常,诸有无有乐。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无。” 凤浅歌背影微震,自蒲团之上起身:“方丈。” “仍是不悔?”无尘方丈淡笑问道。 凤浅歌默然不语,她何错之有,为何要悔? “人之生死,爱之得失,不是人想逆转便能逆转的,一切随缘罢。”无尘方丈道“生死一念间,爱恨一念间,得失一念间,福祸一念间,对错一念间,痴情一念间,往生一念间,生死爱恨,依旧看不破?”无尘方丈望着她淡声言道。 看破?如何看?如何破?人之一生不就在生死爱恨间纠缠,有谁能看得破。 凤浅歌随着无尘方丈穿过前殿,来到幽静的禅院,茶香依旧,人事全非,已有两年未曾品得此味茶,但一端在手中依旧这般怀念。 她微抿了口茶,淡声问道:“方丈通晓世事,可知……我能救得他吗?” “你太执着了。”无尘方丈面色无波。 “那么方丈早就知道镇魂珠是他吗?”凤浅歌问道。既然他知道这么多,又是百罗族人,必知道修涯与镇魂珠之事,他早就知道她是被修涯带来的。 无尘方丈面上笑容祥和:“一切皆是定数。” “那他会如何?会等到元清皇后吗?”至今她依旧无法相信,元清皇后与自己的事。 无尘方丈淡抿了口茶,语气怜悯:“一切皆由执念而起,众生轮迴皆有定数,放下未曾不是拥有,痴人哪!” 放下? 如何放?都知道不该不继续,却都放不下,放不得,放不了,不敢放,不能放,也捨不得放。 “成为镇魂珠会如何?”她轻声问道。 “镇魂即噬魂,世间荒魂一缕,永不入轮迴之道。”无尘方丈道。 “会死吗?”她握着茶杯的手指不由收紧。 “世间万物皆有生死,魔亦有,死即是灰飞烟灭,消亡于天地人世间。”无尘方丈淡声言道,声音了无波澜。 “可救吗?”凤浅歌追问道。 “佛渡众生,生死在乎于心,生即死,死即生。”无尘方丈道。 凤浅歌饮尽手中一杯茶,起身:“多谢方丈的茶,告辞。”她终究是辗转红尘的俗人,看不破他口中的生死爱恨。 下山去,她远远望着那处梨花苑,脚不由自主朝那里走去。梨花四季盛放,素馨飘零,冷香接天,依旧美得如梦如幻,她单独在林中徘徊,若是从未遇上,这一生便不会有这么多爱恨别离之痛吧! 他们之间,到底谁是谁的劫? 她探手接过风中的一片的一片如雪梨花,看到这片宁静的园子,她有些怀念聆风小筑的生活,平静安乐,岁月静好。可是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曾经这里的美好安宁,让他们还来不及细细体味便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歷经风雨,当他们将这份美好再度拼起,却要面对更残酷的生死。 暮色将近,她望向汴京的方向,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回到客栈,祝雨行一行方才放下心来,还以为她一人独闯汴京城去了。 “王妃,这一路没有任何阻拦,总觉蹊跷。”祝雨行忍不住出声道,那么多亲王府的人进入苍月便没有一点消息了,偏偏他们来了,一路连个盘查的都没有。 凤浅歌面色无波。云霄神色凝重了几分,苍砻王显然故意给他们放行的,他与王妃曾有两年夫妻之情,这一次能不能拿到血莲回燕城,他们谁也没有把握,拿到血莲若没有将王妃带回去,这血莲除了鬼医和王妃两人,世间根本无人会用。 “都回房休息,明早起程进京。”凤浅歌淡声说道,他们紧张,她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紧张,她想拿到血莲就折回燕城即可,可是事情显然不会如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修涯,修涯,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燕城,王府之中,萧天痕当日醒来发现她带着祝雨行几人跑了,气得差点没撞墙去,府内每个人坐立不安,她走了四天,几人便在前厅坐了四天,琉香在秋水山庄照料萧飏,却也忍不住担忧汴京的情况。 琉香侧头望了望床榻之上的沉睡的人,一双剑眉紧皱,知道他醒来一定会阻止,所以临行前小姐才特定制了这薰香,可是只有十天,十天,真的来得及吗? 燕城之中,他们个个心急如焚,却又不敢擅自妄动,只得派人在西南边境严密注意动向。 宁城,客栈中凤浅歌坐在床边一夜无眠,她不知道进入汴京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要如何去应对,亦不知道遇到那个人该怎么办? 从宁城出发,到了汴京已经夜幕降临,这座天子脚下的城池依旧繁华如昔,华灯如昼,车水马龙,曾经在这座城池权倾一时的人物都纷纷湮灭了,相国府没有了,高氏一族消亡了,连立于苍月百年的夜家,也倒了,这里俨然已经有了一个新的主载者。 客栈之中,听着人说着苍月两年来的政绩斐然,她不由淡笑,他真的是一个好皇帝,如果没有百年之前的变故,也许如今的天下已经让苍砻所统一。 进入汴京之后,没有人跟踪,没有监视,也没有盘查。这让她不由更加紧张起来,迫不及待想去亲王府探查究竟血莲是否还在。 夜静更深,热闹繁华的汴京城渐渐陷入沉寂。凤浅歌与祝雨行几人悄然潜入曾经的九章亲王府,两年一过,这座曾经恢復大气的王府已经风华不在,院内长起了杂糙,房屋结起了蛛网,俨然成为一座久无人居的废墟,偌大的府院,一片死寂。 进入府内,几人不敢多做停留,直接找到了萧天痕所说的冰窖。冰窖建于地上,两年的时光,因为没有人打理,不少冰块已经化了,冰窖之内积了不少水,没过人腰际。 她心下一急,便先行下水去找,这里的水深冷而刺骨,云霄等人一见,都随之下水去找,可是翻遍了水下,也未曾找到被萧天痕藏在此处的血莲,她站在及腰的冰水中,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正在这时,已经有人进入冰窖之内,凌霄打着灯笼站在入口处:“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过去一见。” ———— 无尘方丈说的那段,一切诸世间到一切皆空无,出自《涅槃经》,原谅我这个看佛经看得疯魔的人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面见修涯2 凤浅歌全身湿淋淋地站在齐腰的冰水之中,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这冰冷的温度禁不住全身一个颤抖,她怔怔地站在水中,没有任何动作。 祝雨行一行人已经迅速掠至她身前:“王妃。”若是让人带走了她,要想进宫救人就更加难如登天,他们回去如何面对四皇子。 凌霄提着的灯笼,及祝雨行等人所带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冰窖,她独立在水中,素色的裙衫在水中飘漾,净若莲,静若莲。云霄等人都不由绷紧了神经,有人来到这里,便是他们入京之事已经暴露,偌大的汴京都在宣帝掌控之中,要想逃出谈何容易,不愧为苍砻王,连夜太后都拜于下风,更何况是他们。 整座冰窖陷入一片沉寂之中,连唿吸都不由放轻了,冰凉的水滴沿着指尖滴落在水中,手指一根根收握入手心,一根根绷紧,她深深吸了吸气,举步朝外走,祝雨行等人心中大骇:“王妃,不能去。” 苦云霄默然不语望着穿过他们朝外走的人,有人来找她,不就代表血莲已经在宣帝手上,费了这么多功夫才来到汴京,四皇子危在旦夕,她岂可空手而归。 她抿了抿唇,望向凌霄道:“我跟你去,请别为难他们。” 凌霄扫了一眼祝雨行等人,道:“是皇后娘娘。”他只是奉命前来请她过去,并未要为难她身边的任何人。 故虽然她一去两年,纵然如今也嫁于九章亲王,但她依旧苍砻的皇后娘娘,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亦是。 第158页 云霄朝她望了一眼,道:“王妃,小心。”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踏着水中的台阶一步一步离开了冰窖的水中,一身身衣不断滴着水,出了冰窖,冰凉的夜风一吹周身如冰刀刺骨。 凌霄打着灯笼走在前面,马车已经在府停好,他走近马车取了厚重的披风递到她面前,她淡淡摇了摇头,准备上马车,凌霄将披风朝她面前一递:“是皇上要属下带着的。” 她微怔片刻,探手接过,将披风裹在身上。凌霄一掀车帘道:“皇后娘娘,上车。”她举步上了马车。 冰窖之内的祝雨行几人也很快出了来,看到府外远去的马车,每个人都不由揪紧了心。 “现在怎么办?”祝雨行出声道,在汴京城中,他们如置案板,任人宰割,王妃一人独入深宫,连个帮手都没有。 云霄一向最冷静,而此时显然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沉默半晌道:“想办法通知疾风堂,让锦州和燕城知道此时王妃的状况,早作应对,实在不行只有一战。”这两年来,苍月与西方南西北看似相安无事,但暗地之中争斗不相上下,起战事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跟去看看,其它的事你先处理。”祝雨行说完便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这深冷漫长的秋夜,註定无人安眠。 明月清冷,夜风习习,马车自寂静的长街缓缓行过,路上偶有行人,凤浅歌默然坐在马车之中,一片黑暗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一身湿衣让裹在身上的披风也变得半潮,湿漉漉的长髮不断湿着水。 这段路,似乎特别漫长,又似乎特别短暂。 两年前自汴京离去,她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见到他。修涯是一个特别存在,不是爱,却有情,不想伤害,却註定亏欠一生。 “皇后娘娘,到了。”凌霄停下马车,掀开车帘道。 她深深吸了吸气,起身下了马车,马车停下的地方不是皇宫之内,高大的府门外,两盏长明灯在灯风中舞动,镏金的巨匾上“卫国将军府”五个大字,在幽暗的光影中时隐时现。 她望着那高大的府门,目光有些怔然,不觉间所站立的地方已经积了一滩水。凌霄让侍卫将马车拉了下去,到身前道:“皇后娘娘,外面风凉,先进府吧,皇上已经等着了。” 她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地随在凌霄身后,迈进卫国将军府的大门,府中一糙一木依旧如往昔,没有一点变动,夜风携着紫藤花的香气,扑面而来,离梦园越来越近,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心越揪越紧…… 凌霄将她带到梦园门口,道:“皇后娘娘,您自己进去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园中沉寂,夜风清凉带着花香淡淡,她立在园门之外,远远看着房内的灯火明亮,只觉得脚步沉重再难迈出,衣衫上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时间安静的流逝,屋内的人没有出来,屋外的人没有进去,就这样一直僵持着。她微微敛目,深深吸了吸气,冰凉的空气吸入肺中仿如冰针一般刺痛,她举步朝园内走去,夜风卷着落花在空中飘摇,偶有落在她身上的,这片园中有太多回忆,沉重得让她无法喘息,两年了,她从未提及,也从未想起,以为就可以这样忘了,原来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屋内沉寂,一袭青衫的男子在烛光,俊美如玉,手指拈着一粒白子却已经半晌都未落盘,另一只扣着桌案的边沿,指骨微微泛着青白,如剑的眉紧紧皱着,他知道她在外面,却极力压抑着自己欲夺门而出与她相见的冲动。 他没有在皇宫等着她,那不是她喜欢的地方,只有这里,只有这里是曾经让她感到一丝喜欢的,只有这里才有一些属于他们的回忆。 他卑鄙吗?拿血莲胁迫她前来相见,他何尝想如此逼她,如果不是这样,她根本不会来的。 两年来,他有多少个夜在这个房间彻夜无眠,她与他的点点滴滴每天传回京中,她在锦州一年独守,他们在元州相遇,他们去了燕城,他们成婚,他们的聆风小筑…… 一桩桩一件件都如利刃般凌迟着他的心,也许真的有因果报应吧,曾经她为他受了太多苦痛,所以要他如此心痛来偿还吗? 她的脚步声渐近,很轻很轻,很慢很慢……,他拈在指尖的棋子颓然滑落在棋盘之中,传出清晰的声响,很快归于沉寂,他抬眸望着站在门口处的女子,她瘦了,也憔悴了,是因为那个人吗? 凤浅歌立在门口,再没有再往内走,直直望向屋内的人,依旧是那样花香瀰漫的园子,依旧是那样俊美如玉,润似清风的男子…… 梦园,梦园,到底也只是人生一梦罢了,梦醒了,人事已全非。 她站在那里,一身狼狈,湿发贴在脸上,夜风吹得面色有些苍白,全身不住地滴着水。他看在眼中,心中一紧,起身到门口一如往昔般拉她进来,沖园外候着僕从道:“来人,备水沐浴。” 凤浅歌一回神,便开口道:“不用,我……” “这身衣服穿着容易着凉,有事等会再说。”说话间便拉她进了内室,拉开衣柜,随手捡了套以前的裙衫给她放在屏风处,屋内的人很快送了热水进来,他也随之一道退到外室,放下帘子。 她一个人立在空寂的内室,半晌也未有动作,屏风后的浴桶之中不断冒着热气,很快屋内便也变得热气缭绕。 屋内的一切都还是那样熟悉,她梳过发摆放的发梳髮钗,她未看完还半开的书卷,他一如往昔的温润笑容,所有的一切,恍然间让她有种错觉,这两年来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经歷仿佛只是一场梦,而她从未离开过这里。 她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吸气,举步到屏风后沐浴更衣。在来的路上她想过千万次与他见面的情形,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一般光景。 外室之内,修涯微抿着唇望向内室的方向,握着茶杯的手泄露了他的紧张,指骨泛着微微的青白,手中的茶已经凉透,他知道她为何而来,知道她为谁而来,抬手饮尽手中的凉茶,冰凉而苦涩的味道蔓延至全身。 他是魔也好,是帝王也罢,面对她,他只是一个深爱她却无法拥她的男人。 凤浅歌在屋内,温热的水驱走了周身的冰冷,她捧起水捂住脸,努力让自己冷静清醒过来,她没有时间了,十天已经快五天了。可是她曾想过无数的次开口的话,却在踏入这道门时全都忘了干净。 是她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是她伤害了他的心,是她弃他而去,她没有资格向他开口,即便那株血莲是该属于九章亲王府的,可是他曾经也为她取了一株血莲救命,她负了他太多,欠了他太多,像他这样的男子该有更好的女子陪伴她,而不是执着在她的身上。 如果她是元清皇后,又为何要遇上萧飏? 如果曾经爱得那么铭心刻骨,又如何会忘记? 整座院子一片沉寂,只有夜风中的紫藤花香格外的馥郁,蔓延在梦园的每一个角落。凤浅歌站在那一道帘子之后手停在半空,深深吸了吸气,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她抬手掀开布帘举步从内室出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爱他!这辈子只爱他! 秋夜,梦园内紫藤花香瀰漫,一室灯火明亮。 凤浅歌步出内室,转过雕花屏风,修涯正坐在桌边,一桌精緻的小菜,都是她曾在府中吃的菜式,她袖中的手指根根紧绷着,或许是因为在冰窖待了,又吹了夜风,头有些微疼,她站在离桌两步的地方。 琉琴端着托盘进屋,修涯起身将站在一旁的她拉着落坐,动作自然一如往昔,他探手接过琉香端来的姜汤放到她面前:“喝了,驱寒。” “修涯……”她没有伸手去接,正欲开口说明来意,他却起身将那碗姜汤端着放到了她手中,温热的温度从指尖传来。 “有事等用完晚膳再说。”他面上一如往昔的温和笑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碗上,带着不容反驳的坚持。 她将姜汤喝完,他淡淡笑了笑,拿着一只空碗,为她盛了一碗鲜鱼汤放在她面前:“以前你说鲫鱼做的没有鳜鱼做的鲜,这回拿鳜鱼做的。”那只是她随口的一句话,他却可以记得无比清晰。 依她的性子,一连数日从燕城赶来怕也未好好照顾自己,她一向是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以前有琉香随在随旁还好,这一路前来,琉香未曾随行,她的状况可想而知。 故她抿唇不语,面前的汤冒着热气,她未有丝毫动作。修涯捏着筷子的手微滞,眸光一沉,随即露出一丝苦笑:“连陪我吃顿饭都这么勉强吗?” 这碗汤,从下早朝到现在,他做了无数回,才做出来。他探手给自己盛了一碗,入口不是鲜美,是苦涩,无尽的苦涩。 第159页 也许是被那抹苦笑所震动,也许这一种未进食的驱使,她低眉端起了碗,鲜鱼汤虽然喝过很屡次,不知为何,这一碗汤的味道让她有一种怀念的味道。他薄唇轻轻勾起抹笑,拿起筷子为她夹了几道平日她爱吃的菜到她碗中。 “这汤……你曾为元清皇后煮过吗?”她蓦然问了句,这种熟悉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元清的关系,她暗自思忖道。 修涯执的筷子的手停滞在半空:“是。”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汤,目光渐渐幽远,似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 沉默,无边的沉默。 她低眉微显苍白的唇勾起一抹淡薄的笑意,不管曾经如何,现在的她不是她,她只是凤浅歌,元清皇后已经成为过去。 “浅歌,其实……”他抬眸望着她开口。 “修涯,请把血莲给我。”她望着她直言开口道。 他怔怔地望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她的目光中是请求,担忧,焦急……所有的思绪都是因为牵着千里之外的那个人,唯独没有他的存在。 “你要救他?”他望着她,一向对她温和的眸子带着几分薄怒,虽然是已经知道的事实,从她口中说出,依旧那般让他痛心。 “请你把血莲给我。”她重复说道。 “当年是萧殄和夜华害得我们别离到如今,是他们害死你和我们的孩子,是他们害得我百年来飘散三山五岳成为不入轮迴的荒魂,萧家的人,我为何要救?”修涯眸中是深沉的恨,手中的筷子顿时被折断。 “请把血莲给我。”她望着她,一脸坚定之色。 他望着她,挺拔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救他,我这一百年的苦,一百年的恨,找谁来报?” 她望着他,良久地沉默:“萧殄和夜华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夜家已经被你所除,我不管过去如何,现在……我要救他。”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被拍断的筷子,声音微微颤抖:“你要救他,你要跟他在一起,我怎么办?你知道……” “我爱他,这辈子只爱他。”她截然出口打断她的话。 他唿吸一窒,手心一紧,折断的筷子上木刺嵌入手心,鲜血沿着手腕到小臂蜿蜒。他望着她,心口仿佛被什么掏空了,只剩下空洞而悲凉的痛。 这句话何其熟悉啊! 当年她放弃苍月皇妃之位,与他反出夜家离开苍月,萧殄千里追杀,她替他了一箭,也是这般毅然决然地说:我爱他,这辈子只爱他,生死同归。 岁月流转,沧桑百年,如今再听到这句话,那个他,已经不再是他,换成了另一个男人,一个他欲将其置于死地的男人。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的凤栖宫也是这般的沉寂,曾经那个风华万千的容贵妃单独坐在幽深的殿堂之中,纤白如玉的手紧紧扣着扶手,绝美的面容此时却是清冷非常。 如意姑姑自殿外疾步而入,安陵容拂袖而起,迎上前去:“她真回来了?” 如意姑姑望了她一眼,回道:“回来了,现在和宣帝在卫国将军府。”她没想到宣帝会是在那个地方见她“娘娘准备如何做?” “两年了,等了两年,他什么都没做,本宫不能再等了。不管是萧家人还是凤家人,都要他们死!”狠厉的话伴着一阵强烈的风迴荡在幽暗空寂的宫殿中。 两年,她等了两年,两年来苍月和西南西北竟然相安无事,竟然那个人做不到他们之间约定的承诺,她只好自己动手想办法。 “娘娘是想……”如意姑姑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之色。 “要她死!”安陵容咬牙道“只要他死了,他们必会相斗。” “可是杀了她,宣帝也会杀了你的,还是不要……”如意姑姑急声道。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已经杀过她一次,还要杀她一次吗? “杀不杀她,我都一样会死。”安陵容目光冷锐逼人,横竖都是死,那就大家都不得安宁“她不死,他便要拿我的魂魄救元清皇后,我已经等了两年,没那个心情再等了。” “娘娘,凤夫人到底也是你的表姐,凤三小姐也算得是你的表侄女,你……”如意姑姑出声劝道,想起年轻之时,凤夫人,绮贵妃,还有眼前的容贵妃也就是曾经的燕王妃,可谓是苍月的三个奇女子,文武双全,年年北苍山狩猎,众女中三人风华最盛。 绮贵妃嫁于萧赫,凤夫人嫁于相国,安陵容嫁与燕王,所嫁之人都算得当时的俊杰,一场三王之乱,将这三个情同姐妹的奇女子命运从此改写,凤夫人再不入宫,三人再无相见。 “姐妹,当年若不是她的出卖,安王府和燕王府怎会……”安陵容咬牙道,既然她是凤府的人,她更不会放过。 “可是你不是已经拿她的儿子的身体给了苍砻王……,这样还不够吗?”如意姑姑望着眼前的人不由有些心生惧意。 她认定是凤夫人出卖了安王府和燕王府,派人将凤夫人幼小的儿子掳走,与苍砻王交换,而她不知当年凤夫人肚中的骨肉也没能活下来,如今的凤三小姐,是从她手中死里逃生的女儿。凤夫人不知是因为歉疚,还是因为怀念自己死去的女儿,她对凤浅歌的付出,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平常母亲的范畴。 如今的宣帝,虽是苍砻王,但那具身体却是凤家人。而她所恨的凤浅歌却是被自己杀害侥倖活下来的女儿,当年凤夫人身怀六甲外出寻子,让肚中胎儿意外小产,之后将凤浅歌带回府外人并不知其中情形,而这个孩子是她故意送到凤夫人身边的,她怎会不知。 “也许……当年你真的误会凤夫人了,她并不是……”如意姑姑出声解释道,希望能让她放过凤浅歌,放过她的亲生女儿,但是如今即便她说出真相,她也不会相信那是她的女儿。 “不要再说了!”安陵容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只怪她当初太天真,将人家视作姐妹,却不想给家族招来杀身之祸,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再也不信。 “娘娘,你的仇人已经死了,卫家亡了,凤家倒了,高家死了,苍月帝死了,夜昙太后也死了,安王府和燕王府的仇已经报了,你不要……”如意姑姑上前来拉她,仇恨真的很可怕,将一个风华万千的绝世女子,折磨的几近癫狂。 “没有,只要还有一个萧家人,一个凤家人,仇就没报,安王府和燕王府无一生还,他们也不能留,不能留!”尖锐狠厉的声音迴响在大殿,震慑人心。 如意姑姑不禁一个寒颤,望着面前的人心中不由生出畏惧,这么多年来,她帮她潜伏在夜太后身边,做了多少事,可是如今不管容贵妃她信不信,小郡主(凤浅歌)是燕王府唯一的血脉,不管她是不是什么元清皇后转世,她也得替燕王府保住这条血脉。 当年帮夜太后救她出宫,本以为可以让她避开这一切,她不能让她被容贵妃所害,亦不能让她成为元清皇后,让燕王府从此断了血脉。 卫国将军府,梦园之中,夜风清凉,紫藤花香静静瀰漫着。 修涯怔怔地望着对面一脸坚定的女子:“你要救他,那好,你回来,我便救他。” 凤浅歌身形剧烈一震,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这算是……威胁吗?” 他目光一转,不再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冷酷:“你认为是,便是吧!”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要这样对她,他真的不想,可是那一句她爱他,已经将他几近逼疯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修涯与元清皇后 夜,更深,更寒,屋内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她微抿着唇望着汤碗里的倒影,捏着汤匙的手指泛着此许的青白,隐约中他看到那个千里之外那张苍白失血的面容,她没有时间了,她必须拿到血莲救了他,可是救了他,她却又要离开,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深深吸了吸气:“我……非死不可吗?” 修涯目光止不住望向她,眸中生出无尽的自责,他做了什么? 他在威胁她?他竟然在威胁她? 他袍袖内的手紧握成拳,殷红的血滴落在地板之上,他何忍杀她,可是如果不那么做,又如何救她? 凤浅歌微微敛目,修长如扇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似是在做着极其艰难的抉择。 “也许先死的会是我。” “我会陪你去。” “四哥,这不公平。” “不管到哪里,我的心都与你同在。” ……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碗,深深吸了吸气:“可以……换个条件吗?”既然是交易,那就以交易的方式来谈吧。 第160页 如果救了他,却要弃他而去,那救不救有何区别。 修涯望着她,眸光一痛,心口的空洞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什么意思?” “除了要我死,换一个条件。”她望向他,目光回復曾经的冷淡疏离。不是她捨不得自己命来救他,只是捨不得放弃他,她了解他,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他也不会同意。 修涯沉默不语,他看到了她眼底的不舍,为那个人的不舍:“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什么?江山我唾手可得,他的命我举手可取,你的人,如果我想要,不用等到现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之间会走到如此地步。 “我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也许曾经我是她,可是现在不是,我不是元清皇后,也许曾经我还是方浅予,过去种种已经成为过去的记忆,现在,此时此刻,我是凤浅歌。”她望着他平静地说道。 元清也好,方浅予也罢,都已然成为过去。 “就算回得了过去,回得了当初吗?”她的轻声说道。即便她真的答应了他,即便元清皇后真的復活,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他们,她忘了所有,他守候百年,她辗转两世,人事已非。她深深吸了吸气,举步便朝门外步去,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臂:“你去哪里?” “既然我没有能交换的那就凭自己本事去找,百罗圣地能找到两株血莲,我就不信找不到第三株。”她淡声说道,虽然要费些时间,也要赌一回。 扣着她的手倏地一紧,面色微沉:“你以为你走得出去?” “宣帝是要强逼吗?”她的声音冷了几分。 修涯微震,声音微不可闻的颤抖,说道:“我从来不想害你,也不想逼迫你什么,可是我要救你,一定要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你要救她,不是我!”她回头冷眸相对。 他松开她,举步朝外走去,道:“就算回不了当初,就算你恨我入骨也好,有些事……我必须要做。”他没有去看她的脸,他怕自己会再度心软。 一袭青衫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凌霄带着人在梦园四周,重重围困,滴水不漏。她道疾步追出门,却只看到夜色中决绝的背影。 琉琴进屋,朝她行了一礼:“皇后娘娘,早些就寝。” 秋风冷冽,寒彻心骨。紫藤花被吹落一地,被夜风捲起飞舞在夜空,带着些许的悲凉,她站在门口,屋内的光亮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慕容雪海一身红衣飞扬,站在长廊望着神色落寞的男子从园中步出,扶在柱子上紧紧扣着,待到他走近,笑着嘲讽道:“值得吗?” 修涯深深吸了吸气,在勾栏处坐下,眉宇间扬起隐约的笑,有些怀念,有些苦涩:“值得。”于他而言无论如何都值得。 “她真的是她吗?她们之间差距太大了,元清皇后肯为你反出夜家与天下为敌,她肯吗?元清皇后为救你不惜剖腹取子,痛失骨肉,她会吗?元清皇后拿自己的命换你的命,她会吗?”慕容雪海望着梦园那处灯火,忿然质问道。 她知道,凤浅歌不会,她只看到了那个人,只会为了那个人一次又次来伤害他。 “那不是她的错。”修涯望着水中倒影的灯火道,心头不可抑制的疼痛,每每想起那些事,他都无比痛恨自己,竟然一次又一次让她承受那么多,他微微敛目,嘆息:“是我害了她。” 水中的光影仿似出现了数年来萦绕于心的梦魇,他大胜还朝,她被人所害,他不想就那样失去她,不惜一切夺得镇魂珠想要救她,谁知却是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復的地狱。 他以为她走了,其实她一直在他身边,只是他看不到,一意孤行,屠杀百罗族人,夺得镇魂珠,本想让她活过来,却又害了她。 “镇魂珠一出世,就将整个百罗族人所吞噬,包括我,那个时候,我才看到了她,她没有走,她一直在,镇魂珠没有让她活过来,却几近将她打得魂飞魄散……如果不是她,别说这一百年,我早已经消亡于天地之间。”他微微闭着眼睛,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是我害了她。” 这些事,压在他心头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年年月月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他仰头望向浩瀚的夜空,唇角勾起无尽苦涩的笑意,这就是上天给予他的惩罚吗?他要镇魂珠是要救她,不是要害她的,结果却是害得她差点魂飞魄散,害得她替他背负血腥罪孽,害得她遗忘了他们的所有,害得他们走到今天的地步。 可是一步错,步步错,他真的回不了头了。 慕容雪海怔怔地望着他,目光不由望向梦园的方向,难道真有因果轮迴吗? “她过得不好,你也没好过。为什么不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是怎么走过来的,只要……”慕容雪海出声,只要想办法让她记起来,事情不就好办多了。 “朕告诉于你,是希望你不要再为难于她,不必再人提及。”他的神色恢復往昔的冷漠。他不想伤害她,却一次又一次让他受伤。 他一直知道她想要是平凡安宁的生活,可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未曾给过她,他期望着有一天能够给予她,却不想真正带给她的那种生活的,却不是他了。 至于过去的种种,多知道一分,只会增加她的痛苦,那些过往,留在他的记忆就够了,他永远记得她放弃苍月皇妃之位,一身凤袍奔向他的画面,她教他下棋吹笛的画面,她带着孩子送他出征的画面…… 即便到如今,他从未后悔过半分,她是爱过他的,用尽了所有,倾尽了生命,只是他却害了她,她在万丈红尘间辗转挣扎,他在苍茫人世间飘零无依。 慕容雪海静然望着他,数年的相识,她从父亲那里知晓关于苍砻的点滴,知道他与元清皇后的事,她陪他马踏山河,她伴他君临天下,那曾乱是乱世之中的帝后传奇,可是这世上的事总会乐极生悲。 她曾经也无法理解,他为何如此执着,那时候父亲说,没有经歷过真正的绝望的离别,就不会有那样的执着,那是不曾经歷的人无法理解的情谊。 可是现在,即便她成为元清皇后,她也不可能放下九章亲王。谁会想到这一世,一个不小心的意外,却成了他们一生的劫。本以为将她带回来,拿到安陵容的魂魄就可以,谁又知会出现在一个九章亲王,乱有所有的计划,在他们之间划下了这样一道鸿沟…… “容贵妃一直要对付西南西北,你迟迟不动,我怕她会反悔。”慕容雪海担忧言道,那个女人已经被仇恨逼得快疯了,非要把人赶尽杀绝才心甘。 修涯默然,他要对西南西北出手,不就逼她与他为敌,不是他杀不了那个人,他只是不想她恨他。然而不可否认,那是个人是爱她的,他嫉妒他们之间,却又不忍心破坏让她痛心,他只有等,等她回来。 “不碍事,过几日,你去封国吧,楼暗尘是要防着点。”那个人他从不小看,手段兇狠,为人狡猾,从无定性,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与任何人合作,他将指环赠予她,其用意再明显不过。 上次一时疏忽,让他跑来了汴京,帮着夜太后将她带离了汴京,如果不是他的人暗中阻拦,当时已经将人追回来了。 “可是她……”她不由望向梦园的方向。 “朕会处理。”他淡声说道。慕容雪海望着他,却是明显的不放心,他会处理?如果会的话,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心软,不忍心。 他起身朝梦园的方向走去,背影孤单而寂寥。 第二百四十五章 萧飏危急 燕城,秋水山庄。晨光稀薄,山庄轻雾缭绕,格外清寂。 山庄前厅的气氛却是格外的紧张,凤浅歌一行人已经走了五天,没有一点消息,萧恪等人天天在山庄这边一边守着,一边等着消息,心中焦急可想而知。 萧天痕在前厅来来回回地走着,一张俊脸揪结在一起,不时的朝外面望去,希望能看到送信的人回来。 萧恪静坐在一旁,虽然看似比萧天痕要镇定,一只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泄露了他心底的紧张,人一去五天没有半分消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不行了,我不等了,我带人去汴京。”萧天痕受不了吼了一声便朝门口冲去。 “天痕,你冷静一点。”萧恪出声道,起身朝他走了几步:“现在四弟这边还要我们照看,我相信……她会回来。” “我冷静不了,明知道姓修的就挖了个坑等着她跳,她还去,这不是有去无回吗,四哥怎么办?”萧天痕气愤言道,这五天不眠不休的等,他已经受够了。 第161页 “可是现在……”萧恪出手拉住他劝道。 正在这时,远远看到一人疾驰朝前厅而来,远远便道:“二殿下,十二殿下,汴京来信。”声音几近响彻秋水山庄前厅。 几人闻言还不待来人进来,便已经大步跨出前厅,萧天痕一把接过信笺,展开一看,一张俊脸揪得更厉害:“血莲果然落在姓修的手里了,四嫂被姓修的带走了。” 萧恪闻言夺过他手中的信笺一瞧,面色更加沉重。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心潮起伏,虽然是预料之中的消息,但是传回来,依旧无法让人平静。萧恪沉默良久,出声道:“也许不一定就是坏消息,她知道血莲在他手里跟她去,也许真的能带回来也不一定。”可是这样的话,他自己也不敢去相信,可是他只能往这一方面想。 几人回到前厅,气氛更加沉重压抑。 琉香端着参汤进入房内,抬眼一看床榻之上的情景,手中的托盘登时摔落在地,屋外的玄成玄传闻声赶入屋内,一见都不由面色一沉,玄风迅速出门奔前厅而去。 琉香站在床边,拿着巾帕不断擦拭着从萧飏眼角渗出的血,苍白的容颜映着这样的血红,格外的刺目惊心,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 小姐明明走的时候留了冰蝶,这几日本该相安无事的,怎么会突然恶化,她不由忆起曾经小姐毒发之时的情景,一时有由慌了手脚,声音带着哭腔:“你千万不能有事,我答应小姐要照顾好你的,你一定要等她回来!”以前小姐病发,有鬼医在,可是现在能治这芙蓉醉之毒的除了小姐就是鬼医,鬼医断不会来,小姐又去了汴京,这可如何是好。 床榻之上的人手紧紧握成拳,一双剑眉紧紧皱着,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玄风一阵风似的捲入前厅:“二殿下,十二殿下,王爷他……” 话还未完,萧恪和萧天痕顿时惊起,还不待他说完便疾朝后园而去,萧恪急声吩咐道:“请大夫了吗?” “玄成已经带大夫过去了。”玄风疾步跟在其后回道。 三人一道在施展轻功,健步如飞朝着萧飏所住的院落奔去,汴京那里刚出事,他这里也跟着闹事,让他们如何是好? 刚一进门,琉香便端着洗巾帕的血水朝外来,看得萧天痕心中一颤,朝琉香望了一眼侧身让过,朝屋内而去,此时床榻之上的人眼角依旧不断在渗着血。 萧天痕不由心中一阵紧张,朝萧恪望了望:“四哥以前也有毒发过,但从来没有像这样过,怎么办?”鬼医请不来,凤浅歌身陷汴京不能回来,普通大夫拿这芙蓉醉的毒也束手无策。 萧恪望了望屋内,玄成带来的几名大夫都围在床边为其诊脉,这些都早次免费帮他克制住毒性的大夫,从凤浅歌走后便一直安排在庄内住着,以便随时观察四弟的病情。 “天痕,先上大夫诊断,我们到外面等。”萧恪拉着他出了内室,其实自己心里比萧天痕更紧张。 担忧四弟醒来凤浅歌不能及时赶回燕城,又或凤浅歌赶回来,四弟会出什么意外,不管发生哪一种他们都不能接受。 琉香进门,看到方才被萧恪放到桌上的信笺,面色大骇,急声问道:“小姐真的被修……被宣帝带走了?” 萧天痕回过神来,朝她点了点头。琉香咬了咬唇,浑身一个颤抖,他们不知道苍砻王和元清皇后的事,可是她知道啊,这一去,怕是…… 萧恪看她吓得面色苍白,连冷汗都出来了,安慰道:“你不用担忧,虽然修涯对别人不敢说,但应该不会伤害你家小姐,以前他不是还救过她数次……” 琉香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笺,声音微微颤抖:“以前不会,现在……就不一定了。”他要救元清皇后,那小姐……就非死不可。 “什么意思?”萧天痕闻言俊眉一皱追问道。 琉香紧咬着唇,思量片刻后道:“此事说来话长,反正你们设法救小姐,不然……不然真的回不来了。”那些事说出来太过荒诞,一时之间怎么说得清楚。 “你不说,我们怎么救?”现在四哥和汴京那里,两边的事凑到一块了,他们现在顾哪边都顾不过来。 “可是……可是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反正你们一定要救她就是了。”琉香急声说道,现在四皇子病情加重,小姐被带走,哪一边都是十万火急的状况。 “你倒是……”萧天痕急了,正欲继续追问下去,玄成带着几句大夫从内室出来。 萧恪疾步迎上去,问道:“四弟怎么样了?” 一名大夫捋了捋白须,上前道:“请问,房内那薰香是谁点着的?” 几人不由一愣,萧天痕微微皱了皱眉:“那香有问题吗?”那是凤浅歌点上的,她总不会出手害四哥。 大夫微微抬了抬手:“那香并无问题,还是宁神的好香料,只是……只是现在不能再点下去了?” “这香一直点着,都五天了,为什么不能点了?”琉香出声道,小姐熟通医术,不可能会用药失误。 “病人要醒来,这香却让他沉睡,故而才让病情恶化,有了如今的症状,只要把这香撤了,让人醒过来就没事了稍加调养就没事了。”老大夫出声言道。 “这……”萧恪几人相互望了望。 “这薰香对人身体没有害处的,小姐学医多年不会弄错的。”琉香强调说道,让四皇子醒来,这事谁也不敢去做。 大夫望了望几人的神色,思量片刻道:“这香确实无害,只是病人有极强的意志力想要醒过来,眼角出血这只是初期症状,并不严重,但若任其开展下去,病情就真的要加重下去,那到时就危险了。”他行医数年,也未见人在这种薰香下还有如此强的意志力和清醒。 “想醒过来?”萧恪不解的望向大夫。 大夫点了点头,朝几人望了望,缓缓道:“是的,薰香有宁神安眠之效,但他极力想让自己醒过来,也许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也许有很重要的事想做,才会让病得这般重的人出现这种状况。” 萧恪不由面色一沉,一时心中也拿不定主意,萧天痕朝内室望了望:“四哥宁是知道……凤浅歌出事了。”几人不由一震,九章亲王何其聪明的人,薰香虽然能让他沉睡,但他一向比任何人都冷静,必定已经发现异常。 “薰香虽然能让人沉重,但他的一部分感觉不会消失,比如对气味,对触觉还是有一定意识的。”大夫见几人神色凝重,插了句话进来道。 萧恪微微敛目,无奈嘆息道:“四弟一向比任何人都警觉,肯定是发现了。”他与她相处这么久,对她的气息自然熟知,凤浅歌一走几日,自己觉睡不醒,他还能不发现异常吗? “非要撤香薰香吗?”琉香忍不住问道,他们都无法预料撤掉薰香让他醒来会面临什么。 “最好是,否则只能任由病情继续恶化下去。”大夫坦然言道。 “现在让四哥醒来,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去找她,二哥,怎么办?”萧天痕望向一旁神色沉重的萧恪,无论哪种选择都兇险万分,可是又不能任由他病情再恶化下去,否则等到凤浅歌回来,怕也难再救他了。 琉香,玄成,玄风,萧天痕都不由自主一齐望向萧恪,如今燕城大小事务都由他在处理,这个时候这个决定也该由他来下才是,萧恪朝远方望了望,举步朝内室走去,每一步都异常的沉重。 床榻之上的人,眼角血迹犹在,浓重的剑眉紧紧皱着,他们也都能猜到他此时心中所想,萧恪朝他深深望了一眼,缓缓探手掐灭了桌上点了五天的薰香,缓步走到床边:“四弟,我想你听得到,她为取血莲救你去了汴京,你若醒来,我们兄弟无论如何助你救她回来。”说话音宽厚的手覆在萧飏冰冷的手上。 萧天痕见状,两步上前,手覆在萧恪手背,道:“四哥,你醒来,管他什么苍砻王,咱们兄弟三个联手杀回汴京,不信就找不出那血莲救你。” 琉香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笺,平静两年的苍月与西北西北,烽烟将起。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我不是她! 寂静幽凉的月光倾泻大地,深秋的夜风,格外的清寒入骨,大街之上的已经传来四更的绑子,卫国将军府一片沉寂,梦园一室灯火通明,凤浅歌立于窗口处,望着夜色中的紫藤花。 她该怎么办? 她没有料到修涯会用这样强硬的手段,围在梦园之外的护卫即便她可以冲出去,但若与他交手,她定无一丝胜算,这是再明了不过的事。 第162页 她不怕死,只是她的死会让萧飏难以承受。他放下仇恨,放弃了争夺天下,他唯一紧握于手的就是她,她怎可相负?两年以来,她不敢让自己去回想过去,回想汴京的一切,那是对他感情的亵渎。 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还会站到他的面前。可是她不是元清皇后,她无法理解他们之前的那种情谊,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在千里之外,那个人在等着她回去。 她真的走的累了,她怀念着聆风小筑的宁静,怀念着那里的梨花满目,紫藤飘香,怀念着他深吻的温柔……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从此消亡于她的生命。 她答应要陪他走完这一生,可是这一辈子怎么就这么短暂,像夜空盛放的烟花,倾尽一生的风华在绽放,烟花落尽,不过繁华一梦,两世以来,当所有的记忆浮于眼前,她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他赠予她的爱情。 在她怔然出神之际,有人已经进了屋内,站在她的身后,他手中捏着一件披风,想伸手为她披上,却望着那薄弱的背影怔然出神。 她眸光微动,转身望向几步之遥的人,面上笑意薄凉:“现在就要动手了吗?” 修涯拿着披风的手一紧,那样的笑容仿如利刃般没入他的心房,如果他真的能狠下心来杀她,何必等到现在,一次一次的错失机会。 “你恨我?”他望着她,剑眉紧紧蹙着。她的冷漠一向是对于常人的,如今他在眼中也成了陌生人了吗? 她漠然一笑:“不恨。”她从未恨过他,恨不了,恨不得“仇恨这东西太累了,我恨不起了。”仇恨只是因为失去了生命中珍视宝贵的人,现在她重新拥有了,他们是彼此在孤单人世间的深刻依恋。 修涯眸光一沉,她所经歷的,他感同身受,怎会不知。他沉默片刻,将手中的披风放到屏风处,举步走到她面前温声道:“浅歌,我们冷静下来谈谈好吗?” 她转身朝外走去:“宣帝想谈什么?是谈什么时候杀我?还是谈怎么杀我?”真到那个地步,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方才我不该……”他当时只是被那句她爱他气得失了理智,并不想逼迫于她什么。 “现在无非三条路,一,放我回燕城,二,杀了我救你的元清皇后,三……我自己走,是生是死听天由命。既是如此,还需要谈什么?”她平静地说道。 “你走得出去吗?”他闻言出声道,她果然还是要走,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能走便走,不能走大不了一死,既然救不了他,陪他死又未尝不可。”她神色极其平静,平静地让他不安。 对于身后的那个人,她只能说对不起,她不是看不到他的心,感觉不到他的爱,但这份是因为曾经的她,还是的她,她不得而知。既然伤了一个人,就不能伤害另一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站在她身后的人身形剧烈一震,她宁愿与那个人生死相随,也不愿跟他走。事到如今,他真的不知道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他歷尽艰辛将她带回到这里,希望可以改变一切,到头来,她却是爱上了别的男人,只留下他还守着过去的回忆,念念不忘,飘荡于苍茫大地之间。 可是一切,亦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因为镇魂珠,他们何尝会走到这一步。 人说自作孽,不可活,便是如此吗? 空气异常的沉寂,二人相对默然。 “我可以让唐九去救他,但是……不能放你回去。”无论如何都不能。 她自嘲一笑,这比不救还残忍。 “那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救了他,再让你回去,再看你们恩爱缠绵,长相厮守?”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她闻言霍然转身,直直望向他的眼底:“那你呢?你又想如何?让我为成为她,还心心念念着他站在你的身边,这就是你要的吗?” “不是。”他望着她,万语千言哽在喉间不能言,如果那是他的目的,他何苦等到现在。 “那到底是什么?”她望着他,直直问道。 回答她的,是无边的沉默。 天际露出鱼肚白,破云而出的第一缕阳光照入这座梦幻般的美丽的园子,二人依旧默然站在屋内,谁也没有再说话。 “我不可能成为她。”她平静的说道,即便让她成为元清皇后,也不可能是当初的那个元清皇后,难道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吗? 只是当她真正明白了他所要的,才知道自己究竟伤他有多深。 修涯面上泛起清浅的笑意,缥缈而无尽落寞。我要什么,你有认真想过吗? 没有。 如果你放几分心思在我身上,不会看不出来,亦不会不明白。 封国,盛京,宸宫之内龙榻之上,一袭玄衣的帝王躺在榻上执着一纸奏摺瞄了一眼,随手朝外一扔,候在外的杨林赶紧一手接住,自登基以来,圣天帝政绩卓越,只是这处事方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早朝想上就上,奏摺想批就批,全然随心而为。 楼暗尘无聊地嘆了嘆气,拿起奏摺盖在脸上,哀嚎:“闷死了!” 杨林一听嘴角抽搐,他还闷,天天把他们耍得团团转,思量片刻抱着满怀的奏摺上前道:“要不,属下陪陛下出宫去软玉楼转转?”那可是放眼天下,第一个由皇帝开设的青楼,老闆就是他眼前这位圣德无比的圣天帝。 榻上的人闻言手中的奏摺再度飞了出来:“不去!天天看那么些人,眼都花了!”朝中该清理的也清理了,想造反的也镇压了,他也开始闲得慌了。 “汴京来消息,凤浅……是未来皇后娘娘去了汴京。”杨林出声道。没见过有哪个皇帝做到面前这位这么无耻的,明明是人家的媳妇,他非得说是他的。 榻上的人一听便翻身坐起,一脸欣喜之色:“哦?她干什么去了?” 杨林沉默片刻后道:“燕城的九章亲王毒发了,需要血莲救命,她进京去找血莲去了,还有鬼域的出云堂和逐雨堂数人。” “姓萧的要死了,你怎么不早说?”说话间拿起手边一道奏摺便砸向杨林头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陛下准备怎么办?”杨林出声问道。以他对眼前这位的了解,一跟那个女人有关的事他一定会跟着凑热闹。 “凉拌。”楼暗尘懒懒地哼了哼声,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精緻优美的下巴“凤浅歌这笨女人,姓萧的要死就让他死呗,这世上好男人多的事,干嘛非得一棵树上吊死自己,哎,划不来,划不来。” 杨林嘴角抽搐地望着榻上的人,通常他摸下巴的动作,就是要打坏主意的前兆。自两年前他风风火火地冲去汴京把人弄出了汴京,这两年朝中事务繁多也没顾得上苍月和西南西北之间,现在这份平静看来是要打破了,这样的热闹,眼前这份怎么可能不去凑一凑。 “苍砻王真的会让元清皇后活过来吗?那现在的凤三小姐不就……”杨林一一瞬不瞬地望着榻上的人的神色变化。 “他想得倒美。”楼暗尘出声哼道。 “陛下,属下想这回的热闹……您还是别凑了,苍砻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杨林出声劝道。一个人怎么和一个百年不死的魔斗,简直是送死嘛!不就一个女人,天下女人多的是,他怎么就看上了人家的女人。 “为什么不凑,姓萧的要死了,姓修的想吃独食,没门儿。”楼暗尘理了理衣襟,不满地出声。 “可是……”实力悬殊太大,实在不宜去凑这个热闹。 楼暗尘一撩衣袍起身,妖娆的面上勾起一抹冷笑:“也许以前是拿他没辙,现在……那可说不定了。”说话间便朝殿外大步走去。 “陛下,你干什么去。”他不是说起风就是雨,这时候就动身走吧。 楼暗尘举步出了宸宫的大殿,站在殿门外的高阶之上,望着渺远的天际,伸了伸懒腰,四下望了望:“这宸宫还缺什么?” 跟在其后的杨林朝四处望了望,皇宫之内要什么没有,还能缺什么。 “当然是还缺皇后娘娘啊。”楼暗尘倚着勾栏笑得风情万种“叫上赤瞳他们,咱一块凑热闹去。” 杨林无奈抚额嘆息,封国有这样一位皇帝,到底是福是祸,处理政事雷厉风行,可是这为人嘛,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第二百四十七章 生死相随(飏) 燕城,秋水山庄。 夜静更深,穿窗而入的夜风拂动着垂落的帷幔,将屋内薰香之气荡然一空,床榻之上的男子面色苍白如纸,剑眉紧紧蹙着,凤眸眼角还残留些许的血迹。 第163页 外室的几人个个无不是绷紧了心弦,琉香点屋内点了大夫留下的提神醒脑的香,希望可以帮助他快点醒过来,侧头朝窗外望了望,抿了抿唇暗自嘆气,小姐,你还好吗? 萧恪提前以凤诏令将鬼域各堂堂主召来燕城,西南西北的所有军队,都蓄势待发,苍月与西南西北的边境平静了两年,几天之内,便处于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 苦整个山庄的前厅,没有一个人开口,气氛压抑而沉重。 萧天痕在萧飏的房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不时朝床榻上望去。琉香望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道:“你停下来行不行,转得我头都晕了。” 萧天痕转头瞪了她一眼,一撩衣袍在雕花木椅中落座,望向床榻上还未醒的人,俊眉纠结在一起,无奈的嘆了嘆气,现在时间紧迫,四哥还不见醒,再这么拖下去,汴京那边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琉香默然望着床榻上的人,心潮起伏,他和小姐要在一起,怎么就那么难呢? 床榻之上的人,修长白晳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下,修长如扇的长睫缓缓掀开眼帘,胸中一阵血气翻涌,他身躯一颤咳出一口血来,萧天痕与琉香二人闻声疾步赶至床边。 萧天痕接过琉香手中的巾帕拭去他薄角的血迹,面露欣喜之色:“四哥,你终于醒了?”可是他抓着的手却是冰凉的刺骨:“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萧飏拧着眉扫了一眼屋内,眸光一沉,出声问道:“她去哪里了?”虽然有病在身,但他比常人更加敏锐的警觉性让他感觉到周围的异样,她一连几天没进这房门,没有一丝她的气息,他不能再让自己睡下去。 琉香闻言接过巾帕的手一颤,朝萧天痕望了一眼,见他们两人的面色,萧飏心中一急,不由又咳了一两声,望向萧天痕眸光犀利:“她去哪里了?” 琉香捏着巾帕的手一紧,出声道:“小姐去汴京了,已经走了六天了。”现在汴京还不知情况如何,大家都等着他来拿主意要怎么救人,她只有先说了。 “汴京?”萧飏眸光陡然一寒,原来那天她让他召祝雨行他们来燕城是打这主意,该死!自己怎么就没早觉察。 萧天痕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出声解释道:“四哥,她去汴京不是找姓修的,是要……是要拿血莲回来给你治伤,当年那株血莲我没扔放在了王府的冰窖,当年离京走得急便没顾得上拿,所以我们才帮她瞒着你的,我们也想你快点好起来,可是派去了一拔又一拔人都没有消息,她等不及就自己去了。” “你们……咳……”萧飏气得咳嗽出声,一张脸更加煞白。 “我们也不想的,她在你屋里点了薰香,还给我们都下了药,等我们醒来追去,她已经带着祝雨行他们出了西南进入苍月边境。”萧天痕解释道,这事绝对不是他主谋的。 “明知道她会去,你们还漫不经心,你不知道她一回去就……就难脱身吗?”萧飏气息不稳地质问道,血莲之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跟她提过半句,若不是有人告诉她血莲的事,她怎么会去,如今看来,早在她回来就已经知道了血莲的事,所以才会打主意让他召祝雨行等人来燕城以作准备。 “我和二哥都一再反对,还让玄风和玄成天天盯着她,结果她把所有人都下药放倒了连夜就跑了,汴京那边除了她,派去的其它人根本进都进不去,我们担忧你的病情,她比我们更担忧,听玄成说在聆风小筑那里,她天天问你,天天站在屋外等,回到秋水山庄更是一天都不曾安眠,别说那是汴京,就算是刀山火海她要去我们也拦不住。”萧天痕说道,昌和宫之事,他本一直记恨于她的,可是在后来才从母妃口中明白她的用意,他相信那个女人对四哥的爱不比四哥对她少,她值得四哥的如斯付出,所以他一直支持并未阻拦。 萧飏微微敛目,深深吸了吸气,声音清冷如昔:“有消息回来吗?”六天了,已经去了六天,他竟然睡得一无所知。他就是不想她去冒这个险,偏偏她还是去了。 “昨天有消息回来,血莲没在王府,在姓修的手里,她被带走了。”萧天痕如实回道。 修涯!他唿吸一颤,心狠狠沉了下去,冰凉的手指收握成拳,一根一根绷紧,薄削的抿唇锋锐的线条。 苍砻王!元清皇后! 元州之时她跟他说过,这两年来,她对于汴京曾经的过往只字不提,甚至连一丝去回想的神情都没有,可是他不能把那个人当作不存在。 “四哥,要是我想起元清皇后,我怕……” “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如果他真的爱你,你还爱他,你就回他身边吧!” …… 犹带血色的凤眸瀰漫出深沉的悲伤,真到那一天,他真的会放手吗? 他放不得,放不了,捨不得忘,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才寻到她,他们才重新走在一起,这一次,幸福还是那么短暂吗?就像梨花苑的那次,被现实撕扯得支离破碎吗? 浅歌……浅歌……她的名字伴随着过往的画面在他心头流转不息,这一去,她们还能回到得曾经那样看着朝阳初升,夕阳落尽的生活吗? 萧天痕望着那张冷峻的面容,屏息等着他的决定。他微微敛起凤眸,深深吸了吸气,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去汴京带她回来!” “不行。”萧天痕破天荒的第一回这般一本正经地反对他“现在你的身体状况这样,怎么能去汴京,即便去了汴京又怎么带她回来。”现在的四哥可不比以往,如今抱病在身,武功大不如从前,怎么斗得过姓修的那傢伙。 萧飏薄唇紧抿,没有一丝犹豫掀被下床更衣。萧天痕一见便乱了手脚,四哥要干什么他一向是拦不住的,可是如今的状况,他身体状况这么差,让他长途跋涉去汴京,即便去了,即便能救了人回来,这条命也该折腾没了。 “四哥,你不准去,我和二哥谁去都行,你不准。”萧天痕拦在他身前正色说道,别说他不同意,外面的萧恪也不会同意“二哥已经把鬼域的人和周边几城的人都已经调派好了,只要你一声令下,即便我们带人打回汴京去也不能让你去。” “让开!”萧飏冷眸一扬,一扬手拂开挡在面前的萧天痕。 “四哥,你这是去送死?”萧天痕气急吼道,谁都比替他宝贝这条命,偏偏他自己就是不当回事,真是气死他了! 萧飏默然不语,朝门外大步走去,候在门外的玄成听到响动已经禀报前厅的萧恪,萧恪闻讯赶来,进门便迎面截住欲出门的人:“四弟,你这是……” “二哥,四哥他要去汴京。”萧天痕几步追近前来道。 萧恪闻言面色一沉,道:“四弟,我们也知道你担忧她的状况,但你现在……怎么能长途跋涉去汴京,她就是怕这样的事发生,才点了薰香让你一直睡着,如果她知道我想也不会让你去。” 萧飏薄唇紧抿,淡淡扫了面前的人一眼,举步但朝外走,萧恪长臂一伸拦住去路:“四弟,我和十二弟谁去都可以,你不准去,她临走留信要我们照顾好你等她回来,现在已经有一个去冒险了,我不能再让你去。”以他目前的状况,即便去了汴京,只会让病情更加恶化。 “这是我与她的事,能救一起回来,救不成大不了一死。”无论如何他不可能让自己在这里干等下去,那每一分每刻都是无尽煎熬。 “四弟!”萧恪语气不由重了几分“她这么费心去汴京替你取药回来,难道是想要你死吗?她要你活着,好好活着,你不明白吗?” “够了,你们别吵了!”一旁的琉香看着争论的三兄弟忍不住出来制止道“我不知道你们还要争到什么时候,但是小姐再不救……真的会死!”她唿吸颤抖地望向萧飏认真说道。 萧飏剑眉紧蹙,望向一旁的琉香:“什么意思?” “苍砻王要救元清皇后,小姐……就得死。”琉香声音颤抖地说道“我和姐姐都是苍砻人,从小安排在小姐身边的,只是我在两年前才知道苍砻的事,所以才离开汴京来寻小姐。两年前,他就准备那么做的,只是小姐离开了皇宫,所以才一直没有动手,现在小姐回了汴京……我担忧……他会杀了小姐,救元清皇后。” 萧飏闻言面色煞白了几分,身形一个踉跄,萧天痕一把扶住他,朝琉香道:“什么元清皇后,杀凤浅歌,姓修的他疯了不成?”虽然对那姓修的没什么好感,但这些年来,他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害凤浅歌的事,反而还一次次的出手相救,如今竟然要杀她,这也太荒唐了。 第164页 琉香紧抿着唇望着萧飏,而后道:“我知道这很荒谬,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再晚了,小姐真的……” 萧飏微微抬了抬手,深深吸了吸气,道:“我知道了。”朝萧恪望了一眼道“召人到前厅议事。” 话音刚落,玄成疾步进门道:“王爷,二殿下,十二殿下,圣天帝派人送来拜帖,明日便抵达燕城。” 楼暗尘? 萧飏带血的凤眸中掠过一丝忧色,这个人每次出现,准备没有好事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楼暗尘的威胁(一更4000) 日暮西山,秋水山庄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显秀美别致,红枫满目,更显醉人。 屋内光线略显暗沉,几人都静然伫立在屋内相顾无言,转眼又一天过去,汴京那边是何情形,他们一无所知,方才琉香那一番说词瞧萧飏的神色想必他是深信不疑,若真是这般,汴京之行便势在必行。 萧天痕皱着眉望向一旁的琉香,眼中仍旧疑问:“你这丫头,该不是唬我们吧,要是姓修的真要那么做,何必等到现在?” 琉香闻言瞪他一眼:“我唬你什么了,如果不是为了取容贵妃的魂魄镇魂珠,他怎么会容贵妃,费了这么多功夫现在什么都齐全,就差……就差让小姐死。”当年她从姐姐口中听到也觉荒诞,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不得不信。 萧天痕头疼地抚了抚额,本来姓修的就不好对付,现在手里捏着四嫂的小命,他们根本就是无一丝胜算嘛,这还打什么打? 萧飏始终不语,比之刚醒之时的冲动,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汴京要去,但也得计划周全,否则去了也是白去,思量片刻后道:“我醒的事,除了你们几个,谁也不能说。” “好。”萧恪应下声来,不能泄露了风声,让对方有所防备,这样才能出奇不意,朝萧天痕和琉香望了一眼,微一扬手朝示意二人一道出门:“玄成玄风在门外,我们去前厅吩咐出征之事。”他知道现在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思考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故三人一道出门,将房门掩上,屋内恢復沉寂。 萧飏微微敛目,在软榻坐下,手不经意触到旁边一物,低眉一瞧,是那个木雕,除了母亲,这是他刻的第一个人,他将她刻在了这一方木头之上,亦深深将其刻在了心上,修长的指抚过木雕上的面容,凤眸之中血色犹存却漾起丝丝柔和的笑意。 他的生命中也遇到过很多人,可是只有关于她的记忆,是如此的清晰而鲜明。 “我没忘!我没忘四殿下是如何胁迫我代人出嫁!我没忘四殿下是如何告诉我价值几何!我没忘四殿下要娶的从来不是我,如今一切都是你要的结果,你还想怎么?” “我不恨你,但也不再爱你。” “你从来不懂我的。” “我想陪着你走,倾尽凤浅歌的人生陪你走下去。” “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我想成为你的臂膀,能与你并肩同行。” …… 当年离开汴京之时,他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大正宫,成为那个人的皇后,他颓然离去,满心绝望。元州之行,当她再站在他的面前,只觉恍如隔世。 从不断的彼此伤害,到如今两心如一,这一种真的走得太痛太伤。他手指手紧,握住手中那已经陈旧的木雕,她是为他而去的,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能看着她只身陷入险境,绝对不能。 不觉中,暮色降临,屋内陷入无边黑暗。 “玄成。”屋内传出一道声音,清冷一如往昔。 候在门外的玄成闻言推门而入:“王爷。” “请二殿下和十二殿下过来。”他坐在软榻之上,在黑暗中只是一抹隐约的白影。 “是。”玄成躬身回道。 “圣天帝何时到燕城?”冷沉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没有人看得见他的神色。 “明日酉时。”玄成回道,圣天帝此人行事一向乖张,率性而为,但近两年来封国却是日渐强盛,这人现在这时来燕城,意欲何为? 萧飏静坐于榻上默然不语,心底几分思量。玄成见他不再出声,便出门去请萧恪与萧天痕过来,他跟随多年,对他的行事禀性多少也有了解,如今看他的语气,这汴京他是打定主意亲自前去,这些年以来,但凡涉及王妃安危之事,从漠北大战,到百罗圣地寻药,哪一件不是他亲自去的,以前做任何事,他都可交待他们去做,且也放心,却唯独涉及到她的事,他非要自己去做才安心放心。 片刻之后,屋内灯火燃起,萧恪与萧天痕一前一后进屋,玄成玄风二人将门掩上,守候在门外,琉香远远端着药还未走近看到那里的情形,深深吸了吸气,举目望向远方,小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屋内萧飏,那一脸病容已经敛去,面色冷峻一如曾经那冠绝天下的九章亲王,眉宇间的睿智之气荡然而存,让萧天痕二人不由一怔。 “四哥,你打算怎么做?”萧天痕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出声问道。 萧飏默然,略显苍白的薄唇紧紧抿着,曾经清明的眸子带着微几天的血色,眼底若有所思,萧恪看着他的神色,心不由一沉,他果然还是要自己去吗? 他锐眸一扬望向萧天痕,出声道“西南西北与苍月接壤的城池,后日天明就一起出兵攻打,大小事务交由天痕处理,这是掩护,也是真正的战争,能打回一城是一城,切忌不能惹人怀疑,要打就拼尽全力打。” “交给我?”萧天痕一张俊脸揪成一团,他倒是放心,也不怕被他搞砸了。 萧飏淡淡望了他一眼,眸中满是认真之色,目光一转望向萧恪:“后天天一亮,你带着鬼域几位堂主朝汴京去,不惜一切朝汴京闯,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赶往汴京。”那张极致完美的面容重新回復曾经的冷峻,一时间让人恍然觉得近年来那个面带笑容的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好。”萧恪应声道,沉吟片刻后问道:“那你呢?” 萧飏微一敛目,袍袖中的手握紧了手中的木雕:“我明晚动身,走水路。”攻打苍月边境也好,萧恪带人闯关也好,不过都是要掩护他朝汴京去。 “什么?四哥,你还要去?”萧天痕一听坐一怒而起,他是疯了不成,现在病成这样还要朝汴京去。 萧飏薄唇紧抿,默然不语,他恨不能此时肋生双翼去往汴京,但他必须要好好计划,让自己顺利到达汴京而不被发现。 萧恪沉默良久,出声:“我一会让人准备船只。”他知道他们是劝不住他的,就像劝不住凤浅歌一样,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个德性,认准的事雷打不动,何况他们,就算他们反对,他一样会去,既然如此,不如他们就助他顺利去汴京。 “二哥,你明知道四哥现在病着,你还让他……”萧天痕不敢置信地望向萧恪,下午他还帮着他反对四哥去汴京,这一转眼就改了主意了。 “我们反对,他就不去了吗?我们反对凤浅歌去,她不是一样去了。”萧恪平静地说道,那两个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倔强和执着,下午反对是因为他那样没有计划失了冷静的就要走,如今他自己都计划周全,他也放心一些了,自然不必再拦着他。 如果是凤鸾飞陷入危险,他也要不顾一切去救。因为爱了,所以他比萧天痕了解那种心情,看着心爱的人陷入险境,那种痛和急是常人不曾知晓的。 “可是……”萧天痕一时气结,连二哥都支持四哥去了,他的反对就更加无力了,扭头望向榻上端坐的人:“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萧恪出言反对道“你没听到方才给你说的话吗?咱们两个要做的事,一个都不能有闪失,这样才能帮他顺利潜入汴京救人。” “可是我不放心……”萧天痕急声道,他怕这一去真的会出什么不可预想的意外,四哥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这样平静的生活还没过多久,又再度打破了,而这一次将要面临的又不知是什么劫难。 “做好我们能做的,就是最大的帮忙了,不能让汴京的人察觉他去汴京。”萧恪望向萧天痕解释说道,他们要做的才是最重要的,掩护走水路的萧飏。 萧飏闷头不语,沉默半晌道:“就带玄成玄风他们人太少了,让鬼域的人也跟些去。” “不行。”萧恪反对道,朝萧飏望了一眼道:“人越少越好,人带多了会引人注目。” 萧天痕一转身坐进雕花木椅,不满地出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急死我了。到了汴京就那么几个人,怎么跟姓修的斗,那是人家的地盘,人少了会吃亏的。”何况那姓修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第165页 萧恪无奈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做好你该做的,我会尽力早些赶去汴京接应。倒是你要小心,苍砻人世代承袭,个个骁勇善战,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虽有玄甲军在手,但从未正面交手过,他也不由有些担忧。 这一去把西南西北所有事务交由萧天痕手中,但萧天痕一向不喜这些政务军事,以前虽然曾随玄甲军作战,但到底未曾正式指挥过这样大的对战。 正在这时,玄成推门而入,手中拿着西南西北一带的地图,在屋内的屋上铺展开来,萧飏深深吸了吸气,稳住气息,起身到桌边,深深望着萧天痕道:“我所设想的状况会一一说与你听,但两军交战,战地之上境况瞬息万变,其中多是要你自己来拿主意。” 萧天痕只感觉那瞬间肩下被压了千斤重担,但是为了四哥和萧家,他必须担起这一切,深深吸了吸气,敛去平日的不羁之色:“放心吧,二哥,四哥,我一定会撑到你们回来。”看着身边的两个哥哥,他心中不由有些激动,生于皇家的他们,註定要为皇权斗得你死我活,曾经也确实如此,可是谁又会料到,他们兄弟三人还有同心协力并肩作战的一天。 三人互望了望,会心一笑。玄成瞥了眼三人的神色,眼底不由泛起几分异样,帝王之家的兄弟从一出生都註定是生死相搏的仇人,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看到三个天之骄子的男儿并肩作战,指点江山的一幕。 房中一夜灯火通明,萧飏将作战的各种部署都做了详细安排,各种用兵之记,退敌之策,一一讲与萧天痕听,萧恪时不时也会添上几句,待到天明之时,萧天痕累得歪倒在雕花木椅中睡去,脑子里依旧转得是行军布阵的说词。 夕阳西下,秋水山庄的枫叶染上一层薄薄的的金辉,更加美不胜收。 一袭墨色长袍的妖娆男子踏入庄内,一双桃花眼中噙着一如继往的笑意,萧恪在前厅看到来人,起身迎了上去:“圣天帝,一向可好?”曾在汴京百花诞上有过几次照面,但终究不是那般熟识。 楼暗尘面上笑意盈盈:“吃的好,睡得好,看来二皇子过得也舒坦了,死里逃生,还娶得如花美眷。”说话间瞥一眼一旁的凤鸾飞。 萧恪淡笑:“圣天帝说笑了,请——”说话音便领他朝后园走去。楼暗尘倒不客气,随在其后,一身墨衣王者之气荡然不息。 “圣天帝来燕城有何事?”萧恪出声问道,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意着对方的神色。眼前这个人他从来不敢小看,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成为封国太子,到如今君临天下,其心机手段他岂可小看。 “来看看姓萧的死了没有?”楼暗尘毫不客气地坦然直言。 萧恪面上的笑容一滞,知道这人说话一向如此,倒也不再追究,将人带到枫苑之内。 晚风轻拂,红叶飘零,楼暗尘步入园中,桃花眼微微眯起,步入枫林深处看到那一袭银丝锦袍的身影,上前道:“哟,你还没死呢?” 萧飏面目冷然,淡淡出声:“你很失望?” 楼暗尘撇了撇嘴,一撩衣袍在亭中坐下:“有点吧。”早猜到他不会死得那么快“朕也不跟你废话多了,我可以帮你对付他,不知四皇子可有兴趣?”桃花眼中掠过一丝锐光。 萧飏眸光微动,思量片刻,道:“没兴趣。”有他的帮忙确实把握更大,不过那个人救了她太屡次,她心中是有个结的,他虽然是要她,但不会去与人联手把那个人往死路上逼,他若真要对付他,这两年早就动手了。 楼暗尘闻言面色微沉,显然没料到他会拒绝,桃花眼微眯道:“你要救她,凭你现在的能力能救吗?” “没试过,怎知不能。圣天帝说完了,就请吧。”萧飏冷然出声道,楼暗尘这个人一向没有定性,做事只为凭自己的喜好,他没兴趣和这样的人合作。 “你要急着去汴京吗?如果朕出庄就放出消息,你认为……你还能去得了吗?”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 第二百四十九章 她在求他!? 威胁,堂而皇之的威胁,在别人的地盘敢威胁人,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 萧飏薄唇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凤眸微微眯起:“圣天帝不会给自己找那麻烦吧!” “何处此言?”楼暗尘桃花眼微扬,一脸无辜状。 “你想做什么,本王管不着,本王要做什么,你也休想插手。”刚毅的薄唇勾起冷酷的弧度“暴露了本王,也露了你自己的意图,你会吗?” 苦楼暗尘闻言妖娆精緻的面上笑意更深:“四殿下还真是朕的知己呢?朕不过是想帮四殿下早日达成心愿罢了,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放着这么大好的机会不合作,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和他联手对付苍砻王各有所得,何乐而不为。 萧飏眼底掠过一丝嘲弄之意:“圣天帝做事还是适可而止的好,太过贪婪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他对于凤浅歌的企图心,他从没忘过,且时时提防。 “四殿下太多虑了。”楼暗尘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有那么可恶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圣天帝不是这样想吗?”萧飏冷声言道,这个人觊觎苍月的领土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如果他与他合作对付了修涯,他们两败俱伤,他捡便宜,到了那时他恐怕连她也保护不了。 楼暗尘面上依旧笑意不减,丝毫没有被说中心思的窘迫:“他是你寻觅数十年的杀母仇人,且夺去了属于你的皇位,你就一点都不恨,一点都不想报仇?” “恨过了。”萧飏淡声回道。 楼暗尘蓦然一笑,望着天边渐逝的夕阳嘆道:“没想到一别两年,曾经冠绝天下的九章亲王,竟如这般的懦弱了,杀母之仇,亡国之恨都可放弃!”曾经他所敬佩的对手,如今看来已经让他事与愿违。 萧飏薄唇微抿,望着天边的霞光满天。因为他有她,有让他更值得珍惜的人和事,而这一切,不曾爱过的人又如何懂得。 “本王记得,曾经圣天帝说过,这一场游戏也是一场战争,而她……就是战利品。”萧飏淡声说道,那时候他还不自知他和她都已经被捲入其中,即使如此,他不曾后悔爱上她,伴这一种风雨浮沉。 楼暗尘思量片刻,道“是,朕是说过。”那个时候她就告诫她不要对他们任何一个用情,可是她终究还是没做到,不过他想这场游戏也好,战争也罢都快结束了。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谁也赢不了,再者……她不是战利品。”不是一座城池,不是一个皇位,她是此生倾心的挚爱。 “赢不了吗?”楼暗尘唇角微勾起一抹笑意“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当多年之后,他再回忆起这一番说词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 在他的认知里,什么都人什么事都逃不出他的掌控的。那是一个他所感兴趣的女人,等到天下大定,他会带着他并肩看他缔造一个太平盛世,让她看到山河万里。 当在多年之后,他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看尽人世浮沉,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或许从来没有失去,因为不曾拥有过,何来失去呢? 他以为自己是这场争斗中的胜利者,将所有事尽掌于手,但有些东西不是他可以掌控的,譬如人心,譬如爱情…… 二人相对,一个白衣翩然若惊鸿,高贵清华。一个墨衣飞扬若潜龙,霸气凛然。 “既然如此……朕就不打搅四皇子上路了,各走各路。”楼暗尘依旧一脸笑意盈盈,举步朝园外走去,一身墨衣消失在苍茫暮色之中。 萧恪看到楼暗尘出了庄,举不到园林深处,道:“船只准备好了,一个时辰后就能走。” “嗯。”萧飏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他走了吧。” “已经出庄了。”萧恪回话道,沉吟片刻后道:“圣天帝这个人,心机过深,咱们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是要小心提防。”萧飏沉声言道,楼暗尘要对那个人下手,本就紧张的局势不定还会更加动乱不堪,这个野心勃勃的帝王可不是泛泛之辈。 “水路不出意外三天就可到汴京,我们从陆路,若遇阻拦得六天才可抵达。”萧恪出声言道,六天到达汴京,其中所需要的努力可想而知“进入苍月,我会按排人在三江城接应你们,介时从水路撤回。” 萧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半晌后出声道:“多谢!” 萧恪闻言不由一愣神,他听到了什么,一向冷绝无情的四弟在跟他说谢谢!朗声笑出声:“兄弟一场何来这些见外的话,是她救了我和鸾飞夫妻二人,我们也希望你能顺利将她带回来,夫妻团聚。” 第166页 秋风骤紧,暮霭沉沉,捲起红叶无数,漫天飞舞。 汴京,秋意深浓,梦园之内一地落花,凤浅歌拧眉漫步在园中,顺便瞧了瞧周围的守卫,如果趁着他进宫上朝之时脱身也可以,但是如今血莲没拿到,回去又能怎么样,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点消亡吗?她做不到。 血莲是生于阴寒之地的生物,一旦露于阳光之下就会化掉,所以必须存放于阴寒之地,府中的冰窖没有,就只有皇宫之中了,难道……她不由想到了凤栖宫的地下冰窖,那个放着元清皇后的地方,那个曾让她待了数日的冰窖。 外面的祝雨行他们也不知寻得怎么样了,皇宫内他们应该会去找吧。已经过去七天了,还有三天萧飏就会醒来,拿不回去血莲怎么办? 她抿了抿唇,纤指扣着花架不觉收紧,木刺霎时嵌入指尖,尖锐的痛自指尖传来,她皱了皱眉收回手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修涯一把扣住她的手,看到她指尖几个细小的血孔剑眉蹙紧,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之色。 她一愣,但抽回手去:“有事吗?” 修涯抿了抿唇,颓然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沉吟片刻后道:“琉琴说你又没用早膳。” 她默然不语,转身朝屋内走去,横竖他是不会放她走,也不会给她血莲,如今有人在千里之外等着她救命,她还有心情用膳吗? 他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沉痛,袍袖内的收缓缓收握成拳:“……你在逼我?”逼他妥协,逼他放过那个人。 凤浅歌闻言唇角勾起自嘲的笑意:“我没那么大本事威胁到你,不会那么不自量力。”到底是谁在逼谁? 是他在逼她,逼她去死,逼她放弃萧飏,她能放吗? 她不能,她要活着,她也要他活着,她还要和他一起回聆风小筑看到他们种的紫藤花开满院子,还要为他生漂亮的孩子,看着他们长大,还要伴他白头日日看着朝阳升起晚霞落尽…… 正在这时,凌霄疾步从外面进来,到他身前道:“皇上……”面上是难掩的焦急之色。 修涯微微皱了皱眉,凌霄甚少会出现这样的神色,足可见事情之紧急:“什么事?” 凌霄欲言又止,瞥了眼凤浅歌的方向,如今的皇后娘娘毕竟和九章亲王关系匪浅,关于西南西北之事他自然不能再直言。 修涯微一拧眉,思量片刻道:“说!” 凌霄沉默片刻后道:“西南西北与苍月接壤今日一早全部发兵进攻,两个时辰之内,林州,合州,干州,迟州,越城,古城都相继失守。”这样倾巢出动的攻击,一时让各城守将没有料到。 修涯闻言面色一沉,沉吟片刻后,问道:“主帅何人?” “十二皇子萧天痕。”凌霄坦然回道。 萧天痕?修涯微一抿唇,深深吸了吸气:“二皇子萧恪呢?” “二皇子萧恪带着鬼域奔雷堂,疾风堂等人直奔汴京而来,属下已经派人前去阻截,但这些人都是鬼域中一等一的高手,派去的人估计也挡不了多久。”凌霄回话道,这两人这般计划配合得如此严密,想来是沖皇后娘娘而来。 正欲进门的凤浅歌闻言身形重重一颤,心头骤然一紧,他们怎么会突然出兵,萧恪也要来汴京,难道……难道是他情况危险了,思及此,她唇上血色尽失,一把扶住门才免得自己倒地,指尖的木刺再度刺入皮肤,尖锐的痛自指尖蔓延至心底。 修涯目光落在门口处摇摇欲坠的身影,瞳孔微缩,脚下迈出一步却又生生顿住脚步,深深吸了吸气,举步朝园外步去:“四皇子和玄成等人呢?” “探子回报说四皇子病危,燕城及周边几城的有名大夫都请进庄了。”凌霄回话道。 若有若无的声音飘入她的耳中,她扶门怔怔地站在那里,唿吸微微颤抖着,深深吸了吸气,施展轻功身影掠至园门口,望着对面的人,面带乞求之色:“求你……把血莲给我?” 求他?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跟他说这个字,她一生从未求过任何人,为了他,她真的什么都不顾了,如果他在她生命中那么重要,那他的出现又到底算什么? 第二百五十章 朕……非要他死呢? 修涯顿住脚步,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袍袖内的手紧紧攥着,眼底涌现出盛大的失望与落寞,只觉前所未有的无力,有一瞬间甚至在想,自己要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你在……求我?”他直直望着面前那一脸焦急之色的女子,声音不禁带着颤抖。自己等待无尽岁月盼她回来,当她真的回来,却是去了另一个男人身边。 她深深吸了吸气,颤声道:“是,求你……把血莲给我。”她怕自己等到自己回去,真的会来不及,萧天痕和萧恪的这番举动,让她极度不安。 他无声苦笑,脚步一个踉跄微微后退一步,深深吸了吸气,声音冷厉:“朕……非要他死呢?” 拒朕,这一次是朕,不是我,这是他第一次拿这样的自称在她面前。 她抬头望他,眸中厉厉寒芒:“我会恨你。”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也许她真的会。 他望着她,一敛往日的温和之色,面上勾起一抹冷嘲:“然后呢?杀了我?” 蓄凤浅歌身形剧烈一震,深深吸了吸气,压下心头狂涌的思潮,问:“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给我?如果要我死去救元清皇后,对不起,我做不到,这条命是他的。”如果她拿自己的命去救他,他定会随他而去,不是她怕死,亦不是捨不得这条命,而是她要为他好好保住这条命,好好活着。 修涯别开眼不去看她的眼睛,举步与其擦身而过朝园外走去,临至门口道:“血莲就在汴京城内,找到就是你的,即便找到,也不会放你出汴京城。”他到底还是不忍心,不忍见她痛心。 她曾为他而死,如今却为萧飏而生。 曾经她为他一次次不顾性命的牺牲付出,如今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活下来只为那个人。他一直告诉自己,她是爱他的,只是她忘记了,且总有一天她总会想起来,总会回到他身边,可是如今他不得不去怀疑这些只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吧! 她变了,她已经不再是他的浅浅。 凤浅歌闻言霍然转身,只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孤单而寂寥,对于这个人,她只能说抱歉,一敛心神身形一掠,施展轻功出府与祝雨行几人会合。 刚一出府,隐在暗处的祝雨行便现身至前:“王妃。”她竟然还能从卫国将军府出来,里里外外守卫森严,他们试过数次都未能进府。 “有事路上再说,其他人呢?”她急声问道。 “云霄去了宫中,还有人在客栈。”祝雨行如实回道。 “萧天痕开始攻打苍月边境,二皇子也带人正朝汴京赶来,我们得尽快找到血莲,我担忧……”她心中一再告诉自己,他一定好好的在等她回去,可是心中忍不出生出莫大的不安和恐惧。 “什么时候的事?”祝雨行闻言面色一沉,问道。若真是这样的状况,难道四皇子真的出问题了,来汴京他们已经耽误了太多时日,血莲一点消息都没有。 “今日一早。”凤浅歌一边走,一边说道。从一进入苍入境内,他们与西南西北基本是断了联繫,而方才凌霄那样的神色,事情也绝对不会有假。 祝雨行思量片刻忍不住出声道:“王妃怎么会出来?”那样严密的守卫,他和云霄尝试数次都未能潜进去,她就这么轻易出来了,难道…… 好闻言,沉吟片刻,道:“他放我出来的。”如果不是他已经下令不让人阻拦,她根本连园子都出不了,放他出来也吃定她没找到血莲不会轻易离京,即便找到了……罢了,她也顾不得再想那些,先找到血莲要紧,至于能不能出去,到时再说。 祝雨行闻言一怔,宣帝放她出来的。王妃曾与宣帝有两年夫妻之情,这其中纠葛他们也只是听说,并未细知,宣帝一向欲置四皇子于死地,如今这般放她出来,可见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如此可见宣帝对于王妃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二人一路疾行,回到客栈,云霄进宫打探也已回来,见她进门,众人齐齐起身:“王妃。” 凤浅歌扫了一眼众人,见无一缺失便落坐言道:“十日之期,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燕城那边可能出事了,我们必须尽快寻得血莲回去。” “可是我们寻了这么多日子都未有一丝消息,这血莲真的就在汴京城?会不会就在将军府里?”有人出声问道。 第167页 “不会,将军府我已经找过了。”想来她夜里寻找的事,修涯也是知道的,但并未点破。 “皇宫我也找过了,没有。”云霄出声道。 “他说,血莲就在汴京城,我们抓紧时间去找。”那一句话的份量有多重,她岂会不知,他终究是心软了,她却残忍如斯。 一语出,众人沉默。他说,是宣帝所说吗?他会那么好心,他们谁也不信。 凤浅歌众人的异样神色,聪明如她,岂会不知他们的思量。 祝雨行出声道:“王妃,如果是宣帝所说,属下担忧这不过是拖延之计,偌大个汴京城,要找完也需要花几日,如果没在,我们岂不是又要浪费几天,王爷那边可禁不起耽误。”他们随她而来,是为了帮她寻药救治四皇子,行事不得不为四皇子的安危着想。 “是啊,王妃,宣帝杀了卫皇后,逼死夜太后,更一心要置四皇子于死地,他如何会说真话实话,我们还是……”逐雨堂一人随之出声道。 “我相信他。”凤浅歌打断他的话,声音坚定。他从未对她说过什么谎言,她相信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来骗她,可是她亦知道这个信任是在拿萧飏的性命和他们的未来在赌,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异常坚定的告诉她,相信他所说的。 “王妃,这种时候你怎么能相信宣帝所说的,你到底是站在四皇子一边,还是……”逐雨堂一人一怒而起指责道,仇人的话怎么能相信,这是关乎于四皇子性命的事,怎么可以漫不经心。 “我相信。”云霄出声道,众人闻言不由寻声望去,出云堂主是鬼域之中最神机妙算行事最为谨慎之人,竟然在这种时候会去相信王妃说的宣帝。 “云堂主,你……”祝雨行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云霄扫了一眼众人,目光望向对面的那面色些许憔悴的女子,异常坚定的言道:“我相信王妃的选择。”她比他们任何人都紧张四皇子的生死,比他们任何人都紧张,比他们任何人都希望快点拿到血莲。 让宣帝松口说出这么一句话且放她回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选择相信。 凤浅歌闻言,略显苍白的唇角无声勾起一抹笑意。云霄沉默片刻后出声道:“我们会尽力去找,王妃,你吩咐吧。” 出云堂主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意见。 凤浅歌深深吸了吸气,缓声说道:“血莲是生于阴寒之地的,所以只会放在较阴寒的地方保存,汴京城中所有的冰窖地窖都要一一去找,至于皇宫的,我和云堂主祝堂主寻找,城中的就麻烦大家了,血莲切忌不可见阳光,一见阳光就会融化。” “可是汴京城这么大,要一家一家去找冰窖,怎么找?”祝雨行出声道。汴京何其之大,就凭他们这些人,要查找冰窖地窖,没有十天半个月,怎么找得完。 凤浅歌闻言思量片刻,微一敛眉,抬手右手,冰蓝的蝶自掌心盘旋而起:“这是冰蝶,对阴寒之地的气息格外灵敏,我会给你们,由它带着去找,这样会省时间些。途中若遇上皇宫的任何人,不要交手,也不要在意,做你们的事就好。” 众人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云霄见了沉吟片刻后道:“既然如此,大家就分头去找吧。” 凤浅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出声道:“云堂主和祝堂主先留下吧。”话音一落,其他数人纷纷退出屋去,将房门掩上。 “王妃,还有何事?”祝雨行出声问道,见到她一脸倦色语气不由低了几分,这一路来汴京都未见她好好休息,到了卫国将军府想必也是寝食不安。 凤浅歌起身到房中的书案前,抬起起笔低眉在低上雷笔疾书,一边开口道:“想办法打探燕城的消息,我想知道情况如何?”得不到确实消息,她心中那份恐惧便怎么也无法消除,然而在汴京想要与燕城取得消息,得到他的消息是何等艰难。 云霄微怔片刻,一拱手道:“是,属下很快就去办?” 凤浅歌搁下手中的笔,站起身,眼前骤然一黑,扶住桌子稳住身形。祝雨行一见,出声道:“王妃,找血莲的事,我们去办,你在客栈休息一下吧。” 她深深吸了吸气,微微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怎么能休息的了,闭上眼都是那张苍白失血的脸,她将方才写上的信折好,递向云霄道:“这是用血莲医治伤的方法,血莲一到手,你们即刻带着返回燕城,让大夫按上面所说的医治。” “王妃那你……”祝雨行闻言一惊,问道。让他们走,她不走了吗? 凤浅歌蓦然一笑,他怎么会那么轻易放她回去,虽然她很想回去,但如今只能做这样的安排:“你们先行回去,我自会设法再脱身” 只要他还活着,她的家就还在,她一定会回去的! ———— 最近更新都是由三更变两更了,但字数没有变的,三更也是六千字,两更也是六千字,最近龟速的不行了,晴子胃出血,不能熬夜,天天胃疼码得慢死了,现在好些了,明天开始,每更新有六千字,上升到七千或八千。 如果不出意外,过年就能结文了,修涯最后没有悲剧,一时我也跟你们说不清楚,等结文了,你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威胁修涯?! 熙熙攘攘人流之中,马车停了良久,谁也不知车内到底是何人也。 凌霄望着面目冷沉的帝王,怔忡出声问道:“皇上……真要让她找到血莲吗?”一旦找到血莲,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离开汴京,但如今百年之期的时机已经错过两年,离元清皇后的祭日也还有一段日子,如果再让她离开了,又前功尽弃了。 修涯默然,放下车帘,出声道:“回宫。”话音一落,马车便驶离大街,直奔皇宫而去。 “在萧天痕他们出事前,圣天帝曾去过燕城。”凌霄说道,那个楼暗尘一向狡猾,不好对付,他去了燕城可能就是与他们合作对付苍月,然而到如今也猜不透他到底会耍什么阴谋。 拒修涯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后问道:“慕容什么时候到盛京?” “明天,属下已经通知了她,注意圣天帝的动向,只不过现在圣天地已经离开盛京,人在何处都不知晓?”凌霄忧声言道,上一次如果不是他从中破坏,元清皇后的事早就解决了,现在这个人似乎又盯上了汴京,但此时我明敌暗,实在不好应付此人。 “嗯。”修涯淡淡应了应声。 “可是边境的战事,如何处理,到如今已经连失十城,玄甲军势如破竹,且做战手法层出不穷,各城守将招架不住。”凌霄出声道,没想到那玩世不恭的十二皇子还会有这样的军事才能,以前着实小瞧了此人。 修涯微拧着眉,幽然出声道:“那个人……真的病重吗?”这样的行事手法,作战方式怎么让他那么熟悉呢?他心中忍不住做着大胆的猜想。 凌霄闻言沉默了片刻,出声回道:“确实如此,玄风玄成都在庄内守着,琉香……也在照料,从皇后娘娘走一直昏迷不醒,皇上是怀疑……”他思量片刻后道:“十二皇子的做战手法像极了曾经的四皇子,但也有所不同,也许是这些年受四皇子所影响吧,之前四皇子有意将西南西北事务交由十二皇子,为此多有训练于他,属下会再派人到燕城核实是否属实。” 如果背后的是四皇子,那这情况就有变化了。 修涯微微敛目,望着一处怔然出神:“你说……如果他死了,她真的会恨朕吗?”他不想她恨他,真的不想,所以这些年来一直不断退让不断妥协,可是她又看到了几分? 凌霄闻言,默然不语。如果现在皇后娘娘是元清皇后,他会毫不犹豫的说不会,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现在的皇后娘一心都在四皇子身上,甚至为其一次又一次伤害于皇上,即便救了元清皇后,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可是即便如此,有些路却註定得走下去,为此他已经牺牲太多,即便她恨他,他还是会选择走下去吧! 望着近在咫尺那张疲惫的面容,百年沧桑人世,不知他是如何度过的,有人说长生是一种幸福,可是一个人看着人世浮沉那种苍凉与孤独,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所作所为那么多,善也好,恶也好,心疼也好,伤害也好,都是为她,为何不去跟她说清楚了,他心疼她不忍她来承受,可是他自己就要单独承受吗? “近日汴京的守卫的事你多费心。”修涯淡声说道,在没有拿到血莲之前,她不会离开,但一旦拿到了这里对她就再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是因为血莲,这一生恐怕她都不会再踏足这里,不会再站到他的面前。 第168页 “是。”凌霄回话道,沉吟片刻后道:“如果皇后娘娘去宫中,那……” “让她去。”修涯淡声道“让他们找,不得阻拦,看好了安陵容就行。” 他恨那个人,却又该死地羡慕他,羡慕他可以如此牵动着她的心,可以成为她的依靠,可以让她如此不顾一切,而他只能一个守着过去的回忆,等待着逆转命运的机会,也许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可是他却要一直走下去。 凌霄望着他怔愣了片刻,道:“是。” 本该君临天下名垂青史的一代帝王,却被一个情字牵绊百年,守候百年等来却是心爱的女子爱上他人,这就是宿命因果吗?如果是,也未免太过残酷了。 日暮时分,一望无际的江面波光闪耀,金辉一片,江流滚滚,水声阵阵,一袭银线锦袍的男子傲然立在船头,望着江的尽头,凤眸之中凝结着丝丝忧虑,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具遮去那张极致完美的面容,苍白失血的薄唇紧紧抿着。 玄成步出船舱,看到船头之上江风中一袭白衣翩然的身影,周身渡着淡淡的金辉,宛若踏云而来的仙神卓然而立,怔愣片刻走到身后道:“王爷,到三江城还有一天一夜,外面江风大,你还是进舱内等吧。”这样下去,即便真到了汴京城,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 燕城之内有琉香帮人易容的人扮成他们在秋水山庄,从启程至今,他们一路一个渡口都没停过,也没有与燕城和二皇子等人联繫,走得极为小心谨慎。 萧飏闻言回过神来,望着船下翻滚的江流,心绪起伏,出声道:“吩咐船家满帆赶往三江城。”他真的怕自己会去晚了,会再一次与她错失。他恨过害他如此短命的仇人,恨过带给他这样人生的人,可是如今他什么也不想恨了,他只想好好活下去,他懂她的心,他不怕死,只怕自己死后会让她伤心难过,那个人也许可以陪着她,照顾她,甚至爱她,可是那个人与她之间有太多纠缠,不是那么轻易解开放下的。 上天给了他一生的挚爱,却给了他短暂的生命,让他们相爱却无法相守白头,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们相遇呢?让他再在她沧桑不堪的心上划上一道深痕,徒增伤痛,他想陪伴她一生偕老,想陪着她看尽繁华似锦,看日升日落,看着他们的孩子出生成长…… 这些日子,他总忍不住会回想自己的一生,从冷宫中阴暗生活,到朝堂战场的搏杀争斗,到与她的相遇相爱……,有人说死后人会转世投胎,那他的来世会不会有她呢? 冥界真的会有孟婆吗?喝了孟婆汤就会忘记了她吗?他如何捨得去忘……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错过那么多时光,也许他的幸福会久一点,他会记得她更多一点。 汴京城,依旧那般热闹。或许是因为近日来太过疲惫的关系,她靠在软榻上就那样沉沉睡去,思绪翻飞竟在梦中看到了他,他在聆风小筑对着她笑,那灿然的笑容美过那满目的繁花,他的笑容一直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风景,初见之时谁会想到那样冷峻入骨的男子会有展颜而笑的一天,可是她看到了,那样只属于她一个人笑容。 眼角滑过一丝冰凉,没入发间,看到他那样的笑容,她不知为何直想哭,她不是个软弱的人,亦甚少落泪,可是她真的怕会失去他,会再也看不到他。 夜色降临,房内的灯火亮起,外出寻找的人回到客栈。 “王妃,寻遍了东城,没有。”祝雨行回报说道,神色间难掩的颓丧之色。 她微微抿了抿唇:“晚上其他人找西城,祝堂主云堂主随我进宫去找。”方才梦中那一幕始终揪着他的心,明明是个很美好的画面,却让她心痛不已。 每个人都没有说话,谁都知道这样大海捞针的找法希望是多么渺茫,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即便把整个汴京城翻个底朝天,他们也得把血莲找到手。 夜幕降临,凤浅歌一行三人站在苍月皇宫之外,本已到宫禁的宫门此时还是大开着。她怔忡片刻,没有施展轻功,举步朝正门走去。 凤栖宫,灯火明亮,夜风穿窗而入,拂动着殿内静垂的帷幄。三人举步踏入大殿,幽深的殿堂内脚步之声格外的清晰,她照着记忆中修涯开启机关的地方,翻开了宫内的地下冰窖。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吸气,朝着冰窖走去,里面被夜太后打通的墙面已经修復,冰棺内的女子美得一如往昔,镇魂珠在她脖颈间发着微微的红光。 祝雨行二人一见,相互望了望,关于苍砻王与元清皇后之间的事,他们多少有所听闻,想来宣帝极其在乎这冰棺内的女子,如果…… 祝雨行朝他们二人望了一眼,便探手朝冰棺而去,凤浅歌一敛心神,喝道:“你做什么?” 他停下动作,望着她:“四殿下现在危在旦夕急需血莲救命,苍砻王肯将元清皇后的身体保存百年,想来是极为重视的,只要拿她做交换,他一定会拿出血莲给我们。” 凤浅歌闻言唿吸一窒,目光定定地望向冰棺之中的女子,拿她去威胁他吗? 第二百五十二章 威胁修涯?! 上一章内,在船上,有一句凌霄步出船舱,那里有错字,是玄成。最近病得真晕头了,文中错字可能也不少,亲们多担待了。 ———— 地下冰窖,夜明珠将窖内照得亮如白昼,冰棺之内的女子肤若白雪,眉目如画,白皙如玉的手浅握放在微隆起的小腹,神色安祥沉静,凤浅歌怔然望着那沉睡的人,要把一个人保存百年,其中艰辛和深情不言而喻,更何况那般大费周张的要让人復活,她一次又一次拒绝和逃离,他该恨她的,她承不起他那样的深情。 云霄微微蹙眉望向怔然出神的女子,看到她的眼底流露着深沉的复杂和愧疚之色,目光一转也望向冰棺之中的女子,宣帝纵容他们在汴京城这般大肆搜索,足可见其做了多大让步,这皇宫重地,他们这般轻易地进来,显然是对方故意放行的。 拒祝雨行望着她面上的神色,眸光一沉,便出神去掳人,云霄一把制住他的手:“祝堂主,王妃还没同意。” “她会同意吗?”祝雨行目光一凌,声音不由凌厉了几分。她如今虽是九章亲王妃,但曾经也是卫国将军夫人,更在汴京之变时成为宣帝的皇后,这两年之间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他们这些外人不得而知,如今这是可以取得血莲的大好机会,他怎能放过。 冰窖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祝雨行和云霄二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只要拿着元清皇后威胁于宣帝,血莲唾手可得,她将他们带来这里,难道不是这个用意吗? 蓄凤浅歌深深吸了吸气,微一敛目出声道:“这里没有血莲,我们走。”她当然知道拿元清皇后可以威胁他换到血莲,可是她亦知道这元清皇后对于他的意义,她想救萧飏,不惜任何代价地想救他,可是她不能这么做。 “王妃,这样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祝雨行望着她,言辞厉厉。 凤浅歌默然不语,这其中是非曲直,又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 “王妃,现在到底是九章亲王妃?还是……苍月的皇后娘娘?”祝雨行直直望着她质问道,不是他不相信,而是这个女子与宣帝关系匪浅,让他不得不有这个思量。 “走。”凤浅歌面色一凌说道。 不可否认,方才有一剎那她也想过用这种方法拿到血莲,可是她做不到,她欠了他太多,再拿元清皇后去威胁于她,这样的事,无论如何做不出,即便做了,她和萧飏这一生都难以安宁。 祝雨行闻言面色一沉,喝道:“你不想救四殿下了吗?如今他人在燕城危在旦夕,若是晚了等不及……”谁都知道如今燕城的情况不容耽误,她还犹豫什么? “祝堂主,如果我不是想救她,此时此刻我不会站在这里。血莲继续找,这个人……不能动。”她面目冷然扫了一眼冰棺之中的女子坚定地说道。 祝雨行冷然一笑,出声道:“如果王妃是念及旧情不忍下手,你大可不必插手,我和云堂主自会处理好,你当作没看见,这样不会让你为难。” “祝堂主,一定要用这样的手段行事吗?”凤浅歌目光犀利。她想拿到血莲,可是拿元清皇后的身体去换,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她不能给予他什么,亦不会牺牲自己让元清皇后活过来,她更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王妃难道忘了,鬼域行事一向不择手段只要目的。”祝雨行道。现在要的结果是取得血莲回燕城救四皇子,至于取得血莲的过程如何,他们不需要在意。 说话间,便出手朝冰棺袭去,其形之快,其势之勐让人不可置信,凤浅歌眼疾手快,身形一快制住他的手,祝雨行毫不退让,二人便在冰窖之中动起手来,祝雨行虽武艺高超,但对上她诡异强劲的格斗之术也只能算个平手。 第169页 “祝堂主!”凤浅歌厉声喝道。 “王妃如果为王爷好,此时就不该再犹豫再三。”祝雨行直直地望着她,道“你是九章亲王妃,不该事事以王爷为先吗?此时放弃取莲救人的大好机会,到底意欲何为?” “祝堂主……”云霄见两人情况不对,上前劝道。朝凤浅歌望了望,出声道“既然这里没有血莲,我们走吧。” “云堂主?!”祝雨行不可置信地望向云霄,他没想到他也站在了那一边,这样的大好机会就这么生生放过,谁知道这血莲被藏在什么地方,还要多久才能找到。 “我们进宫到凤栖宫来,一路连个阻拦都没有,你真当宣帝身边的人都这么饭桶不行吗?对方敢放着咱们进来,任由我们到凤栖宫来,就不会没有一点考量吗?”云霄平静地说道。 祝雨行闻言嘆了嘆气,云霄继续言道:“即便真能带着人出去,凭咱们三人能出得了这皇宫吗?弄不好血莲也会毁掉,拿一个死人的命,换活人的命,这值得吗?” 祝雨行深吸一口气,出声道:“王妃,是属下顾虑不周鲁莽了,你不要再计较。”虽然方才言辞不合,但他亦不得不佩服她的身手,西北之时,她女扮男妆领导鬼域平定西北,运筹帷幄,冷静沉着,却不知她还有这般的身手。 “无碍。”凤浅歌淡声道,都是为了救人,一时情急也是常理“还有几座宫殿要找,走吧。” 月色寂静幽凉,夜风清寒掠风太极殿中,轻轻拂动着静垂着的锦幔,二十四座金漆的大烛台燃着明亮的灯火,将殿内照得有如白昼。长案前,修长的身形静然而座,剑眉蹙得紧紧的。 啪—— 合上手中的奏摺,抬头望向殿门外,明月高悬,微微舒了口气,又翻开奏摺,提笔硃笔批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凌霄疾步进入殿中,朝着长案处的人道:“皇上,他们……去了凤栖宫。” 修涯剑眉不由蹙拢了几分,执笔的手一颤,硃砂滴在奏摺之上,一滴鲜红格外醒目:“是吗?”他淡淡应了声,目光投向窗外,若有所思。 “皇上,真的不用派人前去吗?”凌霄出声,心中却不胜担忧,元清皇后放在地下冰窖之中,他们大肆搜查汴京城中的冰窖,那里自然不会放过,可是如果让元清皇后的身体受到伤害,那可如何是好? 长案之后的人默然搁下手中的硃笔,深深吸了吸气起身步出长案:“由他们去吧。”他既然已经应了声让他们找,又何必插手。 “可是如果他们拿元清皇后要挟,那……”凌霄点出了心中所忧,元清皇后身体保存百年,若擅自移动,多少会有所损害,那时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修涯闻言身形一震,心在那一瞬间被揪紧了,半晌出声道:“她不会。”他相信她不会,为何心里还是这么不安? 凌霄近前两步:“可是这时候关系到四皇子的生死,她也许……”如果一念心起,拿元清皇来要挟于皇上,也不是不可能“就算她不会,跟着她一起的人不见得不会,如果她不插手,权当默认,岂不是……” 修涯眉头蹙得紧紧的,为了他,她真的会那样不顾一切吗?一股压抑的气息顿时在他身上蔓延开来,拂袖转身:“去凤栖宫。” 没有让宫人跟随,两人疾步赶到凤栖宫,幽深的殿堂,灯火明亮。 步入殿中,便看到正从冰窖出来的三人,他的脚步蓦然顿住,望着缓缓步出的人影,袍袖内的手指根根紧绷。 凤浅歌抬眸便看到站在殿门处的人影,身形微一震,仅有片刻便举步朝殿外走去,祝雨行和云霄望着那一身龙纹朝服的男子,不由生出几分防备来。 修涯望着渐行渐近的女子,她的目光望着殿外没有落在他身上半分,擦肩而过的剎那间,他突然出声道:“也许你拿她威胁我,血莲我就给你了。”如果真是那般,他一定会给,但他庆幸她没有那么做,对于他,她还没有无情无义到那种地步。 凤浅歌脚步微顿,疾步出了大殿朝外走去。 凌霄望着走入大殿深处的背影,只觉那个人好寂寞,微不可闻地嘆息出声。或许是因为看惯了别人的生死离别,他甚少对他们这些人深交,也许他们只是他手中的棋子,为復活元清皇后的棋子。可是看尽人世浮沉,生死离别,为何却偏偏看不破一个情字呢? 即便元清皇后活过来,他依旧无法轮迴的,他要看着她一天天老去,死去,世世轮迴,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他不止一次的想过。 修涯步入冰窖之中,冰棺之中的人还是那样安静沉睡,他蹲下身在冰棺旁边,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探手抚上她冰凉的手:“孩子乖不乖,你睡了好久好久了,我一个人走得累了。” 冰窖之内一片沉寂,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迴荡着。 “上次回朝歌城看到你种的紫藤已经长了好多了,满园子都是藤萝。”他一人喃喃自语地说道“陪我走了那么多年,你也累了吗?我没想要做皇帝的,但是不做的话,我就更不能保护你,可是做了皇帝我还是没有保护好你们,现在苍月没有了,夜家没有了,你却还没有回来。” 空寂的冰窖,消沉而寂寞的声音听来格外揪心。 昌和宫,这座原本属于夜太后的宫殿,已经换上了新的主人,容贵太妃,殿内的陈设已经焕然一新,全然不再是以前的那座昌和宫。 殿内沉寂,安神香静静缭绕,软榻之上的安陵容闭目浅眠,黛眉紧蹙,光洁的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纤指紧紧攥着锦被。 梦中迷雾重重中传来孩子的哭声,她心骤然一紧,那哭声,是她的女儿,她记得,二十年来她每天都记得。 她寻声追到雾中去,四下寻找着孩子的踪影,看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她身旁一掠而过,她疾步追了上去,却看到那个孩子越长越高,她想仔阵看清她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脸,那是她的女儿吗? 她疾步朝着她追去,待一走近,那抹身影却消失在迷雾之中。 “不要走!不要走!回来……”床榻之上的人挥舞着双手似是想抓着什么。 如意姑姑自殿下疾步而入,急奔至榻前抓着她道:“娘娘,快醒醒,快醒醒……”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每天夜里都见她作恶梦。 安陵容霍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望向坐在榻边的人微怔:“如意,是你。” 如意姑姑执着袖子拭着安陵容额头的冷汗:“娘娘,你又做恶梦了,是不是这昌和宫死人不干净,要不换个宫殿吧。”夜太后就是在这殿内自尽而死。 安陵容摇了摇头:“她活着我都不怕,死了还能怕她什么。”如意姑姑默然倒了水到榻边递给她“娘娘又梦到什么了,一连数日都这样。” 安陵容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垂眸掩去眼底的异样,沉吟片刻后问道:“有什么消息?” “她果真在宫中寻找血莲,刚从凤栖宫出来。”如意姑姑回话道。 安陵容闻言,眉宇间瀰漫起几许冷然的笑意,黛眉微扬:“空手而归吧!”说话间一掀被子起身下榻。 “是。”如意姑姑回话道。 “她怎么不去拿元清皇后威胁于他,若是那样血莲,他就不得不给。”她淡声说道,关键不是他们能不能拿血莲,是她可以让其莲毁人亡。 “娘娘,现在四皇子已经毒发,命在旦夕,你……还是收手吧!”如意姑姑劝说道,再斗下去,真要到母女相残才肯罢休吗? “毒发不一定就会死,那样死也太便宜他们了。”她眸光一掠而过的清锐:“一个都不能留。”既然我的孩子活不成,萧飏凤家的人也不能活。她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有这满心的仇恨支持她活着,横竖都是要死的,那就让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她举步朝内室步去,翻开嵌在墙内的暗阁,取出一只锦盒,盒子通体冰凉入骨,盒子翻开,如血般的莲化映入眼帘,妖艷而夺目,盒中放着两枚寒冰玉佩,全是宫中降暑用的玉佩,她的冰蝶再厉害又怎么会寻到这里来。 她探手取出一片花瓣,放入另一个锦盒之中,盒内铺有冰块,将锦盒上朝如意姑姑道:“天亮以后给她送去客栈。” 第二百五十三章 凤浅歌失踪?! 天色渐明,凤浅歌与祝雨行云霄一行三人回到客栈,到西城寻找的众人也都回了客栈,依旧一无所获,众人都坐在房内没有再说话,气氛压抑而沉寂。 云霄望了望众人,起身道:“我去吩咐店家送早膳过来。” 第170页 凤浅歌微抿着唇,纤长如玉的指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茶已经凉透,透骨的冰凉自指尖蔓延至心底,又一天过去了,燕城还不知情况如何,又一次一无所获的归来,她的心忍不住生出绝望,她真的怕自己救不了他。 一仰头将杯中的茶饮尽,冰凉苦涩的味道让她清醒了几分,东城没有,西城没有,皇宫没有,到底藏在了哪里? 拒正在这时,云霄自外进来,朝着她道:“王妃,有人要见你。” 凤浅歌微一拧眉,现在这个时候汴京还会有什么人要见她,思量片刻起身出门:“人在哪里?” “属下已经带去房中等候了。”云霄回话道。 蓄凤浅歌怔忡片刻,举步朝房门去,云霄和祝雨行放心不下便一同跟了过来,推门而入便见一身作男妆打扮的人站在窗口处。 “如意姑姑?”凤浅歌微一拧眉,出声道。 如意姑姑闻声转过身来,望向进门的女子,面上难掩的疲惫之色,唇色苍白,眼底掠过一丝心疼之色,道:“凤姑娘,还认得我?” “有事吗?”凤浅歌开门见山,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人说客套话。 如意姑姑望了望她,取下身上的包袱,说道:“听说凤姑娘在汴京找东西,看看找得可是此物?”说话间手中的锦盒开启。 凤浅歌抬眸望去,冰块之中,一片鲜红的花瓣,那不是血莲是什么?唿吸一紧,疾步上前仔细确认,面上流露出激动兴奋之情,朝云霄道:“是血莲。” 云霄和祝雨行闻言微一愣,疾步上前去,只看到那数日面容清冷的女子面望着盒中之物,面上绽起灿若朝霞的笑,那笑容明亮得让人炫目。 如意姑姑瞧着三人一脸激动的神色,面上无一丝波澜,将锦盒放到桌上:“是它就好。” 凤浅歌一敛心神,心中暗自思量这个时候把这东西送到她这里来,不会白送,这血莲大抵就是在容贵太妃手中,她又想做什么? “姑意姑姑有什么便说吧,她想要什么?”凤浅歌眸光犀利望向对言,平静地说道。这血莲是如何到了安陵容的手中她已经来不及去细想,如今终于有了下落,自然不能再放过。 “娘娘要你两个时辰后到昌和宫一见,有事相商。”如意姑姑望向她说道。 “好,我一定到。”没有一丝犹豫地脱口而出,不管她会开什么条件,她也一定得去。 如意姑姑起身望着她,欲言又止,而后道:“凤姑娘……你自己小心。” 小心? 凤浅歌微一拧眉,她替人来传话,竟嘱咐她小心,沉吟片刻后道:“多谢。”想来容贵妃的意图不是那么简单。 云霄望了望二人,将人送出门。 凤浅歌坐在桌边打量着锦盒内的那一片血莲花瓣,探手拈起打量着,这就是他曾在百罗圣地寻来的血莲,却没有送到她身边,若不是他毒发之事,她怕是永远都不打算告诉她,忆起北苍山看到的那一身的伤,心不由地揪得紧紧的。 云霄带着店小二送了早膳到房中,出声道:“王妃,这两天也没见你用膳,多少吃点,昌和宫这一行怕也没那么好应付。” 她深深吸了吸气,放血莲的花瓣放到锦盒之中,将盒子盖上望了望两人:“云堂主,之前我说的你都记下了吗?” 云霄微怔,想到那封信,道:“记下了。” “好,今天拿到血莲你们即刻准备离开汴京。”她平静地说道。 “王妃,你……”他们离开汴京,不就是要把她一个人留在汴京? “好了,你们下去吧,我想休息了。”她淡淡说道,血莲的突然出现,很快就可以到手了,为何她的心却是这般的不安呢? 云霄和祝雨行闻言默然退出屋外,悄然把门关上。 “我们真要丢下王妃回燕城吗?”祝雨行望了望云霄问道,他们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即便回了燕城,他们如何向四殿下交待。 “这是最正确的选择,现在救四殿下是燃眉之急,以王妃的身手如果宣帝不亲身动手,还奈何不得她。”云霄平静地说道。宣帝看来并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他所担忧的是容贵太妃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在宫里你不是还……” “我当时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那样的话。”祝雨行嘆了嘆气言道,心中已然悔恨不已,任他们谁都知道王妃是多紧张四殿下的生死,不惜瞒过四殿和十二殿下只身与他们前来汴京这份决心又哪是一般女子所及的。 “等拿到血莲,我帮你送到西南边境,再回汴京伺机救人。”云霄淡声说道,只要血莲顺利进入西南,他就可以放心回来救人。 “现在也只有这样了。”祝雨行嘆息言道。 房内,凤浅歌瞥了眼桌上的膳食,随意用了点,便合衣卧在榻上浅眠,秋日薄薄的阳光从窗户照在她的身上,带着微微地暖意。 两个时辰一晚而过,凌霄轻轻敲了敲门,凤浅歌从榻上起身开门:“准备进宫吧。” 云霄面上似有隐忧,沉吟片刻后道:“王妃,血莲之事宣帝可知是在容贵太妃手中,如若不是,咱们这样进宫很容易引人他们注意。”一个容贵太妃已经不好对付了,再来一个宣帝,这血莲就更加不好拿了。 凤浅歌微一拧眉,修涯不给她血莲,血莲却出现在容贵太妃手中,想来此事他并不知情,这样冒然前去,确实不妥,思量片刻后道:“走秘道。” “秘道?”祝雨行二人面色微异。 “夜家当年让人修建皇宫时留有秘道,曾经夜昙太后给我看过秘道了图,从秘道去昌和宫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凤浅歌出声言道。 “可是,外面还有皇宫的眼线。”祝雨行出声道。 凤浅歌望向云霄:“让其他人都妆扮成咱们的样子先后出门,把人引开。” 片刻之后,从客栈之内,三人一行出门,过一会又出三人,凌霄安排在客栈周围的眼线都没分散开去,三人易容之后,一个一个出了门,到了北城会合。 “有人跟来吗?”凤浅歌望向随后到的两人。 “没有。”云霄回道。 三人一道进入一座民宅,从寻到那处废弃的枯井,先后跃下,在枯井半空有道石门,翻开便可进入秘道之内,石门一合与井中的石壁并无两样。 太极殿,一袭龙纹朝服的男子静坐于长案之前,眉宇间难掩的疲倦之色,几乎是从她进入苍月境内他便再也没有安眠过,望着桌上的奏章怔然出神。 凌霄自宫外疾步而入,行至案前,压低声音道:“皇上,皇后娘娘从客栈失踪了。” “失踪?”修涯霍然站起身 “随行的人都扮成他们的模样先后从客栈中出来,一时间就把皇后娘娘和出云堂和逐雨堂主跟丢了,现在不知去往何方。”凌霄微微喘息着说道。 修涯皱着眉,从长案后步来:“什么时候的事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凌霄回道,要是他们出了汴京城,那可如何是好。 修涯默然不语,举步朝殿外步去,一身冷然。 “属下担忧是不是她……寻到血莲了,已经通知凌风去查看。”凌霄快步随在其后担忧地说道,汴京城防守那么严密,城门处并未有他们出城的消息,到底意欲何为一时让他也揣度不出。 “来的所有人都在城里?”修涯出声道。 “是,只有他们三人失了踪迹。”凌霄坦然回道,心中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但愿玄风能快点带回消息来也好让他们放下心来。 修涯脚步放缓,剑眉紧蹙,声音冷沉:“吩咐城门处加强守卫,他们应该易容了。”他怎么就忽略了她的易容术,易容之后已经到了几可乱真的地步,常人哪能认得出。 “对了,在她们失踪前,有人去过客栈见过他们。”凌霄想起两个时辰前的消息回报导。 “什么人?”修涯霍然转身问道。 “派了人跟踪,但是被甩掉了,当时并未太在意,所以……”凌霄回道。 正在说话间,一道人影远远朝二人疾驰而来,凌风在长廊处停下,喘息未定回道:“皇上,血莲……不见了。”血莲是真是藏在汴京城中,为免起疑,都未派人去守卫,可是方才他去查看,血莲已经不见。 血莲不见?凤浅歌失踪?凌霄面色顿煞白,心狠狠沉了下去。 修涯心中一紧,手狠狠扣在走廊的柱子上,瞬间便出一道掌印。 “皇上,方才昌和宫那边有人回报,午时之前,如意姑姑曾经离宫。”凌风回报导,因为急着去查看血莲便没有及时回报。 第171页 修涯闻言,面色一沉:“去昌和宫。” ———— 下章,小四,浅,修涯在昌和宫碰面。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是无意?还是有心? 汴京城,气势恢弘的苍月皇宫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庄重华美,昌和宫一片沉寂,空气都有些压抑。 一袭简单宫装的容太贵妃坐在紫檀软榻之上悠远地品着茶,君山银针的茶香缓缓流溢着,打破了这份压抑,修长如玉的手端着茶盏,低眉敛目,神色沉静无比。如意姑姑静立在侧,目光望在光洁的地板之上,袖中的手紧紧攥沁着细细的汗。 “今天的天气很好。”容太贵妃抬眸望着窗外的碧空出声道,声如珠玉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如意姑姑微怔片刻,回过神来:“是,娘娘。” 距容贵妃微一敛目,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道:“时候快到了,咱们去后园等人吧。”他们该来了。 “娘娘,此事还是另作考量吧,若是让宣帝知道……”如意姑姑担忧着说道,凭他们根本斗不过宣帝。 容贵妃蓦然一笑,理了理袍袖,起身淡声说道:“只怕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这汴京上下的事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娘娘,能不能……”如意姑姑想到以后不定就真的会让她们母女为敌便不由心生不安。 “如意?!”容贵妃转身望向那一脸怔忡的人,黛眉皱眉“你什么时候做事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这段日子是怎么了,让你做什么你都是顾前顾后,如果不愿留在本宫这里,你大可离去。” 如意一听便立即跪着言道:“没有,奴婢只是担忧妄自行动,会给娘娘带来危险。”她只是想替燕王保护王府的最后一点血脉,二十年前让她死里逃生已经是上天给予燕王府最大的恩赐,若再让她死于亲生母亲之手,她这一生如何心安。 “取了东西,走吧。”容贵妃眸光一凌,冷声言道。 如意姑姑微微嘆息,起身将装血莲的锦盒取了随其出门到昌和宫的后园,明知血莲是不能见太阳光的,她却要在后园见她们,其用心再明显不过。 凤浅歌三人穿过曲折幽暗的秘道,自昌和宫的出口出来,突来的光线让三人眼睛一时不适,凭耳力听辩殿内无一丝声息,心中暗自思量片刻,冷然出声道:“去后园。”以安陵容的心性,必会挑一个对她最有利的地方见面,血莲不能见阳光,她必不会在这宫内与她相见。 高高的观景停上,一袭素色宫装的身影临风而立,远远望着一行人朝亭子走来,绝美的面上勾起冷然的笑容。 凤浅歌抬头望了望上面的观景台,微微抿了抿唇,这确实是个好地方,周围若有人靠近一目了然,朝云霄两人望了望低声道:“容贵妃我会对付,你们定要取得血莲,小心如意姑姑,她的身手不低。”虽然甚少见过如意姑姑使用过武功,但一个人的声息是有差别的,她自然辩得出来。 “是。”二人压低声音,看起来他们是三人前来,可对方占尽天时地利,要想取得血莲全身而退更是难得,还要速战速决在宣帝来此之前离开皇宫。 亭中,安陵容看着下面渐行渐近的一行人,转身到桌边座下,朝如意望了眼,道:“锦盒给我。” 如意姑姑闻言一怔,容太贵妃是个疑心甚重的人,想来最近自己的异常举动,让她已经不再信任于她了,怔愣片刻,默然上前将锦盒交到她的手中。容太贵妃手轻抚着通体透寒的锦盒,唇然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凤浅歌步入亭中,目光落在容太贵妃手中的锦盒,隔着几步之遥,她可以感觉到盒子散发的寒气,及血莲淡淡的香,确定了她手中确实实是她所寻之物。 “太妃娘娘需要什么条件?”没有一句客套话,她直言问道。 安陵容抬眸望向几步之外的女子,虽然面上是一张平凡不奇的面容,但那双清明的眼底慧光流转,除了那个女子是谁,片刻之后,她低眉望着手中的锦盒,黛眉微扬冷然笑道:“条件?要你的命呢?” 祝雨行二人面色微沉,握剑的手不由一紧,担忧地望向前面的背影。 凤浅歌唇角勾起薄凉的笑,又一个要她的命的?她的命就这么抢手吗?沉吟片刻出声:“不知我的命,太妃娘娘要来何用。” “本宫要来何用,凤三小姐不是已经知道吗?”容太贵妃淡笑言道。 凤浅歌淡笑不语,聪明如她自然明白她的意图,她为了报仇才出卖灵魂与修涯合作,而萧飏和他们一行人都逃离汴京,苍月与西南西北之地这两年来平安无事,她终还是坐不住了,想要拿她的命让他们两人交手。 “拿你的命换血莲救他,不愿意吗?”容太贵妃抬眸,眼神冷锐直直望着她。 “不愿意。”她截然说道。 “为了他,连条命都捨不得吗?”容太贵妃挖苦笑道。 “如果我的命用在这里,不是爱他,是愚蠢。”她淡淡说道。她想救他,但她的命不是用在这样的地方,不是捨不得死,是她要留着命回到他身边,陪伴他一生。 “既是如此,那这场交易就没必要进行了。”容贵妃冷然一笑,凝力于掌便朝锦掌噼去。 “慢着!”凤浅歌出手阻止,还未近身。 容太贵妃带着锦盒一个旋身避开,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漫不经心的语调,冷然如冰的眼神:“想要东西,总是要付出点代价才行,既然不愿意,只好本宫亲自动手。”一身杀气凛然。 凤浅歌目光瞥了眼被容太贵妃紧扣在手的锦盒,方才那一击不成,再想得手便更是难如登天,偏偏此时阳光正好,若让血莲一受光照便会化去,除了这亭中,再无蔽光之地。 她淡淡地望着安陵容,一脸浅淡的笑意,却让人清晰的感觉到周身散发的冷漠杀气:“容太贵妃那么自信能取我性命吗?”但以她的推算,她们之间不相上下,能打个平时,但是此时血莲在她手中,她不得不有所顾及。 “一试便知。”就话间一道幽蓝的剑光自她袖内流出,直朝她心口刺来,凤浅歌足尖一点凌空跃起,祝雨行见状,拔剑出鞘道:“王妃,接剑。” 她一把接过祝雨行掷来的剑,迅速挡开了对方的攻势,却又害怕让血莲受损,不敢朝亭外去,本是赏景的朱亭之内,剑气纵横,杀气瀰漫。 容太贵妃几次欲将锦盒毁掉,这样她才能全心对战,然而却被凤浅歌一次又一次打断,若是抛出亭外,候在一旁的云霄和祝雨行两人势必会夺去,她喝道:“如意,还不动手。” 话音一落,如意目光一凌,一掌便朝祝雨行二人袭去,二人闪身避过,云霄佯装和祝雨行一起对敌,目光却无时不刻注意着容太贵妃手中的锦盒,伺机而夺。 “既然你是凤夫人最疼爱的女儿,那她欠本宫的,你就得还上。”容太贵妃招招凌厉狠毒。 凤浅歌小心避让,身形矫健,冷声道:“没人欠你的。”凤夫人品性善良怎么会跟这狠毒的女人有牵扯。 二人以剑相抵,容太贵妃冷笑言道:“她怎么没告诉你当年她做的好事吗?” 凤浅歌懒得回她,伸手去夺她左手抓着的锦盒,一番交手下来,不相上下。 “本宫走到今日,都是拜她赐,这笔帐,她死了,也得还。”容太贵妃咬牙恨恨言道,全然再没有曾经那个雍容贵妃的皇妃风范。 正在她说话间,凤浅歌一脚踢向锦盒,锦盒顿时沉着太贵妃手中脱落,她欲伸手夺回,凤浅歌去出手相阻,云霄见状,身形迅速朝锦盒掠去,然而手还未碰到锦盒,一道劲风袭至,生生将他打退数步,一道玄色的身影转眼间便掠至近前,夺过锦盒。 那身形,那迅速,那气势,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云霄望着他手中的锦盒,目光顺着他的手臂一点点移动,最后定在那张脸上,心狠狠沉了下去,那人不是宣帝修涯是谁? 锦盒飞出,凤浅歌再无顾及与容太贵妃交手自数丈高的观景台齐齐飞身而下,却看到锦盒已经然落入那玄衣帝王手中。 凤浅歌唿吸一窒,握剑的手绷得紧紧的。修涯紧紧捏着手中的锦盒,力道之道几近让其化为粉末,看到她小心而紧张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锦盒之上,他心如刀割,这是那个人活命的希望,他真恨不能悔掉它,让那个人彻彻底底从她生命中消失掉,他眸光一转望向容贵太妃:“朕记得告诉过你,安安份份待在昌和宫。” “本宫也记得苍砻王答应本宫会为本宫报得大仇,把萧家凤家所有人送上死路,可是现在……您做到了吗?”容贵太妃面色冷然如冰,言辞灼灼质问道。 第172页 修涯微一抿唇,眸光一沉:“朕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要再跟朕谈什么条件,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这个女人仗着他要取她的魂魄开启镇魂珠,一再相胁。 “后果?”容贵太妃冷然一笑“什么后果?横竖你都是要本宫死的,得不到本宫想要的结果,你也休想得到你想要的。” 威胁,他们之间一向如此,他要她的魂魄,她自然要尽力利用这一筹码到达自己心中所想,既然要死,她也要把所有的仇人都拉下地狱去,她狠毒吗? 这么多年让她学会的就是不狠毒就活不下来,她狠毒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二年来,那一幕每一想起她都心如刀绞,天下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不想她出生生活在皇宫之中,受尽苦楚,更不想这个孩子再丧生在夜太后手中,亲手将她送上死路。 二人对峙,玄衣帝王一身煞气,素衣太妃一脸冷然,不畏不惧。 祝雨行扶起被修涯一掌震伤的云霄,云霄的武功在鬼域也是屈指可数的,可是如今竟然有人就一掌能将他伤成这般,其实力相差可想而知。 凤浅歌深深吸气,压下心头狂涌的思绪,缓步上前道:“现在,血莲找到了,可以给我了吗?”他们之间的约定是找到了就可以给她,现在她确实是找到了。 修涯冷沉的目光柔和了几分转向她的身上,捏着血莲的手微微颤抖,他看到了她眼底的乞求之色,因为那个人而存在的神色,一旦血莲到手,她必会千方百计逃出汴京。他知道这是让那个人活命的希望,是她不顾一切要夺取之物,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利用手中的权力来抢回她,可是他知道那是她最痛恨的,他不想这样去伤害她,可是换来的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决然离去。 凤浅歌望着他手上微微颤抖的动作,心弦紧绷,屏息朝他走去,每一步异常的沉重而小心,她知道自己是负了他,不管是否与元清皇后相关,他为她付出过,她停在几步之外,再度出声:“可以给我吗?”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微一敛目将手中的锦盒朝一旁的湖面扔去,凤浅歌身形一转便去接,也在这个时候容贵太妃手中的剑光一闪,一道寒光朝那锦盒激射而去,那样快的剑光,那样的力道,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祝雨行一见来不及再思量片刻,松开云霄飞身便去挡下了那只利剑,幽蓝的剑光身他的身体穿过,他拼尽身体一转,那剑的力道带着他被钉在树上。 凤浅歌手朝那锦盒伸去,还未触到,那锦盒的盖子突然弹开,血莲暴露在阳光之下,在她碰上的顷刻化务一阵血色的薄雾消散在空中,只留下空空的盒子落下湖中,她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她追寻数日的血莲,他的救命之药就这么在她面前消逝,心在一瞬间被掏得空空的。 她随着锦盒落入水中,平静的湖面顿时溅起数丈的浪花。 她落入湖中在湖面寻找着什么,目光毫无焦距,可是除了冰凉的湖水,什么都没有,紧紧抓着那锦盒,锦盒内有机关,只要没有人扣紧,只需一会功夫就会自动弹开盖子。 她在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望向那玄衣的帝王,怒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说话间手中的锦盒顿时粉碎,无数的木屑嵌心掌心,痛已经麻木。 第二百五十五章 是无意?还是有心?2 他背对着湖面,身形剧烈一震,袍袖内的手紧紧攥着,青筋尽现,听到她撕心裂肺质问,他清晰的感觉到背后那道犀利如刃的目光,似是要直直刺穿他的身体看透他心底的想法。 她在水中,素白的衣衫飘摇若莲绽开,手心沁出的血滴落在湖水中迅速消融在冰凉的湖水中,她直直地望着那道背影,那道冰冷而无情的背影,他终于还是做出来了,毁了血莲,毁了追寻的希望,他是修涯吗? 此时此刻,她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他是如此的陌生而遥远,让感觉到比这深秋湖水还要冰冷,再望向湖边那棵树上被钉死的祝雨行,她全身不禁一个颤抖,手紧紧攥着,深深吸了吸气,一掌击于水面,借力从水中跃起,飞身落于岸上,身后的湖面却起了数万的水浪,巨大的声响震颤人心。 水浪升起空中,哗哗落下,湖面顿起波澜无数,她一步一步走到树下,拔下祝雨行身上的那把剑,剑柄一握,手心的木刺嵌入皮肉,尖锐的痛传来她已然不觉,这些痛怎么抵得上此时她心中的痛和绝望。 距祝雨行眼睛睁得大大地望向湖面的位置,剑一拔出,他的身体顺着树杆滑落,凤浅歌颤抖地伸出手抚过他的眼睛,字字如冰:“我会帮你讨回来!” 云霄支撑着让自己站好,心中却忍不住担忧起来,如今他重伤在身,祝堂主被杀,凭王妃一人之力如何如得了这皇宫,宣帝看来已经下定决心非把她困在这宫不成,血莲已经失手,再让王妃身陷皇宫,他们如何对得住四皇子。 修涯转过身看到她从祝雨行身旁缓缓站起,现身素色的男妆因为湿意,显得她更加纤弱,此时的她很狼狈,却很可怕,手中染血的在地上划出,发出细碎的火花和尖锐的身响,恍然也是在他心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口子,身形微动,他声音微微颤抖道:“浅歌,我无意要……” 无意? 她望向他,唇角勾起苍白薄凉的笑“无意……却有心,不是吗?”锦盒被他拿在手中,聪明如他不会察觉不到盒子的异样,没有将锦盒扔向她,却是扔向湖面,他知道这盒子会自动弹开,他也算定了容贵太妃会出手。 他终究还是容不下他的,终究还是他死,或许,她真的该以元清皇后来威胁他拿出血莲,否则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她相信他的话,一天一天带着人在汴京城挨家挨护的查找,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不远千里来到汴京寻找的血莲,在她眼前顷刻化为乌有,她再也救不了他,她只能看着他慢慢从她的生命中消逝。容贵太妃望着那一身恨意的女子,面色沉静,心中却不由生出防备来。 修涯缓缓闭了闭眼,微微抬了抬手,转过身离去。凌霄望了望他,而后高声喝道:“来人,不得让皇后娘娘出宫!”声音响彻昌和宫上下。 话音一落,隐在四周的暗卫,御林军从各处朝后园奔来,脚步声,铁甲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凤浅歌目光一凌,到云霄身旁停下,低声问:“还能走吗?” “能。”云霄咬牙回道。 她冷然望着涌入后园的御林军和暗卫们,她左手摊开,十二只冥蝶在掌心缓缓而起,绕成一道保护圈将二人圈在其中,冥蝶含剧毒,攻近前来的人一沾即死,她一手抓着负伤的云霄,足一点地,二人顿时拔地而起,掠去观景亭中,容贵太妃一见施展轻功追击而去,今日,她定要她丧命在这昌和宫中。 凌霄一见容贵太妃出手,心中一惊,知晓这人是一心想置皇后娘娘于死地,他们要做的是要她活着留下,迅速让人朝亭中去。 凤浅歌留下云霄一人,冥蝶绕在他身周,一时之间还无人可伤。她与容贵太妃交手,二人皆是高手对战,他人难以插手,凌霄见了一时心急,观景亭位高,地小,上去的人并不能很多,而失用弓箭手会误伤了皇后娘娘,朝身旁的数十名暗卫望了望,微一抬手:“分开她们两,一个都不能伤。” 话音一落,数十道黑影从下面跃至观景亭,四周,凤浅歌见状,一拉云霄从上面跃至下面去,暗卫却是穷追不捨,一旁的容贵太妃亦是追至近前,出掌狠厉,几名暗卫已经在她手上重伤。 凤浅歌手中利剑招招凌厉,气势如虹,暗卫不能伤她自然不得下狠手,这便给她以可趁之机,远处走廊尽,一袭玄衣龙袍的修涯漠然望着那浴血而战的女子,手紧紧扣着柱子,他微微闭上眼。 浅浅,原谅我的残忍。 我不想伤你,从来不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不是要害你的,也不是想要自私的拥有你,绝对不是。 肃杀的秋风带着浓烈血腥之气,在昌和宫流荡着。凤浅歌手中剑光如灵蛇疾舞,无人可近身前,然而这数千的人马,凭她一人之力如何应对,加上数日奔波劳累体力透支,再战下去,不是死,但是被擒,再也回不得燕城。 容贵太妃打定了主意不放过她,虽有暗卫阻拦也不断袭至她身前,她要她死,只要她死在这里,西南西北必起兵祸与苍月势不两立,斗个你死我活。至于萧飏,血莲一毁,他也时日无多。 容贵太妃一掌朝她袭来,凤浅歌足尖一点,退至湖面,但退得匆忙,一不留神便会留入水中,正在这时,宫殿之顶,一道白影迅速掠至湖面,一袭白衣飞扬,在薄薄的阳光中恍若是那踏云而来的仙神,那人一手搂着她,夺过她手中的剑,白光裂空噼出,湖面顿生数丈的水浪,一剑刺穿水帘直朝容贵太妃而来,她急忙退开避过,遮挡了众人的视线,待到水浪落下,湖面之上除了水波阵阵,哪还有人她的人影? 第173页 她不可置信地侧头望着那张俊在咫尺的面容,或许是数日的奔波泪极,或许是未取得血莲的悔恨,或许是太过想念,一滴泪从她眼底滑落,坠落在他的脖颈,烫了他的心。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他来了! 她静静地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身边,那双苍凉的眼睛直直望着前方,略显苍白的薄唇紧紧抿着,他的唿吸喷洒在她的额头,带着微微的温热。 “四哥,对不起,我还是没有拿到血莲。”她哽咽着说道,声音很轻,伴着这深秋的凉风清晰的落入他的耳中,扣着她的手微一紧,他低眉望了她一眼:“不准哭!” 她很少落泪的,即便再想哭她也会把眼泪忍回去。她一直告诉自己可以拿血莲,一定可以救他的,可是看到血莲在自己眼前化为血雾,她所有的期望都破灭了,心中忍不住生出无尽绝望,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无助。 一身湿衣在秋风中更觉冷冽刺骨,他带着她迅速从宫墙上掠过,走了许过方才停下。这是一座废弃了许久的宫殿,四周的围墙已经倾塌,大殿的墙面有深浅不一的裂痕,偌大的庭院,杂糙从生,在深秋之中更显冷寂,隐约之中觉得有些熟悉,望向门楣之上的牌匾,依惜看清一个冷和院两字。 距是冷香院,曾经卫皇后住的宫殿,数年前的百花诞萧天痕曾将她带来此处。 他朝她望了望,探手去牵她的手,触手一片温热湿润,低眉一望那只手已经满手是血,掌心被什么刺得血肉模煳,他皱着眉望着她,抓着她的手腕便朝破烂的屋内走去。 屋内残破不堪,穿过殿堂,到最后面的房间,推开一暗门,里面是夹墙,里面的东西也多少落有尘土,但还算整齐。 “母妃走后,我和静公公就住在这里面。”他淡声说道,他从衣柜中寻了干净的布锦铺到在软榻之上,把她按着坐下,扔过一套较小的男装:“把衣服换了。” “你干什么去?”凤浅歌见他欲走,便急声问道,恍然感觉方才的一幕幕都只是自己的梦,而他现在就要离去。 他望了望她:“很快回来。” 她很快换了衣服,便见他又端着一盆水进了门,她望着他笑得傻傻的,看着他在屋内倒箱倒柜找什么东西,半晌之后,才回到榻边。 “以后再敢偷跑,看我怎么收拾你!”他瞪她一眼警告道,要不是看她现在伤着,情况不允许,她敢把他弄晕一个人跑到汴京,这比帐他一定好好跟她算。 她只是望着她,似有些痴然。 他抓过她受伤的那只手,在盆中就着清水小心洗去手上的血迹,这才看清那些嵌在皮肉的木刺,薄唇抿得紧紧的,取过方才找了半晌才寻来的针,小心地挑出木刺:“痛吗?” 她笑:“不痛。”就算是痛,也是带着甜的。 他微挑着眉望着傻笑的女子,復又低眉挑着手上的木刺,出声道:“这里能避一阵,等天黑了再想办法出宫。”他们肯定以为他们会出城,不会想到他们还躲在皇宫内,相比之下此时此刻,还是皇宫内比较安全。 “嗯。”虽然还是在危险中,她的心却因为他的出现而平静了下来,紧绷数日的心弦松了下来,前所未有的疲倦席捲而来。 他低眉挑着嵌在她上的木刺,薄唇抿得紧紧的,他们都知道他的时日无多,却都又无可奈何,他不是怕死,他只怕会留下她一个人独行于世,如今的修涯一心要用她的命去救元清皇后,他如何放心留她一人去面对。 “这里没有药,先包着,等出去了再想办法。”他低声说道,拿着干净的布将她受伤的心包了起来,手法娴熟。从小到大受伤都是他自己处理,这些事自然是颇有心得。 他抬眸一望,她一手支在案几上敛目睡去,秀气的眉依旧蹙着,进汴京城便寻到了与她一道来京的出云堂几人,才得知他们进了宫,亦知道她这数日的奔波之苦。 他无奈笑了笑,倾身将她扶上床,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替她盖上,探手抚了抚她微蹙的眉,薄唇无声扬起微妙的弧度,她并不坚强,她的坚强是因为无所依靠。 蓦然之间,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他竭力压制住不让自己咳出声来,只觉满口腥甜。他想成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却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她走到哪一天。 烛光融融,他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他已经忘了有好多年没有来过这里,曾经很多年他没有出过这座废园,当他第一次踏出这里,走出皇宫,便是遇到了她。 这一次那个人是下定了决心要留下她,这一次他还能将她平安带回燕城吗?可是现在凭他们几人的实力很难出这汴京城,他曾以为即便他不在了,那个人也会替他照顾她,可是又为什么非要她死不可? 昌和宫,所以人都望着那湖面默然不语,人就从那里莫名其妙消失了。凌霄带着人迅速奔至湖面,微一扬手道:“下水找,下令封锁城门,宫里宫外一处一处的搜查。”方才那一道白影,来得太快,可是他心中却忍不住想到那个人,那个从来是一身雪袍的男子。 凌霄一吩咐完,各路人马纷纷依令行事。 太极殿内,一向冷静处事的玄衣帝王前所未有的不安,也许是因为做了那样从来不敢做的决定,他没有敢继续留在那里,他害怕看到她那双眼睛,他终还是伤了她,可是这一次,既然做了,他就不会再放她走。 凌霄一身银甲军袍,疾步如飞,扶剑进殿,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消失了?” 修涯闻言霍然转身,眉头蹙得更紧:“消失?什么消失?” “她与容贵太妃交手退到湖面,湖面顿升数丈水浪,一时之间看不到她身形,等再细看,她人已经消失无踪。”凌霄如实回道,但那偌宽的湖面,轻功再卓绝的人也不可能跑得那么快“当时隐约之间,属下看到一抹白光,当时移动得太快,一时看不真切,但放眼天下有那样身手的人,屈指可数。” 修涯闻言心头蓦然一惊,是他来了? “属下怀疑……是九章亲王来了汴京。”而且是悄无声息的来了,就那样轻易地进到了皇宫重地,普天之下除了他还会有谁? “不是说他病重在燕城吗?”修涯的声音冷沉了几分,好一个九章亲王,他低估他了,这样金蝉脱壳之计用得如此玄妙。 此时想来,燕城不过是吸引他们目光的,萧天痕突起战事,萧恪带人闯来汴京,都不过是掩护,真正要来的……是他。 可是毒发之时如何有假,虽然当初他并不同意慕容前去,可是事成回来,她回道确实已经将药引放到了他身上,看来他是知道她来了汴京才赶来的。 “是属下疏忽了,让九章亲王潜入了汴京还不知。”从燕城到汴京,一路有多少苍砻的探子和眼线,他竟然就这样进到了汴京,无一人可知,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不成。 修涯默然,步到窗边,望着殿宇连绵的深宫面目冷然:“封锁四城,宫内宫外严加盘查。”这一次他不能再心软放弃,绝对不能。 “是,属下已经下令了,可是……娘娘易容之术独步天下,若是他们易容出城,只怕也很难阻拦。”凌霄担忧地说道,上次就栽在她的易容术之上,这一次事关重大,自然要格外小心应对。 修涯微微敛目,眼底若有所思,她的易容术这天下无几人能及,但不一定就没有人认不出,沉吟片刻后,出声道:“让唐九和琉琴到东城和西城守着。”一个是授她易容之术的师傅,一个是曾与她朝夕相对的人,自然认得出她的易容术。 “是。”凌霄应道,犹疑片刻后道:“那南城和北城……” “发出告示,有不善人等潜入汴京,各家各户,尽量少出门,以策安全。”修涯淡声吩咐道。 凌霄闻言微怔,回道:“是,属下即刻去办。”告示一发,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汴京城几近成为一座死城,他们更加无处藏身。 “下令通往西南的各城加强守卫,不得让萧恪所带人马前来接应。”他冷声言道“三日免朝,朕要出宫。” 这一刻,他再不是那个润似清风的青衫男子,是一身霸气凛然的帝王,他用他最不想用的方式来留下她,他不是没有尽力去等待过她,不是没有尽力呵护于她,只是她依旧要随那个人远走天涯,他只得如此,选择用他最不想用的方法。 “可是这样一来,边境之上……”各城加强守卫,便不能派兵增援边境交战的各城,岂不是让萧天痕有机可趁,好一个九章亲王,三路齐动,让他们应顾不暇。 第174页 “让凌风尽快帮助慕容查到圣天帝的行踪,小心防备。”这个狡猾如狐的圣天帝,此时也不知躲在暗处打着什么主意,一向是有乱子他就会插一脚进来,而这一次他这么安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他曾去过燕城,看来见的人不是萧恪,而是萧飏。如果他们二人真的联手,这一次恐怕他不得不要谨慎应对。 他拂袖举步朝殿外疾步走去,沉思一阵出声道:“琉香曾经有只冰蝶在府中,尽快回府找出来,有了她找人会方便的多。” 凌霄闻言微怔,自己怎么就忘了那件东西,曾经那小小的冰蝶还带着人一直寻到沧江鬼域去,现在有了它,寻人不就更容易的多了:“我这就去找。”说罢便疾步离去。 秋风骤紧,深冷而凌厉,暮霭沉沉,整个大地即将陷入无边夜色之中,这一次汴京搅个天翻地覆也不能让他们出了京。 荒废沉寂的冷香院,萧飏望了望外面暗下来的天色,举步走到榻边,将她扶着起来,凤浅歌霍然睁开眼,眼底的凌厉有些慑人,待看清面前的人目光转为柔和:“我睡着了?”从他离开聆风小筑,她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有什么时候安心睡过一觉了。 他薄唇微微勾起,探手理了理她微乱的髮丝,低声说道:“我们要走了,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找来,不能再留了。”那些人一宫一宫的搜,很快也会搜到这里来。 “好。”她起身下榻,望了望手中的衣衫,抿唇笑了笑,执起他的手替他把衣服穿好“能回去,我们一起回,不能回,我们一起死。”而留下就代表死。 他望着她,微微皱了皱眉:“浅歌,不要说……” 她抬眸坚定地望着他:“我知道。”聪明如她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从来不想她死的,可是如果要去成另一个人,那会比死更加残忍“不管是生是死,我此生定不负你。” 他微不可闻地嘆息,拥她入怀。好一个生死不负,这一生,他值了。 “没时间了,先出宫。”他低眉朝她望了一眼道。 夜色之中,两道身影飞快掠过皇宫的上空,奔向宫外,玄成已经在宫外等着接应,看到两人出来方才松了口气。 “王爷,王妃,现在四城已经封锁,而且……下午已经贴下告示,有乱匪进入汴京,令各家各户不得擅自外出,现在各家闭门,连客栈也都关了门,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会暴露。”玄成望向两人道。 二人相互望了望,这是预料之中的情况,看来这一切他是真的无论如何也不让他们走了。 凤浅歌微一拧眉问道:“四城现在守城是谁?” “鬼医和琉琴分守东城和西城,凌霄在南城和北城去过一圈,又急急赶着出城了。”玄成回道,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坐镇汴京拿人的吗,此时他出京岂不是就是代表,这一回宣帝会亲自动手。 凤浅歌秀眉紧拧,望向身旁的人:“师傅那一关肯定闯不过去,南城北城肯定会由他亲自守着,只有西城。”虽然他未说自己如今身体状况几何,但从薰香中醒转,再这样一路赶来汴京,其体力消耗可想而知,她不能再让陷入险境之中,而她一身所学皆由师傅所传,如何是其对手。 萧飏望凝眉思量片刻,望向她道“我们走北城,你能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只怕他不在南城北城,在西城等着。”他们两人朝堂战场之上相斗数年,这点心思还是能猜得到的。 正在这时,远远听到脚步声之声愈来愈近,声息沉稳,连她都未察觉。 萧飏剑眉紧皱,心狠狠沉了下去,低声道:“他来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他来了!2 上一章里,修涯说了句让玄风尽快帮助慕容查到圣天帝的行踪。那里不是玄风,我打错了,是凌风。我错了,我有罪! 可恨上架章节不能修改,我只能一直错着了,呜~ ———— 他来了! 距凤浅歌抿着望向身旁的人,他们一出宫他就能找到她,即便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找到这里来,除非……有什么给他指路,指定她所在的地方。 萧飏一拉她,朝玄成道:“走!”话音一落,足尖一点地,已经掠过数丈之远。 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去思量他为什么会找来,这么多人当中,与他交手才是真正的麻烦,以他目前的功力根本还不能与他对敌。 二人刚一拐过街角,疾追而至人群已经赶至方才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夜色之中,冰蓝的蝶发着幽蓝的光,在方才她所站立的地方盘旋飞舞良久,又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飞去。 萧飏带着她飞快地在夜色中穿行,凤浅歌拧眉望着后方,经过方才他那么一说,她的警觉不由提高了几分,虽然他们一直在走,但后面紧追的人根本没有甩掉,再这样下去,他们即便累死也不可能摆脱的了。 “停下。”她坚定地望着他说道。 萧飏微拧着眉低头望着她,这个时候停下来不等于把自己送到他手上吗? “我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能让他这么快找来,不然就算出了城也根本摆脱不了。”她望着她认真的说道,那个给他带路的东西不除,他们无论躲到哪里也无所遁形。 萧飏默然不语,脚步下的动作不由慢下了几分,玄成闻言也出声道:“王爷,王妃说得对,只有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咱们才能真正摆脱。” 他薄唇紧抿,那个人亲自前来,现在的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去北城,玄风他们在那里。”玄成出声道。 她沖他点了点头,三人疾步如飞朝着北城而去。 “城里不能再留下,否则我们会困死在这里,凌霄出城定会阻截萧恪他们前来接应,你们计划是从水路返回是吗?”她侧头望着他问道。 “现在不行了。”他淡声说道,现在萧恪他们看来是不能按计划到达,三江城也不能再走了。 她扬眉一笑,道“那就按我的撤退路线,咱们走陆路。”她敢来,怎会不备好后路。 他低眉望着她,薄削的唇扬起宠溺的弧度:“好,听你的。”她备好的后路,也一定不是对方能猜得到的,未尝不是一条生路。 到了北城,玄风带着负伤的云霄出来,见到二人皆是松了口气。 “云堂主,伤得如何?”凤浅歌上前问道,可惜祝雨行就……,容贵太妃那一剑,若不是他以身去挡,那一剑便是刺向锦盒,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取到血莲,白白牺牲了一条性命。 “无碍。”云霄淡笑回话道。 “那就按我们预计的计划出京,你带玄风去取东西,一个时辰后,城门口汇合。”凤浅歌沉声吩咐道,早在来京,她便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让他们先走,她再设想自己脱身,一种便是一齐撤出汴京,如今看来真的要派上用场了。 萧飏始终不语,任由她安排着,待到安排的人都已经走了,方才出声道:“他快过来了。” 夜色冷寂,空旷的街道无一行人,几人屏息隐在暗处,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几人的心弦不由绷得紧紧的,她朝他望了眼,望向来人的方向,待看到那点幽蓝的光心头蓦然一惊。 冰蝶,原来是冰蝶。 想来是被琉香落在将军府的那只,现在却成了她出汴京的大患。 她微微抿了抿唇,轻轻扬起手,数枚银针如流星般朝那小小的蓝光激射而去。她快,他更快,修涯扬袖一挥,将冰蝶带离到一旁,避过了她的针。 她微恼地皱了皱眉,这东西不除她走到哪里也能被找到,左手一扬,数只冥蝶自掌飞盘旋而出,飞向修涯那边,一时之间他被困便也顾不得那只冰蝶,她再度出针,却在她出手的同时,修涯已经一掌将袭至身前的冰蝶全部震碎。 暗处的萧飏见了不由一惊,冥蝶看起来是蝴蝶,但行动时却可以快如闪电,加上形体灵巧很容避开攻击,却被他一掌全部震碎,看来以前是他低估了他。 冰蝶飞舞着接近凤浅歌的藏身之地,越来越近,她一咬牙自己站了出来,手中银针再度激射而出,这东西虽然行动迅速,但是她养出来的,对她的防备自然低些,很快得手,然而也就在她得手的瞬间,修涯已经掠近身前,扣住她的肩膀,面色冷沉。 萧飏现身一剑便隔开了两人,她再度站在了他的身侧,二人并肩而立望着对面的人,随行的官兵闻得响动,打着火把迅速赶了过来。 虽然冰蝶已毁,但他们也很难再脱身。 曾经那个温润卓然的男子已经不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已经是那冷绝无情的帝王,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目光一转望向萧飏:“朕给你一个机会,你要在我手上胜过,你们出京,朕绝不阻拦。” 第175页 凤浅歌微微吵了吵唇,什么机会?明显就是要置他于死地,他身上毒未解,功力折损,加上千里奔波来汴京体力损耗,此时又哪会是他的对手。她身形微动,挺身上前:“我替他。” 萧飏惊怒便伸手去拉她,她却借势夺了他手中的剑,动作快而迅速,让他一时反应不及,修涯却也在此时出手直击萧飏,三人缠斗一起,杀气纵横。 修涯避开凤浅歌,一掌直击向萧飏面门,快,准,狠,让人避无可避,她却不知哪来的力量,行动前所未有的迅速,挡在了他的身前。 一切,转换得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第二百五十八章 步步皆殇(一更4000) 掌风凌厉,力发千钧,避无可避。 看到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影,修涯心中一乱,慌乱撤掌,猝然而收的内力震伤他的五脏六腑,胸腔内阵阵撕裂般的痛,可是这些痛可抵得上她出现在眼前那一刻的痛楚,那样的清晰而绵长。 在他收掌的同时,萧飏也一把拉开了她,心中惊惧不定。她喘息着望着几步外的修涯,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到死亡的逼近。他望着她,眼底狂涌着怒意和痛心,悖然怒道:“方浅予,你要为他生,为他死,你也用你的心好好看一看,看看我是谁?” 一直陪着的是他,带她回来的也是他,为何她就看不到,一点都看不到。 拒那样沉痛而刻骨的目光望在她的眼底,让她有些发怔,萧飏伸手搂住她,足尖一点已经退出数丈,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修涯站在原地,没有再追下去,深冷的秋风扑面而来,灌进空荡荡的心口,冰针刺心般的痛蔓延开来。 琉琴带着人站在数步之外,望着夜风中孤绝的背影,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悲伤的气息,那样的沉痛而揪心,只是那个人看不到,即便看到了,她也不会在意,她早就这个人隔绝在心门之外,又如何看得到。 她望他们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地想到,小姐,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看到了所有,看清楚他是你的什么人,他又为你做过什么,你会后悔吗? 瓠她沉吟片刻,上前道:“皇上,要追吗?” 修涯微微敛目,眉眼凌厉道:“封城,追人。”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却在她挡上来的那一刻被轻易瓦解。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就这样放开,让他们远走天涯,可是有的人,有的事,即便是错的,也要继续走下去,无路可退。话间一落,身有已经有人牵了马匹过来,他拂袖转身,跃上马扬鞭而去, 北城之内,玄风等人已经备好了马匹,二人翻身上马,直奔城门口而去,看到二人接近城门,事先隐在暗处的鬼域中人立即出手直奔城门而去,沉寂的夜内突然一声,震天彻地的轰隆声,高大沉重的北城城门被炸裂开来,烟尘滚滚。 一行几人打马出城,以防人追来,接着又是一声世响,城门处的城墙坍塌,修涯赶至出城之路已被毁,纵身一跃上了断墙之上,看到月光下狂奔而去的一行人,唿啸的风吹起他的衣袍,身影寂寥。 凤浅歌一行人出城也不敢半刻放松,连夜出了汴京的地界,天色将明之时勒马望着通往宁城的官道:“官道不能再走了。”走官道,各城必定阻截重重,只要他再追来,就不会像这一切这么幸运能从他眼前走。 萧飏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玄成手中:“把马匹放走,咱们从北苍山绕行。”走到这里,他大致也猜出了她的意图。 她望向他,抿唇一笑下马道:“这么快就猜到了。” 他望向她,面上余怒未消,狠狠一拉她道:“以后你再敢朝我身前站,我就……”她不知道当时他有多害怕,若是那一掌没有避开,那个人没有收住,那会是什么后果? “四哥,我不是弱女子,我不能一直要你的保护,既然是要一起走下去,就该一起努力。”她望向他的眼底坚定的说道,虽然他没说出来,但她不会感觉不到他气息的变化,他的病情在加重。 当时会有什么结果,她来不及去想,她只知道那个时候如果她不站上去,他……一定会死,那是她不能承受的结果。 四目相对,两两相望,情深无言。 “不后悔吗?”他眉眼沉静地望着她问道。 她淡然一笑:“我后悔,我后悔曾经放弃过你,没有与你一起面对面对未来的勇气。”曾在多少个夜里,回想起昌和宫的一幕幕,都止不住的心痛,如果她转身了,如果他们一起走了,也许会流浪天涯,但起码不会那样误会重重,越走越远。 他薄唇无声扬起,这样的情份,何需多言,曾经走过的路或许风雨曲折不断,或许心痛难耐,甚至绝望彷徨,但也是这些别离与错过,才让他学会了爱她,学会了珍惜她,所以不管是错过也好,是绝望也罢,他不后悔,这都是她带给她的。 山林幽寂,松风阵阵,带着深秋的冷冽。明明是逃离之路,二人却似是游山玩水般的释然,明明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却依旧相守不弃。 玄风玄成亦不打搅,隔了一段距离随在其后,顺便注意着后面有无追兵。从凌霄口中他们亦得知了王妃在汴京数日的事。只是失去了血莲,谁都知道王爷是在劫难逃,最该伤心难过的两个人,却是一路笑语连连,看在他们眼中却揪心般的疼。 大树参天,还不到日落西山,林中便渐渐暗沉了下来,几人寻了处较为安全的山洞栖身,凤浅歌一路寻了可食的野果让玄成玄风一路收集着,带到近处的溪边洗净带回山洞。 许是数日奔波太过劳累,进洞便看到已经坐在火堆旁敛目沉睡的人,不忍打搅,便将洗好的果子放在铺好的布帛之上。 他一向浅眠,她一进来便已经醒了,听得她在旁边坐下,薄唇无声扬起,起身坐起:“这么快?” 她淡笑,将刚洗好的果子递给他:“吃点吧,走了一天一夜了。”采的野果中,多是些药果,以便补充体力。 他探手拉着她坐近些,打量着手中的东西,微微皱了皱眉道:“你对这些这么熟。”若是常人进了这深山老林,连方向都辩不清,她却如行大道般熟稔。 她淡然一笑,拿着手中的果子咬了一口,漫不经心说道:“以前出任务,有会落在这种深山老林的,有在大漠荒山的,也有漂流在孤岛的,这些都是基本救生的本领,知道一些。”任务,自然是刺杀的任务,有在飞机上的,有在船上的,现在回想起来,都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萧飏侧头望着她眸光渐渐沉了下去,薄唇抿得紧紧的,虽然她只是一带而过的说,他完全可想像到那种生活的残酷,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一无所有的人,其实他远比她要幸远,他还有帮助他的人,可是她却要一个人在茫茫人世挣扎求生,也只有那样的人爱才会爱得那样决绝,也离开的那样决绝。 他蓦然想起曾在昌和宫那步步生莲走来的她,那样高洁如仙,风华傲然,那样冷漠与决绝,他曾以为那是她对他的报復,报復他的对她的伤害,到后来才渐渐明白,那不是报復也不是伤害,是保护,是想保护自己受伤的心,害怕再受刺伤。 他望着她,沉吟半晌出声道:“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曾经是如何活着的,又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 她微怔,淡然微笑,浅握住他的手道:“那些都过去了。”那些痛苦而无望的曾经都已经消逝在她的前世,化为烟尘,起码这一世她还是幸运的,遇到了他,爱上了他,并拥有了那么多爱护他,关心她的人。 他抿着唇探手搂紧她的肩膀,嘆息道:“都过去了。”可是他们的未来还能走多远。 她微仰着头望他,道:“现在你给得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跑来的?”那薰香,她下了足够的药量,不可能放不倒他。 他闻言剑眉微拧,她倒还要意思问起他来了,面色一沉:“我倒要问问,你敢下药,敢骗我,还一个人偷跑,谁给你的胆子?”在汴京内是情况紧急,不容他来教训她,现在闲下了,正好算算帐。 凤浅歌微微愣了愣,眉开眼笑道:“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早了,我先睡了。”说罢便仰面朝后倒去闭眼睡觉。 萧飏气结,一把将人拉起:“起来,话还没说完。” “回去再说。”她咕哝说道,头一歪栽在他的颈窝处,一连数日的精神紧张,极度疲劳,早就困得不行,哪还有心思去跟他解释偷跑的事,当时她若不那样,哪能出得了燕城,只是终究还是没拿到血莲,心中忍不住沉痛难耐。 他无耐地嘆了嘆气,扶着她一道躺,拿起旁边的裘袍盖上,一连数日都是奔波劳累不堪,明日还是翻山越岭赶路,一时不忍便也懒得再同她计较,可是她温热的唿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处却撩得他心痒难耐,相较于在聆风小筑的夜夜缠绵,他已经饿了一个来月了,侧头低眉望着睡得安然的人,喉节跳动着,唿吸沉浊。 第176页 他的唇亲昵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她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凤眸顿时惊醒大半,微恼斥道:“你想什么?”还在逃命的路上,他还有心想这些事。 他却直接无视,低首封住她滔滔不绝的唇,她气恼的狠狠拧了把他的腰际,他吃痛的松开,挑着眉瞪她,她反瞪回去,一裹皮裘背对着他挪开了几分,哼道:“自找的。”他当初那么潇洒的丢下她一个人一走半个月,让她一个人傻等,出那么大的事还瞒骗于她,不可原谅。 他咬牙瞪着睡过去的女人,恨得牙痒,自己怎么就对这时不时给他添堵的女人上了心,时间一长,爪子就露出来了。 玄成和玄风回来看到脸黑如锅底的萧飏坐在火堆旁,又瞥了眼一旁睡得香甜的女人,无奈一笑。拿从外吹树来的树枝,将山洞口密密地封起来,以免被野兽或跟来人的人发现。 玄成走近将云霄交予她的地图和信封递予萧飏手中,低声言道:“这是云堂主留下的,说是王妃来时预备的撤退路线图。” 萧飏微微皱了皱眉,翻开一看,朝身侧的人望了望,原来来汴京的路上,就暗中一路让人路线做了准备,马匹,船只,都放在指定的地方。而另一封信是她的笔记,记录着以血莲入药医毒的详尽用法用量,想来是想着担忧自己无法脱身让云霄等人先带血莲回燕城。 “按这条路走下去,咱们应该可以顺利回到燕城。”玄成低声说道。图中基本避开了一下大的州城,走的都是僻静小道,且一种不断更换马匹船只,扰乱追踪人的眼线,每一步无不是设想齐全。 萧飏微微拧了拧眉,即便如此,可是那个人即下定了决心要带她回去,也不是那么好摆脱,一路还是得小心谨慎才行,胸腔内突然阵阵血气翻涌,他抿着唇,拧着眉强制压了下去。 玄成二人一脸担忧之色,望向一旁的凤浅歌心想叫醒她帮他医治也好,却被萧飏凌厉的眼神制止了,早一天知道,便多一天痛楚,何况现在他还撑得下去,只是真到不得不离去的哪一天,她又要怎么办? 天色渐明之时,一袭玄色锦袍的帝王带着人停在北苍山下,眉眼深沉,凌云自宁城折回勒马在他身后停住:“皇上,他们没有走宁城。”没有走宁城,但就是进了这北苍山。 北苍山何其之大,要想找到人确实很难,且林中更有勐兽出没,更加多了难度,从这里走虽然是险路,却要比走官道来得安全的多。 修涯漠然望着苍松翠柏林立的北苍山,这个地方是他们之间决裂的开始,如果没有计划去夺得这个天下,如果没有故意让她忘记那个人,如果他只是修涯,守着她的修涯,他们就可以那样一直过下去。 修涯,修涯,步修涯,这个名字已经伴随他很多年,久远得让他记了自己的本名。 步殇,殇字太悲凉,改个名字吧,叫修涯好不好,步修涯。 改得了名,却改不了命,步殇,步殇,步步皆殇。 ———— 三点才起,龟速地爬了四千字,先更上来,我再继续码。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时日无多(二更3000) 茫茫山林,静寂非凡,渺无人迹,灰濛濛的天色,大树参天让林中的显得更加幽暗,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天色一亮,凤浅歌一行便掩去了山洞歇过脚的痕迹,启程在林中穿行,她受伤的手寻到糙药被某人包成了粽子状,很是滑稽,虽然炸掉了汴京的北城门,他们一样很快追出城来,他们不敢再有停歇,夜间林中无法行走,打火把只会引来兽群只能借着白天的时间来抓紧赶路。 静寂的林中,突来一阵异动,凤浅歌微一拧眉停脚步,敛目辩别声音的来源,过会抬头望向林子上方,看到飞鸟从四面朝林中飞来,面色微沉望向身旁的萧飏。 萧飏薄唇紧紧抿着,剑眉蹙起,一拉她朝身后的玄成等人道:“他们封山搜山了,走!” 拒话音一落,几人施殿轻功,在林中飞快的穿行,对方有马匹来追,自然要快得多。北苍山虽然大,但若真的被周围几城的兵马围在这林中,也不是那应付的,尤其此时他们都已经是疲累不堪的状况下。 凤浅歌拧着眉望着林子上方惊飞的鸟群,他到底还是追来了。 “方浅予,你要为他生,为他死,也用心好好看一看,看清楚我是谁?”那一句话不由自主浮上心头,震颤着她的神经。 他确实从来没有认真去探究过这个人是谁,虽然从他口中得知曾经过诸多纠葛,但却是一直在逃离那一切,对于过去总有着莫名的畏惧,她已经活得累了,过去如何亦无力再去纠缠。 对于他,她只能说抱歉,可是为何还要这纠缠不放,不放她,也不放过自己。 “走断岸。”凤浅歌急声提议道。 “不行。”萧飏截然拒绝道,那个人就逼着他们从那里走,说不定已经先行在那里候着了,那里虽然是近道,但是绝计不能走的。 凤浅歌拧眉思量片刻,松开手道:“跟我来。”说罢便朝着一方向疾奔而去。 萧飏拧眉望着她,怔愣片刻便随即跟了上去:“去哪里?”这个方向有断有飞鸟飞过来,明显就是有人的地方,她还送上门去不成。 “人家有马,我们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去打劫。”她侧头笑了笑言道。 萧飏闻言满头黑线,玄成玄风等人笑得无奈,虽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举措,但也是可行之计,现在距离她存放马匹的地方还有好长一段,没有马他们要赶在包围上来之前出山,基本是不可能的。 几人身形迅如鬼魅般地从林中掠过,察觉到越来越近的官,这才借着大树隐藏了身形,凤浅敛目听着对方声息和脚步声,沖后面起人伸手比了比,十三人。一手悄悄拈起银针,敛目感知着对方的步速度,方位,待到来人渐近,身形一转,只见一道白影在林中几个流转,一行十三人的队伍纷纷倒地,她欣喜地从树后面冲出来,挑了匹好马翻身跃上马背,望向几步之外嘴角抽搐的萧飏,秀眉微一扬:“还不走。”不过想来,堂堂的九章亲王,这一辈子估计也没做过这么丢人的事。 萧飏接过玄风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到她旁边哼道:“你这都从哪学来的?” 她耸耸肩淡然一笑,策马而去:“活命的基本功。”以前出任务逃生之时,别说抢车,直升机都抢过。 萧飏望向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揪得紧紧的,拥有那样残酷的人生对任何人都难以承受,她却过了十年。 他蓦然想起普陀寺无尘方丈替她批命的话:生与鲜血结孽,一生不得善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诅咒,前世她是与仇人同归于尽,粉身碎骨,这一世……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不能死,他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去面对那样的人生,即便地狱般的未来,他也要陪着她去面对。 玄成望向怔愣出神的他,出声道:“王爷走吧,一会就会有人发现这里了。”封山搜山来的人马必定多不胜数,不尽快离开,被发现了就难再脱身,若让宣帝洞悉了他们的撤退路线才更是麻烦。 萧飏闻言一敛心神,几人一行策马驰向丛林深处。 琉琴与唐九听得有人报搜山的人马一行十三人被害,两人一前一后赶到林中,看到伤者身上细小的针孔,唐九摸出酒芦抿了一口:“是他们没错。”这天下除了他和他那徒弟,有谁能将小小的银针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是就追。”琉琴起身便去牵马。 唐九一把拉住她,咕哝了半晌道:“我不想追了。”虽然他是由那个人安排照顾她的,但毕竟几十年的师徒情份,非要把她逼上绝路不可吗,逼急了她,谁都倒霉。 “你……”琉琴忿然望向他,没想到唐九会往四皇子他们一边站了。挥手让随行的侍卫退开,道:“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吗?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上次错过了百年之期,这一次再不能成,元清皇后就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唐九瞥了她一眼,哼哼道:“元清皇后,元清皇后,天天都说元清皇后,现在活着的是我徒弟,要我把她往死路上逼,天大的理由我也干不来。” “你……”琉琴望着他,哑口无言。 “我什么我?”唐九又灌了口酒,心中委屈不已经,从上回帮着下药让徒弟失忆,现在那丫头肯定恨死他了“那四皇子毒发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么一两个月?”恨就怕逼得四皇子病情恶化,更害了徒弟。 “唐九,你到底是哪里的人?”琉琴冷声斥责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是看着他怎么过的,从把她带回来,他付了什么代价你不知道吗?” 第177页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唐九无奈嘆息道“当年不是他一念之路犯下弥天大错,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害人害己,他没过好,她不也差点魂飞魄散,回去之后便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又何尝好过?”每每想起那些事,即使是他这久经人世浮沉的老翁也不免唏嘘。 琉琴沉默,但凡知道那段过往的人,每每想起都不由揪心:“他没想过要害她。”从来没想过,他一直尽着自己所有的努力在改变她的命运,在护佑着她。 “想不想有什么关系,伤害就是伤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唐九难得正经地说了一番话“不管是不是心中所愿,他也害了她,更害了很多人,当初四皇子被算计下的无心伤害,就让她决绝至此,他做了这么多事,她都知道,起码她没有恨他。”她曾经那么痛恨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更不惜一切在报仇,但这一切的真正造成者是修涯,她现在也知道了,她没有恨他,一直没有。 也许有一种爱,爱之深,痛之切,爱到最后唯有相忘于天涯。 琉琴无言以对,所有的错,怪只怪爱太深,不甘心就那样看着她离去,不惜逆天改命,结果改得不是命,却是将彼此推入更加万劫不復的深渊。 唐九抿了一口酒,长长嘆了口气,道:“元清皇后一辈子陪他征战天下,活得太累,方浅予一生挣扎仇恨,活得太苦太痛,唯有现在的凤浅歌活得还算轻松。”虽然不是与他相守相爱,但起码活得要轻松,但也得到了她所期望的平静生活,即使是短暂的,这是那个人一直不曾给予的,也无法给予的。 一生缘,三世殇,这样的情,深如斯,痛如斯。 两人相对沉默不语,那段过往,是非对错真的很难说清,至于爱与不爱,恨与不恨,只有他们当事的人心里清楚,他们说再多,终究也只是一个局外看客。 “四皇子毒发后,还有多少天。”琉琴抿着唇望着丛林深处淡声问道。 “不足一月。”唐九嘆息回道,真到那一天但愿那丫头不会真的那么傻,去做不该做的事。 “可是这边……已经等不到一个月了,迟了恐再生变故。四皇子要救她,我们也是要救她,他要救她的命,我们要救她的生生世世,哪一个重要,你不会不知道?”琉琴望着她,认真地说道。 唐九灌了口酒,无奈嘆了嘆气:“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我会不知道,只是……不忍心。”那个最不忍心的人已经下了决心,他们忍心不忍心还有什么重要。 正在这时,一人疾步跑近前来道:“琉琴姑娘,那边的树上留的有字。” 有字? 唐九和琉琴二人相互望了望,疾步赶了过去,被剖开的树干之上刻着几个字:小心楼暗尘。 “那是……九章亲王的字迹。”琉琴喃喃道,她曾去过聆风小筑,与那里的字颇有相似之处,只是他明知道他们在追阻他们,为何还要留下这话来。 ———— 爬完了三千,我再去爬一章出来,好睏! 第二百六十章 江山与美人(三更3000) 唐九与琉琴二人望着树干刻着的字,眉头不由拧起,思量着对方留这话的意思。 “还不去禀报?”唐九侧头望向琉琴道。 琉琴微微挑了挑眉:“这是他扰乱咱们追截计划的,不用理。” 唐九瞥了她一眼,抱起酒葫芦灌了一口:“不用理,到时出事了,看你怎么交待,最喜欢凑热闹的圣天帝现在竟然消失无踪,谁知道他躲在哪个地方打坏主意。”那傢伙人品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他宫里的酒确实不错,每次一想到那百花酿,他肚子里的洒虫就泛滥成灾。 琉琴拧眉望着树干上的留字,手中长剑铮一声出鞘,将有字的那一块削了下来,朝唐九淡淡道:“我去禀报,你继续带人找。”每次跟小姐有关的事,圣天帝都会搅浑水,这回销声匿迹了,实在让人难以相信,那个人不是寻常角色。 “行了行了,快去吧!”唐九摆了摆九不耐烦的说道,要他去追人,他才懒得干,乖徒弟,现在你能跑多快跑多快,别怪师傅没放过你哟! 琉琴翻身上马,策马而去,很快一人一马消失丛林之中。 瓠唐九抿了口小酒,优哉游哉地在林中转悠着,身形疾动,抓了两只野鸡回来,朝着随行而来的侍卫呦喝:“来来,生火,烤野味喽!” 众侍卫愣愣地望着他,让他们来找人,他带着他们在这里烤野味,一会让琉琴姑娘回来了,他们还不死地了,虽然奔波了一夜早已经飢不可耐,但还是齐齐摇头拒绝。 唐九翻了翻白眼,抬脚就踹了一脚最近的一个侍卫:“你,快去给我生火。”又朝一旁的另几人道:“你们,把东西给我杀了,找溪水洗干净拿回来。” “啊?” “啊什么啊?快去,想饿死我啊!”唐九是全然不讲理地喝道。 “唐……唐老爷,我们是奉命来找皇后娘娘的,在这里做这些不合时宜的事,恐怕不妥。”侍卫长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劝说道。 “什么不合事宜,我老头子年纪一大把跟着你们跑了一夜,老骨头都快散了,真要饿死我你们才心甘。”唐九不依不挠地说道“饿得眼都花了,没力气找人!”现在以他的轻功追上他们也不是问题,他就是不想去。 “唐老爷,可是琉琴姑娘……”琉琴姑娘一向冷血无情,要是他们抗命在这里不找人烤野味,回去是要受罚的。 “听我的,那毛丫头懂什么,再不去惹急了,我下毒毒死你们一个个。”唐九耍无赖地威胁道,众人闻言吓得一个寒颤,鬼医虽叫医,最精的不是医术,是毒术,且制毒药从不制解药,被他下毒了还不死路一条。 “我们这就去,这就去。”数人赶紧地张罗开来,杀鸡的杀鸡,拾柴的拾柴,生火的生火,忙得不亦乐乎。 唐九纵身一跃在树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射着,一边品着小酒,一边哼着小曲,好不惬意,天天对着琉琴那丫头一冰山脸,他都快郁闷死了,好想念乖徒弟和琉香丫头,尤其是琉香的一手好厨艺。 树林另一方,修涯策马在林中寻到了他们昨夜栖身的山洞,虽然玄成和玄风临走前已经极力恢復那里的痕迹,但心细如修涯依旧发现了异样,站在山洞外眉眼沉静。 多少时候,他宁愿他能成为那个人,那个可以守在她身边的人,总好过这样在悔恨和思念中度日,紧紧抓着过去的影子,却不知过去已经逝去无踪,人世流转,物是人非。 他痛恨镇魂珠,亦痛恨他自己,痛恨自己的一念之差,害人害己,让她几近魂飞魄散,还夺走了她生命中最宝贵的家和亲人,这一次都是因为他,这样罪孽深重的他,还有站在她的身边吗? 他也想让她幸福,甚至想放手让他们相守,可是这场宿命的纠缠,让他们每个人都不得安生,都不得去拥有幸福,明明他倾尽所有要守护的人,却又要亲手杀她,这是何其残忍的事。 琉琴打马而来,却半晌未寻得他的踪影,寻问之下才沿路寻去,丛林深处有水声潺潺,虽已入秋,岸边还是碧糙如茵,低垂的树结着白色的蝶形花朵,萧瑟的秋风吹得落了下来,满池清香。 他独立在岸边,花开依旧,人事已分,他所期待与他一同赏花的女子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他想与其比翼双飞的那个人已经去了那个人的身边。他所留下的只有回忆,痛心蚀骨的回忆,随着岁月一丝一丝地嵌在他的心里。 水面映出他模煳的影子,依旧一袭青衫卓然,曾经站在这蝴蝶树下的那润似清风的男子已经不再有了当时的那份风华,只有一身萧索,满心落寞。 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去对她了,放不了,又爱不得。他知道她不是有意要忘记,如果不是为救他,她不会被打得几近魂飞魄散进而忘了所有事,他想那样也好,让她去过她自己的生活,不用再为他而受到伤害,然而那却只是痛苦的开始,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流离失所,无所归依,进而走上残酷而血腥的杀手一之路,他知道,他都知道,她痛,他更痛。 琉琴翻身下马,寻着水声而去,远远看到立在溪边的孤绝背影,脚步不由一顿,低头望了望自己中的树皮举步上前:“皇上。” 修涯闻言敛去眼底异样的神色,转身望向来人:“找到了吗?” 琉琴闻言沉吟片刻后道:“他们夺了一队侍卫的马匹逃出去了,唐九已经带人去追了。”捏着树皮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他闻言眸光微沉,举步便朝外走:“带朕过去。” 琉琴几步跟近,思量片刻后道:“我们在侍卫被杀的地方看到一样东西。” 第178页 修涯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到琉琴递来的东西,按过一看,眉头拧紧,这是那个人的字迹,毋庸置疑。 小心楼暗尘! 楼暗尘去燕城想必见的人是他,他们之间谈了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们明明是对立的,他却这般提醒于他,不是未威,亦不是扰乱他们追击的计划,确确实实是提醒,他也不想为难于她,不想因为他们的敌对,而让她不得安宁。 虽是敌手,但多手时候,他们还是彼此惺惺相惜的,特别是在百罗圣地那场相遇之后,聪明如他们都知道能清楚地猜测到对手的意图,他们亦都希望她可以活得好,过得好。 “慕容去查探圣天帝的行踪,久无消息,皇上还是早作防备。”琉琴开口道,那个圣天帝一向心思诡秘,行事乖张,是个难缠的对手,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如果让他再插一脚进来,就全乱了套。 修涯默然不语,眸光深沉了几分,疾步朝外走去道:“带朕过去。”为免夜长梦多,早点把她带汴京就大功告成。 楼暗尘心机深沉,且野心勃勃。他无意于与他为敌,只想完成他必须要做的事,这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希望和坚持,这天下坐着太累,曾经因为夜家和苍月,他不得不手握重权才能保护她,现在……这天下已经不需要了。 北苍山深处,凤浅歌一行人疾奔良久,方才勒马放慢马速,凤浅歌掉转马头到他身侧,认真问道:“我抢马的时候,你在树后留了什么?”虽然他的动作很陷秘,但聪明警觉如她,怎会发现不了。 他侧目而视,薄削的唇无声扬起,淡声道:“留了句话。” 凤浅歌秀眉拧起,翻身上马哼道:“你留了什么?该不是说我们从这边走?”在那里留字,不就等于自暴行踪。 萧飏嘴角抽搐,瞪她一眼,下马拉着缰绳走到她身旁,坦然言道:“我来汴京之前,楼暗尘去过燕城。” 凤浅歌闻言微微皱眉,思量片刻道:“黑狐狸打什么主意了?” “他说我救你出京,让我和他联手对付……修涯。”他平静地说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神色。 凤浅歌微抿着唇,没再言语。 “我拒绝了。”他望着她,淡声说道,如果他答应了即便救了她,也会把她推到和修涯为敌的局面,她从来不想与那个人为敌,他心知晓,虽然那个条件真的很诱人,但他依旧愿意凭自己的能力来救她,即便救不得,也问心无愧“我留了字,让他小心楼暗尘,虽然我没有参与,但以圣天帝的心机,肯定会自己动手。” 凤浅歌闻言眸光微变,侧头望着他:“他想干什么?” 萧飏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指环,沉吟片刻冷然一笑道:“江山美人。” 楼暗尘有心计,有手段,是个帝王之材,但野心太大,这一次他到燕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他已经是筹划已久了。 ———————— 今天的一万字,终于爬完了,我爬床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幽州之战(一更6000) 北苍山,古树参天,林中幽寂,俨然是与世隔绝的另一个世界,没有繁华的街市,没热闹的人群,只有丛林和鸟兽为伴。 一整天都无一丝阳光,林内的空气也感觉几分压抑,一行人纵马奔驰一天,天色渐暗,萧飏吩咐玄成等人到前面寻觅晚上的落脚之处。凤浅歌疲惫不堪地翻身下马,寻了处溪流边坐下。 萧飏拴好了马匹默然走到旁边:“累着了?” 她淡然一笑,这并不算累,只是这身体天生体弱,无法负荷太大的动作量,从燕城到汴京,再到如今,一直神经紧张,几乎是不眠不休,身体自然受不住。 拒萧飏不语,在她旁边坐下,抓过她那只受伤的手,虽然已经上过糙药加以包扎,这一种绮马拉缰绳,伤口并未癒合,反而又渗出血来,他微微皱了皱眉,出声道:“药呢?” 她淡淡耸耸肩:“用完了。”这种药对伤口比较好,但药效也短,一直不停的换药,这一种早用完了。 他抬眸望着她,薄唇微抿,沉吟片刻一把拉着她起身:“起来,陪我去找。”他是想一个人去找,可是他不认识那糙药,只得拉上她一道。 瓠她懒懒地望着他,道:“不去,我累了,走不动。” 他闻言眉头顿时纠结一起,咬牙瞪她:“快走,一会天下雨了。” “我不想去,要不……你背我走?”她微扬着眉望着他,唇角噙着明亮的笑意。 他咬牙瞪她,凤眸朝四周扫了扫,转过身去,凤浅歌笑眯眯爬到背上去:“走吧,走那边。”她扬手指着路。 玄风寻着栖身的山洞回来找他们,远远看着曾经的冷绝无情的九章亲王,此刻正背着人在林中穿行,没有上前去打搅,牵了马匹先行离去。 “那边,在那边。”她指着小坡处出声道,萧飏侧头望了望她,将她放下来,身形一转上去将糙药采了回来:“是这个?” 她拿着鼻间嗅了嗅,一脸可惜道:“看错了,不是这种。” 萧飏气得牙痒,她明显就是故意的:“女人,你会付出代价的。”说话间在她脖颈狠狠咬了一口,凤浅歌捂住痛处一退数处,吓得一个颤抖。 “走了,早点找到回去。”她朝他望了一眼,举步先行。纵使一路都是笑颜相对,彼此心中都不禁思量着未来,他们的未来不知还有多少天。 萧飏大步随了上来,哼道:“这会就走得动了?” 她淡淡笑了笑,说道:“从来没有人背过我,想试试而已,现在试过了。” 他凤眸微眯,沉吟片刻:“还想试什么?”前世那样的生活,肯定她有很多而没有做过的事。 她深深吸了吸气,低眉道:“现在只想能快点回去,世界太大,我又大小,走着走着真的累了。”她想念聆风小筑的宁静生活,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她也不想看了。 萧飏闻言薄唇微抿,探手搂住她的肩膀,坚定地说道:“很快就回家了。”是家,是属于他们的家,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她抿唇轻轻一笑,一踮脚尖,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薄削的唇上,一触即走,笑眯眯地说道:“方才背我的奖励。” 他闻言薄唇无声扬起深深的弧度,牵着她穿行在暮色渐浓的树林中,寻了糙药二人按着玄风留下的记号,寻到了栖然的山洞,刚回去不久外面便下起雨来,沉寂的林中,伴着细细的雨声,格外清寂。 凤浅歌一人坐在山洞口,望着外面的无边夜色,满目的黑暗,无星无月无光,一如他们的未来,永无出路,抬手接着树上滴落的雨水,深秋的夜雨格外的冰凉刺骨,自掌心丝丝蔓延至心底。 萧飏悄然步到她身旁坐下,将玄成取来的野果递给她,淡声说道:“明天差不多就出北苍山了,抄近道先去幽州,天痕在那边。” “萧天痕天天好吃懒做,你们就把西南西北撂给他,倒也放心。”她侧头望着他说道,萧天痕那傢伙天天就知道玩乐,根本无心学这些,现在西南西北让他主事,还不知乱成什么样? “你小看他了,他是不愿意做,不是做不好。”萧飏淡笑言道。 她淡笑不语,侧头靠在他的肩头,轻轻阖上眼帘,经过上一次的毒发之事,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负荷毒性恶化了,血莲毁了,她必须另寻他法,百罗圣地,也许……也许她还能找到第三个奇蹟,找到第三颗血莲。 林中沉寂,隐约间有笛声幽幽传来,在林间起起落落迴荡不息,熟悉的音律,缠绵的曲调,沧桑而刻骨。凤浅歌身形一个颤抖,霍然掀开眼帘,站起身望向那无边的夜色,唿吸微颤,随着笛声起起落落,心底仿似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让她无所适从。 萧飏默然不语,薄削的唇抿得紧紧的,这笛声从何而来,他们都知晓,他探手扣着她的手,缓解着她的紧张,望向无边的夜色他蓦然想到,也许……他和那个人该面对面好好谈一谈,他到底做什么? 一夜笛声不息,迴荡在幽寂的林中,悲伤而缠绵。 次日,清晨,雨霁,阳光窗透枝叶的fèng隙洒落在林间,一行人纵马疾驰出了北苍山,修涯一行人追出林间,只看到广袤的原野上纵马疾驰而去的他们。 琉琴勒马随在其后,望着前面的人影,沉吟片刻后出声道:“皇上,还要追吗?”好在昨夜一场雨,让他们寻着脚印一路追了过来,站在此处看着平原上的人虽然很近,但真要去追也得两三个时辰才追得上,过了这平原,他们一换水路,但再难追其踪迹。 第179页 看到平原上的一行人渐渐消失不见,冷然出声道:“去幽州。”走水路,最近也只能去幽州,萧天痕主战幽州,如今看来是在等他们。 幽州城外,旌旗飞扬,五万玄甲军驻立城外,与幽州交战数日却久攻不下,大军之后的帅帐之内,萧天痕一袭黑甲,英气勃发,俊眉紧紧蹙在一起,算算日子四哥他们也快到幽州了,现在打了这么多天,幽州久攻不下,他焉能不急。 幽州守将成靖原是修涯带兵之时的副将,行军打仗无往不胜,萧天痕虽也曾随玄甲军外出征战,但从来没做过主帅统领大军,如今凌霄也接到消息前来幽州助阵,任凭玄甲曾经威镇天下,也被堵在了幽州城外。 正在他心烦意乱之际,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窜进大帐之内,萧天痕骤际腰际长剑出鞘直取对方咽喉,快,准,狠,一看清来人瞪直了眼:“你跑来干什么。” 站在面前的小兵,虽然身着男装,但身形瘦小,他一眼认出是本该待在燕城的琉香,她也跑来这里凑热闹了不成。 “我和二小姐在燕城天天等,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过来幽州看看情况如何,也好给你帮忙。”琉香上前说道,所以人都离开了燕城,就她和凤鸾飞两人留着等消息,然而一走数日,没有半分信息,当初约定让只要萧天痕打下幽州,所有人都在幽州会合,然而幽州久攻不下,她们也不禁担起心来。 “帮忙?”萧天痕白了她一眼,在正座坐下“行军打仗是大老爷儿们干的事,你别跟着添乱。”一个小丫头,跟着瞎掺和什么。 “行了,我添乱,你这么多天了,还等在这幽州城外,要是小姐他们回来,进不了幽州怎么办?”琉香望着她道,玄甲军所有人都聚在幽州之地,就是为了与他们会合安全撤回燕城,如今他还没拿下幽州,即便他们顺利出了汴京,如今凌霄与成靖坐镇幽州,拥兵数万,还不将他们截在幽州。 萧天痕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也知道事情严重,可是现在幽州那两傢伙就是不出城迎战,硬攻只有他们自己吃亏。 琉香一拍桌案,道:“走吧,看看我给你带着的帮手来。” “帮手?”萧天痕挑着眉望她“你能带什么来?”虽然心有怀疑却也起身随着她出帐。 “锦州的奔雷堂主雷霆带了人从锦州赶来,现在在三里之外的树林,还有一些助你攻打幽州的东西。”琉香神秘兮兮地说道。 “玄甲军不比鬼域的人差,他们来了也不顶用。”萧天痕嘆了嘆气道。 “那可不一定,你去看了就知道。”琉香一脸自信满满地说道。幽州久攻不下,她便在燕城通知了疾风堂分舵,让他们想办法,没想到锦州很快就派人过来了。 萧天痕闻言让副将备了马匹随琉香一道出了军营,到三里之外的树林,雷霆万钧等人已经林中久候多时,看到二人过来,迎上前道:“十二殿下!” 萧天痕翻身上马,开门见山道:“你们带了什么东西来?”他可没这么多时间在这里跟他们磨蹭。 雷霆侧身道:“十二殿下这边请——” 萧天痕扶剑随在其后朝后走了数步,雷霆掀开一辆马车的车帘,道:“这些东西都是以前王妃在锦州时命我们所制,样样都有惊天奇用,这是锦州用来侦查敌情的,只要点上面特制的燃料,可带人飞天俯瞰大地。” “飞天?”萧天痕一听瞪大眼朝马车瞄了眼,就一堆破布而已,有那么神奇? “当然,王妃在锦州命我们所制,锦州已经用了两年了。”雷霆正色说道,但这些一向不对外人坦言,这次是事关紧急,他们才将东西都带到了幽州来。 萧天痕一脸不信,朝身旁的琉香瞥了眼:“你信吗?” “我信。”琉香笑眯眯地说道“这东西就像是一个大的孔明灯,上面有可以控制方向的机关,小姐以前说过。” 萧天痕撇了撇嘴,朝后走了一段,雷霆一掀车帘道:“这是火药,就这些,足以炸掉幽城的所有城墙,但这东西王妃曾命令不得大量使用,以免伤亡过重。” “就这东西,还炸幽州城?”萧天痕皱着眉头,翻了翻白眼,又望向琉香道:“你又信?” “当然,跟平时的炮竹是一个原理,不过威胁要大的多,以硝石,硫黄,木碳制成,小姐也说过。”琉香一本正经道。 “你家小姐怎么什么都说。”萧天痕瞥她一眼哼道,而后微一挑眉望向雷霆“真这么厉害?” “火药有一部分,王妃已经让云堂主带去了汴京,如果没用,她带着何用。”雷霆言道,这可是鬼域的秘制的宝物“有没有用,等天一黑,十二殿下便知,疾风堂已经接到云堂主秘报,他们已经与二殿下一行人会合,王爷和王妃自北苍山抄近道正赶往幽州,而且……宣帝也亲自动身朝幽州而来,再不攻下幽州,他们都出不来。” 萧天痕闻言,眸光一沉,沉吟片刻道:“随我回营,天黑攻城。” 天色暗沉,无星无月,幽州城外的山坡之上,萧天痕与奔雷堂数人打着火把,远远望着渐渐沉寂的幽州城,雷霆转身望向身后几人,大着嗓门道:“准备,点火。” 十个人举着火把点然了盛放燃料的铁桶,萧天痕看着那一霍破布渐渐鼓了起来,最后呈球状升了起来,最先升起的那一个,两个攀着上面的绳索,一阵风起,竟然真的带着人飞天而去。 萧天痕看得一愣一愣地,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升起,带人飞向夜空,最后只留下隐约的光亮,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真的能飞耶!” 琉香翻了翻白眼:“少见多怪!” 雷霆见所有人已经走了,近前道:“十二殿下,与他们约定是一半个时辰后动手,我们要回营了。”今夜必须拿下幽州。 “走。”萧天痕扶剑转身上马,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识一下那火药的威胁了。没想到他那四嫂还能让人制出这些东西,四哥真是娶了个宝啊! 夜色深沉,幽州城寂静而安祥,五万玄甲军已经悄然围在了城外,黑压压一片,与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 雷霆带着人悄然潜在零零碎碎墙之上,将火药沿着城墙根埋好,一切准备妥当,一行人悄然撤离,雷霆朝后望了望,萧天痕身旁的副将点亮一只火把,示意他时间到了。 雷霆点燃引线,迅速回到众从之间。 “轰——,轰——”震天彻地的声响打破了夜的沉寂。 萧天痕勒马停在军前,看着久攻数日的幽州城墙在眼前倒塌,眉眼锋锐,所有的火药炸响完毕,他持剑振臂一唿:“进城——”豪气的声音迴荡在夜色之中。 话音一落,铁蹄铮铮的玄甲大军如潮水般涌入幽州城去,势不可挡。 如此的响动,幽州城内陷入慌乱,成靖与凌霄被那惊天彻地的爆炸声所震慑,急急奔出军营,守城副将策马疾驰而来:“成将军,凌大人,城门已破,城墙已倒,玄甲军已经进城。” 凌霄闻言心蓦然一沉,思量片刻,道:“成将军,即刻召人应敌,不能让萧天痕拿了幽州城。” “是。”成靖一拱手道,转身朝副将道:“肖副将召集人马立即随本将迎敌。”玄甲军战斗力一向神鬼莫测,之前仗着地利之便而取胜,如今人已经杀进城来,他们战机已失,想再取胜难如登天。 话音刚,便见后营火光沖天,几人面色顿变,那是存放粮糙之地,一人慌忙来报:“成将军,凌大人,粮糙被烧了,马厩的马匹也被人放走。” 成靖闻言,不由冒了冷汗,什么人能这么快进城潜入军营? 凌霄朝成靖望了望,认真言道:“皇上过了明天就会到达幽州,幽州不可失。”失掉幽州就等于亲手放掉九章亲王一行人,皇上好不容易太定这样的决心,这个时候不容有失。 “可是……” “这里交给我,你带着令牌即刻到临州调兵前来增援。”说话间他将令牌交到成靖手中,翻身上马召人赶赴城门外迎战。 玄甲军入城,一种势如破竹,气势如虹,很快便占了小半个幽州城,凌霄带着人马沿着正街而来,远远看到最前方一身黑甲萧天痕,眸光一沉,扬身后的人一扬手道:“弓箭手。” 话毕,数千弓箭手齐齐搭箭拉弓,对准汹涌而来的人流,微一扬手,箭如流星,激射而出。 萧天痕瞥见来人,一见阵势,振臂唿道:“盾甲。” 持铁盾的玄甲将士得令迅速在前方挡住对方的箭阵,盾牌相持,两队人马一在下,一踩其肩在上,盾甲竖了两人之高,生生阻截了箭矢。 第180页 箭阵一毕,凌霄等人便齐齐沖了过来,盾甲撤去,双方缠斗一起,清凉的夜风渐渐染上血的腥咸,两军主将交手,萧天痕虽有武艺在身,但对凌霄这种沙场老手,显然有些吃力。 躲在一旁的琉香看着两人交手,心弦紧绷,萧天痕无论从武功,体力,耐力,都远不如凌霄,再这么打下去,主帅有失便再难取胜,心念一转,一手握住腰际的长鞭,一扬一挥间便缠住了凌霄持剑的手,为萧天痕争取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凌霄握着鞭子勐一使将她拉了出来,萧天痕当机立段将鞭子斩断,扭头一看,差点没气得倒地:“死丫头,你跑这来干什么,找死啊!”走的时候千叮万嘱不准她跟来,还专门派了人把她看着,她还是混进来了。 琉香恨得咬牙,喝道:“闭嘴,再乱叫,回去就把你毒成哑巴!” 凌霄望了一眼身着军服的琉香,微微皱了皱眉:“琉香,你姐姐明日就来幽州,这里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这个丫头好歹也是苍砻的人,且与皇后娘娘关系密切,他打不得,也伤不得。 琉香一听,便脱口道:“少拿她来压我,我没有她那个姐姐。”那个大姐,早在离开汴京之时,她就已经不认她了“你们想在幽州抓小姐,休想。” “你要真为皇后娘娘好,就该站在你姐姐这一边,当年你任性离开汴京,要不是她暗中帮你,你能那么早找到燕城去。”凌霄坦然言道。 琉香咬了咬唇,道:“你们要抓她,杀她,就是为她好吗?简直是笑话!”她不管什么元清皇后,她只知道小姐,只认识小姐,谁要杀她,她就是不同意。 正在这时,夜色中传来铁蹄铮铮,从凌霄所带人马后方愈来愈近,一人策马来报:“凌大人,琉琴姑娘带了临州人马前来助战。” 琉香闻言咬着唇望着声音的来的方向,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大姐这一来,他们想拿下幽州就更加难了。 琉琴一马领先迅速赶至凌霄一行人旁边,看到数步之上持着鞭子的纤小身影,瞳孔微缩,翻身下马望着她道:“琉香,你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走。”琉香身形微动站在萧天痕旁边,心中却忍不住担忧,现在萧天痕打不过凌霄,她也打不过大姐,怎么保住幽州等小姐他们回来? 凌霄扫了对面的人一眼,转身召人布阵对敌,有了琉琴带来的人,守住幽州易如反掌。萧天痕微皱着眉看着对面的人,微一侧头压低声音问道:“哎,你打得过你姐吗?” 琉香默然不语,萧天痕微微嘆气,看来是打不过,琉琴赶来了,那姓修的估计也快来了,他不由有些头疼。 第二百六十二章 幽州的对决(二更4000) 夜,深沉,幽州城主街道上两人对峙,僵持了数个时辰都未交手,每个人无不是屏息而立,原本宽阔的街道变得拥挤不堪。 “这里不适合交战,不如一道退出城去一战高低。”凌霄朝着萧天痕言道。 “我没意见,退北城。”他们从南城攻入,退出去,岂不是白折腾了半晚上。 “那就不退。”退南城等于把幽州让给他们,断不可为。 “那就在这打吧。”萧天痕微一扬眉哼道,既然都不肯吃亏就在这里挤挤吧,只是这样拖下去,等到那姓修的赶来了,就真的难办了?四哥他们这会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千万别落在那姓修的之后。 雷霆扛着大刀等了半天也不见动手,大着嗓门吼道:“他娘的,还不动手,老子先上。”说罢一抡大刀就朝凌霄沖了过去。 他一动,对峙的平静被打破,双方都动起手来,有雷霆帮忙对战凌霄,萧天痕多了几分胜算,两人左右夹击,退得凌霄步步后退。 琉香咬着唇望着几步之外的琉琴,一脸倔强坚定之色,无论如何她也得帮萧天痕拿下幽州城等小姐他们回来。 “琉香,我不想跟你动手,你走吧。”琉琴淡声说道。 “我不走。”琉香握着鞭子的手一紧。 “你打不过我的。”琉琴直言说道,从小到大她都不是她的对手。 “打不过也要打。”琉香一舞鞭子便欺身上前,身形敏锐,迅捷如风,她快,琉琴更快,足尖一点便上了屋顶。 琉香一击落空,朝上一望,一蹬脚也随着追了上去,长鞭舞得虎虎生风,却伤不得对方分毫,心中不由一急,琉琴一边退一边道:“你不要逼我出手!” “是你逼我的!”琉香吼道,眼底却不由蕴了泪,她们姐妹数十年随着小姐相依为命,她从没想过她们会有敌对的一天。 “琉香!”琉琴冷声喝道,“你的武功大半都是我教的,你赢不了我的。” “不想跟我打就带着你的人退出幽州城。”琉香咬牙喝道,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心中不由痛恨自己以前在无量山没有好好学。 琉香招招凌厉,直逼要害,琉琴避无可避,抬手一扬抽出背在背后的剑,一剑白光裂空,袭向琉香所站的地方,一时不觉,琉香脚步一空,直直朝下倒去,在下方的萧天痕一见足尖一点飞身将人接住,将她放边上一放:“哎呀,笨死了,让我来,去那边。”说话间把她朝雷霆那边一推。 那边有雷霆顾着,凌霄也不敢动手伤她,也让他放心点。琉香愣愣地望了望他,看到萧天痕纵身一跃上了屋顶,剑舞如银蛇,与琉琴交起手来。 雷霆本不是凌霄的对手,但琉香在里面一搅和,让凌霄有点招架不住,伸手点了她的穴免得她再添乱,全心力敌雷霆,很快便占了上风,萧天痕与琉琴两人从屋顶打到街道之上,瞥见被点了穴定在那里的琉香,身形一转嘆气:“平时不是挺能的吗,这两下就让人摆平了,还要本殿下出手来救你!”说话间伸手替她解穴。 琉香咬牙望着他手上的动作,脸登时红了个通透,一恢復行动便一巴掌朝萧天痕脸上招唿过去:“无耻!” 萧天痕一摸被打疼的脸,登时火大:“本殿下好心救你,你还打人?” “谁让你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琉香羞愤不已。 “我伸哪……”萧天痕说话间重复了下方才解穴的动作,手再度比到了她的胸前,琉香顿时柳眉倒竖,正在这时,琉琴已经袭至身前,萧天痕一把将琉香推开:“一边站着!”手中长剑迎上琉琴的剑。 萧天痕由唐九传授,剑法诡异,常人很难占其上风。琉香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交手,抿了抿唇,虽然不相上下,就怕…… 琉琴左手一扬拔出背后的另一把剑,左右其功,萧天痕一时应对不及手臂被刺了一剑,慌忙后退琉香一咬唇长鞭一挥,鞭子缠上琉琴的左手,萧天痕退近便吼:“谁要你帮忙了?”他堂堂十二皇子,还要个小丫头帮忙救命,传出去怎么混。 琉香赶到他身旁,瞥了眼他手臂上的伤:“闭嘴,大姐的双剑你打不过的。” 萧天痕不服地瞪她:“我怎么谁都打不过!”打不过那边的凌霄,在这连对面那个女的都打不过。 “是你没用!”说罢一舞长鞭但朝琉琴左边攻去。 “我……”萧天痕气得牙痒哼道:“那就看看谁先把她放倒!”话音一落提剑便朝琉琴左边攻去。 两人打了鸡血般的奋力攻击琉琴,左边的人鞭子舞的迅勐无比,右边的剑似游龙,招招凌厉,左右夹击,琉琴一时难以招架,萧天痕一剑破空而去直取对方要害,琉香一见心中一急,道:“大姐小心。”琉琴顿时反应过来,一剑格开了萧天痕的一剑,左手一剑直刺萧天痕心口,琉香一见长鞭一舞将她捲起拖向一边,但他胸口仍被刺了一剑。 “你临阵倒戈,想害死我啊!”萧天痕捂着伤口抱怨道,本想念在她们是姐妹的份上不取对方姓命,没想到这女人下手这么狠,真想要他的命啊! “你怎么样了?”琉香慌忙去看他的伤,她不是有意要害他的,可是那边毕竟是她大姐,她怕…… 萧天痕揉了揉伤处,瞪她道:“你给我闭嘴,一边待着去,别给我添乱!” 正在说话间,琉琴再度攻近身前,一手推开琉香,一剑直刺向萧天痕心口,萧天痕朝后一退,背底上身后的墙壁,那剑眼看着抵近她心口处,琉香疾扑上前挡在萧天痕身前。 琉琴来不及收剑,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刺进琉香后背,吓得她唿吸一窒。萧天痕不可置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容,颤抖地手伸在她的背后,温热血沾了满手,琉琴一收剑,只看到纤弱的身子重重一颤秀气的眉皱了皱,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从没受过什么伤,从小到大小姐和大姐都把她保护的很好,原来中剑会有这么疼。 第181页 琉琴一脸沉痛走近身前,来拉她:“琉香,琉香,你怎么样,姐姐不是要伤你的。” 萧天痕惊恐的扶着她:“你别死啊,你不是还要等四嫂回来,你……” “你才要死呢?”琉香恨恨地哼她一眼,额头沁出冷汗。 琉琴手中的剑颓然脱落,走近身前:“琉香,跟大姐走,大姐带你去治伤……”从小到大她最怕痛的,做菜切到手都疼得直哭。 琉香轻轻推开她的手,清秀的小脸苍白失血:“大姐,你放过小姐吧!让她简简单单活一回,过自己嚮往的生活。”她不知道修将军到底有什么样的原因,非要如此纠缠不放,可是在燕城这些日子,她看到小姐过得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幸福,她永远记得成亲那日小姐走向四皇子的一幕,她穿了三次嫁衣,只有那一次最美,最动人。 琉琴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心中慌乱,他们父母早逝,姐妹跟着小姐相依为命多年,她没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出手伤了自己的亲妹妹。 “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没有看到小姐过得这么轻松快乐,她活得太累又苦……我看着心疼。”琉香喘息着说道,背后的血染红了衣衫,她真的很想,很想看着小姐每天都可以带着那样的笑容。 “我知道……我知道……,别说话了,我带你治伤……”琉琴伸手去扶她。 琉香微微摇了摇头,面上勾起苍白的笑:“大姐,你……不知道的……”她要是知道,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萧天痕感觉到手上阵阵温热,又慢慢变凉,稳了稳心神,道:“说完了就闭嘴,我找人送你回营治伤。”虽然他想亲自送她走,可是他是主帅,是不可能离开幽州城的。 二人刚一起身,但听见远方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的声音,马鞭声声,萧天痕心中一紧,难道姓修的这么快就来了,抬眸望去,看到火光中,一队人马疾奔而来,为首的人一身紫袍,眉眼锋锐,他面上缓缓勾起笑,高声唤道:“二哥,我在这!” 萧恪等人闻声下马疾疾赶近身前:“十二弟,你……”看到他一身的血迹面色顿时冷沉,目光一转望向他扶在怀中的人,道:“云霄,送十二殿下回营。” 萧天痕低头望了望面色苍白的琉香,深了深吸了吸气,对云霄道:“云堂主,把她带回营,找军医快些医治。”那伤不在要害,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 “十二弟,你……” “说好咱们兄弟三人齐心的,我怎么能走。”他一笑言道,四哥和凤浅歌他们还没有脱险,他怎么能出幽州城。 琉琴紧张地望着琉香,萧天痕抬手拦下她道:“如果你执意是要抓人回去的,那么请你清楚你的位置,琉琴姑娘。”此时此刻,他们是敌人。 云霄接过萧天痕手中的人,与出云堂几人策马疾驰出城直奔城外的军营。萧天痕看到他们走远,一敛心神望向萧恪道:“有四哥他们消息吗?” “我只接到云堂主一行人,他们从北苍山走,且有宣帝一路追人,如果顺利明天就该到幽州了。”萧恪言道。 “那血莲……”萧天痕紧张地问道。 萧恪嘆息摇了摇头:“血莲本来已经到手了,锦盒被人动了机关,血莲见阳光化掉了,祝堂主也死在宫中了。” 萧天痕闻言心狠狠沉了下去,血莲没有了,四哥怎么办?四嫂费了那么多心血不远千里去到汴京城,却眼睁睁看着血莲在眼前化掉,到底是什么人,非要这么狠毒毁了他们夫妻才心甘吗? 萧恪拍了拍他的肩道:“一切等他们回来再说吧,宣帝也快来幽州了。”最难对付的人还没有露面。 萧天痕沉默片刻,振臂唿道:“玄甲军还活着的,随本帅拿下幽州城以候九章亲王回西南。”血莲被毁,不等于要了四哥的命,此仇此恨,心头难消。 “拿下幽州!拿下幽州!拿下幽州!”玄甲军众将士唿声震天,个个愈战愈勇,幽州和临州的兵将哪是对手,虽有琉琴和凌霄两人,幽州大势已去,凌霄等人被逼得不断后退。 夜风之中血腥之气愈来愈浓,城中百姓纷纷大门紧闭。萧天痕有了萧恪与鬼域逐雨堂和出云堂一行高手助阵,胜算更大。 凌霄一直苦苦拖延时间,只要他还在幽州城等到皇上带人前来,必州城就定会重新夺回,他要做的就是等,等他们的王出现。 萧恪也看出了他的意图,命令玄甲军全力出击将其逼出北门,天明之时拿下幽州城,兄弟二人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官道的尽头,朝阳初升,光芒万丈,官道尽头一队人马朝着幽州疾驰而来,那纵马驰骋的雪衣男子在晨光之中宛若神祗般高贵,那一抹耀眼的白色照亮了他们的眼睛。 萧天痕激动出声:“是四哥,是四哥……” 然而很快便看到远方黑压压的一片紧随而来,恍若黑云压城而来,两人心的弦又狠狠绷了起来,那一马领先玄衣飞扬的身影,不是修涯是谁。 幽州之战,真正的对决,刚刚开始。 第二百六十三章 幽州的对决2 秋风萧萧,冷寒刺骨。 萧天痕与萧恪二人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城外的一幕,怔愣片刻,扶剑转身下城,高声道:“出城——” 传令兵一声一声传来去:“出城——。” “出城——” “出城——” 一声一声响彻幽州城。 高大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萧天痕一马领先策马出城,向后玄甲军随之策马出城,幽州城清晨的沉寂被打破,铁蹄铮铮,骏马嘶鸣。 萧天痕迎上萧飏一行人,面上掩不住的担忧,勒马唤道:“四哥,四嫂。” 萧飏与凤浅歌两人勒马转头望了望远言越来越近的数万大军,微微皱了皱眉,他望向萧天痕:“幽州还有多少人?” “攻入城的还有五万兵马,军营两万即刻赶来。”萧天痕瞥见对面声势浩大的阵仗回道,来者足有十万之众,他们满打满算也只有七万人马。 凤浅歌微微抿了抿唇,心弦紧绷,这一战真的不可避免吗? 萧飏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担忧,薄唇微扬道:“你先回城等我。”她从来不想与那个为敌,且一心有欠歉疚,这一幕看在她的眼中,让她何以面对。 萧天痕微微皱了皱眉,看到萧飏朝他望了一眼,便出声道:“四嫂,你先回军营吧,琉香昨晚在城里受伤了,送回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回去看看她。”有她回去的话,那丫头的伤应该能治好。 凤浅歌微微拧眉:“怎么伤的?” “琉琴那一剑本是要我的命的,那丫头不只从哪窜了出来,就……”萧天痕眼底泛起担忧之色。 她闻言沉默,思量片刻后望向萧飏淡然一笑道:“我陪你。”是生是死,这条命,她也要陪他走下去。 他望着她微怔片刻,薄唇无声扬起:“好。 一行三人策马而行,勒马停于玄甲军前,他依旧那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数十年来一直如此,对这样纯净的白有着难以言喻的执着,即便上阵,他也从未着过战袍。 幽州城外,绵延百里的平原,远远望去两片黑色相对而立,宛若两条黑色游龙,触目所及全是铁黑色,气震山河。 修涯一袭玄色衣袍中风中猎猎飞舞,望着对面的幽州城,眉眼沉寂,一马领先立于十万大军之前,失黑色的盔甲在秋日薄阳下泛着阴冷的光芒,一身肃杀之气。 幽州城门外,一眼望去亦是铁黑一片,阵前那抹白光格外耀眼,昔日那铁血而冷酷的九章亲王再度风华绽放,宛若神衹,薄削的唇泛着失血的苍白,他知道那个人想要他死,这一战成败如何,他都会死。 回来的这一路,他回忆过很多人很多事,死去的母亲,无望的童年,滔天的权势,苍月的皇位,让他最留恋的是此时此刻他身边的这个女人,他恨自己的命太短,他恨自己遇见她太晓,他恨自己曾经错过了她,曾经他以为死是最好的解脱,如今心有所牵,才知道要活着是那样的难。 她有很多难以解释的过去,甚至还有不可预知的未来在等着她,无论过去未来如何,此时此刻,今生今世,他爱过她,深深爱过她,从前如是,现在如是,今生如是。 他是多么想陪着她白头偕老,看着他们的孩子出生成长,可是这一切对他而言,已经是奢望,他等不到那一天,看不到那一切,最恨他要那要丢下她一人,独于苍茫人世之间。他薄唇微抿,侧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她,冷毅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第182页 萧天痕勒在一旁望了望两人,心揪得紧紧的,明明他们已经活着回来了,为何他看到的是无尽的绝望,上天总是如此残忍,一次又一次的拆散他们,一次又一次夺走四哥的幸福。 秋风萧瑟,杀气铮铮,连初升的朝阳也隐在了云层之后。 战鼓擂动,声声震天而起,惊破一地沉寂。 萧飏微微抬高右手,身后的玄甲军纷纷兵哭出鞘,长弓满弦,只等一声令下。与此同时,对面那玄衣飞扬的帝王,手中长枪划空而下,直指对面那一抹白,眉眼之间,决绝而冷酷,比这肃杀的秋风还在冷寒。 两人动作齐齐狠狠落下,沉寂的幽州城外,顿时之间,骏马嘶鸣,杀声震天。 纵使她曾经杀人无数,也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手起刀落,血光迸溅,满眼都是人,满眼都是血。 刀剑凌厉,长枪纵横,激烈的鼓声,让人热血疯狂。 旌旗飞扬,修涯面目清冷立于中军之前,睥睨着前面厮杀的战场,越过那重重人流,目光落在那抹白影身侧,他知道……她在那里。 这么多年以来,或许是因为记得太深,或许是因为残酷的命运相连,无论她在哪里,他总能感觉到她,可是她的心却离了越来越远,远得只能让他远望,汴京城内,她骤然挡在那个身前的一幕画面已经碎了他所有的希冀,在很多年前,当萧殄将剑指向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站在他的面前,告诉那个人:我爱他,这辈子只爱他。 岁月流转百载,人世几经浮沉,这份爱已经支离破碎了。如她曾说,拥有一份太不容易,而要破坏一份爱太容易,爱情这个东西,就像是琉璃般,美好却易碎,他们之间的爱情,也许早在百罗圣地他入魔的那一刻已经碎烈殆尽,剩下的只有这无望的心痛与绝望。 修涯微一敛神,握着长枪的手已然冰冷一片,微紧了几分,一夹马腹直朝对方阵前那白衣飞扬的男子而去,马行如风,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身旁那素衫翩然的女子,她似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望向他这边,倔强的眼眸带着细碎的挣扎和紧张之色。 萧飏薄唇紧抿,一手接过萧天痕手中的长剑,策马而去。凤浅歌拉着缰的手不由一紧,心弦绷得紧紧的,汹涌的人流淹没了她的视线,白色的和玄色的身影渐渐模煳。与她一样紧张的还有萧天痕和萧恪二人无不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萧飏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与宣帝一战,加上一连数日的奔波,体力严重不支。 她等不得了,一扬马鞭,策马沖入战地之中,穿过厮杀搏斗的人流,搜索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神色焦急而慌乱。 周围是厮杀的双方将士,二人下马,几步之遥相对而立,一个玄衣飞扬,一个白衣翩然,眉眼冷锐凌厉,一枪破空而来,萧飏举剑要挡,强劲的力道逼得他不断后退,四止相对,是恨,是仇,是宿敌碰撞的杀意重重。 “早知今日,二十年前我就该让你随着卫家一同上路!”修涯冷冷地逼视着对言,话语冷绝无情,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我还是活了二十年,你后悔得晚了。”萧飏薄唇勾起冷然的弧度,这个人一直想置他于死地,相斗数年来,他也深深了解这个对手的深沉和可怕,却从没想到他们会都爱上那个她,他仿似是偷取别人幸福的小偷。 “现在你死也不晚!”修涯手中长松纵机横挑刺,迅疾如风,招招致命。 “千里追截,就为了要我的命?要了我的命,你置她于何地,她从来没恨过你,也没想过与你为敌。”萧飏凤眸寒芒歷歷,或许以前他恨不得这个仇人死无葬身之地,但他不想为难与她,她欠他的,他替他还,可是这条命,现在是她的是,是他许给她的。 又一回合下来,修涯退出几步,眸光微沉:“怎么?昔日冷血无情的四皇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怀宽广了。”而这些改变都是因为她,他自然知晓。 萧飏薄唇紧抿,默然不语。他是该恨这个人,恨他毁了他的一切,可是亦是他将她带来了这个世界,带到了她的身边。 “你想要把她如何?杀了她?”萧飏剑眉紧皱,以剑相抵望着近在咫尺的黑眸质问道。将心比心,他相信这个人对她的感情不是假的,即是如此,为何非得将她逼上死路。 “我要救她。”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之色,所付出的一切,所等待的一切,所算计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四个字,话音一落长枪一退再度破空而来,萧飏以剑抵住,强劲的力道已经让他手中的剑弯曲成极限的弧度。 一番激烈的对战,让他心中心血翻涌的更加剧烈,对方骤一用弱,剑身嘣地一声断裂,长枪刺身,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衣。凤浅歌打马而来,看到这一幕惊惶地跃下马,疾奔至前,捂住他的伤口,目光顺着长枪一点点移动对面的人身上:“不要逼我去恨你?” 他握着长枪的末端,手不禁一抖,一把抽出红缨长枪,萧飏身形剧烈一颤,伤口处鲜血喷出,在洁白的衣衫上染上艷丽的色彩,他依旧立在那里眉眼沉静地望着对面的人,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细碎的挣扎之色。 凌霄策马疾驰而至,站在他身侧,附耳低语:“容贵太妃带走了元清皇后和镇魂珠,不知所踪。” 修涯面色骤沉,身形一个踉跄,手中的红缨长枪颓然脱落,心头骤然冒出一个名字:楼暗尘。 一身骤起铮铮杀气,拂袖转身上马,纵马如飞离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带兵追人出京,汴京无人可守,让有心之人趁机犯难。 ———— 胃痛,写得慢了,还有一章我歇会就写。 第二百六十四章 儿女情怀 两军交战,主帅众目睽睽之下离去,苍月的将士望着官道之上策马远去的玄衣帝王,凌霄目送着他远去,转头冷冷地望几步之外的凤浅歌两人,举步走近:“不管你怎么想他,他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从来没有,因为不忍心,所以才会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你们好看为之。”说罢转身离去。 苍月呜金收兵,两军撤离,宽阔的平原之上,她扶着他望着苍月大军撤离的方向,千里追截,竟在最后关头离去,这不是他的作风。 萧飏薄唇紧抿,眉头紧紧皱着侧头望了望身旁的人:“楼暗尘……到底出手了。”能让那个人紧张如斯的除了他身旁这个人,便是凤栖宫中那元清皇后吧。 那一句我要救她,言犹在耳。 凤浅歌手微一颤,深深吸了吸气,望着他不断渗血的伤处,道:“我们走吧。” 萧天痕与萧恪二人一道纵马而来,看到他身上的血迹,萧天痕翻身下马:“四哥,伤得重不重?” “无碍。”萧飏淡声回话道,伤不在要害,还要不了命,思量片刻望向萧恪道:“尽快查到圣天帝和容贵太妃的行踪。” 凤浅歌抬眸望他,抿了抿唇不再说话。萧恪望了望二人,回道:“我马上去报,十二弟,你带兵回城。”萧天痕愣了愣,见萧飏伤得不是很重便也放下心来,上马离去。 偌大的百里平原,就剩下他们两人,及萧天痕让人留下的马匹。 萧飏侧头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薄唇扬起:“有话要说?”聪明如她,一定看出了他的意图。 凤浅歌淡笑:“谢谢你,四哥。”他让萧恪去查探楼暗尘和安陵容,必是要出手相助,虽然修涯此次千里阻截,但她所欠他的,永远无法偿还。 萧飏闻言面色顿沉,很明显不乐意她口中的谢谢两字。凤浅歌轻然一笑:“就这一次,以后不说。” “你欠他的,我替你还。”他望着她,一定一顿时地说道,沾着血的手一片冰凉握住她的手“我虽然虽然恨他,但也是他将你带来了这个世界,让我遇到你,你说得对,恨太累了。”他爱的时间都不够,哪还有心再去恨。 “先回城军营吧!”她望着他的伤处,秀气的眉微微皱起。 他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她怔然片刻放了自己的马匹,将手放到他掌中,两人共乘一骑返回北城外的军营。 萧天痕带兵一回营,但急急寻上云霄问到琉香所在,疾步前往,掀帐而入琉香正准备出帐便被人撞上,牵动背上的伤口疼得倒抽气。 “你不在床上躺着,往出跑干什么?”萧天痕哼道。 “要你管。”琉香白他一眼,甩开他抚着她的手。 “凶丫头,你别那么不识好歹,本殿下好心来看你死没死,看来还死不了。”萧天痕哼道,没想到自己一路赶回来看她,就被甩了白眼,浪费他的感情。 他们一定是克星,哪回见面不是动手就是两句话一说就吵了起来。 第183页 “我死不死,关你屁事!”琉香秀眉一挑,一把推开他准备往外走,谁知正好碰到了萧天痕的伤口处,疼得他顿时嚎叫:“你杀人啊!” 她这才看到他连衣服都没换,连伤都没看,伤口还微微渗着血连忙出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伤……” 萧天痕疼得直冒冷汗扶着桌子坐下,朝她白了一眼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找金创药来。”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对了,伤都没治就跑来看她,还受这样的残害。 “哦哦……我去找。”琉香这才想起来要去找药,在帐内寻到自己带来的小药箱:“这是小姐特制的的一些伤药……” “行了行了,你快点,我都快痛死了。”说话间赶紧解衣服。 “啊——”琉香抱着药箱转过身去,一跺脚:“谁让你在这里脱衣服的!” “不脱衣服怎么看伤上药,你给我快点!”萧天痕催促道。 琉香抱着药箱就是不转过身来,稍一思量道:“我……我去帮你找军医过来。” 萧天痕一听气得咬牙:“等你找了军医来,我就得失血而亡了,今天受伤的人那么多,军医走开有多少人没得医治,你这不是有药吗,快点拿过来。”再不过来他就过去抢了。 琉香深深吸了口气,抱着药箱慢吞吞地走到跟前,头埋得低低得,心中默念,看伤,上药。看伤,上药。看伤,上药。心中是这么想着,脸上却不由地越烧越厉害。 萧天痕坐在那里一脸幽然的任她上药,看到她越来越红的脸,微一挑眉凑近道:“你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 “没有。”琉香垂着头,死不承认。 萧天痕无奈的撇了撇嘴,哼道:“你还是不说话看着好舒坦点。”眼睛毫无顾忌地落在她的脸上打量着。 琉香闻言上药的手上狠一使劲,痛得他差点没飙泪:“噢~~,你想谋杀啊!” “不想我杀了你,就给我闭嘴。”她恨恨威胁道。 萧天痕乖乖闭上嘴巴,任由她上药包扎,帐内沉寂,她又觉着不自在,出声问道:“小姐回来了吗?” 可是半晌,萧天痕也没有出声,她抬眸一望:“我问你话呢?” “不是你让我闭嘴吗?干嘛要让我说。”萧天痕白她一眼哼道。 “你……”她作势又要作狠手,萧天痕连连救饶:“好了,好了,我说。方才姓修的带着十万大军追着四哥他们一行人到了幽州城外,然后不知又怎么了,打到一半,姓修的一个人急急忙忙先跑了,没得打了,我们就回来了。” “那血莲呢?血莲找到了吗?”她赶紧追问道,小姐不远千里找到汴京去拿血莲,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萧天痕闻言无奈嘆了嘆气,恨恨道:“听二哥说本来四嫂已经找到血莲了,可是姓修的突然跑了出来,结果血莲……就在她眼前化掉了。”没有了血莲,他们两个怎么办,经过了这么风雨,却走不过生死。 “化掉了?”琉香面色骤变追问。血莲生于阴寒之地,不能暴于阳光之下,费尽心思才找到,就那么没有了,“血莲没有了,那王爷不就要等死,小姐……” 萧天痕抬眸瞪她一眼:“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四哥一定会长命百岁,他们一定能白头偕老的。”话虽是这样说,可是事实谁都再明了不过。 琉香不再说话,低头替他上药:“我一会去看小姐。” “别去。”萧天痕截然阻止道“四哥受伤了,这一路他们被姓修的一路追了回来也够累了,让他们休息两天。”四哥执意要去汴京找她,谁也拦不住,可是他们谁都知道这一去,更会让他的病情恶化。 “可是我……”琉香欲言又止,她也是担忧他们两个,沉吟片刻道:“一会我去做早膳给她们送去。” “嗯,这样也好,过几日回燕城,你帮着好好照顾四哥四嫂,我和二哥想去百罗圣地找一找,看还能不能再找到血莲。”希望上天真的能赐予他们一个奇蹟。 “要是找不到怎么办?”琉香担忧道。血莲这世恐怕再难寻到,老酒鬼说那东西难生难长,几十年才长一株,上次让修将军和四皇子都寻到了,现在恐怕再难寻到了。 “找不到也得找!”萧天痕坚定地说道“我就不信四哥苦了这么多年,才刚刚拥有他一生的幸福就要这样被毁灭。”四哥一生所有的苦痛都是那姓修的造成的,曾经因为这份仇恨而让他活了下来,现在他却选择放下了,因为凤浅歌而放下了,这份恨曾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成为他活着的唯一信仰,比起仇恨,这份放弃与释然,需要多大的勇气。 琉香抿着唇不再言语,心头却蓦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普陀寺那老和尚给小姐的批命之言,一生不得善终。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孽要让一个人受这么多的苦来偿还。 “好了,这几天别练功让伤口裂开就好了。”琉香将东西收起道。 萧天痕起身更衣,哼道:“你那大姐还真的狠毒,差点就要了爷的小命。那样的女人我咒她八辈子嫁不出去。”那样的女人谁会要。虽然眼前这个有点凶,但比起那个狠毒的,还是要顺眼多了。 “你说什么?”琉香一听便怒目相对。大姐好歹也是她的姐姐,虽然她离开了汴京,但从小到大大姐和小姐都很照顾她,哪容得有人这么诽谤她。 “我说她,又不说你。”萧天痕白她一眼,思量片刻道:“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将来本殿下一定帮你找个好人家。你喜欢什么样的,有武功的?有文才……” 琉香闻言面色一垮,东西一收,便转身出去:“不用你操心,我给小姐做早膳去。” “走那么快干嘛,我还没说完呢。”萧天痕在后面呦喝道。 到底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好呢? 会武功的?弄不好欺负她怎么办? 找个有钱的吧!饱暖思yin欲,那样的男人肯定娶的小妾一大堆,也不行。 找个有文才的吧,可除了他,这世上受得了她这么兇悍的女人,到时肯定合不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谁喜?谁悲? 冬初,汴京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片片白色自天际飘扬而下,晶莹剔透,一袭玄衣的男子在官道之上冒着风雪纵马如飞,发间结了冰凌,曾经温润的眉眼已经然冷厉无比,比这冬雪还有寒上三分。 千防万防没防到安陵容会跟楼暗尘结盟,镇魂珠是保存她的关键之物,但握在别人手中就等于是扼在他的咽候。 快如飞,汴京城门开启,打马而过皇宫守卫看到渐近的人影,宫门次第而开,修涯翻身下马,也不顾是皇宫内苑便施展轻功去往凤栖宫。 地下冰窖已经空旷无一物,只有无边的冰冷,他恨恨一拳击在冰墙之上,力道之大,整个凤栖宫都颤动起来,他拂袖转身出了冰窖,眸光一凌扫向镇守汴京的凌云:“多少天了?” 凌云望着他面上前所未有的冷绝之色,不由心底一寒,回道“三天了。” “三天,三天。”他喃喃念道,字字冷如冰,沉吟片刻道:“可有查到消息?” “对手没有留下一丝蛛丝马迹,属下封了附近所有的州城,也未查得一点消息。”凌云坦然回道。元清皇后失踪是何等的大事,难怪皇上会如此盛怒,放眼天下,敢在苍月的皇宫掳人的除了圣天帝还会有谁? “圣天帝还没有消息?”修涯大步朝凤栖宫外步去。 “元清皇后出事那天,他确实在汴京出现过,鬼医追过他,但有帮手相助,鬼医一人没追得上。”那时汴京上下能与其交手的只有唐九一人,但被人缠上才让他得以脱逃,现在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踪可觅。 “传朕旨意,召集边城所有兵力,攻打封国,他一天不出来,就一直打下去,直到踏平封国。”他大步朝着太极殿而去,一身玄色肃然,敢在他身旁动手,那代价他就得付得起,踏平了封国就不信逼不出他。 “是。”凌云望着那孤绝的背影,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盛怒之气。 走了片刻,他的脚步突地一缓,沉吟片刻后道:“将唐九找来,朕要见他。” 太极殿,一袭玄衣的帝王已不復曾经的温润之色,眉眼清锐,未曾换下的衣衫潮湿而冰冷,他微敛着眉坐于榻上,心中生出莫大的不安。镇魂珠就是他,他就是镇魂珠,珠在人在,珠毁人亡。 唐九在殿门口探头朝里面瞄了瞄,殿内沉寂,他举步而入,看到榻上面色冷沉的修涯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后说道:“找我……有事?” 第184页 修涯一敛心神,望向数步这外的白髮老翁:“你老实告诉我,现在还有没有能救那个人的方法?” “救他?”唐九疾行几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前几天你还要杀他,现在又想救他,到底是要杀还是要救?” 杀他是为她,救他也是为她。在没有寻回元清皇后身体和镇魂珠之前,那个人还不能死,只要那个人不死,她就还能安然活着。 “有是有,不过……”唐九不由微微嘆了嘆气。 “明天你动身去西南找她,在我准备好一切之前,务必护她周全。”修涯截然言道。 唐九无奈地嘆了嘆气,要杀他们的是你,要救他们的又是你,救了最后还是要杀,何必浪费他的感情去救人嘛,真是! 冬雪初霁,苍月集结五十万大军挥师封国边境,气势如虹。封国圣天帝不知所踪,朝中无人主事,战事连连失利。 燕城,萧恪与萧天痕一行人回到燕城,但带人前去百罗圣地搜寻血莲,萧飏有伤在身,西南西北的事务一时便收凤浅歌接手处理,云霄留在了燕城相助。 房内沉寂,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手触到一片空凉,剑眉狠狠皱起,一掀被子下床,朝书房走去,如他所料,书房灯火通明。 沉寂的书房,烛光融融,隔绝了外面的冷寒,宁神香静静缭绕,一片静好。凤浅歌凝眉看着云霄整理放过来的摺子,因为怕担忧他的伤会随时恶化,白天她得寸步不离,只有等晚上才能抽时间过来看着处理。 不知何时已经有人走到她背后,俯身凑在她旁边:“看完了没有。” 骤然而出的声息咱得她一震,转头一望是他,淡然一笑:“你先睡吧,还有一点就看完了。”多数云霄已经代为处理了,只是有的事不得不送到府中来。 他微一挑眉:“那我陪你看。”说话间头又低下了几分,唿吸喷洒在她的侧脸,她抿了抿唇没再拒绝,刚拿起一份摺子,便惊得身躯一颤,身后的人微凉的手探进她的衣内。 她恨恨转头瞪她,他促狭地看她,凤眸之中全是狂热的渴望。她气脑地去拉他的手,纠缠之间扯开了披着的外衫,莹润的肌肤上点点红痕,暴露在他眼中,眼底的热情更盛,桌上的摺子一收,转眼已经抱着人朝外走“带回房看。” 一路她连开口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薄削的唇封住了她所有的抗议,刚一进门带回房的摺子散落一地,她喘息不定地瞪他:“你……”话还未完扣在她腰际的手重重一按,火热的温度立刻填完了她,她被刺激的一仰头,整个身躯在他怀中轻颤起来,脸贴在他的脖劲,感受到他激烈的脉动。 她被撩拔起无尽渴求,热情的回应着他的缠绵,亦让他更为激狂,速度越来越快,力道愈来愈重,她柔顺地迎合着,“四哥……轻一点……”她受不住狂野的索求,喘息着求饶。 室温渐深,呻吟与喘息交织,昵喃的低语与轻泣的哀求在屋中迴旋,一室热情几近融化了这冬日的冰冷,身心的融合,苏麻的快意如潮水般席捲而来…… 激烈的欢爱终于平息,凤浅歌无力地仰躺着望着帐底,脸上潮红未歇,看在身旁霸道而温柔的男人眼中,更显娇媚动人,挪了挪身子凑到她身旁:“下次再半夜遛出去,试试看?” 她咬着牙侧头瞪她,皱了皱眉:“你就不能……节制一点。”虽说夫妻闺房之事不可避免,可是他也太能折腾人了。 他闻言剑眉一挑,轻咬着她的耳朵:“你可是欠了三年呢?现在刚还了点利息就想赖帐?” 她无奈又无语的背过身去,纵慾过度的周身酸疼让她直皱眉,身后的人拉了拉被子掖好,起身披衣下床,将散落在地上的摺子拾起:“明天以后这些事我做。”省得她半夜爬起来往书房跑,他生气又心疼。 “……嗯。”她迷迷煳煳的应了声便沉沉睡去。 清晨一大早,琉香便急急跑来敲门:“小姐,小姐,你起来没有,二小姐出事!” 凤浅歌闻言赶起身更衣下床去开门:“出什么事了?” “二小姐陪我做早膳,突然晕倒昏迷不醒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琉香一脸焦急地说道,现在二皇子去了百罗圣地,这要是让二小姐在府中出了事怎么好。 凤浅歌疾步出门朝着风鸾飞的住处步去,难道是因为以前的旧疾,她记得她已经全好了怎么会突然晕倒,快步进入房内,看到凤鸾飞面色有些微的苍白,人已经醒了过来。 “要是府中的事太多,明天叫玄成找些下人回来帮忙。”自从上次她将府中的下人辞退,府里上下的事都由凤鸾飞和琉香两人打理,说话间赶紧为她搭脉诊治。 她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担忧的面上不禁泛起笑意,一旁的两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突恋的面色:“什么病?” “哪有什么病,你要当娘了。”她扬唇一笑道。 凤鸾飞愣了愣,面上绽起如花笑颜,探手抚着小腹处,神情中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之情,激动,欣喜,担忧,种种交织。 “一会我开些保胎的药,让琉香抓回来,现在天冷了,不要再沾凉水,也不要吃生冷的东西,屋中的事,一会让玄成把萧天痕府上的下人唤过来帮忙,你好好休息。”她淡笑着说道。 步出凤鸾飞的房门,望着向灰濛濛的天际,心中默念道:娘,二姐要做母亲了,你也会为她开心吧。 只是她的未来又在哪里?萧飏虽未言明,但每夜他入睡后把脉,她知道他的病情已经在不断恶化,她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走到哪一天? 回到院中,屋内已经空无一人,远远看到她在后园练剑,雪地之中,白衣翻飞,雪花片不沾身,绝美如画,突地身形一滞,看到他突地半跪在地,她心狠狠一沉,疾步跑了过去,看到他手上沾着血迹,顿时面色苍白。 她抬手去擦她唇边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完,声音带着哭腔:“四哥!四哥!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 他虚弱地喘着气,凤眸半闭,气若游丝道:“别哭……我……没事。” “来人哪!来人!”她扶着她慌乱地朝四周喊着“快来人!” 这一刻,她才知道真正的恐惧是何滋味,即将失去的痛和绝望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此时此刻,即便要她拿生命来换他,她也甘愿! 第二百六十六章 以命换命 雪,纷纷而落,整座王府显得清冷而沉寂。 她坐床边望着榻上面色苍白失血的男子,泪滴滴落在锦被之上,晕出苍白的印迹。或许当时她该换回血莲来救她,那样起码他还能活下去,未来的事也许可以改变,可是现在,血莲没有了,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重要不是她能不能陪在他身边,是他要活着,活在这个世界,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还有未来,现在,他们的未来又在哪里? 琉香和玄成站在门外却也没有进门,两天两夜了,王爷睡了两天两夜,她在那里坐了两天两夜,谁也劝不住。房内书桌上堆着凌乱的医书,然而没有一本书上记载着能够医治芙蓉醉的方法。 据琉香低头望了望自己端着的早膳,朝旁边玄成两人望了望,低声道:“菜凉了,我去热一下。”刚了出园子便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之声,气恼地皱了皱眉,这时候谁在府里吵? 将托盘放在横栏板上,疾步出了府门,看到背着大包小包的唐九正抱着酒葫芦与门口的侍卫大打出手:“你们吵什么?” 唐九一见她出来,顿时喜上眉梢:“琉香啊,徒弟呢,我来投奔她了。” 琉香柳眉一竖,手不觉摸向腰际的长鞭,冷声逼问:“你来干什么?上上回是慕容雪海下毒,上回是大姐来幽州抓人,这回你又来了,他就那么要取他们性命才罢休?” “谁要干坏事了?”唐九一听便委屈不已,他千里迢迢冒雪赶来救人容易吗,还被人挡在门外,现在还被人当坏人?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琉香不悦地哼道。她清楚的记得在宁城就是他给她香料,让她下在小姐的饭菜里。 “什么一伙两伙,我来救人的,你再不放我进去,死了一个两个别跟我哭。”唐九瞥了她一眼哼道。 琉香咬了咬唇,极做着极其艰难的重大决定,现在四皇子昏迷,小姐在房里守着,府中上下就她们几个人,思量片刻道:“你,跟我进来。” 凤鸾飞与玄成一行人看到她带来的人都不由变了面色,这里谁不知道鬼医是苍砻的人,这时候他来燕城,他们怎会不心生防备。 “我……我刚出门就看到他在外面,他说……他是来救人的。”现在确实事情紧急,她只好先把人带来再说,普天之天除了鬼医有谁对芙蓉醉有研究。 第185页 几人默然,玄成朝屋内望了望,举步入门到床榻边道:“王妃,鬼医唐九在外面,要他进来吗?” 她沉静的眸光微一动,骤然起身:“让他进来。”话间一落,唐九已经进了门,看到那面色苍白的女子,面色微变目光掠向床榻上的人。 “师傅,师傅,你救他,你快救他。”她仿似抓到了救命的稻糙一般,激动不已。 唐九望着她,心头不由揪紧,安抚道:“我尽力。”凤浅歌赶紧松开他,让他前去诊治,唐九将无量山以前给她治毒的家当几乎都带了过来。 她静然站在旁边看着唐九来来回回的忙活,像被抽空了力气的木偶,唐九一边忙活一边出声道:“他的血脉中毒已经过多,这样拖着……也是无济于事。”可是中了芙蓉醉不就是这样拖着吗,能拖一天是一天,她的命不也在他手中拖了几十年了。 “可是现在没有血莲,怎么办?”琉香焦急出声,仅有的血莲已经化为乌有,难道……难道真要这样看着他死吗,那小姐……她转头望向一旁面色苍白,神色沉静的女子。 凤浅歌闻言眸光顿时明亮了几分,疾步上前激动地说道:“师傅,是不是……是不是让给他换了血就可以了?” “换血?”显然对于这个新词唐九一时有些无法反应。 “是不是只要让他的血液中有血莲的药效就可以?”她急切地追问道。 唐九闻言皱了皱眉,思量片刻后道:“是这个理,但是……” “把我的血换给他!”她一把抓住唐九的手臂说道。她身上有两颗血莲的药效,把血换给她一定可以。 话音一落,屋内所有人面色顿变。 “徒弟,你疯了,把血换给他,你弄不好会没命的!”唐九第一回如此严肃地教训她,而且换血这种事他从来没做过,又岂是那么容易的,弄不好两个都得死。 “小姐——” “王妃——” 琉香和玄成等人都上前来劝阻,一个已经昏迷不醒,这一个再有事那还得了。 “师傅,不会一次全换,半个月一次,一个月一次,你不是说过你的人的血是可以再生的,只要我好好调养身体不会有危险的。”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一脸希冀。 “可是那是换血,不是换胳臂换腿,说换就能换啊!”唐九使力地去拉开她的手,这整不好不是换血,就成换命了,两条命相比之下,他还是比较宝贝他徒弟的命。 凤浅歌咬着侧头望了眼床榻上的人,对唐九道:“你不帮我换,我自己动手。”她自己亦知道他的情况不容再有拖延,能让他活一天是一天,也许……也许萧天痕他们真的能再找到血莲回来。 “我……好了好了,我帮你。”唐九无奈应声道,虽然答应修涯前来救治,但对于芙蓉醉也是束手无策,换血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凤浅歌放下心来,疾步出门朝府外而去,这里自然没有那些可以输血的工具,只有靠她自己设计找人做出来,虽然这只是很小的希望,可是她不能放过,这个时候别说是换血,换命她也会做。 玄成等人被她换血疯狂想法而震慑,站在屋内望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他们想劝,却又不能劝,进退不得。 “琉香,这几天多给徒弟做些补血的东西吃,什么乌鸡汤,红枣汤,越多越好,要她全部吃掉。”唐九收拾着药箱朝琉香说道。 “好好,我这就去买。”琉香闻言赶紧出门去准备。 “玄风你去帮忙。”玄成出声道。他还是要在这里守着,虽然鬼医答应帮助王妃救王爷,但他在这个时候来燕城,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可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因为两天的甚少进食,琉香大费周章炖的补血之物,她一吃即吐,结果什么也没补上,只勉强喝了一碗粥。 当天夜里,凤浅歌让云霄差人做的输血器具都已经做好送来,虽然比不得现代的器械,但已经是难得之物了,府中上下每个人无不是绷紧了心弦,别说是他们,换血之说连唐九也是初次听闻。 房内灯火明亮,有如白昼,每个人都神色沉重,紧张看着他们师徒弟二人准备一切。她在床边的雕花木椅中坐着,所打制的针头比之现代的针头要粗大几分,细细消毒之后,望了一眼床上的人,朝唐九道:“师傅,开始吧!” 唐九点了点头,割开萧飏手上的血碗,带毒的墨红色血液流了出来,滴落在事先放好的盆中,而后近身将凤浅歌找人打造的针头扎在她的动脉血管,另一端扎在萧飏身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琉香抿着唇,紧紧揪着衣袖。盆中黑红的血越来越多,凤浅歌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每个人都等待着,等待着…… 她温柔地望着床榻上的人,眼底噙着轻浅的笑意,从相识到至今的种种回忆流转在眼前,酸涩的,心痛的,幸福的…… 是她教会了他如何爱人。 是他给予了她所期盼追寻的家。 原来像两只刺猬一样的他们,在不断伤害中学会了爱,学会了懂得,学会了珍惜。 她毕生所求,只是一份简单的生活,一个安定的家。这份灵魂深处的渴求在前世的生活中压抑着,在此生流转的数十年中压抑着,直到遇到了他,这份温暖的渴求让她不顾一切,拼尽了两世的热忱追寻着,她也终于拥有了,拥有了这份个家,这份安定的生活,虽然很短暂,但它确实存在,确实拥有。 他爱她,如此深沉而决绝,他能给她的,不能给她的,都给了她,她怎可相负? 唐九望着盆中盛着的毒血越来越多,微微皱了皱眉:“徒弟,够了吧!” “再等等。”她望着床榻上的人,面上勾起苍白而透明的笑容,此时此刻,她的血正流入他的身体,流过他的心房,生生不息。 苍白的面上渐渐沁出冷汗,却一次又一次制止了唐九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说着:“再等等。”琉香咬着唇,眼底泪光闪动,拿着巾帕拭去她额头的冷汗。 “徒弟,这下够了。”唐九神色认真的望着她道。 “再……” “再等就把你放干了。”唐九一把抽出扎在她手臂上的针头“琉香,止血。” 她虚弱地靠着椅北,周身冰凉,琉香替好止血包扎好,凤鸾飞赶紧将唐九提前让人煎好的药端了过来让她服下。玄成端出那盆泛着墨红的血,只觉沉重无比。 唐九扶着她到外室榻上休息:“不出意外,明天就该醒了。” 琉香等人都先后退出了房,屋内陷入无边的沉寂,她抬眸望向唐九问道:“师傅,是修涯叫你来的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结局之朝歌之行1 第二百六十七章 屋内沉寂,依稀可见窗处纷纷扬扬的雪。 唐九闻言半晌也未回答,聪明如她当然也猜得到,他这么久都没来,如果没有修涯的默许,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到燕城,数日前他还千里追截要杀她们,此刻又让人来救。 “要是回去的话,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和谢谢。”她面上勾起苍白的笑容。 唐九在一旁难得安静了下来:“他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也不是你的谢谢。”一句对不起,一句谢谢能偿还什么。 “我知道。”她低下头去,柔和的烛光映在她苍白的面容上,低垂的眼睑掩去了她眼底的神思“我不恨他,但也无法爱他。” “你不愿意原谅他?”唐九皱了皱眉,试探问道。曾经的元清皇后可以那样决绝的追随于他,当歷经世事流转,她已经磨折了那份勇气和决心。 “我是无法原谅我自己。”她淡声说道。说到底都是因她而起,她的家是她而破灭,她的亲人因她而消亡,他亦因她而走上这不归之路,这个坎,这个结,她永远也跨不过去,她的人生太过漫长了。 唐九不再言语,侧头望了望穿外飞扬的雪花,说道:“元清皇后和镇魂珠失踪了,因为有镇魂珠才让元清皇后保存这么多年,镇魂珠是本体,珠在人在,珠毁人亡。” 她的手一紧,眸底若有所思:“果真是楼暗尘做的吗?”她蓦然想起曾经楼暗尘的话,他就想看着他们两斗,死一个赚一个,死两个赚一双,两败俱伤他也够本。如今想来她去汴京之后,他也去了,否则在皇宫之中,安陵容怎么能拿到血莲? “我看不止是他,怕就怕……还有百罗族人。”唐九担忧地言道“当年大多数人确实都死了,但亦有少数的逃脱,灭族之恨,他们自然不会放过,隐匿下来,代代潜伏,伺机报仇,那天与楼暗尘一道的有人武功路数怪异,也许……也许会是他们。” 第186页 “他们会做什么?”凤浅歌秀眉拧起,如今苍月与封国战事连连,楼暗尘始终没有露面,他会藏在哪里? 唐九摇头,那些人会做什么,他哪知道,现在九章亲王剧毒无可医治,圣天帝自然该出手对付宣帝,从此天下之大再无敌手,万里江山尽归于他,只是没想到他会找到隐匿百年的百罗遗族,镇魂珠本就是百罗族之物,他们自然是有得办法对付。 沉默,压抑而无边的沉默。 “换血之法,虽然解一时之困,但终究不是办法,他还是撑不了多久的,不过芙蓉醉曾经是由百罗族传出来的,也许找上那些百罗族的后人能有解毒之法。”唐九望向他说道。 她抿唇一笑,亦明了他的话中之意,该面对的要面对,该还的亦要还:“谢谢你,师傅。” 唐九思量片刻后道:“现在他的身体好好调养能恢復一段时间,我要赶回苍月,去普陀寺找那老不死的问点事,我把药都留在这里。” 凤浅歌微拧着眉,沉思良久点了点头,唐九将所带来的药放在房中,但悄然出了房门,现在这边情况基本稳定,他也得尽快赶回去。 皑皑白雪映得夜色也变得明亮了几分,她起身步入内室,翻开窗户,让屋内残留的血腥之气散去,燃了宁神的薰香,替他掖好被子,便轻步出了内室。 “王妃,你先休息吧,这里我们守着就行。”在门外的玄成一见她出门,上前道。 “昨晚的事,王爷醒后,府里上下谁都不准再提!”她淡声吩咐道。以萧飏的性子若知晓此事,以后若再想换血,他势必不会同意。 玄成怔愣片刻,回道:“我即刻下去安排。”心中不由感慨,王爷和王妃果然是一样的性子,明明都在拼死为对方付出,却非得什么都不说。 “圣天帝可查到消息了?”她问道。 玄成微怔,找圣天帝是为了帮宣帝,前段还在苦苦追杀他们的仇人,此时何必相帮,沉吟片刻后道:“还没有。” “即刻吩咐府中上下,和云霄,不惜一切找到圣天帝一行人,他身边有百罗族人,芙蓉醉起源于百罗族,找到他们也许还有解救之法。”她淡声说道,对于玄成他们而言帮护主子安全才是重中之重,若只让他们找人,他们也不一定会尽心去找,现在无论哪一方都耽误不起。 玄成沉默片刻,低头回道:“王妃,是属下思虑不周,其实……在两天前疾风堂已经有消息回来,圣天帝秘密回了盛京坐阵,指挥战事。” 凤浅歌唇角微一扬,他到底还是逼出他来了,江山是楼暗尘最看重的,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封国消亡,举步朝书房步去,玄成随在身后。 “让疾风堂盯紧了他,他做什么事,见什么人,在哪里见,都要一字不漏地回报。”她淡声吩咐道,这个人太过狡猾,这一次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是。” “派人去请二皇和十二皇子回燕城,血莲……是找不到的。”她嘆息言道。 “可是……” “别说是没有了,即便有……有人也不会让他们找到。”她冷声言道,本以为修涯是所有阴谋的布局者,如今看来有人早以插手其中。 血菩提是修涯布局的开始,亦是楼暗尘布局的开始,计中计,局中局,这个看似不相干的旁观者,才是野心最大的人, “疾风堂能查到二十年前的封国后宫皇子的记录吗?”她骤然转身问道。 玄成闻言,思量良久,回道:“二十年前的恐怕难以查到,鬼域的卷宗记载,当年的封国皇后起了一场大火,死了不少人,关于皇子后妃们的记录也在那场大火中烧毁了。” 大火? 凤浅歌眼底若有所思:“可查得到圣天帝这些年在宫中的生活的事和相关的人?” “圣天帝册为太子前,所有的相关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查无可查。”玄成回话道。虽说王府的人没查,但鬼域遍布各地,对封国发生的事务亦都有了解。 她微微敛目,深深吸了吸气,心情依旧沉重。问到这里,再明了不过,即便他不是百罗遗族的人,也与其有关,沉吟片刻道:“这些事,你交待玄风办吧,今晚我睡书房,那边你先守着,有事过来叫我。”她现在面色苍白如纸,他一醒来看到必有怀疑。 在书房榻上躺了几个时辰,便吩咐琉香做了早膳送来,难得不用胭脂的她,让琉香取了胭脂来,精緻的妆容掩去了她原本苍白的面色。 连续数日的昏迷让他有些恍惚,再看到屋内的景致,竟觉得遥远如隔世,玄成听到细微的响动进门见她已经醒来,喜出望外,终于还是醒了,不枉王妃不顾危险做那样的换血之法。 “我睡了几天了?”萧飏微皱着眉,忆起失去意识前那张带泪的脸,不由揪心。 “三天。”玄成倒了水端到床榻边上“王妃在厨房给您做早膳,玄风已经去通知她了。” 他剑眉微微皱起,做早膳?以她的性子不是在这床边守着,有心情去做早膳? “是王妃用药将你治好的,知道你今天会醒,一早就去厨房了。”玄成打量着他的面色言道,要想瞒过他,谈何容易。 萧飏默然,紧抿着薄唇,沉思片刻后出声道:“圣天帝和安陵容有消息了吗?” “他秘密回盛京了,这消息已经让人送去汴京了,相信宣帝很快会找上他。”玄成坦然回道“容贵太妃没有在封国,有消息回来说她是往朝歌去了,但不是很确定那就是她。” 朝歌!苍砻的旧都朝歌!世间传说的鬼城朝歌!那个元清皇后与苍砻王携手建立的都城朝歌!那个与她的曾经息息相关的朝歌! 正在这时,凤浅歌与琉香一道进了房门,看到已经醒来的人面上扬起笑容,玄成和琉香先后退了房去,她在屏风处拿了他的衣衫到床边道:“我煮了红枣粥,起来吃吧!” 他一掀锦被下床,盯着她脸上,剑眉微扬:“抹了胭脂?” “是啊,是不是很漂亮?”她笑得眉眼弯弯,说话间将外被递给他。 他一边更衣,一边盯着她面上的神色:“你……又瞒了我什么?” “二姐有喜了,我让萧天痕他们回来了。”她扯开话题说道,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落寞之色。凤鸾飞有孕了,百罗圣地又兇险异常,若是让萧恪有个什么意外,以后如何照顾他们母子? “你瞒了我什么?”他重复着问道。 她瞥他一眼,到床边从下,替他盛了粥:“你还没完了是吧!” 他凤眸微眯望着她:“那就说说你怎么把我救醒的。” 她将粥放到他面前,沉吟片刻道:“我还没那个本事,是师傅过来帮忙救的,不信你问玄成他们,昨晚人刚走。” 鬼医?!他薄唇微微抿起,沉思良久后出声道:“楼暗尘回了盛京,安陵容去了朝歌,元清皇后和镇魂珠可能在朝歌!我们……去朝歌。” 这一去,他们三个的命运再度交织纠缠! ———— 从这一章开始,进入大结局的部分,大致估计会有两到三万字,因为家里有事要提前结文,原定计划中的楼暗尘好多部分砍掉了,这几天闭关结文,尽量赶在年前写完,不然大年夜码字,我就太杯具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结局之朝歌之行2 苍月和封国战事越来越激烈,有了楼暗尘回国坐镇,封国已然收回数城,但之前的损失惨重一时之间也很难扭转大局,相较于战火纷飞的苍月和封国边境,西南西北倒是平静,战事一起,两国边境的多数百姓涌入西南西北之地,虽小有动乱,但有王府和鬼域的人处理安抚倒也算平息下来。 萧天痕与萧恪接到消息开始执意不回,在知道另有线索可以解芙蓉醉,两人一路从百罗圣地赶了回来。萧恪知道凤鸾飞有孕的消息很是欣喜,琉香和萧天痕经歷幽州之事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见面就打,似乎所有一切都在像好的方向开展。 冬日的暖阳照耀大地,空气中带着冬雪初化的清寒,府中上下都忙活着给他们二人补身养病,琉香更是忙得热火朝天,每天三顿饭都是补血之物,外加红枣糕,夜宵,吃得凤浅歌无奈又无语。用了唐九留下的调养药物,萧飏的身体几日时间便恢復起来,王府上下对于那夜的换血救人之事都只字不提。 凤浅歌望着满桌的饭菜,秀眉纠结一气,酱爆猪肝,猪肝汤,青菜炒猪肝,盐水猪肝,天天都有这些,再低头一看,猪肝粥。由于这几日的菜色特别,连最爱蹭饭的萧天痕也懒得来光顾了。 第187页 她苦着脸望向一旁的琉香:“能不能换个……” “不能。”琉香截然拒绝。 “快吃。”萧飏将粥塞到她手中,前两日她莫名其妙的晕倒了,大夫诊治说是近日疲劳过度,气血不足,一连几天琉香都做的补血之物,他都逼着她吃完才放心。 “我真的没事,我是大夫,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真的不用天天吃这些,可不可以……”她委屈地解释道。 “不可以。”萧飏凤眸微眯直直望着她,捏着她端着粥的双手“不然还是我餵你……” “我自己吃。”她立即捧着碗低头喝粥,旁边的人薄唇扬起满意的弧度,起手将桌上的菜一一放她面前的碟子里夹。 用过早膳,凤浅歌迫不及待地步出那满屋猪肝味的房间,远远看到玄成拿着什么东西疾步朝这边走来,看到她躬身见了礼便举步入门。 从那日提及朝歌城,萧飏便让玄成去打探前往朝歌的路线,朝城歌几乎已经是从世间消失的一座古城,要想找到势必的费些时间,看方才玄成拿的,想必是地图,她想起曾经和楼暗尘在皇陵之中寻到的那地图。 曾经她以为找到镇魂珠可以改变一切,可以回到她的世界,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要发那么大的代价来让自己回去,她想她是做不到的。 朝歌是一定要去的,可是这一去,会面对什么?会发生什么?她无法预料,无论发生什么,她相信她可以坚定而勇敢的去面对,过去也好,未来也好…… 冬日的阳光格外的明亮而温暖,府中的梅花,开了满园,暗香浮动,雅致动人。萧飏吩咐完玄成准备前往朝歌的事宜,到园中便看到梅林树下的身影,举步走了上去:“这么冷,跑出来做什么?” “这里的梅花和清华苑的一样美。”她淡笑言道。 “清华苑?”萧飏微皱起眉。 “当年刚回汴京就被塞上花轿,到了王府还在雪地里冻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进了门还差点死在你的剑下,后来被赶出王府就住在清华苑,那年的梅花开得很美。”她平静地说道。那时候的她,又可曾料到在那个时候已经与拒亲之人纠缠不清,又会遇到润似清风的青衫男子。 他闻言面色微沉,忆起那些往事,只觉恍如隔世般遥远。 “你倒是挺胆大?”他低头瞥了她一眼,笑语道。花轿挡在门外她竟胆大的人让人撞开了王府的大门,不畏不惧,还当面索要休书。 她秀眉一扬,哼道:“那也是被某些人逼的。”她在相国府亦不受宠,无权无势哪敢能皇家斗,只得小心应对,步步为营。 他薄唇勾起,探手一搂她的肩,供认不讳:“好,我逼的,我逼的。” 她侧头望着她,摇了摇头:“看到现在的你,真不敢想过去那个不可一世的九章亲王。”当初,她不愿嫁,他不愿娶,今日竟然已成夫妻,人生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他淡笑不语,拉着她穿过梅花林:“朝歌城的地图寻到了,这几日休养好了,三天后就起程去。”虽然想尽快走,但又担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嗯。”她淡声应道,沉吟片刻后道:“四哥,我们回聆风小筑去住一天吧。”从汴京回到燕城,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再回去,这一去汴京,亦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他闻言低头望着她,思量片刻,薄唇微微扬起:“现在去。”她微一怔,面上绽起暖阳般的明亮笑意。 当即让玄成了马匹,两人一道便打马出城,奔向白雪遥遥的山水间。 院门外放着两盆茶花,看来是荣叔一家送来的,聆风小筑的梨树是光秃秃的,后园的紫藤也是花叶落尽,凤浅歌将茶花搬入院内,让荒芜的院内多了一抹绿意。 屋内的东西还是她临走时的样子,放在桌上的竹笛蒙了薄尘,他抬手拿起拂去上面的尘埃,薄唇上扬,就这东西硬是让他学了几个月才学会。 煮清茶一壶,茶香裊裊而出,驱散了这初冬的清寒,有笛声幽幽在宁静的院中起起落落,缠绵不断,流转不息。 看着夕阳西下,他们似乎又回到曾经那样的平静的生活。 她温柔地起手替他斟茶,他望着她,出声道:“我爱你,浅歌。”他本不会说这些些矫情的情话,可是这一去他怕再也没机会跟她说。 他爱她,一生如是,此生不悔。 她拎着茶壶的手一滞,唇角勾起笑意,道:“我知道。”这些年,他从没有说过爱她,但他已经在做了。 她本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说的,他不是那种善于甜言蜜语的人,这些话不易从他口中说出。今天终于听到了,她却感觉无尽悲伤,他们都知道这一次的朝歌之行,也许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所以他才会这样说。 他深深知道自己的命已经快到尽头。但这一生,他没有后悔遇上她,没有后悔爱上她。 第三日的清晨,玄成等人已经在镇上等候,一行人踏上前往朝歌的路途,那座遗失百年的古城,那个百年前传言的人间乐土。 上了马车,凤浅歌取出她曾在皇陵之中寻到的地图,萧飏拧着眉看了片刻:“哪来的?” “你家祖坟盗来的。”她扬眉望着他,笑得贼兮兮的。 他顿时嘴角抽搐,原来那次皇陵被盗是她干的:“你那时候就在找朝歌?” 她抿唇沉吟片刻坦然言道:“是找镇魂珠,当年是镇魂珠将我带到这里来的,而且传言它有不可思议的力量,那时候想也许找到它,可以带我回家,可是慢慢才发现,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闻言眸光微沉,忆起封国之行当发现血珠不是镇魂珠之时她情绪失控的一幕,她只是想回家,一个她渴望已久的家,一个可以为他遮风挡雨带来温暖的家。 “不是说元清皇后是夜家出来的吗?你知道些什么?”她打破两人的沉静,漫不经心问道。 萧飏微怔,沉吟片刻后道:“传说她三岁能诗,五岁能琴,十岁便已经修习兵法修略,与睿敬皇贵妃,那盛极一时的夜家奇才,本该是她入宫为妃,但大婚当日,她于十里长街逃婚而去,也自此反出了夜家和苍月,这些者是夜家的禁忌,传下来的并不多。”他平静地说道。 她也平静地听着,对于元清皇后的一切,于她而言,始终都只是她人口中的传说,那是一代惊世红颜的传奇,但若可以,她宁愿从来不曾出现过那样一段一生,如此,便可不会有这么多人的悲伤苦痛。 向南一连行了数日,依旧没有寻到那座古城,却走了荒无人烟的深林之中,玄成一度怀疑地图是假的,一行人在深林之中,进退不得。凤浅歌与萧飏二人也渐渐看出了端倪,林中布了奇门遁甲之阵,才让他们一直绕来绕去都回到了原点。 一种破阵而入,离朝歌城越来越近,凤浅歌却越发的不安,总觉得那个即将去往的地方,充满了悲伤的气息。 当站在那高大的城门之外,一行人震惊了,朝歌依山而建,城池宏伟,远远可见帝宫高立于城池,气势恢弘,雄浑壮丽,远胜汴京。 一行人策马沿着旧官道,行至城门前,巍巍的城门紧闭着,玄成试图翻开,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凤浅歌翻身下马,深深吸了吸气,缓缓抬手抚上城门,还未使力,高大的城门微一动,缓缓开启,她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一袭青衫卓然的男子正勒马停于城门之后。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结局之情敌相对(修,萧) 高大沉重的朝歌城门缓缓开启,微凉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凤浅歌眸光微一动,是紫藤花香,伴着那幽幽的紫藤花香,那一袭青衫磊落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润似清风的面容难掩的憔悴和疲惫之色。 他持着缰绳勒马停在里面,怔怔望着站在城门之外的女子,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曾有多少次他梦到她站在这里,一步一步走进这里,她会微笑着走到他面前,说:我回来了。 四目相对,视线的胶着仿似已经穿透了千年的时空,他似乎是想在她的目光中找到些什么,万千思绪堵在喉间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既激动,又感慨。 她以为此时他是该在封国追查楼暗尘,没想到他会在这朝歌城内,风从她的背后吹来,拂乱了青丝,缠绕着她的眼睛。几步之外的萧飏等人亦看到了城内的一行人,面色微变,显然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萧飏望了望怔然不动的她,举步上前站到她身侧朝对面的人问道:“宣帝可找到安陵容她们了?”他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追查安陵容的行踪至此。 看到出现在视线内的白影,他眸光骤然一沉,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自嘲和苦涩,原来……是他的幻觉,他怎么忘了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九章亲王。 第188页 凤浅歌收回目光,微垂着眸不再看前方,这满城的紫藤花香随着唿吸进入她的胸腔之中,带着绵长的悲伤气息,溢满她的五脏六腑。 “有事吗?”修涯淡淡出声问道“如果是想帮忙的话,我想不必了,朕可以自己处理,九章亲王还是回西南好好休养你的身体要紧!”字字冷寒如冰,让人不寒而粟。 她为她换血疗毒之事,唐九已经告知于他,从最初的嫉妒到愤怒,到如今的无力,他已经麻木,千疮百孔的心,伤得再无处可伤。 萧飏薄唇微抿,他知道面前那个人是恨他的,不仅因为他姓萧,因为他与夜家有关,更因为他身边这个女子,那个人每一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那样的柔情万千,大婚之时,昌和宫之时,百花诞之时……那一幕幕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 凤浅歌微微抿着唇,心在一瞬间揪得很紧很紧。这满城的紫藤花香,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喘息。 “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他淡淡扫了一眼两人,眉眼沉静说道。聪明如他们不会猜不到楼暗尘等人的用心,既然知道就不该来,更不该让她再卷进来。 她默然,举步朝内走去,与她所乘的马擦身而过,一支马鞭横在身前,冷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回去!” 她顿住脚步,袖内的手攥得紧紧的,绕开挡着她的马鞭举步朝内城步去。 偌大的朝歌城无一丝人迹,空迹得让人不寒而粟,冷寒的北风在城中吹盪着。修涯依旧勒马停在城门口中,握着马鞭的手已经停半空,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飘舞着,萧飏依旧站在离他几步之外的距离,朝玄成望了一眼,示意他们先跟她进城。 “王爷……”玄成不放心,面前的那个人可是千方百计想要主子性命的大敌,现在他们怎么能就让他一个人对敌。萧飏眸光微一凌,几人还是离去,玄风先行随凤浅歌离去,玄成在稍远处望着城门处的两人。 修涯收回手,淡淡望向那一袭白丝锦袍的男子:“你不该带她来这里。” “这个结,总要有解开的一天。”萧飏平静地说道,他曾有多么痛恨面前这个人,他从没想到自己能有一天会以如此平静的心来面对这一切。 修涯冷然一笑“你就不怕……她会想起过去?” “那不正是你所希望。”萧飏望着马上青衫翩然的人,眉眼沉静。 沉默,无边的沉默,如同这座空落的城池,一片死寂。 那确实是他曾经所希望的,可是现实总是有诸多阻拦,现在即便想起了,他们还有可能吗?过去只会让她更加痛苦挣扎,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想起也好,忘记也好,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幸福的活着,带着他所有的希望和爱,萧飏默然站在那里,神色平静,他想,那也是对面那个人心中所希望的。 修涯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凌云,让随在身后的人先行离开。 “不介意的话,带个路。”萧飏淡声说道。 修涯默然,二人一道朝城内步去,高大沉重的城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站高高的帝宫,眺望着整座朝歌城,是那样的巨制雄浑,大气磅礴。 “当年这里一定是片人间乐土。”萧飏慨然嘆道,曾经苍砻王朝是强胜于苍月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夜家才千方百计的对付苍砻,甚至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修涯望着那一片死寂的城池,自嘲一笑:“我给了天下百姓一片人间乐土,却给不了她一个家。”他们的生活中总有打不完的战争,无穷无尽的权力争斗,数不胜数的敌人要置他们于死地。 他一次次让她陷入危险之中,他让她的亲人枉死,他让她为救他不惜剖腹取子,痛失骨肉,几近丧命…… 他答应给她一个安宁的家没有做到,他答应要带她看景赏花也没有做到,他答应会好好保护她和孩子还是没有做到…… 当她真正拥有了,却不是他带给她的。他明明嫉妒得要命,却又羡慕的要命。 “谢谢你将她带来这里。”萧飏望着他说道,深深吸了吸气“我想她心里还有一个你,即便她不去想,不去触碰,我相信还是存在的,也许那不再是爱,却是比爱更为深沉的情谊。”她是多么希望家的存在,又曾是多么痛恨毁灭她家的人,可是面对他,她没有恨,一丝一毫都没有,不是没有恨,是有那份情谊抵消了。 修涯闻言微蹙起眉望着他,冷然道:“不要拿这些来怜悯朕。” “也许是怕自己没有勇气走下去,也许是害怕又一个痛苦的悲剧延伸,也许……是无法原谅自己,她只是走得太累,需要一个停泊的港湾。”他望着他,平静地说道,而他就是那个出现的港湾。每一段爱,经歷岁月洗礼,都会沉淀为深深的情谊放在心中。 修涯默然,望着身旁这个曾经冷绝而无情的亲王,有剎那的怔然,直到无数年后,他终于明白了此番外话的意义。 “你看得到人的轮迴转世,是吗?”萧飏与他并肩站着,无着渺远的天际。 “要找人算命,你找错地方了。”修涯淡声道。 “我的未来会有她吗?”他平静地问道。 “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修涯淡淡回道。他只是一个意外,一个谁都预料不及的意外,横立他与她之间。 从前争斗不断的两人,竟有一天会并肩站这里如此平静地说道过往,这是他们谁也不曾预料到的。 “明天,你就带她离开这里。”修涯面目冷然出声道“如果我有命回去,你这条命还是要取,如果回不来,你这条命自会有人相救。”无论结果如何,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单无依,即便那陪伴她的不是自己。 萧飏薄唇微抿,他知道,这个人还是在意她的,不想她陷入危险之中,所有的危险宁愿一个人去挡:“不要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争,如果走的是我,我相信你会好好照顾她。”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特殊信任,情敌之间的信任,相信彼此对于她的真心,相信对方是值得託付的人。 “你明知道楼暗尘……”修涯面色微怒。 “我知道。”萧飏依旧面色平静“你也知道,她不是会安心站在我们身后的人。”她是要与人风雨同舟的女子。 “他们要对付的是朕,不用你来插手。”修涯冷然拒绝。 “现在他们要对付的是你,可是未必不会对付她。”萧飏言道。 “朕不会给他们那样的机会。”修涯截然道。 “若真如此,今日你我就不会站在这里。”萧飏直言道,镇魂珠被盗,他的命都等于被人捏在手中,行事计划岂能尽如他想“走与不走,你该对她说,而不是我。” 修涯默然不语,眸底若有所思,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性子,既然来了,她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离开,良久之后,出声道:“我想有件事,你必须知道,你这条命……是她把血换给你救来的。” 萧飏微一怔,薄唇无声扬起:“我知道。”醒来之后发现异样,便已经从玄成口中问了出来,她让府中上下瞒着他,他也就假装不知道“有件事,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送的紫藤花,她很喜欢。” 普天之下,只有这朝歌城中有紫藤花,聆风小筑的紫藤也出自这里吧!此时此刻,想必她也明了,这个人没有在她身边,却在她生命的每个角落留下了无尽深情。 修涯默然一笑,全当默认,他确实暗中去过西南。那是他无法给予她的宁静生活,当她终于拥有,他不忍心去破坏。 ———— 今天真不知道能不能写完,晴子会一直趴电脑前写,直到写完。 第二百七十章 大结局之倾城之殇 凤浅歌默然朝城内步去,冷凉的风带着紫藤的花香,越来越浓,似带着莫名的吸引力,牵引着她不由自主的寻香而去。 庄重华美的王宫,一片死一般的沉寂,触目之中只有满目的紫色,本不该在这个季节盛开的花,却在这里开得灿若朝霞,粗大的藤萝爬满了宫殿,显然是已经不生长了多少年。 风卷着落花飘扬在整座王宫的上空,花雨阵阵,落在她的发上,肩头。 “现在种上,等你凯旋归来就该开花了。” “那时候孩子也该出生了。” …… 有声音蓦然在她的耳际响起,她惊怔转头四处去望,一道光影迅速从眼前掠过,她举步就朝着那抹影子去追,心未动,脚已经迈了出去。 槽穿过长长的雕廊,掠进了精緻曲雅的宫殿,她站在殿外仰头望着殿上高悬的匾额,心头蓦然一颤,元清宫。 第189页 久无人居的宫殿,却是纤尘不染,她举步踏入殿内,脚步声在幽深的殿堂迴荡开来,殿内别致典雅,静垂的帷幔被殿外灌入的冷风吹得飘动起来,带着哗哗的声响,在空寂的殿内格外清晰。 内室的墙面持着一副巨制的画,玄衣墨发的帝王,眉眼带着极致温柔的神色,一颗心恍似在无形之中被什么揪得紧紧的。 “站好了,我还没画完呢。” “我人不是天天都在你眼前,还画它做什么。” …… 声音再度响去,她寻声望去,窗外斑驳的光影处,隐约可见一对男女的影像,模煳不清,她喘息着后退,心乱不如麻,好像有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迴响,脑海中似有什么要喷薄欲出,让她越来越不安。 骤一转身,便看到一袭青衫磊落的男子正站在她的背后,怔怔地望着她,目光掠过她又望她身后挂于墙的那幅画,眉宇漾起画中人一般的温柔神色,一时让她怔愣出神,分不清眼前是那画,还是人。 他怔然望着几步之外的女子,清朗的眼底暗涌无数,说不清疼惜之情,沉寂多年的爱与深情,千帆过尽,当他们再回到这里,已然物事人非,他不再是他,她亦不再是她,谁还在苦纠缠,谁依旧执着不悔…… 她抿了抿唇,举步朝外走去,擦身而过的剎那,他忽地出手抓住她的手,触手依旧是那样一片冰凉:“我们……谈谈。”她惊得身形一颤,欲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如果是要我们回去的话,那不必开口。”她淡然出声。 “只要你们回去,他身上的毒,我会让人设法救治。”他目光紧紧望着墙上的画,开口道。 “他的毒我会想办法治,你不必如此,你也并不欠我什么。”她平静地说道。自他重新登上帝位之后,他们之间的谈话总是再如以前。 他们之间谁欠了谁?谁伤了谁,已经难以计较。她因他而一再亲人尽失,他因她而沦为荒魂不入轮迴,爱越深,痛亦越深…… “浅浅,我最怕的……不是你会恨我,亦不是这百年的孤独守候……我怕你过得不好,我怕因为我当初的一念之差让你永远都无法拥有幸福,谁欠了谁已经不重要。不要跟去了,我不想曾经的一幕再重演,这一次……不会再有那样的幸运。”他缓缓说道,每字每句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百年之前她几近魂飞魄散,有得无尘方丈出手才让她得以周全,这一去……他隐约觉得所有的事又朝着曾经的轨道在开展…… “所有的事,总要有个了断。”她平静地说道,如果这是造成她人生一切起源,她必须自己去面对解决。 修涯微拧着眉,因为了解,他亦知道她骨子里的倔强。 “好,我不拦你。”他松开她的手,面上泛起无奈的笑。她决定要做的事,他从来没有哪一次成阻止过,即便阻止了,她还是千言百计会去做,与其那样不如陪着她一起去。 空寂无人的长街,萧飏一人缓步慢行,玄成等人寻了过来。 “王爷,王妃……”玄成望了望帝宫的方向担忧出声。 “从现在起,我们会与宣帝一道启程,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同一阵线,知道吗?”萧飏淡声吩咐道,这一场生死之战,关于他们三个生死命运的战争。 “王爷,这……”玄成几人面色顿变,与敌人同一阵线,如果对方背后下手,主子就再难从这朝歌回去。 “怎么?对本王的话有怀疑?”语气顿时冷沉了几分。 玄成等人相互望了望:“是。” 他抬眸朝帝宫的方向望了望,眉眼沉静,如果是以前他们站在一起他都会嫉妒如狂,现在竟然可以如此平静,是信任,对他们两个人的信任,即使哪一天她再回到他的身边,他也不会怪任何人。 他爱过她,她也爱过他,他们努力爱过对方,无怨无悔,这便足够。 正在这时,一抹纤影出现在长街另一头,望着他脚步微一顿,淡然一笑朝他走来,微一扬眉打量着他的神色,调侃:“你倒一点不着急,就不怕我跑了?” 他闻言薄唇微一勾,手臂一伸搂着她的肩,一脸自信之色:“跑不了。” “我方才见着他了。”她望着他平静言道。 “嗯。”他薄唇微微勾起,拉着她一道沿着空寂的长街走着。 “四哥,如果没有遇上你,也许……我还会爱上他。”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面上的神色。 “想法是不错,不过现在没戏,我抢了先了。”他薄唇扬起明亮灿然的弧度。 她抿唇一笑,想起曾经那个他,真的让她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她不需言明,他也会明了她心中所想,沉思片刻后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无法预料,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我自己的。” 萧飏闻言剑眉微蹙,眸光犀利:“你又想干什么?”他有不好的预感,这女人心中又打着他不知道的主意。 “没有。”她一脸诚挚之色,在他眼皮底下打主意,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一脸不信挑眉望着她,想从她眼底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了无波澜的平静。 空旷而寂静的长街,两人缓步朝前走着,萧飏望着路的尽头眸光微怔,这条路,也许在很多年前,他们也曾走过,有过很多关于他们的回忆。 凤浅歌走在这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潮起伏,这座盛满回忆与相思的朝歌城,太过悲伤, 走出不远,凌云自小巷中出来朝两人道:“皇上让我转告二位,为了以策安全,都在帝宫栖身。” 凤浅歌二人没有拒绝随凌云一道去往帝宫,与楼暗尘一道的百罗遗族的人不知何时会出现在这里,以防对手各个击破,聚在一起确实要安全许多。 帝宫正殿,位于帝宫正中方,高倨于朝歌数十丈,雄浑大气。一袭青衫的孤影站在正殿之外,望着夕阳下的玉阶下方,目光有些怔然,很多年前的一天,这座城池十里红妆,在这样的夕阳中,她踏着金边红毯一步一步走上这里,成为苍砻王宫唯一的皇后,那夜大片的烟花绽放在朝歌城上方,美得那样醉人,如今依旧这样的夕阳,她却是牵在别人的手中走来。 “等唐九赶来,我们就启程。”修涯望了眼两人,平静地说道。无尘身为族长,不会不管不顾,只是不知这一次他又作何打算。 三人默然而立,谁也没有再开口,这是一个无比难堪的组合。 夜静更深,偌大的朝歌死寂的更加可怕,没有一丝生息,虽然没有传言中鬼城那般的可怕,但一般人走在这样的死城之中,也不免会胆寒。 毫无睡意,凤浅歌一人出门透气,床榻上浅眠的人凤眸掀开眼帘,却没有起身去打搅她,这里有太多与她相关的东西,从踏进朝歌城开始,她便开始不安。 灯火通明的帝宫,却毫无一丝生气,只有夜风吹过的声音,她深深吸了吸气,正欲转身回房去,背后一支利器破空而来,直到要害,她纤眉一皱一个转身稳稳接住,看到不远处宫殿之上一道黑影一掠而过,眸光一沉,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足尖一点上了房顶,迅速追了上去。 来人显然身手极高,这样不知不觉地潜入城内行兇,若没有几分实力,就是疯了,城外林中的机关更不是常人能进得来的。 一路追出了帝宫,城中暗沉,只有薄薄的月光,凤浅歌从房顶跃下,所追之人却消失了无一丝声息,她气恼地转身,一抹亮光骤然出现,抬眸一看,一道墨色身影倚墙而立,一手把玩着夜明珠,一手沖她招了招手,妖娆的面上噙着没心没肺的笑:“美人,几年不见,越发的标緻了。” 凤浅歌眸光一沉:“哪及得上圣天帝你的……万种风情呢?”说话间扫了一眼倚墙而立的人,能进到这里的人,而且能不让修涯所觉察,除了他没几个人能办到。 黑狐狸显然对风情万种这四个字很是受用,举步走近,笑眯眯地说道:“现在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跟我走,第二个……我带你走。”他明显是乐意第二种选择。 凤浅歌眸光微一沉,拈针的手悄然抵在他的死穴:“我想……还有第三个选择。” 黑狐狸瞄了眼她手上的银针,一脸不痛不痒的神情:“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大家都是斯文人,你……不要镇魂珠了吗?” 她闻言微一怔,就在片刻之间对方已经反败为胜,擒住了她的手,唇角勾起一抹妖娆的笑意:“你果然也是乐意第二种选择。”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结局(五) 第190页 凤浅歌秀眉紧皱望着近在咫尺的妖孽男子:“楼暗尘,你玩什么花样?” “如此良宸美景正适合花前月下,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早些上路啊!”黑狐狸望着她,一脸无赖又无耻的笑容,灿烂的想让人打一拳。 凤浅歌眼底锐光一闪,冷言如冰:“我这就送你上路!”袖中一道寒光流出,直取对方要害,迅捷无比,毫不留情。 她快,黑狐狸熘得更快,一个闪身避开她的攻击转到了她的背后,一扣她的肩:“都说了不要动手动脚,你还动手。” 凤浅歌一收剑,扣着对方的手臂,便预备一个过肩摔,哪知楼暗尘手一使力,让她手脚一阵麻痹,头搭在她肩头幸灾乐祸地哼道:“你要背我啊,不行啊,你个子太小了。” 她微一敛神,手肘骤一用力,楼暗尘一时防备不及被狠狠上了一肘子,松开她捂着胸口皱了皱眉:“花样还挺多?” “你就不怕我叫人?”凤浅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时候她叫人的话,即便是他也很难从这里脱身,他此时还有心思在这里跟她交手? “我怕什么?”楼暗尘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将其抛起,又接在手中,反覆做着,桃花眼瞥了一眼两步之外面带薄怒的女子,面上勾起没心没肺的笑凑近前道,摸了摸自己精緻的下巴:“我们现在像不像……幽会,你丢着你相公追着我出来,这要传出去是个不错的话题。” 凤浅歌气结,她站在那里,有人莫名其妙的一箭射来还要自己的命,傻子才不追,不过现在看来,明显追过来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她不是他的对手,到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让人无奈,她曾引以为傲的敏捷身手,在有些人手上总是无用武之地,比如面前这只,譬如帝宫内的那两个。 她懒得甩他,转身便欲离去,刚走两步腰间发出一阵细碎清脆的声响,她低头一看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套上了一条精钢所制的细链子,顺着链子望去,另一端正握在笑得一脸无害的妖孽手中,他得意的晃了晃手中之物,使劲一拉,凤浅歌被迫靠近,面上怒色尽显:“楼暗尘,你再这样,我让你……” “你让我好看,我知道。”他好心为她接下话,耸耸肩一脸无赖的笑“我现在不好看?” “救——”命字还没出口便被人捂住了嘴,桃花眼间凑到她面前微微眯起:“镇魂珠在我手中,你知道后果如何?” 凤浅歌默然不语,镇魂珠在他手中就等于是握着修涯的命。 “你叫了人,大不了大伙干一架,但我死了,一点也不亏,起码还能轮迴做人,有的人,死了就灰飞烟灭了,然后姓萧的再毒发而死,有两个垫背的,挺划算。”楼暗尘慢条斯理地数落着。 她面色微沉,不再说话,眼底若有所思。楼暗尘见她安静下来,八卦兮兮地凑近道:“你倒还挺在意那修的嘛!难不成是旧情难忘?” “如果那样轻易可以到达你的目的,你还会来这里吗?”凤浅歌冷然一笑道,也许镇魂珠真的在他手中,但将人置诸死地就未必了。 楼暗尘面上笑容微一滞,桃花眼底眸光一沉,面上笑转为阴沉:“是,现在是杀不了他,不过也快了,时间问题而已。” 凤浅歌目光冷沉望着那笑谈他人生死的男子:“你是百罗族人?” 楼暗尘微一愣,笑着点头,供认不讳:“我娘是百罗人,我顶多算半个。”朝帝宫的方向望了望,朝她瞥了眼道:“现在打了打了,问也问了,走吧!”说话间将手中的链子一收。 “你跟百罗遗族的人勾结坐上了太子之位。”凤浅歌跟在他背后猜测问道,否则深宫之中,一个身份卑微的皇子,有何人扶他坐上储君之位。 “勾结?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大家只是公平交易而已,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多好的结果。”在皇宫之中他所学到的就是交易,不让自己吃亏的交易。 “皆大欢喜?你真的过得快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难想到这就是你的生活……”她跟在他身后淡声说道。 “我有江山。”他打断她的话,急切的语气泄露了他心底的神思。 “江山?那不你的?皇帝你能做多久?”她冷声一笑嘲道“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如果哪天做得不好,还有人推翻你,那就是你的人生。” “说完了,就走快点。”走在前面的人骤然加快脚步,拉得她差倒跌了一跤。对,她说的对,她就是一个无所有的可怜虫,他习惯了那算计中的生活,从小到大这些已经成为他求生的本能,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亦因为如此,他从不相信任何人。 “去哪里?”她出声问道,不由扭头望了望已经越来越远的帝宫灯火。 “姓修的和姓萧的不是笨蛋,会找到那里的。”楼暗尘声音冷沉,沉吟片刻后道:“如果你想打镇魂珠的主意,最好现在就消除这个念头,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故事跟我动手如果是一般人肯定认为你是被掳走的,可是……你是自愿跟上来的,不是吗?”如果她不愿走,他还得费一番功夫,但比他预料中要轻松的多。 帝宫,萧飏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半晌也未有她回来的声息,微微皱了皱眉,下床更衣出门寻了周围也不见人影,却见夜空中幽蓝的冰蝶翩然而至,落在他的脚边,低头望去,是一只箭,箭头之上还挂着一丝她衣服上的布料,凤眸瞳孔骤缩,看到盘旋在眼前的冰蝶,咬牙低咒:“该死!” 昨日她说那番话他就觉有古怪,怎么就没早发现她打的主意,刚一抬头便见修涯与凌云等人步近身前,看到萧飏手中之物,眸底顿时冷沉:“堂堂九章亲王,让人从自己身边抓走了人?” “是她自己去的。”萧飏平静地说道。 修涯面色微变,目光落在那盘旋飞舞的冰蝶,她为何而去?她要去做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结局(六) 楼暗尘果真是个精明狡猾之徒,不管她各种方式试探都无法从他口探得镇魂珠放在什么地方,这让她越来越不安,晚一天就多一分兇险,虽然她是与萧飏一道离开燕城,暗中已经吩咐云霄密切注意封国的动向,楼暗尘会来是预料之中的。 楼暗尘听到身面没响动,拉着手中的链子大力一扯,凤浅歌一个踉跄撞到他后背,他笑心没心没肺搭在她的肩上:“怎么现在后悔跟来了?”她想打听镇魂珠,他就是不让她得逞。 “我后悔没杀了你。”她冷冷盯着某人放在自己肩头的爪子。 “后悔也没用,你没那本事杀我。”楼暗尘一脸灿烂无比的笑容,松开手拉着手中的链子“要想看到镇魂珠,就走快点,我可不会把那东西带在身上。” “在皇陵时,那画和信是你动的手脚吧!”凤浅歌蓦然出声问道,如果不是意外毁掉了那些东西,她恐怕早找到了朝歌城和镇魂珠的秘密,也许后面那许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楼暗尘转头望了眼她,当即招认:“在上面放了点东西,你当时头脑不怎么好使没看出来。” “那也是你的功劳,不是吗?”凤浅歌冷声哼道,这个人她虽与其屡次交手,却始终不曾清楚他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当初离开皇陵他就离开回了封国,恐怕也是担忧她会从他身上发现什么。 “多谢夸奖。”楼暗尘毫不客气地回道。 “那么请伟大的圣天帝陛下告诉我,这是要去哪?”凤浅歌冷冷地望两步之外的妖娆背影问道,这一路前面那人不似是赶路,却似是游山玩水般逍遥。 “百罗圣地的深处,百罗族圣坛。”楼暗尘回过头对她说道,面上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沉吟片刻后道:“也是……当年苍砻王死的祭坛。” 凤浅歌面色顿时煞白一片,心紧紧揪在一起,怔怔望着说话的人。 “怎么?他没跟你说过他是在那里死的吗?”楼暗尘微一扬眉走到她面前问道,眼底深处掠过了一些复杂,太快,太隐匿,让人难以察觉。 他没说过,关于曾经的过往,他从来没说过,只是放在自己心中。而她亦从未思量过那段遥远不可及的过去,在她眼中,那是一段不属于她的人生,然而在踏入朝歌城中,那满城的紫藤花香,那元清宫的画像,那耳边声声迴荡的话语,让她无法再认为这是一段与她无关的传说。 那个人虽然不在她的身边,却出现在生命的每一个角落,无论风雨浮沉,总有那样一温柔的手背后扶持。他没有逼着她去回忆起过去,亦从不向她诉说那些过往,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可恨与残忍。 第191页 她遇到了心中所爱,拼尽热忱抓着这份爱与希望。却将那个遗忘在记忆的鸿,不想,不看,不管,不顾,任由他单独守着那些回忆,挣扎浮沉在沧桑岁月。 她的心中有了另一个人,她不再是曾经那个不可以不顾与他相守的元清皇后,岁月的利刃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万丈鸿渊,纵然他能将她从千年之外的时空带来,她却无法跨越那道鸿渊。 楼暗尘望着她瞬间苍白的面容,深深望进她的眼底,那双明澈的眼睛却没有他的存在,从来没有,她对萧飏有爱,对修涯有情,对他却是什么都没有,曾经他说让她把心留给他,现在……她的心又在哪里? 他曾以为这世上什么事都可以在自己计划掌握之中,原来有的人,有的事计划所无法掌控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姓修早死了百年,现在他还不是好生生的活着,长生不死这是世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呢?” 凤浅歌一敛心神,淡淡瞥了他一眼:“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人吗?”一个人可以冷血无情那般,将所有人当成手中棋子般算计。 “我自然是人,不是人的是……”面上依旧噙着没心没肺的笑。 她将手举到她面前,望了望手上的那枚指环:“拿掉。” 他低头望着她手上那枚指环,面上似笑非笑,桃花眼微扬望向她:“戴着它,将来你会是这天下第一个与朕君临天下的女子,是这天下无独有偶的皇后。” 皇后? 她唇角扬起一抹薄凉的笑:“那是你的想法而已,我没兴趣。”从元清皇后,到九章亲王妃,她所求所想不过是一份安宁平静的生活,从没想过要成为什么名传天下的皇后王妃,不过是想拥有一份唯一的幸福。 楼暗尘静静地望着她面上的笑,有一剎那怔然,那是他能给予的最好的,她却弃如蔽屐。怔心半晌,他蓦然出声:“凤浅歌,我对于你而言是什么?”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妖娆面容,那双桃花眼底似带着几分认真,语声冷淡:“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楼暗尘面上依旧似笑非笑,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落寞之色。她是个多情的女人,却也是个无情的女人,她所爱的人便是不顾一切的爱,不放在心上的于她而言确实什么都不是。 “楼暗尘,原先计划中,你是怎么安排我的?”她淡声问道。 楼暗尘唇角微扬起笑:“原计划是用来对付姓修的,结果杀出来人个姓萧的,不过见了你的人,计划有所变动。”有那个一个女人在身边,似乎也是不错的事。 凤浅歌望着眼前的人,眉眼沉静:“我不会是你的战利品,这局棋还没到最后,谁胜谁负还未定论。”他们原成为修涯手中的棋子,岂料棋中棋,局中局,所有人都成了他谋夺天下的棋子。 “是吗?”他望着她思量片刻后道:“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他们会活着离开圣坛,这枚指环,我就取下。” “一言为定。”凤浅歌一脸认真之色,她就不信他们的命运竟要被那样一颗珠子所掌控,无论如何,一定要改变这一切,一定要。 朝歌城,帝宫正殿之前,可俯瞰整座城池,此时看在眼里的却是一片萧条,没有人,没有烟火,一片死寂。 萧飏默然站在最高的台阶之上,在这里看,他看到他们太多曾经的痕迹,他相信她也看到了。那样深沉的记忆,即便遗忘也还是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也许他们之间的爱已不在,但这份爱却歷经岁月风尘沉演为深深的情怀。他不怀疑她对自己爱和感情,只是她与那个人总有着斩不断的过往,如今他与她共同来面对这一切。 修涯自正殿步出看到独立在云柱之侧的萧飏眸光微沉,举步上前:“你就放心她去?” “我相信她。”他望着远方平静地说道,不是不担忧,是他相信她的话,她答应会好好保护自己,她不是会安心站在他身后受保护的女子,一直如是。 修涯走到身侧,并肩望着远处云天浩渺:“很多时候我羡慕你又嫉妒你。” 是我,不是朕。 萧飏薄唇微扬,侧头望了望身旁青衫翩然的男子:“是我该羡慕你,我不是那个可以永远陪伴她的人。”这个人在她生命中是个不可替代的存在,虽然未曾陪在她的身边,却在她生命的每个角落,那样的爱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从来不想害她,却又不得不伤害,如果无法让她成为元清皇后,以后的生生世世,她都会像前世那样不断轮迴,不断重复仇恨而血腥的人生,生生世世不得善终,永远无法拥有幸福。”他望着远方,平静地说道,即便改变这一切的代价是要让他灰飞烟灭他也在所不惜,他只怕因为他的连累,让她再也无法拥有幸福。 萧飏闻言,薄削的唇上血红顷刻间褪了干净,心被揪得紧紧的。脑海中蓦然迴响着普陀寺相遇之时,无尘方丈对她的批命之言,生与鲜血结孽,一生不得善终。 “你要救她,我也要救她。”修涯缓缓开口说道“我最想给她的,却没能给她,她真正想要的平静生活是你带给她的,很屡次看到她在你身边可以活得那样幸福,我不止一次动摇着坚持下去的决心,可是有的事明明是错的,也必定要走下去,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再不让她回到那个身体,她就会再度重复曾经的血腥生活,那是她最痛恨和恐惧的生活,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帮我,帮我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百罗圣坛,是最后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萧飏失血的薄唇紧紧抿着,袍袖中的手指根根绷紧,深沉的眸底暗潮汹涌。 这是一个何其艰难的抉择?都是要救,他若救了她的命,便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让她未来再也无法幸福。可是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失去生命,彻底走出他的生命,从此苍茫人世,再不相见,又是何其残忍。 沉默,连唿吸都静止般的沉默。 “我答应你。”他轻轻开口,缓缓转身离去,白衣翩然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余辉下,一步一步沉重地用尽生命所有的力气。 他愿用他的所有让她拥有幸福,即便是要失去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幸福,换取她未来的安好,那是一个他无法相伴的未来,这是他唯一能给予的祝福。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结局(七) 山林幽寂,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她思量着进入百罗圣坛的应对之策,他思量着修涯他们何时出手,心思各异,再没搭过一句话。 楼暗尘突地顿住脚步,转头朝她望了一眼,桃花眼微微眯起朝四下望了望,凤浅歌也不由停下脚步凝神细听,秀眉微微拧起,有杀气。 一道寒光破空而来,直击楼暗尘要害,但早洞悉了对方的位置便被他轻易躲过,接住猝然而至飞刃,反手掷回出手之人的藏身之处,飞刀嵌入枝干之上,眨眼之间枝便应声裂开倒塌,隐在树后的人走出,一身红衣,分外妖娆。 楼暗尘望向走出来的慕容雪海,面上似笑非笑:“这么快就寻来了,不愧是苍砻王的得力助手。”从一开始这个女人来到封国就不简单,纵然她藏得再深再好,也终有破绽之处,当他提到苍月的卫国大将军之时,这个人的神色总有着极其细微的变化,纵然微小的不可见,又如何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从凤浅歌进入汴京,姓修的便派了这个女人查找他的行踪,但好在他有应对之策成功让人将她引开了视线才得以脱身,但她终究还是找来了,不过找得也晚了。 慕容雪海扫一眼被套着链子的凤浅歌,眸光微沉,冷声哼道:“堂堂的圣天帝就干些掳人威胁的勾当?” “慕容我们相识也有数年,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堂堂正正这词用我身上也不怎么合适。”楼暗尘慢悠悠地走近前去道,扫了她一眼出声道:“你想救人?” 槽慕容雪海眸中一掠而过的清锐,她是想救人,但以她的力量根本打不过这人,况且……她朝凤浅歌望了望,她还在他手中。 “凭你一个人就想救人,未免太不自量力了。”楼暗尘声音骤然冷沉,这个人已经没有必要再留了,话间一落,五指呈爪状直逼慕容雪海咽喉。 慕容雪海惊觉对方的杀气,足尖一点迅速后退,但又哪快得过对方的身形,眼见对方的手快要扼上她的咽喉,楼暗尘忽然顿住身形,回头一看手中的链子,凤浅歌站在另一头淡淡地看着两人:“你们要打的话,麻烦松个手,我不想跟在一起折腾。” 仅是片刻,为慕容雪海赢得喘息之机,思量对策。楼暗尘桃花眼微眯,拉住手中的链子骤然使力,凤浅歌被强行拉近他身旁,一手控制着链子的长度,一手朝慕容雪海出手,即便是这般单手出击,慕容雪海依旧难以招架。 第192页 凤浅歌在一旁看着心焦,眼见楼暗尘一掌朝慕容雪海击去,她秀眉一拧,指尖几道寒光流出,银针破空而去,阻挡了楼暗尘的绝杀之招:“放她走。” 楼暗尘闻声转头头望着她,桃花眼微微闪烁着慑人的寒光,敢从他手上救人的,她绝对是当世第一个,从来他要杀的人,从来活不了:“给我个放她的理由先?” “没有理由。”她淡声说道,对于这个人她本不想救,但她毕竟是站在修涯一边的,她欠那个人太多,他身边的人她不能见死不救。 楼暗尘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望向负伤靠着树坐着的慕容雪海:“你不是对姓修的有意思吗?干嘛还要帮着救她?她回不去,你不就有机会了?” 慕容雪海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掩去了唇际悲凉的笑意。 机会? 从来没有机会,那个人从来看不到身边任何人的存在,他的心中眼中,只有那个女子,即便她已经另嫁他人,即便她已经移心别恋,他依旧不舍不弃,一心为她谋算,设想周全。 而她,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无论这么多年她是如何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帮他最多,他所看到的也只有那个已经逝去的元清皇后和这个他费尽心力带回的女子,从来,从来不会有她的存在。 “我带走了凤浅歌,你不就有机会跟在他身边?”楼暗尘似笑非笑言道。 慕容雪海抬眸望了他一眼,淡声言道:“我没有机会走近他的心,就像你也从来没有机会走近她的心一样。即便你带走了她的人,她的心永远不会在你身上。” 楼暗尘眼底掠过一丝异样,转头望向几步之外的凤浅歌,她的心永远不会在他身上? “我对你而言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 …… 什么都不是? “她的心我要来何用,只要她的人就够了。”精緻妖娆的面上勾起冷然的笑意。 凤浅歌没有理会他的话,迳自走到慕容雪海身旁,探手为其探脉,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递过去:“你不该来?” “不该来的是你!”慕容雪海深深望向她的眼底认真言道,不管是那个人还是九章亲王无不是紧张着她的安危,她竟然跟着圣天帝走了,这让他们如何安心。 “你曾经帮过我一次,我救了你一次,还清了。”凤浅歌起身淡淡说道,她从来是个恩怨明显的人,她曾在百花诞之时帮过她,今日她便还了她这份情,两不相欠。 慕容雪海撑着树干站起身来,望着她:“如果你执意不回头,你和四皇子永远都没有出路。”即便一世相守又如何,将来她再度轮迴过上那种的血腥生活,痛苦的是她,更痛的是那个人。 “回头了……就有出路吗?”她面上泛起薄凉的笑意,无论如何选都是万劫不復,那个为她倾心相付的如仙男子,她怎可相负? “所以你就那么自私的顾着自己,留着他一个人痛苦挣扎不管不顾?”这么多年来,那个在悔恨,痛苦煎熬中度过,不惜倾尽一生所有来为她逆天改命,这是他活着的唯一心愿,可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却一再伤害于他。 她身形微顿,默然走开,别人眼中的她终究也只是他们所看到的,没有人经歷她的人生,又如何能了解她的心境和挣扎,她所求不过是一段平静安宁的生活,却寻而不得,当终于拥有了这一切,她如何放下。 修涯的爱太深,太沉重,她爱不起,也承受不起。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她只是累了,她只是需要那样一个让她安心的怀抱,让她不再流离。 楼暗尘侧头望着她站在不远处的背影,桃花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那两个人不知在何时已经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血肉相融,而那是一个他无法走进的世界。他禁不住想到,如果当年早在她第一次去往封国之时,他就留下了她,是不是今时今日站在她身边的人会是他呢? 他让她将心留给他,自己却在开口之时就已经错过了。 楼暗尘转头望向面色苍白的慕容雪海:“不想死的话,就自己跟上来。”说罢起身离开,虽然不杀她,但也不能让她去帮着报信。 慕容雪海扶着树望着前方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人,默然跟了上去。以修涯的力量不会探查不到她的消息,为什么不出手,九章亲王也没有动静,难道就这么由着她? 一路之上,凤浅歌会定时帮着慕容雪海治伤,两人却始终不再说话,楼暗尘就在一旁把玩着手中的链子,难得的安静。 “很多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他要等的那个人吗?为什么曾经那样不顾一切为他的女子,今时今日竟然可以转身爱上别人?”慕容雪海望着她的眼睛说道。 曾经的元清皇后为他可以不惜与天下人为敌,可以牺牲一切,可是如今这个他等待百年的女子,却在他带回她之后,与另一个男人恩爱缠绵,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即便遗忘不是她的错,可是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她为何还要那样坚守在九章亲王的身边,还不回头呢? “世上很多东西都是会随时间而变化的,人心也是。”她平静地说道。变了没变她不知道,她渴望平静安宁的生活,在家破人亡之后,在十年冰冷的血腥生活之后,比任何人都渴望这种平静和安宁。当这一切来临之时,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可是世间的事不是依她所想的开展,有那样一个一直存在于她生命中的人,她爱不得,亦恨不了,无爱却有情,纠葛不断。 慕容雪海静静地望着她,不再说话,林中一阵异样的响动传来,三人立即警觉。慕容雪海望向渐行渐近的一行三人,面上勾起冷嘲的笑意:“容贵太妃,乌云珠,真是一个想不到的组合。” “只要能杀了他们的任何机会,我都不会错过。”乌云珠扫了眼慕容雪海道,灭族之仇,她岂可不报,只可惜她势单力薄,但凡有能将九章亲王置诸死地的机会,她一丝也不会错过,如今更有九章亲王妃在手,还怕对付不了那个人吗? 容贵太妃扫了一眼慕容雪海,面色微沉,望向楼暗尘似是在问为何没杀了她,楼暗尘耸耸肩望向凤浅歌,如意姑姑看到凤浅歌眸光微变,眉头微微皱了皱望向容贵妃的背影,她是不是该向她说明一切,以免这场错误酿成不可收拾的悲剧。 百罗圣坛终于到了,只是她不知道踏入这里,面对的是那样无法想像的一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结局(八) 一路过深山,入秘道,通吊桥,终于进入到百罗圣地的深处的百罗族圣坛。说是圣坛,亦称百罗神殿。 凤浅歌随着一行人进入到神殿之内,一白须老人从神殿内步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冷厉肃杀:“这就是元清皇后的魂体吗?”那个曾在百年前让苍砻与苍月两位帝王争夺的惊世红颜,辗转百年又再度踏到了这个地方。 楼暗尘面色微沉,手中的链子一收,将凤浅歌拉到身旁朝来人似笑非笑道:“莫长老,别想动她,否则……朕翻脸的后果大家都不好承受。”语气之中再明白不过的威胁之意。 莫长老闻言目光转向一旁的楼暗尘,面色冷沉:“圣天帝到地方了,还是把链子收了吧。”去朝歌城掳人,众人之中也只有圣天帝有这个本事,如入无人之境将人带回。 楼暗尘噙着痞痞地笑意,在她腰际摸索着解了链子,顺便揩了点小油。凤浅歌面色沉静无波,淡淡扫了一眼众人,亦同时打量着四周的地势,心中暗自猜测镇魂珠到底会在谁的手上。 安陵容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在她的身上,她帮助圣天帝盗得镇魂珠逃离苍月之事,苍砻王不会善罢干休,唯今之际只愿这百罗圣殿的众人真的能除掉他们,如此她可大仇得报且不用祭魂。 如意望着安陵容的背影,眸中复杂挣扎,扫了一眼一脸平静的凤浅歌。再这样不管不顾,她们这对母女就真要反目成仇了,将来她就是死了,又有何颜面去见燕王府的人。 槽一行人先后离去,楼暗尘侧头望向身旁的人,微一扬眉道:“走了,找地方睡觉,天天睡树上,硌得我腰疼。”一边揉着腰,一边朝一侧步去。 她很听话地跟在其后,看得出来这里想要她命的人太多了,且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傢伙,唯一的庇护就是前面那傢伙,显然此人的武功已经到了高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否则这些人不会畏惧于他而不敢对她下手。 楼暗尘进房就爬上榻去,摆着撩人无比的身姿,拍了拍身旁的床位,笑眯眯地说道:“要不要睡,我分你一半床位。” 凤浅歌白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跟他搭话的意思。楼暗尘悻悻地倒头睡去,哼了声:“别到处乱跑,要是让人取了小命,那就不是我的过错了。”一个能威胁到苍砻王和九章亲王的人,他们哪个不是抢着控制于手,但还是放在他这里比较保险点。 第193页 她举步走到窗边,果然看到徘徊房屋之外的人影,倚窗而立望着云天浩渺,自己这般任性地离开朝歌城,所为何事,他会理解吗? 四哥,请你相信我,我不是要离你而去,我想解开我们三人之间的这个结,也因为有你在,我才能走得下去,因为有你相伴,我生死不惧。 “姓修的很快就会到这里,这里他可以轻车熟路的很。”床榻之上的人闭着眼睛闲闲地出声道。 凤浅歌默然不语,在雕花木椅中坐下,闭目浅眠。 日薄西下,楼暗尘翻了个身支着头望着雕花木椅中敛目浅眠的女子,她秀气的眉紧紧蹙着,望着怔然片刻,他一掀毯子下榻,拿着薄毯走了过去,谁知还未近身,凤浅歌霍然掀开眼帘,眸底一片冷锐,满是防备之色。 楼暗尘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去伸了伸懒腰,将薄毯朝榻上一扔:“走,带你出去转转。” 她没有拒绝,这样良好勘探地形的机会怎么能放过,但精明如圣天帝又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残阳如血,分外妖娆。 楼暗尘带着她一咱穿过重重殿宇,朝着山后而去,行至山顶,冷风凛然刺骨,那是一座露天的神台,古老而庄重,却透着慑人的阴冷,神台之上是一副陈旧的铠甲,虽然年久,却未有半分锈迹,蓦然之间她的心不由绷得紧紧,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副铠甲之上。 楼暗尘看到她的神色,目光也随之望向那副铠甲:“那是苍砻王留下的,他……就死在那里。” 她脚下似有着无形的牵引力,将她拉向那铠甲所在的地方,她走得极慢极慢,几乎是屏息靠近过去的,缓缓蹲下身望着那副已经陈旧冰冷的铠甲,心底有着莫名强烈的思绪似要破腔而出。 “当年这里血流成河,翻开了镇魂珠的封印,他就在这里化身成魔。”楼暗尘站在她的身后开口言道。 这个祭坛染了太多人的鲜血,怨气太重,当年的惨状是人之所不能想像的,那一身浴血的帝王在这里夺得镇魂珠,意图用那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人得以復生,哪知所等待他的竟是那样一个难以承受的劫,要救的人没有救成,却将她推入更加万劫不復的境地。 以血为契,以魂为祭,自立誓开始,他再也无法回头,这份血腥的罪孽终是要偿还的,只是他没想到上天会给予他那样的惩罚,他不甘心,他不要就这样继续下去,不惜一切将她带回来,意图改变这一切。 凤浅歌跪坐在地,望着那陈旧冰冷的铠甲,眼底不由酸涩不已,似是有无尽悲伤的思绪齐齐涌上心头,她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冰冷的铠甲,手却一直僵在半空未落下去。她隐约可以想像到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剧,颤抖的指尖抚上那铠甲,彻骨的冷寒自指尖蔓延至心底,隐约间带着锥心般的痛楚袭至她每一根神经,让她的唿吸都变得颤抖…… 楼暗尘紧蹙着眉望着她无助的神色,那样一份遥远的记忆,即便遗忘都让她如此痛,曾经承受之时又是怎么样的痛楚,关于百年之前那一段帝后悲恋的传说,对他而言终究只是传说而已。 山风冽冽,寒彻心骨。她不知道是怎么走下那神台的,只是那阵阵揪心般的痛仍然清晰,她害怕那段记忆的觉醒,当想起那些过往,她再也做不了凤浅歌,再也无法拥有那样平静的生活,再也不能那样安心地站在他的身旁。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去纠缠过去种种,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她只想要一个安心的怀抱为她挡去人世流离,在人世飘零了太久的岁月,她是如此瀑望着家的温暖与平静,重要不是有没有紫藤花的存在,重要的是给予她这份平静的人是谁? 四哥,我不会放开手,也请你不要放开。 残阳如血,朝歌城,这座已经被人世遗忘的古城,依旧死一般的沉寂。 凤浅歌离去已有数日,两人在城中等着唐九带着无尘前来,面上虽是平静,心底却都揪得紧紧的,他们心底都是一样的疼惜着她,恨不能替她挡去这世间所有的灾难,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在她面前,他们不是什么苍砻王,什么九章亲王,他们都只是深爱她的两个男人而已。 元清宫,典雅别致,绮丽壮美。萧飏又一次站在殿门之外,依旧没有举步进殿,每天他一遍一遍地走在这座帝宫,看到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那样的遥远,却又那样的贴近。 玄成远远随在其后,眉宇间掩不住的担忧之意,王妃已经走了数日,王爷在这里没有吩咐他去打探任何消息,也未说任何对策,且在那日见了宣帝神情之间更加令人忧心,恍然他又回到了曾经那个铁血亲王。 修涯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缓缓从殿内步出,望着立在殿外的人,眉眼沉静道:“我明日启程前往百罗圣坛。”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萧飏薄唇微抿,低声开口:“那样……真的会让她未来安好吗?”语气不可抑制颤抖。 “是。”修涯回道。此时此刻,曾经敌对数年的他们,因为她而达成了统一的共识,都倾尽一生的付出在爱她。 他凤眸微敛,转过身去走开:“如果可以……让她忘了吧。”忘了他们的相遇,忘了他们的所有,忘了他的存在……忘得干干净净。 “你……”修涯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未能说出只言片语。 “遗忘也是一种幸福,起码她可以过得轻松点,不用挣扎为难。”他淡声说道,缓步走开。她的未来是一个他再也无法触碰的世界,就让她忘了吧,忘了过去,忘了他,忘了所有,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即便那是一个没有他的人生,他愿她幸福。 是那个人将她带来了他的身边,终有一天也将由他带走,他不是那个可以永远陪伴她的人,曾经相遇相爱,总胜过从未交集,他们相爱过,为对方付出过,且无怨无悔。 他放手了,不是因为不爱了,是因为太爱,放手是他给予最深沉的爱和温柔,用他一世的爱,许她未来安好。 他们的爱情,就如同一场盛世的烟花,倾尽一生的风华在绽放,烟花落尽,只留下寂寞的夜空。 ———— 给亲们拜年了,新年快乐,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大结局(九) 百罗神殿内的人无不是虎视眈眈盯着她,每个人都想握着苍砻王的软肋,奈何不是圣天帝的对手,都只能作罢。自那日去过神台之后,她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单独一人在房中一座就是一天,任楼暗尘说什么都不管不顾。 如意端着膳食进到房内,掩上门窗道:“凤姑娘,吃点东西吧!” 凤浅歌淡淡扫一眼进到房内的人,淡声言道:“姑意姑姑还是不要过来的好,否则贵太妃该多想了。”安陵容是个多疑的女人,一点风吹糙动她都会思前想后。 如意将膳食一样一样布,凝神听了听四周的动向,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你想走的话,我……可以帮你。” “帮我?”凤浅歌微一拧眉,面上勾起冷然的笑意:“为什么?” “我可以帮你离开,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如意姑姑定定地望向她的眼睛开口说道。 她默然不语,似是在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出手帮她,更何况在这里要冒得都是丢掉性命的危险,能来到这是百罗神殿的又有几个是泛泛之辈。 钞如意姑姑深深望着她的眼睛:“我可以放你离开,但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必须保证让娘娘没有性命危险。”一旦苍砻王和九章亲王追来这里,都不会放过娘娘,唯一能阻止他们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这样是最好的方式,既可以让她们母女免于自相残杀,又可以保护彼此不受伤害。 凤浅歌淡笑着看着与自己谈判的女人:“值得吗?如果你现在说的这番话传到贵太妃的耳中……会是什么后果?”以安陵容的多疑一定会怀疑她背叛了她,势必杀之后快。 如意闻言,面色平静,了无波澜。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只是她不能再这样看着她们母女自相残杀下去,她几次试探于娘娘,她都难以相信郡主未死之事,这世间有哪一对母女,像她们这般悲绝的命运,明明是骨肉血亲,却要拼得你死我活,千算万算,却不想算计的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样的结果如何让她去接受。 凤浅歌淡淡看着她,淡淡出声:“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如果要走,她就不会跟着楼暗尘来了。 如意闻言面色微变,静静望着她的眼睛道:“神殿上下的人都想拿你来威胁苍砻王和九章亲王,且已经设下无法埋伏对付他们二人,你若再继续留在这里,是想看着他们二人为你丧命在这里吗?”她是那两个人的软肋,那两个人同样也是她的软肋,她不会不顾他们的死活“他们已经动身前来百罗神殿,会发生什么事,凤姑娘是聪明人应该会想得到?” 第194页 凤浅歌眸光微沉,微敛的眼睫掩去了她眼底的思绪。 如意见她依旧未应声,眼底不由掠过一丝焦急之色,要知道她来说这番话又是冒着什么样的风险,如果不能成功,不但自己会丢了性命,更会让她们这对母女走向更加万劫不復的境地,燕王府的悲剧,不是灭门惨案的痛,而是这对可怜母子的别离仇恨之痛,血肉亲人,却相见不识,还斗得你死我活。 “你要拿镇魂珠?”如意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问道。她跟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镇魂珠吗?可是她又何尝不知道现在要拿那东西是多么艰难。 凤浅歌闻言淡眉微扬,开口道:“如果你能帮我拿到也许你所说的我可以考虑一二。”毕竟盯着她的眼睛太多,要想动手确实不容易,但如果有了这个人帮忙成功的机会更大。 如意低眉思量,扣着桌沿的手指泛着些许的青白:“镇魂珠我会帮你,但是……请你也记住我的条件,不得让任何人伤害娘娘。” 凤浅歌望着对面的人:“值得吗?”为安陵容做到如此地步,那个人也未必会领她的情。 “不是为她,我只是不想燕王府的悲剧再继续下去。”如意望向她道,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复杂,当年燕王那么期盼着这个女儿的出生,没想到她出生之时,却也是他丧命之时。 如果没有那场三王之乱的发生,也许她真的可以活得好好的,做着燕王府最宠爱的小郡主,不会在外流离失所无依,更让她们母女走到如今的地步。 值得吗? 当年如果不是燕王,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这是燕王府仅剩的两个人,是燕王最爱最牵挂的两个人,她相信九泉之下的他也希望王妃和小郡主活得安好,可是在这皇权至上的皇朝,她们要想生存又是何其艰难,现在一切总算都已经过去,只要能让她们母子免于争斗,她做什么都可以,也算还了当年的燕王相救他们一家的恩德。 “就那样一句承诺,你就信了?”凤浅歌笑意浅淡望着她言道。她冒险帮她盗珠,甚至帮她逃出神殿,就是为了她那样一句虚无飘渺的承诺吗? 承诺这个东西从来只是空口白话,愿意遵守的人会遵守,不愿遵守的人眼中什么都不是。为这样的一句话她值得如此吗? “我信。”如意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认真说道。她相信燕王的女儿不会是那样恩怨明显,遵守承诺的人。 当年的她亦是因为一句应下燕王临死前的託付,才会这么多年守候在安陵容的身边,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都从来不曾离弃。 凤浅歌默然,秀眉微拧,出声道:“出去。” 如意闻言面色微一沉,拿着托盘出门,刚出几步便见对天帝迎面而来,见着她了出声:“她用膳了?” “没有。”如意如实回道。 楼暗尘闻言默然举步朝房门而去,进屋看到桌上膳食未动,自行在桌边坐下似笑非笑道:“这里的伙食是差劲了点,你也别准备饿死自己啊!”这么天,她没有一丝动作,姓修的他们快来了,她也坐不住了。 凤浅歌淡淡瞥了他一眼,哼道:“你似乎很开心?” “姓修的快来了,我当然开心,虽然知道他身手莫测,但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胜负,正好这一回打一架试试?”楼暗尘闲闲地斟了杯酒抿了一口,桃花眼底满是兴奋不已的光芒。 “单桃不过就群上?”凤浅歌淡声言道。 楼暗尘闻言笑颜如花凑近前来:“你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抿了口酒,继续道:“打不过还死撑,那是傻子,我从来不干,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找人一起打,再打不过就倒霉点跑了再说。” 凤浅歌无奈又无语地望着那笑得风情万种的妖孽男子,他是个小人,却是坏得光明磊落的小人,他要算计人还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还照样算计不误,这种人心性难以捉摸,有着狐狸的狡猾,狼的兇狠,这样的人是可称霸天下的人,但这样的人坐拥天下是天下幸还是不幸? “不过……你家那位没有来哟?”楼暗尘饮尽杯中的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凤浅歌面上的笑意微僵,他没有来,心头顿时纷乱。 他怎么了? 是毒又发作了吗? 可是师傅不是说换血还能有几个月时间来想办法救治吗? 四哥,你怎么了? “失望了吧!”楼暗尘看着她眼底骤然黯淡的神色,出声毫不客气地揭穿她的心境。 她抬眸,一敛心神朝桌边走去,默然用膳,心思却止不住飘向朝歌城,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放下她一个人在这里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虽然我是想跟姓修的干架,但也不是在这个时候,怎么打最后都有人占我的便宜,我不干这吃亏的事。”楼暗尘开口说道。若他和姓修的斗得两败俱伤,百罗遗族这些人岂不是占了便宜,将他们两一举灭了,那可就太划不来了“纯属看戏来的。” “你倒真是从来只占便宜不吃亏。”凤浅歌瞥了他一眼哼道,这个人心思一向如此,行事向来为自己设想周全,只怕这坐收渔利的人是他才是。 楼暗尘闻言放下酒杯,一撩衣衫倚上榻,眸光醉人的望着她,勾人心魂:“对你我可以例外,便宜任你怎么占。”说话间意有所指的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凤浅歌当时差点没被口中的食物噎死,身上顿起一身鸡皮,打了个寒颤。 楼暗尘支着头望着桌边的人,笑眯眯地怂恿道:“趁着这两天想干什么尽情去干,天天对着那帮老傢伙闷死人了,我已经迫不及待看着好戏上演了,你去折腾吧,越乱越好。” 凤浅歌拧着眉望向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孽,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大结局(十) 第二百七十六章 百罗遗族握着元清皇后的遗体,安陵容拿着镇魂珠,楼暗尘抓来了凤浅歌,这三样,都是威胁苍砻王修涯的,他筹谋百年只为能够让元清皇后復活,如今这一切都握在他们手中,任他是人是魔也难成事,但这三方虽然联合一起,却又各有打算。 楼暗尘再度回房,又见如意从房中出来,精緻的面上勾起玩味的笑,举步入门目光直直落向屋内的女人,精明如他怎么会发现不了她们之间的异样:“手脚够快的,连帮手都找好了。” 凤浅歌淡淡瞥了他一眼,早知道骗不过这傢伙。不过虽然这傢伙人品不怎么样,但此时这番境地,她也只有姑且赌一回:“只要你不添乱,就更好。” “添乱?哪能啊,我帮忙都来不及。”楼暗尘笑眯眯地说道,神色jian诈如狐:“你拿了镇魂珠,元清皇后的身体怎么办,如果对方狗急跳墙,毁掉了,那姓修的就该气绝身亡了。” “除非他们都不要命了,一旦镇魂珠失去,那是他们的保命符,还不至于蠢得自寻死路。”凤浅歌神色幽然的抿了口茶,缓缓说道。 让修涯有顾忌的就是镇魂珠,只要她将这威胁他性命的东西带走,便让他多了几分胜算。她还不了他的情,也给不了她的心,唯有尽自己所有之力,帮他救他,即便这些比不得他所付出的千分之一。 可是那个人,她放不得,亦放不了。 楼暗尘笑着点了点头,一撩衣袍在软榻落座,佯装一脸为难之色道:“这样一来,我岂不是也在自寻死路?”再没有镇魂珠可以控制那个人,闯入这里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境,那他就不得不跟他干架? 凤浅歌闻言眸光一沉,侧头望向榻上笑意盈盈的妖孽男子:“你要这天下,他们不会跟你争,你何必苦苦相逼。”他们若真有心于天下,又何必等到今天? “不是政敌,也是情敌。”楼暗尘微扬眉,望着她笑得意有所指“但凡敌人,都是留不得的。”他可以由着她闹,但总是会给自己留有底线的。 凤浅歌无语地别开眼,抿了口茶,跟这样的人说话总是说不通的,但愿一切真的如她所预料中的顺利,拿到东西早点离开这里。 夜幕渐渐降临,百罗神殿的灯火次第而亮,楼暗尘在榻上抱着一碟子花生,将花生扔起,以口去接,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时不时瞥一眼凤浅歌所在的方向,瞥了眼渐暗的天色,翻身坐起笑眯眯地道:“我去给你找个帮手去。” 帮手? 凤浅歌拧眉,在这里还能找什么帮手,懒得甩她静候着如意姑姑前来。楼暗尘见她不信,拉了拉衣袍起身出门。 神殿上下对于她并未派多少人在外看管,都料准有圣天帝的亲自看管,她根本没法逃出去,可哪会料到楼暗尘会吃里扒外的放人出去添乱,不仅添乱,还亲自煽风点火。 第195页 楼暗尘在神殿上下转悠了一圈,闲步踱回房中,一脸惋惜道:“慕容雪海跑了。” 凤浅歌拧着眉望他,这个人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乱。什么跑了,怕是他暗中动了手脚,把人放跑了吧! 不过也好,慕容雪海一跑,这里的人就不会无心在再注意在她身上,原来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帮手,确实会帮到她不少忙,省去许多麻烦。 她深深吸了吸气,道:“谢谢。”虽然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现在确实帮了她,这个谢他也当得起。 楼暗尘闻言面上笑意更深,凑近身前,语气暧昧地说道:“别只嘴上说说,来点实际的谢意,比如香吻一枚,如果再以身相许就……” 凤浅歌眸光一沉,冷声退开:“当我没说。” 楼暗尘没吃到豆,委屈地撇撇嘴:“小气!”举步朝榻边步去,准备梦周公去也。只要他还在房里,外面的人就不会轻易怀疑到她的身上来,谁会想到他会纵容人去闹事。 慕容雪海逃跑之事很快传开,神殿内上下的人开始搜索慕容雪海的踪影,几位长老亲自带人出了神殿去追人,凤浅歌依约来到如意所约定的地方隐藏好。 如意很快出现,带着已经易容成神殿中人的凤浅歌到了安陵容所居附近:“她会外出练功半个时辰,珠子就在密室之中,里面古阵机关密布,你自己小心。” “多谢。”凤浅歌出言谢过,但迫不及待翻开密室之门,进入其中。 如意望着缓缓关上的密室之门,心不由揪紧,望向窗外的天际,燕王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郡主能安然归来,让他们母女化解这段恩怨,这么多年了,她们母女两个都受了太多苦,如今该报的仇报了,但愿他们能解开这个结,即便无法母女团聚,也不要再让她们继续争斗下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密室与外隔绝,机关虽是兇险重重,但好在她曾随唐九研习各种奇门遁甲之阵,要破阵也费不了多少时间,果然在密室深处看到了置于机关之中的镇魂珠,破阵而过,将如意事先准备的假珠换下真的镇魂珠赶紧朝密室外走。 如意在外面正等得心焦,闻得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心中勐然一紧,一敛心神举步而出,看到自走廊疾步而归的安陵容,心狠狠沉了下去,密室内的人还未出来,如果暴露如何是好。 “娘娘,出事了吗?”如意面色镇定迎上前去问道。 安陵容扫了眼四周,眉头皱得紧紧的:“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弄得上下鸡飞狗跳,没心情练功了,先回来,那个人明日就会闯到了神殿了,这些人还有心思去抓慕容雪海。” “慕容雪海毕竟也是苍砻的人,谁知道她跟来这里有何目的?”如意眼角瞥了屋内,凝神细听着动静。 安陵容神色凝重,思量片刻出声:“圣天帝在干什么?” “和凤浅歌在房中休息,连房门都没出。”如意回话道,一颗心揪得紧紧的,为什么里面还没有动静,要让娘娘回房遇上了,可如何是好。 “他倒是沉得住气。”安陵容淡声道,微一敛眉,举步朝房门而去。 如意心中一紧,慌忙出声道:“娘娘……” 安陵容闻言望向她:“有事?” 如意还未开口回答,屋内的人已经从屋内出来了,一瞬间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她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出来了。 “站住,什么人?”安陵容一见有人从她的房中出来,但厉声喝道。 凤浅歌易容成神殿中人,一时还未被认出,一躬身道:“属下奉命前来搜查逃犯的踪影。”现在神殿内上下都在搜查,这是再好不过的藉口,自然这要感谢楼暗尘的杰作。 安陵容闻言也并未起疑,扫了一眼来人,正欲开口便见有神殿中人再度走过,看到停在院内的凤浅歌但出声道:“搜到了没有?” “没有。”凤浅歌顺势回道。 “那边看看。”领头的人一挥手高声喝道。凤浅歌随着一道出了院子,混入神殿中的人之间,一路朝神殿外而去,成功避过了与安陵容的正面交锋。 安陵容回到屋内,看到屋内未动一物,微微拧了拧眉,心中赫然一惊,拂袖起身便朝密室里去,看到那一室破阵之后的狼藉,面色骤然冷沉如冰,想到那个从屋内出来的神殿中人,顿起一身杀气,深冷而凌厉,步出密室,一掌便将木桌击了粉碎。 “娘娘,奴婢失职,让神殿中人趁机进了密室。”如意半跪在地道。 安陵容气得浑身发抖,敛目沉思,他们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来打镇魂珠的主意造成内乱,那个从屋内出来的人,到底是谁? “娘娘,要去找莫长老查人吗?”如意出声询问道,但愿能拖延时间让凤浅歌早点离开神殿。 安陵容深深吸了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拂袖转身出门,直奔神殿外的山下而去,当初元清皇后,镇魂珠,凤浅歌,他们三方定下各自掌握以便制衡苍砻王,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不会他们的人动手,要想出神殿必要过飞云堂,她倒要看看那个人是谁? 如意见她直朝山下追去,心再度揪紧,不敢再有片刻耽误亦随后追了出去。 凤浅歌借着天色暗,混在神殿中人之中一时也并未被人认出,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路下了山便朝奔飞云堂而去,只有过了那个地方才是真正脱离神殿,一路搜查的人太多让她无法使用轻松快行。 眼看飞云堂近在不远,她藉口抽身离去,借着夜色疾驰过了飞云堂的关口,谁知刚步出不远,但看到吊桥之处素衣飞扬的身影,一身杀气凛然,不是安陵容是谁? 凤浅歌心不由沉了下去,若不是一路下山不能施展轻功,这会她就已经离开了这里,本以为能骗过了安陵容,但到底宫廷争斗的老手,心思精明,这么快就发现不对劲追到了这里。 安陵容冷眼望着渐行渐近的人影,袍袖一扬,身形一转便一掌直击对方面门而去,凤浅歌疾步闪身避过,面上的面具被人一把撕了去。 “果然是你!”安陵容冷冷地望着她,手中的面具倾刻在她手中化为粉末。慕容雪海还没有那个本事,而进入神殿的人中,打着镇魂珠主意的,且有这个本事的,就只有她了。 凤浅歌漠然望着挡住去路的人,袍袖内的手指根根绷紧,她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耽误,一旦引得更多人来此,她便再难脱身,思量片刻后道:“我答应一个人不会要你的命,不想跟你动手。”虽然她是曾想过杀这个人,可是如意毕竟帮过她,她不是食言的人。 “你不会要我的命,我却要你的命。”安陵容凤眸冷沉,字字如冰,这个人她早就想杀了,却一直让她险中求生,今日正好她自己动手。 当初那个女人出卖燕王府,害死了她所有的亲人,今时今日她就要她最疼爱的女儿来偿命,让她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凤浅歌抿了抿唇,手不不由抚上腰际的软剑:“我的命,又岂是你想取就取的。”素手一扬,寒光破空,软剑发出细碎的声响已然握于她手。 安陵容凤眸一凌,袍袖一挥幽蓝的剑光流出,直刺而去。凤浅歌手中软剑如银蛇般疾舞,发出刺耳的剑啸之声,在这肃杀的夜色中更显慑人。 凤浅歌虽仗身手矫健,但安陵容二十年的勤于修习武功也不是泛泛之辈,一时之间两人难分高低,以命相搏,招招杀机尽现,在交手之中,她不断朝山下退去,为自己争取时间,安陵容却是紧追不捨,誓取其命。 如意一路追来看到两人已经打得难捨难分,在一旁焦急不已,两人都是拼了命的出招,根本没有她插手的半分机会,一旦她出手,一方分心便必有所伤,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让一对母子要走到这样你死我活的地步。 见二人一时难分高低,唯恐会引来百罗人她折回山下将搜查的人引了开去,以免有人助阵让凤浅歌落于下风,一切计划白费了心机。 一个多时辰的交手,两人各有所伤,亦各不相让,黎明破晓,朝阳初升照耀在百罗神殿所在的山上,凤浅歌急于早些离去,安陵容急于尽快了结,因为要不了多久,苍砻王就会来到这里,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再难取她性命。 思及此,两人出手更是凌厉,凤浅歌的近身搏斗术,让安陵容一时应对不及,在她眼中这种毫无章法的招式却是招招致命。如意见状拔剑分开两人沖她道:“凤姑娘,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我是答应了,但她再不罢手,我也不会客气。”凤浅歌眸光冷锐死死盯着安陵容的方向,她本不欲与她交手,但对方非得要她的命,她岂能坐以待毙。 安陵容闻言不可置信地望向如意:“答应?”忆起在凤浅歌从屋内出来前如意的紧张神情,心中顿时瞭然“如意,连你也背叛本宫?” 第196页 如意惊觉失言,慌忙解释道:“娘娘,我没有,我只是……” “是你放她进密室的,是你帮她盗走镇魂珠的,是不是?”安陵容逼视着她问道,她的身边除了她有谁对密室是那么了解,可以让凤浅歌在那么短的时间盗走镇魂珠,事后她故意曲解,意图让她以为盗珠的是莫长老的人,原来……原来是为了不让她怀疑到凤浅歌的身上。 “我……”如意有口难辩,她能怎么说,她只是不想他们母女为敌,到头来终究还是没能改变这一切。 “是不是?”安陵容声音冷厉了几分。 如意深深吸了吸气,回道:“是。” 话音一落,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如意面上。 “你跟了本宫二十年,竟然在这个时候帮着外人,你还是燕王府的人吗?”安陵容厉声喝道,这么多年来,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信任的就是如意了,是她一路从燕王府跟她出来,亦是她帮着她潜伏在夜昙的身边,无论面对什么,她都未曾背弃过她。 “如意没有背叛你,更没有背叛燕王府,只是……凤姑娘你不能杀,她是……”如意抬眸望她,正欲解释却被安陵容怒声打断。 “不能杀?凤家的人,我非杀不可。”那个女人最疼爱的女儿,她更要杀。 话间一落,手中剑锋一转再度刺向凤浅歌的方向,她一时反应不及,逼得步步后退,两度再度缠斗一起,招招狠厉无情,摧魂夺命。凤浅歌一手制住对方的剑,右手剑锋一转便刺向安陵容的咽喉处。 如意满脸惊骇扑上前来阻止,惊声唿道:“不要杀她,她是……”凤浅歌闻言手上的动作微一滞,但仅是这片刻功夫,就在这如意还未来得及说完话的片刻,安陵容手中长剑直直刺穿她的身体,那剑,极快!极狠!极准!让她来不及应对。 如意惊恐望着面前的一幕,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安陵容的腿,声音哽咽:“她是……你的女儿啊!”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在相对而立的两人头上炸响,安陵容怔愣地望着面前的人,她手中的剑刺在她的身体,她身体的血顺着剑身染在她的手上,她面上勾起一抹颤抖的笑,低眉望向身旁泣不成声的如意:“你胡说,她是凤家的女儿,是那个人的女儿。” 凤浅歌喘息着望向如意,面上笑意薄凉,微微摇着头,她怎么会……怎么会是这个人的女儿?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她是你的女儿……是你和燕王的女儿。”如意泣声说道,这个压在她心头二十年秘密,终于说了出来,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你胡说,我的女儿死了,二十年前就死了,她不是!她不是!”安陵容嘶哑着吼出声,怎么可能呢?二十年前她亲手杀了她,亲手触到她再没有了生息。 “娘娘,她是你的女儿,你的亲生女儿。”如意泪流满面地望向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坚定无比“她没有死,她一直活着,她就站在你的面前。” “不可能,我亲手杀了她,她怎么会活着,怎么会……”她颤抖地摇着头,满口否决,眼底却不由自主蕴了泪,她可怜的女儿,早就死了! “我没有骗你,她身上有二十年的芙蓉醉,她小手指的内侧有一颗细小的硃砂痣,是我亲自将她送到凤夫人那里的,凤夫人的女儿……二十年前就死了,她养育的……是你的女儿。”如意望着她的眼睛,神情坚定而认真。 安陵容怔怔地转头,低眉望向近在咫尺那握剑的手,那手中的剑还架在她的脖颈上,小手指上那一点朱红映入眼帘那样的清晰而夺目,她的目光顺着那握剑的手望着对面那张苍白失血的面容。 那是她的女儿吗? 她一心要追杀的仇人之女,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一心算计的,伤害的竟然是自己女儿,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人生…… 手上的阵阵温热让她回过手,她怔怔地望向自己握着剑顶的手,温热的血浸在她的手心,缓缓变凉,她神色茫然的喃着手中的剑望向对面的人,那是她的血,她亲生骨肉的血…… 她做了什么? 凤浅歌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悲伤,没有哭泣,没有愤怒,面上泛着薄凉而苍白的笑,眼前这个与自己拼得你死我活的人,这个曾经利用她,一次又一次要取她性命的人,是她的母亲,她的亲生母亲。 “二十年前,芙蓉醉没有毒死我,今天……你终于如愿了!”她望着她,眉眼沉静,语气平静而冷漠。 二十年了,那个曾在无数夜里萦绕她的恶梦,那个初生之时将她扼杀的女人事隔二十年再度站在她的面前,这是她的母亲,给予她生命的母亲,她的剑正刺穿了她的身体,这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一对母女。 二十年了,她从未想过去找她,也从未想过要认她,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遇到她,但这难以置信的一切发生,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不是这样,我不是要害你,我只是……”那个风华一世的容贵太妃剎那之间苍老了许多,痛苦地望着面前的女儿,唿吸颤抖不止。 凤浅歌骤一使力一掌推开她,安陵容的剑抽出她的体内,鲜血喷溅而出,溅在对面的人身上,晕开点点血红,如那开满忘川彼岸之花,在朝阳之下那样鲜艷夺目,她踉跄着上前想要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形,却无力去靠近她。 她想开口叫她,却生生哽咽在喉,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生了她,却又杀了她,这世上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是世上又有哪个母亲像她这般……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大结局(十一) 寒风冷冽,寒不过她们手中的剑,冷不过她们此刻悲凉的心。 安陵容怔怔地望着数步之外一身血衣的女子,那是她的女儿啊,二十年来她魂牵梦萦的亲生骨肉就在自己眼前,她却无力唤她一声女儿,二十年前,生下她还未来得及取名,甚至抱都来不及抱,她就将她送上了黄泉路,那个时候有太多人要她们母子的命,她要报仇,就不能让她再跟着她受苦。即便是死,也好过生活在皇宫那个吃人般的地狱,她以为她是给了她最好的归宿,到头来却是将她推下了更加万劫不復的深渊。 那是她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的骨肉,可是刚一出生她就不得不将她杀死,那是她下定决心復仇的第一步,剧毒蚀骨的芙蓉醉在她身上,竟然还让她活到了今天,这就是天意吗?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的惩罚于她,让她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害到如此地步。她只是报了燕王府和安王府的血海深仇,纵然一身杀孽,也是她自己的罪孽,为何要累及在她的孩子身上。夜家萧家罪孽何其深重,为何还让他们坐拥江山。走到这一步,她自己都感觉自己疯了,她发疯一样要将所有的仇人赶尽杀绝,结果杀得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冷风唿啸,随着唿吸灌入胸腔之内,如冰刃一般凌迟着她的心,她目光沉痛的地望着对面的人,二十年来,她曾在多少次的梦中看到她,看到她成长,看到她走远,亲手毒害她的那一幕,这许多年来无时不刻不揪着她的心,几近要将她逼得疯狂,所以她更加恨,恨将燕王府和安王府谋害的人,是他们害的,是他们逼得她不得不弒杀亲女,是他们逼得她们母子走投无路,这样的疯狂的恨火,烧尽了他们每一个人,她要他们每个人死,每个人为她的女儿陪葬,天意弄人,竟是让她们母子走到如今的地步。 如意姑姑擦了擦面上的泪痕,望向几步之外的凤浅歌,又望了望顿步不前的安陵容,一个在她心中死了二十年的人站在她的面前,这无论如何也是很难让她相信的事,当年她也没想到那稚小的女婴竟然还能在芙蓉醉的剧毒之下活了下来,可是当那日在昌和宫看到她,她不得不信了,这个世上真的会有奇蹟的发生。所幸这二十年来,凤夫人对她极好,待她甚至胜过自己的亲生骨肉,本以为能让她安然生活下去,到头来却仍旧免不了捲入这场滔天的恨火之中,一次次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加害,算计,不管她是不是曾经的元清皇后,但站在这里确实实是燕王府唯的血脉。 如意起身朝凤浅歌走去,走得极缓极慢,似是怕惊吓了她,轻声说道:“凤姑娘,娘娘,她真的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就是燕王府的小郡主,只是当年形势所逼,我才将你送到了凤夫人那里,又怕夜家知晓会加害于你,才一直隐瞒了你的身世。” 凤浅歌神情冷漠之极,似是在看两个无比陌生的人,不悲不喜,不怨不恨,语气平静地说道:“她是生了我,二十年前她就已经将我杀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女儿,亦也燕王府无一丝关系。她的女儿……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第197页 “凤姑娘,你不知道娘娘她也是……”如意上前解释,凤浅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惨然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得清清楚,她是如何冲到屋内,将冰凉剧毒的芙蓉醉灌给我喝,那样的迫不及待将我送上死路。”那一幕,曾在多少个夜里成为她的梦魇,让她难以安生“我也一直知道我不是凤家的人,我亦知道那个人一定在这汴京城的某个地方,但二十年来,我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想法去找她。” 安陵容闻言面上瞬间血色褪尽,袍袖内颤抖的手指根根绷紧,是的,在她的心中二十年前她就已经死了,可是今时今日,她就站在她的面前,她活着站在她的面前,她魂牵梦萦了二十年的女儿还活在这个世上,还站在她的面前,这让她如何不激动不痛心。 她是多么想好好做一个母亲,好好疼爱她,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看着她出嫁,看着她幸福的生活,可是她的幸福,却被她这个母亲亲手毁掉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 凤浅歌漠然望着几步之外那一身素袍的女子风华尽去,瞬间苍老。恍然只是看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血,任由伤口处鲜血潺潺而流染红了她的白衣。 如意望着相立而立的两人,心缓缓沉了下去,要她们母女相认,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如今……她朝凤浅歌道:“凤姑娘,你的伤要赶紧医治,我这就送你下山。”说话间朝安陵容望了一眼,见她并未反对,但朝凤浅歌伸出手欲扶她离去。 凤浅歌冷冷地挡开了她的手,踉踉跄跄地朝吊桥处走,身形摇摇欲坠,脚下一个不稳欲跌下桥去,安陵容心中一急,身形一转掠至身前,一把扶住她,痛苦地望着她的眼睛,万言千言皆是无言。 触手的一片冰凉,仿如尖锐的冰凌沿着她的手刺入她的心头,那是因为芙蓉醉而有的阴寒体质,那是她毒害于她的罪证。 四目相对,一个暗潮汹涌,沉痛万分。一个云淡风轻,漠然平静。她冷冷抽回自己的手,苍白的失血的唇勾起冷酷的笑容:“如果你还想动手,就早作了断,不要再这里浪费你的好心,我不会领你的半分情。” 安陵容颓然松开了手,别开头,泪水蓦然从眼底滑落,压在心头多年的恨,此刻也变得那样苍白而无力,她的仇恨,全是报復在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这就是作恶多端的报应吗? 凤浅歌转过身去扶着吊桥的绳索朝断崖的另一侧走去,崖底捲来的冷风吹得她衣袂纷飞,恍若是要飘然而去的仙。 “啊——” 背后传来女子悽厉的叫声,声声断肠,震慑人心。 安陵容仰面悲泣,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她们母女子承受这样的痛楚。她是多么想做一个好的母亲,她是多么想听她叫自己一声娘亲,当二十年前她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她再也不敢奢望,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骨肉,纵然她再冷血无情,可是那个人到底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是每每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女儿,她是多么想念她,到头来害她最深的也是她。 楼暗尘在屋中久不见她回房,心中便忍不住的忧心起来,那女人肯定拿了东西就跑,哪还会乖乖回来,心中略一思量,便起身出门,一打听连安陵容也下山了,心微一沉,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快就会发现。 追下山去,便看到断崖边失魂落魄的安陵容目光呆滞的望着吊桥的方向,再一看一旁染血的剑,安陵容并未负有外伤,那这剑上的血…… 楼暗尘望向安陵容,妖娆的面上顿时升腾起阴冷骇人的气息,举步便朝吊桥那方追去,安陵容身形一转拦住去路:“放过她。” 放过她? 楼暗尘恍似听到极好笑的事,冷笑着转过身望向安陵容:“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放过她。”安陵容抬眸望着他,一脸决绝之色。那是她的女儿,只要有她还活着一天,绝不容许任何人再欺负于她。 “容贵太妃,理由呢?”让一个曾经将她恨之入骨的人,转瞬之后来为她求情说话,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天大的理由。 “她是我的女儿,欺负我的女儿,就是欺负我。”安陵容一脸坚定地望着笑容阴冷的妖娆男子,她不奢求她的原谅,但是从此刻起,她不会再让人打她的主意。 “你的女儿?”楼暗尘笑声满是嘲弄之意“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利用伤害,朕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无情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无情,这般大义灭亲的事,连朕都敬佩三分哪!” 安陵容袍袖内的手紧握成拳,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深深吸了吸气:“那是以前,从此刻起,我不会容许有人再打她的主意,即便是你。” 楼暗尘蓦然失笑,道:“她的命,我可宝贝着呢。要她命的是你,不是我。”说话间目光瞥向那血迹犹存的寒剑。 安陵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泛着幽蓝光茫的寒剑落在地上,剑上的血迹正悄然变了色泽,楼暗尘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你在剑上下了剧毒,这不是要她的命吗?不放过她的人是你吧!” 安陵容望着那带血的剑,颓然坐在地上,恍然之间有什么在她心中轰然倒塌。 她杀了她!她又一次亲手杀了她! ————— 昨天在火车没赶得及更文,坐了一天多的车,感冒又晕车,好累,我眯一会再码一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结局(十二) 山风冷寒刺骨,凤浅歌过了吊桥便一路疾奔下山,伤口的血渐渐转为暗红,她知道安陵容剑上的毒已经引发了芙蓉醉,二十年前她没有毒死她,今时今日她终于让她再一次死在她的剑下,或许註定了她这一辈子的命要了结在那个所谓的母亲手中。 这样也好吧! 与其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不如陪他一道,同生共死,大致就是如此吧。曾经是芙蓉醉将他们二人牵扯在了一起,如今也是它让他们一道共赴黄泉。 如果不是他亦中了芙蓉醉前去夺取血菩提,他们又如何会相遇,也许这一生就将这般擦肩而过,从相识走到如今,虽然痛多过于喜悦,但还能执手今生,也算是上天的恩赐了,此时此刻,她是如此渴望着他怀抱的平静与安定。 据山路崎岖难行,长时间的奔行让毒素运行的更加快速。她想她离开朝歌前来这里,他是明白她的,她亏欠了修涯太多,穷尽这一生也无法偿还,她总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什么也好。 修涯一行人离开朝歌,奔行数日赶到百罗神殿的山下,远远看到山路上疾奔而行的人影,他勒马眺望片刻,瞳孔微缩,翻身下马。 身后越来越近的楼暗尘让她不得不更加迅速的赶下山,安陵容也许会心有愧疚的放过她,但她不会奢望楼暗尘也会,一提气,纵身自山坡处跃下,刚一落地一截青色的衣摆映入眼帘,顺着衣摆朝上望去,依旧那张俊美如玉的面容,神色之间难掩的担忧之色。 鲍看到她一身的血迹,修涯面色微沉,微微躬身朝她伸出手:“起来吧!”一如继往,润似清风般的语调。 对于她,他从来不忍伤害,亦不忍责备。、 她怔怔地望住那只伸她的手,微一敛眉,没有伸出手去,自己撑着站起身来,道:“谢谢。” 修涯伸在半空的手微僵,眼底掠过一丝落寞之色,缓缓收回手垂在身侧,目光落向她身后的方向,温声言道:“你先过去吧!” 话音一落,凌霄疾步上前带着她到安全的地方休息。 楼暗尘与安陵容一前一后从山坡处跃下,望着来人微一怔,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赶来了这里,二人目光不由自主掠向数步之外的凤浅歌。 “宣帝手脚够快的,这么快就来了。”楼暗尘依旧一脸笑意盈盈,丝毫没有盗人盗珠的惭愧之色。 修涯扫了一眼两人,眸光微沉,语气冷淡:“二位有何贵干?” 圣天帝目光直直地落在凤浅歌的身上,坦然言道:“当然是来拿人的。”他一向坏得光明磊落,要干什么自然不必遮遮掩掩。 安陵容直直望着凤浅歌的背影,心中纷乱如麻,她的伤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毒发了,要怎么解毒,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冒上心头,二十年来,即便面对再艰难的困境,她也未有如此复杂的心情,她在害怕,比面对夜家的时候还要害怕,她害怕自己真的会又一次害死了她,此时此刻,只要能够救她,她原意付出一切,即便是拿这条命去换,她也甘愿。 她是多么想像一个母亲一样,关心她,疼爱她,可是天意弄人,让她们母子走到了如今的地步,过去的二十年,她从未有一天做过她的母亲,这是上天的惩罚还是恩赐,让她们母女还能在有生之间重遇,也许这是重新给予她的一个机会,一个重新上她做母亲的机会,一个让她弥补她的机会。 第198页 “你一定有办法救她对不对?”安陵容侧头望向修涯,一脸希冀地说道。他是苍砻王,是凌驾于世人之上的苍砻王,他一定有办法救她的,他那么关心她,一定能想办法救她的,一定能的。 修涯愕然望着她,恍然觉得方才那句话是他听错了。 “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啊。”楼暗尘似笑非笑地出声言道“眼前的这位容贵太妃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不过她也是刚方才知道的。我当这天下之事没有一件能逃过你的掌控呢,没想到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修涯目光定定地落在安陵容的身上,当年将她带回来,他损耗过大,所以那么多年才一直未出现,后来也只是能隐约感觉到她的所在之地,至于安陵容是她母亲的事,他也并未知晓。“你不会看着她死的对不对?你一定能救她的对不对?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全都答应,要我的魂魄是不是,我给你,都给你,你快想办法救她!”安陵容一脸激动地奔至修涯面前,眼中满是乞求之色。 修涯漠然望着她,侧头望向数步之处的薄弱背影:“我会救她。”这数年来他心中一直所希望的,他要救她,不惜一切的代价也要救她。 “你会救她?”楼暗尘不屑地哼道“是杀了她,让她重新成为元清皇后吧!这是救人?还是害人?” 安陵容惊恐地望着他,要杀了她,不行,绝对不行。那是她的女儿,那是她失散了二十的女儿,她不能看着她死,绝对不能! 修涯默然不语,转身朝凤浅歌的方向走去,不再理会两人。楼暗尘扫了一眼众人,桃花眼瞳孔微缩,那个人果真没来! 他不管她了,那傢伙不是为她什么都不顾的吗?到底为了什么竟然忍心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且明知姓修的有何意图还不前来救她。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个人就这样甘心放弃。 “既然你已经到了,朕就在山上恭候你的大驾!”楼暗尘朝他的背影说道,转身便朝山上而去,反正他是要带人上山的,这时候他就懒得跟他抢了。 安陵容没有随他一道上山,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那薄弱的背影,目光沉痛无比,她不敢靠近,亦捨不得走远,她想要看看她,好好地看看她。 凤浅歌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暗自调息片刻。修涯远远看到便顿步未来上前打搅,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担忧之色。半晌见她调息完毕,他取过马匹上的水囊,举步上前道:“喝点水吧!” 她抬眸望着他,怔愣片刻还是接过了水囊,而后取出镇魂珠递过去:“我拿到了。” 他怔怔地望着那白皙如玉的掌心通体血红的珠子,温声言道:“你从来没有亏欠过我什么,反倒是我……欠太多了。” 凤浅歌淡然一笑,轻语言道:“过去的已经过去,谁欠了谁都不重要了。” 他缓缓伸出手接她手心之物,紧紧握在手心,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凌霄拿着皮裘上前禀报导:“皇上,大帐已经扎好了。” 修涯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皮裘倾在她的身上,她欲拒绝,他的手却紧紧按在肩头不容她有半分拒绝,她颓然垂下手去:“谢谢。” 他微微一笑,笑容中难掩的落寞,他从来不想听到她口中的谢谢,这个谢谢让他感觉自己离她好遥远,遥远的无法触及。 两人一前一后朝大帐走去,她低垂着眉,眼底若有所思。修涯微抿着唇,凝神听身后人的动静,似是等待着她开口的话,又似是害怕着她开口的话。 “我该走了。”她能做的,她该做的已经尽力去做了。虽然他没有来,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也想回去亲耳听他说明白。 修涯面色微沉,将唐九留下的药箱取出放到桌案上,平静地说道:“先把伤治了。” “我没多少时间了。”她望着他的背影说道,她的毒也发作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赶得及去见他,短短数日,却仿似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岁月,他们的幸福是如此的脆弱,一不小心就会支离破碎了。 “他不会来找你,也不会让你找到他。”他淡淡开口言道。 她心头一颤,秀眉拧起,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就这样弃她而去,心中一急,她转身欲出帐离去,她一定要找他问明白。 修涯身形一掠拉住了她,直直望入她的眼底:“他放弃你了。”他宁愿他会来跟他争,宁愿他会来救他,那样的他就是不配爱他的人。 可是他没有任何辩驳便放弃了,那是对于他的信任,亦是对她最深沉的情意。这样的男人,这样深深爱着她的男人,连他都不由佩服了,放弃她,不是他不够爱她,亦不是他爱得不够深,是爱得太深,宁愿自己单独承受失去的痛楚,也要许她一个安好的未来。 她怔怔地望着他,坚定地说道:“我不信。”她知道他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即便这一路歷经风雨,他都不曾放弃过她,又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弃她而去,一定是有她不知道且不得已的原因。 她使劲挣开他的手,修涯面色一沉,出手制住她的穴道,躬身将她抱到坐下:“毒性还可以控制,你不能再走让毒性蔓延。”别人怎么样她管不着,自始至终他所在意的只有她而已。 “你放开我!”她慌乱地嘶声叫道。 修涯默然不语,亦不再去看她的神色,他怕看到那双眼睛,他怕自己会再次因为那双眼底的神色而心软放弃。 他低眉解了她的衣裳,伤口处的血呈微微的暗红色。他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在盛着温水的盆中将巾帕打湿拧干,一点点擦去她伤口处的血迹,取出伤药细细涂抹在伤口处。 她唿吸颤抖地望着他的动作,她无法回报他什么,她亦无颜接受他的温柔与呵护:“修涯……未来的路还很长,也许你会重新遇到你的幸福,我……不值得你这样的守候,真的不值得。” 他手上的动作微一滞,唇角勾一丝凄凉的笑意,值不值得他心中有数,遇到再好的人有什么意义,那些人终究不是她啊! 她只是不小心忘了他,忘了他们曾经倾心相随的岁月。她也曾深深的爱过他,不顾的一切地为他付出过,只是那个时候他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生活,让她一直随着他流离失所,最后竟然让人加害死于非命。 他小心翼翼地处理了她的伤,将人放好在榻上,将厚软的皮裘替她盖上,温声说道:“你好好休息。” “是什么原因?”她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在朝歌城的只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定是知晓的。 他转头望着她,坦然言道:“是我让他走的,也是我不让他来的。”如果不是他向他说了那些事,他不会放弃的,确实是因他而起。 她惨然一笑,别开头去,眼底泪光闪动。元清皇后,又是元清皇后,为什么她要是元清皇后,为什么总是摆脱不了元清皇后,她不是她,她不要做她。 因为元清皇后,她来到了这里。因为元清皇后,修涯对她呵护备至。因为元清皇后,楼暗尘一再算计。如今就连他,也要因为元清皇后而离开她。 如果连他都放弃了,这一次她再也无法逃脱了,註定要成为那个元清皇后吗? 残阳如血,朝歌城内一片死寂。萧飏缓缓穿行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之上,神思恍惚,他们从相识到如今,从过去到现在好多好多的回忆纷纷涌上心头。好屡次他都险些忍不住出城朝百罗神殿而去,可是他不能去。 他是多么想真的能够与她白头到老,执手一生,然而他们的幸福总是那样艰难重重在,如今这一道鸿渊再也跨不过去了,他无法那样自私的留下,而让她的未来再也无法拥有幸福,他是多么想让她幸福的活着,即便将来的那份幸福不再是他亲手给予的。 再一次站在那高大沉重的城门之后,心思百转。那个人应该已经找到她了,没有看到他去,她会怎么想,一定在怪他吧! 转身正欲离去,身后的城门缓缓开启,唐九一脸焦急地冲进城来,看到他愣了愣便问道:“修涯和我徒弟呢?”说话间喘息不定,显然是长途奔行至此。 “去了百罗神殿。”萧飏平静地说道。 “百罗神殿?”唐九闻言愣了片刻,便赶紧道:“完了,你快去救人哪。”他也想去,可是这把老骨头真的动不了了。 “我不能去。”萧飏凤眸微敛说道,他不能否去破坏那一切。 “元清皇后復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那不是救她,是会让她魂飞魄散的,我刚从无尘那傢伙那里套出话来,修涯被那个木长老给骗了。”起初他也不愿相信,那个人为了这一切坚守了百年,如今才发现自己是被人骗了,因为一个谎言而执着了这么多年,若再害得她魂飞魄散,他不知道会再成什么样了? 第199页 不是救她?! 萧飏微怔片刻,便飞快的朝城外奔去,如果她真有意外,后悔的不止是修涯一个,亦是他亲生将她推上了那样的不归路。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大结局(十三) 大帐中,沉寂无声,修涯依旧没有给她解穴放她离去,她亦不再开口说话,几次试图利用内力冲破穴道,然而无济无事,她不得不承认他点穴手法的高明,不仅控制了她的行动,且还让她再也提不起半分内力。 萧飏不会来救她,她自己更是不可能只身从他手中逃离,唯一可以藉助的力量就是楼暗尘和安陵容,可是如今也只能等得上了山再说。 修涯默然坐在桌案之前,手中的书卷已经一个多时辰未翻过一页,目光时不时掠向榻上,此刻他心中是怨着他的吧,他不仅让萧飏离去,还这般软禁般的留下了她。他不忍这样对她,可是他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再继续等待下去,无论她是会怨他还是会恨他,他都必须完成这一切,只要她能够好好活下去,就算牺牲任何人,任何事也是值得的。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到榻边替她拉了拉皮裘盖好在榻边坐下,温声言道:“你有很多的话想说想问吧,想好了就开口吧!” 据她闻言,敛着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抿了抿唇开口道:“就算回到过去,我也不可能完完全全成为她。” 浮沉百年,人事已改,就算回得了过去,也回不了当初。聪明如他,不会想不到会有这种结果,只是明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为何还要坚守不弃。 他淡淡一笑:“那不重要了。”也许他曾经是企盼着能够回到过去,能够与她再续前缘。可是现在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能够好好活下去,将来不再受他所累,而生生世世无法拥有幸福,那样便足够了。 她霍然睁开眼睛朝他望去,那双明净的眼中盛满了万世千生的沧桑,他离她那么远,又是那么近。他不曾陪伴在她的身边,却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每个角落,可是如斯深情,她终究还是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她终究是个自私的女子,固执地追寻着自己心中所想家和温暖,留下他一个人世间流离守候,也许她曾经真的是元清皇后,曾经也深深地爱过她,但人世流离,她终究是无法坚守曾经的,这世上有太多事是他们所无能为力的,譬如人之生死,爱之得失。 “我们真的认识很多年了。”她望着他嘆息言道,除去曾经的元清皇后与苍砻王,他们还是认识了很多年。 “是有很多年了。”修涯微笑着言道,从百年之前的元清皇后,到方浅予的她,再到如今凤浅歌的她,真的已经有好多年了。 佛说人三世情缘,为何他们的三生三世都是痛楚不断,元清皇后和苍砻王无法相守一生,方浅予和容修走不到一起,修涯与凤浅歌更是已经背道而驰了。他们真的越走越远了,远得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方浅予曾经恨过容修。”她平静地说道,是他将她带入煞星,也是他一点一点地教会了她如何杀人,她不知道是该感谢他教会了她在那里生存的本领,还是该痛恨他将她带入那样一个残酷的世界。 她曾是多么痛恨那样的生活,就曾有多么痛恨他,那是一个永远也解不了的死结,纵然她可以放下一切不再恨了,但煞星的十年生活永远是她心中的梦魇,她不能当作完全没有发生过。 故而在锦江大桥上她那样残忍地让所有人都走上了不归之路,她告诉他,她捨不得他,不是那种捨不得,而是捨不得他一个人还活着,那一句,不是爱,而是恨。 当她的人生重新踏上了这片熟悉又陌生的时空,她彻底放下一切,重新开始生活,这个人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且与她再度纠葛不断,这就是宿命吗? 为了将她带回来就不惜帮助她的仇人,为了带回她就可以那样漠然的看着她在那残酷的血腥世界挣扎求生,如果这是所谓的宿世姻缘,这样的爱太累太痛了,她承受不起。 修涯淡然一笑,笑容中带着微微的苦涩,她又何尝知道他如何忍心看到那样的她,看着她痛苦挣扎,他亦感同身受。容修是他,也不是他。他终究不是那个地方的人,强行在那里出现已经是犯了大忌,他只是偶尔可以在那个人的身体出现,他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那里生活,所以他跟去了,因为陪伴了那样的十年,更加坚定他带回她的决心,更加坚定了他要改变这一切的决心,他不能再让她的未来因为他的累及,再度过上那样不堪的生活。 他知道那是一个死结,即便有天大的理由和苦衷,但伤害总是伤害,即便那不是他心中所想,但若没有他的出现,她会过得安宁幸福的。所以这许多年来,无论她如何误会于他,如何怨恨于他,他都未作解释,所有的苦与痛,他宁愿独自一人承受,也不要再为难于她。可是当她离他越来越远,他真的失措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挽回这一切,怕她离去,又不忍破坏她追寻已久安宁和幸福,只有退让,一步步退让,退到无处可退。 他渐渐开始明白,不是她不愿回来,是她怕了,怕再重复过去的路。是她累了,累得再无力去继续这样的爱。当歷经家破人亡,世事浮沉,她真的心累了,而他却依无法给予她那样一份平静。 要结束了,一切都快要结束了,只要让她不再让他所累,她的未来不再有他,她一定可以活得平安幸福。萧飏放弃了这一世的情,他又放弃了什么,百年的等待,三世的深情,他也在悄然放弃,都只为许她一个平静安好的未来。 “修涯,告诉我原因。”此时此刻,她放下过去种种恩怨,以无比平静的心态在询问着这个答案。 他淡然一笑,深深的望入她的眼底:“你只要再信我一次,信我不会害你。” 可是他不知晓等待他的是那样的一个难以相信的事实,他倾尽一生努力想要改变的一切,却被他亲手所毁。 第二百八十章 大结局(十四) 夜色深沉,百罗神殿灯火如通明,亮如白昼。屋内满座,却无一人出声,沉寂得令人屏息,莫长老神色凝重地望着一旁空落的两个座位,杨林抱剑站在空落的座位之后,面色平静无波,对于圣天帝这个人,他向来是十二分的放心,他是一向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的,更不让人占自己半分便宜,这精明如狐,兇狠如狼的人,是称霸天下的王者。 莫长老再度望向杨林,出声问道:“杨大人,圣天帝和容贵太妃到底去了哪里?”苍砻王已近山下,他们二人却不知所踪,连带着凤浅歌和镇魂珠也消失不见,若没有了他们的力量,要想敌过苍砻王仅凭他们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陛下一向属下交待行踪,办完事自然就回来了。”杨林依旧一脸平静地回话道。这些人如今大敌当前想起找帮手了,不过好像他们找错人了,圣天帝一向心思莫测,能利用他的人这世上还没出生呢,就凭这几个老傢伙。 莫长老嘆息出声,这话他问了数十遍,也得到了数十遍一尘不变的回答。他渐渐体会到养虎为患的含义,本是想扶持圣天帝来对付苍砻王,却养出一个更加难对付的角色,这样的人狡猾又兇狠,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孱弱少年,已经足以成为称霸天下的王者,不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人了。 他们倾尽一生心血培养出来的棋子,却已经反为棋手,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他学成了他们最精湛的武功,拥有了最深沉的心计,最冷血无情的内心,这样的人软硬不吃,比苍砻王更难对付。 正在众人沉默之际,一袭墨色锦袍的妖娆身影闲闲地踱入殿内,扫了一眼在座的人一脸凝重的神情,唇际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落在莫长老身上,一撩衣袍落座:“我有三个坏消息,各位想先听哪一个?” 站在他身后的杨林无语,这还有的选择吗? “什么消息?”莫长老镇定出声问道。 楼暗尘不慌不忙地接过杨林递过的茶盏,抿了口茶出声道:“第一个坏消息,姓修的已经到了山下了,刚去跟他打了个招唿。第二个坏消息,容贵太妃是凤浅歌的生母,估计不会再站在这一边了。第三个坏消息,凤浅歌和镇魂珠都已经在姓修的手上,容贵太妃也会站在那一边了。” 三个消息,一个比一个骇人,殿内众人一时面色都变了,齐齐望向莫长老和楼暗尘的方向。那一袭墨色锦袍的男子却全然与自己无半分关系一般,伸了伸懒腰起身:“天色不早了,我回房睡了。”折腾了老半天,累惨他了,还要留足了精神明天看戏呢! 杨林很忠心地跟在他身后一道离去,他这位主子一向如此,从来只顾自己,管你什么大难临头,他照吃照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楼暗尘!”莫长老拍案而起,一脸凝重之色,在这样生死的最后关头,他就撂下几句话就拍拍屁股去睡大觉,他们数十年培育的心血就是养了这样的一个人吗? 第200页 “莫长老还有事?”楼暗尘回头一脸睡意沉沉,眼神中清晰的传达了他的不悦心情,敢这么连名带姓叫他的,除了那女人,他是第一个,若不是看在曾经助他登基的份上,此刻那人已经是他脚下的死尸一具。 “如今凤浅歌和镇魂珠都落在了苍砻王手中,就连容贵太妃也将站在他那一边,我们所有的计划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动,圣天帝还有心安眠吗?”莫长老起直直逼视着他的眼冷声问道。 “你们不是还有个元清皇后握在手中吗?”楼暗尘勾唇一笑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头也不回地离去。 大殿内一片唏嘘,莫长老望着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又恨又气。 “真的不管不顾了?”杨林低声问道。 “这些老东西想什么朕还不知道,一会准来扰朕清梦。”楼暗尘笑语言道,这些老傢伙想拿来他当枪使来对付姓修的,打错算盘了“你下山前去朝歌打听看看姓萧的在搞什么,竟然放着自己的女人在这里不管了,还是不是个男人?” 杨林无语,一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去。” 楼暗尘回房倒头便睡,一个时辰之后房门如他所料的敲响,莫长老及几个族中长老前前后后进到他的房中,榻上的人半倚着身子扫了一眼开口道:“各位都梦游到朕这房里来了?”明显地睁眼说瞎话。 莫长老一行人几近气结,压下心头的怒意干笑着各自坐下:“不知圣天帝明日有何打算?” “打算?”楼暗尘摸着精緻的下巴思量片刻“朕是打算明天好好看戏。”毫不掩饰自己的邪恶思想,莫长老面顿时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 “圣天帝真以为自己就能一人力敌于他不成?”莫长老望向他认真言道。 楼暗尘闻言面色微沉,那个人的真正实力他确实不曾真正了解。 “百年之前,百罗族中身手矫捷者不亚于你,但都死在他的手中,那个时候……他还是苍砻王,今时今日的他比之当年有远远过之,若不是心有顾及,还容得下我们活到今日,这百罗神殿,要么是他的葬身之地,要么……就是我们的死亡之墓。他等了这么多年为了把那个女人復活,我们也等着这一天的到来。”说话间眼底掠过一丝阴鸷。 楼暗尘望着莫长老眼底微妙的变化,眼底若有所思,看来这个老傢伙还有事瞒着他没说,这些人就算再蠢,也不会这么久没发现那女人下山的事,难道……故意为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莫长老的神色,思量着对方到底在作何打算。 “那莫长老想要如何呢?”楼暗尘桃花眼微眯,似笑非笑地出声问道。 “我们还有元清皇后在手,镇魂珠,凤浅歌,元清皇后,凤浅歌他缺一不可,至于开启镇魂珠的魂魄,容贵太妃……”凤浅歌会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一点确实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一变故是他们任何人都始料不及的。 楼暗尘眸光深沉,静然听着莫长老的一系列的计划,所有的计划天衣无fèng,为何他还是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而且是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这姓莫的老傢伙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姓修的就一定要元清皇后活过来不成,做这么多就为了这些?”楼暗尘望着莫长老出声道,就算可以让元清皇后復活,那凤浅歌呢?她该怎么办?而那姓萧的明知她身处险境也弃之不顾。 莫长老望向楼暗尘,沉默良久之后出声:“因为当年苍砻王的执意而为,镇魂珠失去控制,吞噬了很多人的魂魄,元清皇后也在那场浩劫中几近魂飞魄散,也从那时起,与苍砻王命运相连,苍砻王所背负的罪孽都要在她身上应验,生与鲜血结孽,一生不得善终。传说只有让元清皇后重新活下来,才能解开诅咒。” 生与鲜血结孽,一生不得善终。楼暗尘桃花眼微微眯起,难怪她杀人的手法是那样的熟练,那是一个曾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才练就出来的警觉和身手,他从没有去认真想过。 姓萧的也是因此才没有跟来吗?就这样甘心放弃她…… 平生第一次,他因为一个女人而彻夜难眠。他自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当所有事的过去,站在她身边的只会是他。原来他错了,他从来都未走近过她的心,永远都只在她的世界之外。 次日清晨,楼暗尘依照莫长老所计划的出现,从百罗神殿销声匿迹,隐在暗处观察一切动静,这个看似精密的计划背后还有他所不知道的阴谋,在这个时候,他也犹豫了,是要留下她,还是放开她。 修涯带着她很快接近百罗神殿,看到那座依旧伫立的神殿,他眼底骤然之间暗潮汹涌,百年之前这里的一切歷歷在目,那样痛彻心骨,每每忆起都让他痛悔不已,这里是他一生都不愿踏足的梦魇,可是今时今日,他不得不再一次将她带到这里。 所有的恶梦从这里开始,就从这里结束吧! 凤浅歌被制着穴道,不能动亦不能语,侧目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思绪,心莫名被揪得紧紧地,让她几近无法喘息,恍似有不属于她的思绪纷乱的涌上心头。 半晌,他侧头望着她,一如往昔的温润笑意,似三月的见春风:“再信我一次就好,我不会害你,从来不想。”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不能开口又不能动身离去。越是接近这个地方,她越是恐惧,似是在害怕着即将到来的事,亦是怕自己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再也回不去聆风小筑,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孩子出生成长,再也看不到那满院的紫藤盛放,再也不能陪他看日升日落…… 他们的幸福总是如此的短暂,又如此的脆弱,禁不起命运的颠覆。 她还来不及与他辞别,来不及告诉他,遇到他是她莫大的幸运,那些美好而短暂的过往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只是在将来,她可还会记得他? 通往百罗神殿的路,极为短暂,又似极为漫长。每一步他都走得如此小心,曾经踏上这里是那样一个不堪回首的过去,今天再一次走上这条路,等待他是希望的曙光还是绝望的深渊? 随行的侍卫个个皆是以一敌百的高手,面对莫长老的阻拦他没有半分退却,那样万夫莫挡的气势,一步一步踏入百罗神殿,步上山顶的神坛。 她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中,这条路是那样的熟悉而陌生。很多年前,苍砻王也是这样带着元清皇后一步一步走上这座神坛,所随行的侍卫也是这般遇神杀神,遇佛灭佛,一切都如曾经的画面在一一演绎,恍然又是百年之前的一个轮迴。 安陵容一脸平静地跟在身后,二十年来,她是这世上最不堪,最不负责任的母亲,让自己的骨肉二十年来受尽苦楚而不自知,一次次地加害,一次次的利用,别说是她无法原谅她,她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这一路走来,她想明白了,这一生她所执着的仇恨已经没有意义了,唯一所希望的就是让她的女儿能够好好活下去,纵然她可能再不是她所生的女儿,起码未来能够活得好些,这样也好! 楼暗尘漠然隐在暗处看着外面的厮杀,目光却一直落在那莫长老的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面上微妙的神色变化,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傢伙,所有事都藏得那样滴水不漏。 凤浅歌被放在神台之上,目光所及只有那片霞光满天的苍穹,她被封闭了所有的感知,听不到,闻不到…… 凌霄所带之人很快寻到了元清皇后,将其带到放在神台之上,安陵容亦在其列,三人并肩躺在偌大的神台之上,她侧头望向凤浅歌的方向,二十年来她未曾好好做过她的母亲,此时,她愿用她毕生所有给予她一个安好的未来, 神坛之内渐渐升腾起刺目的红光,远远望去,仿似山头盛放了满目的曼珠沙华,鲜艷如血色一片,那样刺目而惊心。 妖异的红光自他体内流出,缓缓汇聚一圈红色的气流旋绕在悬浮于半空的镇魂珠,安陵容被莫名的气流带着升在半空之中,红色的气流缓缓汇聚到了她的四周,一圈一圈地绕着,她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缓缓消散成灰烬一般,消失殆尽。 楼暗尘隐在暗处望着那惊心的一幕,目光不由望向凤浅歌的方向,这样……真的可以救她吗?他曾是那么想要留下她,此时却找不任何理由来阻止这一切。 元清皇后和凤浅歌的身形缓缓升起,悬于半空,她望着下面那红瞳妖异的男子,眼神悲伤而绝望。修涯抬头望着她们,眼中满是希冀,她会活下来的,一定会的! 然而……元清皇后的身体顷刻间转为透明。凤浅歌只觉如置溶浆般的灼痛,仿若有无名的火在她周身燃烧,要将她烧灰烬。修涯瞳孔骤缩,一切不是如他所料的开展,多年前那绝望的一幕再度流转眼前,他竭力想要出手阻止这一切,然而一切都已经失去了他的控制,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心头。 第201页 一道白光裂空而至,生生断开了那红色的气流,瞬间元清皇后如安陵容一般化为灰烬,凤浅歌自高空直直落了下去,萧飏小心翼翼接住了她,满脸自责,如果他跟来了,或许早点赶来了,她就不会受这样的苦…… 她望着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她想开口叫他却叫不出一个字,只是望着他笑,如百花尽放,倾尽一生的风华,那样的绝美而耀眼。她想要深深地望着他,眼帘却不受控制的合上,她用尽力气望向另一个方向,那一袭青衫的身影正一脸绝望地望着她,沉痛,悔恨,自责在他眼底涌现…… 有无数的光影在她眼前疾速掠过,熟悉的,陌生的,遥远的,眼前的……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她也深深朝那黑暗的深处坠落。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结局(十五) 唐九随之赶到了百罗神殿,看到神坛之内的一片狼藉,连唿吸都不由颤抖,终究还是晚了吗?他小心望向萧飏所在的方向,那张极致完美的面容血色尽失,苍白的薄唇紧抿着,凤眸低垂望着怀中的女子。 山顶一片沉寂,只有寒风唿啸而过的声音,冷风如刃般割在每个人的身上,这样的痛又怎及得上此刻他们心中之痛。唐九屏息小心翼翼地走近前去,躬身探着她的脉息,那如游丝般几近虚无的脉息,让他这号称医毒双绝的鬼医也心生绝望。芙蓉醉的毒已经让数十年来她的身体严重受损,方才镇魂珠的一击是足以让常人致命的,虽然萧飏已经尽力解救,但那样的力量又岂是一般人可以阻止的。 萧飏定定望着那张苍白的面容,企盼着她能够睁开眼睛,企盼着上天能赐予他一个奇蹟来临。都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那样轻易妥协,如果他有细心去了解这一切,也许……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他苍白的唇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修长白晳的指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髮丝,轻轻抚过她冰冷的面容,轻浅低语:“累了吗?累了就睡吧,我们这就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似是怕惊忧了睡梦中的她,躬身轻轻将她抱起,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每一步都走得那样沉稳,她只是累,累得睡着了…… 修涯站在数步之外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直到带着她离去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他依旧怔怔地望着那个他们所离去的方向。 “啊——”撕心裂肺的声音自山头传出,声声悲悽。 他不是想害她的,真是不是。他倾尽一生的努力想要改变他们联的命运,让她的未来可以不再受他所累,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一次将她推入了更加万劫不復的深渊。 唐九望着那几近癫狂的帝王,亦亦感受到他心中的悲痛。他从来不想伤害,却总在不经意间将她伤得遍体鳞伤,曾经的一场浩劫已经让他痛不欲生,这一次不但元清皇后,连她也…… 这样的结果,让他如何承受。 唐九望着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镇魂珠是煞气之物,是不可能用来救人的,当年的木长老在临终之间说了谎话,不是要让他救人,是要让他和元清皇后都毁灭殆尽,他执着百年的信念,到头来只是一句可笑的谎言,他又害了她。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他望着远处的云天浩渺,笑意薄凉。 唐九站在一旁,默然不语,这些事的对与错,又岂是那么简单就能明了的,他想救她,一直都想救她,他有什么错?他想给她一个安好的未来,又有什么错?他那样深深地爱着她,又有什么错? 只是上天对他们太过残忍,不得相守,却要如此折磨。 他们之间,无论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本以为拥有了镇魂珠的力量,他可以改变这一切,原来……什么都不曾改变。 楼暗尘隐在暗处望着那一幕,看到萧飏带着她离去,颓然转过身走开,此时此刻,是他出手的最好时机,可以一举除掉他们两个,从此放眼天下再无敌手。曾经一心坚持的天下霸业,此时竟然觉得那样无力。 他赢了吗? 不,他没有,他输了。 也许那不是输,是他未真正走近过她的心,他们的世界。 从始至终,他都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亦没有心中所爱,坐拥天下又如何,那终究是个华丽的牢笼。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冰冷死寂的黑暗。无论她是如何努力都走不出这边黑暗,她叫着很多人的名字,叫到声嘶力竭也无人应她,她朝着一个地方向飞快的跑,飞快的跑,无论跑多远,尽头还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蓦然之间,黑暗中有阵阵淡淡的紫藤花香飘荡而来,她寻香而去,花香愈来愈浓,眼前忽地闪现一大片白光。黑暗褪去,她怔怔望着那高大沉为重的城门,苍劲古老的字体书写着,气势恢弘的两个大字:朝歌。 朝歌?! 她回到朝歌了吗? 她轻轻抬手抚上那厚重古老的城门,在数日这前她也是这样站在这座城门之外,她不觉回头去看,此时,她的身后再没有他了。 城门缓缓开启,她霍然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丰神如玉的面容,青衫磊落,润似清风,单独在站在空寂无人的长街,身形寂寥。 四目相对,默然而立,恍若已然隔世般遥远。 他总是能够这轻易的找到她,即便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亦是如此,这……是不是也算一种缘份? “你怎么……?”凤浅歌望着她出声问道。 他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你忘了,我跟人是不同的。”他已经不再是常人,早在百年之前他就已经是游荡于这天地间的一缕荒魂,自然也能很快感应她的存在,找到她。 她默然不语,举步朝城内走去,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可以如此平静地面对他,他说他不会害她,她是相信的,即便到现在她依旧是相信的,只是有些事就算是他,也是始料不及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她走到他的面前,轻声问道。无论是与非,对与错,事已至此,她不怪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人,她不怕死,只是萧飏……他又要如何面对她的离去。 他淡然轻笑,掩去了眼底的苦涩,转身朝城内步去,他倾尽一生努力想要改变的,却什么都没有改变,伤害已经造成,又何必多做解释呢? 她微怔片刻,开口唤道:“……阿步。” 前方的背影勐然一震。阿步,阿步,这世上会唤这个名的,只有她了,只是她已经遗忘了太多年。 第二百八十二章 心若相惜,誓不言悔(最终大结局) 他蓦然顿住脚步,眉眼之间却缓缓洋溢起喜悦的色彩,只因为那一句阿步,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很多年都不曾听过,久远得连他自己都快遗忘了。 空寂的长街,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她没有上前,他亦没有转身。 偌大空寂的朝歌城,只有他和她,这曾经是他们携手建起的苍砻都城,是曾经很多人都想来到的乐园,城池依旧,人事全非,他不再是当年那意气风发的苍砻王,她亦不再是那巾帼鬚眉的元清皇后,几经辗转,他们之间已经错失了太远。 她怔然站在他身后几步之外的地方,神色复杂:“我……”她不知该如何去解释这一切,曾经她是那样彻底地遗忘了关于他的一切。 “现在你是凤浅歌,还是……方浅予?”修涯出声问道。凤浅歌是属于那个人的,她的人,她的心都是属于那个人的。 她默然,无以为答。方浅予是她,凤浅歌也是她,她又该如何来回答于他。 她的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修涯平静地转身走到他面前,微笑道:“看来,你并没有完全记起来,这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 曾经她对他说,遗忘是一种幸福。如今才知道,那对于遗忘的人也许是幸福和解脱,可是对于被遗忘的人是多么的残忍。 “我以为我可以救得了你,到头来却是害了你。”他望着她眼底难掩的沉痛之色,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及时出现,或许……连现在这样的她,他都见不了。 她垂眸不语,他是想救她的,一直都是,只是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他心中所想,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怨不得任何人,也怪不得任何人。只是萧飏……,她答应他一定会好好保自己,平安回去,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他是那么希望她可以好好活着,她终究还是无法做到,不能再陪伴于他,不能再单独拥有他的笑容,留下他一人独行于世,她何以忍心。 第202页 修涯目光缓缓黯淡了下去,出声道:“走吧。”他知道此刻,她是凤浅歌,属于那个人的凤浅歌。 沉寂的朝歌城,空旷无人的长街他们缓缓而行,就这样一直在这里生活,是不是也算一种相守,没有外来的纷争,没有皇权争斗,没有勾心斗角,无关过去与未来。 幽幽的朝歌城,清冷而寂寞。 帝宫依旧恢弘壮丽,却显得那般的空旷寂寥,紫藤花依旧开得那般绚丽多姿,她探手想抚过她些花朵,手却恍如空气般从花间穿过,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眼底掠过一丝失落,她怎么忘了,她已经不再是人了。 修涯见状走到她身旁,微笑言道:“把手给我。” 她怔愣着忘着他,终于还是伸出了手。他淡笑着握住她手,片刻之后松开道:“你再试试,能不能摸到?”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面上渐渐泛起笑容,她可以摸得到东西。修涯默然立在一旁看着她,良久之后出声问道:“你……想回去吗?” 回去?! 她微怔,淡笑着走开。来到这里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她不敢去想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萧飏又是什么状况? 她的沉默无疑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她没有放下那个人,一刻都没有。她想回去,只是她没有办法回去而已,他曾经自私的想,他们可以就这样在这里一生活下去没有别人,只有他们,永永远远地相守在此,不管世间浮沉,不管时间流逝。 她站在帝宫的玉阶之下,仰望着那宏伟的宫殿,恍然看到曾经帝后临朝盛世之景,那样的恢弘而壮丽,万民朝拜。 曾经可以那样不顾一切的她,几经浮沉,也走得累了,曾经那样如火的热情已然在岁月的浮沉中褪尽,沉淀为无尽的沧桑。 她举步迈上那通往帝宫正殿的玉阶,神色沉静,轻声说道:“修涯,我们都走得太累了,再也承受不起那沉重的爱情。”歷经世事,她无法再像曾经的元清皇后那样自取灭亡般的决绝“有的时候我也希望自己只是凤浅歌,可是过我嚮往中的平静生活,可我终究不是,我的生命中还有一个方浅予的存在。”也还有一个修涯的存在,即便她不愿去深思细想,但也无法否认他们的存在。 此时此刻,说着话的是凤浅歌还是方浅予,她想,他是明白的。 她是遗忘了他吗? 不,没有,她只是放得太深太深,元清皇后的爱已经拼尽了一生的热情,也许他们之间註定是无法相守的,爱得深亦痛得深,经歷无尽岁月,他们依旧还是两两相望。 修涯举步与她并肩而行,眉眼沉静,一如很多年前情景一样,他们就是如此并肩踏上这座帝宫俯瞰万民,只是曾经繁华的朝歌城已经一片空寂。 一步一步走到玉阶的最高处,望着渺远的天际,似是要望穿那无尽的岁月时空。此时的他们,不知该有一种什么样来形容,是夫妻,是恋人,是故人,是知己,是亲人…… 也许他们之间已经不仅仅是爱情的存在,有了太多的纠缠,太多的过往。 她侧头望着她,说道:“我曾经爱过你,现在亦无法否认我爱他。”这是坦然,是推心置腹的坦然,关于他们三个人,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可以毫无顾及的坦然。 “我知道。”他微笑着说道,没有愤怒,没有嫉妒,只有平静宁和。他甚至有些庆幸那个人的存在,起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给予她嚮往中的幸福生活,那是他倾尽一生也无法给予的。 萧飏就像是她生命中的一个美丽的梦想,一个关于爱情幸福的梦想。她是那样嚮往平静的生活,却一直求而不得,当这份期盼已久的幸福终于来到,她毫不犹豫地去伸手抓住。 “浅浅,也许……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他望着她,目光灼灼而深情,俊美如玉的面上绽着冬日暖阳般的笑容。 他们的过去太沉重,沉重得让他们无法负荷,也许无尘说得对,是该放下了,他所谓的相救,他所执着的信念到头来都是害了她,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救她? 她侧头怔怔地望着他,思量着他话中的意思,也许现在对于他们是一个新的开始,可是对于萧飏呢?她无法去想像这一切所带给他的伤痛,他是爱得那样深沉而内敛的人,他是那样深深将她放在心上,他将他一生所有的爱与深情都赠予她,她就这样离开了她的世界,连句辞别的话都来不及言明。 新的开始,又该从何开始。她是何其幸运的一个女人,一生之中可以拥有两个如此优秀的男人这般的深情相待,然而她辜负了修涯,却也未能萧飏相伴一生,到头来,两个人她都负了。 “回去吧!他在等你。”他望着她微笑着说道。他们之间即便可以这样相守,也终究是无法幸福的,不是她不爱他,亦不是他们爱得不够深,只是上天没有给予他们祝福。 她面色顿变,这才真正明了她话中的意义,急切出声道:“修涯,我……” “回去吧!他在等你。”他笑着重复道。那个人给予她的,是他倾尽一生也无法给予的,既然救不了她,就让那个人带给她幸福吧! 她还来不及说话,便被他带着几个起落奔向朝歌城门,高大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冷凉的风迎面而来,缓缓形成巨大的漩涡要她将拉入进去,似有着熟悉的声音在传来,带着幽幽的紫藤与梨花的香气。 她不可置信地转身望着身后那一袭青衫磊落的男子,她想伸手去抓住他,却离他越来越远,身体不受控制的沉入那漩涡之中,他依旧站在那里,冲着她笑似春风般醉人,倾尽一生的温柔。 看着她渐去渐远的身影,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追近几步,明澈的眼底盛着莫大的希冀:“浅浅,如果有来生,我还在开满紫藤花的地方等你,你愿与我约定吗?” “我愿意。”没有片刻的犹豫和迟疑,这一生还不了他的,若有来生她一定会还。 可是……他会有来生吗? —————— 苍月24年,宣帝诏于天下,禅位于九章亲王。 苍月24年春,九章亲王率其史二皇子萧恪,其弟十二皇子萧天痕回京登基,世称应帝。 九章亲王妃立为端敬皇后,六宫无妃。 二皇子萧属敕封恪亲王,十二皇了萧天痕敕封景王。 三月的阳光温暖如水,汴京上下,十里红妆,镶金的红毯从皇宫正门铺到了汴京北门,一袭龙纹雪色锦袍的男子缓缓从北门进来,完美如仙的帝王宛若踏云而来的仙神,耀眼得胜过这三月的阳光,他的背上背着一名身形薄弱的女子,每一步都得沉稳而小心,似是怕惊醒了背上沉睡的人。 萧天痕和琉香两人随在其后,望着前方的背影,琉香不由鼻头一酸,小姐已经这样一年了,所有人都说她是死了,四皇子始终不信,依旧每天照顾着她,从更衣到梳洗,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不让任何人插手,每天像往常一样与小姐说话,然而空寂的房中却始终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他与她下棋,与曾经小姐那样,左手与右手对弈。 直到两个月前,汴京有昭书送来燕城,宣帝退位失踪,他们一行动身前来汴京,再度踏入这座繁华的都城,只觉恍然如隔世,往世歷歷,人事全非。 七年前,她与小姐一道也是从这北门回京,次日见她披上嫁衣送上花轿,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们的生活就已经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灾劫重重。 出嫁,错嫁。 封妃,立后。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有她一生这样的荣耀,这是她第三次封后,从曾经的元清皇后,到现在的端敬皇后,有如此殊荣的她可算是旷古铄今的第一人。 萧飏眉眼沉静背着她沿着红毯一步一步的走着,他曾以他已经走出了那座皇宫,但终有一天他还是走了回来,这便是他的命运。 暖暖的阳光流泻着,背上的人在阳光的照耀下,绝美的面容白是几近透明,修长的睫毛如金摺扇一般动人,恍若蝶翼般的眼帘微微颤动了下,缓缓掀开眼帘,看到那熟悉的侧脸,她唇角颤抖地扬起起笑容,一滴热泪自眼角滑落,滚烫的泪滴落入他的脖颈,他脚步一顿,身形剧烈一颤,他多么想转头去看,却又害怕再一次看到令他失望的结果,一年来他有多少次这样满怀希望地去看,最后只是满心失落。 “……四哥。”耳边传来他眷恋已久的呢喃声,长久的沉睡,让她的声音有些低哑。 他薄削的唇缓缓扬起明亮的笑容,耀眼得让人炫目,他知道,她终于回来了。 她怔怔地望着她,腹中阵阵的绞痛将她越来越清醒,脸上血色渐失,颤抖地出声:“我……我肚子疼。” 第203页 萧飏一听面色顿沉,小心地将她放下,琉香与萧天痕一见欣喜若狂地跟近前来。 “四嫂,你这一年都干什么去了,再不醒了,四哥都快成傻子了,你不知道这一年,他天天跟个傻子似的跟你说话,陪着你,理都不理我们,我……”萧天痕一上来就赶紧控诉着萧飏这一年的恶行。 萧飏凤眸一寒瞪向他,萧天痕乖乖住了嘴。 “小姐,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琉香见她冷汗直冒赶紧问道。 萧天痕望了望,凑上前道:“四哥,是不是要生了?” 要生了? 凤浅歌闻言低眉一看,自己曾经的苗条身材已经不復存在,那知何时已经鼓起的肚子传来阵阵剧痛,她喘息着抬头望向扶着他的萧飏:“这……这哪来的?” 她肚子里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萧飏微微皱了皱眉,一把将人抱起飞快朝皇宫内城而去,皇宫之内顿时忙碌开来,御医,接生嬷嬷在坤宁宫进进出出,萧天痕几人在外室等得揪心,琉香慌忙从内室出来道:“你快去找二小姐过来帮忙。” 萧天痕愣了愣,一拍脑门儿道:“我怎么忘了,二嫂生过孩子。”说罢赶紧朝宫外而去。 也难怪凤浅歌一时难以接受,从百罗神殿回到燕城,她虽未死,却也是气息微弱,唐九随后也到了燕城,诊断之下说她已经怀了身孕,并设法以药物将胎儿保住,孩子在腹中一天天的成长,小姐却始终未醒。 她转手去梳妆檯取了一方巾帕,一转身将桌上的东西不慎碰到了地上,转头一看眸色微沉,那是一支玉钗,玉色通透,那是曾在小姐头上见过的一支玉钗,曾经有个人拿着这支玉钗,绾起了她的三千青丝,只是如今……那个人又去了何方?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就如同没有知道他从哪里来? 她躬身拾起玉钗,温润的触感一如记忆中那个青衫磊落,润似清风的男子,他是苍砻王也好,是宣帝也好,他只是一个深爱着小姐的男人,只是他们之间註定没有结果。 内室之中,传来儿嘹亮的哭声,嬷嬷抱着孩子一脸欣喜地出来:“恭喜皇上,是龙凤胎,一个皇子,一个公主。” 萧飏激动地望着两个孩子,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两个小傢伙就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她的骨肉,琉香放下手中的玉钗急奔至近前,看到一向英明神武的帝王,此时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抱着女儿,姿势笨拙,好不滑稽。 “快抱给小姐看看。”琉香掀开帘子让他抱着孩子进去。 床榻之上,凤浅歌虚弱地笑着,汗湿的碎发沾在她瘦削的面庞,唇色还有些许的苍白。她望着渐行渐近的人,目光溢满了温柔。 萧飏将孩子抱近床前小心放下,笑得有些傻乎乎:“我们的孩子。” 凤浅歌瞥了一眼,哼道:“从哪蹦出来的都不知道。”她刚一睁眼这两个傢伙就来折腾她,连怎么长出来的她都不知道。 人家生孩子哪个不是怀胎十月,她倒好,一睁眼他们就从肚子蹦出来,啥事都省了。 萧飏望了她一眼,薄唇始终上扬着,望着低眉逗弄孩子的女人,眉眼间溢满温柔的笑意,甚至不敢相信,他曾期盼的一切就在眼前。 “小姐,快给小皇子和小公主取个名字啊!”琉香笑着出声道。 凤浅歌闻言,瞥了眼萧飏:“问他别问我?” 萧飏抱着女儿笑了笑,思量片刻道:“儿子叫念儿,女儿叫萧雅。” 念儿,念的是谁? 念雅,念涯。 三年之后,应帝禅位于景王,封恪亲王为辅政王,协助新帝处理朝政,应帝与端敬皇后离京,踏遍山川万里,看尽了东华山最艷丽的桃花满园,江南最广阔的碧荷万里,香宁最瑰丽的漫山红叶,天山最壮丽的千山银妆…… 天山脚下,她望着山顶的皑皑白雪,忆起曾经大漠落日之下,那青衫磊落的男子铮铮如誓言的话语,那个没有陪伴在她身边,却出现在她生命中每个角落的男子。 她侧头望向身旁丈夫,温柔说道:“四哥,遇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话音一落,站在身旁的萧念仰头稚气的小脸问道:“幸福?爹爹幸福是什么?” 幸福?! 萧飏淡笑不语,凤眸流溢着无尽的温柔望向身旁女子,探手握住她的手,幸福就是你还在我身边,我还看到你。 幸福,不是得不到的,也不是已失去的,是此刻我们所拥有的。 ??—————— t市,宁静祥和花园洋溢着淡淡的紫藤花香,简单的小洋房内有阵阵菜香飘来,身着米白色针织毛衫的女孩背着画夹进门,脖颈间一颗红色的珠子,珠子上有金色的冗杂花纹,厨房内繫着围裙的妇人听到响动出声:“是小浅回来了吗?” 女孩放下手中的画具,换了拖鞋进了厨房却被里面的人推了出来:“出去,出去,你爸在花园下棋,快叫他一起洗手吃饭了。” 女孩笑了笑,朝花园走去,紫藤花架之上,中年的男子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望着棋盘眉头紧皱,手中的棋子摩挲了半晌也未落下。 一只手悄悄拈了棋子,啪一声扣入盘中,笑嘻嘻地道:“爸,你笨死了,下这里不就行了。” “啧!小浅,你又打搅爸爸下棋。”被扰了棋兴的中年男子抬头佯装不悦地望向女儿。 女孩笑了笑拉他起身:“好了好了,一会吃了晚饭我陪你下两盘成不?” 中年男人闻言眉开眼笑起身,刚站起身又道:“不行,今天你是画展的庆功舞会,人家今天去参加的礼服都送来了,放你屋里呢?” “舞会?我不去?”女孩一听便垮下脸来“我一个画画,跳什么舞,晚上还得去画廊呢。” “不去?”中年男人侧头望着她“那好啊,明天各家报纸的头版头条就写着新锐画家方浅予庆功会开天窗,有得热闹看了。” “好好好,我去,我去。”女孩无奈地应道。 盛和饭店的花园,宾客络绎不绝,一袭简单的紫色礼服的方浅予刚一出现就混入的记者围堵而上,她平时最怕就是这场面一见有人上前,掉头就跑,刚一转身便一头撞进一人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她捂着额头连忙道歉。 俊美如俦的男子望着她浅笑,探手抚了抚她被撞的额头:“没撞伤你吧!” 方浅予望着对方一时有些怔愣,要知道平时若有哪个男的敢把手伸到她身上,早被她一脚踢飞了,微一愣发现自己的窘怕,抬手理了理头髮,手习惯性地抚上颈间的项鍊,却是一片空无。 “我的珠子呢?”她慌乱地摸头颈间,方才还戴在自己身上的,怎么不见了? 那是一直跟着她的护身符一样的宝贝,一定不能丢的。她连忙四下去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急得她手忙脚乱。 “是不是这个珠子?”方才她撞的男子拿着通体血红的珠子递到她面前,笑容温和。 她望着他手中之物,顿时喜出望外:“是它,就是它。”连忙一边答谢一边取回珠子。 “它对你很重要?”那人问道。 “嗯,非常重要。”她紧紧握着手中之物,神色间依旧有些紧张“方才谢谢你了,我叫……” “你好,方小姐,我叫容修。”他笑着伸出手。 方浅予微一愣,随即笑了笑:“方才……谢谢你了。” 悠扬的舞曲缓缓而起,伴随着满园的紫藤花香,有浅紫的花瓣随风飞扬而起,她抬手接住手中的花瓣,唇角不由勾起笑容:“是紫藤花。” 容修优雅浅笑,绅士地探出手去,道:“美丽的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她望向对面俊美而优雅的男子,望向那只手目光有些怔然,缓缓抬手将手放到那只手中,宽厚而温暖的轻轻扣着她微凉的手,有熟悉的温暖丝丝传来,从指尖蔓延至心底。 舞曲悠扬,二人相视一笑,翩然起舞,进退迴旋间,每一个动作优美而契合,俨然成了舞会中最美的一道风景。 新的相遇,新的开始,属于他们的故事在新的时空缓缓开启。 幸福,从这里起点。 ————全文完———— 谢谢亲们一路的支持,每一条留言,晴子都铭记于心。这个故事的后期,因为身体原因更新实在对不起亲们,最近回了老家,感冒发了高烧在住院,这几天写得少,谢谢这几天帮我传文的朋友。 本文要写的不过就是一句话,幸福,不是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而是紧握于手的。修涯是执着于已失去的,楼暗尘的执着于得不到的。 第204页 修涯成全了小四一生一世一双人,小四也成全了他,给了他们一个新的相遇新的开始,有一个地方我写得很隐晦,修涯倾尽一生未能改变的命运,在小四手上改变了,小四把自己的未来给了他,让他脱离了镇魂珠可以重入轮迴,代替自己陪伴在她的身边。 谁爱得多,谁爱的深,都不再重要,他们爱着,曾经如是,现在如是,将来亦如是。 幸福,不是得不到的和已失不去的,是现在所拥有的。希望看文的亲们也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幸福,用心珍惜了,才不会后悔。 亘古的思念——修涯 我的一生,本该如这世间所有的人一样,然而却因为有了她的出现,而让我的一生因此颠覆,或许我的爱情,亦如我的名字一样。 步殇,步殇,步步皆殇。 她说这个名字太过悲凉,便唤我修涯。 初相见时,她是浪迹红尘的叶浅,那样洒脱如风。我是前来为质的苍王世子,伪装示人。她是第一个一眼看穿我的人。 具再相见时,她是惊绝天下的夜家二小姐夜浅,苍月帝的未来皇妃。我依旧是身为人质的苍王世子,扮演着我的角色,矇骗他人。她不拆穿亦不点破,恍似是在欣赏一场好戏般的等待着我的一举一动。 她是那样的耀眼而绝代风华,我从来不知道世上有一种女子可以像她活得那样洒脱,那时候我是羡慕她的,但无论发如何逃离她依旧难逃皇权下的命运,就像我,就像苍月帝,就像生活在皇权下的每个人,因为有着夜家的存在,才纵容她可以肆意而为,而终有一天,她也要为她曾经所拥有的随性生活付出代价,她会成为夜氏双姝的传奇之一,夜华夜浅两个惊绝天下的奇女子,是姐妹又註定是敌人,她们是天下女子的骄傲,她们註定是要生活在权势顶峰的人,亦註定她一生与权势息息相关的命运,只是那时候我还不曾知道有一天我也会捲入其中,成为这场权势争斗的主角,如果能够预知未来所发生的那一切,我真的宁愿,我从来未曾踏足过苍月的土地,那样也许她的一生不会因为我曲折不断,她会夜家的传奇,是冠绝天下的皇贵妃娘娘甚至是苍月流芳百世的皇后。 那时候的她就像是天上耀眼的阳光,有着不可一世的光芒,我们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从何时开始,我和她的命运就不知不觉中联在了一起,是那场暗潮汹涌的秋猎,是那片蝴蝶泉边纯白花朵的感动,还是那幽幽笛声中的情思…… 献我身为质子的作用似乎并不大,苍月帝终于还是对苍王府下手了,家族的剧变让我无法再那样坐以待毙下去,我游走于苍月朝中的各方势力之间,与渐渐与夜家为敌,一次次的交手中,我知道了夜浅的心思睿智不仅仅是一个女子的心思,这样亦敌亦友的关系不知持续了多久,她杀过我,也放过我,我杀过她,也放过她,也许就是这样的纠缠,让我们之间捲入越来越深的漩涡。 我们是敌人,却又一次次患难与共。我们是朋友,却一次次刀剑相向。也是这样复杂的纠缠让我们的心越靠越近,然而我与苍月的关系渐渐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父王遇害,我回到了领地继位为王,彻底与苍月决裂,离开了汴京,也彻底离开了她。 继位不久,她与苍月帝大婚的消息传遍天下,那时候我竟觉得心如刀割般的痛,往事歷歷在目,我们竟然已经走过了那么多的岁月,经歷了那么多的生死。明知那里是龙潭虎穴,我依旧去了,只为与她相见,即便她将成为敌人的妻,我想告诉她,我动心了,我爱上她了。 我未曾想到,那段纠葛的岁月也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她是那样的勇敢,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汴京,离开了苍月,离开了夜家,随我而去。 皇妃逃婚,对于苍月帝是何等的耻辱,那个少年帝王不惜千里追杀,当他手中的剑快要刺进我的心口,我没有丝毫退缩,然而她挡在了我的面前,那样坚定的说道:我爱他,这辈子只爱他。 只为这一句,我这一生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幸福。 那一刻,我清晰的看到了那傲然天下的少年帝王眼底伤痛的痕迹,我亦明白他对于她不仅是一个帝王对于妃子的宠爱,那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深情,那一刻我也明白他的千里追杀不是因为在天下人面前失了颜面,是因为痛心,因为嫉妒,本该属于他的女人背叛了他,他要杀了我。 但是看到挡在我身前的他,他终是没有下得去手,那寒芒厉厉的剑在他手中寸寸断裂,一如他碎裂的心,从那一刻,我和她成了苍月最大的敌人。 我是何其有幸,能让她放下那一切倾心相随,然而世事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在她离开的苍月的那一天,她最心爱的母亲在夜家自尽而死,关于自尽背后的种种阴谋,我们心中瞭然。 我本无意于为王,无意于争夺天下,然而为了她,我不得不走下去,如果没有权势,我们便不可能相守,我便不能再保护她,苍月帝和夜家随时都会给我带来灭顶之灾,只是更大的权势我才能给予我们一个安稳的家,然而我不曾想到也是权势让我们走上了绝路。 夜家毫不留情的追杀,一次又一次的阴谋,明枪暗箭无不时时攻袭,我们的幸福总是胆颤心惊,亦让我更加珍惜眼前的这一切,她总是告诉我,她是不需要我小心保护的女子,她是可以自保的,我在保护她的同时,她也在保护着我,这样一路扶持,我们才走了过来。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的来临,让初为人父人母的我们是多么的喜悦,曾经那个洒脱如风的女子,亦是那样的温柔动人,占剧了我整个心,甚至整个灵魂。 “修涯,你摸,他在动……” “修涯,他刚刚踢我了……” “修涯,你说他是儿子还是女儿……” 她轻浅的低语成了每天最动人的话语,我们是那样的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然而我却不曾想到这个我们所期待的孩子却成了我们一生最深的痛。 浅浅,浅浅,我要怎样才能表达我心中的对你的深爱与感谢。 ———— 番外,先写修涯的,小四的,浅歌的,黑狐狸的,琉香和萧天痕的都会写。然后再写元清皇后和苍砻王的短故事。 亘古的思念——修涯(2) 孩子的来临让我体会到了父亲的喜悦,这样的喜悦以至于让我放松了对周围的警惕,夜华终于可以有机下手,我中了血盅,竟是要拿紫河车入药才能活命。 我无法去想像她是如何做下那样痛心的决定,强制御医替自己催生诞下孩儿以紫河车入药救治于我,在她的努力之下,我终还是活了下来,只是…… 我们那可怜的孩子,太早出生註定无法存活,不到一岁便夭折。而她是那样痛心却掩饰的不露痕迹,只是那深夜无眠的夜悄然望着孩子的遗物怔然出神,因为这个孩子的逝去,我知道我手中的权力还是不够,不够强大,不够保护她,我不能再让她像那个孩子一样被人下手,我不顾一切的扩张势力,只有拥有更加强大的势力,我才能对抗苍月帝,才能对抗夜家,才能给她这份安宁的生活。 我看到了她眼底的惆怅之色,我知道她在担忧,她担忧我会成为只顾天下的帝王而弃她于不顾,可是她如何体会我的紧张和无力,如果没有手中的一切,我们就再也无法相守,她便再也不是我的妻,那个帝王从来没有一天真正放下过她,一次次暗中传来消息,苍月帝暗中打探她的一切消息,让我提心弔胆。 我们之间的爱情註定坎坷无数,我终于称帝,她成为苍砻王朝唯一的王后,朝歌,是我们携手所建的都城,我曾想这里将来会成为我们的家,一座开满她心爱紫藤花的城池,但这座繁华的城池最后也成了埋葬我们的坟茔。 我想拥有更大的权势守护她,守护我们的家,但这样强大的势力的存在也威胁到了苍月帝和夜家,但那个人一直因为她的原因并未真正出手对付苍砻,我不知道一个帝王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纵然苍月帝有心放过,夜家亦不会那样轻易罢手。 夜华代替她成了苍月的皇贵妃,辅助苍月帝征战天下。夜华是爱着苍月帝的,然而苍月帝的所有心中却只有她,那个女人无论是为夜家,还是为自己的嫉妒之心都一心要置她于死地,即使对方曾是自己血肉相连的姐妹,一次又一次的交锋,我们险中求生。但幸运之神不会永远站在我们一边,苍月与周边诸国联合征伐苍砻。 献战事紧迫之际,上天赐予了我们第二个孩子的到来,我却不得不得离开她们母子远赴边关,却不曾想到这一去竟成了一生的永别,她是那样坚强的女子,朝堂上下多少的风波她都坦然面对,我亦明了她和孩子还等着我回来。 第205页 边关血雨腥风的搏杀,她在朝堂间明枪暗箭的防守,我们的幸福总是这样如履薄冰一般,在无数危险的包围中衍生而来,这样的幸福註定无法长久,这场巨变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即便是那个人,他本以为可以在战场之上光明正大的打倒我,没想到夜华却暗使毒计将手伸向了朝歌。 大胜还朝的喜悦和成功也无法压制我想见到她们母子的急切心情,只是我不曾想到等待我的会是那样不堪承受的一幕,等待我的不是那张笑颜倾城的女子,却是那样冰冷的无一丝气息的她,我倾尽所有守护的幸福和家就那样崩塌殆尽。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失去和离别,不惜禁破先辈曾经的禁忌,寻到了那神秘的百罗之族,寻找那有着逆天之力的镇魂珠。 以血为契,以魂为祭,我化身为魔终于又见到了她,然而这不是幸福的延续,却是痛苦的开始,我的执着毁灭了她所有的幸福,她忘了关于我的所有,我所犯下的血腥罪孽加诸于她的身上,这样的痛比之失去她的痛更让我难以接受,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之药。 看着她在苍茫人世挣扎救生,几经生死,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带她回去改变一切的机会,在她身处险境的时候悄然相助,在她任务无法成功时背后相助,也许那一切她都不曾看到,甚至不曾知晓,我只想……只想让她可以过得轻松一点,然而这沉重的命运却压得我们都无法喘息。 她忘了我,看不到我的存在,我不知道这样的遗忘还在延续到何时? 我终于将她带回了苍月,纵然这样做的代价是那样沉重和难以承受,然而只要能够改变那一切我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命运,甚至于我自己。 我以为回到这里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却也是一个新的痛苦开始。她带着我所有的企盼和爱恋,与另一个人相遇,相爱……我所执着的爱恋在那一刻疯狂撕扯着我的心,我倾尽一切的力量来改变这一切,拆散他们,要将那个人置诸死地,她是那样聪明过人的女子,总是能洞悉我的计划,我看似步步退让,却在步步逼近,她看似为我付出,却是为他着想。 我以为回到了这里,一切也可以回到曾经,原来岁月流转之中,有太多的东西已经悄然转变,她依旧遗忘,遗忘了我们曾经倾心相随的岁月。 我终于还是娶到了他,纵然这是精心谋算的结果,那时候我相信只要她在身边,只要她看得到我,我们一定还能再继续曾经的爱,可是我却不曾想到,那个人已经占了她的心,无论我如何的努力都被拒绝在她的心门之外,我嫉妒更痛心,曾经那样深刻的爱,曾经她是那样不顾一切的为我,那些我所执着的回忆已经遗忘在了她记忆的深渊。 那只是我一个人的执着,爱也好,痛也好,也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浅浅,你可知道,我真惧怕的不是那残酷的诅咒,亦不是得不到你的痛,而是你过得不够好,活得不够幸福! 亘古的思念——修涯(3) 一番精心的计划,终于让他们之间决裂,她终于还是我的妻。我以为,一切还可以回到过去,只要好好相处,即便忘记了,她的心中还是会有着我的存在,只要相处下去,我们依旧可以找回曾经的爱情。 可是纵然我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可以将她引魂至此,但有些事……终究不是我所能阻止的,譬如相遇,譬如人心。 能够再度牵到她的手,我是多么的欣喜与激动,牵着她的手步向大婚的礼堂这是我盼了多少岁月的梦想,然而她的心却被另一个男人所伤,而那一切都是我一手所为,当我的手触到她手上湿热的血,亦凉了我的心,我一直告诉自己那个人只是一个我们之间的一个意外,终有一天她还是会站在我的身边,只要逆转这一切,我们依旧可以相守不离。 可是我终是低估了那个人带给她的感觉,我一直以为这个世上能够带给她幸福的只有我,只有我才是她最后的归宿,可是我所做的一切却是在一次次让她心痛难过,我所爱的女人,我曾经的妻在我身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黯然神伤,我心痛,更心疼,我心痛她的转变,我心痛她为另一个男人伤神,可我更心疼她的伤,心疼她眼底的沧桑之色。 可到底要什么样的温柔与深情才能平復她眼底沧桑流离? 曾有多少次我想要坦白这一切,可是有太多的事没有解决,而这其中的苦与危险我不想再让她去承受,就像曾经再让她受到伤害。我以为等到一切过去,我还能再牵起她的手,回到我们的家园,可是那终究只是我的梦想,她……从不知晓我是多么企盼着这一天。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我的存在,她的眼中,她的心中都已经刻上了那个人的痕迹。 他们每一次相遇,每一个眼神的交流,她眼底的每一份神色,每一分挣扎我都看在眼中,那样的感觉几近要将我的心撕裂。我害怕她停留在那个人身上的眼神,我害怕那个人的出现,曾有多少次我兴起念头要置他于死地,也许他不在了,就真的可以断了她的念想,可是看到她,我终是没有下得去手,我不想伤害她,一丝一毫都不想,可是事实是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伤害她。 是是我害了他,也许没有我的出现,也许我们没有相遇相爱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曾有多少次,我在想,也许我不该出现,如果没有我,她的生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曲折,然而……我没有退路了。 难道因为曾经欠下了萧殄,这一世的孽缘就必然发生吗? 她曾为了我负情于萧殄,如今凤浅歌也因为萧家的人负情于我,这就是因果轮迴罢! 无论如何努力去带她接触过去的回忆,甚至重现过去的场景,她依旧记不起过去,亦记不起我,我的心一天天沉虚,嫉妒,心痛,彷徨,绝望…… 我告诉自己萧飏只是一个意外,只是一个过客,终有一天会从我们之间逝去。我告诉自己我才是可以陪伴她永远的人,可是我却没有看到有太多的事在我不觉之间已经悄然转变,她不会再是曾经那个可以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女子,歷经世间浮沉,她变得那样小心而敏感,不敢在人前哭,也不敢真心的笑,戴着冷漠的面具示人,然而她的心是那样的渴望着爱与温暖。 可是浅浅,为何……为何你就没有看到一路相伴的我呢? 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你,都遗弃了你,你还有我,我一直在,无论转换了时空还是身份,我一直在你的身后,在你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相伴相望。 所有的事都朝着我所计划的方向进行,从身处暗处,到一步步成为卫国大将军,到恭亲王,到逼宫登基。这个我自己放弃了天下终于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中,只是这天下于我而言从来没有她重要,曾经是用来保护她和孩子的工具,如今是为了改变她命运的工具,可是在她的眼中曾不止一次的认为我是为权势而做出这一切的,可是她又何曾看到,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她。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可以过得好,过得幸福。我也在为着这一切而努力,牺牲任何人,甚至自己都在所不惜,即便改变那一切最后的结果会是灰飞烟灭,永不转生,我亦甘愿。 她爱上了萧飏,我不恨她,亦不怪她。她也曾爱过我,深深爱过我,为我不顾一切付出过,她只是不小心忘记了…… 我想要真真切切拥有她,却又怕伤到她,吓到她,只有步步退让,北仓山是我让萧飏的神智剎那混乱作出错误的抉择,让唐九给她下了蚀忆,本以为只要等到安定下来,我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她是多么聪明的女子,即便是失忆也很快发现了事情的异样。她亲口问起了那个人,那个从殿门外转身离去的人,即便遗忘,那个人依旧在她心上留有痕迹。 浅浅啊浅浅,你可知道问起那个人,是多么让我心痛? 终于,你还是逃离了汴京,我明明可以将她截回来,明明将你从锦州带回亦是易如反掌,可是我不敢,亦不忍心。 她没有直接到燕城,却选择单独一人在锦州,起码……起码她的心中不是一点都没有我的存在,她何曾知道这一年我有多少次悄然来到锦州,西北真的就是那么简单可以平定吗?她又何曾知道暗中我做了多少努力? 即便是这样相望不相见的相处,我依旧是那样喜悦。我暗中阻止着关于她的消失传入西南之地,总是站在那样远远的地方看着她,看着她一个人寂寞站在树下的样子,她一人沉思的样子,她静然吹笛的样子…… 也许,我不能给予她的,那个人可以带给她,那是她衷心期盼的幸福与安宁,只可惜……只可惜我无法亲手带给她,元州之事的到来,我知道那个人终于还是找到她了。 亘古的思念——修涯(4) 第206页 琉香的质问让我如梦初醒。 是的。我在逼她,一直在逼她,以退为进的逼迫她想起我,接受我,一点一点去占取她心中的位置,曾经那满心都装着我的心,已经被另一个男人所取代,无论我如何去努力争夺都无济于事了。 他们恩爱相守,他们夫妻情深,他们大婚之喜……一桩桩一件件传入我耳中,我静然听着,喜悦而心痛,为她的幸福而喜悦,为我们错失的爱而心痛。 我曾在好几个霜寒露重的深夜站在聆风小筑的外面,看着院内的灯火,一看就是一整夜,那是我曾企盼了多少岁月想给予她的,然而真正带给她这一切却不是我。 可萧飏的毒终于发作,他悄悄离开了。她在聆风小筑一天一天地等他,望眼欲穿。那样等待的滋味我是多么熟悉,从她走后,我便一直生活在这样无尽等待之中,等得我已经看不到时间的流逝…… 为了救他,她终于还是回来了,回到了汴京,这座她再也不想踏足的城池。 从她踏入汴京城内,到进入亲王府,每一举一动我都清晰的知晓,不知多少年不曾进过厨房的我,在府中煮了一天的汤,那是她最爱喝的鲜鱼汤,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把这世上最美好最温暖的一切都给予她,然而那终究是不可能的。 是卫国将军府是她曾经停留最长的地方,梦园的每个角落都有着关于她的回忆,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没有改变,只是我们之间已经改变了。她一身湿淋地到了梦园,这座承载着我们美好期盼的园子。 那一夜的紫藤花香尽是带着微凉的苦涩,我们之间疏离了,像陌生一样的疏离。我依旧对她笑,一如继往的笑,只是这笑容的背后却是那样的酸楚苦涩。 她开口问我要血莲,我终是狠下心没有给。我害怕看到她眼底的失落和哀求之色,我迫不及待地逃离了梦园,不知是因为压抑得太久,还是真的寂寞无处诉,我对慕容说起了那段积压了无尽岁月的往事。 慕容对我有意,我不是看不懂。从小到大她什么都让自己做到最好,刻意得让自己成为曾经夜浅的影子。然而即便她模仿得再像,她终究不是她。 在慕容的眼中我所执着的是元清皇后夜浅,然而真正让我无从放下的,只有方浅予,无论她是元清皇后还是凤浅歌,那个不变的灵魂,是方浅予。 然而,我们之间已经再不是曾经的苍砻王与元清皇后,也不可能再像曾经那样不顾一切的去爱,我们有太多无法跨越的鸿沟。不是爱得不够深,而是这份爱太沉重,沉重得让我们都无法再承受。 我有意毁了血莲,毁了那个人生存的最后希望,那一刻我感觉到我和她之间的所有情份仿佛也随着那消失的血莲而撕碎殆尽。她声嘶力竭地质问让我无所适从。 我有滔天的权势,只要我想,我可以用手中的权势和力量留下她,然而……我不能,我不能这样去伤害她。 可是无论怎样的退让,我依旧在伤害着她,即便这不是我心中所想。 我们三个之间永远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三个人中最痛最伤的不是我,亦不是他,我们都明白最为难的,是她呀! 爱不得,恨不了,放不开,忘不掉……她所希望的只是一份简单安宁的生活而已,这种种牵绊在她心头又是什么样的挣扎,爱一个人,她心中所想,我又岂能不知。 正因如此,我宁愿步步退让,亦不忍为难她半分。 我无法像那个人一般爱她爱得那样纯粹,那个人曾也想就那样放弃,然而却依旧执着不放,这样的感觉我再了解不过,不是不想放开,是放不得,放不了,捨不得放啊! 我爱她至深,却也伤她至深,方浅予和容修的那十年永远都是一道无法磨灭的伤,就算一切可以回到曾经,歷经沧海桑田,我们也回不了当初。 再度回到百罗圣坛,我以为一次可以逆转,等待我的却是那样一个结果。我坚持一生,执着百年,伤害了他人又伤害了她所换来的是那样难以承受的结果。 幸好……幸好还有那个人来了,才让这个错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与她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错爱,伤太多,痛太多,註定是无法走到一起。 苍砻王与元清皇后无法安然相守,方浅予和容修走不到一起,修涯与凤浅歌也註定无法携手一生,所有的一切因我而开始,也让它因我还终结吧。 她的心里不是没有我,只是上天没有给予我们这个幸运,让我们能真正走到一起。 也许这一去会彻底离开了她的生命。 只是我不曾想到,我倾尽一生的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一切,会在他手中逆转,难道……这就是无尘所方的机缘,这个人不是意外,是註定会出现的。 将自己的未来给予我这个杀母的仇人,只是为她,他同我一样都担忧着她会过得不幸福。 未来会有多少种可能,会有什么样的人生,谁也无法预知,这是多么庞大的财富。 他说,我不是可以永远陪伴她的人。 他说,如果那是一个没有她的未来,他宁愿不要。 …… 我无法去想像那个人心中爱她有多深,要多深的情,多大的决心,让他这般决然捨弃未来。 是我将她带到这里,他们相遇了,相爱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却赠予了我生生世世与她相遇相守。 这是一场梦,一场带着淡淡梨花香与紫藤花香的红尘梦。没有谁比谁可怜,没有谁比谁爱得深,没有值得与不值得…… 我与他,谁爱她比较深,谁会与她相守,都不再重要了。一个人一生可以这样爱,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但幸与不幸福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曾经爱了,不悔。 现在,依然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