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婴尸（异游鬼簿一）》 第1页 [恐怖灵异] 《干婴尸(异游鬼簿一)》作者：笭菁【完结】 楔　　子 我真不知道那种人为什么能存在?明明就 下贱、卑鄙、奸诈、心机超重，什么事都不做， 却可以平步青云!每一次的案子他一件事都没 做，但是却受到赞赏?每都我在加班，我是白 痴吗? 老闆的眼睛都瞎了，永远只会器重爱拍马屁 的人、只喜欢听阿谀奉承的好听话，忽视那些 苦干实干的员工! 卑鄙小人处处都有，他们的成功是靠踩着别 人的头顶往上爬的，我不齿这些人，事实上他 们却都会成为我的主管、我的上司，我能怎么 办?大家都说，这就是职场、这就是人类的社 会型态，我不踩别人，就等着被别人踩…… 我按照一些知名作家的励志书去思考，期待 他们有一天会踩到光头，就此滑了下来，但是 我发现……那些励志书，根本都是屁话! 我就沉在这个职场里，看着那些人一直往上 爬，我这种安守本份的人永远就是被吃定，工 作量越来越多，却没有加薪机会，升迁管道也 不会有我，还得定时受到那些人的冷言羞辱! 所以我把励志书都带来这儿，烧了，我想烧 给神明看看，看这些内容有多荒唐!荒唐到我 只要在这里诚心祈愿，花笔小钱，我就能得到 一个助手，帮我回去，换我踩着别人的头顶往 上爬! 我会成功的!我这么相信! 等到那一天，我定会不远千里而回，感谢神 蹟。 第一章　　新官上任 盛夏，气温三十七点八度，室内温度…… 二十七度，凉爽。 「小茜!妳的上色好了没啊!」彤大姐拉开 嗓门，在那儿大喊着，「下午副总就要看了!」 「啊?这么快?可是我、我手边还有好几个 案子要做啊!」小茜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怜，慌 慌张张的。 「小茜，拜託妳，副总要看的当然要先做， 妳是白痴吗?」小周抓到机会就喜欢损人，「什 么叫紧急、什么叫置后，都工作多久了还搞不 清楚?!」 「你少说两句好不好?」彤大姐没好气的唸 了小周，「嘴贱!」 小茜可怜兮兮的嘟起嘴，每个人都说很急、 每个人都把主管搬出来，她要怎么分辨谁先谁 后啊? 「妳别急，先把副总那份打个草稿就好了。」 彤大姐好心的帮小茜解危，就怕她一慌又哭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了开，组长拿着一叠纸走了 进来。 「王小二，你这构图不错喔，上面很喜欢 呢!」组长赞赏的同是美编的王小二。「继续加 油，说不定下次让你做大的!」 「谢谢组长!」王小二乐不可支，满足的笑 着。 「小茜!妳这不行!」组长瞬间换了脸孔， 把手上那叠纸往她桌上扔，「排版乱排，颜色也 不好，还有读者会搞不清楚主标跟副标，乱七 八糟!重做!我下午就要!」 小茜咬着唇，忿忿的瞪着桌上散乱的纸张 看。 「那个组长啊，下午副总标看的企划摆前面 好不好?让小茜先把那份完工，我好对副总交 代!」彤大姐立刻帮忙说话 「副总那一份还没好?妳是在干什么?我 请妳来这边混水摸鱼的吗?」组长疾言厉色， 不留情的直接骂了小茜。 吵，真的很吵。 「我觉得……」我转着笔，在这阵嘈杂声突 兀出声，「我们应该再多请一个美编。」 彤大姐立刻倒抽一口气，用眼神示意我不要 再说话;她身边的王小二则是一脸惊恐的模 样，好像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事;左手边的小茜 小拳头用力握了一下，彷彿在贊同我说的话。 她当然会贊同，因为这是杂志社，我们这组 负责生活与演艺圈，却只有七个人两个美编， 再怎样人都不够好吗? 只是呢，这个世界很有趣，真正需要的人不 敢讲，他们会抱怨、会怒吼，但绝对不会在当 事者面前，也鲜少有人懂得争取自己的权益。 然后只会一心期待着有路见不平的人，能为 自己出口气。 她成功了!因为她慢条斯理的动作，让坐在 她隔壁的我，每天饱受噪音干扰，我绝对不是 那种正义大侠，我只是喜欢安静的职场环境。 所以我说了，请组长再多徵一两个美编，这 样小茜就不必赶案子了。 「请人?妳以为公司钱多吗?」组长说话向 来很不留情面，但是我无所谓，伤不到我，「现 在没饭吃的人有多少，妳能坐在这里已经不错 了。」 「你说的跟我都没有关系，我说的是公司缺 少美编人手。」每次讲到重点，主管都很喜欢 转移话题，「我们跨两大类型，美编只有两只， 第2页 有些不合情理。」 哇靠!我看见彤大姐的嘴型，一脸我不要命 的样子。 组长很不满我的回话，主管都喜欢听乖巧柔 顺的应答，可惜我说的是实话，或者只要他们 还我一个安静的空间，我会考虑闭嘴。 「安蔚甯，妳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美编的 事碍到妳了吗?」组长嫌恶的白了我一眼，「妳 连自己的位子都岌岌可危了，还有心思管别 人。」 「嗯。」我耸了耸肩，「开除我前记得把遣 散费准备好，我无所谓。」 组长登时拍了桌子，但彤大姐更快，飞也似 的飙到我身边──「啊，妳中午要吃什么?我 跟妳说，我发现两条街口外有家很特别的餐 听!」 「是、是啊!我去吃过，很正点，而且不 贵!」反应快的小周也立刻答腔，跟着，连米 粒都走了过来，直接站在我办公桌边，挡住组 长的视线。 他皱着眉，用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彷彿在 说：妳没事是在惹什么事? 小茜一个字都没说，这种人现在的心情通常 是三分之一感谢有人帮她说话、三分之一怨怼 我没成功、三分之一恨死组长了。 组长那桌声音超大，咚咚咚的收拾文件，盛 怒般的走了出去。 「蔚甯…」小茜这才一脸歉意的看着我， 「真抱歉，让妳……被骂了。」 「我只是觉得你们很吵，每天催缴东西了， 在我耳边大吼大叫。」我摇了摇头，「我是文案， 我需要安静，才能写出好东西。」 「嗳呀，对不起啊，我天生嗓门大咩!」彤大姐 咯咯笑着，连笑声都很夸张。 「妳小声点啦，妳是不怕组长听见又跑进来 喔!」王小二一脸胆小怕事的模样，不停往门 外看，所以他会叫王小二。 胆小怕事的人非常多，但相由心生到这么彻 底的人很少!王小二是个身高只有一百六十的 男生，总是一脸怯生生的，遇到任何不公平的 事全数默默接受，还会对恨得牙痒痒的上司巴 结，俗辣中的俗辣，是职场中非常标准的人物。 彤大姐就是那种随时会翻桌的人，正气罩身， 完全是大姐头一枚，叫她大姐跟年纪毫无关系; 她人长得非常艳丽，白皙的皮肤，双眼皮的超大 双眸，红色的大捲髮加上曼妙的身材;她也很懂 得突显自己的特色，每天总是会穿着紧身的套装 或是洋装，上点淡妆，刷个睫毛膏，就是本公司 最有名的正妹一枚。 不过她个性很烈、大喇喇的，跟组长吵架是 家常便饭，人总是挑柿子软的吃，瞧彤大姐这 种个性，根本是石柿子一颗，再怎么兇悍，组 长最后都选择不惹她为妙。 而软柿子非小茜莫属了，她跟王小二的忍气 吞声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她会有怨气，只 是敢怒不敢言，这种人更多，多到我懒得数， 她会在吃饭时抱怨、会在朋友圈里把组长骂得 狗血淋头，但是面对组长时呢?唉，一样是俗 辣一员。 至于站在我身前的米粒……他其实有一百 八十二公分，兼任模特儿，所以这个绰号完全 是他名字的谐音，莫一立，彤大姐说难唸，就 叫他米粒了。 我门两个都是文案编辑，我负责採访生活大 小事、他负责演艺圈的新闻，在办公室里工作 时常在一起，也的确比较熟悉，我想这是因为 他是个一样低调的人。 低调，是我的最佳形容词，我在公司不特别 突出、也不特别怯懦，就是那种你会记得公司 有这个人，但说不太出来我的特色的那类人。 我不是刻意如此，是性格使然。 我对什么事都不会有强烈的感觉，米粒说 过，我好像天生缺乏一种极端的感情，不管是 喜怒哀乐、甚至是痛楚，都只会有所感，但到 不了极致。 所以我不会欣喜若狂，我只会微笑;我不会 怒不可遏，我通常只会些许不悦，然后就算了; 我不会悲伤到心痛如绞，事实上就连我爸妈飞 机失事，我到现场时，我也只滑下几滴泪水， 我难过，但我不会哭天抢地，因为那已是既定 事实，我满脑子想得只是该怎么得到爸妈的全 尸，如何让他们安息。 我不会手舞足蹈，不会因为这篇文章通过而 乐得大喊，也不会因这期杂志销量爆增而跟隔 壁小茜击掌庆贺;因为我在生活、我在工作， 这些都只是昙花一现的过程，我无法释出任何 情感在这些过程上头。 米粒说我太过漠然，我耸耸肩，这样的我还 是能过得好好的，不是吗? 彤大姐带着我们去所谓的新餐厅吃饭，一路 上对她跟米粒侧目的人一样很多，我走在米粒 第3页 身边，因为这样的注视而很不自在。 我希望像个空气，不希望被任何人注意。 「好烦喔，最近一点都不想来公司!」彤大姐 托着腮，戳着手上的饭，「你说我们出去玩好 不好?」 「玩?工作多到会爆炸了，还玩!」小周第 一个投反对票，「组长又跟经理要了三个案子进 来做，我们又准备要加班啦……」 「所以才要去玩啊!」彤大姐捲起捲髮，「我 们集体请假，让组长吃吃瘪!」 「可能回来就没工作了。」米粒很切实际， 「但我没关系，我也的确想出去走走。」 「我也无所谓。」我是想换个工作，这似乎 是不错的方式之一。 「耶!真好!」彤大姐一脸期待的转向小 茜，「小茜、王小二，你们呢?」 「妳别拉小茜一起使乱，小茜会跟我一起留 下来的!」王小二立刻找援兵，「小茜，我们一 不小心就会被辞掉耶，说不定玩个三天两夜回 来，大家都被遣散了!」 小茜眨了眨眼，很犹豫的皱起眉头，她一个 字都没说，只是一直吃面;彤大姐也懒得逼她， 事实上我知道她对于动作慢慢吞吞的人很有意 见，不过出国旅游并不算小事，所以她愿意让 小茜多思考一下。 然后她很雀跃的开始想地点，我看得出王小 二很动心，但是为保工作，他不会轻易的点头。 这家餐厅的确不差，我们吃饱后就走到下一 个巷子去买饮料，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 间，这对我们而言绰绰有余。 这时话题已经回到批骂组长的阶段，我跟米 粒充耳不闻，他才进公司没多久，我呢……只 是觉得莞尔，当初组长也是美编一员呢，跟大 声婆他们是多年的同事了，想不到人一升官， 一切都变了。 的确，都变了…… 「哇呀───」远处传来惊人的尖叫声，然 后是煞车声，最后是金属碰撞的巨大撞击声。 我们都买好饮料了，彤大姐率先冲出了巷 子，接着是米粒，他喃喃说了声车祸，就往巷 子口跑，再来掠过我的是王小二，小茜的饮料 还没做好，着急的也往巷口看。 我不急不徐的走了出去，外头果然聚满了 人，马路上乱成一团，有台车子正冒着烟，车 前盖凹了，但驾驶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 结果这不全然是个车祸，肇事原因是这栋大 楼的窗户清洁架，从三十楼摔了下来;架子掉 到了人行道跟马路上，砸烂了一台小客车的车 前头，还有…… 「有人!天哪!有人被压在下面!」终于出 现了惊恐的声音。 我在后面，并不想围上去观看，小茜拿了饮 料由后跑过去，个子矮小的她，根本也看不到， 最后只好乖乖的待在我身边，一脸好奇的往远 处张望。 一直到……我们准确的听见彤大姐的尖叫 声。 「哇呀──是组长!天哪!是组长!」她声 如洪钟，连在远方的我们都听得见，「米粒!快 过来，你搬得动这个架子吗?!」 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我默然的喝着我的绿茶，转过去看一下身边 的小茜，她该庆幸没看到那可怕的一幕。 然后，我似乎看见，小茜笑了。 人的命运真的很难说，有人买一瓶羊奶就中 了两百万发票，有人一时兴起在路边买张彩 券，几亿元就从天而降;也有人走在骑楼下好 好的，却被酒醉驾车的人失控撞入而丧生。 也有人只是中午出来买个午餐，就被大楼高 空的玻璃清洁架活活砸死。 我们这一组的组长，就是这样一个实际的例 子，米粒事后跟我说，彤大姐要他搬动架子将 组长救出，但是他走近一瞧，发现组长的头已 经被压成一颗烂西瓜，就算搬离，也不可能会 活。 所以他们选择等救护车来，让专业人员处理 这一桩意外。 办公室里瀰漫着八挂之息，我还在为我的採 访稿努力，彤大姐平常跟组长常常吵架，但是 她一整个下午都在掉泪;王小二整个人失魂落 魄，还拿出以前的合照在缅怀死者。 这也没办法，当年组长也是这组的一员，她 是个其貌不扬但是很努力往上爬的女生，逢年 过节的送礼、巴结奉承一样都没少，最强的应 该是做表面功夫，常有技巧的让主管认为许多 事是她的想法、或是她独立完成的。 她玩阴的时，彤大姐他们不会注意到，大家 还是一起奋斗的团队;一旦被发现后，同事间 有了嫌隙，渐行渐远……不过那时的组长已经 不在乎这些了，上司的器重让她如鱼得水，没 多久就升了官。 第4页 组长是过去这小组里年资最浅的，靠着手腕 跟奉承的能力扶摇直上，变成升官的人选;最 资深的王小二不敢吭声，他本来就是软弱型的 男人，只要把自己份内工作做完就好，没有什 么竞争力。 第二资深的是小茜，同为美编，她多少功劳 被抢走，却也只能忿忿的瞪着组长，听说几次 争吵，她敌不过组长的气燄，反而被呛得落荒 而逃;至于彤大姐，她个性比较大喇喇，很多 事不碍到她就行了，升不升官在其次，她比较 重是额外的津贴。 我是去年才进来的，米粒晚我一个月，我们 对过去不熟，但总是被笼罩在火药味之中。 只是有趣的是，平常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在 组长一往生后，气氛丕变，反而多了浓浓的哀 伤味。 我跟组长不熟，她就只是个小组长，我的文 案通常得透过总编辑的审理，所以她只是做初 步把关工作，影响不大;我想我顶多只是感嘆 人的命运与她的早逝，葬礼时我会到，顶多拈 个香，至于那种流泪与痛哭流涕的工作……对 我而言太过矫情。 仔细想想，我连组长今年几岁、今天穿什么 颜色的衣服都不知道，她不是个会让我的大脑 去进行记忆的人，我怎么可能为她掉泪? 我也不想附和这股哀伤，到茶水间去倒水 时，连别的部门都在哽咽，明明就不熟，我只 能莞尔，这也算得上是职场文化之一吧?不跟 着感受某件事，别人会说你不合群。 「安蔚甯!」米粒突然在走廊上叫了我，头 一撇，暗示些什么。 我微笑，他菸瘾犯了，而且说不定也受不了 里面那气氛!「我没带烟啊!」 「我有。」米粒挥着手，俊美的外型总是公 司女生瞩目的焦点。 我问过他为什么会跑来当採访编辑，依照他 的外型，想要在圈内大红大紫并不困难，而且 光是接模特儿作的薪水就比做这行好多了。 他是个很务实的人，他说模特儿这工作竞争 力高又不持久，而且如果行有余力，为什么不 能两者兼顾，还顺便找个备胎? 所以他来这里当採访助理，偶尔兼职去当模 特儿，老闆不会有意见，因为杂志内要是需要 男模，米粒可是免费提供身体。 我们走太平梯下去，顺便当做运动，也不过 十七楼，上上下下的缎练是ok的。 只是才一开门，米粒忽然示意我噤声，然后 蹑手蹑脚的关上门，比了比上方;我狐疑的跟 着他的指示往楼上探视，我没瞧见什么，但是 却听见了声音。 「呵呵……好棒喔!你真棒!不愧是我的 乖孩子!」这个女生的声音，但是声音很尖很 细，而且有些诡异，「妈妈跟妳说对不起喔，妈 妈本来以为你没用的，想不到今天奏效了，你 该不会是要给妈妈一个惊喜吧?」 我望向米粒，这是怎样?有人抱小孩来这儿 聊天吗? 「放心好了!你表现这么好，妈妈一定会买 新家给你!买一个更大更漂亮的好不好?」女 生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人觉得非常不舒 服，「嗯?什么?有人?!」 电光火石间，米粒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把 门一推开，将我推进了办公室楼层里。 「餵!」我吓了一跳，整个人踉跄不止。 「快走。」他神色严肃，拉着我直直往电梯 去，按了下楼钮，「转过来，别看逃生门。」 我闻言照做，只是满脑子疑问。 一直到下楼，我们乖乖地依从法令到楼下空 旷处抽菸，站在办公大楼外，看见围起来的黄 色封锁线，有人员正在清洗一地的血与脑浆。 「妳没看见吗?」他突然问了。 「看见什么?你叫我不要盯着逃生门看 的。」 「我说楼上，楼上黑压压的，有股不舒服的 气。」他吐了一个烟雾，若有所思。 「没有。我只听见有个妈妈在跟孩子说话。」 我耸肩，也吸了口烟。 「是吗?」他视线落回我身上，来回梭巡了 一遍，「我以为妳看得见的。」 看得见?我起初有些疑惑，但是旋即咀嚼他 话里的意思，还有对楼上的形容词，登时想到 他指的是什么! 「你看得见?」我的态度很平和，没有惊讶 也没有畏惧。 「偶尔，通常是第六感比较敏锐一点而已。」 他把烟屁股捻熄，「妳那么寡言，我以为妳看得 见咧!」 「这是什么逻辑?我不爱说话就代表我看 得见?」我失笑，也拈熄了烟。 「不单指不爱说话，还有整个人的感觉…… 低调，没有情绪起伏。」米粒双手插在裤袋里， 挺跋的往办公大楼走去。「情绪的波动会影响感 第5页 觉，所以我一直以为妳在办公室里的低调，是 因为妳在避免跟那些东西打交道。」 「噢，很遗憾，不是。」我倒是听到了弦外 之音，「听你这么说，办公室里有啰?」 米粒斜睨了我一眼，挑高了眉，彷彿在说： 「妳说呢?」 「真有趣。」想像我在打字的时候，有无数 只我看不见的眼睛正盯着我瞧，说不定他们还 会挡到萤幕呢! 「妳不怕?」他按着电梯门让我先行进入， 泛出饶富兴味的笑。 「怕什么?我不犯他，他们不犯我，我们只 不过是两种不同的物种或是生命体。」我耸了 耸肩，我是真的不在乎，「我们存在于同一个空 间里，理应相互尊重。」 「呵……哈哈哈!」米粒的笑声在电梯里迴 盪，他的笑声很低沉，但是笑久了会让我觉得 有点机车。 「餵!我是认真的。」我没好气的再次说明。 「我相信，因为妳缺乏极端的情绪。」米粒 说得很直接，但是我却不觉得那是取笑或是嘲 弄。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想如果我真的看到 一个可怕型态的鬼魂，我会害怕，但尖叫不起 来，而且那份害怕只会停留在中等阶段，永远 无法突破我的神经。 我们快步的往自个儿部门走去，那儿响起一 片掌声，我跟米粒面面相觑，怎么才几分钟光 景，气氛又变了。 推门而入，经理站在里头，身边站着小茜。 「啊，你们两个，跑哪儿去鬼混了?」经理 皱眉，米粒对他比了抽菸的资势，他立刻瞭然 于胸，「好好，快点过来，我刚任命了你们的新 组长。」 速度真快，套句电视剧的台辞来说：前组长 尸骨未寒…… 「我知道今天的事带给大家很大的打击，我 们也非常不愿意发生这种事，相关的法律责任 就交给警方去调查……但是截稿在即，你们不 能没有个领导者，我相信这也是佩瑜不愿意看 见的。」黄佩瑜，是已故组长的名字，「所以我 想了想，必须临危受命，让比佩瑜更具美编经 验的小茜，担任你们的新组长!」 我快速的扫了一下组员的脸色，彤大姐有点 讶异，但是微笑还是挂在嘴边;王小二难掩落 寞，他可能本来以为会是他;小周露出一脸不 屑，至于小茜，她一如往常的平静，眼眸低垂， 站在经理身边。 「应该没问题了吧!那快点工作，不然会来 不及印刷!」经理拍了拍小茜的肩，「妳辛苦 点，打起精神来。」 经理走了出去，小茜突然间也追了出去，拉 住经理在门外说话。 「居然是小茜耶……」彤大姐突然若有所思 的开口，「不过也不错啦，组长这位子她来做是 比较适合。」 .. 「妳不难过喔?我以为经理会选妳说。」小 周淡淡的说，这招挑拨离间每天都在职场上 演，有意无意的说某句挑拨的话，说者有心， 听着更有意。 「我也是这么认为，可是我不适合啦，我也 不想做!」彤大姐语出惊人，「我呢，只要小茜 可以对我松一点，给我多一点时间休息，还有 下午茶的点心要美味一点就好了。」 王小二一直没说话，他回到座位上，一脸沮 丧的看着自己的电脑。 我原本想等小茜回来，至少说声恭喜，但她 一直没进来，所以我决定先把我的採访稿写完。 只是，在我要从米粒位子上回去时，我却觉 得有些怪怪的。 「那个……」我压低了声音，「米粒!你看 一下我位子那里，是不是……咳!」 我皱起眉头，说不上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可 是就觉得我位子那儿雾濛濛的，还是我隐形眼 镜太干了，让我看不太清楚。 「妳到我这里来坐，我隔壁是空着的。」他 也低声说着，「把随身碟拔过来。」 「那是什么?我眼花吗?」我望着他的脸 庞，瞬间想到他的「敏锐度」。「那该不会……」 「连妳都看得见了……」他喃喃自语着，盯 着我的……不，是小茜的位子瞧。 那是很诡异的雾气，像扭曲了空气般的空 间，灰濛濛的笼罩着小茜的位子週围，也连带 扩散到我的位子来;我从容的走了过去，进行 存档动作后，再把随身碟拔掉。 『哇……嘻嘻……』 然后，我听见小孩子的笑声，彷彿从小茜的 位子传了过来。 我没有那种好奇心，只是握着随身碟，回到 了米粒的位子边;他托着腮盯着小茜的位子 瞧，一句话也没再说。 「各位!好消息!」门突然被推了开，奔进 第6页 一脸兴奋愉悦的小茜。 她站在走道上，眉开眼笑的，我才想起来， 自从中午的惨案发生后，她一直是这个样子。 「小茜，恭喜了!」彤大姐站起身，率先大 方的恭喜她，「以后妳可要好好的对待我们!」 「谢谢!」小茜甜甜的笑着，「我刚刚帮各 位争取到出国的假期了!」 「咦?」 「经理说，去年的员工旅游不是因为发生洗 钱案而没有顺利成行吗?只要这期杂志能多卖 两万本，就用那笔经费让我们出国玩!」 「真的假的!」彤大姐喜出望外的喊了 yes，突然间干劲十足! 「小茜!妳真厉害!」连小周都开心的笑了 起来，「那我们要去哪儿?中午讨论了些什么地 方……哇靠，超爽的!」 讨论声四起，我跟米粒向来没有太多意见， 而且天晓得米粒会不会利用那时间去拍杂志。 「我已经选好地点了。」小茜突然柔柔地， 宣布了她早已下的决定。 所有人莫不静下声来，不约而同的瞧向她。 「我们去泰国吧!」她扬起笑容，那是种欣 喜、期待，与满足的笑容。 跟今天中午，看见组长被压得血肉模煳时的 笑脸，一模一样。 第二章　　四 面 佛 九月底来到泰国，简直是热死人般的难耐! 我们一出机场就感受到那份黏腻的溽暑，真 不愧是东南亚国家，这纬度给了他们一年四季 的好天气，不过冷气却没想像的普及，热得有 些惊人。 「我都没有动，但是我流汗了。」我望着渗出 汗珠的手臂，啧啧称奇。 「欢迎来到泰国。」米粒一脸悠哉的模样， 他说他来这里出外景很多次，而且是泳装模特 儿喔! 我们是半自助行程，公司负担机加酒的部 份，其他行程我们自己排;说穿了也没有什么 行程，通常是各自逛各自的，四天三夜，也算 绰绰有余。 就只有我们这个部门出来，因为杂志不能空 转，所以其他同质部门顶我们的缺，而且我们 是生活部门，都是些民生食衣住行的相关资 讯，比较没有政经部门那么的战战兢兢。 难得的出国旅游，当然是全员到齐，整个部 门六个人，还算是很适切的人数;出了机场有 专车来接，我们参加的是兰花假期的住宿，所 以泰国政府很贴心的安排了中文导游跟车子， 载我们往返机场。 车子是小型巴士，前后两排刚好可以坐六个 人，小茜、我跟米粒坐前头，彤大姐她们坐在 后排。 「你竟然会来。」我忍不住问了米粒，「我 以为模特儿被下禁黑令。」 「我是男模，又不是女模!男生是越健康的 肤色越受欢迎。」他笑得爽朗，「而且难得有假 期，我干嘛不放?」 「米粒，你不是来泰国很多次了吗?」小茜 好奇的越过我，「我也以为你不会来呢!」 「我来是工作，又没时间到处晃，通常一收 工就得赶飞机回台，那不叫休假!」米粒戴起 墨镜，一整个帅呆了，「我这次打算来当四天废 人!」 后头赞同声连连，大家都想当废人很久了。 从繁忙到日子到休闲渡假，对我而言差距没 有太大，不过能体验南国风光是好事，事实上 我不打算跟着大家走，我想要带着相机，一个 人四处晃盪，纪录南国旅游日志。 到了旅馆后，导游帮大家进行check-in， 小茜则开始分配房间，她非常有组长的架势， 但不至于让人反感，所以由她当组长后，大家 相处还算融洽。 「我们有三男三女，房间怎么分啊?」大声 婆瞥了一眼，「我先说好，我不跟男生睡喔。」 「我无所谓。」米粒竟然说得稀松平常，「我 也是伸展台的模特儿，女人裸体看到没感觉 了。」 「厚!这是存心让我们嫉妒死吗?」小周一 脸艳羡的样子，勾了王小二的颈子，「你说对 吧?我也希望可以看女人的裸体看到腻!」 王小二笑得很勉强，自前任组长去世后，他 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放心好了，我们总共订了两间双人房，两 间单人房。」小茜旋即划上笑容，「女生这边我 想住单人房，彤大姐跟安睡一间;男生呢，你 们自己去桥。」 小茜是组长，她先选也没人有意见，事实上 只要不跟小茜睡，要我跟小周睡同一间我都愿 意。 大家都觉得小茜是个好组长，很好相处…… 但只有我跟米粒，觉得小茜的开朗过了头!至 少，当面对同事的死亡时，我的确无法矫情的 哭泣，但也不可能笑出来。 男生没有想像的阿莎力，王小二跟小周两个 人争执半天，两个人都要抢住单人房，米粒当 第7页 然是一付要他睡地板都无所谓的样子，最后彤 大姐不耐烦的在大厅低吼，由她直接指定，让 米粒睡单人房，爱计较的滚一间去! 小周迷恋彤大姐，她说什么都是圣旨，其实 整间公司喜欢彤大姐的男同事非常多，只是很 奇怪，即使近水楼台如小周及王小二，却没人 得到青睐。 米粒的情况也一样，只是敢追他的女同事不 多，因为米粒另一份工作触目所及皆美女，不 够有自信的不敢毛遂自荐。 各自拿了钥匙后，我们便搭电梯上去，大家 都住在同一层楼，双人房的比邻而居，单人房 的在走廊另一头，也是相邻着;我们住的旅馆 并没有很好，公司经费嘛，不可能让我们住五 星级饭店──即使我们的杂志每週销量高达十 几万本。 我们住在水门市场里，这儿是曼谷的批货 地，犹如台湾的五分埔，人潮众多而且拥挤， 就像是我们的菜市场一样;饭店座落在市场 中，有点年代，大厅还算宽敞，不过由里头的 装潢看来，就知道这栋楼有年纪了。 每间房间意外的宽敞，进去竟然有比房间还 大的客厅、沙发、茶几，旁边还有厨房、流理 台甚至还有餐桌，完全是家庭式渡假的风格; 只是厨房全数封起，水龙头不能用，瓦斯炉也 撤走，只剩下上头的柜子里可以摆东西。 「哇!还有柜子耶!」彤大姐走到客厅旁边 看，「这简直像个家!」 她一一打开镶在墙里的白色矮柜瞧，果然有 非常多的置物空间;矮柜边就是房门，房间只 有外头的三分之二大，两张单人床，衣柜、梳 妆台，然后就是镜子。 「好浪费空间喔，客厅还可以再弄成一间 房。」彤大姐把行李扔在客厅地板上，「不过要 重新装备大概很贵吧?」 我检查了水龙头跟热水器，确定一切无误 后，便把易皱的衣服先吊了起来;从房间窗户 望出去，除了曼谷街景外，实在没什么风景、 即便是客厅那儿的阳台……是的，还有可晒衣 的阳台，那儿看出去也只有灰色的高楼大厦。 彤大姐把保养跟化妆用品都摆好后，就开始 擦防晒，她的穿着完全展露姣好的身材，细肩 带的低胸背心搭上白色小热裤，身高一百七十 公分的她，就算穿着平底凉鞋也没人会觉得她 矮小。 「安，妳不擦防晒啊?」她唤着我，「会晒 伤的。」 「我出门前擦过了。」 「拜託，都几小时了，防晒要补的!」大声 婆直接把我拽进房里，开始为我擦防晒乳液， 「等一下要在太阳下在外头晃，不管会不会煞 黑，要是晒伤了妳就准备痛四天喔!」 「谢谢!」我微微一笑，彤大姐是个很热心 的人。「我们等一下要去哪里?我想随便去晃一 下。」 「小茜说要带我们去逛一下，先参观最有名 的四面佛，听说在附近而已。」 「小茜有排行程吗?」我有点讶异，为什么 之前没听说。 彤大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把防晒乳递给 我，叫我把脚给涂满，然后到外头去打开行李 箱，换了轻便的包包。 「妳有没有觉得小茜变得怪怪的?」彤大姐 倚在房门口，突然很认真的看着我，「我也说不 上来，她看起来好像没变、但是又有变……唉， 我在说什么啊!」 「她的个性变开朗了。」就我所观察的，「不 再怕事、勇往直前，做事变得果断俐落。」 「对对对!其实是变好了、变积极了!不 过……」彤大姐嘟起了嘴，「我就是觉得不顺 眼。」 「不顺眼?妳用的辞很好笑。」我擦完防晒 乳液跟她道了谢，把瓶子放在桌上。 「因为我开始觉得我变胆小了!」彤大姐突 然说出我无法理解的话，「我以前敢做的事现在 不敢了，我会犹豫，而且我变得……没办法像 以前一样畅所欲言!」 我看着彤大姐，她的表情很困惑也很难受， 这让我仔细去回想这一个月，彤大姐有什么异 样吗……大家相处融洽，她也没跟小茜起过争 执，即使小茜对她的东西有意见，她也难得好 声好气的点头说她会修改……好声好气…… 这四个字，再怎样都很难套用在彤大姐身 上。 那不是很大的转变，而是循序渐进的，大家 都认为是因为彤大姐跟小茜以前感情就不错， 事实上除了过世的黄佩瑜外，大家都相处的很 好，所以也就不会去思考其他。 「这妳这么说，连王小二都有问题。」我很 快地联想一切，「他变得更加阴沉了，以前只是 懦弱，但是现在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第8页 「妳不知道他最近做出什么东西吗?我看 过几个草稿，超烂的!」彤大姐蹙起了眉，「他 每天加班画设计稿，他说他怎么画都画不出 来。」 「那小周呢?」这个人，好像没有什么大变 化。 「他除了嘴变得没那贱之外，其他没什么 变……真可惜!」彤大姐不喜欢小周，因为他 的态度很明显，彷彿在对大家说，彤大姐是他 的女人。 可惜不是，彤大姐没甩过他。 「我没什么变化……米粒也没有。」我很认 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妳提出这个疑问，是有什 么想法吗?」 「我只是觉得……」她幽幽的走到床边，颓 然的坐了下来，「佩瑜的死是不是给我们的打击 太大了?」 「如果是这样，那小茜大概是太开心了，才 突然变开朗吗?」这种推论很好笑。 「不是!话不能这样说啦!」彤大姐有点尴 尬，虽然她也认为黄佩瑜的死，小茜会很开心。 「没有关系，我不介意那个!没有人是每个 人都喜爱的，尤其她跟小茜之间的过节，如果 小茜为了她哭得淅沥哗啦，那未免也太假了。」 我放松的一笑，「佩瑜的死，我没有任何感觉。」 彤大姐看了我一会儿，重重的嘆口气，「妳 这样真好，似乎没什么事会影响妳。」 我轻勾着嘴角，拎过小包包跟水，「走吧， 说不定大家都下去集合了。」 彤大姐错了，这样其实一点也不好。 因为我不懂得真正兴奋的感觉，我也尝受不 到痛失至亲的痛楚，世界对我而言，都像空气 一样，无所感也无所觉。 这是身无一个人最大的缺陷。 我曾经为此懊恼过，不过当我发现，芸芸众 生在这个社会中生活，不管是哪个职场、不管 是不是家庭主妇，大部份的人都会因为时间， 而慢慢变得跟我一下。 坐在路边，看着在路上熙来攘往的人群们， 他们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早上六点半起床，七 点出门，到便利商店买早餐，边走边吃，赶捷 运、赶公车、赶着走路，到了公司也是当一天 和尚敲一天钟，没有人对人生有太多热切的盼 望，也不会有人对那天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每个人随着年岁与社会化的洗礼，大家会变 得麻木不仁，跟我一样。 所以我后来就不再为这种问题烦恼了，因为 当彤大姐工作到六十五岁时，或许就跟我一样 了。 我们下了楼，发现大家都到了，竟然只剩小 茜，彤大姐透过柜檯打她的房间，已经没有人 接;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电梯下来。 她出来时大家都吓了一跳，一向乖顺温柔的 小女人，竟然会穿上无袖的短裙洋装，甚至还 化了妆，整人亮丽许多。 「哇，小茜，妳怎么变正了!」小周的油腔 滑调，永远不输人。 「难得出来玩，我要漂漂亮亮的啊!」小茜 笑得一脸灿烂，直直朝米粒过来，「走吧!我带 大家去参观四面佛!」 「妳知道在哪里吗?」小周拿起地图搜寻 着，「四面佛四面佛……」 「我知道啦!」小茜很有自信的说着，「我 去过了!」 ──咦?── 莫名其妙的，有一股强烈的不安，从我心底 涌起。 小茜……她之前来过了? 「啊!该不会过年时妳出国吧?」彤大姐帮 大家想起来了。 「是啊!我利用过年出国玩了一趟!」小茜 眉开眼笑的挨近米粒，他竟然对她浅笑，「这一 带我很熟，大家放心好。」 「妳上次也是自助吗?」彤大姐很好奇，她 想得跟我一样，为什么一年要去两个相同的地 方。「跟谁来的?」 「我一个人来的，这里自助很ok!」下 一秒，她竟大胆的牵起米粒的手，「走了走了!」 哇……小周发出啧啧声，彤大姐当然也 是一脸不可思议，然后立刻转过头来看我。 「小茜对米粒有意思耶!」她用手肘顶了 顶我，「小心被抢走喔!」 「我跟米粒只是同事。」我只好奇小茜哪 来的勇气。 「你们走得很近耶!」小周一脸八挂样， 「少来了，快点说，你们进展到哪儿了?我可 以帮妳去跟小茜说!」 「我跟米粒之间没什么，别多事。」我望 着前方的背影，却不得不若有所思。 穿着亮白t恤的米粒以及亮黄羊装的小茜 走在一起，在太阳下灿灿发光，照理说应该是 极端惹人注目……但是，在我眼里，我看到的 却是极度闪耀的亮白上衣，还有暗色的土黄色 洋装。 小茜的身后被某种东西笼罩着，一如最近 第9页 缠绕着她位子不放的空气。 我不舒服，最近一个月都坐在米粒身边， 因为只要坐到小茜的身边，我不但会冒冷汗， 还会想吐。 我跟米粒的心思一样，小茜一定出了什么 事，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而已! 但是米粒说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我们什 么都不需要管，有时候插手管事万一捞过了 界，不但对小茜没帮助，我们可能还会惹祸上 身;他最常说的是静观其变，但当我问他万一 观察到了什么该怎么样?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告诉我，他发现我们 无能为力。 是啊，我们能做什么?一个只不过第六感 敏锐些，一个感情迟顿的人，能做些什么? 我们一行人往外头的马路上走着，王小二 走在最面，一脸阴沉的样子，他真的变得非常 奇怪，很少说话，而且变得超级憔悴，彷彿几 天几夜都没有睡觉一样。 小周问了几次也没得到结果，他只是说睡 不好，不过我怎么看，觉得他像是生了病，却 不敢说似的。 走没十分钟，我们就在爱侣湾酒店及崇光 百货公边的转角处看见了!一尊四面佛就立在 里头，前来朝拜的信徒之多，把那儿的人行道 都佔满了。 「哇……」彤大姐不由得赞嘆的看着，「这 就是泰国有名的四面佛吗?好……好漂亮 啊!」 别觉得彤大姐的说法奇怪，因为四面佛真 的很美，也跟印象中的大尊佛像不同，祂却给 人一种更加亲民的感觉;神像供奉在高约四公 尺、工艺精细的花岗岩神龛内，神龛蓝金相叠， 美轮美奂! 神像正襟危坐，全身金碧辉煌，四张脸八 只手，各持法器，同一姿态。 「可是我听说……四面佛不是很邪吗?」 小周压低了声音，这儿是佛教国家，他也知道 自己不该张狂。 「别道听途说!向神明许愿，如果愿望达 成了本来就该还愿，没有人可以白白利用神明 的力量。」小茜突然义正词严的教训起小周来 了，「其实有时候神明只是小小的惩处一下不还 愿的信徒，许多人就穿凿附会，把这独特的神 明说得好像邪神一样。」 小周摸摸鼻子，无话可说，他也只是问问 而已，谁晓得小茜会突然那么正经。 彤大姐拿起相机勐拍，我也找了几个角度 拍摄，四面佛面面都有脸孔，我想四面都能取 到最美的镜头。 结果，此时此刻，小茜却拉住我们，不让 我们往里头走。 「不是这里。」她露出一脸神秘，「我知道 的是个真正的四面佛!」 「真正的?」彤大姐很是好奇，「四面佛还 有分真的和假的喔?」 「当然，这尊只是因为它在大路上，而且 做得显眼就华丽，所以信众们都会过来，但是 有更加灵验，佛法更高强的。」她旋了个身， 带我们往前走，「跟我来吧!我保证你们会大开 眼界的。」 斑马线上恰巧绿灯，小茜三步併做两步的 往前快步走去，小周也只好迅速的跟着人群 走，我回首看着身后的四面佛，这里让我感觉 很舒服，还有佛法更高强的? 然后我竟看见彤大姐跑进去，看似虔诚的 拜了几拜，然后又冲了出来，催促我们快点跟 着往前走。 我并不想，但是还是迈开了步伐，对于神 佛之事我没什么概念，不过真的想一睹「更强 四面佛」的庐山真面目，所以也跟着往前行; 等到我们都到马路的另一边时，米粒不见了。 「米粒呢?」 「他不是走在妳后面吗?」彤大姐往对面 眺望，可惜马路太宽、人太多，根本看不清楚。 「我没注意……算了，我们再等一个绿 灯，没看见他，我们就自己走吧。」我当下做 了决定，「他是男生，也知道回去的路，不能让 大家等他。」 这是出外旅行要特别注意的事，如果走散 了就自行回到饭店，大家都是成年人，不需搞 那种小手牵小手的事;而且避免因为一人影响 到大家，这会担误到所有人的行程与心情。 我们实际上等了两个绿灯，在众多人潮里 依然没有看见米粒，手机全都没带在身上，因 为我们不可能在泰国讲手机，也不想让不知情 的朋友打过来。 两个绿灯后，小茜带领着大家继续行程， 她愉快地让我觉得不舒服。 走没两分钟，我们开始弯进小巷里，从热 闹的小路再转进狭窄的小巷，我们弯弯绕绕， 几乎都已经让人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而且不知 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天渐渐变阴了。 抬首瞧着，我们走在益加狭窄的防火巷 第10页 中，上头像是被建筑物遮去阳光似的;好不容 易走了出来，走在宽广的路上，却因为两排绿 树成荫，又被遮去了更多光线。 王小二开始自言自语，他双手抱胸的打起 哆嗦，连彤大姐都感觉到刚刚的黏热顿时消 失，风越来越强，强到连我都觉得有点凉意。 最后，我们终于走到了一个路口，路口外 头全是众多信徒，而一路有棚架搭设，路的尽 头，燃烧的烛光，那儿万头攒动，就是四面佛 的所在。 小茜的脚步稳定而且轻快，像是迫不及待 地要往前走一样，小周跟彤大姐左顾右盼的跟 着她，这四周瀰漫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所 以没有人敢说话;王小二却露出一脸慌张，他 走得很慢很慢，用一种几乎可称为戒慎恐惧的 神态在观察着四方。 而我开始犹豫，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我 的脚上像绑着铅块一样，我的心跳得比平常 快，每踏出一步，都彷彿有声音要我不要往前 走。 我紧握着相机，却还是走到了四面佛前。 -- 干婴尸跟化劫一起看，会不会混掉呢? 数以千计的蜡烛照亮了整片庭院，一如刚 刚看见的四面佛般，偌大华丽的神龛旁全是鲜 花，神臺上火光通明，香案上青烟裊裊，鲜花 堆积如山。中间端坐着一尊四面佛，金身一样 辉煌，在烛火照耀下灿灿发光。 地上跪满了信徒们，他们跪了又叩、叩了 又跪，鲜花、香烛等祭品摆满整地，有僧侣也 帮忙帮祭品往后头的屋里送。 然后我得到了注目礼，许多人盯着我不 放，那绝对不是善意的眼神，甚至有人走了过 来，试图要接近我。 「这里不能拍照。」小茜赶紧过来，要我 把镜头盖盖起来就好了。 这时有僧侣靠了近，指了指我的单眼相 机，我将镜头盖盖上，松开握着相机的手，他 才勉强释然的退了开。 这是个很大的四方庭院，靠门口的右方角 或有个火炉，正燃烧着熊熊大火，火舌不停窜 出，有许多信众围着，陆续把东西扔了进去。 「那是可以消除业障跟阻碍的佛火，把你 觉得无用的、想抛弃的东西往里头扔，四面佛 收到讯息后，会帮助你的。」 「……妳上次在这里拜过吗?」我无意识 的开口问了，「求了些什么?」 小茜有些讶然的看了我一眼，好像疑惑我 怎会问这个问题似的，然后她微微一笑，食指 比上了唇，说了声：秘密。 好吧，许的愿不能说出来，古今中外都有 这种传说，我也只能默然耸肩。 小周赶紧也到四面佛前膜拜许愿，王小二 则是又敬又畏般的对着四面佛叩拜，然后就起 身走到大炉前，紧瞪着大炉不放，好像想把火 燄看穿似的。 小茜则虔诚的走到四面佛前，开始膜拜， 一面一面的拜着，动作标准的一如泰国子民。 我退到外头去，这里让我感到很不自在。 「怎么?妳不拜吗?」彤大姐好奇的在我 身边低语。 「我无所求。」我轻声说着，所以我也不 知道该祈求什么。 「妳真是个无慾无求的傢伙。」彤大姐轻 声笑着，「可惜我没那么无慾。」 「那妳拜了什么?喔，我知道，不能讲。」 我想起小茜刚刚说的。 「我还没拜啦!我只是在想要求些什么而 已!」彤大姐转身往四面佛那儿走，「说来很好 笑，我想求的我自己都办得到。」 「或许那就没必要了?」我语带暗示，我 不喜欢这里、甚至不觉得在这里祈愿是件好事。 这儿的四面佛明明长得跟刚刚那尊一样， 但我觉得的……眼睛还是嘴巴的弧度不一样? 这儿的四面佛给人的感觉像是盯着人，而且透 着淡淡的冷笑。 是啊，我觉得我被祂盯着无放，而且四面 佛彷彿在对我笑着。 「安!妳看……小茜要去哪儿?」彤大姐 忽然拉了我，逼得我回神，恰巧看见小茜往庙 宇深处走去 「我们在这里等她就好。」 我拉住她，也制止小周好奇的想跟进去。 几分钟后，小茜抱着一盒东西出来，那盒 子是长方型的，上头用层层的黑布包裹着，她 捧着那盒子的手势，像捧个宝贝似的珍惜。 「那是什么?」小周指着箱子问。 「幸运物。」小茜笑得很愉悦，陶醉般的 看着那只盒子，「因为我捐了许多香油钱。」 「妳捐钱……?」一直没出声的王小二很 讶异的开了口，「妳、妳、妳捐了多少?」 「也不多啦，十万元而已，而且我重点在 还愿呢!」小茜说双眼根本没在看我们，只顾 第11页 着抚摸她的盒子，「唉，总算是拿到了。」 「还愿?」王小二激动的趋上了前，「妳在 这里许的愿成真了?」 小茜望着他，突然扬起一抹胜利般的笑 颜，「是啊!成真了。」 「所以你当初是跟四面佛说，妳愿意捐十 万元来还愿喔?」小周很惊讶，「啧啧，妳竟然 许了那么大笔数目，看来妳的愿望很大喔?」 「十万只是我的心意，我许愿时才不是添 香油钱还愿呢!」小茜让到一边，我发现附近 有许多信众，以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她……或 许说是看着她手中的盒子比较贴切。 「那妳拿什么还愿?」因为我没看见小茜 带了什么礼物或是祭品，从头到尾，她只背了 一个包包，手无长物，一路穿过大街小巷，带 着我们到这里…… 等等，我瞬间瞪大了眼睛──带着我们? 「我跟四面佛说，一旦我的愿望实现。」 小茜的眼神里毫无情感，却笑瞇了眼，「我就带 更多的人，来这里参拜祂呢!」 她唯一带的东西──就是我们! 第三章　　还　　　　愿 我们离开四面佛之后，在九弯十八拐中回到 了大路上，我根本不太记得路怎么走的，因为 我全身发冷，而且一直有反胃的现象;可是这 景况在进入他们的大卖场big c后舒缓很多， 大家在那儿吃了冰、休息一下，又照了几张相， 等我意识过来时，我发现我已经完全没有反胃 的不适感了。 冰才吃完，大家就说要去吃甜甜圈，然后再 上大卖场去血拼泰国糖果、鱿鱼干跟泡面等 等，彤大姐手上有一大串清单，全是要买回去 的食物。 结果就在这时，小茜说她要回旅馆去，先把 那只盒子放下。 我们当然没有意见，因为一路上大家都在盯 着她手里的盒子不放，有人是窃窃私语、有人 还直接对着那盒子双手合十的膜拜，也有人避 之唯恐不及，所以如果她可以不要抱着在手 上，或许我们受到的注目礼会比较少。 「安，妳要吃什么口味的甜甜圈?」彤大姐 吆喝着，泰国的mr.dount有许多我们这儿没 有的口味。(静:真的!) 「不了，我吃不下。」我婉拒着，才刚吃掉 两大球冰淇淋，我只想吃热食。「我想出去逛 逛，我们各自分开好了。」 「咦?妳要走喔?不想逛喔?」小周大口咬 下甜甜圈，一脸满足样。 「我没什么好买的。」我带着相机，跟他们 道别，自己一个人往外头走去。 如果有人嫌台北塞车塞的严重，那就该来看 看泰国的交通，我站在big c外头，整条马路 俨然是条静止不动的停车场，车子塞得满满 的，完全动弹不得，废气充满整个空气，佐以 热浪，让人感觉窒闷不已。 我左顾右盼，许多三轮车急忙停下来，招唿 我上车，我摇头拒绝;在外头看到串烧跟玉米， 我匆匆买了些，跟逃难似的往隔壁的巷弄里奔 去。 这巷子明明跟马路是垂直，但是绿树扶荫， 白墙红瓦，空气登时清新许多，而且也静谧的 令人难以想像;九重葛自高耸的白墙中攀爬出 来，我拿起相机悠游自在的拍了好多张照，看 来是有钱人家的住宅，宽广而且还有庭院。 巷子很长，像没终点似的，我的脑子清明许 多，一点儿都不会累，这美丽的景象在夕阳照 耀下，显得更加的旖旎。 我来到一处雕花铁门前，那扇门颇具艺术 感，又让我驻足了好一会儿，我可以望见里头 绿油油的草地，还有嘻笑声。 有个小孩子跑到门边来，他用天真无邪的眼 睛看着我，接着却朝里头大声的唿喊，小小的 手指却指着我! 我只是个旅行者，喜欢拍摄美丽的事物，别 告诉他们家禁止拍照吧?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走到小孩身边，小孩几 乎是用尖叫的方式在说话的，然后一脸恐惧的 往男人身上埋去;那个泰国男人轻轻的拍着小 孩，然后皱着眉看了我。 我用英文跟他说了抱歉，转身打算赶紧离 去。 不过那个男人叫住了我，他用有点腔调的英 文请我等等，打开了那扇艺术感的铁门，追了 上来;他来到我面前，说了一大串泰文，我自 是听不懂，只能稍稍赔着笑脸。 最后他沉吟了一会儿，从他身上拿出一小个 像比钥匙圈大些的东西。 那像是个木雕玩意儿，只见他捧在手掌心珍 惜般的抚摸着，然后喃喃自语，再把木雕从钥 匙圈拿下来，递在我面前。 我错愕、拒绝，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接受陌 生人的东西。 「妳不干净，妳沾上邪恶的东西。」他用英 第12页 文跟我说，「这个可以保护妳，我暂时借给妳。」 「我……邪恶?」听到这种词，保证不会好 到哪儿去。 「带在身上，不可以让他离开妳!」他拉过 我的手，把木雕塞进我手里，「有事情就请他帮 忙，他可以帮忙。」 「喔……可是……」我犹豫不决的看着手中 的木雕，细细长长的，上头刻了一些像是五 官……五官? 顿时间，我想起我曾做过的报导，泰国人非 常爱养小鬼，几乎人人都会养一到两只的小 鬼，以木雕为主，敦请夭折的孩子附身，他们 认为死者具有保护活人的力量──天哪!我瞪 大了眼睛，仔细端详手里的木雕，那真的是个 孩子! 「妳住哪里?」男人继续说话了，「妳很危 险，很不好不好不好!」他用了好几个bad， 神色凝重。 「这个我不能收……」我想把木雕还给他， 虽然这个木雕给我的感觉是无害的，但这是所 谓的小鬼啊! 「不行!妳非常非常危险!」男人再度把我 的手指包起，将木雕包裹住，「我不是坏人，我 想帮助妳;他叫wan，他也想帮你。」他好像 在告诉我小鬼的名字。 「帮助我?」我看起来需要帮助吗? 「yes!妳是观光客吧?妳住哪里?哪个饭 店?」 我不知道我中了什么邪，但是我竟然告诉这 个陌生男人，我住在水门市场里的哪栋饭店， 他听到后的脸色更形苍白，这给我相当不好的 预感。 他说了太多个no，我的心好像被人掐着， 难以唿吸。 「晚上……妳快回去，晚上不要出来!」他 拉起我的手往来的方向去，「快走快走!不要开 门、窗帘拉起来、不要理任何人!」 「我不知道……」 「我叫克里斯，我会找人来!妳快回去!」 他推着我，「run!run──」 我拔腿狂奔，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不认 识那男人、我们素昧平生，我却收了他的小鬼， 我跑在天色渐暗的路上，脑袋一片空白。 可是有个直觉告诉我，我应该要听他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磁场的关系，我最近跟米 粒走得太近了，所以也感染到他的磁场了吗? 所谓敏瑞的第六感，让我在接触人、事、物时， 能瞬间感受到好与恶的气息。 那个克里斯、这个小鬼木雕，都给我非常温 暖的感觉。 我跑出马路时，天色已灰暗，马路上业已亮 起了灯，一样是静滞不动的车阵，像极了一片 灯海。 心跳得好快，快到我得站在路上喘，然后茫 然的往前走。 我把木雕放进包包里，自己莫名其妙的对木 雕说了声：「麻烦你了，wan。」然后才想到我 说的是中文。 从big c回饭店的路不远，我跟一大群当地 人穿过的马路，挤进布满摊位的人行道，这儿 的人行道不宽，两边都设摊，密密麻麻到即使 拥挤到想走到马路去都有困难。 人多我反而有些心安，即使是如此的磨肩擦 踵，我还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顺便静 下心来逛摊子。 虽然我并没有仔细在逛街，我满脑子都在回 忆所有的事情，小茜带我们去四面佛那儿是还 愿?这种说法彷彿我们……我们是祭品似的! 带我们去参拜就是还愿的方式，那我们没有参 拜的话呢? 至少我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这也对我会有危 害吗? 那个四面佛很诡异，祂让我的毛细孔都打了 开，以排出森寒的气息，我感受不到神圣，就 连那儿的氛围都让我觉得……邪恶。 诚如克里斯说的，邪恶。 是否因此我身上带有邪恶的气息?要不然 我不可能有机会招惹什么东西!我只想放松个 几天、拍拍照片，然后写些游记，谨此而已。 我遵照克里斯的话回到饭店，大家都还没回 来，我一个人疲累的沖了澡，把窗帘拉上，将 木雕放在枕头下面，疲累不堪的沉沉睡去。 一直到急促的电铃声，把我唤醒为止。 「干什么!安在睡觉耶!」隐隐约约的，我 听见彤大姐的声音。 「快点!小周一直吐个不停!」是王小二的 声音。 我睁开双眼，看了一下手錶，时间是晚上十 点半，大家似乎都回来了;我将头髮扎起，没 忘记拿过枕下的木雕，跟着往外头走去;客厅 有一地的战利品，想来彤大姐是满载而归。 门卡着长形的扣锁稍掩着，只留下一条缝， 彤大姐担心自己进不来;隔壁传来慌乱的声 音，我经过客厅时瞥见电话，决定先打电话找 米粒;电话响了几声，终于通了。 第13页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的声音难掩睡 意，「这里出事了，你过来看看。」 「好。」米粒简短的回应我，便挂下电话。 我回身要出门，却突然瞥见一个影子，从门 缝边略过。 不能动!我这样告诉自己，所以我就站在原 地，跟门缝一直线，看着外头的人影，那人影 填满了门缝的空隙，甚至藉着走廊的灯，在门 板下延伸出长长的影子。 我开始发冷。 鸡皮疙瘩窜窜出了我身上每一个毛细孔，自 背嵴传来的寒意让我无法忽视，我注意到那个 影子不高，但是他在徘徊，他塞进门逢里，似 乎想偷看。 不是服务生、不是旅馆人员，我知道……我 应该知道。 因为有颗黄澄澄的眼珠子，从门缝里「挤」 了进来! 那真的是「挤」进来的!那颗眼珠像一粒汤 圆般独立，可能黏在某个物体上……他硕大到 比门缝还宽，所以他硬生生把自己的眼珠子挤 进来，还发出了「剥」的一声。 我很害怕，但是我没有尖叫，没有恐慌，我 的情感缺乏，竟然在这个当口可以解释成镇定 的一种。 颤抖的手将木雕举起，我认真的在心里喊 着：「请你帮帮我，!」 下一秒，门被推了开。 「安蔚甯。」米粒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来， 我正视前方，发现哪来的黑影?哪儿来的黄色 眼珠? 他脸色并不好看，拧着眉走近我，视线盯着 我手上的木雕 「那里来的?」 「一个陌的泰国的男人强迫我要带着的。」 我气若游丝，「我只是觉得这东西让我很舒服， 所以我就莫名其妙的……」 「带着它。」米粒竟也语出惊人，「如果能 感受到它不是坏的，就带着吧!」 我点了点头，冷汗早已浸湿了我的背。 我们便赶紧到隔壁房去，小周吐了稀哩哗 啦，似乎把今天一整天吃的全吐出来了，他脸 色发青的抱着马桶，彤大姐打小茜的房间一直 没人接，最后决定要去买止吐药。 王小二只会在一旁慌乱，几乎都是彤大姐在 处理小周的不适，所以他们走不开身，我满脑 子想着克里斯交代的，晚上千万不能出去…… 「我们去好了。」米粒下一秒就自告奋勇， 楼下就有便利商店。 「我们……」我有点无力，还是回去房间拿 了外套跟钱包。 临走前我把房卡拔了起来，一张交给彤大姐 ，我不希望我们的房门大敞，彷彿在请人进 去似的。 我在路上简单的跟米粒说了下午的事，他越 听眉头锁得越紧，然后我问了他去哪里。 「我进去看那尊四面佛，我不想跟小茜去。」 「你没叫住我。」 「我知道妳想去，妳想拍照不是吗?」他满 脸歉意，「不过如果我知道那里是那样子，我会 阻止妳的。」 算了!讲这些都是多余的，事情已经发生 了，我只能当做是水土不服……吧?我嘆口 气，走出饭店外头。 饭店因为是座落在水门市场内，他们的二三 楼本身也在贩卖衣饰，所以形成了奇妙的出入 口;大厅的确是在一楼，但是出口却是在地下 一楼。 从b1电梯走出，那儿有一小块大概三坪大 的空间，有个柜檯、三个服务生左右;这儿是 寄放行李的地方，所以女服务生通常负责清点 跟看管，而男服务则站在通往外面的玻璃门 前，亲切的为你拉开门。 走出玻璃门外，就是大概七、八阶的楼梯， 走上来后是一处平台，算是抵达一楼，触目所 及就是热闹非凡的水门市场;因为坡度的高 低，所以往下走只需要踏三四阶，就能开始逛 街。 这里白天热闹非凡，到了晚上……只不过十 一点，就成了一片荒凉的死城。 白天店面与摊贩齐聚的景像不在，取而代之 的只有一条黑漆漆的巷子，几盏昏黄闪烁的 灯，零零星星的路人，远处只剩下寥寥可数的 几个摊子，繫了个在风中摇曳的灯泡。 这片景象，反而让人觉得有点悽凉。 「这么这么冷?」我不由得搓了搓手臂，白 天能热成这样，晚上寒意竟然这么重?「泰国 温差有那么大吗?」 「不知道……」连米粒都皱起了眉，夜晚 的接道上开始漫着白雾，更添寒意。我的 汗毛全竖了起来，下意识的往米粒身边贴 近，便利商店明明近在咫尺， 但是要我往前走却举步维艰。 「走吧。」米粒温柔的说着，竟牵起了我的 手。 我很讶异，但是更喜欢手中温暖的感觉，有 些依靠，因为现在整条街道给我的感觉，并不 第14页 是很正常。 泰国什么都小，便利商店也很狭小，我们进 去用英文沟通半天，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答 案，后来索性请他们把有的成药都拿出来，好 让我们一个个挑。 终于挑到一个止泻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 都是肠胃问题，说不定小周吃了会好一点。 店员的手指在收银机上按着，按出一个数 字，米粒低首掏钱。 只是在眼尾余光中，我发现店员的手在离开 键盘时，好像黏了些什么……这让我不由得再 专注的看一眼，米粒把钱拿给店员，他按开收 银机，他的手指离开按键时──有黏液黏在他 的指尖跟键盘上。 我倒抽一口气，瞪大眼睛看个仔细，我发现 那是店员的血与肉，他们像腐烂的黏液，随着 他每一个动作，四处残留! 「米粒!」我抓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拉离柜 檯。 他错愕非常，先是看了我一眼，再立刻看向 唿唤他的店员。 店员手里拿着找的零钱，手指上腐烂的肉条 啪哒啪哒的往桌上滴落，然后他的微笑随之崩 解，眼球自眼窝的窟窿里滚落而出，黑色的血 和着肉泥，像哭泣般的流出店员的脸庞。 「搞什么!」米粒大斥一声，拉着我飞也似 的冲出店外。 电动门根本不开，里头的店员很坚持的要找 米粒钱，他缓步的移了出来，顾不得其他，我 操过一旁的能砸东西的铁架，直接往玻璃门上 砸。 玻璃门裂了开，米粒抢过我手里的东西把玻 璃碎片清了干净，然后拉着我冲出店外。 「hey!」便利商店边的摊贩突然叫住我 们，我仓皇的回首，看见店员一步步的往门口 走，或许我们应该叫摊贩尽速离开才对。 只是才聚焦我就傻了，因为那摊子上面，摆 着一块块的肉块。 有女人的胸部、有大腿、还有一颗泡在玻璃 瓮里的女人头，她的黑髮随着里头的水飘荡 着，整颗头载浮载沉，黑髮四散。 接着她的头转向了我，倏地跳开眼皮，咧着 嘴狂笑起来。 她笑得很痛苦，一边笑一边被瓮里的水灌 入，但是她还持续不断的嚣张笑着，笑到整个 玻璃瓮都在颤动。 「这是在开玩笑吗?」我怔然，无法相信亲 眼所见。 「看来不是。」米粒紧握住我的手，我可以 感受到他手心流出的汗水，然后举目张望，我 们已经逐渐被包围， 刚刚在这条路上的人缓步的朝着我们走 来，他们的步履蹒跚，因为他们不太会走路， 骨骼以扭曲的方式行走，而且他们都那店员一 样，把自己的眼珠子哭了出来，两个大窟窿和 着黑色的血挂在脸上，不太能准确行走。 但是他们像是可以闻得到我们似的，方向没 有错误的朝着我跟米粒而来。 「他跟我说不能离开的……」我想起克里斯 的话，「拉上窗帘、不能开门。」 「为时已晚。」米粒很难面对现实。「准备 跑了，安蔚甯。」 「跑去哪里?」我深吸了一口气，发现我也 很快适应这样的景象。 「回旅馆。」他淡淡说着，拉起我的手，我 知道他在准备了。 连一二三都不必数，我们拔腿就跑，闪过许 多伸长了手想抓住我们的尸人，一路往饭店的 方向奔去。 「这条街根本没有活人!」我惊吼着，因为 随着我们的路过，许多在走廊内的尸体也动了 起来。 「所以饭店里恐怕也没有好事!」米粒回答 我，这就是他打算回去的原因。 我想起在楼上的同事，天哪!说不定那大 厅、那些服务生，全部都…… 我们才冲到旅馆那儿的阶梯，迎面就撞上了 一群冲出来的人──对方人马在交会处的平台 上撞得东倒西歪，米粒及时煞住也拉稳了我， 所以我们没有跌得太惨烈。 定神一瞧，是彤大姐他们。 「哇呀──呀──」彤大姐一见到我，就是 没歇止的尖叫，「它妈的这是什么旅馆!」 王小二扶着小周起来，他们慌成一团，脸色 铁青，看来在楼上发生了事情。 彤大姐连骂了好几个脏话后，简单的告诉我 们，我们离开后有人来做客房服务，走进来的 服务生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就往小周脚上 咬下去，他们的眼珠流出，身上逐渐腐烂，肉 块随着移动缓缓掉落，抓住了彤大姐的手。 她操起梳妆台的东西把对方手砸了个稀巴 烂，然后吆喝王小二把小周连拖代跑的冲出来。 「小茜呢?」我搜寻一遍，我们只有五个人。 「我没时间找她!打她房间一整晚都没人 接，搞不好还没回──靠!那是什么!」大声 第15页 婆终于发现朝我们聚集的尸人了。 「我想我们被困住了……」米粒很认真的看 向水门市场的巷深处，「这里恐怕不是真正的旅 馆、真的街道……像鬼打墙或是封印之类的东 西。」 「我听不懂，但是看这种情况，我愿意接 受。」彤大姐有点无力，她手上还带着雨伞， 上头黏了一些肉。 那是大厅的柜檯人员的一部份，王小二说彤 大姐把他们的头当高尔夫球打。 「我们只能往那边走了。」米粒指向市场 里，「说不定可以突破鬼打墙，回到真正的世 界。」 「小周怎么样了?」我注意到几乎挂在王小 二身上的小周，他动也不动。 彤大姐脸色不好的瞥了我一眼，像是一种暗 示，然后她抬起了小周的头，让我跟米粒吓了 一跳。 那已经不是小周了!他彷彿在我们出外买 药的短短十分钟内，瘦了四十公斤一样，面容 枯藁，两颊凹陷，瘦骨嶙峋，简直已形销骨立。 我看见一个皮包裹着骨头的男人，细瘦的手 臂挂在王小二肩上，悬盪着。 「怎么会这样?」连米粒都不可思议，「他 不是才在吐而已吗?」 彤大姐皱着眉，紧抿着唇，眼神飘忽的往远 处看，「我们先走好不好?大厅里也有腐烂的 人，我不想被包围在这里。」 「把小周抱起来吧，他应该很轻了。」我看 向王小二，他竟然一点惊恐的对我摇摇头。 真是够了，我是否该庆幸我身边还有米粒这 个男人在? 「我来抱。」我伸出手，拉过小周。 只是我才拉过来，他又开始哇啦啦的吐了一 地，电光火石间，米粒将我拉了开，害我松了 手，将小周摔上了阶梯。 我们听见轻脆的啪嚓声传来，来自摔在阶梯 上的小周……他的手或脚，某条骨头断裂的声 音。 他趴在阶梯上呕吐，吐出一堆黑色的东西， 黏腻而浓稠的……米粒扣住我的身子把我拎起 来，站上了平台上。 因为小周吐出来的东西，在阶梯上漫流，然 后突然静止，下一秒就变成一条条黑色的虫 子，拼命蠕动着，往阶贴下方爬行而去。 我很难感到噁心，但是当我想到小周的肌肉 与内脏都融化成那一堆黑虫，再藉由呕吐而出 时，我真的有一点感到反胃。 「小周，我们不能带你走了。」米粒忽然宣 告了，「他会把自己的骨头也吐出来，我们无能 为力。」 小周没有说话，因剧瘦而凸出的双眼看着我 们，眼底盈满泪水，用力眨了一下眼。 「他稍早之前就不能说话了。」彤大姐看着 在地上的他，眼泪滑了下来，「我猜他眨眼的意 思，是代表同意。」 「对不起。」我诚恳着对他说，「我希望这 是场梦、是场幻觉，你在醒来时一切都是梦。」 小周看着我们，白色的眼珠开始泛出黑色的 液体，他的右眼球在融化，我们不忍看下去， 迈开步伐，奔下了阶梯，直直往水门市场内奔 去。 那群也在融化中的尸首以攀爬的方式往小 周的方向去，在我最后回首时，我看见他们包 围了小周，甚至层层叠叠，如果小周还能说话 的话，我笃定我会应见凄厉的惨叫声。 第四章　　木盒里…… 二零零八参月十二号　　星期三　　凸 「你连话都不会讲，是要怎么升官啦!你不 知道口才好的人才会受到重视吗?不然你以为 黄佩瑜是怎么当上组长的?你喔……早八百年 咧!」 今天，小周当着我的面，这样跟我说。 这意思好像是说，今天我能力再强，如果不 会逢迎拍马、没有舌灿莲花，就完全没有升官 的希望吗? 他口才好还不是没当上组长?可是我知 道，他比其他同事少做很多事，出外跑新闻时 也都在打混，但是从来不会被骂，就是因为他 公关做的好。 结果人际关系打得好、公关做的漂亮，胜过 个人的才能、努力或焚膏继晷。 我好恨这种人，为什么一份小礼物、一份点 心，就可以抹煞掉我的辛苦?我也是很认真的 在工作，我也很愿意付出，但是只因为我不会 说笑话、我无法跟大家和乐相处，没办法说出 好听话，就没有人看得到我了! 这是现实，我无法逃避的事实摆在眼前…… 所以我要改变，我必须也要能说善道，要成为 受人重视的人! 如果我能有小周的口才就好了! 他的机智与反应、他辩才无碍的能力都给我 就好了。 ◆◆ 小周躺在阶梯上，奄奄一息，仰躺着的他， 第16页 嘴角继续溢出融解的骨骼、肌肉、组织与内脏， 他们黏稠般的涌出他的嘴角，然后再化成蠕 虫，飞也似的窜离。 自四面八风蜂涌而至的腐尸人群并没有伤 害他，他们来到他身边，层层包围，然后竟恭 恭敬敬的膜拜起他来，这让他受宠若惊。 他以为自己会死得很痛、或是被这些人拆 解，也可能…… 一个人影蓦地出现，她有双熟悉的红色圆点 楔型鞋，轻快地踏着阶梯，来到了腐尸群的后 方;他们跪拜着让出一条路，小周仅存的一只 眼睛看见了亮黄色的洋装。 小茜?那是小茜吧? 「真难想像，你这个模样挺滑稽的!」小茜 蹲了下来，手上拿着把剪刀，喀嚓喀嚓的动着 剪子，「看见我很惊讶吗?怎么不多说两句来酸 酸我?」 小周挣扎的动着头颅，但是他无能为力，连 喊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你当然不能讲啦，现在的你，是叫天不应 叫地不灵……嗳呀!你看我真的变得比较会说 话耶!」她露出可爱的样子，「就跟你说四面佛 很灵，我真的得到你能说善道的能力了!」 什么?他的说话能力?小茜去求那个鬼气 森森的四面佛…… 「不过还是得彻底一点。」小茜搬过一个玻 璃瓮，里头有着琥珀色的液体，「你放心好了， 我会善用你的能力，我的口才会变得非常好， 我有朝一日，会变成总编辑的!」 什么东西!那是什么话?小茜跟那四面佛 求了什么?要他的口才吗?小周开始震颤，因 为他仅存的一颗眼球，也开始在融解了。 「这里面是婴尸油，非常宝贵喔，是大师帮 我用纯正的婴儿尸体提鍊出来的油，花了我很 多钱……我现在就把你的舌头泡进去，绝对不 会浪费你的才能。」 看不见的小周只能听见小茜轻扬的声音，然 后一只手探入他口内，将他一直未曾融解的舌 给拉了出来。 「我会连你的份一起活下去的。」 喀嚓。 突然停下来的人是米粒。 我们在狭窄阴暗的市场里奔跑，这儿荒凉到 无法形容，仅存的几盏灯也逐渐黯去，我觉得 每一扇店家的铁门上好像都镶着眼珠儿，正瞧 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不要怕!不要怕!」我身后的彤大姐不停 地喃喃自语，「见一个打一个，见一个打一个……」 「彤大姐，妳不要再唸了好不好!」王小二 的情绪逼近崩溃，忍无可忍的对着彤大姐吼。 「我就是爱唸，关你屁事!」彤大姐紧握着 手里的伞，情绪也没稳当到哪儿去。「我要是不 唸，我就没有勇气了啦!」 「大家都冷静点，现在吵架对我们没有益 处。」我嘆口气，「米粒，为什么停下来?」 「妳叫我停的啊!」他神色不安的环顾四 周，我们尽可能的站在路中央，不靠近任何一 间店面、也不靠近任何一个摊位。 摊位底下黑漆漆的，谁知道会出现什么。 「我没有。」我余音未落，腰间传来了震动， 我本以为是手机的探手去取，才想到我的手机 摆在行李箱里啊! 拿出塞在口袋里的小钱包，我想起了那个木 雕。 我不想犹豫，打开钱包拿出那小木雕，今晚 遇到的事已经更离奇了，所以木雕上的双眼眨 巴眨巴看着我时，我也不需要感到什么惊奇。 一阵朦胧的光影自木雕窜出，一个小男孩竟站在我们面前。 王小二吓得躲到彤大姐身后去，不但把她往 前推，还紧扣着她的双肩，在她背后瑟缩;彤大姐 倒是没有退却，她紧握着雨伞，杀气腾腾 的瞪着小男孩看。 「别动手。」我赶紧出声，现在的彤大姐杀 气有够重。 小男孩是泰国男孩，他有一双圆熘熘的大眼 睛，长得很可爱，老实说，跟克长得有几分神 似。 只见他伸出手，往我们的身后一指。 迅速向后瞧，后头什么都没有，除了漫长的 路与浓雾外，剩下只有恐惧。 「往那边走吗?」我深吸了一口气，「我们 刚刚才从那边来。」 男孩用力点了头，然后双手合十，站直身子，缓缓的转了一个圈。 「啊……四面佛!他在学四面佛!」彤大姐 跳了起来，「那个金光闪闪的四面佛是在……那 个方向没有错!」 「他要我们往那个四面佛跑?」王小二慌 了，声音在哽咽，「那边有一堆鬼啊!我们跑到 那边也要一段路啊!」 「总比这里好。」我看了一眼男孩，「你叫 wan对吧?我们继续往这儿跑下去，是不是死路一条?」怕语言不通，我还只了指路的尽头， 再用手刀往颈子一刎。 第17页 他点了点头，认真的不得了。 那就只好走了!我跟米粒相视对望，难得有 小鬼愿意帮我们，总比我们往死胡同钻好。 「你像个男人行不行!还敢躲在我后面!」 彤大姐用力的击了王小二的背部，「挺直，告诉自己一定行!」 「我又不是妳这种男人婆!我不行啦……」 王小二双腿一软，直接跪上了地。 「勇气是一点一滴累积而成的，不是天生 的!」彤大姐竟然用力踹了王小二一脚，「你它 妈的给我站起来，不然我会把你扔在这里等死 喔!」 我不擅长鼓励人，不过彤大姐的方式真极 端。 「我也是要一直催眠自己，不然我哪来的勇 气把打旅馆人员的头打掉?」彤大姐掐着雨伞 的手都泛出青筋了，「我觉得我的胆子像是被偷 走一样，一天比一天更没用!」 「偷走?」米粒对这说法很好奇。 「嗯，我变的很多事都不敢，我变得很怕 事……变得怯懦!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不能 够突然变得胆小!」她一把把王小二拽起来， 「我要告诉自己我可以、我是男人婆，见一个 我就打一个!」 「很好，那我们走吧!」我不想久留，开始 往前走。 刚刚一路跑来没有阻碍，让我们稍微松散的 以步行的方式往前行，只是遇到了一个十五度 的小弯道后，我们就看到市场的入口，曾几何 时已经又挤满了一群人。 路是这样的狭窄，他们争先恐后的，全塞在路口，想朝我们而来。 「见一个打一个。」彤大姐的双眼凌厉有 神，我看得出她全身都在发抖，但是她却挺直 腰桿，一付准备上场作战的样子。 「问你朋友能不能帮我们?」米粒指了指我 手里紧握的木雕。 余音未落，身影落在我们前方，wan小小的 脚开始奔跑，我们也跟在他身后跑着，一直到 逼近了那群人时，wan突然煞了车，双臂一张， 竟然活生生的开出一条路，许多尸人被弹射出 去! 小鬼原来也有分等级啊?这尊小鬼的力道 竟然比这群尸人强。 我们飞快地从小鬼帮我们开的路往前跑，米 粒拉着我冲‘一个，王小二平常很胆小，逃命 时却比彤大姐快了许多，留她一个人在最后 面，然后我们听见尖叫声。 我们倏地回首，看见王小二自我身边跑离， 直直没命的往前冲;而一双黝黑的大手，由后 架住彤大姐，向后拖离。 令我讶异的是，那是一双完全没有腐烂的 手，一个看起来跟我们一样健全的人，扣住了 她。 「去死!去死!」彤大姐歇斯底里的挣扎 着，将手中的雨伞使力的往后刺。 「哇──」我们听见了男人的哀叫声，他松 了手，向后一缩，彤大姐回身再拿伞往他身上 勐刺，一旁紧接着又窜出许多人影。 米粒要我别动，他直接冲过去，把发狂般的 彤大姐给拽出来，拼命的往这边拖。 「妳冷静点!」我望着挣扎的彤大姐，冷不 防的甩了她一个耳光，「不要再乱动了!葛─ ─」当我要喊出彤大姐的名字时，喉头却没了 声音。 米粒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或是我的后方 比较正确， wan骑在我肩上，小手扣住我的喉间，不让 我说话。 「他在摇头……」米粒把彤大姐拉站起身， 「喊名字可能不是件理想的事情?」 「是、是吗?」wan松了手，我深吸了一口 气，取得更多的空气。 「他点头了。」米粒没有迟疑，带着我们继 续往四面佛的方向跑，「我看得给妳叫的别名。」 「叫安好了。」大家都这么叫，只有米粒会 叫我的全名。 这在哪儿都有类似的说法，例如经过坟地 时，不能说出全名，否则孤魂野鬼知道了你的 名字，就能对你下手之类的传说。 「刚刚……有人，是活生生的人。」彤大姐 突然开口了，「他们的手是热的，我打他们时还 有血!」 「说不定是个好消息，至少有活生生的人。」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讨论这些问题，只能没命的 往前跑。 每跑过一条巷子，就有更多的尸鬼在那儿等 我们，我们连他们的来歷都不知道，事实上是 为什么我们在这儿都搞不清楚;但是我心底明 白，跟下午那尊四面佛、跟小茜都脱不关系。 王小二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我们冲出路口 的过程中，wan帮了我们很多忙，彤大姐也是 「巾帼不让小孩」，我们亲眼看见她戳烂了追上 的尸人、或是真的来记全垒打。 等跑出了市场区，那该人车鼎沸的马路上照 样是空无一人，有的只是更多的尸鬼，蹒跚的 第18页 朝我们前进;我们越过了马路，眼看着四面佛 的角落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只是当我们看见那死灰的角落时，心都凉了 半截，那儿没有什么四面佛像，有的只是一处 空地，早上看见的佛像已经全数都消失了。 「不见了!」彤大姐缓下了步伐，大叫起 来，「四面佛呢!那尊四面佛呢!」 「跑!继续跑!」米粒低吼着，因为wan就 站在那个角落，对我们招手。 「那小鬼是什么?，该不会妳已经被下降头 了，所以搞不清楚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彤大姐 竟止了步，她慌乱不已，「那个小鬼说不定才 是害惨我们的对象，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却引 我们去……」 我也停下脚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我完 全理解彤大姐的顾虑，在这种不可思议的夜 晚、在失去一个同事之后、在生死交关之际， 猜疑心就会升到最高点。 「请相信我的直觉。」我走上前，握住彤大姐 的手，「妳相信我的，对吧?」 她看着我，明眸大眼滚着泪水，紧咬着红唇 的她用力的做了一个深唿吸，环顾四周蜂涌而 至的尸人，突然绽开微笑。 「反正大家一起死，至少有个伴。」她高傲 的抬起头，「但要是我活下来了，我要去找小茜 问清楚!」 「我们一挂。」我握起拳，她也在我的拳上 一击。 然后我们头也不回的穿过了无车的马路，直 直朝着小鬼的方向冲了过去──须臾剎那间， 一阵强光刺得我们差点睁不开眼，异国的语言 登时在我们耳边响起。 我跟彤大姐踉踉跄跄的，是米粒拉住我们 俩，才不至于摔倒在人行道上。 我们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庄严神圣 的四面佛在我们面前，即使是子夜，依然有信 众在这儿膜拜;马路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 都是行人，多半是观光客，他们有说有笑的略 过我们身边时，还有点介意挡路的我们。 米粒把我们带到墙边，王小二跑了过来。 「嘿!很妙吧!我一跑过来，好像穿过一道 门一样，就回到现实生活了。」他还有时间兴 奋，结果彤大姐下一秒就赏了他两巴掌。 「那我们是什时候进到那个世界的?」我有 点无力，终于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 「我也不清楚。」米粒嘆了口气，死亡的压 力稍稍舒解开来。 路边的彤大姐正在咆哮，她对王小二又骂又 打，王小二原本是默不作声，后来也吵了起来， 形成一个新的观光景点似的，引人围观。 我跟米粒则在思考这一切，下午的阴森四面 佛、我们是还愿的道具……是不是因为如此， 所以才会遭受到这样的情况……但是，米粒没 有去那里，他不应该受牵连。 刺耳的鸣笛声响起，一台又一台的救路车与 警车唿啸而过，米粒忽的直起身子，拧着眉看 救护车的方向，然后倒抽了一口气。 「饭店的方向……我有不好的预感。」他转 过头去，叫彤大姐休息一下。 「我们应该回去找小周。」我也直起身子， 说不定小周平安无事。 「回去?现在三更半夜的，你们不能明天早 上再回去吗?」王小二大喊着，听得出来他很 担心。 「你在这里待着吧，怕死是人之常情，别跟 着去又把我推出去。」彤大姐拽着他，扔进四 面佛寺里，「我可有话要问小茜。」 我们相视而笑，三人重新往饭店方向走，王 小二真的没有跟我们一道回去;一路上都是再 正常不过的街道，我经过便利商店时，看见的 是正常的店员、看见卖衣服的摊贩，然后是转 着刺眼红灯的警车，就停在饭店出入口的阶梯 下。 担架移了下来，我紧握着t恤，跟着米粒拨 开围观的人群，往前查看。 阶梯上躺着扭曲的尸体，骨头几乎全数碎 裂，头破血流的脑浆四溢，我可以想见明天泰 国的报纸，可能会刊登：台湾籍旅客自旅馆窗 口跃下，当场死亡。 隔天早上十点，泰国警方非常好心的载我们 回旅馆，我们低声的讨论，幸好手机没开，要 不人会被老编骂到臭头;我们就在现场，竟然 没办法给一篇最棒的报导回去。 做了一整晚的笔录，大家都疲惫不堪，但是 所幸没有任何人被拘留。 在看见小周的尸体后，我们并没有急上去认 尸，我叫彤大姐回去找王小二，跟他在外头晃 晚一点再回来，因为我们不能把昨天发生的事 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 而且彤大姐的雨伞上有着很多人的肉块跟 dna，也只会给她带来麻烦而已，不会有人希 第19页 信那是会动的尸体。 我在数分钟内把细节计画好，彤大姐跟王小 二在外头闲晃到半夜才回来，他们可以在路上 聊天，可以在四面佛那儿研究，也可以说去吃 点什么东西;而先回到旅馆我的我跟米粒，因 为接到小周的电话才过去查看，发现他身体不 舒服，所以我们下楼去帮他买药。 我不谙英文，因此才会请米粒陪我。 我们在便利商店没找到，所以决定到外头去 找，绕了半天却迷路，等我们回来时，小周已 经跳楼身亡。 时间线绝对能取信于人，因为我们回到饭店 的时间，才十一点十分。 也就是说，从我们下楼到被追杀、甚至冲到 四面佛那边避难的这段时间，在正常的人类生 活时间里，仅仅只有数秒钟;我跟米粒花费的 时间，只有从四面佛那儿走回来的这十分钟。 口径一致，王小二自然也非常合，但还是搞 到了天亮，我们才被放了回来;警方也交代我 们，可能还会有需要我们的地方，请我们协助 调查。 这段时间，小茜依然不见踪影，但我们只说 她去找朋友，目前没有手机可联络;等警方离 开之后，我跟彤大姐就到楼下柜檯，请他们帮 忙给我们小茜房间的房卡，因为我们想试着联 络她。 毕竟是命案发生团体，柜檯不假思索的就配 合我们所有的要求，我们四个人拿着她的房卡 去敲房门，小茜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所以我打开了她的房门。 即使外头是三十八度的高温与燄夏，小茜的 房里却黑暗一片，客厅阳台的落地窗帘被拉 上，房间里也关的密不透风，呈现像黑夜一般 的感觉。 我们开了灯，唿唤小茜，但是没有得到任何 回应;四处看了一轮，她自从昨天在big c一 别后，似乎没有再回来。 梳妆台是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摆任何东 西，行李箱就搁在地上，衣柜里也没有悬挂衣 服;浴室里没有残留的水珠，除了洗手的肥皂 被拆开过，盥洗用具都没有被动过。 「她会不会昨天下午根本没有回来?」彤大 姐婆观察着房间，「她什么东西都没拿出来，行李 根本就好好的。」 我走到床边，床单也没有拉开，只有少数皱 折，还有床裙的……我狐疑的再瞧一眼，床裙 有一段被折进床底下，并没有完好的垂挂着。 我跪了下来。 「安，不要吧……妳要干嘛?」王小二惊恐 的好像是我要他去拿。 我没答腔，伸长了手往里面摸索，很快地摸 到了一个盒子……布的触感，让我很快地知道 那是什么。 我把黑色盒子拖了出来，是昨天在那阴森四 面佛那儿，小茜手里捧的「香油回礼」。 「说不定这是答案。」米粒也蹲了下来开始 拆开那层布。 王小二哀哀叫的冲向外头，躲到客厅去，彤 大姐则紧贴着墙，全身不住的发抖，「妳、妳都 不怕的喔?」 「怕啊，只是我不会像你们那么怕。」没瞧 见我的手也在发抖吗?「我的情绪起伏有限 制，所以我比较能面对这一切。」 我扬睫，看着神色紧绷的米粒，他的冷汗渗 出他的额前，那为什么米粒也不怕? 「我遇过很多次灵异现象，稍微有点经验， 但是我还是会怕。」他一抹苦笑，「尤其当有心 伤害我们的人，竟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时，我会 更害怕。」 是啊，越亲近的人，越使我们防不胜防。 长长的布终于拆到了最后一层，那是一个木 盒，上面写满了泰文，很像是经文或是符咒之 类的文字;但我跟米粒还是决定联手打开那只 木盒，想知道那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我们打开了，一阵异味扑鼻，彤大姐失声的 发出尖叫。 躺在盒子里的，是一具婴干尸。 泰人养小鬼的最高境界，最强大的容器，真 正的婴儿干尸。 第五章　　天黑之后 从木雕的大小与等级，到浸在婴尸油与否， 都决定了小鬼的力量;有能力的人会希望给小 鬼最棒的环境跟容器，以期发挥最大的功效， 才能对他人下降头。 婴干尸是早期泰国人养小鬼用的容器，他们 会去庙里请一尊婴尸，多半是浸泡在婴尸油里 供奉，放在家里保佑全家，并使唤小鬼为其做 事;随着科技的增长，现在多用木雕貂代表， 因为那只是个容器，重要的是小鬼的灵魂得进 入那木雕里。 我手上的wan，就是文明的象徵之一;但是 婴干尸……毕竟是尸首，所以还是有人认为这 才是顶级的容器，而且做成干尸的婴儿通常不 第20页 是普通婴儿，都是做了法事尚且不愿被超渡、 拥有灵力的婴骸，所以必须经由庙宇将其供奉。 泰国人相信死灵是有神圣的力量可以守护 人类，所以对于尸首总是怀有敬意，甚至会供 奉起来。 所以结合婴尸原本的能力，再注入自身餵养 的小鬼，能力变能达到巅峰。 我把木盒扣好，放进预备的背包里，我不打 算还给小茜，也不想让他落入任何人手中;米 粒说他感觉不到那婴尸上有任何小鬼存在，但 是有份灵力冲击着他。 我想也是，如果真有小鬼进了容器，小茜会 把他带在身上。 我们先一起去市场买些小吃、再回到了我房 间，四个人聚在一起相应，不要分开比较好。 「所以说，那天我在楼梯间听见的声音是小 茜的，她在跟她的小鬼说话。」我们听见妈妈 这样的词，八九不离十。 「小茜……养小鬼……」王小二喃喃唸着， 他的脸色比都苍白。 「我说啊……」彤大姐换上了轻便的牛仔裤 跟紧张背心，横躺在床上，托着腮，「我们该不 会被下降头了吧?」 王小二闻言，颤了身子，恐惧的瞪着她看。 「我也这么觉得。」我举了手。 「我也是。」米粒也应和。「而且是在你们 被小茜带去那个什么灵验的四面佛之前。」 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米粒昨夜会 被捲进一样的事情。 「降头要怎么下啊?」彤大姐倒是很积极， 「早知道我应该去跑这种新闻，以前我觉得怪 力乱神，现在需要时却没有任何概念，呿!」 没人知道怎么下，有人说只需要看一眼，有 人说点香、也有说不知不觉就能下;尤其以小 茜的例子来说，她有小鬼，而且几乎随身携带， 办公室那一圈灰雾就是小鬼的阴气，他在办公 室那么久，我们一票应该早就被下了。 「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王小二绞 着手，哭哭啼啼。 「我不知道，但是跟那尊四面佛绝对有关 系，因为我们是还愿的祭品。」我看向疑惑的 米粒，简短的告诉他，小茜当初许愿时，答应 那四面佛一旦愿望成真，要带更多人人去参拜。 「所以她愿望成真了?什么愿望?」米粒飞 快地联想，「让她急着把我们带来还愿?」 「一定是实现了!不然她干嘛那积极的要 带我们来泰国?她根本就是算好的!」彤大姐 坐起身盘坐在床，越唸越气忿，「妳们记不记 得，我那天提出旅游罢工时，她根本没胆子应 和!结果一当上组长，立刻、立刻耶，跑去跟 总经理说帮我们争取什么出国──」 话及此，彤大姐也想到了什么，她双眼圆 亮，轻轻啊的一声。 连王小二都听出端倪，恐惧的眼珠子转呀转 的，很没自信的逸出了几个字：「当组长?」 「看来第一个被下降头的不是小周，是黄佩 瑜!」这样就说的通了!「她死于非命、小茜 当上组长……米粒，你记得那天我们在楼梯间 听到的对话吗?」 她称赞小鬼是乖孩子，还说今天奏效了，小 鬼给了她一个惊喜……那天就是黄佩瑜意外死 亡的那天。 「她还提到要买新家给小鬼!」米粒的视 线，移到了背包里的干尸，「真是大手笔，这婴 尸要价不菲。」 「靠!所以钢索断掉根本不是意外，连保险 公司都很狐疑，不懂得没有生锈的吊索为什么 会突然断裂，这都是因为黄佩瑜被诅咒了吗?」 彤大姐拿起闹钟就往地上扔，「对同事下降头是 为了什么?是想杀掉黄佩瑜、还想当组长!?」 「都……都有吧!」王小二颤抖着，若有所 指的看着我，「小茜她、她好像……好像……」 王小二说到这儿就支吾其词，眼神飘忽，像 是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说;所以米粒很温和的坐 到他身边先给他打气，再陪他聊些五四三，降 低他紧绷的心情。 彤大姐跳到我这床来，她在跟我讨论如果今 晚又发生一样情况，哪些道具比较试合动武。 「妳真的都没在怕喔?」我抱着双膝，笑了 起来。 「我怕死了好不好?」她横眉竖目的瞪着 我，「我就是很怕死、我才绝对不愿意死!我才 不像妳跟米粒，你们才是没在怕的人。」 「不会啊，我很怕……妳认识我也一年了， 应该知道我是个很漠然的人，所以在这种情况 下，我看起来会比较理智些。」 「那米粒咧?他超像谜。」她挑了眉，偷看 了米粒一眼。 「他说以前当模特儿到处跑时，遇到很多灵 异现象，所以他常跑庙啦、找专业人士，多少 第21页 学了一些。」我偷偷附耳，「他有点敏感，好像 看多了。」 「所以这玩意儿也能习惯成自然?」彤大姐 一脸瞭然于胸的样子，导出奇怪的结论，「我有 点瞭解耶，经过昨天之后，我今天看到他们就 比较不会怕了!」 基本上我看她昨天看到尸人也没什么退却 啊，还说自己的勇气被偷……偷走了? 我突然联想到一件诡异的事情!警方说，跳 楼身亡的小周有个很大的疑点，他的确符合跳 楼自杀的强况，但是在医院那边，却发现他的 舌头不见了。 在舌头根部有着平滑痕迹，像是被刀子或剪 刀剪下，但是在现场甚至房间里，都没有找到 舌头。 一向能言善道的小周突然不会说话，像哑了 一般，坠楼身亡的他死状跟我们离去时差不了 多少，但是那时他还有舌头……在我们走后， 有人剪去了他的舌吗? 「欸。」米粒唤了唤我们，「王小二有点问 题。」 我们回首，彤大姐挑高了眉，她觉得他的问 题就是孬种;我拉了拉她，男人再烂自尊心一 样很强，而且越烂的越强，别专往王小二的痛 楚踩，即便那是事实。 「他最近被编辑跟老总找去骂很多次，他的 美编能力差得一蹋煳涂。」米粒帮他说话，因 为王小二正在低泣。「色彩乱调、版面乱七八 糟，他说他完全忘记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真的假的?」彤大姐不太相信，「我看这 期杂志的编排很棒啊，我还觉得进步了咧!」 「那是、那是小茜做的!」王小二哭吼了出 来，「她的能力突飞勐进，她不会的程式顿时得 心应手，而我……我……」他张开双手，紧紧 瞪着自己的手，「我变色盲了!我现在什么颜色 都是红的!」 咦!这消息让我们极度震惊，王小二曾几何 时是色盲?一个色盲怎么能做美编的工作!刚 刚还对他冷嘲热讽的彤大姐立刻跳下床，跑到 王小二面前，要他说出她身上穿的黑色背心是 什么颜色。 「红……红色……」王小二的答案，令人不 可置信。 彤大姐皱起眉头看着悲痛欲绝的王小二，就 是他最近越来越阴沉的原因吗?不但变成色 盲，连灵感技能都消失了，这怎么叫人能够接 受! 「对、对!」彤大姐双手握住王小二的肩 头，「我穿的就是红色!你说对了!」 下一刻，她紧紧的抱住王小二，两个人莫名 其妙的开始嚎啕大哭。 那是种压力的纾解，我跟米粒微微一笑，两 个人迳自走到客厅去，让里头两个人尽情的哭 上一场。 这种情况我掉不出泪，米粒则是眉头深锁， 他很切实际，而且压力似乎还不到临界点。 「你想到了吗?」我轻声的开口，「先是 彤大姐说她觉得勇气被消失，变得怯懦、再来是 王小二的美编能力，他以前一向比小茜优秀， 然后是小周近来嘴也没那么不饶人。」 「但是小茜美编才能却突然更上层楼，什么 都变得很敢讲，也会直接去找上司们聊天，还 常妙语如珠的逗的他们呵呵大笑。」米粒冷冷 一笑，「她要的组长到手了，但是她想要更多的 才能，或许想继续升上总编辑的位子。」 「所以初步推测，她是过年时来到泰国，跟 四面佛祈求，然后拿我们去还愿吗?」我心里 涌出一股悲伤，「这是佛会做的事吗?拿走他人 的能力，转换成她的?可是……有必要置人于 死吧?」 「大家都被下了降头，而且……你们还是祭 品，别忘记这一点。」米粒一字字的提醒，「你 们被带去还了愿。」 「我没参拜……」我脑子一片浑沌，我记得 小茜说，她说会带更多朋友回来参拜四面佛， 但是我没有做，这样不算吗? 「阴邪的事很难讲，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她的 降头会如何作结。」米粒语重心长的执起我的 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们去的那个四面 佛……恐怕不是真的。」 泰国的宗教有正有邪，许多旅游家多有建 议，不要随意乱拜，因为你无法确定参拜到的 会不会是邪恶的庙宇。 我无法理解小茜的所作所为，为了这样的事 情牺牲同事，她能睡得安稳吗? 「她想偷走我什么呢?」我莞尔，我找不到 自己改变的地方。 「说不定没有，妳太没存在感了。」这时候 他还有心情亏我。 里头的哭声渐歇，彤大姐红着一双眼睛走了 出来，她依然在哽咽，不过指了指落地窗斜照 进来的夕阳。 「天要黑了。」 第22页 「嗯。」我平心以待。 「我不想待在旅馆里，这里简直是坐困愁 城。」彤大姐永远是行动派的人，「我宁可到街 上去，至少有地方可以跑。」 「今天……还会遇到跟以前一样的事吗?」 王小二也带着泪眼走出，「还是我们快点到四面 佛那里去避难。」 「你想逃多久啊?当然要把事情在这里解 决掉啊!」彤大姐简直是豪气干云，「如果我们 都被下降头了，回台湾一样倒楣啦!不过你说 对了，我要去四面佛那里。」 彤大姐说完，转身往房间走，收拾他的「傢 伙。」 「她说的应该是小茜带你们去的那间四面 佛。」米粒补充说明。 「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我要找到小茜，先 狠狠打她几个巴掌，再踹她几脚!」彤大姐边 收便骂，她现在火冒三丈，身体的四週燃起熊 熊大火般的气势。 「不必找她，我想她会来找我们的，」我也 背上整理好的东西，拎起我的背包。 「怎么说?」彤大姐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真 的很迷人。 「因为这个在我这儿。」我拎起背包，背了 上身。 她千方百计要的婴干尸在我手上呢!如果 她昨天没有把小鬼放进去，就表示事情没有完 成，暂时无法做法换身体;但是她不可能弃这 具婴干尸于不顾，她会亲自来找我们的。 我们站到阳台上，看着日暮西沉，橘色的火 球下降的很快，当它沉下山的那一头时，天空 开始变暗。 「开始了。」米粒幽幽的说着，他的眉间又 皱了起来。 「走吧。」我看向彤大姐，她今天手里拿了 跟店家要的铁棒，另一手拽着王小二，「你给我 争气一点!你是想不想活啊!」 我们走出房门，搭了电梯下楼，地下一楼的 服务生依然笑容可掬的为我们开门;走上一 楼，水门市场热闹非凡，人潮汹涌，但是我们 都知道，这是天黑前的景况。 等到天黑时，我们将进入另一个世界。 「我提过有活人的事情，记得吗?」彤大姐 在我身后，悄悄开了口。 「嗯。」 「他们在前面。」她抬起了手，指指前方。 有六到八个男子站在前头，其中一个人脸部 浮肿，身后有不少伤痕，看来是昨天试图抓住 彤大姐的人。 他们的眼神没有情感，朝着我们走来，但是 却非常恭敬的行了礼，并且伸出手划了一个弧 型，全部以邀请的姿势，请我们往前方走去。 「他们、他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祭品该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第六章　　祈愿者 wan在我的牛仔裤袋里发热，他好像对这一 切有什么不满的反应，我们前后被七个男人包 围着，走着九弯十八拐的路，要前往小茜拜奉 的四面佛庙。 她果然亲自来找了，不知道她是否已发现 她宝贝的婴干尸不见了。 不知道转进第几条巷子里时，夜幕已经覆 盖了夜空，寒气再度逼人，我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告诉我，我们现在又已经身在不平凡的空间中 了。 我脑子意外的清明，我想着这一切的源由 ，又想着那总是坐在我身边，总是有些胆小的小 茜，她敢怒不敢言的怨气一直在累积，所以她 试图改变。 养小鬼下降头这种事非常实际而且有效， 只是我万万想不到，她会选择取他人的性命，只 为了自己工作仕途上的顺遂。 的确人们都会了贪念升官不择手段，但要 像小茜这么有行动力的……着实少见。 终于来到通往神坛的路口，远远地，我们 就看见小茜在路中间欢迎我们。 「嗨!你们终于来了!」她手里抱着一个 玻璃瓮，加快脚步的迎向我们。 「张文茜!」彤大姐操着铁棒，就往小茜 冲过去，「妳这个丧心病狂的傢伙!我是哪里欠 妳了啊!妳干嘛找我们麻烦!」 几个壮汉动作更快，阻挡了彤大姐，甚至 抢走了她手中的铁棒，一手打过去，逼得她跌坐 在地。 「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这不是社会 准则吗?」小茜说得很自然，「我要变得更好， 我想要当总编辑。」 「那可以靠妳自己的努力，何必伤害同 事?」我上前搀起彤大姐，「佩瑜是死在妳的 降头之下?」 「她该死!」小茜的眼里带着强烈的恨意 ，「她抢走我的一切、她居功、她耍阴，她最该 碎尸万段!」 「那小周呢?」 「他嘴贱，而且我想要他的口才。」小茜 微微一笑，端起玻璃瓮，「登登，你们看!」 高举起的玻离瓮里，赫然飘浮着一条血淋 淋的舌头! 第23页 「那该不会是婴尸油吧?」我狐疑看着黄 澄澄的液体。 「嗯，把小周的舌头泡在里面，这是属于 我的东西，你们发现我变得很会说话了吗?」小 茜指向王小二，「再来是王小二的美编才能、 还有你的构想，我都好喜欢，所以我要把你的脑 子也放进来。」 这话说得平淡自然，但是吓得王小二当场 脚软，往地上就是一跪。 「那我呢?」彤大姐的忿怒倒是凌驾了恐 惧。 「我要妳的勇气、妳的灵巧……」她突然 皱了皱眉，「可是好奇怪，为什么我觉得没有得 到全部……因为妳还是一样兇!」 「哼，大概里面那尊四面佛也看不惯妳这 么做吧?」彤大姐冷哼一声，还划上得意的笑容。 「小茜，妳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妳跟四 面佛许了什么愿?」米粒上前一步，但是小茜更 快地后退一步。 「我只是要变得更棒更好!王小二的美编 能力、彤大姐的胆子、安的理智，拥有这些， 我会当上总编辑的!」她指向里面那尊佛像， 「这里的四面佛保证会让愿望成真，不管许什 么，祂都会有所回应!」 「所以妳是带我们来……献给四面佛?」 我不懂，难道这里还在搞活人祭? 「嗯，我本来说要捐钱，僧侣说不够;他 们建议等我得到了你们的能力，就顺便把你们送 给四面佛好了!」小茜咬了唇，深唿吸一口气 ，「反正我有四面佛的庇荫，我可以拿到所有我 想要的能力，然后你们也没有机会揭发我，这 是一举数得的方法!」 「小周已经死啦，事情都闹上国际媒体了 ，妳是要怎么脱身?难道我们全数死在这里，妳 也会没事吗?」彤大姐气急败坏的吼着。 「这里的僧侣会帮我掩护，说我在这儿清 修。」小茜划上胜利的笑容，彷彿一切都在算 计之内。 「一定要这么做吗?我们跟你没有仇恨， 甚至也没有防碍到妳……」我依然有着极端的悲 凉感，「大家都是同事一场……」 「就是因为是同事，我才能下手啊!不然 我去哪里找人献给四面佛?」小茜竟然一脸理所 当然，「而且今天是同事，说不定明天你们会 跟我争升官，我已经笨过一次，不会傻到再笨第 二次!」 「拿别人的生命当代价，天下怎么会有这 种白痴的午餐?」米粒以鄙视之姿睨着小茜，「 如果这尊四面佛不是正神，那妳也不该期待祂会 善待妳。」 「白吃的午餐到处都有，免费的成功随时 都在发生，不只我们部门，其他公司也天天在上 演，他们可以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的，我也可 以做我想做的事。」小茜说得义正词严，丝毫 不认为她的做为有任何错误，「这个世界就是 这样，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我们被推了一下，男人们开始把我们往庙 里推，烛火照耀下的四面佛笑得很诡异，我依然 感到被紧盯着，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们被架到四面佛前，一人站在一个面， 被强迫与狞笑着的四面佛对望，我连血液几乎都 快凝结了。 「他不必。」小茜突然拉住了抓着米粒的 男人，「把他带到旁边去。」 米粒被两个男人架走，不明所以的望着我。 「我对米粒下的是爱情的降头，但是却没 有用……不过换了干尸之后，我的宝贝会帮我忙 的。」小茜对着米粒嫣然一笑，「我很喜欢你 ，我想要当你的女朋友。」 她拿着鲜花、香烛、四串花，重新回到四 面佛前，虔诚的跪拜，然后将玻璃瓮好整以暇的 放在地上，又拜了几拜。 接着，她从容打开玻璃瓮，用筷子夹出小 周的舌头。 用极为优雅的姿势，将舌头送进口里，用 力的咬下了一口。 「哇呀────呀!」彤大姐忍不住的尖 叫起来，我知道，因为那实在太噁心了! 「我得吃完，吃完它，我就能彻底拥有小周 的口才。」小茜咬不断生舌，用力的扯断它，「然 后是王小二的脑，我会把你脑子泡在婴尸油 里，再经过四面佛的加持后，我会吃得干干净 净的。」 「妳……堕魔了，小茜。」米粒沉重的说着， 「妳吃了生人，用我们的宗教来说，已经堕入 魔道了!」 「这本来就个人吃人的世界，不是吗?」小 茜正用力的在口中嚼着，「差别只在于伪善与不 伪善罢了。」 一阵强风刮至，烛火开始熄灭，而我突然觉 得我眼前的四面佛，眼睛眨了一下。 不可能，我这样告诉自己，仰着头直视着那 尊雕像，这只是座雕像，空洞的眼神没有眼皮， 第24页 怎么可能会……在我这样说服自己时，四面佛 的眼睛又眨了一下。 然后，雕像上的笑容笑得弧度更深了，直直 对着我笑。 『不要动!』有个声音直直的传进我的脑子 里，『直视着祂，没有关系!』 我僵直着身子，是wan的声音吗?他会说中 文干嘛不早讲? 我眼前这一面的四面佛有双晶亮的双眼，他 像在打量着我一样，当然也不避讳的直视我的 眼睛，彷彿想把我看穿似的。 我只听得见风声，跟四方信众膜拜着声，他 们跪地而拜，距离这尊佛像很远很远。 紧接着我听见彤大姐的尖叫声，哭声，她歇 斯底里的喊叫着，好像在喊某个人的名字，听 上去像是个精神错乱的人;另一侧是王小二的 惊唿声，他慌张不已，连着哭嚎的悲鸣。 「小甯。」 换我了，我听见遥远的熟悉声音。 我往右边看了过去，那儿站着三个人，正对 着我露出慈祥的笑容。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景像，我的父母跟弟弟， 竟然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就在我身边。 「爸……妈?」我看着年纪小的弟弟，「小 威?」 「嗨!姊!」小威笑得很可爱，肥嘟嘟的脸 红通通的。 他们完好如初的站在我跟前，身上穿的甚至 是搭机出发前的衣服，三个人都笑容可掬，而 且气色看起来很好。 「你们……」我失声而笑，「这是什么?某 种幻觉?或是……」 「小甯，妳听我说。」妈妈上前一步，竟然 接就握住了我的双肩，「这是很吓人的状况，我 知道，但是妳要仔细听妈说。」妈妈说着，面 有难色的回头望着爸爸，「我……我说不出来。」 「别这样!」爸爸也上了前，握住我的手， 「小甯，妳要听话，听佛的话，一切听祂的指 示，这样妳就可以帮助我们。」 「帮助你们?」天哪，爸妈的手是热的，跟 活生生的人一般温暖。 「因为我们被困住了!」小威一脸无辜的样 子，「大家都不知道飞机已经炸掉了!所以我们 一直都在机上，每天到那个时候都要被火烧、 被炸断手脚，好痛喔!可是四面佛说可以帮我 们，让我们离开那里。」 「……」我看着可爱的小威，脑子有点晕， 「既然你们知道是被困住的，那就应该知道自 己死了啊!这样何必……」 「因为没有路，孩子!我们不知道怎么去那 道门。」妈哭得泣不成声，「妳一定要帮帮我们， 十年了，爸妈跟小威都……啊啊!来了!来 了!」 余音未落，我看见不知哪儿的火光照耀，然 后大火袭上爸妈他们，窜烧的火舌烫着他们的 脸颊跟举起来的手臂，火烧焦了他们的皮肤， 发出恶臭的焦味，然后轰然一声── 九岁的小威忽的在我面前炸开来，血肉模 煳，他的尸块溅了我全身;然后是爸爸跟妈妈， 他们体内像放颗炸弹般迸射开来，妈妈留下了 一只手臂掉在远方，爸爸只剩下半颗头颅。 「救救我们……」那半颗露出脑壳的爸爸哀 求着，「听四面佛的话，顺应祂的引导……」 我知道，这不绝于耳的尖叫声与哭声怎么来 的了。 彤大姐说过，带大她的是外公外婆，因为她 自幼父母离异，所以在乡下长大，才会养成强 悍的个性;外公外婆却因车祸意外身亡，那天 他们赶着要北上帮她过生日，因为那时她刚上 大一，是第一年离开家乡。 结果她跟同学去夜店狂欢，外公外婆等得太 累了，只好把礼物交给隔壁的房客，开夜车回 家;早睡早起的老人家禁不起熬夜，外公一个 闪神，撞上了收费站。 王小二没有丧失的亲人，只有怨恨的父母， 因为他是被当皮球踢来踢去的孩子，每个亲戚 都不愿收养他，小时候过得并不好;好赌的父 亲在他工作后还常找他要求，养小白脸的母亲 也来找他拿钱。 四面佛把每个人心底深处的极爱与极恶挑 出来，让我们在这当中沉迷，然后呢? 「不痛的。」小威突然又好端端的出现在我 面前，手里拿一把弯刀，「刺一下下，不会痛。」 「刺哪里?」我接过弯刀，眼泪缓缓淌下。 「这里。」小威满足的笑了起来，比了比胸 口。「一下下就好。」 「刺下去你们就自由了?」我紧握住刀子， 脑子想的是刚刚他们炸碎的一幕，内脏喷溅到 我脸上的触感。 「妳不会有事的，宝贝，这只是幻觉。」妈 妈露出感激的神色，「四面佛只是要妳愿意为我 们牺牲……」 第25页 我走上前，紧紧的拥抱住爸妈，小威环抱着 我，大家哭成了一团。 「姊!又要来了!」小威凄厉的尖叫着，「我 不要再被烧!我不要再被烤──姊!」 我擎起刀子，一刀刺进了小威的前额。 「这样就不会了。」我抬起头，看着尖叫中 的父母亲，「你用了很棒的例子，可惜我这个 人，没有极悲。」 当年我拾捡尸块时，我也只是这样流了几行 泪水，我没有锥心刺骨的痛，也没有痛彻心扉 的悲伤。 我把刀子抽拔而出，一口气刺进母亲的胸 口、再刺进父亲的胸口，他们惨叫着、哀嚎着， 然后我的眼界变得清明!在我面前的，哪是什 么爸妈，只是三个脸色惨绿的尸人。 我转回头来，四面佛正怒瞪着我，祂咬牙切 齿，而我握紧刀子，往祂的脸上刺了下去。 四面佛发出哀鸣，祂的脸迅速的裂了开。 「妳在干嘛!」小茜跳了起来，我发现，她 已经把小周的舌头全数食尽了。「天哪!妳竟然 对四面佛不敬!」 我看着她，再往四面佛的脸上补上一刀。 登时之间，外头的信徒也疯狂的大吼，;我 想起过去有则新闻，有个穆斯林拿搥子砸坏四 面佛，那位仁兄在几分钟后，被信众活活打死 在四面佛前。 我看着疯狂向这儿冲过来的信徒，我在他们 眼里应该也是罪无可赦的恶人。 「快阻止她!」小茜尖叫着，我上前把她推 开，略过她那一面的四面佛，跑到彤大姐身边， 她还在歇斯底里的说的对不起。 她面前有着一对尸人，她的手上也已拿着弯 刀。 我从后面把尸人撞开，及时扣住她要自刎的 手，再把木雕拿出来，往她的额前熨贴上去。 「哇──好烫!」彤大姐尖叫一声，双手急 的摀住额头，刀子应声落上了地。「我…… 我……」 她错愕的睁眼，意识恢復清醒的看着我，还 有再度凑前的两具活尸，他们还在低喊着：「孙 女啊～」 「……」彤大姐瞪着那两具伸手要拥抱的活 尸，再看着我，「我被耍了?」 我点了头，擎起弯刀，往她这面的四面佛也 戳了下去。 「去它妈的!」彤大姐尖声嘶吼着，操起落 地的弯刀，往那两具活尸的眼睛戳刺下去，然 后转过头，往王小二的方向去。 王小二呆若木鸡，他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 儿，可是他身边没有活尸，也没有弯刀，现在 他的四周，出现一种绝对寂静的氛围。 原本要涌上前来的信众跟僧侣并没有冲进 来，他们因为一场异象而止了步……我带着大 声婆往后大退一步，看着冒充我们家人的那五 具活尸在地上悲鸣融解成一摊烂泥，而眼前的 四面佛…… 祂在抖动，祂在挣扎……天哪，我看着雕 像的手舞动起来，那两面被我戳刺的四面佛正 僵硬的摀住自己的脸，想阻止上头一块又一块 的剥落。 「照……照相机……」彤大姐喃喃自语 着，竟然把胸前的数位相机拿起来。 「放下。」我真不敢相信，彤大姐的胆子 是什么做的?这拍回去还得了? 「这是世界十大奇景吧?雕像在动耶…… 哪有那个机会录啊!」她还跟我ㄠ? 「不!不──看你们做了什么!」小茜歇 斯底里的哭喊着，一脸惊恐的模样来来回回看 着摀着脸的四面佛，「惩治他们!惩罚他们 啊!」 四面佛发出呜呜的声响，然后终于停止了 脸部的剥落，缓缓的把手给放了下来。 「应该要惩罚的人，是妳吧?」四面佛笑 了起来，「嘻嘻嘻，张文茜?」 雕像碎裂的脸下，出现了另外一张脸。 那是狰狞的、铁青色的、宛若雕刻的另一 张脸。 王小二。 我真的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看 错，被我戳刺而剥落的那两张脸，真的是王小 二! 其他两张脸依然维持原样，但是没有表 情，还是座雕刻。 这景像太过惊人，连架着米粒的男人都诚 惶诚恐的跪下来膜拜，一付四面佛显灵的模 样;所以米粒扭着有些发疼的手腕，走了过来， 看着目瞪口呆的小茜，还有正在扭动颈子的四 面佛。 「王小二?」米粒指着四面佛，跟我一样 不可思议。 「我叫王承锋!什么王小二!」王小二的 声音重叠的大吼，「你们这些瞧不起我的人!」 「怎么会……」小茜是最无法置信的人 了，「你、你是四面佛?你怎么可能会是……」 王小二的「金身」缓缓的站了起来，我想 第26页 起古墓奇兵里的电影，墓穴中的雕像活动时差 不多就是这个模样，电影拍得还真真实。 四面佛离开了神龛，从神龛里走了出来。 「妳以为只有妳会养小鬼吗?哈哈!妳给 我看着!」他指向站在我们旁边，动也不动的 王小二身躯，「那里面才是我养的小鬼!」 「我头好疼……」彤大姐不明所以的看了 隔壁的男人，「所以这是人吗?」 「我也会许愿啊……我也跟这儿的四面佛 许了愿!」那大尊的王小二狂笑着，「我要变成 人人都尊敬的人，我要升官、我也要当总编 辑!」 这下真巧，两个相同心思的人，都到这里 祈愿。 「那你为什么会、会是四面佛!」小茜仰 着头高喊着，她恐慌不已。 王小二突然愣了一下，他皱起眉头，好像 一付他也不清楚的样子。 「这是四面佛赐给我的能力吧?反正我刚 刚站在那儿，一瞬间我就发现我在这尊四面佛 体内了!」王小二志得意满的看着自己的手， 「我来这里买了五尊小鬼，我的小鬼才跟我 说，我同事来过了。」 小茜白了脸色，她冲到玻璃瓮边，抱起一 瓮婴尸油，小心翼翼的退到了墙边。 『四面佛跟他说，不如利用来拜託的同 事，完成她的愿望，然后再夺取她身上的智慧 跟才能。』那股声音，又传进我脑子里了。 「妳烧掉不少东西啊，希望脱胎换骨吗?」 王小二的手里突然冒出了一叠东西，「看看，好 多本日记……还有一堆励志书呢!里面写得都 是黄佩瑜的坏话、还有小周啊，他喜欢讽刺妳， 彤大姐呢……脾气差、兇暴的男人婆。」 「我没否认过。」彤大姐倒是不以为意， 耸了耸肩。 「还给我!我不是都烧掉了!」小茜看向 墙角的大火炉，「我都确实丢进去、烧掉了!」 王小二的笑声刺耳的传来，彷彿在嘲弄小 茜的无知。 「那没我们的事了吧?」米粒小心翼翼的 询问着，「原本我们是中了小茜的降头……」 「别动!谁都不许走!」王小二另一面瞪 着我们，神情骇人，「你们没有人可以离开这 里!」 「关我屁事?」彤大姐挑了眉，满脸不悦， 「你们喜欢升官你们去啊，我又没说我要升 官!」 「小周的口才、彤大姐的胆子……」王小 二冷冷地着我，「还有安的冷静，米粒的心。」 「我不冷静。」我的背包在动，这让我非 常慌乱，里面只是一具干尸，为什么它好像在 敲着木盒! 「冷静，冷血……无所谓，我要妳的情绪， 那种什么都缺乏，什么都无所谓的感情。」王 小二一脸陶醉的样子。「然后我就可以更加畅行 无阻。」 「这你应该不需要了吧?你现在已经比我 厉害很多了。」他连良心都没了，还需要我的 冷静? 小茜跪了下来，她开始喃喃唸着，像是在 祈求真正的四面佛回应她，并且唿唤她的小鬼。 『让我出来。』那股声音，准确来自我的 背包里。 我的脸色一定发白，豆大的汗珠从我颊旁 滑下，我紧张的看向米粒，他的视线也落在我 的背包上。 尸人走了过来，他们跟昨晚的不一样，既 没有边走边腐化，也没有掉落肉条跟血写块， 而是像傀儡般的勇健，抓住彤大姐，将她高高 的抬了起来。 「哇呀!放我下来!王小二!你想干 嘛!」她手脚并踢，但是尸人紧紧扣住他的四 肢。 我飞快地把背包给拿下来，在尸人们接近 我时，把木盒拿了出来，但是尚且来不及打开， 我的手就被人拽住了!米粒的反击毫无作用， 尸人太多了，而且又涌上了僧侣，他们个个力 道惊人，扯着米粒的衣服。 我最后只能任木盒往前落地，那扣上的门 栓啪的弹开来。 干尸滚了出来。 小茜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尖叫着扑上前， 想把干尸夺回来;但是王小二更快，他的长脚 一低，把干尸给勾到自己脚边，吃力的弯下腰， 把干尸拾捡起来。 「那是我的!」小茜气急败坏的喊着，「我 花了五十万买的!」 「妳的就是我的，妳才配破这具婴干尸 咧!」王小二把婴干尸小心的捧在怀里，「我来 这里祈愿时，就已经花了钱预订这具绝无仅有 的婴干尸了。」 一具婴儿尸体也能说的跟宝贝似的，我处 在价值观混乱的地方，对象还是我两个朝夕相 处的同事。 我们三个被高高抬着，被抬到大火炉边候 着，火舌的热度让我想起刚刚见着的爸妈幻 第27页 像，或许那份焦味，也会变成我身上散发出的 味道。 「你才不配!像你这种无用的懦夫，婴干 尸不会选择你的!」小茜拿起手边有的物品， 往四面佛身上扔，「我经过请示，他愿意跟我 走!」 「我早就请示过了，妳是被利用的人，因 为妳会帮我得到我想要的才能，然后妳会代替 我去死!」 「去……去死?」小茜一脸错愕，「我不会 死的，谁说会……」 「跟这尊四面佛求助，必须付出身体的一 部份，每祈求一样东西，就必须付出一样…… 没听过对吧?那是当然，因为妳的问题不对， 妳从来没问妳该支出什么。」王小二说得一脸 自己英明睿智的模样，我真怀疑在公司时，他 为什么没那么志得意满? 「付出身体的……那……」小茜在计算自 己祈求的东西，小周的口才、组长的地位、彤 大姐的勇气、王小二的脑子、我的冷静跟米粒 的心，「不对，我目前只得到小周的口才，彤 大姐的勇气我只得到一点点。」 「妳得不到了，那降头被破了。」王小二 冷哼一声，「但是妳开查票就得兑现，没拿到是 妳的事情，我可以免费的帮妳善后;而我只祈 求一件事，那又是我王承锋会变成一个人人尊 敬的人!」 免费善后……意思是说，小茜没取得她所 有的愿望是自己无能，但是她一样得付出代 价;王小二可以继续夺取彤大姐的勇气却不必 付出代价，因为小茜已经付了。 这尊四面佛绝对绝对是极度的邪恶! 我四周张望，让自己对上王小二怀里的婴 干尸，刚刚是他在跟我说话，所以他应该有所 表示才对。 可现在王小二怀里的终究只是具尸体，他 干瘪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倒是我口袋里的 木雕开始鼓譟。 我努力把意识集中在彤大姐身上，为什么她 的降头被破了，大家都一样被下了降头，她却 可以破除，还能够恢復以往的样子? 「彤大姐，妳昨天在正常的四面佛那儿，最 后去拜了什么?」米粒突然开口问了。 「咦?」彤大姐愕然的顿了一顿，「我没求 什么啊……喔，就平安健康而已啊!」 难道就因为这样?我跟米粒都没有参拜，我 只顾着照相，我本来就鲜少去庙宇里祈求其什 么，所以我们的降头都没有破? 一句平安，就可以……突然间，有一只小手 握住了彤大姐颈上的绳子!是wan，我猜得出 来。 连米粒都看见了，这逼得我们顺着那条绳子 往下看……那是相机的绳子，刚刚彤大姐还嚷 着想拍下四面佛「显灵」的样子。 「谁!」王小二突然大喝一声，瞪向我们这 里，「谁敢在我这这里撒野!」 这一声吼，吓得wan的小手顿时消失，而且 木雕上的热度也瞬间失温。 小茜跟王小二还在吵着，我没兴趣管他们在 嚷些什么;wan想跟我们透露什么?彤大姐昨 天有拍照，那几张四面佛的照片，我也有拍， 但是相机我没有带在身上。 我们三个的人四肢都被抓住，我找不到任何 方法，可以逃离这样的高举…… 「干什么!天哪……」小茜的惊唿声自一旁 传来，有两个男人分别抓住她的两手，另一个 人拾起刚刚在我们手上的弯刀。「彤大姐!救 我!帮我……」 彤大姐仰头看向她，「我都自身难保了，救 妳咧!」 她说的话一点都没错，因为有其他的人，也 手持弯刀走向我们。 「彤大姐的胆子、安的脑、米粒的心……基 本上我要他整个头，那张不错的脸皮!」王小 二喀哒喀哒的动着，「再加上妳的舌头……放 心，我不要妳的才能，妳那种能力我才不屑， 等妳一死，我暂时被妳夺走的就会回来了。」 换句话说，等会儿彤大姐会被剖开身子挖出 胆、我会被切开脑壳、米粒会被挖出心来、撕 掉脸皮，然后大家都有机会被泡在那瓮婴尸油 里，再变成王小二的晚餐? 很遗憾，我敬谢不敏。 「餵!」我对着王小二怀间那具婴干尸大 喊，「是你刚刚跟我说话吧?你想点办法吧?我 现在就需要你!」 说时迟那时快，那婴干尸忽的开眼，在我等 看清楚之际，咻的从王小二臂弯间一跃而至， 准确的停在我的胸口。 那真的是尊木乃伊化的婴儿干尸!他的皮 肤失去了所有水份，呈现铁灰色，趴在我胸口， 如老人般皱纹密布的脸庞，睁着混浊的白色双 眼看着我。 我根本无法唿吸，彤大姐在旁边喊着，这个 第28页 婴尸竟然彷彿活过来了……然后我慢慢的往下 降，被好整以暇的放在地板上，刚刚抬着我的 僧侣们，均双眼发直的站立不动。 「他们……他们……」我坐起身，指向了依 然被抬着的彤大姐及米粒。 婴干尸朝僧侣看了一眼，彤大姐他们也被好 端端的放了下来!我接着跑到角落拿起置放一 排的木板材，直接往四面佛的佛身打过去。 「我的小鬼!」小茜挣扎的，看着那具婴 尸，「王小二，你卑鄙无耻!你竟然先入了你的 小鬼!」 「我没有!四面佛说要经过它的加持才能 入!」王小二移动笨重的身子，想要伸手捞过 小鬼，但那婴尸飞快地跳跃着，闪过了他。 米粒带彤大姐冲过来，我也弯低身子闪过王 小二的石手往门外冲，即使我知道小茜跟王小 二的身体在里面，但是现在我们是无能为力。 只是才跑没几步，这巷道内已经塞满了两眼 无神的信众他们说着没听过的语言，然后开始 朝我们扔石子。 「照片……彤大姐，妳把四面佛的照片亮出 来!」我着急的要彤大姐动作。 惊魂未定的她很快的拿出相机，然后找到四 面佛的照片，对着那群信徒亮了一下;这照片 果然有点用，信徒们个个恐惧的挡住双眼，跪 了下来。 「后面……拜託!」彤大姐慌乱的看前顾后 的，谁叫我们被双面包夹，不但有信徒、有僧 侣，也少不了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尸人。「我要照 前还是照后啊!妳照片呢?」 「我相机没带出来。」我把木雕拿了出来， 希望可以当护身符用，不过wan并没有如同昨 夜般出来保护我们。 米粒手里握着他挂在颈子里的护身符，喃喃 唸着佛号，我是不知道语言通不通，但有人说 过心诚则灵──问题出在我完全不会任何经文 或是佛号。 阿弥陀佛?还是什么波罗蜜?啧! 有许活尸拼了命的冲上前，他们被相机里的 四面佛吓得融解，但是前仆后继，根本是尸人 海战术，终于有一具尸人，握住了彤大姐的相 机带子，狠狠的扯断了绳子，将相机抛飞出去。 「那是我……」彤大姐气急败坏的长脚一 伸，狠狠踹开了那具尸人。「我新买的镜头!」 这边惊魂未定，庭院那儿又传来小茜凄厉的 惨叫声，我们倏地回过头，看着她口吐鲜血的 在地上匍匐着，她的舌头被扔进婴尸油了，好 整以暇的盖上。 「不该有这种事的。」我深吸了一口气，紧 握双拳，毅然决然的往前走去。 「妳干什么!」米粒拦住我。 「我们前后都有人潮涌来，我们可以打尸 人，但是无法对付活人……这样下去赢不了 的，也没人能离开。」我坚定的看着他，「要让 水停止得关掉水龙头，你保护好彤大姐，我来 处理小茜跟王小二。」 「处理什么?妳会吗?」他很紧张，紧扣着 我不放。 「我不会，但是我下的了手。」我的指甲嵌 进我的掌心里，「要你们真正去对付同事，你们 做不到吧?」 「安，妳就做得到吗?拜託，那太可怕 了……」彤大姐也出声阻止。 「我做得到，做不到我也得做。」我挤出笑 容，「至少我做了，不会像妳们那样痛苦……我 的情感有问题，记得吗?」 付之阙如的感觉，在这个时候突然非常有 用。 米粒不再说话，他松开手，像是支持我的决 定;所以我往前走回庭院，拾起落在地上的长 木材，放进火炉里点火，让木材上燃了火，然 后搜寻那具婴干尸。 「你还在吗?」我问着，高大的王小二佛像 正与我面对面。 「我一直都在这里，，你们离不开的，干嘛 多费气力呢?」王小二高高在上，很享受那种 优越感。 「才不是叫你。」我看婴干尸从天而降，攀 着我的颈子，停在我肩上。 「妳──安?妳也使小鬼?」王小二斥喝 着，「过来，小鬼!你是我的!」 「我该怎么办?」我没理王小二，低声问 着我肩上的婴干尸。 『向四面佛祈愿。』 第七章　　情感阙如 向四面佛祈愿? 要求东西是需要付出身体的一部份做为代 价，我也不想去跟阴邪的伪四面佛祈求些什 么，怎么能── 『他给的力量，只有他能收回。』婴干尸咯 咯笑个不停，『妳要快点，不然四面佛会完成他 的愿望喔!』 只要跟四面佛请求……我知道该怎么样只 许一个愿望，就能让大家平安离开，但是跟这 个四面佛打交道，我会得到什么?会有什么样 第29页 的下场? 我突然笑了一下，有什么下场又如何?我不 该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总比大家永远被困 在这儿好;这种邪恶的东西，是不会让大家有 善终的。 弯刀划过了米粒的手臂，他确实的护着彤大 姐，尸人们努力的要按照四面佛的命令，取得 王小二要的东西。 「四面佛，我安蔚甯向您祈愿。」我忽的跪 了下来，「请您回应我的愿望。」 剎时间，所有活人、尸人全都静止不动，包 括那耀武扬威的王小二，也像被冰冻住般无法 动弹。 我知道，四面佛在听我说话，祂正期待我对 祂许愿。 「请即刻撤销我任何一个同事对您许的愿 望!」我仿效泰国子民，恭敬的跪了下来，「我 愿意献上我一只左脚!」 阴冷的空间里瀰漫着绝对的死寂，冷风再度 颳起，没有人有动作，没有人出声音，我只是 再三的膜拜，一直拜…… 沉重的脚步声自我双方传来，像是有人拖曳 着双脚般行走似的，我趴在地上静止不动，看 着略过我眼前的脚跟，青霉色的干枯肌肤露出 神经与肌肉，是尸人在行走。 他们彷彿全聚在我面前，但全是背对着我。 「不──不能!怎么可以这样!」王小二的 尖吼声突然迸了出来。 我终于坐直身子，看着一群尸人正努力的把 眼前的王小二佛像往那神龛里推。 他的身驱彷彿不听使唤，极度僵硬扭曲，一 步步后退着，迳行往那轿里去。 「宝贝!我的宝贝，快阻止她!」王小二蓦 地大吼，我吓了一跳。 「安!他养了五个小鬼!」米粒在左方大 喊，我先看了他们一眼，米粒正抱着彤大姐， 她声泪俱下，不可思议的望着我。 五个小鬼……我还没有意识过来，突然一个 身影跳到我面前，我连看都看不清楚，就被掐 住了颈子。 天!那力道之大，我的气管都快被掐爆了! 我往后倒上了地，有热度自头顶传来，我知道 我有多靠近那桶火炉。 「安!」米粒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似乎在我 上方，紧接着空气灌进了我的肺部。「睁开眼 睛!醒一醒!」 我吃力的睁眼，双眼矇眬的开始咳嗽，拼命 的吸着氧气，我才看见米粒手上拿着他自己的 护身符，而不远处有个漂亮的女孩子摀着脸又 叫又跳。 「我拿这烫她。」米粒扬了扬平安符，「国 度不同，但好歹是我们国家的神明。」 我看了看那平安符，没什么特别，上面是观 世音菩萨。 「彤大姐呢!妳放他一个……」我才要站起 来，却听见彤大姐的叫骂声。 她手上拿着我刚刚燃火那块木板，去对付一 个干净的小男孩，但是另一个孩子却从后面偷 袭她，跳上她的背，骑在她肩上，摀住她的双 眼。 尸人们还在努力的推着王小二，小鬼们持着 弯刀朝我们三个逼近，外头的信徒们盲目的开 始诵经，他们不知道把这定位是祭典、还是神 蹟? 「五……六，为什么有六个小鬼?」我数着 个个长得漂亮的孩子，虽然他们下起手来毫不 含煳。 王小二只有养五个……我低下头，往趴在地 上哀鸣的小茜看过去。 她有养一个小鬼，而她现在正忿恨的瞪着 我，明白的警告我，希望我收回自己的愿望。 两个小鬼轻快到过份的跳到墙上，再跳到我 面前，若不是米粒眼明手快的先把我拉开，弯 刀可能已经刺进了我的眼里;他们的攻势都在 头部，真的跟王小二的愿望一下，想要我脑壳 下的脑子。 「米粒!」我们想过去彤大姐那边，却因为 密集的攻击而绊倒了，双双跌在一起，但小鬼 不会摔跤，他们在等待可以把刀子插进我们身 体的时间。 米粒护着我，而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子露出狰 狞的笑脸，狠狠的把刀子招唿过来。 只是有人更快，快到我连残影都看不见，那 漂亮的女孩就被打飞出去，而且准确的落进了 那燃烧着的火炉里。 『愿望要许三次。』我面前的，是那铁灰色 的婴干尸，『拖拖拉拉的，要不要命啊妳?』 他说完，枯瘦的脚一跳，竟跳的无比高，俐 落的自颈后抓走扣住彤大姐的小鬼，再度往火 炉那儿扔。 「我……」我赶紧推开米粒，再次跪拜，「我 安蔚甯向您祈愿，请即刻撤销我任何一个同事 对您许的愿望!我愿意献上我一只左脚!」 另一只小鬼气急败坏的冲过来，试图阻止 我;米粒很快的握住平安符绳子的一端，甩到 小鬼身上去。 第30页 「我安蔚甯向您祈愿，请即刻撤销我任何一 个同事对您许的愿望!我愿意献上我一只左脚 ──」 「呜……啊啊!」小茜发出声音，用力的搥 着地板，彷彿在唿唤我。 我与她对望，小茜正在哭泣，泪水不停地流 下，一如她自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一样。 彤大姐把燃着火的木柄往小鬼肚子压过 去，直直把他压在墙边，那小鬼幻化成可怜的 孩子，哭嚎着，用可爱天真的模样，要彤大姐 救救他。 「好烫喔!阿姨!好烫喔!」小孩伸出小 手，童稚的声音可人。 「去死!去死去死!」彤大姐加重了力道， 「少跟我来这套!你最好被烧干净!」 「啊啊啊!」小茜用力拍着地板，吸引我的 注意，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再指指不远处那浸 着她舌头的玻璃瓮。 我明白了。她知道四面佛已经接受了我的祈 愿，所以希望我能够帮她一把，让无法言语的 她恢復到过去的模样，把舌头还给她。 小茜吃力的爬坐起来，她朝着我跪姿，然后 诚恳的拜託我，不停的求着……眼底里盈满泪 水，连我都好像可以听见她哀求的声音。 第一滴泪水自我眼角滑下，我凝视着她，想 起同事一年的情景，想起我刚来时她亲切的笑 容、她曾经送我的小礼物、贴心的饼干点心， 还有大家一起挑灯夜战的时刻。 不知道当她对四面佛许愿时、割掉小周的舌 头时、或是想要取下我的脑时，有没有想到过 去基本的同事情谊。 这份情谊不深，也或许在人生中不重要，但 至少是人生的一部份。 「妳知道我的，我从不矫情。」我对着她微 微一笑，「我不可能为妳再牺牲我身体的一部 份。」 小茜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她缓缓地摇着头， 再求了我一次，而我只是扶着米粒，别过了头。 我不是那种牺牲到底的人，也不譁众取宠， 不可能为了想让别人觉得我有大爱，我以德抱 怨，这样的人再牺牲我另一只脚或是哪个器官。 小茜该明白的，因为她当初想要的，不就是 我这样的个性吗? 「啊……啊啊!」小茜发出低吼，眼神从刚 刚的哀怜转成忿怒，她踉跄的站起，手里不知 何时也带了把刀。 婴干尸跟彤大姐在跟小鬼们对战，婴干尸的 力量不容小觑，但是小鬼们也不遑多让;养小 鬼得用血养，这六只小鬼已经被血养了半年， 邪法凌驾于婴干尸之上，毕竟婴干尸尚未噬 血，对付他们总是吃力些。 不过我们可以感觉到，一旦干尸被血豢养， 可能会是能力非常可怖的小鬼。 小茜开始追着我们跑，米粒原本想继续护着 我的，但是在经过快被推回神龛里的王小二身 边时，他的手突然握住了他，导致他被困住; 我绕着中间的王小二跑，小茜在我后面追。 听过玻璃瓮时，我抱了起来，一把将盖子扯 开，直接往小茜身上扔过去! 她一声哀嚎，手里握着刀子的她来不及接过 瓮罈，里头的所有婴尸油泼洒了她一身，她柔 软的舌头也落上了地。 「张文茜!」彤大姐好像解决掉那只小鬼 了，回身抓住了小茜持刀的手，「妳为什么要这 样?不要执迷不悟!」 小茜双眼染上疯狂，她恨恨瞪着彤大姐，现 在的她无法言语，她只能挣扎，再狠狠的推开 彤大姐。 彤大姐不留情的甩了她两巴掌，两人扭打在 一起，我趁空跑到米粒身边，他的手腕已经快 要被雕像捏碎了。 「妳的平安符呢?」我慌乱的寻找。 「掉了……」米粒痛不欲生，脸孔都扭曲 了。「我皮夹里还有……」 我慌乱的从他后口袋翻出皮夹，果然有另一 个平安符夹在里面，我什么都不会，只能试着 把小方块贴在石像手上，认真的唸着关圣帝君 的法号。 「哇啊!」石像的手突然冒出了烟，王小二 发出了惨叫，也松了手。 米粒整个人倒在我怀里，他的右手腕青紫一 片，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王小二被推回了神龛里，他的手被迫回復雕 像的模样，但是有两张脸孔还是王小二，依然 在大吼大叫着。 我想起他的身体，回身想要寻找，却发现曾 几何时已经不见了。 「王小二的身体呢?」我站起身试图寻找， 结果在角落顺利的看到平躺着的他。 或许是刚刚的大乱，导致被撞倒了吧?我往 前走，闪过扭打在一起的彤大姐跟小茜，来到 王小二的身体旁边。 有一只被火烧焦的小鬼，正虚弱的爬到王小 二身边，他的胸膛跟肚子早已被挖开，那像是 第31页 被撕开一样，我甚至看不到他的内脏。 我说不出话来，我看那小鬼把脸埋进他身前 那个大窟窿里，贪婪的吸吮里头的脏器跟血 液……然后，他烧焦的身子一吋吋的恢復成原 来的肌肤…… 用自己的血养小鬼，最终还是被小鬼反噬 了。 「呀!」彤大姐的叫声拉了我回神，我回头 看，她美丽的脸颊出现了一条血淋淋的刀痕。 我不是许愿了吗?为什么不尽快结束这一 切? 不!不对……我只是让王小二跟小茜撤销 愿望，所以四面佛不会再让僧侣跟尸人取我们 的脑子或是心，但不代表能阻止小茜他们养的 小鬼! 这并不是有瑕疵的愿望，这是卑劣的恶魔! 祂不会帮我阻止这群小鬼，祂在看一好戏，看 小茜跟王小二如何对付我们，不管如何，祂都 能做坐收渔人之利! 我们得自己来! 小茜把彤大姐推到角落去，她的眼仍在追逐 我，我的眼神则放在那燃烧不止的火炉上，那 儿有个小小的身躯，正吃力的从里面爬滚出来。 那是被婴干尸打掉的漂亮小女孩，她也要回 到自己主人身边，需要血的治疗。 「不要发呆!!」躺在地上的米粒大喊着， 我才回神，发现小茜已经近在眼前。 我躲不开!我一定── 「张文茜。」 有个不该出现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了。 连小茜高举的手都停下了，我们不约而同的 互看着彼此，然后发现那声音就在耳边。 「妳以为我会甘心把组长的位子让给妳 吗?」这声音来自我的右方，四面佛也在我右 方。 问题是，四面佛不是王小二吗?他坐了回 去，剩下头部可以动，一直在嚷嚷着。 我缓缓的转过去看，那四面佛唯二没有被我 破坏的脸，竟然出现了黄佩瑜的脸孔! 天哪!我倒抽一口气，下意识的往后踉跄。 「啊……」小茜完全呆愣，面对着她的四面 佛，是冷笑中的黄佩瑜。 下一秒，四面佛的头喀啦的自动转动，转动 了一格，又是王小二的脸。 「佩瑜!我告诉妳，都是她!是小茜嫉妒 妳，她恨死妳了!」他长啸着，「她在日记里说 妳是不要脸的人，没什么能力，只会表面功夫， 还抢她的功劳!」 我后退着，尽可能动作不要太大，那自火炉 翻滚下来的小鬼正踉踉跄跄的往斜对角的王小 二身体走去，那句婴干尸正被三个小鬼压住， 他们互相用指甲在对方的身上刨出伤口，嘶哑 着。 四面佛的头再转了一格，那是黄佩瑜。 「有我在，妳别想伤害我的组员!妳别以为 我会放过妳!」黄佩瑜冷笑着，另一面的她， 刚好面对着爬行的火燄小鬼，「妳，给我站住!」 浑身着火的小鬼错愕的看着她，不知道是不 是真的不能动，但就定在那儿;我听米粒低声 的叫我跑，所以我飞快的绕过半个四面佛，徒 手抓住了那只小鬼。 好烫!那火烧得我双手烫死了，小茜向左转 了过来，狐疑的瞪着我，然后我把着火的小鬼 我她身上扔了过去。 「哈哈哈!那是妳养的小鬼不是吗?」四面 佛上两个王小二的头在狂笑着，「把妈妈的血吸 干吧!妳就不会那么丑啰!哈哈哈!」 小鬼抱住了小茜，火燄倏地窜烧起来。 因为小茜身上染满了珍贵的婴尸油，不管是 什么提炼而成的，油就是油，他是最佳的助燃 器，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燃烧了小茜全 身上下。 她没有舌头，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痛苦的扭 动、尖叫，我听见四面佛上有一男一女重叠的 笑声。 「扑向安!小茜!快!」王小二突然大吼起 来，「把这些瞧不起我们的人都杀掉!我们才不 懦弱对吧!我们很威的!很威的……」 小茜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她真的踉跄的 往我跑来，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彤大姐自角落 爬了起来，血从她额际流下，但是她却直直的 走向燃着火的小茜。 她随手拿着装着花的篮子，以它为藉物的将 小茜推倒，直接推到了拥有王小二的脸孔的那 面四面佛身上。 他似乎也会烫，小茜整个人就趴在四面佛身 上，她的叫声渐渐停了，只剩火燄在窜烧。 「这样就很威吗?」彤大姐重心不稳的拉过 我，「懦夫。」 我们根本站都站不稳，直接摔上了地，米粒 的右手无法动弹，也不够力量扶住我们两人。 外头信徒在尖叫，他们最崇敬的佛像着火 了，所以他们冲了过来，拿水把小茜身上的火 给浇熄，把四面佛身上的火给浇熄。 第32页 四面佛身上有两处焦黑，一具烧燬的焦尸滚 落在地，被信徒嫌恶的踢到了一边去;我终于 有空看着彤大姐脸上的刀痕，她倒是泰然，说 这样比较有个性美。 再抬头时，黄佩瑜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是原来的四面佛脸孔。 而祂，睁开了双眼，突然定定的望着我。 「是时候了。」我喃喃说着，我知道……因 为小茜死了、王小二也不能再利用雕像活动， 剩下的小鬼们被干尸扭断颈子，虽然他们还是 能再復甦，但是当诡异的四面佛甦醒时，他们 都畏惧的跪上了地。 那具婴干尸却没有，他望着自己被利甲割得 千疮百孔的身体，迳自蹒跚的走到原本盛装他 的木盒里。 谢谢你。我越过中间的四面佛神像看着它， 在心里默默的跟他道谢;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 么要帮我们，但是真的多亏有他。 婴干尸彷彿听见了我的声音似的，他停了下 来，看了我一眼。 只有几秒，他走到木盒边，打开来，自己躺 了进去。 尸人走了过来，他们把我架住，有人拿了一 把大刀候着，彤大姐想要动手，是我叫他们别 轻举妄动的;这是我跟四面佛许的愿望，我得 把承诺完成，我是个记者，我只要有手就可以 打字，失去一只左腿，算不了什么。 只要我们几个可以平安的回去，恢復正常的 生活，一只左腿真的算不了什么。 米粒箍住冲动派的彤大姐，她不停的尖吼 着，扭动着想过来阻止这群尸人与僧侣，信徒 们的诵经声越来越大，这似乎是个「神圣」的 仪式。 是啊，我好歹算是献祭者吧? 「妳不会失去脚的。」 在我紧闭上双眼、在刀子落下的同时，我听 见身后的米粒这么说。 就在那一剎那，大刀落上我的左腿，发出铿 锵声，瞬间断裂开来! 断裂的刀子弹了出去，插进一具尸人的脸 里。 我睁开双眼，连我都听见那铿锵的声音，我 必须声明，我可不是什么变形金刚，我身体全 身上下每一吋都是血肉之躯啊! 『欺骗者!』震怒的话语，来自盛怒且面孔 扭曲的四面佛。 阴风惨惨，恐惧的气息自四面八风涌至，四 面佛合十的双手突然伸了出来，直接往我的头 压了下来。 我忘记应该尖叫，脑袋里是一片彻头彻尾的 空白。 很远的地方，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我瞧见 了似晨曦般的日出光芒，从东方而来。 呕哑嘈杂的哀嚎与惨叫声此起彼落，那些再 可爱的小鬼、再噁心的行尸走肉，全数都在原 地痛苦的挣扎着，并且融解着……他们伸长了 手，朝着他们崇敬的四面佛，手却越来越短， 直到他们化成一摊泥水，而泥水最终没入了地板。 而地面那具焦尸，化为烟尘，逐渐消散在空 气当中。 我失去了气力，松软了身子躺在地上，看着 原本想把我头压爆的四面佛恐慌的扭曲;金色 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我看不见四面佛的 上半身，只能刺眼的遮去双眼。 「安。」有人从后面把我拖了走，「妳看。」 我躺在米粒身上，虚弱的往巷子口看，那儿 有一群人，抬着小小的一尊四面佛，朝着我们 走来。 第一个冲到我们身边的，是克里斯。 尾　　声 我们被送到了那栋白色的洋房里，我第一次 见到克里斯的地方，客厅里围了一堆人，那儿 有白色柔软的沙发，但是我们却被送到了地下 室去。 地下室是神坛，烟雾迷漫，有许多像巫师的 人在那儿等候。 克里斯说那是真正的巫师，在泰国非常罕 见，是切切实实具有能力的人，他们平时跟普 通人一样生活，不轻易展现自己的力量。 我被一群女人送进小房间里，那儿有一池冰 水，上面有许多莲花。我被下令泡在里面一个 小时，听见外面大声婆喊痛的声音，米粒的低 语。 泡过那池冰水后，我的身子舒服很多，他们 让我穿上沙龙，送我回到坛前，巫师用他们的 力量，为我做法一样。 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干 嘛，但是那感觉很舒服，有点飘飘然的舒畅; 我相信克里斯，他们供奉的那尊小四面佛非常 的神圣，所以应该不会对我下降头。 做法完毕，我被送回客厅，大声婆跟米粒已 经在那儿坐定;米粒的右手腕裹了厚厚的纱 布，大声婆的左脸颊也敷了药，正喝着他们准 备的热茶。 克里斯走了过来，小小的wan站在角落。 他们用简单的英语跟我们解释，我们遇到的 第33页 那尊四面佛是邪恶的伪装者，泰国有太多诡异 的宗教与邪恶的神，但因为这是宗教国家，所 以这种趁虚而入的邪神非常容易立足。 真正神圣伟大的四面佛，是不可能用血腥的 方式回应祈愿。 凌晨三点时，有会华语的人来了，他们和善 的跟我们聊天，告诉我们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 我们谁都没有去过那诡异的邪庙，我们一整 晚都在这栋屋子里参观、聊天，小茜从昨天下 午就没有再见过，至于王小二的尸体，他们必 须火化才能净化一切。 那里的信徒陷入沉睡，明天甦醒时，他们会 忘记被迷惑的一切。 至于那尊四面佛像，除了身上几处焦黑外， 一切完好如初，由于曾被邪恶的魔神附体，所 以不能够轻率处理，他们会妥善的找地方安致 佛像，或许会放到玉佛寺去，让玉佛镇压住他。 假以时日，感化成功后，这尊佛像一旦具有 灵性，一样可以重见天日，让人祭拜。 至于婴干尸，他彷彿有预知能力似的，早先 躲进了写满经文的木盒里，所以并没有被四面 佛的圣光伤害;僧侣说这是很强的干尸，来自 一个早夭的婴孩，几经超渡也无法转生，甚至 托梦要求生父生母为他供养，不高兴就引火焚 烧了父母的房子，或是使工作场所发生意外。 这让父母吓得赶紧找寺庙供养它，所以婴孩 被做成干尸，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渡过年年月 月，原本藏匿在一个隐密的地方，去年却被寺 庙里的僧侣盗走。 原本只是容器的干尸，却还保有原本的灵 魂，所以不必等任何小鬼入住，他也能有自主 意识，这便是那具婴干尸之所以珍贵的主因。 我们太过疲累了，真的在白色的屋子里沉沉 睡去，一直到隔天过午后，才被送回旅馆;这 件事后来闹得很大，原本在追查小周死因的警 方，经我们反应小茜跟王小二失踪后，再度忙 碌起来，又添了国际新闻。 我们四天三夜的旅游增为十数天，终于得以 回国，报纸上还在刊登失踪旅客的消息，但是 我们都知道，小茜跟王小二再也找不回来了。 彤大姐哭了好几天，米粒也曾为这一连串事 件红了眼眶，唯独我，好像一滴泪都流不下来 似的。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脚不会被砍断?」在机 上时，我忍不住问了米粒。 「因为我那天也对四面佛许了愿。」他喝着 可乐，有点得意的笑。 「咦?你也……」啊啊!彤大姐跟米粒都在 短短的时间内对那神圣的大四面佛许过愿，所 以降头才会破除，茜对米粒下了爱情降头也一 同失去了效力! 米粒还笑吟吟的透露，其实那天他不是刻意 没跟上我们的，而是一看到神圣的四面佛后， 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怎么走回旅馆都不知 道;他转醒时，是听见我打去的电话声，才惊 醒过来。 「你许了什么愿?」 米粒笑了起来，那眼神柔和的让我有点心 动，「我希望这趟旅行中，我莫一立，葛宇彤及 安蔚甯可以毫髮无伤。」 坐在另一边的彤大姐睁圆双眼，她咬着唇， 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就是这样，所以不管说要砍几条腿，都不 可能成功?」彤大姐用力一握拳，「靠，真聪 明!」 「基本上我也只有两条腿。」我没好气的白 了她一眼，「不过就是这样，那个邪恶的四面佛 才会气得半死。」 「我也有功劳吧，我有许愿希望大家都会平 安啊!」彤大姐鼓起腮帮子，看着她那贴纱布 的脸，我会有点心痛。「可是好那个喔，为什么 我还是有受伤?妳的脚却变成超合金!」 如此美艳的彤大姐，一旦脸上留下了长达五 公分的伤疤，未来不知道如何自处? 「谢谢你们。」我由衷的感谢，没有对神明 祈求的我，竟然能受到同事的庇荫，「结果我竟 然没为你们做些什么，还让你们为我许愿。」 「谁说没有?」彤大姐勾住了我的手腕，指 了指左腿，「妳差点就要坐轮椅回国了。」 「问题是我没有啊!」 「妳在跟坏四面佛交换条件时，又不知道米 粒有许愿!」彤大姐嫣然一笑，「妳不如妳想像 中的冷漠啦，我欠妳一条……半条左腿好了!」 我笑得腼腆，是啊，我并不知道米粒许了什 么愿，但不管重来几次，我还是愿意牺牲一条 左腿，换回我们三个人的自由。 其实如果可以，我想用另一只脚，换得我缺 乏的情感。 我想有激烈些的情绪，我希望跟彤大姐一 样，为小茜跟王小二痛哭失声，我想要感受到 第34页 痛心疾首的悲哀、我也想半夜对着他们的照片 大骂。 「没事的。」米粒突然搂过了我，「别想太 多，已经没事了。」 我们临行前还是去了一趟玉佛寺，坐在玉佛 前一个多小时，那里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只消 坐着，就能觉得思绪清明;有僧侣彷彿知道我 们是谁似的，在外庭叫住了我们，请我们去一 个小小的佛堂。 那里头放着那尊有些焦黑的四面佛像，看起 来很祥和，并没有邪恶的气息;唯一诡异的， 是那四张脸中，有两张是王小二的脸孔。 我不觉莞尔，等到佛像完全被净化后，它或 许会被拿出去供人祭拜，届时王小二就真的如 他所愿，成了一尊佛像，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在机场时克里斯前来送机，他给了我一张纸 条，说是巫师给我的，但必须离开泰国之后才 能打开。 我通关前问候了小小的wan，那夜他力量太 小，一下就被邪恶的四面佛挥打出去，但是他 认得路，于是他跑回克里斯身边，通报我们的 所在。 小小的wan，是克里斯的亲生儿子，不愿离 开父母的他，也选择成为小鬼。 「其实我有点想哭。」我轻声的对米粒说， 「我觉得心脏好紧，像有人掐着一样……鼻子 也很酸，这种感觉以前没有过。」 「那就哭吧。」他轻声说着，搂得我更紧， 让我能偎进他的怀里。 泪水因为他的话语而落了下来，越落越多， 我终于无法克制的嚎啕大哭，紧抓着米粒的衣 服，埋在他胸膛前歷经了我生平第一次的激烈 的哭泣。 乃至于吓坏了旅客、吓坏了空姊，不过最目 瞪口呆的，是彤大姐。 抵达台北时，来接机的人除了同事、记者还 有警方，我们被护送上了车子，可能得到警察 局再来一轮询问。 坐在警车上时，我终于拿出了那张字条。 『妳找回了哀伤。』 歪歪斜斜的中文，引发了我下一波的泪水。 这个员工旅游，我失去了两个同事、重新见 到了我的家人，也找回了我的哀伤。 2009.03.27 　　fri.　　温暖的晴天 今天接到电话，对方说面试通过，我下星期 就能去上班了。 离开之前那间公司是不得已的，一间七人小 组的办公室里，一时只剩下我、米粒跟彤大姐， 感觉空荡荡的，很难让人不想起过去的时光; 很爱出风头的黄佩瑜、畏畏缩缩的王小二、敢 怒不敢言的小茜，最常开黄腔的小周。 王小二跟小茜仍在失踪人口之列，小周的遗 体随后运回来台湾，已经火化;事情发生至今 转眼半年，这则新闻已经被淡忘了。 诚如巫师说的，我已经会哀伤了，回台后几 乎没办法上班，我只要看见曾经属于同事的座 位就会悲从中来，我甚至去扫墓也会痛哭失 声，这种激烈的悲伤从未有过，差点让我哭瞎 了双眼。 但是我不后悔，我不知道为什么能重新拥有 跟常人一样极端的情绪，可是我好高兴……我 这样形容很不恰当，因为我不懂得什么叫做「非 常高兴」。 但我是高兴的，这点可以确定。 另一件很高兴的事，是米粒也录取了，他跟 着我一起应徵这间出版社，我不否认我们之间 有点暧昧，沉稳的他也不怎么表现，但我哭得 乱七八糟的这段日子，只有他陪着我。 彤大姐是最早离职的，凭她的能力超快就找 到新工作，她是哭泣之后很快就能站起来的 人，现在过得很好……脸上当然没有留下任疤 痕，因为米粒许过愿，我们会毫髮无伤。 今天下午，我才刚看完电视，有人来按了门 铃。我没有亲人，米粒去当模特儿，所以这是 不速之客。 两个陌生人自称是泰国华侨，他们说是受克 里斯所託而来;他们提起克里斯的名字就不会 有假，所以我开了门。 他们只恭敬的递给我一个盒子，说这是克里 斯託他们交给我的，那是我遗忘的东西，说完 他们就匆匆的离去了。 我没有任何遗漏的东西，我做事向来很细 心，不可能会遗忘任何东西在泰国。 当我打开纸箱时，我看见了层层黑布……然 后是里面那写满经文的木盒。 里面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妳驱动了他， 他已是属于妳的小鬼，他不愿待在泰国接受供 奉，所以必须把他归还给主人。」 现在木盒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要养小鬼的 意思、没餵他吃过鲜血，我也没有驱动他，是 他先看着我的。 然后他现在坐在我桌上，佝偻的身子盘坐 着，还托着腮看着我写日记，刚刚告诉我，我 第35页 之所以在情感上有缺陷，是我自己的选择，前 世的选择。 他说他知道我的前世，也恭喜我把哀伤的能 力找回来。 我当然信他，有一个晒干的婴干尸坐在我桌 上跟我说话，我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他还说，我能找回我的喜怒哀乐，但是都不 在台湾，都在别的国度。 意思是说，还得去旅游就对了。 一次泰国旅游就发生了这种事，我还敢去旅游吗? 呵，事实上敢，我对已发生的事不想去讨论太多，我不喜欢去思考已然发生且为时已晚的事。 第三件好事，他说他不需要血的餵养，这真是可喜可贺。 今天真是不错的一天，三件好事同时降临，我还多了一个室友。 我想，等一会儿我要开始把泰国那十几天的日记补上，它们在08年的日记本上空白太久了。 2008.9.26　　fri　　台北晴天、泰国炎热 今天我们搭十点的飞机前往泰国，八点就到机场集合了。 统筹一切的是张文茜，她最早到机场等我们;葛宇彤带着大家的早餐来，我们坐在椅子上吃完才准备上行李;大家的行李都不大，四天三夜而已，又是热带国家，衣着都很轻便。 王承锋还是一样不说话，他最近都相当沉闷;周启明围在葛宇彤身边转，不断的称赞她今天穿得很漂亮;莫一立最晚到，常出国的他说出国只需要提前一个小时，所以他晚了一小时才到。 好不容易上完行李，时间真的差不多，要出境前张文茜拿出一瓶矿泉水，要我们帮她喝完，不然等一下无法通关;周启明笑她干嘛带水在身上，明知道检查不过，要她丢掉。 她却笑笑的说，那是她去跟观世音菩萨求来的，经过神明保佑的平安水，所以我们每人都喝一口，这样这趟旅行就能平平安安。 大家都感念她的心意，平均的帮她把水喝完，我跟米粒挑了眉，我们都对她的心意没兴趣，但是我们的口是真的渴了。 后来回想起来，那瓶水，应该就是降头的开端…… 全文完2009-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