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零之玩转废柴人生》 第1节 ?《重生九零之玩转废柴人生》 作者:寒缃 文案: 前世的平安被身边人算计和出卖,落得惨死下场; 重生后她只想快意恩仇地活一次, 从学渣逆袭成学霸,炒股炒房赚大钱, 顺便斗斗极品亲戚,捉弄傲娇学霸校草, 把前世踩她的人都纷纷踩至脚下。 春风得意之时不料半路杀出个无敌兵哥哥, 将门虎子不说,人帅嘴甜活好还不粘人,除了有点......性急。 001、捉奸 性格决定命运。 平安有时觉得自己的人生之所以到今天地步,便是因为她的不断妥协:小时候妥协于亲情,年少时妥协于学业,出来社会后又妥协于常伦及人情世故:选一个不曾深爱的男人匆匆结婚,容忍他的暴脾气,刁蛮冷漠的婆家,以及一地鸡毛的混乱生活。 赵权说,平安我们不摆酒席了,全世界都做的事咱们也做不就俗气了吗? 赵权说,平安我们不买戒指了,我不想圈住你我要给你充分的自由,我要你去做你想做的自己。 后来—— 赵权说,平安你还是把美容院卖了吧,我们好好调理好身子准备要一个宝宝,以后我赚钱你就在家安安心心地当你的赵太太,我养你一辈子。 赵权还说,平安我找到一个不错的买家,我知根知底的一个朋友,只是需要你的美容院先过户给她,她好去做一些融资,钱到了就立刻给你。 然后是现在—— 隔着一道门,平安能清晰听到里面的翻云覆雨,那么熟悉的两把声音,她以为可以完全去放心信赖的声音,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表妹宋丽丽。 “权哥哥,你说我姐怎么那么傻呀,说把美容院卖了就卖了,这算不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那也要她有钱数啊,咱们这纯粹是空手套到大白狼。你说她要是知道买主是你,而且一分钱也得不到的时候,她会怎样?” “唉——”屋内传来丽丽幽幽的叹息,“再怎么说她是我亲表姐。权哥哥,要不是实在太爱你,太想和你生生世世,我才不想像现在这样,做个躲起来见不得人的小三。” “你用得着躲起来吗?”里面喘息的,是赵权宠溺的声音:“我爸我妈,还有你妈,大舅和外婆他们,哪个不知道我们的事,他们都恨不得你早点取代她呢。” “感情里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丽丽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她平安才是第三者。” 呵——是谁说的,伴侣出轨,自己永远是最后一个知情者,这段不伦恋情,看来不止已经正大光明,还大有被祝福和扶正的可能。 她曾尊之奉之如大佛的婆婆,她曾孝之顺之如生母的奶奶,原来和丽丽比起来,都不过人家的垫脚石——她嫁过的男人,她攒下的两家美容院,她一砖一瓦装修好的房子,都将拱手让于宋丽丽。 平安握紧拳头,饶是她平时再唯唯诺诺,此刻也恨不得立刻破门而入,去撕碎里面鬼混的狗男女,但她提起的拳头又放下了,因为她突然听到: “权哥哥,我姐姐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着了我们的道,你说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谁知道呢,可能是盖子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吧。一个星期了,每天回家都是一张死灰脸对着我,晚上睡着就一惊一乍地突然弹起,把人能活活吓死。我心说既然这么难过,干吗不随盖子去了算了。” 卧室里沉默了一会,悉索地传来被子摩擦的声音,接着宋丽丽说道:“她要是知道盖子不是自杀的,你说她会不会更难过?” “不说这事了,晦气。”赵权嘻笑道:“反正她难过也好,聪明愚蠢也罢,都不关我事,我眼下只关心我风情万种的丽丽,我的心肝宝贝,能不能和我洗个事后鸳鸯浴。” “要死啊。”里面传来丽丽佯装不依的娇喝,还有两人追逐的脚步声,平安甚至能想象宋丽丽光洁的脚踩在上面的感觉,因为她卧室的地砖,还有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她这个表姐买来赠与她。 “丽丽,女人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就等于有一条后路,当某一天你和男人吵架他喊你滚时,你才不至于拖着一个皮箱流落街头,或者躲在他家门口流泪,祈盼男人能良心发现出来寻你,因为除了他那里你已无处可去。” 谁成想到,到最后,为他人做嫁衣裳,她平安才是需要退路的那个。只是这些年,她全心全意为这个家付出,想到要和赵权活一条命,她根本就未曾想过为自己留丁点后路。 当初赵权说婚房最好写他父母的名字,这样老人住起来才没有心理负担,还说他家就他一个儿子,敏儿始终要嫁出去,到时还不是他和她的。见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平安也没有任何异议。 她心大,始终认为钱是人赚的,人比钱重要得多。可她没想到的是,人会变,感情会变,当人已不是她的时,那些钱也就跟着变成不是她的呢。 除了婚房,一周前她还失去了两家正如日中天的美容院,等于说诺大的g市,天大地大,她其实已无处可去。 她是个孤儿,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再娶,那个有继母的家,早已不是她的家。 平安努力吞下涌到喉间的哽咽,现在还不是去考虑今后营生的问题,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里面两个人,想到此,她擦干脸上冰凉的泪水,轻轻推开门——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两人赤身裸体地面对自己时,平安还是觉得心头如重石巨创,尤其是宋丽丽白腻的身体,高挺的胸部,像两颗炸弹,炸得平安体无完肤。 她甚至觉得自己才是不洁及耻辱者。 宋丽丽也看到了她,先是一愣,看看表姐,又看看赵权,见后者一副“你终于发现了“的如释重负表情,她不禁莞尔一笑,很快掌握主动权。 她连衣服都懒得穿,赤足如仙女履云端朝平安走过来:“姐姐你怎么门都不敲就进来,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 平安憋红了脸:“这是我买的房子,我进我自己的房子,要敲什么门。“ “话可不能这么说。“宋丽丽靠近平安,眼神紧紧逼着对方:“我可没求你买房送我,再说你就算送我一套房子又怎么啦,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怎么长大的,要不是我妈妈和我外婆的照顾,你能有今天?” 平安想说你外婆也是我的亲奶奶。可她摇摇头,努力撇去和眼前女孩斗嘴的心思,她只想知道一件事:“丽丽,盖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002、重生 宋丽丽一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不是喝百草枯死的嘛,你问这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百草枯?”平安全身的血瞬间凝固。要知道,盖子的死因只在警局做过登记,其余人等无一得知。连平安,也是由于她是盖子生前保险的唯一受益人,被警局叫去问话才得知。 果然,宋丽丽的脸色越发苍白,她频频抬眼向赵权求助,可赵权正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根本不想去留意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涌凶潮。 在平安逼人的目光下,宋丽丽节节后退,退到窗边时已无路可退,她干脆恶人先下手,撩开尖细十指往平安脸上划去,平安避闪不过,只能仓促间抓住对方的胳膊。这一翻一拧之下,丽丽没穿衣服身体湿滑,不慎跌落低矮窗台,把平安吓了一跳,本能跨出飘窗抱住妹妹,一边朝身后丈夫喝道:“快来帮把手啊。” 第2节 赵权回头一看,也是心惊胆战:“丽丽你怎么啦?” 丽丽死到临头还不忘装委屈,诺诺指着平安:“姐姐推我,她想我死。” 赵权的神色阴沉下来。他看着光着身子、刚和自己共赴巫山云雨的娇艳美人,又看看蓬头垢面、一脸苦大仇深的糟糠妻子,比较和厌恶之心油然而生。 他伸手抱住楚楚可怜的丽丽,情人就在怀里嘤嘤哭泣:“权哥哥,瞒不住了,美容院的事,还有盖子的死,怎么办,要告诉她吗?” 赵权摇摇头:“能告诉她吗,告诉了她,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要失去。” 他的眼色越发暗沉,看着站在飘窗外空调支架上的妻子,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自保本能,他重重地推倒平安。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平安如断线的风筝般从8楼坠下。 她甚至来不及闭眼,所以在跌落的瞬间,还能清晰看到丽丽眼里隐藏的笑意,那是属于一个胜者的得意。 原来丽丽一辈子都在和她争,身高样貌,学习成绩,亲人的关注,男人及事业……亏她还一度把丽丽视为亲妹妹对待。 可是,她真的要死了吗,和上面作恶的两人从此阴阳相隔,如果这样,她的冤屈,盖子的死,谁来替她们申张? 难道这世上,真的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不,她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去。 她不甘心。 那些唯唯诺诺的逃避,那些把自己像臭虫一样裹起来的日子,那些害怕面对所以只能伤害身边至亲的懦弱,往事一幕幕,闪回般浮现眼前。 她觉得自己就是条废柴,不折不扣的废柴。 生命走到尽头的那刻她突然把25年的小半生,从头至尾看得通透。而这种通透越发让她不甘和遗憾,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不会这么活,这么辜负。 于是她祈求,用尽全部的虔诚:神,接住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然后,似冥冥之中,一道耀眼白光突然如利剑划过—— 平安只觉得下一瞬间自己已跌进了一个特别柔软宽厚的垫子。她躺在上面,先是茫然失神了好一阵,然后才慢慢缓过来,然后她颤巍巍伸开双手,看着十指健在,完好无损—— “哈哈,我没死,我竟然没死。”她喜极而泣:“谢谢神,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 平安坐在“垫子”上欢跳。 身下的“垫子”突然轻微颠了一下:“从那点土坡上摔下来,怎么会死。” 平安一愣,垫子也能说话?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见鬼? 她轱辘爬起来,这才发现刚才接住她的,哪里是什么“垫子”,分明是一个活人,还是一个特好看的、活的、年轻男人。 只见他脸上虽然涂抹着迷彩,但剑眉星目,俊朗粗狂的五官藏也藏不住;且一身墨绿,与周遭草丛浑然一色,旁边还放着一个类似行军负重的大包裹。 平安愣愣看着对方:“你是人是鬼?” “刚才还说我神仙,如今就说我鬼。”男人的声音还意外地好听,深沉磁性远超乎他看起来的年龄:“这待遇也忒天差地别了吧。” “可是我刚刚从八楼摔下来——”平安蓦地吞下话语,因为她突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她不仅把眼前男人瞧得仔细干净,连周边都看得分外分明:眼前哪里是黑夜和八楼,眼前明明是艳朗朗的白天,还有蓝天白云下,苍翠的碧绿,空旷的野山。 “这是哪里?”平安慌了:“你到底把我怎么啦?” “还我把你怎么啦?”男人似有些吃痛,龇牙咧嘴:“我好端端躺在这里晒太阳,突然一个小女孩从天而降,从上面滚下来,一言不合就把我扑倒,所以,是不是应该我问你,你想把我怎样?” “这里是哪里?”平安重又问道,声音却厉色了许多。 “x市啊。”男人似有些惊讶:“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是从天而降,不知天上人间今夕何夕哈。” x市是她的老家。可短短瞬间,她怎么就回了家呢? 平安摇摇头,她感觉脑子有点乱。闭上眼,努力回想一分钟前的事情:她被赵权推下八楼,她临时抱佛脚许愿,然后她好像跌到一个“垫子”上—— 穿越?还是回光返照? “能不能让一下,你一直踩着我。”身下男子又重重哼了一下。平安这才回过神,慌乱看下面才发现,这个男人的腿上,正鲜血直流。 “你怎么啦?”平安顾不上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事情,忙蹲下来,细细检阅男子的伤势:像是被野兽撕咬,又像是某种器物割裂,活生生少了一块肉。 平安做美容后深学过经络及中医,所以她很快镇定下来,先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一块布缠紧在伤口上方,又四处寻来一些夏枯草,先是用力揉搓不见汁液出来,情急之下,平安只好放在嘴里生吞咀嚼,待嚼出苦涩汁液,才把口里的东西全敷在对方伤口处。 当冰凉的草汁覆盖住伤口,男子倒抽一口冷气,直至那种清凉感从伤口一直弥漫到全身,他才舒服地呻吟出声。 疼痛减缓后他有了闲情逸致,打量着之前有些疯言疯语的少女,嗯,细看之下,还真是好看:乌黑细发,干干净净的一张脸,眉清目秀,皮肤吹弹可破。 他心生好感。又见她一板一眼,沉着干练,不禁有些好奇:“小姑娘,你多大了,这些老祖宗的东西你也懂?” 003、手里全是王炸 自己毛都没长全还叫她小姑娘,平安白了对方一眼:“25。” “呵呵,你糊弄我呢。”男子轻轻一笑:“你要是25,我起码得52。” 他笑得很是辛苦,额头上豆大的汗不停冒出来,平安知道他吃痛,这伤口,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无法复原。眼见这荒山野岭的,也不知身处何处,又来回打量着对方的装备:“你是军人?” 男子点点头,挤出一个微笑:“你看出来了?” “受伤为何不打求生烟雾弹?”平安翻开他的背囊,却被男子大手握住:“我不想当个不战而亡的逃兵。” 他的手真大,也灼热滚烫,一时间,平安竟有些恍惚。 她已好久,不曾靠近过男人的体温。 可是和平年代,哪有战场,何为逃兵? 第3节 平安回过神来,她也不想逃,她心里有太多疑虑,只想快点回到她熟悉的生活里,哪怕是那间隐藏这世间最丑恶真相的宋丽丽闺房。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男子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呵呵——”她的话明显让男子心情大好,俊朗的脸上一遍阳光:“小姑娘知道的还真不少,你叫什么名字?” 自己都这样了,还关心别人的名字,有些男人,天生就是情种。平安心里叹息,以前的赵权,不就是如此,曾经以为他暖男,到最后才发现他不过一台中央空调,还专挑窝边草暖。 平安瞧着男子惨白的脸,不顾他的阻挠,拉开发射器;当彩色的烟雾冲上半空,远处传来直升机轰鸣的声音,她才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的保温杯放下:“多喝水,别让自己睡着,你的战友很快就会到。“ 她走开,可终究还是不放心,隔得远远的看着躺在泥地里的男人;他也看着她,微笑地,喝着她杯子里的水。 两人之间,像是有某种无声的交流。 平安的脸蓦得变通红。 直到另一些穿着军装和白大褂的人从直升机上下来,他们用担架抬走他时,男子始收回目光。 平安放下心来。直升机飞走后,她从挎包里掏出手机,还好,不管是八楼,还是此处,她都带着她的包。 女人的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女人的百宝箱,助手,拐杖,以及支撑。 这不,连被推下楼的时候,都要下意识紧紧挎住。 如果她真死了,这算不算她唯一的殉葬品? 想到此,平安不禁苦笑。 可是她拿起电话,却不知该把这个电话打给谁。昨晚之后,她益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上真正爱她、唯一爱她的人,已经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余下的魑魅魍魉,不过都是借着爱她的名义,算计她的财产及人生。 平安颓然放弃,天大地大,她竟好像无处可去。 但终归是要去面对和解决的。平安思忖良久,决定给丈夫打个电话。 手机没有任何信号。平安心想一定是此地地势较高,她隐约记得老家附近的南郊的确有一个隐蔽的军事训练基地,不过已经荒废几十年,听爷爷说,那里山顶上有个巨大的水库,里面藏着无数坦克舰艇,还有一条飞机跑道,一旦泄洪放水,里面的东西便会一一呈现。 毕竟是传说,谁也没真正见过。让平安疑惑的是,昨晚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在离g城几千公里的x市醒来。 她决定先下山,凭着模糊记忆,一路向北,终于看见房屋和人烟,水泥的灰墙,穿梭交叠的电线杆,人工售票的公交车,还有街头飘来的歌声:你可知妈港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叫我一声澳门,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 平安听得头皮发麻。她拦住过路的一个年轻女孩子:“小妹妹,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 “99年啊。”小姑娘奇怪得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不啻于看一个精神病患者。 平安如糟电击,99年,真的是99年吗,99年她不是还只有6岁吗?为何她现在是成人身高? 不管了,既然这里是x市,那就先回家看看。 平安决定搭公交车回家,她依稀记得路线,先去市中心转车,可上车买票时她傻眼了,因为司机根本不认识她的钱币,除了五毛的那种:“投两张五毛,其他的外币咱们这不收。” 平安给他看:“明明是中国人民银行的,怎么是外国的呢。” 可任凭她解释,司机就是不信,最后好说歹说,总算勉强接受平安投了唯一的一张五毛纸币,还是平安再三保证下次一定补上,司机才狐疑地放过她。 平安坐到车尾,打量着这座城市及人群,还是以前老家的声音,说的却全是《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以及四大天王,还有东方花园999元开盘,平安记得这个楼盘,她小时候听大人说是天价,却不知若干年后,这个楼盘二手售价已逾三万。 翻了三十倍。 原来她真的重生了。 一时间,平安不知是喜还是悲,她看过无数的穿越或重生影视,从《请回答1988》到《步步惊心》,她一直觉得不过是常人对现实不满所以总想回去过去弥补,或者去陌生的时空过另一种生活;原来当这种不甘和弥补的意志强烈到一定程度,真的可以穿越时光。 她回来了。 且手里全是王炸。因为她能预知未来。 不管是机会还是人心。 平安决定好好利用,至少,不能再像前世那般懦弱黏糊活着。 虽然再不能面对面的惩治那对狗男女,但她可以从一开始就让所有罪恶胎死腹中。 比如,这辈子,她都不会让“赵权”这两个字再出现在她的人生字典里。 有些人避得过,可有些人,却避不过。 当平安凭着年幼时的记忆摸索回到家——那栋十年前已拆迁重建的房子,她一眼就看到妈妈,还有宋丽丽母女。 和以前一样,完全不把自己当客人。借着看望病人的名义,吃着她给母亲买的营养品,开着她家的电视。电视里,紫薇正用她的一双大眼睛,饱含热泪的倾诉:“她说你们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都没有和你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004、怼虚情假意的亲情 宋丽丽看得津津有味。 这个几小时前还在平安面前裸露身体,趾高气扬的小表妹,此刻却是一脸天真、人畜无害的少女模样,见到表姐进来,她一点也不感到吃惊,反而上前亲热地挽住姐姐胳膊:“姐姐,你去哪里了,舅妈病成这样,你也不给换个好点的医院瞧瞧。” 不知怎的,这声姐姐如今听起来,平安觉得甚是刺耳,她不过比宋丽丽早出生一个月而已,可宋丽丽的“姐姐”却能让人听出至少十岁的鸿沟。每次只要赵权和平安有一点点罅隙,宋丽丽就无孔不入:“权哥哥,姐姐虽然老了,你可不许喜新厌旧对我姐姐不好。” 好像她就不曾老去一样。 后来的平安明白,这世上有一种人说话就是有绵里藏针的能力,比如此刻,宋丽丽母女看着是关心舅妈才会如此埋怨平安,可她们除了不痛不痒地说句“换好点的医院”,其余又做过什么?除了让平安内疚,她们帮不上任何忙,只会在旁边煽风点火,幸灾乐祸。 平安没理会这对母女,走到妈妈面前,时隔七年再看到母亲,平安的眼泪一下子出来,她紧紧抱住母亲:“妈妈,对不起。” 哭得泣不成声。 余下三人皆面面相觑。 第4节 平安的妈妈李娟也抱住女儿:“没事了,妈妈并没有生气,事过了就好了,以后早点回家,别让妈妈担心。” “对不起,对不起。”平安只是抱住母亲不肯撒手。 对不起当年没照顾好她,对不起嫁人后再也没有回来清明扫墓,任她坟头长满荒草…… 平安姑妈平常在见此情景,忙过来拉扯开侄女:“平安你妈现在身子弱,你不能刺激她,真心疼你妈,赶紧给你妈换到市二院去,你姑父在那里有认识的医生,上次丽丽奶奶摔了下腰,贴几幅药就好了,虽然贵点,但是对你妈的病来说,绝对值得。” 明知为了给母亲治病,她家已负债累累。 要搁平时,面对平常在这番半是体己半是炫耀的话,平安只做耳边风,可今天,她早已认清这些人的真面目,穿越不易,她只想痛快地活一次。 于是平安也装作愁眉苦脸:“姑妈说的很对,要不你让姑父跟那位医生打个招呼如何,现在床位这么紧张,没有熟人根本住进不去;还有姑姑,上次找你借医药费你说这个月家里有比进账会宽裕点,要不姑姑你借点钱给我?你放心,等我以后工作了一定加倍偿还。” 平常在一听这话,顿时吱唔。她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面子比天大的侄女,怎么突然能说出这种顺着杆儿爬的话,一时间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怔怔地怵在那里:“这个,那个,可是……“ 平安心里冷笑,脸上已有了逐客之意:“姑姑,丽丽,要不你们先回去跟姑父商量下,我过两天去看看宋家婆婆,毕竟老人家摔伤了腰我们还没去瞧瞧,亲戚间也说不过去。“ “不用不用。“担心平安上门借债,平常在忙不迭地制止:“丽丽奶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平安你还是专心照顾你妈妈吧,心意领了,领了。丽丽,你作业不是还没做完吗,不如早点回家写作业?” 丽丽自然给母亲台阶,巧笑道:“可不是,我不比平安姐能干,我除了读书,好像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出路。不过我这次测验语文135,数学145,英语148,平安姐你呢?” 平常在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后:“嫂子你不知道丽丽班主任怎么跟我说的,说丽丽是北大清华的苗子,说我们这父母的,可不能拖她后腿,这营养啊,家庭环境啊,一定得跟上。” 李娟尴尬笑笑,她不知该如何应答,因为平安的成绩一向都是下下水平。 而平安,只做耳边风。 待呱噪的母女及她们身上廉价的香水味一起散去,屋子里终于清静下来,平安看着母亲微微垂泪的面容,不禁又是难过:“妈,不是我不想好好学习,也不是我不给你找好点的医院,更不是我不孝——” 李娟轻轻摇头,气若游丝似不胜沉重:“傻瓜,你不怪妈妈连累你就好了,妈妈又怎会不知道家里情况。外人说三道四左右不过客套,妈怎会把她们的话捡起来放在心上。” 前世的母亲也是如此,虽然和婆婆、小姑子处不来,但从不在平安面前说对方坏话,倒是姑姑喜欢背地里嚼舌根:“我嫂子那病没嫁我哥之前就有了,她娘家隐瞒,我们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她李家的接盘侠。” 那时平安还小,又好胜,强烈的自尊必然带来强烈的自卑;见那么多人说自己母亲,她心里对母亲不禁也有了怨言;尤其是李娟的病,几度让这个家捉襟见肘,也让平安从不敢把同学往家里领。 直至母亲离世后,平安才明白,再卑微再无能为力的母亲也是母亲,是唯一的母亲,是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 这一世,平安想弥补。 她去厨房热水,想给母亲擦身;去拿浴巾的时候,意外见到镜子里的自己:齐耳短发,一字形的刘海,双眸如星,皮肤细腻地没有任何毛孔——俨然是高二时候,为了会考,她把长发一剪子绞掉。 难怪刚才那个男人说自己不像25岁。 看看日历,确实是99年,3月19日。 可总感觉有不对的地方,如果现在是99年,为何她是如今清汤挂面的少女模样?她不应该只有6岁吗?而且看到她这世的她,母亲和姑姑她们均不觉有任何不妥。 带着疑问,平安边擦拭母亲身子,边小心试探:“妈,澳门是不是今年要回归?” 母亲有些茫然:“是吗?你问问老师,估计你明年高考会考吧。” 病成这样,还担心她的学习,如果按照前世记忆,妈妈正是高考前夕离开了她。 平安忍住内心酸痛,给母亲做完晚饭并照顾她吃下后,她拿着包去了街上,这个包是她从前世唯一带回来的东西,平安祈求里面的银行卡依然能用。 005、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尽管她知道这很渺茫,因为她现在还欠着五毛钱车费。 果然—— 99年的银行atm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反应很滞后的窗口,看着上面冰冷的“您的卡片存在异样,请联系发卡行”。 平安垂头丧气走回家,她的存款三万虽不多,但对此时的平家来说无疑是笔巨款。前世她白手起家,辛辛苦苦凭手艺活创下两家美容院,但两家美容院都开在小区里,一年的营业额并不算太多,且赚的每一分钱不是供养了赵家和平家,就是被赵权搜刮过去,美其名曰帮她理财。 结果直接理到了她亲表妹的床上。 忆及前世,平安心有余悸。不过没关系,她带不来钱,但她有活了二十五年的智慧,以及涅槃后重生的火眼金睛,足够她识别人心及险恶。 何况她还是个有执照的营养师及美容师,养活这个家和自己,完全不在话下。 何况离那个也许能改变她今生命运的日子,还有两个月。 她不急。 唯一感到吃力的,可能是……学习。 此时此刻,平安就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就是作业,可看着面前三角函数,她有些……找不着北。 她前世学习成绩一直很差。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只要打开书本她就觉得头疼,完全看不下去;上课也总是走神,天生就跟学习不对付。比如她可以听见窗外小鸟的鸣叫,却听不见教室里生物老师的讲解:始祖鸟不是鸟,而是侏罗纪晚期的一种小型恐龙…… 比如大家看完《泰坦尼克号》后哭得死去活来,买来大量杰克和露丝的贴画挂在床头;平安疑惑的却是另一件事:那艘沉船里明明有更珍贵的东西,为何导演偏偏要挖掘一个如此俗气的爱情故事。 宋丽丽总嘲笑平安的大脑是一条直线。相比平安的木纳,宋丽丽不仅成绩出众,性格也很是活泼,唱歌跳舞演讲,事事出尽风头。 在这么一个光芒万丈的表妹的衬托下,平安像裹起来的一粒粗沙。不,一坨铲不掉的狗屎——这是平安爸爸平常春亲口对女儿说的,在平安第一次捧回59分回家的时候。 平安叹口气,也不知是母亲的病情,还是自己的不中用,总之,父亲与这个三口之家,渐渐脱节,并越走越远…… 依照前世记忆,父亲早在前几年就和对面邻居蒋艳艳搅合在一起。蒋艳艳是个离婚带着女儿过的单身女人,总是穿着黑丝袜,涂抹着厚厚的口红;每次看到平安就张开那张血盆大嘴看着平安笑,像贪婪的欲望之门——那是平安看过的最做作的、最可怕的笑容。 笑里藏刀,吃人不吐骨头,说的就是蒋艳艳这种人。 母亲死后,蒋艳艳鸠占鹊巢,正式取代李娟登堂入室;并借口家里小,堂而皇之地把平安赶走,让她的女儿蒋依依住进了平安的房间;所以现在平安坐的椅子,还有她身后的床,一年之后,便会变成另一个女孩所有。 前世她怜惜父亲,害怕母亲去世后父亲会孤独终老,所以她逆来顺受,带着几身换洗衣服就灰溜溜地去了奶奶家;但有后娘就有后爹,多年以后终于看清父亲平常春身上的自私及冷血亲情,这辈子她岂能再去成全。 对敌人的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第5节 她知道父亲此时此刻一定就在对面,放着家里亲生的女儿不养,天天给别人家的女儿吃香喝辣地供着,原来有些人的心,早在十年前就变了。 平安悄悄出了自家门,不过两步远,就站在对面门口。 平安重重敲击。后来干脆用脚踢。 “谁呀谁呀,敲丧啊。“伴随着蒋艳艳特有的尖细嗓音,还有拖鞋踢踏声,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蒋艳艳长卷发的爆炸头。 “哟,原来是平安啊,这么晚了你想干吗。“她看平安的眼神,是漠视和不屑。 平安也打量着她,打量着九年前的蒋艳艳:穿着单薄近乎透明的黑色睡袍,胸前两团白肉鼓成两个大包子,原来她的穿衣习惯从九年前就如此,从未改变。 情意千金不离胸脯四两,就是这份放荡和直接,勾走了平常春吗? “我找我爸爸。“平安平静地盯着对方胸前白花花的肉。 蒋艳艳顿时跳起来:“你找你爸去你家找啊,上我家干吗,平安你啥意思,欺负我孤儿寡母吗?” 又见平安紧盯着自己胸前,蒋艳艳老脸一红,她是喜欢露,但她不喜欢露给女的看,尤其是这个女的还是平常春的女儿。 “平安你眼睛看哪里呢,你才多大,不害臊吗?” 平安微微一笑:“穿的人不嫌害臊,看的人还要觉得害臊吗?” 蒋艳艳一愣,她没想到平日掐半天都不出水的平家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咄咄逼人? “你爸爸,他怎么会在我这里。”蒋艳艳的声音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平安不理她,冲里面扬声喊道:“爸爸,学校明天要交资料费。” 蒋艳艳一见她真的喊起来,而且嗓门还这么大,一下子就慌了神:“平安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好啊你报啊。”平安好整以暇:“我今晚就在这等着,等警察叔叔过来一起进去找我爸爸。” 见蒋艳艳露怯,平安步步紧逼:“要不要我配合你,你报警时,我叫得更大声点,最好整栋楼都听见。” 她就不信蒋艳艳能不要脸到如此地步,真闹大了,看谁难堪。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果然—— “女土匪。“蒋艳艳咬咬牙,铁青着一张脸,冲屋内喊道:“常春,你过来看看你女儿是不是中了泄,跟变了个人似的。” 平安心里冷笑,她不是中了邪,她只是突然发现,快意恩仇原来让人如此痛快。 她以前就不该憋着。 反正到最后都是两眼一抹黑死翘翘,干吗不痛快活一次。 良久,平常春双手插在裤兜里,散散地出来,见到女儿立马就变了神色,冲着平安就是一顿劈头盖脸:“你喊魂啊,我还没死了,天天就知道要钱要钱,你是讨债的吗,生你还不如生个棒槌。” “我要是棒槌就好了,至少还能带个把。”平安轻声说道,平常春重男亲女,前世的蒋艳艳后来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后,平安在他眼里,便益发不如。 006、100块都不给我 “什么?”平常春没听到女儿嘀咕,不耐道:“我现在身上没带钱,明天给你吧,你先回家。”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每次找他要钱都要跟个龟孙子似的。 但平安需要这笔钱,这笔她重生后的启动资金,其实做做龟孙子又有什么关系,她虽不是他孙子,却是他的女儿。 这一世的平安能屈能伸,还能以面具示人,学着平常在的演技,她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父亲:“爸爸,老师说明天不交就不能参加会考。” “我会努力读书考上大学,我会很有出息赚很多钱,”见平常春犹豫,平安赶紧加砝码,“我会让那些瞧不起我们家的人看看,你生的虽是女儿,却不比别人差。” 可笑可悲吧,面对自己父亲也要如此利诱,可平安明白这是父亲七寸。面子问题,强烈的自尊和自卑,是平家父女躲不开的性格缺陷。 “你那臭成绩还想考大学。”平常春嗤之以鼻:“指望你考上大学还不如指望你能找个好婆家来得实在。要我说,你干脆别读了,前几天瘸腿四还在我面前打听你,你知道他吧,虽然瘸了一条腿,却有两套房子,三个门面。” 那是平安存在的全部价值。 “可我如果有一张大学学历,就可以找到比瘸腿四更厉害的男人,给你带回更多的彩礼。”平安表面诚惶诚恐,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她才16岁,可她的父亲,已经为她物色婆家。 “爸爸,我一定会考上大学,我将来也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说到最后,平安已近乎“哀求”。 做戏的哀求。 平常春终于点点头,于阴暗的背景中:“你先回家,我待会取钱给你送过去。” “不要,爸爸,我饿了,我给你煮面一起吃好吗?”平安才不想放过机会,谁知道平常春一旦重新走进蒋艳艳的盘丝洞,岂会有再被吐出来的可能,蒋艳艳绝对会想方设法,把要给平安的这一百元劫到手。 她可是一直站在门背后,偷听父女对话呢。 果然,平安话音刚落,蒋艳艳立即站出来,拉扯住平常春:“春,我也饿了,我也想吃你煮的面。” 平安上前,越发紧紧箍住父亲的胳膊:“那阿姨一并过来我家吃啊,我爸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下厨,去我家,我煮。” 攻心谁不会,以前平安埋怨父亲出轨,于是对父女感情处理益发冷淡粗糙,于是恶性循环,才让蒋艳艳母女有了可乘之机。 平常春心软了,天秤明显更偏向女儿一边。男人,不管多大年龄,不管是什么身份,希望的不过都是女人的照顾。 “要不一起去我家吃吧。”他艰难回头对情人说:“再说,我也好久没陪孩子。” 难为他,还记得他一步之遥的对面,还有个他亲生的孩子。 平安心里一阵恶毒冷笑,脸上却是人畜无害的楚楚可怜:“蒋阿姨,你也过来吧,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我把楼下谢阿姨也请来,有她在最是热闹。“ 第6节 谁不知谢家那位那张嘴,平素就和蒋艳艳这只狐狸精不对付,多次在暗处戳着蒋艳艳的脊梁骨骂:这就是个卖x的,不要脸的贱货,见到男人骨头就酥的贱货。 果然,蒋艳艳面色变得极其难看:“我才不去,谁稀罕你家面条,春你今晚要是回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平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明目张胆地撕破脸,这招以退为进的杀伤力实在太大,所以平常春又犹豫了,他被蒋艳艳吃得死死的,前世平安就已知道。 为了这可怜的100元,蒋艳艳也是拼劲了全力。一时间,平安不知该是生气还是悲哀。 前世她不想和这些阴谋诡计以及黑暗的人性斗,她只想记得这些人的好,哪怕只是他们指缝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微薄善意,平安也觉得聊胜于无,她已知足。但被赵权和宋丽丽推下来的那刹那,她终于明白,人性的阴暗是如此深厚凶残,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扯淡。 人,本是动物进化而来,像动物一样凭本能活下去,才是正道,王道。 想到此,平安放开父亲,也以退为进,似不想父亲为难:“爸爸,你去吧,既然阿姨这么坚持,我不想你俩吵架,我明天早上去叔叔家找奶奶要就是,到时你再记得还给奶奶,毕竟奶奶现在帮叔叔看孩子看婶婶脸色,毕竟养育我是你的责任而不是奶奶的。” 以退为进谁不会,她搬不动平常春,但自有能请动平常春的人。平安不看父亲,转而轻声对蒋艳艳推心置腹地说:“蒋阿姨,你和我爸爸也有三年了吧,这几年他天天睡在你这里,我和我妈妈有说过什么吗?我借一晚又怎么啦,大不了我爸吃完面我就把我爸还给你,好不好?” 蒋艳艳吃惊地看着眼前女孩,虽然她和平常春的奸情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人前谁也没有点破,毕竟人还是要点脸面的。她当然知道平安恨她,但也仅限于心里恨而已,见到她还不是低头绕过。 这个女孩,一直小心讨好每一个人,夹着尾巴存活,以为这样便能齐全她们母女。须不知,人一旦习惯了低头,便会佝偻身形,再难抬头。 被丢弃的自尊也是自尊。 可眼下,这个女孩不仅倔强地抬起了头,而且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在这样的强悍面前,蒋艳艳退却了,她觉得自己该重新掂量一下对手的分量。 就这样,平安把父亲领回了家。平安在厨房煮面的时候,平常春走过来,扭捏地说:“平安,我和你蒋阿姨,你知道你母亲这病,你知道我是正常男人——” “我都知道。”平安轻声制止,她不想对方说出更难堪的话来:“爸爸我并不怪你。” 只希望你能进去对门之前,拨冗过来你妻子的房间看看,她比我更需要你。 这句话平安没说,只静静看着父亲吃完一大碗西红柿鸡蛋面。 “怎么这么好吃?”平常春有些诧异:“比上次不知好吃多少倍?” 上次是什么时候呢?平安已经无从知晓。她只记得,父亲和蒋艳艳好上以后,便很少再踏足进自家门。就连宋丽丽有时过来探望舅舅,也是去敲对面的门。相比平安,宋丽丽似乎与蒋艳艳的女儿更亲近。 007、怼校园恶霸 蒋艳艳,蒋依依,宋丽丽,连名字都这么充满缘分。 恶趣的缘分。 “你怎么啦?”见女儿神思恍惚,平常春皱眉道:“知道你惦记这一百元,放心,等下就给你。” 平安一怔,她没想到父亲竟会如此揣度自己的亲生女儿,果然近墨者黑呀。和那个女人一般精明。 平安不想解释,这一百元本就是她的志在必得,用一碗21世纪的面条换它,平常春不冤。 她从父亲手里恭敬接过这一百元。刚想说什么,平常春已筷子一扔,一阵风似的飘到了对面。当蒋艳艳的头从里面探出来时,平安泯灭了对平常春最后一点幻想。 自始自终,他既没过问病重的妻子,更别提进去看看她。母亲在他心里,只怕已是一个死去的人吧,或者更不堪,死人还不会花他的钱。 母亲在这个男人眼里,已是累赘。他嫌之入骨。 平安熄掉最后一盏灯火,在黑暗中静静睡着。 奇怪,睡得还异常踏实。 毕竟是她曾睡过的床,住过的屋子,熟悉而亲切。 一觉醒来,平安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给母亲煮好早餐后,又用保温杯盛了饭菜放在母亲床头:“妈妈,你中午对付着吃这些,我晚上回来给你做新鲜的,水和药我都放在这里,你按时吃。” 李娟只垂泪不语,她半身不遂已三年,这三年里,全是平安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最近这段时期,平安的脾气确实是越来越大;昨天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风凉话,回来就对自己大吼大叫,李娟小声辩解几句,这孩子就气得离家出走,很晚才回来。 平安一向心性高。李娟只恨自己为何要拖累女儿,绝望之时她也想过一了百了,可平安把家里所有的危险物品都锁起来;而李娟,卧床三年,如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 无数个夜晚,她只能听着女儿在隔壁房间压抑地痛哭,却无能为力。 只是这天早上,不是,从昨天傍晚平安回来后就开始,女儿好像变了个人,沉着有力,踌躇满志,似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连脾气,都变得锋利尖锐。 不过是对外人。至少把宋家母女挤兑地满地找牙。 对自己,却是极尽耐心。 可平安越是这样,李娟却越是发愁,她担心女儿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安顿好母亲后,平安背起书包去上学,既然前世的人和事都没变,那她的高二,应该是市一中的335班度过。 七个班,335班序号老末,位置也在教学楼的最西端,风水最坑人的地方,后面是图书馆和阴森森湿漉漉的大围山角。 她们学校是省重点,高二就分了重点班和普通班。335班,老末,顾名思义,就是差生集合地。 本来应该是早自习的时候,可平安走到门口,却只听见教室里正乱哄哄地一团糟。她站住,深吸一口气:既然已决定好好学习,就得想办法先走出这个教室。 因为这里,不仅没法学习,还处处充满危机。 如她所料,她人刚在教室里探出头,一本书便不偏不倚地朝她飞过来;平安稳稳接过,目光定定看着罪魁祸首:曹青园。——全校最出名的破落户,从给老师起外号到掀女孩子裙底,几乎无恶不作。 他早就扬言人生只需混一张高中毕业证,他不打算读大学,便也想身边人都考不上大学,于是益发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他曾追求过平安,自然被平安拒绝,从此对平安怀恨在心,找准一切机会给平安难堪。 前世的平安,为了息事宁人一味隐忍,因为她知道反抗的代价,就是被学校视为和曹青原一丘之貉,因为她是差生,因为她和曹青原一样,都是边缘人物。 学校从不给他们这些人辩解机会。只会一句话:“把你们家长叫过来。” 那是平安的死穴。 她不敢惊动父亲,而唯一疼惜她的母亲,却不能。 第7节 所以她选择隐忍,给自己穿上十二层壳,然后小心地把头缩进去。所以曹青原开始用书砸她,说:“缩头乌龟,看我不把你的头砸出来。” 此刻,她的头终于被砸出来了——平安接着了这本书,并平静走到他面前:“下次能不能扔点别的,这本书好歹是你父亲捡垃圾,一件一件卖了赚钱换得。你现在丢的不是书,你丢的是自己的良心,你明白吗?” 所有人,包括曹青原都愣住了。他们都呆呆地看着平安,诧异于这个最是懦弱无能的女孩,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咄咄锋利。 平安不理这些人的目光,径直走到教室最末尾——如果说335班是高考的地狱,差生的天堂,那这里,便是差生的重灾区,基本属于被流放的地带,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长,完全都已放弃了这里。 盖子便被安排坐在这里。 平安冲盖子原来的同桌点点头,指着她自己的位置,说:“你,去坐那里。” 她要和她换位置,她要和盖子坐一起。 “老师知道了怎么办?”同桌有些犹豫。 “我来说。”平安语气坚定。同桌便不再说什么,她已见识了这个女孩刚才是怎样强悍地怼全校最混蛋的流氓了,才不敢招惹平安,安静地收拾好书桌上的一切,准备换位置。 见对方动作缓慢,平安干脆整张桌子帮她搬起,磕磕碰碰乒乒乓乓地,总算把位子给换了。 无人敢站出来质疑,连班长也不敢,虽然235班的班长一职,从来都是形同虚设。 虽然前世,这个班长唯一敢说道指挥的,便是平安。 “平安,你留下来值日。” “平安,你去叫一下曹青原,说老师找他。” “平安,你帮我去小卖部买根冰棍。” ……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类从来都是群居动物,今天有人踩你一脚,如果你心安理得地接受,明天就会有无数的脚步纷沓而至。 平安想从这些脚底下站起来。 她静静坐在盖子身边,冲目瞪口呆的女孩一笑。 盖子似这才醒悟过来,也甜甜冲好友一笑。 008、学霸男神宋超 这次换平安呆住。再次见到活生生对她娇俏笑着的盖子,让平安恍如隔世。 前世里,她已失去这个女孩一星期,用最惨烈、最彻底的方式。这一世,她说什么也不想放开她的手。 “盖子,我们一起复习,一起考上大学。”这是她回来后对盖子说的第一句话。 盖子愣住,打量平安的目光好似天外来客:“就凭我俩?” 要知道她俩的成绩,可一直是班上的垫底,平安还好点,每次至少能勉强及格,可盖子的成绩…… 这么说吧,在盖子身上,最能体现一句话“上天是公平的”,或许还应该加上四个字“胸大无脑”。 盖子虽然名字丑,可人却长得美破天际,平安一直觉得盖子眉目之间像极了一个人,当年她模糊,此刻却异常清晰: 盖子像极了年轻时的关之琳。 大眼睛,樱桃小嘴,俏丽鼻子雪白肌肤,17岁就已d罩杯,长腿长颈地往人群里一站,完全是丑小鸭中的白天鹅,轻轻松松就脱颖而出。 可惜,盖子从来不自知自己的美丽,更不曾想过,利用自己的美丽。 她人生的全部理想就是高中毕业后南下打工,赚钱买下父亲单位的集资房,然后嫁一个好男人,生儿育女。 可平安知道,盖子完全可以拥有更华丽的人生。 第一步,就是走出去,从这座小城走出去。 而高考,是她们最好的跳板。 可惜盖子完全没自信。在盖子看来,平安有些异想天开,因为离高考只有一年了,要在一年的时间里完成逆袭,以她俩的基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吧。 但只要平安和她坐在一起,这就足够。起先盖子还担心因为换位置一事,平安会被老师责罚,可谁知班主任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连眼光都不曾撇向她们这边。 也是,这里是每个老师都极力避开的地方,他们还愿意过来传道授业,不过是冲着那份工资而已。 可平安却听得异常仔细认真。 不仅自己听,还逼着盖子一起听。 盖子只能乖乖就范。因为由不得她不听,只要她稍微走神,平安就在桌下踢她,还很用力。 上完两节课后,照例轮到课间操时间,往常平安不想去,因为她羞于见人,因为她总是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大热天也把自己裹得像企鹅。可这次,平安拉上她:“身体是一切的基础,我们要勤锻炼,哪怕只是伸伸手,展展腰。” 盖子觉得平安今天说话,处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但她爱平安,也愿意听平安的。 下楼的时候,意外见到平安的那个表妹,宋丽丽,人美成绩好,全校的风云人物,北大的准进生。 见到平安和盖子,宋丽丽径直走过来:“姐姐,听说你今天自己换位置了?” 消息还挺灵通,真不愧是一中的嚼舌天后。 平安不理她。 宋丽丽哼了一声,继续说:“其实换来换去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从淤泥到沼泽,从42名换到41名,你要真想让舅舅心甘情愿为你掏学费,你得从335班换到330班。” 第8节 330班是重点班,宋丽丽便在那个班上,被全校师生宠着,让着。 平安只淡淡一笑:“好,那我就换到330班。” 宋丽丽一愣,继而失笑道:“姐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从昨天开始,你整个人就不对。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成绩,这次测验怎么来着,语文98,数学91,英语稍好点,对,93。” 这样的成绩,还想进330班,果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失心疯。 宋丽丽只当痴人说梦,不再理会这对差生,因为她看到了一个更能体现她身份的目标:宋超。 329班的宋超,全校理科综合模拟考第一名,清华的第一保送生,不光成绩好,帅气,篮球一级棒,更重要的是,他爸爸是市委副书记呀。 总之,宋超就是那种所谓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高干子弟。 想不知道他身份都难,不说全校老师都菩萨般地供着他,单说他每天来上学,都是一辆悍马接送,车牌还特牛x。 这样的男生,注定要成为全校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 前世的平安也不例外。犹记得高考后,她终于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少女之心,冒死给这个男孩写过一封情书,那可怜兮兮的心意,最后被无情践踏的心意,让平安今日想起来,都觉得无地自容。 宋超没有回信,而是用了另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让平安彻底死心。 宋超把这封信交给了宋丽丽:“平安好像是你表姐吧,我不太认识她,麻烦你把这封信还给她,好好劝劝她,我们还年轻,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去闯荡更广阔的人生。” 宋丽丽岂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尤其是平安这种蝼蚁般的苟且偷生者,竟也敢觊觎她的白马王子,怎不让她气炸肺。 她就没见过平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卑微得如同茅坑里的蛆虫,却也妄想羽化成蝶,飞上枝头。这种不自知的废柴女,天生就应该被踩到底,踩到茅坑的最深处。 于是她当着平安的面,一边用一种很“紫薇”的语气背诵着平安的情书,一边慢慢撕碎:“宋超,我喜欢你很久了,很久很久了,久得我已经忘记这段感情是怎样的开始。第一次见到你,穿着白t恤在球场打球,轻轻松松地就投了个三分球,那么帅气,那么厉害。后来你们不小心把球打到了我头上,你还走过来,微笑地冲我道歉。那是我见过的最纯真的、最好看的笑容,像整个春天的花都在对我开放。一直不想打扰你,怕破坏你的学习,如今高考完了,终于可以鼓起勇气向你告白,说我喜欢你。不奢望你会接受我这样一个叫平安的平凡女子,只奢望能最后一次看你打球,为我一个人打的球,可以吗?就当是我人生最后一点光荣念想,最后一点尊严和礼物,可以吗?” …… 宋丽丽扬起手中纸屑,纷纷扬扬,随风而去,犹如平安零落成泥、破碎一地的心。 009、九九年肯德基还是奢侈品 那时,母亲刚刚离世,平安还带着孝。母亲在遗像里,还微笑看着她,目光亲切怜悯,深深不舍。 “姐姐,拜托你把语文读好再学人家写情书好不好,一封情书,八百几个字,你错了至少两百个,你这样会让人家怎么看你?我都不敢说我是你亲表妹,唉,果然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那时,所有亲戚都集聚在她家,因为母亲的丧事。 奶奶也在,父亲和那个女人也在,蒋依依也在。大家本来喝着茶有说有笑地闲聊家常,听到这封信后,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奶奶最先总结:“平安你傻呀,人家是书记的儿子,你是谁?你只是平安,什么都不是的平安,我平家的祖坟还没开叉冒烟了。” “做人啊,还是要知道本分。”平常春也点点头:“虽然你想嫁个好人家的志向是不错,但也不能太高攀,我觉得瘸腿四就不错,他昨儿又找我提亲了,说你只要考上大学并和他订婚,他将负担你读大学的全部学费,还附送一套门面给我们。平安呀,你自己是个什么出身还不明白吗,别痴心妄想飞太高,太高容易跌下来。这凤凰啊,可不是我们这等平民百姓当得起的。” 听到这话,宋丽丽不依了,她抱住外婆,有些撒娇道:“姥姥,舅舅说谁了,谁说平民里就飞不出凤凰。” 奶奶抱住宋丽丽,宠溺说道:“那是,我家丽丽,就是绝对的一只凤凰,真正的凤凰,只不过不小心明珠暗投,投到了我们家。” 全家人又都哈哈大笑,映衬着宋丽丽的众星捧月,春风得意,以及沉默站在角落里的,被遗忘的,像个笑话般存在的平安。 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孩那晚经历了什么。她的人生,她的所有情窦初开,就这样如黑色泡沫般被轻轻摧毁。 直至后来,宋丽丽都反复拿这件事开涮自己。有时今世的平安都觉得,她和赵权之间之所以出现问题,也和这件事息息相关。因为宋丽丽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及,说她姐姐当年是怎样没脸没臊地,倒追过一个男孩。 赵权当然不爽。毕竟还没一个男人能伟大到,对自己妻子的旧情全然不放在心上,尤其还是一段冷笑话般的单相思。 想到此,平安收回心绪,决定今生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让坏人有机可趁。她知道人生其实如履薄冰,每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引发蝴蝶效应,然后万劫不复。 可宋丽丽并不打算放过她。和宋超打完招呼后,又有意无意地领着宋超,朝平安和盖子走过来。 “宋超,这是我表姐,平安,335班的。” “哦。”宋超只淡淡应了一声,他对这些差生班的落后学生本就不太了解,也不明白宋丽丽为何要介绍他们认识。 “我姐刚才说她想从335班拼到330班,超哥哥你是高材生,不如你向我姐姐传授点经验,比如说,怎样才能从一个最差的学生,基因突变成一个最好的学生。” 宋超皱皱眉:“宋丽丽你成绩不是也很好嘛,应该是你教你姐姐吧。” 宋丽丽叹口气:“唉,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就算我铆足了劲,恨不得把我姐姐的脑子掰开了,然后把自己的脑子装进去,也无济于事啊。” 她的话逗得宋超一笑,眼神定定地看着宋丽丽:“宋丽丽,我突然发现你其实蛮有趣的,周末要不要一起复习?” 宋丽丽自然喜出望外,那双明亮的、快飞起来的眼睛早已出卖她其实蓄谋已久的事实。果然,她想也不想便拼命点头:“那是最好了。” 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跟在宋超屁股后面,完全忘记了要帮她姐姐学习的事情。 盖子在后面啧啧称奇:“这演技,这手段,这吃相,叹为观止。” 平安却微笑地看着她:“盖子你刚说了个很好的词语,叹为观止,用得挺好的嘛,所以要相信自己,我们一定能考上大学。” 盖子目瞪口呆:“平安,人家踩着你上位都踩到你头上了,你还想着我学习,你你你——” 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前世也如此,每次盖子想站出来为她出头,保护她,都被平安拦下。 “盖子我不想惹事生非,更不想连累他人,我的本钱决定了我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也难怪,家里债台高筑,父亲出轨,母亲重病,平安一丝一毫都不能行差踏错。 可此时的平安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屑一顾地冷笑道:“就等着这一步了,既然已经踩到我头顶,那我就把她给掀下来。” 想麻雀变凤凰飞上去?想得美,我平安偏要拔光你的羽毛让你原形毕露。 平安的做法很是简单粗暴。 周末那天,她跟踪到宋超去了他家附近的肯德基复习功课,平安估计宋丽丽随后就会到,于是她也给盖子打了个电话,约了在肯德基门口见面。 第9节 99年的肯德基,还远没沦落到今世快餐品的行列,那时的它,还自带b格,x市也仅此一家,开在最繁华的地段;洋溢的音乐,整洁的厕所,香喷喷的、用工业化标准炸出来的统一味道的炸鸡块,那时的肯德基,还是轻奢品。 平安自然无钱买下动辄几十块的肯德基套装,连一杯小可都买不起。 可她有盖子呀,盖子不仅颜值高,嘴还特甜。 “姐姐,我哥哥说要我在这里边复习边等他过来请我吃汉堡包,我可不可以先要两杯水?”盖子穿着校服,一脸天真地看着售货员。 所以说颜值即正义,她俩一分钱都没花,就要到了两杯水,还有靠窗的明亮位置。 正对着宋超,托书等待的男孩。只见他不时抬手看着手表,明显变得不耐。 宋丽丽这是在欲情故纵。前世她就把这技巧练得炉火纯青,她的人生格言是“如果男人连一次约会都不愿等你,你指望他以后能迁就你多少?” 可宋丽丽却不知道,宋超并不是一个愿意去等别人的男孩,除非这女孩值得他放下骄傲和自尊去等,比如b城首富的女儿。 010、打脸绿茶婊 每个人都在往更高处攀爬,宋超在她们眼里虽渴望不可及,但处在他的位置,又何尝没有他须仰望的高度。 很明显,宋丽丽远远不是。 以前年少单纯,平安不懂,但经历前世后来的事后,她已远比今日更了解这个高材生,也知道怎么去靠近。 她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朝宋超那边掠过,终于正好碰上对方的目光,于是她莞尔一笑,对方先是一怔,继而也礼节性地向平安和盖子报以微笑。 没有男孩会拒绝一个16岁美少女的笑容,宋超也不例外。盖子的美艳,平安的清纯,上次已给他留下印象。 “嗨。”她率先向宋超打招呼:“这么巧。” 宋超微微一愣,大概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吧,便也回道:“是好巧。” “过来跟我们一起吗,这里光线好点。”平安接着说道,这次连盖子都吃惊了,什么时候内向羞涩的平安竟变得这么主动,而且是面对全校男神级的大人物。 前世的平安当然不会,也不敢;但现在的她,16岁的身体里,住着的,可是一个25岁、已经死过一次的老女人。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等闲事? 或许在此刻的平安眼里,前世不可高攀、不可一世、伤她一生于无形的宋超,只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而已吧。 “过来呀,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她甚至吐吐舌头,开起了对方玩笑。 男孩脸一红,雄性不服输的本能让他抛去矜持,依言走到平安身边坐下:“你是宋丽丽的表姐,对吗?” 平安点点头:“你跟我妹妹很熟吗?” “应该很熟吧,两次模拟考,你们一个文科状元,一个理科状元,每次看成绩排行榜,你俩的名字都是比翼齐飞。” 她继续打趣他。 宋超的脸一红,竟有些扭捏:“其实我们不在一个班所以也不算熟。只不过我等下约了宋丽丽,既然你是她姐姐,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复习。” 平安抚掌称好,只是犹豫一下后,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在这,我担心我妹妹会不高兴。” “怎么会了,你们不是表姐妹吗?”宋超温和地一笑:“再说本来就是学习,两个人学和四个人学,有什么分别。” “既然如此,那好吧。”平安似松一口气。一边冲盖子眨眨眼。 而盖子,自始自终都目瞪口呆。连书本掉地上了都忘了捡。 这还是平安吗?这个大胆的,笑起来天真可爱、说话却含枪带棒的女孩,还是以前苦大仇深、蜗牛一样蜷着的平安吗? 正诧异间,肯德基的红框门被重重推开,宋丽丽光芒万丈地驾到。说她光芒万丈,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周末约会,她竟然画了淡妆,还穿着高跟鞋。可见她对这次见面有多重视。只不过和身着校服的平安盖子两人相比,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有些用力过猛。 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那样,宋丽丽还驾驭不了,也不太自在。 这种不自在,在她看到平安后,越发明显。 其实,宋丽丽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表姐,还有常常和表姐走在一起的呆痴盖子。于是她本来春风洋溢的脸上,立马变得阴晴不定。 “姐姐你怎么来了?”她在盖子旁边坐下,打量着对面紧挨着坐着的宋超和平安——这样的位置让她更加不满:“姐姐,你什么时候和宋超这么熟?” 平安佯装无辜:“不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吗,你说希望宋超能辅导我学习。相逢不及偶遇,难得碰到了,我还不赶紧取经,总不能辜负你的一片好心是吧。” 宋丽丽一听此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竟找不到话语反驳。良久,她才使出惯用的一招,那就是揭平安的家底——以前只要在人前说平安的家事,平安立马就认挫。 自卑,那是平安的三寸。 于是,宋丽丽换上一副怜惜的表情:“姐姐你是该加油了,只是你这样出来,让舅妈一个人在家你放心吗,舅妈现在连床都下了了是吧。” 又对宋超说:“超哥哥,你不知道,我舅妈,也就是平安的妈妈,中风瘫痪都三年了,身边离不开人。” 宋超不由地看了看身边女孩,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平安闻言只微微一笑:“难得你费心,可是你既然这么挂心我和我母亲,为何昨晚你明明到了我家门口却不入,反而进了我对面蒋家?在你眼里,究竟我妈才是你舅妈,还是对面那个女人才是你舅妈?” 宋丽丽的脸更红了,她没想到平安这么豁得出去,连自家的丑事都可以公开说出来,且云淡风轻的,好似说别人家事一样。 这样的平安,她陌生,也束手无策。 于是,她转头对宋超说:“超哥哥,这里好吵,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宋超皱皱眉,本来宋丽丽迟到已经够让他不满了,如今竟还嫌弃他找的位置,要知道,他早以习惯在这里学习。 再说,昨晚和宋丽丽约来这里的时候,她不是满口答应,并欢呼雀跃吗? 于是他摇摇头:“我觉得这里挺好,你要是不喜欢你就去别的地方,咱们下次再约就是。“ 第10节 他说得很是硬邦邦,女孩的自尊一下子顶不住。宋丽丽低垂着头,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超哥哥——” 呵呵,又开始她那一套,扮弱小,以退为进呢。 每次都这样,稍有不如她意,宋丽丽就低下头,恨不得全世界都为她让步。但说来奇怪,每次只要她示弱,全世界还真的会给她让步。 谁让她成绩好,又长得那么好看呢。 如果说在盖子身上,最能体现“上天是公平的”这句话;那么,在宋丽丽身上,上天就开始打脸我们凡人了,他硬是任性地,把美貌和成绩,全都给了宋丽丽。 由不得不让人心生好感和呵护。 果然,宋超表情松动了。他为难地看看手表,又看看宋丽丽,正要答应的时候,平安突然说道:“喂,宋丽丽,你为什么总是叫宋超哥哥,咱们不都是同龄吗?你叫他哥哥是因为他真的年长你几岁,还是你作为我的亲表妹,你家还有我不知道的亲戚?” 011、你永远不会背叛我 盖子听了,忍不住笑出声。她性情耿直,平生最恨绿茶婊,尤其是那种人前柔弱娇滴、人后阴谋诡计一肚子憋着坏的女孩子。 所以,她很不喜欢宋丽丽。 宋丽丽也不喜欢盖子。都说女人的天敌是女人,尤其是两个漂亮女人之间,那种关系,要么情投意合,要么死不顺眼。 而女人天生小气,能情投意合的,少之又少。 宋丽丽不止一次私下说道:“许小概就是个白痴,不,白痴都比她聪明。” 还编排盖子,说她和社会上的男人交往,是不良少女。 如今,宋丽丽竟然被她口中的“白痴”嘲笑,怎不让她恼羞成怒。她抬头狠狠地瞪了眼盖子,说道:“我们都姓宋,那我不叫他哥哥,难道要叫他弟弟啊。” 盖子嘴笨,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旁边平安听了,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天下所有姓宋的都和你宋丽丽有关系啊,那我家这个亲戚圈子也太大了,按照亲戚关系,我是不是也应该跟着你叫声‘超哥哥’呢?” 她模仿宋丽丽的声音,娇艳欲滴,惟妙惟肖,却让宋丽丽听得毛骨悚然。 白痴都知道,平安在存心拆她的台,还当着她白马王子的面。可偏偏宋丽丽要维护好自己善良可爱、好学生的体面,所以连脾气都不能发,只能佯装不满撒娇道:“姐姐你也笑话我。” 而一直坐在旁边的宋超此时也看出点眉目来了,敢情这对姐妹花完全是仇人啊。他不想参合这种无聊事,看了看手表,对宋丽丽道:“我看我们还是下次吧,你们先聊,我约了其他同学打球。” 又站起来礼貌地向平安及盖子告辞。平安微笑朝他挥手:“再见,超哥哥。” 还没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弄得宋超也尴尬笑笑。他的人生里,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女生。 直接,犀利,没有一丝伪装。 他突然对眼前女孩,无端生出一些好奇。 就这样,好不容易约到的白马王子,最后被平安“笑”着送走。宋丽丽看着面前两个讨厌的女生,气不打一块出,又看着两人桌上的书本,不禁冷哼一声:“以为这样就能考上大学吗,别做梦了,人不能跟命斗,你俩就是垫底的命。” 平安不生气:“那我要是考上了呢?” 宋丽丽指着她:“你要是考上了,我跟你姓。” “跟我姓不就是跟你妈姓,左右你都不亏啊。”平安微笑着:“再说,如果你真姓了平,可没那么多哥哥可以叫的了哦,本来这世上姓平的就比较少,还要像宋超那样的男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怼得宋丽丽无话可说。她突然停下来,很奇怪地看着平安,姐姐也不叫了:“不对啊,平安,你今天怎么这么伶牙俐齿,跟换了个人似的。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平安冷笑:“软柿子被捏久了,变成铁柿子了呗。” 平安当然没吃错药,她只是信错了人。 也不想再理会这个虚伪的女人,平安牵着盖子的手离开,转而回了自己家接着复习。 因为还能照顾母亲。 盖子和平安妈妈也很是亲厚。平安忙的时候,就是盖子帮忙端茶递水,甚至接尿。 盖子从小便没了母亲。她母亲曾是这座城市最有名的美人,后来不耐家中贫寒,抛下只有几岁的平安,跟一个香港老板跑了,从此杳无音讯。 所有人都骂盖子是破鞋生的孩子,不和她玩,只有平安跟她玩。也只有平安的母亲,那时李娟还没中风,每次只要做了点好吃的,都会叫来盖子一起吃。 盖子想报答。用她微弱的能力。 此时,见到李娟瘦骨嶙峋的样子,她强忍眼泪,对平安说:“平安要不我去找胜利哥,看能否找他借点钱,送阿姨去个好点的医院?” “不行。”平安严辞拒绝:“盖子,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以后离你的胜利哥远点,你听到没?” 盖子吓了一跳:“平安你怎么啦?” 平安一怔,这才惊觉自己的态度,可前世的盖子因为那个男人不知吃了多少苦,最后还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所以这辈子,平安说什么都得制止。 最好和“赵权”那两个字一样,从她们姐妹的人生里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平安努力缓和情绪,拍拍盖子的肩膀:“没事,有我了,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浪漫的大学生活,更会有的。” 她和盖子一起复习。 “历史主要是靠背。这样盖子,我俩互问互答,用这种方式来记忆。” “政治以前一直是我弱项,尤其是多项选择和时事分析题。不过现在我再看到这类题目,怎么反而觉得很容易?或许是我眼界开了,看问题比现在的自己更全面了。盖子你这样,咱们站在出题人的角度考虑,对照知识点,看出题人主要是想考我们什么,会以什么形式。” 盖子听得云里雾里:“平安,什么是‘比现在的你’,难道现在的你不是你?” 平安一怔,良久才拍着自己的脑门,自嘲道:“我有这样说过吗,一定是看书看傻了。“ “那咱们先停下来吧,我也累了。”盖子也抚头,她和平安一样,天生就不爱读书。 “不行。”平安想也不想就拒绝:“盖子,这世间什么都可能会背叛你,唯有两样东西永远不会,一是你的知识,二是你的身体。” 第11节 “好吧。”看着平安严肃的样子,盖子屈从了:“平安,其实还有一样不会背叛我,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你啊,我和你的友谊。我相信,你永远不会背叛我。” 平安眼睛湿润。心里益发坚定:这一世,一定要好好活着,就算是为了盖子。 两个女孩继续埋头复习。灯影把她们亲密无间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平安不准盖子再去找胜利哥,可她自己却瞒着盖子去找了。 远远就看见吴胜利的摩托车,停在他的录像厅门口,像个巨大的野兽。整个x市谁都知道吴胜利有两大爱好:烧包车,大美女。 012、《喜剧之王》 所以不止一次,他骑着这辆骚包的大哈雷,肆意对着一中的校门口,踩着油门,发着震耳欲聋的声音;然后载上盖子,扬长而去。 听说他以前在广东待过,很有钱,路子很广。 平安用力敲他的门。此时是白天,录像厅只做晚上生意,这大中午的,吴胜利还在睡觉呢。 他睡眼惺忪,咆哮地下楼来:“谁,谁,谁?” 见到平安,他怔住,继而皱眉道:“怎么是你?” 他不喜欢平安,因为这个女孩子永远是一副低头踩蚂蚁的样子,让人莫名其妙地瘆得慌;更重要的,是平安反对盖子和他走近。 而盖子,还很听这个女孩的话。 此刻见到平安,又被她无故打断睡眠,他没好气道:“盖子呢?” 平安轻轻摇头:“胜哥,是我找你。” 吴胜利一愣:“你?你找我什么事?” “赚钱的事。” 吴胜利一笑:“你?赚钱?” 他听盖子说过这个女孩的家境,似乎很是拮据。而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女孩,能用什么方式赚钱?他几乎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于是他态度开始变得模糊暧昧。用一根手指轻佻地托起平安的脸,仔细端详:“长的是不错,一看就是个雏,打扮一下不会比盖子差,是能叫个好价钱。只是你想好了吗,这是一条不归路,卖一次后就会卖很多次,无数次,是终生的刻印。看你是盖子的朋友,我才好心提醒你。” 平安心里恼怒,用力拍开他的手:“想什么呢,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干净的东西,就因为你这样,最后才落得那般结局。” 吴胜利一愣:“什么结局?” 平安这才觉察自己情急之下说错话,误把吴胜利前世的结局给说出来。 她叹口气,挥挥手:“算了,我说错,我是正经来和你做生意的。” 吴胜利冷笑一声:“你都这么咒我了,还和我做什么生意,你就不怕落得和我一样的结局。” 平安不理他生气,从书包里掏出从平常春那讨到的100块钱:“去深圳,或者广州,随便哪里,反正我知道你有办法,去进周星驰全部的片子,尤其是《喜剧之王》。” 吴胜利这下彻底怔住了,他挠挠头:“几个意思?” 平安能拿出100元已经够让他吃惊了;这个16岁的、平日像影子一样懦弱活着的小女孩,竟然还知道周星驰;要知道现在最流行的是林正英,还有成龙、以及岛国小电影呀,周星驰那种港式无厘头,小城市里年轻人,谁看? “保证让你赚。”平安想了想,又说道:“如果没有赚,这一百元我不要了。” 吴胜利失笑:“小姑娘,你知道我去一趟广州来回火车票是多少吗?” “54块。”平安认认真真答道:“还够你在那里吃个叉烧快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叉烧?”吴胜利突然有些狐疑,因为爱吃叉烧的习惯只是当年在广东混的时候才有,回来这里后,他再无提过。 平安本想说,我知道你的事还多着呢。多年以后,你还为了浅尝一口当年的叉烧味道,特地把维多利亚港的整层餐厅包下。 …… 平安不想和他说太多,这个男人和她不是一路人,可她想站起来,现阶段却只能依附他,也只有他。 “然后你用剩下的钱,能帮我买多少就买多少,那边的碟只要5毛钱,回来后我卖10块。” “10快?你疯了?”吴胜利脱口而出:“正版都没这么贵。” 平安把100元放他手里:“相信我,周星驰很快就会风靡全国,那时,他的影碟,可是洛阳纸贵,进货都进不到。” 吴胜利没有拒绝。倒不是他有多相信平安,或者有多喜欢周星驰,而是,他觉得,左右他都不亏啊,反正这段时间店里没事,而盖子突然又沉心备考不理他,他正闲得慌了,不如拿着这100元钱去广东走走?进点新鲜货,顺便还可以会会当年的那帮兄弟。 想到此,他接过钱:“成,我就帮你走一趟。” “不过我有个条件。”他话锋一转,说道:“我帮你,你是不是也得帮我一次?” 平安知道他想说啥,便道:“如果是盖子的事,我拒绝答应。” 吴胜利哑然失笑:“我说平安,你又不是盖子的什么人,干吗这么紧张?” 平安摇摇头:“你错了,胜哥,盖子是我的亲人,我的亲姐姐。” “真的假的?”吴胜利当然不相信,但他也不预备继续这个话题,还是赶紧回去睡个回笼觉才是要紧事。 三天之后,吴胜利果真去了趟广东,背回来两蛇皮袋碟片:有一袋全是周星驰,从《一本漫画闯天涯》到《喜剧之王》,几乎应有尽有,并按照平安的再三嘱托,《喜剧之王》整整进了100张。 他把100张《喜剧之王》还有零散的一些周星驰的片子“啪”地摔到平安面前:“喏,我也不占你便宜,我也进了货,所以车费咱俩平摊,算你25快。你剩下的75快,50块买了《喜剧之王》,另外25块也全买了周星驰。” 第12节 平安点点头:“谢谢胜哥,我只要《喜剧之王》,剩下的那些片子算是代理费吧,因为我想把《喜剧之王》放在你那里卖。” “什么代理费?”吴胜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倒是闻到了钞票的气味:“那些片子你真的不要呢?” “不要了。”平安的目的,本就不是卖这些盗版碟,她有更宏大的计划。 这些碟,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的饵。 只不过三天后,这条鱼就沉不住气透出水面了。吴胜利又开着他的那辆大排量哈雷,堵在一中门口,只不过这次他堵的不是盖子,而是盖子身边的女孩。 “平安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无论我怎么向客人推荐都没用,什么《喜剧之王》,他们表示听都没听过。”他当着无数师生的面,抓住平安就嚷嚷。 盖子在旁边一头雾水:“胜利,你和平安怎么啦?” 013、第一桶金 吴胜利冷笑道:“还怎么着,你这个姐们不地道,是个大骗子。” 平安任他撒完气,不动声色:“才三天而已,你就这么沉不住气,亏你还是个走南闯北的人。” 吴胜利一听,明显气短,扬着脖子争辩道:“谁沉不住气了,我是以事实说话。“ “才三天你要什么事实?”平安冷冷道:“再过十天,十天之后,你再来找我,反正我在这里又不会走。” “好。”吴胜利了竖起大拇指:“是个痛快人。” 他扬长而去,甚至连盖子都没理会。 直至他的背影消失,盖子才回过神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平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平安也看着她,眼神平静:“你觉得既然我阻止你和他交往,为何我又背着你偷偷和他打交道是吧。” 盖子不语,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好友。 “盖子你是不是喜欢胜哥?”平安接着问道。 盖子点点头。 平安叹口气:“为什么?” “他对我好。是除了你之外唯一对我好的人。”盖子轻轻说道,声音有些干涩。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胜哥,甚至还很讨厌他,更讨厌你和他在一起,这样你会不会心情好受点?” 盖子摇摇头:“平安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很缺钱?” 平安点点头:“不错,我很缺,因为钱能解决我人生的全部问题,尤其是我母亲的病,医生说她器官衰竭得厉害,可能活不过这一年。” “好,那我去找胜哥。”盖子握紧拳头:“他会拒绝你,但我有办法,让他不能拒绝。” “你能有什么办法?”平安拉住她,粗声道:“盖子你不准去,你如果去了,我和你绝交。” 盖子回过头,脸色苍白却眼眸漆黑:“平安如果我不是了解你,你反应这么激烈,我真会以为你和胜哥有一腿。” 为什么这么激烈,还不是因为前世的债,平安今生不想再负担。她永远记得那一幕,高考前夕,母亲病重躺在icu,医生给她下最后通牒:“明天再凑不齐钱,我们就要拔氧气罩了。” 是盖子,瞒着平安,把自己脱光躺在吴胜利的录像厅里,用她的初夜,换来了5万元。当她浑身虚脱地把银行卡放到自己手心时,平安恨不得撞墙死去。 让她如何花这笔钱,她穷极一生都还不清。 “盖子你不准再找胜哥了,明白吗?”平安正色道:“他不是个好人,他会把你拉进地狱。” “那你了?”盖子的双眼已蓄满泪水:“既然是地狱,你为何还要靠近?” “因为我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人,我了解里面的一切。”平安深吸口气,抱住好友:“相信我,盖子,不出一个星期,你就会知道全部真相。” 盖子不语,手却轻轻覆盖在平安背上。 这是两个女孩之间爆发的第一场“争执”,因为一个错误的男人。平安不想告诉她,这样的场景,在前世里曾发生无数次。 很是奇怪,她和盖子惺惺相惜到可以为了对方去死,彼此却对对方选男人的眼光,都厌之入骨。 一星期后,随着张柏芝在《喜剧之王》里风尘女子扮相的走红,还有她全身只着周星驰的白衬衫在阳台上撩发的动作,几乎一夜之间,这部片子便以几何爆炸的方式在内地传播。 一切如平安预料,吴胜利的录像厅里接连几天都挤满了人,看这部影片的,买周星驰影碟的,络绎不绝。不到一天功夫,货架上的碟片已经销售一空。 不仅是《喜剧之王》,吴胜利这次从广东进的所有碟片,都卖了个满盘告罄,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还算是个体面人,把《喜剧之王》赚的九百来块,还有其它碟片赚的三百多块,全都给了平安:“你是盖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所以,该你的,就是你的。” 平安只拿了900块:“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要长久,这两者绝不能参合。” 天知道,她为觉悟这句话,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吴胜利也没在坚持,不过对平安开始高看一眼:“下次还有发财的机会,记得提携一下你胜哥。” 平安但笑不语。 她要的,就是他吴胜利这句话。 和盖子的误会也总算彻底解除。拿到钱的第一时间,平安就买了只乌鸡和一些排骨,自己下厨,煮了顿好吃的,陪妈妈及盖子一起吃。 前世平安喜欢钻研食物,特别是女人的补品及糖水,比如养颜乌鸡汤,紫薯红豆水之类,算是美容院客人的附带福利。谁成想,后来越吃越有名,很多客人慕名而来,就算不做脸或spa,也点名要吃平安的汤品。 只可惜,前世的平安,对事业没有太大的野心,只要能够养活自己、取悦丈夫,她便觉得人生足以。她从没主动想过去扩充什么事业版图,一切都是赵权说了算,赵权让她再开一家她就再开一家,赵权让她卖掉她就卖掉。 …… 如今想来,平安恨不得用眼前鸡汤浇醒自己。 第13节 她没什么胃口,“赵权”那两个字让她恶心。 倒是母亲,自卧床后胃口一直不佳,这次一反常态,吃完一碗后还添了一碗。还有盖子,吃得不亦乐乎,连话都懒得说。直至三碗鸡汤下肚,她才拍拍肚子:“平安,你煮菜的手艺这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好吃得我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 换个了个人?难道她以前煮菜很难吃吗? 饭后,两人复习了会功课,平安又把剩下的鸡汤和饭菜打包了一些让盖子带回家。盖子还有个爸爸,不过不怎么着家,天天在外喝酒,也不管盖子。 送走盖子后,平安折回家,见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正一张一张数着自己赚来的钱。奇怪,明明不过八张纸币,母亲却来回数了好多遍。 当她回家把钱全部交给母亲时,母亲起初还不敢接:“孩子你哪来这么多钱?” 平安安慰母亲:“自然是赚来的,里面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妈妈你信不信,半年后我就可以让你住进东方花园。” 李娟心酸又好笑:“傻孩子,你知道东方花园多少钱吗,十几万啦,你姑姑昨儿个还跟我眼前念叨,说那里的房子很是漂亮可惜就是凑不够钱。” 014、惹上是非 平安微微一笑:“她住不起并不意味着我也住不起。放心吧妈妈,咱们放长双眼,看看将来谁能笑到最后。” 也许这才是上天让她穿越回来的意义,坠落在这有些混乱的时空里,不对的时间,身边却全是前世的人。 给母亲擦完身子,照顾好母亲躺下后,平安坐在灯前写作业,窗外不时传来青蛙的鸣叫,还有安静下来的初夏之夜,凉风徐徐吹进来,平安心旷神怡。 她决定攻下数学。这是她最难啃的一块。只是说来也奇怪,前世里数学成绩从来都是及格线上下,如今重新拾起书本,反而觉得,也就那么回事。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其实世间一切,都可从生活中得到解答,包括数学,其实就是理解和逻辑。以前不懂,是因为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出这样的题目,看着每一字都认识,却不明白其中意义。但后来平安自己做生意,做人,才知道,数学其实就是生活,至少是生活的一部分。 举个简单的例子:她以前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去计算那所谓的相遇问题;但现在她知道,如果她和别人约了谈生意,时间又很赶,她就可以算算双方之间的距离,然后选择两人都合适的地点。 其实,用数学思维来看,就是相遇问题。 这样一想,又把初中和高中的数学课本的大纲从头至尾看了一下,知道了大致要掌握的内容,平安的思路渐渐明晰。 她决定把每一块知识点提炼出来,做成“树干”状,然后把每一条定理和公式挂在相应的“树枝”上。 当然,这项工程要和盖子一起完成,她不能一个人先起步。 平安站起来舒舒筋骨,满足地舒口气。 门外传来敲门声:“平安。” 是爸爸的声音。平安走过去,小心打开一条门缝:“爸爸你怎么有空过来。” 平常春欲推开门,却被平安有意无意地拦住,他不由得有些气恼:“你这孩子,我自己家,想回来就回来。” “蒋阿姨会答应?”平安朝对面努努嘴。 “是你蒋阿姨让我过来的。”平常春终于挤进来:“听丽丽说你最近赚了点钱,依依也说你刚才又是杀鸡又是宰鱼的。” 他下意识往厨房方向看去,许是鸡汤的香味,平常春艰难吞了口水。 果然,平安心里冷笑:和前世一样,无事不登三宝殿,要钱了才会过来索要血脉亲情。 平常春没看出女儿冷下去的表情,或者说他故意忽视:“还有吃的吗?” 他在单位开车,每天下班时间不定,有时很晚回来,但蒋依依十指不沾阳川水,饿了,反而会指使平常春当煮夫。 平安什么也没说,舀了碗鸡汤,又把饭菜简单热了下。平常春三下五除二飞快吃完,这才满足地咂巴嘴。 “你知道的,以前为治你妈妈的病,我欠了不少债。现在你赚钱了,能不能把钱给我,我去先还上一部分。” “而且你奶奶前阵子从你叔叔家离开了,要求我们三家每人分担生活费,我的日子,实在很紧。” 平安的心,狠狠地抽搐一下,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流露,只淡淡说道:“本来是赚了点,但今天我去医院抓药,把钱都花光了。不信你问丽丽,她一直跟踪我,她一定知道。” “她没跟踪你。”平常春有些尴尬:“你妹也是关心你,怕你跟着盖子学坏,走歪路。” “钱真的没了?”他不死心,贪婪的眼神四处张望,甚至夺步挤到女儿的闺房,把她的床、书包,搜了个遍。 他就是忘记了隔壁病重的妻子,也幸亏他选择性的视觉盲点。 平安倚着门站住:“爸爸,你说你欠钱是因为治疗我妈妈的病,但我的妈妈又是你的谁?她是你的结发妻子,是和你许下生生世世的女人。没有你和她,又怎会有我,没有你们的夫妻关系在先,又怎会有我和她的母女情分?” 平常春对这番话置若罔闻,他搜遍全屋未果,懊恼的扔掉女儿的书包,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我就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和你那个妈妈一样丧门星。” 他嘭地用力关上门,扬长而去。 平安站在黑暗中,心冷成清辉。 这样也好,一碗鸡汤算是最后尽孝,以后就当陌路人处。 后来吴胜利再邀平安入货,被平安一口拒绝。她不想再趟这种浑水,且有些招,用过一次后,也就废了。 她不过是占了个“先”字商机而已。而现在,满大街的都是周星驰和《喜剧之王》。 “我们可以进别的呀。”吴胜利不以为意:“要不你列单给我,我自己去买。” 平安摇摇头:“胜哥,我有更好的点子。等等吧,再等半个月。” 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她彻底翻身的机会,让吴胜利赚的这一笔小钱,不过是平安给他的敲门砖。 可是,有人赢就有人输,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音像市场。因为吴胜利这次的异军突起,他的录像厅以及他的歌舞厅,名噪一时。 这就动了其他人的奶酪。 那天晚自习后,平安照例抄小路回家,平常这里摆着夜市倒不觉得有什么,但那段时间,全市都戒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所有小贩都被集体清出场。平安因为走惯旧路,且九十年代的x市,还相对淳朴。 第14节 所以,起初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身后有几个人如影随形,她走他们就走,她缓他们几个就缓。 平安干脆停下来,转身面对他们。 不过两三个地痞样的年轻男孩,平安当时还没意识到危险,只委婉跟他们说:“我没钱,你们看得到的,我只是个穷学生。” “我们不要你的钱,我们只是想要你的舌头能少说点话,少管点闲事。”为首的男人逼近平安:“你说你一个高中生,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干吗去学别人卖盗版碟。” 平安心里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轻轻说道:“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人,我只不过是想赚点零花钱而已,没想过再继续。而且我也不是吴胜利的人。” 015、与他重逢 男子冷笑:“你一只脚都踏进来了,还想若无其事的置身事外?其实也好办,既然你不是吴胜利的人,那就该公平对待;很简单,你当初是怎么给吴胜利提点的,你如今照样给我们点甜头。” 平安摇摇头:“我没有甜头,我不过是跟着胜哥发点小财而已。” “没有甜头——”男人奸笑着,上下打量平安:“我看挺甜的嘛,虽然身材单薄了点,但这张脸,却甜得让我很想啃。” 平安心下慌张,声音却努力维持镇静:“你们想干吗?” “请你给我们兄弟指一条发财的道啊。你不给面子,那就别怪我兄弟几个不客气,等我们破了你的身,说不定还能沾点你身上的运气。”男人摩拳擦掌,向平安饿虎扑食过来。 “啊——”平安吓得尖叫,可很快就被扑上来的男人堵住嘴,他们一个按住她的手,一个按住她的脚,为首的男子则快速脱衣。 除了汹涌的眼泪,平安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能动。 她想哀求他们放过,可她已没有机会发声;男人贪婪的眼神,正疯狂地凌迟她的自尊,以及贞洁。 她不想死,更不想被这些人玷污。 只是,这次还会有谁来救她?神吗?他已经救过自己一次,还会来救第二次吗?天下不平事何其多,无辜枉死之人又何其多,他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神。 平安绝望地闭上眼睛。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已死去,在被赵权推下去的那刻就已死去。 一阵风呼啸而至,紧接着是细微的几声“啪啪”,然后一切便归于宁静。 很长时间的安静。 再没人按住她,脱她衣服,也没人逼她要甜头。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上大片清冷的月光。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她又穿越了? 平安缓缓睁开眼,隔着泪痕,她朦胧见到头顶上有个模糊的身影,正俯身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没事了,小姑娘。” 声音听起来还甚是熟悉。可平安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把声。 不管怎样,看来这次她又得救了。 重生后果然运气开挂。 平安一骨碌从地上坐起,差点和身上的男人撞个满怀。平安羞得满脸通红,赶紧整理好身上被撕扯得狼狈不堪的衣服。 男人叹口气,脱下自己军装外套,盖在平安娇小的身子上。 平安这才敢抬眼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只敢脖子以下,因为她现在的模样,实在有点狼狈,羞于见人。 只能看见对方一丝不苟的风纪扣,还有他上下涌动的强壮喉结—— 绕是粗粗一瞥,满满的荷尔蒙气息已扑面而来。 平安的脸,更红了。 “谢谢你。”她看着周遭横七竖八躺着的那帮人,短短几秒钟之间,这个男人便赤手空拳地把他们撂倒,功力之深,足见一般。 平安真心感激。 男人笑笑,黑暗中露出一口白净好看的牙齿。不由得,平安顺着他的牙往上看去——天,这个男人还真是好看,浓浓的剑眉,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锋利的薄唇。 此刻,那双眼也凝视着她,清澈深邃,看不见底。 两人离得很近,平安坐在地上,男人就蹲在她面前,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胶着,竟是谁也舍不得移开。 这样的场景,总好像在哪里经历过。 “我敢打赌,你一定不记得我是谁了。”男人微笑着,开口打破僵局,声音磁性好听,很是熟悉。 电光火石之间,平安想起来了,郊区山顶上,接住她的人肉垫子—— “是你!“平安雀跃站起,忍不住拍手:“怎么这么巧?” 每次只要她许愿,他就从天而降,这等火星撞地球的概率,除了巧合还能是什么? 难道是命中注定?平安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词语,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打压下去。 想什么呢,她才16岁,是个高二的学生好不好。 “我明天就要去南方了,所以出来看看一位老朋友。”男人俯身看着眼前娇小的女孩,不过他下巴高,纤细单薄,可她抬头看着他认真听他说话的样子,却明媚而大胆。 他心里微微一动。 “你要去南方了,哪个南方?”平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失望。 南方还有几个吗?男人轻轻一笑:“去澳门,出差半年。” 第15节 其实他已经违纪,随意透露自己的行踪;但不知怎的,他就是不忍心骗眼前这个女孩。 有时想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怪,也有些莫名其妙。比如,他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完成任务,平素几乎不与世俗联系;可接连两次外出,他就遇见了她。 第一次见她,简直是“从天而降”,她就这么从山坡上滚下来,狼狈而懵懂地跌到自己怀里。明明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干练;还有她的穿着—— 比起上次她的风衣和长靴,眼前这身校服,显然更适合她这个年纪。 “那你还回来吗?”这是平安第二个问题,她知道有些唐突,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她突然很害怕,害怕这个男人一去不复返。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对这个才见两次面的男人产生如此复杂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他救了她,还两次;又也许,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身上,让人强烈地想去信任去依赖的安全感。 平安对军人一向有好感,前世也是。 “不知道。”男人轻轻摇头,又对平安伸出手:“我叫叶清辰,小姑娘你了?” “我不叫小姑娘,”平安慢吞吞说道,“我姓平单名安,我叫平安。” “平安——”这个叫叶清辰的男人笑笑,继而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平安,平安,平安……” “好名字。”良久,他点点头:“是我——是我们这个职业的福星。” “为什么这么说?”平安果然好奇。 叶清辰解释道:“你想想,我们当兵的最喜欢听哪两个字?” “平安?”平安下意识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 “嗯。”男人嘴角的笑意更明显:“我平安回来了,平安——我回来了。” 016、小龙虾 他后面六个字说得特别慢,也特别有深意;尤其是他慢下来看她的眼神,让平安的脸蓦得通红。他这是在撩她吗,前世的她早已经历男女之事,可为何此刻她的心,依然如鼓擂动。 平安错过身子,刻意与男子保持距离:“你不是要去看朋友吗,我没事了,我——” 她本想说不如各自散去,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好像也有点希望时间慢下来。‘ 叶清辰摇了摇头:“不行,现在还不能放你走,你还得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叶清辰笑而不语,只强硬牵过平安的手,上了一辆军用吉普。 车很新,也很宽敞。可平安的心却开始七上八下,她心里不禁嘀咕着,这个时候了,他是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她不会才离狼手又入虎穴吧? 可眼前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平安坐副驾位,不时偷眼看着男子的侧脸。浓的剑眉,高的挺鼻,薄如出鞘之利刃的性感的唇,他实在是个好看的男人,这样的男子,要说用强,只怕也是女人对他“用强”吧。 想到此,平安不禁红了脸。正好叶清辰也转过头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她:“脸这么红,是不是刚才着凉了?” 他还伸手欲摸平安的额头,被平安羞怯避过:“我没事。” 叶清辰笑笑,倒也不再纠缠。 “你是来集训还是来出差?”平安找话题,想化解不安。叶清辰依旧只是笑笑,笑得唇红齿白:“小姑娘看不出你还挺懂的。“ 避而不答便就是不想答了。 平安于是也不再说话。 沉默间,他们的车拐到了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平安认得这里,因为前不久她还和盖子在这个商场的肯德基里整蛊过宋丽丽。 这里是x市最繁华的地方。 “我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你的父母会担心。”电梯里,叶清辰摁了三楼女装部,柔声对平安解释道:“收拾一下,然后我送你回家。” 平安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一直裹着的他的军大衣,以及军大衣覆盖下的、被撕扯得不成样的校服,不禁有些感激这个男人的细心及体贴。 她任由叶清辰牵着她的手,穿过熙攘人群,商场里繁华灯火。 奇怪,前世里看过无数的偶像剧,尤其韩剧,男人攻略灰姑娘的套路便是动不动就把人姑娘往名贵衣服店里一塞,然后女人再傻白甜般地被服务员各种吹嘘打扮一番,最后男子黑卡一扬,嘴角翘起一个屌炸天的微笑:“全要了。“ 可轮到自己身上时,平安却觉得,此时此刻,好像再自然而然不过。 她衣服破了,且异常狼狈。 而且叶清辰非但没霸道总裁上身来个不由分说,更没有牵她手去什么名牌奢侈店,而是环顾一周后,直接带她到了超市门口的小店面,那里全是卖运动服装的平价店;也没有大手一挥说全要了,而是精挑细选了很久,才对卖衣服的大妈说:“有没有大一码的,小姑娘还在长个,大一码的话,兴许明年还能穿。” 所以叶清辰并不是偶像剧里的富二代,他只是个普通士兵,甚至有可能还是个给领导开车的普通士兵。 因为刚才泊车时,平安无意间问道:“你的车?” 叶清辰摇摇头:“借来的,领导下班后我才可以开出来。” 所以他才会斤斤计较:“阿姨,您能再少点么,这个面料在大三和那边一半价钱都不到。” 懂得还真多啊,竟然知道批发市场大三和,如果不是他口音中极强的北方味道,平安差点真以为他是x城本地人。 可就是这份精挑细选及斤斤计较让平安心里蓦得一动。前世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婚姻生活里,赵权酱油倒了都不带扶,集“巨婴”与大男子主义于一身,平安太清楚一个男人温柔的秉性对女人来说,是多大的体面及仁慈。 她换上新买的运动装,收好被撕扯烂的校服,乖乖跟在叶清辰后面,一前一后出了商城。刚刚叶清辰说他饿了,想让她陪他吃个夜宵。 而平安的书包,还一直在叶清辰的车里。 第16节 两人又来到金桥下面的夜宵摊,那时x城到处盛行吃小龙虾,用孜然红烧,再撒上各种香料,味道别提多鲜甜。 看起来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叶清辰这次却分外大方,不仅买了满满一大盆的小龙虾,还点了东坡肉及红烧鱼,还有蔬菜拼盘。 “太多了。”平安低声想制止。 “你在长个子。”他笑笑:“而且你太瘦。” 又是长个子。她长个子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么?平安模糊想着。 不过,他好像真的喜欢笑,也笑得真的好看,嘴角轻抿,弯弯往上扬——平安托着下巴,不由得看痴。 叶清辰并不回避,也深深凝视回她,两人视线交缠:“看来今晚这一顿要全部打包了。“ “为什么?虽然我不饿,可你不是很饿吗?” 叶清辰凝视她的目光,突然如水般温柔专注,他缓缓道:“因为,秀色可餐。” 平安的脸,又蓦地变得通红。她恍惚间有些吃不准:眼前男人,看起来很有经验很会撩女人的样子,一点也不似她以为的军人那种刚毅冷绝。 第一次见面时,用她的保温杯喝水;现在,则用言语挑逗她。 平安心如鹿撞,忙掩饰着埋头扒饭。 “你除了叫平安,”叶清辰把一只剥好的小龙虾放到她碗里,慢吞吞道:“还有什么是可以告诉我的呢?” 平安抬起头,一双眼,如雾如梦:“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你在哪里念书?那天下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人迹罕至的高地?又比如,你今年到底几岁,是15还是25?为何你明明看起来不过15、6岁,但说话做事却像个成年人?还有,刚才惹你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问得琐碎而繁细,声音轻柔又好听,像是久识之人,自然而然的问候及家常,让人轻易放下心防。 彼时平安并不知晓,这其实也是叶清辰工作的一部分:从声音到语调,从内容到甚至每个字的轻重缓急。 平安放下筷子:“我今年16岁,在市一中念高二。那天上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落到那山头,我从没去过的地方,而且莫名其妙地——” 017、华尔兹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可又不想欺骗对方,便囫囵搪塞道;“也许是天意吧,冥冥中告诉我,山上有个受伤的人,宁愿疼死也不想向别人求助,于是上天就施法把我撵上山去救他呢。” “哈哈。”她的话逗得叶清辰大笑,也让他心情大好:“这么居功自傲啊。那天意有没有告诉你,他让你出现并拯救我的原因?会不会别有深意——?” 完了,又来了。他微笑着、深深凝视自己的表情。平安手里的筷子应声落地,看着眼前不断欺近的男人,她艰难吞口水,喃喃道:“深意?也许是知道我吃不起这么贵的夜宵,所以给我找了张饭票吧。” “是吗?”叶清辰突然止住笑,转而轻声道:“那这张饭票你准备把持多久,一个晚上?还是一辈子?” 他绝逼是在撩她。平安几乎能肯定。她脸上烫红,眼睛却勇敢地直直盯着对方:“请问贵赓?” “25。” 呵呵,和她前世死去的年龄一模一样。 “我才16岁,目前只想得过且过,不想也不能考虑长期饭票的问题。还有,你们部队难道没有教育你,不能调戏老百姓,尤其是未~成年的老百姓吗?” “还很伶牙俐齿的嘛。”叶清辰挑挑剑眉,身子退回去,放过平安;边说话间,他已边剥好四五只小龙虾,全放在平安碗里,堆积成小山:“可惜从来都是我教育人,鲜少人来教育我。再说,我不觉得你未成年,在我看来,你何止25岁,52岁都不止。” “你是在说我老吗?”平安眨眨眼,佯装生气:“你不知道你已经得罪我了吗,竟敢说女人老。” 叶清辰毫不示弱:“不该得罪也得罪了,请问我该如何弥补?” 两人像跳华尔滋,有来有往,有进有退。不过叶清辰始终是主导者,处处占尽主动。也不知怎的,即使明知这样也许是不对的,可他就是无法把对方当成16岁的小姑娘。也许是第一次见面她救他时的镇定自若,也许是此时此刻,这个女孩眼里的、看透世事后的通透与平静。 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及平静。 隔着周遭喧嚣的猜拳声及酒杯碰撞声,叶清辰静静看着平安:“或许你该告诉我,刚才那帮人是怎么回事?” 平安摇摇头,她不想告诉他实情,那是太长的一段故事,他不见得感兴趣;况且,萍水相逢而已,一起吃完这顿夜宵,于两人之间已是莫大缘分,今后谁又真正记得谁。 他要去他的南方,而她有她的方向。 于是平安说道:“我也不认识,估计是一群酒鬼喝多了闹事。” 叶清辰若有所思:“那帮人倒不像喝醉的样子。”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叮嘱平安道:“以后尽量不要一个人走夜路,因为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何况你还那么——好看。” “所以会碰到色鬼。”平安微微笑道:“不过没关系啊,有你黑无常在身边呢,我百鬼莫侵。” 叶清辰点点头:“唔,我把这话自动过滤成你是在夸我。” 他看着平安,目光重又深沉:“可是我只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平安你得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他边说着,边把剥好的虾放到平安面前的碗里,一只只的,柔软温热,晶莹剔透。 平安心里,突然如泉涌流过,充实而湿润。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除了自己母亲。 前世里,平安也喜欢吃小龙虾,但赵权不爱吃,连带的,便也不许平安吃:“平安,小龙虾里有地沟油,咱们还是少吃吧。” 可碰到他自己喜欢的臭豆腐,赵权便百无禁忌,什么饮食卫生都忘了,不吃个尽兴绝不离开。 一切凭一己喜好行事,全然不顾对方感受。平安恍惚觉得,自己的前半生,其实从未被真正被一个男人爱惜过。 “你也吃吧,不能光顾着给我吃。”平安把虾往叶清辰碗里夹。 “你得多吃,瞧你瘦得跟纸片人似的,风都可以吹起来。”叶清辰拦住她,不由分说。 一只虾都要推推搡搡,难道他平时也少吃,所以这般珍重? 第17节 平安恻隐。 她嘟噜着:“你知不知道20年后的女人为了能瘦下来,喝吹吐剂,往肠道里养蛔虫,节食甚至断食,无所不用至极。” “健康才是根本,你说的那些纯顺舍本逐末。”叶清辰隔着桌子靠近她,轻声说道:“别人减不减肥我不管,反正你不准。” “为什么?”两人之间,距离如此之近,平安的脸,又烧得通红。 “因为你本来就没几两肉了,要是还瘦下去,我走了,以后要是再碰上今晚这种情况,谁来保护你。所以你得强壮起来,最好学点擒拿格斗,自己保护自己。” 平安心里一暖,然后有些话突然就脱口而出:“要不你来教我?” 叶清辰一愣,目光直直地与她的明媚及热切相遇,他心里那种奇异的热感又蓦得涌起——他努力遏住,故意轻描淡写:“平安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 “要我教你功夫。你真的要我留下来吗?” 其实并不轻松吧,他说这些话时,自己都能感觉到手心沁汗。 平安也愣住,她分不清对方是玩笑还是认真。 这算不算表白? 她掩饰着低下头,轻声道:“那你能留下来吗?” “不能。”叶清辰几乎没有犹豫:“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所以刚才一切都是在调戏她呢;给她一颗枣,然后告诉她,你吃不着。 不知怎的,平安心里突然莫名失落,连口中食物都嚼之无味,她放下碗筷,闷声道:“你吃饱了吗,这些要不要打包回去给你的战友吃?” 其实他根本连筷子都没动过,一顿饭,他全程都在看她,顺便剥虾。 “我明晨五点的火车,现在回去,他们估计也都睡了。”叶清辰解释道:“要不你打包回去。” 平安点点头,也好,也让妈妈尝尝鲜。于是要了两个打包盒,她盛装食物,叶清辰去柜台买单。 她坐在桌前静静等待,良久不见叶清辰回来,不由得好奇提着盒子走去柜台。远远地就听到叶清辰的声音:“真的是出门没带这么多钱,刚才买东西用完没留意到。要不我把手表压在这,明早我一定让人过来结,或者我等下就过来结,麻烦通融一下,就等一会会?” 018、实力护“夫” 接着是服务员的冷笑:“谁稀罕你这破手表,再说我们马上下班了,谁知道你还会不会来?” 叶清辰哑然失笑:“姑娘,你知道这手表值多少钱吗?” 服务员蛮横地看了他一眼:“我管它多少钱,我只要这顿饭钱,116块,看你是军人,给你打个折,110,现结。” 叶清辰哭笑不得,摇摇头叹口气:“看来我今天是没辙了,我这不忘记带钱包出来了嘛。” “没钱你还大摇大摆进来吃饭?”服务员粗声道:“把你这身军装和你手表一起押在这还差不多,不过要我看啊,只怕这军装都是赝品吧。” “你刚说什么?”叶清辰的声音一紧,平安能听出里面的愤恨及隐忍。她叹口气,刚想走过去,却听到叶清辰紧接着说道:“姑娘,你说我怎么说都可以,但你不能诋毁我这身军装。给你个机会自救道歉,向我这身衣服。” 是不是和前世的她一样,心里总有看得很重的东西,所以敏感,所以拼了命都想要去维护,所以总是不合时宜,与周遭格格不入。 前世里,平安见过那些当兵的小年轻,从部队返乡探亲时,掏出“士兵证”,要求买半票时被售票员无情退回去:“我们是私人的车,不认这个证。” 她亲眼看着这群当代最可爱的人,因为几块钱的方便,而被挤兑得无地自容。 只有危难时刻,人们才会想起这群人,比如外敌侵犯,比如洪涝重灾;而和平年代,在“造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面前,连这身军装,都被褪去了颜色。 平安走过去,对服务员说:“要不我把我的学生证押你这,明天晚上我一准过来给你钱?” 服务员狐疑得接过平安的学生证,又看了看平安身上的衣着:“你既是一中的学生,为何不穿校服?” 平安把书包里的衣服给她看:“刚坏了。” 服务员看了一眼书包里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衣服,冷笑道:“也真难为你俩了,不就110块钱吗,连环计、局中局都出现了,你俩不会是夫妻档吧?” 饶是平安再想息事宁人,此时也动了气。实在是这服务员的嘴太厉害,平安冷冷道:“睁大你双眼看看,我俩能是一对吗,他那么老,我还这么小。” 谁知服务员斩钉截铁:“你俩铁定是一对,我都不用看了,你让别人看看,还有谁比你俩更配对方。可惜了,长得这么好看的小两口,却是骗子,演什么不好演个穷当兵的。要我说,你俩要么现在给110块钱,要么我现在就打110。” 平安愤然道:“不就百来块钱吗,何必把人逼到如此境地,你开门做生意,求财不求气,我们又不是不给你钱,只是迟了点。再说也没你们这么踩人的吧,当兵怎么啦,穷又怎么啦,没有这些当兵的,有你安乐日子过?没有他们守卫国门,你们能安心做生意赚钱?跟你说,小姑娘,眼界放宽点,别狗眼看人低。” 服务员似被平安长长一番话唬住,半晌才回过神来:“说谁小姑娘了,我凭什么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叫小姑娘,还敢骂我狗眼,一点教养都没有。我就奇了怪了,吃白食还能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算了不说了,我打110吧,让警察来处理。” 叶清辰按住电话:“在你打110之前,能让我打个电话吗,我保证不走,也保证会把打电话的钱一起算给你。” 服务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把电话给了他。叶清辰稍稍想了想,便飞快地拨了一串数字,只听他在电话里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赵叔叔,现在在哪个位置,能不能过来帮个忙,捞一下自己”之类的话。 他打电话时,一边说话,一边一直看着平安的眼睛,缓慢地,微笑地,气定神闲。放下电话后,他又凑到平安耳边说:“你果然是我的福星。” “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简直——太帅了。”叶清辰低声笑着,拿着一串钥匙给平安:“平安你乖,你在车里等我,我处理好事情后就送你回家。” 因为百来块的吃饭钱,都要被人逼到墙角旮旯了,还有心情泡妞,平安看着对方天塌下来我也管不着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只见叶清辰对之前服务员说:“我能送她回去我车里吗?如果你们不放心,你们就安排个人送她去,但我告诉你们,如果她有任何不妥或闪失,我绝对会拆了你们店,当然,更有你。” 他虽然一直微笑着,说话声音也温柔可亲,可他望向服务员的眼里,已没有一丝笑意,冰冷阴鸷地,让人从心里发寒。 果然,在这样的目光下,此前一直强悍的服务员也变得有些发怵,她吱唔道:“既然有车为什么不一开始押车?” “当然不能,因为那是部队的财产。”叶清辰施施然站起,目光转而看着平安,瞬间又变得清澈温柔:“刚才我的小姑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都没怎么仔细听明白,不过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第18节 “什么话?”平安问道。可叶清辰只是轻轻按住她的头上来回抚摸了几下,便对服务员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服务员不敢忤逆,四下顾盼,闹到这时候,店里的人都挤上来看热闹了,连负责人都赶过来,此时见叶清辰发话,便对服务员说:“王芳,你过去。” 这个名叫王芳的服务员这时已彻底软蘼,走到叶清辰身边,叶清辰在她耳边低声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捂住嘴,看着叶清辰,一脸的震撼。 叶清辰没再理会她,转身对刚才的负责人说:“你在旁边看热闹这么久也该看够了吧,去把我的小姑娘送到车上去,我留下来做抵押。还有,这么晚了我不放心,我希望你们能有个人在停车场守护好她。” 平安不想走:“叶清辰我想起来了,我也可以打电话让我朋友送钱过来。” 其实此时此刻,她能想到的朋友也只有吴胜利一人了,因为盖子家没装电话,而其他人,不见得会赶过来救她。 019、老司机 叶清辰走过来,又摸摸她的小脑袋:“可是我不想你看到接下来的事。” “你要打架吗?” 叶清辰笑了,平安说的话总是能让他开怀而笑:“怎么,你觉得我很能打吗?” 平安点点头,她见过他赤手空拳,三五秒间撂倒六七个人的样子。 “可这世上,有比拳头更能解决问题的办法,虽然我很不屑于承认,但这就是现实。”他拥住平安双肩,转过身,示意她离开:“在车里乖乖等我,放心,我在这里并非人生地不熟,除了你,我还有其他朋友。” 这点平安也相信,因为他刚刚还给他“朋友”打了电话,还唤对方叔叔。 于是平安被餐厅服务员带到了车上。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在这之后不久,见到一辆奥迪驶进来车库,从车上下来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满脸刚毅,不怒自威,被司机引下车门,旁若无人地径直去了餐厅里面。 平安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就是叶清辰口中所谓的“叔叔”朋友。因为这个人进去后不久,叶清辰即出来,但也是一个人走出来,脚步闲散却快速地,上车离去。 “可是刚才那人?” “不是。”叶清辰想也不想就否定,连她问的是谁都不知道。 于是平安益发肯定。 叶清辰转过头,见平安的表情,了然于心:“别想多了,我曾经在别的地方给他开车,做他的司机,他不喜欢别人称呼他职位,坚持要身边人唤他叔叔大伯之类。” 果然是个司机。 或许还是个“老司机“。 “我没多想你啊,”平安眨眨眼:“我不管你是司机也好,是穷当兵的也好,只要你是叶清辰,你就是我的好朋友。” “是我的荣幸。”叶清辰转过身,看着坐在副驾位上的平安,黑暗中一双妙目如清耀星光,清晰照着他的心头如雪峰山岚。他费劲力气移开目光,哑声道:“如果能改一个字就好了。” 如果不是好朋友,而是男朋友,就好了。 “什么?”平安没听明白。只听到叶清辰的声音突然变粗:“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家人会不会担心你?” 平安摇摇头:“我不担心家人担心我,我担心我家人。” 有些拗口。直至送平安到她家时,叶清辰才明白平安这拗口的“担心”是怎么回事。 先是见到平安的父亲。说来也真凑巧,叶清辰在平安家小区里泊好车后,晚班的平常春刚好也回家,且正好停在叶清辰的车旁。 平常春上下打量着叶清辰的军装,还有他的车,尤其是他的车。 “你是——”他狐疑地看着对方。 叶清辰也迅速打量对方,瞧着和平安有些相似的眉眼,他心里模糊有了判断,伸出右手:“叔叔您好,冒昧打扰,我是平安的朋友,我叫叶清辰。” “平安什么时候有你这号朋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平常春对叶清辰伸出的手故意视而不见,只看着女儿说话。并轻咳一声,神色间尽是一副挑剔老丈人的做派。 平安冷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朋友是谁呢。” 她似不想和平常春有过多纠缠,也好像故意做给父亲看似的,本来不预备让叶清辰上楼,此刻也突然改变了主意,上前主动牵起叶清辰的手。 “孩子你怎么能——”平常春跟在身后上楼,气喘吁吁。 “你爸爸?”叶清辰轻声问道。 平安点点头。 叶清辰哑然失笑:“只见过女人在前男友面前拉着另一个男人做戏,想不到你在你爸爸面前还要这样做,为什么?” 而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平常春虽然跟着他们上了楼,且跟他们停留在同一层,却并没有尾随他们进去同样的房间——他径直去了对面房门。‘ “一梯两户?”他来回指着两扇门,问平安。 “也算是吧,确切的说,是两个不同的家。”平安把他迎进门,轻轻关上,轻声说道:“这是我和妈妈的家,对面是我爸爸和另一个女人的家。” “哦。”叶清辰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以为是女孩父母离婚,但既然这样,为何还要离得如此近,这不是平空添堵嘛。 但总归是人家私事,他不好追问太多。 他跟着平安蹑手蹑脚的进屋,见平安往入门的第一房间探探头,刚想说什么,却被平安嘘嘴止住:“别说话,也别发出声音,我妈睡了。” 叶清辰忙噤声。悄悄站在屋子一角,打量着平安的生活。 很小的两居室,客厅尤其狭小,一张沙发和一个茶几就占了全部,塞下他和平安以后,便几乎连转角的地方都腾不出来,看起来还没他家的浴缸大。 房间内还偶尔传来剧烈咳嗽声。 “妈——”平安担心朝里唤道。 “是平安回来了吗?”里面传来微弱气喘的声音:“盖子也来了吗?这么晚就在这睡下吧,别回去了。” 第19节 “妈,不是盖子。”平安有些心慌,看了叶清辰一眼,咬咬细牙:“跟我妈妈打个招呼吧。” 叶清辰于是也走到平安身后,恭敬说道:“阿姨好,我是平安的朋友,我叫叶清辰。” “你好。”里面沉默了一阵,然后才说道:“不好意思,我腿脚不便,谢谢你送她回家,叶同学。” 叶清辰刚想说自己不是她同学,却被平安止住:“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里面没有回答,良久,才听到里面传来声音,却答非所问:“平安,赶紧送叶同学回家吧,这么晚了,他父母指不定有多着急。” 平安“嗳”地应了一声,看着叶清辰捉狭的笑脸,知道他心里清楚母亲这是在忌惮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禁有些羞恼,推搡着叶清辰欲出门——想了想,又让叶清辰在门口站住,从自己卧室掏出100元钱递给对方:“明天去澳门之前,把钱还给你朋——你前领导吧。” 叶清辰没有接,看着她手中的钱,又看看平安,良久才慢吞吞说:“为何你会觉得我会要你的钱,难道你认为我你之间,比我和我朋友之间,关系更亲密?” 020、吸引渣男的体质 平安羞恼:“想什么呢,我不是和你一起吃饭嘛,我付我那份还不行?” “就算是aa制,那也给的太多了吧。”叶清辰缓缓打量女孩家里:“你要真过意不去,权当这钱是我第一次看望阿姨买的水果分子,下次我再来就空手来,行不行?” 真是精明的男人啊,一分钱不花,都可以登门两次了。——只是,还有下次吗? 叶清辰和平安母亲告别:“阿姨,我先走了,深夜打扰您休息实在抱歉,改明等我回来,再请阿姨去吃大餐,可好?” 呵呵,平安才不敢再和他出去吃饭,一次波折就够了。要去,也得带足荷包去才是。 平安站在门口目送叶清辰下楼,直至他的脚步声在楼道间消失不见。 她落寞关上门,呆呆坐在沙发上良久,之前所有混乱的思绪此刻才渐渐明晰。她后知后觉地,这才发现自己和叶清辰,左右见面才不过两次,且从此以后就要天各一方。 可她竟然把他带回了家,在他离去的前夕。 所以,当李娟把她叫到跟前,待要细细追问时,平安想也不想便率先坦白:“妈妈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放心,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纯粹萍水相逢,且今夜之后也许再无联系,他就要去南方工作,离我们这里很远的南方。所以您无须担心。” 李娟微笑地看着女儿:“你觉得妈妈会担心你什么?” “比如——早恋?”平安小心翼翼,不敢抬眼看母亲。 “那你会吗?” 平安摇摇头,心想,我就算恋爱,也应该不算早恋吧,我实际年龄都25了,前世里已是剩女行列。但为了让母亲放心,她还是乖乖向母亲保证:“我才不想谈恋爱,多麻烦的一件事,还要分心去照顾别人的情绪,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赚很多钱。“ 李娟点点头:“有志气是好事。只是孩子,哪个少女不怀春,你真碰上喜欢的,又岂能挡得住自己的内心。平安,妈妈倒不担心你谈恋爱,妈妈担心的是,你碰不到好男人。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女人要是遇人不淑,一辈子都没好日子过。“ 比如平常春。平安叹口气,她想不到母亲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鼓励女儿早恋,这样的母亲只怕是闻所未闻吧。可平安知道,母亲如此,不过是想在她有生之年,为平安谋得一份好出路而已。 母女俩都知道,李娟的病情,已时日无多。 所以平安什么话也没说,只摇摇头,扶母亲躺下,帮她盖好被子:“早点睡吧,以后别再等我了,当然,以后我也不会这么晚回家。“ 她轻轻折回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捧着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不时浮现今晚的一幕幕,每一个细节,他微笑的样子,他俊朗的身姿,挥之不去。 “唉——“平安扔下书本。她深深觉得自己没出息,又不是没经历过男人,且刚阴沟里翻船,原以为早已看透这一切,放下这层执意;可为何自己的心,还是如此经不起蛊惑? 不过是长得好看点罢了,前世赵权不也是挺帅的吗。 不,叶清辰和赵权不同,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比赵权更危险和致命的气息。 平安总觉得自己渣男体质,总是被那些看起来坏坏的男子吸引,结果这样的男子往往不仅仅是看起来坏坏的,实际上更是坏透的。 像是悬在枝头的苹果,圆滑好看,咬下去,却是蛀虫中空。 前世的教训让她明白,这世间能量始终是守恒的,但凡一个男人长得好看嘴巴又甜,那他其他方面一定有缺陷,要么是人品,要么是实力,要么,就是基~佬。 如果说好男人等于老实本分男人,而老实本分男人等于嘴笨手拙的男人,那叶清辰明显不是。 他如苍狼,阴狠狡黠敏感傲骨铮铮;又如滑鱼,女人只怕费劲心机都抓不住。 想到此,平安稳下心绪,用力甩甩头,似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甩在脑后,她拿出数学习题,准备把今天测验的错题抄在小本上,方便以后复习。 她的测验分数是115,平生第一次过百。 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全班同学瞧怪物似的看着她。连数学老师都疑惑地问她:“平安你没作弊吧?“ 平安摊摊手:“请问老师,我怎么作弊,我抄谁的作弊?“ 因为她的数学成绩已跃居全班第一,她就算想舞弊也没有可以誊抄的对象是不? 当然,和宋丽丽比起来,平安还有漫长的一段路要走,因为宋丽丽,145,接近满分。 平安静静写完作业。灯光把她的影子剪在窗上,袅袅绰绰,如云如雾。 半小时后,平安终于把今天的功课复习整理完,她长长伸一个懒腰,终于有了些许成就感。 人一松弛,寒气就入骨,虽说已是五月的初夏,但依旧夜凉如水,一阵凉风袭来,平安冷得抱紧双肩,然后她起身,准备关好窗户。却蓦得发现窗前路灯下,徘徊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正好仰头看她。 “再见,平安,我还没跟你说声再见。“他笑着她挥手道别。 就为了这句再见吗?平安目瞪口呆,从他下楼到她写完作业,少说也已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吧。他竟然站了两个多小时——平安看看桌上的闹钟,已是凌晨一点多。 “快回去睡觉啊,”平安指指手腕处,示意他看手表,“你只能睡一点点时间呢。” “明天火车上睡。”他在楼下喊道:“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 怕平安听不见,他还用双手合成喇叭状,用力喊道;别说平安在5楼,只怕现在整个8楼都能听见。 也不知那些嚼舌的邻居会怎么看她,隔窗的蒋依依是否睡着。平安又急又恼,拼命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第20节 叶清辰这才转身离去。 平安又一次目送他的身影消失…… 然后换成她睡不着,整夜地失眠…… 021、名声 最可恨的是第二天,好不容易顶着个熊猫眼艰难起床上学,却被平常春堵在小区门口。 “说,昨晚那个当兵的是你什么人?” 平安起初还有些受宠若惊,难得她这位父亲还知道关心她,尽管是小心翼翼避开蒋艳艳的视线范围内的关心,但他这份紧张,平安已经很是欣慰。 只可惜,她刚想说:“不是——”,话还没说完,平常春已接着说道:“平安我跟你说,千万别在男女关系问题上出什么差错,要是被瘸腿四知道你在外面乱搞,他铁定不会要你了,懂吗?” 原来他真正担心的,是瘸腿四的那点彩礼。 平安心里冷笑,脸上却佯装无辜:“爸爸,何为乱搞男女关系,我又没结婚,认识男人就叫乱搞,那有些女人,结婚了还找别的男人,或者占着别人的老公,该怎么定义了,应该比乱搞更严重吧,破鞋?婊~子?” “平安你别打岔。”平常春不耐道:“我才不管别人是否破鞋,我只问你,昨晚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那么晚回家,还手牵手,还把他带到家里,你有问过我意见吗?” 平安缓缓抬起头:“其实打岔的是你,我刚话还没说完了爸爸,其实我想问的是男人不顾家里病患的妻子和马上面临高考的女儿,而出去和别的女人过日子,叫不叫乱搞男女关系?还有爸爸,你要我问你意见,那你搬去对面住、扔下我和妈妈不管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意见?“ “还有,“不待平常春发作,平安继续说道,”就算有一天我嫁给瘸腿四,你猜怎么着,我会劝我的夫君,把彩礼钱全打到我卡上,你如果对我不好,你一分钱也别想捞着。你觉得,瘸腿四会听我这个未来老婆的,还是听你这个徒有虚名的准岳父的话?“ “平安你——“平常春怒极,瞪着平安的眼睛似铜陵大:“你想造反不成,你信不信我马上停了你的学费?” “你如果敢签字和我断绝父女关系,我就不找你要学费,否则,你一天是我法律意义上的父亲,你便每一天都要尽赡养义务,你不给学费的话,我就去找你单位要。” 平安的一番话,让平常春满肚子火不得出,他紧紧盯着女儿倔强的样子,那双和他酷似的眼里,此刻也似要冒出火来。 不惜和他硬碰硬。 难怪前几天宋丽丽还说,平安现在变得像个泼妇——可不就是个泼妇,根本已不是他以前乖顺的女儿。 “平安你别以为你找了个不知所谓的男人翅膀就硬了,我告诉你,不管你认不认,我都是你父亲,我不同意的男人,你就不能嫁。”平常春咬牙切齿,可是又不敢太惹翻女儿,毕竟他养育了十几年的孩子,现在眼看马上可以收成了,可不能节骨眼上鸡飞蛋打,于是他忍住气,缓和声音说道:“他到底是哪个部队的,空军?海军?上校?什么级别的?将来包分配吗?还有我看他开的车很普通很旧,看起来混的不是很好的样子。” 平安突然俏皮一笑:“不不不,爸爸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为什么?” “因为他和你一样,是给人开车的司机啊,只不过你给单位领导开,他给部队领导开而已。我相信,你俩一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说完,她轻轻一笑,转身离开,全然不顾平常春在背后暴跳如雷:“平安你眼瞎了还是心盲了,放着瘸腿四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偏要找个穷司机,我跟你说,你要是胆敢再和昨晚那个男人有交往,我打断你的腿。” 他说得如此大声,全然不顾周围邻居投过来的异样眼神。可笑,昨晚她还在纠结自己的名声问题,只怕此刻,她的那点名声,早已毁在自己的亲生父亲手里了吧。 平安昂起头,徐风吹得她短发飞扬,甚是骄傲和倔强。 进校门时,意外被后面的自行车别了一下,一个高胖的身影在她前面停下来,赫然是曹青园。 “平安,我有话跟你说。”他支起自行辰,对她招招手。 “什么事?”平安径直走过去,要搁以前,她早就退避三舍,但她现在,早已看穿曹园青不过是只纸老虎。 因为他重情,且至孝。 “你——你能帮我补习数学吗?”曹青园抓抓后脑勺:“以前咱俩都垫底,你现在考全班第一,不对劲啊。” “有啥不对劲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平安在他面前站定:“试问每天两套试卷,你能做到吗?” “不能。”曹青园老老实实答道:“平安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我放学后还得回家帮我爸拖车去运货,哪有那个时间。” “那就按照你原来的计划,能学到多少是多少。”平安看着对方,目光坦诚:“曹青园,条条道路通罗马,这世上并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 平安不想帮曹青园不补习,倒不是她有多讨厌他,这么大点年纪的小屁孩,能有什么心机让人厌烦到哪里去;她只不过是因为非常清楚曹青园并不是读书的料。他志本就不在此。 且醉翁之意不在酒,曹青园不过是想借机接近自己而已。所以就算平安拒绝了他,曹青园依然推着自行车无尾熊一样跟在平安后面。 “平安,你说你怎么跟那个什么——皮也换了骨头也换了,那个什么成语来着。” “脱胎换骨。” “对对对,平安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平安停下脚步:“估计我吃了后悔药。” “什么后悔药?” “后悔以前没有好好读书,后悔以前没有好好爱自己。”平安看着陆续从他俩身边超越的学生,不由得加快脚步:“曹青园,你快点上去,不然今天班长又得罚你扫楼下臭水沟。” “切,他敢,我不把臭水沟放他书桌里算是足够给他面子了。”曹青园翻了个白眼:“平安,你真的不愿意帮我补习功课?” “不愿意。”平安清脆拒绝。 022、以牙还牙 “那我就把臭水沟扫你书桌。”曹青园飞快地跃身上车,边走远边说:“平安你上次揭我老底让我颜面无光,那笔账我还跟你算了。” 平安在背后吐吐舌头,她才不怕他呢。 虽然他确实凶悍,但一想到前世里,曹青园后来的样子,平安便怎么也恨不起来。 终归是个可怜的人,年少时再峥嵘又怎样,生活终将磨平你身上所有的棱角,让你不得不屈从于你曾反抗或漠视的一切。 平安踏着铃声走进教室,所幸老师还没来,平安刚想舒口气,却听到曹青园突然用一种很古怪的声调说道:“某人昨晚约会太晚,今天迟到了。” 平安一愣,视线不由得朝盖子望过去,见盖子指着黑板,平安不禁诧异地回头—— 第21节 却见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大大写着一行字:昨晚11点,平安和一个当兵的一起回家,两人还用手势吻别。 有板有眼有细节,连时间和地点都如此清楚,平安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是谁的杰作。 她轻蔑地笑笑,径直走向自己书桌。 盖子推她胳膊:“干吗不擦掉?” 平安讶然道:“我干吗擦,又不是我写的。” “你——”盖子睁大眼:“你不怕老师看到吗?” “老师看到不更好吗,正好可以帮我揪出这匿名造谣者。”平安乐得轻松。 可惜,班主任陈老师进来后,只淡漠问了一句:“平安是真的吗?” 平安摇头。 “今天值日生是谁,把黑板擦掉。”陈老师放下讲义,慢悠悠地踱去了教室外。 于是一件在盖子眼里天大的事,就这样随着粉笔灰轻轻被抹掉。 “所以不要太在意别人眼光,我们在别人心目中真的没那么重要。”平安和盖子咬着耳朵:“做好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其它,无须理会。” 可话说得轻松,让平安和盖子出乎意料的是,虽然老师不在意,课后关于平安品行的流言却迅速在整个年级中传开,所有人都在议论,335班的平安是个十足骚~货,不仅和开录像厅的吴胜利搞在一起,还和当兵的大马路上谈恋爱。 对着平安和盖子的背影,指指点点,姐妹俩所到之处,无不议论纷纷。尤其是曹青园还在课间操后,在操场下面大声宣扬:“平安是我们班的,那个女孩,我太了解她了,水性杨花是她们家的家族传统,你们不知道吧,她妈妈是个瘫痪,她爸爸偷人,而且偷的就是对门邻居。” 盖子气不过,想上去理论,却被平安制止:“他这是在报复,揭我底,一报还一报,我不跟他计较。” 平安真的不生气,只慢悠悠下楼,去到里三层外三层被围起来的曹青园旁边,仰着头看着高大块的他:“曹青园你说书了,有鼻子有眼的,怎么对我的私生活编排得这么有趣?” “你敢说不是真的?”一见主角来了,曹青园更兴奋了:“你敢说你爸爸没偷人?” 平安点点头:“他是偷人啊,偷的就是高一350班蒋依依的妈妈,你们要是想知道多点情况,最好去当面找她问清楚,因为我爸爸现在每天都住在她家,她应该比我更清楚细节。” “平安你——”曹青园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如此不当回事,甚至还比他更没皮没臊:“我们说的可是你爸诶。” 平安又点点头:“我知道啊,我爸偷人又不是我偷人,我又不能对他的行为负责对吧。” “你你你——厉害。”曹青园朝她竖起大拇指,悻悻离去:“果然是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平安你现在,简直连脸都不要了。” 平安冷笑。脸值几个钱,赶紧强大起来才至关重要。 曹青园看着混不吝,实则脸皮极薄,所以才会对上次平安说他父亲检垃圾耿耿于怀,所以平安不跟他计较;但有个人,平安岂能饶过。 果然,第三节课下课后,蒋依依找上楼来。 “平安你出来。”她站在教室门口指着全教室的人大声喝道。 平安没有出去,坐在后面慢悠悠说道:“懂不懂礼貌,你一个高一的学妹跑到这里来撒野?” “我再野也没你野,你个不要脸的泼妇。”蒋依依被所有人注视着,都快哭出来:“你凭什么说我妈妈,还说我看着你爸爸和我妈妈睡觉,你哪只眼看见了,你今天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平安这才站起来:“我可没说你看着那对男女睡觉,因为我又不跟你们住一屋,我怎么清楚,你还是把谣言的始作俑者揪出来对质看看吧,可别冤枉好人。” 蒋依依看看平安,又偷偷瞄了瞄曹青园,曹青园则眼光一横,蒋依依立马吓得不做声了。只呜呜咽咽地不停诅咒平安:“贱人,死女人,看我不告诉你爸爸,看他怎么收拾你。” 平安呵呵冷笑:“看来不止你妈妈能指挥我爸啊,现在连你都想上位当我后娘呢。” 平安的话,让大家笑得不可抑制。蒋依依自讨没趣,含恨地看了平安一眼,剁足而去。倒是曹青园,突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平安一眼。 昨夜的事,不是蒋依依,还能有谁。躲在她旁边的窗户后面,看着叶清辰与她告别。 平安岂能让她藏起来独自得意偷笑。 想让她平安掉眼泪,对手须先付出更大的代价。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先是去找了吴胜利:“你家对面那个歌舞厅是谁开的?” “烂脸王啊,你问他干吗?” “没事,瞧着他生意好像不咋地,不是说你们这行的老大吗?” “嘿嘿。”吴胜利得意地吞云吐雾:“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更新换代,自然进化而已。” 平安叹口气:“低调点吧,这才刚冒头就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怕别人割韭菜一样把你割掉。我看胜哥,毕竟你动了人家地盘,要不你先去服个软,这前浪虽势头不再了,可好歹也后劲足,可别让这股后劲扯了你后腿不是。“ 023、烂脸王 吴胜利不说话,只深深地看了平安一眼,然后折回里屋,拿了几盒蛋糕出来:“帮我带给盖子,草莓味的,她最喜欢。“ 平安没接:“不,胜哥,她现在只喜欢原味的,你自己留着吃吧。“ 她本意是想来告诉吴胜利昨晚的事,顺便提醒一下吴胜利,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越是得意之时越要夹着尾巴做人,也不知吴胜利听进去没有。照前世的记忆来看,吴胜利一向贸足行事,作风高调,只怕这次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果不其然,就在当天晚上,平安又被堵住了,虽然换了一批人,态度也远无上次轻佻,但平安知道,该来的,终归躲不掉。 看来吴胜利并没有出面解决。 “别绑我,也别对我动粗,我跟你们走就是。“她抬头看着面前五大三粗的男人:“我知道你们王老板在歌舞厅上班,你们带我去吧,他要我做的事,我答应他。” 为首的男子一愣,大概是没想到这么一个豆芽菜搬的小女孩竟有如此胆色、不卑不亢吧,一时间也忘记抓人了,只好奇问道:“王哥还有事要你做?” “你们带我去就是了。”平安走在两人前面。倒是后面那俩男人,面面相觑之余,心里反而捏了把汗。他们今天可是亲眼目睹之前派去的六个弟兄全都在这个小女孩面前挂了彩,完了还被老板狠狠训斥一番。 “六个大男人连个16岁的女孩都搞不定,养你们一群废物。” 第22节 如今连王老大都有事要这女孩做,看来这小祖宗还真有两把刷子。两人交换了下眼色,倒也没再为难平安。 他们看着平安瘦瘦的身子稳稳当当地走在俩人前面,走得比他们还稳。 甚至见到老板的那刻,她都没有任何怯意,目光直直地盯着老板的——脸。 如果那也叫脸的话。 平安做美容数年,也从无见过那样的皮肤,不仅坑洼堪比月球表面,而且满面通红,留着脓水血水的毛孔处,不时高低起伏,像涌动的蛆虫。 她终于明白为何所有人都能直言不讳地,唤这个x城呼风唤雨的人物“烂脸王”了。 这不叫烂脸,这叫毁容。 王大勇刚和新交的女友打完电话,本来想请女友去拉斯维加斯度假,因为旅行最能升温感情,他苦苦追求了一个月,两人之间却一直不温不火,王大勇又不能用他以前一贯的粗鲁强取,皆因对方家底也不俗,在这x市,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对美人展开传统意义上的追求。 可对方吧,对王大勇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反正就一直当鸡肋这般处着。要说人家不喜欢,可这x城里,谁比得过他王大勇的势力,说喜欢吧,可对着这么一张脸,别说吃饭睡觉,连看到都忍不住——恶心。 为了博得姑娘欢心,王大勇好几次把自己没长痘之前的照片拿给姑娘看:“你看我以前多帅,比刘德华不差毫分吧。” 姑娘每次见着,都默默无闻地走开,别人问她,她只说:“根本不是一个人嘛,他骗我就罢了,如今连自己也骗,这不是有病么?“ 她如此诋毁,可王大勇就是放不下,至少在他没得到之前,他放不下。 刚才正和姑娘约呢,说要带她去购物看秀,可人家推说自己签证过期,暂时没有出国的打算。王大勇知道又被拒绝,签证过期,续签不就得了。 她根本就不想和自己一起去。 他正懊恼间,见手下簇拥着一个小女孩走进来,穿着校服,齐耳短发,清汤挂面,灵气逼人,煞是秀美,不由得挑眉问道:“你就是平安?” 平安点点头:“王哥好。” “呵呵,小小年纪,还挺上道的嘛。”王大勇走过去,俯下身子,细细端详眼前那张巴掌大的脸,凝神道:“既然这么懂事,昨天晚上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平安在这么的目光下,丝毫不见惧色,也直直盯着他:“如果昨天你派去的是今天这般有礼有节者,我当然会喝下那杯酒。“ “这么说,“王大勇另一边眉毛挑起,“平安同学看来很会喝酒。” 平安摇摇头:“我不能喝,我还是个学生。不过我虽然不能喝酒,但我保证可以让你这辈子都有喝不完的酒。王哥,你昨天不是叫人找我要甜头嘛,现如今有个好事,就怕你没胆量赌。” “哟哟哟,看不出你年纪虽小,嘴巴却还挺大,你以为我是吴胜利,随便让你唬弄一两句就以为是金玉良言。你们赚那几万块钱,我王大勇还真没放在眼里。”王大勇饶有趣味地看着平安:“不过,我虽然看不上你们那点蝇头小利,但是如果你们挡了我的财路,我可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噢。”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甜头,你根本就是看我不顺眼,想给我点教训?” “不错。”王大勇点点头:“这x城谁敢坏我好事,我就看谁不顺眼。” 平安:“如果我能把坏事变成好事呢?” 王大勇:“什么好事?” 平安沉吟片刻,问王大勇道:“天机不可泄露,王哥,不知你有没有勇气和我赌一把?” “哟呵呵,有意思。”王大勇眼里的趣味越发浓厚:“想不到这小小x城,还有你这号人物,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小姑娘,你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吧,销金窟,阎王殿,做的都是实打实的买卖,可不是你吹牛皮耍嘴皮子的地方。你昨天弄了我的人,今天又在我王大勇面前耍大刀,平安,你叫平安是吧,不如你说说,你想跟我赌什么,你有什么,是我王大勇能看得上的赌资。” 平安摇摇头:“我只是个穷学生,没有一分钱,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老母,大勇哥,我的赌资在你身上。” “哈哈哈哈——”王大勇哈哈大笑:“这么说,平安你是找我借钱赌了,还真是——” 024、奇怪的赌约 他摇摇头,脸色阴沉下来:“我王大勇从娘肚子里出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戏弄,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幽默,平安我实话告诉你,我很生气,所以——阿三阿四,你们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扔出去,给她点教训。记住找个秘密的地方,别又让人截了胡。” “是。”刚才跟在平安身后的两人应声上来,一左一右架住平安,正要往外拖的时候,平安止住他们:“等一下,等我把话说完。” 她挣脱二人,走到王大勇面前,仔细端详他的一张烂脸,她看的如此认真细致,好像王大勇这张脸上,蕴藏着无数秘密,只有她一人知晓的秘密。 饶是王大勇不可一世,此时也不禁“烂脸”一红,当然,外人是看不出任何脸色变化的,因为他的整张脸本来就都是红的。他推开平安,粗声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 平安点点头:“确实挺帅,如果把这些暗疮都除去的话。” 她退离三步远,定声道:“大勇哥,我说我赌资在你身上,意思就是,我想跟你脸上的暗疮赌,如果我能除去它们,我希望勇哥你能给我两万块钱,如果不能除去它们,我再任由你处置。” 这还真是个奇怪的赌约;敢在他的面子工程上讲数,平安还是第一个。王大勇不怒反笑:“丫头,你知道我这脸多少年了,看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了?” “我知道。”平安点点头:“暗疮本就不可根治,但我可以缓解,不说全部去掉吧,至少我能把你脸上的脓疮全部清理治好。” 王大勇愣住,良久才反应过来,指着平安,又指指自己这张脸,结巴道:“你是说,你你你你,你真的能治好我这张脸?” 平安又点点头:“你这皮肤病,应该是常年喝酒熬夜导致,只要你在治疗期间配合我,尽量少喝酒,按时睡眠,我保证半个月就能见效。” “能治好,还只要半个月?”王大勇益发将信将疑。 平安轻轻一笑:“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我家在x城又跑不远,再说我赢了你再给我钱,输了你分文不少,你担心什么?” “我当然担心啊,这是我的脸啊。”王大勇急急说道:“你可知不管中医西医我都试了,从炉甘石到维a酸,我已经把所有药都试遍了,可这张脸,你看——”他拉近平安:“这张脸,一半是我生的,一半是医生抹药抹的。” 平安:“我确定我的治疗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甚至一个疤痕。” 王大勇抚着自己的脸,这话他是真听清楚了,听清楚后不禁又是高兴又是紧张,他颤声问道:“你确定不会留下痘印?如果留下怎么办?” 平安想了想:“如果真的留下痘印,我任你处置。” “这可是你说的。”王大勇指着平安,连声向身边手下手舞足蹈道:“你们都听到了吧,她说的话。” “都听到了。”阿三阿四一脸的不知所措,他们不明白,不就几粒青春痘吗,年纪到了自然就消了,竟然还能值两万块?而且,这姑娘看着不过十五六岁,人都没成形,就想给他们老大治病,这不是要在老虎头上画王八吗? 他们当然不知道,王大勇为了这张脸,花了何止两万,这几年来砸在这张脸上的钱,估计能买两套东方花园的四居室了。 第23节 尤其是在他的新女友面前,屡屡受挫后,他对自己的这张脸,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拿纸来,立个字据。如果平安能治好我的脸,我无偿给平安两万;如果她治不好,平安任由我处置。” “立字据人,王大勇”,他大手一挥,签下自己大名,又把笔递给平安:“轮到你了。” 反而好像生怕平安反悔似的。 然后他看着平安一笔一笔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嘴角不觉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当然满意,这简直是他做过的最划算的生意好不好,不管输赢,他都是赚。如果平安赢,他又可貌比潘安,泡妞或被无数妞泡。阿三阿四那两个丑阿物不懂,是因为他们一直就丑,一直就没被女人倒追过。一直不知道,一张漂亮的脸,不仅对女人来说很重要,对男人来说,一样很重要。 而如果平安输了,他更不亏是不是。不说平安本身长得那么好看可以为他所私用,就算把平安扔到随便哪个歌舞厅里上班,或者弄去别的国家,他都能稳赚一笔。 这么好的生意,他当然不会放过。 眼见平安签下名字,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等等,还有期限,你说半个月是吧,我年纪比你大,你也刚托小叫了一声大勇哥,不如我给你打个折扣,给你一个月时间行不行?” “不要,只要半个月。”平安摇摇头,距离她的翻身之日,只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她无论如何都要赚得这笔钱。她本来没想过要靠上王大勇这条线,这条比吴胜利更大更贪婪的鱼,结果王大勇自己游了过来,机会稍纵即逝,她说什么都不会放过。 “大勇哥真有心的话,咱们不如不在时间上打折,您再多给我一万如何?” 王大勇一听,有些咬牙切齿,心想这小姑娘还真是见杆子就嗖嗖往上爬的猴子,机灵着呢。可是当着手下人的面,大话已说出口,再说多一万少一万的,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事,思忖一下,便点头应允:“成交。” 于是两人又重新立了字据,按了手印,一式两份,一人执一张。 平安走前,先给王大勇写了张条目:四会莲心一斤,余杭桑叶八两,龙胆草若干…… “你把这些买齐后,准备煲药的工具,我明天中午过来煲药,熬汤汁。”平安递给他:“还有一味药,我得自己去买,因为你们都不会挑。” 王大勇不置可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一头雾水:“所以是中医治疗?” “物理治疗。“平安微微一笑:“不打针不吃药,只喝营养汤,干净环保,纯手工打造。” 025、穷人没有青春 她本是玩笑话,但王大勇对这21世纪的广告语一点都听不懂。他只见平安说得郑重其事,且单子开得还确实像模像样,此时就算王大勇不信也有点信了,他叫住正要回家的平安:“你等一下。” “怎么,反悔了,不敢赌?”平安停下脚步。 王大勇呵呵一笑:“这世上还真没有我不敢赴的赌局,但我担心对手跑掉。”他对手下吩咐道:“好好送平医生回家,她现在是我的贵人,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手下皆称是。 平安回到家时,虽比昨晚早点,却也已是深夜,一进门,就见到平常春坐在沙发上等她。 平安能猜到他是为谁而来,可她累极,实在不想应付,便对父亲说:“如果是蒋依依跟你说了什么,我明天再跟你解释,可以吗?” 平常春一脸阴沉,完全不像会离开的样子,他突然站起来,用力拽着平安,一把然后冲开李娟的房间,冲里面嚷嚷道:“你是死人吗,连个女儿都管不住,要是让街坊邻居知道你女儿的破事,她还能嫁出去?” 他的声音如此之大,吓得床上的病人慌乱起身:“怎么啦?” “还怎么啦,你命好,天天躺死赖死在床上,你知道你的女儿这几天做什么了?昨天跟一个穷当兵的在楼道里搂搂抱抱,还把人家领回了家;今天晚上,就刚才,跟社会上流里流气的男人,说说笑笑地回来,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李娟你给我说说,你平时是怎么管教你女儿的?” 听到丈夫的指责,李娟只垂泪不语,她生性老实,从不曾当着孩子面忤逆过丈夫。 平安在旁边听了,冷笑道:“养子不教父之过,不说我本就清白,就算我真的在外不学好,你作为父亲的,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平常春被平安当面顶撞本就怒极,又想到这两个月来,平安处处和自己作对,完全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不由得怒火攻心,情急之下,想也不想便甩给平安一个大嘴巴:“我叫你顶嘴,翅膀硬了是吧,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是吧。” 平安避闪不及,随着“啪”的一声,她只觉得耳朵上方嗡嗡作响,眼冒金星,然后整个人被扇倒在地上,有片刻间竟动弹不得。 李娟一见丈夫掌掴女儿,顿时从床上跌落下来,一边伸手试图扑向丈夫,一边嚎啕大哭:“你怎么可以,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怎么可以打我的女儿?” 原来她也会反抗。 平安轻轻擦去嘴角的涎液,低头一看,指尖点点血红,她苦笑一声,饶是五月的初夏,她却如坠寒冬。 亲生父亲,赐予她生命、本应守护她的父亲,此刻却为了另一个女孩而打自己。 她静静站起来,走到母亲身边,紧紧抱住母亲颤抖而赢弱的身子:“没事了,不哭了。妈,不值当。” 她把母亲重新抱回床上,16岁的少女,肩膀还没一字宽,吃力地抱着中风的母亲,承担着她这个年龄不应承担的东西。看着女儿摇摇晃晃的背影,许是天性使然,平常春心里隐隐作疼,他刚想上去帮女儿一把,眼角余光却瞥到妻子枯瘦如柴的手,像具腐尸一样,他最终还是厌烦地移开了视线。 且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出门前蒋艳艳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春啊,你女儿在依依班上贴我俩的大字报,说我勾引你,还说依依是小狐狸精,弄得依依在她们班上根本抬不起头做人。春啊,我和依依名声损失是小,就怕平安越来越不懂事,将来闹到你单位上去,你就不好做人啊。你看看平安这阵子,又是大摇大摆来拿钱,又是不把我母女放眼里,春啊,你是她父亲,难道你不应该管管她吗?” 想到此,平常春叹口气,开工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失去一头家了,另一头家可不能再失去。于是,他退回客厅里,对平安说:“我知道你们现在这个年纪难免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但我告诉你平安,谈恋爱也是需要资格的,而咱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就算你考上大学了,现在大学并轨,每年一笔高昂的学费谁替你付?所以,你最好收心,好好准备一下,人瘸腿四说了,暑假安排两家人吃个饭,算是先认识认识。” 呵呵,是谁说的,青春只是美女的特权,长得丑的女孩,只有青春痘没有青春;可说这话的人知不知道,贫穷的人才不配有青春,不仅没有青春,也许连人生,都不属于自己。 平安默不作声,只抱着母亲,背对着父亲掩上房门。 还暑假,半个月后,她就会把这伙人全都甩在脑后。 平安安顿好母亲入睡后,出来见平常春果然已离去。她坐回自己的小书桌旁,暂时卸下心头肩头重担,她长长得舒口气,扒在书桌上,看着窗外繁星如复,听着沙沙树鸣,不禁有些神思恍惚。 情不自禁地,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她缓缓踱步到窗前,朝下面望过去,如她所料,斜疏的树影,寂寞的路灯,再没有昨夜,英俊男人的影子。 平常春说的对,少女怀春,可平安早已不是少女,她只是有些怀念,叶清辰身上,那能令她心安及欢欣的力量。 他的妙语连珠,他不羁于出身的豪爽,甚至他有时颇为敏感的自尊,都让她觉得,自己与他,似曾相识,如此靠近。 在叶清辰身边,平安是放松的,安全的,安定的。 哪怕只有一顿宵夜的时间。 但经历世事的平安早已通晓,这份放松,在男女相处中,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它涉及了解,懂得,尊重,怜惜,及成全。 第24节 平安叹口气,默默关上窗户,折回屋子,重新翻开书本。还有一句话平常春说的对,一无所有的人是没有资格去向生活索取更多的,她想要靠近那些美好,唯一的办法,是自己赶紧变得强大,变得更美好。 第二天有英文测验,单词是平安的弱项,她去图书馆听李阳的《疯狂英语》,又借来盖子表哥的《走遍美国》,除了提高听力之余,她试图用量,来扩充自己的词汇量。 026、治疗暗疮 像小时候学习中文一样,看大量的课外书,碰到不会认的字,就连猜带蒙地混过,还别说,混过几次之后,那些汉字还真混成了脸熟。 考完正好中午放学,盖子问考得怎样要不要一起吃饭,平安只说:“我以后每天中午可能都没空,你自己吃吧,要不就在学校吃食堂,一个人就别回家了。” 盖子哭笑不得,别看平安全身不过80斤肉,站着也比自己低一个头,可她担心起自己来,绝对啰嗦细致过她已离世的奶奶。 “平安你不会又去打工赚钱吧?”她跟在平安后面:“我去帮你。” 平安当然不能让王大勇之流见到盖子,之前吴胜利也把盖子保护得很好,就是不想让外人觊觎到盖子这颗蒙尘珍珠。但平安又不好硬邦邦拒绝盖子的好意,便道:“如果这次英语考试你能及格,我就带你一起出去打工。” 盖子撇撇嘴:“你这不是欺负人嘛。” 平安笑笑,把好友推回了教室,自己去小卖部买了两个包子,然后边吃边小跑着去了迎宾路上王大勇的家。 治疗从今天正式开始。 不过,这个号称x城横着走的男人的家,还真是豪华得不像话,即使是用她21世纪的眼光来看,这整屋的欧式宫廷装修,也丝毫不逊于20年后。 王大勇踢踏着拖鞋过来迎接她,见到小姑娘,两道浓眉一挑:“你还真的来了呀。” 昨夜他喝多,回家酒醒后看到和平安的契约书,当时只当玩笑,哈哈一笑便置之脑后,完全没把这事当真。 谁会相信一个16岁的小姑娘能妙手回春呢,连省里的名医都治不好的、他顽固的皮肤病。 平安乖顺得跟在王大勇后面,看他走路东倒西歪的样子,估计昨晚又没少喝。于是平安叫住他:“勇哥,我希望你遵守我们的预定,如果你不配合,不如你现在就给我3万元,我走人。” 王大勇这才回头正眼看着平安:“啥意思?” “昨晚我已经跟你说了,治疗期间你不能喝酒。”平安不惧他:“勇哥你是做大事的人,不会连这点小事的克制力都没有吧。” 王大勇站直身子,不摇摇晃晃了,看着平安半晌,点点头:“好,不喝酒。” “现在准备怎么做啊,大夫?” 平安四下看了看,然后指着沙发道:“坐下来。” 王大勇依言坐下,平安又拍拍他的背示意他端正身子,然后去洗手间配了药液水,端出来先把他的手脚都一边泡着,一边用药油按摩王大勇的大锥穴及颈部淋巴处,待其感觉到筋道疏通感时,又依次往下按摩其合谷穴、太冲穴、内庭穴。 王大勇先是质疑她的手艺:“你这不就是按摩么,街头盲人邱瞎子,30元一个钟,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还有糖水送,你收我3万元,能按他妈多少次?” 一直不停唠叨,直到后来渐渐感觉到平安手上的功夫,还有他身体的渐渐温融通畅,他才住口,改为闭眼享受。 “小姑娘你有一双巧手。”他舒服得呻~吟出声:“要不咱别治病了,你也别读书了,我投资你开个按摩店,请上她十个八个你这样的小姑娘,那生意,那创意,指不定该有多火爆。” 平安不语,只重重得在他的太冲穴上使劲,疼得王大勇龇牙咧嘴。 得,报复心还挺强。 按摩完后,平安又从书包里掏出另一些药包及针灸盒,瓶瓶罐罐的,让王大勇瞧直了眼:“还要扎针啊,你行吗?” 平安歪过他的头,消毒后不容分说得取针快速点刺大椎穴,细细密密的疼痛感让王大勇疼也不是,痒也不是,身子不住往后缩:“我不治了,这哪是治病,这简直是当你的小白鼠。” 平安不说话,她知道这时候越是解释,对方便越是会怀疑。还不如趁他鬼哭狼嚎喊痛之际再来一记猛击:迅速放上火罐,牢牢吸附——王大勇也终于停止了他的控诉。 待看到拔罐下来的黑丝污血,他才讶然地看着平安:“为什么我的血是黑的。” “可能因为你的心也是黑的吧。”平安故作老老实实状。 要说平时谁敢在他王大勇面前这么说话,估计他早就翻脸不认人了;可此时此刻,他非但不恼怒,反而嬉笑道:“那麻烦我们平医生,把我的心治红一点。” 他心里高兴,因为他知道眼前小女孩,确实有两把刷子。 “昨天我要你买的那些煲汤水的材料都买了吗?” “买了。” 平安点点头,又从包里掏出一小盒黑呼呼的东西:“把那些材料再加二两鸭心炖一个小时后,放我给你的这包东西,再文火熬半个小时,不要放盐,就这么喝下。” 王大勇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便用鼻子嗅道:“不会是毒药吧?” “你死了,我找谁要三万元。”平安白了他一眼,背着书包准备告辞。 王大勇不甘心,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摆谱的赤脚医生,不像个学生,反倒像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便抓住平安的书包:“你这包怎么像个百宝箱似的,我看看,还有些啥好东西。” 除了书,还是书。 王大勇终于放下心来,放平安走:“是不是以后,你每天都要过来?” 平安点点头:“直到我赚到这三万元。” 王大勇不禁一笑,这女孩,好像还真的充满信心。 平安回到学校,饭都来不及吃,匆匆赶回教室时,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正好响起。直到在盖子身边坐下,她才长舒口气。 盖子看着她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禁好奇问道:“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全身都是汗?” 平安掏出书本:“回家了一趟。” 盖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你的,放在学校传达室门口,也幸亏是我看见,要是让你家那位宋丽丽看见,估计又该奚落你一番了。” “谁会给我写信?”平安接过,这才明白盖子话里的意思,只见信封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xx一中高中部235班,平安收,寄信地址却是“内详”。 027、笔友 第25节 那遒劲的字迹,分民是男性所写。且地址又语焉不详,难怪盖子多心。 盖子凑过来:“我估计是咱们学校里暗恋你的男生写的。” 平安拍她的脑袋,给她看邮戳,:“瞎说什么呢,南方zh城寄来的。” 前世里,平安除了水电发票等,已经好久不曾收到别人写给自己的信,所以在摸着这薄薄几页纸时,她心里还有片刻恍惚:zh市,那么遥远的城市,她会认识谁? “可能是广告吧。”平安不置可否,把信往书包里一放,当时也没放在心上,甚至后来都忘记了这回事。直到晚上回家后,她拿出作业本准备做作业时,那封信从里面掉出来,她才想起。于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她拆开了信。 只有寥寥几笔: 丫头,我想和你从笔友做起。 也没有落款,除了一个南方小城的地址。但平安醍醐灌顶,下意识地唤出一个名字:叶清辰。 除了他,还有谁会用这种独断专行的语气。虽然他离开才不过两三天,虽然他也许连自身都无法齐全。 平安微笑,心里却莫名开花。 笔友,好遥远的名词,她依稀记得没有手机、电脑、而电话费异常昂贵的年代,笔友就和网友差不多概念,不过是男女交往的另一种途径。 比如,只听说过男人和女人成为笔友,鲜少听说男人和男人成为笔友。 不过都是荷尔蒙旺盛的产物罢了。 平安想了想,依旧用他的信纸,在下面回复道: “笔友?可是我对你已没有任何幻想诶,因为我见过你狼狈的样子,还两次。” 信寄出去的时候,平安看着上面的八毛钱邮票及一毛钱信封,不到三十几个字,竟要花9毛钱,这说话的成本,真的挺贵。 接下来每天中午,平安都去王大勇家里,按时给对方针灸按摩,又用汤药改善他的肠胃及机理,待他脸上的脓疮终于镇定安瘪后,平安又开出材料单:燕窝、乌梢蛇骨胶、阿勒泰雪莲、积雪草等等药材,嘱咐王大勇买来。 王大勇一一照做,他现在几乎把平安的话当圣旨,因为他脸上的显著变化他照镜子都能看到,所以只要平安交代的,他都遵从,不喝酒,不熬夜,甚至不再找吴胜利任何麻烦。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再说要不是无用那小子,我也没机会认识你是不?”原来他称吴胜利无用。 “无用那小子知道你给我做事吗?” 平安否定他:“我并没给你做事,也没给胜哥做事,我和你之间,各取所需而已。” “嘿嘿,各取所需。”王大勇突然对这四个字大感兴趣,反复咀嚼。 平安不理他,专心在他颈部及背上按摩。王大勇只觉得周身暖融融,像武侠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说不出的舒服。 “平安,晚上我请你吃大餐吧,去迎宾湖,吃大闸蟹?”他心情通爽,人也变得大方起来。 “不用客气了,我晚上还有课。”平安在他的脾俞穴上稍稍加力:“你要真想谢谢我,每次给我小费就行了。” “哈哈,”王大勇哈哈大笑,“你说你一小姑娘,要那么多钱干吗,你很缺钱吗?” 平安点点头:“嗯,很缺钱,我很穷。” 王大勇翻转起身,目光直直地盯着平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说自己很穷,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尤其是你们这么大的小女孩,不都是虚荣心爆棚,恨不得自己是千金小姐化身吗?” “虚荣心有什么用,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平安拍手收工:“再说不欺少年穷,不嫌老来丑,我又不会一辈子穷,怕什么。” 王大勇朝她伸出大拇指:“有志气。” 他破天荒地开车送平安去学校,在校门口放下平安:“喂,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晚上请你吃饭,小费另计。” 平安不说话,只微笑地朝他挥挥手,转身朝学校走去。 “平安你等一下。”背后传来呼唤,平安以为是王大勇,便没理会,头也不抬道:“如果你一定要请吃饭,就把那顿饭折了饭钱算给我吧,我更感激。” “平安你难道真是为了钱可以做任何事的人吗?”背后的声音突然冷冷道。平安觉得有的不对劲,便停下脚步,转身朝背后看过去。 赫然是宋超,一个平安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人。 “怎么是你?”她脱口而出。 宋超又冷笑出声:“何止是我,现在全校都知道你平安跟社会上流氓有染,我以前还不相信,觉得你不应该是那样的女生,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或许你并不堪,别的女人至少还懂得遮掩一下,你倒好,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平安看着少年因为生气而通红的脸,不怒反笑:“宋超,你原以为我是怎样的女生?” 宋超的脸,憋得更紧:“不知道,反正不应该是这样。” “呵呵,”平安走近他,“我是什么样的女孩,好像不关你这个高材生什么事吧,不要以为宋丽丽叫你一声‘超哥哥’,你就真的成了我哥哥。” “我——”宋超手足无措,明明近1米8的个子,可站在1米6多一点的平安面前,他竟连完整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奇怪,这所学校,或者整个x市,何时有人能让他这般流露怯意过。 “你——蠢女人。”他没头没脑地抛下一句话,然后再也不看平安,疾步离开。 只剩下平安杵在那里,长长吐一口气,犹自觉得莫名其妙:前世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粗鲁无礼、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孩。 她悻悻然回去教室上课。 上次的英文考试发下来了,平安叹口气,只有98分。不知怎的,连最难的数学平安都开始啃下来,而她一向认为容易的英语,却好像怎么你努力都无济于事。 连盖子考得都比她好,有108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中午都干吗去了吧。”盖子看着平安的试卷:“你瞧你非要打工,功课落下来了吧,你不是说我们不能舍本逐末吗,现在储足本领不赚钱,是为了将来能赚更多钱吗?” 028、爱华牌复读机 她用平安昔日教她的,悉数还给平安。 第26节 平安苦笑,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她其实更沮丧。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收到叶清辰的来信,离她寄出去不过几天而已,他几乎是贴着她回信。只是,这次的信不仅写得长一点,且随信附上的,还有其它东西: “丫头,所以说我们有缘啊,我一生中惟一的两次失手,都是失手在你面前,看来我俩有某种特殊的缘分,请问你是不是得对我负责任?哈哈,不开玩笑了,再说下去,我都能想象得出你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丫头,你说你对我没有任何幻想,没关系,我对你有幻想就行。所以,不如请你多说些有关你的事,比如你昨晚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你是如何长大的,现在最烦恼什么,将来想成为这样的人,这些我通通都想知道。 随信附上了些信纸及邮票,虽然你用我写给你信纸回信给我,那种感觉像是面对面交流一样,我很喜欢;但我更喜欢你接下来能把这些信纸写满寄回给我,不要惜字如金,只回几个字给我。 当然,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并没有想打扰你的生活或者学习,我只是单纯地想和你说说话,多一个忘年交朋友。 可以不?” 这次倒是规规矩矩地,有署名,有落款。平安从地上捡起刚才拆信时不小心散落一地的信纸及邮票,数数,共有十张信纸及8张邮票,不禁哭笑不得:这哪是交笔友,明明是命题作文。 夜风中,她摊开洁白的信纸,想了想,提笔而下: “清辰,你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些什么?你有没有过那样的时候,就是你尽全力去做一件事,心心念念、费尽心机地想去做好,结果却让你大失所望,你尝试好多方法,却总是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好像在迷雾中行走,不知哪里是出口……” 很抱歉,本来想给你说一些开心的事,但我感觉自己注定是个沉重的人。这次英语开始我又考砸了,我很失望,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失望,因为为了这次考试,我准备了很久,也辛苦了很久,可结果还是这样,我会怀疑自己,也许真的就不是读书的料,不管重来几次都不行。“ “唉——“写完信,平安长长叹息,她看了看自己写的东西,下意识揉成一团扔掉,但想了想,还是一寸寸又抚平。叶清辰说得对,就当朋友相处吧,那样的生死关头相逢,谁说不是缘分呢?而且这样说出来,的确感觉心口畅快多了。 而叶清辰的回“信“很快就到了,这次是一个包裹,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英语辅导资料,从《朗文辞典》到习题测验,竟然还有一台“爱华”复读机——平安知道这种复读机,商场上卖好几百呢。宋丽丽就有一台,以前李娟见平安成绩不好,想找平常春母女借来听听,却被宋丽丽轻描淡写地挡回去:“舅妈,不是我不愿意借给姐姐,我是担心她不会听英语而去听歌曲磁带,做了别的用途,反而误了您的好心。而且,关键是,姐姐基础不好,词汇量不够,她听也听不懂。” 这样的礼物太贵重,平安不敢收。她想起上次吃宵夜,当账单递上来时,叶清辰微簇的眉头,心里皱得更紧。 不知为了给自己买东西,这个男人又得节衣缩食多久。 复读机上有一张卡片,小小的,绿色草原上,一个戴帽子的小女孩仰望着蓝天,说不出的素雅淡静。 “丫头,很高兴收到你的回信,虽然你写得依然还没我多,但你能信任我,我已经很开心。你问我有没有不如意的时候,当然有,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如意的时候,永远比开心的时候要多,这是历史规律,更是人类进化的动力;因为人之所以痛苦、不如意,是因为我们对自身有要求,想要去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并因为暂时达不到这种要求而产生的各种挫折感,这样想来,人的痛苦,其实是必然。 所以,正视这种情绪,没什么大不了,面对它,看着它流过你的大脑,你的身体,你的脚底,然后再看着它从脚底溜走,消失——你看,多么简单,不过是送走一个老朋友嘛;当然,也许有一天,这个老朋友还会来叨扰你,没关系,咱们大气点,来的都是客,开门迎进来,像现在和我一样相处,陪它唠唠嗑,闲话家常;跟它说,都不容易,咱们不如和平共处点行不行,别闹事行不行?然后再送走它。诸如此类,保证几次之后,你不烦它都烦了。 丫头,不开心的时候就爬到山顶,或者去到海边,吹吹风;或者像我一样,打打拳,开开抢,来个十公里越野,身体累的时候,心里就啥都没了。 当然,所有这些,都比不过和我说话,给我写信——你看,你对我并不是没有任何幻想嘛,虽然你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有多狼狈,和我狼狈的时候在做些什么,但这些,已经是我俩之间的巨大进步。 望再接再厉。 还有,别想着把复读机给我寄回来,我已经把收据撕了,退不了货了,你要实在觉得有愧于心,就把我寄给你的英语磁带全都倒背如流,将来再见面,我第一件事就是拿我寄给你的东西考你。“ 他是她肚里的蛔虫吗,怎么知道她会想寄回去? 不过这份礼物,看来她是必须收下了。平安捧着包裹回教室,掏出复读机给盖子看的时候,她一脸惊诧的表情:“平安你哪来的钱?” 平安耸耸肩:“一个笔友送的。” “笔友?” 平安点点头:“就上次你帮我收的那封信,是我交的一个笔友。” “笔友?”盖子重又问道:“你俩写信多久了,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写信大概半个月,认识倒有一个多月。” 盖子听完,恍然大悟:“认识到笔友,原来是转换战场。平安,他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平安拍拍好友的肩,语重心长:“想什么呢,我们真的只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实际上我和他——认识还真的挺巧的。” 029、这女孩不是普通人 盖子摇摇头,不置可否:“男女之间才没有纯洁的革命友谊,只有制造生命的关系。” 一个男人愿意给一个女人花钱的理由,要么是他妈,要么是他未来儿子的妈。可惜平安单纯不懂,不过有人对她好,终归是好事。 这个16岁女孩的肩膀太薄弱,她需要更强悍的力量,保护她,珍惜她。 “盖子,我们很快就有钱了,很多很多钱。”下课后,平安突然神秘兮兮地对盖子说。 “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以后吗?”盖子不以为然,平安每次都用这样的话画饼充饥,激励自己念书。 “不不不,也许就下个星期。”平安的表情,更显神秘。 联系到平安最近中午的行踪不定,还有学校的风言风语,盖子的心抽紧:“平安你不会真如他们所说,除了吴胜利,你还和其他人牵扯在一起吧。” 平安微微一笑:“过几天就知道了,盖子,我先跟你说一声,我下午要去找吴胜利,谈生意上的事。” “你和他做什么生意?”盖子不解:“平安,你不让我跟他接近,为何自己却深陷其中?” “因为我不会爱上他,而你会。”平安心里想着,嘴上却嘻笑道:“盖子,如果咱们赚到了这笔钱,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肯德基的炸鸡腿?还有很多番茄酱,吃不完打包回来还可以炒菜?” 平安叹口气:“有点追求好不好,因为我们将会有很多很多钱,很多很多。” 盖子看了平安一眼,又想了想,道:“那就淑女屋的裙子吧。” “还有了?” “够了。” 一条裙子便足够慰藉到她。 最后一天了,平安决定去收账。 王大勇的脸其实已经完好,一见到平安进来,就忙亲手递上拖鞋,他专门为平安买的少女味很浓的粉红拖鞋:“咱们的平大夫终于来了。” 第27节 平安也不客气,任他好吃好喝得招待自己。 见他换了发型,梳着那时流行的“郭富城中分”,穿着郭富城的竖条格子衣服,仿佛再给他一只麦,他便可直接登台演唱“对你爱爱爱爱不完”。 事实上王大勇的歌,确实唱得很好。 “你不是自诩刘德华吗?”平安慢吞吞地说:“干吗要扮成另一个人?” “我这是集两大天王精华,你看我现在,刘德华的脸,郭富城的气质,是不是要迷倒万千少女?” 平安做呕状:“我觉得你是猪八戒照镜子,两头都不像人。“ “切,你这近视眼猪扒妹。“王大勇笑骂道:“说真的,平安,你真没想过出来做事吗,凭你这妙手回春的能力,我保证你不出一年便可富得流油。你要是没本钱,我给你打本,你只要给我店里的股份就可。” 终于说到钱。平安慢吞吞地伸手道:“先把咱们说好的三万给我吧。” 王大勇笑着拍掉她的手:“好像我会赖你帐似的,你真的不考虑用这三万块,加上我再投资你一些,你出来开个店?” 平安摇摇头:“我要念书,我还要考大学。而且开店来钱太慢,我有更快的赚钱方法。” “什么方法?”王大勇果然好奇问道。如果说之前平安帮吴胜利的那一把,他觉得只是瞎猫撞到死耗子,让他俩给赶上了而已,那么这次,当平安仅用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给他治好了脸,他已经完全信服了平安。 这女孩,绝对不是普通人。 平安当然不会告诉他,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想知道吗,想知道再给我三万。” 王大勇吓了一跳:“平安你讹谁了,一条消息就要白拿我三万?” “你不知道现在是信息社会吗?”平安冷笑道:“知道叶茂中吗,知道他一个点子值多少钱吗,三十万,甚至三百万。” 王大勇猛烈摇头:“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如果我给你这三万,你能给我什么?” 终于说到话题上。平安豁地站起:“也许是三百万,只要你跟我走。“ “去哪里?“ “深圳。“ “去那里干吗,有金子捡啊?”王大勇嗤之以鼻,他对那块过去都要出示“边防证”的地方,没多大兴趣。 “何止金子,金元宝都有。”平安决定以退为进,她站起来预备离开:“我得回去上课了,把我那3万元给我吧,痛快点。” 王大勇还是第一被人当面说“你痛快点”,可他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从一个16岁的小女孩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竟有说不出的好玩。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并用红包包好,双手递给平安:“所以你要拿着这三万元去深圳,准备买多少盗版碟回来?” “不,我不买碟,我炒股。”平安接过卡:“谢谢勇哥。” “不用谢,你应得的,密码是你的生日。”王大勇这钱他当然给得心甘情愿,要知道他这张脸,自打长疙瘩以来,不知花了他多少钱,求了多少所谓的“秘方”,都不得效,谁知就被平安这小姑娘,这里摸几下,那里按几下,敷几张面膜就这么给治好了,怎让他不心生感激。 尤其是昨晚他去心仪的姑娘那,人一看到他,直接惊呆在原地:“你你你,你是谁?” “我王大勇呀。” 姑娘一脸不可置信:“你不会整容了吧,怎么跟变了张脸似的。” “我是整容了,不过是照着五年前的照片整的。”他拿出之前被女孩质疑的照片,得意地冲她晃了晃:“我的脸,治好了。“ 女孩自然开心,眼前这般英俊伟岸的男子,财貌双全,挽手出去在姐妹面前多有面子,不由得全身靠过去:“勇哥,我护照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拉斯维加斯?” 王大勇推开姑娘软香温玉的身子,苦恼地蹲在地上。 “怎么啦?”女孩担心问道:“哪里不舒服吗,勇哥?” 王大勇垂头丧气:“你的护照是好了,可是我的护照到期了。” 不是护照到期,是情感投入已到期。也不知怎的,再次看到之前求之不得的漂亮女孩,王大勇却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连呆在她身边多一秒都不想。 030、走,捡金子去 只因为他呆过更舒服、更让他放松的地方。 “王大勇你混蛋。”女孩何尝不知他是在报复,这次过来只不过想羞辱自己,便冲他离去的背影扔香蕉瓜子壳:“我以貌取人怎么啦,我又不是看中你的钱。” “呵呵,我宁愿你看中的是我的钱,而不是嫌弃我这张脸。“王大勇在电梯镜子里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越看越喜欢,越喜欢越感激平安,越感激平安就越想快点看到她。 他开车去一中校门口堵平安,意外见到吴胜利和他的那辆大排量哈雷,花里胡哨的,跟他吴胜利一样傻大哈。 “无用,你来这干吗?”他没好气道:“不会想和我争平安吧?” “平安?”吴胜利眼睁得老圆:“平安什么时候跟你搅和在一起了?” 王大勇横了他一眼:“平安是我的,你识趣的话就走开点。” 吴胜利哭笑不得:“你等你的平安,关我屁事。” 两人一个坐车上,一个踩在摩托车上,齐齐等在一中校门口,不断引来注目礼。 平安和盖子出来时,便是见到这样的景象。她俩走到两人跟前,各自问等待自己的人:“谁让你来这的?” 吴胜利和王大勇则目瞪口呆得盯着对方的女孩:吴胜利惊讶于平安竟然真的和王大勇相识;而王大勇,看着盖子,眼睛都忘记闭合。 他从无见过人世间,还有这般好看的女孩,像抽风机一样,把人的灵魂都卷起吸走。 他看着那个女孩对平安说:“平安,要不今天我不去你家了,我先和胜利说清楚。” 平安点点头,回到自己这边,弯腰看着车里的自己:“勇哥,你来这干吗,又长痘了吗?” “是啊,相思豆。”王大勇嘻嘻笑道,对平安别别头:“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第28节 平安看了他一眼,顺从上去,不过是坐在后排,脚并脚地,异常乖巧。 王大勇突然知道为什么自己喜欢和这个女孩呆在一起了,因为平安永远安分,聪明,识时务。 “你上次说炒股,你看中哪只股?” “大面积的,尤其是综合股份、上海梅林等科技股。” 王大勇摇摇头:“我昨天研究了一下,这两只股一直不温不火,看着不会有多大起色。” 平安:“那是因为没有外资进入,你再看看这几天的财政新闻,我敢断定,5月19日那天一定会大翻盘。” 王大勇将信将疑:“你这么肯定?” 连具体日期都有。 平安眨眨眼:“以我项上人头担保。” “我不要你人头。”王大勇回过头,冲平安笑道:“你是我的救脸恩人,你这颗头在我这比啥都稀罕。这样吧,我再给你30万,我也不要你说的帮我赚三百万,你只要连本带利帮我赚回35万,剩下的赚多赚少,都归你如何?” 这么多?平安忍住内心激荡:“你不怕我把钱拐走吗?” “所以我有个条件。”王大勇慢条斯理,看着平安的眼神却是万分冷静:“我和你一起去深圳,你去开户和办银行手续,把你刚才那位女朋友带上,我们仨一起去。” “关盖子什么事?”平安不愿意:“她还要念书,今年是高二了,马上面临高三分班,她的功课可不能落下。勇哥你要是不放心我,大可叫你的阿三阿四跟着我就是。” “就那两个阿物?”王大勇冷笑道:“第一次去请你就被你指使地团团转,我还指望他俩能守住你?平安,不是三万,是三十万,你总不能一点安全感都不给我吧。” 平安摇摇头:“盖子不能卷进来这件事,我家在这里,我还有一个病重的老母,我能走到哪去。” “就你那家,是你那家外有家的父亲,还是你那不能下床的母亲能抗起我这三十万?”王大勇的声音更冷,同样不容拒绝:“必须是盖子,其它免谈。” 平安深深地看着对方:“为什么,难道你对她有别的念头?” “哈哈,哈哈。”王大勇打着哈哈:“我王大勇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况区区一个小盖子。平安,我要她一起去,不是因为我对她有想法,而是我看得出,你很在乎她,只要她在我身边,你永远不会背离。” 王大勇话说到这份上,平安知道忤逆不得。她不知到底是王大勇是对盖子动了心思,还是真的不放心自己。看他今天主动找来,必是商量一起炒股的事情,这种情况下要人质好像也是合情合理。 说实在的,平安担心吴胜利甚过王大勇,皆因盖子心里,只有吴胜利。从王大勇家那回来后,平安径直去了吴胜利的店里,盖子果然在,两人就挤在吴胜利的一间小包厢里,吴胜利正拉着盖子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而盖子,则始终低着头。 “盖子,我来接你回家。”平安轻轻敲门,屋里的两人顿时惊慌失措,慌乱分开。 吴胜利咳嗽几声掩饰过去:“平安,你不是不准盖子和我们这些社会人士混吗,你怎么自己就攀上社会大哥大呢?” 平安冷笑:“还不是因为你抢了人家地盘还大肆张扬,王大勇气不过就找我我出气,我九死一生才自保出来,你还在这说风凉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盖子如听天书:“王大勇为什么要对一个高中生下手?胜利哥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平安?” 平安摆摆手:“都过去了,不过眼下有件事,正好,胜哥咱们商量一下。” 平安把接下来要和王大勇去深圳炒股的事大致跟吴胜利说一下,一听盖子也要去,吴胜利几乎想也不想便道:“盖子去我自然要去,他王大勇敢投钱给你炒股我自然也敢,平安你真的有把握吗?” 平安:“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一把,绝对不会输。” 其实这话听起来就有毛病,即是“猜得不错”,何来“绝对”。吴胜利听明白了,所以他突然挠挠后脑勺吱唔道:“我前段时间在河西投资了一个新的麻将馆,钱全进去了,手头也只剩下5万,要不,我借给你五万?我也不要你利息什么的,一个月后你还我5万就是。” 031、深圳淘金 只要能跟着盖子就行。而盖子,明显是想和平安一起去:“反正现在都是会考复习,平安你不在,我估计一句书都念不进去;跟着你,我或许还能看点书。” 平安想想也是,便道:“那我明天去买票了,胜利哥,你的5万就算我借你的,你放心吧,至少这5万我会分文不少地还你的。” 就这样,平安带着王大勇、吴胜利和盖子一行四人,怀揣38万元现金,只身来到深圳。 临出发前,她给叶清辰写了一封信。因为深圳,离他每次写信落款的地址,其实很近,眺海而望的距离。 “清辰,我也要去南方了,去感受你所呆的地方,应该很热了吧,没有季节的都市。 今天王大勇拿来了边防证,捧着那薄薄的白色纸张,感觉很奇怪。就像一首歌里唱的“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一张通往过去的船票,而我,就要登上这艘巨舰,去它的二十年前看看。 是否很久以前,它就是一座充满梦想和野心的城市?如同我这次要去实现的一样? 清辰,为我加油吧,不管是我的英语成绩,还是我的梦想,因为不管怎样,这一世,我绝不苟活,也绝不辜负,更不会错过,任何机会。” 平安是在汽车站把信寄出去的,他们一行四人,坐着长途卧铺,因为是直达深圳,所以进站前,颇经过一番严格搜身检查;然后是十几个小时的摇摇晃晃,平安时睡时醒,看着窗外穿梭而过的黑暗或灯火,心里如年轮辗过。 她看不清沿途的、二十年前的景象。 到达深圳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南方的艳阳猛得打在身上,晒得人蔫儿透。王大勇懒洋洋地醒来,看了看平安,还在,于是放下心头大石,目光转而看着平安旁边的盖子,这一看之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吴胜利已醒来,见此情景,狠狠踢了王大勇一腿:“朝哪里看呢。” 王大勇不想理他,冷笑道:“我朝哪里看你管得着吗,我看的地方,你自动退让就是。” 言下之意,他看上的人,你吴胜利闪开才是,真够——无耻的呀。可是,谁又能跟一个流氓讲礼义廉耻呢。平安不想窝里斗,岔开两人道:“别吵,警察马上就要上来查证了。“ 流氓最怕什么,当然是警察,尤其是荷枪武警。果然,王大勇和吴胜利立马收声,正襟危坐的,看起来比谁都像好人。 盖子也醒来,悠悠道:“深圳到了?” 她以为的遥不可及的地方,原来睡一觉就到。 平安最羡慕盖子这点:不管何时何地,盖子都能安然睡着;像蒲公英那样,随时随地都可以落地生根。 车到布吉关口的时候靠边停着,前面还有几辆大客车等着入关,司机似已熟门熟路,车停后就熄火和副驾驶下车抽烟,和临近相熟的司机说笑闲聊。 冷气关了后,热浪一下子便淹没了全车的人。这让王大勇益发烦躁,他本是火爆脾气,此时更恼道:“这破地方热得跟跟浸猪笼似的,能发财才怪,平安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也不知怎的,盖子突然接腔道:“热才旺嘛,王大勇你干嘛这么心急。” 第29节 王大勇一愣,继而微笑道:“我不急,盖子你一说话就像有微风吹过,我现在一点也不热,更不急了。” 他果然不再埋怨,全程只盯着盖子看。可盖子根本不理他,转身就和吴胜利一起剥煮熟的鸡蛋,当早餐。 两人嘻嘻闹闹间,像过日子的小夫妻。 于是王大勇的脸,又沉了。 平安看在眼里,悄悄问盖子:“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盖子沉默了一会,良久才说:“听说深圳过去就是香港,隔着一条小水沟。平安,如果有时间,你能陪我去那里看看吗?” “去香港吗?”平安愕然,她此时才知道盖子此行来的心事:她的母亲,当初抛家弃女,就是去了香港。 “不能过去吧?”盖子悲哀地摇摇头:“我连游泳都不会,怎么过去。我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窥到她现在生活之一二。” 平安亦沉默。她不能告诉她,二十年之后,去香港已变成异常方便之事,一张港澳通行证即可;只是,某些人,某些事,找到了,见了,还不如不找,不见。 她揽过盖子的头,按在自己胸前,看着武警和边防站的工作人人员上来,一个个检查核实他们的证件,轮到她和盖子时,中年的女人好奇地上下打量她们,来回对比她们的证件照:“你俩多大了,来这干吗?” 盖子刚要说话,平安忙止住她,嘴里甜甜道:“阿姨,我们是高二的学生,想考深圳大学,所以过来先看看。” 中年女人狐疑地看了看她俩,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检查王大勇的边防证时,她顿了顿:“你怎么这么眼熟?” 王大勇嘻笑得看着她,学郭富城做了那个经典的三抓舞蹈手势,一边哼哼道:“对你爱爱爱爱不完。” 中年女人这才恍然大悟:“是的呢,郭富城。” 王大勇头发一扬:“我明明是刘德华。” 逗得中年女人还有盖子哈哈大笑。 平安看着盖子明亮的眼睛,又看看王大勇,心里隐隐担心。 好在终于过了关。 平安还是第一次看到20年前的深圳,大片的草地,零星的几栋高楼,远不是二十年后,拥挤而繁盛的样子。 路上车也很少,人们都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但大部分都是年轻人,穿着衬衫和牛仔裤,俨然白衣飘飘的年代,脸上溪涧一样的单纯。 天空也很蓝,蓝得似乎能看到天尽头。 一行四人打了个车到福田,就在深交所旁边找了家酒店住下。平安和盖子一间,王大勇及吴胜利一间,平安和吴胜利去交易所办手续的时候,王大勇就让盖子去他的房间。 “有你在,他俩谁都不会跑。”他这般对盖子说。 盖子仰头看他:“那你不怕我跑?” “哼哼——”王大勇跟在她身后:“除非你也把我拐跑。” 032、大海捞针 “他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吴胜利恨恨地说道:“不就觊觎我家盖子的美貌么,平安你放得下心吗,把盖子丢给那个人渣,你不怕他对盖子动手脚?” 平安摇摇头:“至少他现在还不敢动,他还有30万在我手上呢。他绝对心疼钱多过心疼盖子。还有吴胜利,盖子不是你家盖子,她是许小概。” 吴胜利冷笑道:“我知道你存心不想我和盖子好,可是你看你现在,赶走我这只小蚂蚁,却引来一匹大灰狼,你这算做的什么好事。” 平安呆住。会吗,盖子和王大勇?她让盖子进来,真的是引狼入室吗? 她去交易所开了户,手上的资金凑了凑,也有近40万,当平安拿着这笔钱去银行开户头时,值班经理吓了一大跳:“小姑娘你多大了,你家大人呢?” 平安老成答道:“存钱也要看年龄吗,我又不是取钱。” 这一切办妥后,已是傍晚,两人买了几盒小笼包还有几包榨菜,回了酒店。 “都办妥了?”王大勇和盖子都在,两人隔着老远坐着,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放着那种港式粤语长片《真情》。 平安点点头:“明天开始买入。” 王大勇拿着包子一边吃一边说:“从现在开始,平安你一刻也不能离开我视线,咱们四人,吃喝拉撒,都在这屋。” 平安冷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然如此不放心,又何必跟我来深圳。” 她牵着盖子的手离开:“为了这点钱,我还犯不着把自己名声搭上。” 王大勇目瞪口呆,直到两人走出房间,他才愣愣看着吴胜利:“这姑娘到底是从哪旮旯冒出来的。” 吴胜利无精打采道:“不是你挖出来的嘛,问我干啥?” 两人各自闷闷不乐地躺回自己床上,完全没有任何胃口吃饭,想到投进去的钱,而且是因为一个16岁少女的三言两语就投进去的钱,均是忐忑不已。 平安却胜券在握,王大勇等不想吃饭,她的胃口却奇好,本来想和盖子一起出来找吃的,后来吴胜利过来找盖子,平安便一个人出来。 前世她曾来深圳玩过一次,因为赵权出差,她便顺便跟着他来,用赵权母亲的话说,多个人照应,比如帮她儿子洗洗内裤,打理打理行程。那时平安乖顺,婆婆说啥她就做啥,因为没有母亲,她心里一度视婆婆为生母孝顺。 现在想来,只当是一番好意喂了狗。 凭着前世依稀记忆,平安往深南大道方向走去,她记得那里有个粤菜酒楼,赵权应酬时带她吃过一次,那里的虾饺特别好吃…… 她信步走着,走着。良久,她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所有夜行者那样,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踩着自己的脚印走路,她走对方也走,她停对方也停,和她同一节奏。而待她回头时,却什么也没有,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 二十年前的深圳,已是火热的不夜城。 平安摇摇头。她当然不期待还能遇到前世的虾饺店,实际上,那里甚至没有酒楼,现在还只是深圳渔民的自留地,那种自建的村屋,楼上住人,楼下是小店面——此刻,正响着孟庭苇的歌,还有店员站在凳子上用扩音器喊道:“t恤三块,不挑不拣。” 真便宜啊,才三块,二十年后,三块钱还不够买根萝卜。平安驻足,看着里面汹涌的人头,若有所思。 第30节 “比大三元的衣服如何?”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不是想带回去倒卖?” 平安认得这把声音,她蓦得回头,惊喜道:“清辰!” “很好,很好。”背后的男人,自然是叶清澈,他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有进步,不再叫我叶清辰了。” 他看着眼前雀跃小女孩,不足他胸前的娇小个子,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仿佛只要他大手一裹,就能把她嵌进怀里;脸上灿烂明媚地笑着,有期待,有依赖。 他心里蓦然柔软。 “你说要实现你的野心和梦想,可是这里,当掮客,贩卖衣服?”他揉揉平安本就被海风吹得凌乱的短发:“为什么不安心学习?你现在不管有什么梦想,都应该让步于你的学业,因为那才是你所有梦想的基础。” 平安从他身子底下一矮,避开他的碰触:“一见面就给我上政治课。” 叶清辰叹口气:“我是认真的,平安,你这样的状态让我很担心,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是你耽搁学业都要过来的,我是你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你走错路。” 相比他的紧张,平安更好奇的是他怎么就找到她了,偌大的深圳,茫茫大海中捞针一样,他怎么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心灵感应?心有灵犀?” “哈哈,好烂的梗——”平安忍不住笑道。 叶清辰看着女孩的笑脸,咽下所有不满的话,他舍不得再对她讲那些大道理,如果这些能让她快乐,就算错误又何妨。 他也当然不会告诉她,从收到她的信那刻开始,他便撇下一切,用他的方式,在全市范围内搜索她;他甚至叫来了边防站的那个中年妇女。 “从x城出发的那辆车可是你检查的?” 女人点点头,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一身戎装的英俊男人,心里有点忐忑:“长官,可是出了什么麻烦?” 叶清辰不动声色,拿出平安的照片:“可曾见过她?” 女人又点点头,神色更迟疑:“我记得她叫平安,难道她有问题?看着她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且是过来参观深圳大学,所以我就——” 叶清辰止住她:“她是一个人来,还是和其他人来?” “和一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其实我当时也怀疑这两人来这里的目的不单纯,毕竟俩姑娘的长相——可她们手续都齐全,所以我也不能随便就扣留她们。” “你为什么会记得她叫平安?”叶清辰突然慢吞吞地问道:“你每天都要看几千张边防证,手下过往无数人,为何独独记住了她的名字?” 033、如果你觉得是交换 中年女人一愣,本能应道:“因为她太特别了。不管是她的名字,还是她的长相,还有她身上给人的感觉,太出挑了。“ “感觉,什么感觉?”叶清辰紧紧追问。 女人更呆了。她突然有些吃不准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刚才领导只吩咐她道:“上面有人来检查,还是个大官,市长都惹不起的大官,你好生招待,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切不可隐瞒。” 她忐忑领命过来,只是没想到这个“大官”这么年轻,这么帅,还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一些问题。 “就是那种特别聪明机灵,灵气逼人的感觉。”她小心应答,一边偷偷看着年轻军官,以便察言观色;却见后者的脸上,微笑突然湖水一样荡漾开,就像听到别人夸自己孩子似的:“她确实很聪明。” 中年女人长舒一口气,她现在总算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为那个女孩而来。这一想又长长舒一口气,幸亏自己不曾为难那个叫平安的女孩。 现在这些千金小姐,难道都喜欢微服私访吗? 她当然不曾把两人的关系往那方面想,因为平安,看起来还只是及笄少女,跟她女儿一般大小。 “也很美。”她不忘加一句。然后她看见男子脸上的表情更柔和,他站起来主动和她握手:“谢谢你。” 谢她什么,谢她过来完成任务,还是谢她曾礼遇过那女孩? “还有,忘记平安这个名字,彻底忘记,还有她的长相。”临出门时,年轻军官叫住她:“就当做你从来不曾见过她一样。” 女人诺诺点头称是,心里却想着:我本来就没打算记住,或许明天新的一批人入关,看见新的好看的年轻女孩我就忘了,但你如今这么一说,我不想记住也记住了不是吗。 但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恭敬敬礼退了出来。 为什么要交代这一句呢?其实叶清辰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特别说这一句,如同当年特训班的首长对他说的一样:“藏着掖着,比普通人更普通地活着,把锋芒藏在黑暗里,叶清辰,这是你的使命,你余生的使命。” 他的余生里,有她吗,眼前这个正弯月一样笑着仰头看他的小女孩。 情不自禁,叶清辰又伸出手,试图去抚摸她的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平安轻巧别过:“别老摸我头发,人家发型都乱了。” 短短头发简单扎着的一个俏皮小马尾,还发型。叶清辰失笑,对平安招招手:“过来。” “干吗?” 叶清辰不语,只含笑对平安招手。熙熙攘攘中,不时有好奇目光经过,平安不想成为焦点,又躲不过,只好回到叶清辰跟前:“你又想干吗?” “我的烂摊子,我得收拾好不是。”叶清辰不管不顾地,揽她入怀,然后一双大手,毫不客气地撒开她的橡皮筋,又耙子似的在她脑皮上扒拉着,理顺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然后用橡皮筋捆住——一气呵成。 “平安。” “唔?” “把头发蓄起来吧,你留长发,应该很好看。” 平安不语。摸摸后脑勺的发髻,心里模糊想着那首歌: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头,他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为她梳头;只是这般娴熟,是不是早已盘起过她人长发,或者嫁衣? “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吗?”她下意识问道,语气里,竟有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干涩。 叶清辰没想到女孩的细小心思,他扳过平安身子,让她面对他,认真检查自己的作品,良久,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嗯,不错。” 不错的是模特,还是他的手艺? 第31节 见平安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低下头,刮了一下平安的鼻子——他好像很喜欢碰触她。 “怎么你的脸,比天气预报变化还快。”他盯着她的眼:“我不会的事还多了,比如,怎样讨你欢心,让你快乐;或者,能告诉你一种,明天就能让你和老美畅通无阻说英语的方法。” “哈哈,还有这种方法,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成天才。”平安被逗笑:“这世上哪有通天捷径,不过都是一步一步、一句一句咿呀学语说出来的。” “可我感觉你总想走捷径,平安——”叶清辰不笑了,表情也突然变得严肃:“我总觉得,你好像特别急,特别赶,想把所有事情一下子做好。” “我这样说或许会很冒昧,你如此年纪可能也听不进去,可不管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还是以一个虚长你几岁兄长的立场,我很想劝你一句,平安,凡事慢慢来。我知道你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你很缺钱,但你现在首要任务还是学习,懂吗?”叶清辰抱住她的双肩,不容拒绝:“如果是钱的问题,你还有我,你有任何困难,我都会在你身边,懂吗?” 他的手如此之大,压在平安瘦弱肩膀上,让她备觉沉重。她能从对方眼里看到真诚及善意,可就是这份善意,让她感到压抑。 —— 他去过她家,目睹过她混乱而贫瘠的生活,此刻她像一只被剥光羽毛的小鸟一样,被迫展示在他面前。谁也说不清那一刻平安心里到底在想啥,或许是明日的背水一战,或许是前世的狼狈不堪,总之,她浑身的自尊、盾甲瞬间竖起,本能应道:“是吗,那代价了,凡事总有代价不是,你帮我给我钱,我需付出什么?” 叶清辰亦深深看她:“如果你一定要用交换的眼光看我俩的关系,我也不介意,很简单,我喜欢你,我希望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能留在我身边。“ 这算是告白吧,如果不是又能是什么?平安震惊地看着对方,结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你应该知道我只有16岁吧。” 叶清辰点点头:“我会等你长大。” “所以呢,你才愿意在我身上花钱花心思,钱都花在媳妇身上你心安理得是吧。“平安愤然甩开他的手:“叶清辰,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就像买个童养媳一样,你伤害我了你知不知道?” 034、不欢而散 叶清辰呆住,他没想到平安会以这种激烈的方式拒绝他。他处理过很多棘手的事情,却从无面对过一个女人的自尊和感情,尤其还是一个16岁的少女。他刚还说平安太快,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苦笑地摊摊手,退离平安一丈远:“我道歉,如果我的言语或者我的行为伤害到你。但平安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帮你,我希望你在你的年纪能做真正属于你这个年纪的事情。” “什么事情是我这个年纪该做的。”平安冷笑道:“是骑着自行车唱着儿歌上学校,还是和男同学上演《同桌的你》那种朦胧少女情怀?如果可以,你以为我不想坐在窗明几净下弹弹钢琴,和宋超那种男孩一起去肯德基学习或约会?可我不能,我家里还有个瘫痪三年也许活不过明天的母亲,我还欠着一屁股债,所有人都欺负我,看不起我,甚至连我的至亲都如此。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除了跟王大勇、吴胜利之流混在一起,我还能怎么办,至少他们愿意帮我,且不会跟我谈条件,要我以身相许。” 平安抹干眼泪,看着叶清辰黯淡的表情,轻声道:“你不是说我这个年龄就该做我这个年龄该做的事吗,也许我最应该做的,就是远离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良久,叶清辰才哑声问道:“王大勇之流又是什么流?你说凡事有代价,他们帮你,你付出的,又是什么代价?” “帮他们赚钱的代价。”平安抬头,眼神清亮地看着对方:“比如他们给我一万块,我还他们一万五。明买明卖,两不相欠。” “我没想到,平安你这么喜欢钱。”叶清辰摇摇头,有些困难地说道:“我想也许我能理解你的立场,只是我对这些钱啊炒股啊完全没有任何概念,只是平安,如果你赚不到一万五呢,你拿什么偿还王大勇之流?” “水到桥头自然直。”平安冷冷道:“反正我还年轻,还有大把未来。” 叶清辰叹口气,重新俯下身子,靠近平安:“所以呢,最后还是要以将来抵押。平安,去做你喜欢的事吧,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我希望你能想到我,而不是去做一些伤害你自己的事情,好吗?” 什么是伤害到她的事情,他以为自己终归要沦落到卖吗,不是卖给他就是卖给王大勇之类的人?平安又觉得受伤了,她冷冷道:“想到你又怎样,你连请女人吃饭的钱都要借呢。“ 这话说得委实太重,嘲笑一个男人穷就如同嘲笑一个女人丑一样,杀伤力太大。果然,叶清辰不再说话,也不再试图靠近平安,他点点头,转过身,背对着对方:“也许你说的没错,我俩,也许真的不是一路人。我以为我了解你,平安,看来终究是我错了,我太相信自己的直觉,第一眼对你的好感和直觉,总之,再见吧,以前冒犯你的地方,对不起。“ 他匆匆离去,平安看着他的背影,笔挺戎装下修劲的身材,突然如鲠在喉。 她好像失去了某种至为重要的东西,也知道只要自己此刻伸手,唤对方名字,这种东西便能失而复得。可是她不能,她没有资格。 对一无所有的她来说,恋爱是奢侈品,可望不可即。她不能让自己糟糕的人生,给别人的生活,增添负担及压力。 或许叶清辰愿意,可他的家人呢?何况他自己也过得很不容易。 平安擦干眼泪,毅然转身,朝着叶清辰相反的方向。 很晚才回酒店,屋子里黑压压的三个脑袋看着她:“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可得报警啦。” 瞧,这才是属于她的现实——连输的资格都没有的现实。 平安什么话也没说,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蒙头大睡。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5月18日,星期二,平安起了个大早,在其他股民纷纷割肉欲逃中,她入手了10万的亿安科技,另外28万,她全买了另两只当时默默无闻的科技股。 王大勇盯着大盘,看着上面一片绿色,又看着平安眼不红心不跳地大手笔买着那些完全没听过的、不着一点调的股票,不禁心惊胆战:“平安你看好了吗,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那可都是他的血汗钱啊。虽然平安签了“卖身契”,可他还是不放心。他现在心心念念是他真金白银投进去的30万。 “要不平安咱们不玩了,这玩意儿太费神,像过山机似的,你给我那30万,不,还我28万,剩下两万我无偿给你玩行不行?”四人一直坐在交易大厅里,到下午三点的时候,见大盘非但没有任何起色反而渐渐不断出现跌停股,王大勇再也撑不出,带着哭腔对平安说道。 “再等一天吧,再说当天买又不能当天卖,而且手续费那么贵。”平安气定神闲:“炒股本来赚的就是长线钱,你知道明年一只中石化股票,十几年后它会翻几番吗?” 王大勇摇摇头,在大盘上找中石化却找不到,诧然道:“根本没有这支股票啊。” 平安叹口气:“人家明年才上市呢。” “你怎么知道明年的事,你又不是先知。”王大勇撇撇嘴,不置可否。 平安没说话,她也只能提醒他到这了,算是对他的报答吧。平安相信这世间能量守恒,她得到多少一定也会失去多少,她能从死神手里逃脱重活一次,谁又知道她将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所以她谨小慎微,决计凡事天机不可泄漏。除了这次翻身之战,她也决定不再运用她洞察先机的优势。 第一天,就在大盘的不断下跌、以及王大勇的不断埋怨声中落下帷幕。四人回到酒店,吴胜利还好,左右不过5万块,而且盖子还陪在他身边,所以他不见得有多担心。只是王大勇,看着平安,不停地唉声叹气,好像他的30万,此刻早已鸡飞蛋打一样。 035、狂赚30万 “唉,平安啊,咱卖掉吧,及时止损就是赚了。” “唉,平安啊,你以为是个人都能从股市赚钱吗,我也听人说了,说这股市啊,不过是有钱人的提款机,有钱有势才能玩得转的游戏。” “唉,平安啊,你倒是吭个声,你死人一样坐着,我心里更没底。” 平安定定看着他:“勇哥你也是个生意人,这样唉声叹气的,不怕把好运气都叹走吗?” 第32节 王大勇苦着一张脸:“我的好运气,估计在认识你的那刻,也就到头了。” 平安干脆不理他,心安理得地吃饱睡好,储蓄力量。 王大勇却失眠了整晚,第二天顶着个熊猫眼到了交易大厅。见大盘依旧没有任何起色,尤其是平安后来买的两支股,非但没有起色反而不断下跌,王大勇现在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苍白着一张脸,不停地唱衰调:“完了完了,全完了。” 他不是心疼钱,他只是心疼这钱,失去得这么迅速,比他在拉斯维加斯赌输得还快;而且在赌场里,至少还是他的掌握中,玩得是他的心跳。可在这股市里,他完全是被平安牵着鼻子走。 他现在,简直恨死了平安,恨不得把这张被平安治好的脸重又还给她,像从不认识她一样。 只要能追回他的30万。 这种如坠冰窟的心情,直到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才渐渐缓解,而随着大盘指数坐电梯似的不断上升,王大勇的肾上腺也不断飙升,当指数串到1700点的时候,他简直沸腾:“太他妈刺激了,比过山车还刺激。平安,咱们还有钱吗,全买必须买。” 平安摇摇头:“我没钱了,你还想买多少?” “有多少买多少!”王大勇红着眼:“天,这哪是炒股,简直是印钞机。天,平安你傻不傻啊,为什么只要30万,你为什么不多要点?” 他此时完全忘记了前一个小时还恨平安恨得牙痒痒,此刻却恨不得把平安当财神爷供起来。要说他王大勇真不是眼皮子浅没见过钱,他只是从来不曾知道,赚钱如此容易。昨天投进去的30万,一夕之间,已翻了一倍,比他开多少个录像歌舞厅都来得容易。 他后悔,吴胜利更后悔。 可吴胜利终归胆子小,加上这几日来在这边的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买低卖高,对这迷雾似的股市心存胆怯,所以一个劲催平安赶快脱手:“现在应该到顶了吧,再下去就是悬崖了吧,平安你也知道物极必反吧,是不是?” 平安看了眼吴胜利,又看了眼王大勇:“你的意思呢,勇哥?” “买,继续买。”王大勇几乎不假思索。 “好,”平安点点头,“既然意见出现了分歧,我后天把股票卖掉,因为我猜测明天还会继续上涨。后天之后,按照我们之前约定的,勇哥你的30万给你,胜利哥你的5万给你,你们继续买还是卖,你们自己决定。” 这个商议三人都没意见。 正如平安所料,第二天的大盘继续保持旺盛的劲头,待收盘时,平安手里的股票,已涨了近两倍。 第三天的时候,平安依照承诺,除了亿安股票,其余两支悉数脱手。算完一切手续费税费等费用外,她手里多了60多万的现金。她给了王大勇38万,又给了吴胜利6万。 “勇哥,当初你给我30万,说好给你赚5万,如今我全部给你,以后你再炒股或者不炒股,都是你的自由,和我无关。只是我有句话先说在前头,这股市来钱容易,去钱就更容易呢,人还是踏踏实实做点实事好。” 王大勇推拒:“这数不对。” 里面有三万是平安治脸的钱,她应得的。 平安摇摇头:“当初为了接近你,能从你这里借到钱,我没有任何执照和经验,就冒险在你脸上用药,对病人和美容这个行业已是大不敬,如果再要你的钱,我内心更有愧。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就把这3万,当作你借我钱的利息吧。胜利哥的也一样。” “仗义,妹子。”见平安话到这份上,王大勇不再推拒,反正日子还长着了。这人和人情都得细水长流才能品出味道。他接过那厚厚几沓钱:“所以你想退出了?” 平安点点头:“我觉得我已经向命运索求得过多了。” 王大勇听不懂,他也不想去理解女人的妇人之仁,他只想平安再指点他几支股票:“那你说说我接下来该买啥?” 平安看着他,轻轻摇头:“勇哥我不是聚宝盆,更不是先知。我也只是靠运气在赌,而人的好运气一辈子或许只有一次,我想我已经用完了,你还要继续相信我吗?” 王大勇沉默,良久才说:“你这是要和我分道扬镳了吧。可你的好运气用完了,我的好运气正当头了。” 他继续蹲在股市。平安看着他淹没于拥挤股民中的身影,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王大勇是个意外,前世里,她连这个男人的名字都没听说过;而现在,她却与他有了那么紧密的联系——她生生,把一个男人从他平静的生活里拉出来,带他来到这遥远的海滨之城,然后又把他丢弃在这汹涌的赌局里。 是赢是输?是好是坏?平安不得知,她只希望这个意外出现于她生命里的男人,能求仁得仁,善始善终。 吴胜利也没再搏,他不肯要平安的一万块:“当初说好的,借你五万。” “这是利息。王大勇也一样。” “哪有这么高的利息。”吴胜利执意不肯收:“平安我知道你想什么,因为你不想欠我。但我告诉你,盖子是我的,你不能插手我们的感情你明白吗?” 平安轻笑:“感情如果能插足进去,足以证明它的脆弱。吴胜利,破坏你和盖子的从来不是我,是你自己。你扪心自问,这些年,除了动荡的生活,你给过盖子什么,安全感还是将来,而这两样,恐怕你自己都没有吧。” 036、平安我喜欢你 吴胜利呆住:“平安你这张嘴,可真刻薄。” 平安叹口气,不再理他;吴胜利也没再坚持要还平安那一万块钱,他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不知在干吗。 平安和盖子去银行用盖子的名义存了20万,剩下的近一万块钱,她躺在床上来来去去数了无数遍,最后连盖子都看不下去了:“平安你数学成绩不是进步了吗,怎么连数数都不会啦?” 平安痴笑:“我喜欢数钱。” 叶清辰说的对,她喜欢钱,很喜欢很喜欢,只要一想到再也不用因为钱对无数人和事低头妥协,她就莫名开怀。 “盖子,我准备买东方花园的房子,三居室的,你也搬来和我一起住吧。”她分配着手里的钱:“一千块给你买淑女屋的衣服,500块买些好吃的带回去给我妈妈吃,一千块买我俩的教辅,剩下的钱留给我妈妈下次换药……” “还有一件事。”平安想了想,从里面抽出一千块:“还有个人,我要偿还。” 深夜,待盖子入睡后,平安从床上爬起,在老旧空调的嗡嗡声中,她提笔,咬着笔杆,犹豫良久才写道: “清辰,对不起,上次跟你说的那些话,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是我本意,我更不想伤害你。只是有些事,我现在还没法跟你解释。 或许你说的没错,我是着急,因为我一直认为我的人生像是从别处借来的人生,又好像一场梦,我急需做点什么来证明,这是真实的,是属于我的人生。 也谢谢你对我的心意。我感激,但我不能给你同样的回报,不是因为我年纪小,如你所说,在心里年龄上,我也是25岁,和你同龄甚至比你更老,因为生老病死,爱恨嗔痴,我早已经历过一切。 正因为经历过,我才明白那种感情的虚幻。所有热烈最终都将归于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当爱消磨殆尽只余漫长岁月时,没有足够勇气及责任感的人,是不能撑到最后的。它需要很多东西去成全和成就,比如不虞匮乏的物质生活,比如相同的价值观,比如了解看透对方一切后,依然与之有话聊…… 现阶段的我,还远不够资格,我连自己的人生都处理不好,又有何能力去承担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也许我是很物质,虽然我更愿意认为这是一种现实的态度,但最后说你的那句话,真的不是我本意。试想想,我又有何资格说你穷?我才是处在泥泞生活下最底层的那个人。 坦白说,我喜欢你,清辰。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对你有莫名好感;甚至来深圳前的那一晚,我都在窗户边站着,想着月光里的榕树下,你离去时的笑容。也许将来某一天,等我强大起来,等我有足够力量站到你身边,我会自己走过去,主动牵起你的手,如果那时你的手心里没有别的女孩的话。 第33节 但清辰,不能是现在,现阶段的我们,还有比感情更值得我们去追求的东西。想想我们的家人,想想我们肩上的担子,我们又怎能自私地躲到那种虚幻的甜蜜里,窃取刹那芳华呢? 对了清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之前告诉你的,我来深圳的梦想实现了,我赚钱了,而且是一笔不小的钱。我好像有些许能力照顾我的妈妈了,但我还要继续努力,但你放心,接下来我全部的时间都会放在学习上,如你所说,学习更关乎我的将来,我已经辜负过一次,这次绝对会牢牢抓住。 还有清辰,给你寄了一千块,没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多想,只想你能在部队吃好点,跟兄弟们喝酒时不至于囊中羞涩而不敢出去。清辰,我喜欢你的笑容,那么温暖,干净,我想要你一直笑下去,不知人间疾苦地笑下去,所以,如果你还愿意接受我这份友谊的话,请让我继续守护你的笑容,你的善良,你的真诚,你一定不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所以清辰,请接受我的抱歉,我的友谊,以及我的小小心意如何?” 平安是在第二天将信寄出去的,在坐上返回x城之前。很奇怪的际遇,来时一封信,去时也一封信,平安似这才发觉,她和叶清辰之间,其实联系得异常紧密,尤其是叶清辰,几乎是密不透风。 只是这一次,不知是被平安真的伤到,还是他已随部队去了别地,因为就在平安回家后不久,她寄出去的信,还有那一千块钱,又悉数寄回给了她,连信封都没拆,只用邮戳盖了几个字:查无此人。 那一刻,平安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重重剐了一下,露出一个好大的窟窿。她觉得这一次,自己也许真的失去了叶清辰。 而繁重的学习几乎让她没有任何喘息或者悲伤的时间,会考过后就是期末考,关系到高三的分班及年级排名,大家都卯足了劲,都想最后奋力一搏。 连一向懒散的盖子也积极起来,她的成绩越来越好,所以也越来越喜欢读书,这是一个良性循环。而她的成绩,也从30几名,一跃而上,挤到班级前十名。 这期间,进步最大的依然是平安。在所有人眼里,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从班级倒数,直接跃居班级第一,这种落差,连校长都惊动,一个劲地在校园里立典型: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有信念,差生变好生。 他也许是个好校长吧,但他一定不是一个好诗人。 平安不理身外物,除了照顾母亲,就是埋头读书,当然还有,期待叶清辰的来信;但依旧,杳无音信。 倒是有一个人,意外地站在了平安面前。 某天早上,平安在课桌里看到一封信,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躺在课桌里,用那种芬芳的纸张写着,还叠成心型。 开始平安以为是曹青园的恶作剧,但当她拆开后,才发现,这是一封情书,一封宋超写给她的情书。 只有六个字:平安我喜欢你。 037、拒绝男神 平安飞快地撕碎,心里莫名突突乱跳。 要是前世,她估计会快乐得晕掉吧,那可是宋超,是未来的清华生,是全校的男神诶。可此时此刻,平安只觉得,尴尬,异常尴尬。 就好像一个40几岁的老女人,突然被儿子的同学说“阿姨我喜欢你”一样,平安除了尴尬,已没有任何感觉。 她早已淡漠前世的少年情怀。 平安决定置之不理,就连路上不小心碰到宋超,她都是夹着尾巴绕道走。 可是有些时候,还是会不经意碰到对方的目光。比如,每次下课后,宋超就会出现在教学楼前面的草坪上,以前是在那里打篮球,间或吸引全年级女生花痴的目光及喝彩;而他从来都是目空一切的,像海飞丝广告那样甩甩头,他高高扬起的视线,没有任何焦点。 而现在,这个骄傲的王子,开始一次次地,把目光投到二楼335班的位置,在那里一遍遍搜寻着某个身影;直至平安出现,他会用一记漂亮的三分上栏,试图吸引平安的注意,或者用夸张的声音指挥着队伍,组织进攻;但每次,平安都侧身而过,连头都不抬。 有时逮着平安下楼去上厕所的时候,宋超会故意把球扔到她面前,然后对平安唤道:“那位同学,麻烦捡一下球好吗?” 每每这时,平安都会把球用脚直接踢回去,不给对方任何靠近的机会,依旧连眼尾余稍都不给宋超。 久而久之,连盖子都瞧出了端倪:“平安,宋超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平安笑笑:“不感兴趣,喜欢或不喜欢,随他去。” 盖子讶然:“平安你怎么啦,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他吗?” 平安回头,茫然道:“我有吗?” 盖子叹口气,摇摇头,这姑娘读书读傻了:“你以前总趴栏杆上看对方打球,你还给人家自行车上系过平安结——” 平安慌忙掩住盖子的嘴,一迭连声:“不是我不是我。” 她真的不记得了,自己曾干过这么多幼稚的事情,她只记得前世给宋超写过一封情书,并被全家传为笑柄。 她躲宋超,宋超却主动找上门。 那晚第一节晚自习后,他把平安堵在教室门口:“平安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竟然当着335班全班人的面邀约她。不仅平安,全班人都先是目瞪口呆,继而纷纷起哄:“哟哟哟,有人要约会了。” “宋超和平安是一对哦。” 在一片哄笑声中,平安走过去,站在门口,眼睛直直地看着宋超:“什么话,你说,在这里。” 宋超有些局促,低声道:“这里这么多人,你让我怎么说。” 平安依然站在门内:“放心,我不会把你偷看《花花公子》的事说出去的。” 平安故意说的很大声,并坦坦荡荡,全班人几乎都到了。他们先是沉默,一秒钟后,便集体狂笑:一中的学霸,全下女生心中的男神,竟然偷看《花花公子》,还有比这更劲爆的新闻吗? 简直比宋超和平安早恋更吸引眼球。 宋超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平安会栽赃陷害倒打一葩,不由得恼羞成怒:“平安你瞎说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找你什么事?” 平安点点头,借着众人的哄笑声,她轻轻对宋超说:“可是我不接受,宋超,相比你以前对我做的,我今日一句玩笑话,已是轻之又轻。” “我以前对你做过什么?”宋超挠挠头,莫名其妙。 平安不动声色:“你下去你的世界吧,这里是边缘地带,不欢迎你,如果你不想继续自取其辱的话。” 宋超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调笑不已的众人,什么也没说,转身默默离开。 平安说的对,他或许是鲁莽了。这是是二楼,是和一楼329班完全不同的世界,是分水岭。 盖子不忍:“平安你是不是太过了,就算不喜欢人家,也用不着当着这么多人面奚落他。” 第34节 平安冷笑:“那他当着这么多人面过来找我,有没有想过我感受?” 盖子不语,良久才叹息道:“平安你的心变了。” 是吗?也许吧,前世里平安最幻想的,不就是心中的白马王子,能冲破重重阻碍及阶层,当着全世界的面对自己表白吗;也许依然有吧,只是早已不是这个人,对宋超,平安已没有任何幻想。 让平安没想到的是,因此一事最先为难自己的,不是宋超,反而是宋丽丽。 几乎是当天晚上,平安前脚刚进家,宋丽丽后脚就登门,她径直把平安推倒在沙发上,怒不可遏:“平安你这个疯子,泼妇,无赖,丑小鸭,臭蛆虫。” 她哭着,骂着,用尽恶毒字眼。 平安冷眼看着她的奔溃:“现在到底是谁泼谁无赖?”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为什么超哥哥要喜欢你,为什么不是我?” 平安益发冷淡:“那你要去问你的超哥哥。” “你以为我不想嘛,可他现在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看,刚才去找他,他竟让我滚开。”宋丽丽抽噎着,哭得梨花带雨。 要搁以前,每次宋丽丽在平安面前如此软姿态,平安再大的不满都会消散,念着那份至亲血缘,她都会体谅并依着宋丽丽,而现在,平安心如磐石。 她起身逼近宋丽丽:“难过吗,被人抢夺的滋味?” “什么?”宋丽丽杏眼圆睁:“我抢过你什么,平安你又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抢?” “没有吗?”平安冷笑摇头:“我俩同年生,从小就被亲戚拿来比较,而你从小就处处跟我争,想压我一头。奶奶买五颗糖,你一定要四颗给我一颗;我买一个布娃娃,你一定要买两个更漂亮的在我面前炫耀;就连我爸爸给我们压岁钱,你也一定要多份。你总是说,姐姐我小你能不能让我。宋丽丽,我不过大你两个月而已,你是有多不懂事,才处处踩过界。” 她越发逼近宋丽丽:“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处心积虑,总想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亲情,关注,甚或命运的偏爱?是不是只有我成了脚底泥,你才会想起我们之间的血脉亲情,才会认同我这个姐姐?” 038、相亲 宋丽丽呆住,她看着平安欺凌的目光及欺近的身子,不由得节节后退,退倒在沙发上,口中喃喃道:“平安你疯了吗,说什么胡话,我什么时候想害过你,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平安冷笑,掸掸手:“你走吧,别吵到我妈,你要是在闲的慌,去对门找你的新舅妈,还有你闺蜜蒋依依。你们不是一直想联手对付我吗,去和她商量啊,在我这里,你得不到任何答案。” 宋丽丽恼羞成怒:“平安你真的疯了,我跟你这个疯子说什么话,我走就是。” 她落荒而逃。还是第一次,她在平安家里失去主场的位置。 然后平安听到对面的敲门声,还有宋丽丽带着哭腔的呼喊:“舅舅,舅舅。” 平安苦笑。笑得骄傲,落寞。 李娟把女儿叫到房间:“孩子,刚刚丽丽说的是真的吗,她喜欢的男孩喜欢你?” 平安安慰母亲:“妈,别人的心思我自然不能控制,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不早恋,考上大学之前,我绝对不会谈朋友,好吗?” 李娟:“真没事?” 平安点点头:“真没事,妈妈你放一万个心吧。” 李娟不再言语,眼光瞧向对门那边:“她去你爸那了?” 平安冷笑:“不去告状就不是她宋丽丽了。” 李娟黯然:“孩子对不起,嫁给这么一个男人,把你生在这么一个烂家庭。” 平安微笑着:“这多好,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他们,何以有我今日。妈,你不用自责,没有他平常春,我也成不了你女儿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能成为你的女儿。我也有多喜欢,现在我自己。” 一番话,让李娟泪如雨下:“孩子你真的长大了。” 平安轻轻替母亲擦拭眼泪,把母亲的头轻轻揽在怀里,望着窗外夜色,无声叹息。人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一瞬间,还是某一个片段? 还是死到临头,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宋丽丽的报复,来得直接而致命。隔天平常春就给平安下了最后通牒:“周六晚七点,瘸腿四请吃饭,在福满酒楼。你来最好,不来我直接去你们学校给你办退学手续,你看着办。” 呵呵,这么急不可耐。平安几乎能想到宋丽丽和蒋艳艳之流是如何苦心孤诣地“劝解”她的这位亲生父亲,不外乎是女大不中留,早定早安心,别让瘸腿四等太久煮熟的鸭子也飞了之类…… 她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眨眨眼:“好啊,有大餐吃,我为什么不去,只是这等儿女大事,我能带上妈妈一起吗?” 平常春皱皱眉:“这种场合,她去,不是给我们丢脸吗?” 平安握紧拳头,脸上却依然微笑道:“儿不嫌母丑,再丑的娘也是生我的娘;再说现在的男方父母,一般都希望女方在健全家庭长大。而且,你想过没有,如果事情顺利,他们总会要和妈妈见面的。” 平常春面露犹豫之色:“其实我跟瘸腿四那边说过你妈的病情,他们也知道这基本是个绝症,活不过今年,所以见不见你妈妈,其实真没太大意义,你如果真的想让男方放心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平常春看了看女儿,突然变得有些扭捏:“不如让你蒋阿姨代你妈妈出席,反正平安你知道的,我和你蒋阿姨——是迟早的事。” 平安心里滴血,她真想对这个男人挥拳而上,然后踩着这副肮脏肥肿的身体扬长而去,但她生生止住,既然他们如此恬不知耻,那她平安就好好会会这帮人,顺便教教他们怎么做人吧。 “也行。”她故意想了想,然后才郑重点头:“那周六晚我们就在酒楼碰头吧。” 然后那天,她穿着校服去赴约,还故意迟到半小时。到酒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平常春正望穿秋水地等在门口。 “你怎么才来。”他不断抱怨,又打量了一下平安的穿着,更是生气:“怎么不穿裙子?” 平安做委屈状:“我没钱买新衣服,最好的一条裙子,还是你三年前买给我的,早已穿不下。” 平常春拍拍脑袋,也怪他,怎么忘了这茬。 当下也来不及懊恼了,先把人给对方相了再说。好在16岁少女,无敌青春已是最好的妆容。平常春揽着女儿的肩膀,急匆匆往包厢走去。 一推开门,满屋子的笑声及抽烟的烟雾萦绕而来,平安屏住呼吸,朝里面看去:圆形大桌坐满了人,几乎全是男方那边来的三姑六婆,靠门边坐着蒋艳艳母女,正拿着吊梢眼看着她,似笑非笑。 平安来回看了很久,也找不到瘸腿四。她自然不认得他,但满桌席上,却也找不到一个年纪相当的男人。 第35节 直到平常春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主位旁边的位置上,看着身边的陌生男人,平安才恍然大悟。 难怪她找不到这位平常春相中的“乘龙快婿”,因为这个男人根本已不年轻,看着应该快和平常春一般大了吧;非但不年轻,他还有一双油腻浑浊的眼睛,正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平安。 “平安,这就是——”不待平常春介绍,平安便朝男人鞠躬:“叔叔好。” 满桌的人面面相觑,尤其是瘸腿四脸上,完全挂不住。 平常春用力拍了下女儿后脑勺:“傻丫头,啥叔叔,他就是陈四桦,你的未婚夫。” 平安鼓作愕然状:“你就是我爸爸常念叨的瘸腿四吗,可你一点也不瘸呀。” 瘸腿四尴尬笑笑,心想,我坐着你也看不出我瘸不瘸吧。 这时,他身旁的一个女人适时发话了:“谁说我家阿四瘸了,他只是有些不方便。平常春,你到底是怎么跟你女儿说的?” 平常春狠狠瞪了一眼平安,又满脸堆笑地看着对方:“亲家母,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平安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恭维别人,不由得看向那个女人—— 039、挑牲口 刚才听平常春称呼应该是瘸腿四的母亲,可看着和她儿子差不多年纪,可见平时没少保养。比如此刻,带着满脖子金项链,十指涂满豆蔻红,全身都姹紫嫣红。 她重又站起来,微微向她欠身:“伯母好。” 见平安有礼有节的样子,对方才稍稍放下不满,微笑着上下看着平安,不断点头:“果然清秀,一看就是聪明孩子,就是瘦了点,屁股小了点,怕是难生儿子,不过没关系,一胎生不出咱们就生二胎,反正咱陈家家大业大,你们生多少我都养的起。” 她的话,惹得全桌人都哈哈大笑,平常春和蒋艳艳也陪着笑,只有蒋依依,看了平安一眼,意味深长。 还有些,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估计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平安相亲中年油腻残疾男,便会从她嘴里变成一中头条吧,她不正等着看自己笑话吗。 平安几乎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事。 所以她夹起一块牛肉,细嚼慢咽,待所有的笑声都安静,她才缓缓说道:“我家蒋依依的屁股就很大,保准胎胎生儿子,一生一个准。” “真的吗?”瘸腿四母亲,刘桂花的目光豁然敞亮,看着蒋依依,热切道:“依依你站起来让伯母看看,看看。” 蒋依依一张脸涨得通红,可是又词穷,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只求救地看着母亲:“妈——” 蒋艳艳拍拍女儿的手,满脸堆笑:“亲家,错了错了,相亲的是姐姐,不是妹妹,妹妹还小,才高一呢,人都没成形,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生孩子。” 平安故作惊讶:“阿姨您是不是记性出问题了,上次我跟我父亲说我还是个孩子不想这么快嫁人,你当时怎么说的,你说这女人只要来了大姨妈就表示已成年,就可以嫁人生子呢。我记得,依依虽然只比我小一岁,可她的大姨妈,比我还来得早吧。” 平安的话果不其然让大家重又尴尬,一直不说话的瘸腿四这时凑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这个提议好,妈,要不就让她姐俩一起站出来比比看,看谁屁股大,哈哈。” 见儿子开口,刘桂花自然应允,反正是花钱买媳妇,儿子喜欢谁便是谁,管她是姐姐还是妹妹,便对平常春道:“亲家,我们一直不知道你有俩女儿,年纪还挨得这么近,还都长得那么漂亮,今天既然都来了,不如让姐俩都展示展示,看看谁更胜一筹?” 这就是你平常春给女儿挑选的婆家?平安闻言心里冷笑:还姐俩展示,你当挑牲口呢。 她好整以暇,全然不顾对面蒋家那边已经凝固的气氛,又夹起一块辣子鸡,缓缓放入口中。 不吃白不吃,反正花的不是自己钱。扮演贤良淑德也不见得命运会给自己颁个奖。 相比平安泰山压顶依然面不改色地大吃大喝,蒋依依那边都哭了:“平叔叔——” 平常春叹口气,对继女摆摆手,站起来举起酒杯,对满桌人道:“实不相瞒,我和艳艳现在还没结婚,严格意义上来说,依依还不算我的女儿,所以亲家您看看,这事能不能免了,再说依依还是个孩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别扫了大家兴致不是。” 刘桂花恍然大悟:“所以今天来的不是亲家母啊,我刚听介绍人说是平安父母,所以下意识——怪我怪我。” 平安也附和:“是啊,阿姨,我爸妈还没离婚了。我父亲说的对,严格意义上来说,蒋依依还不能算我妹。” 刘桂花点头称是:“算了算了,误会误会,不比屁股了,啥都不比了,点兵点将就是你呢,平安,阿姨就喜欢你,以后你做我儿媳吧。” 平安笑靥如花,乖巧道:“谢谢阿姨抬爱,要是我妈妈今天能来,肯定很开心,她一直说我口笨心笨,因为我爸爸老在她耳边说,你比不上蒋艳艳,你生的女儿也比不上蒋依依,你们母女俩连给蒋艳艳她们提鞋都不配。所以阿姨,下次您见到妈妈时,能不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她保管比什么都开心。“ 听完平安一席话,桌上的人就算再糊涂也明白了这个女孩的意图,她哪是来相亲,她分明是来拆台的嘛。陈家那边的人都沉下了脸,尤其刘桂花,她唤过媒人:“你不是说亲家母早死了,这亲家公才续弦的吗?” 媒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黏糊道:“这——那——,其实情况是这样的,这姑娘生母呢,得了不治之症,也没多少日子了,所以就没想让你们见面。然后常春这边也是要求让蒋小姐出席,说以后回门过礼一来一回的,都从他们那边过,所以见与不见,其实也没多大意义。这是姑娘家里家事,又是父亲做主,我自然不好说什么。” 刘桂花点点头,这次她完全听明白了,她虽是个粗人却心眼细,听明白后她就笑道:“所以说这次见面,是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吃闲饭的无干人等,却来了,还两张嘴?” 她看着平安:“孩子,你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今天这样的日子都不来,是不是瞧不上这门亲事?” 平安叹口气,放下碗筷:“阿姨您错怪我妈了,她真的是有心无力,就算她想来,她也来不了。因为我妈妈根本下不得床,她得了什么骨髓的病,听说我外婆的外婆也得过,也是生完孩子后全身麻痹。” 刘桂花脸色一变:“敢情这病还遗传?” “可不是。”平安苦着脸:“阿姨您不知道我这三年怎么过来的,照顾我妈妈几乎要寸步不离,她身边根本离不开人,我爸爸又顾着那头家,也分身乏术。所以没办法,我这里先斗胆跟阿姨您告个假,假如我将来真的嫁给四哥,可能还得麻烦四哥先在我家住一段时间。说句不好听的,等我妈妈往生后,我再去婆家生活。我相信阿姨您一定会支持我,都是为人子女,您应该能体谅我的一片孝心。” 040、狗咬狗 刘桂花此时脸上已全是阴云密布,如果不是身边瘸腿四拼命拉住,她几乎当场就要发作。她甩开儿子的手,不耐道:“怎么啦怎么啦。” “妈你先听她说完。”瘸腿四按住母亲,看着平安,饶有趣味:“姑娘,不就是当上门女婿嘛,没什么大不了,反正x市就这么大,两家也离得近。只是,当初介绍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既然是我倒插门去你家,这彩礼的事,是不是得从头计议?” 刘桂花心里算盘一转,霎时明白儿子的意思。是`啊,去就去呗,反正听刚才说的,平安母亲也没多少年活路,将来还不是嫁鸡随鸡,而且只要省了这笔彩礼,这姑娘有遗传病又怎样,将来不费吹灰之力扫地出门就是,至少眼下,儿子可以得个免费花姑娘不是。 于是她又挂上笑脸:“就是就是,开始我们不知道实际情况,现在说开了,咱们重打锣鼓重开张。” 可没有这笔彩礼钱,平常春当然不乐意。他喝完之前那杯酒,他敬出去却没人跟他碰杯的酒,终于壮大声势:“话不能这么说,亲家,孩子是入你家宗谱,将来生的小孩也是姓你陈姓,怎么能叫倒插门。平安这孩子不会说话,咱们做大人的,可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打了酒嗝,环顾四周,继续说道:“不说我家那位没多少日子,平安出嫁时她应该早已不在。退一万步说,如果你们担心平安因为要照顾母亲而有后顾之忧,我在这里先表个态,只要平安出嫁,照顾她生病母亲的责任,我来承担。” “好不好,平安,爸爸这样安排,是不是仁至义尽。”他指着女儿,脸红脖子粗。 第36节 “你们谈生意上的事,我弄不明白。”平安继续埋头吃她的大餐,这次她换上了鸡汤。 平常春在女儿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不免有些难堪,他讪讪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好好一桩亲事,怎么就成了生意呢。” 他又倒满酒,举起杯子环顾四周,见无人搭理,便主动对未来女婿说:“来,咱爷俩走一个,这事就这么定了。” “定什么定啊。”瘸腿四慢条斯理:“平常春你这人也忒不地道,你当初可没说,你家闺女有遗传病,你现在这样,可不是把包袱往我这里塞吗,还想我花钱买个包袱回来?” “不遗传,不遗传。”平常春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放心,我女儿好着呢,什么外婆的外婆,全是那孩子胡诌,我和她妈妈结婚这么多年,我咋不知道有这回事。” 平安摇摇头:“爸,你一直住在蒋阿姨家,怎么有机会知道,我也是最近听妈妈说起才晓得的。” 平常春瞪眼:“平安你闭嘴,食物都管不住你那张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平安吐吐舌头,立刻噤声。 但席上人都明白,今天这门亲事,应该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刘桂花悄声跟儿子咬了咬耳朵,随着瘸腿四色眯眯的目光,开始从平安身上移开,转而望向蒋依依那边,她咳嗽一声,扬声说道:“亲家,我看依依也不错,正好孩子生母也在,也省得多一道程序,不如平安就算了,依依也是好姑娘。” 平常春一愣,好似脑袋还没转过弯来:“依依?依依当然是好姑娘。” 一旁蒋艳艳气得脸都白了,在桌子底下狠狠踢平常春:“你敢再提依依名字看看?让我女儿嫁给一个瘸子老男人,想的美。平常春你想卖女儿就卖你自己的亲闺女,别把主意打到我依依身上,她跟你没关系,明白吗?” “说谁瘸子老男人呢。”见别人如此说自己儿子,刘桂花不依了,她霍得站起来,双手叉腰,口里菜液与唾沫齐飞:“以为你女儿有多矜贵了,也不看看她有个什么妈,偷人卖x,还不知羞耻地摆上台面,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人家还没离婚了,明媒正娶的妻子还在世了,你就把人老公抢走了,你说你缺不缺德。” 蒋艳艳最不喜欢听别人说她偷人,一时恼羞成怒,也站起来破口大骂:“你别贼喊捉贼,你不缺德啊,你不缺德怎么让一个16岁的孩子往你家火坑里跳,人平安还未成年了,就想让你猪一样的儿子给拱了?你说你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要是你闺女被这样安排,你不心疼啊。跟你说,少做这些缺德事,不然,你那瘸腿儿子就算娶到媳妇了,小心将来生孙子没屁眼,又多一个残疾。” “我儿子怎么啦怎么啦,我儿子再瘸腿,也比你女儿强。”刘桂花啪地一拍桌子:“你以为你女儿没病啊,你不知道这骚货的品性也能遗传啊,我担心啊,将来哪个男人不长眼娶了你家女儿,只怕他头上会绿的冒油。还有啊,说不定你连你女婿也不会放过吧,毕竟你抢男人抢上瘾。” “你——”蒋艳艳气得吐血,气急败坏之下,她随手抓起桌子上的菜盘,想也不想就往对方身上扔去:“你个泼妇。” “你个荡妇。”刘桂花毫不示弱,把桌布一掀,顿时,菜啊饭啊酒啊汤啊,全朝对面蒋家母女洒去—— 两家完全打做一团。 再无人理会退得远远的平安。她叹口气,好在已吃饱喝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看我还是走吧。” 她悄然离开。 直至站在月光下,平安才终于长长舒一口气。然后她抬头看着天边明月,微笑着,突然泪如雨下。 她知道是时候了,是时候斩断这段关系了。 一切都由不得她,不是吗? 平安去了“帝星”歌舞厅。 她知道王大勇才从深圳回来,并在股市上赚了一笔不小的钱。 果然,王大勇一看她,立马扔下一切,飞扑到平安身边,抱着她绕地三圈:“看谁来了,我的财神爷啊。” 平安推开他:“勇哥,我又有事求你了。” “你说,咱兄妹之间不用求,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王大勇大手一挥:“要钱还是要人?” “要你。” 041、摊牌 王大勇一愣,抬眼看着平安半晌:“你说真的?” “当然是假的。”平安笑笑:“勇哥,我想借你的时间用用,今晚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王大勇这才如释重负,指指平安:“平安你学坏了哈。” “当然,也不看我是跟谁学的。”平安微笑着:“跟着勇哥混,嘴巴和心眼怎能不利索点。” “嘿嘿。”王大勇很是受用:“说吧,去哪里?” “我家。” “什么?”王大勇刚松下来的表情又凝重:“去你家干吗?” 平安哭笑不得,决定不开玩笑了,这个男人,根本开不起玩笑嘛。 “帮我见一个人,一个我不太敢见的人。”她郑重拜托,并把自己的家事,还有刚才相亲的事,大致跟王大勇说了一下。 王大勇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事,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父亲。” 直至后来跟着平安来到她逼仄的家里,直至见到平安卧病在床的母亲,王大勇始觉得,也许这世上,还真有这般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看着平常春破门而入,满口酒气和脏话,进门就把平安推倒在地:“你这天杀的白眼狼,不想让我好过是不是,想让我死是不是?我死之前也要弄死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他提着拳头就要往平安身上砸去,却被王大勇轻松接住:“打死谁了,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要偿命的。” “我打我自己的女儿要什么偿命,她的这条贱命,本就是我给的。”平常春开始还没意识到家里有人,待看清身边人时,他愣了一下:“你他妈又是谁?” 王大勇轻咳一声:“叔,你到底是要问我妈是谁,还是要问我是谁?” 平常春不耐道:“我管你妈的是谁,快滚出我家。” 王大勇点点头:“当然是你家,不过也是平安和她妈妈的家。这样吧,叔叔,我是来看我朋友平安的,这个家既然有你一半,既然你不欢迎我,不如你把你的那一半单独画出来,我呆在平安和阿姨这半边就是,保证不打扰你。” 平常春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一个无赖,不由得放下平安,上下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你到底是谁?” “我王大勇啊。”王大勇呵呵一笑,向对方伸手:“幸会幸会。” 平常春甩开他:“王大勇又是个什么鬼?” 第37节 “色鬼。”王大勇正色道:“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但他们都叫我色鬼。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只不走开了一家足浴店,三家舞厅,五家录像厅而已。” “你——”平常春指着王大勇:“难道你是——” 王大勇点点头:“不错,我就是你现在想到的那个鬼。” 平常春看着对方,又看看被他扇倒在地的女儿:“平安你到底都认识些什么人啊。” 他长叹一声,终于放过女儿:“平安你知不知道你蒋阿姨刚和我说什么,她要和我分手,她说这笔彩礼既然泡汤了,我和她也算走到头了。” “那就分啊。”平安坐起来,轻声说:“你回来,以前一切既往不咎,我们依旧是父女。” 平常春摇摇头,脸上无尽哀叹:“我不想分手,我离不开她,我爱她,平安你知不知道,离开你蒋阿姨我会死的。” 那你去死啊。平安心里咬牙骂道;她看着母亲卧室敞开的门,面如死灰。 母亲一定听到了吧,睡在那张床上,躺在黑暗里,所有人都已自动忽略这个将死的病人,可她在里面,却阅尽世间百态,饱尝凌虐。 曾经一起生儿育女的丈夫如此说话,定是比死了还难受的吧。 “你说你今天要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多好,平安你为什么要搞砸呢?我好不容易为你谋个好前程,你嫁过去穿金戴银过少奶奶日子不好吗,你干吗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平常春不敢打女儿了,改为死乞白赖,趁着一点酒劲,哭着抱着平安的腿:“平安你救救我吧,没有你蒋阿姨,我不如去死。” 平安狠狠从他手中抽离腿,冲到母亲房间拧开灯——果然,李娟正满脸仓惶悲戚惊讶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女儿。 “妈妈,三年了,今天就由我来做个了断吧。”平安轻轻擦去母亲脸颊上的泪水:“接下来发生的事,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好吗?” 李娟点头:“你妈妈我,瘫得这么些年里,早就聋了,瞎了,不聋不瞎的话,又如何活到今天。” 平安心如刀绞。 她轻轻为母亲掩上门。走到父亲面前,平常春依旧跪在那里,双眼无神似末日。多么自私的男人啊,为了自己的下半身幸福,竟然可以这般伤害结发之妻,还有他的亲生女儿。 平安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脚边父亲:“你打也打了,苦肉计也使了,说吧,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 平常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急切地捉住平安的手:“你蒋阿姨说,她不能再这么无名无份地跟着我呢,不然天下人都要叫她骚货和破鞋,她说她好意代替出席你的见面礼,到头来却要受这种气,她不服气——” “说正事。”平安打断他:“那个女人想要我怎么办?” 平常春舔舔龟裂的嘴,又偷眼看看坐在平安旁边的王大勇,后者对他一挑眉毛,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当然知道王大勇,这x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里又有谁不知他王大勇的大名。不说远的,平常春现在给开车的领导李主任,平日就和他王大勇称兄道弟。 这样的人物,他惹不起。 于是他低声说道:“你阿姨的意思,是让我和你妈离婚。” “好啊。”平安抚掌:“这样的婚姻,早就该离了。蒋阿姨也算求仁得仁。” “我祝福你们。”平安对父亲伸出手:“不过你们这杯喜酒我就不去喝了,毕竟我妈妈心里还念着你呢。” 平常春有些困难的摇摇头:“还不止如此——” “你阿姨,你阿姨——” 042、恩断义绝 平常春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尤其是当着一个外人的面。他以为的见面情节不是这样的,他打平安一顿,在平安反抗的时候,自己便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接下来的话。可谁成想到,会是眼前这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局面。 可一想到蒋艳艳身上的伤口,被陈家群殴的伤口,还有她回家后对自己要死要活的样子,平常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阿姨的意思是,如果我跟你妈妈离婚了,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我要收回,毕竟是我们单位的房子,既然我和你妈妈夫妻关系结束,你们自然再没有住在这里的理由。” “平安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和心虚,平常春又急急道:“我本来以为今晚的相亲如果顺利,我们就可以拿到一笔钱,我就可以暂时填补你阿姨那边的缺口,她就不会吵着要名分,我就不会那么快要和你母亲离婚,你们也就不用搬出去——”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吗?”平安打断父亲,轻声说:“我和妈妈现在被扫地出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吗?” 平常春看着女儿一脸平静的样子,突然有些吃不准。他以为她会闹,会哭,会乞求,却没想到,平安如此安静,她好像对这个结局早已一目了然。 但开工没有回头箭,反正女儿的心,应该是被自己伤透了。于是平常春继续艰难启齿道:“当然你阿姨说,她也不会怎么心急赶走你们,她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让你去找新房子。” “是吗?”平安甚至微微一笑:“替我谢谢蒋阿姨的善意,还有她今天对瘸腿四母亲最后说的那番话,替我谢谢她。” “不过我不想接受她这份善意,你和母亲一待签字离婚,我立刻搬出去。”平安侧头,柔声对王大勇说:“勇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见你那房子宽敞,能不能让我和我妈妈去打扰你几天?” 王大勇其实早已义愤填膺,如果不是平安在身边,估计他早已要揍眼前这个猥琐男人。此时见平安如是说,他想也不想便道:“当然没问题,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把房子送给你都行。” “平安你虽是个没爹的孩子,”王大勇指指跪在地上的平常春,又搓搓自己心窝,“但你有你哥,只要你哥有一口热饭吃,就少不了你的。” 平安笑笑,按住他,转身对平常春说:“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要钱补偿吗?”平常春慌乱道:“可是我没钱,平安你不知道,刚才那顿饭,因为没相中你,他们陈家还要我们负担一半费用。我可是把身上最后一点钱都用完了啊,不然你阿姨也不会——” 他拿起袖子想掩饰地擦擦泪,尽管在平安答应他的要求后他其实早已内心雀跃,但还是装模作样一番。 他是立意斩断父女情分,不想再管这对母女了。 平安厌恶地移开视线:“我不要你的钱,希望你以后也不要管我要钱。从此以后,我俩断绝父女关系,恩断义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以后,你富也好穷也罢,我都不会去沾边;同样的,我以后过什么日子,乞丐也好,赚钱也好,也都与你无关。平常春,这就是我唯一的条件。” 平常春呆呆了,他心里迅速算过一笔账:无疑眼下的平安是捉襟见肘的,更别提她那药罐子妈妈,还有以后她读大学还不知要费多少钱;但是,谁能预见这个女孩的明天呢?这两个月之内,她可是不声不响地,竟然能结识王大勇之类的人物,谁又能断定,将来不能从这个女儿身上得到好处呢? 可是眼下的关如何过?蒋艳艳才不会相信平安的前途。她曾对他说过:“春啊,平安现在恨得咱俩牙痒痒,将来怕是指望不上,咱俩以后养老终归还得靠依依,你看依依多孝顺,所以你要对依依好点。” 而且,这世上哪有说断就能断的血缘,平常春才不相信平安会真的不管他呢。看她那么照顾她母亲就能看出,这孩子不是个狠心的主。退一万步说,就算平安将来真的要狠心,他也有办法,不赡养父母,法律都不允许吧。 想到此,平常春点点头,长叹一声:“孩子你既然一定要做到这一步,我也无话可说,终归是我对不住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只要你心里舒坦。“ 他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茫然,有些轻松,还有些对即将展开的新生活的兴奋及期待:“星期一,我和你妈妈去打离婚证。“ 第38节 他竟这般急不可耐。 平安心如死灰。木然看着这个男人拂袖而去。 送王大勇下楼的时候,她几乎是贴着墙走,轻飘飘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王大勇瞧着心酸:“平安,我没想到——”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伶俐乖巧的女孩,背后竟有如此不堪故事。他活这么大,在道上好歹也混了那么多年,也算见识过人性的阴暗不齿,但他从没设想过,一个男人竟然可以无情无义至此。 这个女孩瘦弱的肩膀上,到底承担了多少本不该她承担的东西?所以她才会这么孤注一掷,所以她才这么拼命往上爬? “平安,”他回过头,黑暗中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我不知道这时候对你说这种话是否合适,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曾对你有意。” 平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重又低下头。 王大勇吞吞口水:“你知道的,你给我治脸的时候,咱俩靠得那么近,你那么好看,身上又那么干净好闻,我是一个正常男人,很难不喜欢你吧,而且你又救我了的脸,我对你——” 他甩甩头,豁然道:“不过这都过去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担心我骚扰你。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平安,你是个好女孩,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爱,懂吗?总有一天,你父亲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懂吗?” 043、心死 平安站定,在夜色中看着王大勇良久:“勇哥,你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王大勇笑笑:“我就是个粗人。平安,你回去睡吧,我明天开车过来接你和你母亲。” 平安点点头:“谢谢你,勇哥。我不会打扰你太久,我明天就去东方花园看房子。” “对哦,我忘了你现在是个小富婆。”王大勇笑道:“看来我对你还是低看了点,哪用得着将来,估计过几天你父亲就得后悔死。” 他拍拍平安的肩膀:“上去睡吧,你妈妈还在等你呢。” 平安和他挥手告别,直至王大勇的车消失不见,她才折回五楼。 站在门口,她看着对面虚掩的房门,从里面正传来电视的轰鸣,还有蒋艳艳得意的笑声:“哈哈,哈哈,这皇上是不是傻啊,自己亲生女儿站在眼前都不认识。” 他们在看《还珠格格》第一部。 “对啊,夏雨荷不也是林心如演的嘛,皇帝怎么认不出了?”平常春附和着:“由此可见,这富贵的男人一般都薄幸,有后娘就有后爹,当男人变心了,别说女人,就连女人生的孩子,都会忘得干干净净。但艳艳我不会,我只要有你和依依就够了。” 他怕那个女人嫌他穷,没有能力,所以迫不及待地许诺各种。但他忘了,对平安而言,他比还珠格格的皇上还不如。 平安轻轻关上门,黑暗中,泪如雨下。 良久,待心绪平静后,她擦干眼泪,缓缓走到母亲房间。 “妈,你都知道了吧。”她握住母亲的手,摩挲过那苍老枯萎如冬枝的手:“刚刚,我帮你结束了这段婚姻,从后天起,咱母女俩,就要真正地相依为命了。” 李娟只不停垂泪:“孩子你气性太大了,我咬着牙挺着这么多年不离婚,你以为我是还贪恋着那点夫妻之情吗,我是想你至少有个安身之所,只要我和他不离婚,他便不能赶你走,你懂吗?” 平安摇摇头:“妈你错了,一个变了心的男人,不见得会给我选择的余地,他的眼里,已完全没有了我们。” 李娟只是哭:“现在怎么办了,孩子,以后咱们住哪了?我是独生女,父母走得早,娘家又没人,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呢?” 平安抱住母亲颤抖的身子:“妈妈,我进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件事,我准备去买东方花园的房子。你和他离婚后,我再买,然后我们搬进去。还有,因为你身子不方便,我就不带你去看房了,但我知道你的喜好,向阳,朝南,有个大大的厨房和阳台,这些我都能满足你;还有妈妈,房产证上我准备写自己的名字,不是我不孝,因为如果是你的名字的话,我不知道对面那个男人会不会又想来为难我们,而如果是我的名字,他一分钱便宜也占不到。” 李娟诧然抬头,不相信地看着女儿:“你——买房?” 没听错吧,而且是东方花园的房子,那里动辄十几二十几万的房子? 平安点点头:“是的妈妈,我们很快就有大房子住,南北通透,通风,我会给你置办轮椅,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去阳台上看看风景,我还会买一台dvd,买很多碟回来,你喜欢的电视剧我都给买回来。” “可是——”李娟颤抖着:“你哪来的钱,你不会真的和外面不三不四的男子搅合在一起吧。平安,咱们穷是穷,但有些钱赚了,你亏的是一辈子。如果是那样的脏钱,我宁愿住大马路也不要去你所谓的新房子。” 平安叹口气:“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吗?” 李娟迟疑一下,缓缓摇头:“以前了解,但最近两个月,特别是那天你我吵架出去后,你换了一身奇怪的衣服回来后,你整个人,好像变了。” 全变了,脾气,秉性,交友圈子,以及晚上回来的时间,越来越迟。尽管平安衣食无忧地供养着她,迁就着她,可这样的女儿,让李娟担心和害怕。 她宁愿平安,还是以前模样,穿着没有任何线条的宽大校服,头发蓬乱地把自己全身藏起来,每天早早回家,躲到自己小房间里,心里不如意就朝母亲发脾气。 她宁愿平安是那样的女儿。 而眼前的平安,强则强矣,却像是画皮,是某个另外的人,借了平安的身躯。 不然,如果不是痴人说梦,谁能一夕之间暴富改变命运,从负债累累到买东方花园的房子——李娟解释不了这种突兀的事情。 她看着平安熄灯,无声无息地走出去,在黑暗中,睁眼无眠。 隔天,王大勇果然开着他的桑塔纳过来。平安早已收拾好,除了这些年的书本和母亲的药,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和平常春签了个协议,大意是断绝父女关系的声明,且今后生死各不相干,相互之间已没有任何法律关系的牵扯。 “明天这份协议将和你们的离婚协议一起生效。还有,妈妈之前治病欠债的钱,我把所有借条都搜集起来,这些我来还;你那里如果还有请现在给我,过了此时此刻,你以后的任何借条我都不会认账。这些我也在协议里注明了,你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就签字吧。”东西收拾完毕后,平安把一纸公文推到父亲眼前,对他说。 平常春大致扫了一下白纸黑字,让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平安,你拿什么偿还。” “我还年轻,我有将来,我的将来有无数可能。”平安静静看着父亲:“谁知道明天了,说不定明天天上就掉馅饼砸中我。” “哈哈。”平常春大笑,可看着女儿平静如水的目光,他渐渐笑不出了。他几乎是仓促地签完字,摁上手印,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对不起,平安。” 嗯,还算有点良知,虽然这份良知如今看起来是那么廉价。 因为三分钟后,他又从对面冲过来,拿出他翻箱倒柜搜出的几张残旧的借条,林林总总不过几千元,他放到女儿手里,低着头,不敢看平安:“你阿姨找到的。” 044、翻身买豪宅 平安看也不看,随手接过:“还有吗?” 第39节 “没有了。”平常春抬起头,似终于有勇气正视女儿:“以后再找到的话,我自己负责。” “好。”平安不再多言,背起书包,最后看了眼自己住了两个月的房子,转身离去。 王大勇把母女俩安置在自家楼下的房子:“以前是我父母住,他们去美国帮我姐看孩子去了,暂时空着,你们先且住下吧。把这当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事就拿根晾衣架往天花板上戳戳,我立马下来。” 盖子也过来帮忙搬家,听到此话便笑道:“你家天花板是纸糊的呀。” 王大勇挠挠头,竟然有些羞涩:“估计是的。” 面对眼前这个艳美无双的大美女,他恍惚间忘记言辞。 搬完家安顿好母亲后,平安在厨房做了几个菜,一个毛氏红烧肉,一个清蒸鱼,一个青菜,一碗西红柿蛋汤,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却吃得王大勇直咂舌。 “平安这双手是不是开过光啊,怎么除了治病,还能煮出这么好吃的菜。” 盖子讶然抬头:“平安你还会治病?什么病?” 平安瞪了王大勇一眼,轻描淡写:“不管什么病,盖子你不需要。” “为什么?” 王大勇嘻笑道:“因为你天生丽质。” 他俩的话让盖子云里雾里,越发糊涂。趁平安去洗碗的时候,她遛到李娟房间,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阿姨,平安会治病吗?” 李娟摇摇头:“如果她会,我如今怎么还躺着。” 她听到了刚才外面的谈话,实际上,她比盖子还疑惑,还想听得更多。 “平安变了。”她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很多事情,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盖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平安脾气是变了,但平安还是平安。” 她给李娟擦拭双臂:“阿姨您还不知道吧,平安会考的成绩进了年级前五十,还有这次模拟考,她打了584分,文科班里都能排前十名了,别人都说她的成绩进步得太快,火箭都没这么快。” “是吗?”李娟看着天花,双目涣散无神,她好像对这些无甚兴趣。盖子以为她是因为搬家劳苦,加上明天就要和丈夫离婚,生活遭此巨变,难免凄然。便安慰道:“阿姨您别担心,平安那么聪明,那么勇敢,一定会把你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有时我觉得,她像个将领,独当一面,把外面的风霜全挡在外面,然后还要督促里面的人不断变强,阿姨你知道吗,不光平安,还有我,我觉得,我也能进重点班了。” 李娟有些讶然,如果说以前平安成绩不好的话还情有可原,毕竟要照顾一个病人和一头家,但盖子,却是天赋问题——这孩子,对读书完全没有热情。 平安对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想起这两个月来,两个孩子挤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你问我答,一起复习,平安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解,又准备各种小点心,两个孩子嘻嘻笑笑,亲密无间…… 也许变了吧,但那份爱,那份亲密,却是伪装不来。 盖子说的对,平安还是平安。 第二天,平安请假,陪母亲去了民政局,长长的手续办完后,她几乎没有任何间隙的,就买下了东方花园18楼三居室的房子。 上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问她:“可要改随母姓?” 平安想了想,摇摇头:“不了,还是平安。” 她不想改,虽然极力想把平常春的一切从生活中抹去,但她也记得,有个人曾用好听的声音跟自己说过:“平安,你的名字是我的福星。” “我平安回来了,平安——我回来了。” 她有些想念他。 只是深圳一别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有找过自己。也是,她几乎是粗暴地把他赶走,又怎能期待人家能不计前嫌地再来找她呢。 搬到东方花园的第一晚,平安睡不着,下意识地,她掏出纸和笔,给他写信,尽管那个地址,已是“查无此人”。 也许,她只是习惯了向他倾诉。 “清辰,我搬家了,搬到一个没有榕树、也看不到你站在树下向我告别的地方,这里很高,感觉离天空更近,远离之前拥挤纷乱的生活,连空气似乎都变的轻松自由。 虽然最近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我爸妈离婚了,是我鼓励我妈迈出这一步的,显然这段已经死亡的婚姻对她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但我看得出,她很难过,这几天也总是避着我。 爱到底是什么,犹如迷雾障眼,哪怕是孽缘,也能困住人心?以前的我是否也如此,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但愿这一世,我能有明晰慧眼,清澈内心,识别虚假,不染一尘;但愿我爱的、想庇护的那些人,都能善始善终。” 平安折得整整齐齐,明知这封信最终会退回,她还是投寄出去。就算是自言自语吧,她需要一个藏于她内心深处的人,可以让她无所顾忌地去倾诉,靠近。 果不其然,五天后,信被退回邮箱。好在是东方花园里独自属于她的邮箱,再也不用担心别人偷窥到。 平安买房搬家的消息很快就在平家传开,如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平家几乎倾巢出动,由平常在的丈夫开着他的那辆大卡车,全家而十几个人,装满了整整一卡车,浩浩荡荡地朝东方花园驶来。 年纪大的有平安奶奶,年纪小的,还不过五六岁,平安叔叔的儿子。 还是第一次,平安重生后,第一次和奶奶见面。前世里,母亲去世后,她便一直寄居在奶奶那里,起初还好,老人对她也算是照顾有加,但随着年月的流逝,尤其是平常春新家的渐渐稳定,老人的嘴,也开始变得唠叨起来。 “平安你不能光吃饭不干活,你爸爸每月100块,还不够你塞牙缝了。” “平安你做事怎么这么毛糙,难怪都说你笨。” “平安你小心点,那些布娃娃比你还精贵呢。” …… 045、至贱则无敌 第40节 那时的平安,每晚要干很多家务,还要做布娃娃,每扎一个手工布娃娃,便可得到一块钱,平安一晚上要扎十个,常常熬到半夜12点才睡。 母亲去世后,平安的分数勉强考上本市一所不入流的职业学校,因为高昂的学费,再加上奶奶总是往家里不停地接活,大一上完一学期,平安干脆辍学,南下打工,在一所美容会所里,从学徒做起,慢慢熬到后来。 平安一直感念奶奶的养育之恩,尤其是母亲去世后,奶奶几乎成了这世上,唯一还愿意和她说话的人,哪怕都是些埋怨谩骂之语,但就是奶奶的呱噪之声,填补了平安最难熬的那段日子。 平安感激老人。出来工作后,第一笔工资便悉数寄给奶奶,赚了点钱后,平安又重新装修了老人的房子,给老人置换了全部的家电。 可奶奶对她呢?从来没有一句“谢谢”,好像平安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那时平安以为是至亲所以可以连客套都省略,直至死时才明白:从头到尾,奶奶根本就不曾喜欢过她。 如果喜欢,何以会支持宋丽丽和赵权在一起呢? 她偏心的,始终是宋丽丽,从小到大都如此。 忆及前世,平安冷冷一笑。对冲上来预抱住她的老人轻轻一躲:“您老也来了,有何贵干?” 平安的奶奶,刘细娥操着尖细的声音说道:“诶呀我的好孙女啊,奶奶终于看到你了,你不知道奶奶多想你,平安你气性也真够大的,上次不就是说你夹肉夹多了点吗,你就记恨了,两个多月都不去看奶奶。” 是吗,平安已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但想想也是正常的吧,前世里,哪一次吃饭,不是在奶奶严厉的目光下监督吃完,含着泪,小心翼翼,生怕多吃了点。 平安淡淡说道:“我要照顾我妈妈。” 老人抱平安不着,又改为牵住平安的手,上下打量:“到底是我平家的种,和你爸年轻时一模一样,越长越水灵了。” 平安心里冷笑,看着老人身后,正一脸敌意看着她的宋丽丽,故意说道:“是吗,奶奶,那我和丽丽比了,我俩谁比较水灵一点?” “当然是你啊,宋丽丽又不姓平,她像她爸多一点。” “外婆,你怎么这么说。”宋丽丽不满了,扯着外婆的衣服:“你不是一直说我像我妈,甚至更像你吗?” 刘细娥这才看到外孙女,不由得一脸尴尬,讪讪笑道:“你俩都像我,都好看。” 平安懒得去应酬这些虚假的亲情,便不耐道:“你们过来到底何事,过来庆祝我的乔迁之喜吗,可是我昨天已经做了开火饭了,你们来迟了。” 刘细娥脸上的笑容更尴尬了,她勉强撑住:“这不你出息了,搬新家了,奶奶也想过来住几天,沾沾喜气住住新房子嘛。” “这样啊,你想住多久?”平安不动声色。 “随便啊,住的舒服的话,奶奶就一直在这住下好不好,我还可以帮你煮煮饭,搞搞卫生。” 呵呵,原来是想占有一席之地。 平安一点也不客气:“不好意思哦,奶奶,一则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妈妈一间,我一间,盖子一间,如果你不介意睡客厅,你就住吧。” 听平安如此说,宋丽丽当即冷笑道:“平安你可真没良心,连一个外人盖子都有房间,自己的亲奶奶却要赶之门外,你这样不孝不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平安摇摇头:“我之所有给盖子留一间房,是因为她会帮忙照顾我妈,给我妈擦身喂饭喂药,奶奶你能在我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照顾我妈吗,像盖子那样?如果你能,我当然愿意把你接过来,再怎么说,我妈妈也是你儿媳妇,哪怕是曾经的,但她至少也给你平家生儿育女了吧。” 刘细娥一听要照顾病人便本能地退避三舍:“我哪有时间啊,你小叔的孩子还要我照顾呢。” “这不就是了。”平安接话道:“帮谁家看孙子就在谁家养老,当初爸爸叔叔姑姑你们不都商议好的吗?再说平家三兄妹都还健在了,几时轮到我一个孙女来给你养老送终?” 平安的叔叔平常新见提到自己,便过来道:“平安你冷静点好不好,你奶奶只是说过来住几天,没要你养老,你咋呼啥了,搞得好像谁没见过新房子似的。再说赡养老人确实是我们三兄妹的事,但父债女还,你爸爸没能力,不应该你代替吗?” 平安看着这个几年都见不上一面的亲叔叔,还有一个更陌生的婶婶,以及他们家的、正毫不客气拿着水果吃还挑衅看着她的亲堂弟,不由得微微一笑:“叔叔,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已和你哥哥断绝了父女关系,就在五天前,白纸黑字的,签字画押,法院里都有备注的。” “断绝关系?”刘细娥愣了:“什么叫断绝关系?” 平安摇摇头:“你问你儿子吧,我家里有病人,不能太吵,麻烦你们出去可以吗?” “不是,你给我说清楚。”刘细娥抓住平安的手:“孩子,你翅膀硬了没关系,你不认我这个奶奶也没关系,但不能不认祖宗吧,你现在还姓平吧,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我去你们学校问问,看这些老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平安轻轻挣脱:“去到哪里都一样,如果你们不想丢脸的话。看到时大家是说我平安翻脸不认人,还是说你儿子喜新厌旧陈世美,丢弃病重妻子,把亲生女儿赶出家门,为了讨新人欢心,竟然可以狠心到让我们母女俩露宿街头。” 刘细娥面色一紧,她虽势利但其实也是个明白人。她看了眼一直站在角落里闷声抽烟的大儿子,走过去就是一捶:“你个天杀的,你到底对平安做了什么,你离婚而已,为什么要和自己的亲生女儿断绝关系?” 平常春不耐地甩开母亲,扔下烟蒂踩了踩,走到平安跟前,伸手一摊:“给我。” 046、魔高一丈 “什么?” “你的新房子里,属于我的一份。” 平安看着眼前男人,奇怪,她明明就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毫无道德底线,但当他就这么坦然地对她伸出手时,平安心里,竟涌起一股奇异的怜悯。 这就是她的父亲,这就是人性呀。 她避开那道浑浊贪婪、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视线:“凭什么?” “就凭你是我生的。”平常春叉着腰:“放在哪国的法律上,我住我女儿的房子,也是天经地义。” 呵呵,开始胡搅蛮缠了是吧。 平安干脆坐下来:“平常春,你和我妈离婚时,我俩的协议申明上可是说的清清楚楚,你如果记不住,最好回去再看看,背熟,再来和我讨论法律问题。” “说法律是吧。”宋丽丽撇开众人,挤到舅舅身边:“那我就和你说说,舅舅他们离婚才几天,平安你买房的钱应该是你父母婚姻存续期间就有的吧,作为未成年,那笔钱本来就应该属于你父母共同所监有,你用那笔钱买房,这房子便自然有一半是属于你夫父亲。” 宋丽丽说完,得意地看了平安一眼。身边的平家人也纷纷对她竖起大拇指。 “果然是高材生。”平安抚掌站起来:“只是你把所有法律都搬来我看看,哪条规定上有这个规定,我的钱怎么就成了我父母的钱?” “还有,”她停顿一下,凑到宋丽丽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这房子可不是我的钱买的,买房的钱,全是从许小概的存折里转出的,是她送我的房子。你们现在明白为何她会在这里有一间专属她的房间了吧。所以,你们要想住进来,去问盖子呀。” 宋丽丽脸上煞白:“好奸诈的女人。竟然把钱存在外人户头,难道我们整个平家,都比不过一个盖子让你信任吗?” “你说呢?”平安微笑地看着她:“宋丽丽,你自己说呢,你们所有人加起来,抵得过一个盖子对我的心意吗?” 她缓缓走向平家每一个人,视线在每一个人身上狠狠盯牢:“这三年来,你们当中有谁,在平常春睡到对面女人的家时,有站出来替我们母女说句公道话话过;或者这三年来,你们有谁给我母亲送过一次饭,扶她上过一次厕所的,请站出来,只要你们能说出,别说这半套房子,就是整套房子,我都可以送给他。有吗,你们当中有吗?” 第41节 死一般的沉寂,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的沉寂。 “没人吧。”平安悲哀地笑笑:“所以,要我怎么去把你们这些人当亲人?你们又怎么好意思,就这么大摇大摆找上门?” “今天你们都来了也好,正好做个见证。”平安一字一句:“从今以后,我和平常春,和平家,再无任何关系。从此以后我只有娘没有爹。” 她说得斩钉截铁,但这丝毫影响不到平常春对这套房子的势在必得。他从后来拖出一个行李袋,打开一看,赫然是成套的寝具:“反正平安你今天不把这套房子的归属问题扒拉清楚了,我就不走。” 他率先,然后是平常在和平常新,一个个铺床叠被,十几个人在平安家里开起了地铺,间或夹着孩子的哭闹,随地大小便,完全是一副赖上她们母女的样子。 平安叹口气,幸好家里装了电话,她拿起电话预拨——平常春上来盖住:“你报警也没用,这是家事。” 平安摇摇头,苦笑着:“我不报警,我还未成年了,我找我大勇哥。” “王大勇”这个名似紧箍咒,平常春脸上一变:“臭丫头,你竟然叫一个流氓来对付你爸爸,信不信我抽死你?” 他扬起手欲往平安脸上扇去,平安并不闪避,反而昂着头闭上眼,比他更豁得出去:“其实在你刚生我的时候就应该把我掐死,否则我又何必受这么多苦了,你说是吧,爸爸?” 她轻轻地,一字一句说着,那声“爸爸”硬是让平常春的手停在半空,久久动弹不得。 良久,他叹口气,颓然败下阵来:“走吧。” 平家人起先还没意识到他这句“走吧”是对平安说的还是对他们说的,待看到平常春自己收拾东西时才恍然大悟,不禁都有些不甘:“这就走啦?不是什么都没拿到吗?” “还能拿到什么东西?”平常春粗声道:“这个臭丫头早已防着我,我平常春精明一世,竟然栽倒在自己女儿手里,算了我认了。以后妈每个月的生活费我给就是,你们还要闹下去吗?” “一个月300,你给?”平常新不确定地问哥哥。 平常春刚要点头,那边平家的新嫂子蒋艳艳开腔了:“这账可不能这么算,妈替你和常在都看过孩子,尤其是丽丽,在外婆家带到上初中才走,可没照顾过春的娃,所以这赡养费你们每人300,我们出100。” 平常新从鼻子里重重一哼,不屑一顾:“你才嫁进来几天,平家的事,几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来说话。” 平常新走到他哥哥面前:“哥,你老婆既然把话说个这个份上了,也由不得我和姐姐在这里表态了。很简单,当初你顶爸爸的名额上的班,单位分给你的那套房子,本来就应该是我们仨的,以前嫂子病重我们不好说,现在你离婚了,妈妈年纪也到了,你是不是应该把房子过继到妈妈名下?难道你想把你的房子将来留给蒋艳艳的女儿,一个外人不成?” 敢情这才是他们今天来闹事的根源啊。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分赃不均所以终于窝里斗起来了。 平安倦极,对平常春说:“你们再不走,我真的要叫人了。” 平常春狠狠地看她一眼,却无计可施,眼前的女孩,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要他大吼一声她便缩下去的平安了,眼下的她,不管是白的,还是黑的,他都已惹不起她。 他悻悻然率众人离去。 047、平安你男神找上门来了 直至那些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电梯里,平安才长舒一口气,瘫软下来,她觉得以后都要远离这一家人,每一次面对他们,她都殚精竭力,浑身虚脱。 李娟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关在她的房间里,也不出来。只是晚上临睡前,她似自言自语:“其实你奶奶小时候也带过你,那时我上班,你生病没人照顾,她整夜不睡。” 平安充耳不闻。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当最后一门英语考完,335班的几乎把楼顶都掀翻,尤其是曹青园。说来也奇怪,自从他上次把平安家里的事说出去后,算是报了一箭之仇后,他不再找平安麻烦,也再无背后说她任何坏话。 此番考完后,他主动找到平安:“平安,我不读高三了。” 平安点点头,曹青园本就立志只混张高中文凭,会考成绩一出来,他的目的也就达到。 “祝你好运。”她想了想,对曹青园伸出手:“如果有可能,以后尽量远离姓张的女人。” 曹青园一脸懵懂:“为什么?” 为什么,难道平安该告诉他,十几年后,那个姓张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妻子,会嫌弃他穷,给他带顶绿帽子吗? 平安叹口水,慢慢说道:“或者,你去把你的名字改了吧。” 青园青园,青青草原,头上的草原。 “我干吗改我的名字,我爸妈又没离婚。”曹青园白了她一眼,想了想,觉得好像不妥,便道:“对不起,我没想说这件事的,你当做没听到吧,其实你那样的爸爸,不要也好——” 他好像越说越不对,所以后来索性闭嘴。 平安反而微笑:“呀,曹青园,太阳打西边出来,你终于不想搞臭我了啊。” 曹青园嘿嘿:“你的生活已经够臭了,何须我搞。” 两人相视一笑,尽释前嫌。 盖子也考得不错,两人估摸着成绩,应该都能进重点班。可盖子没有目标,她只是跟着平安学习,平安要她努力,她便努力。 考完那天晚上,平安又下厨犒劳。盖子在旁边帮着洗菜。 “平安你想考哪个学校?” “b大。”平安想也不想。 盖子瞠目结舌,从最底层到最顶层,平安这是要一步登天啊。 “你了?”平安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城市?” 盖子摇摇头:“你去哪个城市,我便去哪个城市,你上那里最好的学校,我上最差的就是。” 平安看着她,若有所思:“盖子,要不你去考艺校吧,你只要保住现在的成绩,再加上你的条件,绝对没问题。” 盖子不置可否:“以前我爸也跟我提过,但是听说读那种学校很费钱,而且我既不能吹又不能唱,没有一技之长,很难被录取。” 平安想了想:“盖子你去学跳舞吧,我出学费。” 盖子吓了一跳:“那哪行。” 第42节 “有什么不行。”平安笑笑:“我是你经纪人,这是我的前期投资。” “嗯,吴胜利也这么说,他要我学钢管舞。” “你怎么又去找他?”平安停下手里活:“这种馊主意也只有他想得出,还跳钢管舞,难道你以后就困在这小城里,在他吴胜利面前跳一辈子钢管舞吗?” 盖子似被吓住,呆楞半晌:“平安你怎么啦?” 平安有些烦躁,挥挥手:“没事,吃饭去吧。” 两人把李娟抱到轮椅上推出来,姐妹俩谁都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李娟看了两人一眼,也不说话,任由平安喂饭。 直到敲门声响起。 平安和母亲狐疑地对视,担心是平家的人又来闹。 “我去开门吧。”盖子起身:“你喂阿姨吃饭。” 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人。 宋超站在门外,有些局促不安:“平安在家吗?” “一定在吧,你俩形影不离。” 盖子看了他一眼,回首对平安道:“你男神来了。” 她存心的。 偏偏李娟问道:“哪个男神?” 盖子眨眨眼:“隔壁班的,全校第一名,清华的保送生。” 李娟眼前一亮,忙不迭声地说道:“既是同学,快请进来。” 平安狠狠瞪了盖子一眼,起身去到玄关,蹙眉看着宋超:“你怎么过来的?” 宋超脸一红,竟扭捏地,不敢看平安的眼睛:“我一个表姐也住这里,上次我看到你搬家。” “你跟踪我?”平安讶然看着眼前高材生,不相信这个骄傲的男孩,为何会突然要对自己如此青睐。 她明明已拒绝他,且用前世他对待她的方式,以牙还牙,不留任何情面。 宋超没有否认,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杵在门口,紧抿薄唇,执拧地看着平安:“我有话跟你说。” “平安,让同学进来吧,咱家好久没来客人了。”里面母亲又唤道。 平安叹口气,侧身让宋超进来:“请进吧,宋同学。” 见盖子佯装不满地放下碗筷:“阿姨,我不是客人吗?” 李娟慈爱地笑笑:“你是自家人。” 盖子这才满意起身,指着桌上的菜对宋超道:“要不要试试我家平安的手艺?” “好,谢谢。”宋超感激地朝盖子点点头。 盖子轻轻一笑,不顾身后平安气急败坏地跟过来:“盖子你在干吗?” “帮你套牢你的白马王子啊。”盖子眨眨眼:“平安,虽然你反对我身边的每一个男孩,但宋超和你,我举双手赞同。” 平安关上门,压声说道:“我跟你说过一百遍了,我不喜欢他,一点也不。” “有一百遍吗?”盖子困惑地摇摇头:“你前几天是跟我说过一遍你不喜欢他,但你之前在我耳边至少有九十九次说的是,你很喜欢他。” “唉——”平安抓头,无计可施:“去吧去吧,你去盛饭给你的白马王子吃吧。” “才不是我的白马王子。”盖子笑道:“我不喜欢仰望一个人,我自私,我希望别人对我付出。” 平安怔怔看着盖子,谁说这个女孩胸大无脑,她其实活得比谁都明白。 两人一起出来。见李娟正盯着宋超看,好像他脸上开了花似的,越瞧越喜欢。 048、表白 “宋同学,你家住哪?” “江边。” “家里几口人啊?父母是干什么的?” 平安叹口气,看了一眼盖子,心说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 盖子不理她,把饭往宋超面前一放,对李娟说:“阿姨,知道咱们市宋副市长吗,就是宋超他爸。” 李娟一惊,手里筷子应声落地:“那你你你,怎么会来我家?” “因为我们是同学啊。”盖子看着平安捉狭笑笑,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知道宋超的身份后,李娟再不敢查户口了。反而是宋超在美食前面彻底放松下来,风卷残云,把平安家锅里的饭,桌上的菜,一扫而光,汤底都不剩。 平安讶然道:“你真的还没吃晚饭?” “其实吃了。”宋超腼腆解释:“家里阿姨煮的,但是,还是平安你做的好吃。” 盖子不相信:“不会吧,副市长家里的厨子,至少也是五星级水平啊, 宋超摇摇头:“不一样,家里我一个人吃,冷冰冰,这里,像家。” “可怜的孩子。”盖子叹口气:“果然侯门似海啊,要不你以后跟我一样,来这里当米虫蹭饭吃吧。” 第43节 “可以吗?”宋超眼前一亮。 “不可以。”平安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又不是煮饭婆。” “那你——”宋超慢吞吞地:“不想煮饭的话,不如去我家,陪我吃。我让阿姨煮,不让你下厨。” 他这话一出,不仅平安,连李娟和盖子都瞠目结舌。 她们还没见过,一个17岁的少年,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如果连这都不算表白的话,那这三个女人也妄为女人了吧。 平安率先站起来:“宋超你过来。” 她把他带到阳台上,再一次,严肃地、义正严辞地:“宋超,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或者说我应该明确地跟你再说一次?” “说你不喜欢我?”宋超摇摇头:“我知道,你好像很反感我,可是我想知道原因,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曾冒犯过你,还是你觉得我身上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地方?” 唉,这都哪里跟哪里。平安心里长叹一声:“不是你的问题,宋超,换种说法吧,上次我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你看《花花公子》,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么?” 宋超看了她一眼,慢吞吞道:“其实我也一直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看《花花公子》,难道我看的时候,你也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吗?” “啊——”平安惊掉大牙:“你真的看那种书?” 宋超哈哈一笑:“当然不看。” 平安这才知道对方在捉弄她,不由得脸一红:“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宋超。” 宋超盯着眼前娇俏女孩,月色中,眸光深沉:“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的宋超?” 怎样的?平安搜索着前世的记忆,费力说道:“我以为,你只会对那些于你人生有帮助的女人感兴趣,至少在你看来,是与你匹配的女孩子,也许是家世,也许是能力,你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孩。” 而不曾入他眼的女孩,他只会弃之如履,连看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前世对他表白的平安,还有后来被他抛弃的宋丽丽,最后结局都不都如此吗。 宋超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道:“平安你就是这样的女子。” 有能力,有态度,有性格,气场秒杀。身边所有同龄女孩跟她一比,统统好像幼稚园。 平安摇摇头:“宋超,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个女孩,你也看到了,我的生活一团遭,离异的单亲家庭孩子,病重的离不开人的妈妈,小小年纪就来历不明的一套房子,还有你以为的,我的社会上的那些男性朋友。宋超,我和你的世界,完全是平行的,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谁说平行线不能相交,在无限远处,两条终将相交的直线才叫平行线。”宋超用更慢的声音说道:“比如我们看到的光,它们是平行的,但它们都是从太阳发出的,所以归根溯源,它们是能相交的;所以我们的生活再不同又有什么关系,五百万年前,我们都是猴子,都是同个起源,我俩那时已相交过。” 原来高材生谈恋爱都是这么谈的,从数学谈到生物学。平安目瞪口呆。 “不是,宋超,我不想和你讨论那些阳光是经过几亿年才相交的问题,或者猴子进化的问题,”平安摆摆手,“我也不想事情变得那么复杂。这样吧,宋超,反正高考前我不想考虑这些问题,我想专心学习,不想早恋,更不想让我妈妈和盖子以为我在早恋,你明白吗?我不在乎别人看法,但我关心她们两个对我的看法,你明白吗?” 宋超点点头:“好,我以后不用这些事打扰你,只是平安,能不能不要把我推开那么远,至少我们还是同学,还可以一起学习,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像第一次在肯德基见面时那样,一起复习,好不好?” 平安诧异道:“你还要复习吗,这次会考结束,你不是已经被保送进清华了吗?” 宋超:“可是我想你也能去那座城市读书,我们一起。我想也许我能,力所能及地为你做点什么,比如辅导你数学,也许不仅仅是相交问题……” 平安彻底呆住了,她看着眼前青涩坚定男孩,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前世里拼命想尽自尊都想得到的一切,如今却来得如此突兀和迅疾,可是她,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宋超,”她看他,像看着一个倔强的小弟弟,“我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只能说抱歉。” “还有,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她在下逐客令,甚至连难过的时间都不给他。宋超苦涩道:“平安,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呢?” 不然为何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平安摇头:“我现在对男女之间这点破事,真的一点心情过无。真的宋超,如果你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你便会觉得,这世间所有爱情也好,怦然心动也好,都是刹那的荷尔蒙冲动,它远远——敌不过岁月漫长,敌不过人性。” 049、跻身重点班 想了想,也许觉得男孩听不明白,平安重又说道:“宋超,你才17岁,如此年轻如此优秀,等你到了b市,在那更广阔的城市里,等你和你生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相遇,你自然会明白我今天的话。所以,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或许明日醒来,你已经忘记今晚所有一切。” 宋超叹口气,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女孩这里已没有任何希望,于是点点头,黯然离去:“对不起,平安,打扰你的生活。” 平安笑笑,送他至电梯口。 “我还可以再来吃饭吗?”他不舍离去,按住电梯门,吃力说道:“我想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吧,能不能像盖子那样,偶尔过来蹭饭吃,因为你煮的菜,实在好吃。” 平安微笑拒绝:“不可以。” 她喜欢快刀斩乱麻,玩暧昧是宋丽丽的风格。 回到家里,盖子去厨房洗碗筷。平安看着母亲半惊半疑的表情,只能摊摊手:“妈,不管你在想什么,都不是你所以为的。” 李娟点点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看他的眼神,敌不过看上次那个男人一半热度。” “妈——”平安不依,她知道母亲说谁,除了叶清辰,这个家,已好久不曾有男人驻足。 “也是对的,平安。”李娟继续说道,“宋超这样的男孩,咱们惹不起,以后还是尽量避开点。” 平安有些讶然,她还以为母亲很喜欢宋超呢,不由得问道:“可是他不好?” 李娟摇摇头:“是他条件太好,咱们高攀不上。平安,感情其实最是势利,不对等的感情,只会让你受伤。” 平安更惊讶了。还是第一次,母亲对她如此推心置腹,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母亲的大限到了吗? 她决定整个暑假都陪在妈妈身边。所幸上次那笔钱买房后还稍有剩余,平安再不用为生计奔波,她有大把时间,心无负担地照顾母亲,自己学习,或者陪盖子去参加舞蹈培训。 盖子最终接受了平安的建议,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出名了,她能从电影或电视里看到我了,你说她会不会过来认我?” 她曾在深圳隔海遥望,对面海岛上密密麻麻的霓虹灯,幻想她幼年离家出走的母亲,也许被淹没在对岸繁花里的某个角落,麻木行走,落魄不堪。 “我要让她后悔,平安,我要让她后悔丢弃我。”那晚的海风很大,盖子趴在平安肩头,哭得细碎而压抑。 第44节 也是好事吧,至少有了动力。 让平安感到高兴的是,也不知是盖子忙起来了,还是她终于听进去了平安的劝阻,她和吴胜利的联系倒是越来越少了。整个暑假一个多月,盖子几乎都住在平安家里。 这期间,平安又给那个已经废弃的信箱写了几封信,虽然每一封最后都如石沉大海,被原封不动地退回,虽然她也许再也找不到那个男人,但平安心里,仍觉得莫名慰藉。 那是她的秘密,她灵魂的出口,她小心藏起来的怀念。 如两人女孩所愿,高三重新分班,她们都分到了330班,全校尖子生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宋丽丽的地盘。 第一天,宋丽丽就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 她是班长,又是老师的心头宠,所以排座位的时候,宋丽丽说许小概个头最高,应该排在最后一排,这样才不会挡住其他同学,然后平安是她姐姐,她想和平安坐一起,因为家人也希望她能辅导她的这位姐姐学习。 班主任自然没有异议。 全班同学也都羡慕地看着平安,能和全校文科第一坐在一起,这是多好的机会,近朱者赤,能近距离学到高手的学习方法,或者她的学习习惯,已是幸事。 可平安不想,她向班主任陈老师请求:“老师,我和许小概一起学习惯了,而且我们都是从335班过来的,能不能让我和她在一起?我们依然坐最后一排。” 可陈老师拒绝了她的请求,并严厉地纠正了她:“高考是独木桥,可不是你们讲江湖意气的地方。而且你们现在是330班的学生了,可不要把你们在335班那帮乌合之众中学来的陋习带进来,你们应该尽早适应重点班的进度。” 就这样,平安和盖子被分开。一个坐末尾门边,一个坐讲台下面。 平安把课桌搬到宋丽丽旁边,听到她对自己说:“平安你虽然一步登天,但小心登高跌重。” 平安笑笑:“这天也不见得有多好啊,奸人当道,我倒是想下去,可有些人不让啊,非得死乞白赖地拉我上来。” “你——”宋丽丽气急,却理屈词穷:“平安你神气什么,不就是仗着自己在外面卖,和流氓交往,赚了一套房子吗,你以为你真的就可以翘起尾巴了啊。” 平安点点头:“嘴长在你身上,你要随地大小便我也没办法,只是有些人啊,就算她想卖,估计也卖不出这个价吧。” “平安你——”宋丽丽指着对方,久久说不出话来。 平安冷笑着拍掉她的手指:“拿手指人家是最没家教的行为,你妈妈没教你吗,看在你曾经叫我姐姐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教教你吧。” 宋丽丽气得鸡飞狗跳,却无计可施。不管她施什么招,平安都能加倍奉还,而且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她的下马威,结果反而都成了她宋丽丽自己一个人的小丑跳梁。 宋丽丽决定先按下心性。她不急,她有大把时间慢慢收拾平安。反正自己已万事俱备,尤其是学习,基本上已全部复习好;她剩下来的时间,就只要吵着平安就行,不给平安安心学习的机会,让平安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滚出330班。 她讨厌平安,尤其是现在的平安。 她们是亲人,但只能是她宋丽丽一个人好。所有人的目光只能聚焦在她宋丽丽身上;至于平安,宋丽丽决定要一辈子踩着她。 自从平家上次在平安那里受挫之后,全家人都恨上了这个绝情厉害的女孩。 050、计中计 尤其是年迈的外婆,拉着自己的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丽丽啊,你跟平安的老师说说,为什么平安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以前不是挺听话的吗?” 宋丽丽便把这两个月来,平安在外和吴胜利之流搅合在一起,家里还养着一个破鞋的女儿,还勾引学校最有前途的男生……一五一十,全跟刘细娥说了。 刘细娥听得目瞪口呆:“你说的是平安吗?怎么感觉跟变了个人似的。”她唉声叹气:“我只是可怜你舅舅,第一个老婆是个病秧子,第二个老婆看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连唯一的女儿都不认他了,他老了可怎么办?” 宋丽丽甜甜圈住外婆的脖子,当着舅舅的面许愿:“这不还有我吗,我一定会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找到最好的工作,嫁个最春风得意的男人,然后让我们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帖服得整个平家都心花怒放。 嘴甜,是宋丽丽最厉害的武器,从小到大被她运用地如火如荼。宋丽丽不比平安,有那么强的自尊心,面皮薄。 在宋丽丽看来,说话之道完全是达到目的最便捷的方式,自己不损失任何,只是戴上面具动动嘴皮子,便可得到比旁人多的东西。 何乐而不为呢。 对男人她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知道宋超在平安那里碰了钉子,开学第一天,她就跑到329班,往宋超抽屉里放了一封信:想知道平安的事吗,中午后山大榕树下见。 一中依山傍水,那颗大榕树更是全校闻名,皆因无数少男少女,青春萌动,趁着晚自习或课间的时候,跑去那里悄语或私会一番,有的甚至在树上刻下山盟海誓,堂而皇之地宣泄年少旺盛的情感。 宋超第一次去这种地方,看着苍翠树下袅袅婷婷的影子,他不耐地皱眉:“有什么事非得上这儿来说?存心让别人误会吗?” 宋丽丽不生气,依旧笑咪咪地看着他:“超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宋超瞥了她一眼:“可是你姐让你来的?” 宋丽丽摇摇头:“我姐现在正和街上那些流氓打得火热,才没空理我,不过超哥哥,我有办法让我姐回心转意。” “什么办法?”宋超果然有了兴趣。 “自小到大我姐就人特别喜欢我的东西,我的布娃娃,我的裙子,甚至我的父母,我的家庭,只要我拥有的,我姐就特别感兴趣。你看她卯足劲读书,搬下楼还特意要搬到我旁边就知道了。凡是我有的,她都有兴趣插手进来。也许源于我俩一起长大,也许源于她有些混乱的家庭,也许因为我是她第一个、也是离她生活最近的比较者——”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超似不想听到她对平安的编排,拔腿欲离开:“我对你们家的家事不感兴趣,你如果对你姐有意见,你直接对她说就是,犯不着在我面前说她坏话。” 他的直接让宋丽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她很快按下心理不快,柔声对宋超说:“超哥哥,我说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对付我姐姐这种人,你应该以退为进。你还记得上次咱俩约着去肯德基复习吗,你以为我姐真的是不小心经过那里啊,那之后你可曾见过她再去过那里?” 宋超果然又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难道那次平安是故意去的?” 宋丽丽微笑地点点头,从树下缓缓走出:“因为你约的是我,不是她,所以她才会放在心上;同样的,超哥哥你信吗,只要你现在跟我好,就算是假装跟我好,我姐立马就会想方设法靠近你。” “为什么会这样?”宋超摇摇头:“感情岂能是赌气。” 宋丽丽走近他,仰望着自己渴望的男神,目光变得如水温柔:“感情自然不是赌气,但天下哪有不费力气就能得到的东西。假亦真时真亦假,就算我姐是因为和赌气才回头找你,谁知道到最后,她会不会真的喜欢上你呢?” 她的一双桃花眼,定定看着宋超,欲语还休的样子,让宋超不由得心里一软:“可是这样一来,你和我的关系,你不怕别人取笑你?” “我没关系的,超哥哥。”宋丽丽更近地靠近他,仰着头,似乎下一秒踮起脚尖便可碰触到他俊美鲜艳的嘴唇:“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第45节 “哪怕是被你利用,也是我心甘情愿。” 这话太有杀伤力,尤其是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而言。宋超涨红着脸,看着8月阳光下宋丽丽的殷殷笑脸,他整个人都懵在那里。 而正在这时候,宋丽丽班上的另一名女同学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来,看着一中文理科的状元,正无语凝噎地相互痴望,愣愣指着二人:“你们——你们这是在谈恋爱吗?” 于是乎,就在宋超还来不及去思量宋丽丽的提议时,关于他和宋丽丽“好上了”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一切的一切,都推着宋超往前走;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他赶到一团迷雾中,可他看不清那双手的真容。 连两个班的班主任都分别找他和宋丽丽谈话,宋超已保送清华,又是副市长的儿子,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老师只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玩可以,但低调点,不要影响了其他高考生的学习”就放他出来。 但宋丽丽明显没有这种好运。她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一直低垂着头,宋超担心,便问道:“老师可有为难你?” 宋丽丽终于抬起头,一张脸,尽是梨花带雨:“超哥哥,都是我的错,出这种馊主意连累你,对不起。” 宋超长叹一声,感觉心里憋着一股气,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本来还有点怀疑宋丽丽,但看到她如此伤心,又被全校师生议论,他反倒觉得,也许宋丽丽才是这场乌龙“早恋”中惟一的受害者。 好在流言第二天便消魇下去。 因为高三年级迎来了建校以来第一次军训。 051、军训的教官竟然是他? 全校女生的八卦重点,也不再是宋超和宋丽丽这对金童玉女的绯闻恋情,而是教官队伍中,神秘的大帅哥总教官。 “我刚见过他们出操,天,全是一米八几的型男,尤其是那个站在队伍旁边指挥的,简直帅得掉人下巴。” “有这么玄乎吗,比宋超如何?” “不同吧,宋超是男孩,而那个教官是男人,真正的男人。” “哈哈,见异思迁吧你。” “我虽然喜欢看宋超,但现在人家名草有主嘛,所以只能转换目标呢。” …… 平安一进教室就听到班上女生三五成群地围成一团,议论纷纷。 平安初听到时也觉得奇怪,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大学生刚入学时才需要军训,谁成想到高三就要这般,许是新校长上任三把火吧。 平安对这些形式主义无甚兴趣。锻炼身体吗——还不如自己去操场跑两圈来得畅快。她只担心自己的学习时间够不够用。 因为昨天第一天和宋丽丽同桌,宋丽丽便不断出幺蛾子:平安读英语时,宋丽丽就在旁边背数学公式;平安做习题时,宋丽丽就在一旁乒乒乓乓地弄她的桌椅,一边还振振有词:“奇怪,我桌子怎么就不平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平安任她作怪。 你糊弄别人的时候,其实也是在糊弄你自己。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宋丽丽蠢货,以为这样便可骚扰到平安,须不知自己耽误的时间,更多。 因为她还得绞尽脑汁想各种辙,而平安只要水来土掩即可。这种伤敌五百自损一千的做法,不是蠢是什么。 这不,平安刚准备落座,宋丽丽脚下“不小心”一扯,平安就差点摔下——情急之下她抓住桌沿才不至于磕到下巴,她勉强撑着身体站定,质问宋丽丽道:“你有完没完,无聊不?” 宋丽丽眨巴着她无辜的大眼睛:“姐姐,我跟你开玩笑而已,小时候我们不常这样玩吗,看来你是要军训一下了,身体素质这么差。你是不是遗传了你妈那边的病,不要像舅妈一样,年纪轻轻就瘫了啊,姐姐。” 看来上次相亲的事,蒋依依那个贱人又对宋丽丽吐了个干净。 平安恼怒地瞥了对方一眼,把椅子放好,然后脚下用力,一个猝不及防就把宋丽丽的凳子推出几步远。 宋丽丽避之不及,更没料到平安的反击会如此直接,迅速,还如此公然而然。她昨天欺负这个姐姐一整天了,可平安不看不听,像以前那样把自己裹成乌龟状。于是宋丽丽以为,这个才冒出头的表姐,只怕是又怂了。 轻敌。 所以此刻她跌倒在地上,欲哭无泪。 “说我怎么都可以,就当被狗咬;但犯我母亲者,我岂会轻饶。”平安从她身上跨过,撩撩头发,看着周遭目瞪口呆的目光,轻轻笑道:“听过拿波里海湾的水母和海螺吧,我和宋丽丽也如此,虽是共生姐妹,更是天敌。” 她拍拍桌椅,安然坐下。 教室背后传来掌声:“说的真好,还知道托马斯的水母故事。” 声音很熟悉,像梦里听过无数次那样。平安恍然回头—— 盛夏清晨的晨曦中,背着初升朝阳,一身戎装笔直站着的,不是叶清辰是谁? “你——”平安指着对方,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叫叶清辰,是你们班这期军训的教官。”叶清辰再没看平安,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上讲台:“我想大家应该和我一样有个疑惑,高三学习时间如此紧张,学校为何还要安排军训?说真的,刚接到命令时,我比你们还纳闷呢。但我现在想法改变了,” 他指着讲台正下面第一排的平安和宋丽丽,“你俩,出去,围着操场各跑十圈。” “为什么?”平安没说话,宋丽丽却腾地站起:“为什么惩罚我,你没看到吗,是平安推我在地,我才是受害者。” “有问题不举手不报告,加罚一圈;随便质疑教官的决定,再加罚一圈。”叶清辰双手撑在讲台上,高高大大的身子,像一堵墙:“所以平安你身边这位女同学,罚十二圈,而平安你,十圈。” 平安咬着牙看着他。叶清辰毫不忌讳地当着所有同学面说出自己名字,明显是告诉所有人:平安我认识你,全班48名同学里我只认识你,连全校闻名的女神宋丽丽,和你比起来,都是没有名字的、平安你的同学。 他在用他的方式抬举她。 却也在给她竖敌。 用枪打出头鸟的方式,叶清辰人刚到,就已在330班立下严酷军规。 第46节 因为随着他惩罚平安和宋丽丽,刚才还嘻嘻闹闹的教室,刹那间安静下来,大家都屏声静气地看着这位年轻英俊的军官,生怕接下来要出去跑圈的人是自己。 平安静静看着这个消失了整整三个月的男人,轻声说:“其实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罚我们,现在上早自习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想知道原因?”叶清辰掠过讲台,侧身挤过讲台和课桌之间的小小空袭,走到平安身边,几乎挨着她站定。然后,就在平安措手不及时,叶清辰大手往平安肩膀上一拍——他动作看似轻缓,却把平安重重拍倒坐下。 “唉——”平安吃痛,只觉得肩膀上火辣辣的,像被蝎子的尾巴蛰到一样。 这家伙,绝对是在报复。 “这就是原因。”叶清辰离开平安的座位,开始穿梭在教室各行各排,经过每个学生:“国家培养,家庭供给,为的是将来某一天,在座各位能成为社会的脊梁。而好的身体,才能真正让这根脊梁站立起来。可你们看看,随便一两下,你们就倒下,你们连自己都支撑不起,何以撑起整个中华民族的未来?” “所以这期军训,希望大家都不要抱着走形式或者无所谓的态度,如果你们有意见,就像平安那样,站在我面前,单挑,能不被我就这么随便拍倒的话,我保证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我的训练,你爱来不来,你甚至可以回去睡大觉。但如果没人敢挑战的话,我希望各位同学,接下来十五天,最好乖乖给我听话。而不是像这位平安同学那样,胆敢挑战教官的军令。” 052、公报私仇 他转身,直指平安:“你,二十圈,现在,出去。” 他在报复,报复她曾对他的尖酸刻薄,报复她把他推开。平安现在几乎能百分之百肯定。 平安含恨地看了叶清辰一眼,什么话也没再说,小跑着出了教室。 “严将严兵,不要以为现在是和平年代,你们就能掉以轻心。须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果没有忧患意识……”叶清辰的话渐渐被平安抛诸脑后。 宋丽丽追上姐姐:“你认识这个当兵的?” “不认识。” “还以为他是当初追你的那个穷当兵的呢,听舅舅说,以前有个在部队里的开车的追过你。” 平安不理她。幸亏刚才说不认识,不然以宋丽丽这张嘴,谁知道又会有一番怎样不堪的言论。 “那他怎么知道你名字,却不知道我名字?” 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 平安缓下脚步,捉狭地看着她这位娇滴滴的表妹:“因为他眼瞎了吧,不然也不会明明知道是你挑事在先,却罚重我。” 宋丽丽白了她一眼:“我是不小心,你却是存心,咱俩谁无耻?” “真的是不小心吗?”平安冷笑道:“宋丽丽,现在就剩咱俩两个人呢,你又何必再假惺惺做戏,这么虚伪,不怕恶心到自己吗?” 宋丽丽哼了一声,不再和平安说话,自顾自跑远。 只是五圈下来,两个女孩就已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偏偏阴魂不散的叶清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操场,站在主席台上,拿着一块怀表,一边计时一边嚷嚷道:“时速5公里,你们踩蚂蚁呢,加罚五圈。” 宋丽丽按着肚子停下来,不甘道:“教官我抗议。” “说。” “你不能一开始就用部队的标准来要求我们,就好像你不能让一个刚学走路的人就要让他跑步一样。” 叶清辰看了一眼宋丽丽:“这就是你的理由?” “是。” “好。”叶清辰点点头:“你可以不跑了,先立定稍息。” 他等平安跑过来:“你同桌可以不跑了,因为她给了我一条我无法漠视的理由。你呢,平安,你要继续跑还是和她一样,给我一个让你不继续跑的原因?” 平安擦了下额上汗水,实际上她已全身湿透,却仍大声答道:“我没有原因。你想这么整死我,随便。” “整死你?让你跑二十五圈就是整死你,那你也太小看我了。”叶清辰笑着收好怀表,对两人道:“平安继续跑。宋丽丽,你既然不会跑步,就先学会走路吧,原地踏步三小时。” 宋丽丽气得吐血。她算是明白了,在这个阎罗王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可讲。 除了服从还是服从。 就这样,叶清辰到330班的第一天,就让班上最出名的两个女生载了跟头:宋丽丽踏步到中午才吃上早饭;而平安,听说从操场上下来后,直接进了医务室。 她跑得脱水。 大家再不敢轻举妄动。 330班是文科班,本就女生多,而女生对长相漂亮的事物本就容易心生偏爱。所以,尽管叶清辰的恶名一下子被全校传送,但更多的,则是他的俊美帅气,还有他身上,让全班女生都花痴的好闻气味。 “你知道吗,我特喜欢他经过我这里的时候,别的教官身上臭死了,可他倒好,清新得像牙膏。” “他肤色好好啊,虽然小麦色,可脸上的皮肤,比我们还细腻。” 平安弯着腰,脸色苍白地走进教室,步履蹒跚的,像个老太太。 宋丽丽也好不到哪里去,趴在桌上闷头大睡。 两个人都偃旗息鼓,再也斗不起来。 “平安你没事吧。”盖子率先走到平安身边:“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 平安摇摇头:“这里更安全。” 盖子听不懂。见平安难受异常的样子,不免担心:“听说下午还有训练,你能吃得消吗?” “你们上午训练了什么?” “训话,上了一上午政治训话课。”盖子吐吐舌头:“别的班都开始了,咱们教官说,不能让每一个人掉队,让我们全班等你们俩。” 还挺有情有义的是不? 第47节 平安心里冷笑,她怎么感觉一双腿都不是自己的呢? 旁边女生却兀自说道:“你们见到刚才教官们在食堂吃饭了吗,那阵势,那整齐划一,简直帅得不要不要的了。我现在才发现,这男人啊,一辈子果然要当一次兵。” 另一小众声音则不以为然:“你以为呢,我听我爸说,当兵的都没什么文化,而且又穷,大都是乡下小孩,粗俗得很。” 她这一瓢冷水下来,四周果然安静。又有声音说:“我也听其他班人说,他们的教官普通话都说不好,还不停飙脏话,骂得话很难听。” “就是,你看我们叶教官,像不像活土匪?” “听说别的班也是这样,教官先把长得漂亮的挑出来,让她们唱歌或跳舞,咱们教官可能口味重点,直接让跑步了。” …… 平安听不下去了,豁地站起:“能不能别背后说别人?” 几个女生停下口舌:“平安,我们又没说你你咋乎什么。不过你以后可要小心了,教官第一个就叫你的名字,感觉他盯上你了。” 平安冷笑:“盯着就盯着呗,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平安后来觉得,有时人还真不能把话说满,不然很快打脸。 后来叶清辰虽说没有吃干抹净她,但也实实在在地,把平安折腾得够呛。 下午两点的时候,军训正式开始。 首先是列队,平安站在第一排的最中间,视线正好对着叶清辰。 平安觉得他是故意,因为第一排身高,明显高于后排。 果然,班上的男生起哄了:“叶教官,您这是排队还是卖梨啊,专把好看的挑前面。” 叶清辰对男生明显宽容:“你有意见啊,你有意见你来排啊。” 男生立马安静。 训练了一些口令,比如立正,稍息,报数等。叶清辰人虽凶,但教起学生来却异常细心,不厌其烦地纠正每一个同学的动作,并把平安叫上去做示范。 053、被他整死了 “向右看齐的时候,要找到你们队伍的基准兵,眼睛看右邻同学的腮部,前四名能通视基准兵,自第五名起,以能通视到本人以右第三人为度。平安,听我口令——” “是。” “向右看——齐。” 平安刷地把脸撇向右边,叶清辰太高,她的视线只能够着他的胸前。 “看哪里看哪里。”叶清辰厉声指责,平安只得抬头,寻找他的腮部,却不小心碰到对方眼睛,那双眼里,此刻满是笑意,戏虐,挑衅。 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期待,和宠溺。 她看错了吧,这个男人不是来折磨她的么? 连宋丽丽都瞧出不寻常:“报告教官,我有个疑问。” “说。” “你为什么总是叫平安出列,她难道是我们之间做的最好的吗?” 叶清辰看着这个女孩,容貌间有些些平安的影子,他嘴角不由得牵起一丝笑容:“怎么,你不服?不服就自己上来啊。” “是。” 宋丽丽还真站上去。 任何时候,她才是众人的焦点,她不容平安夺去。哪怕是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兵蛋子。 宋丽丽对叶清辰没有任何好感。一则因为他上午对自己的惩罚及戏弄,更重要的,这个男人明显对平安高看一眼。 反感也是一种关注。叶清辰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流连在平安身上。 这让宋丽丽愈加讨厌。 凡是喜欢平安的,都是下水道的蛆虫,比如盖子,比如吴胜利,比如叶清辰,都让宋丽丽厌恶至极。 虽然叶清辰长得很帅,但那又如何。宋丽丽对男人的容貌本就没有要求,因为她自己就已经很美了;她在乎的是男人身上的能力,或者他背后的势力。 而叶清辰,明显没有这些优势。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总会跑到这偏僻的小城里来当高中生的军训教官? 她的目标,是宋超那样的高干子弟。 连军训的时候,她的目光,也总是瞟向那边。329班的方阵,就在330班旁边,宋超高高个子,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听说他们两个重点班到时要一起组方阵检阅,宋超已是校方钦定的男排头兵。 宋丽丽希望她是能和他比翼的女排头兵。 所以她分外努力,更不允许任何其它女生抢去自己的风头。 她一跃上前,然后,果然,329班男生的目光,便都齐聚在她身上。 叶清辰绕着她走了一圈:“学会走路了?” 宋丽丽咬牙切齿:“会了。” 拜他所赐,自己原地踏步了整整一个上午。 “那就去跑步吧,把你上午欠的还回来。” 第48节 “什么——”宋丽丽目瞪口呆,她万万想不到是这种结局,而前面自己班上的同学,则都已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平安,眼里的得意简直呼之欲出。 宋丽丽不甘心:“现在不是学报数么,为什么平安是向右看齐,轮到我却要跑步?” “因材施教。”叶清辰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你是不是还想质疑教官的命令?是跑完剩下的十几圈,还是想额外再加点餐?” 宋丽丽闻言立刻噤声。她狠狠看了叶清辰一眼,一跺足,人已消失在跑道上。 早上还是和平安跑,下午却要当着全年级同学的面受罚,宋丽丽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尤其宋超还在旁边看着。 等着吧,这个有眼无珠到兵痞子,她绝对要让他栽跟头,吃不了兜着走。 那边宋丽丽在心里骂骂咧咧,这边训练继续进行。 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叶清辰靠近平安耳边说:“我帮你出气,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平安横了他一眼,突然举手道:“报告教官。” “什么事?”叶清辰退离她,脸上表情也瞬间变得严肃,好像刚才那句耳语不过是平安的错觉。 可平安确信自己听到了,因为她耳根子现在还滚烫着呢。 “不能让每一个人掉队,这是教官教导我们的。”平安朗声说道:“请问我们是不是应该等等宋丽丽同学?” 呵呵,在这等着他呢。叶清辰剑眉一挑:“那是自然——全班同学听我口令,立正,跑步走。” 法不责众。他竟任性地罚了整个班,因为平安的一句话,全班人都得在烈日下跑十几圈。 一时间,所有埋怨的目光都集中在平安身上。 “平安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啊。” “难怪宋丽丽说她扫把星,果然碰到她就没好事。” …… 平安哑巴吃黄连,只得低下头,充耳不闻,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步。 她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训练场是他叶清辰的主场,在他的地盘上,平安占不到任何便宜。 她决定把力气省下来,在合适的时候出击。 晚上回到家,平安煮了三杯米,一个人吃了四碗饭。 李娟担心:“孩子你没事吧?” 平安踌躇满志:“妈,我得吃饱饭,不然没有力气和坏人斗。” “坏人?哪个坏人,可是你爸爸他们?” “他们?”平安摇摇头:“他们哪用得着如此费力气。” 对平常春他们,平安知根知底。可叶清辰不同,他是“天外来客”。 今晚盖子有事没来,平安洗完碗早早安顿母亲入睡后,便回了自己房间。她身体极度疲乏,刚坐下就觉得昏昏欲睡。 都怪该死的叶清辰,今天一天把她一辈子的步都跑完了。 现在都有找不到自己双腿的感觉。 所以,当门铃响起的时候,平安实在是不愿意起身:“盖子你又忘记带钥匙。” 可当开门瞬间,赫然见到叶清辰,平安下意识的动作是:赶紧关上门。 只可惜,叶清辰长手长脚的,轻轻松松抵住,上身顺便无限欺近平安。 “丫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他唤她“”丫头,他低沉下来的声音如此好听,好听到平安连他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叶清辰径直溜进了她的房间。 坐在她的凳子上,打量她的空间,翻看她的作业。 “嗯,有进步,从全年级倒数升入重点班,王军霞估计都没你这么快。”他不断颔首。 054、开小灶 平安恼怒地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掩上书本:“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诺大深圳我都能找到你,何况小小的x市?” “那你为何要来这小小的x市?” 叶清辰没有回答,只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你说呢,丫头?” 平安心里浮起更大疑惑:“叶清辰,会不会我们这次军训也是你安排的?” 叶清辰失笑:“我有那能耐的话就不会连请你吃饭的钱都没有吧。是你们学校新校长打报告申请,然后部队再派我们来的。” “你不是在澳门训练吗?” 叶清辰点点头:“南方的甜食吃腻了,有些想念这里的小龙虾和兰花根,所以回来了。” 一点也不提上次两人闹翻的事,好想那事压根没发生一样。 第49节 “丫头,你家还有饭吃吗?”叶清辰突然道:“我好饿。” 平安讶然道:“你不会还没吃饭吧,现在都九点多了。” 叶清辰叹息道:“还不是被你们这帮小鬼累的。” “你有什么累的,我们跑步,你们教官在旁边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叶清辰笑笑。书桌上的台灯映着他纯红齿白,说不出的明朗阳光——黑暗中的光亮。 对着这样一张笑脸,平安拒绝不起来。 加上叶清辰人高马大,坐在平安狭小的凳子上,犹如后世科比坐在婴儿凳上,说不出的滑稽。 且两人处在这逼仄的空间,平安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放。 “你去客厅坐吧,我给你煮点吃的。” 幸好冰箱里还有几个鸡蛋和面粉,晚上煮菜的时候还剩下一个土豆,平安想了想,计上心来。 把土豆煮熟碾泥后,放一些白糖搅拌,再打了两个鸡蛋进去,放点盐,加入面粉揉成团,醒面的时候,平安又顺手把两颗马蹄果,切成小丁丁后又放入面粉里反复揉转,这是平安就地取材,从没做过,但想想,马蹄咬着比较爽口,应该蛮好吃的吧。 果不其然,当平安端着煎好的土豆饼出来时,叶清辰闻着香味便食指大动,几乎是以席卷残云之势,把6个土豆饼吃得渣都不剩。 “怎么这么好吃?”因为担心吵到平安母亲,他压低声音问道:“这是土豆饼,这明明是王母娘娘的蟠桃。” “拍马屁过了啊。”平安白了对方一眼:“别以为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我就能原谅你。” 叶清辰一脸无辜:“丫头,我哪里给过你一巴掌,我舍不得。” “哼哼,”平安咬牙切齿,“明天你再故意让我难堪看看。” 叶清辰更无辜了:“我不过是想让你多点机会锻炼,我给你开小灶了,你还不识好人心。” 平安指着他吃剩的盘子,正色道:“这才是小灶,你让我跑步,不是。” 叶清辰似这才明白平安心里怨气,想到早上两人第一次见面,不由道:“你跟你同桌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俩——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是不是长得漂亮的女生之间,天生就不对付?” 平安歪着头,问的却是另外的话题:“叶清辰,你觉得我们班上谁最好看?” “许小概。”叶清辰几乎想也不想便答道。 不知怎的,听到这样的答案,平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小小酸意。 她知道盖子比她漂亮,只要长着眼的男人都会这么认为,因为这世上能长成盖子那样的女孩,又能有几个?所以王大勇才会见到盖子的瞬间,便立马移情别恋。 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甚至她心里还希望王大勇的横生突出,能缓解盖子对吴胜利的迷恋,让她知道,吴胜利他们那伙人的世界里,还有更精彩的存在。 可叶清辰这么说,平安只觉得难过。 连叶清辰都如此。为何世间男子,终都是以貌取人。 她艰难吞口水,连声音都苦涩:“那就是了,我跟盖子却处得很好。” 叶清辰没注意到平安的表情,兀自说道:“我听说你同桌宋丽丽是你们一中成绩最好的文科生,是不是因为这样,你们不好相处?” “天下之大,比她厉害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小心眼计较这些,,不得累死。”平安叹口气,轻声说:“她是我表妹,我亲表妹,我亲姑姑的女儿。” 叶清辰呆住,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不理解,因为他家庭关系特别简单,三代单传,没有多余枝杈,现在全家唯一心愿就是自己快点结婚生娃。 老爷子和父亲催他的时候,叶清辰还能糊弄过,毕竟当初他入伍,便是叶家两位男人极力促成,如今他被耽搁正事,两位老人除了埋怨几句,倒也不敢催得太急。 叶清辰愧对的是他的母亲。 “清辰,趁我还有几年时间,我还可以帮你们带带娃,你找个好姑娘结婚吧。” “可惜全天下最好的女人已经做了我妈妈。”叶清辰嘴乖,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母亲多年顽疾缠身,自己却不能尽孝跟前。 自古忠孝难两全啊。 此刻,见到平安在厨房收拾碗筷的背影,叶清辰心里突然微微牵动,很久之前那股熟悉的热血又涌上脑海。 还真是奇怪,每次见到这个女孩就觉异样。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对女人有多大兴趣,因为他见过太多女孩,大院里的,父亲朋友的,母亲介绍的……但每次见面,叶清辰都不了了之。 她们无疑是美的,有的比平安更美,可她们的灵魂,毫无张力。 不像平安,生气的,愤怒的,冷酷的,勇敢的,还有仰着头,眼睛弯成月亮笑着看他的平安。 叶清辰走过去,轻轻撩起平安耳边垂发;平安一惊,身子本能避开:“你干什么?” “帮你把头发搞好,不然遮住了眼。”叶清辰摊摊手,好心解释道。 “真想帮我的话,就把碗给刷了吧。” 叶清辰这才明白自己是自投罗网。 “我不喜欢洗碗,不过下次我可以做饭,算是补偿。” 还想有下次?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连客套一下都懒得装。 第50节 “不准再搞突然袭击,不请自来我家了,我怕别人误会。”平安放下碗筷,正正式式警告对方。 055、误会 叶清辰却毫不吃这一套:“谁误会?阿姨吗?是,我这样不请自来是不太礼貌,没办法今天忙到太晚,可是又实在想过来看看你,所以——” “所以我明天准备再正式登门拜访。平安说好了,我买菜我做饭,你洗碗和照顾阿姨。” 平安心里哀叹一声,这男人还讹上她了不成。 “不是我妈,是盖子,是你觉得最漂亮的许小概,她也住这里。” 叶清辰呆了一下,道:“平安你挺喜欢收留别人的嘛,不知你要不要收留我?” 平安直接扔给他一双筷子:“睡你的大马路去。” 平安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盖子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平安,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平安吓一跳,难道她昨晚因某个人失眠的事,盖子知道了? 都怪她的熊猫眼。 “刚刚叶教官跟我说,他晚上买菜去你家做饭,还邀我一起过去。”盖子更低声地说道:“平安你最好跟我一五一十地讲清楚,你和叶教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别唬弄我,不然我就把这大八卦说出去。” 平安才不相信盖子会出卖她,她心里气恼的是叶清辰好像阴魂不散还真卯上了她。便不由得没好气道:“他不是什么都跟你说嘛,你去问他呀。” 她好像有些不对劲,吃醋? 上午继续训练队形。 也许是平安刻意躲避,也许是见到她面容憔悴的样子,总之,这一上午,叶清辰都没再找平安麻烦,训练也加快了进程,操场上到处是此起彼伏的口号声,还有尘土飞扬,平安只觉得整个人越发昏沉。 然后,她突然栽倒了。 当时是休息时间,班和班正拉着歌,这边一句“快快快不要像个老太太”,那边一句“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反正就是把几句顺口溜都说完,然后再没话说的那个班便得罚唱歌。 斗成绩也许330班比不上329班,但要论到斗嘴皮,329班那班男生岂是这班女生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于是330班的人开始起哄:“宋超来一个,宋超来一个。” 那边也不甘示弱,输人不输阵,用更大的声音叫嚷着:“宋丽丽来一个,宋丽丽来一个。” 没毛病。不说他俩正传拍拖,宋丽丽好歹也是全年级大部分男生心中的女神。 而女神,当然要和男神在一起。 两个班的教官相视而笑,似乎被这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感染,他们推波助澜,还真的派了宋超和宋丽丽各自出列。 “唱《知心爱人》吧。”329班的教官还不忘给俩人点歌。 宋丽丽大大方方:“宋超,咱们唱《相思风雨中》好吗,我知道你粤语歌唱得很好,你带带我。” 宋超却站着不动,目光只遥遥看着330班这边:一帮女生蹲坐在地上,绿衣绿帽、嘻嘻闹闹的,浑然一片。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中间的一抹影子上。 他看着平安唱完整首歌。 所有人都凝神倾听,无疑,这对金童玉女的歌声是甜美的,即使没有伴奏,也能听出里面的功力。可叶清辰却越听脸色越暗沉,因为顺着宋超的目光的终点,他看到了平安。 而平安也看着他,闪躲的,脸上泛起红晕。 然后,当宋超和宋丽丽合唱到最后一句“但愿花亦艳红,别后路上珍重”的时候,当最后一句他俩两两相忘的时候,当周边同学开始拍手掌吹口哨起哄的时候,平安突然倒下了——她就这么被刺激地倒下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叶清辰冲过去,在平安软软的身躯快要接近地面的时候,他捞到了她。 “你们和329班一起练习,我送她去医务室。”他想也不想,抱着平安就朝校门口冲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宋超知道,因为平安倒下去的时候,他也正好看着她。那刹那,他想冲过去,但脚下却像被钉子钉住。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迈出这一步,明天他和平安的绯闻便又要传遍校园。 昨晚父亲还和自己谈话,许是何校长跟父亲说了什么,一向忙得不怎么管他的父亲突然找他聊了好长时间的天。大意是让他收心,不要只看着这小小的x城,等他去了清华,便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好的姑娘,或者说比男欢女爱更值得去追求的东西。 父亲说得隐晦,但宋超明白,这已是父母给他的最体面的提醒及尊重。他和父母之间,向来含蓄,淡漠。 他争气读书,让他们在同僚面前可以自豪地谈及比较;他们给他提供最优越的物质条件。 仅此而已。 直到在平安家吃完那道家常便饭。 他想再去吃一次,他想和那个女孩一起做饭,一起复习功课,一起去b城读书,一起度过以后的日日夜夜。 可是,当她倒下的时候,他却迈不出脚。 他看着他们班的教官冲过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她离开,几乎是瞬间的事情——难道他,也一直盯着平安看吗? 要说这位330班的教官也真是奇怪。宋超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不寻常,完全是本能嗅觉,就像一匹狼,总是能轻易闻到他的地盘上,另一匹狼的气息那样,宋超知道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尤其是昨天,他一次次地唤平安上前,借着训练无数次和平安肢体接触。 宋超是男人,他太了解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好感时,会是什么样子。而叶清辰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在显露其心迹。 所以下课后,他作为班长,和教官沟通时,他有意无意问了一句:“你们几个以前就是战友么?” 他想探叶清辰的底。 那位皮肤黝黑的教官却只淡漠地横了他一眼:“不该打听的就别瞎打听。” 第51节 让他碰一鼻子灰。 但宋超发现一件事,就是其余几个班的教练,似乎对叶清辰既陌生又敬畏。比如他们都不怎么和叶清辰讲话,但每当叶清辰开始讲话时,他们便都屏声静气,如临大阵仗。 056、心机婊动不动就晕倒 没有上下级观念的兵就是秋后的蚂蚱。宋超知道部队里等级划分严格,上级的命令下级必须无条件服从,但他不知掉叶清辰到底是何等级,因为叶清辰的制服上,没有任何星或杠。 大隐隐市,真正的高手,从来都是低调的,就好像越是风平浪静的海面,底下越是暗流涌动。 此刻,看着这个橄榄绿的身影,背着他喜欢的女孩,健步如飞地朝医务室冲去,宋超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过去。 旁边宋丽丽见此情景,冷哼一声:“还真是招蜂惹蝶啊,她怎么就这么喜欢当兵的呢,前一阵子听我舅舅说,有个当兵的半夜还送她回家了。” 宋超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姐姐晕倒了。” 宋丽丽满不在乎地昂着头:“她常常上演这戏码,看到喜欢的男人就脚软,动不动就晕倒,你以为她是第一次啊。不过呢,说不定是真的有病,毕竟我舅妈那病听说还遗传……” 宋超呆住,难道平安对叶清辰,也有兴趣? 颠簸中,平安在叶清辰怀里醒来。 是那股熟悉的气味,还有他强劲的心跳,有如鼓擂在她耳边。 她睁开眼,能看到蓝蓝的天,明晃晃的太阳,以及叶清辰有些胡须青的下巴,时远时近。 他把她抱得很紧,似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 她能感觉到他紧绷的力量,还有紧张。 “叶清辰。”她轻轻唤他的名字,正好他低头看她,两人视线相碰,火花一闪。 “就快到医务室了,你再坚持一下。”他把她抬高,像抱婴儿那样,头几乎与他的相平。 不过,她是真的瘦啊。整个人在他的强壮覆盖下,几乎不盈一握。 他模糊中想到林黛玉,除了身子骨像,那份痴情,更像。 叶清辰听过宋超这个名字。当初平安在深圳街头赶走他时,她便提到过这个名字:“如果可以,我也想约会宋超那样的男孩。” 一字一句,恍然在耳。 “平安我终于明白你和你妹相处这么差。”他边跑边对她说:“你刚才是不是特别希望和宋超一起唱歌的是你?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一个小男孩晕倒。” 天—— 平安真想翻他个白眼,如果不是此刻她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的话。 “叶清辰你怎么就这么无赖。”她学着他说话的语气:“明明是你把我折磨成这样,昨天我已经打了两瓶点滴了,晚上还要拖着身体给你煮宵夜,你有没有良心。” 叶清辰咧嘴而笑:“可是你刚刚不是看着他俩唱歌,然后晕倒的吗?” “你们都看着他俩,我要是低下头看蚂蚁,不更要被他们说啊。”平安不想解释之前宋超去335班找她的事情,反问道:“叶清辰,你是不是在吃醋?” 叶清辰居然毫无羞耻感地点头:“嗯,估计昨晚土豆吃撑了,现在胃里还泛着酸呢。” 他在捉弄她。 平安的小拳头雨点般砸在他铜墙铁壁的背上。 不出平安所料,还是昨天的体罚没有缓过劲来。医生给她输点滴时还不住唠叨:“就你们文科班女生娇弱,昨天晕倒几个。” 平安悄悄对叶清辰递眼色:瞧,都是你的功劳。 叶清辰账单全收。 他守着她输液。 “你睡一会吧,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平安点点头。 “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什么?”平安没听清楚,叶清辰却又是笑笑:“好像真的是我的错,放心,今晚我弥补你。” “又想罚我跑步?” “哈哈。”叶清辰大笑:“丫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跑步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不过你还小,我准备让你慢慢去体会。至于今晚你放心,我不会再惩罚你的脚,我要惩罚你——别的器官。” 他说的实在是——引人侧目。平安的脸倏得通红,幸好诺大的输液室,只有他们两个。 “今晚你真的还要去我家吗?”平安心里其实也有期待,但她担心母亲:“你这样,会让所有人误会我们的。” “教官去家访,好像再正常不过吧。”叶清辰拍拍平安的肩膀:“平安你这么强悍,也会在乎他人眼光?” 平安当然在乎,尤其是她爱的人。 当盖子带着水过来看她的时候,平安挥手让叶清辰离开:“叶教官,谢谢您。” 礼貌而刻意疏远。 叶清辰摊摊手,看似无奈地对盖子说:“这算不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盖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叶清辰走后,换盖子守在平安身边,她劈头盖脸:“平安,你如果现在还说你俩没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第52节 平安叹口气,把她和叶清辰怎么相识,怎么写信,怎么断了联系,然后到今天——一五一十说了个干净,只是隐瞒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她不觉得盖子能接受她是穿越回来的平安。 盖子听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听到平安差点被王大勇派去的人强~暴时,她更是气得站起来:“这王八蛋还有没有人性。” “亏我以为他是个好人。”她愤愤不平:“看他以前那么慷慨解囊,还收留我们,我还以为他有多仗义。原来是因为你帮他赚了钱。” 她对王大勇的印象至此变差。 “平安你不知道吧,他暑假的时候约过我几次,说带我去哈尔滨避暑,还说去西藏朝圣,不过都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我之前以为你喜欢他,所以他邀请我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又不好对你说。”盖子撇撇嘴:“如今看来,这王八蛋果然不是个好人。” 嗯,她的世界里,除了平安和吴胜利,谁都不是好人。 “不过看来我多虑了。”盖子又长舒一口气:“幸亏你喜欢的不是他。可是平安,你真的要跟一个当兵的好吗?” 平安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当兵好吗?我和叶清辰——只是朋友。” 盖子不屑:“平安你别骗自己了,你看他的眼神,和其他人完全不同。这样说吧,平安,叶教官和王大勇这两人,你更喜欢和谁呆一起?” 057、煮夫 “叶清辰。”平安脱口而出。 盖子抚掌:“这就对了。平安你单纯,不清楚男女之事,可我看得出,叶教官挺喜欢你的。” 平安瞠目结舌,说她单纯? “可是,叶清辰还说,盖子你才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平安低着头,慢吞吞说道。 盖子闻言呵呵:“想不到眼光比天高的平安也会吃醋,连宋超这样的男神都不屑一顾的平安,你还说你不喜欢叶教官?” 她摇摇头:“平安你读书虽然比我厉害,但看男人方面也许你还真不如我。这样说吧,一个男人只要看我一眼,我就能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感觉。而叶教官,他看我的时候,眼里没有任何光芒。但他是个温和的男人。” 平安不语,谁说盖子胸大无脑。能识别人心,已是最大本事。 平安下午请假,由盖子送她回家。 下午六点的时候,叶清辰果然如约而来。提着满满一篮子菜还有水果,丰盛而来。 他和李娟打招呼:“阿姨您好,又来叨扰您了。” 李娟对这个面如冠玉的男人还有印象,含笑道:“退伍了?” 叶清辰:“不会退伍,我是职业军人。” “那就是一辈子都要当兵了。”李娟若有所思。 盖子在客厅听到,冲平安吐吐舌头:“平安,我可听说军嫂都是守活寡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作死啊。”平安拿起一本书作势敲她:“总想着嫁人,看你怎么考大学。” 盖子嘻嘻笑道:“考大学是你的理想,不是我的,我的理想是陪在你身边,看你实现理想。” 平安心里暖流涌过,默默把书放下。 “不准再开我和他的玩笑。” 盖子点点头:“我知道,因为阿姨——好像不怎么满意这位准女婿。” 李娟也许是不甚满意的吧,毕竟军人这个职业,已不像她们当年那样,是一个特别吃香的行业,现在是九零年代,全国都在wto。 与叶清辰相比,李娟更属意王大勇。 只是这一切,当她看着叶清辰系上围裙在厨房杀鸡剖鱼的时候,当叶清辰端着满满几大盆菜上桌的时候,当叶清辰把第一块鸡夹到她碗里并轻声对她说:“阿姨,这是农家走地鸡,刚生完头窝蛋,对身子很好,您要多吃。” 李娟的心,蓦得松动。 她已好久好久,不曾被一个男人如此温柔对待。 尤其是他的手艺,还如此了得,比平安还要好。 而两个女孩也顾不上其它,全部心思都集中在桌上宴席上,好吃得连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叶清辰笑笑,自己没怎么吃,后来又替代平安,剪肉剔鱼刺,照顾李娟吃饭。 开始平安还有些为难和不放心,最后看到他一板一眼井井有条的样子,干脆不再插手。 “平安,好好吃完这一顿,明天的训练强度更大。” 盖子点点头:“原来是鸿门宴。幸亏只是针对平安的。” 她现在的语文水平越好越厉害了,说话也总是含沙射影的。 平安不理她的调侃,转而对叶清辰说:“叶教官,你这么会失去大家的。” 叶清辰:“哦?那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教官?” 平安想了想:“比如335班的教官,知道班上女孩子多,不仅给她们打热水,讲军营里个各种小故事,晚上还教她们唱歌。” “唔。”也清辰点点头:“看来我得给其他教官们,重申一下这次军训的主旨了。平安,谢谢你向我反映情况,回去后我就找吴教官他们谈谈。” “你这人怎么这样,随便出卖别人。”平安急了:“我的意思不是让你责怪其他教官,我是想让你——” 她不说了,因为她突然发现,全桌人,包括她的母亲,都在含笑看着她,继而都纷纷大笑。 第53节 “平安你可真是容易较真。”盖子摇摇头:“你看不出,他在逗你玩吗。” 是哦,对平安,他不一直这样吗,严肃的话开玩笑说,开玩笑的话,却说得很严肃。 平安不禁也笑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 叶清辰晚上还有训练,吃完饭后,他起身和李娟告辞:“阿姨您吃得可好?” “挺好的,谢谢你。” “那就好,我明天晚上再过来煮,阿姨您有想吃的,让平安告诉我就可以。” 一家人面面相觑——叶清辰,真的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所以,他走后,平安三人召开了第一次家庭会议。基本上分成两派,李娟反对,盖子则举双手双脚赞成。 “多好的男人,又帅又强壮,有稳定职业,嘴甜还会做饭,重点是会做饭。” 相比宋超,盖子好似更喜欢叶清辰。 李娟则担心当兵的脾气大,又没有时间顾家,将来有了孩子后女儿会很辛苦。 平安长叹一声:“各位,我那么大年纪了都不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你们却在这里讨论一个16岁女学生的恋情,合适吗,是我亲妈吗?” 李娟兀自摇头:“当兵的,总感觉不太好。” 平安心想,那你还让人家明天再来。 不过,不知是不是休息了一整天,或者是叶清辰煮的菜太好吃,总之那晚平安睡得很好,很沉,几乎一夜无梦。 只是隔天再看到这位“白天训练她,晚上给她做饭”的叶教官,平安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 这天是训练踢正步。女孩子运动天分总是少点,叶清辰一遍遍地纠正大家的动作,便再没怎么把注意力集中在平安身上。可他的严苛明显触犯了众怒,女孩子一个个挥汗如雨地哭丧着脸:“教官,能不能休息一下?” “教官,别的班都在休息,为什么只有我们锻炼?” “这哪是军训,这是独裁。” …… 叶清辰扫了大家一眼:“想休息是吧,好,你们有谁想休息的,一个个单独到我这里报告。” 他这一说,大家反而止步了,谁知道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教官,会不会又挖了什么陷阱?连全班最聪明的宋丽丽都几次载在他手里。 “给你们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之后,照常训练。” 058、叶清辰的资本 叶清辰解下腰间皮带,“啪”地拍在旁边栏杆上,又迎风解下一颗风纪扣,露出鼓鼓的喉结——全班女生集体咽口水。 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已撩人情思。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就算之前有想休息的,都被他拍皮带给拍怕了。好像那一鞭鞭,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似的。 “既然大家都同意继续训练,那就先跑三圈吧。” 晕倒—— 这明显是变相体罚嘛。 “报告。”这次,是班长宋丽丽的声音:“请问教官,每个人的身体是否有他的承受极限?” 叶清辰目光一凝,他没看宋丽丽反而问平安:“平安你来回答。” 平安清清喉咙:“人的身体有不同的极限,速度极限,记忆极限,噪音极限,我想宋丽丽说的应该是身体的生理极限吧,按照加州大学的研究成果,人能承受的最大的心跳负荷是一分钟220次,能承受的环境温度极限是116摄氏度。” “背书背得不错嘛。”叶清辰绕到平安身边:“课堂上学的吗?” “报告,不是。” 平安不想荒废前世手艺,再者她对自己以后的生活已有长远打算,所以学习之余,她自己自学了许多有关健康和营养的知识。盖子以前不懂,还问她:“你是要当医生吗?” 盖子后来从吴胜利那里听说了平安给王大勇治病的事。 此时见平安侃侃而谈,其他同学都讶异地看着平安,只有盖子。默然于心。 “那平安你觉得你们的身体达到极限了吗?” “报告,没有。” 宋丽丽冷笑道:“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要没有你自己跑去。” 其它同学听宋丽丽如此说,也都埋怨地看着平安:出什么风头逞什么能,结果又连累大家。 叶清辰冷冷审视着众人眼里的内容,突然大声唤道:“宋丽丽出列。” “是。” “你觉得你的身体极限能去到哪里?” “目前为止,已是我最大极限。” 叶清辰点点头:“那我再帮你挖挖你的极限,宋丽丽听令,快跑三圈,预备——走。” 宋丽丽纹丝不动:“教官,我现在质疑你们所谓的极限标准,因为我不相信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体能下,还能坚持三圈。” 第54节 叶清辰皱了皱眉:“这样吧,宋丽丽,我跟你打个赌,你随便指定一件事,如果我做到了,达到了你的标准或者你认同的极限,你,还有你们,乖乖去给我跑。” “如果做不到了?” 叶清辰呵呵:“那我们班的军训项目至此结束。” 此话一出,全班哗然。平安和盖子相视而望,尽是担心,尤其是平安,恨不得立刻站出来制止他。 夸海口也要有个限度不是,牛皮吹破天了怎么下得了台? “当真——”宋丽丽眼珠咕噜一转,环顾四周,指着远处五层的教学大楼说道:“电视里都说你们当兵的能徒手攀岩,不知道真假,如果叶教官你能十分钟内爬上那栋楼顶,记住是从墙壁,徒手,没有任何工具爬上去的,那我就承认我们的训练还远远不够极限。” 她以为叶清辰是蜘蛛侠吗,这明明是有意刁难好不好?平安刚想站出来,却见一直看热闹的329班的教官忍不住进来阻止道:“同学你这是强人所能,不同作战部队有不同的训练内容,你所说的是特种部队的,我们当然不可能做到。” 叶清辰挥手示意战友不要再说下去。他慢条斯理地走到宋丽丽及330班面前:“是不是只要我做到了你所要求的,以后你便绝对服从命令?” “是!”第一次,宋丽丽庄重立正。 “你们呢,也是一样的意见?”叶清辰又看向四周,眼光挨个在全班学生里转,凌厉而傲然。 “是。” 只有平安,担忧地,微微向他摇头。 学生和教官打赌,而且赌的是接下来的训练,这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年级,连暑期办公的老师和校工们都过来凑热闹,他们看着正午火辣的太阳,又看着五楼近二十米高的楼房,还有楼面上光滑的瓷砖,不禁都纷纷摇头:“这怎么可能吗,哪里请来的部队,这不是胡闹吗,打脸自己不算,也是打脸我们学校。” 他们有的人说要去请何校长,有的说赶紧给部队打电话,报告这起荒唐的赌约。可就在这些质疑和纷扰中,叶清辰施施然走到教学楼前,他甚至皮鞋都没脱,盖帽都没摘,就这么赤手空拳梭了上去—— 是的,那速度,只能用梭子来形容。 谁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开始的,亦如谁也没看到他怎么就站到了屋顶。反正就是那么一瞬间,一道影子从墙上像箭一样直接从地面射到了五层楼顶端。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叶清辰在高处逆着光站着,俯视脚下一切,异常渺小也异常庞大。 平安突然有些眩晕。她脑海里不知怎的,蓦得想起前世看过的电影里,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她想什么呢,最近周星驰看多了吧——平安用力甩甩头,感觉脸烫红。 “他到底是哪个部队的?”旁边的教官竟也窃窃私语。 他们不是战友吗,为何不知他来路? 平安不禁回头望向他们:“你们不是一个连队的吗?” 那边教官漠然看了她一眼:“随便打听机密,不怕你们叶教官又罚你?” 嗯,她是不敢挑战这位生猛的叶教官的脾气了。叶清辰这一露手,非但平安心服口服,宋丽丽那帮丫头也开始老老实实。 愿赌服输,她们算是知道这位凶神恶煞般的教官为何这般傲气了,人家本来就有傲气的资本。 全班人在中午的烈日下乖乖跑完三圈。 因为错过了午饭,叶清辰和同学一起吃食堂。 没人敢坐在他身边,叶清辰后来干脆自己找到男生位置旁边,和他们聊些枪支武器方面的内容,说说笑笑,甚是和谐。 平时他也很少惩罚班上的男生。 059、太婊了 宋丽丽和她的几个死党坐在平安和盖子旁边,见此情景,不屑道:“你们说我们这位叶教官是不是仇视女性,估计他有童年阴影,说不定像某些人一样,从小妈妈便是破鞋。” 盖子闻言“啪”地放下碗筷:“宋丽丽你说谁呢?” 宋丽丽冷笑道:“我又没说你妈破鞋,你干吗要跳出来自己承认?” 盖子气得暴跳如雷,她抓起铁饭盒就要往宋丽丽头上砸去,平安抓住了她,转而大声对叶清辰说:“报告教官,有人说你坏话。” 叶清辰放下餐盘,站起来,好整以暇:“谁,说什么?” 平安指着宋丽丽:“她,她说你仇视女性,还说你妈妈是破鞋。” 宋丽丽急了:“我哪有说教官妈妈是破鞋,我是说他妈妈有可能是破鞋——” “哎呀——”她真是傻了,自己这才是跳出来承认呢。宋丽丽急得直跺脚:“平安有你这么背后打小报告的吗?” 平安耸耸肩:“我哪有背后打,我是当面说,才不像某些人,只会背后说人坏话。” “平安你就是个贱人,跟你妈妈一样贱。” “我妈不是贱人,她一生都没干过任何贱事,她只是个病人,所以她想贱也贱不了啊。”平安笑笑说:“日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超哥哥,还记得学校后山上的那棵大榕树么?我还从来我见过一个女生可以这么不要脸的主动,邀请男生去山上约会。宋丽丽,你说你婊就可以了,你还这么贱,你要婊要贱就行了,为何这么死不要脸?竟然缠着人家宋超?” 平安说这些时,宋丽丽彻底呆了,她不明白平安为何清楚这些细节,不由得委屈道:“你哪只眼看到是我主动的,明明是人家宋超主动的。其实你不就是妒忌么,全校谁不知道你喜欢宋超,所以你嫉妒宋超跟我好。” 她越说越轻声,底气也越来越小,她不清楚平安到底知道多少,如果宋超把两人之间的约定也告诉了平安,如果平安知道宋丽丽是用了平安名义才把宋超约出来,那她今天绝对会被平安整得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现在的平安,完全是个疯子,见人就咬的疯子,有仇必报的疯子。 好在这个“疯子”此刻好像并不知情,只见她冷笑道:“329班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你早上趁值日生走开的时候,往宋超书桌里扔纸条。然后中午就爆出了你们在后山约会的事。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主动?” 原来是道听途说,宋丽丽松口气。因为他们的书桌都上锁,所以宋丽丽不担心别人能有机会见到那张纸条的内容,而只要平安不知道纸条的内容,她宋丽丽就可进可退。 她昂首说道:“正常学习交流不行吗,再说我和宋超又不是第一次约着学习了,上次他约我去肯德基复习,你和盖子不也见着了吗?平安你别用自己脑子里那点龌蹉的思想去衡量别人,我们和你不一样,你只能跟踪他,无尾熊他,躲在臭水沟里暗恋他。” 旁白盖子听了,忍不住跳出来道:“到底谁缠谁,你不知道就别乱说话行吗,明明是——” 她刚想把宋超私下去找平安的事说出来,却被平安伸手制止:“我躲在臭水沟也好,我暗恋他也好,总好过某些人,跟别人无亲无故,却总是树懒一样凑上去,叫人家‘超哥哥’。” 她又学着宋丽丽唤宋超,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平安学起来,很是惟妙惟肖,宋丽丽却听得毛骨悚然。 第55节 旁人也都惊讶地看着她,包括她的那些闺蜜,因为宋丽丽平时在她们面前并不这样,每次说起宋超,她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如今跟宋超的绯闻,全是因为宋超主动追求所致。 “其实我挺不想现在就谈这种事的,毕竟他能上清华了,可我的大学要在哪里上还没着落呢。再说我妈要是知道这事,非得气死不可。可是我又不忍伤人家的自尊,你说他那么骄傲的一个男孩,如果我拒绝他,会不会被报复啊。” 这是被学校领导叫去谈话后,宋丽丽私下和自己的闺蜜所说。 难道她有两幅面孔?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如平安说的,是宋丽丽主动出招,那她宋丽丽还真是——太婊了。 要知道宋超可是全校女生的心头宠,他可以选择任何一个女生,只要是他选择的,全校女生都会愿赌服输,无话可说;但如果是女生主动,还用递纸条这种“下三赖”的手段,全校女生都无法接受。 就好比选秀,大家都在同一起点线上,上面选中谁就是谁,那是命,得认;但如果有人先迈出一脚博出位,吸引上面眼球,那剩下的选手绝对心里不舒服。 一时间,全班女生都来回盯着平安和宋丽丽,她们心里的天秤,其实已慢慢转向平安。因为要是平安说的是假的话,以宋丽丽个性,只怕早已跳出来否认。 可是她只是站在那里,满脸涨红,气鼓鼓地看着平安,眼睛似能冒出火来。却始终纹丝不动,更不曾反驳。 叶清辰不说话,一直好笑地看着两个女生刀来箭往地唇枪舌战。此时见大家都僵在那里,他便慢条斯理地走到姐俩旁边:“吵完了吗,还有什么话没骂完的?” 两个女生皆不说话。 全班死一般静寂。 叶清辰:“三个女人一台戏,果然女人多了就是麻烦。既然你们不想说了,那现在轮到我说了吧。” 要他说话肯定没好事,而叶清辰最喜欢的,就是有事没事叫人跑个半死。 “平安,宋丽丽,听令。”果然,他大手一挥:“既然你俩精力这么旺盛,看来中午也不用休息了,干脆去跑个十圈八圈的如何?” 他看似用商量的语气,但绝对不是在征求意见。平安早就领略过他折麽人的手段,饶是她心里向着他,此刻也不禁埋怨道:“叶教官,是她骂你,又挑事在先,为何我也要受罚?” 060、叶清辰你会弹吉他吗 叶清辰看也不看她:“因为我没想到两个才16岁的小女孩,竟然为了一个男生,在这里争风吃醋,有失体统。我还只是罚你们跑步,我要是你们父母,简直要把你么吊起来揍。不好好读书,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绝对是在吃醋。”盖子小声对平安说:“他以为你喜欢宋超。” 不仅仅是吃醋,而且是堂而皇之地公报私仇。 平安点点头,昨天她就知道了,一说到宋超,叶清辰语气便分外不同。 说她16岁不适合谈男女情事,那他呢? “平安你在我眼里,不像16岁而像25岁,不,说你52岁都不为过。”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换做他,便凭空抬高她年龄。 果然是两套标准。 可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平安不想招至叶清辰更大的报复反弹,只得乖乖出列跑步。 宋丽丽也灰溜溜跟在平安后面。这次她不再反抗,一则她没有底气,二则只要拖了平安下水,跟她一起受罚,宋丽丽便莫名觉得心理平衡。 她小跑追上平安:“让你告密,看,这就是告密者的后果。” 平安横了她一眼:“你的后果也不见得太好吧。” 宋丽丽咬牙道:“谁让你多管闲事,我说盖子又没说你,你瞎跳出来干啥?” “盖子是我朋友,你诋毁她就是诋毁我,在我平安这里,就是不准。” 宋丽丽闻言冷笑道:“废柴就是废柴,以为两块废柴呆在一起就能烧起来,我偏要让你们变成湿炭,灰烬,废柴。” 她恨极这两个人。正因为平安刚才当众揭她的丑,现在她的闺蜜,全班女生,甚至开学后的全校女生,也许都将要因为宋超的事而误会自己,这让她如何在一中自处? 连带的,连叶清辰也恨上。如果不是他非要和学生们一起吃午饭,要不是他以前总爱体罚女生招致不满,今天的事又何以会发生。 叶清辰你不是爱出风吗,那我就让你出个够。 看看你除了会爬墙,逞莽夫之勇,还能有什么本事。 宋丽丽说到做到,晚上全年级各班之间又拉歌,当329班的教官又给大家弹吉他唱歌的时候,宋丽丽突然大声说道:“叶教官,不知你白天说的话算不算数?” “什么话?” “说只要我们提出的要求,你都能应承。” 叶清辰看了宋丽丽一眼,月光下,眸色暗冷:“看来你还没跑够。” 宋丽丽摇摇头:“如果输了我自然认罚。但是事不过三,你是教官所以至少你得给我们三个机会才是。再说人的极限有那么多标准,你既然那么厉害,应该不至于只会攀岩附壁,偷鸡摸狗那么简单。” 她这张嘴,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人家爬墙而已,她就能“顺嘴”说到偷鸡摸狗。平安也看向宋丽丽,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又想卖啥药。 不过她既然下了战书,叶清辰应该不好不接吧,毕竟他曾经夸下海口,毕竟他确实把全班同学收拾得够呛。 果然,叶清辰点点头:“好,我就给你们三次机会,这是第二次,说吧,宋丽丽你想我怎么着。” 宋丽丽站起来,轻松走到329班,故意站在宋超旁边,对他们班的教官甜甜说道:“吴教官,谢谢您给我们带来这么好听的歌,能不能借您吉他一用?” 吴教官看了眼叶清辰,后者点点头,于是他把吉他给了宋丽丽,语重心长:“姑娘,性子别这么拧。” 宋丽丽拿过吉他,回来递给叶清辰:“教官,你既然无所不能,那就像吴教官那样,给我们来上一首吧。” 叶清辰没接吉他,背着双手,眉毛一挑:“这是你的要求吗?” “是的。” “是代表全班吗?” 第56节 “是的。” “那你这次准备怎么赌,你们已经答应什么都听我的呢,宋丽丽你还有什么赌资跟我赌?” 他在谈条件,也是在拖时间。宋丽丽现在几乎能百分之百肯定:叶清辰绝对不会弹吉他。 所以她想也不想就说道:“如果你做到了,我为今天中午的言论向你道歉。” 叶清辰的眉毛挑得更高了:“冒犯别人本来就应该道歉的吧,这也能成为你的赌资?” “不过——”他话锋一转,“也行,只是你道歉的人和方式要改一下,我要你,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向你姐姐平安道歉。” 他是在为自己出口气吗?平安讶然看着叶清辰,月色下,却只看到模糊的一片。 果然,宋丽丽不干了,冷笑道:“我又没冒犯她,用不着向她道歉。如果我输了,我明天继续跑圈就是。” 她宁愿跑,也不想向平安低头。也算是有点骨气,至少比前世有骨气。 叶清辰想了想,看向底下的众多学生道:“举手投票吧,别说我又仗着自己是教官欺负你们,你们觉得,我应该和宋丽丽赌吗?” 因为本就是全年级拉歌,再者从今天中午开始,大家也知道宋丽丽和她们班的教官是彻底杠上了,所以这时,几乎全高三的同学都凑过来看热闹,纷纷怂恿道:“赌,赌,赌。” “看来是民愿。”叶清辰点点头:“那我和宋丽丽就恭敬不如从命呢。” 他目光突然转向平安:“平安出列。” “是。” “你常常和宋丽丽一起跑步,人体极限一说也是你开的口,不如以你对宋丽丽的了解,你来说说,明天我该罚宋丽丽几圈?” 平安一愣,不过立刻反应过来:“宋丽丽,你自己说,你愿意跑多少圈?” “两圈。”宋丽丽答道。 “二十圈,教官,我认为她可以跑二十圈。” 不管怎样,前世她所遭受的一切,平安准备放大十倍还回去。不然,她也对不住叶清辰这次故意给她放水是不是。 水涨船高谁不会,见势抬轿谁不会。 宋丽丽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了。她现在越发觉得叶清辰和平安是一伙的。这个教官从进来她们班开始,便处处向着平安;尤其是他的目光,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跟随着平安,与其说是习惯,更像是本能,藏也藏不住。 061、动心 叶清辰接过吉他,调了几下音——姿势还挺像模像样的,可就是这几下,让宋丽丽的心,突然沉到谷底。 她知道她输了。其实在叶清辰拿过吉他刚一上手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 因为叶清辰,她以为的空有一身力气的武夫,不仅会弹吉他,而且还弹得,出乎意料地好。 行云流水般,随着他一双大手在几根弦上轻拢慢捻,叶清辰竟还开口吟唱:“今夜我又来到你窗外,窗帘上你的影子那么可爱——” 他一直看着平安唱,眸光深沉,几许痴迷,连夜色都挡不住,于众目睽睽下。尤其是唱到最后一句:“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假如我有一天荣归故里,再到你窗外诉说情怀……” 他越唱越低沉,最后几句慢下来,低吟浅唱,用简单的音律附和,更像是温柔倾诉,向夜色中的女孩,倾诉他的思念,想靠近又不敢靠近,辗转不得的惆怅思念。 如果这时候还看不出这位叶教官是为谁而歌,那他们便都是瞎子、聋子。 可他的歌声如此清亮,醇厚,让人不忍离去,只想陷在这个声音里,聆听那如水的浅唱,及丝丝入扣的干净及温柔。 也让人不忍加以责难。 或者拒绝。 平安呆呆看着,目光不由自主地与他的碰撞,纠缠,两人都没有回避,似胶着,被这缠绵的吉他声、歌声,胶着,痴着。 …… 直到地老天荒,直到曲终寂寥。 良久—— 先是稀稀落落的零星掌声,接着,便如洪雷爆发,热烈的声音响之不绝。 “叶教官,再来一个。”他们的要求,此起彼伏。 宋丽丽彻底认栽,垂着头,无精打采:“哼,唱这么老土的歌。” 宋超也站出来,不知是为女友出气,还是单纯出于强者之间的相互较量:“叶教官,你会唱粤语歌吗?” 嗯,因为他粤语歌唱得好,上次不是已经展现过吗。和宋丽丽的《相思风雨中》。 平安看着宋超,暗自摇摇头,再高材生又如何,毕竟还只是17岁的毛头小伙,竟这么沉不住气。 他如果知道叶清辰在那座全粤语的城市里呆了几个月,不知会作何感想。 叶清辰笑着应战,还和329班的吴教官开玩笑:“老吴,你们班学生不赖啊,难道你也和他打赌了么?” 他脸一扬:“你叫宋超是吧,说吧,粤语歌,随便你点。” 还真够拽的。宋超鼻子里重重哼一声。旁边也有人给他支招:“点刘德华张学友吧,他们的歌好听。” 宋超不置可否,这年头四大天王谁不会,他得点一首难度较大的,这土包子不会的。 “beyond的《光辉岁月》。”摇滚的,他们部队的人,应该不会吧。 却见叶清辰点点头:“好。” 他先是神色轻松地在琴键上拨弄几下,流水一样的音符便倾泻而出,赫然就是黄家驹的声音: 第57节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 喧哗声渐渐安静,只剩下夏夜的月光,远处朦胧的山,近处如歌的行板…… 一曲完毕,余音缭绕,所有人忘记拍掌,只看着叶清辰,还有他手里那把吉他,仿佛里面一切,可以炫化出另一个世界。 皆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叶清辰看着宋超,剑眉一挑:“怎样,高材生,满意吗,你要不要来一首?” 宋超有些讪讪:“摇滚唱得这么柔情,叶教官真有你的。” “哈哈——”叶清辰走过去,大手拍在宋超肩上:“看来还不满意嘛,说,你的要求,今天我心情好,一次满足你们。” 宋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平安,挑衅道:“英文歌,你能边弹边唱英文歌吗?比如《500miles》?” 叶清辰摇摇头:“刚还说我矫情,如今却要唱这么悲伤的歌。小子诶,且听着吧。” 他走回自己行列,盘腿坐在330班面前,正在平安视线前方,离她五步远。 “给大家唱一首真正柔情的歌吧,《aslongasyouloveme》,给今晚,以及今晚的某个人。” 这首歌平安听过,她记得年少时,后街男孩很是流行了一阵,那时她小,长大后才明白这个组合是一代人的青春,只不过如今自己,却误打误撞地拥有了这段青春,一段本不属于她的青春。 x城是小城,虽然他们也听英文歌,但大都数是奥斯卡曲目,很少能听到当时欧美的流星音乐,后街男孩和他的歌,对他们来说,几乎是闻所未闻。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音乐是最没有界限的介质,没有语言界限,没有年龄性别界限,甚至没有偏见或仇视界限。 平安听。宋丽丽也听。连宋超,都听得入迷。 那种旋律,那种倾诉,加上叶清辰清泉一样干净透明的声音——小城闭塞的空间像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芳华,情窦初开的爱情,汹涌而来。 平安一直看着他,心里柔软如水。 她当然知道“某个人”是谁,也知道了,叶清辰此番,是为谁而来。 高兴吗?当然,她还未曾被人如此抬爱。 尤其还是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 平安能猜到他有不俗的训练功力,能猜到他也许会唱英文歌,但从来不曾想到,这个男人会弹吉他,会用最纯正的伦敦腔调唱后街男孩。 而且,他还会烧菜,会讨价还价,会甜言蜜语地哄老人开心。 宜雅宜俗,宜家宜室。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叶清辰不会的吗? 连盖子都忍不住悄声对她说:“平安你捡到宝了。” 是吗?他真的是她的宝,她的良人吗?平安恍惚地看着前方男人,此刻他已停下手里吉他,正紧紧盯着她看,眼睛里的灼热,仿佛连这无边黑夜都能燃烧。 平安避之不及,被烫到,浑身如高烧般不自在。 他的关注,太明显,或者他根本就不想隐藏。 于是当天操练结束后,整个高三都在议论这个名叫叶清辰的年轻教官,他的帅气,他的多才多艺,以及他对平安的示好。 062、仲夏夜 还有明天,校花宋丽丽独自罚圈的消息。 宋丽丽当然气不过,她本想趁机羞辱叶清辰这个土包子,因为沦落到她们学校当教官的,不都是部队里混的不好,留伍或考军校无望、或者没有任何势力的兵才会接到这样的任务吗? 她可是仔细打听过了的。 可是,就算她绞尽脑汁,叶清辰非但没有下不了台,还大大出风头了一把。他的嗓音及那把吉他,只怕连宋超都要稍逊三筹。 她完全是无意识地替人做了嫁衣裳。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吧,至少这个教官对平安的心意,可是暴露得一清二楚。也好,让宋超瞧瞧,他喜欢的女孩,是怎样得招蜂惹蝶,水性杨花。 那晚军训结束后,宋丽丽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等宋超,远远见到他过来,也看见了她,宋超却并没有慢下来的样子。 宋丽丽无计,只得把车一横,拦住他。 “超哥哥你躲我吗?” 宋超一脸无奈:“这么晚了,你又有什么事,明天你还得跑二十圈吧,不回家好好休息准备一下?” 宋丽丽不理他语气里的嘲讽,兀自把住他的车头:“超哥哥,我知道你怨我,今天晚上平生事端,可我就是看那个叶教官不顺眼,他一个兵痞子,怎么在我们的主场横行霸道?他们可是学校花钱请来的,却往死里折磨我们,顺便调戏一下女同学,有什么意义?” 宋超呵呵:“你跟我说没用,你得去找咱们校长说。” 他移开宋丽丽的手,从他自行车上:“宋丽丽,以后你还是叫我宋超吧,我没有妹妹,也不习惯别人叫我哥哥。” 宋丽丽咬着细牙:“如果是平安叫你哥哥呢?” 宋超冷笑:“平安这么厉害的女孩,我受不起。” 原来他真的在生平安气,或者说吃醋? 想到此,宋丽丽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她跟在宋超后面说道:“宋超,平安不值得,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 也让你看到,一直默默跟你身后的,我的心意。 可宋超再也没有回头,他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第58节 宋丽丽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公子哥宋超好像突然变得特别亲民,不再让家里车接车送,反而每天踩单车上学。 而宋丽丽亦记得,宋超骑车回家的方向,正好经过东方花园。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这让她益发嫉恨。 她决定跟踪这个男孩。于是拼命踩车跟在后面。边踩边掉泪。 那是她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 而在路的尽头,她分明看到了,宋超在东方花园门口停下,并不进去,只把脚支在地上撑着自行车站着,目光遥遥望向高处,18楼的高处。 宋丽丽肠胃翻滚,比吃了死老鼠还难受。 她一抹眼泪,正想掉头回去,却见来时的路上,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紧不慢走着的,不正是今天大出风头的叶清辰么? 奇怪,他来这里干什么?家访吗,有这么夜的家访吗?而且,他并没有穿军服,简简单单地一件t恤和牛仔裤,熨贴得他益发健硕修长。 宋丽丽不难过了,她突然觉得,这个适宜约会的仲夏之夜,或许真能让她收获满满。 她躲在暗处,看着宋超前脚离开,叶清辰后脚进了东方花园。约莫十分钟后,宋丽丽也跟着走了进去。 到底是新建的花园,好多户人家还在装修,所以这里的安保还不算太严格,加上宋丽丽又穿着一中校服,这小区也有很多孩子在一中读书,所以保安并不曾问询。 宋丽丽径直上了18楼。 她上次和家人一起来闹过,自然轻车熟路。 隔着一扇门,她清晰听到里面的阵阵笑声,有盖子的,有叶清辰的,竟然还有李娟、她的前舅母的。 宋丽丽已好久不曾见到她的这位舅母笑过。她记得小时候过来平安家玩,这位前舅母还是健康模样,见人就笑,分外慈祥;每次下班回家,都会给她和平安带很多糖果,平安和她抢,李娟还劝平安:“平安,丽丽是妹妹,又是客人,你应该让着她。” 此时此刻,这个熟悉的声音又在里面响起:“这男人的力气啊,就是比女人大。” 还有平安的声音:“叶清辰你给我小心点,别把我妈摔坏了。” 言辞之间,甚是熟稔和不客气。 叶清辰嘻嘻笑道:“你要不放心,和我一起来抱妈妈啊。” 呵呵,不要脸,竟然连“妈妈”就叫上了。隔着一扇门,宋丽丽在走廊上咬牙切齿。 所以,平安这是在早恋吗,还是和自己军训的教官? 宋丽丽冷冷一笑,计上心来。 她悄悄下楼,回了家。 她走后不久,平安送叶清辰出门。 是叶清辰的意思,安顿好李娟,趁盖子去上洗手间的时候,他轻声对平安说:“丫头,等下能陪我去走走吗,我有话跟你说。” 平安想了想,点点头。她也有些话,要跟他说清楚。 盖子倒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送他?明白,必须的。” 8月末的江南小城,已没有流火的热气,晚风徐徐吹在身上,像情人温柔的手,让人说不出的舒服;还有堤岸边传来的鸟鸣蛙声,街角小卖部旁边喝着汽水纳凉的街坊,让平安觉得此刻特别温馨踏实。 “今晚怎么不过来吃饭?”她问叶清辰。 “晚上被他们拖出去喝了点酒。”叶清辰从一株柳树下经过,枝条缠缠蔓蔓地掠过他的头上,他索性一跃而起,随手扯下一根:“平安都怪你。” 平安不解:“你喝酒关我什么事。” 叶清辰笑笑,手里忙活着,上下左右腾挪,不一会,一个漂亮的柳枝蜻蜓便扎好,他递给平安:“送你的。” “我要一只蜻蜓干嘛,萤火虫还差不多。”平安嘴上说着,心里却不由得高兴,她现在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有一双万能手。 还有一颗浪漫的心。 叶清辰却当了真:“真的要萤火虫吗,我带你去捉,我知道哪里有。” 063、我才不要给你生猴子 “别别别。”平安赶紧制止:“别想岔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喝花酒关我什么事。” 叶清辰看了她一眼,眼角都含笑:“他们说我有异性没人性,为了一个女学生,出尽风头,把他们几个挤兑得满地找牙。现在其它班学生都缠着那几个追问:教官,你会不会爬墙?教官你会不会弹吉他?如此不等。” “哈哈,是我我也怨你。”平安笑道:“有你这么做榜样的嘛,你低调点不行吗?” 叶清辰无奈道:“我这不是被宋丽丽逼上梁山了嘛,想低调也不行啊。” 平安摇摇头:“学生的戏言,你还当真,当时不理会她就是,难道她还真的感忤逆你这个叶教官不成?” 叶清辰停下脚步:“平安,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人和事,都无戏言,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平安不由得也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整整高她一个头的他:“叶清辰,如果不是习惯你开玩笑,我会以为你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 “你笑着说话,我一点也不觉得认真。” 叶清辰于是不笑了,非但不笑,一张俊脸,也变得分外严肃,冷峻:“平安,难道到现在为止,你还不明白我心意?” 来了,终于来了。 两人从笔友开始,他在信件里的表白,他扔下一切去深圳街头找她,他为她而来并处处维护偏爱,如果平安还不明白这份心意,她就矫情了。 第59节 她只是慌张,恐惧,不自信。 她害怕再去爱,因为爱,还意味着期待及伤害。 “叶清辰,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我还是个学生,我明年还要参加高考——”她的话,很快就被叶清辰的大手覆盖。 起初,当他俯下身的时候,当他欺身靠近的时候,平安还以为他要吻她,她慌乱之余甚至来不及逃避,直到那股薄荷般清凉的气息,夹杂着一点点柳树清香的手掌覆盖在她唇上,她才按耐住自己扑通的心跳。 “平安,我等你,等你考上大学。”他的声音,和他的强壮体魄一样,有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们不急,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处,慢慢来。” 好像快的是他吧。嘴里说着“不急”,手却没闲着,紧紧蛮横地把她抱在怀里,力气之大,似要把她嵌进去。虽然不曾亲吻她的唇,头却抵在她上面,不断亲吻她头顶的长发,及发间漩涡。 平安无法挣脱,她突然不想挣脱,因为那个怀抱是如此有力,温暖,似她平生都被救赎,慰藉。 她累了,重生回来,怼天怼地怼人,把自己活得像个女金刚,谁知她内心深处的酸楚?——看着母亲一天天的衰弱,看着父亲渐行渐远,看着这个家,提前分崩离析。 她站着,靠在他胸膛上,闭眼聆听那里面强健的心跳:“叶清辰,你知不知道你好坏。” 叶清辰俯下头,在她耳边道:“我哪里坏了,我真正坏的时候,你还没机会见到呢。” “那你最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比如——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比如我逼着你给我不停生孩子的时候。” “要死啊。”平安不依,从他怀里挣脱而出:“我才不要嫁给你,才不要给你生猴子。” “猴子?”叶清辰一愣:“生猴子是个什么鬼?” 平安掩住嘴,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十几年后,女人对一个男人最大的幻想就是给他生猴子吧。她吱唔了几声,断断续续说道:“你爬墙这么厉害,不是猴子是什么。” “哈哈,哈哈。”叶清辰朗声大笑:“生猴子,生猴子,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好的赞美。” 良久,他收住笑容,俯下身,靠近小女孩:“平安,要不我今晚就爬墙上去18楼,然后咱们商量一下怎么生猴子这事。” 平安羞得满脸通红,推开他:“刚才还说等我,现在就原形毕露。” 可惜叶清辰不放过她,顺手一拉就又把平安揽进怀里:“我只是说商量,又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你紧张什么?” 他这样说,平安反而当了真,更紧张兮兮:“你不会真的要爬上18楼吧。” 叶清辰:“丫头,你真以为我是猴子孙悟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啊,18楼?我不要命了啊,我还想留着这条命看你怎么为我生猴子呢。” 罢了,都怪她自己,没事管不住嘴,瞎说什么“生猴子”,弄的现在眼前这个男人三句里两句都离不开这个字眼。 平安咬咬牙,避开话题:“那你最高能爬到多高?” 叶清辰想了想:“你不是对人体各类极限倒背如流吗,你觉得呢?” 平安看着他:“叶清测你是非正常人类,深不可测。” “哈哈——”叶清辰大笑,奇怪,只要和这个女孩子在一起,他就无法停止他的笑容,开怀大笑也好,喜悦微笑也好,只要一见到她,只要她靠近他身,他就抑制不住,那股热涌,及动心。 也许他们天生磁场就对,不然她也不会就这么从天而降,然后摔倒在他身上。 也许上帝造人本就是一对对,而平安,是他失落的那根肋骨。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差点失血过多晕死过去,如果不是平安为他敷草药的话…… 也许一切的一切,仅仅都只是命中注定。 于是他俯身,凝视着怀里,月光下巴掌大的小脸:“平安,你就是我的极限,你要我爬多高,我就能爬多高,你对我期望有多大,我便能变得多大。” 天,他可真会说情话。平安只觉得自己被他抱得、说得晕晕糊糊了,于是她黏黏糊糊似呓语:“真的吗?” “嗯。” “那我希望你内敛点,把这段感情藏在心里,不要被别人发现。” “为什么?”叶清辰想了想,良久才想到:“可是担心别人说闲话?” “你说呢?”想到他白天的所作所为,平安心里不免很是难为情。她都不敢面对明天,更不知道老师同学会怎样看她。上个世纪的九零末,虽说风气已经慢慢开放,但一个高中生谈恋爱,可依然是禁忌。 064、她是我的命中注定 “你在乎吗,他人看法?”叶清辰暂时放开女孩,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你在乎,我自有办法平息。平安,我答应你,让你顺利考上大学,谁也不能阻止你,或者伤害到你。” 流言也不行。 平安痴痴看着,他的保证,他的款款深情。不去问他如何能做到,通过弹吉他吗,还是命令她们跑步? 还是,用他旧日当人司机的交情?平安隐约记得,叶清辰在本市有个当官的老领导。 但,管他了,这个男人有没有本事有什么关系,他有这份心意,平安已经很感激。何况,她已不是前世平安,会懦弱地、分外在乎他人看法的平安。 重生回来,连给以生命的亲情都可以舍弃,连王大勇之流都可以操控于股掌,她还有什么,是不敢面对的呢。 平安摇摇头:“叶清辰,我不在乎他人,可我在乎你,我不想你因为我,被你的战友排挤,或者耽误你的前程。所以,叶清辰,藏起你的翅膀,把你的能力,你的野心,放在你真正的战场上。可以吗?” 她实在是一个骄傲的、有力量的女人,不是吗?一次次,让他折服,也让他心疼。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呢。”叶清辰点点头:“我答应你,但平安,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嗯?” “我能等你长大,等你考上大学,等你年满18岁,你呢,能不能也等等我,等我从南方回来,等我能牵你手,正式告诉全世界你是我女朋友的那天。这段时间里,你除了读书,只能想着我,等着我,不能再有第二个男人,平安你能答应我吗?” 平安这才明白这个男人今天从头到尾都是在吃醋。 第60节 谁?宋超吗? 想到今晚训练场上他和他的对峙,平安不禁摇头苦笑:“你想哪去了,你一个我还应付不来,哪有精力应付两个。” “那王大勇了,他在你的生活里,是需要你应付的那个吗?” 平安心里一沉,她没料到叶清辰会说出这个名字,她忘记自己以前跟叶清辰提过,彼时心里只怀疑叶清辰又跟踪她,而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全面掌控的感觉。 于是她冷冷道:“我的生活,对你来说,是否已是一览无余?” 叶清辰能感觉怀里女孩身体一僵,他叹口气:“平安我知道有时候我是有点踩过界,但我真的是关心你,不想你走歪路。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没有刻意去留意这个王大勇,只是你还记得吗,你去深圳前给我写过一封信,你告诉我,你要和王大勇去深圳追寻你们的野心。” 所以他才担心,尤其是当得知平安竟用个人名义开户炒股的时候,他心里的忧虑更重了,这才开始调查王大勇的一切。 而越知道真相,他越是忧惧。 所以他过来,丢下那边正在如火如荼的训练,父亲从b城飞去问他:“二十五年来,你第一次违抗我的命令,十五年来,你第一次辜负这身军装,就为了一个姑娘?” 叶清辰只说了一句话:“因为这个姑娘,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她将和我共同献身于这身军装。” “你确定?”叶建平凝视着儿子:“就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变?” 叶清辰点点头:“爸,我非常确定,我以前也认识很多好的姑娘,您和妈妈也给我介绍了许多,可只有面对她,我才有那种想安定下来的感觉。” “那女孩呢,对你可是一样的心思?” “现在应该还没有,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会对我敞开心扉。因为她就是我的,命中注定就是属于我的。” “爸,从小到大我没求过您,只有这一次,我希望您能成全我,工作方面我自己的已经完成,下一阶段的训练和布防要到下个月才能提上日程,所以我并不会耽误工作,更不会对不起我这身军装。” 他顿了顿,语气渐渐软下来:“爸,这事关系到您抱孙子的事,您先不要马上拒绝,您跟我妈商量一下如何?” “不用——”叶建平举手做制止状:“你妈妈身体不好,别老烦她。” 他没看到儿子别过头,拼命忍住笑的样子。 母亲是父亲,这个刚硬一辈子的男人,唯一的软肋。 于是几天之后,叶军长的一纸军令便到达南方。于是,叶清辰连夜收拾行李,乘坐最早的航班,又辗转几路汽车站,终于回到了x市,回到平安的生活里。 他知道平安买了房搬了新家,他也知道平安的钱如何赚得。虽然干干净净却让人备觉疑惑:一个16岁的小女孩,何以敢在众人皆清仓销户的当头,赌徒似的买下那么多不被看好的股票?而且更神奇的是,她买的所有股票,都是第二天涨得最疯的? 如果是巧合,那这巧合也未免太悬乎了,安全是被上帝吻过的金手指。 叶清辰当然知道以平安背景,当然不可能有内幕一说;而且519事件,就算知道内幕的那些幕后顽主,也不一定能预测到当天行情。 这个女孩子身上有太多不解之谜。 难道这才是他总是想靠近的原因? 叶清辰甩甩头,此刻,软香温玉在怀,他感觉已拥有全世界,哪管它因缘起和。 “王大勇,喜欢盖子。”良久,平安轻轻说道。 她心境平徐了很多,她记得去深圳前自己是曾和叶清辰说过,所以他担心她,也是在所难免。 “是吗?”叶清辰笑笑,用力摸摸平安的头发:“难怪有一次某人给我的信里,说男人是不是都是见异思迁的物种,见到漂亮的就忘记以前一切,我说这小丫头怎么突然这么酸溜溜呢,原来是吃好友的醋。” “什么信?”平安疑惑抬头:“我什么时候给你写信说我吃盖子的醋?” 她心里过滤这两个月来的事,突然灵光一闪:“难道说——深圳分开后,我写给你的信,你其实都收到了,也看了?” 她只在一封信里提过这事,和父亲断绝父女关系那晚。王大勇时过境迁后,跟她坦诚心迹。 她以为的“查无此人”的那些信。 065、打小报告 “平安我喜欢过你,但现在不喜欢了。” 自从在校园门口见过盖子之后。 当时平安只觉得莫名其妙又莫名难受。她自然对王大勇没有任何想法,可你王大勇既然已放下为何还要说出来呢?是嫌她被平常春驱逐家门还不够失败吗? 所以,平安就在信里抱怨了几句。当时她以为,只是自己的自言自语,没人会看到这些信。 “不对啊,”平安蓦得想到,“那些信明明都完好地寄回来了呀,你不可能看过呀。” 叶清辰笑笑:“我想看自然能看到,我想让它没有任何痕迹它就会没有痕迹,不这样的话,又怎么能套出你的心里话。” “我曾说过我想了解你的全部。”他靠近平安,两人身体半步远:“还有比这更好的方式吗?你简直知无不言——” 平安蓦得脸红。 “你个偷窥狂。”平安咬牙切齿:“是不是看得很过瘾?” “你觉得呢,不然我为什么要回来。”叶清辰摊手:“你说你的生活有了大变故,你说你有时会觉得已无力支撑。我就想,这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平安睁大眼:“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叶清辰苦笑:“你当初把我毫不留情地扇倒在地,你总得给我点时间站起来,缓缓吧。” 平安理亏,不觉脸红:“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当初在深圳,不该那么说你。” “我接受你的道歉。”叶清辰点点头:“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可以接受我呢?我还是以前的我,一个穷当兵的,而且估计没什么前途,因为我的性格,一肚子不合时宜,所以也当不上什么官,我觉得我的情况,一切都没变啊。何以你那时把我推开现在又可以接受我呢?” 第61节 “因为——”平安红着脸,原来那次在深圳,她语无伦次地,竟说出那般势利的话;当时的她,一定是困兽上身,或许是太在乎所以逼着自己狠心吧,毕竟当时的自己,何尝不是前途未卜。 “因为你的一肚子的不合时宜恰好我喜欢;因为那时恰好我也穷;因为你虽是个穷当兵的,但我现在好了,我可以为我们的未来存钱,而你只要好好当你的兵,当一个哪怕特别普通、也要特别出色的兵。”她仰头,静静看着叶清辰: “所以,你也要努力哦,在我18岁以后,你依然要保持现在的水准。” “什么水准?”叶清辰不怀好意地轻笑:“为你爬更高的墙,还是为你和更多的男人争风吃醋?” “做一个更好的兵,忠于你内心,忠于这身军装的兵。”平安静静说道。 叶清辰不再言语,他突然发现,他怀里女孩的眼睛,特别像星星,一闪一闪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去摘取。 他差点就忍不住俯下身,去亲吻那双明亮的星星。 平安把手横在两人嘴唇之间,故意重重哼了一声。 于是叶清辰讪讪离开,轻咳几声:“所以平安,你刚才是说,想我去做我喜欢的事,然后你赚钱养我?” 平安点点头。 还是没有任何长进是吧,重生回来,她依然可以为了一个男人这般毫无保留。 但这个男人,平安愿意。 他眸色里的深沉,他体谅自己入微,他训练场上的霸道,他照顾母亲时候的耐性温柔,还有他看着她弹吉他唱歌时的样子——平安都喜欢。 叶清辰看着小女孩认真的模样,心里那股奇异的热涌又漫上心头。还是第一次,他被一个异性说“叶清辰我来养你吧”,而且还是一个16岁的少女。 他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惭愧。 他只想告诉自己:要对这个女孩好,一辈子。 于是他点点头:“当小白脸是我的终极梦想,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实现——” 平安讶然看着他。 叶清辰忍住笑,慢吞吞道:“不如先从每天的晚饭做起吧,以后我的晚饭,还有我的脏衣服,就靠平安你呢。” 平安睁大眼,突然失语。她就不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平安算是明白了,叶清辰就是个顺杆猴,给条瀑布就能给你整成一个花果山。 宋丽丽第二天一早就跑去校长办公室告状。 “何校长,我记得您的教诲,我们这个年纪不该早~恋,要好好学习,所以我和宋超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可是何校长,如果有学生和教官谈恋爱,学校又该如何处置?” 何校长从老花镜片后看她:“谁?” “我们班的平安和叶清辰教官。”宋丽丽鼓足勇气:“昨天晚上九点多后,我亲眼看到叶教官去平安家里,两人之间甚是亲密。” “亲密?”何校长呵呵笑道:“怎样的亲密?你亲眼所见?” 宋丽丽一愣,随即道:“反正就是看起来太不寻常,叶教官抱着我舅妈上床,还管我舅妈叫妈。” 她叫李娟“舅妈”叫了十六年,一时改不来口。 何校长摇摇头:“平安家里的困难,学校都知道,叶教官挂心自己的学生,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宋丽丽急了:“何校长,他们真不是普通的关系,不信你问问整个高三的学生,是人都看得出,叶清辰和平安之间有猫腻。” “那我怎么看不出。”何校长从老花镜后盯着宋丽丽,盯得宋丽丽心里发毛:“听着,宋丽丽,咱们先不管别人的事,你先把自己的情绪和学习照顾好;如果你有精力去跟踪你的表姐,为何不帮着平安,一起照顾你舅妈?” 宋丽丽呆住:“校长您怎么知道我家里的事?” 何校长微笑道:“因为碰巧我也是个多管闲事的老头子,虽然我挺不愿意。” 他当然不愿意。任何人都不想看到别人在自己的领地里生事端,尤其他还刚刚上任,快退休前才轮到这个职称及职位,他太想这一届的高考能一鸣惊人。 上次叶清辰攀爬教学楼后,这位新上任的校长就给市教委打过报告,可最终等来的,却是本市最大交椅——赵市长的直线电话:“以后这位叶教官的事,请多多担当。” 066、沙伊达 够了,一句就够了,名义上是拜托,实际上是“圣旨”;为了一个小小的教官,赵市长竟越过中间,直接给他这名不见经传的校长打电话,何春茂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位叶清辰教官,肯定来路不浅。 他当然不想惹事,更不想自己的学生生非。 所以他严厉批评了宋丽丽的小报告。 他也隐约明白叶清辰是为谁而来。不过何春茂倒没多放在心上,平安是问题学生,又和社会上的人有交往,背景又太复杂只要她能安心读书不给学校惹麻烦,何春茂就觉得可以烧高香了。 至于叶清辰,左右在这呆不过十五天,也不见得能掀起多大风浪,而且他纵有万般不是,但他训练学生的方法,还有他教育学生应该多读书的理念,倒是对高三年级的学习气氛,确实改变不少。 他虽不清楚这位叶教官到底什么来路,但后来几天,也听说叶清辰不知是被学生激将,还是他确实心怀热忱,竟然在某节课上,用十六个国家的语言朗读了《致我的祖国》。 他还说:“能力越强,责任越大。而这种责任感,也会让你变得能力更强。这是美好的循环,也是我们这个民族、我们国家生生不息的力量。当然,我不希望你们都能像我一样,能把所有知识都武装上身,从而让自己于所有环境下都无所畏惧;我也不求你们现在就有报国之心,但请你们,请在坐的每一位,好好想一想,你为你自己的未来,你的家庭,准备好了吗?” “再具体到每一件小事上:比如,你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了吗,今天的你,比昨天的你有没有进步一点点?你有没有让家人更对你更信任一点,你的身体,你的状态,是不是变得越来越好,目标越来越清晰……” 后来,连何春茂,还有其他老师都想去上叶清辰的课。 一个人,能说十六国语言,能负重夜行上百公里,能侃侃而谈上至太空下至每一条山川河流,还有什么,能让人置喙? 叶清辰,值得所有尊重。 哪怕他此行,确实别有用心。 有些人的光芒太过耀眼,藏也藏不住。久而久之,不光整个330班被叶清辰收拾得妥妥贴贴,就连整个高三年级,整个一中,都沉浸在这位叶教官的傲然风姿里。 第62节 他们学他的军姿,学他说话的方式,男同学一下课就围在他周围,听他讲撒哈拉沙漠里的骆驼,圣地亚哥海湾里退休的航空母舰…… 天南地北,从古至今。 女孩子也围着他,感兴趣的却是另外的东西:“教官,你真的去过撒哈拉沙漠吗,你见过沙伊达吗,她是否真的那么美丽?” 沙伊达是三毛《哭泣的骆驼》里的女主人公,九九年的时候,正是琼瑶、三毛、席娟等台湾作家盛行的时候。 可惜,无所不知的叶清辰第一次败下阵来:“沙伊达是谁?” 女同学们相视而笑,窃窃私语一番后,转换问题:“教官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叶清辰:“跟这次训练无关的话题,无可奉告。” 女生们不甘心:“你是不是喜欢平安?” 叶清辰:“我喜欢你们每一个。” 而这其中,开始由抗拒到疑惑到接受,态度转变最大的,当属宋丽丽。虽然在何校长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但她开始把重心放在罪魁祸首——叶清辰身上。 她十分确信那两人在谈恋爱。尤其是她跟踪的那晚之后,叶清辰和平安相互凝视的时间便越来越长,有时有意,有时无意,但都饱含深意。 那就行了。 学校不管,还有她宋丽丽。只要是平安在乎的,宋丽丽就有本事把她夺回来。 从小就如此。 谁让你平安羞辱我;谁让你是离我生活最近的、唯一的参照者。 宋丽丽想到做到,她开始乖顺,尤其是在叶清辰面前。 叶清辰要她做什么,她二话不说,眼神柔媚地看对方一眼,转身就去做。 她有她的方式:在男人面前尽可能温柔,温柔。 能屈才能伸。 她给叶清辰带早餐,悄悄递给他:“教官,我很早起床做的。” 叶清辰狐疑接过:“这么早你就起来擀面?” 她做的是包子,柔软香喷,一看就新鲜。只不过不是宋丽丽下的厨。是平常在。 宋丽丽对母亲说:“妈妈,教官平时很辛苦了,我是班长,理应带头感谢。” 平常在若有所思:“宋超呢,会不会介意?” 宋丽丽轻轻摇头:“我一直以为宋超已是人中龙凤,但如今才发现,和真正的大人比起来,宋超也不过小男孩。x城太小,我和宋超皆如井底之蛙,而外面的世界太大。” “所以你是想转换目标?”想到宋超的家世,平常在不免惋惜:“宋超是多好的男孩,上次家长会,她妈妈还特意问起你的情况,我还寻思着,咱家是不是真的能高攀上呢,反正他保送清华,你准能考上北大,还有比你们更合适的天作之合吗?” 想了想,又问道:“那教官家里情况怎样?我怎么听说那些当兵的,要么是家里既有背景能在部队里爬上去的,一种就是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当兵去谋生路的,你的这位教官,属于哪一种?” 宋丽丽:“应该是后一种吧,不然以他25岁的年纪,也不至沦落到要到这里来当高三教官,以叶清辰的本事,就算是发配或调剂,也应该是大学新生的军训教官吧。 平常在一听女儿这么说,头马上摇得泼浪鼓:“不成,丽丽你这种事得听妈的,妈是过来人,妈辛苦养你十几年,可不是为了把你交给一个穷小子。丽丽,贫贱夫妻百事哀,在选男人的问题上,一步错步步皆错——” “妈,哪有那么严重。”见平常在越说越远越离谱,宋丽丽赶紧制止,因为她如果再不制止,估计平常在能说到她生孩子去。 是不是每个中年妇女,都这么唠叨? 067、小三转正后 “我不过是给他带份早餐而已,你干嘛这么紧张,你担心的话,我不让宋超知道就是。”她嘟着嘴:“妈妈你知道吗,平安也很喜欢这位教官,他还深夜去过平安家里,喊舅妈‘妈妈’呢。” “什么舅妈,你这孩子怎么老改不了口,难怪以前艳艳关系和我那么贴近,现在反而越来越疏远。”平常在说着,自己心里的疑团却越老越大。 平安和他的教官?那孩子又想干吗? 她隐隐约约听说过平安的事,攀上道上的大哥,跟那男人去了趟深圳后,回来便得了套房子。还借着那个男人的势力,硬生生把平常春给整得很是难堪。 平常在心里气恼,她娘家穷是穷,可还没出过这号人呢。 她决定回娘家一趟,好好跟她哥哥商量一番。 于是在宋丽丽上学后,平常春提了点家里的水果,准备出门。 婆婆从里屋出来,瞟了眼她手里的袋子:“又拿东西回娘家啊。” 平常在忙赔笑道:“去她舅舅家看看,听说艳艳不舒服。” 宋家婆婆冷声道:“一个二过门的,用得着这么给她脸子吗?你哥以前那媳妇才不错,现在这个啊,咱们且看着吧。” 平常在忙低头出门,把婆婆的不满关在门内。她当然知道婆婆不见得是真正喜欢李娟,要知道以前李娟还没瘫痪,还没和哥哥离婚时,她家婆婆也会像现在一样骨头里挑刺:“一脸苦相,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人。” 反正不管她家里有谁,都逃不过宋家婆婆这张嘴。 老人看不惯的哪里是她兄弟的媳妇,老人看不起的是她平常在,身为宋家长媳,没有为宋家生个儿子,却当了主家妇的位置。 所以平常在才会在女儿身上寄予厚望,希望依仗女儿,把她这些年在婆婆跟前受的气,全部还回去,狠狠打脸那些踩她母女的人。 所以她才容不得有任何杂草,长在宋丽丽周旁。 如今平安竟然和那样的男人搞上,而且还明显影响了宋丽丽,平常在岂能放任不管。 她一路飞快踩自行车,去了哥哥家。 平常春去上班了,蒋艳艳和平常在一样,虽然还挂着个单位的名义,但因为单位不景气,她们便都买断了工龄,实际上等于就退了休,只等55岁时领取退休金。 第63节 去到5楼时,她照例敲蒋艳艳家的门,蒋艳艳却从对面探出头,满脑子的卷发器,见到平常在,蒋艳艳脸上一愣,皱眉道:“你来干吗,你哥上班去了。” “我就不能来看你吗?”平常在陪笑着,她其实也觉得很别扭。以前蒋艳艳不是这样的,只要见到平常在,哪次不是嘘寒问暖,用尽小心。谁知这刚上位,蒋艳艳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态度分外冷淡。 冷淡得有些翻脸不认人的味道。 当平常在进到屋里,见到屋子的摆设时,她才隐约明白蒋艳艳的心思。 屋里全换了,从装潢到摆饰。蒋艳艳把原来属于李娟母女的东西全都扔了个遍,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那对母女在这住过的痕迹。 已全是她蒋艳艳的喜好,红的沙发,红的窗帘,红的床…… 像个春窝。 “毕竟这屋子住过中重病的人,就这么住着我觉得晦气。”蒋艳艳不停絮叨:“常在啊你是不知道,为了装修这屋子,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我几万块不说,你哥又不管,家里所有事,都是我跑上跑下,连借个板车,都要我出面。” 平常在心里说,不搬不就行了,不折腾不就行了。可是她没有这么说,蒋艳艳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刚扶了正,现在只怕恨不得把平常春名正言顺地榨干吧。 “对面的房子呢,谁住?”平常在装做不经意问道。 “租出去。”蒋艳艳想也不想便说道:“我没工作,指望你哥哥开车那点工资,估计一家三口都要饿死。”她看了眼平常在脸上不屑的表情,冷笑道:“常在,是不是觉得替你哥哥不值,放着自己亲生女儿不养,却养着我和依依这对外人。上次你妈和你弟就这么说我呢,你要是想说就说出来吧,别憋在心里把身体都憋坏了。” 平常在想不到蒋艳艳竟然把话挑得这么明,完全不顾及双方面子;虽然知道蒋艳艳是个极其厉害的女人,但想不到她这么不要脸。一时间,平常在忘记自己要说的话,只陪笑道:“怎么这么说话呢,这是你和哥哥的事——” “这就对了,你还是个明白人。”蒋艳艳截住她的话:“说到底,我住哪边,我这么处置我的房子,都是我和平常春关起门来的家事,轮不到你们外人跑上来说三道四。不过常在我跟你说,我现在住进来这边,可是名正言顺,因为我怀孕了。” “啊——”这个消息倒真是出乎意料。 “你哥哥的。”蒋艳艳抚摸着肚子,得意地瞟了眼平常在:“酸男辣女,尖男圆女,我现在特别爱吃酸,肚子又是尖的,所以肯定是个男孩。” 平常在盯着对方的肚子,实际上那里还一片平坦,根本看不出尖和圆,但蒋艳艳怀孕了,怀的还是哥哥的孩子,就这一点,足够她成为平家的功臣。 于是,平常在讪笑道:“就你这张嘴,又要快做娘了,还这么厉害,小心将来生个话痨。” “我生个带把的。”蒋艳艳得意地一笑:“对了,常在,你过来啥事?” 平常在放下水果:“还不是平安那个不听话的孩子。” “哦。”蒋艳艳别过头,似不感兴趣:“如果是平安的事,你最好和你哥去说,我的身份是后娘,后娘难当,大家都知道,而且我这个后娘的身份,人家孩子还不一定认同了,她不是和常春断绝父女关系了吗。” 平常在忙道:“那孩子任性不懂事,你们大人也跟她一般见识吗,这父女关系,这血缘,真的是白纸黑字就能全部抹杀吗?我跟你说,平安这事,你们还一定得管,不然将来你们肯定也会受连累。” 068、平安的婚事 “到底什么事?”蒋艳艳表情已有些不耐。 “平安和她班上的教官好上了。”平常在捡话说道:“上次和瘸腿四相亲,平安不是把这门好好的亲事给搅黄了吗。还以为这孩子眼光有多高,结果这次找的,更上不了台面,找了个穷当兵的,25岁了,还只是个什么军衔都没有光杆小兵。要来干吗,退伍回家种地吗?以后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或者提着一袋子红薯,找上你们这来?” 蒋艳艳噗嗤一笑:“刚还说我嘴多,我看你话比我还多。我知道你这个姑姑是在担心孩子,可我们也没办法啊,平安现在和他父亲,势同水火。孩子不听话我们做长辈的还能怎样,拧得过孩子吗?” “儿孙自有儿孙福。”蒋艳艳懒洋洋地伸懒腰:“她放着阳关大道不走,非要走弯路,我们能这么着,把她捆了回来吗,她的那些野男人还不得把你哥哥给卸了。所以我觉得啊,常在,你要真是看她现在的男人不顺眼,你可以去找那个谁,王大勇啊,他不是也是平安的裙下之臣吗,让他去劝你家平安。” 到底不是亲生的,完全事不关己,还你家平安。平常在心里冷笑,脸上却堆笑道:“可不是,要是平安也能像依依这么听话,我这个做姑姑的,也就不要这么劳神了。” “嗯。” …… 蒋艳艳后来干脆不说话,坐在沙发上,边摸着肚子边闭目养神。 气氛有些尴尬。 平常在讪讪站起:“艳艳你累了吧,我就不打扰了。” 蒋艳艳这才坐起身,虚着一张脸道:“常在啊,我就不留你午饭了,这身子骨太重,和怀依依时完全不同。这孩子和你哥哥一样,把我折腾够呛。” 还不知道怀的什么呢,就在这摆谱。平常在心里狠狠不屑。也没再说什么,客套几句便出了门。 她当然不会去找王大勇,王大勇认识她是谁呀。她径直去平常春单位找哥哥。 “你必须得管一管了,完全是败坏门风不是。”她义正严辞:“现在全x市谁不知道咱平家有这号人啊,和社会上的男人混,和亲生父亲断绝关系,如今又搭上一个穷当兵的,你说平安她到底是要干吗。” 平常春不置可否,只是低头喝闷酒。 平常在放缓语调:“哥哥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平常春长叹口气,指指心口:“这里不舒服。” “可是心脏?”平常在担心哥哥,伸手按住对方心脏处:“你也少喝点酒,40来岁的人呢,这马上又要当爹了,自己悠着点。” 平常春苦笑:“可是只有喝酒时,我才能舒服点。” 他端起酒杯,52度的白酒,一饮而尽。 平常在看着都心酸,哥哥老了,仿佛一夕之间,鬓间就多了白发。 按说不应该这样啊,他求仁得仁,如今甩掉包袱,又抱得美人归,不是应该心满意足吗? 良久,平常春才缓缓道出:“单位要裁员,李主任嫌我年龄大,最近又请假多,想让我提前退休。” “怎么会这样?”平常在也呆了:“哥哥你才42不到,要退休是不是太早了,你给李主任都开车十几年了,他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 平常春不语,一杯酒又落肚。 平常在夺过他手里的杯子:“要你少喝点你还喝,估计你这工作,没少被你贪杯误事。知道单位盯上你了,你就少请假,多在李主任面前晃悠勤快点啊。” 平常春摇摇头:“根本不是我自己想请假,是艳艳,怀孕后吐得厉害,身体一不舒服就让我回家陪她。” 第64节 “唉,这过的什么日子。”平常在长长叹息:“那她知道你要被劝退的事吗?” “还没跟她说。”平常春不再喝酒,改为点燃一根烟:“她要是知道了,估计又会和我吵,说不定还会去我单位闹,如果那样我最后一点脸面估计都留不住。”他深深突出一口烟:“再说她现在怀着孕,还是少刺激她点。” 平常在也难受:“那接下来怎么办?” “找平安。”平常春狠狠吸一口烟:“瘸腿四不行了,我还有其他备选,反正在她嫁人这个问题上,事关她一辈子,不能任由着她胡来。” “这次又是谁?” 平常春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出一个名字:“张良人。” “他?”平常在面露难堪:“是你们李主任的那个远房亲戚?” 平常春点点头:“正是李主任介绍的。” 平常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面露难色:“哥哥,那个人听说名声很不好,虽然有点钱,但脾气也特别大,几个老婆不是被他打残就是被打跑,还有人说他命里克妻,哥哥你真的想把平安嫁给这种人吗?” 平常春呵呵道:“你觉得平安这么强悍,张良人能在她面前讨得便宜?人张良人什么都知道,连王大勇都知道,一听平安是王大勇的人,立马有了兴趣,说只要平安跟他,他保证不打她,非但不打她,还要把她菩萨般供起来。他说他可以给我写保证书。” 还真是奇怪。这张良人虽说名字叫良人,可远非女人的良人,品性粗暴且极其霸道,还没听说过他在别人面前如此服软过。平常在心里模糊想着,又问哥哥:“那你了,这门亲事能给你带来什么?” “一套河南的房子,价值6万多,还有李主任说会再考虑我的工作。” 条件倒是优越,别说哥哥,连她自己都有些动心。于是,平常在点点头:“那咱们找个时间,一起去找平安聊聊吧。” 临走时,她想了想,终究还是规劝平常春道:“哥哥,自己女人是要疼,但别什么都惯着,凡事你也得为自己想想,留点后路。” 平常春挥挥手,不置可否,又低头喝闷酒。 平常在叹口气,悄然离开。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不是吗? 不过不管怎样,平常在精心准备的早餐,还是让宋丽丽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069、打上门 叶清辰不再故意找宋丽丽茬,有时还会跟她说几句话。 不过话题都离不开平安。 “你真的是平安的妹妹?” “是的。虽然平安不想承认。” “为什么?” “她和她父亲,也就是我亲舅舅断绝父女关系。”宋丽丽冷笑道:“一个连亲生父亲都可以不要的女人,能指望她能有多少亲情。” “这就是你俩不和的原因吗?” “不仅如此,平安从小就看不惯我,只要我好,她就分外难受。”宋丽丽愤愤道:“小时候我生日,我外婆给我买个生日蛋糕,她没有,于是你猜怎么着?她妒忌我,竟然偷偷往我蛋糕里吐口水,被我逮个正着。” 叶清辰目瞪口呆,他受过特训,能分辨人说谎时的样子,哪怕是细微之处,但宋丽丽的表情,让他挑不出任何瑕疵。 他忍不住问平安,平安只淡淡道:“是有生日,是有蛋糕,只不过是角色全换了,是我的生日,我的蛋糕,只不过吐口水的不是我。” “人心要有多大的窟窿,才能活着活着,连自己都欺骗,最后连自己都相信?”平安摇摇头:“清辰,你在部队,那里单纯,你永远无法见识到人心的险恶;而我,从小就看惯了。” 是吗?他经历无数生死,竟然真的连人心都看不破?为何平安的脸上。会如此沉重,萧肃? 那晚,他如寻常一样去平安家,和平安商量,周末的时候带李娟再去医院复查一下,趁他离开x市之前。 还有一个星期,军训就要结束,而他就要回去南方。 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 那晚,他做了韭菜盒子,用他们北方的做法。他对李娟说:“阿姨,一直说请你吃大餐却一直没时间,这样吧,等平安考上大学的时候我再过来,到时一定加倍还上。” “一顿饭,他倒是从几个月前请到现在。”平安私下和盖子吐槽:“问他,他还说,你高考完我就过来,我问他过来干吗,你猜他怎么说,我过来收债啊。” “收债?收什么债?” 平安吱唔,因为她突然好像明白了,叶清辰所指的债是什么债,高考后就回来,不就是他们以前约定的,等平安高考结束,他们就确定恋爱关系? 盖子那晚没来,因为她爸爸身体不舒服,好像喝酒喝多了。 李娟胃口不错,着实吃了五个。说来也奇怪,自从叶清辰开始在这里做饭,李娟胃口就见长,连面色都红润了许多。她总是看着叶清辰和平安两个,一起做饭,一起打扫,然后叶清辰再辅导平安学习。 是的,那个男孩打消了她最后的疑虑。叶清辰看起来不是个没有文化的军人,他不仅能说出比平安磁带里更流利的英语,而且还会做各种数学题:不管平安提出什么样的学习要求,好像还没有难倒他的。 李娟有时也试探问他,趁平安走开的时候:“清辰,你在哪念的大学?” 叶清辰显得有些闪躲:“阿姨,社会和实践教会我更多。” 李娟觉得这个男孩明显在隐藏,但她生性良善,见叶清辰不喜欢谈到这个话题,以为孩子自卑,便不再提及。其实读不读大学有什么要紧,只要能力行,人品好,尤其是对平安好,便已足矣。 而叶清辰对平安,天地可鉴。还爱屋及乌,对李娟也是极尽温柔承奉。当他一双大手按摩她已萎缩的小腿肌肉时,李娟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里的温度及暖流。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啊,可以撑起一个家的、年轻的、可以让人无限去信赖的男人的手。 此刻这双手喂她吃完韭菜盒子后才开始洗碗,,给母女俩消苹果,还和平安说说笑笑。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两个孩子袒露的笑容,李娟心思温润。 她老了,且要走了,没有什么,比此情此景更让其留恋。 可惜,永远有不和谐的乐章。 当平常春兄妹俩找上门来时,平安的脸色阴沉下来:“妈,是他。” 第65节 平常春一直捶门:“平安你开门,爸爸有话跟你说。” 李娟叹口气:“去开门吧,这样扰邻终归不好。” 见母亲开口,平安于是把门打开,见到平常春,面色不耐:“又想来干吗?” 平常春和平常在挤进来,推开平安,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刚才还听到男人的声音,在哪呢在哪呢。” “伯父好——”叶清辰正在平安房间里辅导平安功课,见家里来了人,细辨之下,他认出是平安的父亲,便站起身来礼貌相迎。谁知他人刚迈出门,平常春就上来揪住他,一边拳打脚踢一边不停咒骂道:“你个二流子,趁我不在,想占谁便宜呢。” 平安上去拉架,平常春就趁机把她也一起打。叶清辰本来不想计较,但见他打平安,便把平安拉在自己身下,不让平常春碰到她;任后者的拳头,雨点般的拳头悉数落在他自己背上。 后来见平常春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且骂的话越来越难听,连同平安无辜的母亲,也一并被平常春骂为贱人娼~妇,他心里恼怒,虽不曾还手,但渐渐用力,平常春的拳头再砸下来,只觉得像是砸在铁墙上,每一下,叶清辰安然无恙,他自己却疼得要伤筋断骨。 他不敢再打了。收回拳头,恨恨对叶清辰说:“上次就觉得你不安好心,果不其然,说,你到底想对我家平安做什么?” 叶清辰平心静气:“叔叔,不如您先坐下,咱们好好说话,成吗?您这样,平安心里也不好受,对吧?” 平常春脾气又上来:“叫谁平安呢,平安也是你叫的吗?” 这时,一直在旁看热闹的平常在走上前来,大概是看到平安眼里越来越盛极的怒意,她上前来拉住哥哥:“不如先听听孩子怎么说。” 她问平安:“平安,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和这当兵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安站在叶清辰背后,冷声道:“关你们什么事,我为何要和你们说?” 070、癞蛤蟆和天鹅肉 平常在被呛到,脸色也变得难看:“你以为你们父女关系断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就不会传到你爸爸那里吗,你以为你搬离那栋楼就彻底和以前了断了吗,那栋楼里还有一中的你的同学,你做过的那些不体面的事,邻居们说不上你,他们只会戳你爸的脊梁说闲话。” 平安鼻子里重重哼哼,笑得越发冷淡:“你以为这些年来,我这个前父亲,还没习惯被人戳着脊梁骂吗,你让他问问楼下谢阿姨,说他有多难听,见异思迁,不负责任?陈世美?渣男?还有更难听的,你想不想听?” “够了。”平常春怒然打断:“平安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也认了,终归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女,但你自己,总不能放弃你自己吧,你才16岁,你总得为自己将来想想吧。”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将来了。”平安走上前来,正面父亲:“说吧,这么大张旗鼓,又有什么事?” 平常春刚想说出来意,平常在忙扯住哥哥,清清喉咙,柔声对平安说:“你父亲也不容易,平安你体谅他些,打死不离亲生父女,何必了。” 叶清辰也按住平安:“都冷静冷静,坐下来聊吧。” 于是,一家人坐下来,李娟本想回避前夫,平常春叫住她:“你是孩子的妈妈,你也要一起听。” “首先,我想知道这位教官,你叫什么来着,你和我家平安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俩现在到底是不是处对象?”平常春开腔道。 “我叫叶清辰,实际上我和平安还说不上男女朋友关系,毕竟她还那么小,现在也要以学业为重。”叶清辰不亢不卑,沉声道:“但我喜欢她,我也会等她长大。” “大言不惭。”平常春冷笑道:“你有资格喜欢我家平安吗,你知道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这样吧,小伙子,现在有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我这里也有个不错的对象,他是本地人,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有房有车有事业,开着一家安防公司,你了?不如你说说,你有什么吧?” 叶清辰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叔叔,您是说你已经在给平安张罗她的婚姻?可她现在还只有16岁,而且将来要考去哪里读书,现在还未知……?” “那些不用你操心。”平常春不耐打断他:“去哪里读书都行,先把婚事订了,大学毕业就正式结婚,不耽误。当兵的,你是开车的吧,现在在哪个部队开车,什么军衔,会不会考军校?” “还有——”平常春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重点是,你家里情况怎样,你是哪里人,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家里几套房,开的什么车?” 叶清辰看了看平安:“平安你想知道吗,我的这些情况?” 平安摇摇头:“不想,你家里有没有钱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是谁就行。” 叶清辰点点头,抱歉地对平常春说:“我只须对她坦诚,她如果不介意我的家境,我想叔叔您应该尊重平安的意思。” 平常春愤然:“她知道个鬼,她要是活得明白的话,上次就不会放着财神爷跑了。” 叶清辰越听越不明白,看着平安,却见平安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这次你又想介绍谁?” “张良人。” 李娟一听,忙问道:“可是你们单位李主任的那个远房亲戚?” 平常春点点头:“正是他,他说如果平安也有意,他就请李主任来做媒。” 李娟摇摇头:“如果是那个男人,我不答应,听说他脾气不好,命又硬,已经克死了三个老婆。” 平常在笑道:“嫂子,什么克不克的,现在都什么年头了,你还迷信这个?” 叶清辰总算听明白了,也知道平安为什么如此仇视她的父亲。他不明白的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父亲和亲情——比禽兽还不如,是不? 动物都知道舔犊。 他问平常春:“叔叔,那这个男人多大?” 平常春傲然抬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以为年龄是你唯一优势么?不错,张良人确实年纪大了点,但也才29,还不到30呢。再说人家保养的好,看起来不比你老。再再说,男人有一副好皮囊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男人还是要凭真本事。” 他侃侃而谈,丝毫没注意到平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努力压住心中怒火,轻声对平常春说:“你说一大堆铺垫之辞,看来这位张良人长相确有过人之处,带了照片吗,给我看看?” 平常春犹豫了一下:“带是带了,可人家说你要答应见面了才能给你看,他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轻易抛头露面。” 他终归还是把照片给了平安,平安接过,先是一怔,既而失声大笑,笑得不能自止,笑得混身筛糠似的发抖。 “他——确实不宜抛头露面的。”她后来干脆趴在茶几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分不清到底是笑,还是变成哭。 平安的举动吓坏了李娟,她对叶清辰使使眼色,叶清辰便拿过平安手里的照片,一见之下,不由得惊得跳起,因为他还没见着长相这么狰狞的男人——是的,那张脸,满脸横肉,层层叠叠,一双三角眼,又细又长地挤在肉中间,隔着照片凶残地凝视着,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敢情前面的三个老婆,是被这样的长相吓死的吧。 不知怎的,叶清辰一点也笑不出,他心里只觉得悲哀,无边悲哀。 他心疼平安,这个女孩,在如此残酷的亲情下,到底是如何长大。 第66节 平常春夺过叶清辰手里的照片:“你看什么看,你有什么资格看。” “平安你笑够了没,你到底去不去见?”一旁的平常在看看手表:“我还得回去给丽丽煮宵夜了,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倒是给个准信啊。“ “好,我去见。”平安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平常春:“不过我有个条件,我妈身子不方便,我想让叶清辰代替我妈出面,你们如果答应我就去见,你们如果不答应,你们现在就走。” 071、初吻 平常春有些犹豫:“带个男的去相亲,这算怎么回事。” “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平安冷笑道:“你不是一直把叶清辰和对方比较吗,他们两个坐一起,不是更好比较吗?” 平常春还有些不愿意,平常在却一锤定音:“可以,但是平安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存心砸场子,好说歹说那也是你爸领导的亲戚,你如果不想砸了你父亲的饭碗你就安分点;还有,不能说叶清辰和你的关系,他只能充当你妈妈那边的一个亲戚,比如子侄之类的,毕竟哪有带着野男人去相亲的做法,也太不地道呢。” 平安点点头:“成交。” “你们可以走了。”这是她答应后的第二句话,然后再也没对那两人说过任何话,也没再看对方。只是在平家兄妹离开以后,平安才黯然坐下,良久看着叶清辰,轻声道:“现在你了解我为何和我和宋丽丽如此势同水火了吗?” 叶清辰亦轻轻点头:“我会陪你去,我会保护你。” “不是请你保护我。”平安哑然说:“我是想让你近距离看看,我的生活,我的家庭,等你看完之后,你再决定,将来是否要来收债;还有我这样的女孩,是否值得你等待。” 她似累极,抱着枕头就在沙发上睡着,眼角的泪水粘着她的短发,久久不曾掉下。 叶清辰把她抱上床,为她脱衣褪鞋,看着她蜷缩如虾米一样的紧张睡姿,他轻轻叹口气,悄然出来。 他接着抱起李娟,像他最近一直在做的那样,欲照顾李娟入睡。李娟却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清辰,带平安走吧,越远越好。”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带她走吧,明天就走。”她语气仓皇:“你也看到了,平安再不走的话,只怕会被那帮人生吞活剥。” 叶清辰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平安还要读书,而且,我要带走的话,也不能只带走平安,我还要带走你。阿姨,等平安考上大学,我准备在她读书的地方安置一个小房子,把你们都接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他谈到两人的未来,在李娟面前。尽管此前李娟此前也有旁敲侧击,但叶请辰始觉得,不想给他和平安的感情,添上太多外在的东西。他想要的感情,是纯粹的,干净的,是没有任何条件的。 但人活在世上,怎能只凭自己心意而活。平安担负的,他须担负,且义不容辞。 因为他喜欢她,并决定和她活一条命。 “阿姨,其实以我现在的条件,我想我应该能承担起您和平安的生活,包括她的大学,还有您的病情,所以您不必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平安的学习,我们都不能耽误她的学习。您说是不是?” 李娟点点头,枯瘦的手在他脸上抚了抚,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低头垂泪,默默转身,睡去。 那晚,叶清辰没有回学校宿舍,躺在平安家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月光,久久未能入眠。 他想了很多。 比如是不是该现在就把平安带进他的生活,他真实的生活,他年迈的爷爷,他的父母,反正父亲已经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位女孩,相信母亲也会喜欢平安,因为平安身上自强自立的性格,像极了母亲。 还有,他是不是该把工资卡交给平安,他现在的收入,每年除去出差补贴的话,大概有近二十万的样子,虽然不是很多,但解决这个家的生计应该不成问题。他自己花费本就很少,吃住都在部队,几乎不用花钱。 …… 他筹谋着,计划着,几乎一夜不眠。 第二天,平安从床上爬起来,端着一杯蜂蜜水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晨曦中,睡意朦胧的,根本没想到沙发上还有个人,所以她根本不曾想到,就这样坐在了叶清辰身上。 像他们第一次偶遇时那样。 只是这次,叶清辰并没有放她离开,反而伸出手,把她拉倒在自己胸膛上。 “丫头——”他的声音,暗哑地像醇酒。 平安猝不及防,又被他大手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她干脆放弃挣扎。 “丫头——” “唔。” “嫁给我吧。” 平安侧转身,仰头看着上面,额头正好抵在他的下巴处,那里青须一片,扎得她痒痒的。 “现在吗?” “你愿意吗?”叶清辰反问她。 平安想了想:“好像也不错哦,要不咱今天就去你部队打结婚报告?” “哈——”叶清辰失笑:“在这等我呢。” 他在她胳肢下挠痒,平安避闪不及,又不敢放声笑,只得越发地往叶清辰怀里更深处钻。 “不来了,我错了,好人。”她讨饶。 叶清辰却没打算放过她:“此时此刻我才不想做好人。” 他翻身而上,把平安压在身下,一米八几的身子全部覆盖在平安162上,把她包围得密不透风。 平安依旧把头埋在他胸前,依旧压抑笑着,直到感觉到身上男人的坚硬,她才止住。 虽然她现在只得16岁,但前世里,她已是他人妇。平安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脸,倏地红了。 晨曦中,叶清辰闻着身下女孩特有的处~子香气,还有她嘴里的香甜蜂蜜,看着她在他身下舒展,笑靥如花,不由得低叹一声,本能地俯下身子—— “平安,抱歉,我好像等不到那一天呢。” 他钳住平安,然后低头,深吻下去—— 第67节 平安只听得脑袋里轰然一声,在她来不及去细想或推拒的时候,对方已攻城略地,迅速占领了她的唇和舌。 她只有回应,本能地回应,顺着她的心,去靠近那光,那热,那甜美的芬芳…… 直至地老天荒。 …… 叶清辰抚摸着她肿胀的小红唇,心疼不已。 “我才16岁,还未成年,你不可以这样吻我的。”平安嘟着嘴,看着镜子里自己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不由得气恼道:“说话不算话。” 叶清辰抱住她:“瞎说,你下个月就17岁了,而且你刚生下来就被人亲了,我可是等了你17年。” 072、心比天高 他已决定这辈子就是她,16岁或18岁,又有什么区别。 平安不懂他话里的逻辑,也不想去懂,大抵一个男人想得到一个女人,总是有大把借口和理由。 她并不反感那个吻,甚至还很喜欢。 前世里,赵权也吻她,不过每次都是蜻蜓点水,开始平安还以为是那个男人比她更羞于表达感情,直到死前那晚,直到她听到赵权对宋丽丽的表白。 如果一个男人连一个女人的身体都不想靠近的话,又怎会想去靠近她的心呢? 而叶清辰亲她时,天翻地覆地,似能把她的灵魂都卷起吸走。 那才是深爱一个人该有的样子。 只是这个样子,怎么上学。 她的整张脸,都写满了春色,开满了桃花。 平安连早饭都不敢在家吃,她怕母亲瞧出端倪,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家,把母亲和煮早餐统统丢给叶清辰。 “嗯,你先走,我等下多做点带下去给你吃。”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些话从耳朵钻进心里,让平安又整个身子滚烫。 “以后再也不准这样了,明白吗,不然我和你绝交。”她咬着牙,义正严辞。 叶清辰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还好,没人看出她囧样。 军训只剩下四天了,因为是一中第一次军训,所以学校决定要搞个较大的“阅~兵”仪式,还请了市教委及x城其它几个较大的中学领导来参观。 其实就是走方阵。本来329班是要和330班一起走的,但后来考虑到7个班不太好安排,最后干脆还是分班走,这让一直计划和宋超有机会比肩扛旗的宋丽丽很是失落。 而当叶清辰决定让平安当旗手的时候,宋丽丽的失落便直接演变成了愤怒。她气冲冲地去找班主任:“夏老师,我是班长,又是学习标兵,而且军训期间表现也是最好的,而且我比平安高,这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应该是我当旗手才是。” 夏老师叹口气:“你以为我没提意见吗,但何校长说要我们班主任还是尊重各班教官的意见。” 宋丽丽意见更大了:“为何其他班都是成绩最好的或者体育委员抗旗,轮到我们班了,却给了平安这么一个差生。叶教官这偏心也偏得太明显了。” 夏老师看着自己的爱徒,无奈道:“不就扛个旗吗,你把这时间投入到学习上去,在成绩上面与平安一较高低,不是更好吗?” 宋丽丽只得委屈离开。夏老师根本不知道,这不是扛旗不扛旗的问题,这是两个女孩之间的战争:人气,势头,甚至在班上的人心得失。 329班自然是宋超。每次只要看到教官把所有旗手都叫过去单独训练,当看到宋超和平安肩并肩站在一起,宋丽丽就酸得胃疼。 偏偏又碰上叶清辰这个“暴君”,宋丽丽连破罐子破摔的机会都没有,她本想请假躲起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可叶清辰看也不看她的病假条:“除非你是要住院,否则一切免谈。” 她当然不用住院,本来就是平常在托人搞来的病假条而已。不知怎的,一向要求宋丽丽在学校一定要循规蹈矩听老师话的平常在,破天荒答应了女儿的要求:“一个破军训,耽误学不说,还带坏风气,真不知你们老师怎么想的。” 她似乎对叶清辰很不满。 宋丽丽知道母亲曾和舅舅一起去找过平安对峙,关于平安和叶清辰的关系。但妈妈回来后,就是不肯跟她透漏半句。 问她:“妈妈,平安到底有没有和叶清辰早恋?” 平常在总是没好气答道:“你关心她干吗,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态度和以前截然不同。 宋丽丽彼时还不知道舅舅即将下岗的事,以为妈妈埋怨自己和平安相比,最近总是落后很多,便委屈道:“妈妈,我在学校被平安欺负就算了,回家你还欺负我。” 平常在愕然道:“平安又怎么你啦?” “还不是那样,仗着教官喜欢,联合班上其他女生孤立我;上晚自习写作业的时候,故意把身子全往我这边靠,让我连写字的地方都没有,她还往我这边吹头皮屑。” 平常在听着也有了怒气:“这孩子现在还真是无法无天了,连自己都亲表妹都欺负,看我不去找李娟问个明白。” 宋丽丽忙拦住母亲:“算了,舅妈那样子,我还是等开学再看看吧,如果平安再没有收敛,我们再去找她妈。” 平常在一听也是,便停住脚步,想了想,冷笑道:“孩子你先忍忍吧,你那表姐,也就风光完军训了,下学期别说呆在330班,只怕连继续上学都要成问题。” “怎么啦?” “平安翅膀再硬又如何,终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平常在叹口气:“这不你舅舅又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以前你舅舅忌惮王大勇,但这个人,估计连王大勇都要礼让三分。” “谁?” “你不用知道。”平常在摸摸女儿的头:“所以丽丽,妈妈总是希望你争气,从这里走出去,这座小城,还有这个家,会把你的一辈子都圈住。你奶奶总说你是女孩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别人家的。可妈妈不希望你这么活。” 宋丽丽抱住母亲,用力了点点头。 她不再想着怎么逃避最后几天的军训,反而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离平安和叶清辰远远地站着。 第68节 看这些秋后的蚂蚱,能蹦跶多久。 她比平安幸福多了是吗,至少她背后还有个坚强的后盾,至少她还有个完整的家。而平安,连自己命运都不能掌握。 她只是有些妒嫉,为何这训练场上最棒的两个男人,眼里都只有平安;一个出身良好,一个气宇不凡,如果可以选择,宋丽丽真想两个人都要,比如和宋超结婚,和叶清辰谈恋爱,那简直是女人的终极幻想。 虽然她及时刹车,遏制住了对叶清辰的念头。无它,诚如妈妈所告诫,男人没钱没地位,再有能力也是白搭,因为这社会是人情社会,拼的是背景,及爹。 073、谁先动心谁输 所以她有时也会花痴地看着叶清辰鼓起的肌肉,俊朗的容颜,偷偷咽一口水,然后掉头就走,奔向她的超哥哥。 不知是被宋丽丽的痴缠所化,还是生气平安和叶清辰的越走越近,宋超最近对宋丽丽的态度,明显温和了很多。 他们班结束的时候,宋超就扒在栏杆上,看330班的训练。女生总是麻烦点,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有时他挺佩服叶清辰的,一个大男人要搞定十几台戏,光想想就已焦头烂额。 那帮娇生惯养的女孩子,还什么苦都不能吃。 除了平安,坚强、强悍的平安。 宋超犹记得,军训最开始的时候,叶清辰总是有意为难平安,比如踢正步的时候,在平安脚上挂一块砖;立正的时候,又往她头上放本书,可平安倔强,不管这个变态的教官出什么馊主意,她都二话不说,一一照做。 像《老人与海》那样,你可以摧毁我,但你永远打败不了我。 —— 就这样,宋超盯着宋丽丽发呆,脑海里浮现的,却全是平安的影子。 其实他挺喜欢这样的日子的,没有升学压力,每天虽说累点,但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有时还能和她近距离地训练,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每一滴汗水,都深深印入眼帘,心里。 是从什么开始的呢,这种奇怪的好感? 是第一次在肯德基里,她笑得肆无忌惮?还是她作为最大的一匹黑马,横空迅猛的学习成绩?亦或是她明明白白地拒绝他:宋超,我不喜欢你。 还是第一次,他在一个女孩面前,没有任何胜算。 有时他也搞不懂,自己学习好,运动好,家世显赫长相好,全x市女生都喜欢的男神,为何平安会对自己免疫。他明明听以前335班同学说起,平安曾是他最忠诚的球迷,只要他在楼下打球,平安一定会托着腮帮,遥遥在二楼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就像他现在偷偷看她一样。 为何那时,自己没注意到高处那道躲闪羞涩的目光? 他约宋丽丽出来吃刨冰。 “你姐姐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本想向宋丽丽旁敲侧击,问清楚平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对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不全是叶清辰,因为早在叶清辰出现之前,平安就拒绝了他。 宋丽丽却睁大眼睛,愕然道:“难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我姐啊,平安,马上要相亲了。” 这消息倒是大大出乎宋超意料,他瞠目结舌:“相——相亲?” 平安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吧。 宋丽丽点点头:“算上这一次,我姐都是第二次相亲了。我舅家穷,我舅妈又是个病秧子,估计是想早点给我姐找条后路,顺便能贴补一下家里吧。” “可是,可是,”宋超艰难启齿,“平安和你一样大吧,还不到17岁,而且,她不考大学了吗?” 宋丽丽叹口气:“穷人孩子早当家,我们这里还好点,要是乡下,我们这么大的姑娘早就嫁婆家了。不过那边相亲的男方说,可以等我姐大学毕业,只要先把事定下来,考不上大学就结婚,考上了他家白捞一个黄花闺女大学生,既改善他家后代颜值,又改善他家后代智商,怎么盘算都赚了。” 宋超摇摇头,他不明白宋丽丽嘴里的世界,那个世界离他太遥远太陌生,他只是好奇一件事:“平安不是有钱么,她都能买东方花园的房子。” 宋丽丽冷笑道:“你以为她买房子的钱哪来的,别人不清楚她家底,我可是一清二楚,我和她一起长大,她肚子里的那些小九九我都明白。前段时间你也不看到了吗,社会上的男人要么骑着摩托车,要么开着小车过来学校找我姐,还有她上学期快临近会考时请假一周去深圳,你以为她是一个人去的啊,她和盖子,还有那两个社会上的男人,一起搭大巴车去的。” “所以你觉得我姐怎么买的那房子?”宋丽丽接着说道:“还告诉你一件事,我舅和我舅妈离婚后不是没地住吗,那男人就把她们母女接到自己家住了,可能后来因为男方家里反对,毕竟谁家都不想收留一个快要死的病人,无计之下,那男人才给我姐买的房。” 宋丽丽又想到一件事,免不了又是一番加油添醋:“你知道吗超哥哥,我外婆,我舅他们,还有我们一家人,去给她庆乔迁之喜,那男的当时就在那里,穿着一条三角裤衩,像刚从床上睡醒的样子,完全是男主人做派,一见到我们,好家伙,二话不说,抄家伙就上,说我们是惦记他的房子。” 她边说,边拿眼偷偷瞄宋超,见他脸色越来越凝重,宋丽丽忍不住窃喜:她知道宋超信了,她虽然让这个故事稍稍变形了点,但并没有骗宋超对不?不然,平安的房子算怎么回事,她房子里不时出入的男人又算怎么回事。 听完宋丽丽一番话后,宋超连吃冰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抛下勺子,丢给宋丽丽一句话:“不行,我要去找她问个明白。” “喂——”宋丽丽赶紧起来试图阻止他,可哪里够宋超腿长,不及追出门,宋超已打上车一阵烟离去。 他等不及下午的军训,径直去教室把正趴在桌上午睡的平安揪出来。 “我刚听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说你的房子是男人送给你的,说你为了钱都相亲无数次了,平安,这就是真实的你吗?” 平安静静看他,男孩额头上暴起的青筋,轻声道:“我是不是真实,我相亲谁,要嫁给谁,关你什么事?” 宋超跌退,是啊,关他什么事,是他自己傻,傻到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孩。 他宋超要什么样的女孩没有,为什么一定要是她? “你如果是喜欢钱,我将来可以给你啊。”他狼狈的,几乎哭出来:“你自己都站起来,你已经走到330班了,为何还要回去淤泥里,为什么?” 074、脱胎换骨,向死而生 平安震惊,她看着宋超,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男孩,只怕是对自己动了真心。 多么讽刺对不对,前世把她的一片真心当脚底泥蹂躏的,最后弃之如履的,高不可攀宋超,此刻竟可以卑微至此。 果然感情世界里,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不被爱的狼狈不堪。 一时间,平安不知该是喜还是悲。 第69节 她轻轻转过宋超的身子,使他面对她:“宋超,你既然知道我好不容易从淤泥里站起来,那你知道我是怎么站起来的呢?” 宋超茫然摇头:“你怎么做到的?” “脱胎换骨,向死而生。”平安一字一句:“所以宋超,我再不会让任何旁枝末节来影响我的人生,我好不容易可以掌控到那么一点点的人生,如果有,我会毫不犹豫地剪除。” 她看着他,目光柔和:“其实你扪心自问,你不也是这样的人吗,你的人生里,真的需要我这样的女人吗?” “别急着回答,宋超,看清楚自己内心,看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问问它,你要什么,是金钱,权欲,征服,还是,只是我这么一个女人?” 宋超怔住,还是第一次,他被人如此叩问,句句见底,字字直指他的心。 “我到底要什么?”他摇摇头,缓缓后退:“你怎么会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突然仓皇离去,像被人剥去了翅膀上最漂亮的羽毛,来时狼狈,去时更狼狈。 平安摇摇头,苦笑。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那你了,平安,你可曾看清楚过你的内心,它到底要什么?” “当然。”平安想也不想便答道:“趋利避害,现世安稳,还有,赚很多很多钱。” “很多很多是多少?”叶清辰从背后绕过,走到平安面前,高高大大的身子,正好挡住她头上的艳阳:“要有多少钱,你才会觉得满足?” “不知道。”平安摇摇头:“我不知道多少钱能买来我母亲的寿命,也不知道多少钱才能让我有足够的安全感,让我一辈子都能无所畏惧。” “所以平安,你很爱钱?” “爱。” “胜过一切?” “是的。胜过一切。”平安静静抬头,迎视着对方眼眸里的深沉及遥远:“清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答案,可是我给不了你,我不想骗你更不想骗自己。至少目前阶段,钱,我的前途,我自己的人生,远远重要过你。” “嗯。很好。”叶清辰点点头,看不出脸上表情:“是够坦诚的,坦诚得近乎残酷。不过有些矛盾——” 他摇摇头:“既然你这么爱钱,可为何会接受我这么一个穷当兵的,会对我说,你好好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了,我来养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女孩,怎会是贪钱的主?” 平安眨眨眼:“再正常不过啊,我要赚钱才能养你啊。” 叶清辰哑口无言。 看着平安离去的背影,他若有所思。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闭营仪式就到了。 轰动全市,连电视台都过来直播。平安作为重点班的旗手,出尽风头。 仪式结束后,为期半个月的军训也正式结束。所有人都抱着教官哭得稀里哗啦,每个班除了学生凑钱送给教官礼物外,女生们还买来那种留言本,纷纷找教官们要签名和写祝福语。 这其中,叶清辰最忙,不仅女生找他签,连男生也找他要地址和签名;不仅学生缠着他,连学校里的老师都缠着他:“叶教官,多来走走啊,同学们就服你管,你的话一言九鼎,比我们还管用。” 还有的说:“叶教官有女朋友没,我大舅子的二姑妈的三外甥女……” 平安远远看着,微笑。 叶清辰拨开众人走过来:“要不要给你签一个?” “你已经签了。” “何时?”叶清辰摇摇头:“不可能,给你我可是准备了一肚子话,现在还憋着了,不可能已经给你签了。” “这里,你签在这。”平安指指自己的心脏处,反让天不怕地不怕的也清辰倏地脸红。 “平安你太会说话了。”他欺近她:“你说你嘴长这么可爱就够了,还这么甜,我是不是该奖赏它点什么呢?” 平安节节后退,有些娇嗔也有些讨饶道:“你再大庭广众之下过来,我就叫那位大舅子的二姑妈的三外甥女了。” “啥玩意?”叶清辰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平安你——” 让他怎么舍得,这般可爱,机俏的女孩。 可终究是要离开的,他拼尽全力借来的半个月,很快就到期。 不说父亲,南方来的电话,已经打了四五个。 离开x城之前,他陪平安去赴了那个相亲的饭局。 他没穿军装,只简单穿了件白色t恤和牛仔裤,饶是如此,宋丽丽和蒋依依等人见到,仍是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她们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能把牛仔裤穿出如此性感和雄性,水洗色的裤子裹着叶清辰修长笔直的长腿,每走一步,里面的肌肉和力量似乎就要蓬勃而出。也牵动着席间所有雌性的目光。 蒋艳艳最先靠过来,她吞咽口水,目放亮光,一步三摇地走到叶清辰跟前,向他伸出纤纤玉手:“你就是那位新来的教官吧,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平安连王大勇都可以不要了。” 叶清辰一脸尴尬,轻轻握了下对方的手,却反被蒋艳艳反手紧紧握住,眼里尽是猫见到鱼的贪婪;叶清辰更尴尬了,他求救似的看着平安。 平安呵呵一笑:“清辰,她就是大名鼎鼎的蒋艳艳,让我母亲失去老公的女人。” 叶清辰恍然大悟,手上却由不得使劲,只轻轻一拽,便让蒋艳艳差点措手不及,摔个狗啃泥。 “平你们你悠着点,你蒋阿姨还怀着孕呢。”平常春见妻子站立不稳,忙赶过来扶住,一边呵斥平安。 这个消息倒是让平安大吃一惊,她指指蒋艳艳,又指指她的肚子:“你们,这么快?” 离婚还不到两个月吧,这个女人就这么迫不及待,为了那套房子么,生怕平安继承? 075、鸿门宴 第70节 可惜这个赌本大了点,也不值得,因为平安根本已不在乎。 她放过蒋艳艳,牵着叶清辰的手毫不客气地坐到席间主位。平常春忙叫住她:“那是张良人的位置。” “不,既然是相亲,自然是女方话事。”平安把餐巾布铺开在腿上,这位张良人人长得五大三粗,请客却来西餐厅这种麻烦的地饭。 平安前世也吃过,在她24岁生日的家宴上,赵权宴请全家,当时还被宋丽丽狠狠嘲笑过,就因为平安误把餐巾布当纸巾用,拿来擦嘴。 那次没面子后,平安就看了各种视频,终于学会了如何正确得在外国人的餐桌上装~逼。 她担心叶清辰不习惯,刚想把他面前的东西都整理好,却见叶清辰早已自己收拾,沙拉叉和餐叉,水杯和酒杯,那么多盘子,他每个都放得恰到好处。平安不禁一愣:“部队里学的?” 叶清辰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便细声教旁边丽丽和依依怎么摆放,呆会要注意哪些礼仪。 平常在见女儿脸上流露钦慕表情,心下有些不满,便对叶清辰道:“小叶,你以前吃过西餐吗?” 叶清辰笑笑,避重就轻:“在电视上看过别人吃。” “我就说嘛。”平常在猛拍手掌:“你怎么有机会吃到这么高级的食物,人均几百了,听说就一块牛排,几两肉,就要上百。” 平安心想,她一定没听过神户牛排,不过没关系,过不了几年,宋丽丽就会用赵权的钱,带平常在去日本旅游,吃那里最正宗的牛排。 倒是平安的母亲,子欲养而亲不待,什么福都没享受,大概吃过最好吃的菜就是农家小炒肉,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 平安发誓,高考完一定要带母亲出去玩一次,买最漂亮的衣服,点最贵的菜。 “你说就那么块牛肉就要卖一百多块,我拿100块可以买好几斤了,回家炖着或卤着,不是更好吃?”那边,平常在仍在打着哈哈:“所以说这有钱人过的日子,我们真是看不懂,跟钱有仇似的。我家平安看来以后有福了。” 她目光一转,重新打量叶清辰:“小叶,听你口音是北方人,你是哪个旮旯角儿的,你们那种小地方,一定没见过这样的餐厅吧。” 叶清辰笑笑,淡淡道:“我是北京人,这个餐厅的名字在北京是没见过,我只听说钓鱼台会所,莫斯科餐厅,其它的西餐厅,我比较孤陋寡闻。” 他云淡风轻的几句话,让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平常在抬手指着他:“你真的是北京人,看着不像啊?” 叶清辰点点头:“北京人应该长什么样?颧骨高突,鼻子扁平,嘴巴突出?” 平常在听不懂这个梗,可平安和宋丽丽等几个小辈听明白了,她们哈哈大笑,笑得不能自已。 所以,当张良人和他的兄弟们走进来时,便是这样的场景,几个小姑娘还有一个俊俏的年轻人坐在主位,不知在嬉笑着什么,齐齐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自己。 他用拿烟的手指着大家:“你们——” 谁知他不说话而已,一开口说话,那几个小年轻笑得更大声了。 宋丽丽也指着张良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叶清辰结巴说道:“说北京人北京人就到,你看他是不是比你更像北京人?” 可不就是,只见张良人高耸的颧骨,突出的下巴和嘴唇,还有稀薄的头发齐齐往后梳,尤其是他的鼻子,又宽又扁,像极了大猩猩。 宋丽丽这么一说,那几个孩子笑得更大声了。 张良人讶异得指着自己:“敢情你们是在说我?” 平常春忙起身相迎:“不敢不敢,孩子们几个刚在开玩笑了,还不知张老板你过来。” 张良人皱皱眉,目光环顾一周,最后落在平安身上,后者正坦然无畏地看着她,一双妙眸,坦白分明。 是个可人儿。 张良人很满意,他之前就听说吴胜利和王大勇身边冒出一个小姑娘,给二人稍微指点了下,就赚了大桶金。且王大勇那个烂脸王,不光在这个姑娘身上赚了钱,一张烂脸还被她彻底治好,听说王大勇只差把她当菩萨供起来。 眼见为实,眼前女孩,可不就是菩萨、九天仙女下凡嘛。 张良人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飘起来。 他志在必得。 所以,当平常春打量着他带来的那帮兄弟,冒昧问道:“你父母了,他们怎么没来?” 张良人心里高兴不计较,他弹弹手里烟灰:“还没到那一步了,我得验验货不是。” “这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比亲人还亲。”他拍着跟来的几个的光头,冲着平安道:“快,见过大嫂。” “大嫂好。”嗯,几个光头齐齐鞠躬,还真是——很有气势。 平安哭笑不得:“叫谁大嫂了,我有那么老吗?” 叶清辰的脸色,却变得不再那么好看,他目光锐利得朝那伙人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接触到他的目光,突然脚下一软:“老大,我知道他是谁?” “谁是谁?”张良人不明所以。 “以前,几个月前。”那人哭丧着脸:“老大,你以为我为啥被烂脸王扫地出门,全是这个人所赐,几个月前,烂脸王派我们兄弟几个去请平安小姐,就是被这个男人截了胡,被他打的几天都下不来床。” 原来这伙人竟然是之前半夜拦截平安的流氓,平安初时还没有印象,待那个人说话,她才隐约觉得耳熟。 她也明白了张良人为何要结这门亲。 张良人这时也听明白了,他问平常春:“你闺女身旁谁啊,那个位置就算不给我坐,也应该是你坐吧。” 平常春于是向女儿招手:“平安,叫小叶和张老板换个位置。” 平安冷笑:“我男朋友的位置,我想让谁坐就谁坐。” “你——”平常春气得吐血:“不是说好了吗,小叶是你妈那边的远方表哥。” 平安声音益发冷淡:“既然张老板带的是哥们,我为什么不能带男朋友,而且,我这个男朋友,本来就是拜张老板你这帮兄弟所赐。英雄救美,不正是你兄弟几个提供的机会么?” 076、他怜惜她 别人听不懂,可张良人当然明白。他圆眼一瞪,拍着桌子道:“我的。平安,你是我的,你有没有男朋友我不管,只要你是黄花大闺女,只要媒妁之言还在,你就是我的,你以前的一切,我不计较。” 第71节 平安笑笑,手搭在叶清辰肩上:“我都有男朋友了,你怎知我是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你——”张良人本就脾气大,戾气重,此时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平常春就开骂:“你平家也太不地道了,闺女有男朋友还出来相亲,相亲还要把野男人带过来,你们这是存心过来羞辱我的是不?” 平常春和平常在忙站起来劝住他:“你听小孩瞎掰,她一个高中生,能做那种事吗?再说你看她一脸雏样,怎么可能有男朋友,实话跟你说了吧,那是孩子们的教官,跟我家丽丽感情也不错呢,难道就能说他是丽丽的男朋友?” “教官?教官是个什么鬼?”张良人气鼓鼓地站起:“我管他是谁,反正今天这笔账我是记下了,平常春,你就等着下岗失业吧。” 他狠狠瞪了眼平安,然后带着手下一帮人,又一溜烟地席卷而去。 连屁股都没坐热。 门外一直看热闹的服务员这时走过来道:“请问现在要上菜吗?” 平常春把腿上的餐巾布一扔,气急败坏:“还上什么菜,气都气饱了。” 叶清辰却招呼服务员道:“上吧,按照原来的菜式上,再来一瓶你们这里年份最好的葡萄酒。” 平安在下面扯他衣角,轻声说:“逞什么能,没必要。” 指望这帮人会领他的情吗,不会的,在平家人眼里,就算请喝路易十六,你叶清辰依然是个穷当兵的,他们依然会看不起你。 叶清辰捉住平安的手,看着满桌的人,扬声道:“就当大家为我辞行吧。” “都来了,就顺便一起吃了吧。”他低头劝平安。 “可是你哪来的钱?” 叶清辰悄声对她说:“你不是带了钱包吗?” 又来?平安睁大眼,心想,花别人的钱,请自己的客,叶清辰你真够可以的。 她咬牙切齿,看着叶清辰和那帮人谈笑,看着一碟碟精致的点心端上来,然后再看着那帮人杯盘狼藉地糟蹋——都是她的钱啊,她省吃俭用的钱,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钱。 平安越想越气愤,凭什么要请这帮虎狼之人吃她的东西,妈妈都还没吃呢。于是她扬手对服务员道:“来两个打包盒。” 叶清辰制止她:“妈妈的,我已经安排好了。” 完全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平安恍惚看着他,叶清辰你葫芦里到底卖些什么药? 终于熬到平常春等人酒足饭饱,叶清辰最后一次给大家倒酒:“我记得这顿饭是相亲饭,既然大家牛扒也吃了,酒也喝了,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愿意把平安交付给我呢?” 平安这才恍然大悟。她看着平常春举着酒杯,人已是半醉状态,愣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样子,不由得想笑。 吃人嘴短,平常春,你一直想把你女儿卖个好价钱,如今一桌饭菜就让你钻了进来。 平常在最先醒悟过来,她其实喝得也挺凶,一张脸涨得通红,但头脑还算清晰,便摇摇手:“和人家张老板吃,是相亲饭,和你小叶吃,是践行饭。” “姑姑,既然是践行,又是为你女儿的教官践行,不如这顿饭你请吧。”平安笑意吟吟。她一口酒都没沾,对着这帮吃人不吐骨的贪婪“家人”,她没有任何胃口。 平常在一呆,一时口拙。一旁的蒋依依不知是不是喝高了,这时站起来道:“全一中都知道叶教官喜欢的是你平安,不是应该平安你来请么?” 什么逻辑。 平安刚想反驳,叶清辰又按住她:“不争了,说了我请。我请我女友和她的家人吃饭,是我的荣幸。” 他站起来去买单,平安想跟着出去,被叶清辰制止:“我很确信我这次带了钱包。” 平安叹口气,她当然知道之前清辰是和自己开玩笑——她只是心疼他可怜的钱包。 虽然相亲饭最终不欢而散,但平常春倒也没再说什么。他后来确实喝高了,竟然抱着平安大哭:“平安我知道你恨爸爸,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就因为上次不小心在车上打了个盹,李主任就嫌我年纪大了,不让我给开车了,可你蒋阿姨还怀着孕呢,我能怎么办了,平安你已是我唯一的筹码。” 平安狠狠甩开他:“我不是你的筹码,就算是,也是被你丢弃作废的筹码。” 她拉着叶清辰离开。走在月明星稀的大街上,走着走着,平安突然蹲下来大哭。 叶清辰什么话都不说,也蹲下来,把平安轻轻揽在怀里。 没有什么,比亲情的伤害来得更让人绝望。 他怜惜她,孤立无援。 良久,平安才止住哭声,见自己眼泪把叶清辰肩头都染湿了,不由得赧然:“抱歉。” 叶清辰用他的大手,小心而笨拙地擦去平安脸上的泪水,撩开她被泪水黏在一起的头发。 “傻瓜。” 他轻轻吻上去,她的额头,她流过泪的眼睛,她欲语还休的小嘴。 而平安,悲伤融化在他的绕指柔里,情不自禁环住他的腰,热烈回应。 她还只有17岁,她前世已经嫁人,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是对的,只要她心里是确定的。 她甚至想溯流而上,去看看时间尽头,在她的25岁时,叶清辰又是如何模样。 她的25岁,也就是叶清辰的44岁吧,所以前世的他,应该早已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家庭了,可是他如今与自己相识,将来又会怎样? 平安不去想,她也不敢去想,这一刻,她只想抓住眼前的幸福,不管不顾。 她带叶清辰回家,住在她的房间里,她自己则睡在盖子房间;自从叶清辰频繁过来平安这后,盖子便来得少了。 “我不想做灯泡。”盖子对她说:“我和你的时间还长着了,可你和他,左右不过这十几天。” 平安把床铺好,看着地上的行李,想到明天一早,他就要回去南方,不由得难过。 第72节 077、痴缠 她走到厨房,见叶清辰正在一块牛肉上忙碌着,不禁好奇问道:“你刚没吃饱?” 叶清辰摇摇头:“我给阿姨做。这块牛排虽不是神户的,但已是这里最好的呢。” 原来这才是他打包的食材。 平安依着门楣,看他熟稔地挑去牛扒上的血丝及筋脉,又按纹理切好,放上各种调料腌制,动作行云流水,比他的军姿更让人心动。 一个会做饭的男人,性格必是温柔的,极有耐性的。 “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吗?”她侧着身子看着他,无限依恋:“你这么好,我会把你藏起来不让你走的,你知道吗?” 叶清辰低沉道:“过来。” 平安依言走过去。 “抱住我。” 平安又听话地从后面抱住他,他可真强壮,明明腰间没有一块赘肉,平安仍觉得两手似抱不过来。 她顺着他的手上的刀工走向,还有他忙碌的动作,身颠起伏,如踩云雾。情不自禁,似要抓住一切力量,平安双手不安分地在他腹部攀爬。 “真想快点把你娶进门。”叶清辰咬紧牙关,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这个小妖精,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她一靠近,他全身血液就会往那个方向涌。 他放下食材,反脚把厨房门轻轻合上,然后抬起收拾牛肉的油腻双手,低着头,哑声对平安说:“吻我。” 好霸道的男人,是不是?连亲吻都要女人主动。 可平安心甘情愿,她踮起脚尖,抓住他胸前衣服,闭上眼,迎上去。 叶清辰用身体把她抵在门上亲,先是轻柔,继而用劲,继而抵死缠绵。 直到平安差点窒息过去,叶清辰才放过她。 “要不是我现在忙,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你。”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她娇肿的双唇。 平安软软地靠在门上,慵懒地看着他。 “清辰。” “嗯。” “清辰。” “嗯?” “不要走,好吗?” 叶清辰叹口气,他其实何尝想分开,他活到25年,第一次尝到亲吻的滋味,如果不是使命在身,他宁愿丢弃一切,也要守护在这个女孩身边。 可是,没有国,何来家。 “我保证,一有假就过来看你,好不好?” 平安扑哧一笑:“逗你了,我没那么菟丝花。” 她轻快地和他在厨房忙碌着,一边和他聊部队里的生活,但叶清辰惜字如金,只要事关他的工作,他便有些讳莫如深。 “你不会是特工吧?”良久,平安忍不住问道。 这次,叶清辰没有回避,他点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算是。” 平安吓一跳,她本就是无意间问的,因为她觉得,以她前世看好莱坞片子的经验来看,特工都是那种国家精心培养的秘密武器,绝对不可能像眼前男人这般世俗和凡尘的。 你见过会砍价、会修指甲、会过日子、那么接地气的特工么? 还来这小小城市的高中当教官。 “你真的是特工?还有,你是不是特种兵?” “你觉得呢?”叶清辰好笑地看着平安长大的嘴,真想又亲上去:“不管我是不是特工或特种兵,在你平安面前,我保证,只是个普通的、会做饭的居家好男人。” 那就是了。平安想起当初叶清辰和宋丽丽打赌爬墙,其他教官的议论。 她狐疑地重新上下打量叶清辰:“叶清辰——” “嗯。”她连名带姓地称呼他,让叶清辰没来由得紧张。 “你说,我们学校的军训是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其实根本没有这项计划的,是你为了接近我,特意安排的?” 叶清辰吓一跳,难道她都知道了? 平安逼近他:“说,是不是你又拜托了你的那个赵叔叔,让他安排你过来的?” 叶清辰这才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你们学校的军训是你们何校长亲自向上面要求的,我还没这能耐。不过,我确实是找了点关系,把自己从‘前线’调回来。” 果然—— 他的司马昭之心。 平安在一旁哼哼不已。 牛排做好后,两人推着母亲出来。李娟其实没有多大胃口,在两个孩子回来之前,平常在已给她打过电话,说常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蒋艳艳却和在家里闹得人仰马翻,说她命苦,大着肚子,以后还要养一个失业的老公。 李娟听着这些絮叨,心情烦躁,平常春和他的一切早已是前尘往事,她一点也不想去关心他现在和他的新人过得是否好。可是平安不同,再怎么狠心,那层血缘怎能说断就断,就算平常春再过分,终有一天,平安会稀释这份怨恨,原谅自己的父亲。 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女儿。 第73节 她知道平安今天又和父亲闹得很僵,还得罪了人;眼下虽有叶清辰在这里保护她们母女,可他走了之后呢?没有男人的家里,好似谁都可以任意涉足践踏。 “平安,你明天最好去找别人道个歉,再怎么不喜欢别人,也不能当面给人脸色看。” 平安摇头:“妈,是他们先给我脸色看,而且我又没吃他的喝他的,凭什么要给他道歉。” “孩子你怎么怎么倔呢,你低下头又怎么啦,是会脱层皮还是少块肉啊。”李娟忍不住推开盘子。 平安豁得站起:“不会脱皮或少肉,但我会死掉。” “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们忍,我们让步,我们低头,明明错的是他们;你倒是退了,把老公都拱手让给别人,可得到什么结果了,被他们扫地出门,被他们当冤大头欺负。” “妈,如果要我像你这么憋屈活着,我宁愿死去——” “平安。”叶清辰也站起来,厉声呵斥:“你冷静点。” 平安这才收声,眼泪汪汪地跑到盖子房间,“嘭”地把门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李娟和叶清辰,两人沉默坐着,各怀心事。 良久,李娟看着桌上的牛扒,想到对方的一番心意,不仅有些歉意,她难过地对叶清辰说:“孩子,难为你了。” “不会,阿姨。”叶清辰轻轻说:“你不要生平安气,她心性高,但其实都明白,也很心疼您。” 078、解决后顾之忧 “我知道。”李娟亦落泪:“这么多年,终究是我拖累她。我只是担心她这脾气会害她一辈子,不说远的,就说今天这门亲事,那个姓张的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说平安怎么就这么冲动,要是不愿意,一开始就不要答应赴约对吧。她这么做,虽说报复了她爸爸,可更给自己招惹了麻烦啊。” 叶清辰若有所思。良久,他握住李娟的手:“阿姨,我想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您不要担心,有我在,那些人不敢对平安怎样。” “你能有什么办法。”李娟担心地:“你此去一万八千里,就算有什么事,你也赶不来对不对。” “放心吧,阿姨,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叶清辰从沙发上拿起一件干净的t恤:“我明天早上五点的火车,所以有些事,我必须现在就去解决。” 李娟见他要出门的样子,担心问道:“你不会是要去找姓张的那帮人吧。” 叶清辰只温和地对她笑笑,又指指平安紧闭的房门:“别告诉她。” 他扬长而去。临出门前,还把李娟抱上床休息。 “谢谢你,清辰。”李娟老泪纵横,这一辈子她都没被一个男人如此温柔对待过:“谢谢你为我,为平安所做的一切。” “谢谢你们才是,在这异乡给我一个家。”叶清辰为她熄灭灯,关上门,悄然离去。 他从随身背囊里拿出一个手机,直接播了一个电话:“把x市张良人的资料都给我;还有,帮我查查卫生局xx部门李主任的电话,我有话跟他说。” “是。”电话里的声音,异常恭敬。 “小王,这是私事,你不用太在意。” “不,领导您的事无私事,任何影响您健康和心情的事,都是大事。” “到底是华部长调教出来的人。”叶清辰低声笑道:“辛苦了。” 叶清辰挂断电话,小王那边资料很快就用短信传到。然后叶清辰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用b城某部门的号码给那位李主任打了个电话;另一件事,他去会了两个人。 一个是今天暴走的张良人。 叶清辰闯进去他大本营的时候,张良人和他下面的人正在棋牌室里打牌,见到刚才晚宴上,那个穿白衣服的俊俏男人进来,张良人犹如猫见了老鼠,眼里尽是戏虐和凌厉。 “哟哟哟,这是谁那么听话,脱光洗净主动送上门来给我涮?”他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地走近叶清辰:“小白脸,你以为这里是你的部队,还是你打靶时的稻草人?好大的胆——”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疾风一闪,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见到本来被他衔在嘴里的烟,瞬间就少了半截,是齐生生被切断了半截,不多不少,正好一半,燃着的那截掉在地上,花火依然在明灭;剩下的半截在他嘴上,正随着张良人打摆子似的身体,有节奏的晃荡着。 要知道,切断一根黄瓜也许不是那难事,但要切段一根烟这么柔软的东西,还要等距离切段,却是不可能的事。 可叶清辰却偏偏把这种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张良人甚至看不出他是何时、如何动的手——因为从进门起,叶清辰就双手插在裤兜里;而张良人的半截烟入土时,叶清辰的两只手,依然插在裤兜里。 好像刚才动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可是如果不是他,难道是鬼? 张良人不信鬼,所以他才会更加畏惧,因为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怕。 “如果再找平家人任何麻烦,你的烟就是你的下场。”叶清辰从他嘴里轻轻拿出剩下半截烟,扔在地上踩着:“我说的,是任何事情,你明白吗?” 张良人梦呓似的点点头,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脑袋除了点头还能干吗。 他眼睁睁地看着叶清辰扬长而去,呆楞在那里半晌,直到手下人哆哆嗦嗦地走过来:“怎么啦,老大?” “关门,点烟。”张良人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身上汗水,却如雨淋。 叶清辰去见的第二个人是王大勇。 相比张良人的紧张,王大勇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向叶清辰伸出手:“当兵的你好,咱们又见面了。” 叶清辰淡漠地:“我们不是朋友。” “但也不是敌人对不对?”王大勇讪讪收回手:“如果你是因为平安而来,你大可放心,她是我妹,比我亲妹还亲,我自会照顾好她。” “我的女人,你最好还是少插手。”叶清辰冷冷道:“而且你插手的方式,最好不要让我知道第二次。” “喔?”王大勇眉毛一挑,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叶清辰这么嚣张的男人,难道以前的传言都是假的?盖子说这个教官虽严厉点,但人却是一等一的好,风趣幽默,豪爽仗义,怎么眼前这个人,拽得跟个外星人一样? 王大勇当然不是吃素的,在x城的地盘上,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虽然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确实让他心里很是压抑,但这可是x城,是帝星歌舞厅,是他的主场,输人可不能输阵。 第74节 于是王大勇不客气道:“平安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替她做决定?” “你自然会知道我有无资格。”叶清辰环顾他办公室:“王大勇,28岁,父母皆为钢铁厂退休干部,1995年开办第一家歌舞厅,并与同年结识xx副书记,拜其为干爹——” “打住。”王大勇制止他:“你特意过来,不会是为了在我面前背书吧。” 其实他有些怵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之所以能在x城横着走,皆因上面有人,但谁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可叶清辰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自己内裤掀了个底儿掉,怎不让他忌惮三分。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来路?”他重新上下打量叶清辰,不过普通穿着,那条牛仔裤还不知洗了多少次,都快发黄了,全身上下,可能最昂贵的就是那张脸,好看得不像个军人倒像个演员,比四大天王还好看的演员—— 079、我的女人你最好少插手 不对,还有他身上的气势,那种隐藏的、紧绷的、蓄势待发的气势,那种即使他穿着十几块的t恤淹没在人海里却依然挡不住的王者气势。 “你到底来我这想干吗?”问到最后,王大勇的声音和胆子已越来越小,因为叶清辰根本不预备回答他,只是用一双鹰眼,如鸷地盯着他。 还好,盯了他一会,叶清辰终于开口说话了:“从那晚你派人劫持她开始,后来你这么和平安走得如此近的前因后果,全部一五一十告诉我。” 原来是吃醋。王大用心里模糊想着,嘴上却依然逞强:“既然平安是你的女人,你回去问你的女人不就得了。” 他嘟噜着,可叶清辰只用一记冰刀似的眼光,便让他嘎然而止。 男人之间的比拼,有时真的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话,便知对方斤两,并在以后两人的相处中,准备找到自己该呆的位置。 所以男人之间的关系,大都比女人之间的简单——那就是,你行,你话事。 王大勇心知自己不是对方对手,至少目前不是,因为要命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来路,而这恰恰是最可怕的。他虽然也揣度过对方也许不过一个小小士兵,25岁的老兵,都混到到一个中学当军训教官了能有多大能耐,但渐渐的,他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个男人,除了身手不凡,而且言语间,似乎连xx副书记都不曾放到眼里,他似乎,来自更上面的地方,他王大勇都不敢正视的地方。 多年混迹江湖,王大勇的鼻子,比狗都灵。 所以他很确定一点,那就是,这个男人,是专程为平安而来。 于是他清咳几声,不敢隐瞒,把平安怎么自己找上门,和他打赌,并为他治好脸上多年陈疾,然后两人一起去深圳炒股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干净。 叶清辰听完,沉默不语,但他脸色却越来越好看,最后竟还露出一丝微笑。 “你是说,那么多医生都治不好的暗疮,平安半个月不到就给你治好了?” 王大勇点点头:“可不就这么邪乎,而且完全没有后遗症,到现在我的脸都没复发,简直奇了怪了,她除了给我每天喝营养汤,还有就是按摩和敷面膜,其它也没做什么啊。” “按摩?”叶清辰眉头一皱。 王大勇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就是按摩我的穴位,而且我对她,不是,她对我,可完全没那种想法啊。” 叶清辰点点头:“她有我,自然对你不会有想法,但你对她呢?” 完了,不小心的话还是被他逮住了。王大勇老老实实:“不错,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对她动心过,每次治病两人挨得那么近,她长得又好看,手艺又好,于我又有恩,我想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吧,但后来我看到了盖子,你知道盖子吧,我我我,见到盖子后,我发现全天下女人都可以消失了。” “你的好色倒是直接。”叶清辰脸色这才稍稍明快:“你最好眼里只有盖子,也只准有盖子。” “你不会连盖子也想管吧。”王大勇苦着一张脸:“兄弟,好吃的不能都给你啊,你总得让其他兄弟都饿着吧。” “乱七八糟说什么。”叶清辰走过来,手“轻轻”拍在王大勇肩上,王大勇身子顿时矮下去,他陪笑着,小心绕过。 “我还是离你远点吧。”大犀牛,他心里补充道。 叶清辰:“盖子是平安的朋友,她过得好坏,会直接影响到平安的心情,所以你说我该不该管盖子。” “可是你也管得太宽了吧。”王大勇嘟噜着:“谁知道你会不会管着管着就越界。” 叶清辰笑笑,点点头:“看来你是真喜欢盖子,挺好的,大勇——” 他突然直呼他的名字,这让王大勇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在。” 王大勇说完就觉得懊恼,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总是不自觉就矮一截。他不甘心这种气势上的碾压。 叶清辰又笑笑,天,这个男人还真是喜欢笑。不过王大勇发现自己还蛮喜欢看他笑的,至少这样的叶清辰,看起来没有攻击性。 “帮我照顾好平安,在我回来带走她之前。”叶清辰不仅笑了,这次说话,也明显客气多了,诚挚多了。 刚才是谁说我的女人不需要别人插手。——王大勇咽下这句话,点点头:“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平安是我妹,你就是我妹夫,妹夫拜托的事,做哥哥的义不容辞是不是?” 王大勇很得意自己说话的水平,你叶清辰再拽又怎样,只要平安叫他一声“哥”,无论是年龄还是辈分,你叶清辰也都得跟着我叫一声哥。 叶清辰没听出他话里给自己加戏几十道弯,他伸出手,诚恳地:“那谢谢你,放心,我会报答你。”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这么见外的话。”王大勇也握住对方的手,还真是有力啊,军人的手,和他的承诺一样,笨拙却实在。 当知道王大勇对平安并无别有用心后,这个男人,开始向他伸出友谊的手。 不知怎的,王大勇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冥冥之中有个人对他说:快抓住他,他是能改变你命运的人。 “听平安说你是北京人?”他又开始试探这个男人的来路。要知道,北京城里,一块板砖下来,十个人里面至少能拍倒七个当官的。 叶清辰点点头:“不错,我是北京人。” “不过——”似看透王大勇那点心思,叶清辰马上说,“我家很普通,没有任何背景,就是一普通老百姓。” “说的谁不是一样。”王大勇哈哈一笑,心里却轻松了许多:“咱老百姓和老百姓说话,就是亲切,就是敞亮。” 他放下之前忌惮,反而真心对眼前军人多了几分亲切,没有背景最好,王大勇虽渴望背景,但那些背景也着实让他备觉压抑。他上前拥住叶清辰的肩:“走,去哥的包厢玩玩,我请你,全套。” 080、送她一台bp机 叶清辰拒绝:“平安还在家等我。” “你俩住一起了?”王大勇睁大眼:“够可以的啊,她才17岁不到吧。” 第75节 叶清辰笑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尊重她。” 王大勇摆摆手:“不管了,那是你小两口的事。怎样,我给平安打个电话,就说你在我这?” 最后叶清辰还是留不住,王大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手下人这时走过来:“勇哥,这个人什么来头?” “管他什么来头,英雄不问出处,他是我妹夫,以后你们都醒目点。”王大勇拿起吧台上的酒,一饮而尽,一会又自言自语道:“不管他什么来路,有没有背景,他这个人本身,就能活成背景。叶清辰,呵呵,叶清辰,不简单啦。” 想想也是吧,一个人单挑五六个壮汉,徒手攀爬五层高的大楼,这样的人,去到哪里都能混出一条道。 叶清辰回到家时,平安正坐在沙发上等他。明显哭过,一双眼,肿得通红。 也不追问叶清辰去向,只把脸贴在他的手心里:“清辰,我好累。” “那就睡吧。”他蹲下来,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抚摸她的短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平安。” 平安点点头,在他怀里,她放下一切武装防备,只是个无助的小女生,露出她这个年龄的本来面目。 叶清辰想了想,从身上拿出两样东西,一张他的工资卡,一张他的手机号码,还有一个粉红色的盒子,不知道是什么。 “平安,我想跟你说,我赚的不多,但应该足够我俩的生活,我昨天改了密码,密码就是你的生日,以后这张卡就放在你这,由你来安排我们的未来,好么?”他蹲着,看着她的眼睛: “还是,这是我的号码,任何时候都可以联系到我,不管我在哪里,只要你说话,我马上就可回来。” “当然,为了公平起见,为了我想你的时候你也能马上回应我,我给你买了个bp机。” 叶清辰打开那个粉红色盒子,里面是一个同样颜色的bp机。 平安认得,99年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依稀记得这种机器,可以随时找到某人,但不能打电话,需要回拨。 她接过电话号码和bp机,却没接他的银行卡。 “清辰,我不想我俩的关系变得复杂,实际上,我还没认真考虑过你我俩的关系。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但未来会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不能接受你这么贵重的礼物。而且,你是男人,你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你照顾或供养,你的生活里,不能只有我,明白吗?” “清辰,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也很感激,说真的,我还没被人如此珍惜对待过。所以我也想珍惜这份感情,不想它被任何世俗的东西所污染或复杂化,你就是你,叶清辰,我就是我,平安,我们各自独立成长,又能紧紧相依,这才是我向往的感情,清辰你明白吗?” 还不明白吗,她说的够坦诚了吧,这个骄傲的、倔强的女孩。 叶清辰点点头,把她的手捧到唇边,深深吻下。 他决定不给她压力,包括他真实的家庭。他决定一切都慢慢来,这个女孩太过骄傲,也太过敏感。 “还有一件事,清辰,我想要你对我坦诚。”平安突然严肃:“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何你会有手机,如果我记得不错,手机应该刚刚出来不久吧,好多人都买不到或者不习惯用。” “你记得不错?”叶清辰在意的却是她话里的细节:“平安你记起什么呢,难道这些事,你以前都经历过?” 他有些糊涂了。之前平安在信里也多次说一些奇怪的话,什么重活几次之类的话。 他一直不太懂。 但平安说得不错,很多人还停留在用家里电话和外面公用电话亭的习惯里,他们并不喜欢这种随时都能被人找到的感觉,连bp机,在x城都很少人使用。 可平安说话的语气,好像过来人,好像她是站在未来的某处回头。 平安脸一红,眼神有些慌张,但很快解释道:“我忘记在哪看的报道了。不是,清辰,现在是我问你诶。” 叶清辰点点头,仰头直视她的眼睛:“平安,你知道咱们国家的兵种怎么分吗?” “海军,空军,陆军?” “嗯,这是一种。”叶清辰接着说道:“有一种兵,他不属于任何兵种又可以属于任何一种兵种,他没有番号和归属却处处是他的归属;他可以是任何一种身份,也可以没有任何身份;他可以过任何一种生活,却唯独不能有他自己的生活。” 平安听着,呆愣半晌,良久才慢吞吞道:“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或者说,你以前都做过些什么?” 叶清辰想了想,才道:“平安,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从来没听过,我也从来没说过,你明白吗?” 平安不解,但她点点头,心里莫名紧张。 “我刚说我可以是任何一种身份,意思就是,我可以是这大街上的任何一个人,老师,律师,记者,或者环卫工人,但我唯独不能有我真实的身份,那就是我不能以一个军人的面目去执行任务。”叶清辰缓缓说着:“平安,我从事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也最危险的工作,我杀过人,也无数次被人追杀。我不能在一个地方连续呆上超过三个月,我必须不停搬家,不停变换身份,我不能给家里打电话,甚至,以后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孩子,必须都要以另外的身份生活,不能和叶清辰这个名字有任何瓜葛。” 平安呆了,她彻底呆了,她恍惚间明白,又恍惚间更糊涂,她拼凑出后世所有的认知能力,才模糊间明白一件事。 “你是特工,对不对?你是那种那本书都可以杀人,然后鞋子都能打电话的那种特工对不对?” 叶清辰哑然失笑,这小脑袋里到底都藏着些怎样稀奇古怪的东西?看来要她明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081、离别 他摸摸她细软的短发:“这就是我的工作,平安,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的名字了吧。还有平安,知道我的一切后,你还愿意吗,跟我在一起,承受这份危险,和隐姓埋名的一辈子?” 平安点点头:“你是谁有什么关系,隐姓埋名有什么关系,只要身边是你,只要你是叶清辰。” 而危险?拜托,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 可是,该跟他说吗,像他一样坦诚,把自己最隐秘的一部分,告诉他,说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人?估计他会以为她疯掉吧。 “清辰,你听说过时光穿梭机吗?”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叶清辰摇摇头:“只是个理论上的概念而已,平安你对物理感兴趣?” 平安摇摇头,鸡同鸭讲,后来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 “很晚了,咱们睡吧。”她郁郁起身,看了眼母亲卧室的方向:“你明天要走了,我妈,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叶清辰拉着她的手,把她推到盖子房间:“安心睡你的觉吧,现在担心阿姨刚才怎么不控制下情绪?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第76节 平安叹口气,不再言语。转身关了门。她本来预备早点睡,明早早点起给叶清辰准备早餐,可谁知人躺在床上,却如烙饼般怎么也睡不着;她能感觉隔壁叶清辰也如是,她想走过去,却始终迈不开勇气。 直到凌晨,她才模糊睡着。 只是一觉醒来,才发现阳光正明朗地照进房间,分明已是日上三杆,再看看闹钟,不知什么时候,叶清辰把屋子里所有闹钟都关了。 书桌上摆着一张纸条,是叶清辰留给她的。 “平安,早安: 我走了,看着你熟睡的小脸,心里万分不舍,但没有分离何来相聚,为了下次的重逢,我只有去努力工作,生活。 相信你也是。 因为平安你从来不是菟丝花,你是最骄傲的松柏,你有你的根,你有你的颜色,不管是身处万丈悬崖,还是严冬深寒。 我从无见过比你更坚韧的生命力,这也是我能轻易把你从人海里认出来的原因,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比你更能与我匹配的灵魂。 估计你又要说我自恋了,呵呵,自恋就自恋吧,我从来都相信,只要你确定你心中所想,然后竭尽全力去争取,便没有做不到的事情。辛苦的,不过是如何达到的问题。 学习上,我看到了你的进步,而且你还会继续强大下去,因为我知道,你已窥见了学习的真谛,那就是把所学所想,更好地去服务于你的生活,进而服务于这个社会,乃至整个人类。 善于总结,善于运用,这便是诀窍,一切事情的诀窍。 生活上也如此。 平安,我已为你解决了一些你周边的不愉快,你爸爸的工作暂时不会有任何变化,张良人也断然不会再来找你麻烦,用我自己的方式,希望你不会觉得冒犯,我绝对没有任何伤害你的意思,我也不舍得。 但过日子,总是问题叠着问题,活着本就是一场修行。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能温和坚定,游刃有余。 好了,好好睡吧,我的小平安。 早饭我已做好,妈妈起来热一热就可以吃,代我向她说声再见,还有好好保重,等我完成这次任务,我准备带她去北京治病。 爱你。 辰。” 平安读着信,泪如雨下。 这世上,能攻克人心的,从来不是什么厉害的手段或武器,是爱,是无止境的包容和爱。 平安把信收好,擦干眼泪,整理好表情,出门。 是的,她也要努力、认真地生活,为了那些爱着她的人。 就这样,随着军训结束和叶清辰的离去,平安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白天上学,晚上照顾妈妈,然后自学一些针灸和美容上的东西。 平家再无人来找她的麻烦,听说平常春的工作暂时保住了,听说有来自上面的压力,比李主任更上面的压力。所以李主任非但不再为难平常春,现在连见面都比以前客套了许多,有时出门公干,方便的时候,还会让平常春一起上桌吃饭。 平常春莫名其妙,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叶清辰的功劳。他工作顺利,心情舒畅,便不再在平安的婚事上动脑筋;每天安安分分的,守着蒋艳艳和她的肚子,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张良人也销声匿迹。只托王大勇带给平安一句话:“平安,你嫌我粗鲁,但你好像找了个更暴力的主。” 平安哑然失笑,她已隐约猜到叶清辰所谓的“自己的方式”;但有何不可,对症下药,对付张良人之流,就得用一剂猛药。 唯一让平安有些意外的,可能是盖子吧。她变得不那么勤快的来自己家了。 平安问她,她也只是支支吾吾:“我爸爸身体最近不太好,我想在家多陪陪他。” 直到吴胜利有一晚找到她:“平安,盖子变心了。” “什么?”平安一时没听明白,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吴胜利深吸一口气:“她和王大勇在一起了,还被我抓到。” “你等等。”平安有些转不过弯来:“你说盖子和王大勇,还被你抓到?你抓到什么?” 吴胜利惨然一笑:“你觉得捉奸捉双,我还能抓到什么?平安你又怎能体验我心情,你又没被自己最爱的人背叛过。” 不不不——平安在心里摇头,她按住焦躁不安的吴胜利:“首先,盖子从来没有承认和你的恋爱关系,所以无所谓背叛不背叛;还有,我不相信盖子会越雷池,她比起你,更能洁身自好。” “还有,你先回家,我去问问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再电话给你,好不好?” 吴胜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失魂落魄地离开。 平安叹了口气,安顿好母亲后,她骑车去了盖子家。 盖子不在,她爸爸也完好无损,见到平安,还挺意外:“盖子不是去你家了复习功课了吗?” 平安掩饰道:“是啊,可盖子担心你,便让我过来瞧瞧。” “有什么可担心的,每天都见面。”盖子父亲嘟噜着,一边返房间找钥匙,一边说:“平安我就不留你了,我晚上约了朋友钓鱼。你跟盖子说一下,厨房水缸是我蓄的水,等下装鱼的,可别给我放了。” “好的。” 平安先下楼。她心里倒是稍稍安定点,看样子盖子至少还没有夜不归宿。 082、分歧 她在王大勇家找到了盖子。 是盖子来开的门,穿着平安以前的那双粉红色拖鞋。看着里面的陈设,她给王大勇按摩的那张贵妃椅还在,王大勇正仰躺在上面。 平安恍如昨日。 还是变了。屋子里,大大小小的,挂满了盖子的照片,她笑着的,安静的,裙角飞扬的。 满屋都是。像是画展。 第77节 “震撼吧,我第一次见到也吃了一惊,他什么时候拍的我,我竟一点察觉都没有。”盖子把平安迎进来:“看到这些照片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和吴胜利完了。” 很正常的是不是?比起吴胜利,王大勇更直接,更大气,更豪爽,攻击更猛烈,也更英俊好看。 平安治好了他的脸,而他现在用这张脸,成功勾引了平安最好的朋友。 平安看着王大勇站起来,施施然走到盖子身边,拥住她的肩,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平安,你是来做无用那小子的说客的话,这里不欢迎你;但如果你还是我妹子的话,请进来。” 平安笑笑,径直进屋:“我既不是你妹,也不是吴胜利的说客,我始终站盖子这边。” “那你一定会尊重她的选择。”王大勇满意地点点头,对盖子说:“我就说吧,平安才没那么不讲道理,你现在还担心她知道咱们的事会反对?她自己还不是和叶清辰早恋?” 呵呵,先在这里把她堵死呢。 平安饶有趣味地看着王大勇:“你说这么多,把好的坏的,我的你的,都统统说完了,能不能让我说一句话?” 王大勇伸手做了请的手势:“洗耳恭听。” 平安看着盖子:“我从来没有反对过盖子谈恋爱,我只是反对盖子和不对的人谈恋爱。因为比起我,盖子更重情,她可以为了所爱的人,赴汤蹈火,任何牺牲都在所不惜。” 她不想这个女孩再重蹈前世覆辙。 她缓缓走向盖子:“盖子,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能确定自己的未来,以及他的未来了吗?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不会受伤,不会因爱迷失方向?” 盖子始终低着头。良久,她才缓缓抬头看着平安:“平安你言重了。”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我谈恋爱而生气,还是因为我恋爱的对象是王大勇而生气。”她接着说道:“但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平安,大勇见到我第二天就找我了,可是我没答应;直到从深圳回来,直到你和叶清辰确定关系,我才和他在一起。” 平安呆住,摇摇头:“你错了盖子,不管你信不信,我回来这里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有关感情的想法,一点也没有,包括对王大勇;我也没有生气,盖子,我只是担心,因为我——” 她突然说不下去,因为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告诉盖子她前世的结局?还是告诉她命里全是烂桃花? 她只能看着盖子,沉默地,千言万语地,担忧地。 盖子叹口气,她何尝不清楚对面女孩对自己的感情,爱之深责之切,盖子不信任何,甚至不信她自己;但盖子,信任平安。 她走向好友:“我不确定,平安。可是这世上,谁不是蒙着眼上路,跌倒,站起,然后再继续前行?谁能一开始就告诉你所有答案,给你一条康庄大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选对了人,但大勇爱我,我非常确信这一点。” “我需要爱,平安,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而大勇,能弥补我。” “好。”平安眼睛湿润,她点点头,向盖子伸出手:“我祝福你。但我希望盖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王大勇不高兴了:“盖子和我好要经过你允许本就奇怪了,如今你竟然还提条件,平安,你踩过界的本事,和你的那个当兵的男朋友,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关清辰什么事。”平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还没说你呢,如果你真心为盖子好,为什么不督促她学习,反而跟着你玩物丧志,你难道想她一辈子窝在这小小的x城,当个歌舞厅老板娘吗?” “这不挺好的嘛。”王大勇闻言嘻嘻笑道:“当歌舞厅老板娘有什么不好,天天有酒喝,有舞跳,无聊了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平安摇摇头:“等过一两年,歌舞厅全部都会被淘汰,那时盖子怎么办,去江边跳广场舞吗?” “广场舞?什么是广场舞?”王大勇不以为然:“平安我发现你有时特奇怪,有时说话就像天外来客一样,尽说些不明不白的事。我没别的意思,就觉得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这么奇怪,处处透着一股过来人的味道。而且,再说句不好听的,你自己事都没整明白了,你怎么老喜欢管别人的事。这习惯,可真不礼貌。” 平安冷笑:“说这么废话干嘛,你如果真心为盖子好,你应该成全她,而不是占有她的时间,满足自己的私欲。你应该清楚,一个高三的学生,应该多学习而不是躲在你家里放着靡靡之音跳舞。” 王大勇呵呵:“你不也让盖子跳舞吗,你那么想让盖子走出去,真的只是为了她吗,你难道没有一点点自己的私心?比如借着捧红盖子,进而操纵她的人生?或者满足你的私欲?” 平安冷冷看他一眼,什么话也不说,转身离去。 身后,盖子从王大勇怀里挣脱,她追上好友:“平安我跟你一起走。” 平安看了她一眼:“你骑车没有?” 盖子摇摇头:“他车我过来的。” 平安:“好,我俩一起回去,你载我。” 王大勇在后啧啧称奇:“平安你真是毫不客气啊,完全把我家盖子当苦力使唤。” 盖子回头狠狠瞪对方一眼:“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王大勇于是笑得更畅快。盖子此时骂他比不骂他更让他心里舒坦。因为盖子这是把他当自己人呢。虽然她有人性没异性,竟然抛下他跟一个女的走。 他朝盖子挥挥手,目送两人离开。 083、踩过界 两个女孩下楼来,平安推着车,并没有要盖子骑上去的意思。 两人并肩走着,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良久,还是平安忍不住先开口:“盖子,能不能和他断了?” “为什么?” “因为他不适合你。” “是吗?”盖子冷笑道:“那请问平安,在你眼里,谁才是适合我的人?” 平安停住脚步,静静看着盖子,还是第一次,她分明在好友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满,反感,和排斥。 “如果这个男人是个正人君子,如果他没有那么复杂的背景,如果这个男人能给你成熟稳定的感情,盖子,我会诚心祝福你,并保证第一个双手赞成。” 盖子的声音更冷:“为何不把这些话问问自己,问问你的叶清辰,问问他背景复不复杂,问他能否给你安定生活。你别告诉我你和他到现在关系还单纯,你们并没有超出界限,那会让我觉得你很虚伪。” 第78节 平安呆呆看着盖子,竟无力反驳。 难道她真的过分了? 是啊,也许比起王大勇,叶清辰的生活更动荡,更不确定,也更危险。连叶清辰自己都坦白。 盖子见平安不说话,便从她手里接过自行车,猛蹬几下踩上去,回头对平安喊道:“不是要我载你回去吗,女王?” 平安听到,赶紧跑上去,抓住盖子的衣服跳到自行车后座:“感觉你更想叫我巫婆,或者拆散你姻缘的恶毒的王后娘娘。” “哼哼。”盖子哼哼两声:“娘娘你每次上车能不能不抓我衣服,每次都恨不得把我拽下车,踩我上位是吗?” “哈哈。”平安想笑:“是不是觉得我更像巫婆呢?” “对不起,盖子。”她又拽了拽盖子的衣服,轻声道:“我不拽你了,盖子,以后你想去任何地方,我都不会再阻拦。或许你说的对,谁能给自己的人生定义,不活到最后,谁又能知道哪种人生是好是坏。” “你现在说话跟写抒情作文似的,没劲,不想理你了。” 盖子果然不再理她,只用力踩着自行车,在这寂静的夜里,踩得呼呼响。 她把平安送回东方花园,却没有上去、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她叫住了平安。 “平安,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对叶清辰的感受吧。” 平安点点头:“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他适合你。”盖子轻轻摇头:“他太神秘,而神秘本身就意味着冒险及不安定;而我一直觉得,平安你太苦了,你的人生比我更经不起任何折腾,你需要找个老实本分善良的男人,他能和你一起承担。真的,平安,我甚至觉得比起叶清辰或者宋超,曹青园更适合你。” 平安睁大眼:“盖子如果不是了解你,我真以为你是在就刚才的事报复我。” 盖子摇摇头:“我是说真的,平安,或许你今日已不同,你的人生已经翻身,但平安,人生如赌博,这一次你赌赢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你以为买了东方花园的房子你的人生就彻底翻盘了吗?不,平安,你看看你的周围,什么都没改变,你的家庭,你母亲的病,甚至你的将来。” 平安呆呆看着盖子,她好像,突然有些不认识对方。 “可即便如此,即便我认为,相比叶清辰的浪漫和英雄做派,相比宋超的家世及前程,老实本分,对你却一心一意的曹青园更适合你,”盖子牵起平安的手:“但我从来没有对你的恋情说个任何不字吧,知道为什么吗?” 平安摇摇头,梦呓般的。 “因为我知道那是我们贫乏人生最美好的幻境,哪怕只是瞬间,哪怕它最后落空的时候会给你带来伤害。但谁又能否认,这段感情不曾让你辛苦的人生变得生动鲜活起来了。” 盖子握住平安的手:“而平安,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的人生除了责任和寻求出路,还有别的慰藉。好在我们都还年轻,不是吗?我们还只有17岁,就算失败,我们完全还可以重来,不是吗?” 平安突然热泪盈眶,她多想告诉盖子,有些人生,完全没有回头的机会,一旦踏上,便是不归之途,穷途末路。 但她突然说不出口。盖子说的对,人生是一段过程,不是只求一个结果,任何经历,都在丰富和充裕着这段过程,都值得尊重和认真对待。 她从来都低估了盖子。 她点点头,重重点点头:“我知道了,盖子,我道歉,为之前的无礼向你道歉。” 盖子笑笑,轻轻拥住平安:“你我之间何须道歉。我知道你爱我,也许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这一点,已足够。” “平安我答应你。”她接着说道:“我不会荒废自己的学习,我以后每天都像往常一样,和你一起学习。事实上,我并不是谈恋爱谈昏了头脑,我一直不曾间断舞蹈,还有学习,只有在每天的作业完成后,我才和大勇见面。” “还有平安,”盖子轻轻在平安耳朵说,“不用担心我,我会洁身自好,我会把最干净的身子,留到我的新婚之夜。因为我的妈妈在她离去前,曾对我说过,一个女人对婚姻最大的尊重,是给自己丈夫完璧之身。” “很讽刺对不对?”盖子苦笑着,仰望着天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我去做到。但这是我唯一答应她的事,我不想食言。” 平安震惊。 她想起前世里,盖子为了她,躺在吴胜利身下,用她18岁的身躯,换来平安母亲5万元的救命钱…… 这份恩义,如今再听到这件事,平安只觉得不胜唏嘘,万分沉重,一辈子都偿还不清。 所以这辈子,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彼此走到那种绝路。 她用力抱住好友:“盖子你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吧,只要你觉得开心。我错了盖子,你说的对,我太傲慢,太自以为是,从来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而忽略了你的感受。” 她决定不去管以后了,因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她都决意站在盖子身边,承接她的任何命运。 084、倾诉 再说以后的事,谁又能说清了,前世里和盖子纠缠不休的吴胜利,不是正从盖子的人生里,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吗? 两个女孩和好如初。 经此一事,两人都小心划好界限,不再碰触对方的隐私,尤其是对方的男朋友。 平安给叶清辰写信。她还是习惯写信,尽管有叶清辰的电话,尽管两人每晚打电话几乎都要把听筒聊得滚烫。 但平安还是坚持给叶清辰,她喜欢上这种隔着纸张及距离的倾诉。 “清辰: 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我和盖子吵架了,因为她和王大勇在一起的事。 我知道自己越界,也知道我所说的一切必然会招致盖子的反感,可我还是说了。果不其然,我和盖子十几年的友情,差点因此触礁翻沉。 也许任何一个人看来,都是我太矫情,太自以为是,其实我也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我只是,害怕过去的事重演,我害怕她因为我,再次重复那样的命运;我更害怕,这次我会是那个始作俑者,因为是我把一个本来毫不相干的王大勇,卷进了她的生活。 你总是说我太急,应该停下来,缓缓看时光。可我现在还无法达到那样的心境,我迫切地想改变,哪怕那样看起来很是急功近利。 我想让自己强大,强大到有一天,能保护身边的所有我爱的人,能停下来缓缓看时光,心无畏惧。 我想要生活,而那必须先学会生存。 只是,人要学会多少种手段,十八般武艺,才能让自己在这丛林法则中立于不败之地? 第79节 今天,平常春又来找我了,他找我借钱,我拒绝了他。也许你又会说其实没必要,他们的感情纠葛毕竟是上一辈的事,他始终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我还是做不到释怀,想到他以前对我母亲之种种,又想到后来他竟然伙同宋丽丽,陷自己女儿于绝地,对这份亲情,我已没有任何念想。 人,如果没有绝交,何来至交;没有刻骨之恨意,何以领悟爱之珍贵;没有置之死地,何来涅槃。 我一个子儿也不想给他。 说点高兴的事吧,这次开学年级统考,我考得还不错,数学竟然有138份,平生第一次,要知道这次考试的数学卷,我们和理科班的一样的题目,只是最后一道附加题不同而已,所以我还是很满意的。 除了英语,其实我以前学的还不错,在我还是个极差极差的学生时,英语是唯一能让我稍稍找到自尊的科目,但现在,我反而失去了对它的兴趣。我读了你给我的全部《走遍美国》,还有你在这里时给我补习了那么多,但好像都收效甚微。 感觉自己还是词汇量不够。 说得挫折感又上来了,呵呵,先这样吧,抱歉哈,总是把你当树洞,把所有坏情绪都带给你。所以作为报答,欢迎你也尽情对我吐槽。 平安祝你安。” 而叶清辰很快回信。 “平安: 吐槽是什么,是发牢骚的意思吗?我好像没有什么想去抱怨的,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有你,有工作,我觉得自己人生很充实。 当然,有人也曾问我,训练这么苦,而且每次出勤都死里逃生,剩下半条命回来,这样的生活有啥意思,干吗不复员转业。我想,还是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吧,于我来说,我喜欢这种充满刺激和挑战的生活,它使我每一天的血液都是鲜活的,使我更感恩,也使我更能看到活着的真谛。 你现在还小,但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能做到,因为在你身上,我闻到那种相同的气息,冒险的,冒进的,热爱的,倔强不服输的气息。 也许将来,我们会一起攀爬珠穆高峰,一起走过昆仑无人之地,或者一起去到大海的深处,看看那里是否真的有美人鱼的故乡。 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我都想和你一起去,携手红尘,去过更纯粹的生活。平安,那时你会发现,人的情绪,喜怒哀乐,放在广袤天地间,不过沧海一栗,任何事情,其实都可以一笑而过。 当然,学习不能,学习是使自己强大的唯一武器,是你唯一不能一笑而过而需认真对待的事情,因为脚步到达不了的地方,眼睛,还有你大脑里的灰色细胞,可以帮你到达。 所以,请掘弃一切杂念,安心读书,静心读书,甚至要像个木偶一样去机械填充自己;你现在还或许体会不过这种强迫自己读书会给你的人生带来什么影响,但总有一天,你会感激以前的你,抵抗住了诱惑,辛苦,枯燥,守在图书馆里。 你说英语的词汇量,除了被词典,大量,或许你可以尝试把你看到、感觉到的一切都转化为英语?因为你们的学习缺乏语言环境,和我当时的处境不同,我也给不到切实可行的方法,或者以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讲电话,都用英文? 辰。” 其实在他收到信的当天,他就开始和平安用英语讲电话,不管平安怎么别扭或抗拒,可叶清辰给她足够的耐心及时间,从最简单的日常问候开始,一字一句地纠正平安的发音及时态等问题。 起初平安不愿意,可就算她这边用普通话说电话,叶清辰却固执地坚持说英语,久而久之,平安拧不过他,也只得吞吞吐吐地,赶鸭子上架了。不过说起来还这是奇怪,几次之后,平安开始觉得习以为常,渐渐和叶清辰用英语煲电话粥,果然多巴胺是最强的催化剂,久而久之,平安不仅口语说得越来越流畅,她的听力,也突飞猛进。 皆因叶清辰,说得一口地道的伦敦腔。他们说,那是最纯正的英语,和奥斯卡影片里的男主人公说话,一模一样。 为了打电话,平安在自己房间里装了个分机,李娟听不到具体内容,只模糊听到女儿又读英语读到很晚。她还劝解平安:“尽力就行了,可别读傻了,这一会说一会笑的,还以为你演英国话剧了。” 085、指不定谁折腾谁 妈妈竟然还知道英国话剧。平安吐吐舌头。晚上和叶清辰继续吐槽:“别再逗我笑了,妈妈都以为我成神经病了。” “哪有这么可爱的神经病。”叶清辰在电话里吃吃地笑,还有海风拍岸的声音。 那里靠海,叶清辰喜欢大海,平安也喜欢。 “平安,多想你在身边,”他在电话里低声说道:“看月光下的沙滩,看起伏的浪潮,看别人一对对的,只有我形影单只。” “允许你临时找一个。” “说真的?” “假的。” “哈哈。”叶清辰清朗而笑:“就算我想找也没时间找了,一个你这样的丫头我都疲于应付,别说两个。” “嗯嗯,看来我以后还得想尽法子使劲折腾你。” “来吧,请不遗余力。” 平安笑笑,有些乏了,便对叶清辰说:“早点回去休息吧,海风很凉,别吹太多,明天还有训练任务吧。” “嗯。”叶清辰应道:“负重越野二十公里,卧射两小时,泅海三十海里。然后就是训练驻地部队。” 平安听得乍舌:“那你还不赶紧休息?” 叶清辰:“睡不着,每次和你打完电话就觉得兴奋,睡不着,我看我还是去健身房吧,或许身子疲倦了,人会比较容易睡着。” 平安心里哀叹,这个男人的精力怎么这么旺盛?将来指不定谁折腾谁呢。 平安带李娟去医院检查身体,意外见到曹青园。 不知怎的,自从上次和盖子吵过之后,平安再见到曹青园,总觉得不自在。 反是曹青园,大大方方走过来:“老同学,又见面了。” 他会考结束后就基本不来学校,天天请假,老师知道他家情况,倒也不曾为难。 平安笑笑:“你怎么在这?” 曹青园指指后面:“刚送我爸爸进去照片子, “叔叔怎么啦?” “老毛病了,风湿。”曹青园苦笑道:“天天在垃圾堆里找口饭吃,只废了一双腿,运气已经算是好了。” 平安恻然。 “青园,把你家地址给我吧,有空我去瞧瞧叔叔。” 第80节 曹青园一愣,为平安突如其来的热情,不过倒是爽快地把地址给了平安。 平安第二天便登门拜访。 说是门,其实就是一块掉漆的单薄的木板隔着里外。 曹青园在里面,局促不安地搓着衣角:“平安你真的来了。” 他又惊又喜,杵在门口,似不想被平安瞧了家里窘迫。 为何不能做同学后,他和平安的关系反而近了许多? 他不明白,也有些受宠若惊。 平安推开他,径直进去,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只见逼仄屋子里,到处是杂物和收集起来的垃圾,连阳台上都堆满。在这样的环境下,日复一日生活,不得风湿才怪。 “白天街道不让运垃圾,只能等到深夜无人时,才能把这些送到垃圾回收站。”曹青园小声解释。 平安不言,依着昏暗光线,在垃圾堆里找到凌乱的床,还有床上的老人,正躺在那里不停呻吟。 “白天疼,晚上也疼,出太阳天疼,下雨天更疼。他这样子,我岂有资格上学。” 曹青园幼年丧母,全靠他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抚养长大,这次父亲病重,由不得他继续闯前程。所以,如果可以,谁不想改变? 他不见得是真的厌学。 平安叹口气,蹲在老人身边,仔细询问这些年的病况,又探手摸了摸老人双膝关节,末了,她对曹青园道:“昨天抓来的西药你暂时停掉,西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治标不治本。” “那这么行,我爸这几天疼得正厉害了。再说医生都说了——” 平安打断他:“我有办法,我想用我方式治好叔叔。” 曹青园愕然起身:“平安你——” 他好似真的不认识眼前女孩。 平安点点头:“给我三天时间看看吧,如果三天之后叔叔情况还不见好转,你再继续西药试试。” 曹青园半信半疑:“那你准备怎么治?” 平安想了想,道:“你去乡下找一些芥菜的种子,越多越好。” 曹青园站着不动,也不说话,良久,见平安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样子,才小心问道:“这就够了?” 平安点点头:“你找到了就告诉我,眼下这个季节不太好找。” 见平安神色平静,不像是随口夸大话的样子,曹青园犹豫地应承:“我去我四姑家看看,她家卖菜的应该能找到门路。只是平安,这样真的有效吗?” 平安:“什么办法都试一试不好么,叔叔治了这么些年,打了多少针吃了多药,可有成效?反正也就三天时间,你担心什么。” “不是,”曹青园拦住她,有些面红耳赤,“平安我以前处处为难你,你为何还愿意帮助我?” 平安站起身,想起前世那段黑暗岁月:他给自己取绰号,嘲笑自己家境以及破旧的装扮,往她课桌里擤鼻涕——是啊,为什么要帮他呢? “也许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一切真的能被改变。”平安轻轻说道,像是自言自语,然后她从曹青园家出来。 依着前世里的依稀记忆,曹青园的父亲并没有躲过这一劫;老人去世后,曹青园便变卖家里所有家当,去了南方工厂打工,并从此湮没于荒流人生。 平安回到学校,盖子过来找她:“平安,大勇今晚请你吃饭。” 平安一愣:“他又在哪发财了?” 盖子笑笑:“他姐姐回国了,想看看我。” 原来是见婆家人。 “那你去见就是了,干吗还拉上我。”平安想了想,问道:“害怕?” 盖子点点头:“其实我不太想去,但大勇说有话对你说。” “跟我说?”平安有些愕然:“你们有事,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 虽然纳闷,晚上平安还是和盖子去了大勇家。大勇父母也回国了,估计是听说了盖子的事。 一家人的眼光都停驻在盖子身上,除了大勇姐姐,王绮丽。 “平安你去过美国?”她问平安。 平安摇摇头:“我只看过《走遍美国》。” 086、治疗风湿的偏方 王绮丽微微一笑:“但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来自未来的气质。” 平安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姐姐您不就想说美国比咱们这先进呗,干嘛还拐着弯挤兑我。” “哈哈,哈哈。”王绮丽哈哈大笑:“平安你这张嘴,大勇说的果然没错。”她明显想和平安深交,一晚上都在聊她在美国的事业:“我觉得以后几十年,去美国读书将成为趋势,而且年会有越来越多的低龄孩子去,所以如果我现在开始两边做留学生意,平安你觉得如何?” 原来她立意在此。平安几乎能想象,王大勇会怎样添油加醋地说自己一通,关于上次深圳之行。 平安摇摇头:“我不太了解留学这个行业,现在不是也有很多人挤破头想出去吗,估计很好做吧。” 见平安聊性寡淡,王绮丽笑笑,却也不再多说,转身就和盖子说话去了。 大勇朝平安招招手,带她去了阳台。 “我姐没怎么着你吧。”他点燃一根烟:“你别搭理她,她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两个孩子呢,怎么出来做生意。” “实际上我找你是另有其事。”他狠狠吸一口烟:“平安,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第81节 平安不语,只默默看着他。 他特意把她叫到家里,应该不止是陪盖子这么简单。 “你有空去看看无用吧。”王大勇点掸掉烟灰:“帮我劝劝他,别那么死心眼,只要他放手盖子,我可以答应他的某些条件。” 什么条件,你能给他什么,或者,盖子在你心里值当些什么。平安心想模糊想着。她还不知吴胜利又出了什么事。 “难道他现在还曾为难过盖子?” 王大勇摇摇头,看着屋里暖洋洋的灯火,家人和盖子脸上开怀的笑容:“他和我一样,舍不得,得到的,舍不得,放手的,更是不舍得。” “去看看他吧,他现在过得不是很好,再怎么说,他之前帮过你,不是吗,平安?”王大勇的手,轻轻落在平安肩上:“别说是我说的,吴胜利现在最恨的人,是我。” 那当然,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让自己的对手夺走心爱女人更让人窝火的事情。 平安不确定,吴胜利现在还是否愿意见到她。她相信,吴胜利怨她之心,只怕不比王大勇少。 但只要盖子圆满,只要盖子开心,又有何不可呢? 隔着阳台玻璃门,平安静静看着王家父母,还有王绮丽的两个孩子,簇拥在盖子身边,笑靥如花。 盖子和她一样,残缺的童年,边缘的人生,没有什么,比一个完整的家庭对她们来说,更具吸引力。 第二天早上,平安提着一袋子鸡蛋去了学校,宋丽丽看见,冷笑道:“你当这里菜市场呢,闻着一股鸡屎味。” 平安笑笑,不跟她争论:“狗鼻子。” 宋丽丽最近安分了许多,知道在明面上,自己丝毫占不到平安任何便宜,因为不管她使什么招,只要她出手,平安绝对会还以十倍。 她只能默默等待机会,除了言语之间的挤兑。 12点一下课,她就见到平安提着那袋子鸡蛋,饭也不吃就出门,连盖子都不曾招呼。 后者和她一样,怔怔看着平安火箭一样离去的背影。 “你知道她这是要干嘛?”宋丽丽凑到盖子旁边:“开舞厅的男人被你抢走了,那个当兵的又一走了之,所以我姐姐,现在是沦落到卖鸡蛋的地步了吗?” 盖子居高临下地藐了她一眼:“你这么关心她,为何不自己去问她。” 碰了一鼻子灰。 宋丽丽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了无数遍“破鞋养的婊~子”,可终究不敢说出口,现在的许小概,可不是她宋丽丽能轻易去招惹的女人。据说这个女人现在放学,门口都是大队摩托车夹道相迎。 果然说的没错,这世上所有女人之所以能活得那么拽,要么是干她妈妈的男人有能力,要么是干她的男人有能力。 宋丽丽的妈妈,背后自然没有一个能干的男人,她宋丽丽想爬上去,只能寄希望于找个强大的干她的男人。 她相信,只要她抓紧宋超这跟绳索,她一定能爬上去,看到别样的天空。 而横亘在她和宋超之间的平安,必须毫不留情地清扫开。 平安当然不知道背后这个表妹心里转过的无数心思,她提着鸡蛋,骑着自行车,心急火燎地往曹青园家驶去。 “可曾买到芥菜种子?”一见面,她便问曹青园。 曹青园捧着黄缠灿灿的种子,咧着嘴站在门口迎接她。 “快去磨成粉,越细越好。”平安矮着身子进门,在昏暗的垃圾堆里找到曹家的厨房——原来连冰箱都是捡来的,里面趟着水,根本储存不了鸡蛋。 平安无奈,拿出三只鸡蛋,剩下的递给曹青园:“去炒了吃吧。” 曹青园红着脸接过:“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没吃午饭?” “你肚子里的青蛙在叫呢。” 曹青园讪笑:“我刚收货回来。” 平安看了看bp机的时间,想了想,对曹青园道:“没时间了,你去磨粉吧,我来做饭。” 她从书包里相继取出一些薏仁、山药、核桃、木瓜、当归、橄榄等物,又拿过一些芥菜种子,齐齐倒进锅里熬着,又简单做了个蛋炒饭,待一切收拾停当,门外曹青园的芥菜种子也磨好了。 (注,以下治疗方法仅用于文学创作,不可做现实中治疗) 平安分离出三只鸡蛋的鸡蛋清,和芥末粉搅拌在一起调成糊状。然后平安又拿出一盒银针,放在酒精灯上烧,消毒。 再然后,曹青园看着她蹲在父亲脚下,用盐水轻轻在父亲膝关节处一抹,在老人的呻吟声中,平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六根银针分别扎在父亲的脑后、膝盖、小腿处,一切都那么快,快得让曹青园来不及制止。 他也忘记制止,只愣愣看着对方:“平安,你啥时学会这个?” 平安擦去额上汗水:“以前担心自己读书不行,总要给自己找条出路学点手艺不是。” 087、青春见血封喉 见老人神色渐渐舒展,平安轻轻取出银针,末端全是黑色,平安叹口气,她也不知前世里,从一个客人那里打听的偏方到底好不好使,但事关老人最后期限,怎么说也得试试吧。 她把蛋清芥末糊均匀抹在老人的膝关节处,又用纱布扎好,并再三反复交待曹青园:“这个药会很辣,估计叔叔呆会可能受不了,不过就算叔叔再难受,你也不能把药弄掉,明白吗,叔叔能不能站起来,成败就在此一举。” “是吗?”曹青园半信半疑,一半怀疑这药真的有那么邪乎吗,一半为平安言语间的自信:“平安,你看起来,真像个郎中。” 是吗,平安笑笑,可惜医人不医命。 她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我明天中午过来换药,灶上我煲了一些汤,你喂叔叔喝下,你自己也可以喝,去风湿的。” “还有,青园,”她停下来,环顾四周,“你真的一辈子打算捡垃圾收破烂为生吗,去技校上个电脑培训班什么的,将来修电脑都比这强吧。” “电脑是个什么东西?”曹青园挠挠头:“你是说游戏室里那些游戏机吗?” 第82节 平安摇摇头,还有一年吧,一年以后,qq的兴起,会让所有人都分清电脑和游戏机的区别。 回去的路上,她饭也顾不上吃,踩着车又去了吴胜利的录像厅。 平安心里搁不住事,她想把该解决的事情浓缩在一起解决掉,这样她就有充分的时间准备高考复习。 吴胜利果然还在睡觉,不同于上次来这里时,录像厅还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净敞亮,此刻的店子里,乌烟瘴气,和曹青园的垃圾堆有得一拼。 “你来了。”吴胜利举着一瓶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过来看我笑话是吗?” 平安从他手里拿过酒瓶:“自怨自艾给谁看,你以为这样盖子就能回来吗,你要真不甘心,站起来去找王大勇决斗。” 吴胜利呵呵一笑:“决斗?我拿什么和他斗?知道那小子什么背景吗?知道他姐嫁了美国的一个什么街的什么有钱人吗?知道昨天你先从他家出来后,他母亲送给盖子什么礼物吗?” “什么礼物?”平安讶然,盖子并没有和她说。 吴胜利晃动一根手指,嘻嘻笑道:“他们全家都上阵,我只有一个人,他王大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玩得麻溜转,我拿什么跟人比?以前我唯一骄傲点的地方,就是有盖子,比他王大勇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拿得出手的盖子。可如今呢,我连最后一点家底都输掉。” “都是你的错,平安。”他晃晃悠悠靠近平安:“如果不是你他妈的要和我一起卖碟,如果不是你主动去近他王大勇的身,如果不是你总是横插我和盖子之间,我会沦落到如今这样吗?” 平安静静看着他:“把王大勇卷进你和盖子之间,实非我本意,但事情已发生,如果不能接受,你就改变,如果你改变不了,你就离开,不然又能怎样?这样自暴自弃就能把盖子赢回来吗?” 她顿了顿,想起前世里,后来的吴胜利,风光无限,狠狠追求盖子然后又冷落弃之,并最终沦为阶下囚的结局,不禁叹息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扪心自问,你是真的爱她不能离开她,还是仅仅因为她被人抢走所以你才心有不甘?如是不甘,那就化悲痛为力量,壮大自己,为了盖子也好,为了盖子以后更多的女人也好,何不把这口气咽下去,站起来?” 吴胜利站在黑暗里,一直不做声,不知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平安拿着bp机,看看时间,也快上课了,便不再停留,起身准备离开:“你还没吃饭吧,我去门口给你叫个饭进来,别喝酒了,听说过举杯消愁愁更愁吗?” “你既然从心里否定我。”吴胜利突然冷声说道:“为何又要做这种假惺惺的姿态?怕我报复你吗?平安你难道不知道,你如今是张良人都惹不起的角色,我又岂能奈你如何。” 平安愣住,良久才缓声道:“我从来没有否定你,吴胜利,就算是将来,也是你自己否定、放弃你自己先。吴胜利我告诉你,如果你总是在迷雾中行走,找不到心里所需所向,不管重活几次,你都逃不过最后的结局。” 她回转身,紧紧盯着眼前漆黑身影:“想知道你最后的结局么,想知道你挥霍掉所有人对你的期待,你费尽心机得到盖子后又是怎样地辜负她了吗,想知道盖子最后因为你命丧黄泉么——吴胜利,你如果能看到以后,你应该庆幸是此时此刻,你失去了盖子,而不是当你把你俩之间所有的路都堵死的时候再失去她,永远地失去她,你明白吗?” 吴胜利茫然摇头:“平安你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平安手按在门把上:“你自己慢慢想吧,想清楚这辈子到底是盖子重要,还是你将来的花花世界重要。” 她推门出去,留下吴胜利,拿着半瓶酒,呆呆站在原地…… 那时平安还不知道,这竟然是她和吴胜利的最后一次见面…… 当吴胜利割腕自杀的消息传来时,平安正在曹青园家为老人除药,当她用消毒银针扎压那些蓄满黄水的大水泡时,她的bp机也随即响起。 一个人得救了,而另一个人,却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盖子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平安还不相信,下意识笑出声:“吴胜利死了?怎么可能,盖子你死了他都不会死。” “他往胳膊上总共割了七刀,他曾说他的幸运数字是七。平安,一个人要有多绝望,才会留下这么多伤口,还看着自己的血流干殆尽。平安,他这一刀刀下去,刺向的不是他,是我。” 电话里,盖子一字一句,是平安从来没听到过的声音:“平安,我完了,我和你之间,还有我和王大勇之间,全都完了。” 青春见血封喉。 088、背离结局 当平安赶到吴胜利的店里,见到满屋子泡沫般的血腥残渣,还有一块白布覆盖住的尸体时,以及尸体旁边喝剩的半瓶酒时,想到昨日才见面的人,如今缩水一样小了几码躺在自己面前,却是再也不能和自己说话——她哇得一声全吐了。 和前世见到盖子的尸体时,一模一样。 “为什么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啊。”她喃喃自语,跌倒在血泊里。 不时有警察出入,基本上定论为自杀。 而盖子,全程静默,只痴痴看着吴胜利的尸身,好似已遁入另一个世界。 直至王大勇赶来。他从地上揪起平安,双目含霜:“你他妈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平安苦笑:“是啊,我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不应该是这样对不对。前世里明明是盖子喝农药自杀在先,为什么现在换成了吴胜利?平安根本想不到吴胜利会死,那么自私惜命的一个人,怎么会先于盖子,就这么死了? 要知道,她就是为了隔绝盖子的死亡,才如此执拧地斩断他俩的姻缘,哪怕为此伤害盖子的心。 可盖子,还是被伤到了,且体无完肤,再无法拼凑。 平安看着王大勇小心走过去,试图拥抱住蹲在吴胜利旁边的盖子,却被盖子狠狠推开:“不——许——碰——我。” 她一字一字地,似乎每个字都费劲力气,都誓成诀别。 一连七天,盖子都没来上学,无论平安给她打多少电话,守在她家门口多久,盖子就是不愿意出来见任何人。 “你走吧,平安。”盖子父亲也伤心,见女儿如此,酒也不喝了,天天在家看着盖子,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就此随了吴胜利而去。 “她心里自责,认为吴胜利的自杀全是自己一手造成,你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的感情,相识三年了,胜利那孩子虽说不着调,但对盖子和我却没得说,你看这家里所有的家电,还有每一次换煤气罐,都是胜利那孩子替我张罗的。我每次喝醉酒,都是他去把我捞回家……” 平安呆呆听着,她从不知道,这段感情背后,还隐藏着如此细致的内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除了你,胜利哥是对我最好的人。”当初盖子的那句话,如今仍犹言在耳。 “这不关你的事,平安,你别往心里去,哪有人真听几句话就会去死的,真的不关你的事。盖子现在只是转不过弯来,等她想明白了,自然会过去找你。”盖子父亲安慰平安,并客气送平安出门。 可真的不关她的事吗? 平安呆呆站在门口,看着昔日如入自己家里的好友家门,此刻在自己面前闭合,也许从此都将不会再对自己启开,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还是失去了盖子。 第83节 失去的伤感,伤人性命的自责,迅速淹没了平安,她变得憔悴,心神恍惚。 还有无数的流言蜚语,平安每天上学,都恨不得顶着锅盖前行。 唯一还能给她稍许慰藉的,怕是只有曹青园带来的好消息吧。 那天,曹青园提着一篮子鸡蛋找到学校,腼腆站在330班门口:“我找平安。” 明明离开一中才几个月,可他却好像已生出陌生感;尤其是看到昔日同学的桌面上,都堆积着高高的各类复习资料,那一瞬间,曹青园觉得自己已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还有平安,从厚厚的书本里抬出头,茫然的眼神,分外遥远。 “你来干吗?” 曹青园更局促不安:“我来谢谢你,平安,我父亲好了,全好了,甚至能蹬那辆小三轮了。” “哦。”平安罢手:“老人家好了就行,鸡蛋你提回去吧,你看我在上课也不方便拿是不是。” 曹青园执意要平安收下,他小心看了看四周,凑过平安耳边:“我听说了,你和街头老大吴胜利的死好像有关系,前几天,他下面有个小弟还在那里乱说话,我担心你,平安。要不你出去躲几天,我去照顾阿姨。” 平安摇摇头:“吴胜利又不是我杀的,我干吗要躲。青园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爸爸,这段时间不要他再蹬车收垃圾了。还有,以后也别往家里堆放那么多垃圾,那样潮湿发酵的环境,别说关节炎,人没发霉陈腐已是万幸。” 曹青园点头称是,见平安还是不肯收下鸡蛋,便也不再坚持,只边走边回头:“平安,我不知几感激你,以后但凡你的事,你随便指使我。” 平安微笑点头。 还能有什么事了,吴胜利是自杀,他的那帮兄弟怎么怪罪应该也不至于铤而走险,他们更恨的,是昨日的大嫂许小概。 让平安难过的,是盖子和她的义绝,是吴胜利的横死。 平安的学习成绩,迅速地坠落下去,如同她当初火箭般升上来的速度一样。上次语文考试,平安提起笔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后来她干脆趴在桌上睡大觉。 连宋超都越过往日纠葛及众人闲语,过来质问她:“平安,那个人的死,真的和你有关吗?” 平安有气无力:“你不是市长的儿子吗,你打个电话去公安局问问不就清楚了。” 宋超咬咬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当初就劝过你,不要和社会上那帮人走得太近,他们没一个好人,你偏不听。平安,我没见过比你还不珍惜自己名誉的人。” 平安定住:“那你如今见到了,为什么不离我远点,不怕我的坏名声影响你吗?” “你——无可救药。”他狠狠说出最后几个字,然后扬长而去。 好人,坏人,谁能分清,开录像厅养小弟的吴胜利就是坏人吗,仗义却凶狠的王大勇就是坏人吗,他们对盖子,对亲人,对朋友,不都挺有情有义的吗? 这世上不知另有多少人,打着仁义的旗号,干着龌蹉的勾当呢。与其伪君子,平安更喜欢真小人。 她只是想不到,这个自诩智商175的高材生,竟然也会以好或坏给人贴标签。 她更想不到,她明明什么也没跟叶清辰说起这件事,可他还是连夜飞过来。 089、是他杀 “丫头。”平安开门的瞬间,见到一个大盖帽男人笔挺地站在自己面前,风尘仆仆却满脸宠溺的笑容。 她好长一段时间才恍惚接受这个“意外”:“清辰你怎么来了?” 他轻轻拥住她:“我的女朋友不开心了,我怎能坐视不管。” 平安趴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连日来强撑的那口气,此刻全软化在他宽阔坚硬的胸膛里。 “没事了,没事了。”清辰轻拍女友的背:“平安,一切都过去了。我刚从警局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吴胜利的死和你无关,和盖子也无关,他不是自杀,是他杀。” “什么?!”平安这下真的彻底被震住:“他杀?谁杀的?” “这就要麻烦警察去调查了。”叶清辰更紧地拥住她:“我这几天打你电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阿姨阿姨也说不清楚,只说你最近精神不太好。所以我想,无论如何我得回来一次,能影响到这小家伙的学习的事,肯定是大事。果不其然——” “就因为我电话里的语气,你就回来?”平安从他怀里讶然抬起头:“还有,你怎么会知道吴胜利的死是他杀?” “我问了王大勇,也问了警察局的一些朋友,你知道的,我们当兵的,武警系统熟人比较多。”叶清辰抱着她轻轻摇晃着,闻着她头顶的发香,深深吮吸:“真好闻,丫头。” 他好想多闻一伙,哪怕只是多一秒的时间。 可惜,他没有。 当平安牵他手欲引他入家里的时候,叶清辰轻轻摇头:“我不进去了,丫头,我只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包括飞机来回。明天一早我就要去m国,此刻,飞机应该已经在澳岛机场等我。” 平安更讶然:“那你干吗还特意飞过来,电话里也可以说的事情。” 叶清辰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没事的,我有分寸。” 平安万分不舍:“傻瓜,明明明天还有任务,也不好好休息,你以为你真是铁打的吗?” 叶清辰笑了,眼神清亮:“当兵的没钱没势没时间,如果连一副好点的身躯都没有的话,不是注定打光棍,你们女人谁会看上。”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你这么奔波,也不要你打光棍。” “遵命。”叶清辰闷声笑道,还是忍不住,捧着平安的小头,压在雨点般暴吻;平安亦热烈回应,并渐渐占了主动位置,小小的手,用力环住他,似生怕他抽身离去。 “唉——”让他如何放得下,叶清辰在心里长长叹息,并顺势把平安抱起来,让她高于他的高度,让她处于主动位置,让她至上而下亲吻他。 这一吻,直至两人都快窒息。 最终还是平安气短,滑开叶清辰唇间,伏在他肩头喘息。 “我送你。”平安想赖在他身边,多赖一点点都好。 叶清辰摇摇头:“你送我的话等下我还得送你,只怕这样送来送去,今晚都走不成了。” 第84节 “那样最好。”平安赌气。 叶清辰叹口气,放下平安:“车在下面等我,平安,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我也想留下来陪你,但实在是军令在身。不过平安我答应你,你明年高考的时候,我一定把全年的假期都用上,陪你一起高考,好不好?” 多么遥远的约定,可平安满足。 她看着自己的男人离开,舔舐唇齿,回味他的气味,久久不曾消弥。 来去如风,却让平安心定。 第二天,当王大勇带着她和盖子一起到警局,平安才知道叶清辰短短的五个小时内,都做了些什么。 他先是找王大勇了解了大致的情况,然后在王大勇的陪同下,又通过警局的朋友看到当时案发现场的照片,只一眼,他就判断:“这是典型的他杀,不是自杀。” 当然,后来的事,因为事关机密,警察只带走了叶清辰,王大勇并不清楚他们之间聊了些什么,只在叶清辰出来时,他才简短对王大勇说了一句:“你见过一个决心自杀的人,还有心情喝闷酒吗?” “他喝酒,也许只是为了壮胆。”王大勇下意识辩解道。 叶清辰摇头:“他能割自己七刀,且每一刀都很深,这份必死之心,何须酒来壮胆,只会怕酒误事。” 王大勇还是不懂,但叶清辰不想透露更多,只最后模糊说了一句:“是刀口的形状及深度。” 而后来的尸检也证明了叶清辰的判断,从吴胜利的尸体里,检验出大量巴比妥残留。 于是,平安等人被相继传唤。 交代完所有事后,三人相继从警局里出来。 站在街口,王大勇看了看站得远远的两个女孩:“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平安看着盖子,意外地,盖子点点头。 还是第一次,吴胜利死后,三人平心静气地坐下来。 是学校附近的茶馆,也是王大勇的产业。 “这个茶馆开了五年了吧,每个月我都要来巡视无数次,却一直不曾见过你,反而是无用——吴胜利那小子,仅仅在步行街上走一圈,就把你从人海里捞上来。”王大勇看着坐他对面的盖子,不胜唏嘘:“你说人与人的缘分,怎么错位得这么离谱?” 他这话,明显是说给盖子听。可盖子置若罔闻,只茫然看着窗外,渐渐浮起的秋风萧瑟。 平安轻咳一声,这个时候,真的不是提起“缘分”的时候。 她深知王大勇不甘,就这么失去了盖子,且如今又查明吴胜利的死,和他们的感情并无关系。 所以,他想重新争取。 可是,有些事发生了就发生了,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总之是结束了。且时过境迁,已无法回头。 平安也知道,盖子此刻,只怕已是心如止水。 她伸出手,先是轻轻碰触盖子的手臂,见她没有拒绝,便伸手抚摸女孩的长发:“盖子——”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友。 反是盖子,轻轻拂开平安的手,像拂掉一片秋叶:“我没事了。” 然后她看着王大勇,长长睫毛如羽翼低垂:“大勇,今天大家都在这里,有些话我想我还是和你说清楚好吧。” 090、行李箱的秘密 “你想说什么?”王大勇明显很紧张。 “我和你之间,由平安开始,今天平安也在这里,正好做个见证。大勇——” “你不要再说了。”王大勇伸出手制止,狼狈低下头:“我不想听,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平安你把她带走好不好,她现在不冷静,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盖子叹口气:“如果我不冷静,我根本不会跟你们来你的茶馆。” 她等对方放手,颓然缩回座位深处:“大勇,如今真相已查明,胜利的死,不是我们的错,可我还是迈不过心里这个坎,我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全部是他浑身血泊躺在我脚边的样子。我做不到,大勇,我不能心里装着一个男人再和你继续,真的,大勇,对不起。” 她说完,三人陷入沉默。 良久,大勇才哑声说道:“盖子你知道的,任何时候,你都是我最尊重和爱惜的人,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包括你如今要离我而去。但盖子,你能不能公平点,待将来你走出来,你能不能,把我和其他男人放在一样的位置,不要因为吴胜利而否定我,到时再公平给我一个机会?” 骄傲如他,低声下气地已近乎祈求。 可是将来,谁能知道将来将会以怎样的面目而来? 平安看着盖子,后者却用一头长发成功地把自己掩藏起来,连同心思。 沉默即拒绝吧,盖子这是要把所有退路都堵死,用感情为吴胜利殉葬。于是平安对王大勇说道:“大勇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和盖子,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高考,发生着么多事后,我和她都需要时间沉静下来,继续学业。所以大勇哥,今天我和盖子先回去了,这段时间,至少高考之前,我希望大家都冷静一下。” “平安你什么时候都像个护巢的老母鸡。”王大勇苦笑着挥挥手:“你们走吧。” 盖子任平安牵着手,走出茶馆,站在10月的秋风里,两个女孩竟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今年的入秋,似乎格外早,也格外冷。 “我送你回去?”平安小心问盖子。 盖子摇摇头:“去你家吧,我想好好睡一觉。” “嗯。” 盖子在平安家足足睡了两天两夜,直至第三天,她才下床,似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人清减了不少,但好在精神还不错。 她搅拌着碗里的粥:“谢谢你,平安。也替我谢谢叶教官。” 平安轻轻摇头:“人死不能复生,至少他不是个懦夫。” 第85节 盖子泪如雨下。 能哭出来,总是好事,因为情绪总算找到了出口。 平安长舒口气。 两个女孩的生活,都在慢慢复原。只是盖子变得分外沉默,像潜在大海深处的鱼,远离阳光和其它生物,封闭在幽深的黑暗里,独自遨游。 和平安,也远无从前亲近。 平安难过,但更心疼。 她依旧给盖子买早餐,盖子来月事的时候,她依旧给她煲红豆汤;把每次考试的习题讲解画成逻辑图,订成册,放在盖子书桌上。 随着月底第一场秋雨的来临,冷空气如高压锅一样笼罩在x城的上空。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把冬衣翻出来,大街上到处都是臃肿的人,呼气成霜。 早冬的油条,都似乎变得格外热腾香甜。 叶清辰消失了整整一个月,不管是他的电话,还是他的邮箱地址,都如断线风筝。 “你们是不是断了,还是他有了另外的女人,比如他父母给他介绍了家里的姑娘,毕竟他已经25岁。”长久没有叶清辰的消息,连李娟都开始担忧。 “妈妈你想什么呢。”平安苦笑,她知道母亲其实比她更紧张,以前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叶清辰总是一有空就打电话过来陪她聊天,以至于到如今,母亲都养成了习惯,守在电话旁边,只要电话响起,她便紧张地抢过去:“我的我的。” 这个家,已离不开叶清辰。 与母亲担心叶清辰变心不同,平安更担心他出事。 那么匆忙地离开,排除一切都要去奔赴的使命,到底是什么呢? 所以,当叶清辰捧着一盒热乎乎的油条,还有豆浆,于某个清晨敲响平安家门时,当平安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为他开门时,待看清来人,平安想也不想,一拳头便捶上他:“叶清辰你个大混蛋。” 叶清辰张开双手,一一笑纳,她的粉拳,她的等待,和委屈。 “丫头,能不能让我进去洗个澡,连续飞了三个国家,我已经至少一星期没洗澡。” 平安这才放过他。 给他准备好热水后,平安看着地上的他的行李,下意识地打开来看,刚拉开拉链的瞬间,她便后悔了:里面没有任何男女秘密,却全是她不能打开的机密。 有一些其它国家的资料,还有各式各样的枪,还有几本护照和几个手机。 平安慌乱扣好,按住突突心跳。 第一次,她好像真实接触到了男友的工作,那份神秘而危险的工作。 很明显,叶清辰刚从任务之地回来,完成任务的第一时间,他便迫不及待地来看她,因为他的行李,甚至都来不及隐藏。 他一度把生活和工作隔绝得很好,有些原则的事,连平安都得让步。 叶清辰腰间盘着一条浴巾出来,见平安盘腿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看了眼那堆被他“随意”丢在墙角的行李,不禁会心一笑。 他挨着平安坐下:“还生气呢?” 平安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个电话都不能给我么,你知道这一个月里,我总是做些什么梦么?” “春梦?” “作死啊。”平安抓起枕头,朝叶清辰劈头盖脑“砸”去。 叶清辰全当挠痒,待平安发泄完后,他才轻轻拿开枕头,压着平安躺下:“你可知道这一个月里,我也做了些什么梦?” 他的声音如此温柔,温柔得似要掐出水来。 平安只觉得混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连自己什么时候被他按倒都不知道。只梦呓似地看着他的眼睛,浩如星辰,深如大海的眼睛。 091、我是女王 她似被催眠:“你做了什么梦?” “关于你的梦,我所有的梦里,都有你。”叶清辰看着身下女孩,那灵气逼人的可爱模样,情不自禁俯下头:“平安,你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吗?” 两人缱绻至深。 平安甚至能感觉到他蓬勃的力气及欲望,且身上男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沉重,经历过前世的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她费力把手横在两人中间:“这样不可以的,清辰你理智点。” “就一下,平安,答应我,我不会伤害你。” 可他要的,明显不是“就一下”。 平安脸涨得通红,她知道必须马上止住,母亲就快醒来……她自己,也完全没有准备。 平安保守,前世里,和赵权两年恋爱后,直到新婚之夜,她才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丈夫;又想到前尘后世,还有好多事没完成,隔壁母亲就要早醒,一时也没了兴致,身体不免冷了下来。 叶清辰也感觉到了,他停下手里动作,改为温柔爱抚:她的短发,她俏丽的鼻子,还有她温软的小小身子。 为什么这个女孩身上,有如此让他痴迷的气味:混合着少女的轻盈清纯,又有着成年女性的厚重及力量。 她总是让他恍惚,丧失思考,像动物一样凭本能活着,爱着。 那时,他还不知这段宿缘,只当如同万事万物所说,每个人其实都有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找到了,便会如磁石般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只当自己幸运,于这偏僻的x城,找到命运中的唯一。 他渐渐在平安身上睡着,睡得很沉。 “清辰,清辰。”平安低声唤他。 第86节 叶清辰呓语着:“让我睡会,我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再然后,便叫也叫不醒。 平安在他身下深吸口气。刚才还生龙活虎呢,转眼间就去见了周公。果然男人愿意留在女人身边只有两个原因:睡觉,以及睡觉。 她终究心疼,小心得从他身子下面挤出来,又给他盖上被子,整理好自己蓬乱的头发及表情后,她才从卧室里出来。 一出来就见到母亲,正满含深意地看着自己。平安窘迫:“妈,您别多想——” “他回来了?”李娟看起来似乎宁愿多想:“回来就好。” “当初某人信誓旦旦对我说,绝对不早恋,如今打脸了吧。”看着女儿红彤彤的脸,李娟兴致大好,忍不住挪揄。 平安头低到脖子下。 她知道母亲其实比她更高兴,自从搬来这里,远离对面那对贱人,母亲心情明显大好,连带的,病情都好了几分。 母女俩吃着叶清辰带来的早餐。 “平安,别人我反对,但这个男人,你得抓紧。”李娟语重心长:“虽不知他到底是何出身,但叶清辰明显人中龙凤,岂是池中物,又岂是我们这等人能攀附上的。” 平安愕然看着母亲,原来在母亲心中,自己女儿尚配不上人家。 “我也不差吧,他能找到我,也是他的福分。”平安嘟着嘴。 “你太激进,完全小孩子心性,可他沉得像一条大河。”李娟放下油条,突然沉吟出几个字:“侠骨柔肠,剑胆琴心,说的就是叶清辰这号人物。” 平安心下高兴,能被至亲肯定及祝福的感情总会让人踏实:“那我该如何抓住他?” 李娟苦笑:“妈妈如果懂,也就不会落得如今结局了。” 平安懊恼自己口不择言。 反是李娟安慰女儿:“没关系的,这世上的男人不全是你爸爸那样的。你父亲——他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 “可是借钱。”平安立时竖起全身盾牌。 李娟叹口气:“我身上有几个钱他又不是不知道。许是你蒋阿姨心情不好,拿他出气,他心里端着事,便想找个人聊聊。” 平安嗤之以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妈您别理他了,他肯定动机不纯。” “他所有的动机还不都是你。”李娟看着女儿:“平安,他是你父亲,就算再不对,那层血缘是断不掉的。他还说,你奶奶这周生日,要你过去吃个便饭。” “没空。”平安想也不想就拒绝。 李娟早料想到女儿态度,没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平安卧室的方向。 平安回到学校,找到盖子说:“清辰回来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盖子摇头:“我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你帮我问问叶清辰,他在公安局熟人多,看看胜利的案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平安点点头,心知她是有意疏远,却也无可奈何。 刚回到座位,宋丽丽扔给她一请帖:“外婆的七十大寿。” 平安不接不看:“替我祝她老人节万寿无疆。” 宋丽丽恼怒道:“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知道宋超现在怎么说你吗,说你是毒物,是不详之人。” 呵呵,得不到也犯不着如此诋毁别人吧,宋超这个男孩,果然两世都没看错。 “既然如此,我就更去不得了,不能把不祥带给你们平家人不是。”平安懒洋洋地别过身子,不想再和对方说下去。 “我谅你也不敢去,现在整个x城,谁不知你平安是个不认祖宗,不循纲纪,趋炎附势,借着男人往上爬的主。”宋丽丽恶狠狠总结道。 平安轻笑:“原来我比你还有名啊,整个x城都认识我,嗯,这感觉还不错。” 宋丽丽被对方的无畏无耻无耻气得七窍冒烟。 “你就是掉到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她凑近平安耳边:“你以为你现在很神气吗,你去咱们学校打听打听,看看别人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还有,夏老师说了,只要下一次考试你再不及格,马上把你踢出330班,说你影响太不好了。” 平安微笑:“可惜,你们永远等不到这个机会。” 她掩住耳朵,大声早读。任宋丽丽在旁撇嘴跺脚。 中午回家,叶清辰已经起来,神清气爽地站在她面前:“瞧瞧,是谁家可爱的小公主回来了。” “我是女王。” 092、拜伦的诗 “是,女王陛下,给个机会伺寝如何?” 平安歪头想了想:“先给机会伺候我的胃吧。” “等晚上我煮晚餐。下午我准备带妈妈去医院复查,晚上我先伺候你的胃口,然后再伺候你别的东西。” 跟他打嘴仗,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嘛。 且当晚上吃晚饭,安顿好母亲上床后,平安以为他想干吗的时候,叶清辰却掏出书本:“现在开始给你的大脑补充营养。”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别的东西”。 说给她辅导英语,其实就是念拜伦的诗,用纯正的旧时伦敦腔。 “无径之林,常有情趣;无人之岸,几多惊喜;世外桃源,何处寻觅;聆听涛乐,须在海里;爱是你我,更是万物自然……” 第87节 她以为是一首情诗,他解释得却更像是一段心灵放逐的历程。 “一个叫克里斯托弗的男孩,本来拥有一切,家境优渥,名校优等生,可有一天,他突然烧掉汽车,捐献全部财产,只身一人去到荒野生存,最后还误食毒草,死在他母亲亲手缝制的睡袋里。” “……” 平安呆呆听着。她从来不知道,简单的几个英文单词,也能拼凑出如此优美的意境,还像中国诗歌那般押韵。她其实也不太懂里面的意思,但那首诗里优美的旋律里,有些忧伤,又有些洒脱后的孤注一掷,她却能感同身受。 还有那段故事,和诗句重叠的故事。 那些字母如音符一样从叶清辰薄锋的嘴唇里吐出,像是温泉溪涧,涤荡人心;不由自主的,平安低下头,弯在书桌上,隔着台灯,痴痴看着旁边的男人。 那么好听,那么好看。 剑眉星目,俊朗轩昂,那耸动的喉结,那平静的眼神,甚至那双拿着书本的手,都那么修长有力,如林中修竹;仿佛下笔就能写诗,提起便成枪杆——平安爱死了他干净手心里的厚厚老茧。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清辰?” “什么?” “自由的,放逐的,听从自己内心的。” “不,我更喜欢现在的生活,有我爱的,我要去保护的人,何须去荒野寻求真义,这人间,便是我的乐园,我的国家,还有平安你,就是我的真义。” 他凝视着平安,平安也凝视着他,目光胶执,不舍移开。他们都懂对方,也都是一样的人:直面人生,勇敢突破和出击,永不妥协于内心软弱。 如果说听从自己内心生活是一种自由和真实,那么,能拒绝内心声音则更是一种伟大及救赎。 现在的平安,便是这样的女孩,骄傲的,有力量的,终有一天,会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守护他的信念,遨游人间。 红颜易得,知己难寻。 “要你看书不是看我。”叶清辰拿书轻轻敲了下她的小脑袋:“想想你的英语成绩。” “可是——”平安歪着头,眼睛微笑成弯月:“你比书好看。” “唉——”叶清辰心里长叹一声,去他的拜伦,去他的英语成绩吧,这个女孩,比世上任何一首诗都动人。 于是,他长手一拉,一下子就把平安连同椅子拉到自己身边,又捧起女孩,把她嵌进怀里,然后低头细细吻她。 “不想我的英文成绩啦?”唇舌之间,平安不忘挪揄。 “我言传身教。” “呃——” 平安第二天见到盖子才想起要打听吴胜利的事情,不由得赧然,她全忘记了,都怪那个叶清辰,吻得她晕乎乎的。 “没关系,美色当前,想你也克制不住。”盖子晒笑。 “要不咱们中午一起回家,你自己问?” 盖子想了想,点点头:“我记得他做的鸦片鱼特别好吃。” 那还不是你盖子一句话的事。——课间的时候,平安去学校小卖部给叶清辰电话:“我想吃鸦片鱼了。” “那我了?” “自然是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不是,我是说你想吃我吗?” “滚。” “好,现在就滚去菜市场。” “多买点,盖子也来吃。” “可以,今晚报偿也要双份。” 根本没法沟通是不是,与一个脑子里全是颜色、且正血气方刚的男人。 知道盖子来,叶清辰不仅做了鸦片鱼,还做了红烧肉,咖喱鸡,全是两个女孩喜欢的。 盖子看着满桌菜:“你俩天生一对。” “瞎说,他做菜才没我好吃。” 盖子看了眼平安:“还有什么是你俩不会的么,你小两口把别人所有的路都走尽了,走到头了,让我们这些人以后走哪条,无路可走是不是?” “那就跟我一起走,去北京。”平安静静看着好友。 盖子苦笑:“北京你有叶清辰,我有什么?” “有你的梦想,有你的将来。” 盖子摇摇头:“我没有梦想。平安,从前我有一个梦,可你说我的梦格局太小,不适合我,更不配我,拼命拉我离开,如今这个梦终于碎了,我才发现,那竟是我此生,唯一做过的梦。” 平安难过,她知道,盖子依然没有走出来,也依然没有真正原谅她。 “你的一生还长着呢,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你的人生里会迎来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叶清辰也坐到了姐俩旁边:“也许是另一个梦,也许又是一个泡沫,但这就不是活着的乐趣么,经历和失去,永无止境。” 盖子不语,只低头沉默。 她不是个严肃、活得很自我的人,但一场变故,打蔫她所有鲜活的力量。 良久,她抬头问叶清辰:“胜利的案子,可有消息?” 第88节 叶清辰摇摇头:“尸检的结果出来后,我第一时间看过了,除了体内的镇静剂,其实他当时应该有喝两瓶酒,但是现场还剩下半瓶酒,其余也没有酒的痕迹,还有半瓶酒不在现场,也不在他体内,完全是不翼而飞,也许这才是破案的关键。可从现场取证太难,因为那里是录像厅,过往人太多。” 何其相似。盖子和吴胜利,连死亡的方式,都如拷贝重演。 都是为情所伤,都是凭借一种液体然后毅然奔赴死亡。 不同的是,吴胜利喝的是酒,而盖子,喝得却是农药。 093、金童玉女 “我好像见过相似的案件。”平安慢吞吞说道:“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委身于一个富商做了小三,不过呢其实她才是富商的初恋情人,且富商很爱她,但是后来为了前程娶了另外的老婆,于是这个女人不得已做了富商的婚外情人。后来这个富商因事伏法,蹲了监狱,这女人不知从哪听说男人被判了死刑,冲动之下竟喝药自杀。” “啧啧,还有这么傻,这么痴情的女人。”盖子听完,摇头称奇:“这个男人明明不是真心爱她嘛,如果真心喜欢,怎会连应有的尊重都不给她,而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去死,她不是傻又是什么?” 是啊,为什么,盖子,为什么你明明一切都心思洞明,看得通透,却还是做不到呢?明明你18岁时便已知晓的道理,28岁时你却抛之脑后,不管不顾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平安呆呆看着盖子,时光和阳光交错印在她脸上;一时之间,竟忘记言语。 “平安你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案子,再说这两者之间并没有相似之处啊。”叶清辰摸摸平安的头:“《知音》看多了吧,快吃饭吧。” 他又对盖子说道,似保证:“这个案子现在压在我朋友手里,盖子你放心,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盖子点点头:“如此,感谢。” 虽然叶清辰手艺不错,但盖子吃得并不多:“现在减肥,舞蹈老师说我赘肉有点多。” 还好,虽然悲伤,至少还没倒下,不曾放弃梦想。 平安和盖子一起回学校。路上意外地见到宋超和宋丽丽,两人咬着冰棍,并肩走着,不时说笑。 盖子冷笑一声,自行车踩得飞快,和前面两人擦身而过。 宋丽丽躲避不及,整个人顺势倒在宋超身上。 宋超怒道:“平安。” 又不是平安招惹,可他偏偏就要迁怒平安。 平安停住,一只脚踩在地上,修长直腿,不耐眼神,看得宋超又爱又恨。 她怎么不学好呢,平安如果是宋丽丽这般乖巧可爱模样,该有多好。 “平安你怎么也跟个小太妹似的,就不能好好骑车吗?” “不能。”平安一字一句:“没办法,看到不顺眼的,就是不会绕弯,非得直接硬碰硬上去。” “你——完全不可理喻。”宋超恼羞成怒:“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吗,不就找了个兵痞子嘛,拽的跟个二百五似的。” 平安笑了,她弯下身子,靠近宋超,一双眼,毫无遮拦地逼近对方:“我再痞,也没当街拍拖谈恋爱吧,我再拽,也没你这宋副市长的公子哥拽吧。” “你——”宋超被怼得无话可说,指着平安:“完全没皮没臊了是吧。” 平安冷笑,踩车追上前面盖子。 盖子看了她一眼:“平安我是故意的。” 故意给你惹事。 平安眨眨眼:“我看起来像是无意的吗?” 盖子笑笑,不再说话。 可两人此举,却把宋丽丽彻底惹毛,她恨恨地看着两个女孩离去的背影,计上心来。 而面对宋超关切的眼神,她则迅速换上另一幅面孔。 “丽丽你没事吧。” “我无大碍。”她似忍痛含笑:“超哥哥你别跟我姐姐一般见识,她变成如今这样,也是家庭原因,她其实本性不坏。” “不就是个女流氓吗?”宋超冷笑道:“丽丽你就是太善良,太为他人着想,平安都这样了,你还替她说话。” 宋丽丽苦笑:“一笔写不出两个平字,她再不堪,终究是我姐姐。” 她全身都赖在宋超身上,一瘸一拐地回了学校。 她当然不会放过平安,只不过经过这么多事后,她知道平安已远不是从前任她拿捏的女孩,她须放长线,才能抓到平安这条大鱼。 只不过,她没想到,平安竟然最后还是来了参加外婆的寿宴。还携了叶清辰过来。 她当初愿意给平安请帖,不过是想在外婆寿宴上,带着宋超出席,以此来向平安示威:看,一中的男神,终归还是被我抢到。 因为宋超不知哪里突然开窍,反正对自己越来越好。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说服了平安,反正她就这么来了,还穿得花枝招展,第一次不以校服出席,一条简简单单的白裙子,齐耳短发,干净笑容,什么也不说,站在那里,已夺去所有人视线。 相比平安的简单,宋丽丽可谓是下足了血本。因为是和宋超一起出席,宋丽丽特意去省城买了条红色的裙子,又去美发店做了头发,梳起时兴的钟楚红发型,又抹了妈妈的口红,她几乎把当季所有流行元素都穿在身上。 可是,当她费尽力气,武装到每一个细节,站在平安身边时,却输得干干净净。 她当然不知道的是,平安身上那件看似简单的裙子,其实是香奈儿的经典款,一针一线,全是手工缝制。叶清辰出差带回来,只不过担心平安抵触,他小心剪去了标签。 平安挽着叶清辰的手臂,微笑地每一个人打招呼。 她答应叶清辰的,在他假期的最后一天,什么都听他的,不许忤逆,更不许生气,做一天佛系女孩。 所有人都看着这对金童女玉,男的高大俊朗,女的小巧依人,年纪轻轻却自成气派不可侵犯;当两人相似而笑时,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对方所在。 平常在最先从呆楞中醒过来,她忙牵过身边宋超和丽丽的手,高高举起:“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的同学,宋超,我们x市市长的儿子,已经保送送清华了,绝对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第89节 “副市长的儿子啊,啧啧,丽丽这丫头不错嘛,连这样的大鱼都能钓上。” “到底是丽丽,天生丽质,从小就聪明。” “呆会跟常在说说,看能不能见到宋市长,我那单位还没给我解决集资房的问题呢。” …… 一时间,议论纷纷,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转向了宋超,因为与好看相比,成年人明显更关心:谁更强大,谁能给他们带来更大利益。 094、宴席 所有人都高兴,除了宋超。 他叫过来女伴:“丽丽,咱们的事干吗把我父亲扯进来?” 宋丽丽高兴,嫣红的脸颊上,酒窝可掬:“超哥哥你别生气,我妈妈就那点小虚荣,可我和我妈妈不同,不管你是不是副市长的儿子,或者是不是清华生,我都喜欢你。” 是吗?宋超看着身边女孩,又不期然看向对面的平安,巧笑倩兮地站在那个当兵的男人身边,她望向那个男人的眼神,和宋丽丽看自己时,完全不同。 平安的目光里,有爱慕,敬仰,理解,尊重,依恋,不舍,那是一个女人对男人全部的欣赏及爱意,那样的目光和世界,离宋超太遥远,遥远得像是他还未能曾探索的领域;但他凭直觉都能知道:平安爱着这个男人,全身心爱着。 而宋丽丽看自己的目光——他如一块好看好吃的牛排,宋丽丽正虎视眈眈,食指大动。 还有她背后的家人。 这样想着,宋超只觉得百无聊赖。是啊,抛却他是副市长的儿子,是清华的保送生,还剩下些什么? 就他自己,像叶清辰那样,不以周遭一切为依靠,能自成光芒? 情不自禁,他走向叶清辰和平安,向昔日教官伸出手:“叶教官,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 叶清辰亦握住他的:“329班,宋超,会弹吉他的高材生。” 宋超突然觉得自己又落了下风,相比他的紧张及处处挑衅,对方明显更云淡风轻。 于是他更落寞。 偏偏平常在见未来女婿和叶清辰站在一起,竟心生一计,连忙走到两人旁边,大声向来宾说道:“大家静一静,今天还真巧了,不仅我家丽丽带了同学来给我妈祝寿,我侄女平安也带了他们老师来,其实也不算他们正儿八经的老师,是上个月军训的教官,叶教官,谁知咱们这位叶教官教着教着,竟不走了,竟教到我平安家里去了。” 亲朋戚友闻此言,皆哈哈大笑。平安刚想发作,也清辰轻轻拉住她的手,对她摇摇头。 这时,平常春也站出来,和大着肚子的蒋艳艳——那简直是慈禧太后出场,手托在平常春手上,一步一摇,知道的当她怀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怀的是真龙转世呢。 人家自有她矜贵的理由:“平安,你马上就有一个弟弟了,照了b超,是个和你爸爸一模一样的男孩。” 平安笑笑:“长的像我父亲多寒碜啊,像你才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男人一见就腿软。” 蒋艳艳听不出平安话里的挪揄,犹自得意说道:“跟你死鬼父亲一样,折腾我够呛。你奶奶也是,尽逼着我吃好吃的,说当年你妈妈怀你时,家里鸡蛋都没一个,所以平安你生出来豆芽菜一样。我想我才不能这么委屈自己呢,是不,好歹也是替你平家传宗接代的。” 平安见她越说越蛮滥,便轻笑一声:“蒋阿姨你是平家的大功臣,可得小心你的肚子呢,要是掉了,不就可惜平家奶奶存了十七年的鸡蛋呢。” 蒋艳艳闻言不高兴了:“平安你这是存心咒我呢,说你心狠你还真是,好歹我肚子里怀的,也是你亲弟弟。” 平安笑道:“蒋阿姨你贵人多忘事,我和平常春早就断绝父女关系,父女情分既然不在,他生的是个男孩还是个球,与我都没关系。” 平常春脸色蓦得变得有些难看。 “孩子你少说两句。”当着叶清辰的面,他又不好发作。他现在不敢看轻这位穷司机兵了,听人说,这位叶清辰虽然出身不高,但他开车服务的对象,如今可很多高居要位,连他的工作,听李主任模糊说起,好像还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就算再糊涂,也能看出这位叶清辰不简单,是个往上爬的主。不然,和他开车服务李主任十几年却依旧面临被扫地出门的情况相比,那些上面的人,竟然还愿意卖一个小司机面子,叶清辰着实有两把刷子。 都是开车的,只不过人家上的是康庄大道。 他拉着蒋艳艳的手,讪讪离去。 平安看着那个女人企鹅一样离开,旁边平常春又点头哈腰的样子,不禁冷笑道:“没有皇太后的命,却要摆皇太后的谱。” 一直跟随母亲身后的蒋依依这时回头道:“平安你嫉妒起来的样子,可真丑。” 平安瞠目结舌:说她什么都可以,可嫉妒是怎么回事? 叶清辰忙把她拉到一边,向今晚的寿星刘细娥走去。 “奶奶,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他恭敬作揖,却换来刘细娥淡淡一瞥:“你谁呀?” 旁边有人跟她解释:“这是你孙女平安的朋友,老远地方过来给你祝寿的。” “哦。”刘细娥上下看了眼叶清辰:“刚刚常在到处说道的就是你啊,听说你是个当兵的,你们部队退伍现在还包分配吗?” “不包了。”叶清辰爽朗笑着:“而且我也不打算退伍。” “现在当兵的不比七八十年代了,现在扛枪的还不如搬砖的,当兵,没出息啊。”老人摇摇头,似不甚满意。 平安对叶清辰捉挟笑笑:看,热脸贴了冷屁股吧。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叶清辰和老人套近乎,尽管她早就说过,叶清辰我只有我妈一个亲人,你想爱屋及乌的话只对我妈好就行了,其他人我可不领情。 可叶清辰却说:“我天生自来熟行不行?” 嗯,人各有志,既然他愿意当交际花就让他当呗。反正总有一天,当他见识到平家人的势利浅薄后,自会败下阵来。 她看见蒋依依拿着一个苹果递给她妈妈,反而被蒋艳艳训斥,蒋依依委屈的样子,平安叹口气:这般挟天子以令诸侯,对肚里胎孩不见得是坏事。 好在宴会吹吹闹闹的,也快近了尾声,接下来是寿宴压轴,全家一起照相留念,十年前刘细娥的六十大寿上,平安也在照片里,可今年,她不想再进去。 095、胎儿风波 第90节 偏偏宋丽丽格外坚持:“外婆,我们等等姐姐吧,好不容易人齐,要是将来我们都出去读书了,您想全部见到还不一定能这么齐全呢。” 刘细娥哼了一声,她还记挂着上次被平安扫地出门的事呢,但也没说什么。 宋丽丽又拾掇平常春:“舅舅,多好的机会,让舅妈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就能和两个姐姐合影,对孩子来说,是多大的福气。” 转而跟平安则是这么说的:“平安,你如果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回家,和你的叶清辰去卿卿我我,就别和这一大家子呕气了,你不是周慧敏,拍个照而已,不用担心被当成书签收藏。” “我和你们合照,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平安突然问道。 宋丽丽咬咬唇:“对我不重要,但我一家子齐全,对宋超好他的家庭来说,重要。” 呵呵,讨好心上人是吧。只是,宋丽丽何尝这般低声下气过。 平安看着叶清辰,后者对她点点头,于是平安跟在宋丽丽后面,去了站成四排的合影里。 宋丽丽把平安引导到平常春一家三口身边,平安本来挨着父亲,蒋依依挨着她母亲站着,可数到一二三拍照的时候,蒋依依却突发奇想,把平安拉到母亲和自己身边:“我们一起和弟弟合个影吧。” 平安懒得计较,她对蒋艳艳肚子里的生命,没有任何期待或热情。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然后回家为叶清辰收拾行李,她买了三斤五花肉,准备做成粉蒸肉,还有高粱糍粑,给叶清辰带回部队吃。 只是在她计划这一切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被重重一推,然后猝不及防地,她整个人都撞在蒋艳艳身上。 幸亏眼疾手快地,横空生出一双手,生生把蒋艳艳接住,蒋艳艳和她肚里的胎儿,这才躲过一劫。 是叶清辰,他从十米以外的地方,以出膛子弹的速度,飞奔过来这一切危机嘎然而止。 蒋艳艳震惊之余,根本不及细想,反手就是一巴掌朝平安飞去,又被叶清辰轻松接过。 “不准打我的女人,否则我会让刚才一幕重演,且保证再无人能救你。”他轻轻在蒋艳艳耳边说道。下一秒,已将蒋艳艳推回到平常春身边。 蒋艳艳被吓住,不知是被刚才平安一撞,还是被叶清辰这么一接住一威胁,她浑身颤抖地缩在平常春怀里:“春,是平安推我,我看到了,她推我的时候,眼里还目露凶光,像个魔鬼。” “春,刚才她咒我的话你也听到了,她恨我们,更恨我们的孩子。” 平常春脸色变了,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握紧自己的手,能清晰听到关节挤压膨胀的咯吱声,然后他松开妻子,走到平安身边。 “是不是你?”平常春的声音,像是从喉间咆哮。 “我说不是你会信吗?”平安深深看着他:“你从来只相信自己听到的,蒋艳艳说的任何话,你都当圣旨,你还能听进去其它声音吗?” “这里所有人都看见了,平安,这里所有人都可以做见证。你问问大家,这里面,有谁会比你更恨我的儿子?”平常春睁着一双红眼,看着周遭亲戚:“你们说句公道话,刚才说我儿子不得好好出生的是不是她平安,还有,站在艳艳身边并趁机推到她的,是不是这个孽子?” 所有人都看着平安,有疑惑,有怜悯,也有不屑及鄙夷。 平常在见状,忙过来打圈场:“哥哥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嘛呢,平安也是不小心而已,一个17岁的小姑娘,哪能起这么坏的心眼,不怕天打雷劈吗?再说今天是妈的好日子,哥哥你回家随便教训几句就行了,犯不着上纲上线。” 她看起来是劝解,其实言语间,分明就认定了平安就是推倒蒋艳艳的罪魁祸首。 连蒋依依都难过:“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再不喜欢我妈妈,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啊,还跟你有一半相同的血脉了,你说你心肠怎么这么硬?我没爸爸,万一你刚才稍稍用力点,只怕我连妈妈都没有了。” 小女孩边说边拭泪,哭得梨花带雨,旁边宾客纷纷报以同情目光,而看向平安的眼神,则更显敌意。 有一刹那,连平安都差点相信了蒋依依的眼泪,如果不是意识到刚才她之所以倒向蒋艳艳,完全是因为她旁边的蒋依依,用力推了自己一把。 此时此刻,她倒贼喊捉贼。 可无人会相信平安的,不是吗?她恨蒋艳艳之心天下人都知,她可以和生父一刀两断斩断父亲血缘,对于这样的平安来说,置一个婴儿于死地又有何难? 而蒋依依,永远羞涩礼貌的蒋依依,永远会甜甜呼唤平常春“叔叔”的蒋依依,连死了一只兔子都要掉几天眼泪的蒋依依,谁会相信这样的女孩,会是伤害自己母亲的刽子手。 可平安知道是她。 只能是她。 思及此,平安抚掌而笑:“好棒的演技,只怕吴倩莲张艾嘉之流都要在你面前败下阵来吧。你不去演戏还真是可惜了。” 蒋依依脸色一变:“平安你什么意思?” 平安摇摇头:“我没意思,不过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不待蒋依依回应,平安已问道:“依依,你承不承认,你妈妈肚子里孩子,与你,与我,关系都相近?是不是可以说,如果我嫉妒他的话,是不是你也会嫉妒?或者可以说,你应该比我更嫉妒他吧,毕竟将来要和他同一屋檐下生活,分薄他母爱的人,是你;而我,已经与你们的生活无关。” 蒋依依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更厉害:“你瞎说什么,我怎么会去害他,他是我母亲肚里的生命,和我母亲,还有我息息相关。” “是啊,就是因为太息息相关。”平安不放过她,朝她逼近:“相关到也许他只是踢你母亲一下,你母亲便会恼怒你。” “平安你住嘴。”这次呵斥的,是蒋艳艳。 096、贼喊捉贼 只见她狠狠地看了眼依依,随即就把女儿掩在自己身后,朝平安怒目而斥:“谁撞我我难道还不知道?我亲眼看着你使劲扑向我,而且你一边推我,一边还得意地看着我笑着,你敢说你不是故意?” 平安笑得益发冷淡:“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笑了。我就问你,本来拍照我就不想进来,是你们坚持让我拍,你女儿还一定要把我夹在你和她之间,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不合常理吗?” 来宾们果然议论纷纷。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宋丽丽插进来道:“姐姐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你口口声声要和平家断绝关系,你不仁我们不能不义啊;今天趁着一家子都在,拍个合照不是挺好的吗?再说你人都来了,就杵在一边我们也过意不去不是吗?” 宋丽丽这么一说,大家又觉得有理,目光不时在平安和蒋艳艳之间权衡。 平安笑笑,她突然觉得这出戏越发有意思了,敢情还是连环局计中计呢:“那依依了,你又怎么解释,一定要我站在你和你妈之间,我想,我和你们母女的关系,应该还没好到这般亲密无间吧。” 依依这时候似冷静下来,只见她擦擦眼泪,满含委屈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以前平安姐姐就和春叔叔不对付,父女俩一见面就掐,小时候我还记得,每次春叔叔打平安姐姐,还是我妈出面阻止,把姐姐带回我家吃饭。现在两人已经势同水火,我不就是担心在这样的场合,他俩又打起来嘛。姐姐你忘记小时候的事就算了,你不能白眼狼至此,刚刚发生的事也忘了吧。我好心把你从你父亲那里拉出来,好心想拉拢你和妈妈的关系,多亲近亲近,谁知你却恩将仇报,竟想谋害自己的亲弟弟,还污蔑我,姐姐你不能就这么睁眼说瞎话,小心将来会得报应的。” 说完,依依又嘤嘤哭起来。 平安苦笑,为何有些人的眼泪,能说来就来,她其实最想哭的那个吧,可却欲哭无泪。 第91节 小时候的事?好像是有那么几次吧,平常春打她,母亲不敢阻止,因为如果她插手,平常春绝对会打得更狠、更绝。但只要对面蒋艳艳出来,娇滴滴地叫声“春哥,孩子不能这么教的,好好的孩子都会被你打蠢”,然后把平安带回她家,给她一些零食小吃。平安也曾以为这位蒋阿姨又漂亮又温柔又好心,直至某一天,她在楼梯拐角处看到父亲给蒋艳艳钱:“孩子不能在你那里白吃白喝吧,你过得也不容易,拿去买些好看的衣服穿吧,你长这么好看,就应该多穿些好的。” 蒋艳艳妩媚一笑,伸手接过…… 平安在黑暗里缩回身子,心突突地跳,像不小心踩到一只死老鼠。 从此以后,不管平常春怎么打她,平安都咬牙不哭出声,实在疼痛难忍时,她就咬住自己的舌头,直至那痛楚,掩盖父亲带给她的伤口。 她不想,不想自己的狼狈,成为平常春和那个女人奸情的媒介。 但有些事,只要冒出来了苗头,又岂是她能阻挡住? 平安环顾四周,看着这满屋来宾,试图找到哪怕是一点点支持的声音,但她失望了,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世人趋利避害而行,都争着靠近平家新妇,谁会在意一个被驱逐家门的小女孩呢。 平安收回目光,走到平常春身边:“你离依依的生活最近,她平日里怎么对你儿子和你的,你应该心里有数,你说说,你觉的是我推的,还是依依推的?” 平常春明显犹豫了,不过只那么几秒钟,当蒋艳艳“太后”的目光一扫而过时,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依依那么好的孩子,当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你,平安,你这个逆子,连亲生父亲和祖宗都可以不认,你不反骨谁反骨。” 平安冷笑,似早料到父亲态度一般,她又走向刘细娥身边:“奶奶,您是相信自己的亲孙女,还是相信依依。” “我只相信我的亲孙子,还有亲孙子他妈。”刘细娥想也不想就说道:“艳艳,肚里骨肉是你冒着高龄危险好不容易怀上的,你应该比我们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担心他的安危,今天的事你就做个主吧,总不能让这烂事没完没了,扫了大伙的幸不是。” 刘细娥心思清明,但她不能当着平家新妇的面为平安说话,她选择了隔岸观火。 前世不也这样吗,母亲去世后,她和刘细娥生活在一起,每次只要艳艳她们过来,刘细娥绝对没有好脸色给平安看,除了指使她无止尽地干活,其余时间,便都是踩她捧依依。 “依依出落得越水灵了,平安这孩子就不行,光长肉不长个。” “依依怎么这么乖巧了,平安这孩子就不行,见人连个屁都不放。” …… 那时,平安还以为是对外人客套,奶奶把她视为亲近之人,才会这么无所顾忌。但后来的平安明白,一个人,连对你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了,又何来爱护? 想到此,平安苦笑:“看来今天,我真是掉到了马屎坑,惹一身骚了。” 蒋艳艳早就等着刘细娥这句话,只见她一扫刚才惊魂未定,立马精神起来;“报警,让警察来管管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 一直沉默,看着一大家子雌黄不分,联合起来对付平安的叶清辰,一直站在平安身边,温和守护她的叶清辰,这时候进来说道:“你们确定要把事情闹大吗,家丑不可外扬,毕竟是一家人,何必把事情闹大。” 蒋艳艳冷笑道:“和着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是个孕妇,我腰疼。” 叶清辰挑挑剑眉,笑道:“阿姨您不如给我个面子,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毕竟我刚才还救了你——” “账可不是这么算的。”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蒋艳艳打断:“也多亏你扶住了我,不然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平安可不就是被警察带走教训几句或关几天这么便宜呢,她得偿命。” 097、证据 “不过了——”她眼波流转,媚光在叶清辰脸上荡漾:“看在你长这么帅的份上,我给你个面子,只要平安当着这里所有长辈亲朋的面,跪着向我道歉,这事就这么算了。” “我代她道歉行不行?”叶清辰继续不愠不火地微笑着:“跪就能算了,毕竟你现在肚里怀着孩子,太大的礼,我怕惊扰到他。” 蒋艳艳闻言冷笑:“帅哥你这就有点得寸进尺了,你是长得好看点,但帅又不能当饭吃当衣穿。你的脸,说真的,还真不值我给你这么大的面子。” 平安走过来,好笑地看着叶清辰:“怎样,备受打击了吧。” 叶清辰做万箭穿心状。 两人一点都不紧张,反倒比旁边那帮亲戚更像围观群众。 蒋艳艳有点慌了,她思前想后,确定没有任何破绽,又有这么多人为她们母女作证,她就不信,这次还扳不倒平安。 于是她叫过酒店经理:“帮我们打110,就说这里谋杀未遂,让警察快点来现场。” 然后她在平常春的搀扶下,坐在沙发上,抚摸她隆起的大肚子,得意洋洋地看着叶清辰及平安。 平安仰头看着男友:“此时此刻,你还会劝我放手么?” 叶清辰微笑摇头:“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我在这里,一如既往。” 十几分钟,也许更长时间,随着警笛鸣近,四五个警察鱼贯而入,为首的中年男子自称“陈队”,问大家道:“谁报的警?” “我。”蒋艳艳扶着肚子颤巍巍起来,指着平安:“陈队长,您可得给我主持公道,我刚才被这孩子故意推倒,差点一尸两命。” “别说的这么严重,你现在不好端端的嘛。”陈队长看了眼她的肚子,又看看平安:“你为什么要推她?” 不待平安回答,早有七大姑八大婆围着警察说开:“艳艳是后娘,平安的爸妈因为艳艳离婚,艳艳现在怀孕了,估计小孩子气不过,才使了心眼。” 陈队长点点头,心里大致有了数,对平安说:“走吧,跟我回去做个笔录。” 蒋艳艳不甘心:“只是做个笔录这么简单,你们不应该把她关起来,审问个十天半个月的吗?我差点死了诶,刚才。” 陈队长有些不耐道:“你们这顶多算是家庭内部矛盾,再说你不是没受伤吗。” 平安摇摇头:“我不去,因为人不是我推的,我可不想担这无谓罪名。” 陈队长:“小姑娘,这里所有人都作证是你推的她。” 平安冷笑:“所有人作证?他们哪只眼看到我推人?难道他们拍照的时候,都不看镜头,都在等着看我怎么推人的吗?” 此言一出,几个警察,还有旁边酒店服务员都笑出声,这小姑娘话糙理不糙,细想之下,这“所有人都作证”确实漏洞百出。 陈队长也笑了,语气变得温和:“平安是吧,你既然坚持说自己没推人,为什么不能和你继母、还有你说推人的蒋依依一起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也别耽误人家酒店继续做生意是吧。” 平安摇头:“何必如此麻烦,我有证据证明是蒋依依推我在先。” 平安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第92节 蒋艳艳指着她鼻子:“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死到临头还嘴硬。” 平常在亦劝她:“算了吧,平安,你就服个软认个错吧,这警局立案可不是小事,你以后考大学、找工作都会有影响。” 平安冷笑:“我干吗要为我没做过的事道歉。” 她向叶清辰伸出手,叶清辰便递给她一个手机样的东西。平安放到陈队长等人面前,按动开关,赫然是一段视频,从平安被叫进去拍照开始,到平安本来依着父亲站着,后被蒋依依强行拉开,塞到依依和蒋艳艳之间,然后在大家数一二三的时候,只见蒋依依身子一侧,身子重重向平安倒去,平安一直看着镜头,此时突然脸色一慌,身子不由自主地被挤向蒋艳艳,然后再是叶清辰出手,半空中捞住了摇摇欲坠的蒋艳艳。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尤其是蒋依依推平安的时候,那眼神里的得意,嘴角的一丝笑意,无不显示其司马昭之心。 蒋艳艳看得脸色发白,而蒋依依,则惊慌地节节后退:“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种玩意,明明拍电视的已经把镜头盖上了。” 而陈队长见到手机的刹那,脸色也变了,他上次去省城开会学习,好像见过这玩意儿,但手机拍照摄像,根本还没普及,属少数机密好不好。 “这位是——”他疑惑地看了眼叶清辰:“请过来说话。” 叶清辰跟着陈队长去了隔壁小房间。 蒋艳艳见主事的人走了,便对余下的警察喊道:“这纯属凭空捏造,你见过会拍电视的大哥大,如果大哥大都能录像了,还要电视台的摄像机做什么用?肯定是平安使的障眼法,你们别上她当。” 警察感到好笑:“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等我们带回技术科审核自然就水落石出。” 双方争论之间,陈队长和叶清辰出来。陈队长指着蒋依依:“你,跟我走一趟。” 蒋艳艳死命护住女儿:“为啥要抓她,她是无辜的。你们凭什么用一个谁也没见过的玩意儿,可能是她平安凭空捏造的玩意,就相信了她说的话。” 陈队长冷笑道:“就算没有这段视频,你以为我们就查不出真相吗?雁过留痕,蒋依依推桑平安,必然会在平安身上留下印记,到时用证据说话,只怕蒋依依还要罪加一等。” 蒋艳艳闻言,脸色煞白,她上下左右寻求帮助,可所有人都退离得她远远的,连平常春都别过了头。 蒋艳艳见大势已去,也顾不上自己身怀六甲了,大着肚子一骨碌跪倒在陈队长面前:“我女儿是不小心了点,她一定是不小心的,她可能只是想推平安,然后平安才顺势推倒我。” “还想狡辩吗?”陈队长冷笑道:“终于承认是你女儿推人在先了是吧。蒋艳艳你大概还不知道,现在刑侦科技发达,我们有无数种办法能证明你们每个人的行为模式,比如只要蒋依依推了平安,平安身上一定会留下痕迹,要不要把你们都带回去研究研究?” 098、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要不要。”蒋艳艳慌乱摆手:“不过是家人之间的不小心而已,犯不着去警局。” “可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啊,刚才的报警电话说谋杀未遂,还要我们把平安关押个十天半个月的;现在真相大白,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你女儿带回去关个十几天的?”陈队长奚落她。 蒋艳艳惊慌摇头:“我报错了,是误会,误会。” 陈队长这才放过她:“你谎报警情,这次看你是个孕妇就算了,下次如果再这么不知轻重,定不轻饶。” 警察扬长而去,剩下平家上百口人,好好的一场宴席,兴致扫了个干净。 刘细娥狠狠地看了眼儿子及新媳妇;平常在一家三口和宋超经过的时候,也叹息道:“嫂子,你说这是闹得哪样?依依这孩子,平时瞧着蔫不溜秋的,真看不出呀。” “是她。”蒋依依突然指着宋丽丽道:“妈妈,是丽丽姐姐要我这么做的。” “什么?” 所有人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宋丽丽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疯了吧,依依,你今天够可以的,不要想着把平家每一个人都拉下水,行吗?”良久,宋丽丽忍耐地说道。 依依满脸泪水:“明明就是你,说刚才平安已经当众诅咒妈妈的肚子了,只要我想办法推一下妈妈,然后嫁祸平安,每个人都会觉得是平安做的。” 宋丽丽似怒极反笑:“依依你别血口喷人行不行?是谁总是向我抱怨,说舅妈自从怀了弟弟后便不再理自己,还说舅舅和你妈结婚后反而每天吵架,你恨死他们,还说你妈不准你跟你亲爸见面,你心里不舒服,这些是谁跟我说的?” 蒋依依呆住:“那不过是——不过是生气时候说的话,做不得数。我怎会想伤害我妈。那是我亲妈。” 可惜她的喃喃自语,很快就被周边眼光及声音湮没,大家都指指点点,言辞之间,尽是对她的无尽指责。和宋丽丽比起来,人们当然更愿意相信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孩的话,就像之前他们在蒋依依和平安之间掂量一样。 没人真正关心真相。他们只喜欢八卦自己以为的真相。 嘤嘤嗡嗡,像无数只巨肚苍蝇——蒋依依终于忍不住,掩面而逃。 “依依,依依。”蒋艳艳挺着大肚子,踉跄跟在后面;她一走,平常春自然要跟上妻子;作为长男一家走后,刘细娥的七十大寿也算正式结束。 一直沉默旁观的宋超走到平安身边:“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平安摊摊手:“我可什么都没做。” 她不过是顺手推舟,借力使力,让凶手自己现形罢了。 当宋丽丽再三要她进去拍照时,她便隐约嗅到阴谋的味道;于是依着前世的经验,她问叶清辰:“我知道,很多科技都是先用于航天,军事,然后再民用。清辰,你的手机是否有摄像记录功能?” 叶清辰给了她,并饶有深意地看着她:“你为何会知道?” 就算她翻过他的包,但她也应该不知道怎么用才是。 平安眨眨眼:“我猜的,别忘了,我现在是高材生。清辰,从现在起,你把我以及我身边的一切都录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者别人对我做了什么,请都录下来。” 然后在平安去照相的时候,叶清辰悄悄把“手机”别在音响箱上,正对着那大队人马…… 出来的时候,当叶清辰正想说起刚才是的事情,却被平安抢先:“清辰,你如果告诉我你和陈队长关在房间里说了什么,我就告诉你我为何会知道你的手机里的秘密。” 叶清辰无可奈何。 他们看着宋家人出来,看着宋超冷眼对宋丽丽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宋丽丽,咱们今后,再也不要见面。” 他拂袖而去,宋丽丽不甘地跟在后面:“连警察都已经断定的案子,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因为很不巧,我好几次看到你和蒋依依咬耳朵,还不准我靠近。”宋超冷冷说道:“那时我就已经怀疑了,直到平安把蒋依依揪出来。” 宋丽丽拖住他,噙着眼泪:“我和蒋依依说几句话而已,你凭什么就断定我在唆使她?超哥哥,你不能因为喜欢平安,就用有色眼镜看我。” 第93节 宋超恼怒地看了对方一眼,甩开她的手,拦了个车疾驰而去。 剩下宋丽丽站在秋风中,潸然泪下。 平安走到她面前,叹息道:“什么叫害人终害己,自作自受,现在你应该有切身体会。” 宋丽丽含恨地看着她:“平安,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平安诧然道:“我名声不早就让你毁了吗?” “哼。”宋丽丽看了看她旁边的叶清辰,从鼻子里重重哼一声:“你不就仗着身边这个男人么,叶教官,你知道双盘吸虫吧,一种寄居生物,没有腿也没有脚,却通过不断变换宿主,去到她自己到达不了的远方,从吴胜利到王大勇,再到你叶清辰,平安已经换了三个男人。所以叶教官,你得小心,等有一天她把你利用完后,肯定会一脚蹬了你。” “是吗?”叶清辰拥住平安,微笑看着宋丽丽:“可能你想错了,丽丽,相比平安,我才是那只双盘吸虫,因为平安说,我只要当好我的兵,她养我,我和平安之间,我才是被豢养的那个。” 宋丽丽瞠目结舌:“疯了,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她落荒而逃,冲向平常在:“妈妈,妈妈,告诉你一件事。” 平安看着她的背影,点点头:“嗯,估计我的坏名声里,以后又要多一条:养小白脸。” 叶清辰账单全收:“瞎说,人家明明走成熟大叔路线。” 两人牵手回家。见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中年女人,正帮李娟上下按摩身子,平安诧异道:“妈,这是谁?” 中年女人见到叶清辰,恭敬鞠躬:“您好叶先生。” “你好,蔡嫂。”叶清辰亦礼貌回应:“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平安,以后她们母女,就劳烦你多多照顾。” 099、努力到无能为力 “应该的。”这个叫蔡嫂的女人,除了衣物干净,连声音也干净。 叶清辰把平安带到房间:“听着平安,不许拒绝我,这是我为你们找的阿姨;以前盖子还能时不时过来,但现在家里只有你一个,妈妈又没有别的亲戚可以依靠。这几天照顾下来,我发现你一个人根本搞不定,尤其你还要学习。现在马上高考了,我希望你能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学习上。蔡嫂是家政出身,上个雇主也给了她极高的评价。” 平安摊摊手:“可是清辰,我负担不起,至少目前我还负担不起一个住家阿姨的费用,妈妈的医药费,我大学的学费,我得节约每一分钱。” 叶清辰睁大眼:“傻瓜,我找的人自然是我出钱啊。” 平安摇摇头:“我不能要你的钱,你也不容易,当兵的本来钱就不多,再说你家里父母怎么办?” 她想起第一次吃饭时,两人被服务员挤兑的狼狈模样。 叶清辰宽慰她:“我家境——虽说不是特别富裕,但我父母,他们的收入都能照顾好他们自己。” 平安还是摇头:“我不能用你的钱,如果被你父母知道,我们还没结婚,我就花你的钱,他们会怎么想我。” 叶清辰无可奈何:“你说你这小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男人赚钱不给自己女人花,难道给别的女人花吗?”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要觉得结婚才是花钱的坎,我不介意和你现在就去领证。” 平安也想嫁给他,可她现在身份证上的年纪只有17岁。 最后还是平安妥协,她什么时候又拧得过这位叶教官呢? 叶清辰走后,x城的初冬也正式来临。平安为母亲置办了全身的新冬衣,以前在平家时的一切,她都留在了那所旧小两居里。听说后来全被蒋艳艳一把火烧光,但平安已懒得计较。 她不想和那家人,再有任何联系。 她最终说服老师换了座位,不再和宋丽丽同桌。平安用越来越出色的成绩,渐渐在330班,以及学校的风云榜上,站稳脚步。 她和宋丽丽,逐渐成了非此即彼的竞争对手;如果这次第一名是宋丽丽,那下次统考,第一名便是平安。 没日没夜的考试,从黄冈试卷到往年高考评析,每个人的书桌前,都堆积成小山。 平安放下一切,沉下心来学习。爱给了她力量,希望,如果叶清辰要她去京城念书,如果能把妈妈一起接过去,该有多好,远离这里,更别提那里处处名医,说不定母亲的身体也会有转机。 她把所有的赌注,都倾注在高考一搏上。 全校都视她为典型,在实力面前,再无人窃窃私语她的家庭,她与社会人士交往的不良少女历史,人们只看到一个越来越强大的平安。 这个世界只信奉强者。 高考动员会上,何校长亲自邀请平安做报告。坐在主席台上,第一次以焦点的视觉,望向上面扇形开去的、黑压压的人群,平安只说了一句话: “努力到无能为力,拼搏到感动自己。” 她依稀记得前世的qq签名里,这句话曾风靡一时,但管她了,这个时候qq还没出吧,谁知道是否盗版。 果然,她的这句话,很快被作为励志标签,被一中所有班级写成横幅,挂在教室门口,连何校长去市里做报告,都引用了她的这句话。 平安相信努力的力量,但学习方面的进步,平安觉得专注更重要,不能让任何事影响或左右自己的心情,心沉则思路清;还有,平安现在觉得,学习之所以变得简单,也与她现在的心境有关。 尽管她心智已经26岁,也许已不是记忆的最好年纪,但活得通透,智慧,又何尝不是一种学习能力。以前模糊的、不求甚解的,如今摊开来看,都如此清晰,洞明。 尤其是写作文。前世里,平安写作为的40分总是最容易丢,因为她总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而现在,她会去揣摩出题人的动机,联系社会实际,用她活了26年的人生轨迹,去体会,去书写,往往高分甚至满分。 她和叶清辰彼此鼓励,彼此进步。她得高分时,叶清辰在全国的竞赛中也得了全能冠军。 她给他寄奖状,他则给她军章及奖金。 他的爱,总是这么充满和直接。 平安喜欢这种被宠溺的感觉。心有依托,彼此才能无所畏惧。 回归那一天,她守在电视机前,在每一个镜头里,在那些飒爽的军姿里,搜寻叶清辰的身影,但始终找不到。 却几次热泪盈眶,几千年的传承,那么多人的的付出和守候,终于等到这一天。 第94节 她深深感受到祖国的强大,这份民族尊严,比二十年后更甚。 是因为他吗?因为他也是其中一员,并鞠躬尽瘁,奉献一切? 所以她的情感,于是更贴近? 她知道回归之后,叶清辰会有一次长假,而两人早约定,叶清辰先回北京看望家人,然后剩下的时间,全给平安。 因为两人相约过千禧年。 那时,全部人都在谈论千年虫的问题,好莱坞还特意拍了个电影好像叫《偷天陷阱》,讲的就是利用千年虫的漏洞盗取银行钱财的故事;一时间,人心惶惶,连市井街头都在议论纷纷:“千年难过,听说出了一种虫子,会吃掉我们所有的存款,还会有天灾人祸。” 平安觉得好笑,她很想告诉那些人,1999年的最后一天,再正常不过,不过就是吃饭、穿衣、睡觉,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没有虫子,没有骚乱,更不是末日。 那一天是周五,她早早去市场买好菜,全是清辰爱吃的。 叶清辰下午的火车到,说好了不让平安接,可平安还是下午请假去了车站。x市是小站,经过的车次本就不多,所以,平安几乎是第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叶清辰。 那么高挑,挺直,俊朗不凡。 平安兴奋地跳起来:“清辰,清辰。” 100、千禧之夜 两人越过人群,紧紧相拥;如果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他们之间,一定已分开数十载。 叶清辰直接把比他矮一个头的平安打横抱起,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嗯,看来我们蔡嫂手艺不错,把我的小姑娘喂养得白胖细嫩。” “我要减肥。” “也行,明早和我一起跑步?” 每天负重就十公里,不负重就二十公里,这是叶清辰雷打不动的习惯,即便是在平安家休假的时候。按叶清辰的话说:“身体和思想一样,一天不擦洗使用,就容易生锈。” 他总是严于要求自己,二十四小时都谨慎、全力以赴地活着,热烈爱着。 他问平安:“想怎么过千禧年?” 平安想了想:“我想去录像厅看整晚的电影。” 叶清辰一愣,他不太习惯录像厅里那种奇怪的气味,且除了任务,他鲜少熬夜,但平安喜欢,他自然遵从。 其实平安很想告诉他,在贫穷前世,当她一无所有,既供不起自己青春,更供不起自己爱情的时候,当她看着身边年轻情侣去唱歌或者看通宵电影约会时,她有多么艳羡。 那是她灰姑娘的梦。 她想尝试,也想弥补自己。 两人穿行在大街上,元旦前夕,处处张灯结彩,喜气冲淡了那份严寒。虽然寒风夹杂着细雨,刮在人脸上如刀割,但仍有大批人跑到翠宝园的湖边看烟花。 叶清辰把平安裹在自己大衣里,像袋鼠一样衔着她,且不时低头亲吻她的发际,让平安痒痒的,可她又逃不出,因为叶清辰拉链一拉,她便被迫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好在人群熙攘中,到处都是成双成对,尽管不断有人侧目这对璧人,但也都只是羡慕地笑笑,并不作理会。 x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正当两人漫无目的围着湖边走着时,一道身影拦住了他俩:“哟,这不是我妹子和妹夫么?” 赫然是王大勇,怀里搂着一个光着腿的小辣妹,叼着一根烟,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叶清辰。 “你妹夫可真帅。”女孩嘻嘻笑着,朝叶清辰伸出手:“你好,我叫莉莉。” 她明显对叶清辰有好感,对叶清辰怀里的平安视而不见,连眼角余稍都不曾顾及。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女人,视所有男人为猎物,却视所有同性为敌人。 平安知道她们还有一个名字,叫“绿茶婊”。 虽然这名叫莉莉的女孩,也许比绿茶婊好一点点,至少她不曾隐藏自己的目的,如同她的穿着一样,坦率地暴露其尽可能暴露的一切。但平安就是喜欢不起来,也许,她对所有叫“丽丽”的女孩,都喜欢不起来。 面对女孩的邀约,平安看不清叶清辰的表情,只听到他在她头顶上说:“不好意思哦,我不方便握手,因为我得抓住我女朋友。” 他就这么直接地拒绝了莉莉。 女孩露出难堪表情,讪讪收回手,对王大勇说:“勇哥,你看人家多心疼女友,怕女友冷,袋鼠一样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王大勇诧异地问道:“你冷吗,我一直觉得你不冷呢。要不然我去班尼路给你买条裤子。” “讨厌。”莉莉狠狠瞪眼对方。 王大勇朝叶清辰伸出手:“一起吧?” 叶清辰的手这时候终于有空了,握住王大勇的:“我听我家平安的。” 平安歪着头:“好像这主意不错诶,我们正愁看完烟花后没处去看录像,王老板你这就自动送上门。” “小问题。”王大勇爽朗的一挥手:“别说请你们看录像,就是把我那录像厅送给你都没问题。” 莉莉一听,嘟嘴道:“对别人的女人这么大方,要你给我买个手机你就推三阻四。” 王大勇用力拍拍她的头:“我这妹子,可不是普通的别人女人,首先,她是我兄弟的女人,是我弟媳,是我亲人;其二,你如今看到的我这张倾城倾国的帅气脸,便是我妹子给我的;其三,我这妹子曾经帮我赚钱近百万,你说我该不该送她录象厅。” “你妹子怎么又成了你弟媳,这关系够乱的嘛。”莉莉看了眼平安,不屑道:“你这张脸不是你妈给的吗,怎么成了她给你的?” “说来话长,所以干脆不说。”王大勇揽住女孩:“怎样,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莉莉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除非你明天送我西门子手机。” 王大勇愣了一下,终于应允。 第95节 四人坐着王大勇的桑塔纳去了桥底下吃宵夜,巧合的是,正好是第一次平安和叶清辰来吃的那家。 好像换了装修和老板,连同当初那个叫王芳的服务员也消失不见,平安问及,对方只含糊说道:“听说得罪了人,做不下去便转手了。” 当时平安不及细想其中深处,只觉得以之前服务员见高踩低的态度,那样的餐馆能做下去才是怪事呢。 她好奇的是王大勇。 “怎么会是她?”她指指正千方百计和也清辰套近乎的莉莉:“一部手机换陪伴,你不觉得她是卖的吗?” “明码标价互不相欠,这样不挺好的吗?”王大勇笑笑,给平安满上果汁:“至少她长得好看,而好看就是一种资本。” 确实不错,大大眼睛,樱桃小嘴,杨柳细腰,从某个侧面来看,隐约间有某人的影子。 尤其是她笑着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小太妹版盖子。 却永远学不来盖子的神韵,那种云淡风轻,世事过眼烟云的不在乎。 “还会想着她吗?”平安恍惚看着,轻声问道。 王大勇苦笑道:“那样的人,又怎能忘得掉。” “哪怕是某一个片段也好,我也想收集。”他看着巧笑嫣然的莉莉,燃起一根烟:“尤其是这样的夜里,分外想她。” 平安默然。 那边莉莉正缠着叶清辰:“听说你们当兵退伍的都会发一大笔安家费吧,有几十万吧。” 叶清辰摇摇头:“那是对那些当了官的兵而言,我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兵,能不被开除就不错了。” 101、最美好的时光 “那你们现在每个月能发多少钱?” “大概五六百吧。” “这么少?”莉莉惊掉下巴:“这么少你怎么养女朋友?” 叶清辰苦着脸:“所以我得让我女朋友养我啊。不瞒你说,我现在身上穿的,吃的,都是我女友的;而且我还住在她家里。” 原来是个小白脸。莉莉在心里长叹口气:可惜了,长得那么帅,但男人没钱才最要命。 她不再缠着叶清辰,重新把目标锁在王大勇身上,也燃起一根烟,对平安挥挥手道:“去去去,去你自己男人那,缠着我男人算怎么回事。” 平安瞠目结舌。她觉得如果再忍耐这样的胭脂俗粉下去,自己的好心情都快被败坏光了。 她忍不住拿出叶清辰的手机,给盖子家电话:“盖子,睡没?” “还没。”盖子的声音有些慵懒。 “在干吗?” “看书,准备睡觉。” “清辰回来了,过来一起宵夜不?” 电话里,盖子沉默了一会,平安加重语气说道:“过来吧,明天再见,就是下一个千年了。” 盖子失笑:“平安你现在说话可真矫情,看来你真的热恋了。” “我现在过去。”盖子挂断电话。 叶清辰敲了下平安的头:“你不会是在想撮合盖子和大勇吧。” 平安摇摇头:“我只想让这个莉莉知道,正版和盗版的区别。” 叶清辰叹口气:“平安你瞒不过我,你是看着大勇可怜呢。” 是吗?平安呆住。也许是吧,其实她更想把盖子从死亡的阴影中拉出来;或者说,让四人的关系,能回到去深圳前。 那时,吴胜利还没有死,盖子还和他在一起;那时,大勇正对盖子发动进攻,狂追猛赶,用尽心机,逗盖子开心。 …… 盖子打了个车过来,当她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大排档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聚去。 应该没有比她那双腿更吸睛的吧,虽然裹着牛仔裤,但那一双修长的、浑身没有一丝赘肉却又显得丰润的腿,却让人叹为观止。 和她的藏起来相比,莉莉暴露的美貌,立刻显得廉价及低级。 更别提她的脸,明艳动人,却如天上寒霜,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盖子先是看见平安,微笑着径直过来,待再见到王大勇,她脸上的笑容立刻隐去,对平安冷冷道:“平安没想到你也这么无聊。” 平安拉住她的手:“只是吃个宵夜而已,你没看见他都有伴了啊,是我和清辰让你来,不关王大勇什么事。” 盖子这才坐下。全程看都不看王大勇及他身边女伴一眼。 在这样的绝顶美人面前,莉莉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不由得把双腿藏在桌子底下,默默盯着盖子看了老半天。 王大勇也看着盖子,招呼服务生:“再给一杯椰汁,一个烧鸡腿,一条烤鱼。” 全是盖子爱吃的。 莉莉终于看出点眉目,扯过王大勇的衣袖:“她是谁?” 王大勇笑笑,凝视着盖子,目不转睛:“我喜欢的人。” 第96节 “王大勇你混蛋。”莉莉从桌子上跳起来:“你心里有人还到处找姑娘,这不存心害人吗?” “说的好像占了你多少便宜似的。”王大勇冷笑道:“咱们交往三天,我送给你一套雅芳,帮你交半年房租,连沙发也给你买了,你已经比其他女人贵多了,应该知足。” “操。”莉莉咒骂一声,拿起王大勇面前酒杯狠狠掷下,弹跳而去。 自始自终,盖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事不关己。 可就是这份刻意,让平安反而觉得盖子其实心里很在意。因为真正的漠然,从来不是视而不见,是见了,依然还是漠然。 她知道,玲珑七窍心的王大勇自然也知道。 所以,他笑了。 不过他依然没有说话,他不能表现太过热情,因为那样会把盖子赶跑。 他燃起一根烟,和叶清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足球及米国的航母,谈兴甚欢。 平安则挨着盖子,说一些明星及家常琐事。 再正常不过的四人约会。 盖子的情绪渐渐安定,脸上也有了笑容。 当她的烧鸡腿端上来时,王大勇用叉子和刀,左右开弓,硬是把里面的骨头都剔除地干干净净,然后才放到盖子面前。 盖子没说什么,但明显犹豫了一下——她没有立即吃,却也没有推开。 她和平安说着最近考试的一些事情,还有她的舞蹈课程:“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天赋,别人压腿成180度,我却是一道拱桥,我这样的水平,艺校能看上我吗?” “颜值即正义。”平安安慰她:“你长这么好看,这就是你的本事了,不管别人怎么努力都达不到的本事。” “所以说你也觉得我是花瓶?”盖子有些垂头丧气。 平安笑道:“你以为花瓶是每个女人都能当的?你可知这世上大部分女人的梦想是能当一只漂亮的花瓶?” “那你了?”盖子问平安。 “我?”平安自嘲笑笑:“当然也想。” 谁不想当一个不用思考不用担心来日方长的花瓶,可平安不能,她只能在风雨中站成一颗大树。 叶清辰这时插进来道:“聊什么了,什么花什么果的?” 盖子笑笑:“我问平安你们什么时候能结成正果?” 叶清辰:“那要看平安意思,反正我是多多益善,儿女双全,最好生个足球队,冲出亚洲,问鼎世界杯。” “完了,平安你这辈子注定成不了花瓶了,他完全把你当猪圈。”盖子哈哈笑道。 叶清辰和王大勇这才醒悟过来,不由得也哈哈大笑。 气氛渐渐热烈,四人玩起了猜拳,叶清辰和王大勇对吹,平安输了算清辰的,盖子输了,自然算大勇的。 渐渐喝多,夜深。 新年的钟声敲过,桥底下竟然也能看到翠宝湖的烟花,一朵朵的,煞是美丽。 平安呆呆看着,忘却时间。 她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美丽即短暂的美丽、绚烂。 前世到今生,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烟花,从前埋头辛苦活着,竟从来不曾抬头看看,周遭世界,璀璨星光。 102、等风来 且被人牵着手,无限珍惜的,在她发际眉间流连:“我爱你,平安。新年快乐,永远快乐。” 平安泪如雨下。从前的25年算是白活了,重新来过,她绝对不能亏待自己。 比如,尽可能去爱,去表达,去珍惜。 她亦紧紧抱住叶清辰:“我更爱你,清辰。” 两人于烟花璀璨中缠绵相拥吻。 王大勇和盖子在旁,则看得目瞪口呆。 良久,王大勇轻咳一声:“不是说去我那看录像吗,出发吧。” 盖子不想去,说放心不下家里老父,大勇也没怎么坚持,便给叶清辰和平安叫了辆车,自己则开车送盖子回家。 他不能急。今晚于两人之间,已是莫大进步。自从吴胜利死后,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今晚多。 只是在盖子下车的时候,他摇下车窗,唤盖子道:“盖子,你过来,我还有句话跟你说。” 盖子不疑有它,探头进去副驾驶的车窗里:“什么事?” 王大勇迅速解下安全扣,越过座位,一把勾住盖子,深深吻上。 他的力气如此之大,盖子怎么也挣脱不着,最后只能屈服……只能放任自己沉醉其中…… 良久,王大勇才放过她,眼神清亮:“新年快乐,盖子。” 盖子呆呆看着他扬长而去,伫立风中,久久回不过神。 而王大勇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修长的身影渐渐变小,模糊在夜色,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笑容:不管怎样,盖子并不反感他的亲近,这是不是预示着,他和盖子之间,还有希望? 他没再去夜场,只给手下打了个电话,反复叮嘱要好生招待好叶清辰及平安,切不可懈怠。 第97节 “老大,那个女孩不是你曾喜欢的平大夫吗?”手下是他亲信,曾亲眼见过平安给他治脸,估计有些转不过弯来:“当初你移情别恋,喜欢上了盖嫂,所以他们今天过来,是来炫耀还是来踩你场子的?” 王大勇啐他道:“废什么话,平安可是我亲妹子。” “嘻嘻,”手下一向和大勇开玩笑开惯,“好像这个妹夫,比老大你还帅哦。” “那当然,不比我厉害,我能把亲妹子交给他吗?”王大勇有些倦了,匆匆交代几句后,便挂了电话,上床睡觉。 他当然不能去当电灯泡。如果他真要去凑热闹,叶清辰不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才是怪事。 只第二天听手下说,叶清辰和平安要了个包厢,挑了《茜茜公主》、《乱世佳人》、《蒂凡尼的早餐》等片,全是正儿八经的片子;后来他们又送进去一瓶红酒,其余时间,都是他们二人度过。 王大勇给叶清辰打电话:“坏了,除了那瓶拉菲,我昨晚应该还给你准备点其它东西才是正理。” “什么东西?”叶清辰似在运动,有些气喘吁吁。 王大勇:“避孕套啊。” “滚。” 王大勇忍住笑:“兄弟,你别告诉我,昨晚良辰美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那么好的时机,你俩真躺在那里看电影啊。” 迟疑了一下,他又试探问道:“兄弟,瞧你喘气的样子,你不会正和我妹子干着吧,我是不是该告安呢?” “滚。” “得嘞。” 挂断电话,王大勇有些百无聊赖,手放在电话机拨键上,不由自主地就按了盖子家的号码。 是盖子父亲接的电话。 “叔叔早,请问盖子在吗?” “上学了。” “今天不元旦吗?” “她们高三不放假。” “噢——”王大勇长舒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舒口气,像放下心头大石。 既然不放假,盖子去上学,那平安也应该去上学了吧。所以刚才他以为的“运动”,或许真的只是运动。 ——他舒舒服服地继续大被而眠。 他猜得不错。一夜未眠后,叶清辰和平安凌晨才回家,坐在出租车上,平安靠在他身上睡着。叶清辰拥住她,用大衣把平安包裹在自己怀里。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俩:“好般配的一对,正处着吧。” 叶清辰点点头,微笑着。 “我开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俊的男孩,当兵的?” 叶清辰讶然道:“你这么知道?” 司机嘿嘿一笑:“我94年退伍的,从你上我车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你也曾当过兵。” 叶清辰朝他敬了个礼:“你好,老兵。” 司机亦回敬礼:“听你口音不是我们x城人吧。” 叶清辰点点头:“我北京的。” “首都的呀,可以啊。”司机竖起大拇指:“首都来的人就是不一样,看着就大气。这是你女朋友?” 叶清辰爱怜地看了看怀里平安,点点头。 “有福气。”司机艳羡的:“可惜我女儿只有8岁,不然我都想把女儿嫁给你。哈哈。” 叶清辰也笑,可是他笑不出声,因为他感觉腰间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低头一看,平安正悄悄睁大眼看着他,那眼神里,分明是:你敢娶试试? 叶清辰于是笑得更大声。 到了东方花园后,他让平安先上去洗漱,自己买了些早点后,又买了瓶健力宝,听说能化解疲劳,平安今天还要上学,可不能累着。 昨晚太辛苦了,他是忍得辛苦,平安却是实实在在地辛苦。 后来实在拧不过他的拥抱亲吻纠缠,平安干脆自己脱下衣服:“清辰,我知道你很想要,可是,你真的准备在这样的地方要我吗?” 一句话就彻底浇灭了他的欲火。他小心给平安重新穿好衣服,又小心抱住她:“我不动了,看电影。” 后来他们就真的看电影了。 这个女孩,太有定力。 要知道,这世上几乎所有女人,女孩,最后都会屈服于内心欲望,因为女人的心,总是软的。 也是没有分量的。 可平安对她的一切,特有分寸和安排。 叶清辰决定漫漫来,或者把主动权交给平安,由她来掌控两人的关系。 一千年都过去了,还有下一个一千年。时光荏苒而缓慢,何尝不可等风来。 平安顶着个熊猫眼去了学校。 第98节 盖子一见她就把她衣领往上提,平安有些局促:“被种草莓了吗?” 103、面试 昨晚她整晚都昏昏乎乎的,只记得叶清辰不停吻她,却不记得到底吻在何处。 现在都感觉整个身上都是他的抚摸及味道。 “什么?”所以平安茫然道:“这个季节有草莓吗?” “没有。” “那你干吗翻我衣服?”平安不解。 盖子翻了个大白眼:“你没有种草莓,你脸上全是桃花,姐姐,你这样进教室,只怕全班都知道你昨晚春宵苦度夜迟迟。” 平安被她臊得满脸通红。 “你了?”平安反问盖子:“后来大勇送你回去,你们可有发生什么?” 盖子的脸,沉了下去:“平安,如果你还想继续我们这段友谊,请把王大勇这三个字从我们之间消失,就像当初你强烈要求我在你和胜利哥之间取舍一样。” 她还是忘不掉。平安长叹口气,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不管是盖子,还是吴胜利,平安都觉得亏欠。 她只是不想,盖子沉默于过去,似要用一生缅怀及陪葬。 听叶清辰说,那晚之后,王大勇乘胜追击,又邀约过盖子几次,还有几次,像往常一样,把车停在校门口。但每次,盖子都是避之远远,连个正面都不给对方。 久而久之,王大勇也颓然,渐渐又恢复三日泡一妞的单身生活。 他甚至和平安聊起了移民。 “我姐要我过去帮她,我姐夫经营着一个大酒庄,还有一个赌场,是有点忙不过来。” “那你想去吗?” 王大勇摇摇头:“清辰说未来的中国才是大市场,全世界都想和我中国做生意,我放弃主场跑去客场,纯属自绝后路。” 平安点点头:“是他说的话,在他眼里,谁都没咱中国好。” 王大勇凝神看她:“那你了,平安,你爱国吗?” 平安想了想:“我爱他,他爱谁我便爱谁,他的理想便是我的理想。” 王大勇羡慕这样的感情。 “有时平安,你说的话做的事一点都不像一个17岁的小女孩,你有时,成熟理智得像个老妇人,比我姐更老的、经历过一切的老妇人。” “谁知道呢。”平安叹口气:“世事催人老。我还羡慕你姐姐呢,两个孩子妈呢,还这么快乐浪漫。” “你不快乐吗,叶清辰不能给你快乐吗?” 平安摇摇头:“不能说是快乐,是平静。而平静比快乐,更难获得。” “啧啧。”王大勇抚掌:“刚说你老,你马上倚老卖老;平安你说话,可真像个老女人。” 过完元旦,叶清辰也回了部队,听说被派去了北非,又是长久得没有任何音讯。 平安现在已习惯了他突然得消失及出现。该干嘛干嘛,他在就腻歪,他不在,就全力学习。 她现在的成绩已经稳定在年级前两名,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宋丽丽,两人总是不相伯仲。 宋丽丽这段时间似乎有些变化,不仅对平安客气有加,对其他同学,更是热情得不的了。 盖子看着她花蝴蝶般在班上穿梭,不时和这个同学聊心事,和那个同学一起复习功课,冷哼道:“她大姨妈紊乱了吗?” 平安也饶有趣味地看着:“谁知道呢,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宋丽丽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用心。” 而真相,一个星期后便公开。 b大的招生动员小组来来x城,第一站就是一中。 除了在学校开动员大会,他们更是把一些尖子生都叫进去,一个一个访问,虽说不是保送,但也算是印象分吧;对于看上的生源,他们还会找其他同学,旁敲侧击地进行侧面了解。 “我就说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盖子扬声在班上说道:“难怪某人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我说你能再虚伪点吗?” 可惜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因为世人从来都是见高踩低,你比她强,她便如服从自然法则一样服从你。 平安生气的是老师的偏心。宋丽丽能早做筹谋,必然是学校老师提前通知了她;可和她同一起跑线的平安,却无一人告知。 这不是偏见是什么? 所以,平安被叫进去的时候,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坦诚说道: “对不起各位老师,我准备得太仓促。” “不是早就把通知发到各个班主任了吗,而且我们把每个班我们特别想要交流的学生名字都写在上面,平安你也应该早得到通知才是。”b大的招生办工作人员也是一脸疑惑。 平安自嘲笑笑:“也许我的名字对学校和老师来说,依然陌生吧。不瞒各位老师,高三之前,我的学习成绩还是垫底的,属全校最后几名的那种垫底;所以他们想不起我,也是正常。” “哦?”工作人员明显对她有了兴趣:“从最后几名到前一二名,会不会太匪夷所思了,你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平安吞口水,轻轻喉咙:“实际上有太多原因,家里的,自己性格上的。怎么说了,我家里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还有一个不怎么管家的父亲,高三之前,照顾母亲几乎占用了我大半的时间;还有就是自身方面,我一直觉得,学习虽然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但也是一段创新和突击的过程,与一贯地在轨道上的学习习惯或成绩相比,我更喜欢不断给自己挑战,去寻找新的方式和机会。” “那你能我们详细讲讲,你是如何实现创新和突击的?” 于是平安侃侃而谈,从她重新发现学习的乐趣,到房子记忆法,再到她和盖子一起建立的数学树,她不卑不亢,娓娓道来。 第99节 招生办的老师不断颔首,脸上的欢喜之意,也越来越明显。 最后快出门的时候,有个老师似突然想到一件事,叫住平安:“听你前面的同学说,你早恋是吧,还是和自己的军训教官?” 平安呆住,她前面的同学——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是谁。 她重新坐下:“不错,我是喜欢我的教官,因为他是个一个值得我们所有人尊敬的男人。” 104、愿者上钩 顿了顿,她环顾四周,继续说道:“我想,如果每个人都能诚实地面对内心,这个学校的几乎所有女生都喜欢他。我爱他,尊敬他,信任他,但我并没有越雷池,我守住了自己的身体和心,我知道眼下我人生的首要任务是什么,我觉得,我已经对自己负责。” 老师们面面相觑,良久,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才徐徐说道:“听说他只是一个普通当兵的,以你现在的成绩,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拥有一份很好的前程,将来你和他的差距会越老越大,到那时你又如何看到你现在的感情?” 为何他们会问这样的问题?平安有些惊讶,但想到前世许多公司面试,不也如此吗,有的没的,旁敲侧击地,问你一大通;而且越是想要你,问得便越是详细和古怪刁钻。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们连自己的过去都掌控不了,又如何敢妄称将来会怎样?至少目前,我非常确认这份感情,它是真诚的,诚实的,纯粹的,没有参杂任何你们大人所谓的物质或条件。” 见四周一遍寂静,老师们脸上都是肃穆的表情,平安站起来,缓缓说道:“我们都是饮食男女,谁还没个青春萌动?我就不信,在座的老师你们,在我们这个年纪,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如果这份喜欢也有错的话,那岂不是人人都有错?说句不恰当的话吧,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行;万恶淫为首,论行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哈哈,平安同学——”为首的老师突然笑道:“平安同学,你这个比方确实打得不恰当,但你说的对,论行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我们知道了,你出去吧。” 平安长舒口气,出来,反手掩上门。 一出门就看见宋丽丽等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阵阵欢快笑声,她明显很紧张:“姐姐你面试得怎样,老师们跟你说了什么,他们好像对你很满意是吗?” 平安慢条斯理:“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特别提醒了他们,要多关注一下我的表妹。老师们千万不能棒打鸳鸯,因为她的男朋友上了清华,她说什么都得上b大。” 宋丽丽的脸色陡然一变:“平安你这个小人,竟然污蔑我早恋。” “彼此彼此。”平安冷笑道:“至少我还敢坦诚承认,你呢?除了给宋超偷偷递小纸条,或者人约黄昏后,偷偷约在大榕树下,你敢像我这样,坦坦荡荡地承认吗?” 宋丽丽愣住:“平安你承认了你的早恋?” “不信,你回去里面问那些老师啊。”平安指指后面被关上的门,悄声对宋丽丽说:“知道他们为什么显得毫不介意吗?” “为什么?” “回去问问你妈妈,我那聪明的姑姑吧。” 平安笑笑,施施然离去。 “一定是许了什么好处。”当听完宋丽丽一番哭诉,平常在几乎一口断定:“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逐利的人,平安一定是给了他们负责人什么好处。不行,咱们也得行动起来,不然,今年就算考上了,也怕到时因为印象不好,把你给刷下来。” 平常在雷厉风行,这边刚打定主意,那边已软磨硬泡地从夏老师那里得知招生组下榻的酒店。 几乎是马不停蹄,她便大包小包地,一个人奔去了酒店…… 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平安只看到宋丽丽一早就哭丧着脸进来,进来后也不说话,只把头埋在桌上,谁也不搭理。 还有后来,何校长把正监督同学早自习的夏老师叫出去,在走廊上就开骂:“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你班主任就逃得过责任吗?人家家长交代了,说是你提供的酒店地址。不正之风非但不制止,反而助纣为虐,你妄为人民教师。丢人呀,丢人都丢到首都去了。” 全班同学都竖耳静听。 良久,夏老师灰青着脸进来,对宋丽丽粗声道:“宋丽丽,你出来。” 鬼都知道他急需出气筒。 同学们议论纷纷,不断猜测什么时“丢脸丢道首都去了”。 “难道昨天的面试她滑铁卢了?” “不会啊,她出来还自信满满的,说b大门槛非她莫属。” “不是还有平安吗,喂,平安,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平安茫然摇头,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一脸蒙蔽。 直到后来宋丽丽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收拾书包,冲平安怨恨地瞪了一眼,然后飞也似的跑出教室后,这番流言才渐渐平息。 盖子问平安:“到底怎么回事?” 平安不想欺瞒,一五一十把昨天招生面试的事告诉了盖子。 “哦。”盖子只淡淡应了一声,良久,才又轻声补充道:“平安你好腹黑。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如果心术正,又怎会上你的当。” 但平常在岂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当天晚上,她便带着整个宋家,从宋家老太太到宋家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搬了出来,气煞煞地冲到18楼。 “平安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存心陷害?” 平安平静地给母亲倒汤药,一屋子的中药味,刺鼻而来。 “陷害什么?”平安连眼都没抬:“上次陷害蒋艳艳那事还没过去了,你们又想往我头上扣什么屎盆子?” “如果不是你唆使我去酒店找北京来的老师,我这么会犯这么大错误。”平常在叉着腰,她气坏了,不管是昨天在酒店碰了一鼻子灰,还是今天上午,女儿从学校逃离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地哭了一整天——此刻,她恨不得把眼前慢条斯理的平安拧死。 还剩下药罐底的一些汤汁,平安用刀横隔,把药沥干净:“什么叫我唆使你,几个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面,我想唆使也唆使不到啊。” “你仔细想想。”平常在有些气急败坏:“昨天面试时,你对你妹妹说了什么,那句‘想知道原因吗,问你母亲也就是我姑妈,她一定知道’,这句话你说过没有?” 105、她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平安歪着头,似真的想了想,然后她点点头;“是啊,我是这么说过啊。” “所以你看看,你看看,你承认了吧,承认你的言下之意了吧?” “什么言下之意?”平安显得更迷糊:“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100节 平常在冷笑道:“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要我们大人出面,不就是走后门吗,让我们去找招生老师们打点一下吗,不然你会是什么意思?” “唉——”平安闻言,似又好气又好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们走后门,你能不能问清楚丽丽这事的前因后果再来我这里撒泼?” 她吞了口水,清晰说道:“你听着,昨天上午面试的时候,丽丽在那些老师面前告我状,说我早恋,然后蹲在外面等着看我笑话。可惜老师们非但没有批评,还觉得我表现得不错,所以丽丽才会好奇问我为什么,我本来想告诉她,这面试啊就好比相亲,你要挠到其痒点你才能让对方喜欢你。你妈妈还有你舅舅都为我张罗两门亲事了,我讨好人的本事,可还真是被这些相亲给训练出来了。所以我就说,你回去问你妈啊,你妈肯定知道。” “你不也告状了吗,说丽丽和宋超的事,我担心招生办的老师对丽丽有想法,我才会想到过去着他们的。”平常在气急败坏。 平安冷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丽丽早恋,你以为我跟你女儿一般卑鄙就喜欢背后黑人吗,告诉你,我什么也没说,我后来跟丽丽说的,完全是为了吓唬她,是故意捏造的。” …… 完全是强词夺理是不是,鬼才会相信这一派胡言。 平常在不是鬼,所以她自然不信,可是她又实在挑不出平安话里的毛病。的确,平安就是那么说那句话的,怎么领会完全是她平常在的自由。 也怪她太心急,太紧张,才不小心着了道。她一个39岁的女人,着了一个17岁女孩的道。 平常在只觉得气血攻心,那口气堵在那里就是不能释怀,她无处发泄,见平安分外小心地倒药,仿佛那点点断线般掉下的药汁比她女儿的前程、比眼前怒气冲冲的一伙人都重要——她想也不想,一伸手,拂袖而过,就把整碗汤药泼倒在地上。 “你——”平安拍案而起:“你想干什么?” 她一边指着平常在,一边对旁边阿姨说;“蔡嫂,去厨房把我的擀面杖拿来,我得把这些垃圾扫出门。” “扫垃圾不是应该用扫把吗?”蔡嫂嘀咕着,小声安慰平安:“您消消气,我来打扫就行。” 平安眼一瞪,蔡嫂便再不说话了,去厨房拿了擀面杖,递给平安。 平安拿着擀面杖就冲那帮人横扫过去,管他是谁,遇佛杀佛。 宋家人躲避不过,好多人挨了她几棒子,他们刚想反击,平安已把他们都赶到门口,待他们都清醒过来,平安已一把锁,把宋家人都反锁在门外。 “蔡嫂,给我打电话给物业保安,让他们立刻过来。我倒是想问问他们,每个月交那么多物管费,怎么还是什么流氓都放进来。” 她在里面扬声喊道。 宋家人也担心事闹大,毕竟是他们上门闹事在先,于是面面相觑之余,最后也只得灰溜溜走掉。 自此一事,无论是在班主任夏老师,还是在330班,宋丽丽彻底失势。她活成了平安前世的样子,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在她背后戳着脊梁说着闲话。 可惜她又心高气傲,不比前世平安的装聋作哑可以夹着尾巴做人,宋丽丽眼里、耳里容不得中间地带。 要么绝顶,要么谷底。既然她已不是最受欢迎的那个,她干脆不来学校上课。每周七天倒有三四天,都请病假在家复习。 她在时,只要是夏老师的课,她都埋头不敢说话。可夏老师不想放过她啊:“有些人啊,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很可笑是吧,几个月前属于平安的说辞,现在完全复制到了宋丽丽身上。 试问苍天饶过谁。 上一次外婆宴会,她失去了宋超;这次招生见面,她失去了整个江湖地位。从云端的小仙女到茅坑里的石头,这样的处境变化,怎让宋丽丽不恨得牙痒痒。 只可惜,在学习上,她已永远无法阻挡平安的势头。 当一个人势头正旺时,所有人事都会顺势过来旺她,运气好得连神仙也挡不住。 现在的平安,是夏老师的新心头宠,是全校女生的模仿和羡慕对象,是宋超的求而不得的红玫瑰—— 也许宋丽丽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这股势头冷下来,凉下来。 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蒋艳艳终于为平家诞下了第二个孙子,如她前面耀武扬威的心愿,果然是个带把的,当医生把男婴抱出产房时,平常春抱着刘细娥哭得无所适从。 “妈妈,我终于有儿子了,我再不是个绝户了。” 蒋艳艳躺在病床上,浑身冷得打摆子,却依然骄傲地捶击着丈夫:“老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你生儿子,春你要是负我你不得好死。” 平常春嘿嘿笑着:“把我脑袋给你当凳子使都行。” 可惜好景不长,蒋艳艳这还没得意欢腾够,就发现一个问题:孩子生下来几天都不曾哭过,饿了不哭,屎尿掉在裤子里也不哭,甚至捏他、打他都没用。市里医院根本查不出什么毛病,因为心电功能都正常。 平常春这下慌了,赶紧送去省城大医院。回来时,却见他如霜打的秋茄,整个人都似被抽干了血行尸走肉。 问他,他只会大吼道:“我完了,我平常春完了。” “报应啊,作孽啊。” 长吁短叹,抓耳挠骚。 直到刘细娥赶来,拉着儿子进了里屋,一番盘问才知道,孩子的脑神经发育畸形,简单地说,就是个白痴,生下来就是个白痴。 “为什么会这样?”刘细娥跌倒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 “好吃好喝地祖宗一般供着,什么活都不让她干,她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个玩意?” 106、黄鼠狼给鸡拜年 宋丽丽随着外婆和平常在一起来到舅舅家,此时她阴森着一张脸,在黑暗中咬牙切齿道:“一定是平安搞的鬼,她不是有邪术么,把王大勇的烂脸听说就那么一抹,三几下就给治好了,还有城北的一个老人,瘫痪在床都被她捏几下就好了。她这么厉害,谁知道她会给舅妈暗地里使什么法子。” 她的话提醒了蒋艳艳,是啊,只要把账都赖在平安身上不就得了,平家人就不会责怪自己了,让他们把矛头对准平安不是更好吗? 于是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也不顾身上剖腹产的伤口,扯着嗓子喊道:“一定是平安,上次她推我一跤,谁知道有没有跌坏我的儿子。” 她心里有盘算,上次那一跤虽最后是依依吃了哑巴亏,但谁心里都明白,凭依依的脑子和胆量,断断不敢出手,一定是宋丽丽在背后怂恿。反正那一跤摔得太过蹊跷,动手的是平安,出主意的是宋丽丽,都是她平家人,赖在这件事上,准没错。 果然,刘细娥和平常春不出声了。 平常在安慰哥哥:“平安不是有钱么,再怎么说这也是她亲弟弟,她不能不管,找她要几个钱治病应该没问题吧。” 第101节 平常春看着躺在床上流着恶露的妻子,又看着襁褓中呆楞的儿子,长叹一声:“去找她吧。” 他们抱着婴儿去了东方花园,这次保安拦住了他们,因为看见了平常在。 “怎么又是你,上次你们上门闹事,业主已经投诉我们了。” 平常在赔尽笑脸:“上次是误会,误会。其实我是平安的亲姑姑,是一家人,谁家过日子还没个磕磕碰碰的,吵完不还是一家人么?” 保安坚持不放行:“我给业主打个电话。” 平常在忙道:“那您拨,我来说,您看成不?” 电话通了,平常在抢过话筒:“平安吗,我是姑姑,你蒋阿姨给你生了个弟弟,我们寻思着,毕竟是你亲弟弟,要你过去看月子你肯定不会去,所以我们就抱过来给你看了。” 平安第一感觉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本想立刻挂断电话,可旁边的李娟不知怎么就隔着话筒听到了,也难怪,平常在一向大嗓门。 “抱上来吧,我想看看。”她对女儿说。 平安不想惹母亲生气,便让保安放行。 她开着门,听着那伙人在电梯里的括噪声;平安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平家人每次上次,都要泱泱大堆人,打群架吗? 每一次都是。 这一次也是。 刘细娥、平家三兄妹、宋家一家三口,还有蒋依依怀里抱着的一个襁褓婴儿。 来得可真齐全。 平安冷眼看着他们入门。蔡嫂上次见过这伙人的蛮横,此时仍心有余悸,小声问平安:“平安,要给客人倒茶吗?” 平安按住她:“先等等,是客人还是敌人,现在断定还为时过早。” 蒋依依抱着孩子走过来,递给平安,平安推脱:“你先放沙发上,我再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平安真的怕了,这一松一接之间,万一有个闪失,她可负担不起。 蒋依依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咬咬牙,还是把弟弟放在沙发上。 平安这才小心抱起,仔细端详着怀里的弟弟:刚出生的婴儿,还带着胎气和绒毛,小嘴一抿一抿地,煞是好玩。 平安不禁笑了。 “给我看看孩子。”李娟伸手欲抱,却被平常春一把抢过:“你有病,别传染孩子。” 平安的心,又蓦得冷到谷底。 她现在连看一眼那孩子都没了心情,任平常春抢过孩子。 “孩子看了,你们可以走了。”她冷声,下逐客令。 “不是,平安,这是你亲弟弟诶,别人看月子都会有表示,提鸡蛋或买糖什么的,你这个亲姐姐,难道一点心意都没有?”刘细娥先挑开话。 平安想了想,问母亲:“妈妈,给多少礼?” 李娟:“给孩子包个1000吧,这钱妈妈出,平安,算妈妈欠你的。” 平安笑笑,依言去卧室欲取钱。 “慢着,平安。”平常春在背后叫住女儿:“平安,不要你这一千块。” 平安诧然回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还有他平常春不要的钱? “这不是一千块钱就能解决的事。”平常春狠狠心,一路上酝酿了大半天的话终于脱口而出:“上次你推倒你阿姨那一次,她伤到了孩子,致使你弟弟生下来就坏了脑子,医生说要治好至少得20万。” 平安的心,沉到谷底。她看了眼母亲,后者脸色苍白,浑身气得直哆嗦。平安向蔡嫂使了个眼色,蔡嫂便把李娟推到卧室。 李娟对平安摇摇头:“孩子,你不能答应。” 平安当然不会当这冤大头。 她已经懒得面对这无耻的一家人。 “上次不是把元凶揪出来了吗,视频现在还在陈队长那里留着案底了,你们要是不记得了,去派出所查看查看。”平安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你们每次来都是大晚上的,虎视眈眈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打劫呢。” 好不容易进来了,平常春当然赖着不走,他抱着孩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管是你还是依依,都是害了你蒋阿姨和你弟弟的人。虽然依依不小心推了你,但谁知道你有没有借力使力,再故意用力推倒你蒋阿姨,这谁也说不清是不是。所以,你弟弟的病,你和依依一人一半,你10万,依依10万。” 平安瞠目结舌,如果说她以前还对平常春有一点点人性肯定的话,那么此刻,她已经完全不把眼前这个给她生命的男人当人去认定呢。 要贪婪无耻到何种地步,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平安不想再浪费一点点力气,她直接给保安打电话:“又是来闹事的,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上来带他们下去,并请以后再也不要让他们上来。” 说完这些,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也不想看到那伙人一眼,仿佛多一眼自己的眼睛都会受污染一样。 107、脸皮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她依着门站定,听着外面平常春的咆哮,宋丽丽蒋依依狂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刘细娥的尖锐谩骂——心如死灰。 直至最后,保安上来把他们架走。 难过么?不,平安已心死,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她走出来,蹲下身子收拾被平家人搅得翻天地覆的客厅及厨房,她和妈妈还有盖子的合影,沙发和茶几上的盖布,厨房里的碎碗…… 一场浩劫。 第102节 蔡嫂出来和她一起收拾,小声问平安:“要不要告诉叶先生?” 平安摇摇头。 “他会帮你出气的,他那么在乎你。”蔡嫂小心说着:“这家里,还是要有个男人主心骨,平小姐你年纪小,他们都欺负你,我又是个怕事的人——” 平安止住她:“最后一次了,蔡嫂,我保证以后都不让这些人来打扰我们。不要告诉清辰,他有他的工作和烦恼,这些都是小事,不用打扰他,好吗?” 蔡嫂点点头,难过地看了眼平安,长叹一声,再也不说话。 平安以为这烂事就这么过去,直到下周一升国旗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事远没那么简单。 平家这次是彻底缠上了自己。 升完国旗后,照例是校长讲话,总结上一周,以及这一周各年级的一些注意事项。讲到高三,无一例外的,又是高考总动员,又是拿宋超、平安等尖子生做榜样,号召大家苦战最后两个月。 “你们看看330班的平安同学,从335班升级到330班,从一个最差生进步到年级第一,你们以为她是怎么做到的?你们看到她有一丝一毫地松懈吗,你以为她会有其它方法吗?无他,惟努力耳。你问问她,晚上学习到几点,早上几点起床?你们就知道差距。” 盖子在平安身边,小声凑过来说道:“难道他跟踪你?为何连你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都知道。” 平安啐了她一声,心里苦笑,这般抬举,不见得是好事。 平安更喜欢默默努力,在黑暗中努力。 只有人后遭罪,才能人前显贵。切不可人前显贵,再人后遭罪。 先后关系千万不能颠倒。 正当何校长慷慨激昂,讲得唾沫星子乱飞时,一道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横出,冲上主席台,嚷嚷着跃入大家视线。 赫然是平常春,还有他怀里,刚出世的婴儿。 只见他抢过话筒,年迈的老校长大概没想到他训了四十几年的话,突然会遇上这么一遭吧,愕然之间也忘记一切反应,任凭平常春夺过话筒,并把他推到一边。 平常春清清喉咙,目光在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里搜寻着,有些狂热,又有些茫然。 “我我我——”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话筒,结巴道:“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到出此下策,还望老师及同学们不要介意。” 他轻咳几声清清浑浊喉咙,继续说道:“我是你们里面某一个同学的父亲,也是一个被逼到绝路的父亲。一个星期前,我的孩子来到了这个世上,可他不会哭,也不会笑,更不会动,他每天都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活着。医生说他脑里长了瘤,要切掉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重新活过来。” 平常春舔舔干裂的嘴唇,看着底下一片寂静,大家都静静听着,他终于好像找到节奏,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而这一切的起因,就因为我的女儿,我和我前妻生的女儿,她因为恨我,便狠心推倒了当时还怀着孕的、我现在的妻子,致使孩子不仅早产,还畸形。我去找她要说法,她还叫人把我打出门,我想问问你们,这样的同学,是你们学校教出来的吗?”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嘤嘤嗡嗡。 “是谁呀?” “这都什么破事?” “我好像听说过。” 盖子看了眼平安,平安轻轻摇头。 台上的平常春继续在人群里搜寻着目标,他看到了宋丽丽,看到了蒋依依,可就是看不到平安。 宋丽丽冲舅舅做了个竖起大拇指的姿势,并朝队伍后面指去。 于是平常春顺着她的手势往后搜寻,一边找一边说:“你们也许会问,就算我儿子生病,我为何要找一个还在读书的女儿呢。要说我这个女儿,也是个人物,不仅在学校被竖为标兵,在社会上也极其吃得开,三教九流,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物。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反正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就赚了东方花园一套几十万的房子,还全款买的。所以,我想,如果她能看在亲情的份上,看在她弟弟是因为她而得病的份上,她能不能出点钱,或者卖掉那套房子,给她弟弟治病呢。” 平常春终于在队伍的末尾看到了女儿,正桀骜地看着他,冰冷如利箭。 他手指遥遥指过去:“瞧,那就是我的女儿,刚被你们校长表扬的平安。”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刷向后面,向海水退潮,自动退出一条缝隙,而平安,就站在这条缝隙及目光的终点处。 终究还是逃不过的,一次次地,如履深渊。 平安缓缓走上主席台,看着中央位置的平常春,平心静气:“你非得闹到这一步吗?” 平常春蛮横地一甩头:“是你逼我的,平安,我已无路可走。” “所以你想把我的路也堵死?”平安继续轻声说道,边说边走向平常春:“你生下我,又抛弃我,还把我赶出家门,让我和妈妈一度无家可归,把我逼到悬崖绝路。如今我好不容易自己走出来一条路,你却又想过来参一脚,把我的路堵死。我只想问你,你晚上睡得着吗,你咽下每一口食物时,是否心安理得过?” 平常春冷笑:“我哪管你什么活路野路,反正我不想活了,我没好日子过,你也别想躲清闲。” 平安叹口气,向父亲伸出手:“给我。” “什么?”平常春下意识把怀里孩子递给她:“你终于愿意管你弟弟呢?” 平安摇摇头:“给我话筒。” 平常春缩回手,不给她:“你又想妖言惑众什么?” 108、孩子畸形的原因 平安冷笑,郎朗扬声:“你害怕了?害怕我把真相说出来?还是害怕别人知道你的真面目?你不是来要公道的吗,好,我现在就把公道还你。” 她走向旁边校长:“何校长不好意思,请问我可以向广播室借另外一个话筒吗?” 何校长此时才有点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当然可以。”他还主动叫人拿来了另一个话筒。 平安深吸一口气,前世的她,最怕这种大场合,没想到现世的自己,大大小小的,她要经历这么多,每一次都如履薄冰,每一次都筋疲力尽。 谁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平安一点也不想斗,像被人剥光了羽毛,袒露伤口于大众面前,每一次,每一下,都是连心疼痛。 她咽下情绪,缓缓说道:“不好意思,一点家里的家丑却闹到这么大阵仗,让大家见笑了,实际上上来这里之前,我都在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上来?解释吗,可是清者自清,浊者要污,避开就是,不然难道也让自己变得浑浊?还是我应该像眼前这位我应该称作父亲的男人说的,承担起理应是他和新妻子应该承担的一切?” “长期以来,围绕我的流言和纷扰都很多,也许,就这个机会,请允许我为自己说几句。我记得何校长曾经说过一句话,梅花香自苦寒来,可有些苦寒,那是炼狱,人间绝望的炼狱;它炼不出任何香气,只有畸形,人性最丑陋的畸形。” 平安有些哽咽,她费力地吞一口水,把以前的那些事,母亲病重,平常春和抛妻弃女与蒋艳艳同居,到平常春把她们赶出家门,身无分文还背着一身债地流落街头,然后再是上次生日宴上的事,大致说了个遍。 第103节 “如今他们夫妻硬说孩子是因为上次的推搡,但天地为证,还有公安局的警察叔叔们可以作证,当时的蒋艳艳并无大碍,其实——”平安停顿一下,望向平常春,“你们有没有想过,孩子的病,也许与他母亲有关。” “胡说,艳艳那么健康。”平常春不耐道:“平安你别想推卸责任,蒋艳艳如果有病的话,依依怎么没事?” 平安轻轻摇头:“我不是指她的身体,是她心里,是她心里那份贪婪。你还记得吗,我们母女前脚刚被你赶出家门,她后脚就搬进了我和母亲曾经住的地方,还嫌弃地想把我和妈妈住过的痕迹全部抹杀;或者说,她想急于占有这个家,特别是那套房子的全部,所以我们刚被赶走,她就迫不及待地进来宣誓主权,扔掉我和妈妈的一切,重新装修,而装修的时候,她正怀着孕吧。” 平安静静看着父亲:“你知不知道,装修材料里含着大量甲醛,别说一个孕妇,正常人在那样的环境下,都可能得白血病或呼吸综合症;蒋艳艳是高龄产妇,以前流产过多,本来身体条件就不允许了,竟然还大着肚子,在一堆含有甲醛及辐射的材料中整天走来走去,试问这样的情况,谁来保证孩子的安全?” “你如果不信,大可去找省城医生问问。”平安最后说道:“平常春,从你和我母亲离婚那天开始,你我之间,不管是法律还是道义,都已断得干干净净。当初你打我、把我赶出家门时是怎么说的,从今以后,我穷你不会帮助我,我富,你也不会攀附我。这些话,可都是白纸黑字地记载在那些文件里,你可是亲手摁的手印。如果你一定要拿上次生日宴会说事,我不介意咱们再去一趟公安局,但请你马上离开这里,毕竟这里是学习的地方,不是判定谁是谁非的地方。” 平安朝底下师生深深鞠躬,又朝何校长鞠躬:“对不起大家。” 所有人都呆呆站着,看着她的背影静静离去。 良久。 平安不知道她离开后,平常春是以怎样的心情收场,只从盖子那断续听说,平常春后来还继续抱着婴儿扮可怜,最后在一片嘘声中,灰溜溜下台离去。 “平安,你怎么会是他的女儿,我从无骂人畜生,但我觉得,你父亲简直禽兽不如。”盖子对平安说。 平安苦笑,一次次体无完肤的伤害,她早已麻木。她现在只想考去b大,带着母亲远远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里纠缠不断的平家,永远不回来。 虽然公道在人心,虽然师生们都为平安鸣不平,但处于漩涡中的平安,又岂能不成为舆论的焦点。不管她走到哪,始终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八卦没有善恶,也不关心真相,他们只喜欢话题。 尤其是风云人物的话题。 贫穷和不幸虽然能引起人们暂时的同情,但更多的时候,人们更喜欢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视你为异类的眼光看你。 平安越来越沉默。除了读书,她已几乎足不出户。 叶清辰依然没有消息,他从新年回去,已经消失了整整四个月。 平安找不到她,除了持续地给那个树洞写信,那个永远是“查无此人”的邮箱,倾诉她的烦闷,她的忧虑,还有她苦苦撑守的思念及相思。 她知道他在国外,看不到。 她也第一次模糊知道,作为一名职业军人的妻子,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注定今后一个人的漫长年月。 可她觉得值得,因为他是叶清辰,哪怕她这一辈子只有一天时间和他相守,她也愿意用一辈子去换那么一天。 被那样的男人爱过,一天,即是永远。 她沉默,用力学习,还有一个人,同样沉默,同样用力学习。 自从招生办的事件过后,宋丽丽整个人的气焰都低下来,虽然后来利用平常春闹校扳回一局,和平安打成平手,但在她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输了。 尤其是在宋超那里。 她亲眼见到平常春来闹过之后,宋超抱着一沓资料进来,径直在教室门口唤平安:“平安,我从北京带了些资料给你。” 北京来的资料诶,第一手诶,又是宋超拿来,哪个女生不艳羡?可平安知吐出两个字:“不要。” 109、折翼的天使 后来宋超又去东方花园找平安解释:“你是不是怪我大庭广众之下又找你,我现在私下给你,总可以了吧。” 平安站在门口,不让他进来:“可是我不想欠你,任何。” 宋超叹口气:“你以为发生这么多事后,我对你还会有其它想法吗,我也是个男人,我有我的骄傲和底线,对一个心里没我的女孩,我才不会执着。我只是——” 他顿了顿,有些困难地说道:“我只是不忍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平安我突然能明白,你身上那股强大的力量,夹缝中野草的坚韧力量,不顾一切往上爬的野蛮力量。说实话,你并不是适合我的女生,但我,敬佩你。” 他丢下资料匆匆而去,平安看着他高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和前世卑躬屈膝的自己完全不同是不是?原来只要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守住了自己的心,便能立于可进可退的不败之地。 随着身上衣服越脱越多,“六一”一过,高考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平安不理身外事,专心备考。 好在家里有蔡嫂,不管是照顾妈妈,还是照顾家里的一切琐事,正因为有了蔡嫂,平安才能沉下心来学习。 如果不是蔡嫂家里来电话,说她老公搞双抢时被犁刮到了脚,蔡嫂匆匆告假,并承诺三天后一定回来,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就在蔡嫂离开的第二天,李娟出事了。 从十八楼,像断线风筝一样摔下来,本来就枯草般的一个人,散架地落在地上,连一副完整的尸骨都找不齐。 彼时平安正在上课,当何校长叫她出来时,她还一脸懵懂。 年迈的何校长还没说话已是老泪纵横:“平安该怎么办呢,你该怎么办呢?” 平安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的重生身份被识破,要取消她的高考资格,所以她很是忐忑问道:“怎么啦?” “你妈妈,平安,你母亲——”何校长用袖角擦拭眼泪:“平安,你快回去看看,你们——” 他指指教室:“那个谁,是平安妹妹的那个,跟她一起回去吧。” “还是我陪她去吧。”盖子站起来:“老师,我是她的好朋友。” 平安点点头。刚才见何校长语气和神态,她其实脚底已经打滑,如果不是盖子上来抱住,平安差点就栽倒在地上。 平安什么也没带,两人打了个车,心急火燎地往家里奔去。 盖子一直抓住平安的手,试图说点什么:“平安,现在什么事都还不知道,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也许阿姨只是摔倒;最不济,就算阿姨是走了,平安,最后这段日子,你已尽心尽孝,阿姨可以瞑目,你也可以安心,懂吗?还有,其实这何尝不是阿姨的解脱,她天天药罐子泡着,连上个厕所都不能自理,你以为她好受吗?” “盖子你别说了。”平安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声音像是被玻璃被利刃划过:“我什么都不敢想,我只想让妈妈能守候我到高考结束,至少让她看到我考上大学。” 第104节 “我不允许她现在就离开我。” 可是,就算重生,就算她已强大到内心无敌,可有些事,又岂是她能把控?当平安看着地上的血污,看着母亲尸首分家,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时,她整个人都晕倒在血泊里。 为何还是这样,改不过的结局,修不正的无常,重活一次又怎样,她还是在高考前夕,失去了母亲。 以比前世更惨烈的方式。 平安在医院里悠悠醒来,有一刹那,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依靠点,像在忘川水上飘着一样,混沌茫然,不知所终。 连盖子的声音,听起来都像天外,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 是医院里那股刺鼻的苏打水味刺激到了她,想到那些尸首和分离,游离的思绪才漫漫聚集,母亲的残肢断臂,满地的血,虫子,苍蝇中,母亲不曾合闭的双眼…… 平安寒噬入骨,痛彻心肺。 “终于醒过来了。”盖子扶起她,往她嘴里灌水:“平安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再不醒,阿姨的丧事都没法处理。” 平安好不容易咽到嗓子眼的水,全吐了。 “妈妈,妈妈——”她的声音,竟似幼儿哭啼,迷失无助。 “平安你别这样。”盖子抱住她,泪如雨下:“事已至此,你虽难过,但还是要站起来,还有很多事要等着你去处理呢,你总不能让阿姨就这么往生吧。” “帮我打电话给清辰,盖子。”终于有一点体温了,终于盖子跨过另一个世界,捞到了她。平安流着泪,伏在盖子肩头:“帮我叫他回来。” “我打了无数电话,也给他bp机留言,可是找不到他。”盖子摇摇头:“我通知了大勇,现在外面的事,都是他在张罗。” 平安点点头:“替我谢谢他。” 她从床上艰难爬起,那口气吊着,整个人都好像用一根竹竿撑着,在风雨中摇摆。 盖子难过:“找的什么男朋友,需要他的时候永远找不到人。” 平安闭上眼,浑身打颤:“盖子不许你这样说他,他有更重要的事。” 叶清辰,不能只守护一个人的生死,他身系万家安全。 盖子搀着平安回到小区,在王大勇的主事下,李娟尸身的残骇被一一收集,拼凑,大勇又特意从省城请来了最好的入殓师,总算给了老人一个体面的死亡。 还没火葬,等平安回来发丧。 平家也没来一个人。盖子问要不要通知,平安摇摇头:“出事后,警察打的第一个电话便是平常春的电话,他如果愿意来早就来了。” 盖子看着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平安一个人,穿麻戴孝,不胜唏嘘。 大勇把平安叫到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这是公安局法医做的死亡鉴定,说你母亲,并非失足,而是有人把她抛下了18楼。” 平安脸上微微扯动,她当然知道母亲不是自杀,就算母亲一心寻死,也断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自杀,她高考前夕的节骨眼上。 漂亮、可爱的宝宝们,请给我你们的推荐票吧~~~ 110、凶手 这世上,会有谁,恨她到如此地步,不惜用杀她至亲的方式,来毁灭她?平安心里辗转过无数名字,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浮上的,便是平常春夫妇。 因为他们把智障儿子的这笔帐,全算在平安头上。 大勇似看穿了平安心思,说道:“警察第一个怀疑的也是你父亲,无论从作案动机还是受益人来说,你父亲都有充分的理由,杀你母亲,然后是你,然后他便能继承你的一切,包括为他儿子治病的钱。”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警察已经核实过了,他们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明,事发时,你父亲,还有蒋艳艳,还有他们的儿子,都在省城医院儿科,有无数人可以作证。事实上,他们昨天听到消息才回来x市。” 平安不语,静静听着,静静过滤过每一个人,宋丽丽那天也在上课,她可以排除,剩下的平家人,好像还没深仇大恨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还有一个人,蒋依依。 可小区保安送来的签到本里,完全没有蒋依依的名字,学校里也有人证明,事发时,她也在上课。 会是谁呢? 吴胜利的手下?平安心里,蓦地闪过一些事情。 她让大勇去请超度的和尚,自己则打车去了城北曹青园那里。 “青园,你上次说有个人想找我为胜利哥报仇,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曹青园点点头,带着平安在握手楼间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一户人家。 “这就是胡子家,胡子跟了吴胜利十年,他母亲的病,都是吴胜利掏钱治的,所以吴胜利出事后,他很是气不过。”曹青园用力捶打那扇破旧的木门:“胡子,胡子。” 良久,从门里探出一个老人的头:“谁找我家胡子啊。” 是一个没牙的老太太,皮肤苍老,眼神浑浊含糊。 “胡子从昨儿起就没回来了,他去南方打工了。”老太太认得曹青园:“你找胡子么子事?” 曹青园:“把胡子电话给我,我有事找他。” 老人摇头:“胡子说了,谁找他都不行。” “操,跑路了。”曹青园把烟蒂摔在地上,狠狠在脚下踩着:“一定是他,不做亏心事,不怕人找上门,准没错。” 平安点点头:“我这就去报案。” 曹青园摇摇头:“没用,这样的人存心躲起来,你找他比大海捞针都难,平安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他现身。” 平安看着眼前斑驳油漆的木门,还有门里那两道畏惧而讨好眼神,长叹口气:“我要找到他,我想问清楚他,为什么是我妈不是我,他也是有母亲的人。” 平安说不下去,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从干涸的眼睛里流出。 第105节 彼时她并不知道曹青园所说的“有办法”是什么办法,待明白过来时,已为时晚矣。 曹青园送她回家,路上遇见他的父亲,踩着三轮车,腰腿完好健壮得跟没事人一样,看见平安,还慈笑招呼:“闺女过来啦,回家吃饭不,叔叔去买鱼。” 曹青园:“不了,她家里有事,我送她回去。” 又低声对平安说:“平安你有一双圣手。” 有什么用,连自己的至亲都保不住。她能医别人,却医不好自己的母亲。 平安觉得凄惶,隐约觉察到冥冥之中的可怕力量:前世她跳楼未亡,今世便有母亲坠楼,都是为人所害,都是死不瞑目。 还有前世本应病死的曹青园父亲,这一世被她救活,可前世里安然无恙的吴胜利,却遭横死。 就好像,有某个冷漠的面孔,隔着云雾,无言地审视着平安,和她做着各种交换。 平安生生打了个寒战。 回到东方花园,赫然在门口见到平常春,保安已把他视为重点拦阻对象,他进不去。 “平安——”他懦懦地看着女儿,平安脸上的哀伤,让他心里一阵难过。 从此以后,他的女儿,就要称为孤儿,一个人生活;就算再狠心无奈,可他终归是平安的生身父亲。 “你来干吗?”平安冷声道,妈妈走了,对这个男人的恨意,反而益发强烈。自始自终,母亲未曾从这个身上,得到任何尊重及慰藉。 “我想给你母亲上柱香。”平常春难为情地:“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 “不需要。”平安想也不想就拒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生时已伤她至深,又何必死后来故作姿态。 “你要不要去我那里住几天?”他有些艰难说道:“你蒋阿姨也同意,所以让我来接你。我们昨天才听说,本来想早点来,可家里出事了。” 他抬眼,试探地看了眼平安,见平安面无表情,便继续低声说道:“家里被你阿姨藏起来的钱,本来准备给你弟弟治病的那点钱,9万多块,全不见了。所以我们急着去报案,没来得及去看你。” 平安厌烦地打断他:“说重点。” 平常春鼓足勇气:“平安,现在你妈妈走了,你也卸下了一个大负担,所以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应急,你放心,我下个月就还你。” 他急急保证,生怕下一秒就被平安拒绝。 “滚。” 平安只回答他一个字。 然后,她和曹青园进了小区,留下平常春在门外恼羞成怒:“平安你别得意,现在你妈妈也死了,你以后就是个孤女了,你将来还不得靠我?你记住你今天的态度,以后你出事了,可也别找我。” 最后连保安都看不下去:“你这人怎么这样,她刚死了母亲,你这就咒她死,也忒缺德了吧。” 这才把骂骂咧咧的平常春送走。 电梯里,曹青园看着一直低头垂泪的平安,万分怜惜,想伸手拥抱,却终究没有勇气。 “对不起平安。”他黯然道:“以前不知你竟然这样活着,还那么欺负你,真的对不起。” 相比平安,他疾病缠身的父亲,一贫如洗的家,已是天堂。 曹青园给逝者上香跪拜后,便和平安告辞。 他心里有了主意,并在回去的路上,渐渐坚定和明晰。 为了平安,为了所有的不如意,为了那段青涩的少年岁月。 111、报答 他的方法,报答平安救父之恩的方法,便是放火烧了胡子的家。以此,逼胡子现身伏法。 烧房子之前,他把胡子的老母抱到自己家,把她交给父亲:“爸爸,你的命,我们的生活,都是赚来的,如今轮到我们偿还,我自然义不容辞。爸爸,我会消失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好胡子的母亲,等我把胡子找回来,亲手交给平安,我们在一家团聚。” 曹父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蹲在地上抽了一宿的旱烟。 于是曹青园一把火,把胡子家那栋老房子,烧得干干净净。谁也不知道他躲在何处,警察搜遍了整个x市,就是找不到他的踪迹。 可谁都知道,曹青园一定躲在胡子家旁边的某处,守株待兔,等着胡子现身。 他等,警察也等,张罗了一张更大的网,就等着曹青园和胡子这两条鱼钻进来,收网。 可谁也没等到,胡子没有回来,曹青园也消失无踪。 警察迅速把目标转向了平安,作为案件至关重要的人物,他们把平安从李娟的遗体火化现场带走。 盖子急得焦头烂额。离高考只有不到二十天了,不说这一连叠的事,让平安大受打击一度不振,单说眼下,平安能不能被放出来参加高考还是未知数。 她知道这场考试对平安来说意味着什么,平安几乎把人生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场高考里,无数的努力,无数的渴望,眼看就要化为乌有,怎让盖子不心急如焚。 她用尽一切办法试图联系叶清辰,甚至出动从老家赶过来的蔡嫂,可依旧杳无音信;她又去找吴胜利的昔日好友,却被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嗤之以鼻,甚至拳脚相向。 最后的最后,她不得不,重新去找了王大勇。 王大勇似早就料到她会来,只给她一句话:“你和我睡,继续做我女朋友,我就把平安捞出来。” “平安也是你的恩人。” 王大勇摇摇头:“两码事。再说平安这次犯的事,不是小事,杀人放火,你以为是花点钱就能解决的吗,也许不只是你,连我都要把后半辈子赔进去。” 盖子再无理会他,转身而去。 第106节 然后,在平安被带走的第三天,盖子坐在李娟的遗像下,也抽了整宿的烟。 她第一次抽,把自己呛得泪流满面,狼狈不堪。 再然后,她去厨房烧了两个菜,又去楼下买了瓶烧酒,一个人对着遗像自饮自酌。 “阿姨,我和平安相识十年,您给我烧了七年的菜,您走后,我都没时间好好陪您说会话,吃你七年也从没回报您一餐饭,所以今天这顿饭,算我孝敬您,咱娘俩说会话,好吗?” “阿姨,我是个笨人,尤其嘴笨,不太会说话,更不会讨人喜欢,从前就您,还喜欢跟我说会,你总说我比起平安,你与我更投缘。我记得,我第一次来大姨妈,谁都不敢告诉,只能跟您说;是你,帮我去买卫生巾,给我烧水洗澡,并用热毛巾敷我的肚子。我还记得,你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盖子,虽然你是个没娘的孩子,但这些你得学会,你可以暂时把我看成妈妈,因为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也做了娘,有了姑娘,你才能教会她怎么处理这种事。——” “呵呵,我也能如此齐全,有自己的女儿吗?”盖子苦笑,端起酒杯,遥遥相敬:“其实阿姨,有些话我没来得及跟您说,您说让我把您暂时看成母亲,虽然这一世,我始终叫您阿姨,但在我心里,您已是我的母亲。” “平安就是我的妹妹,我曾发誓去保护、追随的妹妹。如今家人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不管我和她之间从前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她的心,她也知道我的心。而这份情谊,有今生没来世,已足够——” 盖子举起酒瓶,一饮而尽。 然后她去了王大勇家。 一个星期后,平安从看守所里出来,衣衫褴褛,形容枯槁。 抬眼挡住第一缕艳阳的瞬间,她看到了叶清辰,消失了整整两个月的叶清辰,穿着橄榄绿的t恤,军绿色扎脚裤,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神色憔悴,似比她还要风尘仆仆。 平安百感交集,扑过去紧紧抱住,任两个人的泪水纠缠在一起。 “对不起,平安,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他亦紧紧抱住女友,不断亲吻她头顶发际。 “在热带雨林里蛰伏了一个月,为了渠道安全,规定执行任务的人不能有任何个人通讯器材,平安,对不起。” 平安摇摇头:“人回来就好。” 她一度以为他也已离去,尤其是看着母亲棺木被推入火里的那刻,平安只觉得自己一切,都随之化为灰烬。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叶清辰缕缕平安杂乱的短发,碰到她瘦骨嶙峋的肩胛骨,不由得心里一阵刺痛:“平安,对不起。” 平安努力对他微笑:“那就赶紧请我去大吃一顿吧。” 两人在路上拦了老半天,终于逮到一辆回市里的出租车。叶清辰始终拥着平安,紧紧拥着,似要把全身的能量都给她。 第一次,他觉得亏欠,因为自己的职业。 “我能放出来,是不是你找了赵市长?”沉默良久,平安终于问道。 叶清辰摇摇头:“是王大勇找了人,做了担保。” “王大勇?”平安诧然道:“想不到他势力这么大。” 叶清辰不语,他不想告诉平安,把她彻底从这案子里排除才是最困难的一环,因为如果有案底,她肯定不能参加高考。昨天他从任务地回国,第一件事就是给平安打电话,未果,才找到盖子及王大勇,这才知道平安家里,已是天翻地覆。 尽管平安不是凶手,但她与凶手息息相关,且警方一直认为曹青园是受平安唆使;叶清辰苦于没有证据,平生第一次,他求遍亲朋,动用一切关系,把平安从这件案子里暂时脱身。 “在曹青园抓回来之前,我能保证平安绝对不会出逃,或者隐匿行踪,她随时都会回来协助警方调查。”他再三向那些人保证。 112、最后的心愿 “你是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那些人不客气地说道,态度爱理不理。 无奈之下,叶清辰亮出了他的证件,待见到那军绿色的名片及头衔,所有市局的高层都震惊,局长亲自打电话核实后,才惊魂未定地对叶清辰敬了个军礼,什么也没说,当即开条释放。 并亲自开车送叶清辰到了看守所,本来局长是想再载他们回去的,被叶清辰婉拒:“你想让她出来就见到你这张扑克脸吗,你们已经把她吓得够呛了。” 局长再不敢多言,又毕恭毕敬敬了个礼,这才打道回府。 此时,见平安问起,叶清辰只能含糊过去:“大勇可是你们x市的土皇帝。” 平安点点头,不置可否。 有些累,两人在市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了家,分别给李娟上完香后,平安似倦极,蜷在沙发上睡着。 叶清辰给她盖上毛毯,自己则里里外外地把屋里收拾干净,又下楼买了些菜,叫来大勇和盖子。 “你们照顾平安,我心里感激,晚上请给机会让我敬一杯。” 当盖子和大勇手牵手进来时,平安正处在醒与不醒的临界点。夏日的黄昏,总是容易睡过头,尽管厨房里不时传来锅碗瓢盆,还有阵阵香味,可平安就是不想醒来。 她害怕睁眼的一瞬间,一切又都如梦如幻,消失走远。 她更加用力地蜷缩着身子,似乎这样就能把心拱起来,不让它那么痛。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叶清辰出来开灯,昏暗的房间刹那光明,平安顿感不适,盖住紧闭的眼睛。 叶清辰温柔掰开她的双手,这才见到他以为睡着的姑娘,其实早已泪流满面。他长叹一声,轻轻拭去,又轻轻在平安轻声说道:“盖子他们来了。” “他们这段时间为了你的事四处奔波,我想请他们来家里吃顿饭。” “噢。”平安起身:“谢谢你清辰。只是你能不能先去招呼他们,我去洗个脸。” 她踉跄奔去洗手间放开水,隐约还能听到大勇的笑声,以及外面三人的寒暄,平安抑制住情绪,匆匆往脸上拍了些水,捋了捋头发和衣服,这才蹑步出来。 当见到大勇和盖子手牵手地站在面前时,平安犹觉得恍如隔世,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盖子说的对:平安你自己的事都理不清,管不来,你凭什么去插手别人的事。 平安走到王大勇面前,深深鞠躬:“谢谢你,勇哥。” 王大勇用力拍她的肩膀:“你是我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真要谢谢我,赶紧给我重新站起来,别随便这么拍一下,你就倒地散架,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比小强还顽强活着的平安。” 平安苦笑。 盖子站在旁边亦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第107节 叶清辰把菜端上桌,王大勇直咂舌:“这都是你一个大男人做的?” 盖子这时说道:“你以为呢,除了生孩子,估计这世上没有我们叶教官不会做的事情。” 叶清辰笑笑:“要论唱双簧,你俩天生一对。” 他先用小碗碟盛饭菜和酒祭奉平安母亲,然后再给四人倒满酒,遥对灵位:“这杯酒,敬妈妈。” 四人眼睛都湿湿的。 这顿饭也吃得异常沉重,平安几乎筷子都没拿起,面对叶清辰关切的目光,她也只是勉强笑笑,打不起任何精神。 盖子叹口气,给平安碗里夹很多菜:“我今晚啥都不做了,就看着你把这碗东西吃完。” 王大勇亦劝平安:“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只会让爱你的人担心;还有你母亲,如果她泉下有知,该有多难过。” “前一晚,她走之前的前一晚,”良久,平安终于哑声说道,“她说想吃炸油粑,我还说了她好一伙,说吃那么多油腻的东西,明天拉肚子谁来管你。如今想想,那竟是她最后的心愿,可我还嫌她麻烦。如果早知道,我就算把全世界的油粑买来给她吃都好啊。” 说完,眼泪又断线般掉下来。原来她心心念念的,竟是这件事。 可叶清辰知道,这只是最表面的切口,顺着这道切口往下,才是平安最深邃的黑暗——她一个人把自己锁在里面的黑暗,谁也进不去。 他抓住她在桌上的手:“明天我们就炸油粑,不,待会我就做,好吗,我们给妈妈赔罪,陪她吃,好不好?” 平安摇摇头:“我不是说她吃油粑的事,我恨的是我自己。都说人快死的时候,都会提出一些奇怪的要求。妈妈平日不知多怕麻烦别人,她突然说出那样的的话,是不是早就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还是有先兆的是吧,如果我能多多关心她,真正关心她,是不是她就不会死?” 盖子打断她:“不是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吗,怎能说是你的错,平安,你能不能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要说错,我也有错,胡子不就因为吴胜利而恨你嘛,我才是胜利死亡的罪魁祸首,要这么说,阿姨的死,是不是应该算我头上。” 王大勇忙拉住盖子:“干吗又扯到胜利,不是已经查清楚吴胜利是他杀而非自杀吗?你们这样来来去去算旧账,有意思吗?” 盖子这才收声,低着头,再也不言语。 叶清辰看了眼平安,对女友轻轻摇了摇头;又对盖子说:“盖子,我知道你担心平安,但你应该给她时间,她失去的,是相依为命十几年的母亲,她唯一的亲人,你要她如何一下子找回理智。而且她今天刚从看守所出来,有些事,我们还是不提罢了。” 盖子抬头,沉眼看着平安道:“对不起,平安。” 平安凄然摇头:“是我对不起你们,破坏大家吃饭的兴致。” 她提起筷子,扒拉刚才盖子给她夹的菜,只觉得异常苦涩,比眼泪还苦涩。 她知道自己须快点好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去参与这四人聚会,也不辜负叶清辰的拳拳心意——他完全是以一个准女婿的立场,来操持家里的一切;可平安也知道,自己和他们,再也回不去过去。 她的心里,身体,缺失了很大一块,时间及叶清辰,都无法弥补的那一块。 001、走不下去的时候再朝前走几步如何? 比前世里失去母亲时更甚。 因为那时的自己,只是被动无能地去接受命运给她的一切安排,可这一世,她明明已足够强大,已站得稳稳当当,可为何,还是失去了她? 而且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而且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的不自量力。 她凭什么去插手吴胜利和盖子的人生,她连自己母亲,都无法齐全。 这样想着,平安越觉悔恨;吃着吃着,眼泪又下来。 叶清辰叹口气,心知这顿饭是没法再吃了。于是他对大勇说:“你等会送盖子回家吧,早点休息,明天她们两个还要上学。” “那你了?”大勇用眼神示意平安那边:“你一个人搞得定?” 叶清辰点点头:“在她参加高考前,我会一直在她身边。” 大勇和盖子这才长舒一口气。或许眼下,只有叶清辰,才能把这个女孩从绝望深渊拉出来了。 叶清辰用蒸鱼汤汁拌了点饭,以前平安最喜欢这么吃,尽管叶清辰总说这样的食物方式不健康,但架不住平安偏爱。 每个人都有她成长的痕迹,比如平安,小时候的缺衣少食,或许那点汤汁便是她年幼时最美味的体验,所以她经年不改。而叶清辰能做的,不是去纠正,而是带她去到更高的高度,更远的地方,用更丰富的味蕾去覆盖。 他用勺子挖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平安别过头,他便顺着她的方向,执意而轻柔。 “我没有胃口。”她可怜巴巴的祈求放过。 “吃着吃着就有胃口了,来,乖,试一试。”叶清辰坚持。 最后还是平安投降,乖乖就范,一口一口吃着他喂的食物,像喂一个三岁婴儿那样…… 在他们上方,李娟在遗像里微笑着,是她三十岁时的模样,年轻美好,一双眼里,尽是平和及安祥…… 没有被岁月涤荡的平和,安祥…… 本来两人是分开房间睡,但平安睡得很不踏实,几次三番从噩梦中哭醒,叶清辰后来干脆把枕头搬到平安房间,抱着她睡着。 没有任何欲念。 像抱着自己失去翅膀的女儿。 只是心疼,恨不得代而承受。 叶清辰几乎整夜未眠,断断续续的,连翻身都小心翼翼。 第二天,叶清辰起了个大早,给平安煲了点粥,又是一番软硬兼施,才让她囫囵吃完。 他骑着自行车送她上学,平安有些畏惧:“清辰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闲言闲语吗?” 平安想了想,摇摇头,她的所有面子,在平常春闹上台那刻,只怕已摔碎一地。 第108节 她其实也不是害怕,她只是,突然觉得没有了方向,仿佛一切都没了意义。 从前以为,她能考个好大学慰藉母亲,并能带她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抛下x市乱七八糟的一切,去另一个地方,只有她和母亲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甚至连将来要买的房子户型,或者她和清辰的第一个孩子都想好,请一个阿姨,帮忙照看妈妈和孩子,让妈妈享受天伦之乐。 可这一切,都已来不及。 叶清辰轻轻拥住她,把她头抵在自己胸前:“就算为了我,好吗,走不下去的时候,再勉强自己走几步,好吗?” 平安点点头,靠在他怀里,无限依赖,似不想从中起来面对明天。 “我看着你进去,如果你想,我在这里等你下课。”叶清辰抬起她的脸:“平安,我一直在你身边,不管你是想继续前进,还是后退回来。” 平安看着他的眼,和他眼里的自己,良久,才低声说道:“我去你要我去的地方。清辰,我想和你在一起,永永远远,没有死亡,没有分离。” 叶清辰撼动,凝视着平安:“我做不到不死,每个人都做不到。但我向你保证,我绝不先你而死。” 平安点点头,微笑和叶清辰告别。 他的每一次任务都生死未卜,但他依然愿意为了自己你努力去争取活着,平安知道,这已是这个男人最大诚意的保证。 浮沉十几天后,平安终于回了学校。 见到平安,宋丽丽颇有些意外:“姐姐你还能来上学?你不难过吗,我以为——” “以为我会一蹶不振吗?”平安冷笑,她是悲伤,可并不意味着她丧失了棱角,尤其是面对她所憎恨的平家人:“我为何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恨的事情。” 宋丽丽亦不示弱:“你还有亲人吗,你除了仇人,这世上还有哪一个会为你痛。平安你这等不念亲情,不顾常伦的逆子,活该天煞孤星。” “谁说她天煞孤星?”不知什么时候,盖子从后面走过来,高高个子,拥住平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宋丽丽:“她旁边不一直有我吗?” “一丘之貉。”宋丽丽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货色,两个都命硬,一个克走了自己的母亲,一个则克死了自己的母亲。” 说完她便得意走开。盖子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怎么办平安,我好想撕烂她的嘴。” “撕嘴有什么用,她的心更阴暗。”平安摇摇头:“对付这种八婆,唯一的办法就是比她强,用实力让她闭嘴。” 盖子满意地点头:“果然只有敌人才能把你的斗志逼出来。” 平安笑笑,朝盖子伸出手:“一切没变?” “一切没变。”盖子紧紧握住:“北京见。” 离高考还有十天的时间,学校其实现在放宽了学生学习的监督,改而让大家放松心情,加强身体锻炼,轻松备战。 可十二年寒窗,只为那短短三天,谁都摩拳擦掌,不肯懈怠。 叶清辰严格按照食谱给平安做饭,一日三餐,餐餐不同。早上的各式小米粥加水果及牛奶,还有各种蒸鱼煎鱼;中午则是营养简餐,打包送到平安教室里,看着她干干净净吃完才放心离去;晚上有时会多煮一些,因为盖子也偶尔会来蹭饭。 不见王大勇,平安问及,盖子就有些不耐道:“他十指不沾阳春水,要他来干嘛用?” 她虽然和王大勇言归于好,做了王大勇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但言语神色间,却远无恋人的痴缠。 002、考上大学 不像平安和叶清辰,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腻歪在一起。 “我过尽千帆,所以拿起放下都是轻而易举之事。”盖子说道:“更重要的是,叶清辰可以用英语给你读情诗,可他王大勇只识麻将牌搭子啊;而且平安你学习好,可以一边谈恋爱一边读书,我就不行了,我一心只能一用。” “行了行了,左右说不过你那张嘴。”平安笑着打住:“以前都说你胸大无脑,长手长脚却嘴笨,我看啊,说那些话的人,都应该排队让你来说道一顿。” “切,我只是不在乎而已。”盖子撇撇嘴:“只有我在乎的人,才能伤到我,我才会反击。” “我呢?” “平安你伤我最深。”盖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接着又眨眨眼,微微一笑。 平安先是一愣,既然点点头:“深感荣幸。” 彼时,她真的不知盖子话里深意,直到不久、或者说多年之后,才明白那个夏日的黄昏,自己曾错过了什么。 她生命中弥足珍贵的一段,友情及失去。 时间终于慢慢爬到了7月7日,因为叶清辰在身边,平安并没有特别的紧张或不适;她想得更远,并满怀期待;比如今年秋天,也许就能去到叶清辰长大的城市,去认识他的家人,去开始新的生活。 她认真答题,心如止水。 三天很快就过去,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全校学生几乎疯了似的,在操场上扔书庆贺。 “你考得怎样,平安?”盖子问好友。 平安想了想:“好像没有不会做的。” 盖子艳羡不已:“你一定能上b大。” 平安笑笑,问盖子:“你了?” “上次去北京艺考,其他测试都通过了。”盖子深吸口气:“现在就看文化课了,希望能上线吧,不然那些舞都白学白跳了。” 平安安慰她:“怎能说是白跳了,你看你现在的身材,简直比魔鬼还魔鬼,时间花在哪里,哪里就会给你回报,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白费的时间。” “所以说到底,我还是个花瓶。”盖子长叹一声:“也罢,既然只有这个命,那我就争取当个最好看的花瓶吧。” 那时,平安一度以为盖子考得不甚理想,直至高考分数出来,平安才惊诧看到,盖子的分数,竟然远远高于重点本科。 平安不出所料,685分,一中的文科状元。 两个女孩喜极而泣,抱着跳着,哭着。 第109节 平安报的是b大,盖子报的b城电影学院。 两人皆求仁得仁。 而最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平日不可一世的宋丽丽,b大的准进生,这次却发挥失常,只考得601分;调配志愿的时候,被分到另一所高校,虽然也是在b城。 许是最后一期,全校师生的冷落终让她意志消沉。盖子则冷笑道:“一个人不务正业,整天尽想着算计和谋害别人,怎能有好的结果。” 平安叹口气,她依稀记得,前世里也是如此,宋丽丽平时成绩出类拔萃,高考时却因大病而发挥失常,去了一所很普通的学校;家里要她复读,她便说:“我所有关于读书的力气、灵气都已用完,我再也做不到18岁以前那般努力。” …… 但不管怎样,平安和宋丽丽毕竟是远了。这一世,宋丽丽再也夺不走她的叶清辰;她和宋丽丽的人生,其实已完全没有交集。 第一时间,平安把消息告诉了已回北京的叶清辰。叶清辰也兴奋得不能自已,甚至挂断电话后,还在院子里手舞足蹈。 他的爷爷,年迈的老将军叶卫国正在客厅里看报纸,见此情景,问儿子儿媳道:“清辰怎么啦?” 叶建国笑笑:“估计是有好事了。” 他几乎能猜到是关于谁的好事。叶清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除了那个叫平安的女孩,谁能拨动他心弦? 叶卫国嘟噜着:“除了他的婚事,我不想听其它任何好事。” 想了想又道:“前天季杭带季节过来家里玩,一段时间不见,季节都长成那么水灵的姑娘了。” 叶建国和妻子相视而笑。两人走到院子里,唤儿子道:“你小点动静,爷爷都被你吵到了。” 叶清辰明显不想安静下来,他跳到父母面前:“平安考上b大了,还是第一名。” “这不挺好的嘛。”叶建国也高兴:“开学的时候,你把她带回家来,你爷爷一定开心。” 可荣洁瑜却显得有些不太开心:“那孩子,我总觉得福气薄了点。” 叶建国悄悄看了眼妻子,示意她别再说下去,因为在叶清辰这里,任何说平安的不是,都好像是在他自己的不是。 “你不是嫌她福气薄。”叶建国私下对妻子说:“你是嫌她底子薄。” 荣洁瑜横了丈夫一眼:“别冤枉我,我这么有钱怎会嫌弃女方没钱,我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小小年纪就经历父母离异,母亲惨死,这么多变故,她的心智能否健全?我更希望咱们清辰喜欢的女孩,能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长大,这样的女孩,才会知道怎么去爱,并守住爱。” “那要不要听父亲的,跟季家孩子?”叶建国打趣妻子。 荣洁瑜犹豫片刻:“季节那孩子委实不错,只是她妈——” 瞧瞧,谁都配不上她儿子。 “我们听孩子的吧。”叶建国抱住妻子:“你见过这世上有赢过子女的父母吗?” 可叶清辰并不同意现在就把平安带回家,他吞吞吐吐道:“其实我还没告诉她我家的情况,她一直以为我是一个穷当兵的,说真的,她还给我寄过一千块钱生活费呢。” 荣洁瑜听得目瞪口呆,而叶建国则频频点头:“不错,是我叶家的媳妇,你看你爸,不就是你妈给我发生活费嘛。” 但叶建国决定私下会会这个未来儿媳。正好有次南下疗养开会,在回来的途中,他遣推司机及随从,自己一人坐车来到了x市。 彼时叶清辰已经去了别国执行任务,叶建国此行,他一点也不知情。 他按照秘书给他的地址,还有手机里儿子给他的照片,摸索着找到了东方花园。 正当他思忖该找一个什么借口去见这个女孩时,却听到旁边传来几个女人的闲话唠叨:“修指甲,剪指甲谁不会,为什么那小姑娘还要收钱?” 另一人摊开自己的手,骄傲地展示:“给你们看看我的手,就是那个叫平安的女孩修的,你们看,好看不?” 其他几个女人忙凑过去,不时发出羡慕的声音:“是挺好看的,这样一看,连手指都显得修长。” 叶建国不由得也好奇凑过去,挤到那堆女人中间,刚看见那女人的一只手,正想再看个究竟的时候—— 003、灵巧的双手 几个女人同时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他:“死男人,眼睛朝哪里看呢,人长得挺人模狗样的,怎么偷听我们谈话?” 叶建国尴尬退后:“我我我——”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没见过美女吗?”女人啐了他一口,悻悻然散开,离去。 叶建国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待遇,不由得苦笑几声,摇摇头,心想这实在是个糟糕的开始。 他朝女人们来的方向望去,果见小区楼下商铺处,有一个斜出的招牌:美甲美睫美容。 他信步朝那里走去。 远远能看见一个简单的门面,似乎装修都没怎么搞,生意就像模像样的开张起来,颇有些急功近利、赶鸭子上架的味道。 只有一个顾客,舒服地躺在椅子上,放着磁带听着歌;在她前面,一个小女孩正蹲坐在她对面,托着她的一只脚,在上面忙碌着。 眉目之间,像极了平安,不过比照片更好看,更真实。 叶建国悄悄走过去,倚在门边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平安为别人泡脚、去死皮、修指甲。 平安见到门口中年男人,高挺伟岸,不怒自威,便招呼道:“先生您是有事还是来修脚的?” 叶建国想了想:“男人修脚,会不会很奇怪?” 平安笑笑:“你也可以泡脚,我帮你去去死皮,虽不比按摩店里按穴位,但也能加强血液循环,对身体好着呢。” “既然如此,那就烦请你帮我修修。”叶建国走进来,找了张凳子坐下,对平安慈祥笑笑:“你继续干活吧,不用刻意招呼我。” 他继续看着平安干活,一板一眼,剪得每个指甲都是那种好看的月牙形,又用那种指甲油给对方上好几层色,像小时候清辰画油画一样,煞是流畅好看。 第110节 这女孩,有一双灵巧的手。 客人满意而去,留下10元钱。 平安把叶建国请到沙发上,欲为之脱下鞋袜。叶建国有些为难,便道:“我自己脱。” 平安笑笑,也不坚持,转身去里面倒了些热水。 “你叫平安是吗?”叶建国问道。 平安点点头:“叔叔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在门口听几个人聊天说起这个店,还有你的名字。” “噢。”平安若有所思:“叔叔您讲话像北方人,您不是我们x市人吧。” 叶建国忙掩饰过去:“我老家是北方,我在省城工作,过来这边看一个朋友。” 似为了避开话题,叶建国继续问道:“小姑娘,你帮别人洗脚修脚,不觉得脏吗?” “劳动岂有贵贱脏净之分。”平安也不生气,实际上,已经不止一个人怎么问她了,有的还更过分,比如:你这是足浴按摩吗?甚至——你们这有那种服务吗? 完全分不清美甲和沐足是两回事。 二十年前,美甲还是个新兴事物,平安记得,直到滨崎步风靡亚洲之后,美甲和美睫才开始大行其道。 “只要钱不脏就行。”平安继续说道:“我不偷不抢,不出卖自己,我觉得就不脏。” “说得好。”叶建国竖起大拇指:“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好样的。” 倒是平安被他几句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叔叔您严重了。” 她戴上手套,仔细审视叶建国的脚:“叔叔您这是灰指甲吗?” 叶建国点点头:“让你见笑了,是不是很难修?” 平安摇摇头:“您要在家多泡脚,等下我给您一些药,您回去省城后,隔一天泡一次,三两个月后,等新指甲长全,您的灰指甲自然就没了。” “有这么神奇吗?”叶建国讶然道,虽然他并没把自己的脚趾甲看成多严重的问题,但妻子每每都数落他,要他赶紧去治,还说:“将来去儿子儿媳家看孙子,你这一拖鞋,儿媳还不得嫌弃你啊,保不齐大孙子都不让你看。” 无奈之下,他只能被妻子强拖着去几家医院看了,但无一例外是开些黄霉素加一些涂抹的药,叶建国不想吃:“我又没病,干吗要吃药。” 而且那些医生根本不敢打包票说能治好,所以几次都不了了之。 “要吃药吗?”叶建国问平安道:“我不喜欢往身体里填很多抗生素之类。” 平安:“嗯,咱们不吃药,只要泡脚就好了,泡脚的时候,您看会书或者下会象棋,时间很快就过去。” “你喜欢下象棋?” 平安笑笑,摇摇头:“我不喜欢,但我冒昧觉得您可能会喜欢。” “为什么?” 平安想了想,郑重道:“看您的气质,看您这身材,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人。叔叔不瞒您说,我男朋友也是军人,他就喜欢下棋,常常左右手互搏。” “哈哈,那不是周伯通吗?”叶建国爽朗笑道,心想,平安你知不知道你这个男朋友的棋技全是我手把手教的吗,也许他将来还要教给你们的孩子呢。 看着眼前小女孩,叶建国越看越喜欢。他将门二代,虽然自幼生活上没吃过什么苦,不太理解这种为了十元钱甘愿为人洗脚的事,但诚如平安所言,凭自己劳动赚得的每一分钱,都应该被尊重。 而且,平安身上那股勃勃拼劲,和他当年在训练场上的时候,完全有得一比。 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孩身上的力量:一点一点,倔强积蓄,然后破茧而出。 于是他故作惊讶:“你才多大,就有男朋友?不怕被别人欺骗吗?” (以下涉及灰指甲治疗方式,纯属作者个人观点,请勿模仿) 平安正用锉刀锉薄那些厚厚的变异的指甲,闻言边锉边刮边道:“我不觉得年龄是问题,我虽然年纪还小,但我觉得我比他还活的长呢。” “再说我男朋友是军人,军人是不会骗人的。” “为什么你会觉得军人不会骗人?” “因为他们的军装。”平安坦白道:“我特别信任他们那身制服,每次不管是洪灾、地震,还是春节火车站的维勤,只要看到那身橄榄绿,我就觉得心安。” 叶建国不置可否,但他心里,听得却是特别舒坦。 004、我不喜欢灰姑娘 “小姑娘,米养百种人,军人里也有好人坏人,不是还有兵痞吗,你可不要因为你对军人有好感,就认为你男友是好人,那太天真。” 平安在刚才锉薄的指甲上涂了点溶液,低头道:“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因为他心里永远有最珍贵的东西,比我们的感情、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那是他的信仰,而这种信仰让我相信,他一定是一个好人。” “哦?”叶建国饶有兴趣:“那你觉得他的信仰是什么?” “国家。以及13亿国民的安全及和平。” 说这话时,她抬起头,一张稚嫩的小脸,生动单纯。 “即便比你们的感情更看重,你也不计较?” 平安点点头:“一个有大爱的男人,才能有足够的责任心,去支撑他的尘世小爱。” 顿了顿,平安又补充道:“他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伟大的人。” 叶建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舒展,谁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孩子,不是吗? “还有这样的人物,说得我都好想认识他。”他呵呵笑道:“平安,能不能看在我也曾穿过军装,、是你男朋友同行的份上,送我几包药试试,我想看看你的药到底有没有效果先,然后再决定买不买?” 第111节 “当然没问题。”平安一口应承:“今天修甲我也不收你钱,您回去以后觉得有效再过来找我买,反正省城离这里也不远。” “那哪成,你开门做生意,该收的钱还是要收,你服务,我付费,天经地义。”叶建国环顾四周:“你这样一天能赚多少钱,还要付房租水电吧。” 这时候,平安已经把他的指甲修好,又换了盆水,倒上药粉,刹时一股浓郁的中药气味弥漫开来。她把叶建国的脚放在盆里,戴上手套,细心洗净。 “这里原来就准备开一个雅芳的美容院,还在装修阶段,老板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用很低的租金给我先开业,她试过我的手艺,觉得或许我的美甲能帮她在这里打开知名度,所以就几乎是象征性地收了我一点钱。” 嗯,是个做生意的材料,谈吐之间,还颇有些妻子昔日的感觉。叶建国模糊想着,此时的他,已无法有完整的思绪了,因为平安的双手,那双灵巧的手,正轻柔地在他脚上游离,碰到穴位处,她便按几下,力道简直像是量身定做,恰到好处。 戎马生涯、建功无数的叶建国,要问他此生唯一遗憾,便是膝下只得叶清辰一根独苗;而他毕生心愿,就是想要个女儿,和妻子一模一样的女儿,承继妻子的美貌及他的荣光,但荣洁瑜身子一向不利索,尤其是产下叶清辰后,更是亏空得厉害,医生诊断说,是可以再怀孕,但要冒着失去生命的风险。 叶建国当然不想冒这个险,尽管没有女儿,是他一辈子求而不得的遗憾,但如果是要用妻子以命相搏,他宁愿不要。 此时此刻,当平安的小手温和地覆盖上来时,叶建国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热流,好像他与她早就相熟,在她还是咿呀学语的小女孩时,他好像,分明抱过她、牵着她的手走过一段漫长的路。 是他潜意识里对女儿的渴望,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叶建国甚至能想到,当他垂垂老矣再不能动时,这个女孩也会手推轮椅,带他去到路的尽头。 也许平安,注定是他叶家的儿媳。 叶建国在平安的按摩,及药液的浸泡下,竟陷入熟睡。 平安笑笑,轻轻把他的腿从药盆里拿出,拭干,又为客人穿上他的袜子,用矮几给他伸长腿垫着,把风扇移开,让其安睡。 仔细一瞧,这男人的睡颜,好颇有些眼熟,睡着后蹙眉的样子,和叶清辰几乎一个样子。 或许军人都是这样的,即使入睡,也须保持十二万分警惕,似随时准备起来冲锋陷阵。 平安舒服地伸个懒腰,拿过小凳子坐在店门前,看门外过往人群。 直至半小时后,叶建国才醒过来,抱歉地对她笑笑:“实在不好意思,人老就是这样,觉说来就来。” “多好,何时何地说睡就能睡也是一种福气,至少说明您是个坦荡的人。” 叶建国一辈子听过不知几多奉承话,但从无一句话,像平安此时说得那样,熨贴他心。 他实在是——喜欢死了这个未来儿媳。 从平安店里出来,他遥遥走出几个街头,一边拿着平安给他的草药,一边给妻子电话:“洁瑜,那是一个清辰更优秀、更体贴、更完美的女孩,我们就等着多一个女儿吧。” “有那么神奇吗?”荣洁瑜不置可否:“我看你是想抱孙子想疯了,所以见到一个女的,你都觉得和清辰匹配。” 叶建国呵呵笑道:“清辰那小子一直以为是你想大孙子,所以才会屈服于你,陪你去相亲,见一个又一个你政商界的朋友的女儿。可是儿子不喜欢那些千金小姐怎么办,他就喜欢灰姑娘怎么办,我们还不得尊重他的意思行事。” “我不喜欢灰姑娘。”面对丈夫的热情,荣洁瑜有些疲乏:“童话故事总是欺骗世人,以为凭一双水晶鞋就能改变命运,我不喜欢她的原因,大概就是这类人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或一场婚姻上,我甚至不觉得她和王子之间是真正的爱情,不然,她为何只想去参加王子的晚会,而不是隔壁木匠感恩节送出的晚餐邀请。” 叶建国哈哈大笑,他就喜欢听妻子说话,和她做生意的方式一样,总和世人有不一样的角度,所以她能避开每一个红海商战,另辟蹊径,越做越大。 “说不过你,反正等你见了那孩子,我保证,你会比我更喜欢她。” “那我还是不见了吧。”荣洁瑜匆匆结束谈话:“老叶你早点回来,我明天晚上要去美国出差,老爷子身边不能没有人。” 叶建国点点头:“我今晚的专机回去。” 虽然妻子不上心,但叶建国自此便惦记上了平安。叶清辰回来后,他和儿子商量:“要不要在b大附近给你们留个小套居,那里有你妈妈开发的楼盘。” 005、风波 “怎么还没卖,不是去年就建好了吗?” “你妈非得捂着,说先经营会所。” 叶清辰对做生意的事没多大兴趣,他也不想要父母的房子:“我和平安有双手,我们会亲手建立我们的家。” 啧啧,两个孩子,一般骄傲。 可这就是青春啊,无敌自信,相信万物皆在自己手中掌握。 叶建国决定尊重儿子的意思,只是有件事,他突然有些扭捏说不出口…… 开学前夕,叶清辰过来接平安及盖子入学。 “就要上大学了,平安,我相信在大学里,你会更如鱼得水。” 平安圈住他的脖子:“你才是我的水。” “请问平安同学,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平安想了想:“所以我俩谁才是鱼?” “我是,”叶清辰老老实实承认,“我离不开你,我需要你的——水。” 他亲吻她,用力吮吸她的一切,模糊说道:“没有你,我会窒息,平安。” 奇怪,即便这般深爱,可叶清辰也能克制住自己,不踏出最后一步;尽管他期待了整整二十六年,尽管他血气方刚忍得实在难受,尽管好多次,自己差点就情不自禁要越了雷池,但每每最后一步的时候,他清醒刹住。 越是深爱,越是珍惜,越是小心翼翼。 他想等到平安的成人礼,在她18岁以后。 平安是过来人,至少心理上是过来人,所以很是感激他待她之心意,尤其在盖子出事后。 每个人都有她独特的十八岁,亦如每个人,都有她告别少年,走向青春的方式。只是平安从来没想到,盖子会以那么一种方式,告别她的十八岁。 接到电话的刹那,平安犹如被定住。 “平安我怀孕了,可我不想要,你陪我去。” 第112节 当然不能要,要了还怎么上大学,还怎么去攀爬光怪陆离的娱乐圈顶峰。 瞒着所有人,平安陪盖子去了省城的医院。 “x市就那么大,谁知道三姑家的女儿是不是六婆家的儿媳,盖子你还年轻,不能留下一点痕迹。” 盖子点点头:“我听你的。” 她把自己的子宫及未来,完全交由平安打理,一如从前。盖子深知自己不是强者,虽然她比平安高,说话声音比平安大,但她知道,在平安平静的眼眸里,她才能找到力量及依附。 两个女孩像接受审讯一样,面对医生的盘问。 “多大了就来堕胎?孩子父亲呢?” 平安平静答道:“已经年满十八了,这个孩子与其父亲无关。” “不行,堕胎要居委会开具计生证明,要有孩子父亲、或者许小概你父亲签字,我们才能给你手术。”医生一副公事公办的扑克脸。 平安什么话也没说,牵着盖子的手离开。两人又连夜搭乘南下的绿皮火车,在羊城不见天日的握手楼间,找到一家还算像模像样的诊所。 平安掏出一叠钱,堆到医生面前:“给我最好的医生,最先进的仪器,最干净的房间,最好的护理。” 医生照例给盖子做检查,出来时一头黑线:“你朋友的男朋友玩得太狠了,身上、身体里,全是伤,强行做手术只怕会有感染。” 平安支开医生,咬牙问盖子:“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为什么任他为所欲为。” 盖子茫然笑笑:“因为我欠他的,欠债还债,天经地义。” “你到底欠他什么,要用你的身体去还?钱吗?”平安恨不得立刻去找王大勇算账:“是不是他强迫你的?我非得把他身体也撕烂了不可。” 盖子摇摇头:“我是自愿的,而且真的不关他的事。平安,请不要去问责他,请给我留点女人的尊严,好不好?” 平安当然不会放过。女人的尊严?盖子身体里的伤口,还有她肚子里的胎儿,早就出卖了她的尊严。 她的尊严,只能用严惩那个男人的方式来获得。 盖子手术的时候,平安去街头买了张200电话卡,给王大勇电话。 “大勇,我一直敬你是个男人,可你为何要如此对待盖子,她跟你的时候,甚至还不到18岁吧。你要了她的身子就算了,为何还要狠心折磨她?你也是有姐姐的人,要是有男人这么对你姐姐,你会怎么做?” 王大勇似刚从睡梦中醒来,平安劈头盖脸的一番话,他听了老半天才慢慢消化完,他沉默半晌,点燃一根烟:“你为何会知道?我和盖子发生关系的事,盖子不是说不能告诉你吗?” “你让她怀孕了你知道吗,王大勇,她还刚刚18岁而已,你简直——”平安咬牙切齿:“禽兽不如。” “怀孕?”王大勇手一抖,烟掉在床单上都不得知,只愕然道:“你刚刚说什么,盖子怀孕?怎么可能,我和她就那一次,就你入狱的时候那一次,怎么就怀上了?” 难道是?—— 他着实被这个消息惊到,下意识看了眼电话机上的来电显示。 “你们在g城,为什么?”他心里涌起不好的念头。 “当然是做手术不要这个孩子。”平安冷笑道:“难道你还想生下来,让盖子做一个未婚妈妈?” 不要?王大勇呆楞半晌,然后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厉声道:“为什么不要,这也许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力决定要不要。” 还也许,所以他占了便宜还不想认账,平安没想到王大勇这么混蛋。 “你凭什么要,你能娶盖子吗,你能负担她的未来吗?”平安的声音越发狠重:“你如果有曾真心待她一点点,何至于忍心在她子宫里、在她身体里,留下那么多伤口,她躺在你身下的时候,甚至还只是个孩子,王大勇,你如何下得了手。” 她越说越气愤:“听着王大勇,我不会绕了你。” “咱们之间,到底是谁该饶恕谁。”王大勇冷笑道:“平安你最好搞清楚,我和你之间,你才是罪不可赦、需要宽恕的那个,你才是欠盖子最多的人。” 许是气急,许是担心,许是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孩子然后又马上莫名其妙失去,总之,接下来一番话,王大勇几乎是脱口而出。 006、盖子的秘密 “平安你以为你怎么出来的,几条人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脱身?我跟你说,你的自由,你能参加高考,完全是用盖子的身体换来的。” “不是你出手相助的吗?”平安突然打了个冷颤,她心里模糊涌起不好的预感。 “我能有这么大能耐我还坐在这里?”王大勇惨然而笑:“不错,她第一次是给我,我也确实趁机胁迫了她。我是想救你,可我更想得到盖子,如果两者都能实现,岂不是更好?所以我跟她说,盖子你和睡一觉,我就出钱出关系捞你。” 他停了停,似在深吸一口气,或者烟,平安只觉得心突突直跳——好像就站在悬崖边,下一秒,就能被对方一口气掸去烟灰般掸下去。 “我没有伤害她,平安。”良久,对方终于说道,语气哀沉:“我也不舍得伤害她。伤害她的,是那些签字放你出来的人。盖子天天为你的事出入那些地方,那些人看她的眼神,犹如饿狼见了肉。然后,每要一个签名,盖子便要消失一夜……” “不——”平安喊道,却连声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站在盛夏的南方街头,她人如坠冰窟,心空荡冰冷得如同寒狱。 她没想到看着与她越行越远的盖子,竟然为她做出这样的事;她更想不到,前世的遭遇这一世竟重新上演,前世还只是吴胜利一个人,而现在,是几个男人,分别拆卸了盖子的身子。 为何还是逃不过,这注定的宿命?如果重生只是一场轮回炼狱,她宁愿在跳楼的那刻,彻底死去。 平安战战兢兢放下电话,全身冷汗如雨,她突然害怕走出这个封闭的电话亭,即便里面闷热如烤箱,可平安却觉得,那是她呆过的、最冷的地方。 可外面更让平安害怕。她突然想到曾经看过的电影《死神来了》,躲不过的灾劫,以为侥幸逃脱,实质上只是上帝为惩罚你的迟到,而凌迟你的死亡。 她害怕踏出去,就会平地起风雷,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就像前世里,她从八楼跌下去一样。 可是她不得不走出去,因为盖子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平安浑身筛糠似的游回了诊所,医生正好出来,见到平安,还开玩笑道:“你脸色看起来好差,不会是中暑了吧,你可别生病啊,你朋友还需要你照顾。” “她,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了,你要不要看?”医生递给她一个小盆。平安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一块,“哇”地一声全吐了。 那是个奇怪的生物,是罪恶的产物,甚至已无法去辨知其原宿主,可它却是盖子身体的一部分。 第113节 医生似见怪不怪,摇摇头,对平安说:“她现在没事了,你进去看她吧。” 盖子依然躺在手术室里,吊着点滴,见到平安进来,她虚弱地朝平安一笑:“平安,以后可不许笑话我。” 平安扑倒在盖子身上,抱着她瘦骨嶙峋的身子,哭得无所适从。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盖子你要我以后怎么面对你?” 盖子笑笑,笑得有些心酸。 平安给她涂药,分开她的腿,盖子难为情,平安却说:“你曾为我张开腿,如今,请给我机会,让我帮它们愈合。” “盖子,从此以后,我的命是你的,从此我们活一条命。” 王大勇连夜从x市赶来,硬是凭一个来电显示找到了诊所,掀开门帘的刹那,见到盖子一米七的个子,蜷在白布下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张脸,竟然比白布还白,他难过地别过脸。 “她怀的也许并不是你的孩子,你为何还会如此在意?”趁护士进去给盖子换点滴的时候,平安和王大勇出来,她问对方。 “我在意的是盖子。”王大勇又点燃一根烟,不过手有些哆嗦。 “你不嫌弃她?” 王大勇摇摇头:“为朋友两肋插刀,堂堂七尺男儿都比不过的女子,我敬爱都来不及,为何会嫌弃。” 平安震撼。 “勇哥,城西现在一片荒凉,但十年之后,那里将盖起全市最大的游乐场,边上地产更是寸土寸金。”为了报答也好,为了赎罪也好,平安给王大勇透露最后一条发财契机。 可王大勇却兴致索然:“我想好了,决定跟你们一起,去北漂,去最大的城市闯一闯。” 他看着南方烈阳,重又振奋:“我王大勇活了29年,还没出过x市了,他们都说b城难出人头地,我偏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难混。” 他其实是为盖子去的吧。 自他来到盖子身边,那些涂药啊打饭啊陪盖子聊天之类的活,便都由王大勇承担。 他是盖子第一个男人,也是目前,唯一还能让盖子展露笑容的男人。 平安悄然而退。 盖子何其不幸,却有何其有幸,一个男人爱她如此,也是她的造化。 五天后,三人坐同一趟车回x市,王大勇买的软卧,他和盖子两人一个包厢。平安和其他人一个。 平安在铁轨的撞击声中缓缓睡着,她突然有些想念叶清辰。果然女人只有在深爱自己的男人面前,才能放下一切戒备,自卑,及绝望。 似听到她内心期盼,几天之后,叶清辰从b城回来。 “平安,我来接和你盖子去b城。” “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还有件心愿未了。”平安按照盖子提供的人名,一个一个找上门去,一个一个看着他们的眼睛,说道:“这是你们欠盖子的,现在理应你们偿还。如果权力是你们欺凌弱女的手段,我就让你们失去权力。” 她写信揭发,在石沉大海之后,她只身跑到赵市长的门口,当然,借用了宋超一次,她让宋超带她进了市政府办公大楼。 但也仅限于此,当宋超说要不要他爸爸把赵市长约出来时,平安婉拒。 这一切,连叶清辰都瞒在鼓里。她不想用尘世间丑陋的算计及倾轧,去玷污那个人单纯的世界。 她爬上十楼,径直敲开“市长办公室”。 007、到底是哪个司机? 赵年春正和几个副市长商议事情,陡然见过门口的平安,他们皆有些意外。 “你是谁?” “我找赵市长。” “你找赵市长什么事?”其中一人答道:“不管你有什么事,小姑娘,你先去旁边等着,没看到我们大人在开会吗?” 平安不亢不卑:“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们开会也是解决民生问题,现在老百姓自己带着问题找上门来了,你们是不是得优先处理?” “哈哈。”平安的话,逗得坐在最中间的男人大笑,他站起来,笔直身板,和蔼笑容:“我就是赵年春,也就是你想找的赵市长,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来找我又为何事?” “我叫平安,至于我的问题——”平安四处看了一下,有些犹豫。赵年春心领神会,挥手示意手下散去,只留下平安及他自己。 赵年春端着茶杯踱步回办公桌:“平安是吧。” 他嘀咕着这个名字,总觉得似曾耳熟。想了好久,终于想起:“你不就是今年的文科高考状元吗?” 平安点点头:“运气好而已。” 赵年春脸上笑意更深:“你,我有印象,教委一直让我竖典型,说一中的一个女生,从年级最后几名,高三时硬是跻身前列,还考了高考第一,说你简直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你身上一定有绝世神功。” 他朝平安伸出手:“幸会,我们x市的状元。” 平安轻轻握住:“也幸会您,我们x市的父母官。” 赵年春又大笑。奇怪,他和叶清辰看起来都那么喜欢笑,也许这就是他俩投缘的缘故吧。 平安模糊想着。 “说吧,你这个状元找我这个父母官,所为何事?”赵年春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平安坐下。 “我要告状。”平安没坐,直直杵着,把脑海里几个名字一一说出:“我状告他们强~奸并涉嫌虐待女性。” 赵年春一呆,手里茶杯也微微晃荡:“小姑娘,你知道你刚才说出的名字,几乎牵动了小半个x城的司法系统吗?” 第114节 平安点点头:“不错,我告的就是他们。” 她一五一十地把盖子的事和盘托出。 赵年春放下茶杯,仔细端详眼前女孩,侧耳倾听。 “平安你也知道你这是一种很严肃的指控吧,或许还会给自己惹上麻烦,或者耽误你去b大读书。”赵年春表情变得严肃:“而且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事情,尽管如此,你还要继续告下去吗?” 平安点点头,沉声道:“您这里不行,我就继续找更大的官,往更高的地方告。” 赵年春哑然失笑,叹口气:“小姑娘,你还是太天真。这样吧,不如你先说说,你为何要找到我,你就不怕我和他们是一伙的,趁机把你灭了口?” 平安摇摇头:“不,您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怕告诉你,平安,刚才从这房间出去的人里面,就有主管这条线的副市长,你告的,可都是他依赖的手下,我信任的班子。” 平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您能和自己的司机打成一片,能借车给昔日手下开,甚至深更半夜为其出去付一顿饭钱,他那么信任尊重您,您不可能是个坏人。” “什么司机?什么饭钱?”赵年春皱眉道:“你跟小杨很熟吗,你能进来市政府难道也是他带的路?” 平安摆摆手:“我不认识小杨,我是认识一个人,不过他是您以前的司机——” 平安不想牵扯叶清辰进来,刚才那些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于是她生生止住:“不过这一切都没关系,赵市长,我把所有的材料都放在这里,您慢慢看,我希望您能这几天给我一个答复,如果这些材料又一次石沉大海下落不明,我就继续去省城,去北京。反正这样的材料,我已复印了几百份,如果你们不想有朝一日,我被逼到去街上派发。” 小女孩这般半是乞求半是威胁的话,让赵年春忍俊不禁:“你去街上派发,不就把你朋友的事也弄得天下人皆知了吗,你就不怕她以后做人更难?” 他站起来,走到平安身边,拍拍小姑娘的肩膀:“这样吧,平安,你先回去,你如果真的信任我,就把事情放到我这里,在我这里终止好吗,不说三五天吧,一个星期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你看成吗,状元?” 平安深深鞠躬:“希望您能秉公办理,希望他没尊重错人。” 他?尊重?平安口中的他到底是谁? 平安走后,赵年春看着手里材料,薄薄几页,却道尽世情,还有许小概南下堕胎的用药清单,以及b超结果。 赵年春越看,眉毛蹙得越紧。看到最后,他几乎要暴跳坐起。 但好像有什么不对,这材料上也交代了受害者为何要委身于这些蛀虫并不敢声张的原因,他又一次看到了平安的名字,而且比刚才更印象深刻。 赵年春总觉得,这名字似乎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止一次,他听过这个名字,而且是从别的渠道。 到底是谁呢? 赵年春在办公室里踱步,秘书敲门进来:“赵市长,刚才的会议是否还继续进行?还有,小杨已经到了,您今天要下乡视察。” 赵年春举手制止:“让他们再等一会,我马上出来。” 司机?不是小杨,还借他车开,还半夜三更出去为他送一顿饭钱?—— “是她。”赵年春一拍大腿:“我怎么就忘了这茬,他可不是几次说起过这名字嘛。” 他终于记起来了,第一次时,叶清辰找他:“赵叔叔,您能给我送点钱来吗,我忘记带钱包,吃饭被人扣下了。” “你不刚从我家吃完回去吗,我记得你可是吃了三大碗。” “我请别人吃饭——”叶清辰有些难为情。 “难道是请女孩子吃饭?” “赵叔叔您能不能别问了。”小伙子还不承认。 “她是谁,哪家姑娘这么幸运竟能入我们叶公子法眼。” “她叫平安。赵叔叔您能快点吗,她还在外面等我呢。” —— 008、小师妹,我叫赵权 第二次,叶清辰亲自找上门,沉着一张脸:“赵叔叔,有个忙您必须帮我。” “坐下慢慢说。”别说一个忙,冲当年叶老爷子,还有如今叶将军对他的恩情及照顾,就算把他赵年春全部身家奉上,他都没有一句怨言是不是。 “我一辈子没求过人,但赵叔叔,这件事您一定要帮我。”叶清辰其实位衔比赵年春还高,但他一直尊称他为一声赵叔叔;而且赵年春知道,叶清辰完全可以越过自己亲自动手,但他还是降尊纡贵,只不过是尊重他在这个位置上罢了。 “是我女朋友平安的事,我希望她能安心参加高考。” —— 他明明听过那么多次,这个名字也几次卡在喉咙口,可赵年春就是一时记不起来。如今终于想起,他不禁头冒冷汗,心思再也顾不上其它,朝门外秘书吩咐道:“今天所有事情取消,还有,你让钱副市长进来一下。” 然后,三天之后,平安从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高层震动,x市司法系统大范围换血。 那些涉嫌违规的名字里,全是平安材料里的人。 平安小心把报纸折好,冒着烈日踩着自行车去了盖子家,盖子正在睡觉,王大勇守在旁边,问要不要叫醒盖子。 平安摇摇头,把报纸盖在盖子身上,轻声似呓语:“盖子你要的尊严,我为你要回来了,从此我们可以安心放下这里的一切,从此这里都是前尘往事,我们再不必回头。” 一行四人,于9月初秋的阳光下,搭上了去b城的火车。 依旧坐的卧铺,王大勇请客,四人挤在同一间软卧包厢里,王大勇吵着要打牌,其余三人却兴趣寥寥;后来叶清辰用布帘在中间隔了个屏障,王大勇才消停下去。 平安能理解他的狂躁不安,毕竟卖掉五家录像厅、三家酒店、两间夜总会,几乎是结束他整个前半生的奋斗成果,只为了守护一个女人,他毅然决然地抛弃一切。 这份深情,连平安都心软。 经历上次事情后,平安已经完全接受了王大勇。一个男人,连女人出了这档子事都能不离不弃,试问还有什么事,能使他背信弃义呢? 王大勇,必和前世的吴胜利不同。 第115节 叶清辰本来想送平安开学的,但在车上他接到部队电话,于是他抱歉对平安说道:“平安我得马上出发,可能又要一个月后才能回,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下车就在人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大勇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平安,你男朋友到底是啥兵种啊;怎么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平安倒是习以为常,只笑笑,不说话。 盖子却颇有些微辞:“每次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有理由走开。” 三人在火车站分开,平安去了b大,盖子和大勇则去了电影学院。 好在开学季,各个高校在车站都设了招待点,平安大包小包地拖拽到了b大的横幅下,早有一男生殷勤走过来,接过她的行李:“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经济系。”平安朝他微笑:“谢谢你。” 男孩带着矮檐帽子,看不清他面容,只依稀听着声音有些熟悉;但见到他胸前别着b大的校徽,便道:“师兄你呢?” “我计算机系,大二。”男孩腾出一只手,朝平安握去:“认识你很高兴,小师妹,我叫赵权。” 这个名字——平安如定海神针定住。 她愣愣看着眼前男孩,脱去帽子,梳理有些过长的头发,看着她微笑:“我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师妹呢,你们经济系的宿舍楼在北院,我们在南院,不过离得很近,到时多串门哈。” 和前世里一摸一样,不管是他说话的表情,还是他说话的内容,甜言蜜语,总含沙射影地,夹杂目的。 平安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一切都是注定的,对不对?她曾以为可以改变的一切,她努力逃离的一切,命运却以这种方式,让她重新一一经历。 孽缘呀。 为了一开始就划清界限,平安斩钉截铁:“对不起,我是有男朋友的人,所以我不方便和你串门。” 赵权笑笑,并不介意:“没关系啊,我高中也有女友啊,可是她没考上b大,估计我和她也会没有结果的。你呢,你男朋友应该也没考来这里吧,不然你也不会一个人来上学。” 他很高兴自己的判断力,于是益发热情地围绕着平安转。 平安不胜其烦,严肃说道:“我男朋友虽然不在这里念书,但他是本地人,随时能来看我。” “本地人又怎么啦?”赵权嗤之以鼻:“本地人录取分数这么低,他都考不上这里,足见他配不上你。” 难道你又配得上?平安冷冷看着他,干脆掩耳闭口,不理他,任赵权在她身边苍蝇一般嗡嗡叫。 赵权把她带到一辆公交车上,上面全是从全国各地赶来上学的新生,大都戴着眼镜,朴素容颜和腼腆笑容,平安站在那里,轻轻松松脱颖而出。 赵权越看越喜欢。 不停地在她耳边聒噪:“我家是g城的,知道那里吧,盛产煤和各种贵金属,我三叔就包了一个矿,每年的收入不多,大概几百万吧。” 平安当然知道这个三叔,煤老板嘛,后来矿上出事,他自己跑了个干净,却把浑身债务推给了公婆。 “是你三叔开煤矿,又不是你家开矿,有什么好得意的。”平安忍不住挪揄道。 可赵权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继续自说自话:“我家虽不开煤矿,可我爸是国土局的,我妈是卫生系统的,在我们那,也算是有头有脸。” 平安忍住内心狂吐,心里一阵奇怪,自己前世到底是有多瞎眼,才找了这么一个奇葩。 嗯,他妈妈确实是卫生系统的,不过只是一个护士而已,扎针上药了几十年,连一个护士长都没混上;在家里却分外摆谱讲究,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消毒遍。 009、宿敌 “平安你刚从店里回来快去洗手,谁知道你每天摸那么多人的脸和身体,会不会带病菌回家。” “妈,我每次给人做完美容都有洗手。” “不算,你得当真我面洗一次。” 还有—— “平安衣服不能这么晾,你得这样。”她把平安刚晾的衣服一一取下,又做示范,然后指着一堆湿衣服吩咐平安道:“按照我刚才说的,重新晾一次。” 总是拼尽全力地找各种茬,仿佛于这些细节中,她能找到无限快乐——指使平安、享受一家之主高高在上的那种快乐。 除了默默承受,平安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因为赵权始终不肯搬离父母。 此时此刻,见赵权说起这些事,平安不禁冷笑道:“赵权,敢问你今年贵庚?” “我20,你了?”赵权欣喜道,难得女神主动开口问他年纪。 平安当然知道他20,比她大两岁嘛,她忍不住奚落道:“你20了啊,我还以为你只得两岁了,张口闭口妈妈,妈妈。” 前世他不就是个妈宝男嘛。 平安的话,逗得车上的人都哈哈大笑。 本来大家都来自天南地北,互不相识,也没几个人交谈,所以除了赵权一路上喋喋不休,说着他的家世,还有他对他身边女孩的大献殷勤,其余没有一个人说话。所以这时候平安的话一出口,全车的人都听到,都忍不住笑出声。 赵权终于讪讪住口。 平安看着窗外的风景,近二十年前的b城,远无那么多高楼大厦,还比不过羊城的某些地段,当时平安还心想,是不是因为沙尘暴,所以不敢建那么高呢。 不过她很快自嘲笑笑,后来这里的风尘暴不更大吗,还不是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 不过,b城真大啊,坐了近一个小时了,走走停停地,好似还在原地绕圈。 红绿灯时,不时能听到浓厚的儿话音的售票员:“上车买票啊,自觉买票。” 这时候,还没有自动售票机呢。 第116节 一路颠簸加等红绿灯的,开了近两个小时后,终于抵达b大门口。 平安仰头看着那雕栏玉砌的红色砖墙,还有门檐牌匾上的四个大字,不禁有些恍惚。前世里,b大还只是个遥远的名词,是她艳羡却认为和自己永远没有关系的地方,如今,她却要在这里上学,还四年,或许更久。 不管怎样,平安不想辜负,前世她唯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多读书,这一世重活,她说什么也不想浪费任何一点时间。 因为平安明白,现在填充多少,将来便能吐出多少;当活到一定年纪,你读过的书,经历的世事,都会清晰映照在你脸上,反映在你处理的每一件小事上。 于是她问赵权:“图书馆在哪里?” “就在我们宿舍楼旁边。”赵权赶紧说道,本来车上平安当众奚落他,他还以为没戏,没想到平安又过来理他。他还心想,毕竟是小地方来的女生,装矜持。 “等下我先送你回宿舍,然后我再带你四处转转,除了图书馆,这里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情人坡,堕落街,吃货廊,很多很多,包你喜欢。” 平安一点也不感兴趣,更不想让赵权靠近她的宿舍。 “你回去吧。”在宿舍门口,平安对赵权说:“我对你说的那些地方一点也不感兴趣,对你,就更加没有兴趣了。” 她接过赵权帮她提的大大小小的袋子,心想,就当你在还前世的债,你推我下楼,如今又送我上楼,咱俩之间,就此一笔勾销。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一句谢谢都没有,女人太硬梆梆不是好事。”赵权不禁有些气恼。 平安冷笑:“还有更硬的,你要不要尝试?” “什么?” 平安举起手中背囊,作势敲下去。 赵权狼狈而逃:“野蛮人。” 经管系地宿舍在五楼,一间房,睡十个人,上下两张铺,感觉屋子里全是人。 平安进去的时候,其它同学都到的差不多了,她们正围着里面的一个女生,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什么天坛、长城,没劲透了,秀水街更是肮脏拥挤,我们本地人都不会去那些地方。”女孩大着嗓门说着:“我们一般去后海划船,去三里屯喝酒,去东四胡同撸串。” 她说话的那股子优越强调,和叶清辰一模一样。 平安悄悄走进去,见每张床上都贴着名字,便依顺找到自己的,是靠门的上铺,也可说是最不好的位置。 平安刚把随身包扔上去,正说话的女孩突然喊道:“那谁,你谁呀?” 平安起初没觉得是冲她,当周遭突然沉默下来时,她才察觉到不对劲,见所有人都盯着她看,便指指自己道:“我吗?” “不然了。”里面为首的京片子女生冷笑道:“自我介绍会不会啊,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进门,还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刚还怀疑进小偷了。” 平安有些尴尬,陪笑道:“不好意思,我见你们在说话,觉得不好打扰。” 顿了顿,见女孩叉手在胸前并不说话,只一双凤眼上下打量她,便放下手中行李,大大方方站直,任她们看着自己,然后说道:“我叫平安,来自xx省x市,今年17岁。” “哈哈。”为首的女孩突然大笑:“可真逗,我就这么一说,她竟然当真了,平安你可真好玩,接下来是不是要报你的星座三围啊。” 旁边几个女孩也随声附和,陪着那个女孩一起笑。 尽管以前就听叶清辰说过,北方女孩,尤其是皇城根下的女孩,说话做事历来风风火火,像大刀王老五,直爽,厚道,大刀阔斧,而且极会损人。可平安却觉得自己和这种直接,有些格格不入。 融不入的圈子,干脆不融入就是。 见那些人没有向她介绍自己的意思,平安笑笑,也不再理会,自己收拾起行李。 为首的女孩却分开众人,朝她走过来:“我叫季节,是这个宿舍的宿舍长,也是咱们经济系一班的班长。” 呵呵,这么厉害,还没见到老师了,一班都先有了班长。 010、出头鸟 平安隐隐约约嗅到这个叫季节的女孩不简单。怎么说呢,她身上好像有一种,前世电视里看过的,大院子女的味道。 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事,验证了平安的猜测。 不管是第一次班会,还是辅导员的另眼相待,还是周围同学对季节的服从;尤其是班主任,每次见面都亲热地叫唤她的名字:“季节,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季节,班上的学员档案,你对照一下。” 平安不明白为何这个叫季节的女同学,能有这么大的权限。学员档案,那几乎是隐私的问题,如果季节看到,不就对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吗? 平安觉得奇怪,便私下问一个和季节走得近的隔壁宿舍的舍友。 “我看你们班赵娜和我们班季节好像关系挺好。” 那个女生看了她一眼:“当然啦,他们都是大院里的人,听说家里背景都牛着呢,牛的人自然和牛的人玩在一起。” 好吧。平安耸耸肩,既然这样,还是避得远远的吧,谁让她天生学不会向权势弯腰,缃趋炎附势。 惹不起,自然躲得起。 平安并无争强好胜之心,什么班干部,什么学生会,还有各种什么协会,平安统统不感兴趣,除了一个地方,图书馆。 她按照字母顺序选书看,管它看得进的看不进的,她都一字一句,硬是塞到大脑里。 所以最初,季节并没有注意到平安。虽然整个经济系,除了她,就数平安好看,虽然第一眼,她确实被对方身上某种不舒服的气场所惊到,但很快的,季节发现,这个班上,或者这个系里,平安还不能算是自己的对手;宿舍里,还有一个女同学,来自软侬吴语的江素,那个有着一双大大眼睛的灵秀女孩,正以凶猛之势,试图抢夺她的风光。 江素也不简单,是她们省里的文科状元,江浙地带的人做生意本就厉害,听说她家境也不俗,人又长得水灵,估计平时也是要风得风要雨的雨的人。再说能考到这所学校的,谁不是人中龙凤。 所以最开始,她和平安一样,并不怎么买季节的账。 见平安独来独往,她主动靠近:“平安,咱们一起学习吧。” 平安笑笑:“好啊。” 第117节 “我就看不惯她那张狂样,不就仗着家里背景牛嘛,为什么咱们什么都得听她的。”私下里,她向平安抱怨道。 平安劝解她:“你不想听走开就是,她说她的,你做你的,不就行了。” 可江素要得更多,第一个,便是班长的位置。 最初班长是班主任指定的,江素不服,主动找上老师:“别的班都是公开演讲,同学投票产生,咱们班为何要一言堂?” 班主任一愣,大概没想到班上还有个这么有胆子的女孩子吧,和辅导员一商量,便也在班上召开了选举大会。 同学们一一上台,有竞选学习委员的,体育委员的,团支书、党支部的,唯有班长这个位置,全班就季节和江素争选。 也唯有平安,坐在下面动都不动,不参选任何职位,全程做了陪客。 江素起先还兴致盎然地鼓励她:“你去竞选副班长,咱俩一起携手,把班集体搞好。” 平安摇摇头:“我不喜欢当班干部。” “你傻呀。”江素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知道在b大,如果你实践能力强,特别是你如果能挤入学生会,你知道将来不管是你的仕途,还是你的前程,会有多好吗?现在不比以前呢,现在都是百舸争流,你不上就要被别人挤下。” “从前我也盲目四处寻求谋生之道,为了迎合亲人朋友的意愿,去做那些耗费我灵性的事情。”平安轻轻背出一句话,她昨天刚在图书馆看的,梭罗的《瓦尔登湖》。 “你说什么?”江素明显没听懂。 “没什么。”平安笑笑,并不解释,反而越发缄默。她和江素,本就不是同路人,只不过江素怕自己在宿舍里显得太人影单薄,才匆忙拉上她作伴。 也许在江素眼里,平安就像烂泥糊不上墙,因为害怕失败所以干脆连尝试的勇气都放弃,但平安知道,自己是真的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方式。 她的人生,她自有打算,当初考进这个学校,本就不是为了仕途或前程,她想要的,不过是回报母亲的心愿,是想体验一下名校读书的氛围,还有,尽可能地多看书。 江素太年少,心高气傲,把眼前一切看得太重;而平安明白,与漫长人生相比,四年大学不过某一个阶段而已,一个真正需要沉下心来读书的阶段而已。 社会实践?崭露头角?拜托,四年之后,大把人和事教你学会什么叫社会。 可江素不明白,所以她失败。唱票的时候,不过区区四票,有两票还是平安和她自己投的。她输的一败涂地,也彻底得罪了季节。 人类都有趋炎附势的本能,也有盲众心理,季节背景最牛,又是本地人,性格又活泼大方,大家以为班长一职非她莫属,自己如果不投,会显得不合群,于是水涨船高,季节的票,创下班上最高。 回到宿舍,平安和江素进门的时候,一个平时和季节玩得好的女生故意狠狠撞了下两人,江素差点栽倒,如果不是平安勉强扶住的话。 “野鸡仿凤凰,自不量力。”她鄙夷地看了眼江素。 江素大怒:“你站住,你说谁野鸡呢?” 女孩冷冷道:“谁应我就说谁。” 江素指着女孩,气得说不出话来。 季节走过来,按下江素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慢腾而有力:“你不知道随便用手指别人是很没教养的行为吗?你妈妈没教你?” 狠话轻说,明明是一句很伤人的话,可季节说得亲近而温和;江素不知所措,愣愣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明显不是季节的对手。 平安走过来,挽住江素的手,和季节擦身而过,轻声说:“骂人野鸡就有教养了?” 011、弱肉强食 季节突然抬眼奇怪地看了眼平安,她比平安高,俯视平安的眼神里,也突然有了内容。 第二次了,平安完全不给她面子。以前她虽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跪舔着过来,但至少不生事。 怎么,如今站出来想为江素出头? “平安你投票投的谁?”她似不经意,在平安身后问道。 全宿舍的人都看过来,大概想不到季节会把这么隐晦的事摊开来说吧。 平安看都不看她:“我投了很多人,不过班长这一票我投给了江素。” 呵呵,她倒是敢作敢当。季节看着平安,饶有趣味:“你为什么投她?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要知道,无论哪一方面,她江素都不是班上最拔尖的。 “因为她的决心,她争取向上的上进心。”平安想也不想便答道:“当然,还有她的勇气。” 从你季节只手遮天之下强势生长的勇气。 “很好,很好。”季节抚掌而笑:“我一直以为选班长是选能选贤,所以平安你的说法我不敢苟同;我认为班长这个职位除了自身修炼,不管是修炼决心或是勇气,她更重要的,是服务好我们经济一班这个大集体。所以平安,我也不认为你真的秉持公平之心投的这一票,你和江素,在拉帮结派组建小团队。” 平安闻言失笑,还有比这更加贼喊捉贼的么?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一个两人的团队,还是你们自己,自动把我江素划清界限,把我俩排除在外?” 季节也干脆,眉毛一挑:“平安,那不叫划清界限,少数服从多数,那叫民主。这样吧,既然她俩是在宿舍生事,我们就用宿舍制度来解决,江素,还有小妖,刚才口角因你俩而起,罚你俩各打扫一个礼拜的卫生。” 她没罚平安,也许觉得平安还不足为惧,也许觉得平安虽不是软柿子,但也并不妨碍她。季节眼下,把所有枪火都对准了江素一个人。 比如,轮到江素搞卫生时,明明刚扫好的地,总会有莫名其妙的果皮纸屑突然冒出来;江素打的开水,永远能喝出自来水的味道;还有江素床上的被子,总是湿淋淋得似能拧出水来…… 而轮到小妖,也就是骂江素野鸡的那个女孩,虽然也是被罚一星期搞卫生,但几乎全寝室的人出力,包括季节亲自出手,一人一天轮着来,反而始作俑者小妖,却连扫帚都没摸一下。 季节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全宿舍一个事实: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所以,两周过后,江素搞卫生的那一周被评为全楼差评,而小妖那一周,则毫无悬念地得到了流动红旗。 季节在班上公开批评:“同样是罚搞卫生,如果你江素不是带着情绪动手,怎么会得最后一名?而姚远同学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仔细纠过,所以才给班集体荣誉增光添彩。奖善惩恶,我认为应该加罚江素搞一个月卫生,等她能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们再商量。” 第118节 自然,大家对班长的决议毫无异议。 江素渐渐撑不下去,本来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如今被那些冷枪冷炮折磨得形影消瘦。 “这样子的排挤挤压,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她哭着向平安求助:“平安我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 平安想了想,对她说:“有两个办法,一是你向她投降服软,然后接下来被她彻底踩成脚底泥。” 江素摇摇头:“我做不到。” 平安又说:“那就别把这一切当回事,做你该做的事,走你该走的路,有些障碍,避开就是。只要别把她和她带给你的阴霾看得太重,如果她是石头,你在心里把她辗碎就是,切不要硬碰硬。” 江素苦笑:“我还是做不到,平安我不比我超脱,你啥都不争,我却咽不下这口气。” 平安叹口气,江素既然想不开,她也无能为力。 “最后一计,走位上计,你搬出去住吧,眼不见心不烦。” 江素明显动心,她其实也早有计划,她家境优越,然后随便找个医院开个证明,在校外旁边租个公寓完全不在话下;只不过毕竟是患难中走过来,她不放心平安。 “我走了,你就是一个人了,你就会成为她的目标。要不你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不收你房租,咱俩也有个伴。” 平安摇摇头:“我还是喜欢住宿舍,人多热闹。” 江素摇摇头:“三个女人一台戏,人多,是非也多。” 她终于不堪忍受,托家人在医院搞了个身体不适的证明,进校不到一个月,就搬了出去。 只有平安送她下楼。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平安长叹口气:弱肉强食的世界,该需要一颗怎样强大的内心。 天之骄子又如何,谁都活得不容易。 江素搬出去后,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姗姗来迟。本来应该是一开学就军训的,但好像上面今年有新的规定,特意推迟了近一个月。 “该不会又是你那叶教官搞得鬼吧,为了军训你一个人,特意安排?”盖子给平安电话,取笑平安。 平安撇撇嘴:“盖子你变得油嘴滑舌了,是不是大勇教的?” 她自然不相信叶清辰会b大军训,这里不是x市,有赵市长做他的靠山;而且,叶清辰还不知道在这星球上哪个角落执行任务呢,火车站接到命令一别后,他便杳无音信。 因为接下来的军训要去旁边的c平郊区,听说是好几所高校一起,所以平安决定出发闭关半个月之前,和盖子见一面。 她去了电影学院里的教师宿舍,为了陪在盖子身边,大勇可谓煞费苦心,特意高价租了学校里的房子,一日三餐地照顾盖子的饮食。 “不能吃热量高的,也不能没有营养,还要好吃。”大勇在厨房悄悄向平安吐槽:“她说什么时候我能煮出和你一样的味道,她就什么时候嫁给我。平安,你哥是如意娶得美人归,还是孤独终老,就看你的呢。你还不把毕生所学传给我?” 012、猝不及防吃狗粮 平安失笑,看着这简陋的两居室,到处都摆放着盖子的东西,不禁问道:“你俩同居了?” 大勇摇摇头:“我倒是想啊,可她们学校规定,大一大二必须住宿舍。天天还有监管老师点名查寝,电影学院,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女校,管得也忒严。” “呵呵,天天美女堆里泡着,你就知足吧。” 大勇头一昂:“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电影学院的女孩真的是不简单啊,到底是全国11亿人中挑出来的,一个个不仅漂亮,而且人精。” “你怎么知道人精,你和她们打过交道?”平安讶然道:“你就不怕盖子吃醋?” 大勇打了个哈哈:“我倒希望她吃醋,可她只喜欢吃糖。是这样的,盖子呢,嫌一个人走路太无聊,每次都拉着她们宿舍几个女生一起来,每次都要我张罗一大桌子菜,她们在外面嘻嘻闹闹,该吃吃该喝喝,可把我折腾坏了。” 他说“折腾”,可脸上表情却明明沉醉得很。 平安羡慕:“盖子是好人,理应被大家喜欢。” “说谁呢,谁在给我派发好人卡?”不知什么时候,盖子也挤进来厨房,看着锅里的鸡块,想也不想便用手拿起吃。 “平安你不知道,是你来了,他才舍得大鱼大肉地招待,平常就一点点鱼,一点点水果给我吃。” 平安笑笑,心想,她这是来干吗,吃狗粮吗,纯粹给自己找虐是不。 盖子又问及叶清辰的消息:“你那男朋友还不如单身,聚少离多,平安你还没嫁给他呢他就如此懈怠,等你真正做了军嫂,还不让你十年如一日地守活寡。” “要我说啊,平安你干脆在b大找一个得了,学问相当,门当户对。对了,我怎么听说——”盖子一跃而起,搂着平安道,“你们学校有个叫计算机系的学生,叫赵权的,听说追你追得可紧了。” “你怎么知道?”平安讶然道。虽然确实是事实。那天给赵权冷脸色之后,他没再来找她,却不知从哪里打听来宿舍电话,隔三差五地就往她们寝室拨,还在平安因为江素的关系早已被其他人自动屏蔽,所以每次只要是季节那帮人接的电话,她们无一例外的回答就是:“不在。再找也不在。” 平安简直乐得躲清闲。 她奇怪的是,两所学校隔着十几里的路程,盖子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 “很简单,我们宿舍里有个人的男朋友,正好和赵权同一宿舍。 要不怎么说这世界很小呢。平安目瞪口呆:“你见过赵权?” 盖子点点头:“他来过我们学校一次,人挺帅的嘛,又是他们班的高材生,人也风趣健谈,我看行,不比宋超差。” 平安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如果前世的盖子知道,现在她对赵权的评论,会不会也惊掉大牙?要知道,前世的盖子,最不齿的男人便是赵权。 “又没本事又妈宝男,油腔滑调又愚蠢,油腻而吊儿郎当,平安,我真不知道你看中他什么?”后来她和赵权结婚,盖子连婚礼都不曾出席,只给了平安一个大大的红包。 只可惜,后来的事情,却一一印证了盖子的看法。 想起往事,平安回过神来,义正严辞得拒绝:“盖子,千万千万,切记切记,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我见他一次便恨不得打他一次。” “哈哈。”盖子大笑:“你现在是鬼迷心窍,中了叶清辰的邪。看着吧,看你能寂寞多久。” 是吗?平安有些恍惚,她寂寞吗? 第119节 好像不觉得,她心里有个人,那个人也能温暖到她,她并不寂寞。只是有些孤单,尤其是晚上从图书馆出来,迎着茫茫夜色,还有道上的情侣双双,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念那个名字,很想念。 叶清辰送她的bp机,平安24小时充着电,可来自叶清辰的传呼,却一次也没响过。 出发去x平之前,平安想了想,还是把bp机留下,轻装上阵。 她带的行李不多,简单一个袋子就搞定,季节却是大包小包,化妆品和零食塞满了一个行李箱。 也不和同学一起出发,自己坐军牌的车,直接从大院过来,经过他们班的时候,还特意鸣喇叭开道;季节从后车厢伸出手,像视察的首长那样向大家挥手:“喂,宝贝们,我先进去刺探军情呢。” 全经管系的人都艳羡地看着她,议论纷纷。 “听说她爷爷曾是大英雄,还参加过抗美援朝。” “这算什么,听说她家里可有钱呢,家里在俄罗斯做生意,哥哥是娱乐大亨。” …… 江素不甚感叹:“难怪她那么傲,她确实有傲的资本。” 平安但笑不语。 祖上积累的资本算什么资本,那只是出身,自己挣来的,才是真本事。 和学校里一样,季节是当之无愧的唯一主角,甚至比学校时更甚。因为以前只是以班集体为单位组织活动,季节再狂,也只在经济一班和b大狂;可军训是把几乎b城几大高校的一年级新生全都集中在一起,因为教官们的另眼相待,关于季节的美貌及她身后的背景,很快便在全体新生中传播开来。 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 男生来欣赏她的美貌,女生则来膜拜她的气场。 这里面,就有宋丽丽。 虽然是表姐妹,虽然b大和宋丽丽的学校,中间只隔几条大路,但大道朝天,两人竟从无谋过面。 这份以前纠葛的感情,恩怨,随着距离的拉大,也渐渐变得生疏遥远。 城市放大了眼界,也弱化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她们都在忙着适应新的生活。 军训休息的时候,宋丽丽和她们学校的女生一起转悠到经济系的方阵。她们看着季节指指点点:“哇,那就是b大的校花吗?果然英气勃勃。” “宋丽丽,可把你比下去了。” 宋丽丽笑笑:“可不就是,我算什么。”她说着话,目光却在一片橄榄绿中搜索,最后停在平安身上。 平安也看着她,如水平静。 013、宿舍联谊 直至教官吹响集合哨声,围观的人才一一散去,宋丽丽的目光才从平安身上移开,和同学们离去。 军训的生活,苦之又苦,除了无尽头的训练,女生们还忙着防晒,尤其是那些城里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每天都被那帮教官折磨得叫苦不迭不说,晚上回到宿舍,看着脸和脖子对比分外明显的颜色,不由得嚎声一片。 只有平安和季节,肤色完全没有变化。 季节是特殊关系户,所以她可以在脖子上绑一条橄榄绿的丝巾护住脖子肌肤,而没人敢指责她。可平安什么也没戴啊,皮肤却仍然水嫩白皙如初。 “平安我每天见你往脖子脸上喷东西,你到底喷的什么呀。”其中一人在平安桌面上随手翻着,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平安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小支喷雾:“你是找这个吗?” 女孩伸手接过,先是看了看,除了颜色白点,好像和她们买的防晒喷雾没什么不同;又放鼻尖闻了闻,皱眉道:“怎么像汤药?” “就是中药水。”平安拿回来:“把当归、薏仁等辗碎,和水混在一起,没事就喷喷,保准保湿又防晒。” “有那么邪乎吗?”女孩半信半疑:“不如平安你给我点,试试?” 平安给了她半瓶。后来又相继有女生靠过来,纷纷找平安要。 季节的脸色,在黑暗中越来越黑。 于是第二天便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经济一班的所有女生,除了季节,大家一到休息的时候便纷纷从军衣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子,往脸上喷着,闹着,笑着,煞是壮观。 教官起先还没怎么介意,后来见季节一个人在旁边站着,便问她道:“你怎么不喷?” 季节冷笑道:“不爱红妆爱武装,既然这么爱美,干嘛还要参加军训,躲在家里当大小姐不是更舒服吗?” 教官脸色一沉,紧急吹口哨:“所有的人给我注意啦,把你们手里的东西都交出来,还有以后,除了喝的水,其它什么都不能往我的训练场上带,明白吗?” 女同学们明显闷闷不乐,有几个悄声嘟嘴道:“还说别人,自己不带头特殊吗?” 旁边的人赶紧拉扯她们的衣袖,那几个女生这才作罢。 江素悄悄对平安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有办法,终于让她们分化。” 平安笑笑,她倒没存那份心思。只是那个女生说的对,为何只有她季节可以搞特殊化,要有不明显的隔阂划分。 而美丽,是公平的,是没有阶层的,是属于每一个追求它的女人的。 晚上回到宿舍,平安把从食堂拿回来的新鲜黄瓜切成薄薄的片片,一片一年贴在脸上、脖子上。 “黄瓜是最好的美白物,大自然蕴藏着让我们变得更好的一切秘密,只是我们还没发现。”别人问她,平安就仰躺着回答,闭目养神。 于是那些女孩又纷纷效尤。 这下季节终于无计可施,她总不能让教官来女生宿舍没收黄瓜吧。 不过她眼下也正忙着别的事,所以对平安带大家美容的事,她也没怎么计较。 第120节 因为是和其它高校一起军训,其中就有清华生,而清华男生和b大女生的联谊,似乎比任何两所高校之间,都来得名正言顺。 季节为她们经济一班挑的是清大的计算机系,听说那个系的男生,帅哥最多,有钱有势力的人也最多。 而季节门路又广,消息来源众多,她直接挑了对方计算机系中,佼佼者众多的一个班。 双方约定在周末训练完见面。 让平安惊讶的是,她在里面见到了一个久违的熟人,宋超。 宋超也看到了她,对平安点头微笑,而这一幕,正好落到了旁边季节的眼里。 “你认识他?”季节问平安。 平安点点头:“高中时我们一个学校的。” “哦。”季节不置可否:“挺帅的嘛。想不到x市,听都没听过的小地方,竟然出产了这么多灵秀人物。” 她似乎对宋超无多大兴趣。其他女生则不然,围着宋超花痴转。 尤其是双方表演才艺时,宋超以一首吉他弹唱《喜欢你》,唱得众女生是芳心如小鹿撞。 季节也只是冷笑:“这也叫弹吉他,明明是弹棉花好不好。你们这么抬举他,是因为你们没见过真正弹得好的。” “难道你见过?”旁人挤兑。 “那当然。”季节骄傲地一抬头,眼眸里尽是无限向往:“我认识的那个人,不仅能弹奏出这世上最美妙的乐曲,还能隔着几千米射出十环的成绩,有百步穿杨的本事,能文能舞,琴棋书画,无所不会……” 旁边女生咯吱笑着:“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吗,简直不是人是神嘛,季节,你说的是不是你的心上人,你以前跟我们提及过的,也是当兵的?” 季节轻蔑笑道:“他岂能用‘当兵的’三个字概括,他出生将门,母亲的生意又遍及全世界,他含着金汤匙出生,身上却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感觉,总之,他是你们能想象的,最完美的那种人。” 平安看着她高傲却又隐隐怅然的眼神,心想不管对方是何方神圣,季节一定爱惨了他。 所以,季节才会对宋超的大献殷勤不屑一顾——是的,宋超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季节,那种自然而然流露的清高优越感,深深吸引了宋超。 和前世一样,他喜欢追逐更强的目标。而季节,完全符合他的要求:高挑貌美,出身好,能力强。 而平安,和他身后的x市,一起被他埋葬在18岁以前的岁月。他的目光,自始自终都在季节身上打转,看着她唱歌,看着她说话……像以前对平安一样。 可季节却冷冷地不屑一顾。也是,她既然见过更完美的风景,又怎会理宋超这种全身带着目的的男孩,她“听都没听过”的小地方的男孩。 而且,能配得上这位骄傲公主的男人,又岂能是等闲之辈—— 出身将门、丰神俊逸、生意遍及全世界,这个世界果然没有童话,感情,尤其是婚姻,充满了条件和势均力敌。 014、探亲 平安看着宋超越是努力越显笨拙的紧张样子,不禁苦笑。 想起他和她,还有宋丽丽,那段遥远的岁月,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都长大了,且都已分道扬镳…… 还好,她有叶清辰,一个识于微时,不会和她去计较金钱、地位、权势的男人,他们凭一颗真心相遇,并决定携手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未来。 想曹操曹操就到,平安没想到,叶清辰竟会找到c平来。 当教官把平安教出列的时候,平安还一脸懵懂:“教官,我没有带任何除了水以外的东西。” 教官笑笑:“你家里来人看你,在食堂门口,你快去快回。” 家人?她已茕茕孑立,哪来的家人? 难道是盖子,可盖子才不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现在接戏接广告,忙得不亦乐乎。 带着满心疑惑,平安来到食堂门口,都去训练了,静悄悄的毫无身影。 平安以为是教官恶作剧,转身便欲离开,却不料正好撞倒一个人的怀抱里。没有任何间隙地,圈住她。 “平安——”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味,平安泪如雨下。 为何每次分开她都高高兴兴,反而每次相逢,却肝肠寸断。 他就是她的劫。 “我想你。”他把她抱起来,就要吻下去。 “别别别——”平安赶紧制止,“这里人来人——”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叶清辰低沉一笑,也不放手,抱着她就去了后厨,抬脚飞快地把门关上,然后在平安一连串的反抗声中,深深吻下。 好在是午后时分,食堂里的人都已下班,除了食物残留的香味,工作室内空无一人,平安也由最开始的不适应,变得慢慢回应,热情。 久久纠缠,有时是他主动,有时是平安主动,就是不舍分开。 最后还是叶清辰讨饶:“停,丫头,再亲下去,小心我在这里就把你办了。” 他给平安带来很多东西,吃的用的,几乎占满了两人之间。 “我爸准备的,担心你军训伙食差。”叶清辰明显有些难为情,他其实也太明白父亲为何性格转变这么大。要知道,以前他刚到部队的时候,因为吃不惯伙食而偷偷央求母亲给自己准备干粮,被父亲知道后还大发雷霆,不仅把所有已准备好的食物扔掉,还跑到他参加的部队,亲自下令:以后你们都吃饱了,才把剩下的东西给叶清辰那小子吃。 那时,新兵连连长一点都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还诧异问他:“你这么把这么大的首长都给得罪了?” 如今,轮到平安,叶建国的所有原则都打破。叶清辰不由得苦笑,这哪是招进来一个媳妇,这分明是多养了他这个女婿。 想到父亲,叶清辰念及一件事,便问平安道:“平安你那里是不是有治灰指甲的药?” 第121节 平安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在你家里看过。”叶清辰眼神有些躲闪:“平安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远方亲戚得了这个皮肤病,他人又好面子,不想去医院,所以我寻思着……” “好啊。”平安一口应承:“只是家里的那些我没带过来,这样吧,等军训完,我去市场买药来配,配好了我再给你?如果你亲戚方便,你带我去看看他最好。” 叶清辰更是吱唔:“他——有些抹不开面子,尤其如果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平安想了想,也是,便不再说什么,反问清辰:“这次能留下来多久?” “三天。三天之后去东北。”叶清辰语气有些愧疚:“对不起,平安,我应该是最不像男朋友的男朋友吧。” 平安轻轻摇头:“不,你是最好的男朋友,更是最好的男人。” 叶清辰提着东西,送平安回宿舍,看着她收拾得异常简单的床,被子折成豆腐块状,不禁笑道:“好想再过这样的生活,初进部队的生活,和你一起军训。” 平安心想,那哪是军训,明明是你的个人英雄主义展览。 “你等下回家吗?”平安问他。 叶清辰点点头:“你军训走不开,等你回校了,我再去学校找你。” 平安有些失落,为何明明是他的城市,离他更近了,两人之间,反而好像更遥远,想见都不能见。 良久,似看穿平安心思,叶清辰刮刮她俏丽的小鼻翼:“丫头,好好训练,也许这是你人生最后一次这么近地靠近军营。” “不,我将来要当随军家属。”平安一本正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在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丫头,这可是你说的。”叶清辰看看着平安良久,才哑声说道。 平安眨眨眼,点点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叶清辰心想你又不是什么大丈夫,你只是我的小女人,但他终归没再说话,抬手看了看手表:“快下课了,待会你同学就来了,我先走了。” 平安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们宿舍里,九个女生五个有男友,季节也有两情相悦的对象,所以就算被她们看见,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但叶清辰还是离去匆匆,平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又跑到二楼栏杆处,看着他出现。 似心有灵犀,叶清辰也抬头望向她宿舍的方向,两人视线一交汇,皆无言微笑,像是回到在x城,初初相遇,他在楼下向她告别的时候。 一天的军训终于结束了,大家都筋疲力尽地回来,散了架似地仰在床上,见到平安端坐床上,都羡慕地说:“平安你就好了,可以趁机偷懒,你知道你走后,教官不知哪根筋不对,罚我们跑了五大圈。” 又见到平安桌上的水果、巧克力等食物,便猛扑过来:“哇,这不是马克西姆的巧克力嘛,上次我妈还是从香港给我带回来的,平安你不是孤女吗,怎么会有家人?” 平安一震,不由得看向季节,全班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翻阅大家的详细资料。 季节别开脸,故意不理会,用开玩笑的语气岔开话题道:“平安,该不会是那种意义的家人吧,比如你相好的?” 015、宿舍夜话 “是我男朋友。”平安沉声答道:“他出差路过,所以顺便来看看。” 一旁的姚远便毫不客气地吃平安的巧克力,一边说着:“瞧,咱们平安多聪明,知道找个已经工作的男朋友,可以给她买这么贵的零食,哪像我们,找的都是穷学生,约会都只能压马路。” 平安听她话里带刺,便笑道:“吃都管不住你的嘴。” 却也不计较。 这时季节走过来,拿起一颗糖果,看了看上面的标志,皱眉问平安道:“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平安不想多谈,尤其是对方的男友也是部队的,便含糊道:“就一普通打工的。” 季节含着糖果:“什么时候让姐妹们看看,宿舍里其她人的男朋友,可都给娘家人审查过了哈,对了,平安你有他照片吗?” 平安摇摇头:“他不喜欢拍照。” 小妖看了眼季节,突然抿嘴笑道:“看来他一定长得很丑,不然怎么不喜欢拍照。” 季节却不以为然:“你以为男人都和你一样啊,没事就跑去照相馆照各种艺术照。我跟你们说,越是成熟的男人越是低调。比如我家那位,帅过当今所有男星,可他一张照片都没有,因为不能拍。他曾说过,这辈子也许只有两次拍照机会,一次是他的结婚照,还有一张就是他的遗像。” 平安震住,这些话那么熟悉,从前叶清辰也对自己说过,难道季节的男友也是那种职业的? 小妖碰了一鼻子灰,不觉有些讪讪。她扔下手里的零食,端起脸盆准备去洗澡,回头招呼众人道:“有一起的吗?” 旁边一女生推她出门:“谁敢跟你一起洗澡啊,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厕所歌后,你一开嗓,所有人都得朝我们看来。” “哈哈——”大家笑得更欢,然后,在一片笑声中,江素出现在门口,也端着脸盆出现在宿舍门口,看着平安道:“平安,一起洗澡去吧。” 于是所有笑声都停住,大伙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向平安,看她如何应对:既然小妖刚才相约你不作声,如今江素找你,你会去吗? 自从江素搬出宿舍后,她其实就已经从和季节的战争中败下阵来,在班上也活得像个沉默的影子,除了平安,她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这次来军训,还特意找老师把自己调到了二班,就是为了避开季节。 此时,她看着一屋子的笑声突然停止,以为是自己带来的低气压,目光不由得更热切地看着平安。 电光火石之间,平安找到对策,她起身过去拉住江素的手:“要不你等一下吧,等下我们一起去洗澡。我还点事情要忙,你先进来坐坐,正好我这里有些吃的,我收拾收拾,你吃东西。” 江素有些抗拒,但觉得骑虎难下,便低着头进来,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尤其是里面高高在上的季节。 季节冷哼一声,抛下手里的糖果,冷嘲热讽道:“她不是二班的吗,怎么进来我们一班呢?” 平安笑道:“还不是因为一一班住不下了,咱们江素发扬风格。” 她在给两人解围,季节又冷哼一声:“平安你以为人家没吃过这种巧克力吗,人家可是江南首富,眼光高着呢。” 她句句带刺,说得江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偏偏又不敢发作,只把平安递给她的巧克力紧紧捏住,捏得手上青筋暴起,连巧克力都似快融化。 平安抱住身边女孩微微有些颤抖的身子:“是吗,那我可得赶紧抱住首富的大腿呢。” 第122节 季节哈哈一笑,朝平安扔去一颗糖果,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没见过世面是吧。” 平安终于收拾好东西,和江素去澡堂。路上,江素忍不住问道:“她那么说你,你不生气么?” 平安笑笑:“嘴长在她身上,她要说什么是她的方便,耳朵长在我身上,我想听就听,不如意的,就让它左耳进右耳出。” “平安你太阿q。”江素摇摇头:“我就受不了,我就瞧不惯她那张狂样,不就仗着家里那点背景吗?” 平安看了眼江素,没再说说什么。 江素和她的成长环境不同,江素太一帆风顺,也许一辈子都没受过什么气,可平安,却吃够世间苦。 一点冷言风雨算什么,和真正的险恶人心相比,和那些绝境相比,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对于季节她们现在争的,风头也好,实惠地位也好,平安看得很淡。她的行李箱里,除了两套换洗衣服,其余全是书,有针灸的,中医药的,美容的,哲学的,各种各样。 和宿舍其她人的生活,截然不同。 最初的时候,她们也觉得平安是不是暗地里使劲,不说话,不参与姐妹团,是不是躲起来偷偷用功。直到那天,她们掀开平安的床帘,看到她看到那些书时,才讶然道:“平安你怎么看这些闲书,你又不学医。” 平安笑笑:“感兴趣而已。” 久而久之,宿舍的人也习惯了这个女孩的怪异,虽然她不声不响看似不合群,但也不像江素那样刺毛,大家也许真的只是——性格不同。 连季节都从对手的名单中过滤掉“平安”,虽然好几次,平安都差点掩盖了自己的光芒,但随着相处时间一长,季节渐渐明白,平安是真心不想争那些:比如奖学金,比如学生会,比如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她甚至连女人最基本的、想吸引男人的虚荣心都没有,平安有自己的感情归宿,看起来还甚是稳定。 简单来说,平安虽不好驯服,但绝对无害。 宿舍里关灯后,女生最喜欢的,便是聊各种八卦,而八卦的主题,永远是男同学,还有自己的男友;高材生的男友大都也是高材生,大都是清大和b大的,才大一,就约着一起考研或出国。 当然,大家最感兴趣的,依然是季节的那位神秘男友。 “他没上过正经意义上的大学,但从他十岁起,他家里就请了哈佛、剑桥的教授来家里给他上课,而且从小就学习各项军事技能,秘密培养到16岁后,就被作为交换生送到西点军校。” 016、颜值即正义 面对大家的打探,季节偶尔会不耐烦地透露一二。 “他到底是谁啊,叫什么名字?”女孩子们的目光,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季节冷冷道:“不好意思,他的名字,也只能是秘密。” “那多没劲。”小妖撇嘴道:“虽然有个绝世宝贝,但又不能戴出来,还不如我们的家常必备呢。” 季节被这话激到,张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带出来,他不是有任务吗,赶明我生日的时候,我就带过来给你们瞧瞧。” “真的?”小妖从床上一跃而起:“你舍得,暴殄天物?” 季节哭笑不得:“你会不会用成语啊,你怎么考上b大的?” 平安记得,季节已不止一次说过,她的生日是11月,她要邀请全班,去她家别墅庆祝。 “到时除了我男友,还给你们介绍一位助阵嘉宾,你们绝对喜欢。” “谁呀。” “周x。”季节说的,是当时最当红的男明星,那部风靡全亚洲的电视剧的男主角。 那时风头正盛,多少金子都请不出来的人。 “哇,我好喜欢。”小妖激动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季节,你太厉害了。” “不是我厉害,周x认识我是谁啊。是我哥,他是我哥公司的艺人。”还是第一次,季节主动提起她的家人。 “你哥又是谁?” “季杭。” 这个名字一出,四下又是一片静寂。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如雷贯耳呢,大街小巷,报纸上,尤其是八卦报纸杂志上,到处都是他的名字。 季杭,国内最大娱乐公司的老板,还经营着国内最大的广告公司,独家承运了几家大电视台的广告,这样的人物,竟然是季节的哥哥。 于是大伙都沉默。她们突然有些明白,有些人你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你只能仰望,因为她所在的地方,你一辈子都企及不了。 小妖自此闭嘴,虽然她以前有时还见缝插针地说几句季节,然后又马上乖乖做臣服状,但她多少还算是能忤逆季节一下;因小妖性格活泼,又能见好就收,季节倒也没怎么为难她。 而这晚的谈话过后,小妖再也没说过季节一句玩笑话。她成了季节裙下最忠贞的“侍臣”。 不止她,所有人都开始噤声。这些年轻的女孩,如果说以前还有些朦胧懵懂,那么现在,她们越来越知道权势的模样。 因为比起大院和部队,不管是周x,还是娱乐圈,离女孩子想象的生活,更近,也让她们更心生向往。 后来从军训地回来,平安问起盖子:“你知道季杭吗?” 盖子点点头:“当然知道,我们这行赏饭吃的主。” “你见过他吗?”平安想了想,似不经意说道:“他妹妹季节,和我是同班同学。” “哦。”盖子淡淡道:“所以呢?” 她完全没有想走捷径的想法。 不过,盖子不愁资源,她的样貌就是最好的资源。尤其是电影学院,颜值即正义。比起平安,盖子活得更如鱼得水。 才入学不到两个月,她已接拍了两个广告,三本杂志封面。无数的慕名电话打到学校办公室,要她的邮箱或者戏约面试。 盖子不需走捷径,因为她的条条道路,都直通罗马。 “平安你学经济系,顾名思义,你应该把重心放在经济上面。”她现在还反过来,开始充当平安的人生导师。 第123节 “你不是有赚钱的天赋么,又有手艺,等我这笔广告费下来,我给你本钱,你开个店。” 平安摇摇头,实际上她不缺钱。去年5月买的亿安的股票,十月份平安已套现,她手上的资金,开两个美容院都绰绰有余。 可她还想等,她总觉得自己储备还不够。 “我也觉得你应该先读好书。”后来叶清辰也说道:“如果是钱的问题,我来解决。” 他又想把工资卡给平安,依旧被平安拒绝:“你父母知道,不好;而且我真的不需要。” 叶清辰笑笑,心想他的这点钱,父母才不会看在眼里呢,特别是给平安,父亲知道了,只怕会更高兴。 “那小姑娘骄傲着呢,在感情里,她绝对是乐于付出的一方。”那晚,当他拿着治疗灰指甲的药回家,母亲正好也在,听他父子俩把平安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样子,忍不住插嘴道:“你就不怕人家看中的不是我们清辰,而是他的背景吗?还给你洗脚,我估计她早就认出你是谁了,因为清辰和你一个模子印出。” 叶建国摇摇头:“她绝对没有认出我,我那天是便服去见她,而且车都没开过去。” 叶清辰也说:“妈,您就放心吧,平安一点也不知道我背景,她还说要我安心当兵,以后她养我呢。” 荣洁瑜讶然睁大眼:“她养你?” 好大言不惭是不是,养她荣洁瑜的儿子。 不过她隐约记得,好像清辰曾说过,那个叫平安的女孩子,曾给她儿子一千元零用钱。 荣洁瑜看着儿子给丈夫泡药水,心思隐隐松动。不管这个叫平安的女孩子,靠近清辰是不是真的另有目的,但她的药,还有她的医术,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因为困扰她十几年的丈夫的脚,明显比以前看起来干净健康多了。 她突然很想去会会这个女孩。 按荣洁瑜本来的想法,她是想找一个聪明、干净的女孩,有没有钱不要紧,反正都没她荣家有钱多;只要人好,家世清白便可。要知道百年之后,撑起她荣家产业的,可能就是她未来儿媳呢。 清辰志不在此,有多少就用多少,对物质的需求极低,有时一个月花费还不到一百块;至于生意这回事,清辰就更没有兴趣了。 她也曾希望儿子能早些退伍,回来帮自己一把;她也曾埋怨丈夫和公公,明明是她生的儿子,为何只能由那两个男人来操纵清辰的一切。但随着儿子的成长,荣洁瑜开始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家族关于军人的血统,真的会遗传。 除了武器和任务,还有祖孙三代所信仰的国家、民族大义,清辰对其它一切都没有兴趣。 当然,除了平安。 有时,荣洁瑜内心里也会模糊涌起一些奇异的感觉,比如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孩的感激,因为自从她出现在清辰的生活里,她机器般被培养长大的儿子,好像突然有了人性,温暖细心了许多。 017、世交 会关心她冷不冷,有没有好好吃饭,累不累,会每次从外面回来给她准备一些小礼物,会一有空就给自己电话…… 可笑吧,她养了25年的儿子,一个17岁的小女孩几个月就把他收服得妥妥贴贴。 说实在的,荣洁瑜有些妒忌平安,这个未曾见面,却已先后夺走她儿子和老公的心的女孩。 夫妇俩现在还不敢把平安的事告诉老爷子,因为老爷子心里有更中意的孙媳人选,那就是季家姑娘。 听说当年抗美援朝时,季家爷爷是老爷子的警卫,战场上还救过老爷子的命,所以老爷子到现在还记着这份恩情。 这不,这两天老人一直在张罗:“清辰回来了,季节也考上b大了,小荣你安排一下,两家人坐下来吃顿饭。” 荣洁瑜不敢抗命,只得让叶建国出面,又好说歹说把儿子哄回家,去了b城饭店吃饭。 也是她的产业,所以饭店里早早准备了最好的包厢,及最新鲜的食材。 叶清辰起先不肯:“妈,我有女朋友还去那种场合,我觉得对不起平安。” “就是两家人吃顿便饭,你要实在不喜欢,大可直接跟季节说清楚。”荣洁瑜半是命令半是威胁:“再说这是你爷爷下的旨意,你要想气坏你爷爷的身子,你就自己去找他说。” 叶清辰只得乖乖就范。 两家是世交,从小他们那帮大院子女就玩在一起,所以叶清辰和季节彼此之间并不陌生,在季节袒露自己的心迹之前,叶清辰甚至一度把她视为妹妹。 只可惜这个妹妹想越界,想得到更多,叶清辰才不得不渐渐疏远距离。 因为他对她,完全没有男女之情。 见到季家进来,叶清辰礼貌朝季节的母亲,苏利娟鞠躬敬礼,苏利娟乐得脸上都开满花:“清辰你太见外,阿姨都看着你长大的,跟我亲生儿子一般,咱娘俩之间就不用这么客套了。” 荣洁瑜心里别扭,她不太喜欢太精明的人,比如苏利娟这种自来熟。因为她见过苏利娟对下面人的嘴脸。 像猴子爬树,笑脸看上面,屁股朝下面。 对季节和季杭,荣洁瑜倒也不反感。就是大院长大的那种孩子,天生优越感很强,但还算知书达理。 尤其季杭,可能是出来社会上做事的缘故,更显练达。荣洁瑜曾把几个楼盘的宣传交给他的广告公司做,还算不错。 季杭第一次打招呼的对象,就是荣洁瑜:“阿姨,每一次见您,我都怀疑自己穿越了。” “为什么?” “因为每一次,您都比上一次要年轻许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就算荣洁瑜有多不喜欢苏利娟对清辰说的那番话,此时此刻,也是笑得眉眼绽放。 季杭给老爷子恭敬三鞠躬后,又陪叶建国说了闲话,最后才挨着叶清辰坐下。 “这次打算在家里呆多久?”他似不经意寒暄道。 “说不准,任务什么时候下来就什么时候走。”叶清辰给对方倒满酒,季杭比他大三岁,小时候是他们这伙人的孩子王,后来志向不同,才渐渐走散,但总归是一起长大的情意。 按照世俗定论,季杭也是他们这伙人里,混得最有头有脸的一个。 “我准备去电影学院见几个新生,挑一些资源,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第124节 叶清辰心思一动,电影学院?那不是盖子她们学校吗?——他当然不能去,他如果和季杭一起出现的话,不就全都露馅了吗。 季节自然更不想叶清辰去。电影学院,那可是盘丝洞,里面住满了狐狸精,男人进去,还能活着出来? “哥哥你出什么馊主意,清辰好不容易回来休息几天,你还想累着他不成?”季节狠狠白了眼哥哥。 季杭如何不明白妹妹的心思,便笑笑:“我不就一说嘛,你这还没进门了,就把清辰管得这么严,你将来要真是嫁给了清辰,还不把他吃得死死的。” 他此话一出,季节羞红了脸,叶卫国和苏利娟届笑而不语,叶建国则和妻子尴尬地相视而望。 叶清辰皱眉,本想顺着这个话题明确拒绝,可看到爷爷期待的眼神,他又有些不忍,也许应该先找个机会跟老人解释清楚,再和季家说开,这样才好一点。于是他岔开话题:“季节,你大学生活还愉快吧?” 季节正组织语言回答,那边苏利娟已经机关枪似地说开了:“挺好的,是班长,还是年级级长,季节这孩子,比她哥哥反而更像她爷爷,凡事不服输,非得和自己拧着干。” 提到旧人,叶卫国赞许地点点头:“是要这样,现在的女孩子,太娇生惯养,没有一点巾帼样子。” 季节吐吐舌头:“爷爷您不嫌我女汉子就好。” “女汉子怎么啦,这女人啊,就应该有点男人的硬骨头。”叶卫国苍老着声音:“清辰你说是不是?” 清辰勉强笑了笑:“女人还是温柔点好吧。” 苏利娟一听,忙接话道:“不好,温柔的女人,就是那种什么话都顺着男人说,讨男人喜欢,自己藏着话,也藏着心思,一般都特有心机。” 荣洁瑜不喜欢这种论调,此时笑道:“娟姐你这话也太绝对了吧,你不觉得温柔、性格好的女孩子,很多时候是为对方着想多一点,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会伤人才收敛自己性格的吗,花有千种,米养百人,不见得那些聒噪、不分场合倒潲水一样说话的女人,就没有心机了吧?” 她这话,只差把苏利娟的名字都说出来了,季家人脸上皆成了猪肝脸,却丝毫发作不得,只得闷头吃饭。 季节先打破沉默:“说起这种闷葫芦似的女孩,我们班上倒还真有一个,南方来的,生活习惯和我们北方人格格不入,吃饭小口抿,说话细声细气,一句话还得掰成两半说,这都不算什么,她往往话里有话,还得费事去猜。” 见女儿谈到学校的事,苏利娟总算找到了台阶下,便顺口道:“这种女孩子,应该不好相处吧。” 018、生日宴 季节点点头:“反正不是同路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美容书。我都不明白她为何考经济系,直接去学美容美发不更好。” 叶清辰心里一动,他知道季节说的是谁,他也早早知道这两个女孩子是同班同学,所以去c平看平安的时候,他隔开众人,私下和平安见面。 在他理顺叶、季两家关系之前,他觉得最好还是不公开平安的身份为好。 于是他开玩笑似的顺口问道:“你有没有欺负人家?” 季节睁大眼:“欺负平安?她不欺负人就算好事了,你别看平安老老实实不说话的样子,但她只要一开口说话,那简直是把人逼得满地找牙,没有一个人能在她面前占到便宜。” “平安”这两个字惊得荣洁瑜筷子都掉下:“你刚才说那孩子叫什么?” 季节奇怪地看了眼荣洁瑜:“平安啊,阿姨您认识她吗?” “不认识,不认识。”荣洁瑜忙慌乱说道:“不过觉得这名字,蛮有意思的。” 季节不喜欢未来婆婆对别的女孩有兴趣,便冷哼道:“她全身上下,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个名字呢。” 叶建国和叶清辰的脸色皆一紧,季杭见状,忙轻声阻止妹妹:“季节,不可以背后说别人。” 苏利娟怕女儿在叶家面前输了面子,忙道:“你妹妹哪有背后说人,不过是清辰问起,季节才说些学校的事而已;再说那种小地方出来的人,本来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说话做事难免有不适之处;季节你也别太计较,大家求同存异嘛。” 荣洁瑜“噗嗤”一笑:这个庸俗妇人,竟还知道求同存异,还真是难为她了。只不过——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看来你的这位平安,也不是个善茬,连骄横的季大小姐都要礼让三分。 叶清辰正好也望着母亲,轻轻一笑:“妈妈,我会处理好的。” 母子俩之间的互动,季节看在眼里,疑窦顿生:为何她一说平安这个名字,叶家人会有这么奇怪的安静,和举动? 难道平安和叶家,有什么瓜葛吗? 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吧,平安不是有一个打工的男友吗;再说叶清辰和平安,怎么可能,那是云泥之别的距离。 想到这里,季节长舒一口气,正好一直疼爱她的爷爷也在,正好可以提出她酝酿已久的计划,于是她说道:“清辰,下个礼拜我生日,您能和爷爷、叔叔阿姨一起来吗?” 叶清辰想也不想就委婉拒绝:“我下周要回队里处理点事——” “你能有什么事?”他话还说完,旁边老爷子打断孙子道:“再大的事也给我停下来,反正我是要去的,你说什么也得陪我去。” 叶清辰无奈地看着母亲,在桌子底下拱手求助。 荣洁瑜小心陪笑:“爸,不是下星期吗,到时再看吧,如果清辰实在走不开,我陪您好不好?” 叶卫国鼻子里重重哼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可苏利娟明显不高兴,回去的路上,不停跟儿女唠叨:“他叶清辰什么意思,不想要就明说,以为我家季节配不上吗,说真的,他不就是个当兵的嘛,要不是看在他父母的份上,我还真不愿意把季节给他呢。” 季杭放缓车速,无奈说道:“妈,您当初为什么要咱季节报考经济系。” “当然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继承荣洁瑜和她家族的产业。”苏利娟不假思索地回答。 季杭一拍方向盘:“这不就得了,那你何必还在意叶清辰的态度。只要他家老爷子在,这门亲事就跑不了。再说叶清辰那傻小子,估计当兵都当傻了,整个一愣头青,这样不更好吗,将来最好啥事都不管,都由季节说了算,咱们季节把他吃得死死的。” “我喜欢他。”一直沉默不作声的季节突然道:“我喜欢叶清辰,我要的是他这个人。” 季杭一愣,随即指指后视镜里的妹妹:“我的这个傻妹妹诶。” 季节疑惑的是另一件事:“哥哥,你是男人,你觉得叶清辰心里有别的人吗?” “不觉得啊。”季杭摇摇头:“他一向都如此,从小就不爱跟女孩子玩。对付叶清辰这种男人,你还就得放养,尽量收敛你的大女子脾气,季节你听哥的,准没错。” 是吗。 季节心里,总隐隐不安。这种不安感,在回学校见到平安后,尤甚。 后来她干脆拉过平安:“你认识这里叶家吗?” 第125节 平安一愣,下意识问道:“哪个叶家?” “就是xx部的,那个身居高位的叶家啊,全中国都知道的。”季节已经有些气急败坏。这姑娘到底是哪朝的文物,连叶家都不知道。 平安茫然摇摇头:“不认识,怎么啦?” 季节紧盯着平安,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这才长舒一口气:“没事,随便问问。” 料想她和叶清辰应该也不可能有交集。 季节开始为自己的生日晚会筹备,她已经向叶家派过请帖,虽然叶清辰给自己来过电话,说自己确实要回队里,但季节已决定不计较。哥哥说得对,叶清辰就是丛林中的狮子,荒漠中的狼,谁见过狼能被温顺豢养? 能被豢养的是狼狗,可季节不喜欢跪舔的狗,她只喜欢征服自己的狼。 只要她得到了叶家长辈的心,叶家的大门便只会朝她敞开。 所以,即便只是叶卫国和荣洁瑜过来,季节仍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托哥哥去巴黎买来了香奈儿,又飞去意大利定做了首饰,从里海运回的新鲜鲟鱼鱼子酱,又请来美国的公关公司,为自己布置生日宴会会场。 当然这一切,自有人代劳,季节只需要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地当她的大公主,等着生日晚宴的来临就是。 为了迎接她们班,季杭特地派了公司几辆豪车接经济一班的同学,以及季节在学校的其他好友。他知道妹妹大肆过生日的目的:财势不外露,还不如锦衣夜行。 再说,18岁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举足轻重。他就这一个妹妹,怎么宠都不为过。 不过见到平安的第一眼,季杭还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b大的校园里,还藏有这么好看的女生。 019、准婆媳 他以为的高材生,还停留在他们那个年代:戴着厚厚的眼镜,穿着企鹅般的衣服,笑起来就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 而这一代的大学生——季杭环顾四周,环肥燕瘦,各有精彩,且性格活泼,比如里面有个叫小妖的,叽叽喳喳,像小麻雀般一直围绕在他身边,打听着娱乐圈的事情。 “苏有朋是不是真的和小燕子好了,他们又一起拍《老房有喜》了吧?” “进娱乐圈有什么条件,要长得很漂亮吗?” 季杭听了,停住脚步:“你想进娱乐圈?” 小妖点点头:“很想。” 季杭上下打量她,如花的年纪,一袭小黑裙,裹着她有些单薄的身子——虽然不能抬至幕前,但能考上b大,足以证明她有过人之处,留在身边工作也不错,听说她还是妹妹的死忠粉丝。 想到此,季杭点点头:“那你大四实习的时候来找我吧。” “真的,谢谢季先生。”小妖娇笑,蹦跳而去。 季杭的目光又移到平安身上,正想过去套近乎,门卫给自己电话,说叶家长辈的车已在进来的小径上。季杭忙带着母亲和妹妹去门口迎接。 叫的是自助餐,所以大家都吃吃喝喝的,玩得尽兴又随便,倒也不用怎么招呼。只是,当荣洁瑜看到眼前挤挤的一屋子时,不禁讶然道:“我没想到这么多人。” 季杭笑笑:“因为是季节的18岁成人礼,所以她们班上,还有她的好朋友,都想过来给她庆祝。” 叶卫国满意地点点头:“足见小姑娘人缘不错,热情,敞亮。” 荣洁瑜但笑不语,突然想到什么,重又问道:“她们全班人吗?” 季杭点点头:“可不就是全班出动。” 叶卫国顿顿拐杖:“进去吧,小荣,咱们应该多和年轻人相处相处,既来之则安之。再说b大的人,可都是天之骄子,一下子能见到这么多,也是我们的福气。” “知道了,爸爸。”荣洁瑜搀扶着老人进去。 许是缘分,许是平安在人群里实在太出挑,尽管她个子不高,远无北方女子高大,但胜在骨骼清奇,身材比例极其匀称,尤其是她身上那种沉静下来的气质,于周遭喧嚣之中,一下子脱颖而出。 荣洁瑜很满意。 平安当然不认识荣洁瑜。只不过见刚进来的这位贵妇人紧紧盯着自己看,她于是微笑地礼貌颔首;见女人仍然盯着她看,不打算放过的样子,不由得微微皱眉,自己转身去了别地。 平安不太喜欢这个女人盯人看时的表情,充满了精明的戒备和审视,来自她们那个阶层居高临下的审视。因为在这位贵妇人进门之前,同学们就已经议论纷纷了:“听说是季节的未来婆家来了。” 难怪那么大阵仗,难怪季节会如此卯足劲,不惜出动全班人来为其庆贺。 犹如众星捧月。 既瞧破了季节的这点心思,平安也再懒得应付,冲贵妇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拿着一杯果汁,去了隔壁小房间。 一些男同学在玩牌打升级,招呼平安一起玩,平安不会,也没什么兴趣,又转身出来,去到阳台。 好像每个不想参加舞会的女孩,最后都会跑去阳台…… 只可惜过来捡起灰姑娘的,不是白马王子,而是白马王子的妈妈。 平安以为的季节的准婆婆。 她看着荣洁瑜静静走过来,微笑看着自己。 “怎么不和同学们一起玩?” “里面有些闷。” “我也有点不舒服,还是外面吹吹风比较好。”荣洁瑜靠着平安站着,近距离地观察女孩。 嗯,眉清目秀,皮肤白净,很小家碧玉,也很好看。 荣洁瑜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平安,比如她怎样长大,想不想刚刚去世的妈妈,脾气性格怎样,但她突然开不了口。 第126节 因为平安问了一个让她超尴尬的问题:“阿姨,您是季节男朋友的妈妈吗?” 荣洁瑜一愣,反问:“季节这么介绍我的?” 平安摇摇头:“大家猜的。” 荣洁瑜呵呵一笑:“如果是怎样,不是又怎样?同学的准婆婆,你还会和我聊天吗?” 平安有些窘迫,这个贵妇人看起来富贵稳重,说话却是直来直去。 “我担心,季节会误会。”毕竟婆媳关系是世界难题,季节应该很忌讳身边人跟她婆婆走得很近吧,尤其还是不曾屈服于她的平安。 荣洁瑜笑笑:“误会什么,担心我会向你打听季节吗?”她摇摇头:“我看着她长大,足够了解她。我们不说她,说你如何?” “我?”平安指指自己。 “嗯。比如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会考来这里,你最喜欢什么食物;还有,你是如何长大?”荣洁瑜一连叠声说道,看着平安惊诧的眼神,她才觉得自己有些急切,也是自嘲笑笑:“老了就这样,嘴巴比较碎。” —— 见平安沉默,似并不太想告知,便叹口气,道:“你别介意,起风了,咱们进去吧。” 秋风很凉,尤其是b城的秋风,刮在脸上、身上,生疼。 “阿姨您先进去吧,我再呆会。” 荣洁瑜点点头,先行离开。她隐约察觉平安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孩子,她身上有坚硬的刺,还有拒人千里的距离感。 就是那种冷吗,吸引了清辰的心? 荣洁瑜虽不觉得性格太冷或太热会有什么不妥,但她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希望儿子找的,是那种心思简单,很容易快乐和知足的女孩,因为那些品质,是一个女人获得幸福的底质。 很明显,平安不是。 季节亦不是,与平安的清冷相比,季节更具野心和侵略性。 但荣洁瑜还是按照公公的吩咐,亲手给季节带上送给她的礼物:一条詹姆士亲自设计并手工制作的红宝石项链,价值连城。 当红色的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折射不同角度的光芒时,底下同学皆是艳羡的“哇哇”声。 平安也走了进来,亲眼看着荣洁瑜为季节戴上项链,不禁也有些羡慕。 她不羡慕季节显赫的背景,不羡慕她出挑的男友,甚至不羡慕她脖子上耀眼的宝石,但她羡慕季节能有这么好的婆媳关系。 020、女人的第一次永远只有一次 有些人一出生,连脚趾头都被上帝吻过。 平安和大家一起举杯:“十八岁生日快乐,永远十八岁。” 只是,谁能留住这般芳华,那些最美好的年纪,一生中弥足珍贵的年纪。 青春一去不回头。 相比季节,平安的18岁,过得简单却温馨。 在王大勇租来的宿舍里,盖子亲手做的蛋糕,大勇亲手做的菜,小两口忙得不亦乐乎。 盖子照例又是一番抱怨:“情人节不在,三八妇女节不在,现在就连你生日也不出席,喂,平安,叶清辰到底是想娶你还是想娶他的事业啊。” 平安笑笑:“他实在抽不开身。” 连刚才给她打电话,耳边都能听到呼啸的子弹。 平安不求朝朝暮暮,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说真的,平安,你真的了解叶清辰的工作吗?”盖子坐在平安对面,准备和闺蜜好好聊会天。 平安想了想,只简单说了句:“他每次执行的,都是绝密任务。” “这么吓人。”盖子吐吐舌头:“间谍?” 平安摇摇头:“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他的工作,他也从无和我说过他的工作。” 盖子睁大眼:“你们都好了这么久了,你竟然连他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平安你不是一向聪明过人吗?” “那你见过他的家人吗?”盖子又问道。 平安又摇摇头。 “那他的朋友了?” 平安还是摇摇头。 “你完了,平安,他一定是在吊着你玩,因为一个男人如果对你真心,只会恨不得把他所有生活都对你敞开,恨不得你立马和他的一切融合在一起。”盖子指指厨房的王大勇:“知道大勇怎么做的吗,他姐姐每次来电话,找的不是他,每次都只找我,因为所有事情跟大勇说没用,大勇只会跟他家人说:我听盖子的。” 平安羡慕:“盖子你真是好福气。” 一个男人为了陪她,可以舍弃家业,家人,这样的感情,太稀罕,可遇不可求。 盖子突然想到一件事:“平安,你和他睡了吗?” 平安愣了好久才听明白,听明白后她一阵脸红。这女人经历男女之事后,果然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盖子一看平安神色便懂了:“还好,没被别人占到便宜。” 平安的脸更红。 “跟你说,平安,女人的第一次永远只有一次,别亏待自己,不是自己十分确定的那个人,千万勒紧了裤带。” 第127节 她现在,就像当初的平安,充当了两人中“大姐大”的位置。 在这座城市里,盖子越来越自信,她的事业,她的爱情,都如她所愿。而一个人一帆风顺时,自然就变得自信,随和。 其实平安并不太看重那层贞洁,因为她的意识里,自己早已不是什么纯洁少女;前世里,她为人妻都已三年,男女那些事,她也早已看淡。 但她毕竟还只有18岁,18岁身子,会本能地渴望、躲闪、抗拒、期待,那件事的发生。 和最爱的男人。 平安问起盖子的近况,盖子只寥寥几语:“最近一个娱乐公司想签我,但我不太想去。” “多少钱?” 盖子咬住下唇:“他们给了我一张空头支票。” “什么?”平安差点惊掉下巴:“随便你填?” 盖子点点头,看了眼厨房正忙得热火朝天的王大勇,悄声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去吧,我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要付出的,永远比你得到的要多。” “哪个公司啊,这么张狂。” 盖子摇摇头:“不说了,反正过去了。” 又问平安:“你了,马上要寒假了,你回x市,还是和叶清辰一起过?” 平安还真的被问住。回去吗,那座城市,已没有她想去团聚的亲人;不回去,叶清辰不一定见的能回来。 而且就算回来,那样的日子,他应该也是和家人团聚吧,而叶清辰的家人——盖子说的对,自始自终,叶清辰从未说带她见他的家人。 以前平安总觉得,叶清辰也许出身贫寒,他的自尊心使他不敢贸然带女友回去;也许他只是想先努力一段时间,待储够资本再体面地带她回去;尽管平安根本不介意对方家底,但她顾及这是一个男人的自尊,便也不作强求。 但两人一起经历这么多事后,两人既已决定活一条命后,叶清辰还是如此犹豫,不迈出最后那一步,平安总觉得,叶清辰把他自己的感觉,看得太重。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平安对盖子说:“春运的火车票特别难买,你要大勇早点排队去买票,帮我也买一张。” 盖子拍了一下好友的肩膀:“我和你大勇哥什么时候落下过你,放心吧,今年一定能让你回去过个好年,因为我们不坐火车,我们开车回去。” 平安讶然:“大勇买新车了?” “切。”盖子撇嘴:“他一介煮夫,天天围着灶台和一日三餐转,如今赚得还没我多,哪有钱买新车。是他朋友他们,把他的那辆桑塔纳开过来了。你没见他越来越肥,以前好歹去买菜时还能走路运动一下,现在去菜市场,全是开车去。” 平安听着盖子的喋喋不脆,言语间尽是小女人知足娇憨模样,不禁羡慕道:“你知足吧,被他如此照顾,你爸都没这么耐心好吧。要是叶清辰能一日三餐地在我身边,我保证把他养得比你家大勇还胖,我还特高兴。” “可惜你家清辰是事业型男人。”盖子叹息道:“所以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得陇望蜀,一山望着另山高。所以人啊,还是得学会珍惜。” 平安笑骂她:“我看你别学跳舞了,你应该去学哲学系。” 大勇终于把所有菜烧好,一碗一碗呈上来,有鱼有肉,还有北京烤鸭,平安咂舌看着,有些明白大勇身上的肉,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呢。 “大勇你上次不是说看好一个场地,准备盘下来做酒吧吗?”酒足饭饱后,平安和大勇聊天。 彼时大勇正陷在沙发里揉肚子闭着眼,甚是悠闲:“不太好做,没有关系,外地人光是办各种证照,都得跑死你。” 021、归途 是吗?平安若有所思,她还准备年后回来,在校门口开一家美容所,看来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 二十年前的b城,相比2018年,更排外,不仅买各种门票要出示身份证,就连去交地暖费,外地人的钱,那些办事人员还爱收不收。 可是有什么办法,这里是别人的城市。 平安和大勇一样,始终在这里找不到归属感。 x城又回不去。天大地大,心却没有落脚之处。 仿佛可以四海为家,却处处不是家。 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下归途。可平安觉得,当母亲不在,她连回去的路,都隐匿在远去的迷雾里,再也找不到。 第二天回到宿舍,小妖递给她一个包裹:“平安,打开看看,是不是你男朋友送来的生日礼物?” 小妖竟然知道她昨天生日? 平安拆开,赫然是一件巴宝莉的风衣,还有一张卡片:孩子,生日快乐,在这座城市,你需要一件像样的外套:温暖,还可以武装自己。 “巴宝莉诶。”小妖看着看上面的标志,花容失色:“平安,你家哪个长辈这么好品味,你知道一件这样的风衣多少钱吗?” 平安对衣服品牌没有概念,只有前世她做美容的客人里,有一位全职太太跟她聊过,大意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有三件必不可少的礼物: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麦昆的婚纱,以及巴宝莉的风衣,不同的年龄阶段,满足女人不同的被宠爱的需求。 平安也疑惑,她的记忆里,没有一个唤她“孩子”的人,能有这样的出手,送出如此昂贵的礼物。 她不敢接,像盖子说的,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还是这样一件来历不明的礼物。可她退不回去,因为根本查不到由何地寄出。 平安把衣服收在箱子深处。 那是她唯一的一件18岁生日礼物。 直到春节前夕,叶清辰依然没有回来。学校早放假了,宿舍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本来盖子他们早就准备出发了,可按不住平安请求:“再等几天吧。” 她在等叶清辰。 于是他们三个,在冷冰冰的b城,冰天雪地里,又等了四五天。 小年夜过后,随着盖子家里电话来得越来越急,大勇终于等不下去了,他对平安说:“要不我去给你买张票,除夕回去的票?” 平安终于放弃,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然后把自己也当成一件行李,齐齐抛到大勇的车上。 第128节 “不许责备我,更不许提叶清辰三个字,我累了。” 她倒头便睡。并从b城一直睡到了湖北境内。 大勇和盖子面面相觑。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盖子轻声问大勇:“平安失恋了吗?”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大勇回头看了眼横躺在后座上的平安:“也许她只是失望而不是失恋吧。” 而很多次失望以后,必然会失恋。 平安不知道自己怎样回的x市,一路摇摇晃晃、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并一路吃尽狗粮,前面两个人,打情骂俏地,根本视她为无物。 平安干脆全程闭眼,明睡装睡地,终于回到x市。 他们在东方花园把平安放下。盖子不放心,欲下车:“平安要不我陪你上去?” 平安摇摇头:“叔叔在家正等你呢,你再不回去,估计他都会直接杀上b城。” 被人挂念的滋味,多好。不管走多远,家里总有个人等着自己,多好。 平安给母亲上香,看着遗像里的李娟,泪如雨下。 还是第一次,母女俩分开这么久,且阴阳相隔地过这个年。 娘在,家在。平安用切肤之痛体会这句话。 她简单收拾了下家里,半年不在,处处都已蒙上一层灰。母亲睡过的床,她看过的书,坐过的轮椅…… 一切都历历在目。 又去超市转了转,欲购置些年货,就算是一个人的年,也毕竟是个年。 意外遇到平常春,推着购物车,旁边站着蒋艳艳,正对着玲琅满目的货架指挥丈夫搬货。 超市里放着“恭喜啊恭喜过了过大年”的热闹曲目,可平安只觉得所有声音都远远退去,她呆呆看着越走越近的父亲。 忘记避开。 有半年了吧,她离开他带给她的、漩涡一样的生活。 奇怪的是,时过境迁,再次归来,她好像对这个男人的恨意,已没有那么明显,只觉得生疏,陌生人般的生疏。 那两人也终于看到了平安,平常春明显怔住,停下脚步,指着平安,就是说不出话来。 蒋艳艳最先反应过来,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过来:“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学生回来了吗,我还以为你去美国念书了,这么久,一个电话都不回。” 平安不想理她,只看着平常春,她很想问,你过得好吗,还有你的老来得子,好不好? 可蒋艳艳的话很快淹没了她其他思绪:“平安你能不能辅导一下依依,或者传授点诀窍给她,依依的学习成绩简直没法看,我不指望她像你和丽丽一样有出息,但至少能考上大学吧,可她好,五科总分750,她给我打400多分。” 要她辅导依依?天知道蒋艳艳如何说得出口,她和这对母女,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就已经不错呢。 “要她找丽丽吧,她一向和丽丽玩得要好。”平安推着车子,欲离开。 蒋艳艳在背后冷笑道:“春,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天生反骨,什么时候胳膊都是向外拐。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太妹盖子,她都能尽心尽力把人家拱到北京念书,轮到自己的妹妹了,她就这态度。” 自己妹妹?她是和自己血缘关系,还是曾和自己手牵手长大?平安心里冷笑。她听到后面平常春有些不耐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蒋艳艳一见丈夫吼自己,而且是当着平安的面,刹时翻脸,把手里全往平常春怀里扔:“老娘给你生儿育女,你就这么对待老娘,你有资格吗?自己没本事,还硬塞给我一个弱智儿子,我一辈子都毁在你这个死男人手里……” 022、没有底线 平安听不下去了,东西也不想买了;她飞也似地逃离那个地方。 晚上,平常春摸上门来,带来了一些水果饼干之类的东西,站在女儿门口,有些忐忑地看着女儿:“外面保安换了。” 所以他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上来。 平安侧侧身:“进来说话吧。” 平常春看着拖得干干净净的地,又看看自己脚下已经有些磨皮的旧皮鞋,犹豫一下,还是拖了鞋,穿着袜子踩进来。 他终于分清楚:这是他女儿的家,而他自己,已有另外一个家。 平安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递过去:“穿着吧,地板凉。” 平常春接过,手却微微颤抖。 “对不起,平安。”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平安心里微微一动,前世,这一辈子,她没想到平常春会跟自己道歉。因为遗弃?还是因为曾经给她带来的伤害? 平安摇摇头:“妈妈已经走了,以前一切也都过去了。” “是啊。”平常春做擦眼泪状:“我们都往前看,好不好?” 平安不置可否,看着父亲,斑白两鬓,明显见老,便道:“你——儿子的病,现在怎样?” “他叫平凡,我希望他能平凡却健康地长大。”说到儿子,平常春终于抬起头,直视女儿:“正如我当初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所以给你取名平安。” 平平安安?不知前世被推下楼的那刻,平常春是否也在心里如此这般祝福女儿。 想起前世,想起宋丽丽最后说的话,平常春应该早就知道宋丽丽与赵权的奸情,可他作为亲生父亲,竟然默许并祝福——平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在这个男人眼里,自己还比不上他妹妹的女儿。 是因为母亲吗,他厌恶母亲,所以连带对母亲对血脉,也深恶痛绝? 从进来起,平常春依旧和往日一样,对李娟的遗像熟视无睹,没有上过一柱香,也没有一句安慰语,甚至当着平安的面,他都懒得去敷衍一下——那曾是和他同床共枕十几载、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啊。 第129节 平安突然有些烦躁,便对平常春说道:“你过来有事吗?” 平常春大概没想到女儿为什么一下子又变脸了吧,便越发小心翼翼道:“我见你一个人过年,太冷清,想带你回去原来老房子里过。” 平安一愣,还真是出乎她意料啊,难道平常春真的老了,所以连性子都变了,所以终于有些舐犊之情了? “蒋阿姨能同意吗,她还不把你吃了。”平安想起超市的一幕,不太相信平常春能做主。 平常春点点头:“就是你蒋阿姨让我来请你的。” 平安惊讶地张开嘴: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平安才不相信一个人的本性能转变。 “可是要我过去辅导依依?” 平常春摇摇头:“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我早看出来了。” “可是借钱?”平安接着说道:“你知道的,大学并轨,我现在一年学杂费都逾万,我可没钱给你们。” 平常春苦笑:“你如果愿意借,在你弟弟生病那会就借了。唉——平凡的命就这样了,天生的我能怎么办,今年上半年好不容易凑了点钱,结果让小偷给偷走,我尽力了,他该怎样就怎样吧。” 平常春长长叹气,苍老的脸一下子皱褶起来,像熨在平安心里一样,她蓦得一颤。 可惜,平常春接下来的话,直接又把她刚刚有的一点点血脉怜惜,扼杀得根都不剩。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以前你和你妈妈住的那套,小两室,蒋依依大了,坚持自己单独住;我和你蒋阿姨,还有你弟弟,住你妈妈原来的主卧,只是你弟弟每天晚上都闹得厉害,吵得你蒋阿姨神经都衰弱。我寻思着——” 平常春拿眼偷偷看着平安,见她面无表情,只苍白着一张脸,比窗外寒雪更白的脸,不由得改口说道: “你蒋阿姨的意思,觉得你既然不在家住,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这里毕竟是三房,面积也大,够宽敞,你看你能不能把房子借给我们几个住——放心,绝对是借住,你回来我们就搬走,绝对不会占你任何便宜,管理费和水费我们自己交,你看,这样还能帮你省钱是不?再说,家里如果不住人,长期空着,没有人气,对房子和你都不好。” 平安低下头,似在思忖,良久,她抬头问父亲:“那我妈妈的遗像了?” 平常春长舒一口气,放下心头大石,原来平安担心的只是这个,他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所以拍着胸脯保证道:“一切照旧,你妈妈的所有东西我们都不会动。初一十五的,我还能代替你上上香。” “是吗?你会吗?”平安冷笑:“从进来到现在,你可看过她一眼没有?还有,你和你的小三还有你们生的孩子,在她眼皮底下其乐融融的生活,你让我妈妈怎么瞑目,你这是往死人心口上捅刀子你明白吗?” 她说得有些气急,忙按住激烈心头,继续说道:“而且你也说了,我妈妈的东西你绝对不会动,现在我妈妈睡过的房间,她的床,她的衣柜,你们都不能动,这里不就也是两居室了,和你现在的住房条件一模一样啊,有必要吗?” 平常春这才明白女儿压根不同意,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平安,就算我以前再对不起你母女,可平凡是你的亲弟弟,我们现在不指望你给钱出力,就只是让你行个方便,你不损失任何,你都不同意,平安你要不要这么绝情冷血?” 平安伸手制止他:“停,我说了,妈妈走了,我也不想翻旧帐了,以前那些我不想再听了,就说现在吧,你们搬到我这,那原来那套老房子呢,空着吗?” 平常春的声音更黏糊:“你阿姨说,你阿姨的意思是把那里租出去,贴补家用。你知道的,你阿姨现在内退了,厂里效益不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依依马上又要上大学,还有你弟弟——” 023、生病 平安冷冷打断他:“不是还有对门原来蒋家的房子吗,你以前不是常常两边跑吗,干脆和以前一样,白天在老房子吃饭,晚上回去蒋阿姨那边睡,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 平常春被女儿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心知今天回去是没法向妻子交差了,索性撕破脸:“平安你看钱看得这么紧,注定众叛亲离。” “说的我好像有过亲戚一样,可这个世上除了我妈,谁有资格称我亲人?”平安冷笑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你们扪心自问,如果我还是昔日平安,你会来好心邀我去你家过年?” “你是我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 “别,我承受不起。”平安制止他:“你把我和妈妈赶出家门的时候,你宁愿相信蒋依依也不愿相信我的时候,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女儿?” “你走吧,平常春。”平安站起来,打开门:“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因为我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而你也不见得是真的想见我,所以,带上你的东西,走吧。” 平常春犹豫一下,看着平安面如尘灰的表情,最终还是提着来时的网袋,灰溜溜地离开。 平安关上门,浑身无力地缩回沙发里,万籁俱寂中,连窗外飘雪的声音都能听见。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挡不住南方刺骨的严寒。 去年的电烤炉早已坏掉,平安懒得去买另一个,左右不过这几天,挺挺就过去了。她甚至想到了等初一一过,就提早返校。 是盖子制止她:“你现在回去学校又不供应暖气,冰天雪地的你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要不你来我这过年吧,大勇也在,也就多一副筷子的事。” “他不用陪父母?” “他父母已经放弃他了。”盖子吃吃笑道:“说他有了媳妇就忘记娘。其实也没有啦,他父母回去美国帮他姐姐带孩子。” 平安:“盖子你会不会将来有一天也去美国,毕竟他姐姐在洛杉矶,那里可是美国的好莱坞,电影之乡,于你事业也有很大帮助。” 盖子撇撇嘴:“我去干吗,打酱油吗?” 也是,盖子的长相西化,高鼻深眸,这样的长相在东方很突出,但在西方却很普遍,何况还有文化代沟,不见得能熬出头。 “我还是不去当灯泡了。”平安懒洋洋重新回到被子里:“这一路上被你们喂狗粮喂得,现在还没消化呢。” “果然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就孤独终老吧。”盖子“啪”地挂断电话。 呵呵,一天之间,竟然两个人咒自己住孤生,尽管一个也许是真心,一个当然是玩笑话。 盖子现在对叶清辰意见很大。她总觉得一个男人如果真心对一个女人,绝对不会玩消失,只会把你捧在手心紧张,而不是像眼前这样,一去就是一两个月,音信全无。 平安无言以对,只落寞笑笑。 趁着节日前夕,平安去了城北,曹青园家。 曹青园的父亲依然和胡子的母亲一起住着。 “孩子们的事我管不着,但老人可怜。”曹父是这样说的。 平安给他钱,他执意不肯收:“平安你予我家是大恩,我怎能再要你的钱,是青园不懂事,事不成还给你添麻烦。” 不,她才是亏欠的那个,欠曹青园的那份仗义,一辈子都还不清。 第130节 “叔叔,他可有跟您联系?” 老人摇摇头:“只知道他在羊城,前些日子还有人说依稀仿佛看见过他。但他一个电话都没给我,眼看过年,他一个人,只怕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平安亦心酸:“叔叔,如果他联系你,您让他回来,当初胡子家的损失,我来负责,让他回来重新开始。” 老人摆摆手:“他自己惹的事怎能劳烦你擦屁股,又不是你让他去放那把火的。” 老人疲累不堪却异常坚持:“他犯的事,他自己赚钱解决。” 实际上两人都知道,曹青园性子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他说不把胡子捉拿归案便不回家,一定会说到做到。 平安走时,还是悄悄把一万元现金塞在老人枕头底下。 从曹家出来,天色已晚,平安想去附近随便吃点东西,却无甚胃口。 回家吃了点饼干,依然食不知味;又拿起一本书,刚翻几页,只觉得天旋地转,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以为是自己蜷在沙发里太久,便起来尝试走几步,可刚迈出脚,那种晕眩感却越发明显,平安这才想起摸摸额头,好像有些发烫。 量量,388。 平安笑笑,这算不算屋漏偏遭连夜雨? 已是年关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医院的人早就放假,只有几个年轻的实习生和护士留守,简单看了下平安的验血结果,开了几片感冒药,便让平安回家。 街上商铺都已关门,连叫个外卖都无地可去。平安强撑着,买了几包泡面上楼,这便是她的年夜饭了,天知道她为何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她烧一阵冷一阵地,躺在沙发上,有时清醒过来,有时又迷糊睡去,完全不知时间流逝;直至从各家各户里传来春节联欢晚会熟悉的喜庆乐曲,还有远处飘来的鞭炮声,平安才恍惚明白:自己躺在这里,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年关。滴水未沾。 她想起来,却一点也使不上劲;仿佛身体在某处开了个孔,自己所有的力气,思绪,甚至生命,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流逝出去。 会就这样死去吗? 平安努力睁开眼,看着神龛上母亲的遗像,泪如雨下。 连眼泪都是滚烫的,灼烧着她昏沉的身体。 如果能这样追随而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盖子已花好月圆,而前世的人,比如宋丽丽、赵权等,平安现在一点都不想再放在心上。 除了一件事,杀害母亲的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还有一个人,她来不及说再见。 如果说还有心愿,那便是能看着他的眼睛离开,因为他明亮的双眸里,藏着所有大海和星星,是归宿,也是这一切的起源。 024、两个人的年夜饭 平安又沉沉睡去。 她好像梦到了母亲,穿着三十年前老式的衣服,推着永久牌自行车去上班,回来时把门摇得咯吱响。 “平安,醒醒。” 平安翻了个声:“妈妈,让我再睡一会,就一会。” 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小时候,她赖床,不愿起来上学。 “好,妈妈抱着你睡。” 她冰凉的手,覆盖在平安额头上,让平安浑身一激灵。 可她的怀抱又如此宽厚温暖,平安忍不住往里钻。 还有那熟悉的气味,指引她回家的气味,鲜花和香草的归途…… 母亲轻轻在她额头上亲吻。又把冷水浸过的毛巾盖在其额头上—— 等等,毛巾? 平安浑身又一机灵,因为她是真切感受到了毛巾覆盖皮肤粗砾磨砂的感觉,她猛的睁开眼—— 眼前哪里有母亲的身影,除了窗外飘着雪的除夕之夜;而那份夜色,越发显得整个房间黑暗和空荡。 平安只觉得万念俱灰。 她叹口气,挪动了下身子,却隐隐有些不对劲,她的枕头,好像变得坚硬,且高低不平。 而额头上的毛巾,也随着她的动弹,从额头上滑落。 还有那熟悉的声音:“你终于醒了?” 是另一个梦吗? 平安哆嗦地伸出手,在黑暗中切切实实抓到他的手,他掌心里常年摸枪的老茧,还有他身上风雪夜归的味道。 平安终于清醒:是他。——叶清辰回来了。 “病得这么厉害,为何不给盖子电话?”叶清辰拧开灯,凝视着身下女孩,苍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失水般地蜷在沙发里。 可眼泪偏偏却如决堤之水。 叶清辰小心而笨拙地擦去。 “对不起。平安。” 好像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该如何弥补。尽管他刚从国外回来,只在家里呆了不到一小时,便风尘仆仆地赶来。 第131节 “妈妈您有爸爸,还有爷爷,可平安除了我,再无亲人。”面对妈妈的不满,叶清辰只好这般安慰母亲。 “早知道就应该留下那孩子跟我们一起过年。”叶建国虽不反对,但总觉得儿子这事办得不甚圆满:“清辰,你总不能瞒她一辈子吧,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她说清楚,带她回家?” 也许是时候呢,把平安带进自己的生活,就算他不在,还有他的家人可以照顾她,不是吗? 只是—— 叶清辰突然想到身上那些伤,这次围剿z国黑马军团时被炮弹攻击的伤口,他又没了勇气。 他害怕平安知道后会担心甚至离他而去。因为这个女孩已失去太多,只怕已无力承担任何生活的变故。 他曾答应她。此生必定后她而去,为她好好活着。如今看来,这个心愿,竟未必能实现。 他出生入死,却第一次面临上次那样的险情:一颗“上帝拐杖”就在自己身边爆炸,如果不是为了掩护战友,他也许能跑出引爆范围,但那个时候,他又岂能置战友不顾。 “好家伙,几百万一声响就没了,这到底是反叛军,还是政府武装?”侥幸脱险后,战友看着被夷为平地的战壕,忍不住后怕。 多少次,他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与死亡擦身而过。 如果这个时候跟平安说,会不会反而徒添她的苦恼,毕竟她生着病,又过年…… 想到此,叶清辰咽下涌到喉间的话语,只默默把平安扶起:“我去煲点粥。” 平安拉住他:“清辰,大过年的你过来我这,你家人怎么办?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叶清辰叹口气,这种体贴,比起责备更让他难受。 他抱住浑身滚烫的平安,只觉得心都抽搐在一起。 “现在我们先洗个热水澡,散热。” 平安仍含糊坚持:“我说真的,清辰,如果你一直这样,你父母会埋怨我的,我以后还怎么去你家做人?” 叶清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怜惜,都这个时候呢,还担心自己嫁过去怎么做人儿媳?——此时此刻,他只想把她翻在他大腿上,然后狠狠打她屁股,问责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当然,他舍不得。 “今天大年三十,现在是晚上十点,火车飞机估计都已停止售票,你要我怎么回去?”他把她放在花洒下,不顾平安反抗,脱下她的全部衣服。 “汗水把衣服都浸湿了,这样捂着,好好的人都会捂坏。” 他终于把她剥得毛都不剩。看着身下肌肤似雪的女孩,叶清辰艰难吞下喉间欲望。 他用力甩头,努力排除心中杂念。 平安意识其实已模糊,除了全身心攀附在叶清辰身上,她几乎没有任何力气,就连她使劲推开叶清辰的举动,都像棉花掉在铜墙铁壁上,轻如涟漪散开。 不过,被叶清辰这么半强硬半哄地一弄,洗完热水澡出来,平安还真的舒服了很多,至少能喝进去水,连同药。 叶清辰先用被子把平安裹起来,把她抱到沙发上;打开电视让她看晚会;接着又在冰箱里找了半天,才找出一跟胡萝卜还有一些米。 他看着空荡荡的冰箱,不由得长叹口气,看来还是不能放任这个女孩一个人生活,估计回来到现在,她都没好好做过一顿饭。 如今的盖子身边有了王大勇,那王大勇又是个缠人的主,平安也不好意思再插进去。她太骄傲,对盖子的事又分外小心,所以即便病成这样,她都不肯给盖子他们电话。 就地取材,叶清辰用一根胡萝卜,简简单单熬了个粥,权当两人的年夜饭。 端到平安面前时,她还傻乎乎地看着自己:“你吃饭没?” 叶清辰点点头:“我在飞机上吃了点。” 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吃,也没心情吃。 他先喂平安,平安勉强吞咽,还是在叶清辰的“命令”下,最后实在受不了,她皱着眉,可怜兮兮地看着叶清辰:“我可不可以明天再吃?” 叶清辰这才放过,端过她碗里的稀饭,喝了个精光。 “别喝我剩下的,会传染。”平安制止都来不及,叶清辰已稀里哗啦喝完。 平安目瞪口呆,这饿虎扑食的样子,像是吃过飞机餐吗? “我去给你做饭。”她挣扎着欲起来,叶清辰按住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刚把家里唯一一点米给煮了。” 025、最好的礼物 平安显得万分沮丧:“完了,别人家过年有鱼有肉有发菜,我家连跨年的白米都没有。” “想不到你还迷信。”叶清辰拍拍她的头:“没事,等下我给你包个大红包,保管你这辈子都衣食无忧。” 是什么红包,能让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平安疑惑地看了眼叶清辰:“不会又是你的工资卡吧?” 叶清辰轻笑:“你不是已经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吗?” 他从行李袋里拿出一个小白装盒,仔细拆开,赫然是一个西门子的滑盖手机。 平安惊讶接过,她已好多年没见过这种滑盖的黑白手机。后来的手机,全是智能直板,其实平安更喜欢这种翻盖的,更女性化,感觉人与机的距离也更遥远。 且每次翻盖,都有一种小小的仪式感。 尽管现在的平安有足够的能力自己去买一台手机,但一来她觉得自己不甚需要,因为除了叶清辰和盖子,几乎没人会打她电话,而盖子有她bp机号码随时能找到她,叶清辰则只有等他主动找她。 平安赚钱欲望很强,花钱欲望却很低。 她喜欢储蓄。更喜欢把钱用在刀刃上。 虽然她不想让叶清辰破费,但她还是奇怪地问道:“它?怎样让我衣食无忧?” 第132节 叶清辰眨眨眼:“你响我电话看看?” 他的号码,平安烂熟于心,便疑惑地拨下;几乎是同时,叶清辰的电话响起,正当平安疑惑于这信号竟如此敏捷时,却见叶清辰拿起电话,看着她柔声说道:“平安,这个号码,这个世上从此以后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使用,因为我已把它接入了我的内部系统,过虑了其它所有号码。任何时候,只要你有需要,响它一下,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赶来。平安,从此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用这个电话打给我,我就能出现在你身边,你不会——再找不到我。” 平安的眼睛湿润,虽然她不懂这个号码为什么会有如此神效,犹如杨过给郭襄的三根玉峰针,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他,但她感激的,是叶清辰待她之心意。 这个男人刚才说,他把她看得和他的信仰一样重要…… 甚至他可以为她舍弃信仰,只要她需要…… 某种意义上说,他把命都给了她,所以他才会说,一辈子许她衣食无忧,一个男人把命都可以给你了,又怎会忍心让你在尘世忍受饥饿疾苦? 平安挂断电话,目光沉沉地看着叶清辰:“这个号码也许我永远不会打,因为我要做你的大后方,而不是你需要去努力的另一个前线。清辰,我希望我们的感情能持久,安静,相互成全,而不是相互要求和索取。” “可是我想给你,平安,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叶清辰走近她,胶着着她的视线,在她身旁蹲下:“发生那么多事,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我都没能守护在你身边,说真的,这份愧疚让我很不好受。有时我会想,我靠近你,把你纳入我的生活,对你真的公平吗?我是不是该为你幸福着想,放弃这段感情?” 他轻轻咽吞津液,继续说道:“但只要一想到要离开你,那种感觉却更难受,简直生不如死,所以我又想,既然我连死都敢面对了,为何在你和我的信仰之间我非要去选择,你就是我的信仰,我存活的全部意义啊,我为何总是把你和任务看成对立面?如果我失去你,我都不是我了,又何来信仰和生存意义?” 平安泪如雨下。这应该是最拗口最难懂的表白了吧,虽然听不太明白这个男人心中的纠结,但叶清辰语气里的真诚、情深,却是一览无余。 她紧紧抱住他,那一刻,她只想抱住她。 她何其有幸,今生能得到这样的男人,质朴、良善、正直、担当。 两人依旧睡在平安的床上的,因为别的房间都没收拾,因为叶清辰终究不放心病重的平安;一晚上搂着平安滚烫的身子,像火一样,叶清辰紧紧捂着,待大汗淋漓地换了三件衣服后,第二天一早,平安的高烧终于退下来。 “我们那里流行的方法。感冒发烧就捂汗,因为你执行任务的地方或许正好没有药,而且也没有太多时间允许你生病。” 看着平安有了精神的双眼,叶清辰低声解释道。 平安摸着他下巴的胡渣,还有他脸上的暗沉倦意:“那你生病过吗?” 他看起来彻夜未眠。 “当然。”叶清辰用唇追逐她细滑的小手指:“我又不是铁人,不过我很少吃药就是了。” 他把平安整个手的五指含住,轻轻吮吸。 平安凝视着他眼里的宠溺,然后顺着自己的手靠过去,主动亲吻上他好看的唇。 “新年快乐,清辰。” 她明显想给他更多,辗转地亲吻他的唇,鼻子,耳朵。 起先叶清辰还能理智回应,后来渐渐呼吸急促。 “丫头你在玩火。”叶清辰哑声说道。 是吗?谁让他昨晚把她身上的火灭了。 平安没有回答,反而释开他的风纪扣,唇印顺着他的喉结、结实的胸膛,细腻而下。 少女身上甜蜜而清新的气息像是催化剂,迅速把叶清辰的热情点燃,他紧紧拥住女友,压身而上…… 026、连体婴 嗯,用这样的方式庆祝春节,简直再好不过。 他痒痒地在她耳边呢喃着,平安迷迷糊糊地,完全凭本能去回应他。 她困极了。也累极。但好似不再滚烫。 叶清辰自有其测量体温的方法,他重又翻身覆上,缠绵她的唇,她细嫩的锁骨,她柔软的胸脯,以及不盈一握的腰肢…… 平安的身子复又滚烫。 这根本就不是量体温嘛,这明明是占便宜。 直到筋疲力尽,两人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不知是叶清辰的照顾,还是白天的运动太过激烈,平安醒来时,已觉神清气爽,焕然一新,除了肚子特别饿,她已感觉不出任何不适。 而她肚里先她而醒的馋虫,则是因为厨房里,飘来的阵阵诱人香味。 还有音乐,叶清辰做饭时,总喜欢放上一些歌。他曾对平安说:“将来我们的房子,有两个地方必须装音响,一个是厨房,一个是洗浴间。” 平安下床,蹑足向厨房走去。看着男人宽厚的背影,在厨房的细小空间里愉快腾挪,还有他做好的狮子头,砧板上剖好的多宝鱼,不禁莞尔一笑。 只要这个男人在她身边,天塌下来都伤她不着。 她从后面环住他。 “醒了?”叶清辰回头,看着她的眼神如璀璨星辰,他刚想转过身来回应平安,却被平安更紧抱住:“我喜欢这样。” “嗯,今晚我们可以尝试一下这个姿势。” 平安的脸,倏得通红。却无计可施,只能“泄恨”般的,更紧地箍住对方。 见背后藏着只无尾熊,叶清辰一时兴起,边炒菜边左右摇晃身子,平安吊在他身上,便只能顺着他的节奏左右摇晃。 两人渐成一样的节奏。连做顿饭都要连体婴。 “你去哪里买的菜?”平安记得今天菜市场都休市,时间又已是傍晚。 “三元超市。” 平安讶然:“那么远,你怎么去的?” 她竟不知在她睡着时,叶清辰已从8公里之外的超市买完东西回来。看样子,他几乎没怎么休息,可眼前生龙活虎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一点倦意。 第133节 且胃口极好,连吃了三碗饭;连带她,也进食不少。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瑞雪兆丰年,越是下雪,越有年味。 平安就喜欢这种名正言顺赖在家里的感觉。她现在感冒已完好,又睡了一下午,精力充沛,缠着叶清辰给她讲部队的事情。 她想多了解他,最好细致入微。 有一刹那,看着平安渴望天真的眼神,叶清辰差点就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包括这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但平安一句话,生生让他止住了脚步。 “清辰你知道吗,我不求你大福大贵,建功立业,我只求你能每次都平平安安归来,与我做长久夫妻。” 叶清辰看着自己的女人,久久说不出话来,他能给她的,也许就只有荣华富贵;而她真正想要的,他好像这辈子都给不起。 比如陪伴,比如生生世世,永无分离。 好在家里的电话终于响起。 是盖子:“平安,给你拜年了,本来今天上午想去你家的,但家里来了大堆亲戚,我家的,大勇家的,实在走不开身。” 平安笑笑:“叔叔在,理应是我先去给长辈拜年。” “嘻嘻,那现在来吧。”盖子毫不客气,顺着杆子就爬:“家里三缺一,平安你赶紧过来磨砺一下牌技。” “我不打,但我可以带一个能打的人过去。” “谁呀?” “清辰。” “是吗?”盖子也高兴:“咱们叶教官给人惊喜的本事,一直没下线嘛。快来快来,今晚一醉方休。” 叶清辰却抱着沙发不想动:“大好春光浪费在牌桌上,简直人神共愤。” 平安当然知道他想干吗,于是掀开他的被子:“快起来,懒虫。” “虫子不懒,他随时可以起来工作。” 平安听了老半天才明白他所谓的“虫子”是指什么,明白以后她目瞪口呆:这个男人,哪里像个铁骨铮铮的军人,分明就是个如假包换的色狼嘛。 然后她抱着被子朝他头上扔过去:“叶清辰你给我正经点!” 当然,最后两人还是手牵手的下了楼,因为大雪,两人步行了近半个钟,才到盖子家。 相比平安家的冷清,盖子家明显热闹多了,平安和叶清辰进去的时候,家里还有大堆亲朋,有盖子家的,还有一些昔日大勇的兄弟,熙熙攘攘的,嗑瓜子的声音,电视里小品的声音,还有麻将的磕碰声,光是牌桌,就摆了三桌。 “这里根本不缺腿嘛。”叶清辰随平安给盖子父亲拜年后,欲拖平安先行离开。王大勇却冲上前来拦住两人:“他们玩他们的,我和盖子还没着落了。” 说什么也不让二人离开。 “清辰你还没过我们南方老百姓的年吧,让你见识见识一下。”他拉着叶清辰坐下,又唤来盖子父亲,这样四人麻将桌终于凑齐:大勇和女友对面,叶清辰和盖子父亲对面,平安则搬了条凳子,坐在叶清辰旁边。 “可不能见色忘友,看两家的牌。”盖子故意严肃叮嘱平安,换来平安一记白眼。 而王大勇让叶清辰见识南方春节的方法就是,在牌桌上把叶清辰打得直不起腰,一圈下来,什么十三幺,什么清一色,看得叶清辰一愣一愣的。 他根本就不会打麻将。 盖子叹口气:“平安你还说带个能打的过来,现在看还不如你呢。” 平安笑笑:“急什么,时间还早着呢。” 叶清辰意外地看了眼平安:“对我这么有信心?我以前连麻将都没摸过呢。” “现在不摸着了吗?”平安不以为意。 她深信这个男人。 不管何时何地,何事。 甚至是打麻将。 果然,交了一圈学费后,再一圈下来,叶清辰很快摸清门道,轻车熟路地,反过来把大勇和盖子,杀得片甲不留。 除了长辈,盖子父亲没输。他就连故意放水都学会。 大勇结结巴巴:“你前面是不是故意输的?” 027、冰山一角 叶清辰慢条斯理:“对于我不熟悉的事情,我允许自己失败一次。” 好狂妄是不是? 可平安爱死了这份狂妄。她就知道,一个能说十六国语言,能徒手攀岩数十米高、能煮菜做饭能琴棋书画的叶清辰,不可能连麻将都学不会。 他根本就是个万能学习机嘛。 也是台永不知疲倦的永动机。 他初尝男女情事,储蓄二十六的青春萌动,终于找到了出口,似有无尽热情,总是纠缠在平安身上,不舍下来。 连盖子都瞧出不寻常,几天之后四人又在平安家里聚会,盖子仔细嗅嗅:“不对,你俩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这种事,还能用鼻子闻出来?平安不解地看着盖子的举动。 “你俩一定那个了吧。”盖子嘿嘿笑着,不怀好意地悄声问平安。 第134节 “你怎么知道?”平安还真吓了一跳。 盖子指着她脸上的红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呢。” 平安拍掉她的手指:“别瞎说。” 两个女人在闺房里窃窃私语,男人则在外面海阔天空地聊天。 大勇指着里屋的平安,对叶清辰说:“兄弟不是哥哥我不提醒你,这么好的姑娘,你得看紧点,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大学里呆着,大学是什么,里面全是从高中放出来的狼,这一解放,最先解放的就是他们被压抑的谈情说爱。平安又这么优秀,你就放心?” 叶清辰笑笑:“我相信平安。” 大勇摇摇头:“人是会变的。听说他们学校一个姓赵的,对你家平安可是有点穷追不舍。” 叶清辰若有所思,岔开话题:“你呢,有什么打算,盖子读四年,你不会做陪读盯着她四年吧,不是说开个酒吧吗?” 说到近况,大勇有些苦恼:“是有这个想法,地都找好了,全卡在证照流程上。” 叶清辰想了想,掏出一张纸,写了个电话号码给大勇:“去找他,就说你是我朋友。” 大勇半信半疑地接过:“管用吗?” “试试就知道了。”叶清辰笑笑,看着里面的平安:“你照顾过她,还有她的母亲,我很感激。” 原来是报答,看来是真的呢。王大勇小心收好这张纸条,心里的疑团却是越来越大。 这叶清辰,到底是何来路? 他实在不像是普通家庭的孩子,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度,那种高然在上的优越感,就算想装b都装不出来。 可是,如果他不是,为何要过得如此辛苦,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总是风尘仆仆、浑身伤痕地回来,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齐全。 但管他了,不管他出身富贵或贫穷,叶清辰这个兄弟,他是交定了。 因为叶清辰是强者,是连麻将桌上都能把他打趴下的强者。 而荣华富贵——王大勇相信,只要叶清辰想要,便是手可摘星辰、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他很快切身体会到了这股力量,神秘而庞大的、隐藏的冰山一角。 因为在x市实在无所事事,也因为平安想避开平常春等人的纠缠,四人决定提早回校,依旧是开大勇的车,但回去的路上,有了叶清辰可以替手,大勇乐得轻松。 临近b城,四人在高速服务站停下来吃饭的时候,盖子突然似有意无意问叶清辰道:“叶教官,平安的家里你是底儿清了,你的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去见见你的家人?” 平安闻言,在桌子下猛扯盖子的衣角。可盖子置之不理,继续说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你俩是真心相爱,迟早都要走到那一步的是吧;再说平安在b城举目无亲,你又常常不在身边,她和你的家人,有什么事,也能互相照顾一下不是?” 说得有理有节,平安不知道,盖子什么时候有了这等口才。 她这话一说,本来热闹的饭局顿时安静下来。大勇不语,只埋头扒饭;叶清辰则沉默,良久才说道:“平安你想去吗?” 他的话,还有他的沉默,其实已回答了盖子。平安摇摇头,微笑道:“别听她瞎说,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呢,等你稳定后再说吧。” 他依然不愿意踏出最后一步。 平安不想逼他。因为她深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心意,而每个人都有其为难的隐私,只是她想不到,于叶清辰而言,这个隐私竟然是他的家庭。 “平安你是个嫌贫爱富的人吗?”后来盖子问平安。 平安摇摇头,苦笑道:“我自己都一无所有,哪有资格挑三拣四。” “这不就对了,你不嫌弃他,他不嫌弃你,那他为什么不带你去见他家人?” 盖子依然愤愤不平:“只听说过丑媳妇怕见公婆,可没听到丑公婆怕见媳妇的。再说,就算他自尊心太强,可这是能瞒一辈子的事,除非他压根不想和你一辈子。” 听着盖子的一番指责,彼时在她身旁的王大勇一直沉默不语;他其实很想站出来,为叶清辰分辨两句,因为就在昨天,当他尝试地拨通纸条上的那个电话时,当他刚报出叶清辰的名字,对方想都不想就一口应承下来:“你过来拿证吧,我已全部办好。” 叶清辰一时怔住,这就好了?他回来后连宿舍门都没出过呢。以前求爷爷告奶奶、鞋子都走破的事情,他现在还没开口就已办好? “请问,请问,我去哪里领证?”他结结巴巴问道。 电话里的声音干脆利落,一听就是发号施令的人:“你本来准备去哪里办证,就去那里拿证。” 对方说完就“啪”地挂断电话,一点多余的尾音都没有。 王大勇兀自紧紧握着手机,茫然似梦中。 这到底是怎样的势力?就因为叶清辰是本地人吗?不,在b城,混得不好的本地人,还不如他们这些外地人呢。 他第二次,开始怀疑叶清辰的身份。 可是他不敢说,因为毕竟谁也没见过叶清辰的真正面目。 他也曾托干爹去打听过这个名字,可干爹讳莫如深:“不清楚其底细,但大勇,切不可招惹他。” 028、开美容院 那时他只以为因为叶清辰是特种兵,或者还是是国家重点培养的人才,如今看来,真相或许远不如此。 此刻见女友质疑,大勇有些话本来差点就脱口而出,但还是生生忍住。既然叶清辰本人还不愿意以真面目示意平安,他一个外人多嘴,总不见的是好事 而且,平安好像并不介意叶清辰何种身份。她要的是叶清辰这个人,且她非常确定这份感情,至于其出身,她根本不曾考虑。 大勇没见过这般笃定的女人。或者于平安而言,一切外物都不能困扰她心,她有她的目标,有她所爱,她有信仰,她本身,就能站成大树,可以让人依附的大树。 实际上,她从无怨言。包括这次回来b城,叶清辰只把她送到学校门口便消失,和当初开学时一样。盖子看着平安的眼神,都变成了很铁不成钢,可平安一切如常。 趁着早来的功夫,平安开始在学校周围寻找铺面。王大勇顺利拿到证照给力她信心,虽然她并不知道这其中因缘。 那时候,加盟最多的是雅芳,在x市也算是个大牌子,但平安后来研究过其质地,雅芳在其本国不过是大排挡,在国内因为直销却大行其道,而且根本不适合年轻女孩的肌肤。 第135节 平安决定另辟蹊跷。 选好铺面后,她去了上海一趟,与某一个国产品牌谈了加盟的事情。因为平安没有任何从业基础,且又是大学生,开始产品方根本不信任她能做好,所以报出的价格也很高,和市面上零售价基本无甚差别。 平安给了对方两份方案,一份是雅芳给她的报价,比国产品牌整整低出20个百分点;一份则是她的计划书,三年内,在b大所有高校开连锁的商业计划书。 当然,附带的,还有她的资产证明。 当看到平安存折上的数字,招待人一脸惊愕:“平安你是个富二代吧。” 不然,哪有一个大学生往存折里存这么多钱的。 平安笑笑,却也不否定,误会既然是美丽的,就让它继续误会下去的。人生总有行走灰色地带的时候。 只不过她突然发现,“富二代”这个词,原来这时候已流行。 最后,不知是平安的家底,还是她的商业计划书打动了对方,最终,双方均已一个都可接受的价格,正式开始了合作。并约定平安开业前,由产品方负责全线免费培训;而平安除了独家售卖他们的产品,还可以自行销售她自己制作的产品。 平安满载而归。 她才试水开始,只在临近女生宿舍楼的北亭附近租了个小铺面,却充分利用每一方,小小空间,隔成五个房间9张床;想到做的是学生生意,而女学生无论做什么,都喜欢结伴而来,所以单人房平安留得并不多。 此前平安已跑遍了学校附近的美容店做调研,发现周边美容院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形成规模,要走到三公里外的商场里才有大牌子;因为学生不是高消费群体,物美价廉,看得见的效果才是她们心中所需。 平安决定先从装修上独树一帜。 前世里她考察过太多美容院,太清楚环境对一个女人作购买决定时的影响,装修虽然都大同小异,但细节处,总能看出用心。 简单来说,让顾客不由自主得购买最重要。像是菜市场买菜一样,开始进去时,也许并不知道自己晚上要准备些什么食材,在价格和菜单中来回衡量一番后,她终于驻足在正确的食物面前。 这便是商品或服务陈列的秘诀。 装修如火如荼时,学校也开学,陆续归来的女同学,都在校门口拿到了平安美容院的开业信息 平安给自己店子取名“浮世绘”——顾名思义,浮世千层面,总有一款,属于活出第一无二的你。 配上那美轮美奂的效果图,女同学一看便心生欢喜。 晚上,已监督装修一天的平安回到宿舍,见大家都已赶回来,正围着一起,吃着带回来的年货,嗑瓜子聊天,喧哗热闹。 季节见到平安进来,笑道:“怎么又是你最后一个?每次都这样。” 平安在书桌前坐下:“忙点事。” “你带了吃的吗?”小妖凑过来道:“我第一个到的,但我见你床上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呀?平安你应该比我更早到校吧,你是不是做家教去了?” “唔。”平安不置可否。她累乏。 如果不是寝室例行的熄灯后聊天换了话题。 “诶,你们知道吗,旁边新开了一家美容院,看起来好高档的样子。” 季节嘟嘴道:“好是好看,但她家的产品好像上不了档次,就怕是金玉其外。” 旁边一人笑道:“季大班长,你以为我们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用得起香奈尔迪奥吗,人家做的,本来就不是你的生意。” 季节:“我说说还不行嘛。” 小妖这时接话道:“听说还做美甲美睫,还有半永久纹眉。” “谁没事纹眉啊,多显老。”刚才的女孩说完立马就收声,因为她突然想到,季节的眉毛可不就是纹的,在她们这帮人还不知道美容是何物、化妆护肤品最好买全套的时候,人季节早已去m国做了最时兴的俏臀。 当然,这都是不可说的秘密,尤其是不可当着季节说。 果然,整个寝室都安静下来,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于这长久寂静之后,季节终于冷笑发声:“什么人开的店啊,这么大口气,不怕吹牛把天都吹破了吗?还纹眉,还半永久,就怕是挂羊头卖狗肉,没那金刚钻便要揽瓷器活。” 她对这个“浮世绘”美容院没有任何好感。当美丽的秘密变得不是秘密时,就好像她明明买了一张中奖的彩票,但有人偏偏把这个号码告诉了更多人,于是更多人买、更多人分享本来只该她独得的奖金,于是她的彩票,便一文不值。 季节发怒,自然无人敢再说话。 “可我还听说——”良久,小妖吞吞吐吐道:“这家美容院好像是咱们大一新生开的,听说还是我们经济系的。” 029、初露锋芒 有人惊讶道:“没想到我们经济系还有这样的人才,果然是学经济的。” 如果说之前平安沉默还情有可原,此时此刻,如果她继续装作不理,那将来真相后,只怕会落了大家口舌;且刚熄灯又不能装睡,她不得不站出来,尽管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这么干。 “那个美容院是我开的。”平安小声在床帘幕后说道。 开始的时候,还无人注意到她的话,因为平安在宿舍本就是沉默的影子;但或许正因为她平日的沉默,此时的声音,在一片七嘴八舌中,尤为陌生和突出。 “刚才谁在说话——”季节“啪”地打开手电筒。 其实谁都明白,九个人,有八个人一直在聊天,剩下的一个,除了平安还有谁。可大家都不出声,都沉默。 平安深吸口气,清晰而小声地:“‘浮世绘’美容院,是我开的,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帮我宣传,先谢谢了。” 是谁说的,人类嫉妒心的通性是,离得遥远的是羡慕,反而离自己生活越近的人,如果她取得成功而自己一事无成的话,那么她无疑为成为她们生活中的众矢之的。 一时间,本来谈兴正浓的一班女生宿舍,突然死一般寂静。比刚才无意戳到季节的整容痛穴更寂静的声音。 良久,小妖才慢吞吞道:“那平安,我们去会不会有折扣?” 其她人才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平安,咱们是一个宿舍的,应该免费才是吧。” 也有人说“恭喜”。平安一一接纳,并感谢。 第136节 这时,长久不说话的季节突然又亮起了手电筒,不耐烦躁吼道:“吵什么吵,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呢。” 其实每晚的宿舍夜话都是她发起来的,但她好像突然不记得了一样。 也许她不是不记得,她只是不容忍,任何身边比她更光芒的存在。 季节的心思,平安如何不明白,其他人又怎会不明白。于是本来热闹重聚的年后开学第一晚,就这样在低气压中结束。 这还不算,让平安想不到的是,这个骄傲的公主,许是心病了一晚上,第二天学校的起床广播刚刚响起,宿舍里的灯刚亮时,季节就一骨碌下床,赤脚横过书桌,走到平安床前,用力猛拍她床沿:“平安你醒醒,昨晚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平安犹自揉眼睛。 季节看着被窝下肌肤似凝脂的平安,藏于心里的那根刺越发让她难受,她严肃地看着平安:“以后你做美容生意了,会不会每晚回来很晚,会不会影响到大家,你是不是应该和江素一样,考虑搬出去?” 平安醒了,彻底醒了,目光也从惺忪变得深沉,她迎视着面前女孩挑衅的凤眼,冷声道:“宿舍长,如果我在规定时间不能回来,或者熄灯后我有打扰到大家睡觉,你再考虑赶我出去,像当初赶走江素一样,可以吗?” 季节一怔,她没想到一向活在自己世界的平安竟然当面怼她,不由得恼羞成怒:“平安你以为我是记私仇吗,我是为一班的整体学习气氛考虑。你想想,你这样一心往钱眼里钻,肯定会影响你自己的学习,也会影响大家学习。” 平安平心静气:“班长,学校里有哪一条校规是明文禁止学生在外开店的?别人打工实习是参加社会实践,我开门做生意怎么就成了影响大家学习、大逆不道的事呢?再说我自力更生又给社会提供就业机会,有何不可?季节,我不比你,出身就自带光环,你可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我不行。你掌控着全班的个人资料,必然也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我是个孤儿,我如果不努力,我可能明年就得从这所学校滚蛋。所以,我不赚钱的话,难道你季节会给我交学费?” 平安长长一番话说完,明的踩自己,暗的踩对方,硬是把季节说的一愣一愣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没想到平安这么能说。 她更没想到,平安竟然对着她还能这么说。 “谁说,谁说我不可以给你,咱们是同学,只要你伸手开口向我要,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给你?”她结结巴巴说道。 “像别人一样,仰仗你的鼻息生存吗?”平安冷笑道:“抱歉,我做不到吃嗟来之食;而且季节,我不想因为借钱不仅要欠你的人情,更要欠你家里的人情。” “关我家里什么事?”季节起先还没听明白,直至这次“碰撞”过去很久,她才恍惚想起,平安这是说她自己没能力,不过是仰仗家里罢了。 只可惜她当时没转过这层弯来,待明白时虽越发恼怒,却已无计可施。因为平安的美容院已像模像样地开了张,虽然在她的影响下,一班除了江素,几乎无人参加平安的开业,但这并不已影响其它班的女生纷涌而至。 毕竟这里是b大,不是她季节的一言堂,她的手,还没可以伸到那么远的地方。 爱美,是女孩的天性,不管她是b大高材生,还是旁边普通高校的学生;尤其当美丽可以变得如此便宜简单和日常化时,女孩子们更是跃跃欲试。 开业三天,平安不仅免费给众女孩子一人一次的体验活动,还亲自上课,给大家普及一些基本的美容知识,比如洗脸时洗面奶最好不要在脸上超过15秒,洗脸应该是从小往上划圈圈,以及护肤的顺序;还说,人是大自然孕育的生灵,大自然中其实藏着让女人变美的一切方法,比如,清晨花心上的露珠,蒸饭时的水蒸气,皂荚树上成熟的果实…… 甚至连走路都可以瘦身美容。 “女人总结起来就四个字:汤,糖,躺,烫,说的就是我们应该多喝水,多补充身体能量,多休息,尽量不要吃凉的;要瘦,但要瘦得均匀,瘦得健康。” 那些象牙塔尖的女生,平时本就没时间去研究这些费功夫的事情,愿意来这里,也是冲着这里免费的原因,更重要是好奇,大家都想见识一下,一个大一的小学妹,何以会如此大胆,创前人之不可为。 030、招风 面对这份神秘,平安并没有把自己藏起来;相反,她落落大方地展示自己,包括自己的美容心得,经络按摩,还包括自己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 她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品牌运营,因为她知道,若干年后的自媒体时代,个人即品牌,甚至大于品牌。 因为个人形象可以衍生无数品牌。 只可惜,平安还是高估了那个时代对“锋芒”的包容。 三天后,先是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 “这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但你毕竟是个大学生,你的首要任务是学习,你如果想下海,经商,可以去南方啊,那里大把机会,你又何必这么辛苦挤独木桥考到这里来?”班主任尽量深话浅说,一边翻着平安上半期的成绩,虽说不如季节、江素等人拔尖,但考得也不差。 这点倒是出乎班主任意料。 于是他皱着眉,敲着上面的成绩:“你看你底子还在,只要努力,考研或出国都不成问题,何必执着于眼前小小利益。” 平安只轻声说了一句:“我来这里读书,是因为我想在这里弄清楚一件事,我到底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我将如何过好的一生。”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平安点点头:“跟随我的内心,不管将来是像老师说的成为国家栋梁之才,还是只是个只会脸上功夫的小小美容师,只要我认为是值得的,就是对的。” “而且,”平安抿抿嘴,轻声却清晰说道,“老师您觉得只有得奖学金发表论文进学生会才是一个b大学生该有的成功吗,我虽创业但并不曾懈怠学习,我不曾缺过任何一堂课,哪怕是体育课,我也不曾落下任何功课,甚至——” 平安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借书卡,轻轻放在老师面前:“您可以去查我的借阅记录,我从字母a开始,现在已读到b,虽然进展有些缓慢,但我保证至少两天读完一本书的量。” 班主任震住了。他紧紧盯着这张有些略显陈旧的借书卡,又紧紧盯着眼前毕恭毕敬站着的自己的学生。 “你说,你是按照字母顺序看书的?”他声音有些暗哑:“不是开学的时候就给过你们参考书目吗?” 平安点点头:“那一百本书,我把它们当成必读科目已经读完了,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书单营养,也觉得读书不能单凭自己喜好去读,所以,我就老老实实地按照字母顺序读了。我想,就算汗牛充栋,我还有四年时间,如果四年时间都不够,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总有一天,我会把图书馆的藏书读完。” “平安你为何——”班主任本想说你为何如此执着,或者说笨拙,但他突然失语,因为他发现,这些多学生里,也许平安才是最用功,活得也最清醒的那个。 b大的学生又如何,虽然招牌是烫金的,但生活不会因为他们是b大的学生就给他们鎏金,生活给每一人的考验,都是公平且冷酷的。 很多考进b大的人,踏进校门的那一刻,以为从此康庄大道,锦绣前程,须不知,四年或者更多年下来,当他们踏出那道校门那刻,其实又重新回归起点。 四年教育,说到底,不过是想让他们站在这个起点线时,能比同龄人更多一份力量,一份责任,一份成熟和担当。 但漫长人生往往把人打回原形。这么多年教学,桃李满天下,老师以为他已看多,看透—— 但眼前小小个子的南方女孩,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他从来没想到,一个人看书会按字母表看起,且真的看完了a字母的书;前者是曾有人这么做过,但他们往往不能坚持,因为字母a开始的书,图书馆里就有五面书柜;人们往往容易心烦气躁,或被后面更能吸引他们注意力的东西吸引。 “平安你是如何做到的,分配你的时间和精力?”他尝试着换一种眼光看他的这个特殊的学生:“b大的学习任务本就繁重,你还有如此大的量,还有开店,一个正常人,是没法应付这一切的。” 平安微笑:“我别无他法,只不过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虚度。” 老师沉吟片刻,对平安挥挥手:“你去吧,但愿那些真的是你想要的,虽然我还是希望你能安心下来读书,做学问,我认为你的心境,很适合搞学问研究。平安如果你有志,我甚至可以把你推荐给我的导师,将来你可以像我一样,考他的研究生。” 平安婉拒,虽然感激这份心意,但她志不在此。 第137节 而在平安前脚离开,季节后脚就进了班主任办公室。 “怎样老师,我没冤枉她吧,她现在的做法,已经影响了整个班集体,大家都无心读书,只想做副业赚钱。” 老师看了眼前这个高干子弟,叹口气:“季节,她不是还刚开业嘛,哪里看出来赚大钱呢,再说你说的班上的情况,我这个班主任倒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的学习气氛反而更浓烈了,没有你说的那种怠学现象啊。” 季节不甘,翻了个白眼:“老师您偏心。” 老师笑笑:“要论偏心我也是偏心你,你哥哥季杭也曾是我的学生,那时的他,活跃的程度比现在的平安还甚。季杭可不是在校外开个美容院这么简单哦,他是在校内组织模特队,演艺公司,当年差点把b大变成了电影学院,哈哈。” 季节也尴尬地附和笑笑,她没想到老师会提到这茬,更没想到老师会用接下来的话搪塞她:“季节,每个人都不容易,随她去吧,只要她没有妨碍到大家,学校也是鼓励自由发展的。你作为班长,不能只着眼于局部,你要从整体的、长远的眼光来看今天的事。” 就这样,季节满怀希望地告状,却被老师简单几句话给哄了出来。 她心里的怨气却不曾减少。 又去求助哥哥,却换来季杭更大的打击。 031、讨好未来婆婆 “季节你给我大气点行不,不就一个乡下小姑娘吗,不抢你奖学金不抢你男友的,只不过暂时风光了一点,你就看不下去,你这不存心给自己找别扭吗?” 也许觉得说得太重,季杭把手放在妹妹肩上:“你的目标,你最看重的,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 “清辰。”季节不用想,这个名字是她此生所愿。 季杭呆了一下,点点头:“那你就把目光放在那小子身上,有时间和乡下丫头制气,还不如多去叶家走走,尤其是喜欢你的叶爷爷;清辰是孝子,他既然没时间谈恋爱,他的婚事,自然是由家人做主。” 季节想想也是。想到就做到,周末的时候,她就去了叶家,提着母亲精心为叶家准备的礼物。 送给叶卫国的是青海的一根老雕,送给叶建国的则是一副名画,皆价值不菲;只有送给荣洁瑜的礼物,别致贴心一点,是一包身体贴。 女儿上路后,苏利娟即给荣洁瑜电话:“拿包贴的,可是我从长白山背回来的。一个老中医,手艺从不外传,说贴了对女人特好;想着我妹子你身体生完清辰后,子宫不是一直亏得厉害吗,我寻思着给咱俩买了一些;我已经用完了自己的疗程,你还别说,我的腰身看着见小了,而且身体还真的没那么寒凉了,胃口和睡眠都好了很多。” 荣洁瑜心想,我和你之间,应该还不是可以交流体重及子宫的闺蜜关系吧,你会比我的美容师、营养师更专业?于是淡淡道:“娟姐有心了,或者你自己留着用吧,因为很多药并不是适合每个人的,你既然效果明显那就说明你用对了,这是好事,你自己留着吧。” 那边苏利娟完全听不出对方语气里的不悦,兀自大声说道:“哎呀呀,好东西当然要跟姐妹分享,洁瑜你试试吧,试了不好我就去找那中医麻烦,你不知道就这几幅贴药他卖了我多少钱——” 荣洁瑜听着她的絮叨,不仅哑然失笑,这个浅薄的女人,也许心意是好的吧,可那份俗气及计较,生生把心意给破坏掉。 但苏利娟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就把荣洁瑜心里唯一的一点感激之情都遏退:“妹子啊,我跟你说,介绍我去买的那个朋友,四十好几了,结果回去以后你猜怎么着,立马就给怀上了。所以说不定,你还能给清辰添个小弟弟小妹妹什么的。” 她故意压低声音谄媚笑着,像是说着最平常的体己话,可荣洁瑜却听着刺耳,恶心。 很多事虽然没有说开,但其实两家一直私下比较着呢。 年轻时,苏利娟攀龙附凤的心思还没那么明显,所以总是在聚会的时候明着对她老公、实际上却是对所有人说道:“我苏利娟再没本事,也给你季家生了一儿一女,儿女双全。有些女人是有本事,可吃再多再好也下不了蛋啊。” 谁都知道那是叶家忌讳的话题。 有时荣洁瑜也纳闷,季家虽不比叶家,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找了苏利娟这么一个难缠的女人:贪恋势利,难登大雅之堂。后来叶建国告诉她,这苏利娟本是一名唱戏的,当年季杭父亲下乡招文工团时,一眼就相中了她;这苏利娟也是个有心机的人,顺着就爬上来了,带着肚子进了季家门,而且头胎怀的又是男孩,季老爷子一高兴,就正式娶进门。 “没想到季礼全也是个以貌取人的浅薄男人。”荣洁瑜摇头叹息。 叶建国不以为然:“男人都这样。” “难道你也是?” 叶建国坚定地点点头:“我更加浅薄。因为我只娶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 此时见到季节提着大包小包进来,想到那些贴药,荣洁瑜本能反感,但又不忍拂了晚辈心意,便道:“孩子,你妈妈已经跟我说了,爷爷和叔叔的东西我就收下了,那些贴身用的药,麻烦你还是拿回去给妈妈用,因为阿姨我最近在用另外的药,怕冲了。” 季节脸上一红,她知道未来准婆婆一向瞧不起自己母亲,但这么直接拒绝还是第一次,不由得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叶建国见状,赶紧过来打圆场:“现在不能用,留着将来用嘛,你忍心让咱们季节又提着着么重的东西回去?” 他代妻子接过,又把季节迎进家门,往她身后看了看:“哥哥没来吗?” 季节应道:“他最近筹拍一部电影,天天跑外面选拍摄地。” “什么题材的?” “武侠悬疑之类。” 叶卫国这时也出来了,闻言皱眉道:“那些飞来飞去的又不是真本事,有啥拍的。” 季节见到爷爷,眉眼都笑开,完全不同于在荣洁瑜面前的紧张,她上前亲热挽住老人的手,撒娇道:“爷爷,这不正等着您老人家的回忆录吗;我哥说了,只要您叶老写,我哥立马把版权买了拍。” 叶建国和荣洁瑜闻言面面相觑:这季家看来是志在必得,拍马屁都拍到这份上。 只可惜,这次拍错了地方。 只见叶老爷子挂了脸色:“什么回忆录自传什么的,一个人的一生有那么重要吗,不过都是历史尘埃,鸿毛,有这等闲工夫沽名钓誉,还不如回乡下种几亩地,养点鸡来得舒服。” 叶建国忙上来打哈哈:“知道了,爸爸,下次我就给你买本《如何成为养鸡专业户》,咱谁的回忆录都不看,更不写。” 一边对季节使眼色:“孩子,你阿姨叫你过去挑些东西。” 季节“诶”了一声,讪讪告退。 荣洁瑜到底对季节没什么意见,此时安慰她道:“爷爷老了,耳朵不好使,还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听不见,所以说话声音大了点,你别往心里去;再说他那也不是冲你。” 季节吐吐舌头:“我从小被他训话长大的,才不惊呢。” 荣洁瑜笑笑,揉揉季节的头发。 第138节 是个聪明孩子。至少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也许和平安比起来,季节会更适应叶家儿媳的身份。 032、心里的天秤 因为和季节的大方、世故比起来,平安那孩子虽然实诚,但总有些过于腼腆、冷清。 这样一想,荣洁瑜对季节的态度不觉又好了点:“最近在学校还好吧。” 季节乖顺地点点头:“去年期末考试是全年级第一。” 荣洁瑜惊讶地看着她:“这么厉害。” “难得你,出身好,长相漂亮,还能这么用心读书。”b大的年级第一,那可不是靠关系就能考出来的,那得是实打实的努力,含金量绝对超过任何一种奖学金或其它荣誉。 荣洁瑜不觉另眼相待。她喜欢自律的女孩。 季节摇摇头:“比起清辰我还差远了。听我哥哥说,清辰从小就是全校第一,所有大院子弟里,就属清辰成绩好,如果不是后来送到国外秘密培养,单独授学,我估计读书方面,没有谁会是清辰哥哥的对手。” 荣洁瑜脸上的笑容越发盛极。每一个母亲,都喜欢别人夸自己孩子。 “你清辰哥哥呀——”她长叹一声,“现在我都见不到他了。” 想到清辰,便想起平安,既然季节已是年级第一,那学习方面,平安肯定是比不过呢。不过那也没办法是不是,有些人的天分就是没人高。 这世上本就不公平,起点高低如同烙印,在人生路上迈出脚的第一步,便已决定。比如,这世上就是有一些人,出身比你好了,她还比你漂亮;比你漂亮就够了,她还比聪明;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她还比你更努力。 简直让你无路可走,是不是? 荣洁瑜故意装作不经意问道:“上次你吃饭时候说的那个女孩,就是你说你看不惯的,小地方来的乡下女孩,她的成绩怎样?” “平安?”季节脱口而出,简直立即承认了她看不惯平安嘛。季节也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旋即讪讪解释道:“阿姨我没有看不惯她啦,再说她那个人,也不会理会别人怎么看她。” “我行我素?那个叫平安的女孩,是不是很不合群?”荣洁瑜又接着问道。 季节想了想,委婉道:“也不能说合不合群吧,但她很少跟宿舍和班级的同学玩在一起,总是一个人,裹着一层壳,看不透。” 荣洁瑜笑笑说:“也许人家只是害羞,或者慢熟而已,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多心机、看不看透的。” 季节摇摇头:“阿姨她才不是单纯小姑娘,她现在已是一家美容院的老板了。” “噢?”荣洁瑜颇有些意外:“美容院?平安?” 这个消息还着实让人大吃一惊。春节到现在,节日的余热还没散去,也没听清辰说起啊。虽然这个儿子,假期在家呆着的时间不超过一天,从地球的另一边飞回来的第一时间,行李都没放下,匆匆留下一句:“妈妈,我想去陪平安,她妈妈走的第一年,我想陪她过。” “是平安的意思吗?” “她都不知道我有假期回来。” 瞧瞧,这就是生儿子的下场,完全是为了另一个年轻的女孩生的嘛,还是上杆子贴上去的。 找叶建国诉苦,那个直男只会毫不在意地说:“叫清辰赶紧把她娶进家门不就行了。” 娶进门?别说平安才大一,而且,现在有几个年轻小姑娘,会想和婆婆住一起。荣洁瑜自己也不愿意,谁知道生活习惯合不合拍。 反是季节,自己看着长大,知根知底。 荣洁瑜的天秤不由得又往季节身上倾斜不少。 也许,男人找个爱自己超过自己爱的,会不会更幸福?至少从小到大,季节心里,只有清辰一个。 “清辰下个月生日,如果你能出现在他面前,说不定他会很开心。”荣洁瑜似随口说道。 季节一愣:“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光她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少数几个人,几乎无人能知道叶清辰的行踪,皆因他每次执行的,都是绝密任务。 “我有办法,你叶叔叔能定位到清辰。”荣洁瑜握住季节的手,柔软细腻的、少女的手:“孩子,阿姨只能帮你到这呢。” 季节感激得无所适从,她本来还以为这位傲娇的荣阿姨对平安感兴趣了。听妈妈说,上次她生日时,荣洁瑜还和一个长得好看的瘦瘦的女孩在阳台上聊天,她当时第一感觉就是平安;而且这次,荣洁瑜还多次问起平安情况。 原来是她患得患失,想多了。 心情一高兴,季节抱住荣洁瑜:“谢谢阿姨,您太好了。” 回来就和母亲分享,苏利娟也是喜出望外:“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现在叶家长辈算是都攻下来了,擒贼擒王,既然扫清了外围,现在重点是攻下主角叶清辰。 想想就是好事吧,国外孤单一人过生日,又面临那么大的压力,人在孤单时内心最软弱,如果季节能横跨万水千山过去,给他一个惊喜,还怕叶清辰不感动。 苏利娟是经历过婚姻的女人,她太清楚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尊重和爱,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和绝对,因为它关系着婚姻的温度和这个女人在家里的地位,绝对不是公婆或其他长辈喜欢就能解决的问题。 婚姻的核心,还是爱,是两情相悦,是相互尊重和体贴。 母女俩甚至开始商量买礼物的事情。 季节说:“要不问下哥哥,他比较了解清辰,又是男人,或许听听他意见比较好。” “切。”苏利娟不屑摇头:“问他有屁用,他自己还不是光棍一条。” 季节揽住妈妈的肩:“看来我们苏女士最近对我哥哥意见很大嘛,怎么,想抱孙子了。” 苏利娟白了她一眼:“那当然,你总归是要嫁出去的,将来和我生活的,只能是我孙子孙女,是姓季的。” 季节故意不满地哼了一声:“妈妈你就是重男轻女。我哥哥要钱有钱,要人才有人才,要地位有地位,还怕娶不到老婆。你不知道,在京城的排行榜上,我哥每年都是钻石王老五冠军。” “当然,那是因为清辰太低调,也不屑的原因。”她心里不忘补充道。 第139节 033、惹上是非 苏利娟长叹一声:“就怕他挑花了眼,最后找个不入流的进门。” “我哥才不会,”季节眨眨眼:“我哥那么聪明,而且他那个圈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才不会随便找个人。” 季杭是不婚主义者,或许光怪陆离的娱乐圈,沉浮之中他早已阅尽人心;他曾私下对妹妹说:“等有一天我准备好了,我就去俄罗斯找个最漂亮的长腿金发,然后再去哈佛大学找个学霸,前者代孕女儿,后者代孕儿子,想要几个就几个,一次管够。” 只可惜,他现在远远没准备好,他总说自己还是个贪玩的孩子呢,怎能对更小的生命负责。 这样的季杭,季节才不相信他会只为一个女人栽倒。 “昨晚你哥哥喝得醉醺醺的回来,睡在书房地板上。”苏利娟没想到女儿心里转过的无数心思,突然压低声音对季节道:“嘴里还嚷嚷着,‘你这个女人,不识好歹’,还说什么‘喜欢死了,舍命都要睡你’之类的话,乱七八糟,简直没法听。” 季节吓一跳:“真的是哥哥说的。” “可不是。”苏利娟苦笑道:“我本来想套他的话,可他后开干脆扒在马桶上又是吐的又是哭的,我可搞不定,就叫了王嫂上去照顾他。” 季节怔住,看来是得找个时间和哥哥好好聊聊呢。 因为家里的事,还有忙着准备叶清辰的生日,季节暂时放下了平安和她的美容院。 她不找平安麻烦,其她女生自然更不会找。平安是什么人,连季节那样的厉害主,她都敢直面怼回去,谁还会没事去碰钉子。 只听说她生意越来越好,本来没什么名气的国产牌子,硬是凭着她的手法和服务在b大及附近高校之间打开了知名度。收费又低,完全学生价格;尤其是平安治痘的本领,那可是出了名的快准狠。 连高高在上的赵娜都慕名而来。 和季节一样的出场方式,长脚推开一班宿舍门,出场自带皇城根下的优越光环,扬声问道:“季节,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平安的?” 那时正是晚上熄灯前,季节窝在最里面的上铺听歌,听到好友就这么突然闯进来,没头没脑地问上这么一句,不由得好气又好笑:“比你漂亮的那个就是。” 赵娜还真环顾四周:“比我漂亮的,这屋子里没有啊。” 小妖忙笑道:“是呢,你一进来,连季姐都比下去。” 季节朝小妖扔去一本书:“少给我俩煽风点火。” 一边伸出一只脚,朝平安方向指着:“诺,离门最近的,就是你要找的那位。” 赵娜也不客气,“刷”地拉开床帘,摘掉平安的耳机:“难怪怎么叫你名字都不应,原来藏得像个古墓小龙女。” 平安茫然地看着她:“有事吗?” 赵娜点点头:“原来你就是平安啊,我见过你几次,只是没把你和你的名字对上号。” 她当然见过几次,她每次来一班宿舍,哪次不是海啸而来,又风暴而去。 整个宿舍只有她赵娜呱噪的京片子。 就像此时,她完全不给平安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大着嗓门说道:“听说你特会能治痘是吧。” 平安看了看她脸上零星的几颗青春痘,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道:“你那痘不用治,涂点芦荟膏,然后注意清淡饮食就好了。” “这么简单吗?”赵娜明显不相信:“可我家里的医生告诉我,还要用什么霉素之类的。” 平安摇摇头:“最好还是少用,有激素的东西,皮肤用了会留下痕迹,不好看。” 赵娜深以为然:“那你店里有芦荟膏卖吗?” 平安点点头:“你明天去我店里拿,或者我拿回来给你?” “不用,你带回来给季节就可以了。”说话间,赵娜嘻嘻哈哈地爬上季节的床:“不是要去男友那了吗,想到什么礼物没有?” 季节苦恼地扔掉随身听:“感觉什么都配不上让他,而且他啥都不缺。” “要我看啊——”赵娜拉长声音:“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你嘛。” “找死啊你。”季节用枕头闷住闺蜜:“你以为我是你,欲女一枚。” “人家明明是玉女好不好。” 两人嘻嘻哈哈闹着,视全寝室的其他女生如无物。 不过大家还是知道了这个八卦:季节即将请假去参加她特种兵男友的生日,还是远赴异国。 “你说这算不算主动贴上去?”政治课大课上,江素私下和平安说:“她不是不可一世,眼睛长在天上吗,怎么见了男人也掉价到这个份上。” “也许那个男人本来就是在天上。”平安眨眨眼:“听她说的,那个男人可是天上才有,人间绝无的。” “她就吹吧。”江素冷笑道:“毕竟谁也没见过不是。” 平安没有作答,她心想,其他方面吹不吹不知道,但这个男人的家世,倒是不容小觑。 她想起了季节的生日晚宴上,那个雍容华贵的富家太太,一出手,就是不可估价的宝石项链。 正当平安开小差时,一个人闯了进来——赵娜手里不知拿着什么,气冲冲地站在教室门口:“平安你给我出来。” 彼时经济系的几个班正在一起上大课,泱泱几百人坐在阶梯教室里,赵娜这么一闯进来,本来还有些轻微响动和窃窃私语的教室刹时安静下来,连正在授课的政治老师也被这个不速之客给愣住。 “同学,这里是课堂,有事下课再找。” 赵娜蛮横地看了台上一眼,又骨碌碌地在台下搜寻:“平安你给我出来。” 于是所有目光都帮她四处搜寻着平安。 平安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我们出去说吧。” 第140节 “不用,你站好。”赵娜伸手制止,一边疾步向她走过来;然后什么话也不说,把手里的药盒拧开——赫然就是平安卖给她的芦荟膏。 赵娜把盒里的药膏抹布一样,全抹在平安脸上。 “我今天就是要当众来戳穿你的真面目,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卖假药。” 平安没动,边上的江素却吓得尖叫。 034、真凶 “我没有卖假药,你污蔑我也要有证据。”平安平息静气。 “证据?我这张脸就是证据。”赵娜生气地揭开口罩,露出脸上的坑洼和水泡:“平安你赔我脸。” 平安看着眼前女孩,不由得也是心惊胆战:这哪是三天前的赵娜,眼前这张脸,下巴处满是血污和泡泡,简直像是毁容。 可她卖给赵娜的,不过一盒再普通不过的芦荟膏啊,就算平时没事涂涂,都不会有事的,怎么可能会造成这种结果。 蓦地,平安心思一转,她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当初赵娜托她要药膏后,她按照赵娜嘱咐的,把药膏给了季节。 如果药膏真有问题,也只能是这个节骨眼出了问题。 平安只觉得后背一身冷汗,胃里也不断抽搐。 难道季节真的会为了踩扁她,不惜牺牲好友的面容? 可有些人的人心,不就是如此无底洞吗? 这样想着,平安一阵眩晕,她抓住桌角勉强站住。可她的举动落在赵娜眼里,无疑是做错事被抓包后的心虚,不由得更是怒火中烧,当下,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了,高举着那包膏药,扬声说道:“大伙给说说,我当初不过是想找她去掉几颗痘,她给我一包药,然后我的脸就成了这样,你们说说,我是该去砸了她的店了,还是依样画葫芦,也毁了她这张脸?” 好多人不说话,连老师也被惊住,一时忘记制止,因为大家从没见过这样的局面。 寂静之中,季节突然站起来,冷笑出声:“娜,对于这种三无产品,我早就劝过你了,可你偏不听,偏说她有什么偏方,现在偏成这样甘心呢?你来这里找她有什么用,你应该找去药监局,工商局。” 平安回头,深深看了季节一眼,后者也挑衅地看着她,掩藏不住的敌意及得意。平安心思愈发明晰,她对激动地赵娜说道:“把你的药给我看看。” 赵娜扔给她:“看就看,好好看看你造的孽,别想毁坏证据,这里所有人都看着呢。” 平安拿过药膏,放在鼻尖闻了闻,皱眉道:“怎么有辣椒油的味道——不对,这不是我给你那瓶膏药。” “你说什么?”赵娜闻言连忙抢过来仔细闻闻:“好像是有别的味道,可是就算有再多味道也是你卖给我的,你亲手交给我的。” “是吗?我有亲手交给你吗?”平安紧紧盯着她。 赵娜心里一颤,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后面的季节,后者脸上浮起怒意:“赵娜你傻啊,现在罪魁祸首就在这,你怎么还被别人带跑拐到山沟里去了,她这是推卸责任呢,你还上当。” 赵娜一听,急脾气重又上来,拉过平安的手就往外走:“看我不去砸你的店。” 平安挣脱她,平静道:“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是你去砸店我报警,我们鱼死网破;二是我治好你的脸,然后你自己慢慢想想,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娜犹豫了,很明显,与砸店相比,她更想她的脸能变好。 “你真的能治好?”她的声音软下来。 平安点点头:“我很确定是有人在药膏里放了点别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我能从你脸上抹除掉。甚至包括你原来的痘痘,你的皮肤会变得越来越好,当然,你须配合我给你开的食单进食,至少在我为你治疗期间,你只能吃我要你吃的食物。” “真的有这么神奇么?”赵娜半信半疑:“又想骗我多少钱?” “不收你钱,虽然这药的问题不关我事,但我这次,是为了我的清白买单。”平安静静看着赵娜:“只有一样,如果我治好了,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为今天你的冒犯道歉,向教授道歉,向我道歉,向被你耽误学习的在座所有同学道歉。” “哈——”赵娜狂笑,要她一个受害者道歉,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看来,她还是去拆了她的店吧,可是—— 赵娜止住笑:“如果你治不好呢?” 平安点点头:“任你处罚,包括你要砸店也好,你要抓我去坐监也好,我绝无怨言。” “好。”赵娜毅然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都比不过她的这张脸重要,看平安自信满满的样子,赵娜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稍稍放下一点点。不就道个歉嘛,脸都没了,还要面子做什么。 她其实心里已有模糊怀疑,尤其是想到季节把药给她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还有她对自己说:“赶紧试试有没有效果。” 这么多年朋友,她太清楚季节的嫉妒心:那就是只要有她季节在的地方,方圆十里不能有其他同性的光芒,尤其是当这个同性,还是来自她们认为的下面的阶层。对季节来说,输给平安那样的女孩,绝对是耻辱。 所以下课后,当季节找道她,埋怨道:“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应该报告工商局啊,难道你就这么放过平安?再说你要治的话,大把地方可以治,你要是不认识,我让我哥带你去美国治。” 赵娜只是苦笑:“你以为我想放过她吗,我已经问了好多医院和美容院,他们都没有办法,或者说怕会在脸上留下治疗痕迹。” “有这么玄乎吗,不就几滴辣椒油吗?”季节摇摇头:“难道她平安就能不留下痕迹呢?她只是个18岁的大学生,又不是什么圣手。” 其实到此时,赵娜心里已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的怨念不由得多了一层。你季节是有多歹毒和傲慢,歹毒到连自己的好友都可以伸出毒手,傲慢到连罪行都懒得掩盖,就这么大剌剌自己供出来。 她这么随便说出来,当然不是因为她傻,一个能考到全年级第一的高材生,怎么会傻呢?——季节只是不屑,像碾死一只蚂蚁般不屑及随便。 赵娜看着好友,嫉妒和凶残让她看起来如此丑陋。她转过头,掩饰好自己情绪,淡淡道:“那就拭目以待呗,反正真凶只有一个,也跑不了。” 她当天晚上就躺在了平安的美容床上,看着平安戴着口罩严肃的样子,赵娜自己先笑了:“好好的一颗珍珠,硬是把自己藏起来。” 035、她道歉的方式 她已经忘记今天上午和对方剑拔弩张的样子。只静静闭眼躺着,听着音乐渐渐睡着。平安的手,和她温润如珍珠的性格一样,轻柔,温暖,细腻,在她脸上按摩着,行云流水。 赵娜渐渐睡着,而且睡得很熟。 她完全不问平安会怎样给自己治疗,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当被身边最信任的人背叛后,她反而觉得凡是季节记恨的,一定是无害的。 第141节 邪恶的对立面,不正是正义吗? 何况这个女孩的双手及脾性,本来就有让人安静和信服的力量。 平安把她唤醒,给她一张食单,赵娜粗略看了一下,大都是降火和消除毒气的食材,没什么特别,只是之前没想到要这么搭配着吃而已。 “行,我让阿姨按照这个做饭。”她接过纸条,想了想,终究不忍心:“要不我还是给你钱吧,你总不能不劳而获。” “不。”平安坚定摇头:“请记住我们的约定。” 得,还真是个死性子。 赵娜挥挥手,和平安告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回头道:“小心点季节。” 平安微笑地看着她:“我早就小心翼翼了,只不过没想到殃及池鱼。” 呵呵,谁是池鱼,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 就这样,三天后,赵娜脸上的痘泡已渐渐软榻结痂,她看到了希望,便益发严格遵照平安给她的饮食单子,一丝不苟的执行。季节好奇,想拿过去看看:“娜,我得帮你把关,你这人最容易被骗了。” “可不是,迎面炮易躲,背后冷枪难防。”赵娜压低声音对季节说:“所以我一拿到单子就给我家庭医生看了,完全没问题,就是普通降火的。” 其实平安还加了一味金银草,做成饮料单独给她饮。平安说赵娜是热体质,所以脸上才会时不时冒泡。 她坚持不再让季节碰她的东西,也借口治疗,趁机与季节疏远了许多。可她仍不敢与季节公然为敌——这里,又有几人敢与季节叫板呢,除了平安。 所以,赵娜敬佩她。 “平安我欠你一次人情,以后我一定还你。” 平安淡笑,轻轻揭去她脸上的绿茶面膜,又用羊脂敷底,涂上厚厚的一层中药,浓郁的青草和阳光香气一下子便弥漫开来,再加上脸上凉凉清爽的感觉,赵娜不禁舒服地呻吟出身。 “平安你这有一双巧手,你应该多开些分店。” 平安摇摇头:“一家店已经让我够呛了,我腾不出时间再多开一家,扛不过来。” 赵娜:“所以你要用管理和连锁的方式去经营,如果事事亲力亲为,那和小手工作坊有什么区别。” 平安笑得益发温和:“如果创业前期不亲力亲为,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顾客,天天说要拆我的店,我可就惨了。” 赵娜赧然:“我不是为奸人所害么。平安你放心,我会还你清白。” 而她还平安清白的方式,比她污蔑平安的方式,更骇然。 她跑到校广播室,在晚餐的点歌环节,也是听众最多的时候,她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与其说是向平安道歉,不如说说堂而皇之地给平安做代言广告。 “前几天我干了件混事,我不长痘吗,然后去买了‘浮世绘’的芦荟膏,也是我手欠,不小心让家里人把辣椒油混了进去,结果我的脸,自然成了车祸现场;我不明就里,跑去人课堂闹事,还扬言砸她的店;可人完全不当一回事,一见我脸就知道我出了什么事,气定神闲,说绝对能治好我。我一听,这丫头年纪轻轻,说话却很老成,我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停顿一下,话筒也没关,似对旁边工作人员说道:“给点音乐行吗,我可是付了广告费的,你们得给我vip。” 是她赵娜的“二大姐”的二性子。彼时平安正在食堂吃饭,听完也不禁莞尔一笑。食堂里泱泱坐满了人,比看世界杯直播的人都齐整。 广播里继续传来赵娜的声音:“可你们猜怎么着,这姑娘就是有这本事,三天不到就把我脸上的泡泡,新泡旧泡,全都制服贴了;还有那些辣椒油、皮肤出油什么的,统统都不见;现在我的脸啊,甚至比我毁容前的皮肤更好。你们说这是不是圣手回春?” “这双回春圣手的主人就是经济系大一一班的平安,今天我也要向她、向大家道个歉,上次占用大家的时间和资源,这次又无耻地继续占用,可我憋不住,我欠人家的,我一定得还上是不是?人家治好了我,我总的感谢人家不是?——” 赵娜拉长了音:“所以——这个周五晚上8点,我在礼堂举办舞会,大家听者有份,有美酒,有自助餐,有大奖,还有众多帅哥美女,当然,还有我这个最大的美女,准时在那里恭候光临。” 她的话,在食堂里掀起轩然大波;b大是名校,平实就算周末有交谊舞会,但去者除了一些大一新生,其他也是寥寥,更不用说赵娜这种以自己名义举办的;于是乎,平安和她的“浮世绘”,便以这种惊世骇俗的夸张方式,比任何一种广告都直接有效地,在b大传播开来。 话题人物赵娜,用她的脸,还有她独特的抱歉和报答方式,为平安强势代言。 这份轰动,自然炸出了一个人,季节。 几乎赵娜刚从广播室出来,季节一个电话就把她顿住:“赵娜你存心给我难堪是吧。” 赵娜故作不解:“此话怎讲?” “揣着糊涂装明白是吧。”季节冷笑道:“你明知我和平安不对付。” 赵娜脸上的疑惑更深了:“是吗?从没听你说过呀,你们班上那个你最看不顺眼的江素,不是已经被你赶走了吗,难道平安是你的新目标?你是不是——没有对手就不自在,哪怕只是假想敌?” 季节被她炮弹般的话丢的有些接不过来,她也没怎么细听,只不耐挥手道:“总之你想举办舞会出风头我没意见,只有一个人,你不能请,她不能出现在你的舞会上。” 赵娜摇摇头:“季节我不怕跟你说,我这场舞会就是为她举办的,我感激她,她挽救了我的脸,你知道的,女人的脸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036、闪亮登场 季节咬牙道:“可她也是毁了你脸的人。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中了她的圈套,比如她先用点小手段让你的脸受点小伤,然后再峰回路转治好你,就像那种武侠里,最好的警察也是最好的小偷,制造毒药的人手里才有解药。” 说的头头是道是不是?如果不是这几天来和平安的相处,赵娜差点就信了这个女人。可她也太了解季节的手段,以及她们这个圈子铲除异己的方式。 只是,也没必要完全撕破脸是不是?她和她,彼此牵扯交集的关系,太多,太深。 想到此,赵娜换上满不在乎的笑脸,上前一把挽住季节的手,又成了那个大大咧咧、没有心机、跟在季节这个“大姐大”后面的“二大姐”:“要不你也来,用你的美貌、气场,艳压群芳,包括那些你看不上眼的人。反正喧宾夺主的事,你不是干起来最得心应手吗?” 季节白了她一眼,倒也没再反对。 两人言归于好,手牵手离去;待她们走远后,江素从后面廊柱隐身处走出来,抱着几本书,目光沉沉。 她劝平安不要去。 “我虽然听不到她们说什么,但她们本是一伙的;而且这边赵娜刚从广播室出来,季节就在下面接应,谁知道她俩在酝酿什么阴谋。” 平安摇摇头:“她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是她赵娜一份心意,不管这份心意下是否还有别的内容,但是是用我名义召集的聚会,我当然要去;因为只有我出现了,我才能告诉大家,我平安配得起她赵娜的这份心意。” 可平安没有一条像样的小黑裙,而且现在虽然是春天,但b城,依然是漫天飞雪。 第142节 看来只能去借了。总不能为了一场舞会特意去买礼服吧,平安现在还是创业阶段,可不想胡乱花掉每一分钱。 她想到了一个人。 “盖子,你同学里有没有和我差不多身高的人,我想借套礼服,出席舞会的。” 盖子立马应道:“当然有。只是平安,你什么时候也有这雅兴了,清辰回来了?” 平安苦笑,大致把事情经过说了下。 盖子义愤填膺:“敢情还是鸿门宴呢,不行,平安,我也得去,她们既然是两个,你好歹也得有个帮手。” 平安不太想盖子卷进来,如果这个女人也出席,估计就真没b大这帮女生什么事了,因为盖子会夺去所有人的光芒,也会招致季节等人的嫉恨。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盖子已挂断电话。 平安叹口气。 也许盖子能来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她与季节的生活相隔太远,再说这个世上比季节美的女人不是很多吗,难道她要一一去计较? 这样想着,平安又觉心宽。 就这样,周五晚上,下过一场大雪后,天气突然转晴,雪光映着礼堂的霓虹灯,还煞是好看。 平安在“浮世绘”等盖子,尽管她早就知道盖子“不怀好意”而来,可真正见到她,平安还是倒抽一口冷气。 她绝对是来砸场子的。 只见一身修长的鱼尾服,紧裹着她的玲珑有致,前凸后翘,是东方女人少见的那种翘臀身材,又露出大片雪白的背部,晶莹发光得赛过室外白雪。 “你这是去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么?” 盖子妩媚一笑:“奥斯卡我迟早要去,不过今晚我先给你颁奖。” 她环顾四周,摇摇头:“店面还是太小了,我早就劝你开大点,钱不是问题,你偏不听。” 这里她早就来过,平安现在墙上挂的壁画,也是盖子特意找了一个民间艺术家,摘取《浮世绘》的本髓,绘制而成。 开业的时候,她带来电影学院好多女生,大雪天气,旗袍加身,为平安列队助威。 她一直游说平安去电影学院开。可平安想再看看。虽然电影学院的市场受众明显要比b大好,但竞争也大,而且离b大远,平安担心顾不来学习。 还是和前世一样,她小心迈步,不敢太冒进。因为她太清楚,那种稍有不慎,从高处跌落的感觉。 上去不易,下去便是一泻千里,而且想要重新站起,更是难上加难,不是每个人都有重生的机会。 人生的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哪怕再细小的一个偏离,都可能会给人生轨迹带来不可估量的蝴蝶效应。 所以平安异常谨慎,珍惜。 而今晚的锋芒,实属意外。 当她和盖子手挽手出现在礼堂门口时,像是初霁的阳光,瞬间夺去所有光芒。 都看着她们,缓缓进来,像是定格;不管是男生,还说女生,不管是江素,还是赵娜和季节。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绝色,比电影电视里看到的都要美,美得不像人间格物。 还有站在这个绝色丽人旁边的平安,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样子。一袭阿玛尼的小黑裙,把她纤细的身段勾勒得曲线毕露,过肩长发第一次放下来,不再是以往随便一个橡皮筋捆起来的小姑娘形象;穿着七寸的细跟高,平安浅浅微笑,纤细苗条,温文尔雅,和盖子站在一起,竟丝毫不曾逊色。 季节看呆了。 艳压群芳?这实在是一个糟糕透了的主意,这里所有的芳加起来,都不够平安身旁、那个高个女孩的一根手指头。 而且明显是为平安助阵而来,因为她看平安的眼神,那么温柔,信赖,依恋,像是比亲人更亲的那种关系,且完全是本能流露。 她没想到,平安身边竟隐藏这等人物。季节完全相信,这个女孩有朝一日,或者已经,盖过京华所有绝色。 奇怪,这样的人物,哥哥怎么会错过。 情不自禁,季节排开众人,走上前去,遥遥朝对方伸出手:“我是季节,请问你是?” 盖子的手,却无视地穿过她,连眼尾余角都不给季节,当她不存在似的,径直伸向跟在季节后面的赵娜:“你就是今晚舞会的主人赵娜吧,我叫盖子,是平安的姐姐,不好意思,我就不请自来了,希望没给你带来不便。” 平安看着她自来熟的样子,心里苦笑,是很“不便”了,因为旁边季节的脸,已涨成猪肝色。 也许,养尊处优的季节,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吧。 037、重新聚首 平安觉得不妥,因为盖子还身处娱乐圈,于是悄声拉过盖子:“你知道刚主动和你打招呼的那个人是谁吗?” “你的死对头季节嘛,她自己都跳出来说了。”盖子不以为然。 “那你知道她哥哥是谁吗?” “谁?” “季杭。这个名字你一定听说过吧?” 她记得上次跟盖子说过,但看盖子表情——果然不记得了,呆愣半晌才冷笑道:“难怪都姓季。” 平安心想,他们是兄妹,不都姓季难道还能姓别的。正要和盖子说些其它事时,突然有两道人影齐刷刷地出现在眼前。 赫然是宋超及宋丽丽。这两个姓宋的,什么时候开始又搅合到了一起? 而且还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听者有份么,那天正好我过来你们学校图书馆找本书,寻思着既然有大奖,或许我可以过来碰碰运气。”宋丽丽娇笑着,手和往常一样,吊在宋超身上:“我临时借来的舞伴。因为我知道今晚是姐姐你的主场,你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所以我未雨绸缪,先把宋超给固定了,不然只怕舞伴都找不到。” b大本就是女生的天下,男生很少,精品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在宋超出现之前,赵权一直像只花蝴蝶般穿来穿去,享受着被女生包围和争抢的滋味。 第143节 他为平安而来,却始终近不到平安身边;待终于挤过来,却发现平安身边,早已站着一个出类拔萃、明显不是b大的男孩,还有一个酷似平安的女孩。 他向平安伸手:“恭喜你平安,你的店现在全校闻名,以后想要约你,是不是更困难?” 宋丽丽也认得这位b大计算机系的风云人物,也听说过他从开学第一天起就对平安穷追不舍,这时娇笑着插话进来道:“想见我姐还不容易,去她店里开张美容卡,你想见几次就能见几次。” 叫平安姐姐,难道和平安是亲近的关系?为何美女身边围绕的也总是美女?——赵权一会看看盖子,一会看看宋丽丽,心里比较着:盖子那等美女高高在上,进来连正眼都不曾看自己;反是宋丽丽,一双桃花眼,总是有意无意地飘过来,眼梢眉角都是风情。 他心思一动,不禁顺口接话道:“我一个大男人开什么美容卡,要不这样,我开卡送给你,以后你每次去美容的时候带上我,这个主意怎样?” 宋丽丽脸上的笑意越发娇俏:“姐姐,看我给你拉了个客户噢。” 平安刚才其实一直在冷眼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想:还真是奇怪的缘分,这两个前世伤害她至深的人,今生重又因她相逢——还会重演吗,那段历史? 平安摇摇头,她无法制止两人之间此刻的打情骂俏,但她绝对不会再给这对狗男女,再次谋杀自己的机会。 于是她冷笑道:“抱歉,两位我都不会接待。” 宋丽丽故作不满:“想不到还有这么挑剔的老板。姐姐,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我不知道你那身本领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因为我也从没见你学过,但你今天既然有本事开门做生意呢,怎么脾气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长进,总是发闷气,把话说得那么死。” 她放开宋超,走到赵娜面前,像只无害的绵羊:“其实你应该庆幸,因为我姐的手艺属于神来之笔,好像一夜之间,她就融会贯通了一样;我是她亲妹妹,也从没听说过她会美容,还会治痘,所以我其实挺佩服你的勇气的,要是我,可不敢把自己的脸给她毁了又给她治好,好像做实验一样,嘻嘻。” 她的一番绵里藏刀的话,让周边的人面面相觑:亲妹妹,这明明是来拆台的好吧。 季节闻言却眼前一亮,绕过赵娜,走到宋丽丽面前,看着这个矮她一头的娇小的南方女孩:“你说你是平安的妹妹,可为何从没听平安说起?” 宋丽丽呵呵一笑:“也许我姐是不屑说起我吧,毕竟她如今是如日中天的美容院老板,我只是普通大学一个平凡女生,天壤之别。” 旁边的宋超微微皱眉:“宋丽丽你又何必如此说话,你和你表姐不和又不是上大学后才有的事情。” 噢,原来是宿敌。—— 表姐?看来关系真的很深了。这个女孩来自于平安的过去,而一个人的过去总会藏着一些有用的东西可以发掘——还有她身边刚才为平安帮腔的男孩,这个男孩好似对自己,还曾有莫大兴趣。 季节朝宋超微笑,礼貌而友好,后者却如被紧箍咒箍住般,盯着她,突然一动不动。 要知道,从昌平军训回来,他给她打过无数电话,写过无数情书,却没有一次,得到这位女神的青睐。她甚至连信都不拆,每封都原样寄回。 哦,只有一次,他在她芭蕾舞的排练室外等她,给她递上毛巾及饮料,可她看也不看,虽然接过去,转眼却当着他的面,扔到旁边垃圾桶里。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是迄今为止,她唯一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可眼前,她看着他笑,分外温柔,像彼此之间才初初相识般,毫无昔日芥蒂。他竟有些受宠若惊,情不自禁,也微笑面对。 平安和盖子面面相觑。尤其是盖子,讶然道:“原来男神你也会笑啊。” 记忆里的这位x城的天之骄子,好像从未笑过吧,永远是生人勿近的冷硬表情,仿佛全世界都等着跪舔他似的;就连以前追求平安,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他能追求她已是这个女孩莫大的福气,所以当平安拒绝他时,他才会口不择言,面目全非。 原来这般高傲的宋超也会屈身讨好,原来在那座小城里发生的一切,都已是昨夜长风,刮得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渺小,模糊。 季节看着他们几个,指指平安和盖子,又指指宋超及宋丽丽:“所以你们,都是一所学校出来的?” 很久之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来,x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怎么可以培育出如此出众的四人。 季节早就知道宋超曾是平安的裙下臣之一,所以面对宋超当初的追求,她心里甚至升起无名怒火:凭什么你平安不要的,我就要接受。 038、一只蜗牛的过去 所以比起其他任何一个慕名者,宋超应该算是里面待遇最差的。 季节把对平安潜意识的怨气,全发泄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身上。但如今——她心生一计。 季节主动伸出手,超宋超走过去:“你是宋超是吧,我听你们学校的人说起你,你曾是去年xx科技比赛的冠军。” 宋超心里一暖,原来她并不曾不屑一顾。他握住她的手,柔若凝脂:“能请你跳支舞吗?” 季节妩媚一笑:“可是我今晚的第一支舞哦。” 宋超亲吻她的手背:“是我的荣幸。” 两人滑下舞池,盖子在旁边做吐状:“狼狈为奸。” 平安哑然失笑:“你会不会用成语啊,人家那叫珠联璧合。” “咦,宋丽丽呢?我好想看看她是什么嘴脸,自己带来的舞伴被人半道劫走。”盖子四下张望,终于在舞池里见到正在翩翩起舞的宋丽丽及赵权两人,不禁叹为观止:“狗男女。” 平安点头:“这次你还真说对了。” 她也看着舞池里的那对刚认识的人,两人亲密相贴,赵权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宋丽丽娇羞地直往赵权胸上轻锤。 这两个人的发展,还真是快啊。平安模糊想着:是否只要是她平安的东西,哪怕只是对平安有好感的,宋丽丽都恨不得取而代之呢? 比如之前,那么恨叶清辰,可她还能带着早餐,悄悄推开叶清辰宿舍的门。 平安以前一直不解这种心态,宋丽丽为何总是爱吃窝边草,直至后来,平安开始明白,人类爱吃窝边草的心态,是因为懒惰,妒嫉。 懒惰是因为窝边草很近。 而妒嫉则是你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却过得比我好;或者你已经什么都比我好了,为何找的男人还要比我强,为何喜欢你的男人不能喜欢我? 她俩年龄相仿,从小到大都被比较着长大,平安是宋丽丽宠辱得失的唯一参照物。 盖子看着平安失焦的眼神,伸手在她眼前晃荡:“干嘛了,怅然若失吗?两个曾经追求过你的男人,如今都挽了别人的手臂,是不是心里很不是滋味?” “滋味你个头啊。”平安笑着拍掉她的手:“你现在也看到了,这里并不是龙潭虎穴,我挺好的,季节和赵娜也不见得会吃了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第144节 盖子上下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真的,来之前我还真没怎么担心,但现在看来,我实在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得帮清辰看住你。” 因为不断有男生过来请两人跳舞,盖子抱住平安一一拒绝:“我俩早约好了,你们自便吧。” 男生们悻悻离开:“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盖子在后面哈哈大笑。平安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越发觉得当初来b城实在是最对的一步棋:在这里,盖子明显自信,自如。 “最近有部大制作找我。”望着舞池里眩晕的灯光及转圈的男女,盖子突然对平安说:“是那种可以去国际上参加影展的片子。” 平安讶然,她知道盖子很适应这座城市这个行业,但没想到,盖子已走得这么远。 “是好事啊,恭喜你。” 盖子摇摇头,眉目之间有些忧虑:“先别恭喜我,有条件的,条件就是我做制片兼投资人的女友。” 原来是潜规则,和前世一模一样,想要出人头地,总得脱掉一层皮,或者别的。 “姓季的就没一个好东西。”良久,盖子突然咬牙切齿道。 平安瞬间明白:“难道是季杭?” 她见过季节的这位在娱乐圈呼风唤雨的哥哥,那晚在季节的生日宴会上;不同于季节锋利的棱角,那位大佬哥哥,明显沉稳许多,却也是一样的凌厉高扬。 她也听过他在这个圈子里狼藉的声名。 想想自己此番重生,还真是和季家牵扯不清啊。 “那你想去吗?”平安问盖子。 “要我委身于一个花花公子而得到一个角色,还不如让我去死。”盖子冷笑道:“我如果能心安理得地通过睡男人爬上去,我如果不介意这样做,平安你觉得我今天会变成怎样?” 平安若有所思:“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永远无法收获内心安宁。” “知我者,这世上唯平安也。”盖子笑着拥住平安,看着舞池里滚动的年轻身躯,轻声似自言自语:“看着吧,我总要走出一条完全不同于她们的路。” 平安顺着她的目光,也投向舞池里,一眼就看到季节和宋超,两人随着舞曲跳着华尔滋,进退之间,甚是默契。 “宋超竟然会跳舞?”平安似有些吃惊:“看来他进大学后没少练。” “你怎知他以前读高中时不会跳。”盖子也看着宋超,闪烁的霓虹灯印在她眼帘里,像是飘忽音符:“平安你还记得吗,高一那年新生入学表演,宋超跳的就是独舞。” “是吗?”平安已完全没有印象。 盖子看了眼平安,没再说话,她本来想提醒这个健忘的女孩,当初还是平安硬拉着她去看的那场演出,还说就算绝交也要去看一次那个男孩跳舞…… 她还记得,平安说这句话时眼里的光芒,让她蓬乱干枯的头发,还有被洗得发白的衬衫裹着的瘦小身子,一下子生动起来——那个男孩带给她的热情及希望,曾是她贫瘠困顿生活里的唯一鲜活色彩。 如今,她全忘了,那个男孩,还有曾经绝望单纯的自己。 是好事。有些记忆,只会让自己徒然伤神。那样的记忆,盖子也想抹去,虽然她也许一辈子都抹不去。 “你说,他们会不会聊起你?” “什么?”平安没听明白。 “宋超,会不会和季节说起你的过去?” 平安点点头:“那简直是一定的。” “害怕吗?” 平安笑笑:“一只蜗牛的过去,除了它那层壳,又有什么可以去好奇的。” 而那层壳,她早已自己打破。 盖子对她竖起大拇指。 可还是出乎平安意料。一首舞曲下来,宋超送季节回到座位,转而就过来邀请平安:“平安,为了高中三年。” 平安把手放在他手心里,欣然应许:“为了高三最后那段时光。” 039、我姐的男友叫叶清辰 那时,他从心里放下平安,但仍然给她资料及鼓励。 舞曲已换成轻柔的慢三《友谊地久天长》。 平安和宋超会心一笑。两人均已释然。 “平安你知道吧,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你,我当时甚至想放弃保送,准备和你一起参加高考,然后一起去你想去的城市。” 平安点点头:“我也曾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到搜集你的一切,就算是别人说起你的名字,我都能联想到我和你的一切。” 宋超停住脚步,不相信地看着平安:“可你后来拒绝我的时候——” 平安微微一笑:“人是会变的,宋超,如同你今天还能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这番话。” 宋超怔住。 平安叹口气,拉住他的手,重新舞起,轻声在他耳边说:“你信不信,她一直在看着我们。” “谁?”宋超问着,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在人群里搜寻,季节的身影。 平安会意一笑:“你很喜欢她,是吗?” 宋超犹豫一下,点点头。 “和以前你喜欢过的女生,有什么不同?” 第145节 宋超很坦诚:“就像迷雾中行走,重重叠嶂,前方总是若隐若现,但越来越清晰,她,就是那个逐渐清晰的形象,当我穿过迷雾及障碍,当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我第一个看到的女孩。” 嗯,其实就是你越来越知道自己想要时,对方出现的模样。 平安不曾想到,这个男孩竟有如此细腻心思。 “但我不会背叛你,平安。” 他永远记得那段年少岁月,记得那么喜欢过她的自己,也永远记得平安拒绝他时对他所说的那番话,有时他会觉得,平安也许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女孩。 “不会背叛我?”平安疑惑。 宋超点点头:“她刚问我许多有关你的事情,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承认过一件事,就是我喜欢过你。” 平安撼然:“你傻呀。” 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承认喜欢过另一个女生,且这两个女生之间,暗涌深藏。 宋超轻轻一笑:“不,我很自豪,我曾喜欢过一个那么优秀的女孩。”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宋超。她曾以为他也是不择手段往上爬的角色,却忘记了这个学霸男孩骨子里的清高自尊,也许他有他的目标和生活方式吧,但他并不想去干扰别人。 这是一个男人养尊处优、并严于律己的自尊。 也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善意,诚意。 当两人在舞池里翩翩起舞时,宋丽丽悄悄滑到季节身边:“你好,女神。” 季节低头看着这个主动近身的女孩,开始还有些下意识地迷惑,因为这个世上多的是这种怀着各种各样目的靠近她的男人女人,但那张酷似平安的脸,还有她刚才挤兑平安的话。让她下意识接受这份靠近:“宋丽丽?” 宋丽丽很开心:“叫我丽丽就可以了。” 宋丽丽在黑暗中,早就看到了这个女孩审视平安的眼神,那种敌意和抵触,隔着老远她都能闻到,于是宋丽丽循迹游过来。 她指着平安的方向:“刚和你跳舞的男孩,曾追过我姐姐。” 季节“哦”了一声,这个消息早就不新鲜,但她知道,宋丽丽定会给她更大的料。 “我姐姐就是这样,有男友,但并不会拒绝别的男人。” 季节依旧没有吭声。 “我姐姐坐过牢,你知道吧?” 季节这才转过头:“为什么?” 宋丽丽咬咬牙:“她曾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交往,所以,最后惹上了一桩人命官司。” 这个料有点大。但宋丽丽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季节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如果我想请你去另一个地方喝一杯,不知你有什么要求?” “留京指标。四年以后,让我在这座城市留下来。” “成交。” 季节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掩饰她的贪婪,以及贪婪下的愚蠢。 四年以后?那就要看这四年,你宋丽丽能源源不断地为我做些什么。 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这两个女孩到底密谋了什么,反正直到凌晨,季节才返回宿舍,也不睡觉,也不出声,悄然爬上床,坐在那里,目光死死盯着平安的床,直到天色蒙蒙亮。 早起的小妖发现了她,带着浓浓的睡腔问她:“季姐,你怎么啦,做噩梦了?” 季节慢吞吞地,却语调森寒:“我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什么梦?” 季节一字一句,清晰说道:“我不能说,噩梦说出来就会变成现实,我不要这样的现实,我要改变它。” 当宋丽丽吐出那三个字“叶清辰”时,季节的世界,彻底崩塌。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回到宿舍的,她本不想回来,因为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平安的样子,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回来了,也许画地为牢,她得看守住这个情敌。 她还得,好好筹谋一番,怎样让平安消失,至少是从叶清辰的世界消失。 当宋丽丽无意间说出“叶清辰”这个名字时,季节起初还没怎么留意,她以为不过是一个和叶清辰名字有些相像的某个甲乙丙丁而已,便不经意问道:“她男友不是个打工的吗,怎么成了你们教官?” “打工?”宋丽丽睁大眼睛:“他那身本领除了当兵,好像也别无出路了吧,除了爬墙射击,弹吉他唱歌泡妞,感觉也没别的本事啊。哦对了,他的英文好像也很溜。但是——” 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就算能徒手爬上二十几米的高楼又能怎样,一个大男人,连钱都赚不到,虽说是b城人,但好像也没什么权势,不然我姐也不会辛苦到要自己开店奋斗。” “你刚说什么,他会徒手攀岩几十米高楼?”季节心思一动:“他是特种兵吗?” 宋丽丽茫然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特种兵哦,但那个叶教官,关于当兵,好像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兵。” “他长什么样?”季节突然抓住对方,急急问道。 她凶狠的样子明显吓到了宋丽丽,后者结结巴巴道:“很帅,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帅,比宋超还帅。” 040、肠子都悔青 这算什么回答。 “你有他照片吗?”季节急得几乎要暴走。 宋丽丽摇摇头:“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我要他照片干吗。” 第146节 季节简直被这女孩气死:“你们军训难道连张合照都不照?” 宋丽丽依然摇头:“就叶教官不肯,他说他不喜欢照相;而且就算照了我也不能带在身边不是?毕竟那是高三时——” 毕竟那张照片里还有平安。 季节心里的那种不安感越发密集,她深吸一口气:“叶清辰,北京人,可是叶子的叶,三点水清,时辰的辰?” 宋丽丽点点头:“可不就是这三个字。季节难道你认识我们叶教官?” 何止认识,他化成灰她都能把他单独吹出来,因为她把这个名字铭刻于心脏长大。 一切都已很明显了。平安男友给她买的进口零食,还有她生日时收到的匿名昂贵礼物,除了叶清辰,谁会如此大手笔。 那个男人,不是不解风情,他的风情,只是另有出处。 那刹那,季节比吞了只死苍蝇还恶心。 她不知后来怎样把宋丽丽轰走,反正最后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冒着雨雪回到宿舍的,反正她就这么带着一身泥泞爬上了床,尽管浑身冻得哆嗦,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她只是死死看着平安的床,看着天色让对面的床帘渐渐变白,变亮。 好奇怪的女孩,这么混杂、潮湿的宿舍环境,她却坚持用白色的床帘,想表现她出淤泥而不染,还是她其实是一朵不要脸的白莲花? 或许就是这股看起来的“绝世而独立”,才深深吸引着叶清辰。他见惯了北方尤其是大院女孩的直爽干脆,而平安这种小家碧玉似的清秀女孩,乍见之下,他才会觉得迥异脱俗。 想想她还真是大意,她赶走了江素,却差点放过自己此生最大的敌人。 但这样的错误,绝对不能再犯。 现在平安在明处,她在暗处,她有大把机会,让平安和叶清辰的感情胎死腹中——虽然也许并不是腹中,按照昨晚宋丽丽所说,叶清辰几次去到x城,都是住在平安家,尤其是今年春节,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地共处一室,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和平安比起来,她已落后太久;她和叶清辰一起长大,现却在连对方的手都没摸着。 但那又如何,古时还有通房丫头呢,她就当叶清辰免费睡了只鸡而已,她手里,还有大把胜算。 比如叶家长辈,比如家世,比如哥哥和清辰的友情。 平安那样的女孩,要嫁进叶家,简直比登天还难;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排除万难嫁进叶家了,谁又能保证这段婚姻能长久? 季节见过太多,大院里那些不对等的婚姻,她的母亲就是例子。女人仗着年轻貌美攀上高枝,但如果没有从小世家历练,几人能在那颤颤巍巍的不胜寒高处立稳? 母亲天性看得开,奶奶说的那些难听话,她统统左耳进右耳出;爸爸生前在外面惹的那些风流债,苏利娟也能很好地自我开解:“我一日不离婚我便一日是季家夫人,你爸难道还能冒着面子休了我?”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母亲的忍性和悟性。 比如赵参谋长家的儿媳,也是地方文工团上来的,却终因婆媳问题以及生活方式的不习惯,留下一封遗书,还有一个襁褓中婴儿,跳楼自杀,遗书上也没有对她丈夫的片言只语,只有一句话:金丝雀飞走了。 瞧,这世上有大把隐形壁垒,横亘在你的爱情和婚姻之间。 也好,至少敌人已浮出水面,而她季节唯一要做的,就是瞄准目标,消灭敌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季节看着平安掀开床帘,伸出她纤细洁白的小腿,似不胜娇羞无力的样子,一阵恶心。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柔软、柔弱,竟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 堂堂叶清辰,见过世面见过生死的叶清辰,喜欢的也是一个心机弱女子的依靠吗? 季节若有所思,想起昨晚宋丽丽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突然计上心来。 她请了三天假,什么理由也没说,飞去了x城。 当然,她叫上了宋丽丽。 宋丽丽也觉得奇怪,季节为何会突然对平安如此感兴趣,甚至在坐在飞机上,她仍百思不得其解;从昨晚到现在,季节几乎不留任何时间间隙地,就强硬把她拽回去x城。 她仔细回想昨晚,她好像说了很多,平安的过去,平安的官司,还有平安的男人,比如宋超,比如叶叶清辰。 叶清辰! 宋丽丽突然醍醐灌顶,对啊,季节昨晚问得最多的,可不就是叶清辰,甚至比平安的人命官司还关心。 一定是他!一样是北京人,一样是行伍和部队,一样的阳春白雪,清高独行。只是,季节怎么会喜欢叶清辰那样普通家庭出身的男人?她的挑剔和高傲可是全校有名,所有仰慕她的男生,都被她冷冷拒之门外。 有传言说,季节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友,出身将门,富可敌国,所以她才会独自一人在鲜花和掌声中守着清规戒律。听说18岁的成人礼上,男方家人更是以一座大西洋上岛屿作为礼物赠送。 这样的季节,怎么会看得上叶清辰,除非叶清辰就是那个隐形的男友。——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连宋丽丽都被吓住。 在飞机的颠簸中,她把这一年来的所有事情连贯起来,尤其是叶清辰出现的场合,他的举重若轻,他的多才多艺,他的傲视睥睨,他纯正的京片子及伦敦腔;还有舅舅失而复得的工作,春节时舅舅收到的大笔匿名的红包——她是有多瞎眼,才没看穿对方的真面目。 竟让一条这么大的鱼,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非但如此,她还自不量力地曾去挑衅和破坏。 那一刻,宋丽丽的肠子都悔青悔透,只恨不得扒开飞机窗户跳下来。 一叶障目,从前的自己,完全被宋超这个小家子气的男孩挡住了视线。 041、祸起萧墙 尤其是昨晚看到他讨好季节的样子,宋丽丽竟有些莫名难过,不是因为宋超的谄媚,而是因为,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上那样的男孩。 甚至连赵权都比他来得潇洒。至少赵权不曾跪舔权势,与季节相比,赵权明显更喜欢平安。 “我就喜欢你们南方女孩子,说话做事都软软的,轻轻的,像朵花,柔弱开放,等着人呵护。”赵权是晋城人,说话有一股大饼子味道。 可宋丽丽却十分喜欢这种粗旷,尤其在听说赵权家还是开矿的消息之后。 如果不是季节今天把她揪回了x城,她差点就要主动联系赵权呢。但眼下,她好像突然不小心发现了一条隐藏得更深的、更大的目标…… 虽然强敌环立,左有季节,右有已占尽先机的平安,但鹬蚌相争,谁知她能不能幸运地捡到漏了? 第147节 看着窗外凛冽的层云,宋丽丽心里有了主意。 既然现在叶清辰心里的人只有平安,那就先把平安从他心里拔掉。而且现在还有她人之手可以借助。 她带着季节去了一中,围着学校里转,平安呆过的教室,坐过的位置,曾经受过的冷眼及后来的青云直上,季节冷冷听着,不置可否 她问得最详细的,是叶清辰军训的时候,细致到叶清辰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和细微表情,她都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听着。 果然。 宋丽丽心里窃喜。她自动隐去了自己曾和叶清辰对抗的所有事情,只添油加醋地把叶清辰怎么照顾平安、怎么为平安出头、又怎么为平安和宋超针锋相对的事,说了个通透。 提到宋超,季节想起一件事,有些警告意味地对宋丽丽说道:“记住,不准和任何人说起我们此次之行,是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还有,不准把我和叶清辰这个名字之间,建立任何联系。” 宋丽丽心里越发笃定,可脸上却是一副茫然表情:“那你和叶清辰有关系吗?” 季节咬咬牙:“他是我父亲曾经的手下,也是照顾过我的一个哥哥,我不能看着他情陷平安这样的女人。” 还死撑。宋丽丽心里冷笑,这个大小姐脸上的嫉恨之情,可不要太明显噢。 “既然这样,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她越发恭敬地说道:“东方花园,平安的家,外面的男人给她买的房子,也是叶教官和她同居的地方。” “同居”这两个字刺痛了季节,她身子剧烈抖一下,几乎站立不稳。想也不想,就叫了辆出租车,直奔东方花园而去。 看着小区里庞大的狮子及高耸的楼房,季节若有所思:“你觉得这栋房子和她母亲的命案有没有关系?比如说,她既然这么穷,为何有钱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会不会是她高攀上叶清辰后,急于想摆脱过去关系,所以才惹怒了以前的男人?” 宋丽丽双眼咕噜一转:“一千个观众一千个哈姆雷特,世人从不关心真相,他们只关心戏剧是否有趣而已。” 季节会心一笑。 从东方花园出来,季节让宋丽丽先回了酒店,自己又去相关部门转了一圈,找出去年的旧报纸,还有那时处理案件的人;依托父亲昔日的关系,她顺利要到了一切,秘密地,悄无声息地,从去年被处理的司法系统那批人那里。 她没让宋丽丽回家,作为补偿也好,封口费也好,她给了宋丽丽一张俱乐部的会员卡:“全b城最有权势的人都会不时出现在那里,你能认识一两个,不止你的留京指标,甚至是更好的事情,都在那里等着你。” 季节竟要她自己去闯荡?宋丽丽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拿到手里的,才是实打实的好处。这样的俱乐部,要搁平时,她宋丽丽只怕一辈子都沾不上边。 于是她欣喜接过。不回家就不回家吧,躺在x城最高档的酒店里,泡在倒满牛奶的浴缸里,喝着季节为她点的香槟,宋丽丽心里的小宇宙,彻底被点燃。 总有一天,她也要过上这种人上人的生活。 第三天下午,两人风尘仆仆地回来b城,在机场国内到达处分道扬镳,相互之间没说一句话,好像谁也不认识谁一样。 但宋丽丽知道,平安的一切,即将天翻地覆。 开始的几天,宋丽丽每天都会去“浮世绘”前偷偷打量,试图看看这个店,还有平安的生活,是否有任何变故。但她失望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平安的生意,经过赵娜娜么一番造势,反而越来越好。 简直门庭若市。光数人头,那数字已让宋丽丽嫉恨得牙痒痒。 她期待季节的快点出手。 直至一星期后,才有些风言风语在宿舍里传开。 “你们知道吗,前阵子高校间流传的,说b大开美容院的那个,经济系的美女,听说是个纵火犯。” “听说高中还是个小太妹,专门在社会上混的,交往过的男人,以数打计。” 余下的人恍然大悟: “难怪,这么小年纪,就这么有资本,手艺还很了得,一看就没少历练。” “对啊,看她说话做事,一点也不像我们同龄人,反像我们妈妈辈。” “哈哈——” 也有人小声说道:“还是别这么说人家吧,毕竟我们又没真正见过。” “对了——”有人敲她床:“宋丽丽,你也是x城考来的吧,你知道这事吗?” 宋丽丽慢吞吞道:“只听说过她因为纵火被关过一段时间,其它事情就真的不知道呢。” “原来还真有其事。”听到宋丽丽如此说,所有人都不吱声了。良久,才有人皱眉道:“这b大不是最好的大学么,怎么什么人都招?” 外校都这么风言风语,b大里面,关于平安的不洁言辞,则更是愈刮愈烈…… 于是不久之后,b大校长办公室、还有年级组长那里,都陆续收到一些匿名信,纷纷请愿上书,要求将混进b大的老鼠屎清理出去。 然后是校刊、广播室、以及一些课业小组、联盟……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只手,在有计划地、一层一层推进着、推动着整件事。 一时间,平安和她的美容院,又处于风口浪尖,甚至比上次更凶猛,杀伤力也更大。 外面纷纷扬扬,反而是处于漩涡中心的经济系一班女生宿舍,分外平静,平静地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042、对峙 平安依旧早出晚归,默默无言,活得像个影子,不招惹是非,但也不怕是非招惹她的样子;而季节,则依然每晚熄灯后,和大家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和玩笑。 谁也不提外面的事,好像谁先提起,谁就最可疑一样。 直到某一晚,平安稍稍晚归了一会,只那么一小会,季节点名时,照例开玩笑道:“还有谁没回来啊,没回来的举个脚。” 平常大家也就嘻嘻哈哈笑一阵就过去了,偏偏那晚笑过之后,小妖突然沉声说道:“平安还没回。” 这个名字突然让大家沉默。 良久,平安下铺的人轻声道:“也许是在图书馆看书吧。” 旁边有人马上冷笑道:“她一个小太妹能看什么书,除了美容书和养生书,你还看过她看过什么?” 第148节 “不会啊,”下铺的人继续小声道,“我几乎天天在图书馆见到她。” 下铺对平安一向很好,皆因她觉得平安是不错女子。细节见人品,平安每次不管是上铺或下铺,或者是躺在上面翻身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出动静惊扰到下面。 季节此时冷冷道:“看来大家也都听说了她的事,今天班主任还找我谈话,说校长把压力转到班上来了,问我意见,也许我们是该讨论讨论她的去留问题了。” 季节一发声,所有人便都沉默下来。尽管刚才说话的下铺女生心里嘀咕,心想平安的去留何时轮到通过宿舍讨论来决定,但她也不愿意得罪季节。 谁都知道明着暗着,季节越来越看不顺眼平安。 所以,当平安带着外面的严寒进来时,她甚至连身上的雪都来不及抖干净,就见到一束手电筒光朝自己射过来:“平安,你站住。” 似无声令下,先是季节从上铺下来,然后是其他同学,最后是平安下铺,她们纷纷身着睡衣,坐在各自的书桌位置上。 宿舍内外的冷热对比,平安生生打了个激灵。 这是要干吗,三堂会审,还是群殴? 平安干脆也在自己书桌前坐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良久,季节终于开口了:“平安你也听说了最近的事吧?” “什么事?”平安微笑着摇摇头:“抱歉,我每天忙到11点,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实在没闲工夫听别的什么事。” “如果是你的事呢?” “那更没时间听了。”平安呵呵笑道:“而且我干吗要去听别人怎么说我呢,我自己最了解自己。” “既然你最了解你自己,那我问问你,”季节接过平安的话,“你是否真如外面说的,是个纵火犯?” 平安摇摇头:“我不是,我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 “那你有没有坐过牢?”季节紧跟着逼问。 平安没有否认:“那不是坐牢,只是去配合了解情况。” “应该不止吧,哪有了解情况的还要换上囚服,还一坐就是一个星期的。” 平安一愣,目光不由得在黑暗中看向季节的方向:为何她会如此清楚细节,就好像,她曾亲眼目睹一样? 季家的势力,能伸到那么远的地方吗?还有,为何季节要如此穷途末路地追杀她?如果仅仅只是看不顺眼,未免也太大张旗鼓了吧? 难道这一切? ——等等,平安想起来了,上次舞会,季节和宋丽丽,还有宋超那句“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平安什么都明白了。 这所有流言蜚语的源头,这指指点点的背后。 她的脊柱一下子挺直。目光冷冷地看着黑暗中的前方:“谁能借我一支手电筒?” 也不知道是谁,暗中给平安递上手电筒,平安摸索接过,然后亮起,直直地照着季节的方向,直至光束全打在对方脸上,如同刚才季节对平安所做的一样。 “季节,你如果有疑问,大可去x城公安局调取我的档案,或许你已经这样做了,但麻烦你看清楚可以吗,看我是作为施害者还是作为证人被提审的,麻烦你查清楚再来质问我,可以吗?” 她不卑不亢,言语间却尽是反击之意。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出,平安已把消息的来源锁定在季节身上。 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且都不是好惹的主。 一时间,风雨欲来,宿舍里一片凄寒沉默,有几个似受不来这低气压,悄悄猫上了床。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呆会查纪律的老师来了。”她们有的打着圆场:“平安你把手电灭了吧,影响不好。” 平安这才摁灭,把手电筒悄悄收进自己书桌,;她想看看,到底是谁对自己暗伸援手。 虽然这晚的对峙因为平安的反弹,最终不了了之,但季节岂会这么容易放过。除了继续在学校各个角落继续吹风,她还直接把平安的事做成册子,在“浮世绘”前派人派发。 平安的生意,明显一落千丈。 她问心无愧倒是不急,可她下面的人靠提成吃饭,没客人就没提成,几天下来难免没有怨言。 平安一边安抚她们,一边找盖子商量对策。 “这好办,我把我们班的姐妹带过去,每天五个五个地来,还怕塞不住她们那帮人的嘴。” “还是不要。”平安叹口气:“这治标不治本,季节存心搞我,她自然还有下招。” 盖子不满地:“她有病是吧,咱们又不招她又不惹她,她干吗要跟你这么过不去,像杀父仇人般。” 平安苦笑:“谁知道呢。” 盖子想了想:“要不我找她哥哥谈谈?” “千万别。”平安伸手制止她:“你还是让我自己来解决吧。” 她没想到盖子会想出如此主意,平安才不想又让盖子又因为她,经历类似上次那样的事情。 谁都知道季杭对盖子的虎视眈眈。 平安决定擒贼擒王,还是约了季节出来单独聊聊。 “我知道是你。”平安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想把我折腾到何种地步?像江素一样赶出去?” 季节也并不否认,冷冷道:“那你会出去吗?” 平安摇摇头:“我没有违法任何纪律,为什么要出去,我开店已经离班集体生活够远了,晚上回到宿舍,我才能些许感觉到我是经济一班的学生。” 043、不速之客 第149节 季节脸上的寒霜更凝重:“那你还约我出来干吗,求饶吗?让我放过你吗?” 平安:“你话都已说出去了,现在求你还有什么用。季节,我只是不明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为何要如此为难我?” 季节摇摇头:“平安你错了,有些人天生磁场就不对,也许你我之间,本就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关系。而且我并没有特意去对你做什么事,你的过去如果干净,别人又岂会有可乘之机。” 平安默然。还真是个任性的理由,就因为不喜欢自己,便要斩草除根,到底是谁给她的底气,权利吗?她既已知季节绝不会收手,便不再说话。既然要斗,那就斗个你死我活吧。 流言总有盛极消长之时。 四年大学,这注定是一场漫长而没有硝烟的战争。平安没有害人之心,而面对他人伤害,她决定守住本心和“浮世绘”。好在前段开业时间吸收的充值卡会员足够坚持一段时间,她给员工补贴,没有客人的时候,就一起研磨手法,学习一些人体穴位知识。 “授之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总有一天,你们会离开这里,去拥有自己的店,何不趁着年轻,多储备点知识。” 团队渐渐稳定,之前吵闹着要离职的人也安静下来。然后陆续地,客人又开始回流。 纵火犯又如何,她放的火又没烧到自己,可平安的手艺,却是实打实地能帮到她们。 平安甚至能用古法,采集构树汁,治好了一个男同学的牛皮癣,而这个男同学,恰好是校足球队的前锋,在学校众多粉丝。以前他踢球总低着头追着球跑,如今牛皮癣治好后,他不但勇敢抬起了头,还每次上阵前都要用飘柔洗头,然后扎个头箍,露出整张帅脸,惹得看台上的女孩连声尖叫。 “治好我的,是浮世绘的平安。”他逢人便说。 也私下约平安出来。这样的女孩,有才有貌,谁不喜欢,尤其性格还温文尔雅。 “平安,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你不知道我是纵火犯吗?” 男孩挠挠头:“严重吗?” 平安温和笑笑,对他伸出手:“抱歉,我有男朋友,我很爱他。” 男孩悻悻而归。 瞧,这世上多的是用来称量的感情、可计算的未来。除了叶清辰。 平安很想他。他给她的手机,就放在身边,只要一串数字下去,平安相信,他一定会排除万难回来,可平安不想拨出那串号码。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成长是孤单的事情,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哪怕是相爱的关系,也不可代替。 再者,他的存在就是力量。平安愿意为了心里的人,变得更好,更能直面风雨。 这一天,店里来了个让平安意想不到的客人。 她站在门口,雍容华贵,什么话也没说,但那气场,已让所有人都噤声。女孩们呆呆站在那里,一时竟没人敢站出来去招呼她。 “我找你们老板,平安。”她对前台女孩说,声音温和坚定。 “可是平安在上课,要中午才有空。” “好,那我等她。” 贵妇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本杂志,随手翻阅。 女孩慌忙给平安电话:“平安,来了个贵客,指定你服务,你下课就过来吧。” 平安嗯了一声。 下课后,她踩着自行车出来。当她在门口支起车的时候,贵妇的视线突然变得犀利,一直从里面打量着她:双肩包,牛仔裤,平底白鞋,头发随意用橡皮筋捆在后面,干净利落又简单。 那张脸,不施任何胭脂,却自有18岁的青春和宁静。 平安也看到了她,初初恍惚,继而愕然。 “阿姨您好。”她礼貌地冲妇人微微弯腰。 荣洁瑜微笑地看着她,不错,虽然小地方来的人,但至少有礼有节,不卑不亢。 “我打赌你忘记我是谁。” “不,我知道您是谁,”平安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整理头发,“我只是不知道您所为何来,难道您是为了季节和我的事而来?” 应该不会吧,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未来婆婆出面。 “你和季节的事?你和季节出了什么事?”荣洁瑜一脸疑惑。 果然不是。平安笑笑,放下心来,对荣洁瑜招手道:“阿姨,进来坐吧。” 她带荣洁瑜去了二楼隔间,矮仄的地方,荣洁瑜甚至直不起腰。 “孩子你有事不怕跟我说的,我和季节的关系——” “我知道,您是季节的准婆婆。”平安点点头:“所以,我很好奇阿姨您来我这里到底所为何事?” 荣洁瑜打量着这狭窄的房间,摆放着一些简单的厨具及行李箱,看来是平时员工们休息的地方,有些拥挤,阴暗潮湿,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你这浮世绘是干吗的?” 平安不解:“美容院。” “就是呢。”荣洁瑜抚掌而笑:“我来这自然是来美容的。” 平安愕然,这么大的富豪,要屈身于这小小美容院,把她那张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保养有方的脸交给这里打理?她没听错吧。 “可是阿姨,我做的是学生生意,我们这里的护肤品您不见得能用习惯。”平安有些忐忑:“而且阿姨,您如果是代表季节而来,我只怕不能招待您。” 她担心又是季节的技俩。尽管眼前贵妇,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能被季节、或者说季节胆敢指使的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150节 果然,妇人皱眉道:“你这孩子,为什么总说我代表季节而来。” 平安轻轻摇头,不再言语,拿过一些店里的产品,有脸部和身体的,荣洁瑜看也没看,随手指着一个盒子道:“就用这个吧。” 她果然不是来洗脸的。因为她选的是针对少女肌肤的产品,低龄且基础。 但平安什么话也没说,恭敬把荣洁瑜迎下来,给她单独一个房间,开始给荣洁瑜卸妆。 她的手温和而柔软,像是小时候的叶清辰,用小手抚摸母亲的脸,让荣洁瑜有说不出的舒服。 “生意好吗?”荣洁瑜找话题。 平安戴着口罩,轻声道:“养活自己和学费,没问题。” “应该不止吧。”荣洁瑜笑道。 044、发现病变 “刚才我就坐那么一会,已有好几个同学过来买产品呢,而且这还是周一呢,周末岂不是人更多。” “薄利多销,做的都是学生生意。”平安小心卸下妆容,看着身下的那张脸,她突然愣住。 因为褪去华贵精致妆容,那张脸,此刻显得那么憔悴,虚弱,没有一点血色,还有点点黄褐斑;摸上去,也没有任何滑润紧致感。 不能啊,这可是富可敌国的荣洁瑜,生意场上的铁娘子,围绕她身边的,应该是全世界最好的营养师和美容师啊。 可她看起来,为何会如此病恙? (以下涉及的宫寒治疗疗养等手法仅作为创造手段,切不可实际操作) “阿姨,要我帮您推推背吗?”平安停下手里活计:“这样更好吸收产品。” 荣洁瑜不太想:“要脱光衣服吗?” 不管怎么说,要在儿子喜欢的女孩面前裸露上身,荣洁瑜始终觉得不妥当,将来以真实身份见面,自己岂不是平添尴尬? 见荣洁瑜面露犹豫之色,平安也不勉强:“这样吧,阿姨,我隔着衣服按摩吧。” 她让荣洁瑜卧躺在美容床上。一双手,熟练地按上每个穴位,有时如行云流水,有时又如急风骤雨,不一会,荣洁瑜的身子就暖起来,尤其是背部。 情不自禁,她舒服地呻吟出声。 “平安你这么小的年纪,哪里学来这么好的手艺?” 平安:“我喜欢看中医书。” 荣洁瑜一愣,不由得转头看看在自己背后忙碌的女孩,见平安俏丽鼻尖上沁出的汗迹,不由得又是一阵怜惜。 “这样推背要用很大劲吧,累不累?” 平安笑笑:“还好。” 又是沉默。这孩子文静,话太少。 但也没有攀附或八卦之心。 “你想跟我聊点什么吗?”荣洁瑜主动开腔:“比如你们美容师,不是最喜欢向客人推销吗?” 平安摇摇头:“我们做的都是回头客生意,客人用习惯了,用得好了,自然会再来。而且阿姨,您不见得还会来第二次。” “哦,何以见得?”荣洁瑜饶有兴趣。 平安停下:“阿姨,您真的是来洗脸的吗?” “你这孩子,”荣洁瑜侧过身子,“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而来?” “不知道。”平安摇摇头:“也许是对你未来儿媳的生活好奇,或者想打听她的事?” 荣洁瑜越发觉得有趣:“如果是这样,你准备和我说说季节吗?” 平安依然摇摇头:“您上次说看着她长大,自然很了解她,何须我多言。” “那你想不想知道季节的事?”荣洁瑜紧接着问道。 “不想。”平安干干脆脆。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荣洁瑜意料,她知道平安和季节关系并不好,王不见王,尤其是两个同样漂亮、同样骄傲、同样倔强的女孩之间。 “我用我的方式了解她,您用您的方式。”说话间,平安在掌心里抚按精油,然后轻轻覆盖在荣洁瑜腰两侧。温热的感觉在荣洁瑜四肢百骸中流窜,她竟整个人一激灵。 太舒服了,这个女孩的手,简直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荣洁瑜现在终于相信了丈夫的话,有些人说话和做事,如润物春风,如回春圣手,就和食物一样,能满足欲望,能救赎灵魂。 是否这双手,也曾如此这般,轻轻为清辰按摩过太阳穴,或者抚平他身上、心上的伤口? 荣洁瑜越来越想了解对方。 “孩子我以后可以常常来吗?”荣洁瑜有些急迫:“我可以开一张年卡,多少钱都行,因为你的手法,实在太好了。” 平安却皱眉道:“阿姨,只怕您以后真的是要来勤来一段时间呢。” 她只能摸到荣洁瑜腹部两侧,但刚上手的刹那,平安已觉出不寻常,和正常人的腰下腹不同,对方的那个位置,特别空洞——就像什么也摸不到一样,包括血肉。像是某种笛腔。 平安心下骇然。 “阿姨,冒昧问一句,您平时有检查您的身体吗?”平安小心翼翼问道。 讳疾忌医。可平安就是忍不住。 果然,荣洁瑜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平安,这是我的隐私。“ 第151节 平安点点头:“对不起,可是我觉得,您需要尽快治疗,您的子宫——” 荣洁瑜顿住,她翻身坐起,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平安,良久,她才不动声色问道:“我的子宫怎么啦?” “太过寒凉,好像正在缩小,消失一样,我甚至感觉不到它在里面。” “你怎么知道?” “平安你是医生吗?” —— 荣洁瑜的语气突然尖锐。 平安摇摇头。 “那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身体说三道四。”荣洁瑜脸色越发苍白:“你是不是,总喜欢越界?包括你对你所生活的世界?” “什么?”平安愕然不解:“我生活的边界?” 她不太明白这个贵妇的意思。是说她不该招惹她们那个阶层的人吗? 平安摇摇头:“阿姨我对您的生活或者身体没有任何越界的想法,要说越界,也是您和季节在越界,肆意进入我的生活;不同的是,她明目张胆,您却是旁敲侧击。” 顿了顿,平安继续说道:“我只是站在一个美容师的角度,您现在是我服务的对象,为您的美丽健康着想,我才这么冒昧。如果我说错了,您大可终止我的服务,以后不再来就是,犯不着如此生气。” 呵呵,现在生气的是谁啊,这个女孩,自尊心真是强啊,还有一张利嘴。难怪季节那样厉害的人,都拿她无计可施。 荣洁瑜盯着平安,平安也看着她,眸光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良久,荣洁瑜长叹一声:“如果我天天来,你预备天天给我按摩吗,难道这样就能把我的子宫按摩按回来?” 她看了那么多医生,全世界最好的医生,都未果;所有人给的建议都是摘除子宫,在它彻底病变之前。 可荣洁瑜不想,她心里总存幻想。 平安示意荣洁瑜正面躺下,掀开她身上的衣服,看着妇人光洁平坦的小腹,平安先是用手轻轻按下去,试探,又俯身下去侧耳倾听。 045、不要把我当成你野心的试验品 荣洁瑜觉得好玩又新奇,还能听出病因来? 她对这个女孩的兴趣,越来越浓厚,竟一点也不觉得,在平安面前袒露身体再有任何不适之处。 望闻问切。平安用的是最基本的听诊。 她手扣在妇人脉门上,脸色越来越凝重。 “阿姨,如果您信任我,我想试试。” “试什么?” “我想我能治好你。” 此话一出,连荣洁瑜都巨撼,她颤声道:“你刚说什么?” “我想,我能把你的子宫找回来。”平安平静地看着对方:“不仅找回来,也许还会让它恢复原样,甚至更好。” 荣洁瑜从未在一个18岁的女孩看到这样沉着坚定的目光,让人信任,更让人尊重。她觉得,也许不应该仅仅把对方当作一个晚辈、或者清辰喜欢的女孩看待,于是她坐直身子,平视平安:“你知道的,平安,我很有钱,所以我投资了一个科研机构,在全世界最顶级的医院和医学院里,可这么多年过去,还没有和一个人有勇气站在我面前,对我说,荣女士,我可以治好你的病。所以平安你知道你说这句话的分量吗?” 平安想了想,点点头:“我想试试。” 荣洁瑜摇摇头:“这不是尝试的关系,孩子,这是契约,我要的是一份承诺,我可以给你至高的奖赏,同样,如果你失败,或者只是在我身上做你野心的实验,我会惩罚你,严重的惩治你。” 平安亦看着她:“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因为这不是生意,更不是契约,我只是,单纯地把你看成一个病人,一个或许我能有办法帮到你,让你不再痛苦的病人。” “阿姨,我没有任何野心,或者目的。”平安轻声说道:“如果你信任我,就留下,如果您担心,您也可以当做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我什么也没说,您依然可以回去安心等您的科研成果。” 她在挑战自己的规则——荣洁瑜看着眼前女孩,小小个子,不过一米六几的小女孩,单薄瘦弱,看起来没有任何份量,但却站得那么稳,那么直,那么傲然。 荣洁瑜好像有些明白了姹紫嫣红,为什么独独会是她。 “好,我答应你,是你的主场,我尊重你的方式。”她向平安伸出手:“作为一个病人,我想我应该有权知道你会如何治疗我吧,可以说说吗?” 平安摇摇头:“中医秘方,不外传。” 她当然是玩笑话。后来给写了几味药材,大都是治疗寒凉所用,比如阿胶桂圆桑葚子……之类,外加艾炙,和以前的中医调养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多了一味瓦衣及紫芝,无甚特别。 荣洁瑜看着有些失望,如果这些有用,她早就好了。 “孩子,我不喜欢吃药,尤其是中药,太苦。” 平安点点头:“没关系,我有办法让你吃下。” 永远是“没关系”,永远是“有办法”——她真的有如此能耐吗? 不过也没坏处是不,至少这份药单看起来中规中矩。也罢,死马全当活马医吧,反正还能顺便多接触接触这个女孩。 想到此,荣洁瑜不再多言,也没心情洗脸了,起身和平安告辞。 晚上回到家,夫妻俩躺在床上的时候,荣洁瑜端详着丈夫完好如初的十根脚趾头,再也没有灰指甲的困扰,她不禁心里有浮起模糊的希望:“你说那孩子,哪里来的勇气,连执照都没有,就敢在别人身上用药。” “什么?”叶建平起初还没听明白妻子在嘀咕些啥,见她盯着自己的脚才知道她在说平安。便笑道:“艺高人胆大呗。” 也许有些人确实是有天分吧。 比如清辰在军事方面。 第152节 荣洁瑜依着丈夫手臂睡着,她还不想告诉丈夫,平安给自己治病的事。 但是接下来每天,她都会准时出现在平安的美容床上,顺从解下衣服,让平安为之艾炙和按摩。 这女孩有一双巧手,并能用这双手传递她的温柔及良善。尤其是当平安捧着一颗颗糖丸之类的东西给她时,荣洁瑜彻底愣住:“这是啥?” “药。” 她竟把难吃的中药制成了糖丸状,吃下去也没有任何苦味,还是荣洁瑜很喜欢的味道。 “怎么这么好闻?” “我加了红枣补血补气。”平安笑笑:“还有一点点红米饼。” 荣洁瑜把它当零食吃。 两人渐渐熟悉后,荣洁瑜会逐渐问平安一些隐私的问题,但平安始终理智,总是三言两语就带过。 荣洁瑜知道,在平安心里,她还一直把自己当成季节的准婆婆忌讳着呢。 其实,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天秤到底偏向谁。 她喜欢平安的温顺文静,可也喜欢季节的直爽大咧。 那天,她照例来到,却不见平安踪影,问及,才知道平安惹上了大麻烦,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 “到底怎么啦?”荣洁瑜威逼利诱,下面一个小姑娘才吞吞吐吐说出原委。 “纵火犯?”荣洁瑜听得目瞪口呆。连脸都不洗了,匆匆回去办公室,找到丈夫,两人又连夜电话昔日手下x城的赵年春,才大致弄清楚了情况。 荣洁瑜难免埋怨儿子:“这么大的事,他竟然瞒着我们,却把家里的人缘用了个遍。” 叶建平在电脑上看这那几页卷宗,不由得皱眉道:“平安这孩子,也许真的不简单。” 和社会上的人交往似乎过于密切。但又想想,平安处在那样的环境,除了自保,谋求一切生存手段,还能干吗。 “或许,我们是该好好了解了解我们这位未来儿媳呢。”叶建平关了电脑,看着妻子换上外套:“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我想去见见这位校长。” “推波助澜?让学校处置平安,然后顺便把平安赶出我们的生活?” “不,我去救她。” 叶建平诧异地看着妻子,他一直以为荣洁瑜对平安有成见,她中意的,应该是季家孩子才是。 046、比较和取舍 “你不是要和季节一起去清辰那了吗?”叶建平看着妻子:“我以为你已做出选择。” “一码归一码。”荣洁瑜穿好衣服,想了想,又对丈夫说:“先别跟清辰说平安的事,别让他担心;还有,我和季节去找他的事你也先别说——算了,你最好,还是什么事都不要跟儿子说。” 叶建平摇摇头,不置可否。他觉得儿子不见得会喜欢这份“惊喜”,但如果换成“惊喜”是平安的话,或许还成。 他等妻子到深夜,才见荣洁瑜姗姗归来。 “事情办的不顺吗?”见妻子脸色不太好,叶建平也有些担心。 荣洁瑜任丈夫帮自己脱下外套,犹豫良久,终归说道:“老公,我有些后悔带季节过去找清辰了。” “怎么啦?你都答应人家了,再说老爷子也知道了。” 荣洁瑜点点头:“我知道,算了,睡吧。” 躺下,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当校方告诉她,这是季家在施压时,荣洁瑜仍不可置信。她知道季节和平安之间有些不对付,但如此堂而皇之地去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还是让她大开眼界。 原来女人之间的嫉妒心这么可怕。可是,季节已经什么都有了,她嫉恨平安什么呢? 平安的能力,美貌,运气?—— 可这些,季节不是早已唾手可得吗? 难道是因为清辰? 应该不可能吧,在平安为她治疗期间,无论荣洁瑜怎么套话,可平安就是咬紧牙关,对男友的事,只字不提。 就好像她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叶清辰”这三个字一样;问她下面的人,更是茫然:“我们老板的男朋友?没听说过啊。她那么忙,应该没时间谈恋爱吧。不过她倒是用‘我已有男朋’这几个字,拒绝过很多男孩。” 平安是个嘴很紧的人,而嘴紧的人一般都不容易浮躁。 荣洁瑜很喜欢这一点。 所以她归咎于这一切,都源于季节女性本能的嫉妒心;和她母亲一样,关键时刻,血统里的东西就冒现出来。 而不是因为季节已知道平安的男友,就是清辰。因为平安的嘴,太紧;她的周围,好像无一人知道她男友姓甚名谁,更不知其身份。 她也了解过平安的母亲,一个半身不遂后被抛弃的女人,性格温和,哪怕时日多舛,也不曾说过负心男人一句坏话。 看平安就知道,对季节,永远云淡风轻,没有半点情绪,哪怕是背后,都不曾说过别人半个不字。 只是那时,荣洁瑜还不了解平安性格里刚硬的一面;还不知道,平安从来都是迎面敌人,正面开战。 和叶清辰如出一辙,只有前面的伤口;他宽厚的背,留给他守护的爱人,家人。 初夜那天,当平安抚摸着那些伤口,有刀伤,有弹孔的形状,她一个个数过:“18道疤痕,叶清辰,请记住这个数字,以后你但凡多一个伤口回家,我就罚你睡一个月沙发。” 没有比这个惩罚更要命了。 第153节 所以有时,平安想起那些事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然后荣洁瑜问她的时候,她会偶尔说漏嘴:“听说您儿子也是当兵的?” 荣洁瑜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季节说过。”平安顿了顿:“您当初送他去当兵的时候,会不会很心疼?” 何止心疼,荣洁瑜甚至和丈夫冷战至少半年,可终究拧不过老爷子,还有家族使命。 叶建平总说她要有更崇高的三观,可荣洁瑜只想要儿孙满堂,现世安稳。所以,她和丈夫约定:第一个孩子,为叶家生,第二个孩子,只能属于她荣洁瑜。 一个继承祖业,一个继承家业。只可惜,生清辰的时候,亏空得太厉害…… 好在如今有了平安,清辰把平安带进了自己的生活——随着治疗的持续进行,荣洁瑜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异变,她能更确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早上摸肚脐眼时,也再并不是往日冰冷的温度。 “如果有一天,你的丈夫坚持把你唯一的儿子送去当兵,还是那种最危险的兵种,你会愿意吗?”荣洁瑜也试探地问过平安这个问题。 平安想了想:“我会等到我的孩子有自己的意愿的时候,再让他自己选择。” “如果你丈夫坚持呢?” 也不知清辰是否会把他的意愿强加给他的儿子,就像当年叶建平强硬地把十岁的清辰塞进部队一样。 平安摇摇头:“孩子有孩子的人生,谁也不能替他做主。” 看来清辰以后有得头疼了,因为平安可不像她当初那么容易妥协。可是,荣洁瑜怎么会这么喜欢这个答案呢? 错过了儿子的成长,但似乎能看到孙子在自己膝下成长,想想,也是挺不错的事情。 同样的问题,她问了季节。可季节的回答明显有些模糊:“我听爷爷和清辰的。” 彼时她们坐在前往叶清辰驻地的飞机上,荣洁瑜的专机。飞了五个小时后,荣洁瑜屏退工作人员,单独留下她和季节。 长时间的飞行,季节已有些昏昏欲睡,可又不敢拂了未来婆婆好意,便强打精神,勉强应付。 她没想到荣洁瑜会问到下一代的问题,彼时季节还在心里窃喜,这算不算是接受了她作为儿媳妇的身份。 虽然初初听到荣洁瑜也要陪她一起出发的消息的时候,她还和母亲嘀咕:“荣阿姨怎么不识趣,她在,我和清辰怎么放得开。” 苏利娟敲了一下她的头:“傻丫头,这是你婆婆在抬举你。” 直到最近知道了平安和叶清辰的秘密后,季节才庆幸,此番有荣洁瑜陪着一同去,才是最有盼头的一次旅行。 至少有长辈在,叶清辰就算已变心,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拒绝。 可惜,她的好心情只维护了几秒钟,荣洁瑜下一个问题,打了她个措手不及,惊得她差点从三万英尺的高空栽下。 “季节,我去找过你们校长了。” “什么?”起初,季节还没听明白。 “你和平安的事,我去你们学校找过了。”荣洁瑜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冷静。 季节只觉得舌头都在打卷:“阿阿阿姨,你说的事,是什么事?” 荣洁瑜叹口气:“孩子,我不想隐瞒你,反正将来你也会知道,我这段时间,都在平安的美容院里,她在给我看病。所以,我碰巧知道了一些事情。” 047、不欢迎 她靠近季节坐着,握住季节的手,语重心长:“孩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平安就算过去再有错,但她并没有妨碍到任何人不是吗。再说她以前的事,我们都不是当事人,谁又清楚里面的真相?所以,你又何必执着呢,听说你之前,已经赶走了一个女孩。季节,她们是你的同学,不是你的阶级仇人,而大学的感情弥足珍贵,别做让自己将来后悔的事情,更别做,对不起你爷爷、让你的姓氏蒙羞的事情。” 荣洁瑜最后几个字说得有点重,直把季节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咬咬牙:“阿姨,你为什么会去平安的店里?可是她主动找你?” 一定是的呢,那个心机女,早在生日那天晚上,平安就盯上了荣洁瑜。——没有比接近对方婆婆、在老人耳边吹吹风,更能让季节为难的事情呢,不是吗? 平安明显是有意而为。 也怪季节她自己,她当初就不该做这种引狼入室的蠢事,把平安带进家门,本想炫耀一番,没想到到头来反而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似瞧破了季节心思,荣洁瑜解释道:“是我找到平安的,一个朋友向我推荐,说平安能看宫寒,所以我就去了。她当时,最初见到我的时候,她根本没认出我是谁。” 但后来还是认出来了吧,或者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谁,甚者,那个所谓的“介绍”,又何尝不可能是平安刻意的安排? 季节自此终于明白,她费劲心机、筹谋那么全面的一场针对平安的生死局,为什么后来就不了了之;而且一夕之间,学校所有的窗口都停止了议论这件事,不管是校报,还是学校的bbs上。 原来谜底在这里。 好个心机女。竟然曲线救国,还让荣洁瑜这般诋毁自己——慢着,难道荣洁瑜知道了叶清辰和平安的事? 按说应该不会,因为按照宋丽丽所言,宋丽丽,还有平安,还有后来她私下向宋超的旁敲侧击,所有x城的人,根本不知道叶清辰的真实身份。只能推断,叶清辰根本是隐瞒了身份和平安交往。 为何要隐瞒了?是担心家里不接受,还是担心平安知道后,会有攀龙附凤之心? 但不管怎样,季节决定试探几句。 “阿姨,您真的放心把身体交给她吗,她骗骗——她治治那些粉刺什么的也许有效,但您的身体?” 荣洁瑜微微一笑:“我昨天去检查了,医生说,我是个奇迹。” 季节心里一怔;天下好事,为何都让平安占了个尽? “真好,清辰要是知道了,不知该有多开心,阿姨,您跟清辰提过这事吗?” 荣洁瑜如何不知对方心思,但既然叶清辰还不愿意公开,她自然尊重儿子的意愿。 “还是不要说这些事吧,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说来干嘛,等我彻底好了,再让大家高兴高兴。” 荣洁瑜轻描淡写:“所以,这只是阿姨和你之间的秘密,可以不?” 第154节 季节凝视着对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她心里大石,终于放下。 现在当务之急,不仅要阻止平安和荣洁瑜的进一步接触,还要叶清辰,继续向家里隐瞒下去。唯有这样,季节才能慢慢打擦边球,分化这段感情。 当然,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占领叶清辰的心。 可惜,叶清辰的态度,犹如一瓢冷水,彻底浇灭了季节的希望。 叶清辰全程和她说的话,不超过三句。 “季节你怎么也来了?” “季节谢谢你照顾我妈。” “季节你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他迫不及待地赶她走,抱着他母亲的双肩站在她对面。 季节打量着他的安全屋,不过五平米的小房间里,却收拾地紧紧有条,她一直以为像叶清辰这等军衔的将领,每次执行任务都应该是金钱及美女包围,像电影里的007那样,想不到他的环境竟然这么艰辛。 他的桌上,甚至还放着一个冷得发硬的法式长棍。如果她们没有过来,估计这就是他的生日晚餐了。 荣洁瑜心疼不已,外套都没脱,就要出去买菜做饭。叶清辰叫住母亲:“妈妈,出门在外没那么讲究,家里有泡面,我煮给你们吃。” “长寿面有吗?”荣洁瑜瞪眼看着儿子:“是你的生日,也是我的受难日,你随便可以,我还想犒劳我自己呢。” 见母亲生气,叶清辰只有无奈投降:“我带你们出去吃吧。” 好在这里虽然是一个小镇,但依然有一些连锁的餐厅,停车和服务都很方便。荣洁瑜谴退了司机,因为叶清辰坚持:“妈妈,你是嫌我们仨目标还不够大吗?” 荣洁瑜吃的不多,因为食物不对,环境也不对;她全程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像几月不闻肉香的样子,心都揪在一起。 “这次什么时候能回家?” 叶清辰含糊答道:“还不知道,等把文件交给别人,我就可以回家了。” 荣洁瑜不便多问他的工作,本想和儿子说些平安的事,又碍于季节在场,便叹口气,低头沉默不语。 季节也吃不下,她在节食,对着那大块牛排完全没有胃口,反正宿舍里有蛋糕,来之前她亲手做的,是叶清辰喜欢的板栗味。 趁清辰走开结账的时候,季节小声央求荣洁瑜:“阿姨,呆会能让我和清辰单独呆一会吗?” 荣洁瑜点点头,笑着说;“放心,我是个很识趣的灯泡。” 三人回到叶清辰宿舍,荣洁瑜果然借故身子不舒服早早回了酒店,还叮嘱儿子:“人家过来一趟不容易,好好招待,有些事,该说清楚就说清楚。” 叶清辰埋怨母亲:“谁让你带她来的,妈,您这不是给我惹事吗?” 荣洁瑜眨眨眼:“妈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就当妈妈一个人长途飞行,怕无聊带的伴不行。” “也许是个机会,跟她说清楚,或者让她知道,真的嫁给一个当兵的,日子会有多辛苦。”荣洁瑜叹口气:“妈妈也是过来人,别看你爸现在万事依我,还不是想弥补年轻时亏下的,想想你小时候的事我就后怕……” 048、出事了 荣洁瑜说着,眼泪又下来,叶清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母亲掉眼泪。他心软了,抱住母亲:“妈,我会好好招待她,然后告诉她真相,这次回去后,我也会和平安坦白,把她带回家。” 荣洁瑜破涕为笑:“如此最好了。” 送母亲回酒店后,叶清辰折回宿舍。他边走边盘算着,该如何向季节开口,他仍记得刚出门时,季节在背后含笑看着自己的眼神。 她喜欢他,喜欢了他十五年,十岁的时候,女孩子间流行那种折千纸鹤,季节为了他的生日,折了整整一箱子。 如今又为了他的生日,不远千山万水飞来。 可惜,有些心意,总是不能对等回报。 叶清辰难免沮丧。回到安全屋,他站在门口,正要敲门的时候,隐隐感觉背后寒光一闪,几乎出于本能,他一个猫腰,先是关掉楼道里的灯,然后迅速遁入黑暗。 一把匕首紧随其后钉在门上,发出锐利的声音。 门内的季节一听到动静,以为是叶清辰回来,欣喜地一跃而起,一边叫着“清辰”一边忙不迭去开门。 叶清辰心知坏事,刚想制止,门却已豁然而开,好像这个女孩一直就在门后候着一样。 季节没有看到叶清辰,但她看到了那把匕首,就钉在她的头顶,锋利的寒光隐约还有鲜血的丝丝印记——季节“啊”了一声,竟昏死过去。 她倒在一个人的怀里,但她几乎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叶清辰的怀里。 她还隐隐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琼恩给你的问候。” 然后她彻底不省人事。 …… 醒来时,她已浑身是血地躺在医院,季节一看到那鲜红的颜色便惊慌失措:“我死了吗,我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蓝眼睛高鼻子的护士没好气道:“这不是你的血,是救你的人的血,你一点事都没有。” “救我的人?”季节茫然坐起身,全身检查身体,果然没有伤口,除了有些头晕:“什么救我的人?” 护士白了她一眼,不说英语了,用本地语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便不再理会季节,转身离去。 季节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z国,也想去自己昏迷前,头上顶着的那把刀子…… “清辰,清辰。”她终于知道出事。 她赤脚跑到门外,见外面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全是武装荷甲,表情都分外严肃。那当中,荣洁瑜形容缟素、小小一团地坐着。 季节吓得口干舌燥,她哆嗦地分开众人,走到荣洁瑜身边,浑身筛糠似的唤道:“阿姨,清辰他——” 第155节 荣洁瑜慢慢抬眼看着她,眼眸里全是灰色:“还在手术室。” 季节顺着众人的眼光,终于找到那盏红色的灯,鲜红的,隔开两个世界。 “阿姨您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荣洁瑜木然地:“是我们害了他,昨天我们不来多好,陪他在宿舍吃泡面多好,你不赶我走多好,他不送我回酒店多好……” 她只是反反复复说着这几句,完全找不回游离思绪,最后还是z国革命军这边告诉她前因后果。 原来叶清辰此番来z国,是来送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z国原政府军和革命军都想得到这份文件,为此,原政府军不惜派出大量杀手中途拦截。叶清辰一向藏得很深,如果不是昨天出去吃饭时被人盯上,杀手们根本找不到他任何痕迹。 他们派了大量的人埋伏在他宿舍门口,他们以为门里的女人肯定是叶清辰的女人;所以,在叶清辰躲过那一匕首后,他们迅速把目标,放到了季节身上。 他们劫持了季节。二十几个特种兵,把枪顶在季节太阳穴上逼叶清辰就范,谁也不知道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反正当革命军收到消息赶来时,地上已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雇佣兵的尸体,还有奄奄一息的叶清辰。 “清辰是为救我而死的?”季节不敢,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她瘫倒在地上,大口吐着气,捶着胸。 荣洁瑜冷冷扫过来:“他还没死呢,别说这种丧气话。” 其实荣洁瑜自己的心,又何尝不是随波飘萍。但她不能倒下,母子连心,只有她站起来,强悍地对抗命运,里面的清辰才能获得一样的力量。 直至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才开启,叶清辰被包扎得像个粽子似地被抬出来,医生面无表情地宣布:“虽无生命危险,但他左腿因失血过多,已彻底坏死。” 荣洁瑜一听就一团棉花般地软倒在地。而季节,自始自终,都筛糠似的不停抖动。 第一次,死亡和变故,如此贴近,近得让她喘不过气,近得让她无法去仔细思量。 所以,在回国的专机上,当荣洁瑜看着救护床上无声躺着的叶清辰,含泪对季节道:“孩子,清辰以后就靠你了。他的身体,没有了一条腿,可他的心里,缺失的只会更多。我希望,你能弥补他失去的那些。” 比如爱情,比如希望。 “靠我是什么意思?没有腿是什么意思?”季节惊慌失措,全身抖得更厉害:“阿姨,是不是说,以后清辰都不能站起来了?” 荣洁瑜眼泪纵横:“你之前没听到医生说吗,他的腿已完全坏死,此生只怕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什么,轮轮轮椅——”季节语无伦次,她从没想过自己喜欢的男人,会要在轮椅上度过一生,不能走路不能陪她跳舞不能带她去到更远的地方,也许自己还要在他后面,推一辈子的轮椅。 不,那样的日子太可怕。 季节明显犹豫了。 荣洁瑜似没注意到她脸上表情,兀自突兀地抓住季节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你俩一起长大,他肯定能听进去你的话。季节,我的好孩子,荣妈妈拜托你,请你一定要好好劝你的清辰哥哥,我知道他一定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担心他——” 荣洁瑜说不下去了,双手掩面而泣。 季节心里于是更慌乱,几乎是口不择言:“阿姨,其实我不是那个最能鼓励到他的人。” “不,你就是。”荣洁瑜又抓住她的手,手心里全是泪水,季节想挣脱也挣脱不了。 049、我不能嫁给一个瘸子 “孩子,清辰是为救你才受伤的啊,他如果心里没有你,为何连命都可以不要,也要舍身救你呢?” 说到最后,荣洁瑜泣不成声:“孩子,只要你陪在清辰身边,只要你肯嫁给他,我保证,我会给你荣氏企业丰厚的股份,而在我百年之后,整个荣氏企业都归你。” 季节被她缠得心乱如麻,她看了看躺在病床上,全身被插满管子的叶清辰,尤其是那条腿,缠满了绷带,像根巨大的棍子,腐朽的棍子,她的心,蓦地沉了。 “阿姨,婚姻大事,我得回去跟我妈妈商量。”她冷静答道,而她明显看到荣洁瑜眼里的失望,深刻失望。 苏利娟的答案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我家好好一个姑娘,为何要嫁一个瘸子,钱吗,我家又不缺。”苏利娟扬眉吐气,双手叉腰:“以前多神气啊,以为自己生了个皇帝,我们跪舔着上去人家还看不上咱们,怎样,现在报应来了吧。” 季杭听不下去,劝住母亲:“妈,您别这么说,爷爷高低待我们不错,清辰是他唯一的孙子,此刻老人不知多伤心。” 说到叶卫国,苏利娟也心虚,想到老人昔日恩情,难免一阵唏嘘:“季杭,你刚从叶家回来,老爷子现在怎样?” 季杭摇摇头,语气沉重:“很不好,行将入木的样子。” 季家人又是一阵叹息。 老人一旦没了盼头,只怕时日无多。 苏利娟想了想,对阿姨吩咐道:“这几天把家里电话线拔了,尤其是叶家的一切人事,你找个理由推掉。” 季杭不满:“妈,你要不要做到这么绝。再说季节嫁过去又怎么啦,不就少了条腿要坐轮椅吗,又不影响生育,将来荣家所有财产都是季节和她的孩子的,有何不可。而且,这个关头答应叶家,叶家和荣洁瑜还不得把季节当菩萨供起来?” “不是你生的孩子你当然不心疼。”苏利娟狠狠拍了下儿子的头:“你妹要貌有貌,要学问有学问,离了他叶家,还有别的家呢,以为这世上就一个荣洁瑜吗,看看世界首富是谁,她荣洁瑜给人提鞋都不配。” 她唠叨着:“一个好好姑娘家,嫁给一个瘸子,说出去都会被笑掉大牙。从此以后,叶家就算是翻篇了,咱们重打炉灶重开张。” 季杭说不过母亲,私下问妹妹:“季节,你的意思呢?” 季节依然没有从那场生死变故中清醒过来:“哥哥,我不知道。” “你不是爱着清辰吗,他没有变啊,还是那么帅,那么骄傲。” 季节轻轻摇头:“怎能说没有变化,他都只有一条腿呢。” “难道你爱的,只是他的一条腿?” 季节被哥哥逼问得激动:“我爱的是健康的叶清辰,是能百步穿杨无所不胜的叶清辰,是穿着军装站在人群里如磐石一样坚硬稳定的叶清辰,是这b城所有女人都想嫁的叶清辰,而不是,绝对不是飞机上那个瘸子怪物。” 季杭呆了,他看着狂躁的妹妹,再也没说任何话。 也没再去叶家。 第156节 反是叶卫国,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言语间也尽是试探,问及季节,季杭也只是含糊带过:“爷爷,她上次也被吓傻了,现在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估计也要时间恢复。” 叶卫国沉默,良久才叹口气:“季节没事才好,不然,清辰的牺牲只怕是白费了。” 说得季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虽然季节确实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也没再回学校宿舍,每天家里司机接送她上学,在家的时候苏利娟又寸步不离地陪着;但好几次,季杭还是能听到妹妹房间里,传来的压抑的哭声。 他叹息。为何世事如此不可预测,命运要如此舛呢? 十指连心,季杭渐渐理解了季节的选择。 学校里也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季节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娜问她也不说,每天只沉默地出现在学校里,来去匆匆。 有时会在背后长久地凝视着平安,尤其是上大课的时候,一看就是老半天。 “她是不是想找你看病?”江素悄悄对平安说:“失心疯?” “瞎说什么。”平安笑着制止:“许是碰到了什么难事吧。” 但愿不是失恋,尤其不是因为平安而失恋;因为平安不知道,荣洁瑜在她这里治病的时候,会不会向她下面那些人打听些什么。 尽管她也依稀听说过,上次自己的事,是荣洁瑜出面帮她才压下来。下面的小姑娘也说:“荣姐这是感谢你呢。” 会不会是因为此事,季节在男友家面前吃了瘪? 平安很想去问问,但季节根本屏蔽任何人,出入都有人护送,连上课都生人勿近。 不像是失恋,倒像是被人追杀,或者,逃避某些人。 最近,连荣洁瑜都不来店里,也许,真的是两家之间,出了什么事吧。 各修各福,平安自问从无落井下石之心。她掌控不了别人或事态发展,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依然能坦然微笑面对。 周末的这天,平安百无聊赖地在店里玩着手机,时值清明四月,到处雨纷飞,生意也受影响。 又不想去看书,平安的右眼皮跳得分外厉害,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心不定。 也许只是天气的缘故。 平安刚想上楼躺一会,旁边小姑娘叫住她:“姐,外面有个奇怪的人,一直盯着你看。” 奇怪的人? 平安好奇探出头,不经意瞥向外面,蒙蒙细雨中,还真有个奇怪的人,坐在轮椅上,全身裹着雨衣,看不清容颜,却一动不动,杵在她店面前拐角处。 平安摇摇头,对下面的美容师说道:“也许只是找不到避雨的地方,你去帮帮人家,看他是否要进来避雨。” “合适吗?”小姑娘:“客人看见了,影响不好吧。” “而且,姐,你不觉得害怕吗,那个人——”女孩指指外面:“他一直盯着你看呢。” 盯着她看? 是熟人吗,可是她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坐轮椅的啊,唯一有一个,也已仙去多时。 平安不禁又转身朝对面望去,这次,她看的是那人的眼睛—— 然后,她只觉得心往下坠,无限下坠,好像坠向永无止境的深渊。 她只能本能滑向他。 050、真正的公主 “清辰——”她丢下手里一切东西,喊得撕心裂肺,魂飞魄散。 店里的人,只能看到她在雨雾中踉跄离去的背影,疯一样的狂奔向对面那个奇怪的男人;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们年轻的小老板竟然紧紧抱住对方,哭得撕裂而痛苦。 她们从无见过平安这般奔溃状态,就连上次差点被学校开除,平安都泰山压顶岿然不动。难道那个残疾人,会是她的男朋友,还是亲人? 她们面面相觑,直至平安推着轮椅进来。 “关门,取消今天的所有预约,你们放假。”平安简短地吩咐着,又深吸一口气,对轮椅上的男人柔声道:“清辰,你吃饭没?” 男人说话了,声音还意外好听,与平安同样的温柔低沉:“我想吃你煮的牛肉面。” “好,我这就去买牛肉。”平安点头。 还真是奇怪的对话。不问别后缘由,只关心他饿不饿,吃饭没。仿佛与他是否坐轮椅相比,那才是平安最在意的事。 “平安,我去买吧,你留下来照顾他。”里边年纪大点的女孩,也是店长小关,对平安说。 平安想想也是,清辰眼下这样子,不见得能离开人。 所有人退去后,平安小心脱去叶清辰身上的雨衣,看着离开时还强壮高健的一个人,此刻整个人瘦得脱形地坐在自己面前,还有那只缠着绷带,混着雨水和浓烈药味的左腿,平安抱住他,哭得泣不成声。 已经够努力,够善良地活着呢,为何上天还是不放过? 叶清辰也哭。堂堂七尺男儿,看着自己的诊断结果没哭,父母爷爷在他面前沉默哀伤没哭,意识到自己的腿根本没有知觉的时候也没哭,却在这一刻,看着心爱的女人的眼泪,他心疼如绞。 他不想拖累她,也害怕以如此残缺模样面对她,可还是敌不过内心思念;本想隔着雨雾远远站着,可不曾想到,全身包成这样,平安还是认出来。 他先是试探地抱住她,平安没有推开,反而更深地往他怀里钻,像以前他们无数次缠绵时那般,恨不得嵌进对方生命里,不舍分开。 他就知道,就算全世界都变了,平安待他的心意,始终不会变。 出门前,母亲还惨笑:“这算不算因祸得福?本来还想着如何向季家开口,结果人家自己先撒手不干了。人心啊,最是难测,想你为了救她才落得今天,苏利娟却如此态度,你回来后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他还安慰母亲:“当时就算不是季节,只是一个普通陌生人,我也会救的。而且,她也是为了给我庆祝生日才过去的,我救她,应当应分;她拒绝我,不想被一个人残疾人拖累,也是人之常情。” 第157节 “残疾人”这三个字深深刺痛荣洁瑜,她看着儿子那条腿,想起在z国的种种际遇,掩不住悲伤:“都怪我一时迷了心窍,嫉妒你对平安太好,所以想凑合你和季节,出了那等馊主意。” 她不断自责,只觉得儿子今日之伤,全因当日她之狭隘心肠。 叶清辰抱住母亲:“妈,我对平安好,是因为她对我更好。你信不信,就算我没有这条腿,不,就算我没有两条腿,她也一定会陪在我身边。” “呸呸呸,童言无忌,什么两条腿的。”荣洁瑜擦干眼泪:“你准备怎么跟平安交代?” “还用交代么,”叶清辰苦笑,“看到我这样子,应该不用再费舌跟她交代了吧?” 荣洁瑜想了想:“孩子,要不这次我们做狠点,你不是还没在平安面前露出你的真实身份、她一直以为你是孤儿或与家里不睦吗,要不这样,你依旧做你以前的叶清辰,我们甚至可以再逼真点,带她去谢姨家,就当是她未来婆家,看看平安会有什么反映?” 叶清辰当然不干:“妈,我已经隐瞒她太久了,你还要我犯更大的错误,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失去她的。” “才不会。”荣洁瑜轻轻摇头:“她若真爱你,自然不会管你什么身份,就算知道真相也会有所妥协,因为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的真爱。” “还有,你知道吗,清辰。”荣洁瑜在儿子身边蹲下:“这个世上,你如果是王子扮成的青蛙,总会被公主亲吻;但如果你是青蛙假扮的王子,那些吻过你的女人,会亲手把你丢进蛇窟。” 她拍拍儿子的手:“一切交给我吧,妈妈一定会为你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公主。” 叶清辰苦笑,他当然相信平安,但母亲坚持,他只能——顺其自然。因为他现在也无法确定,自己能否给平安未来。 如果真的站不起来,难道他能自私地靠在那女孩瘦弱的肩膀上一辈子? 不,他更想为了她站起来,哪怕这是不可能的任务。 谢姨是跟了母亲几十年的保姆,此刻就站在不远处,把叶清辰推到“浮世绘”门口后,她便悄悄隐去。按照夫人的吩咐。 她给荣洁瑜报告:两人抱头痛哭。 荣洁瑜看到,笑笑,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离去多年,归来仍少年。世人都谓离去的人能保持初心,殊不知,他能历经沧桑归来,是因为在他离开的地方,有一个人始终如一地等候,包容他的故事,他的归来。 平安喂叶清辰吃面,一口一口地:“刚才你怎么过来的,你家人呢?” “家人——”叶清辰有些困难地说:“她有些不敢见你。” “总要见面的。”平安平静说道:“清辰,你以前总说你家人特别忙,如果他们无法照顾你,不如你搬来我这,我在附近找个一居室。” “同居吗?”叶清辰双眼放光。 换来平安狠狠用筷子敲他手背:“想得美。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身上多一个伤口,就要罚睡一个星期沙发。你现在的样子,我至少得罚你一年的沙发。” “救命。”叶清辰盖住脸:“这样子还不如在家等死算了。” “你如果这样死了,我诅咒你的坟墓。” 叶清辰咬牙切齿:“最毒妇人心。” 两人说话间,叶清辰已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这些天来,他的胃口第一次这么好。也许搬来这里睡沙发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饭后,雨也停了,平安见叶清辰精神尚可,便俯身对男友说:“清辰,想不想去学校里转转?” 叶清辰有些为难:“别人看见不好吧。” 他四肢健全时,都没有来学校陪女友一天;现在终于有时间了,却要坐在轮椅上。他不介意别人看他的眼光,但他害怕那样的眼光,会伤害到平安。 果然,当平安推着叶清辰,行走在杨柳冒新枝的校园小道,不断有人向两人行来注目礼,有熟人问起,平安便说,我男朋友。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叶清辰知道这是平安在给他答案:无论健全或残疾,她必生死相依。 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也许还是有些震撼吧,见到他如此模样。 051、对上眼了 唯一心疼的,便是他的疼痛。 “还是搬过来吧,我给你按摩,这样你会舒服点。”平安拆开他的绷带,看着上面筋骨交错相连,忍不住落泪;“什么人,要下如此毒手。” 接连几天,谢姨每天下午都推着轮椅过来,黄昏回去。平安心疼男友辛苦,走在四月新春的林荫小道上,仍继续劝说清辰:“你看这里多好,每天还可以下来散散步,去图书馆看看书,你要实在闲的慌,还有大把美女看。” “我只要看你。我也只想在家里好好看你。” 瞧,身残,志还蛮坚。每次只要店里只剩平安和他两个人,叶清辰便彻底暴露他的真面目,总是手口并下,缠住平安。 “平安,你身上好香。” “刚干完活,一身臭汗,你鼻子是不是感冒了?” “平安,我东西掉了,够不着。” “哪里?什么东西?”待平安走过去,仔细在轮椅周围寻找时,叶清辰则长手一拉,平安便猝不及防地跌落在他好的右腿上。 “我把自己丢了,只有你能找到。” 他细密吻她,紧紧拥住。 那力气,利落干脆得,几度让平安怀疑他的腿是装的。直至她拆开那些绷带,看到血肉模糊的一片,她的泪水,才渐渐冷却叶清辰的欲望。 说美女,美女就到。散步到图书馆门口时,意外遇到宋丽丽,还有陪在她身边的赵权。 这两个人,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 也是,这世上,总有一种叫做气味相投的东西。 第158节 和前世一样,赵权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拥着宋丽丽的肩,笑容灿烂地嘴快咧到肩上。 “好久不见啊,平安大老板。” 平安不喜这种阴阳怪调,推过轮椅正欲离开,却听到宋丽丽倒抽一口冷气:“这不是我们的叶教官吗,你怎么变成这样?” 叶清辰微笑道:“估计是以前罚你跑步跑多了。” 宋丽丽刚想反唇相讥回去,说‘这就是报应’,但想到他也许是季节心中的那个男人,便生生忍住,改而关心道:“好好养伤吧,一定会好起来的。叶教官您可是无所不能。” 别说平安,连赵权都意外地看了宋丽丽一眼。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你姐高中时谈的男朋友,你们的军训教官?”赵权看着轮椅上的叶清辰,又看看平安,叹息摇头:“平安,我真不明白你,放着四肢健全的b大高材生不要,听说那个足球明星也追求过你吧,而你却选择了——” 平安温和一笑:“有些人四肢健全却头脑简单,有些人虽坐着,却依然能活成巨人。” 把赵权说得一愣一愣地:“你说什么?” 宋丽丽听明白了,平安说他头脑简单大草包呢,没想到这个草包还立马应景承认,便道:“赵权,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你知道叶教官以前多厉害吗?《西厢记》知道吧,我姐住18楼,叶教官和我姐约会从不坐电梯,都是爬墙到我姐房间。” 平安见她说得没谱,便冷冷打断道:“说的你好像见过一样,难不成你天天在我家楼下听墙角根?” 宋丽丽讪讪一笑:“姐,我没别的意思,你能找上叶教官,我羡慕都来不及呢。” 平安不想理会这对男女,不再说话,推着轮椅径直离开。 赵权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屑撇嘴道:“一个残疾人有什么羡慕的,平安还真是瞎了眼。” 宋丽丽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她眼光雪亮着呢。” 要说宋丽丽和赵权的关系之所以进展如此迅速,某一方面来说,还要拜叶清辰所赐,当然,最主要的,是那晚晚会之后,宋丽丽便存心惦记上。 自从来到b城,宋丽丽几乎每周周末都会去清大或b大的校园舞会,从她们学校遥遥坐车过去。无它,无须门票,且青年才俊,大把机会。 她早就听说b大计算机系有个大帅哥,家里有钱;只是想不到,他竟如此中意平安。 会喜欢平安的人一定也会喜欢上自己,因为她和平安本是同根生,且从小就处处优于平安,除了高考那一次。 于是,察觉到季节异样的宋丽丽,从x城回来后,借口查资料,主动联系赵权,说要借他电脑用一段时间。 赵权一听电话里“宋丽丽”的名字,想也没想就答应。其实那时大学里已有众多网吧,24小时营业,无数男生女生在里面上网聊qq或打传奇,但宋丽丽总有宋丽丽的理由:“赵权,我不习惯网吧的臭脚丫子味。” 其实赵权宿舍的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宋丽丽就喜欢赖在那里。赵权住那种二人间的公寓,冬有暖气夏有空调,还有洗衣机,比宋丽丽的十人间不知舒服多少倍。 她上机第一件事,就是加上赵权的qq。 “这样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就可以随时问你啦。” 赵权只是“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心知肚明。 他当然开心,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即便追不到平安,能得到平安的表妹也不错;何况这个表妹,比起平安的清冷,更显热情和容易。 长得还很漂亮。 宋丽丽坐他床上用他电脑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她。长发披肩,清清纯纯的,让他心猿意马。 他凑上前去,看她用谷歌搜索“叶清辰”三个字,不由得心里翻滚醋意:“这谁呀?” 宋丽丽低声说道:“我姐姐的男朋友。” 赵权倒是听说过平安有男友,于是更好奇:“是怎样的一个人?” 可是网上却没有任何痕迹,同名同姓的倒是有不少,但无一个是行伍出身,且容貌全不是宋丽丽口中的“叶清辰”。 “只是个无名小卒,怎么可以查得到。”他不屑道。 宋丽丽摇摇头,似轻声叹息:“他才不是无名小卒呢,只怕当初大家都看走了眼。” 于是从宋丽丽的口中,赵权终于渐渐知晓了过去情敌的一些情况。当然,宋丽丽并没有说出心中对叶清辰真实身份的疑惑,及季节可能与之有关的秘密。只不过,她心里的疑窦却是越来越大:该是怎样的背景,才可以一点痕迹都不层曾留下? 她越想越觉得深不可测,又不好明着问季节,尤其是季节这次回来,整个人像是大病一场,处处生人勿近。 她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虽然依然没有找到,但好在有赵权相陪,每天都打车去她学校,无风无阻地,带她去外面打牙祭吃好吃的,赵家富裕,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有一两千,足够两人大吃大喝。 然后某个周末的晚餐后,赵权提议说去溜冰,并在冰场趁势牵住了她的手;那晚,她也没有回宿舍。 宋丽丽觉得有个暂时的男朋友也挺不错的,有吃有玩还有人陪,赵权性子又软,极其容易被人拿捏住;除了好色这一点,他几乎符合每一个大学女生最佳男友形象。 两人开始正式交往。 052、平安你是傻子吗 此刻,见平安和叶清辰走远,她匆匆对男友说:“你去食堂打饭吧,我去打个电话。” 她给季节电话,季节曾给她一张200的电话卡,说只要关于平安的事,都可随时打电话给她。可这次接电话时,季节明显有些有气无力:“是宋丽丽啊。你有什么事?” 宋丽丽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大事情,猜我刚才看到谁呢?” “我不想知道。” 宋丽丽一愣,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只不过语气试探了许多:“我看见,平安和她男朋友,就是那个当兵的,你猜怎么着,我们叶教官坐了轮椅,他好像瘫了。” “所以呢?”季节冷冷道:“要我给他捐钱吗?宋丽丽你记住,从今以后,千万千万不要把我和平安,还有她男友说到一起,我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明白吗?” 宋丽丽呆呆听着对方挂断电话后的盲音,连雨重新下起来都不知道,只茫然看着电话亭外闪断的雨滴,连成线面。 第159节 这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好像有些明白,比如这叶清辰腿断了,季节和他的某种联系也就断了;而一向低调的平安在感情上这次突然高调起来—— 这叶清辰,到底是不是显赫出身? 她突然有些拿不准。但,管他了,至少目前,她还有稳健的一个目标。 于是她放下电话,甩甩头,似要甩掉每次见平安的不适感;然后她大步流星奔去食堂和男友汇合。 实际上,还有一个人,比宋丽丽更紧张平安的选择。 盖子一听到叶清辰回来,而且是只剩一条腿地回来,立马连广告都不拍了,风急火燎地从外景地赶来:“平安你给我适可而止。” “什么?” “就算是春梦,你也该梦醒了。难道你真的要推着轮椅过一辈子吗?” 平安这才明白,和前世一样,当她决定嫁给赵权时,盖子也是这幅很铁不成钢的表情。平安苦笑道:“可惜我没得选。” “怎么能说没得选,你放手就是,叶清辰除了你,他还有家人,你完全可以把他交给他家人——”盖子突然失语,她怔怔看着平安。 平安点点头:“是啊,我可以,忘记当初和他的约定,大难来临各自飞,反正我和他又无婚约。” “现实是我可以选,可是——”平安无力地摇摇头:“我的心,没得选。只要一想到离开他,也许终生任其受苦,也许将来他会随便凑合一段婚姻,被别的女人粗暴对待,盖子,我就生不如死。” 盖子不语,良久,才哑声道:“那个傻瓜知道你这么爱他吗?” 平安点点头。 盖子冷笑:“既然如此,他带你见过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了吗?” 平安有些犹豫:“其实他有苦衷。” 她告诉盖子,上次叶清辰坐着轮椅找过来时,便是她和一个照顾他长大的阿姨一起送他回去。 “他好像没父母,是个孤儿,也许这就是他一直不肯带我去他家里的原因。”平安沉下眼睑:“看到谢姨家的一刹那,我全明白了他为何如此敏感执着于一段感情,他为何会有如此出色的厨艺,为何能于任何困境中都把自己妥善照顾好,盖子,我和他是一类人,没有伞的孩子,只能蒙着眼,努力储蓄各种生存本领,向前狂奔。” 盖子呆呆看着她:“所以他没有任何家底,是个穷光蛋,如今别说跑,连走路都不行,只怕连当兵这份工作都失去?” 平安点点头:“可是他有我,他曾待我如珍如宝,我做不到负他。” “可你这样会负了自己。”盖子沉痛地:“你想报答一个男人的感情,完全可以用另外的方式,你可以给他钱,或者一份小生意,你犯不着,把自己的一辈子也填进去。” 平安不以为然,似主意已定:“一个男人的感情如果能用钱弥补,这样的男人,才不值得我花一分钱。盖子,平心而论,如果一个你不讨厌的男人,给你大把机会上位,你会为了前途离开王大勇吗?” “叶清辰怎可以和王大勇相提并论。”盖子有些急了:“叶清辰除了当兵别无他能,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而大勇再没出息,但他至少可以养活妻儿。” “这有什么,我也可以养活一头家。”平安的声音更平静:“如果你对感情,对婚姻的要求仅限于此,盖子,我和你无话可说。” “哟,这是要和我绝交。”盖子冷笑道,既而又狠狠看着平安:“所以你是要为了一个男人和我绝交是吗?” 平安向她伸出手:“是你要抛弃我。盖子,不管我的选择是什么,请祝福我好吗?” 盖子其实很想问,当初我做选择时,你为何不是祝福而是阻止,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她爱平安,如同平安爱她一样。 盖子只是握住她的手,顺势把平安紧紧抱住:“傻瓜,我不会祝福你,但如果你决定要这段感情,那我就帮你守护好这段感情。” 两个女孩紧紧相依,为来日多舛。 平安私下去找谢姨,想商量让叶清辰搬出来,谢姨见到平安,有些意外:“你要叶少搬出去?” “叶少?” 谢姨有些尴尬:“别人都这么叫他。” 平安当时也没多想,也许是部队里战友之间的戏称,只道:“阿姨您年纪也大了,照顾一个手脚不方便的人也累,何不让我来照顾他,我年轻,又略懂一些医术,对清辰恢复也好。” 老人垂泪:“恢复?只怕是不会好的呢。” 她没有立即答应平安,只含糊说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第二天回到叶宅,她才向女主人禀报,荣洁瑜只低头沉思了片刻,便毅然道:“让他搬出去。” 谢姨瞠目结舌:“你要把清辰交给一个18岁的小姑娘?你是他亲妈吗,现在清辰正是最需要照顾的时候。” 荣洁瑜微微一笑:“我相信那姑娘的手艺,我也相信,这世上唯有爱,才能产生奇迹。” “要是老爷子问起怎么办?” 荣洁瑜点点头:“如果公公和姑爷问起,咱们就说到港岛那边的医院去了,大概——一个月就能完好回来。” 谢姨愈发瞠目结舌:“一个月少爷就好了?” 053、种草 荣洁瑜但笑不语。 在清辰的气色好起来后,时隔半个月,她终于又来了“浮世绘”。 平安检查她的肚子,甚是满意:“阿姨,您那里是没有任何问题了,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最近工作很累吗?” 当然累,要照顾一个伤患,还是一个特别倔强的伤患,荣洁瑜简直心力交瘁。 虽说孩子坚强,不至于蹉跎绝望,但清辰不认命,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他最后结局,执意认为自己完全凭意志力站起来。所以常常不顾荣洁瑜的劝阻及医嘱,总是过急地想采取一些措施。 “妈,他们说毒蜂针可以刺激神经,你去打听打听?” 或者,“妈,你和詹森医生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安排我的第二次手术,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自己去签字。” 第160节 嗯,任性的模样,跟小时候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还是三岁时吧,我带他去夏威夷度假,他从海边玩回来,我让他洗澡他不肯,说等一个小时后再洗;于是我强硬地把他抱到浴室冲凉,结果你猜怎么着?” 荣洁瑜躺在美容床上,断断续续地,和平安聊着她儿子的小时候。当然,她没有说出清辰的名字。 平安见她突然谈性正浓便小心猜着:“他不肯洗澡?” 荣洁瑜摇摇头:“他倒是没有反抗,沉默听话地任我洗完;只是一个小时后,他脱下衣服,全身只着一条短裤,跑到沙滩上滚了一圈沙子回来,然后才回去浴室又冲了一次凉,完了还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妈妈,我说了一小时后洗澡自然就一小时后洗,早一分晚一秒都不行’。” 平安听得瞠目结舌:,这是个三岁孩子说的话? “阿姨您带大他,一定很辛苦吧。” 一句体己话,让荣洁瑜的眼睛一下子湿润。 “可不是,打小就不省心,怀他时就是这样,生下他几乎花了我一辈子的力气和运气。但辛苦归辛苦,清——庆幸的是,他带给我的快乐和圆满,比辛苦来得更让我满足。平安,这种累并幸福的感觉,等你做了母亲就能体会到。” 她抓住平安在她脸上按摩的手:“孩子,只怕你将来更辛苦。“ 不管怎样,要包容清辰那样性格的男人,不是一件容易事。尽管这个男人会宠你入骨,但一旦触及他的原则和底线,那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 太硬。 平安没听出荣洁瑜话里深意,兀自摇头:“我们还没考虑那么远。“ 荣洁瑜很喜欢她下意识地说“我们”,这个字眼太有魔力,像是永恒的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你所说的考虑是要孩子吗?平安你要结婚了吗?” 平安笑笑:“我还在读书呢。不过我确实想要孩子,几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孩子。” 没有一个准婆婆会不喜欢听这样的话。荣洁瑜按住内心激动,轻声说:“我也听说了,平安,他们说你的男朋友,好像不是健全人。” 平安停下手里动作:“您听谁说的,季节吗?” 荣洁瑜:“这里好多客人都说,你推着轮椅全世界散步,恨不得广而告之,那个人是你男友。”她睁开眼,看着上方带着口罩的女孩:“平安你条件这么好,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伴侣,为何是他?” 顿了顿,又说道:“我这么问,你不会生气吧。” 平安摇摇头:“好多人都这么问,我已经习惯了。原因嘛,其实我也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开始一段感情,好像都不需要理由吧。大抵能用言语详尽表达的,都能用相反的言语轻轻抹去。 比如,喜欢一个人帅,有钱,那当他年华老去,或者千金散尽的时候,就变得不再喜欢了吗? “他是我的荣光,即便坐在轮椅上,我也觉得他是个巨人,顶天立地,上可卫国护民,下可庇护妻儿。”平安轻轻说道:“阿姨,您的儿子也是军人,您一定能理解我心之所向。 荣洁瑜点点头: “我家那位啊,虽说也是军人——“ 她不时,似有意无意地聊起清辰的过去,小时候,以及他入伍后的趣事。说他第一天离家时的窘状:“他担心自己折的被子不合格,干脆和衣躺了一个晚上,冻得直打哆嗦也不肯摊开;问他为什么,他说如果扣分,宿舍的流动红旗就没了。“ “那时他才十岁。“荣洁瑜说着,明明是试图让平安去了解她的这个儿子,到后来她自己却越说越恍惚:“他总是把一些抽象的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比命都重,可以为了那些骨子里信仰的东西去奉献和牺牲,随时随地。以前我特不理解他们,尽管我的丈夫也是一名军人,但直到自己儿子身上,我才明白,那种作为军人的使命感和荣誉感,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平安点头:“可我就喜欢他们的这种品行,一个有大爱的男人必是善良的,担当的,尤其他们还如此自律。” 季节心中的男神,如今荣洁瑜口中的儿子,几乎与叶清辰如出一辙。都说部队是熔炉,把人放在模子里打造,看来确实如此。 至少每一个都傲骨铮铮。 聊及荣洁瑜的儿子,平安顿了顿,趁精油按摩的当会,她试探问道:“阿姨,季节和您儿子的感情还好吧,他们是不是也像我和我男友一样,长期异地?” 从前平安从无这般多嘴好奇,但她实在不理解季节突然的巨大转变,所以忍不住小心问道。须知这是客人的隐私,客人愿意说给你听,和你主动打听,完全是两回事。 果然,荣洁瑜声音一紧:“他们怎么跟你和你男友比,他们压根没在一起过,只不过是小时候两家老人闹着玩,开开玩笑罢了。” “实际上——”荣洁瑜侧过头,看着平安,慢吞吞说,“我儿子心中有另外喜欢的人。“ “啊——“平安讶然抬头,原来这才是季节郁郁寡欢的原因。 “不知是哪个女孩,这么幸运。”平安站起身,准备去外面调面膜,荣洁瑜却在后面叫住她:“幸运的是我儿子,平安你不知,那个女孩要多美好有多美好。” 是吗?平安笑笑,看来这个女孩子不仅征服了季节口中举世无双的那个男子,连眼前这个全天下最难搞的婆婆都搞定。 会是哪家门当户对的千金,怎样的一个妙人儿,平安突然好奇。但她相信,不管是谁,不久之后,这必将是城中最劲爆的新闻。 而荣洁瑜亦看着她的背影,慢慢露出笑容。 等着吧,平安,我一定要让你乖乖嫁到叶家碗里来。 所以,当谢姨一跟她说平安要清辰搬过去,荣洁瑜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这样,除了自己不断在平安那里说清辰好话,吹耳边风,再加上清辰的枕边风,双管齐下,还怕娶不到这个媳妇进家门? 054、男人的三从四德 可谢姨想不通,一肚子埋怨和质疑。 怎么可能,所有医生都已宣判那条腿死刑,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就能起死回生?她有通天本事吗? 可谢姨自然不敢忤逆女主人,她唯唯诺诺地告退;并在第二天一早就推着轮椅,把叶清辰交到平安手里。 看着平安租来的小小一居室,客厅还没叶家浴缸大,她不禁又是一阵难过,垂泪对自小照顾到大的少爷道:“清辰,咱们回家吧。” 叶清辰悄悄对她递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一边大声说:“谢姨,从今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以后多来串门啊。” 小两口齐齐送老人出门,平安还感慨万千地对谢姨说:“谢谢您照顾他26年。阿姨,虽然清辰搬出来了,但我发誓,以后我会和清辰一直一起孝顺您的。” “怎么感觉像是你娶我过门。”谢姨走后,叶清辰长手一拢,就把平安圈在自己怀里。 “那你从不从?” 第161节 “当然,三从四德。” “哪三从,哪四德?” “三从:老婆出门要跟从,老婆说话要听从,老婆决定要盲从;四得:老婆生日要记得,老婆心事要懂得,老婆生气要忍得,老婆花钱要舍得。” 平安满意地点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对,感觉还是被占了便宜,不禁不依道:“谁是你老婆啊,谁要嫁给你了啊。” “哼哼,那我就在你身上刻下烙印,别的男人禁止觊觎的烙印。” 他拥住平安,唇不停在她身上探索,游离。 平安从他怀里费力挣脱:“不行,我得收拾收拾。” 好在下午搬来的时候,江素和店里的姑娘有过来帮忙,除了平安的一些私人物品,其它大致都已归纳好。 江素还是第一次见到叶清辰,看着这个坐下轮椅上的英俊男人,她恍惚地看着平安:“平安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 平安笑笑。江素总是喜欢给人定性,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黑与白,好与坏,成功或失败。没有多余的色彩。 只是有时候,单纯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能一辈子单纯,更是极其幸运。它需要很多人的成全,还有个人修为。 叶清辰和每一个人都能自然熟,包括江素。说江素单纯这句话,便是出于他口。 “那我单纯吗?”平安想起这件事,边收拾东西,边故扮醋意。 “你有着最复杂的色彩,也有着最纯洁的力量。”叶清辰把轮椅转到平安身边,像平安的尾巴那样,在小小的房间里左右腾挪——平安一转身,就栽倒在他怀里。 这样子,怎能安心干活。 “你再骚扰我,罚你做饭。” “我用另外的方式喂养你。” 他把平安横抱在自己身上,密集地要她。 “你要罚睡一年的沙发,当初约定的。”天堂和地狱的轮回中,平安气喘吁吁。——他当兵十几年的力气及耐力,此刻全发泄在她身上,平安只觉得自己快爆炸。 “我决定一从到底,你睡哪我就睡哪,反正我是你娶进门的。” 根本是个无赖好不好。还得寸进尺:“平安你自己来。” 平安简直羞得快死去——可是也——幸福得快死去。 她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水乳交融的感情,恨不得嵌进彼此余生,只想把全部的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记不清多少次,她从云端跌落,转瞬间又被叶清辰托起,旋转,去到更深的漩涡…… 他要了她三个小时,直至最后,平安趴在他身上,奄奄一息。 却也分外满足,身体发酵般满足。 叶清辰的手在她光洁的背上来回抚摸,平安虽纤细,摸着却很丰润,该大的地方绝不小得含糊。 叶清辰觉得自己捡到宝。 他拼命压抑住下腹重又升起的欲望,轻轻拍了下平安的屁股:“我去做饭。” 平安累极:“你不要动,我去做。” 最后两人干脆去西门外吃宵夜。 平安推着轮椅,叶清辰怡然自得坐在上面,接受各种注目礼。 “这不是前阵子大出风头的开美容院的平安吗,啧啧啧,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一路上,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班人没见识,鲜花当然只能插牛粪上,没有牛粪的供养,花怎能开得如此漂亮。”叶清辰抬头往后看向女友:“平安,我这牛粪,你插起来还满意吗?” 还故意把“插”字说得风情万种。 平安只恨不得掐死他。 别人不懂,她自然懂得他话里深意。叶清辰,根本就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大流氓。 她报复性地,把轮椅摇得七倒八歪,叶清辰也不介意,张开双臂,逆风而笑。 两人去吃水煮鱼,庆祝乔迁之喜。 进到餐厅,人群纷扰处,依旧是指指点点的目光,依旧是议论纷纷,平安起初没怎么在意,直至看到叶清辰的脸,渐渐凝肃起来。 顺着他的目光,她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好奇怪,为何最近的人,总是成双成对出现,因为春天的缘故吗,尽管b城的春天,总是来得那么迟。 宋丽丽和赵权,季节和宋超,两对,出于意料却又意料之中。 前世里,平安并不知道宋超最后情归何处,只知道他后来找了个富家之女,一起去了国外留学,再后来就杳无音信。 而季节,这个名字更不曾出现。 此时此刻,四个人意外相遇。就坐在对面桌上,抬眼就能撞见的距离。 季节先是看了叶清辰一眼,然后仓促低头;而叶清辰,看到两人后,则变得分外沉默。 平安以为他对宋超依然有心结,便也不作声,只向对面宋超微微一笑。 宋超整个人都呆住。尤其在看到叶清辰那条缠满绷带粗壮的腿后。他嘴唇挪动着,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第162节 还是平安先向他们打招呼:“你们——也来了?” 这个时候还在一起吃宵夜,说不是情侣也没人相信吧。 宋超勉强笑笑:“她饿了。” 三个字,便已说明一切。 季节的头低得更低,长发掩盖住了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宋超为其夹菜时,她的手微微抖动一下。 “叶教官,你的腿——”良久,客套也好,化解尴尬也好,宋超关切问道。 叶清辰咧嘴一笑:“废了。” 055、冤家路窄 他遥遥朝宋超伸出手:“现在的叶教官再也当不了教官了。宋超,你女朋友挺漂亮的嘛。” 听到这话,宋超倒没什么,旁边季节却大大一震,身体反应幅度如此之大,连掩饰都来不及,也无法掩饰。 平安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又看了眼宋超,宋超摊摊手,一脸苦笑:“她拒不承认是我女友,但我爱她。” 虽然手也牵了,嘴也亲了。宋超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中女神还是第一次接吻,那种生疏和抗拒,只有未经人事的少女才有;可季节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只是需要一具身体,没有其它任何意思,你不要痴心妄想。” 无疑,她在找替代品。而且只是浅尝则止、随时准备抛弃的替代品。 可宋超心甘情愿。他喜欢她,越是高不可攀他便越想征服。再说左右他都不吃亏是不? 除了相处时她的公主病,以及随时随地的歇斯底里或者异常恍惚沉默,季节总的来说,是个好的对象人选;至少两人都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考去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在全世界最闻名的学府里继续深造。 在季节面前,成绩也许是他目前唯一最拿的出手的,但宋超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以他的姓氏,或者更多的东西而骄傲。 而平安明显看穿了他这份卑微的感情,因为此时此刻,她打量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及不安。 她也曾拒绝过他,但她留给自己最温暖的念想;她鼓励自己去找到心中所欲,哪怕言辞犀利,却永远温和慈悲地,给自己的自尊留有余地。 远不是今日在季节面前的毫无自尊地被对待。 是谁说的,一物降一物,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世道循环,永无亏欠。 他羡慕平安的超强生机,于任何罅隙中都能坚强把自己拔出头来;但如果有捷径,他为何不走? 所以,起初他不理解平安,为何要捡起这么一个累赘。叶清辰强是强,可他看起来一没背景,二没实力,如今连唯一的身体优势都失去,还变成了一个残疾人,平安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她不是很聪明,很通透的吗? 但直到他们的菜上来后,宋超才隐约有些明白:叶清辰能把每一块送到平安碗里的鱼,都先夹到自己碗里,小心剔除每一根骨头后,才给平安吃。那动作温柔而细心,如父如兄,至亲至诚。 难道女人需要的,便是这般款款深情?可如果一个男人除了给以温柔及迁就,而给不了其它,又是否值得女人托付终生? 反正平安明显受用,再看季节,她的脸色则更显苍白。 “不舒服吗?”宋超知道季节和平安一向不对付。 “别扭。”季节扔下筷子,匆匆拿起包,头也不回地冲到门外。 宋超叹口气,只得跟在后面跑出去。 平安错愕:“她为何要走,是容不下我,还是觉得和宋超好上是委屈了她?” 叶清辰低着头:“吃吧,管别人那么多干吗,他们不吃,我们吃。” 其实他心里何尝不震撼,这次见面。从z国回来后,昔日缠着他的季节,还有缠着他们家的季家,全都没了踪影。 患难见真情,世道见人心,虽然他心里终于放下一块重石,用这种方式摆脱季节是他始料未及的,但随之浮上的,还有淡淡一层心寒。 当初要死要活喜欢了十五年,因为一场变故,还不是说放下就放下。母亲尤气不过:“这条腿说到底都是因为救季节而废掉的,你季节不想嫁就不嫁呗,怎么连做人最基本的知恩图报都忘了,你就是探出个头过来看一看清辰,我也想得开啊。” 连一向对季节疼爱有加的爷爷也沉默。 所以对比季家,无知无畏的平安才显得尤能可贵。不仅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他的残疾,还自愿从此负担他一生。 因为她凡事靠自己。不曾爬过任何云梯,所以她活得自信磊落。相反,那些从小就依赖捷径的女孩,比如季节,深知一旦失去云梯后的惨景,所以她们只想攀登依附更高的云梯,或者潜力股。 所以她选择了宋超。 也是好事,不是吗?每个人求仁得仁,而他,终于在家人的祝福中,和平安走到一起。 父亲自是喜欢平安,连之前对平安颇有微词的母亲,在得知平安竟租房和他住到一起后,也打消了最后一层疑虑。 现在唯一让他担心的,是平安如果知道真相,他们全家欺瞒她的真相,会作何感想。 他几乎能想象她倔强的自尊,她的暴跳如雷。 可他决计此生不都会放过她。 他是她的。当初在山顶上给他敷草药、为他燃起烟雾弹的那刻,他的命就已是她的。 他只是担心季节,会不会在自己对平安坦白前,就说出一切秘密。不过瞧刚才情形,季节好像也在刻意回避和自己曾经的关系。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他能早点站起来。叶清辰不信邪,更不信命,但他相信平安。这个女孩第一次见面时就救了他的腿,用后来医生的话说:再晚一点,他的整条腿都可能要坏死切除,但好在平安及时燃起了狼烟。 所以他相信这一次,平安也能给他带来转机。那次相遇,她从天而降,简直像是命中注定。 叶清辰乖顺地遵守平安的照顾及治疗,每天早上,平安为他做好早饭,然后去上学,中午回家两人匆匆吃点面包,然后她推着他去部队医院检查治疗,然后再匆匆赶回来,把他送回家里,平安则踩着自行车去上课。 为了照顾他,平安中断了生意,也不再去图书馆看书,每天早早回家,用中药水给他沐足按摩。 还是有成效的,他的伤口渐渐愈合,那些骨筋也渐渐回到原来的位置,半个月后,叶清辰已可以偶尔拆掉绷带透风。 第163节 “切不可走路,你的神经已坏死。”医生反复叮嘱,但叶清辰自有叶清辰的理论:“这电路不通电,可不坏死得更快。” 056、灵魂伴侣 不顾医生和平安的劝阻,叶清辰决定用自己的方法站起来,为了能早日站在平安身边。 他想陪她一起上课,想去深夜的“浮世绘”店里面接女友下班回家,想和她一起悠闲的散步在大学的林荫树下,想为他的女孩在学校食堂排队买饭然后一起就餐看《悠长假期》;想周末的时候,两人能一起骑自行车去郊外踏青…… 像这大学里任何一对情侣那样。 叶清辰从无在真正的大学呆过,也从无像现在这般,有大片空白的闲暇时光,他甚至能从百叶窗缝隙看到穿透树木新叶的、春天的阳光,点点斑驳地,在平安租来的5楼小小一居室里,洒下一地钻石般闪耀的金黄。 岁月静好,时光正好。 每天最开心的,便是听到门锁“咔嚓”的响声,看着他的女友归来,坐在他好的那条腿上,跟自己琐碎地说着一天的收获;他喜欢闻她身上的气味,不管过去多久,不管多累,平安身上,始终有一种少女的淡淡清香,历久弥新。 平安做美容,自然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 有时,她也会调皮地给他敷上面膜,看着他的青须扎破面膜出来,平安会被逗得哈哈大笑:“为什么你全身都是硬的?“ “不,这里是软的。“他指指自己的心口,温柔地抱住女友。 “平安,我想陪你去上课,我想看看你上课时会是什么样子?你会介意吗?” 平安:“我不介意,还很向往,只是,你会不会很无聊?” “任何地方,只要你在,便是最好的地方。” 都说女人是用耳朵谈恋爱的。果然。平安靠在男友怀里,心满意足。 实际上,推着清辰去上课,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为了尽量低调,平安选了人多气压低的数学大课,还特意早早到场,安顿好清辰坐好后,还隐藏起了他的轮椅,但清辰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因为是阶梯教室,也为了出入方便,两人决定坐在左边第一排最边上,也因为如此,进来的每一个人,都率先看到他们。不知是清辰的长相气度太过耀眼,还是平安的知名度实在太高,所有人进来的第一眼,都是对这对金童玉女投以注目礼。 他们在后面窃窃私语。 “原来她也有男朋友,难怪怎么也约不上她。” “可是那个男人的腿怎么那么奇怪?” “听说是个残疾。” “听说还是社会上混的。” “看着不像啊,那男人的气质,倒像古代的大将军,那谁——兰陵王?” “你见过瘸腿的兰陵王,人家的道具是面具而不是轮椅啦。” …… 不绝于耳。 清辰和平安听着,相视而笑。 为了分散清辰的注意力,平安把《高等数学》递给他:“等下乖乖听课,给你个任务,下课后辅导我作业,像以前高考时那样。” 清辰点点头,并没作他想。因为平安的数学一向是弱项,高考145分,已经是她的超高水平发挥,更确切地说,可能是因为平安善于从逻辑方面去猜题,比如,她能根据实际经验,去猜到某个知识点一定会考。 他当然不知道,那些猜题的敏感度,完全是后世生活经验的积累。 加上平安平时工作又真的很忙,清辰以为女友学习方面真的有困难,便专心拿过书本看着。 平安看他飞快翻页,眉头紧蹙,以为他吃力,于心不忍。清辰的英文厉害,不见得数学也厉害,英文还可以用日常来弥补,但数学——却需要天分。 一般文科好的,理科普遍不行,尤其清辰压根没上过大学。 想了想,平安从书包里又拿出一本英文,放到男友面前,悄声说:“还是看这本吧,只不过要悄悄看,别被老师发现。” 清辰笑笑,把《高等数学》还给女友:“那你赶紧预习。” 他并没看英文书,反而抬起头,打量每一个进来的学生。清辰喜欢观察他们,这群现在还不到20岁的年轻人,都是祖国未来的栋梁,而这里集中了全国最优质的教生资源,也是他和他的战友最想去保护和成就的一群人——清辰很感激,自己能坐在这里,看着每一张洋溢着青春和热情的笑脸。 而那让他充满力量。 他不过比他们大七八岁,心境却老得如同一个长辈。毕竟他经历的,这些莘莘学子也许一辈子也不会经历,清辰也不想让他们去经历。 为了让这群孩子能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微笑,能在这般窗明几净下安心学习,清辰愿意付出自己所有,包括他的生命——尤其是这些人里面,还有他心爱的姑娘。 他收回视线,看着平安埋头看书的样子,她和他一样,看书时总会习惯眉头紧锁,能迅速专注,也能迅速抽离。 他们喜欢看同样的书,喜欢在早餐的麦片里生滚一个鸡蛋,喜欢把方便面隔着塑料袋恶作剧地捏碎,喜欢看着阳光打喷嚏——他们之间,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 很难说是这段“同居”的生活让彼此的习惯日益同一节奏,还是因为他们灵魂的底质本就相同,所以相处起来,才这般水乳交融。不管怎样,清辰觉得满足而幸运,“于茫茫人海中寻找我灵魂之唯一伴侣”,如今他得到,且两情相悦,且长长久久。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清辰看着身边女孩,白皙肌肤,俏丽鼻子,清秀侧影,一缕头发从她耳垂后掉下,情不自禁,清辰伸出手,轻轻把它们拢到耳后。 平安抬头,看着男友微笑。 “清辰,你要是觉得在这里呆着无聊,我们现在就出去。”她以为男友不习惯这里的气氛,或者这样的注目礼,及议论纷纷。 “不。”清辰轻轻摇头:“我也想听课,因为我还要辅导你课后作业呢。” 平安笑笑,继续低头看书。 直到她感觉到后背一阵芒刺,哄哄的教室也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起初平安以为是教授来到,抬头一看,才知道这股冷气压的源头:站在教室门口的,赫然是季节。 因为她站着不动,一动不动,只紧紧盯着平安,也不进来,也不退却,一双眼,只如鹰隼般盯着第一排,盯着叶清辰和平安的方向…… 第164节 057、不甘心 愤恨吗?当然,他们恩爱的样子,简直像是一巴掌,狠狠甩在季节的脸上,心上。 示威吗?简直是一定的,就算平安还不知道,她和他的关系;但清辰不可能不知道,她和平安,还是同班同学,这种地方,也一定会狭路相逢。 如果说上次在宵夜的餐馆,双方都是无意撞见,那么这次,叶清辰便是有意为之了。 当着她的面秀恩爱。为了给她添堵?还是为了告诉她:就算他如今只剩下一条腿,他依然可以活得像个王者;依然可以让他的女人,被宠爱得像个公主;依然能让她嫉恨地发狂? 清辰的身边,明明应该是她的位置。 如果不是他的那条腿的话—— 季节轻一脚重一脚地走进来,她不知怎样走进来的,那段十几米的距离,对她来说,无异于艰难险阻,荆棘密布,也是她走过的,最酸涩漫长的一段路。 教室那么大,座位那么多,甚至还有小妖她们坐在一起,正在中间朝她招手招呼她过去;可季节偏偏视而不见,她偏偏要绕到最左边,从最狭窄的空间穿过;还有意无意地,绊住清辰的左腿,那条受伤的腿。 “哎呀,对不起。“她大声喊道:“我没想到——” 她没有看清辰,却看着平安:“平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忘记你男朋友是个瘸子。” 对不起?——清辰的腿已藏于桌子底下,她都能把他绊出来,说她无意只怕连鬼都不信。而且还把“瘸子”两字说得那么大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她存心的,存心给平安难堪。 平安站起来,轻轻把清辰的腿抬起,摸了摸上面的绷带,小声问男友:“疼吗?” 清辰似被刚才一幕呆住,盯着季节,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大概没想到,人心会如此丑陋吧。他以为的天之骄子,单纯学生。平安看着男友有些不知所措的脸,心里一阵刺痛,也许带他来上课,确实是个很糟糕的决定;因为她,清辰又得面临那些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以及流言的凌迟。 她决定捍卫男友,站起来,叫住正仓促离开的季节:“季节你站住。“ “你应该道歉的不是我,是我男朋友,你伤害了他,理应跟他说对不起。” 季节的脸色变得惨白,她缓缓转身,直面叶清辰:“是吗?我伤害你了吗,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吗?” 清辰。 她定定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多希望这个男人能站起来告诉她:“是的,季节,你伤害了我,你的离开伤害了我。” 可叶清辰什么也没说,也不可能站起来。他后来连眼角余光都不曾再看她,只按住女友:“算了,我没事,平安你不要太紧张,我们不要影响到其他同学。” 像拂去只苍蝇般漫不经心。 原来不爱就是不爱,连生气的情绪都懒得给予,只是漠然,只剩漠然。 比陌生人还不如的漠然。 那一刻,季节很想钻个地洞藏起来,为自己刚才的愚蠢举动;或者干脆爆发,干脆歇斯底里告诉平安一切,告诉她有关叶清辰的一切,包括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一切。 可最后关头,季节还是生生止住。如果现在说出真相,那不正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条件那么好的一个男人,被平安得到,只怕以后在这学校,在经济一班,这个女人的气焰会更嚣涨,甚至完全盖过她。 于是季节忍住气,也收起脾气,绕过教室大后方,走到小妖等人旁边坐下。 “干吗了,季节,还以为你和平安那一页早已翻过了。”待季节坐下来,姚远轻声对季节说:“再说平安现在这幅模样了,有这么个男人拖着她,她的人生已经提前被判刑囚禁,你还担心什么。” 翻得过吗?季节痴痴看着左前方的方向,看着清辰高高个子坐在那里,俊朗面容,非凡气度。 她曾看着这张脸长大。她犹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她3岁,他10岁,正要被叶家爷爷送入部队特训。他穿着特制的军装,小小人儿,眉清目秀,煞是好看,也分外稳重。 她给他果子吃,他礼貌接过,还笑着对她说:“谢谢你,季节。” 那是她看过的最好看的笑容,像窗外盛开的梨花,满目初夏芬芳。 她曾幻想过无数他们的未来,却独独不会想到,会是如今结局,隔着几排座椅,却像隔着千山万山,她永远也跨越不了的距离,再也无法像儿时那样,递给他果子,或是她的人生。 因为她害怕,他的一条腿,再也承担不起她的梦想,她的人生。 所以,叶清辰,你为什么要当兵了,你为什么要失去一条腿了,你为什么要变成如今残疾模样,被所有人视为累赘同情呢?——季节恨命运,更心疼这个男人。 她狠狠瞪了一眼小妖:“瞎说什么,叶清辰才不会拖累她,明明是平安狐狸精,主动贴上去的,叶清辰配她,绰绰有余。” 唬得小妖再不敢说话,不明白她为何要发如此大的脾气,为了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男人。 季节不理她。心想如果叶清辰不是变成如今这样,还轮得到平安这等低下女子?想必叶家也是无奈之下,才不得不接受清辰和平安的关系吧——季节心里模糊想着,一边飞快打开书本。 这节课讲的是隐函数微分法,有些难,教授又考虑到考研的需求,生生拔高了高度,很多人听得云里雾里。数学本就枯燥,又因为不懂,底下同学难免纷纷扰扰,讲小话的,翻书翻讲义的,嘀咕埋怨的,一时嘤嘤嗡嗡的,充斥着诺大课堂。 教授年纪大,德高望重,对这种氛围明显很不满意。他放下讲义,从厚厚的眼镜片后盯着扫视他的满堂学生,经过叶清辰时,他的目光停顿一下,指着叶清辰的方向:“你——” 平安以为是她,便站起来,教授摇摇头:“最边上的那位男同学。” 平安心里一沉,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虽说b大的校门和课堂是开放的,谁都可以进来旁听,但这位教授是出了名的不喜欢陌生面孔,因为他觉得数学是一门严肃的学科,是需要沉淀和持之以恒对待的,而不是兴致所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何种局面,是众目睽睽之下,把叶清辰轰出课室,还是把她和男友一起赶出去…… 058、出尽风头 她正想代替男友辩解,却见旁边叶清辰单脚站起:“李教授,我是叶清辰。” 平安心急如焚,既担心他的身体又担心教授给他难堪,便在下面拉男友,小声说着:“清辰你等等,你等等。” 可惜一切都如脱缰野马,随着清辰于几百人之中站起,一切都已回不了头。 “看着面生,你不是我们系的学生吧。”李教授打量着眼前男孩,t恤牛仔,干净清爽面容,年纪看起来和这教室的其他男生一样,眉眼间却多了几分英气和沧桑,被某些沉重东西历炼过的沧桑。 叶清辰点点头,礼貌而尊敬:“我慕名而来。” 第165节 “是吗?”李教授不动声色,指着电脑上的一道题,又指指后面的投影仪:“你来答一下。” 平安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她面如土色地看着清辰,只希望他能快点找个好的理由先过了这一关,比如“我不会”、“我下课后再补习”之类。 不仅平安担心,季节心里也是一紧。她虽然知道清辰在部队里也接受过系统的学习教育,也从叶家爷爷那里知道,清辰各方面都拔尖,但他毕竟没上过大学,而且已离开书本很多年……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着左边的角落方向。 一片好奇与质疑中,却见清辰双手撑着桌面,单脚站着,因为太高,他微微驼着背,高大身影,沉稳姿势,在一群青涩学子中异常突出。 “首先对方程左右两端关于自变量求导数,即……”一连串的数字和等式从身边侃侃而出,配合着清辰低沉磁性的嗓音,分外流利好听;平安呆呆看着男友,如同看着天外来客。 什么时候开始,他连复杂的《高等数学》都学会?平安犹记得当初母亲问清辰是否上过大学时,面对未来丈母娘的盘问,这个男人还抹着冷汗:“阿姨,抱歉,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并无有机会去大学里深造。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他没上过大学,却比这教室里很多人都懂得,不仅正确地说出了答案,还给出了另一种解法。平安叹为观止,她现在自己也搞不懂了,这个男人还将给到她怎样的意外和惊喜。 台上的李教授似乎很满意,对清辰做了个“请坐下”的姿势,还对他说:“欢迎你以后多多过来。” 不难明白李教授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自清辰回答问题后,本来还有些嘈杂的教室刹时安静严肃下来。男生皆跃跃欲试,似要与这陌生闯入者较量一番;女生则都芳心暗涌,皆想着:如果高数是由这位长相帅气、声音好听的男子上课,那她们也许会更有学习动力。 平安紧挨着男友,凑过去小声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清辰指指她面前的书本,也小声说道:“刚刚恶补的。“ 平安摇摇头,表示不相信,如果看一眼就能知道这么深奥的东西,那叶清辰简直不是人,是神了。 神仙估计都没这么快。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平安给男友写纸条。 清辰隔好久才给她回消息,却只有寥寥四个字:专心听讲。 因为高数是两节课一起上,中间只休息十分钟。饶是如此,平安和清辰身边,依然络绎不绝地来往着许多人。男的女的,平时狭窄空荡的左边教室,一下子变得拥挤。 一班的女生更是集体凑过来和平安打招呼:“平安,你藏得可够深的哦。“ 平安只是笑笑,大大方方向大家介绍:“我男朋友,叶清辰。“ 姚远可没那么好心放过,她瞅瞅远处的季节,又看看眼前英俊不凡的男人,计上心来:“平安,你虽然搬出去了,可毕竟还是我们一班504宿舍的人,娘家的规矩你可还记得?“ 平安笑着正欲婉拒,旁边叶清辰却好奇:“什么规矩?“ 姚远也不卖关子:“但凡我们宿舍的女生找了男朋友,该男生必须请全寝室的人吃饭唱歌,集体腐~败。“ 原来如此,叶清辰想也不想就点头应允:“没问题啊,反正我现在闲人一个,时间地点你们挑就是。“ 平安制止都来不及。用叶清辰后来的话说:“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同学,和战友一样,是人生最珍贵的友情。” 话虽如此,可平安再也不想男友陪自己去上课。无他,目标太大。只要清辰存在的方圆五里,几乎所有雌性都闻风而动。 不仅仅是课堂上,连平安的“浮世绘”都掀起波澜。不断有客人问她:“听说你男友很帅诶,什么时候带出来看看?” 当然也有人质疑:“平安,帅又不能当饭吃,你条件这么好,大把高干子弟及权贵排队,干吗找个残疾的?” 面对这些,平安只是轻描淡写带过:“缘分到了,自然就是他了。” 她从来不觉得清辰缺条腿有什么不对,因为对方人格健全,甚至很多方面,远超常人。 因为担心清辰一个人在家无聊,他又不喜欢看电视,除了看书。他和平安一样,对书本都是无论喜好的吸收,不过他看的更多的是军事方面的书,平安便给他买了很多这方面的书。 有时半夜醒来,清辰还在,坐在轮椅上,看着一些军舰模型发呆,平安走过去,抱住男友:“明天用功不行吗?“ 清辰也只是摇头:“现在国力强盛,我们不缺资金和人才,我们缺的,就是时间,争赶上他们的时间。“ 平安不明白清辰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只隐隐看见杂志上的z国,以及一面黑色的旗帜,便问道:“我们可以向别人学习,缩短差距?” 清辰摇摇头,叹口气,掩上书本:“对方的技术太超前,感觉有来自未来的科技在帮他们。” 他放好书,转过轮椅面对女友,抱住她:“快回去睡吧,宝贝,你明天一整天都忙。” “那你呢?” 清辰摇摇头:“我还想练习一会。” 他所说的练习,便是按照医生教他的物理治疗办法,用运动的方式一遍遍唤醒腿部的神经。 在经历这一切高山低谷之后,他只想快点站起来,哪怕是最后一搏。 他从不屈服于命运,他相信自己。 059、苦肉计 他执意站起来,却常常重重摔倒。平安每次见着都心疼落泪:“如果你再这么任性,我会把你捆在床上,让你动弹不得。” “正合我意。”叶清辰嘿嘿笑着,用一句玩笑话带过。 和平安住在一起后,他当然没有被罚睡沙发,平安舍不得。 每晚,平安把他连同轮椅推到床边,然后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托起他,把他半拖半抱地放倒在床上,气喘吁吁之际,还要不停被他手口并下的骚扰。 如此频繁,却没有受孕。皆因他每次最后关头,都能克制抽身。 他怜惜她,不忍她受任何伤害。 “等我好起来,我一定要让你三年抱俩。” “我又不是母猪。” 第166节 他一直相信自己能站起来,如同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可人有时岂能与命斗。 平安看过诊断书,不管是z国的,还是这里的,都无一例外是让人绝望的消息。 叶清辰不是神,也许他意志力是神吧,可他有的,毕竟只是凡人的血肉之躯。 但人有信念、希望,总好过暗自蹉跎的好。 平安尊重,且想保护男友的这种斗志。 有时,趁着平安上课,谢姨会过来,带清辰出去,私下在附近酒店见荣洁瑜。 相比平安的紧张,荣洁瑜这个做母亲的,反而气定神闲许多。 她的脸色,也比以前好看许多。 “今天我去检查身体了,医生说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荣洁瑜掩饰不住高兴:“连他们都诧异,我怎么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好了。果然平安是我叶家福星,带给我的全是好消息。” 她当然高兴,因为医生还对她说过一句话:“荣女士,你现在的身体,子宫温暖湿润,完全可以孕育生命。” 换言之,她平生夙愿,即将得以实现。 “我可以要一个女儿吗?”她问医生。 “检查结果是完全可以的,但如果你一定要女儿,可以考虑试管。”医生回答她。 看着母亲愉悦神色,叶清辰也高兴,自他受伤以来,整个家里气氛都异常压抑,除了母亲;叶清辰本来以为最挺不住的,便是母亲,结果,母亲反而是最能接受现实的人。 直至这天母亲说出真相:“清辰,妈妈骗了你,骗了你们大家。” 叶清辰先是一怔,继而似想到什么,大惊失色:“你是说,我的腿其实没事?” 其实一切都很明显是不。自始自终,从z国到这里,他看到的所有医生,都是荣洁瑜在一手操作,父亲想过问,母亲都不准他人插手,那时父亲还以为是母亲绝望所以做困兽斗,如今看来,只怕一切,都是母亲的别有用心。 至于什么用心,一目了然。 她帮助整个叶家,辨别真心,也乘机考验了平安。 “妈妈你太过分。”叶清辰有些生气:“你就不怕把你儿子我也整死吗?” 荣洁瑜含笑看着儿子:“我儿子才没那么容易被整死了。叶清辰什么时候这般脆弱过。” “那爷爷和爸爸呢,平安呢?”叶清辰叹口气:“妈妈,你就不考虑他们的感受了吗?” 连当初谢姨听到他腿废了后,都吓得半死,独自垂泪好几天。 隔着桌子,荣洁瑜轻轻握住儿子的手:“爷爷我早就告诉了他,所以你没看到爷爷后来啥事都没有。他老了,视力不好,是需要一些距离,才能看清楚一些事情。” “至于你爸爸,他比我想象中坚强,还有平安,”荣洁瑜叹口气:“她的表现,完全出乎我意料。孩子,不瞒你说,我现在对她的感情,远不止感激。你知道吗,她不仅是你的贵人,更是我的贵人。” 接着,荣洁瑜便一五一十,把她去“浮世绘”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儿子,只不过隐瞒了自己准备再要一个孩子的计划。因为她怕儿子和平安笑话,自己都快做奶奶的人呢,将来是抱孙子还是抱自己女儿? 清辰听了自然也高兴,满脸骄傲:“现在你还认为别人配不上你儿子吗?” “是你配不上她。”荣洁瑜又握住儿子的手:“孩子,好好对她,毕业后就把她娶进来,平安值得你付出所有的好。” 叶清辰点点头。 “还有,慢点好起来,你好得越慢,一切看起来才会越真,平安才会相信,是她治好了你。你知道的,女人在一段感情里,付出越多,她会越舍不得离开。”荣洁瑜叮嘱儿子。 简而言之,就是让他继续装瘸,扮弱。 其实叶清辰已隐隐感觉到腿部的力量,在他无数摔倒之际,那股力量便越来越强;那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如今看来,他的腿,根本没有诊疗书上说得严重。 狡黠的母亲,骗过了所有人。 当然,为了配合母亲的“良苦用心”,叶清辰开始有意识地“训练”平安的信心,让她搀扶着自己站起,一点一点地,让她参与其中。 看着男友的进步,平安自然开心。尤其是当某一天她回家,看到叶清辰竟然单脚站着给两人准备晚饭时,她简直大吃一惊:“你——” 她忙不迭地跑过去,欲搀扶男友,反被叶清辰一把抱住:“要不你在这里陪我,要不你在床上等我。” 这个选择无异于是“一个射手走在独木桥上,前后狼后有鬼,是先色狼还是先色鬼”,平安想了想:“我去看书?” 叶清辰很满意:“你主外,我主内,分清界限。” 躺着像个废人一样被平安照顾了半个多月,他想好好犒劳女友一番。 不仅做饭,他开始有意识地让平安接触他的生活,他带平安去他上班的地方,第一次去时,平安还不可置信:“你也要上班吗?” 她以为特工就是有任务就上,没任务就躺着睡大觉的工作。以前叶清辰不是每次只要有假,就往x城跑的嘛。 她推着他,以为要去到某个神秘的地方,待见到胡同里一座普普通通的四合院时,平安愣住了:“这就是你们上班的地方?” 不是扬沙热土的部队,也不是荷枪实弹的军营,这里偏僻安静得,好似快要被人遗忘。 大隐隐于市。原来最大的秘密是敞开门,没有任何秘密。 所有人见到叶清辰,均对他恭敬行礼,平安恍惚间终于确信,这里确实是男友曾经工作的地方。 060、把她带进自己真实的生活 只是,如今只剩一条腿的叶清辰,是不是该复员,被遣送回家? 那些人,应该都是叶清辰的战友吧,他们看平安的眼光,熟悉而亲切,像是早已相处过无数朝夕。 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利落而内敛的感觉,像待出鞘之利剑,把所有力量都束缚在皮带扎紧的衣服里,然后随时随地都能以井喷之势迸发出来。 第167节 和叶清辰一样的感觉,神态气质,如同复制。 一个有些年纪的领导模样的人遥遥向她伸出手:“你就是平安吧。” 平安呆住,她没想到自己名字会在这个地方被唤起。要知道,关于清辰的工作,那是他最不可去打扰更不能去碰触的底线,所以他才甘愿为之献出所有,包括他的腿。 她有些怯怯地握住对方的手:“领导您好。” “谁是领导,领什么导?”来人哈哈大笑,拍拍清辰的肩膀:“清辰你叫我什么?” “老鼠。” 平安怔住,还有这样的称呼,或名字?部队不是最有上下级观念的吗? “那你们叫清辰什么?”平安不禁问道。 “蚯蚓。” 全是埋藏在地下的生物。 清辰和“老鼠”进去商谈事情后,平安就坐在会议室里,一面大大的国旗,还有辽阔的国土疆域地图。不知怎的,前世今生,平安无数次瞻仰这张地图,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肃穆,震撼,内心获得无限力量和平静。 她甚至能听到窗外,初夏的风轻轻吹过。 这里是叶清辰工作的地方,是培养了她爱的男人最终模样的地方。 是这个国家最沉默、也最坚忍的力量。 —— 有几个年轻的男孩经过门口,见到平安,他们走进来,一个个都是笔挺身材,像是行走的荷尔蒙容器。他们和平安打招呼:“你是嫂子吧?” 平安有些局促:“你们好,我是清辰的朋友。” 男孩们哈哈大笑,和“老鼠”一样的爽朗笑声:“可队长说你是他老婆。嫂子你就承认吧,这地方,不是家属可不让进来的哦。” 是吗?所以她是家属,军属,军嫂吗? 平安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还很喜欢这个称呼。 她看着眼前虎头虎脑的男孩,心生好感:“你们叫清辰队长?” “嗯,他是我们的总教官。”男孩走进来,试探地向平安伸出手:“听说你曾经军训时也被队长狠狠修理过?” 平安摇摇头:“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就不要提了吧。” “哈哈,嫂子你现在可以使着劲报复他了。”男孩笑道:“我们都说别看队长在训练场上凶得像雷公,但他绝对是个耙耳朵。” “耙耳朵?” “我们那里的方言,就是怕老婆的意思。”男孩摸摸头:“大嫂,队长总说起你,说你分外能干,泼辣,炒的菜也特别好吃,什么时候能去尝尝你的手艺?” 平安目瞪口呆:总说起她?还说她泼辣?叶清辰今晚只怕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不过,他们这群人,还真是一点神秘感都没有啊。平安本以为这些特~种兵会分外冷淡,就想没有感情的木桩一样,充满金属的禁欲气息;但他们明显不是,尤其叶清辰,连那些有颜色的笑话,他都能说出富有哲理的味道。 “想吃我做的饭不是不可能,”平安压低声音说,“只要你们告诉我,叶清辰这次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你还不知道吗?”刚才的川音男孩快人快语:“听说队长这次是去z国——” 他话还没说完,为首的一个男孩打断他道:“小蛮子你嘴巴又开始大了。” 被称为小蛮子的男孩吐吐舌头,立马不出声。 平安知道这是他们纪律,便笑笑,不再多问。但她知道z国那个国家,战乱频繁,原先腐败的政府被推翻后,革命军占领了国家,但两股势力一直交火;革命军代表了z国民众的利益,是正义的一方,所以当他们向我方请求支援时,为了和平及z国百姓的安居乐业,我方自然不遗余力。 思索间,叶清辰转着轮椅过来,见到女友被自己手下团团围住,便遥声喝道:“刚谁讲我坏话的,五十公斤负重越野,现在就出去。” 自然没有一个人出去。 小蛮子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队长:“法不责众,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讲了,包括嫂子,你要罚的话,可要一碗水端平。” “我怎么端水要你管。”叶清辰抬脚向小蛮子作势“踢”去:“平安留下,其余所有人听我口令,立正,向后转,齐步走,目标,对面杨树林,任务,五十公斤负重越野。” 剩下哀声一片。 “嫂子,”小蛮子跑在最后,苦巴巴地看着平安,“我们都是为了你。” 平安点点头:“嗯,我记着了,跑完去我家吃饭吧,炸酱面,红烧狮子头。” 那帮人这才一边吞着口水一边跑起来。 “平安你这是贿赂,是助长歪风邪气。”他们散去后,叶清辰咬牙切齿地看着女友。 平安:“要不然你亲自告诉我,关于z国的一切。” 叶清辰立马缩头成乌龟状。 当然,也再无人敢谈及叶清辰上次的行踪。当天晚上,他们真的十几个人一齐涌进来,挤在平安狭窄的一居室里时,他们谈论了很多,部队里和部队外的趣事,但再无人提及上午的话题。 平安知道界限,便也没再打听,只站在厨房里忙碌着,一边听着他们天南地北地吹牛海侃。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当十几个男人在一起时,便是一场大战呢。 舌战。 属小蛮子最能说,眉飞色舞:“我进来的第一天,队长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好家伙,直接下了我的枪,还说‘你们不是兵王吗,连支枪都拿不稳,还兵王,我看是病王,生病的病吧’。” 第168节 另一人撇撇嘴,不屑道:“你那都是小儿科呢,我上次去执行任务不是被流弹击中了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没有随军医疗,你猜后来怎么着——” 他故意卖关子,其余人皆催问:“到底怎么着?” 061、过命的交情 那人这才慢条斯理道:“咱们队长直接在我腿上把肉撕纸一样撕开,硬是把子弹给抠出来的。还不准我掉一滴眼泪,给我一根木棍咬住,说但凡我动一下,就把我给毙了。我心里还纳闷,这到底是我的队长,还是催命阎王。” 平安听得心惊胆战,不由得看向叶清辰,此刻他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看不清表情,只听到他对那人慢条斯理地说着:“现在轮到我腿废了,想到怎么报复我这个阎王了吗?” 那人点点头:“当然,嫂子手艺这么好,我决定留下来当米虫不走了。” 叶清辰直接朝他扔去一个抱枕。 看得出他们的感情很好,一起扛过枪,经历过生死,都是过命的交情。 叶清辰曾说过,如果连自己的战友都不能信任,就无法取得任何战场上的胜利;军人的天职为什么是服从命令,是因为战场上瞬息万变,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和取舍,只能盲目服从,盲目信任。 这种盲目,是无数个相守、相知、相持的日子堆积出来的,是无数训练场上的汗水煎熬出来的,更是无数子弹喂出来的,已是一种天性,本能。 平安把菜和酒都端出来,只有叶清辰的这帮弟兄,那一晚却喝了整整二十几箱。喝到最后,他们竟一起唱起来歌,那种军营里的歌,单一的调子,却雄壮地能直击人心。 最后的最后,他们又一起抱头痛哭, 其中年纪较大的一个和叶清辰吹瓶子:“兄弟,这些年,你对我高低不错,我曾成无以为报,无论你以后是否还穿着这身军装,你永远是我队长,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叶清辰没有醉,他始终冷静地喝,温暖地笑。他和他碰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脱这身军装,我还没把小蛮子那身膘给减回去了,我可舍不得。” 小蛮子摇摇欲坠站起来:“那我永远不减肥,队长你就永远不用离开了是吗?” 平安听着心酸。真的能永远不分开吗?一条腿的清辰,和他们已是两个世界,即便这些人全是由清辰手把手带出。 但清辰高兴,她便也觉得高兴。 平安蜷在角落里,也跟着喝了很多,笑了很多,隔着朦胧灯火,她看着清辰清澈的面容,他的满足,和出生入死兄弟在一起时的满足,心里温润。 她愿意用毕生努力,去保护他的这份满足。 如果不是接下来小蛮子说的一句话:“队长,什么时候可以再开开你家那辆法拉利?” 平安当时一怔,法拉利?她听到了,因为小蛮子的声音如此大,内容也如此特别:“上次我试了下,好家伙,7档次的变速箱,那踩油门的感觉,简直飞在云霄。谁说只有女人才能给男人高潮,法拉利才是男人真正的高潮。” 叶清辰也愣住,他迅速看了眼平安,后者明显呆在那里,然后他拍了下小蛮子的头:“酒都堵不住你的大嘴巴。” 小蛮子这才醒悟,看着叶清辰,咧着嘴笑:“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虽然这个话题没再继续,平安后来想拉着小蛮子细问,但人家已醉得不醒人事。 平安“埋怨”叶清辰:“你看你这队长当的,哪有放任他们这么喝的道理。” 叶清辰轻轻叹气:“都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兵,他们以为我今天是去打退伍申请,他们以为,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大家一起喝酒。” 他揉揉眼睛,似倦极:“平安,把家里的能盖的东西都拿出来,他们今晚就在这挤挤吧。” 那晚是平安睡得最踏实的一晚,虽然外面横七竖八地睡了十几个壮年男人;但因为叶清辰毕竟还没没羞没臊到当着他手下要她,所以她睡得特别深沉。 临睡前,她拥着叶清辰,一只手搭在他身上,问道:“清辰,小蛮子说你家的法拉利是怎么回事?” 叶清辰那时已昏昏欲睡,似呓语似地回答:“打游戏算不算?我家那台游戏机,被那小子都踩了两个窟窿。” 是吗,真的只是游戏开车吗?平安心里疑惑着,却也找不出这解释里的漏洞,因为几百万的法拉利,叶清辰不仅买不起,他的性格,也不会买;因为与外物给予人类的高潮相比,叶清辰更喜欢自己创造高潮。 身边清辰已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平安搁在他身上的手也随着他有力的呼吸上下起伏,平安很喜欢这个游戏,像小时候父亲把她举高高的感觉,一上一下,幸福而安心。 和以前一样,清辰熟睡后,平安在这种节奏中也渐渐入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醒来,却见屋外已一片空荡,几个小时前还在这里不醉不休的士兵们,早已不知什么都悄然离去,屋里也收拾得异常干净,找不到任何来过客人、大吃大喝的痕迹,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平安昨晚也喝多,抚着头疼欲裂:“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叶清辰:“他们今天还有训练任务。” 平安摇摇头:“一群铁人。” 但她喜欢他们。那晚之后,平安问清辰:“你既然不是去申请退伍,那天你去找老鼠干吗?” 她现在连“老鼠”都叫得自然。 “当然是商量归队的日期啊。” 平安讶然睁大眼:“你?归队?去干吗?当火头兵吗?” “我这米其林的手艺去部队当伙夫不是浪费了吗?”叶清辰摇摇头:“别指望那帮小子能吃出神户牛扒和小炒黄牛肉的区别,在他们看来,任何手艺都比不上一整大块牛肉带来的饕餮感。” “既然这样,你就留在家里,安心当我一个人的煮夫吧,虽然我也不清楚神户牛扒和小炒黄牛肉的区别,虽然我更喜欢小炒黄牛肉。” 叶清辰哑然失笑:“那我还是回部队去打工赚钱吧,等我赚够了的那一天,我就带我媳妇去吃上最正宗的神户牛扒。” 彼时平安还以为是玩笑话,或者说叶清辰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因为随着时日流逝,叶清辰越发密集地训练自己的腿,也越来越密集地去医院,换了一家医院,每次都是谢姨来接送清辰。 平安要送,对方还不让。 为了奖励叶清辰的努力,平安给荣洁瑜电话。 062、这不是生意是心意 “阿姨,您曾说如果我治好了你的病,你就能满足我一个愿望。我想好了,我想要上好的神户牛肉,您能帮我买几斤神户牛肉吗?钱我会如实还你。” 荣洁瑜一愣,这样的要求,还真是闻所未闻。她曾答应平安,如若治好她的病,她一定会倾尽所有满足平安一个愿望。就像以前她悬赏世界性的医学科研组织时一样。 第169节 而当平安把叶清辰接过去照顾时,她以为平安会向自己请求帮助,比如金钱或医疗资源上的,那样她也可以给以清辰更全面的照顾,也可以趁机让平安慢慢习惯她的另一种身份,清辰母亲的身份。所以,每次做护理时,她都有意无意提及报答及帮助这件事。但没成想,那小女孩竟然全程自己扛下来。 如今她终于提要求了,却是为了一口牛肉。 “平安你知道我承诺的份量吧,你还可以提其它要求,或许我能满足你的,不仅仅只是几斤神户牛肉。”她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循循善诱。 “阿姨,我只要牛肉,那便是我最想要的。” “我能问为什么吗?” “因为我最在乎的人想吃,而我想满足他。”平安静静说道:“而我不知道去哪里买,我也分辨不出什么才是真正的神户牛肉。所以我想拜托你。” 荣洁瑜深吸一口气:“平安,如果我给你钱,你可以飞去神户,和你所谓的最在乎的人一起,想吃多少多可以,你们甚至可以去那里生活一辈子,吃一辈子都没关系。平安你也是做生意的,这笔账我不相信你不会算。” 隔着电话,平安轻轻摇头:“这不是生意,这是心意。你来我美容室,我帮你解决问题,是我的本分;你感激我,要感谢我,这是你的心意;而心意是无价、也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如同我想满足我男友的愿望一样。如果我用你给我的钱去去满足他,我觉得反而对他、对我的心意都是一种亵渎。” 荣洁瑜瞠目结舌,这样的话语她闻所未闻,她有些明白又有些迷惑于这个女孩的逻辑。只模糊想起小时侯父亲教导她:“这世上,有些钱能赚,有些钱,事关你的原则和底线的钱,绝不能赚,更不能要。” 难道这就是平安的底线——清辰,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 荣洁瑜心里湿润,她点头道:“好,阿姨今天就去给你弄。” 八个钟头后,平安的美容院门口,不仅来了一头完好的神户牛,随之空运过来的,还有一个扎着高头白帽的厨师。荣洁瑜的助手介绍说:“这都是日本最好的、专门只料理神户牛的师傅。” 换成平安瞠目结舌,完全被荣洁瑜的大手笔给砸晕了。 她给荣洁瑜电话:“阿姨,您没必要这样做,真的。” 荣洁瑜只轻轻笑道:“傻孩子,就算我买回神户牛肉,你准备怎么弄,小炒还是水煮?那样完全吃不出神户牛肉的感觉。你不会弄,清辰虽然会但他又不方便弄,所以,阿姨才会干脆把厨子也带来。” 平安这才理解她的一番苦心,昂贵的苦心。看着那个一句话也听不懂的日本厨子,犹如庖丁解牛般,三两下就顺着筋络把整块牛肉分成若干小块,不同部位切成不同厚度用不同烤炙火候,随着滋滋的声音响起,那浓郁的、纯粹的牛肉味扑鼻而来,平安已未尝先醉。 在平安租来的小小一居室里,像日本的居酒屋一样,厨子在餐台上操作,众多的专业炊具琳琅满目地被临时铺在那里,把本来狭小的客厅塞得满满,更显拥挤不堪。 清辰和平安坐在餐台对面,像中世界欧洲的贵族那样,荣洁瑜派来的助手和女工就站在旁边照顾,给两人呈上牛肉,撒上黑胡椒和一些细盐。而清辰看起来明显不是第一次吃,切牛排的姿势异常娴熟。 平安不会,前世学西餐礼仪都用了好长时间,但她始终无法安静地切完整块扒,她呆呆地看着清辰切完,然后把碟子放到她面前。 “你吃这份。” 原来他是为她切。 “趁热吃,感觉一下味道。” 平安顺从地用叉子叉起一小块,放到嘴里,只觉得入口即化,和自己的味蕾完全融为一体,满口汁香。她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前世里《孤独的美食家》能大行其道,那个明明长着一张厌食的脸,却有着一个吃货的胃的大叔,为何会如此受欢迎。 原来人自带动物原始属性,一口美食就能让平生被救赎。 只有食物链之间的原始交流,无关于任何。 那是平安吃过最好的美味。 清辰和其他人相视而笑,尤其是和荣洁瑜的助手,那份熟稔和亲密,平安看见了,心里蓦然一动。 她总觉得隐隐又些不对,从一开始就不对。 想了好久,她才恍惚找到源头。 “清辰,你认识荣洁瑜吗?” 那时,所有人都已离开,女工也把家里大扫除,只剩下清辰和平安,肉足饭饱的两个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消食。 平安窝在叶清辰怀里,不停调台;叶清辰则抚着她的长发,当平安突然冷不丁这么一问时,他的手明显一抖。 平安也感觉到了,那种停顿。 她心里突然不安。 叶清辰犹豫一下,该告诉她吧,趁着神户牛扒的余热还在,可是今天这么好的气氛,如果被破坏该有多煞风景,还是等自己的腿再好点,至少如果平安生气跑掉,他还能追得回来。 于是叶清辰避重就轻:“谁都知道吧,毕竟这座城市四分之一的商场和酒店都是她的。” “你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吗?”平安又问道。 叶清辰一愣,吱唔道:“小蛮子他们感兴趣啊,常常聊起。” 如果说清辰知道荣洁瑜不足为奇,那荣洁瑜那样的人物,为何会知道叶清辰? 她给荣洁瑜电话,荣洁瑜彼时在开会,手机在秘书那,平安本想说“您忙我下次再联系”,可荣洁瑜一听是平安来电,会也不开了,撇下所有事,回到自己办公室,听平安电话。 “阿姨,谢谢您的盛情款待。只是我有个疑问,您为何会知道我男友的名字,还有他是否会做神户牛扒,您为何会知道?” 她和荣洁瑜这段时间虽然聊了许多,但大多时候都是荣洁瑜说他的儿子;而平安,甚少聊到清辰,更不曾说及他的名字和隐私。 荣洁瑜柔声一笑:“如果说关于你的,我知道的更多,比你想象的还多,你会奇怪吗?” 063、意外的聚会 “比如什么?” “比如你的尺寸,我给你买的那件巴宝莉虽然你从没穿过一次,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你喜欢的颜色和最合适的尺寸。” 什么,那件昂贵的风衣,神秘的生日礼物,竟然是荣洁瑜所赠送?平安彻底懵住:“为什么,阿姨,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那时她们还素昧平生,还只是一面之缘,那时她还是季节的准婆婆。为何她要如此待她,还要称呼她为“孩子”。 平安不觉得自己长着一张讨喜长辈的脸。 第170节 “也许我只是想让你独自站在阳台吹冷风的时候,能有一件保暖的外套而已。”荣洁瑜的声音越发轻柔:“也许,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特别的缘分。平安,发生这么多事后,你不觉得我俩之间,天生就有某种羁绊吗?” 平安挂断电话,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缘分,但一定有些蹊跷之处,只是她还不明白,隔着云雾的背后,千丝万缕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 直至两个星期后,平安才洞悉里面的全部秘密。 六月过后,天气开始暖起来,所以赵娜决定把她的生日聚会定在家里新买的别墅泳池边,平安以前一直以为国外年轻女孩才流行这种泳池派对,想不到b城的姑娘,早已紧跟时尚。 自从平安彻底根治了赵娜脸上的痘痘以后,赵娜整个人开始容光焕发,也变得爱打扮自己,更是一掷千金地,在平安的“浮世绘”开了最尊享的美容卡,只是每次只有平安才能碰她的脸。 她感激平安,更喜欢平安,所以这次生日,她当然给平安递了邀请函:“把你男友一起带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男友了?” 赵娜飞了个白眼:“现在谁还不知道你平安独特的眼光啊,千挑万选,最后选了个这么独特的。” 又凑近平安:“我现在去你宿舍都找不到你了,搬出去同居了?” 平安点点头:“他没人照顾。” 赵娜叹口气:“瞧着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在这个问题上栽跟头了。” “是不是他另一条腿特别厉害?”赵娜又挤挤眼:“可以夜夜春宵?” 平安没听明白,赵娜看着她木呆模样,又叹口气:这世上总有一些天外来物,偏偏生怀绝技。 “你知道吧,我还请了季节和宋超。”赵娜向平安解释:“我不能不请她,我和她,在你之前,已经好了十几年,已经好成习惯。” 平安微笑点头:“应该的。” 她和季节,早已各自有生活,最好能井水不犯河水。 “听说她男友宋超还是你介绍认识的?”赵娜问平安:“怎么你俩的关系,我有些看不懂?” 平安摇摇头:“宋超只是我的高中同学,算不上我介绍,他俩是磁石两极,自然而然吸引。” 赵娜闻言冷笑:“什么磁石两极,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季节之前的男朋友那才般配,只是后来不知两人之间出了什么事,季节失恋了,这才饥不择食。” 平安不禁好奇问道:“所有人都说季节之前的男友怎么怎么啦,如今的宋超又如何如何,赵娜你见过她男友吗?” 赵娜摇摇头:“季节那孙子宝藏一样的藏着,生怕别人惦记,只见过一次照片,还是模糊一瞥,不过我准能认出来。” 赵娜得意洋洋。 “为什么?” “因为这世上,也没几个人长成那样的长相气度啊。”赵娜冲平安挥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准来啊。” 平安转述给叶清辰,说美容院一个客人生日,想邀请她和男友。叶清辰起先不想去:“怎么你每个客人都知道你有男朋友啊。” 平安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男朋友太帅的缘故吧。” 叶清辰开心:“看在你嘴这么甜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牺牲牺牲色相吧。”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客人会是赵娜,更没想到的是,除了季节,赵娜还邀请了宋超,宋丽丽,赵权…… 简直就是针对平安的“复仇者联盟”。 不过想想也就不足为奇了,赵娜邀请的,都是她们那个圈子及少部分圈子边缘的人,宋丽丽作为季节的新宠,能获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让平安诧异的是,赵娜见到叶清辰的第一眼,足足愣了三分钟,握住叶清辰的手,狐疑皱眉:“总觉得在哪见过?” 叶清辰笑笑:“第一眼见到我的人都这么说,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赵娜笑道:“要是你这张脸是大众脸,那可真是我们女人的福气。” 她摆摆手,挥去脑海里浮起的小问号,对平安道:“你就好好照顾我妹夫,我去和她们打个招呼。” 平安点点头,叶清辰看着赵娜花蝴蝶一样离去的背影:“平安你的客人怎么都非富即贵?上次是神户牛扒,这次又会给我们什么惊喜?” 惊喜?平安不期待惊喜,有季节和宋丽丽在的场合,只要不给她带来惊险就好了。 季节也看见平安和清辰,她和宋超牵着手站着,人群之中,一对璧人,煞是抢眼。 宋超想过来和平安俩人招呼,但被季节拉住:“清辰现在这样的情况,不见得会欢迎我们过去。” 他们,还有宋丽丽及赵权这对,四肢健全,占尽风光,且这两个男人都曾属意平安,只是如今此一时彼一时,又何必在清辰伤口撒盐。 季节心疼清辰,至于平安——她冷眼悄然看着:平安凝视清辰笑靥如画,满目风情,同居的生活明显在她身上刻下烙印,平安整个人变得,如被雨露照拂的清晨的鲜花,清纯而妖娆。 照顾一个残疾人并没有让她疲惫或沧桑,她虽然推着叶清辰的轮椅,但叶清辰明显把她宠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女孩:会给平安喂蛋糕,给平安拿果汁,不时在平安耳边说着什么逗得平安笑得花枝招展,好像全场那么多女孩子都成了背景,他叶清辰不曾留意的背景,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平安一个人。 064、往上爬的代价 曾几何时,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她的,而她差点就能成功,如果不是那场变故的话——季节握紧手,嫉妒让她头脑发胀。她急需摆脱这种被毒瘤吞噬的感觉, “赵娜,你死到哪去了?”她大声在场中唤着寿星的名字。 赵娜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镇静下来,季节和她之间一向互损惯了,要搁以前,她也不会当回事,可自从芦荟膏那件事后,她开始有了计较。 她其实一直在盯着叶清辰看,越看越觉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干吗呢,丢魂了吗?”赵娜穿过人群,游到季节身边:“大小姐,你身边不是有一个护花使者吗,干吗总叫我,小心宋超吃醋。” 季节冷笑道:“他的旧情人来了,只怕现在比吃了蜜还甜吧。” 宋超脸色涨得通红:“季节你说话能不能不那么难听?” 季节狠狠甩手:“还有更难听的呢,你不想听你走啊,谁让你癞蛤蟆似的跟着我。” 第171节 她的嗓门如此之大,甚至比刚才使唤赵娜时更大,不仅赵娜他们听见,连远处的平安和叶清辰都听到,一时间,无数的目光从嘈杂声中四面八方集中过来。 然后,所有的嘈杂声都顿住,整个场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看着这对金童玉女,看这个男人怎么捡起被女人糟蹋的尊严。可宋超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季节,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内容,他只是木然站在那里,像被定住。 良久,还是赵娜清醒过来,她扬声道:“我花钱请的乐队呢,不是说好整晚不停的吗,这么好的夜晚,连一首《月光曲》都没有,我可是要扣工钱的哈。” 在她的张罗下,乐队终于安排歌手上台唱歌,还是个二线的明星,全国人民都脸熟,他上台后,总算把所有的目光都从窘迫的宋超身上吸引开。 平安轻轻对叶清辰说:“我过去看看。” 叶清辰点点头:“去吧。” 平安看着季节赌气上了楼,撇下宋超呆呆站在人群中间,她朝他走过去,递给他一杯冰啤酒。 “我想你也许需要这个。” 宋超接过,一饮而尽:“也许我更需要一瓶58度的二锅头。” “既然这么委屈,为什么不离开?”平安仰头,静静看着自己的老同学;“你爱她,还是爱她背后的势力?” 宋超茫然,良久才苦笑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最开始的时候,是她背后的势力吸引了我,但如今,我真的有些不明白自己的选择了。是她这个人吗,可她虚荣又娇纵,有什么好?” 是啊,她纵有千般不好,可他喜欢她呀。他越是这么说,便越是能证明他心里已深深有她。 “为何要有那样的目的,宋超,你可是我们x城的副市长的儿子,你什么也不缺。” 宋超冷笑:“副市长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扔在这b城,只怕一块砖头可以砸下几千个,可登高绝顶的机会,却少之又少,甚至只有唯一一个。” 平安叹息:“可你如此优秀,完全有能耐自己爬上去。” 宋超摇摇头:“平安你知道我们学校里流传这样一段话吗,学计算机的,本来以为可以编程解码进军ibm,可最后都混成了街头卖盗版碟的;学新闻系的以为可以指点江山以文字为匕首刺向权势咽喉,可最后大都沦落成为五斗米折腰歌功颂德的枪手;学广告的以为可以嘎纳广告奖一夜成名,可最后大都是沦落到森林般的写字楼里,加班到深夜,千方百计讨好甲方,哪怕对方连广告是什么都不懂。” “还有你,平安,”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学的是经济,你们班三十二个,你们系两百多个人,你猜猜,你们班最后能有几个能真的经邦济世,成就一番事业,毕业的时候你看看,有多少人要被打回老家打回原形,求爷爷告奶奶的找关系,只为了能在银行系统里有一份稳定工作?” 平安不语,低头沉默。 前世她就知道宋超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她不成想到,宋超在这条路上已走得这么远。对权势的渴望,也许越是拥有过的人才越是留恋、追逐,因为他们非常清楚权势给予他们的魔力。 宋超如是,季节也如是。 丑小鸭能变成白天鹅是因为它本来就是一只天鹅;灰姑娘之所以能嫁给王子,是以为她本身就是贵族。 人各有志,半分都强求不得。 平安本是来试图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老同学的,结果最后反被老同学苦心苦婆的劝说:“平安,或许你应该回头看看,再朝前看看,难道你真的预备一辈子推着那个累赘的男人走吗,你只是个女孩,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可以借助的女孩,你或许现在可以养活他,照顾他,但以后呢,当你有了孩子后呢,当你老了后呢,天天怀里抱着一个手里推着一个逛菜市场吗?你想过没有?你要这么辛苦过一辈子吗?” 平安怔住,她真的没有想那么远,她也无法确定一段感情能持续多久,时间流逝,爱也会流逝,但至少目前,她唯一想要的男人,只有叶清辰。 也是她唯一想共度余生的男人。 也许会艰难险阻吧,也许将来都得靠她一个人扛吧,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家里有这个男人在等着她,哪怕只是坐在轮椅上,平安也觉得心甘如怡。 情不自禁,平安回头,越过人群,望向自己的爱人,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季节竟然和叶清辰站到了一起,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神色肃穆。 好奇怪的感觉,竟然会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一种相识已久的默契与亲密。 平安撇下宋超,转身朝男友走去。 “季节。”她唤对方名字:“离他远点。” “为什么?”季节似笑非笑,有些挑衅地看着她:“怕我伤害他,还是抢走他?” “你已经有男友了,总不能脚踏两船。”平安笑笑:“我担心的,是你会污染他。” 065、不一样的华尔兹 叶清辰握住女友的手:“没事,上次她不是不小心撞到我了吗,她过来打个招呼而已,顺便道歉而已。” 又看着季节:“是不是这样,季节同学?” 季节咬咬牙:“上次的事,抱歉。” 瞧,她比自己还害怕真相的揭露,因为担心世人看她“始乱终弃”、天性凉薄吗? 其实刚才季节找过来,确实是道歉,但不是为上次课堂上的事,而是犹犹豫豫地,试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离他而去;无外乎母亲不同意、她自己还要出国之类。 清辰听她吞吞吐吐地说了许多,最后只说了三个字:“挺好的。” 这样的结局,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此时此刻,看着平安圣斗士一样护着自己,清辰不由得感动又好笑,在季节走后,他抱住女友纤腰:“没想到你还这么爱吃醋。” 平安撇嘴:“每一个靠近你的女人我都会紧张。” “傻丫头。”叶清辰怜惜地:“你以为这世上的女孩都像你那么傻,会找一个一无所有还没有腿的男人?你看这舞池中的哪一个,身边不都是青年才俊,未来栋梁,只有你平安,高度近视,才找了我这么一个穷当兵的废物。” 平安摸着男友柔软的头发:“幸亏这世上你这样的废物只有一个,不然天下女人都得遭殃。” “为什么?” “我不觉得其她女人都能像我一样承受得了,每晚都要被一个这么强壮的‘废物’要两三次。” 叶清辰哈哈大笑:“平安你变坏了。” “不过我喜欢。”叶清辰越发紧密地拥住平安:“丫头,要不咱现在就回家完成今天两三次的任务吧,早点收工你也能早点休息。” 第172节 平安摇摇头:“寿星可是赵娜诶,我要不看着她吹完蜡烛再走,明天她估计会把我当成蛋糕吃掉。” “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顾你老公的感受?” 平安眨眨眼:“当然,因为这个女人是我店里最大的客户,她一年充的卡足够我俩买几百个蛋糕吃。” “啧啧啧,”叶清摇头称奇,“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平安,贪财,不解风情。” 他环在平安腰上的手稍稍用力,平安便如娇小娃娃般被他轻而易举地拥到了怀里。平安坐在他的腿上,他的脸贴着她的。 两人看着舞池里拥抱的男女,行云流水般的《勃拉姆斯圆舞曲》,不由得安静下来,痴迷,随着音乐轻轻晃动。 “能请你和共舞吗,坐在我怀里的,全场最美丽的这位女士?”他咬着她的耳朵温柔说道。 平安愕然回头:“现在吗?” 他坐在轮椅上,怎能起舞? 就在平安疑惑不解中,叶清辰已一手抱紧她,一手转动轮椅,滑进了舞池。在舞池中央,他轻轻放下女友:“尽情跳,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平安本来不会,但男友的眼神鼓励了她。不会又怎样,没有晚礼服又怎样,只要有音乐和节奏,谁都可以翩翩起舞。 她果然跳得毫无章法,但叶清辰却能迁就和契合她的每一个动作,转动着轮椅,追逐着她的脚步,两人竟配合得天衣无缝,并渐渐舞成全场最瞩目的焦点。 他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她,他的眼里,世界里,也只有她。如水的音乐及来往的裙摆里,平安绽放地像一朵花。 被爱成全着,成就着…… 渐渐地,舞池里的人少了,空了,他们都退到边缘,静静看着这对特殊的恋人。 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轮椅才是跳圆舞曲的最佳道具…… 又也许,那样出色的男人,根本不需要任何道具吧…… 没有腿的男人,没有晚礼服的女人,却舞出了最温柔的那抹夜色,最醉人的爱情:了解,理解,相濡以沫,及可以共赴生死的那种相濡以沫。 连寿星赵娜都呆住。奇怪,她明明被抢去了风头,可她心里却是一点怨言都无,她呆呆举着酒杯,忘记喝酒,忘记起舞,只紧紧盯着舞池里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没有腿,却比这场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来得健全,强壮,雄性,风度翩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举世无双。 她终于想起他是谁了—— 赵娜手里的杯子应声落地。 “是他——” 然后她拖起裙摆,飞快地朝季节方向走去。 “季节,季节。”她气喘吁吁地对她说:“我知道叶清辰是谁呢,你的照片,你曾给我看过的照片,是的,一定是他,我不会忘记。” “你能不能别这么冒失,今天好歹是你的19岁生日。”季节缓缓转过头,声音透着冷酷,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 赵娜停住脚步,看了看季节旁边的宋超,似才知道自己是太过冒失,忙掩饰道:“我——好像喝多了。” “你不仅喝多了,而且做的也太多。”季节把赵娜拉到一边,咬牙切齿恨恨道:“谁让你请叶清辰的,你是故意给我难堪是吗?” 赵娜呆呆看着昔日好姐妹脸上的狠绝,狰狞,绝望,嫉恨,还是第一次,她看到这样的季节,失去方寸的季节,她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 “可是,我不知道叶清辰就是你以前心里的那个人。”她喃喃说道:“我也没见过平安的男朋友,我怎知他俩是同一个人,这真的不关我事。而且,你不是已经有宋超了吗,而且,叶清辰不是已经变成一个废人了吗?” 所以,这就是季节弃之而选宋超的原因?因为以前每次,当季节谈及这位隐藏的神秘男友时,她脸上的骄傲及荣光,胜过世间一切。 叶清辰果然配得上这个女孩的痴情,或者说,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的芳心,哪怕他如今只剩下一条腿。他依然能用这条腿,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 赵娜也知道,季节后悔了,非常后悔。 “平安知道这一切吗?宋超呢?”她问好友。 季节摇摇头,咬紧牙关:“清辰好像隐瞒了一切,他为了平安,还煞费苦心,跑去平安曾经的高中当教官,娜你知道吗,他一个堂堂少将,竟跑去一个小城市的高中当军训教官。” 赵娜也出身大院,她如何不知叶清辰的“少将”身份意味着什么,所以她也怔住:“这么说,平安和他的关系,早在很早以前就开始,可是,相差如此大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产生交集呢?” 季节冷笑:“我也纳闷呢,我等了他,守着他十六年,从三岁时第一次见他就开始喜欢他,他为何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对别的女人的动心。” 066、平安你知道清辰的真实身份吗 尤其这个女孩还是平安。季节终于有些明白,从第一次照面开始,自己为何对平安总会有不自觉的排斥和敌意。要知道这世上出身不好却又漂亮的女孩大把,可她就是看平安不顺眼。 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一切都是本能指引。 赵娜看着季节脸上变幻的颜色,旋转灯打在她身上,越发显得阴影及厚重,有些压抑。赵娜不喜欢这种压抑,想离开,便随口安慰道:“现在都过去了,你也有了宋超,他或许没清辰那般出众优秀,但他至少是个健全人,他可以抱住你的腰,而不是坐在轮椅上,陪你跳着那种奇怪的舞。” 可她的话,明显没有安慰到季节,此刻的平安有多快乐,季节心里的怨恨和不平就有多深重。 她只想毁了平安,和平安脸上的笑容。 清辰是她的,就算是残疾的清辰,也是她的;哪怕她已不要;他可以找这世上其他任何一个女人,但这个女人不能是平安。 因为平安是夺走清辰之心的女人。 赵娜离开后,季节返回到男友身边:“你帮我去车里拿我的外套,我家司机知道。” 支开男友,《勃拉姆斯圆舞曲》也已结束,舞池里的人都散去,各自退回自己熟悉的圈子,喝酒和聊天。 台上歌星也换了个艳丽女郎,扭动全身唱着歌。 趁着所有人都看着这位艳星的时候,季节悄悄走到后院…… 第173节 过了良久才回来,悄悄对宋丽丽说:“去把你姐叫过来,说我在后院泳池边等她,就说我有叶清辰的一个大秘密,还有,别让叶清辰知道。” 要绕过叶清辰确实有些不容易,因为那两个人如连体婴般粘在一起,片刻不曾分离。宋丽丽只能趁着平安不经意看过这边时,朝她招手:“姐——” 平安皱眉,刚想不理会,叶清辰却对她说:“去看看吧,兴许你妹真的有事,她找的那个男孩,看起来甚是轻浮。” “你担心她?”平安狡黠地看着男友。 叶清辰刮了一下她的鼻:“我担心你。” 果然是个女的都吃醋,女人的小心眼真不是盖的。 他岂知平安心思,因为每次宋丽丽找她,便绝无好事。 平安离宋丽丽远远地站定。 宋丽丽转告季节的话,末了又说道:“看在你是我姐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怀疑叶清辰,和季节的关系匪浅。” 平安愣住,她想起刚才看见季节和清辰在一起时奇怪的感觉,便狐疑地点点头:“好,我不告诉清辰,我跟你走。” 宋丽丽把平安带到后院的泳池边,相比前边的舞会,这里悄无人声,静谧地能听到蛙鸣。 原来赵家有两个泳池,前面派对,后面私人空间。 平安看见季节坐在泳池旁边,端着酒杯,一人独酌。 “你找我有事?”她走过去,坐在季节对面。 季节点点头,递给她一杯酒:“跳舞跳累了吧。” 平安没喝,一朝被蛇咬十年惊草绳,芦荟膏的事过去才几个月呢。 “我和你之间,远不是可以这般嘘寒问暖的关系。”平安把酒杯轻轻推回去:“说吧,你既然是为清辰的事找我,你应该知道我还有个行动不方便的男友需要我照顾。” “他真的需要你照顾吗?”季节转动着手里酒杯,轻轻笑着。 “你什么意思?”平安皱眉。 季节叹口气:“平安你见过清辰的家人吗?” 她为何叫他清辰,还那么亲切熟稔,好像这个名字是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或者更深的关系。平安点点头:“自然,你为何这样问?” “你见过?”这下轮到季节吃惊:“既然你见过他的家人,为何你俩还要蜗居在那鸟笼一般的房子里?” “有什么不妥吗?” 季节看了看平安的神色,既而哑然失笑:“不如你说说,你见过他家谁吧。” “我为何要告诉你。”平安冷冷道:“难道你见过他家人?” “当然。”季节抬起头,目光穿过平安,落在她背后的大片夜色里:“我不仅见过,小时候,我甚至在他家有一个专属的房间。” “什么?”平安好似没听清楚:“你小时候住在清辰家吗?你们早就认识?” “你说呢?”季节收回目光,轻轻喝下一口酒:“所以我想问你,你见过他家谁。” “谢姨,就是照顾清辰长大的阿姨。”平安停顿一下,继续问道:“这就是你的秘密吗?你认识清辰,那你一定知道清辰为什么最后成了孤儿,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孤儿?”季节重复着这两个字,既而失魂大笑,如同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一口酒全部喷出来,有些甚至喷到了平安脸上:“叶清辰是孤儿?” “哈哈,叶清辰是孤儿——” 平安看着季节笑,对方笑得越大声,平安的心就越沉到谷底。 良久,季节终于止住笑:“不过有一件事你说对了,谢姨确实是照顾清辰长大的人,不过她只负责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除了谢姨,清辰周围,还有何姨负责他的饮食,小其照顾他的衣橱,列博士照顾他的学习。谢姨,应该只负责检查他一天过得是否开心,然后再汇报给清辰的母亲吧,毕竟她只是荣家随嫁过来的下人。” 季节看着平安,看着对方眼里的惊慌与不确定,季节内心终于获得了平静:“你说叶清辰是孤儿,那中xx里堂堂叶大将军叶建国算怎么回事,b城首富荣洁瑜又算怎么回事,我喜欢了他十六年,我的妈妈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疼惜,又算怎么回事。” “不不不,不可能。”平安不相信地摇头,脑海里轰然一片,耳朵却分外灵敏,连蛙声此刻都变得如同雷鸣。 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叶清辰不可能骗我,他不可能是你所说的叶清辰。” 季节站起来走到平安身边,俯身在她耳边继续一字一句清晰说道:“我是不是骗你,你应该很清楚,仔细想想你们认识以来,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不说别的,你知道叶清辰常常戴在手上的那块腕表,你知道多少钱吗?那是劳力士给英国女王设计的绝版,价值3千万——英镑。” 067、清辰你的腿? 平安脑袋里轰然一声,她终于想起了,第一次和叶清辰去天桥底下吃宵夜时,当叶清辰付不起账预备把表抵押时,那个叫王芳的服务员不肯收,彼时叶清辰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知道这块表多少钱吗?” 原来他竟用一块价值以亿计的手表,去抵押一顿饭钱,请她吃小龙虾的饭钱。 还有他给赵市长打电话时的随便,他轻轻松松从澳岛飞回x城,别人眼里的天涯,不过他抬脚的咫尺;他“查无此人”的神秘信箱,他大海捞针却随时随地能在深圳街头制造偶遇。 还有父亲失而复得的工作,王大勇的证照……如果这些还只是间接证据的话,那么,荣洁瑜便是显而易见的吧,所以她才会对自己好奇,一次次靠近和试探,所以才会有神户牛扒…… 平安只觉得血下沉地厉害,好像脚底下开了道口子,自己所有的体液,理智,都纷纷朝那里涌去——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一切。 可脚却像生了根。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季节离自己越来越近,以及不断变幻的,越来越大的季节的脸,还有她脸上的隐忍,及最后凶残。 “是不是很得意,以为你抓到了一个超级有钱人。”季节冷笑道:“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知道叶清辰的腿怎么废了的吗?” “不知道。”平安下意识摇摇头:“难道连他的工作你也知道?” 季节不屑地凝视着对方,逼得平安站起来,节节往泳池方向后退:“我当然知道,因为他是为了我,才失去这条腿的。你以为叶家一开始就愿意接纳你?不,你这样杂草般野生的女孩,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在你以为你俩感情笃定的时候,清辰的母亲,可正带着我去z国为她儿子庆祝生日,并希望我和清辰的关系能借此更进一步,可惜事与愿违,我被恐怖分子劫持,清辰为了救我,奋命和那帮人抵抗,才失去了他的腿。” 第174节 平安的心,和这深沉夜色一样,突然一片漆黑,且不可探底。 “所以,你不过是叶家的备胎,是我放弃之后的选择,你以为的繁花似锦,不过是我路过并弃之不用的废旧花园。”季节向平安步步紧逼:“所以你得意什么呢,你以为你从此有好日子过了吗,你以为攀上高枝准备飞上去了吗,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平安永远别想有这么一天。” “我没有想过,你说的都是假的。”平安心乱如麻,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这样理清眼前一切,她只能凭本能躲避季节的咄咄逼人。 谎言?骗局?变心? 季节的脸色越发阴沉:“你想也没用了,现在。平安,你千错万错,错在不该对本不属于你的东西有了觊觎之心,哪怕你是无意的也不行,还有,也许你最大的错误,是不会游泳——” 话音刚落,在平安还没反应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季节已伸出手,狠狠把平安推到她身后的游泳池。 然后她扬长而去,只剩下平安一个人挣扎在水里。季节力气如此之大,一下子就把平安送到了泳池的最中央深处。 平安本能地踩着水,想游到池边,可不知是不是季节动了手脚,池底的泄水系统突然被打开,一股漩涡迅速把平安裹住,她越是用力挣扎,漩涡便把她裹得更紧,拽得更深。 到最后,平安只模糊看见季节袅娉而去的背影,还有她如地狱般的冷笑声,然后她听到有人惊呼一声:“不好,有人落水了。” 她只觉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灌进水,鼻腔被刺得生疼;意识迷糊中,她好像看到有一道身影箭一样射进水里,然后迅速地抱起她,把她强拽出水面。 她认得这个怀抱,叶清辰的怀抱。 她被放倒在地上,感觉到熟悉的嘴唇,不断在她喉间吹气和呼气,温润而柔软,平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冰冷坚硬的泳池瓷砖,也如青草地。 然后,又有人不断挤压她的胸部,吐出几口水后,平安晃悠悠醒来。 睁开眼的一瞬间,就接触到叶清辰深沉的目光,担忧,焦虑,愤怒,漆黑,深不可测。 “清辰——”她伸手去抚摸他的脸:“你又救了我。” “是谁?”叶清辰的声音,像出膛的子弹,带着索命的气味。 平安摇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落足。” 她现在还不想把无关的人扯进来,就算扯进来,季节完全可以脱身的干净,因为把她叫来的,本就是素于她不和的宋丽丽。 眼下,平安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弄清楚。 她看着叶清辰,没有轮椅,没有拐杖,扎着纱布的长腿,正笔直修长地蹲在自己跟前,她昨晚还检查过上药敷药的腿,此刻也正完整无好地对着自己。 像是无声嘲笑。 平安从叶清辰的注视下移开视线,闭上眼:“清辰,我想回家。” 叶清辰想也不想就把平安抱起,他分开众人,迈开长腿,扬长而去。 剩下的人皆面面相觑:“敢情他的轮椅真的只是道具啊,是为了那支舞准备的道具啊。” 只有季节的脸,在闪烁灯光里,阴晴不定,时隐时现。 还有宋丽丽蠢动的心思。 临走时,叶清辰找了赵娜交代两件事:“把你的车借我,还有,把今晚的监控给我找出来。” 赵娜想也不想就把自己的奔驰车给了他;只有第二个要求,她明显吱唔:“家里新装修,还没来得及装监控呢。” 其实她装了,她也知道这一切是谁主谋,但既然平安愿意放过,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再说这一晚上接二连三的出事,在她的生日宴会上,她可不想再平添事端。 只是在叶清辰走后,在曲终人散所有人离开后,她开车去了季家,把今晚的监控录像盒狠狠放到季节及其家人面前,一字一句: “季节,我们十几年的交情到此为止,上次你害我差点毁容我不怪你,但你今天竟然想在我的地盘上杀人,而且是我的生日,我的客人,我赵娜绝不允许。季节,这是你的罪证,也是我们十几年交情的结束,从今以后,你若再惹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068、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娜说完,朝季节脸上狠狠淬了一口,转身便走。 剩下苏利娟和季杭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幕。 “她怎么啦?”季杭问妹妹:“你不是刚从她生日舞会上回来吗?” 他拿起桌上的盒子,皱眉道:“什么玩意儿?” 却被季节一把夺过,摔在地上还不解恨,又狠狠踩上几脚。 “到底是什么,你反应那么大干吗?”苏利娟也奇怪地问女儿:“晚上回来你就嘴巴不是嘴巴,鼻子不是鼻子的,和赵娜吵架了吗” 季节本就心里憋着一团火,此时见母亲说的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不禁又急又气:“谁跟她吵啊,她要绝交就绝交,谁稀罕。” 苏利娟越发笃定是两个小女孩之间口角,要知道她俩之间一向如此,以往都是赵家孩子让着自家的,像今晚这般怒气冲冲找上门却还是第一次。 “她生日你就让着她点呗。”苏利娟试图捡起地上被季节糟蹋的东西:“赵娜这孩子也真是,发的什么酒疯,季节,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能让我进监狱的东西,是叶清辰能置我于死地的东西,你满意了吧。”母亲的唠叨让处于情绪奔溃边缘的季节忍不住吼道,吼完却又难过,一头扎倒在沙发上,嚎哭。 苏利娟还想说什么,季杭阻止母亲,朝母亲递了个眼色,走到妹妹身边,在她旁边蹲下:“季节,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事,说给我听,天大的事,还有你这个哥哥顶着呢。” 季节深吸一口气,撩开头发,露出狰狞泪眼:“你能帮我什么,帮我夺回清辰吗,还是挽回我在叶家面前失去的一切?你自己都要看她荣洁瑜的脸色吃饭,你怎么帮我。” 季节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让苏利娟和季杭越发找不着北:叶清辰,这个名字不是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吗? “可是叶清辰纠缠你?”苏利娟忙拽住女儿:“如果他真的想趁此拖累你,我去跟叶家大伯说理去,他叶家于我季家是有恩,可那都是当初你们爷爷拿命赚回来的。再说多大的恩情,都不能用我闺女一辈子的幸福去抵押呀。” 季节气急败坏:“都怪你,妈妈,都怪你这个势利眼。” 苏利娟呆呆看着女儿:“怎么反而怪上我呢,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们兄妹俩吗。孩子我跟你说,在婚姻问题上你可千万别犯傻,这男人伤了瘸了是一辈子的事,你可别因为现在稀罕他就把自己给坑进去,喜欢一个人和嫁给一个人完全是两回事,你明白吗?” “谁说他瘸了残了,他不是跳舞泡妞、上天下水,好端端的吗?人家还春风得意地陪女友跳交谊舞呢。”季节泣不成声:“妈妈,我们都被叶家骗了,叶清辰根本没有瘸,更没有残,他不仅能跳舞,还能游泳,还能抱着一个女孩全世界晃悠,他现在,好得不能再好。” 第175节 苏利娟越发糊涂:“季杭,你妹妹到底在说啥?” 季杭听出了蹊跷,他伸手制止母亲继续说下去,一边拂开妹妹面前长发,严肃问季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在季节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中,苏利娟和季杭大概听明白了整件事。尤其是苏利娟,听到叶清辰和平安跳舞,还有叶清辰扔开轮椅、跳下泳池去救平安的那刻,整个人恨得牙痒痒:“可真能装啊。” 完全忽视自己女儿推人下水的罪行。 季杭比母亲明理,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他先是确认一件事:除了这个录像盒子之外,再无其他人或事可证明平安落水与季节有关;在得到妹妹肯定的答复后,他安慰母亲及妹妹:“现在咱们先别就钉死说是他叶家欺瞒,万一人家说说治好的呢,你也抓不到把柄是不?而且当初医生诊断时,季节明明就在荣家阿姨旁边,按说这结果,做不了假呀。” 季节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我被送到医院时,人也是昏迷的,谁知道趁我昏迷时,荣洁瑜有没有和医院串通一气,合演了这场苦肉计。”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难怪自叶清辰生病以来,整个叶家都低气压,只有荣洁瑜,依旧爱干嘛就干嘛;难怪叶清辰被抬上飞机,生死未卜之时,她却还能威逼利诱自己,要自己和清辰结婚;难怪,难怪—— 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她荣洁瑜设的一个局。 季节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就冲去叶家问个究竟。季杭拦住妹妹:“你是想彻底撕破脸,还是想重新坐上叶家少奶奶的位置?” 季节呆住,慢慢放下手,慢慢说道:“自然是清辰。” “你想得到清辰,就按我的主意来。”季杭说得有些严厉:“今晚的事,不管你对清辰或平安做过什么,季节,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因为这不仅蠢,更没有格。季节你是我季家唯一的女儿,我希望你以后做任何事,请记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爷爷,还有你的姓氏。” 显是被哥哥一番话唬住,季节呆呆看着哥哥,一时忘记言语。 苏利娟显然听得刺耳,忍不住为女儿辩解道:“明明是他叶家使诈在先……” “妈妈你能不能别舔乱。”季杭回头喝住母亲:“你以为我不知道是我们着了道吗,但现在追究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义,现在不仅叶叔叔和荣阿姨对我们彻底死了心,只怕连爷爷的心,都已改变。” 苏利娟叹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可是现在局面已造成了,都说破镜难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叶清辰一个公子哥,我看宋超那孩子就不错,虽然家底单薄了点,比起清辰,他对我、对季节,好太多。” 季节摇摇头:“不能是宋超,至少目前不能。” 她握紧拳头:“妈妈,这口气我咽不下,要我放手,除非是我得到叶清辰,得到我失去的一切后,再放手,不然,这一关我过不去。” 季杭看着妹妹,不知是担忧,还是怜悯,长长叹了口气。 “你说平安是x城人?”那晚,哄着母亲离开后,季杭走到季节房间,和她细细商量。 069、我卖艺不卖身 季节点点头:“和宋超是同校的,一个文科状元,一个理科状元,以前宋超也喜欢过她。” “我记得她,你18岁生日的时候。”季杭思忖着:“长得是不赖,不过要说这x城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那么小,却出了这么多精彩的人物。” 季节不耐道:“凑巧罢了,哥哥,你想到什么主意了吗?” 季杭摇摇头:“我得先去会会一个人。” 是会面,更是有意见面。 他先是约了盖子出来,起先盖子照例是拒绝:“季总,我已经明确告诉你了,你的电影我演不起,我和你,也无话可说。” “呵呵,那如果不是我和你之间的话,是关于平安的一些话呢?” 盖子愣住:“关平安什么事?” 季杭:“你出来,我再告诉你。” 他把盖子接到了自己的私人会所,在城中cbd的高处,他看着落地窗前修长窈窕佳人,不禁心驰神往。 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孩,季杭就惊为天人,在这个圈子,他见识过无数美女,环肥燕瘦,中西混血,什么样的女孩没曾见过,可只有盖子,让他耳目一新。就像一个过尽千帆的人,终于找到众里寻她的港湾:咦,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孩存在。 那天他去电影学院物色角色,和学校一起举办,他们和电影学院是战略合作伙伴,有好的苗子,学校也总是第一个和他沟通。 见了几个,都不了了之,美则美矣,毫无新鲜感。季杭和校领导客套了几句,刚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一个女孩大汗淋淋地跑进来:“对不起,我刚走错教室了。” 季杭看着她的头发粘在额头上,随便一个马尾辫和一身运动服,像刚跑完步回来,完全不施胭脂,不由得愣住,心想,这女孩随便得,未免也不太尊重这次选拔了吧。 不过他终究还没走出这个门,墙上挂钟还有最后一刻钟,便对女孩招招手:“说吧。” “说什么?” 季杭一愣,这是哪里找来的二呆,她不会来这里也是走错教室吧? “说说你自己,比如你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当一名演员。” “噢。”女孩轻舒口气,长长的马尾辫在她后面微微抖动,季杭总觉得从某个角落,正吹来一阵徐徐凉风。 “我叫许小概,许多的许,小的小,概念的概,不过大家都叫我盖子。”女孩很活泼——也很无所谓。 “我本来不想当演员,但我最好的朋友希望我能和她一起来京读书,而我除了这幅皮囊可以谋一份前程外,好像也别无他长,所以我就读了电影学院。” 季杭目瞪口呆,这样的回答无异于自寻死路。他不禁低头翻了翻女孩的资料及一些拍过的广告样片,是很好看,尤其是镜头前,完全是为聚光灯而生,她此刻穿着运动服,看不出身端段,但那些样片里,无一不是前凸后翘,丰胸蜜桃臀,魔鬼身材。 他终于有些明白这个女孩任性的资本呢。 是可以恃靓睥睨的。 “为什么你要为了别人活,你自己没有主见,或者说,你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他问女孩,几乎是下意识。 盖子摇摇头:“我从不强求,应该说,我好像没有特别想得到的东西。” “钱呢,名利呢?”季杭又问道:“这不是你们进这个行业最想要的两样东西吗,名和利?” 盖子皱皱眉:“这是挖坑吗?钓鱼面试?” “我想了解我的艺人,我是说,如果我有幸能签你做我公司艺人的话。”季杭解释道:“我需要了解你,然后才能给你定位。” 第176节 盖子这才默然。 “我自然想出名,不然我也不会来面试。”她说着,直视着对面坐着的季杭:“至于利,我还真没想好,自己需要多少。” 季杭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一笑,他是真的相信这个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者自己的美貌价值多少;这个女孩,好像活在一层水的波面上,简单,透明,却分外脆弱。 像个美丽的泡沫。 他也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美丽的泡沫。 “为什么穿成这样来面试?” 盖子想也不想,边抹汗边说道:“不好意思,刚给一个运动品牌拍完广告。” 不,她不是泡沫,她明明充满了坚韧的力量。 这个圈子不乏美人,但如此努力、有生命力的绝代佳人,却少之又少。 季杭越发喜欢。 但盖子拒绝了他。当他捧着剧本和合同找到她时,她直接把他的空头支票还给他:“季先生,我卖艺不卖身。” “不是卖身,是做我女朋友。”季杭耐心解释。 “有什么区别。”盖子直视着他:“你会娶我吗?” 季杭怔住,他当然不会娶盖子,不仅是双方地位家庭,更重要的,是他压根没想过结婚。 盖子看着他凝固的表情,冷笑道:“你看,你连自己都骗不了,还想来骗我。” 他竟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佳人走远。 如今,一个多月的不见的美人,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甚至比之前更美,更炫目,更能直击他心。 季杭想抽烟,但是又怕唐突对方,只能默默忍住。 听完季杭所说的后,盖子自是不相信:“怎么可能,叶清辰的腿不是被判了死刑吗,怎么可能站起来。还有,他怎么可能是将门后代,他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啊,他会做饭,会洗衣,会弹吉他,会唱歌,会说很好听的英语,会念十四行诗,会琴棋书画——” 盖子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些事,或许真的不是普通人家所能培养出来的本事。 难道—— 盖子站起:“不行,我得去找平安。” 季杭忙追上去:“盖子,那我们的事?——”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事。”盖子的声音越走越远:“说了是谈平安的事,就只能谈她的事。不过还是谢谢你,季总。” “可是,我还有平安的事想问你啊。”季杭苦笑着,看着佳人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盖子几乎是风驰电掣地坐上王大勇的车:“快走,去平安家。” “东方花园?” 盖子急得敲男友:“你二啊,她租的房子。” 王大勇挠挠头:“干嘛这么心急,平安出事了吗?” “出大事了。”盖子把之前季杭对她说的话,全部重新复述给男友听,王大勇倒平静自如,只是在听到叶清辰从轮椅上站起来的时候,才微露惊讶。 070、你也要同甘的觉悟 “那个,季杭,对你没怎样吧?”他关心的,却是这个。 盖子又是一阵敲:“借他几个胆都不敢。现在问题不是季杭,是平安,你说这叶教官怎么藏得这么深,两年多了,如今才知道他的庐山真面目。” 王大勇默不作声,他本想说,自己刚认识叶清辰的时候,就已有了隐约的判断,而半年前的那次办营业执照时的出手相助,王大勇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叶清辰,一定非等闲之辈。 他甚至私下底也偷偷把叶清辰和叶家配对。但叶清辰实在低调,除了同名的,网上,报纸上,新闻里,几乎找不到一个名叫“叶清辰”的军人。 如今女友问起,他自然不敢此时多嘴,谁知道盖子会不会迁怒于他。与盖子的担心相比,王大勇反而觉得是好事;有钱有势的人家谁不会多个心眼,谁知道你一个女的,是冲他这个人,还是冲他叶家这个身份。 反正是青蛙变回王子,而不是王子打回原形变成青蛙。 他不相信平安那样聪明的女孩会矫情,会想不通其中原委。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件事对平安的冲击。 当他和盖子赶到平安租来的一居室时,只见叶清辰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外,边上是他的行李,一看就刚被扫地出门。 尤其是那对拐杖,还是盖子送给他们“同居”的乔迁之喜礼物,此刻看起来,像个滑稽的笑话。 盖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对曾经的叶教官说话,只用手指了指他:“你呀你呀。” 大勇悄悄拍叶清辰的肩:“兄弟,听哥说,这个时候,女人之间说说体己话,比你站在门外苦苦求情有用很多。” 叶清辰这才作罢,对盖子双手拱起做抱拳状:“拜托了。” 盖子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太了解平安对谎言的排斥,皆因她前半生,身边全是谎言和缺失的亲情。 对于感情,平安比她,更没安全感。 “平安,是我。”待大勇和清辰下楼走远,盖子轻轻叩门。 平安这才出来开门,倚在门边问道:“你是来做说客的吗?” “我是来看你的。”盖子看着她浑身脱水般的憔悴样子,眨眨眼:“听说我的好朋友就要成为b城贵妇了,我还不得赶紧来套套近乎。” 第177节 平安疲倦地看了她一眼:“连你也笑话我。” 她侧身让盖子进来。 “大勇呢?你俩一向不是妇唱夫随的吗?” 盖子朝下面努努嘴:“估计陪你家门神出去喝一杯了吧。” 她挨着平安坐下:“真的有这么生气吗?” 平安不语,用抱枕盖住脸,明知所有人为此事而来,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提起这事。 她始终记得季节最后的眼神:平安你不过是个备胎。你以为豪门那么容易进吗,你以为叶清辰为什么要隐瞒身份,还不是怕你别有用心。 原来这般防备,就因为她的出身。 那么多次,她用一颗真心,去为两人的未来努力,她甚至想好了送清辰去读书,既然他如今不能动既然他学习那么厉害,如果能在学校里谋分职业也是不错前程——她只是从来没想过,也许她的所有努力,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考验的程序而已。 想想人心,还真是势利凉薄。 盖子轻轻拿过抱枕,看着平安额前凌乱的长发,叹气道:“终归是好事来的,毕竟叶清辰的腿是好起来了,不是吗?” “他好与不好,今后都不关我事。”平安冷冷道。 “赌气。”盖子笑道:“你真的能因为他是个官三代,富n代,你就不要他了?你还记得谁曾经大言不惭说过,我不管你叶清辰是什么出身,我要的只是你这个人。” 平安:“此一时彼一时。” 盖子摇摇头:“那时你不嫌弃他是个穷当兵的,现在反而嫌弃他是显赫人物?平安我不信,这不符合人性,也没有逻辑。” “我要什么逻辑。”平安冷冷道:“我既然能养起他,又怎会在乎他家是富几代,他家的是他家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盖子睁大眼:“怎能没关系,你知道荣家在b城的势力吗,这b城四分之一的房子,酒店,商场,都是你婆婆的,将来也都是你的。” “我要那么多房子干吗,我又不是孙悟空,可以变出千千万万个分身去住。” 盖子笑岔:“说的也是,要那么多干吗,不见得能让你幸福。不过——”她眼睛一转:“你不要到时可以给我呀,投资我的电影电视,把我捧成大明星,然后咱俩风光回去x城,衣锦还乡。” 平安终于被盖子逗乐,“噗嗤”一笑:“那你去嫁给季杭啊,他不仅能给你钱,还有更多捧你的资源。” “切。”盖子不屑道:“这说你的事了,你又扯到我身上,不理你了。” 她坐在沙发上,小小的沙发,她和平安坐下去后便再没有多余空袭,又环顾四周,鸽子笼一般的房间,比她和大勇的宿舍还小,却处处是两人生活的痕迹,情侣杯牙刷,情侣枕头套,连现在两人怀里的抱枕,都是喜庆的男女公仔。 “你真的预备不要清辰了吗,那么爱过。”盖子轻轻说道:“你也尝试站在叶清辰的角度想想,他一个那种出身的公子哥,为了你,甘愿蜗居于这几平米的房间里,要知道他家的豪宅写字楼就在附近呢。” “再说说远的,你想想他曾为你做过的那些事,背后做过的那些事,你以为你今天能坐在窗明几净的著名学府学习,能自创门面开店,这里面没有他叶清辰的成全吗?” 盖子轻轻握住平安的手,后者明显微微一抖:“结婚时那句誓言是怎么说的,无论贫穷、富裕、疾病都无法让我们分开,就是说男女之间既要有共苦的牺牲,也要有同甘的觉悟。平安,不管叶清辰身份怎么变,但他对你的心意,却天地可鉴,一直没变。” 平安沉默,低着头,长发盖住眼。 盖子心疼她。再逞能再伪装强势又如何,平安还只得18岁,只是个失去父母的无依孤儿。 她抚摸着平安的长发:“平安,虽然你比我小,但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姐姐看,你看你都把那么一个不务正业的小太妹,带到了如今地步,为何你自己就走不出,那些没有意义的桎梏呢。眉间放一字宽,才可见天地,你何不,把眼光放长远点,别纠结在叶清辰隐瞒身份这件事上,不可以吗?” 平安不语,良久才出声:“还说不是来做说客的,盖子你语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盖子眨眨眼:“估计是台词背多了吧。” 平安又笑,眉间渐渐舒展。 071、好事多磨 可终究还是绕不过。一想到季节最后说的那番话:你平安只不过是等到了我弃之不要的;不然以你的身份,你以为荣洁瑜能接受你?还不是她以为她儿子从此废了,想匆忙找一个传宗接代的。 尽管清辰跟自己反复解释,说他母亲早就知道他的腿没事,只不过是设一场苦肉计,来测衡人心;连他作为当事人,都被蒙在鼓里,直到最近才得知。 可平安不能接受。 还装模作样用轮椅陪她跳舞。如果他能跳下泳池救起自己,足以证明他的腿早就好了,不是吗? “盖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末了,平安对好友说:“我只是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好了,为何还要欺骗我让我担心;我用真心待人,为何别人要用权衡之心待我。我爱清辰,是以前的那个清辰,我的感情城堡完全是依托以前的那个清辰而建——而如今,他变了,摇身一变变成另外一个人过来告诉我:哦,平安,你以前建的城堡只是风中楼阁,根本不值一提,来,我已有大房子,带你去住大房子——盖子,你会搬过去住吗?” 盖子思忖良久,点点头:“我会,因为与自尊心相比,我会去分辨更本质的东西,那就是我是否还爱他,不管是我的蜗居,还是我的大房子。因为这些,都与爱无关。” “谎言呢?”平安盯着好友:“也与爱无关吗?” 盖子怔住,良久才说:“如果谎言是善意的呢?” 善意吗?谎言就是谎言,从无善意或恶意之说。不想伤害,或者知道这是种伤害,可以选择沉默;或者一开始就不要靠近,既然你叶清辰认为两人之间不对等的话。 “刚大勇在车上和清辰简单聊了几句。据我所知,清辰跳下水救你时,其实腿依然没有好,医生甚至是杜绝他下地行走的;可他仓促之间仍能不管不顾扔下一切跳下水,还不是因为担心你。”盖子看着好友别过去的身子背对她,继续说道: “平安,你不能只凭自己判断,而不去听他解释,就给你们之间盖棺定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好与不好,在一起还是分开,你们应该一起做决定,你不能单方面就一刀切段,这对清辰来说,很不公平。” 依然沉默。良久,平安回过头,双眼漆黑深邃地看着盖子:“这也是台词吗?盖子你觉得他们单方面对我如此,我又有公平吗?” 盖子呆呆看了她半晌,再无言语。 她在b大附近的西餐厅找到大勇和清辰,清辰一看盖子的神色,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时不免垂头丧气。 大勇叹口气,拍拍清辰的肩:“给她点时间,没办法,我那妹子,太骄傲。” 清辰苦笑:“我就怕她心意已决。” 大勇:“不会的。你要对你们的感情有信心,她只是一时转不过弯,可她对你,却是百分百真心。” 第178节 清辰当然相信平安的感情,他只是有些忐忑,懊悔 好像很久了,从他们第二次见面,平安问他是否是司机开始,那次狼狈的相遇,也许让她一直误会;而他,出于身份保密的制度,便也将错就错。 毕竟当初谁也不曾想到,两人之间,会纠缠这么深。 他贪恋两人在一起的时光,每次要经过艰难漫长的分离,才有那么一点点相守的机会,他不想破坏,所以才一次次地,让误会越来越深。 他尝试慢慢从轮椅上站起来,也尝试一步步让平安进入自己真实的生活,但还是来不及,还是止不住意外的发生。 他能理解那种情境下平安的反应,生死一线之间,要去接受一个如此重磅的消息,谁都难免失去应有的理智。 清辰决定听从大勇和盖子的劝告,先搬回家里,给彼此一段缓冲的时间。 荣洁瑜看着儿子归来,似笑非笑:“被扫地出门呢?” 清辰疲极:“妈,我很累。” 荣洁瑜安慰儿子:“本来我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你慢慢康复,在平安的照料下康复站起来,这样她也有开心有成就感。谁知道节骨眼会发生这种事,你也是为了救她情急之中才原形毕露。给平安点时间,她会想明白的。” 原形毕露——是啊,大灰狼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清辰苦笑一下,抓着行李袋,无精打采地进去家里。 荣洁瑜看着儿子失落的背影,笑着跟上来:“放心吧,女人最了解女人,妈妈开的头,自然有办法帮你圆回来。” 已经有两个女人说这样的话了,之前盖子也这样,还不是在平安面前败下阵来。清辰对母亲挥了挥手,朝后院走去。 叶卫国正坐在摇椅上看报纸,这时见孙子提着个袋子走进来,从老花镜后探出头:“不装了?” 清辰啼笑皆非。根本是场闹剧对不对。 叶卫国悄声问跟在后面的儿媳:“是不是跟季家姑娘的事泡汤了,心里不痛快?跟清辰说说,我会给他张罗更棒的。” 荣洁瑜笑着按住老人:“爸,您老就安心看您的报纸养您的鸡吧,可千万别再张罗了。” 可叶卫国还是上了心,尤其是看到清辰回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昏睡一天一夜不下楼,他心里的担忧益发明显。 他嘀咕着对儿子说:“失个恋而已,怎么跟打了败仗似的?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铁骨铮铮,一点儿女私情就弄成这样。” 叶建国按住老父亲:“爸,您由着他去吧。”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在得知妻子的全盘计划后,叶建国也觉得荒唐,站在平安的角度,一定难以接受,尤其还是那么清高自傲的女孩。 但如果这是两人感情的坎,叶建国觉得对儿子儿媳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过日子就是过脾气,漫长婚姻里,只有两个人彼此退让,让彼此的棱角能找到空间融合安放,这样的生活才能长久。 婚姻需要爱,更需要牺牲。 好事多磨。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也相信平安。 072、挽回 清辰昏睡十几个小时后,终于下楼,草草吃了点东西,胡子也没刮,便说回单位报道。 叶卫国看着孙子的背影,摇头叹息。 “是不是跟他们老钱说一下,让孩子放个假休息休息?”他对儿子儿媳说。 叶建国和荣洁瑜放下盏碟,面面相觑:这还是昔日铁面无私的叶老将军吗,以前的叶卫国,只要叶建国稍微留在家里多一秒,哪怕是他们的新婚蜜月期,老人都会义正严辞地教育叶建国:“男人事业为重,成天游手好闲,老婆孩子热炕头,成何体统。” 如今轮到孙子,老人原则尽失。 叶卫国看了两人一眼:“我不过是想他早点定下来,你俩有孙子可以抱嘛。” 到底是为儿子儿媳抱孙子着想,还是他自己想抱重孙子哦。 荣洁瑜轻咳一声:“爸,您是不是特想家里添丁?” 叶卫国:“那当然,不然这空荡荡的大房子,就咱们三个老芽菜,有什么意思。“ 荣洁瑜掩嘴失笑:“爸,您再等几个月吧,放心,绝对有您抱孙子的份。“ “啥意思?“老人讶然抬眼:“清辰有新的对象了?” “可不是——”叶建国点点头,刚想说什么,被妻子在下面狠狠一掐,硬是把后半截话生生吞回去,“可不是正物色嘛,谁让您孙子眼光高,挑来挑去就是不满意呢。” 说到清辰的婚事,老人的心病似又上来。 “可惜了季家孩子,我自以为识人一辈子,老了还是看错人。”老人摇头叹息:“富贵不移,贫贱不屈,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品性最重要。所以咱们清辰以后要找的人,家世什么的,都不重要的,重要的对清辰要真心,但是——“ 老人看了看儿子儿媳:“生在咱们这样的家庭,又怎么分辨对方真实意图呢?” 荣洁瑜心思一转,立即接过话道:“爸,如果不是相亲,只是一个女孩子,和清辰偶然相遇,也并不知道清辰的真实身份,甚至还一度以为清辰是家境贫寒的孤儿,但仍然对清辰好,您觉得这样的女孩,是真心的吗?” 叶卫国头也不抬:“那当然。不过咱们清辰这气质,有点见识的女孩都知道他非池中之物吧,得到她们的青睐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荣洁瑜看着公公,停下碗筷,久久说不出话来。 隔代亲隔代亲,她如今算是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敢情在老人眼里,是个女的,都会喜欢他孙子吧。所以他才会对季节的中途变节,如此耿耿于怀。 其实清辰前脚刚站起来,苏利娟后脚就跟着来到叶家,求见老爷子。却被警卫拦在门外,于是她就在外面哭哭啼啼,只字不提季节和清辰的婚事,张口闭口全是她公公当年怎么在战场上救下老将军的—— 隔着单面可视的落地窗,荣洁瑜冷眼看着这一幕。还真是一个愚蠢粗俗的女人啊,她不知道这份恩情只须心里铭记,却不能这样大嚷于众吗? 更别说这份恩情,叶家这些年都已偿还,不管是季节的父亲,还是季节的哥哥,甚至是她苏利娟本人,从叶家得到的好处还少吗? 最后叶卫国实在看得烦心,对媳妇说:“小荣,快把她打发走。” 不得已,荣洁瑜只好出面:“娟姐,这毕竟是小辈的事,让孩子们自己处理就好,你如今站在我家门前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看上我家谁非逼着要嫁进来呢。” 苏利娟一听此言,又是放声大哭:“我苦命的季节呀,你妈的脸因为你都丢尽了呀——” 第179节 哭得荣洁瑜头发都发麻,只好无奈道:“老爷子最近身体不舒服,要不等过阵子,咱两家人找个时间坐下来,说清楚好不好?” 这才把这位樊梨花打发走。 这边叶家躲着苏利娟,那边叶清辰则在尽力挽回。 虽说盖子劝他暂时放下,给平安一点时间,别逼她太紧。可清辰还是太紧张,也熬不过内心思念;于是每天下班后,还是开着他的那辆北京吉普,悄然跟在平安生活周边。 有时停在学校;有时停在“浮世绘”对面,隔着车窗,看店里来往的人群,试图在里面寻找那道熟悉的倩影。因为平安巡店并没有一定规律,清辰便每个店都去试运气,b城十几家店面,他便一间一间去蹲点。 这番持之以恒,最后连小关都心软,由不得她不心软——一个如此英俊挺拔的男人,天天戴着一个大盖帽,身穿军装,守在店门口,不靠近,却也不离开,执意而温柔。 时有客人好奇发问:“这谁啊,长得这么帅,是你们店里客人的老公吗?” 小关本想说这是我们老板的男朋友,但想到这几天平安的闷闷不乐,便三缄其口,什么也没说,一笑而过。她是过来人,知道小两口闹别扭呢,只不过这次闹得有点大,已经一个星期了,平安还是避而不见。 问她,她也只是淡淡说道:“庙小,容不下大佛。” 小关啐道:“佛都找上门了,明明是你不让人家进来。” 她从无见过她的小老板这么执拧过。以前叶清辰坐轮椅时,平安都能尽心服侍,毫无怨言,守着她的残疾男友像守着一座无二宝藏;那时她们这帮姐妹还颇有微辞:老板看着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挑来选去选了这么一个男人。 直到看见叶清辰对平安的好。看见他凝视平安时的温柔和呵护;看见他每天晚上摇着轮椅下来接平安,为了不打扰客人,就远远站着,像如今这样,隔得老远等着平安。 只不过现在,两个轮子换成了四个轮子,轮椅换成了汽车;等的人,也从默默无名、残疾士兵叶清辰,变成了如今高大健朗、b城荣家的贵公子。 以前坐在轮椅上还不觉得,直到那天小关走到他跟前,看着清辰施施然从车上下来,笔挺军装,裹着他修长精壮的身子,还有那双长腿——小关从无见过一个男人能把制服穿得如此好看,如此雄性;那身橄榄绿,简直是男人身材最好的诠释。 073、活到老学到老 浑身都是野性力量,隐藏在一丝不苟的制服下。 她仰头看他,有些恍惚。彼时他戴着大盖帽,帽檐下是一双精光毕现的深邃双眼,此刻正含笑地看着自己;见她到来,也即刻礼貌地摘下盖帽,露出精神抖擞的寸头,像他刚毅的性格一样,根根细密竖着。 这个男人,连头发、手指缝,都散发着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这才是真男人啊,平安何其有幸。他是不是富二代有什么关系,小关相信,这样的男人,即便一无所有,也有大把女人会甘之如饴地扑上去。 小关吞咽口水,从口袋里拿住一张纸条,双手递给叶清辰,结结巴巴说道:“这这这,这是明天平安的行程,如果有变动,我再出来告诉你。” 叶清辰微笑接过,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笑容消失不见,皱着眉道:“她是神仙吗,一天的时间安排得这么紧,身子怎么吃得消?还有,晚上和肖总吃饭是怎么回事,肖总是个什么鬼,男的女的?为什幺要安排两个小时的时间?”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是机关炮,轰得小关哑口无言。良久,她才战战兢兢道:“肖总不是鬼,他是xx护肤品牌的品牌总监,想和‘浮世绘’合作开发产品线,所以请平安吃饭;两个小时是因为他们还带了团队,现场进行产品演示。” 听到是工作餐,又有大把人,叶清辰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收好纸条,朝小关伸出手:“刚才冒犯了,对不起——” “平安她过得好吗?”他试探问道,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 小关摇摇头:“一点也不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昨天不仅把会议议程搞错,还把审批给甲店的产品发到乙店,差点无法正常营业。” 清辰面色一沉,抬头越过小关,视线直直投入“浮世绘”店里面。 “我以为——” 他以为她会过得好吗?毕竟是她执意要放弃他,可她为何也会如此沉堕? 他想快点见到她,他等不及明天。 不在美容院,那一定是在图书馆呢。 “同居”的那段日子,他早已对平安的课程表和时间点熟悉得通透,于是他和小关告辞,驱车去了b大。 他一层层在图书馆的楼层里找,果然在五楼的阅览室看到了平安,坐在窗户旁,正托腮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出神。 清辰悄悄走近,和平安坐在一起自习的江素认出了他,惊喜地正要招呼,却被清辰“嘘”了下手势,江素会意,并自觉把座位腾出来,坐到离两人远远的地方。 实际上自清辰出现,阅览室已经引起不小的轰动,所有人都看着这个俊朗不凡的军人,气宇轩昂地走进来,纷纷投以注目礼,并窃窃私语。 可平安依然无动于衷,她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在神游什么。 也在想着他吗? 清辰轻轻在女友旁边落座,凝视着她的侧脸:微蹙的眉,轻盈的睫毛,俏丽的鼻尖,菱形红润的嘴唇,欲语还休。 她是他的,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每一种秉性,都是他的。 情不自禁,清辰伸出手,在书桌下捉住她的。 平安“啊”了一声,恍然转过来—— 见是清辰,她有些愕然,继而变得有些脸红,羞恼,用力,试图从他手里挣脱。 “别动,如果你不想我当着这么多人面亲你的话。”他威胁她。果然,平安瞬间安静。 “放开我。”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分开一星期后,然后是:“请你离开。” 清辰轻轻放开她的手,身子却纹丝不动:“图书馆是公共空间,你可以坐,我也可以坐。” “那你为什么要坐我旁边,这里这么大——”平安说着环顾四周,却顿时收声,因为诺大阅览室,早已座无虚席,连走廊上都是人。 江素早已不知去了哪个角落。 清辰耸耸肩,表示图书馆这么多人,他也没办法。 平安凑过去,低声对他说:“你能不能把座位让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活到老学到来,”清辰慢吞吞拿起平安桌面上的书,一页一页翻开,“你能按字母顺序看书,我为什么不能?” 第180节 平安无计可施,可是又不想离开,因为是好不容易占来的位置,她舍不得就这么放弃。见他拿的是本数学参考书,想到他数学那么厉害,平时看的书也是电脑科技军事方面的,便计上心来—— 她从书包里拿出另一本书,赫然是《中国古代服饰》,递给清辰:“要看书是吧,你把这本书看完。” 清辰看了看封面,皱眉道:“我看古人穿什么衣服干什么,我又不会像项少龙一样穿越回去。” 呵呵,还看黄易呢。 平安把书放在他面前:“要么看,要么走。” 清辰不干:“我可以看别的书啊。” 平安冷笑:“你以为我按字母顺序看书,看的都是自己想看的吗?” 清辰若有所思,良久才道:“如果我看完,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平安下意识问道。 “陪我一起吃晚饭。”清辰眨眨眼,凑近女友。 平安的脸倏地通红,她旋即想到,也许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提议。因为清辰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因为她其实完全可以拒绝他坐在她旁边;因为她还没想好,他们现在还在冷战期…… 可鬼使神差地,她就是点头道:“好。” 好像完全无法拒绝,尤其是他近她身,用那种眼神看她时。 他俩都喜欢的方式。侧躺着,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顺着目光的方向,不由自主地靠近,深深相吸…… 有些人在一起,只能好,那是爱到灵魂都纠缠在一起时的脆弱,的单纯。 平安慌乱移开胶着的视线,仓促低下头,再也不敢看对方一眼。 清辰轻轻一笑,拿着书开始翻阅。 他看得很仔细,他总是能迅速集中精力,不管怎样嘈杂的环境下,也许源于他多年的训练,也许源于他高度的自律。 074、天才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反是平安,开始心神不定,眼睛虽然盯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边也不时传来人前人后的言语。 “好帅。” “身材真好。” “好想认识他。” …… 没想到这些象牙塔顶尖的女生,也都这么花痴。 平安悄悄抬眼看着男友。她最喜欢看他的侧颜。每当他睡着时,她便趴在他身边,像欣赏一幅画般仔细看着男友的睡颜;深沉的心跳和呼吸,每次她都轻轻靠上去,从那强健的起伏中,获得内心的安宁及力量。 那是她的港湾,只要有他在,她便无惧任何风雨。 她曾以为,这样能一辈子。 单纯地相爱,彼此都站成大树,相依相偎。 她还喜欢抚摸他古铜色的肌肤,苍劲有力,即便是睡着的时候,浑身肌肉依然是紧绷的;她用手指尖弹钢琴一样在上面游走,她想抚平他的紧张,却每次都被他捉住,抓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含糊唤她:“丫头——” 他们曾缱绻在每个深夜深处…… 真的要放弃吗,她舍得吗,这样清晰确定爱着的人,一辈子可遇不可求的感情。 身边都是成双成对的校园情侣,一起复习,一起朝目标努力。平安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清辰和她一起坐在这里,安静肃穆下,静静看书,彼此扶持和鼓励,尘世中过最平凡最惬意最轻松的日子。 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像大学里所有感情一样,水晶般简单,透明,纯净,没有一丝负担和杂质。 可他的生活,注定波澜起伏,尤其在知晓他的身世后。 大勇曾说自己矫情;盖子也劝她看清自己内心真正想要,不为外物所迷惑。可平安总觉得,清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仅仅是她的自尊心作祟,而是真的有这种感觉:就像你明明和一个人一起爬山,心无旁骛,突然不知怎么的,那个人就直接去了另一座山,和你不再同路,而且已是高高的山顶,你一辈子都不可企及的高度。 平安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只是现在,当他重新在自己身边坐下,平安又觉得一切都没改变,他还是他,他的笑容,他的温度,他看书时微蹙的表情…… 她还是想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的故事,去心疼他身上战火留下的累累伤痕…… 平安勉强收心,在灯火通明的阅览室里继续埋头看书。 渐渐的,周边议论声渐渐减少,时间也不知不觉滑过,平安再抬头看时间,墙上挂钟已是晚上10点半。 不断有人离开,桌椅腾挪的声音;后来江素又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平安我先走了。你男友——”她指指清辰:“好像饿怀了。” 平安看着她促狭一笑,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清辰,却见他不知何时早合上了书本,正抱着双肩,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她怎么知道你饿了——”平安顿声,因为随着人越来越少,她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咕噜”“咕噜”。她愣住好久才明白。 “你不会没吃晚饭就过来吧。” 清辰苦笑:“我一下班就去了你店里,你不在,我再循迹过来。” 他明明跟她说,等下一起晚饭,看来她当时心慌意乱的,根本就不曾听进去。可偏偏她却记得最重要的一件事:“那本书你看完了吗,我能考你了吗?” 清辰把书递过去:“只要不问我哪一章在哪一页就好。” 第181节 平安想了想,侧着头:“介绍魏晋南北朝的内容是那一页?” 她摆明是故意的。可清辰看着她无辜的一张小脸,就是生不起气来;好像在说“我并没有问你哪一章节在哪一页、我只是问你这一内容在哪一页”啊。 看着清辰犹豫的表情,平安拿起袋子准备离去,却被清辰按住:“丫头你等一下,让我想想。” 他果真冥思苦想起来,口中也念念有词:“包括前言在内共十五个章节,全书共计496页,前言和目录加起来有六页,第一章服饰起源有十页……” 他飞快地记忆着,计算着;旁边平安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似打量天外来客。 “所以,魏晋南北朝的内容,应该在第二百三十七页。”最后,他点点头,笃定下结论:“没错,一定是这一页。” 平安困惑地看着男友:“请问叶先生,你脑容量是何制?” 因为他完全答对,包括他此前推断的过程。平安觉得,他这样的速记水平,完全可以参加后世的《最强大脑》。 原来并不是节目效果,这世上,真的有天才存在。 “百分之九九是你,其它百分之一用来记住其它。”叶清辰不假思索答道。 平安叹为观止。 可是愿赌服输,平安最后还是乖乖就范,陪他去吃宵夜。 为了离学校的闲言碎语远点,清辰特意开车去了东城,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却不曾想,好巧不巧地,在那家常去的卤煮店里,碰到了一群意想不到的人。 经济系一班的大部分女生都在,包括季节。主要是季节,因为她坐在进门就撞见的主位。 想想也不难猜到,他们大院的几个孩子,经常来的地方,本就没几个,如同父辈那一代喜欢去莫斯科餐厅一眼,他们喜欢聚的,也是屈指可数的几个老地方。 季节抬头的瞬间,看见他携平安进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天知道那晚之后,她度过一段怎样煎熬的时光。所幸赵娜并没有出卖她,宋丽丽又不在b大,所以这屋子的其他人,依然并不知晓她和清辰,还有平安,三者之间的关系。 也不清楚清辰身份。 清辰和平安俱是一怔,正待转身离去的时候,姚远站起来响亮唤道:“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叶清辰,你还记得答应我们全寝室姐妹的事么?” 清辰想和平安独处,尤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便道:“一直记得呢,这不还在存钱嘛,等存够了,一定请。” 其她女生以前也曾在校园里见过平安推着其男友散步,所以对叶清辰也并不陌生;上次高数上叶清辰又大放异彩,所以此刻再见到他,均露出讶然的表情。 075、九个女人三台戏 只见眼前男人,已焕然一新,不仅没再瘫坐轮椅,还穿上了一身橄榄绿,衬得他益发伟岸挺拔。 她们不曾想到,这个男人站起来后,竟是如此出众。 和平安站在一起,金童玉女,格外般配。女生们羡慕之余,也纷纷对平安和清辰说:“一起嘛,这都赶上了,还什么下次。你没钱,平安有钱啊,她可是我们经济一班的头号富婆呢。” 这时有人小声说道:“头号富婆不是季节吗?” 这个声音让所有喧嚣又安静下来,大家都有些忐忑地看着季节。季节则低着头,冷笑道:“我是米虫,哪比得过人平安,靠自己双手。” 平安见气氛不洽,转身正欲望离去,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喝声:“站住。“ 是季节。 只见季节不慌不忙、有板有眼地给自己倒满酒,头也不抬,声音却分外冷硬:“平安你到底有没有礼貌?你到底知不知道盛情难却?还是你依然没有一点集体观念,像以前住504一样我行我素,不曾把我们这里所有姐妹放在眼里?” 这顶帽子实在太大,压得平安的背脊本能反抗挺直。 “好,我们留下。清辰,这顿饭你请客。”平安转身,坐在季节对面。见女友坐下,清辰也只好跟着坐下。 他看了一眼对面季节,眼神里的警告意味,连季节身边的姚远都感觉到。她想起上次上大课时季节的一番话,心里隐隐涌起异样。姚远总觉得,平安的这个男友和季节之间,有些不同寻常。 不知是为了试探,还是为了圆场,姚远突然笑道:“别管米虫还是自力更生,反正比起我们这一干人,你和平安两个,绝对是佼佼者。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季节,你和平安其实还挺有缘份的,你们之间有好多相像的地方,比如,你俩成绩都好,长得又漂亮,重要的是,你俩找的男朋友,都是军人——” 她拉长声音,仔细观察平安和季节的表情,两人均低着头,置若罔闻。姚远只好看着叶清辰:“清辰,你是哪个部队的?” 叶清辰笑笑:“解放军部队的。” 他避而不答,姚远却不打算放过,继续说道:“解放军也分很多种吧。清辰,你可得努力啦,平安和季节都是我们姐妹中的佼佼者,季节的男友据说是个少将,你呢,配我们平安,怎么说也得是个团长之类的吧?” 清辰脸上的笑意更深:“我啥长也不是,唯一的长处就是吃喝,还有就是特有眼光,找了个这世上最好的女人做老婆。” 众女生皆掩口而笑,全然没注意到平安和季节脸色均是一变。平安一张脸,羞得通红;而季节,则面如土色,捏着酒杯的苍白瘦长的手,也青筋毕现。 姚远笑着调侃:“哪有这么容易就能白占一个老婆的,平安答应,我们还不答应了。来,清辰,照例,三道门槛,这三道槛过了,你才算正式入我504宿舍的大雅之堂。” “哪三槛?”叶清辰好奇问道。 姚远:“平安,解释给她听。” 平安淡淡拒绝:“姚远你连男友都没有,凑什么热闹。” 姚远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生气,继续嘻嘻笑道:“所以我才要多向你们前辈学习啊,平安你不说我来说就是,清辰你听好了,这三道门槛就是,第一,你得坦诚你们是这么认识的,第二,你得把这桌子的女生都喝趴下,这第三嘛——” “第三是什么?” 姚远妩媚一笑:“先不告诉你,先卖个关子,等你过了前两关再说。“ 清辰点点头,站起来先礼敬,喝了三杯:“这辈子我还没和女孩子拼过酒,但今天为了我家平安,为了你们曾善待她并将以后都善待她,我先干为敬。” 平安只默默低着头,看着茶杯里眩晕的水泡。她不担心他的酒量,那晚和他战友们劈酒,清辰何尝不是以一敌十。她心里担忧的是另一件事:季节强硬留下他俩,打底意图为何。 要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和她宣战吗? 第182节 平安自然无惧挑衅,可她害怕清辰的身份被泄露。 而清辰,却全然没有女友的那层顾虑;喝完三杯酒后,他揽过平安的肩,把平安隔着桌椅拥入怀里,面对一桌子好奇的目光,他缓缓出声: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平安相遇,我从来没想过,会和一个女孩子以那种形式遇见;应该说,在遇见平安之前,我从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原来如此不同。在她之前,所有异性对于我来说,只是性别的不同而已。直到遇见她,我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力量,虽柔弱却坚韧,虽单薄却强大,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凭一双手,帮助到许多人,并彻底改变自己人生。“ 姚远笑着打断:“清辰,你想夸你媳妇呢,就小两口回家去夸,我们只想知道你们是怎么遇见的?像你所说的,难道和平安认识前,你连男女都分不清吗?怎么可能,就算你对女人不感兴趣,女人也不可能会放过你这样的男人啊。“ 平安心思一动,不禁侧耳倾听,也许这就是清辰的过去,他从来不曾告诉自己的过去,里面有季节,或许还有别的。 荣洁瑜也不曾到达的过去。 “也许我是迟钝吧,特别是感情方面。确实在遇见平安之前,我一直不曾去考虑我个人的私事,确实也有很多女孩喜欢过我,我也确实不自知地伤害过某个女孩。” 叶清辰叹口气,平安和季节都知道,这句话是对谁所说:“她是很好的姑娘,其实我很不想伤害她,可有些事没法勉强,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我和她相处,和平安之间完全不同。比如第一眼见到平安时,她才十六岁,清汤挂面,却穿得像个五十岁的女人——” 他顿了顿,视线看向怀中女人:“她自己懵懵懂懂地身在哪里都不知道,却还能迅速帮我找到草药,还跟我讲了一番诸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类的大道理,一点也不曾犹豫地咀嚼草药给我敷。我知道那是出于她善心的本能及下意识,所以才益发显得她的难能可贵。” 076、识于微时 “因为当时我涂了一脸的迷彩,全身躺在泥泞里,脚血肉模糊地肿得像个猪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落魄有多落魄——实际上,也许我那时已是生死边缘,如果不是平安的话。” 识于微时。彼此都是最糟糕绝望的境况,却又无意间救赎了彼此。 所有人都沉默,平安也静静听着,心里有异样的东西流过。她已有些忘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因为那时她刚从未世回来,自己都不知今夕何夕;却不曾想到,原来他是这般珍重及于细节处回味。 “当时我就想,这么可爱能干又善良的女孩,到底是怎么就降临到我身上呢。而且做好事还不留名,只留下一个水壶,也不问人家姓名好日后要点感谢费什么的。所以我好了之后,越想越不对,我不能欠着人家是不。也幸亏那水壶长得特别,市面上很少见,于是我拿着这个水壶,先是找遍所有超市,都找不到同款,更不用说能顺藤摸瓜找到水壶的主人呢。” 平安讶然抬头。这还真是出乎她意料,她以为当初仅是萍水相逢,万不曾想到,他竟然会想找到自己。 当然不能找到,那个水壶可是她从2018年带回去的,淘宝上的网红爆款。 宿舍的人皆听得入迷,其中一人下意识问道:“到底是一把怎样的水壶,你为什么会觉得凭着这么普通的物件能找到人?” 清辰苦笑:“是啊,事后想想,确实够傻的。可我当时只有那么一点她的东西作为线索;直到后来我想起,她这么小,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还能干嘛,当然是读书啊。于是我伤好后,又搬来全市的中学生入学名册,大海捞针般,还终于让我找到了。” “啊——”平安终于忍不住,轻呼出声。此时此刻,她全然明白了,这世间哪有什么巧合或偶遇,她曾以为的不经意,原来都是某人在刻意。 迎视着她的目光,叶清辰点点头:“不错,平安,第二次在那巷子里,是我跟在你身后,可还是晚了一点点,因为车当时开不进去那个巷子,我只好先在里边停好车。” 平安如鲠在喉,她仓促低下头,再不能看对方一眼。 她也终于记起,出事那晚,他径直开车送她回家,轻车熟路地,像已走过无数次。原来那段时间,他就尾随在她身后,像影子一样,默默打量和保护着自己。 余下所有人皆面面相觑。她们好似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平安能接受这段看似不对等的感情,尤其还是对方差点缺一条腿的情况下。这群象牙塔顶尖的女生,所谈的恋爱大都是能力上的对等,比如高材生和高材生之间像某种匹配似的恋爱,但被一个男人这般呵护对待,还是闻所未闻。 如此想想,那些外在的条件又有什么意义呢?女人到底,寻求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良人,一个能不离不弃永远在身边的依靠。 或者,像清辰和平安那样,一见钟情,撇去一切世俗眼光或算计,凭真心本能相爱。 可有几人能有这般勇气,孤注一掷的勇气。 “咳咳”,姚远清清嗓子,“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们不期然相遇,平安救了你,你对她有好感,千方百计找到她,然后就——“ 她指指平安,又指指清辰,后者点点头,微笑看着她。 平安依然低着头,看不清她表情。只不过与刚才进门时的隐忍和不耐相比,此刻也安静了许多。 姚远莞尔一笑,递给清辰一瓶冰啤酒:“第一关算过了,现在过第二关。“ 她所说的第二关很简单,就是让清辰照顾好席间每个姐妹,用嘴也好,用酒堵住嘴也好,反正就是要让每个人都首肯,同意把平安交给清辰。 清辰觉得不公平:“这世上哪有让所有人都喜欢你的道理。“ 姚远嘻嘻一笑:“你就能。你长这么好看,把我们所有人的男友都比下去了,除了季节那个我们只耳闻未曾亲眼见过的神仙人物,叶清辰你已经是我们这帮姐妹找的男友里,最出色的一个呢。所以,平安这么好命,你说我们怎会轻易放过?” “不放过,不放过。”旁边几个女生也用筷子敲着桌子,跟着起哄。 “你这次不喝,我们下次就灌平安。除非她不认我们这些娘家人。”姚远紧接着说道。 清辰拿这群七嘴八舌、调皮的小女生没辙,只能无奈站起:“是不是只要把你们每个人都喝趴下,这事才算完?” 满桌子人除了季节和平安皆捣蒜般点头:“如果你先趴下了,我们就把平安带回504藏起来,再也不让她下楼。“ 看来是躲不掉的呢。事关平安在班上和宿舍里的面子,于是清辰站起来,给所有杯子都满上酒:“一个个上,还是一起来?“ 好大口气,还一个个上,那可是几箱的量呢。这平安以前不是挺护夫的吗,以前谁说一句“平安你男友是一条腿不行还是两条腿都不行”,平安都能用她大眼珠子瞪死你,今天这么整蛊叶清辰,按说应该早就站出来了啊。 看来小两口之间出了点问题,从进来起就有点不寻常。姚远心思一转,对众人道:““要不这次咱们玩点别样的,毕竟清辰是军人,是我们最可爱的人嘛,我们就不那么为难他了。这样,清辰,你只要跟我们每人喝一杯,然后回答我们每一人一个问题,如果过关了,一杯酒就了事,如果不满意,你就一直喝,喝到我们说可以了为止,如何?“ 清辰看着这个女孩子一肚子计谋的样子,不禁笑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宿舍也是一个社会,尤其是女生的宿舍,那些八卦和比较之心,不见得比外面少。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叫姚远的女孩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但看座位安排,她似乎和季节关系很是亲近。 好像每个圈子里都有这么一个角色,跟在话语权的身后,添油加醋地,适时搅乱一池春水。 077、厚此薄彼 他也不知这个女孩平日有没有为难过平安,但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这些都是平安曾经想避开或所烦扰的;他想保护他的女人,从那些琐碎的算计和背后口水传闻里,哪怕对手也是女人,九个女人。 甚至里面还有季节。 于是他点点头,对姚远说:“好,那就从你开始吧,顺时针。“ 以姚远开始,以季节结束。 姚远站起来,依旧笑靥如花,友好而无害,但提出来的问题,却刻薄凌厉:“叶清辰,听说你没上过大学,你当初是不是看平安成绩好,又有一门手艺,所以才想靠近她?毕竟你们当兵的退伍后,混得都好像——“ 她顿了顿,摆摆手,似仁慈省略,不想说出那些更难堪的字眼。 平安下意识抬头,本能想为清辰辩解,却还是生生止住;她已然明白这是个鸿门宴,但她也想看看,这些人,能把清辰逼出些什么话来。 第183节 比如,他敢不敢,承认自己是荣家公子的身份,他藏得那么深的身份。 比如,面对最后一关季节,这“青梅竹马“的两人,又将擦出怎样的火花。 却见叶清辰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我就是想赖着她,最好是能赖一辈子,反正平安以前答应过我,让我安心做我的事,她养我。“ 听到这个答案,众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大概这些脸皮极薄的年轻女孩子,怎么想也想不到,一个看着这么伟岸强壮的男人,当小白脸能当得如此理直气壮吧。 而且还“厚颜无耻“地向身边女友确定:“平安,你还记得吧,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许反悔哦。” 所有人都叹为观止。等着看平安的反应,平安却只是拿起桌上茶杯,气定神闲地喝上一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就是真的呢。 原来一物降一物,这平安看着精明,其实也是个糊涂人,比如在男女问题上。 颜值又不能当饭吃,且肤浅。亏她还是一个b大生。 清辰见女友喝茶,自己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用空杯子对着姚远晃晃:“这答案你满意么?” 姚远勉强回应:“平安自己愿意,我们外人怎敢质疑。” 她也一饮而尽。 清辰又向第二个女生举起杯子,他隐约记得,江素曾和他说过,这个女孩陈岚好像睡平安的下铺,也是504宿舍里,唯一曾善待过平安的人——从季节的淫威下。 他心生好感,不由得朝对方亲切微笑;这一笑之下,平安和季节倒没什么,其他女生都流露出呆住的表情。她们从没见过,一个男人不经意的笑容竟有如此魔力,像是春风拂面,又像是春心融化。 原来颜值真的可以当饭吃。因为陈岚结结巴巴地举起酒杯:“我我我没什么问题,这杯酒我敬你,只希望,希望你以后能对平安好。” 秀色可餐,面对着这么一个超级大帅哥,她看都看饱了。 清辰感激地对她拱手作揖:“谢手下留情。”却连饮三杯,显示陈岚在他心中不同凡响。 这样的厚陈岚,薄姚远,席间每个人都看出了他是想替平安出头。所以,接下来几个敬酒的,可没那么好对付了。 “叶清辰,听你口音是土著啊,你家到底哪啊?菜户营还是房山?” “你长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去当国~旗兵?” “叶清辰你退伍后想干吗?跟平安学美容还是去商场当保安?” …… 很明显的来者不善,直接而犀利。 清辰轻描淡写,一一接招:“我是本地人,离这不远;国旗~护卫队代表着我们祖国最高的形象,可不是光长得好看就行;至于退伍后的事,暂时还没想好,因为压根没想过退伍的事。” “不可能吧。”姚远接话道:“你上次那条腿不是眼看要废了吗,也没想过?不能啊,你这样,部队不可能还要你啊。” 清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你还挺歧视残疾人的。” 姚远眨眨眼:“我不过就事论事,没有恶意。” 清辰不再理她,目光看向身边女友,又长手一揽,把一直沉默的平安揽入怀中:“如果我退伍,平安你想我干吗?” 被他强行入怀,平安显得有些僵硬,此时又不能拒绝,便道:“你可是叶清辰,何时轮到我说话。” 堂堂叶家公子,将门三代,荣家后人,不知已是富几代了,还轮得到她来安排他的未来?他的一生,连强势的荣洁瑜都要退避三舍。 叶清辰听出她话里的赌气,便揉揉她的长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反正你这张长期饭票我可是赖定了。” 余下人又是面面相觑:这样公开撒狗粮,合适吗? 这时,一直沉默的另一个人,季节,突然开口道:“平安,到你了。“ 平安本能拒绝:“为什么我也要?“ 以前这样的饭局,家属都是自动略过。 “因为清辰不同于别人,不同于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季节平静答道。 她的话,让全桌重新陷入死寂沉默。如果说此前她们还是隐约怀疑,那么此刻,所有人都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叶清辰,平安的男朋友,一定与季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会是她口中的那个不可企及的神秘男友吗? 应该不是吧,一个是富可敌国的贵公子,一个却是还要靠女人养的小白脸。如果叶清辰就是季节口中的男友,那他坐轮椅的时候,为何还会放弃治疗,蜗居于平安租来的房子里?就算他本人愿意,他显赫的家族也不会同意啊。 所以,应该不是吧。 可是季节又说“不同于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其实仔细想想,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循的:一样都是军人,一样都是本地人,一样的长相气质出众,还是有很多线索可以重叠的。 特别是季节此时诡异的态度,还有后来某一段时期的突然沉默,不再言及她心心念念的男友,也如断腕般迅速搬离宿舍;再后来,是平安推着轮椅在校园出现…… 078、鸿门宴 还有,上次高数课堂上,当叶清辰用一条腿高高站起来回答教授问题时,季节脸上的表情,如被人迎面狠狠一拳击中…… 她们揣摩着,却谁也不敢这时候出声,只来回看着季节,平安和清辰。后者却气定神闲,一双眼,鹰隼而又玩味地看着对面的季节:“你怎么知道我特别,就因为我差点成了个瘸子吗?难道你没见过瘸子吗?” 季节亦冷冷道:“我只是没见过恢复得这么快的瘸子。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考验平安而故意装瘸的。“ “呵呵,呵呵。“清辰凝视着季节,看着对方的目光里,也越来越漆黑,深刻,也越来越有内容:“在这等着我呢,季节,你如此福尔摩斯,未卜先知,为何不第一时间就看出门道,不去提醒平安?为何要等到那个派对上,用那么特别的方式去接近她?” 他的话里有嘲讽,警告,季节如何听不出,她摇摇头,避开清辰的咄咄逼人,望向他旁边的人:“平安你到底问不问?” 平安不想这两个人继续下去,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当面吵起来;那是清辰和季节之间的烂事,她不想理会,她此刻连自己心里的那团乱麻都没理清呢。于是她拿起酒杯:“清辰,你骗过我没有?” 第184节 “从来没有。”清辰想也不想就斩钉截铁地答道:“每一件事,我都是和你一起经历,也是最后才知道答案。就算有些话有些事,你问及而我不能告诉你的,我都是不回答,也从来不想骗你。” 平安呆住。她恍然记起,确实如此。从她和清辰第一次见面那时起,他并没有骗他,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以为他是司机,以为他在部队不得志所以随意被指派,以为他孤儿所以被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抚养长大…… 他从来没有刻意欺骗自己,是她眼拙,身边藏着一个这么大的贵公子,竟然看不出。 她语屈词穷,可是又隐隐不甘心,就算他不曾故意欺骗,但他任意自己误会却避而不谈,也不可原谅。 平安拿起面前杯子,意欲喝下,却被清辰轻轻拿过:“你过敏,不要喝。” 他把平安的酒一口喝下。 就这样,平安这一关算过了。接着又是平安下面几个同学,问得也无甚新意,都被清辰轻轻松松一杯酒就搞定。 终于轮到最后一个,季节的位置。 可她不要清辰给自己倒酒,反而把杯子伸到平安面前:“我不要他给我敬酒,平安你给倒。” 她在有意挑衅。 平安放下餐具,抬头平静迎视她:“为什么?” 季节:“因为你欠我的。” 平安冷笑:“我不欠你,要论亏欠,也是你自己欠你自己。因为你欠真诚。“ 又不是平安让她放弃残疾人清辰的。 季节微微一笑:“说得那么严重干吗,我说你欠我,是说上次你匆匆从寝室出去时,都没好好和我们交代一声,那时我还以为你出去和江素住了,后来才知道你是出去和男人同居。“ 清辰闻言笑道:“这事还得赖我,不是为了照顾我的话,平安才不想搬出来,更不会被你冠上和男人‘同居’的罪名,所以这杯酒,还是得我敬。“ 季节盖住杯口:“你为什么觉得和平安同居是罪名,还是你自己也觉得,未婚先同居,是一件很不耻的事?” 清辰举起酒瓶:“我不觉得可耻啊,反正这辈子我只想娶、也只能娶平安,不会再有任何变化,所以我为什么要认为可耻?我和我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她照顾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顿了顿,他又似开玩笑地调侃道:“季节,你别告诉我,你和你家宋超没睡过。你敢拍着胸脯保证吗,或者我现在就给宋超打个电话问问?” 说得季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从鼻子里重重哼一声:“粗俗。” 却终于理亏地移开手,任清辰给自己倒满酒。 清辰举起酒杯:“你还有什么不满的,问吧。” 季节咬咬牙:“在平安之前,你确实没对任何女孩动过心吗?” 清辰点点头,一字一句,清晰地:“一个也没有。” 季节的脸,瞬间苍白:“你会不会做出过某些事,让别的女孩误会你很喜欢她?” 清辰微微一笑,对姚远说:“令官,她违规了。” 姚远一时错愕,不知是没听明白清辰所说的“令官”是什么,或者说不知清澈为何清辰会突然说季节违规,便下意识顺口道:“什么?” “我说她违规了。”清辰重新说道:“她刚才问的,可是第二个问题。” 姚远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口吃地说道:“那那那,你就再多回答一个问题嘛。” 多回答一个问题又不会死,一个大男人还这么斤斤计较。其实喝到最后,姚远已觉得这样的饭局,实在没趣。因为清辰喂狗粮的姿势实在太让人羡慕,而他这样的男人,眼里心里却只能容下一个平安。 可叶清辰明显就是想斤斤计较:“凭什么,规矩是你们定的,如果定规矩的人都不能遵守规矩,这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这——”姚远刚想说什么,季节在桌子底下拉住她,转而看着清辰说道:“我违规,我认罚就是。“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为自己满上第二杯。 “那第二个问题,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清辰好整以暇,长手伸展在平安身后的椅背上,深邃的黑眸在灯光下显得益发神采奕奕:“我从没做过让女孩子误会的事,事实上,我很小时候就离开家,生活在全是男人的世界里,我的身边,连女孩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又怎能做什么让女孩子误会的事。“ 季节哑口无言,可是又不甘心,情急之下呛道:“怎么可能,你每次接受女孩礼物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 她说得到太心急,也说得太细致,明眼人都知道此间太有蹊跷,也明白今天这个饭局和以往她们吃的任何一个饭局不同,这不是一群人对一对情侣的祝福,而是三个人之间的清算游戏。 079、发酒疯 于是大伙都沉默。看着席间三人不出声。 直到清辰打破:“我当然收过女孩子的礼物,有我大姑妈的女儿的,有我堂叔他四婶的小外甥女的,还有我隔壁邻居的,还有被我爷爷照顾长大、我视为妹妹的,这么多女孩子送我礼物,我也送给她们礼物,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是哪个女孩?季节,她们都是我的亲人,如果这些亲人之间的礼尚往来,我也要看作是男女交往的话,说实话,她们不累我都累。“ 自始自终,他只把她当妹妹看。且在双方家长开玩笑订娃娃亲时,他就已以大人的口吻明确拒绝过:“我喜欢的女孩,要是这世间无双。季节不是,我也不会娶她。爷爷,爸爸,妈妈,你们谁喜欢她谁娶她就是,万不可操纵我。” 长大以后,季杭也有意无意提及过,但每次,都被清辰清晰回绝:“我暂时还不想考虑男女事情,因为我喜欢的女孩还没出现。季节?季节尤其不可能,我和你一样,把她当妹妹看。” 所以清辰举起酒杯,深深看着季节:“这个问题,你还满意吗?我相信,这样类似的问题和答案,你应该已听过,更确切的说、是说过无数遍吧。因为季节你这么优秀,那么多喜欢你的男孩,给你送礼物的男孩,真心对你的男孩,你是否每个都以真心回应?” 季节不语,只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我还有问题——”她语气愤懑而苍凉,似要借着酒劲打开了所有话匣子。 却被清辰伸手止住:“季节同学,你喝多了,我觉得你不适宜问我再多问题,或者说,你自己有太多问题无解,你何不先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些疑惑的东西?毕竟你我的生活如此不同,你不能从我这里要到任何答案。因为你提的这些问题,都不是代表平安,只是你自己的感情困惑,抱歉,我帮不到你。“ 连拒绝她都不忘抬举平安。 季节笑着,挥着泪摇头:“我不,我偏要你来回答我,叶清辰,你是军人,说过的话算话吗?“ 清辰点头:“自然算。“ 季节冷笑:“那你还要不要从我这里过关?“ 第185节 清辰沉默。一桌子的人于是都沉默,她们心里的疑团越大,便越觉得如坐针毡。 平安环看着对面女孩,缓缓开口道:“季节,既然这场饭局是为了庆祝我找到男友,不如由我来做最后决定好不好?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明天还要上课,今晚不如就散了吧,你如果还有感情问题不解,大可改日再单独约清辰出来,这样可好?” 她本意是制止季节,有些话没必要当众说出来,有些脸,也没必要当众不要。可季节却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随便出来插嘴。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个地方玩泥巴呢。” 饶是平安想息事宁人,此时也动怒:“我玩不玩泥巴你怎么知道,但我却知道你,特喜欢玩阴谋诡计。” 季节顿住,终归有些心虚,一时忘记反驳;可是这样的停顿无异于不打自招,席间所有的目光都朝她射过来。其实季节针对平安的一些技俩,宿舍的人如何不知道,但是这样公然而然被平安捅破,两人公开撕脸,却还是第一次。 果然,季节的表情更狰狞里,不知是太激动,还是刚才喝酒太急,她脸颊上、眼睛里,均呈现不正常的红色。 “平安,你把话给我说清粗。”她站起来,拿起一瓶酒用力敲碎,刹时,瓶子破碎的声音,啤酒溅落在碗碟上的声音,一齐响起。而在这一片狼籍中,季节举着残剩的半个瓶子,摇摇欲坠地,指着平安: “什么阴谋诡计,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刚才季节突然那么一下,把所有人都惊到。尤其是坐在季节身边的姚远,殃及池鱼,她身上全是啤酒泡沫,玻璃残渣。此时见季节动了真格,她心里难免害怕,天知道疯起来的季节会是什么模样。 本着好好活着的求生欲以及不立危墙之下的原则,她试图稳住季节:“平安说的是气话,都是睡上下铺的姐妹,能阴谋诡计到哪里去?季节,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你要实在不解恨,今天清辰买单,下次咱们再接着来,继续审平安和她的男朋友,好不好?” 却被季节狠狠撞开,力气之大,姚远竟一个趔趄被推倒在地。季节又把酒瓶转移指向姚远:“你又算什么东西,吃我的穿我的,你上次借我的普拉达还没还给我吧,你不帮着我还敢替平安说话,你信不信我捏你如同捏只蚂蚁。” 她明显杀红了眼,慌不择出路,口不择恶言。 姚远被她说得脸如打翻了的番茄酱,捂住双眼从地上狼狈爬起:“季节你喝多了我不跟你计较,你现在就像个疯子。我看我还是给你哥哥打电话,让他来把你带走。” 她竟然有季杭电话?平安看着姚远从包里拿出手机,颤抖地拨了几个数字,然后瞬间就被季节一把夺过,扔在啤酒和残羹冷炙的地上——还不解恨,季节又用力狠狠踩上几脚。 “你敢告诉我哥哥,小浪蹄子,看我怎么收拾你。成天就想勾引我哥哥,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想学人家平安,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 她抬起手,作势欲打姚远。——她好似要把在清辰和平安这里受的气,全部要发在姚远这个小跟班身上。平安她惹不起,每次惹总是沾上一身骚,但欺负一个成天点头哈腰跟在她身后、指望富贵和出路的姚远,季节还是有点底气和信心的。 姚远忙闪开,并三步并作两步,躲到平安身后:“怎么办,平安,她好像真的喝大了。“ 平安冷声道:“你不是有她哥哥的电话吗,你手机坏了,用我手机打就是。” 姚远脸上一阵猪肝红:“我,我——” 她以为平安奚落自己的攀龙附凤之心。直到平安真的把手机递给她:“还愣着干吗,想看她继续失控下去、对每一个人都拳打脚踢吗?” 080、感情的菟丝花 姚远这才胆颤心惊接过,走去餐店外,拨打一串数字。 这边,叶清辰也起身,对大家说道:“要不咱们这次就算了吧,你们先回去,平安和姚远在这里等季节的家人过来。今天辛苦大家了,也很感激大家给面,不管今晚这顿饭是否过关,你们是否满意,我都谢谢你们这四年里,能与平安同伴,这是缘分,弥足珍贵的缘分。” 他顿了顿,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大学四年,转瞬即逝,你们都佼佼者,尽管过去,你们之间大多数人和平安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我依然相信,你们每个人,都知道这四年,在自己人生中的重要性。于人于己,修身修德——” “清辰,不要说了。”平安轻轻拉住男友:“让大家早早回去吧,不然宿舍都进不去了。” 人若自知,何须他人提醒。平安心知这是男友想为自己出头。 待众人走后,平安静静看着季节:“我知道你没醉,也知道你今晚借酒发疯是想干吗。季节,如果清辰的身份暴露,那今天来带走你的,就不是季杭你季家人了。你也是将门之后,理应明白孰重孰轻。” 季节闻言冷笑,擦干眼泪和嘴角酒渍:“你在他身边才是定时炸弹呢,你看他连你和宿舍相处这种问题都要代你出头,你不觉得你这株菟丝花,会把他紧紧缠死吗?” “是吗?”平安俯下身子,盯着对方长俏凤眼:“如果我是菟丝花,那你呢?你自己都承认,清辰是因为你才有这一劫。请问,我们谁是定时炸弹呢?” “你——”季节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指着平安,浑身颤抖。 这时,清辰和姚远也进来,姚远简短向季节汇报:“杭哥马上就过来了,季节你没事吧?” 一点也不记得刚才还被这个女人扇倒在地。 人的尊严果然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尤其在金钱和权势面前。平安以前不明白这种往上爬的执拧,直到宋超对她说出那番话。 其实姚远父母皆是公务员,家境也不俗,但诚如清辰所言,这里汇集了全国最优秀的人才,不仅学习成绩优异,心智方面,也异于一般人。 每个人都卯足径往上爬,从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上杀出重围,来到这里;一点点缝隙里的光,都会让他们欣喜若狂,顶礼朝拜。 除了平安,自谋生路,生生活成异类。 难怪盖子说她蠢。如果换成姚远,在得知清辰的身份身份后,会是怎样的态度?会趾高气扬地,把季节给她的一脚,再狠狠摔回去吗? 平安只觉得一切都了无意义。 沉思间,她听到季节又在呵斥姚远:“小妖我知道你的心思,想等我哥过来邀功是吗,我告诉你,没门,我不管你和季杭之间约定了什么,但下次你如果再把我的事事无巨细地汇报给我哥,我绝对会让你的下场,比江素还惨。” 姚远俏脸一紧,饶是她平日再能插科打诨地给自己或他人圆场,此时也颜面尽失,恨不得找个地洞逃遁:“季节你欺人太甚。” 她掩着面,夺门而出。 季节仍看着她的背影冷嘲热讽:“自己洗干净送上门,反怪别人要涮她,这不是作践么?” “季节,你真的要变得如此让人厌恶吗?”良久不出声的清辰,突然打断她。 季节一听是他的声音,眼泪就下来,根本止不住:“清辰,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能回到从前,我保证变成更好的人,比平安更好的女人。” 清辰摇头:“季节,人的本性是没法改变的,你就是你,永远变不来平安,而且你也没必要为了另一个人去改变。不过我很欣慰的是,你终于能承认平安是好女人。季节,你本性不坏,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如今这样,骄纵嚣张,甚至不惜动手杀人。“ “我——没有。“季节咬着牙说道。 “这里已没有别人。“清辰叹息道:“你以为你在赵娜家对平安做的事,平安放过你,这事就过去了么?季节,关键的是,你自己能否放过你自己。“ “放过我自己?“季节惨笑:“我喜欢了你整整十六年,这十六年,我按照你的要求,你家族的要求,努力存活,努力成为一个合格职业军人的妻子,不打扰你,不纠缠你,甚至不能向任何人说,我爱着一个男人。我把自己圈在那个量身定制的套子里长大,哪怕一丝一毫的偏差都不允许自己有,因为害怕被你叶家当作次品淘汰。可你如今,竟然要求我放过自己,清辰,你知不知道,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已没有自己了。” 说罢,季节伏在一堆杯盏狼藉中放声大哭。平安亦走过去,在男友身边站定:“既然这么爱,爱到了没有自己。为何在清辰出事后,却能第一时间抽身?季节,你从来没有失去自己,因为你不知有多爱惜你自己,爱到自私。所以你才可以一点也不喜欢宋超,却依然能和他在一起,因为宋超对你好,能像个傻瓜一样对你好。” 第186节 平安的话,如一记猛拳,直接把裹在季节脸上的防护膜击掉。她呆呆看着平安,半晌才紧声挤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了解我吗,了解我和清辰的过去吗?” 平安摇摇头:“我自然不了解,清辰说和你并没有过去。” “是吗?”季节冷笑着,然后不管不顾地,拿起一瓶酒,一边灌一边看着清辰流泪,是发泄也是控诉,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时候怎么认识清辰,怎么和他一起长大,怎么为他守身如玉拒绝无数好男人的事;渐渐喝多,清辰拦也拦不住,最后已经无语伦次。 “清辰,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全心全意对你好了十六年,你不能以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否定我,这对我不公平。任何人在那个时候都会不知多措的,我从无面临过那样的处境,你不能一点考虑的时间都不给你。” …… 清辰在她身边坐下,试图拿走她的酒杯,却猝不及防地,反被季节趁势抓住手:“清辰,你也舍不得丢下我是吗,毕竟没有比我适合你的女人。平安她懂什么,她那种出身的人,又怎会做到真正支持你理解你的工作。” 081、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 清辰摇摇头:“季节,你刚刚还说完全按照我妻子的身份要求量身定做长大,你自己也出身大院,从小耳濡目染地,如何不知我工作的危险性?甚至还要有随时牺牲的觉悟。这些,你的父辈,爷爷,不都曾这样教我们吗?” 所以,何来临危时的犹豫、不确定,不过是大难临头时的各自飞罢了。 顿了顿,清辰放低声音,轻声说道:其实我理解你的选择,人趋利避害本就是一种天性。只是这世上依然有些傻女人,懂得时日艰辛,经历高峰低谷,看透人情世故,却依然只活一颗赤子之心,不会算计得失,不会衡量好坏,只听从内心声音,去努力工作、学习和爱人,她们把每一天都当成末日般度过,珍惜时光,珍惜感情。” 他沉缓说着,看向平安:“所以,季节,你说这样的女人,我有幸遇到,怎会再让她从我身边离开,我舍弃一切都要抓住。“ 他的告白,直接而赤裸,不仅季节愣住,连平安都呆在那里。 她知道他爱她,却不知自己在他眼里,竟是这般好。好到她都不自知。 季节则更气愤,抓起一只空酒瓶就要往清辰身上扔去,想了想,还是止住,生生砸在墙上,噼里啪啦,碎片四溅。 “末日?谁见过末日?我他妈过的才是末日。”她欲再动手,终于被清辰扣住,只轻轻一按,她便半只手臂麻木。 原来失去四肢是这种感觉,好像那部分器官已不属于自己一样。季节恍惚看着清辰,一时忘记动弹。 如果一切都能重来,她是否能再勇敢一次,像平安那样? 她自问还是做不到。 这个想法让季节颓废而又无力自拔,拿起酒瓶就又要喝下去——这次拦住她的,是冲进来的季杭。 他阴沉着脸,看了眼妹妹,又看了眼旁边的清辰:“怎么回事,我刚就在路口酒吧会几个朋友。” 清辰叹口气:“误打误撞碰上了,她非得拉住我们喝酒;喝就喝吧,她又带着情绪。” 季杭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见妹妹脸色苍白地倚在自己身上,有气无力的样子,一边不停喊着:“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季杭不禁悲从中来,也用牙齿嗑掉一瓶:“我陪你喝。” 说完也不停顿,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就喝完整瓶。季节其实根本没怎么深醉,只不过借着喝急了发酒疯,此时见哥哥动了真格,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也不说话了,只呆呆看着哥哥。 良久,才轻声道:“哥哥,我没事。” “没事你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季杭狠狠把酒瓶远远扔掉,又拿起第二瓶,却是空的,他咒骂了一声“晦气”,然后把空酒瓶砸碎在地上,脸红脖子粗的冲外面道:“服务员,再来两箱德国啤酒,冰的。” 清辰静静看他:“季杭,你这酒喝给谁看?” 季杭侧着身,冷冷道:“我喝口酒爽一下,还要观众吗?” 清辰摇头:“你不爽,你在生气。” 季杭冷笑:“我生气好像也不关你事吧。怎么,叶家大少,已经有一个我妹妹为你喝醉卖疯了,你难道还想看到我为你表演?” 清辰不再说话,走过去,从啤酒妹那里接过一箱啤酒:“我陪你喝。” 又对绿油油清凉透视装的啤酒妹道:“先拿一箱吧。” “慢着,两箱,留下。”季杭喝住两人:“清辰你要真心想喝,就一人一箱,不然的话,你和平安现在就走。” 平安不想清辰喝酒,不由自主朝清辰望过去,用眼神示意他离开。但清辰看都没看她,反而牵着她的手走到季杭面前:“哥,还没正式跟你介绍,这是我女友,平安。” 季杭不置可否,却打开三瓶酒:“那咱们今天就三个人喝。” 清辰拿过两瓶:“这样吧,平安的我代她喝,我喝两箱,你喝一箱,怎样?” 平安不解,刚想劝住男友,却被清辰在下面用力握住手,动弹不得。 季杭点点头:“体面。” 又叫来一箱啤酒。卖啤酒的姑娘大概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帅的两个男人劈酒,便有意拉拢:“要不再多要一箱,让妹子我也来凑个热闹?” 清辰和季杭还没说话,那边季节已朝着姑娘砸东西:“滚一边去,臭~婊~子,以为谁的桌你都能上吗?” 她绝对喝多了,又或者,阶层的观念,在这个大小姐心目中,早已根深蒂固。 啤酒妹碰了一鼻子灰,暗自对季节递了个白眼,但也不敢怎么样。刚才她已见识过这个坐在首位女孩的泼辣劲,一桌子的人都让着她;还有她旁边称之为“哥”的男人,他的法拉利停在门口,引擎余热还未消呢。 皇城根下,这气度不凡的四人,她一个异乡打工的,还是少招惹点好。既然近不了身,那最好还是远离。 见姑娘走远,季杭才指责妹妹:“怎么说话的呢,心里有气也不能随便乱撒啊。” 他好像忘记自己刚才也这样,或者他根本是有意为之,就是让清辰喝酒,喝很多酒。毕竟季杭,可是生意场上走南闯北的人。 存心整一个人,或给人难堪,易如反掌。 平安心里模糊想着,一边看着清辰一瓶一瓶灌酒。他两支,季杭一支,喝到最后,连季节都开始担心:“哥,我看今天还是算了吧。“ 季杭始终阴沉着脸:“你心里没委屈了?“ 季节咬咬牙,摇摇头。那种失去失望,岂是清辰喝几箱酒就能抵偿,可要看着清辰被季杭如此折磨,她又心如刀绞。 为何这份心意,清辰不能明白万万分之一呢?什么考验,什么荣洁瑜的圈套,其实就算她季节最后选择留在彼时残疾的清辰身边,清辰就一定会选她吗?最后还不是弃她如抹布,因为这个男人心里根本没有自己。 第187节 也根本不爱她。 瞧他看身旁平安的眼神便能明白,那么专注,那么温柔,那么天大地大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 季节于是不再言语。因为季杭后来还说了一句:“你没事了,可你哥我有事。” 082、媳妇你的脸才算是拾起来了 他把瓶口对着清辰:“听说季节敬你三杯酒你都不喝,我就在想,这小子是不是当兵以后翅膀硬了,把光屁股一起长大的那点情分全他妈忘干净了。” 原来连这些细节姚远都告知了他,难怪季节说她是季杭的眼线。 面对季杭的咄咄逼人,清辰只是苦笑:“她敬的酒,我没法喝。” 季杭冷笑:“她敬的又不是毒药,再说她也许欠平安吧,但她不欠你,清辰,你心里没她所以你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有多难熬。你出事后,她整夜失眠整夜哭,不断后悔不断自责,恨不得缺了一条腿的是她自己——你也许不信,可人就是这么复杂的动物,她逃避你的伤势,却宁愿自己代替你受伤。” 清辰点点头:“我信。”他仰头一口而尽:“这瓶酒,为哥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季节欠平安,她欠平安一个道歉。” 说完,他又拿起一瓶酒,又是很快见了瓶底:“这瓶酒为我的辜负。” 季杭什么也没说,一抬头,自己也喝光。 渐渐地,两人都喝多,三箱啤酒后,季杭又开了两瓶白的。那一整晚,平安只记得清辰不停喝酒,最后喝到眼泪都出来。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不要命地喝,心里又是担忧又是难过。 季杭也没少喝,但他总算勉强稳住,后来也实在撑不住了,握着平安的手:“弟妹,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就算喝死,也要为你挣个脸面。以前我还想方设法想把你从他身边赶走,让我家季节继续回去叶家,但我现在不想了,完全不想了。我输了,季节,咱们输了,你放下吧。我刚去清辰心里看了,他那里完完全全、一点痕迹都没有你。” 季节恼怒地瞪眼哥哥:“你以为你们是蜘蛛精和至尊宝吗,还去他心里看。” 她搀扶起摇摇欲坠的哥哥,踉跄离去。 平安看着烂泥一般趴在桌上的清辰,长叹口气。打谢姨电话,老人家一听是要去接清辰,忙哈欠连天:“我睡了,夫人也睡了,司机也睡了。” 总之,就是全天下的人都睡了。 平安本想直接给荣洁瑜电话,想了想,还是没有拨出那串号码。 她不知怎么面对,在那些谎言背后,坐在高处的那个女人。 可是又不能丢下他不管。尽管去买单的时候,叶清辰还踉跄冲过来:“我来,这顿饭说了是我请,我请了,我媳妇在她同学面前的面子才算齐全了。” 面子面子,面子有那么重要么?平安一度以为清辰是比她更不在乎外界,想不到,轮到她的事,清辰便事事紧张,事事在乎。 “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喝?”在出租车上,平安问清辰。彼时清辰就靠在平安肩膀上,他呼出的满口酒气就喷在她脖颈间,痒痒的,温热的,醇醇的,像夏夜醉人的稻谷发酵的味道。 “因为只有我喝了,季家才会放过你。你以后嫁给我,才能真正融入大院生活。” 平安不太懂,他们的生活,为何要被不相干的别人影响。 “平安,很抱歉,还是要把你带进这个圈子,我以后又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很多人情往来,需要你一个人去处理。”他抱住平安,模糊说着,下一秒,已不省人事。 平安苦笑。眼前这一关都没过去了,就想着结婚后相处的事。 她把清辰带去酒店,登记后又一个人把他扛到房间,终于把清辰往床上放倒的时候,平安也虚脱地瘫倒。 就在清辰怀里,像以前很多次一眼,她依着他的心跳,还是那么强健稳重。 平安贪恋他身上的味道,即便他此刻浑身酒气,也是致命的男性气息。 “丫头——”他的大手覆盖过来,一掌便压在她娇小的身子上。 连呼吸都那么好闻。还有他好看的眉毛,高直的鼻子,性感的唇峰,平安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抚摸—— “好渴——”他迷迷糊糊又说道。 “好,我去倒水。”平安欲起来,可她刚一动弹,就被清辰紧紧抱住:“不准走。” “我不走,我去倒水。”平安挣扎着起来,调了一杯温水放在床边案几上,又吃力地抱着清辰起来,小心喂他喝水。 清辰只喝了两口,便皱眉退下:“嗓子冒烟。” 看来真喝高了。所以说这些北京直男的面子,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啊。 平安替他脱去鞋袜,褪去军装,只剩下里面的白衬衫和一条内裤,这才给他盖上被子,可下一秒就被清辰踢开,他浑身似被一团火在燃烧,根本盖不住。 平安叹口气,小心把被子堆在他旁边,这样他夜里就算冻醒也能随手拿到。又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还好,体温正常。 平安抽回手,准备离去,却被清辰仓促间抓住:“小家伙,又想走?” 他不给平安第二次抽离的机会,把平安压在身下,不管平安怎么挣扎捶打他的胸脯,背,他就是不肯放手,直到平安也筋疲力尽。 她在他身下细声地哭,他则压着钳制她细密地深吻。 一边亲吻,一边呢喃着:丫头,我的丫头。“ 平安退无可退。天知道这个男人为何会这么大力气,哪怕喝得烂醉如泥,他仍有办法准确地捕捉抓牢她。 气温渐渐在两人肌肤摩擦间升温。清辰的吻也越来越深长,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就在平安被亲得快缺氧的时候,清辰突然停下手里动作,抱住平安的头:“丫头,看着我。” 平安恍然睁开眼,却见到一双赤红的双眸,正饿狼般盯着自己,欲望的深处,是移不开的忠贞与柔情。 “唔——”平安模糊应道。 “我是谁?” “你是清辰。”平安本能反应着。只是有些奇怪,明明喝多了的是他呀,她怎么也开始有了醉意?难道是因为刚才亲吻? 第188节 清辰俯视着身下玫瑰一样绽放的女孩,蛊魅一笑,然后一手掌控的平安的头部,一手伸至她裙下—— 平安浑身一激灵,刹时冷却,忙用力推开清辰,一边狼狈站起。 清辰仍拉住她的手,软软地:“平安,给我。” 083、觊觎 真分不清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但至少他脸色看起来已经好很多。平安决定先逃离这个男人的魔掌。她一边说“我去润条毛巾,帮你擦一下”一边挣扎从他身下起来。 听到有“贴身照顾”,清辰这才满意放过她。迷糊地翻了个身:“给你10秒钟。” 平安哭笑不得。最后看了一眼他深沉呼吸的背影,轻轻开门,悄然离去。 清辰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发现中计。宿醉头疼,他的生物钟却准时在5点响起。清辰挣扎着抚按额头,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一边下意识唤道:“丫头——” 像以前住在一起时那样,每天醒来,便是习惯性地看看枕边人。 却只见到床上被他翻滚得一片狼籍,厅里,厕所,全都没有平安的身影。他终于明白被丢下独自一人,刚想打电话过去盘问,想了想,还是放下。 他有办法为自己讨回公道。 匆匆洗漱一番,叶家司机已经在酒店门口接应:“夫人要我过来。” 清辰给母亲电话:“可是平安给你消息?” 荣洁瑜呵呵笑道:“她现在指不定多恨我,怎会给我电话。” 清辰也笑:“你自作自受。” “她给谢姨打的电话。”荣洁瑜听起来很是高兴:“放心吧,儿子,妈妈一定会把她追回来,我现在有了神助攻。” “妈,您能不能别添乱,让我自己来。”清辰听完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让你来,别人家孙子都能打酱油了。”荣洁瑜打断儿子:“女儿最了解女人,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他苦笑着挂断电话。母亲在他的婚事上,帮的忙还少吗,只不过是越帮越忙。站在母亲的角度,清辰能理解她对于财富的戒心,以及对他的保护。但平安是敏感女孩,自卑强悍又极其自尊,母亲此举,完全刺中平安命门。 能软化她的,只有真心对她好,好到她无处可逃。 清辰刚回到部队,却接到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电话:“姐夫,我是宋丽丽。” 她终于不叫他“叶教官”或“叶清辰”了,直接唤他“姐夫”,还真是一步到位啊。一时间,叶清辰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年来,他也算了解平安的这些亲戚:叫得这么亲热,准没好事。 他记得上次赵娜的生日晚宴,宋丽丽和她的那个浮浪男友也在。 “何止呀,姐夫,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宋丽丽在电话里得意地说道:“我姐落水,还是我喊的救命呢。没有我,你老婆早就不在了。” 清辰听着这话刺耳,但确实是宋丽丽的那声“不好,有人落水了”才提醒到他,及时冲到偏僻后院,这才救出平安。 尽管他不知道宋丽丽此举是真的念及亲情,还仅仅是不想惹祸上身,因为把平安从他身边叫走的,正是宋丽丽。万一平安真的出事,清辰当然不会放过。但不管怎样,客观上她救了平安,却是不争事实。 “所以呢,想我这个姐夫给你颁个见义勇为奖,还是弃暗投明奖?” 宋丽丽“咯吱”笑得花枝招展:“姐夫你好幽默。” “我啥奖也不稀罕,除非你能请我吃全聚德。” “全聚德有什么好吃的,你要喜欢吃鸭,改天你来你姐家里,我做给你吃,保证比全聚德的还好吃。” 宋丽丽依旧吃吃笑着:“你不是从我姐家被扫地出门了吗,只怕自己都进不去了吧?” 清辰有些讪讪:“你怎么知道?” 宋丽丽吐吐舌头,又想到现在是打电话,她的所有可爱对方又看不到,便轻轻一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吗,请我吃饭呀。” 不说清辰本不太愿意和这位表妹相处,因为这个女孩实在太过矫揉造作,单说他现在头昏脑胀的,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你不说我也知道,季节告诉你的呗。”他欲挂断电话,便说道:“宋丽丽,我到单位了,要不先这样?” “别别别——”宋丽丽慌忙止住他:“现在才八点半呢,再聊会,姐夫,其实我有更重要的事找你。” “什么事?” “关于我姐的事。” 清辰哑然失笑,他自然知道这种小女孩的技俩,便忍耐说道:“你姐的事,我不准备向外人打听,因为我准备用一辈子去慢慢了解。“ 多会说话的男人。要知道现如今,能好好说话的男人已经少之又少,更别提能把情话说得如此自然生动的男人。尤其叶清辰还如此俊美翩翩,武艺超群。 侠骨柔肠,剑胆琴心,说的就是这种人物吧。 为什么平安这么好运气,大海捞针般仍能捞到稀世珍宝? 尤其是他显赫的家世,那晚清辰跳下水后,宋丽丽就惊讶地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竟然奇迹般站起,不仅没事,还好得不能再好。直至后来她向宋超旁敲侧击,才隐约知道,叶清辰,原是荣家后人。 荣氏,那是尊贵了几百年的姓氏,谁也不知道这个家族到底有多少财富,只知道到荣洁瑜这一代时,生意已遍及全世界,势力更是深植各国政要军团,谁也不知道荣氏的触角已伸到多远的地方,只模糊听说,荣洁瑜随便打一个哈欠,第二天,纽约的股市都得地震三级飓风。 在叶清辰之前,这样的人家,宋丽丽连做梦都不敢做,都觉得是亵渎。但如果是叶清辰…… 谁能想到,荣家大公子竟然会跑去x城那个小地方,当一个高三的教官,谁又能想到,荣洁瑜竟会让唯一的继承者去当兵,从事那种最危险最辛苦的工作? 她也隐约听说过,除了荣洁瑜,叶家将门三代,也是不容小觑,听说比季家的来头还大呢。 所以宋丽丽怎么也想不明白,平安怎么就钓上了这么大条鱼。就算彗星撞地球,瞎猫撞到死耗子,也没这么好的运气啊。 简直比《流星花园》的杉菜还开挂。 第189节 所以宋丽丽心里不平衡。她和平安一起认识的叶清辰,只不过她那时完全被宋超挡住视线,这才让平安捡了空。 她想扳回来。 084、坦诚 于是,宋丽丽突然轻声道:“你不是在找吴胜利案子的线索么,我有。” “当真?”叶清辰果然有了兴趣:“你在哪,你自己学校还是b大,我过去找你?” 宋丽丽嘟着嘴:“我干吗去b大,我当然在自己学校。” 叶清辰本想说你现在睡都睡b大呢我当然以为你在你男友那啊,但想想,还是算了,多说多错,宋丽丽这种活在自我世界的女人,如果多和她说一句话,她估计又能浮想联翩,自动脑补出一个八点档剧情片。 “明天12点半,我去你学校找你。”叶清辰简短说道。 “人家白天要上课啊,马上期末考试了。”宋丽丽佯装委屈:“姐夫,你以前不一直教导我们以学习为重吗?请我吃晚餐如何?” 叶清辰哭笑不得,这哪跟哪啊,不过她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说要自己请吃饭,就一定想办法达成,哪怕迂回前行。 这种劲头,他在几个x城人身上看到。 比如平安诸如事业,盖子诸如感情,宋超诸如权势,宋丽丽嘛——她好像什么都想要。 “好,明天我和你姐一起去请你吃饭。”也许是个不错的提议,至少又能约平安出来,他相信,对于吴胜利的死亡真相,平安应该很感兴趣。 可惜宋丽丽携天子以令诸侯,寸步不让:“我姐一直不喜欢我,她在,我可能紧张说错话,或者干脆说不出来。” “好,明天下午六点,我去你校门口等你。”叶清辰隐忍地答应。他不知道这个女孩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但不管是什么药,见这个女孩子前,他决定先给自己打针防疫。 挂断宋丽丽电话后,他旋即给平安电话。移动的彩铃“多少人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响了好久,才听到平安有气无力的声音:“喂。” 到底还是接了。 清辰忍住笑:“你能不能换首彩铃啊。” 他知道平安喜欢清华那对组合歌手,曾还特地跑去他们学校看演出,那时的组合因为出道,已经很少在学校演出,但平安还是一场不落得听下来。尤其喜欢他们的《一生有你》,还指定清辰把演唱会录下来的歌曲,做成自己专属的音乐,嵌在她诺基亚的mp3里。 平安换了手机,除了自己曾送给她的西门子,那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号码,和他给她的一样,是两人之间的专线。平安无甚爱好,只喜欢听歌,所以当诺基亚带mp3功能的新款手机一出,她立马买了一部。 平安现在很有钱,虽然做的是学生生意,但薄利多销,每天美容院的流水账也达到几千上万,人多的时候,连预约都能排到五天之后。 平安已开始筹备开分店,不仅在b大再开一家,还踌躇满志地,准备去别的高校开。 “人贵在坚持,但赢在选择。”她的眼光自有一套:“很多人劝我去商场做,或代理大的牌子,但我清楚我现阶段要做什么事。” 平安所说的现阶段,是她专门针对高校美容这一块空白所做的市场调研,也契合她现在的时间及学习情况。 即便赚钱再多,平安却永远能保持初心,不骄不躁,不急不忙,对自己和周边始终能有清醒认识。 清辰爱死了她这一点。尤其她还不到19岁。 “你吃醋。”平安闷声说,只要她对别的异性流露一点点好奇或好感,清辰便紧张;连人见人爱的偶像之类也不行。 “刘德华有什么好的,奶油小生,天秤座,花心。换一个。” 又是换一个。其实平安很想告诉他,刘德华才不花心,他后来有一段长久稳定的感情,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从一而终。 但告诉他有用吗?清辰对平安的要求是:除了叶清辰,平安存在的三公里范围内,其他雄性最好能像恐龙灭绝。 “笑话,我会吃奶油小生的醋,除非你听的是崔健。”还死不承认。 “我说你吃醋是说你喝多了,应该多喝醋。”平安闷声说:“没事了吧?” 还好,还知道关心他,可提到昨晚的事,清辰岂能放过,借故卖委屈:“丫头你可真狠心,也不看我那酒是为谁挡的,竟然把我一个人丢在酒店,太不仗义呢。” 平安冷笑:“谁让你以前接受她那么多礼物,昨晚权当吐回去还给你;你欠的风流债,为何扯上我。” 瞧,是谁在吃醋?清辰苦笑着:“丫头,我是不是从没和你正正经经地说过我和季家兄妹的事?” 平安沉默。 叶清辰叹口气,其实这才是最关键的,为何他努力了这么多,却独独忘了这茬呢。 于是他坦诚相告,从他和季杭5岁开始相处,再到他第一次见季节时的10岁,再到如今。 “因为两家的关系,我和季杭从小就在一起玩,他长我5岁,当之无愧做了我哥。你知道我们大院里的那帮孩子,没一个不是顽主,上到把家里的徽章拿出去贱卖,下到群架斗殴,反正就是调皮捣蛋,无恶不作。我不喜欢参与那帮孩子便排挤我,天天在学校堵我要我交钱团建,说我不出力至少得出钱吧。我不肯,他们几十个人就追着我打,我就和他们打,每次都伤痕累累回家。” 平安听得入神。她能想象那样的画面,倔强的清辰,估计是宁愿被打死也不会交这钱的吧。 “后来季杭知道了此事,他是大院的孩子王,直接把带头围阻我的男孩抓着扔到我面前:清辰,他是你的呢,把他砸在你身上的拳头,全都砸回去。” 平安忍不住插嘴:“那你打他了吗?” 清辰摇头:“我干吗打他,他屈服的又不是我,而是季杭,我才不要这种做这种狐假虎威之人。但我感激季杭,不管怎样,他让我后来的生活彻底平静,再无人敢在路上拦我,或者骂我铜臭味的后代呢。” “那个欺负你的男孩,后来呢?” 清辰诧异,心想这姑娘关心的重点是不是错了?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回答:“去了三十二师,现在也是团长级别了吧。” 085、18岁的身体里住着38岁的女人 “这就是我们大院子弟大部分人的宿命,甭管小时候多混不愣,最后都还是回了部队,接过父辈的旗帜。只有季杭不同,他从小就是个主意多的人,也许源于他的家庭。你知道的,他母亲的风评并不太好,还有他的那个妹妹,对,就是季节,很多男孩垂涎想拍她,又从小没了父亲,所以季杭不得不逼他自己强大,沉稳,凡事想得更多。他也没读大学,也没去当兵,说他爸爸走了,在部队里没人罩也混不出个名堂,还不如趁着改革开放形势好,下海摸摸鱼算了。” 平安恍惚听着,原来摸鱼是那么个意思呀。 隔着电话,清辰当然看不清对方表情,要是知道平安好奇的是这点,他估计会被气得不再说下去。 第190节 因为看不到,所以他继续说着:“说真的,我从来没佩服过什么人,除了你,就是季杭,我是说同辈。当然你比季杭更强,你什么背景都没有,季杭好歹还有点人脉——” 清辰小心翼翼说着,揣度他这个马屁是不是拍错了地方。果然,平安闷声打断:“说季杭,不,说你和季节。” 亏的清辰反应快:“我和季节?我和季节有啥说的,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还没和季杭在一起的千分之一多。我和她——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平安冷笑:“那人家干吗喜欢你,你没给过她暗示或盼头,她会痴迷你那么久?” 清辰简直比窦娥还冤,情急之下,他想也不想就反驳道:“那宋超呢,赵权呢,还有那个每次踢球都要箍个发带装逼球却踢得跟个二愣子似的小屁孩,你有没有给过他们暗示?” 平安被怼得哑口无言,她没想到清辰会对自己的生活了如指掌至此,连那个已经不知所谓的足球运动员都说得那么有板有眼,好像他还特意去看过人家踢球一样。 说他没吃醋,鬼都不信。 “看来你昨晚的酒还没醒。”平安欲结束谈话,天知道再说下去会不会吵架:“我等下还有课,先挂了。” “别啊,丫头。”叶清辰慌忙叫住她:“有正事跟你说呢,你妹妹找我吃饭。” “哪个妹妹?”平安起先还没听明白。 “宋丽丽呀。” “她找你干吗?”平安也诧异,旋即明白,明白后不由得冷笑:“看来你又要欠下一段风流债呢。” 前世不也如此吗,瞒着她,宋丽丽单独约赵权出去吃饭看电影压马路,美其名曰寄人篱下心情不好,几次下来,赵权便乖乖上钩。想不到这一世,她还想故技重施,在知晓叶清辰的身份后。 做人,要不要这么恶心,恶心得可够直接直白的。 凡是她平安的,宋丽丽总是卯足劲也要抢。 平安心里一阵厌恶:“那你去吗?” “她说有吴胜利的一些事情要告诉我。”清辰顿了顿,又说道:“我说和你一起去,但是她说——只想跟我一个人说。”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平安怒极反笑:“那你去就是,干吗还要告诉我。” 清辰小心翼翼:“你如果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尽管他那么想知道吴胜利死亡的真相。 平安点点头:“你去吧。” 她和他一样,想知道。 平安甚至跟盖子说起此事,盖子沉默半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呢,还查什么查。” “你不想给吴胜利一个说法,也还自己公道吗?“ “纠缠这些还有意义吗,查出来又怎样,能改变什么,能让吴胜利活过来吗?”盖子匆忙挂断电话。 平安摇摇头,不解盖子的态度为何会如此冷淡。但她暂时也顾不上这些,因为晚上和xx公司的品牌总监肖总吃饭,她得做好万全准备。 虽然只有一个店,b大的另一个店还在筹备,但平安和她治痘的本事,先是在高校疯传,后又通过盖子介绍,几个小有名气的明星也过来修复,被平安治好。自此以后,“浮世绘“和平安这个名字,开始在美容圈内盛行。 不断有资本及大品牌来找平安合作,但平安慎之又慎,此次答应肖总,也是因为xx牌主打少女市场,和平安的产品有极高的吻合,平安这才答应。 总要迈出去的,第一步。尽管平安很喜欢后世里一句话“让灵魂跟上脚步“,意思是克制欲望,让自己尽可能充实,以便让才能和野心相匹配。尽管平安也想听从清辰建议,现阶段还是以学业为主。 但该来的总要来,水到渠成,一切只要不是强求或用尽手段得来的,便是她该拥有的时刻。平安感激从前历练,让她如今处理一切事情,都开始得心应手。 晚上约在b大附近的酒店吃饭,为了尊重对方,平安刻意化了个淡妆,穿的也比较正式一点,小关很满意,上下打量平安:“终于像个老板了。” 平安长相清秀,不施胭脂的时候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店里很多姑娘刚招进来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平安是老板,因为她总是站在人群后面,不声不响的,比谁都沉默。相反,比起平安,小关的气场更像是老板,尤其是早上开早会的时候,小关更能慷慨激昂,带动人心。 直至平安上手,开始在客人脸上、身上上手,从她给客人准备换鞋,包上头巾的那一刻开始,女孩们才能明白这个十八岁女孩的厉害之处。她能在每一个细节处精雕细琢,让客人满意,她总是能给客人,比期望的更多。 “我们是服务行业,客人的满意及忠诚是我们的立足之本。“平安反复强调的,只是这样一句话。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平安把所有力气都花在刀刃上,用客流量说话。而她考核员工的唯一准则,也是客人的满意度。 用促销拉客人进店,用服务留住客人。 平安有她这个年龄少有的冷静及内敛,有时小关会觉得自己并不是和一个只有18岁的女孩说话,而是和一个38岁、甚至更老年纪的女人说话。 086、不请自来 比如现在。 小关看着平安和品牌方侃侃而谈,有进有退,有理有节,碰到原则问题毫不松口。对方肖总初见她俩时,还误以为小关是老板,远远就朝她伸出手:“平总,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平安还低声对小关说:“你现在知道咱俩之间,谁更像老板吧。” 直至肖总身边、之前拜访过平安的他的助手慌忙纠正:“错了错了,这是关经理,关经理陪同来的,才是平总。” 肖鉴由这才惊觉,尴尬向平安伸出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可他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看起来如此年轻,年轻得甚至感觉不到分量的小女孩,竟然已是一个美容院的老板,因为平安看起来如此书卷味、如此天真,更像是邻家小妹。 一个很漂亮的邻家小妹。 肖鉴由眼睛都瞧直,全程盯着平安看。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双方谈判,平安把他说得冷汗淋淋的话。 “首先,如果我们合作,生产的产品必须只能在美容院这个渠道铺货,不能走其它渠道,我必须保证渠道的纯洁性,这样才能和你们的其它产品区别开来;其次,我不要销售抽成,但我要专利费以及限定专利使用时间;还有,你们的广告宣传必须要有我的审核,因为我不能欺骗消费者。” 公事公办,肖鉴由不由得收敛心思,坐直身子:“其它都没问题,但既然是支付专利使用费,我想我们的广告宣传应该不用劳烦你过目吧,毕竟那是销售的事情,而卖多卖少,好像与你无关,既然你不要销售抽成的话。“ 平安点点头:“这样也可以,如果你们的宣传内容里,没有任何关于我的名字,我的浮世绘,还有b大和高校这些字眼的话,我自然不会看你们的宣传,你们就算把东西夸上天我都不会管我也管不着。“ 第191节 “等等——“肖鉴由哭笑不得,他大概还没这样和别人谈过生意吧:“不说你平安和浮世绘的名字我还能理解,可b大和高校这些字眼应该没问题吧。难道那也归你管?” 相比肖鉴由的不耐,平安平静多了:“b大自然不归我管,但如果你执意用b大这个名头,我相信不用我出手,我们学校自然会用法律告到你们退出市场;但高校推广产品等这些字眼,我当初创办‘浮世绘’的时候,却是付了专利费的。我只是把我的某一样产品的专利卖给你,可没把‘浮世绘’这个品牌卖给你哦。” 肖鉴由怔住,良久才结结巴巴说道:“你真的只有18岁?” 平安笑笑,不理他,对服务员说道:“点菜吧,我们肖总是x州人,多推荐些河鲜之类,还有嵌糕和咸豆花。” 肖鉴由本来已很是经戒备和紧张了,听到此话又觉得心里一暖:“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平安又笑笑,笑得温和:“您远道而来,这份心意,我已感激不尽。” 细节决定成败,所以肖鉴由没有任何制胜先机,皆因他对对手的不了解。他甚至忘记,平安不仅是美容院的老板,她还是能考进b大的高材生,这样的高材生,对《专利法》等法规的研习,肯定平时没少下功夫,这才能在公司注册的时候留个心眼,抢先一步,占尽先机。 他岂知平安来自未来,在她的那个时代,人们对知识产权足够尊重,一个高通就算什么都不做,它卖专利的钱就足够养活一个国家四分之一的人口。 而新世纪初的中国,整个民营企业环境还属于狼性放养时代,专利这个意识,知之者,或者能使用者,少之又少。 肖鉴由现在完全处于下风,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眼前人儿,还笑得如此可爱,他心猿意马,根本找不到拒绝对方的理由。 “我得回去和董事会商量。”良久,他才想出推脱之词。 “那是自然。”平安点头附和:“吃饭的时候不谈生意,来,肖总,为感激您对‘浮世绘’的信任,我敬您。” 肖鉴由刚想说“我不是信任浮世绘我是信任你,所以能不能给个机会交个朋友私下出来聊聊”之类的话,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个颀长的身影,肖鉴由还来不及看清面容,那个人已在平安身边坐下。 “平安你不能喝酒,我来喝。”他侧身对着肖鉴由,低声对平安耳语。 平安的手捏在酒杯上,不让清辰拿走,青筋闪现,有些用力。她在隐忍,因为他的阴魂不散,不请自来:“我什么说过让你代我喝了?” 男人笑笑:“昨晚我都代了,还怕多一晚?” 却也不争平安手里的杯子,转过身来直面肖鉴由,眼神定定而又玩味地看着肖鉴由。 在这样的眼光下,肖鉴由有些忐忑了。他不喜欢被人这么盯着看,尤其对方还是个男人,还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虽然这个男人,只随便的一身t恤牛仔,清爽寸头,笑容干净清澈的像个大学生一样,到那双眼——肖鉴由敢打赌,这个男人一定杀过人,因为只有流过血和让别人流过血的人,才能有这样的眼神,如狼似虎却又深藏功名的眼神。 此刻正懒散玩味地看着他。但肖鉴由相信,只要他再对平安动一点点心思,这双眼会瞬间集中力量,把自己秒杀。 肖鉴由胆怯了,他好歹也是年薪上百万的品牌总监,不是没见过市面的人,正因为见识过,所以他知道,有些人可以惹,有些人,连不小心看到都是一种危险。 “我我我——”他放下酒杯,艰难启齿:“平总,你——您既然不能喝,那咱们就不喝吧,您的意思我也清楚了,我回去和总部商量后,再给您答复。” 他起身匆匆告辞,火烧屁股般溜走。 他走后的包厢里,一片寂静。平安死死瞪着清辰,此刻清辰眼里的戾气完全消失,只剩下可怜和无辜,单纯的无辜。 他还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丫头你怎么啦?我哪里又惹你生气了?” 087、你很懂得惩罚我的方式 平安想抓狂,如果她能把这个男人抓起来的话,可惜她力气不够,她只能泄恨般的,抓起桌上酒杯,狠狠给自己灌上一口酒。 “嗯嗯,开始自虐是吧。”清辰咬咬牙:“看来你很懂的惩罚我。” 因为他心疼。她喝下的每一口酒,他都会自动过滤成肝脏、胰脏,还有心脏。 他根本就不能想象平安生病的样子,那会要了他的命。 “信不信你再喝一杯,我就喝一瓶。”他也举起酒杯,自虐谁不会,比心狠谁不会,想他坐轮椅那段时间,他就算多喝一点咖啡,平安都如世界末日。 “你不知道咖啡因会诱发骨质松疏吗,叶清辰你还想不想要你的腿?” 凶巴巴地,恨不得他的生活只有矿泉水,还有她为他煲的那些汤。 他就不信,那么爱他、关心他的丫头,会不顾自己昨晚差点喝得胃出血。 可他还是失算了。平安看都不看他一眼,举起酒杯就往嘴里猛灌,一口就喝完。不仅如此,她还挑衅地把空酒杯对着他,慢慢倒过来——滴酒未落下。 哼哼,绝对是战书,还真枪实弹的。清辰决定给这女孩一点教训,让她明白,和一个男人比酒量,就像和一个神射手比枪法一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尤其是在一个对你有想法的男人面前喝酒,无异于脱掉衣服,自动送上门。 于是叶清辰也拿起一瓶酒,三秒空。 也滴酒未剩。 平安冷冷一笑,喝下第三杯。 第四杯…… 清辰全部奉陪。 旁边小关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她想劝平安却又不敢开口,只得结结巴巴地对清辰说:“早知道你是来闹事的,我昨天就不该告诉你。” 清辰微笑地看着她:“为什么觉得我是来闹事的?” “你都把生意赶走了。”小关结结巴巴地指着门外:“你知道这个客户我们跟进了多久吗?” “既然跟进了这么久——”清辰放下酒瓶,也盖住平安杯子,柔声对女友说,“丫头你先停下,我和小关说几句话。” 平安拂开他的手:“你和小关说话关我什么事,我喝我的,你说你们的。” “那你这不纯属作弊吗,对我公平吗?”清辰急了。 第192节 原来平安多喝一点点酒他就担心成这样,这个男人的爱,还真是特别——特别真挚细腻。看到这些,不知是因为生意被吓走了,还是被这个男人强烈的爱和占有欲吓到,小关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小关,你既然跟进了这么久,”清辰终于制伏住平安喝酒的“不公平”,一边继续对小关说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个肖鉴由的来路,有没有调查过xx品牌的底细?” 小关茫然摇头:“xx品牌是全国闻名的大品牌啊。而且我电话总部去咨询过,肖总确实是他们的全国品牌总监。” 清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变戏法般的从身上掏出一叠纸:“这是xx公司年度财务报告,内部报告,你看看。” 小关双手接过,她看不懂,便又双手递给平安。平安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神色紧张,一条一条细看下去,越看,眉毛蹙得越紧。 “你哪里搞来的?”她掩盖上最后一页,轻声问清辰。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也是,他们这些人的权限,只怕想看任何人的秘密都可以吧。 “还有这个肖鉴由,在生意场上的风评拜托你们以后也了解了解。”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除了他是来自某个地方的人,喜欢吃咸豆花,平安你也许还该了解一下,他后来成了什么样的人,除了咸豆花,他还喜欢咸猪手。“ 他又掏出一叠纸,全是一些民事纠纷卷宗,大致是一些职场骚扰和收受贿赂的指控,但最后全部都是证据不足,不予起诉。 “你如果能抽空飞去xx总部,看看品牌部的办公室,姹紫嫣红,环肥燕瘦,整个一肖鉴由的后宫,你便能明白,我今天帮你们赶走的,绝对不是什么财神爷,而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色狼。” 小关兀自不相信:“如果他这么猖狂,为何xx公司还会用他?” 清辰扬声道:“小关你难道没注意到公司的老板姓什么?” “肖!那个肖——“小关恍然大悟。 清辰点点头:“这一代民营企业的通病,名义上的董事会,实际上仍是大家族的宗庙形式。肖鉴由,是肖xx的嫡系亲侄。“ 小关这才清醒,一清醒过来就不寒而栗,连刚才肖鉴由看平安的款款热情眼神,她都觉得如芒在背——她差点,把平安推向了危险深渊。 “对不起,平安,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对方提出的条件那么优厚,所以我就——”她喃喃向平安道歉。 平安却轻轻摇头:“跟你无关,是我的眼神不好,我既不能了解一个人是什么出身,更不能看清楚一个人,后来怎么就成了一个骗子。” 她在指桑骂槐。简直是绝对的。 清辰对小关使使颜色,后者会意:“平安,我老公还在家里等着,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待平安应允,一溜烟地离开。剩下平安拿着酒杯茫然看着她的背影:“她到底听谁的,这里谁才是她老板?” 清辰忍住笑:“她其它或许比不上你这个老板,但眼神一定比你好。” “确实。”平安冷笑着:“不然她不会有老公在家等她。” 清辰:“这个要求好低,平安只要你愿意,我天天在家等你。” 平安的声音更冷:“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成天被一个骗子等。” “又来了。这个问题解释无数遍了,我没有骗你,你还要我怎么说呢?”清辰颇有些无奈。 “你觉得诱导和主动欺骗有区别吗?” 清辰被问住,良久说不出来话。 平安说的对,他虽没有主动骗她,却也没有主动告知真相,这其实是另一种欺骗。 看着清辰的沉默,平安脸上的失望更深;也不再说话,只埋头喝酒。清辰也默默陪着,她一杯,他一瓶。 全程。 088、床头打床尾和 喝到最后,七八杯酒后,清辰一点没事,平安整个人都不对了,伏在桌上痛苦:“清辰你太坏了,你以为我是因为那个什么肖贱人喝酒的吗,我是因为你,因为很多事,我们之间的事。” “我知道,所以我陪你喝。”清辰温柔抱住她:“丫头,我们回家吧。” “唔。” 平安已完全无意识,云朵一样任他抱着。因为喝了酒,清辰只能打车。司机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平安,本来不想接,直到清辰拿出厚厚一叠钱:“不管她吐没吐,这里足够你洗十次车。” 司机这才勉强接单:“以为我没见过钱吗,砸谁呢。” 清辰笑笑,倒也没理会,这么深夜还在跑车,发几句牢骚就算了吧。 毕竟谁都不容易。 而且平安还缠着抱住他:“清辰,我要回家。” “好,我们就回家。” “清辰,我要洗澡。” “好,等下就帮你洗。” “清辰,我胃疼。” “我心疼。” …… 司机在前面开车,闻言直摇头:“也就你们小年轻,谈个恋爱跟天崩地裂似的,搁我这年纪,要是我媳妇儿,我一个巴掌过去,她的酒全部都能被扇出来,完了还巴巴给我放洗澡水,问我是否胃疼。” 清辰冲他竖起大拇指,然后慢慢往下,像刚才倒置空酒杯那样:“哥,好女人是疼出来的。” 许是清辰的这声“哥”,又许是别的原因,面对清辰鄙视的手势,司机竟然没生气:“听你这口音,你也是b城人吧,咱b城男人可没你这样的。哥跟你说,这女人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甭管多大事,就算是你不对,你也得把咱b城爷们的气势给吼出来,实在不行,把她摁倒在腿上狠狠打上几下屁股,然后再——你懂得,反正床头打床尾和,第二天,啥事都没了。” 原来这才是他的驭妻之道。清辰只觉得哭笑不得,要他打平安屁股?不,他宁愿平安能打他屁股,至少那样还能证明,平安是爱着他的。 第193节 不过床头打床尾和这个方法嘛,倒是可以试试。 好在平安全程在睡,尽管车摇摇晃晃的,她也是回到家才开始倒在马桶边狂吐,吐完以后就哭。 哭得清辰心乱如麻:“平安我保证我再也不骗你,再骗你我就变成马桶,任你吐槽,不是,任你处置。“ 平安哭着:“我处置一个马桶干什么,我骂它他又听不懂,我踢它,反而是我腿疼。“ “那你踢我吧,我不疼。“ “真的吗?”平安抬起迷离双眼,水雾蒙蒙,让人忍不住想去掬一把——就在清辰情不自禁俯下身的时候,他的腿传来一阵剧痛。 平安竟然真的踢了他,还很用力,毫不留情。 “疼吗?”明明踢人的是她,可平安的表情却是,人畜无害的楚楚可怜。 看着这样的一张脸,清辰再大的脾气也没了,尽管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仍然柔声说:“一点也不疼,这里最疼。” 他依旧俯身,只不过不是吻下去,而是握住平安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心口:“你能感觉到吗,他拼命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平安听话地靠过去,仔细倾听,然后摇摇头:“不对,他明明在说,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清辰失笑,颓然无奈:“丫头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平安很快回答了他,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她冲着他的胸口又是一阵狂吐,这次差点把胆汁都吐出。吐完这一波后,平安的情绪终于稳定,深沉倦意涌上来,她直接趴在他怀里,那一堆狼藉中,呼呼而睡。 清辰仰天长叹:天,他这是造的什么孽。 还床头打床尾和呢,和稀泥吧现在。 他疲惫起身,先把平安小心放倒在沙发上,然后脱去自己衣服,然后去浴室找来毛巾浴巾等一切可以擦身的东西,把平安上上下下擦干净了个遍,给她换上睡衣放在床上。忙完这一切后,他才去浴室,把自己也冲洗干净。 一番下来,他只觉得筋疲力尽,比任何训练都累,因为心累。 平安越是折磨自己,越能证明这次他伤她有多重。她不是不能接受他的新身份,她在意的是,她那么信任他,想和他活一条命,他却有意无意地,总是在骗她。 清辰叹口气,在平安身边小心躺下。看着女孩睡颜,他离开已经整整一个多星期的睡颜,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轻轻抚摸她俏丽的鼻翼,平安似感觉到异常,皱眉翻了个身,呢喃呓语道:“妈,给清辰也准备点醒酒汤吧,他喝得比我还多。” 她母亲还能准备醒酒汤的时候,那得是多少年以前?平安小时候吗?如果他们小时候就认识,像他和季节一样,因为太熟悉而无法产生感情,那么他还会这般爱她吗? 清辰无解。也许缘分本就是这世上最玄妙的东西,他记得初次相识那天,预言中有血月,但最终没有出现,只有平安,如流星一般砸下来,砸在他怀里。 但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眼前的相依相守。平安依然深爱他,爱到不自知,爱到即使自己醉成这样,担心的依然是他…… 这样的女孩,他如果放过,又怎对得起自己。 深沉倦意袭来,清辰轻轻拥住平安,入睡。 窗外十五的月亮,青柔碧绿,照耀这人间,生老病死,生生世世…… 平安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只觉得头、身子、下肢,都裂开,都不是自己的。 “清辰——”她披衣下床,迷糊地在一居室里寻找,像之前住在一起时那样。可找遍整间房子,却空荡荡地没有任何痕迹。 不对—— 一定有什么不同。 平安努力集中心思,用鼻子闻了闻,味道有些不对,她能闻得到香味,食物的香味。 平安下意识朝厨房走去,那是她唯一忽略过的地方,自清辰走后,再无人给她煮一日三餐,也再无人勉强她吃下那些她不喜欢却很有营养的食物。 089、宋丽丽的饭局 “清辰——”她本能唤着他的名字,推开厨房门,却依然杳无人烟。 也不全对,明明有油烟,油烟味——平安终于发现她嗅觉不对劲的源头,只见厨房的保温煲里,正热着一碗粥还有一根玉米,清清淡淡的,却全是食欲。 平安吞咽口水,刚要伸手去揭开锅盖,却瞥见台面上还有一张纸条,用叉子压着。 平安犹豫一下,还是拿起纸条看: 丫头: 醒了吧,睡得好吗? 锅里有热的粥,青菜粥,放了点咸骨,我吃的还可以,希望你也喜欢。你肠胃现在很脆弱,先不要吃太多油腻和硬食。 我已经和小关说了你会晚点回店里,学校那边我也让江素请假,所以,吃完东西再回床上睡一会。记住,这世上没有比自己的身体更能忠诚地对待我们呢,所以,你必须善待她。 我的她。 爱你。 辰 清凉的夏风卷起窗帘吹进来,吹得平安一阵通透。时光仿佛回到从前,那时,他们还是笔友,借文字传情。他也是这样,遥遥不断地跟自己说话,唤自己丫头。 从前慢。慢慢等待,慢慢期盼。但就是这种慢,反而让彼此的心沉静下来,用最纤细的感觉去孕育和延长这段感情。 也更有生命力。一点一滴地,嵌进彼此生命,真要试图了断时,那种疼痛,比车裂还难受。 平安没经历过车裂,但她经历过死亡;而一想到要离开清辰,哪怕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平安都觉得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她根本已离不开他。 第194节 重生回来,她反复告诉自己,一定依照内心声音生活,不负此生,这样才不会浪费老天爷给她的机会。可如今,她内心的声音一遍遍地,都是“去找他,去找他,去找他”,像昨晚清辰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时那般柔情蜜意。 昨晚她时醉时醒,断断续续记得一些片段。想到昨晚的事,还有肖鉴由,平安又觉得头疼,食欲也没有了,返回卧室拿起手机,为了让她好好睡,清辰不仅把家里的闹钟全部取消,还把她的两个手机关机。 一打开,全是江素和小关的短信。 江素无外乎关心,说已帮她请好假,说班上现在都在传言:说叶清辰是荣氏企业荣洁瑜的儿子,也是季节之前所谓的那个天上有人间无的男朋友。 “平安,季节今天也没来上学,而这似乎更加证实了传言。如果是真的,平安你准备怎么办,季节肯定不会放过你。”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平安这辈子遇到的拦路虎还少吗? 平安叹口气,继续翻下面的短信。 小关则只是简短汇报了几家店的情况,以及新店的装修,只在最后一条,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肖鉴由又来找你了,我说我们暂不考虑合作,他且请回;但他好像不甘心,说要亲自找你解释。 说曹操曹操就到,平安刚打开手机,短信提示音就响起,正是肖鉴由。他言辞恳切,照例又是那番客套话,说仰慕平安的才华,想继续和她合作,并邀请平安去xx公司考察。 平安只回了他一句话:我男朋友坚持要陪我一起去,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忘了告诉你,他是当兵的,也就单打独斗地、徒手干翻过五十几个人吧。 对方再无消息。 瞧,有个当兵的男朋友还有这种好处,能随时吓退那些烂桃花。 平安摇摇头,甩掉阴影。捉弄完肖鉴由,她心情似乎也莫名好起来,把清辰留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后,她决定去y大汇汇她久未谋面的小表妹。 既然清辰能坏她的“好事”,为何她就不能坏他的? 其实她和清辰都明白,平安此行,不过是想知道关于吴胜利死亡的更多信息。 因为吴胜利死得实在是太惨烈,太蹊跷,平安至今都记得他苍青的脸。 也是她和盖子之间的一块心结,即便今日两人都有意避开那段过去。 平安很快就找到了宋丽丽吃饭的地方,无它,知己知彼,这几年斗下来,平安早已通透这个表妹的消费习惯。 她对前台说:“请带我去宋丽丽同学的包厢。” 有名有姓,服务员不疑有它,径直带她进去里面,在“海棠”门口停下,平安似想到什么,推开旁边的“牡丹”房间进去,关上门,低声对服务员说:“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这样吧,我单独在这要一个房间,这是茶水费,这是账单预付款,菜等会点,放心,我绝对会消费。” 服务员抿嘴一笑,她才不要管客人是否消费了,反正小费丰厚得足以让她动心;她也明白了眼前漂亮女孩不过是过来听墙角根,之前进去的另一个漂亮女孩,还有一个帅得不像样的男人,天知道三者之间会是什么故事。 不仅如此,她还低声和平安咬着耳朵:“要不要我时不时进去那里面面,看看他们做了些什么?” 平安笑着婉拒小姑娘的好意。大学的餐厅大都简陋,名义上是包厢,其实不过一个粗糙屏风或好看点的木板隔开,隔音效果差得可以。刚才平安和服务员窃窃私语时,一直都听到隔壁动静。 全部都是宋丽丽夸张的声调:“清辰哥哥,这里可是全y大最好的餐厅,尤其是他们的酸菜鱼,堪称一绝,来这的基本都是情侣,周末根本订不到位。” 她要不要暗示地这么明显?情侣,还清辰哥哥?宋丽丽似乎对每一个猎物都喜欢以这个称呼展开第一步。 “清辰哥哥,我到现在都忘不掉你曾经在330班的日子,那段时间,是我身体素质最好的时间,我那时才知道锻炼对人的好处,我现在还坚持每天早起跑步呢。” 鬼才相信她会跑步。宋丽丽贪靓,最喜欢的,便是赖床和美容觉。尤其是高考失利后,她完全放弃靠自己的自律,全部心思都花在脸和身材、以及钓一个金龟婿上。 090、吴胜利的真相? 清辰依然沉默,听不到他任何动静,也看不到他表情。 “清辰哥哥,看你一脸不痛快的样子,是不是和我姐闹别扭了?” “不是,”清辰终于出声了,慢吞吞地,“我说宋丽丽你还是叫我姐夫吧,我听着舒服;你叫我清辰哥哥,我只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抱歉啊,我没有妹妹,不习惯别人这样叫我。” “或者,”他接着说道,“要不你干脆还是叫我叶教官吧,我听着更熟悉,毕竟不仅只有你记得那段军训的日子,我更记得,我到现在都忘不掉你曾经是怎么变着花样把我往死里整的。” 平安听着好笑。看来宋丽丽并没有好好记住那段军训的日子,至少记得不全面。不然她怎么会忘记,她们这位叶教官,除了通天本事,整蛊和毒舌,更是前无古人。 这边包房里,宋丽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根本不知如何应付,只能诺诺地:‘哪里哪里,那时不过是觉得好玩,不懂事,才没想那么多。再说你那时天天体罚我姐,我自然心里不舒服。“ “呵呵,呵呵。“清辰干脆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哂笑。 平安心里着急,这么尴聊下去一点意思都没有,清辰怎么不快点把话题带到吴胜利的事情上呢。 似心有灵犀,叶清辰突然止住宋丽丽的絮絮叨叨:“宋丽丽,咱们还是别叙旧了,你快点告诉我,吴胜利是怎么死的?” 宋丽丽却歪着头,俏皮地看着他:“可是我这人不能饿,一饿就头晕记性差,姐夫,你能不能陪我吃完这顿饭?” 她叫过服务员:“点菜。招牌酸菜鱼,还有,我姐夫不能吃太辣,所以少点辣椒多点酸菜;另外来一个红烧狮子头,我姐夫爱吃,还要一个西兰花,也是我姐夫爱吃的。” “你这小姨子当的,是不是太称职了。”听口音似乎正是刚才那位服务员,带着调侃语气:“怎么你姐夫爱吃的菜,你都门儿清?” 宋丽丽听不出对方话里的嘲讽,兀自娇笑:“因为我姐夫是自家人啊。我关心体贴我家人,有什么称职不称职的。” 叶清辰忙摆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姐吧,没有你姐,咱俩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吃饭。” 旁边服务员算是看出门道,抿嘴一笑:“还是咱姐夫敞亮。” 平安觉得这姑娘实在机灵。 她继续侧耳倾听。 宋丽丽继续叨唠着她和赵权相处的不如意:“姐夫,你不知道他多不懂事,天天就是他妈妈说他妈妈说,好像离了他妈就不能活似的。” 叶清辰听得不舒服,忍不住打断她:“丽丽,百善孝为先,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妈妈都不爱,你能指望他将来多爱你?” 宋丽丽嘟着嘴:“那你呢,姐夫,我姐和你妈,谁在你心里地位更重?” 叶清辰摇摇头:“这根本没有可比性,我妈比我还疼平安呢,恨不得立马把她娶回家。” 宋丽丽艳羡不已:“你大概不知道,良好的婆媳关系,对婚姻来说有多重要吧。” 第195节 她没见过平安的婆婆,如果真是网上所说的那个荣洁瑜——她只能说,平安捡了狗屎运。有些人就是那么奇怪,前半生浑浑噩噩,后来不知怎的,像被菩萨点化金手指,人生全开挂。 自从那天黄昏,平安一身奇怪装束地归来。 “你到底和我姐是怎么认识的?”她问叶清辰。可叶清辰并不搭理她,正好这时上了一个凉菜,他便说道:“吃饭吧。我晚上还有事。” “可是去我姐那?”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叶清辰反问她:“你和你姐的关系,不是一直不怎么好,你反而和季节走得更近吧?” 他似不耐宋丽丽的迂回包抄之势,直接揭破真相。 宋丽丽面色一紧,有些讪讪地轻声道:“你不也是吗,好像与我身边的每个女孩都有亲密关系。” 所以与她之间,也算不算有亲密关系? 见清辰面露不悦,宋丽丽忙圆话道:“姐夫我没别的意思,虽说我和我姐不和,但她到底是我姐姐,血浓于水,我自然是希望你和我姐能好好的,再说季节现在也有了宋超,你们都很圆满了不是吗?” 清辰这才神色缓和:“吃吧,我还等着你说吴胜利呢。” 宋丽丽见不好再推脱下去,勉强趴了两口饭,说道:“确实是我觉得有些奇怪。吴胜利出事前几天,我姐中午总是去外面。你知道的吧,那时335班有个男生,叫曹青园的,一直对我姐有意思,后来还因为替我姐抓胡子去了外地,有家不能回。你说不奇怪吗,无缘无故地,他就愿意为我姐牺牲至此?而且那时全世界都知道你和我姐好,我姐心里也只有你。吴胜利死的那天,我亲眼见我姐和曹青园一起出现——” 叶清辰听着,脸色渐渐凝重:“所以你认为你姐有嫌疑?” 宋丽丽忙慌乱摇手:“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姐虽然心狠,连亲生父亲都不认,但要她杀人却是绝对不可能的,她也没这个胆量。虽然后来我也怀疑过是不是曹青园有什么短处被我姐捏着,所以才替我姐姐出头,比如除掉吴胜利;毕竟在你之前,我姐一度和吴胜利搅合在一起,听说我姐东方花园的房子,还有他吴胜利的份呢。” 一听此话,隔壁的平安被气得七窍生烟,她算是明白了什么是血口喷人,忍不住就要冲过去的时候,清辰突然说道:“宋丽丽,我不管你和平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般诋毁她;但平安是我的女人,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尤其是当着我的面,你如果再不尊重她。我会打你,哪怕你是女人。” 他说得粗鲁而直接,但平安听了,心里却是一股暖流涌过。 真正的绅士,永远能直面狡猾的绿茶婊。 宋丽丽慌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不是说我姐或曹青园是凶手,实际上,我认为凶手是盖子,我有证据。” 091、正面秒杀 这话,让平安生生止住脚步。 宋丽丽吞咽口水,有些惧意地看着清辰,继续说道:“她不是后来攀上了王大勇这棵高枝吗,吴胜利气不过,找她要说法。说让盖子,要么回头要么把这些年在她身上花的钱还她,还说,他有她的一些照片,不能见人的照片……” 她添了下干涸的唇,紧张地看着清辰,揣摩着对方的反应,果然,清辰打断她,厉声问道:“你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宋丽丽急道:“因为我亲眼见过吴胜利有一次把盖子堵在校门口,两人吵架这么说的。当时证人还不止我一个呢,我们班那谁也看见,你不信可以去问她。” 她既如此说,信誓旦旦,还有人证,必是真的呢。平安只是想不明白,这样的事,为何盖子从未跟自己提过。哦,不对,那段时间,盖子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取舍,每天都焦头烂额。 可是,总觉得哪里有更不对劲的地方。平安脑海里浮现盖子蹲在吴胜利尸身旁,万籁俱寂,情灰心灭的样子,如果盖子是凶手,那样的绝望悲伤,却是伪装不来。 还有自责。 哪怕她如今是一名演员。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尤其是警察调查的时候?”叶清辰问道。 宋丽丽:“我怎么敢说出来,那个时候发生那么多事,先是吴胜利的死,然后是我舅妈的死,然后我姐被抓起来,我都不知道为何一夕之间,身边会有那么多不幸。所以我不敢说,我怕说出来,会让整个事态更加不可控,而且——” 她压低声音,似有些胆怯:“而且我怕王大勇会报复我。你知道的,王大勇是我们那里有名的地头蛇,他曾替我姐出头,了断了我姐和我舅的父女关系,还威胁我舅说,如果再去看望我舅妈,他就让我舅舅一家子在x城再也呆不下——” 平安早就听不惯她话里的含枪带棒,处处让清辰误会,此时更是火冒三丈,再也忍不住,冲进隔壁房间。 “宋丽丽你到底几个意思,拉我下水不成,又想把盖子拉下水,你亲眼见过盖子杀人吗?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所以说大白天千万别背后编排别人,宋丽丽明显被眼前不速之客吓到,本能躲到清辰背后:“姐夫救我。” “我可是真的是为了当年真相才找你的,姐夫。”她弱弱地补充道。 “你真的是为了真相吗?还仅仅只是为了靠近清辰,像从前宋超一样。”平安冷笑着走过去:“从前怎么跟宋超说的,为了帮他得到我,你可以牺牲自己假扮他女友,这次你又是以什么借口约清辰出来,这次吃饭,下次是不是上床?” 她想起前世最后一幕,宋丽丽光洁的裸体,还有她坠落时,宋丽丽居高临下,凝视自己的眼神,没有任何亲情温度,只有动物之间、战胜天敌之时的得意、快感,胜利。 什么都争。全凭本能。什么亲情,什么恩义,在食物链的残酷生存面前,一切都是冰冷虚幻。 她岂能再让这等下作在自己面前作妖。 可惜清辰挡在她面前:“平安你冷静点。” “我干吗要冷静。”平安抬眼直视男友:“难道你也想学赵——” 想学赵权,要护住这个绿茶婊吗?为何不管进化几千年,不管何种身份品性,男人还是对这种装柔弱的女人没有任何抵抗力? 平安定定看着男友:“清辰,要么她走,要么我走,你选。” 叶清辰虽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想也不想说:“宋丽丽是你妹妹,走不走,自然由你这个姐姐决定啊。” 他退到一边,还对平安做了个请的手势。似在说:任何时候,我都是你这边的。 平安越过男友,直面宋丽丽:“宋丽丽,吴胜利已经死了两年了,可他的卷宗一直还在x城公安局里躺着呢,你要是有线索,大可直接去找公安局禀报清楚,说不定还会奖励你个良好市民什么的。清辰不管这一块,他不是警察,更不是你攀龙附凤野心的对接口。” “你信不信,宋丽丽,你再觊觎我的所有,用尽手段也要抢走我的的一切的话,”平安一字一句清晰说道,“我会亲手毁了你。” 像前世你毁我时那样。 在这样强悍如荒原狼的眼神下,宋丽丽退却了,她故作委屈说道:“姐,你说什么啊,我哪有抢你的东西;再说就算我抢了,你冲我吼干什么,有本事管住你男人啊。” 说完,再也不看平安和清辰,拉开门,夺路而逃。 平安和清辰面面相觑。清辰慌忙解释:“我什么都没做。”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平安你知道的,我恨不得你能管我,最好是二十四小时在我身边看着我。” 第196节 平安心想你又不是手机,我一天没事二十四小时看着你干吗。 不说她一直在隔壁,就算清辰真和别的女孩单独吃饭,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别的不说,但清辰对她的感情,她却绝对有信心。 她叹口气,正想和清辰说走吧,服务员小心探进头:“姐,隔壁房间我给您取消了哈,你看你妹帮你们点的菜,还上不上?” 平安微微一笑:“上,有人帮我这么伺候姐夫,我乐得清闲不是吗?” “得了,这就给您准备。”服务员抿嘴而笑,小心掩上门。这大概是她见过的最不扛打的小三了吧,无论容貌、气质,还是气场,都被正主秒杀。 还是寥寥几句之间。 服务员走后,平安坐在之前宋丽丽的位置上:“辣椒少一点,酸菜多一点。叶少,丽丽走了,你还愿意陪我吃这给你量身定做的酸菜鱼吗?” “求之不得。”清辰故意忽略她话里的醋意,也喜滋滋地在平安对面坐下:“真的是正事,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平安看了他一眼:“你所说的正事,就是听信她谗言,怀疑盖子吗?” 092、追查 清辰摇摇头:“平安你公平点好不好,我没说信她啊,我只是——平安,撇去私人理由,咱们客观点,如果从作案动机来看,盖子不应该是最可疑的人吗?如果宋丽丽说的是真的话。” 而且当时的现场是吴胜利身中七刀而亡。“七”这个数字,是吴胜利和盖子的在一起的幸运数学,一般来说,也只有二人知晓。 平安:“所以最后你还是选择相信她?” 清辰:“这不关选择的事。算了,平安,咱们不聊这事了,先吃饭吧。” 他不想和女友吵,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事关盖子,平安便一叶障目,听不进任何别的话语。就像他不能听任何一个人说平安半个不字一样。 叶清辰准备自己私下去了解。这是他曾经承诺给平安的事,也关系到一个无辜人的死亡。他想知道真相。 哪怕这真相最后不被接受,但真相就是真相。 平安却不打算唬弄过去,她反锁门,一字一句对清辰说:“清辰,你可以怀疑任何人,甚至我,但这个人绝对不能、也不会是盖子,如果你了解盖子是怎样一个女孩的话。” 清辰当然了解,女友这是报恩呢。他也感激盖子,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但绝对不包括包庇,对真相的包庇。 所以,从y大回来,清辰第二天又去找了宋丽丽,可宋丽丽说和赵权在一起,接电话不方便,要加叶清辰qq,清辰没有qq,宋丽丽便说:那就短信聊吧,我想起什么也能随时说点什么。姐夫。 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清辰当时虽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或不妥之处。 结果,这边清辰刚和她说完,那边宋丽丽便把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全部转发给平安,还说:看,我说了吧,是你男人缠着我。 平安一见到清辰仍继续查吴胜利的死,还被宋丽丽打脸挑衅,气急之下,直接把清辰叫出来,把宋丽丽发给她的所有信息摊开给清辰看。 清辰皱眉:“这啥女人啊,心机这么重。” 其实宋丽丽发这些短信时,赵权就告诉她:“你这样做,平安和她男友一定会吵架。” 宋丽丽冷笑。吵架?她要的是这结果,最好是一吵到底,然后分手。 这些年来,哪些男人对她有意,能勾上手,宋丽丽早已练就的火眼金睛。很明显,叶清辰是个对她没有兴趣的男人,非但没有兴趣,连好感都没有。 没关系,她吃不到的果实,别人也别想吃到,至少不能吃得那么爽顺。 挑拨离间?是的,那简直是一定的。 还是有效果的。至少此刻,平安和清辰之间,剑拔弩张。 “平安,你如此紧张,是不是说明你心里也怀疑过?” 平安脸色惨白:“叶清辰,我最后说一次,适可而止。你没有经历过我和盖子的一切,你不能随便对这事下结论。” “什么经历?就因为你们是好朋友?”清辰皱眉道:“平安,我没有下任何结论,我只是试图——找到真相。而且——”清辰有些困难地说道:“曹青园到现在之所以有家不归,胡子之所以对妈妈下狠手,不都是因为吴胜利的死吗,平安你难道不想让妈妈泉下瞑目吗?” 平安的脸色更苍白:“清辰,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相,什么才是瞑目。你十岁才认识季节,我五岁就和盖子玩在一起,你小时候被季杭罩着,我和盖子从小却没人罩,两个被贫穷和闲言碎语包围着长大的两个女孩,除了抱团相互取暖,别无出路。” “清辰你知道吗?”平安的声音越来越冷:“我和盖子的感情,比起你和小蛮子他们之间,有过之而不及,甚至更深。我可以为她去死,同样,盖子对我也是如此。” 可这和盖子是否是凶手并没有关系啊。清辰怔住,不明白女友的逻辑。只看着她打包他的行李,一边还愤愤不平:“你是荣家大少,怎能了解我们穷苦老百姓经历的一切。” “我这庙小,你还是另寻门当户对能理解你正义和热血的女孩吧。” 她把叶清辰的所有东西都打包好,打车送到谢家:“我当初从这里把他带走的,如今我送回这里。” 还把房东叫来,意欲退租:“听说他家的鱼缸都比这大呢,我租这里给他住,不是寒碜人家吗?” 清辰哭笑不得,他觉得平安有点小题大做,不过是把多日积累的所有情绪借故发泄出来罢了。 他不能这个时候再去惹她。但愿,等所有情绪找到出口后,她能冷静下来,冷静面对真相,还有他们之间的关系。 平安不比别的女孩,外柔内刚,遇强则更强硬。 那时他第一次接触到平安性格里异常固执的一面。他决定小心处置。 他请了三天假,一个人飞回x城,重新调查两年前的吴胜利案子的所有取证及证词,还有卷宗和物证。又回到当年的凶案现场,只是昔日的录像厅早已变成一片工地,听说要在这里盖一栋30几层的写字楼。 吴胜利和他的故事,昔日荣光,将全部被埋在这小城地底下。假以时日,再无人记得。 他曾深爱的女人,他曾有过的梦想,甚至杀害他的真凶…… 叶清辰在废墟前矗立良久,然后他连夜飞回了x城。 他去找平安,把北京吉普停在“浮世绘”门口,自己径直进去。 平安倒没再生气,只淡淡道:“去图书馆可以看书,来这里,你想跟我学美容吗?” 呵呵,看来心情好点了,至少还能和他开玩笑了。清辰看着他的丫头,百看不厌:“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第197节 平安看了他一眼,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出门。 坐在他的那辆吉普车里,平安皱皱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又抽上了?” 他曾一度戒烟,因为平安不喜那种味道。 清辰苦笑:“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在美容院门口蹲着,没有一根烟,简直度日如年。” “丫头,我刚从x城回来。” “什么?”平安讶然抬头。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的是,盖子确实与吴胜利的死没有关系,吴胜利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那个时候的盖子,正在上舞蹈课,至少有十几个人为她作证。” 093、重新开始 平安长舒口气:“我早告诉你,盖子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觉得难受的女孩,怎会去杀人。” 又似想到什么,她仰头看着男友:“所以你特意去x城?清辰,你的本意,是想证明她是凶手,还是证明她不是?” 清辰也看着她:“我什么也不想证明,我只想你能安心,不管是什么结果。” 而真相,是唯一能让人安心的东西。 思及此,清辰心里蓦的一动:如果他那么在乎真相,平安又何尝不可以呢。 那刹那间,他豁然明晰—— “对不起,丫头。”清辰哑声说道:“我好像终于能站在你的立场来看到我们之间的状况,这才发现,我以前错得很离谱。我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在意任何差异或鸿沟,其实从我隐瞒身份那刻开始,我已经无意识在你我之间划下了鸿沟。我的优越感,我对你居高临下的俯视,才是伤害你的元凶。” “对不起,平安。”再一次,他诚挚说出。 平安心里,亦是深深一震,这段时间,他说了很多对不起,无尾熊一眼跟在她身后;唯独这一次,那三个字如此不同,更沉重却通透,直抵他们关系的核心,也更让平安,心里一寸寸地,变得柔软。 “丫头,我不会再逼你,也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尽管我那么想此刻拥抱你,但你说的对,我应该给你冷静和缓冲的时间。”清辰长叹口气,抽出一根烟,想了想,还是放回烟盒,并把整盒烟放在平安手里:“感情应该是美好的事,应该能让彼此都成长变得更美好。我要如此,平安你也加油。” “可是——”平安低着头,吞吞吐吐说道,“我又不抽烟。” “哈哈——”清辰哈哈大笑,“平安你再这么可爱,我又要忍不住缠着你怎么办?” 他重又叹息。感情若是长久,又岂在朝朝暮暮。 “平安,我想把我的后方交给你,我所有的一切,伤口和不如意,堕落和邪恶,我的软弱和自卑,这些都坦诚给你;但我也向你保证,我会不断去超越,超越灵魂中这些消极的东西,只要有你在后面看着我,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到。” 他说完,在平安额头上深深一吻。然后他放开她:“回去吧,忙完这个客人就回家休息。听说你要把房子退租?” 平安沉默,良久才点点头。 他都不在呢,独自住在那间两人气息的房间里,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什么时候搬回宿舍,要我过来帮忙吗?” 平安摇摇头:“房东说住满这个月,东西不多,我陆续可以搬完。” 清辰点点头,虽然他心疼不舍,但平安说的对,她是独立个体,自尊倔强,需要界限和尊重。 “那我走了?” 平安点点头,下车,看着他绝尘而去。黑暗中,只紧紧握住那只烟盒。 几天之后,重回岗位不久的清辰,被上司老鼠请去办公室。 “你去了x城?” 清辰点点头:“一些私事。” 老鼠不置可否,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图腾计划,你看看。” 清辰接过,匆匆一瞥后,讶然道:“终于要对琼恩出手呢?” 老鼠点点头:“早就应该出手了。只不过前段时间还不是很成熟,现在那边一切都已部署好,只是缺一个领军的人物。” “我去。”清辰想也不想就站起来主动请缨:“图腾部署一直由我组建,我有信心。” “以前你确实是唯一人选。”老鼠看了一眼手下:“前段时间考虑你的腿——” “我的腿全好了。”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清辰还故意慢腾腾地在上司面前抬起腿,交叉放在老鼠办公桌上。 “滚一边去。”老鼠没好气地踹开。然后师徒俩又相视哈哈大笑。 晚上和爷爷及父母一说,叶卫国和叶建国自然支持,只有荣洁瑜,一听到这个消息,饭也吃不下了,躺回床上,长吁短叹,暗自垂泪。 谢姨瞧在眼里,偷偷告诉平安:“姑娘,只有你能劝住他了。半年?在那种鬼地方?九条命都扛不住。清辰这是自寻死路。平安,你和清辰这一路走来,谢姨都我看到眼里。你是个好女孩,但有时,你也得想开一点,要知道,任何感情都经不起离别,更经不起作啊。” 平安听到清辰要去z国的消息,也是一怔,久久说不出话来。明明那天晚上这段感情才重见曙光,他如今却要放下这一切遥遥远去;平安也知道此去半年,必是漫长的分开。 她只是担心他的身体,还刚刚从轮椅上站起,脚踝处至今还有细小钢筋支撑呢。这样的情况,怎能奔赴前线? 她决定约清辰出来聊聊。可打他电话却关机。 自那晚清辰说不再打扰她后,已经三天不曾找过她。店里学校,再无他和他的北京吉普的身影。 一切都静悄悄地恢复从前模样。 可是,她心里的失落感,她对那个男人的不舍,却日益清晰。 真的是她作吗? 第198节 犹豫良久,平安终于拿起那个翻盖的西门子,粉红色,小小巧巧的,清辰曾说过,这个电话,永远只为她而设。也永远能找到他,只要他还活着。 果然通了。 “丫头。”清辰的声音有些暗哑, 不知怎的,这声“丫头”,让平安的眼睛一下子湿润,她握住电话,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像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在他即将离去的前夕,那些骄傲,那些谎言,那些争执和猜忌,都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只有他,还有那段在一起的岁月,才是真实的,沉甸的。 “你要走了吗?” “嗯,受伤的这段时间,工作落下了太多,我们已没有太多时间。” 可以不走吗,不要这样带着伤心和遗憾上路,可以吗?——这句话,平安差点就脱口而出,可她还是生生忍住。 天知道那一刻她为何还要这样,明明心里那般不舍。女人的自尊有时真是最麻烦的东西。 “那你注意身体,我——” 平安“啪”地合上电话,然后掩面而泣。 这边厢,清辰拿着电话,亦黯然神伤。 094、我把清辰作为礼物送给你好不好 良久,传来敲门声,还有母亲的声音:“睡没?” 清辰忙收好电话,起来开门:“妈您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荣洁瑜有气无力,一下子像苍老了十岁。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他接到新的任务,荣洁瑜便是这般模样。 可惜忠孝不能两全,清辰心疼母亲,也忠于信仰。 “和平安谈的结果如何?” 清辰摇摇头:“我想先放放,也许这次出差是个机会,让我和她,更能看清楚。” 荣洁瑜不置可否。感情最是经不去考验的东西,尤其是这种生与死的异地恋情。不过—— 或许平安,会不会是留住清辰的理由? 而且这段感情胶滞这么久,她也是时候出手了,为了清辰,也为了自己。 荣洁瑜去找平安,把平安堵在小小房子里。平安正准备搬回宿舍,带着顶报纸折叠的瓜皮状帽子,正站在大大小小的打包袋子中间,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 “不欢迎我进去吗?”荣洁瑜微笑地:“我记得除了我是叶清辰的妈妈,我应该还能算得上你的忘年交吧。” 平安没拒绝,也没邀请:“你从来不是我的忘年交,以前是你季节的准婆婆,现在你是叶清辰的母亲。” “所以你从未把我当成荣洁瑜来看?”荣洁瑜走进来,环顾这小小房子,想到当初这个女孩,18岁的年纪,却执意扛下她“残疾”儿子的未来——不禁感慨万千。 “我以为至少在你给我治病的时候,你会把我从那两种身份里区别出来,仅仅把我当作荣洁瑜,你其中的某个病人。”她走近平安,轻轻地牵起她的手,拉她在沙发上坐下:“别着急收拾,等我告诉你一些事情后,你再决定是否搬回去好吗?” “什么事?”平安本应该拒绝的,尤其是这个女人,在自己身上下了如此大一盘棋。 “不错,清辰的腿从一开始就没事,是我和z国的医生一起设的局,目的就是考验季节。”荣洁瑜一五一十地坦诚:“叶家和季家是世交,在你之前,叶清辰的媳妇是季节,这几乎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甚至季节读经济系,也是为了两家联姻做准备。所以,你的出现,不仅对叶家和季节两家是巨大冲击,对我来说,又何尝不如此。” “在接触你之前,我仅能从清辰的片言只语中去了解你,勾勒你,揣测你。不怕你笑话,平安,我虽没有阶层观念,但也从没想过我的儿媳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女孩,而且家世那么坎坷。我会本能怀疑,那样复杂家庭出来的女孩,是否会有让自己幸福、并能让我儿子幸福的能力。” 见平安的脸色微微一变,荣洁瑜笑笑,轻轻拥住平安的肩:“尤其是在季节的晚会上见到你,你孤傲,不喜热闹,也显得不太合群,但你足够真实,真诚,这一点我很喜欢,作为女人我很喜欢,但作为我儿媳,作为叶家媳妇,作为荣氏企业将来的继承者,那一刻,我觉得你也许并不合适。” “当然,我现在道歉。”荣洁瑜继续说道:“为对你的误解道歉。平安,毕竟我们相识的机会太短,而人是需要时间去了解的。而我恰恰没有太多时间。虽然你给我治病的时候,我已大致了解你是个这样的女孩,怎么说呢,越是了解越是喜欢,越是喜欢越是欣赏,越是欣赏越是想据为己有。” “但我需要一个最后的借口,去说服自己,也说服清辰的爷爷。”荣洁瑜摊摊手:“所以你也看到了,趁着清辰受伤的时候,我安排了这出大戏,考验季节,也考验你。而结局,似乎只有你通过了考验,且以出乎我意料的成绩,简直比满分还满分。” …… 长长一番话说完,平安却一直低着头。 荣洁瑜猜不出对方心情,想了想,又道:“我道歉,平安,如果我说的话给了你不好的感受,我真心道歉。可我真的没有任何恶意。我喜欢你,平安,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你比我亲生女儿还亲,你就像——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自己,我年轻时的自己。” 平安心想,我和你岂能一样,就算年轻时候,也是云泥之别吧。 荣洁瑜没注意到平安心思的变化,继续说道:“我今天来也不是代表叶家来选择,或者让你来决定什么,我只是,仅仅代表荣洁瑜,曾经被你医治好的一个病人,来感谢你。” 平安终于抬头,直视着荣洁瑜。 “平安,我曾说过,如果你治好了我,我将送给你一份大礼。”荣洁瑜也凝视着平安,坦然澄清:“如果这份礼物是清辰,我辛苦怀胎十月,养育二十六年的儿子,我把他的余生,幸福,此刻作为礼物,都送给你,你能接受吗?” “可是——” “别忙着拒绝,平安,”荣洁瑜轻轻握住她的手,“你也是女人,你也知道,一个孩子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我此生最贵重的东西,而你值得我如此回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平安似被她低缓而诚挚的声音吸附,情不自禁问道。 “因为你给了我新生,平安,”荣洁瑜柔声说道:“你给了我新的生命。” 在平安诧异的目光中,荣洁瑜从包里拿出两个文件袋,她把一个粉色的袋子给平安:“本来我想早点过来找你的,在你把清辰赶出去的时候我就想来找你,但我最后还是决定等这个结果。” “你看看?” 平安疑惑接过。是一张b超单,怀孕三周的超声单,而上面的名字,赫然是荣洁瑜。 平安讶然睁大眼,不可置信。 第199节 荣洁瑜微笑点点头:“不相信是不是,五十岁的孕妈妈,老蚌怀珠是不是?不过,生命还真是个奇迹啊。” “拿到孕检结果的时候,我也不相信。”荣洁瑜温柔地抚摸自己腹部:“生清辰的时候,我大出血,差点连人都背过去,并自此得了宫寒,伤了身子,所有医生都预言我不能再生,我也断了念头,虽然我内心是那么渴望能有一个女儿,一个承欢膝下的女儿,这个念头在清辰入伍后越发强烈。” 095、离别前夕 “清辰也知道我的心思,他心里一直看觉得愧疚,觉得是他的出生害了我,却又忠孝不能两全,留在我身边尽孝照顾。”荣洁瑜轻轻叹口气,目光柔和地看着平安,缓缓说道:“他没想到,上天给了我们母子俩最好的弥补。有一天,他心爱的女孩,机缘巧合之下,代替他,弥补了他,更弥补了我,弥补了整个叶家的遗憾。” “平安,你还不觉得,这冥冥之中的自有定数吗?清辰遗憾的,你代替他弥补;而你缺失的,清辰代替命运来补偿你。”她重又紧紧握住平安的手:“既然如此,何不放下那些不甘或疑惑,听从自己内心,敞开心胸,去接受命运带给我们的意外,惊喜,或者小小波折呢。” 平安呆呆看着荣洁瑜,她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像塞了厚厚一层棉花糖,温柔,细软,甜满。 荣洁瑜怀孕的事,真的是大出意外。尤其是当荣洁瑜牵着她的手,去抚摸她的肚子时,平安的手,颤抖得像筛子。 “感觉一下,你给我的奇迹。也许是男孩,也许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平安,你介不介意,和清辰一起拥有一个弟弟或妹妹?” 平安泪盈于睫。 她可以拒绝一切,可她无法拒绝一个全新的生命,崭新的生命,和开始。 这种感觉无可替代。第一次,她为自己的一双手自豪。 荣洁瑜见此情景,知道这女孩已放下心防,便递给平安第二个文件袋:“这是这里的房契,平安,我买下了它,送给你,我想,与你带给我的相比,这小小的一居室实在微不足道,所以,希望你不要拒绝,这份礼物和清辰没有任何关系。你依然可以拒绝清辰,但请你看在我肚里孩子的份上,接受它,这是一个母亲的心愿。” 平安颤抖摆手:“医者不领功。” “你并不是医生是不是。”荣洁瑜宽慰道:“不要拒绝,我是为我的孩子积福,这份礼物是祝福。而且——” 她话锋一转:“我不觉得发生这么多事后,你和季节还能共处一室。平安你想与世无争,不代表别人不争;你生性良善,不代表别人就会放过你。所以,在事情平息前,请先不要搬回宿舍,请先呆在这里。” 见平安依然犹豫,荣洁瑜把装着房产证的袋子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放心,在你决定和清辰的关系之前,清辰,还有整个叶家,都不会再过来打扰你。而不管你和清辰的最终关系如何,你平安,永远是我荣洁瑜的恩人,是我肚里孩子的亲人。” 她站起身,环顾这陈旧的小房子:“平安你知道我曾有多羡慕清辰和你吗,你们之间的感情,可以共生死富贵,干净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 她掩上门,静静离去。留下平安坐在满堆打包盒里,茫然不知所措。 她没想到荣洁瑜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挽留,一个崭新的生命,一所旧房子的房产证;两样她都无法拒绝。 平安在那堆行李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她才缓缓站起,一包一包地拆掉那些包装,把里面的东西,又一件一件地重新归位。 她的,叶清辰的。 然后,她盘腿坐回沙发里,给清辰电话:“阿姨刚才来过。” 清辰沉默,良久才说:“可是要你劝我留下来?” “那你会为了我留下来吗?” “不会。”清辰轻轻摇头:“但我会为了你努力活着回来。” 平安泪如雨下。 “好,你去吧。”她吸吸鼻子:“如果你再少条腿或缺只胳膊,叶清辰,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要你了。” “可不可以还是罚睡沙发?”电话里,叶清辰突然可怜兮兮地说道:“如果你答应,我就争取一个月回来一次。” “当真?” “比珍珠还真。” 平安欢喜,像是中大奖。其实睡沙发的惩罚又何时真正实现过? 两人抱着电话,哭过笑过,突然又陷入沉默。 良久,平安擦干眼泪: “清辰,我饿了。” “好,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你吃没?” “还没。” “我想你带我出去吃烤串,去b城吃烤串最正宗的地方。”平安哽咽着:“所有人都说你很有钱,是这b城最有钱的人,是不是?” 叶清辰柔声回答:“我没太多钱,但养活我太太,带她去吃顿烤串,或支持她想做的任何事,应该完全没问题。” 一句话,惹的平安的眼泪又出来,止都止不住。 两人重又见面,短短几天,却恍若隔世。 平安看着楼下的跑车,鲜红的颜色,像是一团火。 “这就是小蛮子说的那辆法拉利?”平安坐上去,轻轻抚摸车上内饰,只觉得和她坐过的任何小车都不同,那些皮质摸上去,竟是丝般光滑。 “为什么会是这个颜色?” 清辰苦笑:“我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还不是她说了算。” 所以他不喜欢开,太招摇。本来刚才出门时,他想依然开着那辆北京吉普,却被荣洁瑜挡住,扔给他法拉利的钥匙:“平安总得习惯你的新身份,我荣洁瑜儿媳的身份。” 何止是见识,平安将来拥有和要面对的,眼下只怕是万万分之一。 享受过最好的,才能承受住最坏的。人生如果没有一点馈赏,那么辛苦活着又有何意义? 欲戴皇冠,除了必先承其重。更重要的,平安得学会辨识和习惯与这皇冠配套的一切。 第200节 得知平安并没有如她所愿阻止儿子的行程,谢姨起初还埋怨,荣洁瑜只淡淡一笑:“有什么关系,我至少多了个同盟军。” 私下也问过平安的真实想法。平安平静回道:“阿姨,我爱他,自然包括他的一切。他的理想便是我的理想,他想做的事,便是我想做的事。” “你不怕失去他?” 平安:“凡事都有定数,珍惜当下就好。” 荣洁瑜撼然。果然是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活得远比他们老一辈洒脱。 096、胜新婚 平安没想到,叶清辰带她出去吃烤串的地方,竟然是胡同里一个不起眼的路边档口。 “老街才有老味道。”清辰牵着女友的手,走过去,老板似与清辰是旧相识,老远就看着他们笑,还搬过一张矮桌子,就在门前支起,外加两张小矮凳。 “陈叔生意可好?”清辰和老板打着招呼。 被称为陈叔的四五十岁的男人高兴应道:“托赖,还过得去。” “我女朋友,平安。” 陈叔上下打量:“闺女可真俊。今天叔请客,啤酒羊肉可劲造。” “那就谢叔呢。”清辰也不客气,拉着平安在矮凳上坐下。平安看着他高大的身子坐在那又小又矮的凳子上,说不出的滑稽,忍俊不禁。 还真是个矛盾的男人,开着法拉利,却吃着几块钱的路边摊;出身显贵,却喜欢风餐露宿,一次次地把自己置于绝望和危险的境地。 他是祖国之子,更是自然之子,用全部的热忱及真诚,去体会活着这件事。 “丫头,陪我喝点?” 平安点点头。好奇怪,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俩似乎都喝了很多酒。 也许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它能让陌生变得熟悉,能让疏远变得亲密,也能让爱过恨过的人,越过谎言和伤痛,重新拥抱。 平安渐渐又喝多,隔着夜色蒙蒙,她双手托着腮帮,看着清辰,听他天南地北地讲着,她闻所未闻的、有趣的过往……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家的烤串吗,因为陈叔的羊都是草原上的黄羊。我在内蒙集训的时候,曾和那里的牧民一起去围猎过,从狼嘴里抢夺食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一次夜行,五条公狼包抄我……” 平安喜欢听。更喜欢她爱的男人,走过大漠沧海,阅尽生离死别后,依然能陪她坐在这夏夜的长安街头,喝着啤酒,聊着往事,细水长流。 她始终微笑着,微醺着,喝着…… “丫头,丫头——”清辰看着醉倒在自己肩上的女孩,抱歉对陈叔笑笑:“不行了,得走了。” “好,顺利,最好的黄羊肉,依然给你留着。” 清辰点点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出去执行任务前,他都喜欢来这里喝上几口,有时一个人,有时和小蛮子他们。久而久之,陈叔也模糊猜到他们的身份,所以每次告辞时,都有这番言语。 平安归来。 清辰把女友一路背回床上。四处打量,见到平安把他的那些勋章擦得澄亮,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心里不由得一阵温润。 重新回到这里,他仿佛走过此生最难的一段路。 平安躺在叶清辰身下,喝醉酒的脸和身子,像是水蜜桃般白里透红,还有她因为干燥不停地伸出小巧鲜艳的舌头,舔着她红润的菱唇—— 叶清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又全部往下涌去,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劲才克制住自己,帮平安换好睡衣睡裤,可是现在,他很后悔给她穿上。 “不能趁人之危,叶清辰,她喝醉了,需要休息。” 他不断告诫自己,并小心翼翼在平安身边躺下,熄灯欲睡。 “清辰——”当房间黑下来后,平安呢喃地转身,小手横在清辰裸着的胸膛上,像以往一样,怕黑,本能地寻找安全及依赖。 她不知道的是,她朦胧中的本能无意之举,却让叶清辰一下子被点燃。他已整整半个多月没有碰他的丫头,本来已憋了一肚子火,平安的手,则瞬间把这火苗点燃。 “平安,我想要你。”他紧紧抱住怀中女孩,滚烫的唇,落在平安眉间耳际。 “清辰,我渴。”平安仍犹在云端,醺醺的,找不到平地;恍惚间好像叶清辰抱她回家,又把她放在床上,她以为他要离开,下意识就圈住他。 “清辰,不要走,不许离开我。” “好,我不走,永远都不走。” “清辰,我渴。” “好,我给你喂水。” 他喂水的方式便是自己喝下一口,然后徐徐、一点一点地,从他的唇舌之间,渗透到她的。平安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抱住他的头,贪恋用力地吸吮着对方。 她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叶清辰再也克制不住,红着眼,粗暴地推开她的衣服,攻城略地。 许是酒醉,许是心知此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平安比任何一个清醒的时候都要热情,热情地回应着他,占有着他。 …… 窗外更深露重,落花成冢…… 清辰第二天一早就直接从平安那里出发去z国,没再回家,连车都是司机后来开回。 叶建国埋怨:“有了媳妇忘了娘,果然生儿子到最后是给别人家生的。” 荣洁瑜把头轻轻靠在丈夫肩上:“没事,咱们以后也把别人的儿子拐过来。” 叶建国惊讶地看着妻子,目露喜色:“是姑娘吗?” 荣洁瑜点点头:“我有预感,感觉是个和平安很像的巧丫头。” 第201节 叶建国不以为意:“说啥呢,我的姑娘当然是像我,怎么会像平安。” 夫妻俩正聊着,叶卫国推门进来,用拐杖在地上点几下:“小荣,明天季家说过来看我,你帮我去外面订个房间,我不想在家里接待他们。” “好的,爸爸。”荣洁瑜恭敬答道。 回头和丈夫会心一笑,老爷子的心,终于转向啦。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老爷子接受平安。 不过那样的女孩子,应该没有谁会不喜欢吧。虽然清冷,但至少真诚。 就这样,叶家三位老人,还有季家三个,第二天晚上如约在前门饭店见面。 “清辰呢?”季节四处寻找意中人的身影,她想向他道歉,为上次酒局上的不愉快。 苏利娟却是另外的心情。 “叶叔叔,您家这事办的,实在是让人跌破眼镜,我找人去打听了,说当初清辰的腿根本没有伤及筋骨,是洁瑜故意讹我们大家的。她讹季节我还能理解,毕竟她一向不怎么喜欢我们两家走得太近;可是,她讹您就不对了,您说是不是,您老万一伤心出个好歹来,那就是我们小辈的不孝呢。” 荣洁瑜好笑地看着对方,苏利娟知道这一关再难掰回,干脆和她撕破脸,来个釜底抽薪。 097、识破季家真面目 见荣洁瑜盯着她,苏利娟也挑衅地看着她,大有一副“明人不说暗话”的架势。 于是荣洁瑜点点头:“不错,是我安排的,都说患难见真情,我总得为我儿子选个真心实意待他的女人是不是?苏姐你也是一名母亲,季杭身边围绕的那些莺莺燕燕,你不是也挑吗?” “那些流莺怎能和我的季节相比。”苏利娟不屑道:“季节是金枝玉叶。” 荣洁瑜点点头:“所以我们不敢高攀,金枝玉叶就该被人捧着呵护着,仰视着,比如季节现在的男友,宋超,我听说他待季节就特别金枝玉叶。” 苏利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洁瑜你别乱说,他们不过耍朋友而已,倒是你家清辰,我怎么听说他在外面和女孩子都住到一起呢。” 荣洁瑜心一紧,果然,一直沉默的叶老爷子抬起头:“什么女孩?” 还没等叶家其他人开口,苏利娟已侃侃而谈:“叶叔叔,您估计又被你家人蒙在鼓里了吧,清辰这段时间全和外面的野女人住在一起,还一起过小日子呢。你说现在的女人怎么这么随便,还没结婚了,这就上赶上啦。” 荣洁瑜闻言轻轻一笑:“可不就是,有些女人怎么这么随便,还没结婚,孩子都有了。” 她在挑苏利娟的短,这桌上谁不知道苏利娟当初就是带球上门;扬言如果不给她名分她就一尸两命。无奈之下,季家才账单全收。 苏利娟脸色大变,看了眼季杭,季杭却别过脸,他手里好多广告单子,还仰仗财神爷荣洁瑜签字,这节骨眼上他可不想得罪,只得装聋作哑,拼命给自己不舒服的肠胃灌水。 见儿子不说话,苏利娟少不了更委屈,嘴上却反击道:“可惜有些女人就是能生啊,不像某些人,肚子跟瘪破的气球似的,怎么也生不出。” 妻子被冒犯,叶建国自然按捺不住,刚想站起来制止,荣洁瑜却在桌子下拉住丈夫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犯不着对不对,逞口舌之能之人,自有事实和实力打脸。 她转而恭顺对老爷子说道:“爸,是这么回事,清辰之前不是出去求医嘛,那个所谓同居的女孩其实是照顾和治疗清辰的孩子。您还别说,清辰的腿能好得这么快,那女孩功不可没。” “是吗?”老人问儿子,叶建国点点头:“爸,人姑娘天天给按摩泡药,伺候得比我们做父母的还仔细。” 叶卫国这才神色稍缓。管她是谁,只要治好了清辰,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便是叶家的功臣。 老人看也没看一直刮躁的苏利娟,只缓缓看着坐他旁边的季节;想起小时候,她坐在自己腿上缠着要糖吃,口齿清甜地唤自己爷爷的样子,不由得一阵难过。 那么纯净的小可爱,为何成长得如此面目模糊,品性不清?如果季清唯在,如果孩子父亲健在,这两个孩子,也不会被他们的母亲毁成这般模样。 于是又想起故友临终前的托付,托他照顾两个孙儿。回光返照之际,季清唯甚至回到当年当叶卫国警卫的时候:“司令,利娟终究是个不成器的人,我季家骨血,就全倚仗您了,请看在当年我把你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情分上,善待我的孙辈。” 所以他才会想把季节许配给叶清辰,于公于私,于情于理。 只是谁成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一切,当儿媳把清辰的真实情况及真正意图跟自己透露后,叶卫国甚至想到私下告知季节。他是真心心疼这个孩子,也是真心想成全她。 可季节的反应让他大失所望。 “爷爷,我有点不舒服,最近就不去看您呢,清辰哥哥——我还是不去打扰吧,让他好生养病。” 一点说话的时间和余地都不留给老人,便匆匆挂断电话,饶是叶卫国有心偏袒,但事关孙子幸福,他岂能分不清孰是孰非。 而当清辰康复,季家嘴脸就立变——此时此刻,叶卫国已认清季家真面目。 他长叹口气,给季节碗里夹菜:“孩子,听说你谈了个男朋友,还是个青年才俊,什么时候带来给爷爷看看?” 季节脸上一红,小声而结巴地说道:“爷爷,不是——” 她本想说不是您想的那样,但看到对面的荣洁瑜,还是生生忍住。她不知道清辰或平安有没有跟荣洁瑜说起,因为很多次场合,她和宋超都是成双成对出现。 于是她更小声地说道:“当初清辰哥哥受伤,给我的打击实在太大,是宋超陪在我身边安慰我,我一时心软——当时我实在不知怎么办,如今清辰哥哥既然好起来,我也没事了。” “所以也不需要他的陪伴了,是吗?”荣洁瑜顺着她的话说道。 季节脸上的红晕更大,她难为情地点点头:“我本就不曾属意他。我和他,只牵过手,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关系,我的身子,我的感情——” 她咬咬牙,终于抬头鼓起勇气望向对面叶家夫妇:“依然是干净的。” 荣洁瑜呵呵一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用移情别恋的方式来纪念另一个男孩。” 然后她又正色道:“季节,也许你的身子是干净的吧,但你的感情,绝对已不单纯这不是牵手或上床的问题,有时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心灵的纯洁,远远大过她身体是否纯洁。” 她的话,像一把尖利的匕首,狠狠刺向季节的软短处。她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一片煞白。 叶卫国轻咳一声,全桌上的声音便都安静下来,小辈们更是连筷子都放下。 “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有些话就一次说清楚吧。”老人重又叹口气:“说到底这只是两个孩子之间的私事,轮不到我们大人插手,但两家这么多年的关系,我看着季节长大,她与我亲孙女无异。” 老人看着季节,惋惜又怜惜:“既然你和清辰,现在都有各自的交往对象,而且都还相处的不错,那我是不是该认为,你和清辰之间,已经退回可以好朋友的关系?” 第202节 荣洁瑜点点头:“清辰曾跟我说过,从来都是把季节你当成妹妹看。所以说季节,只要你不嫌弃,你永远都是清辰的妹妹。” 098、见公婆 “不,我嫌弃。”季节低着头,身子轻轻摇晃:“阿姨,我知道你喜欢平安,可你不是清辰,你无权代替他做任何决定。” “我喜欢清辰。”她咬着牙,继续说道:“除了清辰,我没法再接受别的感情,如果清辰不要我,我就去当尼姑。” 其余人闻此言皆沉默,唯有荣洁瑜闻言冷笑道:“这句话如果是在我们回程的飞机上,你对我说,也许我会相信,但时过境迁,季节,人要学会愿赌服输,不可能所有好事都眷顾你。哦,清辰瘸了你就嫌弃,避之不及,还立马找了个替代品;这清辰刚好点,你就想重新捡现成果子吃,季节,谁告诉你,这世上有这等好事。” 季节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是阴谋,不是命运,所以我不服。” “而且——”季节的视线越过众人,直直定格在荣洁瑜身上,“清辰真的只是把我当成妹妹吗,为了救我,他连命都可以不要。我们在一起十六年,承认这段感情对阿姨您来说很困难吗?我又不会不孝顺您,您为何要这般排斥我,难道就因为爷爷喜欢我母亲还有我,您就觉得威胁到您在叶家的地位了吗?” “你——”荣洁瑜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她就没见过这么信口雌黄、不要脸的一家人。 叶建国也动怒。他按住母亲,目光沉沉地看着季节:“孩子你还是不了解清辰。那种情形,就算你不是和清辰一起长大的情分,就算你只是个普通人,甚至你不是他的同胞而只是他国的普通老百姓,清辰也会舍命去救你。” “还有,没有人能威胁到我妻子在叶家的地位,洁瑜是生下我唯一儿子的女人,是我唯一爱和尊重的女人,所以,季节,你必须向阿姨道歉。” 他顿了顿,视线又移向苏利娟:“利娟,其实你和季节之前的态度我都了解,谁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残废,换作是我,如果我有个闺女,我也不乐意,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只是利娟您想过没有,这一次清辰命大,死里逃生,谁能保证下一次还这么好运气,谁能保证季节将来嫁到叶家后,清辰就不会受伤甚或死去?如果真的发生意外,还不是要耽误季节的一辈子。利娟,你曾亲眼目睹过家里两人军人的生活,你应该完全理解我说的话的意思。你是想看到季节和才貌双全的清华才子齐去m国求学,还是想看到有一天,她不得不推着轮椅,甚至更惨,出现在你面前?” 苏利娟愣了,是啊,她怎么忘了这茬,叶清辰是个职业军人,而且瞧叶家架势,清辰这身军装敢情还得穿一辈子;而只要他穿着这身军装,危险便如影相随。 她沉默了。 就算此前偶尔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当时还不以为意,以为离她很遥远;而当叶清辰就这么瘫在轮椅上向她驶来时,苏利娟始觉得,这种枪口下捡回一条命的日子,也许并不适合季节,季家。 可季节不甘心,她已全然忘记自己软弱的那刻,她只想得到如今的清辰,健全俊朗的男人,长身玉立,温暖一笑,便夺走全世界光芒的清辰。 可接下来叶建国的一番话,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 “利娟,我看不如就这样吧,感情毕竟勉强不得,孩子的事就由孩子们自己做主就是,反正清辰的感情,我和他妈妈都不会插手,因为不管选择谁,将来的人生都要由他们自己去走。” “还有季节,经此一事,你也许更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你真的爱清辰吗,真的可以不离不弃一辈子吗?如果勉强自己去接受,反而会让自己更受伤。不过不管你和清辰走到哪一步,我和你荣阿姨在此表态,这件事一点也不影响我两家关系,以后季杭和季节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直接来找我们,或清辰。” 好像她的感情,就在这饭局上尘埃落定,凭什么? 于是季节冷冷道:“伯伯,阿姨,你俩说了这么多,清辰到底在哪,难道他现在连见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荣洁瑜叹口气:“他还能去哪,除了b城和这个家,他可能呆在任何地方。” 季节一怔,她没想到清辰的腿刚好,任务便上门。 独独苏利娟长长舒口气:幸亏走了。都说吃一堑长一智,瞧这叶家压根却没有把清辰转业或调回来的想法,活该他姓叶的绝户。 她只是担心女儿,尤其是从饭局上下来,季节头也不回一句招呼都不打就匆匆离去,苏利娟担忧地:“季杭你去看看你妹妹是怎么回事,她别想不开吧。” 季杭笑笑:“没事,我让宋超过去找她,我还得回公司有事。” 苏利娟恨恨地:“又是那个电影学院的小狐狸精吧,我跟你说,这外地女孩就没一个好东西,心眼多着呢,你看叶清辰找的那个,压根就不是善茬。” 又看着季节离去的方向:“没一个省心的东西,心心念着要跟一个当兵的,连有没有命回来都不知道。” 饶是季杭孝顺,此时也觉得刺耳难堪:“妈,您别说了” …… 和季家彻底摊牌后,第二天,平安便被请进叶家。 第一次站在那古色古香的高墙门楣下,平安还恍惚觉得不真实。皇城根下,寸土寸金,在她来的那个年代,这样的房子,市值已逾十几亿,还压根买不到。 门口有站岗的武警,还有一些游离的便衣,比清辰上班的地方还要显得肃穆,庄严。平安露怯,徘徊在门口不敢进去,荣洁瑜忙牵住她的手,宽慰她道:“放心,这家里除了爷爷,每一个你都认识。” 平安开始还不明白什么意思,直到叶建国走出来,平安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去年在东方花园门口找她修灰指甲的省城军人吗? 原来如此。 那时平安就觉得这个中年男子看起来特别眼熟,那时她还以为天下军人或许都长这样都有某种相似的味道,如今才明白,叶清辰眉眼之间的英气,和眼前男子,如出一辙。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三口,都喜欢微服私访。 叶建国老远就伸手过来:“平安,我就说我俩一定会再见到吧。” 是吗,他有说过吗? 平安尊敬他,不管是那身军装,还是他平易近人的性格。 “叶伯伯好。”平安恭敬鞠礼:“您的脚现在怎样,我现在还留着药在我小区门卫那呢,就担心您用完后回去拿药。” “是吗,哈哈。”叶建国很是开心,朝平安竖起大拇指:“这女人一旦有了责任感和担当,就真的没咱们男人什么事呢,跟你荣阿姨一样。” 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三句话里似乎有两句不离自己妻子。 099、下马威 难怪荣洁瑜五十岁了还能怀上,这般恩爱,谁能断言将来不会再给清辰添多个弟弟或妹妹呢。 平安看着,心里微笑。叶清辰何其有幸,在如此幸福的家庭里长大,所以才有他那般高洁的人性品格。 人须被爱才有能力学会如何去爱。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中,平安背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有如金刚,不怒自威。 本来正有说有笑的客厅立刻安静下来。平安不禁转过身,见到一个瘦小干瘪的老人正从后园入口处走来,大约80几岁的年纪,花白头发,佝偻着腰,步伐却甚是矫健有力。 “爸爸,”荣洁瑜迎上去:“您不在书房吗,什么时候跑到后面去了。” 第203节 “我去看看我种的冬瓜。”老人甩开儿媳的手,抬眼朝平安看过来,一双眼,闪现与他年龄及苍老身态不相符的犀利锋芒。 平安朝老人鞠躬:“爷爷好。” “你就是跟我家清辰同居的平安吧。”老人走近,上下打量着眼前女孩:典型的南方女子身材,单薄纤细,远不像季节看起来那么能生能养。 平安一愣,虽然她早已从荣洁瑜那里知悉老人和季家的渊源,也知道他是季节在叶家最大的靠山,但老人一进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还是让平安措手不及。 她神色虽变,说话却依然不卑不亢,轻言缓徐:“是的,我是平安,和清辰同居的平安,他照顾我许多。” 荣洁瑜一看,忙迎上前去,搀住老人:“爸,清辰才没有照顾她,全是她照顾清辰,按摩煮饭,煲汤敷药,一个人把我们全部人的活都干了。清辰那条腿,说真的,没有这姑娘的话,指不定哪天能康复呢。” 又来了,这都不知第几次提及这件事呢,好像没这姑娘清辰的腿就好不起来一样——好像清辰的腿真的出事了一样。叶卫国不置可否,这次倒没再拂开儿媳,一双鹰眼,只死死盯着平安:“你是医生吗?” “不是。”平安摇摇头。 “那你有什么资格给人治病,还是伤筋断骨的病。”老人不满道:“对生命和学问一点谦虚畏惧之心都没有,只想成就个人自己,沽名钓誉,这样的人,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刽子手。” 平安怔住。虽然她这一辈子,抗争过许多,也被诋毁和谩骂许多,但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被人贬到尘埃里。 她的御盾一下子竖起来。 “如果我冒昧治病救人是不尊重生命的刽子手的话,请问爷爷,那些铁血沙河,明火执仗,枪林弹雨中的人,那些可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去射击屠杀别人的人,算不算刽子手?” 荣洁瑜呆了,她万万没想到平安竟然这么——直接大胆,要知道这屋子里四个人有两个是当兵的,平安这话,一下子就得罪了一半,而且是最有权决定她能否进驻这个家的两个。 果然,叶卫国浓眉一挑:“怎能一样,我们是为了使命,为了正义,为了匡扶天下苍生。” “是吗?”平安一字一句,轻声说道:“爷爷您敢保证,您的正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曾经丧生于您枪下的,又都是该死之人?您在射出子弹的那刻,除了您的使命和您所理解的正义,可曾有想过对方也许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儿子?” “平安,不要再说了。”叶建国走上前来,站在在父亲和儿媳之间:“你没当过兵,你不了解军人和部队。” 荣洁瑜也暗自对平安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平安看着老人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有些后悔,她何必为了自尊去顶嘴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尤其这个老人,还曾立功无数、从枪林弹雨中爬出来。 “对不起,爷爷,我没有别的意思。”平安舔舔嘴唇:“叶伯伯说的对,我不了解便大放阙词,是对您的不敬,我道歉。只是爷爷,或许您也可以在了解我的所作所为后再给我的职业下定论,请不要一开始就给我戴上‘刽子手’这顶帽子,也请相信我,当我决定医治一个人时的初心。” “哼哼。”叶卫国背着双手,上下打量着平安,看不出他对平安这番长篇大论是生气还是平和,只觉得他身上每一处都蕴藏着不容他人置疑或拒绝的力量。 “我该如何了解你?听说你救过这家里每一个人,不如你也帮我瞧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久?” 平安一愣,不由得看了看荣洁瑜,后者对她笑笑,微微点头。 这是个陷阱。平安又不是上帝,岂能断人生老病死。 “爷爷您高估我了,我只是帮人修修脸,改善改善体质,您身边有那么多专业的医生,他们会给您最好的建议。” 叶卫国剑眉又一挑:“可是我家里有三位都说你胜过所有医生,连那么多世界名医都看不好的你母亲,都因为你还怀上胎儿,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名字,对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吧。他们老两口,不是在娶儿媳,感觉像是迎进一尊神。” 所以他想看看,这个神到底有几斤几两。 平安心知拧不过,今天不露几手,估计过不了这个严厉老人那一关。见老人态度渐渐缓和下来,平安于是托起老人的手:“好,爷爷,我先把把脉。” 老人的手虽然瘦小干枯,却沉实有力,尤其是那一条条暴起的青筋,就如同老人暴烈的脾气一样,全都汩汩宣昂。 平安前世学过中医,但只是浅层,反而重生后看了很多医书及脉络学问,前世她隐约记得后来美国的医学家也发现人体内部有一些奇怪的脉冲,像电流,但远无生物电流稳定,而用中医的脉冲去解释,却一目了然。 所以,谁说中医无用,老祖宗几千年的东西,可不是仅凭“科学”两字就抹杀的。 存在即合理。经验即科学。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平安手按在老人脉搏上,平心静气,去寻求指尖细微变化。 无疑,老人的身体是强壮的,远超乎他年龄的强大脉搏,沉稳有力,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100、治疗脱影病 ——可是,于那强健起伏中,平安仍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游离的力量,时隐时现,时强时弱,若蛟龙藏海,乍看风平浪静,实则波谲云诡。 平安闭上眼,努力抛弃杂念—— 是洪脉。 平安睁开眼,对叶卫国说:“爷爷,麻烦您让我看看舌头。” 果然,舌苔发白,牙龈却斥血,还有口腔溃疡。 “爷爷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口干舌燥,总想喝水?晚上睡觉是否总觉得盗汗多梦?还有,食欲也大涨?” 叶卫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清辰告诉你的?” 可清辰也不会知道他盗汗的事呀。 平安摇摇头:“您的身体告诉我的。” 她沉思一下,转身对贴身照顾叶卫国的军医说道:“麻烦你带我去爷爷卧室。” 叶建国等人不知平安葫芦里卖的啥药,见老爷子没有异议,便也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平安又差人把老人床上的席梦思抬起,众人不解其意,但也照做;但接下来的情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掩嘴惊呼。 只见本来空无一物的床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多了个人形印记,且湿湿的,像是新鲜印上去。 连见多识广的叶卫国也大惊失色:“这是什么?” “民间叫脱影病。”平安轻轻说道:“中医认为这是肾虚所致,服六味地黄丸即可。” 第204节 一旁的家庭医生说道:“一直有服用,可一直没见成效。” 平安点点头:“失形补性,听闻曾有一个人极爱嗑瓜子,口生津液全部随瓜子壳被吐出,后来有一天,这人突然倒下,他的妻子什么也没做,只是把那天他吃的瓜子壳收拾起来,全部熬成汤水,让丈夫喝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喝完那些瓜子壳汤水后,那人竟完好无损地重新站起来了。” 平安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沉默。良久,叶建国哑声说道:“平安,你总不会让爷爷喝木板床水吧。” 平安摇摇头:“当然不喝,毕竟那只是民间传说,谁也没真正见过。但这木板床必须给熬成水。我要给爷爷泡澡用。” 叶家人面面相觑,这样的治疗方式,简直闻所未闻。 但也没人提出异议。毕竟平安的妙手回春大家都已切身领教过,她的方法,无不偏邪而又独具疗效,更重要的,平安用的食材也好,药材也好,都是生活中常见,并无奇巧秘方,对身体也全无坏处。 于是下面的人,按照平安的吩咐,把叶卫国的床全部拆掉,在院子里临时打造一个大蒸笼,除了把这张床劈成小块放锅里熬,平安还另外加了些其他药材,明目繁多,但每一样均是常见药,也没有猛药。 整整熬了两天两夜。 叶清辰也知道了此事,电话里疑惑地对女友说:“怎么感觉你像是故弄玄虚。” 平安笑笑:“是有点,这个点子出自唐朝的一本笔记,其实已无据可考,不过是古人玄乎其玄的传说而已。我看中的,是这张床的材质,毕竟要找到纯正的桃花心木,简直难上加难,因为它里面的香椿部分对爷爷的病极其有益,而爷爷的这张床,正是百分百的桃花心木。” 叶清辰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后不禁也觉得好笑:“平安你也太调皮了,你看爷爷现在的样子,简直把你的话当圣旨。” 确实是。叶卫国起先也不信,但看着院子里搭起的大灶,还有平安爬上高梯不停往里面加料的样子,老人反而开始越来越相信。 不过,还真是奇怪的见面方式,奇怪的缘分。这个女孩和这个家每一个人的初次见面,竟然都是治病。 第三天,满满一大锅料热汤终于熬好,平安把所有药水分三次装好,每次的分量,正好一浴缸。 叶卫国第一次泡进去时,只觉得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里面繁缛的东西出去,外面清凉的东西进来,说不出的舒服。 一点也不像之前的治疗,打针吃药,把他当药罐子养着,现在只需泡泡澡,还有比这更舒服的治病吗? 其实叶卫国愿意接受治病还有一个原因:上个世纪他还刚从山沟里出来闹革命那会,打冀州的时候,有一户庄稼人家的男主人也是得了这病,睡着睡着,炕上多了个人影,当时所有人都说这是阎王爷勾魂索命,命不久矣;他们部队的一个伙夫这时衔着站出来道:“给我三天时间,包你好。” 叶卫国还记得,当时那个伙夫,便是像如今的平安一样,在场院里搭起大灶熬汤,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熬的什么汤,和平安一样,也是把病人睡过的床拆掉,那时叶卫国还以为是当柴烧,或者某种宗教仪式比如驱邪之类的,谁成想到竟然是把整张床用来熬制汤水。 不过叶卫国也记得,那个病人是把熬的汤水喝掉,熬三天,喝三天,三天之后,之前奄奄一息的病人便能生龙活虎地下地走了。 而平安是用汤汁泡澡,且好像加了更多中药,因为味道远比六十几年前的浓郁,而当他把脚伸进药缸的一刹那,他便明白,自己信对了人。 这是一个有着不可思议的能力,更有着不屈性格的女孩,甚至在平安顶撞他的刹那,叶卫国都能感觉她的锋芒。 却赤诚真挚。尽管在平安被领进叶家之前,荣洁瑜早已无数次替她说好话铺路:说初相识时,平安并不知晓清辰的真实身份还要他好好当兵她养他;后来受伤,所有人都放弃了季节也逃之夭夭,独独平安留下来并立意要治好清辰。 以前老人总以为儿媳夸大其辞,毕竟荣洁瑜不待见季节时来已久。如今亲眼见到,才知那些事,确实只有这个女孩能做到。平安没有任何骄纵散漫,严于律己却宽和待人,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家里的阿姨要帮忙,平安总是说:“我没那么娇贵,我小时候干的活,比这多多了。人还是多活动活动的好。” 每天闲下来就去书房看书,远无外面那些孩子追明星或泡夜店的陋习。 平安身上,有同龄人中少见的沉稳朴素。 这样的女孩,谁不喜欢。 101、竞争对手 因为要给爷爷治病,荣洁瑜把平安留宿在家里,在二楼清辰房间的隔壁,给平安布置了卧房。 清辰也开心。 “妈,还布置什么,直接让平安睡我的房间不就得了。” 又对平安说:“好好熟悉你老公的一切,我房间的东西任你用,不对,我的房间就是你的房间,我的任何东西都是你的。” 他所说的“任何东西”,就是他一屋子的军事模型以及一屋子的书,还有地下室的健身房。平安抚摸着他睡过的床枕,心里一阵温润。 这是她深爱的男人长大的地方,这里处处是他的痕迹:他玩过的桥牌,他弹过的吉他,看过的书,写过的诗,以及旅游走过的明信片…… 一切都昨日重现,除了窗帘的颜色,换成了明亮的紫罗兰色,还有冰箱里,多了各种牌子的巧克力及梅子,以及阳台上,多了很多盛开的鲜花。 皆因平安喜欢。 看着家里的变化,荣洁瑜目瞪口呆,冲丈夫道:“没想到咱们儿子这么好用。” 叶建国笑道:“那也要看是谁在用。你换个人试试,清辰理她是谁。” 那倒是,从生下来到现在,二十六年,叶清辰都活成另类,只存在于训练场上雄性的世界里,对女孩或女人这种雌性动物,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荣洁瑜甚至一度以为儿子性别认知上有障碍,源于其单一的成长环境,比如清辰和男孩玩的时间,远远超过和女性的,所以有时荣洁瑜也会试探儿子: “妈妈很开明的,我不介意多个儿子。” 叶清辰想了很久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不禁啼笑皆非:“妈,您想哪去了,我喜欢女人,性取向正常好不好。” “可你都24了,身边连个聊得来的女性朋友都没有。” 叶清辰苦笑:“可能跟我聊得来的女孩还没出生吧。” 在叶清辰看来,不管是母亲介绍的也好,季节也好,还是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清辰第一眼见到或许会惊艳,但只要聊上几句,他便兴趣索然。 “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我喜欢的她们不喜欢,她们喜欢的,我完全不了解。”有时训练结束,老鼠过来找他要烟,会和他闲聊几句。 老鼠是过来人:“女人你不需要了解,你只要给她一个孩子,然后把工资卡给她,就万事大吉。” 老鼠的妻子是随军家属,并在这部队里渐渐活成模糊的、没有性别的影子。 可叶清辰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他希望他的女孩,能是沙漠里的杨柳,亦或悬崖上峭松,让他有渴望及征服的力量。 而不是生儿育女,原始、重复、死水般毫无波澜的生活。 直到他遇见平安。 第205节 在他25岁、并以为这世上也许没有他期待的女孩存在的时候,平安从天而降,跌落到他怀里。 当她没有丝毫犹豫地为自己嚼草药并利落地敷上,当她仰着一张稚气的脸却似历经沧桑地说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她不管不顾、熟练地拉开他的求生烟雾弹—— 叶清辰仿佛听到心里某个地方开门的声音。然后她就这么钻进来,如一缕轻烟,不曾察觉却已无孔不入。 随着爷爷的康复,平安在叶家的身份也变得岿然不动,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不宠溺着这个小女孩,甚至在爷爷病好后,荣洁瑜依然坚持让平安住在家里,每天派司机接送。 平安放不下生意,荣洁瑜却说:“你如果想做美容生意还不简单,以后都是盒子经济,家里的商场又遍布全世界,你只要每个商场开一家,凭你的手艺,保准一年就能上市。” 可平安还不想把蛋糕做得那么大,她的治疗基本都是一对一,产品放在流水线上是可以,但那也失去了和每一个顾客交流的机会。平安觉得自己需要慢慢来,她还想多储备点知识,或者说一线工作经验。 尤其是经过上次肖鉴由的乌龙事件后。 她自己走不了,荣洁瑜说什么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住,便要清辰去和家里说,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在这件事上,叶清辰完全站在家人的立场: “妈妈也是为你考虑,你现在的身份是叶家媳妇,荣氏企业的继承人,多少人盯着你呢。” 平安无言以对。那晚504宿舍聚餐后,有关平安的传闻便不胫而走。现在整个b大谁不知道,经济系的平安是荣氏企业的准儿媳。 无人再敢轻视平安,连姚远都凑过来近身,第一次在“浮世绘”真金实银地砸钱开会员卡。 可除了姚远这种存心套近乎的,以前那些常常来洗脸的反而越来越少。名利是双刃剑,初时大家皆草根,所以很容易在平安的成功身上找到共鸣;但如今你平安本就占尽资源,我等大众又何必锦上添花? 渐渐的,“浮世绘”从以前的门庭若市,变得冷清,寂寥。 没有生意就没有提成,加上斜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开了个美容院,也是做国产品牌,从装修到价格,处处抄袭平安又抓不出什么把柄。比如平安的风格偏冷,对面就装潢得欢乐酣畅,全部主打暖色系列;平安定价58一次的补水护理,那边就推出一款48的夏日冰凉美白。 又比如,平安这边做推广,托盖子关系请来电影学院的众美女帮忙站台打call,那边便如法炮制,不惜重金请来一些三线小明星吹拉弹唱做广告。 就这样,平安的生意渐渐被对面拉过去;平安擅长的,是皮肤疑难杂症,但这样的客人本就少之又少,做口碑可以,但不能成为店里消费主力,转化不了太多利润;但日常美容这一块本就门槛低,拼的更是做生意的方法,对手艺要求反而不高。 最过分的一次是,平安从上海进了一批美白新产品,那边店便紧跟着进了一批同样的,且和平安同一时间推出,价格却比平安的便宜了20块。平安算过进价、营运成本及人工,对方那个价格,根本是赔钱赚吆喝。 平安啼笑皆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这么真金白银地砸下去,你对面到底是抢生意还是泄私愤啊。 想到泄私愤,平安心里蓦得一动。 某个周末,她早早去了对面店里,那些技工认得她,自然惊诧。 “平老板,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洗脸的。”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你自己不开着美容院吗?” 明眼人都知道,没好事。 平安笑笑:“怎么,你们做生意还挑客人?你们老板不也曾去我店里,还总是在我店门口转悠吗?” 102、反水 小姑娘们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再出声。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使了个眼色,那个女孩便很快消失在里间休息室。 平安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出,她一定是去给上面通风报信。 平安好整以暇。 被美容师迎进了房间,穿上睡袍以后,小姑娘即给平安清洁皮肤,平安看着她把产品直接涂抹到自己脸上,便轻声制止道:“你应该先把产品放在你手背上,然后才能涂抹在客人脸上,这是美容师的常识,难道你不懂?” 小姑娘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结结巴巴道:“平老板,没人跟我们这么说过呀。” 又怯怯地问道:“你不会是真的来惹事的吧。” 平安笑笑:“我如果惹事,大可不必好心告诉你这些,我只需出了这门,大肆宣言你们刚才的做法,对客人不礼貌不尊重的做法,背地里做这些就够了,何必还在这和你嚼舌根。” 小姑娘连连附和点头,讨好地说:“我知道,平老板你这人最是光明磊落。” 平安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眼前女孩,是一个容易打通的缺口。她这么早登门,不就是为了让对方没得选择,比如选择一个伶牙俐齿心眼多的,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嘛。 看来她搏中了。 于是平安放缓语调,柔声说:“做生意即是做人,阴谋诡计也许一时能得逞,但长远来看,正道才是恒久之计。消费者不是傻子,在她得到更好的、更正规的服务后,她会知道选择。” 小姑娘更紧张:“平老板,你会不会回去后就对你的客人说,我的手法不专业?” 平安笑笑:“你希望我说吗?” “当然不想。” 平安点点头:“那我不说就是。算是——我俩之间的秘密。刚看你的工牌,你叫西西是吧。西西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教你正确的做法,你还年轻,选择这种手艺活,以后的路还很长,早点知道一些服务客人的知识,对你有害无益。” 叫西西的女孩心悦诚服:“她们都说平老板你最是仁和,是个好人,果然如此。” 平安摇摇头:“好人是做出来的,不是别人叫出来的。日久才能见人心,这人啊,就得多相处,得慢慢品。” 西西心有戚戚焉:“就是,我觉得大家只要好好做事就行了,干吗非得打压别人,勾心斗角的,多累。” 平安抬头看了她一眼:“看来我们西西是个有追求的女孩。” 平安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她已在这个女孩心里种下种子,如果再试探,反而会让这姑娘反感警惕。 她佯装入睡。途中西西被之前的主管样的人叫出过几次,每次回来,西西都似乎不太爽,有时还嘟噜着:“把人当贼防呢。” “破事真多。” …… 第206节 平安后来竟真的睡着。 直至西西在她耳边轻轻唤道:“平老板,好了。” 平安这才醒来,赧然道:“对不起。” 西西微笑着:“您心可真大,这里你都能睡着。” 平安也笑道:“不是我心大,是你的手,太舒服。” 被同行夸奖,尤其还是被一个美女夸奖,西西心情很是愉悦,她朝平安伸出手:“谢谢平老板赏识。” 平安轻轻握住:“我说的是实话,西西,好好锻炼自己,不仅是手法,还有真心为客人的健康及美丽着想的本心。” 西西重重点头。 平安在一帮人虎视眈眈下出了对面美容店,回到“浮世绘”。店长小关迎上来,关切问道:“平安,她们没把你怎样吧。” 小关比平安大,相处久了,便直呼老板名字,因为平安本就不在乎这些。除了对服务客人有要求,平安其他事,基本从不干涉。 她是一个开明的老板。小关们当然不知道,如果不重生,平安已经28岁,自然历练比她们这帮20出头的小姑娘老辣。 见小关如临大敌,平安不禁笑道:“能把我怎样,左右不过上百平米的美容院,又不是狼窟虎穴,虽然确实比我们浮世绘大点,装修豪华点,姑娘比我们的多点,但姑娘的手艺,还没我们这里一半好呢。” 小关被她的若无其事也逗笑:“你去当细作,就打听到了这些?” “不然呢,我还应该问些什么?” 小关眨眨眼:“难道不应该是她们的产品进货渠道,她们什么背景为何能如此砸钱,还有她们的产品定价吗?” 平安摇摇头:“这些都大同小异,我要的,是更大的内幕。” “什么内幕?”小关好奇。 而平安似不愿再透露更多,只说:“且等着吧,我们开门继续做我们的生意,等鱼儿上钩。” 想了想,平安又对一脸懵懂的小关说道:“把这个月值勤表拿过来给我看看。” 小关这才点头离开。她不知老板葫芦里卖的啥药,但平安胸有成足的样子。让她安心。 她见识过这个年纪虽小却极有天分的女孩的本事,尤其是如今的平安,还是荣家准儿媳——这是一根真正的高枝,只要攀附上,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不是吗? 小关决定踏踏实实跟着平安。 也和她一起翘首以待,究竟是一条怎样的鱼上钩。 果不其然,三天后的晚上,对面的西西哭着上门。 “平安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一进门,她就扑倒在平安身上。 平安揽住她,一边帮对方擦眼泪一边说:“怎么啦,先起来说话。” 于是在西西的啜泣声中,大家总算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自平安去过那里一次后,西西便学会了、把产品先擦在自己手上,然后再涂抹到客人脸上的做法。可她此举,和以前店里的培训明显格格不入,店长麦茵茵问她为什么要自成一套,西西回道这是对客人的尊重。店长冷笑问她,是不是对面平安教你的啊。西西到底年纪小,直肠子不会转弯,竟承认了,还说,这是正确的为何我们不能学习?店长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你要是觉得平安什么都是对的,你干脆不要再这里做了,你滚去对面吧。” 103、正面交锋 就这样,西西被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平姐,她们还说我那样做,不是对客人的尊重,是浪费产品,是想把用在客人脸上的东西私下来美容自己的手,是中饱私囊。平姐,我到底做对了吗?” 平安点点头:“你当然是对的,我们这里每一个姐妹都这么做。或者你下次问问客人,看她们更喜欢哪样,因为我们做的对不对,只有我们的客人才能给我们最公正的判决,不是我说了算,更不是你们老板说了算,是市场和客人说了算。” “还有,”平安话锋一转,“就算我们顺便美容了自己的双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毕竟我们的手,是直接和客人接触的部位,是我们和每一个客人建立联系的最重要的途径,难道不应该好好呵护吗?与浪费相比,我更愿意看作是我们辛苦做这份工作的额外福利。” 西西破涕为笑。 平安看着小女孩又哭又笑的样子,叹口气:“西西,那边你是回不去了,如果你不曾负气离开,咽下这口气,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你如今一气之下真的跑来我这里,只怕她们真的以为你与我之间有什么。这样吧,西西,在你找到更好的工作之前,你不如在我店里呆着吧,工资和提成和这里其他姐姐一样,你可愿意?” 西西欣然点头:“我早就想跳槽过来了。” “为什么呀?”小关也笑道:“我们这里,你也看到了,被你们打压的,客人都被你们抢走大半。” 西西摇摇头:“平安姐姐说了,风物长宜放眼量。” 逗得大家都笑。 “看来我们不仅多了个伙伴,还多了个诗人。” 平安罢手,止住大家笑声,牵着西西的手进到里间:“西西,我还有些话,想单独问你。” 不出平安所料,对面现在的店长,果然不是她们老板。西西说上面还有一个更大的老板,应该是那家店真正的出资者,现在的店长只是占干股,替后面那人管理着那家店。 “我们谁也没见过她,只知道是个女的,因为有一次是我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很冷漠地说:叫你们麦姐过来,把我的生意做成这样,还好意思问我要这要那。所以我猜,她应该才是我们的老板,因为麦姐好多事都做不了主。” 平安点头:“我知道你们老板是谁。这样吧,西西,以后你就在这里做下去,不要有心里负担,慢慢学,只要你保持进这个行业的初心,我想我也能保证你在这个行业的前程。” “好,我跟这平姐干。” 两个女孩紧紧相拥。 “第一件事,你跟着我要做的,是去对面把你的行李拿回来,还有她们欠你的这个月的工资。” 西西不想去,犹豫道:“行李我可以托好姐妹拿出来,但工资,麦姐已经明确说了,说我违背公司保密条约,不罚我款不请我吃官司已经算优待我了,还妄想拿回工资。” 平安摇头:“不是你的,咱们不贪,但本就属于你的,我们也一定要拿回来。事关你的尊严,也是你在这个行业站稳脚跟、找到你位置的第一步。” 不由分说,平安拉着西西的手,去到对面。晚上九点,客人已寥寥,麦茵茵正和几个美容师嗑瓜子聊天,见到平安和西西进来,她的脸先是诧异,继而拉得老长。 “哟,这不是叛徒浦志高吗,既然飞上了高枝,还返回旧巢,还狐假虎威,几个意思?” 第207节 平安冷冷道:“自然是拿回留在这个旧巢里的东西。” 麦茵茵狠狠看了眼平安,回头对另一个女孩说:“去把她的箱子拿出来,几件破衣服而已,还以为我们眼红似的;西西你不是去了未来大总裁夫人的店吗,按说应该吃香的喝辣的,天天穿新衣啊,怎么几件旧衣服你还丢不下。” 许是平安在场,西西胆子也大了起来,此时也毫不客气地还击道:“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吃香的喝辣的,但我至少以后每天都会有干净的食物和衣服,因为从此以后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西西你太过分了啊,就算你不在这里做了,也犯不着这么诋毁这里。”旁边一女孩插话道。 麦茵茵横了对方一眼:“和她废什么话,赶紧把那破箱子扔给她,把瘟神送走就是。” 女孩从里面拿来箱子,狠狠摔在西西面前,箱子“啪”的一声裂开,里面的衣服全都散落一地。 平安笑笑,也不计较对方恶劣态度,蹲下身子,一件一件把衣服收好,又合好箱子,拍拍上面的灰尘,放到西西手里:“拿好自己的东西。” 却并不打算就此离去,反而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条斯理地对麦茵茵说:“还有1380元钱工资。” 麦茵茵似早预料到了,此时也不客气地回敬道:“平安你别欺人太甚,你挖走我们的员工,还如此理直气壮地找我们来要工资?” “什么叫我挖走。”平安冷冷道:“大家开门做生意,不管是美容师,还是客人,她们都有权决定自己走进哪道门。” 麦茵茵不甘示弱:“那你如何解释,你才来这里做了一次美容,转眼间西西就去了你那里?” “西西不是被你们赶走的吗?”平安故作惊讶:“这大晚上的,你们把她丢到门外不理,她一个外地女孩子在这里又举目无亲,她去我那找一个栖身之地,怎么就成了我挖她走?” “平安你不要强词夺理,你做了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 平安点点头:“也对,都是狐狸就别跟对方面前聊斋了,你既然愿意敞开心扉,那我就和你好好捋一捋,算一算。” 她站起来,缓步踱到麦茵茵面前:“你说我来仅一次,西西就跳槽,那我问你,麦茵茵,为什么你才去我那做美容一次,我店里的那些定价策略、优惠信息,我的产品,我所有员工的情况,你便都一清二楚?” 104、杀鸡儆猴 麦茵茵的脸色立刻涨成猪肝色,她结巴说道:“自然是你们没看好自己的东西,产品摆在外面,让我一目了然。” “是吗?”平安把手按在对方背后的靠椅上:“究竟是我没看好自己的东西,还是我没看好自己的人?” 顿了一下,平安继续说道:“或许你还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一个叫转账记录的东西,只要我拿绿萍的身份证去银行查证,你和她的交易,你私下转给她的每一笔钱,便都能清楚查出来。” 平安把手从椅靠上移开,转而轻轻按在麦茵茵肩上,俯身在对方耳边低语道:“让我跟你核对一下,看我算得对不对,6月2日,我从上海进了批产品,绿萍账户上多了200元;6月4日,我推出香薰疗程,绿萍账户多了200元;6月7日,我进了台毛孔收缩仪器,;绿萍账户多了300元……如果这些还不明显,那么我再跟你说一件事,前天我刚在早会上提及‘二人同行一人免单’的活动,还只是这么顺口一提,还没落到实处,你猜怎么着,有趣的是,你们今天就推出了这个活动,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二人同行,一人免单,麦茵茵你说巧不巧?” 在平安一条一条地说出那些数字时,麦茵茵的脸早已一片煞白,却仍强行挣扎:“做生意不就这些套路吗,是你行动过不及人迅速,怎么反而怪上了别人。” 平安呵呵冷笑:“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是我肚里蛔虫,或者说我们真的想到了一块。只不过,让我纳闷的是,前天下午,绿萍账户里,又莫名其妙多了500元,看来要么是我这个点子确实值钱,要么是绿萍那姑娘的胃口越来越大。” “你说——”平安更低声音说道,“要是我把这些证据公开,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同行又会怎么想?以后谁还敢雇佣你,或者在你手下谋食?” 麦茵茵浑身一哆嗦,她咬咬牙:“不是我的主意,工资我也可以给你,不过我得回去和其他股东商量一下。” “不行。”平安想也不想便拒绝:“今晚我来了,我就不打算空手而归,你现在就去跟她打电话,要么我现在拿着钱走,要么我去和平里48号找她当面要。” 麦茵茵此时脸上似刷了一层白漆一样,血色全无,别人不知道这个地址是什么意思,可麦茵茵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因为那个地址,正是季家的府邸。 “确保我的一切都不要暴露出来,我的身份被人知道的那一天,就是你离开的那一天。”最初的时候,那个戴着墨镜,全身名牌的主人便是这么对麦茵茵交代。 可麦茵茵不想离开。 因为她难得碰到这样的老板,开她5000的工资,什么事也不插手,也不关心营业利润,只有一个目标:搞垮对面的“浮世绘”。 “可是私人恩怨?”初接任务时,她也疑惑过。但那位有钱任性的老板只说了一句话:“不该问的,不能问。” 当然,这句冰冷的话说完,年轻貌美的老板还给了她一个她从来都没见过的包包,麦茵茵后来专门去网吧上网查,一查之下,她简直吓出一声冷汗:我的个乖乖,一个包竟然两万多块,难道背了这包包能长寿不成? 麦茵茵当然舍不得背,她把包裱好收藏,准备当菩萨供着——也把老板当财神爷供着,虽然这种给一巴掌再塞一颗甜枣的做法,麦茵茵以前打工时也尝试过,但从来没有收获过一颗这么巨大的甜枣,为了这样的甜枣,麦茵茵甚至不介意多挨几巴掌。 所以她不想离开,且尽心尽力,蒙蔽双眼,老板让她打哪,她就打到哪。 她也确实如平安所说,借着去平安店里拜访时,私下买通了下面一个叫绿萍的女孩,报告给老板时,老板只不耐烦说道:“你看着办就行,记住,不管发生事,不要牵扯到我就行。” 麦茵茵也隐约觉察出这位老板的不寻常,便偷偷上网搜索老板的名字,一搜之下,又是一身冷汗:我的个乖乖,根本不是她这等蚁民能招惹的人物嘛。 还是b大高材生,和对面“浮世绘”的老板还是同班同学——麦茵茵隐约有些明白她的这位老板,为何会要对平安如此大动干戈呢。 为了铲除异己,竟然可以出钱玩一个美容院。女人的嫉妒心,果然无敌可怕。 只是如今,平安竟一口把幕后主使者说出来,那个名字就在她嗓子眼,似乎只要麦茵茵这边不把那一千多块钱吐出来,平安便要把那名字说出来一样。 麦茵茵当然不敢冒险,反正就一千来块的事,她本以为可以独吞,但此刻,她只想息事宁人。 于是她从里面保险箱里拿着西西的工资,出来递给平安:“不就这点钱吗,给你就是。我还以为西西跟了你这个大老板,定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呢,没想到心眼这么小,还这么计较。” 平安接过钱,嘴上却毫不客气地回击道:“你错了,她跟我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跟你都没关系;但这笔钱,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理应得到。还有,麦茵茵,我这是给你立榜样呢,这里全是你们美容院的员工,谁知道她们以后会不会碰到这种事?就算碰到了,她们也知道怎么维护自己的权益是不是?” 这是立榜样吗,这明明是给她埋下炸弹,从她这里明目张胆地拿走钱,以后谁还会把她店长的威严看在眼里,只怕都会柿子捡软的捏——麦茵茵愤愤想着,一边飞快地对平安和西西二人说:“钱拿到了,还不快走?留着吃宵夜吗?” 平安摇摇头:“不了,我们今晚自己有宵夜安排,为了欢迎西西加入浮世绘对大家庭。忘了告诉你,西西并不曾背叛过你们,她没有说你们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事,当然我也不会问。还有,教西西先把产品涂在手上的做法,你们最好上网查查,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做法。” 105、短兵相接 说完这些,平安牵着西西的手离开,像她们来时一样,打断了之前所有的热闹气氛。 无人再有嗑瓜子聊天的兴致。除了麦茵茵的愤愤不平,其他女孩子却是五味杂陈,如果说之前西西投奔到对面,她们还有些同仇敌忾的话,此时此刻,她们就都只剩下对西西的羡慕。 因为平安仗义。 能从抠门的麦茵茵手里拿到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208节 而且,平安手艺确实了得,跟着她,肯定比跟着只会点头哈腰炫包包的麦茵茵强。 女孩子们私下里,开始动起了小心思。 开始还只是时不时地看着对面窃窃私语,渐渐地,有人向西西托话:“平安这个老板怎样?” 西西只回答一句话:“跟着平安姐,有肉吃。” 很快的,之前西西要好的女伴,也辞去了那边的工作,工资都没要,主动投到平安门下。 麦茵茵起初还不怎么在意:“你们要走就都走吧,我看她客人这么少,怎么养得起那么多人。” 但渐渐地,她也坐不住了,因为不仅员工开始慢慢向对方靠拢,连好不容易用低价吸引来的客人,也慢慢回流到“浮世绘”。 毕竟已公开撕破脸,麦茵茵自己现在已不便上门去踩点;而那件事后,绿萍也被平安用一笔钱打发走了。她只好拜托相熟的一位客人:“帮我去对面看看,她们到底有什么新鲜招?” 客人犹豫道:“我可以为你去做探子,但我有什么好处?” 果然,以利相交,必因利而散。麦茵茵咬咬牙:“送你两次美白焕彩。” 客人这才领命而去,却很长时间没有回音,也不过来领赏,麦茵茵狐疑着,忍不住打电话过去试探:“可有去浮世绘?” 客人:“去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麦茵茵急得直跳脚:“不是说好了吗,你去帮我看看她们店里的活动,我送你美白疗程。” “哦——”客人这才恍然大悟,拉长声音道:“不必了,我在浮世绘开了美白套餐。” “你你你,为什么?”这个结果实出麦茵茵意料:“我可是白送给你的,你为何还要去那边开卡?而且你这边的卡都没做完。” 客人似已有些不耐烦:“你们那卡不是没有有效期吗,我做完浮世绘的再去也不迟。” 说完便啪得挂断电话,把个麦茵茵气得吐血。 偏偏这时候,一向不理生意的老板找上门来,把她约在旁边酒店大堂咖啡厅见面。 一见面老板就没好脸色,虽然她依然戴着墨镜,可眼里的戾气还是透过镜片,铺天盖地地全砸在麦茵茵身上。 “听说最近生意不怎样啊,而且人也走了不少。”老板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你到底是如何经营我的店的?” 麦茵茵战战兢兢:“老板,不是我不想赢,实在是平安太厉害。” “是吗?”老板继续喝着咖啡,似漫不经心道:“那我是不是应该换了你,换个更厉害的人?” 这是杀手锏,麦茵茵只得举白旗:“不要,再给我三天时间,等我摸清对方情况,再想对策。” “刺探敌情还要用三天,有你这样的指挥官,不打败仗才怪。”老板放下杯子:“等我消息。” 她冷冷丢下一句话,还有她孤傲挺直的背影,扬长而去。 麦茵茵呆呆看着杯子上面鲜红的唇印,一时语塞。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下面的人态度不太好,完全是老板对她的翻版嘛;果然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会有什么样的员工。 不过,老板给她的回复倒是挺快的。 老板在电话里说:“平安那边添了两项,一是客人做完美容后,都可以尝到她们的美容养颜汤;还有就是客人每次做项目前,都会送客人推背。” “咱们也照做吧。”末了,老板下结论道:“无论是增加什么,无论是砸多少钱,我们都要做得比她们更好,哪怕不惜代价。” “可是,我是北方人,老板,我不会煲什么美容养颜汤。”麦茵茵坚难启齿。 老板冷冷哼道:“你是聋了,还是真的蠢?我不是说了吗,无论花多少钱,你不会煲汤难道你连找个会煲汤的人都不会吗,实在不行,就去粤菜酒店里去挖,最好是挖个主厨。” 麦茵茵目瞪口呆:去大酒店找个主厨,过来这个大学里小小美容院煲汤?匪夷所思是不是? 麦茵茵开始觉得自己被卷进了马蜂窝,可眼下节骨眼,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果真通过老板的介绍,要到了一个五星级酒店大厨的电话,虽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个大厨答应每周供应三次独门秘汤;虽然后来麦茵茵又花大价钱请来一个盲人大师教下面的人按摩,但两件事下来,麦茵茵已是焦头烂额。 尤其是下面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为什么突然加了这么多工作量?” “什么都盗版人家,什么都追着人家跑,我都觉得丢人。” …… 问及老板,那边只有一句话:“给她们加工资呗。” 可养尊处优的老板又怎能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东西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比如人心向背,比如人本能的良知及天秤。 麦茵茵心力交瘁。 还偏偏收效甚微,不管是大厨煲的那些美容汤,还是大师调教出来的按摩高手,客人却还是日渐流失。 日久见人心,客人不是傻子,是原创还是盗版,是真心实意还是东施效颦,大家开始一目了然。 后来连客人都瞧出端倪:“平安,对面那家是不是和你故意作对才开的?” 平安笑着否定:“谁会吃饱了没事干,不过是看这里生意好,所以想过来分一羹罢了。” 直到“吃饱了没事干”的人自己出现。 那天也是周末,平安刚被荣洁瑜的司机送到店门口。只要清辰不在,她的时间,几乎全部都花在学习和工作上,荣洁瑜很是欣赏这种拼命的态度,叶建国却有些微辞:“干吗不好好在家休息,这么小要赚那么多钱干吗?” 106、我就要你平安过我洗 “你还不明白吗?”荣洁瑜看了眼丈夫:“不是钱的问题,是成就感,是她的自尊,有些人就是喜欢这种挑战,攀登一个又一个高峰,征服一个又一个对手,比如我。” 第209节 “女人啊,还是一头家重要。”叶建国摇摇头。奇怪,他对妻子,却从无三从四德的要求,轮到儿媳,他却心疼,或者自私地只想赶紧抱孙子。 “行,将来我们的女儿,我们啥都不要她做,只在家学习琴棋书画,相夫教子。”荣洁瑜打趣丈夫。 叶建国却当了真:“那当然,我的女儿,干吗要像个男人一样披襟上阵,好好在家当叶大公主就行;最好人都不要嫁,把她交给另一个男人,我可舍不得。” 瞧,现在连未出肚的孩子,也又想独占了。 “先说了,清辰是为你叶家所生,现在这个孩子,我是为自己而生。” 只换来叶建国嘿嘿两声,便敷衍过去。 平安很喜欢看他们二人拌嘴。谁成想到,一个在部队里铁骨铮铮雷厉风行的大将军,一个是在商场呼风唤雨无所不胜的铁娘子,私下相处竟是这般幼稚可笑,就像过家家似的,斗斗嘴耍耍小脾气,别人看了目瞪口呆,他俩却深陷其中,乐此不疲。 这不,这天早上,两人又为该给平安准备什么早餐吵了几句,叶建国坚持豆浆油条,说他吃了几十年,身体还不是啥事没有还倍儿棒;可荣洁瑜则建议平安吃鱼子酱和越莓,说这样更营养,也更美容。 平安无奈,只好先吃完叶建国亲手准备的油条豆浆,以及一碗燕窝羹;然后再提着荣洁瑜给她的鱼子酱,小心陪笑:“阿姨,我带回店里吃可好?” 问清辰,他则哈哈大笑:“放心,等我回来,你谁的早餐都不用吃,只能吃你老公我煮的。” 那你到是快点回啦啊。平安心想,天知道她有多挂念。 就这样,当平安提着荣洁瑜精心打包的食物从玛莎拉蒂出来时,季节一眼就见到了她。 实在太夺人眼球了不是吗?她曾经以为是她的婆婆,属于她的车,属于她的生活,她甚至远远都能闻到那“lv”打包盒里清香的食物气味——可如今这一切,都被平安抢走。 季节不甘心。 她摘下墨镜,待荣家司机走远,这才姗姗然走进平安的店里。 因为是早上,还没客人来,小姑娘们也都刚上班,正在分吃平安带给她们的鱼子酱,那么昂贵的食物,她们都还是第一次吃到,难免兴奋,叽叽喳喳。 所以季节刚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没怎么留意到,都自顾自地在说话。直至季节重重咳一声,大家才反应过来。 店长小关笑着迎上去:“美女,做美容吗?” 季节冷哼道:“不做美容难道我来你们这里吃饭?” 她皱了下眉,似极力在忍受不舒服:“当着客人的面吃东西,你们就是这样服务的吗?” 小关一怔,正准备叫大家撤到二楼去,平安此时走出来,伸手制止小关:“让我来。” 平安走到季节跟前,平声静气:“是我让她们吃的,你如果不介意,也可以坐下跟我们一起吃;你如果介意,大可出去,走到对面,那里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对吧?” 季节恼羞成怒:“我就要在这里做,难道你们还敢赶我走不成?” 平安微笑:“来者都是客,只要你进了这里,就能享受我们的一切服务。” 她回来对小关说:“安排一个美容师。” 季节却指着平安:“不,我就要你。” 小关不识季节,忙道:“抱歉,我们老板只接受预约客人。” 季节冷笑道:“刚还说我可以享受任何服务了,敢情这就打脸啦啊,任何服务不是应该包括任何人的服务吗?” 小关还想说什么,平安轻轻制止她:“没关系,我来吧。” 她把季节迎进一个单人间,指着美容床上的衣服对季节说道:“请换上它,我先为你推背。” 季节瞟了她一眼:“可是我想你帮我换。” 平安微微一怔,随即微微一笑:“乐意效劳。” 其实从季节进门的第一眼,平安就知道,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这衣服换得甚是辛苦。季节太高,足有一米七几,平安不过162,简直矮了一个头。偏偏季节还很不配合,在平安接钉扣的时候,还警告道:“这衣服可是巴黎定制的,独一无二,卖了你的浮世绘都买不起。”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赔不起,你背靠的叶家当然小意思,你瞧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你现在是叶家的准儿媳。” 平安不理她话里酸意,艰难垫起脚尖,可是还是够不着,无奈之下,平安只得站在凳子上,这才把季节的钉扣解下。 “你可真矮。”季节嗤之以鼻:“想不到清辰左挑右选,却选了你这么一个二等残废。” 她看着平安为她褪下裙子,一直到脚边,对方平静的神色让季节火冒三丈,她真想狠狠一脚,把这讨厌的女孩踢翻在地,然后再狠狠踩上几脚,非以如此,不足以泄她平生恨意。 她从无这般恨过一个人,既生瑜何生亮,她觉得平安就是为了压制她的人生才出生降临。 非此即彼。 “为了钱,你是不是可以做任何事?”她厌恶地看着从她脚底下站起来的平安。 平安点头:“只要我认为值得。” 季节指指自己的胸罩:“那这个呢,你会脱吗?” 平安点点头,不卑不亢:“如果你觉得没关系。” 不过季节的胸,可真大啊,又挺,少女的青春气息迎面扑来。平安终于有些明白季节要她亲自揭开的原因了:拥有这样胸器的女人,才能叫真正的女人呀。 做美容以来,平安已见过无数女人的胸,大的小的,真的假的,白的黑的。但她从来没见过如此漂亮饱满却又稚嫩得似能掐出水的胸部来,季节的胸,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胸部。 “我想看看你的。”正当平安思忖间,猝不及防地,季节突然抓袭到她胸前。 平安本能后退:“抱歉,我们的服务不包括这项。” 季节嘲讽地:“就你那小馒头,以为我多想看似的。” 第210节 107、人的真心是不能辜负的 她终于在平安面前找到一点点自信。是谁说的,你要战胜一个女人,只需比她漂亮;你要战胜一个男人,只需比他有钱。 “你说,现在帮我更衣的要是清辰,而不是你平安,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季节慢悠悠地躺倒在美容床上,一双凤眼,犀利而玩味地看着平安。 平安轻轻一笑:“可能会让你失望,因为清辰不习惯帮别人脱衣,尤其是女人;他大男子主义,只能接受女人脱他衣服,解他风纪扣。” 其实说得也不对,清辰会帮女人脱,只是不会脱得这般精致细心,他每次,都是直接撩起平安的上衣,然后在平安迷迷糊糊中,不知怎么的,就被他剥了个精光。 “所以是你主动的吗,主动爬上他的床,主动解开他的衣服,甚或裤带?”季节突然抓住平安的手。 平安不着痕迹挣脱:“宋丽丽难道没告诉你吗,叶清辰在x城时,住的就是我家,睡的,也是我买的床,所以不管怎么说,都应该算是他爬上我的床吧。” 季节被这话刺激明显刺激到了,她整个人都一颤,差点从美容床上蹦起:“狐狸精,一定是你勾引清辰。” 平安按住她:“季节,请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可从没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送上门,还害得他差点失去一条腿。所以我俩之间,谁才是害人的狐狸精。” 季节被怼得哑口无言。气急攻心之下,她想也不想就翻身跃起,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平安你嘴巴才要给我放干净点,信不信我灭你如同摁掉一只蚂蚁?” 平安不疾不徐,脱下她的手:“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在赵娜的生日舞会上?还是你选择性失忆?季节,我放弃追究,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再让清辰闹心;而且,那毕竟是赵娜的生日,你不把她朋友,可我不想给她的生日晚会蒙尘。” “还有,”平安冷冷道,“请停止你幼稚的行为,你根本不懂做生意,尤其是美容生意,何必用这种方式试图来打击我?你看看最后,你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心血,你的生意如何?一落千丈是不是?你有这精力,还不如好好回去读你书,保住你年级第一的位置。” 季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抓在平安胳膊上的手却已无力垂下:“你怎么知道,对面那家店是我的?” 平安的声音更冷:“恨我的人也许很多,但有能力如此大动干戈的,却只有你。”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的抬举是不是?”季节摇摇头:“平安,怎样才能打败你?你知道吗,你就像只蟑螂,从肮脏的角落爬出来,吸收了那些黑暗的肮脏的力量,可却怎么也打不死,根除不掉。” 平安呵呵一笑:“看来现在是你在抬举我呢。” “我不是蟑螂,蟑螂是没有目标的行走,只要哪里有油水就去哪里,如果我的心能如它单纯单一,我只怕会很高兴。”平安又把季节按倒,拿出卸妆乳,按摩在手心:“我很羡慕蟑螂,可是我学不来它。因为我只会有目的地挑选破坏对象,简单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回去。” “那你是蛇,最毒的那种眼镜蛇,报复心强。”季节咬牙切齿,清凉的卸妆乳涂接触到她的脸,不知是这种液体,还是平安的手,让她激灵打了个颤。 平安的手停顿在季节脸上,直至对方接受和安静,她才缓缓在上面按摩:“所以,季节,为何不放下,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因为清辰吗?可你也应该清楚,你和清辰之间的问题根本不是我,而是清辰根本就不曾对你有过其它的心思,这么多年,你不会不知道。” “而且。”平安继续说道,“你现在也有了宋超,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而与他开始的感情,但请你珍惜,因为宋超是个好男孩,他也是真的喜欢你,而人的真心,是这世上最不能被辜负的东西。它千金难买,也万死难偿还。” 季节挪开平安的手,睁开眼,从下面看着平安:“我恨你,并不是因为清辰。我讨厌的是你这个人。平安,也许我俩天生磁场就不对,从你第一次踏进504宿舍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这个人不对,你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知道为什么吗?” 平安摇摇头:“我从没主动招惹你,季节。” “当然,谅你也招惹不起。”奇怪,明明是她在下平安在上,可季节盯着跟平安的眼睛,仍然似居高临下:“我只是讨厌你这种女人,出身那么微不足道,却总是野心勃勃,觊觎那些永远不会属于你们的命运,宋丽丽如此,你也如此。就因为你们年轻美貌,就恨不得让全世界的男人为你们的梦想买单。” 季节一字一句,字字阴冷:“你们甚至比那些站街卖的婊子还不如,至少她们不曾粉饰自己。可你们了,却裹着清纯无害的外衣,只会可怜楚楚地看着男人,甚至是那些比你们强的女人。是的,平安,你从未招惹我,因为你知道招惹不起,你趋利避害,想绕过我。可是平安,除了清辰,捍卫我的姓氏,还有我们先辈的尊严,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平安停住,良久才说:“人生而平等,何来阶层贵贱?我不明白你堂堂一个b大高材生,为何见识会如此狭隘。如果你这么仇视你们大院外面的人,那你的母亲呢,听说她出身也不见得太好,当初还是花了点手段才怀上你哥哥,并进而嫁给你爸爸,所以你是否也一概而论?还是,你其实仇恨的不是我们这些和毫无关系的外来女子,你轻视且懊恼的,是你身体里的另一半,属于你母亲的那一半?” “住口。”季节的脸倏忽煞白,目光直直盯着平安,似要吃了对方一样:“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阙词,诋毁我母亲,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说,到底是谁跟你嚼舌根说我家里的事,是不是荣洁瑜那个贱女人?” 108、你,当然要收贵点 平安摇摇头:“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像你那般毫无底线。清辰母亲什么也不会跟我说,她只是惋惜待你如亲生女儿这么多年,到最后,你竟然会因为清辰的腿而疏远她。她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不经历点狭路相逢,根本不可能知道孰是亲人,孰是敌人。” “那你对我家的事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季节嚯得站起:“平安,你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不会饶了你。” “好。”平安也扔下化妆棉,豁地站起来,直视季节:“你不如回去问问你哥哥,听听他为了得到心仪的女孩,是怎样许下承诺,说‘不用介意出身,我母亲也是戏子,还不是嫁给我父亲’你问问他,是不是他说的。” 季节一怔,继而指着平安的鼻子:“你先出去,我打个电话。” 平安不动:“所以你现在到底是想继续美容,还是要跟我掰扯些其它事。” 季节狂怒地:“自然是我家人的荣誉,谁还他妈的要你做美容。” “好。”平安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但我告诉你,钱一分不能少。” “滚。”季节从牙尖喷出一个字。 待平安推着梳妆车出去,季节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给季杭电话。季杭倒是爽快承认,自己确实跟别人聊过家里的事情。 “谁。那个别人到底是谁?”季节觉得自己快哭出来。 “许小概,盖子啊。”季杭不以为意:“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毕竟盖子和平安关系匪浅。” 季节深吸一口气,她觉得喉咙里塞着一团棉花,如不努力控制,她就要和肠胃一起吐出来:“你是说,你最近在追的女孩,是电影学院的那个大一女生,x城的许小概?” 季杭点点头:“我之前不是还跟你说过,怎么x城出这么多能人。” 是啊,其实季杭暗示明示早就表现出来,是季节压根没往这里想。因为她从来不曾设想过,哥哥会和她最讨厌的女人的朋友在一起。 “哥哥,你收心吧,你知道的,妈是绝对不允许那样的女人嫁进家门的。”她的眼泪一下子出来,只觉得心疼得近乎窒息。 为什么平安就是阴魂不散,把她的生活搅和得像一团烂泥? 其实仔细想想也就一目了然。毕竟这世上,长成许小概那样的女人的概率简直比被流星砸中还难,季杭作为娱乐圈的通天人物,发现并喜欢上许小概,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不是号称娱乐圈的集邮天王吗? 只是这种关系放到季节眼里,简直比吞了只苍蝇还恶心。 谁知季杭却不以为然:“我又不准备跟她结婚,妈妈能有什么担心的。” 也算是好消息吧,至少她这辈子不用叫许小概一声嫂子。 季节擦擦眼泪,对哥哥说:“是你谈恋爱,不是季家谈恋爱,麻烦你以后嘴放紧点,不要把家里什么事都跟别人说好吗,你好歹河边走了十几年,应该不会想被人抓了把柄,阴沟里翻船吧。” “嗨,我能说什么事。”季杭有些不耐烦了:“到底怎么啦,你失恋而已,难道要把全家人都带进你的坏情绪里吗?还有,你和平安的纠葛是你俩之间的事,与我、及我和盖子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切忌混为一谈。” 第211节 “靠——”季节听不下去了,“啪”地摁断电话,什么混账玩意儿,一辈子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她委屈而又气愤地跑到前台,平安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样,弄清楚原委了吗?” 季节含恨地瞪了她一眼,意欲扬长而去,平安却伸出手,轻轻松松挡在玻璃门前,向她闲闲伸出手:“拿来。” “什么?” “钱。不好意思,你不是我们的受邀体验客户,所以你必须为我的服务买单。” 季节不耐道:“做一次脸多少钱?” 平安如数家珍:“第一次上门的客户,我们一般只收材料费,也就是68元,但因为你额外索求了服务,包括为你宽衣解带,还要忍受你的唠叨,所以你总需支付268元。” “平安你——”季节气得七窍生烟,一些话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掉钱眼里去了吧,不就解个罩吗,你知道多少男人想解我都没机会,让你大开眼界已经是很便宜你了,你竟还想反向我收钱?门都没有。” 她不是吝啬那点钱,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平安摆明在欺负她。 平安却不急不恼,目光上下打量着对方,啧啧称奇,凑近季节耳边低语道:“季节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为何会如此敏感于出身,这一不小心就把你的真面目暴露出来。你知道吗,季节,你刚才斤斤计较的样子,像极了你的母亲。或许在你母亲眼里,身上的一切器官都可以换算成金钱,抑或向上爬的成本代价了吧。” 她顿了一下,离开季节身边,声调高起来,每个围观的店员和客人都能听见:“可惜我不是男人,所以我对解你的胸罩并无多大兴趣;但如果你执意不肯付这笔服务费也行,这笔钱我来付,就当为了看你的胸部买的票,我觉得200块一次,也值,虽然我其实并不太想看。” “哈哈。”平安的话逗得大家一阵大笑。 季节脸上越来越难看。她能想象,如果今天她不出这笔钱,以后流言会变成怎样的不堪模样。于是她咬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得拿出三百元,仍在平安身上:“剩下的给你做小费。记住,是我花钱让你帮我更衣,不是你花钱看我胸部。” 平安笑着捡起钱:“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嘛。” 季节目瞪口呆:“平安你果然要钱不要脸至极。” “不,我要钱,更要脸,我辛苦劳作换得的钱为何不能要;不要脸的是那些趾高气扬的米虫,一分钱没赚到,还想赖账的人。” 口舌之争,季节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她的挫折感越发弥漫,到最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可平安一点胜利的喜悦感都没有。 109、争风吃醋 一场夏日的雷暴过后,平安给盖子电话。那边还在睡觉,声音黏黏糊糊:“平安你周末也不休息吗?” “周末才有时间照顾店里。” “这么拼干什么,你婆婆可是首富。”盖子哈欠连天:“我不行,我昨天拍了一晚上的片子。” “盖子——”平安觉得抱歉,“今天早上,我可能给你惹麻烦了。” 听完平安的述说,盖子失笑:“还以为多大的事,本来就是事实嘛,她哥哥非要告诉我难道我还掩上耳朵。这样最好,如果能让那个流氓对我少点骚扰,也算是烧高香了。” “难道季杭总是骚扰你?”平安讶然。 盖子冷笑:“可不是,大勇差点没和他打起来。” “大勇也知道了?”平安更惊讶。 盖子叹气:“所以我说姓季的都不是好东西,当着大勇的面,把花篮都送到我宿舍门口了,这不是存心给大勇添堵么。你知道大勇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这不前几天,就拿着那几个花篮去人家公司里闹事,差点打起来,后来还叫来了警察,昨儿个我才把大勇领回家。” 平安叹息不已:“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姓季的到底想干嘛?” 盖子冷哼一声:“想睡我占我便宜呗,我已直接拒绝了他,难听的话也跟他不知说了多少,可那流氓就是不死心。亏大勇还一直冤枉我。” “你现在在季节面前说穿了也好。”盖子接着说道:“让那对势力母女拦住那个疯子,不然我都被他烦透了。” 平安哭笑不得。 她放下电话,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交代店里的事后,便搭公交车去了盖子那。 到盖子宿舍的时候,盖子依然还在睡,只有大勇坐在客厅里,鼻青脸肿。 “怎么啦?”平安吃惊不小。 大勇耷拉着头,始终不吭一声。 “可是季杭做的?” 大勇这才抬头:“盖子跟你都说了?” 平安点点头。 “丢人。”大勇恨恨吐出两个字。 他说谁了,是说盖子,还是说他自己如今模样? “干吗去闹,只要盖子的心在你这里就可,她这么美,喜欢的人以后只会更多,难道你还想一个个上门去论个是非曲折?”平安轻声劝他。 大勇摇摇头:“姓季的不是好东西,他为了让盖子离开我,派人查封了我的酒吧。” “还有这样的事?”平安骇然:“也太欺人太甚了吧。” 王大勇苦笑:“胳膊拧不过大腿,我除了发些牢骚又能怎样。” 盖子这时醒来,迷糊着眼,见到平安,也只淡然打了个招呼:“平安你来了。” 她似不甚疲惫,上完厕所后,转身又回到卧房里继续睡。 “昨晚通宵了。”大勇小声对平安说。 平安点点头。起身来到卧室,盖子卷着薄被躺着,蒙着头,横七竖八,曼妙身姿,瀑布般的长发。 第212节 平安轻轻掀去她头上的被子:“盖子?” “唔。” “大勇出事了,你知道吧。” 盖子微微张开眼:“我知道,正想法子呢。钱不是问题,就是找不到门路。” 平安心下默然。 “要不要清辰去跟季杭谈一下,他们一起长大,季杭应该会看他几份薄面。” 盖子摇摇头:“你也说了,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和大勇算什么。” 还有一个原因,盖子不想说出,那就是,她不想麻烦清辰,虽说哪个皇亲贵族谁没几个穷亲戚,但盖子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平安和清辰的感情平添微尴尬。 平安担忧地看着盖子:“你说你现在才起步,想吸引的人没吸引到,不想招惹的,却前仆后继地飞来。” 盖子坐起身,突然变得兴奋:“正想和你说呢,有一部港片准备在我们学校选角,女二的戏份噢,而且会在港岛全面上映,你说,她会不会看到?” 平安迟疑地:“她离开时,你才两三岁。” 盖子摇摇头,笑道:“不碍事,爸爸说,我长得和她一个模子印出;关键是我的名字没变,许小概,她亲自翻字典给我取的名字。” 平安也开心。期待有一日能让曾丢弃她的母亲在大银幕上看到自己,如此有出息,甚或找过来相认——这是盖子选择做艺人的初衷。 她一直忘不了年幼时,那个模糊离去的身影。 可随后几天的消息,让盖子和平安如霜打秋茄,盖子角色是选上了,但对方必须要盖子签约一个演艺公司,他们不和个人签合同。而且,许小概的名字太土,必须有个好听的艺名,比如什么“敏”、“慧”、“琳”之类。 全是那个年代的审美。 公司的事还好,大勇自己就有一个皮包公司,当初他注册的时候,考虑到女友的将来,特地多花了点钱,给自己的经营范围添上了演艺经纪之类。 问题出在艺名上。 盖子不想改。找来平安吐槽:“他们的名字才吐了,中不中洋不洋的,一点特色都没有。许小概怎么了,全中国都找不出第二个重名的吧。” 平安劝解她:“改就改吧,如果这片子出名了,你以后反正也要去港岛路演的,到时借机说出你真正的名字,你还怕你妈看不到;万一片子不火,你改不改名字都无所谓,反正她也可能看不到,你说是不是?” “所以平安你是要我接下?”盖子吞吞吐吐道。 平安:“我觉得这个是机会。” 现在b城的娱乐圈势力基本上都是季杭一家独大,盖子如果不另择高枝,只怕会在季杭的压制下永无出头之日。而依前世的记忆,未来几年,港岛的片子又将掀起风潮,尤其是以后的英才计划及两地合拍制度。 于是盖子点点头:“那我和大勇今天下去就去签合同。” 平安提醒盖子:“最好只和大勇签经济约,注意保护自己的利益。” 盖子几乎没听见似的“啪”得挂断电话:“不用,他一辈子都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平安叹口气,傻姑娘,谁能保证一辈子。现在你情我浓,恨不得为对方死去;就怕将来有一天,色衰爱弛,时间流逝,心意改变。 110、叫我老公 不会变?怎么可能,人的血液21天全身换一次,人的细胞约一年换90,也就是说,一年多的功夫,人就会变成另外一个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 就连心脏,还有换心术呢。 从前海誓山盟说爱她一辈子的赵权,到最后还不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平安从不相信永恒。 但她愿意信任一个男人的品质,及责任感,一个男人的人品底质,也许是唯一在时间面前保持住的底色。 比如清辰。 一个月后,清辰如约回来。他答应平安的,便想尽办法实现。 何况平安做的,远比他想要的多,不仅治好了爷爷,还得到了全家人的心。 “没有脚的鸟儿总算可以停下来。”荣洁瑜欣慰赞许:“到底还是我们平安有吸引力。” 叶清辰不想听家里唠叨,因为除了母亲,更有爷爷,不停地在两人耳边碎碎念:“什么时候结婚啊,不是说现在大学生可以结婚了吗?干脆你们结婚算了,生孩子时休学一年,生完你去上学,孩子我来带。” 平安倒好,清辰却听得耳朵起茧。后来干脆悄悄把平安从家里带出来,住进了学校附近、两人当初不得已同居的小房子里。 平安怕老人有想法,第二天还是乖乖回家陪老人吃晚饭, 叶卫国哼哼地看了两人一眼,倒也没指责,可是也不见得太高兴,一碗饭只吃了小半碗。 荣洁瑜假装不满地对清辰说:“看你们把爷爷给气的。” 平安微微一笑,盛满一晚汤,小心吹凉放在老人面前:“爷爷,都说隔代亲隔代亲,您怎么忘了,除了寄希望于我肚子里还不知所谓的曾孙子,眼下您现成的亲孙女,正等您疼呢。” 全家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荣洁瑜,已经四个月的显怀,尖尖翘翘的,再怎么宽松的衣服都遮挡不住。 荣洁瑜脸色一红,咬牙切齿:“平安你这个叛徒。” 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叶卫国神色也舒展开来,端起汤碗:“孙女是我的,曾孙子也是我的,我要四世同堂。” 平安无计可施。 后来回到两人小居,连清辰也莫名其妙动了心思,伏在平安身上:“平安,咱们是不是真的可以先弄一个宝宝出来?” “才不要。”平安不依地推他:“我才不要大着个肚子去上课。” 第213节 “那要不先结婚?” “不要。”平安头摇地泼浪鼓。 叶清辰不解:“你们女人不是最没有安全感吗,我给你足够的安全感,给你一个家,给你一个完全像我的孩子,你还不要;而且我们现在和结婚有什么区别。” 平安微笑着拥住他,慵懒地:“是啊,既然没什么区别,又何必一定要有那张纸束缚彼此呢。” 安全感从来都是自己的感觉,他人给以再多,如果自己不曾认识自己,接受自己,一切安全感都是海市蜃楼。 直至后来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后,清辰再无提过结婚的要求。 随着期末考和暑假的日益临近,“浮世绘”的生意开始慢慢清淡,而对面的美容院,自从季节来过一次以后,便渐渐呈现执笠的景象。尤其是最近,那边萧条得,每到晚上才开门营业。 听说自从幕后大老板说不再投钱想关门大吉的时候,麦茵茵心有不甘,半是威胁半是祈求的,硬是把一家美容院要到了手,但尽管如此,最后还是因经营不善,又失去了背后金主的支持,不出一个月,美容院已是日薄西山。 平安遥遥看着,风平浪静。 人生之道何其漫漫,不过小插曲罢了。 她准备在盖子学校旁边再开一家。越是暑假,电影学院的返校生反而越多,因为戏约或其它私活,那些男孩女孩都不怎么回家,平时没时间保养的,也都趁着三伏天,艾炙,冰疗,休养,犒劳自己。 平安后来还是托了清辰,去摆平大勇的事。清辰先是去相关部门一一拿回大勇的执照等东西,然后某一个晚上,他把季杭约了出来。 平安不知道那晚两人之间到底谈了些什么,清辰回来时,已是红光满面,一看就又被人猛灌。 平安心疼:“他季杭还没完没了了不成。” 清辰倒在床上:“这次不算,是我陪他喝,他自己更惨,喝得比我上次还惨。” “哭着给盖子打电话,求盖子答应他。”清辰叹息着,手抚按太阳穴:“长这么大,我还没见他这么醉过,一个大男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着,狼狈得像个孩子。平安怎么办,感觉季杭这次动了真心,且势在必得。” 平安不语,只沉默地拿开男友的手,轻轻替他按摩头部。 没有人是神,想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尤其是感情,那是世上最无解的东西。也最不公平,有些人坐拥万城,有些人,却穷极一生都得不到。 平安的手,平安身上清淡的居家香味,让清辰心旷神怡。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我们最好,丫头。”他起身,轻轻抱住女友,又轻轻把她压在身下:“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 “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平安的手,伸到男友发间,她喜欢用柔软去碰触他刚毅的感觉。 “睡你就是最好的休息。”清辰含糊说道,一边熟练地拖去她的睡裙,解开她随意盘在她脑后的发髻。 一边亲吻她,吻到平安根本没时间去思量,只任凭他把自己剥干净,白细肌肤下,黑长直发瀑布般散开,直到凉意袭上身。 “清辰——”她向他本能伸出手,祈求他的温暖覆盖。 “叫我老公。”他沙哑着,撑起上本身,凝视着身下女人,他的女人,眼里是炙热欲望。 “不要。”平安别过头,避开他的灼烧。 “丫头,叫我。”他蛊魅地俯下来,咬着她的耳朵:“我后天就走了,叫我一次好不好?” 每次都这样,来去匆匆,每次临走时都要得到某些满足;而偏偏每次,平安都会答应。 “老公——” “真乖,宝贝。”他温柔地覆盖上去……。 一黑一白,雄性和雌性,力量和柔美,阴和阳如此和谐, 深沉夜色中,一双眼从对面5楼的热感望远镜里看过来,虽看不清清辰和平的面容,但两个紧紧贴在一起扭动的红色团块,还是让黑暗中的偷窥者,嘴角斜斜挂起笑容。 111、蝗虫 平安在电影学院的美容院如火如荼地开业了。为了节省租金,平安以连锁工作室的形势,在盖子宿舍旁边租下了三居室,签了五年约后,平安把整间改造,生意便像模像样的开始。 几乎没怎么宣传,有之前的名气,再加上盖子这块活招牌,第一天开业便门庭若市。 这里的女生更爱美,并愿意为变得更美付出更多;更重要的,比起b大的女生,这里的女生明显更有钱;不仅女生,还有很多男生过来问津,且需求看起来不比女生小。 平安觉得她应该有针对性地开个男性美容院。 她的项目收费不贵,且下面美容师的手法都是平安手把手培训出来的,无论是穴位的瞄准,还是力道的拿捏,都是精益求精。 加上平安又煲得一手好汤,随着每天天气湿度变化,烹饪不同的养生材料,且无一不美味。所有人都觉得超抵,花不到100元,既能享受按摩、美容,还有美食,岂不快哉? 这样的生意,不火才怪。 荣洁瑜有时会过来接平安一起回家,看着儿媳店里热火朝天的景象,不由得叹为观止:“哪需五年,一年你就可以占领b城市场。” 平安摇摇头,她有她的打算,她现在做的都是学生生意,换句话说,就是低端生意,虽然人气旺,但利润其实不高,赚的都是辛苦钱。 要赚钱,必须要赚有钱人的钱,不仅容易赚,而且利润颇高。不信,看看那些珠宝、艺术品,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 她心里有更大的商业王国。 连荣洁瑜都佩服她,小小年纪,一肚子梦想,满脑子生意经。 完全是为她荣氏企业量身定做嘛。 平安和准婆婆也谈过,在全世界的繁华地段,开最顶级的美容所,用中国的辟谷和道教原理,结合瑜伽及美容,开设中国特色减肥及美容项目。 “日本用艺伎和寿司把它的菊与刀文化输送到全世界,为何我们不可以文化输出,让全世界认识真正的中国,中庸但绝不平庸,既能避世更能入世,温和坚定,包容大同,这便是我们这个民族五千年的底色。” 荣洁瑜听得目瞪口呆:“到底是b大的,把生意做成了学问。” 第214节 她给平安十二分支持:“孩子你大胆去做,我下面的商场和酒店,我朋友他们的俱乐部,全世界只要你看上的地方,你大可跟阿姨说,还有资金,阿姨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因为平安,你不仅是在做美容,你是在布道,是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 平安被她夸得满脸通红:“阿姨我还需历练,我才——18岁。” 荣洁瑜不以为意:“18岁又怎么啦,有志不在年高,我18岁时,已一个人完成了两大银行的并购。” 平安五体投地。她算是明白这个年愈五十的女人,何以能一边大着肚子,一边全世界的奔波呢。 努力也是一种习惯,哪怕她如今已拥有一切。 平安照顾着她的肚子,自平安医好荣洁瑜后,荣洁瑜便不再相信医院,只信平安:“这个孩子是你带给我的,理应由你来守护。” 平安自然愿意。那是清辰的妹妹,比清辰小了26岁的妹妹,和清辰留着一样的血液,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和她的哥哥一样,也如此善良,正直和强壮。 平安愿把所有美好的秉性都赋予她。 日子就在这幸福的忙碌中,飞梭一样流逝着。7月最后一门功课考完后,暑假也正式降临。 这一天,平安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许久未露面的宋丽丽找上门来。 “平安,外婆快不行了,你要不要回去,自己看着办。” 这么快?平安不相信,前世里,老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直到平安坠楼,她还以80好几的高龄,神清气爽地健朗活着呢。 平安心里涌起酸涩。幸福的人总是容易变得宽容,那些前世的伤害。还有这一世的疏离,随着时间,随着距离变得遥远,好像已变得没那么沉重。 再怎么说,老人只是偏心,并没有直接害她性命。 她放下生意,买了当天的机票,和宋丽丽同一航班,一起飞回x城。 让平安没想到的是,赵权也在飞机上。 宋丽丽好像总改不了,一有个男人就想带回家显摆的毛病。 赵权看到平安,同样尴尬,他已听说上次女友和平安闹矛盾的事情。 “平安你也真是,上次丽丽好心帮你和盖子,你却小心眼把丽丽赶走,你号称才貌双全,怎么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呵呵,还想替女朋友出头。 平安懒得解释,更不想理会,王八配绿豆,他俩在一起就是为民除害。只冷笑地看着宋丽丽:“你还挺能颠倒是非黑白的嘛。” 宋丽丽别过头,看着机窗外:“清辰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平安:“你把赵权带回来就够了。” 宋丽丽叹口气,在男友面前,她藏起真面目:“你不知道外婆多盼望他能回来吗,上次清辰参加她的生日,老人现在还记着他的好呢,说清辰长得帅,又有礼貌又会说话,生生把所有人都比下去,是人中龙凤。” 是吗?可平安只记得老人不停询问清辰家世,当还说当兵的如果在部队混不到一官半职,还不如乡下种田的。 想是从宋丽丽这里知道了清辰的身份,所以眼巴巴的靠过来吧。 平安突然很怀疑老人的病情。 尽管早有猜测,可平家人的求生欲还是让她叹为观止。 不说一下飞机,就见到出口处,平家兄妹拉出的横幅“欢迎清辰平安回家”,单是他们脸上堆积的谄媚笑意,已让平安背上直冒冷汗。 她先是把横幅一扫而光,扯烂扔到垃圾桶,然后,她分外严肃地对平家人说道:“如果你们再这般闹,我马上回去。” “清辰呢,清辰怎么没来?”见到平安一个人,他们脸上均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还敢来吗,这一群蝗虫。清辰隐姓埋名了二十几年的身份,自认识她后,只怕暴露地一览无余。 而平安太清楚平家人的心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才不想平安这条好不容易入网的大鱼,又逃之夭夭呢。 平安避开平家大队人马,趁着不注意,偷偷爬上出租车,绕开那伙人,径直先回了东方花园。 112、亲戚间的攀比 跪拜李娟遗像后,平安躺在沙发上,看着满屋蒙上的灰尘,累得无力支身。 稍作休息,平安起身去了医院。见到骨瘦如柴的刘细娥,她什么话也没说,从包里拿出两万元,不过不是给在场平家的任何一个人,而是直接交给医生:“给老人用好一点的药,钱不够我再补。” “够了够了。”医生忙道:“就是常年操劳,营养不良,心肺功能也不太行,其实也没其它大碍。” 所以,离死还远着吧,所以此番把她叫回来,其实是另有目的的吧。 她猜的果然不错。 平安还是坚持把钱交给医生:“记住,用不完就帮我存在您这,出院的以后请不要退还给这里在座的任何一个人。” “平安你什么意思?”一直在旁沉默不作声的平常在这时开口了:“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这是奶奶治病的钱,你还以为我们会眼红这样的钱吗?” 平安笑笑,反问姑姑:“那你觉得这钱放在谁手上合适?” 平常在果然不作声了。要知道,不说这额外多出的一笔横财,单是之前三家,为老人住院谁应多出谁可以少出,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平常春则顺口说道:“平安你是我的女儿,自然这笔开支应该算在我大房门下。” 言下之意就是这笔多余的住院费,最后理应落到他平常春口袋里。 平常新的媳妇牵着小儿子的手站在人群外围,这时嘟噜道:“给你还不如直接交给蒋艳艳呢。” 谁不知道平常春不过是蒋艳艳的傀儡,把平常春捏得死死的。 按照平常新夫妇的理解,反正平常春后来生的男孩是个弱智,等于现在整个平家,只剩下平常新的儿子这一根独苗,于情于理,平家三房都应该是主管家族的力量。 而平常在则认为,哥哥和弟弟如今都成了家,且家里都是老婆说了算,指望他们将来照顾老人基本上是行不通了,到头还不是落在她肩上;且女儿照顾母亲,本就比兄弟来得仔细和可靠。所以,这笔钱最好由她保管。 第215节 于是乎,各人都有各自的如意算盘。 平安冷冷看着这群浮世百相:“所以到最后,还是医生这里最能平衡。” 她不再说话,只从门缝间隙遥遥看了眼刘细娥,便再无留恋,把钱交给医院后,便撒手离开。 说什么病入膏肓,把她叫回来要她出钱才是本意。 叶清辰在电话里安慰女友:“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丫头你做得很好。” 比起以前的狠绝,平安这次已属难得。 可平家人明显不领情,他们得寸进尺,见她眼都不眨就掏出两万元,以为平安内心已软化。 “谁不需要几个亲戚,她又不是天煞孤星。将来嫁到叶家,总不能一个娘家人都没有吧,不然她以后怎么在婆家做人。” “听丽丽说,这清辰出身极不普通,家里有钱得不得了的那种。” “到底如何有钱的嘛?” 宋丽丽吞吞吐吐:“我也是隐约猜到,反正不是普通人家,他开的车都是法拉利。” 她还不敢把叶清辰的身世全盘托出,因为后来连季节也曾私下警告她:“管好你的舌头,不该知道的就永远不要知道。这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危险和复杂。” 虽不解,但宋丽丽已隐隐约约猜到叶清辰除了财富,背后更深的不简单。她也隐隐想到那个显赫的叶氏将门。 如果是那个叶家,宋丽丽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真是那个叶家,平安何止飞上变成凤凰,那运气,简直堪比被哈雷彗星砸中。 平家亲戚皆好奇:“啥是法拉利?” 赵权忙恭敬回答:“一种名贵跑车,三百多万一辆。” 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惊得合不拢嘴:“什么——” 也有人问赵权:“那你了,小伙子,你开什么车?” 赵权为难地挠挠头:“目前家里有一台本田给我开,不过等我毕业后——” “哦。”平家人都淡漠地穿过他,本田谁没见过,大街上到处是,丽丽的眼光真的是,一辆这样的车就把人往家带。 他们自动切换话题,再无人理会赵权,各自散去说话,商量把老太太接出来轮流照顾的问题。 平常在也是一副讪讪表情,她拉过女儿一旁:“丽丽呀,你糊涂啊,就算你再喜欢赵权,你也不应该这时候带回来啊,把他和叶清辰放一起比较,这不是存心让亲戚们看笑话吗?” 宋丽丽也一脸委屈:“赵权已经不错了,家里叔叔是开矿的,他叔叔又没结婚生子,以后还不是赵权的;赵权爸爸是国土局的干部,妈妈工作也不错,虽然比不上叶清辰,但赵权至少也是b大高材生,专业也不错,将来工作铁定好。” 平常在叹口气,指指女儿的头:“你就这点出息,你从小就处处比平安强,怎么找的男人要比平安差。宝贝我跟你说,这女人嫁人简直堪比二次投胎,可以改头换命的。” 宋丽丽更委屈了:“就算我也想找叶清辰这样的男人,那也要他看得上我的啊。妈妈你不知道,这个男人眼光怪着呢,我们班上有个一等一的女神他都看不上,只喜欢平安,好像平安画了什么符给他吃下一样。” “是吗?”平常在思量着女儿的话,陷入沉思。 赵权此时不识趣地凑进来:“丽丽,你看见我的球鞋了吗,我想去街边跑步,你陪我一起去?” 宋丽丽没好气道:“跑什么跑,再跑也是几根瘦排骨。” 赵权挠挠后脑勺:“你不是喜欢我的身材吗,上次还说我苗条。”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亲戚的闲言闲语,明显伤到了宋丽丽的自尊。 她现在看男友,越看越不顺眼,态度也开始变得蛮横。 赵权就住在女友家,本来是和丽丽睡一个房间的,两人在学校时就已跨过界限有了肌肤之亲,平常在也默许,只是让两人在外人面前注意点影响。 可自从宋丽丽被母亲一顿抢白后,宋丽丽便有些扭捏了,总是横条鼻子竖挑眼,不让赵权近身。不仅如此,一向对孙女行为颇有微词的宋家奶奶也说道:“哪有没结婚就睡到一起的,现在的孩子都这么不知羞吗?” 平常在委婉跟婆婆解释:“现在年代不同了,外面那些孩子都这样,尤其是大学里,就连你最喜欢的平安那孩子,别说大学,高中时,她就把男人往家里带了。” 113、还是被咬了一口 她实在举了个很愚蠢的例子,完全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平常在一说完就知道要被婆婆抓把柄。果然,宋家奶奶冷笑道:“我就说丽丽这孩子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随便了,我宋家祖上也没出这号人啊,原来是遗传自你平家。不过也不能以偏概全,平安毕竟是个有爹生没爹养、有娘疼娘却死了的孤儿,可我家丽丽的娘,不是安好健在吗,怎么也不好好教养?” 说得平常在只有挨训的份。有时她真佩服婆婆这张嘴,和她的脾气一样,老当益壮,估计只有平安那样的厉害角色才能镇住这个老妖婆吧。 偏偏她的这位婆婆,对平安好像一直都高看一眼,甚至比亲孙女丽丽更甚;所以有时,平常在会忍不住在老人面前诋毁平安几句。 这次眼瞅着丽丽和赵权闹矛盾,老人又开始逐客:“孩子啊,你家父母不想你吗?” 她对赵权说,言下之意就是让赵权回家。 赵权却似听不懂:“没关系,我妹妹可以陪他们。” 他喜欢着这里,南方小城镇,有青的山,绿的水,比他们遍地黑炭的地方不知美上多少倍;更别提这里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尤其是平常在做的小龙虾,简直人间美味。 平常在最初也计较,待丽丽把这半期来赵权送她的东西一一列出:比如她的生活费全都存起来,在校吃饭全是赵权买单;赵权还带她去海南旅游;给她买爱立信手机…… 平常在背后算了一下,好家伙,这不声不响地,加起来也有好几千——看来这赵权,家底的确不俗。她也总算明白了女儿骑驴找马的心态:“妈,至少他现在对我好,又愿意在我身上花钱,我干吗现在就甩他?” 所以,眼下见婆婆给赵权眼色看,平常在忙跳出来,替赵权圆场:“妈,赵权家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开明得很;家里又是开煤矿的,也有钱的很,回去家里和来这里,坐两趟飞机,还不是一抬脚的事。” 宋家奶奶横了媳妇一眼,摇摇头:“肤浅的家伙。” 倒也不再说什么。眼不见心不烦,天天去棋牌室打牌,赢了钱就高兴,输了钱就谁也不理。 因为母亲的关系,也因为老人重男轻女,宋丽丽和自己奶奶一向不怎么亲近,也不喜欢呆在家里。加上想和平安套近乎,便有意无意地,带着蒋依依、赵权等人,齐齐杀上东方花园。 第216节 她好似完全忘记和餐厅一幕,或者她本性如此,如弹簧一样,咬准目标,能屈能伸。 前世不也如此吗?初进赵权家时,对于这个寄人篱下者,赵权母亲没少给以风凉话,可宋丽丽硬是能装聋作哑,最后生生挤到赵家儿媳的地位。 仔细想想,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能力呢。 比如现在,宋丽丽进来就恭恭敬敬地给轮流给李娟上香。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们如此作派,平安反而不知如何应付。 蒋依依刚参加完高考,填的是本省一个专科学校,她说她已经尽力了,可家里,蒋艳艳总是给她脸色看。 好像都是有家不想归的孩子,平安这里反而成了避难所。她们嘴上说的好听:“姐姐,我们做饭,打扫卫生,反正你家大,你过几天也要走了,不如我们姐妹聚聚。” 但她们与之说话最多的,不是平安这个姐姐,而是叶清辰。 每次只要清辰打电话过来,几个女生就一哄而起,抢过电话,开着免提: “哥哥,以后去北京可以找你吗?” “哥哥,丽丽说你唱歌特别好听,能带我们去k歌吗?” 尤以蒋依依嘴最甜。 叶清辰一一笑着应答:“来呀,我和你姐姐在北京有个小房子,你去了,我不在的时候,也可以给你姐姐做个伴。” 平安冷眼看着,看着这帮狐狸什么时候露出尾巴。 有觊觎她男人的,有羡慕她运气的,也有人,始终把目光盯在她的钱包上。 如果说这帮小屁孩的尾巴容易被人看出,那么,平家那帮老狐狸,则藏得更深,直到平安离家前夕,他们才借着请平安吃饭送行的时候,把平安邀请进了家里。 平安和母亲曾住过的家。 两年前,当平常春狠心把母女俩赶出这里后,平安便再无回来这里。如今,一级一级台阶踩上去,平安只觉得脚步万分沉重。 多少个屈辱的夜晚,她躲在下面不敢上去,就为了避开在门口打情骂俏的平常春和蒋艳艳。 多少次,她贴在门背上,试图挡住对面传来的欢笑声,只为了不让母亲听到。 如今,重新站在这熟悉却又陌生的房间里,物是人非,还是原来的格局,狭小的厨房,拥挤的空间,但当年誓死去保护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 平安黯然。 晚餐很是丰盛,看得出蒋艳艳颇费了一番心思,酸菜鱼,东坡肉,小龙虾,琳琅满目;不仅如此,蒋艳艳还特意把平凡塞在平安怀里:“帮我抱抱,我去做饭。” “你弟弟,你亲弟弟。”她还不忘补充。 平安小心翼翼抱着,一岁多的孩子,却依然不会说话走路,双目无神的看着自己姐姐。 平安向他微笑,平凡也学着她笑,笑得像无暇天使。 平安觉得他一点都不傻。 “平凡,我是姐姐呀。”平安教弟弟说话。 平凡却只咯吱笑着。 还伸手去摸姐姐的脸。 这一幕落在平氏夫妇眼里,平常春和厨房里的妻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平安本以为是鸿门宴,但出乎她意料,一场漫长的饭局下来,她如坐针毡,因为平常春和蒋艳艳缠着她说了许多体己话,却一句也不曾提及“钱”的问题。 只不停招待她多吃点,常回来坐坐,看看平凡。 还用那种老式的“海鸥”相机拍了很多全家福。 直至踏出这道门,平安依然疑惑:难道转性? 是回来b城后不久,荣洁瑜有一次问及:“平安,清辰的账户怎么无缘无故少了十万?” 平安这才后知后觉,回头赶紧问清辰,清辰不想欺瞒女友,便一五一十告知。 原来平安走后,平常春即给清辰写信,附上平安抱着平凡的照片,大致说着平凡的病情,及家里的窘状。 “清辰,不是走到绝路,我也拉不下这张老脸来求你,孩子去抓一次药就得花上数千,卖了我这身骨头都顶不起。” 114、不速之客 面对女友的父亲,清辰自然应承。 而且不是第一次呢,除了帮他安顿好工作,上次过来陪平安春节,清辰给他的红包,就有两万。 是平常春主动要求的,且再三叮嘱,切不可让平安得知。 “平安,我知道你恨他们,但平凡是无辜的。”叶清辰小心翼翼看着女友:“而且,就算平凡不是你弟弟,我也会力所能及地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平安沉默不语。只是后来又问清辰:“你不怕把行踪暴露给别人吗?” 清辰摇摇头:“是一个很普通的邮箱。” 平安稍稍放心:“清辰,我感激你的善意,但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给钱给平常春。救急不救穷,我们都没义务,去负担别人的人生。” 平安把十万元的卡放到荣洁瑜面前:“阿姨,对不起。” 荣洁瑜慌忙把卡放回平安手里:“孩子你这是干吗,清辰都跟我说了,孝顺你父亲不是应当应分的嘛,何况你还不知情。快把钱收回去,我知道你这是在跟阿姨赌气,我没别的意思,更不是防你,我只是担心清辰不知轻重,想你管着他点。以前他就喜欢冒出头充仗义,不管哪个战友家里有事,他都把钱当纸一样撒给别人,可没少吃亏和上当。” 平安摇摇头:“一码归一码,我的家人,自然应该是我的责任。” 荣洁瑜叹口气:“孩子,你这么固执,不见得是好事。阿姨这件事确实做得有欠妥当,但——” 第217节 她摇摇头:“等你以后做了母亲,你便会明白一名母亲的心情。平安,我可以给你我的任何,只要你想要,但如果你从清辰那里得到,我会担心,这个女孩,是不是真心爱我的孩子。真的,与钱无关。” 平安当然相信,荣洁瑜连房子都给自己买了,怎会在乎这区区十万。诚如她所言,她计较的是,女孩接近她儿子的目的。 这么说吧,平安你可以找我荣洁瑜要钱,但如果私下找我儿子,甚或再由我儿子找到我,却是万万不能。 人性本就是自私的。哪怕再如漆似胶,情深意重。 平安也庆幸,以前不管清辰怎样恳求,她始终不曾接手清辰的工资卡。原来清辰的一点一滴,所有生活细节,尽在其母亲掌握之中。 如果当初她没坚持原则,那么荣洁瑜是否会早早介入她和清辰的感情,像之前对待季节一样,使计轻易地就斩断关系? 平安始觉荣洁瑜之深不可测。 平安前脚刚从x城回来,宋丽丽和赵权后脚就跟上,随同两人来的,还有不速之客蒋依依。 “她闲在家里也是闲着,所以舅舅说看你能否在你店里给她安排份工作,工钱你看着给,不给也没关系,让她跟你学点手艺,如果能像你一样将来在她学校也开个美容院,家里就不用再麻烦你和清辰。”宋丽丽原话转述:“平安,人我已给你送到,法律上她是你妹妹,跟我毫无关系。你要是不想接手,自己送回去。” 人都已送上门了,平安只得收留。 就像前世里宋丽丽。她在写字楼上班不如意,干脆辞了月薪上万的工作,去了g城投奔她这个表姐,说是学美容赚一门手艺钱,好过在格子间看人脸色吃饭。平安自然是手把手不遗余力教会她, 真真应了那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妈妈的意思?”平安问蒋依依。 蒋依依只低着头,沉默不语。她还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见识这么大的城市,她有些,应付不过来。 尤其是宋丽丽的漠不关心,还有平安的冷淡。 平安叹口气:“这样吧,你先在这里歇下,我让关姐带带你,你如果喜欢,就留下来学习,你如果不喜欢,我买张票,送你回家?” “你预备给我开多少工钱?”蒋依依终于开口。 果然。平安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我们这里的学徒是没有工钱的,但包吃住,等你能上手给客人做了,我再算提成给你。” 蒋依依扭捏了一下,揉着自己的衣角:“姐,我以为是你带我。” 平安摇摇头:“我没有时间,你先跟着关姐学,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再问我。” 她把蒋依依带到店长面前:“关姐,这是我老家的一个同乡,想趁暑假出来学点手艺,要不你帮我带带她?” 老板交代的事,小关自然满口应允,对蒋依依也是倾囊而授;只不过一天下来,她就开始找平安叫苦不迭:“一点苦都吃不得,让她去帮我打个水,她就说我不是来做下手的,我是来拜师学艺的。” 平安亦苦笑:“她娇生惯养长大,你多担待点,算帮我大忙。” 小关讶然道:“你不会真的是她姐姐吧,她说还是一家人的那种姐姐。” 平安摇摇头:“不,我和她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小关更是诧异,但见平安有些异样的脸色,便也没再多问。 晚上,所有姑娘都上楼休息后,独独蒋依依跟在平安后面。 “怎么还不上去睡?”平安抬手看看表:“已经12点了。” 蒋依依摇晃着身子:“姐,我想去你家睡,这里,我睡不着。” 平安沉默,良久,她把蒋依依带到外面,反手关上门,决定好好和蒋依依谈谈。 “依依,我不是你姐,虽然你现在叫我一声姐,但你我心里皆清楚,这十几年来,我俩是如何关系。远的咱就不说了,就上次刘细娥生日,你伙同宋丽丽害我那事,你忘了吗?可我忘不了,因为如果没有清辰,我可能真的因为那事现在还在牢房里蹲着呢。” 蒋依依脸上瞬间涌上通红:“对不起,平安。” 终于不叫姐姐了,也终于会说那三个字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 平安点点头:“好,我接受。但不要以为我俩以前的一切就一笔勾销,因为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吗?” 平安说完就下意识捂住嘴,她这么顺口就把《流星花园》的台词说出了?要知道就在明年,这部片即将大火特火整个东南亚。 还好,蒋依依没听见,因为她此刻只执意于搬进平安家里,因为那里有叶清辰,因为可以近水楼台…… “我不会打扰你和你男友的,我会尽量把自己变成影子。”她急急说道。 115、养虎为患 平安依然不为所动:“不是清辰的问题,他根本不在我这,他去外面工作要到下个月才能回来。是我,我和你之间的问题,说真的,我还不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的样子,和你相处无间……” 原来叶清辰不在啊。蒋依依恍惚想着,完全没听到后面平安的话语,只茫然道:“那我不去就是。” 叶清辰不在她还去个毛啊,你平安真以为你有那么大魅力吗,你还嫌弃我,我连靠近都想呕,真以为我会想和你同居一室?蒋依依心里恨恨想着:这运气开挂的女人,我想要的,不过是改变你命运的背后的那个男人。 平安却似一点都不曾察觉身边的险恶用心,她甚至觉得有些抱歉,既然这个女孩能放下成见来投奔自己,还对自己表现最大依附及善意,她为何就不能释怀地去接受呢。 平安觉得需要时间。或许这短短相处的两个月,会是她和蒋依依的破冰时间。 她不是不能以最大恶意去揣测他人,平安只是不曾以这样的心计,去揣度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腼腆胆小的蒋依依。 她一直以为,蒋依依和她一样,不过都是蒋艳艳高压下的两个瑟瑟发抖、无法掌控命运的小女孩。如今她终于从往事和那段畸形的关系中挣脱,她希望蒋依依也能做到。 于是平安放缓语调:“这样吧,你先在这里适应一段时间,如果实在不行,你再搬回我那去。你不是要开美容院吗,那就多跟其他人接触,这样你也能知道以后怎么管你的那些员工。” 蒋依依终于抬起头,视线却是穿过平安,茫茫然落在不知名的远处,良久,她才点点头:“那明天见,姐姐。” 平安松口气,把蒋依依送回店里,直至看着她上楼,躺下,平安才关上店门离开。 可蒋依依却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出发前,母亲对自己说的话:“放机灵点,平安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管是她的手艺,还是她的男人。或许有钱有势的男人,喜欢的就是她那款呢?” 第218节 又不时浮现叶清辰帅气逼人的模样,他的身材,他的样貌,他的家世,他看平安时专注而又含情脉脉的眼神…… 是啊,连平安都可以,她蒋依依为何不可以?连宋丽丽都鼓励她,在来时的火车上,宋丽丽总是有意无意说起:“你还记得平安以前的样子吗,头发剪得短短的就为了一星期洗一次,脸上的死皮都鼓起泡了她都不舍得抹去,总是穿得厚厚的像只笨重企鹅,看人从不敢直视,连这样的平安都能找到叶清辰那样的极品男人,所以依依,好姐妹我才告诉你,在b城,切记要抓住一切机会。” 可她时运低,她后脚到,叶清辰前脚已离开,没有了叶清辰的b城,只是一座空荡荡的孤城,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她喜欢那个教官。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那时朦胧,加上母亲她们总说穷当兵的,没前途;但后来在平安的相亲饭局上近距离见到,当叶清辰手把手教她怎么吃牛扒,那时的她,便已情根深种。 尤其如今,他还摇身一变归来,像被公主吻醒的王子,真正的高贵王子。 可答应了妈妈的事,蒋依依还是得硬着头皮做完。既然叶清辰不在,她就只能窝在这黑暗的阁楼和小小美容房间里,接受小关和平安等人居高临下的喋喋不休。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伺候人的工作。 所以她私下打宋丽丽电话,诉苦抱怨,说想回家。 宋丽丽在电话里沉吟片刻,替她想了个主意:“你不就是嫌平安管你太严了吗,要是她生病或发生什么事了,你不就可以放轻松几天吗,而且她万一出事,叶清辰铁定会回来,到时有叶清辰照顾她,你也不用有负担啊。” 蒋依依一想,是哦,眼下能让叶清辰回来的唯一人选,不就是平安吗? 其实要让平安生病简直是太容易的事,因为美容院请了个做饭的阿姨,平安吃住都在店里,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碗,只要蒋依依“不小心”在她碗里放点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平安就能吃下去。 蒋依依想到做到。从药店里买了点无色无味的泻药,趁着大家都在干活的时候,她把药剂全抹在平安的饭盒周围,又悄悄盖好,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地。 平安果然完全没有知觉,和往常一样,依旧嬉笑地和大家一起用餐,还特意嘱咐阿姨晚上多烧点肉。小关还打趣蒋依依:“依依,你在你姐姐才想着改善伙食,我们都是沾你的光呢。” 蒋依依尴尬笑笑,眼睛却不时瞟向平安。可直至饭后,平安依然无事人一般。就在蒋依依疑惑是否买的假药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平安的脸色越来越差,开始弯着腰顶着肚子,不时痛苦地来回在厕所和外面跑。 “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小关关切问道。 平安蹙眉:“和你们吃的一样。” “敢情是着凉了。”小关对蒋依依说道:“你送你姐回家休息吧。” 蒋依依“诶”了一声,搀扶着平安出门。 她还是第一次进平安的家门,来这里一周之后。 “要不要打电话让清辰哥哥回来?”她故作关心的样子:“你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平安虚弱地摇摇头:“拉肚子而已,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蒋依依“哦”了一声,略显失望。 在平安的指引下,两人终于在一栋有些楼龄的老房子前停住。 平安:“到了。五楼。” 蒋依依吃惊地指着上面:“这就是叶家送给你的彩礼,这么旧,五楼,还低层,这比你家x城的还低层。” “还很小。”平安笑道,手撑在这个“傻妹妹”肩上。蒋依依一定是不知道b城的房价,十几年后,这里将拆迁,价值连城。 进了家门,蒋依依更惊讶了:“真的很小。” 甚至比x城的5楼更小,更逼仄。 116、一计不成 “清辰哥哥家不是很有钱么?”她不解:“为何你不向他们要大点的房子?” 平安失笑:“依依,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越是有钱人越是小气,也不能说是小气,有钱人不会在无谓的事情上多花一分钱,他们会算计好每一分钱的投入和产出。” 她想到之前的十万元风波,不由得眸色深沉。 也许,教依依一门谋生手艺,说不定是让那个家体面起来的唯一办法。 想到此,平安对蒋依依道:“我不碍事了,你回去跟关店长多学学吧。” 蒋依依点点头,真的再也没多说一个字,转身就下楼离去。 平安哭笑不得,到底不是亲姐妹,也不问问她,要不要去医院,要不要给她买药。当然,这一切,平安也不苛求。 肚子里翻江倒海地又有了反应,平安最后抱着马桶狂吐起来。到最后,还是折腾进了医院。 医生看着化验结果,皱眉道:“你这是中毒了啊。” “中毒?”平安摇摇头:“可是我今天什么都没吃,只吃了午饭,还是和同事们一起吃的,一样的食物,为何她们安然无恙,我却有事。” “问题也许出在你的餐具里。”医生开了些洗胃的药:“你回去最好把所有餐具都消毒干净。” 平安当时依然不太相信,直到洗完胃后,她果然感觉舒服了许多,始觉得药到病除,或许真是中毒。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店里,见她轻快回来,蒋依依吃了一惊:“姐你是铁打的吗,还以为你要躺个三两天呢。” 平安笑笑:“没办法,我就这点出息,只想着赚钱,买大房子。” 蒋依依听懂了她这个梗,不由得脸一红:“姐,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替你抱屈。” 平安罢罢手,让她赶紧进去忙。然后自己走回储物间,小心把饭盒藏进自己包包,然后她回了学校。 幸亏化学系的那个客人暑假也没有回家,听到平安的拜托后,她连夜去了实验室。良久才出来,对平安说:“硫酸镁和酚酞,两种泻药加起来,能让人没有半条命。” 平安的心,沉到谷底。 她当然知道是谁,但她不知道的是,为什么? 对她够好了吧,把吃饭的手艺、开店的门道,毫无保留都教给了她,不计前嫌,蒋依依,或者蒋艳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难道是要她的命?可如今的平安,早已今非昔比,她死了,蒋家母女只会损失更大。 到底是为什么? 第219节 盛夏的校园里,空气如凝脂般酷热,平安却浑身颤抖地,如坠冰窟。 她没有再回店里,大家也都以为平安身体不舒服,也没怎么在意。 蒋依依当晚还和宋丽丽通电话:“没用啊,丽丽姐,我给她吃了泻药,可她身体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宋丽丽恨铁不成钢:“泻药有个屁用啊,几泡屎就拉出去了,你真想不要承受那么大压力的话,你得慢慢来,找那种慢性药,亏身体的,慢性病得慢性调养,只有这样,平安才有可能管不着你。” “那清辰哥哥会回来吗?” “当然会啊。”宋丽丽不假思索答道:“他那么爱平安,平安真要得了重病或奄奄一息,不可能不回来的。” 蒋依依这才挂断电话。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月光,心里有些发怵,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但那月光渐渐幻化成叶清辰俊朗的笑颜,于是她便再无所畏惧。 她第二天就去买了些夹竹桃,研磨成粉末,装成小小的一袋,趁中午之前,又像上次那样,溜进休息室,找到平安的饭盒,细细均匀抹上去。 她抹得不多,因为宋丽丽说,最好一天一点的,这样谁都查不到。做完这一切后,才回到前台,正好碰上平安,后者一双锐利的眼神如刀锋划过,蒋依依浑身一哆嗦,几乎站不住脚。 “依依你过来。”平安叫住她:“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难道被发现了?想到平安以前的那些手段,蒋依依不禁手脚冰凉。 平安却神色自若,并给她亲手砌上一杯茶:“依依,你来这里也有半个月了,有没有学到什么,或者说,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蒋依依一愣,旋即回道:“我可能比较笨,总是做不好。“ 平安:“大家最开始都这样,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手艺活,熟能生巧,你做多了,自然就会了。只是你如果以后真想走这条路,你上大学后还应该多看些书,特别是中医学及人体构造。” 她话锋一转,继续问道:“那我呢,依依,你既然叫我一声姐,你觉得我这个做姐姐的,从你来b城到现在,对你如何?” 蒋依依因为心虚难免吞吞吐吐:“自然,自然是极好的。” “不对,我觉得对你好不够好。”平安摇摇头:“你来了后,不说亲自煮食,我连带你出去吃顿饭都没做到。所以我想跟你道歉。依依,我把你安排和她们下面的人吃住在一起,我凡事都对你严厉,比她们更严厉,是因为,依依,我想你能真正学到点东西。你能用你的双手撑起你母亲的尊严,让她不再伸手找我,或者找清辰要钱;或者,要钱的时候,能稍微体面一点。” 蒋依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知道了?爸爸妈妈找清辰要钱的事?” 平安点点头:“这世上本就没有秘密,雁过留痕,你做过的任何事,总有一天,总会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昭然若揭的,依依,这就是世道,是规律,是现世报。” “那10万元,我已经代你们还给清辰。”平安继续说道:“至于你来时,你妈妈说希望我发些工资给你,我想问一下,依依,你希望我给你多少钱?” 蒋依依犹豫地抬眼看平安,咬了咬下唇,继而鼓足勇气道:“你真的愿意给我钱吗?” 平安点点头:“我说得出,就给的起,只要我认为你尽力了,如同我现在尽力地想要弥补你一样。” 117、阴谋败露 “好。”蒋依依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冒着火苗看着平安:“我的学费是6000,加上生活费一期大概4000,然后我想要个手机,姐,你一年能给我两万吗,放心,毕业后我会还你的,一定还你的。” 平安没说话,只微笑看着依依,看得依依心里发毛。她懦懦地垂下眼睑:“我,是不是要的有点多,你可以酌情减少点——” “不,”平安轻轻打断她,“我能理解,也大致能接受这个数字,但这一切都有个条件,那就是要在你考核过了的情况下,我才能给你,我甚至可以每一年都给你,在你读大学期间;但如果你不合格,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什么考核?”依依有些欣喜又有些紧张:“你自己都说了,能让我上手客人至少也得半年以上,才学一两月,你预备怎么考核我?” 平安沉吟片刻,问道:“依依,你觉得咱们这一行,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自然是服务好客人。”依依不假思索。 “那怎样才算服务好了客人?” 依依想了想,答道:“让每一个人进来的客人都如沐春风,然后让她变得漂漂亮亮地回去。” “不止是漂亮。”平安轻轻摇头:“你看的还是肤浅表面。不错,客人也许只是想进来躺一躺,放松放松,然后保养一下皮肤;但我们做这行的,应该去到客户更深沉的需求,比如她的健康,她对你的信任,把身体袒露和交给你的信任。信任,这两字,才是我们的求生之本。” “你明白信任这两个字吗?”平安紧紧盯着依依。依依有些胆怯地后退一步:“是的,我会让每个客人都信任我,包括我的手法,以及我真心实意为她们着想的诚意。” 平安点点头:“不错,说得很好。” 蒋依依这才长舒一口气,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平安又叫住她:“依依,你还有话跟我这个姐姐说吗?” 蒋依依摇摇头,她可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女魔头眼前停留。她只唯愿平安快点药性发作,好让她自由翱翔,然后早日见到叶清辰。 她一溜烟地跑回店里。 平安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暗沉。 她紧跟其后,并在阿姨准备打饭的时候,及时制止:“等等,今天的午饭,我想换种吃法。” 所有人都停下来,不解地看着老板。 平安环顾四周,郎朗发声:“诚如我刚才单独对蒋依依说的,今天我想教大家两个字,信任。让客户信任我们,我们得先信任自己,信任公司,信任同伴。——我相信,你们中的每一个入职前都有做过体检,我也带大家去检查过,我可以保证大家的健康都没问题。可即便如此,你们依然相信你的同伴吗?” “我知道,大家平日私下里有时就是这么分享食物的。所以,今天中午,我们可不可以不用自己的餐盒吃饭,改用你身边的人,当然,勺子则用自己的,你们愿意做这样的尝试吗?”平安的视线落在依依身上:“比如,我的好妹妹,我俩虽是法律上的亲姐妹,但从小到大,我俩还没有在一个锅里吃过饭呢,今天何不试一下,你用我的饭盒,我用你的?” 蒋依依的脸变得煞白,她不相信阴谋已被发现,因为她昨晚的电话都是跑到几站远的电话亭打的,药也是今天上午去别区拿回来的,理应没人知道才是啊。 她勉强应道:“信任一个人有很多方式,为何用如此极端的?” 平安盯着她良久:“非常情况非常处理,依依,我只问你,你是否愿意?” “我不想。”蒋依依剧烈摇头:“我觉得很不卫生。” “是不卫生,还是不能还换?”平安冷笑道:“是不愿意换,还是不敢换?” 蒋依依不说话了,浑身筛糠似地发抖。 第220节 旁边的人渐渐察觉到异常,也不再说话,沉默地看着姐妹俩。 平安走到依依面前,沉声说道:“如果我要求你必须吃我的碗呢,并在接下来每天,吃我指定的餐具,以你的学费为代价,你是否还愿意和我交换今天的餐盒?” 蒋依依犹自强撑:“姐姐,这不公平,你已经答应赞助我学费了,不可以出尔反尔。” “不错,我是答应给你学费。”平安点点头:“刚说出的话,我怎么会忘记,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忘记,我说了,你能拿到学费的前提是我觉得你在这里干活已经尽力了。你已经能悟到做人和做生意的跟本了,可你现在还觉得,你能做到吗?” “能。”犹豫了一下,蒋依依颤声回答。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平安侧身进了前台电脑处,不知打开了什么文件,电脑上刹时出现休息室此时的画面;正当旁边的人啧啧称奇时,不远处的蒋依依一见此画面,顿时整个身子都如面条般软绵下去。 “看来你终于记起来了。”平安把电脑屏幕朝向蒋依依,又分开众人,走到瘫软在地的蒋依依面前:“是不是很熟悉,两年以前,不就是这个东西,使我沉冤昭雪的吗?你觉得今天这个监控录像,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也还你清白?” “平安,我错了。”蒋依依彻底怂了,她怎么会这么傻,上一次跌倒,这次又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一次次败给这台监控? 不。她只是想不到,平安的还击会如此迅速,好像一直在尾随着她蒋依依做每件事一样。明明昨天还肚疼难忍,今天就把监控都给装了。 所有人都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蒋依依,鬼鬼祟祟地进去,在平安的饭盒里抹完药后,又鬼鬼祟祟地出来,皆不由得惊呼出声。 这是谋杀,赤裸裸的投毒,谋杀。 蒋依依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她不用看也知道画面里会出现什么。她只是抓住平安的腿,匍匐在她脚下苦苦哀求:“平安我真的没有害你之心,我只是想透口气,在你的高压下透口气,你能在家生病静养几天,对我来说,都是自由呼吸啊。” 平安一动不动,任又蒋依依拽着她,一边对小关说道:“关姐,麻烦你去楼上她的箱子里,找到罪证。” 118、出走 “得。”小关想也不想,横了地上的人一眼,立马蹬上楼梯。 随着上面传来的“乒乒乓乓”的翻箱倒柜的声音,蒋依依的脸色越来越死灰白,她紧紧抱住平安的腿,几乎泣不成声:“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加害你之心。” 平安的声音从高处落下,苍茫而决然:“昨天是第一次,你给我放泻药,可能见成效不大,所以这次,你和你的妈妈,又给我准备了什么药?是有毒的梳子,还是给白雪公主的毒苹果?” “不,不是,平安,不关我妈妈的事。”蒋依依惶恐站起:“妈妈现在把你当财神爷供着你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想毒害你。是我,全是我的主意,我只是想能见到清辰哥哥,我来这里,就是想见到他,可你说他要10月才能回来,所以我想,如果你生病了,他是不是就会赶过来,我是不是就有机会再见他一眼。” “你——”平安怔怔看着从地上披头散发站起来的依依,好久才明白过来对方话里意思:“你是说,你对清辰有意,难道你喜欢他?” “是的,我喜欢他,在x城的时候就喜欢。”蒋依依终于崩溃:“你家所有人都嘲笑他贫穷,没有出息,可我还是喜欢他。其实都怪你,平安,如果你不带他出席你的相亲饭局,如果你不曾牵他手,去奶奶的生日宴,我何以会有机会接触到他。” 平安不相信地摇摇头,看着依依眼里的狂热与狰狞,平安沉重叹息道:“那你为何不跟我说,或者去跟清辰说,为何要背地里使出这么多手段,让你变得丑恶的手段?” “甚至对你的母亲,还有平凡,就因为嫉妒平凡夺去了你在你妈妈心里的地位,你便连你母亲的安危都可以拿来利用,一箭双雕,就因为你可怜而有自卑的嫉妒心,占有欲。” 平安沉痛看着这个所谓的妹妹:“依依,你知道吗,我必须把你驱逐出门,你的学费,我也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不错,我是和你约定过,但你完全没有成为合格美容师的资格,那笔钱我当然不能给您。” 蒋依依不甘心:“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时,小关拿着一瓷瓶匆匆下来,递给平安,低声说:“夹竹桃。” “嗯。”平安点点头:“夹竹桃,长期低剂量食用,不出一个月,患者就会心悸而死。不错的杀人良药。” “我没有想杀你,市场的人说这么小剂量不会有事的。”蒋依依急急辩解道。 平安把瓶子掷到她怀里:“也幸亏你没有起杀心,不然,我也不会留你到现在、也不会还想给你机会了。依依,现在有两条路,一是我买张火车票送你回家,把你的事告诉你母亲;二是我把你和录像都送到公安局,你自己选。” 蒋依依哭着摇头:“两样我都不想选,我要留下来,姐,我知道错了,从此以后我一定听你话,尽心干活,再也不动歪心思。” 平安任她拽住自己:“我给过你机会,刚才在外面我干吗要推心置腹地和你说那么多,我吃饱了撑的吗。无外乎是想你自己承认,不要逼我走到如今这一步;你应该忘性没那么大吧,我问过你的,我说依依,你是不是应该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可你呢,怎么回答我的?” “你走吧,看在你是平凡姐姐的份上,我不追究。”平安厌恶地闭上眼:“你如果再纠缠,休怪我把事做绝。” 蒋依依看着那张铁青的脸,情知大势已去,便从地上艰难爬起,灰溜溜上楼,收拾行李。 平安再没出现,连车票都是小关出面买到,所有人都一脸仇恨地看着这头白眼狼。 再留下来也没意思了是不?她们已认定她是狼子野心的凶手。 也没给宋丽丽电话,那边正携着男友大好河山的游玩呢。平家的三个孩子,终究只有她,每次都玩着玩着,被挤到一边。 从父亲离开她以后,她便学会了看眼色生活,从母亲身边不停变换的男人,到家里渐渐只有一个男人。 她接受着生活给她的各种面目,从缝隙中挣扎求生。她羡慕宋丽丽,觉得那才是一个女孩的完美生活典范。直至平安崛起,比她更底层的丑小鸭,竟然一夕之间褪去旧貌,变成耀眼白天鹅。 她开始觉得生活也许会有奔头。 虽然她隐隐觉得自己像颗棋子,比如宋丽丽的棋子,但她就是恨宋丽丽不起来,她也无法恨平安,毕竟这事,确实是自己过分。 她没有回家。在中途下了车。因为上车前,她给妈妈打了电话,许是平安已把事情告知,蒋艳艳在电话里一阵劈头盖脸地骂:“小浪蹄子,没用的东西,你说你长那个脑袋有什么用,你不如砍下来给我当凳子坐,你说你要么就别动手要么就像李娟那样让她彻底歇菜啊。你倒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费了那么大心思还被别人抓个现行。你是猪脑袋吗?你看看现在这都成啥样了,要你从平安手里要到点学费,你却身无分五地回来。我看呀,你那叫不出名字的鬼大学也不必去读了,反正是个专科,反正你那脑袋塞多少糨糊都没用。” 不读就不读吧,她对那些本就没什么兴趣。家,也不回去了吧,谁知道平常春会给自己怎样脸色,她那个母亲又会怎样言辞羞辱。蒋依依看着窗外外飘忽而过的异乡风景,心里涌起模糊念头。 但她不曾预料到的是,因为她的不告而别和失踪,在平家掀起了怎样的风浪。蒋艳艳两口子找平安要人,平安只说了一句话:“当初我并没有要求她过来,我也不知道她要来,直到她走进我店里我才知情;她几次三番谋害我,我觉得我一张车票,送她回家上车,已经仁至义尽。你们要闹,尽管去警察局告我。” 她把清辰的转账记录给二人:“当然,先把这10万还给我,我没有义务养你们的儿子,更没义务负担蒋依依的学费或者她的安全。” 119、悔意 “平常春,我帮你是情分,不是本分,别给脸不要脸,更别蹬鼻子上脸。” “你这个歹毒女人。”蒋艳艳指着平安号啕大哭:“你小心有报应。” “报应?”平安冷笑:“上辈子我的报应还不够吗,因为对你们的仁慈和退让,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她直接把两人扫地出门。 不敢对抓着把柄的平安怎样,蒋艳艳又把视线投向了宋丽丽:“你说,是不是你,给她出的那种馊主意。你这个狡猾的女人,一直利用丽丽的愚蠢,和她对你的崇拜,指使她干这种脏活累活。上次推倒我,这次又想谋害平安,宋丽丽你如果不把我女儿还给我,我跟你、跟平常在、跟你宋家没完。” 宋丽丽只哭着对舅舅说:“当初是你们好说歹说一定要我带她出来,连火车票都是我男朋友出钱买,为这事,我男朋友家里一直明枪暗箭地说我呢。你们不体谅反而怪罪我?你们就把一个光人推给我,我只不过大依依一岁,又和她没血缘关系,凭什么要我照顾她啊。” 第221节 “现在她自己畏罪潜逃,你们反倒赖上我。拜托,我在西安玩了,我昨天回来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就说到我身上了?” 毕竟是亲外甥女,加上和平常在的兄妹感情一直很好,在宋丽丽和蒋依依之间,平常春当然更偏心前者。闻言便拉过妻子:“找她有什么用,是我们拜托她带依依出来,而不是她把依依拐跑,别把人家好心当驴肝肺。” 蒋艳艳气得当街追着丈夫打骂:“不是你生的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依依是我怀胎十月生的,而且我都四十好几了,一辈子就她这么一个正常孩子,你以为我能指望你儿子平凡那个智障吗?丽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后来她干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天啊地啊,我蒋艳艳的命怎么这么苦呢,我不活了呀。平常春你这个天杀的,你不把依依找出来,我跟你没完,我跟你离婚。” “离就离。”平常春远远看着妻子的狼狈模样,在人来人往地大学校园里,8月流火的热浪中,蒋艳艳袒胸露乳地跌倒在地上,说不出的艳丽粗俗。 奇怪,他以前不是最迷恋吗,她的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可为何如今,却已变成深深疲倦,厌烦;尤其是当一群年轻的女大学生经过时,她们看他的眼神,怜悯而不懈。 他平常春抛弃妻女,顶着无数骂名,得来的就是这个吗?怨恨自己的、唯一的女儿,一个痴呆的残疾儿子,看不到希望的将来,还有眼前这个已没有任何形象的泼妇妻子。 平常春突然心灰意懒。 他竟看都不再看蒋艳艳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蒋艳艳这下彻底慌了:“喂,春,你干吗去,你等等我——” 她从泥尘里摸爬滚打站起来,紧跟着丈夫追去。她当然不舍得死,更不能离婚,因为她已年近50,再无从前资本可以重新开始。 当今之际,唯有仅仅抓住平常春这颗树,哪怕他已是歪脖子朽木,但他后面站着的,可是平安,乃至叶家这颗撑天大树。 孰轻孰重,蒋艳艳当然拎得清。 就这样,一场闹剧最后还是以平常春夫妇俩灰溜溜回去为结束;也不再找蒋依依呢,回去以后,蒋艳艳大病一场,逢人就说:“儿女都是讨债的,她走了也好,我还省了嫁妆。” 日子渐渐又恢复平静。 反是平安,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冷言冷语怼了平常春和蒋艳艳,但私下,却是唯一一直在寻找蒋依依的人。 “我有责任,她从我这里离开,我理应把她送回家里。”她对盖子说:“蒋依依不比宋丽丽,她这个人本质不坏,只是脑筋有些糊涂,不太懂事。” 盖子戳她的头:“你呀,别人都恨不得你死,你却还想着帮她找理由推脱。” “帮我跟大勇说说,让他帮我留意一下。”平安拜托盖子。 盖子看了平安一眼:“大勇确实能帮上忙,他现在的手,已经可以伸到那边去了。” 平安惊喜:“这么快。” 大勇一直都非池中物。聪明,谦虚,审时度势,人人都喜欢亲近。 盖子点点头,看着满屋子的空荡荡,摊摊手:“所以你现在想见他一面,难上加难,别说你,我上一次见我的男朋友,还是五天前。” 平安安慰好友:“事业是男人自信的源泉,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俩的未来。” “你和他说话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盖子苦笑:“你说我这么没有目标没有追求的懒人,怎么就碰到你俩这么现实的生意人?还生生活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大概是因为你骨子里其实也是个闲不下来的勤快人吧。”平安嘻嘻笑道。 确实,不仅大勇,盖子也忙。港岛的那个角色最终确定了是她,而且导演还甚是赏识盖子,几次修改剧本,平空给盖子加了很多戏。 “是不是你私下接触过他?”平安问好友。 盖子摇摇头:“连季杭给我的号称进军奥斯卡的女一号我都不屑,你觉得我会为了这种小角色去拼尽全力?” 她回头,冲平安眨眨眼:“导演说,我长得像他初恋。” “哈哈。”平安笑得不可抑制:“姜还是老的辣,知道不能强来,便放长线钓大鱼,曲线救国呢。” “管他长线还是短线呢,反正我又不损失什么,到手的好处不要才是傻子。”盖子也笑,挨着平安躺下,看着天花板,良久,才怅然道:“身处这个大染缸,就算你再怎么洁身自好,别人看你的眼光还是婊子一个。世界那么乱,装纯给谁看,我自己把握好度就好。” 她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身背对平安,蜷着沉沉睡去。 平安从后面抱住她,彼此慰藉体温,在老式空调的嗡嗡声中,也入眠。 她觉得盖子变了,或者说,自己也变了。因为她竟不曾觉得盖子的改变有什么不妥,一切都那么自然,如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自然。 120、前世的公婆 从平常春那里听说,宋丽丽回来了,也听到了她的辩解之辞,可平安不相信,正想找时间去向宋丽丽问个究竟,宋丽丽却自己找上门。 让平安没想到的是,宋丽丽竟是找自己——借钱。 “他父母过来玩,妈妈这次开学给我的又不多。所以……放心,我会还你的。” 平安不置可否,只淡淡说:“他父母过来玩,与你有没有钱有什么关系?“ 宋丽丽咬咬牙:“你知道的,我之前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这次去西安玩,大部分也是他们掏的钱,所以我想——“ 平安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了解宋丽丽,更了解赵权的家人。 “我可以借你,也不要你还,但我想见见他们。“ 时隔十七年,她想看看这一家子有什么不同。是本性如此,还是只有她平安,不合赵家水土。 “为什么?“宋丽丽明显不愿意。 “我是你表姐,见见你未来婆家,这个理由不算过分吧。” 宋丽丽撇撇嘴,很不以为意:“你现在承认是我表姐呢,你不是和你爸爸断绝关系了吗?” “如果你不认为我是,那你为何要找我借钱?”平安反问。顿了顿,又道:“放心,我全程不说话当哑巴,我只是好奇,对煤老板好奇。“ “是不是如果我不满足你的好奇心,你便不会借我?” 第222节 平安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忙自己的事。 宋丽丽犹豫再三,终于答应。病急乱投医,她也是没办法了,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去找季节吧,季节须留着用到刀刃处。 “但你要答应我,真的什么话也不说。”宋丽丽艰难启齿:“平安,我之前在他家住时,为了讨得他们的欢心,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话,希望你——” 果然。平安心里冷笑,脸上却是淡淡表情:“放心,我自动带上胶卷封口,除了吃饭喝水,我绝不说话,行吗?” 宋丽丽这才忐忑离去,拿走了平安5000元。 一顿晚餐,竟抵一个普通大学生近两期的生活费,平安这张入场券,可是贵得离谱。 但平安觉得,值。因为前世压在她心里的大块大石,终于碎裂,灰飞烟灭。 尤其是当重新看到严玉兰那张白面饼的脸,涂脂抹粉的,姹紫嫣红,平安竟有刹那的错觉,仿佛时光一直不曾倒流,昨天老太太还在她耳边唠叨:“平安啊,我丑话说前头,你们将来生孩子我可是不帮忙带的,我婆婆也没帮我带。” “平安啊,你家底薄,又没有一个娘家,当初如果不是赵权死活要你,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想当初,上我家提亲的,可是从街头排到街尾的,当中还有局长的千金呢。“ 平安见过那位所谓的局长千金,从平安进门时便一直被严玉兰提及和比较的千金,只有一米三,上电梯都要人小心照看。她贪恋赵权的样貌,曾托人说媒,许诺丰厚嫁妆。 可与家世相比,赵权明显更重颜值。虽然好色风流,但不物质这一点,也许是他唯一的闪光之处。 此时此刻,这位前世的婆婆,一边摸着手上的金镯子,一边不停拿吊稍眼打量平安:“你就是在丽丽店里实习的那个表姐?” 平安起初听着不解,疑惑地看着宋丽丽。宋丽丽却避而不见,视线迎上严玉兰时,依然是春风满面的笑容:“是的,阿姨,我姐刚从老家回来,我寻思着教她点手艺,将来她也有个谋生的手段。” “哦。”严玉兰从平安身上收回目光,又望向宋丽丽:“什么时候能去你店里看看?” 宋丽丽面露难色:“阿姨,店里最近在装修,比较乱,下次来玩再带你们去好一点。” 平安终于大致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敢情宋丽丽把“浮世绘”说成了是她的,而平安成了蒋依依的角色。一时间,她觉得好笑又好气,前世宋丽丽心心念念的,不就是夺走她的美容院,进而鸠占鹊巢嘛。 想不到这一世,宋丽丽提前实现了目标,虽然只是口头上的。就不知道前世里,平安死之后,这对贱人会如何处置:她的遗体,还有她的两家美容院。 是踩着她的尸体举杯庆祝,还是名正言顺地把她的辛苦挣来的家当易主? 还有,她真的死了吗?如果死了,她为何能如此真切地感受这一辈子,前世今生?还是如今经历的这一切,只是她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现世里,她早已奄奄一息? 平安突然有些心烦意乱,往杯子里加了几块冰,准备喝下去。 “等一下——”旁边一直不说话的赵泽方,也就是赵权的父亲,平安前世的公公,突然出声道,“还没请教亲家尊姓大名呢?” 平安放下杯子,却沉默不出声,只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宋丽丽有些尴尬,忙道:“叔叔,我姐姐刚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怕生。” 平安却故作讶然道:“丽丽,不是你不要我开口说话的吗?” 宋丽丽面色一紧,在桌子底下捏住姐姐的手,平安却吃痛甩开:“你干吗捏我,我还要靠这双手学手艺吃饭呢。” 宋丽丽尴尬笑笑:“吃饭,吃饭,叔叔阿姨,我们边吃边聊吧,不然菜都凉了。” 赵氏夫妇到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把桌上好吃的,都往儿子碗里夹。什么海参,小鲍鱼煲鸡,凡是好看又贵点的,都先紧了自家孩子。 前世也如此,自己孩子是宝,别人家孩子是草。不管赵权平安夫妻俩之间发生什么事,他们总是一起跳出来,指责平安的不是。 平安没有动筷,好笑地看着这家人的吃相。她脸上的嘲讽之意,坐在平安旁边的赵权怎能感觉不到。之前不出声,是因为一边是家人的误解,一边是女友的虚荣谎言——他不知如何开口。 他虽无赖,但只是面对感情时的犹豫及不负责任,却还没无耻到睁眼说瞎话。所以他想了想,弥补也好,化解尴尬也好,他把父母夹给他的海参,挑了一块较大的放到平安碗里。 赵权此举,不仅平安惊到,他的父母,还有宋丽丽,都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下来。 尤其是宋丽丽的脸色,刹时比桌布还白。 121、惊出一身冷汗 平安心里蓦然一动,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前世里,赵家的饭桌上,这样的情况还少吗?宋丽丽搬进来后,情随意动,很多次,赵权也是这般,给宋丽丽夹菜,嘘寒问暖,当着她这个妻子、还有所有赵家人的面。 只不过这一世,人还是当初那些人,角色却全调换了个:宋丽丽成了被冒犯的正宫,平安反而成了得不到的、心里的朱砂痣。 可平安不是前世的宋丽丽。她想也不想,就把赵权夹给她的海参夹起放到宋丽丽碗里:“丽丽你要多吃,身子补好了,才能给赵家开枝散叶。” “你说是不是?”平安又看着严玉兰,巧笑嫣然:“阿姨,我妹妹的身子骨好着呢,上天下地,无所不能。赵权能找到我妹妹,可是他天大福气。” 严玉兰不高兴了,撇嘴冷哼道:“开个美容院有什么了不起的,终归是个伺候人的活。我儿子还是b大的呢,谁高攀谁啊。” 平安笑笑,不再言语。原来不管是谁,在严玉兰眼里,都是狗屎,只有她儿子才是香饽饽;原来前世里,她真的什么错都没有,她只错在带错眼、嫁错人。 不顾一旁宋丽丽阴沉下去的表情,平安继续说道:“那是,赵权这么优秀,长得又帅,估计这世上没有能配得上的女孩子吧。” 严玉兰不知是计,听到别人称赞儿子,自然笑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不过我家的孩子,眼光都高。” “是吗?”平安拖长声音:“那如果是敏儿那样的女孩,配得上赵权这样的男孩吗?” “你说什么?”严玉兰一愣,好久才反应过来,“啪”地放下筷子:“姑娘你会不会说话,敏儿怎能和赵权配,他们可是亲兄妹。” 平安“噗嗤”一笑,她本意是想借用“自相矛盾”这个典故来嘲笑严玉兰的王婆卖瓜,但严玉兰根本听不懂。 她听不懂,宋丽丽却听明白了。从饭局出来后,她拉过平安一旁:“不是让你不说话吗?” 平安甩开她的手:“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说胡话。” 宋丽丽心虚,转而问道:“你怎么知道敏儿?” “你说的啊。”平安故作惊讶:“你忘了吗,你总是说赵权家里的事,父亲是副局长,叔叔是开矿的。” “是吗?”宋丽丽疑惑地挠挠头,她确实喜欢在x城家里人面前炫耀自己找的男友,但她很确定,自己从没说过“敏儿”这两个字——因为对那个让她头疼的未来小姑子,宋丽丽可是一点好感都无,连提及的兴趣都没有。 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最后,宋丽丽严辞警告平安:“我知道赵权以前属意过你,但你如今有了叶清辰,所以,能不能管好你的尾巴,不要随意在一个男人面前开屏。” 第223节 还真是一张犀利的嘴啊,完全忘记不久之前平安还借给她钱的情分;前世今生,要论忘恩负义,如果宋丽丽第二,这世上只怕无人敢第一。 平安眨眨呀,只轻声说了一句话:“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亲表妹啊,权哥哥,要不是太爱你,太想和你生生世世,我才不想像现在这样,做个躲起来见不得人的小三。” 完全是前世里,被推下楼之前,平安在门外听到的,翻云覆雨之际,宋丽丽对赵权说的一番话。 宋丽丽自然不懂自己未来会说的话,她只是奇怪平安的语气,一向端庄的平安说起这话来,竟有一股莫名的狐骚味。 难道这才是她这个表姐的真面目? “平安你——”她指着平安的脸,气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平安后来说给清辰听,清辰只笑笑:“调皮。” 对于宋丽丽的虚荣心,他也是叹为观止:“为什么她连真实的自己都不能接受?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爱,怎有能力去爱别人?”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平安叹息道:“你是什么味道,便会吸引什么味道的人。” “哼哼。”清辰慢吞吞地:“难怪最近别人总说我身上有香味。” 平安不解:“你用香水了?” 清辰哑然失笑:“平安你会不会聊天?” 然后他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地说道:“因为我身边,一直有一个灵魂充满了香气的奇女子。” “……“ 隔着电话,清辰都能感觉到平安的脸红,和手足无措。他害羞的小丫头,浑身棱角对外、却以赤子之心袒露在自己身下的小丫头。 他想她,想得每一根骨头都疼。 “丫头,我想你。” “我更想你。” “我爱你。” “我更爱你。” “老婆——” 平安停顿。对于叫老公,她总是心存排斥,大概是前世里,这两个字眼,代表着太多屈辱与背叛。她宁愿唤她心爱男人的名字。 “清辰——” “呵呵,你输了。”清辰不知她心事,不放弃:“叫老公,快。“ “好清辰——“ “感觉好点,但是还是不对。”清辰摇摇头:“乖,叫老公。” 尽管清辰总说自己之前已经叫过,还叫得很是好听,但平安一点印象都无。她挣扎好久,还是叫不出那两个字,只能握着发烫的手机,黏糊好久:“老——老——“ “继续。“ “老蚯蚓。”情急之下,平安竟唤他在部队里的称谓。 “哈哈,哈哈。”清辰笑得不可遏制,良久之后才止住,咬牙切齿对这个折磨人的小妖精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 总是这样,热恋中的两个人,不聊到手机没电不罢休,如果不是考虑到平安的学习,清辰恨不得聊上整日整夜。 有时平安也担心,这样密切的联系,会不会增加他行踪暴露的风险,但清辰安慰她,说他的电话做了特殊处理,任何人都追踪不到。 涉及工作,清辰的话语便会变得沉重,他有时会突然而然地冒出一句:“平安,这世界真的有时光穿梭机吗,我总觉得,有些人是从未来回来的人。” 吓得平安惊出一身冷汗。 直至清辰自嘲笑笑:“估计是我想多了,也许现在的琼恩,仅仅是长大了。” 平安这才明白他所指非她。 而是一个叫琼恩的男人。 122、白富美 依然没有蒋依依的消息。 大勇说他已找过所有的娱乐场所,都没有找到蒋依依的身影。也去过大大小小的美容院,也毫无收获。 “她恨着我呢,怎会用我教她的东西谋生。”平安苦笑。 整个暑期,平安后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电影学院,因为这边的生意明显忙过b大。也有其他学校、甚或大的美容院老板过来找平安,希望能和平安合作,比如担任名誉顾问、或者过去纹个眉、开个讲座什么的。 平安一一婉拒,她开始把生意瞄到社区,在开学的前几天,经过一番亲自骑自行车扫楼,平安终于在平安里找到了一个店面。 平安在平安里开店,是不是很好的兆头? 她轻负债,慢慢来,不向银行借钱,更不想欠别人人情,自己有足够资金和人员储备了,才进行下一步。 荣洁瑜一直说她是蜗牛,这样动作太慢,平安完全可以把步伐迈得大一点。她自然不介意把自己的资源给平安,因为顾及平安的自尊,荣洁瑜也提过象征性的要一点股份,但被平安婉拒。 “阿姨,我这不是地产,更不是资本游戏,我赚得每一分钱,背后都是一个女人变美变好的决心,我不能利用这份决心,去堆砌个人财富,这样的堆砌,除了膨胀和泡沫,别无好处。” 不过她还是答应了国外某一线品牌的产品开发要求。由荣洁瑜牵线,针对青春痘这一块,由那个知名品牌出资金,平安设计产品,联合推出针对全世界青少年皮肤的一款产品。 第224节 产品一经推出,在大品牌的宣传公关下,很快就造成轰动效应,几乎一抢而空。一时间,平安和她的名字,在圈子里盛传不息。 第一次,中药成分,还有5000年的文明传承,终于得到输出及承认。 荣洁瑜说平安干了件特别了不起的事,连叶卫国都对平安竖起大拇指:“前人栽树,后人浇水,只有这样,民族才能强盛,生生不息。平安,放心去闯,去告诉全世界,我们行的。”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面对如山的赞赏和欢呼,平安反而隐藏到最深处,无论什么发布会或采访,她基本上都谢绝。她深知自己的成功其实有很大的偶然性,尤其是背后有荣洁瑜的推动。 盖子问她:“你以前不是说要把个人也当成品牌来经营吗?” 平安:“以前是以前,以前我做的是学生生意,学生的心态容易盲从,所以他们才需要偶像,需要追星;但时过境迁,我需要面对更广阔的市场,更复杂的人心,更难以捉摸的环境,所以,在我了解透彻之前,我还是藏起来吧。” “我也想藏起来。”盖子叹息道:“可是如果我藏起来,哪怕只是一个月,甚至一个星期,这个圈子便会再也没有我的名字。” 平安安慰好友:“怎么会,时隔百年,人们依然还记得费雯丽和赫本。” 盖子大笑:“那是女神级别的,我怎配相提并论。” “你也是,你如果还不是,我的双手,可以把你打造成是。” 盖子抱住平安:“平安,有你在身边真好,永远做我的守护神,好不好?”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女神的守护神,但我永远会是你的粉丝,一辈子的粉丝。”平安亦拥住好友。 “一起加油?” “嗯,一起加油。” 墙外开花墙里香,尽管平安一再低调,但合作品牌的一纸公文发到学校,他们为感激平安,向学校的科研机构赞助了大批费用,也是为了将来合作的新品牌开发研究做准备;这个消息又在开学几天爆出,平安一时风头无俩。 完全盖过了获得三项奖学金的第一名的季节。 大二伊始,她也不住宿舍了,每天开着一辆奔驰跑车上学和回家。虽然远离了宿舍里的夜谈和八卦,但上课的时候,尤其是上大课或各种讲座的时候,依然有各种各样的人溜进来:“请问哪位是平安?” 这些慕名的追随者,前仆后继、铺天盖地而来。避都避不开。 季节觉得自己得了抑郁症。 季杭起初还劝妹妹看开点:“你应该有容人之量,各人有各人的闪光点,你不是万能的,更不是宇宙的中心,认清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季节则冷冷回怼:“你如果能认清自己,就不会苦苦单恋许小概了,你自己,不也是执念缠身吗?” 她已尝试放下叶清辰,重新接纳宋超,可人的心,即便认清又如何,如果那么容易收放自如,这世间,便不会有这么多失意和难两全的人了。 她依然把宋超推得远远的,或者不远不近地吊着。失落时叫他过来,看得烦躁又让他滚开。 后来宋超对她说“季节,我再给你三次机会,三次以后,我会从你的生活里消失,永远。” 那是他们相处一年以来,他对她说过的最重的话。这个小城市出来的骄傲的男人,终于试图在这段失衡的关系中找到自尊和平等。 季杭总说,宋超在季节面前,就像孙少平和李小萌。季节没看过《平凡的世界》,后来她专程去看了那本书,隔几天才反驳哥哥道:“宋超才不是少平好不好,倒是你的盖子,怎么那么像赫红梅。” 斗嘴归斗嘴,兄妹俩的感情其实一直亲密无间;只不过担心的都是:对方在一段关系中迷失。 因为哥哥,季节开始关注娱乐圈,尤其是那个叫盖子的女孩。看着她在开机仪式上,和身旁的烧猪一起巧笑嫣然,季节“啪”地合上电脑。 因为她分明看到背后隐藏的一张笑脸,平安得意的笑脸。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她对哥哥说:“拒绝了你,还不是做了港岛人的暖床工具,哥哥人家这是吊着你呢,在你面前装姿态而已。” “为何这么说?” 季节冷笑道:“明明是女二号,却站着c位,镜头也都那么照顾她,这不摆明捧她嘛。而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二学生,何德何能?” 123、新仇旧恨 “你给我说《平凡的世界》,我也给你说说另一本书,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里面的林仙儿知道吧,在阿飞面前坚贞不屈,高不可攀,背后却人尽可夫,你就是那个傻阿飞。” 季杭看着妹妹愤懑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如果是我在抬举她呢?” “什么?”季节没听明白。 “我说,如果她现在拍的那部片子,背后的投资者是我呢?” “什么?!”季节越发目瞪口呆。 “你是说,是你在捧她?”季节不懂:“那你为何不让她直接女一号?” 季杭摇摇头:“那样太明显,盖子一定会拒绝。” 所以说,还为了照顾那个女孩的情绪,或者为了不让那个女孩拒绝,她的哥哥,宁愿做不留名字的活雷锋。果然这个季家,个个都是痴情的种。 不仅如此,因为盖子在港岛拍戏,季杭竟时常撇下b城一切,像走自家厨房一样,来回b城及港岛两地之间,不停做飞人。 从季杭身上,季节渐渐开始反思自己的感情:如果没有回应,是否值得? 她安下心来,也不再对宋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开始泡图书馆,修复和赵娜的友谊,重拾年少时的梦想,准备去大洋彼岸深造。 她甚至主动和江素打招呼,不再冰冷高傲地竖起心墙。 如果不是那件事的发生,所有人都觉得,季节已经走出,不管是情感的困境,还是她曾打造的阶层边防。 美国哈佛有一个项目要和b大合作,综合各方面情况,学校自然推荐了季节,季节上学期就按要求提交了自己的资料,暑期也有好好补习英语,写论文,为大二第二期去那边做交换生做准备。 谁知就在她踌躇满志的时候,对方却委婉表示,他们对平安更感兴趣。因为平安的实践经验,还有她在社会上的影响力,更符合哈佛的价值观。 他们甚至绕过校方,私下和平安接触。平安当然拒绝了他们:“我做的是中医美容,我生意的根本在中国,在东方;也许有一天我会去吧,去传播我的文化,但不是现在,不是去与你们融合。” 可是她越是这般拒绝,那边反而越是不舍,给平安开出的条件,也是匪夷所思地节节让步。 第225节 所以这才是最让人的生气的,季节拼命想得到的,却被平安弃之如履。 谁都知道季节想去,她也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所以她努力读书,染指学校的所有奖项,一丝一毫都不放松自己。 你平安不想去不去就是,可平安不仅拒绝了哈佛那边的邀请,而且还私下向校方推荐了另一个人:江素。 理由赫然是:未来的二十年,互联网经济将涵盖全球,而江素就来自未来互联网经济的核心地带,她将在未来,作为联通中国与世界经济桥梁的一部分。” “浙江和潮汕人,是我们东方的‘犹太人’,他们有做生意的天分。”平安用流利的英语侃侃而谈:“他们有韧性,勤劳,极精于细节,也有豁达的世界观。” 季节竟不知道,一向少言寡语、从不出现于“英语角”的平安,英语口语这么好;不过转念一想,陪在平安身边的是谁,那可是语言天才叶清辰呀。 叶清辰是谁,去哪个国家,不用半个月功夫,就能混得和本地人一般模样,甚至比本地人更本地人,好像祖上四代都生活在那里一样。 听宋丽丽说,以前叶清辰在x城时,就单独给平安开小灶,用正宗的伦敦腔给平安念十四行诗,还每晚给平安打长时间的电话,用国语聊,用英语聊,还用最浪漫的法语聊。 谁说女人只有通过结婚才能改变命运,谈恋爱照样可以。不同的男人带给女人的体验绝对不一样,比如赵娜最近谈了个米其林主厨,她现在满脑子想的尽是各式菜肴和厨房里的门门道道。 男人不仅在女人身体上留下痕迹,在她的灵魂里,也会刻下烙印;所谓的志同道合,不外乎如此。 而平安收获的,又岂止流利的英语。 她拿走的,是本应该属于季节的人生。 当最终名单出来后,江素如愿即将赴美。所有人都在为之庆贺的同时,季节,则把平安拦截在下课后的教室里:“平安,你明明知道这次赴美,只在我和你之间选择,你却偏偏举荐一个第三者,所以你是故意的,是吗?” 平安点点头:“不错,我确实提了江素的名字,但决定要谁的,依然是哈佛校方。” “之前谁知道她江素是谁呀,如果不是你从中做梗,哈佛怎会不要我而要她?”季节咬牙道。 平安摇摇头:“你错了季节,连你都左右不了的结果,你以为单凭我几句话就能改写结局?那你也太小看了这所百年世界名校呢。” “那为什么是她不是我,明明我什么都比你们强,家世,样貌,学习成绩,我哪一样不把她甩在后面。” 平安走近她,看着她眼里鲜红的戾气及欲望,冷冷道:“谁知道呢,也许正因为你的背景,或者你处处都比别人强,所以才不选你呢。” “因为你永远无法体会到一个弱者的滋味。你永远不会知道当江素被你赶出宿舍时她心里的愤怒及隐忍;当你为了陷害我而往赵娜脸上投毒的时候,你永远不会懂得她失去友谊的悲伤还有对人性的失望;当叶清辰为救你而你却因为他一条腿而选择离开时,你也不会知道,你失去的是你也能深爱一个人的机会;更不用说当你把我推倒到泳池里时,你失去的,已经是你做人的资格。” “所以你把这些都告诉选拔小组?”季节的脸阴沉下来,她握紧拳头,紧紧盯着平安:“为了不让我选上,所以你在他们面前拼命中伤我?” 平安轻轻摇头:“你错了,季节,如果我想追究何须等到现在,我当时就会说出你的名字,在赵娜把监控给你之前,我就会当场拿到,治你的罪。知道我为什么放过你吗?” 124、图穷匕首见 季节冷笑:“当然是因为你知道就算你说出我名字,拿到录像,对于我来说,也将依然无济于事。” 平安叹口气:“季节你知道你失败的最大原因是什么吗?不是你的浅薄,虚荣,恃强凌弱,也不是因为你的残忍,无情,对别人生命的淡漠及冷血。是你的狂妄,你人生最大的败笔,是你的狂妄,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敬畏之心,一切由着你性子来。” 顿了顿,平安继续说道:“你永远以为自己处于最顶端的位置,所有人都应该臣服你以你为中心,不管是清辰,还是这次选拔,你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都是你的,任何外来物都是你的对手,你的敌人,你凭借你拥有的一切去反击,可你想过没有,那些让你狂妄的资本,放到另一高度,也许正是让你失去的原因。因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的那些资本,在有些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你说我不追究是因为我怕你的势力,你错了,季节,只要我对叶清辰说出你的名字,我相信,不管你家和他家是怎样的交情,他都不会放过你。但我不想这样做,因为如果我这样做了,和你又有什么区别,不过一个恃强凌弱的人而已。” 长长一番话说完,她已把季节逼至退无可退的角落。季节的拳头捏得更紧,全身都紧绷着,可她就是没有了,还击之力。 从来没人敢这般在她面前大放厥词,平安这是把她做人的根基都打掉,因为接下来,平安的话更像一把利剑,刺得她体无完肤。 “我之所以冒昧推荐江素,是因为我觉得她比你更像一个人,温暖,勤奋,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因为退让和委屈过,所以更懂得珍惜和感恩。而如果是你,我不知道你是否也会在那里结党营私或是无恶不作;但我能确定一件事,你不会再回来,回来报效我们的祖国,还有这遍土地。因为季节,你是个聪明的精算师,你永远会把自己利益最大化放在首位。” “换言之,你是个自私透顶的混蛋。”说完最后一句话,平安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留下季节站在教室阴暗处,像被陨石击中,燎原蛮荒,寸草不生。 她更用力地捏紧了拳头,指甲陷进了肉体都不知道疼痛。 去哈佛的梦就这样断了,季节大病一场,也不知是真的生病还是借故逃避,因为她实在无法忍受校园里指指点点的目光,昔日不可一世的季节,原来也有名落孙山的时候,而且是败给曾经被她欺凌的女生手上——世道轮回,怎不大快人心。 季节休息了整整半个星期,回来后便似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形只影单。连小妖她们的主动靠近,她都是不甚厌烦地推开。 直到宋丽丽找到她。 “季节,如果我有掰倒平安的方法,你预备怎么谢我?” 季节摇摇头:“我累了,不想和她斗了。” 反正也斗不赢,那个幸运的女孩,每次都能绝地逢生。 反正叶清辰的心,已经回不来。 反正她已一败涂地。 “难道接下来三年,你都准备活在这个名字的阴影下?” 季节苦笑:“我可以转学,我可以不用再看到这个名字。” 事实上,虽然去不了哈佛,但季家一直在联系美国的其它名校,用季杭的话说,多少钱都不是问题,只要能替妹妹出口气。 宋丽丽闻言沉默,良久,她才在电话里轻声叹息:“所以你就认命呢?像以前的江素那样,灰溜溜被平安赶走?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就这样离开,以后的人会怎么想你,平安的手下败将,不管是感情,还是事业,还是人心。季节,你甘心这样吗?” “不甘心。”季节一字一句说道。 她从没输过的人生。 “那就听我的。”宋丽丽斩钉截铁:“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两个女孩约在外面的咖啡店,离学校十万八千里,谁也不曾察觉,一场嗜血的阴谋即将诞生。 听完宋丽丽的计划,季节目瞪口呆。 第226节 “可是——平安不是你的亲表姐吗,你为何这般恨她?” 恨不得置她与死地。 宋丽丽冷笑一声:“因为她也是夺走我人生的女人,和你一样,有她在,我永远没有光芒。” 是哪位诗人说过,女人的嫉妒心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毒瘤,它吞噬女人的良知,美好,侵蚀她的每一寸肌肤,让她双眸变得女巫般尖锐贪婪。 季节呆呆看着对方脸上阴沉的表情,突然觉得b城的秋天,原来真的很冷,很冷,冷得刺骨疼。 按照两人约定,她给了宋丽丽三十万元:“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你应该知道季家的钱,没那么好拿。” 宋丽丽点点头:“图穷匕首现,不成功便成仁,反正这事,从此以后和你、和季家没有任何关系。” 季节点点头,放心离去。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女孩呆在一起,哪怕她们刚刚结成最牢固的同盟。但人性的黑洞,还是让她想快速挣脱。 这件事成后,她得想个办法,把宋丽丽从她的生活里弄走,因为一个女人有野心,还有手段,还特么心狠手辣,终究是个祸害。 留不得。 平安一点都不曾察觉到即将降临的危险。还有三天,叶清辰就要从前线回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团聚的情景。 b大的生意也渐渐回复正轨,电影学院的店则一如既往的火爆,就连新开在平安里的美容院,也是天天预约满满;还有和国内品牌合作开发中药保湿产品,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而她在图书馆的,终于也已读到大写字母e。 天道酬勤,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她的黄金时代,人生至今为止最顺心的时候,不是吗? 而存折上的数字最能说明,也最能慰藉她的辛苦。昨天平安查了一下,除去东方花园、学校这套小居室这两处房产,她的现金存款已有五百万。 125、过去的债 2001年的五百万,可是一笔大数目,相当于2018年的五千万,应该还不止。这还只是折算成现金的价格,如果折换成20年后的房价,则不知翻了多少倍。 举个例子,这时候三环附近的房子均价才4千多一点,不到5千,二十年后,这里的房子都将呈几何倍数增长,变成十万甚至数十万的价格,等于一套房子,翻了几十倍。 如果平安用这500万,现在可以买至少20套小三居,那么二十年后,她便能坐拥数亿家产。 想想都划算,是不是? 平安决定拿出300万,物色新的房产。剩下的两百万,一百万扩张美容院,明年争取再开多两家;另一百万,平安准备投资大勇的娱乐公司。 娱乐产业,也是将来的厚利行业。尤其是《阿凡达》后,中国的电影市场,简直是火山爆发之势。 所以,接到中介电话后,虽然号码比较陌生,不是她之前委托的那个女孩,但平安还是欣然赴约。 她一点都不觉得有异,因为前世里,只要她踏进中介公司的门一次,第二天,保管g城百分之八十的中介手上,便都有了平安的电话。 她如约赶去东大街,是一栋八十年代的楼梯楼,看着已有些楼龄,所以刚中介在电话里说的报价并不高;但平安知道,这栋楼旁边可是一小啊,若干年后,这栋楼的学位房价格,简直让人咋舌。 平安敲了敲门,门却应声而开,像是早已等候多时。许是不停有人来看房吧,平安也没多想,轻轻推门进去。 “请问有人吗?”她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向屋内唤道。 “平安你好。”声音却从后面传来,低沉,萧瑟。然后平安还听到,门在背后被重重关上,反锁。 平安心里咯噔一声,缓缓回头—— 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却一直在寻找的人—— 是胡子。吴胜利曾经最忠诚的手下,曹青园为之颠沛流离的、杀害她母亲的凶手,胡子。 平安见过他的画像,和画像上的干净瘦削不同,眼前的胡子,真的留着大片浓密的络腮胡子,也胖了,只有那双相似的眼里,流露的依然是凶狠阴鸷。 “为什么是你?”平安下意识问道。 胡子得意一笑:“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所以我就自动送上门啊。” “青园呢?” 胡子脸上的得意越发明显:“那个傻二愣?估计还在羊城的某处城中村蹲着吧,天天端着一碗稀饭守着出入口,有一次我从他眼前经过,还往他面前扔过一块钱呢。” 平安心如刀割:“胡子,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我妈妈,是不是你杀的?” 似乎已成竹在胸,胡子满不在乎地点点头:“是我动的手,但要她命的不是我;我的目标始终都是你,因为害死胜利哥的,只是你和盖子那个贱人。但有人告诉我,要你的命不容易,但要你母亲的命,却易如反掌;而且只要你母亲死了,你平安一定会生不如死。” “是谁?”平安颤声道:“是谁这么跟你说的?” 胡子冷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明晃晃地走向平安:“想要让我告诉你吗,我偏要你做一个糊涂鬼,除非你给我钱,我才让你死而瞑目。” “好,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平安忙不迭点头:“只是我出门急,没带钱,你跟我一起回去拿。” “真的,我现在很多钱,我赚了很多钱,不然我也不会买房子是不是?只要你告诉我这个指使你的人是谁,我一定给你想要的数额,不,你想要多少,我全部给你。” “真的?”胡子明显犹豫,但仅几秒钟,他的脸色又变得凶神恶煞:“平安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会放过我?你以为我这么幼稚?不过是你想逃跑的借口吧。” 他在刀柄上按了一下,似乎是个机关,匕首应声又长了几分,刀尖直直地朝平安逼来:“我还是赚这20万比较保险,毕竟这钱是实打实的,你的钱?你有多少钱都留着阴间花吧。” “平安,对不住呢,谁让你得罪人,有人花钱买你和你母亲的命,我也是受人之托,今天我就成全你,送你和你母亲去那边团聚吧,代我向老人问好。”胡子一边说着,一边举着匕首朝平安冲去。 也幸亏这些年胡子养尊处优,发福的胖身子也远无之前利索,第一刀被平安轻松避过;待胡子举起准备重新刺击时,平安瞅准间隙,扔下手提包,奋身朝窗外一跃——也幸亏她刚才在客厅里四处打量时,看到了外面锈迹斑斑的下水管。 ——人在死里逃生时,往往会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和窗户隔了近两米的水管,平安一跳之下,竟能直中目标,也幸亏那个年代的水管都粗大,也锈迹斑斑,平安牢牢抓住,在六楼上空,拼命朝下面喊道:“救命啊——” 胡子也跟着跑到了窗边,他伸出头,看着悬在水管上的平安,又看了看下面正涌过来的居民,无奈地匆匆收拾行囊,一边含恨地朝平安吐了口痰:“贱人,算你命大。” 平安这才死里逃生。 第227节 从水管上战战兢兢地滑下来时,平安整个人几乎都虚脱,她看了看头顶上的蓝天,还有无数关切的目光及声音:“姑娘,你没事吧?” 平安彻底昏死过去。 醒来时已在医院,睁眼就看到盖子,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平安?” 平安握住对方的手:“是胡子,盖子,你小心点,他要找的,是我们两个。” 盖子额上的青筋暴起:“害死吴胜利的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他来找我就是,为何要惹上你。” 平安轻轻摇头:“这次还有另外的主使者。她想要的,是我的命。” “谁?”盖子想了想,试探问道:“难道是她?” 平安点头:“盖子,这事你先别和大勇说,我自己能处理好。” “我自然不会跟大勇说。”盖子点头道:“但我会和清辰说,平安你差点连命没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126、兴师问罪 平安不置可否,她脑海里来回闪回的,是胡子说的一句话:有人花钱买你和你母亲的命。 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妈妈的死,除了寻仇,还另有蹊跷? 带着疑问,在盖子走后,平安拔掉针头,病服都没换,偷偷溜出医院,打车去了季家。 今天是周末,一定能在这里找到她。 苏利娟一看面前一身竖条纹的陌生女孩,尖叫道:“哪里来的疯子,大白天的穿成这样,晦气不晦气。” 刚想叫人撵出去,平安轻轻松松按住:“阿姨,我是平安,我找季节,你让她出来。” “你就是平安?”苏利娟闻言,先是大惊失色,继而转身折回厨房,把家里所有的盐啊,酱油啊,都拿出来倒进一个盆里;然后冲出来,朝平安身上泼去。 好在平安早有准备,她其实做了更坏的打算,从苏利娟气冲冲地折回去时,她以为对方会拿刀,或者更致命的武器。 连胡子那样的狠角色,她都能死里逃生,又岂会在乎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中年妇女? 平安脱身,苏利娟却刹不住脚步,连人带盆,扑倒在地,一时间,那些盐啊醋啊生抽老抽的,全都洒在鹅卵石铺就的地上,以及苏利娟身上。 平安冷冷看了对方一眼,绕过对方,径直进屋。 她用季家的电话给季节电话:“我就在楼下,客厅。” 二十分钟后,窗外响起熟悉的跑车引擎声,然后是高跟鞋敲击鹅卵石地面的声音。 季节皱眉看着地上的污渍,又看到客厅里,母亲一身狼狈地站在门口,反是平安,反客为主,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进来。 “怎么回事?”她低声问母亲。 苏利娟见来了帮手,顿时又硬气起来,指着平安气急败坏道:“还不是这个杀千刀的,穿着一身病服就上门,还不要脸地说自己就是平安,我一听这个名字就来气,在学校给我宝贝女儿添堵就算了,如今还敢上门,真当我季家是吃素的吗,不给她点厉害尝尝,还真把自己当叶家未来儿媳了是吧。” “所以你就给人撒盐?”季节皱眉:“妈,您先进去收拾一下自己吧,她,我来处理。” 苏利娟这才捂着腮帮子哼哼唧唧上楼。 待母亲背影消失,季节把车钥匙往平安面前的茶几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声音。 “说吧,你这么大张旗鼓杀到我家,到底是为何事?” 平安瞟了眼楼上:“你真的准备在这里说吗,我想,我接下来的话,如果你母亲听到,只怕会比现在更不好受。” “你应该知道,我这个样子找上门,是因为何事?”顿了顿,平安继续说道:“季节,我刚从鬼门关回来,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呢,鱼死网破,我已经什么都不怕。” “不对,这是第二次呢,第一次我放过你,并不代表我怕你。” 季节紧紧盯着平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峙良久,她的怨恨,以及平安的平静。 “我想,你我之间,是时候彻底清算。”平安先开口:“放心,如果我得到我想要的,我会放过你,并对所有人隐瞒你的罪行;但如果你做不到,季节,这次,我会亲手把你送到你应该呆的地方。” “买凶杀人,谋杀未遂,你觉得这样的罪行,法庭会怎么判?有一个杀人犯的女儿,以后你季家,还如何在这大院立足?” 季节深吸一口气,低喝道:“住口,随我去书房。” 很好,还知道忌讳。有在意的人就不怕,就怕那些不留退路的人。平安心里越发笃定。 书房就在一楼的偏安一隅。上下两层楼打通,三面墙都是书,剩下一面墙饰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布置地全是女性风格,季节喜欢的风格,一看就是独属于她的书房。 有些人一出生就拥有一切,当别的人拼命在b大抢占图书馆位置或借阅书籍时,这个女孩却能悠闲地坐在阳光通透的书桌前,泡着咖啡或玫瑰茶,把所有想要的买回家。 只可惜,这满屋阳光,却照不进恶魔的魂灵。 “说吧,你的底牌,或者你的条件。”季节在书桌前坐下,摇晃旋转椅,满不在乎:“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杀人未遂,但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谁这么可爱,竟和我同一阵营。” “你的同一阵营,不就是你的钱和你家的权力吗?”平安走向她,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季节:“听着,我没兴趣和你绕弯子,你既然喜欢来阴的我自会奉陪到底。” “我对你的那些阴谋诡计也没有太多兴趣,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关于我母亲的死亡,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你母亲?”季节愣住:“你母亲的死关我何事?我又怎么会知道?要明白,你母亲死时,我连你丫是谁都不知道,否则的话,你以为我会任你和清辰发展到现在这样?” 平安摇摇头:“你既然花20万买我这条命,而且还是胡子这样的故人,我相信你了解的,一定比我想象的多。” “20万?”季节失声道:“不是30万吗,好你个——” 她突然捂嘴停下,似惊觉到自己说错话,呆呆看着平安。 第228节 平安点点头:“很好,你终于自己承认。所以说,这中间还有有一个牵线的人是吗,是宋丽丽,还是宋超,还是你自己在x城挖到的别人?” 论动机和心计和对自己的厌恶程度,宋丽丽比宋超更值得怀疑,但宋丽丽没钱,至少在x城第一次指使胡子,如果也是花钱买凶,宋丽丽绝对做不到;而宋超,那么高傲的人,看起来只会硬碰硬——但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他能为了得到季节的感情而忍受那么大的屈辱,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去做的呢? 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对别人更狠。 或者,只是另外的一个人,比如张良人,或者吴胜利的其他人? 毕竟,一个人走过的路,遇到的人,做过的事,总有一天,会在生命里以其它形式出现。 127、恨之入骨 性格其实都双刃剑,前世平安怕事,但至少和他人相安无事,除了宋丽丽;重生的平安虽然勇猛尖锐,遇神杀神,但也因此结下了不少恶缘。 平安很快地在脑海里筛选着这些名字,却依然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她只得继续逼问季节:“告诉我你阵营里的伙伴,我不把你交给警察,你两次欲害我也算了,从此以后咱俩两不相欠。”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如果你不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上了——别想着抢走它,这里虽然是你的地盘,你拿下这部手机也轻而易举,但我告诉你,这台手机还连着一台电脑,清辰的电脑。你应该知道清辰是做什么的,要取证,轻而易举。” 季节脸色煞白,她“嚯”得站起,指着平安:“没想到你心机这么重。果然歹毒至极。” 平安拍拍手:“彼此彼此。” 季节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怕你么,你大可去告呀,一句话就想抓我把柄,你还嫩了点。我没做过的事,我干吗要承认。” 平安摇摇头:“既然这样,那我只能把这些,还有上次游泳池发生的事,还有赵娜的脸差点被毁容的事,全部告知清辰,叶家,你的母亲和哥哥,还有你的生活圈子呢。” 季节一听,脸色更不好看:“平安你真是个小人。” 平安冷冷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我接下来要做的,比起你对我,对江素、对赵娜等人做的,不及万万分之一。” 她语气稍缓,重新对季节说:“而只要你给我一个名字,我保证,所有这些罪证,我都会一一销毁。” 季节一怔,继而哈哈大笑:“平安你确实有心机有胆识,一个人就敢闯进来,要是一年前,我弄死你如同弄死一只蚂蚁,但现在我当然不敢了,谁让你身后站着叶家了。但平安,咱俩放长眼看,究竟是你和清辰的感情长,还是你的命长。你大概不会想到,当清辰不再爱你的时候,你的周围,该有多恐怖吧。” 她凑近平安耳边,细细说道:“所以平安,得意之时还请尽量收敛一下你那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吧,因为谁都有走窄的时候。还有,平安,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而你平安的敌人,简直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我不仅不会说出这个名字,而且我还会把它嚼乱埋在心里,让你一辈子寝食难安,让你怎么想也想不到还有一个人,一个你永远猜不到的人,潜伏在你的人生里,不定时发作。” 季节不肯说出这个名字,她用了更直接的方法解决问题,在平安搜集证据准备掰倒她的时候,她火速出国,去了大洋彼岸另一所常青藤。 据说走得甚是决绝,完全不念往昔师恩或同学之情,不仅烧光了书,还在自己曾睡过的床板上划下三道感叹号,还扬言:“今日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完全是冲着学校。就因为享尽掌声,所以仅仅一次没被选上的挫折,她便凶形毕露。 “终归是太自以为是,没吃过苦。”彼时叶清辰也回来,听闻所有事后,他也摇头叹息:“所有人都宠着她,便不知天高地厚。” 盖子恨恨道:“叛徒,崇洋媚外,本来还只是内部矛盾,现在都整成内外矛盾了。平安,别绕了她,跨国把她追回来。” 平安苦笑:“看着是赌气出去,其实何尝不是逃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在b城,还如何立足。” 平安把所有资料发给季节的家人,学校,她的好友,以及她们的同学,却并没有报案。 盖子对平安竖起大拇指:“对付这种张狂的人,就应该迎面给上一拳。” 平安叹口气,季节虽走了,但她所说的那个“你永远想不到”的人,却依然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着平安的一切。 永远想不到,说明不是平安怀疑的这些人,那到底是谁呢。 叶清辰则说:“你这样瞎猜也不是办法,或许只是季节故弄玄虚,让你不得心安呢,你这样胡思乱想不正好中计?我看唯今之际,是赶紧找到胡子,找到了他,一切自然说落石出。” 说得容易,可是茫茫人海,天南海北,何处去捞? 平安决定去羊城,找不到胡子,但她可以找到另一个人。 她请了五天假,匆匆赶赴南方。叶清辰陪着她,在大大小小的城中村转,从江南的墩和到江北的石牌棠下,两人每天转至不同地方,平安在每一个牌坊出入口守着看每一个来往过路的人;叶清辰则揣着曹青园的照片,想着平安的话“他端着稀饭,和你一样,也在找人”。 三天过后,仍然一无所获。叶清辰劝平安先回去,自己找其他人来帮忙。平安却谢绝:“不,这是我的债,良心债,不还,我没心思做任何事。” 黄天不负有心人,第五天的黄昏,平安终于在某个城中村的路口,找到了曹青园。 其实不是曹青园,是胡子的照片——一个女人举着胡子的照片,上面写着悬赏的消息,还有署名老曹的联系方式。 平安的心窜到嗓子眼,她迎着女人好奇的目光走过去,颤声问道:“这上面的老曹,可是叫曹青园?” 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谁?难道你有消息?” 看来是了。 平安热泪盈眶:“我是老曹的高中同学,我叫平安。” “你就是平安?”女人似听过这个名字,或者说对这个名字还甚是熟稔,她也上下打量平安良久,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叶清辰,后者对她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女人莫名好感,也回笑对视叶清辰;一边向平安伸出手:“你好,我叫张霞,是曹青园的妻子。” 平安讶然。曹青园竟然结婚了,而且还是一个姓张的女人。 平安不记得前世里曹青园的妻子名字,只远远从同学会上模糊听到,说后来他妻子背叛,曹青园大病一场后,从此一蹶不振。 128、恩情 可瞧着眼前女孩光景,光洁额头,明亮双眼,倒不像是个水性杨花之女。也许还是会不同的吧,重生以来,每个人的命运不是改变许多了么? 平安也握住对方的手:“你好,请问我能去看看曹——你丈夫吗?” 张霞爽朗一笑,上前一步,亲热挽住平安的胳膊:“当然可以。本来一直是老曹守在这的,这两天他生病了,没法出来。好家伙,今天我刚下班,他人还烧着呢,却立马吩咐我道:你快去街口守着。生怕一天没看住,胡子人就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平安听了心里一阵难过:胡子可不正是从他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掉的么。这个曹青园,还是和当年一样,头大却无脑,义气却莽撞。 “你们——一直在这里找胡子?”平安指着张霞手里的悬赏令,问道。 张霞点点头,语气有些沉重:“老曹说这是他欠你的,不做完这件事,他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傻瓜。”平安酸涩说道。换来叶清辰意味深长的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说,平安你在说你自己,还是说曹青园呢。 第229节 张霞点点头:“是挺傻的,但如今这社会,像这样的傻子,只怕已经绝迹。” “所以你才嫁给他?”叶清辰突然插进来道:“聪明的女人,好眼光。” 张霞一听,羞涩笑笑,脸上飞起红霞。 三人在狭窄、阴暗潮湿的街道里传来传去,终于在一栋老旧的五层楼面前停下。张霞指指上面:“喏,就这里。” 她用钥匙开了铁门,顿时一股不同于外面的湿霉气味扑面而来,张霞用力跺跺脚,感应灯亮了起来,平安和叶清辰这才感觉稍稍舒服点。 张霞看着平安的局促,笑笑说:“抱歉,平安,我们只能住这样的地方,因为寻找胡子,老曹一直没法正常上班和工作,只能间隙捡点垃圾卖,我身体不好,也干不来重活,在餐馆洗碗,一个月七八百,光这样的地方,房租就要三百多了。” 平安分外难过。尤其是踏进那低矮的握手楼,看着几平米的出租室里,堆满了瓶瓶罐罐的垃圾,在垃圾中间,曹青园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他侧身向里躺着,看不见平安他们进来,犹自对妻子说道:“霞,怎么回来这么早,干吗不在那守着?” 张霞冲平安眨眨眼:“我守到了啊。” “什么?”曹青园一骨碌从床上跃起:“胡子在哪——” 然后他愣住,因为在妻子身后,正含笑看着自己的,赫然是平安。 他揉揉眼睛,终于再次确信。 又看到旁边的叶清辰,伸出手:“您好,叶教官。” “没想到你也认识我。”叶清辰笑着迎上去。 曹青园赧然道:“平安身边的每个人,我都认得。” 四人挤在曹青园的小房子里吃饭,张霞下厨,用她们家乡的做法,放很多麻和辣。 “和她性格一样,热情利索,辣得很。”曹青园悄悄朝厨房里递颜色。 平安笑笑,四下打量这屋里的一切,厨房里面就是厕所,仅够一人蹲;厨房出来就是客厅兼卧室,堆满了垃圾,几乎连个腾挪的地方都没有。 平安叹息:“没想到你还是会走上这条路。” 曹青园:“没办法,没时间,也没能力做其它事。至少捡垃圾算是我家祖传,做起来轻车熟路。” 平安沉默一会,然后轻声对他说:“跟我去b城吧,咱们换个活法。” 曹青园想也不想就摇摇头:“没找到胡子,我没法重新开始。” 平安语重心长:“当初我医好你父亲对腿,可不是为了让你将来也有一双他那样的腿。我不是让你去学电脑吗?再说胡子已经不在羊城呢,你守在这里有设么意义?” “谁说胡子不在?”曹青园愕然道:“上个月有老乡还在这里看到他。” 平安苦笑,大致把上次遇刺的事跟对方说了。曹青园一听更急了:“那得赶紧抓住他,谁身边藏着这样一枚炸弹都不是好事。” “所以我更不能走。”他想了想,又道:“听说他在这里有个相好的,做鸡头的,只是我还不知道是哪家发廊。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家一家去守,总有一天会找到这发廊。” 最后还是拧他不过,连平安给他的钱他都执意不收;后面平安到底是把10万元的银行卡给了张霞,悄声嘱咐:“离开这间屋子,找个好点的地方安家,至少阳光能照进来;还有,别再捡垃圾了,开一家杂货店或小吃店,都比这强。” 张霞推辞了几下,后来见叶清辰也劝她收下,她才千恩万谢地放好了银行卡,并信誓旦旦地向两人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他是我男人,我这辈子还指望着他呢。” 平安点点头:“那样最好。曹青园是个善良的人,他要是认准了你,会拿命对你好,张霞,请不要辜负他,永远不要。” 张霞脸上又飞起红云:“平安你这么说话,就像小姑子一样。” 这两个人,看起来惺惺相惜,有过命的交情;远不是丈夫之前说的,俩人从初中就开始互相看不顺眼,直到平安医好公公的病。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用自己鲁莽而执拧的方式回报着。平安和曹青园,完全是一样的人。 从羊城归来后,平安也大病一场,清辰把全部的假期都用上,包括明年的,一方面陪着平安,一方面四处打听胡子和蒋依依的下落。 好在生意都上了正轨,不曾停顿,收入每天都源源不断的流到账户上。平安除了休息和看书,上课,还抽空买下了三环内的五套房子。 她喜欢购置不动产,更喜欢储蓄的感觉。 清辰时常笑她钻到钱眼里,可平安义正严辞:“你从没挨过饿,也从没被一分钱难倒过,你当然不知道金钱的重要。” 清辰咳咳两声:“你忘记我俩第二次见面,我差点被扣下洗盘子?” 平安不禁一笑。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是两年,而两年前的一幕幕,如今想起,历历在目,就像是昨日发生,新鲜而不曾褪色。 129、搬回叶宅 这两年,平安经历太多事,几乎把她一生都快走完。但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三家店,合作中外两个品牌,一个深爱的自己的男人,还有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 盖子去了港岛拍戏,要下个星期才回来。她给平安寄宣传采访的录像,录像里,这位名气响彻香江的新晋女星,用半生不熟的粤语,说着她的童年,她的父亲,她叛逆的青春,以及她花好月圆的现在。 唯独没有她的母亲。 平安看着镜头里巧笑嫣然、美颜无双的盖子,用得体、官方的语言回答下面记者的提问,甚至连笑容都好像经过计算,什么时候该笑,该露出几颗牙…… 盖子已驾轻就熟。 亦听说她和季杭同一专机回来。没来看平安,因为不停的通告及更多的电影项目。也没再见到大勇。这两个人,已好想从b城、从平安的生活里,消失良久。 倒是她的准婆婆,荣洁瑜每天都会来看她。这个大忙人,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提着汤汤水水,一遍遍对平安说:“搬去家里住吧,我让保镖每天接送,如果我早这样安排,你什么事都没有,安全得很。” 清辰当然也希望女友能和家人在一起,这样他不在的时候,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但他知道女友心里有疙瘩,所以也不强求。 这世上婆媳关系本是难题,能处成母亲和平安这样,已属难得。 他只是让母亲对平安好点,再好点。 第230节 荣洁瑜敲他的头:“说的好像我虐待你媳妇一样,果然儿子是为别人生的,指望不上,我和你爸呀,以后还是好好待你妹妹。” 话虽这么说,荣洁瑜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平安送汤送水,嘘寒问暖,最后还是平安自己过意不去,心疼她一个大肚婆来回奔波,终于点头答应,搬进叶家深宅。 她住进婆家后,清辰这才放心离开。而在清辰走后不久,荣洁瑜肚里的小生命也呱呱坠地——如全家人所愿,是一个健康的、粉妆玉琢的小公主。 叶建国和荣洁瑜夫妻俩高兴地无所适从;连叶卫国都因为开心,胃口都见长了许多。 只有在外执行任务的叶清辰,这一次出差的时间似乎分外漫长,一个半月了也没有回来;且电话也断了,没收到任何消息,也没给家里来过片言只语。 但没有消息,或许才是好消息。 平安深知藏着掖着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她也早已习惯这种生活, 就这样,平时上学忙生意,闲暇时帮着照顾新生儿,日子过得平静如水,倒也舒坦。 不知是不是注定的羁绊,这个孩子和平安甚是亲近,每次哭泣时,只要平安抱住她,她便能安静;也只要平安换尿裤,阿姨们都不能靠近;有时甚至连荣洁瑜都无济于事。 荣洁瑜哭笑不得:“这到底是我生的,还是平安生的?” 她高龄产女,本就气亏血虚,此时乐得轻松,只是纠缠着平安,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霸占她。 “平安,你干脆休学,先把婚结了如何?我觉得已离不开你。”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平安,因为自产下幺女,那些洗澡擦身的事,几乎都是平安在帮她做。 荣洁瑜不喜欢外人碰她身子,又有严重的产后抑郁,平安怜她不容易,基本上也都迁就她,只有催着结婚这事,她颇有些哭笑不得:“阿姨,我才20岁,还不到法定年龄好不好?” “对哦,你才20岁,我怎么一直觉得你和我差不多年纪。”荣洁瑜恍惚地:“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我妹妹。” 平安心里哀叹一声,以前是儿媳,后来是女儿,现在是妹妹,她真不知道,随着荣洁瑜对她越来越依赖,以后她还能把自己当啥。 再说她结婚,也要有个人可以结呀,清辰这天天不着家的,她能找谁结? 不仅清辰不在身边,盖子离自己的生活也越来越远,听说她又接拍了一部剧,投资人正是季杭,平安第二次见到她,还是在一个公开的场合。 她代替荣洁瑜去参加一个颁奖晚会,类似年度风云人物,其实就是商界和娱乐圈的一个混搭饭局,她坐首席,盖子则和季杭坐在下几桌的位置。 盖子先看到她,遥遥和她招呼,平安惊喜,她正觉得晚宴太无聊还想趁早溜走,盖子这一来,她便不想走了。 平安想换去她们那一桌,却被主办方婉拒:“您是荣氏的儿媳,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等下还要颁发我们最重量级的一个奖项,您也不希望聚光灯打到你时,您从后面走出吧。” 平安微笑:“荣氏在乎的早已不是面子问题,就算今天我坐最后一排,我相信,荣氏依然有足够份量。” 最后主办方还是把平安调到了盖子旁边。 盖子啧啧称奇:“傻不傻啊,首席c位,那么多人消尖了脑袋想上去,你倒好,主动来到我们人间。” 平安眨眨眼,笑道:“又不是我,等有一天,他们以我的名字给我派请帖时,我再名声言顺地坐首席吧。” 她不觉得荣洁瑜会在意这些小细节,就像前世的李嘉城不见得会在意是否是首富位置一样。 他们自己已站成高山仰止,无需任何人抬举。 也见到季杭,礼节性地问候:“季节在加州,应该如鱼得水吧。” 季杭点点头,笑笑:“一时风头无俩。” “她下个月就回来,生日。”他补充道,想了想,又对盖子及平安道:“届时欢迎两位美女光临寒舍。” 平安还没什么,那边盖子已嗤之以鼻道:“就你那别墅还寒舍,别拐着弯显摆好吗。反正我是不去,你家那姑奶奶不是最讨厌我了吗,反正我是伺候不起。” 季杭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也有些小心翼翼:“不去就不去,干吗发脾气。季节是不是姑奶奶我不知道,但你可是我的姑奶奶,行了吧。” 盖子飞横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平安看得目瞪口呆,趁季杭走开与他人应酬的当空,她指着季杭,悄声问盖子道:“你们——?” 盖子放下她的手:“没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哈。我可是有大勇的人。” 130、比珍珠还真地的真心 “可他——?” “他愿意犯贱我干吗拦着?”盖子不屑道:“一个二世祖花花公子而已,谁也拦不住他有钱任性是不是?” 良久,见平安紧缩眉头,似有些闷闷的样子,盖子长叹口气,轻声说:“以为我变了?会学着踩男人上位了?平安,如果我说,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特别是,我还是我,一切都不曾变化,你会相信吗?” “我和季杭之间,尽管所有媒体都在乱写,但我告诉你,我和他是清白的,虽然他对我是有好感,但这份好感还不至于可以让他迷乱到为他千金散尽、得罪全天下的地步。他在我身上每投资一分钱,都可以为他带来一块钱的利益,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如此迁就我?” 平安肃然:“盖子,想不到你已走这么远?” 盖子骄傲地抬头:“那当然,你不也曾说过,也许我唯一能吃饭的,便是我的这张脸吗,我很庆幸,也很感激,你当初带我走上这条路;如今,我没有成为某一个男人的金丝雀,反而成了无数男人心中的女神。” 平安看着她,竟有泪湿的冲动。要知道前世里的盖子,就是活成了吴胜利一个人的私藏,所以最后才落得那般下场;谁成想到,今生,盖子已自己醒悟,在她才21岁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智慧,平安简直能断定,盖子这一生,定能稳妥安好。 “大勇不介意吗?” 盖子摇摇头:“我俩是亲人,亲人从不会怀疑对方对自己的爱,不是吗?” 她若有所思,继而说道:“我的每一份合同都出自大勇之手,我们俩赚的每一分钱,都存在我们的联名账户里。而且大勇现在,比我还忙——” 顿了顿,她又说道:“除了我,他还签约了其它几个姑娘。” “是吗?”平安正待细问,季杭已走过来,开玩笑地看着两个女孩:“平安,怎样才能追到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女伴?” 平安眨眨眼:“用真心,比珍珠还真的心意。” 季杭哈哈大笑:“为什么不是最大的珍珠呢,你们女生不是都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吗?” “也许是因为——”平安缓缓转头看着女友,柔声说道:“我身边这位美女的女伴,本身已是这世上最闪耀的存在。” 第231节 “平安你抬举我。”盖子迎视着好友的目光,目光如锦绣:“你才是这世上最耀眼的存在,不光自暖,还能点亮别人。” 季杭先是一呆,继而抚掌:“好一出姊妹情深,让我想起《流金岁月》。” 说到港剧,待季杭又走开后,盖子才想起和平安说另一件事:“我想她看到我了。” 平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上个月我在港岛某电台做嘉宾录节目的时候,有个听众打进来电话,她只说了一句话:别吃饭店里的食物,香港炒菜都放虾油蚝油。” 平安心里蓦得一沉,她知道,盖子对大部分海鲜都过敏,尤其是虾蟹。 “然后呢?”平安不禁急切问道:“你有没有跟她说话,问她电话,找到她住处,或者见到她?” 盖子摇头苦笑:“我当时完全吓住了。我虽然对她的音容相貌已全无印记,但我知道是她,一定是她。一则港岛没几个人会说普通话,二则,这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的饮食忌口。可是待我回过神来时,那边早已挂断了电话;后来我去导播室看来电显示,你猜怎么着,竟是一个公用电话亭打过来的。” “平安,她是立意不想见我了,就算我名利双收又如何,她既然当年能狠心抛弃我,如今又怎会把我的成绩瞧在眼里。只怕人家现在富贵太太当着,还提防我去打扰人家呢。“ 平安难过。母亲的离去,一直是盖子心中巨创。这些年来,她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好,不够乖,母亲才会不顾骨肉亲伦离她而去;所以她努力变强,变得有钱,变得和她母亲所期望的生活一样。 可如今,就算她拥有一切,就算她能给那个女人曾向往的生活,可她还是被放弃。出现却又昙花一现,怎不让盖子伤心失望? 盖子之所以和季杭等搅合在一起,只怕与此事也脱不开干系。 平安握住盖子的手:“不是的,盖子,或许她有想见的理由,却有不能相见的苦衷,你不是母亲,永远不会想到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感情。所以盖子,不要因为此事就否定努力,还有你自己。盖子你是最纯的珍珠,值得这世上最珍贵的爱。” 盖子愣愣看着平安,良久,苦笑:“平安你错了,这世上,爱情的结晶少之又少,凑合过的,传宗接代,或者不受欢迎的生命,却数不胜数。” 平安失语。 她想到了那年羊城腥热的南风,潮湿的黑诊所,盖子大出血,差点没了半条命…… 她亏欠盖子,一辈子都还不清。 她决心弥补。但在港岛寻找秦玥,比在t城寻找蒋依依还难,难上加难;平安又不想动用荣家力量,虽然她知道,荣洁瑜与港岛那边,亲缘深厚。 荣洁瑜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叶清逸,还有平安,乘专机去港岛饮茶,把平安介绍给荣家的每一个人:“我儿媳,平安,b大的高材生,做生意的奇才,也是荣氏企业未来的女主人。” 所有人都打量着平安,不理解荣洁瑜安排:“清辰不愿意继承,可你如今不是有了清逸吗,为什么要把产业交给一个外人。” 容洁瑜一句话就怼回去:“平安将来生下的,是我的孙子;而我的清逸,我才不想她被这染缸般的社会算计和污染,我要让她当一辈子的公主。” 平安对一切审视或猜度的目光,只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荣洁瑜抬举她,不意味着她就要翘起尾巴。 这么多年,历经生死,平安早已只相信自己双手,连羡慕他人这种多余和浪费时间的感觉都已钝化,更别提嫉恨。别人再有钱有力量又如何,就算给你一点又如何,你自己生活的改变,只能依赖于你本质的改变。 131、你我各自天涯 比如你的努力,你的真诚,你对生活纤细入微的敏感体验。 叶清辰影响她太多。不在乎他人眼光或评价,努力真诚活出自己即可。 可有些人,心里没有长出大树,便希冀攀附高枝。 季节如是,宋丽丽如是,连宋超也如是。 平安在图书馆遇到他。 临近期末考试,位置异常紧张,基本上早上八点去,那里已经空无一座。所以,当宋超遥遥朝她招手时,平安看了看黑压压的人头,还是走过去,和他坐一起。 大勇曾说自己怎么也不理解这些大学生,为什么不能在家复习,或者干脆去酒店开个房复习,为什么非得挤在图书馆里,空气那么差,还处处有一股臭脚丫子味。他不明白的是,那种挤在一起复习、你追我赶的感觉,才是大学生活的精髓。 平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声问宋超:“怎么会还有一个位?” “室友本来说过来,结果临时有事。” 平安以为季节已回来,因为算算时间,那边正是冬假时间。 “上次季节生日,你去了吗?”平安问宋超:“听说她在那边又是首屈一指。” 宋超犹豫一下,才对平安说:“能不能不再提这个名字。” 平安怔住,难道他俩的感情触礁了?难道季节在那边有了新欢? 平安不便多问,便埋头专心复习。 倒是宋超,完全没了看书的欲望,不知是因为旁边坐着平安,还是平安刚才提及季节,他放下书本,去走廊尽头抽烟。 回来时,发际眉间已染上风霜,瞧着有些憔悴的味道。平安担心他:“中午一起吃饭?” 宋超苦笑:“可以吗,你现在是大人物,而且,你不怕我们教官吃醋?” 平安温柔一笑:“我们的教官啊,说这世界有那么多美酒,他挨个去品尝都担心一辈子喝不完呢,哪有时间喝醋。” 宋超盯着平安,一脸的安详,安定,岁月静好,他知道,这个女孩找对了人。 只有心怀幸福及感恩的女人,才能笑出这样的笑容。 他羡慕她,也祝福她。这个善良的、努力的女孩,值得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 中午的时候,两人用书本及水杯占住位置,去西门外找吃的。 天色暮沉,这里一到冬天,便感觉没了白天和晚上的区别。肃风夹杂着雪花,迅速把形色匆匆的三五人群吞没。 这样的天气,当然是吃火锅啰。 巧的是,两人去的,还正是上次四人偶遇的那个餐馆,那时,叶清辰还坐在轮椅上,那时,宋超刚和季节走在一起…… 第232节 “要不要换个地方?”平安担心旧地重游,物是人非,宋超会难过。宋超却摇摇头:“这里的羊蝎子才最地道。” 两人点了大盘的羊蝎子,还有牛肚,宋超还叫了本地的那种豆汁儿,尽管来这里已两年,可平安一直吃不惯这种味道,她看着宋超转眼间就半斤下肚,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光是想象,胃里就泛酸。 宋超笑笑:“豆汁儿配着羊蝎子,才是老北京的味道。” “季节最爱这样吃,久而久之,我也上瘾。” 哪里是老北京的味道,明明就是季节的味道。 “喏,刚是你说她的名字,我可什么也没说。” 宋超点点头:“胃里暖起来了,所以现在百无禁忌。” 平安反而什么都不想问,感情最是无解的事情,她不关心那段感情,她只关心曾经的同学。何况美食面前,她可不想破坏心情。 还是宋超主动告知,或许是喝饱了豆汁的缘故,或许是餐馆的暖气,让他面色红润,心情放松。 他开始侃侃而谈:“我在考托福,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三我就可以拿到斯坦福的通知书。” 这还这真是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可是为了她?”平安小心问道。 宋超毫不犹豫地承认:“当然。” “值得吗?” 宋超淡淡一笑:“也许在你们眼里,她无恶不作,是个坏透的人;但在我眼里,她却是一个单纯无助的女孩,单纯到只能用那些最弱智的手段去捍卫自己,攻击敌人。” 平安几乎哑口无言,说季节单纯,这得对单纯有多大的包容啊。可见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一点也不假。 平安也无意去辩解,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不是吗? 似瞧见了平安眼里的不屑,宋超补充道:“她所做一切,不过是所求不得,所以才做出如许违背她内心之事。而她对叶清辰的感情——平安你不觉得一个女人能喜欢一个男人十几年,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敬佩的事吗?何况季节自己条件还那么好,她要什么样的男人要不到?” 平安不再想说任何话。因为如果告诉宋超,季节之所以背叛自己十几年的单相思,最后会选择宋超,就是因为叶清辰失去了条件——他们这些人眼里,所谓的“条件”。 她不能去刻意提醒他,他不过是备胎之选,那对“骄傲”的宋超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而且,价值观不同的人,说再多,又有何用。 但愿他最终能求仁得仁,他爱的,终有一天能以同样的盛情对待他。 同学一场。 后来,平安再也没有去图书馆复习。 后来,听说宋超已近乎满分的成绩通过了托福考试。 后来,宋超终归还是去了大洋彼岸…… 不同的目的,不同的归宿,日子就在这些选择及得失之间,不喜不悲地如水滑过。这期间,平安的美容院又扩大了规模,除了社区连锁,平安开始把目光瞄准了商场及星级酒店。 赚有钱人的钱,才能最赚钱。这是国人总结的犹太人生意圣经。 平安却觉得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积累到一定地步,眼光和实力自然变得开阔。 她拒绝了荣洁瑜资金入股上市的建议,这是她的孩子,她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她对“浮世绘”有情结,真正去做一件事、去做一件好事的初心,她不想改变。 叶清逸也渐渐长大,平安毕业时,她已是一个两岁多的女孩,粉状玉琢,备受宠爱,就算用全世界的盛美之词去爱她,平安都不觉得为过。 001、出事 这女孩,与平安似有天生羁绊。也有刁蛮任性之时,别人的话,包括荣洁瑜的话,她都不听,却唯独对平安言听计从。平安叫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平安叫她吃饭,她就乖乖吃饭,绝不会玩玩具。 有时清辰回家休息的时候,两人便带清逸出去玩。小小人儿,一手牵着哥哥,一手牵着平安,任谁看见,都以为是一家三口,光芒耀人。 “要多生几个啊,姑娘,不然这么好的基因,就浪费了。”路人停下来逗可爱的清逸,还不忘打趣这对年轻的“小夫妻”。 这时候,清逸总是奶声奶气地对哥哥和平安说:“听到了吗,爸爸妈妈,快给我添个弟弟。” 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古怪精灵模样。 两人哭笑不得,待那些人走远后,清辰刮妹妹的鼻子:“记住,我是哥哥,不是爸爸,咱们有一个共同的爸爸和妈妈,他们虽然老了,但他们都在尽全力地陪护你长大,尤其是妈妈,生你的时候,可是拼了老命的。” 清逸小鸡逐米似的点头:“知道了,我有个生我的爸妈,还有个陪我玩的爸妈。” 清辰长叹一声,完全败下阵来。 玩了一会,清辰接了个电话走开,他安顿平安和妹妹坐在咖啡厅里。平安去买咖啡的时候,一个外国男人背着背包走进来,环顾四周,最后坐到清逸身边,似被女孩吸引住,不停和清逸说话。 他俯身贴着清逸,背对着平安。看不清他面容。 平安担心,买好单后咖啡都来不及拿,疾步走向清逸。 清逸伸出小手,指着平安:“喏,这就是我妈妈。” 男人顺着清逸的手,转头望向平安,不知是他的长相,还是他的那两道目光,让平安的脚步,生生停住。 她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外国人:一双绿色的、明亮柔和的眼睛,修得棱角分明而看上去很柔软的胡子,还有他柔软红润的嘴唇,柔和的视线——让人情不自禁地去联想,也许他的心,也会异常柔软。 也长得,异常英俊善良。 平安一向对外国人不感冒,尤其是白人和棕肤男子,总觉得他们好像没进化完全的人类,所以身上才残留那么多毛及体味;但眼前男子,超出平安预料。 “这是你们的孩子?”男人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第233节 平安稳下心神,避开男人温柔视线:“先生你有事吗?” “你的英语说的很好。”男人的声音,比他的长相更温柔。 平安笑笑:“谢谢。” 她挨着清逸坐下,隔开男人和小孩。男人似感觉到了她的戒备,微笑解释:“她太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接近。” 平安稍稍放下警惕,清逸一向如此,走到大街上,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不招惹过来。 “看到她妈妈,我才知道原因。”男人突然又说了一句。 平安的脸,蓦地通红。刚想解释,男人已仓促起身,在清逸头上轻轻摸了摸:“真开心,刚来中国就遇到这么可爱的一家人。小妹妹,要好好长大哦,再见。” “再见。”平安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刚想回头提醒清逸不要再乱叫自己妈妈,否则真正的爸爸妈妈听了会难过。聪敏的清逸却已抢先一步:“姐姐你不是说外面坏人多么,我叫你妈妈,他们就不会抓我;而如果我叫你姐姐,他们会以为你也是小屁孩,说不定会把我俩都抓走的。” 瞧,说起来还头头是道,还挺有逻辑。 平安哭笑不得。 听清辰说,荣家祖上世代经商,人丁单薄的原因就是因为被绑架和撕票的太多。传到荣洁瑜这一代时,基本上就剩下他母亲这根独苗。所以,荣家的每一个孩子,生下来第一件事,不是咿呀学语或行步,而是学会如何自保。 清辰用拳头和一身功夫,清逸则用她的狡黠及无敌天真。 只可惜,这般人小鬼大的小女孩,左防右防,即使万般周全,却仍然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那天,叶建国和妻子去了郊区别墅,看望叶卫国。一到夏天,老人就要去那里避暑疗养。清辰回了部队,平安则在学校准备毕业论文。家里只剩下阿姨及保安,紧锁大门。 一切都安然无恙,叶建国的警卫,还有荣洁瑜的生活秘书,每隔五分钟都会交叉检查叶宅的监控,清逸一直在午睡,阿姨则在她卧房外的沙发上看,时不时进来看一眼,帮清逸盖被子或调整睡姿。 直到两点钟的时候,平安的手机突然急促响起,她这才知道,清逸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 清逸不见了。 平安心心惊胆战,来不及收拾书包,扔下一切奔回叶宅。 原来中间的时候,阿姨实在太困,不小心打了个盹,而叶、荣两边的交叉监控中有两分钟的盲点,而就是这三者之间稍稍地不留意,就给歹徒钻了空子。 他们击晕了外面的十五名警卫及保安,绕过一楼的安防,爬上二楼,抱走了熟睡中的清逸——行动干脆迅速而有组织,看起来完全训练有素。 荣洁瑜踉跄回家,刚拿起还留有女儿余热的丝被,她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女人可以倒下,但男人则必须忍住悲伤站起。好在身边还有平安,叶建国一边让平安照顾好妻子,一边和下面的人商量对策。 可歹徒的电话一直没来。叶建国最怕的就是这样,就怕他们不是冲钱来的,要钱的话,至少还有转圜余地,而不要钱的话,那就是寻仇或要命。而这正是叶家最不愿看到的。 正一筹莫展之际,清辰沉着一张脸进来。 叶建国疑惑地质问手下和平安:“他怎么回来了,不是反复跟你们说了吗,不要告诉爷爷和清辰。” “不关他们的事。”清辰缓步走向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爸,他们是冲我来的,是冲我们的计划来的。” “可是图腾——”叶建国大惊失色,接过儿子的纸条,越看脸色越煞白,额上青筋暴起,手也越来越抖:“能否查到消息源头?” 002、一起去 清辰摇摇头:“是用老式的电报机放的,已经无从追溯。” “一定是他。”叶建国重重一击拳,砸在大理石茶几上,茶几竟晃了几下。 原来这个平日最是温顺的老男人,力气竟然这么大。 “是谁?”平安下意识问道。 “琼恩。”叶家父子同时回答,异口同声。 那是平安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这个此后,缠绕她一生,如梦魇般挥之不去的、恶魔的名字。 后来父子俩去了书房商量,既然知晓了对方来头和目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只不过,因为事关国家机密,而且是最高级机密,便使得营救工作,也棘手了许多。 平安隐隐约约听到“图腾”两字,还有父子俩从书房里出来时,清辰匆忙的几句后尾音:“他们已经已经把清逸带去了z国,我先过去摸摸情况,实在不行,再用爸爸您的计划。” 又是z国,那是清辰的不详之地。 平安想也不想便说道:“我也去。” 清辰当然也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可能觉得自己说得太生硬,他放缓语调,柔声对女友说:“帮我照顾爸爸妈妈,平安,你是我的大后方,有你在这里,我才能心无顾忌地去成事。” 平安摇摇头:“他们有这么多人看着,你却只有我。” 她怕了,她不想自己的男人又缺只胳膊或少只腿地回来。 “你马上就面临毕业。”叶清辰语气不觉重了几分:“平安你不要任性。” 可平安完全不为所劝,如果失去叶清辰,别说一张毕业证,就算整个世界,还有她此生的重生,对平安来说,都了无意义。 “毕业论文我已准备得差不多,就等7月答辩,我又没有就业的压力,你还担心什么?” 似乎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清辰无奈地看着父亲,谁知叶建国看了眼平安,又看了眼儿子,竟然点头同意:“两个人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爸爸——”清辰哀叹一声,想不明白一向最有原则的父亲,为何会同意平安如此荒诞的要求。带一个女人去执行任务,这是违纪甚至是犯罪。 也让他此行,更为凶险。 可叶建国自有叶建国的打算:此番清辰去z国救清逸,完全是叶家私事,不算是公务,所以带平安过去,也不会涉及纪律或公私不分之嫌;再者,这四年来的相处相知,足以了解平安是个心思慎密的孩子,又有一技在身,古人还有随军的金疮医呢,万一清辰有个三长两短,平安至少能救急。 第234节 他相信平安的手艺,更相信她对清辰的感情。而且,叶建国老了,再也承受不起失去的伤痛,尤其是这次清逸事件之后。 “只和我单线联系,不要惊扰部队,更不能动用公家的一分钱。”他叮嘱儿子和儿媳。 清辰和平安领命而去。 两人低调出行,买最便宜的经济舱,跻身于普通商旅人群。 也无心干其他事,两人全程都握着对方的手,彼此无言温暖支撑。 “如果不习惯,就仍然坐这个航班回来。”清辰安慰女友。 平安摇摇头:“没事。” 有清辰在的地方,两人手牵手在一起,相依为命,地狱也是天堂。 在z国一座小城找了个酒店住下,连年战火,又加上这里已无限接近反政府武装军的势力,所以大街上空无一人,到处是尘土飞扬,空气中处处弥漫硝烟和死亡的气息。 酒店前台反复检查两人的护照,上下打量叶清辰,眼里露出狐疑和警惕的神色。平安轻轻靠前,用英语和对方招呼:“可是有什么不妥?” 前台见到女眷,这才舒缓表情:“你们真的是夫妻?” 平安似被问得莫名其妙,摊摊手:“我都和他睡一个房间呢,在我们中国,这可是事关女孩子名节的大事,你为何会觉得我们不是夫妻?” 前台抱歉笑笑:“对不起,时局混乱,我们不得不小心点,而且你们说来这里投资,可是这里到处在打仗,不见得适合投资。” 平安眨眨眼:“蛇窟之下必有珠宝,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有钱途的地方。” “蛇窟之下必有宝藏”,这是流传于z国的一个传说,z国地处热带雨林,毒蛇虫蝗众多,相传当年的海盗曾埋了大量掠夺而来的珍奇万物在此处。前台听平安如此说,哈哈大笑,疑虑全消,爽快给二人办了入住手续,还给了两人一个观景视野很不错的套房。 “你怎么知道z国的谚语?”待所有人走后,清辰检查完房间,悄声问女友。 平安无辜睁大眼:“你曾经告诉我的呀。”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些?”清辰皱眉:“可是我说梦话时,有透露过一二?” z国的很多事务都是他在负责,也是他的最秘密所在。 平安见男友紧张的样子,知道清辰担心,便忍不住噗嗤而笑:“放心啦,不仅你的身体是铜墙铁壁,你的意志更是,你睡觉——从不说梦话,只偶尔打鼾。” “丫头你胆子大了嘛,哼哼——。”清辰终于明白平安是在逗他,不由得“恼”上心来,把平安扑倒在床,全身挠她痒。 平安笑得气岔,最后不得不求饶:“好人,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叫错了,我不是好人。” “好老公。” “再叫一次。” “老公我错了。”不知是被压的,还是笑的,平安气喘吁吁。 清辰这才起身放过。 不过经此一闹,紧张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平安边准备热水给男友冲凉,边问清辰:“你有什么计划?” 清辰也学她卖关子:“我们不是来投资的嘛,当然是带着钱,四处转悠。” 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唐人街。要说这唐人街,还真是个神奇的所在,各国各地都有这么一小块地方,不管变迁多久,这里始终保持着它古色古香的原貌,横的牌匾,竖的对联,好像几千年过去,那些装饰和中国的食物一样,永远地被保持下来。 这是一个最容易随处扎根生长、却也最不容易被改变的民族。 叶清辰果然是来撒钱的,去每一个店里,点一大桌子菜,夹不了几筷子就走。 003、独自等待 平安被他拖着手,赶集似地吃遍整条街的饭馆,有些莫名其妙。这叶清辰,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 直到走到牌坊附近的一家,两人才安定下来,照例点了一桌子菜,这次却没有立即走。 “找到你喜欢的味道了?”平安问男友。清辰却一本正经答道:“不把你跑累了,你怎么能有好胃口吃下。” 平安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死在z国,也要么是被清辰带着跑得累死,要么是被他开玩笑捉弄死。 而且跑了这么多家,反而是这一家的味道最差。他不是对食物最为挑剔的吗?平安狐疑着——直到传菜的一个服务员端来狮子头时,突然问他们:“你们在街上走了这么久,怎么最后挑了我们这家?” 简直问出平安的心声。 不对——一个传菜的,为什么会知道他俩已经跑完整条街? 平安静默低头,不再说话,并不再和对方眼神对视。 清辰懒散一笑:“可不正是,捡了芝麻丢西瓜,一心想找个最好吃的,以为最好吃的永远在下一家,没想到却是一家不如一家,算了不找了,跑累了,对付着吃一顿吧。” “哈哈——”服务员放下菜:“客人你真幽默,不过,就算不好吃,小费还是要照给的哦。” 清辰苦笑,摊手作无奈状。 两人随便吃了几口就出来。走到无人处,清辰松开平安的手:“就是这一家呢。” “对方在唐人街的耳线?”平安紧问道。 清辰讶然:“你也看出来了?” 平安点点头:“他们虽然说着国语,但始终有一种软绵绵的味道;而且虽然穿着餐饮制服,但衣领袖口等没有一点油腻;还有他们的手,和你一样,结着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玩枪弄棒的。” 清辰对女友竖起大拇指:“不错,是当侦察兵的料。” “琼恩一直视我国为他复辟登基卷土回来最大的心腹之患,所以他与我国的某些敌对势力一直保持紧密联系。他的中文,还有他对我们的了解,超乎你想象。” 第235节 平安不解问道:“你和爸爸上次也提到过他,这个琼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最危险的敌人,如果没有政见的敌对,却也是一个值得一生去交往的朋友。”清辰叹口气,轻声说道。 “什么?”平安失声叫道:“他可是掠走清逸的大坏蛋。” 叶清辰笑笑,笑得有些失意和落寞:“放心吧,他不会对清逸怎样。” 至少在达到目的之前。 他想起那段狼烟和尘土环绕的年少岁月:几瓶啤酒,对着夕阳饮尽,一身疲惫,却都是豪情壮志:“为理想干杯。” “但不包括女人和孩子。”那时,琼恩是他们几个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训练中最豁得出去的一个。 “不管将来某一天,我们会以何种面目服务于我们各自的理想,但这个使命里,绝不能涉及女人和孩子。”每个人都踌躇满志时,只有琼恩,突然说出这句话。 彼时清辰还不明白为何琼恩要出此言,直到他接手z国任务,细细整理和过滤每一个情报时,他才恍然大悟。 琼恩的母亲和姐姐,全都丧生于那场内战,以最惨绝人寰的方式,人类良知想像不出的、最后底线的方式。 平安看着男友恍惚神色,不明白清辰为何会对清逸的安全如此胸有成竹,却也不便多问。 两人回到酒店。平安刚坐下,却见清辰变戏法似的,突然掏出一些本地服饰穿上,还戴上蓝色隐形眼镜,乍一看,竟是个如假包换的本地人。 平安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清辰,不禁笑出声:“再给你蒙块布,你都可以演自杀小分队呢。” “什么?” 平安摇摇头,知道这次任务,清辰是打算撇下她独自前往的呢,但她已然嗅到危险的气息,可除了担心男友,她也想不出任何辙。 “听着平安,不管谁找你,都不要出去,我回来时会敲门五次,三长两短,只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你才能开门,明白吗?” 这实在是个不详的暗号,三长两短;但细一想,也许正是清辰计划所在。对手既然这么了解中国文化,必然会知道国人视三长两短为不详而忌讳。 平安反锁好门,又藏身窗帘后,看着男友的背影消失在凝固的夏日街头。她知道自己除了等待,别无它计,便掏出电脑,完成毕业论文。 却总是心神不定,几次三番跑到窗前,又在心里模拟着墙门声,直至几个小时后,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平安。” 平安没有应答。声音相像又如何,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变声器的东西,能把男声变成女声呢。 门外随即传来敲门声,五下,三长两短。 平安这才把门打开。果然是风尘仆仆的清辰,平安把他一把拉进来,扑倒在他怀里。 这样的陪伴,实在是度日如年。以前相隔两地,平安都没觉得过这般漫长;而一旦身临其境,平安始觉得,要做叶清辰的妻子,实在需要一颗异常强大的心脏。 清辰何尝不知女友心思,平安鲜少这般主动,更别提一抱住他就紧紧不想撒手,泪湿他衣襟。 “让你别来,你偏要跟着来。” “我就要来。”平安八爪鱼一样缠住男友:“我打算回去以后找‘老鼠’大叔商量一下,看你们单位招不招女兵,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省得独自留下来担心。” 叶清辰哭笑不得。看来危险和某些毒~品一样,刺激肾上腺,容易让人上瘾。只是平安知道吗,这不是小孩玩家家,或是演电影,这样的工作,每一次都是出生入死,每一次,也都是生离死别。 不过说真的,他这个女友,说不定还真有这方面的潜质也说不定。也许源于她刺猬般的成长经历,时刻保持饥饿和警觉,所以才会察言观色,洞察世事,观察力入微。至少她的警觉及聪颖,比起上次被破门而入的季节,好太多。 “查到清逸的所在地了。”叶清辰轻声在女友耳边说。平安从他怀里抬头,讶然道:“这么快?” 004、重逢 清辰点点头:“比计划中多费了点时间,不过还算顺利。” 在清辰接下来避轻就重的简短解释中,平安终于明白了大致经过:原来他们从下飞机开始,就已被琼恩的人盯上;到他们入住酒店,两人的一切行踪便都已在对方掌握之中。 甚至包括他们中午在唐人街的试探。只不过让琼恩想不到的是,清辰并没如他所愿晚上行动,而是立刻反跟踪返去了餐馆,追着“服务员”的身影,摸到了琼恩的一个行动小组。 接下里的事情就顺利多了,叶清辰自有一百种手段,让那些视死如归的死士吐出一些话,然后再层层往上找,终于找到清逸的行踪。 “可是如此一来,打草惊蛇,琼恩或许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叶清辰点点头:“动静是有点大,虽然我已暗地派人围护住那里,但我还是得在他们转移清逸之前,现在就行动,来不及和父亲商量了。” 须知此举稍有不慎,就会危及清逸性命,可清辰却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不管怎样,清逸会完好地回来,图腾计划也不会流产。因为图腾,关系着更多更多、z国国民的性命。” 他转身而去,就为了回来和女友道个别,他专程跑回来一趟:“平安,如果六点之前我还没回来,按照之前我跟你交代的离开方式,去约定的地方,那里有人安排你回国。” “我不要。”平安忍住泪意,轻声说:“你不走,我就不走,我要一直在这里等你。” “听话,别任性,我一个人好逃命,你在,我放不开。” 平安不语,只拥抱男友:“记住,给我一块肉都不少地回来。” 清辰离开后,平安心神不宁地依着门背慢慢滑下,还是第一次,她近距离参与到这种生死战场,真正的战场,每一步,都如临深渊。 她看着酒店房间墙上老式的石英钟,一秒一秒地数着,等着…… 从来没有一刻,平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也从来没有一刻,当时针就要划向六点时,平安会觉得,此间一刻,她心中已辗转万年。 而约定的三长两短敲门声,始终没有响起。门外寂静得,能听到热气凝固的声音。 当六点的钟声敲响,平安心如死灰,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她必须站起来,去清辰唯一给过她的那个地址,不是离开,而是去寻求帮手,人生地不熟,她不能一个人孤身奋战。 她匆匆给清辰留言,塞在枕头枕芯里面,也是他俩来之前就约定的方式。然后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出门,下楼,如踩棉花。 却意外的,在前台看到一个让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人。 平安拼命揉眼睛,直到对方用她熟悉的声音唤她“平安姐姐”,扑到她怀里时,平安始觉得,这一切不是梦: 第236节 清逸还活着,且正在她怀里。 平安用力抱住她:“哥哥呢?” 清逸奶声奶气:“哥哥在我后面。” “清辰——”平安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没看到清辰的身影。 清逸指着前台一个正在办理入住手续的金发男子道:“喏,帅哥哥。就是他说带我回去找我爸爸妈妈的。” 平安讶然抬头,正巧男人也在上下打量她,良久,两人不约而同,失声大叫:“怎么是你?” 平安记起来了,这个男人,不就是咖啡店里偶遇的那个异国男子么。尽管眼前的他——脸上淌着血,身上也全是血,看起来狼狈不堪,可平安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无他,这世上能长成他那样的男子,几乎没有;平安虽然对外国人脸盲,但这张脸,她轻易分辨。 “你受伤了?”她小声问对方。男子点点头,清逸则奶声奶气道:“帅哥哥是因为救我而受伤的,那些把我抓到飞机上的人,后来又把我关在一个很热的地方,不准我出门,也不准我吃糖,后来帅哥哥来了,把我抱出来,他们就用枪打他。” 平安总算听明白了,敢情这男人是清逸的救命恩人。于是来不及细想,赶紧对男子说:“你跟我来。” 如果他也在那里,如果清逸被他抱出来,那清辰呢? 她带两人回到自己房间,迅速取出随身药箱,帮男人清洗和包扎。好家伙,子弹挨着头皮划过,再往下一点点,只怕已经一命呜呼。 平安倒抽口气,用酒精消毒后,又给他上了点消炎药,男子疼得嘴唇都咬白了,只恨没有含根木棍。所幸还有清逸在旁边为他加油。 “清辰呢?”一止住伤势,平安便迫不及待问他。 男人却一脸茫然:“清辰是谁?” 平安焦急,比划半天对方依然不得要领,最后只能颓然放弃:“不如说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把清逸抱回来的吧。” 对方点点头。断断续续的交谈中,平安终于知道男子的身份,男子是一个战地记者,杰克,m国人,负责z国的所有报道。之前去中国,就是去采访作为z国政府友军的我国,对如今战局的解读。 那之后他就回来z国,依旧两边游走。也是机缘巧合,他昨天正准备回去另一座安全城市,却见到一伙人劫持着一个小姑娘,而那个小姑娘他看着还特别眼熟,细认之下,不正是在b城邂逅的可爱女孩吗。 “还有女孩她可爱的妈妈。”杰克补充道,一双绿色的眼睛,宝石般闪耀。 平安脸红,颇觉尴尬:“所以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 杰克点点头:“当然我会救她,不是因为你是她的妈妈,她是任何一个人的孩子,我都会救她。我只是很感激,你是她的妈妈,因为这样,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像现在这样。” 平安来不及细想他言语下的深意,她担心清辰,又问道:“你确定你从无见过一个中国男人?“ 她重又比划着叶清辰的身形,一遍一遍地,可杰克碧绿的眼睛里,全是茫然:“那里没有中国男人,也没有其他中国人,除了你女儿。” 平安摇头叹息:“她不是我女儿,她是我丈夫的妹妹。” “妹妹?”男人惊讶的目光,流连在平安和清逸之间,不相信:“她那么像你,那么安琪儿。” 平安没时间跟一个记者在这里解释女儿或妹妹的问题。清辰生死未卜,清逸又刚刚逃出来,眼下之际,先把清逸平安送回国才是上上之选。 005、不准在我面前提及你丈夫 她看了眼男子:“杰克,我能否看一下你的护照?” “为什么?难道你不信任我?”杰克自言自语着,可还是乖乖把护照交上。 平安一手接过护照,一手俯身抱起清逸,去了里间。在向清逸细细询问事情始末后,平安在网上查找杰克的信息。果然如他所说,他是m国某知名日报的首席记者,常年跑战地,年纪轻轻却已是某新闻奖项的提名候选人。在msn上也有遍布全世界的粉丝。 平安长舒口气,越有名越好,名气越大,便越能证明他的身份。 她抱着清逸出来,决心和这名叫杰克的男子开诚布公:“听着,杰克,我有个不情之请,我的丈夫已经去你来的地方救他妹妹,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但我必须找到我的丈夫。所以,你能带我过去吗?” 杰克指指平安,又指指自己:“你是说,要我带着我喜欢的女人去救她心爱的男人?而且是去我刚刚逃离的死亡境地?” 平安点点头:“拜托。我会感谢你,无论你要什么。” “如果我只想要你呢?”男人绿色的双眸突然如猫眼般缩紧。 平安先是一怔,继而苦笑摇头:“杰克,不管你是不是玩笑话,很抱歉,我已婚,而且深爱我的丈夫。” 杰克耸耸肩:“当然,你有权拒绝我。但我会带你过去,如你所愿。” 平安双手合十感激。又叮嘱对方道:“请你在这里等我,我先把我妹妹送回中国。” “那我岂不是要在这里等很久?”男子摇摇头:“这不是个好主意,这里是战区,不停移动才是活命的唯一办法。” “我很快回来。”平安解释道:“也许你只需等我两个钟头,甚或更短。” 男子这才犹豫地点点头。 按照清辰给的地址,平安把清逸送到了郊区一栋旧洋楼前。是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华侨,一看到平安,他什么话也没说,递给平安机票:“叶少交代的,你也必须回国。” “不,我要去救他。” “叶少自有我们的人去救。平小姐,你的安全才是他的重中之重,也是我们的后顾之忧。”老人看起来很是固执。 平安深吸口气,冷笑道:“那我们就耗着吧,我不走,清逸也不走,看你这样又如何向叶家交代。” 老人叹口气,最后还是拧不过平安,把家里钥匙交给她:“这种撤离的地方都是一次性的,如今我的任务完成,你既然执意留下,那我就和叶小姐一起回国。地下室的酒窖后面有个暗室,《走进荒野》是开门的钥匙,危险或空袭的时候,你可以进去,那里面有够你一个月生活的必需品。” 平安点点头,小小的几枚钥匙,接的却是异常沉重。 她抱着清逸亲了又亲,泪水把小孩的衣裳都湿透。 今日一别,明日天涯,也许还是生死相隔。但如果清辰死了,她又岂能苟活。 她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目送一老一少坐着防弹车离开后,平安收拾好心绪,匆匆赶回酒店。 第237节 来时谨慎,不留尾巴,回时更谨慎,尤其在目睹一颗流弹,眨眼功夫,就把平安身后一个本地人爆头后。 她一个黄皮肤的亚裔女人走在这几乎荒无人烟的街上,更容易招来注意。尽管平安已从头到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意外见到杰克,站在酒店的街口四处张望,待瞧见平安,他遥遥就奔过来:“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怎么啦?”平安皱眉,到底是笔墨文人,不知危险局势,心中全是那点莽撞热情。 “刚才好多警察来查房,说黑马的人又杀回来了,街上还死了很多人,我担心你,想去找你,但又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然后,在平安毫无防备之际,他突然一把抱住平安:“还好,你终于回来了,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平安这才隐约明白刚才的流弹缘由。许是劫后重逢,许是清逸终于能脱离险境——平安看着头顶上飞旋而去的飞机,长长舒口气。 竟任由对方抱着。直至飞机远去,她才回过神来,发觉两人之间零距离,她慌乱推开:“杰克,不可以这样。” 杰克摊摊手,满脸无辜:“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想拥抱你,我想从今天起,我俩应该要相依为命很长一段时间。” “为什么?” “因为黑马的人擅长游击战,他们的人,包括他们的俘虏,总是四处游动的。” 平安骇然:“你胡说,清辰才不会被俘虏。” “所以我们要转移,立刻。”杰克点点头:“如果你不信,我们现在就去清逸被囚禁的地方看看?” 他们回到酒店,平安匆匆收拾东西,正欲离开,杰克却拉住她的手:“坐下,平安,我有些话想和你先说清楚。” 平安心急如焚:“不可以在路上说吗?” “不行。既然是你请求我帮你,有些我的原则,你必须听我的。” 平安无计可施,只得放下行李箱,在杰克对面坐下。 “说吧,你的要求。”她冷冷说道:“除了我,你可以得到任何。只要你能帮助我救出我丈夫性命。” “首先,你得对我诚实,你能做到吗?” 平安想了想,点点头:“我的事,我绝对诚实。” 杰克露出一丝微笑,然后问了一个平安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平安,你今年多大?” “21。”平安虽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 “你和——清辰,真的结婚了吗?” “为什么如此问?” “你别管,你只管回答我是或不是?” “没有。”平安深吸一口气:“杰克,我们能不能不这么浪费时间?” “那就好。”杰克绿色的眼眸火花闪耀:“你没有结婚,就不能叫他丈夫,至少在我的面前,不能叫他丈夫,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条件。” 天,这算什么条件。平安几乎哭笑不得,但还是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还有吗,第三个条件?”她问对方,并不时看手表。 006、一个绝望的人 杰克轻轻按住她的动作:“第三个条件是,从现在起,把你的手表、手机,一切能显示时间的东西都交给我,当然你也可以不给我这些,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在接下来的相处里将毫无用处,因为你的时间,将全部由我掌控。” 平安冷冷看着对方,突然拿起箱子,转身离去:“按照你所说,既然清辰已不在你之前逃离的地方,我又何必向你寻求帮助。” 杰克亦站起来,在她身后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在z国已生活两年,熟悉黑马军团的一切;而且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你想救出你丈夫,我想找到黑马的幕后人物琼恩。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同伴?” 平安放在门柄上的手不由得停住。诚如杰克所说,离开杰克,她将是一个瞎子,一个聋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她之前也找那个年迈的华侨要过我方这边联系人的信息,但老人只说:“叶少只给你安排了退路,没有安排你留下的去处,所以,到我这里,已是你最后一站;所以,平安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叶少最希望你做的,就是和我一起撤离。” 本地话不会说,又是中国女人长相;这里是反政府军也就是黑马军团的势力,别说大使馆,连黄种人都见不到几个。因为黑马仇视中国,所以宁可错杀啊不可放过,连带一切亚裔。除了唐人街那些老面孔,那也是交了大额保护费才换来的短暂安全。 至此,平安不得不承认,别说救清辰,只怕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她转过身,放下箱子,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好,我答应你的三个条件,只要我丈——只要清辰能安然无恙;可如果万一他出事,或者因为你我延误时间而出任何事,杰克,我会向你的报纸,向全世界披露你的工作态度:你以一条人命相要挟,妄图达到你私人目的的工作态度。” “我的私人目的?”杰克微笑地站起,走到平安身边:“你觉得我会有什么目的?” “谁知道呢。”平安冷冷说:“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保证,它绝对不会实现。” “是吗?”杰克向她伸出手:“那我么拭目以待。” 平安没有回应,只盯着对方的手,白皙修长,掌中也是厚厚的老茧,和清辰、小蛮子那些人一模一样,她心里打起了擂鼓:难道握笔杆的人,也和拿枪的人一样吗?是谁说的,笔和文字,便是记者全部的武器? 她抽离他的包围,从他高大的气场下站起来:“好,拭目以待。” 杰克却拦住她,手也一直不曾放下:“我说了,按我的方式。我们最好能假扮夫妻,这样会省却很多麻烦,也许以后我们还要住一间屋子,为了我俩的安全。” 平安冷冷看着对方,良久,杰克也看着她,绿色的眼眸一动不动,执着而温柔。 “当然你放心,我会绝对尊重你,除非你自愿,我绝对不会碰你。”他顿了顿,放缓语调,一字一句说道:“以我死去母亲的名义发誓。” 平安依然冷冷看着他,似要从对方那张漂亮的不像人类的脸蛋上,看出欺诈和狡猾,但她失望了,因为许是提及母亲,这个男人的脸上,竟笼罩着一层薄薄哀伤,依恋,还有一丝丝隐忍的表情。 就是这个表情,让平安心里蓦的柔软,她开始相信。 她上前,并没有接住他的手,而是挽住他的手臂:“就算是夫妻,也要做一对体面夫妻。” 尽管隔着衣服,并没有肌肤碰触,可杰克眼里,依然光芒一闪。 两人搭乘大巴去往隔壁的城镇,一路上荒芜人烟,到处是战火留下的痕迹,倒掉的楼房上,横七竖八插着黑马军的黑色旗帜,而每一处旗帜下面,则堆积着如小山般的尸体,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第238节 平安握紧拳头:“该死,滥杀无辜。” 杰克已戴上眼镜,没有度数,他说这样会让z国人,尤其是黑马军放松警惕,这个军团的人对戴眼镜的人有本能的好感。此时听到平安下意识说出中国话,他好奇问道:“什么?” 平安指着外面的惨状:“你应该拍下来,发给全世界看,一个用屠杀来满足自己私欲的琼恩,是怎样的灭绝人性。” 顺着平安的手指,杰克也看到了那些凝固的血河及尸体,他木然摇摇头:“不同的立场而已。也许在琼恩眼里,这些被杀的人,都曾是把他父母送上断头台的人,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平安冷笑:“我们中国还有句古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z国若真回到这嗜血的琼恩手里,只怕会变成真正的人间炼狱。” “不对,”平安摇摇头,疑惑地看着对方,“怎么感觉你在胳膊肘往外转,总帮着敌人说话。” 杰克笑笑:“琼恩或许是z国的敌人,但不是我的敌人。我是名记者,我不代表任何对立方说话,如果说一定要有立场,那真相便是我唯一立场。” “那你探访的真相是什么?” 杰克看了眼平安,又转头看着前方,诺大车厢里,只有他和平安两个人,买了天价的车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本地司机,开着这辆连前挡风玻璃都没有的破烂汽车出发。一路上,当真是仆仆风尘,迎面而来。 杰克迎着漫天黄沙,低声说道:“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追着琼恩的足迹游荡在这片土地上,虽然依然无缘见到,但他所遭受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平安深深看他:“那你说说,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绝望的人。”杰克转过头来,凝视着平安:“他曾是这里的王子,最高贵的王子,以这片土地未来主人的身份长大,没有一个人,会比他更爱护这片土地及他的子民。他也曾立誓哪怕付出自己以一切,也要守护好这里。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决心用生命去捍卫的子民,有一天会调转矛头,把匕首插进自己的胸膛。” 007、北上 “听说给他父母行刑的时候,他才十岁,被父亲的心腹抱在长袍下,捂住他的嘴,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头颅被砍下,看着母亲和妹妹受尽万人唾弃和欺凌,活活被男人干死,被他曾想保护的那些男人。” 杰克叹口气:“或许就是那个时候,琼恩心里的恶魔被唤醒。他召集父亲昔日忠诚的部属,命名黑马军团,以黑色为旗帜,自称来自地狱的复仇使者,开始对这片土地实施疯狂的报复。” “可我也听闻,昔日的z国国王,倒行逆施,残暴无仁,视人命如草芥,比如今的黑马军团,有过之而无不及。”平安听得入迷,轻声辩解。 杰克若有所思:“我对z国历史其实了解甚少,这些年,我的焦点全在琼恩身上,所以他父亲的功过,我无从评价。只是在我看来,一个人做的所有事情,都可以追溯到他的成长,尤其是性格形成的少年时期。” 平安不置可否。前世里,她也曾埋怨过自己的出身,屈服于不可更改的命运,但重生后她明白,性格是可以改变的;而性格决定命运,连带的,人生轨迹亦可以随之改变。 一切执拧,不过自私自利的恐惧罢了,害怕去面对,更害怕面对后一切依然于事无补的结局。 无人真正见过这位让z国人闻风丧胆的琼恩的真面目,连对黑马军团抱有深切同情心的杰克也无从谋面。只听说他骑一匹黑色的骏马,脸上全是黑色的刺青,二十来岁,却沧桑深邃的,像个六十好几的老人。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一夜白头,传说中这位黑马军团首领便是如此,虽一袭黑袍加身,却是少年白头,满头银发。” 说这些时,两人已下车,平安看着身边男人:“你好像知道很多‘中国有句古话’。” 杰克哈哈大笑:“可能是上次见你之后,不知不觉对那个国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奇怪,他说话的感觉,平安总觉得似曾相识。 两人顺着那些残瓦残垣,匍匐蜿蜒前进,渐渐抵达之前清逸被关押的地点,是一座废弃的居民小屋,早已人去楼空。 杰克说的对,或许自他带走清逸那刻起,这里便已被琼恩夷为平地。平安发现z国人的思维很奇怪,就连只是长久呆在这里的人也如此,比如带走清逸的华侨,东西用过一次就扔,事情发生一次后便永无回头的可能。 明明地少人寡,难怪资源争夺那么严重。 听清辰曾说,虽然琼恩拥趸不多,但琼恩的武器却是异常先进,先进得如同有外星人相助:比如明明还只是研发阶段的某些弹药和枪支,琼恩却有如神助,已领先全世界制造出。 所以,这也使得这场战争僵持得异常艰难。 平安站在不久之前被放弃的、黑马军团安全屋中间,环顾四周,试图找到清辰曾来过这里的痕迹。 她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按照时间推算,杰克带走清逸的时候,正是晌午,那时清辰应该还未赶到,所以他不知道清逸已经获救;而琼恩完全可以封锁消息,给清辰来一出空城计,还有请君入瓮。 她现在就担心清辰中计,落了琼恩毒网。因为不管她怎么打清辰电话,包括之前清辰单独给她的那个私密号码,却始终联系不上清辰。 他曾说过,那个号码,纪念他们相遇那天的号码,除非自己遭遇不测,否则,平安永远都能随时随地找到他。 如今找不到,是不是就预示着,清辰已遭遇不测? 平安不敢想下去,按住汹涌心头,仔细搜查这破旧屋子里的一切,却见坦坦荡荡,一眼见底也一无所获:落满蜘蛛丝的木梁,爬满樟虫的坑洼地面,还有一堆烂棉絮一样的东西被胡乱堆砌在阴暗闷湿的墙角,闻着有腐臭的味道。 ——等等,棉絮。 平安一个箭步冲到墙角,也顾不上所谓环境恶臭了,在杰克惊讶的目光中,埋头在里面一阵翻腾,像小时候去郊外的山上刨笋一样。 然后她兴奋地站起:“杰克——” “我在。”杰克受宠若惊,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天可怜见,这一路走来,这个中国女孩还是第一次叫自己名字。 “帮我想想,这附近有山吗?”平安递给他一张纸,杰克接过,皱眉道:“上面根本没有山啊。” 除了一只燃烧的烟雾弹,虽然是有警示的意思,但也看不出和山有什么关系啊。杰克狐疑地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地图,蹲在地上和平安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座山。 z国地处赤道附近的河流冲积平原,全国从南到北,有且仅有一座山,植薇山,很好听的名字,却鲜有人至,因为那里基本上是一片没被开发的热带雨林,根本没有蔷薇,只有巨大的食人树及各种毒虫。 且距离他们现在所在地,一千多公里。这段距离,放在前世的国内,也就两个小时的飞机,或者五个多小时的高铁,再不济顶多十几个小时的长途大巴。可现在还是2004年的z国,尤其还打着仗,不说城市与城市之间的交通早就瘫痪,就连去临镇去看个病,那些盘查的政府军和黑马军团足以把你所有的时间和耐性磨灭;还不包括其它各路地方势力的阻拦及流弹危险。 更别提,越往北边走,便越靠近黑马的核心驻地,听说琼恩的军队,尤其是他下面的四大金刚,对南方来的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按照杰克的说法,这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根本是一条黄泉路,而且是自寻死路。 他明显变得畏惧和犹豫:“我以为你丈夫左右不过在这周围,我没想到他被抓去那么远。” “所以你才永远采访不到琼恩,拿不到最轰动的一手资料。”平安诱惑他:“想想你msn上的粉丝,想想你的普利策。杰克,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中国古话,那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古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那里没有我的儿子。”杰克嘟噜着:“我也不想要那只公的老虎。” 他只要身边这只“母老虎”。 平安哭笑不得,继续威逼利诱:“你想想,你从琼恩手里带走清逸,已经彻底得罪了你的偶像。都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你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去找到琼恩,和他建立联系和信任。” 第239节 008、惊魂 “是吗?”杰克似被说动,脸上表情也缓和下来,但依然没有松口答应的迹象。 平安无计可施,只得使出最后一招:“只要你带我去,我答应你资助你的下个采访项目。比如你也许想去非洲采访某个原始部落,或者去南极考察那些人类祖先留下的痕迹。” …… 平安辞穷。 杰克一直低着头,用他的大头鞋一直在一只死蜈蚣的尸体上磨蹭着,这时缓缓说道:“平安难道你是个富婆?” 平安点点头:“不算太富,但只要你开口,我可以给你我的全部。” “我不要你的钱,既然你非要去,不如你现在去请我吃一顿羊排烤面包?” 平安讶然:“这就是你的要求?当然没问题。” “谢谢你。”她真挚道谢。 杰克沉思一下:“或者我先不说我的要求,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我该向你要求什么,我最想要得到的,你又不可能给我,不如你先欠着,等我想好了,我再找你要。” 平安一怔:“我是不是太好说话呢?” “那我们不合作就是。”杰克笑笑:“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做违背道德良心的事。” 平安想了想:“成交。” 两人决定去市中心采购这一路的行李和干粮,顺便饱吃一顿。要知道,此番北去,风餐露宿,便再难有这样的口舌之福。 物价高得离谱,两顶帐篷就花了平安800刀,简直是抢钱是不是。杰克劝她:“买一顶就够了,别当冤大头。” 平安狠狠瞪他一眼,杰克即刻噤声。 不当冤大头,难道当他的囊中物吗? 不过长得帅也是有好处的。在购物中心饱吃一顿后,本来要300多刀的晚餐,杰克冲服务员小姐灿然一笑,说她好cute,那边便即刻给打了八折。 谁说这是个女色时代,有时候,男人比女人更吃香。 平安问他:“你长这么帅,会不会有很多女人追你?” 杰克摇摇头:“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平安吓一跳:“所以你才会对琼恩如此执着?” 杰克听好久才听明白,明白后他哈哈大笑:“平安你太坏了。” 两人连夜赶路,披星戴月,因为晚上远比白天安全。走到半夜的时候,杰克实在走不动了,抱着他的尼克照相机喘着粗气,死活不肯动:“平安我会累死在这里的。” 平安这才择地休整,在靠近湖边的干净地方。这样至少能保证一面方向的安全。杰克把两顶帐篷用绳子捆在一起,犹是如此,他依然不放心,几次三番喊着平安的名字,直至平安不再应答,他才安心而眠。 平安睡得很不安稳,不停地做梦,不停地醒来。黎明的时候,再也睡不着,她干脆起身,坐在湖边,看天由黑变成鱼肚白。 水鸟虫子的声音,也终于吵醒杰克,他倒是心宽,一觉睡到大天亮,此时见湖对面朝阳升起,不由得心情大好。从帐篷里钻出来,长长伸一个懒腰,神清气爽,还调侃平安:“你这是早起,还是一夜没睡?” 平安朝他看去,正待回话,但她的说出的字半截都咽在喉咙里,而她的脸色,则突然阴沉下去。 “别动。”她厉声说道。 杰克被吼得莫名其妙:“平安你怎么啦?” “别动,别说话。”平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在黎明的暗色里,她恐惧的表情,犹如鬼魅。 杰克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他的脸也变得惨白,粗声问道:“是树蛇还是眼镜?” 平安左右转动眼珠,示意他不要乱动;然后她轻轻地、用极小的频率向帐篷靠去,用几乎做解剖实验时的小心翼翼打开袋子,然后拿出一大瓶牛奶割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离远远的。 牛奶的香味开始弥漫在四周。杰克听到身后草丛里的嗦嗦声,然后他看见一条颜色妖艳的树蛇从他旁边像箭一般射出,落在牛奶盒大面积泼洒的地方,再然后他又看见平安匆匆拿起一个小袋子,疾色匆匆地冲过来拽住他的手;“跑啊。” 他觉得舌头都麻木,耳膜像浮尸般浮肿,平安的声音,像是隔着水面发出。 他只能下意识跟着平安跑,没命地跑。 直到离湖边远远的空地上,草木枯竭,再也找不到蛇的栖身之地,两人才停下,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死里逃生,两人先是相视而笑,继而大笑。 尤其平安,笑得直不起腰:“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怕蛇。” “你不也怕吗?”杰克撇撇嘴。 “可我是女人啊。” “你是女汉子。” 他连女汉子这种2013年才流行的网络用语都懂,这中文造诣是不是也太超前了。 稍作休息后,太阳已升至半空,烤得地面几近冒烟。 平安准备回去拿回他们的行李,杰克慌忙拦住她:“不要去了,我们的帐篷,说不定已变成蛇的温床,他们可能此刻睡在里面呢。” 平安摇摇头:“帐篷昨晚喷了驱虫药物,而且太阳那么大,它们估计都应该躲回树上睡觉。” 那么多钱,两千多刀的行李呢,平安舍不得。 “平安你不是富婆吗,怎么要钱不要命。”杰克拽住她不准她去:“大不了我赔你钱。” 第240节 平安叹口气:“不是钱的问题,如果没有帐篷,我们以后睡哪里?” 杰克犹豫一下:“要不咱们原路返回,重新回去昨天那里买?” 平安瞪他一眼,撇开他的手,往回走去。 后来感觉到后面吹胡子瞪眼的声音,平安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杰克也跟在后面,已尾随而至。 “你要是被蛇吃了,我上哪找我老婆去。”杰克仍然气鼓鼓:“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吗——” “打住。”平安哭笑不得,心思却温热许多:“我们中国,没那么多古话。” 她站在原地等他,杰克上来,很自然地就拉起她的手:“我怕。” 好像是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平安挣脱他的掌心,叉手在腰上,示意对方把手吊在她臂弯上:“来吧。” 杰克笑笑,也不客气,还真把手伸进去。他一米八八的个子,低就着纤细的平安,亦步亦趋地跟着,远远望去,画面甚是滑稽。 009、生死契阔 可杰克却觉得再自然不过。尤其是看着平安俯身收拾行李的时候,她脸上的安定自若,竟给他莫大踏实力量。 今晨之前,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被一个女人保护,照顾;平安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味道,像小时候的那个温暖的怀抱,给他勇气,力量,及希望。 莫名的安全感。 他不想离开,不想再一次失去,这种唯一的感觉。 平安看他身上金光闪闪的毛发,好奇问道:“你这么多毛,会不会很热?” “你摸一下?”他把手伸到她面前,“不小心”蹭过她手臂上的肌肤。 平安避开:“大猩猩有什么好摸的。” “胡说,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大猩猩?” 平安被逗笑,白人根本是厚脸皮嘛。 “平安,清辰帅吗?”白人突然问道。 平安点点头:“他很好看。” “比我呢?”杰克指指自己的脸。 平安又笑:“男人之间也会攀比样貌?”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平安。”杰克不肯放过。 平安想了想:“也许在世人眼里你好看,但是在我眼里,清辰最帅。” “根本是两套标准,平安你一点也不客观。”杰克嘴上说着,但心里别提多高兴。因为他听出了这个东方女子的言下之意:他比她的清辰好看。 平安看着眼前男子得意的样子,突然不由得心思恍惚:这个奇怪的男人,明明胡子拉茬,一身尘土风霜,却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身上,即有男人的强健和老练,又有男孩般的单纯热烈。 他的真,能让人不知不觉中放下心防。 他依赖平安,特别是晚上,说这些深山老林里处处是毒蛇,他陪平安“孟姜女千里寻夫”,平安须负责自己的安全。 平安拗不过他,便每次择大道边草木稀疏处支开帐篷,又不敢生火,怕惊动黑马军团的哨兵,蚊虫又多,无奈之下,平安只好挤进杰克的帐篷里—— 陪他,也保护他。 有时她看着他写稿,很快的速记,外人根本看不懂内容。平安看他发邮件给他的报刊,不由得好奇问道:“他们看的懂?” 杰克微笑着解释:“我的编辑看得懂。” 平安特别尊重文笔好的人,她觉得文字的力量,远比任何医术或武器来得强大,因为文字能慰藉人的灵魂,那些红尘跋涉、哭过长夜的灵魂。 “你除了报道新闻,也写吗?” 杰克摇摇头:“生活远比虚构的精彩。你能预知,但生活,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平安笑笑:“你期待吗,你的下一秒?” 杰克依然摇头:“我的每一秒,都在努力纠正原来生活的方向,却仍感觉仍在往那个方向滑进,所以我不期待。我期待改变。就像一根准绳,我想要用尽力气,去挣脱或偏离它的预定轨道,而不是沿着预定轨道走下去。” 他也许说的是他的人生吧,但不知怎的,平安听着这话,总觉得心有戚戚焉。 重生回来,她何尝不是用尽力气,不断突破,置之死地而后生,破茧成蝶,这才走到今天吗?她辛苦筹谋的,不就是改变自己、还有身边人的命运吗? 可惜,冥冥之中总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她的所有努力,不过是其掌心中的小小挪腾…… 杰克看着她恍惚的样子,在她面前挥手:“嗨嗨嗨,别睡着了,平安,你得等我睡着了你再回去睡。当然如果你等不了的话,你可以在我的帐篷里陪我一起睡着。” 平安听着他拗口令般的一番话,不禁失笑:“那怎样才能让你快点睡着?” “不如——说说你的清辰?” 清辰,那是她重生回来的唯一意外及馈赏,也是她如今唯一之牵挂。平安看着更北处夜空,那里漆黑寂寥的,好像一个沉默的洞穴,吞噬清辰的洞穴。 她想念他,更深深忧虑。 “琼恩的人为什么要劫持你男友的妹妹?你男友是做什么的?” 平安摇摇头,她不打算和他说太多,只微笑着:“早点睡吧。” 杰克却谈兴正浓:“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清辰是中国军人,而且在军队的衔位还很高,所以琼恩才会想劫持你们的家人,以达到某种目的。” 其实很容易猜到是不是,尤其是战乱之际。 第241节 尤其眼前这个小小东方女人,如此冷静沉着,一看就不乏历练。 “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危险的职业?”杰克不解:“他有这么好的女友,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平安,如果你是我的女人,我会放弃所有理想,只为陪伴在你身边。” 平安看着他:“难道你会为了将来的某个她放弃你战地记者的职业?” 杰克点头,异常坚定:“如果她是你的的话,别说战地记者,就连这片战场,我都可以放弃。” 平安失笑,继而又似想到什么,目光开始清亮:“清辰永远不会,他心中有大义和大爱,有自己的标准。他深爱我,不过是用他的方式;他宽容善良,在爱的环境里长大,他的生命里,除了任务,是非黑白反而没那么大的界限。” 所以也没有极致的情感,所以才会在平常在等人一次次找上门的时候,他都会尽他所能满足他们。 他的爱,从来都不是利剑,陪她一起刺向敌人心脏。清辰的爱,更像大海,包容她的一切,并独自承担一切,只为平安能找到内心平静。 便如此刻…… 杰克看着女孩眼里澄清如月光般的光芒,不由得长叹一声,他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答案,尽管这个答案让他颇为难受。 良久,似想到什么,他又问道:“平安,你那天怎么凭一个烟雾弹就能猜到清辰在山上?是你们两人的某种暗号吗?像我和我的编辑那样?” 平安但笑不语。她自然不会告诉他,烟雾弹是她和清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那x城高山山顶上,她救了他。而z国地处冲积平原,国内鲜有山,所以清辰才会用那么唯一的方式,告知他的位置…… 010、虎口脱险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那些生死关头的默契及信任,外人又岂能窥探一二? 平安只想快点找到他。 直至行至韩博地带,路人才渐渐多起来,这里已靠近黑马军团的势力,算是他们队伍的撤离地带,伤员和辎重众多。 又遇雨季洪灾,上流冲下来的死猪等牲畜,被伤员打捞上来食用;卫生条件极差,十几个人挤在木头或破棉被搭就的简易帐篷里,久而久之,瘟疫和疟疾横行。 顺着河流而上,渐渐行至上游地带,植薇山脚下,河流的发源地。 一路上都是满目疮痍,满脸烂疤的民众。交战之地,物资极度缺乏,平安怜惜,把两人身上所有的急救药留给难民,杰克试图阻拦,对平安说“要是我俩病了怎么办?”,平安则说:“至少我们现在是健康的,救命就和借钱一样,救急不救穷。” “这是中国的又一句古话吗?” “唉。”平安叹息一声,敲了下这个文弱书生的脑袋:“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普世价值。” “你知道吗,平安,你总说战争太残酷,其实战争更像是人类的自愈过程。造成人类历史上伤亡最大的,是瘟疫而不是战争,永远是瘟疫,包括去年的sars,还有明年不久之后席卷你们国家的禽流感。” “你怎么知道中国明年会有禽流感?”平安不解问道。 杰克一愣,似被问住,良久才挠头倒:“历史上好多次这样的重复,以前是欧洲,现在是你们东亚。” 平安摇摇头,不置可否。她其实对这2003年和2005年的两场传染没什么大的印象,前世里那时的她,还是个孩子,李娟尚且健康、她被妥善照顾的、不谙世事的孩子。 两天之后,两人的行程被阻隔在靠近韩博的一个小村庄,因为他们被一伙军队拦住。 进入军队驻扎地后,尽管平安和杰克两人一再谨慎行事,可她的肤色还是让她成为这里最不被善意对待的人。对方骑在高大的黑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哼,中国人。” 像是打量自己把自己涮干净了、主动送上门的食物。 连同杰克,也被怀疑。虽然杰克用半生不熟的本地话夹杂英语反复向他们解释:“我是m国人,我有护照,这是我妻子,我们是中立方,没有恶意。” 为首的军人像是小队长之类,骑在高头大马上,围绕着两人转了一圈,用马鞭翘起杰克的头:“m国人?m国人了不起吗,到了这里,你什么也不是。你的小命,全凭本大爷高兴。” “男的,拖下去,女的,留下。”他恶狠狠地吩咐下去。 “等等。”平安挣脱束缚,分开众人,走到这个小首领面前:“我必须和我丈夫在一起。” “是吗?”男人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跟我回去我的帐篷,看你长得不错的份上我留你一条性命;二是你和你男人一起去河边被推下去,生死由命。” 平安冷笑,无惧地抬起头:“我也给你两条路,一是我治好你的病,你放我们走;二是,三天之后,你隐疾发作奇痒无比,十天之后,你全身灌脓恨不得跳河而死,三十天之后,你已奄奄一息,等着见你的上帝。” 那伙人面面相觑,因为平安说的,正是眼下他们队伍大多数士兵都已出现的病况。他们一时怔住,呆呆看着队长。 队长面色一凝,跳下马,走到平安面前,上下打量着眼前纤细得近乎不盈一握的中国女孩,良久,他捏住平安的下巴,一字一句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被感染?” 明明他身上,脸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眼睛。”被他捏住下巴,平安动弹不得,可她脸上表情,却分外平静:“是你的眼睛告诉我。” 队长一愣,旋即粗声对身边人说:“你们谁有镜子,快给我一面镜子。” 可是这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谁会没事带个镜子上前线。最后还是一个年纪较小的士兵灵机一动,把身上的匕首递给他们老大。 队长用匕首当镜子,果真仔细照看自己的眼睛。 “什么也没有啊,没有虫子,没有恶魔,你们看是不是?”他把匕首狠狠掷在杰克头顶上的树桩上,吓得杰克一阵哆嗦,差点昏死过去。 “你再欺骗我,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把你丈夫杀掉。”他揪住平安的衣襟,这次不捏她下巴了,改把平安整个人拎起来,像拎起行李袋似的,并随时准备把这“行李袋”像刚才掷匕首那样,朝杰克仍过去。 “你当然看不到,你的眼睛本来已经被你的无知和嗜血蒙蔽,怎能看见。”平安冷冷道:“我就问你,你的胳肢窝是不是开始脱皮,你的肚子上、屁股上,是不是开始不断冒出红色小颗粒?” “你怎么知道?”队长下意识松开手,怔怔看着平安,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突然像个害羞的小媳妇:“你又没看见我身体。” “我不用看你的身体。”平安平静说道:“人的身体本来就是一个统一的机体,你的身体出毛病,会反应在你的眼睛,鼻息,甚至你说话的声音里。” “这么神?”队长半信半疑:“你真的能治好我?” 平安点点头:“当然。” “好,”队长放开两人,“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治好我和我的士兵,你们走;治不好,你们死。” 他派了五个人,全程盯着小两口。 第242节 杰克趁人不注意,小声问平安:“你真的有把握吗?” 平安摇摇头:“没有。否则的话,我之前干嘛不医治那些老百姓,反而现在医治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黑马官兵。”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感染了?”杰克疑惑道:“难道你真的看过他的屁股?” 平安“狠狠”瞪他一眼:“我对别人的屁股不感兴趣。”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一路上,我们见到的病患还少吗?” 杰克想了想,点点头:“是哦。” 011、治疗瘟疫 然后又问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是不是中国的古话?” 平安简直被他气死。这个猪头,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一边在军营里检查那些马和人的排泄物,屎啊尿啊,还有那些病患身上的汗水,她也沾起来竟自己吸闻品尝。杰克看得差点吐出胆汁:“平安你干嘛?” 平安:“自然是寻找病因。” 逆流而上,从人体排出的,再到人体这具躯体,最后是人体吸收进的,比如食物,水,空气——这便是疾病在人的身体上的循环。 平安检查了至少五十个不同周期阶段的病人的发病症状,细细询问这之前他们的饮食还有生活作息;又跑去附近农舍,交叉对比村民和军人的病例,眉头渐渐舒展。 很明显,这个村庄地处河流上游,和下游的病患不一样,他们并没有打捞死牲畜或变质食物的习惯;所以,下游病患医治的那些抗生素对他们统统都没用——如果平安没猜错,也许这里,正是这场席卷小半个z国的疟疾的根源。 而且,她也似乎找到了这种根源的起源——一种叫“颂子”的树汁油,长在雨林里。以前没有战争的时候,人们根本不会上来采摘,因为谁也没吃过;但两年战事,早已掏空耗尽一切食物,村民和军营这才把目光投向这片热带雨林。 当平安和杰克找到这种颂子树时,杰克犹不相信地摇头:“真的是这棵树吗,可它上面的鸟,不活的好好的嘛?” “所以我们要把这种鸟抓下来,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指挥着黑马军团爬树掏鸟窝。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而存。有毒物的地方,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所有人都不解,几天下来,这个中国女孩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医生治病,反像串门走亲戚似的,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虽然也看病,但仅仅只在医院里呆了一上午,反而对那些吃的用的特别感兴趣,尝遍他们所有的食物、本就不多的食物。 有人甚至怀疑她的用心:“是不是个骗吃骗喝的?” 队长冷冷道:“那就成全她,至少还能吃饱去死。” 他其实也怀疑,因为平安看起来实在太年轻,年轻得担当不起任何分量和信任;而且,三天过去,他的身体真如当初平安所说的,开始奇痒难耐,所以,他的心思,比其他人更急。 可平安一点也不急,还指挥着他那帮本应持枪上阵杀敌的军人,居然爬树帮她抓鸟。当手下把这些报告他时,这个性子火爆的队长,立即拉开枪栓,带着大队人马,气冲冲地朝关押平安的帐篷走去。 好家伙,果然是个骗吃骗喝的,正和她老公一起喂鸟吃东西,逗鸟玩呢。 队长气红了眼,径直用枪指着杰克的头:“平安,如果今天你还游手好闲,游山玩水,不治病的话,我现在就把你英俊的丈夫给杀了。” 平安头也不抬,只吐出两个字:“明天。” “什么?” “明天就给你用药。” 队长一怔,半信半疑道:“这么说,你们找到病因了?” 平安点点头。 “是那棵树?”男人又问道。 平安还是点点头。 “好,很好。”男人脸上突然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你丈夫先吃颂子,再用你的解药,先给你男人治。” 他想把杰克当试验品。杰克当然不愿意,绝望地喊道:“这不公平,我又没生病。” 平安分开众人,拦在杰克面前,对为首的凶戾男人说道:“这是我和你的赌局,不要涉及无辜,你如果不信任,我来试药就是。” 她拿起桌上一小瓶液体,正要喝的时候,却被杰克一把拍掉:“你更不能喝。” “那谁喝?”队长不耐烦地把枪在两人之间来回米挥舞瞄准:“你俩,必须要有个人喝。” “我喝。”杰克拨开对方的枪:“枪口不是对准普通老百姓的,小心走火。我可以喝,不过我不能当着平安的面喝。” 队长点点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下面的人带走杰克。杰克却说:“你难道不想亲自看着我喝吗?” 队长想了想,还真是,毕竟事关自己性命,还是稳妥点好。于是他也随着众人去了隔壁。 也不知道他们唧唧哇哇地说了多久,反正当这伙人回来时,却不见了杰克。平安着急,迎上去就质问:“我丈夫呢?” 队长看了她一眼,态度明显好转,或许觉得现在终有筹码捏在手上,不怕这个女人逃走或半途而废,他道:“他在他该呆的地方,三天之后,他的症状就会出来,到时你把解药给他吃下,你们自然可以见面。” 平安恨得咬牙切齿。三天,她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三天,天知道三天之后,清辰的安危会有什么变化。这里是敌占区,平安的手机早就被没收甚或踩坏,一时也联系不上国内,她现在是断线的风筝,只能自己谋求生机。 不顾平安请求,黑马军团还是把她和杰克分开关押。平安在这边研制解药,杰克则在平安不知道的地方等待解药。 平安的方法是喂那种鸟各种东西,这些食物都采集于颂子树木周围,然后她发现鸟儿对其中某种食物需求量明显高于其它种类,平安便把那种绿叶单独挑选出来,再加上其它几种食物,平安熬制了一些汤药。 虽然完全不懂这些植物的名称,但平安相信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根本,比如阴和阳,圆与缺,多与少,水与火。自然界自有其规律或普世真理,而千万年的进化早已印证了这一点。 你的身体缺什么,便会渴求什么;所以,感觉到危险时,你的身体,也会做出如实反映,本能地去寻求救助。 这是生命的奇迹,也是所有物种之所以能生生不息流传至今的秘密。 平安熬好汤药后,放在冰窟里,然后她坐在黑暗中,静待第三天的到来。 她没有等到杰克,那些人盛了一些出去后又折回来,许是有了功效,他们这次,直接把队长架了进来。 第243节 012、患难之交 奇怪,三天前还不可一世的队长,此刻像霜打的茄子,浑身绵软的被扔了进来,身上也全是伤口,不知是不是被抓挠的。 “怎么啦?”平安惊讶问道。 抬他进来的另一个陌生士兵冷冷用英语答道:“他已成废物,留下来何用,如果这次治不好,我们会扔他到河里。” 真是一群冷血的动物,好歹也是肩并肩作战的兄弟,竟然狠心至此,没用了就扔掉,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平安刚要褪下对方衣裳,那个士兵又出来制止:“我们这里的规定,男人的身体不能随便给女人看,医生也不行,这样吧,你把药给我,喝的我喂他,要外用的,你告诉我怎么用。” 平安叹口气,这个国家的男人三妻四妾,却连身子都不愿意给外人看,男权至上,当是金子做的么? 她把所有药都交给对方,又简单说了下方法,然后退出到隔壁,静静等待结果。 她后来渐渐睡着,直至朦胧中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名字:“平安醒醒。” 是杰克,正含笑地看着自己,英俊的面容逐渐清晰。劫后重逢,平安喜极而泣,情不自禁紧紧拥住对方。 她知道,她成功了,因为杰克的命,就是她的赌资。 杰克亦泪流满面:“我就知道你能做到,我就知道。” “傻瓜。” “谢谢你又救我一次,平安,我欠你两次性命,所以,你也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两次。” “傻瓜。”平安抽离拥抱,看着眼前男孩,绿色眼睛里的真挚情谊,不由得也心软:“你以为你是猫吗,有九条命?” 两人述说着别后三天各自情形。如平安所料,平安不仅医好了杰克,让他看起来和没生病前一模一样外,她的药也治好了当初那个暴戾的队长,还有军营里的绝大部份将士。 将士又把平安教他们的方法熬制汤药,浣洗身体及衣物,传给附近居民;渐渐地,像褪色一样,三天过后,那些本来面色沉沉、犹如晦气阴天一般的上游人,终于露出他们原本的肤色。 整个驻地一片欢腾。他们强行留下平安,遵奉她为z国的救星。因为上游的疟疾解决了,中下游的军队和百姓便自然而然得到庇护。用杰克的话说,平安救了整个黑马军团。 “为什么?他们不是你们国家的敌人吗?你为什么还要救他们?”他问平安。 平安静静答道:“和你一样,治病的时候,我的立场是中立,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认真对待,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说你必须去死,你不配活着,这是不对的;但如果有一天,我是在战场上面临这些人,我的立场便是我的国家,我会和我丈夫一起,去守护我们国家的信仰。” “是守护你的国家,还是守护你的叶清辰?”杰克的视线牢牢锁住她:“平安,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也许你不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医生吧,但你有一颗真正医者的灵魂,你也许能很自然地举起手术刀,但我保证,你永远无法举起屠刀。” 平安笑笑:“有什么区别,我的感情和我的祖国是紧紧在一起的,他们密不可分,他们都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这个世界既然一定要分出个是非黑白,那所有人都不能独善其身,他的眼睛便是我的眼睛,他的信仰便是我的信仰。” 杰克摇头,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平安,你是独立的一个人,你应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 “不,从来没有所谓独立的人格,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留下他人印记。”平安轻轻摇头:“杰克,人类其实很弱小,特别是单一的生命,并没有你所想象的伟大和特别。” 杰克不语,他突然觉得平安也许说的很有道理。 临出发前的那晚,军队为两人践行,燃烧了整夜的篝火,喝了整整一卡车的烈酒。平安保持清醒,只喝了少许,而杰克,则明显薄醉。 两人的帐篷早已在前几天的迁徙跋涉中被洪流冲走,因为杰克说两人是夫妻,所以附近的居民为他们单独留下了一间房子,村中最好的房子。 许是多日来的相依为命,尤其是昨日的生死之劫,平安虽觉得不太妥当,但也没说什么;再说眼前的杰克醉的整个人像一只烧红的龙虾壳,平安叹口气,拿毛巾用干净的水湿润,轻轻擦着他的额头,脸颊。 杰克捉住她的手,在月色昏影中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平安,良久。 平安也看着他。 要来的终归要来,不是吗? “平安,在你心里是怎样想我?” “你是一个善良的、有原则的人。” “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杰克,我喜欢很多人。”平安轻轻抽离他的手:“比如给我们水和食物的刚才那位老人,比如她可爱的小孙女,比如前天我们看到的,扛枪睡在麦垛上的小士兵,还有他拉的手风琴。杰克,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当然包括你。” “不是那种喜欢——”杰克摇摇头:“和清辰一样的,你会思念,你会忠诚,你会想要去占有的那种喜欢。” 平安婉言:“抱歉,杰克,我心里只有他。” 杰克听明白了,明白后他的表情开始有些狼狈:“我哪里比不上清辰。” 平安无奈地说道:“这不是比较的问题,更不是输赢的问题,这是你心里的问题,你想去依赖一个人,同时也被她依赖,你俩彼此信任,用性命和余生去信任,你只能听从你内心的指导。而杰克,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给这种感觉的女生。” “可是我找到了,我找了24年,我的上帝告诉我,这个女孩就是你。”杰克激动,更加急切地抓住平安的手:“你不能什么都不去尝试,就完全否定我,你应该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和清辰完全不同的机会。” 平安愣住,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杰克只有24吗,他外表看起来,至少已有34岁,果然白人男子的年纪都有欺骗性,尤其是长着络腮胡子的白人。 她上次甚至忘记去看他护照上的年龄,因为潜意识里,一个知名战地记者,不可能如此年轻…… 013、惺惺相惜 平安苦笑:“你瞧,你才24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最应该给自己机会的,是你,你应该把时间从工作中匀出来,去结实更多的女孩,直至找到那个对的人为止。” 杰克撇撇嘴:“说的好像你多大似的,你也才22岁嘛,比我还小呢,所以你凭什么就觉得自己已经找到对的人呢?” 平安失笑。她已经全然忘记自己也才22岁,她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自己已年逾30。重生5年以来,每一天,都是人间一日,心中万年。 只争朝夕。 “杰克,你的家人呢,你来这样的地方,他们不会担心吗?”平安试图聊些另外的话题。 第244节 杰克的神情却突然黯淡下来,他放开平安的手,翻了个身,背向平安:“我没有家人。” 平安一愣,有些讪讪地缩回手,暗自懊恼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痛处。 她以为的轻松话题,毕竟是个很私人的话题。 平安倚在墙角蹲着,看着窗外黑夜,赤道上不仅阳光猛烈,连月亮也似乎格外大和圆。清辰很喜欢月夜,缘于他艰难的训练时光。 “有月亮的晚上,一般会凉快一点。” 平安想念他,很想很想。 她有时甚至想过,如果清辰真的遭遇不测,她该怎么办。几乎毫不犹豫,平安心里的声音告诉自己:随他而去。 妈妈走了,盖子也花好月圆,仿佛尘世间,真的再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她的命,本就是清辰捡起来的,如今还给他,也算有始有终。 多活5年,已经够本。 或许这5年,本就是她幻想出来的呢?或许这一切,只是她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呢?真实的自己,也许早已在从8楼被推下的那刻,已奄奄一息。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人生如梦,谁能分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平安叹口气,刚想躺下睡去,却听见对面传来杰克迷糊的呓语:“放开我,放开我,妈妈,妈妈,救我——” 声音绝望而凄厉,让人恻隐。平安靠过去,抓住他的手:“没事了,杰克,没事了。” 谁又知道这个24的男孩经历了什么呢?一个人若不是了无牵挂,又怎能一毕业就来枪林弹雨中,一呆就是两年。平安有些后悔刚才不该提及他的家人。 杰克似从噩梦中惊醒,他茫然起身,摸着脸上依然滚烫的泪水:“我怎么啦?” 平安轻轻把手从对方手中抽离:“太热了,你出好多汗。” “不对,我好想梦见了——”杰克突然紧张,他用力抱住平安的双肩:“我说了什么,平安,你必须如实告诉我。” “也许你梦见了你母亲,你唤她妈妈,你让她救你。”平安平静地看着他:“然后你就醒了。” 杰克狐疑地看着她,良久,才转移视线,轻声问道:“那我睡梦里,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怎么失去她的?” 平安摇摇头。 杰克起身,面对着平安坐下,良久,他才轻轻出声:“我是个孤儿。在我小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很不好很不好的事,父亲常年酗酒,并最终死于这个恶习,母亲独自抚养我长大,但你知道的,m国持枪合法。有一天晚上,一伙流浪汉闯进了我家,妈妈仓促之间把我藏进了垃圾通道。我亲眼看着那伙人用枪指着妈妈的头,逼他说出我和家里钱财的下落,但母亲宁死也不说,最后——” 他说不下去,绿色的眼眸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黯淡死灰。 平安亦难过:“为什么不把钱给他们,生命比什么都宝贵。” 杰克的目光,茫然落在黑暗深处,没有焦点,没有热度,连声音,都不像是从他喉咙发出:“因为妈妈觉得,那些家当,是爸爸留给我的,也是她唯一能给我的。” 平安心疼,握住他的手:“都过去了,杰克,这是每一位妈妈的选择,她爱你,必不想看到你贫穷,更不想看到你难过或悲伤,她只想你快乐地生活下去。” “不是的。”杰克长叹口气,从遥远处收回目光:“她留给我的,除了惨痛的记忆,还有更加沉重的东西——” 杰克定定看着平安:“平安,总有一天,我会把全部的自己坦诚给你,只是很抱歉,我现在还不想说,因为我喜欢你,我也不想失去现在我们两人的相处时间。” 平安点点头:“我明白,我都明白,因为杰克,其实我也没有母亲。” 所以都明白,那种身处混沌,失去后面力量的感觉。 杰克亦凝视她,绿色的眼眸重又柔和光亮:“你能告诉你,你是怎么失去她的吗?” 平安摇摇头:“不是好的记忆,很抱歉,我和你一样,现在不想说。” 杰克:“我知道,总是有些特别艰难的时候,没有别人能代替我们去了解,去悲伤。可是平安,我想我理解你。等有一天,你也愿意和我坦诚了,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去承担,或者彼此化解,救赎。” 平安眼眶湿润。有些痛,只有有同样伤口的人,才能碰触和互疗。 良久沉默。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对视,竟生出些许惺惺相惜。 直至凌晨才模糊睡去,睡了不到两小时便起来重新赶路。依照平安计划,两人第二天傍晚应该就能抵达植薇山脚下,但不知怎的,许是昨晚糟糕的睡眠,许是之前被惊吓后又获救的过山车般命运,杰克病倒了,高烧39度,整个人迷糊地像从热汤里捞出来,而且一忽儿冷,一忽儿热的。 平安手足无措,她知道她需要足够的抗生素,还有干净凉爽的一张床,可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开韩博已经几十公里远,简直叫天不用叫地不灵。 她只能把杰克安顿在瀑布边,那里有清凉的水和空气,也少有蚊虫叮咬、猛兽靠近。她把身上唯一的一条毛巾沾水敷在杰克额头上,并俯身对烧得迷迷糊糊的杰克说道:“我去附近找找药,你在这躺着,不要乱走动,明白吗?” 杰克滚烫的手,用力抓住她:“不要走,平安,不要离开我。” 平安亦轻轻握住他的:“我不会走,要走我们也是一起走。” 014、曙光 她把全部的行李在瀑布下面铺开,抱着高大的杰克躺下。又给他换了一次毛巾,这才拿着瑞士军刀去了雨林里面。 那一段路程,平安走得异常艰辛,她已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样披荆斩棘,绕过那些蜂窝蛇窟,才在雨林深处,找到几株鱼腥草。 平安如获至宝,匆匆沿原路跑回;用刀柄把药草剁碎成汁液,然后再逼着杰克喝下去。 杰克本能抗拒那种味道,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话,夹杂着本地语和一些平安听不懂的话。直到后来平安威胁他:“你再不喝我就扔下你不管了。” 他才乖乖就范。 平安持续地用物理降温,一遍遍用凉水擦洗他的脸和四肢。 折腾了几个小时,杰克的体温依然没有降下来,而天色已渐渐暗沉。平安深知这里并不是过夜的安全所在,未曾开发的神秘雨林里,天知道会蹦出来什么奇形怪兽。 第一步便是离开这暂时安逸之地。平安搀扶起杰克,对昏昏沉沉的病人说道:“杰克,天黑之前,我们必须找到睡觉的地方,你可熟悉这附近地图?” 杰克模糊中点点头,哑声道:“我知道从韩博往东北走,有一个大的驻军,那里应该可以收留我们。” 他哆嗦着从背包里拿出地图,指着上面某个红点的位置,又看了看四周,然后告诉平安路线。平安见他精神好了一点,就再逼着他吃了点鱼腥草和水,两人这才重新上路。 第245节 杰克几乎是把全部的体重压在平安身上。平安撑着他,像小白兔撑着一头巨熊。别看杰克身材修长精瘦,可他骨架大,肌肉结实,全是实打实的份量。 走不出一里,平安已气喘吁吁,照这样下去,两人要去到目的地,估计要走到大半夜。 平安想了想,放下杰克,把他放在石头边靠着坐着,自己拿着瑞士军刀,半砍半折地弄来了几颗粗壮树枝,扯下那些湿润树皮做藤线,三下五除二之间,硬是捣鼓出了一个简易的“拖车”——当然是没有轮子的“拖车”。 然后她把杰克抱到了树枝上,把两个行李袋包扎成肩带,像纤夫一样艰难行进,虽然依然费力,但比之前两人磕磕碰碰的,总算好多了。 可惜,屋漏偏遭连夜雨,走走停停两个小时后,天上又下起了大雨,突如其来,砸得平安措手不及。她看着阴沉的天空,又看着躺在“担架”上人事不省的杰克,颓丧地蹲下来。 她哭了。她觉得面前所有一切,都已是末路,像是某种征兆似的。 她觉得离清辰的生命越来越远,自己在慢慢失去他。 一只手轻轻擦拭在她脸上,滚烫而温柔:“平安,你先走吧,去找你的清辰吧,把我留下来,让我自生自灭。” 平安摇摇头,是她把他硬拉上自己的寻夫之路;短短五天,历经劫难,她如果丢下他,与牲畜又有何区别。 隔着雨雾,平安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不远处的山脚下,河流凹陷处,有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于是便冒雨把“担架”拖到那里——还挺大,河床冲出的干燥地带。 所幸贴身行李袋还有火机,平安用纸点燃那些湿木,总算把石洞内的湿气还有蚊虫都冲走;又把杰克的衣裳褪下烤干。 平安拿出韩博村民送给两人的干粮,捏了点干面包兑水,先让杰克吃下。杰克此时烧得已更厉害,完全木头人一样任凭平安处置。 平安心里其实已绝望,除了不停给杰克擦汗换毛巾,她现在只能把全部希望寄予剩下的那点鱼腥草之上。 换了三身衣服后,杰克的呻吟才渐渐止住,平安把剩下的药草捣碎,重新喂杰克吃下。这一切做完后,平安已筋疲力尽,几近虚脱。 她不知道杰克是否能挺过今晚,更不知道两人是否能活着走出这片河流和雨林。 她抱着双腿,迷迷糊糊睡着。却又被杰克的噩梦惊醒,只见他闭着眼,徒劳地挥舞着双臂:“妈妈,妈妈。”不停叫嚷。 平安年幼时曾听母亲说过,人之将死,回光返照,会变得像小孩一般依赖,会像动物一样凭本能去靠近安全和温暖。 难道他要死了吗,这个英俊热情、执着善良的男人,像母亲那样,因为自己,死于非命? 平安忍住心中飓痛,走过去,握住杰克试图寻找依靠或力量的双手,紧紧握住,也不言语。 良久,直至杰克渐渐平息,呢喃着“妈妈”,重入睡眠。 24岁又如何,普利策奖又如何,那些失去的痛苦,永不是年岁或阅历能相抵。 平安只希冀能给这个可怜的男孩些许慰藉,哪怕现实中他再也无法抓住那双手。 她抱住杰克的头,抚摸他柔软的金发,轻拍他的背,一遍遍…… 后来,平安就这样睡着。杰克躺在她的怀里,她倚在他头上…… 直至晨曦微露,平安感觉到四肢百骸都酸疼,才清醒过来。却见到一双眼,正在自己怀里,别有深意地凝视着自己。 “早安,平安。”他温柔地笑着,双眼如宝石,声音也清爽地如同雨后新生。 “早安。”平安有些不自在。——这样的姿势,太亲密。 “你昨晚——后来我——”她仓促解释。 杰克笑笑,从她怀里起来,站起身,走到洞口,看着地平线上的冉冉朝阳,长长伸了个懒腰:“如果此生以后,每个晚上都能像昨晚一样就好了。” 他说得很轻,背对着平安,说的又是平安不懂的语言。 平安见他神清气爽,看起来已完好,心里也忍不住高兴。 很多时候,你以为绝望的时候,柳暗花明;熬过一个漫长的晚上,凡事皆有转机。 仅仅只需多一个晚上。 她起来收拾行李,按照杰克的地图,再走三十几公里,便可达到黑马军团的大本营。不管清辰是死是活,平安都要找到他。 连杰克也问她:“你不怕找到的是一具尸体吗?” 平安淡淡说道:“那我就抱着他的尸体一起死。” “如果他们把清辰转移了,我们扑个空呢?” “那我就继续找下去,直到找到他为止。” 015、变态 而植薇山,是清辰留给她的唯一线索,也是最后的线索。 “你们中国有个女人叫孟姜女,她为了寻找丈夫,把长城都哭倒。”杰克啧啧称奇:“如今你平安,为了你的丈夫,在异国他乡救死扶伤,威名远扬。平安,你们中国女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样,近乎愚昧地忠诚于你们的感情?” “这样不好吗?”平安反问他:“你不希望你的女人也如此吗?” 杰克老实点头又摇头:“我希望我自己的女人是这样,别的男人的女人不这样。” 平安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场病,拉近了两人距离。杰克身体虽然清瘦了不少,但精神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对平安,不仅有了更多的好感,还心生许多亲近之意。 他让平安叫自己哥哥:“既然你有男友了,叫我哥哥也不算违反你原则吧。” “我比你大,不是年龄,这里。”平安指指心脏。 杰克嗤之以鼻。 越来越靠近黑马军团的核心势力,许是之前驻扎在韩博的部队给两人的特制通行证,所以,尽管平安黄皮肤黑眼睛,倒也没人为难他们,一路过关斩将,顺顺利利。 第246节 直到来到琼恩大本营的门口——一座有些的年代的古堡,占地极大,有五个足球场这么大,绿茵茵的草坪上停满了车。眨眼看上去,好像再普通不过的贵族府邸。 连平安也想不到,她一直以为,作为负隅一方的大枭雄,全世界的和平力量都在寻找他,琼恩理应把他的大本营隐藏在深山或者地窖,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更让她吃惊的是,这座城堡不仅引人注目,里面布置也是极尽奢侈,有网球场及游泳池,还有不少丰乳肥臀的金发女子,正在里面嬉闹。也许是琼恩豢养的宠物,也许是其他将士的眷属。 不像大本营,反倒像个销金窟。 除了一些荷枪实弹的守卫,给这里添了一些森严,证明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堡。而守卫的见到他们,似乎还挺毕恭毕敬,尤其是看过平安的护照后,他“啪”地立正,还正正经经给平安行了个军礼:“你好,我是韩博人,你的药救了我母亲和我的家人。” 平安这才恍然大悟。他们被卫兵带进了左边一栋院子,进来这里后,平安和杰克被分开带去不同房间。 召见平安的,赫然是z国传说中的伊夫,琼恩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杀人不眨眼的腓人后代。 和传说中不同的是,这位金刚,并非平安以为的凶神恶煞之人,非但一点也不金刚,反而金黄长发束在脑后,露出深刻柔美的五官,不像冲锋陷阵的将领,反像公司里某部电脑前办公的设计师,整个人说不出的俊朗飘逸。 话也特别多。一见到平安,就自来熟地凑到平安跟前,仔细打量她的发质、皮肤、穿着,把平安批了个够:“平安你不是做美容的吗,怎么自己收拾得像个乞丐,全身上下,除了你细腻的皮肤吹但可破,其他无一可取之处。” 平安哭笑不得,心想给你在枪林弹雨中徒步一千多公里试试,只怕你连乞丐都不如。但她没出声,因为她还不清楚对方套路;一个人能做到四大金刚之首,让对手一听名字便闻风丧胆,平安才不相信眼前男子,是只会穿衣打扮的八卦之流。 可伊夫的精致生活还是让平安叹为观止,一边点着精油熏香,一边和平安聊着最近流行的时尚,还有平安设计的那款全世界都在用的祛痘产品,滔滔不绝就是半个多小时。 平安败了,败在这个男人的喋喋不休里。她不得不主动开口:“请问我丈夫在哪,我想见见他。” “你丈夫?”伊夫一愣,似乎平安提了一个很煞风景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结婚,你不知道婚姻是女人的坟墓吗,尤其是生了孩子的女人,那简直——她们都不能称之为女人,完全变成另外的物种。” 然后又扒拉扒拉地,说了很多女人要爱惜自己,最好不要生孩子结婚的话。 完全把平安当成同一阵线的闺蜜。 平安叹口气,打断对方:“我喜欢他,所以我愿意变成另外的物种。” “请告诉我先生的消息,我只想知道他的消息,好吗?”她加重语气,一字一句说道。 伊夫收敛笑意,也一字一句回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的消息,他是你丈夫又不是我丈夫。” 平安心里暗骂对方变态,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少不得忍气吞声:“我只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可以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伊夫反问道:“我这人最是公道,你给我多少,我便给你多少,平安你也是生意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平安深吸一口气,能讨价还价最好,因为对方愿意谈价自然是因为手里握有筹码:“你想要什么?” “比如你的怯痘秘方。” 平安点点头:“没问题,但我要亲眼见到我丈夫,我才给你。” “这容易。”伊夫把面前电脑推到平安面前:“看看吧,你的男人正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吃香喝辣,美人相伴呢。” 平安凝视着电脑里的画面,上面的时间显示是实时监控无异,里面的人也确实是清辰——但却是她从没见过的清辰:憔悴,邋遢,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拉着,像被囚禁的困兽;明明清醒着,却不得不紧闭着眼,因为在他面前,是数十个扒光了衣服的女人,无一例外的大长腿俏胸脯,在清辰面前扭着跳着,挑逗着。 别说一个正常男人,连平安一个女子见了,都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你看,我对你男人不错吧。”不知什么时候,伊夫已悄然行至平安身边,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这么好的待遇,我完全是把你男人当贵宾对待。” 平安摇摇头:“因为你们要的,比这更昂贵。” 伊夫笑笑,向平安伸手:“现在到你了。” 016、变态的条件 平安看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给我看过录像,我就会相信吧,除非我亲眼见到他,或者和他说上话,不然我不给你。” “你这样不好,平安,很不好,你这样和我做生意,我很不喜欢。”伊夫不满地摇摇头:“都说你们中国人狡猾,说话不算话,果然如此。” 平安冷笑:“你错了,我们中国人最是公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伊夫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不过不需见面和说话,我也有办法让你相信。” 只见他在桌子上不知按了个什么键,然后一堵玻璃墙,无声无息地在平安四周升起,把平安隔绝在另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面,但听得到外间的声音,因为她接着便听到伊夫对着一个话筒说道:“叶将军你好呀。” 隔着透明的玻璃,平安依然能看见刚才的电脑屏幕,随着伊夫话音刚落,她也看到清辰明显全身一紧,铁链也被他拉得哗啦作响。 “清辰——”平安扑上前去,用尽力气喊道。 但清辰却没有任何反应,于平安的声音似充耳不闻,微微挣扎动弹一下后,重又平静,如植薇山般亘古不变的那种平静。 伊夫笑笑,对平安眨眨眼:“平安你是铁公鸡,既然你这里的生意不好做,我和你丈夫谈谈看。” 他站起来,和平安同一视角,看着电脑屏幕里的叶清辰:“叶大将军,我猜你现在最想见的应该是你的女人平安了吧,她此刻还在韩博为我们的部队治病呢。前几天的电视你也看了,她几乎成了我们z国的大英雄;就不知道你们的友军,还有你的国人,会怎么看待她。” 叶清辰突然睁开双眼,满脸血污的脸上,却是明朗清澈如熠熠星辰:“她的仁心仁术,自然值得所有尊敬。还望你们这些人,有起码的做人良知,知道知恩图报,不要为难她一个弱女子。” “平安才不是弱女子。”伊夫柔声道:“她是瑰宝,甚至比一座城池、一个国家都来得重要,你不愿意以你的信仰交换,自然有其他人愿意。” 他说得很轻,几乎只有平安听到,叶清辰蹙眉道:“你说什么?平安现在在哪里?你们到底把她怎么啦?” “我在这里,清辰,我就在这里。”平安哭着喊道,声竭力嘶。只可惜,一堵高墙,隔开两人如咫尺天涯。 平安只能眼睁睁看着伊夫得意地笑着:“她过几天就应该到达这里,你留给她的印记,足以引导她走向这里,不是吗?只不过我早就跟你说了,我这人最是公道,你给我多少我便给你多少,你如果想见你的女友,很简单,你交出图腾计划。” “痴心妄想。”清辰冷冷道:“这个话题你觉得继续提还有意思吗,你们已经在我身上使用无数的技俩,怎么,还想再来一遍?” 伊夫耸耸肩,关掉话筒,悄声对平安说:“没用的,你丈夫是铜墙铁壁,我们给他上了各种酷刑,什么老虎凳,什么测谎仪真话水,统统没用。” 平安心如刀绞,咬牙道:“你们这群恶魔。” “是吗?我们是恶魔吗?”伊夫眨眨眼:“要不我们看看,接下来谁会变成恶魔。” 他重新打开话筒,对着清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交出图腾计划,又想见到你的女人,我还有个提议,我保证,不会违背你的道德,你的信仰,你的国家。叶将军,你可愿意?” 第247节 明知不过是另一个圈套,可视频里的清辰,还有隔绝在玻璃屋里的平安,依然异口同声道:“是什么?” 伊夫笑笑,对两人的反应很满意:“只要你现在和你前面任何一个女人发生关系,证明你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配得上平安、我们z国英雄的男人,真正的男人,我就让你和她见面。” 平安一呆,她没想到伊夫竟提出这样变态的要求,情急之下,她慌乱说道:“不要和他谈,我答应,我给你秘方,伊夫,我什么都答应,我再也不提要求了。” “嘘——”伊夫对她做噤声状:“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你交秘方是你能见到他的条件,他和别的女人睡觉,是他能见到你的条件。” 天下间,还有这样做生意的?两边都想通吃? “你欺人太甚。”平安愤懑喊道。 伊夫干脆不理平安狂躁,只紧紧盯着电脑里的叶清辰:“想好了吗,叶将军,我知道你和琼恩有协议,可你也知道,现在这里我说了算。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很简单的事情对不对?旁边有套,有水床,你很安全。而且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其他人谁也不知,平安更不可能知道。” “退一万步说,男人不都有这样的时刻吗,我就不信,你没有背着你的女友去外面找过,咱们都是男人,都有正常的需要。又不是要你交出图腾,只要你睡一次女人,你就能平安见到你的平安,这么划算的生意,错过今天可就再没机会了。你的国家,还有你的平安,就算知道了,也会原谅你,全天下都会原谅你。怎么样,叶将军,我对你够好吧。” 叶清辰冷冷抬起手,什么话也没说,只朝监控的方向,缓缓竖起中指。 伊夫脸色一变:“你是不想睡女人,还是不想见平安?” 回答他的,是叶清辰缓缓晃动中指,冲着他。 伊夫恼羞成怒,关掉话筒,撤掉平安面前的隔音玻璃罩,气急败坏:“平安你呢,你愿意为了见到他而忍受他睡别的女人吗?” 平安不语,只怜悯地看着他,看得伊夫心里发毛。 “怎么啦?”他甚至变得有些结巴。 “我在想,心理该有多不正常的人,才能想出这等变态的主意。”平安叹口气,摇摇头:“刚才我突然有些明白了,有些人,自己不能正常和女人睡觉,才会那么渴求看别的男人和女人睡觉;有些人,上帝不仅给了他错的身子,也给了他错的思想——” 017、你是琼恩? “伊夫,如果你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不如就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善良的,柔软的,爱惜自己容貌更爱惜他人生命的、真正的女人,如何?” “住口!”伊夫大声吼道,整个人也像突然被火烤到一般,变得通红:“平安你住口。” “我说错了吗?”平安当然不会住口,反而继续柔声说道:“看着外面游泳池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你是不是特羡慕,羡慕她们柔软的身肢,羡慕她们可以靠近你心仪的男人而不被人责骂变态,羡慕她们不用费劲力气护肤和妆容,就能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伊夫踢开脚边椅子,冲上前来,狠狠摁住平安脖子:“我让你住口,你听见没?” 被他按住,平安当然只能住口。可她一双眼,却依然无畏无惧地盯着对方。 直至缺氧混沌那刻,伊夫才放开她,转而用力捏住平安的下巴:“你有一双恶魔的眼睛,黑色,魔鬼的颜色,你们这些最早被太阳晒到的东方人,全是恶魔留在黑夜的影子。” 呵呵,不仅是个断~袖,还是个严重的种族歧视者。 平安甩开他的手,冷冷回道:“那么你呢,杀了那么多同胞的你呢,又算什么?恶魔,还是恶魔的使者?如果要追究眼睛的颜色,在你们的故事里,为什么所有吸血鬼都是蓝色的眼睛,而不是黑色的?” “你——” 伊夫指着平安,气得浑身发抖,最后竟像个女人一样耍赖:“你胡说。” 他冲上来就要揍平安,却被平安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截住。 “够了。”来人低声呵斥:“王子殿下回来了,让你把平安交给他。” 来人藏身平安身后的阴影,平安看不到他,只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像是从漫长严冬飘来。 奇怪,这里明明全年盛夏。 “殿下又想对这个女人网开一面吗?”伊夫恨恨道:“他为何要如此厚待这个东方女人,他是不是中了魔鬼的奸计。”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魔鬼。”来人声音更显阴冷:“伊夫,不要再像个女人般胡闹,更不要,试图挑战王的权威,否则,后果你应该明白。” 伊夫浑身一激灵,果真再也不说话。 “王子殿下可有说见我?”良久,他怯怯问道,与刚才的盛气凌人相比,完全像变了个人,变成了一个深宅大院里、等待男人召见的、扭扭捏捏的闺中怨妇模样。 “王子谁也不想见。”来人只扔下这一句话,然后往平安背上某个地方一敲,平安便两眼一抹黑,不省人事。 平安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在这远离人烟、遗世独立的城堡里,时间像被凝固了一样,只剩下黑,黑色的旗帜,黑色的马,黑色的乌鸦,黑色的人群…… 只记得睁开眼的一瞬间,平安看见一道耀眼的光,从墙上的某处穿来,全打在她脸上,身上,像放电影那样,聚焦于她。 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救了我三分之二的子民,可你刚才,却也惹怒了我最心爱的将领,平安,我该拿你怎么办,是奖赏你,还是惩罚?” 平安迎视着那道光:“你是琼恩?” “正是在下。” “你感谢的方式就是装神弄鬼躲在后面吗?”平安冷冷道:“为何不能出来见人?” “很抱歉,我暂时不能露面。”上面的声音依然平静:“全世界都在悬赏我的项上人头,我不可能为了你冒险。” “原来是个懦夫。”平安冷冷哼道:“那你预备给我怎样的奖赏,或者惩罚?” “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做我的健康顾问。你有勇有谋,完全和我可以并肩作战,共创一番轰烈事业。”琼恩徐徐说道:“作为回报,我答应释放你的心上人,叶清辰。” 平安一愣,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提这样的条件,相比图腾计划,叶清辰的安全,还有她个人的自由,应该算是最小的代价了吧。 “你就不怕我先答应你,然后毁约吗?” 琼恩的声音依然平淡得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你会24小时生活在我身边,除非我死,否则,你永远无法离开。” “你既然知道我有医术,又要贴身照顾你,用这样的方式软禁我,你不担心我毒害你吗?” “平安你会吗?”对方突然唤她名字,声音也变得温和,还有些平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说这种话的人,永远不会对别人施以毒手。平安,你是个好医生,却也是个单纯的小女孩。” 第248节 “如果我不答应了呢”平安不喜欢这样的谈话,她总觉得,对方好似很了解她,或者说对方总是试图表现出很了解她;而她,却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二十来岁,满头银发,历经沧桑? 这是杰克口中、也是后来无数次、从黑马军团的将士那里听来的,关于琼恩的长相及传说。 他会不会是老化病? 平安当然不会想去给对方治病,或者做他的健康顾问,谁也不能和一个嗜血的恶魔做交易。于是平安拒绝:“很抱歉,我不是医生,我学到的中医皮毛也不适合贵国,你留下我,也许是个错误的选择。” “不,我只要你。”琼恩突然轻声说道:“不管你是不是医生,不管这个决定是否错误,我认为值得,你就值得。” 好似还挺志在必得的。平安此前还担心这是对方诡计,比如扣住她威胁清辰,逼他交出图腾计划;但后来转念一想,她现在本来就是对方的囊中之物,他们要想用她威胁清辰,也许早就威胁了。 平安深吸口气:“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我要见清辰。” “不可以。”对方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过我能保证他活着,诚如你刚才在视频里见到的那样,他活得很好;而你们两人,只能有一个人离开这里。” 平安摇摇头:“我不相信你,你连人都不让我见,我如何相信你。除非我见到清辰,和他说上话,否则我永远不会答应。” 018、他的真面目 “你好像搞错了,我答应给你男人自由的条件是你留下,这是一码事;但如果你想见你男人,则是另一件事。”琼恩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不喜不怒,平淡如水:“而另一件事则有另一件事的条件。比如伊夫之前和你们说的,你男人既然做不到睡别的女人,那平安你了?” “我?”平安哑然失笑:“我更不想睡别的女人。” “你可以睡别的男人。”琼恩的声音突然有些暗哑,语速也急促了许多:“如果我的条件是,你和你带来的男人一起呆一个晚上,你能答应他的一切要求,我就让你和清辰见面,你可愿意?” 有一刹那,平安想抬起身下椅子,狠狠砸向那个摄像头。看看这里到底是一个怎样邪恶的地方,不像一个部队的巢穴,反倒像是一个夜总会,甚或更肮脏的地方——那些舞动的裸女,那些泳池边的泳衣派对——平安突然灵光一闪: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掩饰? 与图腾计划相比,这些人似乎更想要的结局——似乎是,她和清辰感情的分裂。 为什么? 平安百思不得其解。 费这么大周折,不远万里跑去中国掠走一个小女孩,如果不是为了图腾计划,到底是什么,会让他们如此费尽心机?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常之事,无常之相遇,无常之分离,所有看似违背常规的背面,都掩藏着再正常不过的本性及欲望。 无外乎:名,利,情,仇。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她和清辰的感情,那么她和清辰分开,对谁会有好处?是报复清辰曾使王子失去所爱吗?还是谁想得到清辰,亦或——她? 平安掩嘴而呼:“不可能。” 琼恩也听到了她的呼声,不禁问道:“什么不可能?平安你在想什么?对于与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平安沉下心来,缓缓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话:一女不事二夫,我既然是叶清辰的女人,这辈子当然只能属于叶清辰。要我和别的男人睡,我宁愿死。” “好个贞洁的烈妇。”上面穿来掌声,但琼恩的声音,却是一点拍手庆贺的意思都没有:“你能发誓,你这辈子只和叶清辰睡过吗?” 平安一时怔住,因为她突然想到了前世,想到了赵权…… 她好像,真的没有那么贞洁。 但转念一想,至少今生,她给叶清辰时,是干干净净的,并且此后,都将只属于他一个人…… “犹豫了?想起别的男人呢?”琼恩的声音,不失时机响起,有些挪揄和猎奇。 平安甩甩头:“没有,除了一次,我抱着一个男人睡过。那晚,他生病,跟我说了很多,他说他的母亲死于非命,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母亲离去时的情形;他的母亲和姐姐是为了掩藏他的行踪而去世。而他的父亲,给他留下了身份及荣耀的同时,也把破败的山河、刻骨的仇恨留给了他。他说他被这些国仇家恨搅得夜不能寐,面目全非;他说他本想做个与世无争的好人,像个真正的记者那样,去为正义及和平发声,那才是他的潜意识,他真正想成为的男人。” 沉默,呼吸间的沉默,静止的沉默。 良久,上面的声音才空旷响起:“所以呢,你泛滥的的同情心,终究只会让男人误会你;还是你对他,或者那一瞬间,可否有过心动时刻?” 平安深吸口气:“我从无对他动过心。当他是战地记者杰克时,我尊重他的善良、勇敢,甚至有点莽撞的热情;但如果他是另一个人,一个指挥千军万马、杀人不眨眼的黑马王子,我会对他说,滚一边去吧,恶魔。” 平安静静走向摄像头,边走边平静说道:“所有人都说你是银发飘飘的少年老成者,说你的仇恨像植薇山头的白雪,千年不化,唯有鲜血才能融解。我不知道哪个才是你的面具,是你的白发还是你的金发?可是,如果你现在还戴着它,我想揭开,杰克,我只想看到你苍白的肌肤,尽管瘦弱,却是那么真实,可靠。” “你既然不想拥有他,他戴不戴面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既然不想守护他的真实,何不让他自生自灭。”镜头背后的声音终于松弛,渐渐变成平安熟悉的声音:“平安,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我以为,这世上除了清辰和我身边几个人,没人会知道。” “难道我高烧那晚,真的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实际上你那晚除了呼唤你的母亲,其它什么也没说,我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想套你的话而已。”平安摇摇头,仰头直直凝视着摄像头: “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秘密,因为人总要自由呼吸,用他真实的样子。”顿了顿,平安轻声问道:“所以杰克,这就是你不想让我看到清辰的原因吗?” 杰克不语,用沉默代替肯定。 平安叹口气,走向门边:“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个位置窥探,但我想开门的时候,我能见到你,杰克或者琼恩。” 电光火石之间,平安突然一愣:杰克琼恩,怎么这么顺口熟悉?——杰克琼斯,这不是前世里某服装品牌嘛,难怪她那么快就能把这两个不同的名字联系起来。人的潜移默化,有时真的让人不得不服。 她不禁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琼恩似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好奇问道:“可是因为识破了我的真面目?” 平安摇头:“我这辈子,只认识一个叫杰克的m国男孩,我没上过战场,不认识琼恩。” 说完,她按动门柄,其实她没指望杰克真的能在门口等她,毕竟这巨大的城堡,谁知道他藏身哪个角落。但随着门缓缓拉开,当一张满是皱褶、银丝的脸出现在眼前时,平安还是吃了一惊。 那么苍老,沧桑,善良、无辜,好似人世间所有的不幸都可以在上面留下刻记。只有那双眼,依然绿光芒芒,如果不是那双眼,平安真的以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另一个人。 019、脱险 她伸出手,试图去碰触那张脸。却被“琼恩”轻轻握住:“平安,杰克只能存在于你的面前,在其他人面前,请让我以这个面具存活。” 不同于杰克时候的美式英语,眼前男子,说的是普通话,最纯正的普通话,平安从没想到,这个金发碧眼的男子,能把中文说得这么好。 第249节 她想起清辰之前无意间向她提及的:“琼恩很了解中国,甚至比大部分中国人都了解中国。” 是够了解的,了解到他开始痴迷于一个中国姑娘。 她想起这一路相伴走来,这个男人的口头禅“你们中国有句古话”。 还有现在—— “你们中国古代有个兰陵王,嫌长相太年轻英俊,怕镇不住敌人,每次上战场都得带上鬼面具,所以我学习他。我的士兵需要苦难和仇恨的力量,需要信仰,所以我戴上它。” 他依然说着普通话,身边警卫听不懂的中国话,除了其中一个高大的褐发男子,突然瞟了一眼平安,眸光里的寒气,让平安打了个冷战。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子就是此前把她从伊夫那里带走的男人。看装束神态,应该是杰克的贴身护卫无疑。 情不自禁,平安转身,用英语问他:“几次三番看着我们遇难,琼恩差点没命,你为何不出来救他?” 男人冷漠得目光直直投向远处:“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中国女人。” 平安不解,刚想细问,琼恩已“微笑”地牵起平安的手:“走吧。” 平安判定他在微笑,是因为他包含笑意的眼神;而他雕刻般的面具,则依然毫无表情,也不会有任何表情。 “去哪里?”平安挣脱他的手。 琼恩站定:“你让我出来,我已经出来。你让我站在你面前,我也站在了你面前。所以接下来,你要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平安:“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 琼恩点点头:“此刻是。” “好,带我去见清辰。”平安想也不想。 “好。”琼恩也没有任何犹豫。 平安反而愣住:为何他答应得这么爽快,爽快得近乎不真实。她不禁又看了看旁边的冷漠男子,后者依然一张扑克脸,似乎在说“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中国女人”。 “他叫沙巴。”琼恩继续牵着她的手,把平安介绍给自己手下:“我的表哥,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平安恍然,难怪这个男人护犊子似的看着琼恩。 很明显,这个叫沙巴的男人对自己没有任何好感,他看平安的眼光,挑剔刁难得就像准婆婆。 “他说你会害死我,我对你的好感会害死我。”琼恩苦笑道:“不是针对你,平安,他排斥我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亲近者,他代表着我的家族,不允许我有片刻的软弱和不理智。” 不知怎的,琼恩,不,杰克的这番话,让平安心里莫名涌起难言情绪。 后来沙巴用一块黑布罩住平安的眼睛,上了一辆汽车,好像走了很远,又好像只是围着某处转圈,总之过了大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停下来。然后平安又被搀扶进了一个好像电梯室的空间里,上上下下几十层地折腾后,平安头上的布,终于被掀开。 有片刻,室内强烈的日光灯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还有那种洞穴深处专有的味道,扑鼻而来。平安本能地掩住口鼻。 直至熟悉的声音传来:“平安,是你吗?” 是清辰的声音。平安惊喜交加,挣脱沙巴,朝声音奔去:“清辰。” 真的是她的清辰,和视频里一样,被四条铁链锁住手脚,囚禁在这地底下的某深处,严刑逼供,暗然不知时日。 平安抱着他被折磨得近乎虚脱的身体,嚎啕大哭。 “没事了,没事了,丫头。”不能拥抱自己心爱的姑娘,清辰用下巴轻轻磨蹭。 琼恩也走过去,试图拉开两人:“平安,让我给他松绑。” 平安想也不想就向他脸上吐口水:“魔鬼,刽子手。” 她恨他,恨极了他,因为清辰身上那些伤口,全是拜这个男人所赐。 沙巴一见自己的王子被侮辱,想也不想就掏出钱,抵在平安额头上,扣下扳机。 “住手。”琼恩一边抹脸,一边走到沙巴和平安面前:“沙巴,我欠她两次命,我应该还她。” “你本应不欠她的,如果不是你安排这次见鬼的行程。”沙巴嚷嚷着,可最终还是听话地收起了枪。 “可她终究是救了我,也救了我们的军队。”琼恩把手轻轻按在兄弟肩上:“如果没有她,我们的黑马军团,死于瘟疫的会有多少人,你想过吗?你不觉得这次不理智的行程,也许是上帝指引我们的,最理智的安排吗?” 沙巴黯然。又看了眼平安,突然粗暴地弯下腰,向平安深深鞠躬。 平安被他的突如其来吓住。琼恩柔声对她说:“这是沙巴对你最高的礼遇,他也感激你,感激你救了z国的子民。” 他亲自给清辰松开铁链,也朝清辰敬了个奇怪的军礼:“教官,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心服口服。所以我愿赌服输,放你们走。从此以后我们两清。只要你们到了南方,还有以后见面,我们均以我们各自的立场见面。” 清辰走过去,高扬起手,正当平安以为他要揍对方的时候,却见清辰轻轻放下,拍在琼恩肩膀上:“十几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当初的莽撞小鬼模样。” 然后他拥住平安,大摇大摆地离去;沙巴等人欲上前给两人戴眼罩,却被清辰轻轻一挥,沙巴还有其他几个壮汉就被棉絮般被“飘”走。 清辰哈哈大笑:“真以为你们这里还是秘密吗,锡人城堡下面的火车,直通加湾海区,我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海底四十米处。” 沙巴大骇:“你这么知道?” 回答他的,是叶清辰渐行渐远的笑声,在洞穴深处久久回荡。 琼恩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苦笑:“你真以为这世上还有能困住叶清辰的地方,他想走出这里,分分钟的事,他忌讳的,不过是平安的安全。” 020、原来如此 沙巴若有所思,想起手臂上刚才被那个中国特种兵捏到的地方,至今还隐隐作疼,不由得也开始后怕。 比沙巴更后怕的是平安。她被清辰抱着走进一条黑色的通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后又被清辰捆在背后,像背婴儿那样,爬上一条梯子状的东西,清辰猴子一样的速度,让平安感叹之余,更奇怪他为何会如此熟悉这里的一切。 第250节 “风向,热度和湿度,都是我们判断位置的坐标。”清辰简短解释:“甚至可以细微到空气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不逃走?”平安问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果然,清辰回头看她:“那你为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平安不再言语,只轻轻环抱住清辰,贴在他结实的背上,平安只觉得笃定踏实,就算此刻世界末日,她也无畏无惧,甘之如饴。 彼此能为对方去死的感情,是港湾,也是她和清辰最大的安全感。 清辰不逃走,是因为琼恩手里有她;而平安冒险留下,是因为清辰生死未卜…… 后来清辰告诉她,此番琼恩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图腾计划,他唯一的目的,便是平安。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远在天边的男人,开始对平安产生浓厚的兴趣。不满足于手下监视以及隔靴搔痒地报告,他干脆冒险飞来中国,在商场见到清逸的第一眼,他下意识就认为那是平安和清辰的孩子,毕竟清逸和清辰看起来那么相像,而谁也不会认为以荣洁瑜高龄,还能生下孩子。 也许是嫉恨之下,他根本来不及做调查,就直接带走了清逸;因为他以为如果清逸是平安的孩子,作为一名母亲,平安一定会飞去z国营救。而琼恩的目的,就是平安能去z国。 后来查明清逸并非清辰的女儿而是妹妹,琼恩便换了对策。他设计让清辰落网,并和清辰打赌:给他和平安单独相处几天,他一定能让平安爱上自己;如果不能,他放清辰和平安离开;而如果平安变心,叶清辰则须交出图腾计划。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图腾计划嘛。”平安叹息道:“不过,还真是奇怪的赌约呀。” 也许知道一切过激手段对清辰来说都无济于事;加上琼恩骨子里又是爱走偏锋的人,从他乔装打扮,并几次威逼利诱清辰和平安放弃彼此就能看出,所以他才提出这么奇怪的赌约。 是他强大的自信心作祟,还是源于他对平安的念念不忘? “他的计划自始自终都是你。”清辰轻轻说道:“他想得到你的心意,也是真的。” 彼时他们已在一搜小船上,海风吹得两人的呼吸声呼呼作响。谁也想不到,琼恩秘穴的出口竟然是公海里。潜游出来后,他们游到浅水处等候,终于等到了一搜观光游轮。 很多游客。清辰和平安被人捞上来后,裹着头巾蹲在船尾甲板上做渔民打扮,根本无人问津。所有人都以为这对小夫妻不过落难的渔民。 “为什么?”平安不解:“这次之前,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清辰叹息道:“因为我,因为我的一切,他都有极大的兴趣。” 在清辰的述说中,平安终于明白了这段奇怪的缘分,还有琼恩最后那个军礼的意义。 简单来说,在这星球大沙漠的核心地方,有一个秘密组织,无国界和政治的偏见及束缚,只要资金足够,他们可以训练任何一个人,而这样的训练打造,收费往往高得超乎常人想象。但他们的训练,却是全世界最好最强的,所以,能被送到那里接受培训的人,非富即贵,往往是各国政要的孩子,或是跨国财团的继承者。 清辰长大后便被送去了这里。和另外六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孩子,编到了一班,清辰是里面成绩最好的,几次比拼下来,自然而然成了班长;而琼恩是最小的,只得十岁,而且刚进来时,沉默寡言,看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戒备而警惕。 “他总是做噩梦,哭,为了不影响大家睡眠,醒来后他就蹲在墙角哭。那时我还以为他是因为那么小就离开家不习惯,于是我便把他安排在我旁边,他哭的时候,我就把他抱到我床上,像带孩子那样,哄他睡觉。” “唉——”清辰长叹口气:“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他身世,因为在学校里,没有电脑,没有电话,谁也不知对方底细,我们唯一能依赖的,便是对队友无条件的信任,但同时,因为不知根知底,所以我们大家彼此之间,也是无条件的保留和怀疑。他从不跟我们接近,总是一个人缩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不和任何人有深切的关系。但只要一上课,他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搏命地吸收各种知识;军训场上,也是最努力、最豁得出去的一个。” “因为格格不入,所以他被人排挤,又是最小的一个,处处被人欺负。”清辰遥看着海平面,目光里敛着烟波:“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训练空中跳伞,琼恩再拼命可也终究是个十岁的孩子,他不敢,死死不肯下去,后面一个较大的孩子平日就瞧他不惯,趁他犹豫时一脚就把他推下去,可那时,琼恩的降落伞还没穿好,他根本不可能在空中打开。于是我跳下去,在半空中接住了他,我记得他当时紧紧把我抱住,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身上嚎啕大哭,那样绝望的哭声,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平安也记得那样的哭声,无助而绝望,仿佛他的整个人生,都被困在10岁那年。 再也走不出。 平安觉得怆然,她看着海平面,黄昏的海平面,金色的余辉笼罩其上,光线静止,时间静止,好像前面就是天尽头。 残阳如血。 “清辰,这世上为什么要有杀戮?活着已经够苦了,为什么每个人还要负重前行?” 021、缱绻于地窖 “因为放下很难,所以只能背负前行。”清辰轻轻把女友拥入怀:“但一个人的不幸,并不能成为他杀戮别人、倒行逆施的借口。” 平安不语,看着残阳沉至地平线下,天色一下子暗淡开来。 “你说他现在会不会后悔放走我们?” 清辰笑道:“能让我们走出北方,对琼恩来说,已足够让他后悔了。你信不信,只要我们一上岸,多少黑马军团的枪火正等着我们?” 船速渐渐降下来,远远的,能看见港口处的点点灯火,以及灯火上空,浓的化不开的黑色夜幕。 黑夜,是琼恩的天下。在黑暗的世界里,他独行十几年,早已和他的故事,还有这黑色的背景,融为一体。 清辰和平安提前下船,悄悄潜至岸边。见不远处的码头上,众多的便衣及雇佣兵穿梭其中。 琼恩果然没打算放过他们。 清辰看了看天边星星,判断方向后,决定沿着海岸线去南方。 两人避开岗哨和耳目,一路南行,后来终于在废弃的厂房里找到一辆老式的摩托车,两人的脚程这才加快,把琼恩的追兵远远甩在脑后。 清辰问及平安和琼恩几日的相处,平安也只是一笔带过:“他是杰克时,是个君子,也是个孩子。” 清辰便不再提起。其实有时平安也怀疑,当初清辰不逃走,除了对自己的信任,内心其实是不是也在赌一个结局,赌她的心,是否会被改变。 毕竟像杰克那样,男人和男孩的混合体,最能击中女人心。何况杰克还那么英俊,英俊得不像人类之子。 可清辰后来只淡淡道:“我根本没想到你会变心。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琼恩会输。我之所以留下来,不过是想趁机看看他们那些先进的武器,到底是怎么研制出来的罢了。” “那你看出端倪了吗?” 清辰摇摇头:“他的武器,还有军务部署,都已超出现阶段的所有水平。像是一个个烟囱头耸立,但琼恩能在这些耸立的烟囱头中找到共性,然后迅速建立某种固定联系。” 这不是前世所鼓吹的“云计算”么。平安呆呆看着男友,她其实很想告诉清辰云计算并不可怕,只要脱离网络就可以。但想了想,平安还是保持沉默。 尽管她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两人去到当初华侨撤离时的房子,清辰抽出那本《荒野生存》,书柜后面便出现一道暗门,直通地下室。 平安后来也过,在清辰给她讲那个故事后。 第251节 “是你最喜欢的书吗?”有人曾说,不经意的细节最能出卖人内心的真正喜好。 清辰不置可否:“能静我心。” 平安始觉得,清辰其实内心或许也有避世心理。 因为《荒野生存》旁边,还有叶家老宅的书房里,都有几本佛经。 “不是我信,是我的一个朋友已皈依。我想了解他的世界,便尝试看一些佛经。”清辰曾解释给平安。 但他佛经时,和那些军事科技书籍一样,都很是认真仔细。 平安盯着他看书的侧颜,恍惚思量:在清辰阳光热情的背后,或许还有更广阔、更深邃、更宁静的世界。 遗世独立。那里,平安都不曾进入。 两人封住书柜,藏到地下室,把外面轰隆的炮火及追兵全部隔绝在外,所有声音安静下来后,仿佛时间也停下来。 两人相视而笑。 又简单收拾了下地窖,还意外找到老华侨的藏酒窟,清辰看到酒,两眼放光:“看来我比虚竹幸福。” 虚竹藏身冰窟的时候,只有梦姑;而清辰不仅有平安,还有美酒。 简直人间天堂。 斯是陋室,但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有成吨装的牛肉、午餐肉罐头、面食等。平安渐渐明白之前清辰口中的“图腾计划”:像这样的防空洞,像外面的安全屋,还有已撤离的老华侨,以及之前路上清辰隐秘联系的游击队和交通点——他们都是我方协助z国现政府秘密建立的战前部署。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决战前夕。 “害怕吗?”酒足饭后,两人躺下来,平安抚摸着清辰胸前伤疤,除了被铁镣圈禁的痕迹,她刚数了数,还是十八道伤疤。 “什么?” “与杰克的终极对决。” 清辰想了好一会才把杰克和琼恩挂上钩,他摇摇头:“他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虽然如今的他身边也许多了个我还不了解的对手,但破他阵线已是轻而易举。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北境的老百姓,他们的撤退及对新政府的支持。” 攻城容易,得人心却最难。自古以来皆如此。 而眼下更难的,是清辰心里的怯意。不是害怕战场,而是,他开始害怕失去。 既害怕失去平安,也害怕平安失去自己。 尤其是这次事件后,当知道平安落入琼恩之手,那一刻,他恨不得脱下那身军装,远离这片土地,携平安而去,从此退隐山水,找一份平常工作,过居家生活。 他也第一次知道,为何当初如日中天“老鼠”会突然选择退居二线。当人有了牵挂,他便不能再全力以赴。 没遇见平安之前,清辰了无负担,每次都轻装上阵,全身而退;而现在,他有了顾虑,有了柔软的地方,有了命门。而这个命门,他的对手,甚至比他更知道有多致命。 他可以为了平安去死,甚至有可能,放弃信仰。 这是一件危险的事,超出叶清辰此前近三十年的全部生存经验。 所以,当平安的手在他身上游离,当她温柔的注视着他,渴望着他的时候,清辰反而停了下来,捉住她的手。 “丫头,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跟着我,也许要居无定所,隐姓埋名,危险还如影随形,像这次这样;还有,也许有一天,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条腿——”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的话,被平安直接用唇封住。 她辗转地在他唇舌之间连流,起先清辰还犹豫,但她口腔里的清新香甜仿佛催化剂,比酒意更醇厚通透,他忍不住纠缠上去,深深吮吸。 022、最美好的时光 平安用行动回答他是否“后悔”。 一边亲吻,一边主动地、温柔地替他褪去衣裳,像从前他待她那般,细致体贴,如珍似宝;甚至第一次主动坐在他身上:“这次,我来。” 清辰欣然把主动权交给她,骄傲地看着他的女人…… 只是最后关头,当清辰想把平安放在身下的时候,平安反而越紧密地坐在他上面。 “清辰,给我,全部都给我,我想要我们的孩子,和你一模一样的孩子。” 她温柔的呓语,反而让他停下来,生生忍住。 爱到深处的仁慈。平安想给他留后,他又何尝愿意用一个孩子、一份不确定的未来去伤害她余生?而生死未必的眼下,他只想把她安全送回国内,送回她熟悉安定的生活里。 以前是他想要,现在,他害怕生。 “乖,再等等,等你毕业,等我们结婚。”他强行冷却自己,长手一拉就把平安拉到怀里,让平安躺在胸膛上,轻抚她的背,试图让两人都平静。 肌肤的余热,仍在彼此间乱窜。像是调皮的禁果,引诱着世人采撷。 “我已经毕业了,只剩下答辩了。”平安的秀发,像瀑布般罩住两人光洁的身子;她的一双小手,在他强壮的胸膛上划着圈,像紧箍咒似的,圈住他强健的心脏。 “清辰是我不好吗?”她故意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像猫一样漆黑明亮的眼眸:“不够好到做你孩子的母亲吗?” “不,你是这世上最好、最美的女人。”清辰忍不住,亲吻她的额头。 “是吗,那就证明给我看。”平安狡黠一笑,然后往下移,开始用她柔软的身体,全部的热情,亲吻他,占有他。清辰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迸撞之际,他一把把女人掀翻在身下,哑声问道:“平安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平安点点头,微笑着,目光似穿越千年万年的月光,沉静守候:“清辰,我等你,等这一刻,已等了两辈子。” 第252节 前世,今生。 还有什么需顾虑的呢,她爱他,他也爱她,唯一,刻骨,刻进生命。 好像唯有给对方更多,才能成全自己,成全这份爱。 也永远给不够。 两人缱绻至深…… 在那座战火中的废墟的地下,清辰和平安,度过了彼此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没有阳光,没有任务,也没有世事纷扰,有时清辰主动,有时平安主动,更多时候,是两人情不自禁,只要目光胶着在一起,他们便会不由自主地靠近,融合…… 连体婴般分不开。 清辰给平安画眉:“浮世千面绘,独有你最真。” 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 清辰哄平安入睡。粗糙的手茧摩挲着她细嫩的脸庞,一只手便可覆盖。他的丫头,如此娇小,如此柔弱,却能容纳包容他的全部,他的身子,他的孩子,他的过去未来,他的起伏命运。 无论时日乖舛,她永远会陪在他身边,这样的人生,多美好。 平安睡着的时候,清辰就会翻出那台废旧的电台维修,他需尽快和国内取得联系,把平安送回去。 平安不解:“上网发邮件不就行了?” “不能上网,这里是琼恩的地盘,他会过滤一切消息。” 平安若有所思。她模糊记起,当初在酒店,她查阅杰克的护照及工作时信息,就是那些互联网上的内容,让她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 原来连内容都被他屏蔽和篡写。 当一个人对全世界都怀疑时,他自己便也只能看到他想看到的世界。 可是,为何杰克会掌握如此厉害的技术?听清辰说,就算是全世界最厉害的黑客,目前也无法做到这一步。 平安越发不解,小心翼翼问道:“清辰,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他们那里有时光过客,从未来而来?” 清辰哈哈大笑,继而怜惜地抱着她:“丫头,委屈你了,把你憋在这里这么久。” 久得都产生冥想幻觉。 未来人?基于爱因斯坦的时间折叠?拜托,那只是一个理论,根本无从证明好不好。 如果真有时光穿梭机,为何人类几万年的历史里,没有一个时间客人能告诉我们,无论是物种的起源,还是宇宙的终极秘密。 一切不过人类臆想罢了。 见清辰不置可否的样子,平安咽下所有勇气。如果她告诉他,她就是来自十几年后的2018年,清辰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于是她摇摇头:“说得也是。”并顺着清辰的话:“那你赶紧修好这台机器,把我们传递回去。” 不知是不是平安的鼓励,电台真的很快就被修好,清辰用冷战时期的代码,给国内发电报。 国内也很快回信,是叶建国的私人消息,除了担心儿子儿媳的安危,他还提及一件事:平安挽救z国百姓于瘟疫的消息已传遍四周。b大决定延迟平安的毕业答辩,或者说,专程为平安一个人举办一场答辩及表彰大会。 在很多人质疑我方出兵z国的动机时,平安用她一己之力,告诉所有人:我们,为和平而来,为生存权而来。 算不算无心插柳?当清辰把这些告诉平安时,平安也很高兴。 两人在叶建国的安排下,很快安全回国。 所有人都齐聚在叶宅门口,等着这对患难的小两口凯旋归来。大勇和盖子,平常春夫妇,甚至还有赵权和宋丽丽,撇去往日恩怨,大难不死后,平安只剩下平和和感激。 尤其是盖子,抱住平安,哭得无所适从,一边狠狠拍击平安的背部,一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喊道:“你这个死丫头,你多大本事啊,竟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了。” 平安亦紧紧抱住她,何尝不是百感交集。 让她跌破眼镜的是,季杭和季节两兄妹也在欢迎的队列中。时隔两年,季节出落得更时髦,气质更出众。 也好似,已完全放下往事。 她遥遥向平安伸出手:“欢迎回家,女英雄。” 平安起初还有些尴尬不适,后来聊到宋超,季节还把宋超的越洋电话递给她,平安始尝试放下戒备。 023、我只需要一个名字 如宋超所愿,他追随季节而去,终究还是抱得美人归。很难说清是被宋超的情义打动,还是异国他乡求学的孤独,总之,季节和宋超在一起,已两年。 “平安,祝贺你。”他的声音,依然如玉温润。 “你也是。”平安替他开心:“你也得偿所愿。” 宋超笑笑,良久才道:“四年过去,好像一切都已改变,不管是你,还是我,还是盖子。” 四年前,他还是站在平安家门口的腼腆少年:“平安,我以后也能像盖子一样常来你家蹭饭吗?” 四年后,他已在大洋彼岸,举止文雅,有了另外心仪的女孩。 没有走不过的青春,没有垮不过的坎。时间终让一切握手言和,回归平静。 一家人在叶家郊区的别墅里吃饭,这里没有警卫,也无人知晓叶清辰的身份,大家只知道清逸被绑架后,叶清辰和平安去z国交赎金,一路走来,却是另一番传奇。 清逸全程都腻在平安怀里,无人时,她轻声问平安:“姐姐,杰克哥哥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 平安一震:“清逸,你为何还记得他?” 第253节 毕竟那是一段恐怖的记忆,毕竟清逸还只得两岁。 清逸仰着小脸微笑,一双眼,如梦如幻:“因为杰克是个帅哥哥呀。” 平安骇然。 她抱住小女孩,轻声在她耳边说:“杰克哥哥他有自己的生活,他只是我们路过的朋友,不会陪我们一辈子;而清逸,你将来也会遇到很多很多有趣的、帅的哥哥,他们会在你不同的年纪和路口,等着你长大。” 清逸雀跃:“我想要快点长大,我想要穿高跟鞋,我想要舞会。” 嗯,天生的女神,很多本事,无师自通。 小孩忘性快,不一会儿,清逸找到更好玩的玩具,转身便不再记得。 平安看着小女孩的背影,若有所思。都说失恋的唯一良药只有时间和新欢,其实他们忘记了,这两味良药都需金钱。你是躲在地下室里永无出头之日地哭,还是头等舱飞去迪拜20万一晚的总统套房里哭,其实有很大区别。 拿新欢来讲,如果一个女人不虞匮乏甚至像清逸一样生下来就拥有一切,如果她失恋,则可以开新的车子,去新的舞会,结识更棒的男人;而如果芸芸众生中那些依然要为一日三餐奔波的女子失恋,则她除了仍旧要把大量时间用在一日三餐的经营上外,她所能认识的所谓新欢,不过也是过去生活的一种重复而已,有时还不如。 生活就是这么残酷现实,就算心里有个窟窿,她们也只能像处理切菜伤口一样,匆匆一个创口贴,然后该干嘛还得干嘛。 连喊声痛的权利都没有,因为外人会认为她——矫情。 所以平安努力赚钱,就是为了期待有一天,就算全世界弃她而去,她还有自己,永不会被打败、永远有余地转圜跳舞的自己。 比如季节,经历那么多失去后,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轻轻松松又做回自己女王:有大好前程,有身边爱她不渝的男人。 听盖子说,季节还没毕业,已经收到华尔街几大证券公司和基金会的工作邀请,主攻的还都是互联网投资这一块。 平安心思一动。她好像,已经好长时间没和江素联系了。 平安拿起一杯酒,朝季节走去:“敬一班,敬504宿舍。” 季节微微一笑:“敬我们的过去。” 平安沉吟:“如果我们的过去值得尊重,如果那份同窗之情还在,季节,能否告知我当年我母亲去世的真相,是谁把我和胡子的纠葛告诉了你?” 她只需一个名字,一个把胡子和季节联系起来的名字。 季节脸上的笑意更深:“平安你听错了,我敬的是我的过去,感谢过去一切,我受的苦,吃的亏,担的责,抗的罪,忍的痛,如今都变成了光,让我看得更清楚;至于你的过去,平安,我已不再感兴趣,因为我有了未来。如果你一定要去纠缠这个名字,为何你不回去你自己的过去寻找?” 她朝平安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轻微的叮咚声音:“我先干为敬。” 平安看着她仰头汩汩而动的玲珑喉结,恍然失言。 季节其实从未放下,她只是把过去浓缩成了更沉重的东西,不是光,是负重。 她呆呆看着宋丽丽和季节靠近,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像是一堵冰冷的墙,把平安隔绝在外。 功成名就,其乐融融,不过一场虚幻假象。 平安知道,如果不把杀害母亲的凶手找到,自己此生都不得安宁。 那是她的心病。 所以在学校完成毕业答辩后,平安便又飞去了羊城,见到了曹青园。 五年了,这个男人像望夫石一样守在这里,和这里老旧的城中村一样,与周遭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相比,阳光斑驳地照在陈腐的空气里,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平安没想到他又搬回了原来住宿,在她以为留下足够的金钱及出路后,曹青园又操回了旧业——捡垃圾。 “为什么?”平安怔怔站在垃圾中间,看着发烧病倒在床上的曹青园:“你老婆呢?” “跑了。” “钱呢?” “跟着她跑了。” 平安呆呆看着瘦得近乎脱形的曹青园:“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曹青园断断续续的诉说中,平安总算听懂了个大概。原来上次平安和叶清辰从这里离开后,张霞虽然接受了平安的钱,但心里总存了疙瘩。 她总认为,自己丈夫和平安之间不清不楚,尽管曹青园再三向她保证,他和平安真的没啥,有也是自己曾经的单相思,何况如今平安还有了叶清辰,那么完美的男人,平安又怎会和自己有交集? 可张霞不听。或许她听懂了,可懂了之后更不甘心。凭什么你平安不要的,我就要接手,你曹青园检垃圾而已,我张霞又不捡垃圾;凭什么你平安就能找到叶清辰这样的男人,我和你一样有人有貌,出身差不多,为什么我就不能找到这样的男人? 024、一团乱麻 于是她开始夜不归宿,借口餐馆生意忙。她用平安当初留的钱开了个餐馆,而且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按照平安吩咐,把曹青园带离了这里。但后来,随着她心里嫉恨的毒瘤越长越大,她日益不满,不满自己心里天高却命比纸薄,不满曹青园的长相,不满他迂腐的性格,不满他除了捡垃圾外一无是处。 “平安平安,平安是你的命吗?你报恩都把自己的一辈子报进去了,所以你究竟是想报恩还是依然对平安心存幻想?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除了一张嘴,其它什么地方都不能动,我养头猪都比你强。” “我当初就瞎了眼,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废物。” “你瞧瞧人家隔壁老王,同样开餐馆,可他和街上那些治安关系多好,没事就递给烟,请人家喝个茶什么的,你呢?天天蹲在那里,守灵一样捧着那张照片,你说你到底是给平安尽忠还是给她母亲尽孝啊?如果平安死了,你会不会也像这样天天为她举着这张破相片?” 就这样,一天天,一句句恶毒的话,像苍蚊一样萦绕在曹青园耳边。起初曹青园还忍着,直至有一天—— “可你也只能捧着她的相片而已,你是能牵到她手还是能亲到她?你什么都不能,就算你骑在我身上心里却想着她的名字,可你也只能就这么想想。人家平安不知在哪座高楼大厦里,被别的男人骑着呢。” 就这句话,第一次,曹青园打了她,他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碎的妻子,他第一次打了她;也就是这一次,张霞离家出走,从宿舍搬到餐馆,便再也没有回来。 连同餐馆也一并带走。起初她说曹青园身体不好,不让曹青园插手餐馆里的一切,只让他安心在家养身体,所以曹青园对于店里的一切也都撒手不管。在他看来,自己和妻子是一家人,吃一锅饭活一条命,她管或他话事,有什么区别。 和前世的平安一模一样,盲目信任,所托非人。 后来干脆连宿舍的房租也不交;别说医药费,连生活费也不给了。曹青园无奈,只得重新搬回这里,重操旧业。 第254节 “她的餐馆在那里,你带我去。”平安叹口气:“按说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不该插手,但既然你们夫妻间的感情破裂,被你们说的好像还与我有关,我想当面跟她解释一下。” “没用的。”曹青园坐起身,摆手:“能做的,我都做了,甚至跪在她脚下,可一个女人的心若是变了,你做什么都是错,她只恨不得你挫骨扬灰,不曾出现在她生命里才好,尤其是在,当她有了新欢之后。” “新欢?”平安吃惊:“你是说,张霞背叛了你,你终究还是被戴了绿帽?” “呵呵,”曹青园自嘲笑笑,“什么是我终究被戴了绿帽,难道我命里注定要被戴绿帽吗?平安,若不是你我这些年的情分,我会以为,此时此刻,你是在看我笑话。” 平安苦笑:“我有什么资格看你笑话,理应我做的,是你在帮我承受。” 没有人,除了曹青园父亲,会比平安,更希望他能过好他的这一生。救赎与死亡,把他的人生,搅得一团糟。 平安按下心里汹涌情绪,平静对曹青园说:“她和她的新欢在哪里,我去找她。” 曹青园亦苦笑,摇摇头:“如果能找到她,我早回家了,还死乞白赖在这里干吗?六年了,没一个亲人,没回去过一个团圆年。” 平安心酸:“我早就告诉你了,别找胡子了,回去好好陪你的父亲,你偏不听,偏要等到失去一切后才后知后觉,曹青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你让我怎么说你。” 曹青园看着平安,良久,才轻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平安?” “明白什么?” “她的新欢,我妻子的新欢,就是胡子。找到了张霞,也就找到了胡子,他俩如今对我的意义是一样的。因为拐走我妻子的,就是我一直在守株待兔的胡子。” 这个消息犹如平地惊雷,炸得平安措手不及。太出乎她意料了,就算她有重生能力,就算她能预想人生的一万种可能,却永远不会想到,张霞和胡子,曹青园的妻子和她的杀母仇人,会是这样的结局。 而且是用她的钱,她的支助,成全了那对奸夫淫妇。 她张开嘴,怔怔看着曹青园,久久合不上也说不出话。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她的愕然,曹青园的自嘲,怯懦,及绝望。 “她姓什么不好要姓张呢?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个姓张的女人?以前就告诉过你,不要招惹姓张的女人。”平安呢喃着,颓然蹲下。 “平安你说什么?”曹青园听不见,大声问道。 平安抬头,怆然一笑:“我说你本来命里就犯姓张的,不是,也许你命里就犯这个地方。青园,你还是回去吧,回去好好陪陪家人,这里我来善后。” 曹青园不肯,他现在留下来更有了理由:“夺妻之恨,杀你母之仇,我死也要等到他。” 平安无可奈何。以这个男人的智商,如果能找到胡子那等狡猾凶诈之人,早就找到了,何须等到现在。等着胡子给他狠狠打脸和羞辱:经过他面前,像施舍乞丐一样施舍他一块钱;如今更是带走他的妻子,让他承受一个男人最大的耻辱。 “你怎么知道是胡子?你看到他了?” 曹青园摇头:“张霞不准我去店里,说我长得寒碜,会影响店里生意,所以每天去店里都有谁,她交往什么人,我一概不知道。是她留给我短信——” 曹青园把手机递给平安,平安接过一看,脸都直了:我帮你找了四年的胡子,今日见到才发现,他果然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对的那个人。谢谢你,曹青园,因为你,我终于找到此生所爱。 够讽刺吧,够无耻吧。平安的手指,深深嵌进肉里。 025、缉凶 她把手机还给曹青园,并不顾曹青园的再三挣扎,叫来大勇安排陪她一起过来的几个人,生拉硬拽地,硬是把曹青园送回了x城。 “你就在这里守着,这是胡子的老家,他带走了你老婆,但他老娘,不也正在你手里吗?这里才是他的老巢,你守在这里,比守在任何地方都管用。”平安语重心长:“曹青园,剩下的事交给我,我一定还你,还有我母亲一个公道。” 如今的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及影响力。 曹青园这才罢手。且回家见到白发苍苍的父亲,还有同样苍老的胡子母亲,这两个本不相干的两个老人,在五年的相依为命里,竟然走到了一起。 “这都什么事啊。”曹青园哀叹道:“还嫌不够乱吗?” 也许,生活本就是一团乱麻吧。 平安唯一能帮到他的,是从这团乱麻里抽出一根线,然后给他一根针。因为担心曹青园骄傲的自尊,平安不敢给他买新的房子,只把他原来住的地方翻新,然后把东方花园家里的钥匙给了他:“我现在很少回来,装修的时候,你住到我家去吧,把叔叔阿姨都带过去。听着,青园,这是我请你去的,因为我不在的时候,我想有个人,能帮我给我母亲上柱香。” 曹青园这才欣然接受。 平安又给他报了电脑维修班,还有一台代步车:“以后不要再捡垃圾了,除非你希望你的孩子,也重复你父亲和你的命运。我知道你留恋在羊城的日子,先学好手艺,一年之后,我保准你能回去,而且是风光无限地回去,你会在太平洋电脑城有自己的摊位,有自己的生意,让昔日那些看轻你的人,再不敢漠视你,青园,你想要那样的生活吗?” 曹青园点点头,毅然道:“好,听你的,一年之后,我回去羊城修电脑,然后继续发传单,找胡子。” 平安黯然。五年的守候,只怕已守候成某种习惯,执念。 而唯一能打破这个可怜而仗义男人执念的,只有尽快找到胡子,医好他的心病。 安顿好曹青园的生活后,平安匆匆回到b城。胡子来无影,去无踪,遇事随便找个角落猫一猫就混过去;一个人不好找,但现在他身边有了女人,两个人就好找多了。 有女人就有生活。平安从当初自己给张霞的那张银行卡查起,从张霞的转账记录,及她后来的银行往来记录,以及最近几次的取款地点,很快锁定了张霞的位置—— 他们就在b城,就在平安眼皮底下。 平安默默看着那些报告,什么话也没说,只给了大勇一个地址:“给我多几个人去那里守着,周围三公里的每一个入口和出口,我希望都有你的人。” 大勇自然应许。平安现在是他公司最大的股东,也是他此生最大的贵人、朋友,于情于理,他都义不容辞。 第二天,从收到消息到菜市场发现张霞的背影,只花了不到24小时的时间。 “不要打草惊蛇,小心跟着她,等我过去。”平安在电话里交代,然后匆匆驱车去了那里。 是一片建筑工地旁边的菜市场,平安循着张霞的足迹,来到一间简易的铁皮屋前。是黄昏,炊烟袅袅,里面传来炒菜翻腾的铁锅声,还有熟悉的女人声音:“老公,你明天再去找找杜老板,把我们上一期的工程款给结了吧。现在每天的开支那么大,光是伙食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底下工人又天天过来讨工钱。你不知道我刚在菜市场买菜碰到谁?” “谁呀?”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响起。 平安认得这把声音,三年前的那次死里逃生,他的声音,还有他狰狞的笑脸,平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王二家媳妇啊,跟我不停诉苦,说老人病了,孩子学费又要交了,搞得我本来想买点排骨回来炖都不敢买。” “你买你的,理她做啥?”胡子不屑道:“他一个农民工还敢反了天不成,不听话炒了他就是,再敢惹我,老子弄死他都不解恨。” “你呀,天天喊打喊杀的,也不怕惊到我肚里儿子,咱们的儿子。”张霞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说道。 第255节 原来她竟然有了奸夫的孩子,她和曹青园还没离婚吧,法律上,她应该还是另一个人男人的妻子呀。 果然人至贱无敌。 不仅无敌还活得很好。看起来胡子还成了包工头,一边讨着工钱、一边克扣着农民工资。到哪里,都活成坏人。 平安挥手示意大家分散在铁皮屋四周,又嘱咐外围的武警守住。然后她抬脚,走进那道门。 她的脚步如此之轻,里面的两人起初还没意识到有人进来。张霞照例在那种单口的煤气炉上炒菜,胡子则全身只着一条三角裤衩地躺在一张铺在地上的凉席上,背朝平安躺着,手里拿着一个游戏机,正乒乒乓乓地不知玩着什么游戏。 平安打量着四周,炎热狭窄的铁皮空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出口,是入口也是出口——张霞为了她此生所爱,出走和进入之间,什么都没改变,还是一样的蜗居和混乱,不过是从以前的羊城,变成了如今的b城。 她不由得叹息,轻声说:“那我的钱呢,欠我的债呢,你们预备什么时候还我?” 突如其来闯进来的陌生声音,让张霞整个人一紧:“哪个哦?” 然后她抬头循声望去—— 她脸上的表情突然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迅速萎糜下去,下一秒,她本能护住自己显怀的肚子,用一种绝望的声音喊道:“快逃啊,胡子——” 然后,话音未落,本来躺在地上的胡子一骨碌爬起,游戏机也摔在地上,他一跃而起,眨眼间已奔到门口;用力把堵在门口的平安撇开,夺路而出。 而外面,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他投入。 平安从地上爬起,和张霞一起,走到外面,看这个困兽般的男人垂死挣扎,突破,试图逃出去。 026、善恶有报 张霞只是哭,拉着平安的手哀求:“放过我们吧,平安,千错万错是我错,等我生下孩子,我一定要他去自首,我回去羊城跪在青园面前赎罪,只现在,请你看在我肚里孩子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 “我放你们生路,谁给我们生路。”平安轻轻摆脱她的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要的又不多,你从我这里拿走的10万,他欠我母亲的一条命,不过分吧。” 再不理会身后这个徒劳绝望的女人,平安走到被制伏在地的胡子面前:“让他站起来。也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有些话想问他。” 民警们把胡子的头掀起,让胡子与平安面对。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平安在他眼前蹲下,目光深沉:“我早说过,你逃不掉的,沾了人命和鲜血,这辈子就别想洗掉。” 胡子咧开嘴笑,许是刚才逃跑搏斗挂了彩,此刻他脸上,身上全是血;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流进他的嘴里,那模样,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他嘿嘿笑着,满不在乎地迎视着平安:“没所谓,反正老子活够本了,家里老母有曹青园这个孝子养老送终,儿子有曹青园老婆帮我怀着,平安你能奈我何?” 平安看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悲痛欲绝的女人,突然问道:“所以你带走张霞,就是为了欺辱那个男人?把他的妻子带走,就为了把那个可怜男人的自尊踩在脚底,哪怕你根本不爱这个女人,你也要带走她?” “你觉得呢?”胡子怪笑一声:“我胡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一个残花败柳,曹青园用过的二手货?他软禁我娘,难道我不应该回给他点颜色看看?” 平安摇摇头:“你错了,曹青园不是想软禁,他是见老人可怜,给她一个容身之所;当然你如果一定要把别人的好心往歪处想,我也没办法;只是你面前的这个女人,你真的不曾真心对待过吗,此刻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想给我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胡子冷哼一声:“我的真心干吗要给她?她是比盖子美,还是比羊城那些鸡有床~技?结了婚还出轨,张霞你比鸡都不如。” 最后一句话,他大声朝平安身后嚷着。顺着他的视线,平安回头,看着刚才还瘫倒在地的张霞,缓缓起身,茫然看着胡子,手指着他,艰难说道:“你瞎说什么,老公你不可以这么欺负我。” “谁是你老公,不要脸的女人,人尽可夫,还想叫我老公,做梦吧。”胡子啐她一口:“不是看着你带着钱投奔我的份上,我干吗要带上你这个累赘。你除了吃饭洗衣服暖床,你还能干吗?没见识的乡下女人,比起盖子,你就是头母猪。” 平安呆呆看着脚下这张狰狞的脸,电光火石之间,她全都明白了。 “所以你并不是为吴胜利报仇是不是?所以你把一切归咎于我和盖子身上却只想要我性命而不想伤害盖子分毫是不是?胡子,原来你对盖子的心意——” “住口!贱女人,不许提她的名字。”胡子凶狠说道,并试图朝平安扑过来,不过很快就又被民警按住。 平安摇头,正午的烈日晒得她头昏脑胀,好像一切都浆成了旁边的柏油马路。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胡子并不是因为生气吴胜利的横死而报复,他气愤的,是盖子竟然成了王大勇的女人,背弃了吴胜利、还有他胡子的世界,投进了王大勇的怀抱。 ——这一切,犯下这么多事,仅仅是因为一个藏在心里却说不出口的女人,一段单相思。 “胡子你有病吧。”平安“哇”地差点把胆汁都吐掉:“你下水道一样的感情,可真让我恶心。” 胡子却得意洋洋:“反正说出来了也好,你回去告诉盖子,就说我胡子做鬼都要缠着她,生前不能得到她,死了也要变成鬼压床压她,睡她。” 平安强忍住心中恶意,颤声说道:“可惜你这辈子都只能痴心妄想,盖子永远不会属于你。在她眼里,你永远是个杀人犯,是只能和鸡混的黄鼠狼;你猜怎么着,你的余生都要在监狱度过,也许以后某一天,你还能从电视上看到她演的节目,或者道听途说她盛大的婚礼,但你永远永远,也休想再和她的生活有半分关系。” 胡子惨然一笑:“我本就没打算直面她,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抬头,眯着眼看了会阳光,低头看了看张霞,目光掠过她隆起的肚子时变得温柔,但稍纵即逝,再看向平安时,又已是满满的恨意及得意。 “平安,在我面前,你终究是输得彻彻底底。不错,你母亲确实是死于我手,我也确实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平安,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平安点点头:“当然,如果你能戴罪立功,指证幕后,我相信,法律也会给你一个公道。” “是吗?”胡子嘿嘿冷笑,环顾四周:“别录什么口供,当初她母亲确实是我推的,我还她这条命就是;但要想知道是谁指使,平安,”他阴森目光,重新落在平安身上,“除非你跪下求我,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平安摇摇头:“我跪下你也不会告诉我。还是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好,很好,”胡子仰天长笑,“是够自负的,难怪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个人是谁会,一个你永远也想不到的人。” 他拐起嘴角,深深一笑,然后,奋力一搏,从民警手里挣脱,仓促间就往在建的高楼上爬去。 他根本是垂死挣扎,须知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全是x城和b城的民警和武警,他胡子就是长了翅膀今天也难飞出重围。 果然,后面的警察跟在胡子后面,潮水一样涌上去。 胡子在十楼阳台站住,平安看着他停在天台边的脚步,突然心里一沉。 027、心思 如她所料,在她来不及掩盖住身后张霞的眼睛时,胡子突然朝她鬼魅一笑,然后整个人像只沙包一样,从十楼掉下。 “胡立仁——”张霞尖锐的声音,和物体重重撞击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震得平安几乎体无完肤。 第256节 看着无数的背影,从她身边经过,奔向出事的地方,平安恍惚回到六年前,那时,也是这样夏日的黄昏,她和盖子回家,她抬头看着十八楼的阳台,那里,鲜血弥漫…… 冥冥之中吗,这世上,真的有因果循环吗? 如果有,那什么才是她平安的果? 仇恨?孽债?或者绵延几十年后的冤冤相报? 盖子后来闻讯赶来,听闻事情始末,唏嘘不已。 “我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心思,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有印象,更别提和他说过一句话呢。” 其实她何须,她就这么站在那里,存在那里,已是一道风景;坐下来,便是一尊神。 女神。所有雄性动物心中的神。 张霞痴痴看着盖子,她底层生活从来没有机会接触真正的美和高贵。她甚至目光安详,哪怕知道眼前女人,正是胡子一生所念。 “你比我想象得还美。”她分开众人,走近盖子身边,却被盖子的保镖拦住。盖子一愣,她那时正和平安站在一起,欲带平安离开,见到一个陌生女人靠近,不由得本能警惕:“你是谁?” 平安轻轻告诉她:“曹青园的老婆,现在怀着胡子的遗腹子。” 盖子“哦”了一声,招手让保镖带她进来。 “你有什么打算?”平安示意对方坐下。 张霞目光在对面两个女人身上流连:“好奇怪的感觉,你们两个,一个是我丈夫心里的女人,一个是我爱的男人心里的女人。” 盖子不喜欢别人把她和胡子扯上关系,便皱眉问平安道:“她是不是总喜欢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嫁给一个男人,然后为另一个男人生孩子。” 平安轻轻握住盖子的手,对他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不管怎样,命运已给了这个水性杨花女人最大的惩罚,亲眼看着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跳楼自杀,还有比这更大的不幸吗? 如果是真爱,如今这份爱也随着胡子的离去而消散;如果只是激情,那这种激情也将变成从此以后夜复一夜的噩梦,缠绕着她的余生。 “如果你想不要这个孩子,我会给你联系好医院。”平安轻声说:“也许你也很爱他吧,爱到不惜背叛你和青园的婚姻。但你也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了吧,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他带走你纯粹是为了向青园和我报复。你跟着他,不过是免费的保姆及怀着他孩子的女人,在他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是吗?”张霞惨然一笑:“平安我知道你为何这么说,也知道你为何刚才突然会代替我问他那些问题,以前我不敢问,因为怕失去;可如今知道了,却还是失去了他。” 平安点点头:“你心里清楚最好,把孩子引产,忘掉胡子,忘掉青园,忘掉b城,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不,我不要回去。”张霞轻轻摇头:“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是胡子唯一的骨血,我要把他抚养长大。” “你傻呀,你知道一个女人独自带大孩子有多困难吗?”盖子忍不住跳出来:“你没有文化,又没有一技之长。而且胡子对你那么差,你还给他生孩子,你脑袋秀逗了吗?” 张霞没有理盖子,她一直盯着平安:“他真的对我差吗?平安,你故意惹他说出那些话让我死心,你又怎能断定,胡子他不也是为了让我死心,让我重新开始,而故意说出那番话呢?” 平安怔住,一时陷入恍惚。是啊,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出于人性本性,那个时候的胡子,一定还是希望抓住点什么吧,比如一个女人的念想,和留着他血脉的孩子。 可他竟然说出那番狠话,难道真的是想把这个女人推开?因为看透这个女人的痴情,所以于心不忍,所以才故意说出那番话? 张霞敛敛头发,双手护住腹部,向平安及盖子告辞:“平安,我感激你,不管是之前给我一家餐馆,还是刚才你为我着想,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想偿还,可是我现在什么都还不了,你当初给我的10万元,结束那边生意后已经所剩无几,因为全给胡子还了赌债。到这里后,本想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可包的工程老板拖着不结账,胡子手里那点钱也全给下面的人发了工资,所以平安,很抱歉,他的那条命已经还给你了,可我的钱,依然还不上。” 平安冷冷道:“当初那钱并不是给你的,是留给青园的,青园愿意给你,那是他的事,所以你不欠我任何。你亏欠的,是曹青园。你如果真想偿还,为何不去x城找他,当面向他道歉?” 张霞苦笑:“我还有何脸面去见他。平安,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男人和路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可我不后悔,平安,我一点也不后悔踏出那一步。见到胡子真人的第一眼,当他嘲弄地看着我,说‘你天天守灵一样守着我的照片,惦记我那么久,我不想出现也不得不出现啊,因为这世上,最不能辜负的,就是女人的心意’。”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跟这个男人走,哪怕他是个杀人犯,哪怕他一无所有,可他懂感情,也懂女人,比起青园,他更能满足我对一个男人全部的幻想。你们说我傻也好,可这辈子,如果能干这么一件傻事,我也知足。” 她蹒跚离去,竟是朝城外的方向,连铁皮屋子也没返回收拾。盖子看着她孤单背影,不禁摇头叹息:“红尘障目啊,女人果然是情种,胡子这样差劲的男人她都爱得如此舍生忘死,谁欠谁呢?” “你说她既然这么死心塌地对胡子,还不管不顾要生下他的孩子,是不是心里怨恨着你,认为是你逼死了胡子,想着以后把孩子养大找你复仇?”盖子突然想到一件事,问及平安。 028、怀上 平安笑笑,笑得有些落寞荒凉:“谁知道呢?人心长在对方身上,她怎么想,要怎么做是她的事,我能做的,是尽自己本分罢了。” 她把胡子的骨灰火化,送到青园手里:“一切都结束了,青园。” 你也解脱了,青园。 可青园依然放不下张霞,尤其听到她大着肚子离去的时候,他还急急道:“你为什么不拦着她把她也给带回来呢,她一个女人,怀着孕,又身无分文,怎么活?” “可她坏的是别人的孩子。”平安忍不住说道:“还是胡子的孩子。” 曹青园瞪眼看她:“有什么关系,罪不及老人和妻儿,我连他老母都能养老送终,为什么他的孩子就不可以?” 平安愣愣看着青园,心思突然微微一动:难不成这些年,青园对胡子,始终有一层愧疚?因为当初向平安供出这个名字的,就是青园。 人的心,果然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与是非对错无关,只与之切身感受有关。 他们向胡子母亲隐瞒了真相,只说胡子找到了,在西北服刑,人好好的,没事。老人只不停抿着干瘪下去的唇,一双浑浊的眼茫然看着平安,不知所措地连连点头。 她也许是明白的吧,只是明白又能怎样,她现在能依附并想牢牢抓住的,只有眼前曹家父子。 平安黯然。 回来b城后,平安身体有些抱恙,好长时间没有胃口,总是吃了吐,吐了吃,也特别嗜睡,几乎随时随地:一家人正吃着饭,兴高采烈地说着等清辰这次回来一起去北方度假,平安听着他们越来越遥远的声音,后来竟趴在桌上睡着。 “这孩子,怕是累得够呛。”荣洁瑜怜惜地看着她,朝餐桌上的众人嘘声,又示意谢姨去自己房间拿条披肩。 “现在平安大学也读完了,这次清辰回来,咱们是不是也得准备孩子的婚事了?”叶建国轻声问妻子。荣洁瑜还没做声,旁边清逸已奶声奶气地大喊道:“耶,有新娘子看啰,我又可以做花童啰。” 这一喊,也把平安喊醒,她抱歉地看着大家:“对不起,爷爷,我失礼了。” 叶卫国摆摆手,皱眉对荣洁瑜道:“小荣,孩子刚回来,她工作上的事你帮她担当点,家里厨房你也交代下去,多准备些营养的东西,你以前不是总让她吃鱼子酱吗,那东西好,多给她吃点。” 荣洁瑜得意地冲丈夫挤挤眼睛。反是平安面对老爷子的抬爱有些窘迫。后来私底下向荣洁瑜道歉,荣洁瑜哈哈一笑:“我和你爷爷的立场一样,只要你能好好的,你让整个叶家,整个容家,前仆后继,干什么都行。” 第257节 “平安,我和你爸爸、还有爷爷的那点心思,你当真不明白?” 平安当然明白,只是她还没准备好,不仅仅是自己的事业。在她去z国的那段时间,店里的生意一直都是荣洁瑜的助手在照看,底下几个区的店长配合,倒也有模有样,一切都不曾滞后。 是平安的心,还没准备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足够有勇气,去承担一段新生活、或者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虽说她现在和清辰的关系,和叶家的关系,有那一张纸和没那一张纸,已经没什么区别,但毕竟是婚姻,在平安心里,依旧神圣。 尽管被辜负过,尽管今生,赵权已是与她生活毫不相干的别人。 但平安总觉得,一切都似一场梦,快得离谱,也顺利得离谱。 她有强烈的不真实感。所以她犹豫。因为她不知道,这一切是否虚幻,是否不是重生而是另一平行空间,然后有一天,命运又将一切收回,把她打回原形,从8楼坠下将死的原形。 毕竟再匪夷所思的事平安都已经历;毕竟,人越是幸福,便越会觉得幸福如泡沫,想抓住又害怕抓住,而患得患失。 直到那天,当她给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客人洗脸,平安现在已鲜少亲自出马,但有些客人,跟了她五六年,参与渗透对方的生活,相处已如家人,平安不忍心拒绝。 那天,两人照样边说笑着,边洗脸。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平安竟一头栽倒在客人身上睡着,平安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道歉,反是客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平安,你不是怀孕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平安骇然,慌忙摆手急急否定。 可还是上了心。送走客人后,平安细细回想这段时间,在z国老华侨的地窖里,她和清辰的抵死缠绵,没有任何防护,因为劫后重逢,两人只想拼命对给对方更多,给彼此的余生更多…… 回来后更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清辰好像也默认了家里的安排:只等平安毕业就马上结婚。甚至在他重新归队那晚,两人还折腾了一夜…… 这般纠缠,怀孕几乎是百分之百的吧。 而医院的诊断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怀孕七周,胎心强健灵敏,非常健康。 从医院出来,平安站在阳光下,看着薄薄b超单上自己子宫的形状,还有子宫里模糊的一个小点点,那种不真实感愈发强烈。 七周。算下时间,正好是地窖呆的那几天怀上。 想来想去,平安决定还是把这事告诉叶家人。如她所料,这个重磅消息砸下来,整个叶家刹时如开水沸腾。 “平安你搬下来,住我的房间,我去后面书房睡。”叶卫国立马张罗:“你大着肚子,不能再上下楼地折腾。” “爸,要换也是我们和他小两口换,您且住着吧,难道我们又忍心看着您拄着拐杖跑上跑下?”荣洁瑜笑着制止。 叶建国则犹豫道:“要不再买栋大点的别墅,或者在现在这个家里装个电梯?” 平安看着一家人推来推去,只觉惶恐:“真的不用,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你们放心。而且医生也说了,我需要多运动,不能老坐着。” 荣洁瑜若有所思,继而决定:“平安你这段时间别再去公司了,我让小曼去帮你,上次你不在也是她打理的,她一个堂堂哈佛mba你应该信得过吧。你以后哪都不准去,乖乖在家里给我把胎养好。” 029、捉弄准爸爸 平安哭笑不得:“阿姨,真的没那么矜贵,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了解,现在国外国内很多妈妈,都还特意怀孕时努力工作呢,说这是最好的胎教,因为孩子可以感受和妈妈一起奋斗的经历。” 叶建国也劝妻子:“听孩子的吧,她是医生,自然知道轻重。” 荣洁瑜摸着平安的肚子,眼泪突然下来:“她知道个什么呀,明明就是个莽撞的丫头,要是知道轻重,当初就不会冒死跑去z国了;还不知天高地厚地不回来,要一个人留在z国救清辰……” 说到清辰,叶建国眼前一亮:“平安,清辰还不知道你怀孕了吧?” 平安点点头:“我刚从医院回来,第一时间是告诉爷爷,您和妈妈。” “太好了。”叶建国高兴地抚掌:“老婆,咱们给那小子点颜色瞧瞧。” 荣洁瑜不解其意,好奇道:“那么大的好事,为什么要给他颜色瞧?” 叶建国附在妻子耳边低语,连平安都不能听到两人计划。只在最后的时候,她被准公公和准婆婆反复叮嘱:“先不要告诉清辰,千万千万。” 叶卫国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叹息摇摇头,对平安说:“别理他们,越活越回去了。” 平安会心一笑。 她果然没有“出卖”叶建国夫妇。甚至晚上接到清辰电话,她都守口如瓶。 叶清辰是在港岛的机场给平安电话,在这里呆一晚,明天就能见到女友,也只有回到这里,他才能畅快地和平安联系。 爱得这么辛苦,连聊一个电话都是奢侈,要小心翼翼,可彼此都还是甘之如饴。 “平安,你喜欢什么样的求婚?” “只要是你求婚,我就喜欢。” “平安你想要几个孩子?” “只要是和你生,多少我都想要。” “丫头你真好。”清辰在电话里傻笑。 “不,你更好。” 好得让平安无处可逃。她也不想逃,经历那么多无常及人心,冷暖,平安只觉得那个怀抱,才是她此生唯一最真实的存在。 “丫头,我们可能没有蜜月,以后我弥补你可以吗?”清辰突然想到一件事:“也许只是简单的一个婚礼,因为我——” “我知道。”平安轻声止住他:“我们的蜜月,不早在那座废墟的地窖里,提前度过了吗?” “平安——”清辰失语,良久,他才闷声说道:“我会补偿你,用我的一辈子补偿你。” 平安点点头:“嗯,我一直在等着呀。” 两人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 第258节 荣洁瑜敲门走进来:“清辰的?” 平安点点头,起身相迎,荣洁瑜忙制止她,拉着她的手,在贵妃椅上坐下:“孩子,身体感觉怎样?” 平安有些赧然:“阿姨我真的没事,我粗生粗养,真的没那么矜贵。” 荣洁瑜含笑看着平安:“都怀着我的孙子了,你肚里孩子我还占四分之一呢,还叫我阿姨,不应该改口吗?” 平安脸红,她还是叫不出口。 荣洁瑜也不介意,温柔地摩挲着平安细软的长发,叹息道:“要是你母亲在,听到这个消息,该有多开心。” 平安泪如雨下。她想起当初平常春和蒋艳艳抱着平凡上门,母亲抱着爱不释手的样子,如果知晓平安怀孕,母亲会有多知足。 她生前所愿,不就是看到平安结婚生子,顺利安稳的一生吗? 那些相依为命的晚上,为了不吵醒平安,母亲压抑地痛苦呻吟…… 还有那些劝解和叮咛:“平安,原谅你的父亲,我死后,你也只有他了。” 荣洁瑜揽过平安的头,自己也泪盈于睫:“等清辰回来,我们一起回去x城一趟,给你母亲去上柱香,一家人一起高兴,好不好?” 平安点点头,只觉得更难过。 荣洁瑜为她擦拭泪水:“孩子,别哭了,宝宝会感受到妈妈的一切情绪,你哭他也会哭的,只有你高兴了,宝宝才能高兴,明白吗?这是真的。我记得我怀清逸的时候,天天参加所谓的姐妹趴,聊吃的聊穿的聊明星八卦,结果清逸生下来,你看看,一张嘴,比谁都能说,比谁都八卦,也比谁家姑娘都爱打扮。” 平安破涕为笑。 荣洁瑜心里长舒一口气,重又握住儿媳的手,语重心长:“平安,你现在也是要做母亲的人呢,假以时日你会明白,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你母亲为你做的一切,和你将来为你孩子做的一切,都是相通的。所以平安,试着放下过去,为了你的孩子去勇敢;还有,忘掉过去,包括你母亲身上的不幸。我的妈妈曾告诉我,人死后灵魂不灭,如果在世的亲人对其念念不忘的话,她会不舍得离去,徘徊在人间,做孤魂野鬼而不得往生。” “所以孩子,放过你妈妈,也放过自己吧,你母亲更愿意看到的,是你从此幸福快乐地活着。” 平安含泪点头:“我会的,我会坚强走下去。” 为了清辰,为了孩子,为了所有爱着的、活着的人。 清辰第二天下午才到家,平安隐约猜到他去是买戒指,却也不戳穿,只含笑在门口等着他。 清辰心里眼里都是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穿着白色宽松裙子,软底茶花拖鞋的平安,干干净净的一张小脸,灵澈的眼睛,看起来很是贤妻良母,他的贤妻,他的小妻子。 如果不是碍着长辈在场,他恨不得把她揉到身体里亲吻。 “丫头咱们搬出去吧。”他甚至私底下和平安商量:“今晚就搬出去,等你怀孕了,咱们再搬回来,我想过二人世界。” 平安慢吞吞说道:“只怕现在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清辰趴在平安腿上,横躺着仰望平安:“我去和爷爷说,就说是我的主意。” “本来就是你的主意嘛。”平安嘟嘴,见清辰渐渐上欺,欲把她压在身下缠绵,平安慌忙用力推开:“不可以,清辰。” 她怕他压坏宝宝。 清辰却佯装不满:“怎么啦,丫头,感觉这次回来,你有些排斥你老公喔。” 030、你自己挖的坑 还不是你做的孽。平安故意“恨恨”地看了对方一眼,推开他的头:“你不知道吗,结婚前咱俩尽量少见面,这是习俗。” 清辰不置可否:“咱俩蜜月都过了,也算是老夫老妻了。” 说完又缠上来,平安无奈,只得匆匆起身,她怕再纠缠下去,自己会忍不住说出来;而荣洁瑜交代了,在捉弄清辰之前,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我饿了。”平安欲下床,却被清辰拖住:“我现在就喂饱你。” “作死呀。”平安敲他头:“此饿非彼饿。” “可是我是彼饿呀。”清辰可怜巴巴:“你不能让我饿了半个月,然后什么都不给我吃。” 平安哀叹一声,心想这一关,看来左右是躲不过了。 好在敲门声及时把她救出。是荣洁瑜,在门外重重咳道:“该吃饭了。” 又对衣衫不整地两人道:“这太阳还没下山了,清辰你小心点,现在平安可是——” 话音刚落,荣洁瑜忙捂住嘴,惊慌看着平安,似在说:“怎么办,差点说漏嘴。” 平安哑然失笑。 有这样的活宝公婆,还有这么个榆木脑壳又欲求不满的老公,平安几乎已经预料到她的婚后生活——必然一地鸡毛,状况百出。 看着母亲下楼的背影,清辰哼哼出声:“今晚就搬出去。” 很自然地,他的要求被叶卫国毫不留情地否决:“要搬出去住也可以,不过只能你搬出去,平安必须留下。” “凭什么?”清辰不满道:“嫁鸡随鸡嫁给随狗,我才是平安的丈夫,夫唱妇随,她应该跟着我。” 又问平安:“你跟谁住,听谁的?” 平安含笑看着他:“我自然听你的。” 清岑哈哈大笑:“好,今晚就搬出去。” 平安轻轻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为什么?”清辰愕然道:“刚还说什么都听老公的呢,怎么这么快就变卦?” 平安依然微笑着:“正是因为我什么都听你的,现在才不能搬出去啊。你刚才在楼上说的话,你忘了?” “我说了什么?”清辰挠挠头,他一点也不记得自己说的那句“怀孕就搬回来”——他现在,整个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259节 且全家人都看着他笑,意味深长地笑,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傻子。 连一向不苟言笑地爷爷也如此。 “到底怎么啦?”他开始有些紧张:“感觉你们在挖坑。” “你不是很厉害吗,猜猜看,你会遇到什么坑?”荣洁瑜捉狭地看着儿子。 叶清辰心里的疑惑更大了,他先是询问平安:“可是我们的婚礼有误?” 平安眨眨眼:“也许吧,好像是有点麻烦。” 听到平安如此说,清辰更不安了:“到底怎么啦,丫头难道你想悔婚,或是逃跑新娘?” 平安摇摇头:“就算我想跑,估计到时也跑不动。” 说得清辰一头雾水更重。见从平安这里要不到答案,清辰转而求救爷爷。他知道爷爷最是一板一眼,严肃不开玩笑;可叶卫国一接触到孙子可怜兮兮的目光便转移视线:“别拉我下水,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么说,便是知道了。这几个人之间,一定也藏着某个秘密,瞒着他进行的秘密。 “可是要重新布置婚礼现场,所以才要推迟?”他又问母亲。意外的,荣洁瑜回应了他,对儿子点点头:“是可能要推迟,因为来宾名单有变动,我们得为它做些调整和修改。” “是谁这么大阵仗,我的婚礼都得为他改期。”清辰不以为意:“我不同意,这是我和我丫头两个人的事,婚礼只能提前,绝不能推后。” 所有人都掩嘴而笑,包括下面那些阿姨。 清辰很不喜欢这种天下人都醒唯他懵懂的感觉,便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丫头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平安摇摇头:“领证可以,但婚礼要推迟,别的人我可以不迁就,但这个人,我和你,必须迁就。” 见平安如此坚定,清辰心里又七上八下了,他脑海里模糊闪现一个名字:“是琼恩吗?” 平安一愣,好半天才想起清辰所说的“琼恩”是谁,想起来后便不依不饶了:“清辰你短路了吧,他怎么会参加我们的婚礼,他不破坏就好了。” 清辰其实想说,我就担心是他破坏啊,因为你平安而破坏。但看着平安巧笑嫣然的脸,还是把话生生吞回去。 平安好像,压根已不记得那个人。 到最后,清辰干脆放弃猜测。除了婚礼,他已想不起自己最近还能期待什么,他长叹一声:“告诉我吧,好人们,我的婚礼到底要推迟多久?” “已经7周,三个月才能稳定,我算算,”荣洁瑜掐着手指,若有所思,“清辰,估计你还得等一个半月。” “为什么?”清辰摊摊手:“我这次专门请了婚假,唯一七天的婚假,你们就这样对我?” 一家人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清辰越是吃瘪的样子,他们便笑得越是开心。 “到底是谁,这个尊贵的客人,到底是谁?”清辰觉得自己快奔溃了。他辛辛苦苦赶回来,撇下所有事,就是为了赶在秋季训练前把平安娶回家,可现在他们告诉他:你的婚礼必须推迟。 而且之前没有一个人跟自己商量。 直到谢姨从外边回来,对荣洁瑜道:“已经联系好装修公司,他们说把楼上的两间房打通,一个星期就能好,只是婴儿房的装修可能要晚点。” 荣洁瑜点头道:“不碍事,反正孩子生下来先跟我们睡。” 谢姨又道:“也约好罗医生了,他明天就过来家里。” 清辰越听越糊涂:婴儿房?家庭医生?—— 他狐疑地看着母亲:“妈,您不会又怀孕了吧?” 荣洁瑜闻言点点头:“嗯,你母亲如果再生,就真的是老蚌生珠呢。” “哈哈。”一家人又大笑,连刚回来的谢姨也笑着指点他的额头:“叶少你傻不傻?” 031、人间天堂 所以说不是母亲怀孕?等等——楼上的房打通,家里的贵客,必须让道的贵客,还有明天就有医生—— 叶清辰猛地回头望向平安,盯着她平坦的小腹,还有她婉转温柔的笑脸,不相信地问道:“是真的吗,丫头?” 平安点点头,微笑着:“恭喜你,叶少。” “天——”清辰忽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却笨拙地不知如何宣泄,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后,才停在平安面前,把平安一把抱起,宝贝似的捧在怀中仔细端详:“你太了不起了,丫头。” 毕竟是当真长辈的面,平安窘迫,挣扎着要下来,清辰反而抱得她更紧,看起来也是不打算松手的样子。荣洁瑜见此状,对两人说道:“你们上楼去吧,清辰估计被吓得也吃不下饭了。” 可不是,从沮丧到狂喜,简直过山车。人生最大乐趣,莫过于此。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叶建国摇摇头:“‘平常心’三字训练他几十年,结果还是这么莽撞。” 荣洁瑜含笑看着丈夫:“人生四喜,他高兴着呢,随他去吧。” 叶清辰根本舍不得平安下地,全程抱着她上楼进卧房。 “是上次在地窖里时有的吗?” 平安点点头。 “果然,我就知道。”他伏抚摸着女友的肚子,依然不相信:这么平坦柔软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他的骨血。 生命真是奇迹。不是吗? 平安给他看b超照片,清辰左看右看,最后用放大镜看,越看越爱不释手:“一看就是我的种,像我。” 平安哑然失笑,还只是个大点的受精卵呢,就能看出长相? “不行,婚礼还是得提前,顶多我多叫些人照顾你。”叶清辰想了想,毅然道:“我不能让别人将来有机会指点你,说你带球嫁人。” 第260节 平安捧着男友的脸,真挚而温柔:“我不在乎,清辰,我只知道你是我今生唯一,便已足够。” “你也是我唯一。”叶清辰深深吻她:“谢谢你,平安。” 无惧流言风雨,在z国的时候,几次生死逃生,当生命悬于一线之际,平安第一次知道,有些事情,容不得自己细细思量,能在一起多一天,把每一天,都当成末日去爱,去珍惜。 她只想要个清辰的孩子,和清辰一模一样的孩子。 而清辰待她,这个正孕育着自己血脉的女人,自是百般恋爱,虽然婚假不能用了,但是他们可以过个三人的节日啊。匆匆领完证后,清辰即带着平安去了泰国度假。 因为飞得不远,平安并不觉得太累,加上清辰又百般呵护,到达甲米后,平安依然精神奕奕。 这座海岛虽然也和国内一样高温,但这里气候更怡人,海风把人吹得神清气爽,那时国内游客还不多,到处都是白人,尤其是北欧白人,所以也没人来打扰小两口。 说是犒赏平安,但因为平安大着肚子,也玩不了什么项目,大部分时候,都是平安看着清辰玩,看他在深海处潜游,看他在夕阳下冲浪,像条鱼一样,不管是他身上的肌肉线条,还是他遨游大海的雄姿。 清辰唯一能报答的方式便是带平安吃大量的美食。两人沿着海边餐厅,从街头吃到街尾,每次都把平安吃撑到吐。且食量还很大,不知是不是肚子里多了张嘴的原因,平安的胃口,现在大得吓人,一人能吃三人的分量,把清辰给看得目瞪口呆。 “丫头,幸亏你会赚钱,不然我可真养不起你。” 平安嘟嘴喊冤:“还说呢,都是因为你,不是说这家冬阴功汤不错,就是那家的咖喱青口味道独特,明明是你自己想吃嘛。” 吃完还不让平安动,除了别墅的泳池,清辰还会稍稍允许平安下水在浅水区走动。就算是他眼皮底下,清辰依然不放心,坚持让平安伏在他背上,或者他俯身抱着平安,像袋鼠那样把平安揽子怀里游泳。 他知道平安不谙水性,且上次在赵娜家的阴影,两人至今还没散去。 就这样,平安这几天完全像个废物一样被清辰圈养。每天睡到自然醒,牵手去海边吃个中餐,然后找个酒吧听听歌坐坐,或者平安陪着清辰玩水;直到黄昏日落,两人又牵手回酒店,佣人每次都会不早不晚、恰好地准备好晚餐。这里是荣家的私人海滩,安保甚好,鲜有人至。 两人在海滩边烛光晚餐,一边吃着最新鲜的鱼子酱,喝着这里珍藏十几年的康帝,一边听涛声阵阵…… 平安第一次知道,当米虫原来可以当得如此惬意,什么也不用想,只把所有感官交给本能,去感受阳光、海浪、美食、及慵懒时光。 简直人间天堂。 然后某一个傍晚,当平安从冗长的午睡中醒来,当她穿过长长长廊和风,却见别墅内空无一人,平日穿梭照顾在她身边的当地阿姨全都不见,整个海滩也静悄悄的。 “清辰——”她扬声喊道,空荡荡的屋子却只回荡着她的声音。 平安紧张,不由得加快脚步朝海滩走起。 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这段时间她总会莫名其妙的害怕,害怕一切都是她的黄粱一梦,她依然是前世废柴一样的平安,从八楼坠下的平安—— 皆因这段日子,太过幸福,幸福得像个美丽的泡沫,阳光下风一吹就破…… “清辰——” 依然沉默,只有海风吹过帷帐猎猎的声音。 帷帐? 平安恍然抬头——却见白色的沙滩上,不知何时多了很多纯白的纱幕,指路似的,一直延伸到石阶尽头的拐角处,且每一块白纱幕下,还有一个贝壳样的盒子。 平安放下心头大石,嘴角泛起微笑。除了清辰,这世上谁会有这般心思,和她捉迷藏,玩这些小情趣。 就不知道他这次又想干嘛,难道是昨晚徐克看多了? 她赤脚踩上沙滩,朝纱幕里走去,并捡起第一个“盒子”端详,硬硬的,粗糙纹理的,还真的是贝壳。只是和一般贝壳不同的是,这些贝壳的口子都是开着的,只象征性地闭合一下。 他会在里面塞什么,珍珠吗? 平安轻轻启开,待见到壳中物品时,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032、求婚 全是他们从前写的书信,相互送的的小礼物。六年,四百八十五封往来书信,记录着他们整个“笔友”时代,甚至包括那些“查无此人”。 熟悉的邮箱地址,依然别致的邮票,已经有些发黄的信笺,有的还被裱装保存,被清辰分放在十二个贝壳里:平安高兴时,平安难过时,平安沮丧时,平安傻傻的样子时…… 全依她的心情而分门别类。 平安一一从里面掏出那些信件,后来实在不好拿了,才把信件堆在最后一块贝壳旁边。然后打开最后一块,赫然只有两封信,他写给她的第一封,还有她第一次时的回信。 “丫头,我想和你从笔友做起。” “笔友?可是我对你已没有任何幻想诶,因为我见过你最狼狈的样子,还两次。” …… 时光逆流而上,想到初初相识之时,平安嘴角的笑意更深。她不知清辰为何要翻出这些信件,更不知他什么时候把这些带在身边。几天相处无间,她竟一无所知。 直到她看到贝壳路的尽头,矗立着一个帐篷类的东西,也是白色纱幕的最后一站,之前所有纱幕,似乎都是从这个帐篷里面延伸出来。 “清辰——”平安抬起裙摆,朝帐篷走去,她以为他会在里面,可快接近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更奇怪的东西。 那个水壶。 她从2018年带回来的,并与1999年送出去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留给他的水壶。 在一起这么多年,后来又生活在叶宅,熟悉清辰一切的生活棋局,却从无发现这个水壶。平安还以为也许清辰早已不经意丢掉或舍弃,毕竟只是一个水壶,不代表任何。却万万没想到,时隔六年,她还能见到它。 当初随她一起穿越来的,包包和手机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前世的东西在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后,便被她束之高阁。如今再看到前世什物,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尤其是水壶上面还挂着一个东西:用项链圈住,依托瓶身坠着,赫然是一个戒指,在阳光和沙滩贝类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而此时,音乐从不知名的角落里适时响起,是张学友的《我的姓氏你的名字》。 “……只需要最回肠荡气之时,可用你的名字我的姓氏,成就这故事……” 旋律是张学友的,声音却是清辰的,只见他一手捧鲜花,一手环在身后,从拐角处缓行而出,一边唱着歌,一边微笑着看着她走来。 第261节 笔挺的三件套西装,系着领结,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根根竖着,还穿着皮鞋——平安从无见过这么他这么正式严肃的打扮,不禁想笑,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下来。 清辰单膝在她面前跪下:“平安,四百多封信,一百多张往返机票,记录着你我相互靠近的历程。如今我想缩短这段路程,直接把你娶回家放在家里,放在我的余生里,一辈子。再不必四处寻觅我们转身就能拥抱彼此,也不必再用写信的方式去试探和碰触对方内心,因为我想到了更好的方式,那就是在一起,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一起生儿育女,一起终老死去——丫头,嫁给我,你愿意吗?” 平安泪如雨下,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你什么时候张罗的这些,为何我珍藏的你写给我的信你竟然会有”。比如“既然是一辈子那你会不会真的爱我一辈子不变心”,又比如“求婚时你能不能不说死这么不吉利的字眼”—— 但话到嘴边,只剩一句:“我愿意。”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就让她和他在这个坟墓里呆一辈子吧。因为只有这个坟墓,才是一段感情最体面、最隆重的寿终正寝。 清辰取下戒指,为平安戴上,不大不小,刚好是她的尺寸;又在平安的好奇中,扯下刚才帐篷类的东西,赫然是一袭婚纱。 洁白的,纯净的,飘渺的,朦胧的,像是童话。 平安掩嘴惊呼。 “有些长。”清辰指指她来路经过的那些纱幕,如今平安终于明白那原是裙摆,婚纱的一部分:“所以我们要请至少12个小花童。” “抱歉啊,丫头,婚纱我也自作主张了,你身子不便,还是多休息,所有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你只要在婚礼上出现就好——不是,你只要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平安泪目。带着婚纱求婚,真是闻所未闻,可是这份心意,谁又能拒绝? 没有亲友,没有香槟,天地万物之间,只剩下他们,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 后来清辰也脱掉鞋,平安赤脚踩在他上面跳舞,当他抱起她,当他在月光下深吻她,平安觉得,她好像在做一个最漫长、最甜美的梦。 醉生梦死,不愿醒来。 只是后来,在甲米的最后几天,不知是不是泰国菜吃多了,还是这段时间以来的暴饮暴食,意外地,平安开始害喜,每次都抱着马桶吐得天翻地覆,连一点苹果汁喝进去,她都要吐得干干净净。 两人只好匆匆结束行程,荣洁瑜一听平安身体抱恙,赶紧派了私人飞机还有家庭医生,把两人接回国。 回到家免不了被婆婆唠叨一番,清辰因为假期满回了部队,去南方集训。面对母亲的絮叨,他朝妻子无奈耸耸肩,安慰几句离去。留下平安愁眉苦脸地,每天面对整个叶家的“威逼利诱”。 “平安,你不能再去店里了,你再大的事业心这段时间也给我打住,生完孩子后,你想上天都行。”这是爷爷的原话。 见亲家老爷子发话,荣家那边也就是清辰的外公也出声了:“平安,生男孩给荣氏5个点的股份,外加两座葡萄酒庄园;生女孩奖励纽约和香港各十亿豪宅。” 平安哭笑不得:这南方老式人家的重男轻女,要不要这么明显。 其实平安内心里更想要个女儿。一来因为和清逸年纪相仿,有个伴一起长大;二来潜意识里,她总觉得如果是男孩,作为两边家族的长子长孙,难免要承担重担,只怕将来要重复他父亲的命运。 经历那么多生死后,平安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再赴战场;她尊重军人,但她如果有个女儿,平安绝对不会想把女儿嫁给一个军人,尤其是职业军人;所以自己的儿子,也绝对不可以再当军人。 033、被劫持 即将成为一名母亲,她才明白荣洁瑜这些年的不容易。 婆媳俩有时说着一些体己话,比较着肚里胎儿和当初清辰的小时候,说到他的嗅事时,两人一起开怀大笑。 清逸在旁边看着,虽不解却分外认真地说:“我去告诉哥哥,你们背后说他坏话。” 平安吓唬她:“你如果告诉你哥哥,等你长大后,我也告诉你男朋友,说你打小就爱哭鼻子,爱告状,爱打小报告。” 清逸即刻闭嘴。 过了一会,终于想到对策回击,又小手小脚地靠过来,摸着平安已显怀的肚子,凶巴巴地说:“你如果敢告诉我男朋友,我就每天欺负我侄子。反正我比他大,我又是姑姑,他不敢不听我的。” 逗得母亲和嫂子又是大笑不已。 有个只大三岁、这么古灵精怪的姑姑——平安几乎已经能预见孩子的未来。 更多的时候,清逸依然和往常一样,乖顺地躺在平安怀里:“姐姐,侄子是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叫他弟弟,他明明比我小。” 平安努力纠正他:“因为你是我和清辰的妹妹,我们是平辈,就是一样的辈分,而我肚子的孩子,是我和清辰的小辈,所以也是你的小辈,侄子就是小辈的意思,明白了吗?” 清逸摇摇头,她对这种排资论辈明显不感兴趣,她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情:“姐姐,他们都说你和哥哥都长得那么美,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很帅很帅,姐姐,他会有杰克哥哥帅吗?” 平安心里一怔,她没想到,这个两岁的女孩,昨天吃了什么今天就已不记得的小女孩,竟然还记着几个月前的那个男人。 她心里担心,小心问道:“清逸,你为什么觉得杰克哥哥帅?” “因为他本来就很帅啊,像太阳那样。”小小清逸指着窗外的阳光:“每次只要一看到太阳,我就会想起杰克哥哥。” 平安恍惚明白,那个男人笑着的时候,那么温暖,像没经过任何世事沧桑一样,直抵人心的温暖。 可谁知道那样笑容的背后,掩藏了多少鲜血及黑暗,比z国神秘城堡下的洞穴里,更黑、更漫长的黑暗。 她轻拍着清逸睡着,自己也迷糊入睡。 睡到半夜的时候,朦胧中感觉到有人近身,她以为是荣洁瑜,便迷糊道:“妈,就放清逸在我房间睡吧。” 有人捂住了她的嘴,蛇一般冰凉,中间有厚厚的老茧,然后一个声音俯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如果你想让清逸在你房间里活着睡到明天早上,从现在起,你必须听我话。” 平安吓得睁大眼睛,她自然认得这把声。 睡眠灯下看不清对方容颜,平安却能清晰感觉到清逸旁边还站着另一个身影,且手上寒光熠熠,显然是匕首之类的利器。 平安只能点头。 “很好,很好,接下来乖乖跟我出去,不准发出任何声音,你一喊,叶清逸就会没命,你明白吗?” 平安更乖顺地点头。 覆盖在她嘴上的手终于松开,还有他的脸,终于从平安身上仰起,昏暗灯光中,那闪耀如宝石的绿色眼眸,直直盯着她,然后慢慢移下,移到她的腹部。 在平安来不及掩护住肚子的时候,对方大手一揽,已把平安浮草一般从床上捞起,捞到自己怀里。 第262节 平安被迫紧贴着他,丝毫动弹不得。又见自己起来的瞬间,清逸旁边的黑影就一跃而起,躺在自己刚才躺过的地方,盖上薄毯,与平安一样的睡裙,身形和发型也几乎与平安一模一样。 咋看之下,平安还以为是自己梦游,那躺在床上的女人分明就是自己,而她此刻,只是魂魄移开。 似感觉到了怀里女人的惊诧,黑暗中,杰克魅惑一笑,轻声在平安耳边说:“还有更奇怪的事,你想不想看?这个女人,还长着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世人都知道我有四大金刚,以伊夫为首,但世人不知道的是,我最大的王牌,却不是那四个人,而是他。” 他说着英语,所以平安能听说杰克所说的是“他”而非“她”,不由得惊讶道:“他是男人?” 杰克:“他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只要我愿意,他可以变成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从身形到长相。” 平安摇摇头,这男人为了报仇,到底搜集了多少能人异士。 而面前杰克已明显不耐烦,把平安卷进自己风衣:“别想着拖延时间,小东西,等我们出去这里,你想问什么,我都再告诉你。” 说完,不待平安动弹,他已抱起她,从窗户一跃而下,跃起的瞬间,还不忘反手关掉窗户。 平安吓得心惊胆战,本能护住肚子;只是,在她还来不及生气拧对方脖子或踢对方裤裆的时候,杰克已抱着她平稳落地;依然是他们在楼上时的姿势,他双手抱着平安,平安则双手护着肚子。 平安惊魂未定,尤其发现这里已是叶宅外面的空地,她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下来的,这整栋叶宅堪比银行金柜的安保,在杰克这种人眼里,竟是形同虚设。 她想起当初两人一起在z国跋涉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是个文弱书生,除了动动笔杆子耍耍嘴皮子、就手无缚鸡之力,一条蛇就能吓得他失魂落魄…… 原来他不止有好的身手,他还有更好的演技。 平安呆呆看着他,月光比刚才卧室的夜光灯更亮,她终于能清晰看见眼前男人的脸。 不是琼恩的银发怪脸,他依然是昔日杰克的样子,桀骜,英俊,有逼人的帅气,甚至良善,他绿色眼眸里的温柔善意。 “平安,你知不知道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 在平安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对方已一手钳住她的头,一手反握住她的一双手,牢牢制住她,并埋下头,狠狠欺在她唇上。 平安本能地闭紧双唇,不然他进去;可杰克明显不满足于她花瓣般的外唇,他想汲取更多,她更深处更香甜的芬芳。于是他更用力的钳住她,也更用力的用唇试图撬开她的嘴。 034、我怀的又不是你的孩子 平安渐渐要失守,情急之下,她猛然张开嘴,在杰克正得意地要长驱而入时,她狠狠咬住对方的舌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杰克彻骨疼痛,低声惨叫之中,下意识双手松开平安,舌头却依然在平安口中。 直到平安自己撤离,离他十步远站定。 杰克轻轻吞咽口水,他能感觉到口腔里的粘滑及刺鼻的血腥味,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舍得吐掉。那是平安的味道,就算是砒霜,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咽下。 见杰克没有追上来,平安转身撒腿就跑,朝叶宅的方向狂奔;依然不敢声张,因为清逸还在他们手里,那个不男不女怪物的刀锋,也许正横亘在清逸细小的脖颈上。 “平安你站住。”后面传来杰克的低沉的声音,逐渐追上来的声音:“你如果不想清辰死,你就给我站住。” 平安才不想上当,清辰现在人在遥远南方,根本不在对方手里,睡前他俩还通过电话。杰克这么说,不过是缓兵之计。 平安越发狂奔。 直到一个黑影站在她面前,高大魁梧地像一堵墙,杵在她面前:“平安,好久不见。” 赫然是沙巴。 平安吃惊,节节后退。杰克到底带了多少人过来?还有,他此次行程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否真会对清辰不利? 想到此,平安不跑了。她定下心来,想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于是被沙巴带回杰克面前。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杰克微笑地看着她:“你知道你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吗,全身都在散发着强烈的求生欲,像那次在雨林的水塘边,你拉着我的手全力奔跑,简直一模一样。” 平安不说话,只愣愣看着他。因为她看见月光下,这个男人边说话,两行血迹边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不停流下,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鲜血和青草的味道。 不知是杰克的话,还是眼前他的狼狈样子——时光一下子回到几个月前,那个溪水边黎明的清晨,那条有着绚丽花纹的树蛇,还有酒店门口,他牵着清逸的手,惊喜却又谨慎地看着自己。 为何每次初初见面,这个男人都是血流满面? 平安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擦拭:“你受伤了。” 杰克却趁势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深吻:“甘之如饴。” 平安一惊,这才醒觉到眼前男人早已不是病重在瀑布下差点没命的杰克,他是琼恩,是身负血海深仇、杀人不眨眼的琼恩。 她恍然醒悟,从他手中奋力挣脱:“你来干什么?又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如果不远千山万水来看你一眼是伤天害理的事,那这件事绝对是我此生做过的最爽的一次伤天害理。”杰克微笑地看着身下女孩:“他们说你怀孕了,说你在莱利海滩光脚跳舞,所以我过来了,因为我想看看怀孕的平安是什么样子,还有,我也想邀请这个怀孕的美丽妈妈,跳一支舞。” “你是说真的吗?”平安愣住:“你来这里,不是想搞破坏,或对清辰不利?” “我发誓。”杰克缓缓举起手:“以上帝的名义,以我死去母亲的名字发誓,除了看你,我此行别无目的。” 他疯了。也许这个男人本来就是个疯子。平安怔怔看着对方,一时忘记言语。冒着被抓获的风险,留下z国一摊子事,飞来就为了看她一眼—— 平安摇摇头:“我怀不怀孕关你什么事,我怀的又不是你的孩子。” “都说怀孕的女人很丑,尤其是你们东方女性,生孩子是你们的分水岭。所以我想过来看看,让我刻骨铭心的女人是不是也变丑了。”杰克扳过平安,让她重新与自己面对:“我想如果你变丑了,我会不会就能把你忘掉,再也不让你每日每夜地在我脑子里不停打转骚扰,让我无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一件事;有时我甚至还会想着,你会不会跑累,因为你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我身心上奔跑。” 平安仰头看他,月光下他碧绿如深潭的目光:“那现在了,你可有死心?我和其他妇人并无二样。” “不,不是的。”杰克轻叹摇头:“天知道你有多甜美,尤其是做了母亲的你。我现在甚至迫不及待地开始幻想,如果有一天,你怀了我的孩子——平安,我很想,很想,在你肚子里、生命里,留下我的痕迹。” 梦呓似的,情不自禁,他又俯下头,想以身犯险,再去捕捉她的双唇。 当然这次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平安一看他眼神不对劲,立马从他身边闪开。 “杰克你问过我意见没有,你来看我,可我不想见到你。”她一边护住肚子,一边低声吼道:“你想找人生孩子,去找别人啊,我不是你的女人,也不想为你生孩子,这世界并不是你想干啥就干啥,不是只围着你转,好吗?拜托你尊重一下别人的感受好吗?” “还有,”平安指着对方,“以后能不能别总是大半夜的出现,从床上掳走别人,你这样会给清逸留下阴影的,你知不知她已经——” 第263节 “对你念念不忘”平安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瞥见旁边人影一闪,沙巴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杰克身后,不满地对他的王子殿下说道:“早就说了,中国女人的心特别硬,捂不热。”又对平安说:“不知好歹的女人,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为了见你一面,他失去了什么吗?” 他还想说什么,杰克皱皱眉,沙巴便住嘴。 平安亦气恼:“那又如何,我应该感恩戴德吗,你们这样把一个孕妇抱着跳下来?” 她叹口气,想了想,继而对杰克说道:“你回去吧,过去一切,全当两不相欠,我救了你,你也给了我和我丈夫自由。杰克,你应该知道,我俩不同国家,不同立场,还有——” 平安举起左手:“这是我的结婚戒指,我已经是叶清辰的太太了,不管你对我存了什么心思,但我告诉你,都结束可以吗?” 035、如果你想救他 杰克怔怔看着那枚戒指,一时失语。 良久,他苦笑道:“那又如何,我连你怀着他的孩子都不介意,你觉得我会介意你和他的一纸婚约吗?” 他抬头看着前方苍茫夜色:“总归是看到你了,我已知足。” 然后他朝自己手腕上一按,也不知按了什么东西,转瞬间,一个和她身型相似的身影眨眼间就出现在三人面前。 “孩子没醒吧?” 来人点点头,连发型和动作都和平安一模一样。平安刹那明白,这不就是刚才躺在她床上的替身嘛。 来无影去无踪,黑暗中的生物。 杰克对平安说:“你回去吧,你既然介意我把你带出来的方式,那你就正常地走进去吧。清逸还在睡觉,我没有伤害她。平安你记住,你珍惜的,我会同样珍惜。” 平安心说,那你会放过清辰不再纠缠他吗,放下你的仇恨,放下你的一切,以你真正的面目,去过杰克的生活。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沉默转身。 身后却又传来杰克的声音,一字一句,低沉却仍如呢喃在耳边:“平安,如果你真如我所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么你一定知道12月26日的那场海啸,如果我告诉你,清辰会在那场灾难中死去,你相信吗?” 平安震惊,生生拽回脚步,回头,神情巨撼地看着杰克,长长伸出手:“你——为什么知道我——难道你——” 大惊之下,她竟说不出话来。电光石火之间,她脑海里过滤一般浮现很多事情:难怪他知道“女汉子”,知道2005年的禽流感,不是预知或猜测,因为眼前男子,也许和她一样,是来自未来的人。 所以他才能有那么先进的武器,甚至能屏蔽隔离互联网。 清辰不早就跟她说了吗:感觉z国有来自未来的力量在帮助他们。 原来这个人,竟然是杰克自己。 平安一时怔在那里,话也说不出,只呆呆指着杰克,直至感觉到手脚冰凉,舌尖麻木;然后她看见杰克施施然向她走来,离她十步远站定,用一种奇怪的、她从没听过的声音说道:“上次我之所以答应和清辰赌,你们真以为是因为我对你平安的儿女情长吗,不,我愿意以你的感情为赌资,是因为我早就知道,清辰即将死去。” “不可能,不可能。”平安摇摇头,仓皇后退:“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杰克苦笑:“也许我们之间开始的方式是有欠妥当,但这件事我绝对不会骗你;或者平安你自己斟酌吧,如果你想救你丈夫的命,一个月后,你去泰国的莱利海滩找我。” “还有,”月光下,他凝视着她,“不要跟任何人提及,你应该知道,在命运面前泄密的代价。”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扬长而去,平安眼睁睁地看着一架流线型的小型飞机穿透云层而来,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而且引擎的声音很小,几近不闻;再然后,她怔怔看着杰克和这架隐形飞机一起消失在视线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恍惚间往回走,努力清理一些思绪,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无疑,杰克和她一样来自未来,也许和她一样,抱着天大的冤屈或者求生欲,所以才能重生。而且,她所不知道的关于清辰的未来,也许杰克全都知道,所以他才会那般要挟自己。 他们回来,都是想改变自己及身边人命运,平安也想,所以她会去赴约,而且还要瞒着清辰和其他所有人。 …… 门口的守卫见到女主人,俱是大吃一惊,尤其是见到她一袭白睡裙、赤脚踩着裙摆、满身泥泞的样子,倒抽一口冷气:“平小姐,你,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平安叹口气:还好,还知道她是出去的,不是从外面晚归回来的。 “我刚气闷,出来透口气,你们在换岗,所以没看见我。”她疲倦地摆手:“我没事了,不要惊动家人,免得他们白白担心。” 警卫果然守口如瓶,只是第二天早餐时,荣洁瑜不经意说道:“昨晚有飞机来过吗,外场草坪整齐倒了一片。” 却也没深究。 平安那晚后来在贵妃椅上睡着,第二天又把房间里全部的东西换掉,还给所有门窗加了防护。荣洁瑜只当她怀孕情绪多变—— 因为平安好像突然变得分外紧张孩子,不仅公司很少去,连家门都变得很少出,平时就在家要么看书,要么和清逸一起学习画画和钢琴。平安说这是胎教,她小时候缺乏的,她想一并儿偿还给肚里的孩子。 叶家长辈自然欢喜。他们觉得平安这是在牺牲,为了孩子而牺牲,这样的媳妇谁不喜欢,荣洁瑜一高兴,又从自己的股权里,转到平安名下百分之五。因为肚里孩子,叶家、荣家的长子长孙,转眼间,平安已成为荣氏家族企业里的第二大股东。 平安始终觉得受之有愧,清辰却让她放心:“妈妈一旦认定一个人,便是一辈子。你要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就增产报国,去港岛多生几个孙子孙女给她,她一高兴回家退休,弄孙为乐,也是你代替我尽了孝道。” 见丈夫如此说,平安便不再推却,只在电话里问清辰什么时候回家,还有一定要注意安全之类。清辰也觉得妻子许是怀孕,明显有些忧郁和紧张,比平日更患得患失;以前他每次出差国外,平安的顾虑都没这么明显,这次只是来南方小小集训几天,平安却接二连三给他短信或留言。 他只能在电话里安慰妻子,也平生第一次觉得时间变得特别漫长难捱。除了这些,他也只能再三拜托盖子及大勇两位,让他们有空便多去家里陪陪平安。 盖子现在已红遍整个东南亚,有机场、火车站的地方几乎都能见她拍的广告;又得几个电影节的影后,一时如日中天,风头无俩。听说现在连苏利娟都对她改变了看法,每次出席太太们的聚会,逢人就说:“许小概啊,我儿子一手捧红的。” 盖子为季杭赚得钵满盆满,苏利娟自然对她赞许有加。不仅季杭,连大勇的经纪公司都渐渐壮大,加上大勇脑子灵活,政商两界都吃得通,三年下来,他已是b城最大夜总会的老板。以致很多人都传言,全国的漂亮妞儿都集中在隔壁老王那里,要么在老王的经纪公司里,要么就在老王的俱乐部里。 036、裂缝 他感激叶清辰。因为正是清辰,他才在这座城市迈开第一步脚。他也知道自己这点财富在荣家面前不过沧海一栗,清辰也不见得也会喜欢自己用物质方式表达。便把全部的感激之情,倾注在平安及其肚里的孩子身上:从阿拉斯加的鱼子酱,到意大利的新鲜白松露,只要他能想到的,他都倾尽全力弄来。 连荣洁瑜都注意到这个家里的常客:“小王挺有能耐的嘛。” 大勇挠挠头:“还不是托阿姨您的福,我一说是您的孙子想吃,好家伙,全世界的山珍海味都跟长了脚似的,自动送上门。” 哄得荣洁瑜很是开心。奇怪,荣洁瑜一向雷厉风行,信奉做事重要过做人,对拍马屁之徒更是深恶痛绝,但唯独对大勇,她账单全收。 与母亲喜欢大勇相比,清逸明显更喜欢盖子,应该说这个小女孩喜欢一切漂亮的人和物,见到盖子第一眼,她便问盖子;“姐姐,怎样才能长成你这样?” 第264节 盖子正色道:“做自己就好,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清逸点点头:“我先模仿你,然后超越你,然后做自己。” 惊得盖子跌破下巴,看着平安道:“这是哪来的小妖精?” 平安笑道:“你不知道现在是00后的天下了吗,许阿姨,你就要退伍了。” 盖子拍额做抹汗状:“果然是长江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平安,我看我还是赶紧趁着这张脸还能出门多赚几年钱,不然过几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直言现在的小孩太过厉害,无论智商情商都远甚当年的她们。 话虽如此说,可她对平安肚里的孩子,依然不甚怜爱。 “平安,当清辰告诉我这消息时,我简直吓坏了,心想那么一个拼命三娘,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平安,怎有余力去照顾一个更小的宝宝。不信你问问大勇,在来的路上,我连你的月嫂和阿姨全都盘算好了。但见到你的那刻,我知道你已经准备好,你的脸上,身上,全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光芒。” 她抱住平安:“你看起来,像一个非常合格的母亲。都说女人做了母亲后,人也会越来越像她自己的妈妈,我现在看你,恍惚间还真的回到过去,李妈妈站在门口微笑看我的样子。” 平安亦撼然。也不知怎么回事,怀孕后,明明被所有人宠爱着保护着,可她的眼泪,还是说上来就上来。 特别脆弱,也特别容易激动。 “你也会有的,盖子,你现在功成名就了,你和大勇的事,什么时候有着落?” 盖子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失笑:“你没听说最近关于我的绯闻吗?” 平安摇摇头:“既是绯闻,我干吗要去了解。” 盖子抚掌:“我就喜欢你这绝情小模样。” 她长叹口气,看着窗外九月的白云,天高地阔,不甚寥落:“我自然和那个绯闻男主角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大勇说炒作我和他的恋情,有助于电影的知名度;还有最近那个男星合作的一个豪车品牌正在东亚地区物色女代言,如果我们的‘恋情’顺利,以情侣档合拍广告片,我的入选就有很大胜算。” 平安呆住:“真的是大勇的主意。” “你说呢?”盖子笑笑:“只要事关他的生意,他什么主意都可以想出。我还不能拒绝,因为如果我不上,我后面自然大把人要上,多少人等着我人老珠黄要上位呢。” 笑到最后,盖子的表情益发落寞。平安心疼,安慰她道:“生意是生意,他生意做着么大,说话做事难免有时会强硬一点,只要他对你感情没变,你大可放心。” “是吗?”盖子笑得有些苦涩:“感情真的能不变吗?” 平安心里的担忧更深:“难道大勇变了?” 盖子想了想,摇摇头:“应该没变吧,不管应酬多晚,他都会回家睡觉,他的所有qq、msn密码都我都知道,还有他所有物业、所有银行卡,都是我和他的联名账户——不是说衡量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就要看他愿不愿意给你钱、给你时间吗,两样他都全给我了,我有什么理由去怀疑这份感情?” “那你快乐吗?”平安坐下来,凝视着女友:“这份感情还能像以前那样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和力量吗?” 盖子看着平安,半晌,才失笑摇头:“平安,五年前,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看来你真的被清辰宠得太过安逸了。快乐?平安,这世上有快乐活着的健全人吗,除了那些傻子、植物人,你去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保准他能告诉你一百条不快乐的理由。” 平安摇摇头:“我不关心别人,我只在乎你。” 盖子怔住,然后她仓促低下头,避开平安逼人的视线:“我自然是快乐的,我有你,有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有无数男人的喜爱,我还很年轻、健康,还有多少女人想要的天然美貌,所以我没理由不快乐是吗?” 可是她最想得到的,却不曾提到。 她的母亲,或许还有大勇的感情…… 平安轻轻拥住女友:“盖子,或许你也该要个孩子了,那个圈子始终非久留之地,名利如浮云,抓得住的才是永远属于你的。” “孩子我又抓住的吗?”盖子有些茫然。平安心里刺痛,不禁又想起五年前的羊城,于是她更紧地抱住女友:“这一次,一定抓得住,你抓不住,我帮你抓住和守护。” 盖子倚在平安肩上,有些泪目,继而她甩甩头,带着自嘲的语气说道:“就算我想生,也要有个人陪我生啊。” “大勇呢?不是每晚都回家吗?” 盖子笑得更艰难,似勉强才能撑住:“如果一个每天凌晨三四点才回家、一回家就浑身酒气地躺在你身边的男人,你就算再爱他,那一刻,也没有兴趣想给他生孩子。” 可是这话换到大勇那里,却是另一番场景。 “平安,我忙到陀螺转,喝到胃出血,还不是为这个家?” 037、不如怜取眼前人 “你知道的,盖子她是美,可她也很高傲啊,食不得一点人间烟火,那些脏的累的不能见光的活全是我替她干了,挡了,她只需高高在上,当她的女神和影后就好了。” “可是平安,在公司面对女神就够了,回到家里,我只需要一口热饭,一杯牛奶,一个嘘寒问暖的女人,能在我奔波一天喝醉酒回家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或者一杯温水的女人,可你的盖子,她比我更忙,她只适合做女王,绝对不适合做老婆。” 那晚,大勇又喝醉酒,懵懵懂懂地,许是这段时间跑叶家跑习惯了,他径直让司机送到这里,虽是大半夜,但叶家警卫早就识得大勇,自然让他进来。 反是平安大感意外,正要打电话告知盖子的时候,大勇制止了她:“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不说我憋得快疯了。” 然后就是刚才那番话,噼里啪啦地,似乎他和盖子之间,他才最应该是有怨言的那个。 平安叹息,那么相爱的两个人,贫贱时矢志不渝,现在越来越好了,两人之间反而生出许多罅隙。 “你还爱盖子吗?”平安问大勇:“像你初次见她时那样,心里对她全是美好想象?” 大勇一愣,继而哑然失笑,几乎和之前盖子奚落她时一样的表情:“平安我没想到清辰把你宠得那么单纯,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惜人总是欲求太多,一次不够,总想拥有太多。其实很多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就结束该有多好。没有伤痛,没有背叛,没有舍与不舍。” 他的酒后真言让平安大吃一惊:难道说,大勇真的变心了? “大勇,你今天跟我说句实话,他们都说你在力捧你们公司的一个女星,在她身上砸下的金钱和资源比当初盖子时更甚,你和她之间,是不是真的有关系?” 大勇头摇得像泼浪鼓:“没有的事,天地良心,我从没做过对不起盖子的事。平安我跟你说实话,我经营着全b城最大的俱乐部,我底下的美女,环肥燕瘦,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我就是动不了,不管是心,还是我的身体,在那些女人面前,我就像个废物一样。” “平安——”他拉住平安的的手,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盖子把我变成现在这样,只是一个赚钱的机器而已,我没有任何思考和去爱的能力,我只能本能靠近她,只有盖子才能提供给我继续生活下去的氧气。别的女人,我想动也动不了啊。” 如果这是情话,也许应该算是平安听过的最肉麻、也是最让人沉重的情话吧。 当感情开始成为一种责任或者习惯,个中滋味,也许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第265节 平安任他像个孩子一样纠缠,心里茫然闪过一丝浮光掠影。何其相似的一幕,前世里,吴胜利不也是这般吗,费劲心思得到,得到后又不懂珍惜…… 也许还是有不同的吧,至少大勇比之有骨气,至少他不曾牺牲和盖子的感情去向权贵折腰,至少他不曾让盖子因为另一个女人而黯然伤神…… 平安长叹口气,明明相爱到刻骨铭心,融进彼此生命,可为何还是要以棱角相对?这世上,真的只有初初相遇的爱情?敌不过岁月命运变迁,也敌不过欲望之蠢蠢欲动? 她从地上把大勇拉起,本想让家里司机送大勇回去,但见窗外深秋夜雨,地上一片湿漉冰凉,便还是决定让大勇先在这里住下,好在楼下客房也多,公公婆婆送爷爷去了郊区外,也不用担心吵到老人。 平安叫醒谢姨,让她看着大勇,自己上楼,给盖子电话。 是凌晨的三点,盖子明显已睡着,迷迷糊糊的声音在电话里说道:“大勇吗,你再不回来就不用回来了,滚去你的狐狸精那里睡吧。” 平安语拙。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大勇会说出头先那番话。 “如果不是狐狸精,让你的大勇在荣家太后娘娘这里睡,盖子你可会放心?”平安慢吞吞地说道:“大勇好像喝了很多,外面又下雨,不如今晚就让他在我家休息,明早我再让司机送他回去?” 听到平安的声音,盖子睡意全消,一骨碌从床上跃起:“他疯了吧,这么晚去打扰你一个孕妇?” “他说是你把他逼成这样,找你的娘家人告你状呢。”平安苦笑道:“你俩轮番上阵,我都分不清我到底是谁的娘家人呢。” 盖子哈哈一笑:“谁让你当初哥哥姐姐地乱认。”旋即又说:“既是在你这里,我便放心啦,不过说实在的,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他在b城却不回家。平安,可得好好照顾我男人,明天让他洗干净等我来涮。” 平安撇嘴道:“我才没这闲心管你家男人呢,我让谢姨和她老公一起照顾你男人,放心吧,明天毫发无伤地还给你。” 两人说说笑笑间又聊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直至最后沉默,良久的沉默——足足有一分钟的空白,然后盖子哑声说道:“那我先睡了,晚安。” “晚安。” 平安盖上手机,心情却有些复杂,或许是盖子变了,或许是她变了,最近时期,平安总觉得她和盖子之间,无端生出一些陌生距离感。 可她们明明愿意为对方去死,去做一切事情,现在、此刻,依然如是;却好像越来越难打开心扉。终究是在不同的生活圈子里,并渐行渐远。只能隔岸观看,只能默默祝福。 平安其实很想向盖子解释,她听得出盖子声音里的不悦,她也明白这种不悦的根源。盖子其实始终都介怀,大勇最初追求的是平安,而且她和大勇的感情,也起始于平安。 这是盖子心里的芥蒂,也是三人之间绕不过的坎。 平安只是很难受,前世里两人在各自有了感情归属之后,便渐行渐远,没想到这一世,还是如此。 第二天大勇醒来,平安几乎都没怎么搭理,只在大勇即将离开时,平安才轻声对他说:“以后有时间还是多陪陪盖子,你俩走到现在不容易,换了谁都没能有你们之间的这份患难感情,不管发生什么事,不如怜取眼前人。” 038、骑驴找马 “还有,”她接着说道,“以后有事还是打电话吧,我公婆不在,我又大着肚子,招待客人实在有些吃力;那些鱼啊酱啊你也不用送来了,我婆婆给我找了营养师,他有全世界的供应商电话;还有,你的心意我就不一一感激了,等清辰回来,他自会代我表达谢意。” 字里字外,全是客套及生疏,平安这是在刻意疏远,大勇如何听不出,他不由得挠挠头:“平安我昨晚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是我失礼了?” 平安轻轻摇头:“你什么也没说,但你应该回家和盖子好好说。大勇,你爱她那么深,就应该让她知道,没有谁是谁肚子的蛔虫,感情尤其不能猜来猜去。” “停停停。”大勇伸手制止:“难怪人家都说你是个嘴炮,我都不知怎么就招惹你了,你给我这说一大堆有的没的。行,你不想我过来,我以后少往这走就是。等清辰回来,你让他电话我,我跟你男人说去。” 他醉醺醺地离去。平安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叹口气,关上门。 她觉得自己在送走一段友情,不仅是和大勇的,还有和盖子的。 果然女人之间的友情如纸薄,在她们有了各自的婚姻和孩子后,她们便成了巢穴动物,守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并提防着所有同性对自己巢穴的觊觎。 “我可是给了你足够的安全感的,”清辰不以为意,“你和盖子之间倒不致于到那一步,盖子现阶段可能迷茫了点,毕竟年少成名,很多东西会让她迷失,等她自己整理好,她自然会来找你。” 不过,对于妻子的朋友圈,清辰也并不强求,他虽然怜惜平安在家里的无聊,有时他还会劝平安出去旅游走走,但平安总是慵懒地拒绝:“不想出门,身子太重了。” 她现在像蝙蝠一样,很是畏惧外面的阳光。清辰始终认为妻子是有点孕期抑郁,便一心想把工作尽早完成,好回家陪平安。 连“老鼠”都私下劝他:“女人有两个难关,一是怀孕时,二是月子时,这两个阶段你要是做的不好,女人能记仇记你一辈子。” 听得清辰更加忐忑:“平安很独立,应该不用我陪吧。” “老鼠”狠狠敲他的头:“女人再独立她也是个女人,她也需要男人依靠,不然她干吗要为你生孩子,不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啊。” 清辰一点也不想平安为别人生孩子,光是脑补那些画面便足以让他抓狂。就这样,一方面努力工作,争取尽快请假回家;另一方面,他难免不想到平安的娘家人,不是说女人怀孕时,最想依赖的,除了丈夫,便是自己的娘家人吗。 这几年来,尤其平安怀孕后,不顾平安反对,清辰已陆续把岳父家都接到了b城照顾,给他们买房找工作。因为平凡的治疗,平安后来倒没再说什么。荣洁瑜也劝儿媳:“你现在也是做母亲的人呢,天大地大不及父母恩情大;再说就算你父亲当初再怎么对不起你,如今他也得到了惩罚,你看他年近五十的人了,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三岁儿子,你以为他压力不大?” 平安不语;后来平常春携妻带子懦懦找来叶家拜访,平安看到弟弟衔着口水神智恍惚的样子,还有蒋艳艳抱着他垂泪:“依依也没了,平安,以后我就只能靠你和你弟弟了。” 想到蒋依依,平安心思黯然,三年过去了,这个离家出走的女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像石沉大海那般,也许,真的沉了大海。 她默许留下了平家三口,但安置的钱财她全部还给了清辰,坚持从“浮世绘”的收益中出。清辰介意:“平安你这是和我生分吗,我俩之间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平安轻轻摇头:“这是我的过去,我的债和孽,我来偿还。” 于是清辰不再言语。他知道妻子在尝试和她的过去慢慢和解,释怀。他只是想助她一臂之力,而不想将来当平安某一天回首往事时,会因现在的固执黯然神伤。 所以,他一如既往地用他的方式,他成长中经历和收获的方式对妻子好,宽容,温暖,爱屋及乌。平常春夫妇搬来b城后,平安从没去过,宋丽丽却上门上成了常客。 她有求于平安,但平安总是找言辞推脱不见。又托舅舅,舅舅却苦着脸:“别说你,我自己的亲闺女我都见不上呢。” 后来还是蒋艳艳给她出主意:“听说平安怀孕了,你说去看孩子,叶家难道还会不让你进门?” 宋丽丽一听,便计上心来。 其实按照当初的约定,宋丽丽从季节那里要到了留在这座城市的指标,又在“四大”找了份不错的银行客户经理的工作;这些稳定后,她开始用当初季节留给她的俱乐部会员卡,周末的时候,总是浓妆艳抹地,出没于灯红酒绿之中。 赵权根本管不住她。因为他的工作还没宋丽丽稳定呢,宋丽丽现在至少还算是个有b城户口的公务员,可赵权如今能找到的工作,不过学校附近的软件园里做码农,且朝九晚五的,看不到任何前途。 赵权一说女友,宋丽丽就拿话填塞他:“咱俩的事还不一定呢,你管什么管?你要真心和我在一起,就回去跟你那有钱的叔叔说,让他出钱在这里了买一套房子,没房没车的,你要我们怎么在这城市立足,你连自己的未来都给不起,又如何给我未来?” 一番话,说得赵权哑口无言,毫无招架之力:“丽丽没想到你这么现实。” 第266节 宋丽丽冷笑道:“你才第一天认识我吗,我要是现实的话,当初就不会和你在一起呢,宋超和叶清辰,哪个不比你强。” 赵权嗤之以鼻:“说得好像他们就能看上你一样,平安和季节,哪个又不比你强,你宋丽丽连给她俩提鞋都不配。” “你——”这话戳中了宋丽丽的痛处,指着男友,气急败坏:“你才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下三赖。” “所以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呀。”赵权冷冷道:“抱着取暖总比你一个人在这城市呆着强。” 宋丽丽一想也是,反正骑驴找马,先处着,找到了高枝再飞离。 039、我不是君子我只是小女人 至少两个人租房压力没那么大,而且相互之间有个照应,这赵权虽没钱又不学无术,但对自己高低还不错,会做饭,会给她洗内裤,就当免费保姆兼床伴处着吧。 这么一想,宋丽丽又懒得折腾了,该干嘛就干嘛,一边依旧和赵权同居者,一边往俱乐部里跑得更凶。 这次听到平安怀孕后,她从一个俱乐部会员那里要到荣洁瑜秘书电话,只说自己是平安亲表妹,想去拜访亲家老人,顺便看看姐姐及孩子。 荣洁瑜很是高兴。她因为工作忙不能陪儿媳心里正愧疚呢,又想着平安最近心情欠佳,有亲朋陪伴也是一件好事。 她自然应承,欣然相邀。 宋丽丽似看到曙光,回家抱着男友一顿猛啃:“还记得上次我们去叶家看望姐姐从z国回来那次吗,想不想再去看看?” 相比宋丽丽的喜从天降,赵权反应有些冷淡:“看那些豪宅有意思吗,又不能画饼充饥。” “你傻呀。”宋丽丽拍男友的头:“现在我姐怀着可是他叶家的长子长孙,是叶家的大功臣,只要我们哄得叶家和荣家高兴,随便要份工作或是你的留城指标,还不跟玩儿似的。” 赵权这才和女友一同前来。 其实相处几年,双方当初再怎么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也处出了几分真感情,别看宋丽丽虚荣又强势,但她关心赵权的心意,却是本能的流露。 这一点,从他们进门开始,平安就留意到了。尽管初见两人上门,平安大吃一惊,但宋丽丽表明来意后,平安反而侧身让他们进来。 “是你婆婆荣女士让我们来的。” 平安但笑不语。 招呼不打就来,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平安想从根源上杜绝。 一直到吃饭时,宋丽丽都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如今工作有多难找,赵权怎样地生不逢时,空有一腔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门。一张巧舌如簧的小嘴,说得最后连叶卫国都扼腕叹息: “小到城市,大到国家,人才是最根本的资源;现在我们很多优秀的人,国家辛苦培育,他们却纷纷跑去大洋彼岸效力,这是对资源的巨大浪费。我们应该提供给真正的人才创业的温床,只有这样,才能渐渐减少现季杭和宋超那样的情况。” 平安知道老爷子所说之事为何事。正如当初平安所料,毕业后,宋超考去了哈佛继续深造,季杭则选择了留在m国工作,两人相继拿了绿卡,大有黄鹤一去不复返之势。 饭桌上,面对宋丽丽的死乞白赖嘴脸,平安一直不做声,直到叶卫国正欲应允这件事的时候,她才开口道:“爷爷,户口指标虽然残酷了点,但它无疑也有过滤网的作用,让真正的人才在这里安居乐业,让不学无识、不求上进之人知道奋进的不容易,你看宋丽丽不就拿到了留城指标吗,我相信,以赵权的实力,再努力一两年,应该不在话下。赵权你觉得呢?” 她的视线移向对面赵权,眼眸里精光一凝。 赵权勉强笑道:“平安说的极是,我先自己加把劲,如果实在不行,再烦请爷爷您帮我想想办法。” 面对平安的横生阻拦,宋丽丽恨得牙痒痒。所以饭后,叶家长辈散去,留下两姐妹在小客厅坐着,宋丽丽忍不住发难道:“君子就算不成人之美,但也绝不会坏人好事。平安我们求的又不是你,你安的什么坏心肠。” 平安笑道:“抱歉,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个小女人。” 她有她的家庭及自尊要维护。 “你为难赵权有好什么好处,亏他以前还那么喜欢你。”宋丽丽愤愤道:“平安你别以为你现在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人总有走窄的时候,你等着瞧吧。” “放心,我再无路可走,也不会去走你的路,更不会舔着脸去求赵泽方和严玉兰。”平安冷笑道:“宋丽丽,请不要把你们那套带进我的家、我的饭桌,更不要在我孩子面前上演攀龙附凤,因为我怕影响胎教。” 面对平安的咄咄逼人,宋丽丽疑惑的却是另一件事:“你为什么会知道赵权父母的名字?” 平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前世那两个人的名字,便含糊掩饰过去:“自然是听你妈说起。” “不对,”宋丽丽摇头,“我从未跟家里说起,所以平安——”她抬眼看着平安,目光里有一丝嘲弄,“上次你就这样突然冒出敏儿的名字,这次你又不小心露出狐狸尾巴——平安,其实你根本不是从我们这里听说的吧——你其实当初是不是做过一番调查,对赵权的背景,当发现他远远不够你的标准时,你便放弃了他?” 平安懒得跟她钻牛角尖,她和宋丽丽的纠葛,又何止这一世?如果说万物相生相克,那她和宋丽丽,一定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而生。 “你们看完了吗?”她恹恹起身,欲逐客:“我有些累了,不如散了吧。” 宋丽丽和赵权悻悻离去。 美其名曰来看孩子,结果连平安肚子正眼都没瞧上几眼。 走出门还不忘对着叶家大宅猛吐一口水:“为富不仁,嚣张什么,看我怎么整死你。” 赵权双手插在裤兜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丽丽你不能什么都要求别人如你意。” “你知道什么。”宋丽丽含恨得看了一眼男友:“她以为她现在的生活真的是她努力的结果吗,不过都是大家的成全罢了,她狭窄的品行和里子,怎配撑起如此福分。” “抢走了本应属于我的前程,抢走了季节的男人,抢走了依依的家庭,如今,连你的将来也想扼杀,平安,我不会放过你。”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豪院深深,眼神里的幽冷的寒光,让赵权不寒而栗。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尤其是从娇滴柔嫩的女友那里,那也是他从未认识过的宋丽丽。 可惜季节已远无往日尖锐,加州通透的眼光不仅晒黑了她的皮肤,也让她的心境变得开阔,听到宋丽丽的抱怨,她也只是淡淡一笑:“这世界本就笑贫不笑娼,你要不能忍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 “季节,你真的留在那里不回来了吗?”宋丽丽忍不住告状:“今天叶家爷爷还说起你和宋超了,说你们辜负国家培养。” 听到叶家老爷子的消息,季节先是沉默,继而正色警告:“宋丽丽,别试图挑拨我和叶家的关系,这是底线;还有,我不管你怎么说,怎么做,怎么对付平安,但如果你有伤害叶家的一分一毫,我不会绕了你。我知道是你,一直都是你。” 宋丽丽咬牙,努力吞下所有愤懑委屈,若无其事地轻声道:“不知叶家的一分一毫里,是否包括平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040、狼狈为奸 季节又是沉默,良久才用更加若无其事的声音轻描淡写道:“那是你们平家的孩子,未婚先孕,不过是她平安攀爬的工具罢了。” “好。”宋丽丽干脆利落:“我需要一笔钱。” 第267节 “二十万还是三十万?”季节嘲笑道:“又想摆我一道是吗?宋丽丽,我的钱看起来那么好赚吗?” 宋丽丽铁青的脸瞬间涌起羞红:“我的手已经脏了,你不能什么都不付出。” “好。”季节也爽快答应:“宋丽丽,我答应你,但你不要忘了,我不是什么都没付出,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被迫来到异国他乡的,当初你找的杀手败露后,不是你保的你,而是我保的你。所以,别妄图再想耍我,还有,别再给我留下尾巴。我相信,你的那双脏手,除了我,你应该不会想让更多人看到吧。” 宋丽丽更深地咬紧牙关:“季节,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不是已经有了宋超吗,难道你还对清辰心存幻想?” 季节冷笑道:“那你呢?你不是已经有了赵权,也留在了b城,你不也在觊觎更大的目标?” “我跟你不一样,我恨她,仅仅只是恨她而已。” 季节淡淡一笑:“至少这一点,我们一直不存在分歧。” 宋丽丽挂断电话,脸上浮现笑容。一个人飞得太急太高锋芒太露果然不是好事,总有人会想折断她的羽翼。 所以,一切只能怪平安自己,不然天下那么多锋芒为何季节只是看她不惯,不然为何她宋丽丽总能找到同盟军。 彼时的宋丽丽,拼命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找借口;她忘却一切行程的初心。嫉妒犹如毒瘤,在她人生的不同阶段不时发作,吞噬她的所有理智及良知。 胡子没有了,但只有有钱,有足够的钱,从人海里再捞出一个杀手之类的悍匪,还不是易如反掌。 她通过俱乐部的一个相识经理,在b处的地下室里,戴着墨镜见了一个外国来的男人。 很好,不是熟面孔。对方甚至承诺,干完这一票,从此不再出现于中国。 宋丽丽把平安的照片和资料交给男人,男人匆匆回去里面,介绍人说他在核对目标,要宋丽丽稍等一会。 男人很快从里面出来,皱眉对宋丽丽说:“这是个大人物,要加价。” “没问题。”宋丽丽不假思索地说道:“钱不是问题,一半订金,一半事成之后全给。” “还有,你必须确保她能从家里出来,她现在的位置,谁都不好下手。” 宋丽丽急道:“你不是最好的吗?” 介绍人冷笑:“你的目标也不简单好吧,一定要万事周全,万一出事的话谁都别想干净抽身。” 宋丽丽想了想,点点头:“好,我有办法。” 她现在不能靠近平安,唯一的办法,是等清辰回来,因为清辰每次回来,都会安排叶家和平家两家简单聚一聚。 这次宋丽丽说服舅舅:“为何每次都是去叶家聚,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没有娘家呢,要不这次咱们包条船,也请亲家他们出来。” 平常春皱眉道:“哪有多余的钱,虽说你姐给买了房子,也买了车让我开出租,但我赚的那点钱,还不够应付日常开销。” 宋丽丽从包里掏出钱:“我有啊,舅舅我都工作了,我不是说了吗,以后但凡我出来工作了,保准让外婆和舅舅你过上好日子。” 平常春握住外甥女的手,老泪纵横:“舅舅可算没白疼你。” 蒋艳艳却若有所思。宋丽丽走后,她拉过老伴:“春,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总有点似曾相识吗?” 平常春不以为意:“丽丽一向如此,和她妈妈一样,心里一直装着咱平家。说实在的,丽丽虽不是我亲生,但有时我觉得她比平安还来得贴心呢。” 蒋艳艳不屑道:“一张嘴而已,甜言蜜语谁不会,给我我还能把你捧成秦始皇呢。要我说啊,丽丽这孩子和平安是两个极端,丽丽是嘴软心硬,平安却是心软嘴硬。春你不要忘了,给咱们房子车子的,是你女儿不是丽丽,可别因为小恩小惠就忘了根本区别。” 平常春不耐道:“说得那么严重,以前怎么不见你对平安好。” 蒋艳艳嘟嘴道:“以前你女儿也不待见我啊。” 平常春叹口气,浑浊的目光似雾霾隐现。他抽旱烟,长长的吞吐之间,不觉也有了些浮生的感觉。看着妻子蓬头垢面地为平凡喂饭,且不时呵斥儿子,模糊间,蒋艳艳的身影,竟然被另一个更清晰的身影代替:若干年前,平安的母亲又何尝不是这样,因为有了和一份男人共同养育生命的信任,便不再掩饰自己,以最粗俗本质的面目呈现,不管是面对丈夫,还是管教孩子。 平常春曾那么想逃离那种窒息的、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但如今他发现,其实男人找谁结婚都一样,女人嫁谁也都一样,生活终归会磨去所有美好幻想,以冰冷的柴米油盐形式粗暴呈现。 女人从来都是别人的好,孩子,却还是自己的好,这个道理,越是年老便越是明白得透彻。 清辰回来后,照例来看二老,平常春倚着门框垫着脚看清辰后面:“平安没有来吗?” 清辰别过脸,故意忽视岳父眼里浑浊发黄的失望:“她身体不是很舒服,害喜害得厉害。” “哦,”平常春跟在女婿身后,反手关上门,“她不是很会调理身子吗,治好了那么多人,轮到自己反而受苦。” 又似想到了什么,继续絮絮叨叨:“跟她妈妈一样,她妈妈怀她时,吃什么都吐,除了水果,可是又没钱买苹果,只能去附近乡下买来新鲜黄瓜,或腌或拌,所以一家的孩子里面,就她长得瘦小,但凡营养好点,她估计能和盖子一样高大。” 清辰笑笑,扶着岳父坐下。他有时觉得衰老不见得是一件坏事,除了皮肤松弛,还能让心地柔软。现在的平常春,除了有点贪财,其它倒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041、致命危险 回来后跟妻子一说,平安对平常春的提议倒也没说什么,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那个人年轻时就这样,最喜欢这些小情小趣,没钱买花也要去外面路上采些野花回来插着,还常常说我妈妈是木头,不解风情。” 清辰担心妻子:“你吐得这么厉害,能坐船吗?” 平安摇摇头:“现在好多了,四个月了,他总算不那么闹腾呢。” 平安轻抚肚子,目光变得如繁星温柔。罗医生早已给她照过b超,是男孩,而且是一个特别强壮的男孩,因为罗医生说从没见过这么机灵的bb,仪器在左边,他就跑到右边;仪器在右边,他便能立刻避到左边,异常机警灵敏。 一如他的父亲。 只是让平安分外疲倦,不停在她肚子里折腾来折腾去,也分外沉重,罗医生说孩子骨骼重,是贵人之像。 叶清辰看着妻子肿着脚,艰难翻身的样子,心疼不已,手轻轻拍在妻子肚子上:“臭小子,你给我老实点,再欺负你妈,出来我保证把你屁股打得比猴子更红。” 似不满被父亲挑衅,平安的肚子突然破浪一样起伏,平安轻抚那里,无可奈何地笑道:“爸爸跟你开玩笑了,他才不会舍得打你,爸爸是这个世界上和妈妈一样疼爱你的人,他会保护你,也会保护妈妈。” 里面的翻腾才渐渐平息。 叶清辰叹为观止:“这爆脾气,怎么那么像爷爷。” 第268节 周末的时候,叶家人,还有平常春一家三口,一起去了公园湖边。因为是家庭聚会,加上叶家向来低调,又觉得既是亲家请客,不能在对方面前太过招摇,所以这次出门,荣洁瑜并没有安排太多安保,加上还有清辰在身边,平安觉得应该已经万无一失。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很顺利,船开到湖心的时候,大家都还吃着海鲜有说有笑,聊着天气的话题,还说今年的冷空气来得特别晚,应该能过个暖年。 平安一直微笑地看着自己家人。她吃得很少,因为海鲜寒凉,但她的心里,却装得满满的。 也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她对平家的对抗情绪,不再紧绷。 尤其当小小平凡、还有清逸一左一右齐齐抱住她,小小身子,温润如玉,似能熨平她一切棱角和悲苦从前。她抱起弟弟坐在怀里,伸出五根手指;“平凡告诉姐姐,这是几?” 平凡吃力地、一根一根地掰着她的手:“一、二、三……” 清逸不耐烦,一把握住嫂子的手:“笨蛋,是五啦,还用数吗,每个人都有五根手指。” 平凡吓得直哭。平安轻轻抹去弟弟的眼泪,又轻轻抱着清逸:“清逸,可不是每个人都有五根手指哦,有的人有六根手指,有的人,可能连手都没有。就像地球上的其它生命,比如你最喜欢的玫瑰,可就算都是玫瑰,每一朵玫瑰都有它不同的地方,清逸你见过两朵完全一样的玫瑰花吗?” 清逸摇摇头:“放在显微镜下,每一朵都不同。” “所以呢,”平安点点头,“万事万物都有他的样子。人也一样,有的人高,有的人矮,有的人漂亮,有的人却长相普通,有的人数数快,有的人数数慢,但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而我们要像喜欢每一朵玫瑰那样,却接受和理解每一个人他本来的样子。” 清逸沉吟,继而重重点头:“我知道啦,姐姐,平凡数数慢,我数数快,我应该等他,而不是打断他,破坏他本来的样子。” “说的太对了。”平安和清逸击掌:“我们一起等平凡。” 荣洁瑜欣慰地看着儿媳,和丈夫交换眼神。得媳如此,还担心后代的教育吗?平安走过的所有艰辛来路,足以让她站成比任何门第都高大有力的大后方。 世人都谓平安高攀,只有叶家人知道,这个女孩,温柔慈悲,弥足珍贵。 酒席吃到一半的时候,平安是孕妇,有些尿急,可船上的两个洗手间不知怎么回事都坏掉了。无计之下,船家只好重新开回岸边,由清辰陪着平安去如厕。 清辰后来总想起,其实有些事情还是有预兆的,比如平安那次的危险,离岸时还好好的厕所为什么会坏掉?终究是他掉以轻心,或者说因为孕妇不能憋尿,在那种坏境下,他真的没有时间去细想太多。 他看着妻子进去女厕,公园里人来人往,完全没有一点危险的征兆,就算他闻过无数阴谋与危险的味道,那天却没有任何知觉。 幸福总是让人慵懒放松。 三分钟后,平安还没有出现,在外等着的清辰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冲进女厕,撇开众人,唤着妻子名字。直到平安微弱的声音回应:“清辰我没事。” 清辰始放下心来。 可当他在靠近里面的隔间里看到流出来的鲜血,还有妻子坐在马桶上神色苍白、浑身颤抖的样子时,他被吓坏了,本能地冲过去,用全部身子护住妻子。 “你受伤了?”他大骇。 “不是我,清辰。”在丈夫怀里,平安惊魂未定:“是凶手的血。” 清辰凝神,他看出了蹊跷,小心把妻子抱起,绕过那滩血,仔细勘查周围,然后他问妻子:“瞧见对方样子了吗?” 平安摇摇头:“他戴着滑雪面具,但能从身形和行动间看出是男人,白人男子。” 白人男子? 清辰脑海里火光一闪。他一直守在女厕门边,而里面明显是个封闭空间,所以如果有人从他面前进来,他不可能看不出异常。排除一切不可能后,剩下的便是唯一真相:凶手从一开始,就已潜伏在女厕里面。 且明显是冲平安而来。一环套一环,从船上的厕所突然滑坏掉开始,到平安遇险——他们不过是掉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会是谁呢?清辰当然不想怀疑岳父,可是这一次的行程,却是平家一力促成。 他抱着妻子欲出去,平安埋在丈夫怀里,轻声叮嘱丈夫:“清辰,出去以后,什么都不要提起,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可以吗?” 042、上门算账 “再说,我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平安补充道:“不过虚惊一场,大人知道了,只是徒增担心,以后我尽量不出门就好。” “是琼恩。”清辰几乎能断定:“一定是他。” 所以才不曾伤害平安性命,也许琼恩的目标,本就不是平安;和上次清逸一样,琼恩的目标,是平安肚子里的孩子,他和平安的孩子。 清辰的拳头在平安身后,紧紧握住。 而平安,只是默默看着自己的丈夫,担忧的,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也许,等水落石出后,再把一切原委因缘告知清辰,这样才最好。 她知道不是那个人,因为刚才出手救她的人,正是沙巴。 在她以为此命休矣的那刻,是沙巴横空出现,生生替她挡住那一刀,并三两下就制伏了凶手:“平安,人我带走了,放心,琼恩会给你公正。” 平安以为是苦肉计,像上次那样,不过是杰克或者琼恩的自导自演的另一出戏;直到凶手突然断腕而去,宁可失去一条手臂也要逃走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这次也许真的是沙巴救了自己。 “你一直跟着我?”她哑声问那个男人。 沙巴慢吞吞地从地上捡起那只断臂,也不知他到底塞在哪,回头再看平安,已不见了那只断臂。 “琼恩说你心太软也太容易相信人,叶将军又不能常在你身边,他既然能从你家里把你带走,别人自然也可以。可他又不想看到你被别人带走,所以就把我留下来。“ 平安沉默,她其实很想问,你保护我,那谁去保护他?但又想到杰克变色龙一样的多面面孔,应该谁也伤不到他吧;可是转念一想,又想到z国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一时又心乱如麻。 正反复间,叶清辰已冲进来,然后一个闪眼,刚还在面前的沙巴转瞬间就消失地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回去宴席,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平安平静坐下,见蒋艳艳依然围着平凡喂饭,平常春脸上更是如常,倒是叶建国问了句:“没事吧,怎么刚才岸上一阵喧哗?” “没事。”叶清辰若无其事地答道:“好像有个小偷,不过已经被逮住。” 荣洁瑜摇头叹息:“世道得多乱啊,平安,没惊到你吧,看来咱们以后还是少出门。” 平安笑笑,目光却是直直盯着平常春:“我没事,妈妈别担心,刚才清辰也说人已被抓了,应该能杀鸡儆猴,牵出他后面的人了吧,以后治安自会好起来。” 平常春的脸色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甚至还附和荣洁瑜道:“亲家说的是,平安你还是听你婆婆的吧,叶家不比寻常人家,还是注意点好。” 第269节 平安点点头,她几乎能断定,此事断断不可能是平常春所为,因为他没有那么好的演技,在他最强盛的年纪,平安都能轻易看穿,更别提现在的平常春,已垂垂老矣。 所以,家宴散后不久的一天,平安给平常春电话:“以后还是别破费了,在家吃就可以,又隐私又安全,留着那些钱给平凡抓药多好。” 平常春只诺诺地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这次家宴花了你们不少钱吧,蒋阿姨也同意吗?”平安换个问题:“她看钱看的那么重的人。” 平常春这才叹息道:“你阿姨也感激你了,但这钱真不是我们出的,是丽丽那孩子,担心我们天天去叶宅吃喝,平白让你婆家人看低你,说好歹我们平家也做一次东。” 果然—— 平安心里冷笑,语气却沉缓了许多:“她的钱你们就花得心安理得吗,还不是觉得欠了人情债,以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就别弄了,不管是过日子,还是走亲戚,重要的是心意,在哪里吃什么都不重要,多走动就好了。” “好好好。”平常春一连跌声应道,这还是平安第一次主动邀请说要多走动,是否预示着,女儿心里,沉积多年的冰雪已融化? 平安去宋丽丽工作的银行,带着自己的财务经理,并指明要宋丽丽服务。银行的人一听平安的名字,立刻全部阵仗出动,行长更是反复叮嘱宋丽丽:“当初你来应聘的时候,可是说平安是你的表姐,荣家是你的表姐夫,如今你的这个财神爷表姐终于来了,如果能通过她和荣氏企业搭上线,宋丽丽,副行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宋丽丽妩媚一笑:“我还以为您当初录用我,是因为你我之间在俱乐部的缘分呢。不过没关系,我姐这不都自动送上门来了吗?” 她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其实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她自然知道平安是为何而来,自从上次家宴行刺失败后,她便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 她只是想不到,平安会以如此隆重的出场方式,来到自己工作的地方;不像是来问罪,更像是来谈判——是的,也许她依然有平安想要的筹码,或者是威胁。 “丽丽,给我一个名字,是谁给你钱,指使你做这些事?”平安开门见山,撇去所有人:“血浓于水,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始终是你姐姐,你亲舅舅的女儿,我们是一家人。” “是吗?”宋丽丽冷笑,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你有把我当妹妹看吗,你住豪宅开公司,我呢,如果我是闻名天下的平安的妹妹,为何要蜗居于这小小格子间,对所有人都赔尽笑脸?你是给了我户口还是给了我钱或者房子?不仅如此,我求你公公帮我解决赵权的户口问题时,你还羞辱、赶走我们如同赶走两只让你碍眼的蟑螂?” 平安点点头:“我就知道是这事。不错,我是不想帮你们,因为你们还年轻,通过自己努力会有无数可能,但如果我帮你们走捷径,你们以后会以为人生真的会处处有捷径,目标也很容易到达,这样对你们,有害无益。还有,我给你舅舅买房子给他安排工作,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父亲,所以我偏帮。这些年来因为他的变心我吃了多少苦,我妈妈又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能忘记吗?我帮他,不过是因为平凡的病情,在这里能接受更好的治疗,不管我们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平凡是无辜的,他应该得到帮助。” 043、疑窦 “而你和赵权不同,你们还如此年轻,又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双水创造你们的生活,你们心安理得的生活。”平安语重心长:“丽丽,话我不都说了,我不想过多解释,你自己去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今天我来,主要是想为你一句话,那个国外的杀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不错,确实是我找的。”宋丽丽把心一横,宴席本来就是她安排的,那个杀手后来电话里也说撤离时负伤留下了血迹,依叶清辰的脾气和能力,找到并抓住那个杀手只是时间的问题,既然如此,倒不如爽快承认:“不过我想要的不是你的性命,因为你死了,你丈夫肯定会查出我,对我报复,我没必要为你把命都搭进去;我只不过是想吓一吓你,原因你也清楚了,你对我不仁,我又何必把你当姐姐?” 平安点点头:“好,我不追究,只要你告诉我你背后的名字,我饶你这次,你给我一个名字,我也把我理财经理的名字和电话告诉你。” “没有人。”宋丽丽把脖子一昂:“自始自终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出的钱,我找的人。” “是吗?”平安冷笑道:“那我们查查你的账户如何,一周之前,你的卡上突然多了五百万,从离岸开曼匿名账户,你觉得我如果把这笔转账记录提供给你的情人行长,或者银监会,会有什么结果?会不会觉得你洗钱?” “平安你无耻。”宋丽丽咬牙切齿:“竟然敢查我。” “我再无耻也没你无耻。”平安叹息摇头:“为何你永远是这样,只能你负别人别人不能负你,这个世界不是围绕你转的,难道出来工作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丽丽,是你惹我在先,我为自己讨回公道,你竟说我无耻?” 宋丽丽沉默,权衡利弊,她知道今天不吐出点什么,平安绝计不会放过她,便道:“好,我说,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准去找她,至少不能看起来是我出卖她;你既然能查到开曼账户,自然可以追查到底;还有,炒掉你的理财经理,以后我来帮你处理财产问题。” 平安冷笑:“我今天只会做一些资金定投,我的理财经理跟了我三年,抱歉,我信任她多过你,所以我不会炒掉;还有,其实你不告诉我,我也能说出那个名字,是季节对不对?” 平安的对手,宋丽丽这些年的靠山,不一直是那个人吗? “你的胃口太大,我不喜欢这种贪婪的样子,让你看起来很是丑陋。”平安站起来:“不过你放心,你是我妹妹,我不会和你计较,自然也不会出卖你。 她定定平视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当然,这个世界最是公平,你想要更多,自然要付出更多。丽丽,我现在再问你一件事,上次帮季节找来胡子的,可也是你?” 宋丽丽点点头,自此她已完全豁出去:“不错,有人给了我一个电话,说只要找到这个人,平安你便不能再嚣张,说这个姓胡的,是你的死穴。” “所以你找到胡子后,立刻找了季节,你知道她恨我至极,一定会对此感兴趣?”平安苦笑:“可你知不知道,丽丽,如果你当时帮我找到这个人,我会比季节给你更多,你明明知道,胡子,还有他背后这个人,是杀害我母亲的人,你为何——?” 平安说不下去了,她只觉得人性如此之阴暗,无力感几乎抽干了她全身,她有些胸闷透不过气来。 她搀扶着沙发边沿站定:“丽丽,告诉我那个给你电话,知道我们所有事情的人的名字,丽丽,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宋丽丽呆呆看着平安苍白的脸。所以这真的是她情绪和人生的死穴,关于胡子,关于她母亲的死? 她茫然摇头:“我也想知道,如果我若早知道这个名字对来说这么重要,我拼死也要打探到,不是想帮你,而是可以用来和你交换我所要的一切。可是我也真的不知道,我当时还只是个大二的学生,对方给我电话,又交代我怎么做,我赚到10万元,我就觉得,有何不可。既能伤害到你,又能赚钱。我当时真的没想到这背后的阴谋。” 平安面容惨淡:“那你觉得会是谁,这么了解你我之事,利用每一个恨我的人,不断在我身边制造事端,并夺走我最爱的人的性命?” 宋丽丽低下头,漠然道:“谁知道呢,十年前,谁会有那么多心计和能力,找到胡子那样的人对付你,你难道就没想过吗?谁这么恨你,谁又能指使胡子,你难道还想不到吗?” 平安摇摇头:“难道你能想到?” “当然。”宋丽丽冷笑道:“既然胡子能把吴胜利的死算在你头上,别人为何不可以?她不是一度因为吴胜利的死和你绝交吗?还有,胡子为何只找你复仇,对抛弃吴胜利的盖子却一直不闻不问,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平安心头重重一创,那些奇怪的过往一一又浮现在眼前,还有胡子最后狰狞的笑脸:平安,你一辈子都想不到这个人是谁。 他宁愿以死相抵也不肯说出这个名字,那个藏于他内心、也许还是灵魂深处的名字。还有季节离开时讳莫如深的笑容:平安,你得到清辰又如何,你身边藏着一个你永远想不到的敌人,一颗毒瘤,你的人生永远不可能平安健康。 …… 还有她与她的日渐生疏,渐行渐远…… 平安惊出一身冷汗。不,不可能,不可能是盖子,那个为了她可以牺牲自己清白及前途的盖子,平安怀疑谁都不能怀疑她。 只要一想到那个明晃晃的夏日午后,当盖子被那些没有执照的黑诊所医生及护士推出来,肮脏白布象征性地覆盖在她孱弱的身上,盖子虚弱地看着她笑,明明是38度的高温正午,她整个人却如筛糠一样发抖,边抖边颤声安慰好友:“没事了,终于都结束了。” 044、探访 怎能没事呢?彼时的平安,还不知道,盖子肚里孽种的由来,待明白时,她只觉得万箭穿心,万死莫辞。 她以为能绕过去的前世的坎,最终命运却已更凶狠、更直接的方式,回报于她,或她所爱的人。 每每想起那些,平安便觉得黯然,这个世上谁都可能会骗她,离她而去,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盖子。盖子始终都会在她身边,哪怕她今天已经走远,翱翔于另外的世界。 第270节 平安对宋丽丽摇摇头:“不可能是她,丽丽,如果是她,我早就活不过今天。” 因为平安是愿意把命都给盖子的人——这一点,平安明白,盖子也明白。她想要平安的命,太容易,也太多机会。 “谁知道呢。”宋丽丽冷笑道,脸上表情也越发笃定:“也许她并不想要你的命或者让你这么快死呢,也许她只是想看到你痛苦,看到你慢慢失去一切呢?也许真的不是盖子,而是叶清辰身边的人呢?比如那些叶家得罪过的人,或者当时并不想你和清辰走在一起的人,毕竟那么多警察,胡子依然能逃走,你敢说其中没有隐情吗?” 平安被问住,怔怔看着宋丽丽,好像不认识这个表妹似的。 “你为何会这么想?” 宋丽丽笑得越发冷淡得意:“也许只是因为我站在局外,旁观者清吧。” 她朝平安伸出手:“怎样,姐姐,我现在可以见你的财务经理了吗?” 平安茫然点点头,给了她一张名片:“她就在另外的会客室等你。” 平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高一脚低一脚地如踩云端,就连荣洁瑜担心地迎上来;“孩子你怎么啦,脸色这么差?” 平安也只是轻轻推开她:“我没事。” 头重脚轻地上楼躺下,看着琉璃的天花板沉思发呆。她承认,宋丽丽的话已在她心里种下阴影,她不曾怀疑盖子,但诚如宋丽丽无意间说起,如果是叶清辰身边的人呢? 在杰克之前,她从来不知道清辰的世界,原来充满如此多的危险及算计,连环套,以命搏命,万死一生;同样,在荣洁瑜试探那十万元之前,平安也不知道,清辰看似四海为家,但实际仍牢牢掌握在荣洁瑜手里。 连儿子的伤病都可以利用,并以最体面和最彻底方式,了结了与季家几十年的交情。一介女流,手握几百亿美元的身家,生意做到全世界,打交道的人都是各国政要或首富,没有城府或狠绝,不可能掌控。 又想起最初的时候,荣洁瑜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平安我本来是不中意你做我叶家媳妇的,在有机会了解你之前;我想象中的儿媳,虽不要求她大富大贵,门当户对,因为说实话,能和我荣家门当户对的人,也没几个。” 够坦白和傲慢吧,也许只是换一个角度,撇去相处感情,便能辨识不同人心。仔细想来,荣洁瑜真正接受她,离母亲的事发生后,那时已过去三年。 可是,又想到那晚,得知她怀孕后,荣洁瑜抱着自己一起流泪、一起怀念母亲的样子,那种温柔和感同身受,岂是能扮演出来? 平安辗转反侧,直到丈夫进来。 清辰去了秘密保护一个他国首脑访华,自从上次他被琼恩俘虏后,上面便让他从z国的事务中暂时退出来,加上平安有孕,叶建国出于私心也好,现在给清辰的工作,大都是过场性的,也权当给清辰放假。 见平安恹恹躺在床上,灯都不开,清辰挨着妻子躺下:“不舒服吗,妈妈说你晚饭都不想吃。” “没有胃口。” 清辰按开床头的灯,在灯下仔细审视妻子的脸:“嗯,一天不见,又瘦了。” “不行,得想办法让你吃点东西。”他从床上抱起妻子:“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保证喜欢。” “去哪里?”平安试图推开丈夫:“如果是大勇和盖子那,我不去。” 这个男人,总是想当然地塞给她各种过去,亲情,以为她需要,须不知,她如今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盖子。 在她理清一些事情之前。 清辰揉揉她的长发:“虽然不知道你和盖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放心,今天咱们不去那里。” 他开着车,带平安围着整座b城几乎都转了一圈,最后才拐上高速出城。 让平安想不到的是,叶清辰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寺庙,藏在深山中,夜深人静,云深雨尽不知处。 而庙里的主持似乎被习惯了被叶清辰这般打扰,双手合十对平安道了声好,便转身离去。 “他是谁?”平安诧异,为何清辰会认识方外之人。 她想起那些佛经。 “是我当年的教官。”叶清辰小心拨弄火炉里的残留火星,又添了些新柴,这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电,除了原始的御寒方法,找不到其他任何现代气息。 “我人生的第一颗子弹,便是他教我射出。”清辰看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因为海拔过高,天空中竟飘起了雪,苍茫茫地,把夜空都晕黄。 寂静,一片寂静,能听见雪花坠地的声音。 还有柴火的噼里啪啦,像小时候燃烧豆子。 还有平安的心,一片澄净安宁。 她恍惚间有些明白丈夫为何会突然带她来这了,这里,能静心。 清辰环住妻子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烤火。 “想听他的故事吗?” 平安点点头。 “他曾是我们这一行最出色的特工,比谁都热忱,比谁都能坚定信仰,直到他成家,有了自己的女儿。” 清辰叹口气,目光茫然穿过夜空:“那是一个可爱过一切的小女孩,还有他的妻子,曾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温柔的女人,总是微笑着看着自己丈夫,在他背后默默守护着,等候着,从不问他去哪里或是什么时候回来。而每次只要他回家,他妻子一定会给煮一碗面,用她在寺庙里祈福时接到的水煮面,她说,那叫平安面,她不求富贵不求长相厮守,只求每一次丈夫出去,都能平安回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听你名字,便觉得亲切。”清辰收回目光,温柔地看着妻子:“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平安你的名字,是我们当兵人的福星。” 045、一碗阳春面 平安点点头,她当然记得。 “平安我回来了。” “我平安回来了。” —— 那时她还以为只是这男人的调情,直到后来,平安始明白,那是一种最深的羁绊,也是一个军人的妻子,最朴素和最深沉的感情。 “现在呢?”平安听得入迷:“他的妻子和孩子呢?” 第271节 清辰却不语,微微低头,火光在他如鹰隼的眼眸里闪耀,像是某种可以燃烧的力量。 沉默良久,他终于出声:“自从选择穿上这身特质的衣服,我们就已预见了危险,及随时和所爱告别。我的老师也不例外,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最先离开的那个,所以每次出门,他都是做好诀别的准备,把和妻儿相处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他从来没想过,那一天那么快到来,只不过,离开的人,并不是他。” 平安心里一沉,不好的预感让她拿着火钳的手猛地抖动一下。 清辰没注意到妻子神色的变化,他似陷入了沉思、以及遥远的回忆:“那时他掌握着一个极大的秘密,关系一个城市几千万生命的秘密,敌人抓住了他,并威逼利诱他说出,他当然不从,宁死不屈,甚至把舌头生生咬碎嚼烂。可是没有舌头,他还有手有脚可以写啊,敌人无计可施之下,终于通过他身上的某处平安符,找到了寺庙,并顺藤摸瓜地,找到了他的家,他的妻子和孩子。” 平安的心,突然如钝刀割肉,缓缓疼痛起来。其实不用清辰再细说,她已能想象剩下的故事。 一边是相濡以沫的妻子、可爱的孩子,一边是信仰还有更多人的生命,平安相信,那一刻,那个男人宁愿死去,也不愿面对那样的选择。 “他们在他眼前生生折磨死他的妻子和孩子,用野兽最原始的方式。”清辰双眼,开始变得朦胧:“当然,他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直到核导弹密码失效的那天,他才给组织交了一封信,也只写了一句话:终不辱使命。” “那是他给组织的最后一封信,从那以后,他便了断尘世一切,隐居到了这里。我们也是在三年前,从敌方遗弃的阵地里,挖出两幅遗骸,对比dna,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不要说了。”平安颤抖地,伸手制止丈夫继续说下去:“太残忍。” 清辰点点头,看着火光中,妻子泪眼盈盈的样子,长叹一声,把她揽在怀里:“也许我当初不该这么自私,在见你的第一眼,就想把你占为己有;平安我害怕,越是拥有更多的你,越是幸福我便越是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海市辰楼我终将失去,更害怕有一天,你和孩子会因为我而遭遇不幸。” 平安依偎在丈夫怀里:“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这里?” “我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真正的平静。”叶清辰的下巴轻轻靠在妻子秀发上,那里温柔细腻,如同窗外雪夜一般,心如磐石大地。 传来敲门声,几乎不可耳闻,清辰笑笑:“还有一个带你来的原因,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他起身开门,主持端着两碗面进来,平安再见到他,神色已肃然。 “叫他宪哥就好了,不是,现在应该叫净云师父。”清辰端过面碗,对妻子说道。 “净云师父好。”不知怎的,平安礼貌唤道,并深深鞠躬。 被称为净云师父的前特种兵,如今的空门,微笑地看着平安,也不说话,只示意小两口坐下,然后自己又拿来一个锅鼎,放在炉火上烧水。 平安还是第一次见人煮茶,看着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得呆住。 该有多寂寞,一个人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又该有多充盈,才能有这般沉稳双手,安静面容,燃薪煮雪,看白云苍狗,细水长流。 还有,一双摸过枪的手,该洗尽多少鲜血,铅华,才能煮出这么好吃的面。 那是平安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其实什么也没放,唯一的佐料就是香菇和小白菜,清汤寡水,但吃到喉间,却唇齿都留香。 平安的“没胃口”一下子就被治愈,满满一大碗,她连汤带料的,吃得干干净净。 清辰和净云相视而笑。 “知道为什么好吃吗?”清辰问平安。 “难道真有诀窍?” 清辰点点头:“把去年的冰雪封住藏在地下,虔诚的人踩在上面,祷告和祈福,如今再挖出来,尊飨贵客,平安你这碗面,积累了无数的美好祝愿,还有良善之人的功德,谓之‘平安面’。” 平安怔怔听着,她想起了刚才的故事,那个背后的女人,曾为丈夫煮过无数次“平安面”,却惟独忘记给自己,也煮一次。 再看净云,已是低眉沉眼,老僧入定的,仿佛已不属于眼前俗世社会。仿佛灵魂已随妻儿离去,如今只留下这幅躯壳,偿还也好,渡劫也好,不过是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罢了。 平安心里隐隐作疼。这一生,她死里逃生,经历过众多失去和痛苦,有自己的,有身边人的,有仇人的,还有杰克那种被时代和历史飓创的大痛,她以为那种情绪是愤怒,挣扎,不甘,沉迷,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人类痛苦的极限,是忍耐,触底的忍耐,寂寞地忍耐,慈悲地忍耐。 在眼前男人平静如水的脸上,平安已看不出任何往昔,但他的每个动作,都好似千斤重,缓慢而沉晰。 压得平安喉咙酸涩,眼泪差点下来。 似感觉到妻子的异样,清辰解下身上大衣,盖在平安身上:“冷吗?” 平安埋头在丈夫怀里,借以掩饰自己难过情绪:“不冷,火烤得眼睛疼。” “傻瓜。”清辰轻轻抱拥妻子:“你睡吧,我和宪哥聊会。” 平安起先还睡不着,听着两人“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全程只有清辰在说,净云偶尔回应一下手势,聊的也是一些街井巷谈,全然无关他们曾经的职业。也是,现在的净云,应该最不想听的,就是曾经的生活吧,那种让他失去一切的生活…… 046、赴约 平安迷糊睡着,在茶水的清香,明灭的火光中…… 也不知睡了多久,平安被柴火的霹雳声惊醒,发现自己已从清辰的怀里被放平,躺在布毡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青色棉被,肚子上则额外加盖了清辰的大衣,使得腹部看起来隆得更高;平安的头枕在清辰的大腿上,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一颤一颤地,时高时低,时起时伏;而清辰的手,则温顺地贴在她脸上,似担心她被冻到。 这种相依相偎的宠溺,实在太让人心安,平安舍不得醒来,她继续闭着眼,佯装睡着,听清辰说话: “兵者诡道也,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也;兵因敌制胜,能顺敌势而变换者,胜者,王者。” 他们说着那年中`俄首次举行的联合军`事演习,滔滔不绝,兴高采烈。平安看得出清辰兴致很好。对面是他最尊敬的师长,亦师亦友;怀里是他最爱的女人,还有他即将临世的儿子;雪夜有炉火,清谈有浓茶,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原来他们并不忌讳曾经的生活,那段塑造他们魂魄、给以他们全部存活意义的生活。 平安听得出净云师父也很兴奋,因为他喝茶的频率明显比之前频繁,清辰说到紧要处,他还会兴奋击掌。 终究还是抛不下,那些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清辰曾说:“一日为兵,终身是兵,一个人只要在军营呆过,不管他退伍多少年,只要一些简单的下意识的动作,都能看出他的兵种,还有他在部队呆过多长时间。” 平安以前不信,但现在她信了。回去的路上,她问清辰:“说是来给我找吃的,其实是来陪你曾经的战友吧。” 清辰笑着摸了摸平安的头:“丫头吃醋了?” 平安从他耙子似的大手下逃脱:“我要是这种醋也吃,那我估计得变成酸梅汤了,你看啊,老鼠,小蛮子,曾平,如今还要加上一个重量级的净云师父,哪一个不是排在我前面?” 清辰哈哈大笑:“我们的感情,都是一颗颗子弹喂出来的,在战场上,我们可以为了对方去死;但平安,你是我唯一想为之好好活下去的人。就算是最后一刻,只要想起你的脸,我都会用尽力气活下去的人。” 第272节 一番话,说得平安差点又落泪,刚才那种酸涩无力感又浮上心头,她别过脸,不看丈夫:“反正我不管,只要你身上再多一块伤疤,我就和你绝交。” “只要不绝种就行。”清辰踩住刹车,大手一揽就把平安揽进自己怀里:“放心吧,我还想和你生个小平安出来了,我们要有儿有女,要朝朝暮暮,白首到头。” “我还想给你一场婚礼。”清辰亲吻妻子额头:“等我们的儿子出生后,给你补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平安不语,只紧紧靠着丈夫。她会守护住这个男人,她不想像庙里的那个人一样,余生只靠无尽的思念及悲伤活着。 哪怕拼尽她所有。 平安决定去赴杰克的约,关于清辰的命运。 她曾在网上查找“海啸”、“2018”等相关字眼,却无任何信息,对于那些还没到来的未来,互联网也无计可施。 遗憾的是,前世里,平安根本不曾关心过z国,或2004年的海啸,她只知道那一次灾难中死了很多人,包括很多在那里度假的名人。 可是,这一切与清辰有什么关系呢?估摸时间,她那时正是大腹便便临产的时候,根本不会去那边度假啊? 是不是只要阻止清辰过去就可以呢? 平安心里涌起无数念头,心神不宁。她觉得所有事,待见了杰克,一切自有分晓。 现在关键的难题是怎么过去。清辰是绝计不能跟着去的;自己一个人走的话,叶家也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离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平安给盖子电话。 “盖子,陪我去一个地方。” “好。”盖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想也不想就答应。 反是平安吃惊:“你的时间允许吗?” “时间,女人的事业线而已。” “呵呵。” 给清辰的说辞是心情闷,想和盖子去附近找个安静地方住几天,清辰起初担心她安全,后来盖子亲自过来拍胸脯保证:“你以为我这个国际巨星躲狗仔的本事还不够保护好你老婆吗?” 平安坚持秘密出行,谁也不带。后来清辰才不得不妥协,又由他去说服长辈,倒也顺利,婆婆也觉得平安宅在家里太久,是时候出去走走逛逛了。 于是平安终于和盖子得以在盖子家汇合。 “说吧,去哪里,见谁?”待清辰走后,盖子扑头盖脸就问。 平安歪着头:“就是想你了,想和你出去走走。” “切。“盖子不屑道:“两个星期一个电话都不给我的人,这话说的一点诚意都没有。说吧,这次准备拿我当什么幌子?清辰说你产前抑郁,要我陪着你散散心,我却不信,上能上青天下能入地狱的平安还会抑郁?” 平安被她逗笑:“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犀利。不错,盖子,我需要一个借口,去见一个人。” 她没有再透露,盖子也不再细问。直到坐上去往t国的飞机上,盖子才不经意说道:“到底谁啊,要绕这么一个圈子,不就家门口吗,在国内见不行吗,让你一个孕妇在天上飞来飞去。” 平安只是笑笑敷衍过去。杰克是危险人物,她不想盖子牵连进来太多。 飞机飞过云层,渐渐露出下面岛屿和海面的形状,盖子的心情也渐渐雀跃,在b城的冬天里呆太久了,乍见夏色,她恨不得马上穿上比基尼和泳镜去潜水。 可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两人刚下飞机,就见到一个戴着墨镜的魁梧白人男子正等着她们。平安似与他相识已久,点点头就朝男人走过去。 男人看了看平安旁边的盖子,有些犹豫:“和约好的不同,平安你多了个人。” 047、平安的秘密 平安冷笑道:“他每次见我,不都是三五成行众星捧月的吗?”顿了顿,又说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与你和他的关系一样。” 男人看向盖子,迅速打开电脑,平安知道他想干吗,“啪”地合上:“不许查她,不许碰她,更不许把她卷进来,如果你们做不到,我立刻回国。” 盖子吃惊地看着两人,指着自己:“你们是在说我吗?” 她从无见过平安这样的表情,像是面对恶魔——还是天使?说不清的复杂。 “他们是谁啊?”她用国语轻声问平安。 平安握住她的手:“盖子,等下他会送你去另一栋别墅,我有些生意要和他们谈。” 盖子头摇得泼浪鼓:“不行,我也要去,我一个人不敢睡。” 清辰把人交给她,她觉得自己对平安有责任,而眼前戴墨镜的男子,给人压抑的感觉,甚至还带着血腥味——当然,也许是海鲜的腥味。 不对,是另一种奇怪的味道。难道是因为自己太想吃海鲜了吗,不然,为何这个男子的手只在自己眼前这么一挥,她便有些晕血的感觉,昏昏沉沉地就要睡去。 “平安——”她模糊朝身旁好友靠去。朦胧中只听到平安愤怒的声音:“沙巴,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个被称为“沙巴”的男人则说道:“她只是需要睡一觉而已,既然你不想她知道,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然后,盖子不省人事。 再然后,她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醒来,似建在悬崖的海边,因为透过薄薄的落地飘窗,能隐约见到远处的浪潮,还有更远处的灯塔。甚至还能听见海水拍击脚下岩石的声音。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空气。 “这是哪里?”盖子迷迷糊糊起来,却差点绊在一团东西上,仔细一看,哪是东西,分明就是正襟危坐于黑暗中的平安嘛。 “你怎么还不睡?”盖子揉揉眼睛:“不对啊,你怎么会在我房间?” 她甩甩头,用力想想,终于想起之前的一幕幕;这一明白,只觉得头疼欲裂。赶紧给自己冲上一杯凉水,在深思的平安面前坐下。 盖子看着好友,从她醒来到现在,平安的坐姿就没变过,而她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比呆若木鸡更呆若木鸡来形容。一点也不是她之前认识的平安,平安是灵动的,流动的,灵气逼人的。 第273节 “怎么啦,平安?”盖子凑近好友:“还有,那个叫沙巴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平安缓缓抬眼,眼眸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忘记这个名字,盖子,这世上没有沙巴这个男人,也没有我们此次的t国之行,明白吗?” 连声音都灼灼如冰。 盖子再想问什么,平安打断她,只重重又说一句:“这对你,对我,都很重要,明白吗?” 不由得,盖子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忘记这一切,我并没有坐飞机,兴许我现在只是在三亚的天涯海角,我甚至,没有和你一起过来。” 平安这才松口气:“盖子我累了,假以时日,我定会向你解释。” 可盖子等不到“假以时日”,更做不到一睁开眼睛就骗自己。两个小时后,时间已是凌晨四点,估摸着平安已入睡,盖子偷偷潜出房间。 很大的客厅,几乎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客厅外面就是临海的阳台,一夜汹涌后,海面渐渐安睡平静,远方的地平线,也开始露出微微红。 盖子深吸一口气,新鲜沁鼻,这才是大海的味道呀,被洗礼过的南方大海的味道,远不是昨日那个叫沙巴的男人给她的刺激气味。 想到昨日,盖子心一动,既然平安说给她安排另一处别墅,那么就是说,旁边应该还有一处住所,住着沙巴,还有沙巴后面的男人,或女人? 那个平安竭力想掩盖的人,还有秘密。 盖子蹑手蹑脚出来,跑得远远才站定,回头看,却只见到海边突出的岩石上,矗立的孤独的一栋房子,正是她刚才跑出来的房子。 盖子不禁有些失望,但总觉得那里不对,潜意识里,她就觉得附近还有别的去处,也许是平安和那个人见面的地方。 能让平安如此紧张和警惕的人,盖子很想见识。 她在沙滩上来回奔跑试了试,找到沙子较为柔软的一边,并沿着这片柔软继续小跑行进,渐渐进入私人领域,有灯火,有靠岸的游艇,还有巡逻。 好在并没人发现这个穿着黑丝睡裙的东方女人,盖子很顺利地就靠近了那栋别墅。隔着落地玻璃窗,远远就能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背影。 化成灰盖子都认得,正是昨天迷昏她的沙巴。 盖子觉得他更像块锅巴,硬硬的,脆脆的,还是整块的那种。 她蹑手蹑脚靠过去,倚在窗边,听里面说话,可惜她一句也听不懂,叽里咕噜的,语速很快,也很多卷舌音。 只能隐隐看见沙巴的背影,随着对面男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背影也越来越恭顺,后来只剩下点头称是的份。 盖子好奇对方身份,于是小心翼翼探出头,不料就是这个小动作出卖她,里面的男人突然用英语大声道:“是谁?” 然后,还没等盖子明白过来,沙巴已一个箭步跃出来,伸手就在盖子脖子上一捏,也不知道他到底捏到的是什么部位或淋巴结,盖子只觉得浑身麻木,半刻不能动弹。 她觉得沙巴身上有刺,而且还带毒,不然也不会每次近身,她都会半身麻痹甚至昏迷不醒。 她被沙巴像扔沙包一样扔到那个男人面前。 “好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动不动就对女人出手。”她嘟噜着,一边抬眼看向上面,那个男人也正虎视眈眈地俯视着她。 这一撞面,盖子不禁愣住,虽是仰视,也只能看见从他下巴看上去的角度,但这个男人慑骨的风姿及气度,竟让盖子有点腿软站不起来,或者说,自惭形秽? 她从无想象过,人世间竟有这样的容颜,犹如米开朗琪罗笔下的线条,代表人类对美的最极致想象,却远比画家笔下的线条柔和。 048、在水一方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绿色的眼睛,闪耀如星空宝石,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蓝天,大海,以及深藏大海的宝藏。 盖子一直觉得清辰已是她所能看见的长相最无可挑剔的男人,但看到这个男人的一刹那,她终于明白,真正美好的事物,比如音乐,诗歌,容颜,真的能超越种族、国界、肤色,及语言。 男人说着好听的英语:“你是谁?”他皱着眉,在盖子面前蹲下。 盖子看着他雪白细腻的肌肤,还有他浓的眉,不羁的唇形,忘记说话。 “她是平安的朋友,叫许小概,他们都叫她盖子,是一名演员。”一旁的沙巴小心替盖子答道。 男子的表情这才舒缓,并改说中文:“原来你就是盖子,是平安让你来的吗?她终于愿意答应我的条件了吗?” 盖子好奇:“什么条件?” 她既如此说,必定是不知道了。男子看了她一眼,突然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问题:“盖子,能请你跳支舞吗?” 还真是奇怪的邀约,可盖子梦呓似地站起,把手放在他掌心,不由自主,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好像由不得她本心。 或许这就是她的本心——这个男人身上,有少见的王贵风范。 让人臣服。 男子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别墅外。是凌晨的海滩,咸湿的海风,依然有潮水阵阵拍岸,还有海鸥的啼鸣。寂静,苍凉。 两人光着脚,没有任何音乐和前奏地舞起来,盖子学过舞蹈,自然能迁就男子的步伐,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男人的舞技,比他的颜值更让她惊叹。 她想抬头看他,因为他足足高出自己一个头,但男人的眼神,却始终不与盖子交汇,只茫然看着远方,盖子来时的方向。那里,矗立在悬崖边上的,白墙别墅。 细细的沙滩不时被海水冲上来,淹没过小腿,盖子的睡裙很快湿透,她不喜欢这种黏糊的感觉,不由得动了动身子。男子注意到了,皱眉对她说:“或许你可以学她,把脚踩在我上面。” 她?她是平安吗? 盖子模糊想着,嘴上却说道:“我从不踩陌生男人的脚,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是吗?”男人的笑容灿烂过初升朝阳:“我叫杰克。” “《泰塔尼克号》的男主角吗?” “哈哈。”男子笑得更温暖:“是不是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这么有趣,她的小妹妹,还有你,可爱至极。” 盖子歪着头,若有所思:“她是否踩着你的脚跳过舞?” 第274节 “或者说,你是否很喜欢她?” 男子沉下眼睑:“我该回答你哪一个问题?” “全部。” 男子叹口气:“是的,我喜欢她,很喜欢,喜欢到骨子里的那种。但她从没和我跳过舞,她说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发乎情止乎礼,让我如果真喜欢她就应该尊重她。可是我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怎么可以会不想碰触她的身体,这根本是很矛盾的伪命题好不好?我喜欢她,肯定是想得到她,对吗?” 盖子摇摇头:“如果你真的爱她,你会只想着成全她。” 杰克又深皱眉,他好像很喜欢皱眉:“成全她?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在这片海滩上跳舞,看她光脚踩在清辰脚上,相拥亲吻?不,如果这就是成全,我宁愿破坏。” 盖子讶然抬头:“所以是你让平安过来,就为了陪你跳支舞?” 杰克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并不完全是。” 那就是了。可盖子疑惑的是另一件事,平安为什么会答应过来,既然她十分清楚、并明确拒绝眼前男子心意。 她看着晨曦中,男子有些苍凉幽远眼神,不禁问道:“你为何会和平安扯上关系?” 或者说,平安什么时候认识了如此出众的男子,还对自己隐瞒得死死的。如果这次不是为了拿她当幌子,看起来平安并不打算对她提及。 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瞧着眼前男子眉宇之间,和平安的关系似乎还很深,很长,如同他深邃的眼眸一样。 这个叫杰克的男子并没有回答盖子刚才的问题,而是继续看着渐渐清晰起来的悬崖远方:“你们中国还有句古话,说‘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你看她现在就在我的前面,我溯流而上,却始终靠不近她身旁,为何你们中国人的感情,总是要这么含蓄,像隔着一层纱,隔着云海苍茫?” 盖子轻叹口气:“因为我们中国还有句古话,叫‘强扭的瓜不甜’。” 什么都是中国的古话,中国的古话哪有那么多。盖子想着,许是清晨的海雾,她的眼神却也渐渐迷糊:这个男人之所以对中国的古话如此着迷,是因为平安吗,那个他心中海市蜃楼般遥远的中国姑娘? 盖子心里,突然涌起异样的感觉。不知是这男人眼里的忧伤,还是他对平安的痴迷。 “起风了。”杰克收回搂在盖子腰上的手:“回去吧,她如果知道你过来,会难过。” “那我们保密?”盖子朝他伸出手指:“不要对她说起?” 男子微笑着点点头,和她拉勾。 回到别墅里,杰克叫住她,并递给她一双鞋:“穿上吧,早晨的沙滩,海浪会冲上来很多贝壳,别刺到脚。” 盖子心里一暖,不是没被男人如此对待过,但那些男人无一不是怀有别样目的,而眼前男子,明明心里装着的,全是另一个女人,却依然如此体贴温柔,像是源于他本性的良善。 她已完全忘记了此前沙巴弄晕她,或者刚才沙包在这个男人面前的胆怯畏惧。 应该是比沙巴更危险的男人,但女人对好看的事物总是容易盲从,比如好看的包包,好看的衣服,以及好看的男人。 盖子回到悬崖边的别墅,平安果然没有醒来。盖子却再也睡不着,见天边已露出半边红,似乎太阳下一秒就能从下面蹦出来一样,盖子一时兴起,跑到阳台上,眺望远方,像刚才那个男人看着这边一样。 049、你怎么知道我是穿越回来的人? 却只看见沉雾霭霭,烟锁重楼。那栋房子,还有房子前面的车,全都已消失不见。 他走了,席卷一切。 盖子莫名失落。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平安醒来,和她返程的飞机上。 平安递给她飞机餐,可盖子没有胃口,平安也只勉强吃了一口,便再也咽不下去。 “要不我让他们另外准备?”盖子劝道:“你是孕妇,不吃早餐不行。” 平安摇摇头:“反正也就三个多小时,回家再吃。” “我送你回去吧。”盖子轻声说道:“既然是做戏,就要做足。” 见平安盯着自己,盖子叹口气:“我陪你飞那么远,又被你的某个朋友不明不白地迷晕,你不会还想对我保密吧。” 平安抱歉笑笑:“对不起,盖子,我也没想到他们下手那么不知轻重。” 于是平安大致跟盖子说了在z国的事,包括杰克,以及清辰和他之间的纠葛,一五一十地,只不过隐瞒了杰克对自己的心意,还有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对她说的某些话。 盖子听得心惊胆战,尤其是听平安说起杰克的身世时,她的眼泪竟止不住地掉下来:“太可怜了。” 她一直以为只有电影里才会有这种传奇,身负国仇家恨,浴血重生,哪知真实的人生,远比故事来得残酷和惊险。 她想起跳舞时他温柔的目光,他递给她鞋时含笑的表情,尽管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杰克才会爱屋及乌,但盖子,依然心折。 也心疼。因为不小心触摸过那个男人的柔软。虽然戴着面具,对抗全世界以刚克刚。 平安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啦,盖子?” 盖子用纸巾轻轻印上双眼:“估计是昨晚迷魂药的劲还没过吧。” 平安越发抱歉:“待会下飞机后我们去医院吧。” “现在是我的事重要,还是你老公的命重要。”盖子朝好友翻了个白眼:“既然杰——那个男人说你老公有危险,你可有问明白?” 平安摇摇头,叹口气,沉重地闭上眼:“他只说,要我把清辰圈住,除了我身边,哪都不要去。” 听起来更像是要清辰守护住怀孕的平安。其实他何尝不是在成全呢? 平安没注意到盖子的异样,她现在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昨晚的一幕幕。 迷晕盖子后,沙巴递给她一个眼罩:“老规矩。” 平安没好气接过:“t国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有必要吗?” 直到到达目的地,平安才发现,这里不仅只是在泰国,那熟悉的沙滩和风景,分明就是莱利海滩,她和清辰蜜月的地方。 所以,下车见到杰克的第一眼,平安便质问:“你多久之前买下的这里?” 第275节 杰克看着平安向自己走来,开心地笑着,一如既往:“在认识你之前。” “所以你是为了清辰才买下的这里?”平安凝视着对方:“是不是那次在一万尺的高空接住你的时候,你便跟定了他?” 杰克苦笑:“看来我在你们夫妻俩面前,已经没有任何秘密。” 平安却不打算就此放过,虽是被迫而来,但她需掌控主动权:“既然欠清辰一条命,何不就此偿还?告诉我,他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该如何做才能避免?” “我不能透露先机。”杰克缓缓说道:“平安你应该也知道万物守恒的道理,命运也一样,我如果透露太多,不幸便会降临在我身上;你也经历过吧,比如你救了一个人,但你身边的另一个人就会死去,而且是以同样的方式。“ 平安震撼。杰克的话犹如一记响雷,之前模糊的一些细节终于如暴雨般清晰透彻起来。她救了曹青园的父亲,结果吴胜利却枉死;前世的她被人推下楼没死,今生却换成母亲惨遭此横祸;盖子前世因为救她委身于吴胜利,今生被平安阻止,结果却带来更大的反弹,她不仅依然因为救平安而失身,而且是被几个男人轮番污辱…… 果然,一切都没能逃过——宿命。 “那我该如何做?”平安颤声问道。 “留他在你身边,最好寸步不离。”杰克向平安伸出手:“我只能给你这句忠告了,是福是祸,终究要看自己造化。” 他叫自己不远千里飞过来,就是为了自己顺从命运或造化?平安看着这个男人,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感谢。 她欲告辞离开,杰克却揽住她,用力把她往怀里一拉,平安的大肚子便顶在他身上。 “平安你现在真像个气球。”他叹息着看着怀里女人膨胀的肚子,情不自禁地抚摸上去:“要是他是我的孩子,此刻该有多好。” 平安本能后退,护住肚子:“你想干吗?” 杰克看着她一脸戒备,苦笑道:“我能干吗,就算我想干什么你现在大着肚子也不能做什么不是吗?不过,或许你可以和我跳支舞,像你当初和清辰跳那样,踩在我脚上跳支舞。” 平安不肯,节节后退:“我不能和你跳,你也不能强迫我。” “为什么?”杰克皱眉道:“只是一支舞而已,我派人贴身保护你,又救了你,做了理应你丈夫该做的一切,就算陪我贴身跳支舞,也不为过吧。” 平安摇摇头:“不,你要的更多,我不能和你跳。” 她觉得如果答应他,就好像是在向他妥协一样,尤其还是裸脚踩在对方脚上跳舞这种私密行为。 “清辰不会知道,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只有天上的月亮,脚下的沙子知道,平安——”他重又向她伸出手:“请成全我。” 平安牢牢把手拢在后面:“是我自己不想,杰克,我一点也不想和你跳舞,更加不曾对你有过其它想法。” “为什么?”两次被拒,他明显受伤:“相比清辰,我更爱惜你,也更在乎你,为什么只能是他?” “因为我和他一起经历过很多事,那些事,远不是言语间的爱惜或在乎所能比拟的。”平安叹口气,不想再纠缠于这个话题,于是问道:“杰克,你为什么知道我是未来来的人。” 050、错爱 “因为我是。”杰克不假思索回答:“而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一样的气质。” 未来的气质?这答案看起来很杰克化。当琼恩是杰克时,他身上属于一个文人的浪漫,便展露无遗。 “你还记得你是从哪一年穿越来的吗?” “2018年1月31日,应该是晚上的8点左右。” 平安呆住。和她回来这里的时间一模一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既然是同一天穿越回来,那他和她一定度过了同样的前世。平安有太多问题想问杰克,涌到嘴边却脱口而出:“你是怎么死的?” “坠楼。”杰克简短说道:“被人追杀,从高楼坠下。” 连死亡的方式都一模一样。平安几乎能断定,当时一定有什么,比如流星之类的气场,才会让两人有这般起死回生。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预示着,也会有同样的方法,可以穿越回去? 平安当然不想回去,她相信杰克也不想,因为回去即面对死亡。她能回来纠正自己的命运,杰克又何尝不想改变z国的命运?只可惜,前世里,平安对这些国家大事、尤其是那些她听都没听过的小国,一点兴趣都无。 实际上,就算她和杰克来自同样的地方,可他们的人生轨迹,却是天地相隔的平行线:她,一个小城里默默无名的美容师,他,却是一个国家的落魄王子。 “在你来的地方,你复国了吗?” 杰克摇摇头:“实际上我离开的时候,已是穷途末路,弹尽粮缺,所以我才——” 平安明白。 “那沙巴呢?还有你下面四大金刚呢?” 杰克转身,面对夜色中的苍茫大海,良久才说道:“都死了。” “为何不结束这一切,改变命运?”平安脱口而出:“既然知道结局不可更改,何不为了你的朋友,放弃你的复仇复国之梦?” 杰克没理会平安,只看着海平面,也不知道那一刻他心里在想什么。夜晚凉下来的海风把他的金发,吹得像散落的丝缎。 “你不懂,平安,我现在努力做的,才是在改变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他缓缓转身,重新温柔看着平安:“我知道你劝我放弃复仇是因担心清辰,你放心,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清辰应该、或者已经从z国项目里退出,因为前世也如此,尤其是那次海啸之后,他便从我的人生里,销声匿迹。” 最后那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几乎细不可闻,但听到平安耳里,依然像绵针一样刺痛。 “我会守护住他。不管我的命运如何被逆转,我也要守护住他。”平安咬牙说道:“我也谢谢你,还有——对你曾经的子民好点,看来那一路上的尸骨份上。” 杰克苦笑:“怎能忘,那段路程,几乎每一夜都浮现在脑海,当然,更有你。” 这句话一经出口,平安便二话没说,决然离开。杰克看着她蹒跚如企鹅的背影,长叹口气,怅然若失。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个中国女有什么好,那么丑,还不识抬举。”沙巴走到他身旁,恨恨道:“天下痴心于你的女人何其多,盟国的公主都青睐于你,说只要新郎是你,她愿意以举国的石油做嫁妆。” “我要那么多石油干吗?”琼恩继续看着平安离去的方向:“这世上我只在乎两件事,父母未竞之梦想,还有她,平安。” “因为她是叶将军的女人吗?”沙巴不死心:“如果叶将军的女人不是平安,是别的女人,你还会心动吗?” 第276节 “哼哼。”琼恩冷哼几声,又把手重重拍在沙巴肩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不是伊夫,我的性取向很正常。” 说到伊夫,两人都陷入沉默,彼此脸上,也都露出难以琢磨的表情。 “他去了南方,说战场也许是唯一能让他平静的地方。”良久,沙巴才小声说道。 琼恩没有应答,只默默转身,高大身影,迅速淹没于海潮黑暗。 直至后来盖子的探路过来。 盖子把平安顺利送回叶宅,清辰去上班了,家里只有叶卫国在。老人拄着拐杖,守着这个家。日渐衰老,也日渐沉默。 “刚季家兄妹来过。”他似不经意对平安说道:“来看你,顺便送月子礼。” 平安和盖子面面相觑:这日子过的,还真是问题叠着问题。 但问题不会过去,总要面对。平安本就喜欢当下事情当下解决,眼瞅着这一天也没其他事,便对老人说:“爷爷,我也好久没看到季节了,她难得回国一次,不如我去看看她和苏阿姨,顺便回礼?” 叶卫国点点头:“你苏阿姨身体不太舒服,你妈又忙,你代替家里去看看他们,也好。” 盖子也想去,她不放心平安一个人,在盖子眼里,季家无异于龙潭虎穴,尤其是苏利娟,更是慈禧太后般存在。 “那个老妖婆,只有我能对付。”盖子不管平安愿不愿意,一屁股坐到了平安身边,对叶家司机说道:“开车。” 平安也只好由着她。 还正好,季家兄妹都在,见到平安,他们脸上俱是一惊,待再见到平安身后的盖子,季杭终于眼前一亮。 “盖子你来了,昨天我找你好久,电话全打不通,你去哪了?” 盖子沉着脸:“我喝多了,关机睡觉。” “跟谁喝呀,应该不是大勇吧,大勇昨晚面试一女演员,应该没时间理你。” 盖子不理对方话里有话,径自说道:“别挑弄我和大勇感情,他面试谁,在谁的床上睡觉,我都知道,那些个女人,你俩谁先来谁先后,我也都知道。” “我和大勇不一样。”季杭走到盖子身后:“只要你跟了我,我立马断掉外面那些残花败柳,只对你好,只陪你一个人。” 盖子冷笑道:“我才是残花败柳好不好,我可是被大勇用旧不要的女人,你不是最不齿他吗,怎么想起捡他的垃圾?” 平安听了这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051、我要看着你在他心里死去 她不知道这些话里的事是真的,还是只是两人之间的玩笑话,现在的盖子,越来越封闭内心,连平安这里,也是烟笼寒水月笼沙,再没有了明晰的准信。 她拉过季节一边:“去你房间,我有话对你说。“ 从平安进门,季节的脸就是僵着的,此时更是拒人千里之外:“我的房间,不是宋超的房间,你想进就能进么?” 平安深吸一口气:“我从没进过宋超的房间,你我之间的问题,也无关你的宋超,倒是和宋丽丽有关。” 不由分说,她把季节推至旁边书房,从包里掏出一些转账记录:“宋丽丽应该都对你说了吧,其实就算她不招,有了这些转账记录,我也能查到你。” “蠢货。”季节看着那些复印件,咬牙切齿说道:“我承认,是我;我也承认,平安你确实命大。” 平安点点头:“这一次确实是劫后余生,大难不死,但我总觉得,上天既然不要我死,要我重新活过来,必是有这样安排的理由。” “平安我查过,这次救你的,并不是叶家或荣家的人。”季节狠狠抛掷那些转账资料:“难道除了清辰,你还有别的裙下之臣?你以为你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我,我就不能拼着蛛丝马迹去找到你的秘密?” 她凑近平安身边:“估计清辰还一直以为又是z国的杰作吧,如果我告诉他真相,不知你怎么想,是我们两败俱伤,我坐牢,你从此失信于清辰;还是你我之间,就当上次游船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或者我可以告诉他更多。”季节凑近平安耳边:“比如你这次的泰国之行,平安你不知道吧,自从我知道了那个秘密,我进而好像知道了更多秘密。” 平安的心沉到无底洞。她就奇怪了,这个时候季节为什么会回国,还大张旗鼓地特地提着礼物去看她,须知她怀孕已经四个月,真要有心看,早就过来看了。原来季节此去,不过是以为抓住了自己把柄,在叶家长辈面前给自己一个警醒。 她越想越后怕。既然季节能查到她和杰克之间的此次见面,谁知道她是否知道更多?眼下又不能向清辰解释,难道说我是去和你的敌人讨论怎么挽救你的死亡?别说清辰,只怕没人会相信吧。 不知怎的,看着季节寒光闪闪的双眼,平安心里蓦然涌起一股难言的凉意,如同第一次看见父亲和蒋艳艳搅合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一样,她好像已预知人生的危机。 是啊,她怎么会漏掉季节。季家的大小姐,除了她,这世上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能耐,想去哪就去哪,想查谁就查谁,想请到杀手就能请到杀手,想隐藏一个胡子,就能让他彻底消失不见。 又想起胡子临死前狰狞的笑容:“平安,你一辈子都想不到的敌人。” 是啊,那时的胡子怎会想到,以平安这样的低微女子,怎会惹上那么大背景的季节。也只有季节,才会恨自己入骨。她既然暗恋清辰,自然也会暗地里跟踪清辰一切,包括最初的那两年,远在x城的时光。 也只有季节这样的心机,才会想到“让她失去至亲比杀了她更能击垮她”这样恶毒诛心的主意,之前她所说的,让平安身边藏着一个她永远猜不到的敌人,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 一想到这些,平安只觉得手脚发麻,她的坎坷前世,还有上次在z国所经历的一切,面对那么多阴谋及死亡,都没此刻来得让她惊惧。这么一盘大棋,明处暗处,竟是让人无处可逃。 就因为那个不曾爱过她的男人,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吗? “为什么?就算你除掉我,你也得不到清辰的心,为什么你会如此恨我?”平安颤声问道:“还有,你既然如此恨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就算了,为何要伤害我身边的人呢?” 季节一怔,继而冷笑道:“因为你不配,你明明有着攀龙附凤的野心,却偏偏装作无辜清纯模样,因为我看不惯你这种虚伪底层女子;而要杀你当然容易,只不过失败几次之后,尤其是我知道你和清辰死对头还不清不楚的时候,我改主意了。” 她得意地看清平安,这么久,她终于抓住了这个女人的命门,怎不兴奋异常:“我现在不想要你命了,至少不那么快要你命,我想慢慢看着你死去,在清辰的心里——死去。” 她冰冷的话,让平安浑身打了个冷战,肚里孩子似感染到母亲的情绪,开始不安地猛踢妈妈肚子,平安轻轻抚摸,试图安抚:“没事,孩子,没事。” 她的动作,让季节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了平安的腹部,她盯着那里,像饥饿的猎人突然发现了猎物,眼里灼灼发光,不由自主,她伸手按上去,喃喃自语:“清辰的孩子,我的孩子,要是他是我的孩子,该有多好。” 还没出生,已经有两个人就幻想这是他们的孩子呢。情为何物,迷雾,还是心之桎梏,囚禁人之良善本性? 平安用力挣脱:“不许碰我的孩子。” 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却有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此刻也正明媚地看着自己微笑:“好,我不碰,权当在你肚子里过度,总有一天,他是我的,清辰是我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神经病。”平安狠狠推开季节,退至门边,仓皇离去。她可以留下来和这个恶魔决一死战,但她担心肚里的孩子受伤或受到影响;还有清辰,一切都待清辰从那场注定的劫难里逃出来再说吧。 第277节 既锁定了目标,平安再无旁骛。正欲唤盖子离开,客厅里却再无盖子和季杭身影,整个季宅静悄悄的,除了身后书房里季节得意张狂的笑声。 “盖子——”平安轻轻喊了几声,依然没人应答,平安心里一沉,赶紧掏出手机给盖子电话。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接听,盖子的声音听起来也无限疲惫慵懒:“平安我就下来。” 052、新鲜 下来?平安怔怔看着楼梯,这么点时间,盖子去楼上干吗? 她看着盖子下来,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不用问,平安也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她们皆在季家兄妹面前败下阵来。 两人一言不发回到车上,平安让司机坐出租回去,她开车送盖子回去。司机起初不肯,直到季节说她来开车,又见少奶奶沉着一张脸,司机这才先行离开。 两人开到市区,平安说:“去浮世绘还是去你那里?” “找个地方吃饭吧。” 两人去了附近的寿司店,要了个包厢,盖子什么也没说,埋头便吃。平安想起刚过去的24小时里,这个女人因为自己,无故飞来飞去,被人下药,又几乎滴水未沾,不由得又很心疼。 “盖子,你知道的,”平安吞咽口水,努力打破沉默,“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或你选择谁,我都是站你这边的。” 盖子停顿了一下,依然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吃着三文鱼。 平安叹口气:“所以是真的呢,刚才你和季杭之间的话,大勇昨晚,真的在别的女人身上过夜?” 仍是沉默,只不过这次,盖子轻轻点了点头。并用一块三文鱼夹到平安碟里:“吃吧,趁着新鲜。” 食材可以新鲜的吃,可人心呢?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世上所有感情,是不是都敌不过“新鲜”二字?平安把三文鱼放到嘴里,只觉得连味蕾都苦涩。 “多久了?” 盖子低着头:“你的多久是指他的心,还是他的身?” 连心都变了吗? 平安握紧拳头:“既然如此,为何不离开?” 盖子的声音依然平静:“我和他一起六年,不管是生活,还是事业,都如藤蔓一样纠缠在一起,我总要找到一根线头进去,实际上,发现他不忠也没多久,还是上个星期的事,我现在连自己都无法回答,是去还是留,我又怎能给你答案。” “为什么不告诉我?”平安颤声说道,伸出手,试图抓住对方。却被盖子不着痕迹藏开。 “你怀着孕,自己又那么一大摊子事——”盖子轻声说道:“平安你幸运,收获了两个男人最纯净的感情,我又何必让你知道这些肮脏事?” 平安怔住:“两个?” 盖子叹口气:“虽然你不说,但你以为我听不出,那个隐瞒身份,和你一起出生入死演戏,差点连命都没有的杰克还是琼恩,对你没感情?” 那么幸运的女孩是不是,这世上最优秀的两个男人,都对她情有独衷。盖子知道平安努力真诚生活,可这世上谁不曾这么用心努力过? 平安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同? 盖子呆呆看着好友,近二十年的相伴,她却好像从无认识,这种感觉,从六年前的某一天便开始浮现,尤其是这次从甲米归来,特别明显。 她甚至还记得,某一次她和大勇喝酒,她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迷糊中还看到大勇一个人在看她们毕业那年的录像,当镜头扫过平安时,大勇定格住画面,凝视着平安的笑脸,良久…… 应该不是幻觉吧,那种沙沙的雪花声音,至今还在脑海里回旋。 盖子有时觉得人心真是难测,也许就在微妙之间,选择和结局就差之万里。如果当初她没有和大勇的邂逅,如果大勇当初先与此向平安表达,那么今日一切,是否会有不同? 又想到白色的月光下,那双绿色的眼眸,因为见识过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的样子,所以越发觉得,任何有一点点犹豫或将就的感情,终有一日,会裂成巨大缝隙。 爱就是爱,没有任何怀疑,清晰认知自己和对方,也永远不留退路。 盖子已然悔不当初。那时的她,太需要一点力量,从沉闷重复的生活里探出头的力量。以前她以为是吴胜利,可平安把吴胜利贬得一无是处,然后是大勇,被平安带进她生活的大勇…… 想到此,盖子又问道:“平安你一向是我俩之间最有主见的,一直是你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如你告诉我,我现在该如何做,是离开,和大勇从此江湖陌路,还是留下来,和他一起面对我和他的、被无数金钱美女腐蚀掉的生活?” “其实你已有了选择是不是?”平安轻声说道:“在大勇和季杭之间,刚才?” 盖子昂然抬头:“如果是季杭,我早就选了,何曾要等到今天。再说季杭和大勇之流有何区别,天下男人,除了昨晚的——除了你的清辰,有何区别?” 平安:“所以你是不会离开大勇的,对吗?那需要我去找他谈谈吗?” “如果需要你出手才能帮我挽回他的心,这样的男人,我要来又有何用?”盖子摇摇头,苦笑道:“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我和他,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难分彼此,我想,平安,也许我也该要个孩子了,也许这个孩子,会是我和他关系的转折。” 平安其实很想说,孩子并不是解决一段破败感情的灵丹妙药,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去生孩子,其实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但她看到盖子脸上的期盼之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好像帮盖子做过无数决定,但好像很多时候,她的决定都是错的;既如此,何不让盖子听从她的内心,也许那个孩子,对她和大勇已经有些疲软的感情,确实是一注良剂。 何况盖子那么喜欢孩子…… 平安再没说什么,只把手放在盖子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我也永远是你的大后方。” 只可惜,这句话的余音还未散去,几天过后,大勇就找上门来。 他和清辰一起走进来,神色严肃。 “盖子出了点事情,我们现在找不到她。”大勇一见面就对平安沉声说道,完全不顾清辰在后面拉扯:“大勇,不是说了不告诉平安吗?” “怎能不说?”大勇吼道,似全然不顾往日情面:“现在是我老婆不见了,而且是因为你老婆的原因。” 053、失踪 平安讶然起身,扶着肚子颤巍巍走过来:“盖子不见是什么意思,前几天我俩在一起时还好好的,她说要和你好好回去过日子。” 第278节 “你自己看。”大勇递给平安一张纸,阴沉着脸:“鬼知道你对她说了什么,她要跑去医院做这个检查。” 平安疑惑地接过,是一张诊断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不孕不育症。 平安手一抖,差点拿不住:“不可能,她以前明明怀过,不可能的。” 大勇点点头:“就是上次,如果你不带她去那种黑诊所流产,如果你们去南方之前但凡能找我商量一下;甚至,如果盖子不是为了你才像个扑火飞蛾那样奋不顾身,如果盖子压根不曾认识过你,她怎会面临这种不幸?” 平安摇头后退,面如纸白,浑身筛糠。 清辰拥住妻子:“现在计较过去有意义吗,赶紧想办法找到盖子才是。” 大勇冷笑:“清辰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老婆能怀孕你有儿子,可是我他妈没有,如果我要和盖子白头到来,我就不能有儿子,除非我换一个女人我才能有儿子,你明白吗?” 平安怔怔看着大勇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她其实很想问他,你真的想和盖子白头到来吗,如果想,为什么会有别的女人?你此番带着清辰找上门来要人,是否只是他日你抛弃盖子的借口? 但她什么也没说,眼下也不是纠缠这些事的时候,她匆匆拿过披风:“走,我们回去x城。” 12月的b城,寒气深笼,尽管没有下雪,地面上已是厚厚一层冰面,走在上面稍有不慎就跌倒。清辰担心妻子安全,便道:“平安你告诉我盖子可能会去的地方,我和大勇去找。” 平安看着他,神色悲戚:“我必须去,她是逃避我而去,我要把她找回来。” 清辰再不说话。在去机场的车上,大勇断断续续说起这几天的事情。原来那天盖子结束和平安的闺蜜之旅回到家后,她和大勇进行了一场很不同寻常的对话。 她问大勇:“你觉得这辈子还能爱上比你我感情更深的女人吗?” 大勇自然摇头说不能:“我们是患难夫妻,是亲人,这种感情,谁都替代不了。” “我也是。”盖子点点头:“既然这样,不如我们结婚,然后要个孩子如何?结婚以后,我给你充分自由,你爱睡哪个女明星就去睡,我不管你,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要在外面生小孩,因为大勇,你说了,我们是亲人,我可以和别的女人分享你的爱情,但我不能和她们分享你的亲情,一点都不能。所以只能由我生下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继承我和你创造的一切。” 大勇怔住:“你是说真的吗,我们要一个孩子?”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生更多。”盖子平静看着他。大勇猛烈点头:“当然是越多越好。” “我一直想和盖子稳定下来,在这浮华圈子里有个家,加上盖子一直怀疑我和公司里的某些职员有不正当关系,其实我就是忙了点,压根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所以我也想结婚啊,这样至少能让她多点安全感是不?” 大勇在车上徐徐说出:“我以前也和盖子提起过,但她说她想趁年轻拼一把事业,我觉得也没错,毕竟她才23岁,放在任何一个女艺人身上都是最宝贵的年纪,所以我也没说什么;没想到她这次从平安你那回来,不知哪里变了,她突然说要小孩,我说要小孩好啊,最好是像清辰他们那样,生一个足球队,反正我姐在国外,反正我家人都那么喜欢你,到时把你移民,你能生多少就多少,生完扔给老人一带,我再请私人教练给你健健身,保证你容貌身材跟没生过孩子的姑娘一样,继续做你的大明星。” “盖子听了当时还哈哈一笑,说大勇虽说你蠢得像猪但我不想当母猪,我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给你凑个好字就算完事了,然后你去结扎,我俩这辈子就守着这两个孩子当永世的亲人,这样我才能确信你依然是爱的,是永远爱我的。” 大勇轻轻擦去眼角泪水:“我说好,都听你的,反正我顺从你也顺从习惯了,你说啥就是啥。然后第二天我们去了医院做孕前检查,这才发现,上次的事,不知是那些天杀的男人拆卸了她的身子,还是那次不洁流产伤及她的子宫,反正盖子的子宫已经千疮百孔,根本不可能再生育一个孩子。不仅如此,医生还说,因为子宫的原因,盖子的卵泡都已几乎全部流失,换句话说,就算是试管婴儿或借腹生子,都已是不可能的事。” 平安怔怔看着那张嘴一张一合,似画外音,完全无法拼凑完整的意思,她只是一遍遍地漫茫然重复:“不可能不可能。”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她该如何偿还,哪怕万分之一二?她欠盖子的,竟是整个人生。 三人连夜坐荣洁瑜的专机回了x城,去盖子家扑了个空,盖子的父亲已熟睡,见到平安等人,老人还一头雾水:“盖子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 三人悄然告辞。 “会去哪里?”大勇猛吸着烟:“在x城,除了平安你家,她也无处可去啊。” 平安想了想:“或者我们去那个地方看看。” 她把两人带到吴胜利的乡下老家,一路疾驰,窗外的冻土把人的心情也冰住。 “平安你怎么知道这里?”清辰不解。 平安沉下眼睑:“很久很久以前,来过。” 那时还是前世,那时她还不知道阻止这段孽缘,那时盖子和胜利已正式在一起,于高三毕业后;那时她和盖子一样,喜欢来这里,吃吴胜利奶奶烙的最纯正的锅巴,闻这里的十里稻香,听夏夜蝉鸣… 老人依然在,吴胜利走了,她还在;看到凌晨敲门的陌生来访者,她睁着浑浊的双眼:“谁呀?” 一点也不认识平安。 054、未亡人 大勇小声嘀咕:“你不是说来过很多次吗?” 老人是第一次见到平安,但平安却已见过老人很多次。不知怎的,隔世重逢,平安有强烈想哭的冲动:“奶奶,我是胜利和盖子的朋友。” “噢,你找盖子啊。”老人不疑有它,开门让大伙进来:“外面冷,进来暖和吧。盖子还在睡觉,要不要我叫醒她?” 三人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身体顿时觉得冷,尤其是进屋后,炉子里长夜残余的碳暖,让人陡然一激灵。 一切都没有变,低矮老旧的苗式吊脚楼,踩上去咯吱作响,还有屋里的格局,和若干年前一模一样,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交错重叠中,这里依然还是前世的模样。 老人正欲上楼叫醒盖子,平安拦住她:“奶奶,让她睡吧。我们不急。” 老人“哦”了一声,又道:“那我给你们做点吃的?”说完,也不顾平安拦阻,从炉灶的上方悬梁上取下一块腊肉,便往厨房走去。 大勇吃惊地看着老人的背影:“早餐就吃这么丰盛?” 平安点头:“这里的早餐都吃米饭,老人平时就一碗咸菜,你来了,才拿出最好的。” 大勇若有所思,抱着双臂,环顾四周:“没想到吴用——没用到他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我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难道你会对他好点?”平安冷笑:“你常常叫人家吴用无用,却不知他要是有你的背景,铁定能你比去到更高更远。” 大勇点点头,表示照单全收。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人死灯灭,往日再深恩怨,也是一场缘分,让人更醒觉自己内心的缘分。 或温暖,或释然,或沉默,或不适,人最终面对的,除了自己,别无他物。 重新燃起的炉火中,他和清辰看着平安徐徐说出:“胜利自小没有父母,奶奶把他抚养长大,很小就辍学去社会上混,做过纤夫搬过砖,没什么文化除了出卖自己的力气,什么好赚钱就做什么,这样才慢慢闯出一条路。” “后来遇到盖子,胜利卯足劲追求,但盖子对他一度爱理不理,直到有一次,胜利带盖子回乡下,盖子一见便喜欢上这里,尤其是奶奶,她疼惜盖子更甚吴胜利,冷水都不舍得让盖子碰一下,自己吃糠喝稀的舍不得吃,却总要把最好的留给盖子;盖子来月事的时候脚凉,老人就把她的脚放在心口暖……” “唉——”平安长叹一声:“也许盖子最终能接受吴胜利,不过是想弥补她生命中欠缺的那份母爱。她和胜利一样,都是没有母亲照顾长大的孩子,那份缺陷让他们彼此取暖,彼此惺惺相惜,斩不断理还乱。” 第279节 平安说完,大家陷入长时间沉默,火光印在三人脸上,均是一年肃静。 只听见柴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单一,清脆,温暖,安全。 “我真没想到——”良久,大勇率先打破沉默,哑声说道:“盖子和他的羁绊,竟这么深。” 平安点点头:“盖子一辈子都在寻找一个完整的家庭,奶奶虽然待她如亲孙女,但胜利的身心依然是和她一样,是不完整的;所以遇到大勇你之后,你健全幸福的家庭,你父母和姐姐对她的宠爱,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天伦,所以她很轻易地就陷进去。” 清辰点点头:“人类其实是最简单的生物,穷极一生追求的,不过是心里缺陷的那一块,而这一切,都可在他童年的生活找到印记。” 大勇抬头,看着清辰:“你的童年什么也不缺,你追求的又是什么?” “陪伴。”清辰想也不想就答道:“我一个人长大,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我又在别处接受训练,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几乎一年不超过一个月。” 平安看着丈夫,若有所思。大勇猜到平安心思,便笑道:“那你现在有老婆有儿子了,正好可以多陪陪他们,你总不至于想让你儿子也重复你一样的处境吧。” “那是自然。”清辰拥住平安,在她额上深深一吻:“余生都是你们的。” 不知什么时候,老人已绕到三人身后,看着眼前相拥的小两口,还有平安隆起的腹部,老人艳羡不已:“要是胜利还活着,他和盖子,应该也是如此吧。” 三人面面相觑:老人竟不知道盖子已和胜利分手?不过,也许正因如此,她才依然如从前般接纳款待他们吧。 但三人谁也没说破。平安起身,和老人一起去厨房端来做好的腊肉和锅巴饭,香喷喷的,全是记忆里的味道。 老人眼花心却不花,悄声问平安:“姑娘,我从没见过你啊,你怎么熟悉这里像进自家厨房一样?” 平安掩住情绪,笑笑:“因为胜利和盖子对我说过无数次这里了,我也早就想来看您。” “来看什么,我一个快死的孤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老人叹口气,在灶台上放下抹布:“只是可怜了盖子那孩子,你们帮我劝劝她,胜利已经走了,她也应该去找别的男人,重新上路了。” 老人擦拭浑浊的双眼,继续说道:“你不知道这些年来,全是盖子照顾我,给我钱用,带我看病,把我当亲奶奶一般照顾。说真的,要不是她,我这把老骨头或许早就抛尸荒野。对胜利也是,每次来,都要去胜利坟头坐上半宿,尤其是昨天,就这么回来,下着雨,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见了我就抱着我哭,问她也不说是怎么回事。” 老人看着平安,试探问道:“你既然是盖子最好的朋友,一定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次也是为此而来吧?” 平安想了想,终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事业上有点不顺畅吧。” 老人“嗯”了一声:“我猜也是,每次不开心,她都会回来这里,看看我,还有胜利。我无数次劝她忘掉这一切,去过自己的人生,可她总是说,胜利在坟里看着她呢,她得把两个人的人生都走完才不算辜负胜利。” 055、山中 “昨天也是,下那么大的雨,还是要去山上,絮絮叨叨的,跟胜利说了好大一会话。这不,回来就病倒了,发着烧呢。平时她觉轻,我们在下面这么大动静,要是以前她早就醒了,今天不知怎么——” 老人顿住,拍自己的额头:“不说起这事我都忘了,我还要煮点姜水给盖子。” 平安扶住老人:“奶奶我来吧。” 老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一看就是城里长大的少奶奶,身上穿的,还有她旁边两个男人的气度,明显非富即贵,便道:“你会吗,我们这可是烧柴火的。” 平安点点头:“我可以的。” 老人还是拒绝了她:“你大着肚子呢,可不能闻油烟。”又摸上平安的肚子,是乡下老人那种朴素的亲近:“快要生了吧?” 平安也摸着自己肚子,俯首对肚里孩子说:“宝宝,叫曾奶奶。” 逗得老人开怀大笑,没牙的嘴笑成一朵干瘪而千层褶的花。 “要是胜利在,他和盖子的孩子,一定也很漂亮。”老人的目光透过平安,直直投射到窗外,冷雨夜的黎明,一片寂静。 平安心里难受,便对老人说:“我和盖子比亲姐妹还亲,只要您不嫌弃,以后这个孩子,就是您的曾孙子。” “唉——”背后突然传来微弱的叹息声,不知什么时候,盖子已悄然来到两人身后,或者说,她也许一直潜伏在刚才的黑暗里,听平安和老人聊天。 她用低若无闻的声音说道:“平安,请不要给奶奶许下这么重的承诺,她会当真,会在她苍老单调的将来里一直期盼你今日之许诺;也请你们三人,吃完饭后早早离去吧,不要再来这里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平安缓缓转身,看着身后的好友,一半明亮一半阴影中,盖子站得像根瘦直的雕塑。她走上前,拉过盖子的手退到一边,离老人远远的:“那你呢,是否也是因为当初许下的某种承诺,所以才一次次回来这里?” 盖子抬起眼,眸光深沉,一字一句:“如果不是你,我何尝还用回来这里?” 这种目光,这种声音,直接把平安击倒,她语气仓促:“我知道我欠你,盖子,我想弥补,请问我该如何弥补?” “你能弥补吗?你是能穿越回去,让胜利活过来,还是能去到未来,告诉我前路该如何行走?一个没有子宫的女人,该如何继续她的未来?”盖子摇摇头,哑声道:“平安你什么都不能做,也许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从今以后,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盖子——” 盖子伸手制止:“从前我不强大,只能依附于你身边,从你那里汲取力量,什么都听你的;但如今,平安,一切都变了,这些年在这个圈子里的摸爬滚打,我早已不是当初的许小概,当然,你也远不是当年的平安。我们都变了,你不觉得我俩现在在一起,几乎没有什么话题可聊了吗?” 她说着刻薄的现实。平安心如刀割,眼睁睁地看着盖子离她越来越远,明明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比b城还更靠近。 “我不能这个时候放你走,不管是你当年的盖子也好,还是如今的许小概也好。”平安黯然摇头:“我既然能帮清辰的母亲找回子宫,我也一定能把你的治好,我给你带来的伤口,我自然有义务填补上。” 盖子一怔,继而惨笑:“平安你还是太年轻,你能医病但你能医命么?这是胜利在惩罚我呢,他让你失去母亲,然后又让我失去做母亲的资格,平安,这是他在向我俩讨债呢。” “不是的。”平安拉住盖子:“我母亲的死——” 她还想说什么,清辰已走进来,人未到声先扬:“平安,你和奶奶在嘀咕什么呢,等你俩吃饭呢。” 然后他看见了盖子,不禁有片刻失神:“盖子。” 盖子礼貌朝对方点点头:“有心了,清辰。” 她朝两人挥手:“我有点头晕,就不下来和你们聚了,我想在这里清净几天。清辰,麻烦你跟大勇说一下,给我放几天假,等我好一点后,自然会回去给他交代。” “也许你最好的交代是现在就跟他回去。”清辰凝视着对方,轻声道:“盖子,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大勇,有我们。” “呵呵,你不过当我15天的教官而已,怎么说的话,像是教了我15年的长辈。”盖子自嘲笑笑:“说到辈分,别看你比我大,但作为平安娘家人,你还要叫我一声姐姐呢。” 她拍拍清辰的肩,却绕过平安:“好好待她,清辰,她不容易,比我们谁都不容易;如果你不能用尽你的全心全意,平安只怕会被更好的人带走。” 第280节 又走到老人身边,不知附耳对老人说了什么,老人笑笑,连连点头。 盖子上楼休息后,老人也终于把全部饭菜都端上了桌,却只沉默地看着三人吃完,再无刚才那般健谈;甚至在饭后平安提出要去胜利坟头上祭拜,老人也只是淡淡说:“一个没福气的人,拜什么拜,别吓到肚里孩子。” 态度竟是拒绝。 三人只好讪讪告辞。冒雨而来,冒着雨雪离去。 大勇一路上都不说话,只沉默开车,眼光不时瞥向窗外,看车窗外被冻住凝固的山水。 乡下的冬天,处处透着萧条。 清辰几度试图打破沉默,却被平安桥轻轻摇头,无言止住。 有些事,能看破,但不能说破。一旦说破,便是再无回头机会。 平安觉得大勇和盖子之间,都需要时间。如果说大勇怀着挽回之心过来,但目睹自己的女人照顾其前男友亲人、为另一个男人神伤,他此刻的心情,会是如何? 也许时间,会给彼此最好的回答,是真是假,是留是去。 盖子值得等到最正确的那个男人。 然而五天后,依然没有盖子的消息。她像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她的助理,她的影迷,她的电影,她的整个世界,都在等她,她却藏身于那个小镇,不求归期。 056、撕破脸 一个心里已绝望的人,尘世间那点虚名,岂能慰藉? 记者围着大勇要人,大勇只是说“她身体不适,暂时需要静养”,再问及,便道“也许她只是在做告别的准备”、“我们爱她自然要成全她”。 他这么说,不知是代表影迷,还是他自己。但此言一出,竟有点像主动堵住盖子回来的路,像是在隔空向盖子喊话“你爱在那里呆几天就几天”。 平安从电视和网络里默默看着这一切,冷眼旁观。一个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哪怕再多掩饰,但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暴露其真实目的。 他王大勇怕是忘了,自始自终,平安一直是大勇娱乐公司的大股东吧。 不出平安所料,盖子失踪一星期后,大勇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女人,高挑身材,大眼睛,樱桃小嘴,俨然18岁时的盖子模样。大勇牵着她的手,出席每一个正式场合,带她去每一个名人饭局,见每一个相熟的记者。 果然,不管男人女人,爱的永远是年轻鲜活的小姑娘。一星期后,关于盖子的话题,渐渐被这个新晋的小一号“盖子”赵倩倩替代。 人们开始追逐赵倩倩的一切,她的三围,她的喜好,她的星座,她对于男人和红酒的品味,以及她和王大勇之间的暧昧——你瞧,这个世上没有谁不可代替,哪怕曾经海誓山盟、用尽力气去爱过的人。 平安大着肚子去到大勇的娱乐公司,新来的秘书不认识她,把她挡在门外:“你没有预约,我不能让你进去。” 平安只淡淡说道:“好,我去会议室等他,跟大勇说,我要召集董事会议。” 秘书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瞅了瞅平安身上的不菲的衣着,还有她的大肚子:“请问您是——” “大勇老婆许小概的妹妹。”平安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会小姑娘,径直去了旁边会议室。 不出一分钟,大勇急匆匆地赶来,一边微笑看着平安走近,一边大声训斥小秘书:“连公司的大老板都不认得,我看你是不想混了吧?” 唬得小姑娘眼里噙着泪,大气也不敢出。 平安起身相迎:“你换了秘书都不告诉我,怎么反而怪起人家小姑娘?小罗呢?” 小罗是大勇之前的秘书,也是盖子的同班同学。 “交男朋友了。”大勇似不经意说道:“说是想休息一阵,这女人啊,就是容易一叶障目,以为爱情就是一切,总有一天,她们会明白,面包远比男人重要。” “是吗?”平安笑笑:“这个道理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就不知道你曾经这么对盖子说过没有,如果有说过,盖子今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大勇一怔,有些讪讪:“平安你怎么这么说话,盖子跟了我,自然是好好的,我和别的男人不同,这些年了,你难道还看不出。” “是吗?”平安的脸上笑意更深:“看来接下来的董事会不用开了,你既然这么说,一定也会同意我接下来的决定。” “什么决定?” “把赵倩倩现在接的那个汽车广告,还给盖子,我记得和盖子的合约还有三年,怎么这么快就换成赵倩倩?”平安皱眉道:“还有那部明年冲奥斯卡的电影,之前的女主角不是定了盖子吗,怎么最近的八卦记者都在说,赵倩倩才是不二主角?” 大勇一听,急忙对秘书挥手示意离开,待小姑娘走后,他才搀着平安坐下:“我当什么事了,这点小事打个电话就好,你也要跑一趟,难怪清辰说,你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 平安挑挑眼,依言坐下,静待下文。 果然—— “只是平安,”大勇话锋一转,“这个行业的竞争是最残酷的,人们只喜欢看新鲜面孔,盖子就算再倾国倾城,人们也有看厌的一天。” 平安冷笑,打断他:“究竟是别人看厌,还是你王大勇看厌?” 听平安这么说,大勇也变了脸色:“平安,你公正点好不好?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你以为我还愿意换人?是广告商、是观众、是外面已经变化的世界,是他们要求换人,推陈出新。再说盖子就这么不告而辞,丢下一切合约,你我没有意见,你以为别人也能这么宽容吗?市场是残酷的。” “是吗?”平安冷冷接话道:“市场是残酷,可市场也是人做出来的。在你们这个行业,更是推手推出来的。大勇你别告诉我,赵倩倩今日一切,没有你这个幕后推手的功劳。” 大勇的脸色更紧,已是不悦神色:“平安没想到你这么不专业。我是开娱乐公司的,不断推出新人,为股东和公司赚钱,是我的本分。” “不错。”平安豁得站起:“我就是不专业,我就是不想赚这笔钱,我就是想把所有资源都捂住,只等盖子回来,我想我作为你的最大股东,应该还有是有这权力吧。” 大勇也站起,走近平安,俯视着对方:“平安,我不希望我俩近十年的友情,因为这事毁灭。你应该明白,这是生意,和我和盖子还有你之间的纠葛是两回事,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盖子好,她也永远是我妻子的唯一人选。但你也看到了,她不想回来,不仅是抛弃广告商,抛弃影迷,抛弃你我,抛弃所有爱她的人,去守着过去和那座孤坟。我能怎么办,我除了等待我还能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但平安,我能等,你能等,可残酷市场不能等,盖子一天不回来,她丢下的烂摊子便一天不能继续。所以平安你讲讲道理,作为生意人的我们,是看着广告商另找别的公司的人,还是让我们自己的新人上?” 平安抚掌:“说的真好,大勇,如果不是深刻了解你的为人,我差点就信了你的话。只可惜——” 她轻轻摇头:“这世上有的钱能赚,有的钱,却碰都不能碰。你说这么多,我还是不能答应,我还是坚持要撤下赵倩倩,因为在我眼里,一千个一万个赵倩倩,都抵不过一个许小概。” 057、对抗 大勇神色间的不耐更深,他努力压抑情绪:“平安你不能不夹杂私人感情去看这件事吗,我实话跟你说——” 第281节 “说什么?说你已经和广告商还有其他电影投资人签了新的合约?”平安也迎视着他,眼里是逼人的戾气:“还是你已经睡过那个赵倩倩,并不惜炒掉小罗,只因她不齿赵倩倩在公司老板娘的做派?” 大勇一怔:“可是小罗告诉你的?” “兔子逼急了都会反咬一口。其实何须小罗告诉我。”平安冷笑道:“这段时间来你和赵倩倩之间的互动,全世界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知道,盖子自然知道。你让她怎么想,你这是往她身心戳下最致命的一刀啊。” 平安停住,放缓语气:“大勇,盖子已经够可怜了,你不能再这么无情。你知道你在她心里的分量,你也知道她回去,并不是去回味旧情,她是逃避你,逃避你给她的怜悯及审判,她害怕失去,所以才懦弱地选择离开。” “哈哈。”大勇哑然失笑:“平安你怀孕是不是真的怀傻了。这样问你吧,不管你幸福或不幸福,你第一时间想分享的人是谁?是清辰吧。所以你觉得盖子最在乎的人是谁?她不是害怕不能为我生,她只是害怕不能生这个事实,所以她下意识才逃回她的避难所,她最在乎的那个老人和那个男人那里。” “你错了,大勇,而且错得很离谱。”平安摇摇头:“如果说人受伤就是逃去最爱的人那里,那你觉得盖子也不爱她爸爸吗?她最在乎的,不过你和她的父亲了,她现在,只是不想面对你们而已。” 大勇怔住,似在思忖平安的话。 平安起身,有些疲倦:“事情就这么定了吧,赵倩倩暂时先压一下,把原本属于盖子的东西,还给盖子。” 大勇面露难色:“平安我答应你,盖子回来我就和她结婚,不管她生不生孩子,这辈子我的妻子都只能是盖子;但生意上的事,咱们能不能分开处理?” “不能。”平安斩钉截铁:“盖子是我做生意的底线,在我心里,这份感情不能用赚多少钱来衡量,更不能像你一样,作为和我谈判的条件。” 说到最后,平安已面露愠色,大勇见此前苦心苦婆皆徒劳,索性撕破脸:“平安,虽然你是大股东,但我和其他小股东加起来,不见得不能否决你。” 平安闻言冷笑:“怎么,想聚众赶我,可以啊,尽管放马过来啊。季家、王家早就对我手里那点股权虎视眈眈,你觉得我如果知道最后盖子还是被你扫地出局,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大勇一听,脸色顿时暗沉,他知道平安说得出就做得到,这年头,有钱是大爷。惹到叶家少奶奶,分分钟捏死他的娱乐公司和俱乐部,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任何年月,蚍蜉都不能撼大树。 他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借口称病躲了几天,赵倩倩也消停了几天。待到重出江湖,两人口风已变:“赵倩倩为不负万千厚爱,决定先去英国戏剧学院进修一年。” 此言一出,举世哗然。尤其是赵倩倩,虽然人前强颜欢笑,背后却找所谓的“闺蜜”哭得梨花带雨:“我不想走,但我触犯了前辈的利益,他们对我围剿狙杀,我除了接受我能怎么办,谁让我在这行业不如人家背景深了?” 这番谈论被“不小心”暴露后,大批记者涌到赵倩倩门口。 “赵小姐,你所说的这位前辈是不是许小概?” “赵小姐,许小概所谓的后台,是不是美容大王‘浮世绘’集团的平安?听说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很不简单,你作为她们同事,能否跟我们说说她们的关系?” 赵倩倩委屈地面对镜头,似不胜烦扰:“我对两个女人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不感兴趣,她们是不是蕾丝或有更不可告人的关系,我无可奉告。” 荣洁瑜也看到这条新闻,皱眉道:“这姑娘的嘴怎么这么没教养?” 平安笑笑:“她不是嘴没教养,是她想得到的欲望太强烈。” 强烈到不惜破坏别人,鱼死网破。 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或者说太高估了她的恩客王大勇的力量;如果能洞悉世事暂时低头,给人台阶也给自己台阶下,等上几个月再出来,天下还不是照样是她年轻人的天下。 可赵倩倩既然摊到台面上,并把公司的幕后老板平安牵扯进来,还给扣上“暧昧关系”这么一个大罪名,平安便饶不得她了。 一个贪恋的女人,贪婪会是她身上的血液,与生俱来,并一路染来浸染她的人生。要挖这种女人的黑料,去她的学校,她曾生活的小区,她交往过的男人,便一目了然。 平安从那样的环境里出来,如何不知。一天之后,关于赵倩倩年少时抽烟喝酒,纹身穿脐环、整容甚至堕胎的实料便蜂拥而至。 她把这些摔到大勇面前:“看看你认为纯洁无辜的小女孩,大勇没想到你阎王一世,如今反而被小鬼算计了一把。” “管好她那张嘴。”她狠狠说道,然后扬长而去。 留下大勇坐在那里,看着那些照片,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一天之后,娱乐风向很快转变,赵倩倩也销声匿迹,无论记者们怎么打听,甚至跑去英国所谓的进修学校蹲点,却再也找不到赵倩倩这个人。 于是更大的传言开始蔓延,一个人冒出头太快会引来争议,而如果一个人消失得太快,尤其是风口关头,一夕之间,则更会引起各种揣测,关于权势和阴谋的揣测。 很多人,开始深挖平安的背景。 盖子给平安电话:“你们其实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平安摇头:“不是我,是大勇在报复我,我只是让这个女孩不要乱说话,他索性就把事情闹大,也许——藏起了她,或者让她永远闭嘴。” 大勇这是在给平安惹来一身臊。 058、婚礼 盖子叹口气:“平安我明天回b城。” 平安心思一动:“是为我吗?” 盖子轻笑:“你这么赶尽杀绝,不让后辈出头,人家不会说你平安念旧,只会说我仗势欺人,容不得后起之秀。” 她叹口气,又道:“平安,咱们是蕾丝吗?” 平安也笑:“你见过亲姐妹搞蕾丝的吗?” “呵呵——”盖子的声音更温和:“亲姐妹只会吵吵闹闹,一块糖分成两半谁多谁少都要争个老半天。” 但亲姐妹始终是亲姐妹,是最亲的亲人,虽然偶尔会为一块糖争吵,但她们永远会给对方留一半,永远不会独食。 盖子顶着无数流言重出江湖。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她做了两件事,牵起了两个人的手。 一是从王大勇的私密别墅里牵出赵倩倩的手,走到无数闪光灯面前,姐妹情深,一派融合作派:“前段时间我身体抱恙,躲起来清静了几天,没想到还清静不了,你们硬是要把我挖出来。那我呢,今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大家郑重说一下,赵倩倩是我的干妹妹,更是公司今后要力捧的新人,你们为难她,就是为难我,懂吗?” 有记者趁势提出:“可她抢了你的广告,又抢了你的角色,你不恨她吗?” “广告?”盖子摇头笑道:“广告是我向广告商推荐我妹妹的,我身体暂时不适合密集路演,所以我向公司及广告商举荐了赵倩倩。至于电影角色,那当然纯属无稽之谈,我问鼎奥斯卡最佳外影片的角色,亲妈来了我都不让。” 盖子的话,让周遭的人大笑。气氛也渐渐松弛下来。 第282节 这时,角落里传来某个陌生记者的声音:“那王大勇呢,你的男人呢,你给你的妹妹推荐这么多机会时,有没有把王大勇也推荐给赵倩倩?” “问得好。”盖子抚掌而笑:“这便是我要宣布的第二件事呢。” 她举起的第二只手,于无数见证下举起的手,便是身后王大勇的手。 “我和王大勇即将结婚,届时也请大家再来捧场。” 此言一出,整个新闻发布会顿时一片寂静,继而又爆发雷鸣般的掌声。也许喜闻乐见皆大欢喜才是中国人最中意的结局,尽管有眼尖的记者在这狂欢的瞬间,还不忘按动快门,拍下了赵倩倩朝王大勇投去的哀怨眼神,但终究被盖子和大勇结婚这件娱乐圈的盛事掩盖下去。 荣洁瑜也很满意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只是私下对平安说道:“盖子是在牺牲自己,保全你。孩子,不可忘记人家这份恩情。” 平安点点头,她又何尝不知,这件事继续闹下去,只怕会把叶、荣两家都扯进来;而随着婚礼的结束,此前关于赵倩倩的失踪、还有平安和盖子之间的暧昧关系的谣言,便全都不攻自破。 婚礼定在b城最大的酒店举行,宴请无数宾客和记者。平安看着泱泱的来宾,心里明白,这场婚礼完全是给铄金众口的婚礼,不是盖子给自己的婚礼。因为以前的盖子曾说过:“如果我结婚,我要平安你做我的伴娘,在这个星球上最美最安静的海岛,我要踩着玫瑰花铺就的路,去到我爱人的身旁。” 可如今,安静的海岛换成了珠光宝气的酒店,盖子身边的伴娘也换成了风头正健的赵倩倩,无数的珠宝及闪光灯,还有盖子脸上职业化地露出两颗牙齿的笑容,平安越发觉得,盖子的婚礼,更像一场交易。 她从盖子这里要不到答案,便去找了大勇。 两人闹翻之后再次见面,大勇也没隐瞒,承认了个痛快:“不错,那天她回来后,我们是彻谈了一次,我娶她,我把流言平息;她把广告让给赵倩倩,留下赵倩倩。” 平安想也没想,抬手就往大勇脸上扇去,却被大勇一把抓住:“平安,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打我,只有你没有资格,我和盖子走到今天这步,拜谁所赐?” 平安呆住,看着大勇整理礼服扬长而去的背影,怔怔说不出话来。 只是后来,听着《婚礼进行曲》,看着盖子走过长长红毯,而尽头处,大勇伸出手,从盖子父亲手里接过的瞬间,平安依然泪如雨下。 不管是什么样的婚礼,终究是个归宿;也许这世上,相比其他人,大勇才是唯一、也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知根知底,又相互扶持走来,两个人早已活成一种模样,是谁也插不进去的相濡以沫。 用盖子后来的话说:“要一个有十几亿身家的男人不沾花惹草,比让他赚十几亿更难。” 平安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有想不起;直到在婚礼现场,她瞥见一个身影,才蓦然想起这句话,好像某部港台剧里的台词。 这个人藏身在热闹人群的不起眼角落,与礼堂最前面的盖子和父亲正好在两个极端,她戴着茶花深色眼镜,身着普通礼服,所以平安最开始没注意到她。是她转身的那个动作,几乎与盖子一模一样。 平安下意识追过去。 “阿姨请您留步。” 妇人一听此话,脚下步伐更是匆匆。 于是平安心里越发笃定:“你已经缺席她的人生太久了,难道在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还想当个逃兵吗?” 妇人停下脚步,背对着平安。 平安向她走近,继续说道:“生下她,又一声不响地离开她;来了,又想一声不响地走掉?阿姨,你想过没有,这一切,是盖子的选择吗?你可以选择来去自如,可她能选择吗,她的出生,她的没有母亲祝福的婚礼?” 妇人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 清辰这时也追着妻子过来,见到此情此景,也是愣住。 平安悄声对丈夫说:“盖子的母亲。” 清辰掩嘴,正欲回头去告诉盖子,妇人连忙制止:“不要去打扰她,我——并不准备见她。” “你知道盖子找你多久了?从你离开的那天开始,她无时无刻不在盼你回来。你又知道,她为何选择这个行业,为何要去港岛拍戏,说着那些蹩脚的粤语去迎合那里的人?” 059、盖子的母亲 平安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目光似要穿过其眼镜,看到妇人真实心境。 在这样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妇人仓促低头:“我有罪,没脸见她。” 平安叹口气:“你有没有罪,我们外人无从评判;但盖子早已原谅了你,不然她也不会为了你,行遍万水千山,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阿姨您知道吗,盖子最大的心愿,便是成为一名母亲,某个小女孩的母亲。她想看看,当她面对人生的每次分岔路口,是不是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她尝试站在你的角度,去审视你和她之间曾经的关系。” 妇人抬起头,嘴角已掩饰不住地剧烈颤抖。 平安继续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可惜阿姨,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所有医生都已对她的子宫判了死刑,这辈子,盖子都没机会,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她都不可能成为母亲了。” “为什么——”妇人掩面而泣:“她还才24岁,如此年轻,为什么?” “谁知道了?”平安亦落泪:“也许是因为我,也许是因为你,一个没有母亲的女孩,你能指望她从何人那里得知,在抉择的时候,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怎样保护住我们的名节,我们的身体,以及身为女人的尊严?” 妇人泪如雨下。 “我们曾牵手长大,都曾缺失过生命中最重要一半地长大,可盖子比我更甚,我再不堪,回家终有温柔慈爱;可盖子呢,回家从没一口热饭吃,无人打理她的头发,她小时候总是爬满了虱子;第一次来大姨妈,她不知道那是女人必经阶段,竟吓得以为自己快死掉,于是用一床被子裹到我家,要我妈妈给她安排后事……” “不要说了。”妇人蹲下身子,嚎啕大哭:“我有罪。” 平安亦落泪,扶着肚子恳求道:“再大的罪,盖子也已宽恕。去见一次她可好?也许有了你,这场婚礼对她来说,终于会是一场幸福的回忆,而不仅仅是给世人交代的仪式,好吗?阿姨我求求您。” 妇人从地上起来:“你确定她愿意见我吗?” 平安抓住她的手,恳切说道:“您一直都是她最想见的人,一直都是,尤其此刻。” 平安一边说着,一边对清辰使眼色,清辰意会,转身朝会场奔去。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裙摆摩擦的悉索声,还有盖子惊惶失措的声音:“在哪里,清辰你不会骗我吧?” 那么期待,无助,不安,像第一次离开时那样,妇人塞给女儿一块糖:“宝宝,妈妈去给你买裙子了,在家乖乖的,要听爸爸话。” 那时两岁的盖子便是这样的声音:“妈妈,你会很快回来吗?” —— 妇人掩上嘴,压抑痛哭。 哭声让门外盖子的脚步生生停下来,许是母亲的声音,不管消失多久却永远不会褪色的声音、记忆,瞬间把盖子顿住。 第283节 清辰柔声对她说:“她就在里面,盖子,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也许一转身,就又是天涯。 盖子闭上眼,浑身颤抖。良久,她点点头:“我要见她,我自然要见她。” 她缓缓朝那点光亮走去,直至那道光,越来越大。 她看着休息室的妇人,妇人亦看着她,取下茶色眼镜。露出一双和盖子一模一样的眼睛,只是更显风霜,更苍老的眼睛。 平安无法直视这样的眼睛。她流着泪,把盖子牵手到妇人面前,然后出来,为母女俩轻掩上门。 “我看不了这样的情景,清辰,我的心怎么那么痛。”她伏在丈夫身上:“盖子太可怜了,清辰,我真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是我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清辰轻轻抚摸妻子的长发,安抚她的情绪:“也许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命运自会给每一个善良的人,最好的安排。你看,盖子现在不是很齐全吗,父母都在,我们也在,还有一个爱她、愿意给她未来的男人也在。” 可清辰的话,还是没有安慰到妻子。平安只觉得更难受,绞痛般难受。 能给她未来吗,那段彼此牺牲、彼此交易的婚姻?也许还是有感情的吧,毕竟识于微时,那么艰难的年月都走过来。 所以,当平安看到大勇也匆匆赶来时,她心里多少也慰藉了一些。 “盖子母亲来了。”平安朝里面示意道:“她俩在里面。” “那个香港女人?”大勇也呆住,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良久,他似想到什么,又道:“我去把盖子爸爸叫来。” 平安止住他:“等等吧,等盖子出来听听她的意见。” 清辰也说道:“也许老人家已有自己的生活,她只是,想来见见女儿而已。” 大勇便不再动弹,也留下来等着。这一等差不多半个小时,期间大勇忍不住敲门:“盖子,我们还得回去。” 毕竟婚礼上新娘新郎接二连三消失算怎么回事。 盖子应声开门,眼圈红红,退到一边,给丈夫介绍身后同样一脸泪痕略显狼狈的女人:“大勇,我妈。” “妈好。”大勇诚惶诚恐伸出手,似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岳母依然有些不知所措。 “爸爸就在外面,要不要——”他问妻子,盖子摇摇头,对清辰夫妇说:“清辰,麻烦你帮我送一下我妈,我和大勇回去招呼客人。” 清辰点点头:“那是自然。” 就这样,清辰送盖子母亲去了机场,平安留下来陪着盖子。盖子也忙,忙于应酬宾客及记者。只是在终于坐下来的时候,才对平安说:“她要我去香港治,她说那里有个圣手姓何,不管女人的身体如何糟糕,他都有办法让她怀上。” 平安不语,心想如果有这样的圣手,当初荣洁瑜怎么不去找。但这终归是盖子母女之间的联系,平安不便发表意见。 盖子笑笑,有些云淡风轻,像是别人的事:“她再婚三次,当年带走她的香港男人后来死了,于是她又找了个年纪更大的香港老人,又继承了一笔很大的遗产。而现在的老公,小她十岁,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十岁。” 060、特别的礼物 “现在的女人怎么啦?”盖子突然失神,笑出声:“她,还有你婆婆,那么老都能生,我这么年轻,却连蛋都下不来一个。” 平安难过,只能在下面握着她的手。她知道,盖子母亲的到来,给盖子带来巨大的冲击,但盖子一定不会愿意此刻失态,尤其是在自己的婚礼上,尤其还当着赵倩倩的面。 那个女人倒是中规中矩,始终微笑地站在伴娘的位置上;但她的目光,却一直不曾从大勇身上移开。平安甚至恶毒想过,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女人会幻想那是属于她赵倩倩的婚礼? 她很不喜欢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把自己的快乐,毫无道德地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但现在还远不是惩治对方的时候,等时过境迁吧,这把风声一过,平安定不饶她,还有藏匿赵倩倩、还平安以颜色的王大勇。 只是,让平安没想到的是,已有人比她更按捺不住,给大勇和赵倩倩教训。 是季杭。 本来盖子的邀请名单上根本没有他,就算大勇想看到同行的份上想给对方一张邀请函,都被盖子撕了个粉碎:“还嫌看热闹不够事大吗?有一个赵倩倩你这个绯闻女友就够了,还来一个季杭,还不得把屋顶掀翻。” 大勇嘿嘿笑道:“公平嘛,既然我有赵倩倩,你就应该有季杭,不是吗?” 盖子冷冷横了他一眼:“季杭算什么,这世上的男人,可不是只有你们大院那几个。” “哟哟哟,”大勇抚掌,“说得好像你见过更好的男人似的。” “我当然啊见过。”盖子的声音,细弱蚊蝇。 “什么?”大勇没听清楚,不过也不在意,他继续说道:“其实我倒挺想季杭来的,他虽然比我出身好,又有钱有势,可是又怎样,他最想要得到的,却只能属于我。” 大勇笑了,笑得很得意,笑得完全没有注意到妻子冷下去的表情。 如果这份在一起六年的感情,最后只是成为大勇权贵生活的某个点缀,盖子几乎愈发断定,这场婚礼,不过是给这段感情一个合理且体面的葬礼,根本无关爱情——大勇心里,只怕已没有了她。 可她扪心自问,又有几分是为了爱结这个婚?只不过好像除了结婚,她不知该如何和大勇继续走下去而已;只不过是解平安和叶家的燃眉之急而已。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太多灰色地带。 让大勇夫妇没想到的是,没有请帖的季杭还是来了,或许他的身份就是最好的名片,反正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了,西装笔挺,笑容得体,微笑着举杯向一对新人祝福:“下次办婚礼的时候,可要记得通知老友我一声噢。” 旁边赵倩倩忍不住笑道:“季总可真幽默,婚礼还有办两次的么。” 季杭看也没看她,只把手里酒杯里的酒全泼在那一张画得像仙人一样的脸上,在赵倩倩的尖叫声中,他笑着对大勇说:“现在的小一辈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大佬说话竟随便插嘴。不瞒你说,我公司也招了这么几条害群之虫,不过被我发现后都扫地出门。好家伙,人都没学会做,就想一步登天做人上人呢,不给她们这帮人点教训,简直不知道这世道复杂,不把我们这些老人放在眼里。” 他甩甩手,全然不顾大勇铁青的脸,自顾自笑着,温柔地看着盖子:“不好意思啊,就是忍不住,代你和你老公教训教训你们公司的新人,你不会怪我越俎代庖吧。” 盖子亦温柔看着他:“怎么会呢,谁不知道您季总在这个圈子的份量,您能出手教训,那是您看得起她,她指不定多感激您了,除非她不想在这行混了。赵倩倩你说是不是?” 一旁的赵倩倩少不得忍气吞声:“季总教导的是,我是新人,很多礼数不懂,还望季总海涵。” 季杭摇摇头:“这个行业没有新人或旧人之分,只有聪明的人,愚蠢的人,真要细分,还可以分成好人,坏人。姑娘,要想在这个圈子走得稳当,你还真的要成为一个好人。” 一席话,公开指责,把个赵倩倩的一张脸,弄得全是红的酒,咸的泪,比小丑还狼狈。 季杭下来,平安向他招手,季杭走到她身边:“谢谢平董,不然我真的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第284节 平安点点头:“还真没你的位置,清辰刚有事走了,所以才可以让你暂时坐一会。” 她悄悄在下面朝他竖起大拇指:“仗义。” “如果你不叫我平董,而是叫我平安,或许这次冲你英雄救美,我会给你十分满分。” 季杭哈哈大笑:“叫你弟媳可好?” 平安想了想,摇头:“有点老土。” 季杭又笑笑,有些应付,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盖子,不舍离开。 有一瞬间,平安差点信了这个男人的痴情,藏于他不羁放荡、狼狈声名下的老男人痴情。 “是别人的妻子了,再惦记也没有用了。”平安还小声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季杭突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呢,平安,我在想盖子今晚会换几套礼服,有没有赞助商之类的,你想到哪去了?” 臊得平安一脸通红。得,纯属多管闲事是不。 可是,这场盛大婚礼也许真的过于仪式和盛大,连异国的朋友都过来凑热闹。 当沙巴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平安还一时恍惚,她根本没认出眼前西装革履,一头亚麻色头发全梳到脑后、一丝不苟的高壮男人,就是平日那个总是潜伏黑暗、一心护主的保镖沙巴。 待她终于认出,平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他和杰克一直秤不离铊,沙巴既然来了,杰克还会远吗? 平安的目光,不由得朝沙巴身后望去—— 果然,在长长红地毯的尽头,一个高大身影矗立在灯光下,笔挺的黑色西装,金发也和沙巴一样,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那么英俊,挺拔,即使不声不响地站在最后面,即使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是看着平安的方向—— 061、爱屋及乌 可他的出现,还是掀起了波澜,先是后面一些嗡嗡声,继而很快,整个礼堂的上千人,都朝那边看过去,还有无数记者及闪光灯追随而至。 平安头脑里轰然一声,好像有重重的东西倒塌:他来干嘛,他不知道全世界都在通缉他吗? 她想站起来阻止他,可她的脚如同灌铅,根本迈不动;只有在他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平安朝他无言摇头,眼神尽是祈求和命令,祈求他不要来,命令他快点离开。可杰克只是对她展颜一笑,和煦而温暖。 “好帅啊,这是哪国来的帅哥?” “对哦,从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男人,身材也一级棒。” “硬是把新郎,还有这屋子里所有男人都比下去。” 平安邻桌的女人们均是议论纷纷。看着来宾走向一对新人面前,看他托起新娘的手,在手背上绅士般地深深一吻。 “没想到这么美好善良的姑娘,这么快就嫁出去,许小概,你伤害了我的心。” 他的流利英文,他的款款温柔,他的明媚笑脸,让盖子一阵恍惚。 “你才是伤人心的那个人,好吗?”她耳际有模糊声音回荡。 大勇不认识杰克,对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更是如坠五里云雾,可他不喜欢妻子和对方说话时的语气,那种小女孩的花痴模样,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尤其这个男人还自带气场,除了叶清辰,大勇还从没在哪个男人面前这么自惭形秽过——尤其这个男人,还他妈真好看,好看得简直能把直的掰弯。 任何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可能拒绝这张脸,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眼睛,深邃迷人,像藏着整个大海的宝藏。 “他是谁?”他不问这个男人,转而问自己妻子。 “一个朋友,远方来的朋友。”盖子梦呓似地回答,目光却是一直盯着杰克的俊脸:“你是为她而来吗?” 杰克摇摇头:“我为你而来,谢谢你那晚,没有拒绝我,陪我跳完那支舞;今天是你的婚礼,我希望还能有荣幸,再邀请你跳支舞。” 不知怎的,盖子的眼睛竟微微湿润,许是刚才和母亲见面,她的情绪还一直没缓和过来。 “谢谢你。”她仓促低下头:“可是太危险,你应该离开。” 最后一句话她是用英语说的,大勇听不懂,于是越发着急:“你们说什么呀,他到底是谁?” 杰克终于看向新郎,主动和大勇握手:“我叫杰克,是《xx日报》的记者。” 大勇这才“哦”了一声,半信半疑地和“杰克”握手:“《xx日报》嘛,米国最大的报纸嘛,我知道,只是我的婚礼,你们也要劳师动众报道?” 杰克笑着摇头:“今天纯属私人活动,与工作无关,我只是来祝福我的好朋友,许小概。” 见妻子的名字从一个陌生男人吐出,大勇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尤其是妻子和眼前这个叫“杰克”的男人,看起来关系还很是不简单:一起跳舞?要知道他和盖子之间,已经好多年不曾一起跳舞,自从离开x城后。 更让他心里不舒服的是,这个男人“杰克”出现后,整个礼堂的焦点便不再是他这个新郎,而变成了眼前金发碧眼的男人。要知道,就算是清辰,今天也低调行事,给足他脸面;虽然清辰向来都隐藏光芒,锦衣夜行,活得比谁都低调。 远不是眼前这个叫杰克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间,王者风范扑面而来。不仅如此,除了和清辰身上一样让人臣服的力量,这个男人,还有一种隐约的柔弱伤感。而大勇明白,何种伤感,或者说悲情,比起清辰的粗旷,对女人来说,更具致命吸引力。 因为女人,皆有母性。 还有他的出手,他送给盖子的结婚礼物竟然是一辆定制的青花瓷法拉利,还对盖子说:“希望你能把我看成和她一样,一样的娘家人。盖子你知道的,她想珍惜的,便是我要珍惜的,哪怕舍命。” 所以再大风险,他也要过来。不仅仅是因为那支月光下的压脚舞,更是因为平安,因为他清楚盖子在他爱的女人心里的份量。 盖子怔怔接过这份礼物,内心百感交集。 而一旁的大勇,看着妻子和对方的眼神,开始后悔。他之前还在心里不屑,说盖子难道你见过这世上更优秀的男人吗。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还是当着无数亲朋好友的面打脸。 “我以为贱内的媒体客人都是八卦记者,没想到还招来了你们米国人。”他讪讪说着,一边对杰克招呼道:“那边是媒体席,我让人带你去那边休息。” 杰克却没再理会他,只伸手摸摸盖子头上的皇冠发饰:“你真美,但你不快乐,盖子,要做个快乐的新娘,为了那些真正爱我们的人,做个快乐的人。” 盖子哽住,她其实很想问:那你快乐吗?这世上有真正爱你的人吗? 第285节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下去,走到平安身边。 盖子心里,莫名失落。 大勇皱眉道:“敢情他是平安的朋友?这平安也真是,大着肚子也不消停,要不是认识她这么年多,还真以为她水性杨花。不过说来奇怪,她身边,怎么这么多精彩的大人物。” “别乱说,你知道什么?”盖子有些烦躁,拉着丈夫的手:“去敬酒吧。” 再说这边,杰克走到平安身旁,礼貌地对季杭说:“先生,麻烦你让一下,我有句话和这位女士聊。” 季杭之前就觉得异样,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在这个天外来客,夺去所有光芒,还送出那么贵重的礼物,分明是来砸场子的嘛。开始他还以为对方是冲盖子来的,他季杭平白无顾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竞争者;待见过男人走下来,径直朝他走来,他还在心里捣鼓:不会连他这个失败者,这个外国人也不放过吧。 狼多肉少,尤其是盖子这样的绝色。 可万万想不到,男人的目标竟然是平安,大肚子的平安,叶家的平安。 062、为什么是我? 当下,季杭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起身:“您坐,您坐,反正这又不是我的位置。” 杰克礼貌朝他笑笑,对平安说:“你是想我在你身边坐下,还是我们移去别的地方说话?” 平安头也没抬:“我和你无话可说。” 季杭当然听得懂英文,眼一挑:看这内情,还很不简单。 杰克无奈点点头:“那我坐下吧。” 他朝季杭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季杭正待起身,却被平安按住:“我跟你走。” 杰克脸上露出一丝调皮而得意的笑容,对季杭道:“女人是不是都这么口是心非的?” 季杭耸耸肩:“谁知道呢。” “可我有办法逼出她们的真实面目。”他的语气,又变得正经严肃,而他眼眸里的鹰隼,虽然一闪而过,但却被季杭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他越发糊涂:这个叫杰克的帅哥,分明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屁孩嘛,可是他身上那种凶狠的气息,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气息,到底从何而来? 小狼狗?像荒原里的狼,又像家里豢养的宠物狗? 难道现今女人,喜欢的就是这款?他以后签男艺人,是不是应该参考一下? 他眼睁睁看着平安被这个叫杰克的男人带走;而随即,一个更高大的异国男子紧跟在他们后面。季杭心里微微一动,他见过这种走路的步态,属于职业军人的步伐。 他家里就有两位,爷爷和父亲的步伐。 又想起上次平安和清辰在z国遇劫的事,平安全身而退,继而所有风声都被偃旗息鼓,一夕之间,便掩盖得严严实实——季杭心里渐渐明晰,他掏出手机,朝着平安等三人的背影照相,给季节发了出去。 平安被杰克带到地下室,一辆破旧的车里。在这之前,沙巴早已卸下平安身上所有的通讯器材,连手表都被他扔之一弃。 平安忍不住嘲笑:“王子殿下,每次朝拜你,我都要劳民伤财。” 以前几百美金的帐篷,如今的劳力士最新款。 杰克点点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补偿你,全部都给你。” “我不要,我可以自己赚。”平安别过头:“只要你少吓我几次,我就阿弥陀佛。” 杰克示意沙巴退下,把平安和他单独关在车里。然后仔细端详着平安的脸,他日思夜想的脸,越看越觉得奇怪:“你和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一样啊,为什么我就是忘不掉?” “你去检查视力吧,一定是你眼神不好,出了问题。” 杰克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摸着平安的头发,不管平安怎么推他的手,他就是有办法既不离开,又不会太大力,始终温柔停留。 最后,平安只能无奈告饶:“杰克,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 “我喜欢你叫我杰克,我喜欢你这么跟我说话。” 平安干脆闭嘴。 她现在只寄希望于盖子能快点给清辰通风报信;可是下意识地,她又不想清辰知道。因为她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永远不会伤害自己;而如果一旦清辰知道杰克过来,以他的身份职责,势必又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可这是盖子的婚礼,她不想闹大。 她唯有苦苦相劝:“现在你礼也到了,盖子也收到你祝福了,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杰克紧紧盯着她:“我为你来,我找一切理由来看你,我是客人,你们中国人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么?” 平安竟无言以对,哑声道:“你傻不傻?冒着这么大风险,来看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人?杰克,你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天涯无处无芳草——” “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杰克打断她:“也许过尽千帆,才能等到我要的那艘船。平安我中文造诣也许比你还深,所以你不必用你们中国的古话来劝我。还有,虽然我俩几乎同龄,但我经过的桥,真的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所以你也不必劝我放弃或改变,这一辈子,前世今生,我见识太多人心,也被无数人爱慕或憎恨过,我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也非常清楚我在做什么。” 平安呆呆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我?” 杰克叹口气,摇摇头:“要是我知道原因,我也许就能找到源头,控制住自己的失控。” 是从什么时候呢?也许最开始,只是好奇他视为精神偶像的叶清辰,能被这样男人喜欢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然后偷偷潜入x市,看她上学,给人治病,在没有清辰的日子里,依然笑靥如花,照顾每一个她爱的人,并狠狠对决,她的敌人——这种骨子里的坚韧和爱憎分明,让他一下子被吸引。 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是这种人。 然后是咖啡店的匆匆靠近,他以为是她的女儿,安琪儿一样的面容,干净的眼睛,看着他,像星星闪耀。忍不住靠近,直到和她简短对上话。于是他虏走她的女儿,以为这样,便一定能引诱她到z国来。 她果真来了,像任何一名母亲那样;可他终究想错了,那并不是他们的女儿,只是一个和她毫无干系的男朋友的亲妹妹。一时间,他又恼又丧,看着平安和清辰走入自己的包围圈,沙巴决定动手的时候,他制止了,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一个也许能从心理上打倒清辰的主意——这个他人生最强硬的对手,在叶清辰那里,他一次也没赢过。 至少在平安这里,他想赢一次,因为叶清辰,似乎爱惨了这个中国女人。 而对付女人,琼恩自觉比清辰更甚一筹。他远无清辰那种苦行僧的自律及深刻的道德感,尤其在女人问题上,他的经验和外相,远甚于清辰。 于是他和曾经的队长打赌:“三天之内,我让你的女人爱上我,如果我赢了,你把图腾计划交给我;如果我输了,我让你俩平安离开。” 第286节 叶清辰:“成交。” 竟没有一点犹豫。是信任,更是一个属于一个男人的骄傲。被一个女人深爱的骄傲。 063、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琼恩于是更痛恨。因为虽然他有很多女人,但他却始终找不到这种信任和骄傲。 有人爱他容颜,有人爱他王子身份,有人爱他敌国财富,却无一人,真正触摸过他灵魂深处,那里的阴暗和无助。 于是他上路了,带着清逸,以一名记者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平安面前。意料之内,平安一点戒备都没有,虽然有些疑惑,但在她查过他的资料——他特意屏蔽和篡写的资料后,平安心里的疑虑,便彻底消散。 她像信任一个真正战地记者那样信任和依赖他。给他看他的子民,饱受贫穷与瘟疫、被战火吞噬的子民,给他看那片沁满鲜血的沧桑土地…… 他从没想过,自己强硬的心,会有一天悄悄软化;面具隐去了他的容颜,也蒙蔽了他的双眼,这些年,他一直不让自己去看天空和脚下土地,不看那些曾和他同样肤色和传承的子民,只因自己的仇恨,在承受怎样的自相残杀。 他害怕被动摇,因为他不能动摇;他的肩上,同时还肩负着无数人的流离失所,血海深仇。他如果动摇,或有稍稍犹豫,不说他的姓氏,单就国外那些曾经支持他的力量,就能把他立刻撕成碎片。 当他选择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深知没有回头路。 他只是留恋,在一起的夜晚,从两个帐篷,到渐渐睡到一屋;从帮他驱蛇,到她用木条驼着自己行进;奄奄一息之时,他依然还能清除看见她弱小的背影,纤细,坚韧,不屈,在风雨中挺拔。那是他看过的最美、也最让他安然的背影。 还有她面对枪口时的无畏无惧,面对难民则挺身而出;在平安这里,没有阶级贫贱、敌我立场的区别,对所有生命她都一视同仁,除了清辰,清辰可以让她放弃自己一切准则。 因为清辰就是她的准则。 在韩博时,当他和平安被带到不同房间,当他向手下表明身份时,那个犯病的队长明显犹豫了:“你说你是琼恩王子,可有证据?” 所有人都见过战场上的琼恩,戴着苍老的死亡面具,总是身先士卒,全身挂彩——远不是眼前男子文弱书生的小白脸形象。 队长试图用擒拿手去抓杰克,却被杰克反手一拢,一收,摔了个跟头。 “你应该是伊夫的人吧,去给他电话。”杰克冷冷对他说道,并径直从他身上跨过去。 而伊夫听闻他的消息后,直接开车过来营地,见到“杰克”的第一眼,他啪地立了一个标准的军姿;从伊夫恭敬的眼神里,这名队长明白了一切。他举枪欲自尽,谁都知道琼恩惩治冒犯他的人的后果,但这次,琼恩亲手卸下了他的枪:“我的兵,只能死在战场上,为我的姓氏和荣光而死;不能死于疾病,更不能死于自己人手里。” 他带着伊夫去见平安,那时平安正被关在阴暗潮湿的房间研制瘟疫的解药。伊夫看过后,不屑一顾:“脸和胸都是平的,没想到王子殿下您的口味这么清淡。” 琼恩只是笑笑,也好,无人懂她的好,他便能自动过滤很多潜在竞争者。只可惜,同样看到这个女孩闪光处的,还有清辰。也难怪,他和清辰本就一起长大,小时候,清辰睡他上铺,他学清辰穿衣,说话,甚至走路的方式。清辰爱吃的食物,他也会爱吃,清辰喜欢的书,他也会照样去拜读,包括清辰放在枕头边的《唐诗三百首》。所以,清辰喜欢的女人,他喜欢上,也好像是挺顺其自然的一件事。 只有琼恩知道,这个女人,是唯一他想从清辰手里抢走并终生独自占有的礼物,命运赐给他的礼物。 他们同一天穿越回来,在血月下,注定要有更深的羁绊,对不对? 他一点也不想别人分享她。所以,在平安治好当地疟疾和瘟疫后,伊夫欲枪决她,说她是敌国的人,医术这么高,又深入我军腹地,留下来始终是个祸害。琼恩什么也没说,只拿起匕首,在自己胸口纹上平安的名字。伊夫一见便大惊失色:“殿下,这是王后的礼节,你却不可这么做。” 伊夫欲上前拦住,却被琼恩的匕首抵住咽喉:“什么时候,我的王后是谁,轮得到你说话?” 伊夫脸色苍白:“王后只能是纯种的z国血统,这是习俗,王子,你不能娶一个中国女人。” “那我不当这个王子就是。”琼恩微微一笑:“这是我的图腾,比中国的图腾计划更重要的图腾。” 伊夫闻言扬长而去,赌气离开。暗中撤下保护的队伍,那时的沙巴,也被琼恩支开,周遭只剩下平安和他独处;他们向着他的老巢跋涉,却不料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病倒,如果不是平安始终不曾放弃,也许琼恩早已死于山洪或伤寒,今日z国历史,也将被改写。 平安于他,是再造之恩。 “因为你是z国百姓的选择。”他托起平安的手,在其手背上轻轻吻下,从平安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他花瓣般的嘴唇:“也是我的福星,命中注定,平安,做我的王妃如何?你一定是个很仁慈、很受人民爱戴的王妃。” 平安呆住,良久才哑声道:“如果我不想做王妃,只想和你抛下一切,不管是你的仇恨还是你的子民,从此隐居山水,你可愿意?” 杰克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的命都是你的,我的余生更是你的,你在哪我就去哪。” 他说得温柔而郑重。可就是这种郑重,让平安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酸意。她竟不知道,不知不觉中,这个男人已情根深种至此。 “如果我现在要你离开呢?回到你来的地方,远离这里,可好?” 杰克摇摇头:“这个主意不好,我说了你在哪我就想在哪。我可以跟随你去任何地方,但不包括离开你。” 平安忍住心头酸楚:“你快走吧,杰克,你如此高调,实在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你知道多少特工正在追杀你,多少人正悬赏你的项上人头,你再不走,只怕会——” 064、交火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话还没说完,停车场的四个出口处均已传来扩音器的声音:“琼恩,你已被包围,任何负隅顽抗都是垂死挣扎,望你放下武器,坦白从宽。” 也隐约听到清辰的声音:“我妻子还在里面,你们让我进去,我负责z国的事已经十年,我了解琼恩,我负责把他带过来交给你们好吗?” “你们不可这么贸然冲进去,我的妻子还在他手里。” 还有另一个威严的声音:“是你的妻子重要,还是国家重要?” 清辰继续小声争辩着,渐渐细小到听不见。 “其实我也想知道,在清辰心中,是你重要还是他的信仰重要?”杰克突然凑到平安耳边:“看他是否能像我一样,把你视为唯一信仰。” 平安狠狠瞪他一眼,咬牙切齿:“让你快走,你非得期期艾艾,现在怎么办,这里不是二楼,你可以跳窗或升天,现在外面围得水泄不通,你如何逃脱?” 杰克凝视着她,绿色的眼眸在停车场的昏暗里灼灼闪耀:“所以平安你是在担心我吗?你不希望我被清辰抓住吗?” 平安咬咬牙:“你自有审判你的力量,可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而抓,尤其还是在盖子的婚礼上,我不想欠你,更不想欠盖子。” 她从车上挣脱下来,摇摇欲住走向出口,大声喊道:“清辰,我在这里,我没事。” 清辰听到妻子的声音,更加担心,拿过一支枪就要往下冲,却被身边的小蛮子等人横腰抱住:“队长,这是个圈套。” 他们制伏住清辰不让他进去,里面平安也被追上来的杰克捉住,强硬拥入怀,捂住她的嘴:“平安,你不能从我怀里离开,奔向另一个男人,平安你是我的。” “你有病啊——”平安尖叫,泪如雨下,刚想伸脚踢杰克下面,却被对方轻轻松松环住,又被他捂住嘴,平安只能拼命挣扎,拼命呜咽喊叫。 她的呼叫,让外面的清辰更是着急如热锅蚂蚁。无奈他现在整个人被绳索捆住,动弹不得,嘴里也塞住布团,上司模样的军官走到他面前:“正因为是你的妻子,你才要避开。清辰,这是为你着想。” 第287节 小蛮子亦主动请缨:“队长你放心,我一定把嫂子平安救出来。” 清辰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现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不仅防杰克逃出去,也在防他冲下去。 他眼睁睁看着小蛮子等人端着枪,猫腰进去地下停车场。 他们和沙巴在东门交火,沙巴中了枪,浑身是血,却仍然挡在杰克和平安前面,回头冲杰克道:“看在上帝还有你死去父母的份上,快点离开这里。” 枪声也震住了平安,她放弃挣扎,瘫倒在地,无奈哀求:“你快走吧,难道你想我们三个人今天都死在这里吗?” 杰克看了看身负重伤的沙巴,又看了看怀里颤抖不已的女人,还有她隆起的肚子,长叹口气:“就算是死,只要和你在一起,死亦何惧,但我们不能牵连无辜的人,沙巴还有你的孩子。” 他匆匆在平安额间印上深吻:“平安,等我回来。” 平安打他:“我干吗要等你回来,你这个死变态。你能不能清醒点,你都快死了。” 拳头落在他身上,平安却已哭出声。她被杰克抱到一辆靠墙的吉普车旁边,又看着杰克搀扶着沙巴边还击边撤退,应对我方步步紧逼的枪声。就在平安以为他俩已成瓮中之鳖的时候,却见杰克从腰间拿出一支不知什么东西,往地上那么一扔,地面便像一张薄纸似的,瞬间被烫了个洞。 然后平安眼睁睁看着杰克抱着沙巴两人跳下去,然后是渐渐沉寂下来的枪声、硝烟声,然后是军靴靠近自己的脚步声,不断有人在她眼前浮现,有盖子的,有小蛮子的,有清辰的,他们的脸,不断在自己眼前放大,模糊…… 平安彻底昏死过去。 醒来时,已是隔天晌午,初冬的阳光隔着柿子树照射在白色的墙壁上,让人感觉到丝丝暖意和安全。她缓缓睁开眼,看到清辰正一脸焦灼地看着她,看起来一宿没睡,因为胡子拉渣,形容憔悴。 “丫头,你总算醒了。”连声音都暗哑。 “清辰——”她伸出手,抚摸丈夫瘦削的脸:“你没事就好。” “傻瓜。”清辰心疼落泪:“都这样了,还担心别人,你傻不傻呀。” 他抓住妻子的手,放在唇边深吻:“对不起,平安,每次在你危险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 他能护住万万千千,却惟独护佑不了自身最爱;也许还是因为他,平安才一次次被置于险境,这样的想法,几度让清辰难过不能自已。 “又不是你能预料到的。”平安轻轻摇头,又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来了?” “有人报警,因为事关z国,警讯又转到我们部门。” 不是盖子联系他的?平安有些错愕,又想到盖子也许并不曾见过杰克,想来对昨天一切也是一头雾水吧;可是到底是谁呢?按说杰克的身份一直保密,无人见过他藏于面具下的真容,是谁,那么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信息? “你们抓住他了吗?” 清辰摇头:“让他溜了,用的是某种液体炸弹,奇怪的是,炸弹里的那些元素,闻所未闻,美国最先进的仪器都检测不出。” 平安心想,那个男人怀着目的而来,势必要用十几年后的科技来改变他战败的命运。平安只恨自己,前世不学无术,对那些军事呀、战事啊、国际时事啊,完全没兴趣,更不清楚什么元素或武器。 她帮不到清辰。 好在肚里孩子安然无恙,守护住清辰和他们的孩子,也许是平安唯一能为丈夫做的。 后来又有人断续过来了解情况,依照他们的现场调查结果,杰克离开时,他和他的随从均已身负重伤,从出血量来看,如果不被及时救治,堪有性命之忧。可地毯似的搜集整个b城所有医院和门诊,却一无所获。 065、安逸 “老鼠”亲自过来看望平安,撇开清辰,老领导语重心长:“平安,我不会问你和琼恩之间有怎样的纠葛,他此行似乎是专程为你而来。因为你的关系,清辰也被调离这个事项部门,他是否功败垂成我们可以不去想,但平安,你是中国人,更是一名中国军人的妻子——” “我知道该如何做。”平安轻声打断他:“其实别人那里还有更难听的,揣测得更离谱的。但不管是面对清辰,还是面对我的国家,我都可以坦荡荡说出这句话,那就是我从无背负,始终忠诚。但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会来,更不知道他现在藏身何处。” 平安皱皱眉,似突然想到什么:“当时停车库有一辆废弃的车,我被劫持到车上,后来他们又在车下炸出一个洞;我以前只知道他能上天,想不到他还能够下地——” 平安苦笑摇头:“地下又是什么呢?防空洞还是下水通道?他们为何会知道我们的市建图纸?还有,运进一辆进口法拉利,如此高调地从国门进来,怎们会没人警觉?——” 平安的话,让“老鼠”陷入沉思,他站起来,重重点头:“那些我们都在调查,平安你安心养病吧。发生这样的事,我已放了清辰大假,在你生孩子之前,他都会陪在你身边。” 平安欣慰一笑:“如此说来,我也算因祸得福了,谢谢你,领导。” “不客气。”“老鼠”朝平安伸出手:“别学你嫂子,生个孩子好像走鬼门关一样,生产前都走动走动,那样才不会太辛苦。” 平安点点头,笑笑,目送对方离开。 清辰闲下来后,平安的心也彻底安定下来。每天都能枕着丈夫的胳膊入睡,这在以前,平安根本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夫妻俩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去看云台上的梅花,或者间或地,去探望净云师父,吃上一碗他的平安面,聊些家常琐事,日子也过得圆满而安和。 盖子有时会过来看望他们。她没有和大勇出去蜜月,用盖子的话说:“都老夫老妻了,他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他会拉什么屎,所谓蜜月,不过是换个地方重复一样的生活罢了。” 她的话,逗得平安哈哈大笑。盖子看着心情大好的好友,羡慕而怜惜:“预产期就快来了吧。” 平安点点头:“明年的情人节。” “真会选日子出来。”盖子抚摸着平安圆圆的大肚子:“孩子呀,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爱的结晶哦。可要好好呆在妈妈肚子里,不要调皮,不然姨妈我可会揍你屁股。” 又问及平安一些护理的知识,平安不解:“你哪里不舒服吗?” 盖子期期艾艾:“学着点总是好的,万一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还可以自救不是吗?” 平安不以为意:“你是大明星,哪次出行不是层层安防。” 话虽如此,她还是一一给盖子解答。只是盖子几次来,都不见大勇的踪迹,平安生疑:“你和大勇没事吧?” “互不打扰。”盖子眨眨眼:“我们是最相敬如宾的夫妻。” 平安难过:“其实你不用这么大牺牲,大勇还不敢真对我怎样。” 盖子笑笑:“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才不是因为你才嫁给大勇的。我是不甘心,凭什么我和他吃苦熬出来的糖,要被别的女人捡便宜吃掉。我就算耗,也要熬着他。” 她叹口气,良久才又说:“其实平安,嫁给哪个男人最后不都是嫁给柴米油盐的生活,而嫁给哪种生活到最后不都是变成一个人的生活,不过是有个说话的伴而已。成年人的婚姻,尤其是这个圈子里的婚姻,几个是因为爱情结婚的。我和大勇,也许不再爱吧,但我们是唯一能相伴到老的彼此。” 平安伤感,低下头,不管是16岁,而是26岁,两人之间,盖子始终是看得通透的那个,也许是看得太透,平安总觉得有些凄凉和荒茫的味道。 第288节 “后来还和你母亲有联系吗?”平安轻轻问道,试图转移话题。 盖子点点头:“我问过父亲,他自然不介意我和她重新联系,但他自己,却是再也不肯见前妻。” 又苦笑:“其实也不能叫前妻,那个女人甚至都没和他正式办理离婚手续,他带着我,等了她二十几年,也总算在半只脚踏进棺材之前,等到她的消息。” 盖子叹口气:“后来我去那边看过她,住在那种八十年代的房子里,守着一个年轻她十岁、不上班也不养家的男人;她说她从前都是半山洋房,可那些男人死后,她虽然分得遗产,却被男人的子女相继赶出家门;后来买下现在的房子,打本给现在的小男人做生意,却血本无归,前半生攒下的那点钱,全部填了小白脸的窟窿;倒是我那个妹妹——” 盖子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平安:“你看,像不像我?” 平安看着照片上的小女孩,俏笑嫣然,长手长脚长颈,亭亭玉立地,分明就是十几年前的盖子翻版。 “真好看。”平安不知是对照片说的,还是隔着时光,对十几年前的盖子说的。 盖子得意一笑:“那当然,我盖子的盖世美貌,终于有了继承者。” 她此生不能有孩子,便把爱和希望,寄托于这个异父妹妹身上,何况她现在已有足够的能力,去荫及他人。她送这个妹妹去英国贵族学校念书,给她最好的照顾及保护。 相比盖子,平安始觉愧疚。虽然她也安顿好了平凡的一切,但因为蒋艳艳的关系,她一直不曾去探望过异母弟弟。 于是某个周末的下午,清辰载着平安,来到久违的平家。只是还没进门就听到蒋艳艳在骂街:“每天赚个百八十块,买块肉你都嫌我买肥了,你也不想想,老娘我都多少年没买一件新衣了。嫁给你之前,我吃香的喝辣的,活得多自由自在?没有你和你的蠢儿子拖累着,我怎会变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猪油蒙了心,才嫁给你这窝囊废,平常春,你毁了我一辈子你知道吗?” 066、娘家 平安苦笑。只有弱者,才会把自身命运不济,强加于他人身上。 正待进去,却见平常春抱着头鼠窜出来,见到女儿女婿,他老脸一红,窘得无处藏身。 平安对父亲笑笑,拉过他在身后,扬声对里面说道:“不是他这窝囊废,你如今指不定还在哪里呢。” 听到平安的声音,里面的咒骂终于停止,蒋艳艳讪讪现身,穿着一身艳俗的大红睡裙,露出好大一截白粗肥腿。 不止脾气,还有她爱暴露的秉性,这些年过去,可是一直都不曾改变。 平安厌恶地从沙发上捡起一件衣服,扔过去:“穿上吧,怎么说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注意点影响。” 平安如今是财神爷,身边又站着雷神一样强壮的叶清辰,蒋艳艳少不得忍声吞气:“这不刚安顿好你弟弟睡着嘛,我也想趁机睡一会,好家伙,你父亲就怪我没买菜做饭,他也不想想,一个平凡已经让我够呛了,哪还有精力照顾他。平安你不知道,照顾一个弱智的男孩有多累,有时我很不得死去一了百了。” 诉苦到最后,蒋艳艳竟巴巴地掉了几滴泪。 平安望向里间卧室:“平凡睡着了?” 蒋艳艳点点头:“昨晚发烧,折腾了一晚上。” “也应该让他上幼儿园了,五岁了吧。”平安似不经意说道:“如果你觉得照顾他累,何不把他交给我,我送他去国外念书,找专业的护理照顾他如何?” 蒋艳艳呆住,良久才憋红着脸:“那我呢,我可以陪着过去吗?” 平安摇摇头:“你不是说照顾孩子很辛苦吗,我解放你,你自然可以去过你想过的自由生活。” 蒋艳艳的脸更红了:“所以平安你是想拆散我们母子吗。” 平安摇头,静静说道;“是你自己刚才说的,不想被这个家拖累。你大可走就是,没人挽留。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想留下来,我们也不会说二话,等平凡好起来,他自然会回来你这个母亲身边;但在他的成长阶段,我不希望他有这么个妈妈,因为我觉得,从身体到心灵健康,你都不配做他的母亲。” 蒋艳艳闻言,索性撒泼:“平安你好歹毒,让我的两个孩子都离我远去,你是在报复我,报复我抢走你爸爸,所以你也把我的孩子也抢走?先是依依生死不明,如今你又想把魔爪伸向我儿子?” “告诉你,门都没有。”蒋艳艳叉着腰,凶神恶煞:“如果你想带走平凡,就把依依还给我。” 平安厌恶地闭上眼,忍住内心呕吐,清辰见妻子难受,便对岳父说道:“平安也是一番好心,她只是觉得也许国外的环境对平凡更有帮助,正因为依依现在下落不明,所以才不想你和阿姨也离开这里。这样万一依依回来,也算有个归处。如果你们舍不得,我们再想其它办法治疗平凡。” 平常春诚惶诚恐,连声点头应道:“那是平凡的福气,你别听她瞎胡说,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平安冷眼瞧着,多熟悉的画面,若干年前,他也是这般在别人面前提及前妻、平安的母亲:“她一个药罐子投生的,懂什么。” 原来一个男人的秉性,不管他娶谁,和谁过日子,都是不会改变的。 从平常春家的浑浊压抑中出来,平安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对清辰说:“你信不信,就算给他们再大的房子,他们依然会把家弄得像猪圈一样,就算给他们一百万,他们仍然会觉得钱不够用。” 清辰安慰妻子:“尽人事就好了,他们有他们的生活。” 平安冷笑:“如果不是平凡,谁愿意管他们是死是活。” 虽然嘴上不饶人,平安私下里,却加重了寻找依依的人手。三年多过去,依依依然杳无音信。平安顺着当年的铁路沿线寻找,不断有人告诉她在这里见过她在那里见过她,但待平安扑过去时,却总是一场空。 直到清辰这段时间闲下来,陪伴妻子之余,他尝试一切可能途径,寻找着这个失踪的小姨子。 他是在b城的某个俱乐部找到蒋依依。 和大勇的俱乐部隔墙而居,也就是说,依依这些年,其实一直就在平安和大勇的眼皮底下。 看见清辰过来,她也只是轻佻扬眉:“叶教官,好久不见。” 变了,从前低眉顺眼、料峭春寒中叶子一样颤巍活着的蒋依依,此刻烈焰红唇,犀利眼神,已是夜间出没的动物凶猛模样。 清辰带她离开嘈杂的会所,来到旁边较为安静的西餐厅;见蒋依依熟练地燃起一根烟,清辰轻轻拿下,熄灭:“这里禁烟。” 蒋依依噗嗤一笑:“所以我才不喜欢来这里,感觉全世界都对烟民有恶意。叶教官,你不会因为那个女人,连烟都戒了吧。” 清辰并不理会她言语间的嘲讽,轻声说道:“那个女人,你的姐姐,她怀孕了。” “是吗?”蒋依依拖长声音,懒洋洋道:“你俩在一起这么年多了,也该生了。” “你不想去看看她吗?” “看她?”蒋依依高挑浓眉:“等你不要她了,或者等她死了,或许我会去看看她吧。” “你——”叶清辰按住怒气,低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恨她?你知道现在是谁在照顾你母亲一家子吗?还有这些年,她一直不曾放弃寻找你。” 蒋依依冷笑道:“当初就是她让我颜面扫地,把我赶走的,如今又何必一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样子,做给你看罢了。” 第289节 她凑到叶清辰耳旁,低语道:“叶教官,虽然你功夫不错,但你眼界力其实很差,你以为全世界就平安一个女人吗,我告诉你,只要你在我们会所呆上三天三夜,你会发现,原来世上还有很多其他女人,比平安有趣、比平安漂亮的女人,比比皆是;然后你再会发现——” “其实天下女人都一样,包括平安在内,其实都一样,不过比你们男人外面少一样,里面多一样的、万物间某一个个体罢了。” 067、注定的 叶清辰凝视着她:“想不到风月场所还能培养出哲学家。” 蒋依依娇笑道:“哪是什么哲学家,不过是魑魅魍魉见多了,自然也就看透了。” 她以为清辰在说她深刻,可对方接下来话锋一转:“可是依依你错了,女人和男人是不同的,人和人之间也是不同的。不同的在于他们灵魂的分量,有的人只知自己浅薄自私如鸿毛,有的人却在苦难中永葆初心,变得厚重而沉淀;这个世界,除了夜间出没于你身边的魑魅魍魉,还有阳光下的干净善良懂得感恩的无数普通人。” 蒋依依呆住,继而笑得更大声,笑得花枝招展,不可遏制:“还说我是个哲学家,我看叶教官你才是吧,都说男人变成哲学家,是因为他背后站着一个强悍的女人,比如亚里士多德,叶教官,难道我姐姐也是这般培养你的?” 依依变了,变得伶牙俐齿,变得更成熟,更像蒋艳艳曾经的模样,也变得更阴暗。 她似不想再提往昔,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清辰要她回家的请求。 “人各有志,你不能强求。如果你们再找我,我就再次重新上路,下一次,我就不知道我们会在哪里见面了。” 她最后请叶清辰吃饭,将五分熟的牛扒,优雅地切成小块,递给叶清辰:“叶教官,我人生的第一顿西餐便是你教我吃的,如今我请回你,你我之间,也算是有始有终。” 她从无告诉过这个男人她对他的渴求及相思,且当清辰带着平安第二次去找她时,她已告别b城,去到遥远的南方,走得干脆决绝。 她说她要远离有平安的生活,她说平安的气场让她透不过气;她还说,这些年过去,她已不再恨平安,也不再恨宋丽丽,或者曾经懦弱无能的自己。 平安看着领班转交的信,不由黯然。 蒋依依并无片言只语给蒋艳艳,并将自己的姓,改为父姓,也许这才是几年过去,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原因。 不知不觉,时间已近年底,第一场雪过后,日子更是过得飞快,好像什么都没做,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荣洁瑜本想让平安小两口去港岛待产,但叶卫国的身子渐显得不利索,老人也想看到重孙子出生,平安便推迟了行程。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平安整天宅在家里,肚子也越来越大,有时爬上二楼都气喘吁吁,荣洁瑜又让工人在楼下收拾了一间屋子,让小两口暂时住下来,平安这才轻松不少。 她觉得异常沉重,不知是冬季阴沉的大气压,还是肚子里的膨胀如气球的新生命,顶着她的胃,然后又慢慢顶上她的喉咙,越是后期越是难受,平安几乎已食不下咽。 “要吃点东西啊,不然到时生孩子时会很辛苦。”谢姨心疼这位少夫人,总是亲自下厨,变着法子给平安做好吃的。她说她伺候过荣洁瑜的两次月子,老有经验。 清辰也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放在平安身上,自从那次停车场事故后,“老鼠”基本上是放了清辰大假,除了偶尔回单位处理点文书工作,清辰已很少出外勤。因为平安总是在他耳边唠叨:“不准开车,不准喝酒,不准带枪,不准出国,尤其不准去印尼。”后来干脆概括为一句话;“清辰,不准离开我半步。” 清辰哭笑不得,这是要把他圈在裤腰带上豢养啊,他理解妻子待产前的辛苦,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是尤其不能去印尼?” 平安脱口而出:“因为那里有海啸。” “海啸?”清辰狐疑地查看当地天气预报:“很好的天气啊,海里地表也正常。” 他以为平安是觉得那里是板块交界地带,且孕妇多焦虑,难免胡作猜测,便也只是笑笑,没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下午,噩耗传来的时候,他正陪着妻子在家看电视。平安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只有今天,今天你哪都不能去,片刻也不能离开我视线范围。” “好好好。”清辰不知平安为何如此紧张。虽然担心海啸那边的事故处理,但这么大的灾难面前,全世界都同心协力,倒也不需要他这个中国特种兵去那边处理现场。 他不知道平安担心啥。他好奇的是,妻子怎么能预见这场海啸,问平安,平安也只是煞白着脸:“我做梦梦到过。” 清辰无奈:“你下次最好做个世界大同的美梦。” 晚上九点的时候,安顿好平安入睡后,清辰正准备冲凉,接到“老鼠”的电话,语气焦灼:“清辰你赶紧去印尼的事故现场,把小蛮子捞回来。” “小蛮子怎么啦?”清辰的心吃紧。而随着老鼠的描述,清辰的眉头也越发阴浓。原来小蛮子临时接到任务,有一个和我国关系友好的邻国部长,此次也在印尼度假,海啸来临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找临近印尼的我方求救,小蛮子接到任务后即乘专机赶去了那里。开始的救援工作还挺顺利,说已经定位到对方位置,但接下来一小时内,小蛮子,还有另一个队友,已完全失去联系。 清辰想也不想就那浴巾往身上一裹:“我去。” “老鼠”显得有些犹豫:“合适吗?平安知道还不得怪死我?” 清辰苦笑:“营救那位部长本就是很隐秘的工作,万不能让他的国内敌对势力知道,不能有官方行动,所以你现在手下还有其他人?” “老鼠”摇头:“除了你我。” “那不就是了。”清辰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又折回卧室看了眼妻子,在她额头上深深吻下。平安迷糊中挽住丈夫脖子:“清辰你怎么还不睡?” “我洗个澡,洗完就上床,你乖乖的。”他抚摸妻子的脸颊,为她盖好薄毯,又调暗床头灯,这才依依不舍下楼。 “老鼠”派来的人在军用机场交给他护照及设备,清辰稍微看过,是一本普通游客的护照。他点点头,和对方交接后,便坐上飞机,匆匆离去,隐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068、清辰失踪 平安是第二天早上才意识到丈夫已不在的事实。平常她的睡眠很不安稳,因为孩子在肚子里折腾,怎么睡都觉得姿势不对都觉得辛苦。但那晚,很奇怪的,她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楼下传来阵阵喧哗。 平安看着窗外被大雪印得一片空亮的天空,心情莫名舒畅,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后,她摸摸肚子,和儿子开始清晨的例行沟通:“宝贝,再等三十来天咱们就要见面了,要乖乖地在妈妈肚子里呆着哦,要吃好喝好,要嘹亮地哭出第一声,要加油,知道吗?” 肚子却没有任何反映,好似还在熟睡。平安轻轻用手指点压:“小懒鬼,也不学你爸爸,下这么大的雪,还去晨练。” 下面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声音越来越大,待细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想是爷爷又在发脾气吧,也不知怎么呢,这段时间以来,老人的状态越来越不对,逮到人就开战,整个叶家,估计也就平安这个大肚婆能逃他一劫。 都说老人对死亡特别敏感,年纪越大,便越能看到某些会压抑其情绪的东西,就像猫总能准确无误接近将死的人一样,老人也总能预见一些不好的事情。——平安苦笑,摸摸肚子,只希望儿子能快点出来,给这个家的低沉带来一些欢喜和鲜活的力量。 她蹒跚走去浴室欲洗刷,却发现衣篓里还放着清辰的睡衣和浴袍,平安觉得奇怪,因为往常清辰每次洗完澡都会收拾好,以免平安第二天看到不洁净的东西反胃呕吐,可是现在,它们就这么横七竖八地耷拉在衣篓边缘,像是离开得匆疾。 平安的心一沉,又快速走到清辰的书房,拉开保险箱,果然,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包括枪支,手机。 平安心烦意燥,给清辰电话,电话却只传来一片忙音,那个私密电话也是。又打开电脑看最新的海啸伤亡信息,搜索叶清辰的名字——还好,平安按住胸口,此时此刻,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也许一切都不曾改变,他答应陪伴自己不离开;也许他只是在楼下安慰焦躁的老人,也许他已准备好早餐下一秒就能端上来,就像往常一样…… 平安脚步趔趄地下楼,刚走上几步就差点滑倒,似感受到母体的紧张,孩子开始剧烈地踢她肚子。平安勉强扶住楼梯站定,豆大的汗珠如雨滴般掉落在白玉石的楼梯间。 “清辰——”她虚弱喊道。 第290节 之前楼下喧哗的声音也开始清晰,能听见爷爷的咆哮,还有荣洁瑜的哭泣:“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该如何向平安开口?她还怀着孩子呀。” 交代什么?她身边除了清辰和盖子,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还有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平安依稀能听出是清辰的上司,那个叫“老鼠”的男人:“现在只是联系不上,应该不会有事,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然后又是叶卫国的吼声:“等你妈的娘,12小时了,雷达都找不到,你们赶紧派人过去营救,我们把孩子交给你,不是让你派他去送命的。” 好像现在才知道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不是他矢志传承的工具;好像老人已经完全忘了,当初就是他对清辰说:“把你的生命,交给那些需要你用生命保护的人,交给信仰,交给国家。” 平安摇摇头,努力不去想那些飘远的思绪,努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肚子上,腿上,以及脚下漫长的楼梯上。她一步一步地挪着下楼,每一步,都是钻心疼痛。 “妈——”她以为自己已用尽力气呼救,可楼下的声音,完全掩盖住了她的…… “那其他人呢,清辰要去营救的人,现在怎样?”是公公叶建国的声音。 “老鼠”叹息道:“今天凌晨一点,我还能和清辰联系上,他还告诉我,他在一搜渔民的遗弃的卡蓬船上救出了那位部长,并已妥善安排他回国。然后他告诉我,现在海里还有余震,他能模糊探测到小蛮子的位置,他想再下去试试,这之后,我才失去他的消息。” 然后又是叶建国的声音:“给我安排,我现在过去。” “老鼠”恭敬答道:“是。” 荣洁瑜也急道:“我也过去。” 叶建国:“我去把孩子找回来,你在家守着,老爷子,清逸,还有平安,哪个身边现在能离得了人。” 荣洁瑜这才罢手,提到儿媳妇,不由得下意识朝二楼看去,这一看之下,不由得又是大吃一惊,只见平安双手扶着楼梯,整个身子如枯枝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看着荣洁瑜,哆嗦着嘴唇,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孩子——”荣洁瑜心惊胆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平安身边:“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平安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下来,她觉得整个人都快虚脱:“妈妈,我要过去,我要去找清辰。” 荣洁瑜哀叹一声:“平安你大着肚子怎么过去,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骤然的紧张,飓痛,在无辜而哀伤的儿媳面前,荣洁瑜终于彻底奔溃,她蹲在地上,头埋于双腿间,嚎啕大哭。 她一哭,年幼的清逸便跟着哭,叶建国看着一屋老小,还有儿媳的大肚子,长叹一声,颓然丧气。 风雨飘摇之中,他和“老鼠”匆匆赶赴印尼,剩下一家人则坐在客厅里等他的消息;一坐就是一天,谁也不曾动弹,也都滴水未沾。 那种强烈的希望和绝望来回折腾着所有叶宅的人。但凡电视里传来新的伤亡信息出来,他们就死死盯着上面的名字及照片看,一个个过滤;电话一响,所有人都扑过去。 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无。荣洁瑜几次拿起手机欲给丈夫电话,却几度放下。 此时此刻,叶建国但凡能找到清辰,都会给家里报平安;他不打,要么是清辰还没找到,要么,则是更令人伤心的消息。 等到夜幕降临,大雪纷纷扬扬又下起来的时候,一家人已彻底绝望。 069、他曾许诺的 没有人开灯,坐在黑暗中,死灰般寂然。 荣洁瑜担心儿媳身子,哑声吩咐下去:“张妈,给孩子炖点燕窝吧,她这一天不吃不喝的,怎么行。” 可平安一点胃口都无,也不觉得饿,只恹恹蜷在沙发里,犹如浮萍,不知下一刻该往哪里去,也没有一点力气移动。后来实在捱不过老人催促,又见清逸已躺在沙发角落里睡着,睡梦中依然啊抽噎着,眼角点点泪痕都未干。小小年纪,全然不知生死离别,大人哭她就哭,大人不吃饭,她就不吃饭。 平安心里隐隐作痛。为了肚里孩子,为了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她也不能让焦虑和悲伤击垮自己不是吗?于是她撑起身子,去厨房吩咐了几个菜,又把清逸叫醒,给她洗了一把脸,给叶卫国的轮椅上添了薄毯。 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可是清辰有消息了?” 平安轻轻摇头:“爷爷,起来吃点东西吧,不吃饭,哪有力气等。” “我不吃,我要等到清辰回来再吃。”老人不依,越发像个孩子,本来这个冬天以来,老将军的身体已每况愈下,清辰这一出事,老人整个都变得更糊涂。 平安哄着他:“爷爷,那您陪我吃点好不好,陪着您的曾孙子吃,好不好?” 提到曾孙子,老人似又清醒,连连点头应允。 厨房的阿姨很快地张罗了四菜一汤,荣洁瑜只匆匆随便扒了几口,头疼欲裂,便对平安说:“孩子,我让谢姨陪着你,我进去躺会。” 平安“嗯”了一声,几口热汤下去,她的身体也慢慢找回;安顿好老人和清逸后,便加热了一点汤,用汤碗盛着,送到婆婆卧室。 荣洁瑜正趴在床上压抑痛哭,刚才在家人勉强强撑的坚强,一个人时便轰然倒塌。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中间还有个孕妇,除了默默承受,她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平安又何尝不是。 她上前拥住婆婆,无声落泪。荣洁瑜亦紧紧抱住她,在绝境中抱团取暖,爱着同一个人,这份爱及希望,让婆媳俩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万一清辰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你该怎么办,你肚里的孩子又该怎么办?”看着平安即将临盆的肚子,想到这也许万一是儿子的遗腹子——荣洁瑜不禁又悲从中来。 “我等他,孩子生下来后,我和孩子一起等他。” 荣洁瑜愣住,隔着泪眼看着平安,良久,才喃喃道:“所以他不会有事对不对?清辰这么好,这么爱你,一定不会撇下你的对不对?” 平安点点头:“他曾许诺过我,不会先我而死,会为我活下去,哪怕是拼到最后关头。” 荣洁瑜握住儿媳的手。似这个年轻女孩的手,能给她无限希望和力量。 直到深夜,叶建国归来,穿着防雪服;一个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荣洁瑜先是一喜,扑上前去:“清辰你回来了?” 来人掀开军绿色雨衣,露出一张不是清辰的脸,稚嫩悲哀,还没进门就跪在荣洁瑜等人面前:“阿姨对不起,嫂子对不起。” 他这一跪一喊,荣洁瑜再也撑不住,两眼一翻,直接栽倒在地上。 平安认出是小蛮子,心提到嗓子眼,她其实已有清晰预感,却仍不甘心地上前问道:“清辰呢?” 小蛮子跪在她面前,一声不吭,只哽咽抹泪。 平安:“他不是去救你了吗,为何你回来,他却不能回来?” 第291节 小蛮子扑倒在她脚下:“嫂子对不起,队长他——” “起来,好好说话。”平安任对方扯住自己裤脚,沉声说道:“小蛮子,你把一切都仔细说来,清辰现在到底是死是活,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嫂子——”小蛮子边抹眼泪边从地上站起,防雪罩也没脱,也不肯进屋,只站在门口不停垂泪。而在他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描述里,平安和家人,终于明白了事情大概。 小蛮子和另一个队友接到命令后,即刻赶往印尼,因为是秘密行动,两人找到那位部长的下落,破费了一番周折;幸运的是对方并无大碍,他们找到他时,那位部长昏迷在一块浮木上,已飘到背离海岸线上百海里远;小蛮子和战友合力把浮木往海岸线推靠,直至筋疲力尽;冒着被巨浪吞噬的危险,两人已在深海里来回潜游近两百海里,实在是再也无法行进,唯一的饮用水也全灌进了那位部长的嘴里。 对方也已清醒,却只会拼命催两人:“快点,快点,我不能死,你们能不能进来我们国家做生意,我们国家的经济能不能得到发展,现在全在我一人身上。” 最后在濒临绝望之时,小蛮子终于捞到一搜被渔民逃命时匆匆丢弃的破旧卡蓬船,可海上风浪那么大,三人是不可能都坐上去的。小蛮子和战友一合计,把那位部长捆在船上,把他和船捆成一个整体,这样即使有大浪打翻,也不会沉下去;至于能不能平安靠岸,则全凭对方造化呢。 他们把人及船又送出几百米,直至消耗尽最后一点力气,给总部发了最后一个信号后,两人几乎连呼吸都觉得很费力的一件事;最后两人干脆放弃挣扎,任由海浪卷起或推高,躺着等死。 直到几个小时后,清辰找到他们,那时已是凌晨两点,另一波海啸即将到来,同伴看着远方渐渐移过来的海水墙面,还对小蛮子笑笑,似在说:“临死前能见到如此奇观,也算无憾了。” 小蛮子也想笑,可是他笑不出,因为他不想死,他想活。因为他还没喝够酒,没去过很多地方,没和队长比过枪,没请老父亲上一次馆子,也没爱上过一个姑娘,他还有好多事没去做——他还只有20岁。 眼看着那堵墙越来越近,小蛮子长长吐出一口气,绝望闭上眼睛。 有只手稳稳托住他,并拽着他迅速朝水墙左边撤去。小蛮子睁开眼,雨夜的黑暗中,赫然是清辰微笑鼓励的眼神。 “队长——”他挪挪嘴唇,却已喊不出任何话。 070、殇 清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远方黑呼呼的一团越来越近,耳边甚至能听到那堵墙狰狞的咆哮。清辰来不及细想,脱下自己的气压弹射服,套在小蛮子身上,又扣上另一个战友。 小蛮子眼见队长脱下装备,心里明白清辰这是要舍弃自己,不由得奋力挣脱,只可惜,他再怎么用力,都显得那么奄奄一息;他只有拼命摇头,眨眼,示意清辰不能这么做。 清辰最后把头护套在小蛮子头上,拍拍上面:“小蛮子,当初你爸爸把你交给我时,我答应过他,一定会把你顺顺当当地还给你爸;小蛮子,你爸爸这些年养大你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妈的,你不能辜负他。” 说完,清辰按动发射服上的按钮,小蛮子还有他的同伴,被鱼雷一般朝水墙边缘的海阔面射去;而清辰——小蛮子已回不了头,只能听到身后巨大的震动,还有撕心裂肺的声音,然后他和战友被洋流重重击裹,再不省人事。 施救人员及国际红十字会在离岛五百英里的海域找到他们,在确认两人身份后,把他们移交给了中国大使馆在当地设置的灾后庇护所;在那里,他们得到了食物及医治,也顺利见到了“老鼠”及叶将军。 小蛮子和战友都活了下来,只有清辰,被海啸卷至海底,再也没有音信。 小蛮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颤颤巍巍交给平安:“这是最后一刻,队长边给我穿衣服,边给我的。他说,戒在人在,他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如果万一有不测,队长说,希望你能忘掉从前一切,重新开始。” 忘掉?怎能忘掉?那是他专程从香港带回来的结婚戒指,他曾说过,他会一辈子被套在里面,心甘情愿,直至他的死亡。 所以,他这是在推开她吗,让她重新上路,只因今生两人缘已尽? 平安闭上眼,泪如雨下。这样的遗物让她如何接受。 “你们可有找到清辰的遗体?”她擦干眼泪,强撑着站起。 叶建国身边的卫兵摇摇头:“已通知周边海域国家,还有我们的潜艇,进行大面积搜寻打捞,暂时还没有消息。” “很好,很好。”平安点点头,连说两个很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他还我这枚戒指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他买的,给我带上的,如今就想不认账么?我非得,重新给他戴上不可。” 她从小蛮子手上拿过戒指,欲冲出门而去,叶建国在身后喝住她:“平安你站住。” 他朝身边警卫使眼色,两个警卫便左右挟持,挡住平安去路。 “孩子,清辰的下落,我自有安排,难道你觉得你是能敌得过千军万马,还是现代化的高科技?平安,你妈妈已经倒了,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们一起顶住?”叶建国在平安身后,沉痛说道。一夕之间,昔日雷霆之势的大将军,已是两鬓斑白,苍老得连说话都含糊。 平安止住脚步,回头看着自己的公公,又想到刚才小蛮子一露脸,荣洁瑜便瘫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还有更里面的爷爷,此刻还挂着点滴——诺大的叶宅,真的只剩下她了。 平安擦干眼泪:“好,我不走。” 都是清辰爱的人,他舍命都要去保护的人,她又岂能辜负? 她原谅了小蛮子,因为她相信,如果今日换成清辰处在小蛮子的位置,小蛮子也一样会这般牺牲。 她无从切身理解他们这群人的选择,但她敬佩,肃然。 一个人连命都可以毫无保留地给对方,这要怎样的情义,才能这般无怨无悔。 平安后来只问了小蛮子一句话:“另外那位战友,无恙吧?” 小蛮子点点头:“他伤势重点,但无大碍,已经在武警医院静养。” 平安长长舒一口气,只有这样,一条命换两条命,清辰的牺牲才没白费;尽管谁也不会想到,在平安心里,清辰的命,才是她唯一。可是又想到,谁不是唯一呢,小蛮子之于他的父亲,那位战友之于他的家人? 这是人格的选择,更是信仰。 她爱他,自然包括他的选择和信仰。 平安留下来,细心照顾家里一切。自那晚之后,叶卫国便一日不如一日,全靠呼吸机器维持着,所有人都知道他吊着一口气,只为等到清辰的消息,可打捞工作,依然毫无进展。 荣洁瑜慢慢醒转,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她其实比平安更执着于不相信清辰已离去的事实,这也是支撑她继续活过来的力量。每一天,她都会去清辰的单位,守着第一手消息,并雇佣大量的各国民间力量,沿着漫长的海岸线,开始地毯式地搜索。 相比荣洁瑜深沉的狂热,有着强烈宿命感的平安其实已接受,或许清辰真的已不在了。因为这是命运,因为她早已在未来看到了死亡;尽管这个未来,前世的她,并不层了解参透。 那场灾难后,杰克也给她电话,沉默不语,这份沉默,已足够代表很多意思。 谁都敌不过那只翻云覆雨手,注定失去的,注定失去。 杰克邀请平安去z国散心,平安苦笑道:“要我去战火中散心,这个心意还真是别具一格。” “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杰克急急道:“只要你喜欢,我可以陪你去这星球上任何一个角落。” “是吗?”平安笑得更苦涩:“如果我想回去,回去2018年,你能陪我去吗?” 杰克呆楞半晌:“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穿越回来的瞬间,应该和我一样,是生死关头吧。” 第292节 所以她宁愿死,也不想苟活? 平安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挂断电话。 她累了,没有清辰的世界,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虚无。庄生晓梦迷蝴蝶,或许一切,早在2018年1月31日的那天便都嘎然而止,今日种种,不过一场游离梦境。 平安开始吃斋念佛,尤其是不再吃鱼。她对盖子说,清辰也许已葬身鱼腹,我如果吃它们,会不会不巧就吃到了我丈夫的肉? 盖子看着好友憔悴瘦削的脸,不忍别过头。 071、葬礼 直至一个星期后,叶清辰的衣服,还有疑似一段残臂在印度洋沿线找到,已无从辨别身份,只能从上面的“平安”纹身,依稀能辨认出是清辰身体的一部分。 很多这样的事例,葬身大海和鱼腹,连尸首都无法齐全。那段时间,整个海滩沿线,都挤满了绝望的人,他们寻找着亲人的踪迹,哪怕只是残肢断臂。 平安在电视里看着,心里渐渐凝成一小块。 他们给他举行衣冠冢。小型而隆重,覆盖着党旗、国旗,还有平安洒下的玫瑰花。没有追封没有鸣枪,出席的也仅仅只有清辰单位的二十几个战友,以及叶家三口,连平安身边的朋友都不能告知。 明明做着这世上最危险的事,明明守护着万家灯火,是黑暗中最安全和最强大的力量,可他们只能活成没有名字的影子;甚至连死后的墓碑上,都只有寥寥几个字:叶清辰,生于xx年,卒于xx年。 仅此而已。 他们把清辰葬在烈士公墓,由“老鼠”和小蛮子等抬棺。小蛮子哭得不能自已,看着盛放清辰军装的盒子,又看看平安隆起的肚子,想到昔日高大强壮、不可战胜的队长,变成如今这么一小盒,还尸骨无存,还是因为自己——他又跪倒在叶家人面前。 荣洁瑜全程戴着墨镜,一身黑礼服益发显得她病态的苍白,当小蛮子跪倒在她脚下时,她的嘴角,抿成嘴凌厉的线条;叶建国则是在小蛮子头上摸了摸,长叹一口气,老泪纵横。 只有平安,搀扶起小蛮子,对他说:“小蛮子,你是他生前最后见到的人,这最后一锨土,就由你来填吧,告诉他你已平安,并将继承他的遗志,报效祖国及你们的信仰,只有这样,清辰才能瞑目,安心上路。” 遗孀开口,自然无人反对。小蛮子接过平安递给他的铁锨,抹一把泪,往清辰昔日戴过的大盖帽上,洒下最后一剖黄土;又恭敬敬上军礼,随着他举起右臂,其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都同时“唰”地一声,整齐划一,举起了右臂。 有一瞬间,平安能清晰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也举起了他的手,无声地,沉默地,固执地,自然而然地举起他的手,像是传承、承诺、宣誓,也像是告别…… 这个孩子好似与其父亲之间有某种灵性的联系。清辰在的时候,他恃宠而骄,总是在平安肚子里折腾,哪吒脑海般不曾消停,以此来吸引准爸爸的注意;因为只要清辰和他说话,他便能瞬间安静,安静地感受父亲温柔的抚摸和声音。 而当清辰出事后,许是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声音,又许是感受到家里沉重哀伤的气氛,他变得乖顺,安静,只偶尔在里面翻个身,或者打个哈欠,稍稍让平安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他们叫他小海,纪念爸爸,也是爷爷瞑目前的心愿:“清辰沉到了大海,让孩子长大后,去找到他爸爸,就叫他小海吧。” 叶小海,叶清辰的叶小海。 叶卫国终究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含恨而终:“平安,要是能以命抵命,要是我能换回清辰,该有多好。平安,小海有朝一日长大,不要让他当兵,切记。爷爷欠你的,下辈子再还。” 平安握着老人的手:“爷爷,我会尊重小海自己的选择。他想继承清辰的遗志也好,想走另一条路也好,不管怎样,我都会告诉他,他曾经有一个多么伟大的爸爸,那么善良,勇敢,无私,悲天悯人,已天下和平为己任,守护万家灯火团圆,不急不躁,不名不利;而这些,都是部队、都是那身军装教会和给予他的。我会教育小海,不止他的父亲,还有很多很多军人,他们默默无名却比谁都伟大,他们撑起了我们中华民族的脊梁,是最值得我们尊重的人。” “而爷爷您并不欠我什么,相反您才是我最感激的人。试问如果没有您,怎会有后来的清辰,如果没有后来的清辰,我怎能遇到他;而如果没有遇到他,我的人生又怎能如此波澜壮阔,完整美满。我爱过这世上最伟大的男子,并为他所深爱,我有他给我最美好的尊重及礼物,那就是我的孩子,承继他一切的孩子。所以,爷爷,这一切,我已知足,且感恩,我活着的每一天,和清辰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赚来的,是命运给我的恩赐。” 老人欣慰点头,含着泪,在平安及家人的守护下,怀里揣着清辰的遗相,安详闭眼。 相比清辰,老将军的葬礼则显得隆重异常。数千人来观礼,各国大使馆也纷纷前来送行;大首长亲自抬棺,听说现在在位的很多要人,都曾是老将军手把手带出来的兵;连赵年春都过来,他和平安握手,想到x城一别,几年前无知无畏地闯进他办公室的小女孩,如今已站成大树的风姿,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只是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失去了父亲。 又想起那年,清辰突然很奇怪地、频繁来到x城,起初他还以为是这位上将手痒,想找自己下棋,可不对啊,叶家家里,就有两位高手坐镇,清辰应该不缺对手啊。难道是老婆做的饭好吃,因为清辰每次上他家吃饭,都能吃上好大几碗。 只是后来的几次,清辰虽然来得频繁,但再也没有在家吃过饭,每一次,都是丢下些水果礼盒就走。直到有一天,他自言自语、似不经意地问道: “赵叔,女孩一般都喜欢什么礼物,要特别一点的。” 那时,赵年春才隐隐察觉到,这位功勋无数、最年轻的少将先生,也许陷入了爱河。 而如今,物是人非,将门三代,一下子就失去两员,是国家的损失,又何尝不是眼前这个小女孩不能承受之重呢? 看着眼前泪盈于睫,瘦弱身子却鸵鸟般驼着一个大肚子的平安,一身孝服,代替荣洁瑜应酬着来往宾客,连声音都沙哑,他不禁黯然。 072、美人鱼 “平安,人死不能复生,节哀。”他试图说点什么来安慰这个女孩,可到最后,他也只能说出这么几个字。 平安苦笑:“赵叔叔,我不哀伤,我只是觉得遗憾,我连送给爷爷的挽联上,都不能有清辰的名字。” 赵年春叹道:“我们记着他,永远记着他。” 他能理解上面的安排,这么多媒体及国际朋友,清辰所属部门又极其隐蔽。此举也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尽管不断有人问及平安:“你既是叶家孙媳,怎不见你先生,也就是叶家孙子呢?” 每每这时,平安还在勉强撑着笑容应酬:“他去国外出差,实在走不开。” 别人倒是摇摇头,叹息一声,便也不再理会;可另有两个客人,则没那么好糊弄。是季杭和季节,兄妹俩一身孝服来参加葬礼,苏利娟则身子抱恙,只托儿女给备了厚礼。 季家恨叶家,但不恨叶卫国,尤其是季氏兄妹,从小就承欢于老人膝下,清辰出国集训后,他们与爷爷呆的时间,甚至比清辰这个亲孙子还要多。 所以。一听闻老人走了,季节即丢下手头所有事情,急匆匆回来奔丧,此刻眼睛都还红肿着。 “清辰这都不回来,也太近人情了吧。”季杭埋怨着,却是看着平安说这话:“你婆婆呢?” 平安带两人去旁边休息室内看荣洁瑜:苍白着脸,打着点滴,形容枯槁。本来今天叶建国是不让妻子过来的,但荣洁瑜坚持:“爸爸视我为己出,这最后一程,我说什么都得去送。” 看见季家兄妹进来,荣洁瑜从白色被单下伸出一双骨瘦如柴的手,试图握住季节:“孩子,你来了?” 季节却像见到鬼似的,突然尖叫一声:“你干什么?”倒是把在场四人皆吓了一跳。 荣洁瑜苦笑:“我的样子很吓人吗?” 季杭忙勉强笑道:“那哪能呢,我妈妈现在看起来比你还虚弱呢,季节不过是太过伤心而已。” 季节也低头垂泪:“对不起,阿姨,我失礼了。” 荣洁瑜摇摇头,示意平安把自己扶起来:“爷爷看着你们兄妹俩长大,你们能来送爷爷,我不知多开心,只是,我的清辰——”说着说着,荣洁瑜的眼泪又下来。 平安忙轻轻在婆婆背上轻抚几下,荣洁瑜这才回过神来,生生止住。 第293节 季家兄妹不解,尤其是季节:“清辰怎么啦,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呢?” 平安狐疑看她:“你为什么这么问?” 季节咬咬牙,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比刚才和老人遗体告别时更伤心的样子:“我不知道,我只是瞎猜的。” 原来这段时间以来,季节总是反复做一个噩梦,梦见她和清辰冲浪,还有季杭,清辰远远地把他俩落在身后,还不时回头鼓励她;正当季节卯足劲欲冲上去的时候,一条美人鱼突然从海里跃出来,伸出尖锐的利齿,咬在清辰的脖子上,生生把清辰拽下大海…… 她本来以为只是某一次的噩梦,但接下来好几次,她都梦见这样的场景,且每次都浑身汗湿透地醒来,她也打电话询问过家里,得知清辰一切皆好,一直安心在家陪伴待产的妻子,季节这才放心。只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出事的会是叶家爷爷…… 说到伤心处,季节的眼圈又泛红,季杭忙抱住妹妹,安慰道:“你想多了,清辰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被美人鱼脱下海?他本就不近女色,要说唯一能拖他下水的,估计也只有平安嘛。” 他说的是玩笑话,想让气氛缓和一下,却不知此言正戳中荣洁瑜的心痛处,她看了眼平安,后者脸上,也是一片苍白。 平安苦笑:“我连下水都怕,怎算是美人鱼,可是我要是美人鱼,该有多好……”那样,她就可以游到大海深处,打捞队也找不到的地方,把丈夫的遗骸找回来。 荣洁瑜问季节:“你这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季节皱着眉,似努力回想,良久才摇摇头:“不太记得具体日期了,应该是几个星期前。” 几个星期前,清辰还带着平安在外面堆雪人吧。难道世事真有定数,冥冥之中,皆有注定? 荣洁瑜越想越糊涂,越想就越是往深处钻,她豁地站起:“不行,我得去找清辰。” 平安按住婆婆,轻轻在她耳边说:“妈,这是爷爷的葬礼,好多事还等您做主呢。您如果现在去找清辰,那些外面的记者不都知道清辰的秘密了吗?” 荣洁瑜一震,扶着平安的手重新躺下,喃喃自语道:“是啊,要是他们知道了叶家的秘密……” 平安看着婆婆双目失神的样子,叹口气,起身对季家兄妹说道:“我们出去吧。” 三人为荣洁瑜掩上门,留下谢姨在旁边守着。 “怎么这次回来,感觉你们叶家竟有几分萧条的景象。”趁季杭走开接电话的时候,季节冷冷看着平安:“这一切跟你有没有关系?你到底是不是那条拖累清辰及叶家的美人鱼?” 平安也冷冷回敬道:“清辰是我老公,叶家是我家,这些事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你要真有这份闲心,为何不去操劳你的宋超,你也不能用你身在曹营心在汗的三心二意,拖宋超于不祥之地吧。” “切,我可没拖他。”季节嗤之以鼻:“他自己要上赶着上来,我有什么办法。” 看着眼前女孩无所谓的样子,平安长叹一声,周瑜黄盖,她操这门子心干吗,她自己的事还一团乱麻呢。 她只是,替宋超不值。 但这世上,谁又能快乐得完全? 不知是否季节的一番话,那天之后,平安也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到清辰在冰冷的海水里挣扎,遥遥向她伸手“平安,救我”;又梦到无数的漩涡,吞噬着清辰,他深陷其中瑟瑟发抖,饥寒交迫:“平安,救我。” 她在梦里大哭,欲追随丈夫而去,却永远无法靠近,隔着云雾的距离。于是她哭得更绝望…… 073、两茫茫 醒来时摸着满脸的泪水,看着窗外雪夜发白,长夜漫漫,孤坐至天明;然后拿出手机,拨打那个永远再无回应的私密号码…… 一遍又一遍。 她日渐消瘦,也越发沉默,接连的两场葬礼,掏空耗尽她所有力气;除了在家陪着荣洁瑜和清逸,她几乎二门不出。盖子让她出来坐坐,她也推脱。 “平安你到底什么打算,虽然我支持你把孩子生下来,一来这是叶家唯一的骨血,二来孩子都已成型了,劝你打掉是不可能的。”盖子在电话里苦心苦婆:“但你才23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应该为自己考虑。” “考虑什么?”平安的声音显得很是低落。 盖子:“难道你想为清辰守一辈子寡?” 平安愣住好半晌,良久才道:“我自有我的去处,你操什么心。” 语气还很是不客气,怼得盖子无话可说。 “是啊我操什么心,你过得好或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就是怕你——”盖子恼羞成怒:“我就是担心你那猪脑子想不开,会随清辰而去。” “你怎么知道?”平安茫然道。她这话,倒真把盖子吓住,结结巴巴道:“难道你真动了这种念头?” “动什么念头。”平安摇摇头,看着窗外冰凌,蓦然想到一个地方:“我偿还一切后,自有我自己的打算。盖子,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天涯海角,随你差遣。” 让盖子想不到的是,平安居然把她带到了深山里一所寺庙,地图上看着不远,开车过去,脚踩油门刹车简直踩到小腿抽筋。起初,听到古刹钟声,盖子还以为是一所尼姑庵,以为平安想不开来出家。正忐忑间,却见从寺庙里走出一高眉阔眼、甚是慈祥的方丈,看着还很年轻。盖子始糊涂,不知平安葫芦里卖的啥药。 她不明白,冒着这么大的雨雪,挺着近八个月的肚子,平安为何执意要上来这里,寻得内心平静吗? 而眼前这位所谓的净云师父,和平安的关系看起来还甚是熟稔,见到平安,什么话也没说,只双手合十唱云“阿弥陀佛”,便沉默地把两人迎进了东厢房。 反是平安先开口:“大师,你为何不问我,从前成双成对结伴而来,今日为何一个人上山?” 净云师父依旧双手合十念佛,末了才说:“结伴也好,一个人也好,离开也好,留下也好,生也好,死也好,执着也好,放手也罢,不过都是镜花水月,过眼烟云。” 他是事先得知消息,还是已彻底看透? 菩提无树,明镜非台。白云苍狗,瞬间万年。——喜怒哀乐,生离死别,世间尔尔,不过红尘障目,落得人间一场梦,罢了。 平安潸然泪下。 “如何放手,如何执着?”她长发孕肚,跪在净云面前:“没有执着又何来放手?如果大师您的前尘往事皆已成烟云,那你为何还要蛰居于此,煮一碗平安面?您不知道,就算你煮再多面,她也回不来了吗?” 平安说得激动,难免言语间有些刺激之处,可净云始终只是静默表情,脸上肌肤也没有一丝变化,仿佛世间风云,再也掀不起其心境波澜。 “我的平安面,煮给每一个有缘人吃。”他看着平安,目光沉静如深水:“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一碗平安面,可保他一世平安,永无受轮回堕落之苦。” “我不要轮回,不求来世,我只希望清辰能回来。”平安拉住他宽大的僧袍:“师父,你渡劫一切,能不能帮我,把清辰从大海里渡回来,把他还给我。” 第294节 净云任她执着,目光慈祥而安定:“他若在,便在;若不在,便已不在。”又长叹口气:“平安,重要的是你的心里,放下或重新拾起。你若念及,他便永生,你若放下,他便往生。” 平安怔住,良久才说:“那你放下了吗?” 净云摇头:“不曾放下分毫。所以我藏身于此,不是我在渡劫他人,而是她在渡劫我,洗去一切罪恶,有朝一日,能与她们重逢。” 平安苦笑:“我以为你已是世外高人,我以为你能给我灵丹妙药。是啊,怎能忘却,除非失忆,什么超脱不超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长叹一声,蓦得想起前世里偶尔邂逅的一句话:我放下过天地,放下过万物,却从未放下过你。渐悟也罢,顿悟也罢,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就算仓央嘉措恐怕也不知道,生死、阴阳相隔,才是最大的放不下。 但又何妨,有个人,有段情,含在你心口,跨越生死,温暖你余生,让你永怀感激,爱,向善的信念,人生至此,似已足够。 净云如是,平安亦如是。虽然从她们进门至今,净云始终都没过问清辰的事,但经历过这么多后,也许不问、不去碰触对方伤口,才是他最大的了解及善意。 选择这条路,便早已预知归程。 净云照样给两人煮平安面,照样在两人旁边煮茶,行云流水,老僧入定。盖子瞧得眼发直,趁大师走开的时候,她问好友:“平安你都认识些什么人啊?” 平安看着净云离去的背影:“他曾经是清辰的老师,和清辰一样的人。” 盖子狐疑道:“可他明明是个和尚。” 平安低下头:“因为他的老婆和孩子都死了。所以如今,我和他是一样的人呢。” 盖子吓一跳,双手合十,连喊佛号:“阿弥陀佛。” 又道:“平安你不会也步他后尘吧。” 平安苦笑:“我原以为空门真的能让人放空,可惜连净云这样的大师都不曾放下,我又何苦执着于放下?在红尘中修行,或是在空门里缅怀,有何区别。” 盖子听不懂,包括平安之前与大师的对话,但这并不妨碍她享受美食。起先,当平安递给她一碗阳春白面的时候,她还不以为然,待第一口下肚,齿间回味,顿觉整个人都清爽通透,好像这山上的空气一样,清新得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074、成全 “是大师亲手重的菠菜,还有野生菌晒干的味道。”平安看着盖子吃得停不下口,解释道:“最特别的是他煮面的水,去年的雪水,藏于地下,烧开过滤而得。” 不,也许最特别的,是煮面人的心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味道不变,人亦不变。 盖子很快吃完,不停咂舌:“平安说真的,你是不是为了这口面才上来的?” 平安苦笑不语。或许从前是吧,怀孕时候,但凡胃口不好,清辰便带她上山。于她是美食,于清辰却是心安之地。——只怕以后,这里要换成平安寻求安静和力量之地。 告辞的时候,平安问净云:“清辰不在了,我还可以常来吗?” “平安,你几时见过我这里有任何门扉或屏蔽?” 于净云这句话,盖子终于听懂了,下山的时候,忍不住问平安:“你真的要常来吗?” 平安笑笑,反问她:“面不好吃吗?” 盖子摇头:“好吃是好吃,可——” 可她不会为了一碗面条跑这么远。也许平安是因为更深的羁绊吧。盖子此程,却只是为了平安而来。 “以后你来就通知我,我如果有空,就送你上来。”把平安送回叶宅后,盖子告辞。 平安点点头,看着盖子的车疾驰而去,心里顿时失落。自清辰离开后,她心里某种像锚一样沉重的东西,突然变得羽毛般轻渺,每一个人的离去,都要带走一部分,尤其是那些爱着她的人。 她害怕每一次离开,都是离别,更害怕诀别。 盖子说平安太敏感,大勇则说,这是因为平安还没走出来,平安需要时间。许是因为赵倩倩的事,大勇和平安生疏了些许,只在叶家的两次葬礼上出现过。他托盖子给平安带话说是自己忙,盖子则说:“别信他,他除了吃喝玩乐,还能有啥事。” 平安笑笑:“我信不信他无关紧要,你信他就行。” 盖子也笑笑,表情有些失落:“我自然信他,这么多年了,足够你深刻了解一个人,反正这辈子我也不期待了,就守着他,陪着你,培养我妹妹,到老,到死。” “盖子,你还爱大勇吗?”平安突然问道。 盖子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跟你说实话吧,平安,不管是胜利还是大勇,我其实都不爱,我爱的是他们对我的好,这么说是不是很自私?但我就是这样,我好像,从来没有特别想得到一个人的感觉,除非——” “除非什么?”平安听出异样,追问。 盖子想了想:“除非这个人对我,能像清辰对你一样,没有任何杂念,真挚单纯。” 平安摇摇头:“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你不去追求你所爱,我宁愿你能和大勇白头偕老。” 至少不孤独。不用夜深人静后,拥抱他穿过的衣服,睡过的被子,压抑痛哭到天明,不是吗? 大勇去美国参加影展,托他姐姐买了一些婴儿用品送给平安,要盖子带过去,盖子拒绝:“平安不也是你妹吗,你自己送过去,她更高兴。” 大勇讪讪道:“我那哥还是我自己凑上去硬要自封的,哪比得过你这个正牌影后姐姐。” 盖子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正牌和贴牌的区别么,大勇,在外吃也要干净点,小报说这次去美国,他们可是在飞机上把你和赵倩倩逮了个正着。” 大勇的脸一阵躁红,却仍强辞辩解道:“我带我电影的女主角去参加影展,期待电影能卖个好价钱,有什么不妥?别人说三道四也就算了,盖子你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你难道不明白?” 到最后,反而怪上了盖子的不识大体。 盖子懒得计较,恹恹上楼:“你浑身酒气,自己洗洗睡吧。” 剩下大勇在后面嚷嚷:“盖子你别蹬鼻子上脸啊,你是我老婆,我俩吃一锅饭,睡同一张床,天经地义。” 盖子回头冲他妩媚一笑:“那就等你和我一起吃饭先吧。” “不陪你吃饭不是因为我忙嘛,”大勇不耐道,“说得好像你多愿意和我吃饭一样,你天天还不是飞来飞去,不是你的工作,就是平安,这个家对你来说,不过是个酒店包房。” “说的好。”盖子冷笑道:“彼此彼此。” 第295节 顿了顿,她又说:“其实这样的方式有何不可,就算是酒店包房,我们也合租在一起啊,省了大笔租金,不是很好吗?” “盖子你——”大勇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变了。” 变了吗?或许吧,见过高山所以自觉低浅,见过情深便能辨别真实人心。盖子长叹口气,转身上楼,全然不顾大勇在身后摔杯子闹脾气:“我这娶的是什么老婆,回家一口热水都没有。” 盖子很想说:“去找你的女主角啊。既然你能带她堂而皇之地去美国,在飞机上都按捺不住,搂抱亲吻,为何不干脆把她带回家里。”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上楼除衣,连妆都不曾卸,把自己摔进天鹅绒的床上。 爱过吗?也许吧,至少在初次见到那满屋的照片时,她着实被震撼。她只是不相信永恒,永恒的爱,永恒的初心。她一直认为男人是流浪动物,在食物和不同的女人之间游离狩猎,吃到了,到手了,便去下一个目标。 直至遇到清辰和杰克。 “杰克。”黑暗中,盖子轻轻吐出那个名字,莫名觉得空气都酥甜,嘴角也不由得浮现一丝微笑。 她从无见过一个男人有那般英俊的笑容,无辜真挚,又柔软的,混合着男人和男孩的味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是平安最爱的女人,便也是我最爱的女人。”他曾用纯正的普通话告诉自己。可汉语毕竟不是他的母语,他不明白的是,此爱非彼爱,最爱的女人,永远只能有一个。 他还说:“如果你来z国生活,平安必定也会来。” 盖子当时只当小男孩玩笑:“可惜平安除了我这个最爱的女人,她还有一个更爱的男人。” 如今,这个最爱的男人已不在,平安是否会追随她这个最爱的女人呢?她是否又愿意,去成全那两个人呢? 075、男人深爱时的模样 那两个同样强大,永远袒露赤子之心的男人和女人。 黑暗中,盖子拿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那边响了很久才接,还不断有炮火的声音:“嗨,盖子。” 盖子有些迟疑;“我是不是该换个时间打给你?” 杰克爽朗一笑:“现在正是最好的时间,只不过我正在打仗,只不过我刚刚失去了我的先锋部队,哈哈。” 该是怎样的心态,战争也在他的笑声里,变得像一场游戏,哪怕他在输。 盖子突然失语。这些当兵的人,无论肤色国界,好像天生都是怪人。 “可是平安的消息?”见对方沉默,杰克又急急问道。 “是的。”盖子困难地说道:“你曾经叮嘱我,但凡平安伤心了,或者有不好的时候,都要告诉你,所以我——” 她好像比杰克更急,急着解释她打这个电话的原因。杰克笑笑,声音更温柔,这种温柔,在满地的炮火声中,像呵护一朵待绽放的玫瑰,小心翼翼,慈悲而温柔。 “我知道她出事,这场仗打完,我就回去。” 他竟然说回去。他把中国,或者说他所爱女人的故乡,便是他的归途? 那么自然而然地说出,在战事吃紧之时。 不知怎的,盖子的喉咙突然哽咽,她匆匆挂断电话,似生怕接下来的话,会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 “跟谁打电话了,偷偷摸摸的,灯都不开。”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大勇浑身酒气地进来:“盖子我洗澡了,也除毛了,我可不可以抱着你睡?” 他嘴里征询着意见,人早已像球一样滚到盖子床上,一把搂住妻子就要寻欢,盖子闻着他嘴里刺鼻的酒精味,不禁一阵恶心,本能别过头:“起开。” “我为什么要起开,这是我家,你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公,我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大勇压着盖子问道。 盖子不看他:“你是我老公吗,你现在只是把我当成泄欲的工具罢了。” 大勇冷笑道:“工具?那我为何不找个好一点、功能齐全一点的工具,至少那样的工具,或许还自带繁殖功能。” “啪”—— 话音刚落,大勇脸上,已重重挨上一巴掌:“大勇你混蛋。” 大勇捉住在他身下奋力挣扎的妻子,直至盖子筋疲力尽;然后,黑暗中,他凝视着身下女人的眼睛,定定说道:“我再混蛋,也没有当着你的面给另一个女人打电话。可你呢,你能把你的手机给我,让我去查你刚才那个电话吗?” 说完,他从盖子身上下来,并顺势卷走她身上绒毯:“这家里一切都是我买的,我不能用它掩盖你背离的心,或许还有你已不洁的身子。” 不知是大勇的话,还是冷空气乍然袭上来,盖子蓦得打个冷战,仓促之间,她拿起抱枕狠狠朝对方扔去:“滚。” 黑暗中,大勇冷笑一声,横跨过地上的抱枕,扬长而去,并重重关上门。盖子想伸出手去拉住他,却终究垂下。 她看着他离去,并双手抱膝,坐在床上,直至天明时分,又听见大勇的车子驶出花园,那重重的引擎声,像是在向楼上宣泄昨夜的余怒——想来他也一夜没睡。 盖子叹口气,重新从衣帽间旁边拿出一床蚕丝薄毯,盖在冰冷的身上,这才觉得鲜活过来。她闭合所有窗帘,关掉所有手机,安然而踏实地,开始补觉。 夜如无底洞般漫长。 只是,她的睡眠只持续不到两个小时,就有人轻轻摘下她的眼罩:“该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盖子起初还粘粘乎乎:“哪有太阳,外面明明下大雪。”但她蓦然惊醒,因为这声音及说话的语气,分明就是那个人。她睁开眼,惊喜唤道:“我在做梦吗?” “嗯,看起来像是个美梦,你笑得那么开心。”杰克朝她伸出手:“你好,盖子,咱们又见面了。” 盖子狠狠抱住他的手,待感觉到那股热度和力量,她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杰克真的从z国过来了。 “你想确认是不是真的,捏自己就好了,干吗捏我。”杰克似看出她的疑惑,一边取笑她,一边打开她的电动窗帘。 一道耀眼的白光照射进来,盖子下意识遮住眼,待终于适应,重新打量眼前似笑非笑看着她的杰克,有些欢喜又有些羞赧:“你笑话我了么?” 杰克摇摇头,俯下身子和她视线平行:“盖子我和你是一样的,夜间出没,害怕阳光,我怎么会笑话你呢。” 他绿色的眼睛,让盖子无处遁形,于是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仓促低下头:“我只是没睡好——” 杰克却已起身,踱步到窗前,看着庭院里的矮矮冬青,不时有雪花飘下来,温柔覆盖在那些植被上,与人类相比,大自然其它生物似乎更愿意眷恋上天给予。 第296节 “我不能给平安电话,因为你们的军队会定位我,他们已经知道了平安对我的意义,正在平安周围给我铺下天罗地网,等我入瓮。”他背对着盖子,站得远远的,可声音却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在盖子耳边诉说:“所以盖子,我希望你能帮我,把平安带到我面前。” 盖子喉咙发紧,许是一夜无眠,她的眼睛也异常干涩。她上下打量着他的背影,笔直,英挺,还穿着破洞的迷彩服,戴着血印和伤口的味道;他看起来,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脸上也都是硝烟弥漫的风尘仆仆。 一个电话,他就抛下一切飞过来,即便平安对这份心意一无所知,也许还极力排斥——但他还是过来,千方百计要见上一面。 像《哭泣的骆驼》里的巴西里对沙伊达一样,哪怕背负千万人的理想,却仍能在战火边缘,抽空回家,亲吻自己心爱的姑娘。 平安何其有幸,竟能收获这样的爱情。第一次,盖子深深羡慕。 “好,我来安排。”她静静对他说:“只是,杰克,你能给我看一下你是琼恩时的样子吗,他们说你常常带着一个面具。” 076、野心家 杰克回头,雪光印在他长长零乱的金发上,说不出的诡艳华丽,那雕刻般的侧面线条,让人忍不住流连,不舍移开。 “抱歉,盖子,我的面具,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看到,而我一辈子都不想和你兵戎相见。我希望我们能是朋友,以彼此最真实面目呈现的朋友。” 盖子点点头:“我们是朋友。” 她把他带进剧组里自己的专用化妆间,姚远过来见到,诧异问道:“这部戏有外国群演吗?” 盖子笑笑:“我的保镖,昨天花重金请来的。” 姚远失笑:“谁那么没眼力见,竟敢得罪你许大影后,让你请来外国人做保镖。” “你呀,还有谁,”盖子嘻嘻笑道,“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在我老板面前说我坏话,因为他那么信任你。” 姚远尴尬笑笑,谁说这个女人胸大无脑,不管是口舌之争,还是手腕,盖子都不见得会比她的好姐妹平安差。这一点,自从进去季杭娱乐公司的核心总部,称为季杭的心腹,姚远便看得越发清楚。 平安和盖子,这两个小地方来的女孩,把季家兄妹,硬是玩得团团转。有时姚远也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盖子之所以在季杭面前如此吃得开,全仗着季杭喜欢她。 每次听到这些,姚远只是笑笑,不作理会。盖子能如此占据一个男人的心,也是她的本事不是吗?笑贫不笑娼,这个社会从来都是只问结果,不关心中间曲折过程。 大学毕业后,她没找任何工作,径直带着简历去了季杭的公司。前台小姐拦住她,要她留下简历走人,姚远只说了一句话:“我有预约的,三年前就已和季总预约,等我毕业,就让我来这里上班。不信你自己去问季总。” 前台当然会问,报告姚远的名字后,季杭亲自下来接,给足她尊重,做足门面功夫,就在姚远以为可以凭借季节的关系得到重用时,季杭却安排她从公司的普通文员做起。给的说辞则是;“你是我妹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我信任你,想把你作为骨干力量培养,但你必须从基层做起,熟悉这个行业的每一个环节,你才能更好地操盘整个公司,成为我的左臂右膀。” 他画了一个很大的饼,尽管知道也许他是这样对每一个员工的官方说辞,尽管他给她这个b大经济系毕业的高材生一个复印泡咖啡的打杂工作,但姚远还是凭借其耐心和野心,慢慢成长,慢慢独挡一面。 于季氏娱乐,她有更大目标。 但这个目标的第一个障碍就是盖子,也是她最大的绊脚石,始终绕不过的绊脚石,因为这颗石头,长在季杭心里。 姚远了解曾同一个宿舍的平安,但她不了解盖子。乍眼看,盖子大大咧咧,全不似平安谨慎精明模样;但细处之下,你会发现,这个女孩藏于惊人美貌下面的更惊人的心胸及智谋,从她兵不血刃就把赵倩倩挤兑得满地找牙就能窥见一二。 姚远深知季杭对盖子的执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盖子之所以能吊着季杭数年,不让这份痴迷褪色,还不是因为季杭的得不到;就像骑手在烈马马嚼子前面放点食物,让它以为能吃到却永远吃不到,于是逐命奔跑。 此时见盖子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如此英俊男人,她心里难免不做猜测。须知许小概用人甚是小心,没在她下面做事三五载,休想近她身。这个男人从天而降,神色语气之间,看起来和盖子还甚是熟稔——姚远多了个心眼,趁盖子不注意,她偷偷影像,密告季杭,季杭看到照片,哈哈一笑:“我当谁呢,放心,这个男人,可不属于盖子。” 言语之间全不当回事,还警告姚远:“别去招惹他,更别再打听他是谁,如果你还惜命的话。” 可季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难道不知道好奇是人类的天性,越是禁忌,尤其是他季杭的禁忌,姚远拼了命也会去深挖? 其实季杭自己也不清楚,因为那次婚礼之后,他把现场拍给季节;后来婚礼现场突然来了很多军人,把酒店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被困在里面一个人多小时,但就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再后来他问妹妹,季节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哥哥,不要再和这个外国男人扯上任何联系,忘记他的长相、名字、他的一切。哥哥,这是性命攸关搞不好整个季家都要完蛋的事。” 季杭还是第一次听到妹妹用如此郑重语气跟他说话,虽然疑惑,但他也没怎么在意;季节的偏执,狠劲,对这个妹妹,越大他就越得心里有点犯怵;而且当时苏利娟身体状况也不容他做其余想法。 季节毕业后就去了华尔街,而宋超则去了波士顿继续深造,看来小两口都没有回国发展的打算。季杭给妹妹在曼哈顿买了公寓,但季节这段时间都没有回家,打听她行程,只说因为回来参加叶家爷爷的葬礼,顺便留下来,在香港完成一起跨国银行的收购事宜。 季杭于是也没做多问,只是下午的时候,他给季节留言:“上次那个男人又回来了,不会又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来吧?” 季节很快给哥哥回信:“我知道,哥哥你不要插手这件事,照顾好妈妈,等我回来。” 季杭摇摇头,他猜不出妹妹葫芦里卖的啥药,但,管它了。 不过下班后,他还是去了摄影棚,寻找盖子和那个危险男人的踪迹,但一无所获,工作人员告诉他:“许小姐早走了,说有急事,让我们先拍b组的戏,可是她是大女主,b组也有很多她的戏份啊。” “用替身用替身。”季杭烦躁挥手:“实在不行就等她。” “是。”工作人员恭敬称是,转身却翻了个大白眼:“好歹也是影视公司的大老板,怎么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在这个圈子里,季杭对盖子的单相思,已是路人皆知,谁都可以就这个八卦说上几句,反正季杭也不会介意。 因为难受的人,只会是大勇。 077、容 无人知晓盖子那天去了哪里,大勇也不知道。平安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切。 临近大寒,天气越来越冷,荣洁瑜自清辰出事后,整个人都是病怏怏的,三天倒有两天躺在床上。叶卫国的后事,还有荣氏公司的事,基本上都是平安在操劳。 叶建国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忙上忙下,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孩子,委屈你了。” 平安只是笑笑:“爸爸,这是我的分内事,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叶建国想对儿媳说些体己话,但那些话,由一个大男人开口,毕竟有失妥当,待妻子能吃点东西后,他要荣洁瑜出面,和平安做了一番长谈。 “孩子,这些日子以来,你的辛苦我们都看到了,虽然清辰没了,但你永远是我们的女儿,比清逸更重要的女儿。” 平安笑笑,不语,静待荣洁瑜接下来的话。 “我们很感激你愿意生下小海,这是一辈子的羁绊,我相信你也是做了深思熟虑,但平安,你还这么年轻,你不可能没有打算。”荣洁瑜支撑着坐起身:“妈妈今天想听听,接下来,你的计划。” 平安摇摇头:“我没有任何计划,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小海抚养长大。还有——”她抬头看着荣洁瑜:“我要生下小海,没有做深思熟虑,因为我觉得他一直是我主动要的孩子,是我这辈子最想要的礼物,我为何还要去考虑这个问题。” 荣洁瑜叹口气:“平安你不知道一个单亲妈妈的不容易。听我说,你还小,人生才过了不到四分之一吧,犯不着把一辈子都因为一个孩子困在这里。你放心,就算你将来改嫁,你依然是小海的母亲,是我荣洁瑜的女儿,这层关系永远不断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第297节 平安沉默,良久才轻轻说道:“所以妈妈你这是要赶我出家门呢?还是当初季节的一番话,在你心里也留下了阴影?” “孩子你误会了。”荣洁瑜长叹口气:“我刚想好久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都忘了,你怎么还记得她的胡言乱语?平安,这不像你啊,难道你也信命?” 顿了顿,她又说道:“前些天我的律师过来,我瞧着自己身体状况,好像有些油枯灯竭的感觉,便提前做了遗嘱,你,小海,还有清逸,是我遗产的继承人。” 平安愕然,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妈——” 荣洁瑜罢手示意平安先别说话:“是我和你爸爸共同的意思,你有能力,又善良,我相信就算我和你爸爸有个不测,你一定是唯一能照顾那两个孩子长大的人,也是唯一能光大荣氏企业的人。和你要小海的初衷不同,我真的是深思熟虑才做了这番考量。” “平安,听妈妈说,好好生下小海,然后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孩子我和爸爸会帮你带着,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娘家,你想想别的父母是怎么对待丧偶的女儿的,还不是希望她能放下前尘往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就算心里装着故人,也要开始的新的生活。” 平安静静听婆婆说完,末了轻轻摇头:“妈妈你的意思我懂,不止你,所有人都劝我,我也有想过。但你知道吗,事实是,我从未觉得清辰已离我而去,他一直生活在我身边,只是换了种方式而已。昨天晚上,他还来到我床前。抚摸我和小海,嘱咐我要多运动,多吃补钙的食物;说前天的检查血糖有点高,让我注意休息。妈妈,如果清辰已走,他为何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荣洁瑜呆住,她怔怔看着儿媳,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她也只是长叹一声,让平安叫来自己丈夫。 第二天,荣洁瑜就安排心理医生来家里给平安会诊,但是谈话结果又显示平安一切心理素养都正常,且极具抗压力和弹性,她似乎也是叶家第一个,从清辰死亡中走出来的人。 “痛苦的第一步是接受现实,很明显,平安已完全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心理医生说。 “不可能。”荣洁瑜摇摇头:“她说清辰一直生活在他身边,她总是能看到他。” 医生点点头:“那便是另一个问题呢。在平安的认知层面,她相信因果和报应,相信灵魂,往生,她接受清辰肉身离去的事实,但她同时也相信,灵魂能永生。甚至在我们谈话时,她一度用脑电波的切入点跟我探讨,让我去看看世界各地的奇闻逸事,说时间和空间并不是我们惯性思维以为的那样,她甚至说,清辰只是去了另一个平行时空。” 医生苦笑,起身告辞:“我不能医她,因为她各项评估都很正常,甚至超乎常人的好,理智,坚强,冷静,有成熟的心智,说真的,我从未看过这样完美的评估报告,也许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她爱极了丈夫,视对方为自己。” 而自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叶建国夫妇再无劝说过平安。有些缘分求之不得,有些人,却天生赤子心。 清逸抱着嫂子:“姐姐,你不要走,哥哥虽然不在了,但你有我,有小海,我们是一家人。” 平安抱着三岁的小姑子:“姐姐自然不走,我还想看着我家清逸变成比盖子姐姐更美的女王呢。” 盖子在旁边接话:“别听你嫂子说,女人长得漂亮不如活得漂亮,你嫂子才是当之无愧的女王。” 她陪平安出城。看着平安越来越大的肚子,问道:“春节要在医院过了吧。” 平安点点头:“不提前或推迟的话,应该是那段时间。” 以前她和清辰那么期盼那个预产期,2月14日,连日子都充满着爱情的味道,像是祝福;但如今,平安已无法分清这种感觉。有人来,就一定有人走,她的身边,一旦她拥有前世无法拥有的某一样东西,命运就一定会从她生命里拿走另一样东西。 她曾向冥冥之中自发自问:“你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如果你也想改变清辰的命运,平安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078、疯子 “自然是我的生命。”平安想也不想,因为她能清晰看到内心深处的答案:“如果清辰活过来,我愿意穿越回去,穿越到我坠楼的那一瞬间。” 丢弃现在一切,因为现在一切,本就是清辰馈赠,她软弱前世不敢奢望的一切,本就是清辰带给她。 可是,平安找不到交易的介质,她只能凭本能活下去,每一次选择,她只能做最正确的唯一选择。 净云其实已经不让她上来:“平安你不能再任性,万一突然孩子下来,这里连块像样的医用纱布都没有。你现在胃口见好,用不着为一口面跑这么远。” 可他也知道,平安并不只是为了那口面…… 这次盖子没有陪平安上去,她对平安说昨晚陪投资人喝多了,肚子有点不舒服。平安不疑有它:“我上柱香就回来。” 盖子忙说:“没事,多久我都等你。” 平安见她搓着手取暖,便道:“你这样不行,跟我上去吧。我让师父给你瞧瞧,他那里好多草药。” “不用不用,我休息休息就没事了,等下我回车上开暖气,开点窗就好了。” 平安疑惑盖子拒绝时慌乱的表情,却也没再勉强,自己顺着石阶上去。刚下过雪,厚厚白雪覆盖下全是冰冻的地面,踩上去咯吱作响;再踩下去,则有些湿滑。平安穿着防滑雪地靴,全身又层层裹住,小心翼翼。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困难,因为肚子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无法低头,只能像企鹅一样顶着,向上攀爬。 栈道转弯后,回头再看不见盖子担忧的眼神,平安始停下来休息,正喘气的当会,上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天天往这深山野岭跑,知道的谓你朝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里藏了个野男人呢。” 这把声,平安化成灰都认得。 她没有抬头看他,只冷冷道:“看来上次那颗炸弹还没把你炸清醒,你又跑回来。” 杰克摸摸头,苦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太清醒,不过不是上次那颗炸弹,是昨天的炸弹。” 平安讶然抬头,下意识道:“你又跑去哪个国家招惹姑娘,或者搅乱别人的婚礼呢?” “如果那个国家也有一个叫平安的姑娘的话。” 他朝她走近,对她伸出手:“我送你一程吧。” 平安不肯,下意识把手藏在背后。这个动作让杰克忍不住笑话:“难道你真想把孩子生在这佛门净地?你这样,会让净云大师心有余悸的。” “你认识净云大师?”平安诧异问道。 “这里是他的地盘,路是他铺的,树是他栽的,客人来了不去拜访他,总有些说不过去吧。”见平安始终不肯牵他手,杰克绕到平安身后,护住她后方,并对她做了个继续上行的邀请:“这样就不怕你摔下来了。” “这个孩子可是我看着出生的,我得守护好。” 不知怎的,他的话,让平安莫名心酸。 所有人都在期盼和关心着这个孩子,而最应该守护他的人,却已不在,永远不在。 她努力掩饰情绪,“你不要太打扰净云,他早已不是尘世中人,不能牵扯进你的事。” “是吗?”杰克上前一步,凑近平安身边:“可是他很喜欢我,也邀请我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平安讶然:“他邀请你?” 第298节 须知净云心性,最是拒绝外人,他种田养蚕,自给自足,简单的一日三餐四季,仅有的几个香客,也是跟随他多年才获准初一十五来此地上香。 就连清辰和平安上山,每次都要小心征询,看他脸色。这样的净云,竟然会留宿一个异族,还一留就是几天? “你又过来干嘛?”平安摇摇头,暂不去想其他事。 “带你走啊。”杰克自然而然地答道:“既然现在清辰不在了,你总得找个人继续过下去吧,我俩同甘共苦过,又知根知底,应该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吧。最重要的是,我和你一样,都爱着清辰,甚至从某方面来说我比你更敬仰他,所以我一定会善待他的孩子——平安你看,应该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吧。” 他一连串的理由,连番轰炸,一时竟让平安有些眩晕。她取下墨镜,注视杰克良久,才茫然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我走,你与其天天上来这里寻求心安,还不如忘记这里一切,找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相信,那一定也是清辰最愿意看到的。”杰克干脆停下来,转过平安的身子,使之与他面对:“平安,跟我走吧。” “去哪里?”平安苦笑:“去z国吗,陪你屠杀你的子民,还是成为你古堡泳池里的一员,陪着你花天酒地。你不觉得以我这样一个中国女子的身份,还带着一个孩子,你的臣下们视为眼中钉的叶将军的儿子,我能在那里立足吗?” 杰克轻轻摇头:“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不成问题。前天在结束最后一场关键战争后,我把我王子的头衔给了沙巴,我的军衔则给了伊夫为首的四人。平安,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也无处可去,除了你的身边,还有你的余生,我已无枝可依。” 平安震撼:“你——你说真的——你真的舍弃了那些?” 他怀着未筹壮志重生回来,一直说等清辰走后,这天下便再无他的对手,从此他的复国之梦便可畅通无阻;可如今清辰离去,又在前线取得关键性的胜利后,他竟然撒手一切,为了一个心里不曾有他的女人。 “你疯了。”平安摇摇头:“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从前是疯子,前世也是,但现在我想平静下来。”杰克笑笑,握住平安瘦削的双肩,试图拥抱她:“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也许是海边,也许是比这里更深更高的地方,我们还可以去雪域高原,卫星都找不到的地方,种田打鱼,抚养孩子长大,我们还可以给小海添几个弟弟或妹妹,不然他一个人长大太孤单——” 079、文字游戏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孩子的名字?”平安警惕道:“不是,你为何会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 一连串的问号,让她来不及去细想杰克刚才的话,电光石火之间,好像突然有根线,把这段时间以来纷扰的一切都贯穿起来。 泰国之行,“老鼠”的探访,杰克的失踪,盖子今天的怪异…… 她生生打个冷战,仓促之间,推开杰克,转身欲下去找盖子说个清楚。 可惜被长手长脚的杰克拦住,并大力拥她在怀,平安顾忌肚子,动弹不得。 “盖子也是为你着想,她觉得我能给你幸福,所以她才带我来了这里。”杰克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平安你不能怪她,你也不能只站在你的角度想这些事情。” 平安在他的钳制下仰起头:“那我该站在谁的角度去看这些事情?我丈夫尸骨未寒,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家人,就纷纷都想把我推出去;如今,我还被丈夫生前的对手求婚,还要背弃自己的国家,背弃清辰生前为之奋斗的一切。杰克,不如你帮我想想,如果你是清辰,你会希望我这样做吗?” 杰克也俯首凝视着她:“我会希望你幸福,哪怕是怀念我一辈子,我也希望你能重新找到俗世的幸福,因为一个人活着,太辛苦,太孤单。而如果让你这样活着,我会死不瞑目。” 平安惨然摇头:“你错了,杰克,我不能站在你的角度,因为我和你本就不是同样的人。但我和清辰是。你们劝我的我不是没想过,但只要我想到,如果今天走的是我,留下的是清辰,他会怎么做。而只要想到他的选择,我便知道我该如何走下去。” 杰克不解:“如果是清辰,他会怎么做?” “他会一个人,抚养小海长大,到老,到死,心如止水。”平安深吸一口气:“他等了我26年,以自律,以干净的身心,如今我就算偿还,为他守寡26年又何妨。杰克,我只爱他,我的心里,余生里,容不下第二个男人。” “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平安牢牢盯着他绿色的眼睛:“也是最后一次容忍你来去自如地肆意插手我的生活。我感激你的心意,所以我不计较,但杰克,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会报警,甚至,我会设诱,让你在这片土地上束手就擒。” “毕竟,那也是我丈夫生前最大的遗愿。” “是吗?”杰克苦笑摇头:“平安你错了,你丈夫生前最大的心愿不是想抓住我,他是想让我走回他所认为的正道,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认输。” 他越发紧紧抱住怀里女人:“平安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为了你,我已经无路可退。” “所以你也想把我也拉到你的绝路?”平安冷笑道:“杰克,任何路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别把这些都推到女人身上,那不过是你们男人懦弱的表现。你选择退出,也许只是你厌倦了杀戮;也许是你感觉到你的子民在渐渐抛弃你,你不得不为之。还有,不知你是不是用你母亲和你姐姐的死去打动盖子,但我拜托你,以后不要再给你的欲望,穿上悲情外衣,你如今所做一切,有几分是为了你的亲人,有几分是为你自己,你骗得了别人,你骗得了自己吗?” 杰克怔住,平安的话让他有些恼羞成怒。他为她牺牲这么多,放弃一切追随她而来,在这座古庙里洗了三天的碗,睡了三晚的硬地板,守着她的到来,平安竟还觉得他所做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 而在他恍惚之间,平安已奋力从他怀里挣脱,也不顾路滑,连跑带跃地,就朝山下逃去——她视他为洪水猛兽,连孩子安危都不顾都要逃离,看着她笨拙颠簸的背影,杰克又是生气又是担心。 “想不想知道叶清辰的下落?”他脱口而出。 果然,平安停下脚步,顿住,缓缓回头,一张脸,比雪还白:“你什么意思?” 杰克远远站着,并不靠近,突然改用英语说道:“我是说,你想不想找到,你丈夫的尸体?” “难道你知道?”平安紧紧盯着对方,如鹰隼似母狼,并步步回头逼近:“还是你已找到,却故意藏起来,像上次那样,以此作为要挟我的筹码?” 杰克摊摊手:“抱歉,这次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也真的没有做任何伤害清辰的事。相反,我尝试过救他,不管你信不信。” 平安心思却蓦得一转:是啊,他既然能预知清辰的死,必然也知道前世里,清辰的尸身在何处发现。想到此,她沉下心来:“如果我相信你,如果你愿意带我去找到清辰,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想要的,你一直都知道啊。”杰克脸上又恢复笑容,男孩般单纯满足,又有些势在必得:“如果找到清辰的身体,你嫁给我,这样可好?” 平安深吸一口气,心里飞快盘算着:如果清辰的尸体真能找到,不被抛尸荒野,就算这么多天过去只剩下骨头,叶家人,还有小海,还有她的余生,总还算有个念想;如今虽衣冢,但总觉得地里沉睡的,并不是自己的丈夫。 无数次夜里,她都看见清辰挣扎于冰冷的海里,求出无望,并越沉越底,最后被茫茫大海吞噬;如果能找到他的尸骨,牵引他的魂魄回家,那他是否就可以瞑目或者往生? 平安仰起头,定定看着高她一阶的杰克:“先带我找到再说。” 杰克却狡黠一笑:“不行,你先答应,你们中国人太狡猾,会玩文字游戏。” 平安深知他卯足劲、抛弃一切过来,一定是胸有成竹,便点点头:“好,我答应你,我可以嫁给你,但我不要一起生活,这是我的底线。” “这算什么结婚?”杰克皱眉道,但转念一想,届时她都是他妻子呢,名分和世俗眼光之下,还怕平安不乖乖就擒?就算是强行,他也有办法让她孕育他的孩子,而只要有了孩子,平安的心,便指日可待。 080、缘起 想到此,杰克重又开颜:“好,成交。” 目的达到,他竟像个孩子一样在跳跃到雪地里,仰躺着,手脚划着雪,划成蝴蝶形。 “明天凌晨两点,在怡达商场的星巴克门口汇合。”平安抛下这句话,即转身离去。 转弯就能看见停在半山腰的车,还有盖子,正呵着手、上下跳着取暖。平安紧紧盯着她,拾级而下。 在这样的目光中,盖子明显不自在了,她呢喃着:“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299节 “不然呢?”平安的声音,比半山腰的寒气更冷:“你以为我要呆多久,想见的人没见着,不想见的人,我为何要和他呆着?盖子,你既然苦心孤诣地制造这一切,为何不干脆上去看看,看一场好戏?” “不是的,平安你听我解释——”盖子一边打开车门,招手让平安坐进去,一边忙不迭说道:“是杰克找到我,你知道的,我结婚时他送我那么一份厚礼,他对你有情深意切,我觉得除了清辰,也许还有别人能给你继续幸福——” 平安冷冷看她一眼,冷得盖子无法再说下去,于是她干脆不说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辆法拉利就能让你出卖我?”平安扶着车门站定:“你以为我天真,还是以为我和你之间的感情我会那点自信都没有?” 盖子不语,转身背对平安,看着山上的方向。 “我只问你一件事,上次杰克负伤逃离的时候,是不是你收留了她?”平安看着她的背影,声音很低,却冻得像尖刀。 盖子低着头:“你这么知道?杰克告诉你?” 平安冷笑:“本来只是猜测,刚刚你亲口承认了。你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线人,他自然不会说出你的名字。我终于明白,为何一向懒散的你,为何那次对急救这些医学常识那么感兴趣。盖子,我不好奇你多管闲事的本事,我只是好奇,那样的气氛下,你是怎么救出的他的?又把他藏在哪,竟能使他逃过这么多围追阻截?” “是他找的我,让我救他。”良久,盖子回头,咬牙说道:“说实话我当时吓了一大跳,那么多血,他奄奄一息地昏倒在我脚下,外面又是密集如煮粥般的枪声,我整个人都懵了。于是我把他放在我婚车上,带他离开。” “不对,”平安摇摇头,“这么大动静,大勇不可能不知道,而他不是个沉的住气的人。” 盖子闻言冷笑:“你以为他会和我同一车回家?当一大批荷枪实弹的警察冲进来封锁的时候,他就牵着他情人的手离开了。别说我把杰克带回家,就是那天我能不能活着回家,他都不关心。” 平安撼住,她知道盖子的婚姻有太多问题,却不知,竟还如此寒冷,比眼前冰天雪地更冷。 她也知道盖子是为谁结婚。一时站在那里,怔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盖子仰起头,灿烂一笑:“我的豪华婚礼上,只有杰克一个人对我说过,盖子,这里所有人都在狂欢,快乐,只有你不快乐,你要做个快乐的新娘。” “所以我救了他。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跟你说,平安,婚礼之前我就见过他了,我还和他跳过舞。我跳舞六年,他却是我最合拍的舞伴,你说怪不怪。”盖子轻声说道:“那晚你睡着后我就出门了,找到了他,他说,你拒绝和他一起跳舞,而那晚的夜色,海浪,不可辜负……” 她越说越轻,最后几乎不可耳闻。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没说,当杰克扑倒在她脚边时,满脸是血,却依然含笑看她:“我答应过你,陪你在你的婚礼上跳一支舞的。你是我见过的跳舞最好看的女人。你的裙角,应该飞扬。” 就是这句话,击垮盖子最后一丝理智,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杰克和沙巴带进新娘梳妆室,那里有直达电梯去到停车场。彼时,“老鼠”的人和武警已散开去到城中各个井盖处蹲守,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其实自始自终,杰克就没离开过酒店。 盖子开车,给杰克套上新郎的备用礼服,所有人都没怀疑新娘的礼车上,竟然载着一个通缉犯。只在出门的时候,酒店门卫拦住她的车例行检查,盖子也只是无奈耸耸肩:“他喝多了。” 守卫看着后座上耷拉着的男人,西装裹着头,看不清容颜,还开玩笑道:“还真喝高了。” 一点也没注意到异常,以及后尾箱里,还躺着一个受伤更重的沙巴。 盖子把两人拖到电影学院当初的宿舍里,大学毕业后,盖子买下了这间宿舍,纪念她最快乐的时光。在那里,她边上网现学现做救治资料,边询问平安;除了平安,她也不敢相信任何人。靠这些皮毛点滴,硬是把两个深受枪伤的男人医治好。 平安听着好友的解释,沉默不出声。彼时她们的车,已行驶到了高速路上,盖子在前面开车,平安坐在后面中间位置上,肚子圆滚滚地挺立着。她模糊想到,当初的这个时候,杰克是否也是这般,从后视镜里,看着盖子毅然而沉着的脸,带自己离开。 “你知道全世界都在通缉他吧,你知道他是杀人不眨眼的琼恩吧?”她问盖子。后者点点头:“那又如何,我只知道,那一天,他还是我的客人。” 就算琼恩负了全世界,却不曾辜负眼前这两个女人,尤其是你平安。 良久之后,平安打破沉默,又问她:“你私下救他我还能猜到,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大能耐,你竟然可以在重重关卡下,安排他回国?” 盖子断然否定:“并不是我安排他回国的。他伤好后,有一天跟我说,让我给他买个一次性手机回来,然后他把我支开,打了个电话。下午我带着食物回去的时候,他和沙巴就已离开。” 只留下一张纸条,笔走龙蛇地写着四个汉字:“没齿难忘。” 平安当然相信盖子没有这么大能耐,杰克身后,应该有更大的鱼。 081、一走了之 她和盖子回到叶宅。荣洁瑜总算精神好了点,披着条披风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女孩走近。 “盖子,谢谢你。”荣洁瑜和盖子拥抱。 盖子失笑:“谢我什么?” “谢谢你始终陪着她。谢谢你让她开心。” 盖子失神,良久才喃喃道:“阿姨您言重了。” 荣洁瑜又百般留下盖子在家一起晚饭,盖子拧不过,打电话给大勇,大勇又有应酬,便留了下来。 只是有些忐忑,尤其是面叶家两老的款待,还有清逸无暇的大眼睛。 “盖子姐姐,你是我嫂子最好的朋友吗?我也想要个你这样的朋友,又漂亮又能干,还能帮我打架。” 盖子被她逗乐,情不自禁问道:“为何你觉得我会帮你嫂子打架?” “因为你高大啊。”清逸想也不想:“而且你那么爱平安,一定不会看着她被别人欺负。” 盖子忍不住笑道:“那你会欺负她吗?” 小女孩立刻做噤声状:“我不敢,她是女强人,所有人都说的,她有千手,佛光普照。” “哈哈。”一屋子的人都大笑。现在的孩子,简直一个比一个鬼精灵。也难怪清逸说出“佛光普照”之类的话。荣洁瑜在家休养的这段时间,天天看着佛经,吃斋念佛。 人好像活到最后,都会放弃外在努力,转而去向更虚无深处寻求力量。 荣洁瑜如是,平安如是。 这个家,最近经历太多,如今能安静完整地吃完一顿晚饭,已属难得。 饭后,荣洁瑜亲自送盖子出门,站在门边似不舍盖子离去:“谢谢你。” 她今天说的“谢谢”有点多。 “这个家里,已经好久不曾有这样的笑声。”荣洁瑜握住盖子的手:“我会报答你的善意。” 第300节 盖子吓一跳,本能拒绝:“阿姨您真的言重了,我和平安是不分彼此的,而且,我真的不需要,我现在,一切都还好。” “是吗?”荣洁瑜含笑看着她:“结婚后你的广告及电影都好像少了吧,虽然你很享受婚姻生活,但我也很喜欢看你演戏,如果你不介意,你手头那部戏,我想投资。” 盖子惊住,呆呆看着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当然啊知道荣洁瑜说的是哪部戏。实际上,自从她结婚后,虽然依然有好多合作项目递到她眼前,但好的产品、好的剧本,早已轮不到她。在这个圈子,年龄,还有婚姻,是女明星的分水岭。 如今,这么大机会就在眼前,可盖子却犹豫了,因为她突然害怕,害怕她之前所做一切,如果被叶家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要知道,以叶家势力,还有荣家实力,分分钟可以捧她上到金字塔最顶层,更分分钟地,就把她摔回原形。 她只是没想到,这份“礼物”来得如此迅速,就在第二天,她好似刚从叶家回来不久,荣洁瑜的司机就已等在门口。 是清晨的六点,工人上楼叫醒她:“王太太,外面有辆车,天刚蒙蒙亮就等着呢,我开门去问他,他什么也没说,只递给我一张名贴。 确实是荣洁瑜的名片,盖子想也不想,披着风衣、踏着拖鞋下楼,洗漱都来不及。 司机下车为她开门:“太太想请你喝早茶。” 这么快?盖子心里模糊闪现一些不好的念头,她给平安发短信,想问清楚什么事,却石沉大海;盖子又打电话,也只传来阵阵忙音。 “少夫人呢?”盖子忍不住问司机。 老成的司机依然老成的回答:“抱歉我只负责开车,我不清楚。” 他是荣洁瑜用了二十多年的司机,岂能被盖子套出话。盖子颓然放弃,反正很快就见分晓,反正该来的风暴,总会来。 盖子只是没有底。她以为是荣洁瑜终于知道因为她牵线,平安得以和别的男人在寺庙见面的事。而从山上回来后,她也尝试联系杰克,想知道他和平安会面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杰克的电话,已是空号状态。 早餐的地点就安排在荣家的酒店酒楼,单独一个包厢,粤式早茶,鲜虾肠、鲍鱼汁凤爪之类,摆满一桌,玲琅满目。可盖子一点胃口都无,她吃不下,荣洁瑜也吃不下。 两人几乎都没动筷。 荣洁瑜上下打量着对面的盖子,对方始终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身上也是衣衫不整。她叹口气,先出声:“把你吵醒了,抱歉。” 盖子摇摇头,低得更低。 “你应该猜到我找你什么事了吧。”荣洁瑜从包包里掏出一张纸,递到盖子没面前。盖子颤抖接过,依稀是平安的笔迹。 “妈: 我走了,去追寻清辰的足迹,希望能找到他,带他回家。 自他走后,我做过很多梦,梦见他向我伸手,从寒冷的深渊;也梦见他说他好像失去了身体的某一部分,他觉得自己已不完整,而他讨厌这样的不完整。我想,他说的应该是他的断臂吧,如果他能对我提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就能证明,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其实都还在? 不管怎样,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哪怕只是幻想,我也想去尝试,为他做最后一点事。 我知道您说什么都不会答应,所以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向您告别。唯望妈妈您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肚里的孩子,小海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比我自己更珍贵的孩子,我会好好保护他。 我希望,这也是我送给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的礼物,让他的父亲落叶归根,让他以后的人生,有他父亲的遗体、他生命的源头,可以瞻荣。 妈,谢谢您一直如此亲待我,不能孝顺于膝下的日子,望您和爸爸能保重身体,静待我的归期。 为了我们共同爱着的那个伟大的男人。 媳:平安匆笔。” …… 薄薄的一张纸,盖子却如千斤重,几乎拿不住。 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杰克竟带走了她?而平安大着即将临盆的肚子,竟然愿意追随对方而去? 这样的结果,让盖子真的始料不及。她以为两人最多见见面,杰克会劝她振作,告诉她一些除了清辰以外的美好未来;盖子真的想不到,平安就就这样一走了之。 082、同林鸟 她该如何向叶家交代?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叶家唯一的血脉? 平安,你还真是任性呀。 荣洁瑜凝视着对面女孩脸上的表情,良久才轻声道:“所以你是知道的,告诉我,平安现在在哪里?” 盖子摇摇头,仓皇道:“我真的不知道,阿姨,此时此刻,我比你更担心她的安危,如果她是写这封信给我,我会亲手打到她清醒。” 荣洁瑜审视着她,点点头:“好,我相信你的担心,你也确实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在哪里。我换个问题,这样吧,小许,把你昨天和平安出去后的所有事,都告诉我,一五一十,不得遗漏隐瞒。我相信,她变化这么突然,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该告诉她吗,平安和杰克,如果这是平安的选择,她为何不能成全?诚如平安所说,她是一个成年人,而且是一个很成熟,就连挚爱的爱人离去,都击不垮的成熟女人,怎会不知道此行对她和小海的影响——但平安依然毅然奔赴,想必是有她不得不去的原因。 她应该成全是不是? 不管是平安此去的理由,还是平安和杰克有可能的未来——小海是叶家的唯一血脉,但他也是平安的孩子,她怀胎十月、历经无常才能生下的孩子。这个孩子,不是为叶家,不是为清辰,她是为自己而生。 盖子虽不能生,但这无法阻止她去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态:没有什么,比母子在一起还重要,平安可以失去一切,却绝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而如果平安改嫁,依叶家和荣家,必不会让平安带走孩子的,与其将来和孩子断离,反不如如今走得干干净净。 想到此,盖子缓和神色,轻轻对荣洁瑜摇头:“阿姨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昨晚就是去山上吃了一碗面,和往常一样,什么特别的事都没发生。” 荣洁瑜自然知道净云,她曾亲手把清辰交到他手里,那个男人的秉性,荣洁瑜也自然信任。对方爱护清辰的心,不会比她和叶建国少。 问题一定不是出在山上,应该是出在来回路途。既然盖子不想说,荣洁瑜当然有其他办法查出。 “好,我知道了。”荣洁瑜点点头:“是我太心急,把你大清早地请出来,我也是担心平安的安危,所以请你见谅。” “还有,”她伸出手,隔着桌子,抓住盖子的,“虽然平安走了,但你和我们叶家的缘分,我希望不要断;昨天跟你说的那部戏,我也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当然,如果你能想到昨天平安的一些不同凡常之处,也请随时联系我。” “我们都是为了她好。” 盖子点点头,这算是荣洁瑜的大棒加胡萝卜了吧:如果你说出平安的下落,那部戏,还有更好的前程,便都是你的呢;如果你咬紧牙关,对不起,你也失去了我捧你的价值。 第301节 果然是商人,平日再多熟络又如何。可盖子也理解这是荣洁瑜担心平安更担心她孙子的缘故,便也只是恭顺点头,不作他言。 虽然荣洁瑜依然坚持由司机送她回去,但还是被盖子婉拒。从酒店出来后,她钻进一辆出租车,待走远后,她才颤抖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那两个人的电话。 很自然的,不出她意料,所有联系方式都是空号,所有通路都被堵死。 竟是是凭空消失一样。 盖子整个人抖得更厉害。出租车师傅以为她冷,又见她衣着单薄,从那么豪华的酒店这般出来,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故事。便开大暖气,试探问盖子:“要不要报警?” 是啊,是可以报警的呢。可谁又能管到这件事,一旦牵扯,便是巨大动静,血淋淋的动静和代价,像上次婚礼时一样。 回到郊区别墅,赫然见到大勇,也没有喝酒或应酬的痕迹,清醒干净地坐在客厅沙发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妻子赤着脚,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进来。 看见他,却如穿过空气,一句话也不说,径直上楼。 “你站住。”大勇在后面喝道:“盖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唉——”盖子站住,闭上眼,“可是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我很累,只想换件衣服,躺回床上睡觉。” “那你去你家睡,这是我买的房子,我现在不想让你睡。” 盖子背部一紧,这是要和她分家,还是分手? 她转过身,缓缓下楼,在大勇面前站定:“你说真的?” 大勇别过脸,不看她:“当然,如果你能说实话,比如你这幅德行,到底是从哪个男人床上起来的,我既往不咎。” 盖子想也不想又站起来,顺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朝丈夫身上扔去:“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我的夫。我都没管你去哪里鬼混,你身上的香水味,你衬衫上的口红印,你倒贼喊捉贼,管起我来了。别用你肮脏的思想来揣摩我,你不配。” “所以你是不想承认?”大勇也呼地站起,扔掉那些抱枕,恶狠狠地看着妻子:“你知道我今天早上接到什么电话吗,撤资了,荣氏企业从公司全面撤资,我和你的公司,盖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盖子当然明白,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连转账都有24小时的停滞期,可荣洁瑜的出手,简直是雷厉风行。 她也知道荣洁瑜在等什么。可她无话可说。 接下来会还要面对更不堪的吗,股市崩盘,还是项目的搁浅?——盖子已无暇顾及,她突然觉得厌倦,厌倦昨日和平安上山,厌倦今早的早起和早茶,更厌倦眼前西装笔挺的男人。 遥想多年以前,在x城时,这个男人还梳着郭富城的分头,穿着牛仔t恤,从他的桑塔纳里探出头,对她微笑:“盖子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任何地方吗?” “任何地方。”他脸上的笑意更深:“哪怕是龙潭虎穴,你盖子去哪,我就去哪。” 如今只怕是再也找不着了,那种坦荡,年少无畏,真挚情怀。 083、亡命天涯 如今的大勇,有了肚子,却少了底气;虽然开着宾利,却再也没有勇气,去所谓的“任何地方”。 盖子在楼梯间站定,深深吐一口气:“撤资就撤资,这世界,又不是只有她荣洁瑜。没有豪车,没有大腿可抱,难道你就不会走路了吗?” 然后,她不管大勇是否听到,自己自顾自上楼,关门,睡觉。 她想起莱利的海滩,那个迷人的夜晚。也许,沿着海岸线,远无此地严寒,都是温暖的海洋气候吧;也许此刻的平安,正和那个绿眼睛的男人一起,去寻找生命下一阶段的意义吧。 可为何,好似她的灵魂也似被那两人带走? 盖子迷迷糊糊中睡着。 实际上,一开始,杰克并没有立即带平安去到海边。他们先绕道汉城,从那里出发,再去印尼。 平安明白这是杰克为了安全考虑。他似天生的变色龙,在星巴克的门口,平安差点没认出他:已经染成黑色的头发,黑色的隐形眼镜,洗得发白的牛子裤及羽绒衣,他看起来,就和身边任何一个中国男青年一年,陪着自己怀孕的妻子,去另一个地方或者回到自己的地方,没有人怀疑,所有目光,都善意地看着这对年轻的小夫妻,看着男人把女人拥在怀里,保护而宠溺。 平安始以为,自己也许仅仅是——这男人过关的最好掩护。 尤其在延吉过境的时候,海关的人拦住两人,正待细细盘问的时候,杰克突然捏了一下平安的腰,在她耳边说:“想要知道清辰的下落的话,接下来就要配合我。” 他冲着边界的工作人员大声用韩语嚷嚷着:“我老婆就要生了,我们需要快点去到医院,你们不可以如此为难我们。” 海关的值班人员正好是个中年女的,许是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辛苦,或者是被杰克眼里的狂热所惊呆,竟真的不再盘问,在电脑里细细核对两人资料后,竟真的放两人过去。 平安后来想想,也是,一个从2018年穿越回去的王子,连全球联网的互联网都能篡改,小小韩国语,或者几本护照,又岂能难倒他? “杰克,从你来的地方,你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个中年人了吧。”去汉城的火车上,两人偶尔有交流的时候,她问对方。 杰克点点头:“年近四十,不过一事无成。”他苦笑:“没有复国,也没有成家,没有一个女人爱我。” 平安摇摇头:“我不信。”说他的野心没有达成她信,但要说琼恩没有女人喜欢,平安打死也不信。 “她们爱我,也会离开我。”杰克继续说道:“可我想要那种越爱越深的感情。像你和清辰那样。” 平安:“那你知不知道十年以后,流行的中国的有一句古话?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听到没,维持长久关系的根本是人品。” 杰克摇头:“从没听说过,如果是十年后才出现的话,怎能算是古话,应该是网络流行语吧。”说完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恍然道:“所以你是说我人品不好啰。” 他不依地挠痒平安,平安被迫承受,差点岔气。 在全车人的眼里,这不过是一对也许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小夫妻之间的打闹吧。稍微不同的是,两人都有着出众的容颜,女的许是怀孕,神情略显疲惫和忧伤,尤其是当她凝视窗外的时候。 平安问对方:“杰克,你无所不知,真的就不知道回去的方法吗?” 杰克摇摇头:“我还不能算真正知道,因为我还没有试验过。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因为你会离开我。” 平安气馁,无言转过身,凝思窗外寒雪。 车抵汉城的时候,杰克长舒一口气,如鱼得水,尽管街上到处都是横幅和标语,庆祝“汉城”更名为“首尔”,人群拥挤,但杰克却轻车熟路的穿过人群,拐到明洞的一条巷子里。 第302节 平安看着沿路的小档,卖着各种各样的小饰品,有点像深圳罗湖的地下商场;再往里走,便是各式小食档,处处飘着浓郁的年糕及辣白菜味。前世里,平安从无来过这里,对韩国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韩剧的画面里。如今第一次见过,除了那些说话声线很粗的大婶,还有沿路大白天酗酒的男人,她想不起其它。 她也一直不明白,明明《大长今》还在热播,明明里面全部都是中华汉族的文化,包括针灸和孙思邈,为何他们执意于一座城市名称的变化。——自我安慰还是自我警醒? 平安相信,真正的强大,是宠辱不惊,是摈弃万物后的内心平静,悠然自得,而不是叫嚣,也不是抗争,更不是浮躁的变幻。 杰克戴上琼恩的面具,进去一所白人男子开的酒店后,平安就在大堂等,她直觉相信这里是杰克的某处安全屋,因为从他们进门起,之前还热闹营业的酒店便竖起“暂停营业”的牌子,连服务员都走得一个不剩。 或许这就是大隐隐于市吧,可杰克的出场方式又未免太过招摇。有时,这些白人的思维方式很是让人费解,他们明明很聪明、精明,却总是在一些小细节上,不会变通。 平安摇摇头,苦笑,心想她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尽快上路才是正道。 正思忖间,楼上传来隐约的争吵:“殿下,你已经失去理智,你为了一个中国女人连王位都不要,你愧对你的姓氏。我拒绝给你提供帮助,你已不是我的王子。” 还有杰克的声音:“不管我从此以后是不是王子,可你是我扶植起来的,你只能对我忠诚。” “现在去那边的通道已堵死,你们只能走海道。” 良久,杰克慢条斯理地说:“只能走海道就走海道呗,你急什么,我有说过不能走海道吗?” 他说这话时是用英文说的,明显是说给平安听。待他下来,无奈摊手试图给平安解释时,平安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能坐船,我怀着孕但船上太颠簸;也不能坐长途车,因为我不想把孩子生在这冰天雪地的异国他乡路上。” 084、颠沛流离 顿了顿,见杰克若无所动,平安继续说道:“杰克,作为你掩饰身份的工具,我已陪你走到这里呢,也算是仁尽义至,不如你行行好,你把清辰的位置发给我,我自己去找他。” “不不不。”杰克摇摇头:“我们有约定的,我帮助你找到你丈夫的身体,你和我结婚。” “可我必须坐飞机过去,而且今天就要走。”平安斩钉截铁:“不然,我放弃,我回中国。” 想借长路漫漫困住她?这般拖延,只怕就算找到清辰时,也只是一副残骸。所以平安坚持。 杰克无奈,重新上楼找同胞商议。没有了王子的外衣,没有了复国的忠诚,当他不再是琼恩,昔日追随他的子民,便纷纷流露弃他而去之势, 平安记得,那两张机票,几乎费去了杰克的全部脸面,到最后,他几乎是哀求对方:“看在我爸爸和你爸爸曾是至交的份上,帮帮我这次。” 对方却冷冷道:“别提你爸的名字,你不配做这个家族的后人,连内心里那点软弱都克服不了,你永远成为不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虽然最后,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弄了两张机票给杰克,但他拒绝杰克的引见,拒绝见平安:“我怕我会恨极而亲手掐死她。” 平安苦笑,在飞机上,她问杰克:“值得吗?” “什么?” “为了我这个中国女人,你连内心软弱都战胜不了。” 杰克笑笑,把手搭在平安的座椅上方,形成包围之势:“不,他们都错了,他们不知道,我心里软弱的地方,只有你的坚强和善良方能填补。” 三个小时后,飞机开始在印度洋上空盘旋,半空中看下去,地面好像一个巨大的伤口,被涂满了黄颜色的药;海上也被之前的海啸隔成好几个区域,倒塌的房屋,一些动物的尸体,堆砌在海上,等待大海的消化和吞噬。 平安害怕大海,因为太大,太深,太没有安全感。 平安畏水。 她连飞机都晕。 几次三番跑去洗手间呕吐,最后连机长都出来:“是不是要生了?” 平安苍白着脸:“我没事,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终于捱到下飞机,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平安整个人都在发颤。 连日奔波,担惊受怕,她终于撑不住,病倒在酒店,高烧39度。又不肯吃药,怕影响到孩子。坚持裹几床被子捂汗,在班达亚齐近40度的高温下,她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连头都蒙住。 杰克哭笑不得:“你在发高烧,你应该散热。” 他把毛巾放在冰箱,冷却之后沾上水,盖在平安额头上。平安烧得迷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从被子里一跃坐起:“你干什么?” 见她手下意识紧紧护住肚子的样子,杰克忙按住她双肩,试图让她觉得安全和平静:“没事的,平安,不如我用我的方法,也用你的方法,双管齐下,快点让你好起来好不好?” 他所谓的“你的方法”,就是烧一盆热水,并强硬把平安抱到沙发上,给她盖上她坚持不肯撒手的几层被子,然后强硬捉过平安的双脚,把她的双脚泡在热水里,轻轻按摩。 平安退却欲缩回,他便更用力地握住:“想不想快点好起来,去找到你的前夫?” 一句话,便让平安乖乖就范。 杰克边在网上找着穴位图,边给平安按,一边还说:“平安你专业点好不好,你自己好歹也是做这行的,能不能不要有那种肮脏的思想,快教我该怎么按,按在哪里,你才能很快好起来。” 他这么说,反显得平安在意;何况他的一双手,长期摸枪留下的厚厚老茧,按在脚底的时候,一点也不痒,还意外舒服。 “像不像你们中国的功夫,点穴,某个地方一捏,对手就动弹不得。”杰克和平安聊天:“平安你为什么会选择做美容这行,你行医,能帮到更多的人,不是吗?” 平安:“我喜欢美好的东西,我讨厌生病。” 杰克不置可否:“不见得每一个你的客人都是美好的吧,她们不是因为丑,因为对自己外貌不自信,才想着去美容院的吗?” 还真是个直男癌啊。平安看着他蹲在地上,一双大手呵护珍珠般地在她脚上摸索流连,他虽是白人,却晒成了健康的棕色,反显得她的双脚,白玉胜雪。 “好美的脚。”杰克赞叹道:“果然人都是喜欢美好的东西。” 他突然停下所有动作,平安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在她脚上形成细细的汗珠,这种感觉让她分外不适;尤其是察觉到对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慌乱间,平安用力从他双手挣脱,想重新逃回床上,可惜她的念头很快被杰克识破,在平安还来不及叫出声的时候,他已顺着她的脚,欺身而上,把平安制伏在沙发上,压在身下。 两人皆喘着粗气,眼红红地看着对方。平安的愤恨,杰克的欲望。 “放开我。”平安低沉喊道:“你压坏我的孩子,我弄死你。” “性子真辣。”杰克稍微抬起身,以俯卧撑的姿势,把平安的大肚子隔离出来,脚下却更用力,把平安钳制住。 第303节 “不过我喜欢。”杰克俯身在平安耳边说:“你越挣扎,我就越兴奋,怎么办?” 平安于是放弃,整个人都软下来,只悲哀地看着对方:“所以你要对一个孕妇动手,是吗?” 她的声音,无助而冰冷,还有她的眼神,漆黑如深渊,透着绝望,让杰克莫名想起十五年前,他的母亲,他的姐姐——而这种想法让他所有膨胀的欲望都瞬间被熄灭,他长叹一口气,偃旗息鼓,从平安身上下来。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平安倒真是被吓出一身冷汗,半个小时后,高烧也奇迹般的退下来。平安去浴室洗掉身上不适,换上衣服,就要杰克带她去找清辰。 杰克给她指指窗外夜空:“现在晚上9点,很多海滩已经戒严,你要我去哪里找?” 085、幕后 “去吃饭。”他拢拢金发,一出国境,他就把自己的头发洗染回来:“你睡了一天一夜,我寸步不离地照顾你,平安你得请我吃饭。反正现在我是杰克,一个穷记者,身无分文,你是开美容院的大老板,所以你请我。” 平安没见过吃霸王餐还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慢吞吞道:“你如果能帮我早一天找到清辰,我把整个美容院送给你都成。” 杰克却嗤之以鼻:“那时你人都是我的呢,你的美容院自然不在话下。” 平安语拙。 她没想到杰克竟带她去海边吃海鲜:“这里虽不是莱利,但能和你一起,做当初你和清辰做的一切,想来也很开心。” “我是孕妇,不能吃寒凉的东西。” 杰克不解:“海鲜里有丰富的蛋白质,钙,对孕妇和胎儿都是最好的营养,为何不能吃。” 他始终不理解中国繁缛的保养方式,以及古代的三寸金莲:“我觉得你们的文化都是想把女人圈起来,单纯作为繁殖工具。我们西方的女人,恨不得在大海里生孩子,生完还可以一身畅快地游泳。因为大海本就是世间一切生命的起源,为何不可以在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平安点点头:“嗯,你还是猴子变得呢,为何不住回山洞里去。” 杰克也点头:“我就是想住回山洞,所以才把你虏走,做我的压寨母猴子。” 平安后来干脆不说话。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和杰克在z国的时候,总觉得似曾相识,杰克说话,几乎是清辰翻版。 或许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时,取悦或调情的方式,本就一样吧。 在杰克半是强硬半是哄骗下,平安吃了三只虾,一些海胆,没吃蟹,蟹太寒凉;杰克又让人烹饪了一条石斑,直到看着平安干干净净吃完,他才满意地放过她。 “平安,现在我尽心尽力照顾你和清辰的孩子,等以后有一天,你可也要这样照顾我和你的孩子。” 平安苦笑摇头,为何他就是能自娱自乐,信心满怀?要她生不属于清辰的孩子,做梦去吧。她宁死也不屈从。 平安心里早已筹划好,送清辰遗体回去后,把小海交给叶家人,她便回去x城,在母亲身边,一了百了。 尘归尘,土归土,就算回不去,也定不欠前世,不负今生。 此时此刻,她只想找到丈夫的遗体,多呆一日,便多一日风险。回去酒店的时候,她依然在电脑前,研究洋流方向,和漫长海岸线。 可第二天,杰克依然没有动静。问他,他只满不在乎地说:“急什么,我也在研究,保证不出三天,清辰的身体便会出现在你面前。” 平安越发觉得是他就是个大骗子,骗她来这里。她决定自己出去找,既然杰克把目标定在这里,那他想去的地方,肯定离此地不远。 于是隔天,她借口闷得慌,央求杰克带她出去菜市场走走。杰克虽然对她奇怪的喜好不解,但只要她开口,还是第一次如此主动,他自然乐得答应。 他看着平安在菜摊前徘徊,不时拿起一些花花草草地放在鼻尖闻,不禁也学她:拿起来闻,一闻之下便道:“可真清香。” 平安点点头:“菊花,可以让人心情愉快。我们买一点回去?” 杰克自然应允。 两人买了大捧菊花回去,摆在酒店房间,一屋子的清香沁人,说不出的舒服。平安许是在街上走远了,回到酒店就去了浴室冲凉,还洗很久。杰克白无聊赖地遥控器,想了想,又扔掉。 自和平安出来以来,他自动屏蔽所有能触及到z国消息的一切信息来源,不看电视,尽量不上网,上网也只是玩星际。上次在汉城时,手下刚提及一句:“殿下,你知道失去你的黑马军团变成怎样——” 他便立刻制止:“我已不是你的王子,沙巴才是;黑马的一切,以后都与我无关。” 他立意斩断前尘,和平安归隐大海和山川,做一个普通人;可还是有些消息隐约传来:听说北方日益失利,在政府军的围攻下,已节节后退,失去十几座城市,渐渐已退至韩博地带,后退至退无可退;听说沙巴又挂了彩,只剩下半条命,却依然负隅顽抗;听说黑马军团的所有士兵,他们虽然失去了主帅,却都戴着琼恩的苍老面具,在战场上拼死抵抗…… 杰克甩甩头,努力不去想这些阴影,努力去想以后的生活,有平安的生活。他不断自我催眠,最后竟然真使自己入眠。 …… 醒来时,却发现窗外夜已深沉,他的身上,盖着一张薄毯;而平安,早已不知所踪。 他大骇,几乎是从沙发上连跌带滚地跌落。 “平安,平安。”他唤着她的名字:“你快出来,这一点都不好玩。” 因为太危险。而平安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身边,才是安全所在。 可检查全屋监控,没有任何片言只语留下;找遍整座酒店,也没有任何平安的踪迹。 他心急火燎回到房间,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示警:“不准碰她,就算你再恨她,但她如今是我的人呢,明白吗?” 对方冷笑:“你如今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杰克的脸阴沉下来:“你自会知道,我是否够格。我有一百种方式,彻底摧毁你的家族。季节,你知道的。” 电话那头,正是季节,在港岛“休假”的季节。她闻言先是沉默,继而道:“放心吧,我的目的本就不是她一条贱命。” “她现在在哪里?”杰克紧跟着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派人跟踪我们,所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季节慢条斯理说道:“只是杰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男人一把,她现在除了依附你别无出路,你们在韩国搂搂抱抱的照片我也已经设法给了中国的媒体,当然,我给你打了马赛克,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你为何还不出手?” 086、不归路 “也许,也许——”杰克摇摇头:“等她生下孩子吧,我无法对一个孕妇下手。” 第304节 “妇人之仁。”季节冷笑道:“只怕我们已没有那么多时间。” 尽管言辞之间颇是埋怨,但季节还是把平安的所在位置发到了杰克的手机上:“她正往东部走,亡命狂奔,至于能不能截下她,就看你自己呢。” 当然能追上,再怎么说,平安都只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女子。当杰克在岩石摊上拦住平安时,后者脸上,一脸惊诧。 “岛上这么大,你为何能找到我?”平安骇然:“是否在我身上植了跟踪器?” 杰克苦笑:“我有那么大本事,就直接在你脑海里抹去你的海绵体呢,让你的前世,彻底消失。” 说到这个,杰克的表情明显阴沉下来。他叹口气,牵过平安的手:“平安,别再尝试这样做,事实上,你我均已无退路。” 他带她回到先前酒店,上网,在上面输入“浮世绘”、“平安”,一大波热点页面便纷纷弹出来,每个标题都触目惊心。 “丈夫尸骨未寒就携手新欢”…… “怀着孕度蜜月”…… “昔日女英雄的桃色事件”…… “男方疑为外籍人士”…… 平安脸色煞白,紧紧盯着最后一张图片:正是她们在汉城的火车上,为了应付车上乘警,杰克抱着她,而她的头,则乖顺得靠在对方身上,一脸岁月静好的安详…… “为何你的脸,都是马赛克,我的却是高清过滤?”平安放下报纸,眼神如出鞘之剑,直直射到杰克身上:“是否这一切,都是你的有意为之。” 杰克也看着她,缓缓举起右手:“以我的性命向你起誓,如果这些照片是我指使人做的,上帝罚我下一次就战死沙场。平安,你的幸福,荣誉,是我舍弃生命都会维护的东西,我不会破坏。” 平安这才神色稍缓。如果不是杰克,那会是谁,紧紧跟踪她,知晓她的一切?平安当然不相信杰克的势力能延伸到这里,像上次在z国时那样,也篡写这里的互联网页面。 以现在的新闻条目来看,想必国内流言造势早已如火如荼了吧。这些天来,和杰克一样,平安刻意让自己活成隔绝的影子,不去搜索国内一切。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的离开,会给所有人都带来轩然大波,但她没想到,在她解释一切之前,事情已变成这个样子,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会是谁呢,那么恨她,却那么维护杰克的安全及利益。 而且这个人,还知晓杰克的一切。 平安心里辗转过一个名字,但很快被她痛苦否定:“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除了她,谁会如此了解她和杰克的行程?平安脑海里回现出一些画面:盖子把她带到山上,盖子说杰克是她此生遇到的最好的舞伴,还有婚礼上盖子乍见红毯尽头杰克出现时的喜悦眼神。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杰克这样的男人,对于性格直爽、天性悯怀而又内心缺失的女孩来说,完全是契合一般的存在。 不对,平安摇摇头,掘弃心里的恶魔。就算盖子再喜欢一个男人,她也决计不会伤害自己;而且她也非常清楚,此举会带来怎样连环的后果。 平安上网搜索王大勇和他的娱乐公司,果不其然,股价已呈崩盘之势,墙倒众人推,媒体细挖过去,果然挖到他背后的大鱼——荣氏企业已从娱乐产业全线撤资。 平安心里更不安。 “杰克,你既然来自未来,我想打个电话给盖子,你可以隐去行踪吗?” 杰克点点头:“易如反掌。” 可是,平安颇费力气打过去的一通电话,刚喊出:“盖子——”对方就冷冷说道:“你打错了。” “啪”地挂断。 一定发生了什么。虽然外界并不知道叶家和荣家的关系,也不知道平安和叶家的关系,但平安和荣洁瑜这对婆媳,却是商场上有名的上阵“杨家将”。如今平安的事刚被爆出,荣氏的反应就这么激烈,平安很难不把两者联系起来。 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放不下,平安再给大勇电话。几乎是接通的瞬间,平安还没说话,大勇的声音就气急败坏地传来:“平安你快点给我死回来。” 平安愕然,忘记回话,拿起电话重又看看,确实是隐蔽了信号塔呀。她深吸一口气:“大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你红杏出墙就算了,为何还要一走了之?你知道你这一走,我损失了多少吗?”大勇在电话里咆哮道:“是哪个小白脸这么傻,连大着肚子的女人也要,他瞎了眼吗?” 又口不择言:“看你平时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想不到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x城就没出个好货色。平安,清辰对你多好,我就没见过一个男人对女人可以这么好,拿命给你都怕把你吓着的男人,他尸骨还未寒了,你就做出这等没羞没臊的事情出来,你对得起清辰,对得起叶家,对得起你母亲,还有你曾经吃过的苦吗?” 平安被他骂得泪如雨下,她想辩解,可是一想到将来结局,又缄口不言。她害怕多说一个字,便会把杰克和z国牵扯进来,而一旦打草惊蛇,谁知道杰克是否会食言。 她已经走上了钢丝绳,便不能再回头。只待清辰灵柩运回之日,也是她沉冤昭雪之时。 那边大勇见平安没有应答,以为对方默认,于是骂得更大声:“平安你就这么离不开男人吗,大着肚子也要跟男人走?你也不想想,你放弃的是怎样的生活?你咋这么蠢呢,简直比盖子还蠢,盖子虽然和你一样水性杨花,但她至少比你精明,分得清孰轻孰重,人家现在做着王夫人,手里还吊着诸如季杭之类的无数凯子呢。” “不准你说盖子,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你不能这么污蔑盖子。”平安咬牙道:“你再侮辱她,我保证你会比现在还惨。” 087、计中计(1) “哈哈,平安我好怕,你倒是回来让我惨啊,我多求之不得。”大勇在电话里狂笑,好一阵,他才停下来,语气怪癖阴冷:“你两人这姐妹做的,刚我和盖子吵架,我说你,她就骂我;如今我说她,你就威胁我。你说你俩这么为对方着想,活得比亲姐妹还亲,还要什么男人,你俩干脆一起过得了呗。” “王大勇,你混蛋,你赶紧给我挂电话。”电话里,传来盖子的哭声:“平安,你们赶紧走,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啪——”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盖子的哭声便嘎然而止,接着是好长时间的沉寂。平安紧张,不停问道:“怎么啦,盖子你怎么啦,他打你了吗?” 那边传来窸窣声,似有人扭打在一起,然后电话里又传来“啪”的一声,然后是刺耳的盲音——再也听不见。 “怎么啦,第三次世界大战吗?”杰克过来,从平安手里拿过电话合上:“我一直以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只会是我挑起的呢。” 平安狠狠瞪他,都是这个男人,如果他能看在和清辰昔日的情分上,爽快说话清辰的沉尸地点,所有事情何至于到今天这一步。 “如果盖子有个三长两短,杰克,我绕不了你。” 杰克一脸莫名其妙:“这么又怪上我呢,我又没对盖子怎样。” “她喜欢你。”平安脱口而出:“因为这份喜欢,和她以为的对你的成全,她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塌糊涂。” 杰克目瞪口呆,反手指着自己:“她喜欢我?” 他头摇成泼浪鼓:“怎么可能,她知道我爱的是你,而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且她也从没告诉过我啊。” 平安狠狠把电话连坐机朝他摔去,活该他前世没女人爱,这个愚钝男人,根本就是个榆木脑壳。 第305节 “拜托你以后别动不动就邀请女孩跳舞,别动不动就送几百万的法拉利,好吗?”她扶着肚子,指着杰克大骂,似要把刚才在王大勇那里受的气全部发泄出来:“也拜托你,别招惹了人家姑娘还一副‘关我何事’的表情,这样的你,太让人讨厌。” 她情绪爆满,整个人都在颤抖:“如果你还有点良心,请把清辰位置告诉我,他救过你的命,照顾你长大,杰克,你不能没有良心。” 杰克的脸一沉,他默默从地上捡起电话,放回床前案桌,背对着平安良久。 “好,我现在就带你去。”他没有看平安,始终面向着墙壁:“我把清辰还给你,但你要发誓,你会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平安举起手:“我发誓,把清辰送回叶家后,我离开。” “跟我走?”杰克回头,凝视平安,定定的眼神,容不得一丝谎言。 平安点点头:“我跟你一起离开。” 杰克这才长舒口气,他用力拥抱平安:“我必不负你,希望你也不要负我。”他进去厕所,从马桶盖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枪。平安紧张:“为什么要带枪?” 杰克笑笑,一脸平静:“这毕竟是异国他乡,带着它防身,总是好的。” “我跟你一起去。” 杰克摇头:“这不是好主意,你要为了小海想想。也请信任我,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离开,离开这里,离开b城和中国,离开所有有人的地方,去神仙眷侣,海角天涯。” 他再用力拥抱平安,亲吻她的额头和肚子,这才恋恋不舍离去。 而这一转身,就是一天一夜。 起初,平安在屋子里踱步,不安而焦躁;随着天边渐渐发白,她的心也渐渐沉下去,沉下去,深不见底。 一夜无眠,肚子里孩子激烈翻滚,处于比母体更不安的惶恐中。平安试图平静内心,来回抚摸孩子:“没事的,没事的,他会平安回来的,他会把爸爸带回来的。” 可临近晚上的时候,杰克依然没有回来,但平安,却等来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让平安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人。 当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平安惊喜扑上前去:“杰克!”可开门的瞬间,见到季节踩着高跟鞋,精致妆容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平安呆住了。 “怎么是你?” “一直是我。”季节微笑着,高出平安一个头,她的视线,越过平安,径直投向房间内:“这就是你和琼恩同居的地方?” 平安愕然:“你怎么知道琼恩?” “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还要多。”季节脸上的笑意越发亲切和密集:“怎么,我都到你们家来看你呢,也不请我进去坐坐?想一直就这么站着和我聊天吗?” 平安于是侧身让她进来,季节也不客气,来回在两个房间走来走去,细细观察搜索一番:“你和他没睡一起?” 平安不语,她犯不着对这个女人解释。 “嗯,不过你是个孕妇,怀的还是清辰的孩子,应该还是顾忌的吧。”季节自顾自说道:“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你大着肚子和别的男人私奔,平安,你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出人意料,可我怎么就不觉得意外呢。” 平安不看她:“你到底来干吗,羞辱我吗?” 季节笑笑:“现在你还用得着我羞辱吗?等着看你热闹的人,估计能从这里排到b城了吧。平安你不是一向精明吗,怎么会放弃叶家那么好的条件,转而跟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男人走在一起,过着现在这种猪狗不如的逃亡生活?就算清辰死了,你也完全可以依仗你肚子里的孩子,在叶家,在荣洁瑜手下谋一个富贵前程,然后自己再养几个小白脸,这样不是更好吗?” 平安不怒反笑:“感觉你才是最精明的那个,你帮我设计的人生,我竟一点都想不到。”她摇摇头,苦涩笑笑:“但开工没有回头箭——你要喝茶还是咖啡?” “有的选吗?”季节打量着着眼前陈旧的布置:“我以为只有海水过滤的白开水。给我茶吧,爷爷生前一直说你泡的茶特别好喝,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有多好喝。” 088、计中计(2) 她看着平安走到简易吧台,这里是旅游旺地,酒店虽然陈旧,但完全是按照八十年代西方人的生活习惯装修布置,因为以前来这里的白人特别多。 她接过平安的茶:“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喝上你泡的茶。” 平安沉下眼眸:“你既来看我和孩子,就是客人,理应款待。” 盖子也笑笑,低着头,手来回摩挲着茶杯:“就不知道这杯茶,我能否喝下去,会不会像当初蒋依依给你的一样,我会慢慢萎缩,然后死去?” 平安点点头:“嗯,比依依的更厉害,你会七窍流血而死。” “哈哈——”季节哈哈大笑:“平安,你实在——实在是太可爱。如果不是因为清辰,我想,也许我们能成为至交。” “不,我们永远不能是朋友。”平安摇头,平静看着对方:“如同你以前在宿舍说的,你出身高贵,是货真价实的名门小姐,贵族后代;我是泥泞里爬出来的野心女孩,浑身带着肮脏的下层气味。” “是吗?”季节皱眉道:“我真的这么说过吗,看来我以前确实很过分啊。” 她朝平安伸出手:“我道歉,为我以前的不懂事,如果曾经伤害了你,那也实非我本意,不是真实的我自己。” 平安没有接住她的,别过头,淡淡道:“难道你现在就不想伤害我了吗?” “哈哈——”季节又大笑,一边尴尬地收回手:“现在?现在当然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了,清辰已不在了,你也有了新欢,对我的人生来说,你已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我干吗还要伤害你?” 见平安依然不为所动,季节举起茶杯,先是小口尝试,继而又连抿三口,一边不住赞叹:“果然是好茶,平安,你有一双巧手,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谢谢。”平安点点头,账单全收:“你特意过来,不会就是想蹭我一口茶吧。” 季节定定看着她:“你难道不更想知道,我为何会知道你住这儿?” 平安:“季家神通广大,找到我,不是易如反掌吗?” 季节笑道:“这样说来,叶家比季家更容易找到你才是。” “也许他们是不想找我来吧。”平安不动声色:“毕竟我已经让他们蒙羞。” “那你后悔吗?”季节紧紧盯着平安:“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后悔吗?” “不念过往,不惧将来。不为做过的事后悔,也不冲动地开始做另一件事。”平安摇摇头:“不,我不后悔。” “所以你以后都决定和那个男人一起?哪怕从此隐姓埋名,丢弃你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 第306节 平安点头:“清辰既然已不在,我在哪,和谁,其实对我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哼,说得真像个贞洁烈妇。”季节冷笑道:“如果你真如你自己所说的,爱着清辰,你就应该从一而终,就应该用你的肚子,你的余生,去报答他。” “说什么为了清辰才不得不妥协,根本就是你用来自欺欺人的说辞吧。”她继续恨恨说道:“其实在z国时,你就已经对琼恩动心了吧,那样的男人,比清辰出身更高,更有野心,事成之后还是一个国家的王,对你这样的女人来说,岂不是更有诱惑力?” 平安定定看着她,良久:“那你呢?你对这样的男人动心吗?” 季节嗤之以鼻:“白皮猪谁喜欢,我没你那么重口味,我这辈子,只喜欢过叶清辰一个男人。” “那宋超呢?” “宋超算什么?”季节脸上的凉薄之意更深:“不过是我人生的某一个阶段的调剂而已,当然,如果他够努力,够听话,我自然是不会介意他当我某个孩子的父亲,毕竟他的基因也算是可以的呢。” 平安看着这个艳若玫瑰却心如蛇蝎的女人,良久,她叹气道:“季节,你永远不会得到幸福,因为你永远学不会珍惜。” 季节闻言变色:“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为什么要被你这种女人说三道四?我告诉你,平安,你的人生已经完了,从你离开叶家开始,你的人生就完了。” “想知道我为何会找到你吗?”季节得意站起:“或者,换个问题问你,你知道你的靠山杰克现在在哪里吗?” 平安摇摇头:“难道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季节哈哈一笑:“他是不是和你约定,帮你找到清辰的消息,就能和你从此双宿双飞?本来我已经答应他,和他各取所需,但他竟然妄想要更多,我当然不能答应了,既然他毁约,那就休怪我不客气,所以我顺便也把他囚禁了。” 平安大骇,可站在那里依然纹丝不动:“不可能,他身手如此了得,不可能受你制伏。” 季节冷笑:“与其说你小瞧我不如说你太高看他。哼,杰克如何,琼恩又如何,离开z国,离开他的黑马军团,他就算是太子、龙种,也是搁浅之蛟,又能奈我何?” 她深吸一口气,视线越过平安:“自从上次被袭击之后,我就知道,一个人再厉害,可三拳难敌四手,他也拼不过几十个人,尤其是那些雇佣兵,为钱可以做任何事的雇佣兵。而我最不缺的,就是钱,最缺的,是对我忠诚、唯我是瞻的人。所以,对付你的杰克,我什么也没做,只动了下小指头,他便不省人事。其实这样说起来,我应该也算是帮你的好友许小概复仇了吧,毕竟杰克之前,也曾让她大吃苦头。” 平安颤声问道:“你难道连这些也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那点丑事还能瞒得住?”季节冷笑:“我早说了,我比你知道的更多,你在z国和他共处的七天七夜,你秘密的泰国之行,你和他上山——” “其实——”季节话锋一转,“你的秘密被泄露,也是拜你自己所赐。还记得游船上的那次吗,宋丽丽那个蠢货派出的人,生生被你逃过一劫。她说她的计划本来万无一失,且重点放在清辰身上,但千防万防,也防不住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对不对?平安你觉得,既然你能顺藤摸瓜找到我,我会不会顺藤而上,找到这个程咬金呢?” 089、计中计(3) “于是我深挖进去,这才发现你所谓的女英雄、和平使者的背后,还藏着那么多香艳的故事,于是你在z国的一切,也渐渐呈现在我眼前。”顿了顿,她继续说道:“琼恩虽聪明,但感情上其实都未曾开化,以为再给他一次机会,再和你生活在一起多点时间,就能攻下你的心防;但他不知道的是,一个没有z国王子的身份,没有子民和黑马军团的杰克,只是杰克,你平安会弃之如履。” 她摇摇头:“我现在不觉得他仅仅是感情愚钝了,我认为他就是个蠢人,难怪这么多年,那么多人给他资金和武器,他依然不成器。” “你怎么知道他是别人给的武器?”平安似不经意抓住她的话尾:“他那么有钱,他在武器方面的研究甚至已经领先所有国家。” “那又如何?”季节冷笑道:“没有钱,他再好的设计都只能是一堆废纸。还有,我实话跟你说吧,你那个所谓的白马王子,能随手送出一辆五百万定制法拉利的王子,其实是个彻彻底底的穷光蛋。实际上,从他父亲的政权倒台那刻,他就已经是丧家之犬。这些年,他的所有钱,他的所有行动,不过是有人在背后支持他罢了。” “不可能,不可能。”平安不相信地摇摇头:“他是z国的王子,富可敌国,他还有上百万人的黑马军团,你故意看低他,只不过是怕他的人报复你罢了。” “报复我?”季节冷笑:“别说他已不在其位,就算他依然是z国的王子,只怕也奈何不了我,因为我才是他的财神爷。” 平安更加摇摇头:“不可能,季节你骗我就行了,怎么连自己也开始欺骗了?你季家那点财产,只怕还不够他塞牙缝吧。” 季节看了平安一眼,轻蔑一笑,走到平安面前:“我看你的大学白上了吧,所以才让你好好读书,趁年轻,别老想着赚钱,多积累,钱到时间自然会有。现在是资本时代,只有你这种蠢人,才总想着开店做实业赚点辛苦钱。” “可我不一样。”季节妩媚一笑,更近地靠近平安:“我一直就比你聪明。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学经济,为什么要去美国,为什么要留在华尔街,又为什么回来?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手上掌握着数十个大财团的资金,你会不会觉得吃惊?” 平按亦静静看她:“我不会吃惊,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也不关心你管着多少钱,虽然那些钱并不是你的钱,你充其量不过是个帐房而已。我只关心,你能否把杰克放回来,你如果调查过琼恩,你应该知道沙巴吧,他现在是黑马军团的领导,也是杰克最忠诚的亲人及朋友,就算你有雇佣军又如何,一旦他知道你对他的王子做的事,他一定会找你算账。” “呵呵,呵呵,”季节冷笑,“所以说平安你还是太单纯,你以为z国就一个王子?忠诚?一切忠诚都是有条件的忠诚。这世上,所有行为模式其实概括起来只有两个字:名,利。琼恩走了,自然有沙巴上位,你觉得沙巴是听一个过气王子的话,还是听我这个手握生杀大权的财政大臣的话?” “财政大权?难道你操控的资金里,还包括对沙巴的支助?”平安摇摇头:“季节,我才不相信,就算你再坏,你也不会沦落到洗钱的地步,还是为恐~怖组织洗钱。就算你有这种野心或胆量,你也没有这个资历或能力。” 平安叹口气,继续说道:“所以,你还是快点把杰克还给我吧,或许我可以看在我们曾经共处一室的份上,在他面前替你说几句话。有些话,在我面前逞逞强就算了,在别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说。” “我说又怎么啦,难道我还怕你像上次那样录音,我刚里里外外搜过了,你这里,连个手机都没有,估计你也不敢用手机吧,不管是叶家,荣洁瑜,还是清辰的单位,应该都在举全力搜寻你吧。”季节越发得意,看着平安扶着肚子,苍白着脸,勉强撑起的表情,她满意一笑,说道: “不怕告诉你,负责对接沙巴,源源不断给他钱的人,就是我。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你和你的奸夫的事,为何都了如指掌?所以我为何会知道琼恩及你的行踪,瓮中捉鳖,把你俩围猎在这里?” “至于你说的资历,能力——”季节托起平安的下巴,目光灼灼,“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平安,不要惹我,我是你惹不起的人。” 平安也定定看着她,目光却清冷无畏:“所以呢?你支助黑马军团,你为恐~怖组织做事,这些就是你比我强大的地方吗?你胜过我又如何,如果你也爱过清辰,或者说如果你还念着爷爷对你的照顾疼爱,你最好不要在沙巴赶来之前,保护好杰克,因为只有他知道清辰尸身的下落。” “还有,”感觉到肚里孩子越发厉害地踢蹬,平安吃力坐起,“我知道今日落在你手里,你必不会绕我。但我恳请你,下手之前,能不能先把我的孩子抱出来?你这么能耐,必然有办法把这个孩子交给叶家。小孩是清辰的唯一骨肉,你爱过他,请成全他的泉下有知。” “哈哈,哈哈——”平安说完,只听得季节一阵大笑,笑得几乎不可遏制,一边仰天狂笑,一边指着平安,“清辰的尸体?唯一骨肉?哈哈。” 平安看着她魔鬼一般得意和狰狞的面孔,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热流也顺着下身流下来。 她知道情况不妙,只能拼尽全力捂住肚子,忍住下腹刺骨的绞疼,抬头继续“若无其事”地、平静地看着季节。 季节果然没有觉察到平安的异样,继续说道:“你凭什么认为你肚里那个孽种是清辰的骨肉?算算你的日子,你怀上的时候,正好是在z国的时候吧?那时候不正是你和杰克正孤男寡女共挤一个帐篷的时候?” 090、计中计(4) “还有,”她突然阴沉地笑道,“就算这个孩子是清辰的,我为什么要救他?留着这个孽子在世上阻碍我的幸福吗?清辰想要孩子,我自然可以替他生啊。” “什么?”平安没听明白:“你怎么可能有清辰的孩子?” 平安当然不相信清辰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尤其对方还是季节。 “现在还没有,”季节妩媚一笑,“但将来一定会有。” 见平安越发糊涂的样子,季节越发得意,踌躇满志:“反正你也快死了,我就实话实说吧,也让你死个明白,不,让你死得更不甘心。” 她轻松在平安面前转圈,容光焕发,然后坐在平安对面的沙发上,递给对方一张照片:“看看?” 平安犹豫了一下,好奇接过,却见照片上面正是清辰,坐在一张轮椅上,憔悴不堪。 平安不解:“这不是他以前生病时候的照片吗?” 第307节 季节冷笑:“睁大你狗眼看清楚,这是昨天拍的照片好不好?” 平安疑窦更大,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又仔细看了眼照片,果然,在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拍摄日期,真的显示是昨天。 她的手一抖,照片跌落在地上。肚子里的下坠和膨胀感也越来越明显,好像下一秒,她的子宫就要被撑破。 下身的热浪一股一股地顺着大腿流下,平安吃力坐下,装作不经意地用裙子盖住,每一下的细微动作,都像刀钻心口疼。 季节以为她受不住打击所以跌倒,于是越发得意:“不错,是我的杰作。荣洁瑜以前不是利用她儿子的腿撕毁我和清辰的婚约么,那如今我还他们母子俩一个真正断腿的叶清辰,也不为过吧。至少他们母子俩是联手骗我,而我并没有骗他们吧。” 她嘻嘻一笑:“不对,我不能把清辰还给叶家,因为我对清辰做了很不好的事,而且,接下来我还要对清辰和你做更不好的事。” “你做了什么?”平安抱住肚子,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掉下来:“清辰现在在哪里?” 季节妩媚一笑:“自然是在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至于我对他做了什么,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我只不过是要了他两条腿,他当初欠我的两条腿,还有一场婚礼,如今我系数要回来罢了。” “他不是一直想从我身边逃走吗,我看他以后还怎么逃?当然,我会养他,和他生下孩子,给他完整的生活。”季节越说越兴奋:“我简直迫不及待呢,只可惜,我的幸福生活,你注定是看不到了。” 平安的肚子一阵绞痛,下面的热流地不断地涌出来。她知道,如果再不用力把孩子生下来,只怕孩子会因为羊水流尽缺氧。几乎出于本能,她把全身力气聚集到下腹,一边痛苦地看着眼前狰狞的女人:“季节,千错万错,都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关下一代的事,你要我的命,我给你就是;但我的孩子,也是清辰的骨血,希望你今天饶过,把他带去见清辰;你知道的,总有一日你害死我的真相会水落石出,如果你救了小海,或许清辰会看在此事份上,绕你一命。” “哈哈——”季节笑得越发不可抑制,仿佛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平安,你以为你是怎么死的,我害死的吗?不,我连见都没见过你,我只是不小心过来出差的时候,在海边捞到被鱼咬伤两条腿的清辰,然后我救了他,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至于你——” 她俯身盯着平安,有如阴鸷:“谁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呢?你的丑事,只怕如今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吧。你既然不忠在婚前,私奔在婚后,别人会怎么想你的失踪呢?应该没人会吧,除了你那个盖子,可惜她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平安脑海里蓦然想起一件事,脱口而出:“所以爷爷的葬礼上,你说你做梦,其实不是梦,对吗,其实清辰的腿也不是被鱼咬的对吗?是你,是你把清辰的腿——” 她说不下去了,捂住嘴,拼命抑制,痛苦和不甘。 “你现在才明白吗,可惜晚了。”季节看着脚下起伏不定的平安,还有她身下缓缓淌出的水一样冒着热气的东西,不禁皱眉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怂人,这么不经吓。” 转念一想,她浓眉一挑,讶然而兴奋道:“难道你要生了,预产期不是情人节吗?” 平安疼得已说不出话,只拼命地往墙角方向挪去,想逃离眼前这个疯狂女人,却被季节施施然伸出一只脚,轻轻松松挡住:“想挪到哪去?你又不是猫,还要挑地生吗?” 不顾平安疼痛,她用高跟鞋的鞋尖,掀开平安的裙子,继而又强力分开平安的腿,看着她下腹的剧烈收缩,还有隐约可见的小孩毛发物的东西,她先是做呕吐状,然后,她似想到什么,脸上浮现一丝神秘的笑容。 “平安,我和你比了一辈子,你处处赢我,想不想最后和我比一回?” “比什么?”平安咬着牙,冷汗湿透了前身,她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在印度洋潮湿炎热的空气里,她却如坠冰窟。 “比如拔河——”季节微微一笑:“比如像现在这样,你用尽力气把孩子生出来,我则用尽力气堵住,你觉得谁会赢?” 她边说着,边蹲下身来,把平安的双腿合拢,刹那间,平安只觉得腹间一阵钻心剧痛:“不要啊——” 几乎要昏死过去。 “不要什么?”季节的声音,像是从云雾外飘来,残忍而遥远:“当初不要遇到清辰,还是不要遇到我?可惜都晚了。平安,也许这种死法对你来说才是最体面的,难产而死,这不是对不忠女人最好的惩罚吗?” 她更用力地把平安的腿压住。痛到极致之处,平安只觉得整个人的身子都飘起来,飘到温暖的高处,那里有阳光,有已经离开的人,已经远去的声音—— 091、真相(1) “孩子,不要放弃,哪怕已是绝境,你也要在触底的瞬间,长出可以逆袭飞翔的翅膀。” “可是妈妈,我的翅膀已经不见了,在你走的那天,就已经不见了。” “那就重新长出,为了你的孩子,为了清辰,为了前面更广阔的天地。” 可是,还有可能吗?魔鬼正蹂躏她的意志,试图把她的肋骨都扯掉,她连最想保护的都保护不了,又如何重新生长力量——平安累了,她软软躺下,那些云雾的上空,原来放弃是如此地轻松,前所未有地轻松,她甚至能感觉到灵魂脱离肉体的轻盈快感—— 前世今生,含着一口气,一口不甘心、总想向废柴命运要回一点尊严也好、梦想也罢的东西,可重生回来,却还是逃不过生死纠缠。 也许只有死亡才是命运的圆满,闭环,才是众生最后归宿。 平安模糊想着,她的思绪已经飘到无限远,无限高。她听到万物颂,也听到新生婴儿的啼哭;她看到生命尽头的光芒,也看到深邃如星辰大海的爱,及希望。 “平安,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好像跌入一个更温暖、更柔软的怀抱,熟悉的怀抱,给予她重生及重新生长力量的怀抱。 “清辰——” 是梦还是幻觉?如果是梦,为何他的声音和气味如此真实?平安伸出手,试图去抓住一些什么,却终于筋疲力尽地,虚无落下。 有一双手接住了她的:“是我,平安,我就在你身边。” 平安微笑。是梦也好,现实也罢,最后一刻,她终于又拥有了他。 平安是在一所大房子里醒来,水蒸气喷在她脸上,有百合的香味,柔软而湿润,像身躺阳光和煦的春天,青青草地,整个人都安然,温暖发酵。 天堂吗?——平安舍不得睁开眼。 直至身边传来低沉的声音:“是的,平安没事,小海也没事,好家伙,6斤8两。真不敢相信那么瘦小的平安是怎么把他生出来的。” …… “我回去再跟你们解释。” …… “嗯,我会照顾好她。是的,目前一切都挺好。” 平安静静听完他打完电话,她知道一切都不是梦境,因为他的声音如此真切真实,连话语,都透着百合花的香气。 最后一刻,他终于救出了她,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不管她跌落怎样的绝境,他都有办法找到她,接住她,哪怕他已失去双腿。 平安睁开眼,触及到对方双眸,深沉,专注,熠熠生辉——原是她最后看到的光芒。 第308节 “清辰——”她想喊他的名字,却觉得双唇是黏在一起,怎么也张不开。 “我在。”他粗糙的手,摸上她的脸,同样粗糙凹凸,她是那么爱美的姑娘,却为了他,颠沛流离至此。 清辰泪湿,反复摩挲着妻子的小脸:“对不起,平安,对不起。” 平安不解,哑声道:“为何要道歉,你救了我,救了小海。清辰,把孩子抱给我——”刚说出,又想到清辰现在已是腿脚方便的人,便生生把后半截忍住。 却见眼前身形一晃,清辰的手从她脸上移开,下一秒,他已高高大大站起,长手长脚地,迈着矫健的步伐,去到了隔壁。 不一会儿,又见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回来,一看就是新手爸爸,像捧着掌心水珠一样,生怕下一秒就要丛怀中掉落,紧张而温柔。 小心把幼子安放在妻子旁边:“还没吃过奶,一直睡。” 平安看着熟睡的儿子,瞬间泪目。那么小的一张巴掌脸,上面还有淡淡胎毛,却浓眉密发地,像极了他的父亲。那是她骨中骨,血中血中分离出来的,怎不让过她心折软成千万段? 平安亲吻儿子的额头,用鼻翼蹭着孩子的鼻翼,无限和满。 “我给剪的肚脐,我亲吻他的屁股和脚丫。”清辰温柔地看着妻子的一举一动:“平安,我终于做到了,陪着你,一起接住我们的孩子。” 平安一怔,之前那些事纷纷浮现在眼前,她觉得头疼欲裂,记忆中最后一幕,那些疼痛,临死前的溺毙感觉依然还如此清晰——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有很多问题,第一个问题便是:“季节呢?” “她被依法拘留,明天应该就能被引渡回国。”清辰停顿一下,眨眨眼:“以叛国罪。” 平安长舒一口气:“所以你找到了我留下的东西?” 清辰点点头。平安讶然道:“你怎么知道,又是怎么找到的?”要知道,她留下的线索并不是给清辰——彼时,她甚至以为清辰已死去多时。 清辰又眨眨眼:“大概因为我们是天生的夫妻,心有灵犀吧。” 看着妻子满脸疑问,他不禁笑道:“是不是想知道更多,我会全部告诉你,不过,你得先把这些东西吃掉。” 他从隔壁端来一碗鸡汤,平安看着他来去自如地模样,问了第二个问题:“你的腿没事?季节不是说——” 清辰点点头:“你先喝完这碗汤,我告诉你一切。” 平安只得任他往嘴里一口一口灌那种鲜鸡汤,清辰边喂边说着海啸那天离开之后的事情。 到达印尼后,清辰转乘直升机飞在印度洋上空,在小蛮子附近海域放下软梯入海。找到小蛮子两人倒是很简单的事情,不容易的是,当时直升机投射的救生设备全被海啸前的巨大海浪冲走,三个人,就只剩下清辰身上穿着的那一套;而5米高的海啸墙就在眼前—— 一切都来不及去选择和思量,清辰把身上的救命设备全套在小蛮子身上,多救一个是一个,又套上了另一位战友。因为他们在海里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弹射服,只能被大海吞噬;而清辰刚刚落海,他觉得自己有足够力气逃脱,从海底的地震深处逃脱。 他看着小蛮子两人迅速被弹到海墙边缘,而他自己则瞬间被洋流裹没,他深吸一口气,顺着漩涡的方向,放任它把他吸至海底,在几十米的深处,漩涡中心渐渐散开过来,水势也远没有之前的凶残。 092、真相(2) 他轻松从里面脱身出来,见到巨浪的下面,俱是大大小小的断层和漩涡,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从海底下挣扎冒出来一样,一旦清辰想挣脱游上去,这个东西就拼命把他拉回来。 几番较量,清辰也是筋疲力尽,加上水太深,尽管他受过特训,但还是觉得耳膜鼓胀,体力不支;且缺氧让他大脑完全无法集中思考。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只金属的摇臂夹起了他,把他像夹菜一样夹到一搜小的救生舱上,然后在他疑惑之际正想问清楚时,有个雇佣军模样的人,迅速在他脖子上注射镇静剂,清辰便被昏迷不醒地带离了海底。 是谁在救了他?对方是敌是友?他想过无数可能,却永远也想不到,救他的人竟然会是季节,更没想到,接下来的事,远远超乎他所能预料。 他永远被注射着镇静剂,从无真正清醒的时刻,只朦胧间听到她和别人商量:怎样才能让这个男人永远不离开自己? 对方说道:“自然是让他无法离开你半步。” 季节心领神会,从洛杉矶空运过来最优秀的外科医生,麻醉了清辰的外周神经,本来医生想一劳永逸,干脆动手术感染或损坏神经元,但季节想到她还想要个清辰的孩子,便犹豫了。 虽然以前看到平安和清辰同居时,清辰也是这般模样,但她想要的更多,她想要更健康的孩子。于是她对医生说:“再等等吧。” 等她怀上清辰的孩子,再要了清辰的双腿,让他永远无法离开。 但也不让医生回去,整整十几个的看护组,几十个雇佣军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叶清辰围护起来。更别提清辰身上,还绑着各种心电仪器及点滴。 “他现在,插翅都难飞。我有无数的设备,能看到他身体的细微末节,他的镇静剂,永远不会致命却也永远不会让他能站起来。”他听见季节和别人打电话,语气阴森:“我自然记得我们的约定,你给我清辰,我给你钱,还有机会。” 那是清辰第一次触及到庞大阴谋的一角,他暂时停止了反抗,因为他也知道,留下来,才有机会知道更多。他只是想不到:常年以来z国的境外支势力,竟然会与季节有关系。 是季节一个人,还是整个季家,亦或季家背后更深藏不露的势力? 叶清辰决定将计就计,按兵不动。 年少时经过的非人训练,他早已能置身事外地控制和操纵自己的身体,尽管他的身体早已对目前的镇静剂份量产生免疫,但他仍能让自己的各项指标符合看护组的预期。 除了有些时候,要忍受些疼痛,季节会在以为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拿针试探他的双腿:“疼吗,清辰?比起当初你骗我、甩我,和你母亲仙人跳的时候,这样子的伤不算疼吧。因为我的心里,那道鸿沟,至今还血淋淋地横在那呢,一见到你和平安就疼。你俩笑得越开心,我就越疼,生疼,过不去的疼。” “我们得把一切纠正过来是不是?既然你当初并没有失去双腿却失去了我,那我们就把当初一切纠正过来。比如现在这样,你真的失去双腿,我还是否会选择你?” “清辰,当时我年少不懂事,我过惯了一帆风顺的生活,我以为你失去了腿就失去了一切,所以我怯懦了。可是失去你后,我才发现,我的生活一团遭,没有你我简直像是岸边搁浅的鱼,连呼吸都困难。我用一切来麻醉自己,别的地方,别的男人,我甚至吃各种禁药,可是没用,你无时不刻不重叠在我的脑海里,心里,像是泥沼,越是挣扎便越是深陷。” 她不拿针眼刺他了,改为趴在清辰的血糊的腿上,双眼如梦如幻:“那时我才明白,别说你只是没有双腿,就算你没有了四肢,只剩下中间那副躯壳,我也要你,因为你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清辰,如果能回到过去让我重新选择,我一定会选择留在你身边,照顾你,陪你一起变老,到死。” “所以我现在让一切回到那天的情形,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我们不离不弃,没有平安,没有后来的考验及分离,好不好,清辰,重新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看,我依然能把你照顾得好好的,就算你坐在轮椅上一辈子,我依然能甘之如饴地和你过日子,对不对?” 她轻轻顺着清辰“沉睡”的身躯爬上去,想去用嘴唇碰触,但清辰冷硬的身子和冰凉的体温让她打来个寒战,她怵他,哪怕他现在任她宰割。 她还没想好该怎样让他相信:是她从z国人手里救走他,还有平安是如何背叛他,并被z国革命军的流弹击中、客死异乡的事情。她知道,也许骗过琼恩容易,但要骗过清辰,难上加难。 她需万无一失。 季节本来的计划是,一旦琼恩把平安带出中国,她就在国内借助舆论造势,让平安再也无法回头;本来也是想曝光琼恩的身份的,这样不仅能彻底堵死平安回家的路,还可以让她背上叛国的罪名。 但没想到,这个计划遭到沙巴的剧烈反对,甚至不惜以牺牲两方合作为要挟;无奈之下,季节只好隐去了琼恩的面容。遮遮掩掩之间,她难免心里窝火不尽兴,不由得质问沙巴:“让你的子民知道,他们原来的王子为了一个中国女人而放弃了他们,你的王位会更稳。” 沙巴却傲慢地看了她一眼:“那你是太不了解我的子民呢,我们信奉自由,信奉浪漫的爱,更信奉为了爱去牺牲一切。杰克的行为才是一个王子、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去做的,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争取和保护,要更多的国土或权利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他俯身对这个蛇形妖娆身段的女人说道,“你也太不清楚平安对我们的意义呢,z国虽是小国,但z国人民懂得知恩图报,平安曾撇去一切立场,仅以一个医者的人道主义,拯救了我的大部分同胞。在z国人心中,她早已是王妃的不二人选。” 第309节 一席话,怼得季节哑口无言。 093、真相(3) 无奈之下,季节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只希望平安能快点生下孩子,和杰克一走远之,最好从此人间淼渺,再也不出现在她和清辰的面前。 本来当初和琼恩商量得好好的,他给她清辰海难的位置,她去营救;而她说服各方金主让琼恩隐退及隐遁的条件。但琼恩临时变卦,竟然要求让平安能见到清辰的“尸体”,伪装的“尸体”——他说是为了让平安彻底死心,可季节不想冒这个险,谁知道两人见面会发生什么,毕竟清辰又没真的死去。 “只远远看一眼,比如在机场,你们把清辰装进玻璃棺运回去,让平安以为他死去;我带她远远看一眼,让她确定清辰被平安运回国,然后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带她离开。我们丢掉手机及一切可以联系外界的工具,从此以后,你们也再也见不到我们。”他在电话里恳求。 可季节拒绝了他:“你觉得平安看见清辰了,还会愿意跟你走吗?还有他们的孩子,琼恩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个孩子是个后患,你应该永绝,而不是妇人之仁留着。” 可琼恩犹豫了:“那是平安最珍惜的,我不能伤害她。而且,小海是个已经有生命的孩子,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得得得。”季节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心想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心疼个毛啊,难道你不知道继父难当吗? “孩子你愿意留就留,但让两人见面,绝对不行,隔着十里八里看也不行。”不容琼恩再反复,季节“啪”地挂断电话。 她只是没想到,琼恩会冒险杀上门,并意图劫走昏迷的清辰,幸亏季节早有防范,才把他逮个现行。 看着这个蠢到无药可救的男人,季节忍不住生气:“你这是唱得哪出,你把清辰从我这带走,难不成你是想还给平安?你决定放弃那个女人呢?” 琼恩摇摇头:“我和她有约定,她只要确定清辰的身体,她就跟我走。” 原来他当初和平安约定的时候,确实是“身体”,因为是用英语说的,英文中“body”身体,被平安下意识理解为“尸体”。也难怪平安误解,因为那时候的平安,前有杰克的“宿命论”,后有小蛮子的证实,还有公公亲临现场,她心里,早已确定丈夫已离去。 季节却对琼恩的说辞嗤之以鼻:“一旦平安知道清辰还活着,你以为她还会跟你走吗?约定?人类为什么要制定契约,因为契约就是用来撕毁的。你连一个女人的话也相信,还真是不可理喻。” “不是的,平安不是普通的‘一个女人’,她是平安,她一定会遵守约定。”琼恩喃喃自语:“而且我会带她走的远远的,远离清辰的生活;清辰的工作,决定了他不可能会抛头露面,而只要他们不见面就一定不会出事……” 他又一遍遍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相求。 可季节已懒得应付他,现在的琼恩,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为了女人连使命都可以舍弃的窝囊货,这样的废物,又怎值得她浪费口舌。 当她意欲撒手离去再不管的时候,琼恩又提出:“这样吧,我不要清辰呢,我带平安走,但我能看看清辰吗,他是我的班长,他曾救过我的命。” 谈及清辰,季节的心软下来,她点点头,陪着琼恩来到软禁清辰的地下治疗室。隔着透明的安全门,琼恩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沉睡的清辰,嘴角慢慢浮现笑容。 “你笑什么?”季节不解,还笑得那么瘆人:“你可别想动他一根手指头,他要是有个三张两短,你和平安,还有你们的家人,全都得给他殉葬。” “很好,很好,很好。”他连说三声,并用食指轻轻叩响玻璃门三下。 季节示意手下拉开他,并冷冷说道:“离他远点,否则,我会让你永远出不去。” 可惜,她的威胁一点也不管用,琼恩不仅出去了,他还“动”了清辰,动得还挺大——他直接把清辰从十几米的地下“偷”出来。待季节疑惑并渐渐醒悟那个笑容的含义时,清辰和他,已经轻松脱身。 “季节虽然对杰克的背景做过调查,但她没当过兵,便不能理解,长年朝夕相处、把脑袋别在一起闯荡的训练生涯,早已让我和杰克之间的默契,远超常人。琼恩一看我的心电仪器读数,还有我的呼吸频率,便知我在假寐,他用我们以前用的内部密码系统告诉我他来了,他要求我里应外合,他要救我出去。” —— 平安一直默默听着,此时忍不住惊讶问道:“你凭三声敲门的声音,就能判断出这么多内容?” “当然不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动作,季节当然不会不留意。”清辰摇摇头,笑道:“而且安全门那么厚实,别说杰克只是叩响,就算他用枪击,我也不可能听到。” “那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平安的好奇心完全被吊起,忘记刚生完孩子的虚弱身体,汤也不喝了,挣扎爬起,聚精会神地听着。 清辰心疼妻子,也不再卖关子,爽朗笑道:“平安你觉得我躺在里面,唯一能接触到的什么?” “医护人员?送餐的?” 清辰摇摇头:“没有医护人员,除了季节特别信任的几个人,其他人根本没法进去,而短短时间,杰克不可能搞定那些人。至于送餐的——” 他看着平安小猫一样凝神聚光的眼睛,轻声说道:“我虽然是伪装‘昏迷’,但也要装得像一点不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送餐的,我所有的进食,都靠营养针,还有鼻喂管。” 平安默然,她低下头,不让丈夫看见自己眼里的泪意。 她现在整个人如浮木漂浮,陡然卸下沉重的身子,又横遭生死变故。 清辰轻轻抚摸妻子的长发,有些油渍和打结。他知道平安爱美,只可惜月子里不能洗头,但好像用姜水洗头又是可以的,等下听听医生的建议再做打算。反正下午家里就会派飞机过来接他们。 094、报答 他抱住平安孱弱的身子:“丫头,别哭,月子里掉的泪,一辈子都忘不掉。我没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虽然总是被莫名其妙地藏在地下。”他自嘲笑笑:“但也许被关久了,人自然而然地像老鼠一样,在下水道中学会了生存的本事。在地下,没有阳光,没有人类,除了空气,潮湿阴冷的空气,我接触不到任何。” 平安恍然大悟,她记得清辰曾说过,在地下,空气或湿度,甚至是微微掠过的轻风,它们最细微间的变化,都是坐标,是人最好的向导。 果然,清辰接着说道:“杰克临离开的时候,还做了一件事,在季节看来纯属恶作剧的事,他还动了我位于室外的温度调控器,一边动一边报复似的对季节说‘季节你别威胁我,你也有软肋的,你看,我想弄死他就弄死他’。” 听到此处,平安会意笑笑。季节虽然绝顶聪明,但或许就是太聪明、太优越,所以最是容不得别人激她,更荣不得别人威胁。她果然上当,以为杰克当时不过是逞口舌之强,或争一时之气,所以想借调试温度,威胁清辰的性命,来报复她的拒绝。于是也没做多想,只不耐挥挥手,检查清辰一切无恙后,示意手下赶紧把这个男人拖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谈判正式结束。他们把杰克仍到外面。须不知放虎归山,既已摸清了里面详情,在季节驾车离去后,杰克再无犹豫,只身回到地穴,放倒众守卫,和清辰汇合。 “他们的守备确实是万无一失,比当初杰克的老巢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他们低估了一件事,他们低估了我和杰克之间的默契。”清辰的语气转为沉缓:“我和杰克,虽是最对立的敌人,却也曾是最惺惺相惜的战友。” 而接下来的情节,清辰不说平安也能想象得出,既有杰克的相助,季节那点家底,只怕还不够两人打牙祭。 平安疑惑的,是另一件事。 想当初,z国的深牢大狱都困不住清辰,为何季节的小小几个雇佣兵就让清辰束手无策呢?他明明呆过无数比这更深暗、更凶险的地方。 ——也许他只是不想出来,至少是不想那么快就出来。诚如清辰所说,他还想从季节嘴里知道更多。而一个沉睡不醒的清辰,对季节来说,是安全的,不设防的,所以她才会无意识地,对他倾诉那么多。 杰克的到来,打乱了清辰的计划。从季节与别人的断续对话里,他知道平安此刻和杰克在一起,如果杰克来设法营救,清辰无法判断这是杰克的主意,还是平安的指使,也不知道为何杰克和季节的联盟会被破坏,但他不得不出来,因为不管是何种情形,平安此刻,定不安全。 尤其在目睹平安的惨状那刻,清辰恨不得把季节就地正法。他见识过女人的嫉妒和狠毒,但想不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季节,竟会是如此歹毒,竟生生把一个已露出头、即将出世的婴儿,活生生给逼回去,尤其是,那还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血。 第310节 他几乎想也不想,一脚便踢飞了那个女人,抱住已冷汗淋淋,奄奄一息的妻子,硬是连挤带拽地,把孩子给弄了出来。 平安沉默听着。原来之前一切都不是幻觉,清辰确实在最后一刻,赶到了自己身边,可是—— “杰克呢,他现在在哪里?” 清辰一愣,有片刻失神,被妻子打断话,他别过头,避开平安的眼神,看着窗外,目光迷离:“他现在并不好,实际上,他现在还在医院里。” “他怎么拉?受伤了?” 清辰的目光更遥远:“有很多追兵,他说他来断后,要我快点找到你,你临产在即,身边离不开人。” “我欠他的,平安,我更欠你。” 可是,很多事,岂是一句亏欠所能了结。 劫后重逢,当杰克被担架抬着过来坚持要见平安最后一面时,彼时平安正准备登机回国。一边是众星捧月、花团锦簇的平安及清辰,一边是全身缠满绷带,荷枪实弹被森严看护的杰克,昨日还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今天已是冰火两重境地。 杰克试图向平安抬起手,可最后还是无力垂下:“平安,记住我们的约定。” 平安泪如雨下:“杰克,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为何不早点跟我说明这一切,说清辰还活着。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没劲。” “我觉得有劲。”杰克咧着嘴笑着,鲜血不时从他嘴角冒出来。明明全身都在吃紧疼痛,可看到平安的眼泪,为他而流的眼泪,他便觉得哪里都不疼了,一切都值得了。 “别哭,好不容易重新活一次,别浪费在眼泪里。”他想伸手去擦拭,可无能为力;而且,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大队军人,以及平安身后,讳莫如深的清辰。 他的好多涌到嘴边的话,甚至还没说完,便被旁边的人匆匆抬起担架,疾尘而去。 “你们会怎么对他?”无人处,平安颤声问丈夫。 “送他去他该呆的地方。” “不可以,清辰,不可以这样。”平安哀求道:“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是我们孩子的救命恩人,你们不能抓他,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抓他。” 清辰轻轻拥住妻子:“我知道。我自有分寸。” 飞机刚飞离印尼领土不久,下面就打来电话:“琼恩跑了。之前装得跟个快死的孙子似的,以为就要断气的样子,好家伙,一不留神就跑得人影都不见。” 清辰只是笑笑,挂断电话。 “杰克逃了?”平安依稀能听见,因为清辰本就不避嫌她。 清辰点点头:“我能让他走,自然能再次抓住他。” 一句话,平安已知悉所有事。 默契是两者之间的默契,既然杰克有办法能让清辰知道他的计划,清辰自然也有办法让对方知道他的。 他在报答,也是偿还,为平安,也为自己。 每个人都有他要面对的事情,并最终要回归自己的位置。 095、季节伏诛 只是,山长水远,物是人非,有时,一个转身,就是瞬间万年。他们还回得去吗? 杰克之于z国,亦或平安之于叶家? 尽管回到b城,清辰特意先安排妻儿在别院休息,自己则先回总部报道。关于季节的调查也正全面进行,但现在最难办的事是投鼠忌器,不知道季节的背后,是否牵连整个季家,还是藏着更大势力。 最后上头决定:对季家的调查秘密进行;对季节,则公开逮捕。 其实有清辰的陈述,季节的罪行已是板上钉钉;而平安的录音,则更是实锤敲定。当录音被放出来的一刻,本来还垂死挣扎、意欲以“清辰喂了那么多镇静剂,意识肯定模糊”而为自己辩解的季节,彻底瘫软,脸上只呈现死灰般落败。 “她为什么还会有录音?她那时不是眼看就要生孩子了吗?我不是检查过所有地方了吗?”季节喃喃自语:“为什么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在她手里?” 她始终想不明白,她搜遍全屋,而且确定当时穿着孕妇裙的平安身上确实没有手机等任何电子设备,可为何,还是着了对方的道? 她不肯认罪,说除非让她见到平安,不然她死不瞑目。 “还想见首长的妻子,你现在连自己都家人都不能见。”看守她的,是几个年轻的小后生,闻言冷笑道。 平安却一脸平静:“如果见我能让她死心,我何尝不可以让她的心死得彻底一点。” 不顾月子里的身体,在清辰的护送下,平安来到关押季节的秘密地点。 不是监狱,因为远比监狱舒适,但也比监狱森严,透着绝望和高压的森严 “看什么看,想笑话我是吗,平安你还不够资格,你自己也曾是阶下囚。”季节看着平安四下张望打量,冷笑道。不知怎的,她就是厌恶这个女人没见过世面、却比任何人都精明的样子。 也许,讨厌一个人本就没有理由,讨厌就是讨厌。 平安平静地直面她的挑衅,非但不收回目光,反而至上而下地打量着对方,这样的审视让季节越发如芒刺背。无疑,现在的平安,是胜者的俯视,咄咄逼人,居高临下。 “你看起来真不像个囚犯,季节。”平安的声音很平静;“看你的住处,看你的衣裳,看你特供的饮食,你已比大多数人好太多。只可惜,你不懂珍惜,所有人都把最好的给了你,你却连自己的祖国及故土都背叛。” 季节却傲慢地撇了她一眼:“谁给过我什么。我的一切,都是自己辛苦所得。再说,我也没背叛祖国,我顶多只是背叛了清辰,因为欺骗了他。而我所做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平安摇摇头,对季节这种刚愎自用的女人来说,要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除非黄河水倒流。她养尊处优一世,宁负天下却不可天下负她,这样的人,怎能指望她自省或感恩。 “是非对错自有公道,不是你的尺子,也不是我的尺子。不管怎么说,现在被关在这里的人是你,不是我。就算我曾经配合接受过调查,蹲过几天班房,可我只有几天,而你,却是一辈子,直到你死之前的一辈子。” 季节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也只是瞬间,很快,她就恢复神色自若:“你以为天下就一个叶家吗?” 平安摇摇头:“天下不是只有叶家,也不是只有季家,但天下只有一个公理,只有一种正义。你做错事,自然要付出代价。” 季节不再言语,良久,她才轻声问道:“你是如何录下的?” 平安:“我没有主动想录你,只不过,当我去吧台给你倒茶的时候,我顺便打开了监控而已。” 第311节 自平安给杰克下药昏迷并趁机逃走后,杰克就长了个心眼,不仅给全屋装上了监控,还在门口安装了感应器。他来自未来,那些东西对他来说,不过是多个转换服务器的小问题。平安也是不久之前才发现他监控的隐藏关口,就在吧台的煮水器下面。——够隐蔽吧,只可惜杰克忘记了,他是z国人所以不喝茶,但平安却有一手泡茶的好手艺,且怀孕后,她只喝温水。 所以有一次她煮水时,见煮水器上爬有蚂蚁,擦拭的时候,发现了底托下面细小的、忽略的隐藏秘密。 男人再仔细关心,还是有些细节,尤其是生活方面的细节,他们往往留意不到。 其实从季节找到自己那一刻,平安便醍醐灌顶,明白了这一切的玄机。她和杰克在韩国照片的泄露,杰克好几次背着她打的电话——她明白,这是有人在给杰克和她的关系推波助澜。 而且身怀恶意。而且还和杰克在进行某种交易。 所以,当季节一身华服,轻轻松松、踌躇满志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平安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心思澄明,一心想找到季节和杰克相通的证据,哪怕是日后为自己在叶家面前洗脱“不忠”罪名也好,总之,她想得到季节的亲口说辞。 她只是没想到,季节被套话之下,会吐出这么多,想不到的多。她成也性格,败也性格,最后终归败在她的刚愎自用里。 也难怪,人只有面对自己的软肋时,才会失控及无法完全理智;而清辰,是季节的唯一软肋,也是她当时以为万无一失的囊中之物。 得意,难免就忘形。 季节静静听完平安一席话,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莫名的笑容,像隔着一层纱,让人看不清她此刻到底是懊恼还是无悔。只在最后的时候,她突然对平安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她轻声问道:“有烟吗?” 平安一愣:“我没想到你抽烟。” 季节低着头:“去加州后就学会了。”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她风光,只有季节知道,自己是被平安和江素挤兑下来后的不得已选择。她负气出走,本以为等待她的是康庄大道,和国内完全不同的康庄大道;去了才发现,在斯坦福里,面临全世界的佼佼者,不论是家世或是成绩,她都如沧海一栗。 096、落败 没有人再供着她,让着她。因为肤色,走在路上甚至都会被莫名其妙竖中指;就算季杭给她买了车,可加州的驾照却异常难通过;还有语言。多重的挫败感,一个人的孤单无助,这些都迅速击垮了她。 她开始学着抽烟,学着喝酒,学着泡夜店,也学者交不同肤色的男朋友,只要是个对她稍微有兴趣的男的,她便主动扑过去——她如此渴望被认可,被接纳,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彻底摆脱清辰及平安带给她的失落及失败。 她在不同的床上醒来,又被不同的男人深夜赶出去,他们享用着这个瘦弱的东方女人近乎自焚般的热情,却吝啬于给她一张可以睡到天明的床——因为,他们并不喜欢她。 越来越多的男人,越来越冷的深夜,在沸腾的湾区街头,季节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和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那种孤单感,放纵后的孤单感,才是最致命的自杀毒药。 思念,得不到,孤独,嫉恨,欲望……这些情绪吞噬着她,咬得她体无完肤,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给宋超打电话,不管时差,不分场合,只有一句话:“宋超,我好难受。” 而宋超,永远温文尔雅,永远大后方的宋超,则总是说:“多喝水,喝冰水,冰水能让人兴奋。” “可是我想喝酒。” “那就去喝酒。” “可是我喝多了就要睡男人。” “那就去睡。” 季节呆住,看了看手机,确实是宋超的电话啊。 “你连这都能答应,宋超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她冲着电话吼道,而宋超始终沉默,直到她情绪缓和下来,开始低声啜泣,他才慢吞吞说道:“如果你能为我守身如玉我自然感激,我过去那边以后也会尽力弥补你;如果你不能,就听从你的心,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包括睡别的男人,只要你能开心起来。” 季节抬头仰望月色,那轮圆月,宋超也在看着吗?天涯共此时,转来兜去,人一辈子走的其实就是一个圈,谁也挣脱不了的这个圈。 他爱她。爱得忘我而绝望。如同她爱着清辰一样。 “宋超,你为什么不是他呢。”季节轻声说着,仰起头,拼命把涌到眼角的泪书倒回去。 “我可以是任何一个男人,但绝对不是叶清辰;同样,你也可以睡任何一个男人,只要这个男人不是叶清辰。”宋超“啪”地挂断电话。 原来他还是在意的,在意的是她心里的人;因为他的心里,只有季节。 这种放荡无根的生活,直到宋超过来才彻底结束。他们在校外同居,住在季杭给买的湾区别墅里,宋超也很快就考取了驾照,闲暇时开着车带着季节四处行走,十九迈的海岸线,洛杉矶的人山人海,拉斯维加斯的彻夜狂欢,纽约时代广场的新年倒数……游走半个月后,季节才终于找到一点点,美国的归属感。 有了宋超这个司机兼后勤兼保安,季节始沉下心来,开始专心念书,而东方人的学习天赋,加上她的努力,使她很快就脱颖而出。 不断得奖的论文,学校的舞会皇后,全a的奖学金,这些光环中,季节渐渐找回自信。 …… 季节收回思绪,深吸哽咽鼻喉,依然低着头:“宋超知道了吗?” 平安点点头:“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实际上,他前天已回国,也——正在想办法见你一面。” “还有什么可见的。”季节苦笑道:“徒增伤感而已。帮我带句话给他,忘掉。” “季节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何要求他做到?”平安摇摇头:“如果说忘记就能忘记,你如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万丈红尘,一叶障目,多少痴男怨女,看不开,逃不脱。 平安其实已无太多恨意。 “你说见我,现在见也见了,说也说了,季节,你还是自首伏诛吧,就算是为了你的家人,你总不想把他们都牵扯进来吧。” 季节无声沉默。良久,才背过身轻声呢喃一句:“我要是说了那些名字,我的家人才会真正死无全尸。” 再不肯和平安多说一个字。 并一人做事一人当,担下了所有罪名,咬紧牙关不肯泄露更多,尤其是季家。虽然最后查明季杭确实与此事无关,但他名下的公司,却还是严查期间大受影响,股价呈泄洪般暴跌。 几乎一夜之间,季杭,还有整个季家,庭院凋零,树倒猢狲散。 财产被冻结,就连买下的书画珍品,也都被检查部门物无巨细地查封、带走,季杭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十指交缠,须鬓纠结,老了几十岁。 盖子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一屋子翻箱倒柜的狼藉中,季杭白衬衫青西裤地坐在中间,坐在高的墙空的地中间。那双眼,看起来比背景还要空洞。 第312节 季杭也看着她,一袭干净飘逸白裙,浪卷长发,徐徐进来,在冬雪的清晨,如此高贵纯净,纤尘不染。 “盖子你真美。”他低叹道。 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她。 盖子微笑着走到他面前,在他身边蹲下,抬头打量着他一夜未眠的倦意及沧桑,微笑着:“幸亏没有嫁给你,不然每天早上醒来看到这么一个老头,我估计会严重质疑我的审美。” “呵呵——” 也只有她了,这个时候还能跟他开玩笑,还能逗他笑,还能来看他一眼。 世人都谓他鬼迷心窍,迷恋一个得不到的女子数年;却无人知晓,这个女子明艳外表下,有着怎样一颗热血赤诚的心灵。 他爱她,举全城之力、失去一切皆可。 “离开他嫁给我,好不好?”他的手,摩挲在盖子细嫩的脸上。 盖子眨眨眼:“说说你的条件,和我老公比,你更优胜的地方。” “因为我更爱你,爱惜你,懂你的好。”他凝视着脚下的女人:“盖子,如今多好,你没有了子宫,我没有了万贯家产,我俩多般配。” 097、失踪 “哈哈,哈哈。”他的一番话,逗得盖子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所以是两个失败者组合过日子?” “不是失败,只是暂时失意。”他的手,抚上她的长发,轻柔细软,像儿时第一次抚过的漫漫黄沙,在掌心聚集,从指缝间流散。 “我会再站起来,只要你在身边。”他轻轻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腿上。这一次,盖子没有拒绝,顺从地贴服在他脚下,长发从她玲珑的背部垂到地上,像一朵盛开的睡莲,恬静温暖。 他向往的港湾。 “唔,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不嫁给你,但我会陪着你站起来,等到你重新家产万贯的时候,我再考虑要不要嫁给你。”季节弯在他脚下,仰着一张小脸,笑着看着他:“你知道的,季老板,我许小概最是现实,只认钱不认人。” 那倒是,这个圈子谁都知道许小概最喜欢的,就是现金和黄金。跟她说什么剧本多好,合作演员多优秀都没用,到最好,盖子只会向你伸出手:“片酬开多少?” 想到此,季杭失笑:“那你预备怎么陪我站起?” 看来问到了她痛处,因为盖子蹙着眉,颇想了好一会才道:“比如你现在的所有项目,都可以免费用我?比如你拿我和你的‘奸情’炒作你的作品,我再不跟你闹?比如你现在如果没有地方住,可以搬去我c平的房子?——季杭,或者你来说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什么‘奸情’啊——”季杭哭笑不得,他低头看着那一张精致的面容,不施胭脂却眉如远黛,肤如凝脂,一双妙目,波光潋潋,正温柔地、同样凝视着自己 他知道她是认真在想,也是认真想帮他,这份心意,他如何不知,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便能知道这个女人的底质。 “我只想要你,盖子,你才是稀世珍宝。”他用手捧着她的脸,在那一波温柔中,意欲吻下去。 却被盖子轻轻推开:“我是有夫之妇。” “你那个夫也算你丈夫,只怕现在睡在哪个女人床上你都不知道吧。”季杭嗤之以鼻,不过兴致也没有了。 他放开盖子,给两人煮上功夫茶:“盖子,是朋友我才提醒你,你呀,最好看好自己那点钱,你赚那点钱不容易,不要被大勇全都套住或转走。” “怎么?怕我没钱支助你,还是想挑拨我们夫妻关系?”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勇在男女问题上再不堪,可他在钱上,对我绝对不错,他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夫妻的联名账户。” “呵呵,是吗?”季杭冷笑道:“现在还好,怎么说都还是新婚燕尔,就怕到时孩子生出来,一切就由不得你呢。” “孩子?”盖子疑惑:“什么孩子?” “我也是觉得奇怪才这么一说,上周吧,圈里一个聚会,赵倩倩也来了,平常你老公一直把她当交际花使,可那天却很奇怪,护犊子似的护住赵倩倩,不准她喝除了白开水以外的任何饮料,赵倩倩还破天荒地穿了一双运动鞋,说话做事那个扭捏样啊,别提多瘆人。” 听完季杭所说,盖子先是一怔,继而失笑,摇头:“不可能,我和他有约定,大勇再混蛋,也不可能让外面的女人怀孕。不可能。” 她又重重摇头,似努力说服自己。 看着她强撑的自信,季杭难过,他靠近试图拥抱:“不管发生什么,盖子,我这里,始终是你的大后方,任何时候,哪怕你已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我都在这里。” 盖子笑着推开他:“你才老呢,你全家都老。”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又下来。不知为什么,她最近特别爱哭,一点点凉风,都能吹出她的眼泪。 也许只是这里风水不好,每次来,她都觉得心痛,上次是陪平安而来——想到平安,盖子停下手里动作,问季杭道:“可要我跟平安说上几句,有叶家出面,季节的事应该能缓一缓?” 季杭苦笑着摇头:“如果有用,我早就做了。季节这孩子这回真走错路,平时她再胡闹,都由着她,只不过这次,别说临时抱佛脚,只怕真的菩萨都救不了她了。还有你那平安——” 他顿了顿,笑容越发苦涩:“只怕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吧,虽说叶清辰能不计前嫌也好、看孩子面上也好,但要堂堂荣家放下之前流言,重新接纳平安,只怕没那么容易。” 其实季杭说的,盖子也担心过,也给平安打过无数电话,但平安的手机永远都是关机状态;去叶宅找她,看门的守卫横着枪不让她进去:“平安是谁,这里没这个人。” 原来叶宅全换了人。想是流言传开后,荣洁瑜破不开面子,干脆把家里的员工,全部换掉。 又去了“浮世绘”,以前跟随平安的几个店长如今都已是区域负责人,把平安的生意,料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她们也不知道老板的行踪,所有经营事宜,平安都是通过邮件和她们联系。 去平常春家也如此,平安照例每月都寄钱过来,不多不少,正好是平凡的医药费。临出门时,季节还能听到背后蒋艳艳的不停唠叨:“好歹也是个大老板了,嫁得又那么好,可盖子你瞧瞧她的娘家,住着这80几平米的房子,父亲60几岁还开出租,尾气不知是不是闻多了,哮喘发作都没钱去看病,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不孝的女儿吗?” “盖子我是看在你大明星的面子上才不跟她计较,你帮我跟平安说说,如果她再这样无情无义,小心我在媒体面前曝光她。” 呵呵,这就是亲妈和后妈的区别吧,平安都这样了,蒋艳艳还想着在火上加油一把——盖子微笑地回头看着她:“阿姨您严重了,我哪有什么面子给你看,我拢共见你都不超过两三次。是平安善良,才会不念过往周济你们,要搁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你又奈我何。” 098、慧根 “至于媒体,你想闹就去闹吧,看到时丢脸的是你还是平安,还有,如果你去闹了,你信不信,现在清辰每月给你们的那一万块钱,你以后连影子都会看不见。” 蒋艳艳这才停住脚步,讪讪道:“你怎么知道清辰偷偷给我们钱?” 盖子冷笑道:“你以为平安就不知道吗,她不管,是因为看着她爸爸和弟弟可怜,要是你蒋艳艳,谁爱管你。” 她懒得跟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说话,有些人的坏,是没有底限的,因为她自己,并不会觉得自己多过分。自始自终,蒋艳艳不曾关心过平安的安危,以及平安肚里的孩子,除了喋喋不休想要钱,要更多的钱。 盖子觉得自己的原则底线已经放得够低了,但她还是无法容忍蒋艳艳这样的女人,见一次她就觉得恶心一次,所以她相信平安应该也不会过来这边,不能给自己添堵是不是? 连当初抛弃她的秦玥,盖子都能握手言和,皆因相比蒋艳艳,秦玥明显不想占自己任何便宜。每次盖子给她钱,她都会偷偷找个地方塞回来:“戏子是青春饭,你得存着,这是你的养老钱。” 第313节 除了她那个小白脸男友,每次看见盖子都不怀好意地笑着:“盖子,你妈妈当年也长这样,所以我才会那么喜欢她。” “你不是喜欢她的钱吗?”盖子冷冷回道:“可惜我比你更喜欢钱,所以如果你没钱,别打我主意。” 臊得那个男人一脸慌乱:“捞妹。” “捞你妹。” “泼妇。” “信不信你再说,我泼你脏水?” 男人这才止住,灰溜溜逃走,再不敢招惹盖子。 秦玥当然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个什么货色,自然不会责怪,可也离不开。所以,每次盖子过来,秦玥都是赔尽脸色,生怕丈夫和女儿之间一言不合又爆发。 久而久之,盖子也渐渐不愿意再南下。 她和平安一样,有娘家等于没娘家,诺大城市,功成名就,却无家可归。 平安会在哪里呢? 盖子也找不到清辰,去净云师父那打探,大师也是摇头:“他们并无来过。” 盖子于是想到另一件事:“可是当初把杰克带到你这儿来,清辰生你气?” 净云微笑合十:“阿弥陀佛。” 却也再不言语。只在盖子临下山的时候,净云突然叫住她:“这么多人里面,也许只有杰克才最有慧根。比清辰更有慧根。” 盖子轻轻点头。难怪他能收留那个异族,而且一留就是几天,看来他是真心喜欢杰克。 想想也是吧,相比清辰,杰克的身世更坎坷,更离奇,更匪夷所思吧。而佛家所谓的慧根,不就是感知痛苦、极乐世界的能力吗? 远眺深山,雪雾茫茫。遥想十几天前,他们还在此地告别:“盖子,谢谢送你带我来这里见平安,我会报答你,报答你今日为我做的一切。” “如何报答?” “我的命如何?” 盖子失笑:“我要你的命干吗,万一我死了,我又不能拿你的命续命。” 那么年轻,莽撞,热情,明明身负血海深仇,却如孩子般单纯,尤其是他的笑容,温暖得连高山积雪都能融化。 盖子想念他。 至极。 找不到平安,却终于等到清辰电话。 在西山附近的宾馆里,她终于见到了消失好长一段时间的好友,生完孩子的平安,看起来还很是虚弱,头上扎着头巾,和平常月子里的妇女没两样。 有月嫂和阿姨,虽然住在外面,但清辰并不曾亏欠妻儿。且事事亲为,只恨不得代替平安坐月子,或者生孩子。 “你应该再生一个。”盖子抱起小海,仔细端详孩子面容:“这么好的基因,不应该浪费。” 平安笑着:“如果我再生,送给你好不好?” “你舍得?”盖子讶然道:“不怕我玩坏?” 平安摇摇头:“给你当球踢都行。” 盖子闻言泪湿,她知道平安是想偿还,可这种偿还让她更揪心。她狠狠吸鼻子,冷哼道:“想得美,我才不当这冤大头。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夫妻俩就是想有人帮你们带孩子,然后我养大了,你们再认回去。不然,以我们这么近的关系,孩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生身父母。” “啧啧啧。”清辰不断称奇:“都说许小概是铁算盘,果然,人生这盘珠子,你到是拨弄得清清楚楚。” 盖子朝他做个鬼脸,找个借口支开他后,盖子问平安:“他呢?” “谁?” “杰克,带你走的男人。“ 平安沉默,看着窗外白雪,良久不做声。 “我上网搜索他的所有消息,无论是琼恩还是杰克,都杳无音信。“见平安不言,盖子继续说道:”你有退路,可他却是抛弃一切为你来的,平安,你不能无事人一般置身事外。” 平安叹口气:“我找过他,可是也找不到他。我只知道他已经逃离那片海域,但谁也不知道杰克现在在哪,我估计,他应该是回了z国,毕竟那里才是他的根,有需要他的人。” 盖子冷笑:“再大的根基都被斩断了好不好?你为何会以为他还回得去?王子的位置,还是他的子民?” 面对好友的质问,平安越发沉默。她是欠他,可这一切纠其根源,对平安自己来说,何尝又不是飞来横祸,平地风雷?她又该找谁要负责? 如果当初杰克能直接告诉平安,清辰的出事地点,而不是用前世的某种参透去和季节做交易,又何来今日一切之牵牵扯扯? 可她能怪杰克对她的用情吗?亦或,是反责回去,问问盖子的内心,为何如此担心那个男人?明明当初是她把他送到平安面前。 可平安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窗外,大雪纷飞处,渺茫的黄天。 “好快,就要春节呢。” 盖子一愣,顺着平安的视线,也看着天苍茫处,那里渐渐凝固成混沌的一点。 “是啊,好快。”她也喃喃道,收回视线,重新打量着平安以及她身边的孩子:“叶家什么态度?不要你还可以理解,难道连孙子都不要了吗?” 099、变心 “荣洁瑜想要孙子的话,大把人可以替她生下。”平安苦笑道:“不是我婆婆的原因,我是自己,还不想回去。” 第314节 “为什么?”盖子疑惑,继而电光火石之间,她恍然大悟:“安全?” 平安点点头:“季节一日不伏法,她后面那些人便一日不能安睡,他们也一日不会放过我。” 盖子骇然。 “所以你才藏起来,并不是有意避开我?” 平安失笑:“傻孩子,我干吗要避开你。” “我以为,我以为——”盖子咬住唇,终究没再说出去。 实际上,这也是盖子节前最后一次见到平安。她来探访之后,荣洁瑜即派人把平安母子接回叶宅。盖子无从得知婆媳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大年初一的早上,荣氏企业召开新春发布会,除了各类报表和各种大好形式的汇报,还特别提到将入资“浮世绘”5亿美金,在全世界范围内推广中医美容。 盖子看着电视镜头里的荣洁瑜,容光焕发,雍容华贵,每一个眼神,每一丝笑容都似经过精心设计,无可挑剔。她看起来哪像一个小孩的奶奶,她的样子,当小海母亲都没有人会怀疑。 有这么年轻强悍的婆婆,也不知是平安之幸,还是不幸。 盖子把声音调到最大,荣洁瑜的声音听起来却仍然轻柔,泉水叮咚:“过去一段时间,我的家庭,尤其是我的儿媳平安,承受了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在此我想向大众澄清一件事:和平安在一起的所谓外籍人士,是我们荣家的朋友,他们只是简单地去国外公干,没有任何私情。我也很感激平安,任何时候,她始终都把家族利益放在首位,为此她可以忍受世间一切非议和不公。” 底下有记者发问:“那平安为什么自己不站出来澄清?” “很抱歉,她现在还在月子里,不方便接受采访,也请你们看在一个产后妈妈的份上,不要过多春秋笔墨,尤其是现在产后抑郁症还如此普遍。” “请问荣女士,为何总是见你们婆媳出面,谁也不曾见过你丈夫的家人,难道你们家族,真的只是荣氏家族?还是你的夫家其实来头更大,大得你们都不敢说出?” 还真敢问。谁不知道荣洁瑜是出名的火爆脾气,上次有个记者质疑她的生意是否与夫家扶持有关,荣洁瑜直接就把话筒砸过去,还大声教训媒体“我不接受没有任何调查依据的空穴来风”。 盖子当然知道荣氏企业作为百年企业,做到如今跟两袖清风的叶家其实完全没有关系,荣洁瑜此举,不过是想保护叶清辰的身份及安全。但她只是有些意外,意外在发生这么多事后,为何还有人敢冒荣洁瑜之大不韪,在如此场合重提此事。 她不禁朝着声音寻过去,依稀有些面熟。正待细看时,大勇的车,已哧溜到了花园里。 昨夜他一夜未归,大年三十的除夕,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大宅子里。 进来也没脱鞋,似并不打算逗留太久,见到妻子,不经心地问道:“没出门?” “我能去哪里?”盖子冷笑:“既然老公不在,我总得看门是不是,不然要是有人来拜年,不得大年初一地吃闭门羹啊。” 大勇不理她话里讽刺之意,吱唔道:“我以为你去了叶家。平安这不被接回去了么,你也可以重新走动起来啊。” “走动什么,去拍荣洁瑜马屁吗?”盖子的声音更冷:“对不起,我没兴趣。” 被人说中心事,大勇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就你能,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年纪一大把了,还挑三拣四,不是大银幕不谈,不是女主角不演,天天就知道坐山吃空。” 盖子有气,本想怼回去“我又没吃你的”,但想到今天毕竟是大年初一,想想还是忍住了。 “你如果回来只是找我吵架,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她对丈夫说完,恹恹起身,欲上楼补觉。却被大勇拉住:“跟我一起去叶家拜年。” 盖子睁大眼,上下看着丈夫:“敢情你是为这回来的?” 大勇不耐地皱眉:“大年初一的,我不想和你吵架,盖子,不管你心还在不在我们这个家里,但至少现在我们夫妻俩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吃一锅饭,为了让这锅里时时有饭吃,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盖子怔怔看着丈夫,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的嘴脸变得这么无赖,明明离心又离家的人是他好不好? 可去叶家拜年倒不见得是个坏主意,至少可以见到平安;而且最合适的是,荣洁瑜还在做节目,她无需见面,更无需在老人面前陪她这个贪财的丈夫赔尽笑脸。 “好啊,我陪你去,只不过先分工,我负责陪平安,你负责搞定叶家其他人。” 大勇撇了妻子一眼,嘟噜道:“说的哪一次不是这样似的。” 平安在电话里听到两人要过来,也很是高兴:“还以为你今天回去x城。” 盖子苦笑:“见面再说。” 她本来昨天就想回去x城陪父亲过节,北方太冷,父亲又不愿意过来,还要她也留在b城,毕竟新婚第一年,理应和丈夫在一起。 如果父亲知道,她和大勇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竟是她孤单一人蜷在被子、看一夜韩剧度过,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和大勇,从她18岁到25岁,从x城到如今的b城,曾在一起跨了多少年,守了多少夜,没分开过半步,没想到结婚后第一年,却是这般情形。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盖子看着大勇竖起的衣领,遮住他的半个侧脸,更像是一堵屏障,隔绝盖子的屏障。 盖子轻轻扳过丈夫的脸,凝视着:“她有没有用红包擦过你的嘴?” 曾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每个大年初一的早上,大勇就要求盖子用红纸或红包擦他的嘴,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之前,以前是他的母亲,后来换成盖子—— 100、拜年 是他们x城的习俗,说是“童言无忌”,这样不管大勇大年初一说了怎样不吉利的话,都不作数,命运之神不会跟他计较。 颇像小孩子耍赖:“你给了我特许,所以我可以任意胡为任性。” 包括对你的人生。 大勇摇摇头:“她没用红包擦我嘴,她用红唇亲醒我。” 他说得很轻,也似很无意,但听在盖子耳里,仍是五味杂陈,尽管早就知道他和赵倩倩已同居多时,但还是第一次,大勇亲口在她面前承认,以这样的方式,在大年初一。 “我以为——你会继续骗我。” 大勇没有看她,目光凝神盯着前面:“那你呢,又准备骗自己多久?” “呵呵——”盖子笑笑,眼泪却出来。她这阵子流的眼泪,比她前半生加起来都多:“本来想一辈子的,可惜被你戳穿了。” 大勇心里一痛。再怎么说,身边这个女人,自己曾那么爱过,舍命去爱过;也许至今仍是爱的,只是这份爱,早已被岁月和这几年的经历稀释,但爱就是爱,它是习惯,更是本能——识于微时相依为命的本能。 于是出于这种本能,大勇腾出一只手,拥住副驾上瑟瑟发抖的妻子:“别哭,盖子,我们是有契约的,只要你愿意,你永远是我王大勇的妻子,名正言顺,且永无更改。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 第315节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给我这个王大勇妻子的名分,而去容忍你的不忠吗?”盖子在心里反驳,但她没有说出来,快到叶家了,她不想被平安看出她的不快乐。 可平安还是隐约嗅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寻常。 “又吵架了?”她把孩子给盖子抱:“小海,你姨姨来看你了。” 盖子亲吻孩子的脸,婴儿身上特有的奶香味让她爱不释手,刚才压在心里的那块乌云转眼间也烟消云散,她小鸡啄米似的不停在小海身上啃,抱着就是不肯撒手。 “这么喜欢,送给你好不好?”平安含笑看着好友。 又来。这个月子里的妈妈,倒是慷慨得很,见她就说送她孩子玩。 盖子摇摇头:“小海?把小海送给我,你不怕你婆婆把你生吞活剥?”又想到刚才电视里的事,悄声问平安:“怎样,太后真的能重新接受你吗?” 平安笑笑,点点头:“她是真的疼我。按说发生这样的事,哪个婆家都不能容忍的吧。可清辰妈妈说,人一生中本就有很多无法向外人解释清楚的事情,外人也无法理解,既如此,又何必向别人去解释?一个人做任何事,只要不辜负爱的人,更不曾辜负自己,便可以了。” “简单来说,只要能过自己这一关,便不要在意那么多。” 盖子闻言,钦佩点头:“平安,是你的福气。” 平安笑纳,又问及大勇的父母:“我以为你们会去美国过年,或者回去x城。” 盖子沉吟片刻,黯然摇头:“大勇走不开。” 因为要忙着陪另一个女人,一个更年轻、更盖子的女人。 平安瞧见她长长睫毛下的阴影,便问道:“是不是又吵架了?” 盖子轻叹口气:“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没事。你婆婆什么时候回来?” 平安看了看手机:“中午应该能回来吧,怎么,大勇找她有事。” 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玻璃心。盖子扫了她一眼:“怎么就不能是我找她有事?” “你?”平安摇摇头:“你每次见她就跟朝见太后似的,恨不得早早退朝了事。” 盖子不禁笑了,吐吐舌头:“有那么明显吗?” 不过她是真不想跟荣洁瑜那么厉害的女人打交道,有压迫感,尤其她还是平安的婆婆,远之不恭,近之则怯。 盖子最不喜束缚。 “你去跟大勇说,以后有什么事,先从我这里商量,过度一下,别一下子捅到老太太面前,好了最好,不好的话,只怕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平安从盖子手上接过孩子,一边给小海换尿裤,一边似不经意说道。 盖子点点头:“给你添麻烦了。平安,以后你能帮就帮他一把,不能的话也别勉强,毕竟他从你这里,已经要的够多。” 平安声音更轻:“我有分寸。” 她欠大勇,更欠盖子,钱只能弥补万万之一。 荣洁瑜果然午饭时间回到家,见到大勇夫妇来拜年,很是高兴:“有心了,就你们还记挂着那孩子,她那父亲,还不如你盖子这结拜姐姐。” 瞧着对亲家还颇多微辞。 平安只是笑笑,把孩子递给婆婆:“刚有点吐奶。” 荣洁瑜一听便大惊失色:“要不要紧?有没有叫罗医生过来?” 平安看着婆婆的紧张,笑道:“不用了,妈,小事情,再说今天大年初一的,不要打扰人家才好。” “孩子的事多小就是大事。”荣洁瑜心急火燎,吃饭也没胃口了,抱着孙子不停端详检视:“这样吧,小海今晚跟我睡,你带了几天了,也很辛苦,好好休息休息。” 又私下底对盖子说:“别看平安聪明能干,可要论到带孩子,你们还真的别不服老,你们小年轻的,就是没经验。” 盖子陪笑着:“你这是疼平安呢,她心里门儿清。也是她的福气。” 一句不经意的体己话,却勾出了老人的回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内向,喜欢把话藏在心里不说出来,你说但凡当初你去找清辰时能和我们商量一下,事情何至于会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名节差点被毁了不说,连命都差点搭进去。” 盖子不语,担心言多必失。不管怎么说,这事在叶家算是翻篇了,出于真心也好,出于看在儿子孙子的份上也好,平安在叶家,也算是重新站稳了脚。 谁也不再提“杰克”这两个字,仿佛这两个字是某种禁忌。 还有季节。只听说她承担下了所有指控,但由于没有挖出背后的那些名字,暂时没被处决,而是被秘密关押。 而季家,因为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和季节的事有关,后来又有叶建国为之出面说话,季杭和苏利娟母子,才得以脱身。 101、捅破 听说经此一事,苏利娟的身子亏损得越发厉害,嘴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作为世交,眼下季家又是风雨飘摇,叶建国夫妇本来应该去看看的,但一来事多,二来荣洁瑜还真是不想听那妇人唠叨,便交代刚出月子的儿媳:“你代表我们家去看看吧,礼物备得贵重点,这样吧,苏利娟最喜欢包,你把上次爱马仕那边送来的几个包拿过去给她,她保准一高兴,说不定病都好了。” 平安笑笑,心想儿子破产,女儿被叛死刑,自己也行将就木——几个包,身外之物而已,还能上天不成? 哪知苏利娟见了这几个限量包,还真是两眼放光,挣扎着从病榻上爬起:“是非洲雄鹿的皮,天,还有日本的微刺绣。” 摩挲着那三个包,像抚摸着救命良药。 平安和盖子面面相觑——是的,平安最终还是拉了盖子一起过来。她还没释然到,能单独去见季节的母亲。而盖子对季家轻车熟路,又和苏利娟的后期关系还不错,苏利娟一度在太太圈里大肆鼓吹:“许小概嘛,影后嘛,我家的招财猫罢了。” 盖子本就心大,不计较,只要看得见的实惠,别人说三道四,她才不关心,也乐得抬轿子。 她开车陪平安一起过来。 “你老公呢?”盖子好奇问道:“这样的场合,就算你公公婆婆不出面,也应该是你和你老公一起出面吧,你家荣女士又不是不知道你和季节的冲突,说不定老太太恨死你。” “唉,恩恩怨怨,牵牵扯扯,谁说得清呢。”平安叹口气:“老太太要是个明白人,必然也知道,季家此次能全身而退,全是叶家鼎力相助。还有季节,全是咎由自取。” 盖子哼了一声:“苏利娟要是个明白人,季家兄妹又怎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第316节 平安笑笑:“说的也是。” “清辰呢?”盖子好像要和这个问题杠上:“还没出月子,就不见了他人影,他当得到底是哪门子兵,比将军还忙。” 可不就是个将军嘛。平安笑笑,不语。虽然大勇、盖子时有怀疑,尤其是在发生这么多事后,但平安就是咬口不说。盖子也只知道清辰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但对于清辰的真实身份和军衔,却是一无所知。 “清辰有事,走不开。”顿了顿,平安才又缓缓说出:“你听说过了吗?” “什么?” “杰克回去了z国,拿回了他的王子头衔,还有,重新集结了一支更为庞大的队伍。” 盖子一怔,空气似丝薄般簌簌在两人之间流动。短暂的沉默后,盖子终于说道:“他倒是来去自如,王子想不当就不当,想拿回就拿回。” “他是正统,又是民心所向。还有——”平安没说出他是未来而来。其实海啸事件后,清辰也有怀疑,问平安为何能预料到自己一定会在印尼出事,平安也只是含糊过去:“我怕水,你知道的,一见到水我就犯怵。所以冥冥之中——” 竟也含糊过去,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但“杰克”这两个字,还是让两个女人沉默,空气也变得有些压抑,如这春节的重重雾霾。 平安不喜欢两个人之间藏着心事,因为心事预示着猜忌,而猜忌意味着误解和裂隙。她决定坦诚布公,于是直接问道:“盖子,你是不是喜欢他?” 盖子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也很直接:“可惜他心里只有你,可惜我已结婚。” 平安轻声说:“如果确定是他,为何不离开大勇?” 盖子冷笑:“当初要我结婚也是你,如今要我离婚,也是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盖子。”平安更小声道:“我只希望你幸福。” “什么是幸福?”盖子踩住刹车,回首望向女友:“我抛下这里一切去投奔杰克吗,他认识我是谁?平安你不是总说什么,女人的幸福是找一个爱自己的,而不是自己更爱的,这话是不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心灵鸡汤?” 平安看着她锋利逼人的眼神,不由得节节后退苦笑:“我错了,盖子。” 盖子这才发觉自己态度有些过激,于是讪讪转过身,继续开车:“你没错,平安。杰克喜欢上你不是你的错;要说错,也是的我的错,我一个已婚妇女,竟然还会对别的男人动心,天都不能容,不是吗。” 她自嘲笑笑,不过笑得很是落寞。 平安讶然,她不知道盖子心里,背负如此沉重十字架。 在围城里面遇见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幸还是不幸?尽管这段婚姻,充满着阴谋,索取,条件,背叛,几乎与爱无关,但再残破的婚姻,也是一段关系,一段被社会和伦理认同及保护的关系。 要从这样一段关系中脱身,势必至少要脱一层皮。 尤其从前,大勇曾那般爱她。 尤其盖子,内心其实挺传统。 车停在季家大院门口。 和季家的部分生意一起归还的,还有这栋季家老爷子留下的院子,四进四出,古色古香,当中一颗大槐树,没有了园丁的照料,隆冬的雪覆盖在那些枯枝上,说不出的萧条。 诚如荣洁瑜对苏利娟的了解,苏利娟见到两人,还有包包,并没有流露太多恶意;又许是她病入膏肓所以神智不是太清醒,总之,她还拉着盖子说了好多话。 “盖子,你好久不来玩了。” “你得陪着季杭啊,他心野,只有你能管住他。” 盖子指指外面的季杭,还有他身边的另一个女人,大声对老人说:“季总不需要我守护,他身边有更好的护花使者。” 平安听了好笑,顺着盖子的手指方向看过去,赫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昔日同窗,姚远吗? 毕业后便四分五散,大学时又忙着做美容院的生意,平安虽和宿舍里的同学走得并不算太近,加上姚远又是季节的人,所以她们之间,便真的只剩点头之交了。 102、治疗肺积液 可平安记得这个女孩,除了无时无刻不仰仗季节鼻息并顺势踩踩别人外,却也正是她,在季节对自己节节进攻的时候,是她在黑暗中递给自己一把手电筒,用以还击和捍卫。 她朝门外走去。 “小妖——” 姚远也看到了平安,盈盈迎上来,轻轻握住平安的手:“平总你好。” 一声“平总”硬生生拉开两人的距离,亦让平安有些尴尬:“什么平总,把我叫得那么老。” 姚远依然恭敬:“您可以念旧叫我小妖,可我不能造次啊,不说您是咱们季总的客人,单说您现在的身份,岂是我们这些小梭罗所能望其项背的。” 平安没想到昔日活泼俏丽的女孩,进入社会后变得如此圆滑,也如此疏远,一时怔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在季杭终于接完了电话,过来打圆场:“平安,我的助理,遥远,你们应该很熟吧。” 平安笑笑:“可不是很熟,熟得都想不到她成了你季总的助理。” 季杭也笑笑,挥手示意姚远退下,邀请平安做在茶几旁边,给平安煮功夫茶。 “就她了,患难之际见人心。得势时众星捧月,失势时树倒猢狲散,只有小妖,一直不离不弃地留下来帮我。” 平安点点头:“也不枉昔日你们季家兄妹善待她的心意。不过季杭你说错了吧,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个死忠粉丝吗?” 她朝苏利娟的卧房努努嘴。季杭会意一笑:“她?她是心头朱砂,我死都不放下。” 顿了顿,又自嘲地说:“所以说缘分真的很奇怪,我母亲那么难相处好的一个人,都能接受盖子,还有季节,和你恩恩怨怨纠缠那么久,可对于如果是盖子做她嫂子,她竟也没有太大异议。可惜,万事俱备,那么多人事成全又如何,她不爱我,不爱便是不爱,半分也勉强不来。” 平安黯然,虽然早已知晓这个男人对盖子的心意,但她不觉得现在是提起这件事的好时机。且季杭一向藏得深,就算偶有流露,也是嬉笑怒骂过去,如此坦白,还是第一次。 也许人失意时,那些得意时掩饰的情绪才能找到缺口,汩汩流出吧。 平安看着这个男人伤感的眼神,有意岔开话题:“阿姨到底得的什么病,瞧着精神还可以。” 季杭苦笑,摇摇头:“说是从气管到肺部,都积满了脓痰,现在呼吸都是靠机器了,你刚瞧见没?” 第317节 平安不解:“如果是肺部感染,消炎就可以了,何以会拖成这样?实在不行,就打开肺部手术清楚啊。” 季杭越发苦涩:“你知道的,我母亲抽烟喝酒打牌,这些年积了一身的病,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没有医生愿意冒险开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肺部感染,小病,以为吃点药就可以了,哪知越拖越重,拖成了现在这样。” 平安若有所思,良久才对季杭道:“你把阿姨的病例给我看看,最好从她发病时最开始的症状都有记录。” 季杭有些不解,有些不安,更有些讶异:“难道你会——” 他自然听说过这个女孩的手艺,不动刀不吃药的,就妙手回春,治好了叶家爷爷的病,还使荣洁瑜老蚌吐珠,生下清逸那么可爱的孩子;他只是想不到,平安竟然愿意为母亲治病。 要知道,季节几次置她于死地;要知道,就在刚才,他还很犹豫,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女孩——是季节的死敌,害他妹妹入狱的女人,还是这次仅仅把平安看成来探病的客人,恩人叶家的媳妇,以及盖子的好友。 但平安从来都是平安,不需要任何依附。她有她的是非观及处事原则,更有一颗医者本能之心。 当听说平安要为苏利娟治病时,连同盖子在内,几乎所有人都站出来反对她。 盖子说:“平安你别自投罗网啊,季家正恨你恨得牙痒痒,你要是治不好,他们随便找个理由污蔑你,你承担不起这个责。” 反对最激烈的荣洁瑜:“平安我知道你心善,见不得人受苦,但你终归不是医生,用爷爷的话说,你不能对任何事都没有敬畏之心,仅凭你的热情和莽撞去闯荡,这样会吃亏的。” 说来说去,还是担心平安惹麻烦上身。 只有清辰支持她:“去做你想做的事,任何。” “可是如果真的没治好怎么办?”她问丈夫。 清辰温和一笑:“那时至少你已无憾,对不对?” 而一个人的内心平静,才是他的最大救赎。这份平静,来源于爱,善良,成全,以及对万事万物的虔诚尊重。 而清辰决定尊重妻子的这份善意。掘弃世俗或偏见,本着对生命最质朴最公平的本心,那就是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 生命,是最后的道德底线。 有时,尤其是看着平安研究那些美容剂或者药方,清辰还会有片刻的迷惑:他和平安,应该算是两个极端吧,她救人,给人以赞赏和新生;而他,则负责杀人,给人惩戒或宣判死亡。 手术刀和匕首,和平鸽及猎鹰,怎么看都是对立的立场,可为何他和她还是深深相吸,并能每次,都毫不犹豫地并肩一起? 也许,仅仅因为,扬善抑恶,他们都只是在做对的事情,而恰好,他们有一样的是非观。 听从自己的内心,做对的事情。 平安倒没丈夫想的那么远,只淡淡说道:“我不过是念着季杭的几分好,小时候对你好,如今对盖子好。我亦记得,他是第一个叫我弟妹的人。” 一辈子没被善待的人,一点点好,她都能过记住良久。 (以下涉及部分肺积液治疗,仅为创造所需,切勿实际操作) 清辰全程都陪着妻子,不管是平安研究苏利娟的病理病历,还是平安去药材市场试药,他都尽量抽出时间,陪着妻子一道。 连小蛮子都闻出了他身上的异样:“队长,是你病了还是我嫂子病了?” 清辰拍了下他后脑勺:“有你这么咒你大哥大嫂的吗?” 小蛮子摸摸头:“这不担心你们嘛。” 103、只有绝望的人能看到 清辰和季杭两人看着平安将太子参、山药、鹿角胶、功劳叶等,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汤药均匀分成四份,又带着两人去珍奇野兽市场,托一个藏人从草原上不知某处弄来了狼崽的第一泡尿,还有一条叫不出名字的蓝色干蛇尾部,这些东西齐全后,平安才开始煲药。 闻着庭院里清香的中草药味道,季杭的心,也开始多了几分期盼:“你老婆真的有那么神吗?” 清辰:“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季杭摇摇头:“我信你。” 清辰点点头:“我信她。” 待再闻到那刺鼻的尿骚味,季杭忍不住站起来:“她不会让我妈喝狼尿吧?” 清辰按住他:“这个时候呢,就算是人尿,你也得听医生的话,喝下去。” “不是你妈你当然这么说,清辰你会让妈喝尿吗?” “废什么话,我妈当初生清逸你以为没受苦。”清辰叹口气:“稍安勿躁好不好,狼尿最是燥热,平安以它为药引,是想把肺里的积液都逼出来。” 季杭这才半信半疑,尤其是当他们推开厨房门,见平安坐在椅子上,正把刚熬好的药往嘴里送时,两个大男人都愣住了。 清辰最先清醒过来,疾步过去,“啪”地一把把药碗排掉:“平安你疯了。” 她竟以身试药。 可还是晚了一步。 平安苍白着脸:“这个方子谁也没试过,我怕有差错。”——话还没说完,她已蹲在地上吐得天翻地覆,最后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 季杭这才放下心来。 他亲自看着平安给母亲喂药。起先苏利娟不肯喝,掩住嘴鼻:“什么味,这么难闻。” 平安大声说道:“爱马仕的豹皮味,喝一口,十万。” 苏利娟噗嗤一笑:“这么金贵,还不如给我做包。” 季杭等人皆是哭笑不得,但药到底是喝下去了,喝完苏利娟便扶住胸口:“怎么有点恶心。” 平安小心把她扶着躺下:“老太太,先忍住,等药都进了肠胃后,你想吐也可以。” 第318节 季杭心急如焚:“为什么平安刚喝下去就吐,我母亲却不能。” 平安解释给他听:“我没生病,所以不需要喝下前面那些药汁,但阿姨需要那些药水,不能吐,现在吐的话,全是刚喂进去的药,不是心肺里面的积液。” 季杭这才按下心头惊慌,不同踱步在母亲寝室外。里面还守着平安,还有平时照顾苏利娟的王阿姨。 一盏茶工夫后,季杭听到里面阿姨喊:“季总,夫人吐了,吐了。” 季杭和清辰忙推开门冲进去,却见苏利娟在王阿姨的搀扶下,正对着一个痰盂大吐特吐,而她面前,是举着痰盂,正兴奋往里看着的平安。 季杭看得清清楚楚,母亲吐的,全是黄色的脓液,且那股恶臭,让他的脚步生生嘎然止住。 他不明白平安为何能忍受那种味道,更不明白这个女孩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又是从哪里得知的那种远古偏方,竟然想到用狼尿做药引。 直到平安一身疲惫地出来,饶是寒冬,她仍一身浸湿,尤其额头上,大汗淋漓,看见清辰,便对自己丈夫心满意足一笑:“没事了。” 清辰亦激动,抱住妻子:“辛苦了,丫头。” 季杭愣愣看着,烟烫到手都不得知。他突然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何会是这个女孩,为何自己妹妹明明拥有一切最后还是会输。 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毫光,只有绝望的人才能看到。 那是仁慈及善意。那是希望和曙光。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光芒。 他突然有些羡慕清辰,能得到这样一个女孩这样一份感情:干净,纯粹,忠贞,可以为之生,为之死,为之献出一切。 他也很感恩。感恩人世间,终有这样一份感情可以向往,感恩终有一些人,他们活成人类抛弃原罪后、最美好的模样。 苏利娟晚上和凌晨又吐了两次后,脸色渐渐恢复血色,肺里好似也轻松了不少,至少说话声音开始清晰利索。 平安始终守在老太太身边,密切留意老人吐出的积液,第三次呕吐完后,她终于长舒一口气,进厨房端来早前煲好烫热的药粥,喂老人喝下。 那时苏利娟躺在病榻半年后,季杭第一次看见母亲大口进食——他别过脸,似不忍目睹,然后泪流满面。 清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了。能吃下东西就没事呢。” 平安忙到凌晨才出来,浑身虚脱,一头栽倒在清辰怀里便要睡着,清辰正想带妻子回家,平安又道:“我定了闹钟,三个小时后,又要开始准备第二次汤药,老公,咱们还不能回去……” 季杭也留下夫妻俩,在母亲宿舍旁收拾了一间空房,安顿夫妻俩住下,又要王阿姨备了些茶点,给平安送去。这么来回一折腾,平安的睡意又给弄没了。 见清辰和季杭在屋外聊天,平安裹着条毛毯,也加入两人。 屋外两人正聊着以前大院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见平安进来,清辰把身边位置挪挪,连毛毯带平安地,一把拥在怀里。 季杭艳羡地看着小两口。 他们爱得痴缠,平实,人间烟火。 他吞咽口水,艰难启齿:“平安,其实我还是不明白,药是经食道,为何会作用于肺部,两个器官之间,完全不通不是吗?” 平安想了想:“隔山打牛听过吗,你可以理解为借力使力;还有,用西医的解释来说,人体之间的器官是完全相通的,通过我们的血脉,神经,它们是一个协调整体;那些药通过食道又分解到肺部细胞里,被吸收和作用。所以我才让阿姨躺下来,待药充分作用后再呕吐出来。” 季杭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中医和中国武术一样,实在博大精深。但管它了,他不会,平安会就行了。 三个钟头后,平安又如前一次一样煲了汤药,依旧用狼崽尿作引,苏利娟这次吐了很多,有大半碗的样子;所以第三次用药的时候,平安减少了剂量,又加了一些温服汤补的药,调理苏利娟已经被卧床和频繁用药掏空的身子。 104、季节招供 她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地,照顾苏利娟三天。 三天后的清晨,大雪初霁,苏利娟如从大梦中醒来,精神抖擞地下床,还吃了一碗鲍鱼粥,一块红豆酥,心情和胃口,都好得不得了;送到医院做镜检查,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里面的陈年积液,竟都已消失不见,她现在的肺部,干净柔软的像不曾经历之前的一切。 医生连呼不可能:“只能说是奇迹,是运气。”再看到平安给开的方子,这个美国的教授更是瞠目结舌:“狼尿,蓝蛇是个什么鬼?不说这些东西很难搞到吧,可是你们中国人难道连这也能喝下?” 季杭笑笑,只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他托人告诉牢狱里的季节,说平安已把母亲的病治好,让妹妹放心。听闻这个消息后,沉默良久的季节终于有了反应,她和上头协定:她想最后再见两个人,见完这两个人后,她将知无不言。 上面答应了她的请求。派车去季家接来了苏利娟,又从叶家接来了平安,几乎是前后脚,他们不想再浪费时间。因为z国的战事正如火如荼,重新归来的琼恩,一改之前稳重做派,开始像一头杀红了眼的狼,大肆举旗报复,一时烧杀抢掠,掀起无数血雨腥风。 他们需得到这些名字,然后用国际间的角逐力量,剪断琼恩的供给线。 清辰本来想陪平安一起来,但被平安制止,想到他刚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地陪着自己给苏利娟治病,工作上的事已落下许多,便对丈夫说:“你去了,季节能安心说出一切吗?” 清辰想想也是,这才罢休,只千叮嘱万叮嘱季杭,要他帮忙照顾平安。 季杭笑笑:“你老婆现在是我们季家的恩人,害怕我们兄妹吃了她吗?放心,季节也感激着呢,如果不是念着平安这份恩情,她估计是要把那些秘密带进坟墓。” 他心知妹妹必有很多话想对平安说,行至人生路上的尽头,季节在一一整理,也一一告别。 他先是让家里阿姨陪着母亲进去,因为隔着层层防弹玻璃,这里又身处秘密荒凉地带,所以尽管防范戒备,但查完核对所有人资料后,许是看着老人颤颤巍巍的样子,守卫还是放了苏利娟及阿姨进去。 “长话短说,给你五分钟时间。“ 五分钟?五分钟就能把几十年的母女情分了断吗?苏利娟还没进门,人已抖得不行,不是身边阿姨搀扶的话,她估计连门都进不去。 季杭看着母亲进去后才黯然折回身,见到长凳上的平安,同样的虚弱,同样的苍白。 “辛苦你了,平安。”对这个女人,季杭五味杂陈,恩恩怨怨,人生纠葛至此,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平安也看着他:“你怎么不陪阿姨进去。” 季杭:“我想最后进去。” 他想让妹妹笑着上路,他不想妹妹最后见的人,是跟她斗了一辈子的人。 尽管季节的一辈子,那么短暂,刚绽放就花事了。 第319节 平安也看着高墙之后,目光迷离。 “恨我吗,季杭?” “说不恨是假的。”季杭摇摇头,苦笑道:“但就是恨不起来。” “你有什么打算?”听说他在抛售名下股票。 季杭握着双手站定:“也许会去澳洲定居,那里空气对我母亲的身体有益。” 平安点点头,急流勇退,远离伤心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盖子呢?”平安问道:“她知道你要走了吗?” 季杭笑笑,笑得有些落寞:“知道又如何,她又不会跟我走。” “对不起。”平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这三个字,不知是代盖子说出,还是自己的歉意。他的人生,还有季节的人生,不管怎样,皆因平安的重生,而改变。 不知前世里,是否有叶家和季家,没有平安的前世里,季节是否如愿嫁给叶清辰;而没有盖子横亘在心头的季杭,是否会继续在这个圈子里左拥右抱,更如鱼得水。 前世里,不管是叶家,还是季家,对平安来说,都是遥远的、遥不可及的姓氏,与她的生活,十万八千里,没有任何交集。 所以,是幸还是不幸呢?一路艰辛走来,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努力的,蜗牛般的,不曾松懈,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那么多条命,那么多情爱纠缠,那么多失望和绝望——高处不胜寒,原来不管人生行至何处,都有其对等的奖惩,谁都逃不掉。 平安看着苏利娟脚步踉跄地出来,一出来就扑倒在季杭怀里:“这是要我的命啊,儿子,为什么要救我,还不如让我陪她去了算了呀。” 平安也难过,守卫对她招手:“平安是吗,到你呢,麻利点。” 季家阿姨忙上来:“平医生,我带你进去吧,小姐情绪不是很稳定。” 她一直叫自己“平医生”,给苏利娟治病的这几天,也是她一直在旁边帮忙熬药和照顾,听说也是从小看着季杭和季节长大的老阿姨,也许有她在身边,季节更能放下心防吧。 平安心里模糊想着,却也来不及琢磨,因为守卫已放两人进去。 穿过长长阴暗走廊,两边的厚墙隔开阳光及自由,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只剩下漆黑,无尽漫长,像人走过的所有来路。 平安有些趔趄,如果不是身边阿姨赶上来搀扶住的话:“平医生,看好脚下。” 平安总觉得有些异样,可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穿过长廊,才见到一点点光,荷枪守卫一左一右护着两人朝光亮走去,又是一段漫长的路;良久才豁然开朗,是一个很小很干净的盒子一样的房间,用一堵厚厚透明的防弹玻璃隔成两半,里面坐着安静如水的季节,正一脸坦然地看着走进来的平安。 中间隔着玻璃,没有一丝空隙,平安听不到她说话,只能看见季节朝她微笑。 守卫示意平安拿起话筒。平安犹豫一下,还是拿起。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在生命的尽头,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105、其言也善 从前她被推下楼的那一刻,那种窒息的绝望和不甘,平安仍历历在目;更别提季节,是在这牢狱里,一日复一日地,倒数自己的死期。 季节知大限,所以她的笑容,释然而通透。 “平安,你好。”她甚至率先招呼:“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重新见面。” 还是最后一面。平安犹记得,五年前的季节,初初相见时,她那时的笑容,尽管骄纵,但也同样干净;她坐在宿舍的最里面,大声用纯正的京片子问候她:“这谁呀,招呼不打一声不响地就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宿舍进小偷呢。” 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一个男人?一份野心? 平安也轻轻对着话筒说:“你好,季节。” 季节笑笑,笑得更温和:“为什么当初我们不能这么客套。”她摇摇头,接着说:“不不不,这些都过去了,平安,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救我的母亲,我以为,你恨我入骨。” 平安点点头:“我是恨你,恨你对清辰和我所做的一切。但你要问我为何要治你的母亲,我真的不知道,季节,我只知道,我从没做过任何后悔的事,包括救治你的母亲。我为自己而做的事,从无后悔。” 因为那是一种本能。一种大自然间同类最原始的本能。无关对错或信仰,正如这个女孩,可以在炮火连天中,对敌军也施以援手。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选择对错,选择正邪,甚至是生死,这种选择自会带来它命中注定的结局;但这种选择,不包括疾病和困苦,那是人类面对自然规则最无力的软弱。 平安只想给别人,这种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败于无能为力的软弱。 因为那是最基本的、也是最后的道德底线,关于生命。 季节有些懂了,又有些不懂。她看着眼前女孩,还是和五年前一样,清汤挂面,身上没有一丝色彩——却也能夺去所有色彩,因为她把自己,活成了光源。 多奇怪的际遇是不是,一个最不争的女孩,到头来,得到的却是最多。连时光都对她似格外垂怜,五年过去,所有人都在老去,艳绝京华的盖子也不例外,只有她,平安,依然是五年前的青涩娇艳模样。 “平安,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能守住你的心,任何时候,都不会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 平安恍惚。该告诉她吗,前世临死前已看透世间冷暖,知道人生一切最后都是一场空,除了自己和自己的双手,谁都无法去依赖?就算深爱,也只能是相互成全。 她不曾走错一步的原因,大抵是因为平安知道,人生其实是很多平行空间的并行,每一步,都可能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诚如季节所说,人生的每一句话,每个细小的动作,都可能蝴蝶效应,带来不同的结局。 生而为人,除了更精确的苛刻自己,似乎别无他法。就可就算如此,依然会有让你想象不到的意外,横亘而出。 平安摇摇头:“岂能无错,如果我没错,我怎会失去我的母亲,怎会把身边那么无辜的朋友牵扯进来,怎会一次次地,让自己和清辰处于险境。” 季节:“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些,其实平安,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或许你的存在,对某些人来说,就是个错误?” “谁?你吗?”平安苦笑:“我一直就怀疑是你,只有你才能有如此大手笔,上穷碧落下黄泉,竟追根溯源去了x市。只是季节,我的母亲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性命?你那时——也不过十七岁吧,为何会有如此歹毒心计?” 季节呆呆看了平安一眼:“你到现在还认为是我?你难道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第320节 季节叹口气:“没想到,平安你聪明一世,最后还是要败在自己的天真里,我以为你历练得刀枪不入,谁成想你也会有软肋;我以为你早已能看透亲情,原来你才是最在乎亲情友情的人。是啊,恨之深而爱之切,如果不是那么在乎,这些年又怎会这么努力去得到,去向那些人证明自己?” 平安不解,正要细问,季节又出声道:“平安,我只能向你保证,发誓,你母亲当年的事,我确实不曾参与;说句不好听的,如果那时我就知道你是我人生的毒瘤,我只会毫不犹豫地除去你,我才不想看到你痛苦或其他,我只想看到的你消失,从清辰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如果时光能倒流。 平安当然相信她的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季节已没必要骗她。正如她所说:“平安,你让我母亲吐个干净,作为报答,按理我也应该吐个干净,但是面对你,我仍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如果不是你,或许我的人生真的不会走到这一步,但谁能想到,到最后你平安竟然是我最大的恩人,所以说——” 季节哑然失笑:“所以说人生如乱麻,理也理不清;平安,这是你的私事,也是你的乱麻,你自己去找到那根线,从最细微处去找你总能找到;也算是我对你最后的小小报复吧,不然,人生如果太过一帆风顺,难免没了乐趣。” “至于我的偿还——”她唇角的笑容更深,轻轻吐出一个名字:“我就偿还给清辰吧,我也不忍心他再为了z国的事一次次让自己面临险境。平安,其实这也算是报答你吧,毕竟活寡妇的日子,我想你也是过够了。” 她往前靠近玻璃门,好像那道玻璃门对她来说形同虚设,虽然后来证明确实是形同虚设,反正当时她就这么突然靠近平安,对着平安轻轻似吐出一个人名,也许是清辰,也许是平安最想知道的那个名字,反正就在那刹那,当平安也站起来想看或听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 一道寒光从她耳边冰灼而过,然后是里面的季节倒地,七窍流血——一切都那么迅速,平安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在她起身的瞬间,季节就倒了下去,手脚软软的,全身是血,然后是全屋的警铃大作。 106、遗物 再然后,是季节的尸身化作一团血水,连骨头都不曾留下,那么快速,就在这些混乱中,一切都已来不及。 好厉害的武器,堪比《鹿鼎记》化尸粉——平安呆呆看着地上的血水,又看着玻璃墙上的一个细小的洞,比头发还细的洞,竟然穿过子弹都打不破的玻璃,瞬间夺人性命。 平安几乎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杰作,除了琼恩和他从未来带回来的科技,谁还有如此能耐。 她浑身筛糠似的举起双手,本能叫道;“抓住她。” 她不敢动弹,因为电光火石之间,谁还能分辨是敌是友;她本能举起双手做降服状,只希望那两个守卫能制服住身边的阿姨—— 是的,刚才隐隐的不适感,此刻终于清晰。虽然她叫她“平医生”,但平安并不是医生,身边所有人也不会这么叫她;虽然这个五十岁的阿姨有着苍老的中国女人面容,但刚才“她”搀扶住平安的时候,“她”手上的滑腻感觉,完全不是一个老妪的皮肤触觉。 只有z国的人,才会唤她平医生。 她都能猜出“她”是谁。 变长变短,变男变女,变老变少,琼恩身边变色龙一样的存在,除了当初爬上她床的怪物,还有谁。 她用眼角余光瞥见怪物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两个毫无戒备的守卫,然后在平安还来不及呼救的时候,怪物滑腻如泥鳅的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唇。 平安在他身下拳打脚踢,却每次都被他轻巧闪过。 他想拽着平安离去,却被平安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平安当时心里没有任何想法,除了抓住他,血债血偿。 最后怪物把平安抓到自己眼前,盯着她的眼睛:“平医生,殿下不让我伤你毫毛,所以请你放开我。” “那又如何,他是你的殿下,不是我的殿下。”平安说完,瞅准时机,狠狠朝对方裆部踢去——哈,赌中,他果然是男人,平安看着对方吃痛捂住下身,不由得长舒口气。 也正是这当会,涌进来的警卫迅速把怪物按到在地,正要拷上的时候,却见那人朝平安鬼魅一笑——是季家阿姨的脸,却是z国人虎狼之表情:“为了琼恩。” 他轻轻说完这四个字,然后全身一挺,竟和里面的盖子一样,先是七窍流血,继而很快,全身化为一滩血水。 平安呆住,猝不及防,任血水沾上自己的鞋尖,幸亏旁边一个年轻点的武警把她强势拽开:“小心,有毒。” 平安当然知道有毒,只是这一切实在发生太快,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先后有四人丧命,还有两个连尸首都捞不着,——平安只觉得眼前一切,像是一场噩梦。 梦里漫长难熬,醒时再看,才不过响指时间。 她该如何向季家交代,季杭甚至还没能见上自己妹妹最后一面;她又该如何向清辰和他身后的战友交代,为了季节的供词,他们已做出最大让步。 季杭自是不怪她,可他眼神里的绝望灰败,让平安愈发难受。 而清辰,除了自责还是自责,尤其在郊区下水道找到季家阿姨的尸体后,他的懊恼之情越发明显:“平安,我竟不知道她潜伏到了季家,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身边,我竟然看都看不到。” 可是,谁又能注意到一个阿姨呢?一个外国人,连说话的语气都和本人一样,谁又能去怀疑呢?可平安觉得,那是她的责任,如果她能对清辰坦诚,坦诚杰克层对她做过的一切,甚至坦诚她的来处,还有杰克的来处……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平安看着不停有人从她身边经过,一波一波,不停有人问及当时情况,平安一次又一次地反复述说,那些人到最后只有这几个问题: “犯人为什么要见你?你和季家可有关系?” “为什么凶手没有伤害你?” “季节可有对你说出名字?” 一切都已无法追踪,因为这里是秘密关押地点,连监控都没有装。当时能证明这一切的两个守卫,也都命丧黄泉。 平安百口莫辩。 清辰始终握着妻子的手,陪在她身边,每每这时,他总是挡回去:“我妻子也是受害者,你们能给她一点时间安静一下吗?” 有叶少将挡驾,那些轮番轰炸这才稍稍停止。 清辰自己也从无过问。尽管自上次盖子的婚礼,还有这次季节的横死,上面不断给他和叶家压力,要对平安进行审查。但清辰只用一句话便顶回去:“我是她丈夫,她若有问题,我便也有问题,你们把我也带走吧。” 可谁敢动这位根正苗红、军功无数的英雄,眼下z国的图腾计划正如火如荼地展开,此时动帅,无异于军心动摇,前功尽弃。最后上面也只是例行查了一下荣家及平安的财产账户,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不明资金情况,这才草草收场。 清辰把妻子接回家。荣洁瑜抱着小海迎上来,满脸担忧:“听说季家孩子没了?” 平安点点头,荣洁瑜的眼圈一下子泛红。虽说季节差点置清辰于死地,可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所做一切,无非是求而不得这才铤而走险走上不归之路。 如今人死灯灭,她还能说那个女孩什么呢? 季杭把季节的一些遗物交给平安:“帮我送给她的朋友,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都认识,其它的我都处理掉了,但这是她读大学时的一些东西,我没看,你帮我处理一下吧。” 平安起先推辞:“大学时她和小妖走得更近,这些东西,交给小妖更合适吧。” 待再看到遗物内容时,平安始明白季杭的用意。 那是两本日记本,还有一些机票,以及零零散散的小礼品之类的东西。 第321节 平安打开日记,记录的全是和宋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间或出现她的名字,还有宋丽丽,以及与宋丽丽的几次转账及资金动向。 其中有一段话吸引了平安的注意:“当我深入她的过去,触及她母亲死去的阴谋,我突然有些可怜她。成功又如何,得到清辰又如何,她身边处处是陷阱和虚假的目光,连至亲至爱也不例外;相比她,我如此庆幸,因为我有母亲,有哥哥,他们永远爱我,护我,永不会背叛。所以平安,我是不是比你幸运多了。” 107、上门要债 “真是个傻瓜。”平安流着泪,把剩下的东西都交给宋超:“她拥有的比我多多了,她明明拥有一切,却不曾珍惜,该怪谁。” 宋超默默接过:“因为她最想要的,永远得不到。” 所以该怪谁呢?贪嗔痴恨爱恶欲,世人永远以一己得失衡量周边一切,忘记原野上的花,忘记清晨的阳光,忘记深夜为自己留的灯,忘记身边最容易得到的温暖及幸福。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站在机场的风口,平安看着昔日同窗。 “继续回去念完我的书,然后回来。”宋超深吸一口气,扶起鼻梁上的眼镜:“也许会在大学里谋份职位,也许回得再前一点,回去x城,你知道的,季家出事后,我的父亲也被双规,我得回去陪我妈,她现在身体状况不是太好。” “平安,我曾那么讨厌x城那个小地方,连个机场都没有,圈禁我的视线,我曾那么想远离那里,去到更远的地方。可如今真的走了很远之后,远到海的那一边之后,再回头,才发现,我曾拼命想远离的,原来竟然是我最安心的归处。” 他匆匆和平安道别,去到安检处,淹没在一群高大白人里,他的身影,略微显得狼狈而佝偻,平安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微微抖肩抽泣。 那一刻,平安开始相信,他是真的爱过,爱得如今连灵魂都先于年华苍老。 送走宋超后,平安开始清理过去的一切,既然所有人都在试图随源而上,找回从前,既然季节临死前反复提醒她去从细微末处查起,那她就停下来,回头看看。 她先是查到自己的财务,虽然只交了很少一部分钱给宋丽丽管理,但就是那部分钱,太多亏损和语焉不详;然后她约见了自己的财务经理,这才发现这半年来,宋丽丽大大小小的,借投资之名目,已转移自己名下庞大的财产。 看着那些数据,平安后背一阵发凉,为何重生回来,她还是不长记性,任凭那两个小人昧自己的钱。 她先是安排全面冻结在宋丽丽手里的资产,然后,她带着几张转账记录和一些资料,只身去了宋丽丽家。 通过房管局,她很轻易就找到了宋丽丽的家——依然和前世一样,用她平安的钱,买她宋丽丽名下的房子。 平安看着繁华cbd处,灯火辉煌的最高层,那里是复式,这样一套房子买下来,即便放在十几年前的b城,少说也得上千万。 平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雪夜的苍黄夜色,还是和那晚不同的,尽管也是一样的寒冷,但已是天南地北各不同,还有这里,已是高高的28楼。 会被推下来吗,如同前世里,赵权和宋丽丽,因为奸情和私吞的败露,杀人灭口? 应该不敢了吧,平安已留足够后路。 她按住电梯,看着电梯上的楼层呼呼变化,不断往上。前世里,她为宋丽丽买的房子没有电梯,那晚,她穿着长筒靴,爬上8楼…… 清辰至今都会拿第一次见面的事调侃她:“明明是一张十五六岁的脸,明明是初夏,你却穿着一双那么怪异的鞋子,还有长大衣,像一个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准备唱戏登台。” 平安笑笑,她知道前世里自己不会穿衣打扮,不会讨好男人,也不会取悦和保护自己,但这一世,她已纠正一切。 她轻轻叩响门铃。 能听到里面泉水般的钢琴声,还有宋丽丽欢快的声音:“谁呀?” 平安静静盯着猫眼:“我。” 她知道对方也在后头窥探她,不知会放大她几倍的身影,因为门后面所有的声音突然都沉寂下来,且过了良久,门才被轻轻从里面拉开。 “姐姐,怎么是你?” 平安不急着进去,依着门槛站定,似笑非笑:“你以为会是谁,大过年的,亲戚不应该走动走动吗?” 宋丽丽也很快恢复神色,还俏皮地朝平安伸出手:“既然这样,你是姐姐,我是妹妹,那我就不客气了——”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平安“啪”地拍掉对方的手:“茶都没喝上你就伸手要钱,你还真是要钱不要脸。” 说罢,也不理宋丽丽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径直绕过她,走向里面。 很大,比起前世她送给宋丽丽的两室一厅楼梯房,这里近200平米的复式,已是天堂。 “不错嘛,才出来工作一年,已经能买上这么大的房子,丽丽你果然有出息。”平安环顾四周,视线正与站在二楼栏杆处的赵权撞个满怀。 他也看着她,和前世一样,忐忑而戒备。 只可惜,这次平安不是来捉奸的。平安抬头唤他:“别拉无恙,赵权。” 赵权正待回应,从他身后传来一个不耐的声音:“是谁这么呱噪啊。” 探出头的,赫然是赵权的母亲,平安前世里的婆婆,严玉兰。 “别来无恙啊,亲家阿姨。” 严玉兰还呆呆看着她,似在努力回忆,这个穿戴不俗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已全然忘记几年前暑假见面。不过也难怪她认不出,那时的平安,只是陪在宋丽丽身边、仰仗她儿媳吃饭的乡下无名丫头,怎和眼前眼光四色的华服贵妇相提并论。 平安笑笑,别过视线不再理会。既然严玉兰来了,她后面的赵泽方赵副局长长,还有敏儿,一定也会在咫尺之内,因为赵家四口,一直秤不离铊,而且又是如此新春佳节。 平安觉得今天这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 果然,就在严玉兰出声不久,赵权的父亲,还有妹妹,也一齐出现在二楼栏杆处,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楼下这位突然出现的明艳少妇。 “这位姐姐是谁啊,看着好面熟。”到底是年轻人,敏儿欢快地下楼,自来熟地拉着平安的手:“你来我家所为何事?你是我哥的朋友,还是我嫂子的朋友?” 隔着十几年的光阴,平安静静打量着眼前少女,红唇齿白,依然是那么好看,赵家的两个孩子,样貌一直不俗——却也是他们唯一的过人之处。 108、嘴脸(1) 平安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只转头故作讶然地看着宋丽丽:“做人阿嫂?没想到你一声不响地就结婚了?” 第322节 宋丽丽挤出一丝微笑:“还没呢。我可没姐姐你那么幸运,一毕业就能生出孩子。” 平安也笑笑,不理对方话里的嘲讽之意,朝敏儿伸出手:“你好,我是平安,是你嫂子的表姐,嫡亲的。” 敏儿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笑开花:“你就是平安,丽丽家很有钱的那个表姐?天,我知道你,你开着最大的美容院,我还用过你家祛痘的产品呢,真好用。” 严玉兰这时也终于认出了眼前女人,不禁接话道:“原来是平安啊,咱们见过,那时候你还跟着丽丽学手艺呢,想不到几年不见,你自己开起了这么大的美容院,丽丽反而去了银行。” 平安不动声色:“可不是嘛,丽丽是高材生,当然得端着铁饭碗,坐着都能买得起这么好的房子。不比我们手艺人,赚的都是辛苦钱。” 严玉兰哼了一声:“明明你赚钱比她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样的事还少吗?”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却又让站她身边的宋丽丽听到,这句话说完后,她语气又变得明快热情:“手艺活怎么啦,手艺活照样做大老板,你还别说,敏儿的脸,还多亏了你那药。你现在发达了,又嫁了那么好的夫家,可要提携提携丽丽和赵权一把。” “是呀是呀。”敏儿重又高兴,抓住平安的手上下跳,像是小女孩乍见偶像:“平安姐姐,我实在是喜欢你。” 平安微微一笑,指着宋丽丽:“可你嫂子不喜欢我。” 敏儿一愣,停下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尴尬说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蠢人才会不喜欢财神爷吧。” 宋丽丽自然不是蠢人。闻言过来道:“姐姐你也真是,当着孩子面这种玩笑话也开,我哪有不喜欢你,我是亲姐,你别嫌弃我这个穷妹妹就行。” 又对敏儿说道:“敏儿,你去叫你哥少玩点游戏,还有,你去看看厨房的汤。” 她本意是想支开敏儿,天知道敏儿那张嘴,会在平安面前语无伦次胡说些什么。可敏儿会错了意,被吆喝着干活,明显的不乐意,一边说“知道啦”,一边翻白眼去了厨房。 平安本想快刀斩乱麻,直接和宋丽丽摊牌了事,可眼下见赵家人过来了,她决定临时变更一下计划,因为她很想看看,前世里那么难缠的婆家人,今生里,会如何和他们心目中最佳儿媳宋丽丽相处。 前世里,宋丽丽在她那里落脚学美容的时候,常常会去表姐家吃饭,一张巧嘴,哄得赵家父母高高兴兴;又会做人,以前工作存下的钱,没给教自己手艺的亲表姐买一分钱礼物,却能花钱送赵泽方名贵烟酒,送严玉兰珍珠项链,送敏儿漂亮衣裳;送给赵权的,则是更为精心准备的礼物——她自己。 唯独漏掉平安,收留她、教她手艺的平安。 想到前世,平安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她会还回去的。 她顺着宋丽丽的话说下去:“煲的什么汤啊,这么香,闻着就想吃。” 宋丽丽咬咬牙:“很普通的大骨汤,姐姐你天天燕窝鲍鱼的,肯定不喜欢吃。” “这说的什么话。”平安牵起宋丽丽的手:“我们姐妹俩一辈子了,我还没喝过你亲手煲的汤呢。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既然赶上了,我就沾亲家面子,蹭点汤喝。” 又笑意吟吟地看着严玉兰:“不知道可不可以,亲家母?” 一直在旁边悄悄观察的严玉兰及赵泽方夫妇,一听这话便满脸堆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一家人,本就应该多走动走动。” 自春节荣洁瑜在电视上以那么特别的方式抬举她的儿媳妇之后,天下谁人不识她平安。只要高攀上她,还怕不能鸡犬升天? 自从赵权告诉他们宋丽丽有这么个姐姐后,赵氏夫妇对宋丽丽的态度开始180度转弯。之前还有些嫌弃宋丽丽的大学不出名,人又是小地方出来的,知道这个消息后,赵家人无不欣喜若狂,全家出动,还要宋丽丽多多接近接近这个姐姐。 可惜他们这个准儿媳眼皮子浅:“干吗巴结她,她以前还不如我呢。” 气得严玉兰吹胡子瞪眼,看宋丽丽就像看一块掉进灰里的豆腐,打也不是,吹也不是。 “以前是以前,她现在是荣洁瑜的媳妇,就是比你强。” 宋丽丽闻言冷笑:“是啊,我姐姐是荣洁瑜的儿媳,我又是谁的儿媳呢,我婆婆怎么不是荣洁瑜或者严洁瑜呢?” 怼得严玉兰差点吐血。旋即跑到儿子面前告状:“管管你媳妇,竟然跟长辈顶嘴。” 让赵权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而比起她的准儿媳宋丽丽。平安性子脾气明显平和多了。她似乎很喜欢听到这句话,喜笑颜开:“亲家母果然大气,放心,我也不是白吃白喝,今天不知二老在,因为丽丽也没跟我说过,我便空手上来了。下次吧,下次我再做东,请叔叔和阿姨去b城饭店一聚,如何?我还有非洲淘来的石头,到时也给敏儿去挑几颗做装饰品?” 此话一出,严玉兰和赵泽方自是喜笑颜开。而赵权和宋丽丽则彻底懵了:平安葫芦里卖得啥药?她不是对宋丽丽及平家,一向苛刻吗? 难道转性了? 可大礼当前,赵泽方和严玉兰欢喜不胜地开始忙上忙下,按住平安不动,还交代儿子及未来儿媳好生招待,切不可怠慢贵客。 谁都知道非洲的石头意味着什么,尤其是那些未经雕琢的天然钻石。一颗足以抵这里的一套房子,对平安及显赫荣家来说,她们拔下一根汗毛,都比赵家和宋家腰粗。 “我早就说了,对平安这样的亲家,我们就应该多去拜访,大观园还有刘姥姥呢,谁还没个穷亲戚什么的,是宋丽丽这孩子好强,抹不开面子。”厨房里,严玉兰边干活,边和丈夫嘀咕着。 109、嘴脸(2) 说是“嘀咕”,其实一字一句、声音大得连楼上都能听到,遵照公婆命令、作为陪客陪平安坐在客厅沙发里的宋丽丽自然也听到。赵氏夫妇的话里话外,就差把“我们是想巴结你平安的是你家宋丽丽不懂事”那副嘴脸明白说出来。 她唇边泛起隐忍苦笑:“姐姐,你到底是干嘛来的?” 她自然不相信平安会好心到来找这个妹妹拜年。 平安却悠闲地深陷沙发里,似无限慵懒舒适:“你帮我赚钱了,我自然是来道谢的。” “赚钱?”宋丽丽诧异道,她年前呈上去的报表,明明是亏损的,因为大环境影响,且她的手脚干净,她料想平安瞧不出端倪。 她不明白平安何尝如此反话说,如果她不是有意来挑事的话。 果然,平安指着她面前的复式楼及昂贵意大利家居,慢条斯理地说:“我想,我的妹妹既然能用佣金给自己赚到这么大副身家,那帮我这个投资人赚的,岂不是更多?” 她盯着宋丽丽黯淡下去的表情,还有对方低下来的头,莞尔一笑:“虽然我还没看账目,但我想,那一定是个让我触目惊心的数字,你说是不是,我的好妹妹?” 宋丽丽的头低得更沉,似完全不敢看平安的眼睛,她自然也不信平安还没看到那些数字,但平安既然还没准备撕破脸,她便也装作若无其事,诺诺道:“你去看就是,希望你看了以后,还能奖赏我点什么。” “哈哈——”平安哈哈大笑:“自然,连敏儿都有大石头,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还会少了你的么?” 转而似想到什么,悄声问宋丽丽,像姐妹间的寻常家常:“你婆婆看起来很厉害呢,你吃得消吗?” 宋丽丽摇摇头:“她还不是我婆婆呢。” 平安也点头附和:“我也觉得,可她那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样——别说你现在还没嫁给她家儿子呢,你要是真嫁给赵权了,指不定她怎么骑在你头上。丽丽——” 平安想了想又问道:“这房子到底是你买的,还是赵家出钱买的?” 第323节 宋丽丽不假思索说道;“自然是我买的,依他赵家,除了一张嘴,只怕卖身几辈子都买不起。” 说完,还朝厨房狠狠白了一眼。 看来不止前世平安和赵家处不好,换成今生的宋丽丽,原来也一样有怨言。虽然比起从前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平安,这一世的宋丽丽,则显得有些敢怒不敢言——但这出戏最好玩的,也许就是这部分,就是宋丽丽的敢怒不敢言。 平安越发凑近对方:“还有你那个小姑子,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吧,她是不是更不把自己当外人,出入你和赵权的卧室如入无人之境。还会明目张胆地占用你的洗手间,你的化妆品,你自己都舍不得拿出用的包包?” 宋丽丽讶然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平安依旧只是淡然笑笑。她当然知道,因为如今宋丽丽所经历的一切,完全就是她从前在赵家的复制——她不止嫁给赵权,更是嫁给赵家所有人。 “我猜的。”平安接着说:“我记得你以前就说过,只是把赵权当作踏脚石,也没对他有多少真情实感,既然和他的家庭格格不入,为什么不离开他?” 宋丽丽摇摇头:“姐姐你幸运,一下子就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而且两个人还走得那么顺畅,我和你不同,除了我的工作几乎很少接触异性——” “不对啊。”平安打断她:“你现在是你们支行的副行长了吧,又是最大的客户经理,你平日认识的,都是资产上亿的富豪;还有季节生前给你介绍的俱乐部,那里面的男人,哪个是等闲之辈?” 平安摇摇头:“你不可能没有机会找到更高的跳板,除非是你不想,或者——你不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宋丽丽看着这个层层推理,自说自话的姐姐,暗地里恨得牙痒痒,表面上却不得不作无奈耸肩状:“再说吧,反正赵权对我现在高低不错,我懒得换种生活方式。” 说罢,似担心平安再说出其它更尖锐的话,她站起来,对平安说:“姐姐,你坐会,我回书房回个邮件。” “大过年的还这么忙?”平安看着她的背影,遥遥大声道:“果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现在知道你的钱是怎么赚来的呢。” 宋丽丽落荒而逃,恨不得掩上耳朵。可平安说得如此大声,不仅字字都钻进宋丽丽的耳里,连厨房里忙碌的赵氏夫妇都出来,笑看着姐妹俩的身影,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只要和平安搞好了关系,抱上了平安这根大腿,还怕荣华富贵不指日可待?比如他们的儿子,毕业半年后,几乎没怎么出去正儿八经地找过工作,天天在家守着一台电脑说炒股,说是帮平安理财,还不是赚得盆儿满? 这还只是沾平安一点边便能有如此生活,要是平安是赵权媳妇,那他赵家还不得翻天——可这也只能是个想法,想想就罢了,毕竟平安现在嫁的,可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荣氏家族。 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点好。 平安也看到了他们,倚在厨房门口,讨好而谄媚地看着她笑着。便道:“叔叔阿姨,我那妹妹勤快着呢,志向也不小,你们好眼光,找了个好儿媳。”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赵泽方忙不迭地应道,一边对身旁妻子使眼色:“他妈,丽丽有事走开,你和敏儿去陪亲家坐坐。” 严玉兰心领神会,去到儿子卧室,果然见女儿正趴在儿子身上,两人盯着电脑里的游戏不知在玩些什么,严玉兰走近两人,忍不住数落赵权道:“这贵客上门呢,你非但不供着,反而自己躲了个干净,你这不着调的家伙,财神爷来了你都留不住。” 赵权玩星际正爽,不耐道:“妈,你知道什么,是财神爷还是阎王爷,还不一定呢。” 110、嘴脸(3) “行行行。”严玉兰恨铁不成钢,可也不敢真的说儿子什么,便拉着女儿的手出来:“走,敏儿,咱们去看看,这上门的,到底是财神爷还是阎王爷。” 她拉着敏儿的手下楼,坐到平安身边,小心翼翼陪笑:“亲家啊——” 平安也微笑着看着母女俩:“怎么啦,亲家?” “是这样的,”严玉兰吧唧了几下嘴,她明明已全副武装,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忍住,放缓语调似不经意道:“我家敏儿呢,现在在g城念大学,但你知道的,小地方眼界儿小,也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我寻思着,要不让她过来跟你学做生意?毕竟你那么大摊子,又带着个孩子,虽说有丽丽帮忙,但身边多几个体己的人,总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平安认真听她说完,此时点头道:“亲家说的有道理,这做生意和用人呀,单单看本事还真不行,还得看个人品质,德大于才,你能力再高可如果对我有二心,只想贪我的钱而不是真正为我做事,那岂不是在我身边养头白眼狼,亲家你说是不是?” 严玉兰听不出她话里深意,只一个尽打包票:“那你放心,亲家,不说你是敏儿的偶像,她一定会对你忠心耿耿,单说我家赵权,你用了他这半年,你看他多忠心?平安啊,不是阿姨托大,我严玉兰生的孩子,我比你更了解他们,他们啊,绝对是这个。” 她朝女儿竖起大拇指。 平安一直微笑着,此时便问道:“那亲家,你想我怎么安排敏儿呢?” 严玉兰一拍大腿,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呢,此时便不假思索说道:“自然是你的秘书之类,越近的地方,越是安排自己人嘛。” “嗯。”平安想了想,似真的在思忖,良久才道:“虽然我现在的助理是哈佛的mba,还有一个我昔日的大学同学,但诚如阿姨你所言,也许我应该考虑找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才是。这样吧,阿姨,咱们吃完饭再好好商量一下吧。”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见平安松口,严玉兰简直得了圣旨般,高兴地整个人都要跳起来找不到北,她喜不迭地冲进厨房:“他爸,他爸,丽丽姐姐答应敏儿的事呢。” 又跑到楼上,兴奋地告知儿子:“说什么阎王爷,有这么可爱的阎王爷,我愿意天天供着。” 连赵权都意外:“平安真的这么说的?” 很不对劲是不是,这完全不是昔日平安的风格,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平安。难道生孩子后转性呢? 还是,平安确实还不知情,或者就算知情了,那点钱,对如今的平安来说,不过皮毛,不足挂齿? 他诧异跟在母亲身后下楼。 见平安和敏儿手拉手地正聊得愉快,两人似乎还在讨论当季最流行的美甲。 敏儿托起平安的手仔细端详:“姐姐你的手那么漂亮,为什么不做指甲?” 平安也好脾气笑着回答:“因为我要给宝宝喂奶,过几个月后还要准备辅食,一切我的孩子要用的东西,我都想自己准备。” 敏儿崇拜不已:“真是个好妈妈,你肯定有很多阿姨帮你吧,可你还能亲自洗手做羹,姐姐,你真是了不起。” 严玉兰忙接过女儿的话:“所以你得赶紧过去帮你平安姐姐啊,她那么忙,又要带孩子,敏儿你可得尽心伺候好你姐姐。” 严玉兰这番踩自己帮外人抬高轿子的话,连赵权听了都觉得刺耳,到底寻了个理由支开母亲和妹妹,在平安对面坐下。 “原来只要有钱有势,在你赵家就有说话的分量,为所欲为,甚至连放个屁都是香的。”平安突然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赵权没听清楚:“什么有钱有势,谁放屁。” 平安摇摇头,看着前世里,这个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依然那么英俊,因为十指不沾阳春水,他的一双手,比女人的还好看;比起清辰的饱经风霜,刀口舔血子弹里喂一条命的生活,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活得像一条蛀虫。 平安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男人? “你为什么不去工作?”她问赵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像是关心妹妹的姐姐:“丽丽一个人干活,要养活两个人,还有房贷,吃得消吗?” 第324节 赵权却看着书房的位置“切”了一声,嗤之以鼻:“就凭她?没有我,她啥都不是。” 想了想,似察觉到此话欠妥,便又讪讪正色道:“我想创业。” “哦?”平安似很有兴趣:“说来听听,如果是好项目,看能否一起参与?” 得到平安鼓励,赵权明显更有劲,说得头头是道:“虽然wto后跟国际接轨,但金融资本市场还基本上是起步阶段,还是一片空白的灰色地带,所以平安你当初才能在99年的时候大赚一把。所以我也想,既然这样,何不自己做庄家?” “很好,有志向。”平安抚掌,笑得灿烂:“果然这半年在家炒股炒出了心得,还把我的底细查了个干净。” 赵权以为她介意,便不安道:“你当年的第一桶金不是早就被别的财经记者挖出来了吗,反正你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是凭自己的眼光及运气赚来的,有什么担心的,谁也不敢诟病你。” “是啊,我不偷不抢,赚得如今一副身家,我虽问心无愧——”她靠近赵权,突然低声说道:“赵权你过来。” “什么?”不由自主,赵权也朝她靠过去。 平安咬着对方的耳朵说道:“可是这世上最赚钱的方式恰好就是,去偷别人的钱,简直没有比这更好、更快捷的方式。” “平安你——”赵权心下忐忑,不禁抬起头,正好碰到平安的视线,两人的距离,也只有几厘米远。 “你们在干吗?”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不知什么时候起,宋丽丽已走出她的书房,站在门口,愕然看着自己的男友及表姐,那么亲密地贴在一起,尤其是赵权的眼神,那么深邃,别赋含义。 111、摊派(1) 她当然知道,赵权在和她一起前,也曾是平安的裙下之臣;而且一直贼心不死,明里暗里把她和平安比较。就连现在,还时不时地提起当年勇:“第一富婆又这么啦,想当年,她提着一个破箱子来b大,还是我帮她提着行李上去的呢。后来是我嫌她太木纳,才没有再追她。” 还有酒醉之时,她应酬晚归之时,赵权会借口大骂:“婊子,宋丽丽你就是个婊子,你肮脏得,连平安的脚趾头、眼屎都比不过。” 他放下过吗?应该没有,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平安这个名字,永远是他心头的朱砂痣。 此时见两人又凑在一起,脸上还都是讳莫如深的表情,宋丽丽便是一肚子气,虽然她不见得心里有赵权,但面对同床共枕的男友,转眼间就和她嫉恨的女人搅在一起,怎不让她气急败坏? 她走到两人旁边,挨着赵权坐下:“在聊什么呢,叙旧还是畅想未来,这么神秘?” 平安不语,脸上的笑意更深,也更深地往沙发里陷。 赵权脸上却是红一阵白一阵的,颇觉没面子:“丽丽你瞎说什么,我正和平安商量股市做庄的事呢。” “你还坐庄?”宋丽丽冷笑道:“你连散户都玩不过,还想坐庄?只怕是要把牢底坐穿吧。” 赵权也生气:“宋丽丽你——”脸红脖子粗,似就要开撕的样子,却被闻声从厨房赶来的赵泽方厉声制止:“大过年的,吵什么吵,家里有客人在了,也不嫌丢人。” 又对平安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平安也客气:“是我妹妹不会说话,大过年的,说什么坐牢不坐牢这种不吉利的话,也不怕说着说着,就成真的呢。” 平安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平安似这才后知后觉,羞愧掩住嘴:“瞧我,也变得不会说话呢,抱歉抱歉。” 严玉兰拾得台阶下,笑着圆场:“那就不说了,吃饭吃饭。” 还很是丰盛,龙虾鲍鱼准备的不一而足,赵家也很热情,不停招呼平安:“不知你要来,临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粗茶淡饭,希望亲家不要嫌弃。” 平安忙推辞道:“太破费了,这还是不知道我要来的情况下匆匆准备,要是精心准备,我都不知道这道正餐要豪华成什么样子。不瞒你说,亲家,我家里的伙食都没这么好,平时也就一些清淡的汤汤水水。” “谁信啊。”严玉兰哈哈笑道:“亲家可真幽默,你要是吃不起,我们就更加艰难呢。” 她以为平安玩笑话,谁知平安真的放下筷子,正色道:“是真的,亲家,其实也不是钱的问题,是我对吃的比较讲究,自从有人在我的食物里下过毒之后,说真的,外面的饭菜,不管有多豪华,我都不敢怎么吃。” 敏儿吓一跳:“谁这么歹毒啊,还敢给你下药。” 平安叹口气:“所以说知人之明不知心,防火防盗防身边人,下毒的就是我继妹,我继母改嫁带过来的女儿。当年丽丽把她从家里带出来交给我,我自问待她不薄,也是真的想教她一门糊口手艺,可这世上的人心,你永远看不透,谁能想到她竟然会在我的食物里下毒,还是在我的美容院里。” 平安顿了顿,突然笑着看向一直凝神听着的敏儿:“敏儿,要是我带你的话你会不会下毒害我?” 敏儿惊得从座位上站起:“你妹妹是狼心狗肺,我赵敏儿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谁能想到我自己的妹妹,竟然会在背后算计我。”平安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龙虾,放到坐在她旁边,一直低头沉默的宋丽丽碗里:“好妹妹,你觉得呢,和依依比起来,你和我的关系更亲,我们才是血缘至亲的亲姐妹。而依依自小就听你的话。你觉得,会是谁在背后教唆依依做出这等事,我相信以她的胆色,蒋依依是绝技不敢做出这等龌蹉的事的,丽丽,你是我亲妹妹,你今天能不能给我个准信,依依有没有曾经对你说过一些内幕,比如,是谁让她这么做的?” 一桌子的人都望向宋丽丽,均是不解,尤其是赵家二老的眼神,明显已露出狐疑之色。 宋丽丽的脸涨成猪肝色,她仓促低下头,回避这些目光:“我哪知道,她又不是什么事都跟我说。” “是吗?”平安略微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呢,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因为有一度,我曾怀疑过,那个背后的人,那只背后的黑手,会不会是你,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呢,你军师,依依无头先锋,遥控着她,一次次害我于险境。” 平安此话一出,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听出了她的针对之意,也知道平安今天来,断然不是拜年走亲戚这么简单。 宋丽丽的脸,更是青紫一片,她望向自己男友,祈求他站出来为自己说两句,毕竟是当着他家人的面,可赵权不知是不是还在生刚才的气,还是平安的气场太强,他也不敢招惹,他竟全程都不看宋丽丽,没事人一般,继续吃他的芝士焗大龙虾。 多好,一点都没变,和前世一样,除了吃喝玩游戏,其它任何,都提不起他任何兴趣。 就在宋丽丽准备站起来自己捍卫的时候,平安却话锋一转,突然又问道:“丽丽,你把男友的家人接来过年了,你父母呢,我的姑父姑母亲呢?” 宋丽丽没想到她突然又不提刚才那茬了,便只得又讪讪坐下,闷声道:“问我干吗,你要是还记得他们是你姑父姑母,回去x城找他们就是。” 平安笑笑,也不再继续,转而对赵家父母说道:“我可不敢回去找他们,尤其是我那姑母,亲家,你是不知道,我那姑母多喜欢替我说媒,以前我还在读高中时,就天天给我物色老公人选,恨不得我三头六臂,今天嫁给家里有两套房子的,明天嫁给有一个门面的,天知道我有多怕他们,唉——” 112、摊牌(1) 她唉声叹气地,转而向事不关己的赵权说道:“你丈母娘以前应该没少为难你吧,不过如今你大可挺直腰板做人呢,毕竟你现在住着这么大的房子,我姑妈以前的心思,也算没白费。” 赵权闻言冷笑:“谁不知道她宋家势利眼——” “你住口。”他话还没说完,赵泽方已厉声喝住儿子,赵权看了眼父亲,瞥过脸,立即沉闷下去。 赵家人到现在为止,已完全明白平安是存心来找事的呢,且言辞之间,一点好颜色都没有,完全是想把宋丽丽钉死在耻辱柱上。虽然不知这两姐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说到低,那是人家两姐妹的事,他们不便插手,也不好插手,毕竟目前情形,孰轻孰重还拿捏不定呢。 虽说宋丽丽是未来儿媳,可平安也不能得罪啊。平安不仅是儿子儿媳的衣食父母,眼下还掌管着敏儿的飞黄腾达的命运呢。只要平安能把敏儿带进她的生活圈子,还怕不能像平安那样,飞上枝头变凤凰? 想到此,赵泽方先是狠狠瞪眼了他愚蠢的儿子,又按下脾气,摆出一家之主做派:“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爸爸妈妈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第325节 转眼看着平安,重又眉开眼笑:“平安你别介意,你姑姑我是知道的,嘴巴厉害点,但人心眼不坏,再说天下坐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都是想着子女好,所以就算她以前再挑剔,也是为丽丽好,我们能理解。而且这也是赵权进步的动力嘛,不然,怎么会有今天,在b城最好的地段买下这么大的房子,还有奔驰车。” “哇,还开上奔驰了。”平安故作惊讶:“我知道这房子呢,只写了宋丽丽的名字,不知这车写的是谁的名字?” “什么?房子只写了丽丽一个人的名字?”赵家父母讶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和丽丽:“你们不是说房子是两个人在供吗?” 宋丽丽有些恼怒,此时摔掉纸巾道:“钱是我赚的,你儿子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了,凭什么供楼?” 见宋丽丽在父母面前都不给自己面子,赵权不禁也动怒,也站起来道:“没有我在后面帮你洗干净断后,你再多的钱都只能放在银行里,拿不出来。” 平安静静看着两人争撕,抱臂坐着微笑着,好整以暇。其实她心里的猜测已经被证实地八九不离十,从进门起,她一次次试探,一次次逗引赵家父母、赵权、宋丽丽,一点一点让他们狗咬狗,自己说出来。 此时见时候也差不多了,也该收网了,便笑着说道:“其实你们都错了,这房子,最应该写的,是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如重石击在水面上,刚才还喧嚣的浪花瞬间都湮灭,只剩下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严玉兰才小心翼翼闻道:“亲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平安没看她,只紧盯着宋丽丽:“你问下你们的好儿媳?” 宋丽丽冷哼一声,别过脸,用筷子用力夹起一块龙仔骨,手滑掉落,她干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有些气急败坏。 严玉兰不乐意了,摆起婆婆面孔:“丽丽你这是冲谁发脾气呢,任性也得分场合。姐妹之间有误会,解释清楚就是,都是一家人,犯得着吗?” “你说是不是亲家?”她话音一转,又看着平安说道:“虽然俩孩子都在你手下谋事,但他们也是凭辛苦努力赚的钱,这房子也不是白拿的,是不是?所以你说这房子应该写的你的名字,我估计啊,亲家你肯定也是开玩笑一说。我刚才还差点听成了你要再送一套房子给你妹妹呢。” “哈哈——”她说完,还有一阵大笑收尾,借以完善她最后一句自以为是的幽默,可严玉兰笑着笑着,却蓦然发现,到最后也只有她一个人微笑,并无人附和她。所以干笑了几声之后,她也只有尴尬收住。 平安等她吃紧的笑声彻底消失,才缓缓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亲家,每一笔理财交易,我都有佣金给到宋丽丽,那些才是宋丽丽从我身上赚得钱,名正言顺;但按我估计,这些钱应该还不到20万吧。而咱这房子,少说也有上千万吧,我这还只把钱交给你一年呢,宋丽丽,你何以能全款买下,赚这么多?” 平安边说边站起身,绕到宋丽丽身后,双手重重按在宋丽丽肩上:“我亲爱的表妹,你曾是一中的高材生,不如你算算,你要赚下这一套房子,该要赚我多少年的佣金?” 宋丽丽身子摇晃一下,勉强稳住脸上表情:“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客户,你以为就你把钱交给我打理,你那点小钱,对我们银行来说,零头还不到呢。” “是吗?”平安抚掌,恍然大悟:“我忘了,丽丽你可是xx俱乐部的常客,你从大学就开始在那里混了吧,我还听说,去年还有个男人的正室去你寝室闹过呢——” 她点点头:“说的也是,你有这样的手段,想来业绩也不会太差,只不过——” 平安皱着眉,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宋丽丽:“你说的客人是不是这些,怎么和我所掌握的资料有些出入?我从你们分行拿到的材料显示,因为今年业绩的不景气,你从其它客人那里拿到的更少啊。丽丽,你核对一下,看是不是你操盘的每笔交易明细?” 宋丽丽当然不会接,她只是狐疑地看着平安;“为何这些绝密资料你都能拿到?” 平安笑道:“自然有我的方法。既然你说这么说,丽丽,想必你自己也是承认的,这些交易的真实性。” “所以我就奇怪,这些钱你到底是何处得来的?”平安的语气渐渐阴沉:“我甚至去每一个你有会员卡的俱乐部里去查,有男人送你钻戒,送你百达翡丽,但也从没有人送过你奔驰和房子啊。” 113、摊牌(2) 平安说这些话的时候,赵家父母的脸上,一直是灰白的,他们大概没想到,眼前这个上进能干的准儿媳,背地里却是高级俱乐部的交际花。且看起来还所言非虚,因为平安说完后,宋丽丽也没有反驳,而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我赚钱自有我的门道,要你管。” 平安也冷笑道:“我才不管,你又不是我生的,身体发肤贱卖给谁我当然管不着;但你从我账上拿钱,拿我的钱,我不能不管吧。” 宋丽丽这时终于抬起头:“你从进门起说话就阴阳怪气的,我就说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有人偏偏瞎了眼,还把你当贵客看。” “说谁说谁呢。”一旁赵敏儿听出了宋丽丽话里的指桑骂槐,便回道:“宋丽丽,你嘴巴干净点,说谁眼瞎了?平安姐姐没说错啊,你不就是只鸡嘛,没想到你平日清高样,背地里却给我哥戴绿帽子,宋丽丽你不得好死。” 嗯,终于露出了赵家千金的真面目,一张嘴,骂得能让人肠胃抽搐。 平安心里越发沉静,水越混越好,搅乱一池泥,该蹦跶的总会蹦出来。 果然,宋丽丽一听赵敏儿跳脚出来,也指着对方鼻子骂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一分钱不赚,天天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化妆品,连卫生巾你都用我的,你不嫌害臊,还好意思说我,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米虫。” “你才臭不要脸了,你是我哥哥的老婆,你的东西我哥哥也有份,我为什么不能用?”赵敏儿也跳起来回骂:“除了我哥,你以为你这臭婊子还能有人要吗你这名声,以为在这b城还有人要吗?” 平安“噗嗤”一笑:“敏儿,这么多人不要的偏偏你哥哥要,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哥哥是垃圾回收?” 赵敏儿这才回味过来,一回想起心里不禁更不甘,恼羞成怒地,又是一顿劈头盖脸:“宋丽丽你个狐狸精,我哥哥的名节,我赵家的名节,现在全败坏在你手里了,你给我滚出去,赔偿我哥的损失费后,滚出去。” 宋丽丽闻言冷笑,也不理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姑子,只看着男友道:“赵权你是死人啊,你给你妹妹说说,咱俩之间,谁才是应该滚出去的那个?” 赵权翻了个白眼:“一人一半。” 宋丽丽看着他的无赖样,气得浑身发抖,拿起一个碗便砸过去:“不要脸。”赵权躲闪不及,“嘭”地一声,碗生生被砸在脑袋上。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竟敢当着二老的面打他们的宝贝儿子,你宋丽丽怕是不想活了——只见赵家其它三个,齐齐上阵,把宋丽丽围在中间,拳打脚踢,谩骂咒死,极尽污浊之言。 和前世里简直一模一样,只要平安和赵权之间发生点不愉快,赵家人便会一拥而上,对平安进行群殴。 哪怕当时也是,住在平安买的房子里。 原来不管他们娶谁,最后都会把生活过成这样。不过至少有一点,宋丽丽比她这个姐姐强,相比平安前世的软弱没有心计,宋丽丽至少还能坚持把房子写成自己名字。 平安叹口气,站起来,强行分开扭作一团的四人,对赵泽方说:“亲家,这样不太好吧,丽丽再怎么嘴巴身子不干净,你们也不能当着我这个娘家人的面打她,不是吗?” 赵泽方等这才讪讪住手。 平安冷眼看着抱着头的宋丽丽: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颈部大片青紫。走上前去,托起对方的头,一字一句:“妹妹,你费尽心力拿走我的钱,放着自己父母不孝顺,却养着他赵家,现在可曾后悔。” 宋丽丽也看着她,良久,突然“磕擦”一声,一口痰就朝平安脸上吐去;平安却似早料到她有此举,轻松闪过,可好巧不巧的,那口痰正好溅在紧跟在平安身后的严玉兰身上。 “宋丽丽你——”老妇人也不擦掉,竟直接坐在地上,蹬脚号啕大哭:“老头子啊,儿子啊,敏儿啊,我不活了啊,我活到55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朝我脸上吐唾沫星子啊,我这张老脸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她的哭声如同催化剂,把从平安进门起就酝酿起来的火星碎末全部点燃,赵权想也不想,抡着拳头就上,对着宋丽丽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宋丽丽此时也斗红了眼,狠狠甩开赵权,拿起手机就报警:“滚,这是我的房子,你们全给我滚出去。” 赵权见她动真格了,忙过来夺她的手机:“你的房子?你这房子咋来的,你能骗平安骗别人,还能骗得了我吗?你从平安那里偷来的每一分钱,都有我的一半。” 第326节 “你不就是利用黑客把我的钱洗一遍吗,供你吃供你穿就权当支付你手续费了,如今竟然还想觊觎我的房子?”宋丽丽疯了一样朝赵权身上扑去,意图夺回自己的手机。 两人又扭打一团。 平安长舒口气,是时候结束了,这场闹剧。 “很好,很好。”她边鼓掌边朝二人走去,轻轻松松从争执的二人手中拿过电话:“既然要报警,我就帮你们报警。” 宋丽丽和赵权这才停止打斗,狼狈不堪的两个人,齐齐看着平安,齐齐问道:“关你什么事?” 一直在旁边伸直脖子看热闹的严玉兰,此时也顾不上擦拭脸上的唾液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和准儿媳:“两个傻缺,你说她为什么要报警,你俩刚才自己都把丑事都说了个底儿透。” 宋丽丽最先反应过来,冷笑道:“不过我和赵权生气之时的气话而已,我们又没真的偷她钱。” “是吗?”平安拉长声音,放下手机,猫捉老鼠、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我这里除了你的客户名单,还有几份是我资产被你和赵权操作的过程,虽然洗了几次,但每一笔,还是能追踪到根源。你们唯一聪明的是,把我的每一分钱都花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存款。” 114、摊牌(3) 宋丽丽摇摇头:“平安你错了,你亏钱是大环境所逼,不是我的错;我花的也不是你的钱。” “那你花的是谁的钱?”平安抓住她的话,步步紧逼:“或者,除了我的钱的纪录,我这里还有一些资料,也可以说是证据,你或许会更感兴趣。” 平安从挎包里又掏出一些资料,是当初季节交给她的,用烫金的冷金笺包裹着,她一边把它放到宋丽丽手里,一边说道:“季节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她和国外恐~怖组织的经济联系,你觉得你和季节几次巨额资金往来中,会不会恰好有那么几次,也和z国的黑马军团有关系?” 宋丽丽听得脸都煞白,她自然明白季节这件事的敏感性,当即夺过平安手里的纸,仓促看了几下,怒道:“平安你别血口喷人,这全是当初季节要我找人花的钱,和琼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是吗?”平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你连琼恩的名字都叫得那么亲切,让我怎能相信?而且,就算我相信你说的,可别人会怎么看呢,你年纪轻轻,工作一年就能买上此等豪宅,男友一家又是靠你吃饭的米虫;手里又有这么多和季节王往来的纪录,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宋丽丽的脸色更白:“所以平安你想怎样?” 平安也干脆:“很简单,把这房子卖掉,把你的奔驰车卖掉,把我的钱一分不少地吐出来,在元宵之前。” 宋丽丽咬咬牙,似在衡量,旁边赵氏夫妇这时才真正看出来,这个大姨子哪是来有心帮衬他们的,她完全是来找事、并设计赶走他们的。 把这么好的房子卖掉?让他们以后住哪,本来还打算出节后,让赵权开奔驰送他们回老家,炫耀一把呢。 既已辨明敌我双方,赵氏夫妇迅速找到队伍,齐齐站到刚才还拳脚相向的宋丽丽后面,像两堵胖胖的墙,左右夹着准儿媳:“丽丽,告诉她,我们不会走,天塌下来,爸爸妈妈替你扛下;想赶走我们,除非从我们尸体上过。” “呀,那得多脏啊。”平安轻声说道:“阿姨你这么爱干净,真的能忍受被别人践踏的感觉吗?而且我不需要踏你的尸体,我只要报警,或者往你的医院打个电话,让你那帮爱嚼舌根的同事知道你在这里的事,就可以了,不是吗?” 谁都知道严玉兰爱面子,叽叽喳喳不合群却偏喜欢往人堆里靠,说人是非。如果自己成为是非话题的主角,不知她那争强好胜的面子,还能玩哪里搁。 果然,这话戳中严玉兰的死穴,她像被一根针定住,刹时动弹不得。但严玉兰是谁。口水和唾沫星子里练出来的泼辣劲,岂有那么容易被打败? 她很快就找到了还击的方式,放低身段,先求保住这栋房子和奔驰车:“平安,亲家,我和你赵蜀黍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大人大量别介意。要我说,亲家,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不如你和丽丽坐下来慢慢聊?一笔写不出两个平字,说到底你们是至亲姐妹啊。而且,就算丽丽和赵权真的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也得看在丽丽昔日教你手艺、给你钱用、让你在b城站稳脚跟的份上,你也得报答报答你妹呀。” 严玉兰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此事,平安脸上的讥诮之意更深:“阿姨,你错了,我从无向她学过任何手艺,也没找她要过一分钱,倒是宋丽丽,上次你们来b城玩的时候,她招待你们的5000元,还是找我借的呢,虽然到现在还还。” 严玉兰似有点被弄糊涂了,指指平安又指指儿子:“赵权,她说什么?” “别管我说了什么,你现在最好问问你的宝贝儿子,宋丽丽是否真的有开美容院。”平安冷笑,继而对赵权说:“劝住你的爸爸妈妈,你洗钱或许没证据,我今天要算账的也不是你,所以,带着你的姓氏,滚出这栋房子。” 畅快吗,前世弥留之际的不甘? 平安不懂,她也不想去仔细揣摩这份心思,今生而言,赵家已是遥远的外人,她对他们,早已漠然。只不过,偷她东西的人,她绝对不能轻饶。 良久,宋丽丽抬起头,直视平安:“是不是只要我把你的钱还上,你就能把和季节的转账记录都给我,并承诺永不追究?” 平安点点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不拿你是念在你我终归亲戚一场,但不代表你的所作所为就无人可知,宋丽丽,这是最后一次。” 她拂袖而去,并在第二天就得到线报,赵家已全部打道回府,宋丽丽名下的那栋豪宅和豪车,也开始放售。 平安很满意。 清理完财物及旧怨,溯着时间流,逆流而上,平安开始追查当年收买胡子的那笔钱。如果说2018年的刑侦很多是借助大数据便可轻易破案,那么以前,追究每一笔钱,便大致可以找到蛛丝马迹;因为在江素的帮助下,胡子名下那笔9万块钱的记录,终于在浩如烟海的数据里,被江素挑出来。 9万块,放在千禧年,那是巨款。 平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数字,异常熟悉,好像有人曾在她耳边说过,可她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她问清辰,清辰也想不起。2000年,他还是个穷当兵的,平安还说每月给他1000块的营养费,他只记得这个细节。 虽然他依然是个穷当兵的。 清辰这段时间很忙,即便是春节放假期间,他也早出晚归。平安明白这是因为z国破坏和平的势力在不断猖狂,国际上也一致决议要加大打击黑马军团的势头,给这股恐怖力量最后一击。 清辰只能晚上回家的时候,尽可能弥补。晚上孩子哭,他立马弹起,把孩子抱到平安怀里:“你睡吧,我看着。” 平安心疼他:“我没事的,你睡吧,反正小海喝奶的时候,我也睡不着。” 115、缱绻 清辰嘿嘿笑着:“我最幸福的事,就是看我儿子喝我媳妇的奶。” 平安羞得满脸通红,奇怪,爱到没有任何间隙距离,平安有时,却仍如初次般单纯。 她背过丈夫撩起衣服,却被清辰温柔从后面环住;清辰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从上往下地看着小海进食;一边又不停亲吻妻子秀发。 平安避无可避,只好被她此生最爱的两个男人,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小海睁开黑亮的眼睛,看着父母,似是天性使然,又似安全感足够,他竟然舍得从母亲的怀里离开,咧开没牙的嘴,迎上父亲的面容,突然“咯吱”笑了。 清辰只觉得心都融化。 不到一个月的孩子,胎毛还没褪去,五官也没长开,可平安依然认为,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为了怀中这个幼小的生命,她和清辰,就算是舍命,夫妻俩也要去保护。 “谢谢你,丫头。”清辰叹息着,他的唇,同时也顺着平安的黑发,往下,辗转吸吮着她小巧的耳垂。 第327节 平安能感觉到男人紧贴在身后膨胀的热情,便有心回应,在丈夫怀里轻轻挪动;清辰越发抱紧她:“别动。” “我会忍不住的,丫头。”他哑声说道。 “那就不要忍。” “不行,你在月子里。”清辰稍稍放开怀里温软的妻子:“我去洗个澡。” 时间已是凌晨,他也快要出发了。小海喝完奶便陷入熟睡,平安放好孩子,赤脚去到浴室。 清辰站在花洒下,高大精壮的身子背对着她,犹如阿波罗的雕刻线条,每一块肌肉,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致命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平安轻解睡裙,赤身走进淋浴间,像刚才清辰抱住自己那样,从后面环住丈夫。以小抱大,和186的强壮的清辰比起来,162的平安,娇小得简直可以。 清辰挚爱的小东西。恨不得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嵌进心里。 他喜欢她的娇羞,更喜欢她有时情不自禁地主动。 他闭上眼,感觉身后的凹凸和柔软,生育过后的平安,身体越发圆润温暖,像是港湾,一个女人,几个孩子,一个家,便是一个男人的全部。 清辰转身,抱起自己女人,把她端着与自己面对面:“丫头,你不会这么快就想给小海添几个弟弟或妹妹吧。” “你介意吗?” “我自然不介意。”清辰嘿嘿笑着,笑得有些狡黠和暧昧:“我恨不得生上十个八个,这样你就能乖乖在家,哪都不能去。” 哼哼,再深爱又如何,骨子里还是个直男癌。 平安挣脱着从他怀里下来:“我帮你擦背。” “可以顺便擦擦别的吗?” 平安笑了一下,执拗地转过丈夫的身子,往手心里滴了几滴精油,按着他的穴位,恰到好处地拿捏着。 清辰舒服地呻吟出声,每一次要他拔脚离开这种温柔乡,对现在的清辰来说,简直是酷刑。 平安支持他,比他更敬仰他的信仰,甚至会鼓励他:“那是刻进你骨子里的东西,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我爱你,自然是你的全部。” 她只想他遵从内心,成为更棒的自己。 世人都认为只有他宠她,无尽依恋一个女人;可又有谁知道,这个女人娇小身子里蕴藏的力量,爱,坚强,包容,付出和给予;在他身后,站成一堵墙。 清辰把自己的后背全部交给妻子,安心接受她的照顾。 “丫头,真想每次出差,都把你带上。” “那就带上我啊。”平安停下手里动作:“你看,我懂一点医术,也熟悉z国,还会说一点那里的语言,带上我简直再好不过。” 清辰讶然转过头:“丫头你说真的?” 平安不假思索:“古时行军还让带上随军郎中呢,现在世界杯还允许带太太团呢,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清辰哭笑不得,踢足球都能被她拿来说事,两者能一样吗。花拳绣腿?战场上,命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 他可舍不得让她以身涉险。她是他的大后方,他灵魂的港湾,只有她存在,平安完好地存在着,才是他此生最大的奖赏及恩典。 陪清辰下去简单吃了点东西后,送走丈夫,平安上楼,见时间还是凌晨四点几,又见小海在熟睡,平安这才长舒口气,倦意袭来,她小心躺在儿子身边,准备睡个回笼觉。 却被电话吵醒。是盖子的电话,平安迷糊地:“你不是去香港了吗?” 盖子前天刚从x市回来,说接下来去看看母亲和妹妹。 盖子的声音有些游离:“本来昨晚计划飞的,但发生了点事——” “怎么啦?” —— 盖子沉默,良久不出声,平安一骨碌从床上跃起:“可是他又打你?” 盖子苦笑:“没有,初一从你家回来后,我就没见到他,只不过这次,也算是他打我,打脸我吧,用另一种方式。” “他又有女人呢?” 盖子又笑了,笑得更苦涩:“什么是‘又’?看来赵倩倩已经不是秘密了。” 平安不知怎么安慰她:“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盖子:“我过去吧,你这拖儿带女的。” 她很快就驱车而来,裹着寒风上来的时候,平安几乎能嗅到空气里彻骨的寒意。 盖子明显哭过,一双眼,肿得像熊猫。 “平安,我想在你这里住几天。” 平安拥住好友:“住多久都好,我们是姐妹,这里本就是你的娘家。” 盖子埋头在好友肩头,低声抽泣,断断续续地,说出事由。 原来昨天就在她收拾行李准备出发香港的时候,赵倩倩找上门,挺着一个微微隆起的肚子,且一手扶腰,一手抚肚,女主人般巡视她和大勇的房子时,盖子便什么都明白了。 赵倩倩在她对面坐下,像一个真正的孕妇那样,小心翼翼而又志在满得地坐下:“盖子姐,你应该能猜到我肚子里孩子是谁的呢吧。大勇哥说反正你不能生,而他不可能一辈子无后,所以我俩寻思着还是把这孩子生下来。” 116、逼宫 她顿了顿,仔细审视着盖子脸上的表情,见对方面色如常,便微笑着问道:“盖子姐,你生气吗?” 第328节 盖子闻言,似这才听到她的话,摇摇头:“不生气,我生气干吗,你生下来,我和大勇养着就好了,你要是喜欢生就多生几个,生多少我养多少。我和大勇养得起。” “是吗?”赵倩倩脸上的笑意更深:“借腹生子?还是把我当成免费下蛋的母鸡?你是不会生气,左右都不亏是不是,不用十月怀胎身材不用改变就能有人喊你妈?也许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毕竟大勇许诺过你,只要你不离开这栋房子,你一辈子都是王夫人。” 盖子抬眼,温润地看着对方:“你既然都知道,想必今天不是像世间其它小三那样,带着肚子上门逼宫吧。” 赵倩倩摇摇头,笑得春风满面:“盖子姐,你误会我了,你是前辈,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年轻时候的你,没有你前面铺路,闯荡一番,哪有我今天坐享其成?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吃水不忘挖井人,盖子姐,我自然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所以,只要你在位,我永远不会觊觎王夫人这个位置;只要你还愿意住在这房子里,大勇买的大房子里,我也永远不会赶你走。” 所以我还得感恩戴德是不是?——听完这一番长长的告白,充满胜者的得意及高高在上姿态,盖子上下打量着眼前年轻女孩,嗯,年轻就是好,那么紧致的肌肤,脸上的胶原蛋白呼之欲出,是多少腮红或玻尿酸都填不了的真实感。 残酷的真实感。 还有她的肚子,纤细四肢中间微微隆起的肚子——那是女人最原始的功能,及武器。 情不自禁,盖子伸出手,欲去抚摸,却被赵倩倩轻巧避过:“盖子姐,不是我不给你看,实在是你以前那番经历,大勇哥说你这方面不太懂,不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呵呵,他还真是对你无话不谈啊。”盖子收回手,把身子深深陷在沙发里,让自己处于一种安全及舒服的位置,柔声说道:“那你呢,倩倩,当你主动爬上大勇的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前辈,我这个挖井人?” “当然。”赵倩倩想也不想便点头:“所以尽管大勇口口声声说爱的是我但基于你在这个圈子里的势力不得不娶你时,我也答应了。盖子姐,我那么爱他都能把他让给你,难道我还不够尊重你吗?当初你和平安把我挤兑得差点混不下去的时候,我还笑着给你和大勇祝福,难道这些,我还不够低姿态吗?” 盖子瞠目结舌,看着眼前一脸真挚无辜的女人,突然失语。她不清楚这是这个女人深沉的嘲讽,还是她的脑回路就是如此单纯——单纯吗?如果真的单纯,何以能怀上大勇的孩子,牢牢占据大勇心里,以前是她盖子的位置? 想到此,盖子笑着摆手:“所以你今天过来,不是来示威,而是真想给我道谢啰?” 赵倩倩更重地点头:“自然是。因为接下来我还想拜托姐姐一件事。” “什么事?” 赵倩倩犹豫了一下,似在想怎么开口最好:“本来应该大勇跟你说的,关于这件事;但你知道,他面子薄,又喜好麻将,昨晚打到三点才回来,要他照顾我,他还振振有词,说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孩子。所以我就想啊,反正这孩子生出来后,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三个人的,盖子姐只要占着王夫人这个位置,我的孩子就只能叫你妈,所以你应该比我更名正言顺,对不对?” 她斜眼看着盖子,像钓者一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猎物,等待盖子的反应。盖子却看也不看她,只从茶几上拿起烟盒,里面却空无一物,长长昨夜,她竟把整盒烟都抽完。 她颓然把烟盒扔在地上。 赵倩倩却弯腰捡起,递到平安面前:“姐,以后还是注意点,我是孕妇,除了你不能再在我面前抽烟,还有,以后你不能再乱扔垃圾,这是胎教,不好。” 再有韧性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发作,何况盖子本不是好脾气的人。她再也忍不住,把烟盒往地上又一摔:“赵倩倩你到底有完没完,不就怀个孕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放心,我虽不能生,但也不会眼红你生,你也别得意,你实在想炫耀的话,大可去电视上广场上,带个喇叭去宣言,你怀了大勇的孩子,行吗,别来我家里,我不欢迎,行吗?” 见盖子动怒,赵倩倩脸上的表情终于舒展,今天来的目的终于达到,这个以前压制她不得翻身、婚礼上狠狠羞辱她的女人,今天终于气急败坏,怎不让赵倩倩长舒一口怨气。 她扶着肚子站起来,重又在这豪宅4米多高的大厅里来回踱步,一边审视一边对盖子说:“姐,你还听不明白吗,这里以后,并不能是你一个人的家,我和大勇都会搬回来,从此以后,你我他,都要开始三个人的生活,不,也许更多,如果大勇还要我继续生的话——” 她走回盖子身边,俯身在盖子耳边低语:“你知道我们多幸运吗,盖子姐,我昨天去香港,也就是你母亲生活的城市,专门去找那里最权威的妇科医生照了b超,他们都说是个男孩。一举得男,当时就把大勇高兴坏了,所以我今天就迫不及待过来了,想把这个喜讯告诉你,你一定很高兴是吧,你也一定会把一楼主卧房间腾出来给我和大勇睡吧。” 她顿了顿,抽身稍稍离开盖子,看着盖子握紧拳头处的青筋暴起,继续说道;“大勇说,其实你俩早就不一屋睡了,他说他得对我保持忠诚,其实我真的没所谓,他睡我旁边我还嫌他碍事呢,可是我现在怀着他的孩子,我总得替孩子考虑,男孩总是多要和自己父亲呆一起,盖子姐你说对吧。” 117、我们有彼此 “还有,”她不理盖子脸上越来越阴暗的表情,还有她微微颤抖的手,自顾自站起,说道,“大勇还说,以前平安怀孕时,你还伺候过她,想来你照顾过孕妇比那个笨手笨脚的男人有经验多了,是吗?既然孩子你也有份,你一定会尽心照顾好我的,是吗?所以我左右一合计,果然搬来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对我们三个人,还有我肚里孩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 “简直欺人太甚!”平安听完,气极,手重重拍在化妆桌上,差点把上面的瓶瓶罐罐都敲落。 “所以你就这么跑出来了,给那个女人让道?” 盖子摇摇头:“我给大勇打电话,让他把这个女人带走。” “然后了?”平安恨铁不成钢:“你就只会对他说这么一句?” 盖子惨然一笑:“不然呢,平安,不然我还能怎么办?把她赶走,还是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弄下来?赵倩倩走了,还有其它无数个倩倩。大勇曾答应过我,无论他在外面怎么玩,但永远不会让别的女人生孩子,我和他是亲人,我可以和别的女人分享他的爱情,但我们之间的亲情,永远不能让第三个人来分享。” “可如今呢——” 太天真是不是,完全把男人感情的本末倒置。女人以为的相依为命,不过是男人的权宜之计;爱情和亲情,女人和孩子,在男人眼里,孰轻孰重? “你和他没有亲情,他和赵倩倩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才有,才是血缘至亲;而且,因为这个孩子,大勇和赵倩倩还会建立起比你更亲密的情感联系,因为那是他孩子的亲妈。” 平安握住好友冰冷的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真的大被同眠,占着那个形同虚设的王夫人位置,像旧时代不能生的老妈子一样,伺候那个变心的男人,还有他的新欢吗? 盖子擦拭眼角泪痕:“我会离开,但是我需要大勇给我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平安轻轻拥住女友:“这样的男人,你已经留着他过完年了,难道还留着过元宵?把自己这么多年赚的那份拿走,然后,潇洒恢复单身生活,去认识更多的人,那才是你应该有的交代。” 盖子笑笑,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想去认识新的人,我也不想了,因为我也想明白了。平安,一个没有子宫的女人,不管她找多少男人,最后的结局,都不外乎如此。我累了。” 红尘跋涉,世间自多辛苦。 再好的容颜,再高的地位,又如何,到最后,无不是面临生命中最终极的孤单。 人活着,本身就是苦难,是一场历劫。 平安不知如何安慰,只仓促道:“谁说的,你还有我,还有季杭,还有——” 可盖子明白。她叹口气:“我没事的,其实换个角度想,这么多年,大勇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经非常不容易。一个男人这般爱过我,我不应该再有任何怨言是不是,况且他要自己的孩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应该祝福放手是不是;更何况扪心自问,自己心里想着另一个人,陪伴在他身边,对他来说,又何其不公平——” 盖子摇摇头,苦笑着,有些释然:“也许早就该放开他了,终究是我自私,因为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便想占着这份现成的好。可世间哪一份真正的感情,不需要用更真诚的感情去交换和获得,他从我这里得不到对等的,心自然会冷,人自然会离开——” 所以顿悟有时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只是会有更多时候,迷雾障目,走不出自我圈定罢了。 盖子如此想,便觉真的释然。 她抬起头,眼神清亮的看着好友:“我下午和大勇谈一次,好聚好散;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和他诀别;然后,平安,我真的可以在这里住下吗?” 平安点点头:“盖子,无论什么时候,随时随地,我们都有彼此。” 两人相拥,含泪而笑。 第329节 下午,盖子如约去了和大勇见面。平安把盖子的事和丈夫说了一下,清辰自然应允:“要不我们也搬出去住一段时间,这样盖子住着会更自在一点,毕竟现在的家里,太多人。” 平安笑笑:“那倒不要,现在人多未必不是好事,吵吵闹闹的,时间更容易过去。” 告诉婆婆,荣洁瑜亦是义愤填膺:“王大勇这陈世美,看我怎么收拾他。什么孩子不孩子的,都是借口,男人不爱你了,总会找出各种理由。想当初我刚生下清辰,那么多人,包括你爷爷,都盯着我肚子催生呢,可你公公是怎么维护我的,说你们再说三道四我就去接扎,我就想要一个孩子怎么啦?我不要孩子也轮不到你们这帮人指手画脚。” 平安羡慕:“妈妈,爸爸是真心对您。” “你也也一样吗?”荣洁瑜轻捋儿媳的长发:“清辰待你,日月可鉴。叶家男人或许会有些大男人主义,或许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但他们对自己的女人,却真诚,忠诚,赤子之心。” 平安珍惜,亦知足。 因为家里有事,清辰破例早点下班,本来计划带平安和盖子出去吃的,也顺便去外面散散心,但一来盖子无甚兴趣,二来荣洁瑜也早已张罗了一大桌子菜,所以最后晚餐还是在家里吃。 谁也不提盖子的事,像如常一样,他们给时间让这个女孩自己恢复。 晚饭后,荣洁瑜也叫过丈夫,早早回卧室看电视休息,把空间腾出来给年轻小辈。 清辰带孩子,让平安进去客房陪盖子。 叶家所做一切,润物无声,却让盖子窝心。此时见好友进来,不禁有些赧然:“平安你们不用如此迁就我。” 平安在好友身边坐下:“他们喜欢你。” “才不是了。爱屋及乌,他们在乎的是你,平安。”盖子看着好友,掀开被子:“躺下来?” “嗯。” 和少年时一样,有时是平安家,有时是盖子家,两人睡在一起。 118、新的任务 “多久了,我们再没这样躺着?” 平安想了想:“离开x城后。” 盖子若有所思,抬头看着天花板,思绪游离。良久,她才喃喃道:“有时真想回去,回到那时,不曾经历如今这一切,该有多好。” 没有风光也没有低谷,没有痴缠也没有背叛,一切都干干净净,干净的面容,干净的梦想,干净的友情。 可人总要长大,和果实一样,总要熟透,总要凋落,总要回归平静大地。 平安在被子底下摸到好友的手,紧紧抓住。 盖子亦转头看她,目光温柔:“平安你好福气,我们两个人,总算还能齐全一个。” 平安轻轻摇头:“不,我有的,你自然也会有;你没有,我把我的给你。” “包括你的清辰吗?”盖子打趣。 “你要吗?” 盖子见她认真的样子,突然越发想笑:“平安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活得太认真,太严肃,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她摇摇头:“我要清辰干吗,我的生活里,有你这么一个严肃的、喜欢讲大道理的人就够了,才不想多一个。” 那倒是,盖子见到清辰第一眼,便觉无可奈何。那时她还不知道清辰和平安早就认识,更不知道那次军训是清辰专为平安而来,只是摇头叹息道:“天,平安,人又不是机器,每天钟表一样规律摆动,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向往自由不羁,喜欢那种性格奔放、而情感上又有些纤细依赖的男人。比如阴郁如吴胜利,比如狂热如王大勇;又比如,情深自负如杰克。 杰克—— 平安侧身,看着盖子。在金蛛丝的枕巾上,她看起来依然那么美好,漂亮,一双水莹清澈的双眼,依然能如初见般,把人深深吸进去。 “盖子,你曾经告诉我的,女人是容易用情过深的动物,被爱远远比主动去爱重要,所以——”她慢吞吞说道,“你能做到吗,从此以后,王大勇也好,任他谁谁谁也好,远离那些不爱我们的,去靠近那些真正对我们好的?” 盖子亦侧身,面对平安,只微笑着,不曾言语。 “怎么啦?” 盖子笑笑:“好像回到十年前,平安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来大姨妈时?” 噢,那是前世里的记忆,那时平安还没穿越回来,那时她还是个用蓬乱头发和厚厚衣服裹着的丑小鸭,自卑又自闭,只有盖子,漂亮的盖子,会像现在这般,搂着自己睡觉。 “平安,恭喜你,迈入成~人世界。” “从此以后我也可以有正常女人的生活,可以谈恋爱,结婚,为爱的男人生孩子?” 彼时盖子听了,也是现在这般微笑:“当然,就算你不来大姨妈,你也可以谈恋爱,可以嫁给自己爱的男人。” “那你呢,盖子?” “我嘛。”盖子眨眨眼:“我要嫁给一个爱我的、而且必是这世间唯一的男子。” “可是你总要爱一个人吧,人的感情总要有寄托的吧。” “我还有孩子啊,我爱我的孩子就好了,因为唯有血脉才是天性,才不会背叛。” —— 那是的自己,清澈通透;那时的平安,像裹起的蛹。 然后成长,然后破茧,然后羽化成蝶。 荏苒十年,流金岁月,再多坎坷又如何,她们已然携手走到今天,并将继续相持走下去。 盖子心里再无畏惧。 平安也从无过问她那天下午到底和大勇聊了些什么,倒是第二天大勇托人给平安送来了些婴儿的东西,还有一句话:“盖子在你这里,我很放心。” 第330节 平安把礼物原封不动地给退回,也只给了一句话:“东西不要了,你现在也用得着。” 她是立意要和盖子一起从头来过,把“王大勇”这三个字,从生活里删除。 清辰觉得没必要,不管结局如何,毕竟曾经深爱过;他也不胜感慨:“感情是什么,以前那么深爱的两个人,情断后就老死不相往来,比陌生人还不如,陌生人之间还有个念想,这分开的两人,却是连一点念想都无。” 所以这世间,为何要有相爱,既然爱了,为何还要有分离? 平安只紧紧拥住丈夫:“我只希望,我们不要分开。” “傻丫头。”清辰轻抚妻子后背:“连生死都逃过,你觉得还有什么力量,能让你我分开?” 可平安听到生与死,却哭得越发伤心。 彼时她总以为是她和清辰,因为她不确定的未来,以及清辰危险的工作;她从来不曾想,命运最先带走的,却是她不能承受的另外一种结局,或者说,是前世注定的、她无法更改的结局。 初八之后,回城的人渐渐多起来,清辰的产假也已休完;说是产假,其实每天都回去单位,开会啊集训啊,各种事宜。好在身边有盖子,她借口离婚,把所有工作都推到半年之后,反正她和大勇的夫妻店也算是到头了,也再没人管她。 季杭有时想约她出去坐坐,她都借口推脱,平安劝她:“人家很快就要移民出国了,以后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盖子也只淡淡说:“天下再大,也不过一抬脚的距离。他若放下,我自不必见他;他若放不下,我再见他,岂不是害了他。” 平安叹然摇头。谁爱谁,谁欠谁,感情这东西最是任性,竟是半分也强求不得。 清辰修完产假后,即又将被派驻z国,且这次是长驻,上面下的死命令:“黄沙百战穿金甲,不把琼恩和他的黑马军团一网打尽,你们不要回。” 任务下来后,荣洁瑜最先黑了脸,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不准叶建国进去,自己也不出来。叶建国曲线救国,让平安和清逸去开门,荣洁瑜也只凶狠地隔着门发脾气:“叶建国你不把我儿子要回来,我要与你抗争到底。” 她害怕了,上次那种失去的滋味,荣洁瑜一辈子也不想再经历。 叶建国则看着儿媳苦笑:“清辰是最了解琼恩的人,也最熟悉z国,除了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119、爱有不同模样 更重要的,是清辰自己主动请缨。当初领命之时,就连叶建国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当下面的人把名单呈现于他,作为父亲,他其实也是心一抖,跌沉到地上。 他把清辰叫到自己办公室,还是第一次,清辰去到父亲办公的地方,以他的军衔,以前根本没机会能见到这么大的首长;所以,见到父亲的第一眼,毕恭毕敬敬完军礼后,清辰竟有些手足无措。 “真的决定了?”叶建国站起来,双手背后,踱步到儿子面前:“你想过你妈的感受吗,还有你的老婆孩子,你想清楚没?” 清辰低下头:“平安支持我的任何决定。” “不要拿你老婆当借口,发生上次那件事后,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旦你出事,平安决计不会独活。” 清辰身子一僵:“那我就努力为她活着回来。” “一定要去?” 清辰点点头,抬头看父亲,目光坚毅:“目前黑马军团已侵染大部分我们的政敌,势力日益庞大,我们要搞到这个名册,尽早挖出他背后的势力,不然等他羽翼丰满,那就不是只有我们遭殃了,整个x东局势都会改变;而且据我们所知,琼恩几次来中国,已腐朽我们某些内部力量,在z国前线,他越来越了解我们的部署和图腾计划。几次战役下来,我方损失惨重——这一切,实在是到了存亡关头,我作为一名中国军人,如果错过一场本应属于我的战争,逃避回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柔乡,我一辈子不得真正安宁。” 叶建国点点头:“作为一名父亲,我自然是不希望你以身涉险;但作为一名军人,我尊重你的这个决定。” 他拍拍儿子的肩膀:“放心走吧,你妈妈那我去说。” 可是荣洁瑜这次真的被伤透心。反锁自己,绝食不说,连清辰也不见,除了平安,因为她知道,平安也许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同盟军。 “孩子,你也不想他去的吧,你也不想当寡妇的吧。”她抓住平安的手,语无伦次。 平安安抚婆婆:“妈,当我决定和清辰在一起时,我已预见了今天的生活。那是他的信仰,是他灵魂里的东西,也是唯一能让他快乐证明自身价值的东西,离开部队,清辰也将会萎缩,变得不再是清辰。我爱他,自然希望他开心,所以我不能因为我的不舍去羁绊他,他这样,反而会负疚而去,会影响他的心情。” 荣洁瑜一听此话,又是泪流:“所以我还不能让他知道我难过是吗,平安,你也是个做母亲的人,小海将来这样,你指不定比我还伤心。” 平安笑笑,老小老小,叱咤商场又如何,面对儿孙,荣洁瑜和天下父母并无二样。 “所以啊,”她搀扶起婆婆,端过小米粥,沾了一点在上面试温度,一边软言软语哄婆婆道,“您得帮我看着小海,确保他不再走他爸爸的路。妈妈你知道的,如果爸爸和清辰也有此意,我可不敢反抗。” “他们敢——”荣洁瑜红着眼圈,“我儿子的人生已然被左右,我的小海绝不能如此。” 平安点点头:“那就从这里走出去,去带小海玩,去教他学习,做生意,将来做您的左臂右膀,好不好?” 荣洁瑜“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别的儿媳生怕婆婆染指自己的孩子,你倒好,拼命把你儿子塞给我。” 平安用勺子浅浅舀着最上面一层粥,喂给婆婆:“因为我知道,你爱护小海之心,不比我少。” 这话深得荣洁瑜之心。也许是看在孙子面,也许是思前想后,觉得清辰既然去意已定,她如今这般拦阻,只怕真的会弄巧成拙让儿子在前线分心。于是她坐起来,依顺地,一口一口,吞下儿媳妇喂的小米粥。 门外叶建国父子俩,长长舒一口气,相视而笑。 “你娶对了女人,儿子。”叶建国拍拍儿子的肩:“好好对她,不要负她,答应她的就要做到,活着回来。” 清辰点点头。其实对他来说,最难的不是面对母亲,而是平安。 平安越是深明大义,他便越觉得亏欠。除了月子里就丢下她,除了不能陪伴,他更是一次次地,让身边这个女人处于险境。 “我会弥补你。”看着平安为自己收拾着行李,沉默地在卧室和衣帽间来来回回,他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还在产褥期的平安,身材还没恢复,虚弱臃肿,可清辰仍觉得,那里是他呆过的、最柔软的归宿。 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依赖在上面,和小海,还有以后的儿女一起,从这幅娇小却坚强的身躯上汲取养分及力量。 平安没有动,温柔地抓住丈夫环在她腰上的手,头往后仰靠在丈夫肩上,亲吻丈夫耳垂:“你唯一能弥补我的,是十八块伤疤出去,绝对不能十九块伤口回来。懂吗?” “唔。”清辰含糊应着,转过妻子身子,改为主动,纠缠平安唇舌。 又无数次亲吻襁褓中的儿子,这才恋恋不舍而去。 盖子第三天才知道清辰已出差的事实,她叹息一声:“不缺吃不缺喝的,干吗非得跟自己过不去。” 却也不再像平安婚前那样,对清辰有很大意见。 米养百种人,爱有千种样。爱,除了陪伴,还有牺牲,尊重,成全。 第331节 休养生息的这段时间,她和平安一起照顾小海,偶尔心血来潮飞到莱利海边吹吹风看看夕阳,日子倒也过得舒坦。 只有一次,她从泰国回来的时候,默默站在窗前,看早春最后一场雪花飞舞,突然黯然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其实没有雨,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去看海,她只是一次次地,去回味那个晚上,那支舞,那支也许她一生中惟一一次开心为自己跳的舞。 “你救过他,你有他电话,为什么不找他,不告诉他你的感情?”平安来到好友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着白皑皑的雪上空,深邃的黑暗。 120、执着 盖子苦笑:“告诉他又如何,除了增加他困扰。” 连思念都成了打扰。 “你会怪我吗,平安,我喜欢上一个心里只有你的男人?” 平安凝视好友,亦轻声道:“那你会怪我吗,怪我在他心里?” 盖子失笑:“无意苦争春,平安我知你心意,又怎会怪你,我只遗憾——” 她摇摇头,又失落笑笑,掩盖上窗帘:“睡吧,春天的阳光即将普照大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可阳光之下并无新事,人类进化几万年,人性进化却异常微小缓慢。 这期间,大勇约盖子出去过一次,两人之间,其实该谈的都已谈妥,所有婚内财产,一人一半,大勇在钱财上一向不是计较的男人。 大勇的父母和姐姐和专程回来,盖子不想见他们,觉得愧对:“他们对我高低不错,终究是我不能生,站在老人立场,我这样的媳妇,早就应该扫地出门吧。听说他们对赵倩倩的出手,比当初我更大方,他们送了一套洛杉矶的海景房给赵倩倩,奖励她的肚子。”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就这样,9年的感情嘎然而止,虽然难免遗憾,但这样好聚好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为了躲避媒体,盖子依然藏身叶家;更多的时候,她和清逸一起,两个人渐渐处成忘年交。 许是有了牵绊,清辰这次出去,明显不同,会冒着危险连线平安,只为了能看一眼嘴嘟嘟的儿子,和他在镜头里闹上一阵。而小海也极其喜欢和爸爸这样隔着镜头聊天,虽然咿咿呀呀地不知所云,但他每次见到电脑里的清辰,都会笑得口水直流。 笑得清辰心都融化。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延续他血脉的小生命竟这般神奇,尤其是当他躺在平安身边睡着时,清辰觉得,为了这个女人和这个男孩,他愿意为世间一切的美好去奋斗。 平安从不问丈夫前方战事,尽管每次打开视频,防空洞外都是炮火连天的样子,但只要能见到丈夫完完整整的身子和脸,她便觉得安然。 两人之间,也从来不提那个名字。 平安只等着丈夫平安归来。 有时她会做梦,在z国蚊虫瘴疫的沼泽里,一个年少的男孩紧紧抓住她的手:“妈妈,带我走,我宁愿和你们一起死去,也不想这么痛苦地苟活。” 男孩渐渐幻化出成年男人模样,高鼻深眸,俊朗单纯地笑着:“平安,我把清辰给你送回来好不好?” “好呀。”她满口应承。 然后,朦朦胧胧中,有人进来,悉悉索索地,和衣在她身边躺下,紧贴着她的弧线,粗重的呼吸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平安以为真的是丈夫归来,便随手反转手,搭在对方身上:“清辰,你下班了?” 她触碰到硬硬的皮质大衣,和清辰完全不同的冰冷绝望气息,她打了个寒颤,瞬间睁开眼,像从冰窟中清醒。 是他! 现在不是梦! 身后的人影感觉到了她的紧绷,懒洋洋道:“别动。” 平安不敢动,因为她清晰看到,小海的婴儿床边,放着一把匕首,在黑暗中寒光闪闪。 她不知道这次,这个男人又带了什么怪物闯进来,她须保全儿子安然无恙。 “平安,我累极了,三天三夜没合眼,才终于打赢了那场仗,关键的一仗,我的黑马军团,我的荣誉又回来了,可是我自己却快死了。”他轻轻拥住她的肩,在她身后呢喃着。 如一条蛇,冰冷的毒蛇,在她的鸡皮疙瘩里游走,虚与委蛇。 “我想死之前,无论如何我得见你一面,所以我来了。”他加重手上力量,在平安仅着睡衣的肩膀上,深深按下: “平安,我想你。” 刻骨铭心。拼命用毅力和使命去驱逐这份念想,它却越是强大。 沙巴和伊夫都说这是邪念,撒旦给他的磨练,他必须克服。为了医治这种不治之症,伊夫甚至往他身边安排不同金发碧眼的美女:“那个东方女人有什么好,单薄平得跟张纸似的;只要不是平安,其他女人我都不介意。” 沙巴也说:“我把王位还给你,可不是想看到你又一次当逃兵。” 彼时,战事已进入白热化状态,琼恩用他发明的隐形液体炸弹,逼得清辰的军队节节后退,其实只须在坚持哪怕十天半个月,这场战事便可结束;他和他的子民,便可和新政府谈判,至少划江而治,重新拥有由他的姓氏主宰的王国。 可是他克制不住,哪怕他身边能拥有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可他依然想要见到她,哪怕是失去他仅有的一点筹码。 密集炮火中,无数前仆后继的琼恩面具里,他只看到一个藏于漫天黄沙后的面容,沉静温柔。 “杰克,杰克——” 像生命尽头彼岸的呼唤。 如果清辰在z国,谁来保护她,须知她的身边,处处是嶙峋。 他终究不放心,也抑制不住内心思念,抛下一切,悄然潜来中国。 “平安,你知道我为了来见你,克服了什么吗?沙巴为了救你,左手受伤,至今没有力气;克里斯为了不伤到你,宁愿被俘,最后自杀身亡。” “克里斯是谁?” 杰克叹口气:“几天前的事,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第332节 电光火石之间,平安恍然大悟明白:“为什么要杀季节?” “因为她知道得太多。”杰克的声音有些阴冷:“因为她竟然敢用你的生命威胁我,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威胁你,尤其是用我深爱的女人的命,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平安没齿而寒。 “所以你想怎样?又把我劫持走吗?”她一动不动,在黑暗中静静蛰伏,思忖对策。 “不,我保证不再强迫你做任何事,所以我等你,等你终有一天,心甘情愿跟我走。” 会有那么一天吗?为何有些人,就是能执迷不悟?也许他本就是个执着的人,既执着于爱,更执着于恨。 “如果我永远不会跟你走呢?” 121、胁迫 “那我就永远等着。” “这就是你重生回来的意义吗?” 杰克沉默,良久,他点点头:“你也许是个意外,但绝对值得。” “平安你欠我的。”想了想,他补充说道。 “不,我不欠你任何。” “是吗?”杰克又用力拥住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用力,他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一孕傻三年,看来是真的呢,平安你不仅变傻了,也变得很没记性,你不止忘了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你还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平安不解。 “哼哼。”杰克冷哼两句,似很不满:“当初是谁在佛祖面前举手明誓,只要我帮你找到你丈夫的身体,你就跟我走。” 平安这才想起,才不过二十几天前的事情,她却已恍如隔世,隔着死亡及新生,隔着无数变故别离;况且—— “那不算数,杰克,你答应的是帮我找到我丈夫的尸体,可是清辰明明活着,而且你也知道他活着,一切都是你和季节的勾结阴谋,你不能用那样的誓言对我有要求,因为是你不诚在先。”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找的是清辰的尸体?”杰克狡黠一笑,凑过平安耳边,轻声而清晰说道:“我明明说的是‘body’,是身体,而不是尸体,你为何会觉得那是尸体?” 平安瞠目结舌,蓦地抬头,却与对方的视线碰个正着,黑暗中,那双碧绿的眼睛,像是z国大漠里的野狼,狡猾,凶残,而又深情专注。 原来一切都是他给她的错觉,他的重生,他的预见清辰的死亡,他的利诱,原来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骗子!”平安狠狠抬起脚,朝对方两腿之间踢去,却反被杰克轻轻松松夹住,再也动弹不得。 “听说你就是用这一招让克里斯措手不及就擒的。”他越发靠近她,一张邪魅俊脸,全是深深爱意,恨意,复杂交错:“知道他为什么不还手吗,不能像我这样还手?” 平安一动不动,因为她已感觉到寒意,一头失去同伴的荒野之狼,身上所特有的蚀骨寒意。 还有杀意。 “因为他知道你是我的女人,而他忠于我,所以他宁愿自裁也不愿意碰到你。因为在克里斯的信仰里,碰到你就是对我的不诚不敬。”他双脚紧紧钳住她的,另腾出一只手,把她的头发重重往后扯去,迫使她面对他:“平安,他是因为你死的,你还说你不欠,你好意思说出口吗?” 平安被他扯得吃痛,却生生忍住,一双眼,无畏无惧地回视他:“是你欠他的,不是我。一切因果,皆因你爱错人,用错情。还有,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担心我玩文字游戏,其实我俩之间,你才是玩游戏的那个吧。所以,你我之间当初的约定,自然不能作数。”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次?“杰克加重了力度,平安只觉得自己的发际线都在后退,连头皮都要被他扯出。 她咬着牙,任他摧残,一边继续看着他,冷言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对不对,清辰根本就不会死,对不对?你存心给我挖坑的,对不对?” 此话一出,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死寂沉默;黑暗中,平安看不清对方表情,除了彼此的沉重呼吸。 良久,才听到他低沉的长长叹息:“平安,我为你做这么多,你竟会这般想我,罢了,罢了。” 他放开她,还似有些厌烦,终于从她身边坐起,背对着她:“我不管是你有意诬陷还是真的误会,反正我只要你,哪怕是一晚,不要你的一辈子了,哪怕仅仅是一晚,我也要得到你。既然不能得到你的心,那我就要你的身子。” 他语气里的绝望、鱼死网破,让平安害怕,她身子不由得往后蜷缩:“你不能这样,这是我的家,当着我的儿子的面,清辰不会饶了你……” 杰克冷笑道:“我才不想在叶清辰的床上要你,我要在我的地盘,做你的主宰。” 他从她身边一跃而起,拿过婴儿床旁边的匕首,刀锋抵在小海的脸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刺进孩子幼嫩的肌肤里—— 几乎是下意识,平安被吓得魂飞魄散:“不要!” “所以你要乖乖听话。”杰克很满意平安的反应,冰冷的刀片在小海脸上轻轻摩挲:“你知道的,没有一个地方能防住我,就算是清辰也不能,除非他能二十四小时陪着你,可惜他应该从来没有把他全部的时间给你吧,此刻的他,或许还蹲在战壕里,用望远镜在我的土地上寻找我的踪迹吧。”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在他的床上,当着他儿子的面,欺凌他的女人。” 他越说越兴奋,越是兴奋便越是狂躁:“不识好歹的女人,我把全部都给你,你却弃之如履;一个不怎么把你放在心上的男人,你却飞蛾扑火。” 晨曦中,平安眼见他狰狞的面孔,小声说道:“既然不是现在,不如你约定时间,地点,我们再见面如何?” 杰克一愣,怔怔看着平安,手里匕首也茫然脱离婴儿。 “你是说真的,你真的愿意再见我?” 平安叹口气:“是不是只要一次,你就会放过我?” “我不知道——”杰克摇摇头:“但我现在只想得到你。” 哪怕是用破坏的方式。 平安起来,横在他和孩子中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情自若:“那你说,时间,地点,我过去,按照你的游戏规则。” 杰克盯着她看了良久:“你想设计抓我,是吗?” 平安冷笑:“你不是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吗,谁能抓到你?再说,你要是实在不信,你可以下次再来个出其不意啊。” 杰克这才迟疑地点点头:“你最好别给我动其它心思,如果你还想你的孩子安全的话,而我这次,再也不会认错你的孩子。” 平安看着他的背影从阳台上跃下,迅速消失在春节的凌晨。叶卫国在时,家里那么多守卫都看不住他和他的人。 第333节 122、转移 更何况老人走后,大量守卫被撤走,这里对杰克这样的亡命之徒来说,更加形同虚设。 也许是时候说服公婆搬家了。 平安觉得首要的一步是转移走孩子。转到一个杰克绝对不会想到的地方。 而她当然会去赴约,也当然会设计抓住他。 没有任何人,能拿小海的命来威胁她,谁都不能。 平安誓不放过。 因为,那是一个母亲,天性的本能。 她抱着小海,赤脚去到楼梯口的客房,摇晃睡梦中的盖子:“他回来了。“ “谁?”迷迷糊糊中,盖子揉揉惺忪睡眼。 “杰克,他刚才回来了,还拿刀抵着小海。” “杰克”这个名字如同醍醐灌顶,盖子的睡意全消,她“嚯”地从床上弹跳坐起:“他人呢?” 平安摇摇头,看着窗外,心有余悸:“早走了,现在只怕已隐身于这座城市的最隐秘处。” “小海有没有受伤?”盖子拧亮床前睡眠灯,细细检查孩子一番,见小孩完好齐整,正呼吸甜蜜地睡着,这才舒口气:“我就说嘛,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对孩子动手,尤其还是你的孩子——” 盖子还想说,可是当她看见平安于晨曦中依然惨白可见的脸色,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住:“他……干嘛来呢?” “他要我跟我他走,如果我不跟他走,他就要我陪他一个晚上。” 盖子心里五味杂陈。 “那你打算怎么办?让清辰回来吗?还是我们搬走?” “不能搬,至少现在不能搬。”平安双眼,在黑暗中光亮:“不能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依然像以前一样过日子,但小海必须转移。” 盖子点点头:“你和孩子都得离开这里。” 平安轻轻摇头:“他的目标始终是我,连固若金汤的叶宅他都来去自如,我又能藏到哪里。我要留下来,守住这里,只有我不动,才能牵制住他的注意力。而你,盖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把小海放到好友怀里:“帮我带他走,去吴胜利的奶奶那,杰克调查过我的一切,与我有关的人,他都有可能去找到,但那里,他应该想不到,尤其还是你带着小海。盖子,我相信,他会怀疑任何人,却绝对不会怀疑你。同样,他会伤害任何人,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为什么?”盖子怔住,茫然道:“他喜欢的,最不忍心伤害的,明明是你。” 平安抱住好友瘦弱双肩,苦笑道:“因为这就是人性,因为你爱他,而他也知道;他虽然不能给予你同样的感情,但他绝对信任你对他的爱和忠诚。” 盖子若有所思。 “可是我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想到要一个人带着这个月子里婴儿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远行上千里,盖子又变得犹豫,她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没有信心,还是潜意识里,被刚才平安一番话说动心思,开始有些,真的认为这样做是在背叛那个男人。 人果然容易一叶障目。盖子沉淀于男女情事多少,影视里又演遍世间爱恨嗔痴,可轮到自己面对时,她依然乱了分寸。 但平安说的对,如果小海是杰克威胁平安的软肋,那孩子必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于是盖子点点头:“现在就走吗?” “事不宜迟。”平安毅然道:“杰克应该是一下飞机就来找的我,眼下这一两个小时,他或许还没时间理会我,现在走最好。盖子你不必担心,我会让谢姨老家的一个月嫂跟你一起走,她会照顾小海的起居生活。而你,盖子,我把孩子的性命托付于你。” 这样沉重的嘱托,盖子一辈子都未曾经历过,可眼下已容不得她再做多想,既然平安已于混乱中做好一切打算,她便也只能匆匆起身,简单收拾了下行囊,便和叶家的一个阿姨还有司机,抱着小海,迅速消失于寒冷的凌晨…… 叶家直到第二天早餐时,才知道小海已去了另外的地方。 平安把公公婆婆叫到书房,大致说了下昨夜的事。她对叶建国说:“爸爸,现在既然已知道主帅离巢,大可让清辰在对方阵营里制作一些事端和惶恐,我相信,没了主心骨的黑马军团,不过都是一群带着琼恩面具却没有琼恩灵魂的乌合之众。” 叶建国点点头:“这个只要告诉清辰,他知道怎么做。只是我担心他如果知道琼恩的事,只怕自己也要赶回来。” 平安这才惊觉,自己还是太单纯,看问题只见其一不见其二;反是荣洁瑜淡淡道:“只要能确保小海的安全,去那里暂避风头也是好的。这个家——” 她长叹一声:“只怕是再也无法经历一点点的风浪。” 她虽无对儿媳的半点埋怨,可言辞之间,平安还是听出了一些不适。想想也是,一次次的,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为什么谁都不惹,尽招惹你平安。 平安心下苦涩,却也找不到化解之辞,只能劝公婆说道:“爸,妈,这段时间,烦请你们带着清逸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我需要这所空宅。还有,爸爸,如果您方便,我还需要一些武装力量,最好是能让我随时调控的特种兵。” “孩子你想干吗?”叶建国的浓眉紧紧皱着:“难道你想引狼入室然后再瓮中捉鳖?” 平安点点头:“是时候呢,趁着这个机会,让我和清辰,还有杰克之间,来个清算。” “不行。”叶建国想也不想便拒绝:“你不是战斗人员,没有这样的先例,也没有这样的可能。” “没有先例我们就创造一个先例。”平安轻轻说道:“爸,您也知道,我们这么多人在z国是为了什么,现在敌人都主动送上门了,我们为何宁愿万水千山跑那么远去打仗,也不考虑在家门口捉住他呢?” 平安的话,让叶建国有些松动,继而又毅然摇头:“不行,太危险,我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去冒这种险,你如果出事,我如何向清辰及小海交代。” 123、罗网(1) 平安想了想,又说道:“如今就算我不想抓他,只怕杰克也不会放过我,爸,如果我仅仅是请求您多派些人保护我,这样是否可以?” 叶建国一听此言,竟是再也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便对平安说:“那我也留下来,你妈带着清逸离开。” 平安依旧摇头:“这样不妥,如果你在,杰克断断不会再靠近这里,而如果他使计让我去别的地方,我们这个计划便失了先机。再者,您和妈妈呆在一起,我才能放心。” 一旁的荣洁瑜看出了端倪,她也劝丈夫:“就按平安说的做吧,我们多派些人手保护孩子就是。” 事已至此,叶建国也想不出更好的应对办法,只能依了平安建议,除了在叶宅周围暗置岗哨及狙击手,他更是把清辰的嫡系部队,包括小蛮子等人,指派给了平安。 第334节 小蛮子和平安相熟,他的命本就是清辰给的,如今舍命保护清辰的妻子,在他看来,也是应当应份的事。 “嫂子,我就是你的影子,你让我出现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你就放心吧,和平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平安含笑不语。他们这些人,上次和杰克及沙巴已经交手过,只怕杰克会有了戒心。但有小蛮子在,只要他藏得深,平安心里还是更觉踏实。 盖子晚上就到了目的地,没有给平安电话,因为担心杰克在平安周围暗置陷阱,像以前在印尼时抓季节的把柄时一样。盖子把这个报平安的电话打到了月嫂的老家,再由那边告诉谢姨,谢姨接着才当面告知平安。 平安放下心头大石,又嘱咐谢姨道:“我们欠老人一份情,以后老人家的养老,叶家可得担当起。” 谢姨点头:“那是自然。” 她和平安一起收拾叶建国夫妇的东西,正忙着的时候,楼下打杂的阿姨进来轻声招呼:“谢姐,外面来了客人。” 谢姨应了一声,出去;不久就折回来,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平安:“平安,你那个表妹,宋丽丽过来找你拜年。” 拜年?平安失笑,她和宋丽丽之间,只怕已不是能走亲戚拜年的关系。 平安刚把她的一切夺走,她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此时此刻,宋丽丽只会恨之入骨。 果然,当平安施施然出来的时候,宋丽丽主动迎上去:“姐,现在进来叶宅,简直比进来皇宫还难,这三传四唤的,当真是庭院深深。” 平安笑笑:“家大业大,不设一点屏障,这猫啊狗啊的,都放进来怎么行。” 宋丽丽脸上一紧,旋即环顾四周:“怎么没见我小外甥,姐姐能否抱出来给我这个姨妈看看?” 平安此时已完全没有应付宋丽丽之流的心情,她不知这个女孩这次上门又会憋着什么坏水,便有些不耐道:“可是我不想我的孩子见太多不干净的东西。宋丽丽,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宋丽丽脸色顿僵成猪肝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良久才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给你。” 平安伸手接过,大致看了下数字,是她当初交给她的钱,只扣除了二十万的佣金。她算得倒是清楚。 “把那些资料给我。”宋丽丽又伸出手。 “你等一下。”平安拿出电话,给手下打了个电话,大意是让她们跟银行联系,看宋丽丽存入的金额是否有出入。过了一会,直到确定无误,平安这才放下心来,把之前季杭给她的东西,都还给宋丽丽。 “这是原件,也是唯一一件,今天我把它还给你,你以前对我所做的点点滴滴,你每次和季节合伙取我性命的事,从今天起,彻底勾销。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要再往来。” 宋丽丽不语,只拿眼打量着四周,渐渐瞧出异样:这里好像在搬家,不断有阿姨拿着一些细软和纸箱出去,虽然脚步匆匆,但宋丽丽还是瞥见了那应该是叶氏夫妇的东西。 “你和你婆婆分家了?”她不禁诧异问道。 平安不想理她,更不想暴露更多,便有了逐客之意:“宋丽丽,你还是早点回去,好好和你自己的婆家修补修补关系吧。” “还有什么可以修补的。”宋丽丽自嘲道:“我没了房子,没了奔驰车,在他们眼里,此刻已一分不值。” 平安:“早知如此,又何必沙丘上建房子。总忙着觊觎或谋害别人,有这工夫,还不如修炼内功。因为从别人那里偷来的,终究要还给别人。” 宋丽丽闻言,指着叶家苍穹屋顶冷笑:“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无须偷抢,是因为你嫁给了叶清辰。” 平安不想与她争辩是非,只想快点送这个女人出门,便对宋丽丽说:“你还有事吗,我倦了。” 虽然一肚子疑惑,但宋丽丽也知道再留下去也只会费口舌吵起来,便向平安告辞:“姐,我把钱还给你了,希望你承兑你说过的一切。” 平安点点头:“自然,我早就说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既然天生不对付,最好还是少见面。” 宋丽丽撇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只是后来盖子回来,疑惑地问平安:“宋丽丽过来了?” “嗯,你怎么知道?” “她打电话给我,支支吾吾拐弯抹角地问了我许多,问你是不是准备搬家,准备搬到哪去?还问我小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屋子这么大,怎么一点孩子的声音都没有。” “那你怎么说的?”平安紧张。 盖子:“我说你也说了房子那么大,孩子的哭闹声还能让你听见。后来她到没再说什么,又含糊地和我说了一个什么商业机会,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自然回绝了,然后她也没说什么呢?” 平安若有所思:“小海呢,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踪你?” 盖子拍着好友的肩:“你放一万个心吧,我走山路转水路的,远到南方绕了大半个中国,几乎没用身份证买过票,这才回到你身边,就算是厉害如叶清辰,只怕现在也找不到你儿子了。” 124、罗网(2) 平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盖子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你公公婆婆都搬走了?” “嗯。”平安点点头:“西山那边的房子早就好了,本来想等天气暖和点再搬过去,碰到这事,就先让老人过去住了。” “太好了。”盖子扔下挎包,把自己掷到沙发里,横七竖八仰躺着:“再也不用看长辈眼色了,以后这大房子里,就剩我俩了。” 平安摇摇头:“不,盖子,你也得搬走。” “为什么?”盖子闻言从沙发上起来:“平安,你不会准备自己一个人把这事扛下来吧?” “难道你帮我扛?” 盖子点点头,眨眨眼:“我到是想,倒贴都可以,反正我现在是自由身。可人杰克不愿意啊。” 她本想缓解气氛,可她的玩笑话反而让空气益发沉重,谁都知道琼恩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那是死神的报复。 “清辰知道他回来了吗?”盖子轻声问道。 “嗯。” 盖子冷笑:“还不如一个杰克琼恩呢。一个抛弃一切只为你而来,一个却明知你有危险却仍不管不顾,你当初还不如跟杰克一走了之算了。” 平安别过头:“盖子你过分了。” 第335节 “我难道说错了吗?”盖子激动,冲到平安面前:“你自己难道从来没比较过吗,你在z国遇险时,你在印尼差点被季节逼得生不出孩子时,他叶清辰在那里?还不是想着他的任务,他的工作?更别提他为了救一个外人,而宁愿弃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不顾,只身冒险。平安我真不知道你图这个男人什么,难道真如世人所说,你看上的是,是荣洁瑜的儿媳身份,所以当初才没毕业就怀孕?或许你想要的,本就不是叶清辰,而是借这个男人,要一个荣家血脉的骨肉罢了吧。” 她口不择言的长长一番话,平安只是沉默,低头沉默。 “我说对了是吧,平安。”盖子益发冷笑:“所以你对叶清辰的底线才这么低,所以你才放任那个真心对你的傻瓜,一次次为你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宁负天下也不能负了你,平安你是傻子吗,你真的不会选吗?” “平安你对我说句实话,”她指着平安,圆瞪着眼,“咱俩这么多年了,你今天对我说句实话。” “你要什么实话?”平安静静看着好友,相识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盖子如此面目狰狞地对她。因为一个男人。 她爱着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爱着平安。 她们是此生最好的朋友。而此刻,盖子即将失去其中一位,或许是她最爱的男人,或许是她最爱的女人。 尽管她刚风尘仆仆归来,尽管她永远看不到,平安所经历一切,也许正是因为她口中所谓的那个“赴汤蹈火”的男人。 “你所说的实话,是你想听的,还是我想说的?”平安平静地说道:“如果我的实话是我爱着清辰,我就爱着那样的男人,我就爱着他为了不相干的别人而可以牺牲自己一切,我就爱着这种男人,你会信吗?” “你,你犯贱。”盖子别过头,不与平安对视:“放着把你放在心尖疼的不要,偏要找个不怎么把你放在心上的。愚蠢的女人。” 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季杭和杰克,你如果足够聪明,为什么不随季杭而去,在经历失败婚姻事业中断等这支离破碎的一切之后—— 平安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好友的手:“盖子,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一次,杰克把自己、也把我都逼到了绝路,我和他都避不过。但我答应你,我不伤害他,也不会让自己受伤,可以吗?一切都会好的,会没事的,好吗?” 盖子哼哼:“说的好像我多担心你一样。” 她从地上拾起包,拢拢长发,再也不看平安一眼:“记住,别想再让我把你儿子抱回来,要抱,你自己回去抱,我累了,先走了。” “你去哪里?”平安追着她出去:“要不你去我c平的房子里住一段时间?” 盖子回头,冷笑:“显摆你房子多吗,你以为除了你和大勇那,我就没地可去了?” 说完,再也不理平安,摔开门,扬长而去。 平安看着她的背影,苦笑。 气性还真大。明明那么关心自己,却偏要用那样凶狠的话说出来。 不过也是好事,趁机支开盖子,也可以让平安更集中精力度过这一劫。 平安一遍遍和小蛮子、曾成等人讨论安保方案,直至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 “你是唯一的焦点,而人的因素在任何一场行动中都是不可预控的因素。”小蛮子严肃地对平安说:“嫂子,你面对的不是别人,是手上有无数条人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琼恩,所以,一定要稳住,切不可自己动手,我们都在你身边,抓或击毙,是我们的事,懂吗?” 平安举起双手,像过安检那样来回转圈:“你看,我什么武器也没有,我拿什么动手?” 小蛮子正色道:“不是开玩笑,嫂子,这是拿命玩的赌局。” 既是赌局,就有输有赢。 平安即是筹码,也是庄家。 她也决定守株待兔,哪里也不去,静待杰克找上门。 既然一切都不可控,那么这次,平安希望对方按照自己的游戏规则来。 敌不动,我不动。我平安已把一切都安置好,坦坦荡荡,耗得起;你杰克,前有全世界的通缉,后有黑马军团的胜负压力,耗得起吗? 平安心无旁骛,如小蛮子嘱咐,该吃吃,该喝喝,静静呆在已空无一物的家里,等待那注定的一刻到来。 杰克果然来了,三天后的黎明时分,平安还在睡熟,在她和清辰的卧室。还是和原来一样,她睁开眼的瞬间,就看见头上的阴影,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在床头灯的映射下,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自己,莹莹发光。 平安也看着他。 “hi——”他轻声和她打着招呼,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已等待良久。 “hi——” 125、罗网(3) “你睡着的样子很好看。”他伸出手,轻轻在她脸上、身上抚摸:“东方女人怎么那么娇小,你就像个森林小精灵。” 黑发白裙,呼吸干净均匀,她看起来那么无辜,无辜地夺去了他的灵魂,夺去他的一切。 “刚家里给我打电话,沙巴没了。”他的手,停在她的双眼处,那里面如深潭,清晰印着他的面容,沧桑的,绝望的,热烈的,不顾一切的。 “在我苦苦等你出门、赴我们这场约定的时候,他代替我,戴上我的专属面具,出现在本该属于我的位置和战场,然后被你男人,一颗子弹结束。”他缓缓说着,绿色的眼睛越发清亮,有点点滴滴的东西在里面涌动。 “用ak47,近距离射杀,爆头。他还揭开沙巴的面具,对我的士兵们大放阙词,说我已逃走,他们追随的,只是一个冒名顶替者。”杰克俯下身来,越发靠近平安:“平安,你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满口谎言呢?他还是我认识的清辰吗?” “不过我确实是个逃兵,我一辈子都在逃避。”他惨然一笑:“逃避我的失去,逃避我的使命,逃避我的身份,但我唯一没有逃避的,是对你的感情。” 他深吸一口气,似努力咽下一些情绪:“所以我该拿你怎么办,平安,睡你,我对不起沙巴,不睡你,我对不起我自己。” 平安沉默,一动不动,只无言看着他。任他冰凉的手,还有滚烫的泪,落在自己身上。 “跟我走,好不好,平安?”他哭着抱住她:“我除了你,已一无所有。” “可我并不属于你,杰克。”平安终于出声:“听着,杰克,沙巴的死,我也很难过,他救过我,我欠他。但你不能把他的死归咎于我或者清辰,有战争就有输赢就有生死。你该责怪的,是你自己,你为何要发动这场战争。” “你以为我想要吗?”杰克摇头:“你以为这一切是我想要的吗?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我又能干什么。我的姓氏,我身上的血海深仇,我身后的子民,平安,这是我注定的命运。” “才没有命中注定。”平安轻声说道:“杰克,与连年战争民不聊生相比,你的子民更渴望和平宁静的生活,是你的号召才让大家抛弃家园妻离子散。因为他们忠诚于你的家族和你。但如果今天你沉默,沉默地生活在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我相信他们也一定会祝福你。” 杰克抬起头:“那你会跟我一起这个角落里生活吗?” 平安无言摇头。 第336节 杰克握紧拳头:“要么是你,要么是z国,两个我必须得到一个。” 所以还是执念作祟,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必须得到的呢?又有什么,是必须得到就能得到的呢? 趁他匍匐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平安悄悄腾出一只手,试图去按床边的安全按钮,那里直通地下,而地下,此刻正埋伏着小蛮子等十几人。 可惜被杰克识破,他轻轻松松扯掉全部线路,重新把平安压制在自己身下,连同手和脚。他凑近平安耳边:“没用的,你下楼看看,现在外面躺着的十几具身体,他们已经睡着了,你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平安脸煞白:“你杀了他们?” 杰克轻笑:“我这次说的身体,真的是身体,不是尸体。” “平安,我不会杀他们,因为他们是为了保护你,而一切对你好的人,我都不会伤害。即便清辰杀了我最爱的手足,但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中国有句古话,管这叫什么‘爱屋及乌’,是不是?当然他们不是乌鸦,他们只是——” 他竖起小尾指,在平安面前摇晃着:“只是有点不经打而已。我没想到清辰带了这么多徒弟,却没有一个比得上我的。” “这世上也没人比我更了解他。”杰克叹口气,继续说道:“你们以为挖个坑,然后躲在这里面不出来就没事了吗,你们可以设计我,我为何不能设计你?” 他从平安身上起身,坐在床沿,手从她脸上移到她细密的头发上:“平安你身上好香,是不是知道我要来,特意准备的?” 平安全身一紧,本能摇头。 “不管了,我累了,很累很累。”然后他真的掀开薄毯,在平安身边躺下,并紧紧抱住她,闭上眼:“陪我睡一会。” 平安当然不相信他会真的睡着,因为他箍在她身上的手臂,一刻也不曾放松。相比她,杰克似乎更紧张。 他来实践他必须要对她做的,他在准备那一刻的到来。 平安看着窗外,希冀天快亮起来,只要天一亮,换岗的人就会过来,她和楼下的人才能得救;可当她在昏暗中模糊看到墙上的挂钟时,她绝望了,才不过凌晨3点,离换岗时间7点,还有漫长的4小时。 这4个钟头里,他可以做他一切想做的事情。比如睡一觉,然后玷污她的清白。 不行,她得自救。 “杰克,我想上厕所。” “好,我陪你去。” “难道你看着我?” “有什么不可以的?”杰克依然闭着眼休息:“等下我会看得更多。” 这个方法根本是自取其辱。 “杰克——” “嗯。” 平安试图让他冷静,于是放缓语速,聊着寻常。 “前世你有女朋友吗?” 杰克睁开眼:“你为何不问今生我有没有女朋友?” 好像是哦,她为何直接就问前世? “那你今生有没有女朋友?”她越发小心翼翼,顺着他的话问道。 杰克轻笑,反问她:“平安你穿越回来几年了?” “六年多了。” “我和你一样。”杰克道:“不同的是,这六年里,我只忙活了一件事,那就是复仇,扭转我的命运。” 他口口声声说他的命运,那他前世的命运到底是怎样的呢?平安不敢问,只小心挪动一下身子,试图离对方远点。但这个想法刚萌芽,便被杰克揽过去,更紧得拥她入怀:“别想逃,平安,今天你注定是逃不掉的了。” 126、罗网(4) 平安被他钳住,再不敢动弹。 “放心,我不比清辰差,只会比他更好。”杰克咬住她的耳朵:“你不是问我前世有没有女人吗,如今我告诉你,我有很多很多,多得我自己都记不清。因为我是z国的王,就算我不要,她们仍会前仆后继的涌过来,挡都挡不住。而你的清辰——” 他突然邪魅一笑:“他是个如假包换的苦行僧,前世也是,海啸去世之前他好歹也有26岁了吧,平安你猜怎么着,他连女人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平安讶然,除了时空及生死的错序,她更惊讶的是,前世的清辰,竟然是茕然一身,没谈过恋爱。 她当然想知道更多。 “你怎么知道他没谈过?他有女人难道也要像你一样,养在你城堡的酒池肉林里,翘乳肥臀的,到处炫耀吗?” 杰克哑然失笑:“平安我会自动把你的话过滤成你在吃醋的。不错,前世我是养着很多女人,但有一点我和清辰一样,我从无对一个女人动过真心。我和清辰不同的是,我会反复比较和筛选女人,而清辰有洁癖,不是对的那个人,他根本不能要。” “你是说——”平安吞吞吐吐:“前世里,直到他死前,清辰没有过任何一个女人?” “很奇怪是不是?”杰克笑道:“前世里他也是如今这般,虽然比我差点但也算出身不俗,身怀绝技却低调隐藏,明明处于食物链的顶端却活得异常克制辛苦,唯一能让他双眼和灵魂发光的,只有训练以及真实的战场。” …… 许是觉得胜券在握,又许是为了安定自己的紧张,杰克这次明显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平安贪婪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她的清辰,前世的清辰,原来也是如此真实的存在,她甚至比上次在海啸中更能碰触到他的未来。 克制,清醒,冷峻,坦然,和今生一样,他只忠诚于这个国家,还有他自己洁净的灵魂。 “他长什么模模样?”情不自禁,平安侧过身,面对杰克,眼神好奇而热烈:“是和现在一模一样,还是更好看?” 杰克却皱眉道:“清辰好看?他顶多算标致吧,有我好看?” “还有——”他嘴角突然斜斜一笑,也侧过身和平安面对,绿色的眼眸直勾勾看着对方,“我比清辰更好的地方,等下你就能领会到。” 第337节 平安心里涌起呕意:“用你在那些女人身上得到的经验?不,杰克,那会让我恶心。” 杰克笑笑,不理会平安的推搡,用力把她抱紧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怎顺着她的背朝下,意欲脱去她的下装。 平安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挣脱,却如深陷泥沼,她越是用力,便陷得越深。 “哪有其他女人,这辈子,和叶教官一样,你也是我唯一的女人。”他一手钳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在平安身下轻轻一撕扯,平安的裤子便成碎片脱落。 “不可以。”平安苦苦哀求:“杰克我求你,不要对我这样。” “那如果我一定要这样呢?” “我会去死,如果你弄脏了我,我会去死。” 他身子一震,明显被她的话伤到,还有她眼里辗转横飞的眼泪,都深深刺痛了他,于是他想也不想,便冷冷道:“那你就去死吧。” 反正他也不想活了,他也无路可活了。如果生的时候不能拥有她,那就紧随她而去,死后做一对亡命鸳鸯也不错。 他翻身而上,撩起平安的上衣,正欲撕扯的时候,却被平安瞅准时机,狠狠在他手臂上咬下——且咬定青山不放松,她的牙齿,如粘附在他身上一样。 巨大的疼痛迅速淹没了杰克,他本能用力甩开,但最后关头硬是生生收回,刚才只要这么一挥手,平安的那条脖颈,估计就没了。 那么孱弱的生命,如天鹅颈一般细小,为何有如此大的力气,和执拧? 她依然不放开,一双眼,喷火般看向自己;还有手臂上汩汩而出的鲜血——这一切都深深都刺激着杰克,他明显亢奋,低吼一声,就势把手往前一推,瞬间就把平安推倒在床上,然后他分开平安,三下五除二褪去自己,正欲长驱直入时—— “放开她。”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举起你的双手,慢慢站起来。” 是小蛮子。平安喜极而泣。 他的枪就抵在杰克背上,不得已,杰克从平安身上爬起,小蛮子迅速用脚勾起掉在床下的毯子盖在平安身上:“嫂子,得罪了。” 又飞快地除去杰克身上所有衣物,扔给他另一套:“换上。” 他连这个男人穿的衣服都不信任,皆因他知道琼恩诡计多端。或许他们这伙人的训练里,本就是一切都可成为武器。 连人的皮肤都可能成为武器。 可小蛮子检查了一切,却还是忘记检查一样东西。 “你搜完了吗?”杰克双手抱在头上,懒洋洋问道。 电光石火之间,平安心里一惊,本能喊道:“快闪开。” 还是晚了一步。平安的余音还在房间中回荡的时候,只见: 小蛮子迅速卧倒倒地,并在倒下的瞬间,子弹射出膛—— 一个影子从黑暗里冲出来,流星一样冲向杰克,竟像是比子弹还快,扑火般决绝忘然—— 一切都那么突然,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平安甚至以为不过都是幻觉,可空气中硝烟和鲜血弥漫的味道,让她真真切切知道:这一切虽迅雷不及掩耳,但却是真的。 那刹那间,连空气都凝固。 良久。 “平安——”弱弱的声音在黑暗中,流沙蠕动一样响起。 起初平安以为是错觉,直至那声音重新出声:“平安,是我。” “盖子——”平安不可置信,她飞快地开启全屋的灯,朝杰克的方向望去:果然,杰克仰躺在地上,四肢朝天,双眼茫然;而把他扑倒的、此刻像盖子一样盖在他身上的,正是盖子,血流不止的盖子——她的后背中心处,鲜血正迅速渲染,瞬间就把整个背部扩散。 127、扑火 平安魂飞魄散,扑过去把她抱起,一边对杰克吼道:“快帮忙止血啊。” 杰克一怔,似这才回过神来,平安语气里的绝望震撼了他,他坐起身,茫然看着平安抱起浑身是血的盖子,久久失语。 平安气急败坏:“给我手机,打120。” 杰克这才慌张起来,正欲离开的时候,一只血手拉住了他:“杰克,别走。” 是盖子。 她哀伤的看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情不自禁,杰克也在她身边蹲下。 盖子一只手握住杰克,一只手握住平安:“平安,别叫了,我的大限到了。” 她说着话,嘴角、身上全是血,腥热粘稠。平安流着泪,拼命按住她背后的枪口:“不准这样说,你还这么年轻,说什么大限。我不让你死,你就不准死。” “呵呵,呵呵,”盖子笑了,笑得有些苦涩,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们果然没说错,平安你就是个武则天,只是如果你这次还能那么强势强悍就好了。我也不想死,我还没去过奥斯卡,小海还没叫我一声干妈了,还有——” 她目光转向杰克,变得细腻温柔,那是平安从没见过的光芒,像繁星点点,如波光莹莹。 “我结婚时你曾答应陪我跳一支舞的,到现在还没陪我跳。杰克,你跳舞那么好看,我如果不和你跳支舞再死,我觉得我好亏哦,我很可能会死不瞑目。” 杰克亦泪流满面:“那就别死,我陪你跳,我一辈子都陪你跳,好不好?” “只陪我跳吗?”盖子伸出手,试图去抚摸他,却终究无力垂下,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从身体某处溜走。她分不清是哪处,因为觉得每处都在流逝。 杰克捉住她的手,把她按在自己脸上,他碧绿的眼睛,衬着她鲜红的血手,显得异常鲜艳,突兀的鲜艳。 “只陪你跳,从今以后,我只陪你跳。”他颤抖的唇,紧紧贴在她的手背上。 “真好。”盖子满足而笑,像小孩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玩具,欢欣而满足。又看向平安:“对不起,平安,我好像又把本来喜欢你的男人从你这里要走了。你会不会怪我?从前我急于从一段让我窒息的感情里逃脱,所以我匆忙之间抓住了大勇。还有吴胜利,还有季杭,他们都对我很好,好到我以为感情就应该是那样的。直至我遇到杰克,我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可以为之生,为之死,为之去做各种匪夷所思的事。 第338节 “我不怪我,盖子,你要什么都我给你,只要你不要离开我。”平安抱着她的身子,哭得泣不成声。 “傻瓜。”盖子怜惜地看着好友:“你已经有你的家和生活,怎能不离开我呢,我又不能娶你不能跟你生儿育女。还有平安,我为之前的话向你道歉,我之前说叶清辰不配是气话,我只是担心你安危所以口不择言地说了很多混账话,实际上,平安你说的对,叶清辰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对你更是情深意重。”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平安抱着女友,看着她渐渐沉下去的眼睑,还有她对杰克虚弱一笑:“杰克,来世希望你在遇见平安之前,先遇到我好不好?” 杰克泣不成声,只拼命点头。别说先遇见她,此刻就算是让他摘星星他都会去摘,只要这个为他挨枪子的女人能活过来。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原来以前琢磨的那些演技都不对……”盖子喃喃自语,越说越弱,声音越来越轻,眼皮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 直至盖住最后一丝光芒,不再睁开。 平安抱着她的身子,摇晃着她,死死不肯撒手。 让她怎能接受,前世今生,两次目睹她的惨死,她以为可以改变的结局,结果却已更惨重的方式呈现。所以是在惩罚她的贪婪吗,向命运之神乞求不可能的机会,重活一次的机会,所以让她承受失去的痛苦,还两次,还一次比一次更痛彻心肺。 在她抱着盖子的尸身哭泣时,杰克却从血泊中站起,朝倒在另一边的小蛮子走去。 平安心下一沉,她怎么忘了,还有一个,正生死未卜。 “你站住。”她在他身后呵斥:“你想干吗?” 杰克没有看她,只从地上捡起枪:“盖子是怎么死的,他就应该怎么死去。” 平安冷笑:“你以为盖子死于谁手?是你啊,杰克,不,琼恩,她是因为你死的。你的欲望,你的执念,才是害死她的凶手。” “是吗?”杰克茫然转身:“我的欲望,我的执念不是你吗,所以我和你,谁才是害死盖子的凶手?” 平安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那就把枪指着我,杰克。你我之间,从来没有第三个人,所以为何你总要对旁人下手?难道你还想要再多拉一个无辜的人在你我之间垫背吗?” 杰克愣住,良久才转身,举着枪朝平安走来。他把枪抵在平安前额正中,似乎只要一子弹下去,他们之间的所有恩怨纠葛,爱恨情仇,便都可以烟消云散。 可是,奇怪的是,看着平安一双无畏清澈的大眼睛,他既没有力气扣下扳机,心里却再也没有任何起伏波澜。好像蹲在他面前,等着他判决的,不过寻常妇人,和之前在他枪口下的众多女人一样,无甚特别。 甚至还有些陌生。 可她是平安啊——他渴求了半辈子的女人,为何此刻在他脑海里,她的面容,还有“平安”两个字,仅仅只是两个普通汉字而已,随时可以抹去,也已没有任何特别意义。 杰克闭上眼,摇摇头。有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何要出现在这里,好像之前一切,隔着一层云雾远山似的,怎么也看不清,抓不住。 他也不想去分辨或抓住。 除了平安身后的那具尸身。此刻已平息,血也止住,静静躺在那里,头朝着他歪着,长长睫毛下是再也无法睁开的眼睛。 128、秋后算总账(1) 可杰克却分明看见,她凝视他时,那双眼里的光芒,仁慈,眷恋,渴望。 还有藏都藏不住的爱意。 还有她在月光下,他怀里,翩翩起舞的样子。那时的她,笑得像个无暇天使。 …… “啪”的一声,杰克放下枪,再也没看平安,而是径直绕过她,从地上抱起盖子,意欲离去。 “放下她。”平安在后面喊住:“杰克,你不能带走她?” “为什么?”他皱眉道。 “她需要一个体面的葬礼,她的亲人全在这里。”平安忍耐着,平静说道。 杰克却没有回头,只冷冷道:“她不需要给活人看的葬礼,她只需要我的陪伴。她刚才说的,你没听到吗?” “还有——”这次他回头了,也是他最后一次回头看她:“平安,从此以后,不要再叫我杰克,杰克死了,和许小概一起死了。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一个叫杰克的男人,他只是个谎言,为了你平安存在的谎言。如今这个谎言终于破灭了,所以,请记住,我叫琼恩,来自z国的复仇者,琼恩。” 然后,他再也不看平安一眼,抱着盖子的尸体,扬长而去。 这个他重生后爱了四年的女人,他可以为之抛弃一切的女人,自此,他已完全放下。 有时想想,人的感情还真是奇怪,那么纠缠,以为至死不渝,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爱上别人的执念,却在另一个女人的死亡面前,瞬间被击破的渣都不剩。 皆因人最不能辜负的,便是真心。 盖子死了,而且是为了他死去,当她就这么扑上来把他扑倒在地的刹那,杰克的世界,也随之天翻地覆。 某些东西在他心里和盖子一起死去。也有某些东西,在他心里重新坚硬生长。 他回了z国,把盖子的尸身用水晶棺保存,就放在自己的卧室,每天亲吻而去,又每天亲吻归来。 伊夫认为他的王子,可能中了一种叫做“东方女人”的魔咒。这不,平安前脚刚嫁人,琼恩后脚就带回来一个新的东方女人,还是具尸体。 ——对于琼恩的特殊癖好,他已经无解。只好颓然放弃。好在这个女人不是平安。而只要不是平安,他就有希望。 而且,盖子水晶棺的旁边,还放着沙巴的骨灰盒。两个离去的人,陪伴在琼恩的寝室。 一左一右,像是一杆秤。琼恩在他们之间躺下的时候,又像是十字架,沉重的十字架。 他戴上原来的面具,沙巴被杀时的面具,那上面如今多了一道裂痕,子弹穿孔后的裂痕,伊夫本想找人修复,但被琼恩断然拒绝。 “戴上它,我才能体会到沙巴死去时的痛苦。”他对伊夫如是说:“而这种痛苦能让我更酣畅淋漓地杀敌。” 而他确实做到。重生归来的琼恩,不仅在前线重创新政府及叶清辰的军队,他同时在国际上开始到处游说,四处活动,为反叛军源源不断地争取财物及话语权。 他虽不是一名真正的记者,但却用自己的言行,开始左右着舆论走向;也在全世界的摄影机面前摘下沉重面具,露出真实面容,向全世界微笑,瞬间获得无数女人的支持。她们说,面对这张比阿兰德龙更帅的脸,比裘德洛更迷人的微笑,她们可以原谅他的一切行为。 甚至不断有女人,抛弃一切,奔赴遥远战地,充当义工或琼恩的耳目,只为一睹琼恩真人。 一时间,琼恩和他领导的黑马军团,在国际上出尽风头。他也获得了最广泛的支援及同情。 第339节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在战场上,琼恩研制出一种新型纳米武器,可在十公里之外,不出一兵一卒,就把敌方的防署全部瓦解,像烈日融化冰淇淋一样,把对方的武器和作战人员,全部溶解掉。 平安之前只在前世的电影里看过,还是科幻片,却没想到原来一切科幻都据于现实,原来这种匪夷所思的先进,早就被人类研发出。 那晚之后,平安去配合相关部门做了一番调查,因为有小蛮子的口供,平安最后还是全身而题。多亏平安的那一声大喊,小蛮子及时倒下,避开了琼恩从头发间甩出的秘密武器——平安曾在季节的监狱里见识过的武器,瞬间让人化为一滩血水的武器。 所幸躲避及时,小蛮子只有头发被烧了一点点,可他身后的墙壁却没那么幸运了,从中间裂开,直接熔成一个黑洞。 连那些上门检测的专家都叹为观止:“真是邪门。” 平安觉得这场战事,也许真到了清算的时候。 还有盖子的身后事。 很容易地,从盖子的来电记录里,平安找到了凌晨的那个电话;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打电话通知盖子的人竟然是姚远;不出她意料的,是姚远后面的那个人。 “我没想到盖子会死——”一见到平安,姚远就手足无措,满面凄容:“我见过那个男人,盖子曾对他分外亲密崇敬,那个男人对她也很照顾。所以当她告诉我,那个男人找到你你有危险,让我通知盖子去时,我想也不想就和盖子说了。” “那个告诉你的人,她,又是谁?” 姚远犹豫了一下,不确信地摇摇头:“她是用公用电话打的,一个女人,听着声音很熟悉,但我不能确定。” 平安冷笑,随即拨出一串数字,并开了免提,调大声音:“宋丽丽——” 电话里的宋丽丽沉默了一阵,似怔住,良久才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是不想说,还是想不到我还能好端端地在这里和你说?”平安的表情越发沉冷:“放心,今天找你,只是想让你简单说几句话。比如请你说说:平安有危险,速通知盖子去救她,诸如此类。” 宋丽丽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为什么要说,凭什么你要我说我就说。” 可这是这种“想也不想”,让平安心里越发笃定。宋丽丽不问这句没头没脑的奇怪的话是什么意思,反而是下意识地急于撇开。 129、秋后算总账(2) 自始自终,除了宋丽丽又有谁。上次突然上门,她应该便有了疑心。短短一天,叶家人去楼空,徒留下平安,这其中一定让这个狡猾的女孩想到了什么。平安几乎能肯定,宋丽丽离去后,一定折回来,躲在某处牢牢盯着这里。 宋丽丽跟了季节那么多年,那点本事还是有的。 只是,她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打电话给盖子,而要绕那么大一个弯去找姚远?平安心思转了转,蓦地明白:宋丽丽此举,才是一箭不知几雕呀。 想想盖子对琼恩的心意,就算听到这个消息后盖子不来,但半夜三更看到琼恩和自己在一起,盖子一定会不舒服,会和自己心生罅隙;而姚远又暗恋季杭,如果盖子真的为了一个男人而奔赴平安处,想必季杭知道后,只怕对盖子也会产生想法。 搅乱一池春水。不管发生什么,对她宋丽丽来说,都百害而无益。 平安惊出一身冷汗。都怪她,算计人心那么久,前世吃了多少宋丽丽的苦头,重生回来,还是对这个女人掉以轻心。以为自己的人生已与她没有交集,已远远把对方甩在脑后,可谁知,自己还是和前世一样,几次三番掉进对方陷阱。 她和宋丽丽是天生死敌。这是宿命。即便她只想避开,可仍止不住宋丽丽对她的敌意及加害。 什么亲情,在宋丽丽那等人眼里,只怕连狗屎都不如。 想到此处,平安平静心绪,缓声对姚远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小妖你受人指使我不怪你,但盖子死了,凡是与此有关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姚远颤声说道,她自然知道眼前女人的手段,敬不得也近不得:“平安我真的是无辜的,你不能这么对我,四年同窗难道在你眼里什么都不值吗?” “你真的无辜吗?”平安冷笑道:“你如果无辜,知道我有危险你大可直接报警,你叫来盖子,还不是希望捉住她什么把柄,留着在季杭面前告状?你暗恋季杭的那点心思,天下人都知道。你唯一不知道的是,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盖子竟会为此丧身,你不杀伯任,但盖子因你的私心而死,我岂能放过你。” “至于四年同窗——”平安的声音更冷:“姚远,如果不是看在四年同窗的份上,看在你曾经递给我手电筒暗中助我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吗?” “你如何知道当年是我给你手电筒?”姚远勉强撑住身子。 “我想知道的事自然有办法知道。”平安放低声音,凑身靠近对方:“明明是个底质善良的人,为什么一定要与獐鼠为伍?就为了一份名利竟然能泯灭真正的的自己,唉——” 平安叹口气,摇摇头:“我不会惩罚你,因为还有更适合的人来惩罚你。” 由她心心念念想攀附的高枝,由她作恶之心的源头。 当平安把事情始末都告知季杭,这个男人只是沉默地抽烟,一根接一根。一夕之间,他好像苍老了许多,鬓角也多了很多白发。 平安打量着空荡荡的季宅,还有穿着朴素、不施胭脂的苏利娟遥遥坐在远处,神情空洞的样子,便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季杭点点头,终于出声:“后天的飞机。” “这么快——”平安失声。 “本来早就应该动身了,季节走后,我母亲的精神状态便一日不如一日,老人总是催促我快点走,快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季杭苦笑:“如果不是等盖子的话。” “等她什么?” “等她和大勇的事了结。也许是想邀请她去散散心,也许是就此把她强硬留下。”季杭仓促低头:“她心软,又仗义,如果我卖卖惨,她一定会答应我。” 平安泪目:“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卖惨?” 早到在遇见琼恩之前。 “呵呵,呵呵。”季杭轻轻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却出来:“是啊,为什么那么爱她,把命都可以给她,却拉不下自尊心,只想凭一个男人的真本事去拼命满足她,成就她。” “可那时的季杭,又有什么资格卖惨了?拥有一切,鲜花,掌声,名利和女人,如果我也卖惨,只怕换来她更大的嘲笑。”季杭别过身,擦拭眼泪:“平安,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把盖子找回来,不管是尸体,还是她的骨灰,就算被杰克洒下了大海,你也把那里的海水,给我带一瓶回来,可以吗?” “当然。”平安定定看着季杭:“你知道的,寻人我最有经验,尤其是寻找死去的人——” “尤其还是从杰克手里。”季杭失笑,继而大笑。 平安也笑。 第340节 笑得止都止不住,像两个傻子。 人去楼空,绝望地说着冷笑话的傻子。 良久,两人才止住笑,陷入短暂沉默,比之前笑声更瘆人的沉默。 季杭抽出一支烟,重新燃起,又递给平安一根:“试试?” 平安犹豫一下,还是接过,凑着季杭点燃,刚吸一口便剧烈咳嗽,差点岔气。季杭微笑着鼓励:“接着,不要停。” 平安哆嗦着再吸一口,果然,那种苦涩难闻的气味过后,隐隐有一种香气,还有喉腔间的灼热感,从身体深处传来,像是全部的感官都转移到了那里,热烈而集中。情不自禁,平安又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 似想延长或挽留那种通彻舒服的感觉,在这苦难的人间。 季杭看着她,烟雾背后依然清澈明亮的眼睛。奇怪,在平安来之前,季杭有一千个理由去恨她,也有一千个理由去感激她,但此时此刻,看着她如此贪婪的吮吸着指尖温度,像个婴儿一样本能吸取求生的力量,他只想—— 原谅她,原谅这一切,放下,远走天涯。 混迹这世上,谁肚子里没有一本烂账,谁不是可怜人? 他移民去了南半球,那里有最清澈的蓝天大海,也有最稀疏的人群,守着垂垂老矣的母亲,正式告别他的前半生。 130、秋后算总账(3) 他结束了了国内的所有生意,并以之前工作中的一些细小疏忽为借口,把姚远送进了监狱,三年。又把全部生意卖给了大勇的敌对公司,以低得不可想象的价格。 “我已没有了斗志,就让别人来给他添堵吧。” 每个人都在弥补和付出代价。而琼恩的报复,则来得更彻底和残忍,他把赵倩倩即将临盆的肚子、还有她的子宫全部摘下,扔到了这座城市最深最臭的下水道里。当平安闻讯赶来,看着赵倩倩胸下被缝得像个破布袋一样的肚子时,她蹲在地上,连胆汁都吐出。 大勇冷眼看着这一切:“平安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平安不语,她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她也不是为赵倩倩难过,她难过的是,杰克变了,不仅仅是变成了琼恩,他变成了这世上最凶狠的敌人——他已没有人性。 他已忘记初衷,远不是十几年前的十岁少年,夕阳下畅谈理想:“所有的仇恨里,都不应该包括女人和孩子。” 看着床上瑟瑟发抖的赵倩倩,估计她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就因为借着肚子想上位,嘲笑捉弄盖子一番,便落得如此下场。没了子宫,也没了身材,更没了靠山。—— 从进病房到现在,大勇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也没给她任何补偿。大勇托人带话:“我现在自顾不暇,等我缓过这阵,该她的,我一分不少。” 竟是诀别的姿态。 平安遥遥看着这一切。缓过这一阵?只怕是不可能的呢,平安学季杭,把手里大勇娱乐公司的股票全部低价抛售,造成大恐慌,几乎一夜之间,大勇的身家便以断崖的方式缩水,而大勇自己,则站到了悬崖边。 外有对手打压,内有合伙人离弃,内忧外患之际,他走投无路,只好重新找平安试图握手言和。但平安已拒绝见他:“活不下去了?不也好好活着嘛。让我救他?除非盖子重新活过来。” 而盖子已不可能活过来,即便身后人,为她做的再多。 清辰从z国回来,风尘仆仆,在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后,他只想快点在战场上将琼恩等人绳之以法。虽然击毙了琼恩的左臂右膀沙巴,但此举也引发了黑马军团的疯狂报复。 尤其是琼恩,竟像是疯了一样,如同冷兵器时代,骑着高头大马,总是身先士卒地冲在队伍最前面——他无疑最大程度地凝聚了军心,整个黑马军团都杀红了眼,在前线上重创新政府军及政府友军。他的游击势力,以伊夫为首,更是在南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焦头烂额之际,家里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尽管平安和部队都对他瞒得死死的,但小蛮子等人受伤、盖子去世的消息,还是若隐若无地传到了他耳里。尤其是琼恩在战场上给他用中指竖起大旗:懦夫,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琼恩黑了政府军的渠道,在里面大放阙词:“叶清辰,你杀我将士,我念着你是我导师,所以没杀我的同门,所以你的302部队才会没事,但机会仅此一次,下一次,我会踩着他们的尸体走到你面前,怎么样,我的叶教官。 清辰这才知道,家里出事了。 在电话里再三确认平安无事后,他依然不放心,攻坚站打到一半也要抛弃一切归来。 “平安是我的后方,如果她有任何事,我也无法苟活。如果我命都没了,拿什么报效我的祖国?”他对“老鼠”说:“你不会想我也像山上的那个人一样,一次之后就永远哑火吧?” 山上的人,就是如今的净云大师,“老鼠”曾经的师兄,净云皈依之后,“老鼠”才接手他的一切,包括清辰。 提及故人,“老鼠”果然沉默,不再说话。 清辰几乎是提着枪进门。在见到妻子儿子的那一刻,他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地。 平安紧紧拥住丈夫,贴在他强健的胸膛上,恍如隔世。 “清辰,盖子没了。” “我知道。”清辰亦紧紧抱住妻子:“我会为她讨回公道。” 平安在丈夫怀里轻轻摇头:“她的公道,我自己去要回。” 她决意和丈夫一起去z国,带回盖子的尸首,让她叶落归根。而且,既然琼恩为复仇卷土而来,而平安,就是他复仇的最终目的。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让我失去一切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你。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尸体也放在我的卧室里,让你跪倒在盖子和沙巴面前,生生世世不得超生。”回去后,他给自己最后一个电话:“我会先杀了你丈夫,你儿子,你所有爱的人,我都会让你慢慢失去,让你承受和我如今一样的痛苦。然后再是你——平安,我们之间,只能以这种方式去面对了,要么你死要么我亡,我不能放过你,更不能放过我自己。” “好啊,那就拭目以待。”平安平静应答:“看看最后,到底是你死,还是我亡。” 她给清辰部队打报告,以随军医生的身份,意外的,这次除了清辰,“老鼠”和叶建国夫妇均以沉默应允。 因为清辰的状态,他们都看在眼里。与其让他在前线不能全力以赴,还不如让他能安心守在那里。于叶建国夫妇而言,有平安在旁边照看提点清辰,他们自然更放心。 所以到最后,只有清辰一个人不愿意。 他把申请报告扔在平安面前,生气道:“你是医生吗,简直是胡闹。” “对z国人民来说,我是医生。”平安平静捡起那几页纸:“清辰,让我也去,我会有用的。” “你在家里好好带好孩子,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清辰想也不想便答道。这个该死的女人,也许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她的安危对他来说意味着生活,竟想也奔赴那死亡禁地。 可平安根本不听劝:“清辰,你有你的信仰,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你当兵二十几年,应该比我更清楚,有些事就是绕不过,就是要去直接面对,不然我们也失去活着的意义。z国,琼恩,事已至此,已不是你一个人的战场。” 131、秋后算总账(4) 第341节 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她把尚在襁褓的小海托付给叶建国夫妇,跟随丈夫前后脚去了z国。说是前后脚,因为在z国之前,她还处理了一件事,更确切地说,是处理一个人。 她直接把宋丽丽从工作的银行中提出来,当着她所有同事的面。没了平安和荣家这两座靠山,宋丽丽一下子被打回原形,独立的办公室,副行长的位置,一夕之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应付身边的闲言碎语异样眼光,宋丽丽如今还要面对的,是她之前的“蓝颜知己”、如今的行长对她不断的加派任务及排挤: “宋丽丽,你以前的业绩都是几亿几亿,现在怎么变成了几百几千的,你糊弄谁呀。” 谁都知道她在领导面前失势,也知道领导这是在变相逼她走,毕竟谁也不想看着一个活生生的证据——他行事不诡的证据,每天在眼前转悠。 所以,但平安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把宋丽丽从格子间及无数看热闹的眼光中揪出来时,宋丽丽竟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歪着脖子看着她盛怒的表姐。 “叶太太你又想发什么神经?” “是不是你?”平安的目光如寒冰:“是不是你设计让盖子过去的?” 宋丽丽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是我,一直都是我。” 平安一愣,没想到她这么恬不知耻,居然很轻松地承认。她下意识松开手:“为什么?” “为什么?”宋丽丽冷笑:“你问我为什么,你看看我如今,你再看看以前,还问我为什么,你眼瞎吗?” 从前她在这里,一人之下,千人之上,想上班就上班,想飞去巴黎就飞去巴黎;从前她有赵权,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如今,自她失去房子和奔驰后,赵权的心性也变了,不知是自己要变的,还是被他家人唆使的,反正他就这么离开了自己,还冷冷扔给她两个字“骗子”。 赵权离开后,宋丽丽才知道,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些年来,她的身边,除了他,竟再无处下一个人。 她去找昔日同窗、还有俱乐部的那些人,那所有人都只有一副面孔:“宋丽丽?是不是被平安和荣洁瑜发出江湖通缉令的那个女人?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因为我不想得罪另两个女人。” 她成了过街老鼠,人人避之不及。 如今,平安竟然问她为什么,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 摆明是在讽刺她是不是。 所以当平安狠狠把她掷在沙发上:“宋丽丽,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是吗?”宋丽丽闻言大笑,笑得不可抑制:“请问平安平大总裁,不如你先帮我看看,我还有什么可以代价是你看得上眼的?” 她指指四周:“除了这份每月3000多元的工资的工作,还有坐车两个小时的郊区租来的老平房,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盖子死了,你要以命抵命。” 宋丽丽冷笑:“我凭什么要为盖子抵命。她一个小太妹混到今天,还真以为自己成凤凰呢?她有什么资格让所有人都为她让道?还有平安,盖子又不是我杀死的,有种你去找射她子弹的人啊。” 平安看着眼前无赖的脸,怒火填膺:“如果不是你告密,她如何会死?你是没亲手杀她,但你却是把她推到枪眼的人。” “呵呵,呵呵。”宋丽丽越发冷笑:“她自己要扑火,关我何事?倒是平安,你扪心自问,让她变成飞蛾的人,不正是你吗?” 平安怔住。真的是她吗?这些年来,和盖子一起从x城走出来,助她成名登上巅峰,品尝一切亦真亦假、如梦似幻的人生的,机缘巧合下让她认识琼恩的,并步步看着盖子越陷越深的,不正是平安她自己吗? 看着平安眼里的犹豫,宋丽丽脸上隐隐闪现得意之色。她站起来,凑到平安眼前,反守为攻:“平安你晚上睡得着吗,吴胜利,胡子,张霞肚里的遗腹子,还有你挚爱的盖子,这么多人因你而死,枕着这么多亡魂,你能安心睡着吗?” “找我算账,哼——”她狠狠推倒平安:“你才是这一切罪魁祸首的源头,你最应该自裁的,就是你自己。” “这是命运给你惩罚,平安。”宋丽丽冷眼看着脸色苍白的平安:“一个人爬的太高太过,像周遭拼命索取,总不是好事,因为一个人如果好事占全了,总会有身边人代替她,承受那些厄运的东西。” 不是这样的,她说的是歪理。平安摇摇头,明明知道宋丽丽不过是想趁机打击自己,顺便替她自己脱罪,可平安仍觉得脚底发软,连声音都没了底气:“宋丽丽,我不管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我的错,我会自己去弥补。你的错,你必须承受,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在这座城市出现。如果你认为你只剩下工作和租来的房子,那就让你失去你这样东西。我不管我们之间,到底谁对谁错,反正我只有这样做了,我的内心才能平衡,平静。” “说的可不是。”宋丽丽反而笑了:“你平安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顺你者昌,逆你者亡。看来你也深刻认识自己这一点了,平安,想不到你不仅是个扫把星,还是个泼妇。” 她嘲弄地看了平安最后一眼:“可惜,谁让你有钱有势,谁让你背后站着叶家和荣洁瑜呢,可惜明知你狐假虎威我不服可我却不得不屈从,所以,这才是我最恨的——” 她头也不回地走掉。并在第二天就向银行递交了辞呈,什么都没带,和她六年前来b城一样,双手空空地回了x城。 可平安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除了平宋两家对自己颇有微辞:“天煞孤星,为着一个外人竟然连自己的亲表妹都不放过。” 对这些风言风语,平安不在乎,自然不计较。而她心里的刺,在宋丽丽离开后,刺得她越发深疼。 且那种疼痛,只有手仞仇人、亲手结束一切,才能彻底缓解。 132、驻军 她只身一人飞到z国,在南方的机场,清辰接到妻子,把她带回驻地。 很简陋。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帐篷,所有人都挤在一个大大的铁皮屋里,男的,占了那些大的,女的,则全部集中在中间的一个很小的铁皮屋里。 女兵不多,大部分是随军医护人员,且大都是是z国本地人,也不知道平安的身份,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她们对这个连针筒都不会拿的中国医生,均很不以为意。 尤其是她们眼中最帅的叶参谋长,竟然还对这个女人高看一眼。自平安住进来后,这个平时连面都很少露的中国统领,开始一天几十遍地往后勤组跑:有时给平安带来几个水果,有时过来和她说上几句,更多时候,是啥也不干,只在后面默默看着她忙碌背影。 于是乎,议论之声纷起:“听说中国很多这样的关系户,没本事却能得到工作,不然,你看她明明没有医术,却能被派到这么重要的位置,还不是为了一份薪水,听说中国给这样的外派人员薪水高得离谱。” 久而久之,连医疗组的组长伊莲娜都起疑:“平安你和叶将军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平安摇摇头,微笑道:“同胞关系。” “不对。”伊莲娜不相信:“这里还有其它中国同事,也没见叶将军对他们好过。” 但随即想到,另外的中国医生都是男的,叶将军不亲近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她们还听说,这位叶将军早已结婚,妻子还是国际上远近闻名的大医生,至于到底是哪位同门,伊莲娜等也是一无所知。 “平安你来自中国,可曾知道叶将军的夫人?”晚上休息的时候,几十个女孩挤在燥热的铁皮屋里,细细碎语的,打发漫长炎热长夜。 有一瞬间,平安仿佛回到大学时光,寝室夜话,聊着周围最出色的男人,以及众少女蓬勃的春心。 连战火和肤色都阻隔不了的少女心。 第342节 因为她们聊的最多的,正是这支队伍实际上的最高统帅,她们的叶参谋长,帅气的、荷尔蒙呼之而出的叶将军。 “也不知是哪个女人这么幸运,这样的男人,哪怕只是拥有一个晚上,我也死而无憾。”有人小声说出,还是用英语,似特意说给平安听。 也有人直接问平安:“平安,你是不是他太太的亲戚,所以叶军长才对你这么照顾?” 都猜到她是叶将军太太的女人呢,为什么就是猜不到她是叶军长的女人呢?大抵是谁都不曾想到,传闻中的大医生,竟然是平安这样一个连针都不会打的小菜鸟吧。 平安苦笑:“我没见过叶军长的太太,我也不认识叶军长,他大概和你们一样,对我的工作能力心存怀疑吧。” 见平安自打自招、索性承认技不如人,其她女孩都选择沉默。沉默即默认。 “平安你这样的工作,你们国内发给你们多少钱?”就连好脾气的伊莲娜最后也好奇试探问道,她知道那几个中国男医生的薪水和补贴均不菲。 平安越发苦笑:“没有任何薪水,甚至我的来回机票都是自掏腰包。” 伊莲娜恍然大悟:“你是志愿者?” “算是吧。”平安点点头,并不想解释太多,误会她是志愿者总比误会她是米虫强。只要不给清辰的工作带来麻烦就好。 她和清辰的约法三章:第一,互不干涉彼此工作;第二,不能以夫妻相称。 “不是约法三章吗,第三章是什么?” “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就这样,平安一开始就在两人之间划定界限,不容清辰越雷池半步。 清辰起初很不理解,尤其是第二条,他更是抗议:“你本来就是我妻子,名正言顺,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 要知道在平安来之前,他甚至已经安排单独住处,以安顿他和他的小娇妻。” 平安敲他头:“叶将军,请注意影响。如果是‘老鼠’带着嫂子过来,你和小蛮子会做何想?你如今是这里最大的头,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看,我才不想背个红颜祸水的名头回国。再说不破楼兰终不还,要是爷爷泉下有知,他一定会狠狠骂你个没出息的。” 清辰这才作罢。 他当然知道平安说的是对的,只是止不住思念,比平安在遥远国内时更清晰的思念。所以,当距离近在咫尺时,他能管住自己的心,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总是一有空就往那边跑,像是本能的下意识动作。 他知道平安需要时间适应,而他只想帮助她缩短这段时间。可平安明显拒绝的好意:“清辰,之前我以特殊军医的身份进来,‘老鼠’是考虑再三才应允,可实际上我自己是什么水平你我都非常清楚。爷爷说得很对,我不是医生我必须对生命有敬畏之心,所以我必须努力,如果连一个简单的包扎伤口都做不到,清辰,我丢的不仅是我和你的脸,我丢的,可能是整个中国军队的脸。” 清辰于是不再言语。 就这样,平安吃住都和其它医护人员一起,没有任何特殊或不同。每有战事,她总是第一个冲上前线,守着担架似随时准备接应,在枪林弹雨中,奔前走后地比谁都频繁;别的医生急救时,她就在旁边看,眼都不眨,哪怕身边炮火连天。 战事停息的中间,她就看书,从人体结构图到药理学,缠着伊莲娜不停发问。久而久之,连伊莲娜都不耐烦:“平安,你学的到底是什么医学,为什么那么简单的东西你都不懂。” “我学的是中医。”平安老老实实。中医对那些慢性病才有漫长疗效,但这种伤胳膊断腿的急救,平安明显捉襟见肘。 “中医是个什么东西。”伊莲娜嘟噜着:“难道中国人的身体和其他的人不同吗?” 她虽不解,可她也很是喜欢这个中国女人的努力、及不怕死。也许中国人的身体是不同的吧,特别柔韧,也特别勤奋。能像某种吸虫一样,虽不曾言语,却能一动不动地趴在某个地方,持久,忍耐,温和,沉默地努力,沉默地化羽成蝶。 133、平安你有男朋友吗 平安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她喜欢南方的炎热却通透,还有一望无际的平原视野;尤其是黄昏时刻,看着闲下来的将士,蹲在矮矮的土剁上吹着口琴,从《在那遥远的地方》到《我的中国心》,声声尽是思乡情绪。 平安蓦然想到古代的塞外笛声,苍劲悠长。原来不管时日变迁,人的情感底质,还有人性,却是不变的,或者说,进化得异常缓慢而已。 平安走过去,在年轻的士兵身边蹲下:“想家了?” 小士兵腼腆一笑:“有点。” 平安打量着他:和清辰一样的寸头,眼神稚嫩单纯。一样的年纪,不同的际遇,有的人或许还在大学课堂里深造,有的也许已打着第一份工,谈着他的第一个女朋友;而有的人,却已经背井离乡,行走在生死边缘。 “为什么当兵?”情不自禁,平安问道。 “因为我觉得一个真正的男人,一辈子有必需要做的几件事。第一是一定要当一次兵,上一次战场。” “噢?”平安的好奇心被勾起:“那其它几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平安恻然,她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小男孩。 “那第三件事呢?” 小男孩犹豫一下,低下头,脸变得比天边夕阳还红。 “第三件事就是年轻时一定要狠狠去爱一个姑娘,可以舍命的那种爱上一个姑娘。” 平安讶然:“为什么一定要是年轻时?” 小男孩越发腼腆:“因为年轻才输得起啊,恢复得快啊。” 平安被逗笑,如果连命都可以舍去,又怎会在乎是否输得起?小男孩如此说,只怕是还未真正爱过。 “平安,你有男朋友吗?”小男孩勇敢抬起头,看着眼前女人,诺大军营里唯一的中国女孩。 平安点头:“我没有男朋友,但我有老公,有儿子。” 小男孩一愣:“你结婚了?” 平安点头,微笑。 小男孩眼里是藏不住的失望:“真的看不出,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 又问道:“你老公是做什么的?他为什么放心让你来这里?” 平安看着远方,夕阳正慢慢沉下地平线,像一个巨大的盘子慢慢被大地吞没。原来仅仅是一座小土垛,便能如魔术般看到截然不同的风景。 第343节 有时想想,人的心境又何尝不是呢。 有的人畏惧战争,一味逃避;有的人则向往战场,浴血重生;有的人借助战争,满足一己私欲;有的人,则不得不以身涉险,只为更崇高的守护。 “我老公也是一名军人。他当然不放心我来这里,可是我想陪在他身边。”平安慢吞吞说道。 小男孩又愣住:“这么说,你老公也在这里?他叫什么名字?” 平安看着他的表情,看他似真的不明白,便道:“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平安很少去清辰的作战部,又常常带着口罩,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及真实身份。 “你给我包扎过伤口。”小男孩又腼腆地笑道,伸出右手:“缝得是不怎么样,但足够作为纪念。” 平安看着他右手臂上弯扭如蜈蚣细足般的缝合线痕,不禁面上一烫:“对不起。” “谢谢你。”小男孩拉上衣袖,看着平安通红的脸,终于找回点自信:“你是不是刚从卫校毕业?” 平安心更虚:“实际上——” 她本想说我没上过卫校,我连针筒还是第一次摸,但小男孩却已自顾自说道:“没关系,咱们都是中国人,我们参谋长说了,小伤小病头疼脑热的,必须找一个叫平安的中国女孩。” 平安讶然,她当然知道这个“参谋长”是谁。这支部队,挂帅的虽然是z国的大将,但负责实际运筹指挥的,则是参谋长叶清辰。平安只是想不到,清辰竟会假公济私如此,为了锻炼她的医术,竟不惜让战士们当小白鼠。 “那如果不是小伤小病,是很严重的伤势呢?”平安咬牙切齿问道。 小男孩为难地挠挠头:“参谋长也说了,如果是缺胳膊少腿或全身挂彩的,最好还是找伊莲娜安排救治。” 哼哼,平安益发“咬牙切齿”。所以在丈夫眼里,自己也就是个能治治伤风感冒的江湖郎中罢了。她虽不甘心,但想到毕竟自己技不如人,清辰此举,已是十分忍痛割爱没有丝毫原则了。 所以平安才气不过,私下闯进指挥部偏房,那里有清辰独立的一个小小休息室,只有一张一米宽的行军床,白天藏在角落里,每天深夜所有人睡下后清辰才打开稍作休息。 平安闯进来的时候,清辰和部下研究了一晚上的沙盘,此时正累乏地揉眼睛,正要铺床睡觉,见到妻子进来,不禁眼前一亮:“老婆,终于想通了?愿意过来陪老公睡了?” “睡你个大头鬼。”平安抓起他当枕头的背囊朝他砸去:“跟你说了几百遍,不要对我搞特殊,不要去偷窥我,不要叫我老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怎么啦?到底发生什么事呢?老——”清辰觉得窦娥冤:“丫头。” “还说怎么啦,你对那些战士怎么说的,什么是小病小痛就去找中国的平安,你把他们的安危置于何地,亏你还是他们的参谋长,当那些孩子的父母把他们交给你时,你难道没想过这份责任的分量吗?” 平安一口气说完,不知是之前跑的,还是刚才一番话说的,她有些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的,清辰虽被突如其来炮火轰得莫名其妙,但看着这张脸,他只觉得疼惜不舍。 他掩上门,上前抱住妻子:“丫头,你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 “什么?” “这么说吧。”清辰抱着她坐在行军床上:“你觉得我真的会不顾士兵生死,让他们以身冒险?还有,你对没有把握的病患,真的会上去施救?” 平安想了想,摇头:“不会。” 上次那道蜈蚣缝口,当时也是因为只是皮肉外伤,而且当时确实也没有空闲人手,且小男孩异常坚持。 134、活捉伊夫 坚持让平安治疗。 “就是呢。”清辰轻轻一笑:“所以,你干吗生那么大气?” 他摘下妻子的白帽子,又放下她的长发,细细审视怀里女人,然后点点头:“嗯,是瘦了,产后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肉,全都不见了。” 他握住平安细小的腰身,更紧地抱住,埋首在她的发际,深深吮吸。天知道他有多想她,哪怕两人近在咫尺,他反而不敢越雷池半步,连电话都不方便联系,比国内两地分居时待遇还不如。 此时此刻,平安自动送上门,就在他怀里,他岂有放过的天理。 她是他的妻,他最柔软的软肋,他最坚硬的铠甲。 他轻轻吻上去,她被沙漠风干缺水的菱唇。平安却仓促推开丈夫:“清辰,我身上臭。” 她已十天不曾洗澡。这里用水本就紧张,喝水都是从高处用竹子接下来,更别提洗澡,那简直是奢侈。据说十公里之外有个洼地,那里蓄积有干净水源,但过去要穿过长长火线,没有部队的掩护,谁也不敢贸然前行。 清辰自然不计较,因为他也不见得能干净到哪去,而且,与“睡觉”相比,他更想要的,是两人在一起的感觉:“就在这睡一晚,你睡床上,我睡地上,我不碰你。” 平安摇摇头:“不行,晚上还要给病人换药,而且伊莲娜会点名。” 不是医生,却比任何一个医生都尽责。清辰叹口气,放过她。起身从旁边大衣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他们从南方带回来的,这次的供给本来有两大卡车,路上碰到伊夫的游击队,全打没了,就剩这一个。” 平安推给丈夫:“你吃。” 说她瘦了,自己又何尝不是清减不少,还胡子拉茬的,刚才冲进来的时候,她还以为看见一头熊。 “你吃,你嘴巴干得都起泡。” “不,你吃。” 就这样,一个苹果夫妻俩也推来推去,平安心酸不已,非常时期,她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最后还是拗不过清辰,因为清辰“威胁”她:“不吃完不放你走。” 平安这才含泪啃下。 她担心后援,如果伊夫每次都这样切段供给线,无疑会给驻地带来巨大压力。但清辰若无其事:“两车粮食换琼恩的五十个精干先遣,这笔买卖咱们不亏。” 平安这才知道,此次围歼完全是清辰的计策:之前在媒体上大做文章,说因m国干涉,南部的航线全部被切断停运,所有来往均改用陆路。伊夫果然上当,派人埋伏在必经之狭路上,却不料反被清辰外围包抄,炸了个片甲不留,当然也包括那两车生活物资。 惊心动魄的一场战事,清辰说得云淡风轻,可平安听在耳里,内心却打翻五味瓶,香甜的苹果此时也味同嚼蜡,甚至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她讨厌战争。 第344节 “以他之矛,攻他之盾。既然琼恩能屏蔽网络,为什么我们不能。他想不到的是,他曾经最自信的地方,如今成了他的尾大不掉。真真假假,只怕他自己都已分不清。”清辰叹口气,遥望夜空:“这场战事,只怕已到了最后关头。” 当初针对清辰的“图腾计划”,琼恩秘密派出伊夫部署游击势力,渗透到南方,造成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当战事吃紧的时候,这些隐藏的力量也都纷纷抬头现身,掀起腥风血雨。 因为前线不能断粮,第二天,南方总部派了两辆飞机进行物资空投。在靠近驻地的地方,遭到伊夫的疯狂反攻。他率领残余部队,面对昨天夺去他众多手下生命的“陷阱”,似杀红了眼,一次次地,组织进攻,似不把这些粮食摧毁便不能罢休。 他已失去理智,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是最容易被打倒的。这场战事结束得很早,不到两个小时,密集的炮火和枪声过后,大地回归一片宁静,平安藏身在战壕后,只等一身令下,便去前线抢救。 但在清辰的巧妙部署下,我方无一伤亡。 而伊夫则全军覆没,除了被清辰“关门打狗”围进包围圈的几千名将士无一幸免,连在三公里之外组织进攻的伊夫本部,还有他身边几十个警卫精兵,也被清辰活捉。 所有人都从战壕里站出来,看着伊夫等人双手抱头,被枪指着经过。 谁都想亲眼目睹琼恩的“四大金刚”之首,尤其是那些曾被伊夫夺去亲人的南方人。 他们朝他扔石头,吐唾沫,扯他扎在脑后的金色发髻。伊夫只微笑着昂起头,高傲一如往昔。 只是在经过平安的时候,他停下来,讶然地,上下打量着她,然后摇摇头:“丑陋的东方女人。” “你才丑,而且我们不介意让你变得更丑。”还没待平安反应,她身边已有人站出来反击,并从地上抓起泥土,以及一切可以拿到的东西,不管轻的重的,纷纷砸在伊夫身上。 伊夫被缚住手脚,只有他被捆住和围攻,因为他曾经的杀人不眨眼,及手上累累血债。 可那双碧蓝的眼,光彩却分毫不减,与污秽中只定定看着平安:“好玩吗,平安,你救治了那么多人,可你能救治或平息这些仇恨吗?” 平安摇摇头:“再大的仇恨,也会有偃旗息鼓的一天。总有一天,这片土地会重焕生机。秉持善念的人,总有机会等到。” 她走下战壕,走到伊夫面前,不管不顾身后人的叫唤:“平安,你回来,你不能靠近他,他身上有机关,随时会发射。” 机关?平安早已领略过。她不怕死,因为她知道,有时候人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当一切希望都变成绝望后。 她撕下自己白大褂的一角,仰头看着高她整整两个头的高大俊美男人,平静如水:“你那么爱美,我不能让你像个乞丐一样死去,至少在你活着的时候。” “哈哈,哈哈——”伊夫先是一愣,继而大笑,笑得透彻豁达。他当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中国女孩时,他取笑她糟糕的处境,说她像个乞丐一样,除了皮肤吹弹可破。 135、值得吗? 那时,他是让所有z国人畏惧的“四大金刚”之首。那时,他有守护的信仰,有英俊的王子和城堡,有一呼万应的军队。那时,平安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东方女孩,尽管被他的王子深深爱慕。 但那又如何,这世上有谁不可替代,尤其是女人。 可他还是想错了,平安不仅不被替代,反而如植薇山上的千年大树,深深根植于琼恩的心里,为她丢盔弃甲,抛弃信仰和追随他的子民,哪怕得不到这个女人的丝毫回应。 从前他不懂,这个身材扁平智商堪忧的中国女人,为何会有如此能耐,除了不知天高地厚地横冲直撞,他看不到这个女人有任何闪光之处。 直到此时此刻。 他低下头,看着平安踮起脚尖,用白布一点一点地擦去他脸上的污渍,认真,虔诚,仿佛他只是她手下的某个待美容的客人,或者病人。于这战火和敌我对峙中,不慌不忙,沉静缓慢。 细细的汗珠从她额头上冒出,流下来,掉在他的手臂上,像清澈的小溪,他故乡的小溪,清凉,里面有很多鱼,游来游去,自由自在。 那时,还没有战争,那时,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除了偶尔在家人出去后会偷偷试穿姐姐们舞会上的裙子,会把父亲的牛奶换成全蛋白的饮料外,他没做过任何一件出格的事。 然后有一天,他在电视上看到那个少年,身形年轻而单薄,却戴着一个异常苍老恐怖的面具。他黑掉全国的电视网,在暗处向全国人喊话:“我是琼恩,你们的王子,未来的王。追随我的,去北方,去植薇山脚下,去这个国家所有河流和命运的源头,举起我们的父辈的旗帜,以上帝的名义,拿回我们的一切。” 于是他就去了,片言只语都不留。无人理解这个男孩那一刻义无反顾的心情,像着魔一样,并坚定地追随了琼恩此后十几年,从一个无名小卒,到琼恩跟前的“四大金刚”。 而这一切的初衷,只因为伊夫自己知道:他看到了丑陋的面具,也看到了面具后那一双碧海般的眼睛,清澈,专注,平和,以及平和下的暗涌深藏。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值得追随,而且一定是个帅哥。所以,当他浴血奋战排除万难、终于爬上金字塔顶端,当他终于成为琼恩的左臂右膀,当琼恩问及:我的朋友,你还有什么要求?——他想也不想便道:“我想摘下你的面具。” “当然。”琼恩也是毫不犹豫:“你我从此是兄弟,是家人,当然要以真面目相对。” 那是他第一次目睹王子的真容,也是第一次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可王子的心,却是植薇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不跳。唯一的一次笑容,还是因为谈及平安。伊夫仍记得那个黄昏,他们在城堡的顶楼喝酒,四大金刚,还有琼恩的几个密友,聊着一些经年往事。 那时平安已离开城堡,和她的爱人全身而退。所有人虽明面上不说,可心里都在怪罪着他们的王子呢。他们都认为琼恩此举是放虎归山。所以,他们一边稳住琼恩,阻止他追随平安而去的脚步,一边暗地里调兵遣将,瞒着琼恩继续追杀叶清辰及平安。 负责暗杀行动的,便是伊夫。只可惜,叶清辰是个更厉害的主,比琼恩更硬更狠更沉得住气,明明可以逃走,却仍然可以为了另外的目的假装被俘虏潜伏下来。且异常机敏,事事都能算计在所有人前面。 那时,他们坐在天台上,遥看远处地平线正下沉的巨大落日,晚风从植薇山巍巍山顶吹来,闻着有大雪的寒气清香,让人有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这场战打完,你们准备做什么?”突然有人提到。然后有人说回家,有人说要环游世界,也有人说要找个女人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 轮到伊夫时,他看着琼恩碧绿的眼睛:“我继续跟着我的王。” 琼恩却拒绝:“你们谁也不要跟我,战争结束后,我也不要再做你们的王子,我会把沙巴给你们,他和我一样的姓氏和血统,甚至比我更像我父亲的孩子。” “那你要去哪?” 琼恩目光落在远处,东方的方向,嘴角流露出一丝隐隐笑意:“我自有我的去处。” 那样的笑容和目光,像终年积雪融化。伊夫自然明白,明白之后止不住心疼:“既然不是为了王位,那为什么还要发动这场战争?” 还让我们所有人追随你,你却想功成名就后隐退,还是为了一个非我族类的异乡女人。 那时候,伊夫还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是那么一个豆芽菜般的普通女孩,既没有曲线,也没有智商,几次三番落入险境都是沙巴救她。而且更奇怪的是,相处下来,好似连冷冰冰的沙巴都开始喜欢上她。在伊夫咬牙切齿说“红颜误国”时,沙巴后来也会面红耳赤地跳出来维护:“不许你这样说她。” 伊夫奇怪地问沙巴:“我以为你也恨她,毕竟她是让我们失去王子的人。还是——沙巴,你其实内心挺希望琼恩爱美人不爱江山的?” 沙巴不生气,反而更冷冰冰地看着他:“随便你怎么说我,但你要背后诋毁王子或他的女人,我不会再饶你。” 他的女人?伊夫哑然失笑:“沙巴,我没想到你现在也成了她的裙下之臣。你忠诚于王子我能理解,难道连王子错误的感情你也忠诚?” “琼恩永远不会错,包括他的感情。他爱那个中国女人,是因为那个女人值得。”沙巴从他身边经过,“狠狠”地撞向他的肩:“不忠诚于一个女的王后,难道我要忠诚于一个男的王后吗?” 第345节 怼得伊夫面红耳赤,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沙巴,这一切,值得吗?直至死的那一刻,被她的男人一枪击毙? 伊夫恍惚想着,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擦拭他脸上、身上的污渍,认真仔细,无声无息。旁边的看众先是怔住,还有平安出来的地方,好几个医护模样的人正在压低声音唤她:“平安回来。” 136、她的光芒 可平安置若罔闻,哪怕后来醒悟过来的看众开始更密集地朝他们扔东西,哪怕那些东西都砸在她的身上、脸上,可她依然不离开,用她单薄的背部挡在他前面,一双眼,黑色的眼,温柔怜悯地看着他。 可是,为什么? 她应该恨他才是,他曾那么对待她的丈夫,曾誓取她性命,如今她这么做,难道仅仅因为一个胜者的得意和骄傲吗? “你走开,平安,我承认我输了,我也知道我会死去,在你男人的枪口下死去,但我是为我的理想死去,我死得其所,所以你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一点也不感激,说真的,你这样做,我心里,反而很是不舒服,很是排斥。” 平安微微摇头:“如果这是你最后一段路,你应该体面把它走完。这是每一个人的权利,与我、与这场战争无关。” 这是生命的权利,更是生者的尊严。 就这样,不断有人扔,平安便不断用那块已经脏得辨不清颜色的白布不断擦拭,双方似拔河战,一定要把对方的气焰压下去一般。还有人开始对平安嘘声:“叛徒”、“间谍”、“中国女人”…… 最后,连作战部的统帅都被惊动。起初清辰只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他也知道此次活捉琼恩四大金刚之首伊夫,大家情绪难免激动,便也没多做制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直到身边警卫慌慌张张跑过来:“叶将军,医疗组出事了,还是我们中国人,就是上次那个闯进来,拦也拦不住的小护士。” 清辰心里咯噔一下,丢下一切跑出去,刚见到那一幕,想也不想便吼道:“都给我住手。” 又喝令身边荷枪军人:“全体戒备,如果再有人随地乱扔垃圾,单独捉出来体罚。” 听到统帅的怒喝,还有身边拉枪栓的声音,周遭嘈杂声才渐渐平息。 清辰用本地语大声说道:“有关战俘待遇的国际公法忘了吗,我们明明在做一件正义的事情,为何要让自己看起来比敌人更凶残?记住,现在还远远不是高呼胜利的时候,骄兵自古就必败,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还有——”清辰遥遥朝妻子走过去,打量着她全身上下狼狈不堪的样子,皱眉道:“平安你又在这里干吗?” 平安没有应答,固执地擦完伊夫脸上最后一点脏东西。 “平安你是医生吗?”清辰终于走进,神色很是不悦。平安此举无疑惹怒了友军,实在太过任性,把本来就很薄弱的z国及我方的信任,更是推入尴尬境地。 平安点点头。 “那他有没有受伤或病重?”清辰的语气越发严厉。还是第一次,他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平安依旧摇头。 “那不就得了。”清辰忍住气,叹息道:“平安你回去医疗室,把他交给我。有我在,你应该能相信再无人能砸他东西,可以吗?” 平安点点头,在清辰严厉的注视下,刚想退回自己的位置,旁边伊夫却叫住她:“平安你等一下。” 平安不解回头。清辰也紧张,生怕这个狡猾的男人对平安不利。 伊夫却微微一笑,环顾四周,朗朗对着众人出声:“刚才,这两个中国人都骗了你们。” 他的话,很快就把所有本来已经打算散开的目光重又聚集过来。 “平安才不是医生。”伊夫摇摇头,声音却越说越高:“她不仅没有医护上岗证,她应该连抽血这样普通的事都做不到吧。试问你们当中有几个人,在她手里接受过任何治疗。” 所有人都安静,然后其中开始不断有人微微摇头。 伊夫脸上的笑意更深,不顾清辰瞪死人的目光,自顾自说道:“这个女人,不仅不是医生,她的正式职业,还是一名美容师,就是给人脸上涂粉化妆之类的,听说她在中国治好了很多人的皮肤病,所以你们中间如果有人想变漂亮,可以找她,尤其是治痘,她在全世界都有名。我只是没想到——” 他低头凝视平安:“你的职业病还真是深入骨髓啊,在这种情况下还想在我脸上动功夫。就不知,除了让生者变美,你等下有没有兴趣,给死人化妆入殓?” 平安仰头看他,有些疑惑,有些了解,也有些,恻然。 伊夫叹口气,闭上眼,不再去看这双黑色的眼睛。因为他开始有些明白,世上那么多女人为何独独是她,因为这个女人和琼恩,有着一样的眼睛:平静却有力,温暖时如沐春风,残酷时冷悍坚硬。 还有那种紧紧咬住目标,哪怕拼劲全力也要到达的热情及耐力。 即便这两双眼,颜色完全不同:一个是蓝天下的大海,一个却如深沉夜色。 他也隐约开始明白,为何连沙巴那样沉默枯燥活着的男人,都会对她有一种魔性的忠诚,至死不悔。 平安的光芒,只有绝望的人才能看到。 尤其是生死关头。 “可是这个女人,也不能说不是医生——”他话锋一转,重新看向周遭对平安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群:“因为就是这个女人,曾用一双手,用普普通通几副药草,救下了我们几百万同胞。还记得去年那场瘟疫吗,不管是我们北方,还是你们下游南方,吃过她药的人,或者你们的亲人,有多少?” 人群开始安静,死一般安静,不相信的安静,继而是更大的喧哗:“真的是那个中国医生吗?” 伊夫高举着被缚住的双手:“你们没猜错,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刚才被你们称为叛徒的中国女人,就是去年救过你或者你妻儿一命的平安,她虽然没有任何医术,但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医生都出色。” 因为她有一颗最无畏、最仁慈的医者之心,因为她能站在生命的尽头,为别人也为自己守住那道最后底线。 伊夫被带走,临去前,他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平安,却见她已被人群簇拥包围,那些先前质疑的南方人,此刻已如见到新大陆般纷纷朝她潮水般涌去。 137、首长的女人 她应得的,不是吗? 而他,不想欠她,即便是站在一个情敌的角度。 可他,尊重她。 伊夫很快被处决,和他身边的几百士兵一起。他们一行人,从活捉到处决,仅仅只是在清辰手里走个过场,然后马上被转移到了南方政府军大本营。听说处决现场还是在电视上做的直播,全世界都能看到。 平安没有看,清辰也没有看,整个驻地都没有看。尽管正是他们活捉伊夫才有了这场胜利:全歼琼恩在南方的渗透势力,几乎是砍掉他的四肢,刺瞎他的眼睛。但驻地的人,却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无。 第346节 清辰让警卫过来找平安,起初伊莲娜还以为是要惩罚这个莽撞的小护士,还挺身而出:“你们不能用常规思维去判断这件事,平安并不是叛徒,她只是一个医生,一个人道主义者,她只是做了她觉得正确的事情。” 呵呵,终于承认她的医者身份了。不仅是伊莲娜,之前那些对平安指指点点的同伴们,从战壕下来时,打量平安的眼光里也有了崭新的内容。 平安按住伊莲娜:“放心,我没事的。” 她跟随警卫去作战部。是个新面孔,也是中国人,不知怎的,平安想起大漠黄昏下的另一个男孩,比眼前男孩,更有坚毅眼神,还吹一口漂亮的口风琴。 可惜,她无从知道他的名字。 警卫对她却很是好奇,短短几天,这个女孩便干了几件惊世骇俗的事:先是闯进叶将军的寝室,而且脾气看起来还很大,而且叶将军还很买她的账,而且她进去后他还反关上门;然后又是今天,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敌军恶魔示好,更奇怪的是,之前还恨不得扒了伊夫皮的z国人,好像还挺能接受她对伊夫的好。 还真是个奇怪的女孩。看起来刚毕业的样子,莽莽撞撞的,可就是让人拒绝不起来。 可惜他不懂z国话,所以上午伊夫临死前唧唧歪歪说了许多,他却一句也不明白。不过,反正是胜仗,就算首长再生气,应该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吧。 “呆会见到叶将军,服个软认个错,叶将军这个人最是好性子,你是女孩又是同胞,只要你好好说话,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是么?”一直走在他前面的女孩突然回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们叶将军是不是只要是女孩子,都好说话?” 警卫红了脸,颇有些恼羞成怒:“说什么呢?咱们首长不知多洁身自好,跟你们这些小姑娘说,别想歪主意,没用。因为我们首长早就结婚了,还很爱他的妻子。” “你怎么知道?”平安又问道:“难道你见过他妻子?” 警卫摇头:“虽没见过,但早已耳闻,叶将军说她是这个世上最特别最可爱最善良的女人。” 他接连说三个最字,似要拼命堵住平安这些小女孩的非分之想。 “是——吗?”平安若有所思:“你跟你们首长多久了?” “三个月。”警卫老老实实。 难怪这么面生。 “你们首长除了拼命夸自己妻子,平常还做些什么?” 许是觉得平安实在太过稚嫩,年轻的警卫兵小李倒没什么戒心:“除了工作,没日没夜的工作,就是想他的老婆。” 平安失笑:“你只是他警卫,又不是他肚里蛔虫,你怎么知道他在想老婆?” 小李争辩道:“因为他每次都会看他的戒指好长时间,还转来转去的,甚是宝贵,他戴在无名指上,肯定是结婚戒指,肯定是他老婆。” 平安又笑笑,下意识把手藏起来。也不再多言,沉默地走到作战部,对警卫说:“小李同志请留步,我和你的首长都会没事的,你放心吧。” “不成。”小李脸更红脖子更粗:“上次你已经违纪了,这次你还又想硬来,我现在不担心首长对你怎样,我担心的是,你会对我们将军怎样——”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清辰从里间卧室施施然出来:“没事,小李你下去吧,她不会对我怎样,至于我嘛——” 他对平安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吧,咱们的大英雄。” 然后又随手关上门,把个小李完全愣在外面——他奉为神明的首长是怎么啦,刚刚还夸他洁身自好不近女色,转眼间给就给他狠狠打脸——原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男人都是一样的。——叶将军不是不近女色,而是之前的女色都不怎么有颜色,而一见到平安这样的大美女,他的叶将军的脸立刻就变了,变得柔和,温情。尤其是将军看那个女人眼神——小李觉得他一个大男人看了都心里泛酥,更别提平安那样的小姑娘呢。 想想他们叶首长,年纪轻轻已是独立军区的参谋长,不仅业务能力过关,关键是长得还那么帅,试问这样的男人,哪有女人能不动春心? 尤其还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异国他乡。 “唉——”小李看着那道紧闭的门,暗自摇头叹息,为叶将军口中的那个举世无双的女人不值,但能怎么办呢,叶清辰一日是首长,他便一日要为他站岗,哪怕是为他和别的不对的女人“鬼混”站岗。 正蔫蔫没劲地在门外站着时,却见叶清辰和平安携手出来。叶清辰已换上便装,肩上还耷拉着一条毛巾,他的手还很自然地揽在旁边女孩身上:“小李,我带她去洗个澡。待会乔治如果过来找我,你让他在会议室先看看备忘录,等我,回头我还有事要找他。” 这么快就鸳鸯浴——小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你,你你们——” 清辰终于明白这个小男孩为什么窘迫,不禁一笑,牵着平安的手走向小李:“认识一下,我妻子,平安。” “你妻子?!”小李这下彻底呆了,首长妻子,怎么可能?眼前这个浑身污渍一脸灰尘的女孩,怎么会是叶参谋长的妻子?尤其她看起来还如此年轻,如此鲁莽,如此不像个首长的女人? 138、被发现 平安和清辰相视一笑。 平安托起清辰的左手,和自己的手一起,举到小李面前:“你看看,他常常玩弄的,是不是这只戒指?” 小李还真凑上前去,仔细端详两只戒指,果然一模一样。他这才有些相信,不由得挠挠头,显得很不好意思:“嫂子,我……” 平安笑笑,冲他眨眨眼:“现在我可以借走你的叶参谋长了吗?” 小李一愣,下意识答道:“拿走不送。”想了想,终觉得造次,又道:“叶参谋长本来就是你的,说什么送不送。” 好像又说错了,干脆什么都不说最好,小李挠挠头,只觉得左右不是,一脸尴尬地杵在原地。 清辰走过去,拍拍小伙子的肩:“你嫂子的身份是最高机密,明白吗?” 小李子点头如捣蒜:“报告参谋长,您带嫂子去洗澡,要不要我去站岗?” 清辰回头看他,做“恨铁不成钢”状:“我带我老婆洗澡,你在旁边站岗算怎么回事?” 小李子这才恍然大悟,悟明白后不禁后悔得要死,赶紧立正,在嘴边做胶布封嘴状,再也不敢多说话。 “他其实是好心,怕你出什么事。如果你叶参谋长出事,他可担当不起。”待走出军营,平安望着封锁线,还有远处高塔上的哨所,不禁也开始打退堂鼓:“清辰,要不算了吧。” 她也担心丈夫安危,因为清辰不仅仅是她的丈夫,更是眼下数十万驻军的领军人物,清辰万一有个闪失,z国局势随时都会改写。 尤其是进入两军决战的前夕。 清辰指着妻子身上污渍,没有一块完好肌肤,摇摇头:“平时你怎么捂着不洗澡都没关系,但你今天脸上身上衣服上,全是伊夫的痕迹,你必须给我洗干净。” 明明只是不想她不舒服,偏偏要把话说得这么醋意横飞。想到伊夫,平安叹口气:“没想到他们动手那么快。” 清辰点点头:“他们急需一场胜利、决定性的胜利来振奋军心,因为前阵子琼恩在全世界面前各种作秀,还有鼓吹他的实力是多么强大,所以政府才急需杀鸡儆猴。” 第347节 平安若有所思。作为四大金刚之首的伏诛,确实是给风头正上的琼恩迎面一棒,够他劳心一阵子的。又想到去年此时,在植薇山脚下的城堡里,这个俊美邪魅的男人,还和自己讨价还价,如今却变成一幅冷冰冰的躯体,再也没有生气;还有沙巴,撇去立场那么善良的沙巴…… 平安心下黯然,越是靠近战争,她便越是讨厌。偏偏她的男人,她的生活,却离战场最近。 “起风了。”清辰没注意到妻子暗淡下去的表情,兀自看着北方,神色开始严峻:“雨季一来,只怕琼恩会重新抬头。” 雨季?平安心里突然划过一道似曾相识的画面,前世里,某一年的新闻上,说z国遭遇历史上降雨量最大的洪灾…… 正思忖间,清辰已半抱着妻子进入泥泞的淤地。z国就是这样,一半海水一半火焰,明明地下有丰富的水资源,可能用于食用的水,却少之又少。连洗次澡就要去到十里开外的居民区,因为驻地附近的水源,重金属严重超标,不仅不能饮用,用在皮肤上,都容易得皮肤病。 本来可以走大道的,但这里是前线,南北交接地带,很多北方人也在此落地生根,很难分清敌我。为了安全起见,清辰才决定绕走远道,去到更远的相识的人家里。 途中意外经过老华侨的宅子,昔日偌大的宅院,如今已被夷为平地,是门前那几棵干涸冒烟的杨柳,平安始认出。她走过那些断瓦残垣,凭着往昔记忆,找到昔日藏身的地窖处,却见那里已满目苍夷,全被书本杂物堆砌。 什么秘洞巢穴,都逃不过炸弹的轰击。平安恍惚有些明白为何z国所有的地方,使用过一次即作废,也开始明白“图腾计划”的重要性。这场战争,正是因为清辰这八年来辛苦部署的隐藏力量,才取得关键性的胜利。 清辰看着妻子蹲在废墟里,盯着被炸瘫的地窖出神,怀念和不舍,便走过来拥住妻子:“它已完成了它的使命,有朝一日,z国人民必将会重建昔日辉煌。” 平安不语,抚摸脚下泥土,良久才轻声说道:“小海就是在这里降临。” 清辰始明白原来妻子在想念儿子,不由得心思柔转:“我不介意再在这里给小海添一个弟弟或妹妹。” 换来妻子意味深长的一道目光:“叶参谋长,现在可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 似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在清辰和平安抵达隔壁小镇的时候,意外遇到平安医疗组的护士女同事,彼时清辰和平安刚洗完澡出来,容光焕发,手挽手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然后迎面和女护士就撞上。 女护士是z国人,平时就特看平安不惯,又爱嚼舌根,总觉得平安那样的水平能进医疗组,一定是中国人的特意为之。所以平时没少给平安眼色看。虽然后来伊夫的一番话,还有伊莲娜的劝告,医疗组针对平安的言行才稍稍收敛,但此时此刻,亲眼见到平安和最高统帅走在一起,还如此亲密,小护士还是吓了一大跳,惊慌之下捂住嘴,连手里包裹掉一地都不知。 然后也不管平安在后面喊叫,她已兔子一般自顾自跳离几十米远,像不小心踩到老虎尾巴似的,逃得火烧眉毛般狼狈迅速。 平安埋怨丈夫:“你怎么不拦住她呀,她这张嘴,指不定回去怎么编排你。” 清辰却满不在乎,长手揽在妻子肩上:“我带我老婆出来洗个澡,谁还能编出个不字来。” “可是——”平安不安:“那我是你妻子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吗,以后你还怎么统帅大军?” 清辰凝视着妻子,他一直以为平安不愿意以他妻子身份露面,除了安全因素,其余就是不想因为身外事打扰到自己的医术修行,此刻才明白,自始自终,平安最顾及的,仍然是他的颜面,他的安全。 139、身份暴露 他重新拥住妻子,笑得拨云见日:“这不正好吗,你名正言顺地搬到我的作战部,我们赶紧在胜利前夕给小孩舔个弟弟或妹妹,不管男女,就取名叶胜利。” 平安看着丈夫一脸轻松的样子,低头叹息,不知是为了孩子的名字,还是为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更大的流言蜚语。 她捡起地上同事扔下的袋子,是一些衣物和粗粮,看来这名小护士是抽空回了趟老家。所以,当平安回去把这些东西交还给小护士的时候,小护士似仍未曾从刚才的邂逅中惊魂过来,烫手山芋般地接过自己东西,然后一溜烟地跑到伊莲娜后面,嘴里叽里呱啦地,飞快说着一些本地话。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平安团团围在中间,眼神戒备而不懈,远不是中午之前,她们对她的友好及好奇。 平安苦笑,看来与她是否是一名真正的医生相比,她是叶清辰的女人,才算是真正动了这伙女人的奶酪。 谁都知道叶清辰在z国女人心中的分量。 “当初还不承认自己是叶参谋长的女人,还说不认识叶清辰。”旁边有人恨恨道:“果然是个碧池。” “不要说了。”伊莲娜制止住对方,然后严肃地看着平安:“平安,你最好给大家一个解释,因为你知道的,我们可以接受一个技术不强的同伴,但不能接受一个不能坦诚的人,尤其这个人还心术不正,觊觎别人的男人。很抱歉,平安,我们不能让你再呆在这里。” 平安一愣,她想到很多结局,却万万没想到是赶她走。下意识地,她问道:“为什么?就因为叶清辰带我去洗澡了吗?” 伊莲娜忍耐地:“你应该知道叶参谋长已经结婚了吧,在你们中国,你这是小三,是很不齿的行为。” 平安叹口气,正想解释,小李好巧不巧地跑过来:“嫂子,首长让你过去吃晚饭。” 叶清辰你还真是不嫌事大啊。平安没好气回道:“不吃了。” 还吃什么晚饭,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气都气饱了。 小李挠着头,看着一屋子的女人,不知所措:“可是参谋长说这是任务,你不去,我也不能回去。” “那你就不要回去了。”平安无奈,拿起手里衣服去后面晾晒,懒得再理身后事。 医者最忌讳忘记初心,追求名利出风头。上午一幕,虽然平安是z国的大英雄,但以如此方式被敌军骨干揭露出来,总归是不太好。平安只是没想到,伊夫会在临死之前,还如此抬举自己。 报答吗?他明明恨不得自己死去,尤其是在他把身边很多人的死亡,都归结在平安身上。 人心,果然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季节如是,伊夫也如是,恩恩怨怨之间,谁能彻底辨别? 做人做事,也许唯一能做的,是保持自己初心,不为任何外物障目,每一时刻,做那一刻最正确的事。 可是有时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给伊夫死者的尊严是错,还是叶清辰因为怜惜妻子而执意要带她去洗澡是错? 伊莲娜认得小李,她也看出了一些蹊跷之处,因为叶清辰和他身边的人,很少这么高调。于是她走到小李身边:“按说我们不该多事,可是这叶参谋长不是结婚了吗,还和平安走得这么近,还被人撞见一起洗澡,这种影响很不好,尤其是对叶参谋长的形象很不好。” “所以呢?”小李急道:“所以你们对平安做了什么?” 伊莲娜还没说什么,旁边已有人站出来:“我们想让从她哪里来回去哪里,虽然她对我们z国有恩,但那又如何,我们又不是年年有瘟疫。而且我们也是为叶将军考虑,她继续留下来,除了有损将军的个人形象,而且也会扰乱军心。” “什么军心?人家夫妻俩为了你们国家,丢下刚出生不久的儿子,齐齐上阵,这是什么精神?你们这群白眼狼,竟好意思跟我提军心。”情急之下,小李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们知道你们在逼走谁吗,除了是救了你们几百万人性命的中国医生,她还是叶将军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合法妻子。” “你说什么?”所有人都呆住:“你说平安是叶将军的妻子——” 她们面面相觑:如果平安是这个军营里最高统帅的妻子,为何她还要降尊纡贵,要奔赴最危险的前线,身先士卒,要和她们挤在这闷罐头一样的房子里,风餐露宿呢? 可是,还是有些迹象可循的,不是吗?她的盛名,她的从容无惧——不管是对死亡的从容,还是面对流言蜚语的无惧,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讳,多手去帮助一个降服之罪人。 这份胆识和胸襟,除了叶清辰的女人,谁配担当? 还有,这位年轻的中国警卫刚才还说她抛弃尚在襁褓的儿子…… 第348节 一时间,大家都愣愣站在原地,长久不出声。良久,伊莲娜才推开众人:“我去找她。” 她亲自把平安押回叶清辰的大营,并亲自给平安道歉:“平安,你值得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尊敬。 也许中国的医术行效甚微吧,但这个中国女人,却是不同凡响。 在知晓平安的真实身份后,大家依然都看着平安的背影沉默。她还是一样,每次都冲锋在战火最前面的壕沟,依然和大家挤在闷罐头的铁皮屋里,放弃首长夫人的特供饮食,和医护组一起,吃着最简单的食物。 “你现在不需要再藏着掖着呢,为什么不搬去叶将军那?”有同事劝她。平安也只笑笑:“如果我只是想当叶将军的夫人,我坐在家里就可以当,为何还要不远千里地飞过来。” 如此低调,可平安的行踪还是被众人知晓。很多人围观在医护组的周围,四处打量:“那个中国女人就是叶将军的妻子吗?” “这不就是上次帮伊夫的那个人吗?” “我就觉得在哪里见过,对了,在韩博,她的药救过我父亲的命。” ……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140、我是来自未来的女人 平安只是沉默,沉默地面对各种审视和猜测。看她的人多了,清辰现在反而不太方便现身,便要小李不时过来请平安过去吃小灶。可惜小李的要挟再也起不了作用:“嫂子,你不去,他真的会毙了我。” “你再纠缠,信不信我先毙了你?” 唬得小李再不敢多言。他怵平安,尤其是在见识过她怎样面对质疑依然坚持为伊夫送行后。 后来不知怎么这个片段上了电视,许是当时有好事者录下放在网上,虽然给平安的脸马赛克了,但标题依然触目惊心:战争与玫瑰。 好事者也许是感动于平安这份善意吧,但看到视频的人,无一不认为是心上人送离伊夫的感人画面,一时间,对黑马军团的同情日益高涨。 直到平安的真实身份曝光,以及z国政府的干涉,把没有马赛克的原始画面呈现,人们始才明白,这位于怒火中勇敢站出来的女人,赫然是中国军人的妻子。 她的肤色便是最好证明。 国际舆论的导向开始转变,开始探讨这场战争的人道主义,以及琼恩因为想重登王位的一己私欲、倒行逆施发动这场战争,是否是真的正义。 上面越是风诡云谲,平安藏得便越深。她深知如此关键的时刻,稍有不慎甚至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会影响到战争形势,尤其是对丈夫来说。虽然过滤了新闻,清辰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国际媒体也只用了“中国军人”来代指他,但平安是叶将军的妻子这一事实,在整个驻地已越来越不是秘密。 平安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清辰作为国家秘密武器的身份多暴露一分,他此后的危险便会多一分。她也曾尝试和驻地z国领导人沟通:“我不介意做了你们宣传的棋子,但能不能不说我是中国军人妻子的身份,不要把叶参谋长牵扯进来。” 那人只是傲慢地看着她:“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去保护叶将军的身份呢,要知道,说出你和叶将军秘密的,正是你们中国人自己。” 瞧,扑心扑力舍命为他们做这么多,完了还是一句“你们中国人”,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平安私下找清辰吐槽,清辰只说:“我们从来不是为了某个政治团体作战,我们是为了z国的和平,为了无辜的z国人作战。” 平安于是不再多言。她看了看日历,向清辰建议:“我们需大量购置食盐和消炎药,最好有板蓝根。” 清辰面露难色:“这些都是紧缺物质,别说大量囤积,就连日常用度都很困难,而且涉及大笔经费,z国政府不一定会批。” “我来出这笔钱。” 清辰吓一跳:“平安你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吗?” 平安点点头:“正是因为知道,也知道花这笔钱绝对值得,所以我才要花。只有这样,才能越早结束这场战争。” “不是钱的问题。”清辰来回踱步:“还牵涉许多,政党之间的意见分歧,审批和手续,丫头你再等等,我和他们商量一下。” 平安摇摇头:“不能再等了,等到琼恩也意识到这一点就晚了。清辰,你说的对,现在真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时间,谁先占了先机,谁就能取得最后胜利。” “什么先机?”清辰越听越糊涂;“琼恩又会意识到哪一点?” “瘟疫。” “瘟疫?” “不错,又是瘟疫。”平安点点头:“清辰,还记得去年那一次雨季的瘟疫吗,自上而下,几乎席卷整个z国。” “当然。只是那场瘟疫的罪魁祸首不是已经根除了吗?” “今年还会有,而且规模比去年更大。” 看着平安笃定的眼神,清辰越发不解:“你为何如此肯定?” 连z国和世卫组织都看不出的迹象,平安又如何得知?她甚至,后来都没再去过北方。 平安长叹口气。也许是时候了,对丈夫坦诚一切,关于她的,琼恩的。 “清辰你曾跟我说,这世上并没有时光机器,也没有时光过客对不对?” 清辰点点头,但不再言语,因为看着平安有些凝肃的表情,他突然觉得,也许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却没想到,会这般匪夷所思。 当平安娓娓告知这六年多来的一切,还有琼恩也来自未来的2018年,几乎和她同一时刻穿越回来,清辰只觉得天方夜谈。 他摇摇头,哑然失笑:“怎么可能,琼恩是不是对你做了催眠术,竟让你相信这么荒唐的言辞。” 平安握住丈夫的手,定定看着他:“那你仔细想想,你不是也曾说过,感觉黑马军团好像有来自未来的力量,或许你的猜测是对的呢,不然你认识琼恩十几年,你不觉得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吗?” 见清辰依然不置可否,平安继续说道:“你再想想,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集训的地方,明明是肃清所有人及戒严的,水都不能流进去的地方,为何我会出现?” 是挺意外的。清辰恍惚记得,那时他因为腿受伤奄奄一息,根本不曾去细想那一幕,只记得一团黑影从天而降,好巧不巧地,就这么跌进他怀里。 如果她真的是时间过客,也许一切都能解释得清了:她占尽先机炒股,她高考时超乎正常人的发挥,她预测房价涨升所以拼命买房,然后房价果真一路飙升;还有上次,她那么执意阻止自己任何靠近印尼的想法,所以她才会轻信琼恩的借口,说能找到他的“尸体”。—— 所有人都认为不可思议浅显的借口,只有平安会相信,是因为她是未来人,所以她才会相信同样来自未来人琼恩。 “他是怎么让你相信,他和你来自同一时空?”清辰的声音已有些苦涩,他已越来越相信,这个故事。 第349节 如果仅仅是故事的话。 “和我一样,他清楚告诉我,我们之前刚过去不久的禽流感,他也预测到了你会在那场海峡中遇难。”顿了顿,平安轻声说道:“还有感觉,清辰,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来自未来的气息。” 141、兵不血刃 是吗?未来的气息,什么是未来的气息?所以他的妻子,才和他的敌人,生出这么多惺惺相惜的故事吗? 也许是有吧,不然他也不会有这种感觉。那些先进的武器,那些防不胜防的陷阱。当一个人能站在未来的立场重新打这场仗,会不会像打完通关的人重新玩这场游戏? 不管怎样,清辰决定相信妻子:“你预备怎样?” 平安凑近丈夫耳语,良久,清辰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清辰和多方斡旋,果然遇到很多阻力,面对他的申请,z国领导一脸不置可否:“每年都有雨季,每年都随着雨季有大大小小的瘟情,以前也恐慌囤积过,后来证明不过是一场劳神伤民的杞人忧天,今年又会有什么不同?” “现在物资本就紧缺,要财务部拨这一笔毫无意义的款项,不可能。”他毫不犹豫地把否决了清辰的提议,并决定无限期搁置,再也不能提及。 平安听到后,若有所思:“我先用我的钱买下这批备用品,等到他们需要时,我再已同等的价格卖给z国政府即是。” 清辰想了想,目前也许只有这个办法了,只是仍有些担心,担心平安的钱打水漂,毕竟都是豪赌,几乎要去掉平安辛苦赚下的全部身家。而且即便她真的如她所言是来自未来的人,但也不是事事算到,不然,琼恩之前预言自己将死于那场海啸,结果他还不是毫发无伤地活着。 尽管九死一生。尽管他差点失去挚爱之人。 也许一切,都不过琼恩的诡计,他想得到平安的诡计。 平安听完丈夫言语,只是微笑摇头:“钱是人赚的,花完再赚就是。” 只要手艺不丢,只要能活着回去,还怕赚不到钱。平安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和自己丈夫一起,回去属于他们的家园,过长久生活。 清辰于是不再坚持,他依然不确信这一切是否会奏效,但既然是平安决定要做的事,他排除万难都要支持。 后来又在荣洁瑜的帮助下,从国内运来大量的板蓝根、清凉油、粮食、及各种其它物资,当所有这一切都囤积在驻地的仓库,堆得比武器还高的时候,连小李都疑惑:“这是要打仗,还是要赈灾。” 平安只道:“小李,你知道造成地球历史上伤亡最大的是战争还是瘟疫?” “当然是战争。”小李想也不想就说:“一颗炮弹下去,几百个人说没就没。” 平安摇摇头:“你错了,小李,造成人类大面积伤亡的,永远是瘟疫。” 那是大自然给人类的最终惩罚,也是生命体系的清零重启。战争,与万物之源的大自然相比,不过渺小人类的徒劳笑话罢了。 只是自己说出的这番话,平安总觉得似曾相识,似在哪听过。 尽管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没有在市面上引发一点浪花。但z国政府还是很快意识到了恐慌。因为他们看到,就在平安囤积好一切后,北方黑马军团开始也大量在市面上收购,食盐、粮食,及一切药品。 时机卡得不紧不急,正是瘟疫爆发前的半个月。只可惜,琼恩这次还是慢了一步。因为在他印象中,平安对前世z国的一切毫无印象,前世的平安,活在她的壳里,除了她的丈夫和美容院,她好似对一切都茫然无知。 他算计到了一切,包括开始囤积的最好时机,最多金钱准备,但还是没有算计到,重生回来后的平安,早已不是当初的平安,尽管她依然不了解z国此后的轨迹,无法如琼恩般准备预测,但她去年已来过这片土地,并凭一己之力,征服了植薇山。 人的思维其实有很多这样的潜移默化。接触过,经历过,之前若影若现模糊的一切,有时可能仅仅是一句话,一个身影,便能让人和陌生建立一种联系。 等z国政府意识到市面上物质的流失,像被打开一个缺口一般源源不断流向北方时,他们彻底陷入恐慌:“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 清辰好整以暇:“家有余粮,荒年不慌。” 一切都在平安的预料之内,也一切都按照平安的计划进行。在琼恩第一天、第二天的疯狂采购后,市面上的所有物资突然断崖似的消失,不仅不再流向北方,连陈货都没有,好像一夜之间长了翅膀,全都消失不见。 琼恩也慌了,没有什么,比这种变化更能把一个人逼到绝望境地呢。之前还以为自己得天独厚,正踌躇满志之际,结果发现,先机早已被人占尽。不仅如此,还被别人狠狠摆了一道。 因为要买断,两天前,当琼恩开始在市面上收购时,他许下大量订金及合约:从今天起,你们所有的东西都归我,有多少要多少。 很意外的,那些狡猾的南方商人竟然都同意,欣然接过巨额定金:“只要是以后有的,都给你们留着。” 可惜“以后”都没有了,早有人在琼恩之前,把“以后”之前的囤货全部清扫而光,在两天“暴富”之后,在琼恩又加大定金和采购区域时,那些东西全都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包括他的钱。 没有货就退钱,很天经地义吧,可那些南方人说:“不是说以后的货都独家给你们吗,我没有违约啊,只要是以后的货,我绝对不卖给别人。可是现在没货我有什么办法。” 当琼恩得知这一切时,他把所有东西都砸光,暴跳如雷:“可恶的南方赤佬,竟然敢和我玩文字游戏。” 文字游戏?——琼恩蓦得停下手里动作,似想到了什么。 手下不解:“殿下,什么是赤佬。” “赤佬嘛——”琼恩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这是中国某个城市骂人的话,狡猾的中国南方人。” 是啊,除了平安,中国的平安,和他一起回来的平安,谁会有这等心计及预知能力,抢先一步? 142、招降 “平安,平安。”他辗转低声地唤着这个名字,看着屋内盖子的棺木,还有沙巴和伊夫的遗照,眼里绿光,越来越深沉。 如果到最后,这只是他和她之间的战争。他宁愿这一切清零回归,回归到他们初初相识,回到他见她的第一眼,还没动心的那一刻。 雨季如期而至,伴随上游下来的洪水,以及一日比一日厉害的闷热潮湿,蚊虫的肆意横生叮咬,渐渐的,从北到南,不断有人出现类似去年的症状:奇痒,潮红,发烧,昏迷。 随着疟疾扩散,生活药品等物资被疯抢,尤其是当他们听说中国的板蓝根、清凉油对付这种病有奇特预防作用时,市面上开始哄抬板蓝根的价格。但因为清辰和平安的提前准备,所有药物都被囤积在政府军的某处仓库里,被清辰手下最精干的部下看守。 直到这一步,z国政府才意识到当初一口拒绝中国友军是多么不理智。他们派了财物大臣以及军方最高代表和清辰谈判,希冀清辰能把这批物资卖给他们,哪怕价格比市面上略高都行,因为今时今地,早已不是价格或财政支出的问题。 清辰想也不想就应承:“中方商家愿意以成本价不赚钱卖给你们,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卖给你们多少,怎么卖,你们不能干涉。”清辰双手撑在台面上,慢悠悠地说道:“除了供给你们,我们也想和黑马军团做生意。” 这大大出乎z国方面意料,他们面面相觑之余,不免担心:“叶将军,现在黑马军团在民间大肆高价采购药物粮食,求而不得,难道你们也想发国难财,所以连我们双方合作的底线都破坏,两边通吃?” 第350节 “不——”清辰举手制止:“卖给政府军是成本价,卖给黑马军团,我们不要钱。” “什么——”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叶将军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 清辰微微一笑:“当然不要钱就有不要钱的生意做法,我妻子是个商人,她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所以她说,亲疏有间,卖给黑马军团,自然要收狠一点,要收比钱更值钱的东西。” “比钱更值钱?”z国财政部门代表明显糊涂了:“那是什么东西?” “自由。”清辰简短说道:“给他们选择的自由,是选择活下去的机会,还是选择继续效忠琼恩。” z国军方听明白了:“你是说要以这批物质作为招降手段?” “不错。”清辰点点头:“凡是愿意放下武器南下的,我们药物和粮食管够,包括收留安置他的家人。” 见z国两位代表依然犹豫,清辰继续说道:“我妻子是个商人,她说商人和我们这些当兵的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们以成败看结果,她却是以投入和产出的对比衡量。她也总说争端有一百种解决方式,人类为何偏偏要选择两败俱伤的战争来解决。如果有一种办法能不战而兵,以不流血的最小代价去取得最终胜利,何乐而不为?” 财务部官员仍然不甘心:“或许中方可以先卖给我们,然后由我们来处置那批物质?” 清辰冷笑:“我的部长,到底现在是谁想发国难财?这场战打了十几年,你以为是这个时候赚点钱、提高你的个人声望重要,还是平息这片土地的战火,给所有z国人一个和平清净的国家重要?” 这顶帽子太重,财政部门再也不敢坑声,军方自然是站在他们的叶将军这边。于是双方达成一致,在电视电台报刊等一切媒体上招降:凡是愿意归属政府的,政府将无偿提供药物、粮食及安身之所;接受教育和考核后,还可适当提供工作机会。 一切都由新政府买单,给以这个国家民众最渴望的安居乐业,以及希望。这个消息如重磅砸出,一时间议论纷纷,就连之前国际上或暗地同情或明面支持琼恩的力量,也开始此消彼长。 琼恩阴沉着脸,他刚接到背后财团电话,对方指责他功亏一篑,不仅钱打了水漂,还把自己置于如此被动局面,他们在考虑琼恩这个人是否再值得扶助,是换了他,还是也和z国民众一样,扬旗倒戈,彻底抛弃他。 琼恩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拼命压抑心中怒火,一声不吭地任对方把自己当孙子骂。好不容易挂断正想摔电话的时候,手下又进来报告: “殿下,昨夜左卫军在亚历山大的带领下,走水路投奔了南方。” 亚历山大是四大金刚之一,也是琼恩最信任的左臂右膀。琼恩能想到一万个人背叛,却永远也不会去想他的背叛,他曾拿命去交往的兄弟。 外忧内患,琼恩被击倒了。从沙巴被击毙开始,接着是伊夫被枪决,在电视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眼睁睁地看着伊夫含笑饮子弹,轻轻说出“为了琼恩”——他看着他的眼睛倒下,永不瞑目。 伊夫死后,琼恩便有些一蹶不振,他更深地掩藏自己,除了必要的会议,他已鲜少露面;他也开始摘下面具,以本来面目面对他的军团。可现在的琼恩,戴不戴面具又有何区别?一样的苍白,苍老,瘦弱,绝望。 而亚历山大的出走,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用亚历山大的话说:“是琼恩先抛弃了我们,在遇到那个中国女人之后,我们的王子,早已不是我们的王子。” 他远无沙巴源于血脉的忠诚,也无伊夫因为爱慕而誓死的追随,他和所有人类一样,对生的贪婪,对死的畏惧,还有拖家带口的羁绊。 亚历山大到了南方后,第一时间就在电视上露面,公开抨击琼恩的倒行逆施,还以自己为例,为南方政府的俘虏优待政策代言,展示自己住的别墅,警卫,以及手下士兵及家人都被妥善安置。 话里话外,都在传达一个意思:要么跟着琼恩赴死,要么来南方享受干净的没有疾病的空气,以及自由的海风。 143、陷阱 尽管琼恩设置了屏障,过滤一切从南方来的消息,可黑马军团还似一块罩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只要一个人有了南方的视频,这个视频便如瘟疫一般,在军团内部以增生的方式迅速扩散开来。 越来越多的人悄悄离去。有单独逃走的,也有三五成群结队而行的。不到三天时间,黑马军团已缩水了三分之一。 琼恩召集心腹开会,为了防止骨干脱北,他们把所有营级以上将士的家人都聚集在城堡底下暗室,美其名曰藏避瘟疫的“诺亚方舟”计划,实质上是赤裸裸的软禁。 不成功,便成仁。这场战争,已到了你死我亡的最后时刻。 既然物资供应紧缺,既然把黑马军团逼到绝境,那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吧。部下提议炸了南方军队的的仓库,琼恩也默许,并把行动命名为“飞蛾扑火”。 问题是谁去炸毁,谁去扑火自焚。现在的黑马军团已元气大伤,远无当初的慷慨激昂,万死莫辞。 争论来争论去,反正每个人都有理由。直到琼恩举起手:“我去。”所有人先是鸦雀无声,继而爆发更大的喧哗:“殿下你不能去。你要是有个不测,我们对不起老国王地下英灵。” “你走了,谁来坐镇北方。” …… 可讨论来讨论去,还是决定不了除了琼恩,到底该派谁去。 琼恩长叹口气,看着手下那帮嘴脸,他算是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日薄西山。 振奋军心也罢,挽回点颜面也罢,现在的黑马军团,太需要一场胜仗了,哪怕是孤注一掷。 琼恩决定亲自出马,实际上,这个决定,他还有更大的私心。 四大金刚一下子没了俩,他指定其中一人留下来驻守,自己带着另一支精锐部队,悄悄潜入南方。 凭着两世的记忆,还有伊夫之前传给他的地图,琼恩很快就摸到了清辰驻军的边沿地带。 “前几天还有探子说,看到叶清辰带着他的女人过来此地洗澡。”手下向他报告:“只是当时不敢相信,以为周围有伏兵,所以他们不敢枉然动手。” “蠢蛋。”这么好的机会,就眼睁睁丢失。叶清辰是谁,那么骄傲的男人,岂会让第三个人染指他的女人,哪怕只是洗澡这个消息,他都不会让别人知道。 平安是他的,只能是他的,她的羽翼,她的声誉,都是他叶清辰的。 可琼恩不能赌,赌清辰和平安重新过来洗澡。他已没有太多时间,只能主动出击。 他们制定了一个声东击西的计划,由前线部队发起进攻,牵住清辰的注意力,然后有琼恩带队,去销毁驻军仓库。 尽管清辰一开始就指出这是琼恩的诡计,要z国加强对驻地的保护,但z国政府军不知是不是太想取胜,还是因为是自己的主场所以不担心后勤,再者想到反正有中国物质的不断平价供给,在战场上把黑马军团打垮早日消灭对方才是上上之选。 所以他们不顾清辰反对,仍坚持把大部分军力调离驻地开派前线,并“恳请”叶军长领军:“叶将军,现在万众一心,您就是民心所向,只有你出马,才能最大力度地凝聚所有力量;您担心的仓库其实不是问题,我们的雷达,保准让琼恩的飞机有去无回,不管他派出多少架。” 可惜他们算来算去,却掉进了博弈的怪圈。整个天空都静悄悄的,除了悠悠流逝的白云,日月星城,连敌机的影子都没一个。 因为琼恩用了最原始的手段——炸药包。在被抽空的驻地,他们十几个夜行人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摸到了仓库边缘,十几个人呈扇形分开,给仓库铁皮屋绑上炸弹。 就在他们纳闷为何可以如此顺利的时候,探照灯如白昼般把他们包围,在这些光线的上空,平安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好久不见,琼恩。” “好久不见,平安。”琼恩亦微笑地仰头看她:“没想到你招待我的方式如此隆重。” 第351节 他抬手射穿几个探照灯:“可惜我不喜欢光,太刺眼,太让人无所遁形。” “是吗?”平安伸手制止身边人射击:“慢着,他们身上有引爆器。” “算你聪明。”琼恩脸上的笑意更深:“平安你永远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他拉开衣服,露出里面的成排雷管,还有胳膊上的引爆器线路。 “我们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端着墙,朝高台肆意扫射:“你们敢吗,这场生死赌局。” 所有人都低下身子,躲避着不长眼的子弹,也都看着平安,只等她一声令下,好锅里煮青蛙,把困在里面的琼恩等人消灭干净。 清辰不放心平安安全,留下了身边的警卫排,全都是中国人。此刻这些身穿迷彩服的年轻小伙子,都拉开了枪栓,杀红了眼。 可平安知道琼恩炸药的威力,她曾见识过眨眼之间,他的武器便让整个地面像水一样溶解化开,天知道如果琼恩引爆,会伤及多少无辜,不仅她,只怕这方圆数十公里都难逃一劫。 临走之前,清辰让平安转移,但平安想到那几仓库药,如果无人看管被琼恩捣毁或转移,就算我方源源不断补给,可远水止不了近渴,还是会给z国百姓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所以她坚持留下来。她料想到了一切危险,却仍然想不到,对于这种自杀式行为,琼恩会亲自出马。 难道真的到了穷途末路,所以连命都不要了吗? 她拿过扩音器,从高处看着一直微笑凝视她的琼恩:“你不会真的以为你的阴谋能得逞吧?” “不然呢?”琼恩摊摊手:“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我手一动,你们以为的决胜武器便会化为乌有,到时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还有什么筹码,来离间我的部队。” “是吗?”平安冷笑:“你真的以为你身后的铁皮屋里是你想要炸毁的东西?” 144、计中计 琼恩一愣,似想到什么,随即又摇摇头:“不可能,我的人亲眼见过你们把那些药物搬进去,并亲手检验每一箱,并亲自守驻,期间并无搬出去,你们不可能运走。” “我们当然没有运走,如果运走了,我们又怎能诱敌深入。”平安点点头:“我们能做的,只不过走你的老路而已。琼恩你既然知道中国很多古话,那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师夷长技以制夷?” “什么是我的技?”琼恩诧然。 “在地上挖个洞,然后藏身地下。”平安放下扩音器,双手扶着栏杆,俯下身子,从高处凝视着对手:“也许在你眼皮底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些铁皮屋下,挖几个洞,把真正的物资搬下去,而在其上,再装置些无用的稻草之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平安继续冷声说道:“琼恩你信仰上帝,那你应该知道,让你强大的总有一天也会让你跌下。你当初亲自挑选培养的间谍,他们虽然不曾背叛你,但就是这份忠心也让他们在这里格格不入,尽管他们那么想隐藏。我们不过是借力使力,借口疫苗等药物需由专业人员置放,把他们隔绝在仓库外,所以尽管他们可以登记看管每一箱药物的进出情况,他们却永远没有机会见到物资的真正藏身之处。” “你相信吗?”她一个个指着那些身揣炸药的死士:“只要你一声令下,除了你们的人身首异处,你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结果。” 她说的是本地语,虽然没有扩音器,却仍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黑马军团的人耳里。那些人明显相信了平安的说辞,也明显犹豫了:他们可以视死如归,但不是这样的徒劳无功,白白牺牲。 他们看看平安,又看看琼恩,茫然没有头绪。 琼恩脸色没有任何改变,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端着枪,身形散漫地站着,也一直微笑地微笑地看着平安,那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就像带了个面具似的。 尽管他此刻,早已摘除那恐怖面具,但谁知道呢,或许他真实的脸,已变成他最好的面具。 不喜不怒,谁也琢磨不透。 他像平安招手:“平安你下来。” 像拉家常,像招呼多年老友。 平安当然不会下去。 “你真的以为我是冲着这几箱药物过来?”琼恩把枪扔到地上:“还是你以为我过来,就是为了射瞎几个探照灯?” 见他把枪丢掉,平安心下一惊,下意识问道:“那你是为什么而来?” 平安的反应让琼恩很是满意,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你和清辰算计我,你以为我就不能计中计?你以为我手里的引爆器是这几个铁皮屋,还是你们这里区区几个中国人的命?” “那是什么?”平安的声音明显变了。 “你们中国的《孙子兵法》里说,兵不厌诈。”琼恩慢腾腾说道:“所以每次跟你们中国人斗,我都是抱着捉迷藏的心态,尤其是面对你和清辰,我不能不多想一步。既然你们能算到我每一步,那我就偏偏不走那条最顺理成章的路就是。平安,你想不想看到我这一按下去,你觉得会是哪里会引爆?” 平安摇摇头:“你以为到了现在这地步,你的虚张声势还有用吗?你按吧,我相信,除了你们的命,今天你的任何目标,都休想达到。” “是吗?”琼恩笑得越发暧昧,甚至还带着点戏虐或宠溺的意思:“平安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自信,也太任性。” 他摇摇头,边说着边往掌心按下,以为他卸了枪,所以高台上将士虽然依然瞄准这他全军戒备,但任是谁也想不到琼恩的引爆器竟然在掌心这么危险的位置——他们似乎,真的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而来。 而随着他的细微动作,远处更南边的天边一片红光,红透半边天。因为是平原,所以看着近在眼前,实际上是几百里之外的解放区大本营。 平安心里一紧:原来前线只是幌子,琼恩所谓的声东击西,真正的目的是z国政府首要所在地。她倒不担心那些首脑的安全,非常时期,那些首脑的行踪,往往是移动的,包括他们在媒体上呈现的行踪,往往不过绿布的遮掩,像拍电影那样,不过是后期制作的结果。 平安只是好奇,琼恩究竟用了什么遥控,相隔数百公里,竟能引爆? 难道是无人机 来不及细想,只见琼恩手下的人纷纷效尤,不到一眨眼功夫,随着几个人纷纷按下机关,南方的火光越来越盛极,像冲天红云,一朵一朵地,渲染整个天空。 “去打探下,到底是哪里出事?”平安低声吩咐身边警卫。 “别费劲了。”琼恩似看透她想法:“你这个电话是打不出去的,你们的雷达是防着我的飞机,但我刚才稍稍动了下手脚,现在它还防着你们的内部通讯呢。” 他摇摇头,似不剩惋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平安,虽然我的信仰里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一点,但我不得不承认你刚才说的都是对的,让你强大的力量终有一天,会变成让你失败的陷阱。所以你现在,无法从外面得到任何消息,也无法走出这里,更不能向你的丈夫告密。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和你之间,谁才是真正的瓮中之鳖。”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倒是不介意告诉你心中疑虑,刚才被炸的,并不是你以为的仓库,也不是你担心的z国首脑,那几个脑肥肠满的家伙,我才不会放在心上,离开叶清辰,他们不过我手中蚂蚁,我想怎么捏死就捏死。我炸的,是亚历山大和他的手下聚集地——” 最后那个名字,他说的云淡风轻,可这是这轻轻的几个字眼,不仅让平安目瞪口呆,也让琼恩的死士同伙都大吃一惊,巨撼之下,他们忘记眼前危险局势,都怔怔看着他们的王子,久久如无声鸦雀。 145、僵持 因为他们的王子,不仅算计了敌人,连他们,也算计在内。 琼恩变了,变得更疯狂,更深不可测。 第352节 可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叛变他的,终将成为他的刀下鬼,成为他欲望的祭奠。他爱的,拿命去爱都嫌不够,他恨的,也会舍命去摧毁;如这片恒古的土地一样,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从来都没变过。 自以为了解他,却永远都不够了解他,所以才一次次着了他的道;本以为被围困起来的是他,到最后才发现,她自己,才是被算计和圈禁的那个。一环套一环,永远在他的光环之下——平安看着脚下这个男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琼恩依然仰头看着她,温柔而专注,从两人对峙开始,他就这么看着她。 “平安你下来。”他也依然如常招呼她。 放在刚才,平安可以置之不理,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琼恩,才是手里握着王牌的那个。因为他不用担心他的将士赴死,可平安担心她的同胞。 “好。”她轻轻点头,意欲下楼。 “不可以。”旁边有人拉住她,低声对她耳语:“这是陷阱,平安。” 当然是陷阱。可有些陷阱,却注定绕不过,哪怕明知是九死一生。平安轻轻甩开那人的手,看了眼对方,恍惚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 “我没事的。”她亦轻声说道:“想办法离开这里,报告给叶将军。”说完,不待身后人反应,平安已疾速下楼。 她走到琼恩面前,静静站定。 琼恩抚掌:“真乖,如果你以前也如此刻般听话,你我之间,又何尝要走到这一步?” 平安摇摇头:“你我之间,无论怎么走,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因为清辰吗?所以你和我,只能兵戎相见?” “不!”平安清晰说道:“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因为你杀戮成性,视人命为草芥,而我,永远做不到。” “不对,平安你太虚伪。“琼恩摇摇头,脸上薄薄浮起一丝讥诮之意:“说我嗜血杀戮,你丈夫又何尝不是,这些年他手上的鲜血,只怕比我还多吧。不然,他何以能如此年纪,在你们国家就爬得这么高?” 平安轻蔑讪之:“你怎能和他比,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和平及公义,没有一件事,是为了自己去做。可你呢,不管是你的敌人,还是你爱的人,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成全你自己的欲望?”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干吗?”琼恩脸上的寒意更深:“平安难道你从来就没有质疑过清辰对你的感情吗,你甘心吗?他是爱你,但这份爱,却远远排在他的祖国、他的信仰、他身上的那身军装之后。平安你放下虚伪,扪心自问,你想要的感情,是这样的吗?好几次危难之际,明知你性命都堪忧,可他依然想着任务,想着情报,而置你的生死不顾。不说远的,那次你和小海差点命丧季节脚下,可他呢?如果不是我,他依然装死躺在地下,才不会想到出来救你。” “你错了。”平安摇头:“他根本不知道那时我也在附近。季节为了实现她的计划,自然会千方百计隐瞒我的行踪,所以他根本无从得知。” 琼恩看着平安脸上的神色,突然道:“想不想和我打个赌?” “不想。”平安不用想,本能拒绝。 琼恩又轻笑:“你还有资格拒绝我吗?现在咱俩之间,谁手里的筹码多一点?你要想这些保护你的虾兵蟹将平安无事的话,最好按我说的做。” “你想要怎样?”平安冷冷道。 “很简单,你跟我走,我放过他们,且承诺不炸你们的仓库,这笔买卖如何?” 平安明显犹豫,她知道如果她拒绝,琼恩一定会同归于尽,不仅身边十几条年轻无辜生命,还有身后药物仓库,全都会毁于一旦。 “你真的不炸?”她不相信地问道。 琼恩微笑摇头:“本就不是我的目标,你辛苦筹谋这么久的劳动成果,我岂忍心毁灭,我早告诉过你,你珍惜的,我同样珍惜。” 对此说辞,平安当然不相信。之前琼恩算计错误,早已失去先机;此时再动手,平安和中方战士绝不会给他机会——最后结局,还是仓库安然无恙,而两边的人,则同归于尽。 平安死不足惜,但她不想再有身边人为之遭受意外。 “好,我跟你走。”平安点头:“但我要你的士兵们先撤离。” “可以,但你的人也必须撤走。” 平安两相权衡,终于应允。 待双方人马撤退后,平安也得到答复,说琼恩的人已全部撤离,平安终于长舒口气。 诺大的空旷里,最后只剩下他俩。因为琼恩屏退了所有人。 “不怕死,或者不怕一起死的,就放马过来。”他在夜色中叫嚣:“平安,你终于又落到我手里了,我说过,迟早有一天,你我之间的帐要清算。” 可惜他话音刚落,从黑暗中突然传来一梭子弹,几乎是擦着琼恩耳边掠过,但终究被琼恩醒觉而没有伤到他任何,反而差点射中平安,如果不是琼恩赶紧把她扑倒在地。 “我靠。”情急之中,他骂出一句中国骂:“说子弹不长眼还真没说错,平安你到底得罪了些什么人?怎么连你们自己人都朝你开黑枪?” 嘴里叨唠着,手上却一直没闲着,反手就是一记回马枪,然后是某物沉重的扑地声。一切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待平安终于从枪膛的后坐力震荡中回神时,一切又都已偃旗息鼓,天地之间,重新陷入寂静。 平安知道清辰的人必埋伏在四周,也必不会让琼恩就这么带着自己离开,他们一定会拼命阻挠,也一定会有更多人受伤,因为琼恩手里的自己,是那些人的最大忌惮。 于是平安稍一思索便向夜茫茫四周朗朗扬声:“他不会对我怎样,你们快太退下吧,如此纠缠下去,才会造成更大伤亡。你们快点恢复通讯,尽快联系上叶将军才是正道,听到了吗?” 146、做戏 周围依然寂静,没有离开的样子,也没有进攻的迹象,就这么僵持在那里。 平安缓缓舒口气,猫着身子,在琼恩亦步亦趋的挟持下,走到刚才重物倒地的地方,赫然是刚才对她耳语的警卫,正一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手虚弱地伸向自己。 平安魂飞魄散:“快来人啊。” 那双手捉住了她,轻轻摇头:“没用了,平安。”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口风琴:“我叫张毅,弓长张,坚毅的毅,请帮我把这个带回老家。平安对不起,以前不知你是参谋长的妻子,多有冒犯。” 平安泪如雨下,拼命压住对方身上涌动的血迹,一边凄声喊道:“快来人啊你们怎么还不来啊,这里还有一个战友呢。” 她终于记起来了,那个落日的黄昏,那吹口风琴的、思乡的小男孩。 旁边终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而琼恩则趁机把平安抱起离开:“他们会救他的。” 平安狠狠瞪着这个刽子手,如果不是他,那个男孩何以会丧命。他人性命,在这个全部以一己得失衡量一切的魔鬼眼里,不过似草如芥。 琼恩卷铺盖一样把她卷在腋下,疾行十几公里后,才和他的部下汇合,底下人一见他们的王子,立即围过来,把他俩团团围在中间。 第353节 “殿下,我们不能带这个女人走。”为首黑衣人低头毕恭毕敬,言辞却是不容置疑的坚持:“既然殿下已经脱险,我们这就回去捣毁他们地下的仓库,顺便把平医生送回去。” “为什么?”琼恩冷声道,反而更紧地抱住平安:“如果我不答应放她走了?” 为首的黑衣人立马跪下:“如果殿下一意孤行,我们只有以死谢罪,报答你的姓氏及家族。” 琼恩一愣,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你们宁愿死,也要反对我和她在一起?” “因为这个女人,是殿下你唯一心魔,只要她在你身边,或者说只要她存在,黑马军团就永远复国无望。” 这么严重吗,连她的存在都是个错误?平安看看他们内部纷争,心里有了主意:在清辰的救兵赶回来之前,她需尽可能地拖住这伙人。 于是她冷笑:“一直以为黑马军团是勇士,原来都是懦夫,竟把战争的不利归结于女人身上。在我们中国,只有无为的君王,才会把国运不济怪罪于红颜祸水。” 她在煽风点火。 为首的人却恭敬低头,纹丝不动。好似平安的话,对他们来说,全是废话。他们的目光,心里,只紧紧盯着他们的王子——这个身系家国命运的男人。 似乎此刻,要么平安死,要么他们死。琼恩必须在两者之间选一个。 “殿下,想想沙巴,想想伊夫,他们的仇谁来报?”旁边又有人说道:“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让你鬼迷心窍,你何以会在大战前夕离开,沙巴何以会代替你出征?她男人的那颗子弹,又怎么会是沙巴承受?” “看来你们更乐意看到我吃那颗子弹呢。”琼恩惨然一笑:“不错,我是负了沙巴,负了伊夫,负了你们所有人,我更无颜见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可是,我还是要带她回去——”琼恩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如果一定要血债血偿,还有谁的血,会比平安的血更值得?用他们斩杀伊夫的方式,当着全世界的面,斩首平安,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你们心安,更能让叶清辰绝望?” 所有人都一愣,包括平安。他们都想不到为何琼恩的态度会突然180度转弯,从此前宝贝似的拼死维护,到现在的翻脸,饶是平安自己,都被琼恩的转变惊呆。 是因为沙巴触动了他的仇恨,还是他最终在国恨家仇之间,选择牺牲自己固执的感情? 不管怎样,听到他们的王子这般说出,底下的人均是长舒口气:“殿下英明。” 这个英明的殿下,不日便将平安劫持到了北方,植薇山脚下的城堡里,把平安囚禁在他的卧室,像当初对待叶清辰那样,把平安圈禁在一张凳子上,日日夜夜地,看着盖子的水晶棺,还有沙巴的骨灰盒——被琼恩丑陋面具覆盖的盒子,那么强大高壮的男人,如今只剩下这么一小盒。 “平安,这里,一个是你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你的救命恩人,今天只要你当着他们的面,诚心忏悔,我可以答应饶你一命。” “我没做错什么,为何要忏悔。”平安平静地看着他的困兽挣扎:“盖子为救你而死,沙巴因为你擅离职守而死,你我之间,谁需要忏悔?” “可是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琼恩匍匐在她脚边,目光绝望而炽热:“平安,要不我们抛下这一切,我也不复仇了,你也不要想着叶清辰了,我们忘掉这世间一切,带着盖子,离开这里好不好?” 又来了。 到底什么才是他的真心,什么才是他的做戏? 平安被他缚住动弹不得,只能沉下眼睑看着对方:“你真的能撒手这一切吗,你的身份,你的使命,你的臣民,他们会一辈子压在你身上。琼恩,我不是你逃避的借口,永远不是。” 琼恩一愣,有些意外地看着平安,喃喃道:“别表现得那么了解我,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平安我只问你,如果不考虑我的因素,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不愿意,一点也不愿意。”平安静静摇头:“我宁愿死,也不想留在你身边。” 琼恩绿色的双眸黯淡下来,竟呈现一片死灰色,如那种火燃尽后的残冷灰烬。 “所以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琼恩从她脚边站起来,有些心灰意懒,也有些轻松释然:“既如此,我就成全你和清辰。让他看着自己爱的女人,在他面前死去,彻底诛他的心。” 也许这才是琼恩此番真正的“声东击西”吧,不管是烧药仓还是杀死亚历山大,不过都是他的虚晃一枪。 147、围城 他真正的目的,自始自终,都是平安的性命,清辰的军心。 擒贼擒王。 其实平安早就有模糊明白:当琼恩看向她,和看着水晶棺里的盖子时,目光里的火花,已完全不同。 尽管是偶然不经意的一瞥间,平安依然能看到他看盖子时,眸色里深沉的呵护温柔,像从前他看平安时一样。 琼恩变了。他的心意,当一个女人奋不顾身为他挡住子弹的那刻,也已悄然改变。 很难说清他为什么要这般惺惺做戏,在平安和手下面前。也许只是缘于他骨子里的算计和狡猾,用这种落差,彻底让黑马军团的人归顺。 因为这番谈话结束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自己卧室,只派了重兵把守。在掩上门的那刻,他阴沉说道:“平安,你们中国有七日循环之说,要替死去的人守灵七日。所以我给你机会,为盖子和沙巴披麻戴孝,七天。七天之后,便是你的死期。” 他算计到了一切,包括清辰在发现平安被劫持之后,开始疯狂反扑,不断压向北境。 有时,隔着几十米厚的土壤,平安还能听到遥远处的炮火声,还有门外的守卫,从之前的二十几个人,渐渐删减到十个人,八个人,两个人。 平安知道,清辰的脚步已越来越近。其实一颗远程炮弹便可以迅速结束这一切,但清辰终归投鼠忌器。 日子就这样艰难熬到第八天。那天早上一早,久违的琼恩重新走进来,他看起来很是狼狈,胡子拉碴,头上、身上全是硝烟和灰尘。 一见到平安,他便一屁股坐下,瘫倒在她椅子边,抱着她的一只脚,竟是沉沉睡去。 平安静默不动。 不到两分钟,只见脚下琼恩立即咕噜一身起身:“我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平安平静答道。 “坏事了。”琼恩嘟噜着:“叶清辰的人估计都已经围城了,平安你怎么不叫醒我?” 他揉揉眼睛,但旋即站定:“不对,平安你现在没有任何工具,你怎么知道是两个小时?” 平安不语,只静静看着他,一双眼,黑白分明,分明的无辜而狡黠。 “你逗我呢,平安。”琼恩看了看手表,从他进来到现在才不过五分钟,为何他却感觉过了漫长的一辈子? “你还真是个——”琼恩无奈地指着平安:“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开玩笑。” 第354节 “真是个奇葩是不是?”平安眼里流露笑意:“可是你又何尝不是?仇人就要围城了,你却还来看望仇人的妻子。” 琼恩摇头:“清辰从来不是我的仇人,他只是我的对手;还有,我不是来看望你的,我是来——带你走的——” 他俯身,捉住平安的下巴:“像你护送伊夫最后一程一样,我也要对你仁尽义至,不然,我的臣民,我全世界的粉丝,怎能知道我的礼尚往来?” 他用力把平安从地上提起,像提起一件行李,半拖半拽着,把平安绑押到了城堡的上面。 长时间地被软禁,又乍然从黑暗中出来,平安只觉得头重脚轻;加上城堡高处的猎猎风尘,吹得人如纸片,平安恍惚有些站不住。 她能看到阳光灿烂,能听到远处的呼唤,眯着眼眺望,还能隐约看到那熟悉的军旗及武装,黑压压的一片中,正中高头大马站着的,正是她的丈夫叶清辰。 为何21世纪了,这场世纪对决还是冷兵器的时代? 她甚至能听到对面传来的愤怒的喧哗声,此起彼伏,直至清辰从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把它们覆盖: “平安你好吗?” 平安刚想说话,却想到相隔这么远,自己说的话清辰不可能听见,便点头,拼命点头。 “丫头,你相信你老公吗?” 平安又拼命点头。 “我会救你出来,不惜一切代价。丫头你也坚强点,想想我们的儿子,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能回去和他团聚。” 平安点头,泪如雨下。 “你是招财猫吗?”冷不防地,琼恩从后面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地,平安吃痛,不得不把头往后仰。 “我看你还怎么点头。”琼恩咬牙切齿:“还不惜一切代价,呵呵,平安,你想不想跟我赌最后一把?” 平安说不出话,只仰看看天,大口吐着气。 “难道你不想知道清辰口中的所谓‘一切代价’究竟能去到何底线,抑或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在他心里究竟是何地位?” 说完也不待平安回答,拿出一个扩音器也朝对面大声说道:“叶清辰,你妻子的命现在就在我手里,识相的就赶紧撤兵十里,给我准备五十台直升机和军舰,待我和我的人飞到公海,我再把平安还给你。” 许是声音的传播速度,隔了一会,清辰的声音才传来:“琼恩,你现在已是穷兵末路,我劝你最好识大体,放下武器,不要再伤及无辜。就算你不惜命,你手下还有几百个人的命呢。他们除了是你的士兵,也是家人的儿子,丈夫。能屈能伸,才是真男人所为。” “是吗?”琼恩冷冷一笑:“那你自己呢,我的叶教官,你除了是一名军人,也是我手里这个女人的丈夫吧,那你是否愿意为了她,以最和平的方式结束这一切,给我直升机和军舰,让我们双方的人,都不必为此殒命。” 这次,又许是围城大军在持续压境前行,叶清辰的声音很快传来:“琼恩,你今天是逃不掉的,你逆天而行,为了你家族的利益掀起这场内战,让z国人十几年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不是信奉上帝吗,或许你该想想,为什么你从一开始的几百万人的部队,到现在只剩下几百个人?因为你走的,本来就是一条错路,不归路。琼恩,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多少人为了你失去家园和生命,你应该尊重历史,就算你重来几百次,错误的永远是错误,永远改变不了结局。” “你投降吧,琼恩。”叶清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大军也越来越靠近:“我可以给你和你的部下最体面的结局,绝对不是死亡。” ☆、148、坠落 琼恩明显有些迟疑和犹豫。他看了看前方密密麻麻的敌军,又回头看看自己这一边,只剩下寥寥几百人的负隅顽抗,敌我力量的悬殊对比,他的身子微微一震。 可他身后的士兵却齐齐道:“王子,想想伊夫的结局,他们能给的体面有多体面,你千万不可上当。我们不怕死,从选择跟随你那天起,我们就已把生死置身事外,就算是不归路,我们也甘心走到底。” “殿下,请处置这个女人,像他们处死伊夫一样,给她一刀,然后把她的首级扔到叶清辰脚下。” 他们竟齐齐跪倒在琼恩面前,并一个接一个地,戴上琼恩的面具。 所有人都一个表情,所有人,都一个声音: 处死平安。 前面是兵临城下,大敌当前。后面是誓死义士,以及随时可能的兵变。 一切都来不及思索,衡量和选择,几乎是下意识,琼恩把平安揪到城堡的最边沿,只要再多半步,平安便会从高处摔下去。 然后他站在平安身后,遥遥对叶清辰喊话:“叶清辰,只要你再前进半步,我就把平安推下去。” 叶清辰当即举手,喝令大军停止前进。他从望远镜里看着平安,心焦如焚。平安脸上的表情越是平静,他心里的担忧便越大。 似揣摩到了他们夫妻俩的心思,琼恩狡猾地笑笑,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条绳索,不顾平安挣扎,把他和平安紧紧捆在一起。 “放心,叶教官,在你没有答应我的要求前,我不让她死去,诚如你所说,我现在只剩下这点筹码了,我可不能浪费是不是?” 被他钳制,平安竟是半分也动弹不得。 “想跳下去?想取义成仁?平安你傻不傻啊,他为了胜利连你的命都不要,你何必为了他再做牺牲?”琼恩关掉扩音器,低声在她耳边呢喃:“可是我不行,我不能让你死,特别是死在我手里,那比我自己死还难受。” 他的声音如蛇一样,丝丝冰凉地钻进平安的耳里。她没有回头,目光沉着地看着丈夫的方向,冷冷出声:“就算我今天必须死去,我也不是为了叶清辰去死。琼恩我以前告诉过你吧,我爱清辰,所以他的信仰便是我的信仰,他想维护的便是我想维护的。但此时此刻我突然发现,我之前的想法是错的。我爱他,可我更爱这植薇山上的苍苍翠绿,爱这片沙漠和大海的冰火大地,爱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z国人民。每个人都有生存和幸福的权利,在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面前,不管我和清辰之间的情义,还是你我之间的纠缠,还是我的存活,都不过是沧海一栗。” 然后,她扬声向丈夫的方向用尽力气喊道:“清辰,请记住你曾对我说的,没有什么大过你身上这身军装,当初就是因为这句话我才跟定你,所以,你还犹豫什么呢?如果你放弃,或者向琼恩妥协,就算你得到了我的人,你也会永远失去我的尊敬,你懂吗?” “你疯了!”她话音刚落,琼恩忙掩住她的唇:“平安你别逼我。” 他知道清辰听得见平安刚才的一番话;哪怕听不见,清辰也能从望远镜里看得见,因为他们都接受过唇语的训练。可让琼恩意外的是,这次叶清辰明明“听”见了,却依然一动不动,连同他的茫茫大军。 所以,他还是动摇了吗,他的军心和使命感,还是输于他的儿女情长了吗? 因为他还看到清辰正打着电话,还皱着眉,似在和z国及中方商量谈判的条件。 原来他手中的筹码,终究是握对了。 琼恩疲倦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可他的笑容仅仅维持了几秒钟,便凝固在他脸上,犹如他人生最后一个表情。—— 因为他看到,随着叶清辰挂断电话,他分明看见对方的眉宇之间,全是愤怒和不甘。而随即,清辰身边的z国副官旋即接到电话。 几乎不用去读唇语或揣测,琼恩都能想到其中内容:放弃谈判,全力剿杀,如有违抗,可越级裁决。 琼恩了解清辰,更了解和他同样生于斯长于斯的政府军。清辰再想护妻又如何,他赤手空拳,终究敌不过身后几十万z国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面依然没有动静,只剩下风的声音…… 还有脑海中,时间流逝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嗒…… 像是倒数,又像是前世里最后那一幕:他被政府军围剿在植薇山顶,他的身边,也只剩下数十人。也是断崖高处,也是再无退路,也是这样燥热的天气,猎猎山谷风声。 像是昨日重现。却远比前世的痛楚来得更真切,因为此生此世,他还有了牵挂,因为这种牵挂,他更不舍离去。 这就是他向命运乞求重来一次的代价吗? 还是诚如清辰所说,他所选择的路是错的,所以不管重生几次,最后结局都是殊途同归的注定? “琼恩,请快点下决定。”正当他恍惚时,他身边的人早已从地上站起,纷纷举起枪,却是对准他:“如果你再不处死这个女人,你就和她一起去见上帝吧。” 而前面,他分明看到,几十万z国人,还有炮火,正潮水一样涌来。而在这汹涌的潮水后面,是哀伤的清辰,还有他的几百名中国士兵。 琼恩长叹一声,举起枪顶住平安太阳穴,一边在她耳边轻语:“平安,害怕吗?” 平安摇摇头,平静微笑:“琼恩,你我早就是已死之人,多活这七年,已是赚到。” “是吗?”琼恩也笑,笑得有些轻松和懒洋洋:“你这么说,我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他拉开保险:“平安,还记得我刚才和说你的打赌吗,其实赌局一直在进行。不过我不是和你赌,我在和命运赌,如果一定要以同样的方式才能偿还于命运给我们的机会,我想我俩之间,至少你能善终。” 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完,琼恩迅速把平安抱在怀里,并迅速调转两人的位置,因为两人本就捆绑在一起,所以他们的动作像陀螺一样疾速而自然;然后,不管上面下面,墙里墙外,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时,只见琼恩已抱着平安,落叶一般从高墙飘下—— ☆、149、大结局(1) 所有人都呆住,所有声音都静止,天地间,只剩下呼呼声,像2018年那个寒冷的冬夜,万物都抛弃她而去,只有死神,正张开怀抱迎接自己。 “平安,你不是一直问我回到前世的方法吗?”琼恩最后在平安耳边说道:“你们中国有句古话,生既是死,死既是生,这就是回去的办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紧紧环捂住平安双耳,一边用右手扣动扳机,朝着自己的太阳穴,迎着风的方向。 …… 平安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来,未睁开眼,已觉得全身骨骼都疼,错位地疼。 旁边是心电图的嘀嘀声,平安太熟悉这种声音了。重生回来,她好像与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总是不断地受伤,不断的痊愈,像她的各种奇遇一样。 遇到过最好的男人,最真的情义,也遇到最深情最固执的付出,至死不渝。 那些被炮火洗礼过的感情,那些生命尽头的选择,那些再也不能回头的岁月——一滴泪,从平安眼角落下。 “丫头你醒了?” 是熟悉的声音,还有他熟悉的一双大手,正轻轻擦去自己的眼泪。 第355节 “清辰——”她想唤他名字,也想像他抚摸自己一样去抚摸对方,感受对方的存在,但她就是举不起手,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要动,丫头,一切等你好了再说。”清辰的吻印在她额头上:“丫头,一切都过去了。” 真的能过去吗,像抹去灰尘般抹去一段记忆? 直到被转移到国内的医院,平安才断续知道那天的消息:琼恩自裁身亡,就倒在z国政府军攻破城门的刹那;而因为他的人肉垫子,加上坠地后便被迅速救治,平安除了一些关节和韧带受伤,以及轻微的脑震荡,其它并无大碍。 而黑马军团剩下的几百个人,在攻破城门那刻,竟齐齐举枪自绝,他们追随着琼恩,不管是那个面具,还有琼恩的命运。 所以,谁更看不破呢,谁更应该被轮回和永坠惩罚呢? 一切都烟消云散,z国大地也重焕生机。 清辰完好地带回了盖子的尸首,等妻子醒来再安排火化。也因为他的坚持,z国政府也开始在植薇山脚下建造烈士园陵,用来安葬所有黑马军团的所有死士,用来铭记这一段历史,牢记和平的来之不易。 “等你好了,我陪你去拜他。”清辰牵着妻子的手:“琼恩的墓碑就在最中间,他一直都是他们的核心,信仰的核心。不管他做了什么,但他能让所有人为之去死,便足以证明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真正的男人。” 他能让别人为之去死,是因为他也可以为别人去死。 他和清辰,都是一样的人;或许他的军魂,本就是清辰所铸,在他年幼的10岁时分。 平安默默望着天尽头,沉默不语。 从z国回来后,她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有些封闭,有些安静,除了陪儿子小海,以及安排盖子的后事,她几乎足不出户。 盖子的遗体最终从水晶棺中移出火化,当火苗窜起的那刻,许是想从此到阴阳相隔,前尘往事涌上来,大勇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哭得无所适从。可是不管是诚心忏悔的大勇,还是悲痛欲绝的盖子父母,平安都拒绝了他们想把盖子带回家的要求。 她一人抱着骨灰盒,飞过漫长黑夜,飞到地球的另一边,在一片牧羊和草地中,她找到了正开着轰隆隆的机器,像个真正的农民一样干活的季杭。 她看着他驶近,坐在高高的操作台上。 他也看着她,穿着黑色的礼服,长发扬起,在蓝天碧海间,微笑看着自己,像没受过任何伤害一样的,纯真,明亮微笑。 “你来了。”他在她身边停下。 “是的,我来了。”她把骨灰盒递给他:“我来,是因为我曾答应过你,把盖子平安带回来。” 季杭突然大笑:“是啊,盖子和平安都回来了。” 只是笑着笑着,他的泪,开始像这草原上的暴雨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我以为你只会带回她的一点遗物。”好久,直到筋疲力尽,他才转为啜泣:“毕竟,守在最爱的人身边,才是盖子一生所愿。我以为,你们会把她和琼恩葬在一起。” 平安轻轻摇头:“也许盖子是这样想的吧,但作为盖子的亲人,我更想把她交付给真正爱惜她的人。” 季杭于是不再说话。他也曾有妹妹,自然明白平安心态。 只是,这会不会也是,在发生这么多事后,平安还会留在清辰身边的原因? 为了死者的安息,为了那些曾被辜负的爱,不再继续被辜负? 季杭努力不去想那些杂念,抱着盖子的骨灰盒,和平安并肩回家:“听说大勇已经完全悔改,散尽在b城闯荡多年的一切,告老还乡?还在盖子的葬礼上哭得像要跟着死去一样?” 平安笑笑,笑得有些落寞寂然:“好像要跟着死去又不是真的跟着死去。我不会相信一个失败者的眼泪,因为那些眼泪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自怜。你说他散尽家财,那你可知,他的家财,在你我以及荣氏企业的夹击下,本就已寥寥无几?” 季杭看着平安,良久。 “平安你变了。” 是吗?也许是吧。变得更冷血,更果断,直接,也变得更温和。 变得好像,再无过多情绪起伏。 就连前世里的公公婆婆小姑子找上门来,媚笑讨好着:“平总您好,虽然我们无缘做亲家了,但您是贵人,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吧。” 平安也只是心如止水:“当然,不就是非洲的石头么。” 她果真让人从地下室抬出一块大石头,足够大,估摸着有十几公斤重。 盯着那块石头,又用放大镜和折光仪反复检测后,严玉兰和赵泽方的目光,渐渐从狂热变得愤怒:“这不就是块普通石头么?” “可不就是石头。”平安冷笑:“我从不失信于人,我答应给你一块非洲的石头,我就真的从非洲运来,不信你们去找最权威的地质学家问问,这是不是非洲的石头?” ☆、150、大结局(2) 赵家人面面相觑,明明是被摆了一道,却偏偏一点理都不占。 不接受还不行,因为平安旁边,还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管家阿姨:“这是我们少奶奶特意送给你们的礼物,可别不识抬举,要是你们不要,或者被我们发现中途不要,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赵家人哭丧着脸,这年头,还有这样的难却盛情吗? 谢姨摊开一长条发票和账单:“这是去非洲运石头的机票,这是去采购的食宿费用,再加上其它林林总总的,总共是四万一千五百零五元人民币。我们少奶奶费劲心力给你们运回来,你们还敢不要,那不是欺负人嘛,我们非得找你们陪上这笔钱不可。还有以后每一年,我们都会派人去看看,这块石头是否还完好建在,不在或有任何损坏的话,就按照银行利息把这笔采购费用赔付给我们。” 到底谁欺负谁啊。——赵家人欲哭无泪,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也深知如果不是自己贪心,何以会被人捉住痛着如此羞辱。最后还是含泪饮鸩,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吞下,三个人合力抬起那块石头,灰溜溜地回了g城。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非但如此,从此以后,他们还要供神一样把这块石头供起来,以应付每年一次平安派人下来视察。 “平安变了。”严玉兰摇头叹息,现在心里压着这么一块石头,她连广场舞都没兴趣去了,天天在家长吁短叹,保养了大半辈子的头发,一夜之间,也白了大半。 赵泽方唬妻子:“瞎说什么,你以前又没接触过平安,你怎知她以前什么样,现在又如何变了。” “是吗?”严玉兰抚抚额头:“总觉得以前在哪里和她处过一样。哎呀,我的头——” …… 心思沉下来后,过往的一切反而渐渐明晰,在顺着季节留下的线索查上去的过程中,平安脑海中渐渐浮起一条线,此前还若影若现,直到某一天,她突然神清目朗: 九万块钱! 胡子临死前说的,因为受了别人七万多的委托金,才冒险杀人走上不归路;而那段时间,平常春家突然来了小偷,家里唯一那点给平凡治病的九万多块钱,也不翼而飞。 几乎是前后脚,这边刚失窃,这边就买凶杀人。如果这是巧合,这巧合来得也未免火星撞地球了。 平安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这个时候她还明白这个幕后黑手的话,那她重生回来,也真真是白活了。 为了最后审判,平安还是去了一趟平常春家。 见到女儿到来,平常春明显有些受宠若惊。 “你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平安放下提包,在平常春面前坐下,环顾四周。在平安全面掌管清辰的工资卡后,清辰对这个家的救济再有心无力。除了平凡必要的医药费,平安根本不会多出一分钱。 “他们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自己赚?”平安冷冷看着账面上的数字:“他又没养我的小,我干吗要养他的老?” 所以,此时此刻,失去清辰的周济,这个家明显简陋困顿许多。 “平凡呢?”平安收回目光。 “去医院了。”平常春犹豫良久,终于颤颤巍巍出声:“平安,你以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 奇怪,最近怎么啦,不断有人找她来兑现?她好不容易活着回来,难道这些人都怕她再死去吗? “你说你可以把平凡送出去治疗。”平常春摸摸头:“不知——你现在还可不可以?” “当然。”平安冷冷看着自己父亲:“可是蒋艳艳不是不准么,说我已经赶走了她的女儿,不能让我再抢走她的儿子。因为我只能支付平凡一个人在国外的费用。” 平常春闻言不屑道:“她那时不是就想蹭着儿子的光也去国外嘛,如今见目的达不到,又嫌照顾平凡占用了她太多精力,她现在,连儿子都不怎么管了。” “只要平凡出去了,我保证和她离婚。”平常春又恨恨加上一句。 平安只是冷笑。这话说的,好像这婚是离给她看似的。 她懒得应付,决定单刀直入:“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当年知道你们为平凡治病筹集了9万块钱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为什么问这个?”平常春低声嘟噜着,可又不敢忤逆平安,于是仔细想了想:“财不外露,又是救命钱,所以,当时除了家里几个人,没人知道哇。” 平安继续追问:“去省城之前,家里有无人进来过客人,是否有特别的事发生?” 平常春摇摇头:“不记得了,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吧。” “你确定吗?不如你再想想?” 平常春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摇头:“真的没有特别的人或事啊,平安你干吗老问这个?” 平安有些失望,正欲起身告别的时候,蒋艳艳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冲出来:“你个老年痴呆,去省城的前一晚,家里明明有人来过,你不记得了吗?” 平安心思一动:“谁来过?” 蒋艳艳:“宋丽丽啊,一个人踩着单车过来,还提着一袋子水果,让我们第二天在火车上吃。” 平常春恍然大悟:“是哦,是有这么一回事,可那是孩子孝心,她待我这个舅舅一向体贴,不算特别啊。” “是孝心还是别有用心,那可说不定。”蒋艳艳冷笑道:“那晚她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我虽然没记住几句,但有一件事我倒是记得特别清楚,她说现在的医院都是看人下药,开单的时候会问我们身边带了多少钱,所以她建议我们第一次去最好只是给平凡确诊就好,不必要带大笔钱。等确认好病况后,再回家找熟人问一下相熟的医生,这样就不会被医院给讹了。” “所以你们就真的听了她的话,没带那9万块钱?”平安从椅子上站起,全身颤抖:“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151、大结局(3) 蒋艳艳撇嘴道:“当时钱丢了,找你借你又不肯。我是埋怨过宋丽丽,但想到那孩子也是好心提醒,再说那9万块里,还有两万是她宋家借给我们的呢,知道失窃后,你姑姑也说天灾**,那两万块不用我们还了。” 平安的心沉到谷底,这么说来,只怕平常在也是帮凶。 她努力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鼠目寸光,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蒙蔽心智,平凡落得如此结果,全是你们做父母的不积德。” “到底怎么啦?”平常春依然不明白平安话里意思。蒋艳艳则隐约有些明了,所以一脸煞白地怵在原地,呆若木鸡。 “你难道从没怀疑过你的宝贝外甥女,偷走平凡救命钱的,也许就是她吗?”平安冷冷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她几乎不做任何停留,在清辰的安排及陪护下,连夜飞回x城。 赶到宋丽丽家时,正赶上宋丽丽加班回来,双方在楼梯间撞见,宋丽丽一脸的疲惫:“你阴魂不散地又过来干吗?” 平安不语,只堵在宋丽丽面前,黑暗中静静看着她,目光似要穿透对方身体。 宋丽丽太熟悉这般无底洞的目光了,不由得从后背泛起一股凉意。她哼哼两声,勉强撑起胆量:“衣锦还乡?还是特地回来看我的下场?拜你所赐,因为我的不良记录,现在没有一家银行或像样的单位愿意要我,我只能做一些端茶递水打杂要饭之类的工作,加班加点做牛做马做到呕血,也只赚得一日三餐。所以你满意了吗,平大总裁,看到我一身臭汗的囧状了,你可以回家了吗?” 平安静静等她说完:“你只是呕血,可你还活着,不是吗?” 宋丽丽冷笑:“这么说来,你是想把我逼到绝路,让我连活也别想活了,是吗?” “是的。”平安点头,深沉目光如黑暗中的野猫,猎豹:“我这次来,就是来取你的狗命。” 第356节 宋丽丽一呆,转而便笑得欲发阴森:“到底是从死人堆的战场里爬出来的人,说起杀人,云淡风轻地跟上街买菜一样。” 平安依旧盯着她:“我上过战场,但除了救人性命,我从无杀生,可是今天,我必须亲手了结你的性命。” “是吗?”宋丽丽不以为意,耸耸肩:“我姐夫呢?这次你又准备靠哪个男人?” 平安摇摇头:“他在忙更重要的事。而且这比肮脏血债,我要自己讨还。” “好啊。”宋丽丽笑得愈发轻佻:“咱们约个时间,地点?今天太晚了,而且我有点累,还来大姨妈,所以不方便应战。虽然你有钱,但你也不是大爷,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你,至少在我家门口不行。” 平安笑笑,神色终于舒展:“可我还就是要今晚上去,在宋家人面前,揭开你和你母亲的魔鬼嘴脸。” 说罢也不待宋丽丽回应,率先上楼;宋丽丽在后面拉扯,反被平安轻轻顺势一推,差点就被推滚下楼。 从前打不过,因为身材比宋丽丽瘦小;但在z国的战场上,平安早已历练的钢筋铁骨,水火不入。 两次高楼坠下,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平安,已涅磐。 所以,没办法,除了死瞪着一双金鱼眼,在后面愤恨地看着平安,然后紧紧尾随着平安上去,宋丽丽已无计可施。 于是宋丽丽只得强作镇定,跟着平安前后脚进了家门。 奇怪的,明明已深夜近10点,一家人竟都没睡,齐整整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连一向早睡的宋家奶奶,此刻也拿着一只棒槌不知在腿上敲着什么。 宋丽丽心一沉,这么多她的至亲做后盾,她反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因为她太了解平安的手段和骂人不带脏字呢,这个女人撕起逼来,绝对是无敌悍妇。 一张嘴,一副恶硬心肠,一妇当关,万夫莫开。 平常在先是看见平安,不由得一怔,从沙发上站起来;后又看到平安身后的女儿,一脸死灰的样子,不由得又坐下。 还是宋家奶奶先回过神来,笑着拉着平安的手:“这不是平家小姑娘吗,如今这么大了,奶奶就快不认识你了。” 平安对宋家奶奶印象一向很好,前世也是,老人对她高低不错,哪怕只剩一块糖,也要平均分成两半给两个孩子,比自己偏心的亲奶奶都要一碗水端平。 “奶奶好。”平安恭敬朝她鞠躬:“好久不曾来看您,见谅。” “看什么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久,虽说是你亲姑家,可你每次来,哪次不是委屈回去,等奶奶身子好利索了,奶奶去看你。”宋家奶奶上下端详平安: “胖了,圆润了,这女人果然是要生儿子。生儿子的女人才有福气。” 平安苦笑,心想自己又要被当作她们婆媳俩的指桑骂槐的棋子呢,一如前世。 平安顺着老人的话,岔开话题:“奶奶,我没福气,我的福气,全是我妈妈给我的,我生小海前,就梦见妈妈牵着一个男孩的手,从雾蒙蒙中朝我走来。” “哎呀,那是你妈妈给你送子呢。”宋家奶奶一拍大腿:“你妈妈心善,任劳任怨,积德一辈子全报答在你身上,平安你得好好惜福呀。” 平安心里湿润,她搀扶老人重又坐下,放开老人的手,转而对平常在说道:“姑姑,我妈妈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们姑嫂一辈子,你是最了解她的,不如你说说?” 平常在一怔。平安不远千里深夜登门,女儿的脸色,她其实已能模糊猜出大概,见平安突然冷不丁地问自己,本能避开锋芒:“你妈妈,自然是很好的。你这孩子,大半夜地一个电话也不打,就为了跑过来问这点事?” “既然你都能说她好,她自然就是好的,你说的话我信。”平安点点头:“因为打我记事起,姑姑你就不怎么看妈妈顺眼,因为平常春是你哥哥,他是平家第一个成家分出去单过的人,而你从小就和你哥在一起习惯了,所以你对把你哥哥带离平家的我母亲,自然本能有敌意。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152、大结局(4) 凝视着神情紧绷的平常在,平安一步步逼近:“可是我不明白的是,这种恨,至于让你去谋害她的性命吗?她已经被你们平家、被你们兄妹俩逼到那种地步了,你的哥哥明明不要她了,她都只能在轮椅上过且只有不到一年的命了,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了,你何至于还要取她性命?” “为什么?”平安紧紧揪住平常在衣领,双眼含泪,精芒毕现:“她一直在你的强势下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有自己任何声音,为何你还是不能放过她,竟把她狠心推到18楼下?” “我没有。”在平安强大的力气下,平常在浑身颤抖:“平安你别血口喷人,我没有碰你妈妈。” 旁边宋家爸爸见平安抓住自己妻子,刚想站起来,却被旁边宋家奶奶按住,无声对儿子摇摇头。 平安已十年不登宋家门,此番深夜前来,必有蹊跷,难不成真是来看她这个一条腿入土的老人? 瞧着,好像还与当年的坠楼惨案有关,那可是人命官司,宋家奶奶才不想自己儿子惹一身骚。 于是宋家爸爸听从母亲,重新坐回沙发上,静观其变。 只见平安冷笑一声,不但不放开,反而加重力气,勒住平常在的脖子,并把她往墙上按去,像挂上刚宰的肥猪一样。 “你是没碰,可你这双手,跟碰了有何区别?更恶心的是,在我母亲死后,你还能若无其事登门,找我要钱,要这要那,你的脸,当真是奇耻无比。”平安越说越激愤,手上力气也越来越重。 “放开她。”身后的宋丽丽终于冲上来,从后面厮打着平安。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你这个泼妇,又来撒野,你以为这是b城吗?” 平安见她终于站出来,这才放下平常在,把她这位姑姑烂泥一样甩在墙角。转而面对宋丽丽:“宋丽丽,原来你还有点人性,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你宋丽丽在乎的人。” “如果你能坦诚七年前,你是怎么潜入平常春家,偷走给平凡治病的那9万块钱,如何去找到胡子,如何把7万元扔到他面前,然后又如何看着他把我母亲推下楼,连同轮椅。18楼,你这是让她下18层地狱啊,你就不能让她换个死法吗,就算你再怎么恨我,我母亲她却是真心疼你,你下手的时候,难道一点点不忍心都没有吗,啊,宋丽丽,你说话啊。” “哼,”宋丽丽别过头,“要我说什么,你疯了胡言乱语,我能说什么。你把一顶杀人帽子扣在我头上,可是你我之间,谁才是凶手?平安,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已经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了,看到我家里现在这样,老的老,病的病,糊涂的糊涂,就算你再恨我,我家这位老佛爷奶奶对你还算不错吧,你这般胡闹的时候,难道一点点不忍心都没有吗?” 她学平安的语气及话语,这让平安益发怒不可遏。她上前就是一巴掌,猝不及防之下就直接把宋丽丽拍到在地,然后指着宋丽丽,一字一句清晰说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要证据是吗,证据很快就会摆在你面前。你刚才不是问及你姐夫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在我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之时,清辰和公安已经在平常春的老房子里采集指纹,当年他们藏钱的暗柜上面的指纹。” 顿了顿,平安长吸一口气,气急攻心,她按住突突胸口,她一辈子面对那么多凶险,但没有一次,她要面对如此险恶的面目。其实很多人已经跟她说了,平安,一个你一辈子都想不到的人,潜伏在你的人生里。是啊,她想了那么多人,怎么就不会想到是她呢。 前世今生,她人生最大的刽子手。 从没变过,天生宿敌。 只可恨,她重生回来,那么排斥亲情,却对亲情依然有幻想。是谁说的,越是竭力去远离的,才越是自己在乎的。 原来只有把自己磨砺得像宋丽丽那般冷血,冷静,无情,才能看清很多事情。 也许这次坠楼,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重生吧。 平安摇摇头,挥去那些杂念,继续拷问宋丽丽:“你否定也没办法,证据摆在那里。那个暗格,除了小时候常常去我家玩捉迷藏的你,谁也不知道。而那上面,除了我母亲,平常春夫妇,还有你的指纹,其他人的指纹都没有。失窃那晚,平常春夫妇在省城,有车票做证;我母亲是个做轮椅的人,自然是没法过去。再加上蒋艳艳的证词,你在他们去省城的前一晚对她说的那番话,宋丽丽,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 宋丽丽的脸变得惨白,她徒劳无力地挣扎从地上起来,刚想说点什么,门外传来叶清辰的声音:“何止如此,宋丽丽,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的末日到了。” 他扬长进来,后面跟着两名公安,手里拿着手铐和一纸逮捕书。 “宋丽丽,你因涉嫌谋杀吴胜利、李娟被捕,请在《逮捕证》上签字。” 平安惊住,吴胜利也是她杀的?——她茫然看着丈夫,清辰只是轻轻对她点头,并上前握住妻子的手。 宋丽丽拒不签字:“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人,我当时不过一个17岁的高中生,我年纪和力气还没吴胜利一半大呢。” 清辰冷笑:“你虽然年纪小,但你心肠够毒,心思够慎密。但真相永远是真相,它只会迟来,但永远不会缺席。” 在清辰接下来的话中,平安终于听明白事情经过。原来这些年来,清辰一直未曾放弃寻找吴胜利案件的任何线索,只要公安局这边有新的排查和走访结果,清辰都会第一时间把这些新信息加进去,重新梳理案件,终于被他发现某块时间区域的空白,而就是这块空白,让他嗅到了狐狸尾巴的踪迹。 “你借口是平安的表妹,是盖子的同班同学,对盖子的移情别恋打抱不平,有一些事想单独和他谈。”—— ☆、153、大结局(5) “当时吴胜利在喝酒,自然不疑有它,他迎你进来,你说先陪他喝酒,并极尽挑逗。吴胜利那时正恨着平安和盖子,对你这块送上门的肥肉自然不会拒绝。再怎么说,你也是平安的妹妹,到明天如果平安又来劝解他的时候,他也算有了反击的武器。”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穿着一中校服,小白兔一样的女孩,才是让他丧命的武器。在喝酒的过程中,你使计让他说出你和盖子的秘密,关于数字7的秘密,以便以后栽赃到盖子身上。然后趁他不注意,在他的酒里加了镇静剂,再然后,你戴上手套,握着他的手,在他身上砍了7刀。” 叶清辰说完,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依然坐在地上的宋丽丽,没有人靠前,仿佛那是恶魔的地带。连平常在都蜷在角落里,目光呆痴,茫然无神。 宋丽丽却淡然一笑,拢拢长发:“姐夫,你说的话,画面感那么强,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了,我看呀,你也别当兵了,反正很多时候,你连我姐都保护不了,都是别的男人在保护她。你呀,干脆去当个导演算了。反正盖子死了,季杭远走他乡,王大勇垮台,现在整个娱乐圈群龙无首,有你那个巨有钱的妈妈做后盾,你称霸这个领域也是迟早的事。” 她的讥讽,清辰自然不生气,也笑道:“再好的导演都导不出你的阴谋。小小年纪,心计竟然这么深,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难怪那么多年,那么多人,都不能把你揪出来。如果不是科技的发展,重新对吴胜利当年躯体进行提炼,发现他死时体内除了大量巴比妥还分泌大量雄性激素,这才让我们把凶手锁定在女性身上,然后我们再对他身边所有的关联女性进行排查和群众取证,这才发现你的蛛丝马迹。” 清辰对身边公安点头示意,公安恭敬立正,从卷宗里抽出一张照片,是一张裱起来的老照片:宋丽丽骑着自行车,从吴胜利录像厅所在路的路灯下经过,上面的日期,赫然就是吴胜利遇害的前半小时。 宋丽丽看了一眼照片,冷笑:“这座城市那么多条街,街街相同,你又如何证明我是经过那条胡同?还有,就算我是经过那里,你们又怎么证明我去了吴胜利的录像厅,怎么是我杀的他?” 清辰的神色变得肃穆,他低下身子,半蹲着,细细审视眼前这样酷似平安的脸: “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那就让你见见棺材吧。为了取证,我们秘密和x城文化站举办了一次摄影比赛,寻找最美的夜归身影。本来是想大海捞针,没想到还真让我们捞着。起初这个摄影记者把这张照片寄出来参赛,是为了弘扬正能量,还取名《晚自习后的女生》;后来我们找到他,说这也许是一起谋杀的证据时,他才交出剩余的照片。” 这次,清辰自己动手,从卷宗里拿出剩下的几张照片:宋丽丽把自行车停在录像厅十几米远外的巷子里,宋丽丽锁好车,左顾右盼地走到吴胜利的录像厅门口,然后走进去…… 一帧一帧,顺着时间戳,像是电影剪辑的完整故事。 一旁公安还补充说道:“摄影者本以为抓拍到一个刻苦学习的美丽女学生,还一路追拍呢,结果女学生跑去录象厅了。还多亏他多了个心思,不然,这条鱼可能真要漏网。” “永远没有漏网之鱼,没有这些照片,还有你当年行凶后染血的校服,就算你妈妈和你再掩盖罪证,但你身边的同学呢,她们之中一定有人嗅到了不寻常,只要顺着这些蛛丝马迹查下去,宋丽丽,你以为你还能逃得过吗?”清辰站起来: “没有人能逃过惩罚,如果道德这杆秤在你心里没有分量,那就让法律来纠正这世间邪恶。” 他拿出《逮捕证》:“宋丽丽你还不签字,难道是想拘捕不成?” “那就是数罪并罚了,拘捕,行贿,杀人,还有买凶杀人,还有好几次对我的行凶未遂。”平安冲清辰眨眨眼:“吴胜利和我母亲两条人命,应该能判个死刑立即执行吧。” 清辰会意,点点头:“要是只是吴胜利的话,可能还能死缓改有期,可现在是两条人命,必须是立即枪决。” “枪决”两个字明显吓到宋家人,尤其是平常在,脸都白了,从角落里失魂落魄地跑出来,大声嚷道:“平安你妈的死不关丽丽的事,是我,是我去你爸爸那拿了那9万,扣下借我们的两万,然后找人害了你母亲的,真的不关丽丽的事啊。” 宋丽丽心一沉,她本来就怀疑平安所谓的指纹证据,这么多年了,再清晰的指纹都被年月磨损,哪还能提取。她也明白平安在和叶清辰刚才不过是唱双簧,他们夫妻越是这样,其实越能证明他们对于李娟的死根本是空城计,没有真凭实据,但她没想到的是,平安的目标,竟然是把母亲套进来。 于是她慌忙喝住母亲:“妈,你瞎说什么,你哪有拿那9万元,你连胡子是谁都不知道,你能找谁去害她母亲。” 身旁的公安凶狠道:“宋丽丽你住口,难道你还想多一条妨碍司法公正罪吗,你到底想死几次?” “死”这个字又深深刺激到了平常在,尤其还是从那些大盖帽的人嘴里说出,像古代的惊堂木一样,一下子击中平常在的死穴。 她仓皇地踉跄地冲到宋丽丽面前:“孩子,你就招了吧,他们都有指纹了,谁知道他们还能找到什么证据。还有血衣,虽然被烧了,但是后来你也说有人问你怎么换了新的校服。再说你舅妈既然能对平安说出那番话,心里自然也是认为你就是了,他们还不得把平凡的事都赖在你身上,你以为咱娘俩留在这里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啊,娘去牢房里陪你算了。” 她哭倒在女儿身上,看着母亲衰老的样子,又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她的工作,她的家人,她所有的生活都将被改变。不承认又能怎样,这么多证据,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警局会放过她吗,流言会放过她吗,平家人、还有叶家会放过她吗? ☆、154、大结局(6) 宋丽丽长叹一声,看着平安惨然一笑:“你说那个什么鬼记者,拍一张照片就够了,为什么要追着我拍,他烦不烦?” 平安亦笑:“谁知道呢,好奇是人类的天性,漂亮的女人,尤其是蛇蝎的漂亮女人,对男人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你说你自己吧。”宋丽丽哈哈大笑:“越是蛇蝎,越能钓到更好的男人,爬上更好的位置。平安我输了,我唯一输给你的,就是不够你蛇蝎,爬得不够你高。” 她笑得不可遏制,笑得肚子疼,笑得眼泪都出来。 除了平安和清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因为他们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笑,竟然比哭还瘆人。 …… 宋丽丽最终伏法,两条人命,数额上亿的洗钱记录,此外还涉嫌权色交易,唆使他人犯罪,数罪并罚下来,法庭宣判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平安没去现场,只听说法官刚宣判,平常在整个人就不行了,直接脑中风瘫了下半身,像当年平安母亲那般,下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度过。宋家自然不愿意接手这个累赘,把她用一床棉被裹着送到平家,可平家人更恨她呢,正是因为宋丽丽,平凡才得不到及时救治,加上又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谁家愿意养着这么一个半身不遂的主。 最后没得办法,刘细娥不得不收留,就把平常在放在前世平安屈身的那间小黑屋里,冬冻夏热地,也就勉强撑了两年,平常在就这么走了。 走时,脑袋懵的,除了一裤裆屎尿,除了不停地像个孩子般喊饿,她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平常春后来也回了x城,因为b城实在混不下去了,还不如回来打点零工熬到退休。反正平凡已经被送去了国外治疗,监护人也变成了平安,等于说这个孩子,已经跟他们夫妻没什么关系。没关系就没关系吧,平凡跟着他们做父母的,死路一条,跟着平安,反倒可以衣食无忧。 第357节 没了平凡,蒋艳艳更密切地寻找蒋依依。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让她给找到了,不过是在南方海边一间杂乱的草堆成的房子里找到的。彼时蒋依依正给自己扎针,瘦骨嶙峋的样子,蒋艳艳差点没认出来。 蒋依依赶走母亲:说自己染了那种血病,治不好的,现在坐着等死,又染了毒瘾,基本上废人一个;趁此刻自己清醒还有点良知,你蒋艳艳最好快点走,不然等下我发作,那我可是六亲不认的。 蒋艳艳哭着离开,回来后就白了头,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连腰都缩了,背都驼了,她本来比平常春年轻几岁,现在再和丈夫走在一起,所有人都认为是母子而不是父亲,久而久之,好面子的平常春越发不喜欢和她走在一起了。 没有孩子牵绊,夫妻俩形同陌路,各管各的钱,各住各的房子。平常春住在原来和李娟结婚的房子里,蒋艳艳则搬回了对面,平时见面都绕着走,更别提一桌子吃饭呢。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成了邻居,还是恶邻的那种。 平安只是从盖子父亲那里断续听说这一切。宋丽丽死后,她把母亲的骨灰盒移到了b城,也再没回过x城,那座小城,连同她的前半生,全都变成了岁月的缩影,尘封遥远,再也不愿回首。 在她为叶家生下第二个男孩后,平安接下了荣洁瑜的全部产业,因为荣洁瑜现在全部的乐趣都用来照顾清逸及两个孙子。尤其是叶建国也退休后,夫妻俩啥事都不干,余热更不想发挥,带着三个小的,全世界的疯玩;从房车到徒步,比年轻人还能玩。 平安苦不堪言,尤其她现在还怀着第三个。她总说自己就是清辰的玩具气球,随便吹一下就鼓起来,可清辰明显觉得不够。 “最好三年抱俩,而不是现在这样,三年才一个。” “你当我猪啊。” “瞎说,你比猪好看。” 平安懒得理这个晚期直男癌。好在小海生性,9岁的小男孩,已经能像模像样的坐在妈妈旁边开会,他也是唯一继承了荣洁瑜商业天赋的孩子,处理起事情来,竟有着少见的老成干练。 深得奶奶厚爱。荣洁瑜早就立好遗嘱,只待小海26岁,便把其名下大部分股份赠给她的宝贝大孙子。 “到那时,你和清辰便也能像我和你爸爸一样,带着孙子孙女四处旅行,辛苦活全丢给小海干。”她甚至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慰儿媳。 平安哭笑不得。当初她怀上小海时,这位婆婆还信誓旦旦:一定不能让我的孙子重复清辰的命运,一定要他自己选择想过的人生。结果呢?才9岁,比他爸爸当年的10岁还早一年,就被他奶奶安排到了董事会主席的身边,贴身学习。 叶家人呀。 平安苦笑着摇摇头。站起来活动身子。也不知怎的,这胎她坏得异常辛苦,孩子也闹腾得特别厉害,像是讨债一样,整天在她里面舞枪弄棒打仗一样过,折腾地她连安稳睡一觉都成了困难之举。 清辰还嘿嘿:“咱老三,绝对是当兵的种。” 平安拍丈夫的板寸头:“小海你妈占了,小勋你爸占了,这个,说什么都是我的。” “是我们的。”清辰温柔环住妻子,要不是因为心疼妻子怀孕辛苦,他真是恨不得一年生一个。无它,看着一个个酷似他和平安的孩子,冰糖葫芦一样窜在自己面前,他就特别有成就感,比他任何一块勋章都更有成就感。 “老鼠”退休后,清辰接了老领导的位置,外勤是少了,但反而比以前更忙碌,忙着去各部队挑选兵王,忙着训练和考核,忙着机要任务,忙着各种会议…… 平安已不记得他肩上到底是何星星杠杠了,她对那些军衔本就没什么特别感觉。只听荣洁瑜曾无意间说起,说清辰现在的身份,在部队里已是顶级,远胜他父亲当年。 与勋章或荣誉相比,平安只想和她的丈夫,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过完此生。 ☆、155、大结局(7) z国和平建国十周年的时候,那边政府总理亲自坐专机过来邀请清辰和平安,要他们去参加举国庆典。 平安起初不相信:“你是叶将军,你自然要去,我去干吗,当叶将军夫人这块背景板吗?” 清辰刮她的小鼻子,把烫金的邀请函递给她:“你仔细看看,你的邀请卡上写着什么?” 平安一愣,她以为她的名字是附在清辰后面,倒没想到自己还有专门的邀请函,便接过去打开。只见植薇山的背景设计下,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中文大字:恭请平安平医生,为感谢您过去对z国和平事业所做的贡献,诚挚邀请…… 清辰见妻子展露笑颜,又刮她:“看见没有,人家叫你平医生,这是人家念你的好呢,而且伊莲娜还给过你电话,说和当年的姐妹一起在z国等你。” “伊莲娜?”平安更意外:“她还好吗?我怎么没接到她电话?” 清辰宠溺地拥住妻子:“你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谁能找到你,是你秘书拦住她的电话,谁让伊莲娜说着蹩脚的中文呢。” “伊莲娜会说中文?”这倒真是出乎平安意料。 清辰哈哈道:“她不仅会说中文,她现在还是z国最大的中医馆的馆长。” “啊?——”平安跌破下巴:“伊莲娜?中医?打死我也不信。” 见妻子这么多问号,清辰眨眨眼:“不用打死你,你只需在飞机上睡一觉,然后下飞机去看看伊莲娜,一切便都明了。” 夫妻俩乘坐专机去了z国。 十年过去,这个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已不是从前的满目苍夷,碧海边帆船点点,沙漠里绿洲新颜,连植薇山上,都遍布风力发电机…… 庆典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平安见到了伊莲娜等故友,也结交了财务、招商部要员等一些新的朋友,人人待她都极尽友好,他们亲吻她的手背,唤她“天使”“或“平医生”。 清辰又带她去当年旧地重游,沿路北上,渐渐靠近植薇山脚。 “想去看看他吗?”清辰问妻子。 平安点点头:“他们待他可好?” 清辰笑笑:“你去去就知道了。” 平安好奇:“难道你早知道?——难道你以前来过?” 清辰笑而不语。 他牵着妻子的手,拾级而上,当年黑马军团的陵园都集中在植薇山的左面也就是背阳面,所以路面总是有些湿滑。平安怀着孕,清辰有些不放心。 好在人工开凿出来的水泥路还算干净,一路上也是鸟语花香,远不是南方的炎热干燥。平安站在半山腰上,听着清风飒爽,心情竟有说不出的惬意通透。 直到她站在琼恩的墓碑前。 她终于明白了清辰之前说的,z国人待这位前王子,确实很不错。他们没有记仇,或许战争中的仇恨本就涵盖太过广泛,远不是个人情绪所能替代。琼恩的墓前,摆满了鲜花和祭品,还有一些,明显是刚才不久的献祭。 与他王子或黑马军团首领的身份相比,z国人似乎更乐于传颂和纪念的,反而是他对爱情的忠贞。当他抱着平安跳下高楼时,人们原谅了这位离经叛道的王子所有过往,转而纷纷传颂着他不爱江山爱美人、和一个东方女子的传奇爱情故事。 还真是个浪费的国家。献祭的鲜花里,全部都是玫瑰花。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东方女子,从来不曾给过他任何玫瑰,任何对等心意。更不知道,这个东方女子,竟是威震z国的叶清辰的妻子。 又如何。再多曲折离奇,再多恩怨纠葛,都已化作眼前一抔黃土,从此明月清风,从此了无牵挂。 平安默默绕过那些祭品,半蹲在琼恩墓前,轻轻擦拭遗像上的污渍,直至那张年轻英俊的笑脸,重新清晰地对她微笑。 平安也看着他笑。 那双碧绿澄清的眼睛,像第一次初见时那样,善良得几乎无处可逃,似谁都可以去伤害。 或者去深爱。 平安的手抚过那双眼,如同感应到什么一样,她肚子突然一阵翻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平安忙起身,蹲在旁边干呕,却吐不出任何东西。不过好在刚离开琼恩墓地,肚子立马就安静,分外安静,和刚才完全是两个极端。 平安苦笑,只得放弃回去祭拜。只远远站着,看着丈夫给琼恩倾倒三杯酒,上了三炷香。 琼恩一辈子研究中国文化,不知有没有研究过中国的丧葬。也许没有吧,毕竟他踌躇满志地回来,怎会丧气到去研究死亡。 琼恩临终前说“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可是,何为生?何为死? 何为幻灭?何为永恒? 何为拥有?何为失去? 何为别离?何为相守? 亦或,何为爱?何为不爱? 是琼恩那张孤注一掷、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屏蔽最好天地之间就剩下他俩的那种爱是爱,还是眼前这种细水长流润物无声可以手牵手到老的爱,才是爱呢? 平安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每次当这个问题模糊掠过时,只要她看到丈夫伟岸的身躯,立于天地间,上可庇护万家灯火,下可疼惜妻儿怡乐闺房,平安便觉得知足,圆满,爱慕。 她喜欢这样的感情,清晰,干净,像巍峨山川,像潺涧咚流,像太阳和月亮,像四季星辰。 便如此刻,即便是昔日对手,即便是妻子的绯闻,可清辰依然虔诚而恭敬地给对方上香,致敬军礼。这便是清辰,山般高大,海般深邃,永远心怀大义,永远真诚待人。 平安朝丈夫走去,拿手绢轻轻擦拭他额头上汗水:“走吧,山下又有人来祭拜他了。” 清辰:“嗯,这家伙,死了桃花都不断。” 平安也笑。 夫妻俩下山,与下一批祭拜者擦肩而过,均是长腿细腰的金发妹,有些还说着别国的语言。看来诚如清辰所言,琼恩的粉丝,死后都遍布全世界。 平安叹口气,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高处的墓碑,无言告别。 如果有来生,但愿你不再生在帝王家;但愿你能声色犬马随心所欲,如前世那般;但愿你的父母能护你成长能宠你入骨;但愿你能在该嚣张的年纪尽情嚣张,而在该稳定的年纪,找一个你爱的女人,她也同样深爱你,不再漂流不再激烈对抗。 但愿你不失赤子之心,却永被岁月温柔相待。 但愿你能,平平平安,走过完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