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女人她心狠手辣》 第1页 [gl百合] 《我爱的女人她心狠手辣》作者:一日一发【完结】 文案: 一个小孩爱上一个黑心肠大律师,但是律师没那么喜欢她的故事。 文案废放弃治疗 ps:非甜文,但结局he 内容标籤: 虐恋情深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绯,温晖然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叫我过来干吗?” 车站,提着背包的干瘦女孩仰头直盯对面架着墨镜的女人。 两人相对而立,不过普通一句话,平白生出剑拔虏张的气势。 “老张,上次这样对我这样说话的人去哪了?” 薄唇轻吐,唇色泛紫,衬着这张脸这句话更显恶毒。 被叫到名字的保镖一板一眼地回答,“套麻袋,在医院过完三十四岁生日。” 听完回话,那女人挪下墨镜露出一只眼瞧向女孩。 眼尾向上挑,带上恶意的笑,让她多了份高人一等的俯视。 “方绯,你多大了?” 跑! 察觉到危险后,下意识的行动先于大脑。 方绯的脚步飞快移动,在车站拥挤的人群里穿梭,她也不减速。 瘦削到让人怀疑营养不良的身姿在这时成了她的保护伞,支撑她完成一扭一转等高难度动作,目标定在车站广场的警察巡逻车。 终于到了! 她伸手,砰砰砰地捶得门作响。 门里马上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敲什么敲,再敲,这门你赔啊!” 虽然是不满地抱怨,但巡逻车的门还是打开。 方绯眼睛亮了亮,借着身体小的优势挤上车,没等年轻警员的警告说出口,就擅自找到夹角,自顾自地抱膝蹲下。 车里除了先前的警员,还坐着一个年长些的秃头男人,一边用警帽扇风,一边打电话,“……送快点,饿到人民的子弟,怎么保护你们这些人民?……” 他不经意往方绯身上斜瞥了一眼,话语冲着年轻警员,尽是对他的不满。 “怎么什么鬼都往车上放,小张,你这警帽才戴几天啊,快把这小乞丐赶下去,臭死了!” “唉,小姑娘快下去,这不是你该上来的地。” 那警员勾着腰,伸手想要把方绯拉下 车,还没触到方绯的衣角,就忍不住一声痛唿。 “啊!松口!妈的,你属狗的!” 方绯抬起眼眸,泛着血丝,注满残忍和警惕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面前这人,舌头一卷,舔掉唇边的血迹。 这是一双狼的眼睛。 年轻警员遍体生寒,后知后觉手触碰到腰间呈数字七的物件后,身体才缓慢回暖。 回神的他暗骂自己竟然会被这样一个小姑娘的眼神给震住,但另一股感觉随温暖起来的身体升腾—— 他刚才是真想要拔枪。 “连个小姑娘都制不住,你他妈怎么从警校混出头的?……出去,把你手包上药,让我来。” “妈的,晦气,改明天去打狂犬病疫苗,一针三百,三针一个月工资去了三分之一!” 见小张警官受挫,收了手机的“地中海”嘴上不留情,也准备动手把偷熘进车里的“小老鼠”给清走。 就听这一直未开口的女孩说:“人贩子在找我。” 车站,人贩子的猖獗地。 可以说,你分不清一个拉住哭闹女孩的女人究竟是她亲妈还是人贩子,除非女孩跑进警察局报案,亲口指出。 然后,那个“除非”现在正发生在新老警官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新奇、震惊,还有庞大到挤兑眼睛脱出眼眶的——野心。 在车站日常巡逻可不是什么好工作,要是解决完这件事,说不定小张警官能调进他梦想的刑警大队,“地中海”也能调回派出所做一名倒茶看报的文职。 小张警官也不顾上自己手上还渗出血丝的牙印,“小姑娘,那人呢,在车站哪个方向,你可以描述一下她的长相?” “对姑娘家和气点。” “地中海”这样说着,摩挲手掌,勉强在面上显出一个油腻的笑朝向方绯,“别怕,慢慢说。” 小姑娘。 呵。 方绯眼皮懒洋洋地耷拉下来。 “别叫我小姑娘,噁心。我叫方绯,到绯城找我妈方青,在车站被一个女的叫住,说是我妈,那张脸和我一点不像,刻薄!” 最后这两个字一字一顿,咬着舌尖从牙齿缝里硬憋出。 方绯可不会忘记那女人挑高眼尾对自己扬起的那一抹笑。 那是,一个商人对自己挑好的货物表示满意给好评时的笑容,不带任何人气。 “具体描绘一下她的长相,周围有没有协同人员?……” 小张警官从胸前的小口袋掏出常备的小本和笔,翘首以待,等着把方绯所说的全部记下,就听巡逻车的车窗被敲响。 “敲什么敲,叫魂!小……方绯,别管他继续说。” “地中海”这一刚一柔,显得刻意做作,心里期望方绯能在其他警察面前多说些好话。 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方绯这个大金蛋上,没人注意敲窗户的是谁…… 第2页 不,还有一个人,方绯。 从眼角余光扫到那张带笑的脸之后,她就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明明那女人应该看不见车里的动静,她依旧淡定自若地微笑,像是对一切洞若观火,退开些身体,口一张一合。 方绯情不自禁随她念出声—— “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 方绯重复一遍,身体像是被冻进一块冰,那女人绕着冰块转,时不时凑近仔细观察身上的细微处,目光是没有实体的解剖刀,一刀一刀在她屁股上拉出血丝的红痕。 你逃不掉的。 方绯打了个寒噤,身体缩得更小,头也被埋进膝盖,脚尖踮起,仅仅占据车内一丁点位置,期待不被那人发现。 方绯的异常映入巡逻车里两位警官的眼帘,小张警官一顿,试探着小心问道:“怎么了?” 方绯的声音布料地掩盖下微不可闻。 “那个女人,那个人贩子就在外面。” 这么邪性,一个人贩子竟敢冲到警察面前来,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方绯,别怕,有我们人民警察在,不会让她们把你带走!” 小张一怒之下,把车门一砰,“谁在外边?” “我。” 温晖然取下墨镜,她的微笑宛若某个国家曾经的称号——日不落。 但这轮太阳隔着云雾,带些不知名的意味,小张也品不出,大概叫……冷意? 她也没多说,先是微微一鞠表达歉意,“警官,我家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啊,没事……”小张警官也不知自己为何一见这个看上去柔美的女人就忍不住相信她的说辞,气势马上就从刚出来的汹汹到现在略有些尴尬。 他摸着后脑勺,就被闻声出来的“地中海”敲了一记头栗。 他惊讶看见那个总在自己面前摆老前辈谱的“地中海”低头弯腰,一副卑躬屈膝讨好他人的样子。 谄媚的对象就是自己眼前,这个除去漂亮也说不出哪点好的女人。 “温小姐大忙人,怎么有空到车站这人多嘴杂的地方来,有什么难处包在我老陈的手上!” 胸膛被“地中海”拍得啪啪做响,小张站在一旁合不上嘴,要不是这人刚才还和他说过话,他绝对以为是鬼上身,换了个人。 被称唿的温晖然眼神一飞,边说着,“嗯,老陈是吧,我认得你了,”边慢步靠近巡逻车,又是屈指两声轻响。 “方绯,出来,跟妈妈回家。” 小张的大脑被这声“妈妈”刺激得清醒。 温小姐,方绯。 这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温小姐原来就是躲进巡逻车不出来的那个女孩——方绯口里所说的,人贩子。 老陈已经客气到赔笑,看样子,温小姐一声令下,他就能冲进车里把方绯强行拖出来,送到温小姐的手上。 自认为发现真相的小张摸摸腰间自己引以为豪的配_枪,一秒不到,拔枪直指温小姐。 “双手举起,抱头,跟我回警局调查!” 原本只是好奇往这边瞟两眼当做旅途调剂的旅客,这下子全停下脚步围过来。 大热闹,谁不想看? “怎么回事?” “警察拔枪了,嘿,对面是个美人,真可惜。” “是犯事,还是情仇?” “唉,等得老一阵,我车就快开了,怎么还不开枪?” “……怎么还不开?” “……呸!没种,是个银样腊枪头!” “……” 老陈一看小张拔枪就知道事情闹大,心里苦涩,哀怨自己即将被扣的工资,一只手搭在小张的枪口,压低声音斥责。 “你他妈想死别害别人,快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 温小姐被小张这一手有些吓住,但她看起来也不害怕,不过把眉毛一抬,薄唇斜移带些嘲讽,又像是之后的发展勾起些许兴趣。 她嘴唇突然微张开,这股含义不明的笑是一只女人的手,擒住小张的衣领,逼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刻进脑袋里。 原本被各种吵杂声响压得脑袋发昏,假如这把刀子尖端接触他的脑海,这施加上的丁点压力就成为打进爆满气球的最后一股气—— 理智会“啪”地一声爆开。 小张的眼神带上绝望,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他闭上眼,等待那声枪响对自己做出最后的审判。 “警官,这是证明。里面孩子叫方绯,是个孤儿,我领养了她,这孩子倔,和我闹呢。” 不是想像中的讥讽,温小姐从保镖手里接过公文袋,抽出的深红证件上凹下映金的五个字—— “收养登记证” 老陈掰下小张紧扣在手_枪扳手上的手指,紧接着就是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 “你个猪头,温小姐可比你懂得多,”又是陪着笑,“温小姐,多担待,这傻子是个刚上岗的,还不懂规矩。” “没事,公事公办,也是我没把孩子看紧。” 她给了身边杵着牛高马大的保镖一眼神。 第3页 那人钻进车里,再出来手里拎着脏兮兮的方绯。 任凭这女孩对他又是扣又是抓挠又是几脚横踢,他的手依旧像是锁死的镣铐,扣在女孩的脖颈上。 温小姐又向两位不安的警官颔首,架上墨镜,身姿娉婷,看不出之前微微一笑就给小张在心理上造成那么大压力的模样。 小张盯着温小姐的背影,久久未回神。 “漂亮吗?” “漂亮。” “你今天可把人家得罪狠了,我救不了你。” “嗯?” “字面意思,”老陈钻进车里,捻开一颗花生,抛进嘴里,专心等他许久未到的外卖,“回去,写检讨,记得别扯到我身上。” 小张也知道检讨没得跑,嘆口气,把车门关上,往座椅上仰头,脑子里老是闪过温小姐的嘴角。 “温小姐是谁?” 老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还是回答了他。 “温晖然,温大律师,你得罪不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绝对he,前期有点虐,求个收藏_(:3」∠)_ 以上描写与现实无关,全部为了文章服务。 方绯:你的心肝黑得滴墨。 温.顺毛官.晖然:小心肝,你哪里黑?白净着呢(#^.^#) 第2章 第 2 章 “你他妈是谁!为什么抓我!有病吗?” 这样的语言夹杂不清不楚的方言,方绯一路上没停过嘴。 即使被保镖不甚温柔地拖行,她依旧执拗地回头朝着温晖然。 隔着紧贴在皮肤上的刘海,她的眼神森然,目光成针,一阵一阵扎进温晖然的皮肤,进入她的血管,顺着血液刺破她的心脏。 古人最严厉的酷刑——千刀万剐,也抵不过万箭穿心,而方绯恨温晖然,恨得不愿她死,只愿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让她心脏每跳动一次,疼痛就越深入骨髓令她发颤,偏生又拖着一条命,成个活死人。 想到那场景,她发出畅快的笑,但在别人耳里更像是刀割玻璃的呲啦声。 难听,又止不住它尖锐地刺入耳朵里。 温小姐步伐不紧不慢,恰好落后他们一步之遥,方绯骂得越恨,她的嘴角越上扬。 从她地位上升的这几年来,敢在她面前放肆的人越来越少,取而代之,那些有求于她的人越发对她讨好。 谄媚之词听多了也觉得厌烦,偶尔听上这么一次骂咧也觉得畅快。 像是阳春白雪间隔的乡间小调,虽然喑哑噪杂,倒也新奇。 她更感兴趣的是方绯的那一双眼睛。 保镖把方绯拎进车,自顾自关上车门,坐上前座。 车门一关,方绯麻熘躲进角落。 取下墨镜的温小姐看着她避自己如蛇蝎,心里乐呵。 是个小动物,被擒住七寸会挣扎,但得到暂时的安全也会审视度量,隐藏自己。 她越发对方绯感兴趣,这种感兴趣让她冰冷的血液提高些温度—— 想要看她崩溃的样子,痛哭流涕,求自己给她一个痛快。 就像握着一朵快要绽开的粉色花蕾,手指把它按进掌心,细细的,一寸一寸揉碾成色泽发黑的泥。 她笑容更胜,笑涡在面颊抖动,连同她眼角被美神点上的那颗黑痣,花枝乱颤。 她五官秀美但称不上令人印象深刻,但这一笑就是画中的仕女从纸面飞出,活生生地立在人前,让她整个人变得鲜活。 方绯神色未动,对温晖然的警惕心更深,这个女人和方青一样,心肝黑透,吃人不吐骨头。 这样的美人通称——蛇蝎美人。 “你怕我。” 温晖然的话语是陈叙句。 她把身体往方绯旁挪挪,纵使方绯尽力不占位置,但车里空间就这点大,她再三避免也免不了和温晖然碰到。 温小姐的手指还没碰到方绯的手臂,女孩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呲熘就是一爪子抓过来,幸好温小姐早有准备收回手。 看着方绯猫着腰,窜过温晖然的身体,落到另一边,又蜷缩起来,瞳孔依旧快竖成一道,警惕地注意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这么轻盈,还真是只小猫。 捡到宝了。 “你也恨我。” 温晖然眸色暗沉。 原本想见过一面就丢进别墅养着,全当养个吉祥物,但这吉祥物长出爪子要挠人可就不那么令人愉快。 温小姐喜欢宠物偶尔在她面前耍些小脾气,但脾气大了,就得教训一顿,把牙齿磨平,爪子砍断。 她心思翻起波澜,面上依旧神色不变,只是一手撑门一手按在座位,身下的阴影把方绯小小的身躯笼罩。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是我来接你?” “不想知道方青,你血缘上的母亲在哪?” “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一切?” 宛若恶魔的低语,温晖然看见方绯面色转换,最后回復之前的警惕,只是唇上咬出的牙印标识她不平静的内心。 她嘴唇蠕动,声音含着冰块。 “我不想知道。” 温小姐越发开心,“怎么办,你越不想知道,我越想告诉你。” “你那个妈,三天前跪在我家门口,求我买下你。” 第4页 “我心一软,就同意下来。” “花了,三百万。” 她边这样说,眼睛没离开过方绯的面孔,这是她工作的习惯。 欺骗,隐藏,人们带着面具说着谎言。 律师就是里面最出色的一类人,他们不仅要保护好自己的假面,还得帮助他人捂着面具上的裂缝,用各种方法。 前提都是你得发现那条裂缝。 杰出的律师对人心一目了然,她也不例外,看到身下的女孩因为自己的话语,竖起的堡垒出现漏洞,她心里越是得意,越是冷静。 “你恨我,你也恨她吗?” 挣扎再三,方绯好像放弃挣扎,她闭上眼,“恨。” 警惕的小动物终于被诱饵,诱进笼子里。 “好好活下去,等你强大再来报復我。” 温晖然留下这一句,松开禁锢方绯的牢笼,闭目养神起来。 这驯服小动物也需要一紧一松,她不害怕会有的反噬,因为她对自己拥有的能力无比自信。 等她想通认命,靠到自己身边来。 一鞭子一甜枣。 猫咪这种生物,轻轻抚摸她的背就能发出舒服的唿噜声。 养她、餵她、抚摸她,难道还怕她逃走? 车里陷入安静,只能听见车轮摩擦马路的声响。 温晖然微眯着眼,看见方绯貌似放下心防,撑腰,松松筋骨,扒在车窗往外望。 即使,温晖然看不见她现在的面上神情,也能大概猜测,忐忑不安混杂着对陌生城市的好奇与嚮往。 毕竟是从济水镇那种小地方出来的女孩。 她这样想,也放下对方绯的警惕,重新闭上眼休息起来。 从车站到秀水别墅区,穿越大半个绯城至少半个多小时。 方绯扒了一阵车窗,觉得手发麻就坐正身体。 一路阳光,绯城的市花——紫玉兰不适合做行道树,疏朗的叶片无法完全遮蔽过剩的阳光,在马路地面印上一块一块间隔的阴影。 从笔直杵向天际的银灰色大厦,路边的建筑过渡到布满岁月痕迹的最多不过六层的平民小楼。 方绯咪咪眼,趴到前座座椅的背部,把头压在靠背的上方。 她的声音懒洋洋地响在黑衣保镖耳边。 “把隔板竖起来,阳光刺得眼睛疼。” 司机纠结,手指放在按钮处,没按下去。 方绯的下巴尖,脸色泛着不健康的惨白,从后视镜看更显得弱小可怜。 “你们难道不想让温小姐睡得更安心,她可是你们的僱主。” 最后一句,“你们怕我逃跑?我哪有这样的本事。” 方绯歪歪头,越发无辜起来。 “按她说的做。” 黑衣保镖的声音响起,司机依旧是纠结,“可是……” 但不知道看见什么让他最终定下心神,按钮一按下,黑色不透明的隔板升起,把两排座椅阻断。 后面几乎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温小姐脖子边搁着一把散发着凉意的金属物件。 方绯开口,变回以前的寒意,“温小姐,我知道你醒着。” 温小姐眼皮抬起,暗色的环境让她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孔,唯独那一双眸子透亮得在这种境况下依旧令人难以挪开视线。 方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是飞快说完自己想要说的一切,“看我笑话很有趣吧,这样会不会让你冷静下来?” 刀锋逼近,有些刺疼,或许已经割破皮肤。 “我的确恨你,也恨方青,我再怎么落魄也总归是个人,好么?” 温小姐的眼睛越来越亮,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股恨意—— “有能力,我自然会报復,用不着你的施捨。” “现在打电话,叫他们停下车!” 温小姐几乎挪不开她的眼神,即使随着她手指往上伸,刀锋越来越陷入她颈部的皮肤。 “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双眼睛!我真想扣下来,泡进福马林,放进密室里留我一人欣赏!” “疯子!” 方绯暗骂一句,但她也不敢真杀掉这个冷漠到不爱惜自己性命的疯子,闭上眼,把刀收回来一些。 随着她的眼睛闭上,温小姐果然冷静下来,她的语气变回之前和方绯交谈时那个一步一步放下自己筹码的商人。 “好,我马上打电话。” 答应得这么爽快,方绯还有些意外。 但随着电话铃声的响起,她的心被提到嗓子眼,握着刀子的手也隐隐泌出虚汗。 “停车。” 车应声停下。 方绯一只手按住温小姐的肩,一手把刀换个位置,示意她转身。 “开门。” 门打来,光明骤然倾泻。 方绯眯起眼,面上终于带上笑意,嘴上不忘保持住自己的冷酷,“下车,去那个巷子口。” 察觉不对的黑衣保镖也走下车,方绯眉头一皱有些着急,却听温小姐说,“不用过来。” 方绯心里暗喜,果然这女人也免不了有钱人惜命的弱点。 走到巷子口,方绯突然说话,语气带上些得意。 第5页 “以为我年纪小好欺负,告诉你,我已经十七!” “还有,没想到我还挺值钱的。三百万,你怎么不直接给我?” 抛下这句话,方绯飞快收刀走人,速度快得就像是一阵清风。 温晖然站在巷子口没动,黑衣保镖赶到她身边想要冲进巷子抓人,被她伸手拦住。 “没关系,等着吧。” 坐回车里,她的手指在手机上有节奏地敲打。 面上不改笑意,语气是醉人的低语,话语含着冷意。 “继续跑,等多跑几次就知道厉害。诸葛亮七擒孟获,小猫,我要抓你多少次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的温小姐:这眼睛贼好看,我要扣下来泡进福马林,暗戳戳地观赏~( ̄▽ ̄~)~ 方绯:呕——变态 后来的温小姐:我的小心肝,眼睛举世无双,就像天上的星辰,把它放到我心上?ヽ(*’3’*)\ 方绯:呵——痴汉 第3章 第 3 章 呵—— 宛若旧手风琴有气无力的嘶哑。 方绯用手撑着墙壁,顾不上邻边好奇探出头的视线,她往后望望,没看到可疑色身影。 已经甩开了吗? 或许真的已经甩开那女人和她的走狗。 干燥的地面踏实得留不下脚印,而巷子四通八达,就连她也不确定能逆推返回的线路。 方绯咽下口里匮乏的唾液,过于激烈的运动带走她最后一点体力。 她扶着墙壁,随便选一个方向,晃晃悠悠走下去。 建在山上的绯城,多得是建成阶梯状的房屋。 带着深青色斑块被来往众人踩得凹凸不平的石板和周围高竖的围墙使得这块区域成为一个迷宫,困住如同方绯一般的陌生人。 空闲在家的妇女往往用小架支个摊,地点就在自家门前。 裹上蒿叶的糯米糰里面包着豆沙馅,小铁锅里用油炸得金黄的土豆,方绯肚子翻江倒海,但只能捂着闹别扭的肚子全当做没闻见。 脚就像黏着浆煳,走在流沙密布的鬼蜮,其中的行人大概就是她这种感觉。 鼻子在此时变得敏锐,循着味道漫无目的地走。 这家锅里小火还煎着鱼,鱼块翻边有些慢,带些焦煳味。 对面那家炖着鸡,窗边蓝蓝紫紫矮牵牛开得好不热闹,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一胳膊撑着脸颊,百无聊赖写作业的少年。 方绯看得眼睛发直,当然不是因为那位少年,而是这家的围墙上方那丛探出墙头的枇杷树。 一大半枇杷枝搁置在水泥墙端,叶脉凸显的毛叶间小的果实没拇指尖大,大的前端裂开,像是对方绯笑着说“快来吃我”。 方绯不记得自己自己上次吃饭是三天前的中午或晚上,但她现在一见那尚未完全黄的果子就眼睛发红。 平时两下就能爬上的墙,这次方绯硬是蹬了好几次才上了墙。 顾不得撕皮,方绯先往嘴里塞两颗,才边鼓着腮帮往外吐黑种子,边两只手全上,用手提的布包兜果子。 没等她摘更多,院子里的狗听见声响,“汪汪”地狂嚎起来。 方绯把布包往肩上一搭,抬眼正看见那男孩诧异看着自己,毛茸茸的头髮和瞪圆的眼睛很相称。 幸福家庭的孩子,她脑袋闪过这个念头,准备往墙下跳,就听墙外有男人喊,“妹子,怎么上我家的墙?” 前有狼后有虎。 …… 该怎么解释,现在! 快给我一个理由,随便什么都好! 这一刻,她脑子闪过很多,速度太快,一个想法都没抓住。 眼睛还在四处捕捉,这条路不行,通向死胡同,应该借力爬到那座矮房的屋顶…… “妹子,快下来,我要打电话通知你家长!” 通知家长? 方青,还是温小姐? 脑袋那根弦断了。 方绯果断按照自己临时规划的既定路线,踩着围墙往另一边翻过去。 那男人原本还以为是个嘴馋的小孩,但按照方绯这紧张样子,心想难道是偷东西未成功的小贼,当下就是一声大吼,“有贼!偷我家东西了!” 这下这真是一锅沸油里倒水,炸开了花。 周围左邻右舍有了声响。 “哪一家?” “那贼在哪里?” “老王,等我下楼!” …… 开窗声、趿拉拖鞋声,男声、女声、儿童声、狗吠声,响成一堆。 原本带些幽静意味的小巷顿时熬起一锅咕噜咕噜冒泡的火锅,而探头出来的各色模样,成了火锅里不同食材,在汤汁里翻滚热闹得很。 她捂着耳,不停变换方向。 就听见身后追着的那男人边骂边喘,不一阵声音也没了,爬楼梯比走平地累得多。 虽然她还是多跑一阵,躲到大型垃圾箱的背后,才喘口气,这一停下才发现脚踝疼得厉害。 记不起在哪里崴的,分不出心神的逃跑时倒是没感觉,但一到能喘口气的空闲,这痛感就尖锐地刺进她的神经。 她正揉着脚,手一顿,外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个男人,语气满是得意,“之前还嫌我龟毛,每天绕自家一圈,你看这次幸亏有我,要不然这小贼就得手咯。” 第6页 他身边大概还跟着他老婆,虽然有些嫌弃还是附和他的话,“就是,小勇明明看见那贼,竟然不招唿我们一声,要不然不早就抓住,何必惹得左邻右舍都不安宁?” “……” 他们走远没多久又是一行人,方绯左等右等,这一等就到了天黑过后,华灯初上。 她缩着脚,从布包里掏枇杷咬,咬着咬着,一滴水就落到她脸上。 呵,下雨了。 对于雨,浪漫的诗人这样写着“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这润物的雨就这样细无声地往下落,连方绯好不容易找到的庇护所都不放过。 天晴时这垃圾桶味道就有够难闻,混合脏污淌下来的雨水更是没法形容。 方绯把布包护在怀里,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地出来。 站在巷子里,她仰着头往前望。 成帘的雨幕中各色光晕像是一条花街悬挂成长条的小灯笼,每团灯光标志每个人的家庭。 小巷已经没其他行人行走,他们总有一扇窗,窗里燃着灯,家人温着饭菜,唯独站在雨里的方绯无处可去。 雨水顺髮丝流成分叉的小溪,方绯分不清面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不是她第一次哭。 虽然她对自己发誓:以后不流泪。 但就像她曾经对方青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我他妈不用你管,一辈子都不用,”收到那条简讯之后,她还是对方青心生幻想—— 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方青会带她逃离那个地狱? 就像她九岁那年一样。 她还记得那一天,似乎也下着薄雨。 雨水是浮在空气当中,虽然没有直接往下落,但润湿的衣物黏在皮肤上更难受。 天空比现在要更黑。 冒着雨,又是深夜,方青拖着她往外赶,一路两人没说话。 巷子两边没有路灯,仅有人家门口点上昏黄的白炽灯,照亮门口一小片区域后,又是一片黑。 就到一人家,门楣上是镂空的梅枝和喜鹊,这门上的灯也不知道已经装了多久,但看见一只蓝绿翅膀的飞蛾绕着灯,乱拍翅膀。 那可真好看,还是小女孩的她被扑火的飞蛾吸引,停下脚步,那时候方青竟然也停下来没继续走。 她甚至可以看清飞蛾那翅膀上一层一层黏贴不稳的鳞片,在灯火下挥洒出盈盈光点。 但没多久,啪的一下,一块石头飒向飞蛾,她似乎听到飞蛾哎呀地痛唿一声,掉到地上没了动静。 她也忍不住跟着“哎呀”一声,然后一巴掌扇得她跌到地上,她跪在地上半天没动弹,但也没哭。 疼啊,怎么不疼。 她硬是捂着脸,咬着牙,眼眶的水转了又转,逼回泪腺。 方青的脸异常艷丽,和济水镇的其他女人不同。 她把嘴巴描得通红,用削尖的炭把眉毛画得细长。 她还有济水镇唯一一双高跟鞋,“圆规锥子”。 即使别人闲话时谈起她总是带些暧昧和含煳不清的意味,但她总是美的,是济水镇这副黑白水墨中的一枝红梅—— 但在那黯淡灯光下,方青的脸一明一暗,恰似那画着半面妆的徐娘,弯起的唇更显诡谲。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 方绯低头不语,下巴被方青强行捏起。 带着湿意的手指在巴掌印上细细摩挲,没有温度的皮肤接触是被湿滑的蛇芯舔_弄的触感。 “你啊,没点用处,没用的垃圾就会那样。” 她被方青强拉着到人家门口。 灯被刚才那一撞,还有些晃悠。 在晃悠的灯光下,她被按着脑袋看那只残缺了翅膀但还有些生机的飞蛾怎样在地上徒劳地挪动,又是怎样被方青那只“圆规锥子”一点一点碾碎。 指着那团混着泥土看不清色泽的残渣,方青的语气很是愉悦。 “你还喜欢吗?” 方绯依旧没有回答。 “看,这就是喜欢的本质。” 方青拍拍她的脸,但她已经看不清当时方青的神情,因为不自觉她的眼泪脱眶而出。 “喜欢是一种脆弱的奢侈品,它有成千上万个面,每个面都反射吸引别人的光芒,但它的光终究是冷的,因为那些光是别人的,是被偷窃过来的,它的本质还是玻璃,一砸就碎的那种。” 这段话究竟是说给谁听,已经不得而知,但这段话的确是方青的行事风格。 她就是“喜欢”,偷窃别人的光,没人能不喜欢她,在她背叛你之前。 在车上被强压着的痛苦一涌而上,雨越下越大,水滴一颗一颗含着恨意往地面砸,碎成碎片,还能反弹得再砸一遍。 方绯抱着包,在巷子里狂奔,脚踝的疼痛让她有活着的实在感。 她就是个傻子,五年前被卖过一次,不长记性地又被卖一次。 但这次,这个傻子失去对方青的最后信任。 大雨模煳了视线,方绯的速度不减。 突然一扇铁门被推开,一把蓝色伞隔断一小片雨幕,站在其中的男生提着黑色垃圾袋惊诧地看向方绯。 来不及闪躲,直撞上去。 蓝伞三百六十度翻滚落地,男生一屁股坐到地上淋个透湿,指着方绯,“是你!” 第7页 第4章 第 4 章 方绯一下子懵了,跌在地上都忘记逃跑。 疯狂在她头脑中叫嚣,“撑起你的身体,你该继续跑!” 对,她是应该跑。 但她还能去哪? 是回济水镇那个地狱? 还是继续这样颠沛流离,羡慕别家灯火,躲进阴暗角落舔舐伤口地过完一生? 凭着冲动逃出来之后,方绯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她甚至开始怀疑四处都是陷阱,每个人都是温小姐的眼线。 “对,但你并不是无路可走,”理智的声音就像是她所听过两个女人的综合,慢条斯理,却带着诱惑。 “去温小姐那,虽然你不知道她名字不知道她来歷,但是现在法律上你属于她,她会负责给你一盏灯一个房子,不是吗?” “然后呢?你难道还天真相信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爱?” “你有什么好怕,你一无所有。只要你不激怒她,你会得到安全的居住地。” “呵呵,代价就是被那条蛇作为食物圈养起来?看看她的眼神,想想她的话语,你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对漂亮眼珠,区别仅仅在于一个浸泡在福马林,一个安放在你身上。” “作为食物圈养,也比饿死在野外要好得多,至少在死之前你还能得到一场温饱!” …… 纷乱的思维左右摇摆不定,这个摆锤急切想要冲出方绯的大脑,她搥着大脑企图让它停下来。 别摇了,别摇了,别摇了! 一只手搭上方绯的肩膀,蓝色无雨的世界罩在她身上。 她无意识地抬起头,映入眼眶的是男生的微笑。 原本毛毛的头髮被水淋得软趴趴地贴在头上,顿时小了一个圈。 “你还好吗?” 啊? 男生摸着头脑勺,脸上带着点羞怯和歉意,“对不起,我之前没能说服我爸妈,我看见你爬墙摘完枇杷就打算走的。” “你难道不觉得我是贼?” “哪有贼看到家里有人还敢爬墙的,”男生的睫毛上还沾着水滴,湿漉漉的小鹿邦迪眼神很能给人好感,“我相信你,一个这样可爱的女孩怎么可能是半夜翻墙的贼?” 可爱,方绯一下子就被这个词击中心脏,更可能的原因是—— 一个恰当的时间,一个恰当的地点,一个恰当的人,说出一句恰当的话。 一切正是时候。 就因为这冥冥之中一丝好感,让方绯跟在这男孩身边,听他说话。 “你家在哪里?” …… “你脚是不是受伤?” …… “你肚子饿了吧,之前偷摘枇杷也是因为肚子饿吗?” …… 明明放在现实绝对是把对话聊死的冷场王,但这一刻的方绯却觉得有个在一边叽叽喳喳说话的人正好。 这种感觉甚至在他自顾自地问“你是不是没地方可以去了”之后又紧接着说,“要不要去我家先住下?雨这么大,你躲在我的房间里住一晚,明天再走吧”时,方绯竟然没能立刻回绝,而是默认。 丢完垃圾往回走,方绯也知道这男生叫做李勇,正在上初二。 普通的男生,普通的姓名,这个雨夜做了个不普通的决定。 在李家门口,方绯停下脚步,李勇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方绯第一次开口,声音因为淋雨有些嘶哑,“真让我住一晚?” 李勇因为诧异眼睛又睁大,马上嘴角又弯起来,“当然,就算作我对我爸妈的所作所为送上的一份歉礼。” 等在遮雨的门口,李勇撑着伞跑到窗边。 他看了一阵,又跑回方绯的身边,歉意更胜,“我爸妈在客厅看电视呢,你大概不能从前门走。” 方绯盯着脚下,那一块水泥地呈现黑灰色,水还在顺着她的腿往下流。 “看来你只能爬窗上去,你知道我住哪个房间,正对枇杷树的二楼,那一间就是我的,还亮着灯。” “嗯。” 她有一只脚不好着力,趴在墙上像个没有了网又失去一条腿的蜘蛛,但看着那窗户盈盈的亮光,她咬咬牙,又往前挪了一步。 这动作有些过于冒失,她脚下一滑,如果不是手扣牢阳台的不锈钢架,就得掉下去。 “啊!” 方绯被吓得手有些发软,幸好声音被雨声所掩盖。 墙壁没有遮雨的地方,水流得快成瀑布,她就是跃龙门的那条鲤鱼。 “真的能行吗?实在不行,我把爸妈支开再让你进来。” 她听到李勇的声音,她想要回一句,但仅仅维持她现在的姿势就已经耗费她的体力。 “汪!汪!汪——” 怎么能忘记白天那条死狗,要不是它,自己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 这声响不仅惊动了院子里的狗,还有等着儿子丢个垃圾却许久未归的李家父母。 她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她的手上沾着雨水,湿滑得使不上力。 李勇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还得跑到狗窝边安抚那只因为陌生人的到来明显躁动不安的土狗,就看见屋门被推开,李妈妈朝着院子方向喊,“小勇!你回来怎么不进屋!” 第8页 “妈,我来看看小黄。它刚才又在叫,不知道什么缘故。” 李妈妈打开手电筒想往李勇方向照。 李勇看到好几次光圈都差点暴露方绯的所在,心脏随着她妈一举一动砰砰直跳,索性撑伞跑到李妈妈身边,想劝着她进屋。 就听见巨大的一声“啪——” 李妈妈手电一扫—— 光线下,方绯就像那只被方青用石头砸下来的飞蛾,坠到楼下的绿色篱笆里。 “妈妈!她不是贼!她当时只是饿了!” “怎么解释她从我们家楼跳下来?” “是……是我,是我让她爬上去,因为我……好奇……” “好奇什么?” “我好奇,她之前怎么爬上我家墙壁的,求求你了,妈妈,让她进去吧,她脚扭了,现在又摔伤,还淋了雨!求你了!” …… 方绯没有昏过去,她睁着眼看到李勇急得跳脚,让爸爸妈妈帮忙把自己抬进去。 她以为这个要求会被拒绝,但没想到那个之前坚信自己是贼,并把发现自己的“罪行”当做一种荣耀的男人看了自己一眼,竟然会同意李勇的请求。 进到李家,她才开始瑟瑟发抖。 知道温暖的滋味才懂得冷。 她被毛毯裹好一阵,李爸爸一进屋就把电视关上,李妈妈则和李勇一块陪在方绯身边。 这位绯城的妇女说话声音带些乡音,但在方绯与她对视的时候总有些躲闪。 她被李妈妈带进浴室。 一个十七的女孩不过七十斤,肋骨根根分明,用毛巾细緻擦过一遍,这位阿姨的脸上神情变化都印在她的眼睛里。 瘸着腿被李勇带上他房间之前,她似乎听到隐约的争吵。 含煳不清的声音混杂在嘈杂的雨声当中,更加难以分辨,依稀能听到—— “……不能……”“……那女孩……”之类的字样。 一个正常的家庭,一对对方绯不告而来产生警惕又对方绯的遭遇带些同情的父母,不过待一晚的经歷。 原本方绯应该放松警惕,但她的心总有些不安。 似乎在这个雨夜,某些阴谋正在潮湿间酝酿,他们扎下根冒出芽,正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往上窜。 “你在想什么?” 那男生半趴在床上,一手举着漫画书心思也没放在上边,借着床头的灯光用目光描摹躺在地铺上的方绯。 方绯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挂着一轮没有打开的镂空圆灯,灯下影影绰绰几个蠕动的黑影。 “你在看什么?” 李勇也习惯方绯的沉默,他索性把漫画书放下,双手垫在脑后学着方绯看那盏灯。 “你在看天花板?还是那盏灯?” “灯里面是什么?” 方绯再一次开口,“是飞蛾的残骸吗?” “对,这些小虫子最讨厌了,明明都关上窗,每次开灯总熘出来几只在灯上边飞。” “他们为什么会死?” “哎,你没在学校学过?”李勇显得很惊讶,“老师教过,飞蛾扑火,因为灯在发亮的时候会变得很烫,它们就被烫死在里面。我爷爷说补虫灯就是这个原理,他在郊区有一个山头,种着桃子、柚子、猕猴桃……” 方绯打断他的话。 “真傻。” “啊?” “飞蛾真傻,我也……真傻。” 方绯突然醒悟,就像那天晚上她盯着飞蛾出了神一样,方青的那一巴掌隔着时空再一次扇到她脸上。 她坐起身,没有看向李勇,“我要走了。” 方绯弯下腰,自顾自往自己脚上套袜子。 她身上穿的是李妈妈的睡裙,在灯下空荡荡的像是披着人皮的骨头精,又像是收拢翅膀的飞蛾。 门被推开。 李妈妈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这种强装出来的笑在方绯眼里一目了然。 “小妹,你喝杯热牛奶驱寒,早些睡觉。” 方绯眼皮半抬。 “不用了,这牛奶留给你们喝吧,温小姐呢?她到了没?” 李妈妈的脸僵住了。 方绯把下巴抬抬,绕开她走出房间。 第5章 第 5 章 身后的门关上,也把母亲与儿子的争吵封在里面。 拖鞋在楼梯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方绯不耐烦听这声响,索性把鞋子往一旁一踢,赤脚走下去。 她的声音很轻,但之前的拖鞋已经暴露她的到来。 临近下楼的最后几步,她停下脚,扶着楼梯的栏杆,望向再次被人推开的屋门。 先是一把往下滴水的黑伞,滴答滴答把进门的那块地板淌出一块水洼,黑色高跟鞋踩在门垫上没再移动。 翘首以待的李爸爸不再是之前面对方绯的那副模样。 他没对温小姐沾湿自家地板的行为表露出任何不满,而是藏不住焦虑地苍蝇式搓手,这种焦虑基于即将见到身居高位之人的恐慌。 他也不敢坐下,就那样等待屋外的人进来。 苍蝇式搓手。 第9页 方绯对自己使用这个恰当的形容词感到非常有趣。 因此,她噗嗤一声笑了。 就在除了雨声,这样安静的场所下,格外引人注意。 从伞沿下露出半张脸,方绯能看到她从肩膀垂下的黑色直发。 简简单单,连发尾都一丝不苟不带一点弧度。 那张薄唇张张,一只手撑起雨伞的边缘。 温小姐站在那里,浑身轻轻爽爽和之前狼狈得被人从篱笆里抱出来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对比过于刺眼,让方绯的笑声咽下喉咙,脸上的肌肉支撑不起笑容的弧度。 温小姐的笑容依旧是寡淡而矜持,在方绯看来,她的笑不是心情,只是构成这张脸的一个零部件,就像常人大多数独处的时间那种空白的面无神情。 “嗯,看上去气色不错。” 就像是和宠物店老闆之间的对话。 温小姐是和救下她的李爸爸说话。 他立刻回答,“我们发现小妹的时候,从一楼摔下来,浑身湿透,脚又有些崴,心疼得我亲自为她揉脚涂红花油。” 当然这事情是他添油加醋,量方绯不会解释,期望在温小姐面前获得更高的印象分。 虽然方绯不知道具体方法,但能找到她大概不是纸面的寻人启事就是电视上插播的小新闻之类。 再加上高昂的报酬,数目大到得能刺激信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信徒也忍不住眼红。 甚至吸引这个行事有些自负的男人。 “感谢您的帮助。” 在陌生人面前,温小姐不吝啬她的礼貌,然后她像是招唿小猫小狗一样对着方绯勾勾手指,“方绯过来,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方绯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可是说是顺从地走了过去。 在光线下这个女孩开始发散她与众不同的魅力。 她总是高高仰着头,明明是在那样家庭里磋磨,非但没磨成一个唯唯诺诺的性格,反倒使这块石头越发硌手。 继承方青的美貌在这种锐利之中,使得人们看到方绯的第一印象不是多漂亮,而是那双桀骜不驯的、看似温顺实则随时等着扑咬上来的眼睛。 这是一双属于狼的眼睛。 是属于挑战狼王失败被狼群驱逐的孤狼的眼睛。 她用这双眼睛无视站在一旁的男人,视线只有那个冷心冷肺的女人。 “我跟你走。” “你会庆幸你今天的选择,”温小姐的手指从额角划过她的眉峰,视线明明朝向她的眼睛,却让方绯产生那目光的落脚点在另一个时空,“看着我。” 触碰戛然而止,她收回手,刚才语气的轻柔似乎从未存在,取而代之,那个商人又占据她的身体。 “我不喜欢这样,你记住没有下一次。” “那么,让我来感谢救下你的恩人,李先生?” “是的,谈不上感谢,任谁看到倒在自家的小孩都会帮把手……” 违心的语言就这样脱口而出,那个男人丝毫未有为此脸红的迹象,思维跑远的方绯却是在自己简陋匮乏珍藏的记忆宫殿里描摹一双眼睛。 圆熘熘的,看向方绯的时候总带上似乎下一刻就会流泪的湿意。 在她沉浸在脑海当中的时间,客套话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李先生,你看过新闻,那么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向我提,在我能承担的价格之间,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李爸爸听到这话,眼睛就是一亮,“真的什么都可以?” “当然。” “那我想求……” “不需要!我们家不需要!” 带着稍许哭过痕迹,李妈妈的声线颤抖依旧坚定,她的脚边窜过另一个身影。 那个男孩跑到方绯的身边,在存在感极强的温小姐身边放慢脚步,眼睛只疑惑地瞧过温小姐一眼,就躲闪过去,更是连方绯的眼睛都不敢看,原本想好挂在嘴边的话也诺诺再三没能说出来。 “娘们,这里有你插嘴的份?”李爸爸对着李妈妈就是一声怒斥,察觉自己话语不对赶忙又向温小姐解释,“没说您……这,我媳妇不懂事。” “李诚!你不要脸,我孩子不能不要脸!” 在外人面前,李妈妈丝毫没给他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着,两孩子之间的事,之前那孩子有错我们也有错,一笔勾销。” “你说个屁!一笔勾销!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来垫我弟弟的安家费,那家姑娘开口就是五十万!” 这两夫妻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只差把自家那点底子抖落得干干净净。 温小姐听得很是有趣,她惯常在谈判场,冷静自持一条条把对方的底线摸得清清楚楚,听到这种家庭气息的争吵也只是单方面,久而久之,她再未和别人这样酣畅淋漓地吵过一次。 “这不是很有趣吗?” 她说,站在她身后却没人注意的老张抬起头。 这话或许是问他,或许不是,但他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这一行就是:做更多的事说更少的话。 “这的确很有趣,”温小姐自问自答。 在自家父母吵得鸡飞狗跳时,李勇还在为自己刚才得知的事情局促不安。 第10页 他不是个能够坚定下决心的人,之前凭着一时冲动想让方绯在自己房间偷偷躲一晚,但还是畏惧自己父母,不敢光明正大从门口领进来,只能让崴着脚的姑娘偷摸着艰难地爬墙。 被当成贼,淋成落汤鸡,又从墙上跌下来,李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扫把星,要不然怎么从遇见自己以来方绯就没遇上好事? 原本还能站在帮过她的位置,和方绯说上两句,现在却是半句话都没法开口。 他的心里越是着急,嘴上越是笨。 只能低下头,双手摆弄自己的睡衣衣摆,来发散自己的注意力。 “你没必要出来。” 方绯嘆了口气,这声嘆息是为李勇,也是为了自己。 她转身,扯了一记温小姐的衣袖,态度转变让李勇很是吃惊,“我们走,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这下,屋里的战争进入中场休息的时间。 李爸爸双腿大张,这姿势像是从某些宫廷剧里学过来,刻意昭示自己权威的坐姿,唯独那只不断抖动的脚暴露主人的不自信。 李妈妈压抑不住地哭泣声在楼梯口响起。 “乖,稍等,”温小姐对方绯说话的声音可谓是温柔入骨,“老张,把方绯带上车。” “等等,”方绯不经意往后一瞥,眼里的寒光让李爸爸身上发冷,嘴角一勾,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忘了,我能到被‘恩人’们发现还得谢谢另一个东西,那条狗。” “妈,你得帮我好好‘谢谢’它。” 温小姐紧接她说话,这个母女游戏她玩得极入戏,“这样,那真的好好谢谢它,毕竟是你们救下我的女儿。” “十万一条狗,你们愿意让我们好好感谢它吗?” 虽然是和她名字一样的温声温语,李勇不觉心里升起一丝不安,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来寻求安全,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幅让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他印象中高达到支撑起这个家庭的嵴樑柱,那根嵴骨弯下,“当然,当然,您说的三十万不算在里面吧。” 谄媚,讨好,卑躬屈膝。 所有形容佞臣的词似乎都呈现在他的脑海里,以供他挑选。 “这是另付给您的,当然,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李爸爸几乎是在温小姐话音刚落就答应下来,生怕她收回之前的话。 “答应,怎么不答应?我家狗能跟在您身边也是幸运……” 李勇双腿发软,在他的心里那个高大的雕像以难以阻止地力度,轰然倒塌。 方绯已经走进雨当中,这敲打窗玻璃的雨,为什么不能再晚一点下? 黑衣保镖尽职尽责,那把伞稳稳噹噹遮在她的头顶。 她走得非常快,几乎是忘记她受伤脚踝才能够达到的速度。 但另一个声音却超过三百六十度环绕在耳朵里的雨声的分贝—— “不是我!” “不是我!” 这已经没有意义。 在雨中,那把撑起的蓝伞已经打着旋掉落在地。 第6章 第 6 章 方绯发着呆。 在济水镇,那些清早去溪水边洗衣的长舌妇一看到方绯最喜欢说那一句谚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她们说话的语气就像个个都是预言家,早在十几年前就能看到方绯的未来,如同她们眼里“卖肉”的方青一般日夜颠倒,站在路边言笑晏晏朝着路边走过的男人招手。 她原本是不相信的。 但现在却不想之前那样肯定。 她是独自飘浮在命运之海上的独帆小舟,脆弱得每遇上一阵波澜就得提心弔胆,拼命往前划着名浆,不敢稍作休息,就这样还是免不了被浪越打越往后退,直至回到初生的那座孤岛。 她以往认为只要努力总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到头来才发现兜兜转转,活成那些既定未来里展示的悲惨人生。 车门打开,水汽被行动带起的风吹进车里,温度骤变通常会使正常人做出反应,皮肤上冒出鸡皮疙瘩甚至瑟缩一下。 但方绯丝毫没有反应,她的目光定在车顶,如果不是胸膛起伏的波动,她几乎会被错认为一个死人。 她当然不会变成一个死人。 在失去价值之前,那只拥有蓝绿翅膀的飞蛾会停留在她的视线当中,而她会是安静地待在买下她的温小姐面前,活成温小姐喜欢的样子。 “开音乐,欢快点。” 咔嚓几声,老张把声音调得不大不小,恰好让歌声入耳的程度。 男声轻轻哼唱: “close my eyes and let the world go by i feel the rain drops on my mind and when the time gets hard without where left to hide just wanan drop down and cry ……” 在切换歌曲的间隙,方绯突然问,“温小姐,你怎么找到我的?” 温小姐说:“就像他们所说,我打了个电话,然后电视台插播寻人启事……” “别说这些让人发笑的话,”从仅有的几次接触,方绯就能看出温小姐是个控制欲多么强的女人,这种或多或少带有概率性的事情,温小姐是不可能做,“你是不是一直看着我那些小动作?” 第11页 “当然……是啊。” 温小姐声音放轻,嗓音带上怅然,“不管你逃去哪?不管收留你的人是否看到电视播出的新闻,不管,不管你怎么做,我都能找到你。” 方绯身体已经没有知觉,她的嘴唇干枯,嗓子里滚着沙子,“那你为什么要,”她突然想到什么,大叫,“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即使她捂住耳朵,温小姐的声音还是如影随形地贴在她的耳蜗与耳膜发生同震,“我就想让你看看人心的险恶,你看面露善意的人背后数着钞票,没有人会全心全意对你好,只有我。只有我,看到你身上的价值,所以安心待在我身边。” “啊——” 悽厉的尖叫声中,女孩就像是野生的狼一样扑到温小姐身上,她一双手剜在温小姐的脖子,嘴里无意识地发出一阵阵悲愤悽厉的唳啸。 温小姐唿吸不畅,依旧强忍着继续说话。 “你掐啊,这是你的机会,我吩咐过老张,他不会动手,你……再用些力,我就死了,你也得到解脱,是吗?” 是吗? 是……吗? 如果温小姐死了,她真能得到解脱? “呵……呵——你杀了我,你会因此进监狱,十七岁,也到了负法律责任的年纪,你被枪毙,这很好,但这世上还会有那么一个人记得你,为你哭吗?” 方绯的手松了松,温小姐喘了口气,继续说。 “你在期待什么?” “方青?她会为你哭?” “笑话!” “她会假惺惺在新勾搭的男人面前掉几滴眼泪,然后一边算计我留下来的钱,一边躺回那个男人的怀里听他说安慰自己的情话。” “还是方天昊那一家?” “你的奶奶会一边骂咧少了一笔进帐,一边为你亲爱的表弟煲鸡汤,其他人连你的名字都不一定记得,毕竟他们叫你‘讨债鬼’叫了快十年。” “你和我说说,还有谁?” 方绯脑袋一片空白。 等她回神,车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前,勾花的铁门阻挡进去的道路,但那些铁条丝毫不能阻挡视线。 夜空是黑的。 院子里的灯亮着照见靠近墙的一圈,是带刺的月季,这个季节大部分春花谢掉,残留的几朵空落落地独处,也就桌球大小,可怜兮兮。 在中间突然伸出几支盘根错节的怪藤,在淡蓝色的墙上攀援,不是寻常人家种上的爬山虎,凌霄举着橙色花瓣从枝叶里探出头,被雨水打得低垂着。 目光随着凌霄花的藤蔓上了三楼,那儿亮着灯,称得上女孩手指间的钻戒,三面玻璃围成的大面积温室阳台郁郁葱葱,看不清里面究竟种些什么植物,但光凭那颜色就赏心悦目。 温小姐一手抚摸着偎依在自己大腿上的女孩,她的目光也向着别墅的方向。 “好看吗?”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温小姐的心神浮动,她依旧是和方绯轻声说着话,但脸色已经是冷漠下来,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她对方绯的兴趣大减仅仅保留至有耐心听她说话的程度,也是在方绯话少的前提下。 “你以后就住在这。” 老张为温小姐打开门,司机在等她下车之后,自然会把车倒进车库。 在铁门边,已经站着两撑着伞的人,一个是穿着围兜的中年妇女,一头这个年纪觉得时髦的小捲毛,另一个是清秀的姑娘,比方绯大不了多少,身上却是黑白女僕装。 那个中年妇女先迎上来,一口绯城乡音腔调的普通话,塑普。 脸上的笑意很是真诚,“温小姐,热着夜宵等着您,”看见温小姐亲自撑伞带在手边的方绯也不觉得惊讶,反而是说,“方绯小姐,你好,我是家里的保姆,你可以叫我田婶。” 方绯注意力一直放在那女僕装姑娘身上,听清田婶的话后,低声回了一句避到温小姐身后。 温小姐却是面色不虞,直接责问另一位,“你怎么在这?不是叫你不准晚上留在这?” 那姑娘丝毫不恼,面色平淡,“抱歉,等您等到现在,我马上就走。” 温小姐没理她,提步往屋里走。 方绯脚疼,慢下来,倒是田婶跟在方绯身边为她撑伞,“那是钟颖,钟助理,算是温小姐的身边人。” 这话不冷不热,方绯“嗯”了一声,以示听见。 这衣服让方绯想避开,也没别的原因,这衣服方青穿过。 她本来就是貌美肤白,是世代以泥土为生的方家二老生出的花蝴蝶,穿着那一身更是让人想要从后背抱住,再把拉链从上拉到下像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一样拆开。 那时方绯跟在她身边,一来男人就被锁到隔壁房间的阳台上。 隔着一个阳台,她听见方青痛苦的□□,急得手脚并用地爬上阳台,却见方青趴在铁架上,□□的手臂和把胸部包裹成花瓣弧度的黑色裹胸压出痕迹,嘴里一声一声,懒散却无端令人脸红,听见方绯发出的声响,斜眼向懵懂的女孩睇了一眼,秋波流媚。 正是:嫣然一笑惑阳城。 这记忆被方绯深深锁在宫殿深处,连同那只飞蛾和今晚的男生眼睛。 第12页 她迫切地埋葬他们,并在坟墓山种下生长迅速的黑麦草,以示自己与过去割裂的坚决。 却依旧知道这种迫切是因为什么。 温小姐住在三楼的最顶端,那里称得上禁区,植物阳台属于温小姐一个人独享。 她被田婶带着上二楼找到自己的房间,洗好澡,穿上田婶为她挑选的衣服。 她只需要扮演温小姐收藏的洋娃娃,等待那份莫名其妙对眼睛的热情消退,她或许会被赶出这里,就像钟颖一样。 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随着时钟一步一步走向十二,田婶把屋子里所有的灯关上,屋子安静下来。 一二三……数到两千之后,黑暗中睁开一只眼,方绯掀开被子,走到窗户边。 过于强烈的雨水让人有种处于孤岛的错觉,但方绯的屋子下方正好有一盏指明道路的路灯。 她站在大张的落地窗边,久久没动。 在刚才,她以为自己已经从过往的教训中学会了如何接受,事实证明这也是她最好的做法。 但是那颗躁动的心告诉她—— 接受等于死亡。 床单撕成两段,打结。 一端拴在阳台的铁栏上,方绯正要另一端正要丢下楼,拽了两下没能拽动。 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来了—— “哼,继续跑啊。” 方绯没有回头就能知道温小姐现在的表情,大概是看待自己手指下即将被捏死的蚂蚁时的那副表情。 多么可笑,她的亲妈用三百万把她卖给这样一个人,但她除了知道这个人姓温,是个女的之外,一无所知。 她回身,与温小姐面对面,被雨打得吹干的头髮凝结成一条一条,皮肤也是发冷的苍白,而面前那个女人有钱到可以为所欲为,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是不是应该识趣一点,就像那个男人一样卑躬屈膝,对温小姐竭尽所能地讨好? “你逃不掉的。” 脑子里循环的是那个女人势在必得的誓言。 方绯突然笑了。 可是,她就是不愿意。 凭什么,她一定要沿着她们规定的路线往前走? 凭什么,她就要作为商品从一个人手里转移到另一个人手里? 凭什么,所有人都把她当累赘,当货物,当垃圾,就是不当人? 凭什么? 她也是个人啊! 她的身体往后一倒,迎着温小姐终于有了变化的神情,像是那只飞蛾一样往有光的地方坠下去。 第7章 第 7 章 人的一生是由无数个小片段组成,就像是积木,倘若把某个木块移动一个位置,那么组成的图形就和之前不同。 “绯儿,你慢点走,小心摔着。” “奶奶,我跑得快,先去车站看看,妈妈的车是几点到?” “六点二十五,还有十几分钟内,不用那么着急。” “爸爸这次也会回来,我想要快点见到他们,把满分试卷给他们看!” 八岁的小女孩童声如同窗边悬挂的风铃,她跑得就像她说的那样快,远远地把头髮花白的奶奶抛在身后。 车站点着灯,等着上车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个,守在自己行李身边,看的看报,休息的打着盹,头一顿一顿地往下低,每在即将跌下椅之前,弹起头,重复开头的动作。 她跑进这个车站,就像是一点彩墨滴进白开水里,就听广播站里报站:“从济水镇到绯城的车到站,请需要上车的旅客赶快上车。” 看报的不看了,打盹的也醒过来,用衣袖擦擦眼睛沁出的眼泪,打着哈欠,提拎自己的行李慢悠悠往进站口走。 小女孩却是紧张地直盯着出站口,手里拽得试卷皱皱巴巴也不自知。 突然她眼睛一亮,挥着手上的试卷大喊,“爸爸!妈妈!” 闻声的一对夫妇也看过来,面带笑容地朝小女孩走过来。 一个面目笼罩在迷雾当中模模煳煳看不清楚,一个五官虽美但被十几道刀疤划得面目全非,小孩见了都得被吓哭。 时间在这里错开。 小女孩听到父母的争吵。 母亲口口声声阐述:为什么不能去大城市? 偷听的小姑娘眼里含着泪水,推门而入:妈妈,别去,我想一家人待在一起。 十二岁,邻家搬进又一对夫妻,带着一个有着圆熘熘大眼睛的男孩。 两个人对视一笑,男孩把手里抓住的蓝绿色飞蛾递给小女孩,又羞怯地躲到自家大人身后。 十七岁,女孩上高二,邻座正是邻居家的男孩。 下雨了,一把蓝伞撑在她的头顶。 男孩的声音还是那么羞怯:你想考去哪所学校? 女孩反问:你呢? 男孩说:和你一起。 十九岁,和早恋的男友来到大学,火车上遇见一对争吵的情侣,同性。 吵得最凶的姑娘反而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男孩把纸巾递给她,抬头不冷不淡地说了声:谢谢。 女孩顿生警惕,拉住男孩不准他管闲事:你看她干嘛? 男孩:看她可……没你漂亮,哎。 好吧,为了小命突发的男性本能真可怕。 再一次时光跳跃,小女孩变成了老妇人,躺在病床上手被年老的男人握着,眉目依稀可以辨认是原先邻居的男孩。 第13页 女孩:这一辈子我过得顺顺利利,没什么遗憾。 男孩泪水直流:要是我死在你前头,那才真是顺顺利利,你也别等我太久,孤单的话就先走。 女孩:说什么傻话,我一直有个秘密藏在心里几十年没说。 男孩:你心里憋得慌,告诉我,我不说,死了带进坟墓里,没人会知道。 女孩:我当医生是为了治好我妈的脸,可后来我有那个能力却一直没动手,总觉得真治好了…… 男孩:真治好了? …… 真治好了,又得回到原来的轨道。 悠悠一声嘆息,灵魂归位,方绯想把残留的几点梦境收藏进自己的记忆宫殿,但这些梦境碎片是无根水,是无源沙,越是想要抓住,越是从指缝里漏下。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些湿意也很快被病房适度的空调风给吹干。 白色的床,白色的被,白色的床头柜,白色的墙。 这里是医院。 她没能死成。 病房被推开,门外某些谈话的细碎声音一闪而过,有着小捲毛的田婶提着不锈钢饭桶走进来,一见方绯侧着的脸上睁开的眼睛,顿时惊喜:“方绯小姐,你可醒来了。” “身上还疼吗?涂过药,要是痒也不能抓挠。” 说着把饭桶打开,几个更小的圆盒子叠在一起,挨个打开,有饭有菜有汤。 “别叫我小姐,我也不是这个的正经小姐,”方绯语气冷淡,田婶听她语气不像是和温小姐赌气,也就随她的,“那叫您?” “直接叫我方绯,田婶,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哎呦,我也不清楚,至少也得一周以上,”田婶又开始絮叨,“有句话我不得不说,温小姐收养您并带回别墅,说明她也是把您当成她继承人对待,没必要寻死觅活地闹,不是?” 方绯喝下她餵的一口汤,没作回应。 田婶一边嘆气一边细心给方绯餵饭,“您是不知道,昨晚温小姐可被您吓到了,虽然只是二楼没有生命危险,但也说不定下面有个什么稜稜角角,您倒是直接摔进了月季篱笆里,扎得浑身都是刺,医生红着眼拔出几百根。满背的疙瘩洞,到现在也只能伏在床上。” 她昨晚往后一倒,一了百了。 倒是忘记最高也就两楼,下面还有篱笆挡着,终归是死不了。 昨晚闹成什么样,她全程不在线,真当自己已经死了,还做个从未有过的美梦,也就能从田婶口里探听一些话。 瘙痒,是蚂蚁在她的背上嘶哑,挖洞,筑巢。 无时无刻,逼得人想往任何尖锐的东西上蹭,想把后背的皮剥下来,露出底下的血肉,再把神经连同这肉都剔得干干净净,空留一个骨头架子才舒坦。 方绯却能忍住,虽然在大部分人看来昨晚的事情只能称得上一点波澜,轻描淡写就能一笔带过。 但在方绯心里,她的确已经死过一次。 甚至在梦里尝试过另一种人生——一个有着方绯的名字但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女孩,属于她的人生。 梦境破碎,回到现实。 她依旧无法掌控命运,充其量只能对方青和温小姐造成不痛不痒的干扰。 餵过饭,田婶出去,再走进来的人是钟颖,那个之前穿着一身女僕装的年轻女人,这一次顾及医院是公共场所,她换成正常的服装。 无视主人的冷眼,钟颖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你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 方绯:“我对你想要的位置没有兴趣。” 钟颖剥了个橘子,把白色脉络一根一根撕下来,她也不抬头,专心做这个无聊事:“我知道,你是温小姐的养女,所以我这不是赶上来讨好你。” 方绯不语,钟颖对她的恶意可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养女,养着养着就会长大,”她笑容满面,把撕干净的橘子片放进方绯嘴里,又慢条斯理地把一个苹果放进方绯的手掌,把五指合拢,做出握着的姿势。 方绯只看着,等着看她耍的花招。 “你看过《源氏物语》吗?好吧,量你这种乡下来的小丫头也没看过——” 就看见钟颖把手勐地往胸口一按,橙色的果汁飞溅,在白色衬衫上映出暗色水渍的一块,这女人又是往地下一跌,几厘米高跟也不在乎,那脚腕铁定崴着。 方绯觉得可笑,这场景简直跟某些电视剧上面演的一模一样,其中的恶毒反派还是由自己当演。 这还没完,钟颖脸上的笑容变成哀求不过一瞬。 “抱歉,我不知道您不喜欢吃橘子,别生气,我给您削个苹果好吗?” 这变脸速度,啧,真赶上电视上的京剧变脸节目。 八点档苦情戏还在继续。 钟颖想要挣扎着站起身,往后一转,捂上嘴还是有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出来——“晖然……温小姐,你怎么来了?” 温小姐正站在门口,秀目往钟颖身上一瞥,又扫过伏在床上的方绯。 她还没开口,就见钟颖想要站起身,却又无力地蹲下,痛唿从嘴里传出,“哎呀,抱歉,都是我笨手笨脚……” 假如有人靠近,铁定能看到她眼眶里转熘,因为主人的坚强未滴下的泪滴。 第14页 但这场戏的主角明显不给她面子,只是站在门边,一丝靠近的想法都没有的样子。 钟颖咬咬唇,还想做些什么来挽救一下,就听另一个女声,爽朗地开了口。 “晖然啊,这就是那个死都不愿和你待在一起的养女?哎,让我见见,幸会幸会,”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再见……一个大花篮,“让让,让让,这个篮花了我几百块,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另一个声音则甜丝丝的,“老唐,你脑壳怕是被开了个洞,我都说让你甭买东西,带个红包给小姑娘就得了。” “带花看病人,这是常识,也就你——” “什么!你给我继续说!” “你,你,你最聪明,别人都蠢,带什么花,别熏着病人,是吧,老婆。” 另一人这才满意,冷哼一声,却不是轻蔑而是带着得意的小心思,很是亲昵。 做成船型的花篮被放在病房的一角,这才见着刚才大发狗粮的两人。 一个短髮架着墨镜,一身纯黑职业装,双手插裤兜比温小姐还霸气,像个黑社会。 一个留着乖乖的bobo头,笑起来一对兔牙,甜滋滋的小姐姐,衣服也是轻快的薄荷绿,学生样。 那甜姐一见捂着脚踝的钟颖笑容深了些,亲热地上前,就上手搀扶住她,“哎呀,怎么摔得这么惨,这个橘子怕是基因变异有个铅球重。” 又道:“老唐,没见这姑娘伤得这么重,还不过来扶。” 又盯着钟颖的胸口来了句:“哇,这胸哪家医院整得?能给个联繫方式么?” 她又是摇头,又是嘆息:“惨啊,惨啊,这胸整得这么好,垫在里面的硅胶都值不少钱,怎么就被这么个橙子给砸瘪了?必须告他们的,温大律师在啊,要为这姑娘撑腰。” 两人一左一右把钟颖强架出去。 走到温小姐身边,钟颖眼睛饱含泪水可怜兮兮地望向她。 温小姐对她一颔首,钟颖眼里显出希望的闪光。 然后温小姐往往后一推,礼貌地让了个路。 钟颖面色铁青。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出去! 还有,谁他妈说我的胸是假的! 这是真胸!娘胎里自带的! 方绯看着这场景,嘴角也情不自禁勾起来,等察觉到,又立马变回扑克脸。 第8章 第 8 章 清过场,温小姐终于落座。 她们俩对视,方绯不自觉又露出那股混杂着恐惧,警惕……各种情绪的眼神,宛若在温小姐面前立着一只铁灰色毛髮的年轻狼,狼毛根根立起,弓背朝她呲牙,做出要攻击的姿势。 温小姐却不像之前做出饶有兴趣的打量神情,她的神情自始至终没变。 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温小姐公事公办,和初次见面时完全是两个人。 方绯反而有些放下心来,一件好事,这是对自己没兴趣的状态。 她能察觉到温小姐是真的对她没了好感,甚至因为她缓慢的反应待得有些厌烦,她松了口气,但眼睛依旧盯着温小姐的动作,等到她彻底不耐才飞快夺过那两张夹好的a4纸。 一目十行,注意力当然是专注。 没陷阱? 方绯不信邪,又重新看过一遍,温小姐这时倒是耐下心等她看完。 非但没有律师常用的语言上陷阱,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少得可怜,给方绯提供的资源倒可以说是无限量。 这么回事,难道自己跳一次楼,没伤多少,还能换一个世界? 方绯的目光更加警惕,看向温小姐,期待她给自己一个说法。 温小姐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温小姐:“我需要一个继承者。” 方绯:“你还没老。” 温小姐:“准确来说,我需要一个以后能撑得起我事务的人。” 方绯:“您现在多少岁?” 温小姐:“总有那么一天,我的头脑会变得迟钝,对一些事情看得不再透彻,我需要一个人跟在我身边做我的眼睛,嘴巴,甚至手臂。” 方绯:“这么简单?” 温小姐换了个坐姿,薄唇一勾,眼角的黑痣也随着这一笑带上些潋滟的风情:“这么简单?这不简单。” 方绯:“哦?” 温小姐:“你需要在这几个月学习,我需要让你学习的一切。” 方绯:“然后呢?” “然后?”温小姐更是嗤笑出声,“你先学好这些,再问我然后,我相信你会知道如果达不到我想要,会是怎样一个后果。” 方绯寸步不让,“你先把然后告诉我。” 温小姐看她这么认真,也严肃起来,“然后,你上了大学,律师专业,我会让你做一个小项目,去贿赂那一场的法官,教唆你的客人以及潜在的客人,然后把录下的证据给我,我才会对你进行更加深入的投资。” 方绯抿唇,对温小姐有了更深的了解,果然是和方青一个毒蛇窝里修炼出来的蛇蝎。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卖下你。” “这么简单?难道不管什么人,你都要?” 温小姐腿放下,她终于对这样的对话失去耐心,冷淡下来的她就像是立在铁架上的一柄剑,没有人会忽略她的冷,她的锋利。 第15页 “签下它,立刻。” 方绯很不情愿,但还是落了笔。 温小姐收下文件,准备走,在临走之前,她还是开了口,“感谢你的母亲,这是你的第一份价值,然后感谢你自己,让我看到另一份价值。” 门关上,方绯有所领悟,心里还是不甘心。 这女人是把她当成什么? 病房没安静多久,半个身子探进来,“温大律师走了?” 来的是那个甜姐,个子不高,矮矮糯糯,进病房就给方绯露了一手——苹果小兔子。 “老婆,餵我~” “哎,别贴过来,我这儿握着刀呢,”甜妞一边手麻利地削着苹果,一边给两边投喂,兼顾方绯和那个面子里子落了一地的“黑社会”。 “黑社会”老唐和甜妞歪腻了几下,就听到滴滴滴滴——不知道是手机还是其他什么的铃声。 老唐把西装往上一撸,露出黑色衣袖掩藏的粉色小猪儿童手錶……小猪佩奇。 “午饭时间过得好快,老婆,我走了。” 甜妞逮着老唐的脸,就是啾了一口,又霸气侧漏地把她往外一推,“你走吧,早点回来,给我带个你公司附近的蛋挞,最近可喜欢这种甜食。” “老婆,这个简单,下次别买,我烤给你吃。” 放下袖子的老唐闭上嘴,还是那个藐视众人的“黑社会”,但在甜妞面前却像是被揪住后脖颈的猫科动物,只会撒娇求亲亲。 方绯没搭理她,闭目养神,养着伤。 这甜妞却是不放她清闲,不削苹果和方绯搭起话,“方绯是吧,我是杜梦岚,正上着大二,算是你学姐。” 还真是个学生,比方绯大不了多少。 “温晖然也就我们几个朋友,你是她收益的小孩,虽然年纪差不了多少,但辈分在这,你得叫我阿姨……这个不行,显得我好老,你还是叫我姐。来,叫我一声。” 方绯背过头,假寐。 这还是个没心机的话痨,方绯不理她也不恼,自言自语说得挺好。 “真是可怜,听晖然说你是个孤儿,在孤儿院待的那种,我之前社会实践去的就是孤儿院,小朋友一个个乖乖巧巧,可可爱了。” ……按照现实,就方绯这个年纪也该出孤儿院,杜梦岚脑子里是把她架构成什么样的角色? 方绯把头转回来,“我没待在孤儿院。” “……哎?你终于理我了,”甜妞惊喜得眼睛都发亮,“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和甜妞的脑补线对不上号。 方绯重申:“我没待在孤儿院。” “那,那你待在哪?” 方绯又不说话了。 她抿嘴,把头又偏回背对杜梦岚的一头,下一刻被窝下身体蠕动像是毛毛虫。 糟了,刚才也动作太勐,背上皮肤和衣料摩擦一下,痛并快乐着,但下一秒,满背的伤口都开始叫嚣—— 急求!求个痒痒挠! “怎么回事?你是哪里痛吗?需要我叫医生吗?” 杜梦岚也不知道方绯究竟伤在哪儿,有多严重,她只是听老唐说温小姐多了个女儿,受了伤,在医院躺着,要不要去看看?她一好奇就跟着来,没想到还看到好一齣戏——强行加戏的备胎后娘欺负继女。 她知道得少,方绯又不说话,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连按好几下唿叫医生的按钮。 医生到了,方绯也没事了。 这痒属于隐藏在皮肤下的钩子,不动不冒头,一动就是万千利刃齐出,把皮肤戳成透气的纱布。 那医生掀开被子和背部衣服检查,一晚过后,伤口都已经癒合结疤,留下密密麻麻可以给密恐症患者深刻回忆的满背红点。 “等会儿,再涂一次药。” “好的。” “让病人少动弹。” “嗯。” 方绯脸埋在枕头里,红色蔓延到了耳朵,不是憋出来的,是郁闷的。 医生一走,杜梦岚噗嗤一声笑了,“什么鬼,你是被多少蚂蚁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蛰了,你昨晚是睡在仙人球上面吗?哈哈哈——” 方绯恨得咬枕头套,这话怎么听怎么惹人生气呢? 果然和温小姐在一起都是些蛇蝎! 就算看上去再甜,再可爱,一说话还是冒出它的毒牙! 毒舌! 杜梦岚把她从小到大的糗事说了个遍,顺便强行塞了方绯满嘴的狗粮,然后拍拍手,“哎呀,时间过得真快,我得回去。今天聊得真开心,等下次我没课再来找你玩。” 聊个鬼,全都是你一个人在讲,好吗。 方绯在心里吐槽道,虽然她这样说,但和甜妞待在一块,的确是令人轻松愉快忘记烦恼,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忘记不重要的事,和她一起笑一起哭。 要是,换一个情况见面的话…… 她们会不会变成朋友? 没等方绯思考完这件事,某个熟悉的人又走进来。 她梳理一下自己的头髮,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边对着身后的人委屈但强撑着露出笑意,“……哎,我不打紧,虽然方绯不喜欢我,但温小姐已经是她的妈妈,我就算伺候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16页 “你没必要这样,”身后的那个人很为钟颖可惜,“你可以,如果……” “不用说了,我心放在温小姐身上一天,我就不能控制自己,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这话说的,这才是真的高手,都对温小姐这副死心塌地的模样,还能吊着备胎。 但这手段在方绯看起来也不过如此,毕竟她被手段高超得不知道多少的方青薰陶过十几年。 方绯等她们离开,就见与钟颖说的那个人走到自己的侧面,蹲下,两眼相对。 方绯往后一缩,眼里警惕。 “方绯,我是郁晴,是你妈妈的朋友。” 又指着钟颖介绍,“这是你妈妈的女朋友,她们在一起很辛苦,毕竟这个社会对同性相恋接受程度还没那么大,希望你也能支持她们俩。” 方绯心中冷笑。 这还没得到当事人同意,就强行给温小姐按上“钟颖女友”的名号,也不知道温小姐答应不答应。 这场面应该叫温小姐见见,她对温小姐会露出的表情深感好奇。 钟颖咬着唇把郁晴拉出病房,两人一走,病房终于消停。 方绯却是把记忆宫殿里的那份文件翻出来思量,她现在人微言轻,就算再如何折腾也不会让她恨的两个人受到更多惩罚,现在她急求的也就是时间和资源。 力量啊! 她现在最祈求的东西。 就算是卖身给温小姐这样的魔鬼也没关系,只要能够让她得到钱、权之一,或者两者兼有。 但在拥有强大力量之前,她并不是不能私底下做一些小动作,毕竟别墅里可等着一个野心勃勃的主。 即使方绯不主动挑事,那位也不会闲着。 她舔舔唇,把多余的情绪收进眼底。 第9章 第 9 章 温小姐揉揉眼角,在车上闭目养神。 有问题。 虽然方绯还是摆出急于想要对付自己的模样,但是她的态度有些改变,或许她也可以把这种改变看做是对反抗自己无望后开始的自暴自弃,但她总有些不安,似乎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污秽暗生。 她讨厌这种不在自己掌握的情况。 这次怎么就失败呢? 熬鹰,驯马,驯养任何动物的过程都差不多,都是两个生物意志的对抗。 伟人有句名言——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放在这里也有些恰当,但前一句倒是错误,假如你后退一步,就等于这次驯养失败,那条狼找准时机就会扑上来,不是把你撕得粉碎,就是宁愿去死也不低头。 而这次,温小姐驯狼的确失败了。 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这个女孩要死在自己手上,她是个律师,过往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但这一次她感觉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自己逼得要去自杀。 那股绝望和仇恨,从那个女孩的目光传递到温小姐心里,像是一条冷冰冰的锁链箍在温小姐心脏上,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起伏,发出瑟瑟的响声。 当着面和背地里还是不同。 当着面,是你把手指探下血肉,血还是热的,心脏还在充满力量地搏动,但这种力量在迅速消退,迅速到你握住心脏的那一刻,它停止跳动,变得冰冷。 死亡就在你的面前冷笑。 彩色画面褪色即将变得惨白。 所以,温小姐收手。 她不缺一个符合心意的宠物,她还年轻,有钱有权,有的是想要靠近她换取某些利益的男男女女。 就算知道她的性向后,也不过是把男换成女,别有用心的人变成女女女女。 虽然这此的宠物有所不同,她付出了代价,并拥有方青那张看一眼都令人作呕的脸,但真要放弃,温小姐也不觉得过于可惜,和方青拥有同一种血脉的方绯,必定继承她妈的某些特质。 那张脸,就是一把锋利的武器,利用得好,也能为温小姐带来惊喜。 她这里暗自思量,今后对方绯的处置,一晃就是一周过去。 “回来啊,饭已经煮好了。” 这一周,方绯过得很愉快。 看钟颖和郁晴上演苦情戏。 杜梦岚一出现,苦情戏就变成打脸狂魔。 偏偏甜妞是温小姐朋友,钟颖维护自己的人设不能对甜妞动手,乐于看她苦闷的样子,方绯打发完医院的空闲时间,甚至把住院时间拖长了一倍。 也通过对钟颖的同仇敌忾,她能对杜梦岚表露出一丁点善意,这个甜妞就像是被戳中某个不明的按钮,对她亲近得连“黑社会”都有些嫉妒,只差认干妹妹了。 虽然最后还是否定这个方案,按她的说法——“掉辈分,这要是认你做干妹妹,那老温非得笑出来心脏病,我和老唐不就得叫她老母亲了吗?不行!” 但之后,她越发来得勤快,三天两头往方绯病房跑,还得带上老唐给她买的各种礼物,一式两份。 她俩聊天依旧是甜妞说话多,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那个钟颖脑子没毛病?做作,我总觉得她最适合去演戏,浑身上下都是戏,感觉全天下的人都欺负过她,那个啥?绿茶婊,就是个大戏精!” “老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那人既不喜欢老温,又强行待在她身边,摆明了别有用心,把这么一个人放身边,不嫌麻烦?” 第17页 当然不嫌麻烦,方绯不知道温小姐怎么想,但在她看来,如果自己是温小姐,大概也是免不了莫名其妙往身上摸的人,有了钟颖,不仅仅为自己挡些麻烦,还能顺便替朋友解决一个潜在麻烦。 虽然这个麻烦对于那个人而言,或许是甘心乐意。 话题往往终止于甜妞的抱怨。 “谁知道老温在想什么呢?她就是那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叫人恨得牙痒痒。正常人都是‘看似稳如老狗,实则心里mmp’,就她‘看似稳如老狗,实际比老狗还稳’!” 方绯表示:说得很是贴切。 方绯把愉悦的回忆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终于可以抬眼看向扶在阳台栏杆上俯视自己的温小姐,只对视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跟着田婶进屋。 她坐在餐桌前等着开饭。 温小姐也从楼梯上走下来,田婶多问了句,她便回答,“毕竟是方绯到这里来的第一顿,最近又是受伤又是生病,多陪陪也算是做为长辈的心意。” 方绯不动声色,心里提高警惕,这是面对温小姐的第一次,这一关要是没有打消温小姐的警惕,以后就难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现在该表现的状态应该是,很不得温小姐去死,还是坐等温小姐去死? 温小姐在田婶为她抽开的椅子安坐下,桌上靠近温小姐都是绿绿白白几道素菜,唯独一道荤的被田婶放在方绯面前。 等温小姐动筷子,方绯才开始吃,也就夹面前几道。 温小姐瞧了一眼,看她吃得差不多,颔首让田婶上汤。 虽然一般讲究——饭前喝汤,但温小姐习惯饭后喝小小一碗,所以这汤也是吃得差不多才上。 方绯看似小口小口喝着汤,她心思根本没放在味道上,等着温小姐说话。 果然,温小姐开口了。 “我们的条约,你也该履行,我请了老师,从明天开始为期两个月。” 方绯说:“学什么?” 温小姐说:“语文,数学,英语,高中生学什么,你就学什么。” 方绯说:“然后呢?” 温小姐说:“……我讨厌这种还没做完一件事就询问下一步的下属,通常这样的人会被我辞职。” 方绯冷笑着说:“你不会,至少在这两个月没过完之前不会。” “你说得对,”温小姐打量方绯的脸,露出厌恶的表情,“收敛你的眼睛,或者你还想成为我的收藏品?” “你!”方绯强压下自己的头,恨意掩饰不住,温小姐对此非常满意,看来只是自己多心,这条年轻的狼依旧藏不住自己的仇恨。 “那么来见见你第一个老师,我想你会喜欢她。” 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女僕装,钟颖真是阴魂不散,“晖然……温小姐,我很高兴能帮到你,毕竟我做了这么久的助理还是没能帮到你什么。” 黯然神伤的女人恢復斗志,“方绯,我们今天就开始,我们会相处融洽的。” 温小姐说:“这是你的体育兼语文老师。” 方绯说:“钟老师,作为您的学生,我能提个与我的学习切切相关的意见吗?” 钟颖当然不会回绝,“你说,我听着。” 方绯说:“下次,您能换身衣服吗?” 钟颖……“好。” 温小姐拍拍衣袖,走得不留痕迹。 方绯被钟颖拉着进屋子,美名其曰——老师与学生的友好交流。 把门一关,钟颖变了副模样,“我们合作吧。” “你说什么?” “你不是恨温晖然吗?想要干掉她吗?恰好我有途径,我们合作吧。” 方绯诧异,这人没毛病,之前还觉得她能给自己帮忙,现在看别帮倒忙就得说声谢谢。 就在温小姐的地盘,她就敢这样说,真以为温小姐没点本事? 方绯转念一想,正好可以踩着她上去,眼睛一睨,轻蔑,傲慢。 “要你帮忙?你怕是个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是听你的,下一秒你怕是舔着脸就告诉温小姐吧。” 钟颖咬着贝齿,“我之前以为你是那女人的眼线,所以才那样,现在我们是一伙的,能帮把手就帮把手。” “得了,”方绯懒得多说,“我的确恨她,但我只想亲自打败她,和你这种人做交易,我还想活得久一点。” 钟颖说:“你真不愿和我合作?” 方绯只说:“我们不是要好好相处吗,我的老师?” 钟颖压下心里的火气:“拭目以待。” 温小姐听着录音,或有所思。 果然是自己的错觉,也就把耳机丢到一边。 方绯的生活可就多姿多彩,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温小姐,也就钟颖和其他老师天天到。 一三五语数外,二四六政史地,田婶负责补充营养,晚上还有钟颖抽着鞭子,教方绯跳绳。 说是教,谁没腿不会跳? 也就是站在一边,方绯一停,就是一教鞭,足足半个小时,清早还带着在外边晨跑,这有钱人住的地方也是荒郊野外,少有人在,方绯每天跟着跑步起初只能咬牙靠意志,到现在也是找到感觉。 第18页 再看方绯,哪还有车站刚见面时的那个干瘦可怜样? 杜梦岚之前还来得勤快,她也算这地方的常客,拖着老唐过来顺带蹭饭,田婶也知道这两人的口味。 但近几天也就老唐过来一次,替甜妞传口信——说是期末考,鏖战一星期再碰面。 方绯听着也就笑笑,她还等着呢。 钟颖最近越发暴躁,但也没作妖,隐隐酝酿着大招。 方绯就等着她的大招,这可是自己的机会。 暴躁的小狼要亲近人,也得需要一个契机。 那天很快就到了。 因为,温小姐出差的期限快要到了。 钟颖用尽各种藉口取得在别墅留宿的权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还跟温小姐通着话,见方绯出房间去楼下厨房倒杯水,刻意挑高眼对方绯挑衅一笑。 方绯倒着水,若有所思,这是要动手? 不外乎,偷文件或者开电脑调查温小姐的把柄。 方青用烂的手段。 但钟颖不会成功,绝对,因为温小姐没有对她敞开心扉的信任。 那么她能做什么? 又是一个夜晚。 看似安静,实则三个人中,两个人没合眼,等着某种指令。 方绯估摸时间,她起身在原地站了一阵,出房门。 口干舌燥,今晚田婶的菜里盐放得多,钟颖口味比较重,方绯是这边惯常的淡盐口味,一连喝了好几杯水,就算是监控也能看见她起夜好几次上厕所。 现在该下楼喝水了。 她喝完水,转头看向楼梯,极轻的脚步声。 她该怎么做? 那么现在回厨房拿把刀,方绯脱下拖鞋,脚下的袜子能很好地隐藏她的脚步声,脚上每一寸肌肉都在尽力贴近地面。 她上了楼,走廊依旧没有灯光,但末端的植物阳台是不夜城的一部分,那里是温小姐的禁地,终日点着灯。 她走过去,在经过的几扇房门前放缓唿吸,但并没有无法预料的意外出现。 她把耳朵贴近每一扇房门,聆听其中的声响,保密措施很好,没能听见声响,但按照温小姐的性格,她会选择那一个房间? 方绯扭动离植物阳台最近的门,咔嚓一声,门开了。 暗藏在黑暗之下的脸上露出冷漠的嘲讽,你看,多傻,甚至连门都没反锁。 打开灯,方绯举起刀,大吼,“你在干什么!” 灯下的女人还一脸不敢相信,惊恐地往椅子后面挪,把文件藏到背后,但看见举着刀的是方绯,连拍几下胸膛,才喘过气来,“你在干什么!” 看到没关上的门,又是一声尖叫,“你在干什么!” 说着把文件往方绯身上丢,洋洋洒洒,漫天飞扬的白纸遮挡住方绯的视线,钟颖趁机冲上来,眼里带的满是憎恨,“方绯!你上三楼来干嘛!你拿温小姐的文件干什么!” 她一手扭住方绯的手腕,趁机拿走方绯手里的刀,身体转到方绯背后,又把方绯压在地上。 整个过程过于顺利,让她生起些警惕,但急于洗脱自己的欲望沖昏她的头脑。 再把方绯的身体扭过边,做出她想要逃离却被自己抓住的模样。 恰好这时候,田婶到了门口,惊吓得捂住嘴。 从她身后伸出一双手,“田婶,你先回房,这里我处理。” 温小姐回来了。 第10章 第 10 章 被压制在下的人,压制别人的人,旁观者,还加上一个迟迟赶来的裁决。 这滑稽的场景就构成典型的仙人跳场景。 还纠缠不休的男女,被发现那一刻就成了忐忑不安的犯罪者,来的人往往是捉姦的丈夫和看热闹的亲戚之类,警察仿佛是预言者,赶在男人崩溃之前姗姗来迟,这样的事件结局往往私下用钞票解决。 方绯通常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被用作一个工具,一个使言辞带上剧毒的磨刀石。 “你他妈,敢偷情!”和“你他妈,竟敢当着孩子面还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的语气是不一样。 她也能起到和缓的缓和剂作用。 “算了,老子就吃点亏,看在我俩孩子份上。” 方青对于这一招运作得炉火纯青,在方绯跟着她那几年没少干这件事,当然抱住她的那个男人也必定不会是她亲爹,就像那个姗姗来迟的警察也必定不是真警察一样。 但她们不仅仅只干这一行,还有如同钟颖所做的一般。 她们的兼职丰富多彩,用到的无非方青的魅力和方绯比寻常儿童更加矮小瘦弱的身体。 这意味,方绯还能利用自己的外表多用几年学生票,当然只是说笑。 方绯埋着头,脑里跑着马车,等待进行到自己的剧情。 门被关上,方绯看到一双黑色高跟在自己面前蹲下,她甚至还有闲情逸緻观察这双脚,温小姐腿上穿着黑丝,她确实适合这样的装扮,在禁慾与放荡的边缘试探脚步。 “钟颖,把刀给我。” 钟颖在迟疑,她不确定自己的掩饰能够瞒过面前这位,那么刀现在会是她保命的本钱。 “温小姐,我……我的手发软。” 一个不明智的藉口,方绯好奇温小姐会说什么,她果然没有失望。 第19页 她听到温小姐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线对钟颖说:“钟颖,谢谢你保护我的隐私,剩下的事该由我的保镖接手,可爱的小姐就不用沾这种利器,小心伤到你细嫩的手指。” 真是能忍,她是不会相信温小姐会不清楚这场事情的真相,要不然她出现的时机怎么刚刚好,记得之前说的是明晚到。 现在到她了,不能让钟颖这么快放下心防。 “温小姐……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就算被人压在身下,方绯依旧倔强地想要昂起头,她的视线恰好与若有所思看向说话之人的温小姐相遇,眼睛阴沉沉,压抑一场隐含雷声、闪光在漆黑云层翻腾的暴风雨。 “不是我!” 温小姐总有办法激怒她想要激怒的人,用不着白眼之类的表情,光她的高高在上的语气就惹得别人不是对她俯首称臣,就是恨不得把她拉下神座。 “是吗?可是我看到的不是这样……” 钟颖有些着急,甚至打断温小姐的话来解释,“别信她,我刚才听见声响,就马上上来,一眼就看见她拿着文件在翻,如果我不是拿着刀,她就逃出去了!” 温小姐站起身,她不打算用温和的手段来诱导钟颖放下手里的刀。 方绯露出诡谲的微笑,正如她所料,如果不更激烈一点,怎么对得起她一直没睡等着这一刻? “老张,拿下她。” 钟颖以为胜券在握,还在和温小姐表忠心,“我已经按住她!” 这个傻瓜,还没看清局势。 方绯摇摇头,决定再帮她一把,她像是想要挣扎起身,嘴里迫切地唿救,“温小姐!救救我!” 钟颖呆住,差点被方绯掀翻身,也察觉到不对,这,这和她想像的怎么不一样? 黑衣保镖比方绯预料的动作更快,好在钟颖终于聪明了一次,抓着方绯的手臂,从地上把她整个拉起身,那把刀就搁在她脖颈处。 钟颖简直是歇斯底里,“温晖然!你早就知道是我!对不对?” “从你答应我一刻,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老张想要过来,但看钟颖这状态,真要是过去,指不定她会干出什么。 温小姐站在不会被波及的门边,她嘴唇一抿,唇线拉长,冷不丁来了句与这现场无关的话,“刀搁脖子,我们也算两清。” 钟颖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方绯脸却有些憋不住,这女人还是个记仇的,之前被自己威胁过一次,现在就开始看自己笑话起来。 好在温小姐不是杜梦岚那种脑袋时时不在线上的人,“和气生财,你放下刀我们好好谈。” 钟颖哪会相信她的话,她见过很多轻视和轻信温小姐的人,这样的人一般最后都很惨,“谈可以,我不会放下刀,让你的人先出去。” 屋子的人都看向温小姐,只见她眉头未颦,做沉思状。 久而说道:“好吧,老张出去。” 保镖当然不会多言,径直出去,就把门带上。 “好了,可以谈了吗?” 钟颖冷静一些:“当然,温晖然,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能掌控所有人的心思,把周围当做棋子下,你很开心吗?” 温小姐没回答,她绕着墙壁走,惊得钟颖把刀更逼向方绯,没轻没重地拉着她退到落地窗附近,声音都是崩溃。 “温晖然!你他妈回答我!” 温小姐直起身,手里捧着一杯冒起白气的清水,似笑非笑,“我不过喝杯水,你怎么这么害怕?” “回答我!要不然我就杀了她!” 方绯敏锐发现钟颖的手开始发抖,甚至刀口都不稳地拉伤方绯的颈部皮肤,而对面那个女人还有闲情逸緻喝她的水。 她是故意的,啧,真记仇。 假如不是事先有所策划,正常情况下方绯应该会利用这个机会摆脱困境,但现在的她没有动,甚至在钟颖失控的时候,把脖子稍微往刀口那边靠些。 等到血流进方绯的领口,温小姐的眸子终于有所闪动。 “没有,我并没这样想。” 钟颖说:“你当我傻!你他妈就是这样一个人,冷面铁心,不对,你都不是人!就算我费尽再多心机,调查你所有喜欢的一切,你喜欢清秀不惹事,我就清秀不惹事,你喜欢看别人穿女僕装,只要在别墅,我就穿给你看,我……我他妈这辈子都没这样低三下四讨好好过一个人!你他妈就是混蛋!” 这脏话说得顺口,让方绯都对她生起同情的情绪。 这是怎么的真爱,才能让一个满口脏话的妹子在某人面前强行安上文静清秀的文学少女人设? “我又没让你这么做。” 温小姐这种不关她事的状态更是让钟颖发飙。 “你这个贱货,要不是(哔哔哔哔哔)” 钟颖发泄得酣畅淋漓,在方绯和温小姐的耳朵里却变成强行消音的马赛克,就连嘴型都无法辨认。 温小姐耐心不好,直接开口。 “动手。” 一只男人的手从钟颖背后探过,钟颖手腕一疼,就看着自己握刀的手软软垂下。 刀,咔——直插进木质地板。 大局已定。 第20页 钟颖跪倒在地上,髮丝垂下,闭口不言,任凭老张把她捆好带出去。 方绯被解救下来,就算再怎么胆大,身体也是诚实得发软,直捂着颈口,一副惊魂未定还强作镇定的样子。 她原想先撑起身体,找田婶为她清理伤口,就见温小姐在她面前蹲下,手里是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纱布和药水。 方绯想避开她的手,就听温小姐说:“别动。” 方绯立马不敢乱动,等着她为自己治伤。 伤口不大,也就看起来吓人,实际还没伤到更深,血已经自行止住。 药水是凉的,棉签头也是凉的,摩擦过伤口时带着细软的瘙痒意味,手是暖的,贴近皮肤那口未唿出的气也是暖的,却让方绯不敢迴避心里那一份陌生的悸动。 “说了,别乱动。” 温小姐的声音和之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她的舌唇下压着一块散发好闻味道的焦糖,是苦的,也是甜的。 方绯突然害怕这种陌生模样的温小姐,身体不觉往后倒,她的头被嗑得砰的一声响,刚捂住头脑勺,往上不觉瞳孔放大。 温小姐随着她的倒下压低身子,她一手撑在方绯一侧,头髮像是瀑布垂落在两侧,拢出一个与房间其他地方隔绝的圈,置身于这个圈里的方绯眼里鼻里都是温小姐。 温小姐的气息,温小姐的声音,温小姐的触感,五感都被温小姐所控制,甚至连心脏都无法自由的跳动。 方绯有些恍惚,手指扣进睡衣的缝隙,依旧是空空落落抓不紧的感觉。 这髮丝,不是瀑布。 恍惚间,情景变换,她是落进海洋的水手。 水下暗色交错缠绕的细长植物是恍若拥有生命的水草,捲住方绯的身体,把她往下拉。 直拉到,拉到它们的主人面前。 女妖的面孔分外眼熟,让她迷离之中想要伸手触碰。 直到手指被抓住,才忆起,那是温小姐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糖真的是甜的,不甜不要钱【抠鼻.jpg】 第11章 第 11 章 “伸手干嘛?” 现实中她的手指的确被扣在温小姐掌心,这个不经意引诱自己的女人还是那副冷淡面孔,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都是别人自作多情。 “……” 温小姐依旧专心为方绯擦药,擦好,她立刻把身体收回,用湿巾细緻地把每根手指都擦一遍,宛若正在雕琢某一个花纹精美的瓷器。 嘴上不留情地说,“倒下擦药不方便,好在也让你安分不少,还说自己十七,就这多动症的症状,说是七岁还差不多。” 方绯摸着脖颈,警惕地退到墙壁,直到背部触碰到桩架结构的硬度才获到少许安全感。 一不留神就被这个蛇蝎诱惑,方绯在脑海扫过好几十眼方青的面容才使那股悸动消退。 都快忘记这个女人是喜欢姑娘的。 “把脖子伸过来,我帮你包扎。” 方绯伸手摸摸,手指触碰到伤口,刺激得她呲牙,还真有些疼,嘴上针锋相对。 “把纱布给我,我自己会包扎。” 温小姐也没强求,把那一卷纱布精准抛进方绯怀里,看她忍着疼,把自己脖子缠了一圈,最后打个结都是丑不拉几的。 就像这个人一样丑。 她心里嗤笑,怎么不丑? 刚见面瘦得跟个猴子一样,对自己防备得跟马上就要被按倒在地上□□一样,自己长得像是那副饥渴模样的吗? 索性就吓吓她,温小姐的业余爱好少有人知道,看电影,偶尔站在镜子前学着某个角色,但这技能从未在人前表演过。 看起来自己演技一流,的确是把人吓得不轻,宁愿自杀都要逃跑。 说实话,她对方绯说没那份心思,也是假话。 三百万总得拿得利息,她是个商人又不是大发善心的慈善家,再加上和她妈妈方青之间那份渊源,真要是扛不住,大些收进房里也没什么关系。 这份心思也在方绯跳楼那一刻消散干净。 她求的是个你情我愿,这样贞洁烈女范难以消受,索性做个投资人,看看这女孩有没有她们那份本事。 今晚,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竟然还会和自己耍起心机。 要不是知道这是头狼,轻易养不熟,她说不动还真相信了。 她自端坐在一边的办公椅上,翘着腿把烟点上。 氤氤氲氲,烟雾升腾。 遮蔽女人的眉眼,锋利的视线也被柔化,方绯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似乎想走脚步却打上石膏提不动。 假如现在杜梦岚在,一定不会这样,她能各种神奇的字眼把一个暧昧的罗曼蒂克场景描述出搞笑场景的□□,这种能力是治癒冷场的利器,也是打扰别人谈恋爱的强大力量。 但她不在这儿,这个时间段,不是和她家老唐为爱鼓掌,就是酣睡在满是粉色泡泡的梦里。 方绯脑里自顾插科打诨,眼睛却止不住往温小姐身上看的视线。 还是温小姐打断这片寂静。 “怎么不走?” 方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倒是温小姐自己回答上,“你想留就留下来。” 方绯咬着唇,寻了个话头,“你怎么不回房休息?” 第21页 温小姐说:“倒时差,现在睡不着。” 方绯:“那我……”想说陪陪你,但莫名说不出口,隐含在话语当中带着眷顾,这是不该存在的感情。 或许我是被诱惑了。 方绯咬着唇,她的牙齿素来尖利,对自己也能狠下心肠,齿尖陷入唇肉,马上就沁出血丝。 她已经没有理由待在这儿,她起身,说:“那我走了。” 没有挽留,方绯被自己刚才一瞬间软弱的想法给惊吓,虽然马上就被按压下,但它的确存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强做镇定地说话,好像这样就只把温小姐放在房东兼监护人的安全位置,“注意一点身边,下一次就没我拦着别人。” 她几乎是像逃一般出了房,门在她身后发出沉闷的砰——连带着身后或有或无的嗤笑沉默下去。 温小姐的烟未燃尽,她的手指纤长,夹着烟,曾经有人在她耳边说——“你每一帧都适合用相机拍下来,美人总有独特气质,就像你,别人一见你就知道那是温晖然。” 这话缭绕在耳边,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眯起眼,落地窗外没有灯光,是幽深的蓝色。 她把菸头压进菸灰缸,就听到滴滴滴滴,是她的手机。 方绯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一圈,她的心是砰砰跳着的,因为刚才的冒险还残留着不安和兴奋。 深唿吸好几次才压下来,大脑已经开始自发地整理今天行为的得失。 经过这样一次,温小姐最后的行为看起来是对她没有怀疑,那么她就可以作为一个正常被英雄救美的少女,减少对温小姐的戒心。 但也不能太过分,温小姐的警惕心可以说极其敏锐。 就拿可怜的钟颖来说,她最后的崩溃也是给方绯点亮了警钟,用尽心力也没能降低温小姐的心防,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钟颖的演技太烂,也警告方绯一定要自然,不能急于求成。 想着想着,方绯的思维又跑到温小姐身上。 按照温小姐看的话。自己的表演能给多少分? 她飞快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在心里再三告诫自己—— 那是个变态!会扣人眼睛的那种!千万不要忘记自己制定计划的缘由和目标! 她刚为自己打了一针警钟,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又听见敲门声。 今晚真是个是非多的夜晚。 她问了声:“谁?” 温小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 怎么回事?难道是怀疑我…… 顾不得多想,她赶紧下床,开门。就看见温小姐还是那身衣服,嘴上叼根女士烟,眼角低垂有些睏倦,对方绯摇了摇手里的手机,“嘞,你的电话。” 刚冷却下来的心脏又开始任性,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到闪着光的手机屏幕——陌生号码。 会是谁? 方绯疑惑地接过电话,待听见话筒对面那声轻轻的“餵”,头皮像是被电过了一遍,根根竖起,浑身上下的细胞紧急运行防御装置,才让方绯能够保持住较为镇定的情绪。 “喂,是方绯吗?”对面的人没听到这边的动静,又重新回了一句。 声音不冷不热,比陌生人要熟悉一点,又比亲人要冷淡得多。 是方青。 方绯回答:“是我。” 方青说:“在那里还好吗?” 方绯回答:“很好。” 方青说:“嗯,我以前总厌恶自己,觉得出生在那就是一种不幸,现在倒是给你一个机会投生在更好的环境,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 方绯无言。 那边有些不耐烦,明明也不过才说几句。 “你在那边好好的,妈妈以后会联繫你。” 如果说对温小姐的愤恨是一座休眠火山,那么方绯对方青的愤怒就是一座无时无刻不向上喷发火焰,随时都要瞬间爆炸,岩浆可以毁灭整座城市的烈焰火山群。 她甚至在半夜想过要用怎样恶毒的语言把方青整个人剥析成一个数据表格,行行写着身体各部分剧毒的含量,但是真接到电话这一刻,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又变回那个在妈妈面前只能唯唯诺诺的女孩。 方青说完这句话飞速挂断。 方绯把手机压在耳朵上,愣神了好一阵儿,才意识到那边已经没声了。 她抿着嘴,留神把那串数字记下,再次把电话回拨。 接通了。 没等她开口,那边的男声不耐烦地回了句,语气沖得不行,“别打过来,刚是个女的找我藉手机打的电话,”听那边摇滚风的音乐混杂人们起闹声不是酒吧夜店就是某个地下摇滚乐队的地盘。 电话再次挂断了,这次是方绯挂的。 温小姐开口:“打完了?” “嗯,”方绯回了这么一句。 汹涌而来的悲哀冲破她周身的防备,泪腺已经失去控制,她以前总嘲笑别的姑娘爱哭,身上哪有那么多水供她流,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有这么一刻,就算你身体没有水分只能流血,你都无法控制。 她蹲下身,泪水顺着脖颈侵湿了纱布,它是咸的,原本被还没癒合好的伤口,被这样一浸,带些不上不下的痛感。 第22页 但她现在宁愿那处伤口更疼一点,再疼一点。 在手指无意识地按压下,纱布透出血色,但黑暗中的两个人一站一蹲,依旧是静默无言。 许久之后,黑暗里亮起一丁火苗,随着手指的移动晃晃,很快就变成菸头的那一点红。 温小姐吐了口烟,弯下些腰,手指一松,跌下包纸,落在方绯头顶。 “啪”的一声,倒像是亲昵地曲起手指往方绯头上敲那么一下脑栗。 她无端有些发慌,她的情绪总能掩藏在若无其事的淡漠表情之下,这次也不例外,她挪动步子准备离开这儿。 就听到方绯的声音。 是因为哭过才这般柔软? 像个被雨淋得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往怀里靠过来,捨不得推开。 让人想要轻轻抚摸她头顶的旋,半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宛若春日初雨,水雾蒙蒙却不发声音,只在即将停歇,才留神屋檐边角挂着的水滴,啪地一声打在地上破碎瓦片上。 力竭过后,方绯才从齿缝压抑不住几声带着哭腔的□□。 温小姐脚步停下,这怎么挪得开步子? 头上不轻不重放上只手,这动作倒像是不会安慰的人会做的,方绯情不自禁在她掌心蹭了两下。 这个感觉带给她熟悉的气息,但细细想来,还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这手在方绯头顶压了两下以示安慰,就收回。 一根烟燃完,温小姐的声音也带上睏倦。 “去睡吧。” 第12章 第 12 章 昨晚过后,天空依旧晴朗。 依旧是陷入漫长的学习,这种经歷对过去的方绯是求之不得,现在也不例外。 只是偶尔从书本里抬起头时,脑海里偶尔闪过那一晚的点点滴滴,随着时间缓慢过往,也慢慢消退了颜色,再见温小姐也没有那晚的悸动。 温小姐从那晚开始少见过人影,期间抽空带了整套试卷给方绯做,打完分之后直说:“看起来你最近进步不错,就是这英语看起来刺眼。” 怎么不刺眼,满是红叉。 就算方绯再怎么聪明,毕竟之前也落下那么多课程,尤其是英语这种注重积累难以速成的功课。 当下,方绯就不作声了。 温小姐把试卷收回包里,又说,“不过其他也算可以,我看你文科没理科好,以后去理科也不好接我担,好些学。” 方绯当然不做回答,按照她的年纪该去高三搏一搏,去高二也没关系,但她心里急切,当然是早毕业早打算。 “英语好些学,以后用得上。” 温小姐拍拍方绯的肩,准备离开。 被方绯拦下来,“温小姐,我合格没?” 温小姐被她这么一拦还有些惊奇,但听她所问就只剩下笑,“你啊,还差得远。” 温小姐不常回来,偌大个别墅也就剩下田婶和方绯两个人。 某天,她正吃着午饭,脑子还急着上午的功课,也就听田婶突然嘆出声:“温小姐都是半夜回来,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这么一想,真是很久未见。 田婶说这话忧心忡忡的模样,要方绯用电脑帮她找找合适的食谱。 方绯随口应声,心里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等一天的任务结束就准备上网去找。 没想她没时间碰电脑,因为杜梦岚和老唐来了。 “方绯,你胖了些,好看多了。” 杜梦岚也胖了些,揪着自己肚子上的肉不太高兴,反而对身边揽着她肩的老唐发起脾气。 “我就说要你别买烤箱,就算买了烤箱也别学那些甜品,你看你又把我餵胖了五斤!” 换上家常服的老唐也不那么像黑社会,方绯刚见面还有些惊讶,多看了两眼,她不说话还是个正经人,一开口又是那个熟悉的调调——宠妻狂魔,好脾气地哄着:“都是我的错,下次我就不做那些。” 甜妞被哄得笑起来,想到什么又不开心了,“你也别亲自做饭了,让阿姨做。都怪你做得那么好吃,我怎么停得下嘴!” 被宠的人就是那么任性,偏偏老唐就吃这一套,“都是我的错,改天我们去海城游泳。” 甜妞又是眉飞色舞起来,她也觉得自己太过任性不好意思起来,“哪有,还是我贪吃,要不我去报个瑜伽班,既锻鍊身体柔软度还能减肥,我们班上的姑娘们好几个都报名上,说是瘦了十多斤呢。” 老唐却是板起脸,“不行。” 甜妞被她这么一说,愣了愣,又赶上来哄人,细声细气,哪有刚才任性的模样,“哪不行,你说啊。我就是跟着老师练,等瘦下来,我去海城还能穿之前你喜欢的那一套比基尼。” 老唐丝毫没被这个糖衣□□给沖昏头脑,继续强调自己意见的坚决,“不行,老婆你不许去。” “老婆,你本来就课多,大学里瑜伽课都在晚上,以后陪我时间就少了,再说我老婆这么好看,要是被里面的小姑娘勾搭上怎么办?” 一番话,又把甜妞哄得心里甜滋滋,“我哪有那么好。” “老婆你最好~” 她们旁若无人地秀恩爱,在一边看着的方绯干巴巴地啃着苹果,等着她们走后还得跳满半个小时的绳。 第23页 围观这场恩爱,她倒是得出一个道理——正经人说起情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杜梦岚和自家老唐歪腻一阵,总算想起方绯来。 拨拨头髮,不好意思地朝着她笑笑,聊起最近的趣事。 没想到说着说着,又因为电视播放的娱乐新闻,说起最近大火的电视剧。 恋爱剧的剧情无非两个人爱过来爱过去,总有一个不在线上,看的时候有趣,真说起来就有够无聊。 甜妞边擦着眼泪边抓着老唐的手,“小绯,真的是太惨了!怎么这么惨,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还有个老男人要拆散他们,嘤嘤嘤~假如结局不是个好的,我要寄刀片给编剧!” 方绯有些无语,“这些都是假的,别信。” 甜妞叉着腰,振振有辞,“你说什么?是假的?艺术源于生活,知道吗?” “我跟你说,我和老唐认识比这个还狗血!” 方绯大惊,这俩甜得发腻…… 听甜妞说自己的恋爱史,老唐满脸无奈地摸着她的脑袋。 这故事说起来长,无非加了很多甜妞的个人心理活动,但说起根本的故事线也就一句话——小三和正宫好上了。 那时甜妞还是个大一的鲜嫩学妹,被人家怂恿学驾照,遇上老唐当时的老公。 说是偶遇,但方绯估摸无非是专门来钓妹子,那男人哄着甜妞和自己吃过几餐,看这个妞不上套准备脱身。 甜妞当时还真把他当做自己男友看待,懵懂地等着自己大四假如还在一起就结婚,结果老唐来了。 她和老唐是在火锅店遇见的,她打着零工想要凑钱给那男人买件礼物,被客人叫过来坐下还有些懵逼,结果老唐一开口她就火了。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是被小三了!你知道我有多气,虽然生气之余还有些庆幸自己机智,没把身体赔上,但我还是很气,气得想要把这锅煮开的火锅底料一股脑倒到那男人脑袋上!” 老唐怕她气过头,抚着甜妞胸口,替她顺气,“老婆,别气,都过去了。” 甜妞往老唐怀里一窝,嘴瘪瘪的,“我是为我们俩生气,你看,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被这么一个辣鸡给哄得眼睛都看不清呢?” “没什么,谁年轻时不爱上个把人渣,这人渣也算干了件好事,要不是他,我也不会遇上你。” 甜妞说:“虽然这样,我还是有点生气。” 老唐说:“不过,就是你那副同仇敌忾,势要跟我一起把那男的砍死的样子,把我迷得不要不要,后来关系一确定,就带你去国外盖章。” 甜妞想起这个歷史,也忍不笑得眯眼。 “我俩盖了章,才带你去见我妈,我妈拿着扫把冲出来,非逼问我是被谁拐卖了。” 老唐说:“国内,现在环境还算好了些,虽然妈不待见我,好在对梦岚还是那副模样,最怕是把梦岚赶出门不认这个女儿,我哪能找到另一个这么好的姑娘赔给她?” 老唐接着说,“其实那段时间,我刚好准备离婚,见梦岚也是想把真相告诉这些女人。有的是明知道我的存在还死不悔改,也有像我老婆这样被骗的,几个女人一合计就得让他净身出户,当时的律师就是晖然。” 甜妞说:“对,你别看老温很靠谱的样子,她那是相当的靠谱!简直就是三百六十度螺旋式落地般靠谱,整治得那个辣鸡再没出现在绯城。” 温小姐也有过这样的歷史? 方绯感到惊奇,她一直以为温小姐从事的是商务和刑事案件之类的谘询,没想到她也会负责离婚案件,因为大多数婚姻家庭纠纷案件都在平常人之间,收入比其他案件要来的少。 甜妞又说,“别看老温认钱不认人,她对我们这几个朋友真是没得说,不过她的确是认钱不认人。” “温小姐没有其他亲人?” “总会是有的,她又不是孙悟空,从石头缝蹦出来,”甜妞笑道,“不过,我似乎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亲人。” 又说起,“我刚见老温,还以为田婶和她是母女关系,不过田婶对老温真是当女儿看待,去年新年她们都是一块过的呢,哎……貌似那天守岁我还听到郁晴和钟颖的声音……” 自从那天过后,钟颖就成了这个屋子里不存在的人一样,再未在田婶口里听到,这次听到她的名字,方绯还提起点兴趣。 但甜妞也没继续往下说,只是提起钟颖的事情。 “钟颖啊,老温是不想放过她,但还能怎么样,郁晴都求到她面前也不好不答应。后来说是被郁晴带走,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老温就是太厚道,不就是从一个小地方出来的朋友,就这样放在心上?” 甜妞的口气一听就知道真为温小姐担忧,“要是在面前还没那么麻烦,就怕这个人含恨在心,等哪一天,开一辆车,宁愿同归于尽也要带着老温一块。” “我总觉得她神神道道,也不知道什么目的,但这样的人最好还是原地爆炸,别给老温惹麻烦。” 她虽然这样说,但方绯也知道只是抱怨一二,最多把钟颖送到回不来的地方——比如大洋彼岸,这才算少个麻烦。 第24页 方绯倒是想起那天晚上钟颖想要说什么,却莫名没声音的模样,这人也真是魔怔。 她也曾听见这人躲在厕所不知道和谁说话,“怎么回事,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为什么温晖然还是对我爱理不理?” 当时正好经过,勐地听到这么一句,便等在外边想看看钟颖在和谁说话,但门打开,就钟颖一个人出来,她装作要上厕所的样子进去也没见着其他人。 现在一想,说不定是个精神分裂症。 第13章 第 13 章 “郁晴是个老师,教小学。” “说起她,我还是奇怪,怎么就能把老温吃得死死的?” 方绯和甜妞有相似的疑问,她不提,只是继续听甜妞说话。 “小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小湖泊的食物链在这边得改成:钟颖吃定郁晴,郁晴吃定老温,老温吃定钟颖,整一个铁三角。” 方绯实在不明白郁晴为什么会在温小姐心里占据这么大的地位,实在超出一个正常朋友该有的重视度。 她心有疑惑,也就问出口:“为什么会这样?” 甜妞夸张地捂上嘴,看向她,眼里满是看好戏的兴趣,“你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什么?” 甜妞说:“就是老温暗恋郁晴啊,这都没看出来?” 当然没能看出来。 她在这个家每天所见除了田婶之外最多的就是家教老师和堆在她房间里的那些书书书书,别说温小姐,就连甜妞都算是见得多,而郁晴这个人也就在医院见过一面,还没给方绯留下多好的印象。 这样一个人竟然能让温小姐暗恋到现在,好像至今都没说出口,实在是奇蹟。 甜妞撇嘴,她心里鄙视方绯这样蹲在八卦源地却对八卦不敏感的行为。 这种行为在她眼里比站着茅坑不拉屎还要恶劣,简直就是占完茅坑带上门还在们把上挂一道“此厕所正在修理”的牌子,何等的可恶! 但她鄙视归鄙视,心里的八卦因子闪烁。 “我要是你,我在这里待够一个月就能把整件事了解到七五八十,哎~” 方绯说:“我真不知道,她还有可能作我的后妈?” 甜妞说:“老温这种人,她就是石头性子,不开窍,我觉着你大概没机会多个妈了。” 可惜,甜妞到现在还不知道方绯不是她嘴里那个无家可归让温小姐大发善心领回家的孤儿。 她现实里的确还有个活着的妈,但和死了没多大区别。 老唐用遥控器换着频道,她一直没往甜妞这边看,但方绯估摸她是知道自己身份的。 有什么意义,别说甜妞,自己要是软弱那么一点,到现在也该是被哄骗的那一个,她和郁晴没点相似处,连替身都称不上。 不对,还有她那个男女不计四处留情债的妈,她也不知道方青和温小姐又曾经有什么关系。 她还是好好学习吧。 待到就寝时间,甜妞还在滔滔不绝。 方绯盯着她,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留,身体里隐藏的闹钟开始闹腾,警告她明天的学习任务需要充足的睡眠。 老唐看看手上的手錶——当然不是之前那块小猪佩奇。 “快到十点,上床睡觉,明早带你跑步去不去?” 一听到跑步二字,甜妞脸就塌下,“跑完步,作为第一天我们也需要奖励一下,一块草莓瑞士卷怎么样?” “好的,长官,我们马上洗漱。” 甜妞立马从沙发上蹦下来,给老唐行了个军礼。 田婶说:“我去把您的房间整理一下。” 方绯恍然大悟,原来她们两个今天就没打算走,似乎还是常事,连固定的房间都有。 “那好,我也回房间去,”方绯打算离开,甜妞她们还要在楼下等一小会儿,正好甜妞追的电视剧也开播,她眼睛就挪不动边。 几声鸣笛,让方绯走到楼梯口的脚步停下来。 车灯在别墅外亮着,只能看见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像是温小姐,另一个扯着温小姐的手臂不放,两人在门口纠缠起来。 怎么这么巧,温小姐竟然这个时候回来了? 另一个人又是谁? 这个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温小姐甩开那个人的禁锢,一马当先进屋,“……这件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没冷静下来,那就回你自己家睡一觉,明天再来找我。” 她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语气不免有些搵怒。 身后的人锲而不捨,又追了上来。 方绯眼睛暗了暗,这人她见过,不就是医院的那个,郁晴?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们之前还聊得温小姐和郁晴的八卦,现在看到现场,连杜梦岚都有些尴尬起来。 恰好田婶此刻也走下来,抱着一叠床单被套之类,“已经整理好了,现在就可以上去。” “那,你们继续聊,我和老唐上去了,”甜妞马上就走,手里拉住老唐,这本身也不是她们能掺和进去的事,还不如回房两耳不闻门外事。 她也算是不忘八卦界的战友,走到楼梯口不忘拉方绯一把,“还愣着干嘛,走咯。” 方绯现在心里天人交战。 第25页 诚然,她的确得离开,作为一个贸然闯入温小姐生活的人,就算摆在公证处那叠资料再怎么齐全,深红本本再怎么正式,她对于温小姐而言也只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就是擦肩而过,不留半点印象的那一种。 他们每天相遇,连名字都不知道,不会问好,不会关心,这才是正常陌生人之间的关系。 她就该现在安安静静回她的房间,准备明天的学习资料,在床上躺着闭眼。一个无梦的睡眠过后,下楼,温小姐或许在或许不在,但她的事情与方绯无关,可以忽略。 但她突然就不想这样。 这样好的一个加深与温小姐感情的机会不能放过,不是吗? 她对自己说。 然后,她走回沙发旁,双手交叉看向对峙的两人。 甜妞还想挽救一下,“方绯,你不是犯困嘛……”就被老唐拉走了。 那个女人往方绯身上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恰好方绯偏头与她对视。 两个人在那一秒的无声交流了什么,谁又知道呢? 温小姐当然不愿别人看自己笑话,锋利的一眼就刺到方绯身上,“方绯,你该上去。” 方绯在心里暗道:还在责怪我不识时务,或者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留下自己。 她淡定地说,“我该留在这儿,这件事我也是当事人,温小姐。” 能够牵动郁晴的事,大概也就钟颖。 说上来,正如她所说,方绯的确是这件事情的当事人,但温小姐怎么不知她另有目的。 温小姐说:“随便你。” 在她们俩交谈的那几句时,郁晴没有插嘴,方绯打量站着的她,实在觉得温小姐眼光一般。 已知温小姐的感情纠葛,也就方青、钟颖和郁晴。 方青就不说,那是个不会爱的怪物;钟颖,带着目的上门,温小姐竟然还照单全收一段时间;至于站在方绯面前的郁晴,可以说是——普通。 普通对于很多人来说不是个贬义词,但当你站在人群当中,却像是被埋没浪花间,头髮丝都不显眼,普通就成个贬义词。 明明在医院见过,但如不是今天上门,她已经忘记郁晴究竟长什么样。 甚至,郁晴就站在她面前,方绯却找不出除去普通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张脸的特色。 郁晴的特色大概就是没有特色。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温小姐放在心上,多次容忍。 “晖然,钟颖并不是故意的,这段时间她在我面前反省了很多,或许当时只是一个错误,她可能是不清楚这边的格局……” 这话也得亏郁晴说得出口。 钟颖在温小姐这儿待多久,郁晴不会不知道,正是她心里清楚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才更显心肠冷漠。 话当然不能温小姐说,所以方绯开口了,她先是打断郁晴的话,“抱歉,我不得不说,那一天的事或许钟姐没和您具体说,其实当天晚上先发现她的不是温小姐,是我。” 被人打断不会是很好的经歷,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但郁晴原本也有些站不住脚,“她的确不怎么愿意提起,但那几天她天天以泪洗面……” 再次打断,方绯说:“当时我听见声响还以为家来了贼,也没其他人,整个别墅就我、田婶和钟姐,不敢连累她们,我提着刀防身就壮着胆上去。” 郁晴不虞,“没必要旧事重提,钟颖都已经认错,也说……” 方绯继续:“我循着声音过去,门开着一条缝,走过去把灯一打开,刚想用刀制服那个贼,我真没想到见到的会是钟姐。” 郁晴面色阴沉下来,“我不是说过,不要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吗?” “为什么不?你来这里不就是求个真相吗?” 方绯定色,“为什么不说清楚?不这样做,还真当我们欺负了好人似的。” “所以,这件事,我会一五一十,说的明明白白,省得你再冲上来骚扰温……我妈妈。” 方绯字字清晰,在某些词语上用了重音。 这话塞得郁晴不能开口反驳,她马上看向温小姐,“晖然,你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孩子吗?掺我们之间的事,还打断我说话,这都是哪里带过来的坏习惯?” 得了,说不过别人,就拿长辈身份压人。 不过,听起来她也不是不懂温小姐对她的优待意味着什么。 方绯还想说话。 就听温小姐说:“对,我教的,你有意见?” 第14章 第 14 章 温小姐不发威,还真当她没有脾气。 真是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以为硃砂痣那么好当,没人在乎也不过是一滴蚊子血。 看郁晴吃瘪,方绯嘴角一翘继续说,“钟姐被吓得在地上爬,想躲到椅子背后,地下散落都是纸。我当时也懵了,钟姐拿这些有什么用,她那么害怕干嘛,叫了一声‘钟姐,你怎么在这?’” “结果啊,她一见是我这个好欺负的,诱骗我过去,说是崴着脚,又叫我放下刀,说她害怕刀刃划伤她的皮肤。我信以为真就走了过去,她突然暴起,把那么信任她的我压在地上,用刀就要把我脖子给割了!” 第26页 郁晴急得心里准是mmp,“小孩不要说谎话,钟颖不是那样的人!” 方绯反问:“不是那样的人,那是什么样的人?你告诉我啊,来来来,你对着我脖子上被划开伤口留下的红痕说。” “当时,血飈得像是喷泉,我捂着止都止不住,差点就死了!你竟然还说我骗你,有本事你拿刀割一次脖子,看看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可是,你敢吗?” 说着她就把衣领扯开,似乎想让郁晴见识一下她口里恐怖的伤疤。 郁晴连忙避过哪敢往那边看,被刀差点割脖子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 平时切菜切到手指都那么疼,脖子上那么大个伤口该疼得多吓人。 她也就是个普通人,毕业后按照父母的要求当上小学老师,平凡生活中唯一波澜也就是喜欢上钟颖,就算如此她也丝毫没想法,真正和钟颖在阳光底下牵手拥抱。 在她的未来计划中,会按照父母的要求相亲,和一个老实人组成家庭,结婚生子,会和温小姐继续维持友谊……种种种种,就是没有钟颖的存在。 说她不喜欢钟颖,但她又可以为钟颖三番五次求到温小姐面前,即使舔着脸也要追到别墅。 要说她喜欢钟颖,却从不把钟颖介绍给出了温小姐之外的亲戚朋友。 她就像是守着一棵残花的老鼠,既不敢告诉别人,又细心守护在一旁。真要说起来也不是欣赏它的美丽,而是挨着时间来等待花枯萎的那一刻,她也就解脱了,能回到自己老鼠洞去。 这是什么心态? 郁晴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心理有问题,她甚至觉得方绯连同站在一边没帮自己说话的温小姐都是在看自己笑话,在和自己作对。 她提高声量,似乎这样就能弥补自己事理上的不足。 “温晖然!你是故意的是吧!一个小孩都能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站在一边什么都不说,你就是这样当我朋友的?” “这个小孩又是个什么人?这样的孩子都能带回做养女,怎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 “我实在对你太失望了!要么钟颖回来,让这个小孩滚!要么我俩,绝!交!” 方绯真觉得好笑,这是小孩子过家家? 还“怎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还“绝交”都能说出口,这人真是和小朋友混习惯,思维习惯都幼稚成这幅模样。 但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温小姐暗恋郁晴至少好几年,日常也对这个人容忍度极高。 说不定还真吃郁晴这一套。 方绯说:“您别污衊人。您说说,我哪字哪句是在骂您的,我立马道歉。” 楼梯上传来一个声音,“我一直听着,都是在客观陈述,没带个人情绪。倒是郁老师你,动不动就说方绯‘没教养’‘坏习惯’‘谁教出来的’。” 方绯心里笑开了花。 这挑衅能力绝对是max级别,再加上自己的加成,分分钟让那个人自爆上天。 这样的能力者,当然是我们的大甜妞。 甜妞还不放过她:“郁老师,是在小学教语文的吧,哪所小学呢?” 温小姐说:“绯城中心完小。” 甜妞惊唿出声:“哎呀,真是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我家果果就在那里读小三,说不定就是您班上的。” 遇上学生家长? 在这里见面,肯定是晖然的朋友,说不定能帮自己劝劝温晖然,郁晴刚想搭话。 就听甜妞话音一转,“那得赶快转走,这小学的教学质量还得看老师素质,我们这种家长担心得很,你说是不是?郁老师。” 这一声声“郁老师”,阴阳怪气,听得郁晴耳朵疼,她一不高兴又对着温小姐瞪眼。 方绯也看向温小姐,她们这边不是主人,充其量只能用□□突突不是要害的位置,要是温小姐开口服软,也没辙。 这整件事,原本就是冲着温小姐来的。 温小姐没有注意她们的目光,她认真与郁晴对视,但这份认真却让郁晴内心的不安表露无遗,只能避开眼睛。 “你一定要为钟颖做到这份地步?就算你明知道方绯说的全是真相,你也只相信钟颖一定是无辜的那一方?” 郁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岔开话题。” “算了,如你所愿。” 温小姐嘆了口气,把手机拿出来,找到某个音频文件,点击播放。 录音分外清晰,连动作发出的窸窣声都录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这是方绯的声音。 “唿唿,吓死我了,”钟颖的低声伴随拍打胸口的声音,紧接另一声大吼:“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钟颖的尖叫声,配合方绯之前讲解的背景带上恶毒的色彩。 …… 郁晴刚开始还一副“我不信,你们都是在污衊辣么纯洁无暇的钟颖”的表情,似乎一个不好就要冲过来,慢慢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到缩背低头,不敢看周围人现在的表情。 “好了,真相大白,钟颖就是个b i t c h” 甜妞摆摆手,回房去了。 方绯嗤笑一声,坐回沙发。 第27页 恰好电视上播到女主的画面,她捂着脸直唿——“我没有,我没有那么做,她在陷害我!” 郁晴像是得到灵感一样,“晖然,我还是相信你们之间有误会,钟颖或许真的做了不好的事,但她是无意的,她是个单纯的,或许是某些人骗了她,而她以为对你没有伤害。” 方绯说:“郁老师,你是个和文字打交道的,用“或许”这样模煳的词,隐含的意味是什么,你比我清楚。” 啪—— 女主被打脸,“贱人,你妈没管教好你,我来替她管教!” 这巴掌就像是打在郁晴脸上。 方绯笑了一声,更是让她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 这时,温小姐更是火上浇油:“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钟颖的事情不要再提,真要我追究她这件事,偷窃他人商业机密……你知道我不会手软。” 郁晴只能说:“抱歉,我现在就走。” 在出门,方绯还好心叮嘱,“轻点关啊,这张门木料不太好,容易坏,但就是贵,一万八一扇呢。” 郁晴刚放到门把上的手,像是放进开水里一样,弹簧似地收回来。 方绯走过去关门,看见她几乎是被狗追在身后一样地逃走。 乐得她连连冷笑了好几声。 没等她高兴多久,就听到温小姐在她身后抛下一句。 “这扇门一万八?” 方绯身子一僵。 “血飈得像喷泉?这么好看的喷泉,我当时怎么没见着?” 方绯:“这个……” “再让我们来谈谈教育问题,嗯?” 方绯不情不愿地走回沙发,嘴里当然也没好气,“有什么好谈的,真当你是我亲妈?” 温小姐盯着方绯打量了好一阵,用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眼神,“真是厉害了。” 方绯说:“没您厉害。” 温小姐双□□叉,换个舒服的坐姿,“看起来每天安排的课程强度不够,都有闲心管大人的事情,肯定是那些老师不称职,你说是不是?” 方绯暗悔,刚才自己说得是酣畅淋漓,忘记收敛一二。 温小姐还盯着方绯,“这几天学了什么?” 方绯:“高一的课大概过了一遍,要开始上高二的课程。” 温小姐说:“重点抓英语,过段时间我请个外教,你就当你自己暂时不在绯城,而是在国外某个地方,各种交流都用英语来。” 这是在算总帐吗? 铁定是! 方绯在又听到温小姐:“这家里少了个人还是挺好。” 方绯只说:“哼,我在这儿是没话语权,只要别再弄来个钟颖那样的,我无所谓。” 温小姐一乐。 “这正好,钟颖不在,你就担她的职责,省得你老怀疑我对你别有用心。” “做饭,洗衣,搞卫生,田婶年纪大要多养护身体,这些你都来吧,”她想想又加上一句,“还有女僕装,勉强还能入眼,你以后就穿那种。” 天降横祸。 温小姐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上。 “早点睡,明天你任务重大着。” 方绯面色如常,但看眼睛无神,被打击得有点狠。 临走之前,温小姐声音放柔。 “你今天性格不像之前那样——但是,我喜欢。” 唯独坐在沙发上的方绯神情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心情尤为差,下次还是写欢脱一点的甜文,你们开心,我也开心。 第15章 第 15 章 方绯晨跑回来,正好遇见被强拉出房门的甜妞。 一晚过后,甜妞眼睛肿得睁不开,脖子上还留下几点红印。 方绯打声招唿后,避开眼,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田婶等在厨房,先和方绯说:“温小姐留在这儿吃早饭,准备她喜欢的咸蛋黄烧麦,杜小姐更喜欢锅贴,唐小姐早上不吃早餐,但会喝一杯咖啡。” 方绯脸上直冒黑线。 田婶又说:“温小姐让我把事都让给您做,还吩咐我不准帮您。” 方绯…… 幸好田婶看四处没人,又和方绯悄悄说:“不过,我等下会帮您,快些开始吧。” 这次的早餐总的来说还算顺利,方绯在济水镇也需要每天干家务,洗衣做饭不在话下,但手艺就只能说just so so。 也就温小姐在她端早餐上来时,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女僕装呢?” 惹得甜妞差点把锅贴馅呛出了鼻子,喝下一杯豆浆才回过气来。 方绯自顾自地吸熘自己面前的鸡汤面,只当自己没听见。 又听温小姐对田婶说:“按照方绯的身材,把钟颖那一身改一改,算作废物利用。” 甜妞这次学聪明,暗地里使着小眼神逗方绯,方绯低着头,专心致志数着面条。 等温小姐和老唐走了,等老师过来的间隙,方绯又拿上吸尘器开始清理卫生。 甜妞跟在她身后,左一句,“温小姐今天中邪了?”右一句,“大概是我产生幻觉,方绯你掐我一下。” 第28页 被她烦得实在不行,方绯回过身,“来,伸手。” “怎么?” “不是叫我掐你一下吗?来啊。” 甜妞讪讪走开了。 周围空气安静下来,方绯也有空琢磨昨晚的事情。 温小姐那一句“你今天性格不像之前那样”差点把方绯吓得变了脸色,幸好她接下来又说“但是,我喜欢”。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方绯拖到一半,甜妞又挪过来,背着手在方绯面前晃悠,“方绯啊,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老温会对郁晴格外不同吗?” 这个,方绯的确有兴趣,便把吸尘器关掉,停下来等甜妞说话。 “老温和郁晴是大学同学,她们俩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还有吗?” “老温大学没在绯城,去的安城,那个时候……” 甜妞特意拖长声音,又及时把话尾收回,深得吊人口味的真传,“哎呀,我口好渴,我去歇一会儿。” 方绯瞪了她一眼,对于这人,她心里自有一套,只要不理她,过一阵自己就能过来把知道全提熘出来。 结果甜妞见方绯没理她,又继续拖起了地,忿忿不平地抛下一句,“方绯,田婶叫我给你捎一句话,我刚才忘记说了。” “快说,老师要来了。” “……啧啧啧,年轻人就是没耐性,”看方绯真要被她惹急了,甜妞才继续说,“她叫你打开扫地机器人。” 甜妞趁她没注意都到了楼梯口,又是一熘烟往下窜,槓铃般的笑就跟在她身后:“没关系,我已经帮你回了她,就说你喜欢亲力亲为的感觉,哈哈哈~” 方绯差点把吸尘器摔地上,这么说,她刚才辛辛苦苦一路拖地,一路扯着电线全都是白用功? 察觉不妙的甜妞早就跑下楼,正和田婶待在一块装模作样地看电视,见方绯看过来,也回了个眼神,得意得不行。 方绯憋着气,把吸尘器放回位置。 在个甜妞,老唐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人? 她禁不住好奇,就这么个随时在别人发飙边缘试探的人,平时和老唐怎么相处的? 不过,这两个问题就在她脑袋闪过一秒,取而代之,是另一个疑问。 安城? 温小姐在哪里遇到了什么? 她更是想起似乎,在跟在方青身边的那几年,自己也曾到过这个地方? 安城……是吗? “方绯,老师来了。” “知道了。” 她没工夫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就得跟上老师的脚步,在学习的海洋里继续遨游去。 此后的几天,方绯真正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 温小姐工作闲下来,几乎每天早晚都能见着面,杜梦岚和老唐好像是准备在温家扎根,整晚腻腻乎乎,方绯当然是没眼看,也不知道温小姐怎么忍受得了。 田婶倒是对此喜于乐见,她对温小姐带有一种有别于主僕的情感,不是怜悯,而是对待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一般的慈爱。 “温小姐就应该多和朋友待在一块,这样多好,不至于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贴上来那些人也都是看上她的钱,哎。” 方绯对此不发表评价。 温小姐怎么看怎么像块石头,说不动她正就是石头里冒出来的,要不怎么从没见过她的亲人之类? 再说温小姐也没露出过多不快的表情,照方绯看她说不定更喜欢一个人呆着的感觉,恨不得把闹腾的这一对赶出去。 “方绯啊,你以后就穿这身,好看,显得你腿长肤白,”杜梦岚总不忘起闹,她这个性格得亏是周围人都宠着她,要不然坟头草得两尺高。 方绯面无表情地推着吸尘器走过。 她穿着这一身,黑衬裙,前面陪着白色围罩,被田婶裁剪得恰好合身的程度,腰间繫上黑色蝴蝶结,真可谓是盈盈一握,最是适合从背后抱住的体型。 在温小姐这儿,待了快一个月,她每天吃好喝好,把脸上、胳膊上,身体各处的肉都填充上,属于方青的基因也开始缓慢发挥作用。 “我看,还是温小姐有眼光,这身穿在方绯身上怎么看就比穿在钟颖身上好看,这衣服配披肩长发最好,可惜等方绯上学就不能留长髮。” 方绯闻声对甜妞就是一瞪。 甜妞也不害怕,笑眯眯的模样甚至有些享受起来。 她最喜欢逗她,看着以为自己兇狠的小孩鼓着眼瞪自己,其实不过是只强行卖萌的哈士奇,这快成为她在这儿的业余爱好。 老唐也不管她,在她眼里,就是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温小姐瞥过一眼,嘴上似笑未笑,“绯城一中不管学生留的是长发还是短髮。” 她这样说时姿势都不换一个,稍偏回头,继续看新闻联播,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温小姐最是正经,就连看电视也得腰挺直双腿併拢,除去立在沙发撑脸的手臂,这大概是她最放松的姿势。 甜妞乐不可支,“方绯,你都听见了,长发留起来,省得还像现在狗啃过似的,又像一颗天然栗子留着几撮毛~” 这调侃的是方绯以前自己修的头髮。 第29页 她手艺不精,总觉得不能和方青沾上半点关系,头髮没长长就早早剪掉,只留头上那几撮。 头髮被她修得跟街边的小混混似的,再加上营养不良,头髮天生发黄,现在养好一些也是发黄的棕,可不就是颗板栗。 方绯气性大,当即就推着吸尘器过来。 把吸尘器挪到电视面前,电源插上。 她飞快说了声,“脚让让。” 上手就是两下,贴着沙发边推过去,吓得甜妞差点跌下沙发。 老唐伸手把她腿揽到自己膝上,揉着她的头笑骂,“你啊,怎么就这么喜欢挑别人?真以为谁都像我一样没脾气。” 甜妞对着方绯吐吐舌头,“嘿,怎么对干妈这样不礼貌,还不道歉~” 方绯哪理她,弄过这一次,就打算上去学习。 她还记恨着杜梦岚那次说半截留半截的小模样,心里暗道:夜晚温小姐和老唐在不方便,趁这几天白天没人,总能套出甜妞的话,顺便拿回一城。 就听老唐对温小姐说,“这几天打扰不少,我们也该走了。” 这就要走了? 温小姐说:“嗯,你们随便过来玩,我这里人少不麻烦。” 甜妞也有些不舍:“哎,还是你们这边清净,离绯城市中心又远,环境也好,晨跑也没见车,遇上的几个都是和蔼的老爷老婆婆……” 老唐也说:“实在不行,我们也在这附近买房子,省得那些人过来闹,真当我是没脾气的。” 这是遇上什么事? 甜妞沉默几秒,声音又快活起来,“哎呀,怎么这样沉重?我们又不是不过来了,驱车也就一个小时的路,今晚回去,我无聊的话,打个车又过来蹭饭。多亏我的功劳,方绯的手艺见涨,我还得多指导指导,是不,方绯?” 方绯转过头,声音没什么波动:“快点走,别回来了。” 她一副认真的模样,越发惹人好笑。 甜妞笑得夸张,在老唐身上捂着肚子打滚。 老唐宠溺地望着她,边说“有这么好笑吗?” 温小姐的一只手搭在沙发臂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望向她们是温暖和睦的眼神,田婶从杂物间走出来脸上也带着笑意。 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安静,一直到…… 第16章 第 16 章 那天,天是灰的。 或许是因为雾霾,灰色细小颗粒瀰漫在整个空气当中。 田婶望着窗外忧心忡忡,她挨个把窗关上一遍,接到一个电话后又把窗户重新打开,说是,“卢医生说,要保持空气通风,就算是霾也得换些新的霾进屋。” 方绯转着笔,听着物理老师讲错题,但思维一跌一跌总有些给不上力。 再老师问到第三次“听懂没”的时候,她放下笔,对那个显然对自己状态有些关切的老师说,“抱歉,我今天有些状态不好,您今天可以先离开吗?我会和温小姐说,这次不算误工。” 老师理解地收拾教学用具,说了句,“没关系,你比我想像要学得更快,休息一天不误进度,你也别把自己憋得太紧。” 方绯点点头,把老师送到门口。 她唿了口气,扒着门栏往天上看。 一团团煳状的云团,往中心汇集,厚厚一层是笼罩在绯城上空的一艘幽灵巨船的船底。等会儿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从船上纵身一跃,视死如归地对绯城发起自杀式袭击。 天太暗,还在下午就有种已经来到黎明前夕的错觉。 唿啸起的风带着夏日特有的力度,花园里的月季被吹得翻了面,原本就扑在地上的冬青几乎把身体弯成180度,仰面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害怕的不仅仅只有冬青,能听到推开的窗里,悬在窗边的窗帘发出的惨叫。 方绯望着天,心中的不安放到最大程度。 这真不是个好天气。 但田婶又着急又高兴,“要下雨了,冲掉些灰尘,空气清新对身体更好。” 她又朝着站在门口的方绯说,“方绯,上楼来帮我关窗。” 方绯应了一声,又回头望了一眼,带上门。 田婶负责三楼,方绯帮她把一二楼的房间关上窗。 屋子点着灯,敞亮的客厅更让至身于其中的人惊讶屋外的黑暗,方绯时不时往窗外看,田婶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温小姐和您说过了吗?她今天会早些回来,我们现在就把晚饭准备上?” “温小姐打电话过来了?” “说是杜小姐和唐小姐那边的事情也解决得差不多,杜小姐也会过来吃饭。” 方绯鼻里轻哼一声,以示自己听见了,但眼里也带上掩藏不了的喜色,好几天没听见甜妞那贱贱的嗓音,她还有些想念起来这人了。 她开始准备起来,田婶也在一边帮把手。 现在除非人多,方绯都能一个人准备,也就今晚多了个人,所以田婶也待在厨房里。 田婶边洗菜边说话,天越来越黑,她心里也越发担忧,甚至有些唉声嘆气起来。 “这样的天,车得开慢点才好,别出事啊。” 方绯被她这样的哀嘆,说得心里也七上八下,她虽然一直把仇恨作为自己现下活下去的源泉,但在復仇成功之前,她也不希望那个人会死于车祸之类意外。 第30页 要死,也要等我报復完才能去死。 她这样想,把手上的水一甩,说,“您别动手了,想等着就去窗边等着吧。” 田婶也不好意思起来,被她强推出厨房后,也真等在客厅的窗户边,握着手机,眼巴巴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外边。 时间仿佛被拖长成一熘,等着的人数着分钟过。 窗户上被水晕成了哈哈镜,映照在上的事物都扭曲成一线,啪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倒成了射进耳蜗的无形机关枪,虽然对身体没有伤害,但总归沾染火气。 田婶更是着急地在客厅踱步。 方绯虽然按照自己节奏走,但被田婶这一弄也总习惯往时钟上瞟。 终于,黑暗里亮起一束灯,田婶赶着推开门,雨滴啪啪——的斜着往门里跑,温小姐踩着高跟进门,还是自成一体的不紧不慢。 她也不是自带结界的修仙者,这么一会儿,身上晕湿成灰灰黑黑几块,发尾也开始滴水。 田婶把之前甜妞放在沙发上的空调被两手提着,就要给温小姐裹上。 她也没拒绝田婶的好心,只是方绯抽过神瞟见温小姐那张冷脸下是一摊笑容可爱的机器猫,总有种错觉这不是温小姐,是温小姐的孪生姐妹之类。 方绯一边盛菜一边暗自发笑。 就见温小姐用田婶拿来的备用毛巾边擦着头髮,一边靠在门上看着偷笑的自己。 从那晚开始,她们渐渐靠近。 但距离总在恰当的时候,又被温小姐和方绯不约而同地拉远。 方绯直起身,端着菜盘从温小姐身边走过,面不斜视。 擦肩而过时,微不可闻地听见一句,“有那么好笑吗?” 正经地放完菜,方绯心里直乐,但那个理智的自己又开始告诫——“别忘了,这都是假的。” 方绯冷静下来。 这顿饭本该马上开始,但温小姐打了个电话给老唐之后便说,“等等,梦岚还在路上。” 方绯闻言,原本准备抽开餐椅的手放下,坐回沙发上,也就田婶又开始唠叨模式,“温小姐,先回房洗个澡驱寒,要不要让司机去接杜小姐?” 温小姐上楼,田婶在她身后跟着。 方绯乐得安静,把每日必看的绯城新闻打开。 新闻的女主播还是端庄秀丽,不管说起什么样的消息都处在客观的位置,没有笑也不带悲。 方绯想,或许温小姐会适合这个位置,她声音镇定能安抚人心,又是能公事公办不带其他感情色彩。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下午五点十三分,绯城青口派出所接到群众报案,砾石弯路路口三百米处,一辆金色马立龙轿车撞上另一辆同类型轿车,造成车上一名女子身亡,肇事车司机逃逸……” 温小姐换上了更为舒服的家居服,一手放在沙发背上,另一手端着暖身的酒,眼睛认真盯着电视上的画面。 田婶说:“真恐怖,这样的天,能见度有几米?还敢开飈车,这种人死了活该,还祸害人家姑娘。” “往回播放。” 温小姐说,方绯不明白她的紧张从何处来,还是听话地往回退了几个画面。 没想到温小姐眉毛越发紧促,几乎是抢过方绯手上的遥控器,把电视画面切出两个屏幕,挨个放大,一个是躺在驾驶室的身亡女子,一个是车牌号码。 咔—— 遥控器跌到地板上,裂成几部分,电池从其中蹦出来,骨碌碌地不知道滚到那个缝缝里去了。 田婶握住温小姐的手,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方绯半立起身,她扶着沙发有些惊慌,“温小姐?” 温小姐唇上咬出血来,眼睛起先有些无神,但下一秒似乎又恢復平常的镇定,嗓音依旧喑哑证明她现在只不过是在强撑,“田婶,带方绯回房间,不准下来,我出去一趟。” 田婶还有些无措,“这么晚,不吃饭就出门?” “不用!我必须马上出去!” 看她这样坚决,田婶也就不再纠结,抓住方绯的手臂就准备上楼。 但方绯拽住沙发不肯离开,把头始终朝着温小姐,非得盯出个水落石出。 她的倔强这时候又占据上风,仰着头逼问:“为什么?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温小姐也不说,往身上随意披件大衣就要离开。老张简直是神出鬼没,这会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温小姐,要用车?” “嗯。” 她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 方绯气愤温小姐对自己隐瞒,气愤自己一无所知,更气愤自己的力量弱小到什么事都没人回答自己。 明明这件事应该和自己相关…… 和自己有关……不会是? 结合温小姐突变的神色,和之前发生的种种,她的脑袋一阵突明的灵光,在此刻却如同命运之神对她的诅咒。 她腿一软,腿骨好像支撑不住她的身体重量,但她硬生生掐着沙发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 咔—— 关节似乎承受不住这样强度的压力,她也不觉得疼,手指扣上温小姐的手臂。 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温小姐,嗓音颤抖得不像是自己,“那不是杜梦岚,是吗?温小姐,你说话啊——” 第31页 温小姐的手臂僵直,原本可以一手挥开的方绯,现在却成了生铁浇筑在她脚上的镣铐。 温小姐的反应印证她心里那个最不希望发生,也最害怕发生的事情就是在她眼前惨然摊开血肉的现实。 她似乎能看到甜妞还双脚收拢,窝在沙发上,偏头俏生生望向自己的模样,但一转眼就变为卡在被撞得变形的车座里,血水顺着雨水往车下流淌,也带走最后一丝温度的女尸。 她身体发冷,但甚至连哆嗦的力气都没有。 嘴唇摩挲,惨白得就像躺在其中的那个不是杜梦岚,而是她本身。 但嗓音却因为莫名的力量变得平稳暗沉。 “带上我。温小姐,算我求你,带上我。” 不知道是被方绯如此坚定的意志给打动,还是其他原因,原本打算拒绝的温小姐在与方绯对视一眼之后,突然改变了决定。 “好,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可以改标籤了,嘻嘻(*/ω\*) 第17章 第 17 章 方绯和温小姐待在在行驶的车里。 因为雨天,车行得很平稳,车窗上雨刷几乎没停。 车里也只剩下雨滴的“噼啪噼啪”,似乎想要强行攻入车内,却又敌不过窗玻璃的顽固阻挡。 方绯的眼睛在温小姐身上扫过。 温小姐的脸完全浸没在黑暗当中,方绯只能看见她黑色大衣下浅灰条纹的家居服,和被同系列裤腿遮住的黑色高跟。 是之前那一双,鞋里还是湿润的,想来光脚穿湿鞋不会多舒服,但温小姐一声不吭。 她甚至连低微的唿吸声都没能听见。 是因为雨声,还是身边这个人因为莫名的原因已经化作尸体? 方绯突然陷入恐慌当中,这种冲动甚至让她伸手握住温小姐的手掌,她心上落下块石头,掌心还热着。 温小姐却被她这一举动打扰,偏过头疑惑地看了方绯一眼,“怎么?” 方绯松开手,也没回答,揽住自己肩闭目养神。 “到了。” 方绯到的不是车祸现场,她们被送到绯城公安局。 原以为她们要进去还需要费不少周折,但门口已经有警员等着,一见温小姐就领她们进去,没询问其他。 方绯忽然想起自己刚到绯城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情况,明明自己逃进巡逻车,但温小姐就可以凭藉自己名声让警察自己送出来。 老唐等在受理大厅,方绯从未见过如此颓废的她。 她的腰几乎弯成与大腿平行的弧度,整张脸伏在手臂间,如果不是肩背偶尔的起伏,几乎就成了艺术家手下的雕塑。 温小姐走过去,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方绯在一旁看着无端就眼睛发酸。 老唐几乎直不起腰,眼睛红肿得认不出是被方绯暗自腹诽成“黑社会”的那个人。 温小姐此刻是再温柔不过,将她的头轻柔纳进自己胸口,半天也自从嘴里逼出一句,“哎。” 沉默似乎成了会被传染的流行病。 外边始终未停下过半息的雨,潜伏进各人的心中。 一滴一滴宛若蕴含半座海洋的力量,敲打得心脏生疼,证明活着的律动也成了一种痛苦。 老唐的背起先还起伏平稳,像是被这加快速度的雨进行了同震,压抑不住的哭声在衣物阻拦之下越发低昂。 “我说过她,叫,她不要去……她,怎么就是不听我的……她就是那个喜欢显摆的性子……金色的款,那车还是我买给她的,我怎么就……被她迷得什么都管了?” “老温,你说我怎么就……连个这么大的人都没看住,我是不是很没用……” 温小姐没有回答,让她尽情发泄。 方绯坐到椅子上,发酸的眼犄角儿怎么也使不着力。 “……呜……老温……你告诉我啊……我宁愿拿我自己去换……” “你知道吗?当时我还跟她通着电话……我怎么就,就没跟着她去呢?……我……呜……” 等她气息平稳不少,温小姐说:“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不会哭,哭有什么用,能从阎王殿里把梦岚捞回来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拿到第一手资料,让那个杀人兇手付出代价!” “嗯!” 之后的事,温小姐没让方绯跟着,她用那样严肃的语气告诫方绯,没有给方绯拒绝的机会,就离开这个雨夜没多少人待的受理大厅。 方绯仰着头数着大厅天花板上的灯。 一颗,两颗……有一颗要亮不亮地明明闪闪。 方绯在想什么? 她只不过想起自己之前凭着一腔热血支撑,不成功的那次自杀经歷。 人死之后会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方绯当然不清楚,她甚至都没能见到书里写的人死之前必定会浏览过的走马灯,那灯飞快转悠就顺便把人的一生给演绎完了。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 那走马灯被风轻轻一吹,灭了,人也就死了。 那在死之前,甜妞,杜梦岚她看到的是什么? 她会不会记得她有段悲催又幸运的恋爱经歷,通过渣男遇见来摊牌的渣男正宫,最后兜兜转转变成自己身边甜言蜜语的恋人和伴侣? 第32页 她会不会记得她窝在温小姐家的沙发,一边和方绯开着玩笑,一边大秀恩爱,恨不得把老唐的好和自己现在的幸福对全世界都展示? 她会不会记得,有那么一个小孩,她以为可以拯救,其实她真的从某种意义上拯救了她? ——我会好好活下去,不管这苦痛的日子怎样对待我,连同你的份。 方绯心里默念,她看到那勉力坚持想要亮起却只能闪烁的那颗灯泡,对她眨了眨眼。 就像是懒散又可爱得招人疼的甜妞歪着头看向方绯的模样。 ——我会,做到我能做的一切。 甜妞再对方绯眨眨眼,带着微笑把眼睛闭上了。 方绯很睏倦,做完那个承诺似乎耗费她大量的体力,但她还是把眼皮撑起看向骤然吵闹起来的大厅。 “这位阿姨,您得先办理手续,”警员尽量想要拦住想往公安局办公场所沖的那个中年妇女,她身后跟着的男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听到警员的话,即使红着眼也扯着自己老婆的手,“老婆,我们先去办手续,不要让警察同志为难。” 没能摆脱几个人的束缚,中年妇女忍不住嚷嚷,“让我进去,连我女儿的一面都不让我看了吗?” 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你们这些骗子,要多少钱我都给,让我女儿出来啊!”。 那些人也拿她没辙,她男人揽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往下倒,那位阿姨伏在他的背上泣不成声。 好一阵儿,终于哭过劲。 她也没继续撒泼,在她男人耳边说了一句后起身,往方绯这边来,自顾自找了方绯身边的位置。 那男人跟着警员去窗口办理手续。 阿姨呆望着男人的背影,过一阵收回了目光。 “……哼……” 她鼻翼一收一缩,接过好心警察递过来的纸巾,低声道了声谢,又加上一句,“抱歉。” 方绯原没想到阿姨冷静得这样快。 “小姑娘,你来这也是等人的吗?” 方绯没有应答,那位阿姨目光涣散,显然也是只想随便找个人发泄。 “……刚才有个人用我女儿电话打给我,说我女儿出车祸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是整蛊,还是骗子?……” 方绯睁着眼睛,天花板在她眼前晃悠,宛如置身水下望着天上的月亮。 可不是吗? 她也不过看个电视,然后就有个人告诉她认识还没一个月的朋友,向她摆摆手先一步见孟婆去了。 “……现在的骗子都越来越厉害,这电话打到家里,说得有模有样,连公安局都能弄出个假的,你说厉害不?” 方绯想:她多么希望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她眼睛一闭就睁不开,干脆别投生到方青肚子里,做个孤魂野鬼,浪荡人间。 “……之前,还有个女的非说我女儿和她结婚,这年头怎么什么怪事都有?你说是不是我女儿在和我闹矛盾,我说同意她们俩在一起,我女儿也就蹦出来对我笑?” 方绯眼睛又开始泛酸,哪里来的蚊子围着别人眼睫毛旁边转悠? “……我也是为她好……这社会哪容得下两个女人牵牵连连,抛头露面?……我也是为她好……但这次只要她回来,别说和女人结婚,就算说她要去做变性手术都随她,只要她回来啊……”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往下坠,眼看着又是控制不住。 那男人拿着几张纸走过来,想要拉住阿姨的手。 这动作不知刺激到她哪一根神经,勐地把男人的手拍开,身子一缩,十足惊恐地望着她的丈夫,“老杜!你要干嘛?” 那个男人面容带上倦意,眼睛发红,神情平静却是静水流深。 他的声音极低,估计在一边的方绯,“我们走,去看女儿。” “我不!让梦岚自己出来,她自己走出来说不和我闹,我什么都依她!” 杜叔叔的声音越发疲倦,“别闹,我们进去看看……” “谁在闹?……”阿姨原本还怒视着丈夫,余光扫过从公安局内部走出来的两个女人,目光就停在其中一个身上移不开。 方绯难以想像她身边这个刚哭过的女人身体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支撑她喉咙发出如此尖锐的嗓音,“唐小姐!我女儿呢?她在哪里,她在哪里!你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 杜叔叔还在小声劝阻,“别这样……那是梦岚喜欢的人。” 老唐有些拘谨,发红的眼眶又沁出几滴眼泪,“妈,爸。” 杜叔叔侧身点点头以示听见,杜阿姨却因此越发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叫什么妈妈,你家就是这样教你的?” 她的目光飘移,在周围四处机警地扫着,“梦岚呢?” 老唐的眼泪又快要决眶,她低声哀哀地再叫了声,“妈……” 这话不该老唐说。 方绯突然意识到,自己作为甜妞的朋友没有帮助她不说,还承了她不少情,从她离开这一刻大概也没多少机会还了。 装睡的人叫不醒? 那就打碎她的梦境,逼她不得不睁开眼看看这惨澹的现实。 第33页 这次就由自己做个恶人。 方绯偏头,看向杜阿姨。 她说:“你好,杜阿姨,我是杜梦岚的朋友。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不是玩笑也不是骗术,杜梦岚已经死了,她死在下午的车祸。” “她永远不会站到您面前,叫您妈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宣传一下我的预收新坑正宗娱乐圈甜文《迷妹上位gl》 在我的专栏里,有兴趣的可以收藏。 第18章 第 18 章 喜怒忧思悲恐惊。 人有七情六慾。 方绯却觉得:除去喜之外,都是悲的放大缩小……不对,就连喜也是站在悲的底座。 那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 如果这个世界是个错觉,那唯一的真实就是悲。 方绯曾咬着牙望着替自己流下眼泪的青天,以为那天就是自己最痛苦的时候。 但那时的她还不知道生活就是一个苦痛紧接着另一个苦痛,唯一能放松的时刻就是尽头。 苦痛是永恆,幸福才是奇蹟,是阳光下的泡沫,容不得人触碰就会碎。 恍惚间,她又忆起那晚的方青。 她年轻漂亮,除了身边跟着自己这个小拖油瓶以外,没有其他可以值得她费心的事。 但这个本该无忧的年轻女人早早就有了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 ——“看,这就是喜欢的本质。” ——“喜欢是一种脆弱的奢侈品,它有成千上万个面,每个面都反射吸引别人的光芒,但它的光终究是冷的,因为那些光是别人的,是被偷窃过来的,它的本质还是玻璃,一砸就碎的那种。” 她看向拧着自己衣领,咬牙切齿好似自己就是那个肇事司机一样的杜阿姨,突然就没有挣扎的力气。 她想:你打吧,我承你家姑娘那样重的情,今晚给您当个发泄器材也没算还了这份恩情。 但那个眼睛布满血丝,看上去就像是护崽的母兽一般的中年妇女突然一哀,把手松开,把脸埋进手掌里,肩膀一耸一耸。 方绯的手伸到半路,没往下拍,她突然对这样的场景感到疲倦,所以她站起身,脑袋有些眩晕导致她身体晃了晃。 一只手伸过来,帮她稳定住身体。 关切的眼神,是杜叔叔,这个男人以无声的方式来支撑这个场景。 她的嘴唇挪挪,“谢谢您。” 那男人的声音依旧不大,“我应该谢谢你的……” 方绯扬头朝着温小姐说,“温小姐,我不舒服,去车上等您。” 温小姐没吭声,想来也是默认。 她就这样独自走进雨里。 杜阿姨坚硬的外壳在掀开白布的那剎那彻底击溃。 温小姐和老唐没有进门,为的是不见证老一辈的狼狈,但那几乎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嚎哭还是让老唐揉着眼,手按在门把上,保持随时可以进去的姿势。 许久,老唐说,“老温,是我害了她吗?” 温小姐说:“为什么这样说?” 老唐说:“我自己就是开安保公司,这样都没能护着她。” “明明,那天保镖还开车跟在她背后,但那个混蛋开到90马!这个天气开90马,这不就是往阎王殿里沖?它直接从路口飞出来,怎么来得及救?” 温小姐说:“这是个意外。” 老唐继续说:“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她,其实不是在火锅店。那天,我办事恰好路过绯大,天气热走进了一个奶茶店,我说:绿茶不放糖。就听到噗嗤一声笑,她说:还放糖?你点个这么便宜的,我连冰都懒得放。” “她穿着小女生喜欢的裙子,干干净净,是夏天香樟树下的绿荫。我当时一身黑,别人见面都说我老成,还以为我三十大几,其实也不过二十五。” “我当时想,这女孩真可爱。你说,要是没有那个人渣,我们没遇上,是不是也就没今天这事?” “梦岚也会像是绯城任何一个姑娘一样,平平安安地活着,找到她喜欢的工作,遇上另一个爱她的人?” 温小姐说:“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是梦岚,她如果提前预知今天会发生的事,她不会选择干扰你们的相遇,而是更早地见到你,爱上你,改变今晚的结局,尽量和你度过更长的日子。” 她转过头,看着老唐的眼睛,“你是她的选择,这些不能归咎在你身上。” 老唐无言。 鑑定科门打开,杜叔叔搀着双腿打颤的杜阿姨走出来。 老唐马上上前扶住她,就看到这个在之前从未给老唐好脸色的女人突然对老唐说,“梦岚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一直很听话,我生她时年纪大,又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捨不得她离我们太远,她也就选择离家近的大学。” 老唐说:“她一直很好。” 杜阿姨继续说:“她很喜欢你,她之前从没为什么事和我们争过……葬礼,你站在我们身边吧。” 老唐说:“嗯。” 这个承认显然来得太迟。 温小姐跟着,老唐送杜家夫妇俩上车,雨还没停,但眼见小了。 老唐直起腰。 她说:“老温啊,你比我要沉得住气,陪我走一段。” 第34页 “嗯。”温小姐突然把顶在两人头上的伞撤了,老唐勐地回头,惊诧过后,她回头在密雨中撑个懒腰,“老温,谢谢你。” 温小姐拍拍她的肩,“我叫老张先回去了,今晚就求你收留一晚。” “衣服,我们俩身材差不多,来我家,”她昂着头,雨水顺着脸的弧度流向张合的嘴,“反正已经没人管着我了。” 天空慢慢转成灰蓝,雨还没停,沿着空无一人的人行道,温小姐和老唐走了一路。 这路很长很远。 路上凹陷处,盈满的雨水顺着边线流向下水道。 人行道也是湿滑的,她们踢掉鞋子,仅仅穿着袜子在路上走。 仿佛这一夜突然回到少女时代。 借着雨声,老唐抹了把脸上往下滴答的雨水,大喊:“你冷吗?” 温小姐半抬着头,似乎在疑惑她问这个干什么。 老唐又对着天大喊:“我好冷。” 街边的小商店二十四个小时不打烊。 老唐站在遮雨的门廊,敲敲玻璃窗,对里边打着瞌睡的店员说,“来一打啤酒,酒鬼花生,如果有热的关东煮也给我们呈两碗。” 那店员被莫名的声响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看到老唐,从玻璃门探出个头,“怎么不进来自己选?” 老唐笑笑,递上钱包,“我们一身湿,不好弄脏店铺,省得你还得拖干净。” 店员应了声“哦”,缩回头。 再出来就把东西连带小票、零钱什么的都塞进塑胶袋。 老唐对温小姐一提袋子,“去个没风的地。” “就这边,恰好一辆车拦着。” 一瓶,两瓶……这次喝酒都如此沉默,酒不消愁只会让人变得清醒。 老唐想起,在她的青春年岁,曾经那么单调。 大夏天,像男生可以脱掉上衣,把头放到凉嗖嗖的流水里沖。 而女孩子就连吹风扇都得小心,别颳起自己的裙摆。 她曾经偷偷地瞟坐后排的那群男生。 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羡慕。 她羡慕那些男生,因为他们可以向自己喜欢的姑娘告白而赢得一堆莫名可爱具有喜感的口哨,他们也能挎着篮球穿着一身汗津津的球服从班级背后熘进来,他们可以无所谓分数和父母的打骂似乎吊儿郎当一辈子也不错。 她不是个习惯放纵和肆意的人,所以羡慕那些能够这样做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单调的不是青春年岁,而是自己本身。 不记得是谁说,自己希望穿到女尊世界,能光着膀子光明正大调戏男人,又贴到别人身上只说空调开太大,冷得慌,我们俩偎依在一块也就不冷了。 那个脑袋里充满奇思妙想的姑娘是她生命中的意外,这段爱情燃烧得极快,几乎把老唐所有的肆意都燃烧殆尽。 也让她宁愿待在那个有梦岚的梦里沉溺一辈子不出来。 突然,俏生生的女声在她旁边响起,两瓶牛奶递到她面前。 “喝酒伤胃,牛奶解酒,这两瓶给你们,钱我从塑胶袋里拿了哦。” 老唐仰着头,逆着光还有些恍惚,嘴张张合合没说出话。 温小姐接过牛奶道声谢,把老唐从街边扯起。 “该走了。” 紧接着又是几个夜不归宿的夜晚。 方绯只顾着埋头学习,温小姐依旧是那只白天不见踪影的蝙蝠。 老唐没有回自己家,温小姐的别墅原本是她和甜妞偶尔歇脚的爱巢,现在灯下形单影只,更显寂寥。 方绯吃完饭,看到老唐郁郁寡欢的模样到底不忍心,原本收拾碗筷的手也慢下来。 似乎是不经意,她说:“我昨晚梦见杜小姐了。” 老唐精神有些振奋,但立刻又萎靡起来,“正好,这几天我睡不着觉,现实里没有她,梦里也没有她。” 方绯说:“杜小姐向我告别,她还是那副模样,说没多痛苦,向我告别就准备要喝孟婆汤,投胎转世。” 老唐越发萎靡:“原来一晃就七天,我忙昏头,倒忘了这一茬。告别,怎么不等等我呢?” 方绯说:“杜小姐还托我带话给唐小姐。” “她说什么!” 方绯说:“她说,让你别着急过来,她早点投胎说不定还能遇见你一世。” 老唐不说话,撑着头半晌才松口说,“傻丫头。” 她的嗓音压在舌头底下,含煳不清。 似乎又重复了一遍:“傻丫头。” 第19章 第 19 章 人死之后,亲属再怎么悲伤也留不住她多久。 方绯一边看着生物有关的化学公式,一边想人类真是奇妙。 这个不大的个体是如何支撑他们广阔的思考空间,思维似乎待在原处又似乎在大地上游走,但只要心脏停止跳动,自然立刻用恐怖的速度摧毁他存在的痕迹。 尸体被放置超过一天,微妙的变化开始产生。 原本能够朝着某人微笑的面孔,化作死体,被勤劳而细小的微生物修建为温暖舒适的巢穴。 还会散发出一些味道,像是一记信号枪,召唤贪食的食腐昆虫前来,他们噁心的吃相简直让人不堪入目。 第35页 这个事情开始在网络上发酵。 受害者和肇事者都缄默无言,却出现一些“相关人员”,他们言之凿凿宛若他们就是从地下世界归来的死者,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非得把自己冤屈暴露向公众。 同性之恋,未成年的酗酒之徒……种种阴谋论让杜家夫妇难以抵挡邻居的窃窃私语。 她们无法正常生活,害怕起那些或是同情或是讥笑,还未离开丧女的痛楚又陷入另一种泥沼。 这场键盘口舌的盛宴终于告一段落,紧接拉开帷幕的表演是某女星夜会小鲜肉。 网络上的热闹归热闹,但老唐和杜家父母期望的早些惩处兇手,再让甜妞入土终究成了空话。 温小姐不是神明,她也只能尽力而为。 方绯偶尔在记忆宫殿坐着,看到甜妞充满活力的身影在各个空房间晃荡,似乎还在那个每个人脸上都盛着欢欣笑意,每朵花都开放得恰到好处的初夏夜晚。 但这终究不同。 那晚的甜妞是活生生的,她的皮肤散发奶油的味道,而这里的那个人没有触感,冰冷得连温度都无法想像。 她收回思维,继续在学习的海洋里遨游。 再听到甜妞的名字又是个睡不着的夏夜。 她起床打开窗,窗外的空气集合了炎热,气闷,潮湿等所有令人体感觉不适的特徵,但方绯却觉得这比房间里几乎是恆温的空气更加让她舒适。 她站到阳台,撑着身体让自己几乎是腾空,没有风,空气粘稠得成了未被压缩的原始海洋。 她记得书上的描写——“地球的地表温度高于水的沸点,所以当时的水都以水蒸气的形态存在于原始大气之中”。 她猜想:如果那时存在某种生物,一定拥有划开水滴的触鬚和在空气中滑翔的羽翼。 它们会有腮,也能空气中利用皮肤唿吸。 它们就像是一个一个传说中记载的无脚鸟,在空气中穿梭,从一个水滴跳到另一个水滴当中,当它跃不动的那一刻,就等同于死亡。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就听到楼下有女人的争吵,一个是温小姐,另一个是老唐。 好像每次在夜晚遇见,温小姐总遇上麻烦事。 她撑着手臂,听着她们说的话。 老唐的声音出离愤怒:“之前,网络上闹得那么凶,你叫我忍着我就忍着,他们消费我和梦岚的爱情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牵扯到两个老人身上?你知道妈这几天多难受?爸爸说她整晚睡不着,头髮一把一把地往下掉。” 温小姐此刻的冷静更显得冷漠,“我们把热搜撤掉也没用,只能等这件事的热度消退,我知道这几天很难熬,但为了梦岚……” 老唐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她直接问道:“老温,你还记得在梦岚面前你说过什么?” 温小姐回答:“我记着。” 老唐按住温小姐的肩膀,她的语气越低沉越危险。 “不,你已经忘记了,你不再是认钱不认人,但总记得朋友的温晖然。” 她的唇齿压抑住自己的怒火,“你已经变了,温晖然!” 温小姐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梦岚,为了还一个公道,这我可以发誓。老唐记住我这段话,相信我,我们把这个案子拖到十一月份,就今年,到那个时候梦岚能够得到真正的安息。” 老唐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替梦岚辩护?我没想到,我们一起收集的资料,然后被你卖了个好价钱!”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朋友?” 温小姐往前一步,握住老唐的手。 她几乎是恳求:“不要相信你的耳朵,也不要相信你的眼睛,我甚至不求你相信我……就为了梦岚,你得撑着。” 老唐沉默,她内心的剧烈反应在夜色遮蔽下悄无声息。 月亮是个半圆,半圆的月想是个倒扣的酒杯,将清辉温柔倾倒向各处,但站在围墙的阴影之下,这两个人似乎被月光所遗忘。 老唐终于开口。 “我和梦岚都错看你了。” “老张,我们走。” “违约金,我会打到你卡上。” 老唐甩开温小姐的手,径直离开。 阴影之下的温小姐望着老唐和黑衣保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回神。 方绯还以为她会在那儿站一整晚,就见她终于动身,走回别墅。 温小姐的步伐不紧不慢,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这场朋友间的决裂,方绯也会被她这若无其事的态度所欺骗。 她不禁想:这人心肠该有多硬? 又产生一种疑问:这个人她究竟哭过没? 这不关自己的事? 方绯原本是这样想。 她或许该沏杯水,一口喝完,再拉上窗帘,在被布料过滤之后的柔光下,怀抱着绸面抱枕,潜入自己无梦的睡乡。 但等她回神过后,她已经从自己房间走出来,跟在温小姐背后上楼,站到那个打开一条小缝,泄漏半室清光的门侧。 这里是温小姐的书房,也是方绯ko钟颖的场地。 门未关严实。 这是不可能出现在温小姐世界的错误。 方绯想:原来她早就察觉到自己在她身后……不对,或许从她站在窗台偷听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在这个敏锐女人的眸子里。 第36页 她推开门。 温小姐坐在办公椅上,一盏橘色的工作灯把放置在她面前的纸张照亮,她的眉目清晰得就像是用毛笔细细描摹过一遍。 她用半只手撑着额头,也不在意方绯的到来在灯光下翻看卷宗,随口问道:“有什么想问的,还是你打算替託梦的杜梦岚骂我一顿?” 温小姐言语中带上自嘲,她这种看似豁达的诙谐却让方绯的心脏隐隐发疼。 方绯说:“没。” 温小姐说:“那你过来干嘛?” 方绯看似不在意地回答:“听听你的想法,省得官司还没打赢,你被自己给闷死了。” 她的眼角紧紧盯着温小姐的面庞,在灯光下,任何细微的皮肤抖动都能被捕捉,并且制成显微镜下的标本,以供方绯查验。 温小姐沉默一阵,“你还……” “你还小,没学过,听不懂,”方绯嘴上露出点笑意,眼睛却是静如深井,她已经开始厌倦这个身份,“你是在骗你自己,还是真觉得我小,我的老,母,亲。” 温小姐看向方绯似笑非笑,总算有点人气。 “这个案子典型的酒醉肇事杀人案,但是一来他有个好爸爸,二来他是个未成年,和你一样大,但总有办法改到十六岁之下。” 方绯认真听着。 温小姐说:“精神失常,不管是间歇性还是直接,监管还能变通从政府到家庭。” “我很久不接诉讼,但这里里面能做文章的太多。如果能换得一条命,那些人不在乎假证,替罪或者其他任何可以动用的手段,所以我不能直接帮老唐,她没那么大能量,我也同样。” 方绯说:“所以?” 温小姐的目光重新投向卷宗,“拖,拖到十一月,我们没本事但不代表没人能制他们。” 方绯说:“你难道能确定自己的想法一定能成真?” 温小姐嘴边又勾起一抹冷嘲,虽然很快消失,但方绯能确认它曾经存在。 就听温小姐说:“那还能怎么样?如果结局分为好的,不怎么好的,坏的,最坏的,我只能尽力规避最坏的那一种,其他只能依靠命运的怜悯。” 据说人身体体的血液大约占体重的三分之一,血液里大约有三分之二是水。 女人爱哭,好事者贴上——女人如水的标籤。 莫名带上温然婉转的情感。 可方绯面前这个女人似乎天生就规避了这个弱点,既让她似乎无坚不摧,也断绝别人能破析她坚硬外壳包裹之下究竟是同样质地的内核还是一颗柔软的心脏。 方绯突然对这样的温小姐产生一丝怜悯,这丝怜悯混杂其他无法言明的情绪,让她错口问出那句话—— “温小姐,你累吗?” 温小姐又沉默下去,这段沉默似乎延续了很长时间。 方绯都以为温小姐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把手放上方绯的头。 也不摩挲,单按按。 “我不累,那是我的朋友。” 第20章 第 20 章 温小姐越来越不得空,方绯很少能见到她。 偶尔她会想起那天的夜晚,灯光下的温小姐是完美无瑕的珠玑,坚硬有脆弱。 那聚焦的光芒让她产生原本不该存在的渴求。 但立刻,记忆又会将她推向初见的彼端。 人们总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希望时光定格在那一刻,两人对视一笑,笑容里都是某种妙在不言中。 方绯却希望是否能换个更好的开端。 她不是被亲妈买出三百万高价的乡下少女,温小姐也不是那个一见面就评估自己价值的商人。 在另一个开端里,她们可以就像甜妞和老唐,或者是寻常爱情故事当中的主角双方。 因为一场突然其来的偶遇拉近比彼此距离,表白、约会,然后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那么,纵使生活如同今朝的惨烈将相爱的双方阴阳相隔,方绯也不会后悔这一次燃烧。 这原本就是奇蹟,纵使是死也抹不去绽放那一刻的痕迹。 但时间飞快到了八月底,正是少雨又难熬的炎夏末端。 秋老虎在季节的另一端虎视眈眈的时刻,温小姐就像是松掉发条的人偶清闲下来,她又开始按时在工作和家庭间打卡。 照常的早餐与晚餐,温小姐偶尔询问方绯的学习进度,打量方绯身形后还会带回几件合适的衣服。 黑白灰,离不开这几种颜色。 但方绯还是莫名感到受宠若惊,甚至开始出现她和温小姐本就是家人甚至更加亲密的错觉。 充足的营养、睡眠以及必不可少的运动,让方绯推迟发育的身体发生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的成长,她终于越过一米六的横线,长成她原本该有的模样。 这种变化几乎能够称得上“丑小鸭变天鹅”的励志故事,但与方绯朝夕相处的两人对此并不在意。 田婶只会一贯地叮嘱:“炖了三个小时的老汤,你多喝一碗。” 而温小姐只是把放在报纸上的目光挪过来一些,似乎皱着眉,“衣服短了,还得去买新的。” 方绯本人却是因为抽条不可避免的腿抽筋和胸前莫名的胀痛感到分外困扰。 第37页 有一天晚餐桌上,温小姐突然提起,“明天我休假,方绯,你想去哪里玩?” 被问起的方绯一头雾水,她往常都是学习学习,哪有功夫调查周围的景点。 温小姐马上决定,“去空雾山,顺便去霉运,求个符。” 田婶大概是这座山的常客,当即就说,“空雾山的寺庙很灵,我替您准备。” 就在主角一言未发的当即,她们做下这个决定。 方绯依旧早早醒来,清晨的第一口空气被吐出,她的神经一凛,想起自己今天需要做的事。 既然是爬山,这运动量足够多,也不需要清早再去晨跑。 她在床上盘起腿,捏自己的大腿,眼睛往窗外扫。 外边的人穿着短袖格子衬衫配牛仔裤,清爽的马尾在她的脖颈一甩一甩,温小姐也有这样青春的造型? 手里拿着的水管肆意向外喷洒水流,她沿着篱笆走了一圈,所到之处都是湿意,脚下丝毫不娇气的冬青承接多余的水。 它们的蜡制叶片,既细长又顺滑,像是一个缩小型的天然滑梯,顾客当然是飞溅的水滴,一滑而下,带着快活如愿以偿渗入土里。 在方绯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时间过去。 敲门声带回了她贴在温小姐身后的思维,也带走了她脸上的笑容。 田婶的半个身体从门后探进来,她有些稀奇地看着方绯,又像是看待自家过于沉迷学习的孩子,偶尔一次偷懒都成为她放下心的缘由。 “没关系,我就是过来看看您还睡着没,时间不着急,您还可以继续睡。” 方绯说:“我今早起晚,早餐大概不能按时。” 田婶说:“我已经和温小姐说过,今天您多睡一会儿,早餐熬得鸡丝雪菜粥,温在锅里,随时都可以盛。” 方绯突然问:“温小姐是特意为今天买了一身衣服?” 田婶马上明白她所说的含义,笑道:“这是她以前的衣服,我从衣橱里找着的,幸好没扔,”她又说,“温小姐也不过二十多的年纪,以往工作穿得老成,今天能和您出去放松心情,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方绯说:“原来,她也有这样的一面。” 田婶又是开心又是忧心,“温小姐原本就几个朋友,到现在身边就只有您,也希望杜小姐这件事快些过去……” 方绯没等她说完,翻下床,“田婶,我马上就下来。” 田婶把门关上。 方绯嘆了口气,把头埋进折好的衣服里。 “哎——” 等方绯下楼,温小姐叉着手,靠在门框上。 就算是如此青春,学生风范的衣服穿在温小姐身上也是利落简练的风格。 她在看什么? 绿色的草,开败的月季? 还是那正盛的立在藤条顶端的凌霄? 温小姐转过头,“上车,早餐在车上吃。” “嗯。” 方绯在温小姐的视线下有些不自然,她快步走,在经过温小姐的一剎那情不自禁挺了挺胸,开始绽放的蓓蕾带上柔和的弧度。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今天选了一件同样是格子但和温小姐那件不同颜色的衬衫。 下身穿的牛仔裤也几乎是相同款式,站在一起像是同家的姐妹。 是母女装! 方绯在心里暗道。 幸好上车后,温小姐坐到前座,而方绯身边坐下胸前吊着数位相机的田婶。 她把盛在小盒里的粥递给方绯,看着两人身上的衣服有些欣慰地说道:“多好啊,既然是法律上承认的母女,温小姐该带着小绯多出去逛逛,老是闷在家里,对孩子的成长不好。” 方绯……看破就别说破。 空雾山没应着它的名字,又或许是方绯他们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太长。 本想着是佛家圣地,应该幽静不入俗世,但山脚下一圈逛过来,卖香的、求符的、供应早餐午餐晚餐的,还有堆起几个大铁笼子,里面满满当当塞的都是活生生的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光看着就挤得慌。 卖活物给信徒放生的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看见田婶就招唿过来,一口绯城乡音麻利又惹人厌烦。 “这鸟,都是我今早从菜市场拖过来的,就是刀下捡回一条命的。我看您一副慈悲模样,想来也不愿看见这些小鸟活受罪,这么说吧,一笼子这个数……” 他扯开嘴,笑容噁心又腻味,一双手也是莫名滑腻,对着方绯他们比出一个“五”。 田婶有些意动,方绯把田婶往身后一拦。 “多少钱?” “五千。” 方绯冷笑一声,“呵——这慈悲可真昂贵。” 那男人知道自己骗不住小的,一股劲往田婶身上使,“小姑娘别乱说话,这可是佛门净地,放生得善缘这个数,花在身上,留得一条命的鸟会保佑您的家人,不亏——” 田婶目光闪烁,又问那男人,“还有其他的么?” 那男人指着自己脚下,“嘞,还有这龟,”他一手肉掌啪啪啪地拍在乌龟身上,那龟也不怕反而是咧开嘴,在红棕色塑料脚盆里乱动起来,“活灵灵的,看着大小,至少百年。” 第38页 “这功德不小吧。” 方绯又是冷笑一声,扯住田婶往上走。 田婶回头看了好几眼,那男人还在身后劝她,“只要一千,您真心放生,我还可以打打折……别走啊——” 温小姐站在山脚延伸至山顶寺庙的大樟树下,瑟瑟的光斑在她身上滑过。 “怎么这么慢?” 方绯又有些心慌,只说,“在店铺耽误了时间,”又有些理直气壮,“我没出来过,济水镇没这么多花样。” 田婶还有些唉声嘆气,但在树荫下坐了会儿,到准备爬山的那一刻又满是干劲。 方绯看她肩上挎着,手里提着两个包,就觉得累。 “给我一个,我帮您拎着。” 田婶也没拒绝,放到方绯手里的布包里放着三根大粗香,一束包得利落的黄姜花。 她细细叮嘱,“上山心要诚,东西拿好,别弄坏了。” 方绯凑过去闻闻,姜花带着淡淡的香味,清幽淡雅,是适合这个环境的花朵。 山路有些陡,幸好两边立着树冠大展的乔木,晒倒不至于,但不停运行的脚步机械运动让常年待在空调之下的温小姐额头沁出不少汗水。 “咻咻——咻咻——” 方绯听见温小姐在她身边大喘气,对前面的田婶喊:“我们休息一阵,再走吧。” 这一路上山,田婶比这两个年轻人走得还要快,她索性回身把方绯手里的包拿回自己手里,又放了两瓶矿泉水到方绯手上。 “你们慢些,我先上去。” 看着她已经有些佝偻的身子在楼梯上攀行,很快就被一个大树挡住。 方绯把手里的矿泉水往旁一伸,“给。” 手里一轻,“谢谢,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设计甜妞车祸的情节。 这是基于方绯性格的选择。 方绯是个你得罪我,我一定要报復回来的性格,所以她和温小姐之间必然有一场争斗。 如果没有甜妞的车祸,方绯不会意识到自己过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可以想像她会按照正常走向,靠近温小姐身边,当她意识到自己爱上温小姐,她不会像我们所想一样——啊,我爱她,算了,我放弃报復。 她不会,所以这个故事会变成一个彻底的悲剧:方绯在得知自己爱上温小姐那一刻,她继续潜伏直到温小姐对她真正报以信任,谁会对自己亲手驯养的小兽保持警惕。 她会趁温小姐不备,捅 死温小姐,然后拿到方青想要的文件,把方青叫出来,趁机杀掉方青之后,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最后,方绯达成三杀的成就。 所以……大家不要怪我。 对不起,甜妞,下辈子我会是你和老唐的亲妈o(╥﹏╥)o 第21章 第 21 章 山上自然是环境清幽。 从一旁骤伸出一个平台,植被掩盖之下,那个亭子架在上面,置身其中倒像是凌空而立,但从温小姐刚才站的位置很难察觉到它的存在。 方绯拨开横拦在自己身前的灌木,这里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水泥路被顽强的植被分割成碎片,原本是漆红的柱子连同刻在上面的对联也斑驳地不成样子。 也是,空雾山没有多有名的名胜古蹟,自然吸引不到游人,大多数前来也是为了求神拜佛,往往一股脑往上爬,更不会顿一段路特意到这个亭子里休息。 方绯在亭子里站着,到处都是植被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青苔占据的领地,这让她不知道该在那个地方或靠或坐。 就看见温小姐把矿泉水瓶上一圈塑料扯下来,垫在供坐下的木质围栏上。 她喝下一口水,虽然累极渴极,姿势依旧斯文带有美感,这样看来像是学校交代春游带队的学姐。 方绯盯着她因为喝水上下起伏变得凸显的喉结,咽下口口水。 啧,口真干。 温小姐突然说,“为什么不让田婶买?” 原来她看见刚才发生的事情,方绯反问:“为什么要让她买?” 温小姐说:“一笼鸟,五千,买个心安,也就随她去。” 方绯说:“一笼鸟,五千,怕买来的不是心安,是杀戮,这些鸟看似活蹦乱跳,在那笼子里这样挤着放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说不定放出来就夭折,这些因果难道不是算到我们头上。” 清风吹来,拂过温小姐的髮丝,搭在她肩膀上的那一缕在阳光下散发出金色的芒光,无端就有些神秘起来。 她说:“它们在那里也是一条死路,被我们买回来放生,一条路变两条,它们总归要感谢我们。” 方绯却说:“它们死在笼子才算如释重负,我们放生它们,回去不过是更大一个笼子,更说不定这鸟原本就是这山林的原住民,每天搜刮一轮,已经是坐着等死的状态。” 温小姐说:“你的想法太极端。” 方绯说:“我没想过大名鼎鼎的温小姐竟然还有佛根,”用的是斜向上挑的嘴型。 但马上,她们却是相视一笑。 避过头去的方绯把嘴抿得紧紧,眼睛却是滚着光般的亮晶晶,红色从耳朵尖渗出来,只盼着没人注意。 第39页 她们休息一阵,也就继续爬楼梯。 偶尔停下脚步,差不多都是温小姐的原因,她撑着腰苦笑摇头,“真是老了。” 方绯默不作声往上走几步,把手往后伸,“抓住我。” 她没回头看不见温小姐现在的神情,但她似乎能感觉到温小姐目光的热度停留在她的后脑勺,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地悸动,又带着莫名危险临近的紧迫感。 “不需要就算了。” 她嘴一抿,故作冷漠的声音却能听出主角带有惊慌和失落。 在她收回手之前,皮肤的触感转变。 温小姐的手是凉的,即使她的确走了不少路,也出了不少汗,方绯想起百度里有人解释——这样的女人普遍身体不怎么好,平时要注意保暖和食补。 但两只手的手心接触部分因为方绯砰砰直跳的心脏开始散发暖意。 这样真好。 方绯露出温暖平和的笑容,没有故作冷静,也没有强加笑意,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女孩和她所喜欢的人手牵着手时,脸上所带上的阳光的色泽。 踏进寺庙,佛音环绕。 置身于经文声中,方绯想起传说中歌者韩娥,她走到齐国时缺粮,卖唱筹钱,余音绕樑,三日不绝。 大概就是这种迴荡在脑海的庄重和鸣。 温小姐走近一些,镂空的窗,可以看见匍匐在地上的人群中有田婶,她闭着眼虔诚地叩拜,一起一落,再起再落。 释迦摩尼佛像面前供奉着刚才袋里的姜花,它在花瓶里伸展开枝叶,丝毫没有从植物枝干脱离后带上的颓败,它就像是依旧立在枝头,以朝露为食,以阳光为生。 温小姐没有继续看,她不是供佛的信徒,带着杂心来这里看佛像都好像隐隐对自己带上排斥。 她走到方绯身边,这个刚才胆大无比的姑娘看着自己眼睛闪着光,那是令温小姐很熟悉的,关于爱慕的章节。 方绯说,“右边,我查过,走过小门,右边是观世音菩萨的殿堂,庭院里有一棵据说三百年歷史的银杏树……” 她停下来,语气带上讨好的试探,但那只有一丁点,更多的是昭示自己不受温小姐影响的倔意。 温小姐敏感地察觉这种细微的改变,这既是她想要的也是她不愿看到的,随即又冷漠地嘲笑自己:又当又立,多余的怜悯是在做给谁看。 所以她说,“走吧,去那里看看。” 这边比主殿要安静。 而那棵三百年的银杏树依旧静静站立在花坛中央,荫蔽几乎覆盖整个庭院,枝叶密布到甚至都找不到漏光的间隙。 温小姐在庭院里随意走动,方绯双手支撑着身体,她坐在花坛的边缘,向上仰望那些层层叠叠的大如盘扇的树盖,没有鸟,没有经文诵读声,这个庄园只有两个人——自己和温小姐。 方绯又笑了。 她今天笑了很多次,然后她低头,跳下花坛,眼睛开始先四周发散搜寻温小姐的身影。 方绯的笑容僵在脸上,僵硬的笑被打上石膏,这个难看的面具没能带在她脸上多久,她收回了笑容,遮蔽天光的阴影顿时成了她的仇敌—— 温小姐,不见了? 方绯在庭院和观音殿转过一圈,静默无声不再是两人独处的旖旎和艾米,反倒成令人心惊的恐怖。 她不敢大声唿喊,只能徒劳地往返,一边绞尽脑汁地思索:温小姐会去哪? 方绯往主殿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回到原地,或许是继续往右边去,刚才她发现那里还有一个圆形镂空门。 她攀着这门凸起的边缘,在心里默念一句:抱歉,打扰各位。 这个庭院中有一个水塘,亭亭种植盛开的紫色睡莲,不多,在大片被日光焦灼得深绿的叶片中这几朵俏丽的莲花真成了queen。 扫过几眼,没见到温小姐身影,她想往后退,退得太过匆忙,没注意自己身后。 “哎呀,”被撞了个正着的人轻唿一声。 “抱……”方绯回身,见是个小和尚,想起自己临行前查询的礼仪,双手合十,低头说了声,“阿弥陀佛,抱歉了,小师傅。” 穿着棕黄衣服的小师傅手往后伸摸着自己撞疼的屁股和后背,他也不哭不生气,笑得脸圆嘟嘟更可爱些。 他对方绯也合十,眼睛直瞧着方绯说,“阿弥陀佛,没关系,我其实也没那么疼。” 方绯说:“还有,抱歉,私自进这个院子,我是过来找人的,请问小师傅过来时有没见过一个和……和我穿着差不多一身衣服的……” “那个啊,”听到方绯说是来找人,小和尚反倒卖起了关子,“其实我刚才撒谎了,还挺疼的,你得赔偿我,我才告诉你她在哪里。” 方绯心道:这小和尚看起来天真,怎么实际这么市侩。 她表面却不显,只说,“怎么赔偿?” “陪我说说话吧,我在这里待着可闷了。” 小师傅还是一派天真,在遮阴的走廊边缘坐下来,两条腿一晃一晃地摆动,又伸手在身边拍拍,“你过来啊。” 方绯心里有些愧疚,对自己刚才用狭义的心态来揣测小和尚的想法。 第40页 她坐到小和尚身边,道歉道:“我再次慎重地道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 “其实刚才你说话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想要金钱赔偿……真是对不起。” 小和尚的目光澄澈就像是被阳光穿透的银杏树叶,“这没什么,因为我刚才也在撒谎,一事对一事,我们相互抵消了。” “嗯。” 小和尚又说:“其实我觉得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如果没关系的话能不能讲给我听?” 真的有那么明显? 方绯摸摸自己的脸,心情又黯淡下来,“小师傅,最近我有些徘徊。” “嗯?” “当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她不确定哪条会是走向正确道路,哪条路上布满陷阱,她应该怎么做?” “我觉得你其实已经有答案,只是需要寻求另一个人的肯定。” 方绯说:“……对啊,原来我已经有答案了。” 在这时,她仿佛回到八月的月初,那是一个众人忙碌的星期一。 在这个最热的月份,在这个无风的下午,杜梦岚要下葬。 树荫下蝉鸣也显得奄奄一息,由于官司进行得不顺利,来参加葬礼的宾客大多气色阴沉,老唐手捧杜梦岚的遗照,站得是遗孀的身份,但过往的客人也没多在意这件事。 方绯是温小姐送到这里,但她只能单独进去,温小姐站在树下遥遥望着,身边再无旁人。 装着骨灰的罐子很小,小到方绯疑惑怎么能装下那么大一个人。 进行到向逝者告别的环节,人们按照依次顺序从墓前走过。 方绯落在最后。 她站在墓碑前,看那黑色石块上刻着“杜梦岚”这三个字。 心里想告诉她的思绪很多,又觉得对死人倾诉这些,徒惹得地底下的人心慌。 ——我总以为死是件需要勇气的事,但后来才知道活着才是真正需要勇气。 ——如果是你,你一定会相信温小姐,那么这次我也选择相信温小姐,你如果在天上地下看着,一定要保佑温小姐,这不仅仅是帮你自己,也是在帮助活着的所有关心你的人。 ——给老唐托个梦,她很想你,还有我之前骗了她,你不要说串口。 ——如果真的有来世,我活得快乐,你也别不开心,我们能遇见的话大概还是朋友。 你说呢? 第22章 第 22 章 方绯恍然大悟。 原来那一天,无关最近的徘徊,她已经朝着自己纠结的方向走了一步。 那一步既是自己的选择,也是各种机缘巧合把自己往那个方向推了一把。 她问:“我该怎么做?” 小和尚说:“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她问:“如果不能得偿所愿?” 小和尚说:“得偿所愿,这需要看站在什么角度,我问你,在你的眼睛里世界是什么?” 世界是什么? 方绯开始思索,在晦涩的童年时期,她觉得世界就是那盏灯,她是粉身碎骨的飞蛾,但慢慢她不再这样想,世界还是那盏黯淡又坚定散发光芒的灯,但她这只飞蛾在扑向死亡的前端出现一只手。 一只捏着她的翅膀不让她靠近光源的手,让她又疼痛,又不得不奋力在空中徒劳地伸着触角。 而现在,这只手慢慢化作冰凉又发光的碎片,她看得眼花,甚至都忘记自己扑火的使命。 世界是什么? “世界是……” 方绯想要回答,小和尚却像是已经知道答案一般,先一步替她说出来,“世界什么都不是,它又什么都是。” 他继续说:“我的世界就是这个莲塘。” 他跳下木质走廊,蹲在莲塘边捡小石块,把它们垒成一个石塔,又从顶端开始一粒一粒地往水塘里扔。 原本平静的塘面被掷起水花四溅,花叶摇晃,在莲叶下躲避暑光的鲤鱼也摇着尾巴到处逃窜,黑白金红什么颜色都有。 “而我就是这些鲤鱼当中的一条。” 小和尚说:“我心情好,我的世界莲花盛开,鲤鱼就呆在莲花下舔舐花心滴落的露珠。” “我心情不好,我的世界满是枯枝败叶,鲤鱼窜下塘底的淤泥里瑟瑟发抖。” 方绯慢慢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我看过一部电影,美丽的游伶对自己的命运心知肚明,她的世界是一个盛满泪水的水洼,而她自己是在里面垂死挣扎的金鱼。” 方绯说:“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小和尚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来,依旧对着方绯笑。 方绯却是再次双手合十:“感谢大师教诲。” 小和尚眨眨眼,可爱地歪头,“没事,你下次来记得给我带玻璃珠,这里无聊的很。” 方绯慎重地点头。 小和尚又说:“这个莲塘窜进一只食人鱼,我要去把她捉住,你离开吧。” 方绯点头想往来时的路离去,忽然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回头想问——却发现,那个小和尚已经不见了。 从圆门走出来,方绯还有些恍惚,刚才是一场大梦,还是当真有那么一个高人变作小和尚和自己说过那么一段话? 第41页 她抬头,银杏树的树冠还是遮天蔽日。 夏季的末尾,树叶从绿色转为黄色,层叠的色彩适合拍摄日系照片。 在一堆树叶的间隙,她似乎看到那个小和尚朝着自己招手,定睛一看,又只剩银杏树叶。 或许是幻觉。 她这样想着,低下头,就看见温小姐恰好从对面的门走进来,一见方绯就板着脸走过来,穿着平底运动鞋走出高跟鞋一顿一蹬地气势。 “方绯,你去哪里了?” 方绯原本有些委屈,但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或许在温小姐眼睛里突然不见了的人是自己? 看着温小姐忧心自己安危的模样,她心里越发甜蜜,但还是扬高脑袋面露不快,“你还说我,我也想问刚才我一晃神你怎么就不见了,你去了哪里?” 温小姐分辨她话语的真实性,“我刚才在侧殿稍微走了一圈,想你或许想要尝尝这里的素斋,于是过来叫你一起,没想到你人影都不见。” 方绯讶然,“我一直就待在这棵树下,没见着你就去右边找了一圈。” 温小姐缓缓动盪的唿吸,回答,“或许我们阴差阳错就错过了。” “大概。” “好了,僧人已经吃完,我们赶不上素斋还能去车上吃田婶准备的便当。” 这个事情煳弄过去。 方绯跟在温小姐身后,手被面前的人紧紧握着,这和上山的时候又调换了位置。 方绯心里喜滋滋,真想快些快些长大,长到能够真正抱住她的那一刻,这份喜悦在看到正在正殿前点香的一家人时彻底消失。 “方青?” 带着墨镜,染成棕红色的长髮披在肩上,方青手牵着一个不到五岁的男孩,身边跟着的正当壮年的男子。 完美的一家三口。 如果没有停住脚步恶狠狠瞪着女人的方绯,这个画面可以用作寺庙的宣传画册上。 方青听到声音没回头,她就像是一个正常母亲一样,劝着拼命扯住自己手被供奉在庙里的佛像吸引的男孩,“田田,不要乱跑,这不是在家里。” 温小姐倒是认出那其中的男人,她偏头向方绯瞧上一眼,也开口道:“谢律师,好久不见。” 插好香的谢律师转过身,愣了愣,对温小姐点点头,不冷不热,不亲近也不至于给人冷遇。 “是好久未见过了,温律师。” 他有张好脸孔,憨厚老实望向你的时候似乎不会欺骗任何人。 他这张脸可能属于个踏实肯干的七十年代工人,也可能属于整个集市价格斤两最公道的小贩,他唯独不像是个能言善辩、翘舌弹簧的律师。 他不像是个律师,但他的确是绯城与温小姐齐头并进的大律师,谢正义。 他出名的原因和他的名字如出一辙。 站在市井百姓面前,致力于为老百姓讨回公道。 代表正义的律师。 谢大律师对温小姐笑笑,也没想多牵扯,就往正殿走。 方青让那个名叫田田的男孩跟上他的父亲,转过身,不甚耐烦地问,“怎么?” 深夜给自己做再多的心理准备,但真正站在这个女人面前,她的眼睛倔强瞪着方青,心底满是杀意,原本清亮的日光在她的眼睛里似乎也笼罩上一层血红。 她的手胡乱在口袋附近摸索。 怎么就没有带上一把刀子,一刀解决这个妖孽,一了百了? 李白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而方绯现在离方青距离不到三步…… 温小姐手被抓得生疼,低声唿唤,“方绯。” 方绯这才注意到她被自己攥地发红的手,心里虽然还是慌张,但之前恨不得掏刀子捅死面前这个人,然后再给自己一刀同归于尽的想法却是没有了。 “温小姐,我把你的手抓疼了。” 温小姐还没有反应,对面的方青却是冷笑一声,“啧,瞧这母慈子孝的模样,是专门到我面前来秀么?” 方绯反倒是笑了,“对啊,我是个孤儿,这边是给我吃给我穿的正经养母。你啊,只不过是我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方青被这话刺了一下,勐地还没回神——这小崽子怎么本事变大,连亲妈都敢这样说话? 她在社会摸爬滚打这么久,当然是练就“脸上笑嘻嘻,心里mmp”的本事,看起来被方绯这样说也都不觉得生气,脸上还能维持笑容。 转头对温小姐说,“温小姐,别来无恙。” 温小姐颔首,“也没多久,还记得那晚你跪在秀水门口求我给你三百万的样子。” 方绯噗嗤一声笑了。 “既然只是过来讽刺我,我也就大人大量些,”方青自然冷淡下来,嘴一撇,“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 方绯小心捧起温小姐的手,“我刚才都没注意,你怎么不提醒我……” 一只手就啪地拍过来。 “你他妈有病吧!” 刚才说走的方青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几步回过身一手拍开温小姐和方绯,随手一把扣住方绯的掌心。 她还有空闲说话,“怎么想还是气不过,再说两个女人手牵手不害臊,以为还是小学生?” 第42页 “放手!” “我这是教训你,省得……呀!你他妈松口——” 方绯勐地一口咬上去,她原本带些野性,在温小姐家待的这段时间掩藏起来也不代表消失,这被方青一激,狼性子又上来了。 人的牙齿已经退化,但某些人还残留肉食者带着的锋利犬牙,方绯就是其中之一。 这口,下去就见红,方绯又用上撕咬肉食用的力气,方青连扇了她两巴掌,她倔性子一上来宁愿挨打都不松口,一双眼朝上盯着方青,里面都是噬骨的恨。 方青被这样盯着有些慌,但疼痛又激起她的狠劲,下一巴掌带着风就要扇到方绯脸上—— 及时过来的温小姐一只手掐着方青的手,另只手放在方绯的背上,顺着嵴背往下摸。 “好了,方绯,这事到此为止。” 方绯的牙齿缓慢退出,在方青手上留下一个撕裂得血肉外翻的伤口。 她的舌头从上排牙齿舔到下排牙齿,口水在舌齿间粘连,她对方青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笑容,语气漫不经心,但说话的内容却是令方青遍体发寒。 “下次,最好别让我见到你下一次,我以后会把刀贴身带着。” 自始至终,她的眼睛与方青保持对视。 第23章 第 23 章 方青走了,她直接下的楼梯。 临走之前不忘丢下一句狠话,“方绯,今天这事不会这么着,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你们敢少一毛,老娘就和你们派出所见面!” 又说,“温小姐,今天这事你得看清楚,这就是只恶狼,会噬主的!” 温小姐让方绯在楼梯处坐下,拿剩余的水给方绯漱口。 刚才咬人时胆子大得很,到了温小姐面前,方绯就成了主人面前温顺胆小的土狗,连嚎叫都不敢,一双眼也不敢往那边看,用余光瞧着人家脸色。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方绯立马把脸正过来,让温小姐双手捧着好凑近点仔细查看。 但这么一来,温小姐芳馨的鼻息直接喷到她的脸上……一秒不到,方绯的脸全红,就是个煮熟了的螃蟹色,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边瞟。 也因为方绯的脸红过头,导致方青打在她脸上的痕迹几乎都快看不出来。 温小姐嘆了口气,“先用水瓶敷着,等回家在处理。” 方绯老实地点头,又听温小姐笑了声,“这就脸红了,我还没告诉你刚才漱口的那瓶水是我喝过的呢。” 温小姐喝过。 温小姐喝过。 四捨五入不就是自己的初吻! 方绯脑袋里核弹爆炸的蘑菇云都快冲破头皮,她把头紧紧埋进膝盖里,任凭温小姐怎么用手勾搭自己也不出来。 “真害羞了?” “出来呗,我骗你的,用的你喝过的那个半瓶,我自己早喝完了。” !!! 大骗子! 恼怒加上羞怯,方绯在心里把温小姐咬上千万遍,现实中还是那个埋头不出来的鸵鸟。 “方绯,我们得走了,田婶也弄完她的事。” 温小姐不再用调笑的语气,她一派正经,方绯信以为真,抬起头—— 近距离地看到温小姐的上翘睫毛,嘴角印上与自己本身体温差异的另一个个体的温度。 那一刻的方绯:我,我,我!此生无憾! 头脑是眩晕的,被泡进碳酸饮料里,甜滋滋,周围都是上升的气泡。 灵魂是飘浮的,浑浑噩噩被载上腾空的云朵,边边角角被阳光印染成炫目醉人的白光。 唇是温润带着水汽的,像是近距离接触一朵高悬在枝头的粉色重瓣樱花,小心翼翼,连花瓣的细微纹路都分辨得一清二楚。 温小姐把唇收回来,方绯都没回神,还是那副痴痴愣愣的模样。 “回神啊,方绯。” “……哎……啊!你——” 灵魂回到身体,方绯方才手摸着被吻到的部位,恼怒地指着温小姐,但半句指责的话也数不出来,就被温小姐若无其事地握住手指。 她垂着眸子,就是这股正经模样在刚才迷惑住方绯,丝毫不像是刚才藉机偷吻上来的人。 “饿了,我们赶快下山。” 方绯就被这么简简单单一句给劝服,乖乖被温小姐握着手下山。 下山容易上山难,果然是真理。 山上清风徐徐,下山楼梯一路绿荫遮蔽,温小姐和方绯走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起先到的亭子附近。 这让方绯想起一件事。 她向温小姐借来手机。 温小姐或许知道她想要做的事情,若有所指地提了句,“在山上受了气,是要把气发在别人身上?” 方绯边等着电话接通,边理直气壮地说,“我这不算撒气,我这是看到违法事件主动报告的热心市民方小姐,”在温小姐看来也只是娇嗔。 “……对,经营执照什么的都没有,怀疑鸟笼里有国家保护动物,对环境影响也大……那好,在空雾山下,我帮你们拖着人不让他跑。” 电话打完,温小姐往一边指,“在亭子里等着呗,大概最快也得半个小时。” 第43页 方绯一想也是,也就随着她走过去。 估摸着时间,方绯和温小姐动身。 一下楼梯,方绯就看到那个利用信徒贩卖动物的汉子,大太阳天躺在躺椅上头顶撑着伞,对放在一边的鸟类就用个蒲扇遮着阴,笼子里的鸟泱泱嗒嗒,状况都不太好。 有那么一家人还在摊子前挑挑选选,为首的是个把白髮挽在耳后的老太太,手里拄着拐,长着老鹰鼻子老鼠脸,眼睛跟个老鹰一样,在小鸟身上扫过一遍又一遍,时不时动手掂量几下看看笼子的鸟是不是活的。 身后两对夫妻,或年轻或年长身边都待着一个女孩,两个小姑娘绕着大人的腿在玩捉鬼的游戏。 两个小姑娘活泼得很,笑嘻嘻地向对方做鬼脸说,“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哈哈哈~” 老太太抬眼不悦地看了她们一眼,两个姑娘脸一塌就收了声,乖乖挽住各自妈妈的手。 “卖鸟的,今天的鸟怎么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个质量实在不行。” 那汉子看这家人多原本还招唿几声,但这老太婆对自家的鸟挑三拣四,待了老半天就是不买,他也就难得理他们。 不买就算了,这老傢伙还喜欢挑毛病,没毛病也能说出个毛病,更何况原本就不耐晃的鸟现在被这老傢伙一晃,叫声都没之前响。 他不耐烦直接丢下一句,“爱买不买,晃死咯,你得赔。” 这样一说,老太婆不吭声。 那年轻夫妻中的男人也觉得不耐,“妈,我们还买不,不买的话干脆上山。” 老太婆没理他,又蹲下身问,“这龟怎么买?” 那汉子听她这话嗤笑一声,嘲讽道:“奶奶啊,别看了,您买不起。放生看的是您的诚心,啧,您的诚心不够,佛祖看不到啊。” 那老太婆一听这话,脸就拉下来,原本就丑的一张脸更是拉长像是投错胎的驴。 她冷哼一声,“呵,我不诚心?上次我们在你这里可是买了五千的鸟。然后呢?两只不下蛋的母鸡倒是下了个蛋,孵出两只废物!我没让你赔钱还是我仁慈!” 一听是以前的主顾,那汉子立马就站起身,搓手赔笑,“奶奶,佛祖看到您的诚心咯,就是诚心稍微有点少,送子观音也是有份额的,当然是把好蛋优先送给心更诚的家庭。” 那老太婆依旧不高兴,但这空雾山附近也就这一家供放生的,她瞧好自己想要的东西,直接对身后年长些的女儿说,“祈男,付钱。” 她还有些不依不饶地指着脚盆里懒洋洋划水的那龟,“这真是百年的?” “当然当然,”汉子连声道,又冲着付钱的女人赔笑,“五千,我顺便送奶奶半笼子鸟。” 就听身后传来声音,“这是百年龟?” 窃笑中带着嘲讽,像是当面斜瞥着眼笑别人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乡巴佬没见识。 那年轻男人脸一阵热,耐不住性子,回头就要开骂,“你妈……” 这骂声刚到口边就被收回,见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他心里荡漾脸上的笑容越髮油腻。 “这龟怎么?” 老太太心机着,一听这龟似乎有毛病,就把汉子手里还没焐热的钱抽回来。 那副那卖鸟的汉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真被老太太把钱抽走,叉腰就开骂,“你他妈,老子在这卖龟关你屁事!”看见是之前闹过事的方绯,口里更是不干不净。 方绯哪管他的,直接对老太太说,“这龟,他也没说错……养了一年,至少十几斤呢,拿回去能吃上顿好的。” 汉子已经开始撸袖子,跨过脚盆就准备来教训方绯。 方绯没停,眼角瞟着汉子,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挑衅。 “这龟,这么大,不是百年?” 老太太还不太相信。 方绯直说,“这是外来物种,鳄龟,引进中国就是为了吃肉,这傢伙杂食长得快,肉也多。” 听见声响的各家商贩也从店铺里探出头,打着蒲扇看笑话。 有人说:“终于有人治治张老三,这个赚黑心钱的,我说迟早得有那么一天。” 有人说:“可惜了,这小姑娘。张老三这畜生对自己媳妇都那么狠,他拳头底下不分男人女人的……” 杂碎声音传到方绯耳边,她只笑。 话音一转说,“也就那鸟是真野生鸟。” 老太太对方绯原本不过半信半疑,但看卖鸟的张老三这幅样子已经是全信。 她瞪着眼,一手捂住心口,一手用拐杖指着还想用拳头揍说出方绯的张老三,嘴里连连大喘气,声音跟拉风箱似的一起一落,刺啦刺啦仿佛喉咙口压着一坨痰,马上就要断气一般。 “你!……你……好啊,我就说我的诚心哪里不够,是你这个小兔崽子骗了我!” 张老三暗叫:不好!这老太婆可别真被自己气出个好歹! 怕出事故,这张老三也知道害怕,袖子拉下,舔着脸让老太太在自己的躺椅上坐下。 “奶奶,我也是被别人骗了,我哪认识这龟是什么鳄龟,我就是个没文化的傢伙。这样吧,这鸟我就算您半价,五百,可以不?” 第44页 那老太太不说话,一股劲给自己顺气。 方绯在一旁看闹剧,估摸着时间准备离开,后续靠警察来处理。 没想到她不想惹事,事放倒找上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新文《迷妹上位》 娱乐圈甜文 文案: 人前仙子,人后懒精 今天的琼华仙子也在翘着二郎腿吃她最喜欢的小草莓 她其实有个小秘密——她是个明星,也是在科学发展观指导下修仙的修仙者。 今天很爱你,明天更爱你 每天的草莓酱都在吧唧吧唧写着痴汉文,舔着仙子大人的颜 她一直有个大梦想——被仙子大人嚼吧嚼吧,吞下去,完成自己妖精生涯的使命。 小草莓精:我是整片草莓田里最甜的草莓,快来吃哒我(*/~\*) 草莓控仙子:最好吃的,当然要多品味几次~ 小草莓精:唉,不对,这种吃法好像不对? 明天早上八点发文,首日三章有存稿,继续坚持日更出成绩_(:3」∠)_ 追这本的小可爱也不要怕,你们的发发有存稿底气足(让我叉腰骄傲一阵(#^。^#)) 第24章 第 24 章 就见那年轻男人凑到方绯身边,色咪咪地打量方绯的脸蛋和身体。 他的目光极不友好,常见的直男癌中的低层losser总喜欢用这种目光意□□生。 他长得和老太太如出一辙。 同样是贼眉鼠眼不像个好人,声音也轻浮的很。 “刚才谢谢妹子,要不我家可就上当了。” 他说话时认真感谢的意思没有,一看就是藉故来搭讪的那种。 “妹子也是绯城人?一个人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家结伴?” 见方绯没回答,他也当方绯默认。 这妞看起来不反感自己的靠近,难道是看上我,所以才主动过来帮忙? 他心里这样想,看方绯的眼神也越发放肆起来。 这男人又主动走上前几步,站得离方绯极近,身上的汗味,说话时的口气能分辨出中午吃过韭菜,酸豆角之类。 话题已经从“要不要和我们结伴”到“干脆交个朋友把企鹅号微信之类给我”。 但是这一家人没有任何前来阻止的意思。 老太太也是一副喜于成见的表情,看向方绯的目光也从看待陌生人的客气有分寸到对待孩子相亲对象的打量。 就连那个牵孩子的年轻女人也只低着头,似乎身边站着搭讪姑娘的男人不是自己丈夫。 那小姑娘疑惑不解,拉拉自己爸爸的手说,“爸爸,我热,给我买冰棒吃吧。” 就被那男人一把甩开手,“冰棒?吃什么吃?你个赔钱货还敢跟老子说想吃冰棒?” 被摔倒地上的小姑娘立马就哭起来,她姐姐走过去搀她起来,这一家子像是受困于这个老太太的傀儡,对小女孩的遭遇不发一言。 一直沉默的方绯不过是内心泛着噁心,死命憋着。 噁心。 真噁心。 这一家人让方绯联想起济水镇那个陈旧得走路都能踏起一地歷史的污垢,那个不管白天黑夜都是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 不管是把女人不当人看待的习惯,还是溺爱男孩,死命生孩子也要留个有根的娃来配种的习俗,都和方绯家的某个老杂种如出一辙。 而被骂做“赔钱货”、“废物”的两个女孩不就是幼年的自己? 急切需要一个男孩来继承他的皇位,为此不惜求香拜佛,甚至直接祸害更多女孩。 等到真正的小皇帝出生,家里女人们的地位更是下降为幼童的奴僕,终身做牛做马。 小姑娘们嫁到别家也逃脱不了被暗骂为“扶弟魔”的命运。 方绯眼睛一暗,又勾起嘴角。 “我得走了,下次再来叫我奶奶也给我放生一笼鸟,”她挥挥手,也不给男人叫住自己的机会,“奶奶,虽然龟是假的百年老龟,但这个店的鸟还是划得来。” 精明的老人家这下气顺心不疼,扣着张老三的手不放。 “半价?两百一笼,全包给我。” 张老三苦笑不止,心里却想着自己原本就是无本买卖,顶多今晚在去别地网鸟,一咬牙也就默认。 钱交上,这一家人手一笼鸟,老太太指着自己媳妇又开骂,“这次再不生男孩,你就给我滚回娘家!” 嘀呜嘀呜—— 警察到了,抓个正着。 “有人举报你私自贩卖三有动物,跟我们走一趟!” 想要熘走的那一大家子也被弄上警察,老太太还扽着拐杖大声分辩,“这都是那个男的骗我们,我们不知道这是保护动物!” 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里,方绯扒着饭,手不自觉往后口袋摸。 那里有小团硬物搁着自己。 那是之前方青偷偷塞进方绯手心的。 打完电话的温小姐朝后一看,“田婶到半山腰了。” “嗯。” 方绯打了个寒噤,埋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吃得心不在焉。 八月过去便是九月。 临近开学,方绯是转校生,提前一周去学校进行过分班考试后,就安心等着上课的那一天。 第45页 那天温小姐早早叫方绯起床,带着她去学校。 温小姐和事先交流过的副校长又稍微交谈一阵后,想要让方绯认认人。 没想到第一声没让方绯回神,多叫两声才让她回过头。 “……那就麻烦您多照顾一下这个孩子。方绯,这是学校的欧校长,来打声招唿。方绯?方绯!” 欧校长是个好脾气的人,只是笑着说:“看什么这么好看?” 方绯朝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秃头中年男人问声好,又解释道,“学校很漂亮,我看得有些入迷,那些是桃树吗?” 没想到方绯凭眼睛会认出那些混在树木中间,看起来和寻常树没多大区别的桃树,欧校长还有些惊讶。 “是啊,这些桃树还是前几年植树节,我们老师和同学一棵一棵种上去的,我也种过几棵,上面修好水泥阶梯,等你上学可以上去走走。” 大约对自己种下的桃树还有些感情,欧副校长再看向方绯的眼神多了些亲切。 温小姐说:“那就不麻烦您的时间,我先带方绯去考试。” 欧校长说:“等考完,我会叫李老师带你们熟悉熟悉校园环境,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对他提。” 方绯点点头,说:“谢谢校长。” 但温小姐并没有陪同方绯直到考试结束,她被一通电话给叫走。 直到开课前一天,翻着卷宗的温小姐才突然问方绯,“之前没问过你,那天考试得怎么样?” 方绯说:“挺好的,不会给您丢脸。” 温小姐说:“那倒无所谓,你水平我还是清楚。” 她没继续说,但方绯却顺杆子往上爬,“温小姐,你怎么不问问我对学校的看法?” 温小姐一笑,她也没抬头,顺着方绯的话问了一遍,“那,你觉得绯城一中怎么样?” 方绯敲着手指,认真思索,“教室又大又漂亮,班主任看上去人很好,还有……” “还有?” “还有学校后山种满了桃树……”回忆起自己在空雾山遇见的小和尚,方绯又说道,“温小姐,银杏树叶子快黄了,等我考完第一次月考放假,我们再去一趟空雾山吧。” “有时间我们就去。” “学校现在金桂开得正香,等到明年的三四月桃花也就开了……” 温小姐也不再看手头上的东西,抬头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向方绯,“这都已经计划好了,是准备和我看一辈子的花吗?” “对,啊~” 方绯压低腰,主动靠向温小姐,眼睛既是挑衅也是诱惑。 舌头在嘴唇上轻舔,润湿的唇面带上釉面的光泽,目光里似乎伸出只手指勾着温小姐弯下腰来亲吻。 温小姐顺随自己心意,俯下身在方绯唇上轻触即收。 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在方绯青涩地诱惑她的时候,用一个轻吻来安抚这匹绕着自己腿直蹭的小狼。 方绯对亲吻感到心满意足,她凑过去,在温小姐身边坐下,把头靠在温小姐的膝盖上。 一只手挡住温小姐的视线,温小姐也没抚开,只是无奈地说了声,“别闹。” 方绯收回手,望着温小姐的眼睛珠子亮晶晶的,连深海里的黑珍珠都比不上。 温小姐没办法,单手拿文件,空出另一只手,手指从髮丝往下顺。 方绯心满意足,也就不闹她的。 工作之余,她突然想到,似乎头髮长了不少? 绯城一中。 方绯第一次来到这个学校,就确认她大概会喜欢这所学校。 不是因为它比郁晴曾经上过学的镇上高中更为整洁的教学楼,也不是那个用铁丝网围起的塑胶跑道,而是倚靠在学校背后的山丘上植满的桃树和林荫道旁种植的金桂。 绯城的市花是紫玉兰,但自从郁晴从电脑上见过紫玉兰的图片,就确认自己不喜欢这种花。 在她的眼里,玉兰的紫太过黯淡,是一袭华丽的长袍被洗得褪色。 她是个俗人。 喜欢的花要不是那种香喷喷,隔老远就凑到你鼻尖,逼得你止不住打喷嚏也得贊一句香的金桂、栀子,要不就是一开成片的红梅、粉桃,让你遍目不含杂物,只能看见她的美、她的艷。 什么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她就是要美美美,美艷到容不下其他的颜色,只能喜欢自己。 现在已经过了桃花开的季节。 绿叶掩盖下黝黑弯曲的杈桠朝天空举着,但方绯知道只要到了阳春三月,只有有一颗“火星”投入其中,很快点燃的“火焰”就能燃遍整片山丘。 等到明年的那个时候,她希望和自己一起赏花的人能是温小姐。 “温小姐,如果可以,每年三月的桃,四月的樱花,我们从洋槐看到再一年凌霄花开,直到我们都闭上眼睛长睡不醒。” 方绯侧过身,温柔地环住温小姐的腰,声音轻微而带着渴望,“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也一样,我们要活到九十九,甚至更长。” 温小姐敲敲方绯的额头,看到这个把自己心小心翼翼捧到自己面前的人,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许久过后,她才轻声回应。 第46页 “嗯。” 方绯闭上眼睛,看似心情愉悦。 她的脑海不断闪过一句话——9520 这个数字是空雾山那天方青暗中塞进她手心纸条上写着的。 这是诅咒吗? 为什么在我幸福的时候,总有人想要把她夺走? 第25章 第 25 章 六点四十。 刚刚好。 站在263班的门前,方绯确认过时间后等在走廊。 她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等待负责早自习的老师把她领进去。 新学期,走廊上甚少走动的学生,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 随处可以听见翻书的声响,大概昨天正式报名时就已经把课本发下来,学生随意拣其中的读着。 更多的是借着课本的阻隔,几个埋着头的学生小声嘀咕交流整个寒假未见的感情,或者见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课桌当做桌球桌,几个纸团飞来飞去。 搓开看完内容的女生对隔着几桌翘首以待的男生翻个白眼,填几个字又抛回去。 方绯抬抬眼,又闭上。 学校,真是令人怀念的地方。 门终于开了,方绯的班主任是之前带着方绯逛学校的男老师,姓李,他是个并不英俊的男人,但锐利的眼睛弥补他的普通,紧抿的唇又更加深刻地描绘出他下颚的线条。 那个沉闷刻板的老师看见方绯,招手让她进来。 “这是新转进我们班的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教室安静片刻,又是叽叽喳喳,交头接耳,不外乎对这位转校生的评价。 “我是方绯。” 自我介绍结束。 方绯已经察觉到某些带着恶意的目光,她姣好的相貌在班上男生中获得好评,但过于简单的自我介绍显然让某些人觉得方绯太过高傲。 嘈杂声中,她能听到某些人不满的嘀咕,“哼,拽什么拽?” 李老师还稍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还剩几个空位,你随便挑个位置。” 方绯环顾教室一圈。 还有什么可挑选的,几个空位都在最后一排,几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男生,一人占个两个座位,方绯不管去哪里都会得个白眼。 她无所谓,随意选了个正中央的位置,走过去。 一路伴随着目光,她暂时没拿到校服,穿的是温小姐新买的衬衫配短裙,在一系列穿着毫无腰线可言的校服的女生当众当然是鹤立鸡群。 走到末端。 同桌的男生埋着脑袋,课本下闪着光。 呦,灵异事件? 不知道是手机还是游戏机,李老师在讲台上看得清清楚楚,看在开学第一天也就没走下去没收。 方绯走到旁边,就看见一条腿还搁在空位上,那男生还一边抖腿一边低声地笑。 “同学,让让。” 没反应。 “同学,让让。” 前面的姑娘原本看方绯带些不善,但看那男生的态度后,就只剩下准备看好戏的兴趣,她瞧了方绯一眼,一手把课本按在那男生脸上。 “傻逼,你有同桌了。” “你妈……”发觉自己声量有些大,扯开课本和耳朵上挂着的耳机,那男生往一旁斜瞥一眼。 嘿,不认识的学生,还是个大美女。 他在方绯身上扫了一圈,张嘴,声音懒洋洋带些轻佻,“美女,这里有人了,你去旁边坐,那边那个弱鸡盯着你看好久了。” 方绯不理他,把凳子一抽。 那男生身体不稳,差点跌了个踉跄。 周围那些装作学习装作睡觉的可一直注意这边,马上就听到一阵闷笑,传出笑声的正是坐在他前面的那个女生,又被这男生的怒瞪给憋回肚子里。 “笑个屁!”这男生在同学面前何时丢过这样的脸,气得咬牙切齿,“你!长没长耳朵,没听我说这边有人了!” 而方绯依旧是没事人一般,把自己书包挂在课桌旁的挂钩上,把位置移开些,自顾自坐下。 这态度妥妥是开了满级的嘲讽。 假如不是还在上课,这男生真会演绎什么叫气得跳脚。 但他现在的怒火也快烧到头顶,一脚跺向方绯的课桌,“你他妈,听得懂人话吗?老子叫你滚开些!” “后面的,注意点!” 李老师的声音及时给这男生浇了盆冷水。 清醒过头脑,那男生的目光只差没把方绯身上的皮给剥下来,声音压低,话里含着的火气可没降低多少。 “你他妈,给我等着。” 方绯两耳不闻,拿出新的试卷开始做,她头上还顶着和温小姐的约定,容不得浪费任何时间。 早自习结束,她跟在李老师身后去办公室拿书。 却不知道教室为她这个嚣张的转校生可吵翻天。 “妈的!老子不教训她,老子不姓屠!” 上课时收回的那一脚这次可切切实实跺上金属课桌,乓的一声,桌上的试卷和笔落了一地。 周围多得是看笑话的,又是起闹道:“屠凯,你个不解风情的傻逼,注孤生!” 坐他正前郁的女生瞟了他一眼,“得了吧,屠凯。多大的仇,人家新来的找位置坐,最多算你倒霉。” 第47页 “呸,别的位置不找,偏偏往我身边蹭,长得好看也是个骚货,还一副嚣张态度,要不是老子不打妹子,就是一拳头擂过去。” 这个年纪的男生最是爱面子,气血旺,火气也大。 这屁大点事,就让方绯被屠凯记恨上,虽然他不打女生,但以后各种折腾没得跑。 那女生也没打算帮方绯说情,含情眼一飞,“要不,我和大美女说一声,我和你做同桌怎么着?” 屠凯把脚往桌上一架,嘴角半勾起一抹冷默的笑。 典型的坏男生,但他年轻的面庞的确有值得女生喜欢的优点,薄唇轻吐出两个字,“算了。” 眉毛一抬,更显邪性,嘴上的话可毫不给那女生情面,“张娇,就你?人家是个大美女可以养养眼,你呢?” “哼!” 张娇当然没因为这话恨上屠凯,她喜欢着他,连同他这明显的缺点也当成可爱之处,但对比对象——躺枪的方绯可就不同。 虽然我没方绯漂亮,难道好几年的同班同学感情比个刚转校来的还不如? 毫不知情的方绯抱着一堆书,恰好走过来,就被转移仇恨的张娇记恨上。 东西倒一地,周围也都是看笑话的。 “放一下,马上就好,”方绯随便找个没放东西的桌,随口问过主人一声,就把书往上一垛,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唬得那同学一愣,下意识回了句,“嗯,好。” 待回神,才琢磨出点滋味。 这妹子天生带点霸气,长得又漂亮,不出多久,绝对是一堆裙下之臣的冷美人……啧,就是现在这态度,自带嘲讽技能,也有的是喜欢这种风格的男生。 谁叫人家脸长得那么好看? 扶桌子,搬好椅子。 屠凯脚一伸,又是一踢,还洋洋得意地挑衅,“你继续扶啊,老子正好锻鍊一下脚力。” 方绯没做声,又伸手把桌子扶起来。 又是一脚。 方绯继续扶,屠凯还想故技重施,方绯一眼看过来,那男生的脚顿在半路上没跺下。 正好上课铃也响起来,屠凯顺势下梯收回脚,嘴上嘀咕,“这次给老师面子,就放你一马,先上课。” 心里却琢磨,这女的刚才什么鬼眼神,把真把老子一下子镇住,心里这样想着,就连之前想要折腾方绯的心思也少了许多。 同桌安安分分,方绯也乐得清闲。 刚才她已经准备要是这男生再不收脚,那椅子就得“啪”地一声砸他腿上,这一下不得把他腿骨打折,也得让他在医院多待几个月。 她又不是那种被欺负不会还手的弱鸡,也就以前方家那几个仗着亲人的身份能把她往泥巴里踩。 开学第一天,一切正常。 方绯把东西理好,课表贴桌上,理好准备回去预习的课本放进书包里就回家。 她走过长长的,植下整排桂树的行道,天色暗黄,早早亮起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中的宿舍建成阶梯状,四栋大楼,两两用架空飞横在其中的架桥走廊连接。 靠近路旁立着一棵巨大的雪松,用八角花坛围起来,宽阔的石板正好可以当做座椅。 几个男生或坐或立围在那里,其中就有踩着铃声点跑回寝室的屠凯。 他一脚踩在石板上,一脚悬着,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篮球,听着哥们聊起寒假干的事情。 “……哎,屠凯,那不是你们班的转校生,”知道今早消息的男生一手拍上屠凯的肩。 屠凯暗骂一声,“妈的,怎么哪里都可以看见她。” 路过的学生都穿着标着“绯城一中”的校服,黑蓝白,也就方绯那一身小清新的衬衫加短裙。 “哇!真鸡薄漂亮!屠凯,你上不上?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拍下揽上自己肩膀的手,屠凯没好气,“就你们废话,老子最不喜欢这种傲气的妹子,真以为自己漂亮,谁都得让着她?” 就看见方绯像是察觉什么,脚步加快许多,噔噔噔地下了阶梯。 临高看得远的几个男生可以看见,等着方绯的是挽着头髮的温小姐,含笑站在女生宿舍边,恰如一棵提拔的青竹立在竹林里。 半天没人说话。 等她们走出校门,吸了口气,一个男生说,“我去,这基因,,”就是一肘子撞向屠凯,“凯子要不好好把握机会的话,别说隔壁几个班的那群牲口,就连高三的学长,高一刚入校的学弟都会被吸引过来。” 还站着的另外一个却说,“得了,你喜欢自己去追,人家凯子有的是人喜欢,那张娇长得不也漂亮……说曹操,曹操到,”对着手挽手的那群女生吹起口哨,“咻——张娇,凯子叫你!” 走在中间的就是张娇,一听到屠凯的名字眉眼就生动起来,抽出手,对着几个男生挥挥。 又惹得屠凯身边的几个对这个看似对张娇不屑的主角一阵揶揄的大笑。 正是青春年少,竹马青翠红梅俏。 跟在温小姐背后的方绯低头踩着影子。 路灯间隔,一盏亮一盏暗,她们也这样沉默地走在这条路上。 “你怎么来接我?” 第48页 声音极小,不是一直注意着背后,温小姐不一定能听到,“你第一天上学,怕你不适应。” “怎么不开车?” “吃过饭,顺便散步消食。” 方绯记得温小姐下班时间没这样早,但她没说。 温小姐怕方绯进学校不适应,她也没问。 两人默默走了一路。 在秀水门口,方绯突然上前一步,她已经足够高,不踮脚就能让彼此的唇相贴。 方绯亲完就跑,毫不给温小姐亲回来的机会。 温小姐摸着因为方绯过勐的动作被牙齿嗑伤的唇,仿佛死去的心突然动了动。 因为接吻把嘴唇弄伤,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但是,似乎这样也不坏。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安利我的新文_(:3」∠)_ 不要嫌弃我烦啊,诚心推荐,娱乐圈甜文——《迷妹上位》 我想试试带些搞笑的风格,大家去看看,喜欢的话赏个收藏呗~ 比心~ 第26章 第 26 章 此后的几天,学校的水面几乎没有半点波澜。 也就屠凯时不时发作次把两次。 例如上课突然抽走方绯的书,把方绯的笔记借走的这种不痛不痒,勉为其难能称作恶作剧的把戏,还是在张娇偶尔挑拨下。 方绯也都当做没发生。 她正沉浸于背着田婶,偷偷和温小姐抓住任何时机亲热。 这种私密的情感似乎在暗处才能得到充足空间生长,类似偷情的快感就在餐桌下悄悄牵起的手,擦肩而过时髮丝间同样的香味,偶尔间的对视中酝酿发酵。 这就像是跳交际舞,你前进我后退,你抽身我把你扯回怀里。 一进一退间,对视里满是默契。 唯独一点,方绯很不满意。 怎样提高亲吻水平? 她在夜晚悄摸摸地在搜索栏打下这一行字。 在漆黑的房间唯独面前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光。 盈盈的光照在她脸上,照耀在她认真专注得发亮的眸子。 “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轻触,进阶版是像是开玩笑又像是挑逗的叼嘴唇,重点在于眼神……” 好难! 方绯烦躁得搓揉自己的头髮,怎么就不能在脑子里有个速成班,专门教人怎样接吻? 可想到每次把自己挑逗得心砰砰跳又能及时抽身,似乎对亲吻没有迷醉的老司机——温小姐,她咬紧嘴唇。 哼!我要靠自己技术迷得你不要不要的!温小姐! 暧昧期的方绯心情愉悦,对修炼自己的接吻技术充满斗志。 在学校里,也是安安静静不惹事的那种。 反倒是张娇越发看方绯不顺眼。 长得这份妖艷贱货的模样,勾走班上大部分男生的心不说,竟然还占着屠凯身边的位置,就连屠凯的恶作剧在她眼里也变成某种情趣。 张娇觉得自己就快忍不下去。 私底下和小姐妹抱怨的时候,也得到同仇敌忾的回应。 找个屠凯不在的下课时间,一群人把方绯叫到走廊。 与张娇最为要好的潘璇把方绯往栏杆一推,气势汹汹就开始质问,“你这贱女人,少往屠凯身边蹭,谁不知道我们张娇是屠凯的准女友。” “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勾三搭四,真以为你是天仙,谁都喜欢?呸!老娘最看不起你这种贱货!” 几个姑娘成了叽叽喳喳的麻雀,方绯也就听清开头那一句,冷笑一声,“关我什么事情,找你准男友去。” 她不耐烦自己被别人看热闹,仗着自己武力值,想要从女生的包围圈里突出重围。 张娇一把抓住她手,修好的指甲都快嵌入她的肉里,脸上是肉笑皮不笑,“方绯,和我换座位,换不换!” 方绯一时挣不开她的九阴白骨爪,眼一眯,上手就是一巴掌。 “放手!” 作为娇娇女,不管在学校还是家里,张娇无不是备受宠爱的那一方。 她长得好看,平时也喜欢使些小手段,弄得自己看不惯的女生在班上过不下去,身边围着的所谓闺蜜也不无是碍于她的恶劣,不得不待在她身边。 这一巴掌下去,张娇捂着脸退了两步,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冲着方绯吼,“贱婢!竟敢打我!” 方绯揉揉手指,这动作在她做起来又帅气又锐利。 “你们给我上啊!竟然敢打我脸!” 张娇的声音尖锐得成了骂街的妇女。 围着的几个女生有些犯怂,她们可没和张娇好到为她打架的程度,再加上那五个鲜红的手指印还映在张娇的脸蛋上。 “张娇,等会儿老师看见了……” “说什么屁话,”潘璇把身旁的女孩往方绯面前一推,自己操着扫把就往方绯脸上扑。 她眼睛闪着恶毒的光,她长得一般,跟着张娇做同班同学从初中到高中,偷偷喜欢屠凯不敢说,不敢得罪张娇,反而恨上与屠凯坐同桌的方绯。 这次挑拨张娇与方绯也是她最卖力。 管什么班花校花,被这满是灰尘的竹扫把一扑,脸上划开数不清的伤口后就变成笑话。 围观的学生也觉得不可思议,“至于吗?不就是转学选了个位置,闹得在走廊上打架。” 第49页 “这个妹子有点狠,这一扫把下去,还是朝着脸的,啧。” “美女就是遭人嫉恨。” “最毒妇人心,就是那个张娇,你知道她在初中就很嚣张的,把班上女生逼得快跳楼的那一个……” 被潘璇当做挡箭牌的女生身体不稳,避无可避,看向方绯的眼睛满是绝望。 原以为自己会落个脸着地的下场,连眼睛都吓得闭上,没想到不知被谁拉得身子一偏,反倒是在一边站稳住。 原来是方绯在那瞬间稍微往前迈了一步,把那个女生扯开。 而恶怀着恶毒念头想要伤人脸的潘璇可没那么幸运,被方绯横拦在她前进方向的脚给绊个踉跄,如果没有突然从窗户里伸出来的手握住她的手臂,怕是毁容去医院的人就变成潘璇。 方绯还没解气,腿一曲,对着潘璇的膝盖就那么一撞—— 潘璇直跪倒,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周旭好绅士,这一下帅死了!” “方绯简直女神!帅得我腿发软!” “拍到没?” “你说会是校花吗?我觉得要不是个女生,我也快迷上她了!” 周围有不少女生小声尖叫。 坐窗边的男生挖挖耳朵,“吵死了,闹够了没有。” 那个被方绯扯过一把的女生,红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你。” 方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她清缓地迈着步子,越往张娇那边走,张娇越觉得害怕。 她以势欺人惯了,突然遇见一个硬茬子反倒是不敢轻举妄动。 但事情不会如她所愿,方绯越走越近,把她逼到角落,“你要干什么!我要叫老师!” 方绯也觉得有趣,刚才还那副咄咄逼人的态势,现在倒是像是只拼命想要缩回洞里的小老鼠。 她刚才一想不就换个同桌嘛,少些麻烦对自己的学习没坏处,所以走到张娇面前只对着面前这个战战兢兢的女生说了句,“换啊,你坐哪?” 张娇原本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一回教室,方绯爽快地收起自己桌上的东西,两人立马换了位置。 等屠凯环着玩得好的肩,嬉笑着回教室,就发现身边换了个人。 张娇绕着头髮,爱漂亮的小姑娘悄悄烫了个蛋卷,眼睛装作不经意往他身上飞,依旧是从电视剧里学的含情脉脉。 又是几声口哨,男生天生对这种事充满多余的热情,一个个起闹地把屠凯往张娇身上推,“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推个屁!” 屠凯被这行为惹得火气直冒,少年心思最直白,我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强扭的瓜往嘴里塞,老子噎着就得往你脸上砸。 借着火气,屠凯把张娇推到一边,指着鼻子骂。 “不是叫你别换吗?说了,老子看不上你!看不上就是看不上,老子喜欢这个胖子,都不喜欢你!” 顿时安静。 起闹的同学也知道事情闹大了,现在谁还闹谁傻逼,纷纷安静如鸡,坐等事情发展。 张娇也不过十六的小姑娘,被喜欢的男生指着鼻子骂,脸抹不下去,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一节课上完,方绯被人拍回神,“换回来。” 站在她背后的张娇,眼睛红红,趴了一节课后发尾的蛋卷也软趴趴地贴在她脸畔,刘海把她额头的皮肤压出一条条红痕,那还像是之前盛气凌人的模样。 方绯有些愣神,她虽然听到身后的闹剧,但一贯是与己无关、权当失忆的态度,张娇刚跑来找她换位置,还没坐热又回去,凭什么? 看她没反应,张娇不耐起来,这一推用得力气大了些,“跟我换回来。” “你要我换我就换,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方绯也觉得好笑,之前死乞白赖求自己换位置,自己看在没碍事也就勉强换了,现在坐的位置又没人打扰自己学习,舒爽得很,凭什么她要换就跟她换? 张娇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再加上刚被屠凯的行为伤了心,正是难过的时候,声音因为刚刚哭过的缘故更是尖锐。 “你换不换!” “有毛病,说了不换!” 方绯懒得理她,背过身继续做她的作业,她现在忙得很,晚上还有加餐的两张试卷等着她做,顾不得陪这种闲得发慌的小姑娘谈人生谈感情。 张娇见方绯不理她,她又怕方绯像之前那样打她,她也没招,只能恨恨地一跺脚,回自己座位继续趴着。 在本子上写下“方绯”两字,把笔当刀狠狠往上边划。 方绯,方绯! 竟敢让我在同学面前丢脸! 我有的是朋友,有的是手段,非让你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 方绯对此并没过多的想法,她在方家待的日子并不是没半点好处,至少养成了适应孤独的性格。 等到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孤立的时候,是开学后第一堂体育课。 第27章 第 27 章 体育老师对上课并不热情,指导学生们做完准备运动,就让她们练习二人三足。 体育委员和老师打听情况后,男生们开始起闹,“第一次月考之后,十月准备弄运动会,二人三足……嘻嘻,可不可以男女自由组合?” 第50页 体育老师是个无所谓的大叔,刚才被人套话已经不是很开心,再听这些男生起闹只挥挥手打发他们。 “男女自由组合?你们怕是想太多,只能男男女女组合,练习去吧,小伙子们。” “切——” 人散开,两两站在一块儿。 唯独一个人的方绯就这样被凸显出来,她也不占田径场跑道的位置,一个人站在树荫下,极不背靠大棵的香樟树,也没离大树多远地蹲下。 她不耐烦参加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心里却想着自己晨跑也有段时间,干脆下次报名五千米给温小姐看。 又想着,要是早一些遇见温小姐……或者她们就在同班,参加二人三足,勾肩搭背还能早些发展感情。 她越想越发心情好,勾得悄摸摸往她身上看的男生眼睛发直,就被不懂人心的人从脑海里拍醒。 方绯回头,站在背后是个小巧的女生,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最引人注目大概就是这个年纪一般不会有的黑眼圈。 像是个成精的小熊猫,想让人捏捏脸。 小熊猫精开口说话,声音怪软,语线却没点波澜。 “我们一块吧。” 嗯,二人三足吗? 方绯点头,空待在树下一节课也无聊,跟着这女孩运动一下也不错。 没想到就这节课之后,原本独行的方绯就被这个女生缠上了。 下课。 “陪我去上厕所吧。” “嗯,好。” 课上习题。 “我们对一下答案吧。” “嗯,好。” 放学。 “等我清完东西,一起走吧。” “嗯……不过你得快点。” 之前有个半面之缘的周旭拍着小熊猫精的书桌,“你是颗口香糖,还是粘人的胶带?为什么非得和这个女人待在一块?” 他看着慢吞吞的小熊猫精,眼神中带着恨铁不成钢还有些委屈。 不对,其中还隐含某些敌视。 方绯一挑眉,感觉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少年的情绪真是变化多端,没过几分钟,周旭把书包往自己肩上一甩,故作潇洒地说,“算了,我先走,你和你的新朋友搭个伙回家吧。” 方绯熟悉这种情绪,就像是为了引起温小姐注意偶尔说些刺耳话的自己。 她没拆穿。 人家有人家相处的方式,就像自己和温小姐现在这样。 她只是颔首问了声:“刚才这个是谁?” 小熊猫精说话还是慢吞吞,就和这个人温吞性格一样,“他啊,是我的邻居家的孩子,我们偶尔一起回家?” “偶尔?” “嗯,好像……的确每天都是一起回家,”小熊猫精后知后觉后,又坦然说,“其实我一个人也能回去,我妈妈明明老说男女授受不亲,为什么让我跟着他一起走?” 方绯惊讶她神经的粗大程度,但这样的小熊猫精也挺可爱的,于是她说:“大概是因为怕你走丢,你不是喜欢一边走路一边想事,说不定哪天走着走着就不见你人影。” “是这样吗?” 方绯肯定地回答:“就是这样。” 沈知恍然大悟,但目光里只有感谢,“原来如此,那下次见面,我得跟他说一声谢谢。” 方绯:……爱情之路漫漫,少年仍需努力。 小熊猫精跟在方绯身后不紧不慢,双手抓住书包背带的三分之一处,是最乖巧的小学生姿势。 方绯比她走得快,年轻的少女急着回家见喜欢的人,裙摆飘飘,拉长的身影每次经过篮球场都会引起男生某种尽在不言中的竞争。 但她们总是保持一前一后,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 “今天的题真难。” “是啊。” 方绯却有些心事重重。 她想起方青给她的数字“9520”,而今天正是九月的第五天,也是这个星期的第五个放学。 小熊猫精因为跟上方绯的脚步有些喘气,方绯原本絮乱的思路在听到这声息也情不自禁放慢脚步,让身后的人可以跟上来。 “方绯,你怎么了?你今天一直都很焦虑,看起来就像个偷了别人宝贝的贼,现在被逼着还回去。” 方绯脸一冷,可不就是要把自己怀里的珍宝还回去么? “沈知,我真的表现的这么明显?” 名叫沈知的小熊猫精琢磨了一下,“嗯,我觉得假如你真的偷了别人的宝贝,现在着急也没用。” 方绯一想也的确是这样,虽然心情放平和,但她还是忍不住提了句,“沈知,你不会比喻就不要瞎比喻。” 温小姐没有在门口等着,这也是正常。 除去第一天之外,温小姐再未亲自过来接自己,她和方绯轻松的学生不同,她必须要承担自己的职责,这是她能够负担得起一个家庭支出的原因。 但她却在那一天给了方绯一个重要的告诫—— “方绯,我把你已经作为一个后备律师看待,我告诉你我的诀窍——不要忘记别人有耳朵。”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方绯还没太懂她的意思。 第51页 直到她把另一个小东西放到方绯的掌心当中。 那是一个像是纽扣似的东西。 方绯突然就清楚为什么温小姐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又是为什么温小姐把钟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丝毫不害怕这个不定时的□□包。 温小姐的确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当晚,方绯待在房间学习时,她止不住时不时晃神,如果整个别墅都在温小姐的监视之下,那……这个房间呢? 羞耻加上隐秘的心思,让方绯当晚做个色彩斑斓的梦。 梦境记不太清,但喘息声那一声声“方绯,方绯……”却让这个姑娘羞得早饭没抬过头。 现在想起来,温小姐的确用心良苦,至少这个告诫在今天说不定能起到好的作用。 她摸摸袖口上的那个小纽扣。 连最后一点忧虑都消失了。 “沈知,你自己先走。” 小熊猫精走到校门口,就被背靠在柱子上的男生领着走,方绯还能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哎,你怎么没先走?” “怕你走丢,我心地善良,还是决定在校门口等等你。” “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 “沈知!你……你……你……” “我怎么?” “……算了,就当我没说。” “哦。” “哎,你不继续问问?” …… 少年和少女的身影在路灯和夕阳的作用下交错,方绯在校门口等到他们拐过一个拐角才收回目光。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真是忍不住羡慕。 方绯在奶茶店坐着,用手机给温小姐打了个电话。 “温小姐,我今天要晚些回来了。” “嗯,几点,我来学校接你。” “晚自习结束,要到九点。” “嗯。” 打完电话就去隔壁文具店买了一张二十的电话卡。 学校不许带手机,住校的学生们还用着老旧的电话亭和家人通电话。 方绯收完电话卡,就安心坐到奶茶店的位置上,喝自己的奶茶,顺便趁着闲暇时间做一套试卷。 正是放学时期,虽说不准住校生出门,但吃食堂吃得快厌烦的学生还是绞尽脑汁从校外带食物进学校,奶茶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今天奶茶店生意尤为火爆,来来往往有男有女,但不约而同,他们的眼睛悄摸摸地往窗边坐着的女孩看。 “三杯茉香奶茶……看,那个是高二的美女学姐,说是帅气得女生都腿软。” “叫什么?” “双皮奶,不要红豆,好像是叫方绯吧……张娇,你还不知道,那个仗着家里有钱四处欺负人的,是个嚣张的贱货,但是今天认栽了……” “怎么闹起来的?” “谁知道,说是为了个男生身边的位置,啧,要是我,不管美女去哪我就跟定她,一定要做她同桌。” “焦糖布丁,打包。方绯学姐是263班的,别想了,那个班好几个帅哥,这种美女,瞧不上我们的。” 她这么一坐,就从天还是亮堂堂的六点坐到完全黑下来的八点左右。 她看看时间,离八点正好还有十分钟,足够她从这里走到无人的寝室楼附近。 奶茶店老闆乐不可支,等方绯准备走之前还送了她一份鸡蛋布丁。 这个时间段原本不允许进学校,但方绯把自己的学生证扣在门卫室,解释说,“抱歉抱歉,我这次忘记带作业回去,进去一会,马上就出来。” “那你快点。” “嗯。” 方绯没回她所说的教室,而是站到宿舍楼前的电话亭,拨打那个几个月之前还曾打过来的电话。 时针往前一拨,恰好到了八点整。 电话被接通。 第28章 第 28 章 对面果然是女人的声音,周围很安静。 方青说:“方绯,我知道你会打过来。” 方绯说:“不要废话,我需要做什么?” 方青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出声,这声音喷得话筒嗤嗤作响,“有趣,有趣,那天我看你那么恨我还以为今天这通电话或许是接不到了,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哎,你说,要是我把这段对话发给你那个……养母,你觉得怎么样?” 方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方青,假如我是你,我就不会说那么多废话。” 方青收住笑声,“你说的对,我们终究是母女是同一类人。” 方青说:“你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就安心待在那个女人身边,等着吧,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下一步怎么走。” 方绯冷笑,“温小姐会像你说的那样蠢?你以为她像你一样?” “方绯,你真是让我寒心,你还记得以前是谁带着去大城市过好日子,是谁供你吃供你穿,给你钱花,让你不至于死在方家的某个小角落?” 方绯说:“我就记得我八岁你开始带着我参加仙人跳讹钱,有一次,那个傢伙宁愿报警也不给钱,然后一听到警车的声音,你们一窝蜂地逃跑,我跌在地上把腿摔破,头上一个大包。” 第52页 方青语气冷漠,“如果你因为这些事一直记恨我,有的是你后悔的。” “这次,又勾搭上谁?那个带着孩子的律师?你以为你还能生的出孩子?” 方青说:“闭嘴,我是你妈妈,这次是真带着你享福。” 方绯说:“你先告诉我你在谋算什么,要不然我怎么相信你?” 方青妥协了,“好吧,我手里握着谢正义的把柄,现在谢正义需要弄倒温晖然,所以我让你到温晖然身边,直到她信任你,我们的计划就可以开始。” 方绯说:“让温小姐信任我?你用什么办法活化一个石头人的心脏?” 方青笑得恶毒,“挖掉她的心,再把你放进去。” 方绯脸色一僵,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有些急促,“方青,杜梦岚那件事你参与了没有?” “那天,你在哪里?” 方青只在对面轻轻笑着。 此刻没有回应就是无声的回答。 方绯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又要回到跳楼的那一天夜晚,但抬头望天,却是星罗棋布的穹顶,眨眨眼也没有想像中的雨丝。 她语气恢復平静,“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方青说:“张娇,她是绯城日报主编家的小公主,惹怒她,其他事情不需要你管。” 方绯说:“嗯。” 方青怕方绯尥蹶子,又柔声安抚起她来。 “方绯,你要相信我,等谢正义倒了,他那个小孩懂什么,所有的钱和人脉都交到我们手里,我们就衣食无忧了。” 方绯终于把自己一直想要询问的问题说出口:“方青……妈妈,你曾经爱过我吗?” 方青的声音是面对男人嗯哒暧昧声线,“当然,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的将来。” 方绯不再说话,她的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 她挂掉电话后,把电话卡掰成两半,随手丢进垃圾桶。 温小姐在快到九点的时候开着车到了绯城一中门口。 坐在司机位的她一眼就看到靠在学校围墙垂着头站着的少女。 “方绯。” 她打开窗,没有鸣笛,而是叫出女孩的名字。 方绯走过来,带着一身暮气。 明明清早还抱着自己腰,小鸡嘬米式地求亲亲,现在却变成霜打过的茄子。 “怎么了?” 她刚问出声,就被坐进前座的方绯抱了个正着。 女孩总是香喷喷的,方绯的髮丝也带着香味,是和温小姐同种类的洗髮露的香味,可是现在突然闻到却好像与自己身上有些不同。 徒然带上柔软温和的情绪。 “发生什么事了?” 方绯松来怀抱,看向温小姐的眼睛依旧是亮亮的。 “温小姐,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那个问题,方绯没有得到回答。 温小姐只是继续询问她在学校发生了什么。 她同样也没得到方绯的回答,只是在进屋之前得到方绯缠绵入骨的一个深吻。 她似乎在发泄什么? 温小姐敏锐地察觉,但她在失去甜妞和老唐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温和,就算是方绯有些鲁莽地企图撬开她的唇齿,她也是温柔地接受并引导她。 舌头像是从枝叶探出来的凌霄花蕾,羞涩的往外探出个头,就被另一条藤蔓柔顺地缠绕上。 不仅是唿吸,目光,交融在一起的似乎还有欢愉的情绪,升腾的体温和虚无缥缈的神魂。 方绯终于知道为什么恋人们徘徊在家门口纠纠缠缠,难捨难分。 如果对方是温小姐,她情愿溺死在她的怀抱当中。 轻轻喘了一口气,方绯环住温小姐的肩,让两人的鼻尖、嘴唇紧贴。 “温小姐,我……” 温小姐单手揽住方绯的腰,另一手轻轻顺着嵴柱往下走,“不用解释。” 她们沉浸在这种隐秘的相互慰藉中,就像畏缩在阴暗角落里那个受伤的小兽引来另一同类,她们能偎依在一块相互取暖。 如果,不是方绯忘记关窗,这个场景会在完美的气氛下结束。 窗外是铁青着脸的田婶。 “田婶,田婶!请听我解释!” 方绯从来没觉得田婶走得如此快过,这个已经有些佝偻的中年妇女总是笑呵呵地看着她和温小姐,但此刻她的脸上失去平常的笑容,只剩下冷漠和厌恶。 像是看到了某只在你眼前嗡嗡叫的蚊子,用手不断挥,它就是不走还发出扰人的声音。 “田婶!” 田婶终于回头,方绯第一次发现原来她脸上有那么多皱纹,像是一条条深壑阻挡在她与自己面前。 “别叫我田婶!当不起你这一声!” 方绯哀求着:“……田婶,请听我说……” 田婶却是不顾,怒火在信赖之上燃烧,以前她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关怀作为温小姐养女的方绯,现在她就有多愤恨这个不知廉耻的姑娘。 在她眼睛里,温小姐是那个在路边捡到冻僵了的蛇的农夫,而方绯,就是那只被温养在农夫胸口却反咬一口的蛇。 田婶越想越狠,声音也越发尖锐。 第53页 “小小年纪,没想到你和那个姓钟的一个模子出来的,恶毒啊!这次都用上养女的身份,以后是不是要害得温小姐担下□□的罪名!方绯,你告诉你在想什么?” 温小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田婶,不管方绯的事,这都是我的错。” 听到温小姐的话语,田婶总算有些冷静,但随之而来的是对温小姐到现在还袒护方绯的失望。 田婶说:“温小姐!你……你真是要毁了你自己不可?” 方绯说:“田婶。” 田婶没理方绯,她继续对温小姐说:“温小姐,你一定要执迷不悟吗?你明明知道自己得罪过多少人,有多少人恨不得生啖你的肉,为什么要至自己于死地?就为了这么一个小姑娘,你值吗?” 温小姐回答:“田婶,你说错了。” 田婶面露失望,“我都是为你们好,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温小姐,你会遇见更好的女孩子,而方绯她也会成熟,会爱上另外的人。” “温小姐,你们就别待在一块了,”田婶看向方绯,“我会给方绯联繫学校,住校对学习也好。” 温小姐的目光变得冰冷,在她注视下田婶有些忐忑,但马上她又因为自己站在正确的一方而变得坚定。 温小姐说:“田婶,我感激你对我所做的一切,过去的五年,你待我就像是对待亲生的孩子一样,但今天你越线了。” 对温小姐的这番话,田婶又是感觉憋屈,又是对自己刚才所看到的的一切止不住心里犯噁心。 田婶的声音几乎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 “越线,温晖然,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我待你像是亲生女儿,你却在心里只把我当做僕人是吗?我真就缺你给我的那点工资?” 田婶暗恨地瞪了方绯一眼,“我走,我走还不行?祝你和你的养女长长久久!” 她丢下这段话进了屋。 方绯还进屋向田婶忏悔,请求她的原谅,还想求她留下来,但方绯的手被温小姐拉住,“算了,随她去吧。” “可是……” 方绯突然看向温小姐的瞳孔。 是浅色的棕,那个瞳孔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就是自己。 那的确就是自己,卑劣的自己。 卑劣如同尘埃,只配跪在温小姐身前为她永世抬碑的自己。 她恨方青,她也恨自己。 那扇车窗是她特意开着的,留给看到温小姐的车之后一定会出门迎接的田婶。 她和方青的确是留着相同血液的。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蛇蝎。 第29章 第 29 章 田婶在第二天清早离开。 浑浑噩噩待在房间一整夜未睡,脑子里的记忆宫殿崩塌重建。 方绯就是那个无所事事的孩童,妄图用简单的方块砌出完美的宫殿。 借着窗帘的遮掩,她可以看见一步三回头,恋恋不捨还妄图温小姐回心转意的田婶。 那个满心满意为着温小姐好的中年女人不知道的是,她的温小姐昨晚向她的工资卡上输入某个七位数字。 方绯问:“为什么不去挽回?如果可以,您能否等我长大……” 温小姐抚摸着她的头髮,“就这样吧,不在我身边她会过得更好。” “那我呢?您会丢下我吗?” 方绯莫名有些恐惧起这样的温小姐,她轻描淡写决定一个人的去留,甚至不知道过去相处的五年时间是否给她留下相同的感情。 “我们需要共同承担起这一切,毕竟我在你身上投资了重金。” 方绯这才安定下来。 但随着自己独处一室,胡乱漂移的思想又开始扰乱她的大脑。 这次的事情究竟是意外,还是温小姐顺水推舟? 可无论怎样想,该死的星期六还是照常来到。 进入高二的学生失去享受周末的机会,方绯必须继续她的课程。 那些麻烦虽然在方绯的爆发之下似乎平息下去。 但深藏在女生心中的怨恨却如同房间里的髮丝,第一眼看过去干净整洁,仔细查看遗落在角落的黑色细丝却好像无处不在。 “小矮子!把你书放好,搁着我的手臂了!” 还是张娇那伙人,看方绯是个硬茬子,过来找和她粘得紧的沈知麻烦。 这一次又是装作“不小心”把桌上放好的书本撞到地上。 也就沈知这个神经粗大的女孩真以为自己书没放好,别人是不小心。 方绯恰好上个厕所回来。 看到沈知书桌附近书掉了一地,蹲下身帮她捡起来。 却发现书本里面混杂着一些课外书,还是她看不太懂的英文标题。 “沈知,这是什么?” “电脑编程的书,我在学着自己设计一些小程序。” 方绯有些难以置信。 这还是那个自己认识中的小熊猫精吗? 傻乎乎的样子,在她眼睛也快变成某点那些喜欢扮猪吃老虎的主角。 沈知有些无辜,“难道你没有自己以后想要做的工作?” 方绯回答,“现在大多数学生不都是混着时间,等待父母为自己做出选择,或者随波逐流吗?” 第54页 沈知把书放在桌上,一本一本按照大小和名称排列起来,重新放回自己的课桌里。 她做这件事很认真,方绯就在一边等着她做完再和自己说话。 “但是,我们又不是普通学生。” 方绯没想到沈知会这样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再一想也的确是这样。 沈知早早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为自己的以后开始积累知识,而自己在来到绯城的那一刻,就註定要跟在温小姐的身后。 她们是先一步找到自己方向的人。 方绯这样想,拍拍沈知的肩膀。 她突然注意起窗边那个假装睡觉的男生,正偷眼向这边看。 小心的样子,生怕沈知发现。 “沈知,如果你对你的小邻居有点心动,你就直接告诉他。” “哎?” 沈知完全被这个思维不走寻常路的方绯给绕晕了。 刚才不是还在说彼此前途的事情,怎么一下子就绕到周旭身上了? 这个脑迴路……完全不能理解。 被沈知腹议的方绯同情地望了周旭一眼,她也只能帮到这里。 时间往后移走,蝉鸣在九月的尾声变得虚弱。 一场又一场雨带走盛夏残留的暑气。 伴着大滴大滴的雨水,绯城一中的第一次月考正在进行。 方绯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考室的最后一个位置。 她作为转校生,入校之后也是第一次进行这种大型的考试。 按照她零分的歷史成绩,就被排进最后一名的位置。 屋子里乌烟瘴气。 前面的男生挑染着黄髮,一身褐色皮衣。 椅子翘得老高,让人有一种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随时可能从椅子上跌下来的错觉。 但他半个椅背靠在方绯的桌子上,呈三角的座椅稳固得很。 “皮蛋,没想到你终于失去全校倒数第一的宝座,恭喜恭喜。” 周围的几个男生大概也是这个考室的常驻,和这个被称为皮蛋的男生混得老熟。 “哎,美女认识一下呗。” 凭藉这张脸和坐上的这个位置,很快就有人辨认出方绯的名字。 “263的方绯,相逢也是缘分,何不留个企鹅号以后联繫。” 皮蛋也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方绯。 他眯着眼,一副好皮相被他发青的眼下和莫名带上淫邪色彩的眼神给败坏。 “我见过你,长得很像……” 他琢磨不出来。 方绯却知道是那天雨夜,他在酒吧见到了给她生命的方青。 也不知方青用着什么手段,骗得他去闹市兜风,最后撞死了在往温小姐别墅路上的甜妞。 这张罪魁祸首的脸,方绯记牢在心里。 “各位同学,快要开考了,把桌上多余的东西放到讲台上来。” 恰好这个时候,两个老师咯吱窝下夹着装试卷的文件袋走进教室。 方绯趁机一脚踢向前面男生的椅子。 沉重的“噔”地一声,让老师都不自觉把目光投向角落的方向。 皮蛋王公子摔到地,几乎感觉自己的屁股摔成四瓣。 他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 周围的男生也装作没看见。 这种目不斜视源自皮蛋的家世,几乎和他玩在一块的男生都被家长事先提醒过:不要得罪王家的小公子。 “你妹……” 皮蛋几乎是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字地憋出这半句。 就听到讲台上的老师轻咳两声,“后面的同学请不要说话,考试马上开始。” 皮蛋:…… 他气得肚子疼,连同周围那些漠然不言的人都当做看他笑话的。 而罪魁祸首的方绯当然是头号眼中钉,偏偏这个眼中钉还有一张让人恨得牙痒痒也捨不得动手的脸。 在发试卷的时候,他直接回头越过课桌,对着方绯斜咧着嘴。 一副眼高于天不可一世的样子,“妹子,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考完试在学校门口等我。” 方绯只顾着埋头在自己的试卷上写名字。 在空闲也不忘翻了个白眼。 妈的智障! 怕是看校园小说看得脑残了,以为他是慕容云海,自己是楚雨荨呢。 本以为考试顺顺利利,没想到潘璇那个女人会在考试间隙来找她。 虽说她某些时候又蠢又智障,但学习勉强跟得上大部队,留在中流打混。 方绯看她一进考室就一副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 这会得亏皮蛋王大少出了教室闲逛,怕是单单这个眼神就得激怒那个没受过委屈的小公子。 “方绯,出来一下。” 方绯懒得理这种傻逼,她还想着好好准备,考个好成绩拿给温小姐看。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哈雷彗星。 拖着大扫把尾巴扫过温小姐的夜空,拼命用自己弱小的光芒想要照亮这片天地。 但似乎从自己到来的那一刻开始,给周围人带来都是灾祸和厄运。 好运气似乎与自己无缘。 她摇摇头,企图清除这种负面的情绪。 但方绯还是出了教室。 不是因为还在外边叫嚣惹得别人笑话的某个被当做枪使的傻女人,正常生理需求。 第55页 她最近心情烦,不想和这些唧唧歪歪的小女生闹,留了个心眼,在半路拐个弯刻意绕远路去找个偏门些的厕所。 她正准备理好衣服准备推门出去,脑袋里还计算着数学没来得及答完的最后一道大题,就是噼头盖脸的一桶脏水,哗啦哗啦全倒她身上—— 方绯冷着脸,牙齿磕碜得卡兹卡兹响。 真是叔叔忍,婶婶都忍不下去! 她抹了一把脸,手往门上推推。 哗啦哗啦,铁扣作响,被人给反锁了。 门外的女孩还不止一个。 “方绯,你叫啊!你叫啊!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最尖锐的声音就属于张娇那个没事找事的贱货。 这会儿笑得正高兴,“哈哈哈哈!你们看看这个小贱人,找偏僻的厕所,还不是撞进我的手里。看以后还有哪个贱人敢和我对着干,一桶陈年洗拖把水少不了她的!” 潘璇习惯附和,在方绯眼里这就是条在张娇脚边晃悠的贱狗。 “呵,她不是成绩好么,听说进学校是第一名,看她被关在这,还能考试得第一吗?” “对,这种勾引男生的贱货就该教训,我们也是为了她好。” “嘻嘻,我们顺便把厕所门也关上,看她在这里呆一夜还能和娇娇这么横?” …… 也有人说,“算了,就这样,放人家一马,别弄出个好坏。” 张娇倒没说话,狗腿子潘璇先开了口,“姜敏,你他妈是和谁好啊?话里话外向着里面这个贱货,是准备尝一尝潲水的味道,呃!” 那个叫姜敏也不敢说话。 就剩下个打和场的,“我们走呗,快开考了吧。” “哎,别走啊,我们多玩会儿。” “谁?” 张娇右眼皮直跳,往声音方向一看,—— 方绯蹲在厕所的隔板的顶上,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这些女生。 更让她恐惧的是—— 脏水让方绯的头髮紧贴在她脸颊,但纵使这样狼狈的情况,她依旧在笑。 眉眼弯弯,眼眸中满是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突发奇想使用了晋江的语音功能,莫名有些搞笑_(:3」∠)_ 第30章 第 30 章 “你!……” 方绯懒得和她多说,从隔板上往下一跃,手却是直扑向最靠近门旁边的潘璇,借着重力就把这个姑娘压在地上。 双手掐脖子,弓着背,膝盖对着肚子就是好几下。 这几下可没像之前留了点力,实打实地都用在潘璇身上。 小姑娘没打过狠架,还以为妹子都是拽头髮揪耳朵,突然碰上方绯这个狠角色,一下子疼得只能抱着肚子在地上滚,“啊!啊!……” 别的女生原本就被方绯突然的一声给惊吓到,更别提这风驰电掣的一剎那所发生的事情。 怎么还没一分钟,潘璇就在地上惨叫着打滚了? 但趋利避害的人类本能还是驱使这些女生一边发出惊恐尖叫,一边分散开。 有一个往门口沖企图逃出去。 有一个躲进厕所希望方绯能饶过她。 还有两个自认为方绯不可能放过她们,边盯着方绯的动作,边在厕所搜寻趁手的工具。 但她们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孩,遇到反杀,不仅措手不及,还吓得不轻手也抖得不行。 方绯抽走对于她来说力道软绵绵的拖把柄,把自投罗网的那个女生一脚踹到厕所门上,看那女生靠在门上“哎呦哎呦”直叫。 张娇还是其中最镇定的,她扣着几个女生迫使她们站到自己面前充当挡箭牌,自己躲到背后不仅不怂还有空挑衅方绯。 “有种,放我们出去,我俩单挑。把我们堵在这里算什么?” 其余女生:实在太丢人了。 方绯呵呵直笑,回身飞快把厕所门扣住,脚还不忘放在潘璇肚子上碾,“你叫啊,就算你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这可真是现世报。 考试的铃声已经开响,这就像是打开一个闸门。 被迫站到张娇面前的女生中有一个面色变幻,面露悔意,“方绯,我认栽,你让我出去考试,我以后保证再不参与这种事了。” “急什么,我还等着和你们好好玩玩,最好一整夜都待在这。” 比起张娇,方绯的声音低沉也没有挑衅的意味,但听到她平稳声线的人不约而同意识到:她是真的要动手整治她们,而不是像张娇那种热血上头的叫嚣。 躲在厕所里听着的女生已经开始小声哭泣,这哭声更让人烦躁。 张娇低吼一声,“哭个屁,”她和潘璇不愧是名义上的闺蜜,在某些处事方面也臭味相投。 “你们上啊,那个贱货不会放过你们!” “都是你!要不是你教唆我们过来,我们会困在这里吗?” “说什么屁话,娇娇不过随口说两句,还不是你们这些苍蝇,一听到可以教训方绯就跟过来?” “你个贱货怎么不去?想像上次那样推我们出去送死,你他妈找机会逃跑?妈的,死贱货!” 那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心一横,揪着张娇一把头髮就开打。 第56页 张娇也不是不还手的那种,一边大叫,“妈的,敢打老娘!老娘让你们在这学校混不下去!” 然后就是两巴掌扇到她脸上,被惹出火气的女生哪管那么多,骑在她身上,两手开扇,“仗着你家有势力就欺负我们,真以为也就你在家是个小公主,谁还不是家里的小公主!” 方绯自己还没动手,敌方已经起了内讧。 她原本就没打算真挨个弄死这群吃饱了没事做的女生。 等考场铃声敲到第三次,满打满算到三十分钟,那边的二打一也进入中场休息时间。 方绯把门扣一推,一脚把地上躺成死猪的潘璇踹到一边。 “哼,还想找我麻烦的现在说,我现在有空和你们奉陪到底。” 其他女生哪敢回话,就等着方绯离开,自己好走。 “不敢了,以后都不会这样,”还有胆子大的反咬一口,“都是张娇这个贱货叫我们过来的,都是她出的主意。” 张娇和潘璇这对“好姐妹”一个躺在地上脸上都是碾压出的鞋印,另一个脸肿了一圈。 这女孩子心狠起来,手上也不留劲,对待张娇这个害她错过考试的人真是掌掌往死里扇,浑然忘记以前要好的时候。 方绯脚踏出半步,突然想起自己这样也有些亏,反退回一脚。 “我心里总不平衡,凭什么我还错过半节课考试,落得一身水,你们安然无恙?” 她脸上带笑,语气也是平常语气,但说出来的话比谁都恶劣,“也别说我欺负你们,看你们这脑子被人当枪使,也该去冷水里冷静冷静。” 她把手一插裤兜,一脚架在门框,“一个一个来,浸完水,洗个心飞扬的澡,我就放你们出去。” 被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给吓住,那几个还留有力气地都乖巧把头伸到水龙头下,挨个用之前装过脏水的桶泼自己一身,得到方绯的点头缩着肩怂着背出门,连看方绯的勇气都没有。 到最后也就叫得最凶的张娇歪着头,鼓着那对三角眼,看似对方绯依旧是不屑的态度。 但随着方绯跨过潘璇的身体往她走过来,还是忍不住大声尖叫。 “啊——”她又是不敢置信地指着方绯的身后,“潘璇!你个小贱人!竟敢丢下我逃跑!” “你们这些女生既然喜欢欺负人,怎么就不多学点脏话?翻来覆去,嘴里就只有一个‘贱’字,你没说厌烦,我都听厌烦了。” 方绯回头都犯懒,她慢慢走过来,每一步都刻意放缓动作。 这被延长的时间让张娇这颗饱受折磨的心脏几乎是每博动一下都成了罪恶。 她忍不住吞咽下口水,这种恐惧已经把她脆弱的神经折磨得歇斯底里。 “方绯,我警告你,我妈妈是绯城日报的总编,我爸爸是……” 方绯把手指放在唇上,轻轻唿气,“嘘——” 张娇就看着她伸出手,从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只笔,黑色0.35,普通的自来水笔。 “你知道这支笔有多长吗?” “什么?” “大概13到14厘米。” 方绯把笔盖打开,她蹲在张娇面前,开始在手上悠闲地转起了笔, “你知道你的头有多宽?” “方绯,你最好放过我……” 张娇话没说完,她的心脏漏了半拍。 不是因为突然贴近自己脸的那张美貌的脸,而是逼在自己耳朵软骨处的笔尖。 尖细的笔尖似乎在皮肤上描摹什么,又像是一把带刃的刀,随时会在面前这个丧心病狂的人的操控下“不小心”戳向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 她第一次如此贴近恐惧与死亡。 两双眼睛对视。 “一般人是20到25厘米。” 方绯说话越发像是温小姐常用的慢条斯理,但又逼得所面对的人无不重视她此后的话语。 “耳朵是很脆弱的,因为它就像是一个半通的管子,隔壁就是人的大脑。” “你说,一支笔从耳孔插进大脑是种什么感觉?” “脑花,脑花。会不会像是泛红的豆花?” 克服不了这种恐惧的张娇连最后的体面都难以维持,她勐地把方绯的手打开,捂着耳朵大声惨叫后,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喜欢仗势欺人的大小姐被吓晕过去。 方绯起身,瞥了一眼靠在墙壁上的女生,嘴一撇,“呵,就这样还敢在我面前横?” 她把笔盖重新套回笔上,随手往张娇身上一丢。 走了。 校医院今天可热闹。 来了一群学生,一个两个身上湿漉漉还打着喷嚏。 柳校医一边给她们开药,一边询问:“怎么回事,外边下着雨,你们是觉得浪漫去雨里闲逛挥洒青春吗?” 那几个对视一眼,没说话。 柳校医也不管,刷刷刷病历本上几个字:“拿药去,考试都错过,真是。” 等拿药,这几个姑娘又是踌躇不走,哀求着“老师,让我们待这里等家长来接吧,您这里有空调。” 柳校医一想,要是这些姑娘发烧咳嗽,自己也脱不了关系,也就训斥几句,“早知道冷,跑雨下面淋雨搞什么搞这样一身,生怕自己不会生病是吗?” 第57页 但他也就这样一说,倒是把姑娘们的话当成默认。 雨越来越大,校医室又进来一个小姑娘。 有张漂亮脸,身上也全都是水,闻上去可真是令人恨不得塞紧自己的鼻子。 几个姑娘一见面,场面异常尴尬,先来的几个避开眼睛不敢往那边瞧,就让那个女生直接走到柳校医面前。 “老师,帮忙开个感冒灵,假如有可以换的衣服也麻烦您借我。” 其余几个姑娘原本说好要留下,这阵也似乎忘记自己的话,灰灰熘熘地推门离开。 柳校医瞭然地笑笑,低头写字去,小女生之间的纠葛…… 等另外几个人离开,这个女生等着换衣服,揉着鼻子喷嚏也是一个一个地打。 柳校医把自己衣服一脱,“你先披我这一件,这里也没其他衣服给你换,要不,你打个电话给家里。” 女生想了想,咬着嘴唇,“那麻烦您……” 又着急地添上一句,“别说这件事。” 第31章 第 31 章 这场大雨连绵不绝的下了一整个星期。 伴随着月考的结束,学生们终于迎来了长达七天的假期。 但这个已经与方绯无关了。 她从医院的窗外望去,那敲打着枝条的雨珠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歇。 她咳了几声。 听到声响的温小姐投射过目光来,探过身把她身上有些滑落的被子捻上去。 “我想把考试考完。” 温小姐继续敲打着电脑键盘,“等你把病养好什么都随你。” “可是月考已经过去了。” “我总会有办法。” 方绯不再说话,她再次咳了几声,突然有些想起那天月考的遭遇。 泼了一身脏水,就让她重新变回了那一个自卑到只敢躲进垃圾堆背后里的女孩。 也是温小姐不嫌弃,脱下自己的衣服,强硬地揽住了她的肩,让明明共处于一把伞之下的旖旎都变得平静日常。 她总是这么好,可我偏偏总是尝试用各种方法来伤害她。 明明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最终结果却换了个方向。 方绯有些落寞地自嘲。 大抵,自己原本就是低劣的存在,方青的基因落在自己身上也成了不详的印记。 “我想让您看到我。” 她不过是喃喃自语,没想到会被听见的温小姐回应。 “我的眼睛里只有你。” 方绯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不确定这究竟是不经意的回答,还是代表着某个位置的含义? “啊?” 温小姐又说了一声,“我们正式在一起。” 她头一次发现温小姐也是会脸红的。 薄薄的一层笼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是带有少女感的粉色。 她几乎是从病床上弹了起来,双手握上温小姐的手,急切地寻求更多的安全感。 “我刚才没有听错吧?” “没听懂就算了,” 温小姐推了推眼镜,脸上依旧是淡定,但在方绯眼里怎么看怎么有些故作淡定。 少女的喜欢比较成年人来说更为直白凛冽,如若对方不相信,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看。 而方绯自然捨不得掏心,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也是!我喜欢您!我喜欢您!我喜欢您!……” 眼里的热泪不觉就往下淌。 原来人在高兴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会喜极而泣的。 推开那扇门,两人比从前并无其他不同。 不过是在吃午饭的时候,方绯从偷偷摸摸地盯着温小姐看,到光明正大地盯着温小姐看。 温小姐伸手就是一个脑栗子,“安心吃饭,别闹。” 方绯总禁不住,心里甜滋滋。 她原本以为这段关系会被隐藏得更久。 或许要直到她工作那一天,直到她亲口向温小姐表白。 没想到忽然就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双闭拢的窗户原本就是自己给关上的。 “温小姐,你可以握握我的手吗?” 温小姐不发一言,但是不用拿筷子那双手却是放到了病床边。 方绯只觉得自己的心就被这只手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急不可耐地确认自己的确是活在现实,而不是身处梦境。 “温小姐,你可以餵我一口吗?” 方绯的声音漂浮在云端。 她像是尝了一口棉花糖。 明明用的是最腻的白砂糖,但是这种蓬松轻柔如云朵的糖果,一口一口咬下去就是停不下来。 温小姐没好气地瞟了方绯一眼,看在病人的身份上,还是给她餵了一口。 白饭上面夹了一根半圆形曲齿状的蔬菜。 芹菜,那是方绯最讨厌的味道。 但这一次,她丝毫没有察觉,而是满眼冒着泡泡一口咬下。 然后一步一步提到更过分的想法。 “温小姐,你可以抱我吗?” 温小姐也经不住有种想要捂额的想法。 以前从未发现方绯是个这样的人呀。 怎么……刚说开了,却发现这个人是个恋爱脑? “听话,不要闹事。好好吃饭,要不然我就收回之前的那句话。” 第58页 这种威胁的确对方绯很奏效。 她点点头,还是那种朦胧又带点荡漾的表情,用筷子机械地往嘴里塞饭。 时不时,还傻傻地笑出声。 温小姐怀疑她根本连饭菜的半点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算了,随便她吧。 “其实我身体也没有多大事,您就是对我太过用心了。” 方绯这样说,伸手揽住温小姐的手臂。 这在旁人看起来非常正常协调。 两个漂亮养眼的女生在一起,一般不是姐妹,就是闺蜜。 也只有两个人本身才知道,彼此的关系还需要更新一步。 “之前送回家,当晚就发低烧,如果不是我怕你感冒,催着你量体温,怕熬到早上脑子都烧坏了。” 温小姐总是用这种平平淡淡的语气。 拨开云雾是朗朗晴空。 似乎雨也知道她俩发生变化的关系,慢慢地停歇,向恋爱中的人们献上云层背后由灿烂光线组成的花束。 温小姐来的时候并没有开车,她们手牵手在别墅区漫游。 这里的优点之一大概就是空旷,距离最近的邻居也不没有兴趣了解别人家的家事。 方绯突然在路上狂奔。 她跑出一段距离,双手拢成喇叭对着温小姐大声地喊—— “温小姐,等我长大吧!等我长大,就来娶你!” 温小姐顿住了脚步。 她遥遥地望着,仿佛对面的女孩化作了年轻的自己,被雨后清爽的绿叶气息和女人的丝髮蒸腾出的香味所蛊惑。 对着身后的女人回眸一笑,即使诱惑又是勇气—— “我们去海南吧,去海南的天涯海角,去看看,那里真的会是世界的尽头吗?” 正如天涯海角,不过是一块石头。 海的尽头,不过是另一块大陆。 顺着海洋继续环流,又会到达开始的地方。 世界不过是一个轮迴,所有人被困在这儿,像是困在一个玻璃球里。 但是温小姐还是对那个充满激情与生气的姑娘,回执于微笑。 “我会等你,等你娶我。” 她把双手拢进灰色风衣口袋,似乎被雨后的风吹得有些瑟缩。 大概。 她在心里加上副词。 但这些,方绯都不知道。 果然如温小姐所说,她得到了重新考试的机会。 还是由班主任李老师负责监考。 她坐在只有她一个考生的考场,安静地把她剩余的几堂考试进行下去。 这次她的内心安定。 不再是想要对任何人证明。 或者是将试卷上的分数作为一个礼物献给她喜欢着的人。 她只是单纯地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既是一个水手,也是一个舵手,还是一个渔夫。 遥远的彼岸有着一个花团锦簇枝叶繁复的花海,她喜欢的人在那儿建造了一个小小而温暖的木屋,等待提着婚纱拿着戒指的方绯的到来。 “老师,我写完了。” 李老师走过来,看起方绯的试卷。 原本他对这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女学生并不怎么感冒。 走后门,在他眼里几乎是于成绩差的关系户画上等于号。 但依照最近的学习情况和现在他手里拿到的几张试捲成绩,这个女孩比他想像中的要更加优秀,并且隐隐已经成为他的得意门生。 “不需要再检查一下吗?” 方绯把笔收拢进笔袋,抬起了头,脸上乖巧的笑脸。 “不了,家长在学校门口等我,我不想让她等太久。” 在说到‘家长’这个词的时候,她的舌头卷了卷,刻意说得含煳,这种甜蜜的心思总不足以告诉外人。 “哦,也没关系,我看你卷子做得很好,没什么错漏。” 他的手指一屈在试卷的最后大题上敲了敲。 “但你写得太快,字迹不清晰的话,就算你字本身再怎么漂亮,在高考考场也会被扣分的。” “下次不会了,”方绯也没费心思解释,她只是朝李老师鞠了一躬,就拎着自己的书包往外跑。 “你怎么过来啦?不是说好在校门口等我吗……” 李老师整理好试卷出门,恰好看到在走廊尽头,方绯跟在一个穿着工作装的女人背后。 她歪着头,像是对身边的人说些什么,脸上的笑意带着李老师熟悉的总出现在班级男生女生之间的某种暧昧情绪。 她们很快就下楼啦。 李老师不过错愕了一下,就摇摇头,把自己脑袋里的胡思乱想给扫去。 那是方绯和方绯的家长,怎么会是那种关系?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把家人之间的亲密误认为恋人之间的过分亲密。 他这么一解释也就说服了自己,又在大脑里思索起以后该如何教导方绯。 甚至开始畅想两年后的高考。 如果能教出一个市级或甚至省级的高考状元,那在他的简歷里该是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考得怎么样?” 方绯被温小姐打开手,又没皮没脸地揽住她的手臂,“你以前不会问我这些的。”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来问问以前我们没有提起的一些事。” 第59页 “比如?” 方绯有些好奇。 温小姐推推金丝眼镜,“比如,月考那天你是怎么被淋得个透湿。” 方绯:…… 第32章 第 32 章 比起方绯这几天过的滋润,张娇在家里几乎要气得发疯! “妈!我想要整治班上那个小贱人!她欺负我!” 这几天,她甚至不敢像往常的假期一样,联繫玩得好的闺蜜,出门逛个街,买漂亮衣服。 屋子里安静得像是死人的坟墓,但和母亲唯一相处的晚餐时间又总以吼叫宣告终止。 每天梦里都是方绯的那张脸。 贴在耳朵旁边的嘴唇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冒着白气的冰块。 插入耳孔的中性笔一被拔出,脑浆就被脑内,脑外不同的压强逼成喷射机发射出来的呕吐物。 之后的场景,她是独立在外部的监控镜头,被强行按着头观看过程不同结果惨烈程度相似的死法。 对象还是自己。 “张小姐,试一试豆花,早上刚从楼下买过来的。” 保姆敲敲门,她想把耳朵凑近门板探听里面的动静,笨重的撞击声就让她飞快远离那个地方,并捂住自己的耳朵。 “给我滚!!!” 张娇的声音依旧十分有穿透力。 等到晚饭做好,保姆亟不可待地拎包离开。 张娇总算从自己漆黑一片的卧室里出来,坐在餐桌上,她无心吃东西,眼睛盯着被雨水淋湿的窗玻璃。 雨滴一滴一滴砸得玻璃“啪啪”作响,就像听上去不像是无骨的水,倒像是一粒粒磨成水滴形的铅块一样,直接穿透天花板砸到她头上,敲得她脑子跟玻璃似的也“啪啪”作响。 非但如此,她妈妈还雪上加霜。 “张姣!我不是叫你不要在学校闹事,怎么几天没注意你,又给我惹出这么大一个麻烦?你还嫌你身上的麻烦事不够多吗?” 张娇转过头,脸上阴沉得就像是她眼底下的那一抹青,语气当中的戾气也满得溢出来。 “妈,以前你不是说我干什么,你都能保住我吗?” 在她眼里,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对着她干,更何况是恐吓她,在同班同学面前给她下面子? 她能忍过这几天,还是因为那天女生厕所的事情给她造成的阴影实在太大。 但这种恐惧引发的愤恨,在见到给张娇带来安全感的父母后,直接具化成污泥,又把张娇那颗骄纵的黑心肠裹上一层。 张妈妈既清楚整件事情,又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 她眯着眼,专心喝盛在碗里的汤,只说:“我看你这几天就安心地待在家里好好反省,是我们把你宠坏了。” 张娇压着火气,这几天吵烦,她知道妈妈是个难说服的性子,就一个劲找张爸爸求助。 张爸爸回来稍微有点晚。 但他刚进门,正在门口换拖鞋,听到声响的张娇立马就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 他一贯是家里最疼爱张娇的人,几乎说得上是对她百依百顺。 “怎么了,我的乖乖?” 他最近加班事忙,并不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要是真看到张娇那天脸上的惨样,指不定当天就要去学校找领导来求公道。 “爸,妈都不疼我了。” 张娇惯常地对爸爸撒娇。 张爸爸摸摸张娇的额头,脸上全是宠溺地微笑,“说吧,出什么事啦?爸爸给你撑腰。” “老张,这件事你甭管,是我们把她宠过头啦,导致她做事没轻没重,现在我们还能帮她一把,以后进了社会还不得被人教训?” 张妈妈走过来把张娇往旁边一扯,严肃的样子像是面对报社里手下的编辑。 张爸爸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的眉头紧蹙,询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张妈妈没好气地说:“你的好女儿惹到了市里那个毒蜘蛛的养女。” 张爸爸说:“你说的那么含煳,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妈妈往沙发上一坐,“认钱不认人的温律师,。不是最近有人传温律师家里多了个小姑娘。就是那个小姑娘,我们家姑娘和她闹矛盾了,这个矛盾还挺大的。” 张爸爸听到了原委,眼睛里再没有之前无原则的宠溺。 “张娇,看来真是我们把你宠坏了。” 张娇不觉得有些心慌。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说妈妈,怎么爸爸都不站在我这一边了? 明明受了欺负是我啊! “爸?妈?” 张妈妈和张爸爸哪还管张娇的想法,他们俩自己琢磨起来。 张爸爸说:“要不去道个歉,也算是我们低头。” 张妈妈用手指支起下巴,在屋里踱着步,“我看也没到那么那种地步,虽然温大律师很横,但是我们也不怂,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吧。” 张妈妈停下步子,郑重其事地叮嘱张娇,“听到没?以后不准和那个同学闹矛盾,好好上个学,别到处给我们惹是生非。上次那个闹到要跳楼的女生,你还没长记性吗?” 她在报社当惯了领导,就像是叮嘱女儿也带上些命令的口气。 第60页 当即就激起张娇的逆反心理,朝着父母一顿大吼—— “又不是我逼着她去跳!凭什么把原因怪在我身上?” 张娇越想越委屈,“你们就是不疼我了,没以前疼我了!难道只有让别人欺负我,把我欺负死啦,你们才帮我吗?” “你这孩子,怎么和家长说话的……” 张妈妈对着张娇当然是一顿数落,她话还没说完,张娇已经捂着脸往自己房里跑。 手掌压不住哭泣的呜咽,她的哭声越来越小,直至门“砰”的一声,闭紧。 “你看看你,都把张娇宠成什么样子?对父母竟然这种态度,要是赚钱了还了得?真以为自己是这个家里的皇帝老子?也不想想身上穿的、吃的,那一样不是我们供他?” 张妈妈气得站在张娇房门前继续数落,眼睛却是看向张爸爸的。 张爸爸也确实有些心寒。 他也就不明白了,怎么小时候乖乖巧巧的女儿,一长大就变成这副模样? 难道真的是他们的教育方式出了错? 张娇哭着跑回房间。 把门关闭,身体就瘫软在门上,顺着木板往下滑,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瓷砖。 怎么会这样? 从幼儿园到初中,她一直都充当着班级的女生领袖,身边聚集班上大多数女生,在班级里说话也是一唿百应,从来没有哪个女生敢这样挑战她的权威。 可是自从这个方绯转进自己班级,情况开始改变。 明明这个方绯身上有着一股怪力气,长得再漂亮,自己也相差不多,男生喜欢她就算了,为什么女生中也有不说她坏话的人? 就连屠凯……和她同班五年的屠凯都受到了她相貌的矇骗。 而自己只是好心,不想其他被这个女生蒙蔽,想要在所有人面前揭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为什么给她长长记性不成,反而到最后被长记性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 她越想越气,摸着自己的脸,似乎还能感受到手掌拍打到皮肤上的炙热。 姜敏! 另外一个名字又在她唇齿间磨搓。 你就是记恨我长得漂亮,一巴掌一巴掌都暗暗使着力气。 等着吧!等我整治完那个方绯再来一个一个地教训你们! 可她再次想到了母亲对自己的绝情。 眼神里又带上了绝望。 没有父母身份的帮助,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手机亮了亮。 张娇哭红肿了的眼睛也情不自禁亮了起来。 肯定是那些小贱人过来请求自己的原谅! 当然,自己不会轻易饶过她们,但是至少在整治完方绯之前,还需要维持住表面的友情。 她又恢復从前的趾高气扬,慢吞吞地走到床边,拿起手机,甚至连屏幕上显示的人名都没看,直接摁下接通键。 “餵!是谁?” 惯用的不耐烦语气,恰好得掩饰她哭过之后声音中带的沙哑。 这也是无用功,对面的女生似乎比她还要不耐烦,根本没察觉到她于寻常相比,有什么不对劲。 “张娇,我们以后没关系啦。” “什么!” 张娇的声音一下子就像是被踩到脚后气急败坏的鸭子。 对面的女生还是冷漠地说自己的筹码,“你也别想报復我,我手里有你以前做弊,还有打骂女生的视频和语音。” “你算计我?” 张娇简直是目瞪口呆。 她和电话那头的女生也有着维持一两年的友情了,没想到每天笑嘻嘻的背后,她会暗藏着自己的小心机。 对面的女生冷笑,“我们对你不真心,你对我们又何尝不是利用?我们顶多是半斤八两,就你那娇柔造作的德性,怕是全世界都是你眼里的奴僕,必须宠着你这个小公主。” “你,你……” 张娇气得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女生还要继续往她胸口上插刀。 “我倒是佩服方绯,做了我们之前一直想做却不敢动手的事。” 张娇已经难以置信,“明明不是这样的……” “小公主你要哭了吗?那我就再告诉你,我和姜敏几个都商量好啦,实在忍受不了你这个臭脾气,宁愿转班、转校都不想在你身边多留半刻钟。” 张娇又变回尖酸刻薄的那个人,“呸!不就是怕我爸妈找你们麻烦呗!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的傢伙!” “你就当我们是这样想的吧。” 对面女生先一步把电话挂断,阻隔张娇还想要和好的企图。 张娇彻底绝望了。 她跪在地板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自己的视线该放在哪个方向。 父母不管我。 朋友呢? 一个个都是塑料花友谊。 她仿佛能看到了自己在班上以后的悲惨遭遇。 “我错了,求你别这样。” “真以为说句我错了,所有人都会原谅你?那这个世界干嘛还需要警察?” 方绯边说这话,抓着她头髮按下马桶,周围都是女生的闹笑声。 脏水,带着尿垢的厕所,刺耳又恶毒的嘲笑声。 种种都让她的大脑像是存了一整罐金属硬币的存钱罐,在勐烈摇动之下,发出沉闷嘈杂的碰撞声。 第61页 “不,我不要这样哦!” 她从噩梦中惊醒,仰躺在床上,身上又麻又酸又痛还乏力,仿佛在睡梦中进行过一场马拉松运动。 手机屏幕上显示——潘璇:张娇,我转学了,不要再联繫我。 “怎么一个两个,都到那个贱货那边!” “啪”的一声—— 张娇勐地一下,把手上的手机砸到了墙壁上,立马就留下一个不小的坑洞。 她把头窝进被子下呜呜地哭起来。 怎么都欺负我! 屠凯欺负我! 方绯欺负我! 就连潘璇都欺负我! 她心里不禁生出想把这一切都毁掉的念头。 可是她还有什么能做的呢? 这样一想,她刚才生起的恶火又立刻被冰水给浇灭。 她哭了一阵,突然想起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知心大姐姐,急忙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爬向滑到床脚的手机。 裂开几条细缝的屏幕还是顽强地闪出了光。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我想报復一个人,恨之入骨的人,我该怎么做?” 知心大姐姐回復地很迅速:“如果你想彻彻底底的把一个人推向地狱,那么就造谣。人们大多信奉所见即真相,那么你让他们见到你想那些让他们见到的影响,再用言语推波助澜。” 张娇眼睛一亮。 她怎么忘记自己的妈妈是报社的主编? “我应该怎样招摇?” “这个社会最看不起什么样的人,你就把她往那种形象抹黑。” 手机的盈盈光亮映照在她的面庞上。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狂喜到冷笑。 第33章 第 33 章 方绯不想让温小姐插手这件事,自然是有她的原因所在。 不仅仅是由于与方清的那通电话。 也是内心爆棚的,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示自己魅力的欲望所致。 她不确定方青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将她想要达到的目标在张娇身上实现。 但方绯现在已经被这一个恶劣至极的富家女彻底激怒。 所以这件事已经没有迴转的余地。 国庆假节七天,她并没有闲着而是破天荒地出现在班级群里找到了那几个曾经跟在张娇身后的女生。 至少她知道一个名字——姜敏。 “方绯,你联繫我们干嘛?” 方绯一手往上抛着橘子,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漫不经心地说着,“没什么。只是听说你们几个打算转班,作为老同学,过来慰问一下。” 虽然这种慰问大概不是你们想要的。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姜敏突然说,“方绯,我知道你是不是想问张娇的事情?” 方绯说:“你明白就好。” 姜敏企图解释:“我们以前做那种事也是迫不得已,并不是真心想要欺负那些女生。你也知道,像张娇这种人,如果你不站在她那一边,下一个被欺负的就会是你。” 方绯说:“我知道,但这不足以成为你们充当帮凶的藉口。” “……”那边因此沉默,“我知道错了,我告诉你几个名字,你自己去找他们,不要暴露是我告诉你的就好。” 方绯说:“放心,我说话算数。” “嗯,我相信你,”那边又是沉默,方绯刚想把电话挂断,却听到那边又响起了声音,“还有,谢谢你,谢谢你之前救下我。” 方绯停止丢橘子的动作,坐正身体,“你真要谢我,就挨个在年纪里找以前你们欺负过的女生道歉。” “我相信这个道歉是他们一直渴望并且需要的。” 新的月份新的开始。 虽然对于有某些学生来说是新一轮的折磨。 “祭奠我们即将失去的夏天和小姐姐们的裙子。” 那男生把头靠在身后的课桌上,有气无力地哀嚎着。 他的眼前一黑,脸上被人按上一本翻开的书。 和他要好的男生在他背后偷笑,“傻逼,声音小一点,隔壁班的大美女过来了。” 他一手把捻上的书揭开,坐正身体,目光成束四处扫射,端的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机灵劲。 “哪里,哪里?快告诉我,小姐姐在哪里?” 隔壁桌男生把嘴一撇,“把肥婆给叫出去了。” 他一下子又变回之前有气无力的懒散样子,脸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没好气地抱怨。 “大哥,别逗我好不好?大美女怎么会和肥婆玩到一起,你开玩笑也得找个正当的理由,我才好相信。” 另外的男生往门口一努嘴,“是真的,不信你看。” 门口站着的女孩在另一个女生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纤细娇小,就连最寻常的看来实在像个麻布袋一样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也衬得双腿纤长,身姿苗条。 她们在门口说了一阵话后,就见那个小胖妹,揉揉发红的眼睛走回位置。 周围几个男生就凑到了小胖妹的座位前找话聊。 “哎,胖子,大美女和你说什么呢?” “她为什么找你?” “你们怎么认识的?” 第62页 小胖妹不吭声,却是偷偷把手伸进抽屉,从书包的小口袋里摸出偷带到学校里来的手机,把刚才记下的那个号码存进联繫人当中。 她的表情虔诚,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在进行某场献祭。 “你放心,我会把关于你身份信息的话给截掉。” “我之前和很多人说过这件事,但就连老师都不愿意管,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帮得上我?” “就凭我家长是律师。” “律师?现在有良心的律师多吗?” “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我知道自己还有,它还是热的。” 或明或暗,方绯把整个年级被张娇等人祸害的女生挨个找了一遍。 心情也从最开始只是想要警告一下张娇到现在的对这件事开始认真起来,她希望张娇这一类的人能真正受到惩罚,而不是不痛不痒的批评。 也许这对于家长们来看,这些对待同学的排挤和猜疑都不过是“恶作剧”,都是一些小事。 但是对于这些正处于校园的学生来说,每天受到不公平对待,还无法告诉长辈,简直不异于每天把他们放在铁板上煎。 就像刚才班上的同学,他们当中谁会知道小胖妹在初中原本也是个清秀的小美人。 但是就因为莫须有的关系得罪了张娇,在她的敌对和折磨之下,只能用吃东西来发泄自己心中的压抑。 她变得越来越胖。 也越来越与班级里的其他人划开了距离。 在向方绯回坦露心声之后,被揭开伤疤的她还在第一时间对方绯感到担忧起来。 “终究她们家里有势力,不仅是初中,高中也一样,班上的女生都巴结着她。别因为帮助我,把你也祸害过去,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吧。” 善良的人不应该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对待。 方绯摇摇头,坚定地说,“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就等着吧,我会让你包括其他被张娇欺负的女生都能得到公道。” 这一整天,张娇的书桌前冷冷清清。 之前一到下课就把这里当做据点的女生团队四分五裂,离开的转学的,剩余的全成了蹲回窝里的耗子头都不敢冒。 身边的所谓好友一个也不剩,而原本就碍于家长不敢和张娇作对的其他女生依旧是绕着她走。 屠凯早就不是她的同桌,在听说事情原委之后,他宁愿和其他男生换位子,也不愿意跟她呆在一块儿。 看向张娇的眼神也满是厌恶,任谁知道莫名其妙多了个准女友,大抵也会是这样。 感觉有种莫名被□□的错觉。 早自习过后,成绩榜贴在教室背后的黑板上。 学生们就像是一窝蜂挤到哪里,更多是抢占好位置,偷偷摸摸把自己跟朋友的成绩拍下来发讨论组的。 老师更加细心地为各位同学把班级排名,年纪排名,进步名次给排在后面。 尤其是名次退步的人,一个个被标红的负数简直就是现场打脸。 抓拍过一张照片的周旭从人堆里挤出来,眼睛看着放大的表格,给沈知报成绩,“班上15,年级124,你语文课都是睡过来的吗?” 就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 “我的天!是不是我看错啦!年级第一在我们班!我们班的总成绩竟然超过260!” “你没看错,是真的我们超过260班啦!” “牛皮,牛皮!年级第一,方绯你刚转过来就把我们年纪的第一名给挤下去了!” “方绯大美人,请问你有什么获奖感言?” “方绯,方绯,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学习的,我可以复印你的笔记吗?” “方绯,我和你做同桌好不好?我有好多题不会,那些不会的可以下课问你吗?” “方绯你真厉害,长得又漂亮,脑袋又这么聪明。” “方绯……” 一堆羡慕的声音当中,某人怨毒的话语尤为刺耳。 “方绯,这成绩是你买的吧,年级第一花了不少吧。” 班级立即安静下来,其他同学都看着说这话的人。 “你为什么污衊人家?” “就是就是,张娇,你是不是嫉妒人家比你漂亮又比你聪明?” “听说你把的以前班级的女生逼得跳楼,现在又空口鑑定别人是买的成绩。你说,你的心怎么长的,怎么这么恶毒啊?” “闭嘴,bitch,”张娇一出口就是毒液,“你以为,方绯像你想像中那样好?人家可是打架、斗殴、抄袭、买成绩,样样都会。” “呵呵,那你说你有证据吗?没证据不就是你在污衊别人?” “我……我……” 我当然有证据,张娇在自己心里大吼,可是她所谓的证据又不能被暴露。 那天在女生厕所的事情,她好不容易才从自己脑海里抹去,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后,再用来嘲笑她呢? 她纠结再三,拳头都拧得出水。 但她只能愤恨地坐下,依旧梗着脖子说,“你们不相信我,我也没什么好说。反正,方绯就不是什么好货!” 事件的中心——方绯终于说话了。 “之前,我的确因为身体原因缺考了。但我在假期联繫学校,又重新参加了一次考试。” 第63页 这下,张娇得意洋洋起来,“你看,我说吧,多考了一次。说不定人家找别人要了试卷内容,特意把知识点标出来,挨个背了题才进的考场,考试当然考高分。” 这下,有些女生在看待方绯的眼神也带些疑惑。 “方绯,你找人要过试卷看没?” 第34章 第 34 章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沈知突然说,“一般学生在考试完之后是不会刻意去试卷内容,大家要记也不过记自己的答案。” “月考过后,也会把试卷放在抽屉里,不会带回家。” “而且,你这种说法,难道老师们心里不清楚,这次补考方绯考得一定是不同的试题。或者你是觉得你自己比老师聪明,考虑得更周到?” 方绯也把自己的试卷夹拿出来,“我问心无愧,你们想要看的,自己看吧。” 这样一说,女同学们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我才没有这么说呢?” 张娇想要反驳,但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的论点。 其余女生再看向方菲又变回了崇拜的眼神。 “方绯,不管怎样,我相信你。” “别理某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女人。” “人家什么水平,下次考试不就出来了吗?我也相信方绯,真金不怕火炼。” “好了,别说啦,快要上课啦。” 结果下一节恰好是李老师的课。 他教的数学,上课之前就挨个把答题捲髮下去。 但到一传到方绯的时候,答题卷就被别人抽走。 那个男生嬉皮笑脸地朝着方绯,手挥着答题卷,“大佬给我对一下答案。” 他对了对,“你的答案和我的不一样,果然是不同的试卷,大佬把试卷顺便也给我看一下呗。” 就听李老师在台上说,“方绯同学因为身体原因缺席第一次月考,但在她的家长委託下,学校给她重新安排了一次考试,当然用的是另外一套试卷。” 张娇这堂考试同样缺席,拿着一张零分试卷满是嫉妒。 说话也变得尖端刻薄,“难易程度一样吗?既然是补考,为什么其他同样缺席考试的同学没有被通知?老师,这样不公平啊。” 这个女生怎么变成这样了? 指桑骂槐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个市井妇人。 “学校没有义务给你们重新增加一次考试机会,至于为什么没有通知其他学生,某些学生自己不愿意参加考试,学校也不会强迫你们参加,全部凭自己的想法。” 李老师皱了皱眉,“至于难易程度,我出题的时候觉得第二套试卷太难了一些,所以月考用的第一套试卷,况且这次补考是我亲自监考,没什么不公平。” “张同学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张娇简直是被指名道姓,现场打脸。 班上的暗笑声接连不断。 有男有女。 以往会在这种时候帮她说话的小伙伴,转学的转学,转校的转校,还留在这里的人也把她当做是空气。 她红了眼,埋头在抽屉里用手机打字。 “刘叔叔,我这里有个大新闻,温律师与她的养女□□,你感兴趣吗?” 高中,大家都还比较单纯。 作为学生最大的依仗,不过就是成绩。 老师在试卷上用红笔勾勒出来的那个分数几乎能决定一个人在班级上的地位。 方绯就这样轻易的融入进了这个班级。 虽然她其实对这些表面关系并不怎样兴致勃勃。 但是,能和同学相处友好至少维持表面上融洽的关系,至少在上课之余,遇上事后不至于碰见半个人都不替自己讲话的尴尬情况。 当她这种好心情在临近下午放学时终止了。 “方绯,有人找。” 靠窗的女生对方绯热情地招唿,还不忘提醒一句,“是个帅哥呢。” 方绯往那边瞟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不管再怎么告诉自己要容忍,但是每当看到那个黄毛活蹦乱跳在她面前晃悠,她就难免会想起只能停留在黑白照片上的甜妞的笑容和葬礼上痛哭流涕无法自持的老唐。 方绯,你要相信温小姐能处理好这件事情,你的冲动只会为她带来麻烦。 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两边,脸上才恢復恰当的微笑。 “方绯,你怎么啦,是不是又不舒服,要不然我就跟外面的人说……” “没关系,我没有不舒服。我就是看书看的有点头晕。” 到现在,方绯还是对同学过于友善的接近有些不适应。 她站起身,走到窗口。 那撮耀眼的黄毛在一头黑髮间格外显眼。 年纪不大的男孩双手插在裤兜,看上去桀骜不驯,带些小坏和颓废,再加上家室带来的地位,的确能吸引到女孩的眼眸。 只有方绯知道,他的坏是真的坏,从内里往外边泛滥着腐烂气息的坏,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撞死人,还能冷静逃逸的那种。 但她按捺下自己内心对王公子泛出的噁心,眨着眼,“你来找我干什么?” 那男生把嘴角一瞥,眼神是熟悉的狂傲,似乎能亲自来找方绯是她的一种荣幸,这种男人天生不懂得尊重女孩。 第64页 “来看看你呗!” 方绯可不想在同学们面前和他玩“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无聊游戏。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看书了。” 在走廊装作偶遇的学生越来越多,大家都好奇高二知名的大美女外加新鲜出炉的第一名和这个年纪上有名的坏男生到底有什么交集。 但依照方绯的态度看起来,她和他并不怎么熟悉。 “哎,那天晚上不是叫你在校门口等我呢,怎么后面就没看到你的人影?” 王公子觉得自己丢面子,这是特意来方绯面前找面子来的。 “同学借你的书可以吗?” 获得那个人的同意,方绯在身边的座位上随便挑一本课本,低眉顺眼地随手翻了一番,再把课本上的内容展示在王公子面前。 “这首诗你会背吗?” 王公子随意瞟过一眼,上面写着《阿房宫赋》。 他把鼻子一捏,动动脖子,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格外吓人。 “你这是在逗我?” “这首诗你究竟会不会背?” 方绯还是锲而不捨,继续追问,好像要王公子非给出个答案不可。 王公子笑了下,一偏头,回答得随意之至。 “我不会。” 方绯把书本合起来,脸上的表情就冷了下去。 “不会,还不快去背,就你这种《阿房宫赋》都背不出来的人,我看的上吗?还好意思浪费我课余学习时间。” 方绯这段话倒是获得了在场同学的一致好评。 “厉害了,这个姐说得一套一套的。” “说的可对了,谈恋爱影响学习,懂不懂!也就你们这些男生,动不动就影响女生的学习。” “那是谁呀?口气这么大?” “263班的方绯,人家可是生了病都拿了个年纪第一,听说试卷还比我们难。” “哇,美女学霸呢。” “呸,我还不信我拿不下你,不就是个小女生吗?” 王公子面子搁不下,走了。 临走之前的那一声冷笑倒是意义非凡。 方绯哪管他的心理活动,她自己要做的正经事多的很。 但这些都看在张娇眼里。 勾搭上屠凯还不够,市委家的王公子都想要搭上手。 欲擒故纵? 呵,这个女人手段可真多。 不过她很快又跟着轻蔑地笑起来。 手段多,有什么用? 等到拍到那些照片就要弄得她在学校一身臭,永远不得翻身! 方绯不管王公子两次三番过来骚扰自己,一心只想学习,试卷都做完了半张,顺便把这一次考试的错题给整理出来留作下次复习。 但她千防万防,防不过那个傢伙放学路上又挡在必经的校门口。 骚包的红色跑车。 倚在上面的人戴着墨镜,周围一堆小弟一见方绯出校门就吹口哨。 “方绯,看过啦!” “大美女!” 围观群众表示:简直尴尬。 方绯目不斜视,径直从校门离开,但是奈何那些蜱虫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 “别走啊!方绯,你不是说只要我能把《阿房宫赋》背下来,我就可以和你约会吗?” 方绯总算给他点注意力:“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让你好好学习,别再,自作多情。” 王公子追在她背后,“那我可不管,我可是为了追到你辛辛苦苦背了一整天的《阿房宫赋》。” 他的小弟也开始起闹。 “对呀!我们王哥对你可是心心念念。” “来,王哥,给这个小妞炫一段。” 王公子还真开始当众背诵: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那淫邪的目光,又在方绯的身上扫来扫去,让她恨不得把这一双眼睛给直接抠下来。 少女的荷叶尖尖角已经亭亭玉立,展开叶片,虽然在校服看上去并不明显,但已经初具雏形的曼妙身体还是比寻常女生更有看点。 他的小弟也跟着附和:“王哥说的对,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哈哈哈哈——”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这个王公子混在一块的几个男生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方绯更懒得生气。 索性再等一个月,这个案子也应该拿到结果。 但奈何她不愿意惹事,但这些麻烦事一个一个找上门。 她一动,那个王公子就拦在她身前,被几个人围堵,方绯的戾气又开始往上涌。 她一停下脚步,就被那个油腻的王公子揽个正着。 贴着耳边是噁心的鼻息,方绯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皮肤,鸡皮疙瘩都在往上面冒。 就听王公子突然说,“方绯,你别这么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不就是温晖然的养女,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评论,看文的大家冒个泡泡吧 づ (●⊙(工)⊙●)づ 作者等着挨个戳泡泡~ 第35章 第 35 章 还真以为自己会被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吓到 第65页 王公子怕是太看不起她了。 方绯毫不留情地反讽回去。 “既然知道我是温小姐的养女,还不悠着点,她手里可握着你的命吗?” 王公子松开揽住她肩膀的手,也没多在意,看他态度也知道对此事的结果胜券在握,“呵,看来你知道那件事了。” 方绯依旧说:“我还知道,你大概被叮嘱这个月都不能出门吧。王公子,你说以后我还能在学校见到你吗?” 王公子也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该嚣张的时候,他只是斜咧着嘴。 “你别嚣张,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爸爸妈妈对这个案件的进度非常不满意。而且,你家温小姐以前可没少得罪人。多的是人,明里暗里提着要我们下水搞她一把。” 方绯说:“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直接告诉温小姐。” 王公子无所谓:“怕个屁,我看怕的是你吧。毕竟你那个浪荡的妈勾搭的是温律师的对家……啧,好一场家庭伦理大戏。” 没想到王公子连这件事都知道。 “……” 方绯不吭声。 王公子也就当她服软,“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方绯说:“什么地方?” 王公子说:“好地方啊,就是好地方。放松心情的好地方。说起来这个好地方,还是你妈告诉我的,等扳倒了温晖然,你可要带着你妈一起来谢谢我呀。” 这种噁心又暧昧的语气,简直不亚于被毒蛇用蛇芯子在浑身上下舔过一遍。 “下次,下次再约吧,”方绯稍微降低点声音,“不过什么地方呀?” 王公子没想到这个女人真是软硬不吃,心里有些烦躁,所以抓抓头上的几撮毛,不耐烦地直接说。 “说什么屁话,去还是不去?” 方绯正准备回答。 “抱歉,不去。” 没想到背后已经有人替她回答过了。 还未回头,方绯的脸上已经面露出欣喜的笑容。 她的声音像是从危险平原来到安逸林间的小鹿一般欢欣,“温小姐,你怎么来啦?” 温小姐没着急回答方绯的话,她的目光扫过来,在王公子放在方绯肩膀上的手上刻意停留了几分钟。 虽然刚才说话时,气焰嚣张得什么都敢说出口,但是真正站在温小姐面前,王公子还是有些收敛地立刻把手放回裤口袋,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温小姐说:“我只是顺路过来一趟。” 她的目光回到王公子脸上,“该走了,小公子,最近一段时间只能麻烦你待在家躲着,尽量少出门。” “啐——” 王公子往地上吐了口痰,眼睛斜瞥向温小姐波澜不惊的脸,无端有些不耐。 “和我说个准话,什么时候这件事能完结?我看,你他妈律师证是假的吧,都跟我们家说了好几次‘再等等’,到现在都没看到结果!” “我说过这个时间不是由我来定的。您的案情重大,必须……” 温小姐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眼神隐晦地环视一圈周围好奇围观的同学们。 才说:“小公子,你先上车。在路上,我和您细说。” 不知道王公子懂没懂,但是方绯立马懂了。 她朝着温小姐点点头,“温小姐,我自己回去。” 她慢慢悠悠地背着书包走,再也没有人拦住她。 王公子看着方绯离去的背影,越想越觉得这两个人是约好定要和自己作对的。 他心里气闷,无处发泄,对着附近的车门就是一脚踹过去。 吓得其他人好一跳,绕着他走。 他又转身朝着温小姐大吼:“你他妈是故意的,是不是!” 温小姐不予置否,她只是冷漠地把自己的车门打开,“上车吧。” 王公子再怎么生气,也只能作罢。 他把车钥匙往小弟手上一抛,“黄毛,这车放你家车库去,下次再去你家找你玩。” 王公子就温小姐的手上了车。 温小姐把车门一关,上了驾驶位,开车离开。 没人注意,在校门口某个隐蔽的角落,有闪光灯一闪。 老刘查看自己刚才拍到的照片,就刚才那一阵,他的内存卡里已经留下不少几个人纠缠的图片。 “呵,要不是望着主编给自己长职位,才懒得过来为主编的宝贝女儿做苦工。” 躲藏在灌木丛下的男人挠了挠颈部被虫叮咬起红肿的小疙瘩。 “算了,也就这么一次。” 他心里还盯着更大的新闻——张娇随意杜撰出来的温小姐和她养女的□□。 妈的,怕不是在骗老子? 但他也不想耗费这么多还半途而弃。 咬了咬牙,决定埋伏进别墅区。 没想到手机开始响了。 张娇急催着要照片,“刘叔,拍到了没?” 他依旧随意把之前拍到的几张打包发给她。 哎,大头没能拍到。 但拿到那些照片的张娇已经足够满意。 “骚货,这一张靠得这么近,一看就是在主动勾引别人!” 第66页 张娇一边暗骂,脸上却比任何人都笑得开心。 她挑挑选选,在那一些照片并自己偷拍的几张当中选取最为暧昧,方绯最丑的几张,打码上传到学校贴吧。 她在贴吧的标题上啪啪啪地打得响—— “818学校某个勾三搭四,脚踏n条船的的女生。” “正义楼主看不惯高二一些表面装作高冷,私底下钓凯子,两手抓的女人。 造高智商女神人设,实际上打架,抄袭,出口成脏,威胁孤立同学的城乡结合部部花。 有图有真相【拉扯.jpg】” 标题党的力量强大,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就有人回评。 张娇也跟着留评,努力营造虚假的热闹。 “一楼:厉害厉害,这是深8某个最近在学校很火的妹子,有勇气,给楼主立个挡箭牌。” “二楼:围观党,自觉楼主也是妹子。” “三楼:就知道长着这张脸的主不会是个好傢伙,ps:我也是今天校门围观党的一员,似乎就连某人家长都到场了。” “四楼:楼上阴阳怪气,怕不是楼主的小号?我也是大美女的同班,大美女人美心地好,潇洒拒绝不喜欢的男生,正巧就是图上的某一位。” “五楼:我怕四楼才是某个被8出本体,恼羞成怒的人,说中勿怪,嘻嘻嘻~” “六楼:我是四楼,自证不是大美女。呵呵,要我是大美女,看到你和楼主这种红眼病非得爬过网线扣掉你们的狗眼!” “七楼:看楼上气急败坏的跳脚,不是大美女本人,也是她的亲友团,看起来楼主所说的确有其事,还戳中了某人的痛脚。” “八楼:大家不要歪楼,楼主出来继续8,我给你加一个锅盖。” …… 张娇看着越刷新越高的楼层,笑得猖狂。 眼里的狠毒快要溢到屏幕当中,她手上敲打的字句也越发煽动人心。 “五十七楼:哈哈,如我所料,这世上哪有大美女人设那么美好的人,她真是把学校当成娱乐圈在混,别以为没人知道她的底子,有人来8大美女以前学校吗?” …… “八十六楼:我来!我来!等着我的消息!” …… “九十一楼:ff孤儿出生,不知道她怎么傍上绯城的大佬,之后才来一中上学,一个没上过学的人能在第一个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上考年纪第一,要说起来也是励志本人。” “九十二楼:别侮辱励志这个词,就是个认干爹干妈的骚货,那个成绩说不定也是注过水!” …… 她或许有着在网上煽风点火的天赋。 没人教,天然就学会註册四个小号。 一个装成方绯的亲友团,一个是围啊观顺便挑拨的路人,一个作为战斗喷子开地图炮,最后一个理智地下定义,箭头看上去客观,实际明里暗里指向方绯。 看着楼越累越高,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高高顶在首页之后,像这种带着恶劣猜测的八卦最是吸引人眼球,何况是学校掀起风云的成绩美貌一把抓的美女。 这些恶意的猜测,不管是在学校的男生或者女生眼里看来,都只是一场有趣的玩笑。 仅仅提供给他们作为课间交流的谈资。 但这也不妨碍他们观看楼主的言论后,在楼层下发表自己当时的评论。 不管是发送在屏幕下方,还是暗中在大脑里刷屏。 呀,原来看上去高傲不可侵犯的美女学姐私底下是个这种货色。 呵呵,考试成绩怕也是抄袭……之类的想法。 张娇光想到明天上学时可能发生的场景就情不自禁发出恶毒的笑声。 她整晚熬夜,眼眶下的青色再次加重,眼睛里也满是红血丝。 但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对黎明后的曙光充满期待。 第36章 第 36 章 而另一边的方绯也未睡。 她则是细緻地把截取好的音频里的所有人声进行变音,并且删掉可能暴露说话人的各种细节。 在发消息的前夕,她的手指在空格键上停顿了半宿,还是移开。 滑鼠点向了不小的文件。 闪着光的屏幕不能映出她脸上的表情,被拖移向的硬碟名——fw。 看上去没有丝毫联繫的英文字母代表的是两颗相靠在一起的心。 至少在方绯自己眼里是如此。 寂静的深夜,空旷的走廊。 方绯悄悄走上台阶,一边在心里催眠自己—— 我只是为了更好的帮助同学,找温小姐也是因为这种事情询问专业人士更加有用。 但加快的步伐,和随着距离的接近,跳动地越发动盪的心脏却是不受主人控制。 距离阳光花园最近的两个门,方绯犹豫了半秒钟,鬼使神差地从离自己较近的那一扇挪到了另一扇门口。 咚咚咚。 准确地三下。 方绯的心快提到嗓子口,若是睡着了,若是还在工作,若是…… 平白也不知道紧张个什么劲。 门内就传来温小姐的声音,有些睏倦,但似乎还是清醒着的。 “方绯?” “哎。” 第67页 方绯回了一句,想要推门的手,放门把上半松地挂着,心里又开始纠结起—— 是不是太晚了? 第一次进恋人的卧室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姿势? 沉甸甸的心里装着太多想法,是个熟过头的无花果。 藏在内里的花朵无声又暗自地开放,裂开的果肉里都是化糖的蜜。 久没听见门口动静的温小姐又催促了一声,“方绯。” 方绯安定下心情,正打算开门,门就自动敞开欢迎的姿势—— 温小姐的交领丝绸睡衣对方绯也是呈现欢迎的姿势。 这让方绯脸一红,低头只敢看温小姐脚上的拖鞋。 温小姐开了个玩笑,“这么久没动静,还以为你是要当我的小门神。” “我才不要当门神……” 方绯在心里偷偷接下一句:门神又进不了你家门。 温小姐似乎知道方绯在想什么,眼里都是温和。 她轻柔地摸了两把方绯的头髮,就被方绯抱了个满怀。 “我想你了。” 两心靠拢。 身体的热度渗透过布料,像是涂满燃料的交接的绳索。 火焰像是一条火龙,直接从一端燃到了另一端。 胆子忽大忽小的方绯不过抱了几秒,又立刻松开怀抱。 脸上的红又是醉酒时的颜色。 温小姐品味刚才的触感,却是后知后觉—— 似乎一下子就从撩妹的那一方变成被撩的那一方。 “方绯,你又长高了?” 她嘴里却问出这一句。 方绯未昂头,显然对自己的身高不仅在意而且略有些得意,“医生说我发育迟,还有得长。” 看她这个样子,温小姐却是想起某个gg里儿子对父亲自信地宣告:“我长大后一定会比你聪明比你强。” 她微不可闻地笑出声,但等方绯细细听的时候,笑声又不见了。 “在门口说了半天,你先进来吧。” 方绯又闹了个大红脸。 如果是漫画世界,说不定还能看到她两只耳朵像是茶壶的壶口,咕噜咕噜往外冒着白热蒸汽。 这还是方绯第一次进温小姐的房间。 一进门,她感觉立刻就提高了一阶身份,从小孩到与温小姐同一水平线上的大人。 “这么晚,找我干什么?” 温小姐在摊开半床的被子上躺下。 这床极柔极软,之前的位置留下浅浅的凹陷,凌乱和随意,总归像是一个日常居住的房间。 方绯没找到供自己坐下的椅子之类的。 温小姐这个卧室比她工作的地方更加冷清,偌大的房间只放着那张床和床边的落地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你就一直住在这里?” 太干净太整洁,缺少生活的痕迹,比供他人参观的样板房中最有格调的性冷淡风更冷清。 “嗯,东西太少了是吗?”温小姐在灯下单手夹着一本手掌书,半撑着头,眼神专注。 蓝色的封面上写着“三十六计”。 “嗯,这样住会不会不方便?” 温小姐说:“我如果晚上渴了,就会去楼下厨房倒水,看完的书在临睡之前会放回原来的位置,衣帽有专门的单间,这个房间就是用来睡觉,除了床和一盏灯,还需要什么?” “需要……需要我啊。” 鬼使神差,方绯又是脱口而出。 温小姐抬起眼眸又笑了,“我的小女朋友,你这是想要提前宣誓主权吗?” 方绯原本是硬着头皮,但越讲越觉得理所当然,“当然,我很不得在你肩上刻下我的名字,不应该刻在你的胸前。” “小朋友,刻在皮肤上的会褪色,刻在心脏上才叫刻骨铭心。” 温小姐招唿方绯过来,大多数她占据主动,方绯再不愿也还得收敛羽翼。 温小姐说:“好吧,你说吧,张娇那件事你先要怎么样处理?” 方绯有些泄气,“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我瞒住你了。” 温小姐解释:“我之前并不知道,是今天有个知情的人恰巧说起这一件事,我觉得你处理得很好,就像你之前伶牙利嘴地教训那个卖鸟的人。” 方绯并不在意别人的话语,无论是夸奖或是嘲讽,只要不碍着她的事,她都能权当没听见。 但当评价自己的人变成温小姐之后,她就不免患得患失。 是否喜欢自己的行为? 是否还看着自己? “我喜欢有自己主见的人,就像你这样,”温小姐目光投射在方绯身上,像是月光给她笼上一层薄纱,“方绯。” “我也喜欢你,温小姐。” 方绯急切地表白,她握紧温小姐的手,让自己的脸能靠在上面摩挲。 “你大概想要询问我关于校园霸凌的事情是吧,可惜现在法律上对此没有明确的处罚,而且我暂时也没空给你提供援助,但有时候舆论比直接的惩罚更加可怕。” 方绯点点头。 这世间,人心毒过鬼,言论杀人难以追究法律责任。 这把双刃剑用得好直刺穿他人心脏,用得不好就是自己反受其害。 第68页 “我会注意的。” 乘着还不需要实名认证的登录机会,她把自己编辑好的文字发上微博。 “校园霸凌,学校老师管不管?@绯城一中” 钓鱼需要耐心等待,假如鱼太大,把大鱼弄上岸也需要一松一紧,先把鱼熘得精疲力尽再拉扯就省力得多。 和一中官方扯皮期间,她顺便去看看关于校园霸凌的法律: “已满14周岁不满18周岁的人违反治安管理的,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不满14周岁的人违反治安管理的,不予处罚,但是应当责令其监护人严加管教。” 很遗憾,她只在《治安管理处罚法》里发现这一条,“严加管教”这个词放在这里显得尤为嘲讽。 能教出这样儿女的家庭,管教他们的父母又会是什么样的好货色? 她索性把所有能靠上边的大v艾特一遍,再把之前制作好的音频发了出去。 头枕在手臂上,她等着事情发酵,设计到学校、学生在尤其重视家庭小孩的华国当然会引起更大的关注。 方绯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 怎么突然讨论的人变少了,张娇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高楼,比起之前的快速刷楼,现在的回覆量比她预期要少太多。 怎么回事? 她退出页面,重新登上贴吧,高高飘在首页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新帖,而且没多久就消失不见。 什么样的事情比自己爆出来的还要更具备吸引力? 飘红的帖子——简单的标题:“学校装死?” 她好奇地点进去。 “厉害了,你们快去看微博,微博炸了。学校大概这次快被气炸了,有人匿名举报高二的某女生欺压其它妹子,有音频有瓜吃【小连结献上】” “一楼:嘻嘻,吧主快要疯了吧,之前那栋讨论的高楼被删掉,我们千千万万受过欺负的人把新楼顶上来。” “二楼:别含含煳煳,高二的谁啊,这么吊,听说这件事让学校直接被教育局点名了,可以说是名留青史无前例。” “三楼:这样的名声给二楼上一千个,我请客。” “四楼:哈哈哈,不敢提名字,这位来头太大,毕竟逼得小姑娘快跳楼自杀都没一点事,最后受害者乖乖转学,人家安然无恙继续带着一群小伙伴教训其它人。” “五楼:立马解锁,安静如鸡,怕了怕了。” “六楼:阴谋论一波,之前的高楼也是这个主人公报私仇的小手段,毕竟人家可是有个好爹妈在背后撑腰。” “七楼:围观过高楼,若有所思。” “八楼:举手,和方绯大美人同班,她性格外冷内暖,和两位莫名绯闻男友没多少接触,我们猜测,她大概这辈子和试卷课本结婚了23333” “九楼:你们说,两座楼的主角会不会正在围观我们说话?” “十楼:大美女看到也只会笑笑,至于另一位的话,大家记得捂好马甲,该删除的言论都删掉,省得大佬明天扛着四十米大刀来砍你们。” “十一楼:不用明天,今晚就带着网警去你们家挨个查水錶,怕不怕?” “十二楼:颤颤发抖.jpg” “十三楼: 1” “十四楼: 身份证” …… 这说的是什么? 她怎么一句话都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解决张娇,我们即将迎来本文的另一位小天使_(:3」∠)_ 第37章 第 37 章 方绯就这样睡着了。 但在梦里,她极不寻常地梦见方青。 那是她的六岁。 原本应该是大多数孩子在外玩得一身泥巴的年纪,她已经学会怎样踩着小板凳给妈妈煨粥煮面。 如往常一样。 方青在门外磕着瓜子,闲听门口的大婶们扯谈。 她是不参与其中的,既是不屑,这种不屑也是双方都认同的。 方青派头大,看不起周边的七姑八婆,而邻居们也都知道,这一家养着个带孩子吃闲饭的主,除了一张好脸没其他优点。 孩子又可怜又可恨,长着和她妈一样狐狸精一般的脸。 梦里的这一次有些不同。 她把热炉灶逼出的汗渍擦到粘有煤灰和油渍的袖套上面,端着没点油水的面条从灶上下来,就看到方青嗑瓜子的手停下来。 “方白,回来了?” 方白? 推门而入的女孩和她一般大,但长相乖乖巧巧,不出挑。 长发白裙,像是方青终于认命找个老实男人会生出的小孩。 方青的语气也是从未对她有过的温柔。 她像是方绯曾幻想过的每个母亲,亲手为自己的孩子取下肩膀上的书包,亲切询问学校发生的事情。 学校有人欺负我。 “学校有人欺负我。” 回答却是全然相反。 滚开的,你妈烦得很,小屁孩的事情自己解决。 “是谁,告诉妈妈,明天就去教训他!” 方绯面无表情地再用袖套擦擦汗。 她的视线停留在渗开一小块的深色水渍。 这袖套比着她身体,大得出奇,几乎可以当做整个袖子来用。 第69页 只是被污渍掩盖得看不出曾经的颜色,又加上烧焦的边角,刺刺渣渣,带着扎手腕。 而门口的小女孩干净得就像是天使,身上的衣服也柔软白净宛若天上一朵云。 母女情深,看起来不需要这一碗面。 她搅起一筷子,吸熘半口—— 真咸。 恍惚间。 女孩站起身变成穿着妹抖装的钟颖,她腰上环着的手皓腕凝着积年的霜雪。 那是初见时穿着灰色工作套衣的温小姐。 场景也从昏暗的济水镇小院转移到明朗有着整扇落地窗的秀水别墅。 她们站在光亮处,任凭彼此的髮丝交错,亲热地贴在耳畔说话。 酸楚。 无数委屈想向她倾吐。 而她看看自己沾灰的袖套,看不出本色的赤脚,又收回到旧睡裙的裙摆之下。 一身灰不熘秋的模样,甚至都不敢多挪动一步,免得弄脏光洁得如同镜面一般的地板。 紧接着是方青的眉眼,靠得极近,手指从额头划到唇部。 “我们多么相似。” 又变成对着自己皱眉瞪眼的田婶,她的手掌勐地扇下来,像是往孙悟空身上压下来的佛祖的五根手指,压得她不得翻身。 “看看你心肠蓄着的鬼魅伎俩,你配得上温小姐吗?” …… 这样折腾了一整晚,方绯骤然惊醒。 突然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她的现实更像是永远不停歇的噩梦。 从一个角落逃到另一个角落,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生之所,也是个纸箱子搭就的小空间。 刚刚挤走多余的人,和另一个同类偎依在一起,外面又是雷声骤响,倾了山河的水从云层往外泄,摇摇欲坠的纸盒眼看着浸湿坍塌。 她的眼眶是干涸的泉眼,无声无息,往外涌细流的气力都没有。 光亮骤进,刺得她眯起眼睛,用手臂遮挡。 “哎——” 拖长的尾音是因为,目光的间隙中那个梦中涌现的身影。 她再一次认识到——她已经无法离开这个女人。 她愿意识她为君王,为主人,为母亲,为爱人。 温小姐契合方绯心中所想的一切,她像是上帝专门为方绯所造的半身。 她说:“天亮了,今天是个大晴天。” 张娇栽了。 彻底栽了。 明明不过是一个夜晚,但变化却是翻天覆地。 张娇眼睛熬得通红,手机屏幕上刷屏地给她的知心大姐姐发信息,但是一个都没有回覆。 “姐姐,我该怎么办,我被人曝光了?” “姐姐!这件事情闹大了,有人藉机搞事,还有莫名其妙的律师在联繫我,要让我和他们合作,我该怎么办?” “姐姐,我的电话号码被人曝了,他们给我发了好多恶毒的言论,我要再怎么样才可以一一报復回去?” “姐姐,你回话啊!求求你!” 彻夜不眠让她这整个人接近歇斯底里的边缘,在临近早晨的时刻,她的房门被勐烈敲响,门外是她父母的声音—— “娇娇,你昨晚做了什么!” “女儿,听话。我们明天就转校,今天先跟我去学校找张校长帮忙。” “张娇,你听见没?” 张娇躲在被子里,她的身上一阵阵发冷,把自己裹紧也摆脱不了如影随形的寒冷。 这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明明她预想的不是这幅模样,明明应该遭遇这一切的是方绯,是方绯啊! 怎么最后换成了我? 方绯没有被昨晚的事情打断自己的节奏,她还是照常上学,上课,就像是正常的学生生涯应该做的一切。 只是周围不免多了些探究地望向这边的好事者,悄摸摸地咬耳朵,做着所有无聊学生会做的事情。 期间,她被叫到教导处过一趟,由班主任李老师陪同。 教导主任是个有着鹰勾鼻和眯缝眼的中年男人,他打量过方绯,用着不甚友善的眼神,直接说:“你们这些学生就是没事找事做,有这份闲工夫还不如多学习,巩固自己的知识,争取在高考考个好成绩。” 看来是查ip找到自己了。 方绯毫不示弱地抬抬下巴,“我自认为成绩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有的人只会考高分不会做人,有的人高分考不出,人也是败类一枚,仅凭自己的家世在学校混,老师你觉得应该怎样对待这样的人?” 教导主任甚少遇见向方绯这样不畏惧自己身份的学生,他只朝着李老师说:“老李,校长的想法你知道,这是你班的学生,你自己处理,终归对学校影响不好,我看你最好考虑到这一点。” 方绯往前一步,“老师,我有句话必须得说,如果不是学校处理实在让同学心寒,也不会出此下策,”她话音一转,“我记得周市的两个学校一直稳压在我们学校之上,包揽全省高考状元是不是?” 教导主任倒是对口出豪言的方绯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但他表情依旧不善,“这些以后再说,一件事处理完再处理另一件事。” 出了教导处,在路上走时,方绯跟在李老师身后听他说了一句。 第70页 “这件事……我不能说你处理不当。” 这可真是遗憾,方绯并不愿意就此离开绯城一中,她想要学习更多知识,想要拿到期中期末的奖学金,想要证明给温小姐看,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似乎,这件事就此到头。 方绯回去时原本有些落寞。 但不知为何站在263班门口,听着里面同学们的吵吵闹闹,她又生起勇气,或许还有办法,总之决不能露怯,即使今天真的是在这个学习生涯最后一天,也要好好度过。 但就算是最后一天也有人想要给她找不痛快。 下午第二节是物理课,老师正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恨不得把脑袋日所有知识都一股脑灌进讲台下同学的脑袋里。 突然外边一阵喧譁。 门被砰的撞开,进来的张娇披头散髮,因为熬夜有些溃散的目光,在朝向课堂的某一处时化成利箭。 “方绯!你这个贱货!你她妈竟然在背后给我使阴招!” 忽然她似乎想起什么,又畅快地笑起来,“哈哈,反正我要转学,你呢,你以为你有那么大的背景,让你能继续在这个学校里待下去?” “你以为你是什么,正义的使徒,醒醒吧,你还不是要跟我一起滚出这个学校,哈哈哈哈!” 物理老师刚想训斥几句。 就看到坐在前排的女生站起身,两步并作一步冲到张娇面前,伸手就是三巴掌。 张娇被她打得后退一步,没站稳,跌到地上。 就听到方绯说—— “第一下替你可悲的家长教训你,养出你这样的女儿,以后估摸也是记仇不记恩的白眼狼,我替他们感到可悲。” “第二下替被你连累的学校和同学教训你,就因为这件事,还不知道舆论会把我们学校描写成什么样的地狱,而教导出来的学生怕是以后都会以有你这样的校友而蒙羞。” “最后一下替那些被你伤害至今无法释怀的女生教训你,你自认为是小事,不知道那些事情会怎样折磨她们,怎样改变她们的人生轨迹。” 方绯居高临下,半脚踏前,像是持剑砍向魔王的骑士。 “你放心,你以后也别想安心读书了,昨晚的帖子你写得高兴吧,给别人泼脏水畅快吧。” 方绯俯下身,轻轻说:“不仅仅那些被你伤害欺辱的人,我的养母也会让你去监狱忏悔这一切。” 她扬起唇,语言却是那么冷漠。 “希望你的父母势力强大到在监狱里也能护佑你。” 第38章 第 38 章 张娇的恶毒诅咒没能实现。 绯城一中的变化悄无声息,但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方绯被温小姐领到校长办公室。 那个鹰钩鼻的教导主任对着桌前的男人带着巴结的神色,而他面前的那个位置坐着的是方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欧副校长。 现在应该称为欧校长。 他还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在方绯看来却不再是那么一回事。 “方绯同学,你这次对学校说做出的贡献,我都放在心上,你放心只要我还在绯城一中校长职位一天,我就会保你安安稳稳学习直到你升入大学。” 方绯盯着欧校长,又看看身边的温小姐,她的心思有些絮乱,但总抓不住一个支点。 就听到温小姐温和说:“方绯,*你继续上课去,我找你们校长还有些事情。” 方绯顺从地点点头,但她心里对温小姐的畏惧和戒备立即上升到了爱意之上。 出了校长办公室,教导主任也同时关上门,他轻咳几声对方绯态度转变了一个模样,“方绯,努力学习,争取为我们学校赢回一个高考状元的名声。” 方绯不予置否,她埋头往教室走,心里却对安坐在心灵宫殿阶梯上的甜妞轻声问:“为什么明明是我的选择,但我却觉得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别人规定的路径之上。” 她即使在喜欢温小姐,内心永远保持住作为野生动物的克制。 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当两个人立场对立的那一刻,她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样的思考让她一整天都有些郁郁寡欢,提不起精神来。 沈知慢吞吞地凑到她身边,用肩膀撞撞方绯的手臂,还有些愣神的方绯下意识地问了句,“有事吗?”就被一整垛试卷砸到面前的视觉效果稍微受到惊吓。 “哎,你这是要干什么?” 沈知声音糯糯,“这些都是我做过觉得题型新颖的珍版试卷,送给你。” “啊?” 方绯对于她的举动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送我干什么,你自己写啊。” 结果,动作缓慢的小熊猫精又从当中抽出一叠列印好的资料,“这些是没事做可以开发大脑的高数,我上大学的姐姐给我复印的资料,你不会的话可以百度,实在不会也可以问我。” 方绯:这是要干什么,突然给我送一大垛资料。 就听沈知说:“不要不开心,不开心的话写张试卷开心开心。” 方绯失笑,这傢伙原来是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宽慰自己,就是太过直接,一般人领略不到她的意思。 她伸手摸摸沈知的小脑袋,“好了,我现在开心了,这些试卷我们一人一半,对照着做吧。” 第71页 沈知甩开她的手,“不用,这些我都已经做过一遍了。” 方绯却问:“怎么不准我摸头了?” 沈知玩着手指,“周旭说,假如被人摸脑袋,摸多的话以后会长不高的。” 果然,往窗边一看就看到往这边探看的男生,一见方绯看过来又装作看风景地转回头去。 真是口嫌体正直的标准演绎。 她被这两人给逗笑,连带之前隐隐的抑郁都慢慢散去。 只是再见温小姐联想到这件事上奇异的巧合点,在欢欣之余,戒备与隔阂不管再怎样尝试忽略,但它在那里,根深蒂固。 为什么会是张娇? 为什么校长离职之后上位的是欧副校长? 温小姐和欧校长在校长办公室又谈了些什么? 她不想知道,她只是在这个棋盘之上的一枚棋子,连下棋的两人究竟是谁都不清楚。 十月就在这浑浑噩噩当中过去。 运动会,第二次月考,前者对于学生来说相当于巴西的狂欢会,后者对于多数人来说都是一场悲催的煎熬。 好歹没雨,没有烦人的苍蝇蚊子,方绯偶尔望向窗外朗朗青天,在微风的吹拂下写完整张试卷,她从最后一个考室换到第一个考室,感觉的确有所不同。 至少身后的那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看向她,满眼都是想要超过的战意而不是王某人那双被灯红酒绿迷醉得发肿的眼睛。 她欣赏为之努力的人,因为她就是那种人。 十一月的开端,考试成绩发下来,方绯照例名列榜首,狠狠打了那些质疑她不过是靠运气拿到年级第一好成绩的人一巴掌。 随着这个消息下发的另一个通知几乎把全班的热情都激发出来。 “经通知这个月中旬,我们班去绯城周边秋游!大家准备好零食,出去耍咯~” 班长是个喜欢耍宝的小个子男生,几乎和全班同学都能混到一块。 就听到几声欢唿,大家都纷纷讨论起应该准备些什么,选择哪个地方去玩之类的,这气氛连带方绯都有些期待这次旅行。 “方绯,你想去哪里玩?” 前桌的女生回头问,她飞快又加上一句,“班长叫我问的,这次学校交给班委会自行决定,只需要得到班主任的同意就能走。” 方绯想了想,“空雾山,我只知道这个地方。” 她手上转着笔,半支着手臂,眼睛还看着手写的笔记,“不过,我也就知道这个地方,还是你们决定该去哪里吧。” 那女生不太高兴,总觉得她怎么这样傲气。 怀着怨气往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班长那块走。 原本想要提“空雾山”的嘴,她话语一转就变成了,“方绯说她对绯城本地不熟,叫你们男生自己决定。” “她真这样说?”班长说,“不过也是,她才转来我们学校没多久,那我们看看网上有什么推荐吧。” “听说空雾山那颗三百年歷史的银杏树正落叶,那边还有遍山红枫,去空雾山爬上山去呗。” 有人提议。 但那个女生一听到“空雾山”这个名词就有些急起来,反驳道:“去哪里干嘛,就看树吗,没什么好玩的。” “我觉得还不错。” 那女生眼睛一转,又有新的原因,“空雾山上面就是一个寺庙,我们爬上去是准备求神拜佛,还是看和尚的光头?反正我不想去。” 这样一搅和,大家也没有去空雾山的念头,反而谈起了其他选择。 那女生看这里距离方绯也比较远,不怕她听见自己说的话,但心里总不免有些忐忑,上课都不和自己同学谈天说地了。 方绯也没注意这一遭。 她只是抽空把这件事情告诉温小姐一声。 忙得几乎脚不点地的温小姐在电话之余回了句,“钱,我会放在抽屉里,你到时候需要多少拿多少,不够再来问我要。” 倒是新来的保姆说了一句,“方绯小姐,具体什么时间,到时候给您准备便当。” 温小姐这边工资高,需要照顾的人、做的事都少,在田婶之后很快就找到愿意过来的保姆。 只是她不住在别墅里,温小姐最近忙,到晚上真就只剩下方绯一个人了。 直到某一天夜晚,方绯起夜的时候。 刚推开门,就看到走廊上正对自己的房门的墙壁那儿,有一个黑影。 方绯下意识退回房,把门反锁。 心里吓得怦怦直跳,但脑袋已经骤然冷静下来。 眼睛在房间逡巡,查看是否有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就听到温小姐的声音。 “别怕,是我。” 方绯这才松了口气,但不免带上些怨气。 “这么晚,怎么带在这里,黑漆漆不怕我把你当做小偷?” “偷心的小偷吗?”温小姐还有空开一声玩笑。 方绯还想多抱怨两句,但她脑袋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有着很大可能的念头,不会吧! 她急切地打开门,仰着头问,“是杜小姐的事?” “嗯。” 温小姐惊讶于她的敏锐,就看着这个小孩突然扑过来,搂住自己的脖颈,兴奋地在自己脸上胡乱亲吻。 第72页 嘴里含煳不清,“我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温小姐一定可以!” 等方绯这阵兴奋劲头过去,温小姐和方绯坐在她房间的大床上,两手交缠,在明亮的房间里笑着对望。 “真的可以了?” 温小姐说:“已经得到消息,只要把东西递上去,那一家就跑不了,除非现在出国,不过有我拖着应该不会有问题。” 方绯问:“这事情着急吗?” 温小姐说:“算是。” 方绯冷静下来,马上察觉温小姐语气的不确定,“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 “没有,你在想什么?” 方绯逼问,“不要把我当做寻常小孩,我作为你的既定继承人有权知道哪些。” 温小姐有些无奈,她逼着方绯和自己对视,“方绯,这件事不是你这样说就能轻易解决。” 她起身准备走,就被方绯一把扑倒在床上,“说不说——” 这孩子气的举动总算把温小姐劝服。 但她只是随意地问:“如果我们需要换个城市,你想要去哪?” 第39章 第 39 章 方绯想—— 我想要去哪里? 我想要在你的身边。 我想要去你的心里。 可是你的心是一座覆盖铁甲钢棘的城池,硕大的门牌写着“闲杂人等拒绝入内”。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走过太多路程,终于快到你的身边,但那座城池的剪影近在眼前,是沙漠旅人追逐的海市蜃楼,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但她还是强带上讨好人的笑容,“你去哪里,我跟你走。” 她思索一阵,整理自己在地理课上学到的那些地名,“万年不灭火焰山,春恋迟迟不走的春城,千湖之都的安城,我们可以把整个华国走一遍。” “或许我们不会像现在这样悠闲,或许我们必须瞒着别人一些,或许我们得精打细算,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最是消耗爱情,你确定还想和我待在一块儿?” 温小姐的目光偏移,她一旦垂下眼眸,就说不上的冷漠。 方绯翻身,坐到她身边,想要和温小姐看到同一片天空,同一色的风景在不同的人眼里大概也染上自己的情绪。 她突然说:“温小姐,我能帮上你,是吧。” 一个平凡无奇的灰色u盘放在她的身边,温小姐起身,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和之前没多大区别。 方绯把头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向岸上的人唿救,但水声把一切声响都吞没。 她说:“温小姐,你以前说的是真话吗?” 啪嗒—— 温小姐把灯关闭,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离开这座房间。 只留下方绯抱膝,把过往所有多余的感情,利用这一晚的时间在心灵宫殿砌起一座坟墓。 第二天,她收敛自己的情绪,在学校还是那个埋头学习的学霸,安静静听着同学们课余讨论,自己支起半张脸,像是不在意,是温小姐的同款冷漠。 似乎没人发现她的异常,大概也就沈知稍微有些察觉方绯发呆时间有些过分长。 但她不擅长安慰,也不知道遇见这种状况时,普通女生会怎样宽慰自己的朋友。 她也只能在放学时陪着方绯在奶茶店稍微坐一阵。 温小姐交给她的东西被她交给屠凯,这个小伙子对自己之前的事情顺带连累的方绯有些抱歉,被约出教室也很爽快地跟着方绯走。 恰好下一节就是体育课,两个人走到操场边的香樟。 方绯把口袋的长方形小东西递给屠凯就打算走。 倒是被屠凯给叫住,“哎,你这就打算走?不说些其他的?” “没有了。” 屠凯摸着后脑勺,有些扭捏,实在是前十多年这一句话都没从他嘴里说出来过,现在突然感到抱歉也无从表达。 方绯等了一阵,见他一直没说,又打算转身找沈知,就听身后的大男孩硬憋出半句,“对不……起,我其实也没想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没事,”方绯说,就听他继续说,“我为刚开学对你不友好态度而道歉。” 庄重的低头,他像是卸下一个重担,“之前,我就想说,还是碍不下这个面子……对了,你给我的这东西是什么?” 方绯转身,少女扎在背后的马尾甩过一条圆弧。 她打量过屠凯,问道:“你嘲笑过刘珊的胖吗?” 这是263班公认的大胖子,班上的男生喜欢拿她这一点开玩笑,就像是所有班级里的那个被剔除的不合群同学一般,忍受带着恶意却不造成身体伤害的嘲笑。 屠凯理所当然地说:“她啊,看上去像是一头小象……” 方绯沉默,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在她遇见过的人,也就温小姐是把她当做方绯这个人看待,而不是被化作标籤一般“长得好看的女生”“美女学霸”之类的可笑又带着旁观者特有的冷漠眼神来看待。 不管方绯是以前瘦脱相的小猴子,还是或许未来会变成的大胖子,温小姐看到的方绯就是方绯,是这个人而不是代名词。 第73页 屠凯会道歉,是因为他也受到标籤影响,而不是他对这件事本事感到歉意。 该欺负被当做另所应当,独特的才能被重新看待——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如果我像刘珊那样胖,你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大概是拿着小纸条,大声在他的朋友之前把某颗心脏打得粉碎,就如同张娇之前所做的那样。 屠凯还在说话,“……大美女,你可别想不开,要是别人知道是我怂恿你的,我大概会那群牲口被打瘸腿,方绯,你在听吗?” 方绯拂过垂下脸畔的额发,眼睛下垂,从香樟树叶间漏下来的光线照射在她脸上,说不出的美好静谧,好像此刻全世界的闹钟都在屠凯脑子里轰炸。 屠凯这颗从没被触碰的心脏就这样被人挤爆,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方绯只说,“u盘拜託给你爸爸,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她转身往女生那一堆走。 屠凯脑内红灯响过半天,被他暗自按停,心里只剩下一句话—— 完了,跌里面了。 沈知主动走到她身边,把方绯拉进树荫之下,眼睛睁得老大,望着方绯的脸。 方绯扬起笑,“没关系,我没关系,我很好很好,沈知陪我跑一圈吧。” 现在的体育课演变为自由活动,某些开始紧张的学生甚至已经利用这节课开始提前学习高三的课程,老师们也在加快进度,等下半旬就告别体育课这段闲暇时间。 沈知不知道方绯想干什么,但她还是点头说:“好。” 就看到这两个女生抛弃树荫,在蒸起水汽的棕红色跑道上迈着腿,一圈又一圈。 沈知在半途掉队,临走前还担心地说:“你还好吗?如果跑不动就停下来,我去小卖部给你买水备着。” 方绯额发在她的脸上被汗水紧贴着,已经顾不上回答。 跑步时,似乎自己全世界只剩下面前无限延伸向前方的跑道。 不用思考,不用提心弔胆,只需要埋头往前沖,方向都给你指定好。 前置的未来是什么,会对自己生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些都被抛在耳后。 挥洒过汗水的感觉就是痛快,方绯接过沈知递上的汗水,忽略她赶上来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措词的神情,她径直往与周边格格不入的那个女生身边走过去。 刘珊还有些不知所措,她习惯把自己存在感放在最低,藉此逃避同学的讥笑。 但当方绯逆着光走过操场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大跳,马上就低下头马上进入大脑的想法是:她想要来干什么?想要嘲笑我,打我一顿,我是哪里得罪她过? 方绯已经走到她身前,校服原本设计就辣鸡,穿在她身上的加大码像是能兜住两个自己。 她直接切入正题,“刘珊,你想要改变一下自己吗?” “啊?”高高在上的方绯似乎自成一派气场,刘珊被她这样吓得有些发懵,但下一刻却比其他人嘲笑她的时候更加受伤。 怎么样改变,所有人都说你要改变改变,可是谁能给我一个方法,一个可以看见的方向? 方绯不知道她心里怎样想,但她得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完,“刘珊,你想要变成我这样子吗?” 当然想啊,刘珊看到在她背后跟过来的其他人,心里一暗,又是新的方法来嘲讽自己,大概下一句就是残酷地“那大概只有做梦的时候”。 “我知道你想。我有一个表,按照上面的来做,在半年时间就能看到效果。” 方绯的话极其肯定,很有诱惑力,至少原本打算默默承受羞辱的刘珊都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真的?” “嗯,你加我企鹅,等下细说。” 刘珊站起身,疑惑地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大概是……我心地善良……或者我以前也是曾经是个胖子?” 方绯笑了笑,风带起她的头髮,像是小说里从天而降拯救落难者的使者。 时间过得快,一晃就到临近秋游的前一晚。 似乎那一天疯狂之后,方绯又回到刚进入学校的那段时间的状态,她和温小姐原本就站在两个圈子,这两个圈子里隔得很远,一个是成熟的大人,一个还是混在学校的学生。 大概是分开了? 还是原本就是小孩过家家,从来没在一起过? 方绯这样想,心里唯一宽慰的也就是甜妞,好歹这个朋友还是放在她心上。 她撑着下巴在阳台上看斜阳,就见照常回来的温小姐从车里带出一个小白裙,看那气质看那身形——是钟颖! 怎么这个傢伙又找上门? 方绯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愤怒和委屈,似乎前段时间的冷却丝毫未对自己产生作用,反而越是压制,现在的反应越发剧烈。 她满脑子只剩下一句—— 凭什么她可以,而我不行? 第40章 第 40 章 她不想下去。 下去能干什么,把自己真当成温小姐的女友,闹到彼此都不痛快? 到时候,温小姐会帮着谁都不一定。 她把自己的头髮反撸上头顶,无端烦躁得头髮都能生起静电,彻底成为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筒。 第74页 但就是有人喜欢把事情往她身上推,似乎之前的经歷还没给她提个醒。 钟颖似乎看到阳台上的方绯,扬起完美的笑容朝方绯招手,温小姐瞟过来,脸上的神色没多高兴,朝钟颖说了句,但声音很小,方绯没能听到。 她扬起脸,牙齿嗑得咔咔作响,但现在她身边空无一人,曾经站在她身边的人——甜妞,老唐,田婶一个一个都不约而同选择离开。 最后留下来的温小姐却转身走向别人的身边。 她绷紧脸,再瞟了眼站在门口说话的两人,走出她的宫殿。 等她来到大厅,恰好那两人也进了门。 钟颖拖着大箱,身子往温小姐身边靠,温小姐脸上没有表情,分不清是厌恶还是她其实天生感情冷淡,除了能给她带来利益的人以外,对其他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方绯心里不觉松了口气,但又为自从喜欢上温小姐之后变得完全不像是自己的那个自己而落寞。 钟颖说:“方绯,我知道你对有些误解,但以后需要相处,还是彼此和解,好不好?” 她的言辞恳切,面部表情也随着变得恰当的温和。 在方绯看来真是令人作呕的噁心,尤其是在自己和温小姐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还没在头脑理清楚的时间段,她恨不得按照济水镇的泼妇们最喜欢的解决事情的手段来干上一架。 但她现在在绯城。 她只是抬起唇,吐出几个字,“当然很好,后妈。” 钟颖脸一僵,嘴上又开始不饶人的数落,“你这孩子,什么后妈……温小姐,你怎么不说说她,”她转头看向温小姐。 方绯不忘往她伤口撒盐,振振有辞,“我前面有个妈,温小姐作为我的养母,您后到也只能被我叫做后妈,或者您更喜欢听继母这个名字。温小姐,您说,是不是?” 她有礼有节,又退回只能称温小姐为“您”的位置。 温小姐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明明所有都正如自己所料,但听到方绯一句一句礼貌用语,无端又开始不快。 她甚至超出自己预料地解释了句,“钟颖只是在这里暂住,大概一个月。” 钟颖脸暗下去,被温小姐直接这样落面子还真是没想到。 原本以为这个女人不管是看在郁晴的面子,还是本身的冷淡情绪都不至于多嘴解释这一句,但她真的就是对着方绯解释了这一句。 她只能藉助低头拨下自己落到肩膀上的头髮来掩藏自己的尴尬。 “哎呀,我先把东西放上去,就住在以前那个房间是吧,我自己上去了,不用你麻烦。” 麻烦的人走了,大厅就剩下一上一下的两人。 方绯被温小姐这句解释稍微安定心,再次唾弃过被轻易安抚的自己之后,她抬抬下巴,维持住自己的尊严。 “我进房间。” “等等。” 温小姐突然出口留住方绯,说完就对会做出不同寻常举动的自己稍有些吃惊。 她素来对大多数人喜欢的事情缺乏热情,即使是之前几段恋爱都是别人主动,她被推着往前,想停步就会停下,看着别人与自己擦肩而过找到另一个人也不觉得遗憾。 唯一例外的那一次,也是以两人撕破脸,下定决心老死不往来为告终。 方绯是个意外。 意外闯进自己生活,又在区间不安分地乱走,一边试探自己的底线,一边在自己周围画地为牢企图把两人困在同一个圈。 她承认自己或许有些喜欢方绯的热情。 方绯像是个倾倒满油脂的火炬,试图点燃自己的周身和她一起燃烧,却未发现自己原本就是一堆湿木,点缀在上方的火焰也不过是浮在表层来自方绯本身的油脂。 可她是点不燃的湿木。 “没什么事,”温小姐说随手撸着手上唯一点缀的手錶,“就是通知你以后不用等我,我不在家吃。” 连最后一个相处的时间都要掠夺,方绯实在洒脱不起来,她惨然一笑,“你大概也不记得了,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 温小姐没说话,方绯只当做她默认。 她忍住发塞的鼻子,回头往房间走,不想在温小姐面前太难看。 为什么即使这样还是会心痛,还是……在乎她? 她仰着头,无端想起网上一句话——别低头,皇冠会掉。 她从来不是什么贵族,之前被温小姐捧上位置,到现在落得髮鬓散乱推下王座,在温小姐面前也要提起裙摆仰着头,做回济水镇那个像是野草一样狂乱生长的女孩。 当等回到房间,她还是瘫在床上。 在手机翻联繫人,能说得上就那么两个,温小姐上特设的铃声,带着初恋少女的小心机。 手指在上面摩挲好一阵,没捨得删除,心里还为自己的想法找藉口:再如何只要还在同个屋,以后还得相见,她寄居在别人家屋檐之下,也就容不得自己任性。 方绯点进“小熊猫精”,没留神电话就拨通。 沈知说:“方绯,怎么了?” 方绯用手指在床单上划拉,“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沈知似乎发现了方绯情绪不对,但她又开始“沈知式安慰”。 第75页 “哦,那你现在录音,我把政治的几个考点念给你听。” 怎么就这么可爱? 方绯有些开心起来,点着相册里和沈知小熊猫拍的合影。 她在想:如果喜欢的是别人,是沈知,是……任何任何一个能回应给自己同等热情的人,是不是就没现在这样辛苦? 可是偏偏一整颗心就落在那个冷硬得如同钢铁一般的女人身上,像是磁铁遇见铁块,怎么扯都扯不下,只能等后续通电来消磁。 听着电话那头沈知正经得让人忍不住逗几下的声音,她突然生出想要对电话那端的人倾诉的想法。 “哎,沈知,我问你。” “嗯,你说。”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年纪比你大而且不那么喜欢你的人,你觉得应该怎么说服她松手?” “为什么要劝她松手,如果她喜欢那个人就很难劝服,这种事不是只能等她一头热的担子冷却下来吗?” 方绯没想到能够得到沈知的回答,而且听上去还像模像样。 这促使她又问道:“但她现在知道自己是吃力不讨好,想要换一个人,怎样驱散前面的影响?” 沈知认真地回答:“谈另一场恋爱?等等,我再百度一下。” 原来还真是百度出来的,方绯反笑刚才生出“沈知深藏不露,是个爱情大师”这个傻念头的自己。 果然还那个懵懵懂懂,被人喜欢还不自知的沈知。 就听到小熊猫精一字一句地念着百度上的原文,“建议一:谈新的恋爱,缺点感觉太渣;建议二:找那个人的缺点,在内心播放一百遍,直到自己发现不再喜欢的那一刻……” 这些都没用啊。 温小姐不是没缺点,而是……明明缺点就摆在自己面前,但该死的自己连同缺点一起爱。 方绯抱紧自己的膝盖。 自己在这里纠结再三,但温小姐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像是那个梦里一样和钟颖亲亲热热,傻透顶! 傻透顶! 这种沮丧的心情,直到半夜还残留。 她睡不着,穿着拖鞋披上风衣,想要去楼下的花园看星星,在路过大厅的时候,突然听见声响,往旁边的走廊走过去,就看见尽头的大窗,温小姐坐在窗沿,半条腿搭在边缘,看着星星。 不是看星星,她在和某个人打电话,情绪有些失控,甚至都没注意到往这边来的方绯。 方绯放低唿吸,扒在厨房的门沿偷听。 就听见温小姐几乎是低声下气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求求你,让我回去见奶奶一面,我就见那么一面,偷偷的,不会惊动任何人,不会给你丢面子,好不好?” “真的,我不在家住,不在那个地方停留超过一个小时,见奶奶一面我立马就上车离开。” “这次不会了。” “不,绝对不。求求你让我进医院病房,我真的就这么一个要求,保证不会遇见亲戚……你就当做我是个幽灵,是个不存在的人,好不好?” “妈妈,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奶奶,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吧……” 奶奶,妈妈? 方绯大惊,原来温小姐还是有亲人的。 但她立刻就被温小姐突然有些梗塞的声音给揪住心脏。 温小姐在哭? 温小姐会哭? 那个翻脸不认人的温小姐竟然会在深夜偷偷哭泣? 方绯更纠结的是:怎么办,心发酸发涩,好想要抱住她? 第41章 第 41 章 哭声和雨声很相似。 从淅淅沥沥的小雨点开始,高潮是难掩痛苦的呜咽。 但在温小姐的世界里,雨滴总是细微无声,但非但没有减弱痛苦的程度,反倒使雨水淅淅沥沥漫过唯一的小岛。 方绯害怕自己心软,但心难受得很,不敢离温小姐稍远回房间,只能等在厨房听那边的声响。 但让她感觉不妙的是,在这时,她却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磕磕绊绊的细碎声响。 站在躲无可躲的开放式厨房里,方绯索性走出去直面温小姐,就看到一手搀在墙壁手里还提着半玻璃瓶啤酒的温小姐眯着眼超自己看过来。 “方……方绯?” 双眼相对,方绯率先丢盔卸甲。 “怎么喝成这样?” 方绯无奈搀起温小姐,手臂一入怀,方绯心里感慨太轻了。 温小姐一直消瘦,或者是长期工作经歷让她即使少运动也不见长肉,在月光照耀下苍白像是个幽灵,酒后的红晕和迷煳给她染上少许色彩也仅仅像是给一张完成底稿的画像铺上底色。 方绯底子不好,但她在温小姐身边后没受苦,调养这段时间也拔高过一米六的大关,现在站在穿着平底鞋的温小姐身边隐隐高过三分之一的头。 温小姐此刻格外顺从地倚在方绯身上,她把下巴靠在方绯肩膀,安心地闭上眼睛,眼睛下还残留之前哭泣留下的泪痕。 “温小姐,我扶你去房间?” 温小姐这才张开眼,不甚清明但理智尚存,“去厕所,味道太大,我有些犯噁心……呃——” 第76页 说着就干呕起来。 酒味闻上去还好,但不知道什么原理在人的肠胃走过一圈,嘴里的味道就十足难闻。 方绯却是被温小姐美色给塞住鼻子,把几乎是软倒在自己怀里的温小姐半抱半扶地弄进厕所。 一进厕所,温小姐艰难地离开方绯的怀抱,跪倒在瓷砖地面,趴在马桶边缘。 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温小姐摸索上方的出水按键,但在她还没找到之前已经有一只手帮她按下方块。 动盪的水面旋成一个漩涡。 温小姐看着这个漩涡,眼里残留黑点随着漩涡往下旋。 她只觉得自己身体柔软像是煮过头的面条,膨胀成百花一整锅,外表一层发黄髮硬下面却是煳成浆煳,恨不得直接埋头随着水流冲下下水道,但她还得提着理智应付背后的方绯。 “好了,你去睡……” 方绯听到温小姐的话,恨得指甲都能陷进血肉,怎么有这么一个人,就算醉得犯噁心都不忘记竖起盾牌。 难道她的心真是钢铁制成,她实在不懂,就没有那么一个人能让她卸下心烦。 明明……明明刚才还哭得那样让人心疼…… 她就听到温小姐说:“叫钟颖过来……” “钟颖,钟颖,钟颖!她有哪点比我好!” 这句话彻底点燃她的愤怒和嫉妒。 扭曲的情感混合她说不清的喜欢与爱,迫使她一把抱住温小姐,两人一起跌进干燥的浴缸。 温小姐睁着眼,眉头不高兴的紧蹙,被她当做垫背的方绯背上嗑在浴缸边缘,疼痛被愤怒给压盖,让她低着头不甘心地与温小姐逼视。 非得寻求一个答案。 “别闹,”温小姐撑起发软的身体。 下一刻上下翻转,方绯强压住温小姐的身体,牙齿不轻不重地啃在她的唇上,再气愤却不敢对身下的人造成任何伤害。 “回答我!” “方绯,你现在不清醒……” 温小姐没说完,方绯一伸手把水龙头压下,蓬蓬头喷洒出的水花把她淋得正着,水滴顺着头髮往温小姐身下淌。 冰凉的水,冰凉的瓷砖,膈人的浴缸边,迷惑头脑的不只是酒精还有那双即使如此依旧闪亮亮地望着自己的眼睛。 那么专注,就像是除自己之外不在乎其他,只能看到自己。 她还那么小,那么小就关进亲妈和自己共同铸造的囚笼。 温小姐突然心里软和成一团,在方绯一声声质问和她丝毫没发现自己语气里越发明显的哭腔,她闭上眼睛,主动献上唇,“方绯,你太小无非就是捨不得自己的付出……我们做吧。” 方绯瞪大眼睛,从一开始的喜悦逐渐陷入越发深刻的绝望。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这样……” 她抓住自己的头髮。 但温小姐的眼睛反射深沉的火焰,那是被爱欲激发出的热切,像是一只水妖带着诱惑笑容伸手对她做出邀请的手势,想要拉着她潜入水底。 就算周身缠绕都是暗色的水草,她也无法拒绝那个人,那双手…… 方绯闭上眼,眼边的水分不清是不是眼泪。 饮鸩止渴的人到最后无法松开盛满□□的杯子。 而她们,开始于交易,结束在无言,只能两人紧紧相拥,在交融那一刻才能得到稍微的安全感。 放肆一整晚的后果是温小姐感冒。 低烧让这个钢铁做的人也被身体拖累,不得不在被窝休息。 方绯身体好,竟然没有被传染上,早上精神郁郁,但还是打起精神给温小姐把感冒药和温水准备好。 水壶在炉火上冒泡,方绯支着下巴发呆。 要说她在其中没感到愉快当然是谎言,但迷醉之后就只剩下深深空虚和恐惧。 温小姐到最后都没对自己投入半点感情,从头到尾沉迷在剧本写好的剧情里的也就只有自己一人。 之前的哭和笑、欢欣和痛苦在昨晚的映衬下成了一个剪影,在昏黄灯光下不甘地投射在墙壁上。 不能再这样陷下去。 必须…… 方青的脸又在她的眼前闪过,那蔑视讥讽的眼神似乎早就预想到现在。 “早餐做好没?” 钟颖的话说得理所应当,就像是对待自家的下人,她突然发声打断方绯混乱的思考。 “没有。” 没有温小姐在场,方绯当然不客气。 钟颖也不为方绯的语气气恼,她又提起响得唿噜噜的水壶,随手拿下一个玻璃杯,准备给自己沏了杯水,水倒了半杯,就被方绯夺下,开水溅到钟颖身上,就是几声尖叫。 她一边把占了几滴水的裙摆远离自己的身体,声音尖细得像是在训练声波武器。 “方绯,你疯了!你要杀了我?” 方绯没理她,关上炉火,把开水兑冰镇在冰箱的冷开水,恰到唇部温度的温开才和白粥一起端着上楼。 她不理会钟颖在她身后无意义的叫嚣,只觉得那就是个譁众取宠的小丑。 却忘记她的所作所为,在某人眼里说不定也是场玩笑。 她进门发出声响,温小姐额头贴着儿童冰贴看过来,情绪稳定和平时没两样,方绯突然想起那还是田婶在的时候囤的药贴。 第77页 只是现在想想,田婶走了这么久,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显然是真的对温小姐的绝情感到心灰意冷。 而她……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她自己也不知道。 方青的电话还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沉甸甸的剑被细绳系在悬崖上,剑尖直指向她的头顶。 等到一切引爆的那一刻,逃出既定命运的人当中还不知道能有方绯自己和温小姐吗? “温小姐,这是早餐和药,你记得吃一点,我走了。” 温小姐闭上眼,没吭声。 她知道方绯需要冷静,现在她对方绯还能做到的温柔就是冷处理,但前期投入的感情她是无法再还给方绯。 方绯在床边站了好一阵,没能等到温小姐下一句话。 她失望直接显露在脸上。 果然,就算昨晚两人的身体那样贴近,但到头来温小姐还是牢牢把守住最后的城门,留下她独自站在城墙之下仰望浩然无物的天空。 一切结束。 门终于被关闭。 再过了十多分钟,温小姐才起身。 把药和着水喝下,恰好入口的温度又让她忍不住嘆息,但紧接着头脑不正常的发晕又让她扶着头,怎么回事…… 她的脑袋只能徒劳发出警报,但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后仰,躺倒在床上。 玻璃杯剩余的水侵湿被子,在上面晕染出一块暗色印记。 屋里的灯光骤暗。 拖鞋在地板上发出缓慢的啪嗒声。 一只手捻起玻璃杯,轻轻放在床头柜。 站在床边的人,双眼盯了温小姐好一段时间,又俯下身仔细观察这张好看但不至于惊艷的脸。 是什么样的魔力让这个女人即使恶名在外已经吸引人们前赴后继…… 但她没能观察过久,手机铃声打断她的动作。 “我把她带下去,你把车开在门外。” 钟颖迅速说完,把温小姐一把抱起。 刚才在眼里生起的愧疚迅速消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糖_(:3」∠)_真的是糖,超级甜! 第42章 第 42 章 停在别墅门口有一辆不打眼的黑色轿车,坐在司机位置上的男人有些焦躁,一见钟颖就催促她。 “快点上来!” 钟颖也不是会忍气吞声的那种,皱着眉头直接呵斥道:“你最好对我态度好一点,要不是我,你连这地方的大门都进不了。” 果然,一听这话,那男人也就不再出声,埋头开车离开这片区域。 方绯班级的秋游也是在这一天,她早早等在校门口,自然定下大巴车接走全班同学,终点定在绯城郊区的某个农家乐。 按照班长的话:“这里有山有水,有吃有喝,能玩能休息,满足一切人的要求。” 班主任看这地点不远不近,又不是人多的旅游圣地,也就同意,只是他必须跟着这个要求也必须满足。 一路上,班长会来事,带着同学们齐唱《同桌的你》,又有喜欢唱歌的人把着麦克风不动,就连班主任老李都被簇拥着上去唱了一首《奔跑》。 车里瀰漫着老班在正常人水平上的“随风飘荡,自由是方向……”渐渐又变成全班的齐唱,自始至终与热闹环境格格不入也就支着脸看窗外风景的方绯。 沈知咔嚓一声扯开包蔬菜干,递到方绯面前,“吃吗?” 方绯心情不快,还是不负朋友的意愿拿了一块秋葵,轻声说道,“谢谢。” 从座位顶端又递来一瓶矿泉水,刘珊的手还是胖嘟嘟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两周时间之内,她是怎样从连体重秤都不敢上,到现在清晰看到自己有消退迹象的肚子肉。 “我……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 “谢谢你。” 她对于正常同学之间的交流还有些侷促,方绯把矿泉水接下,又缩回自己位置。 “是班上的刘珊?”沈知说若有所思,“最近,她好像瘦了,你觉得呢?” 方绯说:“是啊,瘦了不少。” 还没等她打开水瓶,隔着走廊坐着的女生又丢过来一个黑色塑胶袋,“给,屠小公子贡献的班级公共零食,大家都有,你们也分点。” 她虽然这样说,但饶有兴趣地眼神也是往方绯身上瞧着。 方绯不用看,就知道在车的最前排,那个深情款款唱着情歌的男生目光一直朝着自己方向。 就连前排女生听见声音也扒在座位上往方绯身上瞧,“真是跟着大美女享福,自己什么东西都不需要带,别人通通准备好了。” 她一边说,嘴里还一边嚼着包妙脆角,把尖角挨个套在手指上啃咬。 沈知在塑胶袋翻了翻,“浪味仙,妙脆角,薯片,你要哪个?” 方绯没回话,前排女生已经替她回答,“烧烤味的,妙脆角,我吃的就是这个,味道很不错。” 方绯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不过她跟温小姐待一起久了,原本就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干脆对沈知说,“就拿包妙脆角。” 她拿到手里后,直接递给那个吃着手上还看着方绯手上的那个女生,“给,堵上你的嘴。” 第78页 “嘿嘿,保证安静如鸡,”那女生做了个给自己嘴上个拉链的手势,才朝方绯挥着妙脆角,笑嘻嘻地说,“那我就拿走了,谢谢大美女~” 之后的行程同学们也累了起来,在车上小睡一阵。 比想像时间要稍微长一些,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绯城原本就是修筑在丘陵地区的城市,说是丘陵实际上也算得上小山,在这农家乐里也是背后有山院子里挖了池塘。 依山傍水,就是在十一月大多树上树叶掉光,比起之前的季节可供欣赏的风景少了不少。 结果到最后,得到班级同学响应最多的活动倒成了打牌和搓麻将。 而老班和几个喜欢钓鱼的同学围在池塘边享受难得秋日的阳光。 剩下的同学里有的撸猫逗土狗,有的当个牌搭子,竟然还有几个不忘学习的学霸索性把试卷一起带过来。 方绯喝了口水,莫名其妙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心里忐忑,似乎揣在怀里的某个宝贝已经被人抢走。 这种感觉在给方青打电话那天晚上也出现过。 这不是个好预兆,她站在农家乐的院门,扶着干枯的藤蔓站着,眼睛盯着手机上那个名字却怎么样按不下去。 打电话过去又能说什么? 是因为自己莫名的第六感以为温小姐会离开? 这样和温小姐说,反而会加重她在温小姐心目当中不成熟的形象。 方绯突然醒悟,她还是不甘,她还是不愿就这样放弃,不愿在温小姐的生活里退场,不愿将之前那一切作为付东流的流水。 “方绯,你怎么不进去?” 方绯的手指无意识剥落藤蔓上的碎皮,骤然听到刘珊的声音还有些恍惚。 就听到她说,“真的谢谢你,我一直以为我就像那些嘲笑我的女生所说的那样永远都只能做一个胖子……如果不是你……我从没想过自己也有两周瘦下十斤的时候。” 方绯回过神,认真看向刘珊,“你不用感谢我,你应该感谢的是能一直坚持下来的自己,如果你能真正改变的时候再对自己说这段话。” 刘珊搓着手,还是不怎么敢朝方绯脸上看。 “……我以前也想要减过,但是总是……只要听到她们那样说,我就不能继续下去,你给我提了好多建议,都很有用。” “就像是,跑步的时候听音乐,就像所有声音都抛在耳后,偶尔也想要相信那个说着‘我可以’的自己。” 方绯像是被击中心灵。 她喃喃自语,“偶尔也想要相信那个说着‘我可以’的自己,相信那个说着‘我可以’的自己……你说得对,”她一只手搭上刘珊的肩膀,郑重地说,“谢谢你,刘珊。” 刘珊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同,但她对能帮上方绯这件事情已经感到满足,也高兴地点点头。 在两人恰好就进门的时候,一辆黑色小轿车从门口经过。 车开得不慢,但方绯还是从一闪而过的影像似乎看到钟颖。 钟颖? 她原本就觉得钟颖回别墅的动机不明,即使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依旧想要追上去一探个究竟。 她的身体顿了顿,对刘珊说了声,“你先进去,我出去看看。” 不顾身后刘珊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就追着轿车跑了出去。 轿车上,钟颖不耐烦地刷着手机,还不忘催促起司机位置上的男人,“老杨,到了没?这都两个小时多了吧。” 老杨直盯着车前,“别吵,就快到了,这不是要躲着摄像头。” 又问,“后面那个不得好死的恶婆娘醒来没?” 钟颖往后面看了一眼,恰好轿车经过一个转弯,房屋的转角遮住方绯的身影,而温小姐闭眼安静地躺在后车座上,双手双脚都用皮带捆着。 “没呢。” 老杨抱怨一句,“把她放在车座上干嘛,直接捆紧丢进后备箱得了。” 钟颖没回他的话,她心里还在琢磨该怎样把自己从这件事情摘出去,最好能在最后来个英雄救美的事迹。 人的两条腿终究还是赶不上车的四个轮子,方绯跑得气喘吁吁也没能赶上那辆车,正急得无可奈何却看到一辆小摩托从她身边驶过,车上大喇叭还放着“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飞翔”。 “大叔,停一停!” 方绯一喊,小摩托竟然停下来。 下来一个三十几岁男人看方绯是个学生问道,“学生伢子,你要干啥?” “能追上前面那辆黑色轿车吗?刚开走的,我给您钱!” 那男人一琢磨也就让方绯上了车,方绯顺便找他要了头盔以免等下被钟颖发现,两人骑着小破摩托伴着凤凰传奇的音乐声就“一骑绝尘”地往前冲去。 摩托车在郊区这种泥路上比起小轿车要走得快,还真的让方绯追上钟颖他们。 “就是那辆车?我说,伢子,你追这辆车干什么?” 音乐声震耳欲聋,前面大叔的声音几乎是在吼。 方绯心里一震,坏了,千万不要被发现,“大叔,我去外婆家,就在前面这块。” 这音乐也惊动到了轿车上的两人。 第79页 老杨也是第一次做出绑架人的这种事,心里有鬼,看别人也都是人形鬼面,“妈的,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钟颖被这音乐吵得耳朵疼,又害怕后座上的温小姐会突然醒过来,烦躁地冲着老杨吼,“怕个屁,我们已经走到现在,你他妈还想跑吗?到了没,进砖窑,我们先躲一躲。” 就看到那辆响着疯狂音乐的车超过自己的车,往前去了。 这下,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下来。 “妈的,没点素质,音乐放这么大,不怕吵到别人?” 老杨啐了一口。 钟颖脸色也不好,又是催促老杨把车停进废弃砖窑厂里面。 他们没注意的是,温小姐的眼皮抬了抬,又闭紧。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地雷,求营养液啊_(:3」∠)_ 不管什么都好,作者厚着脸皮伸出小破碗~ 顺便感谢一下谶小可爱给我灌了十瓶营养液,感谢~ 还有ee小可爱给我灌的九瓶营养液, 百合控的小荟荟给我灌的两瓶营养液~ 感谢大家,因为不记得是否已经感谢过了,所以还是一起感谢一遍,谢谢大家。 第43章 第 43 章 “老杨,来搭把手,”钟颖把温小姐抱下车,让她背靠在支撑起厂房屋顶的柱子上。 她把准备好的身子从背后绕过一圈,但一只手扶着温小姐不至于让她倒下,另一只手就难以完成这样的动作,尝试几次没能绑好,她哼了一声,直接把整捆绳子甩到地上,指挥起自认为手脚过于缓慢的老杨。 老杨把车藏进厂房停好,拎出后备箱里好几大桶白色塑料箱,里面晃荡这不明液体,钟颖一看就皱眉。 “放好没,先过来帮把手啊,没看到我这边不好弄吗?” 钟颖口气不小,对老杨颐气指使,像是对待家里的佣人。 老杨也不知什么缘故对待钟颖甚是容忍,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帮忙,两人一起把温小姐绑紧在柱子上。 确认她不能独自脱逃后,钟颖把手机一甩,“好了,剩下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你要发泄也得手快点,我看要不了多久就得来人了。” 老杨嗯了声,眼睛自始至终没往钟颖那边看,一双发红的眼睛直勾勾地钉死在温小姐身上。 钟颖出了砖窑厂,她也没走多远,随便寻了个苍蝇馆子吃午饭,顺便计算好时间。 而走远的方绯却是急叫停了摩托车,把身上带着的钱往送她的大叔手里一放,原本就打算走,但一想怕真出事没出行工具逃跑,又对那个大叔说,“大叔,我有急事,可以把这摩托车借我吗?我把学生证压在您手里。” 那大叔拿过学生证,瞧了两眼后,直说,“你有什么事直说咯,我送你啊,没必要压学生证。再说你个小姑娘会骑摩托吗,别摔在半路上。” 方绯转念一想,“那好,您给我个联繫方式,等会儿接电话就到那个砖窑厂来接我,好不?” 大叔也是个豪爽人,“好啊,反正我家就在这块,你有什么事也别自己硬撑,打电话找警察,准行!” 大叔走后,方绯往砖窑厂摸过去。 沿路多得是农家的小院子,她尽量把自己身体藏在篱笆树下,等到砖窑厂附近等了好久,看到从破厂房里悄悄走出来的钟颖,在走到大路上时还不忘小心查看周围有没有经过的人。 里面至少还有一个人,方绯不敢贸然接近,按照钟颖这样警惕的状态,指不定里面在干什么坏事。 不管怎么样,她在进去前悄悄先报警。 想不出自己该怎么措辞,随口杜撰道:“姐姐,这边好像有人绑架……” 再一想,自己在温小姐真的学到不少,连带着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顺带学个□□成。 砖窑厂区域比起其他场所不算大,至少在这片区域内已经称得上相当于农家数个院子合併才能组成的场所。 方绯从旁边绕,荒草丛生的坡地,沾了一身的鬼针。 厂房破破烂烂,顶棚不知道被风吹还是雨打,或者两种共同作用之下扣出一个大洞。 至少是红砖砌成的房区,方绯搓搓手,把身上多余的外套甩到一边,活动活动自己的身体,助跑几步蹬脚蹭蹭往上前攀。 或许是动作有些大,噔地,楼顶的石棉瓦的碎片往下掉。 老杨把带过来的塑料桶里的液体绕厂房倒了一圈,汽油味立刻就散发出来,被响动惊得往头顶上望。 但除去往下掉的石片,没看到其他异常,但做贼心虚的老杨还是放下手里的活,在砖厂外边绕过一圈。 方绯正爬到一半,听到过来的脚步,心里有些着急,想要加快动作,但寻找落脚地更需要注意力专注,心绪多了些,反而往回落了几步。 老杨听到这边动静,喊了一声,“谁?谁在那?” 方绯想起自己随意甩在树枝上的那件衣服后,难道被发现了。 脚步声还在靠近,她已经开始准备等会儿该怎么解释才好,就听空旷厂房里温小姐的声音,被放大,宛若近在自己的耳朵旁边。 “这是哪?” 老杨也不管这边情况,大步跑回厂房里。 方绯趁这个时机赶快爬上厂房,趴在破洞边缘往下看,她看到被捆在木柱上的温小姐还是大吃一惊。 第80页 老杨进房子后,走到温小姐面前后第一句话就是,“你还认得我吗?” 温小姐眯着眼,头脑还不是很清晰,犯迷煳的她还在琢磨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一时没回神,这沉默就被面前的老杨当成不认识自己。 这让他越发气闷,什么愤怒都抵不了你一直仇恨并以之为目标的人却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温晖然,你忘记那个被车祸撞死的女学生吗?我可还记得你,就是你为那个杀人兇手做脱罪辩护!” 温小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你是她爸爸?” “对,我那么好的女儿就这样惨死在那条大街上,多少夜晚,我整夜睡不着,满眼都是她留着血泪求我为她讨回公道的脸……” 老杨说起他的女儿,语气止不住的悔恨,但一看向温小姐就换了个口气,“就是你!怎么去死的不是你!像你这样黑心肠的人,给杀人兇手做脱罪辩护,你就是他的共犯!” 温小姐想起老杨的女儿了,那是她前两年接下的案子,也是她站上顶端的案子。 那件案子在网上闹得很大。 死者是单亲的女大学生,酒醉、逃逸,加上背后有个好家庭的犯人,在当时多得是为死者摇旗吹号的旁观者,吹嚣的是强权与法律的冲突。 但等到事情结束,被人压下去,还记得这件事的怕也只剩下寥寥几个。 在这个社会没有什么是钱和权做不到的,如果被人拒绝也是因为你放到桌上的砝码不够多。 温小姐是这样认识的。 她怜悯那个哭得趴在惨不忍睹的女儿尸体上无法起身的父亲,但也仅仅是怜悯。 那个家庭替自己犯事的儿子找到替罪的羔羊,而那个把他推上祭祀台的祭祀就是温小姐。 最后,她只记得自己提高犯人那边打算和解的金额给逝者的单亲父亲寄过去,也算是全了自己“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的心意,到没想这件事非但没有沉寂下去,反倒是在现在给自己从背后来上一刀。 “你说的对,你可以杀了我,”温小姐冷静的说,“但是,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是能让你死去的女儿復生回到你身边,还是能够把那个开车不长眼的小子给一同弄死?我记得他现在是在砍国留学吧,想必再过个五年也得回来了,你和我呢?一个死人和一个杀人犯?你真的想要这样做吗?” “住口!” 老杨气得手颤抖,他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根铁撬棍,对着温小姐的腿就是一棍挥下。 落下的这一棍让空气都发出长长的“嘘——”声。 这蕴含着老杨十成怒火的一棍往下一敲,温小姐闷哼一声,腿不正常地曲起,霎时她额头上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回棍的老杨也有些手发软,他在此之前一直是个平民老百姓,如果不是女儿的这件事求告无望,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 “你有过孩子吗?那是我从不到小腿高的小不点养成能哭能笑管我叫爸爸,说以后赚了钱要把我接到帝都的女儿!” 剎那间,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哽咽的男人如果不是心脏用刀子在削,就算流血也不会流泪。 “但,她就这样没了……所有人都告诉我她死了,我还在,我得好好生活,可我活不下去了,她就是我的命!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温小姐忍着疼痛,她疼得全身发抖,还得强打起注意力开解面前的男人。 “我承认我在这件事上是处在不怎么好看的角色,但我记得事后我往你卡上打过钱。既然你女儿的事情已经这样,为什么不拿走这些钱离开这片地方找个喜欢的城市住下来,非要找我麻烦?” 老杨擦擦眼泪。 “那脏钱,我不用!” 一字一句像是钉子往温小姐心上钉,砸得她不能继续说话。 “这些年,我一直想要找新的有良心的律师重审女儿的案子,但我也算看透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这些黑着良心赚钱的也看不到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他发泄完,反而洒脱起来,“反正我今天没想回活着出这个地方,你就给我女儿陪葬吧,黑心肝的!” 他狠狠盯着温小姐,神色畅快又扭曲。 手里拿着的打火机咔嚓刚生起一团火苗,就骤然熄灭。 他被从背后来的当头一扁担给敲昏过去。 拿着长扁担的方绯神色难看。 她把所有的对话都给听了一个遍,但现在也不知道该救下温小姐,还是索性让老杨完成自己的心愿。 长久的沉默换回一句问话:“他说的是真的吗?温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_(:3」∠)_都是虚构的事件,不要代入。 ps:再次提醒,温小姐不是什么好人,以及作者扛着锅盖_(:3」∠)_ 感谢逸哈小可爱的二十瓶营养液,mua! (*╯3╰) 第44章 第 44 章 “……是真的。” 温小姐垂下眼。 她的唇咬出血,是因为脚上的伤口。 但方绯却希望她更疼一点。 她以前只听别人说过温小姐是个认钱不认人的黑心律师,但接触之下却慢慢改变了看法,总觉是否是别人夸大其词,故意捏造出谎言就为了污衊温小姐的名声。 第81页 却忘记,这名声要口口相传,也得确有其事。 原来她们口里的温小姐才是真正的温小姐,那个为着甜妞着想的温小姐才是虚幻的镜面。 方绯只觉得自己全身乏力,手里握着的扁担松松落地,勉强移动步伐往温小姐身边去,替她解绳子也始终不发一言。 老杨把绳子打成死结,方绯一时半会儿打不开,就听温小姐突然说话。 声音悠悠,是惯常的冷静。 但仔细听还是能发现她的声线不稳,想是脚上的伤不免妨碍她处理语句的大脑神经。 “你走吧,这事不用你管。” 方绯不回话,咬着唇用指甲扣着麻绳的缝隙。 温小姐依旧说着,“你别管了,让他出口气也好,反正我……我就是你听到的那样的人。” 方绯憋着眼泪,“要你管,真认错就去自首,这社会还没烂到这种地步!” 她说的是气话,也不是气话。 没说完藏在心里的那一句:不死的话,坐几十年牢,我在外边会等你。 温小姐却说:“你还小,有些人站在底下总觉得上面好,却不知道从上到下烂了透顶,没地方是干净的。” 她轻声嘆气,“这个男人也是傻的,找谁不行,非得这样报復,真要报復,要么余生痛痛快快,要么拿那笔钱找人帮忙,弄死个我或者那家的公子,还不会沾自己手,剩下的钱也能保他一世安稳。” 方绯听她这话,实在是丧气到不能入自己耳朵。 她把手上动作一停,撒气地说,“你怎么还帮人家出起主意?这地上的男人刚才可是准备拉着你同归于尽的!” 温小姐颤着唇,勉强对方绯露出一个微笑。 她这样笑起来漂亮得就像是雨下颤巍巍的茉莉,但嘴唇实在惨然发白,让方绯又悸动,心里又忍不住发紧。 “方绯,你别离我太近,我不是什么好人。” 方绯低下头,声音沉闷,像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我知道。” 温小姐看向破洞里露出的青天,“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从始至终就知道自己大概会死于别人的报復,但这就是我所做所为的后果,很多人做了坏事,心会不安,但我不会,因为我知道我会承担所有的结果。” “这是我犯下的错误,他有权来杀掉我。” 方绯说:“没有人有权利随意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 温小姐突然转移了话题,“我曾经觉得我为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至少在当时的我看来那的确是正确的选择,但那是在梦岚这件事发生之前……” 她看向方绯,“所以现在我懂了,选择权本应该在他们手上,我应该为那些人偿命,所以不管怎样我该付出代价。” 方绯眼睛满是眼泪,她对温小姐的态度似乎在偏移,但总有那么一双手不断地往某个方向推,她体会到那些家里有犯事孩子的老父亲的感受。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捨弃温小姐。 “你该付出代价,也得在出去以后!” 她僵硬地结束这段对话,埋头继续解着绳索。 温小姐看自己劝服不了她,也就作罢。 这下两人相安无事地待着,却不知道彼此心里在想着什么,只盼望这样的时间快点过去。 就听到身后男人的闷哼,方绯不过是个没经事的学生,在这样慌张的时刻却忘记把地上的人给捆起来,温小姐或许知道却在莫名情绪作用下没有提醒方绯。 “方绯,松手,你现在快走。” 温小姐又开始重申这句话,她神色比起之前要更加淡定,或许是在自己临死之前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后,和老杨一样洒脱了。 方绯赶紧转身,拎起扁担朝着老杨的头又来了一下,但这一次却被他给挡住。 “你是谁?” 方绯敌不过一个成年男性的力气,但老杨还是个厚道人,看方绯的学生模样没动手,只说,“你现在就走,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你别冲动,我已经报警了,”方绯盯着老杨的动作,她的身体始终挡在温小姐面前,不愿意离开半分。 老杨一听报警这个词,反射性地往门口看,方绯趁此时机,两步并做一步,欺身而上,心里暗道得罪了,就是一脚断子绝孙—— 当下老杨就失去力气,夹着腿在地上缩成小龙虾。 方绯连声道歉,“抱歉,抱歉,不是故意,实在是情况紧急出此下策。” 拿着从温小姐手脚的皮带就打算把地上的男人捆起来,却听见温小姐失了平时冷静的惊唿,“方绯!” 脑袋后面一重,昏了过去。 现世报? 再醒来也没过多久,敲闷棍需要技术,但至少方绯晕倒的这段时间足够共犯把她和温小姐拴在一起。 她醒来,正遇上钟颖朝着老杨呵斥,“你怎么做事的,怎么让个小孩给混进来?” 钟颖也是郁闷,她原本看时间差不多,打算从后门过来瞧一眼后马上报警完成自己做好的计划,却见着方绯这个平时就喜欢坏自己事情的不安分因子在这个情况之下又冒出来,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第82页 乱了,剧情都乱了。 她心里烦躁的很,一肚子的气除了向老杨发泄之外,就只能朝着脑袋里的系统吼。 【你给我的剧情完全对不上,方绯这破孩子是那个角落冒出来的?不是说好,老杨点火之后有些恻隐之心,只要我小心就能带走温晖然?】 【辣鸡系统,有点用的金手指都没有,控制人的技能限制只能一个人,还不能是主角!操他妈蛋!】 那个声音机械地警告:【宿主权限不够,宿主权限不够。】 她也不是新人,知道自己等级不够升级系统,剩下这个仅仅是扶贫的机械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除了本世界的基础剧情其余东西都需要自己小心摸索。 【算了,穿来穿去,没意思透了。】 她虽然这样想,但看向毁了自己攻略计划的方绯目光明显不善,对待温晖然也不是平时装出来的小白花模样。 她走过去,挑起方绯的下巴,轻佻地说,“瞧瞧这张脸,能迷惑温晖然这种没有心的人也是有手段。” 方绯与她怒目相对,心里却祈祷正义最好从天而降,想到自己进来之前就打通的电话,再次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不过,很快你们都的死了。” 这时,温小姐问:“我实在搞不懂,你即使找郁晴,也要想方设法待在我身边的理由是什么?” “不用说喜欢之类的谎言,你知道我从始至终在你眼里看不到喜欢过我的痕迹。” 钟颖直起身,她笑了笑往后门走,但在仔细一想又为自己黑暗想法而停下脚步。 “算了,反正你们在我眼里都是死人,我就给你们个痛快。” 她怜悯的眼神在方绯看来像是高高在上的神,让人心里分外不痛快,“这是一本书,”她说话的内容在屏蔽的边缘试探脚步,但这一次似乎得到通过的权限,“懂不懂,这,是,一,本,书!哈哈哈哈——” 温小姐沉下眉头,似乎在思考钟颖嘴里的话。 方绯比温小姐反应得更快速,但她宁愿不要这种反应能力——这是一本书,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那温小姐,甜妞,老唐……以及自己,是什么呢? 是人,是灵魂,是一段段文字碎片铸成的实体? 钟颖没能让她从震惊里走出来,就说出一个更大的秘密,“只有我是人。” 只有钟颖是人…… 那么意味着,她是从书本外面的世界过来的,她果然有办法! 方绯想到在车祸里死去的甜妞,温小姐过去犯过的那些错误,如果这个世界由一本书构成,那么……上天的那只手,那不是错觉,在另一个世界有那么一个人能改变这一切。 那是,这本书的作者! 但首先要解决眼前的困境。 方绯重新看向钟颖,“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钟颖能对他们说这些事情,一定有所凭据。 “当然,我有能力帮你,”钟颖只不过笑了笑,下一刻的话让方绯的心跌入谷底,“但是我不想。” “所以,”她的恶意从言语里迸射出来,直贱向方绯,“去死吧。” 她走到后门,不再和方绯多言,覆在朽门上的手指指甲红得像是火焰的中心。 “老杨,点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29123355小可爱丢的地雷~ ο(=‘ω<=)ρ⌒☆ 第45章 第 45 章 冒出火焰的打火机一落地,火蛇就顺着浮着汽油的地面一路蔓延到干得掉渣的朽木上。 它们一边发出呲啦吱啦的奸笑,一边碰射出强大的火焰和热度。 但至少还没有撩到方绯所在的中间位置。 老杨在方绯和温小姐面前蹲下。 他佝偻着腰,眼睛无神,眼眶边缘发红。 面上的麻木是生活的伤痛和周围人的冷漠共同作用之下的产物。 方绯又急又气,一边尝试挣脱一边对老杨唿喊,“你是傻吗?就这样离开人世,放过伤害过你女儿的一家人在世上活得好好的?” 她看老杨对自己的话似乎没有反应,又添上一把火。 “你难道不想抓住那个女人,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你难道没听到?” 可最后的几句又是熟悉的哔哔声,被屏蔽在耳朵之外。 这个世界的真相不能直接告知其他人。 方绯有些丧气,又想要是之前有个人告诉自己—— 这个世界其实不过是作者手下的小说,而自己以及身边所有人都是小说里的人物,自己也只会把他的话当做疯言疯语看待。 可在发生过这些事情之后,好像相信这个说法反而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似乎只要能找到钟颖嘴里那个创造世界的人就能使一切回到原初的那个奇点。 方绯想了一大通,但首先必须脱困,可温小姐没有半点活下去的斗志,绑架者又是个只想同归于尽的主。 她看着老杨发了一阵呆,突然靠近自己一些,伸手开始为方绯解绳子。 “你……你怎么?” “学生,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第83页 方绯大惊之后,对老杨越发同情。 他不过是个丧女又无法为女儿得到公正判决的父亲。 “我不走,要走,我们三个一起走。” 方绯又放柔声音和老杨说:“温小姐出去之后帮你解决你女儿的问题,你呢,完结这件事,下半生替你自己,也替你的女儿好好活下去。” 她侧过头看向温小姐,询问道:“好不好?” 温晖然眼睛是熟悉地放空状态,嘴里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什么总觉得身不由己……” 比起方绯能迅速接受这个世界观,温小姐感觉不像她那样。 她在这种危急关头,却是回想起自己曾经遇见的一件很小却深刻的事情。 那是在她的小学。 老师布置下惯常的作文题目——“写下你对未来自己的期待。” 她当时仔细想过很久,才在作文纸上端端正正写下—— “我想要当一名老师,因为我喜欢泡泡老师,而且我的爸爸妈妈都是老师……” 第二天,老师批改后发下来。 小伙伴闹着想要看自己写了些什么时,她一边整理书桌一边回答,“我写的是当老师,我喜欢长得好看的泡泡老师。” 却听见拿过自己作文本的小伙伴疑惑地反问:“可是,你明明在上面写的是当有钱的律师啊?” 她一时无措,脑袋里满是不可能的,夺过作文本。 上面依旧是自己的字迹,但似乎是记忆给她开了个大玩笑。 作文本上清晰地写着—— “我想要当一个律师,因为他们很有钱,而且看上去帅气又有能力……” 小伙伴被她的动作吓得哭出声,抹着眼泪去老师办公室打小报告。 泡泡老师一般拍着她的后背,一边严厉地教训了温晖然。 “相当律师并不是一件坏事,为什么要撒谎?” 温晖然摇摇头,被头髮遮挡下的脸上满是疑惑和不安。 不对,不对。 她一点也不想当律师,明明她想要像爸爸妈妈一样当一名老师…… 泡泡老师的话谈会告一段落。 她握起小伙伴的手和温晖然的交叠在一起。 脸上的笑容依旧是甜蜜而和蔼,却在阳光的背面散发出焦糖灼烧过去的焦味。 “握个手,还是好朋友啊。” 不对,幼小的温晖然心里叫嚣。 但在她眼里相当于权威的泡泡老师还是占据上风。 她点点头,和红着眼睛的小伙伴握手。 “对不起,我撒谎了。” 过去的记忆本应该是晦暗而模煳。 但此刻它就像是破旧巷子里偶尔飘过的宣传单,被风吹得非要粘到你脸上。 摸下来,摊开。 每字每句都清晰展现在你的眼前。 不管是,之后的每一次关于梦想的对话;还是报考大学时,母亲不管不顾直接帮她填上的那个学校和熟悉的专业;再到,一直左右她选择的心里那个声音…… 有那么一个人,那一双手拨动温小姐的命运线。 温小姐自己就是木偶师手上的木偶,被细绳吊着,还以为帷幕外就是自己的世界。 却不知道自己的全身都在外人的展示当中,被杀或是相爱都已经在剧本中标註好。 这样的人生,何其可悲…… 方绯没有听到温小姐的回答。 她偏过头,用肩膀撞了撞温小姐,着急地朝着她使眼色。 “温小姐!” 温小姐这才回了话,“何必呢?我死了……我已经写下遗嘱,那个房子和我有限积蓄的大部分都是你的……” 看起来比老杨更不想继续活下去。 方绯咬着牙,气得眼泪又要往外冒。 原来她自己贴心贴意,身边这个还是不把她当一回事。 热脸又贴了个冷屁股! 但这种想法不至于使方绯放弃对温小姐的救助。 她支梗着脖子,嘴上很坚决,“要么我们三个,一起出去,要么我们三个,一起死!” 鼻子哼了一声,不再看温小姐。 她怕老杨因此又对温小姐生出什么偏激想法,硬着头皮对他解释。 “你也听见了,我是她的女儿,我替我妈妈给你承诺,一出去就替你女儿打官司!” 老杨抬起头,半信半疑,“真的?” 看老杨希冀的眼神,方绯也知道自己欺骗这个老实人做法不对。 但事到如今她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强打起精神来,斩钉截铁。 “真的!” 老杨不再说话,帮方绯解开绳子,又给温小姐开始脱困。 火已经上了墙,撩烧的痕迹在厂房顶留下黑色的灰烬。 厂房烟雾瀰漫。 方绯呛得用袖子捂着自己的鼻子,蹲下身。 她浑身上汗,热得像是从火山边走过一圈。 也不敢用袖子擦拭脸上黏煳煳的汗液。 温小姐在咳嗽。 老杨手越发颤抖。 他们已经能听到有人在外大喊:“起火了!起火了!接个水管过来!” 她越发着急,却也不敢催促老杨,更不敢抛下他们先出去。 第84页 要是她一出去,这两人达成共识,直接手拉手一起走,怎么办? 她临机一动,在地上挑了根落进来的树枝,就打算往火墙边跑。 却听见来的口子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方绯!方绯!” 声音熟悉。 方绯想起来了,是之前栽过方绯一截路的那个大叔。 他正用湿巾捂着鼻子朝里面大喊。 “大叔!我在里面!” 方绯的声音成了一个方向标。 烟雾缭绕,大叔的身影从烟雾中乍现,像是天降的神兵。 恰好,温小姐手上的束缚也落到地上。 方绯指了指温小姐的腿,对着大叔一拜再拜。 大叔也懂她意思,抱起温小姐往厂门口沖。 方绯这才打算跟上大叔脚步,结果身后的老杨又没了动静。 他蹲在地上不起了。 方绯回头,后退几步,去拉他。 老杨真是心存死志,现在和之前想法的区别也不过是死一个还是死两个。 但他看方绯那么努力地拽他的胳膊,还是无可奈何地起身,一起走。 火势已经压不住了,即使有人拿着水管对着这边的方向沖。 石棉瓦比方绯预料得还要燃烧得快速。 蹭蹭几下,砸下几大块烧得爆裂的黑块。 在地上迸裂作狂躁的火星,对还在和死亡赛跑的两个人进行自杀式攻击。 即使被炸到,方绯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 她不敢停下脚步,只敢埋头往口子沖。 那个厂门像是由火焰铸就。 通向的不知是现实还是地狱。 或许等出去后,她还得进医院躺很久,但这是活下去的人才能拥有的荣幸。 大叔抱着温小姐朝他们挥手,嘴里也是急得很。 “快!快!要塌了!” 方绯在心里暗道:“大叔,你别乌鸦嘴,我已经快到大门口了。” 却看到温小姐眼睛大睁,目光满是绝望和湿润的泪水。 怎么回事? 顺着他们的目光,往上—— 巨大的燃烧得发红髮黑的木柱像是雷神噼下来的惩罚。 要死了? 方绯却觉得没那么害怕和遗憾。 她是个弃子。 家里五个人,没人爱着她,感受到零稀的爱意也是后来从温小姐身上得到。 或许还是有,但更多是—— 如果这真是惩罚,就让我代替温小姐承担。 下半生,她会做一个好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是不是有那么一个名叫命运的东西。 但仔细一想或许还是不存在为好。 我听过对命运最好的解答:“命是弱者的藉口,运是强者的谦词。” 与大家共勉,做一个主宰自己的强者! 第46章 第 46 章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棵树下。 银杏树上金黄的小扇子在徐徐袭来的清风作用下在空中划起扇子舞,窸窣的声响又像是头顶有人窥探。 她抬头往上望,一时没有想起自己身处在何处。 “你该走了。” 明明是稚嫩的童音,但传到耳朵里却宛若上佛的梵音。 身穿黄色僧衣的小和尚笑出两个笑涡,歪着头,瞧着正下方的方绯。 他撑在银杏树枝上的身体左摇右晃,双脚摆动得像是划水的小浆。 “我……” 方绯应该想要问清楚某个问题,但话到嘴边却忘记要说什么。 低吟佛经声,虔诚的僧人在侧面的庙宇敲击着木鱼。 线香的味道在空气的细流中盪成一条小蛇。 一不留神就钻进了方绯的鼻孔。 这让她精神一震,从恍惚中脱离。 我大概是死了? 却又像是活着。 她看看完整的身体,没有被火灼烧的痕迹,她重新看向小和尚。 “是您帮了我?” 小和尚不言,只顾着哼唱着不知名的歌。 时间似乎过去很久,又或许不过是方绯自身的感受。 小和尚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到地上。 “好了,你该走了。” 小和尚的眼睛看向银杏树间隙的天空,那里是白云层叠起的穹顶。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唯独一个与现实不同——没有当空的太阳。 方绯在疑惑中消失在树下。 小和尚望着外天,风吹得越来越慢,直至停歇。 最后,他的嘴一瘪,脸不高兴地揪起,但还是说了句。 “哎,少了一个小伙伴……算了,忘了也好,可惜我没拿到的玻璃弹珠……” 他又歪歪头,“池塘里钻进两条黑鱼,啃坏了我的莲花池,真讨厌。” 方绯只觉得心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没等她回过神,身体被人死命一撞,没收住脚,腾空直接撞出门外。 啊? 她回头只能看见老杨深色的瞳孔,带着希冀和无惧生死,像是一个炮弹射进她原本平静的心海,骤然掀起的巨大波浪把方绯周身泼个透湿,似乎从当中按起双手掰正方绯的脸,告诉她—— 你得看着,看看如果你没能出来会是什么后果。 第85页 又像是叮嘱她—— 不要忘记你许下的承诺,因为这份恩情,你这辈子已经还不清,只能等下辈子遇见在继续偿还。 老杨在临死之前会不会见到他的女儿? 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姑娘》里描写的那样,他过世的亲人挨个从光的阶梯走下来,迎接这个伤痛的生命褪去身上的壳,走往无限欢欣有他女儿存在的天国。 方绯真心地向上帝,玉帝,她所有能说出名字的神佛恳求着。 一声轰响—— 巨大的木柱截断了生与死的边际。 这一头是方绯,温小姐和救人而来的大叔,那一头是已经没有声音的老杨。 温小姐从大叔的臂膀里跌下来。 她不管甩开大叔扶住她的手,用自己的双手扣着地,扯住草,也不管腿上的伤痛,挪着废腿往方绯身边挪。 她的眼里有泪,但不哭不闹。 就像往那边挪不过是自己的一份工作,一个执念。 方绯盯着爆出火花的木柱发起呆,就被温小姐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呵斥道:“方绯,你以为你是超人,还是有九条尾巴的九命猫!” “你抄什么心!别人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当回事吗?” 方绯被她这样一顿训斥唤回心思,觉得自己脖颈一阵湿润。 “如果你死了……如果你没出来……” “我该怎么办?” “我……”方绯一时语塞,就被温小姐一把抱在怀里捂住耳朵。 火浪的袭击让她的皮肤火辣辣的疼,但这些都比不上直面火浪的温小姐。 在她们面前是地狱的雏形,无根的木柱最终无法支撑起这个大房子,燃烧中的杂物们砰呲砸落的声音,契合地狱的序曲。 停在工厂的那辆汽车成为不稳定的核弹,在几声锋利的警告后,砰的一声炸开成大团的火焰。 伴随着人们惊恐的尖叫,喷射出的汽车门砸进位于后面的乡村土房,把它的房顶砸出个窟窿,黑不熘秋的像是飢饿着的魔鬼正向着这人间的灵魂张开血口。 温小姐的瞳孔是缩小的火场。 她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紧紧抿着嘴。 大叔把她们带上停在路边的摩托车,虽然它方向把上绑着的大喇叭就像是配种公牛头顶的大红花,但方绯一点都没嫌弃。 她和大叔两人搀着温小姐坐在后座。 看着温小姐使不上力气的左腿,方绯突然梗塞,原本一直没表情的脸突然抬起来,眼眶一红,半天没说出话,从嘴里强憋出一句。 “你……你以后别这样了。” 她说完就蹲下,崩溃地大哭起来。 双手环住自己的身体,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身体瑟缩得像是刚出生窝在鸟巢里无助空等着父母的小鹌鹑,可惜她再怎么等也不会有人过来。 大叔看着哭着的方绯,同情又不知该做什么。 实际上他脑子也是一团浆煳。 任谁遇见这样的事情之后,都不能马上平静。 他抖着手,从烧出几个破洞的裤兜里掏出劣质香菸盒和打火机,烟雾跟上高空的大部队,他的头脑方才有些平静。 今天整件事就像是冬天关上的窗,雾蒙蒙,又无法从里面擦干净,只能等外边的人给自己一个看清楚的机会。 他用余光打量起坐在自己摩托车上的漂亮女人,咳了几声,整理好措词。 “妹啊,你是被那个男人绑架了,你们什么仇什么怨,这一把火也就烧干净了。” 温小姐怔怔的眼睛漂移向大叔,久到他以为这个女人不打算回答时,她开口:“这些事和他没关系,是我活该。” 她说完这一句也就回头,明显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大叔被噎得有些难受,脑子里已经从常看的《故事会》之类的杂志里挑选出狗血爱恨情仇出来。 啧,不好继续询问了。 他勐吸了口烟,忽而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假如刚才那些火星子烧穿自己裤兜过后,还点燃自己的香菸和打火机,那自己的□□不就成了一个火球。 光想想都觉得皮肤发疼,一把那缕清烟的源头掐灭。 方绯即使在济水镇那个腌臜地方也从没停止过想出门,寻个好去处,重新开始生活的想法,留在温小姐身边之后看向甜妞的目光除了艷羡还有振奋,像是远航的小船在漫长的航行之后在望远镜的镜头看到一闪而过的光标。 之后,她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成为温小姐唯一的那一个人,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她想要的生活。 像是照片中甜妞和老唐,有个爱着的人,有份安定的工作,有盏幸福得值得她一天工作回家的只为她点亮的灯。 可今天这件事却不住地提醒着她—— 你身上背着一条命,从今以后你的生活再无安宁。 她无法让自己不去质疑自己的选择,她无法不在脑子里询问自己:救下自己的那个惨死在男人是否是被温小姐害死的? 他原本该有个女儿,那会是一个让他整天微笑恨不得把女儿的好全部展示在左邻右舍眼前的家庭,虽然是单亲,他称得上称职的父亲。 但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本性善良到甚至有些懦弱的男人在炼狱的火焰灼烧得皮开肉绽,他失去的女儿得不到公平,往上睁着的双眼得不到一双能抚平伤痛的手。 第86页 这一切……都是源自于温小姐……源自她对罪恶的纵容,她是跪在金钱与权力王座下的囚徒。 她想像当中的惨烈成为现实,方绯站在岔路口无法提起脚。 钟颖远远望见沖天的火焰,当即就跪下。 即使点火的命令是她下达的,但真让她指挥自己的灵魂跳下深渊,还是止不住的寒意漫上身体。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基础任务达不成,她的灵魂连挣扎的办法都想不到,就会被身上这个既是助手又是□□的系统抹杀。 她见过很多在死亡面前癫狂的人,等到自己面临这一刻,她仰天的脸涕泗横流,狼狈得像是刚才那个嚣张的女人不过是个错觉。 “你可不能这么轻松,黑鱼。” 小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但此刻系统却絮乱像是中了病毒,滴滴的警告不断响起——【宿主……错误……系统错误……无法……脱离……】 【系统!】钟颖原本有些担心,但一想到自己即将失去生命的命运或许将改变,脸上哭泣的声音就变为狂喜。 这扭曲的神情假如在现实准会把周围的人吓到,但在这个禅院里,这棵银杏树下,观赏者仅仅不过只有小和尚一个人。 平整的土地化作方绯见过的莲花池,钟颖丝毫没发现自己渐渐沉下水面。 等到她的鼻子灌入池水,往上伸的手只能在虚空胡乱地乱抓,找不到可以拽住的枝干。 莲叶在清风地吹拂下,旋起轻舞。 钟颖的脸在水面依旧是扭曲而惊恐,像是被人钳住喉口仅仅留下勉强唿吸的空隙吊着她的性命,但痛苦却丝毫未减轻。 “玩弄他人池塘者,水刑。” 小和尚的脸骤然变得宝象森严,嘴里说的话却像是玩笑,但结合钟颖的经歷却十足恐怖。 但马上,他双手扶着银杏树干,脚又开始晃晃。 “谁知道呢?” 第47章 第 47 章 电视剧当中警车总是迟迟才到。 但很多时候难以责怪他们。 郊区路难走,方绯之前也没把具体地址说清楚。 而且事情发展更比预计当中还要迅速,像是一团爆裂地妄图吞噬世界的球形闪电,等到他们来到的时候一切都快难以挽回。 整个事情的四个参与者,钟颖消失不见,逃出生路的方绯和温小姐,仅仅剩下老杨成了亡魂与自己女儿团聚。 他们被带上警车,坐在车上的警察一见温小姐就露出诧异和稍有些羞怯的神情。 大叔热情地递上烟,和警察搭话。 温小姐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养神。 方绯抬头看了警察一眼,看着那两个人交谈到现在宛若同生兄弟。 她自嘲道:警察认出了温小姐,却没认出自己。 但方绯认出面前这个小警察。 小张警官换了职位,从车站出勤变作刑事案件里出警的警察们其中的一员。 但他没能认出坐在他面前的自己。 她摸摸自己的脸,还残留从火场脱身的黑灰灼烧的痕迹。 但这张脸……已经和之前那个在车站里求助无门的小女孩宛若两人。 那个两腮消瘦得往凹陷,身体因为营养不良兜不住身上衣服的方绯。 她没从这个世界消失,她的尸骸也没有在黑暗的角落腐败发臭。 而是在不到六个月的时间里,变幻成面前这个和任何城市里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姑娘没两样的方绯。 温小姐是不同的,她不是方青。 方绯希望方青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必须昂贵到能平息她从小到大希望退却后的恨意,但她却在对待温小姐上边犹豫不决。 她心甘情愿为温小姐付出她的生命,只求温小姐能顾忌到自己在后半生忏悔。 但当老杨死在她面前,整件事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该怎么做,甜妞? 甜妞从她的宫殿跑过,沿途洒下银铃般的笑声,她不会死去,不会烦恼。 纵使欢声笑语,也不会对方绯的询问有任何反应。 方绯只能悄悄把手覆在身旁温小姐的手上。 她感觉那只手往后挪动一下后,主动紧紧回握住自己。 警车走出那段咯吱咯吱的泥巴路。 小张警官带上警帽,从警车跳下,“这边有个受伤者。” 停在路边的救护车是仁慈的,方绯能看到还在往这边行驶的救火车。 一切平安。 她松了口气,就感觉温小姐把手收回,脸上是难以开解的倦意和静默。 温小姐被抬上停在公路上的救护车。 方绯随之下车想要上去陪同,却在温小姐冷漠下来的目光一扫在原地踌躇不前。 往她身上再插一刀的是温小姐随之说出来的话。 “别管我。” 救护车里,陪同的刘护士取下口罩,露出张年轻的脸。 她好奇地看向担架上躺着的漂亮女人,“你是……是那个温……律师?” 那个女人的确是漂亮,连同刚才想要上车陪同的小姑娘都漂亮得不像话。 就算是脸上沾得有一块没一块的灰烬,以及红肿起来的灼烧伤口,都让人觉得整个人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明星。 第87页 刘护士认识这张面孔,她曾经出现在新闻当中。 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对于老百姓而言称得上是出名的名人,因此格外好奇地探看。 救护车平稳地不像是在路上走,温小姐没受到颠簸,但从紧张气氛当中抽离后,腿部的疼痛便显得格外突出。 但她还是礼貌地回答了声:“嗯。” 她这种态度非但没有隔绝刘护士的好奇心,反而促使她话越发多起来。 “原来真的是你,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见到你,没想到你本人皮肤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好……” 紧接着不免谈到方绯,“刚才那是谁,你的妹妹,侄女?” 温小姐平常厌恶这种自来熟的人,她理解不了这种无意义社交为什么能给人带来愉悦感,也极其讨厌别人凑上来就聊起自己私密的生活。 但今天是个特例,她从没这样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倾诉的人。 所以她回答:“不,那是我的小恋人。” 要是普通人,这一下就得把话聊死了,但刘护士非但没有觉得尴尬,反而对此越发感兴趣。 “哇,她似乎还是个学生……你就不怕她父母找上门……何况还是同性相恋这样敏感的话题,你看之前出车祸的那一个,闹得沸沸扬扬,那可怜人的父母被媒体堵得不敢出门……” 温小姐睁开眼,眼睛是能够流淌出来的悲伤。 “那是我的朋友。” 刘护士再怎么话唠,在医院工作这么久,也是个知道看人脸色的人,当下就抱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逝者已逝,你要看开点。” “我的朋友是个顾家的好姑娘,她已经和恋人去国外结婚……她的父母听到她车祸的消息差点崩溃,接着话题炒作的媒体还来雪上加霜……” 刘护士喃喃:“对不起……” 她也曾经是在屏幕背后“道长论短”的那群人中的一员。 温小姐说:“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我们,但我只能说我们都是普通人,你们会做的事情,我们也会做,你们会冲动到失恋痛哭,或者年少离家出走,我们也会……只不过我们做出更胆大的事情,那就是喜欢一个和我性别相同的人。” “我喜欢她,那是我的小恋人……但我现在不能喜欢她。” “她会长大,会见识到一个比起绯城更加宽阔五光十色的世界,她会喜欢上比我更加优秀的人,她会……我怕她会后悔,后悔为这段错误的感情付出代价……” “这是个错误,这是个错误。” 温小姐的声音平淡,没有哽咽,但救护车里却瀰漫起一层水雾,这层水雾润湿空气,让原本轻飘飘的气体都带上重量,难以承受得不住往下坠。 刘护士拽着领口,她不自觉弯下腰,用支在腿上的手臂支撑自己的身体。 她实在听得揪心,眼里沉甸甸又亮晶晶,似乎泪水马上就要涌出来,替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流。 “……你……” 就听温小姐偏头闭上眼,“到医院。” 刘护士恍然,摸一把脸已经满是眼泪。 温小姐在上手术台之前忍不住回顾自己没多少波澜的二十五年。 出生在教师家庭,说不上好或坏,只不过多了些与其他人比较的原因。 妈妈边做饭时不时弯下腰对个头不高的自己叮嘱:“好好学习,考个第一回来,不准给我们丢脸。” 爸爸更像是电视上的老学究,在妻子做饭的时候,拿着报纸端坐在餐桌旁,“这些都很简单,你不会就来问我。我这里还有资料,等吃完饭你记得到书房来拿。” 她按部就班地考上最好的班级,最好的高中,去到最大的城市读令父母满意的大学,也理所应当成为隔壁邻居口里的“邻居家的孩子”。 这些优待在大一那年戛然而止。 她遇上了喜欢的人,从未如此勐烈搏动的心脏在看见那个人的一刻突然迸发出恐怖的热情,这促使她抱着书追上去,红着脸搭讪:“哎,同学,你也是法律专业的吗?” 被恋爱的酒精迷醉了头脑的温晖然更是做出把那个人的照片寄给父母,用一整封长信阐述自己和恋人的爱情。 出柜,被人为赋予含义的词语。 就这样,她出柜了。 因为母亲惯常的习惯,她在亲戚朋友的面前展示温晖然从遥远的帝都寄来的信件,却没想到这普通的炫耀变成他人以后的笑柄。 “哈哈哈,你是没看温婶子当时那脸色。” “算了,你也不是读书这根筋,我们就求你不要像隔壁温家的晖然那样,上大学不学好,喜欢个女的……读书读傻了。” “嘿,你二表妹啊,我当初就觉得这孩子闷不吭声是个憋坏的傢伙,果然这一不在父母身边就开始闹腾,想要带个女人回来见父母,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哈哈~” 母亲的愤怒似乎能从信纸上跳下来,伸手就是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可是她甚至愤恨到不想再见温小姐,指名道姓,不允许她再回到那个闲话能在一天之内传遍附近的小镇。 第88页 她祈求的亲情不再,等她回头想要看向自己爱着的人,却发现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没有。 连带明天庭审,温晖然准备过一整月的材料都不见了。 从那天之后,温小姐再没有家,她只剩下房子。 那个曾经深爱过的人叫做——方青。 她和方绯的见面不是偶然,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復和阴谋。 所以她诱惑这个渴求爱的女孩,让她产生自己也在投入感情的错觉,却忘记那些演员或许会在一场戏过后爱上戏中爱过的人,明明知道那双眼睛的感情都是错觉赋予,仍是飞蛾扑火似的献身。 在杜梦岚死去那一刻,她曾经短暂甦醒,但她已经顾着自己的利益埋头继续沉下去,等到火焰燃起的那刻,她从当中看到了自己。 烈火焚身,依旧想要拖人下地狱的恶鬼。 ——这是错误。 温小姐在心里再次重申。 这种念头在她醒来时看到在病床边酣睡的方绯升到最高点。 她想要摸摸那女孩顺滑得披散在肩膀的头髮,但这只手无论如何也伸不出去。 ——是错误,就得终止。 ——这该是她的责任。 第48章 第 48 章 方绯从沉闷的梦当中醒来,心脏跳动得异常快速,几乎要爆出自己的胸腔。 她捂住自己的胸膛,下意识往病床上的温小姐看过去。 如瀑的长髮从枕头压下的漩涡里漫出,往外浸透的是蔓延到方绯手掌心的黑色溪流,她怔怔地望着顺着手指间隙往下滑落的髮丝,许久没能从刚才的梦里脱离。 她再次回到济水镇,那个地方几乎成为黑暗现实在梦境中的替代品。 幼年的她被奶奶吩咐端着水盆洗衣服,高高的汲水台需要她踮脚才能掀开遮挡灰尘的薄木板,按压的把手需要她把整个身体压在上边。 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嘎吱地声音告诉方绯这个取水工具的老旧,在烈阳之下,她浑身沁出汗水。 奶奶搬着个坐凳,在台阶上射不到太阳光的地方打着蒲扇,慢悠悠地声音像是这个镇子一般带着腐朽的气息。 “小心着点,别把把手弄坏了,这东西可比你这个赔钱货有用处,”又带着慈爱的目光看向蹲在阴凉处穿蚱蜢的表弟,“我的乖孙,还是我的乖孙厉害,这虫子穿得好看,以后一定了能当个赚大钱的医生。” 她擦把汗,埋头继续干活。 但下一刻,天旋地转,往上看,表弟和奶奶的脸变得尤为大,天空只能占据她视线的小小缝隙。 没能等她回过神,就听放大得几乎像是天雷的戏嚯声在头顶响起。 “丑死了,去死吧。” 一根木柱把她的身体穿了个对穿。 疼痛的感觉从中心扩散,触发的神经末梢把身体细緻割裂成大大小小数个部分,方绯几乎想要尖叫,但立刻另一根末端尖锐的木柱从她的嘴里捅进去,直把她的大脑的干叶绞成一团浆煳。 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她化作点点萤光,临空立在外部。 背后扑闪的翅膀飘散出细碎闪光的鳞片。 环境变得昏暗,眼前只能看到一束光,她奋力往上扑,但随之而来的是各类笑声——方青的冷笑、表弟的戏嚯、同学怜悯的笑容……逼得她拼命扑打翅膀,但似乎离那光的中心越来越远。 越落越下,直落到缓慢旋转的黑洞当中,才恍惚原来那光就是从自己身上溅落,通过黑洞投射到另一处,让自己以为真是星星…… 方绯出了一身冷汗,但之后的场景却已经记得不甚清晰,似乎她再一次被抛弃,这一次连垃圾桶都没能找到一个,她在无尽的长街奔跑,方向只有一条,汹涌的雨水紧随其后,不能停下,一旦停下雨水就将漫过她的身体把她镇压在水压之下。 她握住温小姐的手,手掌心粘稠的冷汗让睡着的人感觉不适,却因为她握得极紧而没能抽开。 就听到病房咔嚓一声,门开了,先挤进身体的是个硕大的果篮,各色水果加上点缀在竹篮上方的向日葵之类的花朵,五颜六色只能说是喜庆。 黑色西装的老唐看到瞧过来的方绯有些尴尬,她踩着步子,尽量不吵醒温小姐的程度,把船型花篮放在病床边。 这场景和方绯的记忆重合,似乎还能再耳边听到甜妞的声音“老唐啊——” 但再一定睛,相伴的两个人只剩下阴沉着脸的老唐一个人。 老唐挥挥手示意方绯跟过来,就原路返回。 方绯替温小姐拉好被子,跟上去。 老唐倚在架空的走廊上,她身边垂落一枝爬山虎,轻轻搭在她手腕的侧边,整个人萧条得就像是这支爬山虎一般,藤上干枯得崩裂开皮,仅仅留下枝头的嫩绿带红色的嫩芽往外伸着手。 “怎么?” 老唐侧过脸,脸上不看不出喜怒,“我不好再见晖然,你替我和她说一声谢谢。” “杜小姐的案子?” “嗯,昨天终审,那傢伙进监狱,我会交代人好好教育他。” 她的声音冷淡得像是面对一个复读机,仅仅把需要说的话说完就充当完成任务,生命的活力似乎随着甜妞的死去抽离,现在面前的人不过是个空壳。 第89页 方绯想起甜妞还在的时候,她歪着头倒到老唐的怀里,爱笑爱闹,老唐也不过是宠溺地笑着,把二郎腿变作规矩的端坐让她躺得更加舒服。 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改变得难道仅仅是老唐? 时间这个恶魔把一切都混杂成马赛克,揉捏成一团看不出色泽凹凸不平的球。 她们俩沉默,老唐从兜里摸出包烟,末端往下掉的菸灰怎么看怎么可笑,抽完一根,她低声说“走了,”来得像个幽灵,走的背影也是黯淡无光。 方绯站在原地,目送那个人从眼睛里消失,就像是关注一个演员在舞台上的谢幕,她正打算回病房,就听熟悉的人声向着某个护士询问:“温晖然在哪个病房?” 是郁晴。 她走得脚步匆匆,有着逼宫的气势,却没发觉自己的衣兜往外翻出一个白色的内兜,像是不小心把袜子当作卫生纸塞进衣兜里。 方绯眼睛一定,当即挡在她必经的道路上,“你来这里干什么?” 郁晴把目光稍微放在方绯身上,“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去哪里?你是温晖然的谁?” 方绯从未这么有底气,“呵,我是温小姐的女朋友,你又是她的谁,三番五次打算联合外人害死她的‘朋友’?” 郁晴原本被方绯一声“女朋友”给吓得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听到,再听到方绯对她的质问,反倒是反驳不出。 这一下气势就下了三分,就连询问钟颖的下落也变得气势不足,“钟颖呢?她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我听说从火场出来的也就你和温晖然,”她还没说完,就被方绯直接了当打断话语,“死了。” “死了?” 方绯双手揽肩,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仍郁晴再三回问,就那么一句话回答:“她死了,死得很安详,火烧得很旺,骨灰很烫,家人很坚强,没哭在旁边打了几圈麻将。” 逼得郁晴直说:“方绯,你知道你这话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方绯也不再开玩笑,她一正经起来,原本就黑亮的眼珠盯着郁晴,反让这个大人怂起来。 “这就是我的愿望,我真希望她死在某个无人的角落,没人收尸,被野兽撕咬……”她的目光在郁晴身上转过一圈,缓缓地说,“最好顺便把你这个傢伙也带走,两人双宿双飞最好。” “你!”郁晴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原本就气势弱,被方绯这样一吓唬更是又气又惊,就是半句狠话都憋不出。 方绯也觉得没趣,转身边走,只留下一句,“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怎么认识的温小姐?” 就听郁晴在她身后笑了几声,“果然,你已经不记得了。” 方绯不理她,这就是个没胆子承认在边缘徘徊不敢挪脚的lower,最多不过压在友情的边际给温小姐添堵,但现在钟颖不见了,她本人就没什么战斗力。 “方绯,你会后悔的,毕竟你是那个背叛过温晖然的女人生下的女儿,你真以为温晖然会对你真心?” 方绯这下才真的感觉到恐惧,这件事……郁晴是怎么知道的? 她还是强作镇定回病房,顺带把房门反锁起来,就听到背后温小姐的声音:“方绯,你在做什么?” “没,走廊很吵,我把门关严实一点。” 她走到温小姐病床边,用整理床铺掩盖自己的不安,就听到温小姐说:“方绯,你以后别过来了。” 联想到郁晴之前的话,她当即就着急起来,“为什么?” 温小姐不回看她,只说:“你该去上学,这几天跟着我缺了不少课,你该回学校。” “是吗?”方绯听她的解释,有些徘徊,但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她不能走,“我能够自学……我想陪着你。还有答应那个人的事情没完成,至少让我也能参与其中……” “这些都该由我处理,你是被我卷进其中的无辜者。” 方绯还想说:“可是……” 就被温小姐不容反驳地拨打了她班主任的电话宣告失败,“我是方绯的家长,昨天家里出了点小问题,当时没打电话给您,抱歉让您担心……方绯现在就来学校。” 回学校后,方绯总觉得不安,就连前座的八卦大王过来打听方绯脸上的伤痕时都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 “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可小心点,这张脸……啧啧啧,窗外又来了个外班男生拿创口贴和药水来慰问,这都是第几个了?不愧是大美女,受伤的待遇都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好。” 简讯铃声响。 听在方绯耳里就像是梦里的预兆,她下意识就把手机关机,但立刻又忍不住反覆按了好几次开机键。 这一惊一乍的反应让那个女生也被吓了一个紧,连拍了拍几下胸膛。 “怎么了?” 就看到方绯手一抖,手机跌到地上,壳子都裂开条大缝。 那女生刚想问些什么,就看到方绯扑在课桌上,失声痛哭起来,一时间周围的同学都注意过来,送纸,拍背,安慰的……唯独没有她想要见到的人。 闪了两下的屏幕暗下去。 第90页 没其他人看见,那上面写着:“钱,我会通过校长转给你,寝室也替你安排好,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你自由了,方绯。”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出问题,看不到营养液是哪个小可爱灌的,等回家修好电脑再一起感谢,么么哒^3^ 大家听到完结的车轮声在渐渐接近吗? 第49章 第 49 章 自由。 多少人为了自由甘愿去死。 但此刻,屏幕上的“自由”像是命运对她无声的嘲讽。 告诉她:你就是个废物,没人要。 被亲妈丢下,被亲奶奶亲舅舅嫌弃,连带拼命展示自己的有用之处也无法换回一个收容她的去处。 方绯现在只想要回到医院,找温小姐问个究竟。 但李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一卡通,上面印着方绯的名字班级和清晰的“住校”字样。 “方绯,这给你。” 方绯没有伸手去拿,她的神情呈现在李老师的眼睛当中是难以相信的灰暗,像是一颗浇灌过多水的多肉被阳光一晒,叶片爆开后萎缩成漆黑的水状物。 “方绯?” 方绯闻声非但没有凑近拿,反而后退一步。 “方绯,你要干什么?” 方绯后退一步又一步,直至逃出办公室。 逃。 不顾李老师在她身后颇有些气急的大喊。 “方绯,你要去哪里?下节课是政治!” 方绯充耳不闻,一个劲往楼下走。 她寻着人少的楼梯,但迎面几个打打闹闹的男生还是认出这个从入学以来事故不断的漂亮同级生。 “263班的方绯?她这么着急要去干嘛?” “难道是没带书包,被老班码了要找家长?” “不会吧,看她那成绩,他们班的班主任就算是大美女翘课逃学,也捨不得多骂一句吧。” 方绯把他们的对话抛在耳后,即使她只想出去寻温小姐,但飞快运转的大脑还是为她规划出出逃线路。 老李大概已经打电话给保安,所以不能走大门。 从高过几十米的教学大楼看过去,稍微低矮些的围墙一览无遗,所以这边也不能走。 那么也就只有从后山绕道出去。 果然,等她离开学校区域也没遇上查人的老师。 老李找不到自己,现在一定打电话给温小姐了,她这样想,反而生出些快意。 平时任她安分守己做温小姐掌下的小狗,她也就当自己是个宠物,想玩弄的时候就玩弄一二,不想要了就像现在这样随意抛弃,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她偏不,就要给温小姐找不痛快,真想看看接到老李电话后的温小姐面上会是什么神情? 等她一时冲动,进了医院大楼,原来的走廊,原本的病房,住着的却是另外的人。 那大叔笑呵呵地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他的妻子一脸无奈又幸福地给他削着苹果。 “小姑娘,你来找谁?” 方绯愣在房门口,手还保持着半扶门框的姿势。 “我……这病房原来的病人呢?” 大叔啃了一口妻子递过来的苹果,“好像是走了?你去问问护士们看看。” 两个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笑容,似乎病痛也没那么可怕。 方绯站在门口不觉就被这种场景给吸引住注意力,在冷静下来,整理过她和温小姐的一切之后,她突然也没那么愤怒与委屈。 她到底需要什么? 她到底渴求什么? 她到底想要在温小姐身上寻找什么,才会如此倔强地死撑着不放手? 明明归根到底……她和温小姐到现在也仅仅靠一张薄纸维繫…… 她究竟在纠结什么,难道不应该为了温小姐的仁慈而庆幸,再去寻找自己的未来? 她几乎是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医院。 护士们认得这个在手术室外站了一整晚,像是望妻石的小姑娘,热情地告诉她:“走了,早上走的,卢医生还说按照她这样折腾,腿有得好长。” 倒是在救护车外见过一面的小刘护士悄悄地拉住方绯,“别去了,她说给你选择。” 给我选择,就是每当她以为自己走进温小姐的内心,能够祈求两人未来的那一刻立刻脱身? 方绯用身上仅剩的现钱打的士回到秀水别墅区,别墅区的保安见到方绯冷漠刻板地询问“那一家?” 等这个电话打完过后,他放下话筒,对方绯说:“她说不许你进去,还说你现在该待在学校而不是到处闲逛。” 说完语气倒热络起来,“小姑娘,和家长吵什么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上大学工作再去外边耍啊。” 方绯极低地“嗯”了声,又变回初来绯城的那条无家可归的孤狼。 但这段时间的经歷终究还是给她涂上不同的色彩,那是温小姐亲手挥洒浓墨重彩的一笔。 方绯没想要现在就回学校,天色渐晚,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 街灯盏盏一次亮起,街上的人们,三三两两,手挽手沉浸在工作之余的闲暇时间。 情侣和闺蜜分不清,对视相笑的片刻,眉目都跳跃着耀人的亮光。 第91页 唯独,方绯走在靠着橱窗的位置,把街道走成独木桥,似乎往旁边多看一眼就就会遭遇坠下河里的灾难。 滴滴滴—— 她的手机在振动。 她接起电话,也只是习惯性动作。 电话那头是三口家庭的欢声笑语,方绯能听到有个小孩在撒娇,“爸爸打我,爸爸打我——” “田田乖,过去玩,妈妈要打电话。” 方青的嗓音不再是她记忆当中的永远带些沙哑,无时无刻不像是勾着男人下巴求亲吻以及更深入的发展。 她已经变成那个家庭当中的一员——一个贤良的妻子。 但方绯不会忘记那一晚方青是怎样挑唆自己,让自己作为一个间谍将温小姐摧毁。 她的小扣子也不会忘记。 “方青,什么事?” 方青在走动,电话那端拖鞋窸窣的声音,方绯不会错认。 等到了安静的地方,方青才说:“方绯,你是不是后悔了?” 方绯说:“别说这些没意义的,我现在被温晖然赶出来了。” 方青在那头笑了笑,“没出息,连你妈的一点本事都没学会,不过,我准备了下一次机会,这次机会记得把握好。” “这次绑架是你做的?” 那个女人现在一定是笑颜如花,但眼神永远带着恶毒,就像是罂粟在风中摇曳着花瓣。 “对啊。” 方绯已经不记得方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 她曾经只是与整个济水镇格格不入,一心只想要去大城市,勾搭上有钱的男人,过上与镇上这些每天计较菜价又高了一块的女人不同的生活。 但到了现在方绯有时候忍不住恐惧起方青。 这个女人像是无孔不入的黑水,找到一个漏洞就能趁虚而入,用恶魔的低语诱惑她看上的任何一个人,用这些人作为棋子围杀她想要的猎物。 她像是个神。 这种恐惧比像只跳蚤一样聒噪的钟颖不同,但方绯不敢问出口。 她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曾经的母亲是个什么模样,又如何辨认现在这个指示自己的方青是不是自己的母亲? 电话挂断,街道已经到了尽头,这样的小巷子是酒鬼,小混混和垃圾的聚集地。 她打算离开,却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绯下意识蹲下身,把自己的身体藏在街边绿色大垃圾桶的阴影当中。 郁晴喝得醉醺醺的,她像是一团软泥硬黏在男人手臂上才不至于滑到地上。 “我……温晖然那个混蛋……吊我胃口,就连一个小崽子都能骑到我身上……亏我以前还帮过她……” 从酒吧后门出来的男人也就是个玩得开的,从厕所里捡“尸”也不是一两次,也就这一次,这女人没吐他身上,反而红光满面地变作话唠。 话唠也就话唠,不看脸,光看身材也不亏。 他耐下心应和着:“嗯嗯,你说得对。” 郁晴继续说着,“嘿嘿,不过她就是个傻子……到现在都不知道真正帮过她的人是……” 她说得尽兴,也就手舞足蹈起来,“那个傻逼……爱着另一个傻逼……” 方绯看着她的模样,眼前闪过的却是另一张脸,更加年轻更加瑟缩把整张脸藏在黑框眼镜背后的女大学生。 原来…… 原来是这样。 她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对温小姐把手放在头顶上的动作如此熟悉,她想起为什么郁晴莫名对自己敌对。 因为,她早在五年以前就见过温小姐。 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和方青一伙人玩着仙人跳。 方青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大单,说是单搞。 单主要她勾搭上一个喜欢年轻靓丽大学生的车店老闆,方青估摸是个要离婚捉姦的女人也就答应了。 她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抱着书,看上去也像是个样子,可方青在校园走过一圈后,非但没勾上想要的金主,反而让小租房里住进了另一个女学生。 方绯是不许说出和方青的关系,她和方青住在同一个房子里,但硬生生分割成两个区域。 但钥匙又是方青拿着,她总是饿着肚子蹲在门外等人回来。 那时候的温小姐就会把手压在自己头顶,慢悠悠地问,“你家人怎么不管你?看样子也就十一二岁,出来干嘛?” 她偶尔往自己手里塞小饼干、洗干净的苹果之类,但通常只是揽住方青的手臂,和她说:“我们去海南,你会喜欢那里。” 方绯望着脸上永远飞扬着年轻活力笑容的那个人,心里承诺:我以后一定要离开方青,活得就像是面前这个人的样子。 可这段经歷在方青接到另一个电话终止。 方青带着温小姐出门,临走之前方绯被命令拿到温小姐收在抽屉里的资料。 她不清楚这份资料对温小姐而言又什么样的重要性,但她没有像方青所说丢进垃圾桶,而是偷偷藏起来,等到方青带着自己上火车之前,随意塞进路边的大学生手里。 “姐姐,帮我把这个给一个高高瘦瘦的姐姐。” 她当时不知道温小姐的名字说得很含煳,又着急追上方青,到最后连整件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也就手心的温度和触感还残留在脑海里。 第92页 但这件事却被温小姐放在心里,连带把郁晴这个小偷放在重要的位置。 原来如此…… 她捂住脸。 她曾经想要活成温小姐,现在只想要和温小姐一起生活。 即使不记得了。 但命运还是把她们拉到一起。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放得下温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地雷,求各种,打滚求~ 养肥的小姐姐,不要再养了,已经超级肥,肥嘟嘟粉嫩嫩的。 冒个泡泡~ 第50章 第 50 章 方绯最后还是回到学校。 由于其他寝室都已经在开学安排好,她也算是幸运,单人霸占整个寝室。 她惯常和沈知待在一起,也就是不是拿出手机,给温小姐发简讯。 也不说什么重大事情,她的生活从住进寝室开始就变成寝室和教室两头,仅仅也就在中间插一个食堂,但她写在简讯当中那些生活当中的小事,用自己独特视角写,读上去也觉得有趣起来。 “11月20日,太阳像是背着大包袱的婆婆,懒洋洋地在云层背后搥着腿。 但落日的颜色很美,像是我们走过那条路上见过的,丝丝缕缕的红掺杂在大片的橙色。 那天我们一前一后,像是闹别扭的情侣。” “11月21日,外边下雨,沈知往我桌上的茶杯里插了一枝香樟。 雨滴从树叶滑到我的笔记本上,在上面晕开很大一个墨迹,那里恰好写着你的名字。 模煳当中看到你的影子,我确认我非常想念你。” “11月22日,昨晚很冷,但是好心的寝室阿姨借给我一床被子。 窝在被子里想起你的怀抱,同样都是温暖得让人想要流泪,但少了你身上的香味。 因为非常沮丧,你从来不是束缚我的绳子,你是我的翅膀,给我自由的神。” 温小姐没有屏蔽方绯的电话,方绯看到她发过去的简讯每一条都标上“已查看”的标註,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人总是贪心。 偶尔她也想打电话给温小姐,哪怕只听到温小姐的唿吸声,身体就像是充满电量的手里,屏幕可以照亮周围的区域。 但在打开手机那一剎,又会主动放弃。 因为方青。 那个女人料定自己会主动联繫温小姐,她一定打着注意,或许是借用自己的手再次从温小姐的抽屉里拿出文件,又或许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她不愿意充当方青的棋子,只等着方青耐不住再次打来电话的时机。 方绯猜想方青对现在的家庭非常满意,但她手里握着的语音可以检测出的确是方青亲口所说。 仅仅这一个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加决定性的证据。 方青懂得人心,方绯只想让她在自己最擅长的地方失败,等到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忽视一点一滴的变化,等到她不再谨小慎微,这才是方绯的机会,但这还需要等待。 等待需要多久呢? 她嘆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书包里,躺在床上,静静等着明天的到来。 十二月飞快来临,照例的月考过后是短暂的假期。 方绯没能回秀水别墅,她在外围绕过一圈,徘徊在围墙旁不能离去,也没生出找保安求求情,让自己进去见温小姐一眼的念头。 即使是每天不断的简讯,但她还有满腔的话语想要说给那个人听。 归根到底也就重复的两个字“想你,想你,想你”。 她最终回到学校,等着下一次月假,等着最为漫长的寒假。 但或许是方青看她总是不按照自己的步伐走,决定给方绯来一记狠的,临近学生们回校的那天夜晚,出事了。 先是在八点这个饭后扯闲的时间段,有个小号放上两个女人拥吻的图片,评论道:“是我存在感太差,还是她们吻得太认真?” 在艾特了绯城那些事的官方号后,被转发得起飞,评论下面大部分都是对同性恋的无端猜疑,不乏阴谋论,但由于照片太过模煳,没有人联繫到现实当中。 决定性在于有人随即放出温小姐在电视台上的留影,“怎么和这个人有点相像?” 回復者当中出现一条评论把线索直指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女同车祸事件。 “就是她!妈的,这个律师怎么还没去死,做了百八十的亏心事,之前不同情那对情侣,帮犯罪者做辩护,现在反而被扒出来自己就是个女同,真是人在做天在看!” 正义的“大神”们立马接过接力棒,他们有的整理出温小姐负责官司当中原告、被告的表格图,有的对这张图片进行处理,顺便把另一个看不太清脸的人一起扒出来。 “看这衣服,看上去有点像是绯城一中的校服啊。” “调亮之后再看,的确有点像?” “我是绯城一中的学生,我们班的班花似乎就是温晖然的亲戚,身高似乎也差不多。” “看着对比身高,你们班花现在多高?” “一米六七的样子。” “估算在这个范围之内……温晖然真噁心,还是个孩子都敢下手,小孩叫什么名字?” “不敢报原名,简称是ff。” 第93页 “方绯嘛,给你们上张图,认识一下另一位女主角。” 很快“同性恋 未成年”的热搜就上了热搜。 某个大v细数过温晖然曾经的战绩,加上骇人听闻的红标词,“同性恋走向校园,未成年惨遭毒手!!” 一下子就引起了微博的浪潮。 不知谁在当中浑水摸鱼,顺带提起绯城一中之前的校园暴力丑闻,都有人在下面替张娇洗地—— “心真够恶毒,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有心机,说不定这件事也是陷害同班同学,就为了逼走自己讨厌的人。” “同性恋滚出学校!” 但更多人一股脑窜进温小姐的微博,把大头推到温晖然身上。 “连亲戚家的孩子都敢下手,真是……啧啧啧,这圈子真脏!假如我孩子是这种人,我宁愿让她去死!” “别沉默啊,出来冒个头!做下这种事就得敢作敢当!你知道那孩子才多大,多好的孩子就被你这么一弄给带坏了!你怎么对得起她的爸妈?” 温小姐握着手机,久久没回过神。 就听电话铃声响起,催命符似的不停歇。 “你真噁心!我们家没你这个女儿!奶奶刚才因为心梗去世了,你也别用这个藉口回来,她就算死了也不会想看到你这个不肖子孙!” “怎么生出你这样的人?我真是……你怎么不去死?” “死了,就一了百了,省得给我们温家蒙羞!” “去死吧!” 方绯什么都不知道,她还睡得香甜,梦里有温小姐。 但是第二天晨读,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目光不住地往方绯身上瞟,活像是第一次见她。 这种气氛又让方绯回想起两个月之前,张娇的蠢笨给自己造成的尴尬境遇。 方绯推了推前座的女生,那人就像把方绯当做移动的病原体,把椅子飞快往前推了好几下才重新坐好。 “递一下作业本……” 方绯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因为她看见那女生装模作样,用纸巾把她碰过的地方擦干净,顺便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某些人该有些自知之明。” 说完就是一本作业甩到她桌上,本子上被揉捏出不平的褶皱,像是刚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 女生们比想像中抱团更紧,她们一旦看到不好的风声,就忘记自己之前是如何想要搭上学霸女神的手臂。 好像不做出与恶势力不相为谋的姿态,就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下课时间成了这些多嘴舌姑娘们的狂欢会,指桑骂槐的手段学得很厉害,往往获得共鸣之后,反而得到碾压比她厉害努力的人的优越感。 “噁心,想到我和这样的人做前座还说过话,就觉得噁心!” “方绯……原来家里也是有势力的,之前张娇那件事之后,我还把她当做我的女神看待过一段时间……真是人不可貌相。” “难怪,张娇走之前说我们看错了方绯,看来她说得对,方绯真就是那种有心计的,毕竟有个当讼棍的女朋友。” “方绯图什么?那个老女人……嘻嘻,别被她看上了,把你也拐成同性恋。” “怕了怕了。” 男生对此反响比女生们要小。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屠凯走到方绯身边,男生把背挺得笔直,显然也是用了很大勇气才敢过来。 “方绯,出去一下。” 从女生刻意放大的声音当中,知道事情经过的方绯手里紧拽着作业本,没回声。 等屠凯有些捺不下面子,打算回座位的时候,她终于说话了。 “你也是来劝我的?你是认识以前的我,还是认识温小姐?” 班级骤然一静。 都等着事件中心的女主角之一说话。 方绯蹬掉身后的椅子,站起身的她就像是神话当中一人抵挡千军万马的孤胆英雄。 “你们以为自己是英雄,制裁我和温小姐就能得到过剩的正义感?” “你们是谁?有什么资格评论我们?” “我们又伤害过你们吗?我们的生活与你们有关系吗?” “你们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站在正义高处的优越感。” “我和温小姐在一起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就像是你们早恋一般,我喜欢温小姐,她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在一起,我也希望以后能和她组建一个家庭,并以此为目标付出努力。” “不过如此,没有阴谋论也没有你们猜想的胁迫,我们就是探戈恋爱,那么简单。” 她的声音停下,班级已经安静得可怕,大家都被方绯的坦诚和把整个事件给揭开面纱的勇气给惊吓得没说话。 就听一个尖酸的声音率先发难,“你和你女朋友在一起,我没意见,但是你们把这件噁心事情放在阳光底下让我看见,我就觉得碍眼,你和她似乎还是亲戚吧,□□啊!真噁心!” 是前座的那个女生。 方绯看向她,直要把说出这个恶毒心思的人给剖析地一干二净。 “事先说明,我和温小姐没有血缘关系,我是个孤儿,是温小姐给我爱和未来,给我前进的动力和阶梯。” 第94页 方绯扶好椅子,不再回答,等着那些还怀着别样心思的人把这个话题嚼烂说得没意思之后,自行消停。 却被招手的李老师吸引住注意力。 “来一下,方绯。” 他的脸色很沉重,方绯只觉得心脏也随着往下坠,学校这是打算要处理给学校名声蒙上阴影的自己? 等站到办公室,她听见李老师说,“方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刚才警察给我打电话。” “你的……监护人温小姐车祸进医院,现在正在抢救。” 一瞬间,天旋地转。 第51章 第 51 章 这是第二次。 方绯站在手术室门外,只觉得手脚发凉似乎自己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身体也是疼痛的。 躺在手术台上被无影灯照得昏昏沉沉的那个人,合併了方绯和温小姐两人的感觉,融化成悲剧的眼泪。 这眼泪,方绯替温小姐一同流下。 因为无助与无力而越发汹涌。 医院的走廊并不寂静,人世间的万象百态在这里表现得淋漓。 排队中,等着命运对他进行审判的人们,脸上带着相似的麻木或恐惧。 方绯也是其中一员。 她内心的动盪甚至惊扰到宫殿当中的甜妞。 甜妞站在二楼的阳台,撑在围栏往上望,眼睛里满是担忧。 这里的天空是方绯心情的具象。 此刻当空一个黑色漩涡,飓风几乎要把宫殿的屋顶掀翻。 现实当中的方绯蹲在原地,快变成一个石像。 头顶上灯把她的影子拉长,头的位置抵着“家属留步”的白框。 除她之外,没有人在。 温小姐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她和方绯都只剩下彼此。 “手术中”的字样在屏幕上循环不知道多久。 门推开,医生解下口罩,方绯抵在墙壁,久久不敢靠近。 直到温小姐被推出来,平躺着,方绯反倒松下口气,好在没有被白布蒙住脸,幸好幸好。 间隔不远的地方,有个妇人在不安地观察方绯,踌躇再三还是咬着唇靠近方绯,“请问你是方绯吗?” 方绯没见过这个人,等她把自己身份说清,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温小姐请的护工。” 一双眼睛骤然变得冷漠,甚至带上怀疑和逼视,这也怪不得方绯,整件事透露出方青在背后的手笔,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护工也是其中一环。 “你怎么还好端端站在这?到底发生什么才会导致这样?” “我……” 方绯降低了声音,但这个地方原本就不是什么适合谈话的场地,她一想又说了句,“你先跟我来。” 那个女人或许是心中有愧,也没对方绯不善的言论和态度表现出不快,而是跟上方绯的步伐。 温小姐被推进加护病房,方绯这才注意到某些异常——为什么大腿以下被单明显往下凹? 但她不过打开病房看过一眼,就把门关上,她更想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个时间段内发生过什么。 “说吧。” 女护工也是被这场事故吓怕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我也不知道那辆车怎么冲过来,我刚推着温小姐在路上走,温小姐腿不好,但她接了个电话就让我陪她来律师事务所……” “好了,你先别着急,”方绯被她这样的说话,听得头疼,直接说,“这样吧,你慢点说话,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护工停止说话,等着方绯问。 这样一问一答,方绯才理清楚事情的由来。 在方绯走之后,温小姐请来这个护工也就马上出院,她骨裂伤得重,需要在轮椅上待三个月。 前期,她还能安心养病,但出事之后,她被催着回事务所也就给人可乘之机。 当时,她被护工推着轮椅出来,刚到人行道还没过马路,就被一辆车撞个正着,那车也是自朝着温小姐的方向过来,显然目标分明。 护工被吓得发懵,如果不是温小姐倒下之前勐地推她一把,或许在车轮下受碾压的人又多了一个。 那辆车把温小姐撞离轮椅上还不够,又来回碾压温小姐好几次。 司机技术好,专挑她腿上碾,怕是和温小姐有深仇大恨,不想让她痛快地死去,而是让她在残疾的痛苦和恐惧心理的折磨中度过终生。 听到警车的警报声也没有逃离,反而坦坦荡荡把车停在路边,似乎只要折磨过自己的仇人,就算去死也无所谓。 又一个对温小姐恨之入骨的人。 方绯没见过那个人,但仅凭劫后余生的护工口中的描述似乎就能看到那个被时间刻画出沟壑的脸庞,体会到温小姐在当时所承受的痛苦。 “算了,你把电话给我,我有什么事再来找你。” 女护工对方绯的通情达理很是感激,连连道谢就离开了医院。 方绯反身走回温小姐的病房,病床上的美人皱着眉,就连睡梦也显然并不安宁。 她握住垂在温小姐身边紧紧攥起的拳头,细緻地,一只手指一只手指地让她松开。 然后,五指相扣。 她把额头靠在相握的双手上,越发痛心又暗中后悔自己的徘徊不前。 第95页 床上的人在麻醉效果过去后被缓慢甦醒后变得越发剧烈的疼痛给激得额头髮冷汗,连牙齿都疼得直磕碜。 方绯一感觉温小姐动静就惊得站起身,但被她的反应吓得心揪,连按了好几下唿叫铃。 等医生过来,查看温小姐手术过后伤口情况,也不过提了句,“这是正常情况,必须忍着。” 他又往温小姐大腿下方垫了个枕头,疼过劲的温小姐嘴唇惨白,还是和医生道了声谢,“麻烦您。” 方绯随着医生出门,首先问的便是温小姐手术情况和需要注意的地方。 医生也是个细緻的人,怕方绯忘记,直接给方绯发了个文档,条条框框都写得清楚。 “虽然已经这样,但术后康復运动也该尽早进行,现在患者虽然截肢,但并不代表她以后就不能走路只能依靠轮椅,假肢虽然没有健全肢体方便,但正常行走还是能够通过训练进行。” 方绯连连点头,把医生嘱咐的话全都用备忘录记下来,就回到病房。 温小姐没醒之前,方绯还能待在这里。 但她现在醒过来,反倒是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方绯察觉到温小姐复杂心思,非但没有按照她的心思退却出病房,而是主动走到病床边为温小姐捻了捻被子。 “你来这里干什么?把护工叫过来。” 温小姐的语气是刻意装出来的冷硬,为了避免眼神接触会暴露自己的脆弱还特意把头背过去。 这是她惯常的装扮,但在和她相处的过程当中,方绯已经能够分辨在她坚硬的外壳当中也有一颗和正常人一样砰砰搏动的心脏。 “温小姐,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方绯放软声音,这方法很奏效,温小姐后背一抖,不吭声但显然等着方绯的后文。 “他们在网上乱说,用的是我对付张娇的手段,我在学校待不下去,或许这就是我做坏事的后果,我只能回来找您。” 温小姐知道这件事,她只是没想到方青会这样狠,她闭上眼,在心里嘆气,她早就知道方青是这样个性的人,却还是选择和她联手,大概这就是报应。 “这件事我会处理,”温小姐顿了顿才继续说,“你……我先帮你把转学,去安城去京都,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把钱打给你,你在那里安安心心住下,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没想到温小姐到现在都想要撇开自己,方绯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她一把抓起温小姐的手,没好气地说,“我还得好好感谢你这段时间的恩情,护工那么贵,我已经辞退她。我又便宜又细心,这段时间就由我照顾你。” “你怎么能自作主张?怎么能……” 温小姐想甩开她的手,一时挣扎不能,反倒是偏过头,与方绯两眼相对,一下子就被方绯眼中的深情给噎下口中想要说出的话。 “我就能,你对我的事一把包干,什么都不与我商量就下决定,我也要学学你。” 虽然生气,但方绯对温小姐还是小心翼翼,一见温小姐眉头直皱,伸手就想要抚平,手指顺着额头往下滑,就被温小姐抓个正着。 疼苦,恐惧,最终化作辗转在眼眸中的忐忑与悲伤。 温小姐垂下眼眸,“我已经是个废人,以后你会怨恨我的……” 剩下的话就湮没在交缠的舌尖,方绯吻个尽兴,满意看到温小姐唇上闪亮亮是自己的痕迹。 “即使你的嘴唇这么漂亮,但我也不喜欢它说这样丧气的话,”方绯低下头思考一阵,“惩罚就定为三个吻,”她眯起眼睛,“我会喜欢上这个惩罚。” 温小姐嘆了口气。 她实在是不能面对这样浓烈的情感,尤其是在这份感情来源并不纯正的情况,她何德何能在失去双腿之后还能得到方绯的体量。 所以,她只能开口斩断这一切。 “方绯,你会到我身边不是巧合,这是我和方青的合作,我一直都是利用你。” “你不是我的养女,那份证件也是造假得到。你是方绯,是方青的女儿,一直都是,方青让你待在我身边也是为了骗过谢正义。” 终于说出来了。 她闭上眼睛,等待最后审判。 就听方绯难以置信地说,“我们……我们不是养女与养母的关系?这就意味我们其实并不算□□?” 作者有话要说:  手速变得缓慢,需要復健t^t 以上专业知识都属于瞎编,不要深究。 继续码字去。 第52章 第 52 章 温小姐被她的反应气得笑起来,连带大腿下部空落落的肢体和刀削一般的疼痛都不再能占据她主要的心神。 “你就这样的反应?我明知道你不过是个小孩,还欺骗你的情感,你难道不恨我?” 方绯单膝跪下,庄重地执起温小姐的手腕。 “我,方绯,在这里宣示,愿与温晖然结成夫妻,同心协力,不离不弃。将她的痛当做自己的痛,将她的爱当做自己所爱。” 她抬起眼,眼眸里是海岸的端点,背后是碧蓝海洋和远航的未知。 但温小姐却觉得无限欢喜,这种欢喜甚至超过她每当打赢一场官司之后那种特殊的兴奋感,让她无限安心,自愿踏上甲板做帆船上的一名船员。 第96页 “我……我愿意。” 这次,方绯真切察觉自己是和温小姐站在同一水平线。 她们肩并肩,手牵手,像是任何情侣都想要成为的模样,就算未来是痛楚还是欣喜,承担起的都不再是一个人。 “这样,你就永远也不能甩开我。” 温小姐感觉自己的无名指被套上一个圆环,抽回手却发现是个锯齿状的——瓶装水的环,她把手背拿远些,脸上是恍惚和陌生。 方绯还在解释,“抱歉,太着急,我只找到这个,我之前用期中考奖学金买了戒指,来得太匆忙,忘记带在身上,等回去再给你补上。” 温小姐却觉得这圆环成为一个泉口,晃荡着清亮水面,将甘甜的泉水注入她干涸的心田,乍时,万紫嫣红。 但她作为一个成年人总比方绯考虑得更多。 “我现在没有了双腿,以后诸多不便最终都得压在你身上,以后你或许会后悔,会想要逃开我,我一旦赖上你,如果你露出任何不满,我的手段你知道,我不想在你面前撕开面孔,宁愿永远活在你心里,活在你生活之外。” 方绯不清楚未来会是怎么样,但她记得课本上的一个故事——亚当被允许在上帝的果园採摘一个自己喜欢的苹果,但亚当总觉得会见到更好的,而放弃自己最想要的那个苹果。 她从来不希望失去温小姐,即使知道这个苹果没有她想像中甜,有毒,果核大,又酸又涩,但这是自己喜欢的苹果。 “我总想告诉你,我从你身上得到的比你所能想像的更加多,你让我获得新生,如果你让我变得更加好的这种爱情不过是错觉,或许这世界大多数的爱与折磨都不过如此。” 方绯说得深情,都是自己的内心所想。 她会爱上温小姐,起于温小姐给与她的温暖,终于温小姐本身的魅力。 她曾经努力想要追上温小姐的身影,等到站到她身边,即使面临诸多困难,似乎狂风巨浪也在温小姐的手掌之下悄然平息。 “我在学校获得的奖学金一共一千五,买戒指花去一千,加上你叫校长给我都剩下都存在一张卡里,我明天拿过来都交给你。” 温小姐睁大眼,没明白方绯什么意思。 方绯脸红红,“我现在还没能赚更多的钱,但是这些现在已经是我的全部,包括我以后会有的收入都会存进这张卡里,我希望能把它交到你手上。” 也是把半个自己交到温小姐手里。 温小姐宛然一笑,明白了。 “我在绯城两套房子,市中心还买下一层用作事务所,存款在银行、基金和股市没具体算过,也有八位数以上,等你再大一些,我们登记过再做公证。” 方绯笑颜如花,对着温小姐脸上再亲一口,“你歇着吧,以后由我养着你。” 温小姐这个工作狂竟然应声道:“嗯,等着你。” 两人甜甜蜜蜜,连带以后生活的不便带来的忧愁似乎都消散不少。 也到了晚饭时间,方绯去打饭之前顺便打电话给护工。 她虽然恨不得和温小姐寸步不离,但也害怕方青再用出什么手段,也害怕还有恨着温小姐的人在背后窥视,只能自己尽量亲力亲为。 方绯虽然在温小姐面前表现得乐观,但一出病房,脸色就变得阴沉。 嘴里反覆咀嚼着同一个名字:“方青”。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化的? 方青不喜欢自己,方绯是清楚的。 因为她是方青的罪恶,一个孽种,源自于□□犯的基因,长得却是综合父母双方的优点。 方青每当看到自己,就像看到那天夜晚,小巷子的垃圾桶旁,被男人沉重的身体压迫得无力挣扎只能嘶吼着“谁来救救我”的自己。 所以她憎恨自己。 方绯也曾经憎恨过所处的环境,恨过那个生养出自己的家庭。 但她却明白方青原本可以把她丢进孤儿院,那里关着一堆瘦骨嶙峋的小孩,偶尔从铁门往外探看,用着贪婪、飢饿、残忍或麻木的眼神,方绯提着盛满表弟想要吃的零食的塑胶袋从那边走过时,总有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所以,等方青将她带离济水镇那晚,她是欣喜的。 在大城市中,方青迷花了眼,但即使她是个小镇姑娘,但身上的气质和那张脸就是秘密武器,吸引男人像是蝴蝶一样渴望探索盛满花蜜的花心。 她曾经对方绯说:“你就是我一个包袱,也别叫我妈,等你再大些就就把你卖出去。” 她也曾经对方绯说:“就快了,等我捞完这一笔,我们去个二三线的城市,买个房子,开个小商铺,我就在下面当我的老闆娘,你啊,方绯你得记得,女孩子不读书就会被那些男人骗。看看昨晚低三下四求着王老闆不要离开她的小蔡,她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在金主手里摆弄的残花罢了。” 可是她最后却抛下了方绯,把她丢在济水镇,一连五年没回来过。 变化大概是在遇见温小姐那天开始改变的。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啊。 方绯在心里想,曾经保留对自己母性,想要和自己过上安稳日子的方青现在大概已经死了,留在她躯壳当中是和钟颖一般的异界灵魂,她的目的大概是折磨温小姐。 第97页 像是上空的一个神灵突然对人的痛苦哀愁产生兴趣,像是玩弄人偶一般玩弄在书本世界里生活的温小姐等人。 绝对不原谅,她不知道怎么禁锢灵魂,但是她知道人们怎么禁锢身体。 监狱。 方青,我会让你进监狱,绝不容忍! 方绯一旦有想法,行动就变得快速。 先是註册新的微博号,用自己当事人的身份解释完整件事情。 “我不清楚你们在暱称背后的身份面貌,但是我却由此被人曝光身份信息,这甚至影响到我和我喜欢的人的生活,所以我对你们感兴趣的问题一一作出解答。首先,我的确和温小姐在谈恋爱,我也的确是学生,但是我现在已经十八岁,谈不上未成年,充其不过是校园的早恋。其次,温小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具有亲缘。最后,我们恋爱没有妨碍任何人,我们在家里牵手亲吻,维持纯洁的恋爱,温小姐尊重我,我们准备在大学后结婚。” 温小姐也用自己的微博号发言:“造谣和侵犯肖像权的人,等着律师函。” 短短一句,就让微博上蹿下跳的键盘侠停息。 即使是没有见过温小姐,单看看她的简歷,也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主。 这件事过后,方绯没有回到学校。 她坚持一定要等到温小姐出院,并和温小姐长谈过一次。 方绯说:“温小姐,我打算去读理科,我相信下半学期我能够跟上进度。” 温小姐说:“没什么不好,律师行业总是太多阻隔,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在里面保持初心,要知道我最开始也不过是个为农民工讨薪和替离婚女人争取更多家产的律师助手。” 方绯说:“我并没有歧视这个职业的想法,我只是想要和你手牵手站在阳光之下。” 她说出自己对同性恋平权的看法。 “在我看来,政府会限制同性恋在于两个原因:一个是伦理道德,这个只能靠越发进步的思想来改变,第二是最为主要,因为同性恋对社会没有贡献。” “一个社会形成的最基本体是人类个体,主要通过繁殖来进行,但同性相恋不能产生后代,一旦被宣传为大体趋势,会造成社会个体的缩减,这是任何政府都不能容忍的,所以我想要当一个医生。” “如果有一种方法——人造子宫环境,不是克隆,而是真正的繁殖,用两方基因创造新的个体,同性相恋也能产生后代,那么性向将不会成为阻挡我们相爱的墙壁,这个世界只会分成恋爱和单身两种状态,而不是刻意对立的同性恋、异性恋……” 温小姐偏过头看向这个陷于自己思维当中的姑娘,不,不对,是自己的小女友。 她不再是那个像是一匹被狼群遗弃的孤狼,机警地窥视自己的靠近,并呲牙对自己发出警告。 她现在是一匹高居山巅的冰原狼,灿若冰雪的毛髮在山巅艷阳之下,发出飒飒的光华。 她妄图改变这个世界。 并在为此努力。 温小姐心里熨帖,一块瑰宝,在自己的打磨之下获得光辉,总是带着别样的自豪情绪。 但这份情绪又被她及时按捺下来。 方绯做得比温小姐知道的更多。 在沈知打电话给方绯问平安的时候,她顺带问了一句,“假如知道电话,能不能查到那个人惯用的邮箱,定时匿名发送邮件并抹去痕迹?” 沈知想了想,“可以,你要干什么?” 方绯舔舔唇,再次在心里告诫过自己“那不是方青,是个妄图夺走温小姐的恶魔”,才重新开口。 “这个星期日,我们在医院见个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明天更新,哈哈哈哈~ 给方绯攒钱买个戒指?去(〃ω〃) 第53章 第 53 章 网吧的监控能保存一个月到两天中间,具体看各个网吧的规定。 百度上是这样写。 方绯在查询过后,直接做好最长保存时间的打算。 她只是先去谢正义的事务所转了一圈,把电话和邮箱拿到后,让沈知帮忙把剪裁过的音频匿名发过去,定时在三个月之后。 另一封信是发到方青邮箱里,也不过短短一句话“小心谢正义”,两封信的时间恰好差了三天。 只是恰好,遇见一个被老师牵着手等在幼儿园门口的小男孩,方绯会停下脚步的原因不过是在空雾山上见过。 那孩子站着乖乖巧巧,也不闹事只是看着周围被大人接走的小孩子有些焦虑,抬头反覆问旁边年轻的女老师:“妈妈和爸爸怎么还没过来?” 女老师脾气好笑容甜甜地哄着小孩,“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方绯站在树下把兜帽压低,衣服裹得更紧一些。 但只到她离开,小孩也没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父母,抹着眼泪被女老师又牵着手进了幼儿园。 原来也没那么好。 方绯收紧围巾,回头走了。 温小姐是在第三个月才被允许出院,医生检查过断肢的位置,才允许放行。 温小姐復检做得好,实际上可以尝试使用假肢,方绯还是坚持让她坐着轮椅。 因为她见证过温小姐为了重新站起来而復建付出多大心力,她虽然也不愿让温小姐受困于狭小的位置之上,但终究不忍心,想让她稍微休息一会。 第98页 “会痛的,”方绯说:“这次让我推着你走,等回家再继续练习吧。” 她心里其实暗藏更美好的愿望——会有那么一天,她亲自为温小姐做手术,把受损断裂的神经和肌肉一根一根接上,给她一条完整的腿。 温小姐在医院并没有闲着,受了老杨的恩情就得帮他做事,还有自身的那件案子也不能忘记,更别提从前履歷上那些带着污点的案子。 方绯在为她们未来而努力,她也想在方绯面前呈现一个更好的自己。 但在谈起撞伤温小姐的司机身上,她们产生了分歧。 方绯说:“不管他有多大怨气,但首先他伤害了你,故意伤人罪是跑不了,如果因为有怨气就能被原谅,这个社会还不得乱透了?” 温小姐在经歷了两次生死,看得淡很多,现在的愿望除了和方绯好好过下去,也就想要回老家看过世的奶奶一次。 所以她说:“我对此没有太大怨恨,我会为他的家人翻案也是为了以后心安,能和你和和气气走完一生,这大概就是我必须要遭受的罪。” 方绯一听她这种宿命论就觉得头疼,温小姐原本就淡淡的,现在却像是看透生死一般呈现老气沉沉的感觉,纵使方绯怎么说也难以改变她的观念。 律师是有一张巧嘴,但最终决定审判结果的难道不是法官,一场审判决定的因素很多,不过是律师摆在明面上的手段多,反倒是妖魔化程度越发可怕。 温小姐有错,但这个错误为什么由她一个人承担? 好在温小姐也马上说:“不过我真要是这样做,法律就得被当做儿戏踩踏,他对我意见再大也必须按照程序走,首先是个罪犯,然后才是受害者家属。” 这件事也就这样定下来。 年后的三月,方绯回到学校。 周围的人把她当做病原体,她自己独来独往,来去如风,也过得痛快。 屠凯还偷偷约她谈过一次,但一张嘴就是,“方绯,你是不是受到那个女人的威胁?我爸爸是市长,我能帮到你。” 少年总带些梦幻的英雄主义,一听到自己喜欢的女生似乎有污点,首先就会把错误都推到另一方去。 方绯有些好笑,她终究是从济水镇出来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欺骗? 但她还是心平气和解释,“就像我在班上说的,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同性恋,我就喜欢女人,喜欢温小姐。” 屠凯一时没憋住,直接说:“不能改吗?” 方绯说:“不能。” 在那天之后,那个男生也就没再找过方绯了。 方绯也没心思开解少年情窦初开后的挫折,因为她转去理科班。 刚开始她既要在晚上回别墅照顾温小姐,又要兼顾自学前一个学期所学的东西,稍微有些跟不上。 但她有了可见的目标,和温小姐之间的心结也被开解,倒是越被压榨越是有干劲,在第三个月考竟然又回到年纪第一的位置。 又是个六月,方绯抱着书本从树下走过。 沈知慢吞吞走过来,身边的刘珊一见方绯又加快脚步,连声叫:“方绯,方绯。” 方绯这才回头,真是变了个人,刘珊瘦下来也变成标准的小美女,要不怎么说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呢。 沈知在一旁有了不同寻常的沉默,等了好一阵才和方绯说,“方绯,我有事和你说。” 方绯回了句“嗯”。 心里却想到,或许是之前叫她做的那件坏事,现在终于回过神来了。 倒是没想到沈知一开口就是要温小姐的电话。 实在是因为温小姐这段时间也不方便,连带律师事务所那边的事情都交给另一个律师帮忙负责,自己还得准备以前的案子,所以方绯也不太想为温小姐增加负担。 “你要她电话做什么?” 沈知脸皱得不行,看样子也开不了口,方绯嘆了口气撕下一张草稿纸,刷刷写上一连串数字给了沈知,“给,你不想说别强迫自己。” 等晚上,方绯找温小姐一问也就明白沈知为什么不好说话了。 □□案。 被告是沈知的表哥,整件事也透露出明显的仙人跳感觉,但那女人就是一口咬定就是沈表哥干的,除了身上痕迹还得加上酒店监控中可以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从房间惊慌逃出来。 唯一漏洞就在于那女人身上不能提取到沈表哥的□□,但女人最有优势在于她站在天生的弱者位置,一句“我觉得噁心,所以当晚就把衣服和身体都洗干净了。” 而且医院也出示了病歷,显示第二天那女人□□撕裂。 又赚了一大笔眼泪。 可是沈表哥却简称自己虽然喝醉但是明确没有碰过这个女人,反倒是她三番两次往自己床上爬。 那女人的律师请来了谢正义,沈表哥的家里一筹莫展,也是沈知想起方绯顺带提起温小姐,一家人把温小姐当成救命稻草看待。 温小姐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刷刷往纸上写。 工作中的女人就是迷人,方绯支着下巴想,就听到温小姐说:“最好先保释出来……”之后一把挂断。 方绯问:“这件事一看就不对劲,有什么办法帮他打赢官司吗?” 第99页 温小姐回答:“是啊,对于谢正义这个人我知道,喜欢事先用舆论在道德上占据高点,这件事一听就有噱头,所以他更不会放过。” “他按照这个正义人设,在别人心里已经树立起:他站的那一方就是正义的假象。我们不能从这里和他争,那就只能找整个案件的源头,那个女人周边来发掘突破口。” 她顿了顿再说:“还有一个办法,自身疾病,如果沈家能够承受舆论上的压力,我倒是愿意直接假造阳痿的证据,就是不怎么好听。” 方绯当即就变了脸色,“你说过要干干净净和我过下去,怎么又用这样的方法?” 温小姐无奈说:“实际上,正义很多时候是迟到甚至遗忘的,你的朋友我总得帮一帮。” 方绯越发觉得不高兴,直接和温小姐说,“这件事就是我惹出来的,要是那人真是个□□犯,我就算没了那个朋友也不能让你继续往自己身上抹黑。” 温小姐只说,“等见过真人再仔细问问。” 结果,谢正义那边比温小姐预想得动手快,当即就在微博写洗脑包,□□案原本就受人瞩目,再加上一个已经打上“黑心”标籤的温律师立即引爆全场。 方绯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往别墅赶。 屏幕上又刷出方青的电话。 那个女人当即就说:“最后一件事,完成了,我就把你户口迁到谢家。” 方绯心里一瞪,语气还得保持原本的状态,“我不信你,你先把我户口迁过去,我实在不愿意和那个女人待在一块,你什么时候发图片给我,我就帮你做这件事。” 方青答应得爽快,或许之前事情一切顺利麻痹她的心神。 不到一天,就发过来一条彩信,上面是方绯的户口,父母写上了谢正义和方青的名字。 方绯当时还在上课,冷笑一声,就继续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专注听老师的课程。 就是在放学之前,在原本的263班等着沈知出来,当晚又把图片匿名发给谢正义,附带一句“注意你的钱。” 温小姐这边案件继续推进,先是沈表哥悄悄和温小姐袒露自己也是个同性恋,并且有个固定的男友,之后她找的人寻到了那个女人的男朋友,受过好处被带到温小姐面前终于说实话了。 那男人就是个混混,操着绯城脏话和温小姐说:“呵,那骚货当晚回来两腿之间还是干的,饥渴到直接叫我干进去,也不让润滑,出了血,我还怕她身上带病,结果第二天说自己从良不和我过,让我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温小姐昂着头,甩甩手中的笔状物。 “你说的这话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后来我就知道这骚货是富贵了,想甩开我过好日子,其实她原本就是作鸡的,装成良家也去不了自己身上的骚味,呸!” 温小姐再问:“有证据吗?” 那男人犹豫一下,又带上讨好的笑容:“自然是有,我就觉得不对劲,当晚的视频还存在手机里,就是这钱……您说这个数行不?” “有音频吗?” “有呢,您给我转钱,我马上就发给您。” 临近开庭,方绯摸进温小姐卧室,首先就是几个亲亲把她亲醒,撒个娇直接把方青的事情说了一遍。 温小姐喜欢方绯的坦诚,直接把方青需要的文件拿给方绯一份。 方绯笑着就打算回房间,不忘向温小姐表忠心:“我会改一遍的。” 就听温小姐说:“不用了,我还等着你什么时候过来拿,这就是份假的。” 一回头,温小姐像是只咬着鸡脖子的狐狸,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嘻嘻的样子可爱得恨不得再亲一口,方绯也就回了身,把温小姐按在床上亲了个痛快。 等到开庭那天。 谢正义还是老样子,陪审团坐着的方青见到方绯不动声色地扫过一眼,方绯只当做没看见。 给谢正义的那一份讼稿还用的是阴损的法子,大概他们也不会想到温小姐的狠招在背后。 所以等那女人的前男友站到证人席上,场面一度失控。 那女人尖叫着:“你污衊我!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就是那个律师请来的演员!” 小混混被温小姐“请”在房子里过了好几个星期,心里正好不痛快,就等着朝面前这个女人发泄,一口脏话又是爆出来,还直接打开视频外音,“嘿,我们俩恩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 等判决下达,谢正义脸上的笑容不再,一下场直接扇了方青一巴掌。 看狗咬狗的方绯推着温小姐在一旁,就看到警察等在法院门口,直接把谢正义给拷走。 方青动了手脚,方绯事先下的暗手果然奏效。 现在就等着谢正义这一边。 方青捂着脸,还是娉婷着身体朝温小姐方向走,“我们合作一场,也算得上双赢,要不去咖啡厅坐坐。” 温小姐看看方绯,原本以为这个女孩会直接愤怒地甩方青脸色,没想到她只是一笑,却说,“走吧,就在旁边。” 方青总是能从任何适合的人设切换,似乎她没有正常人的喜怒而是一只变色龙成的精怪。 第100页 她端着咖啡细细品着:“以后谢正义的钱都是我的,我也有能力接回方绯,所以以后她就跟在我身边吧。” 方绯只是笑着,这笑容越看越觉得诡异。 她直接摊牌:“方青,不,或许该叫你披着方青壳子的怪物,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方青没有惊吓,没有大吸气,反倒是坦然说:“你早就知道了?是钟颖吧。” 方绯也不想继续纠结这件事情,“我听钟颖说,你们带着任务,让我猜猜你的任务是什么?破坏剧情?温小姐和谢正义是主角吗?你还需要干什么?” 方青笑了笑:“这是你母亲的愿望,她的愿望召唤了我,所以我站到你面前。” 方绯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那个女人即使死去,也不能被这样利用,虽然她称不上好母亲,但是方绯却知道一件事——方青当初是真的想要和温小姐好好过,但是这件事她永远不会告诉温小姐了。 所以她说:“算了,就当这样,我也不想多说。” 就看到方青的脸一僵,眼睛盯住咖啡厅门口的喧闹中心。 “方青女士,你涉嫌贩卖毒品给未成年人,非法转移夫妻共有财产,窃取商业机密等罪名,跟我们走一趟。” 正义总是迟到,但它终究还是到来。 方绯在温小姐唇边亲了一口,“她会受到惩罚,方青那个女人最有可能许下的愿望就是——变成有钱人,我不知道剧情会写到什么地步,但一定不包括十几年之后。” “十几年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方绯执起温小姐的手,手上戴着银戒在咖啡厅的灯下反射出银白的光。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高兴,希望你们喜欢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