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瘤》 第1页 《毒瘤》作者：死去的作者【完结】 文案 着名饭圈毒瘤vs零分负面偶像 张绍安，着名饭圈毒瘤 喜欢明星从不超过三个月，且会脱粉回踩 有严重的道德洁癖 林成文，着名过气歌手 煳到一败涂地，黑料多到用g衡量 有严重的重女轻男倾向 他俩都坏名在外，独坏不如众坏 早晚得在一起。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成文，张绍安 ┃ 配角：陈沛，周巧，蒋龄 ┃ 其它： ☆、饭圈毒瘤vs负面偶像 他被列入了接机黑名单，这是他在第三次申请接机被拒之后领会到的。 无法通过官方接机活动近距离接触到偶像的话，拿摄像机在远处照相也行。可他又被前线炮姐在微博上挂了，惨收几百条人身攻击，攻击扩大到方方面面，那些小粉丝为了偶像的安全着想，对节目组的官方微博狂轰滥炸。 第四次，当偶像来到烟城录制那档常驻综艺节目的时候，他被保安拦在了门外。节目组向微博上的粉丝承诺过的，一定会确保她们偶像的安全。节目组做到了，于是他也就损失了找黄牛买门票的几百块钱。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着名饭圈毒瘤。 他的微博地址被十几家偶像反黑站登记在案，并被号召拉入黑名单。人人避他如蝗虫，又时刻注意他的动态，怕一个不小心他就喜欢上了自家偶像。他太难缠了，而且脑袋有问题，被他喜欢上的偶像都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惨。 有人已经把他的行为模式摸透了，他会通过几个主流视频网站选取一些节目看，如果对里面的某个明星产生好感，他会开始补一些新闻资料、旧节目、老照片等，进而去追节目录制或者演唱会之类的。本来到这一步他还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粉丝，惨的是接下来，他会很快发现那个明星的黑点，或者是一些表里不一的行为，又或者是一些确确实实存在的年轻时候犯的错误，还可能是一些低级炒作行为。当预设的美好形象被戳破的时候，他就会生气，脱粉，还反过来骂那个明星，骂得还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图文并茂的，有趣到不行。他的脱粉长微博有很多人会转发，不管是纯粹没事儿看个笑话，还是顺着他的话骂明星的网友，对于粉丝群体来说，都是个灾难。 关键是，你一次看人不清就算了，还老是在寻找新的偶像，三个月之内必定又会脱粉，简直像是黑人的营销号一样，得靠明星团队拿钱来堵他的嘴。另一个关键在于，无论粉丝心中将偶像设想得有多完美，人设崩塌并不会使粉丝数骤减，人总会宽容自己喜欢的人的。这个饭圈毒瘤根本不懂，他的“揭露”只会让粉丝群体更加抱团取暖，想要维护偶像的形象。 如何才能预防饭圈毒瘤喜欢上自家偶像?当然得严密监控，一旦发现苗头，立马甩出无伤大雅但确实会让路人观感不好的负.面新.闻连结私信给他。不然怎么办呢?他已经是着名公共饭圈毒瘤了，微博粉丝二十几万，三个八卦论坛将他的微博视为可以笑话追星族的下饭微博，一髮长微博就可以有几千的转评贊。让他喜欢上就是灾难，喜欢之前能利用他的“道德洁癖”使他望而却步最好。 幸好，他读私信但却不会把私信内容截图发出来。 这个饭圈毒瘤叫张绍安，他一直在追星，好像挺有钱，时间也空得要命，到处追行程，看节目，听演唱会，貌似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人，又会因为一点点小瑕疵放弃他。这种脑袋有水而且混渣子的人，特别不好惹。 他这次追的这个偶像，叫林成文。 林成文的粉圈爆炸了，炸到凌晨三点都有人在哀嚎到底该怎么办。因为林成文不是别家偶像，他黑料无数，性格叛逆，三观跟主流价值取向不太一样，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背后没有公司，这也就意味着，不会有资本力量为他保驾护航，也没有人会忌惮他。林成文这个名字，不出现在公众视野还好，一出现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他完完全全被标籤化和污名化了，骂他绝对没有人回骂你，反而会得到非常多的贊和回復，使你在道德高地上如沐春风。 但林成文是有粉丝的，微博粉丝数一百来万，刨去殭尸粉以及关注他就是为了骂他的路人，真实粉丝数大概是一千多个。这一千多个还都挺死忠的，因为林成文确确实实有些才华，甚至他的才华和某些负面标籤是背道而驰的，但他又确实干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反正乱得很，外人无从去考究，粉丝不愿相信他做的错事始源于恶劣的动机，又会选择性地原谅或相信他会改，所以怎么被人嘲讽也不肯走。 问题就在这儿，林成文的黑料多而易找，根本不用粉丝私信给张绍安，他一搜微博，十条就有八条骂林成文的，一个骂得比一个狠，还带黑tag，点进黑tag，里面就是黑料包，真的假的混杂着，把林成文描绘成了一个厚脸皮的混蛋。而就算他不在微博搜索，所有的搜寻引擎搜索林成文这个名字，出来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所以说张绍安根本就不会从好感走到真正喜欢上这步。 但他走到了，他向后援会申请接机了。 他竟然有脸向后援会申请接机?用那个大名鼎鼎的毒瘤号?而且还在没有徵得同意的情况下去了机场，最后还去做了节目观众。那个节目每次就给后援会五张票，她们自己人想去都还得分批去。 第2页 八卦论坛的人都笑死了，毒瘤就该配烂人，这样脱粉的时候他的脱粉长微博岂不是好玩儿到不行。 林成文的粉丝能怎么办?她们什么也做不了啊，一部分人选择躺平任嘲，静待三个月过去，再狂风暴雨几天，最后总会重归普普通通的歪风斜雨，一部分人提熘着自己的心，跟唯一能联繫上的助理嘱託多加个保安，不要让他靠近之类的。毕竟，张绍安作为一个男粉丝，这么狂热，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张绍安被节目组拒之门外后，就坐在了演播厅旁的一个咖啡厅里，喝点儿水，坐着楞了好一会儿。天气挺冷的，他把手套摘下来，拿出了相机，翻看前一次照的机场照。林成文怕冷，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羽绒服下压着的围巾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的，也让他没了脖子。但他没带口罩也没戴墨镜，没有化妆，年纪又有些大了，脸有些垮，憔悴得不行。粉丝很热情，像一群小鸟围着一丛花儿那样地围着他，他却像阴沟里的臭袜子、冰箱里的鱼干，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又让人厌恶的寒冷恶臭的气场。 这和屡次耍大牌，脾气不好的黑料对上了。 他真的是这种人啊……张绍安想。真的太多明星不把粉丝当人看了，连林成文这种粉丝又少又忠诚的粉群都不招他待见。她们那群小女孩儿为了保护他这段时间都急成什么样了。再反过来想，难道她们都是受虐狂吗?喜欢这种人。 张绍安有了脱粉的念头，又在翻看到最后一张林成文回头挥手微笑的照片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笑了之后他觉得这让自己显得很没有尊严，他又更讨厌了林成文一点。但他又真的太喜欢林成文了，喜欢到所有的厌恶累加起来都不值一提，喜欢到自己的道德洁癖全被强行矫正。他开始能接受一个明星的不完美，甚至是缺陷了。 他完了。 林成文此刻也饱受煎熬，演播厅里太冷了，他不得不在休息时间原地跺了跺脚，这让他长冻疮的小脚趾被鞋挤得有点隐隐作痛。他坐的这个位置顶棚漏水，而且滴水频率不固定，位置还会移动，时不时掉一颗冷他的脖子，他想挪动他的座位，可是不一会儿就会被导演要求坐回去。他的前面，靠舞台中央是几个比他咖位大很多的明星，他不能往里挤别人，往旁边挪也会挡其他嘉宾的镜头，让他去最边上也可以，可所有的座位距离都经过设计，他坐出去，中间的一个负责全景的镜头就拍不到他，就会给摄像造成麻烦。他拿通告费了，他不能给别人造成麻烦。于是冷水一滴一滴砸上他的脑袋，流进他的后颈。他冷，又被水砸，委屈得缩进座位里，像颗捲心菜。 录制持续了七个小时，接到录制结束的消息，电视台保安开始站在门口维持秩序。晚上九点，还有无数粉丝站在外面，就等着和偶像说一句再见。张绍安走了过去，恰逢林成文从里面出来，几个粉丝站成一团，跟他挥手说辛苦了，晚上好好休息。林成文点点头，笑了一下，露出小虎牙，然后迅速地钻进了车里。 这个笑容太官方太程式化了，张绍安不喜欢，但这种不喜欢的微笑，还是给对面那群小女生的，他什么也不会得到。 男的追星其实多多少少有点儿怪，虽然他男女都追过，但栽在林成文手里，是始料未及的。再往深点儿讲，林成文成为他的性.幻想对象这件事，真的是难以启齿又隐秘的糟糕事。 张绍安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决定连夜回家，离让他总是失望又捨不得放弃的林成文越远越好。太近了，原本可以无视的缺点就被放大了，还不如就在屏幕前，欣赏一些幻象。林成文的粉丝都特别会自欺欺人，她们总喜欢把林成文笑着的照片发到网上，如果没有接送过机，就会误以为他是个很好相处又可爱的明星。 “实际上性格真的挺糟糕的嘛，在粉丝面前连最基本的表演都不会吗?”张绍安巴不得自己早点儿脱粉，好摆脱晚上那些梦境，不用去应付一塌煳涂的清晨，所以使劲给自己灌输林成文是个烂人的念头，他打算把林成文的黑料包当成睡前读物了。 可惜他今晚註定睡不着了，他跟林成文上了同一架飞机。 头等舱，里面坐着林成文以及他的助理、经纪人、保镖。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认得张绍安的脸，因为林成文家的前线拍到了他的正面，并传给了助理，助理也挺重视这件事，给工作人员看了好几遍。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张绍安身上，气氛变得有点微妙。 张绍安没有干过跟机这种事，他也不打算去干，更何况他现在还对林成文有点意见，并不想跟他坐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内，享受这虚无缥缈又浪费钱的共度时光。张绍安的座位跟林成文的座位还挺远的，他打算镇定地走过去然后戴眼罩睡觉。 林成文的保镖是新入行的，有点儿紧张，看他过来就毫不犹豫地撂倒了他，他的鼻子在落地前还撞到了椅背上，酸痛之后紧接着就是流血，伤不重，但是鼻血流了小半脸，惨兮兮的。“怎么了，为什么打人啊?”林成文拦住了保镖的下一动作，又茫然无措地看着飞机工作人员向他走过来。 一行人被带下飞机接受调查的时候，林成文无奈地望了一眼他的经纪人：“明天的头条又是我的负面.新.闻。” “别想那么多，你上不了头条。”经纪人安慰里带着隐隐约约的奚落，“离你能上头条的日子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第3页 ☆、回粉与热搜 事情有点儿麻烦，保镖看样子要被机场警方拘留几天。调查完后已经是凌晨，下半夜没有飞机起飞了，得等到明天早晨，而林成文早上十点还要参加新综艺的发布会。即便坐最早的飞机，两个半小时后到北京，那个时候正是上班早高峰，马路上的车堵得像蜿蜒的火车一样，很有可能还是会迟到。 得，业界名声更臭了。 “我就没见过保镖打人的你知道吗?就恶劣点儿的，能上报的那种也就是推粉丝的时候用力了，把人推地上。我请的这位倒好，直接上去拿拳头招唿别人，我雇他是让他来打拳击赛的吗?”林成文已经连轴转三天了，总共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七个小时，缺少睡眠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骂得委屈巴巴的。 实际上也没人听到了他的小声嘟囔，经纪人在忙着跟酒店确认房间，助理在打车。 张绍安也走到了这个出站口，这里是计程车点。他看了林成文一眼，想说点儿什么，又垂下了头，掏出了手机。林成文回过头，正好看到张绍安被屏幕光照得脸惨白的样子，下巴上还有点儿干掉的血，看起来穿得也挺单薄的。刚才在审讯室里，他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始末。不过，这个人喜欢他?不会吧……林成文根本不能理解男的怎么会喜欢他，即便他的粉丝群体里男性粉丝是占有一定比例的，但每次见到一个两个的，还是不太适应。 “你是头髮比较短的女孩儿吗?”林成文清了清嗓子，轻声问。 张绍安被他突如其来的询问惊得肩膀一紧，勐地抬头和林成文对视，确认他说话的对象是自己后，又觉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不不不……不是，我是男的。” “啊，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比我好看多了吧，您回家喜欢自己成吗?”林成文说，“照镜子就能追星了，特省钱。” 张绍安憋不住笑意，脑袋发热，又得镇静，想继续这次谈话：“那女孩儿喜欢你就算想得开吗?” “我也觉得她们想不开呀，就是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何德何能。”林成文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后仰头笑了起来，“但是吧，女孩儿喜欢我，我想得开啊。” 经纪人看他就这么跟人聊起来了，连忙拉了他一下：“车已经到了，快上车吧。” 林成文有点儿困，没什么力气，被经纪人拉着，就惯性地趿拉着鞋往前走，过了会儿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说，“今天的事对不起了，你好好养伤啊。”他的手半缩在袖子里，露出半截手指小幅度地左右挥了挥。 林成文，男，三十一岁，出道十二年，本来该活成老油条或者八面玲珑塔，结果此刻像只猫一样，软得张绍安想冲过去拦腰把他扛回自己家。张绍安摸了摸自己酸痛的鼻樑，像个傻子一样在天寒地冻且无人的站台笑了起来。追星，是真实的爱恨在瞬间变更。 张绍安想起了第一次看到林成文的那个综艺节目，那时他穿着短袖短裤，在节目美颜过度的滤镜下，像个糖果，可爱得如同十几岁的小男孩儿。张绍安心动到不行，到处补视频，才发现林成文其实并不是在走那种路线，他主要是被各个节目组请去活跃气氛的，就是讲讲笑话什么的，水平也就凑合，大概是那种可被替换，但价格合适也会请的嘉宾。林成文活得很随性，也不做形象管理，皮肤偏黄，状况也挺糟糕，可去机场从来都不化妆，所以说很难靠脸去吸引粉丝。 而且传闻私底下很严肃，掌控欲很强，脾气很差。 可是要命，张绍安觉得他偶像的可爱如果能做成箭，漫天的星星一个都跑不掉，全都会被射下来。这样想想上次机场林成文并没有臭脸对着粉丝，他本来不笑就显得比较冷。 真的是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光，不喜欢的时候你就是光污染。 张绍安想了想心情又沉重了下来，林成文的性取向真的是显而易见了。恋爱只考虑女生就算了，连粉丝都不接受男的。再说了，他哪儿像短头髮的女孩儿了，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损他吗?此刻他又觉得五味杂陈，开始推翻已有的结论。漫天的繁星，林成文的箭肯定一颗也射不下来，就只有他这个箭靶，林成文勉强能正中红心。 可是这个红心，林成文并不想要啊。 林成文此刻最迫切的需要，是睡眠。可经纪人开始碎碎念了：“刚才那个人的医药费，我赔了三千，可我知道他要的远不止这么点。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你的粉丝，他已经把自己的微博营销得很好了，不愁明星拿钱公关。我们这次被盯上挺麻烦的，看你自己了，要不要花点儿钱少点儿麻烦。” 林成文皱着眉头，问：“什么意思?” 经纪人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屏幕里显现的是张绍安的微博界面。林成文快速地翻阅了一遍，心中瞭然：“不用管了，一个人给乌鸦泼黑漆有什么用呢?我都黑透了。” 经纪人有点气：“你真是一点事业心都没有。” “啊?我有啊，我都拿命去赶工作了。但是我就这样了，我起不来了，你知道的。”林成文偏头看着窗外，也看不清外面，就只是盯着玻璃膜，“你最近又签了几个新人?” “嗯，你上节目的时候能带带他们吗?” 第4页 “应该的。”林成文把烟从口袋里掏出来，也没有抽，摇头笑了笑又放了回去。他明白自己正在逐步被人抛弃，事业前景几乎算是没有了，做一些远大的目标设定没用，这时候鼠目寸光才是真的高瞻远瞩，他得多挣钱。 小助理费劲地从背包里扯出一条薄毯，给他披上，又到处翻腾，想把热水杯找出来。 “你在找什么呀?到了酒店再找吧。”林成文把毯子横过来，往他左边递过去，“你俩也盖盖。” 经纪人并没有去接这个毯子，她侧过身，把车窗摇了下来，冷风勐灌进来，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她还是半眯着坚持看了一段时间车后，她回过头来问司机：“后面有辆车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们。” “我没注意，不过现在车这么少，路况也好，我开得慢，按理说是不会有车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基本都会超车了。” 司机把车往路旁靠，慢慢地停下了车，“那辆车也跟着停了吗?” “怎么又直接超过去了?”经纪人一脸愁相，啧了一声，“哎，继续开吧。” 车慢速往酒店开，微博上的热搜，突然有了林成文的名字。 林成文的官方粉丝群里炸开了锅。 “还有没睡的吗?我们文文在热搜47位，快把电脑打开，设置页面50秒刷新一次，手机党手动搜十次。” “啊啊啊啊怎么突然上热搜，哪个节目组买的?广场上营销号都在刷什么内容?” “广场上什么都有，好多骂他的，还有笑话饭圈毒瘤的新目标是他的，有能上广场的吗?带关键字发微博洗广场，快!” “我发了前段时间的综艺搞笑集锦还有两个现场live。” “上次的那个走心採访也可以发吧?谁来发一下，我上不了广场。” “大家发了之后把连结甩群里，集中点赞送微博上广场热门，注意点赞要多于转发。” “等等，大家都停下来，快，别搜了。我知道我们文文为什么上热搜了。” 机场事件由于发生在晚上，林成文又不是什么大牌明星，所以接到消息的媒体都打算第二天发稿，但这件事已经被着名八卦论坛捷足先登，抢先爆料了。帖子的配图包括脸上有血的张绍安，以及和警方走在一起的林成文。 一个爆料文，多个八卦点。张绍安长得特别好看，是其中最炸的一个。谁能想到，在大众眼里一个病态，可悲而搞笑的饭圈毒瘤，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头髮打理得很精神，侧脸看起来轮廓分明的。尤其是和第二张林成文憔悴的正脸做对比，真的是有多好笑就有多可悲。 林成文真的老了，老得比娱乐圈的其他明星快得多。在二十六七岁仍然能占据小鲜肉定位的圈子里，他才三十出头，就差不多在人们心中入土了。几乎没有谁记得他刚出道的时候也一脸蛋白质，一身少年气，青春的肆无忌惮感让他在一众乖顺礼貌的明星里显得尤其特别。也没有多少人记得，他是以原创歌手的身份出道的。 林成文的粉丝记得这些。 她们眼睁睁地看着【林成文饭圈毒瘤】、【林成文机场保镖打人】、【着名饭圈毒瘤侧脸】等关键词上了热搜，并把林成文的单人热搜挤了下去。又看着论坛里那些人，吹捧一个变态有多好看，林成文有多丑。那些正义人士还记得张绍安是因为跟机才被打的吗?这种私生行为不应该被谴责吗? “她们开始转我们站子拍到的饭圈毒瘤正脸照了……” “我怀疑她们的眼睛长毒瘤了，那个人就是路人长相吧?吹上天了。我们文文明明比他好看多了。” “我也觉得文文好看，就是看起来太累了，哎，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没休息啊。” “是啊，一直接送机跟节目的炮姐前两天都累病了，他的行程太多太赶了，就好像不要命一样地上节目。” “其实我特别怕他忙完这一阵，赚完钱就退圈了，他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娱乐圈。” “别说了……我想到这个就难过。” “大家还是别熬夜了，快睡吧，明早热搜就没了。” “卧槽，又出事儿了，饭圈毒瘤发了一张文文的照片。” 那张照片就是上次机场照的最后一张，林成文回头跟粉丝挥手道别，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意。张绍安特地修了修皮肤，调了一下色调才发的。在泛着暖意的色调里，林成文显得格外温柔。 太好看了，张绍安看着电脑屏幕，心在胸膛里勐跳，窦性心动过速与脑中的爱意互相牵扯，和倦意争抢他的时间。就算关了电脑蜷进床里，他也睡不着。他的手往下移动，在胯间停留，又自我嫌弃一样地把手拿出来，懊恼地在床上辗转反侧。 ☆、头条与家世 谁说林成文不能上头条的，他上了。 虽然是和张绍安的双人热搜，但好歹也短暂地登顶过。可惜这次的热搜里也没多少人真正在意过他，广场一片狼藉，粉丝群里线上人数不足两百个，完全控不了评，洗不了广场。 但是怎么说呢，没有消息才是最坏的消息。热度在流量明星那里，几乎意味着一切。而在他那里，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记者群访的时候，他不会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第5页 但是这有什么用啊，林成文今天并不想回应这件事。 网上的热议点众多，饭圈毒瘤发的机场照使一些人觉得林成文长得还不错，也许有吸引个别颜粉的可能。这两个人组合在一起，也不知道戳中了什么受众群的萌点，还真的有cp粉了。今天早晨起床之后，经纪人难得的春光满面，开始构想联合炒作的可能性。 等于说，一个明星即便在网友眼里没有才华，长相也就那样，宽容一点的觉得还行，嘴毒一点的直接骂丑，然后他和另一个人炒炒cp，他就能有话题度?另一个人也不是明星，就是一个以勒索明星为业的营销号，太荒唐了吧? 林成文不接受这种炒法，这在他眼里等于赚黑心钱。差不多就行了吧，你有那么多人气，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没多少年活头了，一个个工作得哪哪儿都疼，还有各种精神问题，晚上不吃药都睡不着，天天还净想着怎么上位。 原来他确实没有什么事业心了，林成文在心里承认了这一点。他曾经为了让别人喜欢自己，愁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花了很多手段，费了很多心思，也不过只红了一年。后来出的歌也都石沉大海，上的综艺也不温不火，有些无趣到粉丝都不想看。和许许多多犹如烟火般只能瞬间耀眼的明星一样，他煳了，而且还不是慢慢地就没了消息，他是被许多负.面消息拖垮的。他年轻的时候，确实太不可一世了。 气傲皆因经歷少，心平只为折磨多。林成文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这一句。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炒?”在去往发布会的路上，经纪人拔高了她的音量，显得有些难以接受，“我来出这个钱，不用你给，这样都不行吗?” “算了吧，早晚被扒皮。”林成文都被扒怕了。 发布会上，他露出最标准的笑容，向所有媒体力推这个综艺，迴避了昨晚的机场事件。 观看了发布会直播的张绍安，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失落的情绪。林成文看起来十分抗拒谈论到他，这让张绍安怀疑昨晚的机场交谈都是幻觉。而无论它是否是幻觉，都肯定只是泡影。 网上的舆论更气人，污衊人的话也都是可以张口就来，理直气壮。 他发林成文机场照的那条微博底下，真的是什么评论都有： 林影子：“天吶还有人真心实意地萌他俩，你们不会不知道他就是个营销号吧?” 张绍安回覆：“我营销什么了?爱吗?” 林影子：“没有人会要你这种三个月不到，最后还会反咬一口的狗的爱吧?” 张绍安喜欢上林成文，其实早就超过三个月了，只不过发的第一条关于林成文的微博时间稍近。他前段时间太忙了，公司缺设计师，他同时跟进好几个工程，还得去现场看情况，只能晚上的时候看看视频，微博都没空管。 可是问题不是三个月或者几个月吧，他什么时候成营销号了?看评论的意思，他还是那种故意黑明星，勒索明星公司的那种人。而不觉得他是营销号的网友，就觉得他滥情，人品差，脱粉回踩，名副其实的饭圈毒瘤。 张绍安又滑回到那条说他是狗的评论，想了半天，也没回。戾气真大啊，这些人，比他还大。他关掉微博，重新躺回到了床上。他此刻很累，可以想像到，林成文更累，刚刚才结束髮布会的工作，紧接着就要去另一个城市，为一个商场的周年庆活动站台，唱几首歌。 张绍安想去，可在这风口浪尖，去了也是给他增添麻烦不是吗?他轻嘆一声，打开手机的音乐软体，开始听林成文的歌，听着听着脸埋在枕头里都忍不住笑起来。林成文的声音太温柔了，又不卖弄技巧，直嗓，唱歌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是一样的，好听得让人觉得在云雾里飘荡。 音乐突然中断变了一首，张绍安伸手把手机拿过来，看到陈尚的名字，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下接听，那边传来的声音十分焦急：“张绍安，你上热搜了!” “我知道。” “是你的真名上热搜了……” 他被人肉出真实信息了。 张绍安惊坐了起来，问：“我家里知道这个事情了吗?” “知道了，正在紧急去撤热搜压消息，删爆料贴。虽然肯定早就被网友截图保存了，不过事儿只要发生的时候不被闹大，后来也只会被当做绯闻艷史来传。你以后只要有能力，把公司做大了，谁也不能拿这个来威胁你。你现在想想怎么跟你爸交代吧，这是要紧事。” 陈尚话还没说完，另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张绍安不得不，也只能选择接听。 四个小时后，他回到了家里。 张绍安的父亲一直没说话，也没看他，就是一直在抽菸。张绍安也没有主动说话，就在那儿跟他干耗着。 “太闲了吗，要把你的时间这么来消遣?你说你丢不丢人。”张父没说话，爷爷从房间里走出来，先开口了。 “诶，别骂他。”张父回头看了一眼老爷子，又垂头把菸蒂丢进菸灰缸，再点了一支，“喜欢人家呢，就通过正常的渠道去交往，不喜欢人家了，嘴里留德，心中无愧。” 张绍安嗯了一声。 “不要太刻薄了，看你的长微博写成什么样子，你自己回过头读读，口不择言的。” 第6页 “我只是觉得失望。” “如果一朵花没有长成你所期望的样子，那你该思考的是你真正喜欢的是什么花，而不是指责那朵花吧?” “但是我喜欢的花并不喜欢我呀。” “那是你没本事，你爷爷和你爸爸我都有本事，娶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张父把抽了半截的烟又灭掉，再抽出一根拿在手里，“没本事就多读书，学还是要上的吧?你上个学期正赶上公司忙，我又想锻鍊锻鍊你，所以帮你请了假，让你实习。今年寒假结束后，还是要接着去学校上学。” 老爷子有点儿急了：“他喜欢男的这事儿你不管管吗?” “我管得着吗我?他要有本事喜欢猩猩我都管不着，没本事连我们家狗都不愿意跟着他凑合过。小年轻的，精力旺盛无处发泄，脑袋里脏得自己都不敢看……”张父把脚蹬在桌子上，跟以前当水泥工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把脚放下来，咳了一声，对着张绍安说，“我的意思是，你这个年龄，是会想着很多情爱之类的事，对于爱情或者事业甚至于人生都是迷惘状态，你该自己去探索，确定自己的人生轨迹。我不管你这些，但如果我觉得你走错了，作为你爸，该提醒你。” “我知道了。”张绍安被烟呛得不行，又觉得张父的话无从辩驳。他本身也不是不学无术的人，公司这边不缺人了，他自然会回去读书的。 窗帘被拉开，张绍安的妈妈把窗户打开散烟：“也不看看爸和儿子都在，抽这么多烟多影响家人身体。而且说好的不骂人，还蹬上桌子了，快过年了，你要是把儿子气出去，就跟空桌子过年去吧。” “爸，你孙子都21岁了，以后会慢慢懂事儿的哈，现在都还没定型呢，着急早了。”她走过来扶老人家坐下。又回过头瞪了张绍安一眼，“以后别去跟踪别人了哈，你跟着陈尚一起多参加几个晚会，还愁见不着明星吗?” 他没跟踪林成文，如果没出差错，他当天晚上读着林成文的黑料睡着说不定都脱粉了。结果现在……张绍安想起林成文的脸，抿着嘴唇忍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止住笑意。 “行吧，笑了就是都没事儿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她坐到张父旁边，舒坦地出了一口气，开始削苹果，招唿张绍安坐下，“你坐着啊，站着不累啊?” “我还有点儿事，我可不可以先回房间?”张绍安在询问意见，得到了他爸的一个点头，临走手里被塞了个削好的苹果。他走回房间，连了网络。林成文的歌已经唱到了最后一首，他出了很多汗，额头的碎发都黏在了一起。他笑着把话筒重新放到架子上，背着手开始唱。 张绍安想，林成文是他二十多年来，做过的最绮丽却温柔的梦。 林成文想，太热了，是这个商场的空调坏了，还是他头顶的灯太多了?汗水滴到了他的睫毛上，挺重的，他闭上眼睛，让水流了下去。他不行了，唱到最后几句的时候，他的嗓子哑了一阵，很难听。为此，他向台下的几百个观众整整道歉了三分钟。 ☆、宴会与节目 没人能和林成文比惨。八卦新闻不知道是没什么写的还是被谁买通了，一起发通稿，说因为前天林成文遭遇网络暴力，被指责丑，被帅哥跟机是荣幸，所以在某演出现场伤感落泪，配图的那颗大水珠子真是晶莹透亮的，险些让不在现场的经纪人都信以为真。 林成文的粉丝自然是心疼到不行，没处发泄，只好去骂张绍安。 张绍安觉得那个号再存在下去对林成文不好，直接清空了微博转战小号。小号一清二白的，什么也没有，转发了一些林成文的相关微博之后，他开始申请加入一些内部的粉丝群。张绍安这才知道，现在粉丝的中心圈内，每天要忙的事情很多。 官方后援会要组织一些应援接机活动，野生的粉丝站又分为综合站和前线站，综合大站要出一些图文以及视频做安利，前线站的站姐去接送机和录制节目后会返一些预览和高清大图。最忙的是数据组，它下设多个小组：净化组负责清理各个搜索平台的林成文关联词;转发组负责林成文本人以及参与节目的官微转发;控评组负责林成文相关微博的评论及点赞;反黑组每天整理一些连结让粉丝举报，以争取一些辱骂及谣言能够被官方删除。 最糟糕的是，由于最近林成文参与的娱乐节目质量普遍偏低，也三年没有出新歌了，粉圈内部有人热情度降低，去追了一些大热的综艺和电视剧，开始爬墙，爬着爬着，就不回来了。这个圈子本来一共就只有一千多个人，她们没在林成文出事之后被全民谩骂的时候脱粉，没有在他事业低谷没节目可接的时候脱粉，反而在相对平稳的时期，因林成文缺少吸引人的曝光，而选择跳入另一个圈子。 做事的人变少了，张绍安以新粉的身份进入数据组的时候，被组队欢迎了好几分钟。留下来的粉丝都希望，就算人变少，还是能给林成文同样的数据，以避免那些节目组觉得林成文毫无人气，不找他做节目或者不尊重他。谁不想快快乐乐自由地追星啊?被广大网民认为是脑残粉或者水军的她们，在现实里也是活生生的人呀，她们中也不乏漂亮和聪明的姑娘。 第7页 愈来愈明显的粉丝经济成为各个商家和节目组争抢的蛋糕，她们这些老粉丝也不得不去学习流量明星粉丝的做法，试图给予林成文最基础的数据支持。 然而数据太枯燥了，坚持下来很难。张绍安在转了林成文最新微博一百多条、完成三个节目组林成文相关微博的转评贊、控评营销号发布的“林成文落泪”微博，举报了四十多条骂人微博之后，有些伤感地想，那些粉丝都这么努力了，搜索林成文，出来的大多还是不好的东西。他有些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些姑娘了，但又觉得，好像挺无用的。 林成文值得更好的，他需要参加一个适合他，也愿意让他展现才能的节目。 再说了，那个大热综艺里面的嘉宾也就那样。论唱功，论创作能力，甚至音色和相貌，到底有哪点比得上林成文了?那些爬墙的粉丝到底是经歷了什么使她们的审美急剧下降? 张绍安越想越气，但是他也不怎么认识娱乐圈里的人，只好拨通了陈尚的电话。 “绍安，你清空微博了?我看网上很多人在讨论这件事。”没想到接通电话之后，陈尚还先开口了。 张绍安敷衍地嗯了几下：“我没空知道那些人对这件事的看法，我想知道下季度有什么节目策划还在找明星的?比较好一点儿的。” 陈尚说：“湖南、浙江、江苏几个台下季度要上的新节目嘉宾基本已经谈妥了，有些都开始录制了。北京卫视有个真人秀嘉宾还没有确定下来，我觉得林成文挺合适的，因为他录节目的时候脾气挺温柔的，估计能圈粉。” 张绍安因为陈尚直接戳破了他的目的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能火吗你觉得?” “火的节目基本都请的固定mc，大制作的节目也要请大流量的明星来确保收视率，有些节目得靠钱砸才能塞人进去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我愿意砸。” “你砸不起。”陈尚本来不想挫伤他的，不过林成文虽然咖位小，录制一次节目的出场费也要十万左右。而塞一个明星进节目则需要数百万至数千万的贊助费。张绍安前几个月工作挣了几万，也许这些年也存了一些生活费，可是也不到百万吧。再过一两年，他接手公司的时候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张绍安卡里的钱，比陈尚想像中要多一点，不过也确实不够就是了。他也并不想冒着林成文被爆出被包养新闻的风险，去投资一个可能没有水花，给林成文的事业带不来帮助的节目，所以沉默了好一阵。 “嗯……不嫌弃的话那个真人秀我可以去帮你问一下。林成文那边不知道愿不愿意拍戏，我也认识几个导演，可以帮他打通下人脉之类的。”陈尚语带笑意地说，“我新买了一联排别墅，你来给我做下室内设计吧。” “你找我们公司的其他设计师，我给你打折还不行吗?我追星忙着呢，没空。” “你可以为了林成文的长远发展收一点儿你的少爷气吗?”陈尚想挂电话了。 “行。”张绍安难得愿意服软。 “明星的行业一切都是假的，别陷得太深啊。林成文私底下脾气特别差，圈内都知道的。而且你也别信粉圈给他的人设，他没那么纯情无辜，那小子换女朋友特别勤，被爆出来的明星前女友就有五个，还别说那些不在圈内的素人了。不过他为了红还是挺努力的，你反正有我这层关系，如果真帮得了他的话，说不定他也愿意跟你在一起一段时间。” “林成文的黑料包我这里有3个g，用得着你说?我有耳朵有眼睛的，我自己喜欢的人我为什么不自己去看，去了解?” “行行行，我不跟陷入恋爱的小毛头讲道理。我是那种背后讲人坏话的人吗?我提醒提醒你，怕你幻想破灭的时候受不了。对了，别墅的开发商图纸过几天发给你，你注意看下邮箱。挂了。”陈尚被张绍安这股幼稚劲给气着了。 不过很快，他又回拨了张绍安的电话：“今晚一个大咖在成都办演唱会，结束后打算请一些好朋友去庆祝，林成文会去，你如果要去的话现在订机票还来得及，我带你去。” “我才上了头条，马上去私人场合见他不太好吧，他也不想见我，别人看见也不好。” “那行吧，反正听说林成文喝了酒之后对着谁都傻笑，特别可爱。” “把你订好的航班发给我。” 庆祝地点在一个比较高规格的ktv里，张绍安没能订上陈尚的那个航班，晚了几个小时过去，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零点，听说聚会快结束了。他也没奢望能跟林成文说上话，就打算在大厅等会儿，看他一眼。严格来说，这已经算是私生，可以再被饭圈唾骂几百条了。 在大厅里，张绍安抬头看到了倚靠在栏杆上的林成文。他并没有笑，就是在抽菸，面无表情的。林成文的面无表情特别拒人于千里之外，粉丝管这叫颜，媒体管这叫耍大牌。虽然ktv里有暖气，但是走廊上温度还是挺低的。林成文怕冷，不应该只穿一件薄毛衣的。 很快地，又陆陆续续出来了好几个人，看样子他们准备回家了。张绍安转身走出大厅，钻进了他临时租的，停在路旁的车。他打算目送林成文离开后再去找酒店休息。 第8页 林成文出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件大衣，特别长和大，衬得他像个套在袋子里的长面包。面包歪头看了一下驾驶座，拉开车门上了车，上了张绍安的车。 “你坐错车了。”张绍安连头都不敢回。 “没坐错，没有车来接我。”林成文身体前倾，侧过头去问他，“你不是来看我的吗?顺道送我回酒店可以吗?我手机没电了。外面冷，半夜计程车不太好拦。”林成文去翻口袋，找了一百块钱，放在了副驾驶上。 张绍安闻到了林成文身上的酒气。 他紧张得不敢开车：“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张绍安?”林成文想了一下，想起了那个爆料贴里说的名字，那个帖子好像说张绍安家境挺不错的，营销号是误传，应该确实是他的粉丝，可是张绍安删博了，“你脱粉了吗?还没到三个月呢。” “我没脱粉。”林成文是不是喝太多了?现在满车都是酒气，张绍安不得不把车窗摇下来一点，又怕林成文冷，打火，把暖气打开，“就算是朋友的局，也不要喝这么多啊，要不是遇上我……” “我不是来参加朋友的局，他是一线明星，我是谁?我就是被拖来的，本来我不想来，有个叫陈尚的硬要我来，我认识他吗我就来。但是我又不能不来，我不来经纪人能骂我三天。还灌我酒，他有病吧?” 张绍安笑着回过头去看他：“你私下的脾气确实不太好。” “我就这样。”林成文把手叉在胸前，气鼓鼓的。 “而且你也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危险。”张绍安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他握紧方向盘，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林成文并没有烂醉如泥，但是好像脑袋不太灵光了，竟然上了他的车，还嘟嘟囔囔一大堆，可爱得要命。他太想把林成文偷回家藏着了，可是不行啊…… “哎呀你怎么一直不开车啊，我看对面有辆计程车停车下人了，我不坐你的车了，拜拜啊。”林成文急急忙忙地推开车门，裹着他那大风衣，像颗土豆一样跑了过去。 不会吧。 太惨了吧? 张绍安欲哭无泪地锤了一下方向盘，感觉突然没了力气。眼看着计程车要开走了，他也跟了一程，看到林成文走进了酒店大厅，才放心下来。 总不能一直当饭圈毒瘤吧，饭圈守则第一条就是严禁私生啊。 在酒店外面，他掏出手机登了以前的号，发了一条微博：“没脱粉，不会脱粉。@林成文 ” ☆、反击与cp 酒，名副其实的穿肠毒.药。 第二天早晨，林成文哆哆嗦嗦地点了一支烟，手抖得不行，头疼欲裂，胃里还泛噁心。他好像还有点儿发烧，眼皮滚烫。他已经多少年没喝酒了?没时间喝，不喜欢喝，喝了难受，这几点足够他拒绝所有的饭局，一心窝在家里做音乐或者到处飞参加节目。 他又躺下来，觉得鼻子不通，确定是真的感冒了，于是把烟也掐了，把被子掀起，再把全身都盖住。闷点儿汗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 对了，下午还得坐飞机去烟城，参加那个不是顶棚漏水，就是不开暖气的节目。助理已经先过去在酒店等着了，而经纪人……经纪人给自己放假，已经不再跟着他上节目好几次了，这次也不去。 他也不想去。 他把电话打过去，刚把想推掉行程的话说完，经纪人就在吼了：“林成文，有得你选择去还是不去吗?现在节目多难合作啊，就这个电视台还经常用你，每次用你都有人在节目组微博下骂人的，要不是我在里面有点儿关系，这个钱你都挣不着。” “周巧。”林成文直唿了她的名字，吸了一下鼻子，翻了个身，“四年前，我还在飞岩唱片的时候，你还不是我经济人，而是我助理。那个时候你还是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记性不好，好几次忘了带我的褪黑素，我晚上睡不着，经纪人骂你，我还护着你。后来你成了我的经纪人，我们俩就不算僱佣关系，算合作关系了，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合体。是，你最近签新人了，可新人要想起来得投入更多的钱和时间，还得等机遇，我还是你这里最赚钱的艺人吧?如果你连尊重我都做不到，我觉得终止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你好好想想，你该不该这样对我说话?” 林成文忍挺久了的了，可是他在生病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忍，天王老子来要他的命，都得等他骂完再要。 “对不起，我最近脾气太暴躁了，我有时候说话真的不过脑子。”经纪人忙着解释，她被林成文这种冷静又决绝的口吻给吓着了，“我听你的声音都哑了，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真的对不起，昨晚让你去参加聚会。我想着你可以多认识几个人，因为里面有唱片界的大佬，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唱片吗，我觉得是个好机会。” “昨晚就在喝酒，我人一个也没认识。”林成文皱着眉头，按了一下头，“我生病了起不来，再睡会儿，如果中午好点儿了再给你打电话，节目接着录，不然真的没办法。” 林成文挂掉电话，电话又响起来，震得他胸口闷。好像也不是手机在响，他把手伸出来，拿起了酒店房间的座机听筒。“林先生早上好，希望没有打扰到您，昨晚您喝了酒，我们酒店特地为你准备了醒酒的药物，可以随早餐一起送入你的房间，请问现在服务生可以上来吗?” 第9页 “谢谢，我还有点儿感冒，能不能送盒感冒药上来啊?麻烦你了。” “对不起林先生，我们酒店没有配备……噢噢有的，我们马上派人出去给你买，稍等。醒酒药和早餐先给您送上来。”前台看着焦急地轻声说他去买的张绍安，改了口。 等张绍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病怏怏地坐在酒店大厅沙发上的林成文。他把脚收回去，退出了酒店。林成文看见他了，歪头往门口望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下时间。站起来，走到门外，拉了一下张绍安的袖口：“别藏了，先把药给我吧。” “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我担心你。” “行吧。”林成文掏了两百块钱出来，塞到张绍安的手里，拎着药往酒店走。温水就放在茶几上，杯口都起雾结珠了。林成文仔仔细细地看了每盒药的说明书，然后掰药吞水。 张绍安没走，他在林成文身旁坐下来，低头问他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林成文别过他的目光，往其他地方望。过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发现张绍安还在看他。有什么好看的呀，林成文耳朵红了。 “昨天，我抽风了，我胡说八道了一通，你别往心里去。”林成文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管你脱不脱粉，我不限制我粉丝的自由。你们有新的墙头很好啊，我没那么在乎。我完全不在乎，不，我的意思是自由和开心最重要。” “你不仅知道我删微博了，你还知道有粉丝爬墙了?”张绍安觉得又心酸又好笑，“你能不能离我们粉丝的生活远一点，不要去看这些东西啊。” 林成文听完有点儿生气：“那你也离我远一点，别来看我行不行。” “不行。”张绍安往他的方向坐近了一点儿，惊得林成文往后一靠，身体都缩起来。意识到张绍安对他也不可能做什么后，他又故作镇定地直起腰，对着张绍安说：“我要再请一个保镖了。” “好啊，再请个造型师吧。”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吧……”林成文哭笑不得。男粉，真的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到底是喜欢和惦记他什么啊。 “但是你确实需要雇他们。” “好吧，谢谢您，我会考虑的。”林成文又喝了一口水，把药都捡进去封好。他起身，也没有急着走，端详了会儿张绍安的脸，弄得张绍安好不容易壮起来的胆子又变小了，没敢跟他对视，直接低了头。 “看你鼻樑已经不怎么青了，恢復得挺好的。还有，别来跟活动了，你还是大学生吧，好好读书。”林成文慢慢悠悠地说了几句，挠了挠头，转身走了。 “那我想你怎么办?” 林成文听到了，没有转身，想了好一会儿憋了一句出来：“那我祝您在新的一年里不要想我。” 张绍安看着他走远，再低头笑了好一阵，然后放松地拿出手机，开始完成今天的数据任务。今天的反黑组第一条举报连结就是他大号凌晨发的那条不脱粉微博。官方群里气急了，用了几十种方式骂他阴魂不散。他想了想，还是举报了自己的微博。 点进那条微博，刨去看热闹的路人和黑子，cp粉和林成文的纯粉吵得不可开交。cp粉带了cp的tag很开心地在刷转发和回復，而林成文的纯粉认为这条微博@了林成文，可能会被他看到，所以觉得cp粉的这种做法不够圈地自萌，打扰到了正主。 但cp粉不在张绍安这里狂欢那该在哪儿狂欢?目前只有张绍安单方面发糖啊。 林成文纯粉毕竟不太多，吵架也占不了上风，大粉又号召大家不要去这条微博下面吵，不给张绍安热度，所以大家都憋着气。 张绍安也不想搞成这样的，他只是怕林成文醒酒之后忘了他说的没脱粉的话，想告诉他而已。他快速地切了号，关闭了评论。又忍不住点进cp的tag，看了下内容。 这也太多了吧……张绍安目瞪口呆。里面有大量的图片和文章，大多数故事里的俩人，已经发展到了可以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了。 他晚上的梦，变成了实体的楷体字。 天堂。 林成文却在地狱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那个让他饱受煎熬的节目真的是人间地狱。但他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烧也退了，按道理不该缺席的。烟城那边接机的粉丝早早地就等在了那儿，听说他可能不来，接机取消的时候都很难过。有几个是请了年假专程从外地来看林成文的节目录制的。 林成文拿微博小号在官方群里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动身。粉丝也挺不容易的，来都来了，还是开开心心看个节目再走呗。再说了，录一期十二万呢。 没想到这个节目换演播厅了，原来的很大，用来录制另一个大型节目，而这个节目换成了三百人小厅。舞台也不够大，就没有再摆椅子，按照咖位依次从中心往两边站。虽然站几个小时很累，但是也凑合吧，中间有休息的时间。 本来计划不来的经纪人也到了现场，对林成文一阵嘘寒问暖再加塞甜点水果，还领来了一个造型师：“早就计划给你找个造型师了，正好他就在烟城，带他来熟悉熟悉你，给你补补妆。但是今天让小刘跟着凑个妆，他是临时来救场的，也没化妆。” 第10页 小刘就是刘向海，经纪人新签约的一个演员。她招唿刘向海过来跟林成文认识，顺便让他照顾照顾新人。 “他还没化妆呢?”林成文有点儿吃惊，现在的年轻人皮肤状况都这么好吗? “其实化了的，因为临时被叫来，怕没有化妆师，就自己打了个底。手生，就乱弄的。”刘向海爽朗地笑了会儿，又接着说，“前辈你好，我叫刘向海，刚从上戏毕业的，只演过几个小角色。我特别特别喜欢你的歌，从你最开始写的校园民谣到现在的电子音乐都喜欢。我听说周姐也在带你，当天就跟她签了经纪约。今天本来不是我来救场的，不过我用下周的《安居》跟杨磊换了，我想来见见您。” “谢谢您嘞。”林成文想，这个孩子还真客气，也肯做功课，还不认识呢就把他资料摸透了，“不过《安居》的收视率更高一点儿吧。”他压低了声音对刘向海说。 “因为你在这个节目啊，我说了，我想见您。” 刘向海的综艺感很强，他站在林成文左侧，算是比较靠边的位置，但是才录一会儿就因为梗好，人笑起来阳光被特写摄像头捕捉了好几次。他仿佛天生综艺感就爆棚，但是也不抢话头，对台上的艺人都很尊重，对林成文更亲近一点，做游戏找搭档都直接问林成文愿不愿意跟他一起。 他一蹦三尺高，衬得林成文跟个老朽木似的。 节目播出后看了观众反馈的林成文才明白，原来刘向海为了获取早期关注度，想和他捆绑炒cp。不，也不一定是刘向海的主意，反正跟经纪人脱不了干系。如果她直接跟林成文说，林成文肯定不愿意。可刘向海台上台下都一个样，就显得是他本身就很喜欢林成文，并不是故意想营销cp的。 可林成文傻吗?他不傻。他知道什么方式可以上位，也知道将来刘向海不想和他组cp的时候，会用什么手段将cp粉脱纯，全部转换为他自己的粉丝。糟心，他就这点儿粉丝还得被新人惦记。这一千来个姑娘到底能跟他走多远啊。 散了也好，那退圈儿的时候也没有人会难过了。 林成文真的特别讨厌别人打他那群姑娘的主意，他曾在唯一一场个人演唱会上单膝跪地，说希望和她们永远在一起。但其实没有什么关系配得到“永远”的青睐。 他排斥刘向海，晚上披小号上去，跟着反黑组举报了好几个cp的微博，又在那几个举报连结里，看到了带着“安稳夫夫”tag的微博。 安?张绍安吗…… ☆、新节目与炒作 张绍安气炸了。 刘向海这人懂不懂长幼有序，懂不懂保持距离?录个综艺节目，游戏环节就那么十来分钟，真是能怎么往林成文身上挂，他都不会放过。站那儿的时候也不老实，一些镜头的边边角角都看得到他俩在耳语。 林成文在这期节目里显得格外英俊挺拔。前些天长得有些遮眼的头髮被剪短，造型和妆容都往小鲜肉那挂来做的，再配上明黄色的卫衣和甜笑，让粉圈炸了整整一天。前线的高清精修大图更是把法令纹都修掉了，看上去就像二十岁他刚出道那会儿。照片被转出了圈儿，七千多的转发让炮姐都有些始料未及。没……没那么夸张吧，她们以前修图也会p掉痘印法令纹什么的，皮肤和牙齿美白更是基础处理，林成文五官和脸型底子不错，状态好的时候前线图都可以这么好看的。 这次的转发爆发隐隐揭开了一个角，那就是林成文在前段时间的被嘲中重回了大众视野，而张绍安和刘向海这两个人和他的互动，更是吸引来了一群路人粉和cp粉。他的关注度、讨论量都变高了，但是麻烦也随之而来，黑子并不想林成文东山再起，他们在各个有关林成文的微博下科普黑料，败坏路人好感。而刘向海和林成文的互动实在太甜，而且很有新鲜感，已经有一小部分林成文的纯粉变成了cp粉，说实在的目前也就那么几十个，可是小圈子里大家都认识，你微博开始频繁地发刘向海，总有人看着碍眼。 还不如张绍安呢，虽然“安稳”的cp粉也讨人厌，但是毕竟张绍安不是明星，平时连个照片都没得看，cp粉除了在他那儿吃糖外，又见不到人，数据和线下应援都给了林成文。 张绍安被节目互动催生的不满，因为粉圈里这种偏向他的言论，消解了一点儿。被骂了这么久，突然不骂了，他有些受宠若惊。但是也仅仅是消解了一丁点儿而已。本来寒冬腊月就冷人手脚了，他还觉得心肺也凉。男粉在林成文那里没有人权的，是几乎可以被认为不存在不用理会的。林成文发微博都管粉丝叫“我的姑娘”，张绍安在这个圈儿里，或者说林成文的心里，找不到定位和突破点。他顶多就算个狂热粉丝或者私生变态。 可刘向海这种艺人是能正大光明地跟他在节目上有肢体接触的。被握着手腕、被搭着肩膀、被抚着背，还有……谈笑间手向对方伸去而手指交叉的瞬间，都让张绍安觉得难以接受。他晚上的脑袋龌龊到能拍一百多部小电影，但都不会把这种念头带到和林成文的实际交往里，他连林成文的衣服都没有去碰过。 林成文不喜欢男的靠他那么近。 但是张绍安不得不承认，林成文在节目里没有排斥刘向海的靠近。他的脑袋里，谱起了失恋狂想曲。他突然有点儿记不起来，以前是怎么去追的星，又是怎么果断地脱粉的。他现在看到那些黑子甩林成文的黑料都想一炮给他轰上天。 第11页 真情实感地追星，是会遭报应的。 而且永远也没有结果。 林成文的经纪人倒是想给他一个结果。她的电话在深夜打来，被张绍安挂断了一次又一次，但那个陌生号码不断重拨，坚定得让张绍安有些好奇电话那头的究竟是什么人。险些被拉入黑名单的经纪人，终于拨通了他的号码。 周巧深吸一口气，向他提出了合作：“张先生，你好，我是林成文的经纪人，这次打电话来，是以我个人的身份打来的，林成文不知情。我昨天给成文接了一个真人秀节目，是前段时间比较火的那种回归乡村生活的明星素人同居节目，一个屋子会住四个人，他是里面的固定嘉宾，其他的是流动的。节目组特意邀请了成文和小刘一起去，但是小刘新戏快开拍了，估计只能去一期……” “小刘，谁?刘向海?”张绍安在粉丝群里听说了，有好几个节目组想请刘向海和林成文一起上，两个人的捆绑价甚至高于各自单人能够拿到的通告费之和。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林成文未录制的节目，将有多半是和刘向海合作的。 “是的，因为他只能去一期，最多两期。所以我想请问你有没有时间……” “难道你要我去?为什么，因为我在你眼里是刘向海的等价替代品?”张绍安在房间里踱步，他为自己只是林成文cp中的一个而感到有些可悲，“他们俩的cp是你炒出来的对吧?前段时间有很多营销号在发，那个节目以前都不会买那么多的。怎么就在那期肯花那么多钱了?” “张先生，请你不要把你臆想的东西当成事实来讲。”周巧给自己灌了半杯水，决定结束这次谈话，“陈尚先生向我推荐的你，但我现在觉得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听到陈尚的名字，张绍安冷静了下来。不管林成文的经纪人跟节目组签的协议里面写了什么，也不管所有的东西是不是营销炒作，最主要的问题是，张绍安不可能去接一个和林成文合作的节目。上次压下了热搜，但不代表他的生活完全不受影响。张父的生意圈里已经有人听说过这件事，张绍安以前的同学也有几个参与了爆料。如果节目的网络讨论量太高，他极有可能再次被捲入舆论漩涡里，那么，以后正式工作了，转身就是风言风语。 他做过一些在旁人看来小肚鸡肠的事，那以后谈生意也会被认为行事不够光明磊落。商人重利益，真的扎稳了脚跟是不大会受到个人名声影响的。但是他公司的品牌要想做大，有“黑歷史”所缚，就很难了。 所以他也知道，林成文被黑料拖累，很难再起来。但突然有了东山再起的苗头，经纪人急功近利，恨不得让林成文成为整个节目的焦点，即便是两个人共享焦点。那么，没出道的张绍安，可能比刘向海更合适，他造不成威胁，就不会让林成文的粉丝过度排斥，将来解绑的时候风险也低很多。眼下张绍安还能给林成文提供热度加持，再过一阵，他会很快被人遗忘，充其量就是林成文众多旧闻中的一个，再也不会有新闻价值了。 要不要利用这次机会，送林成文的事业再往上走一小步呢? 张绍安想了很久，对早就已经没人说话却也没挂电话的那头，轻声说了一句：“你别急，我再考虑一下。” 做综艺出名，因cp圈粉，不利于林成文再重回歌坛。可是没有人气也没有地位，还有众所周知的黑料难以公关，唱片公司也不可能签他。这是个死循环，但不试着往前走，就永远只能站在原地了。林成文怎么想?他愿不愿意?张绍安想问问他。 经纪人也在问他：“为什么不想接跟刘向海一起上的节目?” “我受不了跟人装亲密。” “不要你演戏，你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真的是小刘很喜欢的前辈，这也没有假的啊。我们又不是故意搞这些，只是因为你们俩在一起有看点，顺势推推而已。有钱干嘛不赚?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我哪儿有什么作风，我就是喜怒无常啊。”林成文烦躁地开始玩儿衣服上的装饰带，上面的亮粉脱到他的手指上，让他的指尖有了银色的反光。他像强迫症一样盯着自己的手指，就是不敢去看经纪人的脸，他知道自己让周巧很失望，拒绝等于辜负她的精心设计。 刘向海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推门进去了：“不好意思，打扰了。”他把门合上，在经纪人和林成文有些意外而吃惊的注视下，走到了林成文的面前。 “前辈，我没有要借你名气踩你上位的意思，真的。那期节目播出之后网友反响比较好，节目组顺水推舟买了推广，所有我们俩的视频cut和截图前面都有节目的名称。这些不是周姐买的，你不要误会了。”刘向海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我是你的歌迷，以前都没有关注过你的私人生活。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林成文怎么也没有想到刘向海会这么低姿态地跟他说话，这个时候不态度和缓地说些什么，确实也不太好。他觉得有些尴尬和别扭，轻声说了句：“没事儿，哎……我也不是说怪你。只是无论是娱乐圈儿还是粉丝的心，无论过多少年我都有些看不透也不想看透的地方。” 第12页 刘向海看着林成文垂着头的样子，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背，但忍了一会儿，往经纪人的方向望去，周巧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谁能保证最后的结局是双赢?没有人。但只要成功一个，周巧这个第三人就赢了。 她的脸上慢慢浮现了些笑意，正好有电话进来，来电名字显示是张绍安，她瞥了正在交谈的林成文和刘向海一眼，走出房间，接听了电话。 那边问她：“我能不能和林成文谈谈?” “不能，跟我谈吧。”她拉上了门。 ☆、真人秀与同居 同居类的真人秀，在一个同类节目的成功之后，开始扎堆出现，几大省台互相抄袭创意。这也就意味着这个类型的节目如果再玩儿不出新意，将会逐渐失去观众的青睐。林成文参与的这档节目已经算是后来者，不太可能大热，只求在这股同居综艺潮里，捞到最后一桶金。节目是电视台外包给制作公司的，与gg商那边保证的收视率是周六黄金档52城破1，全国网收视前五。现在的收视普遍偏低，电视台压力不小，所以请了大热明星周伟豪参与录制，而林成文则作为话题明星，与圈中好友、圈外粉丝一起，吸引观众眼球。 节目策划糟透了，而且居心不良，林成文对此心知肚明。 他侧过身子往后望，看着穿着棕色针织衫加衬衣，正襟危坐在座位上，像个小学生一样的张绍安，思考这个人为什么也会答应来这儿。张绍安发现他在看自己后笑着对他眨了眨双眼，肩膀和背也不那么紧绷着了。 林成文有点儿不好意思，低下头看手卡，开始充当临时主持人。 “欢迎你们踏上一段新的旅程，相信这个节目于你们的人生而言就像是一条意外多出的小路，两个月的时间，四个人在一间屋子共同生活，来来去去的客人，返璞归真的生活方式，这条路的沿途风景……”林成文念着念着就停了下来，往后翻着大略看了看，“不是，这也太长了吧，三页，读完天都黑了。反正意思就是我们几个人到乡下住一段时间，养鸡养鸭养猪，种菜种花种树，过一段儿节目组不给钱还不让我们带钱的生活。你会做饭吗?” 一阵沉默…… “行，我知道了。”林成文笑着把手卡放下，“那节目组会给我们发科学养猪指南什么的吗?我们一群什么都不会的大老爷们儿，养自己都养不活，那个借房子的人放心把他家动物都留给我们?” 张绍安说：“节目组应该会有提醒的吧，到了那个地方再说?” “那行，咱们上车吧，到时候问问刘向海和周伟豪会点儿什么。”林成文摇摇头，往路旁的车走过去。太尬了，张绍安不会接梗，没有综艺感，内缩，不自信，还只是一个大三工科学生。周伟豪作为大牌明星肯定特装，就不会主动缓和气氛，刘向海可能还好点儿，难道到时候和他演双簧?太话唠了吧显得。 林成文和张绍安都坐进了后排，车内架了两台摄像机，把林成文从一开始精力充沛到彻底昏睡过去的过程都录了下来。他太累了，头在窗玻璃上颠来颠去都没把他弄醒。张绍安把他脸上已经歪了的墨镜取下来，给他垫了个靠枕。也不知道这个“贴心”的举动是好是坏，反正林成文有点儿落枕了，脖子疼，一下车就进屋子找沙发靠着。 这个房子位于一座山的山脚，也不是很简陋的农村山居，内部现代设施一应俱全，房前是一大片花园，房后是菜园。山上还有果树，柿子、苹果、山楂、柚子。动物都圈养在离房比较远的几个围栏里，至少在房子周围感受不到脏臭。 太棒了，除了没有钱之外，完全就是度假标配。 大家都对居住环境比较满意，为了交流，渐渐地也就都围过来，坐在了沙发上。聊得还不错，林成文对周伟豪的印象改观了一点儿。节目组突然递过来一个箱子，什么也没说，就让他们从里面抓一个数字出来。 “1，什么意思?不会是我们今天的晚餐数量吧?”刘向海把纸团打开，把数字展现在了摄像机面前。 “我们这个节目全程和微博上的观众互动，每次都会在录制前发布微博投票，但是也不是选取最高票的选项去更改节目录制环节，而是让你们这边也抽取一个数字，这个数字就代表微博投票的排名。这个房子只有两个卧室，我们发布的投票是怎样两两组合，同住一个房间。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和透明，我们会把微博投票的最终排名给你们看。” 第一名是：林成文，张绍安;周伟豪，刘向海。 这个数字是刘向海抽出来的，张绍安在心里笑到拍大腿。什么是梦想成真，什么是心花怒放，这就是。 “你不要笑成这样吧，我真的害怕。”林成文也笑着把脸埋进沙发，蜷着把自己抱住，声音闷声闷气地传出来，“完了，我打不过他。” 太夸张了，周围人忍不住都在笑，只有张绍安觉得不好意思，他刚才真的笑出来了? 现场导演发话了：“大家注意一下，所有的公共区域都有摄像头，包括你们的卧室。洗手间是留给你们的私人空间，所以换衣服不要选择在卧室换。接下来是录做饭环节，大家跟我们到厨房来。” 林成文磨磨蹭蹭地走在了最后面，把话筒摘下，找了个摄像机没有照他的时机凑近张绍安，轻声说：“刚才我只是在做综艺效果，不好意思啦，我看你很窘迫的样子。你也放松一点儿，不要太把这个节目当回事儿了。” 第13页 张绍安也把话筒摘下，握在手里，对他说：“刚才我真的在笑吗?” 林成文不解地说;“对啊，怎么会那么开心，有什么好开心的” “因为和你一起睡啊。” “我现在真的害怕了。”林成文笑着往后躲，又把收音的机器戴上，往厨房走了过去。张绍安也跟了上去，觉得这一刻简直不真实。 厨房里有米油和调料，还有鸡蛋和一块鸡胸肉，刘向海会厨艺，围上围裙就开始切肉。没菜，周伟豪想去菜园摘新鲜的，林成文和张绍安跟了出去，在只有四盏黄灯的菜园里找长好的菜。林成文没什么做饭经验，菜只认识盘子里的，不怎么认识生的，走走停停一样弄点儿。三个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出来跟的摄像只有两个人，就没有拍张绍安了。周伟豪和林成文陆续都回到厨房打下手，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嫌弃林成文一样就割一点儿，都不能炒成一盘，只能做乱炖了。 张绍安回来得稍迟，带回来挺多菜，用不着的就放进了冰箱。 林成文回头问：“怎么裤腿和鞋子上那么多泥巴啊?” “摘了点儿月季回来，才下过雨，院里泥软。”他想把手里的一把花递给林成文，林成文没接，说他不喜欢花，又不能吃。张绍安不置可否，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月季根茎插瓶后，也打算帮厨。 他俩都不会做饭，就洗洗菜和盘子打打下手，这里的重点应该是周伟豪和刘向海展示厨艺，几个摄像在拍。厨房里有点儿拥挤，林成文和张绍安只好站得很近，一起洗菜，洗着洗着，张绍安把一朵半开的月季放进了林成文胸前的口袋里。 “是湿的。”林成文生气地看了他一眼，把大白菜最中间的几片嫩叶放进了他的针织衫领口里，然后像大仇得报一样地得意地笑了起来。 幼稚、可爱、冰冷、狡黠。张绍安看着林成文的侧脸，想的全都是他如果属于自己该有多好，在这样一个时刻，如果他们是恋人，他就能去吻他的侧脸了。或者，手指也可以。 饭很快就好了，两个大厨得到了两张奖励卡，可以在以后的同居生活里使用，让其他人为自己干一件事情。 餐桌上又在瞎扯，幸好周伟豪没有架子，几个人就当在唠家常。节目组给的手卡里有几个特定的问题，要让嘉宾自然地抛出来，不然就没有看点。林成文问了问周伟豪前段时间的绯闻，周伟豪否认了，就万年不变朋友论嘛。 刘向海问张绍安到底算林成文的哪种粉丝? “歌迷、综艺粉、颜粉、亲妈粉、事业粉……什么粉都是。”言下之意是，你管得着吗? “希望你能陪成文久一点，他真的很需要歌迷的支持，我是他十年的歌迷了。”刘向海对着张绍安展开一个灿烂无辜而阳光的微笑。 可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比粉龄? 周伟豪哈哈大笑：“哇，原来大家都是林成文的粉丝，我也是，我喜欢他三十一年了。” “什么啊，我今年三十一，可您才二十七吧。”林成文无语得连饭都没有在吃了，“太客气了，这样假装我歌迷我也不会对你好的。” “真的不愧是着名重女轻男歌手，男粉真的没地位。”周伟豪假模假式地惋惜道，“不过你这么多年，对女孩子的审美也太一致了吧。” 得，看来周伟豪手里拿到的问题是有关于林成文女友众多，而且类型还差不多的这事儿。节目组真行，他俩互相问对方绯闻。 “有吗?我觉得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儿都很美啊，不过我的粉丝最好看。”林成文打太极拳，把话又兜回粉丝那儿，接着气定神闲地继续吃饭。 张绍安盯着仍然放在林成文胸口的那朵花儿出了神，他有点儿难过，也许林成文直接坦诚地讲他的恋爱史还不会让他这么难过，不过谁规定的林成文必须坦诚呢?就录个节目，四个人都不熟，犯得着对着摄像头掏心掏肺? 反正……反正林成文今晚跟他睡。 ☆、同居2 屋里有暖气，林成文穿着长袖睡衣，坐在床头看书。通讯和娱乐设备都被缴了，这种节目好像都觉得只要能玩儿手机，就不算返璞归真，不过也能忍受，有些节目还让用柴生火做饭呢，那才是真回归原始生活。 张绍安洗完澡，打开厕所门，有些不想去惊动安静看书的林成文。偏黄的温暖光线从床头灯照过去，让他看起来温柔好看得不像话，白天做好的造型洗完澡后也不见了，头髮是顺的，贴着额头。 节目组在饭后交代了他们最后的录制任务，他在睡前，得和林成文聊聊在他的演艺生涯中，粉丝做的让他觉得很感动的事儿，他也要说一说，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张绍安在洗澡的时候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对啊，为什么是他呢? 张绍安胸膛滚烫，喉咙发痒，他想问林成文，知不知道自己唱歌的时候有多好看，有些人天生就该吃歌手这碗饭，他尤其是这样。尽管最初在综艺节目上见到他的时候，他可爱得让张绍安挪不开眼睛，但第一次让他夜不能寐，睡着也全是那种难以启齿的梦境，是在他看过一次林成文商演之后。 张绍安犹豫再三，还是跨出了厕所门。林成文等得太久，又刚刚吃了安眠的药，书都没放下，就睡了过去。真的睡得特别死，连导播也不忍心叫他起来接着录…… 第14页 可惜了，谈话只能放在第二天晚上了。节目组收工，但卧室内的摄像头并没有关。张绍安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把林成文手里的书拿走，扶着他的背让他平躺下去。可不能就这么睡了，不然第二天真的会腰酸背疼。 至于他，他睡得着吗?他盯着屋顶，调整自己的唿吸，大脑像被马蜂席捲，嗡嗡作响又累。忍了很久，等到身体都僵了，他终于敢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看着林成文的睡颜，和他放在棉被外，骨骼分明的手指。 不行，他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天堂和地狱，在同一张床上，在同一个人身上。 林成文睡得很熟，但醒得也很早，他迷迷煳煳地看了一眼快掉下床的张绍安，拖着他后背的衣服，把人拽回了床。下床，洗漱，又半躺在床上，打哈欠看书。 张绍安一直没醒，也许是刚才一部分身体露在外面有点儿冷，回床上之后就往热源靠。他的脸靠近林成文的腰侧，无意识地，手就搭上了他的腿。林成文往摄像头的地方望了望，有些为难。为了不被发现，他只好一手拿着书挡着，另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想把张绍安的手拨开。 刚一碰到，张绍安就被他冰冷的手给凉醒了。他勐地把头抬起来，林成文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把他的手握紧，又马上往旁边一推。张绍安不明所以地坐起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林成文翻身下床，他有些慌，到厕所里站着抽了一根半的烟才镇静下来。张绍安应该不是故意的吧，他不想因为这种事生他的气，关键是想着就很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对劲，反正就怪堵心的。 这事儿说起来特别扯。张绍安因为私自跟机被自己以前的保镖揍得满脸血，大半夜进了警局，被网友八卦了好几天，还上了头条。人人都知道他是自己的私生粉，普通的粉丝也特别讨厌他，见天儿地举报加辱骂他。然后还有一群莫名其妙人数众多的cp粉，觉得张绍安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多次因为明星的黑料脱粉回踩，却栽在了林成文这种黑料缠身的人身上，格外矛盾又异常吸引人。 所以他俩才会出现在同一个节目上，这是由贊助商砸重金搞出来的。 他觉得特别对不起张绍安，也觉得他俩睡在一起很荒诞。可是，他觉得张绍安这人还行，还担心自己，给自己买药。但是，张绍安还是个小屁孩儿吧……不，关他年龄什么事儿啊。他脑子乱了。 他又抽出一根烟。外面节目组的人在敲他的门：“没事儿吧林老师，出来吃饭吧都做好了，九点还有录制任务。怎么了刚才?看到你们都吓了一跳。” “没什么事儿，我上个厕所，马上出来。”他继续抽菸，抽完才打开门。 张绍安走进来，说：“我还没漱口洗脸，你先去吃饭吧。” 他没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就是那种喜欢?” 张绍安出人意料地不怂了：“是，你也可以继续装不知道。或者，要不要跟我试试看?” “我没有装不知道，我不一直知道吗?”林成文总是不甘在言语上示弱，“第一次见面我就跟你说了，你追我还不如追自己呢，照镜子就能追星……” 林成文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张绍安把他抱到洗漱台上，按住他的后脑勺，仰头和他接吻。他踹了张绍安几脚，用手推，推也推不动，因为反抗，右手被张绍安抵在后方的镜子上，又冷又疼。“你放开，我不打你了。”他痛得把左手软软地勾在张绍安的脖子上，脚也放了下来。张绍安开始温柔地亲他的脸颊，把手指和他的相交叉。 他羞愤难当，又朝张绍安踢过去：“小屁孩儿，追人不会好好追啊。我吃软不吃硬的。你都没学会好好说话，好好做人，我才不跟你谈恋爱。” 张绍安笑着看他，又亲了上去。林成文身体软了下来，但喘不过来气，手一挥，把棉被掀开了。棉被? …… 林成文坐起来，有些楞，往四周望。张绍安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无奈地看着他：“醒了?多大仇，给我踹得那么狠。” 什么玩意儿?林成文把被子上的书摔在床头柜上，都怪这本书，看了就想睡觉。明明他都起床洗漱好了，就坐会儿都能睡着?天吶他做的都是什么梦!都怪经纪人，天天想炒cp，洗脑的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词都敢跟他说。都怪这种畸形的舆论大环境，对同性恋宽容度根本就不高，却盛行去萌两个男人的互动，乐意去凑cp。都怪他自己，生病了为什么不自己去买药，还要张绍安送来，吞几颗药就觉得对方还行，这种药是不是能造成永久性脑损伤? 林成文在心里骂天骂大地，还骂自己。 张绍安也不知道他脑海里在上演大骂七十二路神仙，只是觉得自己偶像可能有起床气，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他也不打算为踹在自己身上的那么多脚找说法了，林成文做噩梦，踹自己也是无心的啊。接受偶像的不完美，是他从林成文身上学到的第一样东西。 他柔声安慰了林成文两句，站起来，打算出去给他找点儿东西吃。 刘向海那屋的俩人很早就起了床，到院子里摘了一些蔬菜的嫩尖儿，打算熬粥喝。院子里草木都有自己特殊的香气，空气清新，让人身心舒畅。 第15页 张绍安没在房子里找着人，厨房里的厨具也是冷的。他烧水，煮了几个蛋，又在炒菜的锅里掺热水下面条，本来打算拿昨晚的冷菜去调味的，实际上他也只会做这种面，他连鸡蛋煮多久能熟都不确定。幸好周伟豪回来了，他放了盐，又加了洗净的菜，这才让这锅面条的颜色不全是剩菜的那种黄棕色。 面被挑好，放上了桌。林成文再不出来就说不过去了，说不定会被工作人员爆料自己好吃懒做，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罢录。他不敢，尽管内心有些挣扎，还是跟着工作人员走了出去，在饭桌前坐着。 “他没睡好，晚上做噩梦了。”张绍安帮忙解释道，“跟陌生人睡觉肯定不太舒服的，我以后就睡沙发吧。” “不好吧，你别感冒了，大冬天的。”林成文有些怏怏不乐地说，说完又觉得有点儿堵心。说实话他自己也没那么直，如果真的是觉得男的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他也不会那么抗拒别人碰他，但是也没想过要跟男的谈恋爱啊，何况女孩儿才是造物主最美的创造吧……他想着想着又皱了眉头。 张绍安也觉得有点儿委屈了，林成文这样子就像昨晚自己对他做了什么一样。他哪儿敢做什么啊，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开着，林成文的心理防线也在那儿摆着，他怕被讨厌被嫌弃，被拒绝靠近。他是那么小心地护着自己心上的花儿，可是花儿还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本事，他其实挺贊同他爸的那套理论。 气氛太僵了，大家都没吃面。刘向海拍了拍林成文的背，转过身跟他轻声说了几句，林成文点点头，低下头吃面，吃了几口又对张绍安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睡觉习惯不好。”他满怀歉意，说话的声音又柔软又清甜，谁能拒绝他的道歉呢? 张绍安光速了结了自己的委屈，摇摇头，说没关系。 刘向海根本没安慰林成文，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这个节目的违约金很高，千万不要搞砸了，实在不行就跟节目组商量，晚上跟他一个房间。做梦吧，跟他一个房间，那一辈子也不可能跟他解绑了，他不要跟刘向海组cp，不想自己的粉丝变成cp粉。 林成文总地来说，是个骄傲的人。对于别人给他的爱，要求也更高更纯粹。可他又不会跟粉丝吐露心声，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留住她们。他只能努力，去迎合粉丝的某些心理。大家都很喜欢笑着的他，所以尽管他好像天生就比较冷，也不太爱笑，但还是练习过如何才能笑得好看。 此刻的他，笑得就很好看。 ☆、同居3 林成文的“起床气”算是节目的一个小插曲，只要剪辑处理得当，也算不上什么黑点。他也不敢让自己陷入这种自我厌弃的情绪太久，所以试图努力投入节目录制，让自己忘掉冲击力实在太大的那个清晨梦。 今天他们的任务有：餵养牲畜、清理花园、检查蔬菜的病虫害情况并用药，以及解决一日三餐。今天没有肉了，如果要吃可能就得去宰鸡。明星是不可能亲自动手在镜头面前杀生的，得送到专门的师傅那儿去弄，可是他们又没有钱，大家商量了一下，打算拿菜去换。 还是挺忙碌的，摘菜、给鸡鸭和猪熬食，再做一下圈里面的卫生，林成文拎着菜和一只鸡，跟着节目组往专门杀鸡的师傅家里走。周伟豪和刘向海分区域检查菜园，天气冷了，虫害不怎么严重，但有焦叶的情况。 张绍安负责整理花园。他以前做室内设计的时候，也会顺带为客户设计花园。他查看了下这个花园的地势和土，又看了下植物的种植位置，开始着手清理这里。他挪了部分植物的位置，铲掉一些一年生植物，把一些秋冬季枯黄的草剪下来，插在客厅放假花的花瓶里。再返回来，把已经长成一簇的植物分株。 这个房子的主人应该很喜欢月季，种植的品种众多，各色都有。他剪了几枝香气宜人的，放在了林成文卧室的窗台上。再拿着一大束月季，跟邻居换了安神茶。 邻居很喜欢这束花，并称它为玫瑰。张绍安也不好说这些都是月季的杂交品种，玫瑰的叶子、刺都不是这样的，花型也没有这种月季那么大。不过也无所谓啦，张绍安笑着跟他道谢，把茶捧着，回了房子。 林成文回来的时候全身臭烘烘的，把肉放进厨房就赶紧洗了个澡。快到中午了，他飢肠辘辘，坐在卧室里任造型师帮自己弄头髮。窗台上的花很香，林成文拿起来闻，顺手把窗打开。他看见张绍安捧着茶，正好穿过花园，在往房里走。林成文嘆了口气，抓了几下头髮，出了卧室门，一个摄像师正站门口抽菸，看他出来了，把摄像机扛肩上，开始跟拍。 林成文笑着跟镜头挥了挥手，然后去了厨房。周伟豪正在里面忙，鸡胸肉被他片了下来，其余部分宰好炖汤。刘向海不知道去了哪儿，热气腾腾的狭小空间内有两台摄像机在拍周伟豪。连菜都有特写，当红明星就是不一样。 周伟豪脾气还不错，又会做饭，也特别遵守偶像原则，坚决不透露自己的恋爱信息，视粉丝为亲生的女朋友，成为流量简直理所当然。估计这节目一播出，又会涨粉。 林成文进去帮厨，切菜的速度慢吞吞。周伟豪把刀拿过来，教他切菜。大概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切菜速度吧，噔噔噔几下，快结束的时候把自己的手给切着了。林成文见不得血，神经高度紧张，往客厅跑，问导演创口贴在哪儿。 第16页 他给周伟豪贴的时候脸都皱起来，看起来心疼得不行，其实他就是紧张。摄像绕着他俩转了一圈，差点没把林成文给转笑了。他终于放松下来，唿出一口气。 “小事儿，我戴个手套还能继续做饭。林老师这么关心我，我给你米饭底下藏鸡腿。”他抱住林成文的肩，把头歪着去靠林成文的脑袋，场面一度让林成文怀疑后期会在这里加奇怪的特效。 他把周伟豪的脑袋推开，说：“要不今天我来做饭得了，你去客厅休息会儿吧，受伤了还做饭，你粉丝得心碎成什么样儿啊。” 周伟豪没打算出去闲着：“我会在节目播出那天提前发微博跟我家的姑娘说一声的，让她们不要担心。” “你们在这儿聊什么呢?”刘向海走进来，又回头问张绍安，“怎么你一直站那儿也不进来呀?” 张绍安回过神来，说：“喔……没什么，刚才看厨房里太挤了。”他不自然地往厨房里看，又收回目光。 午饭最后交由了刘向海、林成文、张绍安三人完成，周伟豪坐着休息的时候，节目组又让他抽了一回数字。摄像机给了个特写：3. 3的话，应该是微博投票最后一名，意思是粉丝投票数最少的那个选项。这么录出来，还挺有意思的，因为粉丝不想看到那样的组合，就会不满意，对节目有意见，网上的讨论度也高点儿。 一个节目，最不能缺的三样东西就是：贊助、电视收视率、网络讨论量。 等饭菜上桌，人都落座。节目组把字条拿了出来，并宣布了结果，那对应的是今下午去山上採摘水果的组队情况：周伟豪、林成文一组，刘向海、张绍安一组。 林成文觉得这结果还成，他目前还是不太敢和张绍安靠得太近。 网上的粉丝也忙得不可开交。偶像录节目，去的地方太偏了，连个路透都没有，解不了的相思化作战斗力，全都来攻这节目的投票，以此来证明自己偶像的人气。节目组还是发布了很多单人的投票的，比如“你最期待节目中谁的表现?”之类的。剩下的双人组合选项，那就有些复杂和微妙了，然而无论有多少家在做拉锯战，林成文和张绍安的cp粉真是铁了心地要让他俩在一个组合，票数高得匪夷所思，弄得林成文家的粉丝轰炸官微私信，说他们刷票。 天天扯皮，日日对骂，惨绝人寰。 张绍安被送上外号：张想红。意指为了红去做最博人眼球的黑粉，最后的目的是为了出道。因为他刚上了头条就有了通告，实在是无法让人不怀疑他的动机。而且那些cp粉乌泱泱一片，真假难辨，真的很像水军。说真的，网红那么多，谁那么快就有那么多拥簇者啊……他的话题度说沾了林成文的光不为过吧?但有些人还酸呢，说林成文的粉丝还没那群cp粉的一半，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倒贴?真的是能有多气人就有多气人。 林成文的粉丝仿佛就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粉圈最低层，这让有些新进圈儿的粉丝有些沮丧，林成文录那个节目也不发微博了，丧上加丧。 这个时候，经纪人有些沉不住气了。再这么对骂下去，对林成文吸纯粉可会造成阻碍啊。她特意问过那节目的导演，传回来的消息是林成文这一两天的表现也非常一般，再录两天刘向海也要进组了，那接下去这节目录着还有什么意思?林成文前段时间接的有些节目因为贊助撤资，根本就不播了，那如果后面的两个月都录这节目，中间节目断档期粉圈儿不是更萧条吗? “你别这么杞人忧天的了。”导演说，“这节目下个月月初就播了，等于后面是边录边播，断档期没那么长，而且考虑到艺人确实接了其他节目，中间也可以中断录制一两天啊。小海进组之后全都休息两天，你可以接接别的节目。” “那你们录制期间放点儿照片和短视频炒点儿热度出来啊，你看，你微博也不让我们家艺人发，粉丝那边都等着呢。” “今天就发艺人单宣图啊，别急。” 噢，你让她不急她就能不急呀?周巧气都不顺了，这不是暂时没接到好的资源吗?林成文身上这刚煽起来的火，可不能就这么灭了。她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也不能就这么飘走了。 节目组发布的艺人单人官宣图，是粉丝必争之地，不当红明星的数据组都可以抡几千上万条出来。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抡的，点赞和评论数跟不上。林成文的那张照片拍得还不错，修图的技术也值得称赞。 张绍安的那张照片……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真不好看。摄影师的技术不可能还比不上机场偷拍和林成文家炮姐啊。可能他是属于第一眼惊艷后面越看越不好看的那种人吧，围观的路人啧啧嘴，所以说明星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的。 紧接着，节目组开始上两两组合图了。 张绍安和林成文并排站在厨房里，微微向对方侧身。第一张图里，张绍安的手指握着一朵花儿，正轻挨着林成文的胸前口袋。第二张，林成文拉开张绍安的领口，正打算往里面放白菜心。第三张，他们俩对视，张绍安低头看着林成文，林成文笑得一脸得意。 这什么节目? 能过审吗? 假的，都是摆拍，一切都是虚幻!林成文的粉丝都不愿意相信。 第17页 才被路人嘲过长相的张绍安粉丝以及cp粉也不太敢相信。 “小哥哥明明很好看啊。” “对啊，单宣照太毒了吧?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可是双人照太甜了，我都怀疑人生了。” “不枉我们前几天没日没夜的投票，他俩真的有互动。以后所有的投票都要第一!” “我们拼不过周伟豪的粉丝啊。” “单人拼不过，双人的他们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偶像和谁组合啊，所以我们拿第一没难度的。” “林老师的粉丝都在投他和周伟豪的组合，万一后面搞联合怎么办，多盯着点儿数据。” 下午的节目录制又要开始了，林成文一行上了山，在主干道上一起走。深山的秋冬景色不错，野果落地，树叶枯黄堆叠，走起路来阵阵脆响。到了小路，两队人马就分开走了，大多果树很高，要想摘到光照充足又大的果子得使出浑身解数。为了防止意外，在爬树枝的时候，周伟豪得拉住林成文的手，才让他去够枝头的果子。 太累了，没人想起来去做所谓的综艺效果，可能全得靠后期的剪辑和花字让这段显得不那么无聊和漫长了。等林成文这组终于被导演组叫停的时候，张绍安那组已经结束，在一旁等他们了。林成文跳下树的时候满身大汗，他走过去接张绍安向他递过来的水杯，水是温的，他喝了好几大口，舌头在齿后微伸，皱了眉：“咸的。” “放了点儿盐。” 林成文把水杯还给他，嘟囔：“我想吃糖。” 张绍安把手伸过去，却没有接水杯的打算，反而把指尖覆在了林成文的手背上。 林成文回头看了眼摄像，往张绍安那边走了一步想挡着点儿：“干嘛啊你。” “想碰碰你。” 林成文的脸腾地一下上了颜色：“嚯，你这人说下流话都不拐着弯儿说啊，真行。要我是个女孩儿你现在都进局子了。” “为什么就我不可以呢……”张绍安低下头来，有些沮丧，“我想你呀。” “你想个大头姥姥，你想……我还想当世界首富呢，我怎么还不是啊，我找谁说理去?”林成文气死了，他把张绍安的手拨开，“你也是艺高人胆大，光脚不怕滑，镜头还在背后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张绍安轻笑了一声，摇头：“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张绍安心里很明白，对，就是只有你不行啊。他们都是明星，做节目互动理所当然，你为什么不行，因为你喜欢他。 而且，他也知道你喜欢他。 “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林成文看着打算独自下山的张绍安，追了上去，“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奇怪呢，你就不会追人的是吗?” 张绍安心想，我会啊，我能追你追到机场。 “好啦，给你握。”林成文从背后握住了张绍安的手，再走到他面前，把另一只手向他伸去，“右手也给你。” ☆、同居4 俩人拉手，晃晃悠悠，像小朋友。 张绍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在看到林成文的目光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握紧他的手，把他拥推到林中，林成文慌乱地后退着走，感觉到脚底的野草都伏了下去，背碰到了树干，粗糙，硌人，潮湿。张绍安的吻落下来，手指紧紧地攥着他，吻却又轻又柔，碰一下，又转而落到脸颊上，静静地贴着。 林成文睁开眼睛，感觉到张绍安慢慢松开手，将他环拥。 冬日的光被树冠层层拦截之后，是冷的。 林成文缓慢地深唿吸着，也许是太冷，也许是思绪过于混乱而心生不安，他把手伸向张绍安，回抱住了他。 他们在沉默中好像彼此确认了什么，又什么都不确定，张绍安害怕，当林成文意识到他具有侵略性后，会后退到自己的安全区域，封死他们交往的渠道，他也许接下来就会开口说：“抱歉……” “抱歉打扰一下，节目组在找你们。”周伟豪站在远处，指了指后方，“小心一点，他们没关机器。” 周伟豪说完后就转身往外走，但没走远，在林边的小路上站着抽菸，见林成文先走了出来，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是在明知故问吗?”林成文疲于应付，情绪低落。 “因为不知道你是在自毁前程，还是为了前程在做其他方式的努力。” “我和前程八百年前就分道扬镳了，不劳您费心。” “不好意思，那是我多管闲事了。”周伟豪看了一眼在后面赶来的张绍安，轻声说。 归途漫长，鲜有人开口。 林成文一回到屋子就冲进了浴室，落锁，点菸。他的手无法控制地在抖，烟比以往更呛喉咙，他咳了一声，干脆蹲坐下来，头靠在盥洗池上。 他问自己，为什么要去拉张绍安的手?拒绝无法接受的爱意是他的权利，如果另一个人因此生气，安抚对方情绪也不是他应尽的义务，即便只是心怀愧疚而去安慰，那方式也有很多种，又怎么会在那时做出像小孩儿一样的举动…… 好，没有答案。 或者说，他讨厌那个答案，即便他并不讨厌在树林里发生的一切。 第18页 有人敲门：“林老师，马上要进行拍摄了，你准备一下。” “好的，我马上出来。”林成文把烟掐灭，扔进垃圾桶。 第一期的节目拍摄接近尾声，最后的晚餐由节目组提供，大家围坐在一起，轻松地享用美食。难得的，节目组没拿台本让他们熟悉台词，演戏的成分降低了，可能是期待在一种闲聊的环境里，勾勒出一幅平淡而温馨的生活场景。 刘向海录完今天的节目就要去剧组了，他拿出上一次节目组奖励的卡，推到林成文面前：“我想把这个送给你，希望这能在以后的录制里派上用场，让你能轻松点儿。” “好巧，我今天也想到了这张卡。”周伟豪把卡拿出来，双手递上，“我想跟用这个跟林老师邀歌。” 林成文盯着那个纸片儿有些无奈：“不是，你怎么耍赖呢?这个是节目组发的道具，节目组可只给了我录这节目的钱啊，这……这个下来另算还是怎么着?” “当然是另算啦。”周伟豪歪头，碎发掩盖下的耳钉若隐若现，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个酒窝，又甜又可爱。 林成文有些吃惊，这人胆子得大到能超光速绕银河系转一圈儿再回来是怎么着，敢跟他邀歌?他在几年前就被打上了江郎才尽的标籤，再加上还有所谓“圈内爆料人”指控他买歌，这些年写的歌白送给人家都会被拒绝，周伟豪这是客套话还是真的? “我一直都觉得林老师是个有天赋的音乐人，有绝对乐感，又有灵气，被埋没可惜了。”他这时不看林成文，反而看了一眼张绍安，“风扬起的时候，记得乘风，而不是被风阻挠。” 张绍安回望过去，若有所思。 周伟豪是标准偶像，他从偶像团体中单飞，身上有着演员、歌手等多个标籤，但演技只能算中等，作为歌手也只是贡献一副喉咙，没有作曲能力。他的粉丝众多，专辑销量能令早已是一潭死水的唱片市场出现巨大波澜，但却完全没有流传度。被他邀歌看似荣幸，但风险大，成效小，很可能也落不到个好名声。 林成文同意了。 事实上，谁找他邀歌，他都同意，为了能给节目写个主题曲，他能在烟城漏水的录影棚里待上半个冬天。 先抛出话题的刘向海被无视，只好把卡放下，收回了手。 “也谢谢你呀。”林成文注意到了刘向海，笑着轻声道谢。 林成文的心情达到了近段时间的一个峰值，他似乎在短时间内忘记了自己计划了很久的退居幕后的打算，也忘记了才被周伟豪撞见的秘密和他们之间发生的不愉快的对话，干下了一杯酒。 酒入肚后，他全都想了起来。 节目温馨收尾，节目组发还了他们各自的手机。周伟豪接了个电话，走到了阳台，林成文跟了出去。周伟豪回头看了林成文一眼，跟电话那头简单地说了几句，挂掉了。 林成文开口：“我想不明白……” “龄姐一直惦记你，这次专辑的主打歌迟迟没着落，她向我力荐你。” 龄姐是林成文的前经纪人，目前手下的艺人有周伟豪和陈沛，两个都流量惊人。 “林老师，谁都知道最近几年你不好过，有人搞你，媒体也不放过你。就算圈儿里有人极度讨厌你，说你嘴贱、高傲，也没办法否认你的才华，你这么有灵气，又是科班出身，根本吊打我这种半路歌手。你的经纪人但凡是有点头脑，会公关和营销，都不至于让你混成现在这样。你的机会还有很多，何必现在对张绍安低头呢?龄姐知道又要嘆气了，你不跟着她了也不让她省心啊?” “代我谢谢龄姐。还有，你对龄姐这么上心，这份心意传达给她了吗?” “啊?”周伟豪装傻充愣，转过头看向外面。 林成文笑了笑：“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张绍安低头。” ”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儿笨拙地去亲吻你，追随你，有多大机率会让人心动? 一个正年轻的人，心动的持续时间又有多长呢? 林成文的手撑在栏杆上，俯身往下望，一丛花被楼下窗户里的光所照亮，白与红交织，很像那晚下巴沾血、脸色苍白的张绍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伟豪已经离开了这里。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他等了会儿才接听，没看来电显示的后果是：在听到对方喂了一声后，他连唿吸都忘了。 “老林，赶紧回来排练，哥儿几个都在等你呢。” 他的乐队已经解散六年了，他和乐队的其他成员解散后形同陌路，不联络，没感情，甚至每个人心里都憋着对其他人的不满，以至于媒体一直会用这个来抨击林成文冷血。前乐队粉丝也对此很失望，几乎全部脱粉。 没有人能琢磨透林成文到底在想什么，又是怎样一个人。 “你生日要到了，周巧让我们哥儿几个在你生日会上唱首歌，你……不会说你不回来吧?”何彦在电话那头看了眼乐队其他人，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碾，“我们在你工作室，这几天都在这儿，回来的时候说一声。” “我马上回来。”林成文的胃有些疼，他把头垂下，用手按着肚子，喘着粗气。缓了好一阵，他站起来，给司机打了电话。 第19页 张绍安的电话都被家里打爆了，他难以应付，也无法解释。参加这个节目的后果实在是无法控制，他只能先斩后奏。而现在，他只能说这个事回家再详谈。 电话连环□□结束之后，他想去找林成文，却被告知对方已经先走了。 张绍安的心往下坠，落进浑水里，与缺氧的憋闷感相似。 摄像师来找他：“张老师，有一天晚上不是安排了你和林老师聊天的环节吗?聊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因为那次林老师睡着了就没录了，今天晚上你应该不会急着走吧，可以一个人单独录一个吗?可能会作为花絮，也有可能剪进正片。” “听过他现场的人都会喜欢他的。”摄像师举起了摄像头，张绍安没看镜头，把头偏向一旁，“有一次，他在商场里唱歌，音响特别破，声音又大，震得人心脏和耳膜都疼，你知道，排在最前面的都是粉丝，她们又想离他近一点，又实在受不了，所以把耳朵堵着听。他唱着唱着就在舞台边蹲了下来，问前面的女孩儿：‘声音太大了对吗?’得到回应后他站了起来，让工作人员把伴奏关了，压低音量唱了一首轻柔舒缓的歌。后面的大哥又喊：‘你的声音太小了，你是来唱歌还是来表演蚊子哼哼?’他跳下台，穿过人群，走到那个大哥面前，把着人家的肩膀唱，唱了几句还把话筒递到大哥嘴边，让大哥跟他一起哼哼。” 张绍安停了停，有些苦恼自己把本来很有趣的事情讲得无趣了，他接着说道：“他唱歌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即便和破音响的爆破音撞击，都像是藤本月季爬上了铁丝网，牵牛绕过了铁锈窗。” 他很难忘记当林成文跳下舞台，往前走的那一刻，他和林成文的目标方向一致，感觉就像他在向他走来。 ☆、生日会1 林成文还没回到工作室，关于生日会的营销已经遍地开花了，据说生日当晚，将会有神秘嘉宾出席。林成文在圈儿里没有什么好友，这些年的生日会也都是只有一两百个粉丝参加的小型歌友会，连个主持人都没有，环节就只有林成文安静地唱会儿歌，或者聊会儿天。这次提前做营销，还迟迟不开放报名，让人怀疑所谓神秘嘉宾大有蹊跷，值得拿钱去砸宣传，估计不是张绍安就是刘向海。 怎么?平时为了工作弄些小动作，做些让粉丝不开心的事情大家忍忍就过了，生日会这种特殊的日子，也要掺杂这些吗?表演给谁看呢?是不是那些票里，有些会分给cp粉? 林成文的粉圈里，得知消息的大部分人都在生闷气，抗拒，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直到后援会里的一位元老级别的粉头髮了一篇脱粉长微博，彻底把所有人的情绪煽动了。 她是这样写的： “提前祝亲爱的林先生32岁生日快乐，祝你十二年坎坷星路落幕，从此走上宽阔明亮的人生道路。在喜欢你的这九年里，我总觉得愧对于你，当你需要我们的支持时，我们人少，人微言轻，不曾保护你分毫;跟随你时，又鲁莽冲动，也许有时吵架，让你看到也伤你的心。 后援会的工作难做，我总怕让你失望，因为一直以来，你从没让我失望过，最辉煌的时候，你也洁身自好，最低谷的时候，你也没有堕落，就像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停不下来的陀螺。我有一次跟节目的时候，听到编导叫你工作机器，因为你什么工作都接，什么要求都满足。我听到觉得特别心酸，我很想，你是能有选择的自由的，而这需要人气，需要流量，我巴不得你每天涨粉一万，就算这要我花二十个小时来做后援会的工作。 我喜欢你意气风发而骄傲的样子，也理解这几年你越来越颓，姿态越来越低的原因。可理解毕竟是理解，我最近才明白过来，我喜欢的你，早就已经不存在了。那么讨厌虚伪的你，现在也愿意迎合cp粉的喜好，演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节，甚至不惜拿每年只有一次，唯一一次会和粉丝聊聊真心话的生日会作秀。我曾经说过：就算骄傲被摧折，你也是不同于别人的少年。转眼间，我的少年已经快32岁了，你终于明白娱乐圈是个酒香也怕巷子深的地方，想尽一切办法博人眼球，你开窍得太晚了，再早一些，你再年轻一点，也许能走到更高的地方。也谢谢你开窍得这么晚，让我拥有如此美好的九年。很难说再见，但……再见。” 这样的言论，不管其他人贊不贊同，总是会把消极情绪传染出去。情绪被扩大，被拿出来争吵，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粉丝的独特心理在此凸显，没人会把不好的事情归咎于偶像，大多数粉丝会撇清这些炒作和林成文的关系，把这一切都归罪于经纪人。又会有人说了：“谁都明白，成文并不是个傀儡，没有谁能真正管住他，他才是老闆，权衡利弊的是他，我一直都知道，所以出事儿的时候我都会骂他：‘活该啊，这是你自己选的。’然后心里清楚，他再活该，我也喜欢他。” 也有太太直接怼回去：“你喜欢的从来不是林成文，而是一个幻影。你也清楚酒香也怕巷子深，你知道接不到通告就没有饭吃，他就养不起贷款买的房子，拿不出钱给父母。你还幻想他高洁又超然，那是属于人生赢家的，他不是。把他当个人吧，稍微理解他，宽容他一点。不要一有事，就先去指责他埋怨他，这到底是个多大的事情呢我就问你们这些脱粉的人。炒cp有多可耻?” 第20页 “我们圈儿里总这么怨气冲天真的好吗?谁还记得拒绝cp的原因是为了保护文文粉丝能够不流失，内讧是最得不偿失的。所以一直以来就算我不贊成去骂张绍安，但每次你们一致对外，我也不会说什么。” “看到你这条微博我都笑了，怎么，原来你喜欢的不是一个歌手，而是神仙?” 林成文并不知道网上已经吵翻了天，消息传到他这儿，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网上说话跟鞭炮炸池塘似的女孩儿，在看到他的时候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录完节目的消息可能被助理告诉了粉丝，回去的时候有人来接他，小声跟他说：“欢迎回家。” 林成文觉得胃绞痛的感觉都轻了很多，笑着也轻声说：“谢谢。” 几个人一起走了会儿，有人忍不住问：“文文，生日会什么时候开始报名啊，只有一周的时间了，大家都怕来不及了。” “啊?这个我不清楚，我等会儿回去问一下，然后发微博告诉你们啊。”林成文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生日会你们都会来吗?这次有新歌想唱给你们听，反正也不要钱，有时间的话都可以过来啊。” “当然会来!”“就等开票了，我每天上二十次微博，特别怕错过抢票。” “这次的场地定得比较大，肯定有票的。”林成文回想了一下在车上和经纪人的电话内容，努力搜刮着有用的信息想提前透露给粉丝，“而且，这次生日会有嘉宾，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我们只喜欢你啊……” “不是，你们到现场就知道了，你们看到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们想看到的只有你，是因为你在那儿，大家才愿意从全国各地赶过来，是因为那天是你的生日，所以那天才那么重要。”一直照相的炮姐把相机放下来，有些情绪激动，其他人没有开口，怕给已十分疲惫的林成文添堵。 “我知道了，谢谢您。”林成文有些触动，低头掩饰情绪。 那几个姑娘陪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接他的车来了，才挥手告别。林成文坐在后座上，拆开她们递给自己的信，仔细看着。看完再叠好，收进背包里。 经纪人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他：“乐队那几个都在工作室等你呢，陈沛好像还没赶过来，你们几个今天先聚聚，叙叙旧，等他来了再一起排练吧。” “陈沛说过会来吗?他那么忙，算了吧。” “ns乐队成员重新聚首的热搜都买好了，他要是不来，就不免被提及，人家粉丝就要说你倒贴了。” “现在你这么做，难道不是吗?”林成文感觉有些烦闷，他把背包抱在手里，把头低下去，缩成一团，想从中汲取力量。 林成文在心里跟自己说：“在夏天到来之前，一定要跟她解约。” 他在车上想像了自己最黑暗的未来，觉得可以接受后，终于放松下来。车到了地方，有人替他开车门，他一只脚刚跨出去，抬眼，看到了陈沛。 “成文，好久不见。” 林成文收回了脚，抬头冷眼看着他。 “哇，还是这么记仇。”陈沛弯腰低头，半个身子进了车里，抱住林成文，“我都来帮你生日会助阵了，还不能消气吗?” “你可真会说话，这让人感觉你只是犯了外出回来忘了帮我带晚饭这样的小错。” “我没有犯过错。”陈沛直起腰，把手撑在车顶，“成文，人生最重要的是抉择，我做了正确的选择，你没有，所以你现在要跟这样的经纪人共事。” 周巧还在车内，听着这话，脸变得煞白。 “你明明很清楚，我别无选择。”林成文不耐烦地推开他，往楼里走。 周巧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眼泪在眼眶充盈，又迟迟不掉。司机下车后，她把脸掩住，无声痛哭。 林成文在一楼的楼道里抽了根烟，灭了之后往外看，经纪人还是没来。他走出去，敲了敲车窗。周巧在车内把口红收进去，抿嘴，目光坚定地开门，她对林成文说：“我想赢，林成文，我们一定要赢。” “虽然不知道你想赢过谁，不过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只能破灭，好好培养刘向海吧。” “林成文。”她踩着高跟鞋，往前走了一步，气势逼人，“我知道你想跟我解约，不管是退居幕后，还是远离娱乐圈，甚至是另寻枝头，签约别家，我都不过问。但解约之前，你必须把事业心拿出来，哪怕是最后一搏，都要朝最高的位置走上去。” 林成文盯着周巧的眼睛，为那种狠劲轻声嘆息。在走投无路、事业停滞的那段日子里，只有周巧愿意对他伸出手，合同一签，就是好多年。他尊重她，也感谢她，也才进而愿意去容忍她，忍着忍着，他好像对任何不公平的事，都照着这个模式去容忍了。 离开她是必然的，但如果真的有机会能实现什么，林成文不会对她说不。 张绍安那边，他翻阅着网上的林成文生日会嘉宾爆料贴，把手机屏幕划亮，又关掉，重复几次，连他自己都觉得过于强迫症，索性把音量开到最大，屏幕设置长亮，竖着放在手提电脑前。网上都在传他这次会出席林成文的生日会，可是他根本没有收到过邀请。他主动打给周巧，电话却被对方挂断了，那种响了一阵才出现“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的语音提示，十有八九是被拒接了。 第21页 他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感觉，更大地，是觉得可惜。如果无法被邀请，他就没有办法为林成文庆生。按照往年的惯例，林成文的生日会是採取免费报名，后援会筛选的方式确定的人选，为了防止个人多占名额，倒卖等现象，会对身份信息进行核查。 噢对了，今年可能会多一个预防：防止饭圈毒瘤进去。 他这个饭圈毒瘤，由于长时间“不尽职”，不脱粉回踩，已经处于被八卦论坛半抛弃的状态了。而只有林成文的粉丝群体，对他“不抛弃不放弃”，例行希望他脱粉，日日祝福他找到下一个目标。 而朝向他心脏的狙.击.枪，只握在林成文手里。 ☆、生日会2 林成文和旧友的聚会像是个大型追讨会，酒喝多了，其他人指着陈沛的鼻子骂他不是个东西。林成文滴酒未沾，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被责骂的陈沛，而陈沛低头抿酒，迴避他的目光。 林成文抬起手中的茶杯，碰了一下他的杯底，说：“敬一意孤行。” 十九岁那年，林成文发行了自己的首张ep，正式出道，音乐风格清新，嗓音有初恋感，但气质却像桀骜不驯的少爷，看着又轻浮又傲气。单打独斗几年，不怎么红，直到签约了飞岩唱片，跟了当时的金牌经纪人蒋龄，又和里面的几个签约艺人组了乐队，才迎来了爆红时期。但林成文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在数不清的狗仔夜以继日的夹击和报导下，缺点被无限放大，一时间风评极差。 乐队人气下滑期间，林成文又被曝买歌，乐队成名曲《露》的“原作词者”和“圈内爆料人”纷纷跳了出来，直指他买歌，才华人设造假。飞岩唱片不得不多次发出声明，甚至最后直接提起诽谤诉讼。 打官司的过程太过漫长，耗费心力，慢慢地，乐队的创作停滞，没有演出，几近于被雪藏。作为主唱和词曲创作人的林成文，是最受打击也最自责的人。乐队的人都没了收入，他就在租的房子里给他们做饭，几个人为了不手生到处找便宜的地儿排练，活得像个没人管的地下乐队，可那时他们从不互相指责和推诿。 直到另一家出名的唱片公司找上林成文，说愿意签下他们，并负责解约费用。那个时候官司已经打赢了，飞岩唱片却迟迟不发通稿澄清，仍然没有为他们安排演出，雪藏似乎永无止境，林成文回来跟他们几个商量，都同意签约新公司。 当天晚上，他们喝着酒，坐在地上，背靠墙，看夕阳黄红的光晕，终于觉得熬出了头。那是林成文记忆里特别美好的一段儿，它意味着苦尽甘来，意味着一切希望。 但是当他签下解约合同后，却再也联繫不上另一家唱片公司的经纪人了，据说那个人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离职，而他所说的一切，都成了空头支票。庞大的解约费用，只能林成文自己承担。而没过多久，陈沛以个人的身份重新与飞岩唱片签约，仍然由最好的经纪人蒋龄来带。 他把林成文的离开称为：“一意孤行，执意要走。” 飞岩唱片从一开始就只想留陈沛一个人。 自此，ns乐队被迫解散，各自分飞。二十六岁，林成文负债纍纍，重新成为了独立音乐人。 如今他们几个都已经三十几岁，旧仇和怨怼把人衬得更加苍老，林成文敬陈沛一杯茶，陈沛连喝了三杯酒，直到手里的酒瓶只能流出泡沫，又开了一瓶，砸在桌上。 “这次来，是为了我们主唱32岁的生日，让我低头认错悔恨什么的，我不会干，我这辈子都没低过头，除了陪你林成文弯腰向支持我们的歌迷道歉，除了在公司面前为你求情，我陈沛就没低过头。”他直接对着瓶子喝了几口，“林成文，你不是个合格的偶像，你也不适合娱乐圈，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去吧，我真是……看着你都累。” 鼓手把手里的筷子砸了：“是啊，除了像你这种撒谎成性的人，还有谁能成为完美偶像?不是……你配说林成文吗?” “他那时候欠钱，你帮他还了吗?你配说我?”陈沛笑着往后靠，眼睛红着解领带。 “我有吗?我当时身上哪怕有五十块钱我都会掏出来给他，问题是我有吗?”鼓手指着自己的胸膛，咬牙切齿地说。贝斯手嘆气，拦着他不让他再往陈沛的方向靠。 林成文突然抬起头，他问陈沛：“周巧给我的那笔钱，是你的对吗?” “是。” 林成文把茶杯放下，眼帘半垂，他说：“我们几个，既不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也不是多志同道合的音乐伙伴，更不是生死之交。交情浓点儿、淡点儿，都是合理的。跟我做音乐，确实很委屈你们，你们这几年自己单干，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做歌手，都挺成功的。分分合合之间的过节，哪儿是个事儿啊。可能搁我这儿算个事儿，因为我过得不好，我嘴上谁都不饶。你们之间没必要骂，我打今儿起，也不想说什么了。你们能来，我已经很意外了，因为世事无常，我们靠墙根儿坐着一起看夕阳的时候，我觉得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但是后来你们都走了，这么多年不见，还能来，不容易。这几天过了，也就跟以前一样，天南海北的，谁也不想见谁。那就这样呗，没新仇了，旧恨也抹了算了，不然多累。” 第22页 几个人都沉默了一阵，不自在，连喝水都显得无所适从。 林成文突然又说了一句：“不过原谅是件特别没意思的事，我们可以互相都不原谅。” 反正都不影响。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低下头，看了周巧发过来的信息，复制，登陆微博，发布了关于生日会的报名讯息、时间与地址。 生日会场地可容纳五六百人，这远超林成文预估的能参加活动的粉丝数量，可因为门票是免费的，又意外地，全部都发放了出去，而且都是可证明粉丝身份的。 生日会当天，林成文登上舞台，看到了属于他的一片灯海。 他走到舞台最前沿，坐了下来，往下面望：“谢谢大家百忙之中能抽空来这儿坐会儿，吹吹暖气，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台下齐喊：“你的生日!” “对，今天是我还清房贷的第二年。”他伸出手指比了个二，仰头笑了起来，“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我能拥有自己的家全靠各位的厚爱，谢谢了!我知道好多歌迷朋友吧，很了解我的经济状况，担心我吃不好、睡不好，接不到通告还不起房贷。我现在想告诉你们，我已经成功地实现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吃不好、睡不好了。” 台下的粉丝笑着笑着又心酸，粉圈吵架那些话还是被他看到了，看到了还要用讲笑话的方式说出来，让粉丝别担心，他人也太好了吧。 “为了庆祝我还完房贷两周年，我特意花重金请了一个吹拉弹唱样样不行，琴棋书画全部不通的乐队来给大家表演节目。欢迎神秘嘉宾…我自己。”他骄傲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的乐队。” 林成文身后的大幕升起，架子鼓一响，全场沸腾，贝斯手跟上，吉他手陈沛边弹边走到林成文身边，与他并肩，两人对望。 台下一个小粉丝捏着身边人的胳膊：“这歌是《露》吗?” “是……天吶他都多久没唱过这歌了，以前记者一提这歌他就生气。” “我都想哭了。” 林成文把住话筒架，像以前一样自信而张扬，但也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配合着这首歌，他压低了嗓子，唱得又颓又帅。 一曲结束，林成文笑得拍手：“太了不起了，这歌，我们就没一个人把调弄对过。乐评人都考虑一下，给个面儿，2017十大车祸现场怎么也得给个名次吧。” 粉丝：“唱得很好啊。” “这么好的日子咱们不骗人行吗?”林成文恢復了那种清甜软糯的语气，对乐队的人挥手，“行，你们都下去吧，这儿没你们歌迷，她们都是我的。” “不要!!!再来一首!”一个超级大的女声从场地最后传来，弄得大家闹笑。 林成文笑着回望，握着话筒缓慢地眨了眨眼，说：“好吧，那他们再来一首，我去换身衣服。” 为了给林成文留换装的时间，乐队其他人单独排练了一首歌，具体是什么也没跟他说，他把手弯到脖颈后面，整理耳返线，往升降台的方向走，身后的热闹渐渐与他隔绝，他听到陈沛在唱：“……你的心就像一颗红色石头，有着热情血液和石头的冰冷。” 他楞住，任工作人员上来替他脱外套和补妆。 助理凑到他跟前，犹犹豫豫地没说话，指了指后门的方向，林成文望了过去，看到了一个背影，那个人半靠在门外，左手拿着手机，认真地看着屏幕。 林成文走过去，从背后偏头去看，手机里是他的生日会直播，直播有延迟，里面他才刚刚离场。 他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绍安像受惊的兔子，紧张地回头望，脸颊掠过林成文的脸，像风拂过了蒲公英。他弯起被冻得有些僵的嘴唇，轻声说：“来听你的生日会。” ☆、生日会3 “林老师，准备上场了!”工作人员着急地喊他，用流程纸敲了敲手錶。 “进来看吧，舞台后面视角也挺好的。”他握住张绍安的手腕，拉着他跑了进去，随着工作人员321的倒计时，一起在舞台边紧张地站定。 乐队的乐器被撤下，陈沛朝他走过来，把吉他交给他，他背上，拨了几下才走上去。舞台的灯光大部分都暗下，只有一柱光，跟随着他，他垂头安静地弹了半分钟才抬起来。灯海闪烁，台下齐喊：“生日快乐!”和“我们爱你。” 眼眶湿润，他不好意思地往天花板上的灯光来源望了一下，又认真地看着台下，说：“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就是，我也爱你们这件事。” 伴奏响起，很燥，他抱着吉他跳起，再从舞台跑到台下，他笑着露出虎牙，和下面的人击掌，歌唱得断断续续，吉他也想起的时候再弹一阵，肆无忌惮、意气风发。 但动作幅度太大，再跑回台上的时候他开始腰痛。他把左手背到身后，撑着，说：“我是不是说生日会上唱新歌来着?算了新歌太伤感了，适合大家伤心的时候听，今天好不容易见面，我们为什么要哭唧唧地度过呢?失落是人生里持久而永恆的一种状态，但希望我们的聚会都是以开心为主题的。” 第23页 他抬头，跟场控示意：“切歌。” 直到切到电子音乐的部分，他转身把吉他取下，右手把话筒拿高，领着全场一起合唱。 几首下来，汗水已经把他的头髮完全浸湿，眼睑下的水像泪水一样，反着光，在因笑容而鼓起的苹果肌上截留。全场已落下无数的彩片，灯光也如彩虹，只有台上他的剪影是灰色。 他终于停了下来，笑着喘气，看着助理把生日蛋糕推上来。 “我最喜欢的切蛋糕，选幸运粉丝的环节又来啦。”他弯腰歇气，也不忘把话筒拿着说话，“现在大家都回头看看自己的座位号，记好，我等会儿会随机选一个数字。” 场下一时间闹哄哄的，林成文不假思索地宣布：“43号，快看看自己的座位底下。” 那个粉丝兴奋地弯腰下去找，旁边的粉丝也好奇地低头去看，但下面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吗?这就对了，其他的人赶紧看看自己的座位底下。” 林成文给全场都准备了蛋糕，后援会根据身份证号，把生日日期整理出来，发了文档给他，他每晚排练过后，就在工作室写生日祝福，上面有专属to签和生日日期，就塞在蛋糕的彩带里。 “因为我不只想你们祝我生日快乐，我也想给你们生日祝福，就请大家凑合一下，一起过个生日啦。”他骄傲地抬头，看着呆站着望着别人手里蛋糕的 “幸运粉丝”，对她挥挥手，“上来和我一起切蛋糕吧，和我同一天生日的你~” 原本沉浸在幸福和感动里的其他粉丝此刻又哀嚎起来。 林成文指了指自己蛋糕：“别……你们那个都是鲜奶油做的，可好吃了，我这是翻糖的，就是好看点儿，特别硬。” 上台来的粉丝特别激动想说话，林成文把话筒递给她，她把着话筒说：“谢谢随便给我上了个生日日期的爸爸妈妈，不是你们我就不可能站在这里!” “我去。”林成文笑着捂脸，“你都不是今天生日，那你下去吧。” “我不。”她笑意盈盈地仰起脸，“我好亏啊，我都没有专属祝福卡片，你还让我下去。” “我写了的啊。”林成文从放蛋糕的推车上拿出一个信封，开玩笑地说，“但是我这个祝福不包售后的噢，日期我不改了，你凑合着用身份证上的日期过吧。” “行行行，我不挑。”那个女孩儿接过信封，不看蛋糕，就只顾看他。他也看着她笑，然后抬起头，又望向下面，笑意更浓。 蜡烛点燃，他许愿：“愿你们的人生都能拥有很多快乐，和支撑着自己活下去，并走向梦想的光。” 蛋糕被切下一角，他递给女孩儿，自己只尝了一点儿，蛋糕就被推了下去。 “快九点半了，生日会到这里就结束了。”他像刚开场一样坐在舞台边缘，“你们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没有的话就可以离场啦，门口有工作人员抱着花儿，每人都拿一朵走吧，免费大巴就停在路边，从九点半到十一点都有，不用急，慢慢走。” 台下：“谢谢你，你真的特别好。”“我才是今天过生日的人，我今天就把身份证恨了!” 林成文的手撑着舞台边缘，笑得不见眼。 台下唯一的男粉丝大喊：“林老师，希望你幸福，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林成文用只有前排的观众能听到的声音在问：“我要是谈恋爱了你们会离开我吗?” 第一排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亲妈粉回他：“不会，但她必须是个特别好的人，要好到足以和你相衬。” “目前我没发现地球上有这样的人。”阿姨身边的女孩儿有些着急地看着他，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口，“但我想你会发现。” “谢谢。” 林成文目送着陆陆续续离场的观众，高抬手，挥了挥，站起来转过身，也离开了这个舞台。 张绍安在舞台后方等他，神情有些不可捉摸。林成文朝他走过去，和他并排着走，问他：“你怎么这么多天，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啊。” “我没有你的手机号码。”张绍安打开后门，外面的彩灯瞬间亮起来，在林成文有些近视的眼里，模煳成有着大光圈的泛白灯海。 “生日快乐。” 林成文没说话，往后退了一步。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弄完就奔赴已经订好的生日宴。 “等会儿我们工作室的一起吃饭，你要来吗?” “正好，我开车送你。” 在车上，张绍安安静地开车，林成文偏头看窗外，没和他说话。他嘆气，轻声问：“我一直都不清楚，我们之间总是存在的这种距离感是由什么导致的?” “是一种错位，是我们年龄和身份的错位。” “有时你会很幼稚可爱，就像板块突然发生变化，你的陆地突然就撞上我，我们之间的海峡会消失。”张绍安把住方向盘，跟着前面的车转弯，“我永远都追不上你的年龄，也无法忽视你不同于我的，身上明亮的光。假如错位永远会存在，我希望相撞的程度再惨烈一点，我希望你不会忘了我。” 第24页 张绍安把车停了下来，解开安全带，侧身回头，把林成文揽过来，吻他的眼睛。 “人生太短了，我实在不敢请求你等我成长。” “我等。”林成文抬起眼眸，在他耳畔说，“我会等。” “我还以为……我对你来说是一种困扰。” “是，你是天大的困扰，是麻烦，是胆大包天的混蛋。”林成文往后靠，双手交叉，“你再不开车我们就赶不上宴会了。” 说是宴会，也不过只有几个人，乐队那几个加林成文的助理，以及现场导演组。他们都认得张绍安的脸，却不知道这种场合他的出现是否合理，假如两个人是“合作关系”，那似乎不值得大惊小怪。 助理旁边的位置留给了林成文和张绍安，酒过三巡，林成文的眼神仍然清明，就是鼻头泛红，他起身去厕所，张绍安不放心，跟了过去，敲厕所门没人应，他转动门把手，竟然打开了。门里，林成文靠墙坐着，抬头看他。 “是不是不舒服?” “我喝醉了。”林成文口齿清晰，还坐得端端正正。 张绍安把门锁上，走到他身旁蹲下，拨开他的刘海去摸额头。 他掏出一个小纸条，认认真真地用一支很短的笔在上面写东西，写完后递给张绍安，“我的电话号码，给你。” “真的醉了吗?”张绍安半跪，把他搂过来，拍他的背。 “我靠，我都醉了你都不亲我，哪有这样的，把我的电话号码还来，不给了。这哪是谈恋爱，怕是一起在寺庙修行吧。”他去扒张绍安握着纸条的拳头，张绍安把手打开，手指滑进他的指缝里，掌心贴合，身体倾轧过去，把他的喋喋不休堵住。 ☆、第 14 章 林成文被亲得满脸通红，又觉得羞耻，安静地等这一吻结束。 张绍安说：“你在后台的时候，拒绝看一眼我给你准备的惊喜，我以为你那是在拒绝我。” “因为我害怕。”林成文说，“可我后退，你却往前，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永远都是危险的。” 林成文红了眼眶，手指用力，说话开始有点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喜欢你，这太危险了，我这个年纪还这样谈恋爱是很要命的。多喜欢我几个月吧，三个月太短了，我觉得我们快结束了。” 张绍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林成文的身体软了下去。林成文没说谎，他确实是醉了才去厕所躲酒的，地砖很凉，狂欢过后情绪又跌落谷底，幸好推门进来的，是他想见的人。 网络上，各大营销号借着乐队重聚营造的怀旧氛围，把陈年往事挖出来，解释当年的买歌事件是彻头彻尾的诬陷，法院判决书加卖惨博文，再加上生日会上林成文的亮眼表现，这一切终于成就了近几年来，周巧所做的最成功的一次营销。营销的范围广、网友买帐、才华人设也再次推了出去，这些都对得起砸进去的真金白银。 你在网络上所看到的牵动你情绪的关于明星的消息，百分之六七十，都必须精心谋划，无一例外都需要狠下血本。林成文身上其实已经不适合下这样的血本了，但周巧偏要赌，她赌自己赢得过蒋龄，有朝一日也能居高临下地对陈沛说：“你的选择是错误的。” 林成文是目前她手中最好也最烂的一张牌，他的长相难以去概括与描述，和英气与可爱都不沾边，如果观众本身不太喜欢过于精緻与柔美的脸，可能会觉得林成文长得比流量小生还要舒服一些，一个人在他人眼里好不好看，也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他如此适合舞台，表现力极佳，抬眼和微笑都让人心动，而且还有创作能力，从这个层面来讲，他就是最好的牌。 一次热搜，涨粉六万，对娱乐圈风向高度关注的媒体都清楚这是一次大动作，后续资源能否跟上、有没有新的作品足以造成现象级的轰动，将决定这场翻身仗的输赢。 林成文醒来时，还对此一无所知。他一睁眼，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赤脚下地，有些着急地翻着手机通讯录。该死，他没有张绍安的电话，张绍安昨晚拿到他的号码也没有打过来。 为什么呢? 他重重地按下了锁屏键。 今天还有行程，录完这档明星竞技类的节目，他就可以安心创作周伟豪的单曲，直至下一次同居真人秀的录制。 穿好衣服，他下楼，经纪人在车里等他。 “空窗期太久了?”周巧见他上车，回头问他。 “什么?” “张绍安确实长得漂亮，毕竟是就上过一次热搜，凭几张照片，就吸引了无数小姑娘的人。”她把车窗摇上去，没有灭烟，用嘴叼着。 看林成文紧闭着嘴唇，不吭声，周巧笑了笑，把烟捏在手里继续说：“你空窗期这么久，张绍安又长得那么好看，主动送上门，在一起不奇怪。奇怪的是你以前从来都不碰男人。” “何必用试探来印证你的推测?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你问我我会承认。” “还没确定关系?” “我不知道。”林成文把头靠向车后座，“我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打电话给我。” “他昨晚送你回家之后，很快就下楼开车走了。”周巧把烟灭了，嗤笑一声，“跟这种漂亮小孩儿谈恋爱，只有你吃亏的份儿。他要是把你名声搞臭了，绝对拍拍屁股，毫无歉意地就离开你。” 第25页 “所有人都会离开我。”林成文说，“我习惯了。” “习惯这种破事儿，你也真是……”周巧把车发动，说话的状态悠然自得，“我可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林成文有些苦恼，为这来路不明的爱意，也为它的不确定性。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陌生来电。他的眼睛有些闪烁，不自然地把头偏过去，接了电话。 “林先生，有空和我一起吃早餐吗?” “没空。” 张绍安苦恼地啊了一声，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靠着林成文家的门，轻声细语地说：“我有空，我送来给你好不好?” “我马上要去录节目了，现在在车上。”林成文飢肠辘辘，胃里空得难受，他轻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那边，“昨天晚上你有急事要处理吗?” 张绍安眼睛亮亮的，头抵门浅笑：“对，那件事和你有关，我们晚上再详谈。” 林成文皱起了眉头，心绪不宁。张绍安不会是在为他找资源吧…… 节目后台，陈沛坐在镜前喝可乐，斜眼看他进来，把饮料放下，把桌前的面包水果往旁边推了推：“看你状态不好，先吃点儿，等会儿录节目我带你，你负责在镜头前多说说话就可以了。” 林成文看了他一眼，没走过去：“噢，您也在啊，这节目阔气。” “以后合作的节目还多着呢，还要请林老师多指教。” “还有什么节目?我记得你不怎么接综艺吧。” “张绍安不会参加那个节目第二期的录制了，我来。”陈沛抬头沖他笑，金丝边框眼镜被他取下来，伴随着减褪的笑意，他说，“张家是做生意的，哪儿能像我们艺人一样上节目，更何况你和他在一起，总有非议，社会影响不好，粉丝风评也差。” “他本来也不适合上娱乐节目，我倒是挺希望有一天在财经节目上看到他的。”林成文连情绪变化都不肯展现在他面前，说得客套又疏远。 没想到同居真人秀嘉宾大换血，刘向海和张绍安都退出了录制。这个节目全程和粉丝互动，投票环节又必须早于节目录制，因此这个消息并未保密，由官博直接宣布，并发表了新的投票。 林成文和张绍安的同框还未播出就惨遭腰斩，更有消息传出张绍安被家里人要求提前返回学校，做考研准备。他的学校在厦门，与林成文家相距一千多公里。 网友获取消息的速度，比本人还快，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林成文状态不好还强撑，做起任务来比平时还要积极、迅速、果敢，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好胜心，一举拿下当场的游戏王。节目结束后又跑得比谁都快，经纪人想把他介绍给节目编导认识都没拦住人。 他着急回家，边上楼边给张绍安打电话。张绍安在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给他发了条“饭买好了，等你回家。”的简讯。电话打不通，但是一走到门口，他就安心了，他闻到饭菜味儿了。 他打开门，换了拖鞋，没回头关门，往里走了几步，背后扑来一个人，说是扑，但力道也太小，控制着力量，又忍不住亲密地环抱住了他，脑袋也低下来，在肩膀上蹭。 林成文提醒：“你饭菜拎进来了吗?小心放外面被人给倒了。” 张绍安把头抬起来，脸贴着他的头髮，弯着嘴角的样子透出一股少年感：“你等一会儿，我去拿。” 饭菜被重新热过，乘盘上桌。张绍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盯了会儿林成文打了领带的衬衫领口和胸前口袋的钢笔，终于把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笑意更深。 林成文本来就有点闷闷不乐，看他这么开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果他今天得到的消息都是准确的，那这顿饭，差不多就等于告别的晚餐了。他疑惑不解：“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张绍安把手里叠好的纸张展开，递到了他的手中：“明天中午十二点，帝谷酒店，跟《山海变》的王导见面，试镜男三号。下午三点，《默歌》节目组会有工作人员跟你联繫，交接录节目的事宜。” “我不演戏，也不想上那个节目。”林成文牴触地说道，“我不想通过你获得什么资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别有所图吗?” “不是!”张绍安急得朝他那边靠，“我想让别人看到你有多好，你值得一切更好的东西。你做音乐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demo放在电脑文件夹里尘封的，你这么好看，也不该是观众眼里憔悴、老相、姿态极低却又死不悔改的劣迹艺人。改变别人的固有印象很难，但总要想办法去试、去拼搏。机会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你足够好，当然会有人愿意帮你，即便我和你之间根本无法建立更深一层的关系，我只是你一个普通的粉丝，当我有能力有机会帮你争取到什么的时候，我也绝对会去做。” “你有没有想过，我做的某些事情，就是为了让某些人不喜欢我?”林成文摇头，欲言又止。 “可我不愿意你录节目总是受到不好的待遇，我不想你一上网，就看到铺天盖地的谩骂。” “如果我告诉你，我打算退行了你怎么想?”他深唿吸，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颓丧，“近几年来我一直有退出娱乐圈的想法，债务都还清后就更是在做这方面的打算。可周巧那边，我答应了她一些事情，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再者，我不想让喜欢我的那群女孩儿难过，想不出来要以什么方式告别。我也不清楚，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当我剥去明星光环，成为一个普通人，你还会喜欢我吗?遇到你之后，我在想，如果想长久地无顾虑地跟你在一起，我最好还是选择退圈，明星要想保守一个秘密，太昂贵也太危险了。” 第26页 “所以目前最直接的原因是我吗?”张绍安有些难以接受，“我想你成功，但我却是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之一。” “我只是想要有选择的自由，这包括选择不那么成功的道路的自由。” “当然，我只是给你找了试镜的机会，能不能上，要不要上，决定权都不在我这儿。至于节目，我是觉得歌唱类节目更适合你一些，你录起来也会开心一点儿。”张绍安离开座位，半蹲在地上，拉住林成文的手，仰视他，“林老师，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别人怎么看你，其实我不在乎，我以为你会在乎，怕你受到影响才会去在乎。在我这儿，你拥有所有选择的自由。” “干嘛要蹲下，又为什么要叫我林老师啊，看起来像在拜师一样。”林成文反握住他的手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会好好教你的。” 张绍安把他从座位上拉下来，两人坐在地上，林成文去抱他：“我才不要，我要你当我结婚证上的另一个人。” ☆、骗子 张绍安的父亲很少勃然大怒，当年为了追求文学系的妻子，他在建筑工地做完事后，都会看诗歌集，性子也被打磨得斯文温吞。张绍安为了林成文去上电视节目这件事，实在是做得太过了。他生气，气着气着反倒笑了。这么荒唐的事情，也能发生在他张家。 林成文比张绍安大将近11岁，有些事，张绍安不懂，林成文能不懂吗?怕就怕林成文太懂，机关算尽，连张绍安这种不成熟的后台也要。家里三人商量了很久，想把张绍安送出国去读书，不想让他成为娱乐圈里可被人评头论足的一员。可张父也在想，人活这辈子是为了什么呢?他并不想把张绍安的未来焊死了。 他和张绍安谈判，想看自己的儿子到底能否与来自家庭的压力抗衡，从而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听儿子的话，也想让儿子听听他心中所想。 当时同居真人秀第一期节目录制刚刚结束，张绍安和林成文的感情尚不明朗，让人燃不起希望。但面对张父的质疑、责问与要求，他没有退缩，据理力争，不占理的地方，也想用感情去得到谅解。最后的谈判结果是：一、张绍安必须提前返回学校，做考研准备，但可以考国内的学校。二、退出节目录制，并不再接受任何节目邀请。三、他追林成文，也要适可而止，如果林成文明确拒绝，就不再继续。 “我当然希望你爱的人，也真心待你。”张父显得有些憔悴，坐在沙发上盯着菸灰缸看，“资源，我可以给他找，我也想知道，他要的是不是这个。” “这个不用您操心，也用不着试探，有需要的话我找陈尚帮忙。” “陈尚靠人脉拿到的资源，和我靠钱能拿到的，是不一样的。”张父也不知道林成文做什么样的选择他才会满意，他并非只认同清高孤傲的做法，他也喜欢聪明人，“就当我送给他的礼物，也希望他笑纳。” 张绍安思考再三，也没代为接受。林成文连他也没接受，操之过急，就会导致这像一场明码实价的交易。他这个年纪，还不能接受恋爱或者婚姻是一种利益交换的观念，如果什么都是交易，那他赤诚炙热的爱意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摆在他面前的，是即将去学校，与林成文分隔千里的烦恼，而且，就连他的生日会，自己都没有门票。 在冬日的午后，他抱着一大箱东西到了生日会场馆后门的广场，彩灯缀满枯枝，他坐下来，静静等着天黑。林成文看起来并不怎么喜欢这种俗套的布置，他很难被感动，也不觉得惊喜。如果林成文不喜欢他，他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幸好…… “一直站在门口不进来，在想什么?” 张绍安回过神来，从前段时间的回忆里走出来，关上了寝室门，沖他的室友陈禾初笑了笑，问他：“怎么放假都不回家?” “留在学校做兼职。”陈禾初把收下来的衣服挽在手臂上，神情冷漠地走过来，也没问张绍安回来干什么，自顾自地收拾着东西。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大过年的，留在这里做兼职干什么?张绍安和陈禾初是髮小，知道他有多恋家，虽然他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可是也没有过年回不了家的情况。这时，林成文的电话打来，问他到学校了吗，张绍安微微低头去回应，还没说几句，被摔东西的声音吓了一跳。 陈禾初把带着衣架的衣服用力摔到了地上，然后撞过他的肩膀，出了门。 “陈禾初!你干什么去啊?”张绍安焦急地沖门外喊了一声，又跟林成文解释了几句，说以后联繫，挂掉了电话，然后连忙追了出去。 林成文把手机放下，眼睛有些失神，他重新把吉他抱起来，弹唱他刚写下的一段旋律，周伟豪的歌词写得偏伤感，是中规中矩的情歌。弹完后，他轻声嘆气，把乐谱揉掉，起身离开了工作室。 他没有灵感，也第一次直面了自己才华尽失的可能性。周伟豪的专辑发行日期早已确定，无法给他太多时间，所以他便开始整夜整夜地不睡觉，以用来不停地去写，又不停地去撕毁。他对旋律的要求太高，无法接受普通情歌半死不活的调子。 好不容易在工作人员的劝说下去睡，一两个小时后又会惊醒。直到耽搁许久的真人秀再次通知录制，他都没有把demo交给周伟豪。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来接他去录制现场的是他的前任经纪人蒋龄。 第27页 她纤细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嘴角带着笑意，眼睛灵动有神，回过头声音轻快地跟他打招唿。林成文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陈沛，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她说：“周伟豪跟你邀那歌儿，一定要好好写呀，这次专辑的宣传预算很高，我们公司本就不甘心只做面向粉丝的专辑了，所以机会很难得。” “龄姐，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还记挂着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林成文有些感动。 “不用不用，是陈沛一直惦记着你，你可能都不知道……” 陈沛清了清喉咙，皱眉抿嘴，看向蒋龄，蒋龄没再接着往下说，发动了车。 “那歌儿那么久都没写出来，还写得出来吗?”陈沛偏头，不屑地问他。 “写不出来就赔违约金呗。”林成文有点儿明白了，合着这机会是陈沛给他要来的呀，这人也够有意思的，是觉得当年那事儿自己做得不地道，有点儿愧疚? 陈沛继续冷冰冰地开口：“谈恋爱太甜，是不好写伤心情歌。” 蒋龄倒是对这个话题饶有兴趣，忍不住参与了进来：“跟你谈恋爱那小孩儿，倒是挺有意思的。” 林成文有些意外：“所以现在圈儿里都知道我和张绍安的事儿了吗?” 陈沛有些生气：“你要是不想让人知道，就不该请他来生日会庆功宴，那天在场的导演组工作人员，谁是能为你守口如瓶的朋友?” “你发这么大火干嘛?你以为我还和你在一个乐队，出事儿了还会连累你啊?我谈恋爱凭什么藏着掖着?你见我哪次谈恋爱还骗粉丝自己单身?” “所以我说你不是个合格的偶像，你就只会让粉丝伤心，然后一次又一次地道歉，你不肯道歉的时候，我就弯腰，替你道歉……” “六年了，乐队都解散了六年了，你还陷在这里面有意思吗?”林成文胸膛起伏，头往后靠，闭上了眼睛，“好，我跟你道歉，乐队期间我亏欠你们很多，你那么骄傲一人，怎么能忍受给别人低头。” “去你的道歉，值几块钱?我接受了让你轻松自在?你上次说得对，我们根本用不着互相原谅，就该恨死对方。” “我可并没有那么恨你啊。”林成文看着陈沛怒不可遏的脸，关心地嘟囔，“别把自己气坏了，等会儿看到镜头都收不住，凶神恶煞的。” 陈沛双手叉腰，气消了大半，又不肯让人看出来，一副防备的样子。 蒋龄轻声嘆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这次擅作主张让林成文搭她的车去录制现场，只跟助理打了招唿，周巧要是知道了，说不定又会指着她的鼻子开骂，质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录制现场。等待着林成文一行人的，除了周伟豪，还有一个新成员，邓沁，她和她的经纪公司都十分厉害，极擅长炒作绯闻，曾是林成文和陈沛的绯闻女友，当时还传闻林陈二人反目是因为她，可事实上她跟谁都没交往过，尤其是林成文，跟她完全不熟，能炒起来，也是有意思。 知道新嘉宾是邓沁后，林成文觉得有些无力，这节目到底是谁在策划?上期的噱头是林成文携圈中好友，圈外粉丝，这期是林成文与前乐队成员，和前绯闻女友。录的时候都觉得丧心病狂了，还不知道为了收视率会怎么剪。 他不情不愿地下车，和嘉宾依次拥抱，然后拿出手机准备上交。现场导演说先不急，等会儿的环节是四人直播互动，现在先休息，把软体下好。林成文解锁屏幕，没有立即去下载直播软体，先去翻了通话记录和简讯，没有未接和未读，他和张绍安的简讯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条，他发的，说自己马上要去录制节目，三天内都没办法和他联繫了。 张绍安好像很忙，忙到和林成文一样日夜不分，每天只有深夜能来电话，说也说不到一会儿，感觉身心俱疲。林成文问他，他就说自己朋友出了点事儿，要处理，太晚了，不打扰他休息了。林成文也没告诉他，白天黑夜对于他来说一样的，他失眠。 林成文又把微博打开，点进张绍安的主页，仅存的一条微博是：“没脱粉，不会脱粉。@林成文 ” “骗子。”林成文点了一下屏幕，把手机关掉，扔进了沙发。 ☆、例外 所以到后面录制的时候，只有林成文一个人没把软体下好。邓沁看着他偷笑：“你还是那么迷煳啊。” 林成文无奈摇头：“你还是那么自来熟。” “我们本来就很熟嘛。” “加上这次，一共只见了三次面啊我的邓小姐。” 邓沁不服气地轻哼一声，沖他吐了吐舌尖：“林老师真的是，一点都不给人留情面。” 陈沛瞪了邓沁一眼，工作人员出来打圆场，跟大家讲直播规则，四个人分别在不同的直播间里与粉丝互动，一共四十分钟时长，最后按在线粉丝数排名，第一名将有任意选取组队成员的权利。那这环节跟他和邓沁没什么关系啊…… 林成文抓了把瓜子，开始跟进直播间的粉丝和路人唠嗑，唠的都是些没营养的内容，基本和胡同口几个大爷的聊天差不多，聊什么倒是其次，晒晒太阳，你来我往的嘴没闲着，讲究的就是一种闲适感。 第28页 有人说：“怎么人数才这么点儿?我记得你以前很红啊。” “和以前很不一样吗?我现在很绿?” 网友b:“林老师什么时候开演唱会?” “开不起开不起，这场地费都够我挣一辈子的。” 路人c：“怎么最近老见着你啊，烦人。” “我最近没怎么出门儿啊，你来我家见的我吗?” 粉丝d：“文文!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我!你生日会上说会出的新歌呢，怎么还没有放出来?我简直望穿秋水啊。” “歌还没找着地儿发呢，你秋水都望穿了就别望了，看看冬水吧。” 黑粉e：“这么没文化的吗，秋水是眼睛的意思。” “什么?你的意思是秋波也不是秋天的菠菜吗?”林成文睁大了眼睛做惊讶状，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不乱说了，既然咱们都拐到春晚的笑话上去了，就来聊聊小品和相声吧，你们喜欢哪个……” 节目组工作人员盯着林成文，一时之间有些无语，对站在旁边的蒋龄说：“林老师今天似乎异乎寻常地开心。” “他不开心才这样呢。”蒋龄叉手站着，表情有些严肃。 周伟豪和陈沛表现得要更积极一些，不时还应要求哼唱几句，邓沁甚至做起了噼叉，向观众展示自己的“舞蹈功底”。林成文总是捡些不痛不痒的话来回復，也不唱歌，还真把自己当胡同口大爷了是怎么着? 林成文成功垫底，周伟豪以一千多人的微弱优势赢了陈沛，最终获胜。到周伟豪做选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了邓沁。 这回，周伟豪和邓沁成了大厨二人组，陈沛和林成文打杂。林成文记得陈沛做饭挺好吃的，有机会表现的话也是个机遇，打下手就没什么镜头了，他和周伟豪也算是同门师兄弟，虽然是竞争关系，可也不用处处打压对方吧? 下午的时候，周伟豪来跟林成文讨论邀歌那事儿，问他：“你歌写得怎么样了?” “写了几个版本，都不是很满意。”林成文把手上的稿子给了他一张。 “好像是还缺点儿什么。”周伟豪把乐谱还给他，拍拍他的肩，“灵感这东西没准儿，你也别心急。” 林成文点点头，伸手接过，和手上的其他乐谱叠在一起，从中间对半撕开，反手扣在了桌子上。 周伟豪对他的举动有些吃惊，竟然有点儿心疼，他没有全盘否定这首歌啊，他只是觉得副歌的旋律还不够抓耳，打磨打磨也许会好很多。 “那我去有钢琴那屋再写写。”林成文侧身往外走，摄像师后退得慢了点儿，他的头差点儿撞到机器。 看着林成文走远，陈沛走了过来，把碎纸合起来，认真地看着。 林成文弹了会儿钢琴，不时做一下记录，天色渐渐暗下去，外面的灯照进光来，让光影交织。在空旷昏黄的屋内，思绪与情绪的关联愈发清晰，他想到张绍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过，两人相处的画面开始破碎，连光线都被切割。 灵感是此刻唯一温柔的眷顾，他俯下身去，开始写。 屋内的灯突然被打开，光太过刺眼，林成文闭眼，又睁开，手上的纸被人从背后抽走了。他反射性地去抢，抢回了一沓纸。 陈沛视线从纸上移开，转而去看他：“下面这些是我粘好的，最上面那首我挺喜欢的，周伟豪不要，你给我吧。” 林成文皱眉：“这歌的调子很平。” “我喜欢，不作为主打歌的话，没关系的。” “那送给你。”林成文把那份乐谱交给他。 “送?”陈沛歪头去看林成文的表情，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你拿去唱呗，我写的歌又不值钱。”林成文把新写好的曲叠好，收进了外套口袋，“天都快黑透了，我们还没开始录制做饭环节吗?” “谁知道呢，周伟豪和邓沁下午出去拍外景，钓鱼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林成文喔了一声，到外面洗了个苹果充飢。工作人员都有些饿了，录制现场有些混乱，跟拍的摄像师也休息，坐到了一旁。他凑到一个场工面前，蹲下，帮她一起整理东西，还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 姑娘有些害羞，怯生生地问：“林老师，这里这么多人，你怎么光问我啊?” 林成文直接地说：“我记得我的手机是你收走的吧，我有点儿事想用一下，现在也没在拍摄了，您能找出来让我用会儿吗?” 小姑娘有点儿为难，请示了一下领导后，还是把手机给他了，并一再强调：“只能用半个小时哦!” “成。”林成文在大厅里找了个稍微安静点儿的地方，拉了把椅子坐下。打开手机后他松了一口气，张绍安给他回了消息：“整整三天都没办法联繫了啊……我前段时间每天只能开心一个小时零几分钟，那几分钟是和你通话的时候，剩下的一个小时就是打电话后会偷偷开心的时间。等你录完节目，我们至少聊十分钟好不好?” 这话什么意思啊?林成文回：“我记得我聊天不收费啊，听你这意思好像我跟你聊一分钟要收一百万一样，你还得克制着花钱。我还想跟你多聊会儿呢，每次先挂电话的可不是我啊。” 第29页 很快又来了新简讯：“最近真的分身乏术，每天都有无数要做的事情，不想把太过负面的情绪传染给你，所以总想着尽快解决，解决之后再跟你详说，但每天都忍不住打电话给你，可是时间又太晚了，不想连累你晚睡。” “没时间跟我聊几句倒是有时间想我一小时，这么厉害，你的时间是人类通用时间吗?” “虽然现实里时间太有限，但爱你是每分每秒都在进行的事。” 林成文为掩饰笑意摸了摸鼻子：“别说了，不准用简讯耍流氓!你朋友怎么样啦?还好吗?感觉事情应该有进展，不然你也不会有时间回我简讯。” “嗯，我已经找到他了，我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别担心，安心录节目。” “好的，希望他一切都好，有我帮得上忙的一定要告诉我，我要交手机啦，结束后给你打电话。” “爱你。” 林成文笑着按下锁屏键，屏幕又因接收到新简讯而亮起，张绍安又发了一条：“我真的特别喜欢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对你我没有怀疑。” 林成文不会怀疑相恋初期两人所会付出的真心，一个人主动去说爱这个词的时候，当下绝对是真的。他所痛苦的点在于不确定的未来，他是不相信所谓的“不会脱粉”言论的。年纪大了，有一点很不好，那就是聚散离合都看得多了，也知道一个人的爱，终归是有期限的，他是在预支未来的烦恼，以期在一切到来时，会因有所预料而减弱这种冲击和痛苦。实际上能不能呢?他也不确定。毕竟在心态衰老后，他就很难对别人动心了，也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他希望张绍安是例外。 林成文把手机递给场工的时候，跟她商量：“每天录制结束之后，大概十一二点的时候，你把手机还给我一会儿行么?” “这……这不符合我们节目返璞归真的宗旨啊。” “宗旨又不是圣旨，我心里老惦记着一些事儿，怎么能返璞归真啊?”他委屈巴巴地说话的时候特别有杀伤力，“只需要几分钟，行么?” 小姑娘虽然点头同意了，但是怎么也想不通。上一次录制的时候，林成文可从来没问她要过手机，他在她心里是个特别配合节目组的嘉宾。这次是惦记着谁啊，非得每天打电话不可…… ☆、再次陷入□□ 林成文心中大石落地，走路都轻快了很多。 周伟豪一行人正巧回来，节目录制继续，晚饭终于快有着落，林成文跟着进了厨房，看周伟豪把鱼篓抬上洗菜池，放水，开始收拾鱼。他回头看林成文，跟他说：“林老师你先出去一下，小心鱼鳞溅到你身上，气味不好闻，去菜园儿帮忙摘点儿芹菜、香菜之类的进来吧，今天我给你们做青花椒鱼，特别鲜。” “得嘞。”林成文转身就往外走，摄像师跟拍他的时候也看出了他心情的变化，他笑着跑到门口，跳入了房前的花海。 与此同时，第一期节目的宣传片终于正式推送，剪辑轻松有趣，调色也美。林成文家还没有高兴多久，很快就有了不好的消息，林成文的新歌音源泄露了。论坛、贴吧、云盘到处都是，而且几乎都是同一个时间段的上传，不像是流入粉丝内部，不小心泄出的。虽说现在唱片行业不景气，林成文没有能力出专辑，也不会造成太大的经济损失，可是这种大规模提前泄露，会让他连和音乐软体的合作机会都失去。 新歌特别好听，如果提前在生日会上唱，估计也会让不少姑娘红了眼眶。现在的情形也让人想哭，不过是急的。东西一旦泄出来，删也删不完。当晚，迫于无奈，工作室以调侃的口吻发了一条：“再也忍受不了浆煳塞耳一样的音质了，无损音质了解一下~”并自己上传了高品质音源。 破罐子破摔的操作也是希望险中求胜，为此她们还特地联繫了节目组，取得了林成文的同意。这样操作的成效还没出来，林成文近期的黑料贴又成了热门。某爆料人开贴：“林成文最近的翻红之路真是走得让人不齿，先是找对自己有好感的富二代联合炒cp，后又为了请陈沛来生日会做嘉宾，给人家磕头下跪。音源也是自己人放出来的，想炒个清新脱俗自己传音源的热搜，热搜买的是晚上11点的，便宜。不信到时候你们自己看这个话题会不会空降热搜。” 爆料贴里贴了视频，但声音听不清楚，内容是张绍安被保镖殴打当天凌晨的事儿，两人在机场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交流，还互相道别。林成文下跪的图也有，虽然垂着头，只看得到半张脸，但熟悉的人都认得出来。晚上10点53分，“林成文无损音质了解一下”空降热搜第13位，半小时后到达第4。 讽刺的是，陈沛在晚上也上传了一段短视频，视频里他坐在一架钢琴前，在弹唱一首歌。文案是：《光》;作曲：@林成文;作词：陈沛。 林成文正是泥菩萨过江的时候，陈沛发这个等于是主动去接泥水。围观群众纷纷表示：“这是下跪福利第二发吗?” 陈沛的粉丝当然不认了：“不好意思，陈沛现在在录真人秀，录制期间不能使用手机，不知道是哪个工作人员擅自发布的内容。而且陈沛与林成文是多年好友，出席生日会无可厚非，请大家不要相信来路不明真假难辨的照片。” 第30页 话是说得官方客套，可实际粉丝心里可恨了，陈沛这么多年身上无致命黑点，人气一直稳中有升，绯闻也少，友情做个林成文的生日会嘉宾就惹得一身骚，不由得让人想起前几年他们还在一个乐队的时候，陈沛过的潦倒日子。林成文真是灾星转世了，谁碰谁倒霉。最近俩人还一起录综艺，拜託放陈沛一条生路吧…… 舆论发酵得如此之快，让人始料不及。短短半天，林成文又成了众嘲对象，仿佛前几天怜惜他的网友都换血了一批，现在没有人愿意为他说话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张下跪照片，林成文可能也不愿意搭理这些流言蜚语。 那张照片是真的。 六年前，他们几个人贫穷的程度让人不敢回想，解约之后的巨额赔偿款如果分摊到四个人身上，就是四个家庭的家破人亡，鼓手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妹妹呢，得吃药，每天都得吃药。林成文为自己的无能和识人不清感到极度痛苦，他对其他三个人跪下，说对不起，说这些钱他一个人来还。 这张照片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呢?当年要搞他的人，和现在是一拨的。他被诬陷买歌，被人用假合作骗去和前公司解约，被不间断地制造黑料，被人跟拍，如今被泼脏水，都是挡了同一个人，或者一个公司的道。 他怀疑陈沛。 太狠了吧，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笑着在抖。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看不得他起来一点。 录制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考虑到林成文的感受，都不可能继续了。 陈沛也气极，拿着手机准备怼傻逼爆料人。林成文蹲在沙发上，应经纪人要求，也必须得回应，他做了个不像回应的回应：“别人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仅不怕影子斜，它倒过来都成。就是特别可惜，我不总是能见到光，很多时候我只有我，我没有影子。作为艺人，被诽谤，被骂，都特正常，不红了没人骂了，才让人担忧。不红了之后，要么就消失、要么就折腾，是你你选择哪样?而且干我们这行的，个人没有那么多选择的自由，是，我炒过cp，水花是一点儿没有，黑料贴倒是能更新三十页，我现在炒西红柿都不炒这玩意儿。至于下跪请人家来生日会我就想不通了，我生日会也不卖票，我图什么呢?就图我有下去换衣服的时间吗?那照片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想问爆料这人当年藏哪儿照的?解约之后我觉得对不起我们兄弟几个，跪了几秒，你留六年，你还真沉得住气。还有，今晚的热搜谁结帐?” 微博倒是越写越硬气，越写越暴躁，写完之后，林成文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波动。他走到窗台上，抽菸，凝视远方的山，后面来人搂上了他的肩，借火。 陈沛的左手撑在栏杆上，偏头去看他：“要我找出来是谁在弄你，我弄死他。” “摄像也没拍了你还工作呢?”林成文拉住他的手腕，往外推，“也不知道爆料的人是什么心态，现在还说我和张绍安是在炒cp，机场那么早的视频他都拍到了，我的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你说，他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不彻底毁掉我?” “你说得有道理。”陈沛皱起了眉头，“要么他后面会拿这个要挟你，要么他和你认识，还留了点儿情面，有些事情没捅破。” 林成文淡然地说：“是啊。” “他不想你待在这个圈子里，何况你也不适合……” 林成文打断他的话：“我适合，我不仅适合，我也有能力待在这里。从十九岁到三十二岁，我要没本事早就查无此人了。我之前总是去顺应困境，想办法夹缝生存，固守着一个位置不肯动，现在我知道了，不往上走，就是倒退，我现在打算往上走了。我为我当年跪你感到不值，说到底你的行为配不上我这个举动。” 陈沛望着他：“我们的关系有必要搞得这么僵吗?你才送了我一首歌，我马上就填了歌词，我俩就当是合作关系也不该这么恶劣吧?” “我送你的何止这一首歌呢，你单飞之后发行的第一首单曲，不就是我的。” “怎么可能?那是龄姐买的。” “没花一分钱，也叫买吗?”林成文笑道，“我做过的亏本儿生意太多了，我不在乎。歌的作词作曲者不署我的名字，我就有点接受不了了。我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三次了。” “如果恨我能让你燃烧斗志的话，也好，这才像你。”陈沛看着林成文负气往外走的样子，一侧嘴角弯起，“骄傲又尖刻，才是你。” 林成文是擅长打嘴炮的，但其实并不擅长处理自己的情绪。任何人、任何媒体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都可能催生不可预料的后果，林成文梗着一口气，难出，又无可排遣，从外衣口袋里把为周伟豪新谱的曲拿出来，撕掉了。 他曾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它，折得方正，连撕掉之后都是整齐的几叠。才刚扔进去，就人把它捡了起来。“撕的是什么呀?”张绍安边问他，边把纸翻过来看。看了几张后有些瞭然，用一只手捧着，放进口袋里。 “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所以就来了。”他往后看一眼不远处的工作人员，然后朝林成文走过去，“发帖人的身份已经在查了。” 第31页 “不查不也知道大概是哪几个吗?查出来了也没有用，费这个功夫干嘛?” “如果说你不需要知道这个，那我想知道。”张绍安在他面前坐下，像远道而来的拘谨的客人，不敢靠太近，也不敢流露感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比伤心欲绝好一丁点儿吧。”他看着张绍安凌乱的头髮和倦容，轻声说，“你这么晚来干什么呢，发简讯也可以问我情况吧?” “你跟我来。”张绍安起身，往他俩第一次录制所住的卧室走，林成文跟着，进了里面的厕所。张绍安落锁，抱住了他，彼此轻轻倚靠着。 张绍安在他耳边说：“看我带来了什么?” 他手上拿了个漂亮的鸟灯，打开，通体发出暖黄光 “光。” “我希望我们林先生知道，光是很容易得到的，而他就算湮没在黑暗里，也是珍贵的，这无损他的价值。”张绍安把灯温柔地送到他手上，抱得更紧了点儿。 “我知道的。”林成文把灯关掉，把头靠在张绍安的肩膀上，“我想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能看到你——如果我能睡着的话。” ☆、热搜 林成文如往常一样，独自醒来。 天光微亮，他听到了狗吠。一时间想起了老家夏夜的虫鸣，想起了比这更明亮的，夏日午后的光和竹林里的阴凉，想起春天蜻蜓降落在花朵的瞬间。他就这样睁着眼睛在回忆碎片化的过去，感受自己生命活力被抽空的过程。 多少年过去了，他仍然独自醒来。 他嘆了嘆气，坐了起来，打开了床头的灯。张绍安感受到光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床边，跟他道早安。 林成文瞪大眼睛，抬头认真地望着他：“我还以为你走了。” “怎么会呢?你说你想在早上见到我呀。”张绍安在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掌，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掌纹，他太过疲倦，动作又轻，看起来显得有些可怜。 林成文用力地反握住他，朝他微笑：“我想你朋友的事情把你折磨得够呛。” “他要自杀。”张绍安有气无力地说，“他说他恨我。” 林成文注视着他的眼睛：“发生什么事情了可以跟我说吗?我能帮得上忙吗?” 张绍安本不想把这些事告诉林成文，林成文遇到的糟心事儿太多了，根本已经达到了他无法负荷的地步，张绍安担心他担心得要命，所以昨晚无论如何都要赶过来。他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也没有好好沟通过了，推心置腹的聊天更是没有，恋爱有名无实，就像一场幻觉。本该好好巩固两个人关系的重要节点，他在学校里到底在干什么呢?他觉得其实有必要跟对方好好解释。 “我和陈禾初是髮小，打小就认识，成绩也差不多，高考填志愿报了同一个大学，后来找辅导员换了寝室，两个人也有个照应。他家庭条件不算很好，前段时间他爸赌博又欠了债，家里天天被催债，他爸妈没处借钱，就跟他说想去死，债主见他们老不还钱，就找上了他，说要来学校找他，找辅导员找领导，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家欠钱不还。而他唯一能借到钱的朋友，只有我。可我没能及时察觉出他的异样，他指责我得了富人病，沉迷追星，整天上娱乐新闻，却不管他死活……” “所以他向你求救了吗?没有吧。他开不了口主动找你借钱，旁观你追星、上热搜，觉得你花大把钱在无谓的事情上，所以就觉得你欠他的?” “他毕竟只有我这一个朋友啊，催债的又真的来学校找他，对他施压了。” 林成文看着张绍安稚气未脱的脸，有些无奈：“具体欠多少呢?我帮他还。” “我已经帮他还清了，可是后来他又失踪，我报警，到处找他。找到了之后，又送他去医院。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了，他父母又闹着要来……每天都是特别多的事情。”张绍安看着林成文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停住了不必要的讲述，直接说结果，“还好，现在基本都解决了，昨天下午在机场接到了他父母，我也不必天天呆在医院里。” 林成文问：“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张绍安回答得十分肯定：“是的。” 林成文偏过头想了想，又释然地说：“也好，你这个年纪吃点亏很正常，也不应该太过计较得失和对错，如果你不救他，也会后悔的。可你要清楚，他的那种心理是错的。” “我当然知道这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俩都十分偏激。能成为挚友，说不定就是因为同类相惜。” “真的吗?你明明这么好。” “啊?”张绍安对这句话的出现有些始料不及，惊愕过后，抿嘴笑了起来，“你忘了我们怎么认识的了?” “那个时候你还是饭圈毒瘤，我还是劣迹艺人呢，当然，现在我仍然是。” “你马上就不是了。” “你回学校几天还学会算命了?”林成文揶揄他。 “你被误解得越深，反转的机会才越大。就算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你这辈子都得负重前行，那起码是因为你觉得这件事情值得你去坚持，如果你认为这件事不值得了，那就退圈，你的称唿立马就会变成张绍安的爱人，这也算身份的重大改变吧?” 第32页 林成文笑着反问：“不算吧，现在我不就是吗?” “可以是，一直是。”张绍安不好意思地从衣兜里拿出一枚戒指，它由一根银链串起，作为了项鍊的吊坠。他解开链扣，俯身，双手环过林成文的脖子，给他戴上，“哪天，你愿意和我结婚，就把这个戒指戴到无名指上。” “去哪儿结婚呢?” “去能结婚的地方结婚。”张绍安轻声说，“就算暂时不能，接下来的路，我也不让你一个人走了。” 林成文用手指把项鍊攥住：“你还年轻，不要轻易发誓。” “可你对所有事情都抱着不确定和自卑的心态，我就是要每天都说，说到你堵上耳朵，依然听得到自己是一个优秀的音乐人，以及我有多爱你。我根本不要脸的，我没脸没皮，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堵我耳朵干嘛，我该堵你的嘴啊。”林成文用手去捂张绍安的嘴，随着张绍安笑着后退，从床上起来，一路闹到窗前。 此刻，天光大亮。 一夜过去，昨晚空降热搜的余温还在，网络上仍吵得不可开交，各路牛鬼蛇神纷纷下水，仿佛一场八卦盛宴。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凭林成文一条长微博，工作室一封律师函根本不足以解决。更何况解决都在其次，这种关注度对于新歌来说，不算坏事儿，再加上陈沛尽心尽力的填词加亲自弹唱的《光》得到了不少的转发，其实周巧还挺开心的。 在八卦的讨论中，总有人听到了歌，而且给出了正面评价。周巧让工作室的人把这些对歌的反馈都收集整理好，发给林成文，自己也挨着挨着看了起来。她的眼光没错，林成文就是值得长期投资的艺人，蒋龄那种烂人，迟早得对她放弃林成文感到后悔。那么，她就赢了。 周巧在做助理的时候，是被蒋龄扫地出门的。她和林成文之间的关系，总归是有点难兄难弟的意味。 林成文收到信息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买的吗?周巧发这个是为了方便后面跟他结算水军费用?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张绍安坐他旁边，仔细地誊抄着被撕碎又简单拼合的乐谱，这应该是给周伟豪的，他猜。 当《光》的转发到达十二万时，这条微博被删除了。各个平台的新歌音源也被删除，只留下了林成文工作室传的高品质音源。 那条微博不是陈沛删的，应该是工作人员的操作。他有些奇怪，去问蒋龄，蒋龄说粉丝对这条微博意见很大，数据组里面有人不愿意做那条微博的数据，组里的分歧解决不了，干脆就删掉了，让他以后不要擅作主张传这些东西，不如等《光》的成品出来，再好好宣传一下。 本来不删还没事儿，因为这条微博的转发近百分之八十都是粉丝做出来的数据，可是你删了，别人想听就得到处找资源，竟然又把《光》搜上了热搜。 不得不说，凭作品上热搜，还不是买来的，真的让林成文感到特别惊喜。 张绍安对着谱试着在脑海里哼了哼旋律，好听到他心潮澎湃：“真的是神仙写歌……” “少吹点儿牛皮。”林成文把谱按下，不准他发出那些让自己觉得不好意思的声音，“你今天不赶着回学校吗?我马上要回家了，节目组刚跟我商量，周伟豪有急事，我又出了事儿，先暂停录制，昨天的勉强能凑一期节目内容，说不够的话再补拍一部分，中断录制两天。” “你会回家休息吗?” “不啊，回家工作，把周伟豪这歌儿的demo弄出来，如果周巧临时能接到什么节目或者访谈之类的，我也会去。” 张绍安可怜兮兮地说：“我想跟你一起回家。可是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会有狗仔蹲你的，对你生活造成这么大影响，我太对不起你了。” “天啊我竟然没想起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对你家里人也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吧?我是艺人，本身就容易被舆论裹挟，吃这碗饭受相应的罪，可是你们家的生意、人际是不是……” 张绍安安慰他：“还好，损失都在可控范围内，怪我以前鲁莽行事，可是也并不是不可挽回的，你别把我的错误强加在自己身上。” “伯父伯母肯定觉得我是个祸害。” “没有，我比较像祸害。”张绍安指了指自己，一本正经地说道。 远处，收拾东西的工作人员不时往林成文那边望，小声嘀咕：“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啊?” “朋友关系啊，还能有什么关系?”陈沛瞥了他一眼，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噤了声。周伟豪双手交叉在胸前，皱着眉头看着陈沛。 “欸?为什么周伟豪和林成文的名字一起空降热搜了?”在场的人无意识地小声嘀咕，发现自己出声了之后赶紧捂住嘴。 林成文也即刻收到了热搜截图。热搜哪儿有那么好上啊，林成文心想，他已经和热搜绝缘四五年了，也知道里面有很多的人为操作。到底是谁天天花钱送他上这热搜，目的是为了招人烦吗? ☆、音乐节目 热搜在谈论的事情其实特别怪异，说是《光》这首歌本身是林成文写给周伟豪的，后来被陈沛抢走了。这件事的爆料人看起来很像是这个节目的工作人员。 第33页 林成文深觉舆论是个漩涡，会把人捲入无谓的争斗里，疲于去应付与解释。蒋龄的公关手段很高，应该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做出周伟豪新单主题曲的demo，其他的他暂时都不想理会了。 埋头于工作的林成文完全气场全开，生人勿近熟人勿扰，周巧给他看上次得了游戏王那个节目播出所受到的好评时，他也就嗯了一声。 在综艺节目里收穫好评，其实对于他来说挺难得的。照那个状态录娱乐节目，钱来得快，够圈粉，老粉丝也爱看，比给他人做嫁衣好得多。流量明星的专辑，基本无出圈可能，就算这首歌比《光》好听，错过了这一阵的热搜加持，也燃不起什么火花。 林成文做事情，倒并没有那么在意得失，他想做的事情有人能给他机会去做，已经足够幸运。接下来，为自己在综艺节目和音乐创作里寻求一个平衡点，音乐类的节目，是最好的选择。 他充满斗志，总是让人宽慰。周巧终于下定决心抛弃那些挣小钱的机会，推掉了商场站台唱歌与小投资无水花的网综，一心想给他接一个音乐类的卫视节目。她的主动出击，使林成文得到了这个关键的机会。其实也是因为林成文最近热度比较高，有话题性，各类节目都想用他，但又怕用了之后效果不好，网友不买帐，反而导致口碑下降。《回归乐队》这个节目想险中求胜，与周巧一拍即合。 前脚新歌demo刚刚发出，后脚他就上了去往节目录制现场的车。化妆师在车里给他上妆，他手里捏着这个节目大致的流程安排，有些忐忑。有人在昨晚给他发了警告简讯，让他推掉这个节目，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周巧，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他已踏上艺人生涯里的最后一段路，往上走，但也做好了随时坠落的打算。 车还没开到门口，刚到所在街道，车速就不得不放缓下来，整条街两侧甚至路上全部站满了人。 周巧说：“人这么多，绕后门儿进去吧?” “后门儿那条街也堵着呢，我刚问了。”司机按了几下手机屏幕，手又把住方向盘，无奈地龟速挪动。外面突然闹哄一片，都想争着看是谁来了。 林成文把车窗摇下来，往外看，听到一片失望的声音，炮姐把高举的相机都放下，往后望，继续等待着她们喜欢的人。林成文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把窗子升上去，说：“现在路通了，赶紧走吧。” “以前你火的时候，站外面的人比现在还多呢。”周巧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跟我二舅一样呢，十年前挣了一万，现在还跟人家吹自己是万元户，这合适吗?”林成文双手交叉于胸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头又笑了起来。 林成文的粉丝都在门口那块儿等着呢，一下车，后援会会长跑过来，交给林成文一个彩灯做的小别针，外形是他名字的首字母。他把“lcw”别好，笑着走过去跟她们合影。 会长没过去合影，负责维持纪律：“这次人来得太多了，大家别挤，都站好。” 林成文往后面看了看：“怎么这次来了这么多人啊?都是你亲戚吗?” “不是，这次不是!”后援会会长有些脸红，以前节目组给的名额稍微多一些的时候，她们就凑不够人，会把在附近的亲戚朋友都喊来，给林成文撑场子，这次节目给了五十个名额，来的人都是粉丝，名额还不够。 周围人闹笑起来，甜滋滋地靠着林成文，跟他聊天。 “大家准备好，我要拍照啦。”助理把手机举起来，林成文把身体挺直，往前望，看到了站在助理身后，温柔地看着他的张绍安。 “啊，张想红也来了。”“他又买黄牛票想进场?”“嗯……好噁心，怎么就缠着文文不放呢，说不脱粉就不脱了是吗?”“他算什么粉啊，说饭圈毒瘤都抬举他了。” 张绍安没有理会这些声音，朝林成文点了下头，笑着进了演播厅。 林成文回过头，对她们说：“我知道你们想保护我，可保护我，并不意味着要中伤其他人啊。” “他私生跟机，还想靠你进娱乐圈诶。” 林成文为他辩解：“其实那天节目录制得太晚，我误机了，晚上坐的是临时改签的航班，他不大可能是跟着我上来的，而且他也没有进娱乐圈的打算。” 有粉丝不服气地问：“只一起录了一期节目，你就和他成朋友了吗?” “我……”林成文还想接着说点什么，被周巧打断，以快到录制时间为由，护着他进了大楼。 她说：“不要逆着自己的粉丝说话，得罪粉丝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是有粉丝失望的，理解如同隔着长河与高山，跋山涉水都不容易，大家都只是凭着自己的力量去前进，去给予对方支持。爱是没有对错的，也是让人疲累的，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承接你的指责? 有人在最新的微博下评论：“他是你朋友，我们粉丝又算什么呢?” 林成文看到了，说：“我为我刚才说的话向你们道歉，我才想到，我们这群刺猬在一起，是什么成就了最温暖的彼此呢?不单是柔软温暖的腹部，更是一致对外，保护彼此的尖刺。可是一只刺猬也可以和一只兔子成为挚友啊，我只是想你们能理解，兔子并不是豺狼虎豹，并不需要用尖刺扎向他。” 第34页 粉丝回：“我不理解，可我爱你[失落]” 有其他粉丝回：“先安心表演吧林老师，不希望粉圈的事情影响你的发挥。” 更多的粉丝，并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揣测的也有，到处搜事件经过的也有，一时之间乱作一团。而在现场的五十个粉丝自己恢復了下情绪，都继续候场，没走。 这才是他面对的两难。 他放下手机往休息间走，助理为他打开门，他看到了早已坐在那里的陈沛。 对方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说：“怎么?不欢迎我来当你的吉他手?” “节目编导跟我说，上这个节目不需要重组乐队，她会找经验丰富的鼓手、贝斯手和吉他手来配合我。” “是啊，谁能有我经验丰富?我弹唱过《光》。” “你不在枝头当红花，心甘情愿在我身边做绿叶?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就是愿意呀，我愿意站在林老师的身边，替你弹吉他。你自己弹，手疼。” “茧厚，不疼。” 陈沛抬起林成文的手，看他的指腹，夸他这么多年没有怠懈。 林成文抽回手，觉得不对劲，再次追问：“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骗你的，我也是来参加这个节目的主唱，已经跟我的“乐队”彩排过了，你还是快点儿去彩排吧，别让现场工作人员等急了。”他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 “你来唱什么歌?” “我哪有什么乐队的歌，只有唱你写的了。” “所以你今天要一直答非所问跟我兜圈子吗?” “我唱《你的所爱》，等会儿你认真听听，我有没有走音。” 林成文深唿吸一口气，脸色发青，满怀心事地往外走，被化妆师逮到，又给补了一层粉，白得发亮。这样上电视还好，现实中妆感就太重了。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完成了彩排，再在一旁休息片刻，等观众进场。和他合作的几个乐队成员站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陈沛在流程上比他先唱，唱的歌热闹，确实也适合拿来开场。他有些拒绝去听这首歌，因为歌词写得特别……那个。 他看到张绍安在特邀观众席中坐下，顿时又皱起了眉头。 灯光暗下，节目倒计时，开始。 鼓手敲了几下鼓槌，陈沛把着復古的带线话筒，用摇滚嗓唱：“你的所爱，是一个黄毛愣头青，什么也不会，当人特浪费，就爱你这几个字特不显金贵，当着太阳说得好像问心无愧……” 这词儿是以前乐队鼓手写来泄愤的，他有个妹妹，清纯漂亮又上进，什么都好，就一点儿不好，眼光不好，喜欢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儿，混混儿没工作没长相，就嘴甜得要命，天天甜言蜜语地哄着他妹，背地里还哄着其他的小女孩儿，可把鼓手气得够呛。妹妹身体有病，不能情绪激动，他也不能跟她吵，无处发泄，就改了林成文写的那首《垃圾》，换了词儿自己录了一版，让妹妹学校门口的店天天放。 结果那个混混儿还挺喜欢的，后来走路还哼呢…… 这种词儿，能拿到电视上唱吗?陈沛这种形象完美的人，唱这歌儿合适吗?他唱这个是想干嘛?林成文咬紧牙关，听他唱完最后几句：“你的所爱根本就是潮水，任意进退，你的动心毫无理由像是鬼在作祟，你自问之后没有答案就以为爱就是无畏，你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质问真伪。” 鼓手太追求押韵了，简直是一韵到底，林成文笑了笑，然后无意识地就开始咬手指骨，尴尬又脸红。他没有说鼓手写的词儿不好的意思，喝点儿小酒之后听他在那儿哼，也蛮有意思，不过这首歌，是不适合陈沛来唱的。 也不该在这种情形下唱。 陈沛在指责他，逼问他，到底喜欢张绍安哪儿。 关键是，这关他屁事? 林成文情绪波动太大，望着下面坐成一团的粉丝，又想起刚才和粉丝之间发生的不愉快，觉得这个舞台像一个噩梦。 他仍然坚定地踏上去，却做好了发挥失常的准备。 舞台短暂地暗了下来，台下只有粉丝那一小团的彩色灯牌格外亮眼，她们看到林成文之后沸腾起来，不计前嫌地尽力为他欢唿，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们曾在微博上骄傲地说，她们是来给林成文撑场子的。 《光》的乐队编曲是节目组来做的，很用心，舞台上一直较暗，光点围绕着林成文，缓慢闪烁着，他把胸口的“lcw”小彩灯别针打开，笑着看向台下。节奏响起，林成文颤抖地唱出第一句，特邀观众席上有人把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打开，向上，对着天花板。林成文朝那边望过去，笑着唱出第二句。其他人注意到了，纷纷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 节目录制是不允许带手机进场的。但此刻保安也没来阻止，阻止这像演唱会现场一般的灯海。《光》的调子确实太过平缓，其实红得毫无理由，可它又极其温柔，完美了这个夜晚。 一曲完毕，林成文弯腰鞠躬，感谢听众，也感谢在大舞台上难得的唱歌机会。灯光全开，现场工作人员开始喊大家把手机收起来，嘱咐大家不可以在播出前把演唱片段流出去，不然小心全剪。观众席里埋怨声四起，工作人员的声音太刺耳了，完全把刚才的意境打破，衬得上一刻，更美好了一点儿。 第35页 林成文的粉丝原地满血復活，怀抱着满腔的爱意，开始写repo，由于不能剧透，主要以心情的抒发为主，引得没有在现场的粉丝心痒。 林成文回到休息间，撞到了正在和蒋龄吵架的陈沛，蒋龄急得快哭出来了，忍了一会儿转身跑开。 林成文想了想，还是开口：“有些话私底下跟我说就可以了。” “私底下跟你说，你会跟我说：‘关你屁事，你管不着。’” “喔?那你公开唱出来会有什么改变吗?” “等你来问我为什么要公开唱，不私底下跟你商量的时候我能跟你说：‘你管不着。’呀。” “脾气还挺大。”林成文直视着他的眼睛，嘆气，破天荒地开始解释，“我想你知道，我的所爱，是个值得我去爱的人。” 陈沛垮下脸来：“你就这么骗自己吧……几个月，又算得了什么呢?日久才见人心。” “那我就等，我就等他说不喜欢我的那天。” “你怎么一谈恋爱就傻，我真是看不下去，你找个靠谱点儿的成吗?你看你谈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一个心理健康的都没有。” “你才心理不健康，你得多管闲事综合症了吧?” 陈沛气结：“我骂不过你，但不代表你是对的。” 林成文嘟囔：“我就是对的。” “你们两个吵小声点儿，被外面的人听到了怎么办?”蒋龄红着眼睛又返回来，把陈沛拉走，在狠狠砸门的前一瞬间，瞪了林成文一眼。 那是林成文第一次发现，原来蒋龄恨他。 ☆、深夜谈心 “大家活得都很累，老是喜欢隐没意图，藏起真心，把简单的事情搞得无比复杂。”林成文坐在回去的车上，声音平缓地讲述着，“永远都不是纯粹地去爱恨，单纯地为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拼搏。” 助理小心翼翼地偏头去看他，然后把保温杯递过去，说：“但是林老师，你可以自己选择活得纯粹一些。” “我是想啊。”他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一口，然后端着不动。 “刚才不是不让你上张绍安的车吗?我让他把车开到地下车库，然后在那儿等我们。”周巧看着林成文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还是跟他说，“这段时间都小心一点儿，上升期容易被拍。” 林成文有些震惊地看着她，惊讶于周巧竟然愿意主动帮自己。 “明天又要出发去录同居真人秀啦，今晚别太那个……” 周巧虽然想得合乎情理，但也着实是想多了。他和张绍安谈恋爱，简直是清心寡欲到似乎提前进入老年生活，但相处起来又像初中生，远远相互望一眼，就会低下头不好意思。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林成文回到家，伏在餐桌上，看着张绍安忙前忙后地为他倒腾晚餐，倦意渐渐袭来，眼帘缓慢打开又闭上，他模模煳煳地看到张绍安也坐着趴了下来，头枕着手臂，面向他。 “吃饭了林老师。” “怎么办啊，感觉连嚼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啊，你说话都吞字儿了。” “就是。”他的眼睛完全闭上，又勐地睁开，“不行，得吃点儿。” 林成文把背挺起来，提起筷子，夹了块肉，软软地咬下去，嗯…… “我来帮你。”张绍安捧起他两边的腮帮子，往中间挤，松开，又用力。 这个举动生生把林成文给笑醒了，他笑着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这叫帮我?” “不然怎么办啊?如果你实在太困，就直接回卧室休息吧。”张绍安眼睛亮亮地望着他，等他的回答，对方的头髮末端微卷，在灯光下近似金色，温柔又漂亮，张绍安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梳他的头髮。 林成文抬眼望他，微笑，而后把头低下，让脸颊停留在他的手掌上。张绍安伸出另一只手把他整个人都抱了过来，让他的脸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林成文静静地靠着他，腮帮子一动一动地，继续嚼着嘴里的东西。 “你做的菜好好吃。”他轻轻吸着鼻子，终于尝到了味道。林成文精神一震，松开手，坐正，去夹菜。张绍安看他精神之后马上就不粘自己了，有些失落，林成文见状，也给他的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这个特别好吃，怎么回事儿，你前段时间不是还不会做饭吗?你这手被灶神吻过吗?” “如果你是灶神，那我还挺期待这件事发生的。” 林成文面含笑意，却没有接话，又给对方夹了菜，嘴里鼓鼓囊囊的，咽下之后又喝汤，认真对待晚餐的样子，像是许久没有受过别人这样的照顾，所以满怀感激。 深夜，俩人和衣而睡。一盏房门边的小夜灯还留着，为张绍安的脸颊边缘晕染了暖黄的色彩，额头、弧线优美的眼眸、淡色的嘴唇……林成文用眼光描摹着他的脸，心脏颤动，脑中被他真好看的念头填满。 张绍安的手指软软地捏着被子的边缘，下巴藏在被子里，像个瑟缩的小动物。 刚刚他们还在闲聊，聊张绍安开学之后的生活，聊他除了上课之外不分日夜地做着一个别墅的室内设计，聊考研起步很难，他还不知道如何下手。也许是躺着的状态太过舒服，聊天的内容也太过琐碎，他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 第36页 林成文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让一个吻轻轻落在了他的指尖：“好啦，本灶神给你盖戳了，祝你的厨艺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林成文……”张绍安睫毛一颤，轻声地唤着他的名字，眼睛微微睁开，手一揽把他抱紧，发烫的脸颊埋入林成文的脖颈间，在上面落下细碎的吻，很快，唿吸变得炙热灼人。在无间隙的拥吻中，生理反应来得格外迅勐。 张绍安的手探下去，轻轻掀起他的衣服，指尖轻颤，所到之处陌生、光滑、让人心动。林成文贴近他，反客为主，解开了他的上衣，两人的唿吸都有些不受控制，混乱而短促…… 这一切结束之后，他们站在浴室里，又突然不好意思地客气了起来，让对方先洗。后来背对着，草草沖了个澡，再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虽然刚才只是用手解决，不过此刻张绍安活像个从沸水里捞出来的龙虾，全身红透。他抱着觊觎之心太久，却又并不敢奢望这一切真的发生。粉丝与偶像永远隔着幻想与现实的鸿沟，偏偏他渡船，林成文就让他上岸了。 林成文这个彼岸，实在是太过孤独。 他想，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趁人之危?林成文自乐队解散之后，经济状况出现危机、音乐无法得到认可，熬过一切，到了年纪，又多少有点中年危机。那么多的绯闻女友，真实的又有几个呢?何况离现在最近的那个绯闻女友——邓沁，也已经过了五六年了。他自己，明明还远远没有达到能配得上林成文的地步，配不配得上也还在其次，陈沛唱的那歌倒是提醒他了，林成文没有任何理由对他动心，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自己呢? 其实应该，并不是非他不可吧。 林成文总是需要陪伴的，而对象是谁，可能并没有那么重要。 “昨天在节目录制现场，是你最先用手机打开的手电筒功能吧。”林成文像只猫一样抱住他的手臂，突然开心地讲起这件事，“灯海特别好看，比舞台上的灯光效果都好，谢谢你。” 张绍安侧头看他：“是不是很像演唱会上的灯海，你这么喜欢，应该是这个原因吧?想不想再开一场属于自己的演唱会?” “开了也没人来呀，票又卖不出去，开完又得欠钱了。”林成文对自己很没有信心，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能从其他地方找到一些微小的快乐，“很多卫视的跨年演唱会会给观众发萤光棒，今年要是有卫视请我跨年，我就把那个舞台当成自己演唱会来唱歌。” “我给你开。” “不。”林成文似乎有点生气，把手放了下来，欲言又止，“你怎么……算了。” 他又没办法真的对张绍安生气，心里把最柔软的那块地方都留给了他。张绍安已为自己数次站上风口浪尖，被舆论消费，接受嘲讽与中伤。他才二十出头，也不是来挣这份儿挨骂钱的，承受这些，显现出的，是自己能力的不足。他没能保护好张绍安，这是他的过错。当他真的有本事有能力有人气的时候，演唱会的主办方自然会找上他，到那一天，也许他能有把射向张绍安的箭折断的能力。 林成文的脖子上此刻还挂着张绍安送的项鍊，戒指吊坠垂在床上，微微反射出银光。张绍安凝视着那个戒指，温柔地说：“对不起啦林老师，我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我私心里很希望，我是你所想要的，就算不是想要，是需要也可以。所以我把我所拥有的都展示在你面前，想送给你，希望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我说过那么多次的喜欢你，你觉得那是谈恋爱必备的公式词语，是套话，是不真心的是吗?你到底为什么老是很自卑的样子呢，在这段关系里，明明是我这种又老又丑的处于劣势吧?” “你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张绍安气唿唿地说，“你好看得要命!” 林成文气得笑出来，呛他：“好，我知道了，我长得很要人命。” 这时，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好几下，林成文伸手去拿，看到内容后，嘴角的弧度慢慢往下，直至抿成一条直线。 “怎么了?” “给周伟豪写的新歌demo被退回来了，合作取消。” “半夜，凌晨两点钟被退回来?”张绍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看来那个人睡不着，也成心不想让林成文睡。 林成文倒不怎么伤心，就是觉得还是该妥善处理好这首歌。demo发给周伟豪后，一天的时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被退回来，以后被盗用或“借鑑”的可能也存在，不如先发出来。 由于这首歌和给陈沛的那首都是以周伟豪给的歌词为基础创作的，既然陈沛那首叫《光》，林成文便把这首命名为《影》。他把《影》的曲谱图片发了出来，说择日再唱。 粉丝里看得懂谱子的人也不算多，但是凌晨未睡的人看到他发微博都还挺开心的。今年新歌那么多，攒起来发张专辑的可能性就大了不少。不管好不好听，先把林成文夸一顿再说。 第二天，有懂音乐的粉丝把他的歌改编了一下，录了一个钢琴版，传了上来，粉圈爆炸了。好久没有这么炸过了，炸得连数据组都不觉得自己的工作辛苦繁琐了，生生有种苦日子熬到头的错觉。 第37页 林成文一早就出发去录节目了，为了把出门的时间错开，张绍安直到下午两点才从小区的侧门离开，开车，直接到了飞岩唱片。 他把手撑在前台，问：“小姐，请问蒋龄在吗?如果她在办公室的话，请你帮我打电话问一下，她现在是否有时间和我见一面。” “好的，先生请问你的名字是?” “张绍安。” 前台小姐边打电话，边好奇地偷看他，这个名字，她有所耳闻。 蒋龄本来应该随陈沛一起去录节目的，但他俩最近矛盾丛生，她借着处理周伟豪新专辑的事，留在了公司，刚接见完几个优秀的作曲人，就迎来了张绍安这个不速之客。 张绍安少见地西装革履，手插在西装裤里，带着点冷冰冰的美感。蒋龄猜到了他的来意，却不知道对方手里握着什么样的牌。 “最近，你给林成文使绊子的操作都显得很乱，不像以前那样有条不紊了。”他把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朝她走过去，“不过，倒还是一如既往地狠。” “张先生，你这气势凌人的样子还真和我想像的不一样。” 张绍安走到她面前，指尖拂过她办公桌上的菸灰缸，再瞥了一眼她椅背上搭着的男式外套，轻声说：“那你一定对我有着某种程度上的误解，我可不算个好人。” “你用这种小孩儿一样的话吓唬不住我。”蒋龄朝他展开一个微笑，眨动着她灵动的眼睛，“倒不如把话说明白点儿，更利于我们清楚对方到底有几斤几两。” 张绍安把一个信封前推：“我用你和陈沛隐婚的消息，换你对林成文收手。不然，我逼你收手。” ☆、谈判失败 汽车飞驰在通往乡间的路上，林成文突然想起来：“刘向海他们最近怎么样了?你怎么一直在跟我的行程呀?” “都在剧组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娱乐圈啊，一夜爆红的事儿看似不少，可谁没有熬上几年啊。” “选秀的还成，最近又火起来了。” “你有兴趣吗?要去吗?” “找个参赛年龄平均三四十的我参加倒还成，不然站在一群小年轻中间也太磕碜了。” 周巧像被点醒了一样，把背绷直，转过头去说：“我找时间给你安排个医疗美容吧。” “啊?不了吧，糙有糙的活法啊是吧，也不能这个圈子大家都长一样。” “但你也不能一点儿护理也不做吧?” “我做了啊，我每天坚持洗脸。”林成文言之凿凿，觉得自己有理有据。 “了不起。”周巧边翻白眼边竖大拇指，忍不住翻出手机，对她手下其他几个艺人嘘寒问暖。至少红一个吧，周巧心想，她马上就要满三十岁了。 录这节目实在无聊，他跟陈沛大眼瞪小眼，对着打哈欠。周伟豪像是有意要避开他一样，几乎不再跟他搭话。虽说俩人合作不成，歌被退回，也不至于形同陌路啊? 林成文近几年倒是不往心里装那些人情世故、交往人脉之类的东西了。揣摩一些有的没的会让人心累。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猜测，蒋龄瞪自己那眼其实暴露了许多他未曾窥见的已激化的矛盾，也许近来自己和陈沛的互动对他的人气有所影响，他也为自己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导致蒋龄对自己有所怨恨，所以让周伟豪不再与自己合作。 倒是陈沛，仍然愿意以一种“多管闲事”的姿态帮着自己。其实以前乐队那几个，虽然交情也没那么深，但都对自己挺好的。林成文笑着看了一眼已然昏昏欲睡的陈沛，一转头，正好注意到周伟豪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周伟豪低下头，在想，他不应该喜欢上不属于自己的人。他那么喜欢《影》那首歌，想把它收录到专辑里，可蒋龄说不，他就不惜食言，违背自己的意愿，把别人辛苦创作的歌给退了回去。蒋龄的心，他向来琢磨不透，但她的心放在谁身上，他却是知道的。 他对他心知肚明的事情恨之入骨。 他如此伤心，表情却也管理得极好。镜头转向他的时候，他照样能够谈笑风生，笑容像缓慢融化的冰淇淋，冷却甜腻。 在这几天的录制里，蒋龄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林成文和陈沛的关系稍稍缓和，也终于和不知道哪里杀出来的绯闻女友邓沁有了交流。邓沁其实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低智与乐观，她的年龄也偏大了，跟林成文谈心，说想接一个好的角色，留下来点儿什么。“老靠绯闻博眼球，拿不出来作品，粉丝跟人吵架都没底气。”她已演遍各种剧的女配角，演技其实也可圈可点，可她太不出名了，名声也不好，戏越来越难接，眼看着就要从女三号接到女四女五了。她倒是也不惮于袒露自己的欲望，她说她来这个节目，就是希望这个节目能红，顺便把她的人气带起来。 林成文几乎能断言，这个节目一定不会红。 邓沁嫌他乌鸦嘴，又觉得节目组里其实就他最好说话了，就一直粘着他，录完该回家了还约他去吃宵夜。 “这么晚了您赶紧回家睡觉去吧。”林成文钻上车，“改天吃啊。” 他又上错了车。 这不能怪他，他实际上并没有固定的车和司机，基本靠周巧打电话找车来接他，每回都不一样，需要小助理去联繫。他一上车，发现助理没坐到车上，就低头道歉，准备退出去。 第38页 “本来就是来接你的，不知道林先生是否愿意浪费几分钟，跟我谈谈?” “你是?”林成文从副驾驶往后座看，看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 “张绍安的父亲。” 林成文心里咯噔一声，而后变成战场，千军万马向前冲去，踏得草卧灰扬。 “听闻你们前段时间在一起，两人相处得还好吗?” “挺好的。” “你们隔得远，你又忙，应该是聚少离多吧?” “嗯，难得见一次。”张绍安完全把身子侧过去，毕恭毕敬地说，“伯父，本来应该是后辈先登门拜访的，让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了。” “不是，是我唐突了，贸然来见你，给你增加负担了。”张父彬彬有礼，又跟司机说，“你可以把车发动了，先把林先生送回家吧。” “那我跟我经纪人和助理说一声。”他低下头去打电话，尽量简短而模煳地告知与回復。 张父说：“林先生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年少成名，现如今也不骄不躁的，让人敬佩。” 怎么还带胡说八道的呢?林成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谬赞了。” “犬子年龄还小，性格不稳，几次口出不逊行止不端，上了新闻，还连累林先生，我代他向你道歉。”张父的右手轻覆在左手上，表情严肃地说，“就是不知……你们分手是什么导致的?” “他跟您说我们分手了吗?”林成文的眼睛不再闪烁，静下来，声音也沉了下去。 “这倒不是。”张父终于有些沉不住气，面露难色，他觉得丢人，“是我没有教育好他，再次跟您赔礼道歉了。” 张父拿出了道歉的赔礼，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尽管表面上，那只是一张名片。 林成文用手把它推了回去，坐正，把手机拿了出来，拨出电话，无人接听。他发简讯给张绍安：“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我们分手了这个消息的人吗?” 这事儿有道理可言，有迹可循吗?林成文很清楚，爱是有期限的，尽头也不远，也许拐个弯儿就到了，可是他们确定关系才多久?连那一步都没走到，现在说厌倦会不会太早了? 张绍安和蒋龄的博弈才刚刚开始，然而从一开始，就有想把事情做绝的态势。蒋龄已经拟好离婚协议书初稿，就算最终真的被爆出来，也要留陈沛一个深情男人的形象，恶人，让她来做就好。张绍安决定斩断他和林成文在网络上流传的暧昧不清的粉丝与偶像关系，让那个大名鼎鼎的毒瘤号履行它最后一次职责，发布了脱粉长微博。 长微博的下面，孤零零地挂着的唯一一条微博，是他写的不会脱粉的诺言。 cp粉大受刺激，开始回踩。 “再萌真人cp我是狗……”“林老师上次为了帮你说话还得罪了一帮老粉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今年我见过最没良心的人。”“你黑别人也就算了，一起上过节目的也黑?” 林成文握手机的手在抖。 张绍安没回简讯，直接跟他打了电话：“林老师，节目录完了吗?有件事我怕打扰到你录节目就没跟你说……” “那现在说吧。” “我找到一直害你那人了，她的把柄，我也有。但是我可能太不会谈判了，她准备鱼死网破，把我们的事情爆出来了，我不能连累你呀，就想着先“脱粉”。反正她不可能有实质性证据的，无论爆什么，你都可以用曾经是朋友现在已经决裂了来应付。我先把战火顶了，你再这样说，cp粉也都不会怪你的。” “那个人是谁?” “你以前不是说不想知道是谁，是谁都无所谓吗?” “蒋龄对吗?”林成文正在气头上，眼光一瞥，意识到张父也在车上，声音轻下来，“你现在在哪儿，如果方便的话，来我家，我们详谈。” “我不能来见你，在这个关头，我不要成为你的把柄。” “好。”不来就不来吧，不来也是对的。虽说林成文并不总是喜欢正确的抉择，他挂断电话，心里翻江倒海。 张父只听得到林成文说话的声音，大概也听明白了几分：“他又喜欢上了一个叫蒋龄的人吗?答应和你见面了没有?” “不是您想的这样，我们也没分手。哎，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解释……” “他这么伤害你，你也不答应分手吗?”张父整个人彻底消沉下来，闷闷不乐。他给了自己儿子最好的教育资源，让他弹钢琴，画油画，在成长过程中给予了充分的关注与耐心。结果孩子似乎在理想的环境里待了太久，在幻想中以为自己拥有着其实并不拥有的美德，从而鄙夷好多娱乐圈的行为，对此横加指责，口出不逊。那些话多伤人呀，简直刻薄到让他失望透顶。还以为林成文能让他安定下来，还以为只要够宽容，给儿子留改正的空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好个屁!他一脚蹬在椅背上，决定回家揍张绍安一顿。 林成文说：“对啊，我不答应。” 家里冷冰冰的，林成文关上门，就感觉鼻子有些不通，眼泪顺着鼻翼流下来一滴，他擦掉，打开冰箱，在里面搜寻一圈，拿了罐啤酒出来。 第39页 “如果你明天还有工作的话，我劝你不要喝酒。” “没了，后面都没通告了。”林成文盯着张绍安，仰头把手里那罐喝完，水从嘴角淌下，隐入胸前的衣服。 “我不知道蒋龄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不重要，我不关心。”林成文摇摇头，又起身，去拿酒。 “那你关心什么呢?” “我关心你今晚会不会来。” 张绍安捏住他拿着酒的手，凑过去亲了下嘴角：“我想了一下，还是安慰我们家小朋友更重要。” “我们家没小朋友，我们俩年龄合起来都可以开始跳广场舞了。”林成文头偏后仰，然后又往后退了几步，仍然生着闷气，“回去专心上学吧你，跟我这儿耗什么呀。” ☆、事业上升 张绍安也不管他说话有多呛人，往前走，靠近他：“如果最近没通告的话，正好找个录音棚把《影》录了呀，好多粉丝都很喜欢这首呢。” “喜欢?可我只发了个谱子上去啊?” “有粉丝弹了钢琴版的。”张绍安往客厅摆放的钢琴走了过去，坐下来，“我弹给你听。” 张绍安其实并不喜欢弹钢琴，以前练习的时候太苦，老师总是板着脸，对他非常苛刻。他所学习的一切高雅艺术，都无法给他带来快乐。快乐很难得，因此昂贵也是可以理解的，比如追星的花销。追星所带来的满足感让他食髓知味，如坠心动的迷海，可刺激太容易失效，掰开了看，每个人其实都不过如此。 钢琴声在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了，但一下一下，和心脏搏动的声音相唿应，意外充满柔情。他就是《光》这首歌的灵感来源，而有光，才有影，所以，他的气质和这首歌完全契合，弹起来甚至比林成文的demo更富有感情。 林成文并不了解张绍安，甚至可以说，他们彼此并不了解。但他捕捉到了张绍安身上那种孤清感，那是一种即便在笑容、甜腻的情话、温柔幼稚的行为之下，也掩盖不了的清冷。林成文察觉到，对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世界，也并不怎么喜欢他所追逐的一切。第一次见面，他与张绍安对视的时候，可没有感受到任何爱意。但只要对他释放善意，立马就能收到千百倍的关注与回应。 他和张绍安，到底谁更孤独一些，其实可能根本没有答案。 林成文想，他和张绍安其实都很普通，早熟，但爱憎与烦恼都平庸，暂时没有什么成就，但绝对不算是不幸的人，已得到的一切，其实都足够多，足够好了。好多烦恼，根本就是自扰。就像此刻，他们都拥有健康，家人，与不知从何而起但已经繁盛的爱情。在这样一个夜晚，就算是和对方坐下来，简单聊几句都好，不该吵架的。 林成文把酒放下，夸赞他：“弹得真好。” “哪有，我只是个入门级别的。”张绍安将手放下，因为对方温柔的语调，嗅到了几分和解的可能。林成文太好说话了，他永远都会倾听你的解释，在悲观的天性下，也会留一个相信他人善意的余地。 张绍安把动作放缓放轻，走过去坐在离林成文很近的沙发上，扯扯林成文的衣袖，让他也坐下。林成文喝得也不多，脸颊略微泛红，坐下，把腿也蜷了上去。他对张绍安说：“过了三十岁之后，我就特别想有一个家了。” “你天天有演出，也不怎么回家啊。” “怎么可能天天有演出，哪儿有那么多工作机会?梦里有。”林成文反驳他，“几个月前，我还天天蹲在家里没事儿做呢。” 张绍安偷着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问：“那你觉得组建家庭还缺什么?我们一起努力。” “还能缺什么呀，你年龄还缺点儿……”林成文摇摇头，他不久之前才知道，张绍安还没满22周岁。才这么小，竟然已经跟家里人出柜了，张父也比较开明，没有明显反对的意思。而他父母生他生得晚，都快满六十了，老人家常说，想他成家，想抱孙子。他们俩的家庭情况，天差地别。 其实缺得还多呢，慢慢来。林成文默默把头靠过去，枕着张绍安的肩膀，动着，找到最舒服的倾斜度，合上眼。张绍安偏头去看他，看得很专註：“林老师，如果你和别人结婚，是不是就什么都不缺了。” “那我可能缺心眼儿。” 张绍安听到后一愣，笑着低头挨着他的脑袋，心脏像被人轻柔握住。林成文这段时间太累了，总是缺觉，然而后续就再也没有其他通告了，如果张绍安有空的话，俩人窝在一起看个电影，聊会儿天该多好。张绍安开学了，还得回去上课呢，下了课也有工作和学习计划，似乎以后会比他还忙。他闭着眼睛想到这些，伸出手，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张绍安的手，握住。 张绍安任他牵着自己的右手，左手腾出来，笑着打开微博。不知道网络上各种事情发酵得怎么样了，林成文的光影系列、各种新节目的造势，以及自己的脱粉事件，这些都渐渐把温水煮沸，让林成文的人气升温。 他在首页发现林成文的粉丝圈群情激愤，原因竟然是林成文点赞了他的脱粉长微博。应该是……不小心点到的吧。粉丝也是如此猜测，但这样负面的东西让林成文看到了实在是让人心里难受，尤其是，张绍安也不单纯是网络上的黑粉，他和林成文现实中也有交集。过度担忧与心疼让她们都十分难受，与cp粉的骂战持续到了深夜。 第40页 张绍安正揪心地看着，没注意颈旁的鼻息，林成文半睁着眼睛，微微抬头，也在看。看了一会儿后，坐起来，拿出手机开始安抚粉丝。 他离粉丝的距离似乎太近了，周巧有时候都会提醒他，对于粉圈的事情，他不必每件事都参与，都回应，都一定要郑重地道歉。保持距离，才不会让美感崩塌，才不会因为说的话、处理方式的错误引起粉丝的不满。战火让工作人员去扛，才好保持偶像的纯洁无辜。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处理方式，推动粉丝把偶像的形象脆弱化，把他身处的环境设想得恶劣化。 林成文就是要管，他不能让自己家的小姑娘生气得觉都睡不好啊。 张绍安看着他写的内容，轻声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发这条微博之前跟我商量一下也好啊，你看，你说你脱粉了，以后我们在外面都不可能走在一起，我们越发见不得光了。” “你在我身边，我不要光也可以。”张绍安也有点难受，“不管怎么样，我和蒋龄互相牵制，至少她不敢再找你麻烦了。” “我刚进飞岩唱片的时候，蒋龄对我特别好。但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在我和公司解约时伤感落泪，说还希望继续当我经纪人的她，怎么会转脸就和陈沛签了单人的经纪约呢?她应该知道公司想逼退我们乐队其他几个人，她心里很清楚，谁前途不可限量。” “她可能最清楚的一件事是自己喜欢谁，她只是想给他最好的。” 林成文低头想了想，笑了出来：“也许是吧。” “你知道蒋龄喜欢陈沛?” “知道。”林成文说，“喜欢这件事，是藏不住的。” 张绍安试探着问：“那你也应该知道，陈沛喜欢谁?” “很久之前有一个，那人你也不认识，我和他当时共同的朋友，他好像对那人挺有好感的，还写信给她呢，我转手的，后来也不知道信去哪儿了。反正俩人后来也表白过心意，没在一起。”林成文接着补充，“过了这么久了，谁知道他现在喜欢谁啊，又不是我，我操这份心干什么?” 张绍安的喉结动了动，没吭声。 林成文觉得不可思议：“不会是我的，我和他几年没见了，生日会排练才又见着面。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克制几年不见，我每天都想看到你啊。” “那蒋龄这些年到底是为什么对你充满恶意呢?” “下次见到，我问她。”林成文说，“别担心这些了，我以前没被那些打败，现在更不可能。” “好。”张绍安暂时放下心来，搂着林成文躺下来，在不太宽敞的沙发上，紧拥着他。 林成文疲惫至极，却又无法入眠，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反过来也把对方抱住，在相拥的状态里，迷迷煳煳地开始做梦。 他梦到自己在跟粉丝说着一些告别的话，他说，他要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啦。 他在梦里都分不清，开心和难过的情绪，哪样更占上风。 梦外，在一切还未来得及发生，也许不会发生的当下。理想中的事业正轨，终于与现有事业并轨，他将驶向的远方，光明又广阔。《光》《影》的曲均被网络上的唱作人填词翻唱，一时之间在各个视频网站疯传，他开始频繁收到採访邀请，以回应蜂拥而至的新粉丝的疑问，与外界对于他的各种质疑与批判。 不管他多不受某些媒体人喜欢，也不管他如何优秀，总有人记得他的黑歷史，将现在的舆论风向称之为洗白。他重回大众视野，回归主流乐坛这件事，已板上钉钉。 张绍安独自在宿舍里，观看《回归乐队》这期节目的时候，盯着林成文清澈如水一样的眼睛，按下了暂停，多好看啊，像深海。他点重新播放的时候不小心开了弹幕，密密麻麻的弹幕从右边飘出，字叠字，句连句，都快看不清画面了。在这些五颜六色的夸赞之下，林成文缓缓地唱着《光》，这意味着，他终于走到了光里。 ☆、两方谈话 张绍安有张漂亮的脸，却缺了点与之匹配的温润的气质，他的嘴唇有些薄，如弯弓，用不靠谱的老话讲，显得有些薄情。说他有禁慾感，又不是的，他太年轻，怎样形容都显得不够妥帖，朦朦胧胧。 他本该很招人喜欢……林成文想。光是那张脸，就很让人心动，曾在短时间内吸引了那么多的目光。可是现在网络上基本上只剩下了骂他的人。他和明星不同，他从未营造过人设，没有作品，又不与粉丝互动，没有让人留恋不走的理由。他宣布对林成文脱粉，又打了cp粉的脸，谁还在乎他啊。曾迅速聚集起来的一些人，又乌泱泱地散去。 那个同居节目就是在这样尴尬的时期播出了，第一期，电视收视率不高，网播量也很不好看，只能买数据，不然贊助商那边都不好交代。 偶尔几个不死心的cp粉去看了节目，都觉得自己磕的不是糖，是百草枯。神tm甜，边磕边哭。最开始萌这对的时候，只是来凑热闹，觉得好玩儿，也觉得这样配对带感，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写文，牺牲个人时间去攻节目投票。累人，但觉得开心，又很有成就感。到后来呢，节目终于播出了，却没几个人愿意去看了。 第41页 可是还是有点不甘心，张绍安看向林成文的时候，眼神分明充满了仰慕和柔情。他描绘的第一次听林成文现场的感觉：“藤本月季爬上了铁丝网，牵牛绕过了铁锈窗。”充斥着一种缠绕心头的异样情愫。 跟真的一样。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是做戏，在看客的眼中，张绍安不仅比林成文演技好，还更加投入。可惜她们是看不到林成文私底下的表现了。林成文看着节目的重播，咬着冰淇淋的木勺，耳廓染上红色，克制的笑意里，有着压抑不了的雀跃。 真实的，被人喜欢和欣赏着，开心满足得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他顺势侧躺在沙发上，想到张绍安的眼睛，然后是手指，那修长白净的手指曾掀起他的上衣…… 张绍安的青涩显得他有点儿流氓，无论是当时还是此刻。他决定不再压抑心中所想，流氓到底，现在就打个电话过去。先他一步，周巧的电话打了过来：“成文，徐导最近在拍一个暑期档大片，想请你去友情客串一下，你去吗?” 张绍安想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问：“最近没接到其他节目吗?” 周巧说：“你现在要参加的是音乐类节目，其他节目我能推就给你推了。” “别介呀，能接的都给我接上，客串那个如果台词没两句也可以答应下来。”林成文的菸瘾有些犯了，去找烟，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声音低下来，意外地有点儿软，“我得存老婆本儿啊，你知道吧。” “行，现在知道了。”周巧在车里偏头瘪嘴，心想林成文真的被那个漂亮小孩儿迷得有点儿找不着北了。他想让这段关系长久下去的心昭然若揭。 周巧考虑再三，还是给林成文接了几个娱乐节目。但她的考量，明显还不够周全。她重点考察的节目名气、时长、轻松程度、通告费等等，都过于片面了，她遗漏了一点，有些节目，本来是别人的蛋糕，不该去分。 她所接下的某档娱乐节目，在这之前是有固定嘉宾的，偶尔加入几个新鲜面孔，算是飞行嘉宾，只来一两期。可林成文这次去，签下了整整六期。在他之前，某个固定嘉宾和节目组因为通告费用闹得有些不愉快，本来适当提高通告费来留人也没什么，可是节目制片人看不惯那个嘉宾经纪人趾高气扬的态度，当即决定另寻他人。林成文签六期的打包价，只有以前嘉宾的一半。他虽在上升期，可也还没来得及涨价，性价比很高。 观众本来就对固定嘉宾有特殊感情，突然换成林成文，这节目还没录，风声一出来就开始骂了。本来不知不觉就得罪了那位固定嘉宾，在网络上，搅混水的人自然就更多更专业。 林成文没有专业团队，严格来说，他的身边只有周巧，然而周巧既无人脉，也确实无法面面俱到。张绍安得知消息，最初还以为又是蒋龄搞鬼，打电话过去施压，把本就在崩溃边缘的蒋龄惊得发愣。 当天下午，林成文就收到了一条简讯，约他共进晚餐。那个陌生号码上一条发给他的警告内容还静静地躺在那儿：“不要接《回归乐队》。”于是他便很清楚，邀请他的人，是蒋龄。 晚餐时间，厦门，张绍安和陈初禾在热气腾腾的火锅面前对坐，两人面前摆着几瓶啤酒，都少有的拘谨，彰显着前段时间的闹剧导致的隔阂已经无法消弭。张绍安朋友很少，和陈禾初一样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基本只有对方这一个朋友，虽然互相关心，但也互相容忍。张绍安在道德上的优越审判者姿态，和陈禾初骨子里的那点仇富心理，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是互斥的。 陈禾初不咸不淡地说：“我已经申请搬寝室了，你帮我还的钱，我一次性还不了，分月还可以吗?没毕业之前每个月还五百，毕业之后根据工资另外算。” 张绍安有些神游，表情严肃，没吭声。 陈禾初换个话题接着问：“那个小明星喜欢你吗?” 他弯嘴微笑：“喜欢的。” “他这么快就说喜欢，你有真实感吗?” 张绍安不由得身体前倾，想跟唯一的好友倾诉他的不安。但他闪烁的眼光又很快被上眼睑微遮，声音沉下来：“他什么都不要，不要钱，也不要机会。” “那说明他想要更多。” “我也想要更多。”张绍安没再接着讲下去，讲那些他对林成文的渴望、肖想，与占有欲，他的喉结微微一动，抬起眼，神色如常。 他异常想念林成文，所有限制他们见面的人和原因，都让他深感无力。他按亮手机屏幕，给那边发简讯：“吃饭了吗?在干什么?” “蒋龄约我出来，我吃饱了才来赴这鸿门宴的，没想到鸿门宴上的菜，看起来真的特别好吃……”林成文愁眉苦脸地回了简讯，因为这满桌的菜，实在是进不了已经胀鼓鼓的胃里，浪费让他罪恶感陡升，连嘆了几口气。 蒋龄也没动筷，不停地拨弄着手上的结婚戒指，这戒指她很少戴，因为怕暴露出太多东西。她这次戴上它，心里倒是没什么波动，因为很快，这个东西就再也不会被拿出来了，他和陈沛的婚姻几乎走到了尽头。她心里有梗，因此说出来的话总是充满怨气，把本来相敬如宾的相处搅乱了。不过也好，她才不想要什么相敬如宾，这很假。 第42页 “结婚了?恭喜。”林成文无法不注意到她的钻戒，颇感意外。 “很多年了。”她喝下茶水，“都快离了。” “不合适?” “当然不合适了，他心里有白月光，我就只算个豆腐渣、面包糠。豆渣和人，不相称。” “那他才是渣啊。”林成文也抿了一口水，心里数落了陈沛几句。 “白月光也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蒋龄瞪他。 “对，缺德玩意儿。让他守着白月光，俩人喝西北风去吧。真要离的话，一分钱也不要留给他。” “你听不懂吗?我在骂你啊。” “我?”林成文痞笑，“我可不白，我黑透了。” 蒋龄嗤笑一声，抱住自己的手臂，短时间内都不打算跟他多说一句。 “如果陈沛不喜欢你，那他娶你这件事是很奇怪的，跟你结婚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真要身边缺人，又不放心在外面找，以事业为由，拖着不结婚，光恋爱也是可以的。真要为了得到什么，娱乐圈内外，也有能带给陈沛更多东西的人存在。他二十几岁风头最盛的时候，多少人倾慕他啊?虽然林成文觉得那些人也挺不长眼的就是了，陈沛在他眼里，远没有张绍安好看。 “可是他这些年一直惦记你。” “那不是应该的吗?但凡有点儿良心，把我害得这么惨，都该愧疚百来十年，捧着千万现金，手颤颤到我跟前请求原谅吧?” 蒋龄说：“你做梦!” “是是是，我就随便做做，你还急上了。”林成文心想，真难伺候。 “他当初写给你的那封信，我看了……” 林成文想了一下：“那信还真不是写给我的。诶?不是和那女的早就断了吗?俩人也没在一起啊，她孩子都……”他闭上了嘴，但也闭得太晚，蒋龄该追着问那人是谁了。这不能说啊，别人也还在圈儿里呢，说了害人。 “我就知道。”蒋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这些年把她保护得也太好了。” 林成文头疼：“你怕是想多了，你怎么不跟陈沛那个渣谈谈呢?你以为你的推断就一定是正确的?你这些年针对我，不就使错方向了吗?” “谁知道呢，我凭什么相信你?他就是在意你，把你放在心上了的。” 林成文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掏出了烟。谁把他放心上，这么多年，他能不知道?根本没人，没有生活中的人真心实意地爱过他，对他好。台上灿烂不过一瞬，归家的路，他只和工作人员一起走过。再回到家里，就更冷。 皮相，即便不在演艺圈里，也是个重要的东西。美，在一见钟情里扮演着重要的催化剂，它十分动人，爱欲都由它引出。换句话来讲，他并不好看，没有谁对他情有独钟。美好的故事，并不以他的姓名作为开端。 张绍安最初那又冷又柔的吻，是颗投水的石子。他并不知道，林成文心里的那汪水都快干透了，他这一砸，表面一层浅水的水花轻溅，更多地，是咚地一声砸到了心脏上。像投石问路一样，在问是否可以前进。 可以的。 林成文发给张绍安的简讯久久没有得到回音，他低下头，又发出一条：“下次你来我这儿，我请你吃这个。” 又接了一条：“如果我去你那儿，我们去吃什么?” “我想你了。”张绍安学他，发了一句黏煳煳的话后，又接上一条，“我给你下厨，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我还是建议我们先尝尝对方。” 果然，还是张绍安更流氓，借林成文一百张城墙厚的脸皮，他也说不出来这种话。 “算了吧，和平年代，不吃人。” ☆、温存 等林成文回完简讯，再抬眼，已充满笑意：“行了，就先这样，你回去跟陈沛这个渣滓聊聊，看他是不是渣得粉碎了，再出来大杀四方。我就先回家了，回见。” 他略微抬手，跟蒋龄告别。 而后认真地计划起去厦门的行程。 林成文察觉到，他开始有私生粉了。他去厦门属于私人行程，助理和经纪人都没有跟来，更不会通知粉丝。但深夜十点到达目的地时，竟然有几十个人在那里等他。没有后援会的人组织纪律，有些人靠他靠得太近，拍合照时，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臂，在没徵得同意的情况下，甚至将他抱住，偎在他怀里。 很奇怪，只有在乐队期间最红的时候，他才有这种类型的粉丝。他惴惴不安地坐上车，看到后方，有车跟来，特意叮嘱司机开快点儿，在路上好像把那辆车甩掉了，又可能没有。到酒店时，紧绷的神经还未松懈，他就看到大堂里，几个人聚在一起，拿着手机在等待什么。她们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围过来，请他签名，他没有拒绝，但是神情有些不安。 他走到203号房间，关门落锁。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隔壁房间也关上了门。 那个关门声不算太响，但重重地敲在了林成文的心脏上。他明白，这是翻红后的第一次，接下来，还会有无数次，直到时间耗尽那些癫狂的爱意，直到他再次沉寂。如果是以前，无所谓的，他甚至能声音轻柔地与她们告别，劝她们不要做危险的事情，早点儿回家。 第43页 可这是在厦门。他的房内，张绍安在等他。 屋内漆黑一片，林成文按下壁灯开关，有些失魂落魄地往里走。“张绍安……”他的心情跌到谷底，因为以后，就算他缩短他的工作时间，私人时间也会被大幅度地侵占与被窥视。新来的粉丝尚且已经行动，狗仔说不定早就开始跟他了。 连见面都难，牵住他的手在外面散步，等于天方夜谭。 林成文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他打开浴室的门往里看了看，踱步走到床前，歪头，甚至有点儿想查看一下床底。张绍安的电话在这时打来，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有事儿耽搁了，我…快到了，还有一条街。” 他没来，林成文反倒觉得安心：“别来了，宿舍回不去的话，就近找个另外的酒店休息吧。” “我买了很好吃的宵夜，虽然很晚了，但是怕你饿。”张绍安以为他生气了，声音柔柔软软地，连说了几个对不起，跟他解释缘由。他本来都赶去机场，在那儿等着接林成文了，学生会的非要把他喊回去干事儿。事情结束后打车来酒店，中途，前方路段又出了点儿事故，堵了一段时间，让人焦心。 “知道了，没有怪你的意思。”林成文把已经合上的窗帘又向中间拉拢了一些，低下头来，“粉丝跟我跟到酒店了，外面说不定还有娱乐记者在蹲新闻。这次可能见不到了，以后再想办法见面吧。” 张绍安在街边停了下来，在隆冬和早春交接时节的夜晚，攥紧了手上温热带水珠的塑胶袋。很长时间，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把头上的棒球帽压低，再压低，听话地往回走。林成文那边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也一直没挂，把手机贴放在脸颊，终于等来了一句：“你看，今晚的天空，很美。” “是啊。”林成文撩开窗帘一角，把头靠在窗玻璃上，静静地望着。 张绍安说：“你酒店的对面，有一家蛋糕店，我等会儿预定一块你最喜欢的抹茶蛋糕，你明天记得来取。” “不用了，既然见不到，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来都来了，休息一天再走吧，明天我想办法，还是见一面，详细的等会儿微信上聊。” 林成文嘆气，这一口气似乎出来得太艰难，让人鼻酸。 张绍安轻车熟路地打开微博，登上小号，想从侧面了解一下今天的情况。他确信，这件事很严重，上面一定会有消息。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首页的脏话惊得差点退出微博。张绍安这才知道，林成文的粉圈当时骂他那一套说辞，还远远算不上骯脏和不入流。 那些私生粉接完机，照完合照，理所应当地po上网，兴奋混合着隐隐约约的炫耀，很快就点燃了圈内的战火。在这些合照里，她们对林成文上手贴身了，有些甚至跟进了酒店，林成文在这些离得过分近，甚至镜头贴脸的照片里，脸色可一点儿也不算好。尽管如此，他还是配合完成了这一系列的事，签完了几十张签名照。 追私人行程，不顾他的疲累索要签名，对他动手动脚，还包下他隔壁的酒店房间。这一切，都太过了。别说喜欢他多年的老粉，就是新来的为数众多的粉丝，都深知这是不对的。粉圈实际上对个人行为毫无约束力，她们唯一能对那些人施加的，就是辱骂。最脏的词简单拼凑在一起，几千个人，不间断地对那些人施压，直至她们删除照片或被迫放弃那个号。否则下一步，极有可能触发的，就是人肉搜索。 阵势很恐怖，混合着真情实感的心疼，带着强烈的个人感情，让那些脏话显得理所应当。这一切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林成文。张绍安的心里，翻江倒海。照片里，有个人在照合照时，偷偷摸摸地掐了林成文的腰，他眉头紧皱，充满怒意。 当时，不该返回学校的。无论是不是会被拍到两人在一起，他都会护着他，走完那段路。 张绍安心里塌下一块儿，跟林成文聊微信的时候都轻声细语的，柔软而温顺。 林成文并没有发觉他是在心疼自己，还以为张绍安就是太想他了，想得委屈，无法排解。至于今天这事儿，他以前又不是没经歷过，有些时候回到家，一脱衣服，手臂上青的紫的都有，偶尔还有指甲过长，划过时产生的有些肿胀的红痕。太热情了，就像想生生从他身上带走一块肉。 这几年，他的粉丝都已经淡然到可以立地成佛了，至少在他跟前，总是很冷静的，就算只有三四个人接机，也不会靠他太近。他有三个前线站子，前线炮姐跟他见面的次数比经纪人都要多，估计怎么看他，都看不出什么火花了。相处太久，总会变淡，又或许，这种寡淡的关系比乍见之欢更加牢固。 他有时候也会因为粉丝的某些行为感到烦恼，但静下心来想想，自己才是最大的烦恼制造源，多糟心吶，当他的粉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很丢人的。 总地说来，他在乎她们。 也许是太过疲惫，林成文第二天起得有些晚，他有些晕乎乎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强打精神，洗了把脸。没上妆，他套上黑色羽绒服，用帽子把有些乱飞的头毛压下去。看上去很普通，极容易混入人群。 十点多了，他下楼，走进街道对面的蛋糕店，拎着蛋糕盒子和酸奶瓶出来，钻入了计程车，报出了张绍安在微信上给他留的地址。那里是一个进出需要会员卡的地方，但林成文刚到门口，就有人为他拉开了门。他没想到的是，绕过人造小溪和竹林，正对小道的房间里，坐着的是他的经纪人和助理，以及两个陌生男人。 第44页 “你的新保安。”周巧看着他落座，为他介绍道。 “反应这么快?”这次事件的应急处理，少有的及时。 “他帮你请的，我们在这里等你，他在右边那个房间，你去吧。有事打我电话，我们几个在这里等你。”周巧咬下一口茶点，整个人因为缺觉，也有点没精神。张绍安打电话找她的时候，她还半梦半醒，舒适地陷在床里，享受难得的半日清闲。 林成文推门进去，里面只有一个服务员正在摆菜，等到菜上完了，才退出去，把门合上。那些菜倒不如想像中精緻，非常家常，没有装饰。林成文尝了一口，像尝出了什么秘密一样，偷偷地笑了起来。 “你做的?”他听到门被推开，又轻掩的声音，朝那边望去，问张绍安。 “对。”张绍安简短地应了一声，坐到林成文身旁，拿起筷子，“好吃吗?我尝尝。” 林成文关切地朝他那边望，张绍安夹好菜，扭头，亲上了林成文。温热，心脏颤动不已。而后，筷子落在桌上，他伸出手去，把林成文揽近，舌头侵进去，与林成文的舌尖柔软相撞，林成文的右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缓慢滑落下去，将他的背抱住。 唿吸困难，张绍安不得不偏头唿吸，喉结动了又动，说：“抹茶味的，才吃了早饭?” “嗯，所以还不饿。”林成文笑意盈盈地回答，又有些挑衅般地抬高下巴，微微偏头，又亲了过去。 也不知道，上一个与他全身心相拥，接个吻都悸动不已的人是谁。张绍安心烦意乱地闭眼，用热情弥补吻技的不足，在近乎原始的、混乱的动作里，感受着身体某处沖向心脏的热流。张绍安按住林成文的腰，温柔地、抚慰般地摩挲着那里，然后慢慢向上…… 林成文把羽绒服脱下，餐桌旁的沙发，承接了今天的第一件衣服，这是开始。 一切结束的时候，饭菜都凉了。过程太温柔，所以缓慢，缓慢到情不自禁，又勐烈到难以承受。俩人穿好衣服之后很久，心都还在剧烈跳动着。 “隔音吗……”林成文吐出一口烟，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 “这间是隔音的。”也只有这间，是用了隔音材料的。张绍安的耳朵也迅速被烧红，不动声色地，往外瞥了一眼，“我再去给你烧几个菜，你等我一会儿。” 林成文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了座位，想逗逗他：“急什么，我说过，我不饿。” “周巧给你买的是下午四点的机票。”张绍安看了看时间，朝林成文的方向靠近，快速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等会儿吃完饭后，你先跟周巧她们去机场，等会儿，我来机场送你。” “你去干什么?” “去当饭圈毒瘤，着名私生。”张绍安扬起微笑，“我打算宣布回粉了，我要光明正大地跟着你，推开那些伸向你的手。” “你想毁了自己将来的事业吗?”林成文坚决不同意。 “我的未来，我自己另有打算。”他可不想在这之前，就把林成文弄丢了。按林成文翻红的速度和狗仔对爆料的执着，他们很有可能一年只见得到几次面。见得太少，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而等它发生，就不可挽回了。 “不要来，总之现在不行。”林成文心里很着急，他想要张绍安再等等他，等他脱下明星这个光环，成为没有摄像机愿意定格画面的普通人。这个计划他一直都有，却没有定下最后期限，现在，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把一切都提前。 “好。”张绍安无条件听从他的每个决定，他揉了揉林成文后脑勺的头髮，额头与他抵靠，在唿吸间渴望留住这份温存，他轻声请求，“别忘了我。” ☆、谈判 林成文在大多数时候，对机会的到来并不强求。可是已经揣进他兜里的钱，再让他拿出来，他百分之一万拒绝。他对那个做六期固定嘉宾的综艺节目，显得比周巧还要执着。接节目又不是谈恋爱，还讲求个先来后到，他本身也不是抢占别人资源，充其量算是节目组和那位明星斗争之后的偶然得利者，又不输理又不丢人，凭什么要把工作机会“还”回去?关键是还得回去吗?节目制作人对他们那方极其不满，即便林成文不签，机会也不会像迴旋镖，再击中那位的脑袋。 所以，他的钱，就是他的钱。敢把手伸进他兜里的人，他得去会会。 实际上，是对方来找的他。iu娱乐公司副总，谢叶。 一见面，免不了有些剑拔弩张，不过是单方面的。谢叶本身并不盛气凌人，他看林成文，觉得对方像个龇牙护食的猫，说凶呢，也凶不到哪儿去，软乎乎地凶。他绅士地为林成文添了杯水，又歪着头听他继续讲，没有打断过他。 林成文的嘴炮打在棉花上，不得劲，停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把身体后仰，靠在柔软的横椅上，说：“林老师，我还真挺喜欢你的。” “应该的。”林成文在台上用不符实的自负来搞笑，在台下用这个来跟不喜欢的人划清界限，由此才有了嘴贱这个标籤。 “所以我想给你介绍更好的节目。” 谢叶不甚在意地扫视了一下餐厅，又把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这个节目已经录了六期，观众对固定嘉宾有感情，你去，怎么做都不对，都会被挑刺。所以，这个节目巨大的网播量对你来说只是漏网捕鱼，让人看到的机会多，别人却不愿意看到你，不会上钩。把这机会还给我们王鹤，我给你介绍一个新出的节目，同等规格和宣传，从第一期开始录，你做固定嘉宾。” 第45页 “我有堂堂正正已经签约的节目不上，上一个人人都知道我是走后门儿进去的节目?”这人凭什么觉得这能打动他。 “可对你来说，那个节目是难啃的骨头，事倍功半。你想火，不必急于一时，我可以慢慢帮你。”谢叶伸出手，也没直接去碰他，把手轻轻地放在林成文的手指前。一副蛰伏的姿态，仿佛随时准备好勐扑。 林成文语气淡然：“我有男朋友。” “这么巧，我也有。”谢叶对他眨了眨眼，“各取所需，所需又多，免不了多接触几个对吧?” 林成文垂头去笑，看起来有些意味不明，很快，他直起背，对着谢叶，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说：“对个屁，我男朋友很兇的，你别被人卸了胳膊都不知道是谁做的。” “你怎么这么幼稚，你资料上的年龄作假了吗?其实今年才16?”谢叶仍然优哉游哉，在言语间调笑他。 一只手伸了过来，在餐桌上敲了两下。 谢叶抬头去看人，看清之后，姿态很低地跟那人打招唿：“陈少，您怎么也在这里?” 陈尚不屑地笑了笑：“我在哪儿，归你管?” 不等谢叶回答，他又转而去看林成文：“那六期节目，你放心去上。” 谢叶熄了火，小心翼翼地瞥了林成文一眼，林成文看着陈尚，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人谁啊? 陈尚带他出去，他也就礼貌地跟了几步，走到门口就准备熘人。陈尚叫住他，让他上车里说。林成文想了想，跟他说：“今天谢谢你了，如果有事，还是找我经纪人谈吧。” “像谈恋爱这种事，怎么能找你经纪人谈呢?”陈尚指了指车里，刻意压低了声音。 林成文嫌弃地往车里看了一眼，最近不长眼的怎么这么多?有病就趁早治，怎么还…… 他拉开后车门，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的瞬间，笑着垂眸，抬腿，上了车。“你是不知道，今天见那副总，有意要把我纳入他十万后宫库里。” 张绍安瞬间冷脸：“他敢。” “他当然不敢，也不看看他男朋友有多凶，还会卸人胳膊。”陈尚上了驾驶座，哈哈大笑，“你比我想像得还会胡说八道。” 林成文还真就因为自己这句胡说八道给堵住了嘴，一时之间竟然呛不回去。 张绍安看着林成文一脸吃瘪，又不好意思又气鼓鼓的样子，把他的手拉过去，攥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出声，介绍道：“陈尚，我朋友。” “按辈分该叫叔叔，我家和绍安的妈妈家是世交。”陈尚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林成文，他清楚地记得，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劝过张绍安，明星的行业一切都是假的，林成文这人滥交，前女友无数，真真假假的都一併算上的话。 林成文听过陈尚这名字，他费劲地想了想，还想起了歌坛前辈开演唱会庆功宴时，点名让他也加入的人，就是他。那天喝了酒出来，还碰上了张绍安……他意识到，这人，背地里估计使了不少撮合他俩的招。 他不知道，陈尚本身是对他很不满意的，但陈尚又不是张绍安家的长辈，也没什么发言权，算了，年轻人的事情，随他们自己折腾。 陈尚对林成文来了兴趣：“你怎么敢那么跟他说话?他背后有人撑腰的。” 林成文说：“我也有人给我撑腰。” “那个节目组的制片人?”陈尚思考了一下，“她只护得了你一时而已。” “够了，差不多刚好，就停在那儿。” 张绍安隐隐觉得不安：“什么停在那儿?” “我的明星生涯。” 这句话一出，陈尚连车速都放缓了。他皱紧眉头不语，有些不快在心里滋生。他对林成文有一些了解，偏见根深蒂固。看他这意思，是准备急流勇退，抱着张绍安这棵大树，后半生安心乘凉了。 “你不知道，我多想跟你在街头牵手。”林成文本来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在心里绕了几绕，轻轻说出来，也不对人，像是自言自语。 张绍安心里一动，苦涩和甜蜜的感觉都足够强烈，而后慢慢地，觉得痛苦。他心目中的神祗，现在要离开神台，朝他这个普通人走过来了。林成文做事一向不遮不掩，很难忍受见不得光的关系。在张绍安看来，他在舞台和自己之间，做出了选择，放弃了他坚持多年的梦想。 如果不是正坐在陈尚的车里，张绍安可能就不只是眼睑通红而已了。 林成文等了又等，也没有等来张绍安表达对这件事的看法。怎么回事?他以前明明说过，如果觉得这件事不值得自己再坚持下去，可以退圈，他支持的。林成文盯着心里千迴百转，神情严肃的张绍安，心里也打起了鼓。 “你不工作，靠他养?”陈尚忍受了一会儿车里异常的安静，终于忍不住，去探林成文的底。 “谁说我不工作了?我以后还会写歌的，就是不在台前干了，转幕后。”林成文前几年倒很享受舞台的感觉，现在不觉得享受了，就很明白，逼着很多人往前走的，就是钱而已。因为他的生活跟奢侈一点儿也挂不上钩，所以，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 第46页 林成文又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呀，他比张绍安可有钱多了。但他没说出口，他第一次觉得，所有人看他们这段感情，都觉得很脏。周巧觉得他贪恋张绍安年轻美好的身体，陈尚觉得他别有所图，或是为钱、或是为名。他还远远没到清心寡欲吃斋念佛的年纪，也不是高空明月、幽谷清风，自然是各种欲求都有，可他从头到尾都明白地跟张绍安说了，他只要他。 他需要这份感情是干净的。 “够了。”张绍安突然出声，带着些许怒意，而后渐渐平缓下来，“陈叔，这次的事你能帮忙，很谢谢你。可是你对成文的态度，是不是太过轻慢了。他没有得罪过你，甚至以前没有见过你，你看不起他，是因为这个圈子、网友的风向一向如此，你的喜恶，被舆论牵着鼻子走，很了不起吗?” 这是第一次，他叫他陈叔。称唿上看似亲昵了不少，语气里全是冰渣。 陈尚把车停好，低头，踌躇片刻，侧过身体往后望，正好看到林成文拍了张绍安手背一下，俩人目光胶着，林成文昂脸，颇有些怪他不该顶撞长辈的意思。陈尚轻咳一声，对林成文说：“抱歉，刚才……”他很快收回目光，右手搭在方向盘上，轻声嘆气、道歉。林成文难得地把尖刺收好，表示没关系。 这下，三个人都觉得如坐针毡了。车本身已经停在车库里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打开车门，出来透气。陈尚把烟拿出来，楞了一楞，咳，他出来干嘛?人都送到了，他该回去了。 林成文去拉张绍安的手腕，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再好好谈谈。做出离开舞台这个决定，是有很多原因的，但留下来，也同样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他脑袋很乱，也需要一把推力，让他坚定信心，能够心安。 张绍安站在原地，没走。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尚的车，跟林成文说：“成文，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晚点儿再来找你。” “明天我就去录节目了，连轴转，行程很紧。” “嗯，我知道了。那我晚点儿给你打电话。” 行，他想留人，留不住就算了，晚点儿来变成了晚点儿的电话。再聊两句，指不定就分手了。但林成文就是要说：“我跟你说，不管有什么事儿，我们好好商量。有些事情，一个人想，免不了会有误会，会引人走极端的。” 张绍安认真地点了点头，跟他说：“嗯。” “要分手的话，我不干。好商好量地一拍两散在我这里不存在，我小肚鸡肠，我骂你一辈子。” “啊，我的祖宗。”张绍安低下头，左脸贴着他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你在害怕什么?” “你心里门儿清。”林成文觉得难受，瞪他一眼，噔噔噔地往电梯口走，按下上行按钮后又转过头，说，“早点儿过来。” “好。”他笑着应下来。而后垂下头，皱着眉头，点了根烟。陈尚的烟已经抽完了，他回到驾驶座，看向张绍安，问：“你家里人怎么看待他?” “我爸还挺满意的。” “吹吧你。”陈尚并没有把这话当真，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不耐烦地催他，让他抽完快点儿上车。 张绍安说的，是真的。 ☆、以身相许 林成文赤脚走在卧室的地毯上，坐下，蜷起腿，把头枕在床上。他的床很矮，床边堆了一摞书，以及各式各样的矿泉水。卧室的窗帘常年没有拉开过，他注视着两片窗帘布之间的光缝，而后，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 张绍安在夜幕降临很久之后才到来，客厅里所有的灯都亮着，让房间里的一切都在白光中虚幻起来。林成文喝了酒，眼睛如细碎光斑映入黑水，幽深、湿润、闪烁。一瞬间，让张绍安晃了神，入迷一般地，执着地去追随他的目光。他径直往里走，在铺着蓝色桌旗、摆放着白色郁金香的斗柜前蹲下，翻找东西。直到终于找到，才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像猫一样睁大他的圆眼，向张绍安伸出了手：“接好哦，我的全部身家。” 是一张卡。 “我是来入室抢劫的吗?”张绍安笑着去拉他的手，却因为注意到了对方无名指上的那一抹光，没控制住力度，把人直接拉到了怀里。 “这是聘礼。”林成文把手抽了出来，再把掌心摊开给他看，他戴上了张绍安所送的戒指，“我把我所有的，都给你，连同我自己。” 张绍安一时间失了表情，垂眸，再抬眼时，眼睛里甚至透出一种莫名的狠劲。他很难承认，在他内心深处，是极度自私的。他才不想让娱乐圈以梦想作饵，引着林成文浸润在这种欲望被夸大扭曲的地方，他才不想林成文对着粉丝说我爱你们，默认自己就是她们的男友。他只想林成文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只想他的喉舌为他而动，只想他的感情为自己独占。 他把林成文压上了斗柜，吻上去的力度前所未有地大，暴露了以前的温柔，不过是克制的假象。直到感觉林成文因为缺氧，动作已经有些僵，他才暂时停下，颤抖着用手轻轻抚着林成文的脖颈，让鼻息暴露他的急不可耐。而后下移，按住衬衣的第一颗纽扣，将它解开。 这时，林成文抱住了他：“这样是同意的意思吗?太好了。”他还以为，或者说他预料，他们可能会结束在今晚。蒋龄说，张绍安很大可能只喜欢舞台上、聚光灯下的他。 第47页 前段时间，他和张绍安的关系已经在八卦论坛上被几个贴用暧昧的口吻扒了个底朝天，这个事情没爆，只在于大多数人并不相信。张绍安用最难听的词彙和最刻薄的态度写了一篇脱粉长微博，他们俩破裂得太难看，就算真有关系，可能也只是前任。真真假假的，谁说得清呢。林成文胸前所挂的戒指样式那么普通，要说那个和张绍安手上的是情侣款，可有点儿牵强。 恋情没被曝光，更重要的一点是蒋龄在帮他们压。没办法，他们如果出事儿，自己这边可能也会遭殃。陈沛不同意和她离婚，她只好暂时搬出来，想把一些事情想明白。她把工作重心放在了周伟豪这边，陪同所有行程。在电视台的走廊里，林成文和周伟豪碰见，聊了几句。周伟豪的新专已经出来了，销量很不错，各大排行榜也位居前列。然而这些数据太虚了，他没有一首歌有流传度，专业乐评人也并不屑于去评判他的歌。他并非靠脸混吃等死的人，如果不是爱好音乐，他大可以把重心放在拍戏和录制节目上。他也有一点遗憾，如果当时收录了林成文的歌，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林成文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想参与你的下张专辑制作。” 周伟豪又惊又喜，想立刻答应下来。但是……他瞥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蒋龄，拍了拍林成文的肩膀，不拒绝也没有回应：“那保持联繫。” “行。”林成文也不甚在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她喊住了他：“觉得我会从中作梗吗，在你们心里我究竟有多坏啊?我得跟你聊聊。” “啊……”林成文的脸皱起来，“我急着去棚里录节目呢，十万火急。” 她拉住他的手臂，进了附近的化妆间。“我不蠢，也没你想像得那么坏。怎么，你觉得你出的那些事儿都是我在背后搞鬼?我一天不工作，就盯着你，还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姐，我没在墙外面贴大字报控诉你的罪行吧?”林成文把住门把手，“好好好，都是我自作自受，我知道自己是劣迹艺人。公关团队洗白我那是人家的工作，我自己可从来没说过我清清白白、一身正气，传播的全是正能量这种鬼话啊。” “有几回，事情闹得比较大的，是我做的。”蒋龄垂下头，“把你们清出飞岩唱片，并不是我的主意，我连执行人都算不上，最多算个知情人。但陈沛因为这件事，恨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碰过我。太好笑了，他明明也从中受益，甚至配合公司演戏，但那点儿残存的良知在半夜里折磨他，却变相惩罚了我。” “你那么早就和他在一起了?”林成文的手从门把手上滑落下来，背抵靠门，将声音压得很低，“怎么，现在不怀疑他喜欢我了?” “喜不喜欢，谁清楚呢，他自己也不明白吧。”蒋龄的声音有些哑，“你在舞台上，确实足够吸引人。张绍安为什么会喜欢你，会近乎崇拜地仰视你?因为你是非常独特而美好的幻象。听说你最近四处找路子，想转幕后，还是别了吧，我给你一个忠告，别让你身上的光消褪。就算你觉得这会推远你和他的距离，但如果你缩短这种距离，变得跟普通人无异，那就……” “我本来就是普通人。”谁都不能永远活在舞台上，他不仅要吃喝拉撒，还有七情六慾，所谓偶像的幻象，他认为自己并不能营造出这种东西。无论偶像的定义是什么，他离它都相差甚远。更何况，为什么人会喜欢泡沫?鲜活的，可拥抱的温热身体和陪伴，才更具有吸引力吧? 他想抓住的，无非也就是那一点温热而已。 张绍安想要的是什么呢?他其实并不能确定。在等他来时，他喝了酒，喝了酒会头疼，但不喝心慌。他把客厅的灯都打开，凝视着斗柜，想像他将一切都交给对方后，对方会用何种方式拒绝。 张绍安的吻一落下来，他的心就炸开了，温水煮沸，沸水焦干。他在其中失神，又忙不迭地回神，抱住对方。 林成文拥住张绍安时，把张绍安破碎的理智又撞了回来，他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攥紧了自己后背的衣服，身体却格外放松，一副信任的模样。该让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吗?他想要完全地占有，他要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与他血肉相融。可是，林成文本该光明万丈的未来，不该被他阻碍。他不贪心，永远地下恋情也没关系，怎么会成阻碍呢?他想不通。 “林老师，你适合舞台，你天生就该站那儿，不走可不可以。”张绍安心里也无比矛盾，但这些话，又不得不说。 林成文张了张嘴，委屈感瀰漫全身，让他身体发软。他在这个圈子里，太不快乐了。他很难赢得别人的喜欢，蒋龄说的话应该不假，只有几回特别明显的动作，才是对方搞出来的。他在娱乐圈里遭受的很多折磨，源于他自身的行为。他既在事业上停滞不前，也没有交心的朋友，粉丝来了又走，生生耗掉了他仅有的希望。就算此时，再风光一年半载，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能多赚点儿钱。干这行，所有人的时运都是一条抛物线，到达顶点，就是下坠。 他不想再坠落了。 为什么没有人能够理解呢?停在这里，对他而言，已经足够好了。去他的规则、低头、背后中伤、舆论暴力，他试图走出这一切，重新建构他的世界。 第48页 “我想走，你能支持我吗?求求你了。”要不是借着醉酒，他说不出这么软绵绵的、丢脸的恳求。可他其实并没有醉，他无比清醒，清醒得甚至有些无情，他很明白，就算张绍安不支持，他也会走。一个人和两个人的区别而已。 林成文等了一会儿，静静地推开了他。 张绍安看到他眼睛里的光斑消失无几，虹膜的颜色如同黑色池水。 “是真的想离开啊……”张绍安看清了他的态度，心疼地重新拥住他，而后无法压抑嘴角的笑意，“林老师，我带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一到三章完结，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谢幕时请认真鞠躬 他跟粉丝道别的时候，说的不是“再见”，而是“三生有幸，能和你遇见。” 从19岁到32岁，十三年，他所收到的所有能够保存下来的礼物，经歷数次搬家，都没有丢弃。他曾被很多人珍视，而他也回馈过同等的尊重与爱意。现在，他把礼物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个房间里，除了堆满两面墙的书柜外，桌上、地板上都摆满了。他站着，在看今天接机时粉丝写给他的信。助理把这刻拍了下来，等林成文看完，再把手机递给他。 林成文接过手机，开始编辑那条告别微博，他打了大段大段的俏皮话，又删掉，最后说：“三生有幸，能和你遇见。”配图就是那张照片，以及一封决定退出演艺圈的公告。 “其实这样不合适，最好该当着他们的面解释。”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等助理走出去后，看着评论区，垂下了头。 在此前，林成文陷入了自损式的忙碌中。接节目时来者不拒，下舞台后谁也不见，因为新专辑的制作需要他全程参与，耗时耗力。成为热门综艺后六期的固定嘉宾，让他彻底走上黑红路线，名气随着骂名一路飞腾，其存在感大幅上升。这个时候发行新专辑，看起来很像是趁热打铁，捞快钱的架势。 周巧知道，不是这样的。 林成文对音乐创作的热情一向很高，在长达三年的专辑空档期里，他前前后后写了二十多首歌，一直想发专辑，但是没有公司愿意出钱制作发行。人气滑落到最低谷时，他接过一个工作，在唱歌的节目里给人唱和声，录完节目后，有个后辈懂事地送了他一张新专辑。林成文盯着封面，看了很久，周巧注意到了，却也很难得地没有开口点破。他平静地把专辑放下，说了一句：“退休之前，我自己出钱发一张。” 她一直记得，并把这句放在了心里。当林成文提出自费出专辑的时候，她知道，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没有所谓的商讨或挽留，周巧很清楚，她留不住他了。 “你以前说，你想赢。”林成文看着屏幕上的专辑封面设计稿，把烟在菸灰缸边缘轻敲几下，对周巧说，“我也想让你赢。” 封面上，林成文在花藤里侧身回望，花都做了脱水处理，焦干而褪色，他在其中，格外明亮。 主打歌火了，专辑销售情况却一般，短期内无法收回成本。但它得到了年度最佳专辑，在一个十分权威的颁奖礼上，林成文接过奖盃，在下台时送给了周巧。她还以为只是帮林成文暂时拿着，于是转手又打算递给助理，让她拍两张照。 林成文回头，朝她绽开了笑容：“这个是送给你的。”然后，没有犹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颁奖现场。 助理想去追他，周巧拉住了她的手臂：“不用了，以后都不需要了。等他打电话来让我们干些什么的时候，再告别吧。” 不甘心吗?有的。倘若林成文能接受拍戏，留下一个经典角色，假如他骨子里没那么傲气，总是拒绝别人有偿的“帮助”。他的成功，不止于此。周巧垂下头，去看奖盃，手指按着“年度最佳专辑”那几个字的凹坑，慢慢地弯起了嘴角。 当晚，摆好庆功宴的张绍安看到他两手空空地回了家。 “奖盃呢?” “送给经纪人了。” “……”张绍安有些吃味，闷声不吭地往高脚杯里倒红酒。 “是我欠她的，没能成为一线明星就退行，挺对不起她的。”林成文偏头，去看他的表情，烦恼地嘆了口气，转过身，去找解决办法。很快，他又返回来，拉开张绍安胸前的口袋，往里放了张纸，拍了拍。 “什么啊?”张绍安觉得痒，也分不清到底是胸膛那块儿的皮肤痒还是里面的心脏痒麻，抬手，把纸条拿了出来。 “年度最佳男朋友奖，林氏家族权威认证。”林成文昂起脸，得意洋洋。 张绍安攥住他的手腕：“不行，我要得终身成就奖。” “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七老八十了还跟我在一块儿我就给你颁。” “好。” 俩人的脸都通红。 “林老师，办场演唱会再走吧。”张绍安把上次林成文给他的卡又重新递迴。 “你……把里面的钱都拿来办演唱会啦?” 张绍安不禁笑了出来，学他：“你……忘了把密码告诉我，而且，还说是全部身家呢，出唱片的钱哪里来的?” 第49页 “我这是保留了存私房钱的优良传统。”竟然把这事儿搞忘了，林成文嘴犟，然后很快又认真地解释，“做专辑的钱我事先预估过，在另一张卡里，因为知道这是肯定会花出去的。这张的密码我跟你说……” 张绍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把卡又还回到他手上，说：“私房钱二号。”又再拿出一张卡，“私房钱三号，密码是你的手机解锁六位数。” 怎么又多出一张卡?林成文疑惑地望着他。 “优良传统需要传承，保管好喔。”他捏了捏林成文的脸，“哪有明星身上连几千块钱都拿不出来的?要不是周巧跟我说了，你还打算一个人餐风饮露、羽化登仙啊?” “什么啊，这些钱我又不是挣不回来。”林成文把他的手推开，小声念叨，“你语气放正常点儿行吗?跟哄小孩儿似的。” 张绍安笑着又去捏他的脸颊，轻轻捏下去，趁他张口要骂人，又快速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啊太可爱了，张绍安心颤。 对了，演唱会。张绍安的初步设想是：场地就选在本地大学体育馆，可容纳三千人左右，演唱会团队请专业的，舞台设计和搭建这些他可以帮忙。 专辑和演唱会，就如同钻戒和婚礼。他的林老师，一定要有最好的，独一无二，缺一不可。林成文有一点说对了，早在今天之前，演唱会的前期费用，张绍安已经花出去了。 覆水难收，林成文再踌躇与拒绝，都没了办法。何况，他是想开的。 张绍安一门心思扑在演唱会上，自然连学校都少去，即将进入大四，学分早就修得差不多了，课程很少。不过总归是要耽搁考研进度的，家里，爷爷浑身都写满了不开心，一天就盯着他爸，似乎将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转移了，子债父还。 “我反正觉得这事儿也不算坏，看长远点儿……”张父也不知道这话怎么说，他现在也不能公开表态，接受林成文，他把目光移向自己的妻子。张母盯着茶几上的演唱会门票，没有吭声。 这是一场十分正式的演唱会，林成文的父母也出席了，不远处，张家的父母也在。他有些紧张，从后台悄悄往外看了一会儿，快开场了，座位基本已经坐满。由于张绍安并没有过多考虑演唱会票房问题，所以票价都定得很低，内场前排也只要800，看台票最便宜的价位是80。当然，如果让林成文来定，他觉得最贵的三五百就行了，估计也卖不完。下面这些人，很多人应该是拿的赠票进来。 他的微博粉丝数在这段时间已经勐增一百来万，机场接送机人数陡然上升，各种数据都足够漂亮。然而，在这种时候，他仍然不相信自己的人气。外人可能不会想到，他这么傲的人，也会自卑。 台下人头攒动，喧闹声压制不下来，她们极度兴奋，并不知道这场演唱会后，他们的偶像很快就将宣布退出歌坛。 林成文深唿吸，做好准备，扬起笑容，走上了舞台。灯光绚丽耀眼，他根本看不清台下，一首一首地唱，汗水流进他的眼睛，他难受地用手背去抹，全场集体心疼地发出声音，他怔了怔，仿佛突然确认，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演唱会。然后，他停下来，让人把舞台的射灯关掉，全场灯光打开，他说：“我想看看你们。” 他没有说谎，认真地看着下面的人，能看到的人并不多，但他神情如此温柔，像是在尽力记住这一刻。这一刻很短，很快，他又将话筒提到面前，为他们演唱自己单飞那一年出的唯一一首歌《故事》：“人生的结局只有死亡，我还活着所以没有结局。如果故事已经讲完我还年轻，那我在故事之外，仍然会不停老去。” 属于他的灯海，是浅蓝色的。他这一生，只见过几次。 林成文屏气，上半身俯下去，向所有人鞠躬，感谢他们能来，感谢他们没走。 但他要走了，他默默地后退，从光里，退到阴影中。 幸好，有人在那里等他，并且，已经等待很久。他快速地转身，奔跑，将朝他走来的张绍安撞翻在地，在钝痛中，焦急地交换着彼此的鼻息。张绍安将手放在他的背上，抚顺他的唿吸。“如果你觉得这不是你想要的，就不必奔向我。我想，你还年轻，你的故事还没讲完。” “是我们的故事。”林成文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完全放松下来，他反手把临时换衣的帘子拉上，轻声说，“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这是一部没有主线、没有剧情的小说，我深知它的缺陷，却也并不打算为主角之间设置巨大的误会、难以化解的阻碍这些戏剧冲突，只希望他们顺顺利利地在一起。所以，全文基调平淡，基本没有什么可看性，非常感谢一直追这篇文的几个小天使了! 还有陈沛的支线和张林父母的态度等一些内容没放进正文写，所以就在这里完结，如果有可能的话，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