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底色》 第1页 [社会文学] 《心灵底色》作者:柱子【完结】 内容简介 这部作品里的主人翁孟彤和江子宁,她们各自都有着一个为追求现实生活和事业的理想。可他们为达到自己人生的目标却演绎出了形形色色的故事。不择手段,坑害陷落的一幕幕同学交往,构划出了一道精彩的现代版的社会画卷。 『1』作者手记。许庆禄 在人们崇拜狼,让狗替我们珍惜人性的今天,泛滥的校园文学和武侠奇幻作品,正在吞噬着人类原有的善良,扭曲着人类所拥有的良知。正在陈渣泛起已埋藏几千年的腐朽,既打不开理想的科学之门也固守不住东方文化应有的含蓄,只能让人的欣赏水平发育得四肢粗壮头脑萎缩。 当《心灵底色》这部作品一亮相,它不一定能留住人的良知,但起码它可以披露出当今社会上同学、朋友、哥们儿义气碰得头破血流的事实存在。以作品中形形色色的人物看,最终走进深牢大狱的人他不一定是罪过,可那些冠冕堂皇的人,又不能不说他是千真万确地罪魁祸首。 作者奉献这部作品的初衷,是想告诉所有已经走向社会和即将走向社会上的年轻人,生活中既有鲜花也有美酒,但同时,有更多的陷阱、仇恨和欺骗。当你阅读过它,相信人生的旅程会排除掉很多的荆棘,让你的每一步都能去平坦前行。如果《心灵底色》能同你成为朋友,相信我的文字灵魂就没有白耗。 (许庆禄) 『2』第一章 吴浩出门走上几步,手机的彩铃响了。 不看来电显示,也知道是她孟彤。 同她这位校花做朋友有时真让人头疼,这小妺妺不知咋的了,一块儿参加庆贺建校五十周年的同学聚会,她不去同自己年级的同学聚,非要跟这些往届的老生在一起混? 吴浩倒不是怕她充当身边警察,只是她这个本校学表演的小师妺,俊俏的模样太惹眼,走到哪里难免会让那些男人滴熘口水。今天如果带她去一招摇,一旦让那几位天天独自抱着脚丫子啃的老同学看到了,那帮狼一定会迷红眼。 他接上电话愤愤地说,你去参加你们表演系的活动多好,干嘛非要往我们男人堆里挤呢? 孟彤也不解释,仍然相求:待我们先聚一会儿,我一定去找你。 好吧!吴浩劝也劝了,没办法,只好应允了她。 一进饭店,老同学见了老同学那就是激动得话语连篇。自离开大学,整整三年才遇上这么一次难得的聚会。男生到一起,除了喝喝大酒吹吹牛逼,还能干什么? 喝到最后,空酒瓶东倒西歪地仍了一地,可所剩的人却寥寥无几。 在这个狼籍不堪的桌子上,仅剩下的四只酒杯噼哩叭啦地撞在了一起。 酒壮英雄胆,醉着一双眼睛的吴浩誓不罢休,说,当年同寝的哥们儿就剩咱四个在昆阳,今天不喝它个四四一十六条腿朝天,谁离开谁是孙子! 唉——方鸿达一肚子的无奈,最终挤出两句话:我下午还要跑两家客户,如果再拿不下来定单,我这鱿鱼註定要让老闆给炒掉。 富人哪知道穷人的苦?说大话不嫌腰疼的吴浩笑着拍着方鸿达说,老闆他如果真敢炒了你,那好哇,就让咱在座的市长的大秘书先给他翻翻勺。 不——不,平时油光滑面的江子宁,今天头摇得让人生疑,说,我算哪门子的市长大秘书呀,也只不过就是个趴在综合办写材料的。 就平时同学也好哥们也罢,最关键的时候说句良心话,那才叫义气。吴浩咣——的一下子来了个杯底朝天,噗噗——吹了两口热气,说,子宁,咱哥们四个就剩鸿达这一位落魄户了,你那张金口怎么也该给下边的单位吹吹风,帮他安排个好位置! 让方鸿达的内心莫大感激的,无非就是老同学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他将酒倒进无底洞的胃肠里,挤眉瞪眼地撂下了杯,一番无限感慨地说,唉——说到当年离校去找工作那会儿的没落,真他妈的比三毛的生活都辛酸。 当他想起那一幕幕漂落街头,四处投递简歷的往事,不由揉起了酸楚的鼻子。 在老同学里,赵卓吴浩自来就是热心人,问,咱们毕业那阵子,鸿达你不是不想留在昆阳吗? 谁说的!方鸿达搓了搓本已干瘪的脸,喃喃地讲,你们都离校以后,我三天参加了五次招聘会,赶哪个场子都是先交三十块钱后填表。 啊——赵卓还是一副鲁智深在校的脾气说,医药直销那也叫工作?还花了一百五十大元的冤枉费? 哼!吴浩愤愤不平地一拳砸得桌子噹啷响。骂,它妈的,这些是什么人才市场招聘会,纯是狗日的掐大脖子的收费会。 方鸿达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一吐为快,什——什么!一百五! 激动得他伸出了大手,翻了翻瘦得似破扇子的透风巴掌。痛诉血泪史一样说,哥们呀,就为给医药贩子去当推销员,我到高级人才招聘会上整整翻了三趟,才算花了第二个一百五十块没打水漂。 面对这样失去公平的社会,面对就业的困惑。四人为此遭遇,个个长吁短嘆。 江子宁在机关煎熬得早已稜角不再分明。听得满耳朵都装不下了,才吞吞吐吐地探问,那你鸿达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才能算上理想? 在吴浩的心中,客气,那是当陌生人而言的。既然是老同学,就要一针见血。大嘴一张:那还用说吗!摆出一副老友相知的态度说,鸿达又爱写,当然是公务员的待遇好。 第2页 听不到江子宁的表态,方鸿达闷了半天,嚯地抬起了低沉的脑袋,挥了挥手打消了尴尬的局面。喊,小姐,给我们每人打开一瓶! 话音一落,小姐匆忙打开一瓶白酒递了上来。 一桌人让酒精沖昏了头脑,看晕了眼的赵卓还留一份清醒。探着长长的脖子,大声急唿,疯了!每个人再来一瓶白酒下肚,咱们就地歇菜。 哎——方鸿达酩醉的脑袋垂得像个葫芦,摇了摇空手,倒埋怨上了小姐:你不是想让我们四个人同一天过周年吧,我是让你给我们上啤酒! 话音未落,万倩倩端着一杯白酒走了进来。脸蛋被醺得似京戏里跑堂的小生,满面漂红地打着趣说,哟——今天你们四位坐在一起,那还不是又找回了三年前的感觉? 江子宁当男同学摆架子,见了女同学谁也没有他的身子骨和心一样歪。顺手拉了个座拍了两下,沖万倩倩眉飞色舞地说,倩倩,你这朵校花当时我还没顾上去采呢,他赵卓倒是捷足先登了。 能添油加醋的吴浩满上一杯酒,端到万倩倩面前不无奉承地讲,为了老同学能继续光彩照人,喝上两杯再润润色,你万倩倩就是登上世界的舞台,都远比那什么布兰妮美。 嗨——万倩倩嫣然一笑,道,我都孩子她妈了还比什么麦当娜、布兰妮?当初的校花都枯萎成今天的黄花了。 被吴浩这么一奚落,万倩倩可抓住了机会,不是爆炸性的新闻不叫新闻。大举反攻地讲,你吴浩瞒别人行,我万倩倩可把你的底。 呀!看笑话的人不怕事大。方鸿达阴阳怪气地鞠着一张笑脸说,你倩倩既然把他吴浩的底,就把牢底给他彻底坐穿不就结了。 万倩倩诡异地笑了,故意绕了个圈子,回头又毫不犹豫地宣扬到:这天大的秘密,如果我不说你们各位还蒙在鼓里,咱们师大刚刚走出校门一位名副其实的校花,可惜早已被他吴浩给摘了。 把吴浩粗得差点儿人仰马翻,不得不唇枪舌剑:咱们上学的时候你万倩倩就是人人皆知的大喇叭,花落谁家还没定,你就给宣扬的汤水滚沸了。 这条吴浩追校花的重大新闻绝对把他们三个炸住了,忙不迭口地问,她叫什么,哪个系的? 既然播报了独家新闻,她哪能隐瞒。气质昂扬地讲:是艺术系学表演的靓妹——孟彤,消息绝对权威。 大家一听,个个既羡慕又逼视吴浩。江子宁戳着他的嵴梁骨讥讽他,吴浩,这也不是你的一贯风格呀,泡了那么靓个师妹怎么不跟大家通报通报,还怕我和鸿达这两个老光棍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吗? 天下就这么怪,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吴浩的手机响了。 手机一接通,孟彤在电话那头就破开了嗓门:我怎么跑遍了大厅也找不到你们的影啊! 男人对于风风火火的女人,越是怕她露面,她越是跑来得快。吴浩沙哑着嗓子:我们在包房。 哎哟,你既不是教授又不是行长,怕什么阳光啊? 赵卓搭了一句,快让她来,好让大家饱顿眼福。 江子宁抖了抖衣袖,挺了挺胸脯说,咱们几个今天可要一睹今日校花的风采了。 这时的吴浩也经不住众星捧月,既来之,则安之。他得意得比猪八戒背着媳妇还兴奋,洋洋地讲,赵卓当年娶了咱们倩倩这朵校花,哼!今天我吴浩怎么就不能折桂她表演系的国色天香哪? 万倩倩淡淡一笑道,由吴浩这么一出手哇,我看你江子宁和方鸿达以后没法找了。 忌妒和羡慕本来是两码事。江子宁看到吴浩的幸福,却楞充自己豪气。壮烈地说,在革命尚未成功之前,女人嘛,暂且不予考虑。 人性的本能是最难得的就是真诚。这时的方鸿达既羡慕在嘴上,同时也痛恨自己在心里。幽幽地说,我也想找个小妹妹,可好女人都怕我养不起她们。 在这个物慾横流的社会里,谁能够让女人不现实,除非地球停止转动。万倩倩一脸凛然地说,找男人就该像抱棵摇钱树,不然的话,就我和赵卓每月靠工资那几个镚子儿,全家人喝粥还煳不住口呢。 是呀!方鸿达对吴浩羡慕不已。说,只有吴浩这些银行里管钱的人,才能养得起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的女人。甭说那些明星、模特不能嫁给我,就是她们同意了全靠每月几百块餬口钱,过个三天两日行,时间一长,怕是用绳栓都栓不住。 大家正谈论得热火朝天,门咣——地一声,开了。 要说是阵风颳进来,大家会冷得浑身打颤。孟彤的亮丽,她不是一道风景,而犹如一轮火辣辣的阳光,让在坐的一圈人,从内心到面容,都感到了似冲进来一股热浪,暖意融融。顿时,几个醉眼模煳的男人都抖擞起了精神。除了吴浩,他们没人敢相信师范大学里有这一般惊而不艷的女生,简直可比北广的头号女角。 一个女人如果拥有高颀的身材加上自信的微笑,丹唇未启,则便迷倒众人三分。 看破了万卷书,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对于业余作家方鸿达来说,一看到孟彤,如同是行了回万里路。为睹这等芳容,他的一双大眼不可能够用。 他只能暗暗地想,男人一生的追求是什么,拥有白花花的银子?银子再多有什么用?临一身臭肉躺到灰飞烟灭的火炉子里的那一刻,全是给别人赚取的。纵是有十座二十座金山银山,到阎王爷阴曹地府里去报到时,既背不进也扛不去。还是要有女人,像孟彤这样漂亮的女人伴在大男人身后,他不仅走到哪里哪里众人回眸,而且男人满心的虚荣和自尊能得到极大释放。 第3页 这时的方鸿达灰心丧气地裹了一口烟,巴嗒巴嗒嘴,寻思单凭自己这一天跑得两条腿直抽筋还煳不住口的大男人,恐怕这辈子,不,就是再修炼五百年,没有钱,也不可能有这份艷福。 江子宁则毫不动容地邀孟彤,吩咐说,坐,请坐吧! 被别人的羡慕和妒忌围裹着的吴浩,倒也能沉住气,两眼一瞪,说,孟彤,江秘书说让你坐你就快坐吧。 平时没有阳光他都爱灿烂,今天有孟彤这么一露脸,吴浩不可能不气势轩昂。大手一挥:坐下来我好向大家介绍介绍。 向一圈人介绍来说过去,当一位漂亮的姑娘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是不会害羞的女人,让一双双热辣辣的目光窥视,都能够一张洁白的脸看红你。 还是万倩倩灵机一动,故意撅了撅小嘴解了个围,道,还是吴浩的眼光能聚住焦,看看选咱孟彤这么漂亮的师妹,那是全师大建校有始以来,无人能比得上的美媚。 孟彤始终保持着微笑,虽然她的那双大眼不会说话,可从那眨巴着长长睫毛下水汪汪的眼神里,是能看出来她有很多想要说而无法表白的言语。 趾高气扬地江子宁看孟彤窥视自己,本来已经笔直的肩头,他就挺的更直。 最懂得别人心的是吴浩,藉机满足了一下江子宁的虚荣,同时也是惦记着为方鸿达的事找託辞。说,子宁啊,刚才咱哥儿几个唠了半天,让万倩倩和孟彤的到来给冲散了。而后他又捧着一双手,给江子宁打了个揖说,关于鸿达的工作,你这个堂堂的大秘书,怎么说也比我们哥儿几个有力度啊! 赵卓顺口熘了一下缝,说,就凭子宁你那身份,到哪个局咳嗽咳嗽,谁都不会卷面子的。 江子宁不只是看得多见识广,就天天围着政府的楼上楼下那些领导的屁股后面转,谁的脚步轻重都能猜透他们的心事。一听就明白,这俩曾经同窗的傢伙是在给自己脸上擦脂抹粉。 既然有人抬轿,特别是在她万倩倩和孟彤面前这么给自己贴金,甭说是句恭维的话,哪怕他们是真的设个套让江子宁往里钻,他也绝不能言口拒绝。不为别的,就为同他方鸿达那份同学感情,在一圈人面前他也只能表个态。 他直楞楞地站起身子,拿起酒瓶就冲到了方鸿达面前。说,就为这瓶酒,啥都可以捨弃,唯独咱们同学四年的那份情谊,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噼呖叭啦,一阵掌声。看来这掌声里,还存有一丝四年的同窗友谊。 江子宁拍了拍胸脯,直了直原也佝偻的背说,鸿达,明天你就去找我,想去哪单位,我就给哪单位飞过去个条子。 好——真是难得子宁今天这份义气。吴浩首先贊口不已地竖起了大拇指。 万倩倩有意无意地开了个玩笑,顺便抬举了一下吴浩说,吴浩,我万倩倩如果有一天自费出国留学,恐怕还少不了让你这个未来的银行行长,做个担保。 没问题。平时吴浩说话就利索,今天的一句话答应得让天地更震惊。 在一旁半天没吱声的赵卓,真的以为万倩倩是开涮了句玩笑。便说风就来雨的顺口颳了一句:就你办出国那几十万担保金当咱是天方夜潭,对于他吴浩,不就是随便拍出个股权证嘛! 酒桌承诺了来宾的所有愿望,一圈人便各自揣着满意而归。 ************************************************* 一想到先一天江子宁的一席话,激动得方鸿达一夜没合上眼。怎么琢磨,也该到时来运转的时候了。自打娘胎里哌哌落地,就步入了无产阶级的行列,难道这是天註定的?虽然从考上大学那一天走出了山沟,进了昆阳这座省城,却至今还没敢忘记在大学课堂上第一次听教授讲的那一番话。说是无论哪一位同学,今天你的父母只要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或农民,是个无产者,那么你的人生奋斗目标就只有一个,快点挣钱吧。如果你既没有钱又没有权,那你只有同你的父母一样继续受穷了,甚至影响到下一代,连孩子接受基本教育的机会都难以保证。除非哪一天你被绊倒了,捡到了一件文物,或者就是花两块钱买了张彩票突然中了大奖,否则,权力与金钱的垄断,是不可能让你有机会在这个社会上左右逢源的。 方鸿达刚一进大学校园曾夜不能眠的想找一位老闆或哪个县市长的千斤,待有一天领着回家也让沉寂了千百年的山沟沸腾一把改变人生。理想总归不是现实,那些千斤小姐们对他既渴望又奢侈的眼神,回敬的往往是藐视和冷冰冰的愤怒。从此,埋在心底里的是毕业以后走向社会,去赚钱。只有有了钱,看哪个女人还能小瞧?可一踏向社会,背后没有富亲戚贵朋友,仍然是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到了这个地步,今天恐怕也只能依靠子宁这棵大树给伸伸手拉一把了。 第二天他满心忐忑地敲子宁办公室的大门,虚掩着的木门便吱——的一声大开了。他头和上半截身惯性地冲进屋门,正要抬脚,看子宁迎面走了过来,满脸不悦地说,鸿达,你怎么不敲门,就冒冒失失地要往里沖啊! 这份尴尬让方鸿达面红耳赤,一时紧张得让他的嘴和舌头髮起了漂,结结巴巴地,说:我—— 你什么?江子宁白愣了一下眼。就这冰凉的眼神,似把利剑一样在刺穿着方鸿达的满心自尊。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同学还是朋友,你只要穷,他们也一样不拿你当人。求人只能头点地,谁怪咱祖祖辈辈都是「无产阶级」?他只好向江子宁忍痛一笑,点了个头。当他推着方鸿达进了走廊的拐角,抽出兜里的手机,看那样子就像应付了事。问,你想去哪儿工作? 第4页 方鸿达他不敢报更高的奢求咬了咬牙才脱口而出,声音低得似乎怕吵到别人,应声说,我——我还是想到文化口或者报社,那里能发挥我的专长。 哼!江子宁两眼盯着脚下的大理石瞅了半天,动弹动弹脚,说,鸿达呀,现在的机关还有报社那些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够塞得进去人的。 这时的方鸿达他能说什么,只能咧着大嘴。无奈得似满口牙痛,没有再说出话来。 沉默了片刻,江子宁觉得前一天两杯酒进肚头脑一发热,又没能驾得住几位的蛊惑,便窗户缝里吹上了喇叭。为了面子,为了维持自己坐到这市府办公楼里那份虚荣,装也得硬着头皮装上一把,特别是在老同学方鸿达的面前,哪能就这么草草的收场? 他毫不犹豫地叭叭摁了几下手机的号码,故意头仰得比高山都高,一直双目凝视着天花板等待。 对方接下电话便问,哪里? 哦——是教育局刘副局长吧,我——我是市政府综合办的小江——江子宁。 啊——小江啊,你有什么事吗? 一听,江子宁头上虚发的汗珠子就滚落了下来,这点道理他再清楚不过了,对方连寒喧的几句客套话都不愿打点,那后面一桿子插到了底的正经事,恐怕只能是吹灯灭火了。 他憋哧了半天,才不得不为了挽回面子哀求说,刘局长,我一亲属想到小学当老师,不知道——你能不能—— 哦——对方拉长了嗓子,用小干部一惯耍的伎俩,像是绞尽了脑汁拖了半天,应付了一句说,你是知道的,个个单位现在是啥都缺,就是不缺人。等有机会了再说吧。 江子宁明白,废话说一万句不顶放一句实实在在的屁有用,只好撂了电话。他有心无力地敷衍了几句客套话,虽然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可为了那份自尊,仍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面孔,劝说,鸿达呀,你先回去吧,刘局长答应以后有机会再说。 方鸿达虽然没有在什么大机关大公司里混过,但他对什么是应付什么是客套话内心里还是一清二楚的。掩饰住内心的失望,只好勉强挤出一副笑容:谢谢了子宁,给你添麻烦了。 江子宁心头那点儿细汗终于抹了下去,淡淡的一笑,道,老同学客气什么,有事你尽管过来。 当方鸿达哎——了一声,他折头一看,人已走过了半个走廊。 江子宁没有忘记问了一句,鸿达,听说你的小说快要发表了? 是——出版社已列入了选题。 方鸿达没有再回头,垂着头一脚深一脚浅地大步离去。这时觉得,自己的弱势换来的不是朋友的同情和扶持,反而觉得似被人嘲弄了一把。 当他走出市政府,满脸拂着瑟瑟的秋风,鞋底撞击着油光油光的路面,那嘀嘀哒哒的响声,像一曲扣人心弦的音符,让人忧伤、悲切。内心感到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失落和孤独。漂,流浪,这种无依无靠的生活,使他看到匆匆晚归的人们,便心里写满了痛苦,一种空前没有的归属感,这时向他的内心深处袭来…… 当他放慢脚步,忽然发现身后跟着一条白色的宠物狗,看它一身绒毛,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灰灰苍苍。当他停下脚步伸出手,小狗趴在距离咫尺的地方一动不动,看它失去了一只眼,而另一只闪闪发光的大眼睛流露出了无限的哀伤和痛苦。看样子它饿了,干渴的嘴唇上刁着涩涩的舌头。他想走近抱它,它那种胆小的警觉性是那么高,那么敏锐。双方对视了很久,他张望了一下四周,没有小卖部,更没有地摊,怎么能让它饱餐一顿?正心急如焚,小狗走了,看它步履匆匆,不像是在寻找主人,每见人招手时,它都会躲得很远很远。看那样子,它已对人失去了寄託和厚望,而更多的堤防是怕人的鄙视。流浪的小狗消失了,方鸿达恋恋不捨地想再多瞅一眼,可是再也没有了影踪。忧伤之后,他想起了吴浩因女朋友出众而光鲜照人时的一幕,他那种满足感,真是让人艷羡和嫉妒。既然工作已经无法稳定,那就只好面对现实,为了让心情获得一份愉悦,应该寻找属于自己的爱情。让自己不再孤独、寂寞。思想来琢磨去相识相知的所有女孩子,怎么也想不出此时的境遇能同谁去做朋友,方鸿达最终横下了一颗心,婚姻介绍所里不是可以找同路人吗? 他走进生意颇为红火的介绍所,没等开口,一圈焦心的女人们便围了上来。问,先生,你这是—— 嗐——方鸿达纳闷儿,来这里的男男女女能做什么?不是女的为了讨个好老公,男的为寻找个中意的老婆,谁也不会花五十块钱的介绍费打听路吧。 方鸿达纵是有千般可辩,此时无奈得也落个瞠目结舌,胆怯地说,找?;;?;;——想找个对象。 手上夹着菸捲的老闆娘咧着大嘴,激动得满口喷着白雾说,老弟,大姐我就沖你这白净的小模样,也一定给你选个亮亮堂堂的。 心想,哼,能到这介绍所里来登记的人,特别是女的,不外乎这么几种,好点说是那些从十八挑捡到二十八的,她们是穷嫌富不要,如今到了黄花入秋的年纪,不得不遍地支网。另一种就是那些头脑缺筋少弦的,不靠婚介所往外大力推销,三句话就有两句不着边际。唯有最后一种女人,可能长得跟猪都不啃的南瓜似的,网络中的行家称之为恐龙,只能是见了阳光就死。可怎么说也交了五十块钱,既然没那本事自己寻摸,这机会也该好好把握。 第5页 于是他淡淡地答了一句,大姐,你就看着给我选吧! 婚介所也是为了经济效益,谁找上门她们都不会严辞拒绝。满口承诺:当然看着找了。老闆娘裹了一口烟,很熘道的吐着一熘像五环状的烟圈,叭,将本和笔扔到了方鸿达面前,吩咐说,写上年龄、姓名、联繫方式就行了。 呵,收封挂号信还要身份证或者户口本呢,怎么找对象介绍女朋友,竟然比买张报纸看都随意? 不放心,只好多问一句:老闆,不要身份证吗? 老闆脸一横,说,看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啊,只要能联繫上你,具体问题你就去向姑娘们交待吧! 也好。方鸿达唰唰划拉上了名字和出生年月,就派出一张老前辈,道,找我五十。 什么?那红娘的两眼瞪得熘圆,说,我把姑娘给你一叫来,那就又是五十。如果是领走,你还需要再交上一百呢。 唉——又是钱,钱虽然不能当女人用,可没有钱就是拉扯不上大闺女。为了满足自己空虚的心和一个寂寞的灵魂,只好豁上了半个月的纯收入。 票子一入抽屉,老闆娘就破开了沙哑的嗓子嚎,二十号,客人来了,出来看看这小伙子有多帅性。 呵,这哪里是介绍?分明是有一票女人专等着对号入座。 嘻嘻哈哈,从里屋钻出来一位姑娘,这姑娘远了说比不上什么明星模特,近了说也比不上孟彤那般靓丽。但从她那一双大眼看,也不知道是方鸿达眼晕,还是难捺,还真有那么点儿率真的机灵气儿,一头披肩发衬出她那纤细的腰肢,洁白如玉的肤色犹如眼前的一道美餐,着实让他觉得怜爱之心顿生。 看上去的弱女子说起话来倒是很熘,笑着两只深酒窝问,哟——先生,你二十有几了? 这么一问,比当面拿砖头砸他方鸿达一顿都吃不消。那种对神秘爱情的嚮往,对男女之间含蓄、羞涩变得犹如一杯白水清淡无味。 这时方鸿达故意来了个问非所答,反问她,你贵姓芳名啊? 能在介绍所里挂号推销自己的女人她不知道害臊是什么意思。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自我介绍:荞荞,就是荞麦那个荞。 方鸿达浮想联翩道,荞麦,生白花,清香啊。 自古文人都是触景生情,看荞荞一副颜容真是秀色可餐,今天方鸿达算是真正地饱了一回眼福。 瞅得荞荞故意羞羞答答,她游移的一双眼神,时刻都在捕捉着方鸿达的表情,怎么说,妙龄女子见到书生文人也会撞击出点意想不到的火花。 如果说哪个男人能抵挡住美女眼神里闪闪发光的诱惑,除非那男人是变性人。否则,猫闻腥味都找不着,今天终于人为鱼肉我为刀俎,装得再深沉,也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这时方鸿达豁然开朗,既然靓丽的姑娘就在眼前,反正票子也不找零了,莫不如聊她个天旋地转。便开了口:荞荞,你看咱们是不是出去走走? 他的这句话正中荞荞和老闆娘的意,在一旁等着点灯拔蜡的红娘便毫不失机地说,看看,我说大姐给你找位漂亮的闺女吧,哎哟,没想到这挑遍了昆阳城的小荞呀,原来她还真是等着了你这位意中人。 荞荞见的人多了,自然一副大方的样子。立马上前手拉着方鸿达,说,方哥,咱俩还是先进屋去聊吧。 方鸿达觉得面前似在演一齣戏,让他不得不提高了警惕。在想,以前在报纸和小说上也经常看到妓女窝里是如何如何施展的美人计,难道,这个可人的荞荞能真的是那种女人?美人计倒不怎么可怕,怕就怕别是踉踉跄跄闯进了被勒索敲诈的狼窝就行。 仅仅就思想上的一个转弯,顿时让他生疑。再去瞅荞荞的一笑,浑身都冷得起鸡皮疙瘩。 他胆怯地缩回了手说,进——进屋算什么事呀!咱——咱还是去外面走走吧。 荞荞对天天进来各种各样的男人都打过交道,就他嫩得还不发芽的一举一动,明白是什么意思。瞪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撅了撅甜甜的小嘴说,方哥,我看你那眼神好像没拿我当好人瞅。 他回头瞅了瞅她那一双清澈带有善意的双眸,觉得这样下结论不是冤枉了好人?即刻回应说,没——没有。这时方鸿达的一张脸,几乎都要缩进了衣领里。 荞荞看他仍是止步不前,只好连拉带扯地一本正经说,方哥,我就让你进门口瞧瞧。说着,荞荞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就推着方鸿达走进了房间。 不进不知道,当真的一脚踏进屋,倒觉得心旷神怡。惊讶得啊了一声,终于可以将心放到肚子里去了。原来,这房间宽敞明亮,宽大的房子里放了两只转椅,正中立着一张高高圆圆的玻璃茶桌,桌上绽放着一朵红彤彤的玫瑰,虽然假玫瑰不能发出扑鼻的清香,就那红艷艷的花朵,足能使人暖意融融心情舒畅。 他一屁股蹲到了转动的钢椅上,一抬脚,唰——椅子转了个三百六十度。 哈哈,荞荞拍了拍巴掌,乐呵呵地捂着笑得扭曲的脸说,方哥,看你这一坐那气质,真是酷呆了。 要说人兴奋时,难免会迷失方向。这时的方鸿达觉得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人完全似掉进了天堂的幸福窝里。面前有欢快蹦蹦跳跳的荞荞,又有伴映着她那张笑脸的花朵,这不就缺一杯美酒? 荞荞脖子一勾,鲜花一样灿烂的脸冲到了方鸿达面前,大眼一闪,说,如果给你再端上一杯咖啡,品着那口苦味香的感觉巴嗒巴嗒嘴,那才叫一种时尚。 第6页 这时的方鸿达如同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在想,自己编写的小说有多种多样的人物,虽然描绘得有些人潇潇洒洒,但在这现实的生活之中,他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人间仙境般的浪漫。特别是当一位南国佳人站在自己面前,自尊、自足、自满的感觉终于浮上了心头。啊,遥远的大山啊,我的家,我的兄弟姐妹,二十多年来,俺一个山里的男人第一回找着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属于自己的爱情。 狂热的潇洒,他完全忘记了什么叫消费,挥了挥手,问,这里有咖啡吗? 当然有了。荞荞见状,忙迭不失口说,不仅有,还有高、中、低三个层次的呢。 要多少钱一杯? 不多——荞荞伸出了让方鸿达一瞅眼晕的大巴掌。伸了伸直挺挺的两根手指,说,就这些。 方鸿达瞪大了眼珠子一瞅,绷着的心就放松了。毫不犹豫地说,啊,就二十块呀,上—— 什么?二十块。荞荞差点儿没惊异过去,而后又高高的举着那一双二拇哥和三兄弟,说,不是二十,是二百。 哎哟。这时他好像从梦中醒了过来,偷偷地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几张票子,一想到后半个月生活的尴尬,忙说,那就算了。而后又不失大雅的找了个藉口道,我想起来了,一喝那苦得直噎嗓子的咖啡呀,三天两宿都睡不着觉。 话音刚落,老闆娘端着一盘瓜子和两根发霉的香蕉走了进来。大眼一瞅,小小的一盘瓜子如果是金豆,那一定很奢侈,要说是让人吃的,也勉强能塞住牙缝。她咣唧——往桌面上一撂,道,你们可以吃完了再要。 没等方鸿达反过来神,老闆娘的影子就消失在了门外。 他扒开一个黑了皮的香蕉就递到了荞荞的嘴唇边。钱要花到明处,想了半天不能不问:给两盘这破玩意儿,总不能让我再掏腰包吧? 你不掏——荞荞虽然没有淌过男人的河上过男人的船,但在这婚介所里,还是第一次遇上比葛朗台还葛朗台的男人。表情立马由晴转阴,冷冷地一笑,道,你可以不多掏。 这么一句话,让方鸿达听了匪夷所思。这手还没能牵上一把呢,就不明不白的先花上了这么多大头钱。索性说,荞荞,我领你去逛逛公园,熘熘马路吧,闷在屋里实在是透不过气。 那好。荞荞满口答应,话音清脆得,听起来让他很悦耳。 当他走到收款台去结帐,心情就有些忐忑了。老闆娘的计算器叭叭一摁,从直着往上蹦的数字看,像遭遇了抢劫一样让人心里没底。这她还没有使劲说,不多,一共再收你二百五,啊,图个吉利吧,那就再加上十块的磨嘴费,来个六六大顺。 婚介所虽然不像向南开的衙门,但对于他方鸿达来说,如同是在身上宰了两斤肉,忍着自己身上淋淋的鲜血,也只好埋单。 他抽出票子哗啦一扔,觉得自己花了钱,可以理直气壮。拉着荞荞的手,扭头走出了门。 他不用回头就听到后背那些嚼舌头的女人们在议论,看看,真是大款泡了个靓妞,荞荞一露脸,果然就让那傻小子给丢了魂。 哼!方鸿达满心欢喜,他觉得二百六十块连个宠物猫都买不来,确领走个大活人,天下哪有这种便宜事?平时光棍一个今天有了她荞荞伴在左右,真是正瞌睡呢给了个枕头,而且是个称心如意的绣花枕头。 各有各自的目的,荞荞倒是不失潮流的时代女性,两手抱着他的胳膊,脸贴进了他那宽广厚实的胸口,两人一扭三晃,一遛小碎步迈进了人潮涌动的街头…… 面对人潮,他的心情再也不能风平浪静。顿时激情澎湃……是啊,男人,男人最需要的,就是身边能有一个女人,一位走到哪里哪里犹如一道风景,走到哪里哪里犹如五彩缤纷的灯火一样的的女人。特别是像荞荞这位走到大街上不仅仅闪闪发光,能让男女见了保证回头率百分之百。这一颗从未满足过的心怎能不欣喜?看着所有人聚集过来的眼神,着实让方鸿达心旷神怡了一番。今天这感觉,远比发生在铁达尼号上杰克的爱情故事有意义。 就是从这时,方鸿达觉得走的每一步,腿脚都是硬实的。弓起的嵴背,从进昆阳城那天起,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挺直自信。当他的脸仰得只能看到仰视45o;;的树尖时,似乎觉得所有的路人,都在向他招手和微笑。 漫步不足半个小时,百货商场就矗立在了他们的面前。 和方鸿达报着不同目的的荞荞,一瞅见百货商场几个大字,便身不由已地扯了扯他的衣襟,说,方哥,咱们进去。 他不假思索地应声说:当然好了!心想,这百货商场里人山人海,又有那么多人对他和荞荞投来艷羡的目光。这种奢求被别人崇拜的渴望,在他方鸿达的内心里更加强烈。 两人随一层层的扶梯滚上了三楼,那宽大的场馆,琳琅满目的商品,是那样吸引人的眼球。 特别是女人的服饰,确切的说当今的商场里除了青年女子的时装,就是青年女子的流行服,花红柳绿得让荞荞迈不动了脚步。她还真拿方鸿达不当外人,手指着单件数千的衣服问,小姐,有我能穿的吗? 那些女导购员们,甭说找猎物,有时寻摸三天五日也碰不见一个大傻逼和大脑袋。一旦遇上了,她们不宰你个血肉淋漓,那才不叫宰呢。她们仍然用让富人能够炫耀,刺激清皮鬼无地自容的方式,诱导着上钩:先生,这位天生丽质的小姐,无论穿上我们哪一套时装,保证让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大放异彩。 第7页 是呀!这些衣服的确很有品味。看荞荞不情愿离开的那一副表情,这时方鸿达的心,一下子似摔进了幽深幽深的山谷里。此时的责怨又似乎强烈地占据了整个心情。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从头到脚那是用钱堆砌起来的,是用金子包裹的宠物。没有钱,没有哗啦啦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币子,怎么可能?可能跟着一个吃了上顿忧虑下顿的人天天在大街上卖呆、发愣、立杆?哪一位女人也不愿在一双双目光前丢人现眼,展示满身的寒酸。现在看来,特别是在这人海茫茫的大都市里,没有充足充足的钱做后盾,想让漂亮的女人留在自己的身边,那也只能是一种奢望。 他不得不拉着荞荞往外走,每走出一步,方鸿达虽然手头紧,可他会承诺。劝她:荞荞,等我将来赚了大钱,我一定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漂亮衣服。 荞荞自以为他方鸿达是她所遇见到的男人中最诚实的一位,要不然她咋能白费这么多心思?只是默默的听,不作声。用那双忽灵灵似会说话的大眼瞅他,冷冷的瞅着他。这种无言的目光,如锥子一样在刺痛着方鸿达的心。 方鸿达这时对商场内的一切视而不见,只关注他身边的荞荞。拉着她的手,走出商场的大门那一刻,他仍然没有忘记安慰她,说,荞荞,对不起,今天我没能给你买件东西当作礼物。 荞荞摇摇头,说,算了,我们毕竟才刚刚相识,我相信,以后咱们会有机会。 俗话说,头髮长见识短,可他方鸿达的头髮短见识也不长。在他的心目中万万想不到,今天能寻到一位天底下如此通情达礼的姑娘。就听她的一句话,他相信,荞荞这个女孩正是自己要寻找的一位最完美的女朋友,如果让他做一次选择,那么下辈子一定要投在富贵人家,让她荞荞要什么买什么,真正的满足一回。 为了留住这位荞荞给自己带来的矇胧情感,他拔出腰间的手机,吩咐说,荞荞,我将电话号码告诉你,你可一定要将我的联繫方式锁在你的手机里。 她听他一字一句地念着号码,当手机哌啦哌啦响时,两人异口同声说,通了,已经将号码锁了进去。 荞荞摆了摆手,像不想同陌生人说话一样扭头走了。方鸿达一直站在踏步台上远望着她的背影唿唤着,不停地打着手势,一直目送到荞荞远远地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 孟彤为了房子和车纠缠吴浩很多天,不为别的,她自从被昆阳话剧团聘用那一天起,就没想过当一辈子话剧演员。 当今社会流行老婆持家老公忙外,男人能在外大把大把的往家里赚钱,做妻子的,料理好家务将来好好带领孩子,天天开着轿车打打桥牌,享受享受美容健身会馆的乐趣,那才是幸福女人的最大嚮往。 孟彤对他吴浩没沖别的,就是沖他人长得帅性而且家业富足,如果他几百万投进股票市场里的钱,哌唧哌唧翻上几个个,那不就是个千万富翁?于是,她抱着他那圆得似口缸粗的肥腰,像祈爷爷祷奶奶一样央求说,吴浩,你快点买套越层再购置一台轿车吧,只要这两样硬体置办齐,你说上午去领结婚证,我绝不会等吃过了中午饭去。 吴浩从认识她那天起就在琢磨,他这个漂亮的孟彤一天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洋房轿车?咋从来不谈谈理想,说说爱情,如何如何去过幸福日子?难道有了越层开了跑车,就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 什么事怕往坏了想,他想的越多便越觉得后怕。长得漂亮不是孟彤的错,看一眼都赏心悦目是大家公认的,可她那种工作属于大众情人,没准哪天就会来个感情翻船,分道扬镳。 吃不到葡萄的人不知道酸甜的后面是什么滋味,今天对于他吴浩来说,对孟彤他虽然还未尝到口,但已经感觉到是涩辣辣的闹心了。主动放弃她孟彤?不能。谁愿将煮熟的鸭子放飞?一想到她提的那些条件,如果真的要圆上,没有半个事业的支持,怎么能够实现? 股票钱是老爸临终前撇下的所有家产,看起来那是几百万,有朝一日股市一落,不用心思,一家人就会像遇到亚洲经济危机一样大面积缩水。 思前想后,拖不是办法,只好对她来句心里的话。扭回头,轻轻地拱着她那香气宜人的脸蛋,说,宝贝,虽然暂时没有轿车,可我们家有房子,也一样能够结婚。 呸——孟彤愤然的抹拉一把脸,将吴浩推得距自己似路遇了一位陌生人。说,吴浩,你把钱想捏出水,是留着他下崽还是留着它当女人用? 说得吴浩哑口无言,他垂着脑袋一琢磨,是呀!钱那玩意哪能像孟彤?只要身边有个她,想吻一吻拱一拱抱一抱立马热血沸腾。抱着钱睡大觉,它既不能生儿育女,又不像老婆一天到晚知热知冷。可又一想,钱的确能生崽,没有钱咋能在股市里兴风作浪,遍地淘金? 辩解说,钱就是能生钱,在股市里翻来滚动去,不知道哪天一发疯,牛气冲上了天,一下子我就跃上了千万富翁的行列。 一提起股票,他更加坚定地说,孟彤,只要咱俩结了婚,那钱以后还是咱们的钱。 孟彤同吴浩想的不一样,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人活的就是一张脸,什么洋房轿车,那都是给别人看的。纵是你腰缠万贯,不显山不露水,谁又能拿你的寒酸当爷一样恭敬?她愤愤地说,你到我们团里去看看,哪个女的不是a6的a6,二点四的二点四。说着便起身,痛诉一样的拍了拍衣袖,说,吴浩,从你和我处朋友这两年多来,就买过一件似出土文物一样的衣服,这样让我去和你办证,你不嫌寒酸? 第8页 吴浩看孟彤说得十分激动,脸不得不仰了起来,伸手拉了一把孟彤的衣襟,道,给你购买新衣置办家俱。 算了吧!孟彤一甩衣袖冷冷的一笑,道,啊!好你个吴朗台(葛朗台换个姓),家俱婚装你要是都不买,那还找什么老婆,干脆,同你的钱去过日子算了。 吴浩憋不住乐了,这个女人的嘴可真厉害,不论怎么使性子,总是让人生不起来气。 正闹着心,忽然手机叮叮咣咣地响了。一接,啊,原来是万倩倩。老同学刚聚过会没几天,怎么这会儿她也凑起了热闹? 挤兑出的一笑,说,倩倩,你这老同学可是很少给我打电话呀。 万倩倩以为他吴浩是话里有话,开了个玩笑,说,你又不是我老公,经常给你打电话不就有问题了? 哼!在一旁立着一双耳朵的孟彤,听得满心酸熘熘的。虽然不是醋罈子,但让人想着也不是滋味。 吴浩轻轻地拍了一下孟彤的肩,眨了眨眼,以示她要跟万倩倩逗上两句。道,那是你说的,我可从来没敢那么去想过。要是让赵卓知道了,我明天出门还不要少两颗门牙呀。 看看——你吴浩的臭嘴啥时候都没有清扫过。 吴浩咳咳——咳嗽两声,一本正经地亮开了嗓门:不开玩笑了,倩倩你讲吧,有什么好事要对我吴浩说? 我找你能有什么好事,只是给你添麻烦。万倩倩毫不隐讳地讲。 麻烦这两个字你可以当别人讲,跟我吴浩啊,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而后他斩钉截铁地拍了拍胸脯,道,有什么话你就尽管开口吧! 万倩倩一听,吴浩就是吴浩,歷来说话办事,从不拐弯抹角。同学那几年,他在全系里是出了名的大头鬼,无论哪个同学购电影票、买方便面,三块五毛的,个个都从他的抽屉里往外拿,有人戏称他的钱如同是王老五家的柴草垛,谁想拽一把就拽一把。 看来对他吴浩张这次口就对了,眼下跟同学朋友说别的什么都行,一谈到借钱,个个避之不及。 不知道面子能值多少钱一斤的万倩倩,面露难色地说,我真的要出国,有点儿困难。如果方便的话,想从你那儿借点钱。 钱——多少——?吴浩两眼瞅着孟彤,看她那表情,比别人打劫了她的手饰都难看。 万倩倩想,既张一次口就不能白张,咬了咬牙吐出了一口气,说,最好是十万,如果有困难的话,能给我拿上八万也行。 啊——十万。孟彤咋了咋舌头瞪着一双大眼,想要说话,被吴浩一把捂住了嘴,还吱吱唔唔地埋怨:你吴浩这时候怎么不抠了! 吴浩很无奈地想了一下,也没办法,对着手机点了个头。只好承诺了下来:好——好吧。 哥们儿,谢谢了——谢谢。万倩倩撂下电话那一刻,兴奋已经远远抵过了刚才的紧张和侷促,觉得自己这时不是在昆阳,激动得好像已经望见了自由女神像。 吴浩垂着头摆弄着手机,他知道这时孟彤的脸色不会比阴天好到哪里。勉强抬起头向她看去…… 孟彤拎起包甩了一句,好你个吴大头,你对别人可真够意思。说完,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看来,女人真的是猫托生的,只要你事事如了她的意,你就是让她四爪朝天磕头作揖都行。一旦得罪她,哼!她那锋利的武器就会告诉你,什么是翻脸不认人。 养一只猫尚且不容易,要想养一位像孟彤这样时常花枝招展,风光无限的女人,那更是难上加难。吴浩这时的心,挽成了一个巨大的疙瘩。他痛苦,不知道可天下别人赞不绝口的女子,这时他是该去追,还是顺势而弃?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得束手无策。 往往得到的并不知道珍惜,当你失去时才会后悔莫及,大话西游的经典台词又浮在了耳边。 假如她从自己的手心展翅而飞;假如她这一去再不回头。假如,假如……吴浩怎么也不忍心她孟彤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而后疯狂追出:孟彤,你等等我—— 这时候的情感,已经超过了理智的价值。 追到大街上,飞驰而过的计程车,抛下了吴浩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马路边。 她走了,带着所有的不满和愤恨离去。究竟为了什么?不就是没有应诺她越层和轿车?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即便是登了记结了婚,有一天一觉醒来又想要别墅和私人飞机,甭说是他吴浩,就是亿万富翁也不一定能满足她那无止境的渴求。 吴浩此时既痛心又担心,只好给她打个电话。叭地将发射键摁上,接通的信号响了好半天,可她就是横下一条心,不接。 看来她一定是生吴浩的气了,自打认识以来,两人从没有这样红过脸。 信号虽然断了,忙音尚且还有希望,但这样的中断信号让人绝望。他的内心在唿唤,孟彤,你怎么能因为两人的暂时不一致,一句话未答应,就这样不论青红皂白地耍脾气? 回头想想,怎么说自己也的确过份了,她已经成了自己半个女人,甭说是房和车,就是说要上天,搬不来梯子也应该多作解释。于是只好再打她的手机,嘀——嘀的督促声接连不断,孟彤既然伤透了心,怎能有心情接他的电话?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挂了手机,心里不免有点失落。在想,她难道真的要从身边飞走?真的弃他吴浩而去? 第9页 正焦愁得百感焦急。突然,绝处逢生,手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兴奋,激动,怎么琢磨,处了好长时间的孟彤哪能一走了之?她一定是故意耍着玩的。 哈哈,当吴浩满心自信的打开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原来不是孟彤,而是万倩倩。内心发怒,靠,这个女人真让人心烦。 没等他开口,万倩倩就笑得银铃般清脆:吴浩,你怎么半天才接我的电话? 哦——吴浩这时发自内心十分郁闷,完全表现在了胜似阴天的脸上。强拧着鼻子发出平心静气地声音,问,倩倩,你是不是还是说的那件事? 我——万倩倩自觉是对老同学有些得寸进丈了,事到如今也只能抹下了脸,硬着头皮说,吴浩哇,我的出国经济担保也要麻烦你。 半天吴浩没有作声,他不是不想答应,而是这时整个脑子里浮想联翩地全是孟彤。整个心中转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仍然还是孟彤。 自觉有些过份了的万倩倩,两手抱着话筒很不安。耳朵里只听到吴浩唿唿的喘息声,良久良久也没有听到吐出半个字儿。 沉静了很久,尴尬得万倩倩不得不作声说,吴浩,要——要是有难处—— 吴浩没等她说完,就唿地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赶忙应允道:行,能办。 哎哟。万倩倩发自内心里感动,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只是满口不停地说,谢谢——谢谢你吴浩。 听得耳鼓脑涨的吴浩,突然感到万倩倩所求的事不可思议。就她万倩倩,英文字母看八遍都连不成半句中国式英语,她要是能出国留学,那半个中国的学生不都能跑到欧美去? 不由他多嘴问了一句,倩倩,你是逗我玩呢,还是当真的? 正喜出望外的万倩倩一听,唿——地一下子泄了半肚子的气。他吴浩可真能开玩笑,求了半天的情,说的千真万确的大实话,看来他的一句话是要当西北风告吹了。 于是她便义正言辞地说,老同学,你对我的承诺可千万不能当儿戏。 哦——吴浩似乎开始有点相信了,便又多问了一句,那你出国究竟是留学呢还是打工? 啼——万倩倩乐了。 一高兴就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说,说什么都行。 吴浩想不明白,怎么也搞不懂她万倩倩天天做的是什么白日梦。家里撇下老公和孩子,一位年轻女子只身漂到异国他乡,怎么可能有那么容易? 忍不住劝她:倩倩,你可不要以为美元是那么好挣的。 万倩倩有些新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股劲,言辞更加坚决地说,我可过不下去这穷日子了。 什么?穷日子!吴浩一听她那嘀熘嘟噜的一大串,更是满心不解。说,倩倩,你和赵卓吃着国家的公粮,领着公务员的工资,还不知足哇!。 吴浩,你可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飢。万倩倩数落着自己两年来所吃过的苦,说,自从我们有了亮亮,每月的那点工资,每一分钱都是算计着掰成八瓣花,月月也是所剩无几,如果遇上孩子发烧感冒打上三天吊瓶,全家只能等喝西北风了。 唉——吴浩他还不知道柴米油盐和一日三餐的日子是怎么开销的。但他明白一件事,就是这般年纪的同学、同事、朋友,每月发的婚宴贴子,有时工资全贴上入不敷出,还要从存款折上取。 他颇为感慨地说,也是,就我这哪个月随礼钱一项,没个千八百块的都混不过去。 万倩倩听罢,推心置腹地讲,你说我们俩不豁出一个杀出一条血路,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 那亮亮呢?吴浩紧接着来了一句问她。 唉——这个世界上只有狠心的孩子,哪有狠心的妈啊。无奈地说,那也只好暂时撇给我妈了。 吴浩听她去意已定,也只好平心静气地劝了她一句,说,倩倩,多保重吧。 万倩倩临撂下烫手热的电话之前,仍没有忘记她所关心的那件大事,吴浩,我求你的事千万要当真啊! 好了。吴浩答应得虽然不是那么愉快,但至少也让万倩倩吃了个定心丸。 当他合上手机,正感慨着这个让人痛苦的世界,一抬头,看见孟彤已经立在了自己面前。 她饱含着笑意,瞪着那双水晶晶的大眼,在默默的瞅着他,瞅得忘却了所有的烦恼,满心情扑天盖地的全是喜悦。这时内心里一股热流在升腾,吴浩不由自主地展开了怀抱,自责地说,我一直在寻找你。 哼!得意洋洋的孟彤口里嚼着泡泡糖,满脸笑起来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吴浩,你和万倩倩扯了这老半天的嗑,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听着呢。 心中没有亏心事,他哪能怕鬼叫门。说:听着好哇。他推开她,面面相觑很久说,看来这个世界上啊,没有钱真是干什么都寸步难行。 知道了吧!知道了就好。孟彤依然是满腹的心里话要对他说,生活在当今这个社会上的人啊,有钱人就是活个脸面,俗话说打肿脸充胖子,有的图一时虚荣瘦驴拉硬屎,我不需要你那么做,可买房要车不是你买不起! 她这么一说,吴浩的一张脸就又垂了下来,仍然没有表态。 看在眼里的孟彤,在故意刺激他,提高了嗓门讲,吴浩,你可不知道我们团里的人鄙视人那眼神,如果自尊心极强的人,恐怕能有个地缝都要扒开口钻进去了。 第10页 那么说不开上名车住上洋房,就不能进话剧院了?他对孟彤的这种说法,从内心里感到不解。 孟彤一听更愤怒了,也是无意的在炫耀自己:我对你讲吧,没名车洋房的也大有人在,可那些漂亮的女人屁股后面,哪个下班出了大门口不是老闆排着队等啊。 啊——你的意思是说当二奶去! 孟彤一脸不高兴,就是出去卖身哪个女人愿意听二奶这个词?愤愤地讲,你别说话那么难听好不好。 难听!好听的你可以自己找去呀!吴浩越想越生气,现在的女人思想完全变了,变得除了金钱、名车、老闆,别的什么都不会说。 孟彤对他这态度恨得咬牙切齿,看他不但思想顽固,而且态度还很蛮横。只好故意扔给他一句:好哇,我只要是一点头,你看那些亿万富翁的老总董事长们,哪个不对我孟彤百依百顺。 大男人最咽不下的一口气就是女人公开向自己挑战。既然口号喊了出来,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只能撑她个肚圆。这吴浩更不会甘心受侮说,好了,你只要是有那种想法,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你。 她一听连一句宽慰的话都没有,简直要疯了。气急地说:好——好你个吴浩。而后提包甩他而去,冷冷地告诉他:我求你,你这次就是拦也拦不住。 她气愤地走出好长一段,不回头给他扔了一句咋能解恨?一琢磨,不生气,不是说气大伤身吗?就给他来点温柔的,软刀子一样可以杀死人。又回头淡淡地抿嘴一笑:我就是要找个有钱的,让你看看。 这时的吴浩静静地瞅着她,正在气头上少招麻烦,他站在原地连动弹都没有动弹。 当孟彤远远的离去,歪歪斜斜的身影已经扭曲时,他仿佛才清醒过来。摇了摇手即声吶喊,孟彤,等等—— ********************************************** 万倩倩将出国的计划一切安排妥当后,她明白最困难的最后一道关口,那就是要同赵卓摊牌。前些日当老同学聚会的面吹了吹口风,他赵卓为那句话,果然回家一连追问了好几天。 赵卓这么一问,她万倩倩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加快了办理出国手续的周密安排。既然在经济上得到了吴浩极力的担保和支持,剩那些签证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有足够的信心能把它办下来。 晚饭后空碗刚一落到桌面,万倩倩便向赵卓发起了攻势:赵卓,我出国的决心已定。 什么!赵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几天自己把她的话不过是当开玩笑,今天她怎么说动真格的连句商量的口气都没有?出国可不像走一趟娘家,想去就去想来就来,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一撂挑子扭屁股回家算了。特别是去美国,听起来是大洋彼岸,没乘上飞机,你可以无限遐想,一飞上天那可是从东半球一抬脚,一下子把你就甩到了那个西半球的自由世界。自由世界是什么?说起来民主自由动听,讲起来如何如何富有文明,是那么的吸引人。可是,再好的女人进了那个大染缸里,一受感染和腐蚀,不想堕落都不可能。而且抛儿弃夫的走,赵卓觉得最终只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结果。因此,反对的态度更加坚定。头也不抬就扔了一句说,你就打消那个念头吧,根本就不可能。 当一个人的理想和抱负不能实现,当满心的狂想得不到最亲近的人的支持时,她全部的怨气就会沖你发出来。万倩倩将桌子上的饭碗推了个底朝天。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说,凭什么不可能? 凭什么,就凭你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公。赵卓回答得没有一点妥协的余地。 一个人最愤怒的时候,也是她最不讲道理的时候。万倩倩恼羞成怒地嚎,我——我要不是你老婆呢? 赵卓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要不是我老婆,甭说是出国,就是去纽约闯红灯区,我多说一句都嫌费口水。 当一个人满足不了另一个人的愿望时,对方总是互相指责此人心胸狭窄。万倩倩用蔑视的眼神瞅着赵卓,满脸那表情冷得使人发抖,她那么说,我没想到,没想到你赵卓的内心里这么阴暗。 赵卓认为她是得了出国狂想症。就是说出天花来,理由就一条,想出国去,没门! 仰起脸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倩倩,你说我阴暗也好,明智也罢,什么事我都可以依你,就出国这一件事,免谈。 一听这话,万倩倩的万丈怒火马上就烧着了。叭——地向赵卓伸出一只空手,说,我不出国行啊,你给我拿钱来。 平日里也堆积了满腹牢骚的赵卓,他的心情也一样苦,只是不能像女人那样天天唠叨在嘴上。他皱着眉头说,倩倩啊,我现在可是社会上顺口熘说的那第八等男人了。他掰着五指数道着:每月工资全交、剩菜剩饭全包,老婆你夜里回来的晚,我还要骑着自行车满昆阳市寻找…… 常言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问题的癥结就一个,没钱闹的。万倩倩气不公的点着他的眉头数落:你还好意思说,就你每个月挣那十来片玩意儿,如果再不往家交,你让我和儿子喝西北风去呀!话说回来,我万倩倩要不是每天早出晚归多挣那份加班费,咱儿子一遇上个头疼脑热,大医院的门都不敢进,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卓两颗眼珠瞪得像鸡蛋,一样委屈得捧着愁苦的脸发愁。讲,你说咱们两位公务员的日子都这么难,那些下岗职工该怎么活呀! 第11页 人比人气死人,万倩倩抹了一把泪迹斑斑的脸,哽咽着喉咙唠叨:你只看穷人了,咋不瞅瞅那些大款和高官们一天是怎么过着享乐的生活? 咳——赵卓长长地吐了一口粗气,满脸由阴转晴的期盼着说,我低着头再干几年,也许能混个一官半职,到那时也一样能让你和孩子过上吃得好穿得亮的日子。 万倩倩心里清楚,如果等到盼上那一天,自己美丽的青春时光也早已时过境迁了。到了满头白髮,一脸老抽皮黄瓜色,有钱又有啥用?再说了,就他赵卓在宣传部靠爬格子吹空牛腿,甭说是猴年马月,就是等到马年猴月,没有哗啦啦的币子,一样站不了重要位置发不上财。 为了打消他的白日梦,似一盆凉水给赵卓泼得满心伤寒。说,你等着吧,你想升个一官半职的过上好日子呀,除非太阳晚上出来。 她的一句话把赵卓闷住了,虽然说的有些刺耳,可也真是命中要害。不为别的,就自己小科室那三个人,真正干起工作,如同是三个和尚挑水。要是涨级工资提个一官半职的,不是那个他二大爷副市长说了话,就是另一个他三姨是市委组织部长写了条子。什么工农子弟、无产阶级,可不是打土壕分田地那个年代喽。赵卓心里比谁都明白,但嘴上不得不叨咕:我也没有否定现在用人有不正常的一面。 万倩倩看他认识到了这一点,便苦口婆心地劝他:咱们惹不起倒是躲得起,你在现在的位置上该等就等该靠就靠。我呢,杀到美国去潇潇洒洒的打工赚钱,如果有一天你在官场上失意落了空啊,咱们三口就一张绿卡——叭唧,全都飞到西半球享福去。 你这是太阳刚落就说胡话。赵卓冷冷地瞟了她一眼,说,你当美国的绿卡是咱这农村的户口薄呢,那么简单。 在万倩倩心里,钱就是万能的。他一翻白眼:哼!难办,再复杂的事情就是怕有钱!万倩倩伸了下懒腰,咧了咧嘴打了个哈欠。 一说到钱,赵卓就想到了什么是尊言。为了钱,有那么多的穷人沿街下跪磕头乞讨;为了钱,又有多少女子背着不明不白的身份,同样又是为了钱,有那么多的同胞在国外做劳工时,被扔到了死不见尸的茫茫大海。钱使他憎恶,更何况把自己的妻子和钱联繫起来,他愤怒而起,咣——地一拳砸向了桌子,臭骂,钱——钱它妈的真是王八蛋。 响声过后,听有电话打来。 赵卓扑上床,刚抓起电话,万倩倩就又顺口来了一句,说,没那王八蛋你天天吃风疴沫呀! 你们怎么骂人呢?江子宁在电话里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哦——哦。赵卓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捂着话筒信口开河地说,是那么回事,刚才我正反对倩倩出国呢,她随便吵吵了一句。 出国,出什么国呀?江子宁听到赵卓的话一阵惊讶。 唉——赵卓哭丧着脸,本来正满肚子的苦水无处倒呢,正好,是老同学问起此事,也不怕她万倩倩听着了有什么意见。他便一股脑儿的把自己的苦衷全说了,子宁啊,不瞒你说,现在她万倩倩就是死心踏地的想出国。 出国倒是行,那就看是公派还是自费了。江子宁这时没有想那么多。 咳——要是公派还说什么呢,怕就怕在不就是她独自想到外国去闯吗,一心只是想着挣大钱。 江子宁一听,全明白了。她万倩倩这个人,从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天起,虚荣得都是头脚生烟。不说别的,平时就拿把雨伞,别的学生都是为了遮阳挡雨,可她呢,如同当作了流行饰物,大秋天秋高气爽的季节出门,她也天天不离肩。要说交朋友处对象,哼!她是除了琢磨像赵卓那样的学生会主席,就是与没钱的贫困生疏远。看来今天赵卓九品芝麻的职位和那八平方半的陋舍,已经栓不住她万倩倩的心喽。这不,嫌国内的日子不好过,她还怎么琢磨起了去国外发洋财。 他用警惕的语气提醒赵卓,说,哥们儿,你可甭忘喽,国外那个自由世界,咱们无法想像能有多么泛滥。 就这么一句话,赵卓就更觉得不能让她出国了。自己这么漂亮的女人都养不住,如果放她抛手而去,那后果只有两种可能:好了说,过几年像老太婆一样背着一兜子美元回来。坏了说,连影子都她妈的倒到了洋人的怀里。越寻思越痛苦,不,是越寻思越可怕,不怕别的,就怕儿子将来被别人冷眼鄙视,又幼年失去母爱。 赵卓撂下了电话,自己心里的一块伤疤,别人不明白是怎么个痛法。这时他只想扎头躺在床上沉睡一个晚上,忘记自己预期的种种设想。 就在这时,电话铃就又响了起来,一接,原来是他吴浩。 他开口倒是很慷慨,似高音喇叭对外广播一样讲,赵卓呀,倩倩找我要借的钱,我可是都给她如数的准备齐了。 哼!看来她万倩倩筹备出国的事,一定是马不停蹄地操作了很长时间。要不然,他吴浩怎么连币子都给她备得妥妥噹噹了? 他脱口而出问,吴浩,她让你给她准备了多少? 十万,既然老同学张了一次口,我就是把股票折本卖了,也不能误她出国的急,是不是?吴浩自以为助人一臂之力,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哥们儿义气。 赵卓的反常着实让吴浩吃了一惊,说,我刚听她说句出国的事,没想到你吴浩都把钱给她准备好了。 第12页 吴浩一听,心里犯起了寻思,怎么?他们自己家的事都才刚刚吹起来风,我这外人,怎么也不至于急着给他们浇雨吧。 吴浩不得不来个急剎车:我准备好了,你们急着用就取,不急着用就先放那。 万倩倩一回过神来,知道是吴浩打来的电话,她哪能稳得住。两手夺过去就问,吴浩,你给我准备齐了没有啊? 吴浩还真就晕头转向了。怎么,难道赵卓和万倩倩这两口子真是各自揣着心腹事? 为了让他们情绪冷静下来,便插了一句说,倩倩,你这齣国的大事可要徵求赵卓的同意,否则,我这钱可就不借了。 他怎么敢不同意。万倩倩说话那口气,好像赵卓不是她的男人。 一句话惹怒了赵卓,刚才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时的火就顺势烧了起来。吼道,我就是不同意,你又怎么着! 终于走到了不可收场的局面,这温文尔雅的赵卓一发火,万倩倩却懵了,两眼愣愣地瞅着赵卓,在一旁刚刚满两岁的儿子亮亮,被吓得嗷嗷地哭喊了起来。 叭——的一声,万倩倩手里的话筒跌落到了地上。 吴浩听到亮亮的哭声,便知趣地挂了电话。 电话的听筒里发出嗞嗞的响声,这时的万倩倩才像从梦中惊醒一样,嗷——地一声,抬手噼哩叭啦,挥掉了满床的衣物,人到了愤怒的时候,如同发疯的狮子。她双手捂着大嘴,咣啷——拽开门,撒腿就跑了出去…… 到大街上,她才知道在这瑟瑟秋风的黑夜里,寒气有多么逼人。 一丝凉风吹着她的脸,听着哗哗秋风扫落叶的响声,那种孤独、无助、冷漠、空虚如同黑夜里的幽灵在向她招手。一时的惶恐不由会让她想家。儿子、老公,在每一个女人的心目中,都是生活中左右自己的两座摩天大厦。而今天这两座大厦的突然轰塌。对于生活中的苦辣滋味,远远不同刚刚恋爱时那种甜甜蜜蜜的感受。现在没有了那份浪漫,那份美好的憧憬,更看不着摸不见理想中的那种幸福,踏至而来的,除了一日三餐的锅碗瓢盆交响曲,就是那两口人上下牙之间的磕磕碰碰,婚姻,难道真的是爱情的坟墓? 在这夜幕下,看着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同步而伴,再冷的夜,也会觉得到两个人相依相恋的温暖。这种日子怎能不让人留恋,这种日子怎能不使人怀念?可惜呀!家,这个永远撕扯不开挥之不去的情结,在缠绕着她万倩倩的心头。 她回过头遥望自己的家,那幢消失在夜里的危楼,只是远去的窗口灯光依旧辉映,依旧在黑幕一样的夜空中,迸发着耀眼的光芒。 好一个儿子——亮亮,你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妈妈那么爱你、疼你,我走了,你怎么都不知道趴到窗台上哭一声?赵卓呀,你这个倔犟的男人,恋爱时,一天到晚趴到耳朵边说让万倩倩快乐,让她幸福,可现在呢?独自孤伶伶的一个女人站在凄冷的黑夜里,你怎么就不能追赶而来?哪怕是说句宽慰的话,或者是故意咳嗽两声,也算是有那份儿情谊和安慰。 她颤抖着单薄的身子,感觉今天特别的冷,冷得使人心里像悬在了太空一样,没有边际,没有目标,没有结果。让人茫然、空旷。每往前走一步,静得让人不敢唿吸。 她离家越走越远,每迈出一步,就想回无数次的头,心中期待的唿声和招手怎么也听不见看不到,让她的心已冰冷。向后每退一步,又觉得脚底发空。既然已经出来了,怎么有脸去回头?这时让她所寄託的,就是想想西半球白天的喧譁,而聊以慰籍…… 『3』第二章 月底刚拿到手里工资的方鸿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荞荞。人的本能就是这样,当你沐浴幸福时,你就会迫不及待的想把这种幸福与你最爱的人一起分享。 都说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去赚,可女人呢,你一但喜欢上了想丢都丢不下。除非,人家拜拜告辞另寻上了新欢,你就是想追都追不回来。这年月没结婚之前,每个人都享有自由的权利。 既然是自己钟情于她,如今兜里又多了几张人民币,就是大方一回,虽然买不起什么名牌进口货,怎么也能任她选一身花红柳绿的时装吧。虽然汗流摔地上八瓣赚的钱不容易,为了心爱的人,为了走到哪里不再是光哥独行,扔出几张人民币,让她高兴,让她好好满足一回,谁说不值? 这时方鸿达洋洋得意地给荞荞拨了电话:荞荞,我是方鸿达,今天有点时间想请你出来。 哦——方哥,你是想请我去肯德基呢,还是要去逛步行街上的精品服装店? 唉,这在婚介所里结识的一小井市民,开口张口也是肯德基精品店。 他摸了摸薄得似两层布厚的兜子,心里没有底,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就这点币子,如果想大方一回,只有豁出去不怕清皮,否则,想矇混过关的那种想法,也不是诚实人能做得出来的。 又摸了一次衣兜,怎么琢磨,不行!那不知道一脚有多深,更不明白另一脚又是多浅的地方,一旦花冒了顶,结帐的地方那是不可能让你走人的。于是,他拉下脸皮央求:我的好荞荞,大哥想请你随便转一转。 她娇声嗲气地,说,不——不行,我这正忙着加班呢! 加班!方鸿达顺口接了一句。 是呀,不加班哪能一个月赚上两三千块钱。荞荞的回答,着实让方鸿达吓了一个趔趄。 第13页 他一听不仅仅是惊呆了,而是觉得自己可怜。就那细脚小手的一个妞,一张口就是三两千块,这对象处下去,看来到外面耍一圈,不买衣裳不购物,没有个三五百块,都难以给她的小吃小喝应付下来。要是想沖她大大方方出次手啊,不攒它个大半年六个月,根本不可能有见面的条件。 他捂着穷困潦倒的衣兜,无奈地垂下了头。痛心地说,那你就加班吧,过一段找个空闲再会。 荞荞不像他方鸿达那么在意,一说到再见,她的小嘴轻松得似吹口哨。甜甜地一笑道,方哥,那咱就拜拜啦。 说起来拜拜两个字容易,可是这字眼里的含义广泛极了,可以理解为后会有期,可以理解为再联繫,也可以理解为就此打住。 他越寻思越不踏实,只好再次拨通了手机。荞荞饶有兴趣地问,方哥,你这是又想起了啥事? 啥——?蒙得方鸿达晕头转向,一时答不上话来。无奈地拍了拍脑瓜子,却冒出一句,说,荞荞,星期天我想请你看场电影,不知道你那天有没有时间? 我的时间有时候我自己也不敢定,到时候咱再电话联繫吧。话音没落,她的手倒是很快。叭,挂机了。 这是什么意思?对于一位抱着满心希望的人来说,如同是当头泼了一瓢冷水。方鸿达百思不得其解地皱起了眉头,心愁得嘴里直冒苦味。 他的脑袋正嗡嗡地响个不停,手机就又哌啦哌啦地叫了起来…… 以为是荞荞,一时兴奋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上。一接,原来不是她,是吴浩。没等开口,吴浩就迫不及待地嚷嚷,鸿达,你翻翻今天的报纸,看来你这傢伙的名出大扯了? 什么名啊?方鸿达弄不清楚自己的耳朵又出了什么意外。心不在焉地说:你说什么呢! 唉——吴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就详细地叨咕了一遍,你方鸿达的小说《无爱无悔》已经出版了,报纸上给一顿爆炒。 方鸿达这时的听力比任何时候都好,只是感觉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利用闲功夫划拉那几十万字,改过来修过去,稿子都快要折腾烂了,找小报、跑出版社,无论到哪儿,编辑都是两行字没有瞅完,就给微笑地摇头回拒。最后失去了信心,还是路过一家出版社的大门口,扔给了一个门卫。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打更的老头用它消愁解闷,算是捡着一位读者。 哎,如今如果真像吴浩说报纸上宣扬的那样,那可真是熬到了石头开花的结果。天都不相信,太阳怎么能真的从西边出来? 方鸿达怎么也弄不明白,他也有作品被爆炒的这一天。哌唧哌唧拍了两下额头,让自己清醒了好一阵子。 嘴上喃喃地在自言自语:天哪,莫不准真是自己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方鸿达虽心怀忐忑,但更多的是惊喜。这时他把什么荞荞乱七八糟的都忘了,满脑子就一个事,在人行道上四处寻找售报亭。平时不愿看报时,一抬头遍地都是报摊,这时多么渴望看见报摊,哪怕是遇见个报童,也能尽快目睹一番自己在报纸上出现的名字。如果报纸上真有长篇大论的对首发式的那么一篇报导,就是豁出两天的生活费,也要把报摊上的那些报纸给它全部一扫而光。不为别的,以后见了朋友同事,只要送上一份报,方鸿达这个在别人脚下踩了几十年的名字,终于可以让人捧在手心上看了。 找啊找,寻啊寻,一不小心——呲啦,被一破得透着风的铁报亭给撕扯住了衣袖。 他摸了摸撕扯得似布条子一样的烂袖口,顾不上来发脾气,只顾气喘吁吁地吩咐卖报人:快拿一份今天的昆阳晚报。 卖货人哪个不愿意有好生意?那卖报人摇摇头,没有丝毫表情说,晚报早已卖完了,有日报。 方鸿达抓起一张日报,仔细搜索了每一版,几乎连gg的夹缝也一字不落熘了一遍,没有翻到自己的名字。沮丧地甩手扔回到报摊上,撒腿就去继续寻找。跑着跑着,有报童喊,卖报喽卖报,一份昆阳晚报五毛,三份报纸一块。 方鸿达赶着声音跑到报童面前,一把抓住黑乎乎的小手问,兄弟,你有多少我全包。 那报童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主,看他如此激动,倒害怕了,是不是遇见了精神病?不顾一切扭头,拔腿就跑…… 方鸿达似疯了一样在后面追,手高高地举着钱喊,兄弟,我真买你的报纸—— 报童驻下足,扭过脸一瞅,看他手上果真抓着好大的一张票子,问,你真的全部都买? 方鸿达将一百元拍到报童手里,说,够不够,不够的话差多少我再跟你算。 谁都见钱亲,报童更不例外。他将报纸哗啦一扔,手里紧紧地攥着钱,屁都没放,一熘烟儿跑掉了。 方鸿达没有关心报童朝哪个方向跑,只顾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翻报纸,从四五十版的报纸中寻找自己的名字,不等于是大海捞针?翻来覆去地找,反来復去地寻,还是大标题的字块显眼,终于使他眼睛一亮,果然在副刊上寻到了。这样写道: 当代作家方鸿达,他的首部小说《无爱无悔》,首印突破了五十万…… 他越看两眼越不够用,一只手抓着报纸,完全忘记屁股坐在人行道上当沙发了。 兴奋过后,他激动得揉起了酸酸的鼻子。回想起这些年的蹉跎岁月,那几十万字的点点滴滴,渐渐的他的脸上挂起了涟涟的泪珠…… 第14页 回想起自己煎熬了那么多日日夜夜,今天文字变成了铅字,真真切切地闻到了扑鼻而来的油墨飘香,该高兴啊。仅仅出版还不足以欣喜,最疯狂的,恐怕就是像报纸上所说的让出版商首发出了五十万,五十万册是个什么概念?它虽比不上四大名着,从近些年的纯文学作品来说,也算首屈一指。 一想到这儿,方鸿达抱着怀里的报纸,那种兴奋和喜悦,也不比荞荞挎着自己的胳膊的心情逊色多少,在这个激情澎湃的时刻,他想到的第一个人仍是荞荞,如果能让她共同来分享这来之不易的喜悦该有多好!一激动就将电话拨了过去…… 手机里传来嘀嘀的响声,每一声都值得他去期待。 等到的是他最不愿听到的那句: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无奈之中,他只好将这一巨大的喜讯,孤自地压在了自己热血沸腾的心头。 这时他的心里装得不仅仅是文学,同时想到了未来,想到了未来一定要拥有一位女人,一位漂亮的靓丽的女人,那就是荞荞。她如果能时常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共饮一杯香气溢人的清茶,共觅一杯苦尽甘来的咖啡,让浓浓的情暖暖的爱伴随着生活的美满,共享人生的快乐,那才叫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梦一样正想着,兜里的手机响了。 当他兴高采烈地打开手机,一瞅,啊,原来是政府那位堂堂正正的官员江子宁。 这个时代当官的大多都是这副德性,他用得着你,什么哥们儿朋友。用不着你,好像谁造过他的老祖宗。他江子宁上来就是满口阿谀奉承,口若悬河地说,鸿达啊,你可是一夜之间成为普天下有名的大作家了。 这种见风就会驶舵的傢伙,他还真是消息灵通。既然他江子宁满心出于妒忌,这会儿自己为何不给他扬眉吐气一把? 拍口送给他一句,说,我可不是一夜之间成名,那是煎熬了无数个深夜,喝了无数瓶墨水,磨断了无数支笔尖换来的结果。要说收穫,远不如你们这些政府的官员获取得多。 哪里的话嘛,我一天到晚也耗了不少的笔墨,除了耍些官腔抄些长篇大论的客套话,没有一篇能流芳百世的东西。 从这些话中,能明白他江子宁也感受到了很多很多,其实他的心里,也存在着不少虚荣的苦衷。 说白了,他还是图有羡慕成名的这份热情。既然如此,方鸿达咋能不卯足了劲对他吹?顺口似流水一样说,你那大空话大假话我不关心,我所关心的,除了最近那个奥地利的女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再就是我这部处女作,不知道哪天能荣登上中国名着的排行榜。 呦,看来你方鸿达更是雄心勃勃了!从江子宁的话语里,表露出无限的妒嫉和感慨。 方鸿达淡淡地一笑说,唯有雄心,才能立下壮志。 不情愿继续往下吹的江子宁,他哪愿意浪费时间?找了个简单的理由:好了,手机都侃烫手了,我给你打电话的目的,是想请你给我的几位同事签个名。 签名!别开玩笑了,我也不是影帝歌星,哪敢在你们面前耍大牌呀!方鸿达故意摆起了文人的臭架子。人们常说,臭架子摆的愈多,大名就愈来愈响亮。 已经吹破了牛逼的江子宁,心想,今天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方鸿达,怎么也跟老同学较上劲了。如果不能把他揪进这堂堂的政府办公楼里,说明江子宁肚子里除了一天混那点儿破酒烂菜,还能有什么出息?以后再在大家面前拍什么胸脯侃什么大山,甭说在同学面前没市场,就是在机关这一亩三分地里,也没有位置。 无奈之下,最后只好施出一幅苦肉之计。说,鸿达,就沖咱同窗一回,你也要过来一趟,我们的主任呀,就喜欢买了书让作者签名。我提你是我的老同学,主任他就是万万不信。 方鸿达一想,也是,如果他江子宁就因为这屁大点儿的小事都吹成了泡影,那他以后在主任手下甭说是熬,就是煎,恐怕也煎不出个头了。难得他说了个求字,为了他那个活受罪的穷面子,怎么也不能不给他圆上。 只好抓着手机点了个头,满口恳切地说,行了,我去不就是了!签名不沖你们那个什么鸟主任,我就是沖你江子宁的面子,谁让咱是老同学了。 之后想想,这可是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于是,又极不情愿地讲,我还要自己掏腰包去书店里买几本,到你那儿怎么着也不能掉链子吧! 嗐——我一早就买了一摞子,你人过来就行了。江子宁言语的口气,还是第一次这么热情谦逊。 方鸿达合上手机,一抬头,呦——咋这么巧呢,正好遇上万倩倩。 他没等开口,万倩倩便两眼扑簌着泪珠,犁花带雨地瓢着嘴说,鸿达,我—— 他看她满脸的不愉快,这平时乐观得像一座戏台子的万倩倩,今儿是怎么了?不由便问,你这是——跟谁呀? 呜——万倩倩两手捂着脸,泪水淌得完全像放开了泄洪一样的闸门…… 方鸿达以为她受了别人的欺负,迫不及待地问,你不是受人欺负了吧? 这时她万倩倩才摇摇头,但仍是哭得泪水像下雨一样淋淋不息。 哎——怪了,既不是有人欺负又不为别的,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她难过的哭成泪人? 他盘算了半天,结巴着嘴正要再问,不料想,万倩倩叭地塞到他怀里一张列印好的材料。说,你帮我看看和赵卓去签这份协议有什么不妥? 第15页 方鸿达拿手上一瞧,心上一惊。一看到题目,简直让他不可思议。说,好好的一家人有好日子不过,你俩这存心是没事找气生,怎么吵闹都行,离什么婚呀? 两口子吵吵闹闹是常事,也就是想找个台阶下。她咕咕哝哝地一字一句道,我都好多天住在单位了,他竟然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 方鸿达他怎么琢磨都想不明白,那时没毕业他俩人在全班的同学面前好得似粘锅贴,今天不知道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点儿小事,倒打起了协议离婚的主意。这哪能行啊!常言说宁拆千座庙不破一桩婚。方鸿达感觉,他们之间如果没有什么磕磕碰碰,她怎么能都打好了协议? 疑惑不解地问,你俩肯定有什么缘故,要不然,绝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由他这么一过问,万倩倩倒止住了抽泣,本想一口坦白自己要出国惹出的矛盾,但一琢磨,都是自己孤注一掷,这理由告诉给老同学,他们怎么能会同情!如果不如实的讲给他们,又找不出个什么恰如其份的理由,恐怕说了也是遭他们的白眼。无奈,只好实话实说:我就是要出国,他赵卓要是签了呢我干净利略的走,不签呢,我也下定了决心要走。 嘿!看来这些女人们的心一旦直成了一根筋,恐怕你就是用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回头。 不为别的,就为都是老同学,该劝说的一定要劝。说,倩倩,亮亮才两岁,为了你儿子的健康成长,现在你也不能一意孤行。 识劝的人一说就能改变思想,她这种人倒变本加厉。万倩倩不但不觉得汗颜自己作母亲的心狠,脸倒是仰得更高。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说,我为了活得有质量,年纪轻轻的,不能就为了那个孩子,让他拽着我的后腿。 他一听,看来万倩倩想出国的念头是由来已久,现在已经是铁石心肠了。连孩子她都无所顾忌,还有什么能牵挂住她的心? 方鸿达也没什么高招,能让她回心转意。无奈地摇着头,仍然在相劝:你不要把外国看成是天堂。 万倩倩不否认,可仍是痴心不改:我知道美国既是天堂又是地狱,但我万倩倩宁可去那地狱里感受煎熬和痛苦,也不愿呆在这一天无所事事的单位里,浪费有限的生命好吗?慢慢地净耗我的青春时光。 既然这么说,谁有好办法?方鸿达怎么想,无言以对。 ******************************************* 劝不了她出国,但要说服她回家。方鸿达好说歹说,终于将她送回家。知道赵卓没有下班,只好打电话告诉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放心。 万倩倩拽着方鸿达的胳膊,非要他进屋坐一会,赵卓不在家,让别人知道了怎么解释?只好婉言拒绝了。 临离去招了招手,仍然劝她,倩倩,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不为他赵卓也要为儿子,还是留下来吧! 话音一落,他便一熘烟地从楼道里跑了出来。本想打的士去市政府,摸了摸兜,虽然自己的名声已经大震,就目前的境况,仍然是缺钱。无奈,只好去乘小公共。 当车门咣啷一开,他像飞一样地跳了上去。现在的人信奉时间就是金钱,这些开车的司机更不例外。车的油门一加,嗡——地一声,把他甩了个趔趄。 方鸿达顺势拽住了把手,正巧又遇上红灯,看司机的剎车踩有多急,咣当——一声,全车箱里的人骂声一片…… 嘈杂的声音未落,灯一绿,车又唰——地一个箭步,狂奔了出去。 车上大人小孩都异口同声,喊,这臭手咋能当司机?回家抱孩子算了。 一车人乱得似伊拉克战场一样,方鸿达的手机也哌哌啦啦地凑起了热闹。他一看来电显示,原来是荞荞,顿时喜出望外。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听荞荞问,方哥,你现在在哪?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在小公共上啊。 小公共!荞荞有些纳闷,这不上班不下班的时候,就是推销员也不能天天在公共汽车上渡过。跑什么业务能这么忙手忙脚?怎么也不信,又问了一句,你去做什么? 方鸿达发自内心想将去市政府为书籤名这一最值得炫耀的喜讯告诉她,可这话怎么琢磨说不出去口。如果实话实说,一旦车上的人听到了,那还不个个的目光像冷箭一样?沖他这个吹牛都不捡地方的人射过来,多让人尴尬。咋琢磨还是不暴露好。语无伦次地:我——我去跑个业务。 业务!她荞荞想,乘小公共跑业务的人是大有人在,看来他这位方先生,无论是身份、地位,人民币,只不过也就是忙活一天为了混碗粥喝的穷大哥一个,既然是穷,那就更没什么油水可颳了。 顺口甩了一句,方哥,既然你忙,那咱就再见了。 方鸿达拿再见这两个字没往拜拜上想,抱着永无止境的希望,兴高采烈地回答,好,我们再联繫。 话音还没落下,电话那头就已经响起了盲音。 方鸿达琢磨不对劲,再拨过去,只听电话那头说,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一连打了很多次,仍然是那句已关机的老话在重复着。方鸿达琢磨,这个荞荞也奇怪,刚才还打电话,怎么转眼就关机了?只好拿她的手机没电安慰自己。也好,待去了市政府签完字,也给她荞荞送上一本书瞧瞧,有自己的大名一招惹她的眼,看她的心花怎么去怒放? 第16页 方鸿达寻思得不仅仅是美好的生活已经近在咫尺,而且,她荞荞,也离进入自己的怀抱为时不远。 车嘎——地一声,停了。 方鸿达两眼一懵问,离市政府还有多远? 听那些人叽叽喳喳,有的说,过了吧! 他顺势往下蹦,一只脚慢了半拍,咣当——要关的车门夹住了他的后脚跟。 这小事不就发在他身上,全国哪个城市的小公汽不是这样?哎哟——把他疼得咧着嘴,喊,夹死我了! 车门咝——地一声打开了,这就是司机道歉的结果。顺着惯性,将他方鸿达甩到了地上。 他爬起身拍了拍满屁股土,正要去同小公共的司机理论,双腿还没有站直。车唿——地一声,扬尘而去…… 方鸿达疼得捂着脚跟蹲在地上,刚缓过劲便遇上一对行人,一瘸一拐地走上前问,大姐,这离市政府还有多远? 看那穿得碎花低领衫的大姐扭过头来,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哦——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位阿姨。她爱搭不稀理地说,走吧,还有好几站。 方鸿达疼得脸都拧成了窝瓜状,又问,是往前走还是—— 那老太太年岁虽大,但说起话来枪药味十足。瞪着一双大眼满嘴嘟噜,没长眼睛啊!那不有站牌吗。 哼!不知道这年头都咋的了,好像打听个道,比欠她二百吊钱还有脾气。 他终于摸到了地方,一拧一拐地走上三楼,这回进他江子宁的办公室,哪还用得着客气?一脚代手,用皮鞋尖噹噹——来了两下,门就不打自开了。 依旧是他江子宁迎了出来,他那张脸,今天突然变得晴空万里。谁说他不会求人?和颜悦色地说,鸿达呀,我们主任就为了等你,上午的一个调研会都给推辞了。 什么鸟主任对于自由人屁都不顶。方鸿达不以为然的,进屋直奔沙发。一屁股落进去被弹了出来,嘻嘻一笑说,这玩艺儿我还是第一回享用呢。 江子宁的主任进屋主动伸出手,冲着方鸿达这位平民作家,敬仰得艷羡不已:方老师,您的大作我看了一部分,真的是太诱惑人了。 江子宁抱着那一摞子书,递到了方鸿达面前,实话实说鸿达,你可真是一举成名了,这本书被炒得书店门外都排起了长队。 方鸿达翻开扉页就签上个名,他不知道该怎样称谓,更弄不明白礼尚往来该怎么去表达,大手拍着主任的肩头说,多谢您能拜读! 主任拿着书愣了一下,看签名中多一个字他都没写,只是想,方鸿达这人也太牛逼了,有名是江子宁求他一回,也不拿政府的官员当盘菜呀!表面上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说,你多坐会,我急着去领导那里汇报工作。说着,淡淡地拉了一下手,扬长而去。 尴尬得让江子宁心里受不住了,脸变得像个紫茄子一样说,鸿达,签字留名,对像主任这样的领导,怎么你也该谦虚一下。 方鸿达却毫不在乎,他是你江子宁的主任,别人用不着给他留名还装得像三孙子似的。 求人看脸色,这是江子宁第一次体会到。无奈之下,他抓起一本书哗哗啦啦地翻了一通说,鸿达,我看这里的生活故事不像是你写的。 方鸿达一听,心里不舒服,就说他江子宁有妒忌的那份闲心,也不能这么诽谤老同学的辛劳成果吧!伸手接过来,在鼻子下闻了闻扑鼻香的油墨,挨字酌句地从中瞅了几页,他惊愕了。哎——也甭说,这里面什么床上床下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写的那么赤赤裸裸,就是翻遍红楼梦,里面都找不到红乳似梅花的滥词呀!可好,这小说的字字句句,都让人瞅了肉麻。 他一琢磨,出版社也太不负责任了,不同作者沟通,咋能这么胡编乱造?气愤得如同被浇了一头冷水,一下子心里被掏空了。本想发作,沖他这个目中无人的江子宁的面,就别把丑扬出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回了一句说,编辑在一些段落添盐加酸也是正常的。 现在的流行小说本身就泛滥,江子宁没有再辩论,依然趾高气昂的,向他方鸿达表白说,鸿达,我已经提为了正科级,也就是说和那些县里的局长是一样大的官了,马上就要下基层去挂职锻鍊。 他这么一番表白,让方鸿达惊异得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感到,今天他江子宁求自己来办公室签把字不是真正的目的,用心何在?这张窗户纸不捅就明白,不就是他提了科级干部,马上就可以下去当个县太爷手下的什么乡老爷了?自己已经有了今天,还有什么羡慕那些豆包干粮的干部。为了杀杀他那得意洋洋地威风,提醒了一句说,你江子宁下基层要多接近群众,可不要养一身傲气。 江子宁哈哈地张着大嘴乐,两手一背迈了一圈四方步说,我装也不能现在装啊,不到了一定的地位,只有先做孙子之后再当爷爷。 哼!方鸿达明白他狗改不了吃屎。看他江子宁满身官场上的那股习气,就满心里厌恶。淡淡地说,现在的人只要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权,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江子宁没想到方鸿达是有意讥讽他,接下话茬拍着肚皮,话语多得如同是滔滔的洪水决堤,说,是呀,你看看那些公安局长,还有什么税务的头头,他们他妈的官大吗,也就是一个县处级,瞧瞧,他们这帮傢伙在这省城一跺脚,都能让省长市长的脚下沦土。 第17页 方鸿达点燃了一棵烟,只管唿哧唿哧地抽。不停地巴嗒着嘴,吸吮着烟气中那股股浓香,根本没有在意他说些什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所以,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还有那个……江子宁仰着脸叽哩咕噜一大串,看他方鸿达连哼一声都没有。他就觉得自己的废话说多了,尴尬得走到方鸿达面前,踩了他一下脚说,哥们,你发什么愣呢? 他嗯——了一声,弹抖一下手中的菸灰,弯了弯脑袋,像布希没拿萨达姆当回事一样:你说你说,继续往下说。 江子宁一听更没情绪了,一屁股蹲进沙发,扑拉一下方鸿达似柴草一样的头髮,没话找话说,你方鸿达赶快找个媳妇吧,我看你再这样一个人混下去呀,用不了几年—— 怎么了?方鸿达极其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不变成一糟老头,你也要进疯人院。江子宁半开玩笑,半挖苦着点评他。 两人互相挖苦。方鸿达顺理成章地也给他总结了一句,说,你江子宁如果不快点找一个女人呀,恐怕连脚丫子都要啃破了。 两人嘻嘻哈哈一番,江子宁无意中流露出一句真心话。说,我只想找情人,不想找爱人。 哎——看来你这傢伙更阴险,你这是只想到了索取,没想到,不,而是根本就不想奉献。方鸿达对这种人的回答,显然是在贴切不过了。 跟风故意闹着雨的江子宁,厚颜无耻地开始攻击他。不热不冷地敲打他说:听说你方鸿达在赵卓和倩倩生气那几天,你一直在背后保护着倩倩了? 靠,方鸿达一听顿时怒髮冲冠。这帮鸟什么屎都拉,就是往头上撒尿也不能不分人吧?气得抖着嘴片说,这如果不是你江子宁造的谣,我想,都是他赵卓那个王八蛋多疑了。 哥们儿,慢——江子宁唏嘘一声,摇了摇头说,有没有什么事跟我无关。轻轻迈出几步,又折回了头,手指抓挠着耳根,比谁都正经地,说,你可要知道,现在倩倩正和他赵卓闹离婚呢,这时候有你一出现,唉——难免人家会生疑呀。 男女之间的事谁能说清?有时反而越描越黑。急得他脸红脖子粗地解释,我来这之前刚把倩倩送回家,并且还给赵卓打了个电话。 嗐——你怎么办都行,就是打那个电话多余。江子宁说话时的表情,一脸阴云难测。 方鸿达拍了拍胸脯,他真想将火碳一样热的心肝扒出来,让他江子宁瞅瞅。说,看他赵卓咋理解了,我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江子宁可不怕事大,他知道天塌不下来。摇着头,扇着风凉话:谁能说得清道得明? 方鸿达本想给他江子宁骂个狗血喷头,甩门而去。仔细一琢磨,不行,那样更会给这些听风即是雨的傢伙留下託词。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和无辜,不,同时也是给万倩倩还一个清静的名声。叭——地打开了手机,摁上荞荞的电话号码,吩咐说,你江子宁听着,我最近刚处了个女朋友,叫荞荞,你不信,问问她一切都会明白了。说着,将手机放在了江子宁的耳朵上。 江子宁更是一本正经,聚精会神地听,听着听着大嘴咧上了。里面讲,你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而后他一脸冷笑,将手机又推给了方鸿达:还是你自己听吧! 方鸿达理直气壮地将手机贴到了自己的耳朵上,同样的回答一连说了好多遍。他怎么都不可置信,瞪着一双牛眼寻思,难道她荞荞这么快就换了电话卡?顾不得文人的儒雅,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不能她妈的是个骗子吧! 『4』第三章 吴浩只有三天没看到孟彤,却足足给她打了有上百个电话。这时正一筹莫展地趴在办公桌前卖呆,只听一熘熟悉的脚步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他激动不已,一头扎出了门口。一瞅,哎哟,就三天未见,又变了。看她那身打扮,比电视剧里那个什么西宫皇太后还要神气。 她真是跟古装干上了,又是一件最新流行的服饰,高高的衣领,镶嵌着韭菜叶一样宽柳绿的眉眼。挽起袖筒,露出那一双白皙纤长的小手。让人最惹眼的,是她那头髮型,怎么,原来一头乌黑飘逸的秀髮,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咋就又染成了似出土唐三彩的颜色了! 嘻嘻一笑,故意给她增光添彩了一句,哟,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呀! 强装作淑女的孟彤,沖他一瞟冷眼,道,三天不见你都要把手机打爆了,我要是一个月不来,你还不追到我们剧团里去呀! 这一句话给吴浩凿了个白瞪眼,他没趣地强挤出一脸傻笑,只顾两手抓挠腮帮,没有敢再多发言。 孟彤内心里清楚,既然他吴浩像旧社会发了包的土财主,一提到购房置地,就是咬着舌头装牙疼可惜那钱,也好,给他点刺激,看他究竟是拿人当事还是拿钱当宝。 哼了一声,故意放风给他醋吃,我就在这三天里,便认识了一位大人物。 由她这么一挑拨,还真见效。吴浩随即就瞪起了大眼,急切地问,什么样个人物? 哈哈——她将计就计,将那醋性又发了发酵说,导演,一位专拍电视剧的大导演。 天天翻报纸看杂志的吴浩比她更明白,那些影视圈里的花边新闻,大多数都是从导演和演员身上演绎出来的。什么拉到房间里单独说戏,抱到墙角里学学演技,总之,那一幕一幕骯脏的交易,是天天炒爆了萤屏,烤煳了报纸。对于她孟彤,有一点最重要,那就要看她结识的是一位雄性还是雌性人了。雌性还好,要是那雄性的野兽啊……哪保准?他没敢再往下想。 第18页 要说哪个男人将来不怕顶绿帽子,他只能是个白痴。吴浩急切地想知道结果,但如果问得太露骨,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如何是好?他试探性地自言自语:当今不只是大老闆男的多,导演系列也是公多母少。 哼!她不耐烦地一翻白眼,没水准,有你那么比喻的吗! 唉,我是比喻的不怎么恰当,但对于你认识的那位导演先生,我并没有不尊重的意思。 哎——你怎么知道的呀?她折回头冲着吴浩,十分惊讶地问了一句。 沖她这么一问,吴浩就明白了。准了,准他妈的是个见了漂亮女人走不动的人面兽。这时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很久他才提了提精神,抬了抬眼皮问,那导演是想找你上戏呀,还是你主动去找他拉关系? 谎撒得天衣无缝,还真让他揪上心了。看来醋罈子没有不酸的,只是开了个玩笑。之后实话实说,甭说是那么多人上赶着去找他马导,他都待搭不稀理,可我孟彤去见他,他蛮热情。也许,是马剑在师大表演系当过客座教授的关系,曾经有过一面之交,总要比陌生人好接近。 而后,她又真真切切地讲,我认识的那个马导呀,曾经给我们当过老师。 老师这个字眼儿,在他吴浩心目中,早已是风烛残年的不那么美丽动听了,特别是那些大学里的教授,不是有本书的作者公开说那些教书育人的人白天是教授晚上是野兽吗? 他谨慎地摇了摇头,说,那些导演们,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别把他们想的那么纯洁。 孟彤撅了撅小嘴,哼了声说,他们导演啥样跟我没关系,我们学表演的人生就有两种结果,要嘛上戏出人头地,要嘛安心持家稳稳噹噹的过小日子。 这话可说到他心坎上了。对!吴浩顿时一张脸似春天的骄阳,绽放着异彩说,咱们将来就安心持家过个安稳日子。 往往陷阱都是对方事先编织好的。他的一句话,正中孟彤的下怀。她似桃花一样的脸更是喜上眉梢,贊同地点了点头,道,这回你该满足我的要求了吧!只要有了宽敞的新房,一跑一熘烟的轿车,你就是让我去上戏呀,我还嫌那风里来雨里去,把我这嫩白的脸蛋吹破了皮呢! 嗐——他最忌讳听的就是提房了车了这些闹心事,特别是她一说什么导演上戏,哪能让人放心?现在这些女人呀,只要心一动,照样,说跑即刻就会撒腿走人。所以,她的心不收到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上,不等到她到了明日黄花那一天,什么洋房跑车呀,干脆,艰苦朴素点混吧。常言说得好,路遥知马力。只有日子久了,才能得到她的真心。 他避而不谈那些越层和轿车的事,只是一再强调说,两个人只要感情好,现在的生活再也没有吃糠咽菜那样的日子了,还能差到哪里? 理想不能实现,无论她怎么说,吴浩就是铁公鸡一只,一毛不拔。甭说付诸实施,就是连想法,他都吝啬得从来不予考虑。孟彤知道自己再跟他嚼舌头也是多余。回了声,好,那你就等着吧! 人要活该倒霉,走路都碰壁。她头一低刚要出屋。不巧,哇地一声,与万倩倩碰了个贴脸。 怔得两人四只大眼冒金星。面面相觑一阵,万倩倩淡淡地一笑说,哎哟孟彤,多日不见你可是越变越迷人了。 人最痛苦的是有时不得不扮一张假面孔。孟彤笑得比哭都难看,哼哼哝哝地应付了一句说,你们有事唠吧,我先走一步。说着,头也不回就那么走了。 万倩倩瞅了瞅吴浩,看他坐在椅子上毫无动弹的意思。心里想,这一对咋的了,怎么个个似爆了锅的豆子——炒嘴了? 人就是这样,说服别人容易劝自己难。她这时还指示上了吴浩:快去把孟彤给追回来吧,有什么话你们俩该好好说。 吴浩闷了一肚子火,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发。总是内心里拧不过来那股子劲,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都说漂亮的女人不好寻摸,可是漂亮的女人你一天不豁出大把大把的币子往身上砸,她都会拍拍屁股甩甩袖子走人。 无奈之下,他挺了挺胸挥了挥手,自言自语地说,嗐——既然她要走,你留也留不住。 弄不懂缘由的万倩倩着急,急得跺着脚替吴浩上火。埋怨道,好你个吴浩哇,你什么由她去呀,就孟彤这么既漂亮又懂事的女孩,你要是不当回事儿,只要一拜拜,吃后悔药你都买不来。 唉——吴浩嘆气唉着声地说,现在她离我而去还不怎么后悔,要是真的给她买了房又配上车,如果有一天她仍然不满意,就这么一拍屁股不辞而别了,你说说,那我该后悔多少辈子? 要什么给她买呀!万倩倩话说得轻松,出口气倒是不知道腰疼。她掰着一把手指翻了翻,说,一个整数够了,你吴浩有足足一巴掌的大数,还在乎那两个钱吗? 吴浩本来很想和她谈天扯地,由这么一说,立马心生反感。看来她万倩倩,也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之后冷傲自恣地告诉她,说,我是有那么点儿钱,可就是不想往她身上投入。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万倩倩仍是满心的不理解,自言自语地说。 心里闹哄得吴浩不想和她再扯这些无聊的话题。 就直言不讳地表明了对她万倩倩的态度。说,倩倩,你和赵卓可都是我的老同学,出国借钱担保我都可以帮忙,但不经得赵卓的同意,我是不会直接资助你的。 第19页 万倩倩无奈,只好央求:吴浩,我家那个赵卓本来就不想让我走,你非要经得他的同意,这不明摆着是不想让我出国? 常言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吴浩想来赵卓和万倩倩走到一起时,全班那一百多双眼睛都艷羡得不知道该怎么瞅才好。这几年的功夫,孩子正扒着胸口吃奶呢,她愣是要一甩胳膊留洋去。好听点说是留学深造,实则就是一瓶在中国都不满的人,非要到那美国去晃荡。女人出去能干什么?不就是靠干那些眼不见不知道的苦力,不然就是出卖自尊和灵魂。混那每小时几美元的薪水,她怎么就琢磨值? 吴浩心生同情,相劝,倩倩呢,即便是赵卓同意你走,你也要想好喽,到了美国呀,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一定要赚回来钱。而且,还要是大钱。 他这么一说,万倩倩虽觉身负重担,但心情出奇的好。 哈哈一笑,说,我从东半球跑到西半球,不是为了多挣点钱,还不如在昆阳混个仨饱俩倒呢。 谁说不是呢!吴浩也是一千个不理解,埋怨道,你和赵卓一个月也挣得可以持家过日子了,怎么想,能撇下孩子去赚那泪都没处洒的钱呢? 唉——一提起钱这个字眼,万倩倩的心酸得只能自己偷偷地捧着脸掉泪。有钱的人想吃什么买什么,想穿什么选什么,即便是在同学圈里的聚会,或是走到大街上,有钱人可以趾高气昂得脸都冲着天。没钱呢,寒酸时为同学结婚随一份礼,骑着自行车满昆阳市跑,就为了少花几块钱去寻找能拿出手的像样东西。作为一回女人,一遇上春暖花开的季节,看那大街上花红柳绿的大姑娘小媳妇裙子四处飘扬吧。再回头瞅瞅自己,年復一年从头到脚的老龙套,同样来到这个世界上,怎么能白白的走一遭? 她唉声嘆气地两眼一矇:趁现在还年轻,出去闯一闯。 吴浩不解,顺口来了一句,你一个女同志怎么闯啊,即便是想出国赚大钱,也应该由他赵卓杀出去呀! 你说赵卓?万倩倩歪着脖子,两眼直愣愣地瞅着吴浩。好像是天方夜潭,有一万个不可能那样子,说,他要是能有一点像你吴浩,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孤伶伶的一个女人去美国遭洋罪。 那为什么你非要去? 钱!钱——啊!万倩倩伸着一双似空筢子的大手。一副忧怨的神情说,我们的孩子要入托,房子即将需要改善,零七杂八的开销,没有钱哪成啊! 话音未落,赵卓叭地一脚踏了进来。 他一进门,万倩倩没感到有什么意外,可他吴浩顿时愣住了。嘴漂得结结巴巴地说,巧啊!你俩不是想来我这开家庭圆桌联席会议吧? 赵卓为她万倩倩要出国,几乎精神都要崩溃了。进屋招唿也不打,咣当一屁股蹲进了沙发里,毫不客气地说,你万倩倩想怎么着就去怎么着,我赵卓来吴浩这不为别的,目的就一个,不让他借给你钱。 吴浩看他火药味十足,又怕万倩倩这个得理不让人的主,一气之下点着了这根导火线,起身上去,伫立在了赵卓面前。声音洪亮得如钟一样,告诉他们说,赵卓你要是两口想打架,就回家掐去,可千万千万甭在我面前摆阵式,我看着眼晕。 男人最痛苦的,无非就是管不住老婆。看上去赵卓愁得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抓着蓬乱的头髮,喃喃地道出了满肚子的苦水。说,吴浩,你如果借给她钱是你俩之间的事,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一点。 忍奈了许久的万倩倩一听,内心的怒火上更是浇了一把油。啪——地一声,将兜里掏出的离婚协议拍到了赵卓腿上。恼羞成怒地说,你放心,我借吴浩多少,都由我万倩倩一个人承担。 她气得不知道跟谁说好,扭头调了下屁股,冷冷地又补充了一句,说,你签个字就可以走人了,之后的事嘛,那就是我和吴浩商量了。 赵卓一看离婚协议那几个大字,头脑嗡的一下,两眼就黑了。心里明白过来之后才想,真是像一首歌唱的那样——女人是老虎。温顺时你就是放倒她,她都让你尽情的摆布。如果要是惹怒了她,甭说连杀人的心,就是连吃人的心她都有。 两人的矛盾都为了些什么?不就是阻挡她漂洋出国。看看,没成想,也万万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她想用这薄薄的一片纸,就将多少年来的深情厚意,这个三口之家,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双手颤抖地掂着离婚协议,想到了家,想到了儿子,眼泪似颗颗豆大的珠子,噼哩叭啦,一粒粒地从脸上往下滑落…… 坐在沙发里抽泣了很久,他才高一声低一声地诉说,这都是贫穷惹的祸,如果我不是在机关,不是在那个除了报纸就是墨水的宣传部,就不会有今天这档子事了。 一阵沉默后,他叭唧甩了一把泪水,哽咽着嗓子:我知道,知道你倩倩跟着我没享过半天福。 他内心里痛恨,从小的书本上就说,资本主义就是剥削,人与人之间为了钱,变得完全成了野兽。他像一头疯了的雄狮一样,挺起了身,痛诉道,钱,活在这个世界上兜里没有钱,特别是咱们这些男人,好像他妈的在老婆心目中就是罪过。 由这么一句话使万倩倩的心软了,软的比豆腐都松。她哇——地一声抱住了赵卓,哭了,哭得更痛,更伤心。谁都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两人已经有了结晶?她嘤嘤地在对他诉说,也许,她这是在向艰苦的日子控诉:赵卓,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们的苦日子,都是生活所迫的呀! 第20页 这种有声与无声的吶喊,如同一股滚滚的洪流,在冲击着两个人的心灵。只有泪水,才能将内心所有的苦痛洗涤;只有泪水,才能将爱和恨永远的交织在一起。这时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两人面对生活的艰难,不得不经受着社会变革的洗礼。 8 几天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方鸿达,晚上一下班进屋,就躺到了床上,没饭吃都不知道饿。捧着自己的新书,爱不释手地闻着几百页扑鼻香的油墨。 从头到尾他翻了很多遍。好傢伙,出版社的编辑可真够狠的,除了人物的名字未动之外,大部分的章节和情节故事,都被改动得是面目全非。既然是编辑们对全文大动了手术,作为作者,特别是刚刚步入文学门槛的新手,一出版只顾得高兴了,哪还会去顾忌那些长篇大论中,空一块补一节的补丁摞补丁呢。 一连几天他除了沉浸在满足中就是惦记那个荞荞,荞荞那一张迷人的笑脸,始终在他的心目中挥之不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会换掉那张唯一可以联繫的电话卡?如果不是这样,无论她的手机是被人偷了或是自己丢了,她完全可以给我方鸿达告知一声。怎么琢磨,这里面有蹊跷,不是那天在小公共上没答覆她马上出去相会,就是她又有了什么想法。不然的话,就是那个婚介所有什么阴谋诡计?在没弄清问题之前,他还没敢往下想究竟是不是一个骗局。 他不由自主的,又摁上了荞荞那个手机号,拨上了发射键。一听,哇,过去了,原来她荞荞的手机卡还存在着。怎么想,就她荞荞长那一副浓眉大眼的模样,从她说话到举止,哪像那一种东躲一把,西藏一下的骗子?再说了,不就是那三二百块钱的婚介费吗,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去骗,她还不如豁出自己那副白皙水嫩的脸蛋,专到那些歌厅酒吧,去骗取那些出手阔绰的大款们呢。 打过去一会终于有人接了,一听,怎么是个先生?方鸿达急不可待地,说,我找荞荞,请你让荞荞接个电话。 那位先生深感莫名其妙。说,什么?荞荞,我不认识荞荞是谁,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方鸿达觉得不对劲,这明明是荞荞原来所用的号码。他又特意在屏上自头至尾看了一遍,没错呀!一时他嘴上吱吱唔唔,没法向对方解释。 之后,他又充满疑惑地试探了一句说,这个号码原来是荞荞的。 神经病。那先生骂了一句,叭的,将电话挂了。 方鸿达一听,怒火万丈。摁上键本想跟他理论理论,信号不好未接通,只好算了,不得不将这口恶气默默地咽到自己的肚子里。 他正犯嘀咕,手机就又哌啦哌啦地响了起来。他在想,玩吧,她荞荞这是又玩什么样的迷藏呢? 一时把他弄得晕头转向,不厌其烦地打开,喂了一声。 万倩倩在里面风风火火地说,这是怎么了,喝多了还是吃撑着了,怎么就对老同学待搭不稀理的只是喂了一声啊! 嗨,方鸿达一听,这似姑奶奶一样的口气,可真是惹不得。随便问了一句,这大晚上你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吧? 是——我的出国手续办齐了。从万倩倩的口气中可以听出,她是在郑重其事地发布公告呢,也许是沖那天江子宁的一番话后,方鸿达很久没再敢过问她关于出国的事。今天这个电话,不能是她万倩倩又多想什么吧?总之,男女同学之间,少些闲言碎语,比到处满城风雨要好得多。 沉思良久后,他很关心地问,你的老公他想开了? 唉——万倩倩对于这个话题,不愿意,也没那么多的精神再去叙述所有的经过。只是嘆了口气,说,现在他也支持我走了。 在旁人心里,她这话不可能没水份。是吗!方鸿达一听,感觉不是万倩倩在撒谎,就是赵卓被逼迫无奈的结果。顺口问了一句,不能是你逼着赵卓往协议书上籤的字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讲,哪——哪能呢!我是吓唬吓唬他,就我们这么多年来的感情,你们是有目共睹的。 是!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女人。方鸿达很是艷羡不已的称赞她。 她人都要走了,说挽留的话还有用吗?只能警示她。方鸿达像叮嘱一位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你到了那个自由世界,可一定不要忘了家,不要忘了咱们这帮难兄难弟的同学友谊。 有时正经话说多了也是废话,该说的都说了,最后问了句关键的:你什么时候动身? 哦——看看,你要不问我,都忘告诉你了。她一连重复了三遍:明天,就明天,是昆阳到北京的那次航班。 啊!把方鸿达惊讶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满口埋怨,你这么突然的通知我,我——我明天不知道该给你买些什么礼物。 她一听,很激动。说,明天你什么都不用给我买了,送我时,别忘了带上你出版的那部小说,并且要签上两句话,什么时候我看书,就会想到你方鸿达。 万倩倩的一番话,把方鸿达说得酸熘熘的,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老同学的话是敬仰还是鞭策,总之,她是发自内心里的肺腑之言。 方鸿达激动得拍了拍胸脯:甭说是两句,就是十句一百句我都给你写,可给你书时呀,我还怕赵卓知道了吃醋呢! 由这么一句玩笑,万倩倩却开心地笑了,完全忘记了临别的苦恼。 第21页 她抱着电话正笑,赵卓在一旁就搭了言,说,你方鸿达的书可千万甭给万倩倩,我看过了,怕你那情啊爱呀那些东方的东西,缠绵得不适应人家西方的文化。 他真是让马列的思想给灌输满了,东方与西方的差别就是自由文明。哼!方鸿达满口喷着白沫辩解,你赵卓接受死了正统的意识形态,根本理解不上去西方的爱情比咱们的高度。 听得让她万倩倩乐得,捂住了嘴。 第二天去飞机场之前,万倩倩为了给吴浩个挽救机会,故意通知孟彤。 孟彤接到电话,感到不解。万倩倩这个一巴掌拍不住边的关系,出国就出国好了,还张扬得想让全昆阳市的人都去送她。 琢磨了半天才弄明白,她和吴浩都是同班最要好的同学,而且,也都是那个小圈子里的。既然那天她亲眼目睹了与吴浩的分手,为什么今天还跟我孟彤这个局外人打招唿送行? 哼!怎么想,这不一定是她万倩倩的主意。也许,是那个吝啬得半毛都不拔的守财奴吴浩,他睡了几天大觉,一场长梦做明白了,爬起来床,可能改变成为出手阔绰的一位大款?否则,他怎么能会约我孟彤。 怎么想,既然他能痛改前非,那么自己手中操控着的橄榄枝,还是主动地给吴浩递过去吧! 前前后后,送行的人分别驱车到候机楼聚集了。来得最晚的,就是她孟彤。看她抱一束红玫瑰,花朵娇翠欲滴,真是红艷得惹眼。 她身着一套白色礼服,挺胸阔步地走进候机楼,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如同是一道耀眼的风景,整个大厅如潮一样的乘客的眼球,全都被吸引了。听身边那些人惊嘆,昆阳能有这靓妞?都说苏杭二州出美女,看看这么漂亮的大闺女天下哪找?她孟彤这时的幸福全写在了脸上,如同是在狠狠地教训吴浩。你吴浩瞪着大眼看看吧!就这普天下多少双大眼珠子盯着的鲜花,不用去炫耀,不用去展示,无论走到哪里,哪里羡慕的赞嘆声,全都会唏嘘成一片。 孟彤洋溢着满脸的春光,走到万倩倩面前,伸出她那纤白的小手,笑得仍然是那么甜美灿烂。说,祝大姐一路平安。 万倩倩搂过鲜花,激动得捧着孟彤的双手,恭恭敬敬地连连点头:孟彤,谢谢你来送我。 再怎么搓合,最终需要把握机会。赵卓见此情景,故意推了一把吴浩。窃窃地吩咐,你吴浩应该主动点。 有时让大男人主义放下阵势,他比挨几个电炮都接受不了。只哼了一声,便把头扭到了一边。 这个世界上的傻人早饿死了,何况她那么机敏。吴浩所有的举动,孟彤从两眼的余光瞅得一清二楚。她没有在意,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静静的,同万倩倩闲聊着一路上转航的手续该如何去签。 事就怕皇上不急太监急。万倩倩对吴浩的举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怎么挤眉弄眼他也是无动于衷。她不得不厉声地来了一句:吴浩,我今天这大包小包一大堆,就非让你和孟彤给我去办理託运。 不说还好,一说吴浩却犯上了倔性,不仅纹丝不动,声也不吭了。 孟彤提了提,兜都没离地。赵卓故意拉了拉吴浩的手,说,去吧,当我和倩倩求你了行吧! 平时这人怎么都行,一旦犯上了驴脾气,他才不管你是什么老同学。头一甩,扭身出了候机楼。 这一举动,给万倩倩造得满脸尴尬。到了这个地步,她能怎么办?只能安慰孟彤。说,吴浩这人呀,同学都知道他是个冷面热心的傢伙。 孟彤自作无所事事,她的心里并不舒服。那双水一样清澈的大眼,没趣得只好去瞅过往人流。 难受的人不只是他俩,这时最痛苦的人是赵卓。表面上看来心若止水,实则,就来之前将亮亮骗到他姥姥家那一刻,半辈子没有流过眼泪的人,满脸淌得似河一样痛哭了一场。他坚信,万倩倩的心肠即便是铁打的,就这么撇下两岁正吃奶的儿子,她能放心? 候机厅的广播说正在办理登机,温柔的一句提醒,此时犹如千钧齐下。嘴上说得怎样怎样,当动了真格的,真忍心离去?将铁石心肠的万倩倩完全给惊醒了,她一头扑到赵卓怀里,泣不成声地说,我对不起你和亮亮,不该就这么执着的去。 眼泪早干了,这时说那些有啥用?赵卓没有哭,可他的心里滴血一样在难过。 江子宁上前来安慰她,说,倩倩,既然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后悔,到那好好工作,我们等待你的佳音。 方鸿达劝告她,你放心的去吧,家里有咱们这一帮老同学,亮亮和赵卓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搭一把手。 最会说话的是孟彤,也表了个态。说,大姐,你就安心的走吧!家里如果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过来。 她刚刚走到验证窗口,便听见童声响彻了整个登机大厅,妈妈—— 最能听懂童音的,在这个世界上莫过于他的母亲。那稚嫩的唿声,她怎么能忘?顺口接了一声:亮亮。这时万倩倩手上的所有证件,都不知不觉地滑落在了地上。 世上所有的孩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分离,无论是暂时还是长久,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样。她疯了向她白髮苍苍的妈妈和怀里的儿子奔去……母性在此时被真切的童音所唤醒,她长长地伸出双手,向妈妈的怀里那个不情愿捨弃的儿子扑去。大声疾唿:儿子——我的宝贝儿子。 第22页 千错万错,孩子没有错。哭成了泪人的亮亮,紧紧地抱着万倩倩的脖子。她一张泪脸,完全埋在了亮亮的怀里。 赵卓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疼,事到如今,对与错都只能这么做。撕扯开了亮亮的一双小手。 他不可能停止唿唤:妈妈—— 已经开始登机了,万倩倩在工作人员的再三督促下,被江子宁和方鸿达强行推进了安检室。她回过头,仍然高高地举着那双手,哽咽着嗓子嚎:儿子——妈妈一定会经常打电话给你。 亮亮小,他知道什么?依然从赵卓的怀里往外撤着身子,两手连抓带挠地还是那句,妈妈——妈妈— (完) 『5』第四章 方鸿达的小说在书店里正销售得如火如荼。突然这一天,他收到了来自北京的一件法院诉讼。内容说,北京的作者雁羽上诉我院,状告《无爱无悔》的作者方鸿达,整部作品抄袭了《爱一百年都不死》一书的情节故事,行为十分恶劣,给原作者造成了极大的经济损失和精神伤害。要求方鸿达与出版社立即停止侵权行为,并向全国的读者和作者致歉,赔付原作者经济和精神损失费共计五十万元…… 他逐字酌句细瞅了一遍,怎么也想不明白,咋能是抄袭?万万想不到,这部小说的出版,能会带来这么多麻烦。 不说别的,就情节中那大部分东扯一把西补上一个段落的故事,从缝缝补补的人物命运来看,的确,与原来的整体结构出入甚大。甚至,有的一个章节一个故事的更改,都让编辑给对接得面目全非了。这怪也怪自己对编辑的手术行为没有多疑,才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 前几天一直让他兴奋得睡不着觉,突然这戏剧一样的变化,让方鸿达难奈得一筹莫展。 从诉状上看,如果说是出版社的编辑剽窃所为,那又与他方鸿达有什么关联?他思索来琢磨去,心中无事不怕鬼叫门。除了牺牲点精力和时间,就是真的对簿到公堂,有啥了不起? 既然这么想,它诉状也是废纸一张。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诉状撇到了案头上。同时也在想,现在这个社会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许,那位上诉的雁羽,施的是苦肉之计。是不是看方鸿达的大名一夜之间红遍了大江南北,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就想用状告知名人士的卑劣伎俩,想重演一番让国人大跌眼镜的风流女状告名导案? 哈哈,他苦笑后不经意地淡忘了此事。觉得就是累,一头扎到床上,管它什么结果,好好的睡它一个晚上。 鼾声如雷的一夜过后,一瞅外面的天搅得让人不得安宁。 夜里大风抽得窗户纸唿啦啦响,这天矇矇亮,雨滴滑落得满地叮噹响,前些日子一直闷热,这也许就是上帝在向干旱的土地施捨恩情,雨似撒落金钱一样,向大地砸去…… 起床正揉着眼,江子宁便从南明县打来电话。 他洋洋自得地说,鸿达,我本人已到了南明县岔口乡,没来不知道,一看这里可真是山清水秀。 方鸿达一听,没有关心那里的风景能比桂林的山水秀美多少。自己从小在山沟里摸爬滚打出来,明白山里人仍然还在受穷。家乡来人句句谈论的话题,都是那里的经济如何如何落后。文化也好不到哪里,看场电影还停留在八年都瞅不上一次宽银幕。平淡地问了一句,给你怎么安排? 江子宁觉得到基层挂职做一回父母官,怎么说要比在市政府办公楼里过瘾。不说别的,就说在机关每天抬头见了那些市、局的头头们,一天从上班到下班,点头腰哈比大清朝那些臣子都直不起身子。现在好了,当一脚迈进岔口乡这片土地,腰不仅可以直了,脸也可以冲着天。到下面走走,那漫山遍野的一草一木,和地面上奔跑的骡马、牛羊,水面上蹦跳的鱼虾,哪项没有过问的权力? 基层更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有一天一位村长汇报错了两位数字,自己这位从来没有过脾气的人,终于可以抖起精神背起双手,整整趾高气昂地教训了他一个白天。哼!真是当官了不由你没有脾气。 他兴奋不已地说,正科级副乡长,主抓经济。 哦——方鸿达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字斟句酌地讲,但愿你能带领那里的百姓奔上小康。 两人撂下电话,方鸿达不得不早点起床。琢磨,起诉自己的那张诉状,不重视起来也不行啊,究竟这里面有哪些见不得人的猫腻儿,靠打个电话解决不了问题。那怎么办?咋寻思都要去找,对,干脆找出版社去。 命不好,老天爷也跟着作对,雨这么大,风这么急咋去?他抖了抖身子,没雨衣没雨伞习惯了,抓一沓报纸往头上一搭,甭说是砸到头上连痒都不痒的雨点,就是下鸡蛋大的冰雹,它也挡不住急性子。 方鸿达浑身被雨水浇得落汤鸡一样,一步迈进出版大厦,他的心咯噔一下,煳涂了。当初拿着稿子跑了好多家出版社,除了在三层的编辑室同一位先生签了个什么东西,稿子并没有留,根本谈不到能不能变成铅字。那时临离开,将一线希望留给了收发室。一琢磨,难道……他满心困惑地迈起沉重的脚步。 到出版社一找到原来的编辑室,仔细一辨认,正是那位戴着瓶底厚近视镜的老同志。内心里怎么烦,仍然很客气。一说是方鸿达,老编辑满口赞嘆不已,看你那本小说了吧,真是一夜之间炒红了全中国啊。 第23页 方鸿达苦苦地点了个头,将法院的诉状递给他,老编辑展开诉状在厚厚的镜片下过目一遍,疑惑不解。说,如果真像这诉状上所说的一样,你可是负有重大责任。 方鸿达一听,懵了。翻着手里的那本小说,心急如焚地解释,原稿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书上修改的结果,我还以为是您大动的干戈呢! 老编辑拍了拍脑门,深思片刻,一下子塌软进了椅子里。心里没有底气说,糟了,没想到啊,那个文化传播公司一定是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的伎俩。 方鸿达听不明白什么文化公司与伎俩有怎样一种关系,只关心后果的严重性。问,我不应该承担责任吧? 唉——老编辑摇了半天头,少气无力地说,看来这官司你输定了。 为什么?方鸿达不解。 老编辑打开抽屉,东翻西找地抽出了他那张略有记忆的纸片。说,都是你签的同意那两个字,自己把自己给害了。 方鸿达看了看那份哑巴吃黄莲的协议,一想当时只顾头脑发热出版小说,哪想过同意俩字能这么坑人? 他的腿顿时跟灌了铅一样,深一脚浅一脚走下楼。 回想,曾经一时热血沸腾,为了自己整整挑灯夜战三年的文字,让它尽快从信纸变成一本书。那时甭说编辑让签同意俩字,就是签份卖身契,只要小说能尽快出版,也不会去更多忧郁。今天可好,方鸿达这三个字是轰动了一时,可那数目惊人的赔偿费,就是为了让世人对方鸿达这个名字过目不忘? …… 孟彤无数次拒绝了吴浩的电话,她拿定了主意,作为人,特别是女人,一定不能年纪轻轻就将自己的青春年华捆绑到一个男人的身上。梦想的东西虽然很遥远,但自己一定要自信,通过去拼、去努力,宁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实现自己的理想。 当她奔向梦想的前程,将目标锁定电视剧的导演马剑时,不由心里甜滋滋的。常言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人要是出了大名红得发紫,看看当红的歌星还有那些什么个影帝影后们,只要在舞台上一扭屁股,在闪闪发光的镜头前招一招手,那哗啦啦的币子,听都听不见响,就会一个劲儿地在私人的帐户里往上冒。 就凭自己的脸蛋,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好好去挖掘,靠他吴浩有什么劲?从现在起,吴浩这个名字,在她孟彤的心目中,犹如踩在脚下的一粒石子。 想着想着,她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马剑的办公室。 作为导演,整天眼皮子底下闪现过的漂亮女人,如同过往的烟云一样,前赴后继。 但马剑看孟彤唯有不同,从她那双如一汪潭水的大眼睛,一直关注到她全身的每一个骨节,所有的感觉,都透着诱人的一种美,那种美,既有灵秀,又有雅俗共赏的气质。不是说画家的笔下美女如云?不然,如果将她孟彤细细瞅来,算是美女中的美女。无论怎样,当男人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看来,她就是有足够诱人的魅力。 马剑瞧了孟彤很久,最后唉——地一声垂下了头。说,可惜呀!我这手头目前就是没有好本子。如果能弄到好剧本,我非将你孟彤捧成巨星,甚至包装成能够迈进好莱坞的巨星。 孟彤一听,欣喜万分。看看,这不正瞌睡呢给了个枕头?她扑朔着迷离的大眼,一个劲地向马剑道谢。 当她冷静下来,只是想着哪能弄来好本子?如果本子的情节故事能够大起大落,场景和人物波澜壮阔。主要人物的个性鲜明,又有一定的感染力,那可就太吸引人了。想着想着,突然间,想到了那天在飞机场方鸿达送给她的那本书。 就凭小说的名字,《无爱无悔》能不招观众的眼球? 她喜出望外地从兜里掏出了那部小说,像发现了宝贝一样说,马导,这本《无爱无悔》不知道你看了能否喜欢! 马剑接过书翻了一下前言,惊讶得直拍大腿,赞嘆不已地说,社会上这么火的一本书,我怎么就没有往这方面想? 孟彤为了炫耀自己的关系,夸大着海口表示,马导,你如果有意,我可以直接去找作者。 作者!马剑很疑惑地瞟了孟彤一眼。而后捧着小说,爱不释手地说,好剧本,情节也不错。 孟彤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这本书自上市以来,都把作者给炒煳了。 炒焦了才好呢,炒焦了更能给将来的电视剧带来人气。马剑一看上头,怎么也捨不得把双眼移开书。 孟彤有意识地表白了一句,说,书的作者不仅是我的老校友,还是我很熟识的一位朋友。 马剑这人个性非常鲜明,看准的事他绝不放过。叭——地一声,将书拍到了桌面上。他铿锵有力地表了个态说,作者既然是你孟彤的朋友,你就盯住他好了。 只盯住本子啥用?关键还要有钱。马剑挤了挤眉头,仰脸望着天棚,像数落群星一样,不停地叨咕,要投资,我马上就去寻找制片人。 对于联繫本子,那只是小菜一碟。孟彤春风得意地点了个头说,作者的事你就包在我身上。说着,她抬腿就要出屋。 眼疾手快的马剑一招手,吩咐道,你孟彤只要能将这本子达成协议,咱就是多出些费用,我也认。 到这时,孟彤就是马剑手上的一粒棋子,让她往西,东面半步她也不敢迈。 第24页 孟彤抬脚走出门。 马剑就又吼了一句,你就去好好谈吧!如果能拍上这部戏,我一定让你出演主角。 …… 在生活中遇见暴风骤雨,最好的选择,是冷静下来深深地思考。方鸿达一回到租住的那间插间,便往床上一堆,手上掂着那份协议书搭在胸口。犹如是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老天爷!好人哪有好报应?一个孤独穷苦的人,苦苦爬了三年格子,一笔一划写了几十万字的故事,就这么被那些利益燻黑了心的出版商给耍了?毁了文章和名誉不算,还将责任重大的罪名和承负不起的经济赔偿,全压在了这位弱不禁风的苦命人身上。哪来公平、正义? 想着这桩要命的官司,想着要赴千里之外的京城,同那些人生地不熟的人去博奕,摸摸兜,就那节衣缩食的几张人民币,不要说请律师,只是怕路费一项,能不将人置于死地?越寻思,他越感到无路可走,走投无路。 无奈之下,他甩下压在胸口那张沉甸甸的协议书,下床洗了一把脸,正要打开嗓门高歌一曲喧泄一下情绪,只听咚咚——响起了敲门声,那声音,虽很微弱,但听得出,一定是位初来乍到的客人。 方鸿达抓起毛巾将脸抹了一把,虽不见满脸曾经遗留的泪痕,可那双红红的眼睛,哪个傻子能看得出是高兴?他轻轻地推开门,一瞅,惊愕了。 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伸着长长的舌头,语无伦次地说,孟——孟彤! 她点着头笑,这时面面相觑的两张脸,一个阳光灿烂,一个阴云密布。 自觉囊中羞涩的方鸿达,面对着美女,他如同正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突然间,发现了一轮耀眼夺目的明月。 将她迎进屋,方鸿达内心里咋能不忐忑?很少见到的校友,同时,又是他吴浩的女朋友。再说了,这可是全昆阳城里打着灯笼都寻不见的一位仙女。她今天来到这间小屋,又黑又狭窄,脏乱得满屋下不去脚。她没有什么重要事,摸这干嘛? 让他最难堪的是,指了一圈的角落都无法让坐。一间小屋,除了那张单人床,没有凳子,更没有沙发。万般无奈地挤出一脸苦,说,进来——坐吧! 10 南明县是昆阳市典型的贫困县,岔口乡又是南明县最贫困的一个省级贫困乡。江子宁来到这里,乡里的党政一把手不仅仅是举双手欢迎,而且,像从天上摘下的太阳一样,希望他能在这片土地上大放异彩。 在全乡召开的村级干部大会上,没等江子宁发言,下面就欢声雷动,掌声如同海啸。这么热烈地欢迎,让江子宁觉得大家把太多的期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面对这样热烈的掌声,他心里明镜一样,台下那一双双流露着渴望的大眼,都在盼什么?那一双双大手拍得通红,又是为了什么?哼,不外乎有那么几点。首先是村里的那些头头们,拿他江子宁这位初来乍到的副乡长,没当作是干粮中的豆包。实实在在地讲,的确当成了干部,况且他还是从省城里来的干部,本身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再者就是这些土生土长的乡巴佬们,他们能有几个人同城里的干部打过交道?特别是脸白得像书生一样的江子宁,虽然乳嗅还未干,既然到了这穷山僻壤的地方,他就一定要放开手大干一场。究竟能干出个什么新花样,那就看他的头三脚怎么踢了。 最后一点,就是农民对他的渴望。既然是从大城市的机关里下来的干部,他们大多手里有权,即便没有实权,他们也能笼络一些金融、财贸等部门的狐朋狗友,为了往脸上贴金,做不了别的,哪怕就是支一支嘴,就能将大把大把的钞票涌进这偏僻的山沟。农民一致富,回到城里他们便能大书特书一番,什么能带领百姓又登上了奔向小康的一个新台阶,什么为新农村走向和谐,总之是下去挂职有魄力。总结的经验材料,更是一篇赛过一篇。 掌声似潮水一落,他便起身向台下鞠了一个躬。之后慢慢坐下,抚了抚面前的话筒,说,各位领导和同志们,我江子宁从前脚踏进这岔口乡的土地那一刻起,就感觉像进了自己的家门一样亲。 话音未落,哗——哗,又是一阵如潮般的掌声…… 他挺了挺两肩,就看那坐姿,远比昆阳的市长有一派正气。看他那表情,绝对有一股淘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底气。咳咳——咳嗽两声后,清了清嗓子接着讲,既然我与在坐的都成了一家人,那么我就不说两家话了。 顿时,台下变得鸦雀无声,大家个个立起一双耳朵都在恭听新乡长的远大计划。 他伸了伸手掌,胸有成竹地讲,一年以后,我主抓的经济指标农民人均收入如果不增加百分之五十,说明我江子宁愧对父老乡亲,不用谁撵,就拍拍屁股捲铺盖走人。 他这么一表态,台下所有的人都听愣怔了,个个不明白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这位毛头小子吹错了牛逼。总之,农民人均增加百分之五十,那不是大跃进那个年代放放卫星喊喊口号,是要真真切切地能见到银子。如果年末个个农民都一拍口袋哗啦啦响,那才是真的。 这时没有掌声,台下却响起了一片唏嘘声。不是大家不愿相信他的宏言伟志,而是现在许多干部都是只说空话不办实事。散了会,渐渐开始有些人议论,甭听他怎么说,看他咋做。哼,看他到底能给咱下个啥蛋? 第25页 他说干就干。乘车用了好多天,在全乡转悠了八百六十个来回。总结来琢磨去,靠山吃山的那些农民一年下来除了春天上山挖些野菜,就是秋天卖些野果。其他的经济来源,靠一年春播秋收,甭说种庄稼赚钱,除掉种子和化肥农药,卯足了劲,也就是煳住一家人的嘴,能有口饭吃。 农民苦啊,穷苦的原因是什么? 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里,多少年来,农民的问题,都摆在了歷朝歷代官员的沉思之中。 江子宁终于在一家农民的炕头上发现了好项目,也了解了山上的那些山野菜,如果能一年四季得到人工培育,能送到注重绿色食品的城里人的餐桌上,他不发大财,不给农民的扁口袋富裕得鼓起来?那才叫怪! 江子宁为了在农村大面积推广种植山野菜这个开天闢地的好项目,独自一人挟着包,一拍屁股,当天就乘上火车去了广西。 在火车上,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热情正憧憬着美好未来,手机便嘀嘀地打扰起了他的美梦。 一接,原来是她,远在西太平洋的万倩倩。他张口就开了句玩笑说,你现在站在美国的土地上,听起来喘气都均匀了许多。 万倩倩再也不像从前一开口乐得银铃一般响,而且声音非常低沉,低得似破锣一样让人听起来压抑。喃喃地说,没来美国之前真的以为是天堂,可一踏上这片土地呀,嗐——显得少气无力的样子继续讲,没有钱的人,如同是进了炼狱。 江子宁说话轻松,不怕唾沫星子磨破舌头。嘻嘻一笑说,能留就留,实在是看不行啊!干脆,扭头回来算了。 那能行吗!我总共才到美国不到半年时间。从她的口气听,万倩倩仍不愿放弃自己的理想,除非走到了山穷水尽,要不然她是不会轻易掉头的。 江子宁不想奉劝她什么,便毫不在意地给了一句:管它是半年几个月呢,自当是旅游一趟散散心。 万倩倩听他说话的口气,真觉得江子宁还以为当年面对面喝咖啡那么简单了,苦笑不得地说,如果是像从昆阳去趟北京,今天夜里说要回家,我绝不会等到明天。 人有了权,说话的底气就是足。江子宁淡淡地来了一句说,不就那点路费嘛! 路费!万倩倩不知不觉顺口而出。这时的她哪有家可归?正流浪在洛杉矶的街头,她望着一座座摩天高的大厦,穿过夜空的灯火,依稀可以看到黑天上的星星。天如果是个大锅该有多好,哪怕有多么大的狂风暴雨,都不会让这无家可归的人流落在风雨中。看天空暗了下来,又一个漫漫的长夜,去何处栖身?她苦苦地说,回去,我现在回去的钱都没有。 嗐——江子宁哈哈一笑,道,你甭怕,我不张口沖你借钱。谁不知道啊,在美国洗一小时的碗,都比在国内半个月的工资挣得多。 唉——万倩倩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无奈的想,在国内没走出国门之前,看作西方世界,特别是美国,满脑子想的全是幸福。谁能体会到?当脚步踏上这大洋彼岸那一刻起,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奋斗。 她从纽约辗转到费城,从费城又一路边打工边找落脚的地方。就这么漂啊漂,最终漂泊到了洛杉矶。因为语言的障碍,与别人哪能沟通?语言不通,怎么找工作?没有工作,怎么安身?孤自闯天下的人,身上又没钱,窝不是那么容易建立的。租一间房每月要三千美金,三千美金在昆阳市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人,能省则省。经济没有固定来源,每天晚上只好选择在立交桥下藏身。在桥下过夜习惯了,无论是嗡嗡的车轮声还是喇叭声,在头顶上就是把天震塌,她一头扎在地上就能甜睡到天亮。这生活如果是在国内,哪能如栖身在棚户区里的破烂王?为了不让赵卓揪心,为了那个两岁的儿子亮亮,她信誓旦旦地想,就是将骨头在美国搓揉成沫,也不能泄露点滴的辛酸。她咬了咬牙,觉得无路可走了。只好央求他一句,子宁,看在咱们同学一回的面上,麻烦你帮我借一点钱,这件事,你千万千万不能让赵卓知道! 江子宁一听,脑神经像堵塞了一样,一时没转过来神。他想,万倩倩已踏上那块赚钱如流水的土地,虽然时间不长,可也近半年了。即便不挣它个盆满钵满,她怎么能会缺少生活费用?再说了,借可以,又为什么不让赵卓有所耳闻?这一熘问号,在他江子宁的头脑中打起了转转,想了又想,她是不是????心中似脱了底一样画起了疑问。 她张一次口推託也不好,答应也不是,只好应付一句,我给你借借看吧! 万般无奈的万倩倩,她怎么好再强调什么?而后听她一声嘆息,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句。叭——一声,越洋长途挂了。 这时的万倩倩孤自伫立在黑人区的一条大街上,望着城市灰色的夜空,看那一盏盏点亮的灯火,如同是一双双眨巴着黯然神伤的眼睛。风凄凄,掠过一根根髮丝,如浪一样的秀髮从她的面额前滚下,层层细浪渐渐地遮挡住了她的视线。这如果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可以和儿子、老公仍然住在那个温馨的家里,家,那个可以装下三口人的小房子,离自己虽然那么遥远,可它遮挡住了无数年来冬天的冰雪夏天的风雨。她抬手将厚厚的头髮掠过肩头,如梦初醒。定睛一看,大道上又是川流不息的车流,淌满了整座城市。 第26页 这灯火澜珊的美国,彻夜不眠的洛杉矶,它不是万倩倩能拥有的都市。留给她的除了伤感、痛苦、悲伤和无奈,更多更多的是对她的抛弃。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享受着同一个蓝天下的阳光,这里的男男女女哪怕是一条狗,都享受着同一座都市的繁荣和华丽,唯独她找不到能容纳下歇歇脚的方寸之地。 她痛苦万分地捂住了伤感的脸。不知道似冷风还是冷雨,滴滴泪珠从她的面颊滚落而下……滴滴点点全撒在了交织着困惑和无助的夜空中。 …… 四天之后,江子宁从南宁带着满腔的希望和热情,奔回了昆阳。 昆阳依旧是车流如织人潮熙熙,他没顾上去政府汇报一下工作,便一头扎到了吴浩的办公室里。吴浩也当官了,号称科长,而且有权,是专负责信贷的主管。两人见面,哪有过多的寒喧和彼此之间的虚伪?实实在在地直奔了主题。 先是吴浩开的口,子宁啊,自从你下派到南明县锻鍊,我还没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呢。 他的一句话,给江子宁说了个愣怔。想,是不是他吴浩挑了哪门子的理?对我江子宁走时的不辞而别,难道有什么想法? 他赶忙解释一句,说,老同学呀,我江子宁可是政府头一天公布我下派,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直奔了乡里。一进那乡政府的大门,天天从早忙到晚,都不知道什么叫休息。 哦——吴浩深表理解。知道你忙,到基层那更是身不由已了。 是——是。江子宁的头点得,似乎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大忙季节来找他就一个字「钱」。道出了此行的想法,不瞒你说呀,到基层最难整的,就是要给农民办一些实事。 这年月哪有傻人?吴浩清楚江子宁所说的「实」字有何用意,想啊!从市政府派下去的干部,如果还是老一套只动口不动手,或者是材料总结了一大摞,农民的实际收入不见有什么成效,一天两天可以自吹自擂,秋收一过呢?如果农民看不到银子,就是你再有雄心壮志,百姓们也不会听你瞎白胡。总结不出成绩下基层锻鍊什么,一年到头来,那还不是白熬日月?功绩看不见,只是多积攒了些脸上的皱纹,有什么用啊。那样下去,他江子宁比谁心里都明白,这科级干部在乡下总待着,不老瘪那才怪。 吴浩能没有远见?嘱咐他一句,要想多办实事办好事呀,没经济作后盾能行?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江子宁一听,正合心意。立马掏出一沓子山野菜种子资料,向吴浩面前一拍,说,明白我江子宁者,还是你吴浩也。 吴浩毫不在意地翻了一翻,看那些什么山芹菜、野线厥,脑子一下子就大了。不明白这破玩意也算项目?又甩到了江子宁的怀里。说,野菜倒是绿色食品,我不明白你能拿它做什么? 官员的头脑容易发热,因为投资不掏他自己的腰包。江子宁充满了信心,如同是给农民发家致富寻找到了神丹妙药。建基地呀!拿它建农业绿色食品生态基地。 吴浩哼了一声,琢磨他江子宁也太异想天开了。不由给他泼了一头冷水:建个基地那可不是一句空话,需要钱!而且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废话!不是为了钱,他哪有闲工夫在这磨牙?江子宁吞吞吐吐地,道出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对呀!我正是需要钱,才来找你这个财神爷的。 吴浩一听,犯起了愁。要说别人不知道现在银行的现状他可以理解,江子宁这位在市政府写了多年材料的人,连起码的信贷常识总该懂吧!甭说从乡到市这一级的银行差多少层,就是直接可以放贷,他那全市闻名的贫困村里的农民百姓,家里除了那两头牛和一口吃饭锅,全砸碎了卖生铁能值几个钱?怎么也不能将老婆和孩子抵押上吧!他哭笑不得一再解释,子宁啊,我这是国家的银行,可不是你想像中咱们自个家里的金柜,啥时候缺钱打个白条想拿就拿。 这我明白!江子宁探着头,两眼直直地盯着吴浩那一张踌躇的脸说,我找你不是想在昆阳拿钱,是想让你帮我协调协调,从南明县你们的分行或者是岔口乡的营业所里,能贷出一笔款。 吴浩清楚基层分行和营业所目前的存贷现状。这些年来,人民群众的存款储蓄是有增无减,可一大笔一大笔的款放出去,如同是共产主义社会的救济粮,一旦到了这些人手里,连本带利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他的头摇得让江子宁有些失望。说,甭说你手续很难健全,即便是一切都符合要求,恐怕基层的分行也不会放给你款。 江子宁低着头不言语,这确实是个难题,沖老同学能怎么办?该张口就要张口。伸了伸一双手指央求,吴浩哇,我没想多要,就让你帮我解决两千万的燃眉之急。 他对数字没有概念,对于吴浩来说,一听也着实震惊。哆嗦着一张嘴:什么!两千万?惊惧得,一屁股蹲到了板椅背上。坐落了空,咕咚,将整个身子甩倒在了板台后面。起身拍了拍屁股,尴尬地一笑道,哥们儿,你可别吓死我,开什么玩笑,两千万?之后伸了伸脖子咽了口吐沫,瞪了瞪眼又说,我们市行的行长,一次签批的贷款权,也只不过就是五百万。你说,就我这小科长,随便称一称能有多大份量? 江子宁一听,哄小孩行,就他这智商能信?甭说别的,就每年昆阳市起来的那一座座高楼大厦,随便点一栋,哪座没有一两个亿的资金投入?特别是走进开发区,就看吧,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新工厂,怎么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唿啦啦一片片的往起升呢!无论是城市的基础建设还是开发区的大片投入,就当今遍地开花的发展速度,哪个项目不全是靠银行的票子?他百思不得其解,质问,你们支持房地产开发,怎么就有的是钱? 第27页 这一句把吴浩问住了,他只是张口结舌,一时没有答上话来。 11 江子宁看他吴浩沉默了,心想,看来只靠同学那点情谊喝顿小酒,办件力所能及的小事还可以靠得住。真是要办件为民生计的事业,哼,看来不贿赂贿赂这位吴大科长,恐怕他是不会轻而易举就犯的。 抓鸟还要下个套呢,更何况对人。江子宁故意绕了个圈子,说,我离开昆阳前没邀咱几个铁哥们儿一聚,今天既然过来了,我想请到一起搓上一顿。 一说要喝顿闲酒,特别是与几位多日不见的老同学相会,吴浩自然兴奋。为什么呢?吴浩最近的心情十分郁闷。这一段足足给孟彤挂了上百个电话,无论怎么震铃,就是铃声震塌了天,唿叫得手机都烫伤了手,她的主意就是那么坚定,不接。后来吴浩又改变了主意,就用简讯逗她,词语中,甚至不乏有语言刺激的过激行为。就信息费一项,近两个月支了好几百块,无论你怎么骚扰,仍是发出去的一条条简讯如同石沉大海。为此他怎么能不心痛?痛惜自己培养了多年的女朋友。她拍屁股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一直在琢磨,难道就因为要房子要车不给她兑现,就这么无情无意地不再回头? 吴浩对她想不明白,有时候也责怪自己。拥有时不知道珍惜,一旦错过了那份情、那份意,可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反而天天惦记上了。 所以,吴浩的白天多了份孤独寂寞和忧伤,晚上常常失眠。一失眠,急死你都睡不香。即便闭上一会眼,那就是梦,是一场场难捨难分的梦,梦的全是同孟彤手牵着手,嘴对着嘴。可一激动翻身而起,哪有她的身影?一思念,整夜里都是后悔不已,痛恨自己当初咋就那么小气? 他懊悔,自醒,无时无刻不在自责自己,你拿钱当钱了就是个混蛋。钱那东西用好了真是润滑油,它能让人走向幸福,买来爱情。用坏了,它就是魔鬼,能引人走向堕落,毁灭忠贞不渝的美好情感。为钱的苦恼,让他常常手上掂着新颖的股权证想,自己的上辈子能真是由吝啬鬼脱胎还生? 人有再多钱,没拥有幸福啥用?为了改变原来的态度,发誓不再做钱的奴隶。他要花钱,不惜大把大把的花,花得让自己能痛改前非,花得能让自己活得有滋有味。为了见见好朋友,释放一下连续多日的郁闷心情。嚮往不已地满口说,好!请客我来埋单。 江子宁先给方鸿达打了个电话,他关机。而后又打给赵卓,说,出来喝酒吧!咱们四个又回到了那个光棍的年代。 唉——看来赵卓天天既当爹又做妈的那份疲惫,早已是憔悴不堪了。哼哼叽叽地道了声,行——行吧! 听他答应得很勉强,江子宁便嘱咐他,不然的话,你就将未来的希望(指亮亮)也带上好了。 没有过女人的男人不知道,一旦有了女人她一离去,能不失魂落魄?赵卓少气无力地吱吱唔唔说,儿子一直在他姥姥家,只有到星期天,我才去和他见一面。 挂下电话,江子宁便自言自语地说,万倩倩一个人去美国遭那份洋罪不算,还让一家三口不得安宁。 一样为情所困的吴浩,眨了眨眼睛,深感与自己不同的是赵卓忍耐的是一时,待有一天漂亮的媳妇从美国扛一兜子美元回来,他们一家三口不仅率先进入了中产阶级,小日子一天比一天还火了起来。可自己呢?她孟彤一展翅高飞,还能寻摸来啥样的的女人? 在一旁的江子宁不予否认,也想往下说,一想前几天万倩倩来的那个电话,便立马捂住了嘴。寻思,万倩倩这时漂在洛杉矶,不知道是跪着给哪位阔少爷正捶着肩呢,还是蹲在地板上给哪家的宠物狗正餵食。总之,她绝不会是坐在高楼大厦的写字间里,品尝着茶水翻看着时尚杂志就是了。就凭她张口借钱闭口借钱的现状来看,更不可能当上白领。他沉思良久,的确要为她的困境保密。只好平平淡淡的,言不由衷地赞美了一句,相信她万倩倩能行,能成为女中豪杰。 吴浩有了失恋的经歷,对常年在外的女人更加狐疑。他哼了一声说,豪不豪杰无所谓,就怕她赚了大钱不愿回来。 江子宁和吴浩分析的不同,当然就有分歧。他没能忍住却回敬了一句,不怕她挣了大钱,就怕她在那漂泊。之后像开玩笑又蹦出一句,说,女人穷了最容易思变,没听说过? 嘘——吴浩打着手势,说,不能瞎说,要是让赵卓听到了,他会立刻飞过去。 哈哈,两人一笑,向约好的饭店奔去…… 他俩的脚步刚迈进饭店的大厅,等得飢饿难忍的赵卓便迎了上来。一面伸出孤苦伶仃的大手,一面说,我哥儿一个在这足足等你俩半个小时,跑外瞅了好几遍,就是没人影。 同学圈里在昆阳城有名的四挂马车,缺一位哪行?吴浩又给方鸿达打电话,仍然关机。他顺口埋汰了一句,说,老穷哥儿一个,还怕什么女人勾搭怎么的,一大白天还关着手机。 江子宁这人做糖不甜,做醋酸。说,现在他方鸿达可不是穷棍一个了,就那篇小说一走红啊,等着瞧吧,用不上几年,他名利双收咱想请到他就更难了。说着,又甩了甩手毫不掩饰地讽刺了一句,现在关机,可能是正忙着给读者签名售书吧! 嗐——赵卓摇了摇头,似乎听累了他俩的对口相声。说,哪像你们说得那么好哇,我听说方鸿达被北京的一法院给起诉了。 第28页 为什么?他俩瞪着四只白眼,异口同声地关切道。 赵卓摇了摇头,嘆了口气:我只是听说。 三人前后脚进了包房,酒菜还没上齐时,江子宁便率先举起了酒杯:今天这客是我请,理应先敬两位一杯。 赵卓一听,懵得满脑子抓不着边际。琢磨,他江子宁从前不主动请客,今天挂职锻鍊去了南明县,回来一趟怎么就先请喝酒?刚到任就几天功夫,也不至于能带领农民奔上了小康。心里划了个弧,玩笑道,你江子宁不是今天有什么事,要贿赂我俩吧? 嘿,这个狐狸精,他可真是一句话拽到了正地方。不是为了吴浩,就凭他宣传部的一桿笔,哪怕将死人写活喽,也不一定能混上一顿酒喝。 江子宁寻思后,只好藉此开门见山。哈哈一笑说,你赵卓这一炮还真冒正了。 赵卓两眼一翻,嘴撇得似个簸箕。嘟嘟囔囔地讲,吴浩能帮你贷款上项目。我——我这点权限,也就能帮你发两份简报,吹吹喇叭抬抬轿,宣传宣传你怎么带领群众致富。别的,我是无能为力。 为了身先表率,江子宁满满的一杯酒,翻了个底朝天。沖赵卓的一句话,感动万分。万分激动地说,今天除了方鸿达不在场,就你们俩对我江子宁的工作能这样支持,我会终生难忘。 常言说,酒后吐真言。第三杯酒过后,吴浩的脑袋感觉有点飘飘然了。他胸有成竹地表了个态说,子宁啊,我虽然是个小科长,只要下基层去笼络笼络关系,两千万不敢保你,估计对付个五六百万,还是不成问题的。 攻关的人有一条真理,在中国这个社会上,只要酒喝透了,哪有办不成事的道理?一激动,江子宁一连干了好几杯,烈酒烧得大嘴卷着舌头,说,只要我干一杯,你答应加一百万,我就是喝死,也宁愿为岔口乡人民捐出这一百多斤的生命。 看看,看看,我们党从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革命干部!吴浩酩酊着一双醉眼赞扬他。 这年头乡下的干部进城,就一个字「勐」,他们坚信一条硬道理,你城里的干部喜欢什么,他们就向你轰炸什么,一直把你一个人炸倒为止。赵卓和吴浩的酒杯一落桌,江子宁便歪着脖子拍响了巴掌。喊,老闆—— 老闆风风火火推门而入,问,先生,是不是再拿一瓶酒来? 傻喝的时代早已过时了。江子宁两眼一瞪,满口吹着粗气道,酒——是不要了,就给上两位小姐吧。 社会就这风气,客人需要啥,酒店就会迎合着客人的要求准备啥。目的就一个,为了赚钱。老闆一听,脸似爆开的苞米花,嘻嘻一笑:既然是三位先生,俩小妹妹那不是狼多肉少? 眯眯瞪瞪的江子宁意识形态仍很清晰。他挥着拒腐蚀永不沾的大手,吩咐,我不要。 吴浩领他来这个酒店,就没想着只为了喝大酒。问,你怎么了,是怕小姐咬住你的手,还是怕犯了原则性错误? 在一旁伸长着舌头的赵卓,开了句玩笑,一字打一个饱嗝说,你甭说不想犯错误,就是想犯错误,不多给钱人家小姐能干? 玩归玩,吴浩也没想把酒店的小姐领出去过夜。他醉眯的眨巴着红眼说,我他妈的还是处男,她们倒贴我钱我还怕生病呢。 最后赵卓拿定了主意,像拒绝和老闆谈判那架式,说,算了,我们一个也不要。 江子宁可不希望自己的酒钱花了办不成事。舞动着似鸡爪子的大手说,我和吴浩这饿汉子惯了,你赵卓可不同啊!正饱饱的呢,一下子断了顿,不充充飢哪行? 吴浩壮了壮酒胆,叭地拍了下手说,来可以,只要纯情少女,绝不要那些乌七八糟的坐檯小姐。 沖他这么一句话,把本来欣喜万分的老闆,说了个一趔趄。陪酒的小姐本来都是坐檯的,如果不坐檯,那就是出台陪宿过夜的鸡了。 老闆白瞪着眼,难为情地说,几位先生,我不敢保证哪位小姐是不是出台的。 哎——你说那话新鲜呀!吴浩满心不高兴,唰唰抽出一把崭新的票子在手中摇了摇,这年头就不信有钱办不成事,说,出台的我不要,给我请一位初来乍到的姑娘就行。 今天,钱成为所有人追求的目标,只要有诱惑啥样人不坐檯?那老闆探着脑袋说,先生,还真让你说着了,我这儿今天来了位大学生,没有二百,她不会出面。 一提钱多少吴浩生气,只要是清纯的小姑娘,他啥都敢豁出去。大手一招:只要是初来乍到的,三百也行! 老闆掰着手指继续表白,那学生一不会陪酒二不会抽菸…… 正说着,不耐其烦的江子宁来了一句,她会不会说话吧? 老闆一看主人来了脾气,不再吱声。哌唧哌唧一拍手,真进来一位斯斯文文的女孩,她径直站在吴浩面前。 吴浩醉眯着一双色眼笑,笑得直让那姑娘打寒颤。他吩咐说,坐呀! 姑娘倒是显得颇为羞涩,挨着吴浩小心翼翼坐下,一再解释说,先生,我不会喝酒。 咦——看看,看看。赵卓在一旁艷羡不已地开了口,说,你吴浩可挑来一位天生丽质的淑女。 吴浩瞪着两眼端详,一时瞅花了眼,越瞅越漂亮,似乎忘记了孟彤原来的模样。看这女孩羞羞答答出污泥而不染的样子,嘴上直啧啧。之后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第29页 姑娘甜甜地一笑,说,陶佳。 哦——陶佳。吴浩像曾听说过这名字,一字一顿地说,那就是陶瓷的陶,佳音的佳了? 嗯——陶佳终于放开笑脸,满脸漂着笑靥问,大哥,你是不是在哪听说过我? 不——既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你,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吴浩端庄地坐了起来。 赵卓和江子宁不知道是有意躲避,还是的确喝得酩酊大醉了。一起滚进了长条沙发上,两个人一挨地儿就能睡,唿噜一个比一个打的响。 吴浩很长时间没同女孩聊天了,偶遇这么一位女生,他能放过? 问她,你为什么要坐檯? 她回答,说,家里供不起我读研究生啊! 一提这境况,他很怜惜。惊讶得一直巴嗒着嘴,说,靠你这么坐檯,不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凑足? 陶佳白嫩的一张脸向上一仰,两眼红红地说,那有什么办法? 吴浩垂下脸,咬了咬牙问,你读研究生需要多少钱? 她嘆了一口气,脸就扎进了衣领里,哽咽了许久,揉了揉酸酸的鼻子说,自费的话需要个六七万吧! 他一时受感动,拿坐檯小姐当对象处了。嗐——我还寻思你要用多少钱呢!他一手抓住陶佳修长的手腕,看她一动不动觉得似触摸到了电,暖流一直钻到了心窝子里。他这么想,这么一位聪明伶俐的姑娘他对她就是楞装一回大头,不就是豁出去一把?甭说是六七万,哪怕是十六七万,只要是寻到了有心人也值。但要像她说的那样,的的确确是为了读研。钱不是万能吗?今天他吴浩就是要看看,用钱在她陶佳身上,是不是能真的砸出从天而降的爱情。 想到此,他就不禁心潮澎湃。说,如果我能支持你呢? 陶佳一听愣住了,她从前在酒桌上碰到的男人都是逢场作戏,动真格的除非遇见了二百五。但今天瞅这位先生的眼神,他不像油头滑面的骗子。顺势甜甜地表了个态:那我就拿你当我的亲哥哥。 由她这么一说,吴浩对眼前这位女学生更是深信不疑。 兴奋之后他完全清醒了,那双欣慰的大眼,痴痴地在瞅着陶佳。 语言上的互相真诚,让双方的陌生变得融洽。这时他看她笑起来非常自然,怎么不让人心动?她那双长长的睫毛,同那一双机灵灵的大眼,如同是打开了心灵的一扇明窗。透着纯情、甜美和无限的遐想……怎能不让他痴迷?很快到了不能自拔的热度。 如果将没有把握住爱情的吴浩比作是甘渴的土地,那么今天他遇上陶佳,就如同是一场及时雨。 他激动万分地说,陶佳,如果咱们有缘,你一定记住我。而后他用筷子蘸着酒,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在她手心上写下了吴浩两个大字。 陶佳咋能不欣喜?双手捂着控制不住盈眶的热泪,万分感激地说,吴浩,我今天真的是无法用言语对你表达什么。 吴浩面对着这么单纯的女生,他无法自拔,这比孟彤跟他要车完全是两回事。掏出心窝地表白了一句:我真喜欢上你了。一时冲动,他打开衣兜,掏出唿唿啦啦崭新的一沓票子,看上去是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先点数了十张,觉得不够大方,干脆一把全塞到了陶佳手里。嘱咐她: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有困难打电话,但不能再来这种地方坐檯。回去静下心好好复习,一定要考个好成绩。 陶佳一双手颤抖地捧着那沓厚厚的票子,她一直不敢相信,从小长到二十好几,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多的钱。特别是陌生的先生出手,他怎么如此阔绰? 钱有时能让一个人洗新革面。她感动了,而且是深深地感动。呜——地一声,扑进了吴浩怀里。她放声地哭,让眼泪代表着绝对真诚。而后泣不成声地说,吴浩,你真是我遇见的好大哥! 他推着她温柔地安慰着这位不懂事的小妹妹,回去吧!回去好好学习。 陶佳涰泣着:吴浩,你给我个电话号,哪天我会去找你。 吴浩递给她一张名片,又将家里的电话毫无保留地告诉她,说,但愿你经常和我联繫。 她俩互相劝慰和抽泣声,惊动了那两位从梦中週游一圈回来的酒鬼。两人揉着醉眯眯的眼睛,异口同声地说,你们俩这是干嘛呢?怎么瞅上去跟旧情人相见似的那么热乎! 12 散席后,赵卓醉迷迷地赶回家,头刚沾上床,电话就叮铃铃地叫了起来。 他在想,这半夜三更,一定又是万倩倩打来的电话。因为一到晚上正好是美国的大白天啊。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了话筒,一时心疼电话费,噼头盖脑地来了一顿说,你发财了还是有什么重大喜讯?三天两头往家里来电话,不怕浪费千辛万苦挣的那点美元? 唉——这是对谁发牢骚哪?方鸿达在电话里一听,心感莫名其妙。 赵卓一时不好意思,一再解释说,我还寻思又是万倩倩呢! 抱着听筒的方鸿达满心没法理解。即便是万倩倩漂洋过海打来一次长途,那也该珍惜每分钟好几块钱的费用,不争分夺秒谈谈情说说爱,两口子不成了虚拟的一对?怎么琢磨,他做的有些过分,不得不教训他一通。说,你赵卓可真行,即便老婆从万里之外给你来电话,你也不能用这口气去责备她吧! 赵卓满口怨气:鸿达你琢磨琢磨,她这三天两头往家里打电话,吱吱唔唔的屁事没有,在那洗衣服刷碗挣俩镚子儿,全给电信局上利润了,你说,我能不心疼! 第30页 看看——方鸿达更是一万个不理解了。责备他,你这人就心疼钱,咋没考虑考虑一个孤身女人在外,她能不想家! 这句话,如同是给赵卓当头一棍。是呀!每次她万倩倩哼哼哝哝肚里半截嘴上半截,作为丈夫咋就没有问候问候她。是不是患了头疼脑热,还有什么工作的艰辛能不能吃得消? 他很自责地垂下了头。一再责备自己:我真没关心过她,更不知道她的近况究竟如何。沉默了片刻,他反而关心起了方鸿达,问,那官司究竟对你有多大影响? 方鸿达巴嗒巴嗒嘴,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出来,究竟是出版公司捣的鬼,还是出版社卖书号惹的祸,一时还没有弄明白。 赵卓怎么盘算,觉得应该是出版社剽窃别人作品的行为,这又与他方鸿达有什么关系?如果是他所为,那人和财就丢大发了。如果无关,那责任完完全全都是出版社和出版商的。于是安慰他说,如果剽窃事件与你无关,你只管要稿费,别的所有责任,都该由出版社去承担。 方鸿达此时已是六神无主,喃喃地讲,怪我没看清协议就草草的签了字,既没有得到稿费,还要负责所有文章的相关责任。 那好办呀!你就拿上原稿送上法庭,看那剽窃行为是不是与你有关!赵卓愤愤不平地帮他出主意想办法。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方鸿达,这时他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明白了。有冤无处申一样讲,有原稿还说啥呢,不就是我将亲笔划拉那几十本信纸,全都託付给了出版社嘛! 唉——你这倒好,真是应了三国上那一计,赔了夫人又折兵。赵卓也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句。 方鸿达没心思扯得更远,打电话只有一件事想问,张了几次口,感觉不妥,话都到嘴边了,就又咽了回去。想,那天她孟彤摸到家里来要稿子,方鸿达一连三遍提到了吴浩,瞅孟彤那表情,没有丝毫反应。所以,这件事在方鸿达的心里一直划了个弧,好好的一对,平时亲密的一天到晚形影不离,怎么,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分手了?他鼓了鼓勇气,终于脱出了口问:赵卓,你最近听没听说吴浩和孟彤处得怎么样了? 由他这么一问,赵卓突然感到在酒桌上吴浩的那一举动,的确使人茫然。是啊!就孟彤那俏丽模样,怎么说也对得起半个明星的称号,他怎么一喝上几盅就神魂颠倒的要了小姐?更何况,那小姐长得虽然也俊俏,但比起那个孟彤,哼,绝对是天上差到了地下。不沖别的,就看孟彤那股气质,搭眼一瞅,就明白那是一种有才识有修养的美,富贵中透着聪颖的灵秀。那个陶佳就不同了,虽然她的美色也一样超群,可她那种淑女气,完全是一派的传统女人味。虽然她有点古典美,但显得并不怎么靓丽,就那一副随意的模样,怎么值得让男人去疯狂地追? 赵卓不明白有何用意,反问了一句,你怎么好好的又关心起了他吴浩? 随便问问。他没有和盘托出孟彤私下里去找过他。 赵卓想起他今天没参加饭局,就埋怨起来了,今天咱哥们四个就缺你,干嘛大白天关着手机咋联繫都联繫不上? 方鸿达心感很惊讶,怎么也弄不明白,那个江子宁好几百里地之外,怎么说来就偷偷摸摸地爬了回来?同学一回当然要关心。问了一句,不是星期天节假日,他江子宁不想进步了? 他江子宁怎么不想进步!而且还想要大踏步地向前迈进呢。赵卓说得绘声绘色。 方鸿达寻思,他那都是吹着闲唠唠,怎么琢磨都不可能。毫不在意地说,他就是磨破了脚跑官买官,一半会也不可能给他提个县长。 赵卓一听就乐了,想想他子宁,不是吗?他刚刚扶正了科长,跑着赶着要下基层挂职锻鍊,好了说两年回来后备个副局。坏了说,一旦造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意外,就那个正科级的位置,哼,恐怕也难再圆上。 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说,人各有志嘛!话刚一落地,突然又想起了他刚才提起吴浩的那句话,咋想,他方鸿达註定是还有什么要说的话没有完全交待。问,你刚才吞吞吐吐的,提到吴浩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感到他和孟彤最近像是出了什么问题。方鸿达这么一句话递出了一条不大不小的信息。 赵卓沉思片刻,疑惑地问,你是不是从哪道听途说了什么? 唉——听说一导演想让孟彤去拍电视剧,我怎么琢磨,漂亮女人一旦走进那个圈子,哼,他吴浩可就危险喽。 两人挂了电话。赵卓为这句话,替他吴浩分析开了下一步的发展形势…… 正绞尽脑汁琢磨,突然吓死人的电话铃声如似警报,叮啷啷地吼了起来。 他抓起话筒喂喂了好几声,没有听到一丝声音。半夜还以为哪个醉鬼拨错了电话,气愤得电话一撂。骂了一句,神经病。 话音一落,那铃声又似催命鬼一样,叮啷啷地响,而且很急切。他一生气,不接。 明知道家里有人,她咋能罢休? 他无奈地再次抓起话筒,吼道,你到底是谁? 耳朵被震得生疼的万倩倩在那头生气了,愤愤地说,你赵卓吃枪药了,我打了半天你不接,一接电话还这么跟我凶啊! 这么一句,给赵卓消了个愣怔。胆怯地说,老婆呀,今天我同子宁和吴浩喝了点酒,一时没爬起来接听。 第31页 万倩倩一听江子宁的名字都噁心得反胃,平时难得联繫,如今遇见了趟不过去的河,咬了咬牙求他一回,哼!他还打上了官腔。做了个芝麻大点儿的小官,哪能全忘了老同学的情份?他平时口口声声说得好听,什么钱不钱的,老同学只要有求,就是头拱地也不能卷面子。今天可好,她万倩倩还没咬出个牙印呢,他倒是吓得像拉到了裤裆里。 她拿这口恶气只好当成了动力,再也不能让赵卓牵肠挂肚。 万倩倩鼓足底气,壮志雄心地说,哼!少跟他们在一起玩吧,你照顾好亮亮就是了,我一定要挣足钱,回去让那帮人好好瞅瞅。 赵卓一听她说话这么口满,琢磨她不是成了百万富婆,也一定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欣喜地问,看来你在那混的不错呀! 马马虎虎。她吐出这四个字时,心里难过得要命,这时她知道,死要面子活受罪是什么滋味。 他的内心顿时有了生机,哈哈一笑说,老婆,但愿你保重身体,虽然不讲什么革命的本钱,只要身体好,你在那就有的是机会发大财。回来别忘了,我还等着住你亲手买的商品房呢! 她一听,再也按捺不住涌动在心底里的辛酸,就差一点没有哇一声哭出来。唿哧——了一下,赶忙捂住了嘴和鼻子。 赵卓在电话这头听得清清楚楚,以为她是拧了一把鼻涕,关心倍至地嘱咐,说,倩倩,你独自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天气的冷暖,千万别患了感冒。 沉默了很久,她鼻音厚重地嚷嚷着:我现在就有点儿像感冒,觉得头疼。 那你赶快去医院呀!赵卓怜惜得心急如焚。 万倩倩故作找了个理由说,你当在美国患感冒是在中国打个喷嚏呢?只要一进医院打上点滴,一天没个千八百美元,那是过不去的。 啊!给赵卓说了个愣怔。他自言自语地讲,在咱这就是住次医院,也不过就是个三千五千的。看来它们美国那个破地方,真是不怕啥就是怕害病。 一提到病,万倩倩就满脑子想到亮亮,自从生下来两三个月准时咽喉发次炎症,只要咳嗽两声,到医院一查就是四十来度。在外她怎能不挂记儿子的病?晚上时常被他的唿唤声从恶梦中惊醒。忧心地问:亮亮好吗? 唉——赵卓一声凝重地嘆息,更使她万倩倩揪心不已。她心急如焚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亮亮还是三天两头患感冒? 他又嘆了口气说,前些日子一连打了十几天点滴,可就是高烧不退。 最后呢?她急不可待地想知道个究竟,更想知道现在亮亮的状况。 嗐——如果控制不住,那还不要了他的小命! 这么一句话,把万倩倩说得撕心裂肺的难过。现在深切地感受到,孤独和撇家舍业的痛苦是多么难耐;更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母子深情。远隔千山万水,母亲与儿子咋能割捨?越想越难过,怎么也控制不住涌动的那股热流,哇——地一声,她双手捧住了嘴。 这时,她手上的电话机当——地一声落了地,只听里面呜哩哇啦有一位先生用英语问,你这是怎么了? 赵卓听着断线的信号,如同是做了一场恶梦,梦断在了那个遥远的大洋彼岸。他一直不敢相信,如果倩倩仅仅是感冒,或者说是过于牵挂儿子亮亮,一会儿一定会有电话过来。如果她是有了什么重病,或者是刚才那位先生与她有什么关系——唉,这时赵卓急得满脑袋里都是胡思乱想。渐渐地不安起来,她能……在期盼着电话的再次响起。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钟錶的时针滴滴哒哒划过了半径,并没有盼来电话的铃声。 她——她究竟怎么了?这个巨大巨大的问号,在赵卓的心里,无形中形成了一块心病。 一夜也没有万倩倩的电话过来,赵卓瞪着一双大眼,他怎么能睡得着?静静地坐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愣愣地发痴。 东方的天空刚挂一线白丝,他匆匆忙忙翻身下床,一定要打听到万倩倩准确的电话。蹬上自行车,不顾一路红灯绿灯,飞一样向吴浩的家里奔去…… 他为什么要找吴浩?因为万倩倩在洛杉矶没有一个固定的单位,没有固定的家,一圈亲戚朋友自然就没有她的联繫方式。只有吴浩有可能知道,因为她办理出国手续时,是美国一所语言学校同担保人保持着联繫。 天刚朦朦亮,路上没有行人,赵卓哪还顾车怎么飞奔,只管使劲蹬。 到他家大门口一看,这傢伙可真懒,太阳都快晒着屁股了,他怎么还赖在被窝里不起床?他趴在房门口一听,原来这傢伙正躺在床上嘻嘻哈哈地说笑。还没有娶上老婆,是与谁闲唠鸳鸯嗑? 待他打开门,赵卓就进了屋,一看床头上那个电话还没有挂断。 听他吴浩在电话里说了一句:是赵卓过来了。又互相道了一拜拜,就把电话挂了。 赵卓寻思,电话那头的人一定认识自己,要不然他们怎么提到了赵卓这两个字?他这时心怀叵测地问了一句,刚才那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问得吴浩一时吱吱唔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故意绕了个弯,哼了一句,啊——是——是我原来那位女朋友孟彤。 晕头转向忘了东西南北的赵卓,这时候他完全忘了自己来找吴浩的目的。口直心快地来了一句说,听说孟彤要去当演员了。 第32页 惊讶得吴浩瞪起一双大眼,问,你听谁说的? 他——方鸿达呀!赵卓坦诚地相告了。 吴浩心觉奇怪,她孟彤真能上萤屏?想问个究竟,但一想到她已经远走高飞了,只靠那点旧情不可能劝回来。既然劝不回来,操那份闲心啥用?想了想,还是把心情投入到那位纯真朴实的陶佳身上算了,求真务点实多好。他若无其事地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说,她愿干嘛干嘛去吧! 刚静下心他觉得赵卓是不是有要事火烧了屁股?不然的话,这一大早不事先来个电话,怎么就气喘吁吁地亲自登上了门?问他,你赵卓这么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说? 唉——他又似活不下去那样子,开口就是一声长长地嘆息,咕哝了半天讲,我是来打听万倩倩的联繫方式。 倩倩!吴浩一想,没敢说出口。刚才撂下电话的那个人,正是她万倩倩。打来的长途不是什么好消息,她除了困难还是困难,仍然是经济告急。如果将这个消息告诉给赵卓,也清楚他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能按照万倩倩吩咐的那样办,多让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焦心。更何况他赵卓现在的心情又那么憔悴。看来这些困难,也只好由自己一个人去化解了。 要说她的联繫方式,天知道?除了她留下过外汇帐号,来的那些电话,都像是抗日时期的游击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吴浩最后摇了摇头,说,你是她丈夫都不知道,我哪清楚? 赵卓苦恼地蹲在地上,两手抱着头,让别人看着只能替他难过。沉默许久,他才嘟嘟囔囔地说,倩倩给我来电话说是病了,正说着,听里面有一男人在插话。 吴浩一听,也是干着急。清楚她万倩倩清贫得已经流落到了街头,虽然要借的钱暂时没有汇过去,她不应该做出错误判断,怎么能干出那些抛夫弃子的傻事?常听来自美国的那些朋友说,在中国认为对的,在那就是错,在中国认为不对,在那边反而是完全正确。以这个理论去推断,那她什么可都不保了…… 而后吴浩挠了挠头,问,你想怎么办? 蹲在地上的赵卓一下子好像来精神了,抬起头郑重其事地来了一句,怎么办,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也得飞过去吧! 你的工作不要了? 赵卓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到小小的儿子,怎么能让他没妈?咬了咬牙斩钉截铁地说,那就只好辞职了。 吴浩明白他的心里似着了火,但该让他冷静还要冷静。辞职就一句话,可公务员的位置一丢,想再进来,哪像钟点工那么容易?他走上前,拍着他的脑袋说,你这脑瓜子白长了,有名在机关里还是个写总结材料的,关键的时候都总结不明白自己。 中学生都能明白的道理,他还问:我该怎么办? 请长假或者停薪留职啊。吴浩一本正经地点拨他,说是好马不吃回头草,那要看看到美国究竟行不行,行的话,想留随自己的意。不行的话,就拍屁股扭头而回,机关干部这位置一丢,哭爹喊娘你都补不回去。 『6』第五章 方鸿达的一审判决下来了,结果是出版社和他分别被法院判处赔偿原作者二十万元的经济损失。方鸿达一接到判决,马不停蹄地去找出版社,别的啥也不讲,就要求支付稿酬。因为原协议有纠纷,出版社哪肯付? 方鸿达为此遭遇,不得不苦闷在家。烟是一盒接一盒抽,怎么琢磨,面对这二十万的天文数字,靠打工、给小报写写文章投投稿,就是累吐血,写到满头的黑髮变白,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哪能堵得上招惹这么大的窟窿? 怎么办?一连串的困惑,这是摆在他当前必须解决而又无能为力解决的一个问题。 方鸿达所能想的都想了,无非就是趁自己正被新闻媒体炒作得热火朝天之时,再快速地划拉出一部长篇,用一部新作的稿酬,去封堵那二十万判罚款。再不然,那只能是逼良为娼。去挺身冒把险,花个千八百块钱僱佣上两个写手胡编乱造。编完了以自己的名字卖草稿,只要怎么来钱快就怎么干。总之,是急于需要钱。他愁苦得正绞尽着脑汁,忽听外面梆梆有人敲门…… 他推开门一看,原来是孟彤。 孟彤最近虽然人气指数攀升,可一进门她非常客气。将平时喊方鸿达的口气,一下子变成了方老师长方老师短。他刚一听起来很文雅,但一琢磨,那样叫起来哪亲切?反而听起来别扭,甚至有些逆耳。方鸿达很恭谨地告诉她说,孟彤,我这人的名字让别人直唿惯了,你还是该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孟彤抿嘴一笑,笑得很斯文,她满脸犹如春风抚面的桃花,怎么端详,的确是特别的精緻。笑后淡淡地来了一句:既然您不让我喊老师,那我只好叫你鸿达了。 孟彤一直唿他的大名,有心的方鸿达听起来哪能不心醉?他应声说,行——这样你叫起来方便,我听起来也舒心。他阴沉了多日的老脸,一时变得阳光灿烂。 孟彤眨了眨睫毛,问:我求您的那件事,你看能不能行? 正等米下锅的人,他哪能拒绝?没有及时回答她,是在寻思一个问题。如果将第一部小说直接修改成剧本,一旦播出,效果可能是一时轰动,但仍然存在着一个隐患,法院再来一次剽窃判决,不仅会落下骂名,那不又要罚一笔款? 第33页 怎么考虑,最佳的方案还是按自己的原作使用没毛病。但那几十本笔墨原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如果真的重新动笔,从头再来也容易。为了解燃眉之急,他痛痛快快地说,如果在原小说的基础上再修改一遍,行吗? 她一听不仅行,而是高兴得捂不住嘴。迫不及待地给马剑打去电话。汇报说,马导,方老师说在小说的基础上他想再加工加工。 当然是越渲染越好了,那样将来更能调动观众的胃口。马剑不仅贊同,而且全力支持。 孟彤喜出望外,目不转睛地瞅着一言未发的方鸿达,将马剑的意见一字不落地告诉一遍。 方鸿达双手捧着两腮,像有难言之隐。沉思良久,一字一顿说,我可需要一段时间。 现在谈交易都知道,说空话啥用?无论啥关系,拿钱!孟彤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拍了拍胸脯表了个态,说,你就快点下手干吧,我相信,马导他不会少给你稿酬。 一提到报酬,方鸿达顿时来了精神,不是说特别爱财,而是当前真是受钱所困。关切地问了一句,能先预付些吗? 孟彤这时候不拍胸脯了,直瞪着一双大眼。她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哪敢答覆?我只好回去向马导建议。 这时方鸿达内心里捉摸不定。他不清楚每集或者是大包干导演想出多少,如果他们能一下子拿二十万预付款,让堵上法院的追债。本人宁愿让他马导左手牵着狼狗,右手提着皮鞭,没白天没黑夜加班干,也要趴在小小的黑屋里一股作气,尽快干净利略地拿出一份稿子。经一顿掂量后,又给她提了一个问题:你回去问问马导,整个这部剧本他想出多少? 孟彤觉得,方鸿达作为一名自由撰稿人,靠笔桿子餬口,没个准确话,论谁能干?为了趁热打铁,告诉他,鸿达老师,我立马去找马导,让他能尽快给你个答覆。说完,她抬脚就去推门。 方鸿达此时觉得有丑不怕外扬。如果让孟彤将法院的判决书拍到马导面前,兴许一受感动,就能将急手的二十万巨款提来。如果是那样,可就完完全全融化了心中的一座冰山。他下定决心,招手叫回孟彤。 孟彤一听他的招唿,吓了一愣。当回头一瞅,看他方鸿达手上递过来一张判决书,吩咐说,带上这个给你们马导看看。 孟彤一瞅,是件终审判决,而且判决他方鸿达限一个月内给原告方赔付二十万。她的心一凉,原来方鸿达身陷危急了。怎么掂量,看来方鸿达已经到了燃眉之急,要不然,怎么想他也不会那样急于谈论预付款。如果马导不妥协,看来夜思梦想的这次上戏机会,就有可能像水中的肥皂泡,没有亮到最后能一场空? 她忧心忡忡地瞅了好半天,哪还有心情言语?将判决书往包里一塞,撒腿就走…… 走在路上,孟彤的心里一直在犯疑,他方鸿达口口声声说原文没有剽窃行为,为什么法院会判他赔偿原作者二十万?如果是他有剽窃行为,那为什么出版社又承担了一半经济责任?无论怎样,这部小说已经燃红了全中国的九千六百万平方公里,只要一拍上电视剧,孟彤当了主演一露脸,她不想出名都来不及。 想到这儿,她就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一走进马剑的门,没等她开口,迫不及待的马剑急着问她:怎么谈的? 孟彤先不作解释,将判决书往他桌上叭唧一拍,开了口,先看看这个再说吧! 马剑戴上老花镜一连读了六遍,才弄懂当中的原由。问,这稿子的剽窃行为,能不能影响到咱们上这部戏? 甭说她孟彤,任何人都明白,在当今信用危急的社会里,能主动亮家丑的人并不可怕,怕就怕那些说得让你听都听不出破绽的故事。她解释了一番,说,他方鸿达一说到这判决的结果是剽窃行为,气愤得直想将那出版商给宰喽! 马剑也在犹豫,找个好剧本不容易,能有法院上下这么一折腾,全国的新闻媒体又跟风大炒特炒,这剧本已经是红得发紫了。既然成了一股飓风式的炒作效应,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哪能让它从眼皮底下熘走? 只有快刀才能斩乱麻。他当即一拳,名负其实地拍板定案。说,这戏我上定了。 孟彤先是一惊,但转念又是喜上眉梢。说,上可以,他方鸿达的意思是想让预先付款。 马剑一听,知道像方鸿达这样的作者在影视圈里还是个摸着石头过何的闯路人。甭说是二十万,如果本子写得出类拔萃,就是三十四十万,那不也就是一集一位小数目?他哈哈一笑,道,钱是小意思,我怕只怕他写剧本不像写小说那样通路。 孟彤实话实说,方老师说了,只要你能满足他的要求,马上就下手。 好——马剑快人快语,性格如同他的姓,做起事来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加鞭。之后自言自语:我马上就召集制片人何永明过来。 撂下电话也就抽颗烟工夫,何永明就大摇大摆地进了马剑的办公室。 孟彤一看他那形象,这哪像个文化人?他头上戴只蛤蟆镜,下巴留着八字鬍,不用化妆一看简直就像日本鬼子。咋瞧咋不顺眼。 孟彤一看到这样的制片人,从心眼里打憷。影视圈里混进来这么多狼,自己以后可怎么能保?她胆怯地躲到了马剑身后。 何永明还未站稳脚跟,马剑就将判决书递了上去,叽哩咕噜地介绍了一番。最后提了个建议,我看投拍这部电视剧,一定能赚足观众的眼球。 第34页 何永明扑拉一把光头,两眼似闪电一样只顾瞟孟彤。眼珠子咕噜一转说,你给我那本方鸿达写的小说都仔细瞅过了,如果真的能拍好这部感情剧,相信片筹不成问题。 真伯乐也好,假伯乐也罢。马剑扭身就推出了身边的孟彤。向何永明介绍,说,孟彤是我的学生,在话剧院也算是当红演员,她的演技资深,在圈子里也小有名气。如果可行,下一步考虑让她出来挑大樑。 孟彤此时是人为刀俎,自为鱼肉,极不情愿地走上前表白,何老闆,咱们还是初次相见。 何永明两眼聚了聚光,瞅她瞅得更仔细了。满心在想,昆阳城里啥时候冒出过这么漂亮的大闺女?天天在全中国转,没想到今天在眼皮底下一下子蹦出一位这么惹人眼馋的小妹妹,怎么端详怎么耐看。一瞅她孟彤,那些什么美国的麦当娜,英国的小辣妹,她们也不过就是在镜头前曝光多了,才让男人滴熘口水。有朝一日把孟彤推到电视萤屏上,不用包装也保她一路星光灿烂。到那时,她不红遍全球,只能说是评委们瞎眼! 于是,何永明眯着眼一笑:是个人才。 想成名不脸大哪行?孟彤很拘谨,说了声,谢谢何老闆的夸奖。 醉迷了心的何永明,伸手想去捏一下孟彤细皮嫩肉的脸蛋,开了句玩笑说,这姑娘可真是一掐一股水! 孟彤躲得快,侧身给了个肩。 何永明对马剑说,你就好好培养吧!调教好了,一定能在萤屏上大放光彩。 马剑看在眼里,他也知道何永明是个口直心快之人。见孟彤有没有什么好感,从这点抬手动脚的小事,哪能看得出来?他最后淡淡地迎合了一句,说,但愿这部戏和她孟彤都能一炮打红。 何永明离去时,又多瞅了孟彤几眼,虽然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得人多了,从她那双深邃的眼神看,有难得的一份善良。当今那些叱诧风云兴风作浪的女演员,为了上戏,哪个不是都拿出了八仙过海的本领?那些为了担当主角想一夜间发个大红大紫的,更是比比皆是。有的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宁愿泪水往肚子里咽,也愿把青春拿出来作奉献。当今看看报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每天都在成为大众的茶后余资。 他迈出几步,回头又招了招手:你孟彤想上戏,一定要注重修养。 14 没项目找项目,有了项目他江子宁能坐得住?一天手里拿不到贷款,一天的屁股后面就像着了火一样。 吴浩把他介绍给了市行信贷处长鲁良伟,哪一位有权的人说请就去?鲁良伟一连几次拒绝了江子宁的吃请,江子宁觉得他这人有失清正廉洁,有点不食人间烟火。无奈的情况下,他只好带着绝望的心情与鲁良伟握手告辞。 当他的脚步要踏出门槛那一刻,鲁良伟还是给了他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提示说,你乡里想贷两千万根本不可能,如果是减一半嘛,可以考虑让你乡上的营业所主任单独来省城沟通沟通。 江子宁麻木的神经,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飘飘然地折回了头。呆木着两眼,激动得虽然没有热泪盈眶,但是舌头硬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世人都清楚,往往在百姓面前装得居高临下的人,他对顶头上司和求得着的人能跪下磕头。他江子宁从来拿尊严当生命,谁也想不到他能跪在鲁良伟面前。深深地低下头说,谢谢,谢谢鲁处长的指点。 这一招有时也真能感动人。鲁良伟从来没见过五尺五高的大男人,又是一跺脚在全乡沦土的堂堂大乡长,能用这种方式感谢人。 他当时就惶恐不安,搀扶着江子宁的一双手匆忙劝说,事还未成,我鲁良伟咋能受得起你这如此大礼? 江子宁起身,拍打着一双膝盖,抹拉一把挤巴半天没有兑现出泪水的大眼,告谢他,我回去就让营业所的林曾主任来协调。走出两步又扭回头,没有忘记忽悠两句:但愿我们全岔口乡人民能托上您鲁处长的福。 好了,我鲁良伟只是给你指指方向,能否成功,要看他林曾的沟通能力。言语后,鲁良伟甩了甩手,意为,你就抓紧去办就是了。 聪明的江子宁看在了眼里,明白在心上。满心欢喜地跨回两步,握了一下鲁良伟的手,道,鲁处长,多谢,咱们后会有期。 江子宁的后脚跟刚迈出鲁良伟的门,就甩头呸——地来了一口,随着吐沫星子落地,他咬了咬牙悄无声息地骂了一句,哼!狗娘养的。 低下头一看,两条裤线早已皱得歪歪扭扭,心里就憋屈得不是滋味。自己琢磨挂职弄了个芝麻大点的小官,老百姓骂起来,什么乡长乡长,一天酒瓶不倒,顿顿不是一斤,也少不了八两。可他江子宁甭说是八两一斤,就今儿遭的这份洋罪,是从爹娘怀里长大,到一路升任这个乡座的位置,甭说是下跪,就是他妈的两肩扛着的这个二斤半,也不随便在谁面前说耷拉就耷拉一下。哼!今天倒好,两腿就地这么一软,人全丢在了他鲁良伟面前。 可再细细地想,怎么说为以后自己能在仕途上一路攀升,丢一把人也没有第三个人看见,怕个屁。他揣着包走在大街上,仍然是趾高气昂。也这么琢磨,在他姓鲁的面前今天是丢尽了颜面,可等到江某人有一天坐上那市长省长的第一把交椅,看他鲁良伟敢不给找回来八百个响头。到那时,说他是孙子就是孙子。 第35页 江子宁下楼钻进四面透风的破桑塔纳,在回程的道上是一路狂奔。他明白,现在自己的座骑不敢在省城那些同学朋友面前炫耀,相信用不了多久,一旦试验田的项目获得了成功,哼!到那一天,他江子宁不买台悍马也要购一台什么越野的沙漠风暴,回昆阳城好好兜上几天风,让他赵卓、方鸿达、吴浩,还有他那个美媚孟彤,羡慕去吧! 现实中车子虽破,可一旦跑上柏油大马路,也一样一熘烟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一路颠簸,江子宁终于赶到了乡政府。抬脚一下车,就风尘僕僕地径直奔向营业所。经再三交待,林曾在江子宁的授意下,他马不停蹄地调转了车头。 当车重返昆阳,太阳已经落进西山。 天黑正好,请客既有藉口又有时间。林曾约上鲁良伟,两人一起钻进了大富豪夜总会。 现在请客可不像从前了,喝点小酒吃点海鲜,当今的有权人天天酒足饭饱,能有吸引力的,除了赌大把大把的钱和找找女人,这世界上还能有啥好玩?两人穿过一双双男女的舞池,就乘电梯直奔了六楼,六楼的ktv包房很阔气,进这里你才能体会到什么叫金壁辉煌。初来乍到的林曾,他被眼前的场景炫住了,如似做了一场梦。总觉得是走错了门,能不能是进了英国的白金汉宫?当他有意识地摸了摸衣兜里厚厚的一沓票子,心才沉下来,这哪是梦?是一下子让鲁良伟这个王八蛋给捎带到了註定要宰人的地方。无奈之余,他只能舒展一口气,喃喃地问,鲁处,这酒店咋不见有人来来往往? 哼!要说酒香才不怕巷子深呢,这鬼地方,身上不揣个万八千的,哪个敢随便来? 林曾一听,吸了一口冷气。心里顿时敲上了小鼓,惴惴不安。想,自已兜里揣这一沓币子,像往常怎么琢磨进昆阳城也能好好消费一番,甭说一个晚上,就是作它三天三夜,恐怕也清不了皮。今天好了,进了这道鬼门关,甭说是买单,就是点瓶酒,都有可能让结帐时带来尴尬。 鲁良伟叭叭一拍手,那气势如同是首长检阅三军。抬头一看,唿唿啦啦一群小姐像饿着肚子的鸡,围得水泄不通。 再定睛一瞅,眼珠子差点儿没有掉出来。觉得满昆阳城的女人,是不是都齐聚在了这里?高高矮矮,胖胖瘦瘦,黑黑白白,任人挑捡。但在面前最惹眼的,还属一双金髮女郎。 鲁良伟向她们一招手,看她俩那黄眼珠上下的绿眼毛怎么眨巴。匆忙凑了过来。张口也一样甜,异口同声说,先生,能认识您俩好高兴。 四人围茶桌而坐,鲁良伟只招了招手,一杯杯洋酒就摆了上来。 肚子里咕咕叫的林曾,他哪能忍得住飢饿?拍着手喊,有馒头或包子先给我来一份,没有的话面包也能对付。 这么一喊,有啥好乐的?让散去的一圈小姐,笑得个个捂不住嘴。 走过来一位服务员解释说,先生,这是夜总会,不是饭店。 在这里,千真万确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飢。鲁良伟叭地碰了一下酒杯,玩笑说,老弟呀!这杯酒只要一进肚,保你不饿。说着,他咕咚一口干了。呲了呲牙巴嗒巴嗒嘴,道,这白兰地可真他妈香啊! 进这地方只傻喝有啥意思?要来点带色的。名叫卡加的小姐嘀嘀一笑:鲁先生,咱还是按规矩摇到谁谁出个节目吧! 好——好哇!林曾初来乍到,他哪知道水深水浅? 卡莎小姐两手抱着茶碗唿唿啦啦可劲摇,哗啦一声,色子落到了桌面上。顿时一片欢声雀跃,三人的手同时指向了卡加,异口同声地喊,哇,正好是卡加中了头彩! 这些风尘女子天天玩这个,她哪能知道啥叫害羞?唿啦将筒裙一撩,整个下身赤裸裸地一丝不挂。他林曾双手捂着两只大眼假装正经。嘴上说这是啥玩意?还不失时机地透着手指缝往外瞅。 鲁良伟是这里的老顾客啥荤的他没见识过?他手指点着卡加的脸:卡加,你要是敢来高山流水,我不喝个够,咱就没完。 本来这地方就是拿酒赚钱,她能怕你客人狂饮?卡莎两手掐着鲁良伟的脖子,吩咐说,鲁哥,你千万可要配合好卡加,不然的话,这一杯酒洒一丁点儿,都要罚你爬在地上学狗叫。 鲁良伟是这里的常客,他当然玩的老道。端着酒杯放在了卡加的胸口,大手一抹拉一对高耸的乳房:谁怕谁? 他看杯口弯弯地倾斜下来,上前一口叼住了杯子,这就是她们的独家发明——高山流水。半杯洒进肚。他吹了一口气,甩甩头伸嘴就咬住了似红梅绽放的乳头。嗍了嗍哈哈一笑道:哦——真她娘的香啊。 小姐也是人,她不是飞禽走兽。卡加忍耐不住了,她大声疾唿:你占我的便宜! 鲁良伟头一甩,喷了一句:靠,占啥便宜了?也没奸你。 这时玩的气氛,是一波比一波热闹…… 唿啦啦,色子再一次落地,这好运让林曾给碰上了。一齐高唿:遛鸟! 林曾他哪见过这场面?不知道该脱裤子还是往下抡衣服。没等上场,脸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问,咋玩? 话音未落,卡莎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抓住他的鸦子,道,林哥,当我卡莎是领着老公满屋子里遛遛鸟了。 这么拽着满屋跑他哪能受得了?林曾疼得挤眉瞪眼,他不得不吹着鬍子哀求:哎哟,你卡莎慢点儿跑…… 第36页 林曾一双手捂着裤裆没等落坐。鲁良伟便一股酒气在林曾面前吹着口风:我鲁良伟什么都不缺,就家外缺一位洗衣服的。 乡下人进城,他的脑子里就一根直筋。林曾葫芦头一点,满嘴喷沫地表态:那还不好办,满大街都是钟点工,过几天我给你雇一个。 鲁良伟傻傻一笑,又提醒一句,说,要老大妈干啥用? 这时坐在一旁的卡加以为是骂她,拍了拍白皙的大腿,说,鲁哥,你可真能冤枉人。 这是哪跟哪?鲁良伟哭笑不得,一只手拧着卡加的脸蛋乐。 听在耳朵里的林曾他这么想,这个手里掐着贷款额度的处长,他够能作了。从一个穷山僻壤的小乡来的,也只不过就靠卖那点苞米棒子钱请顿客。来这花天酒地一番还不算,说什么还要让给他雇洗衣服的,保姆还不要老娘们儿,能是想让给他找小姐?即便是找小姐扯一把就算了,还要供养着打情骂俏?沉思之后告诉他:鲁处长,你在哪僱人都行,我们给她出工资。 嗐——鲁良伟脑袋瓜子一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要说你林曾土的掉渣我理解,就你们江乡长那可是城里去的干部,他该明白我不是缺钱用吧! 这么一说,林曾的脑袋嗡地一下,似拌了一堆煳涂浆子。想,他鲁良伟这也不是那也不行,究竟为啥? 唿唿啦啦,色子又一次落下。 卡加不得不又一次撩光了衣服,鲁良伟像一头闻不够腥味的狼,一猫腰,嘴就拱住了卡加的屁股。 在昏暗无光的包房里,只要他们能编出故事,就翻着花样去耍。他靠舌尖的功夫,用瓜子皮在卡加光熘熘的屁股上贴出了月牙。 卡加咯咯一笑:谁说不是三星伴月?鲁良伟以为她放了臭屁,巴掌在空中扇一扇:姑奶奶,你是不是要学狐狸? 哇——几个有头没脑子的傢伙,哄闹成一片。 鲁良伟看林曾坐在角落里发愁,心不甘地刺激他一句,说,回去尽快打个报告上来,一千万嘛,我可以帮你们运作运作。 花钱也好,陪玩也罢,要的就是这句话。林曾满心欣喜,淡淡地一笑,道,有你鲁处长这句话,我相信江乡长他要是知道了,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放心,朋友的事我哪能不放在心上?鲁良伟吞了一口酒,抿了抿嘴说,一千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一旦放出去,那就要看你林主任将来怎么收了。 林曾一听,心里的小算盘就先打了起来。只要一千万入了岔口乡营业所的帐面,哼!那一桿笔的大权,可就由林某人一笔一笔往外签了。 而后态表的比唱的都好听,仰脸一笑说,我哪能辜负你鲁处长的期望? 心怀叵测的鲁良伟拍了一下林曾的肩,吩咐说,给你的期限就一年,如果需要再续用的话,那你们必须再打报告。否则,我会及时收回。 林曾打个手势,一对手指在他眼前蹭了蹭,暗示,鲁处,我不会少了你的这个。 鲁良伟冷冷一阵坏笑,给他满上一杯酒,两人咣啷一碰,说,你不用给我上别的贡,我喜欢你们山沟里的人,而且是纯正的绿色的年轻人。 哦——林曾卷了捲舌头,一时没有答上话。他想,钱那东西可以拆东墙补西墙。说到人,明明白白就是所说的佣人,一个洗衣服的还要山沟里的年轻人。难道那些城里细皮嫩肉的大闺女就不是什么绿色品种?看来呀,这个刁难人不重样的鲁良伟,肯定是想用一千万跟岔口乡吊胃口。怎么琢磨,他可能是在城里吃色吃腻了,又想品尝品尝山沟里的纯正。 他无奈地应了一句,说,我回去给你寻摸寻摸。 寻摸什么?坐在一旁的卡加转着一双忽灵灵的大眼珠子打听。 林曾开了句玩笑,说,要给你鲁哥寻摸个老婆。 哦——那我今天跟他走。卡莎言语得满脸喜悦。 鲁良伟眨了眨色眯眯的一双眼,似狼拥有羊羔一样。怀里抱着卡莎,喊,我鲁某人不要卡加,就要你。 狼多肉少不行,肉多狼少哪能平衡?卡加撇着一张嘴,满脸不高兴。 鲁良伟两只胳膊一挎,仰脸眯眯一笑,道,你们俩就别争风吃醋了,我今天给你们全拔园! 15 通过几番周折,一千万支持农业发展的贷款资金,很快落到了岔口乡营业所的帐面。 江子宁广泛发动群众,拔掉了一片片生长茂盛的庄稼。要求村村户户,为了发展农业经济,大面积推广山野菜种植。资金有困难的农户,可以拿现有家庭的住房作抵押,实行每人五千元的贷款扶持。 这一重大举动,使全县的其它乡镇羡慕不已。各地的群众纷纷来实地取经,县城里的那些电视台和小报的记者,蜂拥而至地举着话筒採访江子宁,探问他怎么带领群众发家致富,採访他怎样成为奔向小康的典型。 这样的消息似核原子爆炸一扩散,顿时,整个昆阳市的大报小报,到处都在赞颂着江子宁勇于开拓的精神。 正准备编发简报的赵卓挠了半天头,琢磨这山野菜的种子刚刚撒播进田地里才几天?怎么那些不负责任的广播、电视像刮颱风一样,就吹擂起来了岔口乡已经奔向了小康?赵卓很不理解,为了不让他江子宁栽倒在这一片歌功颂德的赞扬声中,他果断地拨通了电话。委婉地劝告他,子宁啊,你那田地里的芽苗还没有冒出来呢,这满省城的媒体,可都把你如何带领农民致富的经验给炒上天了! 第37页 满腔热血的江子宁一听赵卓的警示,血管立刻阻塞了。憋屈得一颗心拧成了井绳。想,自己跋山涉水风里来雨里去,从岔口乡到昆阳,从昆阳到广西,只跑过的路就足足超过了两万五千里。即便没有功,也绝不会有过吧?虽然目前农民撒到漫山遍野的钱还没有收回来,可待到遍地飘香的金秋时节,大家来岔口乡看看不就一目了然了?到那时,只要别戴有色眼镜过来,保他们个个眼红。那时全乡人民欢天喜地的庆贺着丰收,满脸喜悦地点着成捆的钞票,看不把他们给忌妒死。看看都有哪些人像他赵卓一样,再指指点点地说三道四? 他不屑地哼了一句,说,能不能让老百姓致富,要等到收穫的季节看。 对于那些电视报纸上的舆论,他发自内心里认同。冷冷一笑,道,那些报纸电视要宣传,我哪能捂住他们的嘴? 一句话把赵卓咽住了,他心里不就像吃了个苍蝇?既然是老同学,心里再不是滋味也劝告他:光小打小闹的宣传还无所谓,你看没看今天省报的第一版上加了一篇评论? 惊喜不已的江子宁,问,怎么写的? 明知道文章的内容是空穴来风。赵卓嘆息了一口气说,评论上讲,如果岔口乡的经济能这样发展下去,用不上两三年时间,经济指标赶不上美国农业人口的人均收入,也远能比得上加拿大的农民。 江子宁听后没有气拧了鼻子,反而两撇眉毛全扬到了额头上。侃侃而谈地夸赞,那笔桿子写的评论还不错,真能抓住纲要。 赵卓有心再劝他,可桌上的手机嘀嘀哒哒地响了起来。 他挂断江子宁的电话,便接通了手机。一听,刚才所有郁闷的情绪都不翼而飞了,原来是她万倩倩。兴奋不已地说,老婆,我足足等了你一个月信息,就不知道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她啼啼一笑,从笑声中能听得出来,现在的倩倩可比以前每一次来电话开心多了。说话似唱歌一样讲,这一段呀,我不仅仅赚了好多好多的钱,还租了个窝。 赵卓时常吊着的一颗心,现在终于落地了,说,谢天谢地,只要你在那里能够幸福,我还有什么好牵挂? 人就是这样,心情好时精神爽。万倩倩洋洋自得地说,你不用牵挂我,只要照顾好亮亮,比什么都高兴。 兴奋之余,赵卓不由便想,看来倩倩的奋斗是已经功成名就了。她不仅住上了自己的房子,还说什么赚了好多好多钱,好多究竟是个什么数字?十万,二十万,一百万?如果能有那么多美钞,那可是个惊天的数字。如果拿到这小小的昆阳城来,一百万美元能兑付它七八百万人民币。哼!从此,这个三口之家不就是淘金工人一夜之间暴富了?就这么甩掉了贫困,直奔小康,他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越寻思,赵卓的身心就豪迈得飘飘然了。高兴得嘴都包不住,说,家里你尽管放心,你就在那边多保重吧! 转念又一想,她在那究竟干什么工作?是不是传说中天天在医院扛死尸,或者是做那些老光杆的保姆?顺便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混了个白领? 在外的人,她即便是吃了上顿缺下顿,哪能实话实说?他啊了一声:还真让你给猜着了。 究竟做的是什么工作? 白领,纯正的白领。 她这么说,赵卓能信?讽刺她:就你那一吐字都变味的英汉联合语言,要是能在美国混上白领,恐怕赚美元比捡粪土都容易。 你不信! 我正是不信才问你呢。 万倩倩唉了一声,一声拖得像装卸工下班要卧倒那口气。说,拉保险的! 做保险也算千真万确的白领职业。赵卓天真,还以为她跟在昆阳保险公司那些坐办公室的职员一样,天天喝着茶水翻着报纸?欣慰不已地问,那每天还不赚它个千八百美元? 倩倩哼了一声,赵卓就听电话里有一位男士用纯正的闽南话插言:倩倩,你今天有心情吗? 从电话里听,万倩倩没跟那男人搭话。她只是告诉赵卓,说,我有急事出去,撂电话吧! 老婆常年在外,谁保她不红杏出墙?赵卓又想起了上次的那个男人,忍不住问,是谁在同你说话? 心里有鬼,她能不怕鬼叫门?万倩倩有些惊慌失措了,语无伦次地回答他,仍然只用四个字:咱们挂吧。 原本赵卓内心的一腔热血,由这么一搅和,完全变成了一肚子发酵剂,顿时翻江倒海。哪能不发醋性?想,完了,一切都完了。什么恩情、爱情、感情,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统统她妈的都是些骗人的鬼话。看来没钱不行,没钱的男人哪能养得住展翅高飞的老婆?她如今已经到了那个遥远的地方,自己甭说不能扎翅,就是扎翅飞到大洋彼岸,没有充足充足的钱,去了又能怎样?他这颗苦痛着的心,又重新拧成了一道结,这个结恐怕是一时半天难以消化掉的悲伤。 他一声长嘆,悲愤得本已想将电话挂掉。可又一想,不能,因为她不考虑老公,哪能不考虑儿子?将来亮亮长大了怎么承受住这样的骂名?他发了疯一样,勃然大怒地吩咐:你给我个电话和通讯地址。 她吁吁地喘了口粗气,似乎也在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阵长长的沉默,仍然等不到她的答覆。 赵卓再也无法忍受了,愤怒地吼,快告诉我呀!能有什么不方便? 第38页 无奈之下,倩倩将居住的电话和地址,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而后,没再多说一句话,电话便咝地一声,断线了。 赵卓摁掉手机,一头扎到文件堆里。 当缓过来一时的愤怒,他又在想,万倩倩打来电话时的心情不是很好吗?口口声声说赚了好多美元,又洋洋自得地说住上了洋房,难道她这个传统的中国女人,去了美国这么快就被西方的思想侵蚀了? 怎么琢磨,一想到男人戴绿帽子,心里就不是滋味。他愤恨不已,敛了敛写下倩倩地址的纸片,怒不可遏地怒吼道,好你个万倩倩,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让你那骗人的谎言见鬼去吧! 叭——地一声,他将撕扯得粉碎的纸屑狠狠地甩到了废纸篓里。 怒火中烧的结果,把他的精神完全击垮了。嘆了一口气,他的整个身子全倒在了木凉的椅子上…… 时过很久很久,当他一觉醒来,仅仅眯开两眼,就觉得整个世界瞬间好象变了,变得是那么颓废、灰暗,哪还有生机?张望一下办公室的四周,心感孤冷、寂寥、伤痛,心中再也没有往日那种期待电话铃声的暇思和梦想。 他一倒一歪地漂出大楼,看大街上已经是华灯初上。 推上他的坐骑,伴随他多年风雨共济的自行车这时也不听使唤,抬了无数次脚,一次次将他软软的身子从车身上摔了下来。无奈,他只好脚板踏着柏油路,在夜风的陪伴下,如似浮在空中的气球,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一步步向长长的大路深处漫延…… 飘了许久,他不知道是转了多少个弯,走了多少路,不知道害怕回家还是害怕碰到记忆的创伤,一直摸到夜空的星光眨起大眼,才迷迷煳煳地到家。这个曾经充满过欢声笑语,拥有过温馨生活的家,它怎么这么让人怀念?痛苦让他整个沉重的躯体似变作一具殭尸,静静地倒在了冰凉冰凉的床上。 躺在床上,淅淅沥沥的眼泪,滚烫着他的脸颊,焦灼着他的心…… 心中仍是那道解不开的结,倩倩,你怎么能撇下老公和儿子?你怎么能撒手这个拥有的三口之家?夫妻那么多年的恩恩爱爱,难道真能让铜臭腐蚀?想到眼泪流干,伤透了心。渐渐进入了梦里…… 在梦里,赵卓抬脚便踏上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虽然那里很荒芜,但他刚一伸展开坚实的两臂,倩倩就扑来了,看她兴奋得如同是幸福的公主。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捶着他宽宽的胸口责备说,你怎么才来接我? 梦境中的赵卓说,倩倩,我从亚洲寻找到美洲,才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找到你。 她撅着红红的樱桃小嘴,说,我万倩倩本来已成为亿万富翁,正准备去接你和亮亮,突然有一天我那好大好大一兜子美钞,却被两位警察给抢了! 那你怎么办? 我追呀追,跑哇跑,一直从大西洋追到北冰洋,又从北冰洋撵到太平洋,终于抓到了那两个恶棍。 啊——只要钱没有丢,就好。 哼!没想到。 怎么? 我刚刚数完那一兜子钱,一转眼—— 又怎么了? 叭——一声,那两名警察向我开枪了。 赵卓抱着她,看她满脸仍惊魂未定慌恐那样子,他的心怎能不焦虑?怜惜得吻了又吻,抚摸着多年没有再触摸的那头秀髮,说,财空了没关系,只要你安全就好。 一听这话她变脸了,两眼一翻说,不,你来晚了。 现在不正好? 好什么!我已经有了能够保护我的男人。 话音一落,她挥起双手推开了他气喘吁吁的胸膛,拍了拍屁股,就撒腿而去。 为了不让她飞走,他追。高一声低一声地唿唤着——倩倩,你等等我—— 他直追到茫茫的大草原上,绿绿的草原上没有骡马牛羊,对面似风暴一样扑来了一股狼群。惊恐之下,他一声尖叫,从梦中醒来。 醒来时的额头已经渗满了冷汗,想来刚刚失去的那场梦,他已经是魂不守舍了。毫不犹豫地抓起电话。一想起那个长长的电话号码,不是已经被抛进办公室的废纸篓里? 他悲泣得捶胸顿足地跪在床上,嚎着心爱人的名字:倩倩——倩倩—— 16 从这场恶梦以后,赵卓再也无法安睡。 他一早飘飘摇摇地闯进办公室,便急不可待地去寻找那个电话号码。倒出了满篓纸屑,像从大海里捞针一样,还好,敛成的那一团纸,终于被找到了。 他颤抖着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瞅了瞅,正是她万倩倩留下的那个号码。管他办公室里的国际长途能不能打通,他拨上了号码。听里面震铃的声音一直在憾动着耳膜,就是没有人接。 上午正是她们夜里,她万倩倩怎么不在?懊恼地摔下手中的话筒。思想斗争了很久,又折回头,似头失去了方向的野兽,梆一脚,踹开门而去。 他去找吴浩,一路上无时不想,她万倩倩走时借吴浩那么多路费,至今分文未还。今天再去向他张口,怎么能抹下脸?这也是走投无路,无奈所迫的结果。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怎么也要看同学一回的情谊吧?相信吴浩不会拒绝。 寻思来琢磨去,不再犹豫,这时他脚下像生了风。 吴浩在办公室刚撂下陶佳来的电话,还没等话筒放稳,赵卓就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他直奔主题说,吴浩,我现在急着用钱! 第39页 他知道赵卓平时哪是急性子人?一瞅他那长脸,就分析个八九不离十。万倩倩在美国无论是事业一帆风顺或是步履维艰,要是不傍个男人,遇见点头痛脑热,他赵卓能坐飞机给他送药倒水?今天他赵卓可能是觉察出了什么隐情,想亲自去探访?是的话应该支持这一对多日没有相会的鸳鸯。 吴浩眯眯一笑:我只能借给你一趟路费。 为什么?赵卓用一双怪怪的大眼瞅着吴浩问。 吴浩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地讲,一次探亲假可以批半年,既然去了,就别急着回来,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也可以陪倩倩在那多打一份工,多赚些钱回来。 有吴浩这么一句话,可真是正瞌睡呢,给了个现成的枕头。 赵卓来回踱了两圈碎步,一副一不做二不休的样子说,哼!我反正是请长假,有这么一去呀,宁可护照过期了当作黑人,也要赚足了钱和倩倩一块回来。 那就对了。吴浩眯缝着眼睛,笑得满脸阴阳怪气。 先前还考虑了半天无法开口,这时他赵卓一开口倒不客气:老同学,你就先借我三五万吧! 听他张口这么大数目,又语气那么坚定,吴浩也很有想法。一趟联程机票不过六七千块,再加上两头的短途开销,有个万把块钱就足够了。 他不由伸出了一根手指,告诉他说,我给你准备一万,你再凑些,一路上怎么花销都富富有余。 不够,我怕—— 看他赵卓的嘴里像噙了个茄子,咕哝半天也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吴浩问他:你怕什么? 赵卓只好坦言,到那地方,找不着万倩倩怎么办? 这种说法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吴浩扑哧一笑,甩了甩头说,赵卓,你是大大方方去呢还是偷偷摸摸找去?你没联繫好万倩倩,能冒失前行? 赵卓嘆了一口气,说,当你不说丑话,我现在只是拿着她的地址,还没弄准是真是假! 这么一会工夫,吴浩误了与陶佳的约会。他心急如焚地安抚了一句,说,你还是联繫好了再来找我吧! 年轻人最上心的就是谈恋爱。吴浩推着赵卓一面往外走,嘻嘻一笑道,那个陶佳终于让我泡到手了。 一句话把赵卓弄得晕头转向,想,他吴浩真是有钱烧得看不懂什么样的女人算漂亮,放着在昆阳城一露脸满大街就阳光灿烂的孟彤,私下里挂连着饭店里的坐檯小姐。他不是吃错了药,就是鬼迷心窍得让妖精给施了魔咒。怨愤道,你不要吃着锅里看着碗里。 吴浩也会说:管它锅里碗里呢,吃到嘴上算。 当赵卓扭过头一看,他吴浩没有丝毫顾虑。招了一下手势,便扭身而去…… 陶佳自从认识吴浩,别的地方去哪?只好在宾馆约会。 当吴浩唿哧带喘地匆匆闯进房间,等得满眼发困的陶佳不得不孤身躺在被子上睡大觉。 他看她睡得很香甜,哪能忍心唤醒她?进门蹑手蹑脚,轻轻地坐到她身边。 手摸着她似缎子一样软的秀髮,生怕把她碰醒。仔细端详好半天,看躺在面前的陶佳,一脸清秀,肌肤如水一样细嫩,谁不想餐? 他不知不觉间,内心的那股热潮开始涌动,如同是初春的江水被渐渐溶化,冲击着心底厚厚的一层坚冰,激流澎湃…… 嘴唇向她白皙的脸上慢慢吻去……触动到脸上的那一剎那陶佳跃身而起。惊恐得她两手捧着脸,呆呆地瞅着吴浩愣了好半天,瞧了又瞧,最终才扑到他怀里。埋怨道,你快吓死我了。 吴浩将她抱在怀里,两人的胸中都在燃烧着同一堆篝火。 在陶佳心目中,这如同是场梦,是一部戏剧般的情感故事。意外的一次机会,结识到吴浩,而吴浩他那种豁达、奔放、十分豪情的男人味,完全吸引住了她的心。追求幸福,那颗心容易满足,当遇到吴浩时,便放慢了爱情的脚步。在以往那些漂泊的生活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男人,有口是心非的老闆,也有实在得能一杴掘个井的穷哥们儿。能见到出手如此阔绰,又有一份善意的吴浩,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今天陶佳可以理直气壮地享有幸福生活,纵是上帝给一万个理由,她都要说,只有吴浩,才是她的唯一,是她的最爱。 他捧着她那张清秀的脸,既兑现承诺,也是心潮澎湃。看了又看说,陶佳,我已经给你买了一套房子,待装修好我就让你搬进去。 她仰目望着吴浩,痴痴的一双大眼虽不会表白什么,但从她的神情去瞅,看她一定想表白自己一番心意。 吴浩懂了她的心,伸手捂住陶佳的嘴说,我不许你承诺我什么,只想让你住进舒适的房子,静下心来认真学习。 她推开他的手,仍坚定不移地说,吴浩,我自从遇见你那一天起,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报答你。 待你将来研究生毕业了,再报答也不迟。 陶佳被眼前的承诺沖昏了方向,为了表白自己的心意已决。断然地说,咱们可以晚领那张通行证,如果你不拒绝的话,我愿将青春献给你。 真情更能感动人,他哪能随便贪占?撒开陶佳的手,垂吊着脑袋告诉她:不瞒你,我以前有过女朋友,要说她的姿色,会远远超过你。可她的心灵没有你那么纯真,没有你为了学业那么执着,她哪有你去坐檯为赚取学费的那份志向? 第40页 陶佳说,别的男人都喜欢女人长得漂亮,你为什么? 他舒了一口气,说,她需要的是我的钱,而不是我这个人。 就为了那些,你就可以轻松说放弃? 一提这个问题,他心里就难过得打不起精神。也许做出那样的决断是个错误,但愿这个错误从将来的角度看,今天这个判断能是正确的。 之后回答她,说,我拿你陶佳当作一面镜子对照她,发现有很多很多方面孟彤不如你。沉默了片刻,又断断续续地讲,比如说志向、意志和忍耐力。 陶佳摇了摇头,想着自己从走出大学校园那天起,去酒店刷过盘子洗过碗筷,又从服务员一直干到坐檯小姐。一步步走来,目的只为一个「钱」字。没有钱,乡下年迈的母亲已经无力再供养自己继续读书。那时陶佳拿着全乡高考第一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满村子借都借不到钱。作为哪家的父母不急?为圆上大学梦,她含辛茹苦的父亲只能偷偷卖血,卖血他哪能想到会染上传染病?最终丧命了,扔下了孤儿寡母。夜夜焦愁的母亲,孤独支撑着那个风雨飘摇的家,无依无靠的家,这痛苦的回忆似把刀子,常常在刺痛着陶佳的心。 陶佳不否定她的所作所为。淡淡地说,因为我需要钱,需要钱继续读书。 怜心相伴的吴浩他哪能忍得住心酸?擦完自己的泪又去擦陶佳的泪:之所以你事事隐瞒在心底,从来不张口,这我才满心踏实的喜欢上你。 他向她漫漫地叙述着自己的爱情故事,说,从我认识孟彤那一天起,她好比是一位全昆阳市的中心人物,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了她的出现,那身影就似一块磁石,即刻就能吸引住一圈人的眼球。久而久之,她变得虚荣,无论是衣食住行,她都想超越生活中的现实。一天一天的这样过来了,心很累,如果趾高气扬的走到大街上,想拿她作陪伴的花瓶确实好炫目,要是让她做未来煮米炒菜的老婆呀——他摇着头,否定的简直是一无事处,讲,她能做什么? 听得让陶佳也拨动起了自己的心弦,想,看来他吴浩是个生活中极其低调的人,是个求真务实的男人。从他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看,是想拥有一个温馨的和谐的家,完完全全是想过安稳日子。 她平平地说,待我读完研咱们就结婚,把咱们的小家装扮得温馨舒适,让你一天的劳顿和烦恼,到家全部消散。 吴浩哪能不感动?把陶佳抱得更紧。 他们两人情投意合,那么谁会阻止该发生的一切? 他刚刚触动一下她的身子,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天下最大的好事让别人给打打搅了,他能平心静气?喊,有什么事? 他立着一双耳朵,听外面的服务员说,你们的包房已经到时了。 这时陶佳静静地躺在床上,满脑子似泼了一头雾水。心情怎么能平静?如果自己有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该有多么美好?在属于自己独静的,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就是怎么尽情的快乐,就是一片自由世界。那种生活咋能不让她陶佳嚮往?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还是要有自己的房子。 是——哪怕是飘摇在荒郊野外的一间草房,那毕竟是自己能够隐身的栖息之地。吴浩矇着一双眼,情绪已经消失得荡然无存。而后重重地说,我回去抓紧装修咱们的那套房,让你尽快地搬进去。 她自觉那是太大的一份奢侈,建议说,吴浩,你买那么大的新房,我住进去哪能睡着?可行的话,在哪儿租住一间很方便,也很便宜。 便宜——这两个字在吴浩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也不可能去算计。信誓旦旦地讲,只要我有一天钱,都不会让你去再过半天苦日子。 一句话,唤醒了陶佳满心的感激。她想,对吴浩唯一能付出的,有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将全身投向了吴浩,说,我就是你的人了。 屋内没有风雨云涌,整个空气都沉寂了下来。他扒开她皙白的胸口,怎么能不惊呆?高高的两乳,溢出了扑鼻子的奶香。他有些控制不了自己,扑上去,这时脑子都是问号,能是梦? 他犹感怜惜,吸吮着她满胸口的汗珠,捲动着舌尖,觅食着她如水一样波动的身子。 听她那吁吁地喘息声,怎能不让男人冲动?可他又一想,这一切可都是陶佳赏赐给自己的,它既是幸福,又是快乐。同时,更是一份推卸不掉的责任。 面对两人正激情燃烧的火焰,他没有忘记理智。思想正在徘徊,手机哌啦哌啦响了,它不是搅黄了老天恩赐的好事? 当他全身软下来,打开手机一接,啊,原来是赵卓他个讨厌鬼。 赵卓告诉他:一切都联繫好了,我即刻就要去买机票。 答应同学的事,纵是有千万个理由,也不能耽误。吴浩这时狼狈不堪,唉了声道,好吧,我现在就给你去取款。 『7』第六章 赵卓从吴浩那里拿过钱,匆匆跑到方鸿达那儿去道别。 临走,方鸿达一再嘱咐他:无论倩倩在那里怎么样,你都要冷静,千万不要去干涉她的私生活。 赵卓料想,美国那个资本主义社会是要多自由有多自由,要多少民主就给你多少权利,可两口之间藕断丝连的感情,还不至于说能隐私藏奸的程度吧!如果是那样,当初一家人就是再穷得叮噹响,也会誓死阻拦她万倩倩哭着喊着去,钱没挣回来总不能先搭上老婆,这是哪门子亏了本钱又赔利的事? 第41页 他招手时甩了一句话,只要她万倩倩心里还有我,我就不会在意。 生活在同一个蓝天下,谁没有焦愁?把赵卓送走,方鸿达趴在窗台上望着星空发呆。看着天上数不尽的星星,个个都在眨巴眼。已经是超龄青年,身边没有爱情,觉得一束束星光都在冲着自己冷笑。 回忆起童年,就忘不了在山沟里唱起的歌谣。后来长大,走进大学校园。在大学里每逢节日聚会,那么多女同学,那些当官司的千斤校花不行,可那些同路平民不也可以追?现在想来,也真是时过境迁。那些使人嚮往、迷恋、暇思着的美好的憧憬,今天的寂寞和无奈,不正是走向社会旅途这个驿站的终点? 一入长夜,风轻轻捲起树叶,在这清静的夜晚,如似一曲悲凉的乐章…… 没有过初恋的人,他最恋念的,当然是自己曾经手拉过手的荞荞,心目中难忘的那个荞荞,相信她这时也会在哪个遥远的地方品尝着同样的孤独。 他一直在琢磨,如果她心里还有方鸿达,怎么不来个电话?哪怕只说上一句,或者只是听上一声朗朗的笑声,也好让人满足。 盼着这个月光迟来的夜晚,他渐渐地入了梦乡……梦里,荞荞在微笑着,时现时隐地向他招着手姗姗而来……她仍然眨巴着那双大眼,仍然笑得似花儿那样阳光灿烂。 一阵轻盈地叩门声,微弱得似阵清风,将他从恍惚的长梦中叫醒。 起床推开门,迎面看着孟彤,却不由自主地喃喃了一句,说,荞荞。他抱着赤裸裸的肩膀,尴尬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匆忙辩解说,这个夏天太闷了,我正想开开门透点新鲜空气,这么巧遇上你来。 她既然这么晚来,自然也没有在意,进屋反而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左腿搭着右腿说,你的所有要求,马导和何总都同意了。 哎哟!他一时激动,高兴得怎么能把上衣穿反?双手一面寻找着扣子,说,如果是这样,我明天就开始下手。 看在眼里的孟彤她哪能袖手旁观?帮提了提他的衣袖,笑得捂住嘴说,鸿达老师,哪天下手没关系,可一定要把剧本的质量搞好。 他说:我办事,你放心。 孟彤拍出重重的两篇协议书,递到了方鸿达手中,提示他:仔细瞅瞅,可别再让我们剧组把你骗喽。 唉——他接过协议书,铅一样沉重的脑袋摇摆了几下,说,我可没有条件再赔偿了。 说兑现就兑现,孟彤闪了闪手中的支票说,马导为了给你吃个定心丸,只要你在协议书上一签字,这二十万当场支付。 他方鸿达长这么大,哪见过这么多钱?喜出望外得眼珠子都要粘到了支票上。半信半疑说,你不是来晃我吧? 孟彤笑呵呵地说,别人你可以不信,还信不着我? 方鸿达咬了自己一口下嘴唇,疼,这哪能是梦?一时内心的热潮便涌动起来,想,看来苍天今天终于睁开了佛眼,给方鸿达开恩了。同时也半信半疑,一下子赐予这么多钱,能是设下的又一个陷井?很茫然地眨了眨眼,忧心忡忡地问孟彤,你帮我把这二十万先寄给法院行吗? 她拍了一把协议书,说,只要你的名字一落上纸,我去邮局给你办理。 经过官司以后方鸿达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是签合同,再也不干那些囫囵吞枣的傻事。他逐字酌句地瞧了好多遍,怎么斟酌,所有的条款都是制约对本子的质量。这才舒一口气。很坚定地说,好了,我签。拔出手中的笔,落笔时颤着手,仍然是小心翼翼。直到最后一笔写完,才大大方方说,不怕别的,就怕招惹那些无事生非的官司。 方鸿达一签上字,孟彤当然高兴了。一只手接过协议,另一只手就递过去支票。交待说,鸿达老师,这个既需要你签字,又需要你的身份证。她挠了挠头沉思片刻,说,你不亲自去,银行哪能给办? 这时方鸿达的心顿时就揪到了喉咙眼上。大手颤颤悠悠地掂着支票,翻来覆去瞅,一面点着头心里仍没底。说,好吧。 第二天两人去银行,工作人员的态度没什么问题。没问青红皂白,拿到支票就扔出两捆百元大钞说,你们两口子点一遍。 孟彤嘻嘻一笑,他方鸿达倒在意了。舌头舔着手指一五一十地数着票子,还忙着解释:我们只是一般朋友。 孟彤装作没听见,手上拍着票子咋了咋舌说,如果不是那场官司,这笔款不就属于你了? 他垂着头嘆了一声,说,名利哪能双收?我只能认倒霉。 孟彤淡淡地瞟了方鸿达一眼,瞅他那身穿着,全是些盗版名牌。看他那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朴实得再也找不到比他这么憨厚的本色了。 这样的人有他那份执着、坚毅,相信有一天,一旦熬到苦尽甘来,定会发得大红大紫。到那时钱对于他来说,只能是数字,能有啥用? 她怀着敬仰地心情说,您的大名已经红遍天下,相信有一天,你的财运会滚滚而来。 方鸿达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他哪能捨得将眼球从人民币面前移开?瞅着高高一摞票子,虽然散发着不太让人舒服的气味,但怎么看都觉得心情特别舒畅。虽然感觉还没有每月拿到手里那几张有种亲切感,但是能摸一回这么多票子,算是开了一次眼。所以才心情平平地讲,我这人的苦日子过惯了,甭说没这么多钱,就是有,也就是想住上个有宽大书屋的房子。再一天到晚能喝上两瓶啤酒,那不是很幸福? 第42页 孟彤听后有些不可思议。一旦这剧本搬上萤屏,凭他这位作家,甭说笔头能大到什么程度,感人的故事只要能让观众哭得死去活来,什么名啊利呀,想拒绝能拒绝掉?想有间书房一日三餐喝上啤酒,那能成问题?恐怕想住上乡间别墅,天天从鲍鱼馆里出来打着饱嗝,也完全可能。 她坚信不疑地说,你那点奢望不是不可求,现在已经具备了这样的基础。 他故意伸着一张空手,开了个玩笑说,我要房子,你能给我? 孟彤瞟他一眼,就在那一瞬间,方鸿达仿佛是初见到荞荞,心情完全舒展开了。一拍衣兜,又觉羞涩:我现在仍然是无产阶级。 孟彤很羡慕他,哪是说空话?说,你的本子一完稿,可就又来二十万。 他舞动着手势,嘻嘻地一笑道,借你吉言,一旦拿到钱,第一个筵请你孟彤。 两人异口同声:不能失言。 孟彤与方鸿达分手后风风火火赶回马剑工作室,马剑看到她像瞅天外来客,看得两眼出神。 孟彤还寻思着,出了什么笑话?自上至下照了照镜子,摸了摸头髮,很不自然地问,马导,我今天穿错什么了? 他懒懒地一笑,道,不是穿错了,而是打扮得越来越迷人。 孟彤瞅了瞅他那从未发觉的眼神,脸顿时绯红到了脖根。心觉面前的老师,可是自己当年最尊敬的人。如今这么放肆一笑,倒让人觉得满心恐惧。总不能像传言的那样,个个导演都是摧残妙龄女郎的罪魁祸首吧?她不得不停住脚步,心里布上一道防线。说,马老师,我没你所说的那么好看。 他轻轻地摆着手,两眼仍然瞅得迷醉。哈哈一笑,道,好你个孟彤,就你这身装束,正合我心目中的主角。 她正嘣嘣跳动的心,听这么一说,顿时似一块石头落地。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看什么呢。 马剑绕过桌子走上前,双手按着她身单力薄的肩头,说,就凭你这么青春四射的样子,相信将来一定能拢住观众的眼球。 孟彤又屏住唿吸,任他摆布。他扭过来转过去,像伯乐相马。 这时制片人何永明嘻嘻哈哈走了进来,前脚一踏进门槛,就惊唿,哎哟哟,又咋了咋舌说,啧啧,看看看看,这孟小姐可真是炸眼的一朵牡丹。 马剑细细地点评了一番,说,如果她一上装,我相信准比方鸿达描写的女主角鲜活。 何永明摇了摇头,道,光花枝招展哪行?现在观众的胃口,如同是西餐吃腻了又想回味乡土气息! 那怎么办?马剑两眼一瞪:拍现代都市情感剧,总不能穿上旗袍,挽起头髮,装扮成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滩上的烟花女吧! 何永明是制片人,他一听哪耐烦?我说你马剑导片子时,脑子一转就能生出很多花花点子,一选起人和装束,咋就这么俗! 马剑听得出他何永明的意思,服饰是可以挑来捡去,一旦孟彤入戏,就她那老一套扭扭捏捏,怎么能演出主角的百态人生?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嘱咐说,你就随意给何老闆笑一个,越妩媚越好。 这么一句把她说愣了,呆木了半天,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地挤巴了一下眼睛。 何永明一看哭笑不得,说不出来她那表情是什么滋味。他嘴巴一咧,唉——了一声,扭头走了。 孟彤一琢磨不对味,那一次他何老闆临离去时还口若悬河地夸奖,这么几天功夫,咋变了个人?不明就理地问,马老师,何总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 马剑垂吊着脑袋为难起来了。但他不得不实说,原来何永明没当真,由这么一叫起真儿来,他也想推自己手头的女人。 自己手头上的人?孟彤迷惑不解。 马剑点了点头,提示她说,想作为一位主演,不过五关斩六将折腾那么几番,初出茅炉的妞们,哪个能一步登天?一脸严肃之后他又笑了笑说,没关系,只要有机会,你就不要放弃。 她觉得很委屈,辛辛苦苦跑了好长时间本子,怎么就这么一句不託底的话,一下子支到了十万八千里?说什么都行,上戏的事哪能放弃?一时闹上了小孩子脾气,扭头要走。刚走出两步,正好被何永明碰上。他正想上去安慰几句,见她冷冷地瞟了一眼,好像根本没拿何永明这个老闆当回事。 他见惯不怪,反而有那么点儿好奇。这妞的脾气还挺酸,火爆得如同是吃到嘴上怕,尝不到嘴上馋那样的辣妹子。 不由他提高了嗓门:孟小姐,干吗走的那么急?有话慢慢说。 孟彤还是个不懂事的丫头,她哪是一个戏痞子?一不高兴头都不回,只管走人。 一气之下,她向方鸿达的住处跑去…… 急促地脚步声,梆一脚踹开了方鸿达的家门。 这突如其来的闷响,把方鸿达吓得双手抱着脑袋,扭头一瞅,平时风调雨顺的孟彤,进屋一句话不说,哪来这么大火性?他语无伦次地问,你这是咋了? 再漂亮的美女哭丧着脸都难看,更何况她气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一句话也不说,就是撇着嘴,如同是全世界的人都欠她什么。 看她势头不妙,只能安慰。说,脾气爆了伤身子,更何况你孟彤还要上萤屏,如果气伤了肝肺,哪还有机会做明星? 看起来她发起脾气了不得,纵你电打雷轰,就一个态度,默不作声。 第43页 两人面面相觑,他便浮想联翩。问,是不是吴浩欺负你了?如果是他的话,我就打个电话教训教训他。 看她火焰不熄默不作声,方鸿达倒是实在,抓起电话就要打。孟彤一肚子委屈,只是想找地方发泄。一头扑到了方鸿达怀里。 他惊呆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捧着她泪迹斑斑的脸相劝:吴浩那人虽然有点粗,他人嘛,心地还是满善良的。 越劝她的嚎声越大。怪了,难道她和吴浩这一仗干得伤了积攒好多年的感情?他沉着脸,似曹操要讨伐刘备那架式,说,不行的话,咱俩就一块儿去找吴浩说道说道! 她不得不道出实情哀怨地说,方哥,我早和吴浩分手了。 他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相问,你不是因为吴浩是因为谁? 只有信得着,才能找上相助人。孟彤这时候把方鸿达当成倾诉对象,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讲,何老闆原来不是真心用我。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孟彤既跑本子、又联络人,一天两脚颠得如同是小帽,到了这关键的关键时刻,咋就这么一句话,说不用都不眨巴一下眼? 方鸿达看孟彤受这么大伤害,他哪能不怜惜?自言自语地发顿牢骚:那好,如果投资商和马导没有信誉可言,这本子我就给他撂笔。 孟彤觉得这当然是解一仇之恨的好办法,突然破涕为笑。愤愤地说,对,只要他们不仁,咱们也就给他们来个不义。 方鸿达定睛瞅了瞅桌面上的那份协议,思考良久,弄不清缘由哪敢随便撕毁合同?问,他们凭什么不用你? 孟彤气愤得心头如着了火,颐指气使地说,听马剑那口气,是何永明手头有了人选。 不说不知道,一说方鸿达终于弄明白了当中所发生的变故。 他抓着尖尖的下巴寻思,如果制片人要推手头上的人,唉,哪位导演敢不让他三分?这年月谁都清楚,在全世界的演艺圈里,哪个导演的屁股后不是美女如云?一旦制片人要插手,想捧红自己的心腹,或者说是答应了哪一位天天陪伴在枕头旁的美媚,哼!他们之间弄到最后,恐怕也只能妥协。 方鸿达只好规劝:现在的人真是惹不起,看来什么样的美女背后,都会有有钱人的影子。 想成事没有靠山哪行?她拿方鸿达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棵救命稻草,央求:如果他们真的不想用我,那就只好由您出面帮我了。 方鸿达也是刚拿稿子换钱,他有什么份量?自觉底气不足,脸一沉嘆了一口气。 18 孟彤不走,方鸿达的心似切成了两瓣,一边挂着半斤,一边挂着八两。 正焦躁不安,手机嘀嘀哒哒响了。 一接,是江子宁。啊了一声问,你这大忙人很久没见,一定是有什么事? 江子宁嘿嘿地一笑道,你和吴浩可真够哥们儿意思,老同学远走,只有我江子宁一个人送赵卓去了机场。 这么一说,他哪吃这套?驳斥道,你单独送他有什么可委屈的,赵卓走之前都同我和吴浩见面了。 玩笑就是玩笑。江子宁春风得意。嘀嘀地说,我故意责备你俩,不拿老同学开涮有啥意思? 江子宁在返回乡道的车上想,昆阳原有同寝的四大金刚,自己下了乡,赵卓又漂洋过海远去美国。剩下那两位,他们想打一场牌就不是三缺一了。 车跑起来捲起的尘土,袭得让江子宁愈发压抑。阴沉的天唿唿颳起一阵强风,黑风一过,雨便紧接着哗啦啦下了起来。 他隔车窗望着漫山遍野的山菜,琢磨这上帝的眼泪咋这么没眼色?播撒在地里的种子刚刚爬出地缝,正需要点阳光,大雨这么一滂沱,还不都给它浇感冒了?他愤恨得直咬牙,来了一句:这老天真是变化无常,该笑时它不笑,不该哭时它倒是哭上了。 车嘎地一声,转了个头。在雾濛濛的雨下一瞅,终于到乡政府了。 进屋屁股还没挨上坐,林曾便踩着脚印沖了进来。走到面前喜事没消息倒是先吹了个冷风,说,江乡长,市行那个鲁处长又催我了。 江子宁挠了挠头,若有所思地讲,给他选的那女孩,你不都给他送去了! 林曾的脸愁得和窗外的黑云一样,解释说,那女人见不着钱,她死活不干。 嗐——江子宁一听,心里先窝上了火。埋怨说,就那么点儿事,你一个大营业所的主任,总不能让我堂堂的乡长顶上去吧! 林曾拍了拍屁股挠了挠头,临走出门又徵求了一下意见。说,钱可以先从我那里出,票子嘛,还是待秋后订单的菜一卖,咱再一块报? 当领导的不怕下面干活,就怕要钱。江子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山菜只要一丰收,就那点小钱,从哪都能扒出个角。 林曾回办公室只打一个电话,就将梦儿招过来了。 她大摇大摆似走戏台子,一进屋,沖林曾先眯着眼笑。林曾呲了一下门牙,眨了眨眼,也嘻嘻一笑道,看你梦儿,鲁大处长一天好几个电话催你回去! 她羞着脸,张了张红唇说,林主任,他鲁良伟并不是找人洗衣服,而是—— 哼唧半天,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吐出下半句话。 林曾心里哪有谱?踱着轻盈的小步,似上政治课一样地劝她:梦小姐,就你这位从昆阳戏曲学校毕业的中专生,如果是攀上鲁处长,不就等于抱住了金山! 第44页 梦儿伶俐着哪,她不见兔子哪能撒鹰?转了转亮晶晶的眼珠子,冷哼了声说,他答应让我去演电视剧,那只是句空话,还八字没一撇呢! 愿越许越大,林曾怎么收场?他抓挠起腮帮,寻思他鲁良伟真能吹破牛逼不考虑最后如何买单。扔一把镚子儿耍耍算了,还真拿这乡下的丫头当处子养了。 而后拍着胸脯哀求她:梦儿,你可是肩负着咱们全乡几十万人民的重託,再见了他鲁大财神爷,一定侍候得让他夜思梦想都甘愿给咱们乡里贷款。 林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梦儿只顾自己,哪有那份服务全乡的义务?她毫不客气地回拒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拉梦儿做小姐。他出此下策,掏出了一把票子。 梦儿定睛一瞅厚厚一沓票子,满脸顿时烟消云散。咧了咧嘴,说,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他扯开梦儿的小手,一下子摁到了手心里。吩咐说,费用由我支付,还是那句话,一定要让他鲁良伟高兴。 梦儿扭扭怩怩拿过钱,手上攥得紧紧地,嘴上还扑哧。 为安慰她林曾故弄玄虚,装作是掰八字和相面高手。自吹自擂道,我看人从来不会走眼,就说古代的相术大家袁天纲、鬼谷子,他们言传的我都有研究。定睛瞅了瞅梦儿那张清秀的小脸,又扒开手看了看掌纹。他咋了咋舌道,定会有吉星高照,从此你名利绝对双收。 由他这么一吹乎,梦儿她那颗浮躁的心,犹如吃了个金豆。想,如果托他鲁良伟真能走上电视屏幕,再哗啦他一大笔钱,那不正是名利双收? 为了钱,就得表个决心。说,林主任,我一定要让鲁处长服服帖帖,再给咱乡里贷些款来。 看来钱用到哪里,哪里奏效。林曾轻轻地碰了她一下手,梦儿回应个飞眼。屁股一扭,抬起高跟鞋就走了。 林曾望着梦儿的背影拍了一下手掌,自言自语地骂,她娘的,谁说钱不万能? 当他扭回头兴高采烈地正要去给江子宁报喜讯,一抬头,看江子宁乘车要走。他唿了声,江乡长,我有话对你说。 江子宁打开车窗,扬了扬手一声没吱。车一冒烟,卷尘而去。 轿车越过乡政府的大街就钻进了山野,举目瞭望那一梁一梁山头的土地,不见丁点儿泛绿。 江子宁瞅在眼里,急在心上,想啊,全乡种了这六万多亩山野菜,如果丰收了,就北京、上海那两份订单,一年就能赚它几个亿。要是遇见了意想不到的天灾,那后果可不是一般农户家吃得消的。赚了家家皆大欢喜,如果是赔了,那几万口人的口粮,他们那些连本带利的贷款,谁家能还得起? 他吩咐司机停下车,背手踏进田里。弯下腰用手扒拉开土一瞅,看刚落过的那场雨,已经将刚刚探出头的幼苗浇打得挺立不住。嘆着气起身要走,一看对面山脚下,唿啦啦聚满了人。他仔细瞧了瞧,看对面红透了半边天的火堆,正烈火熊熊地燃烧。 江子宁若有所思地走上前去瞅,看火堆一圈跪满了老老少少的村民。他们在囔囔地祈祷:老天爷,您今年咋不风调雨顺? 他望着这一幕幕,看着那一张张祈天祷地的脸,内心里多么渴望漫山遍野都是丰收的景象!试想也唿唤老天一句,我们的农民太穷了,让他们快步走上小康的路吧! 面对这种局面,他也一样无奈。扭头正向停靠在道边的轿车走去,刚没走出两步,唿唿啦啦拥来一帮村民,他们异口同声问,您就是江乡长? 江子宁点了一下头,亲切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而后跟过来的村民也唿唿通通跪下了,连连磕头,个个虔诚地哀求:天公不作美,一连这些天不是颳风就是下雨,如果山地不覆盖塑模,恐怕种芽很快就要烂到土里。 他伸手一一扶起他们,心上怎能不上火?想,如果这一座座山樑都覆盖一遍,全乡甭说只买种子都扔进去千八百万,恐怕再贷两千万,也圆不住他们的梦想。 嘆了口气道,乡亲们的想法我很理解。又顿了顿口气,用鼻音哝了哝,说,哪弄钱呀! 一帮人个个两手拍着净光净光的衣兜,异口同声地讲,我们正是没有款,才来找你乡长帮忙。 江子宁抬头望了望天,看阴得仍然似一只黑锅蒙住了头顶。向大家招了招手,便一头钻进车里。 他的车一冒烟,留下的那一双双大眼睛,感到了空前的绝望。 车飞速驶上公路,江子宁望着公路两旁消失在眼底的土地,似故地重游,又变成了一片片黄土。盼望能看到巴掌一片大的绿色,哪瞧得见?他的希望再一次被泼灭。 愁苦中,他给林曾打了个手机,问,鲁处长的事安排好了吗? 林曾满口吹着飞沫,废话连篇说,现在那小妖精满足了,相信一定能将他鲁良伟拿下。 江子江捂着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吩咐说,能拿下当然好,咱们急需再贷一些钱。 林曾蠕动了一下嘴唇,没敢再接下话茬。想,即使她梦儿已经进城躺到了鲁良伟的被窝里,哪能立竿见影!上次许的愿刚刚买上单,这接着又来了新指示。林曾夹在两头也难过,为难地说,知道了乡长。 之后林曾打梦儿的手机,一连拨了好多遍,就是关机,最终没有联繫上。 这时的梦儿赴鲁良伟的约定,两人钻进了酒吧。 第45页 他和第一次相见一样,见梦儿这样山沟里的闺女,还用得着客气?摸摸她的胳膊,再摸一摸她的大腿。他故意咋了咋舌赞美:啧啧,你梦儿这么细皮嫩肉,让男人一见都流口水。 梦儿她哪那么傻?听这些不怀好意的赞美之词,早就给耳朵听出茧了。演了一场东郭先生第二次面会狼,给他来了个脖子一仰,搭起二郎腿说,我梦儿见过的有钱人多了,但是呀——哪个也没看上。 哼!鲁良伟自觉这山沟里进城的姑娘,她清高得还真拿自己当紧缺产品了。两眼一闭说,依你之言,我鲁某人你也没瞧上? 她头仰得面沖天说,如果我没瞧上你鲁处长,就不会赴你的约。 鲁良伟一听,还没白费心情。得意洋洋地喝了一口咖啡,抿了抿嘴道,你梦儿既然对我有好感,我也打开窗口说亮话。 她哪能耐住性子?问,你要说什么? 鲁良伟沉默了片刻,巴嗒巴嗒嘴,若有所思地故意给她吊了一下胃口,说,你想要什么都好办,就是那上戏的事—— 梦儿听得心急如焚,正晴空万里的白脸突然转阴了,问,上戏的事怎么样? 不提上戏便罢,一提鲁良伟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拍着大腿骂:他娘的那个何永明,至今还给我嘴上半截肚里半截呢! 梦儿当然不能帮好言,努了努小嘴说,不同意行啊,你就不给他帮忙贷款。 鲁良伟眯着两眼瞅梦儿,看她那副土生土长的乡姑气息,得蒙就蒙。要说给他何永明贷款,那是故意造了个幌,为了能够把梦儿套到手里,提出让她去上戏,那全是设的计。哈哈一笑说,不全是为了你! 梦儿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高傲自恣地讲,既然为了我,那我只好等他们的消息了。 鲁良伟一寻思,这姑奶奶还拿定了主意。故弄玄虚地给何永明打了个电话,说,永明啊,我明天就把梦儿送到你那里,先让导演见见好了。 何永明无利哪肯起早?张口就讨价还价。道,老兄啊,本子即将都要出来了,我是帆船早已备好,就等你那东风了。 鲁良伟就是想跟他兜圈子。说,款的事你放心,只要梦儿和你一签上约,我立马给你作批示。 真的?何永明还当真了。 嗨——我何时说过半句虚话! 两人撂下电话,他叭唧叭唧拍了两下梦儿的大腿,笑得像宫中的太监见了老佛爷,嘴上滴熘着口水说,宝贝儿,你可全都听见了! 梦儿的小嘴一咧,哼!这年头有的签了字画了押,还不认帐呢。 他是得粘乎就粘乎。拱了她一口,死皮赖脸地讲,姑奶奶,这煮熟的鸭子,哪能说飞就飞? 意志坚定的梦儿两眼一翻,说,那可不见得。 鲁良伟心急难耐,挎了挎她长长的脖子一连拱了十几口。嘻嘻地淫笑着说,好了,不管明天见了导演怎么说,只要有了他何永明的话,我看呢,就会八九不离十。 谁说乡下的小姑娘不会耍滑?她不作声,只是翻着白眼静静地在瞅头顶上那盏吊灯。 他以为这样一切顺理成章了,轻轻地拍着她那瘦削的肩头,商量,该行了吧!今天晚上—— 梦儿遇上这样的男人多了,宁可让他惦记,也不能随便上当。两眼瞪得似鸡蛋:在我没正式上戏之前,不可能同你上床。 鲁良伟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牵扯着鼻子谈条件。瞅了瞅如花似玉的梦儿,张了半天嘴,一肚子话没法往外说。 19 赵卓去美国也快,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在纽约下了飞机。走出大厅,东张西望寻摸遍了广场,哪有万倩倩的身影? 人生地不熟,他只好买了张电话卡,一拨通万倩倩的住宅。铃声响得都要震塌房子,就是没有人接。 一路上他幻想了多次夫妻见面的情景。一下飞机两人哪能不兴高采烈地拥抱、亲昵?就像上映的电影大片,不爱个你死我活,那哪是来美国一趟两人相见的目的?一波一波的乘客从广场渐渐消失,变得冷冷清清,这时他所有的理想都变成了泡影。此时的感觉,如同是当头被浇了一桶凉水,心都冰了半截。这时唯一的希望,只能是瞅瞅那些留言板。他自左至右瞧了好多遍,除了一大片英文字母,还真瞅见了几张中文留下的字条,有什么张三李四,既没有王二麻子,更没有她万倩倩。这怎么办?赵卓一时无所适从。飞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陌生的土地上,纵是耳朵大得像吸气筒,哪能听得懂? 思来想去只能写条子,将上大学时学的那些英语单词派上了用场。言不成句地写了几句话,一转身就递给了机场的问询人员。 黄头髮绿眼睛的姑娘hello了好半天,他怎么眨巴眼睛,就是听不懂。 无可奈何,服务人员领他办理了转机手续。时过半小时,他又登上了飞往洛杉矶的航班。飞机一阵飞行后落地,他更是倾注了全部希望,想,到了她住地的门口,万倩倩註定会开着轿车手上捧着鲜花在机场等候。 一走出通道,别的乘客都被轿车接光了。可她万倩倩咋还没影? 这时别说是赵卓,就是任何人心情都会完全失落。他心冷得比装下一座南极的冰山还要绝望。 经再三沟通,乘上了中巴。下了中巴又倒了一次计程车,经过半天颠簸,终于在洛杉矶郊外找到了地点。 第46页 看一片矮矮的房子尖尖的圆顶,形似昆阳乡下打谷场上的一座座草垛。难道这就是她万倩倩哭着喊着要来美国的原因?这就是她口口声声说是天堂一样的安乐窝? 摁了几下门铃,怎么等待既听不到一声狗嚎,也不见有人开门。 一泄气,身子也好累。他将兜子扑通向地上一丢,一屁股坐了下来。没有好办法,只能等。盼啊盼,哪有人的踪影?怎么张望,一片房舍听不到动静。让他冷漠得如同是勇气号站在火星上。 呜——一辆轿车驶了过来。赵卓终于来了精神。迎上去,刚摇起手,那车唰——地一声,从面前流星一样划过。 他嘆一口气,又无力地蹲到了马路牙上。看一辆辆轿车从眼前闪现,赵卓就更有盼头了。一双大眼不放过每一位手握方向盘的司机。见的除了像猩猩一样的黑人,就是似奶油一样白的傢伙。就是没有黄皮肤黑眼睛的人出现。至于说她万倩倩,鬼知道她啥时候回来?只有耐着性子等。 等了很久很久,他不仅累极了,而且是口干舌燥。困得躺在兜子上正要做梦,听嘎地一声,将他从昏昏沉沉地状态中惊醒。 赵卓匆忙站起身,拍了几下身上的尘土,迎了过去。只见一位先生抱着一位金髮女郎,他们正打开锁头开门。既然有人,就要打听。他匆忙上前寻问,先生,我要找的万倩倩女士,是不是也住在这里? 那女人转动了一下绿眼珠,用英语咕咕噜噜说了一大堆,他仍然是一句也没听懂。 赵卓摇着头,大失所望地看了看黑头髮黄皮肤的那位先生。用汉语问,我找一位华人,她是我老婆。 你的太太?那先生甩着空空的两手,充满疑惑地眼神自上而下打量了赵卓好半天。才咕哝着他那一口闽南话,爱莫能助地说,这到处住的都是华人,我不了解哪个是你的太太。 他眼疾手快地递过去详细通讯地址,告诉说,这就是她留给我的。 两人拿在手上定睛地瞅了瞅,先生蒙了蒙大眼,不置可否地努了努嘴说,地址是对的。而后若有所思地仰起脸沉思了片刻,头摇得又让满心希望的赵卓变得彻底地绝望了。说,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有姓万的女人。 赵卓一听,心里像被骗子欺诈那种感觉。她万倩倩再无情无意,也不该跟从万里迢迢而来的老公撒谎吧!既然夫妻一场,难道只因为身在异地,就这么荒凉? 他点了下头,说,谢谢二位。 两位推门进屋,那位先生扭过头瞧了赵卓一眼。二话没说,门梆啷一声,合上了。 赵卓愣愣地伫立在门口,望着西沉的落日,他的心哪能不凄凉?想,如果万倩倩真是撒了个弥天大谎,唉,那也只好在这荒郊野外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无论天气怎么寒冷,冻感冒身体,冰坏筋骨都无所谓,只要不遇上吃人的野兽,那不就是万幸?如果是命该如此,就是他赵卓牺牲的消息上了美国的报纸,国内那些同学朋友谁知道他究竟流落到哪里?想着想着,天慢慢就黑了。黑了也不能走,再恐惧也是为了最后一线希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卓渐渐从希望走到崩溃的边缘。正冻得浑身抖着鸡皮疙瘩,忽听从远处传来了一声高过一声狼的嚎叫。一时让他惊悸得魂不附体。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如果说有狼,那的的确确可能。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的命不保夕。他毛骨悚然地拍了几巴掌面前的木门,耳朵贴在在门缝上听,哪有丝毫动静? 赵卓焦急万分地撤回身子,瞅了瞅上面那一熘窗口,里面确实在亮着一丝灯光。他冲着那丝微弱的灯光拼命喊,先生,行个好吧! 怎么听都没有回声,再怎么等也不见有人开门。 赵卓面对生与死的选择,他能顾什么?只好踹面前的大门。嘴上还直埋怨,美国这个鬼地方,哪像在中国那么有人情味?正燥得坐立不安。只听哗地一声,一辆轿车停在了身后。 他扭头一瞅,惊愕了。这不正是要寻找的妻子万倩倩? 惊喜交集地喊了一声:倩倩。一时激动,整个身子都扑了上去。他所有的激动和委屈,一起涌在心头。一股热流在见到亲人的那一刻,眼泪犹如雨水。 万倩倩没有激动,更不可能感动。咣地一声拍上车门,脸一沉说,你赵卓可真行,说来就真的摸来了! 嗐——让赵卓心里摸不着头绪,哪能不失望?说,我不都是为了你? 万倩倩看见赵卓,不仅不热血沸腾,反而犹如碰见了冰山。满脸冷冰冰地说,用不着你大老远来关心我。 赵卓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咋想,这女人可真是老虎。说翻脸就翻脸,自己恩爱了多年的丈夫都不想认?他从遥远的东方漂洋过海来到西方,倒飞机转大巴,一路风尘僕僕。嘿,本该一见面拥抱得死去活来,哪成想,她能这么变脸?赵卓这时也明白,即便发一顿牢骚,吵一架,有用吗?如果死皮赖脸地哀求她,难道万里迢迢就是为了这场面?怨声载道地来了一句:我这么辛辛苦苦跑来,你咋能这么对待我! 既然来了,她哪能把他推走。万倩倩只哼了一声,没再言语。拎起兜子,两人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屋。 打开灯一看,房子确实好大,敞亮的一间屋子,里面厨房和卫生间一应俱全。 用餐后,万倩倩像回忆起万恶的旧社会一样,诉说,我刚到洛杉矶那阵子,租不起房子。一到夜里就不得不去车站、码头或立交桥下露宿,国人哪能想像到? 第47页 赵卓听她讲那些风风雨雨,如同是在聆听山东快书里描述要饭花子的故事。怜怜地说,既然在这吃不消,过些日子咱俩就一块回国。 什么?让我回去?看她那表情,如同是拿平淡的生活当作了水深火热。愤愤地说,我该哭的泪水都咽干了,该尝的苦果都吃尽了,今天终于苦尽甘来,我根本不可能重回别人白眼的环境里,再去过那些落寞的日子。 他沉默不语。受尽了长途劳顿,也不顾疲惫,似久日干竭的旱田,哪能忍耐住饥渴?拽了她一把瘦瘦的胳膊,央求道,倩倩,我——好想! 她撕扯着他的手,那似钳子一样紧的手,他怎么肯放过! 拽了许久,她狰狞着脸,斩钉截铁地说,赵卓我明确告诉你,在我心目中,咱们那份感情早已灰飞烟灭了。 这么一句话,浇熄了赵卓心头所有的希望,那份原已麻木的热情,也被撕扯得粉碎。赵卓这时觉得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万倩倩已经消失了,今天这个万倩倩是个纯正的披着中国人皮,丧着美国良心的母狼。 他一头扎上床,逼着他去这么想,待这个漫长的黑夜过后,自己该不该拔腿而归?这个长长的问号,似刀子一样在割裂着他千疮百孔的心。 唉,这就是美国,美国这个大熔炉啊,你究竟是什么在一天天在侵蚀着她万倩倩的心?究竟是什么在洗涤着她的灵魂?又是什么能让她抛弃儿子、家庭和所有的亲朋好友,让她蜕变成了自私自利,没血没肉,没有情感没有亲情的一只活生生的动物?他翻来滚去,如果拿床铺当作辗盘,哪有在昆阳自己家里舒服? 任他翻腾,万倩倩睡得照样香浓。 一个长夜熬过来,迎来的是一个新的黎明。对于赵卓来说,这个白昼的一天,能那么平坦? 早餐牛奶面包一进肚,万倩倩哪管中午饭怎么安排?话都没有讲,只问了一声,好。屁股一扭,出门驾车而去。 他望着扬尘而去的那条路,看着路两旁绿油油的荒野,心里的感受比他妈落魄鬼还要落魄。嘆了一口气,真的想到了死。如果一头栽到太平洋里,不就永远消失了痛苦和烦恼? 不是日子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虽然万倩倩不打不撵,但也不管不问,赵卓他咋能忍受这个现实? 既然暂时不走,就琢磨着找事做。 做什么?怎么做?这个摆在面前的问号,让他站在车流如梭的大道边,天天望景兴嘆。既然来了,又想着与吴浩和方鸿达他们一再交待的那些话题,就是回去也要赚一把钱。 开店设点要投资,路边街头练个地摊咋不方便?他说干就干,人民币兑上几十美元买来毛巾、刷子、皮鞋油,蹲在十字道口就开张了。 涌动的车似流水一样,唰唰地从面前淌过。美国的大马路又这么干净,似乎没有人要擦皮鞋。 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了,他饿得浑身发抖。在道口守候一天,甭说挣大钱,连根汗毛都没有赚着。正捂着肚子同飢饿作斗争,耳边嘎的一声,一辆轿车停在面前。终于盼来了一份买卖,女子打开玻璃叽哩哌啦一通,赵卓提着毛巾上前问,擦皮鞋吗? 从金髮女郎比划着名的手势看,是要擦车。又是空欢喜一场,赵卓只好亮了亮手中的鞋油,嘻嘻一笑点了点头。没等眨巴一下眼,车哇的一声扬长而去。 觉得这样下去不是经营之道,做什么不需要gg宣传?他只好站在大路边,用手高高地举着皮鞋。 实体gg当然有效果。没出五分钟,两辆车上的主人都停车走了下来。 一位走过来,手上摇着崭新的美元hello-hello喊了两声。面对客人,赵卓绝对没有忘记顾客至上,激动得双腿唿嗵跪到那位先生面前,挥起了刷子…… 不谈好价格哪能随便让服务?那先生倒退了两步,问,先生,你擦一双要多少钱? 赵卓没听明白问的什么意思,态度倒是很热情,说,不要担心,我保证给您擦得光亮。 客人撇下一美元,赵卓一看,哇!这可是顶八块人民币呢。八块钱如果是在昆阳,可以好好吃上一顿饺子或者是牛肉面。一高兴哪还知道飢饿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赚钱。 倾下身正兴高采烈地去擦第二双,听后面有人哇哇啦啦喊了几声。 折回头一看,啊!哪来这么多气势汹汹的警察?还没明白过来,他已经被揪住了衣领。赵卓哀求道,我还没有挣够一顿饭钱! 警察捲起地摊上的刷子、鞋油,拉着他一双被鞋油染污的黑手,嘴上一面咕噜,一面将他拽上了警车。 20 到哪违章都要受罚。万倩倩替赵卓交过罚金,开车接他回家。 进屋屁股还没挨上凳子,万倩倩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抱怨,说,美国的钱的确好赚,但不是你们那些天天坐在机关里喝茶水翻报纸的人想的那么简单。坐在路边上摆摊设点,你寻思是在昆阳呢! 赵卓从被带走那一刻,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还听她一顿数落。既然这么说开了,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气愤得像发疯的狮子,怒吼道,我不去大街上赚几块钱,你万倩倩过问过我的生活? 她冷冷地瞟了一眼,分明是往赵卓本已有伤的心上再撒一把盐,你不是说是来探望我!谁也没安排你去打工赚钱。 而后她的脸一沉,面孔冷得似美国诞生的女总统那么霸道。冷傲自恣地一顿叨咕,在美国,自己只能顾自己,谁也顾及不到其他人。 第48页 我是——其他人?赵卓用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在质问她。 动物与人的最大区别,就是不懂亲情。哈哈,她又冷冷地一笑,笑得似富翁面对乞丐,说,你以为你是谁? 他名正言顺地回答她。我是谁,哼!你不要忘了,在没撕毁那一张纸之前,我仍然是你法定的老公。 一席话让赵卓气愤得左手搓着右手想,她哪能变得这么无耻至极?夫妻一场的恩情暂且可以不谈,就同窗那些年的同学情谊,哪能一扭脸抹得荡然无存?厉声责备她,你可以不把我当作你的丈夫,但不能没有一丁点的情份吧? 她撇了撇嘴,虽然没有表白,看她那表情,根本没拿什么情啊谊啊当回事。手一甩门,开车走了。 无望的赵卓,望着她远去的一幕,一个大男人仅存那点自尊,也完完全全被她踩在脚下。如果说大男人被逼上梁山还能成为一条好汉,可现在他赵卓有什么办法?这是在遥远的另一个国度,这里一切的一切,除了斑斑的铜臭,再也闻不着、看不到有一点点的人情事故,无助得使他黯然神伤。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不就剩远在家乡的几位老同学?他抱着头给吴浩打了个越洋电话。喃喃地讲,我可能很快就会回去,可借你的那些钱—— 吴浩听他说话似卡住了嗓子,也没听到后半句说的什么,音就断了。从那唉声的语气中可以断定,赵卓一定是和万倩倩闹掰了。 他一连喂喂喊了好多句,再也听不到赵卓的声音。想,电话肯定是撂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陶佳问他,打这么远长途,怎么就说了半句话? 他望着天真浪漫的陶佳,对女人虽然不能用一种眼光来界定,但此时确实看到了赵卓的境况,自己不得不也开始伤感。有钱的的确确能买下女人的身子,当男人没有钱的时候,她的心能给你留下吗?那个万倩倩遇见困难,她可是老同学呀、好朋友啊喊得嘴上似抹了蜂蜜一样。这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是再也得不到她一丁点儿消息了。也许是身在异乡的缘故,距离让一切变得遥远,可两分钟的电话,哪怕问候一声,经济条件和时间总该允许吧?怎么想,她还是变了,也许她变成了富人,就忘记落魄得借钱时是怎么求人的。 他自言自语道,帮什么样的人都行,就不要帮那些远走高飞的。 给弄得一头雾水的陶佳,她哪知道吴浩在疑惑什么?惜情地问,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 他一副麻木的表情,为老同学难过。说,是赵卓,看来她的老婆已经与他分道扬镳了。 你怎么知道? 唉——他摇了摇脑袋,若有所思地讲,我也是从他打来电话的口气中猜测的。 不怪异想天开,这年头谁不知道女人学坏就有钱?陶佳一笑,道,是不是他老婆在美国傍上大款了? 一提到大款这两个字,他吴浩心里想的就更多了。现在的女人不知道都怎么了,个个宁愿傍一位老大爷去过花天酒地的生活,也不情愿去伴一位青梅竹马的同龄人协手奋斗。钱的作用的确大,它可以在西方社会支撑那些总统竞选,也可以在东方将那些要职的官员拉下马。它既能让小角色的演员一路走红,也能给足球场上实力的对决买出来尴尬。哼!这就是钱,这就是所谓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结果。吴浩嘆了口气,应声说,可能是吧! 陶佳沉不住气,忍不住吐了句心里话,说,傍上个有钱人就对了,就像我如果不是遇上你吴浩这位大恩人,我靠什么去考研? 嗐——吴浩自觉将火引到了自己身上。愤愤不平地反问,如果你考上研,我变成穷光蛋呢? 她知道话里有话。上前吻了他一口,两眼一白,摇着吴浩的胳膊说,我不许你说那些丧气话。 吴浩没有期待陶佳承诺什么,但这个回答,起码让他一时的内心里不是滋味。 寻思好久,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说,我将来能不能变得一无所有只有天知道,你陶佳是不是真心爱我,只有用时间来见证了。 聪明人哪个不会油嘴滑舌?只有那些犟种才弄不明白怎么表现。她趴在他宽大的胸口前,为了证明自己忠贞不渝,一双白嫩的小拳头捶胸顿足地表了个态。说,我陶佳一生对不起谁,都不能对不起你吴浩。 这句话让吴浩吃了个定心丸,内心所有的疑惑都被这铿锵有力的一句表白冲击得烟消云散。他嘻嘻一笑说,我只是逗逗你,没成想就差诅咒掰舌了。 她望着吴浩心满意足的脸,自己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也琢磨,他这么有心的人寻找还求之不得呢,怎么可能甩手离去?从结识到现在不足半年光景,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房子,饿了进饭店,全身上下穿的都是名牌,以前哪敢想?现在只要她陶佳需要什么,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钱。不心疼钱不说,时常还能听到他最可心的一句话,钱是王八蛋,没有再去赚。自己从小村子走进大城市,即便是在大学四年里,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就是做梦谁敢奢想?将终身託付给这么一位要钱有钱的男人,甭说是念研究生,就是读博士,还能愁为钱所困?这种条件,找遍整个昆阳城除了吴浩还能有谁? 陶佳一时发誓发上了瘾,仿佛越表决心心里越安稳。咬着牙说,我陶佳以后如果对不起你吴浩,就让天上的雷电给噼死。 第49页 一听到死,吴浩就瞪了陶佳一眼。责备说,傻妹妹,有心就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要向天发誓? 她眨起那双使人陶醉的大眼睛,一时感激的泪水不知不觉滴落了下来。笑得如似犁花带雨,喃喃地说,自从认识你吴浩,我才从鸡窝里变成为今天的凤凰。一生,甚至是下一辈子,我都要做你的女人。 一句铁石心肠的话语,感动得吴浩的两眼也酸了。一想,是啊,当初同孟彤天天厮守在一起那么多年,可以说是在阳光下月影中寸步不离。在那快乐的时光里,平时两人有说有笑。自从自己似波雷希金一样不捨得手中的钱,却让美妙绝伦的美女飞了。既然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再也不能愧对她陶佳了。只要没有变成穷光蛋,就要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只有失去过,才知道珍惜。他咬了一下牙关,再次表态。说,你陶佳既然成了我的人,研究生哪怕是考到北京、上海,我吴浩都陪着你去置家。 真的?她一张脸全扎在了吴浩怀里,开始幻想起了明天的美好生活。一颗心完全飞到了儿时的那首《我爱北京天安门》。手拽着他那圆圆的衣扣,拱了拱说,由你这么一句话,我能考北京绝不留昆阳。 你就努力吧!支持就是一种无形的力量。 陶佳两眼一矇,便构想起了去北京的蓝图。那可是大中国的心脏,世界级的都市。心目中的北京,一定会远比两三个昆阳或三五十个村子宏伟得多!自小跳着皮筋,唱着儿歌,都哼哼着天安门上太阳升。如果发奋,有一天可以走进诺大的首都——北京,相信,那时她不仅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而且是乡村那个鸡窝里飞出的洋凤凰。在昆阳所有的同学和朋友,一旦知道陶佳进京了,她们个个还不羡慕死?到那时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来一次庞大的告别,一定要高高地招着手向她们致意。 想得心花怒放,她慢慢抬起头说,只要你有钱供我,我相信自己的实力。 好,只要你能考进北京,想要什么,我吴浩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到底。钱在这时,对于吴浩完全成了联繫陶佳的一条纽带。 而后他又哈哈一笑,道,如果你考不进京,那只好咱俩相守在昆阳了。 她定睛瞅了吴浩好半天,说,如果是进不了京,咱俩就举行仪式结婚。 这话让吴浩满脑子留下一片疑问。进了京呢? 陶佳自觉这话说蹊跷了,故意哈哈一笑倒咬了一口:干脆把证办了,我怕你同别的女人跑喽。 他望着满脸孩子气的陶佳,仔细端详她那全神贯注的一张脸,相信将来的将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这些来自农村纯真朴实的学妹,怎么都比万倩倩那些城里的女人可靠。像万倩倩一拍屁股远走高飞了,作为她的男人,没有足够的币子能拢络住她的心? 张口想对陶佳嘱咐些什么,一瞅,她咳——咳伸起了脖子。 看她憋得脸红脖子粗,他哪能坐得住。问,是不是受风寒了? 她捂了捂嘴,怎么也没能挺得住。起身跑进了洗手间。只听,哇——的一声,吐了。 陶佳哇哇地一阵狂吐,吴浩当然要跟进去,他噼呖叭啦地拍着她的后背说:不能是吃冰淇淋吃的吧!她用水抹了一把脸,说,是夜里让你折腾得着凉了。 他哪能不惭愧?抓起毛巾给陶佳擦了一把脸,温柔体贴地拱了一口,说,我一上你的床就控制不住。看陶佳满脸没什么表情,很不情愿地表了个态:从今天开始,我回家去住。 这么一说,她倒不干了,脸拧得像秋末的黄瓜。抱怨说,这空荡荡个屋子,我一个人哪敢住? 他希望的就是这个结果,当然满心欢喜。说:那好,我陪你,一直陪到你读研时住进大学校园里。 陶佳高兴得满脸似溅起的一朵金花。说,咱俩虽然没有走进婚礼的殿堂,可火热的生活远比迈进了洞房。 话音一落,又哇——的一声。她匆忙跑进洗手间,脸扎在洗手盆上,无论怎么伸脖子,就是吐不出任何异物。 他上前仍然是捶打后背,怎么也听不到她有一声咳嗽。心里琢磨,听说女人有了妊娠,她们的最大反应,不就是…… 心思得让他欢喜若狂。抱起陶佳,轻轻地将她放上床,问,是不是你肚子里有了? 她只顾一时舒服了,哪懂这个?顿时瞪大了眼,愣愣地瞅他好半天,捂了捂嘴惊悸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8』书评 于方寸之内浓缩人性的善恶美丑 《心灵底色》是许庆禄先生的第三部长篇小说,通过复杂的社会群象的不同表演,探讨的是人类生存中的人性问题。而作为文学的特性,作家把理论上的知性通过文学具象的手法一点一滴地用他独特的笔触描画在读者的面前。 作为人性中的一部分,人的欲望是无限延伸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大约两千六百年前的那个老子,处在人口稀少、天地荒凉的远古时代,却窥见了人类那种长久不变的人性的一部分,欲望的无限膨胀可以使人的心态与行为产生变异,所以他主张绝圣弃智。 我曾经为老子的「道德」真言所震撼,并且一直迷惑不解:如果人性中具体而微的体现是「生而有好利者焉」,把人性统统看成是恶的,那么,「看哪,这人」(尼采),还会有顺乎自然的天伦之爱、性别之怜、朋友情谊、世间真情吗?如果连这些长久以来,不论在什么样的社会形态、歷史阶段中形成的群体公认并接受的社会规范都不存在了,那么人类社会到底是在不断地进化呢,还是如老子所嚮往的那样「復归于婴儿」呢?「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目可以见、耳可以听。飢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这是人的性情,如果以此推延,动物界同样如此。但人类毕竟不同于动物,毕竟存在着知乎冷暖的真情——侠肝义胆、荣辱与共者同样是存在的。「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老子)。由此可以推断出,「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圣人之性」。人们生而具有利己排他的必然,这种必然有碍于「明德、新民」的群体和谐:人们自从远古时期开始,就註定了一种生存的必然的群体关联,人类的个体固然可以在一定长的时间内逐水草而生,但那只是人类幼年时期最简单的生活情状,如果顺延进化论的事实趋向,就必然要走向联合——产生族群、衍生社会,为规避绝对化的利己排他的本性,达到尽可能和谐群居的生存必然,就必须拿捏好一把权度——「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第50页 当作家许庆禄先生以手中的如椽之笔,挫人性于方寸之内、笼万象于刀笔之端的时候,他自觉或不自觉地将目之所遇、耳之所闻、体肤之切痛凝聚成一个个典型环境下典型的文学具象,再将每一个互相联繫着的文学具象的心灵浮尘一遍又一遍地拂拭,还原出人性的心灵底色:性慾色慾、物慾权欲,牵动着典型人物的进或退;真情假情、良心怜悯,撕裂或缝补着社会规范的完整与残缺——当群居的人类(社会)仅仅依靠非先天而生的国家行政、法律而相处,同时将垂延千百年的社会规范蹂躏到支离破碎的程度时,代表人类族群的作家笔下的文学具象的心灵底色就暴露在读者面前;「初淅沥以潇飒,忽奔腾而澎湃」。其触于我心者鏦鏦铮铮—— 《心灵底色》的故事情节发韧于一次并非首次的同学聚会,充满了摹因(meme)性状显着的原汁原味的生活真实——大学毕业后,经过一定长的时间,昔日同学之间的平起平坐到聚会时就有了上下高底的落差;处「庙堂」之高富且贵者,往往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的炫耀;而处「江湖」之远贫且贱者,又往往蹙眉缄口,自惭形秽;少语寡言,悔不赴会。其心态、表情、言语、衣着,无不是形于中而现于外的产物。作家通过截取一次同学聚会,就把小说中的文学具象一一给读者展示,让读者通过同学聚会这样一个「舞台」初步认识了每个人物,让读者如同「追星」一样,关注他们以后的命运,而作家通过把错综交织的故事,把人物心灵中骯脏的东西撕碎给读者看,而把人类无法抗拒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自觉或不自觉地就范于文学创作的客观规律之内,从而展现出「不可学、不可事、天之所就」的人性:心灵的底色。 同作家的前两部长篇《磁场》与《在月亮上等你》的优点一样,庆禄先生最擅长宏观建构的环环相扣,其勾摄人心者,就是在读者的好奇、压着透不过气来一般的阅读欲望下关注每个文学具象的命运或结局。 吴浩、赵卓、万倩倩、方鸿达、江子宁都是师大毕业的同窗好友,除了万倩倩是位貌相不俗的女同学外,其余四位还是同一寝室的。这次聚会,已经是毕业后两三年的光景了,吴浩供职于银行,是信贷科科长;赵卓是市委宣传部的笔桿子,万倩倩在政府机关工作;江子宁在市政府当秘书;方鸿达则没有在编的职位,靠写作勉强餬口。他们在这次聚会当中,高者自高,低者自低;各言其志,兴奋不已。他们当中,赵、万是夫妻,已有了儿子;吴浩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友孟彤;江子宁与方鸿达还未结婚。后来,经过一系列偶然中的必然事件的接踵发生,万倩倩抛夫别子去了美国,赵卓在抗洪抢险中牺牲,吴浩为了自己的真爱入狱,江子宁投机下基层而晋升为县长,方鸿达由于「爬格子」而发了小财但至真性情「富贵不能淫」,吴浩的前女友孟彤为了成为当红影星而不得不失身;万倩倩活在以钱为灵魂的飘摇之中…… 随着环境、条件、机遇的不断变化,权势、地位、金钱、女色一齐与外界作着交易的法码;善良、仗义,欺诈、变态在不断地交恶;人伦、母爱与夫妻情意的式微向社会规范挑战、抗衡;纳税人的钱、公有的土地在行政、法律的背后被个别人操纵,女色成为交易的中介物;同时,乡村的农民、美国的投机商掺杂在其中……内容的丰富与情节的复杂曲折在作家的笔尖下构建子一张宽大的网,密织细穿,有条不紊。 最值得一提的是,作者最善于铺陈场景,而在场景与场景的转换中,只用简约的几笔就很自然地切换出来,让人们在千头万绪中没有突兀的感觉,阅读的过程诚如在看电视连续剧,画面非常分明。从文学承接的角度看,这与拉丁美洲西班牙语作家的场景切换手法类似:在一两句话中很自然地迅速转向,笔锋所至,万物披靡,但又与前后场景耦断丝连,丝毫没有孤立感。还如国画中的皴法,凿山噼石是一皴一点地累积,但这一皴一点是整块石头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皴点之间是笔断意连的。作家把这么一种画法运用到小说中,实践起来真是不容易了! 文学创作的境界有大小之别,作家有气势,则必出宏壮的作品,如国学大师王国维举出的例子:「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这是宏壮;「雾失楼台,月迷津渡」,这是婉约、小巧。宏壮与小巧都是一种境界,不能以此区分高低优劣。前者在美学上叫崇高,后者叫优美。而作家的秉赋形诸有自,都会体现在自己的作品当中。庆禄先生的风格显然属于前者(宏壮)——「由一对象之形式越乎吾人知力所能驭之范围,而又觉其非人力所能抗,于是吾人保存自己之本能遂超越乎利害之观念外而达观其对象之形式,如自然中之高山大川、烈风雷雨,艺术中之伟大宫室,悲惨之雕刻像、歷史画、戏曲、小说等皆是也。」(王国维《古雅之在美学上之位置》)可见,崇高(或称宏壮)在审美经验上在于使主体(譬如读者与观众)受到震撼,带有庄严感或恐惧感,主体从痛苦或压抑中挣脱出来,产生坚信主体威胁的审美愉悦。换一个角度说,当我们看一部小说或电影,为主人公无法抗拒的悲惨命运而痛苦的时候,恰是审美主体的愉悦。 这部长篇的特点是「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庆禄先生在文学背后带着强烈激动的感情——这种感情是痛苦的、压抑的——进而从痛苦与压抑当中解脱出来,转而进行审美静观,所以属于宏壮。被描写的人同时也是进行描写的人,他把主观的心境与意志焦点的感受放在几个主要人物身上,如吴浩、方鸿达,引导审美主体的情感释放,完成一次审美的精神之旅——在作家不断的创作中,通过写作不断地「折磨」自己,同时也达到「折磨」读者的效果,故引起主客体的心灵「折磨」就达到了共鸣的目的,「折磨」正是审美愉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第51页 这部作品的语言也有独特之处。广泛意义上的小说,较早的有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其词约义丰而古雅,这是文言的长处。而要极尽描摹真实中的人情世事,到了明清两季才有重大的突破与发展。纯粹的方言白话《红楼梦》是一个顶峰,而老舍先生的京白、当代王朔的「京油」,曲尽人物个性之妙,这是古雅的小说语言所没有达到的效果。庆禄先生的三部作品,特别是这部《心灵底色》,人物的内心独白与交往语言,完全是从真实生活中提炼得来,什么样的人物就操着什么样的语言,性格决定语言、语言又表现性格,其中採用了恰到火候的方言口语,既让人看得明白又深具生活气息,这不能不说是这部长篇的成功、真实要素之一。 与庆禄先生的相识,是由他的小说「牵线」的。由于忙于为「稻粱谋」,几年来很少打起看小说的兴致。然而,偶然的机会,看到庆禄先生的两部长篇,几乎手不释卷、一气贯下地看完,完成一次「痛苦的愉悦」,观其文,想见其为文、为学与为人的心灵底色,功宏化育,直击人性的核心,这在今天是不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