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疑云》 第1页 [侦探推理] 《电梯疑云》作者:半亩秋棠【完结】 晶苑小区陈旧的电梯楼里发现一具尸体, 警方根据监控对嫌疑犯进行层层盘剥, 兇手却迷雾重重, 嫌疑人几经转变, 究竟谁才是兇手?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庚 ┃ 配角:聂松、施易 ┃ 其它:刑侦、推理 ====================================================================== 文章类型:原创-无cp-近代现代-悬疑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8854字 第1章 案发 都说靳局这段时间流年不利。 可不是么,上上个月开市出现暴-乱,有个暴徒在街上持枪引发恐慌,警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蹲守十多天,终于逮着他了。 结果一查,神经病一个。气得靳匆都说不出话了:一个神经病从哪搞来的枪?还自己把保险拉开? 结果医院再次给出证明:这人有妄想症,确实神经病一个。 考虑到和这家医院是多年战火中走出来的革命友谊,靳局忍了。 上个月,一批走-私势力居然在开市猖獗起来,闹到上面的耳朵里去了。 流氓出身的靳局发挥了他强大的人脉关系——你们这群道上混的,路子交代了,大家都好过,交代不了,就拿你们开刀。 自然了,局里都知道他们有个靳局,典型的教授的外貌,流氓的脾性。所以对此都见怪不怪。可惜了那群平日里吆五喝六的道上人物,一个个对下属威逼利诱,愣是把这股外来的走-私势力摸了个知根知底。 于是威风八面的警-局工作人员出手了。那日出动的警-察可以踢场足球赛,开动的警车排成一排直接占去大半条街,光枪枝都有手-枪,防-暴-枪,微-沖-枪,狙-击-枪……结果—— 雷声大雨点小。刑警们赶到的时候,走-私团伙早跑了,连点毒-品粉末都没剩下。 这个月,上头领导界换班,引起了开市道上的暗涌潮流。一会儿要下令打压什么势力,一会儿要下令整改什么玩意。 开市是个龙潭虎穴的大市,最不缺的就是层层叠叠的人脉网络。结果上面说风就要雨,局里的人忙得焦头烂额七晕八素,只能上午出勤中午整治晚上扫黄。若碰上个有收穫的,得,今夜都不能睡了。 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火的靳局怒了。 你要整治,我喜闻乐见大力支持,可你别等我把人抓了之后你又因为种种原因要我放人吶?一次我忍了,两次我装作看不到,三次…… 怒不可遏的靳局撂了担子,给自己放了个假。 可是,好不容易休息了几天,今天还来不及出门就碰到了个命案。 你说这不是当着小区所有老头老太太的面打靳局的耳光么——他堂堂一个警察局局长还在这小区住着呢,还住在同一栋楼里,这个人竟然就这么给死了。 林队长早上六点接到催命电话,手机铃声呜啦呜啦的响,红色的闪烁灯照亮漆黑的房间,跟夺命勾魂似的。 林庚愤怒的坐起身,看了看手机来电,深吸口气平静自己,用手指抓了抓头髮,再接电话时已经淡定了:“什么事?” 显然经常在梦鼾正美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 电话那边的却不是普通接线员,而是已经穿好衣服火急火燎要出去的靳局,“我住的这里出了命案,快过来。我这边有事,先走了。你通知你的队员。” 说罢,不理会林庚,直接挂了电话。 林庚无奈的看了暗下去的手机一眼,鲤鱼打挺的起身,迅速完成了穿衣洗漱的任务,飞弹发射般冲出了自己几十平米的小屋。 林队长有项别人望尘莫及的技能,就是先天的革命乐天派,再艰难的条件也能想到好的方面。 比如现在,在一干同志都殊死咒骂世道,艰难的和棉被告别的时候,林庚已经优哉游哉的开着警车拉响警报,赶往晶苑小区。 虽然外人面前仍是副眉头深锁,忧国伤民的形象,心里指不定的幸灾乐祸呢——看吧,靳局,要你翘班,要你吃独食,留我们这般人过水深火热的日子。 作为靳局手下最为得力的干将,林庚丝毫不介意在自己心情不爽的时候给上司添堵。 警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小区的时候,案发地已经被拦了起来。 蹲在地上检验尸体的是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穿着白大褂,面色严肃。这个法医脸颊没有血气,和躺在地上脸色铁青的死者竟颇有些神似。光看长相,就知道天生是个和冷冰冰的尸体打交道的人物。 邱姚作为具有多年经验的法医已经检查完死者,才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往自己这边走来。 男人麦色的皮肤,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凌厉而具有攻击性——一看就不是善茬。 似乎男人也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个问题,于是在眼睛上架了副金丝边框眼镜,把眼角的凌厉遮挡起来。 可奈何男人的轮廓太过深邃,这点难得衬托出来的文质气质也被极具线条型的脸颊掩盖住了。 明明已经是说话见白气的冬季,他也只穿了个灰色的厚夹克,夹克的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浅色的针织。他仿佛不知道冷一样。 第2页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问:“死者情况清楚了吗?” 说话的时候,男人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手套戴上,同时扫视了下现场——这是小区b号公寓楼的电梯口,死者扑倒在电梯门口,双腿蜷缩,手中抓着没看完的报纸。 其实这种事故的现场并不需要他亲自来,毕竟连是否正常死亡都不知道。正常的流程应该是邱姚验尸完毕,确定是否正常死亡后,再说其他。 只是最近各种糟心事忙得他焦头烂额,就像有团乱麻缠在一起,还是不同品种的乱麻。这让林庚恨不得从这团线里跳出来,再也不管。便遵循靳局的电话,来到这里。 邱姚揉揉眉心,站起来有些疲倦的说:“死者男性,身高172公分,年龄四十岁上下。死亡时间凌晨三点至五点,没有任何外伤,初步怀疑是心悸而死。对了林队,能不能让调两个助手过来,我一个人真有点忙不过来。” 局里不是没有助手,可都是刚调过来的年轻小伙子小姑娘,就算邱姚敢把验尸的活交给他们,也得自己再过一遍——人命关天的事,能马虎吗? 林庚听到是心悸而死,知道是他杀的可能性不大,心里安稳起来,嘴角勾出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弧度,“成啊,只要你把靳局弄回来,别说一两个法医了,就是给你做研究的尸体也有——靳局人呢?这人都死在他家楼下了,怎么没看到他。” 林庚说着,四下看了看,警戒线在电梯楼外面拦着——所有的人一律走楼梯。除了现场维持秩序的,就没有熟面孔。 “没,靳局好像有什么事,等我来后他交代了几句就出去了。”邱姚甩了甩胳膊,伸展酸软的腰身,作为一个法医,要他每日跟着出勤实在是太惨无人道了。 正说着,身后噔噔噔的传来高跟鞋踏步的声音,隔老远都听了个清楚。 走过来的女人大约三十来岁,面孔精緻,烫着波浪卷,脸上一点妆也没化——寒冬腊月,早上六点多被叫醒赶过来,谁有时间化妆。 女人涂着嫣红指甲的手指快速翻着记录,往这边走来,抬头说:“报案人是晨练的老人,她——林队来了,哟,听说昨晚上被隔壁的王队拉过去扫-黄打非,感觉怎么样?” 女人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迎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却被冻了个激灵——走廊的尽头有个破窗,寒风从那里灌了进来。 女人不厚道的笑着,她一笑,脸上的疲倦一扫而光,哪怕不化妆也是个抖抖精神的模样。 林庚正色道:“既然你想知道,我这就跟王队说把这个机会给你。怎么着作为咱局里一枝花,有你出马,一个顶两。”说着,掏出手机就要给王队打电话。 卫英急了,一把夺过林庚的手机,话题一转,阴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多瞅瞅人家的三点式,这样难能可贵的机会你怎么能放弃呢?”说罢,还嫣然一笑,朝林庚放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林庚多年的道行,岂会因为这点唇舌就败下阵来,当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凭我这张脸需要吗?再说了,你这番话是对我作为人民公僕的侮辱,对党和人民的辜负,你太让我失望了。算了,将功补过,赶紧用你刚才收集到的信息弥补。” 第2章 监控 卫英翻了个大白眼,到底大事为重,将口供整理出来,“是晨练的张老太太报的案,她早上六点起来后打算下楼晨练,结果按电梯怎么也上不来。她当时以为是电梯坏了,就从自家的三楼走步梯下来,结果一下来就看到有人的半个身体躺在电梯外面。 当时天还是黑的,这里只有灯亮着。老太太当时没看清,走了过来细看才发现是尸体卡在电梯了门口。结果吓了一大跳,赶紧报了案,到现在心率还没下来呢。” 林庚打了个趣,“这老太太够机警,要是我就先嗷的一嗓子,把整个小区的人都叫醒。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嘛。” 邱姚听不下去了,伸手叫来几个人,“这边尸体已经检查完了,你们来几个人把尸体抬出去。” 卫英忍不住乐了,“这还不是小区里有个靳局坐镇,听说这些老头老太太们把他当什么似的供着,平日里把他唠嗑说的一些报警知识学了个明明白白。听说现场连个多余的脚印都没有。” 林庚不认同道:“要是有脚印倒好了。小松那边怎么样了?” 林队口中的小松便是他们团队的技术入股成员,本名聂松,专攻游戏,不,是专攻电脑。偶尔跟着出来跑趟外勤,也只是收集录像带,跟踪信号之类。 卫英:“他在小区保安那里检查电梯里面的监控,好像说没什么异常。” 林庚啧了声,“果然是自然死亡?” 说着,他回头看了看正在忙着把尸体抬上担架的同事,余光一撇的同时眉心一跳,勐然抬头看过去。 只见视线的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青年人。青年看起来远不到三十岁,穿着灰色的高领毛衣,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被抬起的尸体。 青年的面孔非常干净,并不只是白,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干净,仿佛周遭的死人气息和戒备的恐慌,甚至空气中的灰尘都丝毫不能影响到他。 第3页 这个人太冷静了,林庚想。 寻常人看到死者或惊恐,或猎奇,或敬畏,总是或多或少带着其他的样子,但在这个人身上,看不到一殊异色——他的目光看着尸体就像是在看毛绒玩具。 邱姚顺着林队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这个人。 邱姚走过去,从苍白得没有一丝红润的脸上挤出自以为友好的笑容,用客气而疏离的口气说:“不好意思先生,这里是戒严的。” 青年从邱姚的声音惊醒过来,歉然道:“对不起,主要是我住高楼,走楼梯不太方便。他们说你们可能已经忙完了,我才过来的。” 青年看向邱姚的目光像他的气质一样干净剔透,有股澄澈的味道。 邱姚在这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我们确实也快了,你要是不赶时间就在这里多等等。”若赶时间也没办法了。邱姚心说。 青年笑道:“不赶时间。”说话的功夫,眼神却看向死者最后被抬走的方向。 林庚自然没有错过青年的眼神,只不过顺着他的方向,多看了眼外面依旧灰濛濛的天色,肯定不到七点,心道这个青年起的真早。 他走过来客气而礼貌的问:“不知先生贵姓,也是住这栋楼的吗?认识死者吗?”林庚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启动了陌生人模式:双手下垂,面色僵硬,嘴角略有弧度,笑容不达眼底。 青年抬头看了林庚一眼,脸上笑容不变,眼皮却不为人知的一跳。 林庚的眼神虽然没有恶意,却仿佛带着一层冰,像窗外凛冽的窗花。有些人,哪怕只看上一面,便知道他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青年调整自己的表情,浅笑道:“我叫施易,是住这楼,不过认识的人不是很多。死者我也只打过照面,恐怕帮不了你们。” 林庚心说你叫失忆,我还叫健忘呢。到底在外人面前,还是人五人六的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具体的信息会有人去查的。” 林庚点点头说:“通知他的家属,我们收工。” 警察撤离后,电梯口恢復了平静。因为死了人,没有一个人敢往电梯这里走。施易孤身一人进了电梯。 电梯里被“打扫”得很干净,连散落在电梯里的报纸都被带走了。 青年的眉头皱起:这个小区虽然不是什么豪华别墅区,但保洁人员的工作还是做得很到位的。平日里都没有这么多报纸,怎么突然出现好几张,还有死者手上拿的也是…… 电梯门缓缓关了,封闭的电梯里面,施易嗅到了一丝酸味,酸味级浅级淡,仿佛是喷了香水的女人离开许久,留下的让人浮想的尾韵。 电梯吱嘎吱嘎的上去,施易仔细品味这股熟悉的味道,终于在电梯将要抵达的时候,恍然想起这股味道的名字。 谁把醋打翻了? 然而四下看去,电梯内干净得可以照影,没有任何水渍。 七点半左右,上班族已经把马路堵的水泄不通,林庚开着警车以毫米级的距离从狭小的车道中穿插而过,停在红灯路口,听卫英介绍死者的情况。 坐在后座的卫英拿着资料,凑过来,提纲挈领的汇报:“死者名叫展康裕,四十一岁,丧偶,独居住十七楼。是个小公司的老闆,搞运输的,有时候单子多了之后还得自己亲自跑。小区保安都熟悉他了,说他经常三四点钟就出门。” 坐在副驾驶上的聂松顶着副厚重的眼镜框,眼睛半闭不睁。他带眼镜可不是林庚那样用来装纯良,他是真的近视。 听到这话,他打了个哈欠,把羽绒服拉开,抓了抓头髮,靠在上面闭着眼懒懒的说:“这人估计就是自然死亡的,电梯里监控录像显示他三点十五踏进电梯,从十七楼降到一楼中途都好得不得了,还有闲工夫看报纸呢。三点一十八分,电梯门准时打开,结果电梯门一开,他一只脚还没踏出电梯门呢,人就倒地了。” 说完,他睁开眼,眨着红通通的眼睛看向林庚,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聂松长得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对电脑格外精通,做事也有效率,总之就是个要模样有模样,要学歷有学歷,要才干有才干的三有男人,却偏偏不注意个人形象,穿衣邋遢,头髮乱得像个鸡窝。 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为警局的单身率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林庚对聂松的熬夜已经见惯不怪了,听到这话说:“既然如此,等邱姚的尸检报告出来,就没事了。对了,英姐,通知了家属吗?” “通知了,家属是外地的,今天下午可以赶过来。” 然而下午家属没有来。 直到同事们要下班了,再次给家属打电话时,电话那边才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那,那好吧,我明天去。” 听声音,似乎还有点勉强。 接电话的是死者年迈的母亲。 端着咖啡路过的卫英奇道:“我都叫咱们科室的人准备好纸巾和医药用品了——生怕这位老母亲嚎啕大哭,控制不了情绪一下子喘不过气。这个母亲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知道他们母子发生过什么。”聂松泡了桶泡面,漫不经心的说。 第4页 在刑侦科的大办公室里,有个单独的隔间办公室,那是林队长专属。 里面,林庚正在接电话。 是靳局打来的。 把靳局一手带大的孤儿院老院长去世了。 留下十几个无依无靠的熊孩子。 林庚可以想像电话的那头,靳局既要帮着料理后世,又要解决好孤儿院的后续问题,还得陪着十几个吸着鼻涕泡的娃。 可惜心狠手辣的林队长对靳局如此苦逼的生活,生不起半点同情心。 刚开始,靳局说老院长去世时,林队长还诚恳的在听,等到靳局说到孤儿院以后没人打理,十几个孩子没有人管的时候,林庚心理就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所以你看,能不能……” “不能。”林庚拒绝的无比爽快。 他讨厌小孩,讨厌所有未成年的两脚兽。如果要他平日里抽个空去看看他们什么的,林庚情愿加班。 靳局:“……” 靳局的沉默换来林庚罕见的不好意思,他犹豫了会说:“您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我帮忙的,只要是体力活,义不容辞。” 碰到这么个粗人,靳局有什么办法,只好说:“那,那你帮我把猫餵一下吧。今天估计饿了一天了。” 靳局有只猫,是他去世的战友养的。是只颇有富态的橘猫,虽然是家养的猫,但警惕性极强,一般人给的东西都不吃。 而之所以赏林庚这个脸色,却是因为林庚的父亲和靳局关系匪浅,两个老战友经常串门子,以至于这只橘猫熟悉林氏家庭的味道。 林庚才挂电话不久,邱姚的电话打了过来。 邱姚这人,无事不起早,公事私事分得很开。现在,林庚面前的座机上显示的是邱姚的座机号码,林庚几乎可以肯定是尸检有了结果。 第3章 尸检 两分钟后,林庚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走出来,面带严肃的说:“邱姚打电话来说事情不简单,死者可能不是自然死亡。小松,查一下死者的过往。卫英,跟我来。” 聂松吸熘一口泡面,遥遥回应:“好!” 林庚带着卫英来到停尸房,邱姚正穿着白大褂带着徒弟手把手的教学。见着林庚,朝他招了招手,把手里的简易尸检报告递过去。 “我做了个酸硷度测试,他的唿吸道成硷性。” 硷性意味着死者生前吸入了不该吸的东西。 “强硷性?”林庚问。 “如果是强硷性就简单了,”邱姚说,“是弱硷性,这个量对普通人来说不致死。” 林庚快速的翻看了遍报告:“那具体的死因?” 邱姚摇头:“具体查得话要解剖,需要家属同意。” 下班后林庚开车来到靳局家里。 本以为一开门,就会迎到橘猫大人威武不屈的一爪子,结果门推开,连个猫毛都没看到。听靳局说这只猫性子野,喜欢乱跑。在屋里走了圈没看到它的影子,却发现窗户开着,林庚就猜到它是去遛弯了。 林庚把冰箱打开,赫然发现冰箱上好多抓痕。好傢伙,看来这只猫饿得很了,企图自己开冰箱,但估计没成功。不过这猫精得很,饿一两顿饿不死。 林庚到了足量的猫粮在它的猫盆里,然后锁了门,下楼。 靳局住在二十楼,下三楼就是死者的住址。 林庚站在电梯里,想像着死者当时的样子,按亮了十七。 小区有些年头了,电梯比较老化,下个楼咯吱咯吱的响,速度极慢。 电梯盪到十七楼,入目处是个小走廊,走廊一端共有四家住户。而死者住在距离电梯最近的一家,门牌号码b17-1。 今日凌晨,死者疲倦的开门,打着哈欠锁上门,然后进了旁边的电梯,进了电梯之后,撇到电梯里面有报纸,他捡起来看了看。当电梯抵达一楼的时候,他看着报纸走出电梯,结果才迈出一步,人就倒地了。 这是林庚结合电梯录像,想像出来的情景。 那么,究竟是死者在出门之前就吸入了硷性气体,还是在电梯里面吸入了硷性气体? 这样想着,旁边的电梯门开了。 有个男人从电梯里出来。 林庚正站在死者家门口,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个认识的人。 今天早上在电梯口遇见的男人,施易。 施易看到林庚,似乎有些诧异,愣了愣后张开口,又不知道林庚的姓名,索性点了个头,站在电梯口。 本就不认识,林庚同样点了个头,就侧身进了电梯。 施易往走廊里面走去。 林庚先是按了关门键,等电梯门真的准备关时,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大半个身体迈出电梯。 然后,他看见了施易走到最里面的房子门口,拿出了钥匙。 那栋房子的门牌号b17-3. 林庚的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他退回一步,站在电梯里,想起早上施易说的: “死者我也只打过照面,恐怕帮不了你们。” 死者的母亲在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就赶着早班车来了。 林庚骑着城市最近新兴的共享单车,熘熘达达的来到局里的时候,看到一个头髮发白的老太孤零零的坐在门口。 第5页 时值冬季,老人穿着旧式的花棉袄,满脸的憔悴和疲惫,双眼浑浊的盯着面前空白的场地。像在发呆。 老人身后,局里的同事端了杯热茶走过来,弯下身要递给老人。可老人似乎没有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掏空了她的气力,连着灵魂一起剥离了身体。 同事不好打扰,正尴尬的弓着腰,余光瞥到林庚的背影,眼神简直像看到了救星,立即站起来高唿道:“林队!” 正把单车停好,打算悄悄熘掉的林庚身影一僵,心里骂道:“很好,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骂完,转过身来时,已经挂上了人五人六的微笑。 新来的小同事不明白林庚这个表情的意味。这是林队从靳局那里学来的微笑,可以保持面部和善的表情,俗称笑面虎。 可惜靳局用的炉火纯青,林庚学起来火候还不到。 所以局里的卫英等人尚能从林庚的表情里分辨出他的意味,然而新来的小同事不知道。 小武同志仿佛吃了味定心丸,屁颠屁颠的走过来,殷勤的介绍:“这是昨天的死者展康裕的母亲,她今天陪同她二儿子一起来的。” 林庚心道还用你说。 早在小武递水的时候,林庚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可惜林庚这人天生不是善茬,缺乏同情心。 其实准确的说,是没有耐心。除了工作上抽丝剥茧外,他对其他的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包括劝慰死者、遇难者的家属。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母亲并没有嚎啕大哭,她只是不哭不闹的坐在外面,直到她的二儿子走过来在她身边说: “我看过了,是大哥。” 老太太这才回神,早已经干涩的眼睛实在是挤不出眼泪来,只好原地消化半天,把眼泪化进肚子里,这才呆呆的由二儿子扶起来。 小武低声在林庚耳边解释道:“他母亲一来就是这个样子,不肯去看她儿子,估计是怕心里难受,宁愿坐在外面吹冷风。” 林庚记得死者的老家在外地,搭车至少要一个多小时,然后再转车过来,兜兜转转,怎么着也得两三个小时,而现在才八点多。 林庚琢磨着看老太太的样子,应该是亲生的。可是若真是亲生的,昨天为什么不情愿来认领尸体呢? 老太太的二儿子是个衣着朴素的男人,林庚想起死者身上的那套不算便宜的衣服,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一家有些奇怪。 林庚走上去,和老太太的二儿子打招唿:“您好,我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林庚。” “您好,您好。”男人有些侷促的和林庚握手,“我叫展康禄,是死者的弟弟。这是我母亲。” 林庚话不多说,单刀直入:“不知道您清不清楚您弟弟的死因。我们初步判断死者可能是心悸而死,但是需要做个尸检,检查下他具体的死因。” 展康禄犹豫的点了点头,看了眼他的母亲说:“昨天你们打电话说过了,可是,我母亲的意思是能不能不要把我大哥的尸体剖开。” 这就是拒绝做尸检的意思了。哪个正常的家属不想知道自己亲人的死因? 林庚的瞳孔在这一刻不可察觉的缩紧,如果仔细看,有点像猫科动物警惕的样子。 展康禄不知为何,感觉面前这个男人忽然就变了,可是他的表情根本没有任何变化——或许这才是让展康禄觉得悚然的地方。 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林庚道:“人命关天的事,我们需要查清楚。我知道您作为家属,可能忌讳在死者身上动刀子,但是只有还死者一个公道,才能让他安息。” 虽然林庚是在劝说,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是分为凌厉而坚决。 展康禄一时不知该怎么说,顿了顿,才喏喏道:“可是,可是我大哥心脏本来就不好,以前医生就说……” “我们在死者的鼻腔内发现了致命的物质,”林庚说这话的时候,眼镜一瞬不瞬的盯着展康禄,“因此这才需要做尸检。” “什么?!”展康禄惊愕的抬头。 他的错愕不似作假。 他的母亲怔怔的盯着林庚,积蓄了半天的眼泪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警局门口响起嚎啕大哭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求收藏,求书评。以及,这只是个短篇。 第4章 死因 死者的资料摆在了林庚的案头。 死者大专学歷,在开市工作,经营一家二十多人的运输公司。结过两次婚,第一任妻子去世后时隔两年,娶了第二任妻子,结果第二任妻子在两个月前也去世了。没有一个子嗣,平日里独居。 死者经年累月的开车驾驶,死者患有鼻炎,肩周炎,心脏病,腰肌劳损,风湿等从头刷到脚的毛病。 “心脏病,”林庚想怎么就恰好有心脏病呢。 很多对心肺有刺激作用的药-物,寻常人碰了不会有什么,但是心脏病人可就不一样了。 正思索着,卫英敲门进来:“老大,那个阿姨情绪失控了,你快去看看吧。” 林庚闻言,低下头埋头苦读:“唉呀,靳局怎么还没回来,市领导班子换届了,马上要开各种会,好多事情要做。” 第6页 卫英:“……” 林庚装了好一会孙子,这才抬头问:“他们最后同意尸检了吗?你顺便打探下他们的家庭情况,以及死者遇难的那段时间,他们在哪,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卫英疑惑道:“你怀疑是他们?不像啊?” 林庚正色道:“警-察办案,怎么能排除个人情感因素。你再要小松去趟小区,找保安把电梯以及楼层,整个小区的监控视频取证回来。” 卫英听到林庚的命令,条件反射的点头:“好,这就去。” 转身,出门,关门。 门关上的一剎那,卫英勐然反应过来:等会,刚才不是找他帮忙的吗,怎么突然就给自己揽活了? 邱姚的尸检报告第三天下午才送过来。 这个进度已经很快了,因为大体来说,尸检要尸表检验、解剖检验、毒物分析检验、酒精检验、病理学检验这五类检验,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确定死亡原因。 而病理学检验是最复杂,最耗时的。好在死者的死因比较明确,不需要去泡福马林。 检查的最终结果,是氰-化-物中毒,引起心脏的併发症。 邱姚说食道里未发现药性残留,而鼻腔里有,所以是吸入了氰-化-物气体或者粉末引起的急性中毒。 加上死者心脏功能不好,所以寻常人要50毫克才能致死,死者可能只需要10毫克甚至更低。 10毫克,大概就是一个小指头的体积。 局里的工作人员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走访死者的关系层,寻找作案动机,另一部分的也是最关键的部分,那就是,研究死者究竟是怎么死的。 模煳不清的监控里,从死者按开电梯门,三点一十五分五十四秒开始,到死者走进电梯,撑在电梯壁上,看到地上有张报纸,随手捡起来看了看,到三点一十八分零二秒,电梯抵达一楼,开门,死者迈出一步。 这中途两分钟的影像,局里的人围在一起,颠来倒去的看了好几遍,确保这中途没有任何意外,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有同事问:“会不会是出门之前就中毒了?” 邱姚肯定的摇头:“不会,很多氰-化-物是急性毒-药,比如氰-化-钾吸入之后三五分钟内就会出现唿吸急促,剧烈反应。不可能这么安稳的搭电梯。” 聂松早把这段视频看过好几遍,即便远远坐着也能回忆起每个细节,听到这话,他转着椅子滑过来:“可是死者搭电梯的这两分钟,也没有任何唿吸急促的情况。” 这也是困扰林庚的问题所在,而且据他所知,氰-化-钾刺激性很大,味道也刺鼻,死者却完全没有吸入的不良症状。 林庚问:“如果是一个瞬间吸入了大量的氰-化-钾,会不会立刻毙命?” 邱姚还穿着白大褂,靠在办公桌上,他的身形瘦长,这样一靠颇有点长身玉立的模样。他想了想说:“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什么效果都得有个反应过程。但是死者心脏不好,这个反应可能比其他人要快很多。” 聂松捏着鼻樑嘆道:“搞不好氰-化-物才吸进去,身体免疫系统还来不及排毒,心脏就宣布受到侵略,暂停服务了。” 卫英端着咖啡,拿着勺子坐在林庚的位置上小口小口的喝,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电脑。看到一半,她停住了,放下手中的咖啡,盯着屏幕看了半天。 然后抬头喊道:“小松来一下,能不能把这个地方放大点。” 电梯里的监控解析度本就不高,聂松按照卫英的要求把区域放大,看到的只能是更加模煳不清的图片。 聂松盯着视频里黑黢黢的一片问:“你发现什么了?” 林庚弯腰撑在电脑桌旁,他身材高大,这么一撑,能把卫英整个人隔空包在下面。 卫英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林庚用手扒开头,只听他指着屏幕说:“你们看死者生前拿的报纸,这片区域明显黑一点。” 聂松盯着厚厚的眼镜片看过去,发现在一片灰色背景下,方形的报纸有一大片区域颜色深一些。 像是被水浸过。 聂松恍然:“□□易溶于水,在湿空气中能很快分解,并放出氰-化-氢气体。” 邱姚:“快,把报纸给我,我拿去化验!” 然而等同事去拿报纸的时候,发现报纸已经不见了。 局里的小同事把整个物证科室都翻遍了,仍然没能找到传说中的杀人武器——旧报纸。 迫于无奈,只好磨磨蹭蹭的走到林队长面前,局促不安的说:“本来当初是和尸体一块拿回来的,但那个时候根本没想到报纸会成为重要线索,就随便放在柜子里了。结果,再打开柜门的时候,发现报纸不见了。” 在林队长浑身低气压的散发下,整个科室都行动起来,各种翻箱倒柜,连警犬都忙了个底朝天。 警犬哈喇子流了一地,各个小警员低垂着头,围站在一排,小声喏喏道:“没,没找到。” 林庚靠在座椅上,叠起修长的腿,双手交握,眯起细长的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说:“很好。” 一众警员:“……” 小警员们惴惴不安,层层盘问,所有见过的没见过的人统统问了一遍。终于,保洁阿姨在全局不次于抓内奸的高压之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7页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地上有几张废纸,我以为是不要的,就拿去扔了。我真不知道那几张纸那么重要!” 估计是上了年纪的保洁阿姨哭的太惨,林庚默默抽出桌上的纸巾,递了上去,什么也没说。 科班室的人行动起来,围绕着局里的四个垃圾桶,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 终于,一堆散发着腐烂气味的报纸从方圆几个垃圾桶里翻了出来,并摆在了林庚的桌上。 邱姚捏着鼻子把报纸拿走,去做各项化验。 与此同时,死者最近的人际关系也被查了出来。 据说双十二的活动搞得运输公司忙成了旋风的陀螺,死者已经连着数天凌晨出门。也就是说很多人知道死者那天深夜会出门,甚至稍作打听,还能知道他出门的详细时间。 至于死者的社会关系,那就复杂了。 虽然死者生前是个老闆,可是其名下的资产太多了,对于一个从农村出来,中专学歷,在大城市并没有社会背景的人来说,开这样一个小公司,赚的这笔钱太多了点。 而真正让林庚注意到这点的,是死者的母亲和弟弟穿着太过朴素。即便死者生前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就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至于让他们一直这样寒碜。 因此,要么是死者没让家里人知道自己有这笔钱,要么是家里人没有要。 卫英分析:“毫无疑问是熟人作案,还有预谋。” 林庚不置可否,仍然盯着监控录像在看。 卫英奇道:“不是看过很多遍吗,难道还有线索?” 林庚头也不抬的说:“我要小松把那天晚上所有的监控都取了出来,正在看那份报纸是谁留下来的。” 这个小区是个老区,很多现代化的设施都没有,比如说监控。整个小区只在电梯里面安装了监控,其余的地方统统没有。这给警局的工作增加了很多难度。 因此要想找到可疑人物,只能单纯的翻翻电梯里的录像。 正说着,林庚顿了下。 卫英立刻知道他是有发现,赶紧凑了过去。 只见录像中,出现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第5章 审讯 男人穿着到膝盖的长风衣,垂到地面的长裤,带着帽子,口罩,墨镜,把脸挡的严严实实,甚至连鞋子都套上了鞋套。 这样看上去,不说是看不到脸,甚至连背影都是模煳的。 男人进电梯后,从风衣里面拿出报纸——报纸是装在薄膜里面的。 等电梯抵达了十七楼后,男人把报纸从薄膜里面抽出来,扔在电梯里,然后走了出去。 头也没回。 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录像之中了。 林庚看了看男人出现的时间:3:25分。 卫英惊唿:“一定是这个人,他肯定是兇手。” 林庚拿出一支笔,对着电梯的高度比划了男人的身高,推测道:“身高大概在172到178公分左右,体型中等。” 卫英补充:“还得是个思维严谨,准备充分的人,你看他连手套都带好了,就是报纸找回来,也没有指纹留下。” 林庚点头:“所以之前盘查死者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这个思路恐怕行不通,兇手的这个样子明显不是激愤杀人。” 卫英想了想说:“比起死者是否和他结怨,我更想知道兇手为什么会把电梯停在十七楼。反正电梯哪一楼都能停,而且这个时间段基本上没有人会用。录像中兇手没有再出现过,显然是走了楼梯。十七楼的楼梯,对于逃跑来说,也太高了点吧。” 如果兇手在三点多钟的时候,在一楼把电梯门按开,扔下报纸直接离开,会比他自己在电梯里面待上两分钟,要安全得多。 林庚转了转笔:“死者住在十七楼,他这样是不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据我所知,这栋楼是有门禁的吧。” 有门禁,意味着b栋楼的住户成了重点怀疑对象,这个时候假设兇手是从三楼离开的,警方肯定重点盘查三楼的人,此外还会盘查喜欢数字三的人,三在生命中有重要意义的人。这样兇手暴露的信息会更多。 因此,直接把电梯停在十七楼,是最保险的方法。 这个兇手,太谨慎了。 林庚拿起电话:“小武,重点盘查b栋楼里和死者有关系的居民。” 距离死者死亡已经辗转过了五天,然而五天下来,案情却没什么进展。 邱姚化验的结果,报纸上确实含有大量的□□,是完全能致死的量。而且洒上了□□的那一面,写着英超的比赛,阿森纳对曼联,四比一。 而死者生前,酷爱足球。 聂松带着人检查死者资产的来源,发现其中大部分的钱,来自于给他两个妻子买的保险。 他的两个妻子都是意外去世,一个是出了车祸,一个是坠楼。至于妻子的死因,保险公司的赔付证明确实是意外死亡。 至于死者和他的家人不和,则是因为死者的母亲非常不喜欢死者的第二任妻子,听说为此闹了好几次,终于以母子的决裂告终。 以及b栋楼里的所有居民,由于死者生前脾气不好,不怎么与小区的人合得来。加上他的妻子脾气也古怪,因此整个小区都没什么人和他有关联。出事当晚,要么在睡,要么在玩,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姓名,终于连目标嫌疑人也没有了。 第8页 也因此,所有的进展宣告无效。 警方忙得焦头烂额,林队长正要带着全员集体抽根烟冷静一下时,一个人的名字进入他们的视野。 聂松熬了三个夜,盘查出b栋二十多层一百多户居民每个人的可疑性,终于可以站在林庚面前,理直气壮的指着这个人的名字。 “是因为死者前妻的关系。”聂松双眼猩红的站在林庚面前,“听说死者前妻经常出现在他家里,死者总怀疑自己被带了绿帽子,因此两家的矛盾挺大。听另外两户邻居说这个人居然也忍了,每次只是把门关上由着死者骂,搞不好是做贼心虚。” 林庚看了看聂松说的这个名字和资料。 身高177公分,体重65公斤。倒是极符合录像里兇手的身高体型。 至于名字,林庚的目光在他的名字上打量了好几番,心道:“感情还是熟人。” 是施易。 “翻过来是死者前妻的资料,是个美女。”聂松补充道:“但听邻居说这女的脑子有点问题,每天就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暴露,然后勾引好看的男人。” 林庚的眼神古怪了下,实在有点难以想像看起来那么有书卷气质的一个人,会和这样的一个女人搞上。不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谁知道呢。 聂松双眼泛光,简直像嗑-药了般,又疲惫又兴奋,目光炯炯的盯着林庚,就差摇着他的肩膀喊道:“快去抓人吧!快去抓人吧!我是首功!” 林庚缓缓合上文件夹,抬头看着聂松说:“我觉得现在你的问题貌似更关键。” 聂松:“?” “昨晚,不,这几天都是几点睡的?” “四点?五点?我也不知道,管他呢。给你说,一定要重点关注这个人,我敢拿多年的经验保证,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林庚难得表现出关心下属的意思,可对方丝毫不领情,只好把自己罕见的良心收起来,平平稳稳的说:“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有没有关键证据。” 一旦施易被列为关键人物,各种证据简直蜂拥而至。 比如死者出事的当天,根本没有施易出门的镜头,而他一大早上七点钟却出现在了一楼电梯口。 又比如,施易曾多方面打听过死者前妻苏瑶的死因,甚至曾在苏瑶的坟头出现过。 再比如,事故发生前两天,死者患上了流感。鼻塞、流涕、继而引发鼻窦炎,听社区里热情的大妈说,那喷嚏打得方圆可闻。邻居也说碰面时确实发现他感冒了。 如果施易知道死者鼻塞流涕,那么他对□□这样的刺激性气味肯定嗅不出来。而重感冒患者对外界的感觉也会变钝,恐怕吸入□□后心跳不正常也只当成了感冒症状。 这一连串的证据,使得施易由怀疑对象,上升为重大嫌疑人之一。 自然而然的,施易被警方带来警局。 监控中,施易孤身一人坐在审讯室。 审讯室,除了冰冷的墙壁和桌椅外,空无一物。 林庚等人坐在隔壁的监控室里,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镜头中的施易。 聂松面色难得沉稳:“这个人太冷静了,我们把他弄来的时候,他还在给学生上课。一听我们有事找,先回教室给学生布置了作业,又给校领导请了假,然后才上车。步骤有条不紊,而且到目前为止,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卫英诧异道:“他没问为什么审讯他?” “我们把事情说了下,他点了个头,什么也没问。” 林庚想了想说:“看来平常□□白脸的审讯方式在他身上用不上了,小松,我们两个进去。” 在林庚进去之前,有同事送了杯热茶进去。施易把纸杯握在手里,却没有喝。 林庚进去的很慢,把施易的背景和样子看了个透。 施易双手搁在桌子上,握着纸杯,上半身笔直,两条腿却随意的放在桌子下面。眼睛散漫的看着杯子里的水,一动未动。 这是个很难让人猜测他内心活动的姿态,唯一能肯定的是施易现在很放松,没有紧张的压迫感。 监控室里,卫英同样神情戒备的看着施易的一举一动,耳机里不断传出三人对话的声音,卫英随时捕捉施易的微表情,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辨别话语的真假。 林庚入座后,并没有和施易客套,他也清楚,对上施易这样冷静的人,不需要多说什么。 三人开始的简单的一问一答模式。 林庚:“你和死者熟吗?” 施易:“不熟,只是邻居。” “可是据邻居说,你们时常发生口角,甚至还会有肢体冲突。” 施易木无表情:“那只是他单方面的口角,我没有参与。” 聂松一直刷刷的记笔记,听到这话,抬起头略微疑惑的看了眼施易,发现后者的神情姿态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即便是这个极有可能让人一眼就发现他是说谎的时候。 既然能够吵得起来,又怎么会是单方面的事情?除非死者生前的脾气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事实显然不是。 聂松回头撇了眼林庚,发现他更是木无表情,只好自己轻笑道:“一个人吵架,他自己吵得起来吗?” 第9页 施易一脸纯良:“他做到了。” 聂松:“……” 第6章 怀疑 林庚继续审问:“死者出事当晚你在哪里?” “你说的是14号晚上,还是15号晚上?” 死者出事的时间是15号凌晨三点。 “自然是14号晚上。” “我在学校。” “没回家?” “学校有事。” 林庚不悦的皱起眉,这个男人问一句答一句,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肯说。 估计是林庚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回答警方只会更加针对自己,只好沉默了会解释道:“学校前两天做了个摸底考试,我教的班一本率只有百分之八十,学校对这个分数不满意要求加班。本来高三学生下完晚自习就到十点,那天我还有任务没完成,就留在办公室过夜了。” 其他的省市要么以经济闻名,要么以风景闻名,而开市却以教育闻名。 林庚知道施易是在省重点实验高中教书,这个学校的分数高得恐高症的人都不敢打听,每年的清北率能秒杀省内其余学校总和。 老师要忙到深夜,也不是不能理解。 “有人证明吗?” “没有,晚上只有上晚自习的老师在,下完晚自习后很多老师连办公室都不回,直接回家。如果需要证明的话,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学校的保安会对教学楼进行安全巡逻,以及关门窗,他可以证明我在。” 沉默了会,施易补充:“当然,保安不能保证这段时间我都在,毕竟我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工作。不过这段时间和案发时间无关,所以也无所谓了。” 聂松放下笔,挑起一边眉毛问道:“你怎么知道案发时间?” “你们搬运尸体的时候我在,死者的尸斑还没有融合成大片,尸僵只是部分位置有。所以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六个小时,当时是早上七点,所以肯定是零点之后的事情。而零点之后,我已经在办公室的躺椅上睡了。” “如果无法提供你不在场证明,你的嫌疑恐怕很难洗清。” “那没办法。”施易在说了一大段话后,仿佛自由切换到沉默模式,再次止住了话匣子。 “你不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没义务,也不关我的事。”施易神情漠然,漠然到林庚牙龈有点痒。 “施老师是教数学的吧,你喜欢你的学生吗?”林庚忽然换了个话题。 施易没料到林庚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直淡漠的表情罕见的迟疑了一下:“一般吧。” “施老师年纪轻轻就教高三了,工作压力大吗?” “……不大。” “早上八点就要上课,晚上十点才能下班,周末也没法休息,还有高分的压力,如果再遇到不服管教的学生……这样的情况下,压力都不大,看来施老师很喜欢数学。” 没等施易回答,林庚又道:“不过现在高中的数学都是套路,按照固定的流程和思路做题,没什么创新的。就是真喜欢数学,这点兴趣恐怕也要消磨没了。” 施易不置可否的扬眉:“似乎和本案没关系吧。” “确实没有,”林庚说:“但是如果没有这个数学老师的身份,我们就需要问一问你为什么如此熟悉尸体,以及你这么熟练的推理究竟是怎么来的。” “私人原因。”施易说,“和本案无关。” 林庚觉得施易有点像澳洲的鸭嘴兽,看着纯良无公害,实则嘴硬手段狠,他能避开他不想说的所有的关键点, 林庚忽然牙痒痒的想揍他一顿,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那么你和苏瑶究竟是什么关系?” “谁?” 聂松都要被施易的装蒜逗笑了,苏瑶是谁?因为苏瑶,死者三番两次的上门闹事。他居然理直气壮的问苏瑶是谁? 林庚显然道行极深,没有半点要笑的意思,还一本正经的回答:“死者的已故前妻。” 聂松心道看你怎么装。 施易偏下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避开了林庚的视线,随即坦率承认:“哦。” 聂松握着笔,准备随即记下施易的证词,然而等了半天,没有后文。 他抬头看了看,发现后者并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忍不住把笔头往纸上一杵,“能配合一下吗?你现在是嫌疑犯,如果你再不提供有力证据,我们完全可以拘留你。” “我没有人证,人不是我杀的,自然也没有物证。你要我说什么?” “你和苏瑶的关系。怎么认识的。” “我和她真不熟。”这是施易的故事开场白,沉默良久后,他缓缓说: “第一次见面是我刚搬过去的时候,她很热情的帮我忙前忙后,她要我叫她小瑶,虽然我没叫过,但一直只知道这个名字,没关注过她的全名。” “后来有次她被家暴,哭着敲响我房门,我看她老公快追过来了,就开门让她进来,同时把门反锁。死者脾气不好,一直在捶我的门,破口大骂。大概你们说的我和死者的争执就是这样。”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我从来不关注别人家的私事,她敲门我就让她进来,至于她先生,我没理会过也没问。所以说我和死者结怨,真的不存在。” 第10页 林庚问:“如果家暴这么频繁,苏瑶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离婚?” “有次小瑶躲我家里的时候,她有个律师朋友来接她。当时我刚上完课回来,还要备课,没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感觉好像是苏瑶在说现在离婚的话,她一分钱也分不到。” 林庚:“苏瑶是为了钱和死者结婚的?” “我不清楚。” “那你去过苏瑶的坟墓吗?” “没有。”施易说:“不过倒是路过一次。那里一片都是坟区,我是去见故人的,结果看到了死者……那个谁,站在一个坟墓前说话。” “我只是路过,结果被他看到了,也不知道他哪根神经不对,朝我凶起来,还拿着砖块要打我,被守墓人看到,劝阻了。然后你们就知道了。这就是全过程。” 林庚敏感的注意到他说的“然后你们就知道了”。 他在心里假设施易并不知道警方知道他去过墓地的事情,那么他肯定不会多说这句。 警方调查案件从来都不会大张旗鼓,那么施易究竟是怎么知道警方已经确定他去过墓地了?还是说只是因为刚才问了句,他便离开怀疑起这件事来。 那么他这套说辞,林庚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便,发现他把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都解释个清清楚楚,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隐约的,林庚似乎感觉到有很多事他清楚,他可以说,但是一句我不关心,不知道,就推了个干干净净。 林庚只能自己问:“苏瑶躲在你家里是什么时候,一般来说呆多久,怎么回去?” “中午和晚上都有。” 好了,又没话了。 “一般怎样离开?”林庚打破砂锅问到底。 施易这次罕见的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话难以启齿:“看她吧,她丈夫走后,我大多回书房。她自己在客厅里坐着。” “然后坐一夜?” 施易把嘴抿成一线,成了锯嘴的葫芦,用沉默的姿态做殊死抗争。 聂松笑了出来,这个人这是太有意思了。 “假设,姑且相信你们孤男寡女什么事也没有,”聂松忍着笑问:“这种情况,你觉得死者会不会迁怒于你?” “我真没想到她没走,我说过待会她可以直接走,我真想过她会在我的客厅睡过去。” “然后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差点引发血案?”聂松虽然是发问,但是语气莫名肯定。 施易再次沉默,沉默良久:“我后来要她去联繫她朋友,就没在我这里过夜了。只有那一次。” “她朋友是那个律师?男的女的?” “男的。” “每次都是他?” “……每次都是。”施易罕见的犹豫了。说到这,他的目光似乎斟酌起什么开来,是种对外界一切都置之不理的深入。 忽然,他眼睛里有什么光亮一闪而过,脸上带着恍然的神色。 “他们俩关系特别好?”林庚追问。 “不清楚。”施易回过神来,第n次推脱掉问题。 监控室里,林庚问:“你们怎么看?” 卫英说:“他很冷静,每次在回答你们问题之前,他都先回自己考虑一番。我不知道这是他说话习惯的问题,还是因为是我们问才这样。总之无论是他的面部表情,还是回答的话,都控制的太好,我分不清真假。” “这场审讯下来我只得到一个结论,”卫英继续说:“如果是他杀的,那么他事先一定会做好充足的准备。我们要找到证据恐怕很难。” 第7章 石磊 聂松把整段监控视频倒过来重新看,插缝说:“你看这个人,明明嘴皮都干了,却至始至终没有碰我们的一滴水。要么生活习惯问题,要么防范性太强,以至于成了习惯。” 林庚抱臂靠在桌子上,笑道:“这人真有意思。找人去核查看看施易说的是不是真的。卫英,我们去找找他口中的律师。” 施易说的苏瑶的律师朋友名叫石磊,时年三十七岁,未婚。身高167厘米,体重60千克。虽然是律师,但混的很不景气,毫无名气。截止到目前,无房无车,只能租租六十平米的贫民居。 警车上,卫英简短的汇报石磊的资料。如果说之前施易的话,让林庚对这个律师有所怀疑的话,听到他的身高体重,这点怀疑十分已经去了五分。 不过身高体型什么的也都是浮云,脚下垫点增高的,腰上装点泡沫,一样能由矮子变成高子,瘦子变成胖子。 两人一路兜转来到石磊的住所,来之前已经打过电话了,听他说最近生病,辞职后在家里休息。 “什么病还需要辞职?”林庚问。 “他没说,不知道。” 林庚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个长相极为普通的男人,加上精神不太好,脸色蜡黄,双眼青紫,鬍子拉碴,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石磊事先就知道他们要来,简单的介绍后把他们请进屋。 这是个一室一厅的单居室,虽然石磊自己衣衫不整,房间倒是颇为洁净,像是刚打扫过。林庚一路进来,甚至发现地板上有水渍。 第11页 感觉像是要迎接重要的客人。 卫英入座后直接问道:“展康裕先生于半个月前去世,您清楚吗?” 石磊正在给两位警官倒水,听到这话一怔,厚重的玻璃杯没拿稳,差点滑落。 石磊慌忙扶好,却又被热水烫伤了水。他急忙给自己的手吹口气,半晌才试探性的问:“然后呢?” 卫英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片刻,还是觉得就杀人手法和气质而言,石磊这样邋里邋遢的,不像是能这么完美杀人的人,施易倒是更有可能:“我们现在正在调查死因,想谘询一下死者的生前情况。” 石磊重重的哼了声,把倒了热茶的玻璃杯放在二人面前:“他就是个人渣!”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石磊以“怀疑苏瑶的死不是车祸而是人为”为核心,就死者的品性展开了强烈的抨击,从酗酒家暴虐待妻子开始说起,开展到压榨劳工、雇兇杀人、串通律师种种罪行,简直群情鼎沸,天怒人怨。 什么“交警没文化,什么都不看直接判定是司机的过失”,什么“那个司机也不是好东西,明明是故意撞死,还在那里狡辩”,什么“法官眼瞎,助纣为虐”。 听得卫英目瞪口呆:年轻人,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哪个傻逼交警敢为了这么个无背景无后台的人蔑视法律?!还串通法官和肇事司机,你究竟是有多瞧得起展康裕? 首当其中的林庚被淋了满头的唾沫星子,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石磊的激愤:“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原本激动的不能自抑的石磊被林庚突然的一句话打断,整个人仿佛斗战的公鸡被人捏住了脖子,顿时把话卡在了喉咙里,进不得出不得,脸色都烧红了。 真难得在如此蜡黄的脸色上,还能看到红晕。 石磊瞪着林庚,瞪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戴卡在喉咙的这口气缓过来,大声吼道:“我当然知道!不然小瑶是怎么死的!” 林庚朝天翻了个白眼,感情他老人家在这里愤慨大半天,全是他臆想出来的。 听说生病的人,病重的时候会把现实和幻觉不分,林庚觉得这人估计是病入膏肓了。 与此同时,聂松正坐在办公桌上,把学校的监控视频调出来重新看。学校的保安已经走访过一遍,和施易说的情况基本符合,但还需要自己确认。 聂松从晚上十点开始检查。视频是昏暗的,监控能从一排排树叶中,照到办公室的窗户。那里有束光线从里面照出来,然而却看不到人影。 这是聂松能找到的,最接近施易办公室的摄像头了。 时间缓缓从十点划到十一点,教室里的灯一盏盏灭了,学校陆续陷入黑暗中。 唯留施易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施易办公室的灯就像黑幕中不太亮的星星,知道在那,却又看不清什么。 检查监控的过程极度枯燥而索然无味,聂松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视频中模煳不清的影像。 然而什么都没有。 时间还在流逝,聂松已经看得老眼昏花,就要感嘆自己未老先衰的时候,施易办公室的灯熄了。 完全符合施易的描述,看来这个点他该睡了吧。 聂松揉了揉眼,监控中整个校园陷入沉寂。正要给自己的眼睛放个假,聂松忽然看到施易黑黢黢的办公室里,亮起了小灯。 似乎林庚二人的话深深伤害了他,石磊怒不可遏,气喘吁吁。 卫英在林庚耳边小声嘀咕:“有作案动机,没作案能力。” 林庚深表贊同。 林庚试图安抚这个情绪患者:“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为什么不报警呢?展康裕虽然有点小钱,可是绝不至于能跟法官串通一气。” “报警?我就是学法的!”石磊一声怒吼。 林庚恍然:好像也是哦,他完全清楚司法的那些事。 卫英有点懵:“那你还……” “我哪里说错了?!”石磊的情绪异常激动,“当时审理这个案件的根本就是两个才毕业的愣头小子,屁事都不懂,靠着关系捞了个公务员的位置。他懂什么是意外车祸什么是人为车祸?他分得清吗?!” “那段时间上头来检查,各个局里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生怕掉了自己的铁饭碗!谁管一个无权无势的姑娘的死活!至于那个司机,你们去查,是个欠债纍纍的赌徒,就是不坐牢也要被地痞砍死。只要展康裕给他老婆儿子一笔钱,他还不死心塌地的!” 这时目瞪口呆的换成了林庚。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门铃突然响了。 门铃声尖锐的拉回了石磊的理智,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卫英站起来要去帮忙开门,理智回归的石磊声音明显柔和许多:“我来吧,你坐着。” 卫英看着石磊的背影,低声问:“你觉得他说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不太清楚,”林庚同样低声回应:“不过苏瑶出事的时间,正是咱们市上头要整改,他说的不是没可能。” “您,您现在就来了。我,我这边还没收拾好。”门口传来石磊诧异的声音,仔细听话语中甚至带着些许敬畏。 第12页 正在交头接耳的林庚卫英两人同时转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穿着深色的大衣,带着手套,神情姿态十分温和。 他笑道:“我早了点过来,没打扰你吧。” “没有没有。”石磊慌忙说。 之所以说这个男人看不出年纪,主要是他保养的太好。其实以卫英挑剔的目光来说,男人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绝对过了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年纪,可这丝毫不影响男人的美感。 “你有客人?”男人问。 “哦,是。这是市局的林警官和卫警官。”石磊介绍。 “你好,我叫李立岚,是石磊的心理医师。” 男人笑着与林庚握手。 林庚站起身,四平八稳的笑道:“李先生好,我叫林庚。” 然而笑着握手的时候,心里却打了个突,林庚不知为何,从李立岚的温暖的仿佛圣母般的笑容中,察觉到一丝与他和善气质不符的轻视。 错觉吗?林庚想。 林庚自认自己外形绝不至于到会被人轻视的地步,穿着么,也不太可能。那这个轻视……是源自于他的职业吗? 卫英问:“石先生怎么了,需要看心理医师?” 李立岚笑道:“没什么,只是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就找我做个开导。” 这时,林庚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手机来看,是聂松。 “快抓捕施易!他半夜离开过学校!”聂松在电话那头,声嘶力竭的兴奋的吼道。 第8章 转折 施易再次被请到了审讯室。 同样的审讯室,同样的座椅,同样的审讯人。 比起上次温文尔雅的谘询,这次的审讯已经迅速由和风细雨转化成阶级斗争。 林庚依然坐在施易的对面,不过比起上次面无表情,这次可以说是笑得一脸和善:“你要不要把你的证词重新说一遍。” 施易的双手没能用水杯暖暖,因为他手上带着手铐,正发出叮噹响。 他低头想了半天问:“哪里出了问题?”这等于是变相承认自己上次口供有问题了。 “你猜。”林庚笑得不怀好意。 施易果然自己猜去了,他想了半天,恍然:“是学校的监控。” 这样斩钉截铁的味道,仿佛他自己已经把事情前后,按照上帝的角度梳理了一遍。林庚甚至怀疑,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施易已经想好了託词。 这不由得让他谨慎起来:万一这只鸭嘴兽又闹什么么蛾子,可得好好防着。 林庚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你可以继续编,信不信在我。 施易双手上摊,摆出无奈的姿势:“那天晚上我确实离开过办公室,大概十一点二十分。不过那个时候,学校的保安室已经睡了,大门也关了。我不好打扰他们,所以从后墙上翻出去。” “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聂松问。 “因为办公室的躺椅我睡不着,所以想回家睡。” 林庚满脸都写着:继续……编。 施易无奈:“这真的是我个人生活习惯的问题,总之和案件无关。而且我离开并没有很久。我打了个的,从学校到我家开车不要十分钟,所以我到小区附近的时候,算上打车的时间,肯定不到十二点。” “之后呢?” “之后我又折回学校了。” 林庚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觉得我会信。” “真是这样,如果道路附近有监控,你们可以调出来看。我在下车之后,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叫了辆车,重新回学校。” “原因呢?” 施易木无表情:“忘记带钥匙了。” “你在撒谎。”林庚肯定。 施易不置可否:“反正和本案无关,而我离开是事实。” 说罢,施易靠在椅子上,完全是副闲散的姿态,似乎笃定小区外面有道路监控,可以证明他的清白:“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聂松忍不住想把笔往施易头上杵,这个人从来都不配合。 审讯室里有短暂的沉默,林庚靠在椅子上平视施易,后者颔首,不以为意。 林庚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我马上回来。” 说着,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施易不易察觉的眨了下眼睛,有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随即又安慰自己:怕什么,反正他们不可能找到他谋杀的证据。 然而,随着林庚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这股不好的感觉愈发明显。 林庚终于在二十五分钟之后回来了。 他带了个笔记本电脑过来,放在桌上,笑道:“我知道不能刑讯逼供,可是像你这样的人,不用点手段怕是说不了真话的。所以,喏,看一看吧。反正咱们时间还很多。” 施易困惑的看了看林庚,终于把视线投到笔记本的屏幕上。 然而才看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聂松大奇,心道林队究竟是带了什么玩意过来。他也凑了过去。 只见电脑屏幕上,打开了一个视频。 先出场的是个挣扎着要起身的北极熊宝宝。北极熊宝宝正躺在婴儿床上,看起来画面格外的萌,尤其是北极熊宝宝怎么挣扎都挣扎不起来的样子,几乎要萌翻了。 第13页 可是施易却握紧了双拳,似乎想把头别过去。 接着换到了第二个视频。 第二个视频是多米诺骨牌,有人用木块搭了个十分壮观的房子,足有半个房间那么大。多米诺骨牌的第一个被推动,后面的骨牌一个连着一个倒去。然而骨牌却在中途卡住了,连着有半个圆圈都没有动。骨牌略过了这个区域,后面的依次倒下去。 三十秒后,整个房子,只剩下中间那半个圆圈的骨牌没有倒。 画面定格在这个瞬间,足足十多秒。 第三个视频,是个九边形魔方。魔方不停的转,转着转着,每一面里却总有一两个魔方方块的颜色和其余的不同。一个魔方是这样,两个魔方还是这样。 “够了!”施易终于在这些视频中败下阵来,“把电脑拿开。” 施易难得露出这样烦躁的表情,林庚得胜般心满意足的笑开了:“现在能说实情吗?” 施易在一个唿吸后已经平復好自己,他把手搁在桌上,心平气和的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林庚发现施易确实不好对付,太冷静的人,内心一般都很强大,绝不会因为警察三言两语,就把实情完全说出来。 “上次你拿着纸杯的时候,每次放下来都会把纸杯放在审讯桌的缝上。中途有几次都是这样,当时我就有点怀疑你有强迫症,之后我们工作人员去你们学校取证,我特意叫他们拍几张你办公桌的照片来。” 说着,林庚在电脑上把照片打开:“这是你的办公桌,这是你同事的办公桌。区别一眼就看出来了。” 其他的老师桌上都摆放着各种试卷,参考资料。高三的学生每天的试卷都是海量,稍不清理,桌上就满了。 唯有施易的桌上,一张多余的卷子都没有,所有的笔都插好笔盖向上放在笔筒里,桌面干净的不像话。 如果说这个程度的整洁只是让人怀疑的话,那么施易把各种参考资料按照颜色,竖着用简易书架夹好,简直就是给他自己贴上了强迫症的标籤。 林庚:“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强迫症会这么严重。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要是把这些心思放在破案上,早就抓到兇手了。”施易冷笑。 “那天晚上我回小区的时候,发现门关了。小区里每栋楼有门禁,大门却没有,是保安负责开关门。那个点确实太晚了,我不想麻烦保安,打算翻进去。 我们小区有个小门,门很矮。我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不想看的人在那里。我怀疑他找到了我的住址,所以我打了个车回去了。” “那个人是谁?这么晚了,谁会专门去找你。” “个人私事,我就不多解释了。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说实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恐怕不止吧。” 施易再次沉默。 林庚把电脑推到施易面前。 “行了行了。”施易翻了个白眼, 林庚笑道:“早老实,不免得这么麻烦吗?” “这事差点害我丢了工作,现在学校老师都在怀疑我和这起案件有牵连。”施易反问:“死因是什么?” “你觉得呢?” 施易眼睛眯了起来,似乎觉得和他说话挺费劲的,他半死不活的开口:“如果我猜的没错,恐怕是中-毒而死。因为死者不是自然死亡,又没有任何物理伤害。这样致命的药物寻常人肯定买不到,我想你们肯定也走访过不少药店,看看最近谁来买过这些药。” 不等林庚回答,施易继续说:“能抓着我不放,估计是一无所获。那么就是个自己能接触到这些药的人。那就和他的职业,人际交往圈有关系。还得和死者有关,自己能有钥匙,我觉得这个可供怀疑的人数并不多。” 林庚点头:“比如说你。” “如果是我,我不会採用这么自以为是的办法。用液体或气体□□,自己把握不好用量。如果想确定死没死,肯定会回来重新看一遍,这样电梯里的摄像头肯定会拍下来。而你们没找到,兇手肯定没有回来。” “要么,兇手肯定这个人会死;要么,死不死对于兇手来说,可能没那么重要。我的意思是,兇手肯定希望他死,但情感上又没有恨他恨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林庚觉得他这番话挺有意思,反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杀掉他?” 第9章 定罪 “如果是我,趁他早上出门的时候,用绳子勒死他的可能性更大。这样可以保证他必死无疑,而且现场不留下我的任何物证。” “保证不留下物证?”仔细听,能发现聂松话语里有讥讽的味道。 施易点头:“能。你们现在破案还只是靠指纹,头髮来确定兇手。如果我在事先对整个作案过程做好反覆的推演,在什么时候动手,用什么绳子,勒住脖颈死者会有什么反应,我该怎么回击。在每一步都确定好之后,留下犯罪证据的可能性会随着你对过程的了解而减少。” 聂松从没听过还有这样的事,仔细回味了下问:“总会留下证据的吧。你不能保证不会有意外。” “不能肯定到百分之百,但是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只够警方有所怀疑,不构成犯罪。” 第14页 林庚虽然只见了施易四次,但每次见面都颠覆了先前的认识。 林庚没想过一个普普通通的数学老师,会对刑事案件有过这样的研究,还如此坦然的说出来……林庚一愣,据他所知,施易可不是话多的人,非但话不多,想知道什么还得用工具把她的嘴撬开。 林庚琢磨着:“你这段话的意思,是兇手在杀人之前,已经在心里谋划了很久?” “并不是,”施易说:“人已经死了,纠结兇手蓄意谋杀多久没有意义。我想说的是,很可能你们就算找到了兇手,也找不到证据定他的罪。” 林庚不置可否:“也可能兇手杀人没那么复杂。你知道死者有先天性心脏病吗?” “不知道。”施易想了想,恍然道:“我懂了,如果是心脏病,那么兇手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会死。所以不用检查他到底咽气了没有。” 这个人这是一点就透,林庚几乎想抽根烟,和他好好聊聊:“从第一次审问你开始,我就觉得你话里话外隐藏了些东西。你不想说,但肯定和案件有关。这是多年的直觉。所以,说了吧,否则你这几天恐怕出不了这个大门。” 施易沉默。 林庚:“那我换个方式问。墓地里你和死者起了冲突,是为什么起的冲突?死者既然能当老闆,肯定不是在大庭广众下撒泼的性格,一定是有原因的,被你隐瞒了。” 施易再度沉默,考虑良久终于说:“我不敢肯定,但是如果我没有猜错,死者应该是在苏瑶的墓前,说她是怎么死的。嗯,可能不是正常原因。” “车祸身亡,本就不是正常原因。”林庚故意用话激他。 施易自然听了出来,还是一本正经的说:“这个你们该问还在坐牢的车祸司机。我当时并没有留意,但是展康裕以为我听到了很多,所以情绪非常激动。” “你不是路过吗,他为什么会觉得你听到了很多?” “因为当时确实有人偷听了,但偷听的人不是我。” “是谁。” “这应该是你们调查的事情。” “这不正调查的吗,你要是不说,就是窝藏逃犯,一样有罪。” 施易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补习下刑法,半晌才半死不活的说:“我又不是当事人,我怎么确定他偷听了……我只是在当时,看到过那个律师的身影。” “苏瑶的朋友,石磊?” “是。” 审讯还没结束,监控室里的同事就开始对施易话语的真实性进行检查。 施易被暂时留在了局里。 聂松还不知道卫英去死者的家里调查苏瑶的死因,还在想石磊一直怀疑苏瑶的死不是事故,是人为。一旦他知道真不是事故,报復死者的可能性极大。 从审讯室出来后,聂松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如果施易所言属实,那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石磊了。毕竟苏瑶被家暴的时候,都是石磊过来的,要是苏瑶一时兴起,给了石磊b栋楼的门禁钥匙,完全有可能。 “若真是石磊,他哪来的氰-化-钾?”聂松问。 林庚:“他可是律师,律师的人脉向来很广,搞不好他上一个顾客或者朋友就是医科的。而且律师做辩护的时候,可以取证。他要是擅自留下一点,也不会有人发现。” 正说着,卫英的电话打了过来。 才接听,就听到里面鬼哭狼嚎的声音。 过了会,才传来卫英惨兮兮的声音:“我辜负了党和国家给我的重託,怎么办?” 林庚挑眉:“没事,大不了请爸爸吃顿饭,什么问题都给你解决。说吧,犯什么事了?” 得到林队长的豁免,卫英可算是心宽了,正要解释事情经过,旁边忽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大叫声:“快,快叫救护车,救命啊!” 林庚:“……” 半个小时后,卫英在县城的医院里给林庚打了个电话。 原来,卫英带着小警员走访死者的家属,才问到苏瑶的死是不是和展康裕有关。死者的母亲情绪立刻就激动了起来。 卫英立马察觉到这其中有问题,然后用了隐晦的表达,大概意思就是她儿子的死跟这件事情有关。 谁知道老母亲一下子就崩溃了。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这样天杀的事情是有报应的!当初他的第一个老婆,多好的人啊,我说了要他们好好过,他不听。结果…….娶了第二个,又是这样,我告诉过小瑶要她走,她不听。我怎么……”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情绪太激动,昏了过去。 然后卫英就护送她到医院里来了。 卫英汇报:“这就是全过程,不仅苏瑶的死,展康裕第一任妻子的死,估计都和展康裕有关。为了保费。” 林庚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只是现在我还有一事不明。上坟那事是苏瑶入土的当天,为什么时隔两个月,石磊才动手?” “会不会是石磊后来去查了事情经过,找到了关键性证据。” “如果找到了,他可以直接交给警方。而不是用这种一命换一命的方式。”林庚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先把他抓来问问再说。” 第15页 卫英想了想说:“我总觉得石磊这个人很情绪化,不像是会缜密杀人的性格。” “你是说作案人可能不止一个,有个人帮他策划了整个杀人过程?” 警方开始逮捕石磊,当初请施易来警局的动作和石磊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然而如此声势浩大的抓捕,警方却扑了个空。 人去楼空,石磊不在房子里。 施易在局里呆了一个晚上,可惜还没满二十四小时,不能离开。在房间里独自一人关久了,施易忍不住叫来守卫的小警官:“能不能麻烦你把那天审讯我的,带着黑框眼镜的小哥叫过来好吗?” 小警官:“什么事?” “交代案情。”施易眨眼。 小警官诧异的想不是说兇手应该是石磊吗,这个人交代什么案情。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叫人。 几分钟后,聂松走了过来。他把手撑在门框上,挑眉问:“你又要交代什么案情?” “我不交代案情,能不能让我看一下电梯里的监控视频。” “保密资源,禁止外泄。” 施易问:“你们不觉得石磊在苏瑶去世两个月后才开始行兇有点可疑吗?” 没什么可疑的,警方从石磊的屋里翻到了石磊的病歷单。上面写着肝癌晚期。 反正要死了,死前拉个垫背的,又不是不能理解。 这毫无疑问继续证实了警方先前的猜测,不过这都是机密,怎么能对外人说。聂松跟着打哈哈:“可能两个月来才找到机会吧。更何况,他还要了解死者的作息,生活环境什么的。” 施易疑惑:“是这样吗?我觉得不太像。” 聂松“唔”道:“我也觉得他不太像,倒是你的可能性大很多。行了,你别操心案子了, 自己的嫌疑还没洗清呢。” 施易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栅栏上,铁制的栏杆,施易的手指敲上去,是清丽而富有节奏的声音。 当、当、当、当。 施易似乎从有疑惑开始,声音就变得低沉了许多,他缓缓说:“其实监控才是本案的关键,对吗?” 聂松的意识不自觉带了过去,顺口说:“当然。” “那监控里的兇手长什么样子?” 聂松的眼睛迷濛起来,他开始思索起监控里男人的长相:“他长得……” 然而才开口说了三个字,聂松恍然间惊醒过来,惊恐的看着施易。 施易不料聂松清醒的如此的早,眼中的诧异还来不及撤下,只好强行把无辜挂在脸上。 毫无疑问,这个纯洁装得并不像。 聂松后退两步,继续惊恐的看着他。 施易:“……”他尴尬的蹭蹭鼻头,心道:“被发现就被发现了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桩罪。” 聂松像发生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样,痛苦的抱住头,大声喊了句:“林队!”整个人以撞柱子寻死般的姿态沖了出去。 施易:“……” 闻讯而来的林庚拉住风一般要跑的聂松:“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聂松本要开口,结果话却堵在了嘴里,死活说不出来了。难道要他说,他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民警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数学老师催眠了吗? 太他妈丢人了。 聂松恨恨道:“这个施易绝对不简单,我要去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 第10章 终章 石磊躺在白色的躺椅上,面容安详而沉静。阳光透过落地纱窗照射在他脸上,蜡黄的脸上竟然重现出生命的光泽。 他缓缓睁开眼睛,眉目安详:“谢谢李医师,我梦到瑶了。” 李立岚穿着白大褂,坐在旁边的高脚椅上,满脸欣慰的看着石磊,就像看着一个灵魂得到救赎的恶人:“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很好,从来没这么好过。就是肝癌现在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是的,你的困扰来自于你内心的怯懦。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勇敢的站出来,苏瑶就不会死。” 石磊的脸上呈现出茫然而慌乱的神色:“那,那我来得及吗?我已经杀了害死苏瑶的人。” “当然来得及。”李医师温暖的笑道:“你的魔障只有你自己才感觉得到,现在你觉得你很舒服对不对。” “对。” “那就是了。人来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在享受物质、□□、权力之后,解脱自己,超脱自己,让自己由内而外的得到幸福。你现在感觉幸福吗?” “很幸福,很舒服。” “那么你来人世间的意义也就达到了。” “对,没错。与其继续忍受肝癌的异变,我还不如趁现在解脱自己。正好,等我一死,展康裕的事情就随我去了。就不会再有人怀疑到您身上。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担心您为我出谋划策,最后还被警察抓了去。现在一切都好了。” 李医师笑得真心诚意:“不,是我要感谢你。我一直在做关于人的性格的课题研究,你是第一个向我证明了,只要解开自我的限制,谁都能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人。你帮我实现了我的追求。我该感谢你才是。” 第16页 “真的吗?我是第一个做这项研究的人。”石磊的眼中充满了惊喜。 “……是,你是第一个成功的人。” 石磊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他看向窗户外面,碧海蓝天,那里是他从未有过的开阔和明亮。 李立岚退出房间,轻轻给他关上门。 他走到自己的书房,打开书柜,上面有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档案袋。 李立岚打开其中一个,上面是石磊的病情诊断书,写着肝癌,晚期。 而另一个档案袋,也是石磊的病情诊断书,上面写着肝硬化。 三天后后,警方在苏瑶的坟墓前发现了石磊的尸体,是服用氰-化-钾而死。 石磊的怀里有封遗书,上面坦诚了自己杀死展康裕的全过程。其内容和细节,与警方的查证基本符合。 自此,展康裕案宣告破解。 石磊的墓,应遗书的要求,葬在了苏瑶的旁边。他们三的墓地比邻而居,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了地府,还要纠缠不清。 石磊下葬的当天,是个清风徐徐的日子。没有日光,白云把天色点缀的亮白。 上午下葬完后,亲友来过一遭后又离开,墓地里冷清了下来。 下午时分,有个男人孤身来到墓地。他在墓前站了许久,却什么话也没说,正打算离开,忽然在墓地小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施易远远的站在远方,看着墓地前的这个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似是释然,又似感嘆。“果然是你。”他说。 李立岚站在墓地前,笑得温暖如春:“我就知道,你在这个城市。你怎么会猜到我在这里?” “因为你胜利了,可惜没有人给你鼓掌。” 李立岚笑得开怀,可惜唯一一个欣赏他如此尽情笑的人,非但不觉得美,反而觉得心烦意乱。 施易忍不住追问:“石磊的杀人案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说呢?” 李立岚笑得胸有成竹,比直接说是更让人肯定。 “那天晚上我……路过晶苑小区的时候,在门口看到过你。当时我还没有怀疑到你,直到很久之后石磊被我列入怀疑对象,我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李立岚笑得很开心:“我的宝贝弟弟啊,你不是路过,而是就住在小区b栋17楼里。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你也觉得在他的人格限定中,这样缜密的杀人手法不是他应该有的?你到今天还相信老师的理论?” “这是你们研究的内容,不是我的。”施易生冷的拒绝,“我没学过心理学,不懂你们的理论。我只知道,那天展康裕的尸体被抬走的时候,我在电梯里闻到了很淡的醋酸味。电梯走廊尽头的窗户破了,后来我在窗户那里看到了一滩泼在上面的醋。” “以及,我用卫生纸擦过一楼电梯口的常青植物,把卫生纸拿给我们学校的化学老师检查过,上面有微量的氰-化-钾。” 李立岚做恍然状:“其实醋酸和氰-化-钾发生化学反应,产生的氰-化-氢-气体才是真正的剧毒。这么厉害的发现,你告诉警方了吗?” 施易咬牙别过了脸。 “为什么不告诉警察呢?”李立岚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如果告诉警方了,这件事情就会由单人作案上升到团伙作案。” 施易漠然的看着他:“因为就算告诉了,也抓不到你。更何况,整件事情本就与我无关。” “不不不,” 李立岚说,“这不是关键原因,关键原因是在于,你也觉得展康裕死有余辜。于是你把自己标榜成冷漠的人,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好像自己不知道,就能减免心中的罪孽一样。” 不等施易开口,李立岚唔了声,继续说:“也不对,应该是其实你和我一样,早就不相信什么法律和正义了。” “我和你不一样,”施易强调一句,本想直接离开,忍不住追问:“你究竟是在电梯里留下报纸的人,还是在外面放醋的人?” “这都是石磊做的。” 李立岚一脸无辜。 施易皱起眉,要不是电梯里的人伪装的太好,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是谁,他才不会来这里和他浪费时间。 想到这里,施易忽然忆起一个人的思维想法要是由内而外的改变,自身的神情气质也会大有不同。若是这样,就算身量着装没做过任何调整,看背影也是分辨不出来的。 施易恍然,追问道:“你把石磊催眠过?” 李立岚的脸上更加无辜了,“心理医师不催眠,怎么做心理治疗?”他说完,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施易知道就算再问下去,他也不会老实回答,直接转身离开。 施易穿过一条羊肠小路,钻进一辆黑色的别克车里。 林庚正坐在驾驶位置上。 施易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递给林庚:“什么也没问出来。” 林庚笑道:“要是能问出来,就不是他了。你连监控录像里兇手的背影都看不出来是不是他,何况这种可能留下证据的话。” 说着,林庚点火,开车缓缓的离开墓地。 施易坐在副驾驶上,问道:“你是怎么怀疑上不是单人作案的?” 第17页 “我要同事偷偷给石磊做过尸检,没让家属知道。”林庚说:“尸检结果,石磊没有肝癌。” 施易一怔:“石磊被骗了。” 林庚擦着车身钻过两块大石头当门神的小道,为了不让李立岚发现,找这么个地方也是煞费苦心:“放心吧,这个叫李立岚的已经入了公安的重点监控对象,以后总能抓住他。” 说着,他回过头来问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养父的学生,关门弟子的那种。” 林庚打了个趣:“养出你们俩这样的人物,感觉你养父会是个了不得的人,能说说名字吗?” 这次,施易良久的沉默了下来。 窗外,枯树枝子飞速的倒退,远处天高地迥,白云悠悠。 仿佛谁的思绪,随之远走。 作者有话要说: 长篇刑侦推理《不完美作品》已经开更,原班人马讲述另一串故事,喜欢的小伙伴们可以出门左拐收藏包养。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