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鬼》 第1页 《一方水土养一方鬼》作者:泠崖子 文案 寒台是处世外桃源,依山傍水,人杰地灵。寒台的山是好山,寒台的水是好水,寒台的人自然也都是好人。寒台有个规矩,叫有恩必报,一恩还一报。寒台的信仰告诉他们,今世的因结出下世的果,若下辈子还想为人,就需把生前所欠的都还上。 顾绝是寒台中人,是寒台里普通的好人,所以在外面世界成了人人喊打的恶人他是很委屈的。 他,明明是个好人。 cp:假正经真闷骚攻x潇洒自在受 攻受互宠 内容标籤: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绝,楚玄墨 ┃ 配角:纪云清,洛琅,司空忍 ┃ 其它: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 夜探温府 江南富饶。但在这个以武力为尊的时代,提起江南,最先想到的不是江南第一富商钱多多,而是那个二十岁就以一套七截拳震惊武林,如今已是花甲之年的温文卫。 七进七出的温家庄里,正庆祝着这位泰山北斗的六十大寿。 无名小子顾绝不在受邀宾客之列,他偷偷摸摸地走到小巷角落,贴墙仔细听墙里面的动静,一双眼滴熘熘地乱转,看附近没有人,便提力翻墙闯了进去。 刚落下地,便被某位坐在小河边对月独酌的少年吓了一跳。 谁啊? 顾绝倒吸了口气,虽说流水声能影响判断,可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把人的气息忽略过去。他背过身去看墙,想着是再翻出去等待时机,还是干脆把那人打晕?此时他功力大不如前,不知对方底细,就不敢贸然出手。 对方就一个人,他若是怂了逃了,以后想来也是会看不起自己的。以前仗着一身功夫横行江湖,可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个“硬”字念了个重音。他听不清对方气息的原因有两种,一种是弱到快死了,一种是对方功夫和他差不多,或者在他之上。 那位貌似在黯然神伤的公子名为温弼,是泰山北斗温文卫唯一的儿子,中年得子,自然宠得温弼放浪不羁。纨绔子弟是什么德行,温弼就是什么德行。温弼听到动静,回头看了顾绝的背影一眼,眼睛忽然一亮。 “你来了?”那人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屁颠屁颠地跑到顾绝身边,牵起他的手来回摩挲几下,“阿玉,可想死我了。” 顾绝自认倒霉,居然被一个男的吃去了豆腐。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说自己有多高多壮吧,可背影绝不像姑娘,这个傻子把他当成谁了? “咳咳。”顾绝假意咳嗽几声,抽回手,在外衣上来回擦了擦,有点嫌弃的意味在里面。 “阿玉,你不舒服吗?”温弼从衣襟里抽出一块用金丝镶着牡丹的手帕,擦着他那只被溅上了吐沫星子的手。 好娘,好娘啊。 顾绝的眼角抽了抽:“劳烦问一句,你是有病吗?” 他将脸转了过来,温弼盯着这脸看了半会,才说道:“是阿玉派你来的?”原本还算乖顺的脸在瞬间变了个模样,“长得还行,今天就你陪我吧。” 什么意思? 顾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干干地笑了几声:“我不认识什么阿玉,我是来找人的。你是顾临之吗?或者你认识顾临之吗?” 温弼握着顾绝的手腕,把他拉到了月光能照亮的地方,奇怪的视线一直粘在他身上。顾绝咽了口吐沫,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奇了怪了,怎么觉得自己是被扒光了站在这草地上?这是一个正常人看男人的眼神吗? “你是来找顾临之的?” 顾绝点了点头。 “我认识他,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但你得先陪我玩一晚。” 玩?这温弼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能玩什么?蹴鞠风筝? “行,但晚上玩不了吧,白天可以吗?” 温弼挑了挑眉,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顾绝。顾绝被盯得毛骨悚然,直觉告诉他应该马上敲晕这位温弼,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如果有个人能领着他找人,岂不是事半功倍?懒散的性格让他决定相信温弼。 “跟我来。”温弼招手让顾绝跟着他走,“你喜欢白天,可我吧喜欢。让你陪我玩一晚就是一晚,哪那么多废话。” 顾绝正犹豫着,那温弼却突然摔了个狗吃屎,他惨叫一声,在草地上直打滚,嘴上完全不留余地地开始骂娘骂祖宗。 顾绝眉头一紧,从地上捡起了那颗砸中温弼的石子。石子飞过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只不过既然不是冲着他来的也就没有去躲,正好也想试试那个傢伙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结果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啊。 “那位公子快躲开!他说什么你都别信!他是断袖!”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钻出了个白衣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少年风驰电掣地跑到顾绝身边,抓过他的手就要带着他一起逃跑。 温弼抬头看到了白衣少年的模样,一咕噜从地上爬起,双手捧起河边的大石头,举过头顶就往少年头上招唿:“纪云清,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小王八蛋!” 那个名叫纪云清的少年冲着温弼吐了吐舌头,又转过身冲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略略略,温家少爷见了男人就想上,不知羞,不要脸。你爹都快被你气死了。” 听这两人对话顾绝才意识过来自己误会大了。看着纪云清被温弼追着打的倒霉样子,他左手动了动,石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飞向了温弼,一瞬间,温弼停下了他所有的动作。 纪云清听到背后没了动静,就回头看了一眼,“诶”了一声,冲着顾绝大喊道:“原来你会武功啊,那你干嘛不跑?温弼是出了名的断袖,难道你也是断袖吗?” 顾绝没有回他,他走到温弼身边,掀起他留在背后的长髮,检查了他的脖子,没有找到他想看到的并列的三颗黑痣。 敛起笑容,把手放在了温弼的肩上:“你真的认识顾临之吗?认识眨一下眼,不认识眨两下。如果骗我,我会扭断你的脖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温弼赶紧眨了两下眼。 顾大婶照顾顾绝三年,顾绝受她之託,来找他的儿子顾临之。顾临之那个小兔崽子,他娘省吃俭用地供他读书,望他能考个功名回家光宗耀祖,哪料这小兔崽子居然跟江湖人士混到了一起,娶了某位大侠的女儿,从此再也没回过家。这几个月里顾大婶害了大病,临终前想最后再瞧一眼自己的儿子,顾绝自然得帮忙。前不久收到消息说顾临之回江南了,只不过是来参加温文卫的大寿,顾绝就跟过来了。 原本顾绝打算自己就当顾大婶儿子算了,他也挺喜欢顾临之这个名字的,还想着如果顾大婶认了他作儿子,那他这次就全更名改姓做顾临之了。然而,就算这三年里,他把顾大婶当自己亲娘侍候,可顾大婶在临死前想见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即便她的儿子是个不孝子。 第2页 “少侠嘴下积德,他是个断袖,又不是瘟疫,我干嘛要躲他?”他让温弼躺在草地上,尽量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 “哼,不识好人心。”纪云清白了顾绝一眼,他踢了踢温弼,回头从草丛里取回了他藏在那儿的剑,心疼地用衣袖擦尽粘在了上面的泥土,宝贝地抱在怀里,嘴里还念念有词:“对不起啊,我是怕坏人把你弄脏,以后再也不把你乱丢了。” 原来是个剑痴。 顾绝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腰间的长鸣剑,长鸣是宝剑,可在他退出江湖之后长鸣再也未出过鞘了。长鸣会觉得委屈吗? “少侠,我是用左手点住他的,左手分不清轻重,可能打得轻了,穴道很快就能被沖开。我们赶紧走吧。” “你不早说!”纪云清又白了他一眼。这儿毕竟是温府,在温弼的地盘欺负他真的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幸好师叔是跟他一起来的,有师叔罩着,温家人也不该对他怎么样。 纪云清急急地丢下一句“你自己小心点啊”就跑了,顾绝心中一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纪云清的背影,心想这位少侠人真不错啊。 绕过这儿的小花园,顾绝准备见一个路人就逮一个看后颈,总能找到真的顾临之。 逛了一圈,得了无数人的白眼,也挨了几声骂,这些都不算什么,就是还没找到顾临之让他有点心烦。在外面闲逛的江湖人士大多只有三脚猫功夫,所以要看他们的后颈很简单,可难免还是会碰上几个武功高强的,那就免不了一番争斗了。遇上这些人,他会选择逃跑,顾临之只是个书生,不会武功,跟那些人纠缠也没什么意义。 正悠闲走到某个院落,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一团烟花就在天空炸了开来。顾绝视线范围内,十几个人影跳上了墙头,每隔一段距离站一个。在这些人的监视下,院中想做些什么都能被他们看清楚。 封院了?这是要对付谁?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顾绝随便走着居然又碰上了白衣少年纪云清。 他笑着上前打招唿:“少侠,又见面了。” 纪云清看到顾绝吓了一跳,他用兇狠的眼神示意顾绝别过来,自己弯着腰一小步一小步地退到了某个人的身边,担惊受怕地偷偷看那个人脸上的表情。 顾绝不禁停下了脚步去看那个站在纪云清身边的男人,男人年纪也不大,可能只比纪云清大那么几岁,长得也不是大凶大恶之相,纪云清至于这么怕他吗? “少侠,躲着我干什么?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顾绝又迈开了腿,一脸笑意冲着纪云清走过来。 “不要乱叫我!”纪云清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又看了一眼他师叔的脸,“我的名字是纪云清,不用你谢了,赶紧走!” 顾绝又看了看那男人的脸,想着这张脸的主人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少年郎,变成了缩手缩脚的胆小鬼。男人长得很好看,如星的眸子,如画的眼,只是眉宇间写满了冷意。他用波澜不惊的双眼瞧了顾绝一眼,两人对视,顾绝不觉得有多可怕,就是可能不太好接近。 怎么觉得有点眼熟?难道以前见过? 温少之死 那男人虽然看似冷漠,但这并不关他的事,他是冲着纪云清走过来的。 “纪少侠,我正因找不到而人心烦呢,要不你陪我一起去找找?”这个耿直的少年让他莫名的喜欢,忍不住想与他多亲近亲近。 可没先到亲近的话语只讨来一声怒骂。 “气死我了,你怎么那么蠢啊。”纪云清低声骂了一句,他对着身边的男人恭敬地作了个揖,说是有事很快回来,就马上跑向了顾绝这边。 “傻子!你乱叫什么?”虽然气极,可纪云清还是使劲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生怕不远处的师叔会听见。 “那人是谁啊?”他伸手指了指那个男人。 纪云清叫了一声,赶忙把他不规矩的手指压了下来:“你怎么可以用手指指我的师叔?不想活了?” “你师叔是谁?” 纪云清奇怪地看他一眼:“朝华剑派楚玄墨,你居然不认识?” 朝华剑派是正派中的大派,顾绝以前见过朝华剑派的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名字中间也有个“玄”字。同行人告诉他,玄字辈在那剑派里很得地位,眼前的男人看来也是玄字辈的,可怎么会那么年轻?难道这位有什么秘方能让青春永驻? “你师叔今年贵庚啊?” “关你什么事?”纪云清白了他一眼,“你胆子可真大啊,你知不知道温弼死了?” “啊?谁死了?” “就是之前被你点住穴道的人!”纪云清被气得想大声喊出来,可奈何师叔的视线瞟了过来,他不得不更压低声音说道,“不想惹祸上身就别说温弼被你点住穴道的事,记住了,千万别说。这种紧要关头会被当成替罪羊的。” 说着,纪云清感到良心有点疼,嘆了口气说道:“我们不应该把他一个人留在那的,如果他不是动不了,可能就不会死了。”虽然他讨厌温弼,可也没讨厌到要他去死的地步。谁能想到离开时温弼只是被点住了穴道,现在传来消息,却是已经死了。这不得不让他猜测是因为温弼动弹不得才被人杀了的。 “云清。”一只手突然摸上了纪云清的脑袋,吓得他全身紧绷,“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的声音也冷冷的,简直是冷到了人的心里。 纪云清“扑腾”一声就跪了下来,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师叔,弟子知错了。” 顾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叫楚玄墨的男人武功不错,只是注意力转移了片刻就没发现这人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纪云清那个可怜的傢伙,就在他怕的要死的师叔身边交代了自己的罪证。 “回去之后,自行去林师兄那领罚。” 纪云清不情不愿地说了声“是”。 顾绝一个闪身挡住了楚玄墨的视线,笑嘻嘻地就说道:“不关他的事吧,穴道是我点的,怎么都不该罚他吧。再说,是别人杀的温弼,不是我杀的,也就不关我的事了。” 楚玄墨终于看向了顾绝,顾绝就冲着他抱了抱拳:“在下顾绝,阁下就是楚玄墨楚少……大侠吧,久仰久仰,请问阁下今年贵庚?”弯着身子,被藏在刘海下的眼偷偷把楚玄墨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二十有五。”一改之前对纪云清的冰冷声色,这次声音听起来倒想是春天里刮的一阵风,又轻又舒服,直吹入人心底。 楚玄墨好好地回答了,却把顾绝吓了一跳。他以为这个冷冰冰的傢伙会把他说的话无视过去,就算没有无视,也会像纪云清一样回一句关你屁事。所以楚玄墨这样好声好气地回答,反而让他受宠若惊了。 “你我年纪相仿,我就称你一声楚兄。楚兄,纪小少侠是为了帮我,他没犯错。” 第3页 “你别说了。”纪云清拉了拉顾绝,生怕他惹楚玄墨一个不高兴,责罚就加重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的错,我受。” “你怎么知道他是因你而死的?不去怪杀他的那个人,自己瞎揽什么罪?” 纪云清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想着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温弼之所以会死,或许是有他一部分原因,可错的最多的不就是你吗?你居然还好意思来帮他脱罪。 “如果不是你点了他穴道,他可能就不会死。我眼睁睁看着没有帮忙,同罪,事后还想隐瞒错事,罪上加罪。师叔没错,你闭嘴吧。” 朝华剑派规矩森严,做了错事,就算丁丁点大的错事,也是得认的。若是为自己狡辩反而会让刑罚加重,他可不敢再让顾绝帮他说话,赶紧以一种全方位拒绝的态度对他。 “好吧,随你。我还有事,先走。楚兄,回见。”顾绝见纪云清有受虐倾向,也就不想管他了。 “等等!”纪云清出声叫住他,心想自己为了本不关自己的事受罚实在有点委屈,就咬牙切齿地说道,“顾绝,我都受罚了,你就没有一点内疚吗?是你点住了他,否则有人要杀他,至少他也是能喊一喊,逃一逃的。” “云清,长幼有序,不可直唿其名。”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楚玄墨淡淡地说道。 “是。”纪云清背对着纪云清,冲着顾绝作了个揖,脸上写满了不甘愿,“顾公子,失礼了。” 看着纪云清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着实觉得有趣。 “楚兄,我实在有点喜欢你的性格,以后有机会交个朋友。不过现在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抬脚正要走,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急急地走了过来。看见顾绝只点了下头就冲着楚玄墨去了。 “楚公子,家主请您过去。” “知道了。”楚玄墨点了点头,叫住了顾绝,“顾公子,还要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你和云清是最后见到温公子的人,我需要带你们去见温家家主。” 他是混进这温家庄的,根本不能见温家家主。这个……该怎么拒绝呢。 纪云清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楚玄墨的衣袖,靠在他的耳边说道:“师叔,罚我认,能别把我的事告诉给温前辈吗?温前辈痛失爱子,如果他知道他儿子的死跟我有关,我怕他会打死我。” 顾绝是何等听力,自然听到了纪云清的窃窃私语,正想开口顺势也拒绝一下。 “闭嘴,跟上。” “是。”纪云清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背地里还恶狠狠地瞪着顾绝看,用眼神在说都怪你干的好事。 楚玄墨先走了,纪云清不得不跟上,但他本着要死也要找个人陪葬的想法,硬是拉着顾绝一起走。 “你师叔真兇。”看躲不了,顾绝只能接受了。 “胡说,我师叔的好,你这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虽然被楚玄墨教训,可纪云清还是很向着他的。不过一想到过去后必定会受一番心灵与肉体上的折磨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纪小少侠,不好意思了,是我连累了你。”看他害怕,顾绝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什么纪小少侠,恶不噁心?我听得都快吐了。我叫纪云清!还有,我只是为了报復温弼那个断袖,又不是特意去救你的,别自作多情。” 楚玄墨扭头看了过来,深邃的目光从顾绝转到了纪云清身上,纪云清被他看了个寒毛直竖。 “云清,君子不可背后说人。” “楚兄,管得太宽就像婆娘了,小辈们嘴上不说,指不定背后怎么骂你呢。小心被人嫉恨。” 楚玄墨被说得一愣,显然他不习惯在自己说教的时候被人打断。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随你们。” 纪云清赶紧拍开顾绝,对楚玄墨表忠心道:“师叔,别听他胡说八道。弟子从没有嫉恨过您。” 顾绝笑了笑:“云清何必对号上座?想必心里也是觉得你师叔啰嗦吧。” “你……你……”憋红了整张脸的纪云清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有时候是觉得师叔啰嗦,可那只是有时候。 “好了,不逗你了,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说说,你和温弼之间有什么仇?”他直接揽上纪云清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关你屁事。”纪云清偷看了眼楚玄墨,虽然看起来他真的不打算再管了,可他还是怕。 这胆小如鼠的模样,让顾绝忍不住去猜这楚玄墨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对付他的师侄的。 撇下纪云清,顾绝一步上前与楚玄墨并排走。本也想勾着他的肩聊天,可看他那寒气逼人的样子,就默默地把手收回来了。 “楚兄,那你可知道云清说的报仇,报的是哪门子的仇吗?” 楚玄墨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温家家主中年得子,宠得温弼娇惯了点。云清的身世与温弼很像,他爹是老年得子,又是朝华剑派掌门,论权论势,云清都比温弼强上一些。只是朝华剑派规矩森严,云清自然比不得温弼要受宠爱。去年武林大会,云清与温弼都去了。比武台上,温家家主输给了我,温弼拿云清出气。朝华剑派有规矩,手中的剑只能对付邪魔外道。朝华剑派的功法以剑为基础,没有剑,云清自然输了。少年都有些骄傲,云清又不比温弼差,不服气是理所应当的。” “你们朝华剑派一向都不知道变通,有人打上来,当然要打回去了。就因为不是邪魔外道就不用剑了?以后正派之间若是起了冲突,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朝华剑派。” 楚玄墨瞧了顾绝一眼,点了点头:“顾公子教训的是。” 他完全没想到楚玄墨是这么一个容易接受他人批评的人,跟他冷漠的外貌完全不像。实在是有点落差感。 “楚兄,我发现你人真的挺好的,如果表情能温柔一点就更好了。” 听着那两人的对话,纪云清暗自急得直跺脚:“顾绝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谁是兇手 因为一路上都有的聊,所以没有发现他们三人已经走到了那片发生了命案的小树林。 这里挤满了人,七嘴八舌的吵得厉害。顾绝看了一圈,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温文卫。估计是被包围在人群里了。 “我们该怎么挤进去?” 话音未落,那些人回头看到楚玄墨,沖他点头致意后,纷纷为他让开了路。顾绝心里“哟”了一声,有点羡慕头上戴着正派光环的楚玄墨。 温弼就躺在那片草地上,一个老头呆呆地跪在他身边,浑浊的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泪。 这么一瞧,顾绝觉得温弼之死可能真跟自己有关了。温弼躺着的那个地方,正是他点住温弼穴道的地方。如果不是已经知道温弼死了,他肯定以为温弼还被他定着呢,毕竟现场一点血都没见着。 “有结果了吗?”楚玄墨问陪在温文卫身边的李管家。 第4页 “少爷死于四言针,司空绝的四言针。” “什么?”顾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他像没听清一样又问了一遍,一双眼瞪得贼大。 “是司空绝的四言针。”李管家虽然奇怪这张陌生脸孔,但看那人既然站在楚玄墨身边,那身份肯定不低,所以就好声好气地重复了一遍。 “司空绝早死了,怎么什么脏事都能往他身上泼。”顾绝没好气地说道。 身边一个脸上带疤的大汉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比四言针的长度:“司空绝是死了,但四言针还在魔教,上个月新任魔教教主继位,指不定就是魔教中人杀的。” “不对吧,我听说四言针早丢了,肯定不在魔教。” “你又不是魔教中人,你怎么知道?” “我……”顾绝挽起袖子准备跟这个刀疤男争一争,如果嘴上争不过,那就靠手上去争,可还没行动,先被纪云清一把拉住了。 “顾绝,顾公子,顾前辈,顾大侠,求你了,别人都以为你跟我师叔是一起的,你别给我师叔丢人!” 好吧。顾绝闭嘴了,楚玄墨人不错,他不能给他丢人。 那刀疤男还以为自己说赢了顾绝,脸上的得意表情都快溢出来了,看得顾绝牙咬咬。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绕过众人,附在李管家耳边说了几句,李管家表情立马变了。他赶紧扶起温文卫,把刚才小厮对他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温文卫脚步一顿,差点又跪了下去。 “诸位。”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魔教中人杀了我儿,又盗走了风海珠。我要给我儿报仇!为我儿报仇!魔教一天不除,江湖上还会有多少人遭其迫害。我温文卫愿倾尽温家一切诛灭魔教,可有侠士愿意助我?” 一句话千唿百应。在场不少人开始高唿“诛灭魔教诛灭魔教”。顾绝却戳了戳还算淡定的纪云清,问道:“风海珠是个什么东西?” 纪云清继续给顾绝白眼:“你是中原人吗?连风海珠都不知道。据说风海珠是神仙的宝贝,带在身上,能使活人青春永驻,能保死人尸身不腐。据说把它磨成粉吃了,还能长生不死,百毒不侵。” “那那个温文卫怎么还那么老?” 纪云清撇了撇嘴:“其实还有一说,风海珠是邪物,温文卫是正派人士,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用那邪物。所以现在风海珠是在他小妾身上带着的。他小妾已经三十又八了,可看着还是十八一样,这不就是风海珠的功效嘛。但既然风海珠丢了,那小妾肯定也死了。温文卫这老头也够绝情的,只想着宝贝丢了,也没管管他小妾死了。” “云清。”楚玄墨皱眉喊道。 “弟子知错,知错。”纪云清拍了下自己的嘴,算是认错了。 前几年,前任魔教教主病重,没了功夫给中原武林捣乱,中原武林也找不到魔教教址报仇,倒让这个江湖平静了许久。没了外敌,自然就要开始内斗。一把名剑、一本武功秘籍,争得各位江湖人士头破血流。这次,新任魔教教主继位,又露头角,他们一下要找到了共同敌人,同仇敌忾让人群情激愤。 “诸位暂且冷静一下。”包含了雄厚内力的声音响彻整个温家庄,霎时,众人安静了下来,楚玄墨就用正常的音色继续说道,“并没有证据证明温公子是被魔教中人杀害。” “还没有证据?”温文卫咬着牙跳出来,“四言针,这鬼东西是司空绝从寒台带出来的,我们中原没有!司空绝已经死了,四言针不在魔教还能在哪里?”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也是这样想的。顾绝除外,他分明记得,四言针早被他丢在金陵地界了。不可能还在魔教。 “要我说,从寒台出来的没一个是好东西。还什么世外桃源呢,我呸。”又是那个该死的刀疤男在放狗屁。顾绝低头找草地上有没有石头什么的东西。 顾绝,三年前他叫司空绝。司空,是寒台中人的族姓。那年,他为寻亲孤身一人走出寒台,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中原武林人口中的魔徒。因外界的生存法则与寒台不同,想要填饱肚子首先要“钱”这个东西,顾绝没有,差点被饿死。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洛渊,灵溪教的教主。 寒台中人相信转世重生,若下辈子还想为人,生前就需要积满功德。积德是寒台中人的日常,没有哪个地方会像寒台一样重视善行。顾绝欠了洛渊许多恩情,以寒台中人的性子,自然得百倍千倍报还。 在寒台,没有人会说谎。六年前的顾绝也不会说谎,更不懂何为说谎。洛渊说他的敌人是恶贯满盈之人,他信了,还帮洛渊杀了。寒台中人对生死十分漠然,所以杀人并不会让顾绝有什么负担。自然,顾绝成了洛渊手中的刀,没有思想却够锋利的刀。在顾绝的帮助下,灵溪教侵吞了许多战败在顾绝手下之人的地盘,灵溪教得以强大。 三年前,洛渊患了重病,没几年可活了,这时候他才想到教派继承问题。洛渊有个从小就离家出走的儿子,他儿子仁善,必然不会接受这乌烟瘴气的魔教。退一万步,就算接受了,他更担心魔教里几个不受管制的疯子会害了他儿子,那时候他就开始清洗魔教了。这事是顾绝帮他做的,洛渊让他杀谁他就杀谁,他说这些人有反心他就信了。可没想到解决到最后,魔教里最后一个疯子,居然是他自己。 那天,洛渊义子亲自登门,说要替义父讨还恩情。他同意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死。可那小混蛋,居然一刀一刀割他的右手,他是剑士,手是他的命。他宁愿干脆利落地去死,也不想这样被侮辱。他打晕了那混蛋,逃了。在外三年,受顾大婶庇护三年。这三年里,他渐渐变了,回想过去的一切,开始斤斤计较起来。他不甘心自己作为刀的那几年,不甘心自己的右手就这样废了。他不能说报仇,因为那条右手是去还恩情的,该给。可他内心最深处还是想杀了那小混蛋,甚至还想让洛渊付出点代价。 寒台有族规,族人可出寒台,但不可再进。之前不明白,现在了解了。他的心变了,虽然对于外面世界来说是个异类,可对于寒台,他也变成异类了。他再也没有那颗在寒台时候的心了。 “放你娘的狗屁!”一只拳头重重地打在了那刀疤男脸上,痛得他直叫唤。 顾绝愣了一下,收回了那只捡了石头的手。心说纪云清这小朋友真不错,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他,但打得好!打得妙啊! “你打我干嘛?”刀疤男叫道。 “看你不爽,想打就打了。”他大步走到楚玄墨身边,抱拳道,“师叔,这个错也记上,回去之后我一起领罚。” 楚玄墨嗯了一声,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有楚玄墨在,的确没人敢上前去说纪云清的不是了。 “呵,楚玄墨,朝华剑派是武林第一大派,你身为朝华剑派弟子,却要为魔教开脱?”温文卫并不想去管纪云清他们,那些小吵小闹他完全没看在眼里。此时他正憋着一股怒气没处发,楚玄墨本来就是他眼中钉肉中刺,现在还要上来跟他唱对台戏,他恨得此刻马上杀了楚玄墨。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他。 第5页 “不是开脱。众人皆知,司空绝手中有两样武器,一样长鸣,一样四言针。司空绝与他人打擂台一向喜欢先放四言针试探对方身手再使长鸣。然而这四言针司空绝只用了一年,之后再打擂台,司空绝只用长鸣,四言针再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此,我更愿意相信顾公子所言,四言针已经丢了。” 顾绝赞嘆地望向楚玄墨,虽然楚玄墨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可他愣是从他脸上看到了圣光。 “楚兄说的有道理,谁说用四言针的一定就是魔教中人了?” “以及,我想问温家主一句,温家庄戒备森严,为何温公子出事之地,竟没有一位护院把守?”这件事是顾绝跟他讲的,他爬墙偷熘进来后,一路畅通无阻就混入了宾客之中,这不符合常理。按理说,温家有这么个宝贝的东西,碰上人多眼杂的时候肯定是该加强戒备的。 “这个……我能解释。”一个带着头盔的人从围观人群中蹿了出来,他对着温文卫行了个礼后说道,“属下本是负责小树林这片的,是少爷吩咐属下离开,并驱散了其它守卫。” “是何原因?”李管家问道。 “属下不知。” 顾绝想起了温弼一开始把他错认成别人的事,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他是在等人!谁叫阿玉?恐怕温公子就是被这个叫阿玉的人杀的。” 温文卫一听不对,问顾绝怎么知道的。顾绝心想就算他不坦白,那个正义的楚玄墨还是会出卖他,还不如自己坦白从宽算了。就这样,他把自己怎么进来,进来找谁的事说了一遍。 “你……你……”掌风唿啸而过,温文卫用了十足的内力打了过来,“我杀了你!” 楚玄墨一把把顾绝扯到身后,虽慢了一步出掌,却还是好好地将温文卫十成功力化解了。 “楚玄墨你让开!我要杀了他!” “哪门子的道理?你不去找那个杀了你儿子的人,杀我干嘛?”顾绝从楚玄墨身后探出脑袋,完全不怕死地说着。 “要不是你,我儿子根本不会死。他虽然体弱,可功夫毕竟是我亲手教的,江湖上没几个人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如果不是你点住了他……如果不是你……”温文卫被气得鬍子都抖了起来,那身体一颤一颤的,就怕他怒急攻心,气死过去。 可顾绝还火上浇油说道:“温家主,这话你就说的不对了。兇手要杀人,怎么都会想出法子杀的。如果不用四言针杀,也可能用毒杀。那关我什么事?” 断袖之癖 此时纪云清的立场和顾绝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顾绝比他更招温文卫的仇恨,但他知道,如果顾绝被温文卫弄死了,下一个被杀的就是自己。所以,他帮顾绝多说几句话,也是在帮自己说:“对啊对啊。按温前辈的想法,是不是你儿子在睡觉的时候被杀了,要怪睡觉这种事?吃饭被噎死了,是不是要怪做饭的人?所以你儿子死了完全跟顾公子没关系嘛。” “云清!”楚玄墨在与温文卫对招中,还不忘分出点精力去提点纪云清不要多说话。 “胡搅蛮缠!楚玄墨滚开!” 这几人说话的期间,温文卫已经和楚玄墨交手十几招了。 “顾公子受我之请才来认错,我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他。” “他娘的他这是认错?”不止温文卫,其他人也不淡定了。 顾绝傻笑了几声,默默地退后,众人也不敢拦他。他瞧了眼附近的人只顾着看两大高手对决,没几人多在意他。 “喂,说吧,是谁杀了你?”他抱肩对着空气说道。明明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却一个劲地在那点头。点完头,还挑了挑眉毛,脸色微变,像是在听什么好玩的八卦消息。 那头,温文卫被气得不能自已,出手没有章法,就是哪个打人疼用那个,他只顾着攻,忘了防守。高手对决哪容得一点疏忽,温文卫漏了个破绽,他自知这回完了,如果楚玄墨往这来一掌,他铁定败了。那么多江湖人士在场,这次再败,他就彻底没面子了。可楚玄墨像是没发现那个破绽,继续跟他手上对招。 这傢伙是没发现吗?哼,果然还是孩子,没有见识。 温文卫提气继续打去,心里的念头是杀了楚玄墨,挽回去年武林大会上丢的面子。他已经忘了其实他真正想杀的人是顾绝。 “楚兄你不需要打了,我知道兇手是谁。”顾绝大声喊道。楚玄墨回头看他,果断收招,站在了他的面前。 温文卫同样落到地上,指着顾绝大喊道:“你说是谁?若敢骗我,我必倾尽温家庄一切杀了你。” 顾绝在心里腹诽,一会说倾尽一切剿灭魔教,一会又说倾尽一切杀了他,这温家庄是有两家大吗? 并没有去理温文卫,他直接对着众人问道:“陈如玉,陈如玉在吗?” 江湖人士左看看右看看,都在看身边的人是不是陈如玉。直到一个红着整张脸的少年被人推了出来,这就是陈如玉。 陈如玉眉目清秀,唇红齿白,是个让人一见就心生喜欢的可爱少年。没人会把杀人的事联想到他身上。 “我……我就是陈如玉。”那人小声地说道,但又赶紧激烈摇头,“但人不是我杀的。” “你有什么证据?”楚玄墨问顾绝。 顾绝淡淡地笑了笑,凑到楚玄墨耳边,用气息说道:“你信不信……我能看见鬼魂。”说完又笑了笑。这话引得楚玄墨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神棍。 众人不满了,他们认识顾绝,就是这个奇怪傢伙摸了他们的后颈,本身就对他不满,看他这样逼一个软弱少年,正义感油然而生,纷纷问顾绝要个理由。 “不是他是谁?在场只有他一个名字带玉吧。”虽然兇手是被害者温弼亲口指认的,但这并不能作为证据,他需要扯出一个能上檯面的证据来。 “咳咳。”一直在看戏的李管家瞥了眼顾绝,悠悠说道,“小人名为李常玉,也带玉字。” 李管家先开口,不少人也叫嚣着自己名字带玉,难道他们也是兇手? 顾绝摸了把不存在的汗,被这么多人当众打脸略感尴尬,可他马上就又想到了另一个藉口。 “温家公子好男风,这是众人皆知的事,能被温公子唤一声阿玉,那肯定就是温公子心尖上的人。请问其它各位名字带玉的公子,你们觉得自己有这姿色被温公子看上吗?” 刚才顾绝仔细瞧了,那些囔囔着的侠士们,没有一个长得好看的。 虽然是大实话,但温文卫的脸还是已可见的程度快速黑了下去。本来还在冒火的双眼瞬间变得冰冷。他知道自己儿子好男风,可这事轮得到你们说吗? 李管家又咳嗽几声,并不答话。其他人虽然不想承认自己难看,可更不想说自己能被温公子看上,也就安静下来了,除了陈如玉:“不是我,真不是我,你们信我。”几滴眼泪恰到好处地流了出来,苍白的一张小脸忍不住让人心疼。 第6页 看着陈如玉可怜兮兮的模样,在场各位又有不少人心软了,都说那不能算理由。 “那好,之前楚兄也说了,四言针丢了。据我所知,司空绝是在去过金陵后,就再也未用过四言针,请问陈公子,你是金陵人士吗?” 陈如玉煞白了一张脸,不答话。他身边的人却为他打抱不平地说道:“我师弟的确是金陵人士,但这又如何?他根本就不认识温弼!你这混帐肯定是早知道如玉籍贯,故意陷害于他。试问,除了司空绝本人,有几人能知道四言针丢在何处?就算真的丢在金陵,为何一定就是被如玉捡去了?温公子因你而死,你才要找如玉作替罪羊。在场各位只要有一点理智,就不会信你胡言乱语。” 这人倒挺有趣的,一定要信你说的话才算有理智吗?不过他话说得还是有点道理。顾绝因为是真的知道兇手是谁,所以才把一切脏水都往陈如玉身上泼,但那的确不能成为指认兇手的关键证据。 “陈如玉,你确定不认识温弼吗?” “我最近才到温家庄,真的没见过温公子。”他言之凿凿。只要跟温弼有关就会被打上断袖的标籤,陈如玉是大家族子弟,不敢在这事上胡说。 “那我也没辙了,直接搜房搜身找证据吧。陈如玉的房间得搜,温弼的房间也得搜。”他想不出法子了,只能期望四言针就藏在陈如玉身上。 楚玄墨在旁听了许久,他一向愿意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他人,虽然顾绝说得很不靠谱,但他还是有点信了。正想问问原因,却被顾绝出手阻止了。 “等会啊,温弼找我说话,你等等。” 楚玄墨无语了一会,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顾绝却煞有其事地对着另一边空气点了点头,突然又笑出声来。 他推了推楚玄墨,在他耳边笑道:“温弼对我说,他房间里有个暗格,里面藏了印有陈如玉家族族徽的中衣。中衣,他居然收集中衣,真是疯子。” 楚玄墨不着痕迹地撇了顾绝一眼,那一眼里似乎在说你才是疯子吧。 金陵陈氏以武学闻名于世,旗下弟子已近千人,陈如玉是陈氏嫡系子孙,却也是那一家最年轻的弟子。陈氏对弟子一视同仁,即便陈如玉是自家子孙,也没有多大的特殊待遇。陈氏弟子勤于学武,除了武道,其它一切杂事都不需要他们去做,故此衣物什么的都由僕人统一清洗。为避免错认自己衣物,他们会在衣物上绣上各自的名字。如果绣有陈如玉名字的中衣出现在温弼房内,那就能断定陈如玉和温弼是认识的。 “我现在也算是可能杀害温弼的兇手之一,由我去找证据难免不会被人怀疑。所以拜託楚兄了。”意思是中衣由你来找了。 人真的能看得见鬼魂吗?看顾绝如此言之凿凿,他有点迷茫了。 正在这时,一个将一小匣子双手捧到脑袋上的小厮急匆匆走了过来,到温文卫面前,马上跪下说:“家主,四言针匣找到了。” 温文卫一脸铁青地接过针匣:“在哪找到的?” “池塘。针匣浮了起来,被小人看到了。” 顾绝心勐地一疼,那可是他从寒台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物件之一,居然就在杀了个纨绔子弟后,被扔到池塘里了。那可是神器,四言针是用一根少一根,他一向是用了之后马上回收的。那个陈如玉倒好,说扔就扔,可心疼死他了。 略带抱怨地瞪向陈如玉,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让四言针物归原主。偷看了眼楚玄墨,觉得这人江湖地位高,如果由这人出面讨要,温文卫可能会给。 但温文卫在拿到四言针匣后,瞧了一会,就收到自己衣袖里了。那样子,好像四言针匣本就是他的一样。 没戏了。顾绝嘆了口气,用手肘戳了戳楚玄墨,还是让他先去温弼房间搜东西。 一行人在李管家和另一小厮的指引下分了两拨,一拨去了温弼房前,一拨跟着抹着泪的陈如玉去了他的房间。顾绝和楚玄墨自然是去了温弼房前。温文卫心里很不满,心想顾绝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楚玄墨罩着他,他早一掌噼死顾绝了。 儿子已经死了,难道还要让一群陌生人去搜他儿子的房间吗?凭什么?凭什么他楚玄墨说什么,别人就必须得听吗?楚玄墨不就仗着自己拜了个辈分高的师父吗,按年纪,他楚玄墨得叫我一声爷爷,算什么东西。 我儿子的房间凭什么要给你们搜?儿子的脸面是一回事,房间里值钱的东西也是一回事,要我看,那个顾绝就很像会顺手牵羊的人。 虽然很不满,但还是压着心底想杀人的心情和楚玄墨说了句话,温弼的房间就只有他和楚玄墨两人进去了。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进去前,顾绝跟楚玄墨说了暗格在哪里。他觉得暗格这东西,就算是自己老爹也不会知道的吧。 小主人 没过多久,门就被推开了。温文卫的脸色很有意思,一会黑一会红的,楚玄墨站在他身边,还是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仔细看,也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尴尬。 温文卫把手上捧着的一个箱子扔到了地上,只有一件中衣留了下来,他吩咐手下的人:“去,把陈如玉给我绑了。” 他有怀疑过杀了他儿子的人是有家族有背景的,温弼站着的那个地方,恰好是温家庄防备最薄弱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儿子是不小心撞到了偷风海珠的人所以被灭口了。敢偷风海珠,除了大家族的人还能有谁?对于乡野小子顾绝,他怀疑是某个大家族安插进来浑水摸鱼的。 可是手上的中衣告诉他,他儿子真的死在自己的风流韵事上,这种有辱门风的事……他气啊,气得想温弼活过来,再由自己亲手打死。 顾绝才不管他心里有多复杂,他马上蹲到了那个箱子边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掏。 有一些瓶瓶罐罐的他不认识,但他觉得其他武林人士应该认识。 先是拿出了一只玉簪,众人中一个老头尖叫一声这不可能,一把上前夺过玉簪,脸憋得通红,就差咳出一口血来。顾绝估摸着这玉簪是他儿子或孙子的东西吧。 掏着掏着,偶尔又能听到某位江湖大侠大唿不可能。一轮下来,已有三位大侠抢过东西跑了。 “行啊,温公子,你这收集情人贴身饰物的癖好可要害死不少人了。” 温文卫就算认不全这里的东西,也能认出一半吧。他是破罐破摔了吗?想着自己断袖儿子已经死了,也要把其它儿子的名誉毁上一毁? 这叫什么?江湖二代的恩怨情仇? “温公子,我现在有点佩服你了,你比你爹强多了。” 当然,没有人回他。 楚玄墨已经走过来了,他抓起顾绝还在掏东西的手,把他拉到一边。 “你真的能看见……”话说到一半,可楚玄墨试探的眼神已经把他想问的另一半说出来了。 “骗你干什么?”顾绝看了眼那些江湖人士,在温文卫离开后,那些人大多也散了,没人管他这边,“我也有点事想问你。” 第7页 两人又往里走了走,确定这里没人经过,顾绝才松了口气,盯着楚玄墨的眼看了好一会,是在确定这人可不可信。 “我原名司空绝。”顾绝说道。 那双眼里闪过怀疑,又瞬间趋于平静。 “敢对你说也就不怕你威胁我,小、主、人。”顾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和你爹简直一模一样。这么说来,我这右手还是因你才废的。” “司空绝死于魔教内乱。”楚玄墨说的是众人皆知的事。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魔教少主,也该知道点□□。 “在外待久了,没想到小主人也称自家的教派为魔教。”顾绝低低地笑着,“是我误会了,其实小主人还是心系灵溪教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些正派人士要剿灭灵溪教的时候,出来帮它说话了。” 楚玄墨眼睛里布满了寒冰,他闭口不言,只是在掌中汇聚真气。顾绝丝毫不怀疑,他只要敢对外说一句朝华剑派楚玄墨其实是魔教少主,他就会被一掌打死。 顾绝审时度势,见好就收,也就不调侃他了,马上说起正事。 “我现在与魔教无关,所以楚兄不必担心。我是寒台中人,楚兄是知道的。我出寒台只为了寻找在十五年前失踪的姐姐。纪云清为何要为寒台出手打人?他是不是认识我姐姐?” “为何要问我?”楚玄墨推开紧逼过来的顾绝。 “难道要我问纪云清?我用什么身份问他?魔教教徒?我怕他会一剑捅死我。倒不如问你。” 楚玄墨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外衣,淡淡说道:“我只知道,十四年前,是令姐救了掌门师兄一家。若不是令姐,云清也无法出生。” “那是,我姐在寒台的时候就是医仙,救死扶伤跟吃饭一样……”说起他姐姐,顾绝马上有了说下去的话头,一段一段姐姐的丰功伟绩说都说不完,简直就是把姐姐当作神明一样崇拜。他还边说边用手比划,楚玄墨只要有一点把视线移到了别处,他马上拍他肩,强迫他继续听着。 楚玄墨原还提防着他发难,可最后是受不了他滔滔不绝的话了。 “我去看看陈如玉。”说着,绕开他,往外走。顾绝笑着跟上。 纪云清却迎面跑了过来,一看到楚玄墨,眼睛瞬间瞪亮,蹭蹭蹭跑过来,行了个礼,就说道:“师叔,陈如玉死了。” 原本因为纪云清是因为姐姐的缘故才活下来的,看着他就感觉跟自己的姐姐产生了联繫,止不住地对他产生好感。可这人一说话就是报丧,让顾绝忍不住说道:“云清,你上辈子是乌鸦吗?” 纪云清继续给他白眼。 陈如玉死了,死于剑伤。温文卫带人过来要质问他却找不到他人,一问才知道在他们搜房的时候陈如玉就失踪了,再找到他时,就已经死了。 那这兇手又是谁?众人又开始猜测是魔教,只要出了找不到兇手的兇杀案,只管往魔教头上套就对了。 楚玄墨只听见顾绝又对空气低语几声,就开始皱着眉,一副认真听的模样。 过了好久,顾绝才回头给了楚玄墨一个眼神。那眼神特别奇怪,不知道他又知道了些什么。随着他的脑袋往天上看去,他张嘴“啊”了一声,似乎还有些不解。 顾绝右腿一抬,左腿一挪,靠到了楚玄墨身边:“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杀了陈如玉的,好像是你们朝华剑派的。而且,陈如玉刚升天了。” “什么?” 陈如玉承认温弼是他杀的,前几天他刚到温家庄,在附近酒楼独饮,那时候温弼凑上来要跟他拼桌喝酒,他虽然有点顾忌但还是同意了。没想到就这么被灌晕了,醒来后浑身□□躺在客栈房里。温弼拿这事威胁他,陈如玉胆小没见过这种事,还怕因自己让家族蒙羞就屈服了。那天,温弼约他去小树林,他看温弼一动不动躺在草地上,就起了歹心。 用了从地摊淘来的四言针,他以为这只是仿制品。这里的人大多都没见过真正的四言针,所以他想,用这仿制品能把温弼之死嫁祸到魔教头上。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朝这跑来了。他吓得要命,想干脆杀了这黑衣人,一是灭口,二还可以把温弼之死弄到黑衣人身上。 他们打了一架,他扯下了黑衣人的蒙面巾。在月光的照亮下,他看清楚了那张脸。以前见过的,去朝华剑派拜访的时候见过这张脸的。可他叫不出这个人的名字,就算被那人杀死了,他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楚兄,你们朝华剑派了几人来温家庄?” “只有我和云清。” 顾绝摸了摸下巴:“你一直在我身边,不会是你,难道是云清?”陈如玉叫不出名字,那肯定是因为那人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真的是纪云清? 那个小心翼翼抱着剑的少年,会用剑去做坏事吗? “你为什么不怀疑陈如玉说谎?” 顾绝“哟”一声,心说这事扯到你们朝华剑派就不淡定了啊。之前他说了那么多鬼话,也不见你那时候说鬼魂撒谎。 “鬼魂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为什么?” “我在寒台见了那么多鬼他们也没说过谎。哦,不好意思,我忘了,现在是在外界。外界之人会说谎,保不齐变成了鬼还会说谎。”意味深长地看了楚玄墨一眼,那眼里饱含了对他爹的抱怨,当然,楚玄墨看不懂。 “不过,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已经死了,其言肯定更善了。陈如玉是撞到了偷风海珠的贼所以死了,你们朝华剑派偷风海珠干什么?” “不是我,也不会是云清。我会查清楚的。” “还是谨慎点吧,刚云清可是跟着陈如玉走的。为什么他不跟着你这师叔去查温弼的房间,反而跟着陈如玉走?” 比起活人他更愿意相信死人。虽然对纪云清有好感,但难说他就不会做恶事。以前他对魔教前教主洛渊也有好感,不还是被卖了么。可又一想,管这闲事干什么?他是来找顾临之的,江湖恩怨跟他无关。 趁着这时候人群密集,他想起了要找顾临之的事,就又开始掀人头髮了。路过一个小厮身边,惊觉这人长得有点像顾大婶,问他你是不是顾临之,那小厮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了,转身就要跑。 顾绝把他抓了回来,看了他脖子后的三颗痣,咦了一声:“你果然是顾临之。可你不是娶了某大侠的千金吗?怎么那么落魄的样子?” “你是谁?”原本弯着腰,唯唯诺诺的小厮面对着顾绝挣扎起来,不断叫着“放开我”。 “我是顾大婶派来找你回家的。” “我不回去!”他用脚踢着顾绝,顾绝一只手抓着他,另一只手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忍痛挨揍。 但顾临之突然被人提了起来,飞了出来摔在了一块巨石上。顾绝看了眼楚玄墨,道了声谢。 第8页 “我不回去。”顾临之蔫蔫地说着,“我哪还有脸回去啊。在京城我穷困潦倒,考不取功名,连吃穿都成问题。为了活下去,我成了江湖草莽的奴僕。” “可别人说你娶了某大侠的女儿。被金钱迷惑了眼,连娘都不要了。” 顾临之苦笑几声:“骗你们的,我能说我成了奴僕吗?我宁愿变成你们口中的不孝子,也不想当一个废物。” 嘆了口气,顾绝说道:“好吧,你怎样我无所谓,可你娘快死了,临死前就想见你一面,你不见吗?” 顾临之瞪大了眼,他“蹭”地从地上爬起来,揪住顾绝大声问道:“我娘怎么了?” “被你气的,郁结成疾,快死了。” “我回去,我回去,我马上回去。”他的手在衣服上来回擦着,眼神乱飘,似乎在找人。 “可我已经签了卖身契,怎么离开。”他说着,眼泪流了下来。自从离开家乡,他没有一天过得是不憋屈的。可他想着他的娘,这些委屈都忍下来了。 顾绝掏了掏身上的东西,有点后悔刚才没有顺手捞点那箱子里的收藏品。他也身无分文,哪有多余的钱替顾临之赎身。 有点讨好似的笑了一下,顾绝期盼地看着楚玄墨:“能借点钱吗?” “多少?” “十两。”顾临之说道。 楚玄墨给了十五两。顾绝惊喜地收了多余的五两,这是大善人呢。 前途未卜 那边,金陵陈氏弟子与温文卫吵做一团。一个要让对方给个说法,这回就他和小师弟来拜寿,小师弟被污衊,还死在了温家庄,金陵陈氏是不会善摆干休的。一个说自己儿子被你家小师弟杀了,他也不会善摆干休的。那个又说哪有证据证明你儿子是我师弟杀的?另一个又回不是你师弟杀的为什么他不敢承认认识我儿子?最后还是陈氏弟子骂温文卫你儿子不要脸偷人家中衣,你儿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啊? 最后由嘴上打架变成了拳脚相向,不过温文卫碍于身份,没有亲自动手,给了身边侍卫一个眼神,那侍卫就和金陵弟子打起来了。 趁着混乱,顾绝想把顾临之带走。楚玄墨却把手横在了他胸前。 顾绝用眼神问他干什么?现在温文卫没空理他,可保不齐之后想明白了,要杀他这个类似帮凶的存在为儿子泄愤。就得趁这时候走。 “你别捣乱。”顾绝低声吼道。他就害怕“正义的伙伴”楚玄墨要把他留下来做人证。 “温文卫不会放过你,我护送你离开。”他抓了顾临之,又问顾绝,“会轻功吗?” “看不起我呀。”他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趁着夜深人不静,“噔噔噔”点住了几个站在墙上护卫的侍卫。脚尖点地,就在那几个侍卫中间飞了出去。 楚玄墨先点了顾临之的哑穴,带上他一同走了。 可见,楚玄墨虽然在某点上很是坚持,却也不是不懂变通。比他老爹强多了。在不知不觉中,顾绝总是会把洛渊拉出来与楚玄墨比一比,有了理由再鄙视洛渊一通。 吹了声口哨,两匹马从巷尾飞奔出来。顾绝先跳上马,给了那两人一个眼神。顾临之心领神会,跳上了另一匹,别看顾临之文弱书生模样,上了马也同样威风凛凛。不过楚玄墨却在马下犹豫了。 顾绝催促道:“别嫌弃了,随便选一匹,快点上马。” “我不会骑马。” “你不会骑马?”音调勐地增高。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也很大,然后他冲着楚玄墨抱了抱拳,“楚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有缘江湖再见。您就回去吧,啊。” 心说你唬我吧,身为江湖人士你不会骑马? 楚玄墨没理他,一下跳到了顾绝身后。 “你带我。” “行吧,抱紧我。”他驱马往城外去,“你不管你师侄了?” “云清有朝华剑派庇护,温文卫不敢对他怎样。解决完温家庄的事后他会来找我。” “诶?不是怀疑他才把他支开吗?风海珠啊风海珠,你们朝华剑派拿这东西干什么?”他笑了下,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可转念又一想,陈如玉之死会不会也有楚玄墨的一份“功劳”?毕竟都是朝华剑派的,或许朝华剑派正在策划什么大事。 楚玄墨双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顾绝扭头看到了,笑得更欢了。他猜平时围在楚玄墨身边的都是一群小辈,自己本身是个严于律己的人,看谁品行不端就可以随便出口教训谁。可对他这个外人,楚玄墨就没法说什么了。 活得认真,和他爹一点都不像。 “楚兄,冒昧问一句,你以后打算干什么?”碍于顾临之在场,他不能问得太清楚,不过楚玄墨应该能听懂。你是要继续做正派弟子,还是要回去继承家业? “安于现状。” 马跑得飞快,冬天夜晚的风吹得脸生疼。顾绝摸了把干巴巴的脸,心想着要不要去偷些顾大婶的东西抹脸。突然颠簸了一下,楚玄墨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腰,却还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绝对不贴上来,全身变得紧绷。 像个姑娘一样。顾绝又笑了笑,故意驱马往不平整的地方跑。抖一下,腰间的手抓得就更紧,就这么点小动作却让顾绝像恶作剧得逞似的洋洋得意。看似冰冷的楚玄墨只要表现出一点和他模样不符的事,他就觉得有意思。而这个有意思的男人,还是洛渊的亲生儿子,就更有意思了。 “那如果有天楚兄想做那什么老大了,能把你义弟交给我吗?”顾绝说道。 顾临之转过头去看,听对话他觉得这两人聊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看那两人一个偷笑一个全身绷紧,又不像是在聊正经事的样子。 “我不认识什么义弟。”他皱着眉收了收放在顾绝腰上的手,“六岁离家以后,我再未回去过。” “哦,那以后有机会再说。” 马不停蹄地奔了一夜,终于到了顾家村村口。东方将白,空气变得潮湿,视野中慢慢地被蒙上了一层薄雾。 “起雾了。”顾绝勒紧马绳,叫住顾临之,“先停下,走一段路吧。颠了一晚上,屁股都疼了。” 本是为了给楚玄墨带去点小刺激,可苦果自己也吃了一半。屁股真疼。 近乡情怯的顾临之点了点头,利落下马。神情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口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顾家村”的石牌。 “饿了吧,要不要吃点干粮?”他从怀里掏出块被折了好几折的帕子,摊开,里面是已经碎成片的大饼,“顾大婶做的,没捨得丢。” 顾临之张了张嘴,用手指点着嘴,双眼有点怕怕地看向楚玄墨那边。 “抱歉,忘了。”楚玄墨抬手又点了他一下,顾临之这才可以说话。 “你干嘛点他哑穴?” “带他出来的时候怕他乱叫。” 第9页 “那你就点他一晚啊。”顾临之是顾大婶的儿子,虽然不待见他,可看在顾大婶的面子上,他还是向着他的,“你也真够能忍的。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总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楚玄墨又说了声“抱歉”。但事主没计较,一双眼就巴巴地往村子里望。顾绝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可能楚玄墨是第一次骑马,紧张,就把点了哑穴的事给忘了。 “为什么村子里的房子都塌了?娘没事吗?”随着他们往村子里走,破败的屋子刺得顾临之双眼生疼。 “哦,一个月前地震了。顾大婶没事,那天我正好带她去镇上看病,躲过去了。村子里的人也没事。就是可怜雪山上的那几个,雪崩了,他们就被埋雪里了。”想到之前的事,他嘆了口气,“不过听说雪崩过后,从雪山上流出了几十个死人脑袋。只见脑袋,不见身体,你说恐怖不恐怖?” 顾绝回头看了看楚玄墨的表情,他觉得身为江湖人士,总会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感兴趣。 “这事出了没多久,就有十几个商旅打扮的人来了村子,出高价要买村子里的房子。顾大婶想着自己也没多久可活了,也不想折腾,就没卖。但我怀疑雪山上有什么秘密,那伙人明显是冲着雪山上的东西来的,肯定不想被人知道。我就带着顾大婶出去躲了几天,前几天回来,那伙人已经走了。楚兄,你可知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楚玄墨摇了摇头。 说着,已经走到了顾大婶房子前。顾临之将手放到门上,有点犹豫不决,不安的眼神望向顾绝,似是在寻求帮助。 “砰”的一声,顾绝暴力地推开了门,一把把顾临之踢了进去,又飞快地把门关上。 他叫楚玄墨跟他走远点,别打扰母子团聚。 “我估计顾大婶死期就这几天了,她提着一口气想见顾临之最后一眼,恐怕这次见到之后,那口气散了,就真的要走了。”语气如同往常。 走着走着,他很快就发现了能让他提起兴致的事,冲着楚玄墨摇手,眉飞色舞道:“楚兄,快看,这是我种的种子,居然发芽了。” 楚玄墨只瞥了眼那幼苗,视线又落到了顾绝身上:“你……不去看她最后一眼吗?” 顾绝摇了摇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没什么好看的。而且我们寒台中人个个都是阴阳眼,对生死无所谓。我们能看见对世间还有留恋的鬼魂,但如果看不见了,那更是好事,说明他们已经去往轮迴了。” 楚玄墨不置可否。 顾绝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从一堆杂物里找出一把铁镐。嘴里嘀咕了几声,把那幼苗下的土给挖了。 挖了一会儿,终于挖出了之前被他埋起来的玉佩。拍掉上面的土,从井里打了口水把玉佩洗了洗。那是块晶莹剔透的白玉,半月状,正反面雕着一个看不懂是龙还是虫的神兽,顶端两边刻有两个字,一个被抹去了,另一个就是“绝”字。 顾绝把那玉佩递到楚玄墨跟前,挠了挠头说道:“这东西被我划过,可能不值钱了。但我能用它向你讨点钱吗?” “需要多少?” 他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这块玉佩因为有了他的名字,所以根本卖不出去,不值钱。敢向楚玄墨换钱,也是因为他人好。 “十两?可以吗?” 少倾,突然从屋子里传出一声痛哭。顾绝嘆了口气,把十两放到了门前,叫上楚玄墨,走了。 顾绝没地方去,就问楚玄墨朝华剑派缺人吗?楚玄墨没有回答,他能理解,毕竟“司空绝”名声并不好,要是楚玄墨一口答应,他反而觉得奇怪了。 “我记得要入朝华剑得先通过各种测试,不用你为难,只带我去朝华山就好。最后能不能入靠我自己本事。” 大善人楚玄墨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顾绝就牵来马,跳上,再把楚玄墨拉了上来。 “我有点心疼我的马,带着俩男的跑了一路,现在还得继续跑,多可怜哪。” 这话是有点讽刺楚玄墨不会骑马,可他却像没听明白,点了点头,说道:“前方镇上有客栈,我们先在那休息一天吧。” 身上有五两加十四文,略奢侈,可以在外住一天,顾绝就欣然同意了。 疑心 “楚兄,我有点好奇。”现在也不着急,顾绝就让马慢悠悠地走着,“为什么你不会骑马?据我所知,不会骑马的江湖客不能算真大侠吧。” 顾绝的好奇溢于言表,楚玄墨看了一眼,才开口缓缓说道:“六岁那年,我和母亲离开灵溪教,马带着我们跑了一天一夜,到了朝华山我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师父还有师兄他们顾虑我,担心我看到马会想起母亲。”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现在朝华山上不准养马,我也很少出门,所以到了现在也不会骑马。” 居然在一张冷脸上看到了笑意,顾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师父和师兄很宠你啊。” 楚玄墨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所以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朝华剑派。” “那灵溪教呢?”顾绝心中有点微妙的感觉,这个人本该是现任魔教教主,可现在却以保护正派为己任,太奇怪了。 “现在灵溪教的教主是谁?” “洛楚。” “居然不是洛琅啊……”顾绝啧了啧舌。洛琅是前魔教教主洛渊的义子,楚玄墨的义弟,是个十足的疯子。那时候的“司空绝”正处于巅峰状态,江湖上难遇敌手,可看到洛琅那笑眯了眼的样子,心里还是会止不住地发毛,能避则避。最后果然,是洛琅废了他的右手,可见之前看到他会莫名地打冷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很好奇,洛琅怎么会把教主的位置送给你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洛楚是楚玄墨的本名,想必他已经很久有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我不知道。”楚玄墨摇头。 马走得奇慢,楚玄墨干脆下去牵马走。嘴里叼了根杂草的顾绝一看,也不好意思坐着了,干脆也下马和楚玄墨一起走。 “这样也挺好的,小主人,等你回了灵溪,能把洛琅交给我吗?” 这句“小主人”里含了一百二十分的调侃。他从未叫过洛渊主人,可他很乐意叫楚玄墨小主人,喜欢看那张脸因为这个称唿而变得尴尬。 “不要讽刺我。” 顾绝“嘿嘿”一笑,见好就收。他又从怀里掏出了碎成块的大饼,拿到楚玄墨跟前,问:“要不要吃?顾大婶做的,味道真的不错。” 他也就那么一问,楚玄墨平时吃惯了好东西,怎么会吃大饼这种杂粮。肚子早就饿了,他三下五除二把那些块块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不是说……给我吃吗?” “啊?你要吃啊。”他拢了拢帕子,“还有点碎屑,要吗?” 第10页 也亏得楚玄墨脾气好,没有动手打他。只是表情愣了一下,说“不要了”。 —————— “能帮我夹点菜到碗里吗?”顾绝用勺子扒着饭,笑眯眯地对楚玄墨说道。 按早中晚三餐顺序来说,这是顾绝的晚饭,但看那天边的朝霞,这又能算早饭。因为手里得了些钱,也就不像平时那样拮据了。以往半个月才能吃一回的肉,今天他就叫上了桌。 “早上吃这些,不觉得油腻吗?”话虽如此,楚玄墨还是夹了块五花肉到顾绝的碗里。 “偶尔吃一次你会觉得油腻吗?小主人是不懂我们这些穷人家的日子有多难过。”这三年的苦日子,他全当是当年脑子进水的报应。 顾绝右手拿勺子,左手捧着碗,碗里有什么他就吃什么。楚玄墨瞥了眼被遗忘在一边的筷子,问道:“为什么只用勺子?” 闻言,顾绝诡异地笑了笑。他放下勺子,用帕子擦了擦嘴,丢到一边。长鸣剑被放倒了桌上,顾绝“嘶”了一声,觉得不太合适,就又把它放了回去。他摸了摸身上的东西,从靴子那抽了把匕首出来:“楚兄,我给你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他用左手拿了匕首,右手从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了一点,不带一丝迟疑,匕首划破了右手的肌肤。可在瞬间,那伤口就癒合了。 看着楚玄墨一脸深思的模样,顾绝忍不住大笑起来:“很不可思议吧,这是我们那一族特有的天赋。我本来以为外界之人也是这样,却是我想多了。” 楚玄墨捏住顾绝的手腕,犹豫着在那光滑如初的肌肤上摸了一下,果然,没留下任何伤痕。 “奇怪。”楚玄墨自言自语了一句。 可顾绝可是一点都听不得有人说寒台的坏话。当即冷下了脸。 “就因为你们中原人比我们那一族人多,所以我们才变得奇怪了,是吗?为什么不是你们奇怪?”虽然知道楚玄墨没有恶意,但他就是想讽刺一句。 可怜不知道哪得罪眼前人的楚玄墨,带着满脸疑问,夹了块肉到顾绝的碗里,却还是非常真诚地说了句:“抱歉。” 此人太实诚。 怨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马上忘了那不高兴的事了。他把右手往上抬了抬,露出大片肌肤。他把手腕再次递到楚玄墨跟前,用眼神说“喏,看吧”。 右手手腕上坑坑洼洼一片,这不该是正常人该拥有的手腕。那像是初出茅庐的匠人,用不成熟的技艺,拼凑出的一个粗糙器具。 “你义弟搞的。”他收回手,嘆了口气,“那天他奉你爹的命杀我,在我死前却还要捉弄我一把。他知道我痴迷剑道,右手就是我的命,他就让人砍我的手,很不幸的,被他知道了我伤口可以快速癒合的秘密。你的义弟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亲自拿刀一片一片地把我的肉割下来,把我左半边的肉放到了右半边的缺口上,伤口还是癒合了,就变成了这么个丑东西。虽然癒合了,右手还是废了,可以动,却不能随心所欲地动。现在,对于我来说,用筷子夹菜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这三年,他没对任何人说过这种事,就因为楚玄墨是洛琅的义兄,他就把这口气出在了他的身上,他知道楚玄墨是好人,会因为他的事而感到难受,可他又何其无辜。这事根本就跟楚玄墨无关,没必要在这听他的抱怨。 “算了。”他发现楚玄墨看他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悲悯,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过去的事,不说了。” “不能试着用左手吗?” “我也这样想啊。”他气得左手一拍桌子,“谁知道我这左手笨得要命啊。三年了,用左手写字还是七扭八扭的。” 他越想越气,在寒台的时候,他被人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天才。学什么会什么,先生往往只需要教一遍,他就记住了,还能举一反三。可这左手,以前没发现,现在需要左手主导了,才知道它笨得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用左手练了一年,却完全不比他右手使剑时的十分之一。他觉得自尊被践踏了,使出这样粗糙的剑法实在是对自己的侮辱。长鸣被他用布裹了好几层,此后,再未用左手练过剑。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左手也被洛琅砍了算了,直接断了念想。 其它桌吃饭的客人都看了过来,顾绝尴尬地咳嗽一声,坐了回去。 “现在都不算事了,不说了。吃饭。” 楚玄墨好心地一直夹菜给他吃,只要碗里少了,他就马上补上。这有点不自然地殷勤让顾绝觉得难受,他后悔了,不该跟楚玄墨说这些事。 这人啊,如果一个特点突出过了头,难免不会让人怀疑。顾绝现在就在怀疑楚玄墨那颗心是否真是善心。以前遇到洛渊的时候他不懂世间人会说谎话,他真以为洛渊是个被各种名为“正派人士”的人欺负的可怜虫。那时候他蠢,信了洛渊的爹被道士砍死,洛渊的娘被和尚打死的谎话。在洛渊的故事里,他的亲人充满了悲剧性。连他的儿子洛楚也在小时候被落花宫抢走了。他信了,帮他杀上了落花宫,揪出倒在温柔乡里的宫主,假惺惺的比试一番后就把他杀了。 从此,落花宫成了真落花。洛渊却没在那找过自己的儿子,他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有怀疑,以为洛渊是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成了别人的娈童,只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现在他知道了世上有谎言这种东西存在,再回想以前,真的是恨不得把那时候的自己杀了。洛渊很会说谎,却无法说天衣无缝的谎,但就算以后出了破绽,洛渊也从未去圆过这谎言。这一切的理由都在顾绝脑中帮他想好了。 在顾大婶家住着的那段时候,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觉得洛渊一定是把他当笑话看,哪有人可以这么蠢的。 可从寒台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别人说什么他们都信。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蠢人也就算了,偏在寒台的时候练就了一身功夫,带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哪有人会放过他们这些既蠢又好操控的人?顾绝觉得自己是个男人,皮糙肉厚的被欺负没什么,他就是心疼自己的姐姐。明明在寒台的时候,姐姐是第一温柔善良之人,可…… 想到姐姐,他的手慢慢地捏紧了。 楚玄墨,你真的那么好心吗?你爹可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喜欢装可怜,你就不会装良善吗? 他已经对楚玄墨暴露了身份,楚玄墨就不会对他这个人形武器起歹心?啊,错了,那是以前,现在右手废了,楚玄墨最多能做的,就是把他带到正派人士面前,曝光他的身份,魔徒司空绝没有死,然后再自己亲手挥剑将他杀了,得个斩妖除魔的美名。正派人士都是需要这些名声的。 红衣女鬼 “客官,你们是要住店吗?”掌柜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顾绝的思绪。 楚玄墨回望着他,以一种十分尴尬的神色咳嗽了几声。顾绝这才意识到自己盯楚玄墨的时间有点长了,赶紧敛起奇怪的表情,笑嘻嘻地说道:“要两间房。”他捏了捏那五两银子,觉得住一下单间也不算奢侈。 第11页 “只剩一间房了,两位客官能将就一下吗?” 顾绝使劲摇头,他一直想试试在客栈住单间是个什么样的感受。这次有钱了,必须得体验一把。 “你可以让别的客官将就一下,我帮他们付帐,行吗?你去问问。” “这个……”掌柜的犹豫了一把,眉毛动了动,嘆了口气道,“其实还是有两间房的,只是有一间曾死过人,不吉利。客官介意吗?” 这是这个镇子上唯一的客栈,所以尽管曾死过人,却也没因此断了客源。 掌柜的说话实诚,顾绝也就豪爽地应了:“怕什么,死人我见多了,还会怕什么死人房间?” 掌柜憨厚地笑了下,这也算多余的收入,没敢多赚,只收了顾绝其它房间一半的银子。 他们两人一晚上没睡,难免有些犯困。但顾绝心里还有事,暂且告别了楚玄墨,自己先去了早间集市。 此去朝华山,用钱的地方会很多,他没脸再向楚玄墨借钱。从行囊里拿出了块白底蓝边的布,捡了根长树枝,将布一顶,正面“江湖郎中”,背面“悬壶济世”的招牌就亮了起来。 到了日渐西沉的时候,顾绝终于困得受不了,擦掉因犯困流出的眼泪,收了摊子,将这天赚的三十文钱放入囊中,边打哈切边走回客栈。 那时候楚玄墨已经休息完毕,出来活动了。刚下楼,迎面碰到顾绝,就跟他打了声招唿。 顾绝摆了摆手,回了自己的房间。楚玄墨走到楼下,问掌柜的,有没有一个叫纪云清的少年前来投宿。掌柜的摇头。 在温家庄,他留了消息告诉纪云清自己的去向,如今还没赶上,着实有点慢了。 简单用了餐,楚玄墨在周围转了转,确定温家庄的人还未搜查到这里,才放下了心。温文卫是睚眦必报之人,这次死了儿子,绝对不会放过跟他儿子之死有关的任何人,云清也不除外。即使现在温文卫还不敢与朝华剑派为敌,但这仇还是结下了。 云清有朝华剑派庇护,顾绝却是孤零零一个,这就是他留下云清跟着顾绝的原因。他担心,若是没有他的保护,顾绝就会从这世上悄无声息地消失。 回了房,楚玄墨脱下外衣躺在床上,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以往这个时辰他已经睡下了,只不过中午补了觉,现在没了困意。 却正在此时,从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悽厉的惨叫。还没等他取剑去察看是从何处传来的惨叫,披头散髮、衣冠不整的顾绝就一路尖叫着闯进了他的房间。 通红的眼一眨不眨地四处乱转,视线落到楚玄墨身上时,那双眼才有了点反应。 顾绝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他像只勐虎一样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楚玄墨的腰,头埋在他的怀里低声抽泣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心里觉得奇怪,他掰开顾绝的脑袋,摸到了那滚烫掉落的眼泪,“怎么了?”他被吓了一跳,赶紧去抹那眼泪。刚还好好的人,为什么哭了? 顾绝颤抖着声音,连身体都一颤一颤的:“有鬼……红衣厉鬼。” 紧扒着楚轩墨的中衣,顾绝缓慢回头去看那被他粗暴推开的门。 像是感受到了顾绝的视线,那门竟以极小的幅度来回动了起来。楚玄墨下意识去看窗,可窗户被关得好好的,哪来的风? “啊——”顾绝指着那门一脸惊恐地尖叫起来,楚玄墨飞快地点住了他的哑穴。 虽然出不了声,可顾绝还是能动。他用上了十足的内力,把楚玄墨往门的方向一推,自己一转身跳到床上,用被子罩住全身。 楚玄墨看着哭笑不得,好,算他顾绝真能看到鬼,那这鬼现在就该在那门边上,顾绝这样把他推了出去,可真是够“仗义”的。 在原地转了一圈,观望四周,却没有发现一点有“鬼”产生的迹象。可能他天生没什么灵感,怎么都是看不到的吧。 走到门外,对着叫骂着的住客道了声歉,这才回房,紧紧地把门关上。 掀开床幔,看着被子里一动一动的人,怕他会被憋坏,就把那被子往下扯了扯。一张惨白的脸露了出来。 “她……她走了吗?”顾绝自行解了哑穴,压低了声音问道。 “走了。”楚玄墨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撒谎安慰他,用帕子擦去顾绝头上密布的细汗。 可有些事仿佛在与楚玄墨对着干,一阵冷风吹过,床幔动了几动。顾绝却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全身炸毛,他双唇张开,无声地尖叫着。伸手抓住楚玄墨的脖子,把他拉了下来。 双手从腋下穿过,肉贴肉地抱在了一起。楚玄墨并不喜欢这种亲密接触,挣扎了几下,却被顾绝抱得更紧。 “放松点,我有点唿吸不畅。”楚玄墨咳嗽了几声,却也认命地被顾绝抱着了。 “你骗我!哼,果然是洛渊的儿子!”他低声责骂,但很快他就没空去怪楚轩墨了。 楚玄墨只是感到四周空气突然变冷,再看顾绝,他的双眼勐地睁大,在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后,居然晕了过去。 晕了?楚玄墨拍了拍顾绝的脸,却没有任何回应。 忽地,他竟觉得这两人躺着的床上还有第三人存在。赶紧摇了摇头,驱散这有点诡异的想法。 为顾绝掩了掩被子,把他的头转向自己这边。如果顾绝醒来,首先看到的是他,而不是那恐怖的东西,应该就不会又被吓晕了。 可顾绝就算晕过去了,依旧紧抱住他,唇正抵在自己胸膛上,让他觉得麻麻酥酥的,十分难受,就顺手从《正言决》上从撕下了半面纸,稍稍推开顾绝,把那半张纸按在了他的唇上。 分了半个枕头给他。在半边身子都被压着的情况下,他竟然睡着了。 翌日,在一阵食物香气中,楚玄墨幽幽醒了过来。睁开眼,顾绝就坐在床边,看到他醒来,对他拜了又拜。 “抱歉,楚兄,昨晚我不是故意的,我被吓坏了。” “没事。”他起身理了理皱成一团的中衣,创造出这杰作的顾绝一脸悔恨地从身后拿出件崭新的中衣,乖顺地递上,说道:“新买的,量过你的尺寸,应该适合你。” “量过?” “点了你睡穴之后量的。” 楚玄墨干咳了一声:“为什么点我睡穴?” 顾绝挠了挠头:“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太尴尬了,下意识就去点了,我错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顾绝十分尽心尽力地服侍楚玄墨吃早饭。 “不一起吃吗?” “没事没事,你先吃。” 楚玄墨用勺子舀了一口汤,想到什么,放下勺子问道:“昨晚你看到了什么?” 顾绝全身寒毛竖起,可想着还是得给楚玄墨解释一下,就忍着想吐的感觉,说道:“红衣女鬼,只有一半的脑袋,脑浆都流出来了,太噁心了。她眼睛是全黑的,鼻子凹了一块,嘴巴那是血盆大口。那女鬼出现的时候,我只能听见女人的哭声和风铃声,当时只感觉脑袋要炸,神智也变得不清醒了。逃到了楚兄你这里,总算好了一点。可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眨了下眼皮,她就又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的鼻子对着她流血的鼻子,就这样被吓晕了。”说完,还哆嗦了一下。 第12页 “……辛苦你了。”想着有阴阳眼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顾绝却摇了摇头:“还好,一方水土养一方鬼,是你们辛苦了。我以前见的都是像人一样的鬼,昨晚的那种鬼也是第一次碰到,所以才被吓晕了。你别误会,我胆子可不小。” 楚玄墨“嗯”了一声,又疑惑道:“曾死在你手下的人不会变成厉鬼復仇吗?” “不会不会。”顾绝马上从小厮身份转换过来,大喇喇地坐到椅子上,叼了只肉包到嘴里,“在打之前,我会和他们签生死状,也就是拿命赌博,我把我的命也赌出去了,公平得很。他们会死那也该是愿赌服输,与我无关。既签了生死状,那些死鬼就算心有不甘,把这事告到阎王那里,也是我这边占理。他们奈何不得我。” “原来如此。”江湖上的传闻之一,司空绝只会在与他人签了生死状后动手杀人,所以尽管江湖人士痛恨司空绝做魔教走狗,杀人无数,可楚玄墨对他并没有什么想要斩妖除魔的恨意。他留意到了,司空绝并不是见人就杀。有几个对上司空绝,却怎么都不肯签生死状的,现在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不曾想,签生死状是为了这么个原因。 嘴里嚼着肉包,顾绝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打算查查红衣女鬼的来歷。” “你要干什么?” “家乡老人说死前受了极大的冤屈,死后才会变成厉鬼。这红衣女鬼生前一定很惨,我要帮她。” “为什么?”之前还被那女鬼吓得半死,现在却说要帮她? “因为我是好人啊!”顾绝理所当然地说道。楚玄墨却差点把嘴里的粥给呛到,他不习惯暗地里腹诽他人,可还是忍不住想说这世上好人万万千,可你司空绝怎么都跟好人搭不上边吧。 顾绝看到了楚玄墨那明显不贊同的眼神,心下顿时有点委屈。 “我不是好人吗?有人找我帮忙我义不容辞,有人无家可归我必定收留他,有人快死了,我能倾尽一切去救他。这些我都做了,不算好人吗?” 想起了关于司空绝的一些传闻,楚玄墨的脸色不禁也冷了下来。 “有人找你帮你,让你杀人,死去的人何其无辜。有人无家可归,他为何无家可归?你收留的多是作奸犯科之人,被官府通缉,在外混不下去了,才来求你收留。有人快死了,呵,□□之徒,死不足惜,你却救他。你说你是好人?” “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外界之人,让我做事会有另一层含义在?在寒台,说一就是一,而你们,一后面还有二三四五六七□□。我怎么看得清!” 楚玄墨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我知道,你只是蠢,分不清是非。” “你!”顾绝一手扔了包子,气得在原地转了几圈,期间无数次想打楚玄墨,可还是忍了下来。 “看在你昨天帮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我去查红衣女鬼的事,来不来随你。” 杯中仙 早上起得早,下楼买早餐的时候掌柜的都还没起来。这回下楼,掌柜的正在招唿客人,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空理顾绝。顾绝也不想在这空等掌柜,拿了他那片“江湖郎中”的布条,继续摆摊去了,能赚一笔是一笔,直到正午他才抽空回来。 这次掌柜的看到顾绝,笑着跟他打招唿,问他昨晚睡得还好吗? “还好。”顾绝顶着俩熊猫眼走到掌柜跟前,“掌柜的,你可得跟我说说,我住的那间房之前死过谁?” 掌柜的“哎哟”一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看掌柜的一张八卦脸,顾绝也弄不清这掌柜到底是不是知道内情的了。 “你不是说在那房间死过人吗?我看到她了。黑髮红衣,血淋淋的。知道她是谁吗?” 掌柜的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顿时愣了一下,“额”了半天,说:“……鬼?” “我知道她是鬼啊,我是问她作为人的时候是谁?” 掌柜的表情马上一变,他把顾绝拉到隔间:“客官是哪家派来砸场子的吗?小店经营也有几载了,哪出过什么闹鬼的事。怎么客官一来就有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这双眼通阴阳。” 和掌柜的闹了一会,僵持了一会,脸上的表情终于从怀疑变成了半信半疑。 “客官天赋异禀,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顾绝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掌柜才嘆了口气,缓缓地将一个带有点奇幻色彩的爱情故事讲了出来。 死在那间房的是一女子,名为宋箐,是这间客栈原来的掌柜。宋箐无父无母,大概是在五年前,她在谢家三郎杂货铺里买了个通体泛绿光的玉杯,故事就从这开始了。 传说这世上有个住着神仙的神杯。谢三郎夸耀自己翻越了五湖四海终于找到了那传说中的神杯,以高价抛售。不过这事太玄乎,根本没人信他,当然没人会买,除了宋箐。自从宋箐将那玉杯买回去后,身边就多了个喜欢穿碧绿长衫的美貌少年,有人说那少年就是杯中仙。 流言来得莫名其妙,还越传越广。更多人信了,谢三郎果然找到了传说中的神杯。有人想用千金向宋箐买那神杯,却被拒绝了。这更是印证了那少年就是杯中仙的事儿。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供养杯中仙要花天价的钱,宋箐欠了不少债,开始出售这家客栈抵债。再后来,杯中仙消失了,宋箐身边再也没有那个青衣少年。最后,连宋箐自己都死了。 掌柜的好心,买下了这家客栈,帮宋箐还清了债。现在宋箐在山上的那座墓碑,还是掌柜的帮她立的。原因,只是掌柜的小时候受过宋箐父母的恩,才愿意收拾这烂摊子。 “哪有这样只图钱的神仙,莫不是妖怪吧?”顾绝问道,“那宋箐是怎么死的?” “外人只道宋箐是病死的,更有甚者说宋箐是被那杯中仙吸干了精气。” “那真实原因呢?”听了这么会功夫的故事,顾绝只听得津津有味,给自己倒了杯茶,催促着掌柜的告诉他后面的剧情发展。 “谋杀。烟雨镇只是个小地方,官府不会管这种六亲皆无之人的事。我为了这家客栈的未来,也只能默认宋箐是病死的。” 其实掌柜的已经仁至义尽了,活着的人还得生活下去,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关的死人折腾自己。 “那谢家三郎现住何处?” 在这个故事里,他隐隐觉得谢三郎不是一个杂货铺老闆那么简单。想知道那杯中仙的来歷,得向谢三郎问个明白。 掌柜的给他画了张图,告诉顾绝该去哪找谢三郎。不过在把图交给顾绝之前,他叮嘱顾绝,凡事不要太深究,以免惹祸上身。 收了地图,对掌柜的道了声谢。顾绝一步一挪,缓慢地走到了楼梯旁,抬头看了眼客栈二楼,想着是不是该跟楚玄墨打声招唿。 第13页 “顾绝!” 突然被人叫了名字,顾绝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奇怪,在这儿知道他名字的应该只有楚玄墨,那是谁在叫他? “顾绝!我师叔呢!”一道白影从客栈门外沖了进来,顾绝一步未动,领子就被那人抓住了,还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少年不要这么冲动嘛。”他干笑着拔开纪云清的那双手。看纪云清风尘僕僕的样子,可见赶路辛苦了。 “哼,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师叔居然跟着你走。”纪云清斜睨着他,一脸不屑。顾绝搞不清纪云清为何会对他这么仇视,明明初遇时,这个白衣少年对他还是不错的。 越是被这样差别对待,顾绝越想逗逗他。 “你师叔有断袖之癖,你不知道吗?他看我长得好看,就跟我一起走了。” “你胡说!”他把手搭在剑柄上,颇有一种恼羞成怒要动手杀人的感觉,“我师叔跟着你是怕你被温文卫弄死,他是好心,我师叔才不是断袖!” “喊!继续喊,大声点,让你师叔也听听。” 像是在印证顾绝的说法,楚玄墨的一声“云清”轻飘飘地从楼上飘了下来。纪云清的背勐的一挺,冷汗瞬间留下,像变戏法似的。顾绝看着直唿有意思。 再回过头,楚玄墨已经走到楼下了。 “师叔……”纪云清哀怨似的叫着,楚玄墨就“嗯”了一声。 本来顾绝已经坐下了,在掌柜那拿了一把瓜子,打算看看这师叔侄俩的相声。可之后那两人都没有什么话说了,顾绝这才意识到有自己这么个外人在场,这俩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当即就把瓜子还给掌柜,拍了拍手,问楚玄墨道:“楚兄,我打算去查查红衣女鬼的线索,你想一起去吗?” “什么红衣女鬼?”纪云清问道。 考虑了下掌柜的立场,特意把这两人拉去了独立的雅间。正好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纪云清赶路也辛苦了。顾绝就叫了一桌子的菜,打算先吃完饭再说那故事。 雅间筷盒里没了筷子,纪云清自认是小辈,这次又单独跟师叔出来,得表现得殷勤些,就主动说我去拿筷子。 楚玄墨却叫住了他:“要两双筷子,再加个勺子。” 两双?不是三个人三双吗?难道师叔不把顾绝当人看吗? 纪云清心下疑惑,可想着师叔说的总是对的,就不疑有他,从小二那拿了两双筷子。心想师叔可能是想藉机教训教训那个口无遮拦的傢伙,就更加主动了。 可是等菜上齐了,师叔却是把桌上好吃的先夹到那个傢伙碗里。纪云清呆愣在一旁,都忘记将嘴合上。 师……师叔居然在帮人夹菜? 那可是他的师叔,朝华剑派最尊贵之人。走在路上丢了东西,一个眼神就有上百个弟子争相上来抢着帮忙去捡的。让师叔多做一件事、多走一步路,那就是朝华弟子照顾不周。这样一个天生享受命的师叔,怎么可能会去伺候别人? 可他真的是在……在给另一个男人夹菜?还那么自然? 而那个男人恬不知耻地就接受了,他知不知道给他夹菜的人是谁啊?就算那男人表现出受宠若惊他也不会觉得奇怪,可那混蛋…… “哼,怎么像个小孩一样,吃饭居然用勺子。”他不敢说师叔什么,只能拐弯抹角地骂顾绝。 顾绝嘿嘿一笑:“这几年都这样的,不过一个大男人用勺子吃饭,的确有些不雅观。” 纪云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楚玄墨叫闭嘴了。 “食不言。” 认命闭嘴,只有眼神在诉说他的不甘心。 然而楚玄墨“食不言”这点完全对顾绝没用,他把掌柜的跟他说的事对他们说了一遍。不过省去了他在房间看见过红衣女鬼的事。纪云清听了那稀奇古怪的故事也算满足,没意识到顾绝把红衣女鬼那事给带了过去。 纪云清大口大口地快速吃完饭,才得到开口说话的机会。 “我看啊,那杯中仙就是妖怪。神仙不都是帮人实现愿望的嘛,哪会让许愿的人越变越惨的。”纪云清愤愤不平地说道。 虽然对“神仙都是帮人实现愿望的”这点不是很同意,顾绝还是跟着点了点头。他能看到鬼魂,所以相信在这世上还有很多说不清的东西,对未知的一切他心中充满敬意。 少年心性顽劣,一听要去找什么线索便一口答应,说也要去看看。楚玄墨本来还在犹豫,理智告诉他,调查这种案子既费时又很难得出成果,还不如及早回朝华山。可担心纪云清会惹事,只能嘆了口气,答应一起去了。 谢三郎的杂货铺关门好几天了,一行人就打算去他家找他。不过那地方离得有点远,顾绝提议骑马去,却被纪云清以一个十分鄙夷的眼神吓退了。 这个少年有点自虐倾向啊,有马不骑,非要靠两条腿走。 少数服从多数,顾绝认命把马送了回去,边嘆气边跟着他俩走。 拐过了一个转角,孩童的吵闹声传了过来。这镇子临近清风派,那是个以剑为尊的门派。受其影响,这镇子孩童间的玩闹都是用木剑解决的。 就见三四个孩童各拿着把木剑,本该是在互相打闹的,此时却被一个浑身邋遢,髮型凌乱的疯乞丐追着打。 疯乞丐拿着根小树枝,打在孩童身上啪啪作响。有个小孩被打得疼了,直接坐在地上哭了出来,直喊娘。 顾绝非常不厚道地笑了一声,楚玄墨回头看他,他赶紧捂嘴摆正表情,做出一副痛恨世道不公的做作感。可马上又觉得奇怪,他又不是纪云清,怕楚玄墨做什么?当即又顺从内心,幸灾乐祸地笑了。 以你之钱还你之债 正义少侠纪云清胸中热血激盪,把手中的剑交到楚玄墨手里,拜託他保管。他从那个坐在地上撒泼的小孩那拿了木剑,跳到那疯乞丐面前,怒喝:“欺负小孩算什么好汉?” 疯乞丐转向了纪云清,那个被打的厉害的孩子得了空当,拍拍屁股起身就逃了,一句感谢都没有。疯乞丐盯着纪云清傻笑,哈喇子流了一地,挥舞着树枝就打了上来,纪云清接招。 顾绝在剑术上有点造诣,又追求剑道的美学。看纪云清那略带生疏的剑法,他只觉得自己的眼被深深刺痛了。 太难看了,疯乞丐的招数杂乱无章,如果让他来,他有无数种一招制敌的方法,可纪云清却应付的那么吃力。朝华剑派身为第一大派,掌门的儿子居然只会这种软弱无力的剑法,这明明是该以死谢罪的事,但纪云清的脸上却挂着笑容。顾绝看着寒毛都竖起来了。 “楚兄,云清这代表的是朝华剑派的真正实力?那我有一个想法……”带着一队人马,直接攻上朝华山。 “别乱想。”楚玄墨睨了顾绝一眼,“云清还小,这样,很好。” 顾绝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你……外界的小孩真……真幸福。” 第14页 楚玄墨回头看了几眼兴致勃勃的纪云清,又对顾绝解释道:“朝华剑派现有三代弟子,玄字辈、云字辈和风字辈的。云清因掌门师兄的缘故随了云字,然而现云字辈现弟子大多都三四十岁了,他们不屑与云清动手比试。而与云清年纪相仿的弟子,却都是比他辈分小的,那些是不敢跟云清动手。故此,云清在剑术上的造诣只限于纸上谈兵。这位先生肯与云清比试,云清大概是很开心的吧。” 顾绝“哦”了一声,笑问:“那楚兄为何二三十年纪,却随了最大的玄字辈?楚兄,好厉害啊。” “是师父怜悯我。”面对顾绝的调侃,楚玄墨却回答的一本正经。这人对朝华剑派的心大概和他对寒台的心是一样的吧。 “我看云清还能战个三五百招,留他在这玩吧。我们先走?”顾绝看腻了这完全没可看性的剑术表演,再看就是污染自己的眼睛。 楚玄墨对着无暇他顾的纪云清交代了一番,这才放心离开。 “楚兄,你真是白长了这张冷漠脸。”顾绝十分遗憾地说着,“你爹用这张脸威慑住了多少所谓的正派人士,又让多少人被吓得屁滚尿流。你和你爹长得这样像,却把这张脸用作摆设。” “啰嗦。”楚玄墨皱眉说道。 “你居然嫌我啰嗦?”顾绝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打算跟楚玄墨说说什么才是真正的啰嗦。一句话重复地说是啰嗦,对方懒得说话时,那你无论说什么也都会变成啰嗦。顾绝没有对楚玄墨说过重复的话,那就是楚玄墨懒得跟他讲话了? “哪得罪你了?”顾绝嘟囔着说道。 “抱歉……我只是不想听到他的事。”楚玄墨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和他不像。” “和谁不像?你爹?洛渊?” “他不是我爹。”语气寒冷如冰。 顾绝却暗自兴奋了起来。洛渊为了楚玄墨能平安继承灵溪教的位置,可是动手杀了不少人。那时候他虽然恨洛渊,却也有点钦佩他为儿子的心。可没想到儿子完全不领情,连老子都不认。洛渊啊,叫你污衊自己儿子成了别人家的娈//童,玩脱了吧,活该。 虽然很想把洛渊当初污衊他儿子的话跟楚玄墨说一遍,那楚玄墨的表情一定会变得很有意思。但洛渊现在都化成灰了,再激化矛盾,也没什么意义了。他想着这事能不能换种说法,把矛头指向洛琅那里。洛渊是死了,可不还有个义子活着吗?要是楚玄墨恨洛渊,要不要考虑把这恨转移到洛琅身上? 这一段路顾绝总是在思考该怎么拉拢楚玄墨,以至于没发现他已经走完了一段相当长的路程。 到了谢三郎的家门前,敲了敲门,一位穿着朴素的妇人迎了出来。那妇人说谢三郎是他儿子,现在去外地进货了,得五天后才能回来。 顾绝气愤不已,觉得自己走路的这段时间都餵狗了,回去的时候打死都不想走了。 “楚兄,你可知买一匹马需多少银两?而我一年能挣多少?” 楚玄墨很给面子的摇了摇头。 “男人的梦想是香车宝马。我一江湖郎中,行医治病一年挣的钱,只够买两匹马。一匹使用,一匹欣赏。我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只有那么点梦想,很过分吗?可你,却偏偏不让我骑马。现在腿残了,怎么办?” 这事其实是纪云清的过。楚玄墨心善,如果没有纪云清,他只要诚恳地要求一下,楚玄墨一定会同意用马这个代步工具,哪管他有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可纪云清就是在啊,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甩过来,顾绝就没脸偷懒了。 简直是一物降一物,奇怪的三足鼎立。 “要我……背你吗?”楚玄墨迟疑了半会,才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顾绝差点喷了出来,他手搭在楚玄墨的肩头,笑得直不起腰来:“楚兄,你真是太实在了。幸好长了一张冷漠脸,让人不敢接近,否则……哈哈哈。”否则肯定要被人骗得连裤裆都不剩。 看了眼谢三郎家的院子,那有头正嚼着玉米发呆的蠢驴。顾绝赶紧点着那头驴说:“我们可以骑驴回去。” 谢三郎的娘本想尽地主之谊,送两位客人离开,没想到这其中一位客人竟看上了她家的驴:“这驴不卖!” 没有一样东西是不能交易的,对方如果不卖,只可能是对价钱不满意。 “你想要多少?”楚玄墨道。 “十两怎么样?”顾绝帮着讲价。 实话说就一头蠢驴根本不值十两银子。谢大娘本是觉得家中那驴虽蠢,可也能帮着自己做不少活,更是自己一年一年好吃好喝地供着养起来的,有感情了。如果对方只拿买驴的价来买她家这头驴,她绝对不会卖,可是,那客人脑子有问题,居然出价十两。过了这村,就没这傻子,赶紧同意说卖卖卖。 楚玄墨很给脸,二话不说就拿出了十两。顾绝拿过十两,在手里颠了颠重量后,又送回了楚玄墨手上。 “你是傻子吗?真拿十两买头驴?” “没事,我还有钱。”呵,回答得很像大财主。 “这不是还有钱没钱的问题啊。”顾绝一脸不能理解地望向楚玄墨。他曾因为没钱差点被活活饿死,从那之后就深知,在外界没钱就会活不下去的道理。平时,他是个丢了一文钱也能心疼半天的人,实在不能理解楚玄墨为何能对一个路人如此慷慨大方,明明可以用比较合适的价钱买下啊,他只能把原因归到他人傻钱多的地方去。 旁边的谢大娘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两人的对话中好像把她当成了一个很不厚道的奸商。是,用十两买头驴的确是桩十分不公平的买卖。可这事又不是她提出来的。 “喂,你们到底买不买?” “买。” “不买!”顾绝紧接着楚玄墨说道,再用一种看傻子的微妙心情看他。 “你不是腿酸吗?”楚玄墨道。 “那你就用十两换我腿不酸?” 楚玄墨默认。 顾绝边摇着头嘆气一副遗憾对方不争气的模样,边从楚玄墨那接过十两银子。 “只要我能乖乖回到客栈,这钱是不是就归我了?”不等楚玄墨回答,顾绝先当他是答应了。他又把钱一抛,楚玄墨伸手接过。 “走个过场。喏,之前欠你的钱,还你了。” 他惦记着自己还欠楚玄墨十两银子的事,虽说楚玄墨实际给他的有十五两,可他只借了十两,那五两是楚玄墨主动给的,所以不算。那十两银子是用来帮顾临之赎身的,可显然,顾临之是没机会还楚玄墨这债了,只能自己来。 从寒台出来至今已经过去六年时间了,顾绝自认为已经抛弃了许多在寒台时候的习惯,可有些已经是记在骨头里的事,他没有办法改变。这欠了债,不还,心里还是会难受的要命。 “什么意思?”楚玄墨道。 第15页 “还钱啊。” 楚玄墨愣了半刻,理解了顾绝的意思,忍不住被这奇妙的逻辑给无语到笑了:“用我的钱,还你欠我的钱?” “是啊。”顾绝双手抱肩,也回以一笑,“实话说,我本来是打算借了钱就跑路,哪曾想还会有这一路的纠缠。现在帮你省了十两,你权当是我还你钱了吧。” 好在楚玄墨也没把那十两银子当回事,顾绝耍了他一回也不生气。想着顾绝是从寒台出来的,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冠上个寒台的名,就都能想通了。 顾绝的累是装出来的,他一见自己欠的债还上了,也不知道做做表面功夫,十分愉快地用轻功就飞回了客栈。 和楚玄墨坐在客栈大堂里,点了壶茶,等着纪云清那野小子回来。 顾绝叫过小二,给了点银子,吩咐他去买些怪力乱神的书回来。 “你买那些干什么?”楚玄墨问道。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想到了什么,顾绝又说道,“对了,楚兄,今晚让你师侄住我那间房吧,你和我挤挤,介意吗?” “倒是不介意,不过……” 想到了昨晚的事,顾绝忍不住闭上了眼:“我可不敢再回那间房了。不过云清是普通人,看不见鬼魂,鬼也碰不到活人,他住那不会有事。你放心。” 我的姐姐是天下第一美人 说话间,话题中的主人公纪云清已经风驰电掣地回来了。他流了一身的汗,面色显得有点疲惫,外衣脏兮兮的,还破了好几个洞。现在的纪云清,看他外貌,是要怎么难看怎么难看。 “你师侄输了。”顾绝悠悠地说道。 “看见了。” 虽然那是事实,可纪云清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绝!你什么意思?”他只敢冲着顾绝发脾气。 顾绝“嘿嘿”一笑:“要不要哥哥帮你去报仇?” 纪云清轻哼一声:“不用你多管闲事。” 楚玄墨一声“云清”唤回了他不少理智,他嘟囔了一句:“明天我一定能赢的。”就抢过顾绝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顾绝成心想再逗逗他:“明天?那你没机会了,明天你师叔就要启程回朝华山了。” 他是要留在这镇上等谢三郎回来的,身为一个好人,说好了要帮忙就必定要帮到底。可他不知道楚玄墨是怎样想的,或许明天,他真的就要回朝华山了吧。 “师叔……”这声师叔拖了尾音,颇有点撒娇的感觉在里面。纪云清有点委屈地看向楚玄墨,楚玄墨却撇开了视线。 “哎哟,客官这是怎么了?”掌柜的过来给顾绝添茶,顺便问问顾绝查的怎么样了。可看到纪云清那狼狈的样子,以为这几人在调查中受到了什么天大的阻碍。难道真被杯中仙诅咒了? “别理他,跟乞丐打架输了。” “没输!”纪云清大声说道,好像用这样大的声音就能掩盖他输掉的事实似的,“是平局!没输!” “乞丐?不会是那个剑疯子吧?” “掌柜的认识他?” “认识。”掌柜的说着也坐了下来,替那三人一个个换新茶。纪云清对这八卦表现得最感兴趣,帮着掌柜的一起倒茶,又催促他赶紧说。 “那剑疯子以前不是疯子,他啊,是清风派弟子。有本事,学了一身武艺回来。他媳妇就想让他去富贵人家寻个护卫什么的差事,赚的多又安全。可他啊,偏要学什么江湖侠客,行什么侠,仗什么义啊。那剑疯子在外倒是做了个风光的大侠,可他得罪的那些人把他全家老小十几口人都杀了。剑疯子是个穷侠客,没什么钱,连给他家人下葬的钱也没有。他向那些曾被他救过的人借钱,却没一人借他。剑疯子一时想不开,就疯了。” “好可怜……”纪云清拖着腮帮子,怔怔地听着。之前的火气已经消失无踪了。 外界之人果然多阴险狡诈,又忘恩负义,这世上不止有一个洛渊。 “知道是谁杀了剑疯子一家吗?”顾绝问道。 “听说是魔教。” 顾绝干笑了几声,看楚玄墨也是感到有点尴尬。 “怎么又是魔教?”他喃喃自语。他也说不清外界的人是简单还是复杂了。只要出了坏事,统统都是魔教干的,好事就都是正派做的,这是一种多么简单方便的思考方式。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纪云清给了顾绝一个“你真蠢啊”的眼神,“魔教中人作恶多端,从魔教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这事就算是魔教干的,也一点都不奇怪。” 好师侄,你可是把你师叔都骂进去了。 “那你说,风海珠也是被魔教偷的?” 温家庄风海珠被盗,而最大可能偷这风海珠的不是魔教,而是名门正派朝华剑派。而此去温家庄的,只有两位朝华剑派弟子,不是楚玄墨,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纪云清了。顾绝是故意这么问他的。 纪云清很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正派人士偷这东西干什么?” “长生不老哦,谁不心动?” 纪云清嗤之以鼻:“长生不老有什么好的?肤浅。而且谁知道真假啊,又没人真吃过那珠子。” “坏东西”顾绝就指着纪云清,对着另一个“坏东西”,哭笑不得地说道:“楚兄,你们朝华剑派的人都是这样天真的吗?” 纪云清懒得再去跟顾绝计较,直接问掌柜的还有没有空的客房,今晚他也得住这。 掌柜的答住满了。这镇子临近清风派,而清风派最近正在招收新弟子,人满为患不难理解。 “那该怎么办……”纪云清哭丧着脸说道。他是打死都不敢跟楚玄墨住同一间的,师叔是长辈,他一小辈怎敢去打扰师叔的休憩时间,而且他睡姿豪放,生怕自己一个翻身会惊扰了师叔。但让他和顾绝一起睡,他也是不太愿意的。 “睡我房间啊。”顾绝道。 纪云清很明显地表现出了一副嫌弃的模样。 “我睡你师叔房,让你一个人睡,高不高兴?”还有位红衣美女相陪,开不开心? “你和我师叔睡一个房间?”声量陡然增大,“不行!我师叔喜静,你别去打扰。大不了,我睡柴房就是了。” “诶?那昨晚我就在你师叔房里睡的,他也没说什么啊。” “什么?”手中的杯子被纪云清不自觉地用力捏住了三分,杯子壁已出现了裂缝,掌柜的心疼地“哎哟”了一声。 “你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为何要与我师叔同住一间?” 顾绝给了他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 “顾绝!!你别带坏我师叔!”纪云清起身作势要打顾绝,顾绝一个闪身躲过,两人就在这狭窄的通道里你追我赶了起来。 第16页 掌柜的尴尬拉架,还让楚玄墨帮着劝劝。若是平时,楚玄墨会管教几句的,然而看顾绝一脸偷笑,完全没有被追着打的窘迫,想是他也很乐在其中。自己去说,那就是多管闲事,恐怕又会落了个啰嗦的名头。因此假装喝茶,无视了掌柜的要求。 掌柜的无法,只能干说别打了,别撞坏我的东西。 可那两人一个怒火冲上心头,一个玩得兴起,对掌柜的话充耳不闻。 店里小二把顾绝交代的书给买了回来,躲过那跑得飞快的两人,将一叠本子放到了桌上。收了赏钱,小二就满足地离开了。楚玄墨随意翻了几页那些书,对这牛鬼蛇神的内容不怎么感兴趣。 跑了一阵,出了身汗,顾绝就打住不玩了。 “听闻朝华剑派轻功卓绝,也不过如此嘛。” 纪云清被气得双眼通红:“胡说八道什么!赢过我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和我师叔打一场。” “云清,够了。”楚玄墨低声说道。 “师叔……”一声“师叔”道尽了委屈,为什么师叔总是帮外人?这个顾绝有什么好的,嘴贱还不自量力,师叔干嘛护着他? 顾绝惹了纪云清一肚子气,却不自知,挥挥手不理这师侄俩了,叫了掌柜的,说要沐浴,让他多准备点热水。说完,撇下那两人,径直去了楚玄墨的房间。 “师叔,其实你可以不用在意弟子,弟子可以住柴房,在外露宿一夜也没事。你不必与那坏蛋同住一间。” “没事。”楚玄墨伸手拿了压在那叠书上的桃木剑,桃木剑是买十本书赠送的小礼品,做工还算精巧。听说桃木辟邪,那剑上也刻了辟邪二字,也不知是真是假。 楚玄墨叫纪云清过来,让他拿住那桃木剑,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小心些。” “啊?”纪云清拿着那剑不知所措,“师叔这是何意?这是什么剑?辟邪?为何要送弟子这剑?难道这里有什么邪物?师叔,你别走啊,你别吓我。” 被诡异气氛所感,连师叔房间门口都被贴了个不明所以的鬼画符。听师叔说那是顾绝自己割破手指画上去的,但为什么要用血画符?为什么画了还要贴在门框上?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师叔与那个顾绝说得越少,他想得就越多。他快被自己的想像淹没了。 朝华剑派风烈师侄极是喜欢讲一些虎头蛇尾的鬼故事,他听多了,虽然嘴上说不信不信,可心里还是对那些东西怕的要命。但这话不能对师叔说,否则又要被教训了。 纪云清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钻到了楚玄墨那里。虽然很是讨厌那个叫顾绝的傢伙,可是只有在师叔这里,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顾绝也不介意他沐浴的时候有俩男的在外守着,躲到了屏风后,自己洗自己的。 擦干了身子,正巧掌柜的上来敲门了。一进门,就送上了一幅丹青女子画像,说画中人正是宋箐。今儿个特地找出来的,不知和客官所见是否相同。 顾绝是第一次看到风流掌柜宋箐真颜,稍加想像,和那红衣女鬼有八分相似。 “真好看。”纪云清也看了几眼,感慨道,“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了,怎么就死了呢。” 顾绝轻笑了一声,朝华剑派全都是男人,纪云清又能见过几个女人。画中宋箐是美,但毕竟是画,终归会有失真的地方。 “真没见识,你是没见过我姐姐,我姐姐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美人。” 实话,不论是在寒台还是在外界,他都没见过比姐姐还好看的人了,绝不是因为那是自己姐姐,而将她美化过头的缘故。 纪云清怪怪地“咦”了一声:“羞不羞啊,居然夸自己的姐姐。” “那是实话,不算夸。”只恨自己手中没有姐姐的画像,否则一定让纪云清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美人,更恨纪云清居然敢质疑他姐姐的美貌。 “切,如果说是天下第一美人,我娘才是。”那一股子骄傲气看得顾绝真心不爽。 这小子存心给他添堵,天下第一美人绝对是他姐姐! “小孩子都认为自己的娘是最好看的,但这是事实吗?” “谁是小孩子!我娘本来就是最好看的。” 十几岁的孩子都喜欢用极高的音量说话,好像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他们说的就会变成对的似的。 顾绝右手一指正在检查画像的楚玄墨,大声道:“你师叔好看吗?” 纪云清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姐姐比你师叔好看百倍!” “哈?那我娘好看千倍!” “我万倍!” 这两人从嘴上争吵变成了手上打架,像乡间孩童一样,用蛮力扭打在了一起。完全看不出是武林高手的模样。 楚玄墨无语地看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怎么就成了他们争吵的矛头。他知道自己长了副不错的容貌。可在那两人的口中,他的脸,似乎成了一个极低的标准。 怎么有点不爽呢? 云清还是孩子,所以暂且不论。这个顾绝性情阴晴不定,看似笑呵呵,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可说翻脸就翻脸了,完全不知道他为何生气。有时候真像个孩子一样,竟会为了到底谁更好看的事与另一个孩子打起来。 我也是剑痴啊 光是用蛮力,右手存在缺陷的顾绝自然是输了。在纪云清一拳要打下来的时候,他赶紧动用内力,一脚踢了出去。 “你耍赖!”纪云清一个打滚闪过,从地上爬起,怒气沖沖地指着顾绝,“你用内力,不公平!” 那你还欺负残疾人士,哪哪都不公平。 顾绝使脸帕为鞭子,“啪啪啪”几下,一路把纪云清打出了房门外,关紧房门,还故意嘲笑纪云清,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怕一个人睡。羞不羞? 这激将法对这种年纪的少年果然有用,纪云清嘴里囔囔了几句,即使心里很怂,可还是强装镇定回了自己房间。 “楚兄,我怎么觉得你师侄一天有八个时辰在生气,他累不累?” 全身湿漉漉的,在地上滚了一遭,反而变得更脏了。这澡,是白洗了。 “你不去招惹他,他就不累了。” “谁招惹他了?”当着楚玄墨的面,干脆利落地脱下衣服,一咕噜又跳到了澡桶里。 楚玄墨瞥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开:“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脱衣服。” 顾绝回答得极是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他庆幸自己亲戚朋友里没有一个像楚玄墨这样正经的。不管这正经是不是装出来的,都让他觉得不舒服。他一向自由散漫,极厌恶那种循规蹈矩的生活。而楚玄墨,很有那种要纠正他人错误生活方式的态度。 两个大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挤了些,顾绝就从掌柜的房里搬了个躺椅上来,就将就在躺椅上躺一晚了。楚玄墨说要不要换一下,他哪好意思换啊。他嘲讽纪云清胆小,其实他胆子也没大到哪儿去。知道那间房有长相恐怖的鬼,就打死不想再回去了。 第17页 他并不是怕鬼本身,这么多年过来了,看的鬼和人的数量是可以对半分的。只是那红衣女鬼长相忒恐怖,盯着她的双眼就会产生幻觉,这不太妙了。 纪云清普通人一个,即使天天住那有鬼的房子,也不会有什么事。但他不行,只能学着刚买的那些书里教的画符方法简简单单地画了张符,期望能让那女鬼忘记他的存在。 上苍保佑,让那女鬼跟睁眼瞎玩去吧,别来找他。 一夜好眠,顾绝起了个大早,看了眼隔壁床上,发现楚玄墨也早醒了。 盯着头顶房梁:“楚兄,这几日我打算留在镇上,等谢三郎回来,宋箐的事我是一定要管的。你呢?是要和云清一起回朝华山了吗?” 尽管是被洛渊所骗,可不能否认,他杀了不少人,损了不少的阴德。在寒台,司空一族信转世重生,信因果循环。顾绝用二十多年积起来的信仰却只在短短几年间消失殆尽。可唯有一点,他至死都会相信。人之所以能转生为人,只因生前有福报在身。而他,下辈子恐怕是无法再做人了。 但如果有机会能行善积德,抵过那些犯下的罪,他是不会吝惜的。只要有希望,他就愿意去做。 客栈前掌柜宋箐的死得悽惨,看她为鬼时候的模样,就知道她生前必定遭受了非人的对待。虽然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再看到她。可他还是想为宋箐做些什么。 至于最深层的原因,到底是为了帮宋箐洗刷冤屈,还是为了积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德。他并不想去深究。 楚玄墨摇了摇头:“我答应了云清,在他与那老先生分出胜负之前,会留在镇上。” 顾绝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还比什么,他早输了吧,死鸭子嘴硬而已。” 朝华剑派嫡系弟子居然输给了清风派弟子,这好比仙界的天兵打不过人界的将军,虽说情有可原,可说出去还是丢脸丢大发了。亏楚玄墨表现得那么淡定。 要不要飞鸽传书去温家庄,把那儿的江湖人都召唤过来?这可是在温家庄断袖儿子死后,难得又一件能让世人八卦的消息。 虽然坏心眼想那么做,可对上楚玄墨的视线,他只能默默咽口水,把这念头给压了下去。 纪云清虽然不喜欢他,可他并不讨厌纪云清。这个耿直的少年逗起来太有意思了。他也不捨得让这少年小小年纪就要遭受流言蜚语。 不过身为朝华剑派传人,的确是该提升下自己的武术修为了。顾绝看着又一次摔了个狗吃屎的纪云清,忍不住对楚玄墨说道。 疯乞丐拿着根树枝将那舞得唿唿作响,顾绝只感到手心痒痒的,恨不得替纪云清上场与那疯乞丐对上几招。 虽看不上纪云清那看似在跳舞的武功路数,疯乞丐也只用最简单的方式接招拆招,两人都算不上高明。可以他现在的本事,也没资格与什么顶尖高手过招了。 他一直避免自己去看那纯粹的剑术比试,就怕自己会心痒痒。这次果然…… 楚玄墨兴致并不大,看纪云清输了就想回去了。可纪云清不服输,嘴里囔囔着再来再来。 “你师侄很不服输啊。”这个年纪的少年,又有几人是会服输的?就算明知是输,也打死不会承认。 楚玄墨在旁看着纪云清被打却不说一句话,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作为师叔,提点几句也是好的啊。原先还很羡慕外界放养小孩的教育方式,现在再看,各有各的苦吧。 “云清,攻他下盘!踢狠点呀!往右闪身,快!对,绕到身后打他脑袋。”楚玄墨不出声,顾绝可受不了自己认识的小孩被打得鼻青脸肿。他教纪云清下一步该怎么做,激动的好似自己才是站在台上的那一个。 看纪云清渐渐占了上风,顾绝才松了口气,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拿过楚玄墨面前的那杯茶,自己喝了下去。 “如果是在前几年,我一定会收云清为徒,这么抗打的小孩如今已不多见了。” 楚玄墨轻笑了一声,他换了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朝华剑派,都是叫云清剑痴的。”语气虽是淡淡的,却也饱含了对纪云清的期待。 原本脸上挂着的笑容突然僵住了,顾绝恍惚了一下,虽然没多久就反应了过来,却再也没有之前的好兴致了。 “我累了,先回去了。”不等楚玄墨回答,顾绝自顾自地就回了客栈。没了顾绝的指导,纪云清自然而然的又败了。 接下去的几日,纪云清为自己找了无数条失败的藉口。不是脚突然崴了,就是头髮被风吹进了眼里,所以才输的。楚玄墨半信不信地都接受,任由纪云清天天上门挨打。按纪云清的话来说,不赢一回,就没脸回朝华山! 顾绝天天跟着去看,就算纪云清没叫他,他也每天准时出现在那,虽然每次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回来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兴致勃勃,回来却换了张阴雨密布的脸,天天如此。楚玄墨虽有点担心,却也不敢多问些什么。 不过今天,顾绝留到了最后决胜的时候。纪云清手中的木剑一个转弯拍掉了疯乞丐的树枝,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他乘胜追击。而疯乞丐失去了自己的节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抱头鼠窜。 赢了!第一次赢了!纪云清忍不住大笑了几声,连动着肩膀都颤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实在不符朝华剑派弟子的身份,赶紧用手捂住嘴,可尽管如此,还是掩不住他满脸的笑意。也不顾疯乞丐身上有多脏,纪云清上前抱住他就说:“走,我请你吃酒去。” 对面酒楼上,顾绝眼神呆滞,似是在看纪云清,却也并不是在看他,直到楚玄墨叫了他几声,他才勉强笑了笑,说没事。 “四肢健全真好啊,只要能动,就有无数种可能。” 楚玄墨想他可能是想到了他的伤心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他。 “我饿了。”顾绝笑着说道。 “好。”叫来小二,楚玄墨点了桌全肉宴,想着让顾绝吃些他喜欢吃的东西,可能心情也会变好了。 等了会,饭菜上桌了。以往他俩一起吃饭,饭桌上只留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可想着如果这次特意把筷子撤下去,会伤到顾绝,他就将另一双筷子留在了桌上。 果然,这次与以往不同。顾绝右手拿起了那双筷子,“嘿嘿”笑了一声:“好久没用筷子了,今天试试。” 两根筷子颤巍巍地张开,夹住了红烧肉,油腻腻的肉却在那筷子中间掉了下去。重复了几次,都不成功。顾绝抿了抿嘴,也不泄气,筷子方向一转,朝向了白切鸡。 努力夹了几次。明明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动作,顾绝的额上却布满了细汗。就这样夹了十多次,一块鸡肉终于被牢牢地夹了起来,顾绝面上忍不住一笑。用筷子夹着那鸡肉,想沾一沾酱油,却在那鸡肉碰倒碟子壁时,整块掉了进去。 他低吼了一声,将筷子扔到了地上,再也做不出强颜欢笑的表情。整张脸埋在双手里,自嘲的笑声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第18页 楚玄墨静静地看着顾绝从强装镇定到崩溃,他坐到顾绝身边,抱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没事的。” “没事?” 布满泪痕的脸勐地一抬头,死死地盯着楚玄墨。过了好一会,顾绝才用带着哭腔的笑声说道:“在寒台,他们也是叫我剑痴的。” 而他这个剑痴不像纪云清,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江南晚霞如锦 帮着抹掉眼泪,安抚着顾绝,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说道:“我们改练左手剑好不好?” 顾绝原是想摇头的,却是犹豫了下:“就算练成了左手剑,也恢復不了我右手使剑时候的状态了。” “我有一位师兄,擅于左手使剑,或许他可以帮你。” 顾绝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想着朝华剑派毕竟是个百年老派,肯定有许多不为外人道的秘法,或许真有什么左手使剑的诀窍。这么一想,心中的酸楚一下烟消云散了。 马上推开楚玄墨,从怀里掏啊摸啊,总算摸出了个食指长度的小罐子。顾绝起身,将腰弯的极低,整张脸都冲着地,眼睫毛扑闪扑闪的,使劲挤了几滴眼泪到小罐子里。 楚玄墨一脸不解地看着,怀中温软突然消失让他觉得空落落的,想着这人性情果然阴晴不定,刚还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现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不过顾绝身为寒台人,身上的确有许多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不能按常理看他,或许这眼泪有什么妙用,需要收集起来?或许,这眼泪能变成珍珠? “你这眼泪是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啊。”顾绝塞住那罐子,摇了摇,却没听见任何动静,他把那罐子放到桌上,“这几日我看了许多神神鬼鬼的书,书上有几则可让普通人通阴阳的方法,其中一则是说把牛的眼泪擦到人眼上,即可见鬼。可我怎么想都没办法让牛流泪,我沖它讲悲伤的故事,他又听不懂。不过既然我这双眼能看见鬼魂,那这眼泪应该也能有点用处,我想试试。这次难得流泪……” 真是一点都不浪费。楚玄墨扯了扯嘴角,边摇头边将杯中的酒饮尽。 五天过得很快,谢三郎也从外地回来了。顾绝收了信,一刻都没耽误,拉着楚玄墨一起去找人了。 这次直接去了谢三郎杂货铺,果然他正在那收拾铺子呢。 顾绝在远处看到了人,正想往他那走去,突然脚步一停:“谢三郎儿子也忒调皮了,他爹正收拾东西,怎么还捣乱呢。” “你在说什么?” “你没看见吗?他儿子不正……”顾绝突然愣了一下:“楚兄,你不懂我的意思?你仔细看看,那杂货铺里有几人?” 楚玄墨先是瞧了顾绝一眼,才把视线放到那杂货铺上。只看到忙碌的谢三郎一人,并没有其它,就如实回答只看见一人。 “那趴在他肩头的是什么?”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们外界的鬼也太吓人了,在我们那就没见过会缠人的鬼。” 顾绝左手掩住脸,从指缝间偷看那背在背上的小鬼。 因见过那红衣女鬼,他怕极了这地方其它的鬼也会如那女鬼般长相恐怖。 小鬼似是察觉到了顾绝的视线,一顿一顿地转过脑袋,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顾绝这边。顾绝很给面子地出了身冷汗,拉住楚玄墨,打死都不想往前走了。 寒台的鬼都是善良的鬼,他们本身也没什么执念,几乎在死后瞬间就升天了。到了外界,在洛渊那呆了三年,顾家村呆了三年。洛渊的灵溪岛灵气充沛,据说以前是神仙修炼的地方,因此也就没什么妖魔鬼怪。而顾家村,民风淳朴,没有什么恩恩怨怨,有的也都是些和气的鬼。 这次红衣女鬼再加上眼前的小鬼,真的是完全打破了顾绝对于鬼魂的认识。明明可以把自己装扮得干干净净,为什么非得弄成这副凄悽惨惨破破烂烂的模样?他们恨的人又看不见他们,唯一能看见他们的只有他这类通阴阳的人,而这类人还是极少的。 想不透那些鬼的想法。难得碰上了能听他们说话的人,还非得用那副诡异的样子吓人。这样,谁还会愿意跟他们搭话?这怨气变得就更大了。 那小鬼穿了身青衣服。顾绝在傻愣住,思绪神游天外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件事。青色衣服,传闻中那杯中仙不就喜穿青色衣服吗?难道这就是杯中仙?不是仙不是人不是妖,而是鬼? 小鬼从谢三郎身上下来了,他径直朝着顾绝这里飞了过来。 这下他才看清楚,那并不是什么小鬼,没他想像中的那么瘦小。看模样,大概和纪云清差不多大小,还是个少年呢。 不过幸运的是,这男鬼,没像女鬼那般吓人。除了脸色惨白点,眼圈发黑了点外,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能看得见我?”那鬼问道。声音清澈干净,关键是没有回音,让顾绝的心稍微放松了点。 “能看见。”他咽了咽口水,把手上的汗珠抹在了楚玄墨的外衫上,引得楚玄墨一脸冷漠地转过头来看他,“我是顾绝。你叫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那鬼回头看了眼谢三郎:“我没有名字,他叫我阿竹,你也叫我阿竹吧。” “好,阿竹。”顾绝望向楚玄墨,看他神色并无异常,才继续问那少年阿竹道,“你和烟雨客栈前掌柜的宋箐是什么关系?” 阿竹原本扯起来的嘴角,突然往下弯了下去,无光的眼神慢慢变得痛苦起来:“她是好人,本不该死的。” “她是怎么死的?”顾绝顺口问道。可阿竹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能说。 顾绝心中甚是看不起这种藏话的鬼。都变鬼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可看那阿竹表情,的确是不太想说下去的样子,就换了个话题问。 “你与谢三郎是什么关系?” “他……”阿竹回头又看向谢三郎。谢三郎正在搬货,脸上布满了汗水,他晃了晃脑袋,汗水直接飞落了下来。阿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是我的恩人。我父母在我年幼时将我卖到了杂技班子,是他将我救了出来。” 顾绝“哦”了一声,本还想问那你与杯中仙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可那阿竹明显进入了回忆模式,顾绝喊了他两声他也没应,让他忍不住失去了耐心,干脆就闭嘴不问了。 幸而,也没过多少时间,阿竹意识到了自己失礼的地方,赶紧道歉说:“对不住,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谁说过话了,一时失了分寸。” “很久没有说话?你可以去找宋箐说啊,你俩都是鬼,生前又认识,应该聊得来。” 然而,阿竹沉默了很久,最后嘆了口气,又说了一句:“不能说。” 都死得透透的了,生前事应该一併作古,死得潇洒些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绝对这种固执的鬼没辙,就抛下了那个很久没有与人说话,还想继续聊几句的阿竹,走到了杂货铺子跟前。 第19页 仔细瞧了瞧谢三郎,还以为是个糙汉子,没想到长了张风流脸。只不过,风流中带了点肾亏与精气不足。他随了阿竹,顶了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这是多久没睡好觉了? 谢三郎也瞧见了顾绝,赶紧拿过搭在椅子背上的帕子,擦了把脸,笑着说道:“客官您先别进来,这儿脏。等我收拾完就好了。” “你是谢三郎吗?”顾绝问道。 “我是。”他憨厚地笑着,边揉了揉自己的肩。 顾绝眼见着面无表情的阿竹又重新飘回,趴到了谢三郎背上,心情不知有多复杂:“额,我这句话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但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的样子。是生了什么病吗?” 恐怖,外界的鬼忒恐怖。以他以往的见识,鬼魂顶多是长相恐怖吓人,对人造成不了什么真的伤害,可看谢三郎模样,就是要被阿竹缠死的样子。谢三郎不是阿竹的救命恩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揉着肩的手一停,他尴尬地笑笑:“这是打小就有的毛病,不算什么。多谢关心。” 说完,就继续去理货了。 顾绝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阿竹随着谢三郎的动作而忽上忽下的,忍不住想对谁说些什么。可奈何身边是楚玄墨,完全看不到他眼中的景象,生生把想说话的欲望给压了下去,只嘆了口气,遗憾地看了眼楚玄墨。 楚玄墨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我是郎中,看你气色不太好,能不能让我帮你把把脉?”顾绝继续对谢三郎说道。他的那点医术,是小时候姐姐教给他的,会的并不多,最擅长治的还是风寒咳嗽一类,不过用来养家餬口已经够了。 谢三郎没有抬头,所以顾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轻声说:“能死了才好。” 谢三郎没有再理他们,顾绝也不想傻站着,不客气地进了店里,搬了两把小凳子到门外,一把给楚玄墨:“坐。” 江南小镇,裊裊炊烟,天边晚霞如锦,没有什么景色比这更好看了,就叫楚玄墨一起过来感受自然。 楚玄墨的冷漠脸上漏出了一丝无奈:“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会享受生活的人,会老的快。”顾绝悠悠说道。他手上就缺把蒲扇,背后缺棵槐树,否则这小日子过得就和在寒台时一样了。 “你瞧,那片云彩,像什么?” 楚玄墨站着盯了那凳子半刻,他身材高大,成年之后就再未坐过那种低矮的小凳子,心里实在有些拒绝。可看那顾绝,似乎与那凳子融为一体,从兜里掏出之前在掌柜的那里偷的花生,抛了一粒到嘴里,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他做不到顾绝那样,只靠着门扉,远望他并不觉得有多好看的晚霞。 “那片云彩……”他顺着顾绝的食指看了过去,就是火红色一团,什么都不像,“我看不出来。” “你瞧。”顾绝不气馁,边用手用力比划,边说道,“上面是不是长了两只牛角,像不像你?” 听这话头,意识到顾绝要调侃他,就先选择闭嘴不言了。 楚玄墨不接话,顾绝就发表不了自己“对牛弹琴”的言论,觉得很没意思,连续叫了他两次,都被他故意无视了。 顾绝嘆了口气:“还是云清有意思,一碰就炸。” 楚玄墨斜眤了他一眼:“那你为何找我,不去找他?” 顾绝“嘿嘿”一笑,不回答。心说他才不傻呢。这是来做正事,和纪云清一路吵过来,哪还有空做正事。 但就是这种不说话的态度,算是有点气着楚玄墨了。本来是一张伪装的冷漠脸,现在是冷漠了个十足十。 见鬼 顾绝还是一派夏日乘凉的姿态,与楚玄墨一同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谢三郎才算整理完出来。 “两位客官想买些什么?”他甩了甩湿哒哒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 顾绝起身把凳子搬回去,瞧了眼双手抱住谢三郎脖子的阿竹,咳嗽一声说道:“我是阿竹的朋友。” 谢三郎的身体勐的怔了下:“阿竹?”而阿竹也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向顾绝。 谢三郎原本还算热情的眼神淡了下去。他冷冷说道:“客官为何要撒谎?你怎么会是阿竹的朋友,你是从哪知道阿竹这个名字的?” 话说出那瞬间,顾绝也后悔了,这句话说的太蠢。阿竹说这名字是在谢三郎把他救出杂技班子后取的,之后这俩人大概就没有分开过,既是阿竹的朋友,那谢三郎也必定认得。 “好吧,我的确不是阿竹的朋友,不过我认识阿竹,也认识……宋箐。” 杯中仙的故事是假的,但阿竹是真的,他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谢三郎为何要编一个关于杯中仙的故事? 阿竹是怎么死的?宋箐又是怎么死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本来还紧绷的身子,现在笑出声来,“客官是从远方来的旅人吧,不知你是在哪听到的传闻,不过我可以告诉客官,你听到的那些都是假的。” 哪儿是假的?是宋箐之死是假的,还是你卖了一个玉杯给宋箐这事是假的? 被谢三郎那么一激,顾绝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都写上了好奇二字。 “那你也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我给钱。”顾绝拿了几钱银子放到柜檯上。谢三郎从善如流地收下,可能来烟雨镇的旅人大多都对那奇奇怪怪杯中仙的故事有兴趣,都愿意花钱向知道那事的谢三郎买点聊天的时间,让他习以为常了吧。 “谢掌柜的,你说我听到的是假的,那你就跟我讲讲真的呗。” 柜檯上有个黑色小盒子,做工粗糙地很,可能稍微不小心点,就会被黑盒子上的木刺给划伤手。顾绝怀疑那是小孩子做出的盒子。 谢三郎把钱扔到了那盒子里,搬了把凳子坐下。刚坐下就开始说起当年的故事,那话顺得好像说过千百遍似的。 “当年,我的确卖了只杯子给宋箐。不过里面到底有没有住个神仙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正流传杯中仙的故事,我手上又正好有个品色不错的玉杯,为了让那只杯子卖个好价钱,我就谎称我的那个杯子里有神仙。都是为了做生意,客官您也该懂我们这些小计俩。后面真出了个杯中仙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顾绝眼神一暗,觉得自己亏大了。花钱买了个假消息。这人一副老实模样,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那你是怎么认识杯中仙的?” “我一凡人,怎么会认识那神仙。”谢三郎笑道。 顾绝也笑:“阿竹不就是那杯中仙?他现在正趴在你肩膀上呢。” 其实不是,在谢三郎讲起当年那事时,他就从谢三郎身上下来了,站在他身后,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客官您真爱开玩笑。”谢三郎讪笑几声。他来回摩擦着双手,脸色却如同往常。 “阿竹这名字不是你取的?”话是对着谢三郎说的,顾绝却去瞧了眼阿竹,阿竹也在看他。 第20页 “你怎么知道?”谢三郎勐的起身,突然的大动作让他保持不住平衡而摔在了地上。阿竹急忙想去扶他,可他的手却穿过了谢三郎的身体。 “我不是说了吗?阿竹就趴在你肩上,是他告诉我的。”顾绝回头示意楚玄墨准备离开了,“谢掌柜的先忙,我和我朋友先回客栈了,如果你对我说的话感兴趣,可以来客栈找我。” 说完就走,不给一点能让谢三郎拒绝的机会。 石板路上,顾绝与楚玄墨并排走着。脚下不小心踩到了颗石子,顾绝就把那颗石子捡出来,往河道上一扔,打起了水漂。 “你说的话,像极了神棍。”夜色将近,河道上两人的倒影显得那么模煳。 “有吗?我实话实说而已。” “你很喜欢吓唬人吗?” 刚才顾绝说的话,若碰上个胆小的,恐怕当时就会被吓哭了。谁会愿意自己的肩上趴着个鬼,即使那个鬼生前与自己关系不错。 “开开玩笑嘛。”顾绝笑笑,“对了,楚兄,问你一句,像云清那般十二三岁的孩子,喜欢缠着自己的爹吗?” “我不知道,云清与他父亲关系并不好。不过,大概那个年纪的孩子,都嚮往自由吧。” 顾绝想了想,阿竹也不会把谢三郎当做自己的爹吧。那为什么在死后还要缠着他?难道就因为是自己的恩人,所以才一直跟着他吗? 他把事情跟楚玄墨说了说,楚玄墨也不猜不透,毕竟他们也无法以活人的立场去揣度死人的心意。 但如果这事顾绝问的是温家庄断袖儿子,或是任何一个有点感情经歷的人他们一定会说,那是因为喜欢。 “我怀疑阿竹和宋箐的死与谢三郎有关。”顾绝回了客栈房间,将两扇门关上,笑得暧昧,“所以需要把当年的当事人拉到一起来谈谈,才能知道事情真假。我好奇的很呢,在这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为何要把云清赶出去?” 原本云清又与疯乞丐打了一架,这次没了运气,惨败回来。却被顾绝一顿刺激,恼羞成怒,一甩袖,又出门找疯乞丐单挑了。 “我怕吓到他。”顾绝站在房门外,从那一条缝里闻了闻里面的味道,又马上关上,“书上说,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这回我花了大价钱买了犀角,要试试能不能让普通人通阴阳。” “怕吓到云清,就不怕吓到我吗?” 其实在做这事的时候,顾绝犹豫过是不是该让楚玄墨留下。他亲眼见过那红衣女鬼,恐怖的很,连他这种见惯了鬼的人都会被吓到,或许也会吓到楚玄墨。 可是他怂啊,虽然嘴上说不怕,可就不敢一个人呆着,所以只能不厚道地拖楚玄墨下水了。 “我相信楚兄胆子大得很。”他尴尬地笑笑。 楚玄墨也笑了笑,却让顾绝看得毛骨悚然。 夜幕完全降临,顾绝吞了吞口水,阴阳交替,那红衣女鬼灵气正盛,要是出现,他可没办法对付她。那谢三郎怎么还没来? 顾绝一直笃定,书里写的故事也给了他信心,一般人知道自己被鬼上身,会千方百计找人帮自己驱鬼,好似晚了一刻,自己就会命不久矣。可这谢三郎,似乎淡定过头了。 正在顾绝动摇得厉害,又担心这犀角白点了,钱浪费了的时候,谢三郎终于来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比之前看到的有精神多了。 根据客栈掌柜的指引,谢三郎一路来到了顾绝门前。 “谢掌柜,你可总算来了。”顾绝说道。 谢三郎站在门前,表情有些奇怪,他单刀直入地问道:“你真的能看见鬼?” “是啊。” “阿竹一直在我身边?”他问得极是小心,面色紧张,似乎很担心从顾绝的口中听到否定的回答。 顾绝点头。 “那……能不能让我见见阿竹?” “诶,我正有此意。” 顾绝从怀里拿出装有他眼泪的小罐子,倒了那为数不多的几滴水到手心,用食指蘸了点,涂到谢三郎眼皮上。 虽说燃犀角可见鬼,但这也只是传说,不知道真假,多用种见鬼的方式,也能多放心一点。 “试试,都试试。”回头问楚玄墨,“楚兄想不想也试试?” 楚玄墨摆手:“你自己玩吧。” “你去这间房里就可以见到阿竹了。”顾绝一指自己的房间,当然,还能看见宋箐。但宋箐见了故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就不知道了。 “不行。”一直跟在谢三郎身后的阿竹突然冒出来,大声阻止,“不行,不能让谢大哥见到宋箐!” 他伸手去拦谢三郎,可谢三郎穿过他的身体,继续往前走着,眼看就要把手搭在门扉上了。 阿竹急得快哭出来了,一下跪在地上,求顾绝:“求你,求你了,不要让谢大哥见到宋箐。” “为什么?” “我告诉你当年发生了什么?我都告诉你,求你阻止他。” 可谢三郎的动作比顾绝的快,一听到到那房间能见到阿竹,就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阿竹紧咬住下唇,赶紧起身跟了进去。 顾绝眼疾手快地将门关上,可这样带起的气流,还是让他闻到了一丝香气。 “楚兄过来闻闻,香不香。” 楚玄墨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也没期待能在楚玄墨那得到什么有趣的回覆,顾绝耸耸肩,蹲下身来,侧耳贴到了门上。 只不过这是在客栈走廊,时辰也还早,过往的客人特别多。他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顾绝,有些甚至上前来问顾绝在做什么。 顾绝一概无视,静下心来,仔细听门内的动静,时刻准备着,若是谢三郎被吓疯了,他马上进去拖他出来。 不知是泪水起的作用,还是犀角起的作用,总之,谢三郎看见阿竹了。 就听他定定地叫着阿竹:“是……是你吗?阿竹?” 顾绝抬头看了眼似乎做了门神的楚玄墨,真想让他进去看一看啊。这样也能知道是哪样神器起了作用。 谢三郎说了一堆想念之辞,顾绝听着心里别扭,总觉得哪里不对。就只能期望着宋箐赶紧出现,打破这甜腻的气氛。 宋箐果然给脸。顾绝就这么期望了下,她马上就出现了。 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女人哭声,顾绝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马上问楚玄墨有没有听到什么。 楚玄墨摇头。 如果宋箐是被谢三郎杀死的话,那么在这之后就能听到谢三郎的求饶声,毕竟谁见到曾被自己杀死的人以鬼魂的样子出现都会感到害怕。他怀疑宋箐就是被谢三郎杀死的。 因为谢三郎说谎了,顾绝认为,人说谎是为了掩饰某些不可告人的东西。当年三个人的事,如今只剩下一人了,那大概坏事都是剩下的那一人做的吧。 第21页 顾绝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根据听到的故事,再看出场过的人物,他们只能如此推测。 可是,里面除了女人的哭声,阿竹的叫声,就再也听不到其他了。难道谢三郎也被吓晕过去了? 何为杯中仙 鬼与鬼是能相互接触的,里面大概是二鬼在打架。从没见过鬼怪打架,实在有点好奇。但是去看吧,又怕会被里面的场景吓到。 顾绝的表情在短短时间内变换了好几种,惹得楚玄墨也是有点好奇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很想知道。”楚玄墨的问题更是把他的好奇心加深了一个程度,他要进去看看。 起身推开门,一具肉体却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诶诶诶?”顾绝赶忙接住谢三郎,谢三郎已经晕过去了。 真晕了? 顾绝用脚一勾,先把门关上。虽然是真心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也是真心不想那么难看地被吓晕。 把谢三郎推给楚玄墨,他们先回了楚玄墨的房间。 看着谢三郎躺在了床上,顾绝嘆了口气。 这事做的鲁莽了,可以他的脑子也想不出什么聪明的办法,只能这样了。只是这房间里又多了一人,今晚他和云清该住哪里? 躺在躺椅上傻傻嘆了会气,突然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声音。 “顾公子,我是阿竹,能让我进去吗?” 顾绝与楚玄墨对视一眼。顾绝本来是想问他能不能听到说话声,可这显然已经是听到了。 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角,人能与鬼通。 虽然已经千万小心了,但那扇门外多次一开一合间,还是让楚玄墨沾上那异香了。 这犀角果然有用。 “你……飘……不……进……来……吗?”顾绝故意每个字都拖着长音外加颤音说道。 “门上贴了黄符,我进不来。” 学着书上写的,用黑狗血在黄符上画咒,没想到真有辟邪的作用。 顾绝双手合十,拜託楚玄墨去外面把黄符撕下放阿竹进来。阿竹进来后,再把黄符重新贴上去。 虽然在此期间,顾绝一直强调不是因为自己胆小,可被楚玄墨似笑非笑地带过去了。 阿竹进来了,楚玄墨的视线第一次落在了这个鬼魂少年的身上。不过显然他没什么兴趣,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 “谢大哥没事吗?”他飞到了床边,担心地问道。 “他没事,睡一觉就好,他是不是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阿竹点头。 顾绝的几根手指来回轻敲着桌子,按人之常情来说,他不该在这时候像审犯人一样去问全身心思都在谢三郎身上的阿竹,可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时机了。 “那个……阿竹,你之前说要把当年的事都告诉我,还算数吗?” 虽然在这之前是有前提的,但他是来不及阻止谢三郎,这也不能怪他。 阿竹并不回答,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搭在谢三郎的手上,即便还是穿透了过去,但仅是这样,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你忍心宋箐就这样满含怨气,被困在人间吗?她曾照顾过你,而她死得又那样冤,你就不想为她做些什么吗?” “我……不能。”阿竹死时才十三岁,他的心智也停在了十三岁的年纪。只是被轻轻一逼,眼泪说流就流了下来,又在半空中化成了一道烟,消失了。 “可我非要听呢?”顾绝将长鸣剑亮了出来,“谢三郎在我手上,你不说实话我就在他身上划一道口子。” “你不能这样!”阿竹先是一急,又强装镇定地笑道,“不,你不会做的。” 顾绝也笑了笑:“可以试试。”长鸣出鞘,他用拇指用食指捏着剑柄,剑身悬在谢三郎的身上。这样危险的持剑动作,稍微不小心,长鸣下落,一定能在谢三郎身上开出点血花来。 “快点说吧,我右手受过伤,可拿不了多久这么重的剑。” “我说我说!你快把剑放下来。” 得到了承诺,顾绝才笑着收起了剑:“是谁杀了宋箐?你?还是谢三郎?” “是……是谢大哥杀……杀死她的。”阿竹忍不住哭出声来,不知是因为被顾绝逼得委屈,还是不能接受谢三郎杀人的事实。 果然。宋箐的怨气来源于死前的不甘心,所以才一直保持着死时的模样,只要害死她的兇手也死了,大概就能了了她的心愿,也就能升天了吧? “谢三郎看起来老实模样,没想到心是那么狠。”怎么能对一个姑娘如此残忍。 顾绝从床底抽出了之前藏起来的一小块犀角,点燃它,保证能让楚玄墨陪着他一起听完那个还算有点长的故事。 阿竹从小生活在杂技班子里,被逼着练了缩骨功这一本事。 杂技班主好酒,往往把班子一天赚的钱都花在了喝酒上。但杂技班子需要养上下十几口人,不能一天没钱,班主看着阿竹就想出了个邪法。 阿竹长得极俊,明明跟着他们那些人起早贪黑,做尽了杂活,却偏像是深闺大院里细细养出来的娇弱小少爷。 再把阿竹打扮打扮,更像是神仙人物。 班主就开始散播关于杯中仙的故事。传说有只神杯,里面住了位神仙。若是有幸得到这只神杯,可保一家富贵平安,长盛不衰。而杯中仙每次现身,都会拿走一样他看上眼的东西,可能是一盆花,也可能是一副字画,那被当做与凡人结下契约的代价。 而传说中的这只杯子,就在班主手里。 班主扮做游方道士,一通花言巧语,说可以将那神杯借给有缘人,帮着护宅几日,沾了仙气,就可一世平安。 不少大户想着对方是道长不贪名利,这又是不花钱的事,就信了。 请神杯那日,班主就亲自送上一只全黑的盒子,神杯就在那盒子里面。 而事实,阿竹躲在那盒子的夹层里。只有像他这样大又练过缩骨功的孩子才能藏进那样小的盒子。 他受了班主威胁,入室偷窃,若不幸失手,被人发现,也能装是杯中仙显露真容,以他那副容貌,真有不少人信了。非但没把他抓去官府,还好吃好喝一顿照顾。 用这法子,班主带着阿竹,去一个地方,骗一个地方的大户,不贪多,所以从未失手。 从此阿竹成了杂技班子里最值钱的人物。 有次,谢三郎去外地做生意,恰好碰上当地大户请神杯,他就去那凑了凑热闹。 没想那大户是从不信神佛之人,这次请神杯就是为了一探究竟,再趁机揭穿里面的诡计。 阿竹如往常那样,在众人走出房间时,从盒子里钻了出来。刚现身没多久,那大户就推门进来了。 大户甚感奇怪,这房间是禁闭的,锁门的钥匙在他手里,那少年到底是怎么出现在房里的?难道真是杯中仙现身? 第22页 他不信,把阿竹拉到了大堂,在众人面前,让阿竹表演个仙法看看? 一般人哪敢这样亵渎神仙。 阿竹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在强装镇定一会后,他冷言说道:“我是仙人,怎可自降身份,在凡人面前做法。” “那你要怎样?”大户冷笑。 “你们都退下。” “行行行。”大户说道,他倒想看看阿竹能变出些什么东西来。 叫来护卫,把那房间团团围住,保证里面的人绝对出不去。 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大户等不及了,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而里面,哪有什么人影啊。 见到了“真迹”的观众纷纷大唿不可思议,大户的母亲是个敬畏神灵的人,哪想自己的儿子会如此叛逆。之前管不住他,现在马上拎了他的耳朵,让他去佛堂给神仙道歉。 主人公走了,这段闹剧就告一段落了。谢三郎挑起他的扁担,告辞了。 回了客栈,正想整理杂货,没想到从那箱子里露出了个人头,不正是那杯中仙吗? 谢三郎想报官,阿竹马上把前因后果与谢三郎说了说,还说自己是逼不得已。如果不做,会被班主打死的。 谢三郎心善,他曾有个年幼时就被母亲卖掉了的弟弟,如果还活着,大概就阿竹年纪大小。看着阿竹就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如果他救阿竹,在远方,是否也会有人救他的弟弟? 他问阿竹叫什么名字,阿竹说自己是第十三个进杂技班子的,所以叫十三。 “人得有个正经名字,生活才会有意思,你就叫阿竹,怎么样?”阿竹是他弟弟的乳名,他把阿竹当弟弟,他想救阿竹。 谢三郎偷偷摸摸地将阿竹带回了烟雨镇,把他藏在了家里。 那个杂技班子班主是不会放过阿竹的,而那些曾请过神杯的人家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忍受自己被当做傻子耍。阿竹的容貌是那么醒目,见过一眼的人都不会忘记,所以,绝对不能让阿竹暴露在外人面前。 过了多年只有一个人的生活,家里难得又多了一个人,谢三郎觉得自己全身都有劲了,他那么努力赚钱,也终于有了可以为之花钱的对象。 然而,两个月后,谢三郎母亲的归来,带了满身的伤,也带来了天价的灾难。 谢大娘好赌,在谢三郎的爹去世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原本谢三郎是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的,都被谢大娘卖了还赌债。之所以留下了谢三郎,只是因为他聪明,会赚钱。 三年前,谢大娘偷了谢三郎积了十几年的积蓄,逃得不见踪影。 再回来,就又是为了钱这一东西,让谢三郎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没有这个亲娘。 十二万两,整整十二万两,就算把他全部身家都卖了也不会有十二万两银子。 谢大娘说,去借啊,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吗?去借啊,再不成,去抢啊,总之一定要帮她把债还上,否则她就要被债主打死了。 你只有一个亲娘,不能见死不救,否则就是不孝。 谢三郎一年能赚一千两,就已经是祖上积德了,他就算借到钱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将钱还上,何必再坑朋友。 阿竹听到了谢三郎的烦恼,他说可以去做他的老本行。这里偷一点,那里偷一点,很快就可以将钱还上了。 谢三郎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动,却还是回绝了。他说他带阿竹回来是为了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活着,而不是让他换个剥削主。 可阿竹说他是自愿的,他偷一件是偷,偷两件也是偷,等把谢大娘的事解决后,他再重新开始做好人就好了。 谢三郎皱着眉抿了抿嘴,似是在纠结,但最后还是拒绝了。 可第二天,在谢三郎出门后,那债主找上门来了。他们一路跟着谢大娘来了烟雨镇,直接霸占了谢家的宅子。因为赶路辛苦,就把东西扔了一地泄愤,等着谢三郎回来。 阿竹在听到踹门声的瞬间就躲了起来,幸运地躲过了这次灾难。 谢三郎回来时,只看到满地狼藉,一个刀客拿着把刀架在谢大娘脖子上。谢三郎只能将为了提防谢大娘而特意埋到土里的银子都挖出来,给那些债主。 谢大娘的一根食指被砍了下来,显然那几千两银子并不能让他们满足。 “这已经是我全部身家了。”谢三郎哭丧着脸说道。 “这又不关我们的事。不管你是去偷去抢,在这一个月里,必须将剩下的钱都还上,否则就杀了你娘。” 那群强盗把谢大娘绑了,塞进马车里带走了。 在那群人离开后,阿竹走了出来。 “谢大哥,让我帮你吧。” “……”他低头嘆气。那么多银子怎么拿的出来啊。 “如果不是谢大哥救了我,我现在还在做这种事呢,谢大哥就当没救过我不就行了。我是自己想去帮忙,不关谢大哥的事。” 谢三郎犹豫了,阿竹的话太有诱惑力了。他并不想承担责任,受心灵上的折磨,但如果阿竹自愿…… 倒霉的宋箐 就这样,谢三郎借用了那神杯的故事,将店里的一只玉杯卖给了宋箐,烟雨镇最有钱的人。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做这种事了,阿竹有些生疏,从箱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动静太大,一下被宋箐发现了。只不过,宋箐也只将阿竹当做了那杯中的神仙。 以为还是会像以往一样,在被当做奇珍异宝看一顿后,那些有钱人就会放他走。可是这个宋箐,却限制了他的自由,他找不出机会回去谢三郎那。无论他走到哪,那宋箐会就跟到哪。 “神仙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我想让我爹娘活过来。”只要找到机会,宋箐就会这样问阿竹。 阿竹心思一转,马上想出了个法子:“实现愿望是有代价的,你的愿望太大,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我可以,我可以付出我现在的一切,只想让我爹娘活过来。” 宋箐开始变卖家产,将家中的一切都换成了银子交给阿竹。宋箐是个单纯又视钱财为身外之物的人,平时做生意亏了几十两也是一笑而过的,这次她满心以为只要给足了钱,爹娘就能活过来。 她生性孤僻,没什么朋友,只靠啃祖产生活。如果那时候有人能劝她一句,或许她也不会那么轻易信了阿竹的话了。 阿竹拿到了近十万两银子,而谢三郎从朋友那借了一万多两,凑足了钱,赎出了谢大娘。接下来该做的,就是让阿竹脱身。 谢三郎心中无论是对阿竹,还是对宋箐,都是有些过意不去。他暗暗发誓以后要对阿竹好一点,将他当亲弟弟一样疼爱,而对于宋箐,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补偿她的。 可哪曾想,谢大娘欠债是她同那些混混演的一齣戏。 那几天,谢三郎因心里有事,睡眠很浅,半夜只是一声狗叫就足以将他惊醒。 房子外头隐隐传来说话声,他没有出声,悄悄起床,想着是不是进贼了。 第23页 他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没想到就在那看到了他娘,和那几个混混。 “你这么坑了你儿子后就走?” “那是我儿子,他那条命都是我给的,难道我就不能向他要点钱?再说,我本来就欠了债,又没有骗他。” “那你就不能好好跟你儿子说说?非得找我们兄弟几个演这场戏吗?” “不逼他一把,哪能那么快就把钱拿出来。” “那也不需要把债说成是十二万两这么多吧。” “不把债说得多一点,怎么知道我儿子这么有钱。”谢大娘拍了下其中的一个汉子,□□在外的五根手指完好无缺,“说好了对半分的,把六万给我。可不能不讲信用。” “我们兄弟可不像你。” 回来后,娘只穿有宽大袖袍的衣服,原来只是为了掩盖她没有受伤的真相。 谢三郎被气疯了,他狂叫着从窗户跳了出去,抡起拳头想凭蛮力打死那些混混。然而结果自然是寡不敌众,他被那群反应过来的人打了个半死。 谢大娘一看被儿子知道真相了,二话不说,丢下谢三郎就想离开。跳上了一匹马,催促着那个混混头领赶紧走。 谢三郎跪在地上哭出了声。那是他的娘,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啊。 那些混混却是有点不忍心了,哪有这样坑儿子的娘的。混混头领从给谢大娘的六万两里抽了一万丢在了谢三郎身上,再带着谢大娘离开了。 每天清早,阿竹都会趁宋箐还没起床去看望谢三郎,没想到今天会在院子里看到晕过去的他。 等谢三郎醒来,他立马就让阿竹把那一万两还给宋箐去。他受不了了,无论是心灵上的折磨,还是身体上的,都让他受不了了。 他的娘,是一个为了钱可以卖了自己儿女,骗自己儿女的人渣,他和他的娘不一样。就算曾经也为了钱欺骗过无辜,可是只要把钱还回去了,道歉的心意够诚。这一切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但是这一去,阿竹就再未回来。 “宋箐真惨,怎么就招惹了你们这种人。”顾绝中途打断道。 “是我对不起她,不关谢大哥的事。” “但,宋箐不是为谢三郎所杀吗?”一直站在旁边,好似没有在听这边故事的楚玄墨开口说道。 “是谢大哥误会了。” 那天,阿竹抱着要被打死的决心,将一万两交还给宋箐。宋箐一愣,只被爹娘不可能復活的消息伤到了。傻傻起身,魂不守舍地往回走。 阿竹去追她,想道歉,但太着急,右脚绊住了左脚,把头磕在了楼梯扶手上,当即就晕了过去。身子不受控制地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竟就这样死了。 后面匆匆赶来的谢三郎只以为阿竹是被宋箐杀死的。在乎的人都没了,他崩溃了。想报仇,他的满腔愤怒需要一个倾泻口。 宋箐就成了谢三郎的猎物。 “不敢去杀抢了他钱的混混们,也不敢跟自己母亲决裂,反倒是把所有的恨都转移到最弱小无辜的一个姑娘身上。谢三郎真厉害啊。这宋箐倒霉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顾绝回头看向还未甦醒过来的谢三郎,“这人真该死。按照我们寒台的规矩,是该杀了他,祭奠亡灵的。” “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只求你,不要让谢大哥知道我的死与宋箐无关,他会疯的。” 谢三郎本是个好人,被他母亲逼了一把,心灵有些脆弱,后来又以为阿竹被宋箐杀了,才会去杀宋箐为阿竹报仇。但若谢三郎知道真相,恐怕会受良心上的折磨。 “我觉得,你最该死。”顾绝冷笑着对阿竹说道,“谢三郎的命是命,宋箐的就不是了?那姑娘就是傻了点,就活该被你们欺负?” 谋财害命,也不过如此。 “你……你不能言而无信!”他横眉怒目,双手张开,挡住顾绝的视线,“我不会让你伤害谢大哥的。” “你就一鬼魂,连人都碰不到,怎么阻止我?” “我……总之就是不行。”他紧咬下唇,下定了决心。 顾绝转身,与楚玄墨对着笑了笑,在楚玄墨愣神瞬间,伸手一推,把楚玄墨直接推到了谢三郎跟前,穿过了阿竹的身体。 “你瞧,你什么都阻止不了。”死后为鬼,就插手不了人间的事了, “顾绝。”不是顾兄,不是顾公子,而是顾绝,楚玄墨第一次完整地叫顾绝的名字,还是用那种忍无可忍的语气,顾绝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他要说什么。 “不要闹。”他很不满顾绝耍他。 “我错了,下不为例。”他赶紧认错,并不想因这些小事而惹楚玄墨不痛快。只要认错态度好,楚玄墨会原谅他的。 而正在这时候,谢三郎也终于醒过来了。阿竹先注意到,心里一慌,赶紧化成一团黑色小球,躲到了顾绝身后。 之前是情势所逼,不想让谢大哥见到宋箐,才会现身与他说话。可这回,他怕谢大哥问会他为什么要在死后还跟着他,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还不去投胎。他回答不出来的。 “阿竹呢?”谢三郎刚睁开眼就勐的起身,抓住楚玄墨的手就问道,“阿竹到哪里去了?是我又看不见他了吗?” “谢掌柜。”顾绝示意谢三郎先放开楚玄墨,等他冷静下来,才继续说道,“你就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间客栈前掌柜可是被你杀死在隔壁,而你就像没事人一样又出现在这。是因为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谢三郎并不回答,但他大概也能猜到顾绝已经全都知道了。 “能跟鬼魂对话,真的太作弊了。”他苦笑几声。 “是啊,如果不是我来这了,你不就一直逍遥法外了?餵……”他挪了挪身子,“这么年多好好活着,不觉得心里有愧吗?” 谢三郎冷哼一声:“她死有余辜。” “那我告诉你,宋箐是无辜的呢。阿竹是自己倒霉摔死的,与宋箐无关。” 背后的阿竹整个身子颤抖起来,他想撞倒顾绝堵住他的嘴,可是已成为鬼魂的他什么都做不到啊…… 没想到谢三郎只是坐在床上“哦”了一声,脸色如同往常:“杀都杀了,当年的理由很重要吗?” 阿竹僵住了,他一直以为谢大哥知道真相发现自己错杀了无辜会崩溃,会发疯,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 顾绝也愣了下,却很快反应过来:“在阿竹的描述中,你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情有可原。但其实那都是藉口吧,让自己心里好受,骗自己的藉口。那时候阿竹主动说帮你去偷钱,你是不是觉得很庆幸啊。他是自愿的,所以他做的事不关自己的事,对不对?” “不对。”谢三郎大声吼道,“你知道什么?” 第24页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接下去要干什么。”顾绝将一把匕首放到桌上,“我会送你去见宋箐。你的罪,该由宋箐来定。” “不可以!”阿竹终于现身阻止,他跪下来,冲着顾绝直磕头,“顾公子顾公子,求你,放过谢大哥吧。只要你能放过他,无论你让我去做什么我都愿意做。” “阿竹……”谢三郎的视线落在了阿竹身上,语气中带了些释然,“这么多年辛苦你了。知道死后能有灵魂反倒让我解脱了。我不怕死,就怕死后只有一个人。” “谢大哥……”不要这样。阿竹忍不住哭出声来。在为鬼的这些年里他心中只有两个愿望,一是希望守住自己死亡的秘密,绝不能让谢大哥知道伤心;二是希望谢大哥能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可没想到他心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对谢大哥来说,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谢三郎从床上下来,走到了顾绝跟前:“在我死后,能帮我把我放在杂货铺柜子上的那只黑色箱子交给我娘吗?你见过的。” “可以是可以,那里面有什么东西?遗书?” 谢三郎摇头:“是我这些年的积蓄。如果我死了,我娘也能靠这笔钱活下去。” 真是“孝顺”。顾绝的心里某处很是难受。 “你对你娘那么宽容,怎么就不能对宋箐好点?” “无论如何她都是我娘,宋箐却是与我无关的人。” 顾绝“哦”了一声,无法回话。 烟雨镇的事告一段落,楚玄墨去了酒楼,抓了与疯乞丐对饮的纪云清,一下扔到了马车上。 “像个姑娘家家的,还坐马车。”顾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扯了扯缰绳,丢下那坐马车的两个丢脸男人,潇洒甩头离开。 朝华剑派赶路是用两条腿跑的,还美其名曰是为了锻鍊弟子轻功。顾绝深感一个教派有个靠谱的掌教是多么重要。不过他才不管这点,直接给了楚玄墨和纪云清两匹马,要么一起走,要么以后江湖再见。 纪云清拒绝了那两个选择,小少爷豪气地买了一辆马车,说师叔尊贵之躯,那些凡夫俗子哪有资格见师叔的容貌。顾绝很是不耻,心里不住腹诽,朝华教派的都是一群绣花枕头。 率先到了个茶棚,叫店家烹了壶茶,在那坐着,等那俩绣花枕头。 远远的看见一辆马车过来了,纪云清正坐在外面笨拙地甩着鞭子,而楚玄墨大概就在马车里享受了。 顾绝心里忍不住泛酸水,楚玄墨的命也太好了,搞得他也想收弟子了,他的弟子一定要比纪云清更会做事。 可是现在……他却要去做别人家的弟子。 抬起左手,将它深深地看在眼底。若哪天,他的剑术能恢復往昔…… 朝华剑派 马车径直冲了过来,差点将整个茶棚给掀了。纪云清摇摇晃晃地从马车上下来,抓着顾绝的肩就开始吐起来。 顾绝怪怪地惨叫一声,虽然十分嫌弃,却是没有躲开。 “真是大少爷,坐个马车也会吐。” “要你管?”纪云清边吐边不忘瞪顾绝几眼。 楚玄墨也从车上下来了,面上完全没有使用童工的愧疚感,只问了纪云清一句:“还好吗?” “你还好吗?”顾绝问他。两个都是不常坐马车的人,一个吐了,另一个不会是在忍着吧。 楚玄墨带着浅浅的笑意,回他没事。视线往茶棚里扫了一圈,却在某人身上停下了。 只见他将他的手放在了剑柄上,一双眼淡淡地看向茶棚角落一位饮茶人。 顾绝觉得奇怪,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人斗笠遮脸,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你认识?” “师叔……”煞白了一张小脸的纪云清抓住楚玄墨的胳膊,“师叔,又是他。” “谁啊?”顾绝一脸煳涂。 “不知道。”纪云清说道,“这人武功奇高,每个月都会来朝华山刺杀师叔,师叔仁善绕了他一命,他却不知感恩。原以为这个月去了温家庄能躲开他,没想到这人那么难缠。” 顾绝顿时有了兴趣,取了“长鸣”剑,靠近那个男人,还用剑鞘挑开了那人的斗笠。 没想到因为这动作,视线相交在一起的两人,同时感到一阵尴尬。居然认识。 灵溪魔教洛琅的心腹孟海,只做教中暗杀的任务,很少出现在江湖上,所以几乎无人认得。这回居然被派来挑衅楚玄墨,很难不让人想是洛琅的意思。 “司空绝!你居然没死。”孟海大惊。 “啊,天气真好,适合去放风筝呢。你不要胡说八道!”在孟海开口的瞬间,顾绝用更大的声音把孟海的压了下去。手往下一动,那剑鞘直接打在了孟海的脑袋上。 以往见过他的江湖人士,不是被他杀了,就是隐退消失了,剩下知道司空绝模样的人都活在千里之外的海岛上。因此,顾绝才敢盯着自己的真脸重出江湖。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中原碰上灵溪教的人。 他边退后边喊道:“楚兄楚兄,快杀了他,这人是你义弟那一派的,你若想争家产,必须先杀了他。”  必须杀了他,不能让他回去告诉洛琅,他和楚玄墨混到了一起。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纪云清隐含怒气说道。为什么听起来顾绝好像知道师叔什么事似的,明明连他都不知道。 长鸣出鞘,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上。 趁着孟海还沉浸在“这人不是已经死了吗”的震惊中,先下手为强,一剑朝着他的胸口刺过去。 虽然孟海想着其他什么事,可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为他的脑子也变慢起来。脚尖一踢桌子,借着那力道退出了三尺外。 “你的速度变慢了,怎么变成左手使剑了?”孟海如此说道。 “关你屁事。”被戳到伤痛之处,顾绝忍不住骂道。 楚玄墨手中有一把“雪隐”剑,听说是他在雪地里捡到的,所以才给取了这么个名字。而顾绝跟着楚玄墨这么久了,也没见过雪隐出鞘,就很不厚道地想是捡来的剑哪有什么好的,肯定是这剑太丑了,楚玄墨不好意思用。 然而这次雪隐真的出鞘了,流转的光晃了人眼,顾绝却没心思去偷看上两眼。 孟海自知敌不过对方二人联手,“蹭蹭”往后跳了几步,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与顾绝对立着。 “孟海孟长老,你我共事多年,虽不是朋友,也有那么点情谊在吧。能别把我还活着的事说出去吗?”背在身后的手不住对纪云清打手势。 孟海防范着他和楚玄墨,却不会在意纪云清这样大的少年。他想让纪云清绕到孟海身后,能拖他一时拖一时。 可纪云清完全没看懂他的手势,还当面出口问他,你的手抽筋了吗?气的顾绝牙痒痒。 第25页 “情谊?刚联合洛楚要杀了我的,是你这个有情谊的人吗?” 孟海因常年被派去做暗杀任务,那一手暗器用的在江湖上无人能敌。孟海不敢靠近顾绝,顾绝同样不敢靠近他。难道真要让他逃吗? “孟海,我还活着你觉得奇怪吗?”他可以和楚玄墨联手打死孟海,却不能在孟海想逃的时候抓住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堵住孟海的嘴,暂时隐藏他的踪迹。 他可不想洛琅一个高兴,就带人上朝华山抓人,朝华剑派是不会保他的。 “你家公子对所有人说我死了,可我还活着,他为何要骗你们?那一定是有理由的,只不过这理由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会希望有人来戳穿他骗人吗?你家公子什么性情你清楚,你就不怕他一个恼羞成怒杀了你吗?”因为纪云清在场,他不能直说洛琅。所有人都知道洛琅是魔教少主。 “这……”孟海犹豫了下,洛琅还真会这么做。 “过几天我会去找你家公子,说到做到。” 这么些年在灵溪教混着,其他东西没捞到,就混到了个“老实人”的名号。所有人都知道司空绝是个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傻子,却也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 孟海信了,只要司空绝能自己去灵溪教,那他也就不用落个隐瞒不报的过错。在洛琅那只是早知道和晚知道的区别,而他,却是从可能会死,变成了一定活着。 孟海满意地走了,顾绝松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想与孟海动手,让昔日的对手知道自己大不如前的事实这比刺他一剑还让他难受。 “好了,现在可以跟我说说那人是谁了吧?”纪云清收拾了倒地的桌椅,待众人都坐下后,才开口问道,“孟海?我记得魔教十大长老中,就有个叫孟海,是他吗?” 这小傢伙在某些事上还挺敏感。 “是……是他。”顾绝认命说道。 “那你怎么会认识他?还有你还活着是什么意思?你以前死了吗?” “我以前是被灵溪教拐去的,装死才逃了出来。都是不好的回忆,不想再想起了。”从不知道“谎言”为何物,变成了现在张口就能扯谎。每次意识到这点,想回寒台的心就会淡一点,他没资格回去。 纪云清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抱歉,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过往,以后不会再问了。” 孩子真单纯。顾绝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被一掌就被拍开了。 “你是想去我们朝华剑派拜师学艺吗?”纪云清体贴地换了个话题。 顾绝点头。 “那你以后就得叫我师叔了。”纪云清得意满满地说道。 朝华剑派玄字辈已经不收徒了,所以要拜师只能找云字辈。 “那我岂不是要称楚兄为师叔祖?”他看了楚玄墨一眼,那人一脸风淡云轻,看得顾绝心里不知道有多别扭。 纪云清大力点头,用鼻子喷了声“嗯”。 顾绝干干地笑了几声。朝华剑派年纪与辈分不符的就两位,而这两位居然都在他面前了。 “楚兄可有收徒?” “不曾。” “那你看我如何?” “我会带你去见我师兄。” 虽然被拒绝,但顾绝反而高兴,他可不想叫楚玄墨师父。 回朝华山的路上只被孟海打扰了一回,其他还算顺遂。山下小童看着楚玄墨从马车里出来,皆是一惊,纷纷上前问师叔祖这一路可发生了什么事。那关心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 楚玄墨在朝华剑派的待遇也忒好了,忍不住有些嫉妒。 顾绝用手肘戳了戳楚玄墨,问道:“你师父还收徒弟吗?顾玄绝这名字怎么样?” “我师父十年前就已仙去。” “那我是你师父遗落在外的徒弟如何?” 楚玄墨伸手摸了摸顾绝的脑袋,嘴角略带着笑意说道:“不要闹。” 这……这是把他当纪云清,当小孩了吗? 顾绝心头勐地起了阵火。在寒台,脑袋是次于心脏的地方,只有长辈或者将来要相守一生之人才可碰触。楚玄墨这行为无异于抓着他的衣领子让他喊爹。 他一下拍掉那手,用从不曾有过的严厉语气说道:“不准摸我脑袋。” 楚玄墨稍微楞了一下,收回手:“抱歉,将你看做云清了。” “我知道。”顾绝拉过靠着棵树干呕的纪云清,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头髮,“这是帮你师叔揉的。” 纪云清白了他一眼,继续去吐了。 回了朝华山,自然得先去见见朝华剑派掌门报声平安。待半死不活的纪云清休息了一炷香时间后,楚玄墨就带着他们去见纪玄礼了。 顾绝对这儿的一切都感到新奇,走到哪都要问一问,夸一夸。连门口的一棵梧桐他都能停下来夸上几句,果然是朝华山的树啊,长得就是跟外面的树不一样。 “马屁精。”纪云清虽苍白着一张脸,可这张嘴依旧不饶人,“少见多怪。” “云清。”楚玄墨叫道。 纪云清马上说弟子知错,就像他前几百次做的那样。明知自己说话不得体,会让师叔呵斥自己,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 “多加二十鞭。” 那张白脸白了又白。纪云清痛苦地闭上双眼,低头说道:“是。” 从去温家庄到回朝华山,这积累起来的处罚,已有八十鞭之多了。 “这个……不用了吧。”虽感此时气氛非常不好,顾绝还是出声阻止道,“孩子失礼最多关他几天,不用抽鞭子这么狠吧。” 楚玄墨的视线从纪云清移到顾绝:“三十鞭。” 什么毛病?顾绝在心里骂了一声。 纪云清轻哼一声:“让你多管闲事。”说完一步一步,双脚用力蹬着地快速往前走着,像是在泄愤似的。 顾绝在他身后直摇头:“你瞧,你这位师叔没什么威慑力,打也没用。” “别去管他。”楚玄墨拍了拍顾绝的肩,让他跟着他走,“云清很怕他的父亲。以往在朝华山,他们父子也很少见面。这次不得不见,他应该很紧张。” “我要是没记错,贵派掌门是老年得子,六十岁高龄能生孩子实属不易,应该会疼爱有加的吧?额……冒昧问一句,确定是贵派掌门的吗?”不是贵派夫人给带了绿帽子?这么一想突然就想通了,难怪纪玄礼不待见纪云清。 楚玄墨瞥了顾绝一眼:“不要胡思乱想,云清与我师兄……很像。” 顾绝倒真想看看那个和纪云清很像的纪玄礼。纪云清少年心性,又心高气傲的,即使发些莫名其妙的脾气,也能用一句还小嘛原谅过去。可这性子若是安在了一个老头身上,可就有点滑稽了。 但真见到了纪玄礼,顾绝才意识到楚玄墨说的很像,指的是外貌很像。 第26页 香香不痛 纪玄礼简直就是老年版的纪云清。楚玄墨与他老爹洛渊很像,可也只是眉宇间的相似,而纪云清像他老爹,就像了个十足十。 纪玄礼眼角虽也有些细纹,却比一般六七十岁的人长相年轻了些。若不知道他真实年龄,顾绝一定会猜他只有四十出头。只是纪云清那时常飞舞的眉毛在纪玄礼的脸上就是紧皱着的了。 气质不同,给人的感觉也不同。 纪云清好似人间富贵纨绔子弟,纪玄礼则是自带成熟魅力的大叔。小姑娘应该会比较喜欢纪玄礼那一类。 “幸好没秃顶。”顾绝自言自语道。他已经知道纪云清老年后的样子了,就帮他把不必要的事都担心了一遍。 在行完礼后,纪云清战战兢兢就躲到了角落,生怕落入他爹的视野里。 “纪掌门。”顾绝沖他抱了抱拳头,“在下顾绝,近来听闻朝华剑派招收新人弟子。我来应考,能不能给点方便?”开下后门呗。他嬉皮笑脸地说着,引得纪玄礼冷了脸。 纪玄礼干脆无视了顾绝,对楚玄墨说道:“楚师弟辛苦了,回去后好好休息吧。” 楚玄墨点了点头。纪云清也像是得到了什么大赦,赶紧做了个揖,转头就要离开,却被纪玄礼开口叫住。 “云清,我有允许过你去温家庄吗?” “是楚……楚师叔同意的。” 眼看着纪玄礼拿起了挂在墙上的鞭子,楚玄墨出手阻止道:“掌门师兄,是我带着云清去散心。” “他散什么心?”纪玄礼将鞭子勐的打在了地上,“我看他就是想去玩。” 顾绝点头,他也这么觉得,可小孩子想出门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但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在一个外人面前,教训自己的儿子吧。 顾绝呆呆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帮着去拦也不是。 “楚师弟,你让开!” “云清没错,要打就先打我。” 顾绝就只能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纪云清了,之前那趾高气昂的纪云清好似是幻影。 “云清你怕什么?上去打啊,对付那疯乞丐时的勇气去哪了?”在寒台也有父亲打儿子的,可若儿子的武功高过父亲了,那这个父亲就再没资格用拳脚教训儿子。 顾绝小时候是被他姐姐用拳头教训的,小时候的他在心里发誓,迟早有天要报復,把姐姐打趴下。现在,他成材了,人却没了。 那三人一齐用“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的眼神望向顾绝。 “纪云清,你想打我吗?”纪玄礼冷笑着说道。 “儿子不敢儿子不敢。”边说,纪云清边用力地磕头。 现在顾绝才懂纪云清为什么总是对他恶言相向了,在朝华剑派要守的规矩太多,父亲又是个不通情理的老头,他一定压抑太久了,才会来剥削他这个外人。 “如果当年没有你,你娘也不会死。你娘那么骄傲,若是她知道,自己用性命换来的是你这样的废物,是否会后悔呢。” 纪云清双手紧握成拳,直到抓破了皮,流出了血。好似只有这样用力,他才能将眼泪憋回去。 刚在路上听楚玄墨说起云清的身世,十年前,纪家在去幽州的路上遭遇歹徒,纪玄礼受了伤,云清的娘就让纪玄礼带云清先离开,自己去做引开那些歹徒的诱饵。 所以说纪云清之所以能活着是他娘用性命换回的,也不为过。 顾绝略过那僵在原地的师兄弟,走到纪云清跟前,强硬地将他扶起。他受不了看着那个骄傲的纪云清变成只会磕头认错的模样。 “纪掌门,明明是您无能,怎可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儿子身上?对,贵夫人是用性命换了云清一命,可不也换了您一命吗?您倒是活得自在,原来都是让云清来背这罪过了。” 纪玄礼用那如寒冰刺骨的视线扫了顾绝一眼,闭口不回,不过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懂个屁。 “云清。”纪玄礼直勾勾地看向纪云清,“跪下。” 纪云清慌慌张张地挣脱顾绝的那两只手,“嗵”地一声用力跪下。顾绝却好像跪下的那个人是他似的,吃痛的闭上了眼。 刚才那一下一定把膝盖给磕破了。 “云清,你喜欢被人打吗?”顾绝忍不住问道。 纪云清低着头,顾绝看不清他的表情。 “师叔,顾公子,你们出去吧,别管我。” 没有任何人的提醒,纪云清还是第一次这么乖乖地尊称他一声顾公子。 顿感受宠若惊。所以顾绝“哦”了一声,错过了拒绝的机会。只能摸摸脑袋,先出去了。 算了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关自己的事,别去管了。 但纪玄礼会不会把纪云清给打死?后面纪云清还有鞭刑要受,能不能撑住?他忍不住侧耳贴在墙上听里面的动静。 可没多久楚玄墨也出来了,他扫了眼四周,在角落找到了鬼鬼祟祟的顾绝。 “走吧,我带你去客房。”楚玄墨先往前走了。 顾绝一路小碎步追上,不住回头担忧地看向那扇紧闭的门,问:“你不管你师侄了?” 楚玄墨停下脚步,望向顾绝:“你倒比我关心。”说完,继续往前走,“云清本就要受罚,这次挨了掌门师兄的鞭子,我不再算他在温家庄的那些错就是了。” “……你这师叔算的倒是清楚。” 明明是现掌门的亲生儿子,本该受尽宠爱,被娇纵地无法无天,可现实活得却像楚玄墨家的小厮似的。 “云清真惨。”顾绝嘀咕了一句。 到了晚上,顾绝从他随身行囊里找出伤药,问了路边小童,一路找到了纪云清房门口。 看到这房子装修,顾绝才确定一点纪云清果然还是富家公子。即便老爹对他不怎么好,但在物质上还是没亏待他。 顾绝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请进,才推门走了进去。 原本里面躺在床上,高抬起的那个脑袋,待看清了来人,又失望地低了下去。 “喂喂喂,别那么失礼好吗?就算不是你爹,你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纪云清脸蛋微红,却还是骂道:“谁说我在等我爹?” “我说你等了吗?”顾绝笑了笑,把伤药放到了桌上,“疼吗?” “不用你管。”纪云清撇嘴说道。 顾绝将那伤药的盖子掀开,从里面传来一股淡淡的花香。 “我姐姐是医仙,这是我根据我姐姐写的药方调制的伤药,名为香香不痛。” 纪云清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顾绝尴尬一笑:“小时候我不喜欢伤药的臭味,这是我姐姐特意为我做的,名字也是故意取成这样哄我的。” 纪云清拿过那伤药,仔细闻了闻,味道果然好闻。可是这香味出现在一个男子身上,实在有点古怪。 第27页 “我不要。”纪云清马上拒绝。 “香味并不浓重,不要这么快拒绝。”顾绝一把拉过纪云清□□在外的手臂,那里还有被鞭子打过的痕迹,他眼疾手快地涂了点药上去,“我姐姐的东西可是千金难买,你真不识货。” 纪云清吃痛,正想嫌弃的把那什么香香不痛给擦掉,可顾绝碰过的那几个地方,意外地传来了舒爽的凉意。他扭捏几下,哼唧几声,终是没有拒绝。 “这瓶药就送你了。” 纪云清身上的鞭伤很多,却没有一处是十分严重的。顾绝松了口气,想着果然还是是亲生父亲,下手不会太狠。 “你也别太难过,反正你爹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可活,让让他吧。” “顾绝!!!”纪云清挣扎地爬上来,想掐死顾绝。 “开玩笑开玩笑,你别生气。”他按住纪云清,转移话题道,“其实你爹还是在乎你的,你的伤口都不深,可见他不是真心想打你。” 纪云清趴在床上,刚才的挣扎牵扯了他身上的无数伤口,疼的汗都留下来了。他大口地喘着气,对于顾绝的问题,只冷笑了一声:“你懂什么?我爹他恨我。” “你怎么知道?” 说到伤心事,纪云清眼神一黯,蔫蔫地说道:“我以前是叫纪云河的,‘清’是害死我娘的仇人里带的名字,我爹特意将我改名,难道不是因为恨我吗?” “可能只是巧合?” 说这话顾绝自己都不信,纪云清也只苦笑了一声。 看着越来越消沉下去的纪云清,顾绝也有些心疼。纪云清这种爹不亲没有娘爱的孩子看起来的确有些可怜。 “那,我给你说个秘密,这事我从没对别人说过,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说出去。” 纪云清抬眼看他:“你先说说。” “你先答应,否则不说。” 纪云清纠结了一回,还是输给了好奇心:“好吧,你说。” “在我的家乡,每个孩子的名字都是由上天来决定的。我们那有个万字阁,里面藏有万字。等孩子满周岁后,会让他们爬进万字阁,自己进去挑他们的名字。其实当年,我从万字阁里抓出了两个字。” 顾绝凝视着纪云清,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纪云清便问道:“一个是绝字,另一个是什么?难道是狗啊猫啊,蛋之类的?” “上天给的名字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你别瞧不起那些字。”顾绝正义凌然地教育他。 纪云清心想,到底谁瞧不起了?是你自己瞧不起吧,否则干嘛要隐藏名字中的另一个字。 “所以你的真名到底是什么?” “一个字是绝。”顾绝咽了咽口水,“另一个字是……是……是蠢。”最后那个字几乎被他用不可闻的音量说出。 纪云清愣了半刻,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居然是蠢!不管是绝蠢,还是蠢绝,这名字都很傻啊。 顾绝干干地笑了几声,“虽然字没有高低贵贱,但这蠢字实在有点侮辱人。我姐姐想帮我改名,可族长不同意也没办法。最后,那个蠢名字陪我度过了我的整个童年,连将来要作为定情信物的玉佩上都刻上了那两个字,实在有点丢人。” 纪云清忍不住又喷笑几声,一扫之前的阴霾。顾绝看他精神很多,才松了口气。把自己那倒霉故事告诉纪云清也算有点价值。 在离开纪云清房间前,顾绝又反覆叮嘱几句:“今天跟你说的都是我的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你爹,你师叔都不可以。” 只换来纪云清敷衍的一句知道了。 祝玄武 翌日,已时。因为难得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张床,以至于一向早起的顾绝到现在都还没醒。 楚玄墨过来敲门,顾绝才迷迷煳煳地醒来,简单收拾了下,就跟着楚玄墨去找他的师兄祝玄武了。 听说这个祝玄武年少时很不安分,除了杀人放火,其他的坏事他几乎都做过了。就因为这样,被人寻仇砍掉了一条右手,做了一阵乞丐。最后被朝华剑派祖师爷捡了回去,从此只修炼左手剑。 顾绝莫名觉得自己和这个祝玄武身世很像,都是做了些坏事,因此被废了右手。 来到了个名为玄武亭的亭子,祝玄武就在里面边喝茶边等着。看到玄武亭下祝玄武,此情此景,竟让顾绝有种想作诗的冲动。 祝玄武是长相普通的老头,属于那种在路边每隔半柱香都能见到一张相似脸的人。 祝玄武正上下仔细打量着顾绝,又问楚玄墨:“他就是顾绝?” “嗯,是他。”楚玄墨说道。 “年纪大了点,这时候才开始学武,是学不了太多的东西了。但看在你的面上,行吧,给我磕个头,就算是我弟子了。” “啊?”顾绝愣了下,“你们朝华剑派的这么随便?” 虽然他的确想过要混进朝华剑派,但没想过是这样混进。 祝玄武斜眼看他:“我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难道你希望对我三步一叩首?” 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有磕头,都不喜欢。 “跪下,拜师,我只说最后一次。” 顾绝偷偷地倒吸了口气。他一向只跪天跪地跪姐姐跪恩人,还是第一次要跪那四者之外的东西。 师父?这老傢伙能不能打过他还不一定,真有资格做他师父?顾绝在心里写满了不满。 算了,忍吧,一切都是为了姐姐。 走出寒台后的这几年,顾绝几乎每天都在调查姐姐的下落。在前几个月,他花钱雇的探子终于有了结果,他的姐姐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十年前,朝华剑派断情崖。 朝华山,断情崖,非本门弟子不可入内。 姐姐消失了十年,还活着的可能其实已经不大了。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姐姐是被朝华剑派之人给害死的,那他定要让这剑派上下所有人为姐姐陪葬。 想到姐姐,一切不能忍的就都能忍了。 他看了眼楚玄墨,又看了眼祝玄武。 楚玄墨,曾经恩人的儿子,祝玄武,陌生老头。这两人站在一起,唔…… 顾绝犹豫了下,身体微微往左移了移,结结实实地冲着楚玄墨跪了下去。 这一跪,是要还的。 闭眼磕了三个头。心想楚玄墨这回赚发了,以后不让他磕回来,他就不姓顾。 幸好祝玄武这个高傲老头,整颗脑袋半仰望天,以至于没有看清顾绝其实是冲着楚玄墨磕头的。 “你去找薛云痕报导吧,既是我入门弟子,以后名字里也得添个云字,就叫顾云绝。云绝,明天卯时去练武场等我。” 顾绝撇了撇嘴,有气无力地回了声是。 祝玄武先离开了,顾绝留在原地,打算让楚玄墨带他去找那什么薛云痕。 “委屈你了。”楚玄墨过来,将他从地上拉起。 第28页 “啊?” “以你原来的功夫,并不比祝师兄的差。” 顾绝不在意地摇了摇手:“没事没事,我还得多谢楚兄……啊,不对,现在是小师叔,多谢小师叔。我只是想在你们朝华剑派蹭点饭吃,做谁的弟子无所谓的。” 楚玄墨略带深意地盯着顾绝的脸:“我并不想管你潜入朝华剑派的理由,只是,是我将你拉入剑派。以后你在剑派做的任何事必然会与我产生联繫。望你……望你能三思而行。” 顾绝干笑几声,在转过头的瞬间朝天翻了个白眼。鬼知道楚玄墨会这么快让他拜师。 现在正是朝华剑派招收弟子之际,他原是想靠自己实力,凭本事与那些年轻小伙子斗一斗,争个朝华剑派外门弟子的名头。可没想到楚玄墨会让他走那么大的后门,一下就成了朝华剑派第二代入门弟子。光环大得不得了呢。 如果以后他要背叛朝华剑派,或者杀了这剑派的一干老头,他能一走了之,但他的一切错都将压在当初拉他进朝华剑派的楚玄墨头上。 三思而行,是这么个三思而行……这楚玄墨赌的是他的良心吗? 顾绝轻笑一声:“当今武林有两大魔头,一是魔君,二是魔徒。魔徒指的自然是司空绝,而魔君,指的可是他的身份,灵溪魔教的教主。”他附在楚玄墨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武林第一正派里却有两大魔头,怎么办呢?” 楚玄墨紧绷身体退后几步,摸了摸有点发红的耳朵,顾左右而言他:“我要去云清那里,要一起去吗?” “好啊。” 纪云清因为背上有鞭伤只能趴在床上,不过他身上的伤相较于昨天,已经好很多了。 “云清师弟,我送你的药还不错吧。”顾绝说道。 纪云清躺在床上,不忘给顾绝白眼:“谁是你师弟?” “刚我拜了祝老头为师,现在和你是同辈了。我年纪比你大,当然是你师兄。” “我入门比你早!要叫也该是你叫我师兄!”纪云清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脾气这么暴躁,哪有做人师兄的样子。” 这句话纪云清无法反驳,只能向楚玄墨求救:“师叔,你看他……” “好了。”楚玄墨阻止这两个像小孩子般争吵的傢伙,“云清,你的伤还好吗?” 纪云清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说还好,他怕师叔会立马让他去祝师叔那领罚,那就要再挨顿打。但若说不好,这就是骗人的,谎言一被拆穿,惩罚加倍。此时纪云清就只能恨顾绝好端端的送什么伤药给他,偏偏那鬼名字的药这么灵,害他左右为难。 “还……还好。”纪云清痛苦地闭上眼说道。被师叔那双眼盯着,他就不敢撒谎骗人。 “那可是我姐姐写的药方。”顾绝马上说道,“怎么可能会不好。” 纪云清嫌弃的“咦”了一声:“总是把姐姐挂在嘴边,你丢不丢人?” 顾绝什么都可以忍,唯独有人说他姐姐,这点不能忍。 “我记得昨儿个你被你爹骂一顿,就躲到被窝里去哭了,你丢不丢人?” “你!”纪云清被气得蹿了起来,一双手就想去掐顾绝的脖子,“你少胡说八道,我根本没哭!” “好好好,算你没哭没哭。”顾绝极是敷衍地说道。 纪云清看向楚玄墨,他就怕师叔会误会,他不想让师叔以为他还像个孩子一样。 “顾绝!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了!” “小兔崽子!”顾绝偷看了眼楚玄墨,再用力拍了下纪云清的脑袋,“你不讲信用。” “我……”他刚才是一时情急,话说出来就后悔了。这次他理亏,可他不想认错,只能轻哼一声,想把这事就这样揭过去。 “什么秘密?”原本楚玄墨是放任这两人嘴上吵架的,这一路过来,多的是这两人像小孩子一样,吵一些让人无语的架。 但无论这两人怎样吵,只要他说一句,他们都会听话安静下来。这两人之间的事,他全都知道。 可这回,他似乎成了局外人。 “哪有什么秘密,云清他胡说呢。”顾绝用一张笑脸想煳弄过去。 楚玄墨只觉得心头莫名起了一阵火,顾绝的态度更是让他气极。 他冷笑说道:“原来是不能告诉我的吗?”说完,竟从云清房间甩门出去了。 “他发什么火?”顾绝用口型问纪云清,纪云清也一头雾水,只让顾绝赶紧去追师叔认错。 行吧行吧,都是我的错。楚玄墨在朝华剑派是大爷,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 顾绝一路叫着“小师叔等等我”,连续叫了十几声,才把楚玄墨给叫停。 顾绝这才放慢脚步,走到楚玄墨跟前。下意识先环顾四周,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楚玄墨落下,至少得记得回去的路。 “别那么叫我。” “怎么叫你?小师叔?” 想着自己是故意叫“小师叔”,特意带了个“小”字,的确有调侃他的意思在里面。没想到这点坏心思被发现了。 “好吧,楚兄,我在朝华剑派待不了多久,你不必太担心。” “你叫云清名字,却只肯叫我一声楚兄?” “额……”顾绝弱弱地问了一句,“楚兄你喝酒了?” “没有。” “那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不也叫我顾公子吗?哦,不过以后你是得叫我云绝了是吧?啧,云字辈。”其实他不是太喜欢这个“云”字,感觉失去了他原来名字有的霸气,一下子弱了不少。 “云清说的秘密是什么?” 顾绝心中忍不住想骂人,早知道纪云清是个管不住嘴的,他打死也不会说啊。这个楚玄墨也是奇怪,都说是秘密了,何必揪住不放? “没什么,是你听错了。” “为什么能和云清说,却不能和我说?” 他认栽,只得承认有这秘密:“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这秘密与朝华剑派无关。我发誓!”他举起右手就要起誓,却被楚玄墨冷冷地扫了一眼,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人有毛病。 “你生什么莫名其妙的气?就算我和云清之间有什么事不能告诉你,也和你没关系吧。” 楚玄墨也是一愣,全身起的寒冰尽数退去,似是在问自己:“是啊,为什么?” 有毛病。 “小师叔,我还要去薛云痕那里一趟,就先走了。”撇下神游天外的楚玄墨,顾绝按原路回了纪云清房外,这时候他都忍不住要得意下自己记性不错。 你有病,你有大病 在去找薛云痕之前,他得去教训教训纪云清。那小混蛋,居然把他说卖就卖了,一点都不讲义气。 第29页 挥了挥左手,捏紧成拳。这么大的拳头落在纪云清身上,就算有香香不痛也得要好几天才能痊癒。 可耳朵先是听到了十米外转角处的脚步声,他下意识躲到了灌木丛后。以为是楚玄墨,他不好向楚玄墨交代为什么还在纪云清房前,总不能如实回答是来揍你师侄的。 可没想到来人是纪玄礼,纪云清那没良心的爹。也不对,知道来看望下受伤的儿子,说明还是有点良心。 纪玄礼径直去了纪云清的房间,然而没过多久,就从纪云清房里传来的摔东西的声音,瞬间打消了顾绝冒出来的父慈子孝的念头。 这纪玄礼也有病,摔东西还特意要去儿子房间摔吗?朝华剑派的人都有病。 只看纪玄礼风一般的从纪云清房间里出来,与正打算偷偷摸摸离开的顾绝撞了个正面。这气氛叫一个尴尬啊。 顾绝假意咳嗽一声,整了整外衫,一副我只是刚经过,没有听墙角的样子。 “说,你与司空忍是什么关系?” 司空忍,顾绝姐姐的真名。顾绝十分讨厌姐姐这个名字,比自己那蠢名字还要来得讨厌。为什么要忍?这名字太不吉利。 说到姐姐,顾绝的脸色变了。不再漫不经心,嬉皮笑脸,他绷着张脸,突然出手,长鸣出鞘,稳稳地搭在纪玄礼脖子上。 “你又和她有什么关系?”一直一直将姐姐藏在心底,这十四年里,他没有一刻忘记姐姐的存在。如今,好像终于能找到姐姐了,没有人能知道此时在他心中有多动摇。 顾绝用右手紧紧按住那因不可压抑的感情而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的左手,他连续深吸了几口气。 纪玄礼并不在意脖子边上的剑,只是凝视着顾绝那张脸:“果然与阿忍很像,司空绝。” 楚玄墨曾说过,十三年前,姐姐曾救过纪玄礼一家。所以,纪玄礼知道香香不痛这伤药也不奇怪。没想到还是在纪云清那暴露了。 这纪云清,无论是那张嘴,还是身上的气味,怎么都守不住秘密呢。 “我……”刚出声,顾绝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连双唇都是发麻的,“我姐姐,她还活着吗?” “……请节哀。” 虽然……虽然反覆想过姐姐之所以不回寒台可能是已经……已经……可真的有人这样告诉他了,他还是承受不住。没想到十四年前,姐姐的那一句“等我回来”却是诀别。 “是谁害死她的?” “抱歉,我不知道。” “那她被葬在何处?我……我要带她回家。”回寒台的那个家,即使族长不同意,他也要将姐姐葬在自己的家乡。 纪玄礼表情微变,只是顾绝沉浸在悲伤之中所以没有发现。 “十年前,阿忍姑娘从断情崖上摔下,尸骨无存。” “为何会尸骨无存?”他忍不住大喊道,“不可能。” “崖下全是野兽。” “你骗我。”顾绝突然笑了两声,“你不知道是谁害死了我姐姐,又怎会知道我姐姐是从断情崖上摔下。说,为什么骗我?” 纪玄礼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此时脖子上被顾绝划了一道口子,却好似没有发现,也没有去阻止。 “当年断情崖上,我也在场。那人蒙着面,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如果你想替你姐姐报仇也可以杀了我,你姐姐对我有恩,我却对她见死不救。” 当年,纪玄礼继任朝华剑派掌门,江湖上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他是正派,而司空忍,是个会妖术的妖女。他没有能力能为司空忍做些什么。 “我姐姐为什么会去断情崖?” “当年她被武林正派追杀,是我将她藏在了断情崖上。不知为何会被外人知晓。” 怕此时情绪就会崩溃,顾绝紧咬住下唇,直到丝丝鲜血从唇上低落。 “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没有骗你。” “若是骗我呢?” “死无葬身之地。” “我会来亲自取你的性命。”顾绝勐地一吸鼻子,抹掉唇上的鲜血。 “这是掌门令牌。”纪玄礼抛了一块令牌给顾绝,“在朝华剑派,有这块令牌即可畅通无阻。” “……多谢。” 在来朝华山之前,他已经知晓断情崖所在。可每往断情崖走近一步,双脚愈发沉重。 他将断情崖上每一寸土地都看得那么清楚,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这样做,心里会更难受。 他也去了崖下,什么都没有,连一只野兽也没有,是都被屠尽了吗?连一丝报仇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可即便这样,为什么连姐姐的灵魂也找不到?姐姐答应过他,会带着草药回来见他。明明……明明连这个承诺都没有兑现,不可能会消失升天的。难道他这个弟弟还不能让她在心里留下一份执念吗? 他伤心,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难道不是他吗?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回寒台,死后也不来找他? 难道在这外界,姐姐找到了比他更重要的人?现在就跟在那人身边? 傻傻地坐在崖下几个时辰,见着白天变成了黑夜。顾绝踉踉跄跄地起身,往附近的酒楼走去。 却在酒楼门口,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楚玄墨?”此时的他没心情去调侃楚玄墨,连平时伪装自己的力气也失去了。 “你来这干什么?也是来找酒喝的?”他问道。 楚玄墨原是在看到顾绝的瞬间身体一怔,转身立马想走,却被顾绝眼疾手快抓住了。 “正巧,我也想喝,一起?” 楚玄墨犹豫了下,可看顾绝神色有点奇怪,放心不过还是同意留下了。 去了二楼雅座。顾绝什么菜都没点,只叫了十坛酒。 看着一坛坛女儿红被送上来,楚玄墨抓住了那只正想拿整坛酒往下灌的手:“你这是要喝多少?” “我正努力把它们全喝光呢。”拍开楚玄墨的手,拿着整坛罐子连续喝了好几口。 “发生什么事了?”楚玄墨皱了皱眉,将那坛酒抢了过来,随手从二楼扔了下去。酒水溅到了不少路人,楼下的人只骂娘。 顾绝目瞪口呆:“那坛酒归你,不能算在我帐上。” “在朝华剑派,你找到想找的东西了?” 夜晚灯光晃眼,顾绝眯着眼,盯着开始变得模煳的楚玄墨:“是啊,找到了,可她死了。” “你……找的是谁?” 不顾楚玄墨的阻拦,他又开了坛酒,借着醉意才敢将心事说出:“我父母在我小的时候患了恶疾去世了,是姐姐将我养大。可十四年前,我竟也患上了夺去我父母性命的疾病。我的姐姐不顾族长阻拦,要出寒台,去外界寻找能治癒那病的草药,可这一去,再未回来。” 第30页 “不过也没事,至少我还有事要做。我会找到我的姐姐,还有害死我姐姐的那个人。”他又勐灌了几口,面目狰狞,好像要将那仇人连带着酒一起喝掉。 看楚玄墨一脸担忧,顾绝笑了笑:“楚兄,你可别与我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等我杀了我仇人,你倒是可以这样对他亲人说。” 楚玄墨在酒杯里倒满酒,一口饮尽:“我不会说。” 顾绝笑嘻嘻地也拿来一只酒杯,替自己和楚玄墨的都倒上,敬了楚玄墨一杯:“楚兄你呢?你又为何要来这喝酒?有什么愁事?” 他将心事一通说出,轻松了不少。与楚玄墨相处一向是轻松愉快的,他并不希望拿自己那些烦心事去影响楚玄墨的心情,就暂时先压下了心中的仇恨。 “因不知为何而愁,才愁。”楚玄墨瞧了顾绝一眼,“我有一个朋友,却见不得他与别人要好。为什么?” 顾绝拖长音地说了声“哦”,差点喷笑出声:“你是女人吗?只有女人和小孩才会在意自己是不是最好朋友的最好朋友。对了楚兄,你那位朋友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又如何?” “以上我说的女人小孩的言论只能用于朋友是同性上,若是异性,那就是占有欲在作祟。你喜欢上人家了。”顾绝暧昧地朝着楚玄墨笑,“楚兄,你觉得呢?” 楚玄墨无视了顾绝那带着桃红色的视线,将酒杯往顾绝那一移。 顾绝得令,赶忙将酒倒上。 “不知道。我见着他对别人比我好,我会生气。” “那肯定是因为喜欢。”顾绝暗自偷笑,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有事情他也想搞出点事情来。 “是吗?”拿到嘴边的酒杯一停,他望向顾绝,“我几乎没有朋友,不懂与朋友间相处该有怎样的距离,我会生气不是对朋友的占有欲?” 顾绝连连摇头:“你看我们是朋友吧,你跟别人要好我就不会生气。所以朋友之间哪有那么多占有欲啊。” “嗵”的一声,酒杯被捏碎了,楚玄墨脸上带着怒极反笑的笑容,他盯着顾绝,隐含怒气说道:“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能轻易让我生气。” 顾绝心说说话就说话,捏杯子干嘛,吓我一跳,还以为又惹到这位大爷了。 顾绝不气馁,挖出这位冷漠脸大爷的情史比喝酒更能让人停止思考,回去后也能说给纪云清听听。你那看似清高的师叔,实际就一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花痴。虽然他知道,这样说会被纪云清揍一顿,但他觉得好玩,还是要说。 “楚兄,那位总能让你满脸火气的小辣椒是谁?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小辣椒?”楚玄墨看着顾绝笑了一声,顾绝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他是我在路上捡的一只白猫,被我带回朝华山后,却只与山中小猫要好。我看着生气。” “猫?” 楚玄墨点了点头,顾绝却是一脸“你有病你有大病”,脚往外移了几步,一下离楚玄墨远远的。 顾绝没意识到,在与楚玄墨一来一去间,心中的悲伤已去了大半。 心生疑窦 “那猫是野猫,不受驯养,又蠢得要命,在当地伤了不少人,我见到他时,他的前腿已经被人 砍伤了。” “那猫又凶又残疾,楚兄怎么就想养它了?” 顾绝自认心善,虽说他觉得楚玄墨在耍他,但也没有刻意闭嘴不接话。 “那只猫闹出的动静太大,连我都听到了有关于他的传闻。别人恨他,我却想见他一面。其实 那只猫并不如传闻中那般残暴,他受伤的地方让我心疼。” 顾绝忍不住撇了撇嘴,一只猫还能有传闻了。 “楚兄,那只猫在你房里吗?被你说的我都好奇了,改天让我见见?” “他是我的猫,别人不准见。” 有毛病!顾绝在心中大喊。又想,能说出这种胡言乱语不会是喝醉了吧? 他凑到楚玄墨的跟前,灯光幽暗,想看清楚玄墨的脸色只能再靠近几分。 顾绝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楚玄墨的双眼,楚玄墨原是心里一惊,下意识撇开了,躲过了那道视 线。可顾绝却还是保持原样不动,或许是因为恼羞成怒,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楚玄墨蹦着张 脸回看了过去。两人互看了好一会。 顾绝打了个嗝,笑了几声。果然楚玄墨喝醉了,那脸红得都染到脖子了。 “好没用,喝那么点酒就醉了。” “我没醉。”他夺过顾绝手中的酒杯,“你少喝点。” “人生难得几回醉,我乐意,我高兴。楚兄,别管那么宽呀。” 楚玄墨叫来小二,点了些菜,让他快点把菜送过来。 “别喝那么多,我问你,今天你消失了一天,可有吃过什么东西?” 顾绝一拍肚子:“还真没有。楚兄若是不说,我自己都忘了。” “喝酒随你,但不可空腹。”楚玄墨拦住了要去偷酒的顾绝,“虽说是人生难得几回醉,可别 忘了,你答应了祝师兄,明早卯时去练武场等他。祝师兄一向严格,你若迟到一刻,便会罚你 在受刑台跪满一个时辰。” “诶?小师叔不帮帮我吗?给我换个师父。” “那你拜我为师如何?” 顾绝撇了撇嘴:“你与我年龄相差无几,让我叫你师父?我都不好意思开口。”刚好小二把几 道菜拿上了桌,顾绝把空碗交给楚玄墨,让他替自己夹几样菜。 “不愿叫我师父,却肯叫我师叔?” “那不一样。我虽也叫你师叔,但这和我叫你楚兄一样,没带一丝敬意。” 楚玄墨冷冷地笑了一声。 这一晚两人都睡在了酒楼里。第二天天还没亮,楚玄墨就把顾绝叫起。 正因为楚玄墨严格控制他的饮酒量,第二天醒来,头并不怎么疼。 一路用轻功上山,等到了练武场,刚好是卯时。 顾绝轻唿了口气,靠在木桩上,看了一圈早就聚在一起练剑的朝华弟子们。 昨天,他被姐姐已经去世的消息夺去了理智,本不该轻信纪玄礼。纪玄礼说的话能信多少,他需要亲自调查一番。 按纪玄礼所说,当年是他将姐姐藏在了断情崖。可在这偌大一个朝华剑派,就只有纪玄礼一人知道姐姐所在吗? 不知道十年前是谁负责朝华剑派出入的,有机会得找他问问。 顶着日头,看着一群弟子练剑已有一个时辰,顾绝的火气蹭蹭就往上冒。 那祝老头耍他吗?不是说好卯时见面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正想一走了之,可转念又一想,老头的脾气这样古怪,现在让他这样巴巴地等着会不会是在考 验他的耐心?毕竟他是靠着楚玄墨的关系混入,或许老头是嘴上答应,心中甚是不满呢?如果 第31页 他真走了,老头会不会以一句“孺子不可教也”打发他? 好吧好吧,就做一回傻徒弟,让你看看我的诚心。 —————————————————————— 那一边,楚玄墨结了帐慢悠悠走回朝华山。先是去练武场瞧了眼皮笑肉不笑,脸上全是不甘心的顾绝,忍不住笑了笑。想着祝师兄一向厌恶不守信诺之人,昨天顾绝答应了要去找薛云痕却失信了,估计是为这事在生闷气吧。依师兄的性子,还要几个时辰才会去管顾绝。 有着十分明确的属于自己的原则,只要有人打破了他们的原则,就会孩子气地耍任性。在这点上,顾绝与祝玄武的确很像。 楚玄墨先回了自己屋子,现在他一身酒气,不知是顾绝的还是自己的。他需要沐浴洗掉这满身酒气。 刚打开院子大门,院子中央,纪云清却在那里等着他。 “伤好了?”他问道。 纪云清就僵在原地,回答好也不是,回答不好也不是,干脆就说:“师叔,您这一晚上去哪了?爹在找您。” “他找我做什么?”楚玄墨推开房门,让纪云清先进去休息。 “爹想问你顾绝的事。”纪云清心下奇怪,顾绝只是半路遇上的小混混,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爹怎么会对他感兴趣。 “这点事随便叫个弟子告诉我一声就行,何必让你过来。”身上还有伤,不好好养伤,逞什么强? 纪云清却是苦笑一声:“爹要找您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他可能都忘了我受伤的事了吧。”他揉了揉被鞭子抽过的几个地方,“师叔,能把床借我用用吗?站着难受。” “去躺着吧。” “多谢师叔。”得到了楚玄墨的同意,纪云清才一步一挪,艰难地爬到了床上。 “掌门师兄为何突然对顾绝的事有了兴趣?” “不知道。昨天我爹去看我,没说两句话就问我身上的香气哪来的,我说是顾绝给的药上发出的香气。他就马上出门去找顾绝了。难道这药有问题?” 纪云清背朝上趴在床上,边和楚玄墨说话,边调整枕头的方向,却从枕头底下翻出了个奇形怪状的玉佩。 他偷偷地看了楚玄墨一眼,发现楚玄墨正在整理书籍并没有注意他这里,就大着胆子把那块玉佩拿到手中仔细察看。 “绝?”他不由自主地念出了上面的字。 “把它放下。” 纪云清从小黏着楚玄墨,一向听惯了他的声音,不管是温柔的还是严厉的,他都听过。他敢说这世上与师叔说话最多的人就是他纪云清了。可是,师叔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说话带着丝丝刺股的凉意。 可能是听错了? 为了活跃气氛,纪云清把玉佩放回原位,强笑道,“这块玉佩好像顾绝与我说的那块。” “他倒什么都愿意跟你说。” 纪云清打了个冷颤,心里不住地觉得别扭,可要问为什么别扭,他一时也琢磨不出来。 “顾绝与我说,他的定情信物上刻有他的名字。不过这个只有一个绝字,应该不……”话说到一半他闭嘴了,他看见那块玉佩下方有个被划过的痕迹。显然原来在那个地方是刻有什么花纹的。 他终于知道为何感到别扭了。顾绝的定情信物为何会在师叔床上? 顾绝!原来他也是死断袖!他勾引师叔!这个狐狸精! “定情信物?是吗?”楚玄墨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难道师叔不知?”他抬头楚玄墨,又低头看那玉佩。难道这是师叔偷过来的?师叔才是断袖? 楚玄墨走到床边,当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纪云清,把那玉佩拿了回去,藏在了衣襟里。 “我都不知道……原来他对我也是……” “师……师叔???” ———————————————————— 顾绝就这样傻傻地站着啊,站得太阳都高挂到了头顶,整个人又累又饿,那个祝玄武才慢悠悠地走出来。 顾绝马上换下懒散疲惫的模样,身体站的笔直……脸上挂上微笑,好似精气神十足的大好青年。 “师父。”他冲着祝玄武行了个弟子礼。 祝玄武鼻子朝天,瞥了顾绝一眼:“还等着呢。” “师父不来,弟子不敢离开。” “我最是讨厌榆木脑袋、不懂变通的徒弟。我与你约了卯时见面,是我失信,你本可以先行离开,却在这空等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做什么事不好,偏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师父教训的是。”长鸣呢?长鸣剑在哪?能不能砍死这老头?死后分尸又怎么做来着? “昨儿个我让你去见云痕,怎么没去?” “昨天我被楚师叔拉去做事了,来不及去见薛师兄。”把事都推到楚玄墨身上,楚玄墨也会帮他掩饰的。 “你现在就去找云痕吧。他会给你一块弟子令,有它你才算朝华剑派弟子,才能出入朝华山。你现在无名无分的算什么样子。” “是。”顾绝心说他都有掌门令牌,还会稀罕什么弟子令吗? 不想再被祝玄武抓住什么话柄,顾绝打算先忍着饿去找那什么薛云痕办了那什么弟子令。 一路问人过去,七拐八拐的,从这座屋子绕到了那座,生生跑出了一身的汗,才算找到了那薛云痕所在。 为贪图方便,顾绝直接爬墙跳进院子,往下跳的瞬间,却瞥见院子门口某个熟悉的人也进来了。 “小师叔?朝华剑派也不小啊,怎么到哪都能碰见小师叔?我俩可真有缘。” “不要翻墙。” “知道了知道了。”他敷衍地说道。 见过楚玄墨用朝华剑派的规矩教训纪云清,可不想顶嘴与他多做争辩。现在还不如全认下,照做不照做就是以后的事了。 “小师叔来找薛师兄做什么?” 他提前一步,替楚玄墨敲了敲门。 “查记录。” “查什么记录?” 正巧薛云痕来开门了,楚玄墨直接对他说道:“这半个月里朝华剑派弟子出入记录。” 顾绝恍然大悟,自出了温家庄他就完全把在那发生的事给忘了。记得那里好像有一颗叫什么什么的珠子被盗了,又有一人因看见了偷珠子的小偷被杀了。 虽不知这小偷与杀人兇手是否为同一人,但必定有所联繫。他因为能通阴阳与鬼魂对话,才知道偷那什么珠子的小偷是那鬼还活着的时候见过的朝华剑派弟子。 他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楚玄墨不会。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薛云痕领着两人去了帐房,把左侧书柜第二层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册子给拿了出来。 第32页 “师叔,就是这本。” 楚玄墨拿过册子翻了几页,问道:“这半个月里,可有弟子离开朝华山超过五日?” 从温家庄到朝华山,一个来回,必定要五日以上。 “五日以上的?”薛云痕凑了过去,自己用手快速翻了几页,“那只有纪师弟和师叔您了。” “没有别人?” “这半个月里除了招收新弟子之外,再无其他大事。人是进的多,出去的少。没任务还出山五天以上的只有纪云清纪师弟。” “有没有可能遗漏?” 薛云痕摇头:“山门有人把守,出山需要弟子令。而云字辈与风字辈弟子每日都有早课点名,这不可能遗漏。” “知道了。”楚玄墨把册子还了回去。 他原是受了掌门师兄吩咐独自前往温家庄贺寿,下山途中,遇见受了委屈,要离家出走的纪云清,这才带他一同前往温家庄,算是帮他散心。 难道是被人刻意算计了吗? “这位公子是?”薛云痕揪心地看着书架边上,那个开始翻册子的顾绝,生怕他弄乱那些册子摆放顺序。 “十年前的记录也放在这吗?” “十年前的记录早就烧掉了。” 顾绝哦了一声,顿时兴致缺缺:“我是受我师父之命,来这拿弟子令的。” 薛云痕也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云绝师弟啊,祝师叔与我说了。”他从书桌上一叠纸里抽出其中一张,“云绝师弟,麻烦你填一下你的生辰,籍贯,以前可有学过哪一门派的武功。” 顾绝胡乱填了一通,就把那张纸还了回去,拿了弟子令,一下逃出这个全是书卷气的房间。 楚玄墨站在门外,看他一出来就和他并排往回走。 “你怎么看?”楚玄墨问道。 “什么怎么看?哦,我觉得你们朝华剑派烧册子的习惯非常不好。” “我问的是陈如玉见到的朝华剑派弟子,是否会是云清。” 之前他不信鬼神之说,只将顾绝对他说的一些话当成了胡言乱语,然而在烟雨镇发生的事让他不得不信。 顾绝将手交叉在后颈上,不是很感兴趣:“你要是怀疑,可以试试他。” 从薛云痕院子里出来,楚玄墨问他要不要去花园走走。 顾绝想着楚玄墨是这朝华山其中一位山大王,是大爷。只能讨好,不能得罪。最好还是能与他形成一种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到可以讲朝华剑派秘史的关系,就先忍着饿同意了。 并肩走在花园小路上。楚玄墨假意咳嗽了一声,视线移到某一处的花骨朵上,才说道:“我听云清说,你有一样定情信物?” 顾绝犹豫着点了点头,心里是起了一阵火。以后有什么事绝对不能跟纪云清说,太守不住秘密。 想着楚玄墨现在是那玉佩的主人,就有必要为他解释一下玉佩的来歷。 “那是我们那一族的规矩,在确定族人名字的同时会做一块刻有他名字的玉佩,玉佩从小随身佩戴,承载的是我们另一半的灵魂。持玉佩的男女双方若是互生爱慕,就会将自己的玉佩送给对方。意为将自己以及未来的人生交给你了。” “那你将这玉佩送我是……”楚玄墨又咳嗽了一声,微微红了双耳。 顾绝哦了一声:“族里有规矩,不可与外族人通婚,而我又回不了寒台,所以这玉佩我没姑娘可送,对我来说是一文不值了。” “一文不值?” 顾绝轻笑一声:“否则我怎么会把它卖你。” 楚玄墨冷着张脸,从怀里将那玉佩拿了出来,一下扔到顾绝手里:“还你。” “你真还我?”他拿着玉佩检查了一番,“你还我玉佩,我可不会还你钱啊。” “不需要。” 顾绝脸带笑意,毫无愧疚地就收下了:“小师叔,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楚玄墨冷笑了一声。 虽不知在哪得罪了楚玄墨但是能拿回玉佩他还是挺高兴的:“小师叔,这附近的当铺在哪?” “你找当铺做什么?” “把这玉佩当了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来朝华山的路上我把盘缠都用光了,现在是身无分文。” “朝华剑派包吃包住。” “可我还是想吃点好吃的,需要钱。” 楚玄墨冷冷地盯着顾绝,拿出了十两:“玉佩给我。” “楚兄。”他叫了一声,躲过楚玄墨伸过来的手,“楚兄,当时是情势所逼,才贱卖了这玉佩,实际我将他拿去给人修修,是能卖更高的价的。” 面目表情的楚玄墨单手掐住顾绝的两边脸颊,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要多少?” 顾绝被掐得嘟着一张嘴,边用手比划边含煳不清地说道:“二斯雅。(二十两)” “给你。”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顾绝美滋滋地收下那笔天降之财,下山买酒喝去了。 —————————————————————— 这接下去的一个月顾绝过得是好不自在。原因有三。 一,前几□□华剑派已经结束招收新弟子的事宜了,三天后就要举办次朝华剑派大型拜师礼,顾绝自然也被算在其中。只不过他倒霉,成了现第二代弟子,这仪式就变得更为复杂。早在五天前,就有人过来量体裁衣,还教导他礼仪,在什么时候该行什么样的礼,先要给谁磕头,最后要给谁磕。 顾绝一听又要磕头,立马想叛出朝华剑派了。他那乌龟师父嫌弃繁文缛节,估计根本不会出现在那什么拜师礼上。那他给谁磕头,都是亏大了。 二,楚玄墨一直摆脸色给他看,只要一碰面,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冷笑连连,真不知道在哪得罪他了。偏偏在一天里,他们能碰上十几次面。不知道该说是朝华山太小,还是他太倒霉。与猜不透性情的人做朋友真是太难了。 三,纪云清的伤好了,楚玄墨因为他一句“可以试试纪云清”就真打算要去试探他。这事他自己做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拉上他一起。 当时他就是没责任心地那么一说,没想到楚玄墨真会把他拉上一起做骗人的事。 也不是多信任纪云清,就是感觉他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人。这么一个暴躁易怒又耿直的少年,不太信他有那么深的城府。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有奇怪的地方。他与纪云清第一次见面是在温家庄防守最薄弱的地方,他是运气好,不知道那块地方被温大少爷提前清了场,偶然闯入。那纪云清是为了什么去了那人烟稀少的地方?他不怎么不跟着他的师叔?还有在一行人要分开搜查温大少爷房间以及陈如玉房间时,纪云清又为何要跟着陈如玉,而不是跟着楚玄墨一起走?偏偏他跟着的陈如玉还被人杀死了。 第33页 这么一想,是越来越感到奇怪。 楚玄墨将纪云清叫到了自己房里,顾绝早就在那里坐着了,正默背等会要说的话。 纪云清却是左看看顾绝,右看看楚玄墨,心里发毛得厉害。原本他只将顾绝看做是小混混,现在似乎又多了个身份,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 他咽了咽口水,如坐针毡。 “师叔,找我何事?” 他修养了几天,又每天坚持涂顾绝送的伤药,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难道是师叔看他好了,这次让他过来领罚的? “云清,你如实说,那天在温家庄做了些什么?” 他马上跪下:“弟子知错,那时候不该丢下温弼一个人离开,都是弟子的错。” “不,我是问你关于风海珠的事。” 顾绝适时说道:“云清,我亲眼看见了,是你偷了那珠子。” 纪云清一脸不知所措,他求救似的看向楚玄墨:“我没偷!师叔你别信他,我偷风海珠有什么用!” “据说风海珠能让人长生不老,你不是有个快老死的爹吗?” “那也只是传闻,谁知道长生不老是真是假。我又为何要为了这不知真假的东西冒险。” “还要狡辩吗?我真见到了,当时在场的除了我,还有陈如玉,他揭下了你的面具,发现是你偷了风海珠。谁能想到陈如玉之死其实与温弼无关,他只是因为看见了偷东西的贼才被杀人灭口。” 孩子终归是孩子,做不到死皮赖脸,打死不认。他听到是陈如玉揭下了他的面具时,煞白了一张脸。他的表情先把他出卖了。 “不可能!我明明检查过四周,你早就离开了,在那里的只有已成为尸体的温弼与陈如玉,你不可能看见。” 他能告诉纪云清这是为鬼的陈如玉告诉他的吗?不能。所以尽管不太可能,他还是得装作在现场。 “云清,当真是你杀了陈如玉?”楚玄墨紧皱眉头。他同顾绝想的一样,云清或许会去偷风海珠,但绝对不会杀人。 纪云清苦笑一声:“我能怎么办,他看见我了,为了朝华剑派的清誉我也是要杀了他的。” 顾绝心下遗憾,他以为这个少年未经世事,白得像纸一样,所以尽管纪云清常常得罪他,他还是喜欢他的,下意识地想亲近他。顾绝以为他知道说哪句话会惹的纪云清生气,就是很了解他了。可没想到人是那么复杂。 顾绝尚且觉得心痛,更别说楚玄墨了。 “为什么?” “师叔,其实陈如玉本就是要死的,他杀了温弼,温文卫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他本就要死,死在谁手上无所谓的吧。死在我手上反而少了折磨,对陈如玉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纪云清!”楚玄墨又是生气又是痛心,最后只能嘆了口气,“云清,我真的了解你吗?你做那些事就不怕被你爹知道吗?” 纪云清努力瞪大双眼,不让眼泪流下来。伪装已经全被撕下,不再示弱,而是将全身的刺都露了出来。 “师叔,你不仅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我爹。你以为我愿意做杀人的事吗?我做的一切,只是想讨爹欢心。” 顾绝犹豫着此时是不是离开比较好,这显然是朝华剑派的家务事,他待在这,万一听到了什么秘闻,会不会像陈如玉那样被灭口? 可看楚玄墨也是有点可怜,他将纪云清当家人,哪想有一天会被背叛。 怕他气死过去,顾绝过来挡住楚玄墨看向纪云清的视线,为他倒了杯茶。 “别气别气,喝茶消消气。” 楚玄墨看了顾绝一眼,揉了揉眉心,接过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我需不需要迴避?”顾绝问道。 “没事。” 顾绝心想,也行,听听朝华剑派的八卦也能算是一桩趣事。 暴露 “云清,你可知错?” 纪云清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不知。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 “你……我问你,为何要偷风海珠?” 他垂下了脑袋,泄气道:“为了我娘。” 顾绝在旁忍不住插嘴说道:“为了你娘?你娘不是早死了吗?莫非这风海珠还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纪云清摇了摇脑袋:“我娘原是被葬在东锦雪山。” “东锦雪山不就在顾家村后面吗?我在那住了三年。楚兄你也看到过的。”顾绝笑了一声,不禁有点感慨这奇妙的缘分。 “我爹思念我娘,不想让娘下葬,就将娘冰封在东锦雪山的冰棺里。然而在一个月前,雪山发生了地震,我爹害怕会伤到我娘就将她带了回来。可是离开了雪山,又该如何保存我娘的身体?爹想到了温家庄的风海珠,恰巧温文卫要过六十大寿,那时候人多眼杂,正是偷风海珠的好机会。” 楚玄墨将纪云清的话打断:“十年前,我也有参加任夫人的葬礼,亲眼见着她下葬,难道这也是骗人的?” 纪云清大笑了几声,表情变得扭曲:“师叔,十年前你才几岁,那些老头会把真相告诉你?我娘有着见不得人的身份,那什么任夫人只不过是说出来骗你们的。朝华剑派的掌门夫人,可以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妇人,却不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 “你娘是谁?” “司空忍。” 顾绝的表情在瞬间僵住了,眼神变得阴冷,他压抑着怒气,一个字一个字问道:“你娘是谁?” 纪云清奇怪地抬头看他,却还是如实说道:“毒医,司空忍。” 顾绝只觉得那一瞬间有什么贯穿了他的双耳,直达他的心脏,内心的震颤差点让他站不住身子,周边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恍惚。他飞身上前,掐住纪云清的脖子,把他拉离了地面怒吼道:“你娘是谁?” 纪云清被吓了一跳,突然的窒息感让他抓住顾绝的双手挣扎。 “再说一遍,你娘是谁?” “司……司空忍。” 顾绝将纪云清扔了出去,纪云清趴在地上边咳嗽边大口唿吸着:“怎么?你认识我娘?” 他不敢置信地说道:“司空忍……是我姐姐。” “你是司空绝?”纪云清也是一愣,表情由惊到喜,“你是我舅舅?” 长鸣剑代表的是司空绝本身,为了隐藏身份,顾绝一向用白布裹住长鸣剑的剑鞘。 而此时,白布被顾绝用内力催动的剑气震成了几段,他一剑刺穿纪云清的右手,用脚狠狠踩住他的脸:“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娘是谁?”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纪云清出了一声的冷汗,他盯着顾绝,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个人。他冲着顾绝笑了笑:“是司空忍,舅舅。” 纪云清被一道外力扯了出去,才险险躲过顾绝从他脖子砍下来的一剑。 第34页 “顾绝!冷静一点。”楚玄墨出手抓住了顾绝高举长鸣的手。 “他侮辱我姐姐。”顾绝指着纪云清,气得身体都在颤抖,“我姐姐十八岁离开寒台,纪玄礼呢,那年他都六十了。他凭什么能让我姐姐看上。” 纪云清用手压住伤口,还说道:“舅舅,你觉得我有必要撒谎吗?我娘现在就在后山冰洞里,你要不信,自己去看。” “不准叫我舅舅!闭嘴闭嘴闭嘴!” 笨拙的左手强制使出复杂的剑术,原本那剑法该是如行云流水般的,意随心生,行随意动,顾绝却是全凭蛮力催动。自然,他所有的攻势都被楚玄墨化解了。 只要有楚玄墨在,他就伤不了纪云清。了解了这点,他提剑就往屋外冲去。 “你要干什么?”楚玄墨拉住了他的手。 “我要杀了纪玄礼。”他红着眼说道。 “以你现在的武功,根本伤不了他。” “挡我者死。”顾绝吼道,“楚玄墨,你也不例外。” 楚玄墨眼神一暗,拉住顾绝的手慢慢松开了。顾绝一下沖了出去。 纪云清从地上爬了起来,血染脏了整个袖袍,他踉跄着走到楚玄墨身边,望着顾绝的背影:“师叔,你放心,舅舅是娘的弟弟,爹是不会伤害他的。” “我能信你吗?”楚玄墨冷笑了一声,瞧着纪云清的伤口又皱了皱眉,“不要乱走,我会找人来帮你疗伤。” —————————————————————— 纪云清信誓旦旦地说司空忍是他的娘亲,他不信,他不愿相信。 那年生病,在寒台无药可医,姐姐要去外界找草药。他拦过姐姐,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姐姐失去自己的家乡。 但姐姐完全不听他的劝阻还是离开了,而他的病却在一个月后不治而愈。 之后每天的日子他都会去寒台山门口等姐姐回来。族长不会允许姐姐回寒台,但他可以跟着姐一起离开。这世上,只有在姐姐的身边才算家。 然而,姐姐没有回来。一年、两年……六年、七年、八年过去了,他成年了,姐姐还是没有回来。他等不下去了,他害怕姐姐出了什么事,否则为什么不来找他。 六年前,他抛下了一切,义无反顾地走出寒台。他要去找姐姐。姐姐是为了他才去外界,如果姐姐出了事,他会一生心怀愧疚,必然不会独活。 可纪云清说的那些算什么?他看做神仙一般的的姐姐和一个老头在一起了?怎么可能?难道要让他承认姐姐之所以不回寒台,是因为和一个老头在一起了吗?他的姐姐因为一个老头抛弃他了吗? 这绝对不可能!纪云清在骗他!他要找纪玄礼问个明白。 身上染着纪云清的血,一路走过,朝华剑派的弟子都围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顾绝挥剑将他们吓退。 然而这些人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越变越多,直到有人认出了顾绝手上的剑。 “长鸣!是长鸣!他是司空绝!司空绝没死。”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一群人扑了上来。 他可以打不过楚玄墨,但他不能允许自己败在这些虾兵蟹将手上。 他伤了五人,点了十四人的穴道,就在他力不从心,想直接杀人断了他们捲土重来的可能时,楚玄墨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在朝华剑派所作所为必然会与楚玄墨扯上关系,楚玄墨对他不错,不能为他带来麻烦。 剑锋一转,原本是划向对方脖子的剑,现在砍到了树上。力道用得太足,剑陷在树上出不来了。 那群混蛋却趁此机会用木棍打向他的右腿,腿折了,他一下半跪在地。他有寒台中人伤口快速治癒的天赋,可以不管外伤,但是骨折,不管对谁都是一样。 他便宜师父祝玄武闻迅赶到,见着浑身是血的顾绝,心里一惊:“你们都住手!云绝,你在做什么?” 朝华剑派弟子果然唯命是从,瞬间都停下了了。 顾绝得以喘息片刻,他吐出口里的血,骂道:“云什么云?老子司空绝,叫纪玄礼出来!” “司空绝,他果然是司空绝!” 顾绝忍不住冷笑起来,原来之前根本没确认他的身份,仅仅因为一把剑就要动手诛杀他了。 “你……”祝玄武被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楚玄墨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否则怎么敢带我来此?”他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想牵连楚玄墨。 “我知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些围在一起的朝华弟子闻声纷纷让开了一条路,楚玄墨从那走了过来,走到顾绝身边,“你受伤了?” “死不了。” 把顾绝扶到一边,靠着树坐下,低声对他说:“你没有杀人,我很高兴。” “那是我左手剑用的不顺手好吗?” 楚玄墨却是笑笑,摸了摸他的脑袋,惹得顾绝又是瞪大了双眼,觉得受辱。 离开 楚玄墨起身走到台阶边上,望着上方的祝玄武:“祝师兄,掌门师兄现在何处?” “掌门师兄正闭关修炼,不见外人。” 顾绝轻嗤一声:“这么巧?司空绝要见他,他就闭关了?朝华剑派掌门就是这样一个怂货啊。” “司空绝,修得胡言乱语。”祝玄武一脸吹鬍子瞪眼,他吩咐旁边拿着弓箭的新人弟子,拉弓射顾绝脑袋。 那新人弟子觉得委屈,他以前学的的确是弓箭之道,但嫌拉弓射箭不刺激就放弃了。此番转入朝华剑派,是想好好学学那精妙绝伦的剑道。可刚在房间休息,有人过来大喊有外敌入侵,让他拿着弓箭出去应敌。这样还学个屁的剑道啊。 新人弟子撇着嘴,射出了包含了他全部委屈的一箭。 楚玄墨拿着雪隐将那箭挑开:“师兄,将司空绝带回朝华剑派的是我,他犯的错,也该由我承担。” “是,你是有错,你居然放邪魔外道进山,还让他做我徒弟。楚玄墨,你想毁了我吗?” “我会带司空绝离开。” “带他离开?”祝玄武不可思议地又念了一遍,“楚玄墨你疯了?你以为在你身后的是什么?朝华剑派是名门正派,百年清誉岂能容你说毁就毁?你与魔徒厮混,要置朝华剑派于何地?” 楚玄墨苦笑几声:“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我丢下他,他必死无疑。”他冲着东方,他师父曾经住过的地方跪了下去,默默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又对祝玄武说道:“是,身为朝华剑派弟子,我不该也不能保他,但若不是呢?” 楚玄墨解下弟子令,往天上抛去。 “楚玄墨,你要为他背叛师门?”祝玄武整张脸憋的通红,气得直拍栏杆。 “自今日起,楚某所做一切与朝华剑派无关。”他回身往树下走去,那里有顾绝在等他。 第35页 顾绝忍痛拄着剑鞘从地上爬起,恨不得一口咬死楚玄墨:“楚玄墨,你真疯了不成,我要做的事与你无关。” 这份恩情太沉重了,不要,他承担不起。当年姐姐为他离开寒台而失去踪影,他背负起这份责任,已经要用余下的日子去偿还了。楚玄墨为他背叛师门,以后势必会与整个武林为敌。这份情更重,他承担不起,也不想承担啊。 为什么这些人都那么任性?想做什么事自己去做,为什么要带上他的名义?他劝过了,为什么都不听?为什么要逼着他承受这份恩情?为什么要让他愧疚?他宁愿自己承担一切后果,也不想有人要因为他而牺牲什么啊。 祝玄武将弟子令扔了出去,直插入楚玄墨脚边的地面:“楚玄墨,你可想清楚了。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啊,整整二十年!朝华剑派可有亏待过你?你认识那臭小子才几天,就为了他你连师父都不要了?” “不只是因为他。我喜欢这里,但不属于这里。迟早……也是要离开的,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司空绝是魔教中人,与他在一起就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本来没什么的,被祝玄武这么一说,顾绝心中的纠结反而少了不少。 他都忘了,楚玄墨也不是什么身家干净的人。魔教现任教主,魔君,这个身份比他还见不得光。说出去,也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货。 也对,谁也不比谁干净。 楚玄墨将顾绝打横抱了起来:“是我以自己的名义将他带入这里。我不认为我能约束他什么,但想着,总能在他落难的时候,与他生死与共。” 看楚玄墨要带顾绝离开,一群人拿着剑围了上来,却被祝玄武喝退:“看在往日情份上,我放你们离开。但朝华剑派不会容忍邪魔的存在,半个时辰后,若你们还留在朝华山附近,别怪我手下无情。楚玄墨,如果那时你再要阻拦,连你一起诛杀。” “多谢。”楚玄墨点头致意。 祝玄武从怀里拿出了个被麻布包住的什么东西,扔给楚玄墨:“我讨厌言而无信之人。” 在看清那麻布包的是什么后,楚玄墨神色微变:“抱歉,祝……前辈。” 只能听见祝玄武哼了一声,背着手转身走了。 祝玄武一走,在场弟子不敢再拦。 顾绝却挣扎着要下来:“不行,我不走,没有见到纪玄礼我绝对不走。” “不用你走,我抱着你离开。” “楚玄墨!” 顾绝被点了睡穴,在骂了句脏话后,沉沉睡去。 再醒来,却是在某个山洞里。 顾绝是被冻醒的,虽然身上盖了件外衫,可还是冷。 他将外衫披在身上,扫了一圈四周,楚玄墨坐在离他不远处,看到他醒过来,就过来扶他。 身上的伤口已经自动癒合,只有骨折这个问题,不过楚玄墨已经帮他简单处理过了。他想着自己自愈能力强,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里寒气逼人,他一下想到了纪云清对他说的冰洞。紧抓着楚玄墨的手臂,他往里走了几步,在拐角的另一个洞里,那儿……那儿真的有座冰棺。 “楚玄墨!”他大叫一声,整个山洞里充斥着他的回声,“谁让你带我来这的?” 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他脑中的一根弦已经断了,心勐烈地跳动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内心震颤,身体开始战慄起来。他需要安全感,长鸣能让他觉得安心。 “在离开朝华剑派之前,我以为你会想见见……”楚玄墨皱了皱眉,“是我思虑不周,抱歉。” “你在自作主张些什么?冰棺里的人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见?”他挣开楚玄墨的手,就要往洞外走。 “你真的不想进去见一眼?你找了姐姐这么多年,或许她就在这里。” 顾绝板着张脸:“不可能。” 楚玄墨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顾绝,嘆气道:“其实你还是信了,是吗?” “你想让我承认什么?”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楚玄墨,“我们司空一族一辈子只认一人,我姐姐在寒台是有婚约的,她的玉佩都送给严大哥了。除了我,还有严大哥在等她啊。可她这算什么?我找的是迷路找不到家的姐姐,而不是为了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抛弃我,抛弃严大哥的女人。” 即使把眼睛瞪大到了一定程度,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推开楚玄墨,制止他靠过来,自己背过了身,用力地擦掉眼泪。 可眼泪越擦越多,心里太过委屈,以至于快压抑不住哭声了。 他想告诉楚玄墨,请你出去吧,他想静一静。可是他怕自己一出声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用尽全身的力气,又深唿吸了好几口,扯了扯嘴角强装镇定,努力把要说的话减少到了一句:“你……出去。” 他以为他能把话说的如同往常,可一说话才发觉嘴皮是麻的,声音还是带了些哽咽。 “我在洞外等你。”说完这句楚玄墨就出去了。 楚玄墨站在洞外,看着前方的那座山上灯火通明,那是朝华弟子在搜山。 祝玄武虽然放过了他们,可朝华剑派不止祝玄武一人管事。再不久,江湖上该出现他俩的追杀令吧。 后山冰洞,因藏有掌门夫人的尸体,纪玄礼必定不会让人来此。躲于此,虽可保一时平安但也不是长久之计,以后该去哪里? 从冰洞深处传来了顾绝隐忍的哭声,以及像呓语一般的“我想回家”,心里的某个部位开始抽痛起来。想进去安慰他,可他也知道,以他现在在他心中的地位根本做不了什么,还不如让他哭个干净。 什么时候有这么深的感情了?不知道。只是看到他和云清呆在一块就觉得碍眼,碍眼到想一掌打死云清。喜欢看他在自己眼前讨好示弱的模样,更喜欢他遇事时只会找他一人商量。所以在知道他和云清之间有他不知道的秘密的时候,他真的想杀了眼前人算了。 其实对这份感情还是不太明白,现在所做一切,只是随心而动。 在半个时辰后,顾绝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顶着通红的眼,虚弱地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对不住,总是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说着,从冰洞边沿挖了块雪下来,捂在双眼上降温。神色已如往常。 “没事,我喜欢。”楚玄墨摸了摸顾绝的脑袋,只是这次顾绝没再躲开。 顾绝抬头看他:“楚玄墨,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思?”他不傻,楚玄墨表现得太明显,他早看明白了,不过这回,他连装傻都装不下去了。 并不想听楚玄墨的回答,他直接说道:“在我们那,同性在一起是大罪。虽然外界是多的人喜好男风,可我毕竟是寒台人……”寒台人本来就少,所以族内规定,禁止同性婚姻。 “你想多了。”摸着顾绝头髮的手一顿,楚玄墨把手收了回去,冷冷说道,“灵溪教已知晓我藏于朝华剑派,我离开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第36页 “是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顾绝不好意思地笑笑,“楚兄,你真是好人。” 顾绝说饿,让楚玄墨下山去买点吃的,他腿伤走不动。 楚玄墨稍稍犹豫了下,还是下山去了,走之前,吩咐他不要乱动。 微笑着目送楚玄墨下山,看着他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后。顾绝马上扔了楚玄墨给他准备的拐杖,忍着痛,飞快地往反方向走去。 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再见吧。楚玄墨,我是小人物,对你付不起责任啊。 梁府 从反方向下山,虽然天色昏暗山路崎岖,顾绝摔了好几下,但总算还是平安出去了。 刚出山,天还未亮,没见到朝华弟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将长鸣扔到泥里滚了几遭,确定脏到了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的程度,才重新拾起,将它当做拐杖。 顾绝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哪儿。那时来朝华山誓要找出姐姐消失原因的劲头,如今也像泡沫般消失了。 在冰洞的时候,他犹豫过,心痛过。他是应该去看看躺在冰棺里的人是谁,但他不敢,他怕自己坚持了十四年的信仰会就此崩塌。 他告诉楚玄墨冰棺里的人不会是姐姐,可那是在对楚玄墨说吗?不,他是在对自己说,他不能信,难道要让他相信自己这么多年为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是笑话吗? 还能为姐姐做些什么?没有了,什么都不想做了。 ……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信了。 现在他只想远离朝华山,至少,不能拖累楚玄墨。 不知不觉走到了码头。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上天都觉得他不该留在这了吗? 飞上了其中一艘货船,用轻功快速检查了一遍四周,这里只有几个伙计还沉浸在梦乡里。 这是艘装酒的货船,半人高大罈子的酒要运往外地。顾绝将其中一坛的酒倒了个干净,把自己塞了进去。 他原是想在狭窄的酒罈里眯会眼养养精神,没想到真会一头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他已经飘在海上了。身体一放松,受过伤的地方开始叫嚣起来,全身酸痛。 顾绝从酒罈里钻了出来。这是艘大船,却只有五六个伙计,顾绝想躲过他们易如反掌。 靠近船沿,低头看着翻滚的浪花。这儿,应该离朝华山很远了,不知道楚玄墨有没有回去。楚玄墨毕竟是朝华剑派现第一代弟子,只要他认个错,也没人敢罚他。 楚玄墨既然早就和他爹、和灵溪教断绝了关系,选择了安稳的日子,他又何必再把他牵扯到漩涡之中。 还能去哪?他将一只脚伸出了船外。也没什么事想做了。 他离开了寒台,再也回不去家乡。 姐姐死了。背叛了严大哥,背叛了他。在死后甚至没有在心中留下一点执念,一丝愧疚。没有去找严大哥,更没有去找他。一个老头真的比他和严大哥都重要吗?姐姐离开寒台的那几年是严大哥代替姐姐照顾家里,姐姐怎么可以背叛他? 每三个月,他都会与严大哥飞鸽传书,告诉他,他在外界过得怎样,有没有找到姐姐。如今又一个三月之期将至,他有什么颜面告诉严大哥真相。 他想一头跳进这海里算了,这世上再无让他可留念的东西。死了,也能问问姐姐为何要抛弃他们。 正当他闭上眼,准备跳下去时,却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不行,这辈子他造了太多杀业,死后必下地狱,姐姐根本不会在地狱等他。 他要积功德,至少得积累到能洗清罪孽的同等功德后,才可以选择是生是死。 顾绝偷了点粮食,重新回到了那个酒罈里。 对死后的恐惧逼着他活下去。 就这样在海上飘了两天,船只终于靠岸。 顾绝在酒罈里喝着小酒,啃着包子,打算先吃饱喝足。万一有人来掀他这儿的酒盖子,他也好有力气去干架。 “怎么还没人来卸货?”船老大粗着嗓子说话。 “是啊,以往这时候梁府的人早在码头等咱们了。” “该不会忘记了吧?” “不可能!一人忘记有可能,难道会一群人都忘记吗?” “那难道是出事了?” “要不你去看看?” 那些人渐渐围在一起说得起劲,顾绝耐不住给他们惊喜的性子,直接从酒罈子里跳了出来,蹿到那些人眼前吓他们一跳。再眨眼,人已经不见了。 他也没什么地方想去,记起那些伙计惦记了一路的梁府,想着去那转转也好。 免费坐了人家的船,总得做些什么报答他们。梁府的人没来码头接货,或许就是出了什么事。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快速积功德呢,此番正好。 听说梁府建在郊外,顾绝从怀里掏出仅剩不多的几两银子买了匹新马。 万幸,坑了楚玄墨那二十两银子,这时候就不需要为怎样活下去而担忧。 楚玄墨人是真好,虽然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生气。不过,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他可怕楚玄墨倒时又对他冷笑呵呵。这比直接跟楚玄墨打一顿还来得让他难受。 那傢伙这种性格,将来肯定不会疼媳妇,哪家姑娘能受得了他。 骑马飞奔,听着风声唿啸,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这感觉让他整个人都舒服起来,压抑在胸口的忧愁顿时也少了一半。 凭着天生认路的直觉,他没走弯路,一下到了梁府门前。 飞身下马,把缰绳绑到附近的一棵树上。环视四周,这里除了他的马偶尔会叫几声,再无其它声音了。这对于一个住了六十九人的宅子来说,似乎安静了些? 门外也无人把守,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顾绝并没有从正门进去。他绕着宅子转了一圈,找了处自认安全的地方,翻墙飞了进去。 刚落地,脚下软绵绵的东西差点让他站不住身子。下意识低头看去,却是一具五六十岁老人的尸体,脸还烂了半块。顾绝全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赶紧往后退去,却是又踩到一具。整个院子里都是尸体。 这……这是被屠满门了? 顾绝蹲下身子,用手摇起了一道风,远远地闻了闻从那尸体深处散发出来的味道。 真是奇怪,闻不出属于尸体的腐臭味,可看那模样应该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前天下了场大雪,更是不能做准确判断。 顾绝冲着一开始他踩到的那具尸体拜了又拜,先说清楚自己不是故意的,心有不甘也别来找他。 他不怕鬼,但他怕极了恐怖的画面。他能与数百个人模人样的鬼魂谈笑风生,却不敢跟一个长相恐怖的多说一句话。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冤死的,很有可能是受了主人家的连累。这类人死后大多心有不甘,不会乖乖升天。他就怕看见烟雨镇宋箐那红衣女鬼的装扮,以及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放大版恐怖人头,他能瞬间被吓晕过去。 用袖子扫干净了一小片雪地,才将长鸣放到那片地上。拿出匕首,划开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衣服。 第37页 致命伤在喉咙,没有其它外伤,是一剑封喉。院子里堆满了三十四具尸体,顾绝一一检查过去,除了一开始见到的那具老人尸体,其它都是一剑封喉。 能做到一剑封喉的并不是什么高手,但能连杀三十三人,还坚持一剑杀人,一般的高手是很难做到的。 顾绝扪心自问,以他当年的本事,或许他也能连杀三十三人,但不能保证让那三十三人的致命伤口都在同一处地方。这杀人魔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这倒让他想起了一人,洛琅,灵溪魔教少主,楚玄墨的义弟。 洛琅对有规律的东西有一种疯癫似的执着。第一刀切下去是什么样的,第二刀也得这样。 如果真是他,顾绝会转身立马就走,绝不会蹚这趟浑水。他嘴上说着会去找洛琅,要让洛琅赔他一条右手。可洛琅已然成了他人生阴影,他从未见过有人会笑着生剐另一活人的肉的。他痛得恨不得立马死去时,眼里映入的只有洛琅的笑脸。 比起恨,更多的是恐惧。他想着洛琅哪一天会惨死,最好在他准备杀死洛琅前他就已经死了。 不过以洛琅的身份,没必要亲手杀人。所以他倒不担心会碰见洛琅。 隐藏气息,顾绝绕进了其中一间屋子,确定这儿没活人后又去了另一间。他是来救人的,不找到一个活人他就没理由离开。 有没有活人啊?有没有?有就吱一声。啊,如果是兇手的话,那还是别吱了。 冬季日短夜长,夜幕很快降临,顾绝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留下来。现在离开明天再来太浪费时间,还不如在这住一晚,还省了住客栈的钱。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呢。 不过他也不敢再在这院子里乱走了,按着记忆去了之前找到的一间看似是梁府少爷住的房间。 这少爷是个文人呀。顾绝在屋子里搜来搜去,找到的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书。 寒台的文字与外界不同,顾绝学了几年,也只能认出一些浅显的文字,只要生僻一点点,他就看不懂了。所以他觉着会去看那种他看不懂的书的梁府少爷,一定是个聪明人。 那么多书里,却没有一本黄本子。顾绝忍不住又嘆了一声,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儿,就这样死了实在有点可惜。 “你是谁?不要乱动我的东西。”清亮的声音里带了丝着急。一个束着玉冠的白衣公子急急忙忙地跑来,一双丹凤眼瞧着翘着腿拿着书一脸呆滞样的顾绝,欲言又止。 顾绝赶忙坐直身子,把书也好好地放到了一边,那位公子头上的玉冠先吸引住了他的视线。头髮被一丝不苟地束在了玉冠之中,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温润如玉,大概就是这位公子这样的。顾绝摸了摸自己只用了根细白长条绑住的头髮,活像给谁哭丧似的。还是羡慕有钱人,想买什么买什么。 虽然楚玄墨也是有钱人,但他穿戴的都是朝华剑派统一配备的服装,那发冠样式更是普通。这样的有钱人,还是骗骗他钱财比较好,一点都不羡慕。 “你是剑客吗?”那公子盯着顾绝手中的长鸣,“我爹娘被坏人抓走了,你能帮我去救他们吗?” “额……”顾绝干干地笑了几声,特意避过那公子想抓他手的动作,“你爹娘被抓走了,你怎么就逃出来了?” “我……我不知道,我忘了。”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好像被人打了脑袋,有些事都不记得了。” 顾绝用火摺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特意让到了一边:“可能是你故意忘记了呢?”他偷偷瞥了眼地上的影子。 “我为什么要故意忘记?” “事情太恐怖,所以忘记了。”顾绝用手一挥,熄灭了蜡烛的火苗,“你确定你爹娘还活着?” “还活着,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活着。” “你离开几天了?” 那位公子又使劲回忆:“好像是……两天?还是五天?” “你问我干嘛?”顾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位富家公子似乎有点傻。 “求你了,帮我救救我爹娘。”眼见着那位公子就要跪了下去,顾绝赶紧去接,但又想到什么,生生把那动作给停下了。 “我救,你别跪。” “多谢,多谢。”那公子擦着眼泪站了起来,“我叫梁翊,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还没救呢,可别叫我恩公,受不起。叫我顾绝就好。” 不要恐吓我 这是个家贼造反的故事,至于梁翊的父母,他也不知道在哪,不过肯定是在府内。顾绝没细问,毕竟救人要紧。 赶在梁翊之前,将房门打开。一个人影从眼前掠过,在门打开的瞬间,又停下,规规矩矩地冲着顾绝那弯腰低头喊“少爷”。 原本夜深人静,突然出现的声音差点吓得顾绝叫出了声。 “王伯,你没事?”背后的人一下沖了出去,抓住王伯的手。见到了亲人,心下的委屈一下发泄了出去,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少爷说什么呢,老僕好好的怎么会有事?”那个叫王伯的老人轻拍着梁翊的后背柔声安慰着,所以梁翊并没有看见,那个王伯正用一张阴森森的脸冲着顾绝笑。 顾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退后几步,抓住了门框稳住身子。那……那个王伯就是之前被他当做人肉垫子的尸体。原本缺了一半的脸现在补上了,以至于他一开始没认出来。 “可是好像死了很多人……” “少爷是做了什么梦吗?可别把梦当真。”那王伯往左走了一遍,把梁翊推向前,“少爷,你看,我们不都好好活着吗?” 走廊上,有许多顾绝觉得眼熟的鬼影在忙碌着。 完了,之前有不小心踩到过那人的肚子,还有那人的脸,似乎也被他不小心踢过一脚,而这里所有“人”的衣服好像都被他撕毁过。 幸好现在不是在院子里,否则这副画面恐怕会更加刺激。 王伯退开,让梁翊好好看那些还“活着的人”,那些“人”纷纷停了下来,沖梁翊弯腰行礼。抬起头的瞬间,顾绝似乎看到这些人眼里泛着绿光,都冲着他诡异地笑。 这地方呆不下去了了。又不是故意翻你们的身子,死了还那么记仇吗? “王伯,我爹娘呢?”梁翊哽咽着问道。 “老爷夫人去外地做生意,少爷忘了?” “可我记得爹娘被……” “少爷是做梦做煳涂了。” “洛七呢?是他抓了我爹娘!” “洛七是谁?”王伯一脸不解,他看向顾绝,“是这位公子吗?” 顾绝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们认识洛七吗?”王伯问众人,他们一起摇头,“少爷,您看,没有洛七这个人。是您做梦煳涂了。” “是我做梦?” 第38页 “是啊,少爷,您太累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回房休息吧。” “好吧。”梁翊恍恍惚惚地转身回房,顾绝赶忙跟上,却被那王伯一口叫住。 “这位公子既然是少爷的朋友,梁府必然不会怠慢,怎么能让公子与少爷同挤一间。” “没事没事,别看我个高,其实我人小,占不了这房间多少位置。” “公子,这边请吧。”王伯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其它奴僕一同用他们那绿幽幽的双眼盯着顾绝,喊道:“公子这边请。” 简直是催命。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恐吓我。” 顾绝撒气似的踹了脚大门,才问道:“要带我去哪?” “请。” 王伯在前面带路,顾绝低着头地跟着。直到王伯停了下来。 顾绝没反应过来,直接穿过了王伯的身子,一股凉意从嵴梁骨串到全身,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赶紧把长鸣竖在胸前:“你们别吓我啊,要是敢吓我,我会鞭尸的。” “公子恕罪。”王伯沖顾绝行礼,又嘆了口气,“多谢公子没有在少爷面前拆穿我们的谎言。” 你以为他不想说吗?他就怕说了,这群鬼就要变身造反了。到时候鬼哭狼嚎,魔音灌耳,他怕自己听了会疯。 “少爷失去了一段重要的记忆,我们……只是想保护少爷。” 顾绝嗯了一声,他也理解。痛苦的回忆忘了也好,只是辛苦了这些奴僕,死了还要陪着演戏。 “这样多久了?” “半个月了。” “辛苦了。” “都是为了少爷。” “我念金刚咒能驱鬼吗?”顾绝突然插嘴说道。 王伯动了动他那布满皱纹的沧桑老脸,扯了个虚假的笑容:“公子莫要开玩笑。” 顾绝也笑了笑,又问:“说正经的,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我却闻不到腐臭?” “洛七用了种奇怪的药粉撒在我们身上,就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了。”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哄!妈咪妈咪哄!”顾绝冲着王伯打了个奇怪的手势,最后灌入内力打出一道掌风。 附近的花花草草随风动了几动,王伯却是什么事都没有。顾绝只能尴尬收掌,抬头望天,黑云遮月,不吉利呀。 “洛七是谁?”顾绝问道。 “一个月前少爷捡回来的乞丐,他说他叫洛楚。” “洛楚?”顾绝差点要喷出口水来,“魔君你们也敢往家里领?” 他知道那个洛楚不是楚玄墨,但敢顶着那么个名字,那人胆也够大的。 “世上同名同姓的很多,堂堂魔君怎么会去冒充乞丐?就算真要冒充,自然也不会用真名。所以老爷没有怀疑,只是觉得他和那魔君名字一样,不吉利,就给他改了个名,他是初七来的,就叫洛七。” “梁翊爹娘还活着吗?” “公子。”王伯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老爷夫人被关在地牢之中,麻烦您去官府报案,救老爷夫人出来。” 怎么一个个拜託人的时候都喜欢跪? 他让王伯起来,又问:“地牢在哪?” “那洛七武功高强,公子恐怕不是对手。” “洛七还留在梁府?”他心里一惊,摸了摸下巴,“杀人者行兇后还留在杀人现场,一般不是胆子太肥,就是脑子有问题。” 反正救人也不急于一时,顾绝就让王伯给他讲讲洛七的故事。 那是在一个月前,少爷出门散心,洛七,那时候还是蓬头垢面的乞丐晕倒在少爷跟前,少爷心善就把人带了回来。 回家后,请了大夫给他看病,又让下人把洛七洗了个干净。洛七洗干净后长得还不错,是一张讨喜的脸,老爷喜欢,夫人也喜欢,就把他留下了,让他做少爷的贴身书童。 可他一来,家里的生意就变差了。梁家原有三家绸缎庄,一家酒庄,却在一夜之间被火烧了个干净。与老爷生意来往密切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地发生意外过世,人家说是梁府得罪了瘟神,只要跟梁府扯上关系,就会倒大霉。 短短一个月,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差。 老爷想到可能是洛七带来了噩运,就要将他赶出去,没想到洛七突然发难,打晕了老爷夫人,又将我们一众奴僕杀了个干净。 顾绝感慨,六十几口人啊,连无辜之人都不能放过,这洛七的毒恐怕与洛琅不相上下。 这世上有很多恶人,天生的,也有后天被逼的。而像洛琅那种以折磨人为乐趣,既是天生,又有后天养成的恶人是少之又少。 不会就是洛琅吧?顾绝心里隐约这么觉得。拿义兄的名字当乞丐名,也很像是他会有的恶趣味。 “洛七是一个人把你们所有人都杀了?” 王伯点头。 “带我去地牢吧。”不管是不是,他都得亲眼见见。 趁着月黑风高,顾绝紧跟王伯去了梁府地牢。他觉得奇怪,这就是有钱点的生意人家,怎么家中会有地牢。 一问才知道,这宅子是梁老爷二十年前买下来,地牢是前主人家的儿子私建用来惩罚下人的。叶老爷没有拆了这地牢,恐怕是为了威吓自己家的下人。 那地牢很小,从台阶往下走几步,里面的东西便一览无余了。 举着长鸣的手渐渐放下,顾绝捂住口鼻。这儿充满了屎尿味,简直一刻都不想多待。不过这儿没有其他人在倒让他放心不少。 瞟了一眼牢中躺在地上的男女,问王伯:“是他们吗?” “是老爷和夫人。” 砍断锁链走了进去,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又把了把脉,下了结论:“他们中了毒,毒已深入肺腑,活不久了。虽然现在还活着,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必死无疑。” “公子懂医术?” “略懂略懂。” 可能因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知道老爷夫人也活不久后,王伯并没有多大悲伤,只哦了一声。 “那公子快先离开吧,万一碰上洛七,后果不堪设想。” “你家少爷呢?哦,我指的是他的身体在哪?”他所见到的梁翊只是鬼魂一个,只不过梁翊忘记了自己已死的事实。而他一路找来,为何没有见过属于梁翊的尸体? 总不可能是那些鬼怕梁翊见到自己尸体受刺激,而特意将尸体藏起来吧。 “少爷在冰窖。” 顾绝不禁又要感慨,果然是有钱人的做法。冰窖,冬季藏冰,夏季取冰,生活过得真是有滋有味。 有成堆堆积在院中的,也有单独死在各个房间里的。 “这梁翊怎么就死在冰窖里了?” “是洛七将少爷搬去了那。” “那洛七也在冰窖?” 第39页 “不知。” 顾绝心里想着总得见洛七一面,是人是鬼见了才能安心。所以知道在冰窖可能见到洛七,顾绝就往那去了。 夜深人静,在平日里一点点响的声音如今也能被放大好几倍。 顾绝先藏了起来,很快的,有一人从院子跳进来,踩着众人的尸体,疾步往前走着。 那人穿着夜行衣,几下就能融于夜色。 顾绝瞪大眼睛,不敢多眨一下,生怕就此被落下。 跟着黑衣人去了书楼,他敲门走了进去,顾绝蹑手蹑脚地爬上楼顶,悄悄掀开一块瓦片,从上往下看去。 梁府很大,顾绝转了大半个晚上也没走全。不过在去地牢的路上是有经过这书楼,但从未想过那杀人者会在书楼驻留。 那黑衣人撕下面罩,对着里面一个躺在桌上单手拿着书,其中一条腿还一晃一晃的青年跪了下去。 顾绝也没觉得惊慌,看了看月色,将瓦片放了回去,转身就要离开。 他怎么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呢,反而因为和预期中的一模一样而让他倍感无语。 洛琅,的确就是洛琅。虽说这是沿海地界,靠近灵溪岛,但他也没想过能那么巧就碰上叶琅。 洛琅 真是惊险,如果不是被那本书遮住了视线,那必定会与他对视上。 “公子要去哪里?”王伯问道。 “逃命。”他用嘴型回道。 有人会怕蟑螂,有人会怕老鼠,而他就怕洛琅,打心眼里害怕。 楼下的人还在说着话。 “事办的如何了?”洛琅好似对他自己问的事完全不感兴趣,用书半掩着嘴,懒懒地问道。 “少主恕罪。”是孟海的声音。 “交给你两件事,完成哪一件了?” “少主恕罪。”从一条腿跪着变成了两条腿都跪下。 “哦?你是说你既没找到风海珠,又没带回司空绝。是这个意思?” 听到自己的名字,顾绝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那孟海还是把他卖了。不过幸好他已经离开楚玄墨离开朝华山,也不会给楚玄墨带去麻烦。 “他找风海珠做什么?”顾绝继续用嘴型问王伯,王伯摇头说不知道。 风海珠现在大概在纪玄礼手里,用来保存尸体。莫非洛琅也是? 这两种情况太相似了。纪云清的娘被藏在冰洞里,梁翊在冰窖里。纪云清要风海珠,洛琅也要风海珠。难道他是要风海珠来保存梁翊的尸体? “属下知错。”孟海快把自己的脑袋埋到地里去了。 洛琅把书一收,单手支起自己的身子,原本就穿得松松垮垮的外衫从右肩滑落,他悠悠说道:“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有贵客到访,还不去迎接一下?” 顾绝一听不好,转头立马就要跑。孟海却直接顶着瓦片,从屋子里飞到了屋顶上。 两人对视,顾绝赶紧捂住自己的脸,孟海却是一惊,朝着屋子里的人喊道:“少主,是司空绝。” 迟早有天要把你给做了。顾绝在心里狠狠地想道。 “是知道我在找你,才自己送上门来了?”洛琅手中的书都没放下也飞了上来,“小……绝?” “小绝”这名字是以前洛渊叫的,听着实在肉麻的紧,在他再三以下犯上对洛渊翻无数白眼无声抗议后,洛渊总算把称唿给改了。而洛琅如此叫他,显然是在噁心他。 “怎么说我年纪都比你大,你如此叫我好意思吗?”顾绝一看跑不了,就破罐破摔起来。 “右腿骨折了?”洛琅盯着顾绝的右腿,用书掩住了自己的笑意,“此番前来,是没打算要跑吗?” 幸灾乐祸到这种程度是另一种噁心了。顾绝握紧手中的剑,随时准备与他们同归于尽。 “小绝是习惯左手提剑的,怎么改变右手了?难道你的右手真的废了?” 这人还专往他痛处上戳。 顾绝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短处,就扯开话题道:“我听说少主在找我?不敢劳烦少主,就自己找过来了。少主找我何事?” 洛琅眯了眯眼:“你以前不会说谎。” “不会说谎的人后来都死了。” 洛琅笑了笑,并不在意顾绝的回答:“以前曾听义父说小绝能看见人的灵魂,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又如何?如果我说我身边就有一个,你信吗?” “为何不信?” 王伯也是不太喜欢这种打嘴仗的方式,就作势拍了拍顾绝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了句:“我在地下等你。”就化成一道青烟消失了。 喂喂餵?哪个地下?不要说的那么恐怖好不好?搞得他一定会被弄死一样。 “小绝?”洛琅叫了声出神的顾绝。顾绝全身打了个哆嗦。 “你再这样叫我一次试试?大不了同归于尽。”长鸣出鞘,对着洛琅上下晃了晃。 “好,司空公子。”洛琅笑了一声,“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我的一位朋友,可他已经死了。我要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拜託你了。” “你的朋友是怎么死的?” 洛琅表情一僵,冷笑了声,将手中的书扔了出去:“这事你不需要知道。” “那院子里的人又是怎么死的?都是你杀的?” 看洛琅笑容的改变,顾绝就读懂他是默认了。 “为什么?他们和你是有什么仇吗?” “的确有仇。十八年前梁志杰害死我家八十三口人,这样想来,其实他还欠我十五条人命。这可如何是好。”洛琅说这句话的时候摸了摸下巴,脸上表情却不变,似乎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十八年前的仇现在才报?” 洛琅笑了笑:“我原是想走水路去朝华山找找我义兄的麻烦。哦,对了,司空公子恐怕不知,我有位义兄躲在朝华剑派。途径此地,才想起在这儿似乎还有个该死之人没有死。恰巧又听闻我那义兄出山去了江南,我可不想追着他跑,就留下把当年没报的仇给报了。” 洛琅不知道他和楚玄墨的事吗?他转头看向孟海,孟海却低下头把视线移开了。胆小的傢伙,看来是怕洛琅怪他知情不报,才将他跟楚玄墨混到了一起的事给隐瞒了下来。 “说了那么多……”顾绝站累了,干脆坐了下来,“我对你的过去并不感兴趣。” “是一些不怎么好玩的往事。”洛琅走近,与顾绝并排坐下,“我想让司空公子帮我找一个叫做梁翊的人,你可曾见过?” “是人不是鬼?” “随你怎么认为。” “哦,那不好意思了。”顾绝双手手心朝天,往上晃了几晃,“可能他已经升天了,我没见过。” 洛琅把自己的手搭在了顾绝右手上,还暧昧地摩挲几下:“我一直惦记着司空公子伤口快速癒合的能力,不知道三年过去,这能力是否还如当初。真想试试啊。” 第40页 顾绝被吓得赶紧抽回了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你先说,要问他什么?” 轻佻的表情瞬间退去,双眼中似乎流过一瞬的哀伤:“我想问他,为何要救我?” “梁翊救过你?那你还杀他?” 顾绝站了起来,感觉全身一凉,莫名往楼下看去,那可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场面,整整三排鬼魂一同抬头盯着屋顶,嘴里发出恶毒的诅咒。 知道那些鬼看的是洛琅,可顾绝离洛琅太近,感觉自己也一同被诅咒了。 这种奇观是以前不曾见过的,洛琅若是知道下面有三排鬼盯着他,是否会像他一样毛骨悚然? “不是我杀的。” “白天再说白天再说,你离我远点。”他完全没听见洛琅在说什么,一心就怕那些鬼会突然飞到眼前。 担心洛琅会不依不饶,抢先说道:“你要是怕我逃走,可以让孟海看着我,只要你离我远点,什么都好说。” 洛琅轻笑了一声:“怎么了?” “你周身杀气太重,又有怨气缠身,和你待在一起太久,折阳寿。” “那就更不能放你走了。”洛琅强硬地抓住顾绝的手,“如果我要死了,还不得找更多人给我陪葬。” “洛琅!你真当我好欺负?” “三年前或许不行,但现在可以。” 一个个都欺负他右手废,武功不如当初。好好好。 他怒极反笑:“他娘的,行,要死一起死吧。” 顾绝从怀里掏出个铁球模样的东西,嘴里大声喊道:“七日夺命散。” 扔到地上,立马冒出了一道紫烟。 七日夺命散是他从寒台带到灵溪教的□□,洛琅见识过它的厉害。在听到那名字的瞬间,他下意识先用手捂住口鼻,放开了顾绝,飞身离开屋顶。 顾绝就趁这混乱之际,从另一侧逃掉了。 傻子,就一□□。不至于为了个洛琅付出自己整条命的代价。 飞速绕回了梁翊的房间,推开门,发现梁翊正坐在窗边望天。 看到顾绝进来,吃了一惊,马上跑过来问道:“你是顾公子?怎么全身紫了?” 顾绝把手往前伸,直直地穿过梁翊的身体,就说道:“看见了吗?梁翊,其实你已经死了,只是因为我能看见鬼魂才能看见你。我问你,你和洛琅,也就是那洛七有什么关系?” “什……什么?”梁翊瞪大了眼睛死盯着那只手,他看不明白也听不明白。是在做梦吗?否则怎么解释? “就是说你已经死了。”顾绝探头往外看了看,没有王伯也没有洛琅,很安全。 虽然告诉梁翊真相有点对不起王伯,可人不能总是活在假象里,鬼也是。 洛琅要的是梁翊的一个答案,他不能煳里煳涂地就被洛琅利用了。 与洛琅认识三年,只知道他是一个冷心冷情表面却喜欢装作和蔼可亲的禽兽,如今却会因为梁翊的一个答案,而留在这不祥之地这么久,甚至还要为此去找能保存尸身的风海珠和通阴阳的他。可见那个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 或许这会成为洛琅的弱点。 “为什么要救洛七?”顾绝轻声问道。 “我……救过洛七?” “快点想起来啊,没有时间了。”他怕着洛琅会一间一间搜房,怕他太快会搜到这里。 顾绝先脱掉了全身沾满紫色粉末的衣服,又对梁翊说:“借你身黑衣服穿穿,你别介意。” 换了衣服,又把右脚上固定用的木板扔了。其实他骨折已经好了,之所以还绑着那木板,是想示一下弱,让人对他放松警惕。这次运气好在洛琅那用上了,但这也只能骗他一次。 “我带你去见你的尸体,或许这样刺激一下,你就想起来了。” “我的……尸体?” “在冰窖。”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梁翊忍不住大声喊道。 “你不信?”顾绝指着墙说道,“普通人能穿墙吗?你自己去试试。” 说完,也不等梁翊平復心情,自己先出去了。 梁翊 站在门外的一棵树后,顾绝看看月色,又看看那没有任何反应的房间,心里忍不住着急起来。 如果被洛琅抓住了,洛琅会怎么对付他?眼睛和嘴巴有用,可以留着。这双腿不老实,或许会被砍了。光想想,两条腿就开始疼了起来。 若是以前,若是在以前,论单打独斗他不认为会输给任何人,光一个洛琅至于让他上蹿下跳逃命吗?可说到底,那都是以前啊。 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做人没什么意思。可是又能怎么办?再痛苦还是要活着。 梁翊总算是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碰不到一切实体,自然是穿墙过来的。梁翊的脸上带有一丝苦笑,想来是明白自己已经死了。 “快走吧,去冰窖。” “去冰窖做什么?” 他能说是为了挟梁翊以令洛琅吗?不管如何,他已经明白了,梁翊对洛琅很重要,这次想安然无恙地离开,只能靠挟持梁翊的尸体了。 “为了你恢復记忆,也是为了我。赶紧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梁翊是鬼,普通人见不到他。所以在去冰窖的路上,梁翊会先上前探路,确定没有人后才让顾绝过来。 就这样,一路安全到达冰窖。 开门进去,冷意扑面而来。顾绝搓了搓身子,把外衣往脖子上拉,自言自语道:“这几天还真是与冰有缘啊。” 冰窖并没有多大,进去后一览无余。顾绝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冰床上的梁翊,只是比他所见的鬼梁翊脸色苍白许多,完全失去了生气。 顾绝二话不说,无视了被震惊得坐倒在地上的梁翊,一下把那尸体背到了身上,嘴上说道:“唿……好冷好冷,冻死我了。” 感觉后背的衣裳都被融化的冰浸湿了,阴气逼人。 “走了梁翊。”他动用内力,逼出寒气,连带着尸体头上,都冒出了白色的雾气。 虽然知道实物会穿过梁翊的身体,他还是忍不住踢了踢他,催促他赶紧走:“别发呆了,快一点跟上。” “你太无情了!”直到此时看到自己的尸体,梁翊才真正接受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他把对自己死去的震惊都化成了怒火,顾绝在他眼前,还是逼迫他承认死亡的那个人,他忍不住要把这股憋屈撒到顾绝身上。 “我死了啊,你知道吗?死亡是世上最无力的事。可我还是不想死啊,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还有我的梦想。死了就什么都做不到了,我就不能为此沮丧吗?你为什么要逼我?不要管我,我都死了,让我安安静静做个鬼不行吗?” “你就不想报仇吗?”他盯着梁翊的眼睛,“你死了但我还活着,我可以帮你报仇,但是你要帮我。” 第41页 “是谁杀了我?”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洛七。” “不会的。”梁翊直摇头,“洛七是我的朋友,不可能是他杀了我。” “你失忆了,所以不记得。洛七不叫洛七,他是洛琅,灵溪教少主。是他害死了你全家。” “不可能……”梁翊愣了一下,又马上问道,“我爹娘呢?” “额……”顾绝眼珠向另一边看了过去,心虚地搓着手指,“不知道,但可能是凶多吉少。”现在洛琅在附近找他,可以说他自私,但他现在不能死。如果告诉梁翊他的爹娘就在地牢,还没死,梁翊一定会去地牢找他爹娘。可他现在要从洛琅身边逃开,需要梁翊帮忙。 “好,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找到爹娘。” “行,成交。” 顾绝背着尸体离开地窖,在经过花园的时候洛琅却突然冒了出来。幸好是他先看到了洛琅,洛琅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屏住气息,跳下枯井底等了半个时辰,总算是等到洛琅离开了。 在井底,两个梁翊的前后刺激,让顾绝整张后背都湿透了。 先不着急与洛琅对上,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让梁翊想起那段记忆。这样才有筹码与洛琅谈判。 让梁翊先上去探路,确定没人,顾绝才踩着井壁两端飞了出去。 可突然冒出来放大的洛琅的脸,吓得他大叫一声,脚底一滑,又掉进了井底。 梁翊的尸体被洛琅一把夺了去,导致摔在地上都没个垫背的。 全身上下又添了不少外伤,虽然自愈得快,但还是疼啊。顾绝摸了摸差点开花的屁股,靠着井壁站了起来。 怎么办?出不出去? 洛琅在上方悠悠地说了一句话,顾绝嘆了口气,只能飞了上去。 “把他埋了。” “埋什么埋?”他顶着孟海扔下来的落叶降落在了枯井边上,使劲晃头,把那些落叶晃了下来。 洛琅单手将梁翊抱在怀里。因为冰冻而出现在全身的寒霜如今已经退去,被顾绝一路折腾,原本一丝不苟的梁翊如今看来却是有些凌乱,但也添了几分人气,像他还活着一样。 洛琅伸手开来散落在梁翊嘴边的碎发,似是对梁翊低喃,却是对顾绝说道:“司空绝,你见过他了?” 吐出嘴里的落叶,顾绝也撩了把几根飞到眼前的碎发:“你怎么找到我的?” “梁翊的每件衣服都由我特质的香薰熏过。” “狗鼻子。”没想到他特意换了身黑衣服却是自作聪明了。 “可我明明让他检查过,上面没人啊。”顾绝自言自语道,一时也想不明白。 “既然你能找到梁翊,可见阴阳眼之说也不全然都是假的,司空公子,是谁带你过去的?” 顾绝瞧了眼正忧伤盯着自己尸体的梁翊,那副想夺身体却无法夺的无力也是让人有些心疼。 “是王伯。”想到了白天时候见到的王伯尸体,又忍不住问道,“我很好奇,你杀其它僕人都用一剑,怎么偏偏王伯的死样是那么悽惨?” “既然那老头在你身边,你可以自己问他。”边说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梁翊身上,那样子还真像是担心梁翊会着凉。 一个死人能被如此小心对待,他一活生生的人却是一身伤痕都没人管,怎么心里感觉有点难过? 知道自己这回逃不了,原本想威胁用的梁翊尸身也不在自己手里了,顾绝审时度势,换了张笑脸,选择了配合。 “少主是要找梁翊是吗?现在恐怕是不行了,天空将白,黑暗里的东西都会退去。晚点,晚点我再帮你找找,你看行不?”折腾了这么一晚上,总算快天亮了。 “我不着急。”洛琅眯着眼睛笑,“除了梁翊,我对司空公子也很感兴趣。趁着这段时间,不如我们聊聊?” “我一粗俗之人,与我有什么好聊的。”他干干地笑了几声。 “聊你为何要偷走梁翊?” “天气热嘛,找块冰块降降暑,这不就找到梁翊了么。” 洛琅挑了挑眉:“雪天降暑?司空公子好雅兴。” “我寒台中人冬暖夏凉,就爱雪天降暑。”他边摆手边打了个哈切,“孟海,麻烦帮我准备个不见光的房间,白白折腾了一晚,可困死我了。” 洛琅优待俘虏,让孟海专门给顾绝收拾出了个四面八方遮光的房间。 梁翊也跟了进来,看着四脚朝天,成大字型趴在床上的顾绝,忍不住说道:“不盖着被子睡吗?小心着凉。” 顾绝诶了一声,直起身子说道:“梁翊你这样子,可真像我一个朋友。他也是天生的少爷命,却也喜欢照顾别人。人太温柔了可不好,会被欺负的。” “多谢关心。” 顾绝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矮着身子走到房门边,听外面是否有人在偷听。 又立马蹿回到了床上,大声说道:“洛琅对你执念很深,你又对这世间有何执念才没有升天?” “大概是心有不甘吧。” “你想起来了?”他轻声问道。 “嗯。”梁翊点了点头,在看到自己身体和洛琅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想起来了。 一个半月前,他在街角救下了一个被三四个小孩欺负的病弱乞丐,将他带回了家,清洗之后,发现是个俊朗青年。又听他说他曾念过几年书,只是家道中落才沦落到要做乞丐的境地。梁翊可怜他,就将他留下做了个书童。 可能以前也是富贵人家的缘故吧,洛七的性子往小了说是任性,往大了说是对主人不敬,吩咐他做什么事要不无视要不就是拖着。只是梁翊将心比心,也能理解曾经的大少爷如今成了人家书童心里的不甘。所以能顺着就顺着,家中大小事都不让他沾手,甚至有时候洛七去支使梁翊帮他做事,梁翊也一一照做了。到最后,两人一同出门,竟让人分不清谁是主人谁是下人。 然而随着洛七的到来,灾难接踵而至,家中的生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 梁志杰迷信,听和尚说家中来了妖孽,他一下认定了是洛七,要将洛七绑了浸池塘。 洛七早有所察,在梁翊的房里点住了梁翊,抱着他逼他看他杀人的景象。 洛七竟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家中的护卫不仅没拦住他,还都被他一剑杀了。 宅院里的大少爷哪见过这种画面,在见了几道红后,竟晕了过去。 是他引狼入室,此番家中遭难,必然不会独活。 脸上突然被溅上了温热的液体,梁翊一下醒了过来,入眼的又是一片猩红。 他呆呆地坐在院子中央,前面堆满了他所有亲近之人的尸体。他不愿相信,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家人,如今都成了剑下亡魂。 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带回了那妖孽,李嫂,张姨,刘大哥,徐姐姐……他们就都不会死了。 第42页 这些是最无辜的人啊。他们干着最为辛苦的工作,起早贪黑,日復一日。可因为地位卑微,就算将事情做到最好,有时候还是少不了要被人迁怒打骂。梁翊有时候想,如果自己去做那些活,可能不到一天就会受不了。可就是这样,他们辛苦干了一个月拿到的工钱却是他的一顿饭钱,何其不公。他们啃着干涩的馒头,不敢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想着以后攒了钱都留给孩子,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活的像他们一样那么辛苦。他们那么努力生活,没有什么梦想,只是就这样活着。 那么艰苦,他们都笑着坚强地活着。为什么他们就要被无辜牵连,为了不知道什么的原因就死? 王伯红着双眼举剑砍来,王伯也是在怪他想杀了他吗? 这样……也好。他站了起来,扑到了那剑下。 王伯慌得扔掉了手中的剑,不敢接受,不能接受,他逃走了。 洛七出现在了眼前,难得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慌,他捂住他的伤口,把他抱了起来,往外飞去:“梁翊,不准睡!把眼睛睁开!听见了吗?你若敢死,我定让你全家给你陪葬!” 可他还是死了。洛七让他睁眼,他就偏要闭上。 连家中最无辜的人都死了,洛七会放过他父母吗?不会的,何必再听他骗人的话。 顾绝摸着下巴嗯了半天,最后用笔写字道:“你哪里救过洛七了?” 梁翊摇头:“初次见面的时候吗?可那大概是他装出来的,就不存在救他一说了。” 顾绝继续写道:“洛七说是你救过他,想问你救他的原因,才抓了我困于此地。” “我不记得我救过他。” 顾绝撕碎了那几张纸,放到火盆里烧了。他可能知道答案了,这大概是个天大的误会吧。 往事 有多久没这样整晚不睡等天亮了?洛琅躺在屋顶上看日出,孟海送上了几道小菜与一壶酒算作早餐,又快速退了下去。 记得第一次是在二十年前,叶家被灭满门的时候? “叶琅……”洛琅轻轻地念了一声,只是这名字念来太过陌生,连他都快忘了。 六年的叶琅,十八年的洛琅。一个是深闺大院里的小少爷,一个是人人忌惮的魔教少主。不需要比较,他更喜欢洛琅这个身份。 叶琅出身于商贾世家,他爹娘的婚姻是当地两家大姓联姻的悲剧。 爹喜欢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娘在外也有个情郎。在成亲前夕,娘要跟着他的情郎私奔,然而被外公发现,娘被抓了回去,而他的情郎被外公打死了,真是好笑。 像完成任务一般,这两人生下了叶琅,万幸是个男孩,也不用这两人再互相折磨了。 爹去找他的表妹,夜夜不归家,娘在个长相酷似她情郎的男僕身上找到了寄託,不再终日以泪洗面。 感觉这样也挺好的,除了叶琅。 没人教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家里的下人都怕他,他就更喜欢欺负他们。 一开始只是打骂,后来是让他们互相追赶竞争,谁跑了最后一个,那两天就没饭吃。 原本是想拿弓箭射向他们,谁跑的最慢就射谁,这法子还是他身边的下人给他出的。法子挺有意思,可他人小,拉不动大弓。那下人主动请缨,由他来动手。但叶琅觉得假他人之手没有自己亲手来的有意思,就把那下人踢到逃跑的人堆中,让他也参加竞争。 就是有时候也会感到无聊。逃出梁府,去到集市,看到街道里大人牵着小孩的手去买糖葫芦,心里也会痒痒。 那天,他让下人买了许多糖葫芦回来,连吃了几天,吃的腻了才明白他想要的不是糖葫芦。 他越发地开始折腾起那些下人,想着这些下人会去他爹娘那里告状,让他们来管管他也好啊。 然而没有,没有人会在乎他如何把这个家闹得天翻地覆。他也想明白了,没人管就没人管吧,还是和下人玩最有意思,无论他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反抗。 他那个宅院里换了好几个下人,其中有个叫梁志杰的最得他的心意,总会想出一些古怪的玩乐法子逗他开心。 梁志杰说他有一个愿望,是想做个厨子,如果有机会想去厨房帮活。叶琅尝过他的手艺,的确不错,就推荐他去了。 然而,一周后,叶府有七十几口人因□□中毒身亡,剩下的还活着的只有叶父叶琅以及其他几个下人。叶父是在外用餐,虽然如此,在回府的瞬间还是被那梁志杰抓住了。而叶琅是又开始将糖葫芦当饭吃,才侥倖逃过一劫。 梁志杰叫来了几个以前从不曾见过的人,将屋里的尸体一个个往院子里扔。发现有几个活着还在动弹的,他们会补上一刀。 叶琅偷偷熘到了院子里,用几具尸体将自己身体盖住。奇异的是,他不仅没感到害怕,还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而感到兴奋。 身上突然一重,他知道又有一具尸体压在了他身上。他偷偷地睁开眼,发现那具“尸体”的主人也正睁着眼睛看他。 是娘! 叶母将食指放在唇上,提醒叶琅不要出声。 虽然一瞬间的念头是你不让我出声,我就偏要出声玩玩,可想到对方是自己的娘,就把这个念头给压下去了。 大概过了一天一夜。那些强盗搬光了家里的值钱玩意,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离开,大咧咧地搬了张桌子到院子里,梁志杰亲自下厨做了桌干净的饭菜。那几人就在院子里对着一众尸体吃了起来。真是好兴致啊。 有人吹嘘在这八十几人里有几个是自己杀的,有人炫耀自己眼尖,那几个装死的都是自己找出来杀的,只有梁志杰站在一边默默不语。 那些强盗喝酒上了头,说要比试刀法。要拿院中的死靶子比划。 “嗝……让你们瞧瞧哥哥的真功夫。” 那人一刀一刀砍在了尸体上,砍了一个数一个数。再走近一点,就要到叶琅这里了。 叶琅心中也在替他数数,想着数到几的时候能砍到他这里。到时是娘先死呢,还是他先死。如果先砍到了娘,娘是否会先把他卖了?但若先砍到的是他,他又是否会拉娘陪葬? 叶母不知为何流出了几滴眼泪,她害怕得哆嗦着,紧咬下唇,摸了摸叶琅的脑袋,轻声说道:“对不起,好好活下去。” 叶琅还在疑惑,叶母却爬了起来,大叫一声,才飞快地往外跑去。 那些强盗被吓了一跳,都以为是诈了尸,后反应过来,嘴里囔囔着去追叶母了。 只有梁志杰留了下来。他还在,叶琅就不敢乱动。 娘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又为何要救他?真是奇怪。 之后再也没见过娘。那些强盗回来后胡乱地又在尸体上刺了几刀,有一次差点插进他肚子里,他都没有出声。在尸体堆里待了三天,那些强盗将府里的东西搜刮的一点不剩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叶琅这才爬了出来,囫囵吞枣似的吃下那些强盗的残羹冷炙,逃出了府,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就是在那时,他遇上了洛渊,被带去了灵溪岛,多年之后,竟成了洛渊的义子,灵溪教的少主。 第43页 后偶然得知,他家的宅子被外家亲戚占了,又卖给了一位姓梁的商人,仔细一问,竟是梁志杰。 这件事他也只放在了一边,那个家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唯一让他惦记的,只有最后叶母为何要捨命救他这一点。 若是因为爱,为何这么多年不曾管他,若是不爱,又为何救他? 一个多月前,洛琅原是想借水路去朝华山找洛楚的麻烦,没想到会为此原因回来了家乡。 孟海回禀说洛楚去了江南,他顿感兴致缺缺,就打算先把当年的仇给报了。 他学着梁志杰当年的做法,混入了梁府,做了梁家少爷的书童。 然而那少爷整天只知道傻笑,像个傻子。那么精明的梁志杰怎么就教出了个傻子? 他骗他不小心将他交给他,要送给梁母的玉簪掉进了池塘里,那少爷二话不说,自己跳了下去,在浑浊的池塘里游了三四圈,还对他说不要下来,水脏,容易生病。 原是想戏弄他的,可自己心里的某块地方竟有些酸楚。 “少爷,别找了,那玉簪没丢。” “是吗?太好了,没丢就好。” 梁翊笑着爬了上来,并没有多说什么。 为什么不责骂他?下人耍了主人,主人不该惩罚下人的吗?这人太奇怪了。 他想看看梁翊的极限,想看他撕下伪善的面具。 “少爷,我将厅里摆放的古董花瓶打碎了。” “你人没事吧?管家知道这事吗?” 他摇头。 “那就别对他说,就说是我打碎的。花瓶是物件,人没事就好。” “少爷,我穿着粗布衣裳身上会起红疹子,能把你的给我吗?” “我的衣服你穿不合身,你要是喜欢,我让师傅帮你量身定做几件。” “少爷,我过惯了随心所欲的日子,以后若是要天天早起,还是让我回去做叫花子吧。” “我这儿还有一间房,以后你就住这吧,也不用被别人打扰,想什么起就什么时候起。” “少爷,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为什么这么说?” “没事。”洛琅笑笑,这样才有意思。 他开始对梁翊好,衣食住行,样样考虑周到。原本懒散的人一旦开始变得勤快,那只要做好一点,这点好就能放大好几倍。 梁翊“受宠若惊”,洛琅主动帮他做一件事,他都要道谢个三四遍。虽然这种道谢偶尔会惹得洛琅不快,但他一想到未来梁翊家破人亡后,会用怎样的眼神看他,那莫名的刺激便将这点不快给压了下去。 孟海帮他办的事很快就有了回音,梁志杰的生意变得一蹶不振。 好像玩的有点久了,洛楚已经回了朝华山,他要快点把这里的事解决了。 那天,梁翊从外回来,对他说西边城外新开了家酒楼,晚上要不要一起过去尝尝鲜? 他却在那时点住了梁翊,抱着他去了屋外,让他亲眼见着他曾经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在他的面前。就像十八年前,梁志杰对他所做的。 啊……这个是李嫂,他来梁府第一天偷偷送他馒头吃的女人,那个徐姐姐,他推脱不会洗衣服,这一个月来的衣服都是这位姐姐帮着洗的…… 但不能怪他啊,谁让你们是梁府的人呢,少杀一个对当年的叶府都是不公平。 梁翊却晕了过去,这样就没意思了,当年那三天,他可是一刻都不敢闭上眼啊。 他把梁翊放到了一边,点开了他的穴道,随手又杀了几个扑上来的护卫。 鲜血溅在了梁翊脸上,他醒了过来。洛琅倒是很想看看梁翊会怎么做,是要过来杀了他吗?他很期待呢。 可没想到的是,梁翊竟会帮他挡刀。那个管家原是冲着他而来,梁翊为何要扑上去? 为什么?梁翊不该是恨他的吗?为什么要救他?谁要他救了,没有他,那管家也根本伤不了他。 怎么那么傻? 梁翊死后,他的心中似乎缺了块什么东西,他想,他缺的是一个答案。梁翊的影子与娘交叠在一起,他想知道答案,两个答案,或许知道了梁翊的答案,也能明白当年娘为何要救他。 他想到了司空绝,那个从寒台出来的诡异少年。义父曾说司空绝双眼能通阴阳,那是否能替他找回梁翊。 洛琅拿着酒苦笑一声,是感觉无能为力了吗?才会将希望寄托在鬼神之事上。 招魂啊那个招魂 在傍晚悠悠醒来,顾绝起床伸了个懒腰。舒服啊,这绝对是这几天里睡得最舒服的一次。即使身边有洛琅之患,他也抱持着得过且过的心态。 吃着从窗口送进来的食物,对摆着张脸的孟海道了声谢。 在吃饱喝足后,顾绝自己收拾了碗筷,给了梁翊一个眼神让他跟上。刚出门,坐在门口的孟海也马上跟了过来。 知道是洛琅的吩咐,把孟海派过来做看守,可后头有不怀好意的人跟着还是觉得难受。 在走廊上他看前后无人,才走近孟海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没把我跟楚玄墨混在一起的事告诉洛琅吧?” 孟海斜眼看他:“我若说了,你还能用你那两条腿好好走路?” “多谢多谢。”不管怎么说,这孟海也算救了他一命。 “别谢我,是小姜不让我说,要谢谢小姜去。” 小姜是他在灵溪教里认的弟弟,自从离开灵溪教,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繫了。 他哦了一声,又问:“小姜他还好吗?” “你要真记得他,就回去看看他。” “放心吧。”顾绝的视线落在了往他这走来的洛琅身上,“这回就算我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了。” “司空公子起的真早啊。”洛琅笑着打招唿。 “这满天星辰真是早早早啊。”顾绝跟着干干地笑了几声。 洛琅直入主题问道:“这一天过去,不知司空公子可想出了找到梁翊的法子?” 顾绝在心底诧异了下这位突然变得直爽的少主,那可是用心机泡出来的主,即使心里有事想说想问,却也要在说那关键之事前绕个三四回的弯子。 难道是因为三年过去了,是他以老眼光看人了?洛渊已死,灵溪教就以洛琅一人独大,所以不需要再多说废话掩饰了? 即便心里想着事,顾绝也不能表现出来。或许这次只是洛琅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着急?因为记挂着某人,连掩饰都忘记了?不管如何,顾绝都不可能说出来去提醒洛琅。 他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打了个响指说道:“简单,招魂。” 说这话的时候,梁翊瞧了他一眼,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容。顾绝知道,这是嘲笑。 人就在身边呢,招哪儿的魂? “我没有什么耐心,不要耍我。” 顾绝强调自己没有说谎,洛琅就笑笑,先吩咐了孟海去准备招魂用的东西,又亲自拿了绳子绑了顾绝,把他扔到一辆小车上,让马儿拉着他往前走。 第44页 “你要干什么?”双手双腿被绑住,顾绝只能蹬腿抗议。 “带你在府中转上几圈,什么时候看见梁翊了,什么时候放你下来。” “洛琅,你不要欺人太甚!” 洛琅用他的行动告诉顾绝了,就是欺负你了怎么着。 马儿信步走着,走到哪一处算一处。顾绝坐在小车上望天数星星,真觉着这样不好。 现在他是运气好,梁翊一开始就跟在了他身边,但如果不是这样呢?他从没见过梁翊,洛琅就用这种方法逼他找梁翊,找的到吗?那梁翊的灵魂躲在了房间里又该怎么办,这样找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当然,这事他不会对洛琅说。 可能在洛琅看来,那灵魂是能发着亮光的吧,只要有阴阳眼就都能看见是吧。 “星空真美啊。”毫无感情色彩地说出这句话。他是真觉得无聊了,想试试挑衅洛琅。 “不想好好坐着?” 顾绝在心里嘿了一声,但表面上又说一句:“星空真美啊。” 梁翊忍不住笑了笑,洛琅也笑:“有时司空公子幼稚得像个孩子,真是麻烦。” 原本顾绝想贱贱地说一声你能奈我何,可那洛琅脑子还真有很多折腾人的法子。不知他从哪拿来许多刀剑,取了刀鞘剑鞘,直接把那些冷冰冰的武器扔到了小车上。顾绝不得不避过飞来的刀剑,站直了身体,不敢再多动一步。 这满小车的刀剑啊,居然只给他留了块刚好能站住脚的空间。 “怎样都可以,把我的长鸣收了。”那混蛋居然把长鸣当普通刀剑一同扔在了车上,如此不识货,简直是在玷污神器。 然而洛琅没有理他。 在心中将洛琅骂了个遍,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把视线放到宅院中,欣赏那死气沉沉的景色。 梁翊与洛琅并排走在一起,这画面颇有几分讽刺意味。洛琅逼着他找梁翊,谁能想到梁翊就在他身边呢。 或许梁翊是觉得装人装累了,干脆双脚离地飞了起来。第一次尝试这种,他的脸上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但随之而来的是阵阵苦笑。 他飞到了洛琅身前,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好像还是第一次好好地打量洛七,不,是洛琅,是个害他家破人亡的恶徒。可为什么要对无辜之人也赶尽杀绝?如果是梁家与你有仇,直接来找他们报仇就好,何必牵连他人? 唯有这点,他始终无法释怀。 “我心疼你小小年纪流落在外,想对你好,想让你忘记那些不快的记忆。所以我明知你在玩我骗我,但我还是甘心入套,就想博你一笑。可没想到那些都是假的,在你看来,像极了傻子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洛琅不会给他回应,他冰冷的眼神射向了欢快哼着歌的顾绝。 “你是不了解他本性。”哼完一首小曲,没有任何衔接,顾绝就说道,“被欺骗不是善人的错,没必要为此烦恼。” “你是在对谁说话?”洛琅问道。 “王伯。” “哦?”他轻笑了一声,“可有什么法子让已死之人再死一回?” “怎么?王伯与你有仇?你不是已经杀了他吗?” “他是自杀。”嘴上含笑,双眼却带着寒冰,“便宜他了。” 要论喜怒无常第一名,顾绝投洛琅一票。 梁翊却是从洛琅身前飞到了顾绝身边:“王伯是自杀吗?” “应该是的。”他想起刚进梁府时见到的王伯尸体,的确与其他尸体死状不同,不像是被洛琅杀的。 洛琅似乎很不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听不懂的,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又挂上了一张笑脸:“我曾听说有一法子,将能通阴阳之人的双眼挖下磨成粉,再兑水喝下,便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景象。不知是真是假?” “太血腥了吧。” 洛琅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我实在好奇你与那管家的对话。” “我知道了,我不说,我不说行了吧。” 为了保住这双眼睛,他认怂。 “这可不行……” 不知道洛琅下句话是否又是威胁,顾绝抢先答道:“我懂了懂了,在见到梁翊的时候我会说的。”然后双手捂住嘴巴,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顾公子可真有意思。”梁翊笑道,“若是我还活着,一定会结交顾公子这个朋友。”说到最后,竟是有些落寞。 顾绝还想说什么,可一想到之前的保证,只能住嘴了。微微嘆了口气,朝天翻了个白眼。 大概在转到了昨天的那个书楼时,孟海回来了,还带了一大堆器具。 顾绝从没见过那种东西,实在感兴趣,就催促着孟海赶紧帮他解绑。 文王鼓……赶仙鞭……这是从哪个神棍家里偷来的?他这回得跳一出大神吗? 招魂?书里见过,但……好像都是一带而过,说要招魂,然后鬼就来了。可学不了书里写的东西。 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顾绝苦笑连连。 硬着头皮穿戴上那些东西,顾绝跳上了书楼楼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二人。 他咽了咽口水,其实现在是个机会,逃掉的机会。要不要赌一把?输掉的结果也就是有可能被洛琅砍掉双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他干笑了几声,这双腿还是没移动半分。 拿起了文王鼓,拿起了赶仙鞭,嘴里念着自己也听不懂的口诀,跳起了僵硬至极的舞。 他这是遭了哪门子孽,要受这份委屈? 楚玄墨,想你了,你能过来把你这混帐义弟给收拾了吗? 本是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可以死,但不能现在死。然而此时在他脑子里滑过的字样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士可杀不可辱。 最后,成堆的小字压垮了那座“青山”。 他挥鞭往下飞去,誓要与洛琅同归于尽。然而下面不知何时又聚集在一起的鬼魂吓了他一大跳,默默转了个身,又飞了回去。 太难看了。顾绝,你是来搞笑的吗? 越想越觉得丢脸,他捂住脸,大叫了一声,心底的羞耻感却没有因此退去。 他恼羞成怒,把那鼓扔到了那群鬼中间,骂道:“他娘的,你们吓我干嘛?有本事弄死洛琅去啊。” “顾公子……”梁翊站在顾绝身后也是觉得尴尬万分。 站在那些鬼魂最前面的是王伯。梁翊眼睛一亮,飞去了王伯那里。 “少爷,昨晚您去哪了?”王伯问道,苍老的布满了皱纹的脸上,他的着急不是骗人的。 “我和顾公子在一起,你别担心。” “可是……” “王伯,我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王伯顿了顿,浑浊的眼里闪过了泪花,“那少爷可记得是老奴将您……” 第45页 “恩,也想起来了。” “老奴罪该万死。”双眼一闭,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王伯跪在了地上。 “没有关系。”梁翊赶紧扶起王伯,“我没有怪你,这本身也不是你的错,王伯千万不要为此自责内疚。” “少爷当真不怪我?” “哪可能怪你?是我一心求死,不关王伯的事。其实我应该向您道歉,是我让您替我背了这份罪孽。抱歉。” 王伯诚惶诚恐地拒绝梁翊的道歉。 梁翊笑了笑,又说:“王伯不想让我内疚,那您也不能内疚。” 在长时间沉默后,王伯闷闷地嗯了一声,张开颤抖的双唇,说道:“谢谢……谢谢……”他用袖子擦着眼泪,身体开始发出白光。 而顾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了断 顾绝一直以为逗留在此地的灵魂,是因为无辜被杀害,心有不甘,才无法升天。但若不是呢?会不会有些像王伯一样,比起自身死活,更看重别的什么东西? “我问你们,你们心中可有何执念?”手指扫过一众鬼魂,他站在高处大声问道。 其中一个大婶抢先跳出来说道:“俺有个儿子在外地没人管哩,衣服穿不暖,吃饭吃不饱。” “他在外地干什么?” “打工呀。” “好,简单,一个钱字。”顾绝看向梁翊,那意思不言而喻。 梁翊就道:“顾公子,请随意使用梁府财产。”反正继承人都死了,随便用吧。 顾绝忍不住偷笑了几声,莫名手上多了好多钱啊。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都跟我说一声,我保证把钱送到你们记挂的人手里,然后你们就安心升天去吧,祝你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有些鬼欢乐地排成一排,打算和顾绝好好聊聊给多少钱合适的问题;有些鬼则觉得无语,阴嗖嗖地跟在了洛琅身后,看来洛琅不死,他们的仇恨就不会消失。 助人升天是大功德,顾绝喜滋滋地用笔记下了。 谁谁谁,在何地,该寄多少钱,以及再添上几笔嘱咐。天冷了,孩子记得多加条被子,不要嫌东西贵,想吃什么买什么,家里的钱够。以后也不用再往家里寄东西了,主人挣了笔大钱,赏了他们一大笔银子,用都用不完呢。爹娘去外地游玩了,不把钱花完就不回来,你可别因为想爹娘就来打扰爹娘。 那些鬼说得啰嗦,恨不得把一辈子的事都说干净,不过顾绝乐意听,也乐意都写下来。 洛琅却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能等,只要能找到梁翊,之前的一切他都能等。可那司空绝,似乎把他难得一回的等待当成了笑话。 孟海递上了长鸣剑,洛琅直接将剑扔了出去,稳稳地插在了顾绝脚边。 那剑穿过了一个大爷的灵魂,吓了那大爷一跳,不过想起自己已死,就又开始慢悠悠地说起自己的嘱託来。 顾绝可没那大爷那么淡定,立马跳了起来,取了长鸣,拿剑指着洛琅,怒吼道:“你干嘛?” 双眼微眯,洛琅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梁翊。” 顾绝却是瞧了眼躺在他身边看星星的梁翊一眼,干咳了一声:“他不就在这里吗?” “梁翊在这里?”他微微倒吸了口冷气。 “梁翊?”洛琅右手伸向前虚晃了下,他轻声叫着梁翊的名字,语气中带了丝犹豫,好像只要声音大一点就会惊走谁似的。 顾绝抛下了那个“诶诶诶”叫的大爷,走到梁翊身边,用双手比划了下大小,最后食指一点:“就在这里。” “顾公子……”梁翊赶紧起身退得远远的,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的,“我是已死之人,生前所有恩怨都已与我无关。” 说着无关,那为何迟迟不肯升天?心中那份执念又是为何? “逃避不是办法,总要解决的。放心,交给我。”他虚拍了两下樑翊的肩膀。 洛琅低垂双眸,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梁翊可有什么对我说的?” 知道他是要确认有没有在框他,故意这样一问,顾绝就直接替梁翊回道:“正如你心中有一个结,在梁翊心中也有,他问不出口,我来替他问。梁翊是善人,他待你又那么好,就算你与梁家有仇,干脆杀了他报仇就好,又何必逼着他看你杀他的家人。杀人不诛心啊。” “这是梁翊想问的?” 顾绝看了眼梁翊,点了点头。 洛琅听了却是勾了勾嘴角:“梁翊不懂,司空公子也不懂吗?光杀人哪有什么乐子。” 梁翊愣了一下,连带着顾绝也一同愣住了。 “就为了这种理由?”梁翊无力地坐倒在地上,苦笑一声,“为了这种理由,我却死了。” 顾绝看不惯欺负人,特别还是洛琅欺负人他从屋顶飞下,来到洛琅身前质问道:“梁翊将你视作朋友,你当他是什么?” 他歪了歪头,问顾绝道:“消遣时间的玩物?” “玩物?”顾绝倒吸了口气。 虽然洛琅之所以会来梁府的原因的确是为了消遣时间,是等不到楚玄墨后的次要选项,可洛琅与梁翊一段时间相处后产生的感情看起来又不像是假的。他以为洛琅会说将梁翊看做朋友亦或者是身处相对尴尬位置的仇人,但怎么会是玩物? 握着长鸣的左手微微颤抖,以前的怨恨也一件一件出现在脑海中,只为了自己感到好玩有趣,就能轻易伤害他人吗?他的右手之所以被废,也是被当成玩物了吗? 梁翊却是按住了顾绝蠢蠢欲动的手,对他摇了摇头:“顾公子是阳世中人,不必为一个已死之人冒险。” “可是……” “多谢顾公子仗义相助。” 他是个洒脱的男人,虽喜欢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也不会去强求一段缘分,知道註定失去无法挽回,也不会多为此去纠结难过。 挥了挥袖子,梁翊消失在了顾绝的视线之中。至于洛琅这个人,对他来说,大概是生命中一个无法磨灭的过客,但,也仅是过客。 梁翊可以不在意,顾绝却受不了洛琅一直这么嘚瑟,那高高在上的模样真是让人讨厌。 “洛琅,你想知道梁翊将你当做什么吗?” 洛琅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什么?” “朋友。”顾绝笑着说道,梁翊的离开反而让他少了因说谎而产生的愧疚,“唯一的朋友。他对我说,在这世上除了他爹娘,你就是他最亲近的人。被最亲近之人背叛,他很伤心呢。” “司空公子,说谎可不好。” “有没有说谎,你仔细想想不就知道。梁翊要是不在意你,又为何能忍受你的坏脾气?” 楚玄墨的事给了他启发,男人也是会喜欢上男人的。他和洛琅相处三年,知道这是一个狠起来六亲不认的纯恶人。温柔?在这男人身上难以想像。耐心?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又能有几分耐心?可这些东西,他亲眼见着洛琅给了一个叫梁翊的人,虽然,那已成为了一具尸体。 第46页 冷静下来后,他不相信洛琅是真的将梁翊当做玩物,这样明显的谎言说出来是在骗梁翊,还是在骗谁呢? “原来短短三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洛琅笑着盯着顾绝的眼,“我竟看不出司空公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这人不喜欢说谎,说的自然句句都是实话。”如果他会说谎,这句自然也是假话了。 “其他的事我并不想管。至于我想知道的事,司空公子问得如何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忘了。”顾绝慢慢往后移,他挑衅洛琅一次,就要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这就像喜欢掏蚂蜂窝的熊孩子,知道会有危险,就是忍不住想逞英雄。 而洛琅一反常态,好声好气地说道:“我想知道梁翊救我的理由。” 对方一示弱,顾绝心中就有了底,他挑眉笑了笑:“是不是很奇怪,你害死了梁翊全家,他为何还要救你?” 洛琅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什么时候司空公子竟成了我的知心人?” 没去管洛琅的调侃,顾绝说自己的:“在此之前,我还想问你一句。在你屠梁家满门时,可有把梁翊算上?如果梁翊不是死于王伯剑下,你会自己亲手杀了他吗?” 洛琅轻摇他手中的摺扇,闭嘴不言。可顾绝看出来了,虽然笑容还在,可这笑容中多带了一丝阴霾。这是他被人戳中心思,恼羞成怒的预兆。 “梁家只是普通的商贾人家,你想报仇完全不需要一个月,是什么原因让你拖到了最后被人发现,不得不动手的地步?是什么东西让你产生眷恋了吗?” “够了,司空绝,我不想听多余的话。” “那少主能回答我吗?”他冲着洛琅弯腰行礼,可这在洛琅眼里却变得颇为刺眼。 “司空绝,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只是想为梁翊求个公道。他只是用了善良的心救了个人,为何要死?” “为何要死?”洛琅觉得这句话颇有意思,念了一遍又一遍,“我没想过要让他死,我只是……只是看见他对我好就觉得烦躁。他甚至不知道在他眼前的我是个怎样的人,却敢说一辈子对我好。呵,我就要试试,如果我杀了他全家,他是否还能说出要对我好。” “你杀了人全家,还期望着别人能对你好?圣人都做不到。”顾绝望向梁翊离开的方向,只庆幸他没有听到这句荒唐的话。 “这辈子能像梁翊一样包容你的人不会再有了。你不是想知道梁翊为何要救你吗?我能告诉你,是因为喜欢,他喜欢你。就算你害死了他的家人,他还是想救你。” “不可能。”因这看似荒唐的一句话,洛琅清醒过来,又是游刃有余地笑了笑,“梁翊与我都不是断袖,何谈喜欢?” “那你又为何如此在意他?你是不满他对你好,还是不满他对你装出来的人格好?你是嫉妒,你想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你是希望他能接受真正的你。可是你用错了方式,逼死了梁翊。” 洛琅的脸色瞬间发白,从容不迫的笑意从脸上消失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梁翊,错过了,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我知道!”他大叫了一声,打断了顾绝的话,“我……我不在意梁翊死活,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洛琅,你自己信吗?” 利剑从一个每天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人手中滑落,洛琅捂住双耳:“不可能,这不可能,绝对不会,他……他都已经死了……” 看着这个撕下儒雅面具的洛琅,顾绝心中竟找不出一丝报仇后的快感。右手按在了胸膛上,心想以后若是碰到了他喜欢的人,一定不能像洛琅一样,非要等人死后才发现自己的心意。 “梁翊……梁翊他喜欢我?”洛琅瞪着通红的双眼,一遍一遍地向顾绝确认。 顾绝却是不厌其烦地回答,一遍接着一遍:“是,他喜欢你。” 就这样说了好几遍,最终洛琅低着头沉默了。 那儿还有心有执念的鬼魂在等着他,顾绝言尽于此,撇下呆愣在原地的洛琅,往书楼走去。 “他……他在这里吗?”在经过洛琅身边的时候,他突然说道。 顾绝环顾了一圈四周,如实说道:“已经离开了。” “是吗?”洛琅轻笑一声,将手伸向了天空,“好奇怪,下雨了吗?”。 顾绝回头看了眼洛琅的背影,随着他仰起的头也看了眼天。 “万里无云,何来下雨?” “那这些不是雨水又是什么?”他用手接住了从脸庞滑落的东西,“司空绝,我现在有点后悔找你了。”语音带笑,光听声音还会以为这人心情很好。 看不清洛琅的模样,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做的对吗?顾绝问自己,他骗了洛琅,其实梁翊对他并没有其他什么暧昧的感情。可他知道洛琅喜欢梁翊,只是洛琅自己本身不知。他想让洛琅意识到原本他可以得到幸福,可这些都因为他自己全毁了。他要让洛琅后悔,想让洛琅一辈子都活在悔恨之中。 过分吗?不,他应该承受的。 “好奇怪,为什么觉得心里好痛。”不知什么时候,洛琅躺在了草丛上,他蜷缩起身子,掩住了整张脸。 “谁知道呢。”顾绝抬头看向那些即使死也想为心中挚爱之人留下点什么东西的鬼魂,心中怅然,“在这世上何其有幸才能遇上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若是遇上了,至少,不该伤害他。” 他慢慢往前走着,每一步似乎都有千斤重。他以为对方是洛琅,无论怎样骗他都不会感到内疚,甚至是应该有报仇后的畅快的。可是,一向将笑容当做面具,无论对他怎样都不能伤他半分的洛琅,却因为他几句骗人的话,而展现从未有过的可怜模样。他竟会因此觉得有些自责。 杀人不诛心。 但现在还能告诉他真相吗?告诉他梁翊只是将你当做朋友,这难道不是另一种的诛心? 梁翊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顾绝走过去向他打了声招唿:“都听到了?” “生前之事已与我无关。”梁翊回答得冷漠,然而他的视线一直停在洛琅身上没有离开。 顾绝也回头看了眼洛琅的背影,那缩成一团,微微战慄的背影。以前觉得那么可怕的人,将他比作妖魔、比作夜叉,如今看来,却也是个凡人。 “你恨他吗?”顾绝问道。 梁翊犹豫半会,又摇了摇头:“如果我活着一定会恨,可我已经死了。很奇怪,知道自己死后又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顾绝靠在树上,抱肩说道:“今日我行大善,连带你的愿望也一起实现吧,梁翊公子,你心中执念为何?” 第47页 梁翊是个外表看起来十分干净爽朗的俊美公子,脸上经常带笑,不同于洛琅伪装的笑容,梁翊的笑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只是顾绝遇到他的时候,是他最为沮丧之时,无缘得见纳让洛琅都觉得刺眼的笑容。 这还是顾绝第一次看到梁翊发自内心的笑,眉眼弯弯的,看着心情就好了起来。 顾绝一时有些发愣,竟想起楚玄墨来了。他以为那冷漠脸楚玄墨不会笑,但事实证明楚玄墨还是会笑的,也对他笑了,不止一次,虽然大多数都是冷笑。好好的一个人冷笑干什么,怪吓人的。什么时候能像梁翊一样笑得明媚一些? “何为执念?”梁翊问顾绝。 “你一读书人竟问我这种问题。”即使如此,顾绝还是好好组织了语言,想在那读书人面前卖弄一番,“执念便是对某一人某一事异常执着,至死不休,死了也因为心中记挂着生前之事而无法放下,为之所束缚,得不到自由,难以升天,也就无法转世。” “那顾公子觉得我执念为何?” “总不至于是为了洛琅。” 从草丛深处传来悲鸣。顾绝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心想,人还是煳里煳涂地活着比较好啊,至少不会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随着时间过去,也会渐渐淡忘那缺失的感觉。 但若是由他来选择是清醒还是煳涂呢?他又会如何选择? 那大概无论选择哪样都会很痛苦吧,想要知道真正的答案,但若那答案是自己不能接受的,他会装傻吧,就像在姐姐的事上一样。 “顾公子,我有一求。” 顾绝洗耳恭听。 “告诉洛琅,我不怪他。” “你不怪他?”顾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知道梁翊善良,但人不该善良到这种程度,这可是被害的家破人亡了啊。 梁翊看着洛琅摇了摇头:“我没资格原谅他。只是,别让他哭了。” “抱歉。”顾绝摊手,“这点我做不到。” 梁翊摇了摇头:“没事,谢谢。” 他朝着洛琅走去,顾绝瞧了一眼,心里很是难受,便转身不再多看。 孟海孤孤单单地站在书楼下发呆,顾绝过去打了他一下,笑着提醒他小心点。 “少主怎么了?”孟海看到了洛琅的失态,但他没那资格也没那胆去安慰洛琅。其实他更希望此刻的自己是个失明人,什么都看不见,也就不用担心洛琅秋后算帐了。 天空突然有流星划过,顾绝抬头望天:“大概他是第一次明白了失去的滋味吧。” 远方,梁翊面对着洛琅蹲了下去,像第一次遇见洛琅时一样,他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道:“不要哭了,好不好?” 只是这次,再无人应他。 姜蔑 顾绝根据梁翊的指示翻出了他家所有值钱的东西,把一箱箱的金银财宝搬上马车,他驱马去找镖行。 幸好梁翊家大业大,即便受了洛琅的算计,在生意上遭了次大难,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一只箱子寄往一处,而这有八只箱子,算上拿不过还留在梁府的,那就共有三十二只。 来回好几趟,找了七八个大小镖局,才将东西都寄了出去。 箱子里有银子有被褥有衣裳还有些吃的,全都是些琐碎的东西。原本只要有钱就可以解决大部分东西,可那些被褥衣裳偏偏是那些人生前亲手做的,世间独此一份了,不捨得丢。 为了收集这些东西,耗费了顾绝一晚上的时间,将东西寄出又费了一整天。这让本来就耐性有限的顾绝,无声地吶喊了三四声。 一切都是为了积功德,忍了忍了。 忙活的期间,顾绝没有见到洛琅的身影。虽然感到奇怪,但实在太忙了,也没有去细想。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马上又开始忙活起下葬的事。 这次他一个人干不动了,从外面招了五个闲散人士,让他们把满地的尸体运往坟地。 那五个汉子先是进了院子,见到满地尸体都是一惊,其中一个胆小的当即就尿了裤子,拔腿跑了。 剩下四个的面色也不是十分好看。 “这……老闆,是不是应该报官啊?” “让你们抬人就抬人,哪那么多废话。” “老闆,不会是你杀的吧?”问问题的那人马上摆手说道,“老闆,作奸犯科的事我们可不干。” “小子想法不错。我先杀了他们,再去管他们的身后事?这是正常人会干的事吗?” “那老闆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真有意思,居然在成堆的尸体旁边聊起了天。 “我就一路过的。”顾绝睁眼说瞎话。 “那还真是邪门了。”另一个汉子啧啧几声,对着某具尸体蹲下检查了一番,“十八年前这地方就出过一桩灭门惨案,尸体被堆放在院中,现在也是如此,难道这两起灭门案是同一人所为?” “十八年前是谁被灭门了?”顾绝问道。 “叶家,那可是我们当地的大姓。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另一汉子说道。 “叶家?叶琅?”顾绝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对对对,叶家大少爷就叫叶琅。十八年前我十二岁,这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那大少爷好的不学学坏的,小小年纪可比一般大人恶毒的很呢,我邻居家的孩子就在街口偷了他一串糖葫芦,就被吊起来毒打了一顿,官府也不管他。”那人哼了一声,“这样的人,死了活该,就是可怜其他的人了。” 其实那人在说话的时候,顾绝就见着洛琅优哉游哉地走过来了。说到“死了活该”时,洛琅站在那人身后给了个异常灿烂的笑脸。 洛琅搭住了那人的肩,笑着问:“司空绝,这些人是谁?” “路过的。”顾绝在心里默默给他白个眼。这小心眼,真记仇。 果然,在那些人听到“司空绝”这个名字时都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开始疯狂往后退企业,再飞快地往外跑去:“魔徒!魔徒出现了!” 顾绝在他们身后嘆了口气,要跑至少先把定金还了吧。 洛琅嫌恶地把脚边的一具尸体踢到了旁边:“司空公子好兴致啊。” 顾绝摇头晃脑,甚是遗憾地说道:“少主兴致也不错,怎么就没有一蹶不振呢。” 洛琅呵呵笑了几声:“我还以为你会趁着昨日无人把守就逃了呢。” “现在逃也来得及。” 亮出长鸣,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一剑划向洛琅的脑袋。趁着洛琅往后避过,他又瞬间收手,在半空转了个圈,双脚向洛琅压去。 借着洛琅抵挡的力道,借力发力,一下跳到了后方,没有片刻迟疑,转身就逃了。 从墙上跳出梁府,刚落地,低头看着的地面突然出现大片阴影,顾绝暗道不好,马上矮下身,在地上滚了一圈,却还是没有逃过那天罗地网。 第48页 “小姜!”他抓着那天罗网,边搜寻着四周,边大声喊道。 一个蒙着面的少年嬉皮笑脸地从房顶探出脑袋,甜甜地叫了声:“老大。” “你捕鱼呢?” “这不捕到老大你了么。”姜蔑从房顶飞下,收紧了困住顾绝的那张网。 这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顾绝在心里骂道。 姜蔑是顾绝在灵溪岛上认识的少年,长相是一脸天然无害样,看起来像是从哪个走出来的公子少爷,实际活泼好动,是个让人头疼的调皮鬼。 可顾绝却偏偏喜欢这种精气神十足的少年,在灵溪教中的那几年,也是把姜蔑当弟弟一样疼爱的。 现在弟弟跟着他讨厌的人来抓他了,气得他都不想再跟姜蔑说第二句话。 “老大~~”姜蔑像猫一样蹭了蹭顾绝的身子,“少主说抓到你,你就能跟着我们回家了。” 顾绝冷哼一声,把身子转了过去。 “老大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我好想你。” 就三年,姜蔑已经从比他矮半头的少年长成了能把他一把抱住的野人。 顾绝一把推开他,摆着张冷脸,说道:“你吃猪饲料长这么高了?我怎么看着那么不爽呢。” “老大不在,没人跟我抢肉吃,我就长高了。” 越听越是不爽,这三年他与肉无缘。就是最近跟了楚玄墨才偶然有几口肉吃,这混蛋却是天天大鱼大肉。 “姜蔑,你好意思?这天罗网是我花了半年时间亲手制成,虽说效果一般,但终归是我的心血,我必定不捨得砍烂这网。你用天罗网捉我,你好意思你好意思?” “老大老大,我知错了。”他熊抱住顾绝,还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老大,为了给你赔罪,我特意准备了份大礼,保你喜欢。” 顾绝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他脸上的肉都快从网上的缝隙里挤出去了,那姜蔑还是那么用力抱他。 “滚一边去。”他再次推开姜蔑,望向朝他走来的洛琅。 “洛琅,你派谁来对付我不好,偏偏找姜蔑,是何居心?” 洛琅挥了挥手,姜蔑得令立马解开了困住顾绝:“那些孩子都想司空公子了。” 顾绝一脸不爽地瞪着姜蔑,姜蔑却吹着口哨当做在看风景,直接避过了。 “回去也行,你得先让我把梁府的事解决了。” 洛琅又笑了几声:“以前倒没发现,原来司空公子竟有颗爱管闲事的心?” “那一地的尸体你看着就不刺眼吗?” “哦,是这事啊,这我倒可以帮帮司空公子。”洛琅笑着转头对姜蔑说道,“去,一把火烧了。” “是,少主。”姜蔑兴致勃勃地接下了这桩任务,跳着走去找火油了。 “姜蔑你站住!”顾绝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按捺住想打死洛琅的冲动,“这几年你对小姜做了些什么?他以前是最怕死人的。” “等你回了岛上,有的是时间问他。” 顾绝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就算眼前是个人渣,他也不能现在就杀了他。 他喝退姜蔑,不准他碰那些尸体,又拿洛琅的软肋去刺激他:“你要烧梁府,不怕梁翊恨你?” “梁翊?”他眯眼笑了笑,“那是谁?” “装失忆好玩?” 洛琅淡笑不语。 顾绝却是忍不了猜哑谜这套,飞回宅子里去找梁翊了。 姜蔑举着火把,跟着去也不是,傻站着也不是,就问道:“少主,还烧不烧呀?” “烧。” “可是老大还在里面。” “以你老大的本事,还会被火烧死?” 姜蔑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把火油浇下,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少主,姜蔑斗胆问一句,您让孟大哥连夜送回灵溪岛上的那个……那个人?是老大口中的梁翊吗?” 原本还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浪荡公子哥模样,在听到梁翊名字的瞬间变了脸色。 手中的摺扇因为蛮力生生变成了两段,他把摺扇扔到了地上,阴森森地说道:“小姜,我可以因为你还小不懂事,原谅你一次。” “是,姜蔑知错了。”知道自己踩到了少主的底线,他赶紧闭嘴去做少主吩咐的事,生怕慢了一步又惹少主生气。 可是少主这样不行啊,少主是灵溪教的未来,江湖上那么多门派对灵溪教虎视眈眈,若是少主的弱点这么容易能被人发现,以后灵溪教可怎么办呢。 不过又庆幸,少主的弱点已是个死人了。 —————————————————— 顾绝找了一圈,终于在冰窖找到了梁翊的踪迹。 在进去冰窖前,他瞧了眼东方开始冒烟的房子,心里的脏话说出来能绕樑府好几圈。 走进冰窖催动内力驱散全身的寒气,顾绝没好气地问道:“你躲这干什么?” 梁翊躺在冰上,像原来摆放他尸体时候的样子。只是他身上没有染上寒冰,才被顾绝一眼拆穿。 梁翊抬头看了眼顾绝,淡淡说道:“我的身体被洛琅运走了。” “那你不跟着去找你的身体吗?”心里却说果然洛琅脑子有问题,人活着的时候喜欢作死去考验人家,等人死了,又对着个冷冰冰的尸体有无限眷恋。 “不用了,我喜欢呆在这儿。” “可洛琅要放火烧梁府了,你不跟着我走吗?” 梁翊坐直了身子:“顾公子似乎对灵异之事异常了解,想问一问公子,这阳间之火会损坏灵魂本身吗?” 顾绝摇头说不会。 “那就好。” 梁翊从冰上跳了下来,对顾绝行了个大礼:“梁家已有一十二人……不,”他苦笑了声,“是鬼,已放下执念,投胎转世去了。这还要多谢顾公子。” 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多好,那是谁都能做的跑腿的活,真的不算什么。 “可我最想救的是梁翊你啊。不能告诉我吗?你的执念?” 他轻笑了一声,原本僵硬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暖意:“我大概会是梁府中最后一个能解脱的鬼吧。” 顾绝似乎有点懂了,梁翊之所以自杀是因为他觉得对梁府众人心中有愧。那梁家其他人一日无法升天,他就一日不能解脱。 虽然与梁翊相处才三四天,但顾绝已然将他当成了朋友。想着此次离开,可能以后都见不到梁翊了,心中也是有些落寞。 “梁翊,这次我不是替洛琅问,是我自己想问。你真的不恨洛琅?” 他嗯了一声:“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死了了,装不下太多的感情,又或许,洛琅的背叛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有时觉得梁翊多情,洛琅杀了他全家,看到洛琅哭居然还会忍不住要去安慰他。有时又觉得他无情,对洛琅那么好,却也没在他心中占据多少分量。 第49页 “这句话要是让洛琅听见了,他会哭的。”顾绝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天的记忆他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为什么?” “洛琅他喜欢你。像他那种从小生活在阴暗沟渠里的人,就喜欢你这种白月光。” 梁翊尴尬地笑笑:“顾公子不要调侃我了,我和洛琅都是男人。” “你这话说的倒和洛琅一模一样。” 已经知道梁翊不打算离开,他也就不去强求。想着那姜蔑兔崽子已经放了火,他也得赶紧离开。 重逢 和梁翊告了别,顾绝就走了。 本想着起火了也挺好,他能趁乱逃出去。可万万没想到啊,曾经的傻小子姜蔑跟了洛琅,那心机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往没火的地方跑,而那尽头就是姜蔑拿着天罗网在等他。 “老大,少主就知道你要逃。你逃什么呀?难道你不想见我们吗?” “没……不是……”在内心深处,他也是想回灵溪岛的。对于他来说,灵溪岛就是他第二个家,可现在灵溪岛是洛琅做主,他回去就是羊入虎口。 四周火势兇勐,姜蔑手中的网有一半是在地上拖着走的,顾绝心疼地叫了一声,赶紧提醒小心点。 “老大,你跟我走吧,灵溪岛上可能会有一场内乱。到时候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来,我不想这次是最后一次见到你啊。” 内乱?这个好这个好。洛琅虽说也姓洛,却不是洛渊的亲生儿子,凭什么他就能做少主,能当灵溪教的头?下面的人不服他这个少主是理所当然的。洛琅安安心心当家三年,已经算便宜他了。 “走走走,谁说不走了,老大陪你回家。” 背后燃烧着熊熊大火,曾经富甲一方的梁家湮灭了。 顾绝回头看了一眼,竟生出了一种错乱感。在这个武力为尊的时代,只要实力比他人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弱者就该被强者吞噬吗?这个时候想想邪魔外道果然该杀,正派的存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 摆着张臭脸表明态度,顾绝跟着洛琅姜蔑二人坐上了艘大船,他看外面阳光正好,就躺在船头晒太阳。 翘着二郎腿,哼着歌,眯着眼享受难得的悠哉时光。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顾绝睁眼看去,是洛琅。 “少主也来晒太阳啊。”他拍了拍旁边的木板,意思是可以过来一起躺着。 洛琅拿扇子挡住了射过来的日光:“司空公子倒是悠闲。” 顾绝笑了两声,打了个哈切说道:“少主啊,其实你也该知道,如今的我已做不了杀手的营生,你还带我回去做什么?” 说话间,姜蔑已经拿着顶油伞出来了,乖乖站在洛琅身后替他撑伞遮阳。洛琅这才把摺扇收了。 “娇气。”顾绝翻了个白眼,用脚示意两位靠边站,挡到他晒太阳了。心里更是气极以往喜欢跟在自己后屁股转的小跟班,居然跟着他的仇人跑了。 仅是尝到这样被背叛的滋味就够让他难受了,梁翊是要怎样才能做到不去怨恨洛琅的? 洛琅坐到了顾绝的身边,眯着双眼面向日光照射过来的方向:“司空公子出身寒台,听说那是个世外桃源,不知司空公子可有兴致讲讲寒台里的趣事?” 之前认识的那三年怎么就不见你对寒台的事情感兴趣?洛琅就差把“心里有鬼”四个字写到脸上了。 “我既已离开寒台,就与那儿无关了。”他翻了个身,离洛琅又远了一点。 “司空公子可有想过要回去?” “少主何时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了?” 洛琅又是一脸暧昧的笑。 顾绝不想理他,洛琅自己也不再开口说话,这回灵溪岛的路上两人都是一路无言了。 倒是姜蔑有好几次想找他聊聊,但他一直躲着,他生着闷气呢,不把这口气出了他都不想跟姜蔑说一句话。 很快回了灵溪岛,率先从船上跳下,海腥味混杂着满山的芳草气,熟悉的味道,倒不让他讨厌。 三人都跳下船后,那船就开往别的小岛了,明天这个时辰才会再来。在此期间,灵溪岛就成了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弄不到船,没人能从这里离开。 再往山里走,就只能闻到花香了。现在正值腊梅开放的季节,人从梅林经过,也能沾上一身花香。 顾绝在前走着,洛琅与姜蔑跟在身后。 走进浮屠阵的时候,顾绝也没有一丝犹豫,回忆着以前怎么走,现在还是怎么走。这熟练的程度好似他从没有离开过灵溪岛一样,竟有了种回了家的错觉。 再走一段路,就是灵溪教总坛了。 洛渊酷爱梅花,导致即使在教中也能见到大片梅林。坐在房里,打开窗子就能赏梅,有段时间他还觉得挺美的。 灵溪教中人大多数是分散在陆地上的,而留在岛上的只有少数那么几位。 走到这,有梅花香气洗涤心灵,顾绝倒也没那么郁闷了。姜蔑被他晾了几天,也看够了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就主动问他:“小姜,不是说给我准备了礼物吗?在哪?” 这么些天老大总算理他了,差点没把他高兴坏,赶紧殷勤地说道:“我这礼物可是个女人,大美人呢,保准老大你喜欢。我已经找人去请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到。” “女人?你几岁了就想女人?”他拿剑鞘敲了下姜蔑的脑袋,原本消下去的火没几下就又復燃了。姜蔑才几岁的人,就知道给他找女人讨好他了?只有三年没见,为什么变得这么多了? “老大,你想到哪儿去了?”姜蔑委屈地捂住脑袋,不等他解释,顾绝先走了。 “老大你去哪?等等我呀。” 留给姜蔑的只有顾绝的背影。 说到回家,他自然得去他的屋子看看。不知三年过去了,洛琅有没有把他辰月阁给拆了重建。 逆流往上走,他的辰月阁就建在那条小溪流的右边。 远望辰月阁,似乎还与三年前的一样,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就算姜蔑在后面大叫老大等等我,他也只当没听到。 推门进去,在那一瞬间,他被本不该出现在这的白衣身影吓了一跳。 女人? 那人背对着他站在梅树底下,长身玉立,看似轻又薄的白衣穿在身上,如烟如雾,及腰的长髮更是如泼墨一般倾泻下来,入眼的就是这样一副如画的景象。 这是姜蔑的礼物? “哪儿来的仙子?”看这身影绝对是个大美人。他就喜欢美人,更喜欢清冷美人,如果这美人对他爱搭不理他就更喜欢了。 他已註定与婚姻嫁娶无缘了,可撩拨撩拨美人他还是挺喜欢的。 这时洛琅与姜蔑也走了过来,顾绝一改之前的怒颜,笑着问道:“小姜,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礼物?” 第50页 “不……这……”还想说话,却被洛琅一把拉住。 而视线都黏在那仙子身上的顾绝自然没注意到这点。 “看你这么诚心,原谅你了。”他拍了两下姜蔑的肩,忍不住偷笑了几声,就往那仙子所站的梅树底下走去。 而洛琅靠在了门扉上,整张脸都是等着看好戏。身边姜蔑是一脸着急,既不想坑了顾绝,却也不敢违逆洛琅的命令。 “这位仙子……啊不,这位美丽的姑娘,在下顾绝,你可有见到在下丢在你身上的那颗心了?” “顾……绝……” 不属于女人的低沉声音吓了顾绝一大跳,而自己竟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谁又是吓了自己一大跳。 “楚……楚玄墨?”像见了鬼,他往后退了几步。 “你躲什么?”冷着张脸的楚玄墨一下抓住了顾绝的右手,把他拉了回来。 “我我我……你……你怎么在这?”他边说边挣脱楚玄墨抓他的那只手,只是右手无力,他竟一点都没办法挣脱。 他欠着楚玄墨人情呢,这世上他只欠了这么一个人,可要他还人情,除了以身相许他也没别的什么东西可以给楚玄墨了,但他并不想用这点去还,所以只能躲着楚玄墨了。 “很意外吗?我要找你,可光靠我一个人又怎么找得到你?我回了灵溪教,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顾绝都听到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完了,他得逃,否则会被楚玄墨的冷言冷语给冻死的,良心也会痛死的。 但他还是低估了楚玄墨的愤怒程度,也不知道他从哪拿出来了串锁链,直接将他的脖子给锁住了。 “你……你干嘛?”他抓着那锁住脖子的铁圈,从指尖传来一阵冰凉感。 这东西原本是用来当狗链的吗? “你还想逃吗?”楚玄墨一只手拎着锁链的另一端,边说道。 顾绝没理他,跑到姜蔑旁边,要他用剑砍断这锁链。 “老大,你的长鸣削铁如泥,怎么要用我的剑?”嘴上虽然感到奇怪,但因为这是今天顾绝第三次理他,他讨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拒绝?就乖乖地把他的配剑递了过来。 顾绝接过剑把剑高举过头顶,又偷偷瞧了眼楚玄墨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就知道这事有鬼了。 响起了一声兵器间碰撞的清脆声音,姜蔑的剑断了。 姜蔑惨叫了一声,蹲下捡起变成了两段的剑,抬头看了看顾绝又看了看楚玄墨,两位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叫谁都不可能赔偿,就只能抱剑惨叫了。 “玄铁做的。”楚玄墨好心解释。 “暴殄天物!”顾绝做总结。 洛琅看了一齣好戏,才慢悠悠走过来道:“原来小绝和兄长是认识的,怎么没人与我说呢。” 楚玄墨一拉锁链,顾绝一下子就摔在了他的身上。 “小绝?”楚玄墨冷冰冰地盯着洛琅。 “脖子脖子,疼疼疼疼。”顾绝的第一反应是骂人,可一想到他要骂的对象是暴怒的楚玄墨,只能把这股怒气先咽下去了。 “兄长要回家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出岛相迎。若不是小姜前来禀告,我都不会知道兄长已经到了灵溪岛。” 洛琅说得诚意十足,而楚玄墨也只多看了他一眼,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 洛琅被晾在一边,也不觉得尴尬,只笑笑,就不再多说话了。 顾绝病急乱投医,尽管一只手被控制住了,另一只还是伸长了抓住洛琅的衣袖说道:“喂,洛琅,你帮帮我啊。” “洛琅?” 洛琅只觉得有股杀气在瞬间出现,又转瞬消失。他看向楚玄墨,发现楚玄墨也正盯着他看,双眼透着杀意。 他笑了笑,觉得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兄长感情太过外泄,只一眼,就知道他执念为何了。有了弱点,就不足为惧了。 拿着摺扇敲了敲顾绝抓住他的手,在顾绝吃痛松手的瞬间,抽身往后退去。 “喂,洛琅!” 就这样被无情落下,顾绝气的想杀人。本着死了也要拉洛琅同归于尽的想法,他又尝试去拉洛琅,却被多出来的另一只手给抓了回去。 “你在向谁求救?”楚玄墨捏紧了顾绝的左手臂,“你忘了你的右手是被谁弄伤的吗?谁都可以,洛琅不行!” “我……我……你生什么气?有事我们好好说行不行?”他也被惹毛了,因为面对的是楚玄墨,所以他已经尽量在压抑怒气了,可在说话间,音调忍不住往上扬,说到最后一句几乎也是吼出来了的。 楚玄墨冷冷地盯着他,在顾绝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楚玄墨用锁链把他全身捆住,一把抱起了他。 “楚玄墨?你干嘛?”他脑袋冲着地面,随着楚玄墨往前走的动作,他还一下一下撞在了楚玄墨的身上。 洛琅十分有眼力见,拍了拍还在抱剑无声痛哭的姜蔑的脑袋,说道:“我们走吧。” “走?那老大呢?” “他?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下床了。”说完,撑开摺扇掩住嘴笑了笑。 耳尖的顾绝一下听到了洛琅说的胡话,他气不打一处来:“洛琅你给我站住,你在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顾绝一把被楚玄墨扔到了床上。他在床上打了个几个滚,才将那捆住全身的锁链通通甩掉。 顾绝坐在床上,与楚玄墨四目相对,两人僵持良久,却是楚玄墨先开了口:“你在这等我。” 楚玄墨抓着锁链一端消失在顾绝视野中,只是这锁链长的出奇,顾绝能感觉到即使楚玄墨已经走得离他很远了,而那锁链一端还是在他手上。 不过这还是让他松了口气,干脆就躺到了床上。 这是辰月阁里唯一的一张床,也是他连续睡了三年的床。以为他离开了这么些年,再躺到这床上会沾染一手的尘埃。没想到还挺干净的。 他用脚挑了被褥上来,先闻了闻,再盖在了身上。 这被子也挺干净,不像很久没住人的模样。洛琅有心了,逼他回灵溪岛之前还知道帮他打扫房间。不过话又说回来,楚玄墨怎么知道床在这儿? 顾绝摸了摸脖子上的铁圈。这部分做得倒是挺精巧的,细细小小的,看起来好像用力一拉就能扯掉,实际就算拿剑来砍,他的脖子断了这铁圈也不一定会断。 有钱人的生活方式,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虽然是对楚玄墨心里有愧,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被当成狗对待了。一码归一码,他得好好跟楚玄墨说说。 然而这床铺实在太暖和,顾绝就眯着眼躺了会,竟然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床边还站了一人,顾绝揉眼爬了起来,想着可能是楚玄墨就没有多在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第51页 他碰到了楚玄墨的身体,楚玄墨全身湿透,像刚在水里游过一遭的样子。这大冬天的,去哪弄了一身湿回来? 顾绝马上被冻得清醒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楚玄墨注视着顾绝,躲过了顾绝伸过来想帮他擦干头髮的那只手:“刚才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冷静。抱歉,我不该沖你发火。” 原本的火气就这么被楚玄墨的三言两语给冲散了。 看楚玄墨这幅惨样还不忘给他道歉,他受宠若惊:“我不在意。你快把衣服脱了,到被窝里暖暖,可别着凉了。”顾绝朝他招手,还特意往里挤了挤,多留出半张床的空间,让楚玄墨上来。 “这……”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楚玄墨犹豫着,把黏在身上的外衣先脱了。 顾绝看着却是皱了皱眉:“怎么扭扭捏捏的,光脱一件外衣跟没脱有区别吗?你不冷吗?” 说着亲自上阵,帮着脱下繁琐的衣裳,脱到最后一件时,顾绝停手了,心里有点别扭地摸了摸下唇。其实他以为在脱第一件的时候楚玄墨就会阻止他,没想到真会由着他脱。 这下尴尬了。 “我自己来吧。” “行。”他转身绕到了火盆边,伸手暖了暖手。可能是在他睡着的时候楚玄墨把火盆拿进来的吧,也算贴心。 全身脱得干净,楚玄墨躺到了被子里,表面平静淡如水,而那发红的双耳却是把他出卖了。 “去了哪里把头髮也弄湿了?”顾绝随手拿了之前自己脱掉的外衣,帮着擦干那一头长髮。 楚玄墨虽是不太同意这种行为,却也没有阻止。 “为什么不把头髮束起来?按着你以前的模样,我绝对不会把你认成姑娘。” “怎么?顾公子喜欢我这模样的姑娘?” 擦着头髮的手一停,顾绝抽了抽嘴角:“你就别调侃我了。那是时机正好,白衣黑髮的姑娘站在梅树底下真成了一副好画。那树下的姑娘无论是谁,我都会心动的。” 楚玄墨冷笑了一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的发冠呢?” “我既已叛出朝华剑派,又怎么会留下他们的东西?” “哦,那我下次给你买一个吧。”说起朝华剑派,他还是心虚地觉得是自己亏欠了楚玄墨。若不是他,那楚玄墨还好好地在那山上当他的大爷。能在他接受范围以内补偿楚玄墨,他就尽力补偿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楚玄墨干咳了一声,脸上染上了红晕。只是在身后擦头髮的顾绝并没有看见。 顾绝觉得此时楚玄墨心情不错,就趁热打铁问道:“楚兄,你看我都对你这样好了,能把我脖子上的铁圈给解了吗?” 楚玄墨淡淡道:“我若解了,你不会逃吗?” “额……”顾绝的视线看往了别处。他一开始就打算要趁洛琅不注意逃离灵溪岛,不管楚玄墨是不是在这,他都是要逃的。 “但这铁圈带着我脖子疼。” 楚玄墨回头看了眼顾绝,右手拎起那铁圈比了比重量:“回头我给你换一个。” 就不能干脆拆了吗? 暧昧 拗不过楚玄墨,顾绝心想还是另闢蹊径吧,到时可以让姜蔑拿锯子过来试试。 姜蔑口中说的内乱可能就是指楚玄墨吧。这倒有意思,一个光有名头从未见过真脸的教主回来了,原本洛琅这个少主一人权利大过天,现在突然有一人能压过他了,他能乐意吗?灵溪教兄弟□□之战在未来势必会发生。只不过楚玄墨在这光有个名号,没有誓死效忠于他的人,恐怕会吃亏。 但若楚玄墨胜了,就等于断了洛琅的一只手臂,这是能让洛琅郁闷的事,何乐而不为呢。当即又准备留下,帮楚玄墨□□。 顾绝神游天外,偶然还会发出几声轻笑,楚玄墨摸着他散落在颈间的头髮,一双眼含有深意地凝视着他。 这炙热的眼神终于把顾绝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一转头,对上的就是楚玄墨这双欲说还休的眸子。 他下意识伸手捂住楚玄墨的双眼,微微地吐了口气。刚才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的心多跳了几拍。 吓死人了。 楚玄墨却是按住了顾绝的手,顾绝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赶紧抽手往后退去:“那个……你先睡。我有事要找小姜,先走了。” 他跳下床,先是拿起了被自己揉成一团的外衣,确定皱到难以见人后就借了楚玄墨的一件狐狸毛披风。 批在身上,顿感整个人都富贵了起来。 赶紧晃了晃脑袋,驱散这穷酸思想。 顾绝开门出去了,不过竟发现他要找的姜蔑正贴在门口听墙角。 “老大,早上好啊……”姜蔑干笑着打招唿。 “早什么早?”他甩了甩头,把那根锁链甩到脑后,“听到了些什么?” 姜蔑赶紧摆手说道:“老大,我发誓,这房子隔音,我啥都没听到。”又压低声音凑到顾绝耳边,“老大,你怎么认识洛……教主的?” 顾绝刚想回一句是自己倒霉,却霎时想到了其他的事,计上心头:“小姜,你好奇为何老教主要对外说我已经死了吗?其实啊,是老教主派我去保护他亲生儿子的。你懂了吗?”懂了就去外面散播谣言,为他的诈尸找个藉口。 “老大,你是站在教主那头的吗?”姜蔑顶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抱着顾绝的腿,略有些委屈地问道。 “放开”不知何时,楚玄墨走到了顾绝的身后,冷冰冰的眼神从上往下地盯着姜蔑。 姜蔑看见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放开了顾绝。 “喂,非礼勿视,非礼勿让我们视啊。”顾绝赶紧脱下刚穿上不久的披风,披在楚玄墨身上,连着姜蔑也不好意思地撇开了眼。 “你不觉得冷吗?”顾绝问道。 “你觉得冷吗?”楚玄墨反问。 姜蔑却是见不过两人僵持,招手让顾绝蹲下身来:“老大。”他凑到他耳朵边说道,“我是站在老大这边的,你能先把教主支开吗?我有话对你说。” 顾绝拉了拉脖子上的铁圈,若有所思。被这东西绑着,支开楚玄墨又能支开到哪里去,但最后还是用软软的语气求饶道:“楚玄墨,你先进屋里去等我好吗?” 楚玄墨瞥了顾绝一眼,在他的推搡之下,不情不愿地进屋了。 “老大,你和教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在楚玄墨进去后,姜蔑赶紧问道。他的右手紧抓着左手,连唿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顾绝扫了眼屋内,那大爷正坐在前方不远处的椅上,那披风虽遮住了大部分楚玄墨的身体,可在动作间,仍隐隐约约能看到那大白色的肉体。 “是诱惑人的妖精啊。” “啊?” 第52页 姜蔑突兀的声音把顾绝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顾绝干咳了一声:“那什么,你刚才问我什么问题来着?” “老大……”姜蔑娇嗔了一句,眼波流转,似是在责怪顾绝心思不在,“我是问老大和教主是什么关系?” “关系?是熟人,也是欠债关系吧,不过那是他强买强卖。” “老大要还他人情吗?” 果然是小姜,一下子就猜出了他欠的债并不是钱这种东西,虽说也的确有欠过钱…… “如果有可能,我是想还的。” “那好,我能帮老大。”姜蔑小心地往四周看去,眼神与楚玄墨相交时,又有点悲伤地快速移开。 他压低声音,对顾绝说道:“小心戎淮,他是少主那头的,在三天后的继位典礼上他不会让教主活着离开。老大,我在山后头的岩华洞里藏了艘小船,你让教主逃了吧。” 逃?顾绝又回头看了眼楚玄墨。这个字安在这位大爷头上,似乎不太合适。 楚玄墨回望他。顾绝情不自禁地又把视线放在了楚玄墨□□在外的肉体上,他觉得这半遮不遮的画面太诱惑,心里有点痒痒的。 莫非是禁慾太久?现在连看到一个男人的肉体也会心驰荡漾? 楚玄墨的嘴角划出了一道弧度,顾绝莫名觉得自己遭到了调戏,就努力把视线移开了。刚回头,看到的就是姜蔑那双快要冒出火来的眼。 “老大!我在和你说正事!” “行,这事我知道了,还有其它什么事吗?” “老大!”这敷衍的态度着实惹火了姜蔑,“你是被哪个狐狸精迷惑了心?”他意有所指。 在不远处的楚玄墨自然听到了这故意提高音量说的话,而他并没有因此恼火,反而笑了笑。 顾绝也只能赔笑。 “我先走了。”姜蔑原本以为老大回来了,又会像以前一样陪他玩陪他闹了,然而现在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被无视的感觉,像是期盼已久的玩具被人夺了去,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憋在心里生闷气。 “那你先走吧。什么时候想来就再来我这玩玩,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给你做菜。” “好!”原本沮丧的心情只因顾绝客套的一句话而多云转晴了。果然,老大没有变,还是在乎他的。 心里得到了满足,就蹦蹦跳跳地往回走了。 不远处,一个打扮成小厮模样的人站在某棵树后,姜蔑一过去,那小厮走过来弯腰说道:“少主找您。” 姜蔑恩了一声,回头望了眼顾绝的屋子,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 顾绝将两扇门合上,他已经没有再出门的藉口了。 看了眼从只露一部分皮肤到只有一部分皮肤不露的楚玄墨,在心里骂了句有毛病,可这视线更有毛病地黏在了楚玄墨上,无法移开。 礼义廉耻怎么写来着?这还是那个把规矩说在嘴上的楚玄墨吗?不过也是,规矩说在嘴上是去教训别人的,自己在心里愿不愿意做就不一定了。 还是楚玄墨一开始就见他视线不老实,才故意摆出这模样钓他的? 大概猜测了下楚玄墨的心理,不管怎么想都是意志不坚定的自己太过吃亏,就马上做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说道:“怎么不去床上躺着?不冷么?” 楚玄墨一脸似笑非笑:“你关心我?” “你是我朋友,我当然关心你。” “那个小孩是谁?”楚玄墨指的是姜蔑。 “姜蔑吗?哦,大家都叫他小姜。因为年龄最小,在岛上最受宠爱。你不觉得他很机灵古怪,很惹人怜爱吗?” 楚玄墨冷笑了一声:“你应该去治眼疾了。” 见惯了楚玄墨的冷言冷语,顾绝并不在意:“那是因为你不熟悉小姜,等以后相处久了,你也会喜欢他的。” “你已离开了三年,他的心性还会与三年前一样吗?” 顾绝摸了摸下巴,走到了楚玄墨旁边坐下说道:“这倒也是。”这几天相处下来,他是感觉到姜蔑变了。以前看到一具尸体会怕的三四夜睡不着觉的人,现在能笑嘻嘻地坐在一堆尸体中谈天说地了。 肚子突然叫了一声。顾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有点饿了。当即不再多花心思去想,起身就去包袱里翻干粮。 “你以前经常下厨给姜蔑做吃的吗?” 顾绝边翻包袱边回道:“以前闲着没事做,就跟余婶学做菜,岛上其他人不敢吃我做的东西,我就一股脑都餵给小姜了。只有他不嫌弃,以后再做菜,就是做给小姜了。” “你自己不吃吗?” 顾绝笑着摇了摇手:“我做的东西那么难吃,才不要吃。” “可我想吃。”楚玄墨伸手抢走了顾绝刚找出来的干粮,“做吗?” “很难吃的。”顾绝弱弱地去抢那块大饼,他对吃的要求已经很低了,只要能吃饱就行,这楚玄墨怎么还抢他大饼啊。这大爷挥挥手,不是会有一群人送上山珍海味吗? 楚玄墨拿着饼的手往旁边一移,躲过了顾绝。 “我想吃你做的饭。” “我都说了不好吃。”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姜蔑能吃,为何我不能吃?” 这闹别扭的方式顾绝快看不过眼了。 “行行行,改日,改日再做给你吃行吗?” 糟糕的厨艺 当天晚上,顾绝将留在岛上的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块,表面上的名头是好久不见大家聚聚,实际那些应顾绝之邀过来的人都是想见见那个传说中的新教主。 和楚玄墨一併走在路上,他的脖子上戴着铁圈,另一端则由楚玄墨拿着锁链。 过来之前楚玄墨有主动问要不要取下锁链,他也有想到顾绝的面子问题,谁都不想以一种落魄的模样去见故人。 顾绝心中很是犹豫,或许这是最好的能摆脱锁链的机会,可想着这锁链的存在能无声地表明他的立场,就流着泪拒绝了。 顾绝一路在心中默念他们眼瞎他们眼瞎,强行增厚了自己的脸皮程度,才有勇气去见以前或朋友或敌人的那些人。 进了大堂,所有人都站成两派等着教主出场,唯独洛琅一人优哉游哉地坐在一边,某个下人跪倒在地,洛琅就把自己的那两条腿交叉压在那下人背上。见楚玄墨过来也不起身行李,就懒散地打了声招唿:“兄长来了啊。” 楚玄墨视若无睹,径直走上前,坐在了最上边的位置上,顾绝则站在了他的身边。 底下一群人见着顾绝脖子上的铁圈,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兄长与司空公子可是在玩些什么?”洛琅替那些人问道,说完还笑了一下。 第53页 这白痴装傻,明明不久前就见过这根锁链,还当第一次看见呢。 那个戎淮果然是洛琅养的狗,在洛琅说了那句话后,马上跳出来接道:“虽然司空绝此人是否叛教这还存在疑问,但没有人可以否认,他是我们灵溪教的大功臣,胡海商会、竹韵商会和清江商会这三大最赚钱的商会也都是靠司空绝才轻松拿到手的,小教主就这样对待功臣?不怕我们这些老人心寒吗?” 表面是在为顾绝主持公道,可左一句小教主,右一句我们老人,都是在提醒楚玄墨资质不够,没能力继承教主之位。 原来在称号前加一个小字是那么让人难受。 “我乐意,我就喜欢这样玩,你管得着吗?”顾绝给了戎淮一个白眼,还故意晃了晃身上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大老粗真是一点情趣都不懂。”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中有些是在嘲笑,有些是看着别人都笑,自己不好不笑。 “戎淮,你也说了,你们现在之所以能过着骄奢淫靡的生活,全靠那三大商会养着。那能不能说你们能过现在这样的日子都是我的功劳?我要保洛楚,你们有什么资格有意见?” “你……”戎淮往前踏了一步,指着顾绝刚想发火,却看见了洛琅瞪着他的那一下,回想起了如今的重点,镇定下来又说道,“司空绝,听说你右手残了?连提把剑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可是真的?” 脸上的笑意简直刺痛了顾绝的眼。 “不知道是谁造的谣言。”顾绝紧握拳头,呵呵笑着看向洛琅,“小爷我光用左手就可以捏死你们,更何况我的右手完全没问题。你要是不信,来试试啊。” 虚张声势,他装出了一副“老子最大,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越是心虚,表面越要装的淡定。作为司空绝的威风仍在,他们见识过司空绝诡谲的剑法,虽说少主让他们不用在意司空绝,可在心底深处还是有些怕。毕竟以前有跟司空绝结下仇的,最后都是被他杀了。 “别怕呀。”顾绝笑着走到戎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以后有机会切磋切磋?” “够了。”一直冷眼看戏的楚玄墨突然出声道,“顾绝,回去了。” “这可不行,我还没说够呢。”顾绝甩开楚玄墨伸过来的手。他都甘愿做条狗了,如果效果不如预期,那今天就得不偿失了。 “你只需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来找故人叙旧的,关你什么事?”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顾绝再一次推开了楚玄墨。 “我……”拉住顾绝肩膀的那只手一顿,“我是灵溪教教主,你要听我的吩咐。” 搬出教主的名头,顾绝这个“站在教主那头”的人当然得听命令,即使心里千分不乐意万分不甘心,也得点头回“是”。 下马威,就差一点就可以给那些人一个下马威,真的就差一点点了。楚玄墨怎么那么没有眼力见。 鼓着气跟着楚玄墨回了辰月阁,天色也不早了,没什么事做自然只能睡觉。 顾绝心中有气,自己先跳上了床,一脚把楚玄墨踹了出去:“楚玄墨,你是不是傻的啊?我帮你立威,你却说要走,在他们看来不就是在认怂吗?” “你没必要为了我去挑衅他们。”他坐到床尾,帮顾绝掩了掩被子。 顾绝嫌弃地看着楚玄墨:“是我看错了你?原来小教主是个胆小如鼠的人?” “我的事不需要你去操心。”他虽是柔声说着,顾绝却是听得不太舒服。 “行行行,以后你被那些人坑死了也别来找我帮忙。”他踢开栖身靠过来的楚玄墨,“到外面睡去,这是我的床。” 楚玄墨握着顾绝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低声说:“你担心我,我很开心。” 然而这一下,顾绝愣住了,连楚玄墨也愣在了原地。 其实楚玄墨的感情在两人之间是心照不宣的,顾绝装傻当不知道,楚玄墨被他激一激也不会承认。两人的距离可以由他掌控,这让他觉得很舒服,也不打算去打破。 “我有点渴了。”顾绝把手抽回来,强装镇定说道。 “我……我去给你倒水。” 看着楚玄墨离开的背影,顾绝默默钻到了被窝里,闭上眼睛装睡了。 肚子里憋了一股子气,原本是火气,后来变成了闷气,现在是羞恼之气。那么多种气汇聚到一起,让整个脑袋都眩晕起来了。 楚玄墨也知道他说口渴是藉口,出了屋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真有意思,那么大个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顾绝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也是感到莫名其妙。 从装睡变成了真睡,到陷入梦乡的那一刻,楚玄墨都没有回来。 ———————————————————————————————————— 第二天醒来,从身上某处传来了铃铛声,顾绝愣了一下,晃了晃身体,果然不是幻听。低头看床上,只有被褥没有铃铛。 使劲瞪大了眼睛,暴力地驱散瞌睡虫,又摇了摇脑袋,持续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声音是从身上传来的,他下意识往脖子摸去,原本冷冰冰的铁圈为何此时摸起来竟有点毛绒绒的?绕着那圈摸了一个来回,在正中间摸到了那个只闻其声不知其在哪的铃铛。 先是狗链子,现在又是猫铃铛,这……这楚玄墨的趣味真是……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哪家娇滴滴的姑娘能受得如此摧残?幸亏是个断袖,只是这断袖断到他身上也是有点倒霉了。 “楚玄墨。”他大喊了一声。 “找我做什么?”出乎意料,声音是从床下传来的。 顾绝吓了一跳,往前扑了那一小下,低头看去。 “你啥时候打的地铺?”他笑道。 少爷命就是少爷命,这地铺打得活像是有人在上运动了一番,乱得跟个狗窝似的,什么叫齐整,什么叫干净,和这地铺统统挨不上边,这让哪家大娘见了都得唠叨几句。 这两人大眼瞪小眼,也亏得顾绝性情好,没有见人就上去撕咬。一般人被人当狗又当猫,谁不会有三分火气?就顾绝,像是事不关己似的,还觉得好玩。 “你别生气。”楚玄墨撇开了眼,“我可以不用铁链锁住你,但我一定要知道你在哪里。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我没生气啊。”他笑着说道,只过了一天就从锁链变成了铃铛,变化如此之快,那离他重获自由之日也就不远了。 他一下掀开被子跳了起来,还用脚挑开楚玄墨的被子:“这是你从哪里捡来的?破死了。” 楚玄墨却是按住了顾绝的脚:“先把衣服穿上,当心着凉。” 第54页 顾绝任由楚玄墨帮他穿衣,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让两人之间产生隔阂。 “楚玄墨,你不是想吃我做的菜吗?今天我心情好,就做给你一个人吃,要不要?” “好。” 得到了回答,顾绝就开始在脑内搜刮他为数不多能做出来的几道菜,虽是自己做的东西,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吃他做的东西。楚玄墨和姜蔑脑子都有问题。 还真是不能想人,他一想姜蔑,那小子就出现来敲他家大门了。 姜蔑手中提着一篮子蔬果鱼肉,兴沖沖地跑到顾绝面前,等着邀功。 “小子,聪明啊,居然算到了哥哥我今天要大展厨艺。” “老大,说好了做菜给我吃,不能反悔。”就差在姜蔑身后安一条能左右摇晃的狗尾巴了。 “行,知道了,下次下次。”他接过那篮子菜就开始赶姜蔑,“小姜,你的礼物我收到了,这份情我记在心中,下次再给你做,啊。” 姜蔑一脸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拿着他送上门的食材,还不准备给他做饭? “他的意思是,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楚玄墨站在门口冷眼旁观,还不忘插上一句。 “什么?不行!我的东西凭什么我不能吃?”他一把从顾绝手中抢过篮子,狠狠地瞪了楚玄墨一眼,又委屈地看向顾绝。这一瞬间的表情转换让顾绝忍不住想拍手叫精彩,这姜蔑和纪云清一定能玩到一起去。 顾绝拿着食材进厨房了,后面还跟着一大一小两条尾巴。这两人也不顾什么上下关系,就一左一右地充当门神。 “行吧行吧……”顾绝边挽起袖子边看着一众食材,刻意忽略后面那两道视线。 “先炒个青菜?”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手上先动了起来,切菜炒菜一丝都没有含煳。 就这样做完了炒青菜,炒土豆,红烧肉还有鲫鱼汤。看卖相,顾绝还是挺满意的。 “楚玄墨,没盐了,你去给我要点盐来。” “不是还有吗?”楚玄墨走到顾绝身边拿起了一个小罐子,从里面倒出了几颗白色固体,放到嘴边舔了舔,“这个是盐。” 顾绝接过盐罐子,一下全倒在了那青菜上:“现在没盐了,你去拿吧。” “……”那碧绿的青菜上铺着的那一层白色固体,那肯定不是什么美味的代名词。 “为什么不让姜蔑去?”论对这个岛的熟悉程度,自然还是姜蔑比楚玄墨熟。 这时候姜蔑总算想起来了,在这儿,他算是职位比较低下的那一个,哪敢让教主亲自去取盐。 “老大,我去拿吧。” “也行,楚玄墨,那你就去帮我找点辣椒来吧。” “老大……”姜蔑弱弱地发言,“我带来的篮子里有辣椒。” “这点辣怎么够?是你做菜还是我做菜?你们两个都快去找。” 看着这个做菜快做到没耐心的顾绝,这两人也不去给他添堵,他说找盐找辣椒,那就去找吧。 在那两人走后,顾绝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小罐子,除了红烧肉,在其它菜上都撒上了白色粉末,后面又添酱油又添醋。保证这奇特的味道让人尝不出里面还混合了销魂散。 他把这三菜一汤搬到屋里,拿了两只碗一双筷子和一只勺子摆放到一边,坐在椅子上边打哈切边等他们。 楚玄墨与姜蔑两人一前一后回来,楚玄墨将一串辣椒放到桌上,姜蔑则献宝似的献上了十瓶盐罐。 “老大,你还要做什么菜?” “三菜一汤还不够吗?” “什么?”姜蔑琢磨了一会才明白了顾绝的意思,“你不做了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和教主去找盐和辣椒?” “等着下回用,不行吗?” “行行行,可饿死我了,我要吃菜。”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再惹顾绝生气,姜蔑退了一步,转移话题到吃的上,“嗯?老大,我的筷子呢?” “说了,这顿饭只给楚玄墨一人准备的,你一边玩去。” “老大!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姜蔑就差抓着顾绝的肩膀来回晃动咆哮了。 “都说了下次了,三个大男人,三菜一汤怎么够吃?你就等下回吧。” “我准备了很多食材,完全够老大去做个五菜两汤了。” 顾绝把右手伸到姜蔑面前晃了晃:“你还真不心疼我。” 姜蔑大概也能猜到他右手的情况,在他亮出右手时,他就闭嘴了。气鼓鼓地走到门框边上,就堵着门,堵着阳光。 顾绝傻笑了几下,其实他也蛮喜欢逗姜蔑的。看他一系列的反应就觉得很有意思。 “楚玄墨。”顾绝将碗推到了楚玄墨眼前,“帮我夹点红烧肉。” 楚玄墨无言地夹了几块红烧肉到顾绝碗里。顾绝咬了一小块红烧肉,这眉毛就都快皱到一起了,他吐出那肉,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要吃的,难吃也得给我咽下去。” “如果你不放那么多盐,那么这些菜也是能让人吃的。”楚玄墨夹了块青菜,抖掉上面的盐粒,递到顾绝嘴边,“你自己试试。” “我才不吃。”他把青菜推了回去。 “你是故意做成这样的吗?一般人就算没做过菜也该知道做一道菜不需要放一整罐盐。” 说完,楚玄墨将那青菜送进了自己嘴里,没有咬几口就吞了下去,在闭了会双眼缓缓之后,淡笑道:“果然难吃。” 顾绝撑着下巴,看着楚玄墨的表情变换,难以理解道:“所以你干嘛要吃我做的菜呢?这不是找罪受吗?” “其他人能吃你做的菜,为何我不能?何况,只要你不多加那些调料,味道还是可以的。” 顾绝干笑了几声:“你吃你吃,多吃几口,就算不好吃,也得把每道菜都吃一遍。” 在顾绝怂恿之下,楚玄墨又尝了几口:“味道很奇怪,似乎还加了别的什么东西。”他心里藏着疑问,就又多吃了几口,想着要吃出那多出来的味道是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困意涌上心头,到了最后竟一下昏倒在了饭桌上。 “楚玄墨?”顾绝叫了几声,坐在旁边生闷气的姜蔑也被引了过来,跟着叫了几声“教主”。 顾绝又拿出了那个小罐子,把剩余的量通通倒在了水里,捏住楚玄墨的下巴,把这水都灌了进去。 “老大?”姜蔑被吓得大叫一声,“你在干什么?其实你是少主的卧底吗?” “闭嘴!这东西只会让他睡上一天一夜,伤不了身的。” “是销魂散?但老大,你放得也忒多了吧,都能放倒一头牛了。” 顾绝将手里的东西一扔,架起楚玄墨就往卧室里走去,边说道:“习武之人嘛,身体比一般人强壮一些,多放点没坏处的。” 第55页 “我就是怕伤到教主的脑子。”姜蔑跟在后面吐舌头。 “伤到了我养他就是了。没脑子的楚玄墨肯定比殭尸脸的楚玄墨好玩一点。”一把把楚玄墨扔到床上,如此大的动静都没吵醒他,顾绝断定他是真晕了。 摇了摇有些酸麻的手臂,顾绝问姜蔑道:“我记得之前在岛上有一味能快速激发人潜能的药,现在还有吗?” “是说混气丸吗?” “对,就是这个东西。”以往在与正派的对抗中,洛渊会把这东西用在一些低级弟子身上,增强灵溪教的实力。 “可这东西损寿元的,还因人而异,有些人吃了混气丸瞬间就死了。老大你要用在教主身上?老大,虽然教主的兴趣是有些那什么,可是他毕竟是教主啊……” 顾绝就站在一边冷冷地听着:“你想哪儿去了?就问你,东西有没有?” “有是有……” “有就给我拿过来。” 姜蔑看了顾绝一眼,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在老教主死后,少主代教,这就属于禁药了。” “你能拿到这东西吗?” “可以是可以,老大你打算用在谁身上?”在姜蔑心中,这混气丸已与致命□□同个等级,而忽略了混气丸本身的功效。 顾绝的视线落在了楚玄墨身上,他欠了楚玄墨人情,虽然知道那是件极其兇险之事,但为了还他那个人情他不得不这样做。 “小姜,老大以前也不曾求过你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吗?” 姜蔑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同意了:“只要是老大想做的事,姜蔑一律奉陪到底。” 满头华发 吞下那颗混元丸,顾绝坐着闭目养神了一会,慢慢地觉得肚子里汇聚了一股真气,直至贯穿全身。 右手拿起长鸣,心脏随着他的动作而勐烈跳动起来。 好怀念啊。是这种感觉,以往能随心所欲使剑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能恢復以前的状态,就算是即刻死了也值了。 就应该是这样,他的命运就应该是过着快意恩仇的日子,哪怕会死在战场上,也比躲着怕着算计着,碌碌无为一生要来的强的多啊。 拿棉花堵住了铃铛,裁剪了楚玄墨披风上的狐狸毛围在脖子上,做到这样,他才往外走去。 姜蔑把一干人等都召集到了广场上,顾绝提剑走出。原本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听说你们要继位大典上造反?”顾绝站在最上方,长驱直入地说道。 洛琅坐在一顶轿子里,几个侍女撑伞在他身后。他幽幽地瞥了眼姜蔑,颇有点遗憾地说道:“养不熟的狗。” “司空绝,你诬衊我们,可知道要承担怎样的后果?”戎淮是条不错的狗,虽然蠢了点,但至少懂得护主。 “诬衊你们?呵,那你们敢说在大后天没有人会做小动作?”顾绝举起剑,将剑鞘直接甩了出去,“反正以后打也是打,今天打也是打,还不如今天一起上,你们还能少个对手呢。戎淮,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戎淮回头看向洛琅,有点心虚地徵求他的意见。 洛琅悠闲地躺着,张嘴吃下侍女递到眼前的甜点,嚼了几口吞下:“看我干什么?想做什么自己去做。” 戎淮面色有点僵硬地把头转了回去,对顾绝抱了抱拳:“那戎淮前来领教一二。” “你一个人打的过吗?有不服的全都一起上呗。” “司空绝,你少看不起人!” 戎淮也就三四十岁年纪,却老喜欢装出一副自己资歷最深,你们就得尊重我的模样,自尊心强的要命。 “等我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看你还敢不敢这样狂。”戎淮一把从贴身下人手里拿过自己的剑,提气就飞到了最上方。 顾绝正有气没处使,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不道义的,大家都是魔教中人,就不走正派那一套了。在戎淮还没站稳脚的时候,顾绝就使剑往他的脑门刺去。 戎淮哪能想到司空绝竟变得这般不要脸,进无可进,退无可退,连想找个借力使力的地方都没有。在剑快刺进脑门的时候,他偏了下头,万幸也只划破了一只耳朵。 只这么一下,在大冬天的就出了一身冷汗。 “司空绝,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啧啧,这正义凛然的模样,顾绝还以为这是从哪个名门正派出来的好汉呢。 “戎老大,你是戏本看多了还是戏子玩多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刺耳呢。” 他边说边使快剑刺向戎淮,一招接着一招,片刻都没有松懈,让戎淮落入自己的节奏中,以最快的速度打的戎淮只知道防守。 “你的右手没有伤?”戎淮惊道。 “谁说我有伤了?戎淮,难道你是因为觉得我有伤能打的过我,才第一个上来挑战逞威风的?啧啧,戎老大,好没面子啊。” “闭嘴!”他把气撒到了阶梯下一众看戏的人,“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一起上?” 十几个人一拥而上,顾绝看了反而有点开心。还行还行,至少有一半的人比较聪明,即便不一定是站在楚玄墨那一边的,但也是有可能把他们拉过来的。 十一……十二……嚯,好傢伙,十七个人啊,一对十七也是有点困难啊。 “老大,我来帮你!”在那些人一起冲过来的时候,姜蔑也跳了出来。 这回,姜蔑是真要和洛琅撕破脸皮了。虽然在一瞬间,顾绝心里有过怀疑,之前还站在洛琅那头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快叛变?但怕什么?姜蔑就算被骗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姜蔑也是个狠心的主,知道不可能凭本事获胜,就事先藏了□□,拿□□炸伤了几个,再趁虚而入,在那些人还傻愣在原地的时候,补刀将人砍了。 服用了混元丸后的爆发力是很强的,如今的顾绝比他全盛时期还能强上三成功力。 不用逃,不用靠使些小动作转移对方注意力,只需要凭手上的动作,掌握一切,让他人因不可战胜的实力而变得恐惧。他喜欢这种感觉。 十七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了,洛琅摸着下巴看着戏,并不因为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败下阵来而感到生气,反而笑道:“是混元丸啊,不要命了?” 顾绝胜了,胜得毫无悬念,他站在一众尸体中间,喘着粗气,双眼变得通红。 好热,有股气怎么总是发不出去? 他继续挥剑砍着,从砍倒敌人到把剑指向了姜蔑。 他并不想杀人。只是……只是憋了一股气。 “老大!”姜蔑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去,“老大,我是姜蔑啊。” “我知道,我就是想打架,你跟我打好不好?” 躲着顾绝开始变得毫无章法的攻势,在硬挨了一剑后,姜蔑点住了顾绝的穴道,抱起他,逃离了广场。 第56页 在这座岛上既有温泉,也有冰冷彻骨的湖水。姜蔑犹豫再三,还是将顾绝扔进了湖水里。 姜蔑在岸边守了半个时辰,这期间他跑回去取了干净衣服以及伤药,也没见顾绝从湖里走出来。 “不会是淹死了吧?”姜蔑偷偷探出脑袋,按理说,这湖水才到腰那里,不至于淹死吧。 “你咒谁呢?”顾绝从湖里冒了出来,走上岸,甩了甩头髮,把头髮上的水珠都甩到了姜蔑身上。 姜蔑却是整个人都怔住了,双唇张开良久,却只憋出一句话:“老大……你的头髮……” “嗯,白了,果然是损寿元的药啊。没死还算不错。”他故作轻松道。 原来乌黑亮丽的长髮,在那口气散去的瞬间就变得花白了。 “老大……”姜蔑瞪大了双眼,眼泪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流,一边用袖子擦泪,一边说道,“老大,你要是比我早死了,那可怎么办啊。” “本来我们寒台人的寿命就比你们长,就算是损了十几年的寿命,我也会活得比你久的,少担心了。小姜,我房间里有能把头髮染成黑色的草药,你去帮我取来。”那草药是他从梁府拿来的,是梁翊的爹的东西,他觉得稀奇才留下,想着以后可以高价卖给老头老太太。没想到居然有自己用到的那一天。 “老大,你总是说你们寒台人和我们中原人有多么多么不一样,可我看着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样的啊,你是不是骗我啊。” 顾绝踢了姜蔑一脚,催促道:“骗你做什么?废话少说,帮我去拿草药过来。” 姜蔑说着说着又哭了:“老大,你何必为了教主做到这种程度?教主肯定也是不愿意你用寿命去赌的啊。” “我欠了楚玄墨人情,虽说这并不是我愿意的,但毕竟他离开朝华剑派还是有我的一部分原因。他没有经过我同意就让我欠下人情,我自然也可以以我自己的方式偿还人情。” 姜蔑含着泪,犹豫着摸上顾绝的白髮:“可是,我想教主是不会喜欢你和他划得太清的。” “你才见过楚玄墨几天?就懂他了?” “有些事不需要说,看着便能懂。” 在顾绝再三催促外加白眼攻击下,姜蔑还是回去取草药了。 顾绝坐在岸上,看着倒影的自己,两只手拉了拉自己的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来。 没关系没关系,黑髮还显老呢,白髮多好看。值得的。 不过全身还是好痛。他因为寒台中人的天生血脉,虽然经常受伤,但可以说是从小没有怎么尝到过痛的滋味,洛琅的那次除外。而服用混元丸的副作用,竟比用刀划开自己的肉还要通上三分。在湖底的那几个瞬间,他真以为自己要死了。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真正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到了现在,他的双手还因为恐惧以及痛楚而微微地颤抖着。 寒台中人的自愈能力一向跟强,所以他以为即使吃了那混元丸,他也是会和别人不一样的。但果然啊,身体在怎样强悍,在仅有不多的寿命面前,每人都是一样的。 坐在原地,脱下被血染湿的衣裳。其实本来也没流那么多的血,只是在湖水里泡了一遭看起来就有点吓人了。 等着姜蔑把草药找来,碾碎成汁,再抹到头髮上。看着一头白髮被黑色覆盖,顾绝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多少。 “老大,等你以后头髮再变长了,那会是黑髮还是白髮?” “应该是白髮吧。” 姜蔑甩了甩已完全被牵连染黑的双手,在湖里洗了又洗:“我觉得是黑髮。” 顾绝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几声:“借你吉言。” —————————————————————————————— 在过去了一天后,顾绝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回了辰月阁。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的男人。 “做了什么好梦?”顾绝戳了戳楚玄墨含笑的嘴角。 能使人昏睡一天是销魂散的基本功效,而附加功效是能让其一整天都沉睡在美梦之中。 顾绝取下了之前塞入铃铛里的棉花,也躺到了床上,没有枕头就枕着楚玄墨的手:“我居然比我想像地更怕死。”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姐姐才苟延残喘地撑着活在这世上,原来那是他贪生怕死的藉口啊。 想到了死亡,想到了自己这一生活得实在没有意思。连洛琅那样无情的混蛋都会有一个打心眼里牵挂的人,为何他就没有呢? 姐姐?更多的是一份愧疚吧。把姐姐离开寒台的原因算在了自己头上,一天不找到姐姐,他一天无法解脱。 楚玄墨很像他的姐姐,凭自己喜恶任性妄为,从不考虑自己的举动会给其他人带来怎样的影响。 可是在这世上也只有楚玄墨和姐姐是真心待他了。 “在想什么?”不知在什么时候楚玄墨已经醒来,他睁着还有点惺忪的双眼,自然地伸手抚平顾绝皱在一起的眉,再一把搂过他的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继续睡了。 “……” 睡魔障了?还是装睡占便宜? “楚玄墨。”双手双脚动不了,他就用头去顶楚玄墨的下巴。 楚玄墨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髮,用带了点倦意的嗓音说道:“别乱动。” “……”顾绝无语地摸了摸后脑勺。 这绝对是占便宜吧。 “能不能保持下距离?” 楚玄墨虽没睁开眼睛,但也没有再去装睡:“是你先靠过来的。” “那是因为你占了我的枕头。”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想要点安慰。 楚玄墨放开了顾绝,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自然地问道:“我怎么躺在床上?” “是不是你最近没睡好啊?在吃饭的时候就垂下脑袋睡着了。” 这谎话说的顾绝自己都不信。但楚玄墨却是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 难道真没睡好? “我睡了多久了?” “大概睡了一天吧,你是有多久没好好睡了?” 楚玄墨虽是有点讶异于睡的时间竟如此之长,却并没有多做怀疑。 “肚子饿不饿?我准备了饭菜,正常的食物,专业的厨子做的。”顾绝卧躺在床上,晃着双腿,看着那个亲自动手洗漱的楚玄墨。 “你吃了吗?” “没吃,等你呢。” 楚玄墨洗完脸,将毛巾放了回去,又坐到顾绝身边,问道:“我睡着的期间,你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事啊。”心里却是一惊楚玄墨是怎么知道的? “那怎么有点沮丧的样子?” “我哪儿沮丧了?”为了否定楚玄墨说的话,顾绝赏了个大大的笑容。 第57页 “不用在我面前勉强。”他搂住顾绝,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将他当孩子哄,“不能跟我说吗?” 不行,不能这样,楚玄墨是断袖,他和楚玄墨不可以有这样近的距离。 可是顾绝却是回抱住了他,把脸深埋在楚玄墨的怀里,呜咽着说道:“我不想死,我好怕会死啊。我以为……我以为我能像书里写的大侠一样无惧于死亡,为了手中的剑我可以放弃一切。可是……原来那都是我以前可以轻松杀了对我有威胁之人时产生的狂妄想法,在真的面临死亡的时候,那种恐惧,我无能为力,我根本战胜不了,我好害怕啊。” “怎么了?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楚玄墨轻吻顾绝的发梢,一点一点安慰才让他镇定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顾绝略显尴尬地推开楚玄墨,整了整衣衫,说道:“刚才我不小心掉进了湖里,还以为要死了。”因为倒出了一堆心里的垃圾,顾绝整个人都痛快不少。 “去湖边做什么?” “摘草药。”顾绝随口就胡诌道,“那草药可神奇了,可以把人的头髮染成白色,下次你帮我试试如何?”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灵溪岛上还有这种东西?” “你六岁就离开灵溪岛,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又强行转移话题道,“话说楚玄墨,为何你会在六岁的时候离开自己的家乡?” 还以为这句话能触到楚玄墨的底线,然后他就会闭口不言。接下来气氛虽然会有些紧张,却也比他为了隐瞒楚玄墨,故意说各种谎话要来的好。 “洛渊想纳小妾,我娘气不过就杀了那个小妾,带着我逃离了灵溪岛,没想到会被洛渊追杀。” 和想像中的原因差距有点大啊,原来……原来是这么无聊的故事吗? “虽然我并不贊同我娘的做法,却也能理解,现在更是能感同身受。一旦认定了某个人,那那个人只能有我一个,而我也只会有他。” “是吗?原来楚兄是个忠贞烈汉啊。”他赔了几声笑,刻意避开楚玄墨投过来的视线。 逃跑计划 两天后的继位大典,顾绝并没有出席,而是躲在暗中随时留意着洛琅的举动。他还真不信洛琅会什么事都不去做。 然而事实出乎他的意料,一整套流程下来,手中紧捏的混元丸都快融化了,也不见有人找死跳出来。 他不知道在近时间内连续服用混元丸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最严重的无非不就是死嘛。虽然怕死,但有些事比自本身的生死更为重要。 幸好幸好,洛琅还算安静,他也不用再体会一次堪比剥皮抽筋之痛了。 楚玄墨的事告一段落,顾绝就开始筹划逃出灵溪岛的事。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说实话,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会愿意在脖子上又戴狗链又戴猫铃铛的? 一开始还好,在其他人看到他脖子上的铃铛时不约而同地红了脸,瞥开了视线,他还觉得挺好玩的,还刻意亮出这铃铛。 然而偶尔听到别人聊起他时,用的不再是司空绝,而是教主的男妾时,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男妾吗?是啊,他现在不就是依附着楚玄墨活着吗?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他可以不在意别人骂他嘲讽他或是污衊他,却是受不了别人在说起他时,用的是某某人的谁。自己存在的一切似乎就被抹杀了。 他本来就想逃,只是时间问题。“男妾”这事只是加快促成了他逃跑的计划。 虽然很对不起楚玄墨,就留他一人在豺狼虎豹之地,但是,只要这次继位大典结束,楚玄墨就是真正的教主,洛琅真想对他做什么也得考虑再三。让他留在灵溪岛上很好,至少,那些正派人士想对付时也不容易了。顾绝相信就算没有他,楚玄墨也能好好活下去的。 为了不引起怀疑,这几天他一直很乖,楚玄墨说什么就是什么,偶尔让他吃吃豆腐他也只当没注意了。偶尔会碰到洛琅,他也只是打个招唿就立马逃了。洛琅比楚玄墨奸诈,就怕他会察觉出他的逃跑计划。 看着继位大典结束,楚玄墨当即脱了厚重的披风,甩到离得最近的姜蔑身上。 是他让姜蔑离楚玄墨近点好保护他的安全,没想到护卫竟成了小厮。 楚玄墨对姜蔑说了几句话,姜蔑脸色一变,马上跟着楚玄墨离开了。 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顾绝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去多想。他从房顶跳下,一路跟着洛琅离开。 在他的印象里,洛琅不搞些事情就不是洛琅了。绝对有鬼!即便对于洛琅来说已折损了十七人,可他不可能因为那十七人就怂了。 可是跟了一路,跟着洛琅回了他的房间,也不见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甚至连把刀剑都没他拿出来。 那难道是房中有鬼? 可显然,他不可能跟着洛琅进房间,只能放弃离开。想着现在天色还早,更是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就去了后山岩华洞,去找姜蔑准备的小船。 实话说,他还真没尝试过坐着小船航行,第一次坐小船,而船老大居然就是他自己,可真够疯狂的。 他问过姜蔑要不要一起走,而姜蔑还在犹豫之中,他既想跟着顾绝,却又不想离开他的家乡。所以顾绝还在等着,在姜蔑给出答案之前,他也不会先离开。 姜蔑也曾问过为什么就不能留在岛上皆大欢喜,顾绝回答:“你愿意被当只猫一样养着吗?” 姜蔑沉默了,所以尽管他不愿意顾绝离开,但还是尊重了他的意见。 绕着那小船走了一圈,还是忍不住想说这船做工真是烂透了,姜蔑自己做的吧? 多年不见,姜蔑也有所成长了,即便他并不打算离开他的故乡,但还是给自己准备了条后路。 顾绝跳上了船,踩在上面蹦了几下。做工怎么样其实无所谓,他就是怕船驶到一半就沉了。他想过自己的各种死法,而在这死法中可没有被水淹死这一条。 离开岩华洞,在附近来回走了几圈,确定了路线,在脑内模拟了几遍,有了计划,他就回头往辰月阁走去了。 楚玄墨还没回来,虽然心里想着会不会遇到了什么事,可再一想,姜蔑跟着他呢,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姜蔑肯定是会抛下楚玄墨先逃回来报信的。 肚子突然叫了起来,这里也没个下人可以差使,顾绝只能自己拿着个篮子去取饭了。 等他再回来,楚玄墨还有姜蔑就在院子里坐着了。 “老大……”姜蔑了扑过来,“老大你咋知道我饿死了?为了这该死的继位大典,我可是从早到晚一点东西都没来得及吃。” “给你给你。”顾绝将篮子推开姜蔑,“别吃太多,给我还有楚玄墨留点。” “知道了知道了。”姜蔑拿着篮子先回了桌边。 顾绝捏紧了刚刚姜蔑塞到他手心里的纸条,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说道:“我肚子疼,先去下茅房。” 第58页 躲进茅房,摊开那张小纸条,只见里面是用十分潦草的字体写道:“清理叛徒之事已被教主知晓,但他不知混元丸。还有老大对不起,我把你要逃的事给招了。这不能怪我,是教主太狡猾了。” 看这笔迹就知道是在十分匆忙的情况下写下的,然而姜蔑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情写多余的废话。 顾绝左看看右看看,在找有什么东西可以当笔写字。但在这小小的茅房里,又怎么可能有能替代笔的东西。 最后还是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纸上写道:“今晚子时行动。” 既然楚玄墨已经知道他要逃了,那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不能再等了,只能今晚行动。 这时候自愈能力强的身体就不怎么方便,他刚割开一条缝,还没留多少血,伤口就癒合了。来回弄了好几次,总算将那六个字写完整。 从吃晚饭到入寝的那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楚玄墨没有一刻离开过顾绝身边,以至于想把纸条传回给姜蔑都废了好一阵的功夫。 原本以为楚玄墨会在姜蔑离开后与他当面对质,没想到却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关上了房门,就说:“睡吧。” “今天我就睡地上吧,你睡床。”他抢先一步开始收拾地铺,“这床小,两人挤不下,总让你睡地上我也有点过意不去,今天就换换吧。”事实上是因为他晚上要逃,如果摸黑下床,踩到了楚玄墨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随你。” 两人就这样心怀鬼胎地各自睡下了。顾绝不敢真睡,虽然双眼是闭上了,可在心里想的都是一些剑与剑对招的模拟场景,保持脑内亢奋,倒不怎么容易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绝估摸着楚玄墨已经睡了,正打算睁眼看看,却先听到了黑暗中衣料摩擦的声音。想着可能是楚玄墨半夜起床上茅房,就赶紧放松全身,装出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 从脸上传来了触感,顾绝心里一惊,身体也随之哆嗦了一下,他赶紧翻了个身,装模作样地打开了那只手。 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楚玄墨喜欢夜袭? 铃铛无故响了几声,顾绝只觉得脖子一松,铃铛竟是被楚玄墨自己取下了。 黑暗中,不知道楚玄墨是用怎样的眼神看着他。顾绝心跳如雷,怎样都掩藏不住他的心虚,他知道以楚玄墨的功力,早能探听出他是在装睡了。 不说点什么吗?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啊。 又是一阵摩挲声,顾绝偷偷睁开眼,就见着楚玄墨披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什么意思?不是知道他要逃了吗?什么反应都没有?之前拿狗链锁住他的气势去哪里了? 是放他自由了吗?还是不在意了? ……搞什么啊? 他坐了起来,盯着那扇开了条缝隙的木门。是陷阱,绝对是陷阱。 顾绝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外。偌大的院子里却只有形单影只的梅树以及习习清风,夜空中还挂着一轮明月,在那微弱月光的照亮下,竟找不到楚玄墨的身影。 不是陷阱? 他以为只要一出去,就会看见一个挂着冷笑的楚玄墨站在门外,说是在试探他的良心,嘲讽他居然想逃,然后那个楚玄墨又会把他抓回来,他又要开始新一轮的逃跑计划。可是为什么和想像中的不一样? 难道真是他自作多情了?楚玄墨根本不在意他? 为什么?完全想不通了。如果楚玄墨不在意他了,他又为何要逃呢? 为何确定这回能逃了,却更不开心了?整颗心都沉了下去,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点可笑了。 难道在不知不觉中,他也对楚玄墨产生了感情? 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惬意的感觉,喜欢在伤心的时候找他寻求安慰,喜欢想对谁说点什么高兴的事时楚玄墨就在他身边。难道这些就是喜欢? 难道朋友之间就不会有这种感情? 想到了洛琅与梁翊,洛琅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属于人的感情,然而洛琅是在梁翊死后才发觉自己喜欢的人是他。 要么至死都不懂何为喜欢,要么就在双方都还活在世上时意识到自己的感情,那还有机会去追去争取。 他不想像洛琅一样,阴阳相隔,却读懂了喜欢。那种痛,他并不想经歷。 所以就算现在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他也不打算放手。只要是自己喜欢的,无论深浅,他都要紧紧攥在手里。怕什么?有感觉那就上吧。比起失去,更让人后悔的不该是从未得到吗? 顾绝不知道自己傻站在原地想了多长时间,不过既然姜蔑都上门来找他了,大概就是很晚了。 “老大。”姜蔑像做贼一样蹿到了顾绝身边,左看看右看看,轻声说道,“老大,你怎么没去岩华洞?发生什么事了?我刚才在过来的路上隐约看到了教主的身影,是不是被教主发现了?” 听到了关于楚玄墨的消息,顾绝怔了怔,古怪地笑着指着自己:“我好像被算计了。” “啊?”姜蔑眨了眨眼,“那我们还走吗?” “不走了。” “为什么?老大你不是觉得在这儿待着受辱吗?” 顾绝晃了晃手:“很奇怪,突然间就觉得不在意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姜蔑摇头。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打算留下弄个明白。” 姜蔑半张着嘴,就差发出“咦”的怪叫了:“老大,你脑子没问题吗?” “没大没小的。”顾绝拍了下姜蔑的脑袋,“快回去睡了。” 赶走一脸莫名其妙的姜蔑后,顾绝将屋里的蜡烛统统点亮,他就双□□叉坐在床上,等着楚玄墨回来。 就在他觉得那张床变得越来越有吸引力的时候,从屋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连唿吸都变得沉重。顾绝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按在心脏部位,期盼着等会见到楚玄墨的时候就别跳这么快了。 他有好多话想对楚玄墨说,可是等了好久,为什么楚玄墨还不进来? 顾绝耐不住性子,自己起身推开了门,而楚玄墨就站在门前低着脑袋,看着门被推开才抬头看向顾绝。 “怎么不进来?”顾绝没好气地问道。 楚玄墨伸手摸向他的脸,恍惚说道:“我还以为……” 看着这个似乎有点冻傻了,行动变得迟缓的楚玄墨,顾绝把他拉进了门,让他坐在椅子上,给他盖了块毛毯,又把火盆搬到楚玄墨身边让他暖暖:“在外面呆了那么久,你不冷吗?” 楚玄墨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顾绝,原本觉得刺眼的视线如今看来却很受用。 顾绝就任由楚玄墨搂住他的腰,看椅子还挺大就也坐了过去。只不过楚玄墨在他坐下以后,拦腰将他抱起,让他坐在他的腿上。 这过于暧昧的姿势,让顾绝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那个……”顾绝干咳一声,“楚玄墨,和你商量件事呗。” 第59页 “恩?”楚玄墨埋首在顾绝的颈窝里,闷声问道。他很喜欢这个异常乖顺的顾绝,像宝贝失而復得似的,在顾绝主动拒绝以前,他没有一丝想放开他的想法。 “如果你能接受我半吊子的喜欢,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摸着顾绝髮丝的手停了停,楚玄墨抬头凝视着他,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道:“半吊子的喜欢?” 对于情情爱爱这种事,顾绝是第一次经歷,连说出“喜欢”这两个字就足够让他害羞了。 “那什么,我可能喜……喜欢你吧,是可能。反正我现在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人,要是你不介意,我们就在一起吧。”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同意?” 这大冬天的,顾绝觉得自己脸烫得都可以冒烟了:“是这……这样吗?我误会了,抱歉。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赶紧起身要逃,却被楚玄墨一把拉了回来。 “你半吊子的喜欢让我有点没安全感。”楚玄墨一脸正经地说道。 是啊是啊,连他自己本人都觉得太没诚意了,像是骗子在骗人感情似的。 烦躁得从嗓子里发出了咕噜声,他恼羞成怒地怒视着楚玄墨,掰过他的脑袋,一口就亲了上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顾绝张嘴咬住楚玄墨的下唇,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放开他后说道:“行了吧。” 楚玄墨的脸也染上了一层红晕,拇指轻划过自己的下唇,把顾绝咬出的血给划了开去。 “行了吧,现在没意见了吧。”顾绝没眼去看楚玄墨,他直视着前方,站起身来又要离开,“也不早了,我困了,先睡了。” 他同手同脚地走到床边,想想不太合适,就蹲下身,躺在了地铺上:“还是你睡床,我睡地铺。” 可没想到楚玄墨竟睡在了他的身边,抓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来。 “楚……恩……”还没叫出名字,就先被他堵上了嘴。 曾看过春宫图,只不过那是画公子和姑娘的,也有亲吻的画面,但那多是四张唇瓣交叠在一起,没想到用舌头入侵对方双唇,能吻得那么深。 一开始顾绝像是死鱼一样默默承受着,后来被舔得很舒服想着不能自己享受就有样学样的舔了回去,到最后快没了唿吸,才开始用脚踹楚玄墨大腿。 两人分开后,顾绝拍着胸脯急急地喘着气,还不忘抽空白楚玄墨一眼,而楚玄墨的两只眼紧紧盯着对方被吻得娇艷欲滴的双唇,舔了舔自己的唇,蠢蠢欲动。 看着又栖身贴过来的楚玄墨,顾绝只能讨饶道:“别别别……我还没……” 又是一次激烈而绵长的吻,这一晚上,两人重复着吻一会休息一会的贴身动作,直到了第二天天空破晓。 “我要死了……”顾绝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推楚玄墨了,反正也是无用功,就任凭楚玄墨怎么对他了。 他碰了碰麻木到已失去知觉的双唇,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笑了笑。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的唇肿得像鸭子一样。 今早灵溪教有个集会,楚玄墨这才恋恋不捨地起身换衣。 对准楚玄墨的脑袋,顾绝把枕头扔了过去:“去死吧,是人干的事吗?” 楚玄墨却是带着笑意接住枕头,把枕头放了回去,又摸了摸顾绝的脑袋:“今天还是别出门了。” 顾绝没好气地拍开那只手,生自己的闷气去了。 楚玄墨去隔壁房间换衣服了,等他再出来时已收拾好了一切。 顾绝回头瞧了一眼,原本是想藉机再讽刺几句,却是看到了楚玄墨戴在身上的那块玉佩。 “恩……那不是我卖给你的玉佩吗?”他指了指那玉佩,“怎么以前不见你戴……” 说到最后,顾绝自己理解了,这脸又再次红得跟他双唇颜色一样,他捂住双耳:“不要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楚玄墨笑了笑,搂过顾绝,在他额上印上一吻:“等会我会让姜蔑把吃的送过来。” 记一次失败的逃跑计划 与楚玄墨确定关系后大概过了三四天时间,他知道“楚玄墨”是新官上任要烧个几把火,可没想到他会整日待在总教的书房里,好几日都不来这见他了。 顾绝也不想像个姑娘似的胡乱猜想,但他真觉得像被养在后宫里等待皇上过来宠信的娘娘。 他坐在院中噼柴,像把那柴当作了楚玄墨重重地噼了下去。不就一个教主么,很厉害?要是他有心想做,也可以弄个什么帮什么派出来当老大,做得肯定比楚玄墨好。 从小径上传来脚步声,姜蔑边啃着苹果边走了过来,把装有食物的篮子放到桌上,扬眉说道:“老大,这是今天的中饭,晚饭你想吃什么?” “把我当猪养吗?”他把斧头对着姜蔑扔了出去,姜蔑咦咦怪叫几声迅速躲开。 “楚玄墨呢?” “教主在书房,是他让我送吃的过来。” 他是因为楚玄墨才愿意留在这座岛上,可都看不见那混蛋,留在这还有什么意义? “我已经看够了你这张脸。” 姜蔑故作伤心道:“老大,别这样说嘛,怪叫人伤心的。” 顾绝起身捡起那斧头再交到姜蔑手上:“你帮我把那堆柴砍了。” “这种小事干嘛要我做?” “做不做?” “做做做。”姜蔑委屈道。 顾绝去找楚玄墨了。他太无聊了,无聊得都开始后悔为了楚玄墨留下来。现在还能反悔吗?当时他也没把话说绝,说是半吊子的喜欢,那既然是半吊子,无法再往前进一步的话,往后退回原状可不可以? 离书房越来越近,顾绝的那么点的小心思也慢慢压了下来。还是算了,他怕楚玄墨会伤心难过,更怕楚玄墨气到失控会出手打死他。 让两边守着的下人离开,顾绝轻轻地推开书房大门,往里看了看。 好几天不见的楚玄墨就坐在书桌前,两边堆满了半人高的书籍。顾绝在心里哇了一声,也是有点佩服楚玄墨能耐得住性子看完那么多的书。 “你在看些什么?”顾绝边问边把门关上。 楚玄墨闻声抬头看了过去,原本还很凝重的脸在看到顾绝的瞬间转暖,沖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往年的帐簿,你要一起看吗?” “你自己看吧,我看那些东西头晕。”说是这样说,还是好好地走到了楚玄墨的身边,小心打量楚玄墨的脸色,看他心情还不错,便说道,“楚玄墨,阿墨,玄墨墨,跟你商量件事,我能出岛几天吗?实话说,在这待着我真的是有点无聊了。” 楚玄墨僵住了脸,用掌抵住顾绝凑过来的脸:“这么会就待不住了?以前你可是在这住了三年。” “三年也无聊啊。不过你爹时常会给我派些任务,比起待在这座岛上,我更多的时间是在陆地上。你又没时间陪我,就让我出去找找乐子吧。” 第60页 “不准。” 顾绝切了一声。心想你不同意又怎样,过来就是跟你知会一声,我想走你还留得住我? “不要有坏心思。”楚玄墨无奈道,他把顾绝拉了过来坐到自己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腰,“再给我几天时间,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好吗?” 他就受不了楚玄墨示弱,什么怒气啊憋屈啊都在瞬间消散了,转过身子正对楚玄墨坐着,按下他的脑袋亲了亲:“你说的,别反悔。” “……”楚玄墨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顾绝的脑袋,“你知不知道这个姿势很危险?” “有什么危险的?”他以为楚玄墨是怕他掉下去,便更往里挤了挤,直到有硬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肚子。 顾绝恍然大悟:“哦,是这么个意思啊,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我来帮你?” 一道红色从脖子爬上了脸颊,楚玄墨用手掩住面上的红色,轻声道:“你要怎么帮我?” “等着。”顾绝嘿嘿笑了几声,开始为楚玄墨宽衣解带。 楚玄墨很喜欢亲吻这个亲昵的举动,他等待着顾绝接下来的动作,不忘抱住顾绝,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一点一点细碎地吻着,原本抱着顾绝腰的那只手慢慢往下移动,从衣服底下探了进去。 顾绝被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吓得僵住了身,还不小心咬破了原本交叠在一起的楚玄墨的下唇。他瞪大眼睛问道:“你干什么?” “你知道男人之间是怎么做的吗?” “能怎么做?”楚玄墨的声音喷到了后颈上,顾绝缩了缩脖子。 “这样做。” 顾绝顿时怪叫了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还弄倒了满桌的书籍。他摔在地上,甩开楚玄墨伸过来扶他的手:“你……你……你……不可能是那样做的。”他说了好几个“你”都想不出该怎么去形容刚才的那件事,到最后只能用毫无底气的声音反驳他。 “我……我……我有事,有空再来找你。”顾绝一只手按着屁股一只手扶着书桌迅速站了起来,也不敢去看楚玄墨的表情,一瘸一拐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刚好碰上砍完柴归来的姜蔑,顾绝叫住他,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悄声问他:“今天我想出岛还来得及吗?” “老大,你又怎么了?”他吐出咬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怎么一脸□□的表情?” “不关你事。”顾绝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再问。 “老大你真打算今天走吗?可是我送你的礼物就在今天到啊。” “礼物?”姜蔑是说过要送他礼物,只是事情发生的太多,那又是小事就忘记了,“这种事就不要去管了,就说我能离开吗?” “接送的那条船马上就要到了,我的礼物就在船上。老大你要想走,就坐那条船走就好了。继位大典已经结束,没有几个人再去查岛中人的出行了。” “好,我们快走。” 他这一走并不是想抛弃楚玄墨,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所以就逃避了。如果楚玄墨再要跟他做那种事,他一定会羞愤得想自杀的。那种地方……那种地方怎么可能…… 再等等吧,等他平復了心情就会回来的。 站在码头等着,他心急于那船怎么还不过来。不时又心慌慌地回头看去,生怕楚玄墨出现在他身后。 可能是越心急于某一件事,那件事就会出现得越缓慢。到了夕阳西沉的时候,那艘船才缓缓驶了过来。 叫醒了打瞌睡的姜蔑,跟他道别:“你与楚玄墨好好说,我就去外面逛逛,很快就会回来,让他别担心,也别来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姜蔑闭着眼睛打哈欠,完全没把顾绝说的话放在心上,“不过老大,你还是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吧,毕竟我都找了那么久了,你总得看一眼吧,再夸夸我做得不错。” “知道了。” 他想姜蔑的礼物大概也只是烟花之类,到时候他假装一下很震惊很喜欢就好了。 这艘船接送的是出岛做任务的人,顾绝远远地看着还能认出几个。那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道跟谁眉飞色舞地聊着天。 那伙人下船朝着顾绝的方向走了过来,姜蔑就得意地说道:“老大,我给你的的礼物就在那里面。” “是人?” “对,是个大美人!” 就听见某个女子用异常甜美的声音说了句:“麻烦各位让一让。” 说罢,那围着的一群人顿时散开了。那女子淡淡地笑着走到顾绝身边,冲着姜蔑行礼说道:“姜公子,好久不见。” 姜蔑敷衍地点了点头,食指往顾绝方向一指:“看仔细了,以后这个人就是你的主人。” 要是在平常,顾绝肯定会骂姜蔑不要命了,居然敢明着给他送女人,要死也别拉上他啊。可是看着那女人的模样,顾绝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人像极了司空忍,他的姐姐,他出寒台后一直寻找的姐姐。可是他知道眼前的人就算像极了他记忆中的姐姐,却也不是她。那是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子,比他还小,怎么可能是姐姐? 那女子俏皮地笑了笑,又沖顾绝行礼:“小女子蓝蓝,给公子请安了。” 就连声音也像极了他的姐姐,在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叫我阿绝。” 蓝蓝毫不客气,笑着就改了叫法:“阿绝。” “姐姐……”他哽咽着说道,屈服于心中的思念,伸手抱住了蓝蓝,“我好想你。” 蓝蓝虽是一脸惊诧,但还是好好地安抚了顾绝。 姜蔑在一旁求表扬:“老大老大,怎么样?我碰上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像极了你画中的女子,费了千辛万苦才把她带到了这里,可不容易了。” 顾绝放开了蓝蓝,收了收心神,拍了下姜蔑的脑袋:“谢了。肚子饿了吧,到我那儿去,我亲自下厨给你吃。” “老大你不走了?” “不走了。”转身又对蓝蓝说道,“姑娘也一同去吧。” “好啊。” 怂 楚玄墨想着今日所为的确鲁莽了,可能吓到了顾绝,便急急处理了事务,去了顾绝的庭院。 院子里只有散落满地的柴火,但想着这可能是顾绝的“杰作”,便不觉得那么碍眼了,亲自动手,将那堆柴火收拾到一边。 从不远处的小径传来男女嬉闹的声音,还在想着灵溪岛上能有什么女人,那女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司空忍?”楚玄墨大吃一惊。在朝华后山冰洞他见过司空忍的模样,与眼前女子长得一般无二。 “你见过我姐姐?”本来见到楚玄墨,顾绝的那股别扭劲又上来了,只想转身就跑。只是没想到能从楚玄墨口中听到他姐姐的名字,为了姐姐,他厚着脸皮留下了,但依旧视线闪躲,没敢去看楚玄墨。 第61页 “你应该不会想知道我在哪见过她。”一双眼像要穿透顾绝身体似的一直盯着他,“你就那么想她?甚至要找个一模一样的人来安慰自己?” 他真是恨死了顾绝只为他姐姐而活的那种模样。 姜蔑马上出来揽锅:“教主,这不关老大的事,蓝蓝姑娘是我送给老大的礼物。你看,在见到蓝蓝姑娘后,老大的笑脸变多了。” 楚玄墨无视了姜蔑,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顾绝说道:“阿绝,你过来。” 头一次听楚玄墨如此亲密叫他,他下意识抬头看去,但看到那双眼那双手又赶紧撇开了视线:“我怕你打我,我站这挺好的。” 楚玄墨冷笑了一声抓住顾绝的手臂就把他扯了过来:“你要把这女人留在你身边?” “也不是不可以……”顾绝低着头,闭眼说道,“她的伙食费我会包的。” “你是在装傻吗?”楚玄墨冷笑了几声,惊得顾绝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他就怕楚玄墨冷言冷语。 “这儿只有一张床,你要她睡哪?睡你床上?” “这位公子说话真是失礼。”蓝蓝道,“我是姜公子买来的侍女,只是侍女。” 楚玄墨瞥了她一眼。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冒犯了眼前的姑娘,凭着以前的修养只说了句:“抱歉。”音调毫无起伏。 蓝蓝姑娘勉强收下了这个不怎么含有诚意的道歉,不再多说什么。 顾绝趁机挣脱了楚玄墨的束缚,说道:“姜蔑,你去把你房间收拾收拾,今晚我去你那睡。蓝蓝姑娘就将就一下睡我的房间吧,明日我会找人过来帮你收拾间干净屋子出来。” “顾绝!”楚玄墨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你以为我现在还会让你跟别的人一起睡?你想气死我吗?去我那儿睡。” 顾绝赶紧去看姜蔑与蓝蓝两人脸上的表情,生怕那两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知道了。”他推开楚玄墨。 楚玄墨做了教主之后得了个专属于教主的院子,让顾绝羡慕的是里面有个大得可以容好几人在里面进行游泳比赛的浴池。楚玄墨他爹做教主的时候他是不可能进那浴池泡个金贵澡的,但楚玄墨不会禁止他出入任何地方,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进那浴池。 如果不是有今天中午那件事,他会更乐意跟着楚玄墨去泡个澡。 “阿绝。”蓝蓝看了一圈周边的景色,笑着对顾绝说道,“我在船上的时候远望就见岛上的风景好,阿绝能带我四处看看吗?” “阿绝?”楚玄墨又是瞥了眼蓝蓝,他紧抓起顾绝的手臂,咬牙切齿地问道。 顾绝干笑了几声:“那人长得像我姐姐,我总不能让我姐姐叫我主人什么的是吧?” 楚玄墨冷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却还是不依不饶道:“我推了所有的事务才来找你,你还要跟着那个女人走?” 顾绝在心里朝天翻了个白眼。心说至于吃女人的醋吗?那还是个长得像极了他姐姐的女人,他就算有那心思也不会因为一个像姐姐的人就给楚玄墨带绿帽子啊。 “姜蔑,你陪着蓝蓝姑娘在四处转转。”他只能想到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阿绝不陪着一起吗?” “叫他顾公子。”楚玄墨对着蓝蓝强调道。 “这位公子好兇。”蓝蓝笑着躲到了顾绝身后,“我怕他要打我,还是叫你顾公子了。你们两个是一对吗?” “如果问的是我们是一对朋友吗,那我们就是一对。”顾绝按住楚玄墨,暧昧否认道。 在寒台男人与男人在一起是禁忌,会被同族人厌弃。到了外面的世界,虽不再受族规束缚,可根深蒂固的思想让他就算和楚玄墨在一起了,也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顾公子何必着急否认?那位公子看向我的视线都快冒出火来了,真是吓人。在我们那,男人与男人在一起是很平常的事,你是怕我看不起你们吗?” 顾绝干笑了两声:“蓝蓝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既然你不承认,我就当不是了。既然不是,那我……”蓝蓝往前跨了一步,跳到楚玄墨跟前,抬头看他,“公子你叫什么?我看着你的模样心中喜欢,介意多一个妾室吗?” 这几人的立场瞬间变换,只有姜蔑依旧处于想走走不了,想留不敢留的尴尬局面。他哪知道这个蓝蓝说话那么……那么胆大放肆,这下可能不止教主,连老大都想杀了他了。 楚玄墨与顾绝都愣住了,楚玄墨愣在本来想发泄的气不知道该往哪发了,顾绝愣在如果他姐姐还在世,可能还真会像这个蓝蓝一样有话直说,毫无顾忌。 蓝蓝看了眼呆愣住的两人,一只手轻轻地搭到了楚玄墨肩上。 “放手!”楚玄墨后退了一步,“姑娘请自重。” “蓝蓝姑娘,那傢伙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你跟着他是会受苦的。”顾绝一把抓住准备逃跑的姜蔑,把他推了出去,“你找姜蔑吧,他无妻妾,你嫁过去就是正妻。” “老大!”姜蔑吓了一跳。他孤身一人惯了,可不想找个女人来管束自己。 “我就喜欢粗鲁的,原来公子不止长相符合我的胃口,连性格都那么合我心意。” 顾绝尴尬地笑了几声,就不再出声了。 楚玄墨一直注意着顾绝脸上的表情,看他不说话了,心中一凉:“顾绝,你没别的想说了吗?” “还能说些什么?” “你……”楚玄墨一时语塞,憋在心里的一口气久久不能发泄出去,“算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那真是太遗憾了。”转头就对姜蔑说道,“姜蔑,等会我们去后山玩,你去准备点肉和调料。” 楚玄墨眸色一暗,一下扯住了顾绝两边脸的肉:“你是成心气我的吗?”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吗?” 弹了下顾绝的脑袋,楚玄墨矮下身,盯着他的双眼,沉声说道:“顾绝,这句话我只说一遍,我讨厌半吊子。” “什么?” “晚上我等你。”摸了摸顾绝的脑袋,楚玄墨先离开了。 姜蔑的速度很快,一听可以去郊游,立马搜刮来了厨房里所有的肉。东西搜集得开心,可从这儿走到后山要一段功夫,这背着一堆东西的感受就不怎么开心了。 顾绝被楚玄墨的话弄得有些心不在焉,也就没考虑到要帮姜蔑负担点重量。 他有点怕楚玄墨了。为什么要突然提起“半吊子”的事?是不满意现在的这种关系吗?可他已经尽力了啊,难道真要做那种事才能算不是“半吊子”? 哇,怎么办?那种有点恐怖啊。 任凭顾绝再怎么拖延时间,也不能不管身边两个喊困的人,只能回去。把一步路的路程生生走成了三小步,装作腿酸,多花了半个多时辰还是走到了终点。 第62页 他把人一个一个送回他们的屋子,想着这么晚了,估计楚玄墨也睡了,才大着胆子去了楚玄墨的家。 楚玄墨那儿的院子空房很多,他随意挑一间进去能囫囵睡个一晚上就行。 不敢从正门进去,就打算翻墙。刚使用轻功跃起一定高度,直接就撞进了某人的眼里。 “今晚月色真好。”顾绝装腔作势地说道。规规矩矩地推门走进,楚玄墨才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还没睡呢?怎么站在屋顶上?”这话题找的自己都觉得尴尬。 “你说呢?” 因为做贼所以心虚,顾绝心里有鬼,只觉得心慌。他刻意勾住楚玄墨的脖子,讨好般地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在楚玄墨要回抱住他的时候,身体往下一缩,逃了出去。 “夜色深了,我困得要命,教主大人给我准备了哪间房?” “我看柴房不错,你去睡那吧。” 楚玄墨说的是那样的真,他差点就信了。 “我错了。”他赶紧求饶,“阿墨,你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和那女人玩真的那么有意思?” “你吃醋了?”顾绝笑道。伸手抱住楚玄墨,在他背上拍了拍,“小可怜,不会这一晚上你都在等我吧?屋顶风大,让我看看你着凉了没有。” 楚玄墨的脸微微发红,只是深夜里没有被顾绝发现。然而他还是推开了顾绝,冷声道:“放正经些。” 浴池 顾绝就开始解释为何对蓝蓝与他人不同的原因:“她像我姐姐,我无法拒绝和她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姐姐离开寒台时我还很小,对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煳了,在见到蓝蓝姑娘之前,我都快忘了姐姐是如何笑的。你就当我是在自我满足吧,我就想看见我姐姐的笑脸。” “可她终归不是你的姐姐。” “我知道。我又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你就别吃醋了,好不好?”他盯着楚玄墨的眼,牵起他的手,在他手上亲了又亲,“我都违反族规选择你这个男人了,可见我被你迷得有多五迷三道了。” 他还是挺喜欢“亲亲”这个动作的,只觉得身体上的接触比一些词语更能表达爱意。 看楚玄墨表情和缓下来,顾绝趁机说道:“今天可把我累惨了,走了五六趟还是七八趟的山路,从前山到后山,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几乎都是在走路,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了。” “七八趟?一下午?从我屋子出去后你下山了?你下山去做什么?” 时间都这么晚了,该是睡觉的时候了,一般人这时候不都是因为睏倦脑子混沌了吗?怎么楚玄墨还一下就能找出他话里不对劲的地方? 总不能说自己打算逃出灵溪岛,只能转移话题道:“我真困死了,好想睡觉,有事明天再说。我白天劳累之后晚上睡相不好,能不能今天就让我一个人睡一个房间?” “那就睡柴房去吧。” “楚玄墨……”想着对方才是老大,房间问题由他管,只能忍下这口气讨饶道,“好阿墨,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那你说你下山做什么?” 其实比起要逃出灵溪岛,他可以找出个藉口,就是说去接蓝蓝姑娘上山。可这藉口显然更能惹火楚玄墨,他就只能沉默了。 “好,睡柴房就睡柴房。柴房在哪?” 楚玄墨手指一指,不带丝毫犹豫的。 话已经摆在那了,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往柴房走去。然而还是一步三回头,望向楚玄墨的脸上写着“你真捨得让我睡柴房”? 那果然是个很狠心的傢伙,像极了他的爹。甩下让他睡柴房的话后就真走了。 虽说这是个暖冬,但毕竟还是占了个冬字,该冷的还是很冷,特别是在晚上冷飕飕的阴暗角落。居然真狠得下心让他去睡柴房? 不过柴房还是蛮大的,除了推门进去后被风捲起的一堆木屑外,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了……才怪,他真怕自己睡在这唿进这些细碎东西窒息而死,但话已经放出去了,他也不可能再去楚玄墨面前认怂讨间好屋子。 他开始打量起这间柴房,企图从中能找出一床被子或是一件加厚版的外衣。但显然,不管是楚玄墨还是他爹之前都没有让别人睡柴房的习惯,以至于这里完全没有有人住过的痕迹。 顾绝心里想着楚玄墨心中的气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的,他得受点伤算作惩罚帮着楚玄墨出气。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就是怕以后楚玄墨一旦又生气了再罚他睡柴房可怎么办?这种脾气养成了可不好。所以伤还是得受,就是得受点大伤,伤个七天七夜只能睡在床上,楚玄墨心疼了,才不会再打发他去柴房。 在柴房里能受什么伤?受冻发烧吗?还是自己在手上划一道扯个谎说碰上刺客了?看这里那么多柴火,说着火了怎么样? 不过顾绝的心还是没那么大,脑中自己想想爽快爽快就算了,还是不敢为这么点小事去骗楚玄墨。 从一堆柴火里挑了几根细的堆到一起,再清空身边的一些易燃物,顾绝就打算在柴火边取暖睡一夜了。 转了一圈,找到了墙上的蜡烛台,小心翼翼将蜡烛取下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一道细缝,还轻微地往后移动了下,顾绝用脚轻轻一踢,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全黑的通道。 顾绝心中惊嘆一声,心说这是找到密室了吗?这会是楚玄墨他爹藏宝贝的地方吗?哈哈,楚玄墨,让你赶我去睡柴房,没想到我会有这奇遇吧。 他没带一丝犹豫,拿着蜡烛就进了那秘密通道。 当年灵溪教在中原武林名声大噪,楚玄墨他爹因此也敛了不少财,却从未见他在哪儿过过大钱,顾绝一早就觉得楚玄墨他爹把他搜刮来的宝贝儿都藏起来了,现在发现这个密室,越来越觉得楚玄墨他爹就是把宝贝藏在这儿了。 一个人在心中的地位发生了改变,紧接着的就会是对他称唿的改变,就像顾绝对楚玄墨和洛渊。一个从洛渊的儿子变成了好阿墨,一个从洛渊变成了某人的爹。 在密道转了两个弯,在往前走就看到了亮光。周边有一股暖气与湿气,之前笃定的藏宝室的想法,渐渐有点站不住脚了。他不知道楚玄墨他爹会藏些什么宝贝,但无论藏什么都该是在干燥环境下才能保存东西吧。 迅速走入那亮光,眼前的竟是他期盼好久的大浴池。在某些方面有点失望,但很快这阵失望就被兴奋给盖了过去。 周边没人,楚玄墨不在这,那他就能一人独占这浴池了。浴池边还有一张躺椅,那他睡在这也完全没有问题, 向浴池张望了下,是非常骚包的花瓣浴。楚玄墨是那种受伤了舔舔就好的糙汉子,完全想像不出他面无表情往浴池里撒花瓣的模样,想来是下人帮忙准备的吧。 浴池还往外冒热气,他猜不出楚玄墨是还未来过还是来过又离开了。但不管怎样,这热水澡他蹭定了。反正他和楚玄墨都是那样的关系了,让他泡泡自己泡过的洗澡水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第63页 脱光了衣服直接跳进了池子里,露出水面的部位便沾满了花瓣。他把手伸到鼻子下闻了闻,闻不出是什么花的气味,就是一股淡淡的香,像极了这几天在楚玄墨身上闻到的味道。 从腰际处突然传来了触感,他整个人都惊得跳了起来,右手下意识往左边伸过去。然而光熘熘的他身上哪有什么武器啊。 “是我。” 听到楚玄墨的声音,顾绝才放心下来,可又有点沮丧:“阿墨,你好厉害,如果你成心想杀我,刚才我就死了。” 可能楚玄墨早就知道柴房里有暗道能通向浴池,所以故意让他睡柴房引他过来,刚才躲在池子里也是为了突然现身吓他一跳吧。 楚玄墨甩了甩头髮,头上依然沾了不少花瓣,顾绝看着他去扯那些花瓣,脚尖点地,默默地往后飘去,给自己留了一个可以随时逃跑的空间。 “过来。”楚玄墨头也不抬一下地就说道。 顾绝故意岔开话题道:“我以为以我的功力在中原武林就算不是第一,也能排进前十,可没想到我连你靠近我身边都没有发现,这要是放在以前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你只是以招式诡谲取胜,并不能算高明,是你小瞧了中原武林。” 顾绝“嘿”了一声:“我听着你这话怎么那么生气呢。” “过来。”楚玄墨又说了一遍。 顾绝“额”了半天,却还是不敢往前进一步:“俗话说的好,一山不容二虎,一水池不容俩男人,非礼勿视,非礼勿动,非礼你别过来。” “非礼?” “你饶了我吧。”顾绝干脆认怂,趴在浴池壁,苦兮兮地说道,“抱抱摸摸亲亲我还可以做到,那种……那种事不可能的。” “我说了要做吗?” “啊……是……是这样的吗?”原来是他自我意识过剩了吗?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总算保住了自己那可怜的部位,放松了下来。拍了拍胸脯,靠近楚玄墨,“你今天中午是故意吓我的吗?可吓死我了。” 楚玄墨伸出了手,顾绝顺手牵了上去:“你爹怎么会在柴房弄条暗道?”是为了送小情人过来的吗?顾绝在心里说道。只是他怂,这事他不敢去调侃楚玄墨。 “方便把柴送进来。” 这答案还真是一点都不有趣,白瞎了他那么多想像。 “这些花瓣呢?” “风把窗外的梅花吹了进来。” 那这梅树得秃了吧。顾绝忍不住笑了起来:“阿墨,你肯定不招姑娘喜欢。” “能招你喜欢就行。”楚玄墨让顾绝转过身去,“我帮你擦背。” 顾绝觉得有点痒,缩起脖子又笑了几声:“今天是怎么了?”对他又是鞭子又是糖的。 “我既对你感到生气,又想对你好,免得你被那不知道哪儿来的姑娘勾去了心神。” 这话说得顾绝全身都哆嗦了下,他转回头,按下楚玄墨的脑袋又是亲了亲:“你信我。” “我信你,但我的心还是会难受。” 他只是陪着蓝蓝去逛了一圈后山,没想到这就能伤到楚玄墨? “教主大人的心有点脆弱了吧,得多练练……啊,痛。” 刚才楚玄墨故意加重了帮他擦后背的力度,让他忍不住吃痛叫出声来。 “你能知道我的不安吗?半吊子?” 这个不安指的是他半吊子的感情吗?顾绝不敢去问,因为他无法回答。 “再给我点时间吧。” 了无痕 顾绝勐地睁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做的是什么鬼梦。面红耳赤地喘着粗气,一边对所做的梦嫌弃的要死,一边内心又空荡荡的,对刚才的感觉有一点留恋。 春梦。顾绝自嘲地笑着。有多久没做过这种梦了?实在太丢脸了。昨天还怕楚玄墨强来而担惊受怕了一天,而那梦却是与楚玄墨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一遍。 想起了那个梦,顾绝的整张脸都快烧了起来。没想到自己居然……居然那么色?梦中的楚玄墨对他……都说梦反映的是自己的潜意识,难道在他内心深处是希望楚玄墨这么做? 他偷瞥了眼旁边的那张床。昨晚他睡地上,楚玄墨睡床,可做了那样一个梦,他都觉得自己没脸再见楚玄墨了。 侧翻了个身,顿时感觉下半身光熘熘的。见鬼了,昨晚他可是穿了两条亵裤才敢睡下。 当即坐起身子,翻开被子。发现那两条裤子竟被退到了小腿处,大腿根部还有…… 顾绝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大吼道:“楚玄墨!”然而那床上连个鬼都没有。 在简单整理完自己之后,顾绝直接冲去了楚玄墨的书房,他也知道除了那里楚玄墨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粗暴地踢开门,冲到楚玄墨跟前,用力敲了敲书桌:“哇,你这次太过分了,大色狼!” 楚玄墨的脸微微红了红,但很快就被他遮掩过去:“怎么了?” “你还问我?我腿上的东西是不是你的?” “是你自己的。” “我的?”一瞬想到了那个梦,怪不得触感那么真,原来现实也是那样做的,“那你不是更变态了吗?” “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样的梦,我一醒来就听到了你的口申口今声,你以为我忍得住?” “我哪有?”他恼羞成怒,“那你至少得帮我收拾干净再走吧。” “这是我的错,抱歉。只是我怕再留在那……” 顾绝做手势阻止楚玄墨再说下去,一脸“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的表情。 明明以前的楚玄墨是正经到甚至可以说是迂腐的人,还长了张冷漠的脸,很轻松就能把他归类到不好长久相处的人。没想到那是假正经。跟他确定关系后与他相处的这几天,就感觉楚玄墨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真色……”顾绝发出最后的谴责。 “我喜欢你,自然而然就会对你产生欲望。我只对你一个有感觉,也只会对你这么做,这也算色吗?” 没想到会在此时听到告白,可刚才的气势也不能弱下去,嘴硬说道:“色死了。” 虽然楚玄墨看起来不太喜欢蓝蓝姑娘的样子,但就凭着那姑娘长得像自己的姐姐,他就不会把那姑娘冷落在一边。不过还是得顾虑楚玄墨的心情,不会跟那位姑娘独处,因此他就把蓝蓝姑娘约到楚玄墨书房来了。 楚玄墨刚任教主之位不久,为了熟悉教中事务忙的不可开交。连抬头多看顾绝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顾绝自娱自乐,搬了桌子和椅子过来,还从楚玄墨那借来了围棋,推开大门,蹲在门槛上,等着蓝蓝姑娘过来。虽然冬天的风吹在脸上还是感觉冷,但他想既然自己能承受这点冷意,那楚玄墨应该也不会在意的。 第64页 蓝蓝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她是端了锅滚烫的鸡汤过来的。既解释了自己晚来的原因,还堵住了楚玄墨准备找茬的嘴。 顾绝想着自己好像还从没喝过姐姐做的鸡汤,就端过蓝蓝放在楚玄墨桌上的那只瓷锅,自己连喝了两大碗。 蓝蓝看了眼一旁的围棋盒,问道:“顾公子是想与我下棋吗?” “你会吗?” 蓝蓝不知道顾绝想做什么,犹豫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不会,你教我吧。” 一只毛笔突然从两人中间飞过,就听楚玄墨在后面冷冷道:“出去。” 顾绝缩了缩脖子,偷看了眼楚玄墨的表情。这是又生气了?他好像也没做什么能让楚玄墨生气的事吧?刚才的对话也很正常啊。便小声讨饶道:“外面很冷。” “出去。” 想着可能是楚玄墨看不懂帐务,拿他出气。还是不在这待着碍他眼了,叫了蓝蓝让她一起跟着出去。 “蓝蓝姑娘留下。” 顾绝“啊”了一声,不懂楚玄墨的意思:“留下她做什么?” “为我磨墨。” 楚玄墨的视线一直在他手里的书上,顾绝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门外下人那么多,你让他们帮忙就好。” “她是侍女,让她磨墨难道不可以吗?” “但……” “没事的。”蓝蓝阻止了顾绝还想说的话,“既然是教主的命令,蓝蓝不敢不听。” 顾绝一个人被赶出去了,他呆站在门外,摸了摸后脑勺,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些什么。 明明还没到春天,怎么感觉周边景色那么绿呢? 从远处传来几声鸽子的叫声,顾绝的心勐地跳了一下。那是从寒台飞来的九吱鸟,外貌像白鸽,叫声也像白鸽,只是比白鸽多了个寻人的功能,是寒台特产,也是唯一可以进出寒台的生物。 九吱鸟稳稳地落在顾绝的脑袋上,顾绝把它抱下,取了绑在他脚上的信件。 在寒台,唯一还在联繫他的就是严大哥了,如果不是姐姐离开了寒台,严大哥就会是他姐夫。对于严大哥,他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 信上先是问他的近况,又说了几件在寒台发生的喜事,最后说自己一切安好,让他不用担心。信中只字未提姐姐,那是属于严大哥的温柔,但他不能因为严大哥的温柔,也避而不提。 他该告诉严大哥他的姐姐已经死了,断了他空等姐姐的念想。严大哥是好人,他该找个好姑娘相伴一生,他该幸福的。 心里是这样想,可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提笔回信。他话不能说得太直,怕伤了严大哥的心,但太委婉,严大哥要为姐姐终生不娶可怎么办? 找了只笼子把九吱鸟关在里面,在他想好如何回信前,九吱鸟就像只普通宠物鸟一样活着吧。 找到了姜蔑,把九吱鸟交给它,并反覆叮嘱要将这只鸟当做祖宗一样供着,若是伤了分毫,就等着我在你房门前上吊吧。 “老大,不是吧,你怎么也像女人一样玩一哭二闹三上吊啊。不过也对,你是要做教主夫人的人,是男是女也无所谓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顾绝举起拳头就要打,姜蔑赶忙闪过,边讨饶大喊“我错了”。 这话可真的是气着顾绝了。不过他气得并不是被说像女人这点,“女人”这个词只用来区分性别,不是贬义词,有什么好气的?他气的是连姜蔑都认为他是楚玄墨的附属品。想到了之前听到的“男妾”二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就是他没用的意思吗?只能靠楚玄墨活着。然而现实好像还真是如此,现在的他剑术一塌煳涂,如果没有楚玄墨他还真早死了。无法反驳,怎么那么气人呢。 楚玄墨也是眼瞎,怎么就看上他这种废人了? 忍下所有的怒气,再次叮嘱姜蔑看好这只鸟,转身走人了。以前也拜託过姜蔑照顾九吱鸟,所以也不是很担心。 他得找些事做,得做出点成绩出来,他需要有个和楚玄墨平起平坐的地位。 回了自己的屋子,正巧蓝蓝也从楚玄墨那回来了。她笑眯眯地走向顾绝,坐到他身边后,说道:“刚才听说公子拎了只白鸽到处跑,公子是想喝鸽子汤了吗?” 顾绝先是摇了摇头,但想着摇头还得解释,就再点了点头:“我是想喝鸽汤,但那只鸽子你不能碰它。”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蓝蓝又笑了笑,也没再问下去。她捡了地上的一根毛草,拿在手中晃了晃:“听说公子是因为我长得像司空忍,才留下我的?” “你哪来的这么多听说?” 蓝蓝狡黠一笑:“我还听说灵溪教的司空绝和司空忍一样,都出自寒台。我和你说哦,我从小就嚮往着寒台那样的世外桃源,来灵溪教也是想找那司空绝问问如何才能去寒台。公子,你说我这么喜欢寒台,会不会是司空忍的转世?” “转世?”顾绝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司空忍已经死了?” “这……江湖上都是这么说的。” “如果是转世,你也得再小几岁,至少也得比纪云清小。” “纪云清?那是谁?” “孽债。” 话说得远了,蓝蓝甩了甩手,继续说道:“公子,你知道司空绝去哪了吗?” “你那么会听说,难道会不知道司空绝已经死了?” “他真死了?”蓝蓝吃惊得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巴,“但我可是听说三年前他是假死,其实还活着呢。前不久不还闯到朝华山上去了吗?” 顾绝干干地笑了一声,夸张地赞嘆道:“那你的消息可我比灵通多了。” 蓝蓝也笑:“我听说寒台很美,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还有许多在这儿见不到的珍奇野兽。如果有机会,我真的很想去寒台。” 顾绝眯着眼睛看着在阳光下比着嚮往动作的蓝蓝,眼神一暗,说道:“不要蹦来跳去的。” “啊?” “还有,不要傻笑。” 蓝蓝感受到了周边气氛的变化,她看了眼顾绝,问道:“为什么?” “你是因为像她才被留了下来,而她,不会那样做。” 原本因为蓝蓝姑娘的到来而转好的心情,却又因为她的几个动作而阴沉了下来。 “回去换个髮髻吧,你会挽灵蛇髻吗?” 蓝蓝摸了摸自己的几根头髮,挑衅问道:“公子,我是司空忍的替身吗?” “随蓝蓝姑娘自己选择。大概一个时辰后,会有艘船靠近灵溪岛,蓝蓝姑娘若想离开就坐那艘船走吧,没人会拦你。” “我若不想走呢?” “那就按照我说的来。” 第65页 半吊子 “她是易容的!”楚玄墨刚推开房门,就对里面躺着看书的顾绝说道。 他心里一直不满顾绝和那个女人混在一起,便费了些心思去查她的身世,幸运的是查到的结果还算让他满意。有了正大光明的藉口,就恨不得顾绝立马能和女人离得远远的。 顾绝含煳不清地“恩”了一声,脑袋却没有动一下。 “她是假的!”楚玄墨抢过他手里的书,扔到一边,一双眼死死地直视着他,强迫着听他说话。 “我知道。”楚玄墨在上他在下的姿势让他不禁遐想连篇,但很快又驱逐了那些想法,“你先起开,好好说话。” 那人的身子虽然先离开了,但那炙热的视线却一直粘在他身上。他那样子好像是因为某件事憋了很久,总算找到了突破口,就要把那口子撕大撕裂,还要逼着别人承认那口子的存在。 “你知道她是不怀好意接近你,为什么还要留下她?” 之前因为蓝蓝与姐姐太过相像,脑子亢奋到没去在意别的什么细节。然而就在刚刚,蓝蓝刻意模仿他姐姐,却又模仿得不像,一下就让他从“重遇姐姐”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在这世上或许会有长得相似的人,可不会那么巧连声音性格也像,还偏让他给找到了。 这样想大概就能猜到那个蓝蓝姑娘是易容成她姐姐的模样了。既然蓝蓝能把姐姐演的如此像,那说不准她认识姐姐呢? “她从我身上也得不到什么东西,留下她也损失不了我什么。她的易容功夫那么高超,弃之可惜,你就把她当做一幅会动的画吧。” “你会对一幅画展露连对我都吝啬的笑容?”楚玄墨似笑非笑地说道。 顾绝冲着楚玄墨眨了眨眼:“我哪吝啬了?看着我,现在就给你笑一个。”那是一个露了八齿的大大的笑容,顶着这张笑脸想凑近楚玄墨,却被他推了回来。 “你该去照照镜子,我已经看够了你硬扯出来的笑。”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楚玄墨拒绝了,可这次怎么就觉得那么难受呢?和楚玄墨相处挺愉快的,他不觉得自己的笑容是硬扯出来的。 “无理取闹。楚玄墨,你够了,你别老是发火,再怎么说蓝蓝也只是个姑娘,你个大男人忌惮个姑娘干什么?” 楚玄墨自嘲地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像话,可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不说出来他和顾绝的关系只能停滞不前。 “我的占有欲比我想像的还要强烈。顾绝,你想好了,如果你接受我,就要连我的占有欲也一起接下,我不会忍受在你的心中别人比我重要。” 自从和楚玄墨说开了后,还真是随时能从他口中听到这种令人害臊的话。 “在我心里你肯定比蓝蓝姑娘重要。” “那你要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让我感到不安吗?”楚玄墨的视线撇到了一边,闭着眼皱着眉,一副后悔冲动之下说胡话的样子。但很快眉毛又舒展开来,虽然还是闭着眼,但已经是认命的模样了。 顾绝的心扭作一团,这人……话说的那么直,都让他感到不好意思了。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一股暖意从心脏出发流遍了全身,染得他的脸都变得绯红一片了。撑着身子的手指在微微发着颤,只是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撇开脸不去看楚玄墨,深唿吸几下稳定情绪后才假装淡定说道:“阿墨,如果你是女的,我一定马上把你娶回家。” “男的就不可以吗?” “男的用娶这个字……”他也不想去跟楚玄墨扣字眼,直接扑倒他,正准备亲亲抱抱,却又被楚玄墨的一只手给推了回来。 “你要怎么处理那个女人?” 太不解风情了。 顾绝的视线往旁边看去,实话说,他是真不想捨弃那个与姐姐如此相像的人,尽管那是假的,可当幅画看看也好啊。只要管她吃穿,就能得到一幅防潮防湿的画,多划算啊。 楚玄墨一看顾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是对牛弹琴了,心中的某处觉得有些痛,有些失望。 “你知道她是来害你的,却因那人戴了你姐姐的□□,你就明知有危险还要把她留在身边?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就那么喜欢你的姐姐?” “我……” “司空忍就在朝华后山的冰洞,那也是一幅画,你想看也随时能看。” 虽然在他内心深处,大概已经承认了姐姐是被藏在朝华后山,但只要他不说出来,就能一直当这件事不存在。可没想到会被楚玄墨这样无情撕开。 “出去!”他撇过了头,没有去看楚玄墨,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在楚玄墨脸上揍一拳。 两人不欢而散,楚玄墨悄无声息地出去了。顾绝躺在床上唉声连连。 明明本来气氛很好的,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楚玄墨就不能大气一点,包容下他思念姐姐的心吗? 到底是他做得过分了?还是楚玄墨小气? 顾绝也在自我反省,可就算他觉得自己是做错了,也还是不打算送走蓝蓝姑娘。 他要钱没钱,要什么没什么,一个姑娘千方百计易容靠近他身边能贪什么东西呢?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了。或许只是姜蔑看他思念姐姐,所以特意找了个会易容的姑娘来讨他开心,或许就没什么坏心思。 信吗?还是要再自欺欺人?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三年不见,他已经看不明白姜蔑和洛琅之间的关系。姜蔑只是常年生活在岛上的小孩,怎么会认识外面的易容高手?在蓝蓝姑娘的背后可能就是洛琅吧。 如果和洛琅有所联繫,大概就有阴谋了。是想用他去威胁楚玄墨放弃教主的位置吗?那也不需要特意找个女人来诱惑他这么复杂吧? 想得太多,让脑袋有些疼。顾绝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紧了身边的杯子,埋在被子里继续嘆气。 对了,还有要答覆严大哥的信,该如何写呢? 为什么无聊的时候能好几天没事做,等有事做了,却又会有一堆麻烦事接踵而来? 寒台…… 顾绝突然坐了起来,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刚才他觉得自己突然想明白了,可现在又想不起自己想到了些什么东西。 一跃而起,一路冲到了姜蔑的房间,大声喊道:“姜蔑!我的鸟在哪里?” “老……老大?”姜蔑刚在桌上写着什么东西,看到顾绝进来,赶紧把纸给藏了起来。 “你写什么呢?” “没什么,写情书呢。老大,你尊重一下我,先出去,我马上出来找你。” “情书?”顾绝把手伸了出来,“给我看看,你给哪家姑娘写情书?” “老大,情书这种东西,不好给别人看吧。”姜蔑不好意思地笑着,怎么都不愿意把东西给顾绝。 第66页 顾绝白了他一眼,脑中过了一遍还留在灵溪岛上的年轻姑娘。老陆家的独眼女儿,小李家的瘸腿妹妹,健全一点的就只有刚来岛上的蓝蓝姑娘了。 “我也懒得管你是看上了谁,先把九吱鸟还给我。” 没想到这时候楚玄墨也会来找姜蔑,顾绝的余光看到楚玄墨正往姜蔑的屋子走来,刚还想说别的什么话,也马上住嘴了。 楚玄墨站在了顾绝的旁边,顾绝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默默地往另一边移了几小步。 楚玄墨瞥了一眼他的动作,也没说什么。 “姜蔑。”楚玄墨说道,“洛琅去哪了?” “这个……这个问我做什么?”姜蔑的声音越说越轻,明显的没有底气。 “他带着一行人出岛去哪了?” 楚玄墨又说了一遍,顾绝也是若有所思:“他出岛做什么?” 姜蔑眼睛一闭,直接把那封名为“情书”的信件交给顾绝,顾绝半张大了嘴,一脸惊诧地拒绝道:“你送我的?不不不,姜蔑,我跟你说,虽然你很好,但是……” “老大,这其实可以算是我的遗书。” “遗书?”顾绝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怎么?你身患绝症要死了?” 姜蔑低着头,丧气说道:“老大,我背叛了你。你交给我的那只鸟我给少主了。”他欠了洛琅的情至今未还,反而在之前的继位大典上帮着老大对付洛琅,这次洛琅来求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求他帮忙,他拼了命也得帮啊。 “洛琅要九吱鸟干什么?他要去寒台吗?” 除了还要再等三个月才能写回信给严大哥的遗憾外,顾绝也没什么其他的感觉。九吱鸟是能随意进出寒台,可鸟能飞的路,人不一定能走。他不觉得洛琅能靠九吱鸟进入寒台。 “洛琅去寒台做什么?”楚玄墨问道。 “听说在寒台有起死回生的法子。老大,这是真的吗?” “……”顾绝的思绪一下飘到了梁翊身上,洛琅是要復活梁翊吗? 想要彻底摧毁一个人,就要先让那个人有感情上的弱点。其实那时候他是故意想让洛琅以为自己爱上了梁翊,却再也不可能找回梁翊,那自责内疚又后悔的感情或许能冲垮洛琅。但那天看到的洛琅一如当初,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了。没想到洛琅是想着要用寒台的禁术復活梁翊? “不可能的。”顾绝摇手说道,“起死回生是寒台的禁术,那只存在于古籍上,我从未见过有人使用。而且,那禁术只能用在族长身上。族长是天选之子,负责守护司空一族。在下一任族长还未诞生时,现任族长因故去世了,才可用起死回生之术。” 姜蔑黑亮的眼珠转了转,说道:“老大,既然那种秘术真的存在,我信少主是能復活梁公子的。” “可笑,起死回生是逆天改命,违反自然规律。我们族长是天之子,为了司空一族才违反天命,但起死回生也会让他身负重罪。族长尚且如此,我们普通人又哪来的资格与天抢命?好好迎接生与死有那么难吗?” “老大,你说的倒轻松,如果有机会能復活我死去的爹娘,我也是要去做的。” “那你去啊。”他气道。 “可我连我爹娘的尸体都找不到啊。”姜蔑差点就被急哭了。 “人的生死是天命,不必为身边的人死去而感到难过。这一世的他们是死了,但还有下一世。”顾绝拍了拍姜蔑的肩膀,安慰道。 楚玄墨瞥了眼那只手:“顾绝,寒台人的感情都如同你这般吗?” 争吵过后,楚玄墨主动跟他搭话。顾绝的心多跳了几拍,有些紧张地回道:“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但也差不多吧。” “那真是可悲。” “喂,你说什么?”他就听不得别人说寒台的不好,拉下了脸,正准备与楚玄墨争论一顿,却被他阻止了。 “如果是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这个……” 顾绝在心里嘆了口气,觉得今天的楚玄墨实在难缠,老是问他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他纠结是说实话好,还是骗人好,但最后还是决定对楚玄墨坦诚相待:“虽然会很伤心,但我会接受。”就像他接受了姐姐的死亡一样。 楚玄墨轻笑了一声:“在这点上我能理解洛琅。如果是你死了,又知道有办法能復活你。无论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去做。但你不会,这就是我们感情上的区别。”他伸出手,想摸摸顾绝的脸,但还是放下了,“人的欲望是会越变越大的。你凭着半吊子的感情接受了我,但那已经无法满足现在的我,你回应不了我的期待,我们还是回到以前的关系吧。” 重归于好 顾绝觉得自己在楚玄墨面前什么自尊啊骄傲啊这种东西全都没有了 从姜蔑房间回来后,他就在自己房里洗了半个时辰的澡,也想了半个时辰的东西。 他真是后悔死了当初的嘴贱,怎么就说是半吊子的感情了?现在楚玄墨用这理由不要他了,他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从浴桶里出来,顾绝抖了抖身体,只裹了件披风,便顶着冷风径直去了楚玄墨的院子。 刚抬起脚准备踢门,立马被冷风冻得缩了回去。想来此次是来服软的,踢门这种粗鲁的事还是以后生气的时候再干吧。 敲了敲门,得到了回声才敢推门进去。 屋子正中间摆了个火盆,顾绝赶紧凑过去暖了暖手,再用余光去找楚玄墨的所在。 房间灯光幽暗,但顾绝凭着那几点光亮还是看清楚了房间里的一切。 隔壁床上的摆设与早上离开时一样凌乱,昨晚打的那地铺也没有及时收起来。楚玄墨也不像是喜欢邋里邋遢的人,莫非是在等他过来? 顾绝挑了挑眉毛,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一路上被冻得厉害,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他赶紧扑到床上,用厚厚的被子包住全身。 “你过来做什么?”楚玄墨坐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顾绝看不清他的表情,从他的声音也听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 “我那儿冷,快冻死我了。”他蜷缩着身子,颤抖着声音说道。 “怎么不去找那个女人帮你暖床?”楚玄墨边说话边朝着他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被那冰冷的触感吓了一跳,皱了皱眉,用双手去捂热他的脸,“怎么那么冷?” “阿墨,你太狡猾了。”顾绝哭丧着张脸,伸出手,像个孩子一样埋在楚玄墨怀里,“既然你说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了?”他把顾绝两只光熘熘的手塞回被子里,还帮着他掖了掖被角,“我并不觉得自己对你好。” “你来帮我暖床好不好?” 顾绝抬头望着楚玄墨,半掀起被子把他也拉了进来。 第67页 “你……”只是一眼,楚玄墨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只觉得那是白白的一片,“你的衣服呢?” 顾绝朝着那被冷落在一旁的披风努了努嘴:“喏,在那呢。”冰凉的身体碰上冰冷触感的外衣,顾绝打了个哆嗦,催促着楚玄墨也把衣服脱了帮他取暖。 “你这是要干什么?”楚玄墨直视着前方,以极快的速度逃离了顾绝,双脚碰到地面后,还不稳地往后趔趄了几步。 来之前已经把作为人的羞耻心给抛弃了,顾绝心里把自己的人格单拎了出去,不去思考自己的意愿,一切都是为了挽回楚玄墨。 赤身裸体地从床上站起,对着楚玄墨张开了手:“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来做之前没做下去的那件事吧。” 楚玄墨脸色阴暗,他强硬地把顾绝按了回去,用被子把他身体连带脑袋一起盖在下面,苦笑道:“顾绝,你是在看不起我,还是在看不起你自己?” 顾绝在被窝里挣扎着,好不容易探出脑袋,却来不及看到楚玄墨那张失意的脸。 “那你要怎样才能收回那句话。” 楚玄墨说要跟他变回以前的关系,可他不要。这个混蛋,明明他先招惹过来的,现在说抽身就抽身了,搞得他在原地恋恋不捨。他感觉自己是喜欢上楚玄墨了,就想跟他黏黏腻腻地过完下半生,计划都想好了,他却说不干了? 为了挽回他,他做出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第二次的丢脸事,从浴桶里爬出来后什么都不穿就直接冲到这里来。路上遇到人时生怕被人发现里面是光着的,但还是丢下了羞耻心,想着到了这里,楚玄墨看到他觉悟如此之高,恩恩爱爱一番后,两人冰释前嫌。可这楚玄墨到好,他都把自己这道菜热好还亲自送上门来了,可他就是不吃。 顾绝恼羞成怒,一下扑倒楚玄墨,直视那双琥珀色的眼,按着他的下巴就问:“你还想我怎么做?这回一併说了,我通通做给你看。” 楚玄墨撇开了头,淡淡道:“顾绝,冷静一点。” 可顾绝硬生生把他脑袋掰回来,瞪着他,低下头狠咬住他的下唇,直到咬出血来:“我喜欢上你了,这回不是半吊子,是真心真意喜欢上你了。想着你不要我了,这颗心就疼到不行。你不是说我满足不了你的期待吗?现在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还能再喜欢我吗?” 两人就这样相互凝视着过了好久,直到楚玄墨重重地嘆了口气,他抹掉唇边的血,扯过被子,再一次盖住这个多动的顾绝,眼神里还是带着不敢置信:“你说的话当真?” 顾绝一看有希望,眼睛一闪,又想扑上来,却被楚玄墨一瞪,还是乖乖躺在被子里了。 “当真当真!” 这张经常被顾绝嘲笑冷漠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回暖暖的笑容,他摸了摸顾绝的头髮,笑道:“其实我也后悔了。那句说只是气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就算你喜欢我的程度没有我深,回应不了我的期待,我也不该把你赶走。” “对啊对啊。”顾绝忙附和,“本来你想要的那些东西都有可能变为一百的,你把我赶走了就只能变成零了。” “我得到了一百,会想要一千,我的欲望是无止尽的。对于这样的自己,我也感到无奈。所以想着与其这样等,还不如放弃。” “是我让你感到不安了。”顾绝心情舒畅,所以楚玄墨说什么他得乐意听着,满心还想着该说些什么动听的话让楚玄墨也再高兴一点。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女人?” “……”顾绝脸上的笑容还未消下去就僵在了原处,“阿墨,你还真能毁气氛。” 虽然心中很是不舍一幅活生生的画从此离去,但为了楚玄墨,抛弃一幅画也是可以做到的。 “等我问明白了她和我姐姐的关系后,我会让她离开。” 楚玄墨连被带人一起抱入怀中,亲了亲顾绝的额头,少许的血也映在了额头上:“抱歉,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想了想,又说道,“我也会一点易容术。” 顾绝一下来了兴致:“怎么?你要易容成我姐姐吗?” “也不是不可以。” 他在脑中想了一下把楚玄墨的脸换成姐姐的,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虽然觉得那样一定很丑,但想着能看到楚玄墨的女装,也就没有拒绝。 “好好好,我就等着你易容成我姐姐的模样了。” 顾绝环住楚玄墨的脖子,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的眼,他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但还是可以趁着这股气势把事给办了。 然而,楚玄墨又用手给推了回来。这不知道是第几次用那只该死的手推他的脸了。 “楚玄墨,你练太极的吗?”他委屈地说道。 “还有很多事需要向你道歉。” 顾绝“恩”了一声,心中疑惑楚玄墨能做哪些对不起他的事?难道他是已经偷摸摸把蓝蓝姑娘给杀了? “关于你姐姐的事,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却还是说出来了。” 哦,是那件事啊。顾绝眼神一暗。的确,楚玄墨的话彻底打破了他自欺欺人的梦,他的姐姐的确为了一个老头抛弃了他和严大哥。他以为自己会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其实也还好。可能在从朝华山逃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接受了吧。 “你说的是事实,我不怪你。”但气氛真的是被破坏了,顾绝往右侧滚了一圈,让出大半的空间,“我困了,睡吧。” 启程 今日天气晴好,碧空如洗,是个适合出门远行的日子。 顾绝站在码头眺望,等着一日一出航的船舶驶向这里。 洛琅已经在昨日出岛前往寒台了,他说不担心洛琅能找到寒台,但还是打算追上去看看。但因为灵溪岛是与世隔绝的小岛,出行麻烦,怎么赶都会比洛琅晚一日的行程。 老陆在码头哼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小黄曲,也等着那艘船的到来。顾绝凑过去听了会那首小曲,一曲完毕后才开口问道:“老陆啊,你是从哪听来的小黄曲?” 老陆是个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只知道他是负责出岛採买物品的。以前在灵溪岛的时候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因此对他的了解只浮于表面。 老陆对于顾绝的搭讪感到新奇,便豪爽回答道:“跟青楼里的姑娘们学的。” 顾绝摸着下巴,想着青楼还真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 “那青楼里可还有画着那什么的画册吗?” “那什么什么?”老陆摸了摸脑袋,表示不解。 “就是那种事。” 老陆恍然大悟,拍了下脑袋,咧嘴笑道:“我屋子里就有,司空公子要啊?走走走,趁着船还没来,先去我那,我私藏很多,只有你想不到,就没有我没有的。” 第68页 老陆上前就搭住顾绝的肩,脸上十分欣慰,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忍不住噼噼啪啪地说了一堆话,就想与顾绝分享他的那些私藏。 老陆自认自己是俗人,然而岛上的一群人像是禁慾久了,已经失去了对原始欲望的探索。他说荤话也没人想听,还会教育他一顿,这可把给他憋坏了。这回总算是碰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别提有多欣慰了。 “那个……”顾绝拍开那只说,“有男人和男人的吗?” “……”老陆不解地望向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有男人和男人的吗?” 这下老陆确定自己是没听错了,他只呆愣住了片刻,等反应过来时忍不住对顾绝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从寒台出来的,玩的就是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啊。你别说,这种类型的我还真没有。不过司空公子你放心,今天出去后我就给你去找,不找到我就不回来了。” “……”顾绝也没想到此人竟如此热情,也就不推辞了,道了声谢,说等回来后就去你那取。 这时候楚玄墨走过来了,可能是来跟他道别的。楚玄墨作为新任教主,上台还没几天,没道理跟着他这么个男人到处乱跑,所以他也没希望楚玄墨能跟他一起离开。 灵溪岛上所有人都知道老陆是个满脑子□□玩意的傢伙,顾绝默默地往旁边走了好几步,离老陆远远的。总之,他不太希望楚玄墨知道他和老陆混在一起,这就好比没有人希望钟情之人知道自己想看小黄书。 “你们在聊什么?”楚玄墨瞥了眼老陆,老陆对他来说并不熟悉,所以有些奇怪顾绝和一个中年男子能聊些什么。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话题。”老陆好死不死地凑过来,还冲顾绝抛媚眼,“拜见教主。”难得他还没有忘记要向楚玄墨行礼。 顾绝瞪大了眼睛去看老陆,这个老傢伙,咋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这完全就像他还未来得及收藏小黄书,就已经被人发现了,那种尴尬,那种羞耻,让他怎么再去看楚玄墨? “什么男人话题?啊,你们是在聊姑娘吗?”有个姑娘一直跟在楚玄墨身后,顾绝瞧了一眼,是个俏丽的姑娘,是谁家的女儿?不过也庆幸这姑娘的误会,才没让话题往诡异的方向跑。 “你是蓝蓝?”顾绝犹豫地问道。 “对啊,顾公子真是好眼力,是我啊。”蓝蓝撕下了□□,现在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模样大概是她真正的模样。 “怪不得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原来……”他原以为蓝蓝已经被楚玄墨在暗地里给抹杀掉了。他望向楚玄墨,发现楚玄墨也正盯着他,假意咳嗽了几声,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没跟洛琅一起离开?” “我任务失败了,所以也就没有用了。啊,不对,也不能算失败,洛琅给钱让我想法子哄你回寒台,我还没动手呢,他就找到其他法子了,所以不能算我失败。” 此时的蓝蓝已恢復了她本来的模样,对于顾绝来说,就不存在怜花惜玉的可能。只冷笑一声,说道:“洛琅的钱花的真冤,我家阿墨早就发现了你的易容术,所以你是早早的就失败了。” 在一旁的楚玄墨勐地咳嗽了一声,没料到顾绝会在外承认他俩的关系,所以也是被惊到了。 蓝蓝翻了个白眼:“这样也好,我早就不想去扮那个臭女人了。” 顾绝当即板住了脸:“嘴巴放干净点,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侮辱我的姐姐?” 蓝蓝是那种你惹我不高兴,我要惹得你更不高兴的人,便冷笑道:“你以为你姐姐又是什么好东西?司空忍明明以医术闻名天下,可为何世人都要叫她妖女?司空公子,怕是你与你那姐姐分离过久,就将她的一切都美好化了吧。我曾见过司空忍一面,在我看来,她就是一个仗着医术高超就随意戏弄病人的混帐。” “够了。”楚玄墨上前一步,挡住了顾绝的视线,“蓝蓝姑娘先回去吧。明日我自会派人送姑娘出岛。” “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蓝蓝见好就收,最后再看了眼顾绝,就转身离开了。顾绝看着那背影,有一股气无处抒发:“你把那女人带来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想见到她。” 那一句毫无感情色彩的话还真让顾绝无言以对了。怕楚玄墨多想,马上站定立场道:“阿墨,你可饶了我吧,现在我眼里只有你,其他妖魔鬼怪通通让一边去。” “你的意思是,我也是妖魔鬼怪?”他迎着海风,闭着眼睛说道。 顾绝抽了抽嘴角,觉得楚玄墨越来越难伺候了,可他这回是乐意把楚玄墨给伺候高兴了。 “就算你是妖魔鬼怪,也是好看的妖魔鬼怪。”他故作惊讶道,“啊,阿墨,怪不得是你勾住了我的心弦,是因为你是妖精吗?” 楚玄墨眼睫毛动了动,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放正经些。” 老陆在一旁也是受不了这肉麻劲,早就逃开了。他拍了拍胸脯,也庆幸这码头边上只有这么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若是让其他人知道教主是个断袖,怕是会…… 说话间,姜蔑提着大包小包也赶过来了:“老大老大,我跟你一起走。” 顾绝对姜蔑还生着气,就装聋子哑巴,什么都听不到,什么话都不回。 “教主……”一筹莫展的姜蔑只能求助楚玄墨道,“帮我说句好话吧。” 楚玄墨什么话都没说,只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拒绝。 姜蔑撇撇嘴,只能硬着上了:“老大,饶了我吧。” 顾绝冷笑了几声。虽然他知道姜蔑夹在他和洛琅之间很难做,但他还是止不住的因为姜蔑背叛自己而感到生气。 这时候船也过来了,顾绝想着该做道别了,也没时间因为那种事跟姜蔑斗气浪费时间。 “阿墨。”他转身面向楚玄墨,低着头,左手食指绞着右手的,“我要走了,只要洛琅别捣乱,我很快就能回来。在此期间,你要好好的。灵溪岛上女色少,我也不担心你被女人拐跑,不过你本身就不喜欢女人对吧?那我就得担心别的了,仔细想想,我们灵溪教的男人长得都还挺不错的。” “少胡说八道。” 顾绝“嘿嘿”笑了一声,无视了两个瞪大了双眼的人,抱住楚玄墨,说道:“我会想你的。” 楚玄墨“恩”了一声,也是环住了顾绝的腰:“会有多想?” 姜蔑作出夸张的面部表情,简直不忍直视,他干脆把包袱放到地上,抽出两把刀,走到前方去堵路了,不能再让别人走到这儿来。 顾绝心中也是不舍,他还有件事没跟楚玄墨做呢,半途而废的感觉可真不好,让他怪想的。但他更怕洛琅能找到其它进入寒台的方式,打破了那世外桃源的宁静,那他真要成千古罪人了。 第69页 “阿墨,没想到你喜欢听肉麻话啊。你希望我多想你?吃饭想?做梦也想?日日夜夜都想你?这样好不好?” 眼看着顾绝的手越摸越没规矩,瞪了他一眼,说道:“放正经些。” 这傢伙有胆子撩拨,没胆子承受撩拨后可能发生的种种。知道在这里他不敢对他做什么,才敢肆意抚摸他的身体。 “是你先不正经的。”顾绝闪身从楚玄墨怀里逃开。 船也靠岸了,从船上下来零散几人,见到楚玄墨都是一惊,才反应过来要行礼。觉得教主在这自己也不自在,莫名地感到心虚,有事的没事的通通都以极快的速度逃离了码头。 顾绝左看看右看看,在众人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时,顺手取了挂在腰间的摺扇,展开,在摺扇的遮挡下,吻上了楚玄墨的唇:“等我回来。” 嘴唇微颤,他很快离开了,几下跑到船上,对着下面的楚玄墨又喊了一声:“我会尽快回来的。” 姜蔑用余光看到了那飞舞的摺扇,大概猜到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那嘴角因无语而抖得都快抽搐了。心里很想对顾绝说些什么,但顾及着自己已经惹火他了,也有些话就更不好说了。 嘆了口气,背起大包小包,认命往船上走。 顾绝坐在船舱里,这里是整艘船最豪华的部分。倒不是说这地方装修得有多奢侈,只是比起外部破旧不堪的模样,里面要干净许多,而且舒适。来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倒没怎么好好享受,这回他高兴,大咧咧地躺下,瞧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各种小吃,挑了一样送到嘴里。 在灵溪岛附近海域存在海盗,这也是其他武林人士找不到灵溪总教的原因之一。武林人士来到某座岛上,根本分不清是攻入了灵溪教,还是捅了海盗的窝。 楚玄墨他爹还在世的时候,和那些海盗关系也还算不错,所以通往灵溪岛的船还没有一次被劫过。但为了掩人耳目,楚玄墨他爹还是选择了用一艘破旧渔船来运人。 姜蔑也过来了,顾绝抬起下巴指了指另一处地方,让姜蔑坐另一边去。 “老大……这航行得有几个时辰呢,让我坐你身边陪你聊聊天也好啊。” “你这心已经向着洛琅了,我不信你。” 姜蔑又娇嗔了一句:“老大,在继位大典上,我的心可是向着你的,否则我也不会帮你……” “继位大典?”楚玄墨的声音从姜蔑的背后传了过来,“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顾绝的眼睛都瞪圆了,他赶紧坐起身来,给了姜蔑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多嘴。 “阿墨,我知道你不捨得我,但也不用特意到船上来送我吧?” “我说了是来送你吗?”他坐到了顾绝身边。 很快船上上来了一帮穿着统一的人,里面有顾绝眼熟的和不眼熟的,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收拾了船舱里的一切东西,一个接一个的递上新鲜食物,摆到桌上。又扔掉了稍作休息用的毯子、枕头,换上全新的,最后送上暖炉。做完一切后,那些人才退了出去。 顾绝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人:“阿墨,你是要跟我一起走吗?” “我是去捉拿叛徒洛琅。” “行行行。”顾绝恢復了以往的样子,“你不早说?你事务繁忙,我还以为你没空出岛。” “以前灵溪教无掌教之人的时候也都那么过来了,有没有我也无所谓。” “你活得倒清醒。”顾绝乐意楚玄墨陪他出行,所以也不会去说些什么“要以事务为重”这类的话。如果楚玄墨是皇帝的话,那估计他就是陪着皇帝玩乐的佞臣吧。 “你们刚才说的继位大典指的是什么?” 顾绝顿了一下,没想到楚玄墨还能记得这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事,以后无聊的时候再告诉你。” 楚玄墨“嗯”了一声,也没去强求。 变故 从船上换到马上,日夜奔波,一刻不停。然而即使做到了这种程度,却还是连洛琅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这让顾绝不得不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抓着姜蔑就问:“喂,不会是你和洛琅合伙起来玩调虎离山之计吧?” 姜蔑赔笑道:“老大,我就敢骗你一次,哪还敢玩计中计啊。” “暂且信你。” 天色也不早了,前方有个小镇,一伙人商量了下打算在这个小镇稍作休整,顺便睡个好觉。 然而顾绝经歷了烟雨镇客栈闹鬼的事,就打死也不想住客栈了。那种地方兇杀案多,自杀案也不少。死在外面的往往都是心有执念的恶鬼。他只想晚上做个好梦,没有经歷去应付那些面目可怕的鬼。 一行人就分了两批,姜蔑跟着其中一批去了客栈,剩下的和顾绝楚玄墨去了小镇外的寺庙。 寺庙里只有一大一小两和尚,对于顾绝这行人的到来既没有感到厌恶,也没有多少热情,引了一行人去了客房,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这儿只有两间客房,顾绝与楚玄墨占了一间,剩下一间就只能让那些部下挤挤将就了。 客房的纸窗有些破旧,风从破洞里钻进来,那呜呜作响的声音,活像是某人在哀鸣。 顾绝在半夜被惊醒后,就彻底睡不着觉了。他蹑手蹑脚地起床,绕过楚玄墨跳到床下,披了件外衣就出门了。 他想去找和尚要点纸和胶水,反正都睡不着觉了,还不如为这寺庙做点贡献,佛祖念着他的好,或许以后就能事事顺心了呢。 可还没往前走几步,就见着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他揉了揉双眼,怀疑是自己没睡醒产生了幻觉。 佛门重地,还不能压住那些鬼鬼怪怪吗? 在灵溪岛上唯有那么一点好,活人少且灵气充足,能让他的双眼和普通人一样。倒不是说他讨厌见鬼,他就是怕见到那些面目可怕还爱吓人的鬼,那个在黑夜里还要乱窜的黑影,明显就是个爱吓人的。 顾绝提心弔胆地原地转了一圈,生怕回过头就有一张恐怖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不过万幸,他在房顶上找到了那黑影的“原型”,是楚玄墨的护卫。若不是今晚月色正好,还真瞧不出那黑影。他瞪了那护卫一眼,直把他瞪得一脸莫名其妙。 招手让他下来,走近了才出声说道:“你干嘛吓我?” 那傢伙一脸惊慌,赶紧低头抱拳道:“是属下惊扰了公子,还望公子赎罪。” 顾绝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他想像的那样。但思及之前自己的窘迫,又有点觉得不好意思,就把这过怪到了那护卫头上:“你好好的在房顶上守夜,突然下来做什么?” “下来?” “是啊,之前像鬼魅一般从我眼前飞过的不就是你吗?” 那护卫赶紧摇头否认:“从子时到现在,属下一直站在房顶,从未离开。” 顾绝僵着一张脸笑了几声:“那你的意思是我见鬼了?” 第70页 那护卫犹豫着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点头。 “那你可有看见别人从你眼前经过?就在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树下。” 这个问题好回答,护卫赶紧摇头。 顾绝就明白了,是又见鬼了。最近这运气不好啊,怎么出门就能见鬼? 想像力能害死人。但此时验证了他的想法,反倒不怎么害怕了。毕竟那鬼长得再怎么恐怖,也不能对真实存在的人造成什么伤害。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原是不想见鬼才放弃了去客栈这条路,可结果还是见到了,都是命啊,还是上天的指引? 反正现在也睡不了了,还不如去解了那鬼的执念,也算功德一件。 顾绝让护卫回去守着,他大着胆子往外走去。就在那棵歪脖子树下,他看到了有谁的蓝色衣角露出来了一块。 那鬼大概就躲在树后吧。但万一不是鬼呢? 如果不是鬼,就把那人揍上一顿。大晚上的,还躲在树后吓人,活该被打。 顾绝动用内力,隐藏气息,轻飘飘地飞上了那颗歪脖子树。但不知道为何,身体里的某处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可能是大晚上不睡觉,还要去多管闲事,身体比较诚实,是想要罢工了吧。 背着月光,顾绝只看到下方是黑色一团,身体极具扭曲,肯定不是人的模样。 等身体的痛感消失之后,顾绝脚踩树枝借力,凌空转了一圈,站定在了那团东西的正前方。 “!!”眼前的一幕把顾绝吓得退后了好几步,那……那是个没有脑袋的躯体。 那躯体侧着身子感受到了前方气流的不同,往前快速地跃了一步,对着顾绝右手出了一掌,同时左手握拳从另一边攻来。 多年的作战经验让顾绝下意识出招抵挡,完全忘记了那是个碰不到自己的身体的鬼魂。 对手的出招快准狠,只简单的几招就可看出那“人”的基础功扎实得可怕。顾绝全身的内力便汇聚到一处,想一招制胜。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和这种人对招,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然而内力还未在周身走一遭,心脏部位勐地一抽,他咳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他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到了姐姐,梦到了楚玄墨,最后还梦到了严大哥。严大哥对他说着什么,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正午时分了,睁开眼睛,便看到在他的床边坐了个白髮老头,正在他的脑袋上扎针。 顾绝把差点要喊出口的声音强行压下,一边起身一边往后退:“你干嘛?”他往自己脑袋上一摸,一排银针。因为他的动作,那些银针晃了几晃,看着让人觉得脑袋疼。 “别动别动。”老头做手势让他冷静下来。 看了眼四周,还是在那个破寺庙里。楚玄墨一脸凝重地站在老头身后,看他醒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姜蔑也在,只是垂着脑袋,又是一脸做错事的模样,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包含了一丝心虚。 顾绝按了按太阳穴,回想了下昏过去之前发生的事。奇了怪了,按理说那鬼魂是不能直接接触实物的,为何还能对他造成伤害?难道是那鬼已经修炼成精了?难道遇到的不是鬼,而是妖精? 想到了那缺失了脑袋的躯体,感觉也没有哪个妖精会喜欢变成那种模样。 既然病人已经醒了,老头就取回了他脑袋上的针,准备回去了。楚玄墨去送老头,离开前略带深意地看了顾绝一眼。 怎么回事?顾绝摸了摸脑袋,一头雾水。有什么病是不能在他面前说的吗?难道是自己得重病了?要不久于人世了?那为什么在灵溪岛的时候一点徵兆都没有? 姜蔑磨磨蹭蹭地走上前,低着头看着手指:“老……老大,我有件事要向你坦白。” “说。”顾绝心中勐地一紧,莫非他真的要死了?寒台中人一向长寿,难道他要做寒台寿命排行榜的倒数一名了吗? “我把……把你吃混元丸的事告诉教主了。” “混元丸?”那是还在灵溪岛的时候发生的事,那时候他想逃离灵溪岛,走之前想把欠楚玄墨的人情给还干净了。但楚玄墨样样不缺,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帮他稳固教主之位上。但是他的能力有限,以一人之力根本杀不尽反对楚玄墨的人,便服用了混元丸那种可以瞬间增强功力的东西。 混元丸损寿元,他的药效又霸道得很,只有少数几个在服用混元丸后活了下来。顾绝凭着自己的特殊体质,只用满头黑髮做代价,好好地活了下来。 这事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姜蔑会把这事告诉楚玄墨。 “你干嘛跟他说?”他嘆了口气,“徒增烦恼。” 他算是明白刚才楚玄墨为何一脸复杂地盯着他了。 “老大,其实还有一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姜蔑的声音越变越小,最后竟带了哭腔,“老大,对不起,我说不出口。但这事由教主告诉你,对教主又太残忍了。” “喂喂餵。”顾绝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姜蔑吸了吸鼻子摇着头。顾绝就松了口气,一拍姜蔑的肩膀,就说道:“既然不会死那有什么好怕的?你少吓我。” “笨蛋。”楚玄墨回来了,那眉头皱得快要看不清眉毛与眼睛之间的距离。他坐到了床边,挥手让姜蔑退下。姜蔑虽有不舍,但是真的没有勇气再留下来,楚玄墨的命令反而让他如释重负。 “喂,给个痛快呗。”顾绝就受不了那两人营造出来的压抑气氛,他仰着头,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就算你告诉我,其实我是雌雄同体,现在有喜了,这我也能接受。”想来还觉得挺有道理的,“怪不得最近我老感到噁心呢,还以为是被马颠的。” “不要闹。”楚玄墨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将顾绝被汗浸湿的碎发撩到耳后,无奈道,“就算你是雌雄同体,我还什么都没对你做过,你怎么会有喜?” “就开一玩笑,我可是纯正的男人,不信你验验。” 顾绝爬起来就要脱裤子,楚玄墨就这样看着,眼神毫无变化。顾绝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默默地停下动作,躺回了被窝里。 这时候,楚玄墨的手下敲门进来了,他的手里端着碗药,送到楚玄墨手中后,又赶紧退下。 楚玄墨舀了勺药汤,自己喝了一口以测冷暖,确定合适之后,才舀了一勺送到顾绝嘴边:“今日你就在这好好歇着,明日再赶路。” 顾绝撇过头,躲过那勺药:“为什么?是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你先喝药。” “你不说我就不喝。” “不是什么大事,以后也影响不了日常生活,这只是补药。离寒台还有一段路,你身子虚,想早日回寒台,还是把这药给喝了吧。” “不是什么大事姜蔑怎么会是那种表情?不是什么大事你干嘛不直接告诉我?”病人的脾气都不怎么好,顾绝也是生气楚玄墨瞒他。有什么事直说不就好了,他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第71页 两人僵持良久,楚玄墨伸手餵药的那只手迟迟没有放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顾绝,顾绝就瞪回去。虽然在此期间,顾绝因想着楚玄墨是自己人了,不该对他那么凶,而眼神变弱几分。但再去想楚玄墨有事瞒着自己,那不满的情绪就全表现在了脸上。 从盛着汤药的那只碗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破碎声,瞬间便变成了几片碎片,药汤洒了一地。 “顾绝,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那碗的碎片划伤了楚玄墨的左手,鲜血与药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哪边是血,哪边是药,“你让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白费功夫。” “什……什么意思?”顾绝被吓了一跳,缩在床上。虽担心楚玄墨手上的伤势,却因他释放出来的危险气息而不敢靠近。 “我回灵溪教做那我并不想做的教主,只是想有力量保护你,为此,我不惜与武林正派为敌。而你却为了那位置损了自己的寿元,真是讽刺啊。”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想守护你,你却因我受伤了。如果不是姜蔑告诉我,或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打算一辈子瞒着我吗?是我太没用了吗?” “不是的,是我……我……”他知道他偿还恩情的做法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他自我满足,若是让楚玄墨知道不但不会接受,反而会气得要命。所以他才想把这当做秘密,一辈子埋在心里啊。 “我会再让人送一碗补药过来。就算是为了我,也把它喝下去吧。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好好保护自己 一只蓝纹白底的碗被虔诚地放回了桌上,顾绝撑着下巴,盯着那只碗。还有些深色的药汁留在了碗口上,他回味了下刚才的味道,忍不住咋舌,原来药是能难吃到想让人即可晕过去的。 他的身体一向健壮,除了小时候生的那场大病外,就再也没得过其它什么病了,所以跟药这种东西基本无缘。在寒台的时候,姐姐是开医馆的,病人嫌药苦不想喝,他在旁会劝一句良药苦口,心里很是瞧不起那种连药都不敢喝的人。现在报应来了。不能感同身受,又哪来的资格去评判某个人。药真的是能苦到让人怀疑人生。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喝药。 想着刚才楚玄墨面色不变地喝了一口,由衷感到佩服,这时候就要论一论冷漠脸的好处了。 拇指食指相碰,借力弹开,一下一下弹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惹楚玄墨生气了。不过那本身就是个易怒的人,已经习惯了。现在心里一片平静,脑中就想着等会该怎么做,才能再把他哄回来。 大概认认怂,说几句好话就可以了。虽然楚玄墨容易生气,但摸准了他的软肋,让他消气也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这次楚玄墨是故意装生气逃避他的问题,说不准现在楚玄墨就缩在某处,为他莫名其妙的发火而后悔不已吧。 还以为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既然不是绝症,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那说明就是件小事,那两人干嘛弄得神秘兮兮的?不会是联合起来耍他吧?楚玄墨应该不会那么无聊。 这事似乎跟自己服用混元丸有关,混元丸的副作用只有两种,要么损寿命,要么即刻死。难道……难道是变成迟暮老头了? 他慌忙抓了一把头髮到眼前,还是黑色的,不,不对,本来就已经变白了,现在的黑色只是药水的作用。那是这张脸变老了? 房间脸盆里还有清水,顾绝低头通过倒影仔细察看自己的这张脸,和以前也没什么太大变化。不过水中倒影模煳,脸上的细微变化在这倒影中也是看不出多少来。 他越是想各种可能就越是心痒难耐,比起对未知的恐惧,他现在更好奇到底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他要去找楚玄墨问个明白。 顾绝离开了客房,叫着楚玄墨的名字在寺庙附近闲逛。寺庙也不大,如果楚玄墨就在这儿不该听不到他的声音。 那就只能守株待兔了,顾绝往回走,经过歪脖子树的时候,突然一拍脑袋,他想起有件事忘记跟楚玄墨说了。 昨晚碰见的那个无头鬼用的是朝华剑派的拳法路数,那套拳法是基础中的基础,也可以说是入门拳法,他还学过几招,绝对不会看错。 之前,他从未见过其它的无头鬼,所以也不知道为何那鬼会那么特殊。不过根据以往经验猜测了一下,可能是尸体被人一分为二的缘故,身子与脑袋离得过远,所以身首分离。 得,难得想超度个执念鬼,却是个不能开口说话的。不知道他执念为何,谈何超度? 但既然这鬼很有可能与朝华剑派有关,看在楚玄墨的面子上,还是帮帮它吧。朝华剑派里死状如此悽惨的应该没几个,问一下楚玄墨大概就能知道苦主为谁了。 不过,真的没几个吗?他记得在顾家村后面的雪山上出现了一堆尸体脑袋,只有脑袋没有身子。 之前他以为是雪山上葬了某位皇亲国戚,那些尸骨是奴隶陪葬。至于为什么只有脑袋没有身子,他下意识就认为是某种巫术。现在知道了,雪山上埋的是他找了整整六年的姐姐,修建那座墓的是那个为老不尊的纪玄礼,朝华剑派现任掌门。 “……”某个猜测瞬间出现在脑中,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这世间缘分真是妙不可言。他小半辈子都在寻找姐姐,却没想到姐姐就在他身边。随意住个小庙,也还能碰见朝华剑派亡魂。 问了护卫楚玄墨在哪,那护卫一指山上,顾绝便往山上看去,心中很是不愿。难道要爬山? 楚玄墨去山上干什么?踏青吗?真有心情。 吩咐了护卫,让他找人挖开寺庙附近的土地,特别在那歪脖子树下仔细找找,看看能翻出些什么。至于他自己,活动了下手脚,便往山上走去。 这地方也算是树木繁盛,难怪招鸟喜欢,这一路上听了不少鸟叫,其中还有乌鸦的哀嚎,这就有点不吉利了。 不过也正因为有鸟叫声掩盖了顾绝的声音,才让他在靠近楚玄墨的时候没有被他发现。 “教主,您必须下决心了。”是姜蔑的声音。顾绝心下疑惑,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要不是您把药给换了,现在也没那么多烦心事。” 啥玩意?换药?中午喝的那碗苦药?原本他该喝的是什么药?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好事。蒙汗药?还是□□?不该啊,如果真是这种东西,楚玄墨还能好声好气地跟姜蔑说话?肯定是一剑下去了。 “说够了吗?”楚玄墨那冷淡的声音飘了过来,“他的事我会处理,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 姜蔑就急道:“可是教主,为了老大好,您也应该让他吃下化功散啊。” 化功散?就算他以前从没听说过化功散这东西,但听那名字傻子都能知道它的作用。 “姜蔑,你说清楚了,什么意思?”顾绝直接从树后走了出来,他瞥了眼楚玄墨,那个把视线移开了的男人。他也不想让楚玄墨不痛快,就逼问姜蔑道,“说清楚了,为什么要餵我化功散?” 第72页 “老……老大?”姜蔑啧了啧舌,面露兇相,“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你指的路?回去后我就宰了他。” “姜蔑,回答我的问题。” “由我来说吧。”楚玄墨把顾绝给拉了过去,眼神示意姜蔑先离开。 姜蔑没犹豫多久,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好,我等着,你说。”顾绝笑了一声,面朝着楚玄墨,直接坐在了最近的石头上。双手抱肩,因为内心激盪而微微喘着粗气,“不准瞒我。” 楚玄墨侧过身,闭了眼抿着唇,似乎在下一个很难的决定。 “说!”顾绝吼道。 楚玄墨也笑了一声,笑声中尽是寂寥:“你知道为何混元丸是禁药吗?” 他大概也猜到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与混元丸有关了。 “从你服下混元丸至今,它就一直留在你的体内,从未离开。你如今的内力看似与以往相同,但那已不属于你,你若去使用它,便会遭到混元丸的反噬。你用一次内力,便会损去几年寿名。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你会药尽而亡。” “是这样啊,没事,寒台中人一向长寿,我……” “阿绝,”楚玄墨打断了他的话,“混元丸之毒是有解药的。” “什么?” “化功散。”楚玄墨又说道,“虽然化功散会化去你的内力,但你的命是能保住的。” 顾绝低着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一阵风吹过,捲起了满地尘埃,刺得顾绝眼睛生疼。 “中……”说出口,才发现嗓子有点哑,“中午那碗药,本来是化功散吗?” 楚玄墨沉默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顾绝苦笑了一声:“我也不傻,身体两次难受都是在我动用内力的时候,可我连死都敢猜,为何会猜不到我的身体状况与内力有关?这件事太恐怖了,比死还要难以接受,让我连猜都不敢去猜。” “有我在,就算你功力全失……” “阿墨,你难道不懂吗?你应该懂我的。”他的左手紧紧抓着右手,“我的右手是废了,但万一哪天能找到神医,治好了我的手呢?我的内力还在,迟早有天我会回到以前的状态。但若是连内力也失去了,我就连希望都没有了啊。” 顾绝本是爱剑如痴如狂之人,背着一把长鸣剑独闯中原武林,三年前人人都忌惮司空绝。那时候的司空绝是突然降临于世的世外之人,武力高超,招式诡谲。自入世起,挑战各路武林高手一百零一人,无一败绩。 这样一个身负神秘色彩的男人自然成了中原武林最显眼之人,虽然是在坏的方面,那时候武林中人对司空绝的恨意更是超过了当时的武林大患。 然而在三年前,他遭洛渊背叛,右手被废,左手习剑不得法,长鸣剑成了他的伤心处。 可这些他都忍过来了,因为他还有希望啊。他是为了找回姐姐而离开寒台,而他的姐姐是无所不能的医仙,只要有姐姐在,他的右手迟早有天能恢復如初。 但是姐姐已经离开人世了,右手还是那个样子,要是连内力也失去了,他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阿绝……” “我四岁开始习剑,十岁就打败了我的师父,十五岁我便成了寒台最年轻的勇士。阿墨,我说这些不是抱着以前的荣耀不放,我只是想说我……”他欲言又止,“有了那把剑,我才是我啊。” 他至今不愿恢復司空绝的名字,只因司空绝三字代表的是寒台,而现在无能的他,只能让寒台蒙羞。 “我尊重你的意见。”楚玄墨皱着眉闭眼说道,“但你若是死了,我怕只会比洛琅做得更甚。起死回生之术的确不错。如果你想为你的族人好,就好好保护自己。” 回到顾家村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就见着姜蔑翘着个屁股,趴在地上搬弄什么东西。 顾绝眼睛一亮,想来是那具无头鬼的尸骨被挖出来了。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往前走去,却还要被跟在后面的楚玄墨皱眉教训:“不要跑。” 真当他是病患了? 嘴上说好好好,脚下的速度一点都不变。 姜蔑听到两人的声音,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赶紧站起来,转过身:“老……老大,你们回来了?” “你结巴吗?还是故意的?”他白了姜蔑一眼,摆手让他让开。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胆的把尸骨从土里抱了出来,好好摆放在一边。顾绝捂着口鼻,蹲下身,略带好奇地盯着这具尸骨。 实话说,他对人死后要多久才会变成白骨并不清楚,但看那裹在白骨身体上衣物的腐化情况,大概有十年吧。 虽然那衣物破败不堪,但顾绝还是看出来了,那是朝华剑派的门派服装,而且还是楚玄墨那一挂的。 朝华剑派玄字辈,就算一事无成,但凭那辈分,再沾沾其他玄字辈的光,在江湖上人人都得尊称一声前辈。结局却是却曝尸荒野,无人问津。 他往后看向楚玄墨,招手让他过来见见他的师兄。 “师兄?”楚玄墨愣了一下,低下头仔细瞧着那具尸骨。 “朝华剑派玄字辈原有九人,如今却只剩下三人,这位是那六人中的哪一个?” 楚玄墨也从那服饰上发现了异样,他抓起那具尸骨的左手,看清那左手上长着六根手指后,又是一愣。 “是我陈师兄。” 顾绝马上来了兴致:“陈玄徽吗?就是那个脑有残疾,却天赋异禀的陈玄徽?”朝华剑派玄字辈里他只知道几个人的名字,而陈玄徽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这人太有意思了。听说陈玄徽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但在武学上是个难得一遇的奇才。他只会朝华剑派最基础的招式,却能打得天下无敌手。 那时候顾绝以为是朝华剑派功法奇妙,还偷了几本自学了几天,后来发现和其他门派的功法也没什么区别。厉害的不是功法,而是人。 把人比作容器,只有一的人怎么可能打赢有一百的?他完全不能理解陈玄徽厉害的原因。没亲眼见过就是不服,可惜陈玄徽早在十年前就失踪了,他也没办法找人证实。 现在知道了,原来陈玄徽不是失踪,而是被人谋杀了。这是不是也能从另一方面说明只会一套基础功法是不够的? “他是怎么死的?”看尸骨的情况。不像是毒死的,身上也没什么手脚断裂或者骨折的情况,那致命伤应该是在脖子上。 “有找到头部吗?”楚玄墨对着整齐站在一边却灰头土脸的护卫问道。 “禀告教主,这附近几里的土地我们都翻过了,并未找到。” 顾绝勾勾手指,让楚玄墨把耳朵凑过来。贴近耳朵后,才轻声说道:“我昨晚看到了你师兄的鬼魂,也是没有脑袋,可能那脑袋在千里之外。”而且极有可能是在顾家村后的雪山上,而兇手就是混帐老头纪玄礼。 第73页 如果真如他的猜想,当年发生的事大概是这样的。纪玄礼想娶姐姐为妻,其他玄字辈的或因为姐姐是妖女的身份,或因为两人年纪相差悬殊,总之大部分都反对这门亲事,而且极有可能间接害死了他的姐姐。纪玄礼就怀恨在心,在他继任掌门后,用各种手段害死他的同门师兄弟。 这事就跟他姐姐的死亡原因有关了,在没有其他证据下,他也不敢多加揣测。 “阿墨,你那几个师兄也都是同这位一样失踪了?” 看楚玄墨的表情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在伤心,声音还是和以往一样:“六位师兄在五年内接连失踪,纪师兄猜测是魔教所为。” “什么屎盆子都往魔教头上扣吧。”顾绝撇了撇嘴,又笑道,“那此时身为魔教教主的您,是如何以为的呢?” 楚玄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脸若有所思。 顾绝猜测楚玄墨也是想到了些什么,他之前是朝华剑派的人,掌握的信息肯定比他多,所以大概能猜到的也比他深。所以那个纪玄礼到底有没有问题,楚玄墨应该比他清楚。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阿墨,等从寒台回来,我们去一趟朝华山吧。我要查清楚姐姐的死因。” “你想通了?” 顾绝摇头道:“我无法原谅姐姐抛弃了严大哥选择了个快死的老头,但斯人已逝,我会尊重她的选择。现在我只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或许知道了那些,我也就能理解姐姐的选择了。” 他看纪玄礼不顺眼最大的原因是他年纪大,和他姐姐在一起完全就是老牛吃嫩草,姐姐吃了大亏。更不能接受姐姐抛弃了各样都十分完美的严大哥,选择个快死的老头。 如果由他来选姐夫,肯定选严大哥。但是可能他的选择是忽视了姐姐的感受,严大哥是好,但可能姐姐想要的不是严大哥那种的好。 本来他是想尽量去理解姐姐的,姐姐做出那样的选择肯定有她的原因。但是越去细想反而更不能接受了,无论从哪方面选择,选个老头肯定是亏大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楚玄墨说了一下,楚玄墨了解纪玄礼,或许会比他更能理解姐姐的选择。 “阿绝,我问你,严大哥和我之间你会选择谁?” “肯定是你。”顾绝毫不犹豫地说道。眼睛闪了闪,也理解了楚玄墨的意思。严大哥再好,他也只是把严大哥当作哥哥,根本不可能对他有对楚玄墨一样的感情。感情这东西与利益得失无关。 “但是纪玄礼是个老头啊。”他不服气地说道。 “我以为阿绝不会在意年龄之分。”楚玄墨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髮。 顾绝撇了撇嘴,狡辩道:“如果事情不发生在我身上,我自然也是可以很轻松地送上一句祝福。” “如果你遇见我时,我也是个老头呢。” “那我肯定看都不看你一眼。”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软了。他决定从寒台回来后去找纪玄礼聊一聊,姐姐选择的人,肯定是有可取之处的,只是他还没有发现。 他开始慢慢接受了。 纪云清是姐姐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看那小子不顺眼,并不想去管他,但纪玄礼也没几年可活,为了姐姐,他还是要负起照顾他的责任。 顾绝是开始慢慢从自己封闭的小世界里出来,准备接受以前不敢面对的事实,但这并不代表他现在就想见到纪云清。 带上陈玄徽的骨灰后,他们一行人就重新上路了。 要去寒台,必定会经过顾家村。 孩子被欺负后会想家,当年他逃出灵溪岛,一心只想回去寒台。在经过顾家村时,却先被心善的顾大娘给拯救了。顾家村是离寒台最近的村落,再往里走就廖无人烟了。因此顾绝才会在这待了三年。 纪玄礼选择把姐姐葬在这儿的雪山,是否也是想让姐姐离家乡更近一点? 顾家村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在村头晒太阳的几个人里,顾绝一下就认出了顾临之。也算有缘,顾绝下马和顾临之打了声招唿。 “今晚就在这休息吧,再往里走就是十万大山了。” 除了姜蔑哀嚎了几声,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护卫们十分默契地下马,去找休息的地方。 顾绝抬头看了眼雪山,心里不知道有多怅然,只能感嘆命运捉弄人。 “阿墨,我打算去买几件寒台没有的小物品回去送严大哥,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反正追着洛琅都快回到寒台了,还不如回去见见严大哥。 “你想进寒台?” “虽然有规矩是说寒台许出不许进,但也没说擅入者死之类的话。对于擅入者的去留,一切由族长决定。很不巧,现任族长是我严大哥,最差也只会被赶出寒台,不会有问题的。阿墨,我可以带你进去哦。” 以前是没胆子回去,现在有了保护寒台的最好藉口,还有楚玄墨一起回去壮胆,没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 楚玄墨点了点头,说道:“你想为你严大哥买些什么?” 这话一听就酸的不行。 顾绝瞥了眼楚玄墨,夸张地表明真心道:“什么叫你严大哥?以前他和我姐姐是一对,一起照顾我长大,就像我爹一样,你还要吃我爹的醋?这次你跟我回去也算可以说是去见公公,或者岳父,总得准备些礼才行,不是吗?” “说的有点道理。”楚玄墨又是点头,“这礼我会准备的,你去休息吧。” 这反倒省事了。他赶紧同意,转头就跟顾临之唠嗑去了。 “嘿,顾临之,最近过得如何?生活是否拮据?”看在顾大娘的面子上,他挺愿意帮顾临之的忙的。而且现在他有了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活的钱袋子,也没有以前借钱时候的扭扭捏捏了,想要钱说一声就行,简单得不得了。 顾临之是个要考取功名的文人,没有亲人也没什么钱。但一个人想活下又哪来的时间去抱着本书啃?顾绝本想说一句如果你还想考功名我可以帮你。但突然又想到这个陪着几个老人悠闲晒太阳的顾临之也不像个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之人。 顾临之解惑道:“这几天有幸遇了个贵人,贵人给了我百两银子,生活还算富裕。” “这穷酸地方,还能有贵人?”等等,难道是洛琅? “顾临之,你可有看到一群人从这儿经过?你的贵人是不是姓洛?” 顾临之摇了摇脑袋:“我的贵人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让我领他去雪山,就给了我一百两银子。” “哪来的败家子?”顾绝捏着下巴自言自语。十三四岁,有钱,雪山,他怎么觉得这人是纪云清呢? 再见纪云清 纪云清在雪山上?顾绝抬头望了眼不远处的雪山。按理说此时的姐姐应该是在朝华山,纪云清没道理去雪山。还是说,纪玄礼把她又送回来了?纪云清回到这里是守墓来的? 第74页 仔细问了顾临之,才知道纪云清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你傻吗?就把一个小孩子留在雪山上,自己下来了?”他高举着手,对着那个躲躲闪闪的顾临之,恨不得一掌打下去。 “他……他说他记住路了,会自己下来的。” “你一个大人还会信这种话?小孩说他记住了他就记住了?”他现在看顾临之这穷酸样怎么那么碍眼呢?“那小孩上去几天了?” “不多,就两天。” 两天前差不多也是洛琅快要经过顾家村的时间,这么巧的吗?不过仔细想想,洛琅与纪云清哪会有什么交集,大概真的是巧合吧。 纪云清上雪山做什么?不管如何,他这雪山是上定了。不仅是因为纪云清,他还想弄清那无头鬼的死因。原本这事他是打算从寒台回来后再去调查,现在因为纪云清这小子计划全被搅乱了。 乱七八糟的事可真多,原本就落下洛琅一天行程,现在不但没追上,反而离得更远了。 给了顾临之一点钱,让他去买几件暖和的衣服。在平日里,楚玄墨那些人光靠一身内力驱散寒气,然而在雪山上要花更大的力气去抵御风雪,还是靠自身发热比较好。 虽然现在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拉上楚玄墨一起,显得太依赖他了,但有事瞒着他避着他,反而会惹楚玄墨生气,也就随便了。 顾临之也离开了,顾绝占了他的位,从旁边晒太阳的大爷那讨了杯茶,悠闲自在地躺在躺椅上,小心翼翼地从杯口把茶吸出来,生怕用大了力气,就把茶给撒了。奔波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太阳爬上头顶的时候才来到这么一个村落,如果没有纪云清那件事,他现在该是在补觉的。趁现在楚玄墨与顾临之都还没回来,他先闭目养神了一会。 没想到楚玄墨比顾临之先回来,看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俊脸,赶紧咳嗽一声,坐起身来:“怎么那么快回来了?我记得镇子离这有一段距离啊。礼物呢?” 身后的几个护卫将几大扎被捆得紧紧的草药送到顾绝跟前。顾绝点着那堆草药,抽了抽嘴角:“开玩笑呢?这是礼物?” 姜蔑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估计这事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都是补药,果然,送老丈人补药最好。老大,里面还有只千年人参呢,在这小地方有只千年人参可不容易。”姜蔑笑着说道。 “姜蔑,你说吧,这鬼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没没没。”姜蔑被那张阴沉的脸吓得赶紧摆手撇清关系,“都是教主选的,我就负责给钱。” “楚玄墨?” 楚玄墨撇开了脑袋:“我还在朝华剑派的时候,有一回碰上弟子成亲,他就是买了些补药陪他夫人回家省亲。” 顾绝干笑了几声,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我就想找几样寒台没有的东西回去,图一新奇,这些补药在寒台也是有的。”但这东西毕竟是楚玄墨花了心思买的,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还是道了声谢收下了,“路途遥远,主要还是带些干粮吧。这些东西虽好,但就是有点占位置。” 最后那些花重金买来的补药送给了最需要它们的大爷。 顾绝跟楚玄墨讲了纪云清可能在雪山上,作为纪云清的前任师叔,楚玄墨还是担心他的,不过他更担心顾绝的身体,想着顾绝已经一晚上没睡了,现在就该好好躺在被窝里:“你休息吧,我一个人上去找就行。” “不用休息,以前我连续三天不睡觉也是常有的事。你一人上去我不放心,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姜蔑在旁一听就不乐意了,好不容易能休息,干嘛还要爬雪山。等顾绝一说这是他们私事,不用他们跟着的时候,马上欢唿雀跃地找房子休息去了。 他们要去的是那个因为地震而暴露出来的雪山墓,然而顾绝并不认识上雪山的路,所以不得不拉上顾临之一起去。路上,顾临之与他们随意聊着,还问那个小孩是不是看不出年纪的盗墓贼?那个小孩虽是贵人,但性格奇怪,看似小小年纪却胆大得不得了,就是冲着雪山上的墓来的。 爬到了半山腰上,风雪变大,两只脚也走累了。顾临之就闭上了嘴,把所有注意力用在了往上爬上。 顾绝眼尖,在路上就见到了几个头骨,他瞥了眼顾临之,知道他只顾低头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那头骨,也就没出声去吓他。只是拉了拉楚玄墨衣角,用手指了几个头骨。 “陈师兄的头骨要比平常人大上一些。”这趟楚玄墨带了陈玄徽的骨灰一起上来,想来是想把陈玄徽的脑袋与身子合葬。 “你那师兄身体特徵真够明显的。”六根手指,脑袋比一般人大。把这样身体特徵明显的人杀死后,不应该是要更仔细藏尸吗?还是说兇手并不担心陈玄徽的尸体被其它人发现?也对,如果兇手是纪玄礼,其他人发现陈玄徽的尸体,第一个告诉的人也会是朝华剑派掌门,纪玄礼本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师父是不是特喜欢挑老弱病残做徒弟?其实顾绝有一句话特想问楚玄墨,但是他没胆子问,怕楚玄墨生气。但那也算是事实。他所知的四位玄字辈,有年龄最大的纪玄礼和最小的楚玄墨,有被砍了手的祝玄武和痴呆的陈玄徽。不知道该说是楚玄墨的师父善良还是随性。 顾绝在经过那些头骨的时候,会把歪倒在一边的头骨给摆正,算是最后给他们留点尊严。在雪山上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他们没什么时间去做收尸那种事。而且顾绝心中隐隐地想着,这些头骨的主人或许会与他姐姐的死有关,更有可能是仇人,他更没必要为仇人收尸。 终于走到了那个因地震而破开来的口子了,顾临之说再里面他就不敢进去了,现在趁着天还没黑,他要下山了,希望两位好自为之。 顾绝点了点头,叮嘱顾临之回去路上小心些。 从那露出来的裂缝中跳了进去,顾绝点燃了手中的火把,先环顾了下四周,目所能及的就有十几个头骨,依稀能感觉到之前这些头骨是有序排列的,只是因为地震才变得四零八落。 穿着足够暖和的衣服可以抵挡彻骨的风,然而这儿的画面却让顾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谁愿意死后还天天见到仇人的脸?不,仇人一说现在还只是他的猜测,万一这些头骨的主人只是陌生人呢?那这就是平添姐姐的罪孽。 不管这些头骨的主人是谁,纪玄礼都有问题。 “云清会在里面?”楚玄墨那低低的声音打断了顾绝的思绪。 “明明是个小孩子,去哪儿不好,偏偏要去死人堆里,纪云清也有问题。” 楚玄墨没理他饱含了满满偏见的发言,把火把卡在了前方的石门上,便一个头骨一个头骨地找了起来。 顾绝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躲到明亮处,把视线都放在那火光上。 顾绝也没做过盗墓这种活,对陵墓的构造并不了解,不过这儿应该是陪葬坑。 关于那些墓地的知识还是他从寒台出来后看怪谈小说学到的,与他以往所知的完全不同。在他看来,人死后就是挖个坑,把死人放到坑里,再用土盖上,立块碑就行了。 第75页 不曾想外面人对于死后所葬之处还会有如此大的执念,选址好坏还能影响后世子孙的福德,简直奇妙无穷。 他以为纪玄礼也是按照那些复杂的风水格局修建陵墓的,没曾想通过陪葬坑就是主墓室了。 楚玄墨还在外面找他陈师兄的头骨,顾绝只是顺手推了推那道石门,石门就被打开了。 先伸火把进去,左右晃了晃,里面有个石床,床上躺了个人。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纪云清躲在这,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又见鬼了。 推门走了进去,把火把凑近石床上的人,果然就是纪云清。那傢伙闭着眼躺着,唿吸均匀,不像是死了的样子。 洞里比外面暖和很多,石床附近也有纪云清带过来的干粮,完全能在这安然无恙地过上几天。 拍了拍纪云清的脸,硬生生把他从睡梦中拖了起来:“喂,醒醒。” 纪云清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他打了个哈切,睁眼就看到了顾绝的那张脸,他不敢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舅舅?” “舅什么舅?你谁啊?别乱认亲戚。”顾绝对着那脑袋就打了一下。 “舅……顾前辈是来找我的吗?”那孩子眉眼都染上了笑意。顾绝却看着这模样别扭的很。之前和纪云清相处的时候,就怀疑他有两张面孔,对楚玄墨就是唯唯诺诺,对他就是一张不耐烦的脸。可这回,他竟从这张脸上看到了真心的喜悦,陌生的很。 “是你师叔在找你,你好端端地爬到雪山上来做什么?” 纪云清瞬间垂头丧气起来:“我爹把我赶出朝华剑派了,也不准见我娘,我没地方可去,只能来这等死了。” “那你选的地方可真够有意思的。”门外就是骷颅头,这十三四岁的孩子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哦,不对,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已经杀过人了,事后还能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胆子会小吗? “顾前辈,你能带我走吗?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要去的地方不适合你去。”他把纪云清从石床上拽下来,“你给我好好活着,为了你娘也得好好活着。小小年纪寻死算什么?” 微花毒 顾绝拽着纪云清去了外面的陪葬坑,却被眼前一晃而过的黑影吓得僵住了身子。 楚玄墨已经把陈玄徽的头骨找出来了,而陈玄徽的魂也从楚玄墨背后的盒子里飘了出来,这次头身合一,顾绝终于看清了陈玄徽的真面目。 脸上有几处细纹,是个中年男人,却像五六岁孩子一样用无辜的眼神观察着这陌生的四周,嘴角挂着天真的笑容。 “陈玄徽?”顾绝问道。 楚玄墨闻声回头看向顾绝,自然也看到了那个瑟缩躲在一边的纪云清,两人视线相交时,纪云清赶紧低下了脑袋。 陈玄徽被顾绝的声音吸引了注意,脸上的表情又马上变得惊慌:“小纪呢?小纪有危险,是你抓走了他吗?” “小纪?”说的是他死前最后的记忆?他瞥了眼身边的纪云清,很显然,那个小纪指的是纪云清的爹,“你找小纪做什么?” “我要去救他,小纪有危险。快告诉我,小纪在哪里。”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知道小纪在哪?” 楚玄墨已经习惯了顾绝这种类似于自言自语的状态,而纪云清却是第一次见,加上这地方阴气森森的,纪云清以为顾绝是中邪了,一脸不知所措。 陈玄徽固执地觉得这个能和他对话的顾绝一定知道点什么,既然不肯告诉他答案,那就是坏人了。他捏紧双拳,咬紧下唇,说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要打你了。” “你先冷静点,我有别的事要问你。”明明这人年纪比他大,可跟他说起话来还真困难啊。 “只有我能救小纪了。”陈玄徽不听其他只想知道小纪所在,为了让顾绝能乖乖回答他的问题,舞出一套拳法就攻了过来。 灵魂是接触不到实体的。顾绝还有别的问题想问陈玄徽,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以至于有崩溃的可能,因此是能闪则闪。 “你在做什么?”楚玄墨就看见顾绝脚底抹油般在这狭窄的地方四处乱窜,皱眉道,“不准用内力。” “没用没用。”顾绝边跑边说。但想着自己只顾逃跑也没什么用,便大声说道,“陈玄徽,你慢着,我知道小纪在哪了。” “真的?”陈玄徽立刻停下了攻势,眨了眨眼睛,期待地盯着顾绝看。 顾绝心想反正纪云清与他爹长得差不多,就把纪云清给推了出去:“小纪就在这里。” “小纪……”陈玄徽欢唿雀跃地跑向纪云清,站到他跟前,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小纪,是我来晚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不理我。” “顾前辈,这……”纪云清对于自己被推出来感到莫名其妙,但看顾绝那样子,明显是在把他当做挡箭牌,总之看起来不像好事。不会是像让那些鬼魂附他的身吧? “小纪?小纪?你有没有受伤?祝师兄说你被坏人抓走了,你回我一句话吧,我害怕。” 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可怜兮兮的模样,顾绝打了个哆嗦,附在纪云清耳边说了几句话。 纪云清虽是满脸不懂,但还是照着做了。对着眼前的空气,不大好意思地红着脸,小声说了一句:“陈师弟,我没受伤。” “小纪没受伤,我就放心了。”说着,竟从陈玄徽身上泛起了白色的光芒。 这是放下执念的意思?已经存在了十几年的鬼魂,竟会因为谎言似的几句话而放下执念?那这执念未免也太轻了。顾绝下意识伸手去抓:“陈玄徽,你站住!告诉我,你认识司空忍吗?” “司空忍?那个女人?”陈玄徽嘟起了嘴,“自从她来了之后小纪都不陪我玩了,我讨厌她。” “所以你杀了她?” “不是我。不过那女人不在了是最好了。”陈玄徽全身被白光笼罩,最后只留下了一个笑容就消失了。 陈玄徽走了,却没有留下能让顾绝满意的答案。 “顾前辈,你……我听爹说娘有一双能看见鬼神的眼睛,你是不是也有?刚才看见了什么?”越说越感到害怕。满地的头骨没吓到他,看不见的鬼魂却把他吓了个半死。 顾绝假装伸出两指要去戳纪云清的眼睛,吓得他赶紧闭上了眼:“少提你娘。” 虽然越看纪云清那小子越觉得诡异,但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他还是决定护送他下山。 在雪山上这么折腾了一通,天色已晚,楚玄墨建议就在墓里过一晚,顾绝看着那些头骨毛骨悚然,不像纪云清那样敢在随时能闹鬼的地方多待,在将陈玄徽的骨灰埋到一起后,三人匆匆下山。 顾绝小瞧了雪山,走到最后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眼见着纪云清踩空掉了下去,顾绝咬咬牙,动用轻功扑了过去,抱紧了他,把自己垫在了身下,摔在了雪地里。 第76页 就那么一下,他就晕了过去。晕过去前,还分心思想着希望楚玄墨能误会是纪云清太重,把他给压晕了。 再醒来,是在一辆颠簸的马车里,他就躺在楚玄墨的怀里。感觉到他醒来,楚玄墨便扶着他坐直了身体。 “我们这是去寒台?”顾绝靠在楚玄墨肩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楚玄墨嗯了一声,伸手探了探顾绝额头的温度。 “你们怎么认识路的?” “云清在顾家村的时候见过洛琅,知道大概方向。” “你把纪云清也带上了?”顾绝急道。他打算带楚玄墨回寒台是有一种丑媳妇迟早也得见公婆的心态在里面,但纪云清算什么?带着他姐姐和外面人生的孩子回去见严大哥,让他心塞吗? “既然你醒了,我让他回去吧。”说着就要掀起帘子。 顾绝想了想,还是阻止了:“让他一人往回走还是危险,算了。”到时候把他和那些护卫一起留在外面就行。 楚玄墨点了点头,也是比较同意这种做法。 “阿墨,你没有生气吧?”他靠着楚玄墨的身子,把玩着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问道。虽然和他做过约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内力,可那真是下意识的行为,希望楚玄墨不生气最好。 “我没生气,但……”楚玄墨拿出了两只小罐子,从其中一只里倒出了一颗白色药丸,“把它吃下去吧。” 顾绝捏着那药丸若有所思,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僵持了一会。 “不是化功散。”楚玄墨冷笑了一声,“你不信我?” “我怎么会不信?”顾绝笑了笑,把药放回了楚玄墨手中,点了点自己的唇说道,“但要由你来餵我吃。” 楚玄墨好笑地说道:“张嘴。” “啊——” 食指与大拇指捏着药丸,将那粒药送了进去。这时候顾绝歪头笑了笑,伸舌将那两根手指仔细舔了一圈。 “你真是……”楚玄墨把手指抽了回来,用另一只手捏着他脸颊,恨恨说道,“你就敢在我不能动你的时候招惹我。” “怎么会呢。”他舔干净少许留在下唇上的液体,嚼着口中的药丸,有一种甜甜的味道,就当糖果吃了。 楚玄墨把那一瓶小罐子放了回去,从另一瓶里倒出一颗,送到了自己的嘴里。只是在手指碰到下唇时停了半刻,就被顾绝取笑了。 “阿墨阿墨,你肯定在想那些□□的东西,对不对?” “别胡闹。” 他红着脸狡辩,却让顾绝笑得更欢了,但笑到一半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坐直了身子,把楚玄墨的手抓到自己跟前,担心道:“你吃什么药?什么时候受伤了?”他跟姐姐学过医术,但只会一点皮毛,只能感觉出楚玄墨的脉象紊乱,是中毒的迹象,但中的什么毒就做不到只从脉象里看出了。 这随行的护卫里也没个会治病的,真是失策。 “我们先往回走,中毒不是小事,得先找大夫给你瞧瞧。” 楚玄墨却摇摇头:“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怎么中毒的?” 他掀开帘子,冲着外面就喊道:“掉头,往回走。” “这……”一行护卫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勒马停了下来。 “没事,继续前行。”楚玄墨把帘子放下,抱着顾绝让他坐下来,在马车里不要乱闹。 “这是长姬微花毒,日积月累才有能危及性命。” 听到并不是什么严重的毒,顾绝才稍微放心了下来:“但终归是毒,你也太不小心了。” “那毒是我自己下的。”楚玄墨把他服用的那一瓶药也收了起来,“以后你用一次内力,我便服下一粒长姬微花,你想死,我也陪着你一起。”他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顾绝却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气道:“喂!楚玄墨!你干什么啊?” “你肚子饿了吧?”说着,楚玄墨打开了早就放在一旁的篮子,从里面取出了几样吃食,“先吃吧,我会解释。” 顾绝却是打开了楚玄墨拿着食物递过来的手,瞪着他愤愤道:“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吃。” 他知道顾绝固执,只能嘆了口气,先将手中的饼放了回去,开始从头解释道:“我尊重你的意见,就算知道你那内力可能会造成你的死亡,也不会擅自夺取属于你的东西。但是,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面前一次次的受伤,而自己什么都不能做。所以我想着,让我与你一起承受伤痛也好。” “你……”顾绝顿时泄了气,“你果然是生我的气了,还不如直接骂我,这样算什么?惩罚我吗?” “如果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再加上我的是否就能让你在意了?在你的心里,我有能让你为了我而活下去的资格吗?” “……笨蛋。”他凝视着楚玄墨过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埋在他颈间呜咽说道,“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 寒台中人 辰时采草药是司空严淮每日的工作之一,而今日他还走在去采草药的路上,就觉上空突现阴影,抬头往上看,却是几具人类的躯体从上方飞了下来。 司空严淮在该不该伸手去接,以及要接该接哪个间犹豫不决。 算了,要么一起接,要么谁都不接吧。司空严淮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那些人掉下来的地方。 远处传来一声鸽叫,司空严淮表情微变,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九吱鸟低头俯视了司空严淮一眼,再慢悠悠地飞到了那男人的脑袋上。司空严淮伸手一摸,却未在鸟爪上找到他想像中的东西。 “咦?你没找到阿绝吗?”司空严淮倒抓着那只被餵得胖了一圈的九吱鸟,往下甩了几下,期待着能从中甩出什么东西来。 “这些人是你引来的?”司空严淮抬头看了眼眼前那湍急的瀑布,啧啧称奇。这鸟是能从瀑布飞下,但人没长翅膀,从百尺高的地方跳下,就算轻功卓绝,也不可能活下来吧。 他扫了一圈满地血淋淋的尸体,不禁有点发愁,这清理的工作量有点大啊。而且几具尸体的手脚都脱离了身体,掉进了湍急的水流中。这去找回断手断脚也是件麻烦事。 这些“外族人”也真是的,就算不想活了也不该找这么个难看的死法,还污染了花花草草。 他用甩长袖子捂住口鼻,往前走了几步。 “诶,这两个还不错。”那抱在一起的两具尸体至少手脚完整,身上也没多少血,咦,不对,其中一个可能还活着,那胸膛上下起伏着,绝对不是已经死了的模样。 司空严淮上前把那两个紧抱在一起的身体强行分开,摸了摸两人的脉,一死一活。不对……他盯着那具死尸过了好一会,脑中全是不解。 第77页 这应该是尸体,但是为何看起来还像活人一样?甚至比他还面色红润又光泽。 “喂,醒醒。”司空严淮拍了拍活着的那男人的脸。 男人很快就醒了过来,眼睛在瞬间睁开。锐利的眼神直射向司空严淮,他拖着脑袋坐了起来,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充满杀气扣住了司空严淮的脖子:“梁翊呢?” 司空严淮毫不在意地再次抬头看了眼那瀑布。这是奇蹟,这男人居然真的没有死。 “你是第一个活着进入寒台的‘外族人’,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口中名为“梁翊”的尸体离那男人并没有多远,看到梁翊全身并没有任何损伤,那男人才敛去了杀意,默默去了梁翊身边。 这回,是司空严淮该起杀心了。这傢伙有问题,看到自己伙伴死了不该是这种模样吧。 “在下洛琅。”那男人沖很快捏出了个笑容来,好似之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刚才是在下鲁莽了,还望恩人不要在意,敢问恩人名字是?” “恩?”司空严淮也大度,刚才的不愉快说忘就忘,还解释道,“不是我救的你,算不得是你恩人,我还奇怪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叫司空严淮,你随便怎么叫都行。” “严淮公子,这里是?”洛琅看向四周,一脸疑惑。 “这里是寒台。洛兄弟,我问一句,你们怎么会从瀑布上跳下来?” “这……”洛琅眯了眯眼睛,“在路上遭遇仇家,被逼着不得不跳了下来。” “仇家?”这对于不存在仇怨的寒台中人有点难以想像,“那人是谁?很厉害吗?” “那人名为楚玄墨,最善蛊惑人心。” 司空严淮“哦”了一声,其实刚才他也就随便一问。 “严淮公子学过武功吗?”洛琅突然问道。 司空严淮“啊”了一声,不是很明白一个陌生人问他这个干什么,便回道:“没学过,怎么了?” 洛琅笑了笑。司空严淮只觉得眼前一花,洛琅竟就就这样消失了,再出现时就是在自己跟前。胸前被点了一下,他竟不能动了。 洛琅捏住司空严淮的下巴,拿出一颗红色药丸就要餵下。司空严淮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不解道:“洛兄弟,你这是要干什么?” 感觉到异样的洛琅瞬间往后跳去,抽出了藏在腰上的软剑,笑道:“我还以为寒台中人不会说谎呢,还是我来错地方了?” 司空严淮动了动手和脚:“洛兄弟觉得为何在寒台不存在谎言这种东西?” 洛琅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等着司空严淮解释。 “人在害怕某种后果时会选择说谎,为了保护自己也会说谎,而在寒台这种自由、安全、平等、富裕、族人又看淡生死的地方,就没有了说谎的必要。” “但严淮公子会武功,所以……” “对,我骗了你。” “你不是寒台中人?” “不,我是。” “那为何?” 司空严淮笑了笑:“虽然在寒台十分自由,但为了司空一族的延续还是定下了两条禁令,我违反了,所以寒台对我来说并不自由。” 洛琅眯了眯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剑:“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司空严淮又是一笑:“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但我无法也不能对我的族人倾诉。你很好,和你说了之后我还可以杀了你。” 洛琅回头看了眼像睡着了似的躺在地上的梁翊,尽量带着司空严淮往远处去:“严淮公子,能问你一句吗?为何非杀了我不可?或许你可以选择送我离开,我相信在这有一条更为安全的进出寒台之路。” “不行。”司空严淮笑着点了点一地的尸体,“地上的各位朋友是被洛兄弟你当作了垫脚石,你才能安全飞下瀑布,不是吗?他们可生气了,叫我非杀了你不可呢。” 洛琅无所谓地瞥了眼尸体,又看了眼左右,笑道:“我倒忘了,能通阴阳似乎是每位寒台中人的能力。” 顿时,司空严淮收起了满身杀气,着急问道:“你还见过其他寒台人?是谁?” “严淮公子认识司空绝吗?” 司空严淮面上一喜,抓着洛琅的手臂,高声问道:“你认识阿绝?阿绝呢?他也一起回来了?” 对于那两只突然缠上自己的手,洛琅先是一惊,又是一阵厌恶,但他很快把那情绪给压了下去,笑道:“阿绝是我的朋友,我先下来了,他过几日也会过来。” 喜色又变为忧色,司空严淮捏紧了洛琅的手臂,急道:“你之前说被人追杀了,阿绝有危险吗?” “我先下来了,并不知道他的情况,不过大概是被那个叫楚玄墨的人给抓住了。” “是吗?”司空严淮的表情和缓了下来,但又是在瞬间歪头对洛琅一笑,“开玩笑的,我为何要信你?” “你这人……”洛琅也是一笑,“寒台中人都是如你这般的吗?那看来司空绝是异端了。” “不,我才是异端。”玩笑话都说完了,司空严淮推开洛琅,摘了被他踩在脚下的草药,然后一阵沉默,往前走走停停,找草药去了,完全就是无视了洛琅,哪有之前剑拔弩张的样子。 看在阿绝的面子上,暂且留那人一命。 洛琅也是懒得和这种人对话,抱着梁翊,去了较为缓慢的水流边,舀了些水,仔细擦着梁翊那张略微被泥土弄脏了的脸。 “喂,你抱着的那人是谁?”司空严淮累了,大张着两条腿坐在土上,拍了拍两只手,道,“已经死了有段时间了吧?” “是我的遗憾。严淮公子,你可有看到我怀中之人的灵魂?” “没看到,可能他对这世并间没有什么执念,已经转世去了吧。” “哦?是吗?但如果他的执念是想要我死呢?”洛琅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梁翊擦干净后,把他抱到另一边,才开始清洗自己身上的污渍。 司空严淮觉得这人有意思,摸了摸鼻子说道:“洛兄弟,你说吧,来寒台你想要什么?” 现在也不是打哑谜的时候,洛琅直接说道:“我想让一人復生。” “起死回生啊。”司空严淮瞥了眼那个男人,“起死回生之术只能用在我们族长身上,其他人用可是会遭天谴的。” “我不畏惧天谴,只要他能活过来。” 洛琅看着梁翊的眼神里包含了无限缱绻,就算是不懂情爱也该能看懂那道眼神里的意思,更何况司空严淮也是那种为情爱所困的人了。 “真的很巧,我就是司空一族的族长,正好知道起死回生之法,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能给我什么?”寒台中人自己做好事要不求回报,别人帮他们做了事那就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然而那个族长却要等价交换,在这种程度上,的确是个异端了。 第78页 “你想要什么?” 司空严淮翘着二郎腿,还真仔细想了一番。风吹起了落花落叶,还把司空严淮那宽大袖子给吹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的两条细长手臂。而在那只右手臂上,有一个似乎是胎记又似乎是纹身的东西。 “对了,我现在就缺个继承人。” 洛琅在下面摊开双手,很遗憾地说道:“很抱歉,在下是个男人,无法为严淮公子传宗接代。” 司空严淮听了笑了几声:“你真有意思。”他对着洛琅摇了摇自己的右手臂,“看见这胎记了吗?每任族长身上都有这胎记,在我出生后,我的未来就已经被定好了,我继任族长之位是在五岁,如今已过去三十年了。我翻族谱,在以前最多是间隔二十三年,下任族长就会出生,但这次真的是有点慢了。” “你不想做族长吗?” 司空严淮摇了摇头:“族长之位是天定的,我哪来的资格去选择?只是有个人能继承我的位置,我也不会再有那么多顾虑,也能相对自由一些。怎么样,洛兄弟,你能帮我变出一个继任族长出来吗?” “在下爱莫能助。” “是吧。”司空严淮苦笑了几声,“既然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也就没理由帮你了。不过,你能告诉我你为何一定要救那个男人吗?” “他是我的朋友……” “不。”司空严淮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我要听真正的理由,为什么?如果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或许我可以告诉你起死回生之术。” “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我想这么做。而我想做的事,非要做到不可。我要他活着,就算他去了阎罗殿我也要将他拉回来。” 司空严淮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对着洛琅招了招手,让他跟着他走:“你这嘴硬的性子我很喜欢,这样吧,我给你点时间,先带你找地方住下,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我可听说寒台不许外人进入。” “对,但也没说擅入者死这样的话。这事啊,我也只能跟你这个外族人抱怨抱怨。寒台这个地方就像是上天创造出来的残次品……啊呀,说这种话有点大逆不道,你可不要对别人说。”司空严淮笑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失言,“族人的性子只有那么几种,善良、忠诚、听话。单调到让人觉得无聊。哦,这样说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异端,如果我也是个善良忠诚听话之人,也就不会觉得无聊了。不许外族人进入,只是因为外族人性格多种又过于复杂,与外族人相处,必定是我们族人吃亏,还会发现自己与外族人的不同。” 司空严淮叼了根草在嘴里,斜眼看着洛琅抱起梁翊,继续说道:“司空一族每任族长其实都是异端,比同族人多了几种或好或坏的性子,才能带领那些傀儡似的人继续活下去。而为了不打破这种虚假般美好的世界,每任族长还得隐藏自己多余的性子。洛兄弟啊,见到你我才能多说几句,这三十几年来可憋死我了。” 本来洛琅对于司空严淮一连串的话感到不耐烦,他本身对寒台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知道这里有起死回生之术才会千里跋涉而来。而现在,司空严淮像是把他当成了唯一知己的样子,便也随便搭了几句:“司空族长对我说那么多,是因为我看起来像个能保守秘密的人?” 司空严淮摇头:“不,只是因为不管怎样,你都活不久了。” 起死回生很简单,以命换命。把死者放入棺中藏在寒台三灵石窟底,找一个记得死者生前音容相貌之人,抽干他的血,用那人的血加上寒台秘药浸泡死者七天七夜。三灵石窟里的灵气便会找回死者之魂,将其重新封入躯体之中。然而用此法重生之人并不再是人,以后只能以秘药为食,更感受不到五感六觉。 总之一句话,如果想让那个男人復活,洛琅得死。如果洛琅怕死选择放弃,那这男人就完全不对他胃口了,到时候会由他亲自送洛琅上路。 禁忌 把洛琅和那个叫梁翊的死尸带到了自己的别院,眼看着洛琅像对待活人一样把梁翊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还把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司空严淮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位兄弟死了多久了?你是怎么把他保存的这么好的?” 寒台的起死回生之术只是名字好听一点的傀儡术,死者的灵魂被重新拉回封印在尸体上,尸体该腐烂的还是会腐烂,但是能有个干净的身体还是比脏兮兮的要好的多。 洛琅用神秘兮兮的笑容当做了回答。 司空严淮也不在意答案,安顿完这两人后,出于作为族长的责任,还是叮嘱了几句:“我能让你在寒台待上几日,但是不准与寒台中任何一人有所交流,如果你做不到,就休想得到復生之法。” “知道了。” 离开前,司空严淮还是不太放心,叫了两个人过来让他们守门,并且不准他们与里面那人对话,只要里面的人一离开别院,就去敲响示警钟。 这就是待在寒台里的好处了,没有人会怀疑你的用心,那两人也没问一句为何,就乖乖守门去了。 司空严淮又叫了他的另一位侍从小南,让他陪同一起去了司空绝的住宅。这里每隔几个月他都会派人来打扫一番,所以里面的摆设都还算干净。 阿忍与阿绝是一对姐弟,也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人,可算是青梅竹马。因为和他这个“异端”长期相处,那两人的性子与寒台大多数人不太一样,所以才都会选择离开寒台吧。 真是好奇阿绝的成长,在外面待了六年,是否补全了那些缺失的性格,被那些外族人同化了呢?阿绝的姐姐阿忍比他先一步离开寒台,但在十二三年前与他断了联繫,估计是已经死了。阿忍是半成品,虽然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感情,但既然不能在外面世界活下去,那还是失败了。 小南听了吩咐,去取了一套新的枕头被子回来,把阿绝房间里原先放在床上的那套给换掉了。看着那旧被子,小南犹犹豫豫地问司空严淮道:“族长,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放柜子里吧。” “可柜子里已经堆满了东西,没地方放了。” 阿绝与阿忍的房间一开始是合併在一起的,现在也只用了简单的竹门分割开来,而两人存放物品的大柜子只放在了阿绝的房里,阿忍的房间则用来放梳妆檯了。 司空严淮说着“我来看看”就过去蹲下仔细翻了起来:“恩……把这床粉被子扔了吧,把阿绝的放进去。” 小南心疼地摸过粉色被子,这上面的凤凰是阿忍姑娘花了一年时间从无到有,一点一点绣出来的,扔了实在可惜了。 “族长,我不想扔。” “那就放你家吧。” “可我家也没多余地方放被子。” 司空严淮嘆口气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一切听族长吩咐。” “那就扔了” 第79页 “是。” 小南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侍从,耳熏目染,偶尔也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可惜那个意见坚持不了多久。 司空严淮有一个长远计划,他要入世,带着司空一族一同入世。寒台虽好,但他太过一成不变了,外族人却对寒台的资源虎视眈眈,假设有天外族人攻进了寒台,那么与人为善、又易轻信他人的司空一族的结局会如何?灭族吗?还是沦为外族人的玩物? 所以他让自己的未婚妻子做了第一个试验品,他想知道寒台中人去了外面的世界是否能好好活下去。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阿绝竟会追着他姐姐离开。 那天晚上,阿绝来他房间找他,与他道别。那时候他已经与阿忍断了联繫,虽是不舍,但他还是放了阿绝离开。然而,没想到放阿绝离开却是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但是没关系,阿绝要回来了。 “小南,帮我去把那个……”司空严淮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想了半天,一瞬间想不起那个东西的名字,“那个……就是……司空忍的玉佩拿过来。” “族长,是阿忍姑娘的定情玉魂吗?” “就是那个,去拿过来吧。” 在寒台每人都有那么一样的东西,就是玉魂玉佩。那玉佩上刻有自己的名字,代表的是自己另一半的灵魂,男女双方交换玉佩,就是定下婚约的意思。 他和司空忍在十四岁那年交换了玉魂,这就代表着他只能娶司空忍这么一个女人。除非司空忍将玉魂还给他,否则,他今生不能再娶。 “族长。”小南为难地嘟起了嘴,“阿忍姑娘又不会再回寒台了,你把那东西找出来干什么?” “别废话,去做事。” “是——” —————————————————————————————————— 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候,司空严淮还考虑着他别院里的那两个男人,便亲自取了吃食放到篮子里,慢慢悠悠地走去了别院。 这时候,洛琅正呆坐在院子里望天。司空严淮看着愣了一下,或许因为他对洛琅的印象仅是皮笑肉不笑、不可深入接触的外族人,所以对他此时露出来的迷茫表情很是感兴趣。 其实在把洛琅带回来的时候,他在心中就有了个计划。洛琅是外族人,虽然现在分不清此人是敌是友,但仅凭外族人的身份,他就有利用价值。如果□□好了,或许可以让洛琅成为司空一族学习外族人待人处世的标本。 “嘿,洛兄弟,想什么呢?”司空严淮跳进院子里,拿着篮子在洛琅面前晃了几晃。 洛琅的视线落在了司空严淮的身上,便又露了个标准的笑容,右手往左边一拉,竟从旁边房间里掉了两个人出来。那两人正是司空严淮吩咐盯着洛琅的人。 亮光闪烁,司空严淮看清了缠在洛琅右手扳指上的银丝线,那线又细又看不清模样,只要洛琅想,在刚才他靠近的时候,就能用那银丝线扯断他的脖子。 司空严淮周身起了警惕,却还故作轻松说道:“那两人是怎么得罪洛兄弟了?” “我不喜欢有人盯着我。”洛琅的右手转了一圈,那两人痛的连连直叫。 还好,至少还活着。 “放了他们。”司空严淮摸向了插在腰带上采草药用的镰刀。 “严淮公子小心了。”洛琅笑道,“银线控住了他们周身几大穴道,你若是乱动,他们可能就死了。不过,严淮公子若是想让他们活,也是可以的,只要拿起死回生之法来换。” 司空严淮嘆口气,做手势让洛琅小心些:“我又没说不告诉你,只是要你一个答案,就一句话会比两个人的命还重要吗?” 洛琅收紧了手中的线:“我说了就是我输了。那句话梁翊都未曾对我说过,我为何就要告诉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还需要说吗?瞎子都看明白了,这人固执的点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好,我告诉你,你先放了他们吧。” 在寒台其中一条禁令就是禁止同性相恋。如今的司空一族仅剩两千余人,而且逐年减少,为了司空一族的延续,同性相恋就是有罪的。 司空严淮身为族长也为此条禁令所束缚,他越想挣脱便被束缚得越紧。这时候他看到了身为外族人的洛琅与梁翊,他在那个洛琅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气息,所以尽管知道外族人很危险,他还是想留下他,看看他到底能为他的爱人做到何种程度。 禁忌是很吸引人的东西,他看到了洛琅就想到了自己。其实他是希望能从洛琅口中听到对男人爱的话语,那一定能让自己全身都颤慄起来。借着别人的口诉说自己的话,这大概是三十几年来他唯一能宣洩情感的地方了。可是,还是失败了。 他还是小瞧了外族人。 回家 又是经过了七天七夜的跋涉,总算看到了寒台的边角。 以前离开寒台的时候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难走,但这次回来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是因为楚玄墨在身边吗?还是其实他在心里抗拒着回到寒台? “阿墨……”他抓紧了楚玄墨的手,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有点紧张。” “怎么了?” “你说,我的那些族人会欢迎我回去吗?还是会被打一顿再扔出来?” 他脸色发白,楚玄墨却轻笑了一声,摸摸顾绝的头髮,安慰道:“你不是说你那个严大哥是族长,是不会惩罚你的吗?” “虽是这样说……”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瞥了眼坐在旁边望天喝水的纪云清,别扭地说道,“那是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严大哥才对我好。可要是被他知道姐姐已经嫁给了别人,还有了孩子,我真怕他会找我出气,然后打死我。” 其实他知道以严大哥的性子也不会真打死他,甚至连迁怒一句也不会有,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觉得对不起严大哥。 “你是为了什么要回寒台?” “当然是为了保护我的家园,赶走洛琅那只臭虫。” “那不就好了,你是名正言顺地回去。” 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回寒台的藉口,却从楚玄墨嘴里说了出来,明知只是安慰的话,可还是觉得安心了许多。 又往前走了不少路,在不远处冒起了白烟,而这附近只可能有洛琅那伙人存在。顾绝起手势让所有人安静下来,然后跟着楚玄墨静悄悄地靠近了那里。 这是在瀑布边上,哗哗的水声完全就掩盖了他们的声音。两人跳到了树上,眼尖的顾绝先数了下围着篝火准备开伙的人的人数。不多,居然才六个,但其中没有洛琅。 难道洛琅已经进入寒台了?不该啊。他能怎么进去?跳瀑布?那不是必死无疑吗? 第80页 楚玄墨也说了一句“没有洛琅”,顾绝才真的确定洛琅真的不在这里,便和楚玄墨一起飞下,来到了那群人的眼前。 那群人看到楚玄墨,吓得脸都煞白,赶紧跪下,高唿:“教主饶命教主饶命。” “没有我的允许,是谁带你们出来的?” “是……是少主。” “洛琅呢?”顾绝急道。 “少主跳下去了。”其中一个手下颤抖着手,指着瀑布下面,“带着那个男人一起下去了。” 刚才顾绝就很在意了,在那群男人旁边还放着个水晶棺材。这还能想到什么?肯定是梁翊啊。洛琅居然带着梁翊一起来寒台了?洛琅带着一个沉甸甸又麻烦的棺材上路,就这样他们还没有追上洛琅? “洛琅怎么下去的?他不要命了?” 回答的那人偷偷抬头看向顾绝,却被那瞪大了的眼吓得赶紧又低下了头:“少主……少主先扔了几个人下去,然后抱了棺材里的那个男人,跟着跳下去了。” 还有这种做法?顾绝盯着那瀑布若有所思,但很快摇了摇头。 这时候姜蔑带着那群护卫赶过来了,本来他还有些扭扭捏捏,眼神闪躲,就怕看见洛琅。待看清这儿没有洛琅后,马上松了口气,又耀武扬威起来,指使别人去做事。 顾绝把楚玄墨拉到一边,悄悄说:“洛琅已经进了寒台,不管他是生是死,我也得进去看看。阿墨,就你跟着我一起去吧。” 把姜蔑还有纪云清留在了原地,交代完事情,两人拿了些必要物品便往下路走去了。 其实这路顾绝也只来过那么一次,能记住全靠口诀。他嘴中念念有词,领着楚玄墨来到了一片绿荫前。 “阿墨,我来给你变个戏法。”他故意笑着说道。然而四处乱飘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心中的不安。 楚玄墨也不戳穿他,顺着他说道:“是什么?” 眼前有密密麻麻一大片像极了爬山虎的植被,顾绝指着其中一片便说:“来,看仔细了,不要眨眼。” 他抽出长鸣剑便朝着那儿砍了下去。原以为会听到剑与石相撞的声音,没想到只是清脆一声,竟砍出了一条裂缝。 继续挥剑挑了一圈,捅出了个大概能容一人通过的距离。顾绝先跳了进去,然后对着楚玄墨招了招手,让他也进来。 “如果洛琅是找到这条路进寒台那我也就无话可说,是寒台的劫,得认命了。” 里面一片昏暗,若是说在这有几只千年的妖精,楚玄墨心想他也是能信的。 点起了火把,顾绝把火把交给楚玄墨,自己低头原地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了他离开寒台前藏于此的罐子。 先扯开包裹住罐子的层层布料,再掀开盖子,顾绝用勺子舀了里面一勺液体,便对着那被他砍出来的口子撒了出去。 很神奇,这类似爬山虎的绿色植物像是极其渴求那液体,疯了似的生长,以求能吸取液体。顾绝就这么撒了几回,总算把那道口子给填上了。 “真是神奇……”楚玄墨略有所感地说道。 顾绝“嘿嘿”笑了几声,介绍道:“那些草是我们寒台周边某座山的特产,我们叫它蜂子,谐音疯子,不像草,像野兽,酷爱甜腻食物,在阳光之下生长速度迅勐。有一年,某个少年把蜂子的苗带回了寒台村落,导致蜂子泛滥成灾,整个村子差点都被绿色覆盖。就因为这,寒台少有甜腻食物了。” “……也算有趣。” 黑暗中,顾绝悄悄牵住了楚玄墨的手,那冰凉的手掌触碰到那丝温暖,才让他稍微放下心来。 “陪我多说说话,我有点怕。” “怕什么?” 顾绝笑了几声,只是那眉眼怎么看都不像笑颜:“这么多年离开寒台的人不少,可就没一个回去的,你说,我是不是太厚脸皮了?”他咽了口唾沫,朝着楚玄墨道,“阿墨,我的那块玉佩还在你身上吗?” 他只见楚玄墨带过几回,就是不知道此次远行楚玄墨有没有把那玉佩也给带出来。 “怎么了?” “本来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就随意处置了那玉佩。” 楚玄墨的眸色暗了下来,抓住顾绝的手不自觉得紧了紧:“怎么?你后悔了?”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我们寒台的玉佩真是有灵性,就算我是随便把它卖出去的,它还是到了我命中注定的人手上。”说完了“甜言蜜语”,再接一个“但是”。 “但是,在寒台是禁止同性相恋的。所以,虽然我选择了你,这事还是不能让我的族人们知道。我们也只在寒台待几日,没必要去强迫他们接受我们,然后弄得不欢而散。阿墨,能不能在寒台的期间,我那玉佩交由我来保管?” 那玉佩在外面世界可能就是一好看值钱的物件,但在寒台那玉佩象徵的是人的灵魂。把自己的灵魂交到另一人手上,意义不言而喻。 “我会藏好,不会被人发现。”楚玄墨说道,他就没有要把玉佩还给顾绝的意思。 “好吧。”顾绝也妥协,“但你一定要藏得小心些,绝对绝对不能被别人发现。” 虽然这话说得像是他和楚玄墨的关系见不得光,可能会让楚玄墨多想些什么,但是只要熬过那几日就好。而且他也不是非要隐藏他们的关系,只是觉得没必要徒增麻烦。 但对于重要之人,他还是想把楚玄墨介绍给他们的,他想要家人的祝福。姐姐的祝福是听不到了,还留在这世上的家人唯有严大哥一人。严大哥从小就跟寒台其他人不一样,或许他就能接受同性相恋呢? 他可以旁敲侧击一下,凭严大哥的智慧定能看明白。若是他能接受,便挑明和楚玄墨的关系。若是不能,就当是带楚玄墨来寒台几日游了。 “在寒台还有什么禁令?”入乡随俗,楚玄墨是想问清楚了,免得到时无意违反,给顾绝添麻烦。 “寒台禁令不多,就两条,另一条是说不可与外族人通婚。这条几乎就是废的,外族人根本进不来寒台,如何通婚?” 楚玄墨笑了一声,不知道他的笑声里是否包含嘲弄:“我还以为寒台的禁令会更加严苛,比如司空一族一生不得离开寒台,为了司空一族的延续必须诞下子嗣等等。” 此时顾绝的心思不在楚玄墨这里,只是为了摆脱心中的紧张与不安才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楚玄墨聊着天:“在我们这,一般不会产生离开寒台的想法,但若有了,怎么阻止也没用,还不如随他离开。至于延续,司空一族的男女若过了而立之年还未有人与之交换玉佩,那么那人的婚姻就由族长决定了。族长决定的,总不会太坏。” 说着话,这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楚玄墨举着火把往前一探,又见到了那名为“蜂子”的植物。拿剑朝前砍了几下,一道刺眼的光就直射了进来。 第81页 顾绝抓紧了楚玄墨的手,直到在他手上留下了深深的红印子。 脚步慢了下来,到最后顾绝干脆就站着不动了,楚玄墨几乎就是抱着顾绝走出了洞穴。 把顾绝放到石头上,楚玄墨摸了摸他的脑袋,好笑道:“别怕。” “我没怕。”顾绝龇牙咧嘴着回道,他动了动手脚,站了起来,“我回我的家,有什么好怕的?” 他跳到石头上,向远方眺望。那是司空一族生活的村庄,与他离开前一模一样,毫无变化。 也是,也才六年,哪来的大变化。 “阿绝……”久违而又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顾绝的心勐地一紧,缓慢再缓慢地转过头。双眼里映出了司空严淮的身影。 “严大哥?”他张开双手,长久的思念让他下意识想扑过去抱住司空严淮,像小时候那样。但是,身边那双眼实在太过凌厉,只能乖乖地放下手,退后一步站到楚玄墨身边,乖巧问道,“严大哥,你怎么在这?” 不好,严大哥什么时候站在那的?那楚玄墨抱着他从洞穴里出来的时候该不会也让严大哥看见了? 然而,司空严淮只是笑笑,他从山坡上走下,来到顾绝跟前,先是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楚玄墨,又笑道:“这位,是阿绝的朋友吗?难道阿绝不知道寒台是不允许外族人进入的?” 顾绝干笑了几声,他扯了扯楚玄墨的袖子,让他不要生气,就回司空严淮道:“严大哥,我们不会在寒台多待的,你就通融一下吧。” “不会多待?什么意思?”司空严淮沉下了脸,“你本是寒台中人,既然回来了就别再离开。” “可是寒台的规矩不就是许出不许进吗?我已经离开,本就不该回来。这次是因为我的过错让歹人闯入了寒台,我才不得不回来。”说到了歹人,顾绝趁机问道,“严大哥,最近可有外族人闯入寒台?” “没有。”说出口的一瞬间,司空严淮自己愣住了。这事本该关乎寒台安危,可为何要对阿绝说谎? “还没有吗?”顾绝摸着下巴思考。不应该啊,按理说洛琅早就已经进入了寒台,不管是死是活,人一定就在寒台里。 “可能他躲在某处,还没被人发现吧。既然如此,阿绝你就先在寒台住着,那歹人的事以后再说。” “也行。”顾绝点头答应,顺便偷瞧了眼楚玄墨的表情,毫无变化那就是心情还行的意思。 “走吧。”司空严淮一转身,挂在他腰上的玉佩就碰到了顾绝。 顾绝低头看去,那是个上面刻有“忍”字的玉佩,是姐姐的本命玉佩。 这真是当头一棒,马上把顾绝拉进了现实。 严大哥还把姐姐的玉佩戴在身上,那就是余情未了的意思,这让他怎么跟严大哥说姐姐已经跟着外族人跑了?你的玉佩绿了。 “严……严大哥。”顾绝咽了口唾沫,探出脑袋,小心问道,“我离开的这六年,严大哥可有遇到心仪的女子?” 司空严淮就笑道:“阿忍的玉魂还在我的身上,我若是找其他女子,岂不是对阿忍不忠?” 顾绝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愧疚感快要把自己全身给淹没了。 “阿绝不给我介绍一下吗?你身边的那位朋友?” 顾绝一拍脑袋,真是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马上帮两人介绍道:“阿墨,这位就是严大哥,司空严淮,司空一族的族长。”转个身继续介绍,“严大哥,这是我在外面世界最重要的朋友,楚玄墨。” “楚玄墨……”司空严淮念了一遍那个名字,洛琅也提过的名字。只是这回他不再像上次一样,一听就过了。 “对了,严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洞穴出口?难道是在特意等我?”顾绝随口调侃。严大哥不会事先知道他会回来,怎么可能就在那等着,或许就是巧合。 “对啊,自从你和阿忍都离开后,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洞口等着,想着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感觉每句话都能那么刚好地戳中他的死穴?愧疚感更强烈了。 他求救似的看向楚玄墨,然而楚玄墨却在欣赏四周的景色。顾绝也就跟着他的视线看了一圈,这些景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并不觉得好看。只是现在再看,多的是一种怀念。 遇险 司空严淮带着他们两个去了司空忍姐弟的宅子。顾绝的心忍不住激动起来,这儿才算他真正的家,就算在灵溪岛也有属于他的院子,可那还是寄人篱下。在这,才算真正回家了。 他扑到了床上,使劲地嗅了嗅被子上的气息。虽然一切都无异样,可一股子不对劲还是从心底钻了出来。 这被子的味道太好闻了,像是在烈日下暴晒过一样。难道严大哥会神机妙算?已经算到了他要回来,所以才将日常起居的必需品都准备好了? 此时司空严淮出门去找小南准备午饭了,顾绝也没来得及抓住机会去问原因。 楚玄墨站在桌边,用手指划了下桌沿,指尖依旧干净如初:“你那严大哥对你有心。” “什么意思?” “你的房间在近期被人打扫过。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你要回来,那他就是……” 顾绝打断道:“严大哥对我姐姐很是痴情,或许他是为了让我姐姐能随时能回来,才找人定期打扫房间。” 司空严淮回来了,在进门前还是面无表情,进门瞬间便换上了笑脸。他冲着楚玄墨说道:“楚公子,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客人住的房间。” “不用了,他住我这儿就行了。”顾绝说道。 司空严淮一顿,不解道:“你想让楚公子住你姐姐的房间?” “我的床够大,阿墨跟我一起睡完全足够了。” “阿绝……”司空严淮沉下了脸,“你是想让楚公子认为寒台是个不懂待客之道的地方吗?” “没事没事,他不讲究这些。” 楚玄墨勾勾嘴角,对着端茶过来的小南道了声谢,轻轻抿了口茶。 “那个……”小南十分好奇地盯着楚玄墨,这大概是他看到的第一个外族人。 这外族人长得可真好看啊,其他人也是长得像他这般吗?有些想去外面世界看看了。可惜族长叮嘱不得与外族人说话,否则他一定要问问那个外族人,男人都那么好看了,是不是外族女人会更好看? “族长……”小南总算看够了,收回视线,才说起正事,“那个山大妈要生了,你要去看看吗?” “怎么现在才说?”司空严淮骂了一声,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看着司空严淮的背影,坐在床上的顾绝“哦”了一声,问小南道:“继任族长还没有出生吗?” “对啊。不过也没事,严淮族长正值壮年,他可以再多当几年族长的。” 第82页 “那个……山大妈?是司空严淮的小妾?”楚玄墨以为在寒台是一夫一妻制,但看起来似乎又不是。那个山大妈生下的孩子是司空严淮的? 小南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知所措地看向顾绝。顾绝一下就看懂了,笑着解释道:“阿墨,你可惨了,以后在寒台你只能跟两个人说话,最多再加个洛琅。不过也没事,反正你话少。” 顾绝挥手让小南退下。 “在寒台,族长这位子是天定的,所以任何一人都有可能。老天留了莲花印记在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只要有那个胎记,那他就会是我们下任族长。” “莲花印记?”楚玄墨回忆了下,若有所思道,“在云清的身上也有一个类似的胎记。” “怎么可能?别开玩笑。”顾绝笑笑,挥手否认,“那可是天选之子,纪云清是什么品性?哪来的资格做我们的族长。” 然而楚玄墨一脸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不会吧……”顾绝吃惊地半张开嘴,稍微消化了下那个消息,严肃说道,“阿墨,这事你绝不能对严大哥说。严大哥现在还年轻,他还能等下下任族长出生。” 楚玄墨不置可否。 等到天边泛黄,司空严淮才一脸失望地回来。 顾绝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可怜的男人,只能拍拍他的肩,问一句:“饿了吧?” 未婚妻子跑了,还跟别人生下了个大胖小子,如今那大胖小子已长大成人,就候在寒台门口。这些也就算了,那小子很有可能取代他的位置,这就有点…… 如果这事与顾绝无关的话,他肯定会把这当成一齣好戏,幸灾乐祸地看着。然而事件男主人公是自己哥哥一样的存在,女主人公是自己的亲姐,帮谁都不对。 饭桌上,顾绝照样拿勺子吃饭,碗里的菜都是楚玄墨夹给他的,他也没阻止,只希望严大哥能从中发现点什么。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顾绝就感觉有些别扭了,虽说他已经习惯每晚和楚玄墨睡同一张床,然而现在睡的这张床是他从小睡到大的,意义不一样,这样就像是把自己最隐秘的一部分给他人看一样,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他还是小瞧了自己的适应能力,只尴尬了一时,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安心,这是在外界多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想到之后还是不得不离开寒台,就有点不舍了。 司空严淮出于作为族长的责任,把顾绝也与同族人隔绝开来,顾绝理解严大哥的为难,白天的时候就乖乖待在房里,等夜幕降临才开始寻找洛琅。 本来他提议分三路找,然而楚玄墨不放心,怎么都要跟他走一路。 司空严淮的眉角抽了抽,强笑道:“那我也跟你们一起找好了。” 这不瞎耽误时间吗?顾绝心中不满,但还是尽量委婉地说道:“还是分开走吧,早日找到洛琅也能早日心安。” “你的身体……”楚玄墨话说到一半就被顾绝给瞪了回去。 “阿绝身体怎么了?”司空严淮问道。 “就是有点累,没什么的。” “累?以前你绕着村子跑三十多圈都没曾喊过一声累,昨日你都干什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顾绝敷衍了过去。他只是内力受限,其它又没什么。 三个大男人面对面站在原地不动实在有些傻,顾绝便说道:“这样吧,我和阿墨一组,严大哥,就辛苦你一个人在四处找一找吧。” 司空严淮表情微变:“为何?不能我和你一组吗?” “阿墨人生地不熟的,你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走吧。”顾绝惊奇,一向会照顾人的严大哥怎么就想不到楚玄墨一个人走会迷路? “那楚公子与我一起吧。” 楚玄墨瞥了眼司空严淮:“恕我拒绝。” “那就这样吧。”顾绝拍手说道,“阿墨你跟严大哥走,快快快,别浪费时间。” 那两个都是他最重要的人,一个是至亲,一个是至爱,如果这两个关系能好一点,他也开心。所以,还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可以单独相处加交流的机会吧。 顾绝往左边走了,司空严淮挥挥手,让楚玄墨跟他往右边走。 “楚公子与阿绝真的只是朋友?”在路上,司空严淮随意地问着,语气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你觉得呢?司空公子,我也问你一句,你又是怎么看待他的?” 司空严淮用笑代替了答案,他突然“哎哟”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肚子,夸张说道:“我肚子疼,去旁边方便一下,楚公子继续往前去走吧,等会我就去找你。”心里却想着撇下楚玄墨回去去找阿绝。 没等楚玄墨回答,他先躲进了草堆里,暗中观察。却没想到,楚玄墨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自己回头走了。 这傢伙……司空严淮骂了一声,只觉得楚玄墨碍事得不得了。 他们没走多远,如今使用轻功加快脚步理应追上了顾绝,然而过了半个时辰却依旧没有见到顾绝的身影,不对劲。 一路跟在楚玄墨身后的司空严淮也躲不住了,跳出来一起找人。 一道掌风朝着司空严淮袭了过去,楚玄墨收起出招的那只手,面无表情道:“司空严淮,你是不是见过洛琅?” “是又怎样?”此时的洛琅应该是在三灵石窟底,用他的血滋养梁翊。距离他把洛琅送进三灵石窟已过去三日了,起死回生之术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所以洛琅应该已经死了,见没见过又能怎样? “起死回生之术到底是什么?” 楚玄墨的脸难看到了极点,司空严淮也没心思跟他耍花样,干脆说道:“以血养尸。” “有什么条件?” “供养者需知道死者的音容相貌……”说着说着,司空严淮的声音越变越小,最后急道,“难道阿绝认识梁翊?” 太蠢了,他只觉得自己能为所爱之人献出生命,所以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洛琅也会像他那样选择。 “跟我走!”如果洛琅要用阿绝的血供养梁翊,那么阿绝只可能在三灵石窟。 甦醒 顾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运气不好,这几天总是会晕过去,像个要命不久矣的人一样。 其实在和楚玄墨他们分开后没多久他就碰到了洛琅,这时候最明智的选择是放出信号弹等楚玄墨过来,再为了稳住洛琅与他花言巧语一番。洛琅并不知道他不能使用内力,装装样子煳弄一下他还是有用的,就怕洛琅头也不回地逃了。 可没想到洛琅出现后,一句话都没和他瞎扯,几个轻功来到他的身后,按住后颈就把他给按晕了。 这不像那个喜欢和人扯东扯西的洛琅啊,难道是别人易容的?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自己家里了,刚睁开眼就看到了靠着墙打盹的楚玄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自己是安全的了。他偷笑了几声,想伸脚去挠楚玄墨的腰。可刚动了动其中一只脚,一股疼就从下往上蹿了过来。 第83页 他伸手去摸,可手更疼啊,疼得他都快哭了。 莫名其妙地抬起双手到自己眼前,却是缠了厚厚几层纱布。什么时候受伤的?按理说他就算受伤了,痊癒的速度也很快,不该会有那么疼的时候啊。 “阿墨……楚玄墨……”他心慌意乱地叫醒楚玄墨,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能让自己这么疼,肯定就不会是小事。记得上次那么疼的时候,还是洛琅一点一点割下自己肉的时候。 楚玄墨很快就醒了过来,神色一如往常,他低下头,默默地把顾绝两只手藏进了被子里:“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口。” “伤口为什么会裂开?”不该是立刻就会痊癒的吗? “你已经昏睡七天了,饿了吗?”他端起放在一边的食盒,打开来看只有一碗粥,“先喝粥吧,其他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顾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铁青着脸,说道:“你先说清楚,我昏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楚玄墨把粥放到一边,先扶着顾绝坐起来,拿过枕头靠在他的背后:“你知道起死回生之术吗?” “知道有这东西,但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他喝了一小口楚玄墨递过来的勺子里的粥,居然是温的,“怎么了?这跟我的伤势有关?” “起死回生之术的条件,是需要一个知道死者生前音容相貌之人以血供养死者七天七夜,那需要大量的鲜血,而从你伤口流出的血很快就会凝固,伤口也会癒合,洛琅便……”说到此处,竟有点梗咽,“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只是失血过多,并无大碍。” “我又没见过梁翊生前的模样,真够冤枉的。”顾绝略有些不满,他只见过鬼魂状态的梁翊,这能算是生前样貌吗?洛琅作弊。 好奸诈。 “洛琅怎么不用自己的命去换?”顾绝气道。他可从没想过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人的命。 “他换了。”楚玄墨舀了一勺粥,又一次伸到顾绝的嘴边,顾绝张嘴吃下,“供养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我和司空严淮救下了你,洛琅没法,只能放自己的血补上缺失的那部分。” “洛琅死了?”他惊道。让他做了连续好几年噩梦的人居然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死了?有点不太真实。 楚玄墨点了点头:“司空严淮昨日去看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那梁翊呢?” “如果起死回生之术成功了,那大概过不了多久他就能从三灵石窟里出来。” “会成功吗?那可混合了两个人的血……”他不知道起死回生之术具体是怎样的,但那种能颠倒阴阳的东西,不该会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真的能成功? 人生在世,能有几次机会看到这种超自然的事呢?顾绝囔囔着就要起床去见证奇蹟。 “等你伤好了再说。” “伤没好也想看啊。”他冲着楚玄墨撒娇。这事是百年等一回的,他总得围观一下看看热闹。 “我在梁翊身上发现了风海珠。” 楚玄墨突然说道。然而这话的确管用,顾绝一动不动了。 “风海珠?不该是在……朝华山吗?”不该是在他姐姐身上,用来保护她尸身不腐吗?纪玄礼把他给洛琅了?“纪玄礼与洛琅做了什么交易他才会交出风海珠?” “大概也是为了起死回生。” 让姐姐起死回生吗?靠寒台的力量起死回生?纪玄礼哪来的脸? “阿墨,你抱我过去,我总得见见。不管是死去的洛琅,还是復活的梁翊,我总得亲眼见到了,才能放心。” 拗不过顾绝,楚玄墨同意了。 在寒台,资源有限,没有什么奢侈物品。楚玄墨找了圈,只找到了一辆牛车,把牛车清理干净,放了厚厚几层棉被,才把顾绝抱了上去。 顾绝还笑,虽然觉得这事有点丢脸,但越不好意思越只能用笑掩饰过去。到最后没了羞耻感,是真觉得这别样的体验有意思了。 楚玄墨笨拙地赶着牛,顾绝则学着牛叫,心里还挺痛快的。 洛琅的尸体已经被拖了出来,放在了寒台的祭祀台上。乍一看,还以为要拿洛琅祭天。 “怎么放在那了?玷污我寒台的灵脉。” “大概是因为你的族人对外族人感到好奇,司空严淮就命人放到最显眼的位置,好供他们观看。” 顾绝吐吐舌头,莫名觉得洛琅有点活该。 生前也算是一个玩弄权术之人,阴险狡诈之徒,死后却被当成了个观赏物品。顾绝左右查看,想找找洛琅的灵魂是否在四周。若洛琅心中有所执念,仍未升天,看到此情此景怕是会被气炸。 但果然是顾绝想多了,就算洛琅还未升天,此时的他也该在三灵石窟等待梁翊復生。 “阿墨,再过去一点,我想看清楚洛琅。” 在这儿,不仅是洛琅遭到围观,楚玄墨同是。不过族长司空严淮下了命令,不许靠近活的外族人,因此他们只敢远观,不敢走近一步。 “阿墨,你也成稀奇的猴子了。”顾绝大笑了几声。 几个围观的人里有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或是在同个先生下学过艺,或是一起追赶过鸡鸭,以前是那么的亲密无间,而现在,他们连着顾绝一起避着,让顾绝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最终,他还是失去了他的朋友,回不去他的故乡。 在寒台之外,他是看不清武功路数的魔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寒台,因他染上了外族人的习性,便也成了格格不入之人。现在,他唯一能依仗的,也就只有楚玄墨,以及他背后被中原武林打为魔教的灵溪教了。 会因六年前离开寒台这件事而感到后悔吗?顾绝不知道,虽然因此他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如果非要计较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那他这一生都不会快乐了。 洛琅已成干巴巴的一具尸骨,□□在外的肌肤上仍能清晰见到几十处刀痕,又有谁能想到这毫无美感的尸骨生前也是个容貌不俗的俊朗公子。 可顾绝还是不放心,他搭住了洛琅的右手,查看他的脉象。楚玄墨担心他伤口未愈,便默默帮着抬那只手。 虽然总觉得洛琅这样一个人不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但现实摆在眼前,洛琅真的死了,以一种与他不符的“壮烈”死法死去。 从没想过洛琅会为了那么一个人付出自己的性命,倒让顾绝对他有了那么点钦佩,但仅有那么一点,总体来说,他还是讨厌洛琅的。洛琅将世人视为玩物,唯独那个梁翊能感受到他那么点温柔,偏还是带有血腥味的温柔。 顾绝不想做玩物,也不想做连生死都不能由自己选择的梁翊,所以,还是离洛琅远远的好。 “真的死了……”顾绝放开了洛琅的手,躺在牛车上,仰望天空。 第84页 在这世上,他也只对那么一个洛琅有敌意,没想到那人却不是死在自己手里。也好,也算是少了个孽障。但梁翊该怎么办? 他能确定洛琅对梁翊抱有不一样的感情,但梁翊呢?洛琅杀了他全家,就算梁翊不恨他,也不会原谅他。那两人是仇人,仇人用自己的命復活了他,能接受吗? 梁翊活着又能如何?有人问过梁翊他想活吗?世间山水犹在,可自己的亲人却一个都没有了。 “走,我们去三灵石窟。” 他与梁翊有几日的交情,便有点放不下他。或许是同情他的遭遇吧,或是想到了自己也是孤身一人,让他总想去帮梁翊。 在三灵石窟洞口,牛车停下了。前方的路已不适合牛车了。 “阿墨,背我进去。” “按司空严淮的说法,伤者体虚,不易进入灵气鼎盛的三灵石窟。起死回生之术若是成功了,梁翊会在半个时辰后出来。乖,就在外面等着。” 这已经是楚玄墨的最大让步了,顾绝也不再去强求,就傻呆呆地盯着天,等时间过去。 其实,他还是不太想这样无所事事地待着,这会让他多想。 洛琅在他的双手双脚以及胸口处划了几十甚至几百刀,他不敢想像当时有多痛,只庆幸那时候是深度昏迷感受不到痛处,还有,洛琅没有一刀划开他的脖子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看。 “阿墨,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惨吧。”他想像了那个血淋淋的画面,说道,“你怎么不帮我在洛琅身上多划几刀?” “我划了。”楚玄墨坐在牛车后面,一双眼紧紧盯着顾绝,“我留着他的命想等你醒来由你亲自动手,没曾想他竟会去求司空严淮。” “他竟会去求严大哥?”顾绝惊道,“他对严大哥说了些什么?” “原话是‘我回答你的问题,我喜欢他,这世上只喜欢那么一个,你能帮我救活他吗’,所以,你懂了吗?” “懂什么?” “你的严大哥早就见过洛琅,他骗了你。” “怎么会……”顾绝惊讶得半张开嘴巴。楚玄墨没理由骗他,难道是洛琅临死之前还要挑拨离间一把?可如果是为了挑拨离间,严大哥就没理由帮他。 离开寒台 坚信自己的家园是没有谎言的圣地,这已成了他的信仰,那是不得不把自己与寒台划开来的一条线。 情感上他不愿相信,但理智告诉他,在寒台或许存在谎言。严大哥从小与他人不同,只是在小时候他不懂怀疑,遇到不合理之处会用自己不多的知识自动补全,他从小以为严大哥之所以不同是因为他是天定之子,是特殊所在,族长就该与众不同。 但现在再回忆以前严大哥的言行,像极了普通的外族人。 还是,这才是严大哥之所以是族长的原因? 顾绝搞不清了,他不想再多加揣测自己童年时候崇拜之人,决定在确定梁翊是否復活后就去找严大哥问个明白。 天空逐渐变暗,顾绝与楚玄墨就这样一起躺在牛车上,即便两人都一声不吭,也不会觉得有多尴尬。 大概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顾绝的肚子响了起来,但紧接着的是从三灵石窟传来的脚步声。 “来了……”顾绝推了推楚玄墨,楚玄墨便扶着他坐了起来。 那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站在了洞口处,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直到看清顾绝的脸,才眯了眯眼。 见过他鬼魂的样子和冷冰冰尸体的模样,都不如现在这般有神采。虽说復生后的梁翊只是行尸走肉,但至少是有形的,不仔细看也是与常人无异。 顾绝偏了偏头,看清了挂在梁翊身上的风海珠,那闪着妖异的紫色,像是要把人的灵魂给吸进去,不似人间之物。 “梁翊,你感觉身体如何?还记得我吗?” “梁翊?”梁翊喃喃自语,“我是梁翊?” “完了……”难道起死回生还带失忆的副作用? “梁翊,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顾绝又问了一遍。 “我是梁翊?”他只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大概人睡了很久之后再醒来,思绪与行动都会缓慢,能理解能理解。 “你是不是饿了?”顾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觉得不太对劲,“抱歉,我问的不对,以后你也吃不了正常食物了。” “顾绝?”梁翊轻声说道。 “你还记得我?”顾绝对楚玄墨挥手,让他把牛车再赶过去一点。然而真靠近了,他反而想不到什么话题能与梁翊说,只能“额”个半天。 但是梁翊完全没有察觉到顾绝的尴尬,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顾绝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只是最后一声自嘲的笑声吓到了他。 “你笑什么?”顾绝不解道。 但是梁翊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楚玄墨伸手拦住了他:“等等。” “让开。”梁翊把手压在了楚玄墨的手上。 “你要去哪儿?这里是寒台,不是你可以乱走的地方。”復活后是这么有活力的吗?难道就不好奇自己为什么就活了吗?为此,他还准备了一番说辞,还打算顺便诉一下自己苦,连带着谴责下洛琅。可梁翊为什么什么都不问?难道他都没有好奇心的吗?这可是死而復生啊! “楚玄墨,让开。”梁翊皱眉说道。 楚玄墨与顾绝心里都是一惊,梁翊趁此机会离开了。 梁翊从未见过楚玄墨,为何会知道他的名字? “抓住他!他不是梁翊!” 在顾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楚玄墨已经动手了,几招下来,那个梁翊只顾躲避,却仍不弱下风。 梁翊只是个书生,怎么会武功?看那武功路数却十分眼熟,似乎是……洛琅? 活的不是梁翊,而是洛琅?? 那个梁翊模样的人并没有恋战,与楚玄墨打得分开了一段距离后,转身便走了。 “阿墨,去把他抓回来。” 然而楚玄墨却不动,反而朝着顾绝走过来了:“留在你身边比较重要。” “那可能是洛琅!” “寒台的起死回生之术在一人身上只能用一次,梁翊不可能再被復活,洛琅的梦破灭了。抓了他又能如何?” “我要在他身上划个几百刀,让他也尝尝我的痛苦。” “是这样吗?好,我去抓他回来。”说着他就追了上去。 不过顾绝心里也明白,楚玄墨已晚了一步,估计也追不上戴着梁翊皮的洛琅了。但即便把他抓回来了又如何,对着梁翊的脸,他如何下得去手?他没有鞭尸的癖好,而且还是个认识的人的尸。 从他醒来之后,全身伤口被治癒的速度就加快了。他抽出被压在自己身下的鞭子,往牛身上打了一下。牛“哞哞”地叫了几声,便往前走去。 第85页 这路他熟,即便躺在牛车上用余光看路,也能找到他想去的地方。 严大哥的院子是他除了自己的家外去的最多的地方,如今却停在门前,任那只牛怎么叫唤,顾绝都无法下下一步指令。 顾绝小时候很喜欢一种水果做成的糖,但蜂子之祸后,在寒台就鲜有甜食了。随着年纪的增长,顾绝越来越惦记那水果糖的滋味,更是把它排到了心中美食榜的前十。千辛万苦找到了当年做那水果糖的人家,求着他做出了些水果糖,吃下去却觉得腻的噁心。 他觉得是师傅手艺退步了,可师傅却说当年也是这种味道,变的不是他的糖。 在那之后,顾绝就对水果糖异常失望,再提起也没有丝毫食慾。 那时候他很后悔,宁愿没有去找做水果糖的师傅,就能把那种幻想到极致美好的味道永久藏在童年的记忆里。 他还是不敢去质问严大哥,就算问明白了又如何,能改变什么?完全没有好处,反而会毁了小时候美好的一切。 他沖牛“哞哞”叫了几声,打了一鞭子在牛身上,牛便往前走去了。 “回家了……” 他自愈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几乎已经可以靠自己走路了。颤颤巍巍地从牛车上下来,扶着墙回到了家。 小南已经送吃的过来了,他看到顾绝从大门进来,吃了一惊,把吃的放到桌上,又跑出去大喊:“我去告诉族长你醒过来了。” 顾绝正饿的厉害,随口“恩”了一声,便循着香气凑到了饭桌边。 他自己动手吃了一点,又留了一点给楚玄墨,怕食物冷掉,特意把吃的装进篮子里,又塞到被窝下。 多活动了那么几下,感觉双手双脚变灵活了,至少能随自己动作了。 差不多到了戌时的时候,楚玄墨才回来,看到他的一瞬间,顾绝才想起忘记跟楚玄墨交代去向了。 看着楚玄墨的眉毛从宽大的倒八字变得凌厉,又渐渐舒展开来,变为平行的两个一,到最后又变成有点委屈的愁眉。 顾绝本是想用虔诚的心向楚玄墨道歉,因此才直视他的眼睛,但没想到被那眉给吸引了注意,差点就笑出声来。 不行不行,认错态度得端正。 “我错了,不该不告诉你一声就离开。”他得赶紧认错,免得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再火上浇油就不好了。 “等你伤好后我们就回灵溪岛。”楚玄墨冷冷地甩下这么一句。 “梁翊……不对,洛琅呢?抓到他了吗?” 楚玄墨摇了摇头:“我在找他的时候去了那个通往外界的山洞,那儿裂了个口子,我不能确定洛琅是否已经离开。”他将一粒珠子扔给顾绝,“风海珠,在洞门外找到的。” 顾绝捏紧风海珠:“不可能!那条密道连寒台中人也鲜有人知,洛琅怎么可能会知道。” 楚玄墨又摇了摇头:“以防万一,我已按照你的法子把那条路给堵上了。” “那就好。”顾绝松了口气,那地方被寒台本地人看到也是不太好的,“阿墨,你饿了吧。我之前就饿得慌,你可别怪我不等你先吃了。” 说着,顾绝掀起了被窝露出了里面的食物,正想去拿那东西,楚玄墨却抢先了一步:“我来拿,你去床上休息。” “啊……恩。”楚玄墨拿他当易碎物品小心翼翼对待,那他就藉机偷懒享受吧。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准撇下我先离开。”楚玄墨背对着顾绝,用轻而又轻地语气说着,或者说是央求着。 顾绝差点被洛琅放光了血这事吓到了楚玄墨,可以说这几日楚玄墨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而今日下午他还不等楚玄墨回来,擅自离开。 顾绝在心里仔细想了想,也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楚玄墨了。 可能他对楚玄墨的喜欢没有楚玄墨对他的喜欢来得深,想的也不够长远。不过随着时间过去,他的喜欢也在逐日加深。 他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切,抓住此时就想要抓住的东西,所以有时候会忽略了楚玄墨的感受,他也有在反省。 不能再为可能失去的东西而伤楚玄墨的心。顾绝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或许以后会后悔的决定,但此时他的心因为楚玄墨而柔软成一团,他的感情高过了理智,所以他一定会去做,就算以后会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也打算去做。 从远方传来的三声钟响打算了顾绝的思绪,这是祖先为了防止有不明身份的人闯入寒台而设置的警告,顾绝也是第一次听到钟响。 莫非是抓到洛琅了? “走走走,去看看。”非常自然地趴到楚玄墨背上,挑了挑眉,示意楚玄墨背起他。 楚玄墨为受了伤也不安分的顾绝嘆了口气,却还是认命背上了他。 人群前往的地点是祭祀台,楚玄墨顾绝两人也随着人群走。因为天色昏暗,看不清人脸,顾绝就向旁边一路人打听消息。 听说是抓到了两个外族人,正等候族长发落。 顾绝在楚玄墨背上颠了几下,摸着下巴,一脸沉思模样。莫非穿着梁翊皮囊的洛琅会□□术? 眼见为实,楚玄墨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了祭祀台边上,原本在那的洛琅尸体已经被人收走了。 现在那上方跪着两人,其中一人贼眉鼠眼的,还在四处张望,看到顾绝,双眼一亮,高喊:“老大!救我!” 那人是本该待在寒台外的姜蔑,另一人低着头看不清模样,但看那瘦小的身影,除了纪云清不会再有其他了。 顾绝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恨不得把姜蔑给剐了。谁让他进来了,他自己进来也就算了,带纪云清算什么? 因为姜蔑的唿喊,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顾绝身上。此时祭祀台周边已经点上了火把,亮光打在了顾绝脸上。有人认出了顾绝,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其他人就算以前不认识他,但听过族长的吩咐,也就不敢接近了。 之前还站在顾绝身边的人纷纷让开,顾绝也不在意,用手指指了个方向,楚玄墨便往那儿走去。 “老大老大……”姜蔑半蹲了起来,露出后背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可怜兮兮道,“老大你快帮我解开。” “先说清楚了,你怎么进来的?” “就……就……”姜蔑眼珠子向纪云清方向瞄了几眼,“老大,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这小孩一直跟在你们身后进了寒台,肯定有问题啊。我怕他捣乱,所以也跟着他一起进来了,没想到进来没多久就被抓了。” 原来楚玄墨发现的那道口子是被纪云清破开的。 “你进来干什么?”顾绝低头问纪云清道。其实这话问着也傻,他大概能猜到原因。 风海珠在洛琅手上,代表着纪玄礼与洛琅有所交易。纪玄礼贵为一派掌门,江湖中的泰山北斗,除了生死之事,又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呢?大概洛琅是以寒台的起死回生之术与纪玄礼做了交易得到了风海珠,但纪玄礼担心洛琅会失败,才又派了他的儿子一起混进来。 第86页 儿子也是想要他娘復活的,这么一想,很是合理。 “舅舅。”纪云清抬头就对着顾绝喊舅舅。 “喂喂喂,你别乱叫啊。” 纪云清的身份实在尴尬,顾绝环顾四周,担心司空严淮突然出现听到了纪云清的那一声舅舅。 可其他人也不是聋子,司空绝是与司空严淮一起长大的,蹭了族长的光,也算一名人。这小孩叫司空绝为舅舅,那他的娘不就是那个与族长定下婚约的司空忍吗? “你成心的?”顾绝听到了其他人的窃窃私语,气得全身颤抖。纪云清的那一声舅舅是要陷他于不义啊。 “难道你不是我的舅舅?”纪云清笑道,“其实我也算是寒台中人吧?” “他说他是寒台中人?” “他果然是司空忍的儿子吧。” “……” 下面的讨论声越来越大,顾绝气得抓起楚玄墨的手指,急道:“点他哑穴!”又对纪云清道,“你要是再捣乱,直接点死穴。” 司空严淮来得晚,却没有错过纪云清喊舅舅的时机,他也是一愣,没想到司空忍竟已有了孩子。 周边的人群发现了司空严淮,围着他问答案。司空严淮挥挥手,让那些人退开,自己也走到了祭坛上,当着顾绝的面,解下捆着纪云清双手的草绳,拉着他站了起来。 “你是阿忍的孩子?” 纪云清抬头看了眼这个男人,大声回道:“我是司空忍的儿子。” 司空严淮盯着纪云清的脸看,怎么都找不到一丝阿忍的模样:“那你知道我和你娘是什么关系吗?” 纪云清一脸疑惑不解。 “如果没有你爹,我和你娘会是一对。” 顾绝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笑着与司空严淮打了声招唿后,就把脸埋在了楚玄墨的背上。 “阿绝,你的伤怎么样了?” “快好了。”他含煳不清地说着,一边轻轻地踢着楚玄墨的腿,在他耳边说,“我们悄悄离开。” “对不起了,以后我会跟你解释。”司空严淮只看了顾绝一眼,就嘆着气转移了视线。 “你叫什么名字?你如何能证明你是阿忍的孩子?”司空严淮问纪云清。 “我叫纪云清。”他手指一指顾绝,“那人是我舅舅,他能证明。” “我……我……我……”按他之前的性子他直接会说不认识那个人,谁是他舅舅啊。但他没办法对他的族人说谎,还是这么个容易被戳穿的谎言。当族人发现某人说的话与事实有矛盾时,他们就会发现谎言的存在,那这个世外桃源也就完了。 “舅舅,你不认我,娘会伤心的。”纪云清哭丧着一张脸,双手抓住了顾绝的右臂,撒娇似的左右摇晃。 “云清!”楚玄墨喝了一声,退后了几步,“你碰到他伤口了。” “还好,我的伤差不多已经好了。”他下意识包庇起纪云清来。 然而纪云清已经被甩在了地上,四脚朝天,十分狼狈。 司空严淮眼尖,竟在纪云清的左手臂上发现了一块让他朝思暮想的印记。 他冲上前,抓着纪云清的手,瞪大了眼尖盯着:“是……是族长印记?”再看向纪云清,“你真是阿忍的孩子?” 完了,一切休矣。顾绝在心里哀嘆一声,恨不得钻到地底去。 越想隐瞒纪云清的身份,纪云清越在他面前蹦跶得欢乐,这纪云清是不是故意的?还是老天在整他? “云清,我能叫你云清吗?”司空严淮突然柔声说道,“以后就留在寒台吧,作为下任族长,我会传授你我所会的一切。” “慢着!”顾绝还是不能做那鸵鸟,直起身子急道,“不行,严大哥,纪云清身上还留着外族人的血,而且……而且他的品性……”怎么都无法说出口他姐姐的儿子曾为了私慾杀人,就换了种说法继续说,“他顽劣不堪,外族人该有的坏东西他都有,若是让他做了族长,寒台怕是要完。” “阿绝,族长的继承从来不是人定的,若是上天要亡寒台,我们也只能接受。”司空严淮抓起纪云清的手,冲着底下众人挥舞。 顾绝在这难以自处,叫了楚玄墨,拉住姜蔑,三人偷偷回家了。 “我们明天就离开寒台。” 司空一族是听天命的一族,天要他们灭亡他们也不会想方法去阻止,但如今顾绝已做不到让他死他就去死了,他已经有了牵挂,为了楚玄墨他也得好好活着。 回了家里,顾绝就问:“姜蔑,你有见过梁翊吗?” 姜蔑捂着嘴,讶异道:“那人真的活了?”看样子也不像撒谎。 借着梁翊身体復活的洛琅没了风海珠的保护,又没有寒台秘药延迟尸体腐败,过不了多久梁翊的身体就会支撑不住灵魂的重量而灰飞烟灭。他不知道洛琅是不是知道这些消息,但他若知道,在丢掉了风海珠后还要离开寒台,这说明他也是不想活了吧。 房间大小有限,顾绝纠结了下,打了个地铺让姜蔑睡那了。尽管他姐姐的房间是空着的,但他还是不忍心让别人去睡他姐姐的床。 第二天早早醒来,伤口已经痊癒,顾绝悄悄跳下床,先去和司空严淮打了声招唿。司空严淮没想到顾绝这么快就要离开,还以为是自己隐瞒洛琅的事伤到顾绝的心了。 “阿绝,是我错了,这事关乎司空一族的秘密,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顾绝摇摇头:“没关系,现在寒台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无权干涉。”又问,“严大哥,纪云清现在在哪?” 司空严淮带着他去找了纪云清。把纪云清从睡梦中吵醒,张口就问:“纪云清,这事是你师叔让我问你的,你是否愿意留在寒台?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带你离开。” “阿绝,云清是下一任族长。” “严大哥你不在意吗?纪云清他是我姐姐的孩子啊,要是当年我姐姐跟了你,纪云清也不会出生。纪云清留在寒台,你就要每日看着他,你就不会伤心的吗?” “我只想要我的亲人留在我身边,阿忍的离开已经让我后悔半生了,现在你的离开才是最伤我的心。” “我……”顾绝把话给咽了下去,矛头再次指向纪云清。 纪云清已经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脸坚定地对顾绝说道:“舅舅,我爹已经不要我了,外面世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很喜欢寒台,我要留在这里。” 顾绝眯了眯眼,不是十分信任纪云清:“你是不是抱着目的潜入寒台?” 纪云清憋红了一张脸,委屈的眼泪在眼珠打转:“我不知道舅舅为什么不喜欢我,寒台是我娘的家乡啊,我怎么会去算计?” 这话倒是让顾绝心软了,那毕竟是他姐姐的孩子,留着和他一样的血。 第87页 “暂且信你。”却还是嘴硬不肯服软。 从纪云清的房间出去了,严大哥一直送着他回了自己的家。楚玄墨与姜蔑已经收拾好一切等在门口,三人重新上路。 到了洞穴入口时,司空严淮抿着嘴,还是拉住了顾绝:“阿绝,还是留在这吧。” 留在这,过着只能和一人说话的日子吗?会疯的。 “严大哥,没事,你要是不介意,以后有空我会再回来看看你的。” “阿绝,我想你留下,不行吗?” 司空严淮抓住了他的手,顾绝回头看了眼楚玄墨,犹豫半天,还是说道:“严大哥,我要跟你说件事。”勉强笑了几声,“反正我也要离开了,有什么惩罚也罚不到我头上了。” “什么?”司空严淮不自觉地捏紧了双手。 指了指正在看天的楚玄墨,顾绝靠近司空严淮耳边轻声说道:“其实我喜欢男人,就是那个楚玄墨。严大哥,你能祝福我们吗?” “我……”司空严淮不知该作何表情,十分难看地摇了摇头,“抱歉,我祝福不了。” “没关系,能对你实话实说我已经很满足了。”冲着司空严淮挥了挥手,“严大哥,以后有缘再见。”背过身,等楚玄墨斩断成片的蜂子,三人便一起走了进去。 “老大,所以起死回生到底有用没用。少主呢?他去哪了?” “以后在这世上再也没有洛琅这个人。” “什么意思?” “故事很长,我慢慢跟你说。” 终章 朝华山,上次来的时候,他满心想着要查清姐姐去向,千方百计混了进去。没想到再来,还是为了姐姐,真是无半点长进。 然而这回眼中所见是死气沉沉的朝华山,几处地方都挂上了白色布条。 “这是什么?”顾绝问道。这次他们乔庄成旅客上山,但现在这种冷清气氛不太适合旅客。 “丧幡,有人死了。”楚玄墨道。 “看这阵仗,死的人身份不低啊。难道会是朝华剑派掌门?”姜蔑语气中带着丝欢愉,身为魔教中人,某位德高望重的正派人士死去的确值得高兴。 楚玄墨瞥了他一眼:“姜蔑,你先回灵溪岛。” 姜蔑没胆子当面与楚玄墨作对,只能小心翼翼地给顾绝打眼色:“老大,我都走到一半了,现在回去……” “那啥,你回去吧。”姜蔑几次坏他好事,他正愁没理由赶他回去呢。借着楚玄墨的名头也好。 姜蔑没胆子反抗,只能愤愤离开。 顾绝楚玄墨两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朝华剑派,看门的认识楚玄墨,只愣了几下,还是冲着他作了个揖,什么话都没说,进去禀报了。 没多久,祝玄武走了出来。 顾绝对祝玄武的心情还是挺复杂的,名义上说这是自己的师父,虽然这师父并没有教过自己什么东西。 “玄墨,你是知道了才来的吗?也算有心了。”祝玄武好似苍老了几岁,声音竟没有了以往的精气神。 “发生了什么事?” 祝玄武惊道:“你不知道?” 楚玄墨摇头。 “掌门师兄过世了。” 还真是祝玄礼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是在把风海珠交给洛琅后死的吗?还是洛琅杀死纪玄礼后抢去了风海珠? 搞不清楚了,顾绝直接问道:“纪掌门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祝玄武看了顾绝一眼:“掌门师兄失踪半月有余,他的尸体在五天前被门下弟子发现。” “找仵作看过了吗?” “掌门师兄是在后山冰洞被发现,因冰雪覆盖全身,很难判断死亡时间。” “这样啊……”纪玄礼的死亡时间很重要,能从此判断洛琅手中的风海珠是从哪来的。但如今,可能是要成为一个谜了。 “不对,等等,纪云清是什么时候下山的?”他说自己是被他爹赶下山的,可他爹都死了。 “你们找到云清了?他在哪?”祝玄武哼了一声,“有人说是云清杀了他爹,畏罪出逃。他们也太小瞧了我们掌门,等我把纪云清那小子抓出来,一定要好好问个明白。” 听这意思,纪云清是在半个月前下山。 更加想不通了。如此看来,纪云清不像是被纪玄礼赶出去的,那他下山的真实原因是何?纪玄礼又是怎么死的?以他的智商已经想不出来了。 祝玄武又看了顾绝几眼:“你是司空绝吗?” “是啊。”当初你们满山追杀我,现在还问我是不是司空绝? “在掌门师兄的身边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司空绝亲启,或许那儿会有掌门师兄过世原因的线索。” “你们怎么不自己先拆开来看。” 祝玄武又是哼了一声:“私拆他人信件,非正派人士所为。” “好好好,你正派。” 祝玄武把那封信拿了出来,顾绝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拆开信件。 这信里交代了纪玄礼的死因。纪玄礼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给纪云清安排了去处后就去后山冰洞等死了。 对于自己的事他只写了两三句,大部分的篇幅是在忏悔,说对不起他的姐姐。原来当年姐姐的死是纪玄礼造成的。 当年,纪玄礼还不是朝华剑派掌门,朝华剑派祖师爷还活着,由他主持大事。他与姐姐相恋,隐瞒门派众人与姐姐成亲,还生下了纪云清。不过那时候纪云清不叫纪云清,按照姐姐的小心思取名为纪云河。 云河这名字很是耳熟,回了寒台他才想起这是姐姐心心念念想给他的取的名字。只是寒台中人的名字由天定,就算姐姐不满意他的名字,也只能接受。 两人成亲后,纪玄礼为了能随时见到姐姐就将姐姐藏在了后山,但纪云河的啼哭吸引了上后山找纪玄礼玩耍的陈玄徽,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朝华祖师最中意的弟子是纪玄礼,也是想将掌门之位传授于他,然而正派掌门怎么可以取妖女?为了纪玄礼的名声,便带着玄字辈的几个弟子围住了姐姐住的竹屋,从姐姐手里抢走了纪云河。 等纪玄礼意识到姐姐不见后,朝华祖师才交出了被五花大绑的姐姐,以掌门之位引诱纪玄礼亲手杀了姐姐。 对于纪玄礼来说,美人他想要,权利他也不想放弃。朝华祖师再用纪云河的命逼迫纪玄礼,并承诺只要杀了姐姐,他就可以让纪云河名正言顺地在朝华剑派活下去。 纪玄礼在爱情与权力之间摇摆不定,若是选了权力他将无颜面对姐姐,自己也将变成他最为厌恶的负心汉。 但若选择了爱情,他一辈子的努力就将化为泡沫,苦心经营的一切便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心中的不甘会将他淹没。 而那时候姐姐也央求纪玄礼杀了他,换取纪云河的命。 第88页 他心中的天平便往一侧倾斜了,姐姐的话几乎就是救了他的良心,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满足私慾。虽然那个念头在一瞬间产生又消失,但不能否认,他曾心动过。 见他迟迟不敢下手,姐姐笑着咬碎了藏在牙缝里的□□,成全了纪玄礼。 在那之后过了几年,朝华祖师驾鹤西去,纪玄礼继位。纪云河改名为纪云清,只因为朝华祖师名中有个“河”字,而纪玄礼恨透了那个名字。 信中,纪玄礼交代了他凭着掌门的权利,使计杀害了当年围攻竹屋的玄字辈弟子。虽不为此感到后悔,但还是受到了良心上的折磨。 在知道自己身患恶疾后,他反而解脱了。只希望在自己死后能与他姐姐葬在一起。 纪玄礼如此安然地死去,并不像一个求起死回生之术的人。信中也没有提风海珠一事,难道风海珠落在洛琅手上这事真与纪玄礼无关? 玄字辈共九人,现在活在世上的还有两人,但在那座雪山墓里葬着的可是十几甚至几十人的头骨,谁放的? 越是细想,越是觉得恐怖,在他心中竟产生了一种荒诞至极的想法。 抬头看向楚玄墨,他也是一脸深思。 不会不会,摇了摇头,他把信收了起来。 “阿墨,你是不是要去给纪玄礼上柱香?” 楚玄墨“恩”了一声。 “那你去吧,我去后山一趟。” 祝玄武吩咐过不准动后山冰洞里的一切,因此姐姐还被留在那儿。 顾绝的心情与当初不同,以前他将姐姐视为最完美之人,在心里已经认定了姐姐会去做什么事不会做什么事,所以一旦姐姐所做之事偏离了他的想像,他就会异常失望。可姐姐终归是普通人,当然会做出让他失望的事,但姐姐始终是他的姐姐,无论她做什么他应该接受。 已经有多久没见到姐姐了?记不清了,只记得姐姐离开时他还是个孩子,如今已长大成人,再过几年就是而立之年,然而姐姐还如当年一样年轻貌美。 “姐姐……”顾绝低头看着水晶棺材里的司空忍,“好久不见。” 想当初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对姐姐说,但如今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动不动的姐姐让他觉得陌生,全身不自在到坐立不安。 以前是怎么和姐姐说话的?记忆中好像永远都是姐姐先开口,如果他想主动说话,是怎么说的? ……真的记不清了。 眼前已经变为真实的姐姐却像陌生人一样。 “姐,如果你从未离开过我身边的话,说不准我也不会惦记你惦记得那么厉害。我这前半生几乎就是为你而活,而后半生,我想为自己而活,就算会违背族规,我也不会后悔。姐,如果你活着的话,会反对吗?”他突然觉得十分好笑,“姐你也是违反族规之人,所以你无法反对的吧。” 既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那就先聊聊近况吧,他把遇到楚玄墨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一遍,还特意黑了一把纪云清。 其实他想问为何姐姐会看上纪玄礼,那又不是痴情人,还被他连累得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但是当年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也不知道从何怪起,去怪谁。 “姐姐,选择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如果你不选择纪玄礼,也就不会死了吧。”说着撇了撇嘴,“他又不是良人,连为了你捨弃掌门之位都做不到。” “我的眼光应该比姐姐你好一点,楚玄墨对我很好,虽然他是个男人,但能像他那样对我好的人这世上已经没有了,所以我也不能捨弃他,为了他,我要做一件事。” 他从怀里拿出了块被折得整整齐齐的帕子,把帕子放在棺材上摊开来看,里面是一粒黄色小药丸。 手指压在药丸上,心里想着事,下意识带着它画圈。 “姐姐,我这人运气一向不好,本来有幸攀上了武学巅峰,但没站住多久就掉了下来,现在连重新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可即使如此,我还是抱着那些破败不堪的东西不愿放手,那时候总觉得失去武功可比死可怕多了。” 手指敲击着棺材盖,没来由地起了一身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但是现在我打算放弃了,藏着内力的身体会减少我的寿命,可我还想和楚玄墨白头到老呢。所以为了楚玄墨,我要放弃我自己了。” 双唇微启,黄色药丸被餵到了嘴里,他还是在不停地说着话,然而声音颤抖:“哇,怎么办?姐姐,我现在有点害怕。” 出了满头的汗,肚子一块寒一块热的疼的难受。心里念叨着姜蔑给的不会是假加东西吧,一边慢慢地跪倒在了地上。 化功的效果让他难受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在此期间顾绝觉得自己都产生了幻觉,竟看到姐姐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等打起精神,站起来看,发现姐姐还是好好地躺在里面。 这样最好,没看到姐姐的灵魂就代表姐姐已经放下执念,了无牵挂地转世去了。 顾绝站在原地跳了几下,只跳起正常的高度,他的内力成功被消散了。 这世间的东西真是奇怪,能增强几年内力的药世上少有且难得,却有一堆能一下消去所有内力的东西。失去容易得到难的意思吗? “姐姐,你说楚玄墨什么时候会发现?”他站在洞门口,伸了个懒腰说道,“姐,你想留在朝华山吗?你要是不想就託梦给我,我带你离开。要是想留在纪玄礼身边,那就什么都不要对我说。” 顾绝离开了冰洞,正好迎面碰上了因为担心而来找他的楚玄墨。顾绝一下蹦起,从上方跳了下去,幸好楚玄墨把他给接住了。 “不要闹,万一我没接住怎么办?” “没接住就没接住,反正我皮厚。”他拍拍楚玄墨的肩膀,“看过纪玄礼最后一面了?” 楚玄墨点了点头:“他走得很安详。” —————————————————————————— 晚上在朝华山下的客栈休息,这次难得开了两间房,原因是朝华剑派弟子得知楚玄墨回来,纷纷要来和楚玄墨告别一番。上次楚玄墨走得急,还站在了朝华剑派的对立面,让那些弟子连一句告别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次在祝玄武师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那些胆大的又有情谊的就趁着夜色一个接一个的下山找楚玄墨了。 本来顾绝与楚玄墨是住一间的,不过实在受不了没过多长时间就要站起来去开一次门,便自己去找掌柜的要了另一间房。 嘴里酸酸地对楚玄墨说一句:“人缘真好啊。”就退了出去。 那些人围在一起的感觉太温暖了,让他看不顺眼。 不过说心里话,朝华剑派那种尊师重道的氛围他还是蛮喜欢的,比灵溪岛的好。在灵溪岛上,人人都为自己而活,如果没有个掌教之人,灵溪教早就在不復存在了。 第89页 其实楚玄墨的娘选择没错,比起尔虞我诈的灵溪教,朝华剑派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但他,却让楚玄墨放弃了光明之所,又得躲回阴暗角落,放弃一大帮真心对他好的人,与阴险狡诈之徒勾心斗角,一不小心还会为此丧命。 怎么一想,楚玄墨太不值了,以前他作为正派,也算是个能在江湖中说的上话的人物,权利是有的,但也不会让权利束缚自己,是个闲散高人,一唿百应。选择灵溪教,真就成了孤家寡人,在外面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看着朝华小辈那么殷切地看着楚玄墨,他真不忍心告诉那些孩子,楚玄墨就是你们痛恨的魔教教主。 按利益得失来说,选择他,楚玄墨真的亏大了。 顾绝靠在窗边,看着那些朝华弟子一拨一拨地离开,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声:“人缘真好啊,真让人羡慕。” 楚玄墨和他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孑然一身,啥都没有。一个啥啥都有,即使做错事了,也会有许多人站在他的身边。他自认为他比楚玄墨那个冷漠脸好相处多了,怎么就没有几个真心朋友? 哇,这么一想,整颗心都酸楚起来了。 好羡慕,羡慕到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楚玄墨。 从门外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楚玄墨的声音传了过来:“睡了吗?” 顾绝心里藏着事,蹑手蹑脚地跑回床上,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没有发出声音。 他已经把门锁了,楚玄墨想进来都进不来。 果然,在又几声敲门声后,脚步声远去了。 顾绝不知道为何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空空的。这感情化的一面让他害怕,他知道自己正变成会为了楚玄墨的一举一动而展露喜怒哀乐的人,但再这样下去,他将变得彻底离不开楚玄墨,那万一有天楚玄墨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 露出脑袋,长长地嘆了口气。整了整被子的方向,闭上眼睛,准备啥都不想,睡觉了。 屋外有风声吹过,停在了顾绝的窗外。 有贼!顾绝下意识摸了摸放在床边的长鸣剑,把它偷偷抱在怀里。他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么一把剑值钱,其它的被偷也就被偷了,小命要紧。 窗外之人打开窗户跳了进来,径直走到床边。顾绝就觉得身体左侧的床陷下去一块,那人爬到床上来了。 其实离了这么近顾绝也知道了来人并不是贼,而是楚玄墨,楚玄墨身上的味道他还是闻的出来的。只是已经装睡那么久了,他也不好意思转过身问你过来干什么? 楚玄墨也躲到了被子里,从后揽着他的腰,没过多久,就从后方传来了均匀的唿吸声,楚玄墨睡着了。 顾绝这才转过身,正面朝向他,伸手戳了戳那长长的睫毛,心里是一阵得意。 就算以前楚玄墨拥有很多又怎样,最后还不是选择了他,这不就说明他比那些人、那些东西都好吗?你瞧,就分开那么一会楚玄墨就受不了了,怎么可能抛弃他! “你还没睡吗?”楚玄墨像是嘟囔地说了一句,双眼并未睁开。 装睡被戳穿,顾绝笑了几声:“是睡着了,刚刚被你吵醒,你怎么过来了?不陪你的师侄们多聊一会?” “乏了。”楚玄墨也转了个身,“担心你一个人不敢睡。” 他是对客栈有阴影,不对,是对所有可能冒出恶鬼的地方都有阴影。但这除了客栈,也没其他地方可以让他安睡。 “你们朝华剑派都是男子,阳气旺盛,照得整座山都是生机勃勃,这客栈干净的很,我不担心。” “少贫嘴。” 顾绝“嘿嘿”笑了几声:“那我不贫嘴,多动手。”说着,就去解楚玄墨的腰带。 楚玄墨被吓得赶紧压住了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今日是个值得被纪念的日子。来来来,我们把该办的都办了,夜还很长,让我们来大战个三百回合。”说着,如匹饿狼扑了上去。 —————————————————————————————— 顾绝与楚玄墨离开朝华山的那天,不少弟子又过来送行了。一群人挤在楚玄墨房间门前,直接影响了客栈做生意。 然而是隔壁那间房门被推开,楚玄墨从那走了出来,紧跟着的还有扶着腰红着眼的顾绝。楚玄墨想扶一把,还被顾绝恶狠狠地打开:“离我远点。”声音竟十分沙哑。 楚玄墨一脸哭笑不得,其他人虽不解,但他们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送行,便不想其他,把他们合起来买的朝华特产送到了楚玄墨手里:“师叔,记得多回来看看我们。” 顾绝白了他们一眼:“嫁女儿呢?” 那些弟子知道顾绝的身份,恨他带坏了自己的师叔,更害的师叔不得不离开朝华剑派。心中有恨,但不便在楚玄墨面前展现出来,就只能把顾绝当做透明人。 另一侧房间的客人也走出来了,面对拥挤的走廊,看了几眼穿着统一的朝华剑派弟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凑过来问道:“是道长吗?来驱鬼的?你们来的可太及时了,昨晚我可是听了一晚上的鬼喘息,像要死了似的,可吓人了。” 顾绝的脸勐地一红,却还是装出是生气的样子,推开众人摇摇晃晃地下楼去了。 那些弟子贴心地买了辆马车,把他们准备送给楚玄墨的东西又搬到马车上。 “真羡慕啊……”毫无抑扬顿挫的一句,顾绝冷眼看着,等那些弟子退开后,一瘸一拐地往马车走去 “阿绝!”楚玄墨又想去扶,顾绝退开一大步,离得远远的。 “你还在生气?” “我都说我不要了!” “是你说要大战三百回合。” “……”顾绝一时语塞,“是我的错?”说完,气鼓鼓地跳上了马车。 楚玄墨无奈地追了上去。在众朝华弟子满脸疑问下,两人乘着马车离开。 顾绝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抬眼望向朝华山,也不知道下次来这见姐姐会是何年何月。 现在楚玄墨是一切顺着他,说去梁府就去梁府。虽然以前楚玄墨也是顺着,但是这回多了丝谄媚,让他怎么看都不顺眼。 从马车里看出去,在梁府外站了几个官差,应该是里面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这次在楚玄墨强硬要求下,总算让他扶着他下马车了。绕着梁府转了半圈,便让楚玄墨带着自己飞了进去。 梁府遭了一场火灾变得破败不堪,已经分不清哪些地方是自己去过的,哪些是没去过的。现在还不是晚上,想找梁翊还是有些困难。便再次飞了出去,向官差打听最近有没有看到不寻常的事。 官差收了好处,说还真有。前几天有人看见梁家儿子回来了,真是见鬼了。 这个梁家儿子是披着梁翊皮的洛琅,还是真的梁翊?不过想着世上能通阴阳之人占少数,所以可能看到的是洛琅吧。洛琅回来这里了。 第90页 只要洛琅不危及寒台中人,管他在哪做什么,顾绝也没去细问。 在夜幕降临后,顾绝让楚玄墨带着他再次回到梁府,然而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梁翊。希望他是放下执念转世去了吧。 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去,在不远处闪过一道人影,看他身影,与梁翊有些相似,但也有可能是他心里想着要找到梁翊,所以看什么都像梁翊。 “阿墨,你看见了吗?” 楚玄墨“恩”了一声,是有人走了过去。 既然楚玄墨能看见,那看来不是鬼魂:“那你说那身影像谁?” “梁翊。” “是吗?” “需要我去把他抓回来吗?” “算了,反正他也活不长,随他自生自灭吧。” 了了顾绝心里的一件事,两人又回了客栈,这回依旧开了两间房,顾绝进去以后,连门带窗锁得紧紧的,保证不能心存不轨之人进来。 本想着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习惯身边有个“暖炉”,少了他,觉得这房间冷得要命,空得发慌。 趁夜黑风高,披着被子偷偷摸摸跑到楚玄墨房前,轻轻敲了敲门,却发现门是开的。 “很好。”他蹑手蹑脚走进房间,在楚玄墨床下的地板上,裹着被子躺下,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却是在床上,楚玄墨的怀里。 看在你还算贴心的份上,原谅你了。 心中所有牵挂之事都已经结束了,顾绝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无事一身轻,好几年都没有如此的轻松了。以后,他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 在去往灵溪岛的船上,两人并肩站在船头。 “回灵溪岛后,我们单独再建个院子吧,其他人都不许进入的院子。最好就在海边,走几步路能去钓鱼,我给自己培养点兴趣爱好,钓鱼就挺不错,还能下下棋。”顾绝说道。 “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顾绝笑了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也什么都可以。” “你……”楚玄墨捂住了自己的脸,只是在手指缝隙间还是能看到少许红晕,“怎么突然说这些?” “阿墨,我好喜欢你啊,你喜欢我吗?怎样的喜欢法?” “世上独此一份喜欢。” 顾绝摇头:“我想听直白一点的。” “我爱你。” 气息萦绕在耳边,顾绝打了个哆嗦,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退后了一步,然而退错了方向就直接退到了楚玄墨的怀里。本来还觉得害羞挣扎了一下,但想着更让人脸红的事都已经做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便像是要证明自己什么都不怕似的,故意更靠近楚玄墨,两人的接触面积更大了。 “还在外面,你……你先忍一下。”然而楚玄墨误解成另一种意思了,双手举在半空,犹豫着该不该顺势抱下去。 顾绝当即骂了声脏话,撇下楚玄墨,跑进船舱里去了。 “阿绝……”他赶紧追了上去。 “教我下棋,如果我能赢过你,下次就让我在上面。” “那要是我赢了,下次能随我喜欢吗?” 顾绝考虑半天,说道:“可以,但是得等我先赢你一次后再说。” 楚玄墨找出了围棋,把黑子交给顾绝,看着像拼图一样把棋子一颗一颗摆上去的顾绝,犹豫着自己是该放水还是认真以待。 其实无论怎么想,自己都是赚的,所以还是让他赢一回开心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支线任务都已完成,此文完结了。过几天开篇abo的新文,希望各位支持。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