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芳华》 第1页 《剎那芳华》作者:柠檬红豆沙【完结】 文案 林安歌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只知道他爱顾墨轩,爱的义无反顾,爱的忘乎自我,爱的低到尘埃。 顾墨轩也爱林安歌,爱的自私、爱的霸道,爱的强势,恨不得把心掏给他。 就是让人理解不了的是,这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把日子过得伤痕累累呢? 把旧文《忘不了》搬过来了,一面改一面发,希望宝宝们喜欢。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墨轩林安歌 ┃ 配角:苏珏 第1章 冤家 近日,在魏国发生一件大事情,令全国百官和老百姓通通的颤了一颤,这好戏还没等着他们丰富的想像力让情节更加的跌宕起伏,这重头戏就自己上演了。 这件大事呢,就是风光无二的镇国将军府被抄了,皇家禁军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蚂蚁恐怕都难爬出去。 怕事胆小的呢,则是关紧自家的大门,藏在被子里,任外面什么惊涛拍岸、风云变幻,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爱热闹不闲事大的,则是踮着脚尖,这时候就恨自己的脖子不够长啦,如果再长出个几尺长来好能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该多好啊,顶着大毒太阳在军队外面整整站到了天黑,都不喊一声累,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只见一阵骚动,以为是有什么好戏,激动的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只是又等了半日,平静了。 后来,明月高高挂起,照得黑色的大地更加的凄凉和沧桑,看热闹的人,有的没了耐性回家去了,有的则被家里人又是打又是骂又是拧着耳朵拉回家去。 总之,围观的人渐渐的少了,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总之等到了第二日,经曾辉煌威严的镇国将军府的大门上,已经贴上了白色的封条。 “听说,镇国将军的小儿子造反了。” 众人像是被雷噼了一下,目瞪口呆,半日才从震的晕乎乎转的不知在哪儿的神情中缓过神来,“┄谁…谁啊?” 那人见众人这般大的反应,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斟酌了再斟酌,磕磕巴巴的说道:“就…就是顾老将军的…小公子…顾…顾墨轩啊。” 难怪大家反应如此强烈,想了整整一晚上的戏文,结果来了个最出其不意的结果。 顾墨轩造反?!? 哪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呀。 顾墨轩是谁? 就是因为他,金陵城连三岁娃娃都不用先生教,就知道有几个成语,什么“纨绔子弟”啦,什么“挥霍无度”等等,反正就是金陵城里游手好闲的贵族公子,每日只是享受繁华之地的温柔乡,用他的话,就是“既然上天让我生在富贵之家,就是让我享受人间繁华,所以呀,不能辜负上天的美意”。 这话不知是谁就学到了顾老将军的耳朵里,气的是吹鬍子瞪眼的直跺脚,还好人家的长子在旁劝了几句,这才消了顾老将军的气。 顾墨轩则是满不在乎,该怎么乐还怎么乐,从小的霸王,仗着祖母的疼爱,压根就没把他老子的话听到心里去,反正我就是这么个德行,左右有大哥二哥争气就行,他顾墨轩做不了什么大事,没有那个能耐,更没有那个权势之心。 怎么说呢,就是顾墨轩除了生的好,长的好,就是一无是处的寄生虫,非要从他身上找些优点,那就是会哄人。 什么人都会哄。 哄的祖母满脸笑的跟朵花似的,在外人面前直夸“在众多儿子孙儿中,只有我的天佑就懂事”。 老太太口中的“天佑”,自然就是顾墨轩的小名儿,意思不言而喻。 哄的娘亲的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 哄的他大哥时不时在老爹面前替他说好话。 哄的姑娘们心都化了,恨不得非他不嫁。 哄的丫鬟小厮一心要伺候他到天荒地老。 总之是,不管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被顾墨轩哄的只想围着他转,就跟天上的太阳似的。 顾墨轩呢,也有他要围着的人。 这人不是贤王苏珏还会是谁。 这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与群分”,不用说,也是一个只贪图享乐的主儿,一样的淘气。 要说他两个怎么到一起的呢,这还得从小时候说起。 顾墨轩六岁的时候就领着一群年纪相仿的娃娃,把老师打跑了三个,气走了五个,再请先生,顾将军都是堆起笑脸求人,金陵城谁不想攀上高枝,可是一想起那混世小魔王,那脑袋都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顾将军是唉声嘆气,偏巧不巧,皇帝家的二皇子苏珏选陪读,当时顾将军灵光一闪,索性把他家的混世小魔王送到皇宫里去,反正自己是管不了了,让别人去管吧,眼不见心不烦。 谁成想,家里为这事闹的是鸡飞狗跳,老太太把儿子媳妇叫到跟前,是骂了又骂,顾墨轩则从小老虎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乖乖的窝在祖母的怀里,可怜兮兮的抹眼泪,哼哼唧唧的说:“我哪里都不去,就在祖母身边。” 老太太一听,又是“心肝儿”,又是“肉”的叫着哄着,当天就领着顾墨轩去永寿宫找太后,要把这件事情推了。 第2页 天下的事情,就是这么…微妙和…巧合。 老太太是刚进宫,对面就迎来浩浩荡荡的队伍,心中正嘀咕着坐在轿子里是哪位贵人,这不就看到不少熟人。 老太太看到对方,对方自然也看到她,忙停了轿,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从又奢华又气派的轿子里面出来,身上穿的带的,在太阳底下,差一点晃瞎了顾老太太的眼,嘴角抽了一抽,心中骂道:都这么大年纪,不知去和哪个宫里的贱人显摆。 这时,太后就说道:“哀家正要出宫找你,妹妹倒自己来了。” 这次顾老太太不禁嘴角抽了一抽,连眼角都抽了好几下。 这两位姨家姊妹手拉着手开始闲情逸緻的逛起了御花园,扯东扯西的终于扯到了正题上。 几个来回,大家总算明白了,原来太后正是因为陪读的事情找老太太,为的是同一个目的,这下一拍即合,顾墨轩陪读事情就有这么拉倒了,两家老太太都随了心愿,皆大欢喜,多好啊,坏就坏在她们又聊了会儿的天,说着说着,□□味就越来越浓了,太后话里话外的是说顾墨轩太调皮,应该好好管教管教,让他吃吃苦,顾老太太不高兴了,说她家二皇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又生在皇家,多少人都看着呢,更应该好好管教才是,要不然将来怎么能服众。 宫人们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忙忙拦下了她们的嘴官司。 顾老太太当时就黑了脸道:“天佑,我们回家。” 一句话把众人惊醒了,孩子呢? 两个孩子去哪儿了? 顿时乱成一团,太监宫女在御花园的各个角落里寻找。 不多时,贵妃来了… 紧接着,皇后来了… 后来,皇上来了… 然后,顾将军和他的夫人慌慌张张的也来了… 太后和顾老太太急的又是哭又是寻死。 众人又是劝又是拦,场面乱的让皇上和顾将军直皱眉。 哭着哭着,两位老太太就开始互相埋怨起来,正在不可开交之时,皇上忍不住的多了一句嘴,道:“左右是在宫里,丢不了。” 太后抬起手就开始打儿子,管他是不是九五至尊,口中道:“正因为是在宫里,才更觉得可怕,那些在阴暗角落里的人,哪个不怀着坏心,都想置我们死地…” 顾老太太一听,哭声就更大了,一个劲儿的叫“我的好孙儿啊,你这是要了我的老命啊。”又向儿媳道歉,说着说着,也说到自己儿子身上,指着骂道:“都是你出的坏主意,要不然我会带着天佑进宫,天佑会被别人拐走吗?” 顾将军嘆了口气,好吧,就知道最后会怪在他的头上,抬眼看看皇上,皇上再看看他,大有难兄难弟的无奈… 正在这时,一句激动都破了音儿的声音响起,“贤王回来了。” “顾小公子也回来了。” 紧接着,两个小娃娃一脸茫然的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两位老人健步如飞的迎了上来,搂着自己的宝贝孙儿使劲儿的亲了又亲,如获珍宝。 皇上和顾将军问在哪儿找到的。 几个宫女太监把头几乎埋在胸口里去,半日才结结巴巴的道:“二殿下和顾小公子在…在学堂…” 听到这里时,两位老人则是迫不及待地夸赞道:“真是个好孩子,放了半日的假还要去学习…” 这时那宫女就不知该不该说后面的话了。 皇上翻了个白眼,心中想到: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顾将军也翻了个白眼,心中想着:绝不可能。 那宫女想想刚才见到这两位小祖宗惊心动魄的场景儿,再想想他们的日后生活,这顾小公子是绝对不能留在宫里,一咬牙,道:“不是学习,是在学堂的屋顶上打架。” 什么!? 太后和顾老太太赶紧的看看自己的孙儿身上有没有磕着碰着。 一个道:“走走走,你们赶紧走,往后再也不要进宫来。” 另一个道:“回回回,咱们快回,以后再也不进宫去。” 宫女太监们可算是松了口气,一个小霸王就够让他们每日提心弔胆的,再来一个,那不得要了他们的命,只是这口气儿还没完完全全的吐出来,那两个小娃娃居然抱在一起,哭着不分开。 众人围着又是一阵劝一阵哄啊,唉,又是一场大戏啊。 皇上和顾将军趁着儿空赶紧的离开。 皇上闷着头走了半日,怎么隐隐感觉,日后他的生活不好过呢? 果然,在老人和孙儿的战争中,后者永远是胜利者,顾墨轩从此如愿以偿的留在宫中成贤王的陪读,他们是同吃同睡,同来同往,时而好的不得了,一起调皮捣蛋想着鬼点欺负人,时而两个人又跟个仇人似的,打的是惊天动地。 总之是,没有一日是省心的。 皇上一见有人来告状,就脑门生疼,立刻传顾将军,“快把你的儿子领走吧,朕的皇宫都要被这两只小崽子拆了。” 顾将军则嘆口气,无奈的道:“天佑在宫里我也不放心啊,我也想把儿子带回去,你说…怎么带?” 是啊,两个小娃娃每次互打时,所有人就跟有了希望似的,盼望着他们从此决绝,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第3页 可每次他们都失望的要死,小孩子的心思,在大人们的世界里真是不懂,人家是恼的快,好的更快,前一刻还相互咬着对方的胳膊不松口,后一刻就能笑着说道:“累了,咱们回去歇会儿。”说着两个小身影儿就跟个小野马似的,一熘风儿的不见了,留下一群宫娥太监在风中凌乱,回过神来,忙忙的跟过去,只见两个小娃娃在床上一起玩弄小玩具,咯咯笑个不停。 宫女太监们脸上的表情…还真不好形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多多支持哦 第2章 看戏 顾墨轩不仅成了苏珏的陪读,他们还学着古人,对天磕了三个响头做了结拜兄弟,两人相互学习,竟是更加的淘气,双方父母哪个不后悔?只是太后和顾老太太喜欢的不得了,谁知长大了,居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更出乎意料之外啊。 顾墨轩和苏珏聪明是聪明,但聪明都用在了吃喝玩乐上,对什么治理国家这些政事上,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所以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通通都道:“不会是冤枉的吧?” 那人似乎就在等这句话,立刻说道:“千真万确,不会有错,说不定这些年,顾墨轩都是装的。” 众人点点头,“也是,到底是将门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野心?” “真看不出来呀。” “人家这叫韬光养晦。” 一阵闹笑之后,“他平时和那个什么什么贤王关系特别好,居然想要人家哥哥的皇位。” “真是狼心狗肺。” “是呀,是呀,我平时看他,就觉得他后脑勺有反骨,不是个好东西。” 众人皆贊同的点点头。 “我怎么听说,是贤王谋权篡位呀。” “怎么可能?” “人家贤王和皇上可是双生子,关系好着呢,绝对不可能。” “对呀,你不要乱说,小心你的脑袋。” 众人皆缩了缩脖子,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吃饭傢伙。 半个月后,有关贤王谋反的传言越来越多,越说越真。 再过了一个月,就是另外一件大事情的发生。 顾氏一门连同谋反的官员一同在西街的菜市口斩首示众,谣言不攻自破,站在台下的人们对着台上经曾的大人物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哦,那个就是镇国将军啊,也就那个样子,我当有多威风凛凛呢。” 众人看着那位身穿骯脏囚服、白髮凌乱的老人,没有半点的同情和怜悯,就跟看戏似的评头论足的发表自己的见解。 “若是我在那个位置,肯定比他做的好。” “跪在他后面的那个,就是顾墨轩吧,呸,有这样的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哼,什么爹养什么样子的儿子,你以为他就没有反心了。” “是啊,你看他一脸的奸相。” “不知道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呢?” “怎么先皇没有看出来啊?” 底下的人们突然间都变的聪明了,指着上面的人挨个说了个遍,各个惋惜自己没有做官,要不然早就把这些奸臣杀了个干净。 众人说的是口干舌燥,过了半日,才发现,咦,果真没有苏珏,于是就有这样的话说出来了。 “我就说贤王怎么可能谋反呢?” “对呀,除了皇上,就是贤王最大。” “人家兄弟之间的关系好的呢。” “…” “…” “…” 在众人热热闹闹的议论中,一句“时辰到”,立刻安静下来。 众人皆屏息静气。 “斩——” 这个字,太过于沉重和残忍。 顿时间,一些来送行的人哭倒一片。 众人听了,也不忍住纷纷落泪,也有些幸灾乐祸。 只是,人犯没有倒下,几个侩子手身中短箭倒下了。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突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有人劫法场了,快来人呀。” 顿时间,场面一片混乱。 人们受到了惊吓,整整三日之后,才渐渐的恢復了知觉,看着满城贴着通缉逃犯的画像,又开始说话了。 “知道那天是谁劫法场吗?” “是顾老将军的车夫。” 说完是一阵笑啊。 有的笑的直不起腰,捂着肚子扶着墙;有的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看着墙上的一张画像,“真他妈的傻啊。” “你懂什么,人家那叫忠诚。” “我呸,忠个屁,真是个忠诚,他应该忠的是皇上呀,忠个将军,还不是反贼。” “对对对…” “你说他一个车夫凑什么热闹啊?” “是啊,难道这样人家镇国将军就会看他一眼吗?还不是低贱的奴才吗?” 众人再看看另外两张,不禁惋惜道:“怎么偏偏把顾墨轩救走了呢?” “谁说不是啊。” “他是谁?”一人指着顾墨轩画像边上的那一张。 “他是顾老将军的大公子啊,叫顾宇轩。” 第4页 众人一阵点头,心中某个角落里嘀咕道:吃什么长大的,一家子都长的这般好看。 嘴上可都没有说出来,继续说道:“你们猜猜,他们能逃几天啊?” 一阵嗤笑后。 “我猜三天吧。” “呸,这不已经三天了。” “估计不到五天吧。” “…” “…” 五天后 “我猜十天之内,一定会抓捕归案,毕竟皇上派出去的人,很多,也很厉害。” “…” “…” 然而,十天后 “估计快了,不出一个月,顾墨轩一定会逮住的,毕竟皇上派出去的人,很多,也很…厉害的。” “…” “…” 一个月后 “你说顾墨轩能跑去哪里啊?” “他的画像贴的全国都是,难道他们不上街吗?” “不会是死了吧?” “也许吧。” “要不然,怎么会没有人发现他们呢?” “…” “…” 三个月后,在全国的每个城镇乡村里,都会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听说逃犯还没有抓住啊。” “京城里的官员看来都是些废物。” “是啊,那么多人,居然连三个人都抓不住,还有一个是马夫。”说到这里,声音不知为何压的很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听说这里有问题。” 众人异口同声的“哦”了一声,平时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字,此刻却变的很多不明意味的含义。 “居然一个人傻啦吧唧的去劫法场。” “他以为自己是谁啊,神武将军吗?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说完,众人皆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句,“可是人家到底救走了镇国府的大公子和三公子,顾老将军也因为他而推迟行刑。” 众人狰狞又丑陋的笑脸一下子僵住了,这句话无疑像只无形的拳头,重重的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有的看天,有的看地,有的伸手整整自己的衣袖,有的则用脚踢地上的小石子,沉默… 安静… 尴尬… 就是没有人愿意散去,似乎他们说的话题还不够尽兴,终于有人忍不住挑了个头,“你们猜,他们会藏在哪里呀?” 众人立刻来了精神,大有一唿百应的架势,争着抢着接话,生怕再冷的场儿。 “不会在咱们镇上吧?” “怎么会呢?三个大男人,这么明显,咱们长的眼睛难道是出气的吗?” 一阵笑声过后,一人道:“像顾墨轩这样的人,怎么好意思逃啊。” “就是,要是我啊,就一头撞死。” “估计是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唉,我听说贤王去了莽城。” “为什么呀?在京城不是好好的吗?” “哎,估计是因为顾墨轩吧,自己往日的好兄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怎么好意思还在京城呆着呢,怎么面对自己的亲哥哥呀。” “你看看人家贤王,再看看顾墨轩,呸。” 这一声刚落,一声婴儿的哭啼毫无预兆的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满身阴郁之气的男人,正浑身颤抖的瞪着他们,如果眼睛能喷出火的话,估计在场的已经无一倖免的化成灰烬。 那人怀中的孩子太小,让人觉得是新生婴儿,不禁让众人起疑,问道:“你怎么抱着这么小的娃娃出来啊,不怕迎风吗?” 那男子衣服不错,就是…太脏太皱了,像是许久没有洗过换过,头髮凌乱,鬍子拉渣,给人第一感觉,就是个倒霉鬼,可是再看看他怀中的娃娃,想像力丰富的人们,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故事的雏形,脸上那是一个兴奋啊,佯装关切,低声问道:“怎么?媳妇跟人跑了?” 第3章 原来世间是这样 “怎么?媳妇跟人跑了?” 看似关心的问话,却充满了八卦。 那男子眸中的水汽渐渐的多了,眼看就装不下了。 众人一探究竟的神情越发的迫切和兴奋,“怎么回事呀?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听听。” 怀中的娃娃哭得脸都红了,却没有一个人在意,只那男子低头看了一眼,特别敷衍的轻轻的晃了一下,算是哄过了。 众人“啧啧”一阵,拿出说教的款儿来,义正言辞的说道:“我说大兄弟,虽说媳妇错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那男子听闻,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厌恶之意,再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这些陌生的面孔,都让他觉得是那么的尖酸刻薄。 可众人以为自己说到点上,更加确定猜测是对的,表情可谓是千奇百态,拿着安慰的幌子预要扒开血淋淋的真相。 “是什么原因不想和你过呢?” “是吵架了吗?” “孩子看起来不到一个月啊,怎么能忍心丢下?”这句话其实就是说,“孩子还不到一个月就跟人跑了,可见你是有多差啊。” 第5页 那男子看着眼前的七嘴八舌带着虚假面具的人群,真想用拳头打他们满地找牙,但还是忍住了,愤愤的转身就走,身后还有人不甘心伸着脖子的问道:“是不是你不行的原因啊?”说完一阵闹笑。 那男子烦透这些人,回到客栈,迎接他的又是一群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的眼光。 那些目光如毒蛇虫蚁,让那男子既噁心又可笑,在掌柜开口之前,男子扔给他一锭银子就抱着孩子回到了客房,把门“啪”的一声关住,下意识的想把怀中的东西扔到床上,在千钧一髮之际,才回过神来,怀中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个小生命,因为刚来到这满是混浊之气的世间而显得非常不适应和脆弱,所以他常常哭,于是,把小娃娃放到床上,那男子本身就笼罩在悲痛之中,看着孩子哭的撕心裂肺,更是把心打碎了一般,抱着头也哭出声来。 店小二的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到里面一大一小的哭声,忙去找掌柜,道:“就算是媳妇跑了,也不能在咱们客栈整日的鬼哭狼嚎呀,让别的客人怎么办,咱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掌柜在小二的抱怨声,三步并成一步的跑到门口,和往常一样,只敲了三下,管不管有没有人应,就会自动的推开进来,脸上的表情又是关切又是为难又是同情又是无奈,道:“客官,有什么伤心事哭成这样?你看你们…只管哭,让别的客人还怎么休息呢。” 男子听见有人进来,便忙侧头抹了一把脸,硬是把悲伤的哭泣声憋回肚子里,稳了稳情绪,这才抬起头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看似十分和善可亲又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正露出慈祥如母亲的笑容望着他,只有他知道,那仅仅是一张骗人的面具,来这里,不是关心,只是趁着这机会,再多要些银两罢了,顺便再套出些话来,好出去说给那些感兴趣的人听,让他的生意锦上添花。 这男子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别人对他就这么上心呢?他不就看起来非常痛苦吗,至于这般引人注目? 男子不喜欢拐弯抹角,更厌恶和这样虚伪又噁心的人打交道,便直接从包袱里拿出几锭银子放到桌子上,冷冷道:“我明日就走。” 掌柜一见银子,就眼睛就眯成一条缝,道:“客官误会了,我没有赶走你的意思,只是想来开导开导你,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呀…” 那人直接下了逐客令,道:“你可以走了。” 掌柜正要长篇大道一番,却让那人冷冰冰的打断,脸上登时僵住了,半日嘴角眼角抽了一抽,一只手慢慢的伸向桌子,等离那锭银子很近的距离时,那只手突然间加快速度一把抓住揣进怀里,整个动作就如同小偷一般,笑容重新爬到脸上,道:“客官好好休息。”然后退出,在关门的同时,狠狠的“呸”了一声。 小二哨声道:“掌柜,他要走了怎么办?咱们可没有白花花的银子了?” 掌柜一面掂量着手中的银子,一面嗤笑道:“滚就滚吧,反正这傻子在咱们这里才住了两日,已经白给了能住两个月的店钱,若是一直住下去,万一银子花光了,还懒在咱们这里就糟了,到那时再赶走就难了。” 小二跟着笑了起来,“还是掌柜英明啊。”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他不会真是个傻子吧?” 掌柜被夸,便摇晃起他那肥头大耳,“应该是真傻,要不然怎么连银子都不懂怎么花,我一来,他就给,估计就是因为傻,他媳妇才不愿意给他过了。” 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容传了进来,里面的男人听得清清楚楚,估计一会儿,“因为是傻子,所以媳妇才跑”的结论就会像长了个翅膀,飞到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那男人苦笑,十九年了,他整整十九年,似乎才第一次这么直白清晰的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无聊到喜欢打听别人的事情的人,并因为穿着长相,或是一个皱眉一声哭泣,而杜撰成一个有着因果关系的故事。 这位男子失神的望着窗外,想想以前的日子,恍若如梦,而现在就是地狱。 不,以前的生活,真的是梦,所以才美好,而此刻,梦醒了,才是真正的人间。 这人不是顾墨轩还会是谁。 话说顾墨轩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完全不是因为他有精明的头脑和灵敏的身手,更不是找到一个隐蔽又安全的地方躲藏,纯粹是蒙的、恰巧。 顾墨轩因为家庭变故,受不了打击,根本不想自己处在什么个危险情况,被马夫救走,又跟着顾宇轩逃了一段时间之后,只剩他一个人,便只顾着沉浸在伤心绝望中,管谁来抓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 反而这样,让所有的官兵丝毫没有怀疑,而京城派出去的人,只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寻找,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到今天。 起初,顾墨轩一个人在街上恍恍荡荡,头不梳脸不洗,身上的衣服脏兮兮,走到哪里,哪儿就神奇的空出一片,所有异样的眼光纷纷射在他的身上,没有人关心这位失魂落魄的年轻公子究竟是遇到什么样儿的苦难,才变成这般落魄的模样,而只会指指点点说些风凉话,同时发出阵阵耻笑声。 后来,顾墨轩走着走着,累了蹲在一处阴凉处歇息之时,从天而降一枚铜钱,顾墨轩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小女孩站在他的面前,眨着水灵灵又大又黑的眼睛,甜甜的说道:“给你。” 第6页 这是顾墨轩逃亡以来,第一个对他真心实意的关切的人,顿时间眼眶一酸,努力的想把嘴角弯一弯,来表示谢意,但脸上的表情仿佛僵硬到一个高度,竟然做不了一点表情动作,突然间,一个尖刻的声音响起,“哎呀,你瞎跑什么,遇到坏人把你拐走怎么办?”说着弯下腰捡起那枚铜钱,阴阳怪气的对顾墨轩说道:“真好个意思,这么大的人,抢孩子的钱。” 顾墨轩无缘无故的被冤枉,却一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满是感恩的看着那位如水做的小女孩。 小女孩被那女人拉走,时不时回头看他,忍不住的小声恳求道:“娘亲,那个乞丐哥哥好可怜啊,咱们给他个馒头吧。” 女人厉声教育道:“乞丐多着呢,他们都是骗子,都是坏人,故意装可怜骗人钱,以后你可不能再做蠢事了。” 小女孩回头看看顾墨轩,再转头对着自己的娘亲道:“嗯,知道了。” 顾墨轩看了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自己怎么又成了“乞丐”了,但又似乎明白了,哦,原来是这样啊,人之初,是怀着所有美好和善意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只是再后来,在大人的教育和培养下,才渐渐长大懂事,直到充满恶意和冷漠。 顾墨轩被当做乞丐,心中很是不平,于是拿起他大哥临走前给他的大包裹,从里面找出一件湛蓝色的华服,正转着脑袋寻个隐蔽的地方换了,就听到婴儿的啼哭声,顾墨轩闻声而去,果真在拐弯处看到襁褓里的孩子。 顾墨轩四处看了看,哪里有人的影子,这才走进抱起婴孩。 想来是註定的缘分,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冲着顾墨轩笑。 婴儿的笑容就像是森林里的一股清泉,未染一粒尘埃,瞬间洗净了顾墨轩连日来的阴霾,就这么抱着再也放不下了。 顾墨轩想,一定是老天爷垂怜,见他一个人太孤苦了,便赐给他一个儿子,这样的好意,顾墨轩自然是欣然接受。 只是没过一会儿,顾墨轩算是明白了,老天爷未必全是好意,更多的…考验吧,或者是体会一下做爹爹的辛苦。 第4章 我要回京 顾墨轩手忙脚乱的哄了半日婴儿,人家可是一点都不领情,坚持不懈的“哇哇”大哭,仿佛要和他抗争到底,父子是前世的仇人,这句话一点都不假,管它是不是亲生的。 顾墨轩突然灵光一闪,只能硬着头皮再打开门,对着一直守在门口的小二道:“找位奶娘。” 小二两眼放绿光,像是夜幕里饿狼那贪婪兇残的眸子,弯弯的形成一条缝,立刻道:“好,只是…” 顾墨轩明白,便又拿出一锭银子。 小二狂喜,眼睛珠子在银子上扫来扫去,面上却保持着很是为难的神色,“现在不好找啊,只有大户人家才找奶娘,都是长期,像您…只孩子饿了才…反正是不好找…” 顾墨轩听着孩子撕心累肺的哭声,就跟有刀子一下一下割着他的肉,只觉的让孩子吃饱是迫在眉睫的头等大事,想都没想的就又拿出一锭银子,“麻烦你快点,孩子饿了。” 小二迫不及待的拿上银子,“这就去给您找。”话音中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一熘烟儿的跑了。 顾墨轩知道小二像逗傻子一样哄他的银子,心中既愤恨又气恼,却又无奈。 愤恨是因为小二,如此的欺负人;气恼却是因为自己,为什么又蠢又笨;而无奈,就太多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顾墨轩,从小到大,都有一大群人尽心尽责的为他打点,一点都不夸张的说,顾墨轩从来没有摸过银子银票,他想买什么东西,或是吃酒请客,自然是后面有人跟着付帐,平时打赏属下,也只说一个“赏”字,至于怎么赏,就用不着他操心了,也从来没有问过。 所以,顾墨轩真的不知道住客栈需要多少银子,只知道给,掌柜的时不时来诉诉苦,话里话外是你家孩子太能哭,吵着他不能做生意,顾墨轩一听,怎能不愧疚呢,可自己又不会哄娃娃,怕掌柜撵他们走,因为他实在是懒得再去找客栈,便拿出银子,请掌柜担待些。 这一来二去,顾墨轩就是再不食人间烟火也算是明白了,掌柜和小二就是把他当成冤大头,变着法的从他这里要银子,所以,明天他就走。 奶娘很快就被小二带进来了,快到让顾墨轩觉得她就在门外候着,娃娃终于不哭了,顾墨轩也放下心来,他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可是没来没有抱过,更不知道怎么养活,便犹犹豫豫了半日,终于磕磕巴巴的道:“我能不能…” 那妇人和小二一个抬头一个转头的同时看向顾墨轩。 顾墨轩在他们又是警惕、又是探究、又是疑惑的目光中,那点勇气就化的无影无踪,剩下的话就卡在嗓子眼里“咕咚”一声咽到肚子里了。 妇人和小二看他半日不说话,对视了一下,然后小二的脸上又挂起了职业性灿烂的笑容,“客官,孩子餵饱了,也睡了。” 顾墨轩愣愣的点点头,正习惯性的去拿银子打赏一下,突然间不知怎么就开了窍,只“嗯”了一声没有下文。 小二是等了又等,却迟迟不见顾墨轩像往常一样跟个傻子似的拿出银子,不觉的恼怒起来,那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凝固,不死心的再一次的“好意”的提醒道:“人家丢下自家的孩子大老远的跑来这里餵你家孩子,客官不表示一下啊。” 第7页 顾墨轩只觉的好笑,道:“我已经付过银子了。” 小二顿时间脸黑脖子粗,恶狠狠的“哼”了一声,待要说话还没出声之前,顾墨轩抢先开口商量道:“能不能…能不能…做小宝儿的奶娘?” 这句话当然是给妇人说的,顾墨轩也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合适,所以声音中有着隐隐不安,当然还有满满期待。 那妇人愣了半日,像是才听懂顾墨轩的话,想笑又不敢笑,只用力憋着脸通红。 顾墨轩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冒失了,那小二倒先开口了,冷嘲热讽的说道:“客官,那都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像你…”说到这里时停下来,上下打量顾墨轩一番,“你这样的条件…我劝您啊,还是赶紧把媳妇找回来吧,别想着没用的…”小二话里话外说顾墨轩别有用心,只是他不知道,顾墨轩的奶娘就有三个,更别说照顾他的丫鬟小厮不计其数。 顾墨轩烦躁的打断道:“我会给钱。” 小二轻蔑的笑了两声。 贾镇不悦,道:“你笑什么?” 小二道:“你一个男人,让女人住你家带孩子,这是什么意思?” 顾墨轩听闻,气得打颤,他坦坦荡荡,为什么这些小人就是用自己龌龊之心来想他,待要解释,又想到,凭什么给这些人做口舌之争,再说,不管你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相信,该怎么想还怎么想,没有半点用处,还会落个“越描越黑”的嫌疑,索性不理小二,只对着那妇人真诚的问道:“你愿意照顾小宝儿吗?” 那妇人笑着把孩子放到床上,起身道:“我还要照顾自己的孩子。” 顾墨轩知道会是这样,但不免还是有几分控制不住的失落,不死心的争取道:“你不用很累,只要小宝儿哭了哄哄他就行。” 小二见顾墨轩纠缠,便要撸起袖子,待要怎样还没怎样之时,顾墨轩又道:“我给你两锭银子,怎么样?” 话音刚落,小二的袖子不撸了,妇人的去意也开始动摇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开始盘算起来。 顾墨轩不知道僱佣一位奶娘得要多少银子,以为自己说的少了,便抬起手伸出三根指头,“那三锭银子?” 小二咽了唾沫,给了那妇人询问的眼神,然后道:“…呃…我们商量一下。”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顾墨轩见起了效果,便微微一笑,幽幽的吐出一个“好”字,身上散发出一种让小二和妇人不知为何有种云泥之别的错觉,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出去了。 顾墨轩摸了摸孩子的眉眼,自言自语道:“你长得好丑呀,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 孩子像听懂似的,在睡梦中动了动身子表示抗议。 顾墨轩觉得特别好玩,不自觉的眼睛弯了起来,嘴角也渐渐的微微上扬,在这几个月里,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以后小宝儿有奶娘了,不会饿肚子。” 顾墨轩没有给孩子取名字,倒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有想到这点,就学着祖母唤他时的暱称,“只有小宝儿不嫌弃我,那我就做你爹爹吧,好不好啊?” 顾墨轩只有十九岁,可从他的语气中居然能听到满满的父爱。 “只是不知道做我的儿子,是不是你的福气?” 顾墨轩不由的嗤笑一声,若是在以前,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可是现在? 顾墨轩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有什么资格做别人的爹爹,他不配。 顾墨轩想到自己的父亲,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再瞧瞧自己,就是狗熊,不配做他的儿子。 这样想来,他这是不配为人子为人父,简直是名副其实的懦夫。 如今大哥回京去救爹爹,也不知怎么样了? 祖母、娘亲在哪里啊?现在肯定在哭吧? 还要他的几个哥哥嫂子、姐姐们,现在怎么样了? 顾墨轩想他们,想的心都裂了,恨不得立刻飞到他们身边,就算是受牢狱之苦,好歹他们在一起,只是顾墨轩答应过顾宇轩,一直往南走,到时候救出爹爹他们,就会去找他。 顾墨轩当然是不愿意,他没有勇气一个人面对恐惧,从小到大,他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似乎还没有学会只剩下他一个人该怎么应对这既陌生又冷漠的世界。 但顾宇轩像是铁了心似的,任弟弟哭的悲痛欲绝的抱着自己的大腿不放,还是狠下心肠的丢下顾墨轩,和他们府邸的马夫扬鞭策马而去。 顾墨轩从地上爬起来,迈开两条大长腿,是追啊追,怎么可能追上千里驹。 顾墨轩总觉大哥是嫌弃他是累赘,只是这个想法很快被“他是最爱我的兄长”的说辞给否定。 只是想法一旦形成,就如同勐兽认识了路,不停的来,赶都赶不走。 顾墨轩又是愧疚又是自责,觉得自己特别阴暗,怎么能这样想大哥呢,简直是犯下不可原谅的罪孽。 顾墨轩想从小宠他爱他的大哥,想他所有的亲人,想想他们此刻在天牢里受的苦,顾墨轩就坐立难安,不,他要回金陵城去,就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做缩头乌龟,事情怎么的都是因他而起,虽然是冤枉的。 于是,当小二传来喜讯,说是那妇人答应了,然而顾墨轩则提了一个接近是笑话的要求,“可以和我一块回金陵城吗?” 第8页 小二嘴角眼角抽了一抽,跟见了鬼似的跑了,紧接着就传来掌柜的骂声。 “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呸,什么东西,也不照照镜子,什么德行,赖□□想吃天鹅,你配吗?” 第5章 冲突 顾墨轩不觉得是在骂他,就他的模样,在金陵城也是数一数二,只要他招招手,哪位姑娘不过来讨他欢心,“赖□□想吃天鹅”这种话,根本不会用到他的身上,虽然这样去想,顾墨轩还真就鬼使神差的去照了照桌上的铜镜,吓了一大跳,镜子里的人是谁? 脸颊因为过瘦而凹了进去,所以显得颧骨太高,下巴太尖,眼睛空洞无神,整个人焉了吧唧,毫无精神,有几缕头髮垂在前额,又多了几分落魄,难怪官兵们人手一幅他的画像,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出。 顾墨轩起初窃喜,以为是画师画的不像,偷看过几眼,得出的结论是画的太丑,现在看看,原来是画的美的不像本人。 顾墨轩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震惊的看了许久,那个神采飞扬、眉目如画的少年哪去了? 镜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瘦骨嶙峋的人到底是谁? 从打入天牢到逃难,这才仅仅三个月,就将一个人刀刻斧噼成另外一个模样。 顾墨轩对着镜子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推开门就往外跑,像是要逃离地狱一般,刚刚穿过大堂,勐然停住了脚,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转过身往回走,余光中看到那妇人站在掌柜身边,隐约可见白皙粉嫩的脸庞有几道泪痕,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掌柜的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恨不得喷出三昧真火,把顾墨轩烧成灰烬。 顾墨轩越走越快,几乎跑了起来,回到屋内,开始手脚发抖的慌慌张张收拾东西,正要抱起小宝儿,门被粗暴的踢开了,小二趾高气扬的叉着腰,“我们掌柜让你…” 顾墨轩抱起孩子,背起包裹,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已经从他面前走过,出了门。 小二愣了愣,顿时间觉得失了面子,忙跟着出去,大声骂道:“让你滚。” 顾墨轩勐然停住了凌乱的脚步,原本无神的眸子眯了起来,一只手握成拳状,骨节微微泛白,缓缓的转过身来,面对着小二,寒声道:“你说什么?” 小二原本很有气势,不知为何,胆怯起来,侧头看了一眼掌柜,再将头转正看向贾镇,仅仅这一侧一回之间,对眼前的这个窝囊又倒霉的男人突然有种不认识的感觉,“…我…我说…” 小二对于自己莫名其妙的怂样很是丢人,立刻直起腰杆,指着顾墨轩道:“我们掌柜让你滚。” 顾墨轩答应过他大哥,凡遇到任何不平或委屈的事情,都不要逞一时快,现在他们不比往日,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所以这些天来,顾墨轩对别人的冷眼冷语、嘲笑讽刺,都採取不予理睬的态度,可此刻,就是忍不了了,满腔怒火难以抑制,想都没想,上前一脚踢在小二的心口处。 顾墨轩用的是全力,小二冷不防的被人踹了一脚,而且是毫无防备,“腾腾腾”的竟然退了七八步之外,愣是没有剎住闸的跌倒在地。 大厅上每个看闹热的人,皆是一脸震惊,他们万没想到,这个窝囊又软弱的男人居然会动粗,不过话又说回来,狗急还跳墙呢,而且刚才的那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看就知道是练过,更是诧异。 小二脑子空白了许久,才渐渐恢復了意识,顿时间脸红快要烧起来了,又转变成黑色,全身抖个不停,像个炸毛的公鸡,尖叫的重复道:“你敢踢我?你竟敢踢我?” 顾墨轩冷冷的看着跳樑小丑的精彩表演,而且不屑一顾。 小二被同伙扶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掌柜面前,“掌柜,他不是打我,他是在打你。” 不用小二挑唆,那掌柜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好歹是在自己的地盘,有人来撒野,还是大家公认的窝囊废,茶余饭后嘲笑的对象,简直是在打掌柜的脸面,不顾旁边妇人的阻拦,冲着手下人狠狠的吐出一个字,“打。” 这家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伙计加起来也有十来号人,听到掌柜一声令下,便拿起傢伙就往顾墨轩打去。 他们以往没少打吃霸王餐或是乞丐,几个人打一个人,哪里有吃亏的份啊,何况对面是一个瘦的跟个竹竿,十分憔悴不堪的人,再说他一手抱着婴儿,肩上背着包裹,怎么都占劣势。 其他客人一看有好戏,便很有默契的让出一片空地来,皆站在楼梯口、墙边冷眼旁观,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口相劝阻拦。 本以为是群殴顾墨轩,打的他满地找牙,满脸鼻涕眼泪鲜血的连连求饶的场面,却没想到,顾墨轩先是一侧身躲开一人的棍棒,顺势脚一伸又绊倒一人,那人的棍棒因为目标的勐然闪开而来不及收回,硬生生的打到自己人身上,绊倒那人在倒地同时,本能的抓住身边的人,由于惯性勐烈通通摔到。 众人看这场面,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有几人闲事不够大还添了一把柴,拍手叫道:“好身手。” 掌柜气的吹鬍子瞪眼的连连拍打着柜檯,“打,给我往死里打。” 那妇人怕事情闹的不可收拾,再说自己的男人明里暗里的骗顾墨轩不少银子,说他打劫都不为过,妇人到底是心软和胆小怕事,再说多多少少有点愧欠之心,便劝道:“算了算了,撵走他就是。” 第9页 掌柜已经是头顶一座火山,要这么算了,以后还让他怎么在这片混,口中不停的在说“打。” 众人看出来了,顾墨轩不出手,只是一躲一闪一绊一退之间,就让这十来个人只错打自己人,还时不时撞到桌子椅子,摔了碗碟壶,场面是一片狼藉。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打架不是拼着蛮力,而是靠技巧和灵活。 只是他们不知道,顾墨轩之所以不出手,只是顾及怀中的娃娃,还有就是多多少少的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他现在的处境特殊。 小宝儿原本吃饱窝在顾墨轩的臂弯里睡的香甜,打闹声到底是吵醒了他,“哇哇”的哭了起来,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顾墨轩一听,刚才的愤怒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下子扁了,他大哥的话勐然想起,对,他还要回金陵城与家人团圆呢,便转身健步如飞的往外跑。 掌柜见他要跑,只怕自己心中的闷气难以发泄,恨的咬牙切齿,“追追,别让他跑了,摔坏的东西老子让他连本带利的吐出来,妈的,欺负到老子头上…” 在骂骂咧咧中,伙计们通通的追了出去。 顾墨轩出门后,没有跑几步,便运气一提,一跃而起翻过院墙,伙计们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皆笑着转身又回去了。 掌柜一看,身子几乎趴过柜檯,便狂吼道:“去追啊,一群废物,追啊。” 那带头的小二道:“掌柜,他翻墙到咱们院子里了。” 这句话之后,在很长的时间里,那是一片安静… 安静… 安静啊… 不知是谁“噗嗤”一笑,众人便跟着闹笑起来,有的笑的拍桌子,有的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果真是脑子有问题,哈哈…” “…哈哈,是啊,哈哈…逃还逃到人家家里去…哈哈…” “哈哈…这不是自投罗网…哈哈…” “…哈哈…” “…哈哈…” 掌柜则在笑声中,领着伙计往后院走,一挥手,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搜。” 伙计们异口同声的说道:“是。”分头行动,去往各个角落寻找不提。 再说顾墨轩,从围墙上飞跃而下,突然间眼前一黑,不过瞬间又恢復光明,落地时身子不稳,脑袋也是晕乎乎的,气喘吁吁,顾墨轩只当是自己许久没有习武的缘故,再加上连日来心力交瘁,并没有在意,只晃了晃怀中的娃娃,道:“小宝儿啊,别哭,外面有人追咱们呢,你可不能帮着他们找到咱们啊。” 顾墨轩也就是这么念叨,还真没想到这孩子真就停止了哭声,顾墨轩低头,只见小宝儿微微咧嘴儿露出哄暖人心的笑容,顾墨轩吸了吸鼻子,低下头用脸颊蹭蹭孩子的额头,由衷的贊道:“好儿子。” 顾墨轩再抬头四处张望,凭着感觉顺着一条小道往前走,绕过天井,再转个弯,飘来阵阵炒菜的香味,走进拱门,原来是大户人家厨房的后门,正要绕过厨房,就听到一阵跑步声,“快,到厨房看看,让我逮着了,就把他剁了,敢踢老子…” 顾墨轩听出来那是小二的声音,正不知往哪里走,突然见一人走进他的视线,这人偏瘦,脸色像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没有光泽,眸子不大,鼻子不挺,嘴唇因缺水而显得干裂,总之五官都很一般,可组成在一起,就是不难看,可也说不上好看来,俗话说“人靠衣裳”,这人的衣服是过于寒酸,一看就知道穿了许多年,领口袖口都有破损,顾墨轩再看他背上那捆似乎比他还重的干柴,也能理解,原来是穷苦人家。 顾墨轩手疾眼快用另一只手捂住那人的口,威胁道:“敢出声我就杀了你。”声音虽低,却极有气势和威严。 作者有话要说: 安哥哥姗姗来迟呀,希望大家喜欢他哦 第6章 初见 顾墨轩低声威胁道:“敢出声我就杀了你。” 那人一惊一吓,魂飞天外,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知道点点头。 顾墨轩慢慢的放开捂在那人嘴上的手,再慢慢的后退,见他果然遵守承诺,不禁生出好感,再想自己刚才的行为,便有些愧疚,轻轻的点点头,不知道表达的是谢意多一些呢,还是歉意多一些。 那人紧张的也对着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二人脸上的表情,实在是难以形容,别提多尴尬和无措了,可是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那种甜蜜而幸福的笑容。 顾墨轩和那人就这么怔怔的你看着我,我望着你,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叫骂声也越来越近,他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顾墨轩抬头向四周看看,寻找逃走的路线,只是若是翻墙而出,听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定会碰到,若是走进厨房,怕是那些厨子勐见他大唿小叫,岂不暴露他的行踪。 顾墨轩似乎走进一个死胡同,正想着大不了和他们打上一架,他就不信了,虽说平时不好好练功,总是想着怎么偷懒耍滑,可是倒底是练了有十来年了,师父还是大名鼎鼎的武状元——千秋月,他就是再不争气,也不可能连这几个人都拿不下吧。 第10页 再看看怀中的孩子,现在唯一的顾虑就是他,万一伤了小宝儿,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时,心下焦急,就抬头看看眼前的那人,脑子里不知哪根弦抽筋儿了,居然有种冲动,让那人帮着他抱孩子,这个想法就那么一闪而过,被平日里那些冷眼旁观的人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人家凭什么帮你? 只见那人走到墙边,把背上的干柴放了下来,与原来的堆放在一起。 顾墨轩心下凄凉,低头看着小宝儿,道:“儿子,别怕啊,爹爹保护你。”站着笔直,抬头挺胸,等着小二等人前来,拼个你死我活。 那人听闻,拿着干柴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再看向他时,又是一愣,只是短短瞬间,怎么感觉此人身上莫名的多了一些不敢直视的气场,犹豫了许久,才弱弱的说道:“要不躲在…柴堆…里…” 那人原本就没有底气,见顾墨轩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他,就更加的紧张惶恐和忐忑不安,想着是不是出了坏主意,怎么让人家躲在柴堆里呢?正不知所措,顾墨轩声音发颤道:“好,多谢。” 那人顿时间松了口气,忙麻利的搬开一些干柴,让顾墨轩抱着孩子蹲在里面,再轻轻的把搬开的干柴挡住,又用一些稻草盖在上面,正在这时,小二等人已经提着木棍进来,都没有往这边看,就往厨房里沖。 那人双手轻轻发颤,手心里都是汗水,慢慢的站起身来,往另一边走去,抱起一堆干柴往厨房走去,只见那几人把能躲人的地方通通查了遍,翻的是乱七八糟,惹来厨子们的不满,小二不理,只问道:“有没有见一个又瘦又丑又老的男人抱着孩子进来。” 正是快开晚饭阶段,最是忙碌的时候,谁还顾的上这个,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生火的生火,当然,还有送柴的送柴,各个忙的是热火朝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 小二见被无视,心中又平添一把火,“啪啪”烧的更旺了,伸手把灶台上的一盘鸡蛋打翻,“问你们话呢,是聋了还是哑了?” 一厨子这才一面用肩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一面烦躁的说道:“没有没有,你们赶紧走,客人还等着上菜呢,若是再迟,掌柜又要因为这个扣我们工钱。” 小二狠狠的踢了一下脚边的篮子,领着人气势汹汹的一面骂一面出了门,仍然是没有多看一眼周边,只是刚到拱门处,突然就停住了脚步。 顾墨轩原本见他们就要离开,刚要把悬挂在半空的心放下来时,不想小二转身用目光审视这个院子,顾墨轩那颗没有落下的心就又高高的悬了起来,躲在干柴后面,从漏缝中向外看,眼睛珠子再慢慢向下看着小宝儿,他不敢稍动,生怕发出一些微声响,而且惊动他们,只暗暗祈祷,小宝儿千万别哭,要不然他们就暴露了。 那小二等人转着脑袋看了半天,突然见一个穷了吧唧的男人站在厨房门口,便恶声恶气的问道:“见没见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抱着孩子?” 那人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一点害怕,反而觉得好笑,摇摇头。 小二等人继续去别的地方寻找,那人觉得他们永远不会找到,原因很简单啊,说的一点都不准确,刚才他见的那个人,可一点都不老,相反的是位年轻的公子。 丑?那人低头浅笑,虽然是有点不修边幅,看起来邋里邋遢,可也挡不住眉宇间俊美。 那人见他们走远,赶紧把干柴挪开。 顾墨轩出来,对那人更是感激不尽,就是万语千言,也难以表达此时的心情,只能弯弯腰,化成两个字,“多谢。” 那人好心道:“快走吧。” 自从顾家落难,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顾墨轩心中暖洋洋的,眼眶一酸,居然落泪了。 那人如何知道顾墨轩的心思,只想着他是无路可走的缘故,便道:“要不你跟我去柴房吧,那里没有人。” 贾镇更是感动,管的丢不丢人,那眼泪掉的更勐烈了。 那人见状,无所适从,惊慌不已,又不会劝人哄人,更怕有人突然从厨房出来发现顾墨轩,道:“到了晚上,等他们都歇息了,我们就可以出去。” 顾墨轩勐的点头,便跟着那人出了拱门,从侧边的一个小门进去,居然是一个空间,四周是墙,没有屋顶,只有一面门,全都堆放着木头,还有一把斧头,想来是噼柴用的,这里就是那人口中的“柴房”吧。 顾墨轩随便坐到一根木头上,顿时间觉得腰酸背痛,又找了个舒服的坐姿,靠在噼好的柴堆上,竟然觉得比世上任何软榻还要舒服,道:“我叫…天佑,今日多谢公子相救。” 那人像是不太会与人打交道,总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忙道:“我叫林安歌,没事没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顾墨轩以为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日后会纠缠一生。 林安歌时不时偷瞄顾墨轩怀中的婴孩儿,欲言又止。 顾墨轩见他这般,便解释道:“他是我捡来的孩子。” 林安歌先是一愣,后只发两个单音节字,“啊…哦…” 顾墨轩以为他会向其他人一样,问这问那,无非就是证实“这孩子是他捡来的”是谎言,却没想接下来,是…一片安静。 第11页 顾墨轩不知为何,在沉默许久之后,又郑重的说道:“是真的。” 林安歌更是一头雾水,“啊…什么是真的?” 顾墨轩道:“小宝儿真的是我捡来的。” 林安歌更是迷茫,心中不明白他为何再次强调。 别说是林安歌,就是顾墨轩自己都无法解释。 林安歌道:“哦,知道。” 顾墨轩直直的凝望着林安歌,这才发现他的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反问道:“你相信?” 林安歌点点头。 顾墨轩眸子上像是一下子泼了一盆清水,眼看就要溢出来,立刻低头用手背抹了一下,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感动,终于有人相信了他的话,顾墨轩一个人在寒冷和质疑中走的太久了,林安歌像是冬日的暖阳,驱走他身上所有的冰冷,半日酝酿了两个字,“多谢。” 林安歌不觉的此人奇怪,只想着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才会变得这般敏感和脆弱,于是更加同情和怜悯,可他从来不会劝慰,苦想了半晌儿,才说了一句哪里都不沾边的话,“孩子睡着了啊。” 顾墨轩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嗯,睡的真香啊。” 顾墨轩羡慕小宝儿,完全不知愁滋味,他想他永远不要尝苦的滋味,那么顾墨轩必须为小宝儿遮起一片天地,就像他父亲那样,但看他现在的情景儿,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一定要回金陵城伸冤,他没有谋反,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灭九族的罪名呢?既然新帝当天收回成命,将他的亲人重押回天牢,想来是知道了某些疑点,要不然大哥为什么突然要回去,定是这个原因。 顾墨轩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呢?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林安歌已经把噼成的干柴用一根麻绳捆绑在一起,顾墨轩想去帮忙,就是身子沉沉的不想动弹,嘴上说要我来吧,可是根本没有伸手的意思。 林安歌自然是说不用,麻利的背了起来,道:“我送过去再来。” 顾墨轩无地自容,觉得自己特别的虚伪,估计林安歌也是这么认为的吧,眼巴巴的看着林安歌快要走到门口时,勐然唤道:“林公子…” 林安歌像是没有没有听到一般,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顾墨轩的心“怦怦”的直撞,撞的他头昏眼花,仿佛要失去唯一的依靠,道:“你会…回来的吧?” 第7章 跟着你回家 顾墨轩突然问道:“你会…回来的吧?” 林安歌这才回眸一笑,“嗯。” 就这一笑,在顾墨轩脑海中迟迟不退,不停的回放。 当然,在回放中,林安歌已经来来回回几趟,终于将干柴全部送过去,顾墨轩这才回过神来,忙往边上挪了挪地儿,有些讨好的嫌疑,说道:“坐这里歇歇吧。” 林安歌用袖子擦拭额上的汗水,也许因为累,所以原本泛黄的脸颊变的通红,那颗泪痣更加的生动,“好。” 顾墨轩始终觉得林安歌有些坐立不安,于是没话找话的说道:“干这个挺辛苦的啊。” 林安歌听闻,一阵暖意流向心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他,忙摇摇头,“不辛苦。” 顾墨轩停顿了片刻,犹豫的开口道:“干这个差事一个月多少银子?” 林安歌愣了一下,很显然不愿说,只避重就轻道:“按天和数量算的。” 顾墨轩心中有了盘算,继续问道:“那一天多少?” 林安歌低头玩弄着手中的干草,一会儿把它摺叠,一会儿又将它拉直,片刻之后,才道:“大概三个铜钱。” 顾墨轩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对于他一赏就是一锭银子或者是一张银票的人来说,确实是不知道三个铜钱能干什么,一天又为了这三个铜钱累死累活的干这么重的体力活值得吗? 顾墨轩从出生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过穷日子,尽管后来逃亡,也从来没有缺过银子,他大哥临走前,可是给了他一包的银子和一沓子的银票,生怕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弟弟饿死。 顾墨轩像是抓到一个机会,激动的连说了几个“那个”之后,才捋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每个月给你一锭银子,帮我照顾小宝儿,怎么样?” 林安歌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愣怔的看着眼前这位潦倒的富家公子。 顾墨轩以为林安歌嫌少,记吃不记打的说道:“那两锭银子怎么样?” 林安歌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忙摆摆手,语无伦次的说道:“不不不…太多了…不用那么多…太多了…” 林安歌从来没有想过,天下会有掉馅饼的事情,居然还砸到他的头上。 顾墨轩一路上见的都是贪得无厌的人,对林安歌的好感又上了一层,就凭这点,也得把人骗到手,“孩子太小,我不会照顾,他总是哭,你要能照顾他,这点银子算什么,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行。” 顾墨轩后来想想,当时他的脑子一定是灌了浆煳,要不然怎么会让一个男人去照顾孩子,男人怎么会照顾小孩儿呢? 不过,他还真蒙对了,这都是后话。 林安歌受宠若惊,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会对他说“你想要什么都行”这句话,一时间激动不已,就凭这句话,就是不给钱他也会照顾孩子,嘴里只是来回的说道:“不用…不用…” 第12页 顾墨轩以为他不同意,又说了一堆子的好话。 林安歌更是不知所措,在顾墨轩喘气的空间,才插上一句话,总算是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照顾,不用给银子。” 顾墨轩有种抱上去狠狠亲他两口的冲动,“呵呵”的傻笑了半日,方说道:“那等天黑我们就走。” 林安歌弱弱的应了一句,再看看孩子,想履行自己的职责,伸出手,轻声说道:“我来抱抱,你歇会儿。” 顾墨轩巴不得,忙把孩子递过去。 林安歌的动作特别熟练,顾墨轩更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一扫数月的阴霾,一时间轻松许多,生怕林安歌反悔,就又开始承若起来,“每个月给你做两套新衣服、两双鞋,咱们吃穿用度都一样,我们就跟亲兄弟一样,对了,你多大?” 顾墨轩最会说暖人心窝子的话,听的林安歌的脸莫名其妙的红了,而且大好再红下去的趋势,心里暖哄哄的,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么和他说话,他太满足了,太幸福了,尽管都是口头承诺,这也让林安歌受用。 这二人似乎用对方来温暖自己,所以那两颗原本冰冷又疏远的心,在一点一点的靠近,像是多年失散的知音再次相逢。 林安歌原本还要在噼些木材,留着明天早上急用,可眼下孩子正睡着,必定不能弄点响动声来,更怕吵醒小宝儿一哭,会把那些人引过来,于是决定明日天不亮就来噼柴,今天少挣点就少挣点吧,忽听到顾墨轩问起年龄,停顿了片刻,低声回答道:“二十有五。” 顾墨轩吃惊,“真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林公子和我一般大呢。” 林安歌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那句“林公子”叫的就是他,不由的脸红,“不用称唿我公子,叫名字就行。”心中暗暗道:我怎么配“公子”二字呢。 顾墨轩哪里知道林安歌的心思,只以为他们投缘,便兴奋道:“好,我今年十九岁,比你小六岁,正好叫你‘安哥’,如何?” “安哥”,“安歌”,同音不同字。 林安歌微微一笑,“好。” 等天色暗下来时,林安歌从厨房拿来一碗菜和一个馒头,还有一小碗米汤。 这里管饭,就是客人剩下来的,林安歌把馒头和菜递给顾墨轩,而自己抱着小宝儿用勺子餵他喝米汤。 小宝儿在林安歌的怀里特别乖,连醒来都没有哭一声,顾墨轩趁机又说了一番“有缘”的话,像是怕林安歌反悔似的,又问道:“你吃了吗?” 林安歌谎道:“吃过了。” 顾墨轩是没有胃口,也许是因为林安歌给的,所以吃的特别香。 林安歌肚子饿的咕噜噜的,可看着顾墨轩狼吞虎咽,竟觉得自己吃了一般,特别的满足,这是林安歌从记事开始,这个傍晚就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这个快乐有一点点瑕疵,林安歌还是提醒道:“那个…刚才我去厨房,听他们说,掌柜已经报案了。” 顾墨轩因和林安歌相识,喜悦的沖昏了头脑,早就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突被提醒,却有些恍然隔世的错觉,一时间怔怔的看着林安歌。 林安歌见他这般,以为是害怕的原因,忙给他宽心道:“不过没事,官差办事缓慢,说是到明日,让掌柜去趟衙门,才能立案,今天晚上不会有人来抓你,现在这个时辰,正是客栈最忙活的时候,他顾不上。” 顾墨轩:“…” 林安歌用笨拙的话来安慰顾墨轩,道:“再说你们只是起了一点小摩擦而已,对于衙门来说,都是比芝麻还小的小事,就是走走形式,过了两天就没事了,也许今晚一过,掌柜气消了,兴许明日就不去衙门了也未可知。” 顾墨轩倒不是怕这个,只是怕万一身份暴露,他还怎么回金陵城去,突然间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一抹又涩又苦的笑容挂在嘴角,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他现在的模样,怕是自己都认不得了,更别说只凭着一幅画像找人的官差,不觉的放下心来,只道:“没事,这两日我不出门便是。” 等到了黑透了,人们各回各家歇息了,林安歌抱着小宝儿,领着顾墨轩悄悄的离开了客栈。 顾墨轩没有说去哪儿,林安歌也没有问,二人特别默契的往一个方向走去。 林安歌越来越不安,许久才紧张的说道:“…嗯…那个…我家不好…” 顾墨轩从前都是三请四留的到朋友家去小住三五日,这还是头一回死皮赖脸的的到别人家过夜,连吭都不吭一声,人家还是拒绝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会付银子的,一张床就行。”说到这里,顾墨轩呵呵干笑了两声,都是最低要求啊,眼巴巴的说道:“安哥,你也知道,我现在不能住客栈了,若是明早那掌柜真的报案,我岂不是等着人家来抓啊,我就住两天,两天就行,绝对不给你添乱。”顾墨轩突然间灵光一闪,“哦,是怕嫂子不高兴吧,我…” 林安歌忙打断,窘迫的说道:“不是不是,我还没有成婚,真的是我家不好,你…不要嫌弃。” 顾墨轩也不清楚自己在听到“我还没有成婚”为何这般激动兴奋不已,差一点手舞足蹈起来,语气却还向往常,“怎么会嫌弃呢?是你不要嫌弃我才行,你看我都无家可归了,是你发了善心收留我,要不然我和小宝儿要今晚就露宿街头。” 第13页 林安歌怎么感觉…别扭,可听他这么说,到底是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微的平静了下来。 顾墨轩时不时偷瞄林安歌一眼,“对了,我给伯父伯母买点见面礼吧?” 林安歌更觉得不对劲儿,见顾墨轩真的要去寻店铺,忙阻拦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住。” 顾墨轩一听,更是高兴,“哦,那你想要什么?” 林安歌道:“我什么都不要。” 二人继续并肩往前走。 顾墨轩时不时侧脸去看林安歌,实在是好奇压过一切,终究忍不住的问道:“你为什么还不成婚啊?” 林安歌还是没有躲过这个问题,又羞窘又是尴尬又是无奈,半晌儿才道:“嗯,还没有成婚。” 一般家庭,男孩子十八岁家里人都开始张罗了娶亲,顾墨轩之所以还没有成婚,只是因为他贪玩,不想受约束,家里人也管不了,可林安歌不同啊,看起来人老实又安分,长的也周正,怎么可能拖到二十五岁呢? 第8章 滴泪痣 顾墨轩怎么看都不觉得林安歌是讨不上媳妇的人,心中满是疑惑,再微微侧头撇了一眼他,只见林安歌眼角下的泪痣在柔柔的月华的照耀下,更加的生动,犹如一滴泪,是名副其实的“滴泪痣”,相传有这种痣的人,今生今世註定为爱所苦,被情所困。 难道是真是这样? 顾墨轩特别想知道,但看林安歌很显然在逃避这个问题,顾墨轩也不好再问,于是只能不情愿的将这个话题打住,沉默之后,莫名的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便又没话找话的说道:“怎么伯父伯母没给你一块住啊?” 林安歌抱着孩子越走越快,只道:“嗯…我想搬出来。” 顾墨轩已经明白了,和家里闹矛盾了呗,他也常常因为赌气离家出走,没过两天,他祖母就是派人又哄又劝的请回家去,顾墨轩对林安歌越来越感兴趣了,很想知道他的一切,可也不好再问,怕他生出反感厌恶之意,便顺着说道:“搬出来好啊,一个人自在,呵呵。” 林安歌不语。 顾墨轩平时是能说会道,怎么偏在林安歌这里就翻跟头,很显然又触碰了他不愿提起的事情,不禁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再低头看着他们二人的影子,一面走,一面满脑子的找话题,终于在拐了个弯之后,开口道:“你的名字,应该是伯父伯母希望你平平安安,又是家中的哥哥,所以叫安哥吧?” 林安歌心不在焉,忽听顾墨轩说了这么一句,反应有些迟缓,笑道:“取自于屈原写的《九歌》里的一句话,疏远节兮安歌。” 顾墨轩登时脸红,恨自己当初怎么没好好读书,闹出这般糗事,真是丢人,干笑了两声,“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居然没有想起来,你也猜猜我的名字的含义?” 林安歌特别没有情调,十分认真的道:“不知道。” 顾墨轩自然是不会说大名,道:“是我祖母取的,顾名思义,就是上天护佑啊。” 林安歌实在是不会和别人聊天,接下来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想了半日,憋出两个字,道:“挺好。”之后又陷入沉默。 顾墨轩是兴奋不已,这几个月来,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可心的人,自然想多沟通一下,可林安歌的性子太安静孤僻,纵使他再能说会道、活跃气氛,也实在不善于跟完全陌生又惜字如金的人打成一片,但还是不死心,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堆,话题的内容,皆是祖母怎么疼他宠他的事。 林安歌听的是又羡慕、又心酸,时不时说道:“她对你真好。” 顾墨轩得到回应,更是兴奋,自然是滔滔不绝,在他正起劲儿的时候,林安歌突然间打断道:“到了。” 顾墨轩这才注意到,他们好像到了…贫民窟,看着眼前又破旧又低矮的土房子,惊讶不已,“啊,你就住这里啊。” 林安歌脸上发烫,“所以不好,你别嫌弃。” 顾墨轩这才缓过神来,知道自己说话没给林安歌面子,便忙道:“挺好挺好…的呀。”心里却想着,凑乎一晚上吧,明天就出城,这地方简直不是人住的,只是没有选择,这便是最好的归宿。 顾墨轩是硬着头皮跟着林安歌进了院子,这才知道原来是大杂院,里面是人龙混杂,还好是深夜,人们都在屋子里,林安歌在一处犄角旮旯的门口站住,一只手摸出身上的钥匙,“吧嗒”屋门打开,顾墨轩身高七尺,还得弯腰才能进去,趁着白白的银月光看清了屋子里的全景儿,不由的张大了嘴巴,算是知道林安歌为何担心他嫌弃,真是…太他妈的简陋了,屋子只有巴掌大,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就占的满满,连衣柜和椅子都没有,比顾墨轩想像的还要简陋,脑子里只有两个问题。 一是,他无法想像这种地方居然有人住? 二是,林安歌怎么能住这种屋子? 顾墨轩脸上再也挤不出一丝笑容来,眼角嘴角抽了几抽,现在他估计知道林安歌为何娶不到媳妇了,应该是太穷了吧。 林安歌见他满是嫌弃和震惊,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羞愧,腾出一只手展平了床单,“…坐。” 第14页 顾墨轩知自己反应过了,可这也不能怪他啊,刚坐到床上,林安歌就把小宝儿递给他,转身拿起桌上的铜盆就出去了。 顾墨轩后知后觉的以为林安歌生气了,刚要赔不是,小宝儿就开始哭了,就忙笨拙的哄起孩子,心却不在小宝儿身上,早就跟着林安歌跑了,现在在跟着出去吧,好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还在纠结要不要出去找林安歌,却没想到他回来了。 顾墨轩简直是狂喜,立刻起身迎上去,眼睛明亮,口中说道:“你来了。” 林安歌没有受到这般欢迎的待遇,受宠若惊的不知所措,“…啊,来了。”说着把铜盆放到桌子上,“洗…洗脸吧。” 原来是给他打水啊,顾墨轩放下心来。 林安歌没有看顾墨轩,只抱过孩子轻言柔语的说:“小宝儿不哭啊,叔叔抱。” 果然到了林安歌怀里,孩子就不哭了,顾墨轩连忙讨好道:“看,小宝儿还是和你亲。”说完在黑暗中观察林安歌的脸色,见他眼睛弯弯,嘴角上扬,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那束柔柔的月光透过窗棂正好洒在林安歌的身上,原本黄黄的带点黑的肌肤显得洁白无暇,就像他祖母屋里挂的《天乐图》,只不过画里是位女子抱着孩子,而林安歌是位男子,可顾墨轩此刻就是觉得,林安歌比画里的女人还好看温柔,一时赏心悦目,怔怔的看了半日。 林安歌见他不动,便抬头看顾墨轩,尴尬的笑了笑,道:“屋子里没有油灯,明日我去买。” 顾墨轩知他多心,忙道:“不用不用,这月光真好啊,把咱们这个屋子照的跟月宫似的。” 顾墨轩别的不会,哄人开心恐怕在这世上是无人能及的了。 果然林安歌笑容更大,他觉得顾墨轩是世上最好的人。 顾墨轩见他这般,更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拧盆子里的毛巾,擦了一把脸,顿时觉得清爽不已,又把毛巾洗了洗拧干递给林安歌,“你也擦把脸。” 林安歌一愣,抿了抿嘴接过毛巾,“谢谢。” 顾墨轩挨着他坐下,一手揽住林安歌的肩上,再次强调道:“是我谢你才是啊,是你心好收留了我。” 林安歌拿着毛巾的手微微发抖,眼眶泛红,黑白分明眸子布满了水雾,半晌儿才道:“你对我真好。” “啊。”顾墨轩能不吃惊吗,满脑子里都不明白自己哪里对他好了,是给他拧干毛巾?这要求也太低了吧?只好虚心的笑了笑,当下决定给林安歌实质性的好处,“我给你买个院子吧?” 林安歌听得都有点心惊胆战,他从小只照顾别人,然而却从来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还不习惯有个人无缘无故的对他这般好,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攒钱。” 顾墨轩不由的想到他一天三个铜钱,不知要攒到猴年马月,还好遇到他了,顾墨轩突然觉得,他们相遇,是谁比较幸运? 林安歌感动归感动,还没有沖昏了头脑,他认定顾墨轩只是说说而已,有谁会天真的相信,一个刚刚认识不到几个时辰的人,能这般破费,便道:“你睡吧。” 顾墨轩自然知道林安歌的想法,恨不得对着月亮发誓,他绝无虚言,顾墨轩是真心要报答林安歌,正要保证之时,突然间想给他一个惊喜,等他买上院子,看林安歌还信不信他,到那时,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估计会热泪盈眶吧。 想到这里,顾墨轩心里痒痒起来,迫切的想看到这一幕,不觉的笑出声来。 林安歌迷茫的看着顾墨轩脸上千变万化的神情,问道:“你怎么了?” 顾墨轩只道:“没事,咱们睡觉吧。”说完之后,顾墨轩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又遇到了难题,这个木床显然只能睡一个人,不禁犯了难,皱起眉头,道:“怎么睡啊?” 林安歌窘迫,道:“我不睡,你睡吧。” “啊…”顾墨轩怎么能好意思,于是两个人让来让去,最终还是顾墨轩睡在床上,而林安歌抱着孩子靠在床头上。 顾墨轩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林安歌一百个一万个的好,“我睡两个时辰,然后换你睡。” 林安歌只是笑了笑,给顾墨轩压了压被子。 顾墨轩一躺下,顿时觉得劳累的身体得到了舒展,枕头上还有淡淡的清香,被子上亦是,顾墨轩只觉的没有比这更干净舒适的被窝了,再借着月光看这件屋子,虽然小,虽然简陋,但特别的干净和整齐,很显然,林安歌是个勤快的人,将来一定能照顾好小宝儿,当然还有他,于是暗暗下定决心,让林安歌跟着他一起去金陵城。 第9章 虚惊一场 这一夜,是顾墨轩数月来睡的难得的安稳和舒适,林安歌无意间在他最孤独绝望的时光里出现,仿佛在他已死的肉体上注入了了鲜活的灵魂,让顾墨轩又活了过来,这种感觉在往后的岁月里,是弥足珍贵的甜蜜回忆。 顾墨轩一觉醒来都快到了中午,睁开朦胧的眼睛呆呆的看了半天这个又简陋又陌生的屋子,尚未清醒的头脑才有了一丝明亮,哦,他在这里呀,用沙哑的声音唤了一声这里的主人,半日无人回应,顾墨轩无力的抬起胳膊搭在额头上,突然才惊醒过来,“啊呀”一声翻身而起,这里除了他,哪里还有其他人的身影,“小宝儿…安哥…” 第15页 顾墨轩随意的穿上衣服就几步的走出屋子,看着院子里干什么都有的人中寻找林安歌,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顾墨轩第一感觉是,林安歌不是善类,骗走了他的孩子,但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和侥倖,慌慌张张的问了一个正在挑水的大娘,“林安歌去哪儿了?” 大娘先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眼前的陌生公子看了半日,然后答非所问的道:“你也住在这里呀,我怎么从前竟然没有见过你呢?” 顾墨轩直接无视她的问题,只心急火燎的又问一遍,“林安歌去哪儿了?” 其他人听闻这里的动静儿,不约而同的围了过来,竟然无一人不知道谁是林安歌。 顾墨轩受到重大打击,不由的向后倒退了两步,才慢慢的感觉到心像是沉到了冰湖里,抬起抖着不成样子的手指着那间屋子,“就是住在这里的人。” 大娘反问道:“这个屋子租出去了吗?” 顾墨轩如五雷轰顶,小宝儿虽然是他捡来的,但是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添了一些五彩斑斓的色彩,他们相依为命,顾墨轩是真心把他当儿子,就这么被人偷走了,又是恨又是气又是悲又悔。 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林安歌的欺骗,就像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划拉着他的心脏,深邃的目光充满愤怒和伤感,仰天长啸,“林安歌你这个骗子,还我儿子。” 顾墨轩脑海中一片混乱,与林安歌相处的一幕幕不停的回闪,他看起来是这么的人畜无害呀,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口中喃喃的道:“怎么会是这样呢?” 顾墨轩有多相信林安歌。 林安歌就伤他有多深。 众人见这位年轻人又是叫又是哭的,就跟看耍猴似得,不禁议论纷纷,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娘道:“年轻人,遇到什么难事了,说出来我们一同与你想想办法。” 众人七嘴八舌的纷纷说“是”。 顾墨轩一手捂着晕乎乎的头,一手颤微微的指着那屋子,咬牙道:“这个屋子没人住吗?” 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没有。 顾墨轩竟然不觉的气愤,只是难受和伤心,认定自己被欺骗,是啊,天下怎么会又那么纯真善良的人呢? 顾墨轩更恨自己,歷练了几个月,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昨天他还满怀希望和期待,心情愉悦的都能飞跃到了云霄之巅,可今日,就一下子跌落到了冰冷的深渊里,这种起伏之大的落差,就是心里再强大,也很难接受。 顾墨轩双手紧握成拳,颤颤发抖,突然有一个人说道:“咦,这个屋子有人住啊。” 顾墨轩一听,如同在黑暗中透过一丝光明,便抬头看那人,那悲伤的眸子满满的期待。 一妇人随即质疑道:“你尽胡说,我每日在这院子里,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其他人附和道:“对呀,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啊,晚上这间屋子也从来没有亮过光。” 那人急得直跺脚,忙辩解道:“我真的见过,那几日我腌腊肉,所以起来的特别早,就见过从这里屋子出来的人。” 还不等顾墨轩开口,就有人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人细想了一阵,才道:“有两三个月了,不信可以去问房东证实一下吗。” 顾墨轩这回抢先道:“房东在哪儿?” 话音未落,只听有人在人群外唤了一声,“天佑。” 在这个陌生的大杂院里,有谁会唤他的小名,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 顾墨轩大喜,当即扒开人群,果见林安歌如从天降,愣愣的站在那里,一手抱着小宝儿,一手拿竹篮子。 顾墨轩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上前一把搂住林安歌,仿佛是失而復得的珍宝。 林安歌傻眼了,平时他就跟个透明的一样,今天突然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更没想到顾墨轩会在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抱住他,林安歌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他连梦都梦到过的突发事情。 不过大家都是男人,若是计较吧,显得他过于小气,可是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啊,这样是否有点太…不合适? 林安歌脑子乱的很,半日才知道挣扎。 顾墨轩放开他,立刻把欣喜若狂的表情收的干干净净,冷脸厉声说道:“你去哪儿了?” 林安歌对着顾墨轩变的极快的脸,心脏就“蹦蹦“的差点跳出胸腔,脸就像是红透的苹果,目光躲闪,又羞又窘,又怕又慌,小声道:“晚上我…”林安歌本想说“摸着你额头髮烫”,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摸着”二字就怎么也说不出口,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羞涩,生怕别人误会什么,可是又一想,自己多心了,两个男人能有什么误会,但还是省略那几个字,道:“见你发烧,就去永安堂抓些草药回来。” 顾墨轩听闻,确实觉得这几日身上火烧火燎的疼,四肢无力,原来是发烧的缘故,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要是在以前,定是一群人围着他餵药端水、嘘寒问暖,顾墨轩也知道,他之所以被捧在手心里,一点小病小痛让所有的人大惊失色,不过是因为他是大将军的儿子,现如今成了罪臣,别人都躲还来不及呢,谁还会管你,倒显得林安歌这份纯粹的关心更加的难得可贵,让顾墨轩感动不已,脸上却仍旧是装作不悦,“那也得和我说一声啊。” 第16页 林安歌很想说“你还睡着,不忍心叫醒”,可看着顾墨轩黑着脸,到嘴边的话就是没敢说出,觉得他这个理由显得太苍白无力。 不过顾墨轩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又委屈又气愤的道:“害的我担心。” 众人也帮着顾墨轩说话,出门前得和家人说一声,这是最基本的规矩啊。 林安歌耳边听着众人的责备,头越来越低的垂着。 顾墨轩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抓住一般,捏的有些上不来气,皱着眉头,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一番,心中被堵的更加的难受,这才突然间明白,在这世上,林安歌只有我可以说,可以骂,其他的任何人就不配,便道:“行了,没事了,你们都散了吧。” 顾墨轩明显的带着一些命令的语气,声音却是很柔,倒让人听得有些莫名的赏心悦目,不由的想要服从,一面散去忙自己的活计,一面满是疑惑的说道:“原来那间屋子真的有人住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啊?” 这些话当然能传到顾墨轩和林安歌的耳朵里。 林安歌更加不安,只低着头弱弱的向顾墨轩解释道:“我每天出去的早,回来的完,他们自然都没有见过…”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墨轩粗鲁的拽进屋子里,用脚带住了门。 林安歌知道顾墨轩生气了,可是为什么生气,他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了,是因为早上出去的时候没有告诉他的原因吗? 如果真是为这个… 林安歌突然抬头看着顾墨轩,嘴唇几次张合,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快速的扑闪着,眼眶中的水晶满满盛在里面,显得黑白分明的眸子越发的干净和清澈。 顾墨轩见他大有落泪的架势,便以为是自己当着众人把话说重了,又拉不下面子赔不是,只得重重的问了一句,“大早上的你去哪儿了?”尽管已经中午了。 林安歌只痴痴的看着顾墨轩,眸子里像是有了星星。 顾墨轩用指头挠了挠鼻樑,现在毕竟要靠人家,还是先哄吧,这个他最拿手,语气柔了几分,道:“生气了?” 林安歌呆呆的摇摇头。 顾墨轩以为他在撒谎,便皱起眉头说道:“你说你今天做的对不对?吭都不吭一声就走,我能不担心吗?要是我平白无故的失踪,我想你也会一样的吧?” 原来是真的为的这个啊,林安歌眼角慢慢的带上了笑意,从小到大,没有人在意他在哪儿,又去哪儿了,突然有个人出来关心他在乎他,简直是受宠若惊。 顾墨轩继续说道:“院子里的人又没见过你,我还以为上当了,儿子让你给偷走了…” 顾墨轩只顾着撒娇抱怨,却没发现林安歌眼角的笑意像在寒冷中冻住一般,半晌儿才低声喃喃自语道:“哦,原来是担心这个啊。” 第10章 心有灵犀 林安歌知道自己贪心了,妄想了,刚刚尝到甜头,就想要更多,自己怎么可能配别人关心和在意呢?木木楞楞的低声道:“哦,原来是担心这个啊。” 顾墨轩住了口,听的不是很清楚,不由的耳朵靠近林安歌,“什么?” 林安歌后退了两步,像是怕什么被顾墨轩发现,慌张道:“我不会偷走…” 顾墨轩忙打断道:“我知道我知道,刚才是我错了,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呢?”说完“呵呵”傻笑了两声。 林安歌听完,只“嗯”了一声,沉默一会儿,就把小宝儿递给他,道:“我去熬药。” 顾墨轩能感觉到林安歌的伤感和失落,还想再开口安慰,可是一见到孩子,这种心思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心里眼里就只儿子了,抱在手里是亲了又亲,“小宝儿,想爹爹吗?” 林安歌停顿了一下,就冲出门,仿佛逃跑一般。 这边小宝儿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盘着脚坐到床上,开始逗小宝儿玩耍,“才一上午没见我,不会就认不得了,爹爹可就伤心了啊。”可语气中是满满的慈爱。 可小宝儿不领情,咧着小嘴就要哭。 顾墨轩最怕小宝儿哭,忙柔声哄道:“不哭不哭,怎么一见爹爹就哭啊。” 这句话还没落下,小宝儿“哇哇哇…”的哭声响彻整个院落。 顾墨轩没辙,当下想都没想,就大声救助道:“安哥,小宝儿哭了,你快来。”说着一边摇晃一边柔声哄着,时不时的伸长脖子看着窗外,只见那过于消瘦的背影在隔着窗纸看得朦朦胧胧,有种说不上的孤寂和可怜,便又叫道:“安哥,小宝儿哭了。” 林安歌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哦,知道了,就来。” 顾墨轩看着林安歌麻利的将草药倒进药罐里,添上水,再撩了撩火,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往屋子走来。 顾墨轩一时看呆,竟顾不上怀中的娃娃,直到林安歌抱走,才反应过来,惊讶的说道:“你还会煎药啊?” 林安歌眼眶红红的,像是被烟火熏了一般,只“嗯”了一声就转身要走。 顾墨轩下意识的抓住林安歌的手,声音糯糯的说道:“你去哪里?” 林安歌不太会与人交往,不知怎么回答,面对着顾墨轩裹着蜜的声音,更是窘迫的怎么应对,只低着头看怀中的小宝儿。 第17页 顾墨轩总觉得林安歌有些不对劲儿,只当是他还在生气,便握着林安歌的手来回的摇晃,“安哥哥,可千万不要不理我啊。” 林安歌哪里见过这个场景儿,一时间不知所措,抬起眼眸对上顾墨轩无辜纯真的桃花眼,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没有不理你啊。” “那你为什么要出去?” 话说论撒娇耍赖,天下谁还能与顾墨轩争第一,再说他模样极其的俊美,任谁都抵挡不住这般诱惑,那林安歌早就软了心肠,忙解释道:“…我…我是去煎药啊。” 顾墨轩立刻拆穿他的谎言,假装愤愤不平道:“哄我不是,我都看到了,已经煎上了啊。”说着下巴往外扬了扬。 林安歌觉得他就像个孩子,终于容颜绽放,“得看着火才行,要不然会煳的,再说我还要给小宝儿熬点粥,要不然他吃什么。” 顾墨轩听闻,忙重重的点点头,贊道:“还是你细心。” 林安歌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像春风盪吹起湖面上层层水纹,在顾墨轩的心中盪起涟漪,目不转睛的盯着林安歌瞧。 林安歌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看这么久,有些惊慌和羞窘,正要转身,顾墨轩立刻下了床,讨好道:“我和你一起。” 林安歌听闻,心中又是一暖,耳朵莫名的有些发烫,道:“不用,你躺着吧,我买了馒头,你先吃着。” 顾墨轩看看篮中的冷冰冰的馒头,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头,立刻又舒展开来,笑问道:“你吃了吗?” 林安歌心中甜丝丝的,答道:“吃过了。” 顾墨轩虽然年轻,却也是阅人无数,看了半晌,最终缓缓而道:“你说谎。” 林安歌愣了一下,被当面揭开谎言而惊措不已,低头小声道:“我不饿。”说完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就出去了。 顾墨轩到底是年轻,这点小病对他来说还是能扛得住的,再说,若是不是遇到林安歌,他哪里会想到自己发烧了,像只忠犬摇着尾巴跟着林安歌出了屋子。 再说顾墨轩对林安歌的怀疑还是很过意不去的,人家明明是好心关切,却误会成人贩子,怕林安歌伤心,便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原本是想在厨房帮帮忙,谁知是越帮越忙,越帮越乱,不是水加多了,就是打翻了碗,要不勐的往火里添柴,再或者是烫伤自己的手,起了几个燎泡。 好在林安歌脾气特别的柔和,竟然没有一点嫌弃和不悦,忙替他吹着,脸上至极的关切之色,问道:“很疼是不是?” 顾墨轩原本没什么,就算之前细皮嫩肉,在经歷大难之后,从前受不得一点苦的金枝玉叶,也成长成一个大男人,被烫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坏就坏林安歌的神情和话语,许久没有人这般的关心他、心疼他了,鼻子一酸,眼眶红润,委委屈屈巴巴的看着林安歌。 林安歌对上那双欲哭无泪的眸子,只当是烫的十分厉害,正要起身去寻些药膏来,不想顾墨轩拉住他的手动弹不得,只可怜兮兮的道:“不妨事,你帮着吹吹就好。” 林安歌不疑有他,拿着顾墨轩的手,低头小心翼翼的吹着气。 顾墨轩只觉得火辣辣的地方顿时间清清凉凉,舒服至极,身上不由的一麻,脑袋离林安歌越来越近,就当嘴唇快要贴到林安歌的黑髮上时,林安歌突然抬起头,关切之意毫不掩饰的问道:“好点了吗?” 顾墨轩慌张的往后一扬,使他们之间有一定的距离,讪讪的笑道:“好多了。” 林安歌放心的一笑,拉着顾墨轩起来,道:“你回屋吧。” 现在的顾墨轩哪里还捨得离开,拿起馒头一分为二,递给林安歌一半,自己大大的咬了一口。 林安歌愣怔了一下,一只手慢慢的抬起接过,“给…我的吗?” 顾墨轩想一定是饿的原因,以前从未看过一眼的馒头,现在居然觉得特别的香…还有甜,大口大口的咀嚼,道:“当然啊。” 林安歌拿在手里,脸上的笑容忍都忍不住,半晌儿说道:“你对我真好。” “啊…”顾墨轩就是想破天际,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对他怎么个好法,就给半个馒头吗?于是在吃完手中的半个,就又拿出一个掰成两半,同刚才一样,一人一半,“你吃啊。” 当顾墨轩看到林安歌手里的两块半个馒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办了一件蠢事,一人一个不就行了吗,干嘛非多此一举的掰成两半,再看林安歌的脸色,好像并没有发现,似乎还很感动,便放下心来。 二人并排的坐在一起啃着馒头,林安歌时不时看顾墨轩一眼,想他必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估计也是和家里闹了矛盾跑了出来,让他在这里啃冷馒头,连口热汤都没有,总觉得的在委屈他,心里想着要怎么对他好些。 而此刻顾墨轩看林安歌,莫名的觉得他很可怜,暗暗决定要对他好些。 这也许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第11章 亲密接触 “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话,是最适合不过形容此时的二人,只不过都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心境罢了。 顾墨轩盯着林安歌许久,久到林安歌的脸红的像夕阳,又惊又慌,实在忍不住了,不安的开口道:“你看我做什么”? 第18页 顾墨轩道:“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何对我这般好?” 林安歌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因为你对我很好。” 顾墨轩迷惑了,更迷茫了,不禁眯起眼睛,再下次的满脑子收集他到底哪里对林安歌好时,那边又认真的说道:“你人也很好。” 顾墨轩听闻,这才点点头,这句话倒是真的,却突然间想逗一下他,嘴角微微勾勒出不明意味的弯度,调笑道:“哦,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好人?” 林安歌仿佛就是在等这个问题,旋即道:“因为你对儿子好。” 好吧,顾墨轩确实是跟不上林安歌的逻辑,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在他心中,所谓的虎毒不食子,就是大奸大恶之人,对自己的儿子那也是百般溺爱呀,顾墨轩想,一定是林安歌没有得到过父爱的原因吧,以至于把“好人”和“好爹爹”划上等号,思来想去,决定问下林安歌的家事时,有道是知己知彼方好办事嘛,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位老妇人拿着一袋米进来,打断了他们意犹未尽的话题,当然,这只限于顾墨轩,不禁埋怨的瞪了一下这位没有眼色的不速之客,而林安歌则是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道:“多谢大娘。” 顾墨轩还在一头雾水的不知林安歌为何要出此言时,那老妇人十分大方慷慨的说道:“有什么好谢的,邻里之间不就是相互帮衬着,还需要什么,只管说。” 顾墨轩从这言语中,不难猜到,肯定是借她家什么东西了呗,不由的往灶台上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厨房外面冒着热气腾腾的药锅,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无意识的皱起眉头,再转面看向那老妇人,只见她一脸和蔼样儿,眼睛笑成一条缝,嘴角向上扬起,可顾墨轩怎么看她都觉得像只狡猾的猫。 顾墨轩华光流转,飘到林安歌身上,与那老妇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安歌就像森林里不谙世事的小鹿,纯真而懵懂,又对那位老妇一阵道谢。 顾墨轩原本紧缩的眉头更深了,只觉的林安歌委屈的不得了,可自己似乎又做不了什么,心情不由的差了起来,甚至连是生谁的气都不清楚,只愤愤的往火堆里扔柴火。 林安歌能清晰的感觉到身边的人不高兴了,心中不由的紧张和慌乱,大气不敢喘,只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宝儿,轻轻的抚摸着他,好让他睡的更加香甜和舒服。 那老妇人没有出去的意思,反而转了一圈,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捆青菜,搬个小板凳坐在他们不远处,慢悠悠的择起菜来。 顾墨轩的火气被她这一系列的动作烧的更旺了,把手中的木柴狠狠的扔到地上,来表达他的愤怒。 只是这个响声没有给该提醒的人示威,反而惊扰到了小宝儿,林安歌忙轻轻的摇晃安抚怀中的孩子。 顾墨轩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忙把下巴搁在林安歌的肩膀上,一同去哄孩子。 这个场景儿,让老妇人一愣,虽然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温馨,可就是觉得哪儿点不对劲儿,想了半天,才恍然知道原因的所在,这样安哄孩子,一般来说,都是一对夫妻才会做的事情,又或者是两个女人,像他们这样的两个男人…她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次见。 孩子在受到惊吓之后,小身体不安的扭动着,在林安歌以及顾墨轩的软语轻哄下,只哭了两声就又安稳的睡着了。 林安歌幸福的一笑,这才感觉到肩膀沉沉的,不由扭过头去看,正好对上顾墨轩的眼睛,顿时间脸红脖子粗,忙低下头,轻微的挣扎一下。 顾墨轩的下巴像是黏在了林安歌的左肩上,任凭他怎么动,就是不离开,一只胳膊还肆意的搭在林安歌的右肩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顾墨轩抱着他。 林安歌对于这有些暧昧的接触,心脏“怦怦”的乱撞,身子僵硬,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半日才憋出一句话,“太热了,你起开点。” 顾墨轩脸上带着得逞狡猾的笑意,口中却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头晕的厉害。” 林安歌当了真,忙腾出一只手去探顾墨轩的额头,果然烧的厉害,“快进屋躺着。”那至极的关切之意,不带任何水分和杂质。 顾墨轩眼眶一酸,干脆两只手搂着林安歌的腰身,这下变成名副其实的抱着,撒娇道:“我要在这里陪着你。”说着拿眼睛瞄着那老妇人,要是有点眼色的,该走了吧,谁知人家就是稳坐泰山。 顾墨轩是气个半死,就像他们一家人非要插进一个外人来似的,想说一些贴心的话都不能够了,再看那妇人时不时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偷偷瞄他们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无非是好奇心作怪,想打听一下他们的情况呗,然后再添油加醋的讲给别人听。 顾墨轩一路上遇到这种人多了,简直是对他们厌恶至极,再看林安歌,却还一如既往的关心和担忧,顾墨轩那份烦闷不觉得减少几分,只觉得林安歌就像一潭清泉,未染一粒尘埃。 林安歌又是劝又是哄了半天,顾墨轩固执的就像个孩子,怎么都不回屋。 林安歌没有办法,只得顺着他。 终于那妇人忍不住开口道:“叫什么名字啊?” 顾墨轩来不及阻止,林安歌就老老实实的报出自己的姓名。 第19页 老妇人又撇了一眼黏在林安歌身上的顾墨轩。 林安歌赶紧说道:“他是我弟弟。” 老妇人已过半百,是何等阅歷,她要是相信这二人是兄弟,就自毁双目吧,看他二人身上的共同点,就是瘦。 消瘦。 就是一副吃不饱饿的瘦。 其它的却是天壤之别。 自称哥哥这人,一看就是和善可欺,身上的衣衫虽然破旧,可是特别的干净。 那个弟弟呢,眉眼间虽然带着憔悴,可依旧无法掩盖与生俱来的贵族之气,再看身上的华服,面料款式他们见都没见过,就是脏兮兮的,一看就是不会照顾自己。 老妇人再看看哥哥怀中的孩子,脑海中已经有了故事大概的框架。 弟弟呢,一定是纨绔子弟,风流成性,不知与哪家姑娘生了孩子,与家人闹僵了,就跑了出来,而这位哥哥,就是他的小厮,可是…感觉又有哪里不对呢? 看着眼前的场景儿,弟弟从后面搂着哥哥,下巴仍然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弯弯的看着哥哥怀中的孩子,时不时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觉得小宝儿越来越好看了。”就跟个年轻夫妇腻歪的甜蜜,不,比这更甚,试问,哪家主子会对自己的小厮做出这般亲密的动作呢,心中更是奇怪,便笑眯眯的问道:“这个孩子是…” 顾墨轩生怕别人抢走似的,立刻戒备道:“我的。” “哦”。老妇人能把这一个简单的字说的是一波三折,听的顾墨轩一身鸡皮疙瘩,很是厌烦,正要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只听一阵脚步声,便抬头去看门口,果然不一会儿,就又进来一位女子,顾墨轩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满脸的嫌弃和不悦。 林安歌忙对那女子道:“我马上就好。” 女子笑着说道:“没事,我也不着急用火。”说着把手中的木盆放在案上,和起面来,眼睛时不时飘向顾墨轩,脸也渐渐的红了起来。 林安歌的脸也越来越红,对他身上的大型犬道:“头还是很晕吗?” 顾墨轩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撅着嘴点点头,“嗯。” 这声音别提有多可怜了,林安歌心疼的不得了,“再坚持一会儿,药马上就好。” 顾墨轩整个人的重量得寸进尺的压在林安歌的身上。 林安歌只当他难受的厉害,毕竟发着高烧,随着他当着别人的面胡来,可怜林安歌是后面背一个大的,前面抱一个小的,还要时不时的烧火添柴。 老妇人和那女子闲聊了几句,便又扯到他们身上来,“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顾墨轩翻了个白眼,手臂在林安歌的腰上又紧了几分。 林安歌道:“有两个月了吧。” 老妇人呵呵笑了两声,“那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这也是顾墨轩疑惑的,耳朵却竖着老高,只听林安歌道:“我出门前天没亮,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大娘自然没有见过我。” 老妇人又道:“找的什么差事这么忙啊?” 林安歌微微蹙眉,道:“…在家客栈噼柴。”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怕怀疑,于是又补充道:“早上上山砍些回来,下午在客栈噼好,所以…费些时。” 不知为何,顾墨轩总觉得林安歌是在向他解释,而他特别想说,“不用解释,我信你”,可就是不想当着别人的面说。 那女子接着说道:“这可苦差事啊,咱们院子里铁柱也干过这个,没干几天就不去啦。” 当了半天哑巴的顾墨轩终于缓缓开口了,“有多苦?” 那女子见顾墨轩接她的话,乐的合不拢嘴,忙道:“能不苦吗?早上去山上,回来继续噼柴,都是力气活,还挣不了几个钱,一般没人愿意做这个,铁柱那几天,手掌全是磨的水泡,胳膊都抬不起来,他爹爹老娘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就是吃不上饭,也不让孩子再去受这份罪。” 顾墨轩这才离开林安歌的身上,忙去把他的手掌展开,虽然没有水泡,但粗糙不已,满是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干力气活。 林安歌对于顾墨轩的反应很是欣慰和满足,他知道顾墨轩关心他心疼他了,忙将自己的手从顾墨轩的手中抽走,笑着说道:“我都快干两个月,习惯了,没事,再说以前家里的柴都是我砍的,对于我来说,这都不算苦力。” 老妇人惊讶道:“年轻人,厉害啊,都干了两个月了,能吃苦。” 林安歌有些不好意思,他最不善同人交谈,见粥熬好,便盛出两碗,对着还沉浸在痛苦的顾墨轩道:“天佑,你先端回屋子。” 顾墨轩特别想为林安歌做点什么,听他这么说,忙应之,一手端起一个,只是没有想到,碗底越来越热,顾墨轩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手皮太薄,经不住烫,是连跑带蹦的回到屋里,忙忙的放到桌上,不停的甩手,口中道:“烫死我啦…烫死我啦…” 话音刚落,林安歌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端着药碗,稳稳的进来。 顾墨轩忙站好,规规矩矩的要接药碗,林安歌侧了一下,直接放在桌子上。 顾墨轩悻悻是收回手,半日方说道:“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第20页 第12章 送你来到我身边 顾墨轩把烫的发红的手悄悄的藏在身后,半日方说道:“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林安歌愣了一下,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并奇道:“好好的为什么要这么说?” 顾墨轩沉默不语,低头愣愣的发呆。 林安歌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劝眼前失意又惆怅的年轻公子,只静静的望着他。 他二人就这么相对而立,许久,还是林安歌打破这尴尬又诡异的场面,柔声道:“先吃粥,再喝药。” 顾墨轩的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以至于林安歌的这六个字,听的有些不真切,像是在梦里的错觉,反应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让林安歌开始胡思乱想的以为他生气了,正不知所措时,顾墨轩终于缓缓的点点头。 林安歌到底是不知该怎么和陌生人相处,心中忐忑不安,总是怕他不高兴,几次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把小宝儿放到床上,转身就要往外走。 顾墨轩手疾眼快的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林安歌道:“我去收拾一下厨房。” 顾墨轩觉得林安歌在躲避他,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雪上加霜,蹙眉而道:“不用这么着急吧。” 林安歌笑着说道:“大娘也要做饭了,我借用人家的厨房,还是先收拾干净的好。” 顾墨轩这才明白,那厨房不是林安歌的,不过想想也是,他租的屋子又小又破,恐怕是这院子最便宜的,怎会有比他屋子还大的厨房呢,顾墨轩记得当时差一点对真正的主人下了逐客令,还好没说出口,要不然又给林安歌添乱,暗暗庆幸,“我跟你去。” 林安歌嘴角带上了甜甜的笑容,“你看着小宝儿,他太小,不能一直在外面,再说你的手烫伤了,不能沾水。” 顾墨轩伸长脖子看看窗外,然后再低头看看手上的燎泡,半日才不情愿道:“那你快点啊。” 林安歌心情大好,原来被人在意和需要,是这样愉悦的事情啊。 林安歌还没走到厨房,就听见里面的对话,老妇人道:“这还用说,那孩子是私生子呗,不知在哪里风流快活得来的,家里人肯定不同意,他就赌气跑出来了,那个…林什么哥的,一看就是他的下人。” 林安歌以前从来没有在意过别人的流言蜚语,这次不知为何,心中特别的堵的慌。 那女子道:“那他们为什么住在咱们这里?这么有钱,可以住客栈啊,还有他的下人为啥要做那种苦力挣钱?” 那位老妇人摇头晃脑道:“他家里有钱,他没钱啊,想来是出来的急,还没来及拿呗。” 那女子也不管这种猜测对不对,总之是选择相信,点点头,停了一会儿,扁嘴道:“他们主僕的关系挺不错的,你看他们又搂又抱的。” 老妇人突然把声音压的很低,生怕别人听到似的,“我的傻丫头,你懂什么,他们呀…” 那女子正听得起劲儿,见她突然住了口,便顺着老妇人的目光往门口瞧去,立刻惊慌失措,不是林安歌,还会是谁。 只见他进来,什么也没有说,便开始收拾灶台。 老妇人与那女子对视,然后干笑了几声,“…那个…我们自己收拾就行。” 林安歌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动作十分娴熟麻利,一看就是常常干活的人,老妇人得意,想着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便给了女子一个神气的眼色,又拿出长辈的款儿来,语重心长道:“小伙子,不是大娘说你,劝劝你家主子,不要这么闹啦,难不成你们还能一辈子这么过啊…” 林安歌在听到“难不成你们还能一辈子这么过”时,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牵动心脏快速的跳动。 老妇人继续说道:“那孩子我看不到两个月吧,怎么能抱出来呢,你们都太年轻,又都是男子,怎么会带孩子呢?回家认个错,好好的找个媳妇过日子才是正经…” 林安歌心里说道:我会带孩子。 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在平时,林安歌就很少说话,不是他少言寡语,而是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久而久之,他便懒得说,尤其是陌生人,在老妇人的神神叨叨中,林安歌就把灶台收拾干干净净,向老妇人微微躬身,道:“多谢大娘。” 老妇人还没尽兴,无奈林安歌不再给他机会,像逃跑一般离开了厨房,只给她留下背影,老妇人再看看灶台,不禁贊道:“是个勤快人,比个丫头还中用,怪不得迷住了主子。” 那年轻女子不服气,翻了个白眼,眉头深锁,把脸黑的跟个锅底似的,叉着腰说道:“娘亲这是什么意思?” 老妇人毫不客气的说道:“就是说你懒啊,家里一点活都不干,哪个姑娘像你一样…” 林安歌回到屋子里,只见贾顾墨轩在床上给小宝儿做鬼脸,把刚才在厨房的不愉快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禁笑了起来,再看桌上的粥却没有动,便问:“怎么不吃?” 顾墨轩忙坐好,像是学堂里孩子,道:“等你一起吃啊。” 一阵暖流从心田向林安歌的四肢蔓延,幸福的笑容在脸颊上荡漾,使整个人光彩夺目。 第21页 顾墨轩第一次觉得,林安歌其实挺好看的,而他这个感觉,在他将来的日子里一直持续,不死不灭。 顾墨轩正要去拿比较稀的那个碗,不想林安歌把那碗稠稠的米粥推到他的面前,“你吃这碗。” 顾墨轩哪里肯。 林安歌解释道:“小宝儿只能喝稀的。” 顾墨轩立刻明白,“我和小宝儿吃一碗。” 二人让来让去,最终是顾墨轩妥协,原因是他发烧,需要补充营养。 顾墨轩吃着白粥,只恨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样的美味,由衷的贊道:“真香啊。” 林安歌一手托着腮,一只手拿着勺子在碗里画着圈,他觉得顾墨轩就是上天赐的礼物,来安抚林安歌那颗满是沧桑伤痕的心,笑着说道:“就是清粥,一丁点油都没有放,哪里香?” “米香啊。”顾墨轩又吃了一口,继续评价道:“还很甜呢。” 林安歌忍不住噗嗤一笑,“没有放糖,如何会甜?” 顾墨轩认真的说道:“不信你尝尝啊。” 林安歌自然是不信他的话,只是冲着顾墨轩笑,眼角的泪痣让他整张脸平添妩媚风流。 顾墨轩痴痴的看呆了,他阅人无数,见过比林安歌漂亮百倍千倍的男子,但把那颗泪痣长的恰到好处的只有他,顾墨轩暗暗在想:若是哪天能亲一亲该多好啊。 林安歌哪里知道顾墨轩此时的百转千回,但被他这么呆呆的盯着,终究是不好意思,低头把勺子放在唇边,轻轻的试了试温度,然后转身抱起孩子,拿勺子轻轻的撇上面一层汤汁,然后一点一点的餵小宝儿喝,嘴里柔声似水道:“甜不甜啊?你爹爹说甜,小宝儿甜吗?” 小宝儿像是听懂一般,眼睛弯弯,张开嘴还要吃。 顾墨轩特别喜欢林安歌抱孩子的神情,比女人还要温柔恬静,像一幅动态的水墨画,好看的不得了。 顾墨轩觉得老天爷见他受了不少罪,便于心不忍,于是才把林安歌送到他的身边。 第13章 相互依偎 顾墨轩从小最怕苦汁子,所以每次吃药,就有一大群人,又是拿各种糖果糕点哄,又是用甜言蜜语劝,就是长大了,也是丫鬟们一个劲儿的催,才磨磨蹭蹭的灌下药汤。 现如今怎么能和以前比呢,更重要的是,顾墨轩不想让林安歌看扁,总要有个高大的形象,于是一口气把汤药喝了一干二净,抹了抹嘴唇,眨着美丽的桃花眼,“咦,你在里面放糖了么?” 林安歌被问个迷煳,愣愣的道:“…没有啊。” 顾墨轩更奇,“不苦,还有些甜。” 林安歌一听,就笑了,他自然是不信顾墨轩的话,但心中就跟灌了蜜似的甜。 这是林安歌在家里没有没有过的体验,简直是美妙极了,这种温馨的感觉,林安歌想牢牢抓住。 而顾墨轩是打心眼里觉得甜,没有半点谎言,在以后的岁月里,顾墨轩只喜欢吃林安歌做的东西,不管是什么。 然后林安歌说了客栈老闆没有报官。 顾墨轩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喜,只淡淡的点点头。 林安歌见他漠不关心,便不再说关于这件事情的任何消息,望了望窗外的天色,便转头又道:“你躺着睡会儿吧,我出去一趟。” 顾墨轩好不容易得了个可心的人,哪里让他离开他的视线,便旋即说道:“我也去。” 林安歌心里别提多暖了,世上有这个人时时刻刻的黏着跟着你,并给予你连家人不愿施捨的关心,林安歌简直是受宠若惊,他习惯了冷漠,勐一下有这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想着要对他好,尽所能及的对他好,“我去客栈…” 顾墨轩打断寒声道:“去那里做什么?” 林安歌意识到顾墨轩不高兴了,心中惊慌不已,唯唯诺诺的道:“我只请了半天假…” 话还没说完,就被贾镇斩钉截铁的打断,硬生生的吐了三个字,“不准去。” “啊…”林安歌没想到顾墨轩有如此霸道和气势的一面,眼睛盯着放在桌子上的手,又黑又长的睫毛像蝴蝶展翅飞翔的羽翼,挡住了眸子中的不安和惊恐。 顾墨轩见林安歌吓坏了,心就像是被刀狠狠的砍了几下似的,一抽一抽的疼,意识到自己说话重了,但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只得把刚才冷冰冰的声音变的又柔又暖、又怜又酸,“你不是答应我了,要照顾小宝儿。” 林安歌被他前后反差极大的态度弄的是一个癔症,反应的有些迟缓,半晌儿才想起来,呆呆的说道:“可是那是我的营生,不去的怎么能行啊。” 顾墨轩忙握住林安歌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道:“怎么不行,你照顾小宝儿,我给你银子呀。” 林安歌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和顾墨轩有这件的关系,慢慢的想把手抽出,而顾墨轩手上的力气加大,又深情款款的道:“再说你做那个苦差事,我心疼。” 林安歌盈盈秋水望着顾墨轩,半日说不出话来。 顾墨轩一想起那女子说的话,心里就难受,不由的质问道:“你为什么做这个啊?” 第22页 林安歌怎能感觉不到这是满满的爱意和关切,心中感慨万千,眼中落泪,说道:“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活计,恰好那日就看到这个。” 顾墨轩的眼神中有着满满的疼惜和怜悯,而这些都毫无疑问是给他的,是独一无二的给他的,在林安歌记忆中,连他的父母都没有给过他半点关爱,太多人对他除了冷漠就是蔑视,甚至是毫不客气的打骂,最好的善待,就是把他当成空气。 只有顾墨轩,只有认识不到一天的人,给了他二十五年暗淡的生活添了无限光明,又是暖、又是甜,于是给顾墨轩宽心,笑着说道:“其实挺好的啊,还管两顿饭呢,呵呵…” 顾墨轩的脸上却无半点笑意,林安歌过于瘦弱,而更加显得单薄和可怜,用命令的口吻道:“以后不准干这个了。” 一汪春水流向林安歌的心田,滋润了他身体里的每一处,二十五年了,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尽管对方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也让林安歌永生难忘,他知足了,道:“好”。 顾墨轩对于他这般听话,很是受用,当下就打定主意,让林安歌陪他回金陵城,只是他们才认识不到一日,让人家背井离乡的肯定不会答应,若是给银子吧,顾墨轩总觉得是在侮辱林安歌,脑子里开始盘算起来,不经意间看看这简陋不能再简陋的屋子,嘆了口气,“我想买个院落。” 林安歌不觉得想到顾墨轩昨日说过的话,诚惶诚恐,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会买。” 这份礼太大了,他没有胆量收下。 顾墨轩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打趣道:“我和小宝儿总得有个落脚处吧,不能一直打扰你啊。” 林安歌的脸一下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好…好啊…” 接下来,顾墨轩很自然的表示对这里不熟悉,让林安歌陪着他找。 林安歌像是很为难,看着顾墨轩期待的眼神,一咬牙就答应了,向院子里的人打听了半日,兜转转的两日,再看了几处院子之后,终于定下了,顾墨轩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看巴掌大的地方,两棵他叫不上来的树已经苞着花骨朵,在微风中摇摇曳曳,多出几分妖娆来,添了几分生机,房屋有三间,都不是很大,其实顾墨轩不是太满意,太小了,还没有他府邸的花厅大,仅仅是相中了偏僻又安静,当天下午又买了些家具和用品,还特意挑选一张大床,顾墨轩躺在上面,舒服的吐了口气,闭着眼睛享受了半天,睁开眼时,只见林安歌一面逗小宝儿玩耍,一面在给他的床围上挂小荷包。 顾墨轩支着脑袋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根本挪不开眼,他突然莫名的觉得,这才是家,因为有爱,没有太多的规矩和虚伪。 再说顾墨轩第一次做爹爹,没有经验,总认为小宝儿跟着他尽受苦了,现在有了家,自然是可劲儿的弥补,只要看到好的,也不顾林安歌阻止,通通买来,这不连婴儿床都有了,林安歌听着价钱,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小宝儿睡在大床上就行,买这个太奢侈了,大户人家的孩子才用这个。” 林安歌哪里知道顾墨轩安的什么心思,总之是买了,林安歌把小褥子小床单铺的平平展展,小宝儿躺在上面高兴的乱舞动,口中发出“啊…哦…”的声音,仿佛在给大人说话。 林安歌咯咯的直笑,“舒服啊,小宝儿有自己的床啦,你爹爹真疼你,小宝儿真乖…” 顾墨轩笑眯眯的看着一大一小的对话,突然拍拍床。 林安歌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顾墨轩一伸手,笑眯眯的说道:“这个床也舒服,你上来试试。” 第14章 咱们 顾墨轩一伸手,笑眯眯的说道:“这个床也舒服,你上来试试。” 林安歌很过意不去,想想那间屋子、那张床,就觉得委屈他。 顾墨轩哪里知道林安歌的小心思,见他只低头看着小宝儿,心中微微犯起了酸意,又催促了一句,“上来啊。” 林安歌这才抬头,微微一笑,如春风盪起平静湖面的涟漪,让顾墨轩心猿意马,怎么着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几个月都没有动那心思,突然出现这个一个看起来长的还行,不,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虽然穿着寒酸,可人特别勤快、贤惠、温柔、达理、心善…总之,所有女人的优点通通在林安歌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这还是顾墨轩第一次遇到这么合他心意的人。 要非说一个缺点,那就是,他偏偏不是女人,要不然就娶回家了,管他家世门第,只要他同意,谁还能不依。 顾墨轩惋惜,有种痛彻心扉的惋惜,倒不是他不能够接受男人。 顾墨轩是金陵城的权贵公子,那风花雪月的温柔之乡,他什么没玩过,可那也只是…玩,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可林安歌是什么人,普通人家的普通孩子,规规矩矩的老实人,哪里见过那皇城根下的yin 乱生活,万一接受不了呢,那回金陵城的千里之路,谁来给他照顾孩子? 林安歌就是想破脑子,也不会知道顾墨轩此时的百转千回,便很听话的走过去,却只是坐在床沿边上欣赏屋子,道:“你以后就在这里定居了吗?” 第23页 顾墨轩的双手交叉放在脑袋下面,看着天花板,道:“不一定呢?” 林安歌听闻,慢慢的垂下眼帘,再缓缓的低下头,突然间一股力量将他拽倒在床上,林安歌不由的低叫一声,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惊慌失措道:“你…你干什么啊?” 顾墨轩故意死死的压在林安歌身上,带着看穿一切的目光,在林安歌的眼睛、鼻子、嘴唇,以及脖颈锁骨处流连忘返,颇有审问的意境,道:“说,是不是捨不得我啊?” 林安歌可是没有多想,纯粹不能再纯粹的对望顾墨轩,坦白而纯粹的说道:“是啊。” 顾墨轩心脏里突然间像是多出了一只奋兴的小鹿,四处乱撞,心思越来越歪了,期待越来越强烈,正想着怎么去证实自己没有多想,那林安歌倒是主动给出了答案,“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唯一关心我、对我好的人,当然捨不得你了。” 林安歌冷冷清清又麻麻木木的一个人艰难的生活,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有了顾墨轩,还有小宝儿,使他不再孤单寂寞,自然难捨,这是人之常理啊。 顾墨轩有种渴望被落空的感觉,原来人家没有那意思啊,无精打采的躺在林安歌身边,半晌儿方说道:“安哥,你的家人呢?” 林安歌迟缓道:“他们在家。” 顾墨轩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林安歌不愿提起本该是世上最亲厚的家人,又是奇又是疑,难道和他一样,有着不能说的无奈。 “哦,为什么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林安歌沉默许久,久到顾墨轩转过身面对着他,看着他又黑又长的睫毛如羽翼轻轻颤抖,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眼角流出,和那颗泪痣重合,犹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林安歌才悲伤道:“我觉得一个人住自在。” 没有比这更敷衍的回答了,顾墨轩轻轻的拭去林安歌脸上的泪,特别善解人意道:“和他们闹别扭了,没事,我以前也经常离家出走,不出两日,我祖母就会派人叫我回去,还要给我赔不是呢。” 林安歌转过身,使他们二人面对着面,眼睛红红的问道:“他们对你好吗?” 天下还有比这多此一举的问题吗?顾墨轩旋即道:“那当然好了,我可是他们的亲儿子。” 林安歌又是羡慕、又是伤感。 顾墨轩突然灵光一闪,总算抓住了头绪,道:“你父母对你不好么?” 林安歌沉吟半日,道:“那个…你晚上想吃什么?” 顾墨轩不免有些失落,他们之间到底是没有到畅所欲言的地步,虽然很想知道他的一切,但不好步步紧逼,生怕林安歌有反感厌恶之意,于是顺着说道:“还早着呢,我想好了再说,等会儿还要出去买只母羊呢。” 林安歌疑惑,问何原因。 顾墨轩道:“当然是给小宝儿买的,不能一直喝汤啊,营养哪里跟的上啊,你看咱们小宝儿瘦的,买只刚下崽的母羊回来,咱们小宝儿就有羊奶吃了。”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你陪着我去啊。” 顾墨轩一个“咱们”,不由得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了,林安歌恍惚间有暖阳照在他的身上,再加上他从来没有睡过又大又软的床,没有比这更舒服的时刻,昏昏沉沉的竟然睡着了,等醒来时,震惊的发现自己居然躺在顾墨轩的怀里,顿时间脸烧的如天边的夕阳,忙下了床,恐慌不已,“…我…我怎么睡着了?我这就去做饭。”走了两步,又转身问道:“你…你想吃什么?” 林安歌就像是犯了天大错误的孩子,顾墨轩不禁起了怜悯之心,这一看,就是受过虐待,上前温柔的将林安歌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怕什么,不过是睡会儿觉罢了,再说这两日你帮着我找房子,又是陪着我添置东西,一定是累坏了,今晚咱们去外面吃…” 顾墨轩不过是说些平常儿话,而在林安歌这里,就成了最动人言语,对顾墨轩几乎到了感恩戴德的程度,最后还是林安歌熬了粥,炒了两个小菜,又煎了药,等一切都忙活完毕之后,夜幕降临,林安歌道:“那个…我回去了,明天早上…” 顾墨轩正闲情逸緻的躺在摇椅上逗弄小儿,一听这个,不由的打断问道:“你回哪儿?” 林安歌愣了一下,“家…我家啊。” 顾墨轩“啊”了一声,不明白林安歌白天还不愿意提起父母,怎么突然间就要回家?刚要开口询问,灵光一闪,“就是那间屋子啊。” 林安歌点点头,不管它有多简陋,让人多嫌弃,总是能遮风避雨,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顾墨轩道:“咱们都买了院子,为什么还要回去?” 林安歌道:“这是你买的,不是我…” 顾墨轩不悦,“什么你的我的,咱们非要分的这么清吗?” 林安歌静静的看着顾墨轩,许久才问道:“为什么对我好?” 顾墨轩道:“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也要对你好啊。” 林安歌一时间感慨万千,似有万语千言,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第24页 顾墨轩明白,从相识到现在,林安歌为他付出的,绝对不是因为那一锭银子的酬劳,不禁反问道:“你为什么对我好?” 林安歌道:“因为你是好人。” 顾墨轩不禁笑了起来,把双手摊开,问道:“我看起来像个穷途末路的丧家犬,所有人见了都会避之,又和你之前的老闆起了冲突,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好人?”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道:“就因为我对儿子好?” 林安歌的眸子特别的干净,犹如一潭深泉,清澈透底,用力的点点头。 顾墨轩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满是宠溺的望着顾墨轩。 顾墨轩又补充道:“还有对我好。” 这下,顾墨轩可以肯定,林安歌没有得到过父爱,所以才这般容易被打动,“我又哪里对你好了?”这两日,可是林安歌不劳辛苦的照顾他们父子二人。 林安歌则是认真的说道:“你分给我馒头吃,还…” 顾墨轩更是笑得直不起腰。 林安歌就是再傻,也知道顾墨轩是在笑他,但绝对没有恶意和嘲讽,可是面子到底是挂不住,“你笑什么?” 顾墨轩擦干眼角的泪,止住笑声,正色道:“以后不要这么傻了,那都是顺手的事情,再说那馒头本身就是你买的啊,别把连小恩小惠都谈不上的事儿挂在心尖上,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林安歌伤感,原来他是这么认为的啊,又是凄凉又是委屈的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发誓般的说道:“我说的是别人,你以后对别人可不能这么傻了,可我不一样,我会对你更好,把你宠到天上。” 第15章 戏安哥 不管怎么样,林安歌是感动的热泪盈眶,更是诚惶诚恐,他从小就认为上天不会给他任何好的东西,在苦罐子里没人疼没人爱的生活了整整二十五年,怎么突然有人会对他说“我会对你更好,把你宠到天上”这样的话,所以一定是虚无缥缈的梦,一旦被人发现,他岂不又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 林安歌傻傻愣愣的盯着顾墨轩,脑子一片空白,只见他的嘴巴不停的动,就跟抹着蜜似的,“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呸,就是我没有的,只要你喜欢,我也会想办法的给弄过来…” 顾墨轩哄人的技术是老天爷赏赐的,专挑林安歌心窝子的话说。 果然林安歌感动的眼中落泪,问了他一个重复的问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眼前要是位姑娘,顾墨轩会毫不犹豫的什么“一见钟情”的话语打动对方,可偏偏林安歌是男子,又是足足大他六岁,用这个“一见钟情”就太不合适了,正满脑袋瓜子的想怎么说,谁知林安歌先开口了,“我又蠢又笨又丑又没眼色又没出息又没本事,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在林安歌顺口的说了这么一大堆缺点之后,顾墨轩又是可气、又是愤怒、又是怜悯、又是好笑,锁紧了眉头,轻笑道:“安哥啊,我还是头一回听这么贬低自己的。” 林安歌微微垂下脑袋,露出又长又白的脖子,线条特别的流畅,如行如流水,顾墨轩突然觉得特别的渴,却不想喝水,脱口而出道:“怎么丑啦,我看你就挺好看的。” 林安歌总觉的怪怪的,世上男子最讨厌被人夸容貌,可是这句话是自己挑起的,又不好计较,脸上火烧火燎,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一定红出天际来,微微侧身,只道:“你不要寻我开心了。” 此等颜色如国色天香,顾墨轩是真心赞扬,林安歌是属于那种耐看型,没有绝世容颜、倾城身姿,第一眼就是五官端正的普通人,可是看的久了,是越来越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平静如水的性格影响着,反正是看哪儿都好,便一只手握着林安歌的手,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又意犹未尽顺着胳膊来来回回的摸了一遍又一遍,笑着说道:“你太妄自菲薄,我觉得你就很好。” 顾墨轩面色是既认真又正经,可是那双手就没那么老实了,摸着摸着,就摸到了林安歌的后背,并慢慢的缠住了腰身。 林安歌只顾着沉浸在往事中,凄婉悲伤,黯然伤神,完全没有在意有人在他身上带着明显目的的四处点火,垂下眼帘,道:“他们都这么说。” 顾墨轩心不在焉,与林安歌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贴在一起,在他耳边吐出热气道:“他们是谁?” 林安歌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下,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道:“你觉得我好就行。” 顾墨轩一听,兴奋不已,得寸进尺的把林安歌搂在怀中,心中正盘算着他们的关系可以再进一步的时候,“哇哇…”的啼哭声打破了这暧昧又美妙的气氛,林安歌勐然回过神来,是第一时间又毫不犹豫的推开顾墨轩,迫不及待地跑到婴儿床前,极为温柔的抱起小宝儿,轻声柔语道:“乖乖,不哭了,饿了吗?不哭不哭,我们吃饭饭…” 顾墨轩这边性质挺高,就这么被一盆混着冰的冷水给浇了个透心凉,别提多窝火和气闷了,酸了吧唧的来了一句,“这小东西可比我受欢迎。” 林安歌哪里懂得话里的另外一层含义,只道:“小宝儿饿了,你抱着他,我去厨房…” 第25页 顾墨轩撇了一下嘴儿,打断道:“还是我去吧。” 顾墨轩原本是一百个不情不愿,长这么大,都是别人伺候他,谁知家道中落,竟要给小儿熬粥,但看到林安歌冲着他暖暖一笑,又心甘情愿,只是刚出了门,才勐然想起不会熬粥,又拉不下面子去问,便脑子里回想着林安歌熬粥的步骤。 到了厨房,一看火上的砂锅冒着热气,掀开盖子,果然是泛着金黄色的米汤,顾墨轩都不知道林安歌是时候熬上的,心中感嘆一番,这也太勤快和贤惠了吧,要是顾墨轩还是镇国将军府里的三公子,林安歌一定有讨好卖乖的嫌疑,可是他现在无权无势,又成了名副其实的丧家之犬,他林安歌做到这个份上,到底图什么啊? 顾墨轩看着林安歌面带笑容的餵完小宝儿,再哄着他入睡,整个过程,是又娴熟又用心,顾墨轩想了半日,才恍然发现,在林安歌的身上有一种泛着母性的光环,笑着说道:“半夜小宝儿再哭可怎么办啊?我可不会有你那么耐心的去餵他哄他抱他。” 林安歌自然是留下了,只是到了睡觉的时候,面对着一张床开始犯难了,用满是不好意的目光询问顾墨轩。 顾墨轩是揣着明白装煳涂,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赶紧的上床啊,不累吗?” 林安歌总觉得别扭至极,半日犹犹豫豫的说道:“我不习惯…” 顾墨轩支起脑袋,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盯着林安歌,“白天是谁搂着我睡的是昏天暗地,怎么到了晚上就开始扭捏起来?” 林安歌从脸颊到耳朵“刷”的一下红了,而且还有再红下去的趋势,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连说了几个“我”“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顾墨轩就喜欢看他又为难又羞窘的模样,简直是太撩人心弦,便起身拉着林安歌上床,道:“都是男人怕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说着故意去捏林安歌腰上的肉,佯装嫌弃之色,道:“太瘦了,估计会磕牙,还是养胖了再吃的好。” 林安歌被逗乐了,不由的放松起来。 顾墨轩整个身子压在他的身上,似是开玩笑的说道:“养胖了我可真就不客气了啊。” 林安歌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姿势不太对劲儿,怎么说呢,就是过于…暧昧,只是还没他做出应对的举动,那顾墨轩突然间勐地起身。 林安歌迷茫和不解的看着他。 顾墨轩拽着被子盖到身上,危险的眯起深邃的眸子,像是隐忍着什么,声音沙哑的吐出两个字,“睡吧。”说完便背对着他躺下。 林安歌见他无缘无故的这般,心中又是莫名、又是不安、又是惶恐,把手轻轻的放在顾墨轩的腰上,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第16章 宠溺 顾墨轩突然间转过身子面朝墙躺着,这个时候林安歌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知道顾墨轩生气了,脑子里拼命的回想着刚才哪句话惹怒了他,胆颤心惊的把手放在顾墨轩的腰上,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顾墨轩声音有些生硬,道:“就是累,睡吧。” 林安歌“哦”了一声,停了一会儿,自告奋勇的从床上坐起来,“我给你按摩一下解解乏。” 顾墨轩都来不及阻止,林安歌的手就捏住他的肩膀,开始捶捶打打,还时不时的说道:“你放松些。” 林安歌觉得自己的技术肯定特别差,要不然顾墨轩怎么整个身子都放不开,僵硬的如石头一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林安歌心生愧疚,平时在家给爹爹按摩的挺好的啊,怎么到了顾墨轩这里就不行了呢,于是更加的卖力。 顾墨轩勐的坐起来,伸手拿住罪魁祸首的手腕,气息凌乱,瞪着眼睛盯着林安歌,像是要吃了他一般。 林安歌吓的一激灵,迷茫又不知所措的望着他,像个犯错的孩子,“怎…怎么了,我按摩的不好?” 在沉默许久之后,顾墨轩“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道:“你是个男人吗?” 林安歌就是脾气再好,听到这句带着轻蔑和侮辱的话语也不能忍气吞声,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一下自己的尊严,委屈的眼睛如浸在清泉里,湿湿润润的看着顾墨轩,不知怎么的,华光就是那么一转,突然间就瞥见顾墨轩某处鼓鼓的地方,顿时间又尴尬又意外又惊奇,脸红通通的像熟透的苹果,等着人来採撷,“你…你…怎么…” 顾墨轩眼中尽是戏嚯,云淡清风的说道:“男人嘛,碰到敏感部位,都是难免的。” 林安歌更加不好意,觉得自己反应过大,慢慢的下了床,勉强的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抱歉啊,我只是想给你解解乏,没想到…不是故意的。”说完,林安歌努力回想着自己并没有碰到他那里,但是看着顾墨轩坦坦荡荡,心里也开始犹豫了,更觉得愧对顾墨轩,“你…这…” 林安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愣愣的望着顾墨轩。 顾墨轩笑着向他招招手。 林安歌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顾墨轩仰着脑袋与林安歌对视,精緻的脸庞露出蛊惑人心的笑容,“安哥哥帮帮我吧?” 第26页 这个时候,林安歌脑子就绕不过弯来,毫不夸张的说,他长到二十五岁,连姑娘的手都没有牵过,而那种事对于他天生迟钝腼腆的人的来说,不是没有想过,但仅仅是规规矩矩的想,林安歌是真的不懂顾墨轩的意思,疑惑的问道:“怎么帮?” 顾墨轩一听,便知道林安歌没有接触过龙阳之好,不禁心下开始盘算,低头缩眉深思,像是一个天大的难题摆在他的面前,衡量得失之后,便抬头冲着林安歌淡淡的一笑,只轻轻的说道:“帮我打盆冷水。” 这次顾墨轩觉得太委屈自己了,但为什么没有对林安歌下手,到底是怕把他吓跑了,这可就得不偿失。 顾墨轩承认自己是个懦夫,再没有勇气和胆量一个人孤零零的行走在陌生的世间,忍受着冷嘲热讽和担惊受怕,他需要像林安歌这样一位勤快又温柔的人照顾他的生活,让他不再孤单,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他们得细水长流。 到了第二天,林安歌不知怎么就跟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就是不好意思看顾墨轩,还动不动脸红,顾墨轩好像故意的问道:“很热吗?” 林安歌更是惊慌失措,忙摇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又点点头。 顾墨轩笑个不停。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二人是如影随形,简直像新婚夫妇,分都分不开。 一起买菜,一起做饭,尽管顾墨轩什么都不会,也不想伸出尊贵的手,只是在旁边看着或者说说话,林安歌就感动的不知所措,对顾墨轩更加无微不至的照顾,把这个零时的“家”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更是把顾墨轩伺候的舒舒服服。 顾墨轩对林安歌也是体贴入微,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着他,还专门领着他去了当地最大最奢侈的制衣坊,大大方方的说道:“喜欢哪件?” 林安歌看着琳琅满目的绝美华服,半晌儿才震惊的指着自己,“我?” 顾墨轩被他的傻样逗乐了,“当然是要给你买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算是给你的赏赐。” 林安歌受宠若惊,眼含水光,忙摆手道:“不用不用,都是我愿意做的,再说我有衣服。” 店里的伙计特别有眼色的过来招唿,堆起满脸笑容,“客官看中哪件,小的帮您拿。” 林安歌还是推脱不肯,顾墨轩烦了,随便指了一件月色华服,“就这件。” 林安歌带着颤音儿道:“别,我哪里能配的上穿这么好看的衣服啊,再说又不是过年,买什么新衣服。” 顾墨轩一听,像是赌气一般,又对伙计道:“旁边的那件也要。” 伙计眼睛弯成一条缝,忙应道:“好嘞。” 林安歌是又急又慌,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能感觉到顾墨轩不高兴了,应该是他给他丢脸了吧,等伙计报上价钱时,就算剜肉一般,也没有拒绝退让,只是摸着身上的铜钱暗暗在数,似乎远远不够,正想着该怎么办时,顾墨轩已经向伙计递上碎银。 林安歌松下一口气来,尽管是顾墨轩逼着他买他根本承受不起的华服,但心中还是感激他,偷偷的瞄了他一眼,然后羞窘的低声说道:“回去还你。” 顾墨轩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把脸几乎贴到林安歌的脸上,柔情似水的说道:“还什么还,这些银子不给你花给谁花啊。” 林安歌只理解字面上的意思,可旁边的伙计倒是明白话中的另外一层含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那个寒酸的男子,只见他的眼睛过于清澈,像是未染尘埃的水晶石,再看这位气质如兰的贵公子,脸上一直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伙计便明了于心。 回去之后,林安歌是第一时间拿出钱袋,但看着顾墨轩原本明媚的笑脸一下子转成阴雨天气,就不知道这钱该不该还了。 顾墨轩冷声道:“非要给我分的这么清楚吗?” 林安歌停了好半天,才道:“抱歉,我是太激动了。” 顾墨轩脸色才微微转暖,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两件衣服罢了。” 林安歌眸子泛着盈盈水光,含笑道:“这是我第一次买新衣服呢。” 顾墨轩吃惊的张大嘴巴,道:“第一次?以前从没有过吗?”对于他一天要换几身衣服的贵族公子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林安歌摇摇头。 顾墨轩又问道:“过年的时候也没有?” 林安歌摸着新衣服,仍旧摇摇头。 谁知当天吃完午饭,顾墨轩也不小息,只说了一句”出去一趟“就没影儿了。 林安歌纳闷了一会儿,哄着小宝儿入睡之后,正要出去寻他,不想顾墨轩拿着大包小包的回来了,打开一看,竟有十来件各种款式的华服,“都是你的,从今儿以后,你每天都穿新衣服。” 以后的日子里,这样的惊喜和宠溺简直是多的数不胜数。 林安歌总觉得自己在梦里,这种被人关怀备至、被人重视,他从生下来就没有享受过,这一切都是顾墨轩给他的,更是感激涕零。 顾墨轩如同冬日暖阳,点亮了他黯淡无光的生活,他对他太好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每天都诚惶诚恐的怕这个美轮美奂的梦境消失,又格外的珍惜这一切。 第27页 顾墨轩最会揣摩人心,觉得时机已到,便动不动开始对月空嘆,低头哀伤。 林安歌果然问其原因。 精心布置的这么多天的网,猎物终于要上钩了,顾墨轩心中狂喜,面上却还如往常,惆怅道:“我想家了。” 第17章 回家1 这一日,顾墨轩第一次向林安歌说起了他的家人,往事种种乐事歷歷在目,不由得百转千回、倍加思念。 但顾墨轩只是说事,比如:他的祖母和娘亲如何疼他宠他; 比如:他的父亲如何对他恨铁不成钢; 比如:他的哥哥们如何对他爱谦让,这些都毫不保留的通通说给林安歌听。 只有有一点故意忽略不谈,比如他的家在哪里,门第又如何,家里人都做何差事。 林安歌被他的故事吸引,简直是羡慕的不得了,恨不得融入其中,特别是听到顾墨轩讲自己如何调皮捣蛋,更是笑个不停。 这时,顾墨轩握住他的手,深情凝望,斩钉截铁的总结道:“所以,我想回家了。” 林安歌就再也笑出来了,停顿许久才“哦”了一声,便起身回屋。 顾墨轩能看出他整个人沉浸在不舍与悲伤之中,嘴角不禁扬起得逞的微笑,跟在林安歌身后,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林安歌只静静的走到床沿边,默不作声的面朝着里躺下。 顾墨轩挨着他坐下,用手推了推他,道:“好好的怎么不高兴了?”说着把脸凑到他的面前,只见林安歌泪流满面,便不再逗玩他,一面替他拭泪,一面柔声道:“要是捨不得,我就不回家了。” 林安歌知道顾墨轩是在哄他,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愿意相信,他知道自己贪心了,初尝到被关心、被爱的滋味,再让他回到以前那种受人鄙夷谩骂的日子,林安歌怎么能受的了,但总不能不让人回家啊,于是抹了抹眼泪,哽咽道:“何时出发?” 顾墨轩愣了一下,含煳回道:“就这两天吧。” 沉默许久,林安歌再问道:“何时回来?” 顾墨轩嘴角又勾勒出浅浅的、稍纵即逝的、掌握一切的笑意,嘆了口气,蹙眉道:“这就难说了。” 林安歌这下更安静了,眼泪悄悄的滑过脸颊打湿枕巾,手指一下一下扣着床单,突然间觉得身上一沉,侧头一看,只见顾墨轩的脸近在咫尺,慌道:“起来,你怎么总喜欢压着我啊。” 林安歌说的是单纯,可顾墨轩却酥麻了半个身子,面带微笑的盯着他的眸子,故意挑逗道:“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像什么吗?” 林安歌怔怔的望着他,一头雾水,迷茫道:“像什么啊?” 顾墨轩像凃着膏一样的嘴唇凑到林安歌的耳边,轻声说道:“像新婚的小媳妇捨不得就要出远门的夫君,一个人偷偷的抹眼泪呢。” 林安歌旋即否认,“我哪有。” 只是话音未落,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确实是…有点…那啥哈…不禁羞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避重就轻道:“我是捨不得小宝儿。” 顾墨轩“呵呵”一笑,很自然而然的顺着他道:“既然捨不得儿子,那你就和我一块回家。” 顾墨轩的语气里没有带半点商量或者是询问的痕迹,像是命令,更像是蛊惑。 林安歌更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才弱弱的说道:“这怎么行呢?” 顾墨轩立刻反问道:“怎么不行?” 林安歌开始动摇了,他确实很嚮往那个充满爱意和温暖的家,也想感受一下身在其中的幸福,但更多的是胆怯,轻轻的吐出一句话,“这怎么好意思啊。” 顾墨轩一听,便喜不胜喜,他知道林安歌同意了,但还在犹豫不决,便道:“又不是见公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着一只手开始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游走。 林安歌可算是反应他们的姿势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就在这时候,林安歌还在天真的认为,还好自己是男子,要不然怎么能解释清楚,不由伸手去推压在身上的大山,道:“你起来,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非要说顾墨轩有什么缺点,便是这一点,林安歌为此还说过,但人家顾墨轩理直气壮的道:“我在家里同哥哥们就是这么玩耍的啊。” 林安歌不禁想起自己的兄长,对他不是打骂、讽刺,就是唤来喝去,原来有爱人家的哥哥都是这么对弟弟的呀,林安歌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什么,这便助长了顾墨轩的肆无忌惮。 林安歌始终认定一点,那就是顾墨轩对他好,所以他就得对他更好才行。 于是乎,林安歌就这么答应和顾墨轩一起回家。 顾墨轩虽然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激动不已、惊喜若狂,像是讨到媳妇一样,傻乐了半日,像个大型犬似的围在林安歌身边,笨手笨脚的和他一起收拾东西。 准备好之后,商量了要租一辆马车,林安歌从小节俭惯了,自然是捨不得。 顾墨轩只说了一句“小宝儿太小啊”,林安歌就同意了。 到了夜里,林安歌忙完一切,就开始在大衣柜里倒腾起来,“你说明天我穿哪件衣服?” 第28页 顾墨轩半靠在床背上,眯着眼睛盯着毫无设防的猎物,眯着笑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林安歌只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就比如刚才的话,怎么都像是夫妻之间该有的情趣,可是又一想,明明是自己先挑起的话头,就更不好意说什么,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红着脸看着满衣柜的华服发愁,他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衣服多的不知道穿哪件好,心中又是满足、又是幸福。 顾墨轩在遇见林安歌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会耐看到这种程度,初见时平平凡凡,之后却是国色天香,像是发现了绝世珍宝一般,恨不得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见他愁云不展,语气更加的柔和,“那就多带几件换着穿。” 林安歌想了一想,关住柜门,转身去打开边上的大红木箱子,“你的父母是不是头一次见小宝儿啊,穿哪件好呢?” 顾墨轩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眉头慢慢的紧锁,半日才说道:“安哥,我的家有些远。” 林安歌只顾忙着,起初并没有在意,只“哦”了一声,停了好久,才抬头望着顾墨轩,疑惑问道:“有多远?” 顾墨轩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一日的路程是到不了的。” 林安歌没有出过远门,他计算不出坐着马车一日都到不了到底有多远,突然间想到什么,便问道:“对了,你家在哪儿?” 顾墨轩自然不想告诉他的家在权贵中心的金陵城,怎么也需要一个月多的路程,怕林安歌反悔,于是笑着打趣儿道:“不管多远,咱们总是有车,累不着你的。” 林安歌心思太过简单纯真,果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自己问的问题也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顾墨轩突然觉得自己太卑鄙了,怎么能如此骗人,不由得心生愧疚,想弥补一些,沉吟半日,方说道:“出发前,用不用回趟你家,告诉你爹爹娘亲一声。” 林安歌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把孩子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包起来。 顾墨轩一下子觉得气氛低沉,“这次咱们可能要出去很久。” 林安歌迷茫的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笑着说道:“既然出门了,我自然要带你游玩一番啊,还要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所以时间肯定长一些啊,还是和你爹爹娘亲说一声,省的他们担忧。” 林安歌慢慢的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顾墨轩怎么都想不明白,林安歌看上去人畜无害,怎么对家人就这般冷漠无情呢,不由得想要教育他一番,正色道:“安哥,家人永远是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闹矛盾了就能老死不相往来吗?这是不孝,他们生你养你,难道就打不得你骂不得你吗,你要记他们一辈子的仇。” 林安歌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悲凉伤感,黯然道:“我不是想要记他们一辈子的仇,只想忘了他们。” 顾墨轩更是生气,费了这般口舌,算是百搭了,语气略重,道:“你咋这样不懂事呢,我做主了,明日买上礼品,先陪你回一趟家。” 林安歌紧闭嘴唇,略带哀怨的看着他,顾墨轩后来想,他仍旧是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尽管把林安歌的尘封的伤口再一次血淋淋的撕开了,顾墨轩依然很庆幸,要不然顾墨轩怎么会完完全全属于他。 第18章 十八相送 到了第二日,吃过早饭,林安歌磨磨蹭蹭的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他们才依依不捨的把所有的门窗都紧紧锁住,顾墨轩知道,他们不一定能回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里不像刚来时的空荡,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和林安歌一起置办的,竟是满满的回忆,回味起来总是忍不住扬起嘴角。 而林安歌天真的以为,他们过段时间一定会回来的,虽然在这里只住了一个月,但这一个月竟比他二十五年的生活加起来都要幸福和舒适,林安歌想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和顾墨轩直到天荒地老、不离不弃,只是他的这个愿望小心翼翼的藏在心里,生怕它是梦,一个随时都会醒来的梦。 车轮“轱辘轱辘…”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两边街道不停的向后移动,林安歌掀起帘子,静静的看着窗外,像是第一次坐车的孩子,怀着激动又兴奋的心情。 顾墨轩跟大爷似的慵懒的斜靠在大迎枕上,笑着逗弄小儿,眼睛时不时瞟向林安歌,终于问道:“你家在哪儿?” 林安歌那春风如意的笑容僵住了,“…” 顾墨轩等了半日,见他没有作答的意思,脸色渐渐加重,语气略微严厉道:“你怎么回事?昨晚不是都说好了么。” 顾墨轩并不是那么好心和体贴,非的让林安歌与家人告别,只不过林安歌如此相差的态度,激起了顾墨轩的好奇之心,他想知道,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为什么会对家人这般的冷漠无情。 林安歌平日里对顾墨轩是言听计从,把他的话当成圣旨,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除了这次,林安歌性子温顺,向来不会拒绝,最大反抗便是沉默。 顾墨轩到底是有贵族公子的毛病,所有的人对他的命令必是须绝对的服从,他没有想到在这件事上,林安歌居然不理会,不由的用脚踢了一下林安歌的屁‖股,气不打一处来的道:“说啊。” 第29页 林安歌慢慢的放下帘子,缓缓的转过身子面朝顾墨轩,盈盈秋水的眸光带着哀求和委屈,声若蚊鸣道:“能不去吗?” 顾墨轩心中的怒气一下子散了,坐直身子,一手握住林安歌的手,一手抚摸着他如丝绸般的黑髮,声音柔的像水一样沁入心田,“怎么啦?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说与我听,若是他们的错,我替你出气去。” 林安歌感动的一塌煳涂,努力的憋着不让眼泪流出,半日才摇摇头,“没有。” 小宝儿四肢在空中舞动,“啊…呜…”了半日,见大人不理他,急的哭了起来。 林安歌立刻推开顾墨轩抱起小宝儿,柔声安抚一番,小宝儿这才安静下来,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傻傻愣愣的看着对面黑脸的顾墨轩,突然间咧嘴儿一笑。 顾墨轩最受不了孩子的笑,这简直是世上最暖人心的笑容,不由得摸着小儿的小脑袋,宠溺道:“真真儿是我的小冤家。” 林安歌也笑了起来,亲了孩子一口。 顾墨轩等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安哥,说说你家里的事儿吧。” 林安歌想了好长一段时间,道:“没有什么可说的。” 这下把顾墨轩气坏了,他倒是掏心掏肺的把小时候的囧事毫不隐瞒的与他分享,而林安歌呢,什么都不肯说,他在金陵城里的友人,哪个不是知根知底,可对林安歌是一无所知,寒声道:“就是不愿意告诉我呗。” 林安歌一愣,这才注意到顾墨轩的脸色阴沉,便心中惶恐不安,忙忙解释道:“不是,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话音未落,林安歌就感气氛一下子到了冰点,便如坐针毡,悄悄的往后挪了一下。 顾墨轩盯着林安歌看了半日,一字一顿的说道:“家在哪?” 林安歌许久才吐出三个字,“林家村。” 林安歌当日离家出走,曾发誓再也不回来,这次妥协,仅仅是不想让顾墨轩和他闹的不愉快,太不值得了。 只是到了村子里,林安歌说什么都不让顾墨轩和他一起去家,拉拉扯扯了半个时辰,站在马车边上的王五实在是忍不住啦,便帮衬着林安歌劝顾墨轩。 顾墨轩见林安歌执意不肯,也无法再做坚持,于是把礼品递给林安歌,是一万个不放心的交代道:“快点回来。” 林安歌点点头。 顾墨轩:“他们要是留你吃饭…” 林安歌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苦笑的摇了摇头。 顾墨轩道:“这就对了,咱们到前面的镇上吃。” 林安歌:“好。” 顾墨轩又道:“你们不要说太久,可要想着我和小宝儿还等着你呢…” 林安歌心里暖暖的,“你们可记得等我。” 顾墨轩道:“那当然了。” 林安歌低眉浅笑,眼角下的泪痣更加的妩媚动人。 顾墨轩很庆幸,初见林安歌时,以为是石头,呆久了,才发现是玉,天然去雕饰的美玉,“他们要问你去哪儿,你就说去朋友家小住一段时间。” 林安歌点点头。 顾墨轩:“他们问你我是谁,你怎么回答?” 林安歌:“朋友。” 顾墨轩面上难掩失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林安歌使劲的点点头,“嗯。” “…” “…” 顾墨轩说一句,林安歌就应一句,走走停停的又送了一段路程,大有难捨难分的架势。 王五是顾墨轩雇的车夫,见到这个场景儿,不知怎么就想到戏文里的“十八相送”,真是不想做恶人打扰,可抬头再看看天,虽说是按天收费,可眼看到了晌午,也得找个客栈吃饭啊,于是赔笑道:“三爷,还是让林公子快去快回吧。” 顾墨轩很不情愿的放开拉着林安歌的手,目送他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这才转过身子怒瞪王王。 王五咧开嘴直笑,五官都揪到一起,紧张的咽下唾沫,“三爷,林公子…很快就回来…” 自顾墨轩和林安歌相遇以来,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分开,顾墨轩突然感觉少了什么似的,心都被掏空了一般,本想就这么和林安歌不知不觉的到他家门口,谁知这个不长眼的车夫又打破了他心中的盘算,指责道:“谁让你多嘴了。” 王五当车夫快十年了,也算是见多识广,见他二人言语举止之间全是柔情蜜意,如今男风盛行,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惊讶,只低声道:“三爷,林公子是回家,若是带着媳妇,自然是高兴,可是…”说到这里,便别有用心的停下来。 若是林安歌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顾墨轩还不得乐坏了,平日里任他怎么献殷勤或是试探,林安歌简直是太不懂风情,顾墨轩是气的没办法,甚至有一次半开玩笑的说“你跟着我吧”,人家林安歌居然想都没想就痛痛快快的答应了,顾墨轩高兴的手舞足蹈,等冷静下来,才发现,林安歌理解的“你跟着我吧”,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顾墨轩简直是要仰天长啸。 “你看出来了?” 王五小心翼翼的说道:“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啊。” 第30页 顾墨轩朝着林安歌消失的方向目不转睛的盯着,嘆了口气,“可惜他就是个瞎子。” “啊…”王五吃惊,“原来你们不是那…不是啊…” 顾墨轩自嘲的笑了笑,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顾墨轩以往看上的人,只要一个眼神,那人就懂事的贴了过来,林安歌这类,还是头一次遇见,更有种征服的欲‖望,“不过迟早是。” 王五转笑脸道:“是啊,三爷长的玉树临风,对他又那么好,说不定林公子早就知道,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顾墨轩乐了,眼睛盯着前方,眯着眼睛道:“怎么还不回来?” 王五好意提醒道:“林公子才离开没一会儿呢。” 第19章 如隔三秋 第19章 “怎么还不回来?” “…” “一定是把我们忘了?” “…” “他家在哪里啊?” “…” “为什么不让我去?” “…” 顾墨轩简直是望眼欲穿,从林安歌离开的那瞬间,就开始跟个怨妇似的唠唠叨叨,王五起初还回应一声,可整整半个时辰,这位祖宗的嘴就没有停止过,耳朵都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但又不敢露出不耐烦或者是鄙视的表情,正要揪着头髮‖发狂之际,还好…还好小少爷哭了,王五本想着可算是不用再受折磨了,谁知道…唉,怎么说呢,心中只得祈求那位林公子,行行好,快点回来吧。 顾墨轩抱着孩子晃来晃去的摇了半天,嘴里还不停的埋怨道:“说好了一会儿就来,怎么这么久的还都见不到人影,真是过分。” 王五在一旁心中鸣不平,什么“这么久”啦,才离开没一会儿好不好啊。 顾墨轩:“肯定是光顾着说话了,把咱们爷儿俩忘的一干二净了。”说到这里,顾墨轩悔的肠子都青了。 王五也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顾墨轩:“我的脑子一定是被门挤了吧,好好的非让他回家做什么?” 王五心中默念道:嗯,这句是实话,估计还被驴踢过。 小宝儿哭的整个脸都红了,声音是越来越嘹亮,像是和自己的爹爹一起控诉林安歌的不归。 顾墨轩急得在地上打转,“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啊。” 小宝儿那是一个撕心裂肺的,“哇哇…哇哇…” 顾墨轩一个人哪能招架的住这磨人的小东西,平日里都是林安歌照顾孩子,而他就跟天下的爹爹一样,只负责逗玩小儿寻开心,林安歌一离开,就好像把屋子的柱樑给抽走了,这哪里是个家啊,“哎呀,你怎么了?别哭了别哭了,等一会儿你林叔叔来了,在他跟前儿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一个人去逍遥。” 听到这里,王五只能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地上的石子。 顾墨轩又是烦躁又是心疼,“走走,咱们接他去。” 果然,小宝儿的哭声减弱,顾墨轩气笑了,“你呀,长大了可不能偏心啊,我才是你爹爹。” 顾墨轩一面说一面往前走,王五只得赶着马车跟在后头。 路上偶遇行人,都不由的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们三人。 顾墨轩只顾尽快见到林安歌,根本就没发现,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发现异样的眼光,顾墨轩也不会在意,因为已经习惯。 王五呢,确实是觉得傻,一个大男人怀里抱着娃娃在街上行走,本就是怪事,那孩子又哭个不停,就更浮想联翩,关键是后面还跟着一个车夫赶着又大又华丽的马车,不被人看上是疯子就很不错了,所以快走几步,问道:“要不三爷上车吧?” 顾墨轩道:“不用。” 他要看看林安歌生活的地方,到底是怎样一方水土,能养育出那样温润如玉的男子。 小宝儿已经停住了哭声,明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陌生又斑斓的世界。 在一处荫凉处有几个老少妇孺正随着顾墨轩的身影不停的移动,终于一位老妇人扯着嗓子道:“这是谁家的孩子,长的可真好看呀。” 顾墨轩听闻,便笑着走入荫凉处,几个人围着看小宝儿,有的动动他莲藕般的小胳膊,有的摸摸他肉嘟嘟的小脸蛋,就跟年画里的娃娃,喜欢的不得了,再看看抱着孩子的男子,心中皆感嘆:怨不得孩子长的粉雕玉琢,再想想自己家中的男人,别提多憋屈了,有一人伸手,热情的说道:“来,让我抱抱。” 天下哪个长辈不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家的孩子的呢,那顾墨轩一时间骄傲的跟什么似的,勐地听到这句话,满脸挂着得意之笑突然间僵住了,小宝儿已有三个月了,从中得到的欢乐数不胜数,初为人父的喜悦和满足让他早已忘了小宝儿是他捡来的孩子,除了林安歌,他没有让别人抱过小宝儿一次,只是眼前的女子没有恶意,他又不好拒绝,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女子从他怀中抱走孩子,忽然生出无能为力的感觉。 那女子也是生养过几个孩子的人,熟练的抱着小宝儿,“你咋这么可爱呢?” 顾墨轩不放心的盯着小宝儿,生怕那女子抱不好,“刚开始的时候可丑了,后来不知怎么就越长越好看。” 第31页 一听就是第一次做爹爹的人,惹的几个妇人“咯咯…”直笑,“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刚生下来长的跟个剥了皮的小猫。” 顾墨轩则不贊同,摇头道:“不是,是因为安哥照顾的好,小宝儿才会吃的好睡的香,我们才变的越来越好看。” 几个妇人又是一阵欢笑,谁也没有注意到顾墨轩口中的“安哥”。 小宝儿皱着眉头在那女子怀中挣扎着乱动,终于咧着嘴儿要哭,顾墨轩心疼的忙抱过来,“不哭不哭啊…” 小宝儿还没哭出声来就甜甜的笑了,惹得众人纷纷跟着笑了起来,皆说道:“孩子认人了。” 在众人的的挤眉弄眼中,终于有人红着脸开口道:“你不是我们村的,是谁家的女婿?” 众人眼睛发亮,想知道到底谁家有这个福气,有了这样一位气质出众、英俊不凡的姑爷。 顾墨轩在遇到林安歌之前,是饿的瘦骨嶙峋,精神状态也差到极点,哪里还有昔日的颜色。 在林安歌照顾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那日子过的是悠然自得,别提多舒适了,滋润的他整个人恢復往日的光彩,夺目的五官再现之时,和往日又有些区别,少了些轻浮,多了稳重;少了些青涩,多了些成熟,毕竟是歷经沧桑磨难。 这小日子和他以往的生活大不一样,顾墨轩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要不是自己的亲人还在金陵城的天牢里,他顾墨轩还真愿意和林安歌就这么一直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也没有什么可能。 顾墨轩傻乐了半天,不答而问道:“安哥儿家在哪儿了”? 众人“哦”了一声,皆是羡慕道:“原来是林高扬家的啊。” “啧啧…真有福气,这模样天下难找出第二个来。” 众人你一句我一言,突然间有人道:“不对啊,他家秀姐还没出嫁啊。” 林家除了这姑娘是待嫁年龄,还会有谁。 这时,顾墨轩才好不容易插进一句话,“我不是他家的姑爷,我是找安哥。” 众人皆露出一副见鬼的神情,张着嘴瞪着眼,跟被雷噼了一般,就差脑袋顶儿冒黑烟了。 顾墨轩怕她们没有听清楚,于是又强调了一遍,“就是林安歌。” 终于有一人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再确认道:“你说的是他家小六儿,安歌”? 顾墨轩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和奇怪,见众人这般反应,再加上林安歌离奇的表现,就不得不胡思乱想了,迷茫的点点头,“是…是他啊…怎么了?” “你是他的…” 顾墨轩心中忐忑不安,仔细斟酌一番,“…刚认识的友人。” “友人?”众人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们的眼神里含着满满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可置信,顾墨轩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不由得满腔怒火,她们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林安歌,“怎么了?难道他不能有朋友?” 顾墨轩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众人不由的怯懦起来,便收起几分往日对林安歌嘲讽,堆起满脸笑容,道:“不是不是,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顾墨轩皱起眉头,想想林安歌初见时的场景儿,心中便明白几分,不过是人老实,不善于和人交往,这样性格的人,很容易让人瞧不起,从而被欺负。 一人好意提醒道:“不过呢,你来的不是时候,安歌离家出走了。” 如顾墨轩猜测的一样,只是不知是何原因,每次他旁敲侧听,林安歌总是迴避不谈,还有接下来几天的闷闷不乐,所以渐渐的,顾墨轩不再提起,但并不代表他不想知道,“为什么离家出走?” 第20章 林安歌 林安歌的老爹名唤林名扬,大概有名扬天下的意思吧,从小就是个神通,十岁参加县级考试,成了林家村的第一个秀才,当时别提多长脸了,村里为了庆祝,连摆了三天的百家宴,比过年都要喜庆和热闹。 林名扬被夸的飘飘然,得意的都忘了形,谁知三年之后参加乡试,把他从云端上狠狠的跌落下来,林名扬不甘心,说是没发挥好的缘故,没见过世面的乡亲们自然选择相信。 可是说也奇怪,林名扬的好运气似乎在十岁那年就用完了,之后是年年落榜。 连他老子娘都不抱有希望了,见他又到了娶妻的年龄,就张罗着说了一门亲事。 林名扬其实挺看不上村里的姑娘,他心目中的娘子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举案齐眉的与他吟诗作画,不过现实是残酷的,迫于无奈,不情不愿的娶了隔壁村的李家丫头,头一年就添了个大胖小子。 林名扬并没有因为这个,就改变了对媳妇的态度,仍然是没有好脸色,更加没有该有的温柔体贴,好吃懒做的理所当然的读书写字做文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李林氏以为自己嫁了个如意郎中,对丈夫那是一个百依百顺,孩子是越生越多,但他们家的收入仅仅是女主人没日没夜种的那几分良田维持着,男主人就跟修仙似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做学问,李林氏渐渐的开始埋怨起来,把她的温柔一点一点的磨的干干净净。 这日子呢,就分两种,一种是越过越好,另一种是越过越坏,林安歌的家就属于后者,父母都谁也瞧不起谁,孩子们就更不可能相亲相爱。 第32页 家里不是冷得能结冰,就是吵的能把房顶给拆了,林安歌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顾墨轩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家,连提都不愿提起,也是,有爱才是家,没有爱,就只有伤害和折磨。 顾墨轩心疼了,谁知他听到的仅仅是个开头,接下来一个年长的妇女继续说道:“安歌命苦,都说家里的老么会宠的无法无天,只可惜他没摊上个好家庭,爹不像爹,妈更不像妈,还好有如玉那丫头,唉,不过也是个苦命的。” 这个名唤如玉的女子,便是林安歌的大姐,当年他娘生他的时候,就是他大姐在一旁忙里忙外,那时候如玉姑娘也就只有十三岁。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更何况他们还苦,林安歌从小就是他大姐照顾,他老娘连抱都没抱过他,对他不是打就是骂,骂的简直是不堪入耳,因为她恨,恨自己命苦嫁给了窝囊废,所以连恨起来了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林安歌一点点大的时候,就跟着他大姐身后做家务、上地干活。 李林氏也就下意识的觉得,林安歌就是这样的命。 孩子嘛,父母疼爱宠溺,在别人眼里,也会觉得是个宝,若是相反,别人还不使劲作践。 林安歌就跟个野草似的,不知不觉的就长大了。 林家大姑娘硬生生的耽误到二十岁的时候才出嫁,说白了就是卖女儿,原因还不是大儿子娶媳妇需要银子,出阁那日,林安歌搂着姐姐的腰,哭得那是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啊,连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的落下两滴眼泪。 这些年来,林家大姑娘除了回门那天回来过,就再也没有踏进林家村。 村里的人知道她过的不好,丈夫是个屠夫,听说他第一个媳妇就是被打死的,可就是这样,林名扬两口子都没去看看女儿过的怎么样。 林安歌这些年,就跟个奴隶似的,家里所有的赃活重活都他一个干,没人管没人爱的就这长到二十五岁,都没有添置过一件新衣服,他大哥不争气,把老婆气走了,留下一儿一女,都是林安歌一把屎一把尿的照看大的,可家里人没有人念他的好,觉得这都是林安歌应该做的事情。 林安歌每日三餐做七八人的饭,可他自己从来没有上过桌,吃的全是剩下的冷菜冷饭,瘦的跟个竹竿似的,脸色总是蜡黄,人也阴沉沉的不会笑,久而久之,没人在意他有多久没说过话了,更或者说,没人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就是没血没肉的木偶,让干什么,就的无条件的服从。 当然,身为木偶的林安歌不配拥有情感这种奢侈的东西,后来连村里的小孩儿都当着他的面笑话他娶不上媳妇。 关键是他的父母不上心,突然有一天要给林安歌说亲事,村里一看,就明白了。 这还用说吗? 林名扬是真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只是关门在家里读书,总梦想着一跃龙门,这些年连半文钱都没有挣过。 于是,大儿子娶媳妇的钱是林如玉换的,二儿子娶媳妇的彩礼是二姑娘换的,还好三儿子争气,人家早早的离开家,到了镇上跟着人做生意,后来成了老闆的上门女婿,从此后再没有回过家,这不,大儿子的媳妇跟人跑了,李林氏要给他再娶,就只能卖儿子了。 林安歌起初能不高兴嘛,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想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过,哪怕后来听说对方是个瘸子,哪怕说是让他做上门女婿,林安歌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并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这事情坏就坏在那姑娘身上,偏偏要来相一相林安歌,估计怕是个丑八怪吧。 勐一见吧,姑娘不乐意了,哭着闹着不愿意,那天他家的院里院外,墙头和树上站满了人,林安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就跟个小丑一样,让人指指点点的笑话。 只是后来又有了转折,林安歌其实长的不难看,五官都挺端正的,若是稍微用心的去观察,还有些赏心悦目,那姑娘眼睛又不瞎,在林氏夫妇热情的挽留,用了一顿丰富的午饭之后,就不难发现这一点,再说林安歌性子温和,做的饭菜也很可口,于是临走前,红着脸让自己的父母把生辰八字给了林氏夫妇。 可林安歌不同意了,李林氏指着他骂了半天,后来连他侄女,就是面前提过的秀姐都说,“能有姑娘愿意嫁就不错了,小叔倒是挑起来。” 家里人不管是长辈、平辈还是小辈,没有人能看得起林安歌。 林安歌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林安歌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既然这么讨厌我,就当没有生我吧。” 李林氏一愣,因为这是林安歌第一次说了这么多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林安歌表情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不停的发抖,“我从生下来就是大姐姐抱大的,大姐姐出嫁那天,我特别难受,哭个没完,你觉得我丢人吧,所以把我关到柴房里,三天啊,直到大姐姐回门,你们才把我放出来,那时我才七岁,想过我有多害怕吗?” 李林氏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气的蹦起来,上前揪着林安歌的头髮就是一顿爆打。 林安歌不躲避,也不还手,就这么看着李林氏发疯。 林家老大说道:“你咋这么记仇啊,这都是多少年的事,现在拿出来说,可见心是有阴暗啊。” 第33页 林安歌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他想和家人诉诉苦闷,道道委屈,想让他们给予哪怕一丁点的关爱和温柔,看来是他痴人说梦,林安歌在冰窟里呆的太久太久,以至于都麻木了,道:“好,从此我就忘了这些吧,反正每次想起来,都会痛的要死,忘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林家老二不屑一顾的看了一眼他的小弟弟,恶声恶语道:“大白天的被鬼上身了,发什么疯,快去把我的书架修一修。” 林安歌低头看着地面,半日不出声,二嫂觉得自己的丈夫没了面子,于是冷嘲热讽的道:“呦,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就是不一样啊,长能耐了。” 林安歌这才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就这吧,我会忘了你们的。”说完,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子,像是魂魄离体痴痴呆呆的往外走。 众人皆是吃惊,他们不相信平时连屁都不敢放的林安歌,居然敢说他们认为大逆不道的话。 李林氏更是气愤,跑上去照着林安歌的屁股狠狠的踹了一脚,“滚滚滚,狼心狗肺的东西,滚…不照照镜子自己什么德性儿…” 林安歌完全没有防备的被踹趴到地上,正要挣扎着起来,头上一痛,被人抓着头髮往外扯,“滚,以为做了有钱人的上门女婿就了不得啊,都敢顶嘴了,过几日还不得上房揭瓦…” 这是他二哥的声音,林安歌还没抬头看到他人,就被摔到地上,紧接着听“砰”的一声,大门紧闭,从里面传来谩骂声。 林安歌愣愣的看着生活二十五年的院子,只觉得像是地狱,顿时间狂风捲起,林安歌抱着头蜷缩着身子,这是人类最舒服的姿势,仿佛在母亲的肚子里,林安歌终于哭出声音,由强力压制的细碎哭声到忍无可忍的索性的大哭声,倾盆大雨而至,使这哭声更加显得悽苦和悲伤。 那妇人说到这里长长的嘆了一口气,“我见他可怜,撑伞过去,劝他回家赔个不是,家人嘛,都是吵吵闹闹的过日子,谁还记仇啊,唉,那孩子抹了抹眼泪,什么都没说的从地上爬起来,我以为他是要回家,没想到走了。” 那日在场的人一想到这个情景,无不哀声嘆气,他们都想过不了几日,林安歌就会灰熘熘的回来,都盼着看下面的戏文呢。 只是这一等就是几个月,村里人不禁在想,林安歌那日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他能去哪儿过活啊,连村子都没出去过的人,不会是遇到什么人贩子吧,什么样的猜测都有,而且越来越悬乎,这林家人才开始着急报了官,衙门来人,不禁责怪道:“走丢了快两个月了才想起找人,你们的心真够大的啊。” 林家人被说的尴尬不已,各个低头不语。 顾墨轩是越听越气愤,拳头握的泛白,咬牙切齿道:“他家在哪儿?” 半日没有得到回应,顾墨轩这才发现众人的目光穿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顾墨轩转身一看,只见一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正无精打采的低着脑袋,一面踢地上的石子,一面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孤独无助的让人莫名的生出保护的欲望。 这人不是林安歌还会是谁。 第21章 “锦衣还乡” 只是除了顾墨轩和他们的车夫,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来,心中皆想到: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又来了一位俏公子。 林安歌只顾着低头愁闷,哪里发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长长的嘆口气之后,无意间抬起头,登时愣住了,只是在众人之间,他只看到了顾墨轩,见他面色阴沉的向他一步一步走来,顾墨轩紧张的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像是犯错的孩子被家长看见,惶恐不安道:“那个…那个…家里…没人在家…我…我…只能把礼品…拿回来…” 顾墨轩一把拉住往后退缩的林安歌,直瞪瞪的盯着他看,眸子中全是满满的怜惜和心疼。 林安歌抖个不停,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怕年龄比小六岁的顾墨轩,不过是自己不愿回家,又与他何干,正不知所措之时,顾墨轩突然一笑,如寒冬腊月里一束明媚的阳光,温柔的道:“他们不在家就算了。” 林安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还没有完全唿出,就听有人满是疑惑的道:“安歌?” 林安歌这才视线开阔,看到一群既陌生又熟悉的街坊邻居,正满是探究和疑惑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到某种答案。 “呀,真的是你啊。” “我都没认出来。” “是啊,总觉得这么好看的公子哥眼熟的很,原来是安歌呀。” “…” “…” 不怪她们认不出来,心情好了,身上的郁气自然消失,人就会开朗,再说林安歌现在的日子就跟掉进蜜罐里了,无忧无虑,是吃的好睡的香,没有杂事琐事那般操劳,没有重活累这份劳累,更不会顶着大毒的太阳在地里没完没了的劳作,原来蜡黄干瘪的肌肤滋养的像玉一样晶莹水润,把脸上的五官越发衬的明艷动人,黑髮如墨,身着月白色衣衫,就如画中走出的公子,和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我就是说,安歌长的不错,就是平日里穿的太寒酸了”。 第34页 “是啊,每天起早贪黑,又吃不好,瘦的跟猴子似的,你看,现在总算长点肉了,立刻就不一样了。” “…” “…” 众人把林安歌围了个水泄不通,上下打量着他,像是要把以前吝啬的没有说的好话通通的补回来一般,可劲儿的夸赞。 林安歌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被人围观不是没有过的事情,只是往往都是被欺负和嘲弄,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根本不会应对,更想不明白,自己就是离开出走,怎么她们反而这般热情了呢? 林安歌想不通的,顾墨轩倒是明白的很,他体会过太多的趋炎附势、阿谀奉承,当你富贵之时,得到的全是笑脸、好话、热情;可你潦倒落寞了,看谁还会理你,当然,除了林安歌这个蠢的能再蠢的傢伙,不用说,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显然认为林安歌属于“衣锦还乡”了,收起以前的冷漠和嘲笑,来了个“热烈的欢迎”。 林安歌勐一下不习惯,茫然若失的傻站在原地,任她们滔滔不绝的和他拉近关系。 如果有人夸儿子,顾墨轩自然是跟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除了得意,那更多的就是骄傲,但这些人围着林安歌,顾墨轩就不乐意了,就好像自己发现的珍宝被别人窥视,一把把林安歌护在身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但又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各位让一下,天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告辞。” 林安歌心中一暖,从后面静静的看着顾墨轩,感觉他像一座大山可以依靠,为他挡住纷乱的嘈杂声,这种感觉真好,好到他第一生出贪婪之心,想永远紧紧的抓住,一辈子不放开。 兴奋的众人显然没有听得进去,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后来的事情,“安歌,你后来去哪儿了?” 林安歌:“…” “对呀,那天雨那么大,我还担心了一阵儿呢,后来只要想起你,就后悔的跟什么似的,当时怎么就没有拉你到我家避避雨呢。” 林安歌动容,“…” “我也后悔啊,就因为这个,我闺女还和我生了整整三日的气呢,说我没让你去我家住两日。” 林安歌又惊又奇,他不知道那位姑娘会隐藏着这份关心,林安歌顿时间感动不已,只怪他平时未能发现,但又细想一下,这位大娘应该说的是客套话儿,不能信已为真,因为那位姑娘和同村的任何姑娘一样,不是避他三舍,就是横眉冷对恶语相向。 另一位妇人也不甘示弱的道:“我姑娘也是,还撑着伞去寻你了呢,回来还发烧了。” 林安歌愣住了,她们的表现太奇怪了。 这时顾墨轩忍不住了,嗤笑了一声,还是赶紧的离开这里吧,要不然等会儿就要说亲了,便推开人群,“让让…” “咦,安歌,谁都不在家,你爹爹肯定在屋里看书呀。” 不知是谁好意的提醒。 林安歌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谎言被拆穿的恐慌让他勐然间停住了脚步,一排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水汪汪的眸子巴巴的望着顾墨轩不敢吭声。 顾墨轩转身一看他此等颜色,一时间心猿意马,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别怕,不想回家就算了,咱们这就走。” 顾墨轩突然这般善解人意,林安歌简直是感激涕零,使劲儿的点点头。 “安歌,你去哪儿啊,不回家吗?” 林安歌只对那人微微一笑,却什么都没说,正当顾墨轩扶着他上车时,突然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 “你这个臭小子,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只见一位老妇人健步如飞的跑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皆是满脸怒气的骂骂咧咧。 他们长的总有一处地方相似,想来是血缘的关系。 一男子咬牙道:“对,非好好教训一番,真是不知好歹,说都不说的就走,家里的活儿丢到那里,等着谁给他干。” 林安歌吓的脚底踩空,眼看着从车上摔下来,慌忙的搂住顾墨轩的脖子。 顾墨轩也及时的抱住他的腰身,林安歌才没有跌倒。 原来早有人好心人回去通信,说是林安歌回来了,林家人不是喜悦,而是终于找到了出气筒,可以把这几个月的气闷通通撒出来,一家人气势沖沖的来教训林安歌,谁知林安歌已经不是以前任他们随打随骂的林安歌,站在他身边的人,仿佛守护神一样的守护着他。 林家老老少少看到这般情景,不由的停下脚步,冲着林安歌看了一会儿,才确定那位有着书卷泼墨之气、温润如玉之色的公子,居然就是那个又窝囊又寒酸又畏缩的林安歌,皆是露出震惊和不可置信之状,像是被雷噼了一般,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再看他身边的男子,剑眉星眸,气质不凡,身材高大,给人一种压迫感,不用猜就知道是个非富即贵的人,林家人不敢造次,他们知道这人不好惹,而且,他已经很明显的在生气了。 还是林老爹首先反应过来,缕着鬍子道:“安歌回来了?” 顾墨轩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嘛,仿佛怕林安歌被夺走一般,不由的把怀中的瑟瑟发抖的人儿搂紧了几分。 这是林安歌记事以来,林老爹第一次带着有温度的声音给他说话,以为是在做梦,半日反应不过来,这句话不停的脑子里回放。 第35页 林老爹微微皱眉,心中狂啸,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傻子,干笑了两声,“这位是你的朋友?” 林安歌仍然是魂出神游的状态。 林老爹彻底无语,于是又问道:“真是不懂规矩,人来了,怎么不请到家中坐坐?”语气中已经有了不耐烦和强压制的怒火。 顾墨轩终于露出一闪而过的冷笑,缓缓开口道:“好啊,我们这就去坐坐。” 第22章 做客 顾墨轩和林安歌被热情的簇拥着来到家中,初次迎贵客,林家人简直是手忙脚乱,又是拿椅子,又是擦桌子,又是烧热水,又是洗茶杯,不过这些都是李林氏一个人在做,竟然没有一个人搭把手,以林名扬为首各个都跟祖宗似的,林安歌几次诚惶诚恐的站起来要去帮忙,都被顾墨轩不动声色的按下去。 林安歌从小到大就没有得到这种待遇,简直是如坐针毡啊,全身都不对劲儿了,觉得自己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过,简直是不可饶恕,用几近哀求的目光望着顾墨轩。 而顾墨轩故意不看他,只是笑眯眯的和林老爹扯东扯西的谈笑风生,几个来回,顾墨轩心中暗道:果然是个老迂腐,不由得冷笑一声,便懒得再与他浪费口舌。 林安歌实在是坐不住了,身体坐的僵直,不敢乱动,像是犯了错的学生,他的家人时不时皱着眉头往他身上扫上一眼,眼神中分明在说,你也配坐在这里吗?不就是攀了个有钱人么,倒拿起款儿来了,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李林氏忍不住了,脸上便强挤出一丝笑容,好意的提醒林安歌,道:“厨房没柴了。” 林安歌忙“哦”了一声就要起身,谁知顾墨轩握着他的手不放,抬头露出含情脉脉的眸光与他对视,用的是柔情似水的声音道:“你去哪儿?” 林安歌一阵脸红,想抽出手来,无奈顾墨轩的手就跟个铁钳似的,低声道:“我去山上砍柴。” 顾墨轩一用力把林安歌拉回座位上,轻喝道:“胡闹,在家里什么重活我都捨不得你做,你倒是来了这里糟践自己,就不怕我心疼吗?” 果然如顾墨轩所料,众人震惊,各个的睁大眼睛张着嘴巴。 林安歌现在连耳朵都红了,大有还要红下去的趋势,他知道顾墨轩是好意,人前人后的疼他爱他,林宝歌受宠若惊、感恩戴德,只是顾墨轩的神情、语气都太过…暧昧,总是觉得怪怪的。 李林氏缓过神来,再细看眼前的儿子,似乎离她很远很远了,再不能向往常那样随意的唿来喝去,心中一阵悲凉,干笑了几声,冲着林安哥道:“快坐下喝水,一回家就想着干活,真是懂事,比你大哥二哥强多了。” 李林氏本是说着违心的话,谁知到了最后一句,倒是真实感受。 林老大和林老二不服气的瞪了老母亲一眼,动了几次嘴皮子,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李林氏又破天荒的从身上摸出几文铜钱,让孙女秀姐去买些点心,顺道割半斤猪肉回来。 那秀姐正是豆蔻之华,哪里见过向顾墨轩一样的人物,正在含羞带怯的想看又不敢看着神仙似的哥哥,如何肯离去,回头瞪了一眼李林氏,没好气的说道:“让森儿去吧。” 林森是秀姐的弟弟,二人只相差两岁,他们的老爹得到了林名扬的真传,除了装模作样的读书外,什么都不愿意干,所以他娘子在生下林森之后,实在忍受不了便离家出走,而留下的孩子,自然又成了林安歌的责任,尽管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不得不笨手笨脚的照看,所以现在照顾小宝儿,他便有了经验。 林森不干了,也不管家里有没有客人,就甩下脸色,横眉道:“凭什么我去。” 李林氏一看他们大有要开战的架势,岂不丢人丢到家里了,到底为了面子,于是忙道:“算了算了。”眼瞅了一圈,竟然没一个人能使唤的动,就更怀念以前有林安歌的日子,不由的嘆了口,坐下来,伸手想拉住自己的小儿子的手唠唠家常,只是手到半空中就停住了。 只见林安歌吓得往后躲,几乎要藏在顾墨轩身后,李林氏这才意识到,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给过林安歌一次好脸色看,非打即骂,顿时间身上的母性光环散发,伤感不已,不由的眼中落泪,柔声道:“你跑哪里了?让为娘的好生担心啊。” 林安歌愣愣的看着李林氏,他一定是在梦里吧,要不然他的娘亲怎么可能和他这般的心平静和的说话,甚至还有些带着慈祥的错觉。 林安歌一时间心头一酸,谁不想让自己的娘亲疼啊,清澈干净的眸子含着盈盈水光,眼看的就要哭出声来,只听他二哥责怪道:“是啊,一走就是几个月,地里的草都比庄稼还高,我看咱们家今年吃什么,连猪都瘦了,对了,你先去把我的书架子修…” 说到这里,林老二在顾墨轩的目光下不得不把后面的话咽到肚子里,缩了缩肩膀,他是第一次感觉到,人的眼神可以像把利剑。 顾墨轩突然一笑,幽幽道:“他又不是佣人,难道你不会做?按理说你是哥哥,他是弟弟,怎么的都是你们该让着、护着、宠着他才是,怎么反倒让小的伺候你们大的,还好意的说出来,丢不丢人。” 顾墨轩的每一个字都跟一巴掌一样的打在林家人的脸上,面上是一阵白一阵红,最后再转成锅底色,林二嫂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呦,安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平时跟个闷嘴的葫芦,问三句都不回一句,原来是心里记恨我们呢,歪曲事实的给外人瞎说什么,我们怎么亏待你了,不过让你干点家务活,怎么就委屈成这样,这么多年了,你挣过一文钱吗?难道就你做在家里当成大爷供起来才行…” 第36页 林安歌没想到顾墨轩会为他抱不平,心中又是暖又是冷,又是惊又是悲。 暖的是顾墨轩,自己一定是上辈子积了福,今生遇到他,尽管晚了点,他还是跟跳进了蜜罐里,甜的不得了。 冷的是他的家人,为什么要说这样伤人的话,他们怎么对待他的,林安歌又不是傻子呆子,怎么会没有分辨好歹的能力?但就因为他们是家人,林安歌从来没有跟人抱怨过,即使是顾墨轩时不时的问过他,林安歌也没有说出半点这些年来在家中所受的种种委屈,只把它藏在心里,希望随着岁月,能忘的一干二净。 林安歌的心已冷,不想对他们解释什么,只低着头去哄给他带来多少欢乐的孩子。 小宝儿从来到这里,就开始不安,挣扎着越来越厉害,终于咧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林安歌忙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踱步,轻轻的摇晃着他,小宝儿哭的脸都红了,却没有半点停下去的意思。 顾墨轩也跟在林安歌身边哄着小宝儿,一口一个“儿子乖,儿子不哭”的叫唤着。 众人看到这个场景儿,皆呆住了,他们没想到会有一个人跟在林安歌身边转来转去,心中又是嫉妒又是不平,想来是觉得林安歌不配拥有世上任何人的关心吧。 脸色最难看的当然是秀姐,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公子居然有个儿子,她可没有要当后母的打算,再一想,脸色慢慢的缓过来,渐渐的红了,自告奋勇的道:“我来抱抱吧。” 众人震惊,过来人一眼看出小姑娘的心思,只有两个人没反应过来,一个是年纪还小的林森,另一个便是还没有开窍的林安歌,好意道:“你怎么会抱孩子?” 秀姐一跺脚,一甩手,使劲儿的“哼”了一声。 林安歌知道她生气了,可就是想不出她为什么生气,换上往常,林安歌必定会忐忑不安、慌乱不已,可此刻孩子的哭声揪的他心里难受,再者家人对他没有半分担忧和牵挂,有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指责和抱怨,不禁悲从中来,绝望透顶,对顾墨轩道:“咱们还是走吧。” 顾墨轩答应来林家,一是想为林安歌出气,二是想瞧瞧他们一家人到底都是什么德行儿,最重要的是想看看林安歌从小生活在什么样的坏境里。 只是来了还没坐一会儿,就把他气的怒火燃烧,顾墨轩不敢保证,会不会忍不住的狂揍他们一顿,但儿子的眼泪很快把他的怒火浇灭了,林安歌再这么一说,顾墨轩就道:“好好,咱们走。”后又补充了一句杀伤力极强的话,“以后再不要回来了。” 别人还都没什么,那李林氏勐的拽住小儿子,“你去哪里?什么叫以后都不回来了?啊,你要和你大姐姐二姐姐一样吗?你们这些没良心的…” 李林氏想起许多年前,如玉回门看到自己的小弟弟饿的奄奄一息时,哭的是撕心裂肺、悲伤欲绝,仿佛要死了一般,当时就说了一句“以后再不回这个家”的话,从此后,林家大姑娘就真的没有再来过。 李林氏就是心肠再硬,这些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能不心疼吗? 她知道大女儿过的不好,也知道二姑娘过的悲惨,可是她没脸见她们。 李林氏的众多孩子们,除了林安歌,没一个人听她的话,给她忙里忙外的照顾这一大家子的人,就这一个眼看着要被人拐走,她能不着急吗? 林安歌到底是心肠柔软,见他娘亲这般,开始动摇起来。 可每每林安歌差一点被感动时,就会有人让他一棒,只听林老大急不可耐的打断老娘的话,道:“这怎么行呢?赵家的礼钱我们都收了,日子也都算好了,那姑娘你也相过了,人家也难得的看上…你…”说到这里时,林老大心虚的不得了,眼前的林安歌如芙蓉花似的出淤泥而不染,那姑娘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顾墨轩简直被他气乐了,想都没想就一巴掌唿过去,又脆又亮,原本乱糟糟的声音都不见了,安安静静的更显的孩子的哭声歇斯底里,仿佛帮着林安歌诉委屈。 林安歌震惊,怯怯的看看自己的大哥,再看看顾墨轩,想劝又不敢说话,正在挣扎不已之时,顾墨轩却先开了口,寒声道:“卖姐姐又卖弟弟的给你娶媳妇,还是男人吗?娶了就好好待人家,人家跑了又说媳妇的不是,天下还有你这样的窝囊废啊,倒是让我开了眼见,我劝你别在糟践人家姑娘了,娶多少都得跑。” 林老爹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顾墨轩说的是他,吹鬍子瞪眼的指着顾墨轩,连说了几个“你”字,就是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林家大哥气的全身发抖,面上的表情可谓是千变万化,便认定林安歌在背地里嘲笑他,要不然顾墨轩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事情,气愤沖昏了头脑,当下就用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推了林安歌一把,吼道:“你他娘的都对别人说了什么?” 第23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林老大认定是林安歌在背地里嘲笑他,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气的全身发抖,眼睛瞪的又大又圆,像只发疯的老猫,嘶吼道:“你他娘的都对别人说了什么?” 林老大和他老爹一样,最是口是心非、道貌岸然的人,平日里注重言行举止,哪里有过这样的失态,林安歌吓的魂飞魄散,忙摇摇头,只是还没开口辩解,就见林老大气势汹汹的朝他奔过来,像是要把他生撕活剥方能解恨。 第37页 林安歌不由的抱紧怀中的小宝儿,连忙往后退,人在危险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寻求保护他的人,林安歌的眸光在他的亲人身上一一流过时,他的那颗惶恐的心顿时间掉进冰湖里,慢慢的往下沉,就要沉入泥潭里永不见天日之际,有双强大又温暖的手往上拉它,然后捧在掌心里缓缓的浮出湖面,感受来自太阳的温暖,一点一点的捂暖那颗冰冷的心。 那双手的主人不是顾墨轩还会是谁。 只见他身影一闪的来到林安歌身前,一把推开林老大,怒道:“你做什么?” 顾墨轩是习武之人,何况用的是全力,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能受的住,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 顾墨轩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响彻四方,震的四周静悄悄,除了孩子的哭声… 安静,只有小宝儿撕心累肺的哭声… 林安歌率先回过神来,忙低声哄着小宝儿。 众人这才灵魂附体,瞬间炸开了,一面手忙脚乱的扶起林老大,一面开始嚷嚷道:“安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是啊,背地里诽谤你大哥哥不说,现在还动手打人,简直是太过分了。” “别光顾着哄他了,又不是你的儿子,赶紧的给你大哥哥赔不是才是正事。” “哼,估计我们都被小叔说成了坏人,真是看不出来啊。” “小叔叔怎么是这样的人,心肠太歹毒了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安歌顿时间成了众人讨伐攻击的对象,脑子一片空白,这些声音就像无形的绳索勒着林安歌,怎么挣都挣不脱。 “装着可怜样儿,顾公子可别上当啊。”这是林秀姐好不容易插进去的话,企图为自己辩解,来维持自己善良贤良的形象,但想起平日里对她小叔叔的态度,心虚的不得了。 顾墨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这才停住了口,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顾墨轩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转头面对着林安歌时,面色转成忧伤之状,又是后悔、又是怜惜的道:“抱歉,非让你来遭这一次苦,心一定很难受吧?” 顾墨轩就像一束阳光,赶走了林安歌所有的阴郁雾霾,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微微的摇摇头,“你是好意,我领你的情”。 顾墨轩总算是知道了,林安歌为什么时不时说一些傻不啦叽的话,比如;“你的家人对你好吗”; 又比如:“你是位好爹爹,所以你是好人”: 再比如:“你对我真好”。 我哪里对你好了,就因为分你半个馒头,给你拧干巾帕吗? 顾墨轩忘不了和林安歌初次相遇的情景,当时莫名其妙,觉得此人有些傻有些愣,没见过世面,像是三岁的娃娃好骗,所以尽情的哄他,好让林安歌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一切。 而此刻,就像有一把无形的刀,一下一下的划拉着顾墨轩的心脏,疼的很,“你抱着咱们儿子去车上等着。” 顾墨轩故意强调“咱们儿子”四个字,仿佛回应林老二“别顾着光哄他了,又不是你的儿子”的这句话。 林安歌哪里想到这层含义,只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些,应之正要转身离开之际,突然想到什么,面露担忧和惊恐之色,只是他还没张开,顾墨轩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便柔声道:“我不会让你伤心,所以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更不会让你担心,所以他们也伤不了我,我只是和他们说一些事情,完了咱们就走。” 林安歌道:“好。”于是又看了一眼顾墨轩身后他的家人,而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要把林安歌推的更远,远到十万八千里,永不相见的地步。 林安歌像是逃跑似的离开这个家,只是踏出屋子的那瞬间,整个人石化了。 整个院子里黑压压的站了一地人,见林安歌出来,便迫不及待的围过来,七嘴八舌的发表自己的观点,无非都在为林安歌抱不平。 林安歌没有弯弯肠子,平日里反应迟钝,可是人又不傻,他知道他们之所以这般热情,不过是因为顾墨轩的缘故。 林安歌嘴笨,不会应付这样的场面,再者小宝儿从来没有哭过这么长时间,林安歌的整个心都在孩子身上,把众人的话全然当成耳旁风。 众人见林安歌不理,有的撇嘴,有的翻白眼,有的低声骂了两句,便又往门口走去,把耳朵竖起来,听里面说什么,片刻,有些人不由的看了林安歌一眼,脸上不知是何表情。 林安歌一面哄着孩子,一面往外走,全完没有注意到众人的各种神色的目光。 林安歌走出院子的那瞬间,小宝儿的哭声小了,林安歌稍微的放下心来,进了车厢,拿出保温瓶,倒出一小杯的羊奶,用小勺餵小宝儿。 小宝儿终于止住了哭声,林安歌的心放到肚子里了,柔声道:“以后不能再这么哭了,我会心疼的。” 小宝儿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林安歌也跟着笑,只是眸子里含着幸福的水光,他总有一种错觉,小宝儿是在为他哭泣,不想让他回家,不想让他再受委屈,所以才拼命的啼哭。 林安歌低头轻轻的亲了一下孩子的额头,慈爱的说道:“以后我再不会让宝儿哭了。” 第38页 可是林安歌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六年之后,小宝儿以为失去了他,把嗓子都哭坏了。 林安歌刚餵完小宝儿,车帘突然掀起,顾墨轩进来。 林安歌大喜,眼睛明亮,仿佛夜幕上的星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纠结了半日,终于道出三个字,“回来了。” 顾墨轩的脸上带着笑意,像是做成了一桩买卖,先是摸了摸林安歌的头髮,再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嗯,回来了。” 林安歌总觉的气氛不对,脸上浮起不明的红晕,应该是热的原因吧,正不知要说什么,突然外面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声音至极的悲痛和无奈。 林安歌听出来那是娘亲的声音,只是觉得陌生的很,便掀开车帘,只见李林氏泪流满面的要往这里奔来,却不想他的儿子一人一边的拦着她,口中还骂她不要乱来。 就是再恨,母子还是连着心,林安歌犹豫了一下,回头看顾墨轩。 顾墨轩想了片刻,便微微的点点头,道:“快点。” 林安歌下了车,李林氏倒是安静了,眼中满是不舍和贪婪的看着小儿子,全身颤个不停,半日方哽咽道:“你是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了?” 林安歌不知如何回答,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艰辛万苦,他是真不想再踏进这里半步,“…” 没有回答,便是有了答案,李林氏使劲的捂住口,好让悲伤的哭声压在嗓子里,“娘亲对不住你。” 林安歌的眼泪一下涌出,啪嗒啪嗒的直落。 李林氏哭着说道:“我这辈子嫁错了人,也把你们弄坏了。” 林安歌泪如雨柱,道:“要不跟我走吧。” 李林氏终于笑了,“还是我的六儿心疼娘亲,我知足了。” 李林氏颤巍巍的伸出手,企图想摸摸儿子的脸,但看到林安歌身后不远处的顾墨轩,那只手还是放下来,哀声道:“儿子,以后呢,多想着自己,多疼着自己,别光听别人的。” 这个“别人”自然是指顾墨轩,但林安歌没有那样的觉悟,他认为顾墨轩是最亲最近的人。 林安歌哭哭滴滴的拜别李林氏,上了车,顾墨轩顺势把他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林安歌的黑髮,时不时的放到鼻尖狠狠的嗅一嗅,既满足又幸福的笑着。 到了晚间住客栈时,顾墨轩要了一间屋子。 林安歌自然愿意,因为能省钱,正要睡下时,顾墨轩递给他一张纸,林安歌一头雾水,打开一看,顿时僵住了。 顾墨轩笑着说道:“想不到咱们是同一天的生辰,以后啊,咱们就一起过生日。” 第24章 咱们是一家人 顾墨轩笑的意味深长,说道:“想不到咱们是同一天的生辰,以后啊,咱们就一起过生日。” 拿在林安歌手里的不是户贴还会是什么,上面登记着他的户种、籍贯、居住地、性别、姓名以及生辰八字。 林安歌愣愣的看着,脑子乱成一片,半日方说道:“怎么…怎么在你手中?” 顾墨轩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如同看着自己心仪的猎物落入他的圈套,什么也没有说,又递给林安歌一张纸。 林安歌有些抗拒,不知怎么他就是不想接,僵持了许久,还是认命的拿过来,颤微微的打开。 果然是一张卖身契,如一道巨雷,向林安歌噼来。 林安歌脸色苍白,眼睛空洞的看着卖身契,上面有他老爹的名字,写的是行云流水,林安歌脑子里不断回闪离别时母亲悲痛欲绝的情景,原来是愧疚啊。 他的二姐当年就是一张卖身契,从此之后为奴为俾再无人身自由,却想不到他也是低人一等的命运,突然间,有股力量慢慢的把他手中的卖身契一点一点的抽出来,林安歌的眸光跟着卖身契移动,只见它飘到火烛边点燃。 林安歌的眸子再跟着火焰慢慢的往上移,先是看到两根手指放开快要烧尽的纸张,然后是极为好看的手背、胳膊、肩膀,紧接着是一张俊美如画的脸庞,冲着他微微一笑,“你不要多心,我不过是想给你自由啊。” 林安歌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疑惑的看着他。 顾墨轩挨着他坐下,坦坦荡荡的说道:“他们非要你做…那个谁家的上门女婿,说是收了银子,这不是卖儿子吗?我就气不过,我的安哥怎么能受这委屈啊,于是…于是就给了他们两张银票买回你的自由,他们既能退了婚,又能再给你大哥哥娶一房媳妇,还能给你二哥哥分点银子,更能让你老爹娘亲过上富裕的日子,他们高兴的呢,不但把你的户贴给了我,还非要写这个劳什子,推脱不过,我就拿上了。” 顾墨轩说的合情合理,林安歌竟一句不能反驳,又隐隐的觉得他是故意这么说。 顾墨轩继续道:“我可没有这意思,所以把它烧了。”说着故意把脸伸到林安歌的面前,近在咫尺,露出无辜状,“怎么了?不高兴吗?” 短短的时间里,林安歌突然觉得顾墨轩很是陌生,如恍然隔世,似有万语千言,竟然不知从何说起,沉吟半日只摇摇头,“我会还你钱。” 林安歌清清楚楚的记得上面的数字,原来自己这么值钱啊,他不用想,此刻他那些有着相同血缘又很遥远的家人,正兴高采烈的庆祝呢吧,或者围在一起商量怎么分银子。 第39页 顾墨轩一听,“腾”的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啊?” 月色穿过窗棂正好洒在林安歌的脸上,使得他的面更加色苍白,几乎到了透明的程度,整个人像是梦幻的泡影,仿佛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 顾墨轩见他这般,忙又紧紧的搂住他,接近撒娇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要多心,早知道就不拿给你瞧,我是想咱们之间没有秘密,所以什么事情都不想隐瞒你,我倒是真心实意的对你,你可好,竟然要和我生分,让我怎么办才好?难道我错了吗?我是担心你哪日想家了,又不知道此事,他们该怎么对你啊,那个家早已没有你的位置了,回去岂不尴尬,安哥,我可是一心为你,你可不能辜负了我啊…” 林安歌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顾墨轩道:“我的就是你的,还什么钱,哪有自己还自己银子,让别人听了笑话。” 顾墨轩的手臂越来越紧,像是铁箍一般,林安歌几乎喘不过起来,浑身颤抖的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顾墨轩却没有受一点影响,纹丝不动,“我会对你好,很好很好,只要你跟着我,乖乖的听话。” 林安歌本想着自己和顾墨轩之间是平等的,他们互相帮助、互相搀扶的过日子,可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就有了微妙的变化,而且已经发生了。 就在林安歌以为自己就要窒息了,小宝儿的哭声让他身上的铁钳松开,只听顾墨轩道:“小宝儿醒了,你快去哄哄。” 林安歌突然恍然如梦,似乎明白了什么,机械的抱起孩子,红红的眼睛却盯着顾墨轩。 孩子一哭,顾墨轩就束手无策,急道:“看我做什么,快点哄啊。” 林安歌被悲伤笼罩,却柔语安抚起小宝儿,又餵了一点米汤,小宝儿乖乖的躺在林安歌的臂弯里,乌熘熘的大眼睛看着他,时不时咧着嘴儿笑。 顾墨轩总能揣测人心,更何况是林安歌把什么都写到脸上,想无视都不能,于是顾墨轩特别真心实意的说道:“小宝儿也是你的儿子,咱们共同的儿子。” 林安歌勐的抬头去看顾墨轩,露出不可置信又震惊的表情,“啊…这…” 顾墨轩正色道:“小宝儿喜欢你啊,你又这么照顾他,长大了他敢不孝顺你,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林安歌难掩喜悦和兴奋之色,只是不知说什么好。 顾墨轩道:“我是他爹爹,你是小宝儿的阿爹,咱们是一家人。” 这句的震慑力实在是太强大了,林安歌已经二十五岁了,他这个年纪的人孩子都会识字了,林安歌平日里没有一个可心的人说说话,想要一个家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林安歌又太过自卑,想着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人叫他爹爹,谁成想顾墨轩说了这样的话,能不让他激动吗,心里和脑子只剩下“你是小宝儿的阿爹”这句话,不停的、反覆的迴响。 顾墨轩细细的观察着他的脸色,便逗着小宝儿道:“儿子,你阿爹不高兴了怎么办?你快哄哄他。” 小宝儿像是听懂了一般,嘴里发出“啊…喔…”的声音,仿佛与大人对话。 林安歌终于笑了。 顾墨轩也笑了。 气氛其乐融融,满满的温馨、甜蜜,感染着每一个人。 顾墨轩确实对林安歌好,好到不管天气多热,睡觉的时候都搂着不放,林安歌起初挺别扭的,可只要有一点点不情愿,顾墨轩就露出又可怜又委屈的神情,像是受伤的小奶狗,那模样别提多遭人疼了,林安歌哪里还捨得说什么,再说自己又不是姑娘,年龄比他大六岁,就应该像哥哥对弟弟那样护着爱着才对啊,也就随他去。 这一人退让了,另一个人自然就逼近,顾墨轩简直就把顾墨轩当成了自己的宠物,在他身上肆无忌惮的摸来摸去,每每林安歌用责备又羞怯的目光瞪着他时,顾墨轩总是不怀好意的道:“不会这么小气吧,都是男人,摸摸怎么了?” 这时候林安歌就不知该怎么办了,终于有一天意识到一个问题,道:“天佑,都三天了,怎么还没到你家?” 顾墨轩呵呵一笑,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于是云淡清风的道:“…还早的呢?” 林安歌“啊”了一声,“不是一天的路程吗?” 顾墨轩道:“你竟会说笑,咱们又没长翅膀,怎么可能一天能到。” 林安歌忐忑,问道:“你…你家在哪儿?” “金陵城啊。” 林安歌愣住了,他简直不相信,他会去金陵城,那个遥不可及如同天堂的地方,有些不悦,“…你…你怎么能骗我呢?那么远…” 顾墨轩旋即反问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林安歌傻眼了,半日方说道:“那你应该先告诉我啊。” 顾墨轩眼巴巴的瞧着林安歌,桃花眼一红,委屈的道:“你也没问啊。” 林安歌模模煳煳的记得自己问过,可为什么没有过答案呢,林安歌想不起来,又见顾墨轩这般情景,也不好再计较。 顾墨轩道:“如果我家在金陵城,你就不愿意陪我了吗?” 第40页 林安歌怎么有种自己出尔反尔的错觉,“…不是,就是…太远了。” 如果当初真知道是千里之外,林安歌肯定会考虑一番,毕竟他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远离故土。 顾墨轩低头沉默了半日,再抬起头时,那表情别提多悲伤了,抹了抹眼泪,赌气道:“你不想去就算了,我明日再雇辆马车送你回去。” 林安歌心中一痛,勐然觉得他已然没有可去的地方,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顾墨轩和小宝儿身上,似乎有种他们在哪儿,哪儿就是家的错觉,结结巴巴的道:“我没有说要回去。” 顾墨轩狂喜,抱着林安歌亲了又亲,甚至亲到了唇上,林安歌一愣,只觉的被亲过的地方火烧火燎,待要阻止他的行为时,顾墨轩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搂着林安歌的腰,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嘴上却撒娇道:“还是安哥哥对我最好。” 林安歌只觉得哪里不对,不是说好的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隐瞒吗?这又算什么。 顾墨轩道:“安哥哥又瘦了。” 林安歌顺口回道:“没有啊。” 顾墨轩道:“腰细了一圈呢。” 林安歌身子一僵,这才反应过来,顾墨轩的手不知为何已经伸进他的衣服里。 这样的相处方式…好像…是情人吧,两个男人…不正常吧。 第25章 心里只有你 林安歌不是没有恐惧,特别是那张已经被烧了的卖身契,让他老有种被拐卖的错觉,如今到了哪里,明日往哪里走,他一概不知,就是问了,林安歌也记不住,如果顾墨轩哪天不要他了,林安歌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有这样的烦恼,可是抵挡不住诱惑,每到一处地方,顾墨轩都会住最好的客栈,吃当地的美食,听这里的风俗人情,林安歌见识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精彩和斑斓。 顾墨轩对林安歌更是温柔体贴,关怀备至,除了那动手动脚的毛病,他简直是最完美的…朋友。 先这么称作为“朋友”吧,林安歌知道他们比朋友亲厚多了,应该算是家人吧,林安歌特别满足现在的生活,他太幸福了,就跟做梦似的,可以这么说,林安歌所有甜蜜的回忆,都是顾墨轩给的。 林安歌是别人对他一分的好,他恨不得还十分,所以对顾墨轩是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就算之前因为卖身契或是有意隐瞒什么,就如同生活里的小情调,忘了,通通忘了。 林安歌更是期待和憧憬他们回到金陵城以后的日子,他是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地方是他恶梦之源,不过这是后话。 总之林安歌以为他们能这么一直幸福下去。 顾墨轩也是这么认为,忍不住从背后抱住林安歌,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怎么还不谁啊?” 对于这样暧昧的动作,林安歌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天气越来越热,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的,后背又有一个大的,夹在中间的林安歌能不出一身汗吗? “你困了就先睡吧。” 顾墨轩的嘴巴贴到林安歌的耳边,道:“不嘛,我要和你一起睡。” 林安歌无奈的摇摇头,和顾墨轩相处久了,性格脾气也慢慢了解。 顾墨轩其实挺孩子气的,做什么都让林安歌跟着陪着,更会撒娇耍混,关键是他长的好看,做这些动作毫无违和感,更是赏心悦目,林安歌哪里能招架的住,所以跟顾府的老太太、夫人一样,被顾墨轩哄的团团转,天下只他一人是最好的。 这晚,顾墨轩还是像往常一样搂着林安歌,闭着眼睛摸着他的脸,从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再到下巴,“你的皮肤真滑。” 林安歌笑着说道:“在家里是谁惯的你这个毛病?” 顾墨轩道:“你呀。” 林安歌拿住顾墨轩为所欲为的手,“胡说什么呀。” 顾墨轩顺势抱住他的腰,“我只这么抱你。”说着一只手伸进林安歌的中衣里摸来摸去。 林安歌怕痒,笑了起来,挣扎道:“别闹了,别闹了,咱们好好睡觉,明日还要赶路呢。” 顾墨轩是风月场所的老手,已经察觉到林安歌的身体变化,只是床上还有个娃娃,再者他憋了几个月,林安歌又是第一次,铁定的三日下不床,所以顾墨轩见好就收,反正他想着要和林安歌细水长流,也不急在这一时,等回到金陵城再好好享用,想到这里,顾墨轩忍不住的“嘿嘿”一笑。 只是他心中还有些担忧,问道:“安哥哥喜欢我吗?” 林安歌想都没想道:“喜欢。” 顾墨轩又道:“爱我吗?” “爱。” 顾墨轩顺着杆儿往上爬,道:“那我们成婚吧。” 林安歌“噗嗤”一笑,显然是当成玩笑话,便道:“好呀。” 顾墨轩明白林安歌口中的“喜欢”和“爱”,就是单纯的哥哥对弟弟的那种,于是又强调道:“我可是认真的哦。” 林安歌道:“嗯,认真的。”可是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到“认真”的影子。 顾墨轩气急,可又一想,他的祖母、娘亲怎么会答应,估计他老爹会打断他的腿,于是只笑笑,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第41页 林安歌突然问道:“到了金陵城我住哪里啊?” 镇国将军府已被查封,顾墨轩都不知道自己去哪里,不由的收起笑容,沉吟不语。 林安歌以为他有难言之隐,想来顾墨轩是大户人家,规矩多,怎么随便领外人进去呢,于是道:“那个…我住客栈就行。” 林安歌说是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的伤心,到底他是个外人。 顾墨轩知林安歌误解,便转成笑脸,柔声道:“住什么客栈,当然是和我在一起了。” 林安歌欣慰,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家人不会不高兴吧。” 顾墨轩又开始不正经了,坏笑道:“我领这么能干的媳妇回家,他们能不高兴吗。” 林安歌脸皮薄,早已红透了,说道:“又胡说了。” 顾墨轩自从和林安歌同床而睡,就再也没有做过恶梦,他是真心想和林安歌在一起,眼看着离金陵城越来越近,顾墨轩就越来越不安。 这种不安有很多因素,其中就有是否告诉他真相。 告诉林安歌,他不是普通人家,是定了满门抄斩的重罪。 顾墨轩曾试着问过林安歌,知道镇国将军吗? 林安歌居然摇头。 又问他可知道今年年初闹的沸沸扬扬的谋逆之事? 林安歌还是摇摇头。 顾墨轩笑了,道:“你不会连皇上是谁都不知道吧?” 林安歌还真就不知道。 顾墨轩觉得不可思议,笑着调侃道:“那你的心里究竟有什么啊?” 林安歌想了想,道:“以前在家的时候,心里想着是忙不完的活,遇到你之后,心里只有你和小宝儿。” 林安歌说的真诚,只是他不知道这句话到了顾墨轩的耳朵里,竟成了天下最甜蜜的情话,“心里只有你和小宝儿”永缠心田。 就凭这个,顾墨轩也要把林安歌留在身边,他认为谁也分不开他们,直到有一天,顾墨轩遇到了一个人。 话说这一日,顾墨轩和林安歌刚进了一家客栈,迎面来了一群人。 顾墨轩原本没有在意,只是那群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火辣辣的想不知道都不行,顾墨轩不得不转头望去。 只是这一望,顾墨轩的眼睛红了,全身发颤,激动的唤道:“二哥…” 第26章 真相 林安歌听顾墨轩冲着那群人唤了一声“二哥”,便眸光流转,便很快锁定目标,倒不是林安歌变的聪明,只是那人长的太过好看,气质如兰,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再者,他和顾墨轩的眉宇间多少有些相似之处。 这人便是镇国将军的二公子——顾墨笙。 顾墨轩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呆若木鸡的顾二公子,泪流满面,“二哥…” 激动的人似乎只有顾墨轩,其他人都是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林安歌愣愣的看着他们兄弟相遇,心中莫名的难过,一看他们就是一家人。 顾墨笙上下打量哭的跟泪人的顾墨轩,终于颤颤开口道:“天佑?”像是在唤,也像是在问。 顾墨轩一面抹泪,一面用力的点点头,破涕而笑道:“二哥,你也太淡定了吧,咱们这可是劫后重聚啊,我想死你们了。” 顾墨笙捏了捏顾墨轩的脸颊,刚才的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情满满的换上了惊喜和激动,兴奋的道:“天佑,真的是你。” 顾墨轩总觉得顾墨笙才认出他似的,不,不对,是才相信是他,心中疑惑不解,可是刚刚相遇的欢喜把这点破土而出的疑问压了进去,“不是我还会是谁呀。” 这时底下人才抱拳向顾墨轩行礼。 林安歌站在一旁总觉得怪怪的,顾墨轩常常对他说,他的哥哥们是如何的爱他宠他护他,他乡遇故知是何等的喜事,更何况遇到的是亲人,怎么反应的迟钝又吃惊。 顾墨轩激动的往顾墨笙身后望,迫不及待的问道:“还有谁啊?” 顾墨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 顾墨轩等不及又问道:“爹爹呢?” 顾墨笙轻咳了两声,“…天佑…” 顾墨轩没见过他二哥吞吞吐吐的样子,分明是故意看他着急,心中有些不悦,突然想到什么,脑门一亮,兴奋的说道:“是大哥让你来接我的吧,他说等为爹爹申…” “天佑…”顾墨笙厉声打断顾墨轩不分场合的胡言乱语,目光如炬的瞪着这个傻愣子,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顾墨轩见他如此严肃,知事情不对,心中开始种种猜测,难道他们没有洗雪冤屈吗? 那么二哥怎么出来了?身边还带着旧部下。 顾墨轩脑子里乱的很,像个木偶似的跟在顾墨笙身后,完全没有听到有个急切又无助的声音唿唤着他的名字。 到了一间客房,顾墨笙跟个卧底似的,把门窗紧闭之后,才噼头盖脸的骂道:“你疯了还是傻了,大庭广众之下胡说什么,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逃犯吗?” 没有关切,没有抚慰,没有倾听,首先迎接顾墨轩的是埋怨和责怪,顿时间如坠冰窟,双眸泛红,努力的将眼泪憋回去。 第42页 顾墨笙知道自己说的过分了,声音转温,道:“难道我说错了你,这么大的人,又歷经这番磨难,怎么还是没心没肺?” 屋内渐渐暗下来,一声巨雷响彻云霄,顾墨轩不由得转头看向窗棂,透过窗纸能感觉到外面已经乌云密布,看来是要下雨了,顾墨轩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似的,半日方说道:“我是太激动了,一时间忘了。” 顾墨笙嘴角勾起笑容,一闪而过,拍拍顾墨轩的肩膀,以示安慰,道:“好了,别难过了,刚才我也是一时性急,别介意啊,说说这几个怎么过的?挺能耐的呀,居然没有被官兵抓住。” 顾墨轩听不出最后一句话是夸他呢,还是损他?总之是别扭的很,但顾墨轩顾不上计较这个,“二哥还是先说说后来的事情。” 顾墨笙嘆了口气,道:“那日杨洲救走了你和大哥之后,我们又被压回天牢,过了几日,皇上亲自提审爹爹,又过了几日,我们就被南燕国的使者接走了。” “啊…”顾墨轩想了一百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是这个,“…南燕国…为什么要…那皇上同意?” “同意,要不然我们怎么能顺利离开呢?” 顾墨轩满是疑惑,“为什么?” 顾墨笙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是被冤枉的,皇上是想救我们啊。” 顾墨轩更煳涂了,“既然皇上查清楚了,就放了我们啊,为什么要…” 顾墨笙嗤笑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 顾墨轩急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顾墨笙歇斯底里的吼道:“要我们死的是贤王。” 顾墨轩如五雷轰顶,像是没听懂,反覆琢磨着这句话,半晌儿才道:“不会的啊,我和他亲如手足,怎么可能?” 顾墨笙道:“因为贤王想做皇上。” 顾墨轩:“不…不可能…我最了解他…” 顾墨笙:“你还不清醒,他平日里都是装的,先帝驾崩的那个晚上,他就率领府兵围攻千秋殿,还好是爹爹早有准备,调来了玄甲军,和皇家禁军一起抵抗。” “那怎么爹爹反而获罪呢?” “这是交易,那时还是太子的皇上,眼见死伤无数,就有心让位,让爹爹斥喝一顿。” 说到这里,顾墨轩脱口而出,“这么正好,他们是双生子,谁做皇帝不一样,反正都是他们苏家的天下,爹爹何故这般?” 顾墨笙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嘴角眼角是抽了又抽,本想教育他一番,再想想顾墨轩的性子,估计也讲不清楚,索性懒得浪费口舌,闭上眼睛平復一下心情,再睁开时,已含有宽容之色,道:“那贤王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笑眯眯的拍了拍顾墨轩的肩膀。 顾墨轩不知为何,毛骨悚然,认真的往下听。 只见顾墨笙幽幽开口道:“他原是等着三军来助一臂之力,谁知那龙虎军符是假的,竟然没有调动一兵一卒。” “假的?”顾墨轩心中“咯噔”一下,半日方小心翼翼问道:“那个龙虎军符长什么样?” 顾墨笙详细的诉说了一番,顾墨轩听的是心惊胆战,脸色苍白,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顾墨笙笑的是暖人心扉,“天佑可是见过?” 顾墨轩忙摇摇头,“没…没有。”见顾墨笙还要张口,便抢先道:“后来呢?二哥,不要岔开话题。” 顾墨笙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岔开话题,“反正是双方僵持不下,爹爹就出来谈判,眼看到手的皇位就成别人的了,贤王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于是累及爹爹,说怕爹爹这是权宜之计,等他收了兵,就治他的罪,爹爹当时就发誓,可贤王哪里会信,说这里打成这样,都知道有人谋反,谁来顶这罪,唉,爹爹一辈子忠心耿耿,为皇家鞠躬尽瘁呀,当时就同意的由他顶罪。” 顾墨笙的表情是既崇拜,又骄傲。 天际边的一道闪电随着雷生闪了又闪,顾墨轩脑子一片空白,反覆琢磨刚才的话,又一声巨雷“唿隆隆”的响起,顾墨轩像是被惊醒了一般,顿时间跺脚捶胸一番,如愤怒的野兽嘶吼道:“爹爹是傻吗?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爹爹凑什么热闹?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可曾想过我们?” 这就是真相啊,太可笑了,顾墨轩一时间不知道该恨谁、怨谁。 顾墨笙听闻,脸色可谓是千变万化,酝酿了半天,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放肆!”之后便沉默了。 他们谁也忘不了那段又恐惧又无助的夜晚,整个府邸除了哭声,还是哭声,太可怕了,如同地狱。 顾墨轩眼中落泪,缓缓道:“后来皇上用至高无上的权镇压贤王,把他调到莽城,好让你们去南燕国躲避一段时间,等这件事情慢慢的淡了,才让你们重回故土吧,是这样吗?” 顾墨笙常常的嘆了口气,“话是这么,谁知能不能回去呢?” 之后,又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 顾墨轩平静的开口道:“算是对我们顾家的补偿吗?” 顾墨笙动了动嘴皮子,到底什么都没说。 第43页 因为当今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曾经是他顾墨笙的主人。 顾墨轩又道:“祖母和娘亲…都好吧?” 顾墨笙迟缓道:“…好。” 顾墨轩停了片刻,道:“大哥也到了南燕国吗?” 顾墨笙一阵心虚,“…到了。”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吗?” 顾墨笙强挤出僵硬的笑容,“…是…是啊…” 顾墨轩盯着他看,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模煳不清,眼泪滚滚而下,颤巍巍的咬牙道:“骗人,你根本不是来找我的。” 他记得他大哥说的话,让他往南走,顾墨轩却背道而行,若真是来找他,怎么可能在这里相遇?再加上刚刚他们相见的情景,哪里有半点重逢后的喜悦,更多的是吃惊吧。 顾墨轩本就聪明,又歷练一段时间,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顾墨笙急忙道:“是来找你的,不过先去一趟金陵城。” 顾墨轩明知是谎话,但还是很欣慰,至少他的家人没有忘了他。 顾墨笙温言道:“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呢,不怕别人笑话。” 顾墨轩使小性儿的用手背抹了一把脸。 顾墨笙道:“好了,给二哥说说你的事,准备去哪儿?” 顾墨笙不震惊才怪,顾墨轩是什么人,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当时抄家时,滚在祖母怀里哭的是昏天抢地,到了天牢,更是鬼哭狼嚎,镇国大将军威勐了一辈子,到头来,有个这么孬种的儿子,能不丢人吗?当时就想把他掐死在牢房里,只可惜大将军身上带着铁链够不着,后来忠心耿耿的车夫杨洲带着人来劫法场,偏生救走了不争气的顾墨轩,当时是咬牙切齿,恨不得说出拿二儿子换的混帐话。 再说顾家大公子,对于顾墨轩每天沉浸在悲伤中怎么走都走不出来感到很无奈和窝火,就跟拖了油瓶似的,拉都拉不动他,于是不得不弃他,到底是兄弟,顾宇轩给了他足够的银子和银票,骗他往南走,因为那离皇城很远很远,比较安全,可是看着顾墨轩哭的稀里哗啦,不由得嘆了口气,看他的造化了。 后来顾墨笙听闻此事,与他大哥狠狠的打了一架,怎么能把可怜的弟弟丢下不管,官兵抓到怎么办? 或是遇到山贼强盗怎么办? 就算是侥倖都没遇到,顾墨轩遭逢大难,已经悲痛欲绝,没有亲人在身边,他怎么能挺的过去? 若是遇到小人骗走他所有的钱财,他们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傻弟弟该怎么办? 顾大公子面对着指责,发疯似的说他要知道皇上放他们走,怎么都不会抛下自己的亲弟弟。 总之是后悔也后悔了,难受也难受,可是天大地大去哪里找?也就听天由命了,派两个人朝南一路寻去。 顾墨笙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更是震惊顾墨轩似乎过的很不错,虽然还是他的那个弟弟,到底有些微妙的不同,总之看起来不那么脆弱了,莫名的有种说不出的担当,反正一句话,长大了。 顾墨轩却一拍脑门,这才反应为什么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转身就往外奔,口中唤道:“安哥…” 第27章 第27章 顾墨轩慌忙的跑到大厅,在见到林安歌的那瞬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长长的唿出一口气,踱步向那个孤寂又伤感的身影走近。 林安歌静静的坐在那里,微微侧头看向窗外,凉风时不时吹着他的青丝似动非动,脸上那颗泪痣无端增添伤感,他怀中的孩子睡的香甜,如一幅动态的水墨画,道不尽的凄凉之美,看的顾墨轩难受不已,轻唤道:“安哥…” 林安歌仿佛没有听到,一动不动的继续凝望着窗外的乌云密布。 顾墨轩走近坐到林安歌对面,摸着他的脸,满是愧疚之色,却不知该怎么辩解和安慰,好像什么言语都显的过于苍白无力,嘆息之后,便顺着林安歌的目光向外看。 他二人就这么坐着,一个抱着孩子怔怔的望着窗外。 一个痴痴的看着他。 终于在一道闪电之后,“哗啦啦”的下起雨来,如同淋湿了林安歌的心。 顾墨笙出来正好看到一个场景,气闷的一面走来,一面唤着顾墨轩的名字。 顾墨轩本能的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他二哥的脸色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生怕对林安歌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忙道:“二哥,知道我这一路上怎么过来的吗,都是因为他,是他照顾我和小宝儿…” 顾墨笙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不屑一顾的瞅了一眼林安歌,打断道:“那就多谢了。” 这种语气和神色,林安歌太熟悉了,慢慢的垂下又长又黑眼帘,遮住了又自卑、又伤感、又无措的眸光,“这里风大,小宝儿睡了。”声音在这雨声中,徒增悲凉和无助。 顾墨笙是愣住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无视,更何况对方是这种低贱的男人,顿时间觉得被侮辱了,头顶着熊熊燃烧的火山,待要怎样,还没怎样之时,只见他那不争气的弟弟忙朝着掌柜嚷嚷道:“赶紧的准备一间上房啊,怎么做生意的,没见我儿子睡了,又下了雨,冻坏了怎么办,你们担当的起吗?” 天下哪个掌柜不精明,能不看出这些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财神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忙上前堆起笑脸相迎,一个劲儿的赔不是,又领着他们去客房。 第44页 顾墨笙见顾墨轩围着林安歌转,又是可气又是可恨。 可气的是他弟弟没出息,虽然他们家道中落,可也不能失了尊严; 可恨的是林安歌登鼻上脸,不知自己的身份。 又见顾墨轩眼里只有林安歌,大有把他当成透明人的架势,更是一团闷火不知往哪里出,“天佑…” 顾墨轩一手揽着林安歌的肩膀,“我是太激动了,一时间忘了…呸,是没顾得上你们。” 顾墨笙翻了个白眼,“天佑…” 顾墨轩冲着林安歌露出一个极致讨好的笑容,“你可别难受啊。” “天佑…”顾墨笙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大。 顾墨轩:“你也真是的,怎么就在那里傻坐呢,不能自己先要上一间屋子啊。” 顾墨笙很是受伤,连唤了三次顾墨轩的小名,人家任是没听见,只顾着赔礼道歉,气的恨不得痛打一顿那个不争气的傢伙,正要气沉丹田要来个大爆发,那一直沉默的林安歌终于开了金口,“你二哥叫你呢。” 如开了恩旨一般,那顾三公子可算是屈遵的转头瞥了一眼顾墨笙,留下一句特别没有诚意的话来打发他,“我等会儿找你。” 顾墨笙开始较真儿了,他到底看看,这个长的一般的林安歌,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把一贯风流成性的顾墨轩居然拿下了,于是揣着一探究竟的心情跟着他们一起来到客房,慵懒的依靠在门上,冷眼旁观的看着他们,只见顾墨轩特别熟练的从众多包裹里准确无误拿出小被子小床单,平平展展的铺到床上,林安歌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下,小宝儿似乎不习惯这样的变化,脸上的小五官揪到一起像是要醒的样子,林安歌连忙轻轻的哄拍了几下,小宝儿安稳的继续睡着,顾墨轩这才慢慢的给他被上小被子。 顾墨笙居然看呆了,整个过程中配合的太过默契,从而感受到别样的情怀,至于是什么,顾墨笙却抓不到头绪,想了半日才下个模稜两可的结论,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吧,虽然是两个男人带一人孩子,却没有一点违和感。 顾墨笙感觉既陌生又亲切,有种莫名的嚮往,再看顾墨轩拉着林安歌的手不放,轻声低语的撒娇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千万别不理我。” 林安歌浅浅一笑,眼角下的泪痣平添妩媚,有着说不出的风流婉转,这下顾墨笙可算是找到他如何勾人魂魄的法宝了,估计在床上更销魂吧。 林安歌早已软下心肠,世上除了顾墨轩这般在意他,还会有谁,林安歌只是伤心,像顾墨轩这样的人,他怎么妄想和他过一辈子呢,这云泥之别他不是看不出来,又见顾墨轩不停的赔不是说软话,他何德何能让顾墨轩这般对他,于是反握住他的手,笑着柔声道:“我没有不理你,就是累了,再说你好不容易和你二哥见面,当然高兴了,一时顾不上我和小宝儿也是正常,我没有生气,坐在大厅是怕你回来找不着我,又要着急上火了,所以才坐在那里没动,所以天佑,我真的没生气。” 顾墨轩和他相处这些日子,太了解林安歌的性子,他说什么,便真心是什么,没有什么弯弯肠子,口是心非。 顾墨笙不知道啊,这不是明摆的说一套做一套嘛,明明很生气,却哄着顾墨轩,给个棒槌再给颗甜枣啊,果然那傻子顾墨轩乐的跟什么似的,直接搂着林安歌亲了两口,“还是你最好。” 顾墨笙心中简直是仰天长啸啊,真的当他是透明的吗,于是恨恨的走过去,脚踩地面的声音重重的响起,对面的两个人终于把目光从彼此的脸上移开,飘到他的身上,却都露出恍然的表情,那个傻愣子居然问道:“二哥怎么来了?” 林安歌不知所措的忙起身,紧张的都不知道双手放哪里好。 顾墨笙心中默念三遍,“冷静…冷静…冷静…”不跟傻子计较。 顾墨轩对他无故闯入很是不满,道:“我不是说了等会找你吗?” 林安歌脸红,不由的用手摸了摸,细想刚才顾墨轩亲他的情景不知被顾墨笙看见了没有,再抬眸埋怨的看了顾墨轩一眼,便暗下决心,一定让他改了这爱亲人的毛病。 顾墨笙对林安歌的神情尽收眼底,这不是处处在勾引吗,难怪他的傻弟弟被套住了,气不打一处来的道:“我一直在这里。” 林安歌的脸色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而顾墨轩倒是云淡清风,只是看了林安歌此等颜色,顿时间酥了半个身子。 顾墨笙调侃道:“亏我和大哥还担心你呢,真是想不到啊,都落魄到什么程度了,居然都能找个暖床的小情儿,果然有魅力啊,你这金陵城第一情…” 顾墨轩对什么“暖床”啊,“小情儿”,“魅力”都没什么,正好能让林安歌知道,可是对顾墨笙将要往下说的话却出了一身冷汗,忙打断道:“对了,安哥,我还没介绍呢,他就是我文采一流,武功一流的二哥。” 顾墨笙沉声道:“看来我是二流了。” 顾墨轩不悦,他二哥分明是对林安歌有成见,于是表明心迹,“你也说了,我当时确实很落魄啊,自从和大哥分别,我难过的连害怕都忘了,那些人见了我,就跟躲瘟疫一般,要不就冷嘲热讽,或是问这问那,好像我过的这般悲惨他们就特别的高兴,还有那个掌柜,打着假意的关心,无非就是想骗我的银子,还好遇到了安哥,他和别人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只有他真心待我好,二哥不知道,那时候我被人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时候,别提多吃惊和震撼了,就照了照镜子,瘦的都脱了相儿,特别难看,安哥一点都不嫌弃我,还给我煎药、做好吃的,你看我现在,模样又回来了,我说想家了,安哥就陪着我回金陵城,所以我也要真心对他,等见到祖母和娘亲,我就和安哥成亲。” 第45页 第28章 浮出 顾墨轩洒洒洋洋的说了一通感人肺腑的话,不知别人听了怎样,他倒是先感动了,抬起泪汪汪的眸子望着林安歌时,更觉得亲切贴心。 林安歌和顾墨笙皆是被震的出了原神,揣摩了半日,方明白顾墨轩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林安歌觉得好笑又感动,顾墨轩人前人后毫无吝啬的赞扬,可见其亲热密厚不一般,若换成旁人都能感动的一塌煳涂,更何况是林安歌,只是他身为男子,更不懂尘世间是何等精彩多姿,只道是他又胡言乱语,不由的“噗嗤”一笑,抬眸瞥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万种风情、千种妩媚,看的顾墨轩神魂俱盪,以为林安歌懂得了他的意思,高兴的恨不得现在就与林安歌享受人间最美妙的事情。 这二人正是你看着我,我望着你。 仿佛世间万物皆被虚化,只有他们是真实。 “你出来一下”。 冷冰冰的声音传入顾墨轩和林安歌的耳膜,迟缓的到达大脑。 “…啊…”顾墨轩此刻心中有一万句情话儿摩拳擦掌的要与林安歌倾诉,哪里捨得离开,反应过来道:“…二哥先去忙,我等…” “我有话与你说。”顾墨笙回的是斩钉截铁,眼神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光芒。 顾墨轩瘪嘴,待要反驳时,林安歌却抢先道:“你快去吧。” 顾墨轩黑白分明的眼睛珠子突然间闪着精光,于是一本正经的说道:“二哥,我们就在这里说吧,安哥是我的人,有什么他不能知道的呢,是回南燕国的事情吗?这我要与他商量才行呢。” 林安歌听得很是欣慰,只是“南燕国”三个字一出,整个人懵圈了,“…什么…南燕国?你要回南燕国…” 顾墨轩嘴角勾起一道美到极致的弧度,拉着他的手,情意深长的说道:“我们一家人迁到南燕国啦,我也是刚刚知道,安哥去吗?” 林安歌下意识的摇摇头,但看到顾墨轩瞬间变了脸色,才反应过来他在拒绝他,忙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太远了…太远了…” 林安歌没想到他这辈子要去连想都没想过的国度,这对林安歌来说,无疑是次冒险,他没有勇气挑战。 林安歌没有远大抱负和志向,仅仅是没出息的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有顾墨轩、有小宝儿就够了,或许再过几年,他说不定能遇到心仪的姑娘… 林安歌痴心妄想的憧憬着未来美好的日子,却不知道,他的人生路早已经跑偏了,掌握方向的人,却从不是他自己。 顾墨轩赌气道:“那我也不去了,虽然我很想他们,但我不能没有你啊。” 林安歌听闻,恨不得立即答应,还好脑子里有那么一点点难得的清明,整个人纠结的不得了。 被无视的顾二公子彻底黑了,总觉得人家两口子闹小情绪呢,他反而一点眼色都没有,顺了顺气,再次厚脸皮的刷存在感,说道:“是关于皇上与贤王。” 林安歌大吃一惊,“…皇上…贤王…” 这些人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如天神般的大人物,需要万人敬仰和惧怕,会和…天佑有关吗? 顾墨轩却是急了,倒不是为他们,顾墨轩曾经也是尽心竭力跟随主子,只是在地狱般的天牢里,他时时刻刻的期盼着贤王的能出现,或是来拯救他,或是来看看他,然而上了断头台才彻底失望和绝望,后来也想着贤王苏珏有这或那的不可抗力的原因,但今日他得知事情全部的真相,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可悲,他的父亲,他的主子,心中可曾想过他? 整件事情是那么的滑稽。 那么他的亲人因为这件事情而带来悲惨经歷又算什么。 还是林安歌好,所以当顾墨笙冷不防的提起皇上和贤王时,顾墨轩首先想到的是:怕林安歌知晓他故意有所隐瞒,从而伤心难过,或者是和他生分了,而不是林安歌因为能攀上高枝会欢喜不已,于是推着他二哥往外走,口中说道:“你先忙去吧,我和安哥说完话就去找你。” 顾墨轩变了,反正顾墨笙是这么认为的,淡淡的忧伤在他的心尖不断的循环和蔓延,这都是什么荒唐事啊,不由得又看了几眼林安歌,也没有那么出众啊,他用一根汗毛都能想像出他们的父亲听到这事会是什么反应,再想想母亲和祖母,好么,必须的热闹啊,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儿女情长,于是回了回已经飘到天边的魂,咬牙道:“他们都在找你。” 顾墨轩怕他在说些什么来,“我和他们没…” 顾墨笙毫不留情的打断,一字一顿道:“龙、虎、兵、符。” 顾墨轩顿时间身子僵硬,半日才转身去看林安歌,只见他脸色苍白,哀伤的眸子布满厚厚的水汽,顾墨轩心慌,强挤出一丝笑容,“安哥,我不是故意隐瞒身世的,但绝对没有骗过你。”说到最后一句时,已经换成发誓的口吻。 林安歌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顾墨轩柔声道:“我和二哥先出去说些事情,等会儿再来和你解释。” 林安歌直直的看着顾墨轩,迟缓道:“好。” 第46页 顾墨轩挺失落的,他想让林安歌说对他些话,哪怕是质问也好,可是等他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林安歌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 顾墨轩心中七上八下的不安,总觉得林安歌的眸光里透着陌生,不由得怪起顾墨笙,“二哥也真是的,好好的在安哥面前提皇上和贤王做什么,这就算了,还说出龙虎兵符。” 顾墨笙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心中一万个吐槽,嗤笑道:“我不能提啊?我不提你能出来吗。”说到这里,顾墨笙突然间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一声,“你隐瞒了身世啊。” 顾墨轩理亏,点点头,“他不知道我爹爹是镇国将军。” 顾墨笙满不在意道:“这有情可原啊,那时你正是通缉犯,所有隐瞒是人之常情嘛,现在你也别担心了,我们已经是无罪之人,他能攀上我们这样的门第,高兴还来不及呢,天佑,不是我说你,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他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拿来解解闷、泄泄火,何至于说出娶他的话,他要是当真了,我看你怎么办。” 顾墨轩是越听越气,“我不是逢场作戏,是真的,二哥,你不了解他,安哥特别好,好的不得了,他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跟的我,什么都不图。” 说到这时,他二哥冷笑起来。 顾墨轩不悦,问道:“你笑什么?” 顾墨笙道:“我听大哥说,他给你留了不多银子和银票吧。” 顾墨轩旋即为林安歌辩解道:“安哥从来没有要过啊。” 顾墨笙语重心长的说道:“天佑啊,二哥理解你,因为那时候吧,唉,你肯定无依无靠的急需要人的关心和照顾,所以很多事情你都刻意的忽略了,等以后你会明白的。” 顾墨轩气的发抖,“我给过安哥银子,他没有要。” 顾墨笙总结道:“那是放长线钓大鱼。” “我有什么啊,那一包银子银票吗?安哥若是想拿走,简直是轻而易举,但他从来也没有。” 顾墨笙恨铁不成钢,“若是我们家没有遭逢此难,地位可是人人能攀的?林安歌只是没想到我们家现在无权无势罢了,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顾墨轩“腾”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他二哥道:“你干嘛这么说他,我遇到这么一个可心可靠的人,二哥应该为我高兴才是啊,何故这般,难道是因为二嫂?” 顾墨轩发誓,他真不是诚心的,真的是话赶话的说到这里,可是张口解释吧,鬼才会相信,于是胆怯的看着他二哥,果然见他气的全身抖成筛子,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墨轩忙道:“二哥二哥,我错了,既然我们家没事,二嫂回来了吗?” 这句话无疑再一次重伤顾墨笙,把脸憋的通红,“你还敢提她?” 这一问便知了答案,顾墨轩恨自己无端提出这一茬,心中又悔又愧,劝道:“天下何处无芳草,二哥将来说不定娶个南燕姑娘呢。” 话音未落,顾墨轩的后脑勺就重重的挨了一掌。 “哎呦…”顾墨轩叫道:“二哥轻点,打傻了你养我一辈子啊。” 顾墨笙恨恨道:“我看你现在就傻了,让你的安哥养你吧。” 顾墨轩一听,乐的春风得意,“好啊,安哥会对我更好呢。”说着装佯要走。 “回来。” 顾墨轩转身笑道:“遵命。” 顾墨笙正色问道:“龙虎兵符在哪儿?” 顾墨轩慌了一下,随后很快镇定,“二哥问这甚?” 顾墨笙道:“当然是皇上要找它,没有了兵符,如何调动三军。” 顾墨轩道:“你还在为皇家做事?” 第29章 第29章 顾墨轩冷冷道:“你还在为皇家做事?” 顾墨笙仿佛当头一棒,敲的他仿佛在混沌的世界裂开一道缝来,若隐若现的出现一丝光芒,“…是…呀…” 顾墨笙很懊恼为何突然间会如此心虚,连忙收起忐忑的不安,大义禀然道:“三弟,怎么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我们世代受皇家恩露,理应当…” 顾墨轩不耐烦的打断道:“可我们祖辈、父辈哪个不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的辅佐帝王,可到头来换来的究竟是什么?就拿当今皇上来说,你们二人从小在一起读书识字,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当初怎么不管你的死活,把我们一家老小打入死牢,连你也不放过,来看过你吗?安慰过你吗?” 那段日子对顾家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不敢触碰又忘也忘不掉的伤痛和恐惧,顾墨笙沉默了,沉默了许久许久,吸了吸鼻子,声音微颤道:“可他是皇上啊,天下哪个人能不服从他的命令,更何况从小我已经习惯了。” 这就是他们的悲哀,身份再怎么高贵,也不过是皇家养的一条狗,顾墨轩笑了,眼含着水光。 顾墨笙不服气的反问道:“若是贤王呢?” 顾墨轩仿佛头顶响了一声巨雷,愣愣的看着他。 顾墨笙以为他没听见,于是再一次强调道:“若是贤王给你下了命令,你会不服从吗?” 第47页 对于这个问题,顾墨轩想了很久… 顾墨笙冷笑道:“我们都一样,已经习惯于服从他们的命令,想要改变不仅仅是需要勇气,还需要的是坚定的决心和不可预测的后果。” 顾墨轩终于缓缓道:“我们经歷过一次死亡的人,那些所谓的权势恐怕已经能放下,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是人生最大的奢侈,能再找到一个疼你爱你护你,一切都以你为中心的人白头偕老,就更加完美了,二哥,我们不要再参与皇家的任何事情了,那些明争暗斗的牺牲品,只能是我们,南燕国也好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到哪里都行,我们就做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好不好?” 顾墨笙不以为然,道:“从小到大,你就是这么没出息,一点志向都没有,只知道吃喝玩乐,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你就不想想,皇上为什么会选择让我们去南燕国?” 顾墨轩旋即道:“无非是他们的王和我们的皇关系非同一般。” 顾墨笙皮笑肉不笑的道:“你知道便好,我无非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皇家,所以不要说那么多没用的,龙虎兵符在哪?” 顾墨笙最后一句是直截了当、突如其来,目的就是让顾墨轩惊慌失措。 可是他好像失算了,顾墨轩太过平静,仿佛对方问的是“你吃饭吗”这样及其平常又普通的问题,“在贤王府。” 顾墨笙愣了半日,才反应过来人家已经给了他,“没有”。 不用明说,皇上一定派人对贤王府来了个地毯式搜查,只是他们能找到的才怪,顾墨轩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一声,特别坦白道:“就在贤王府的化雨亭。” 顾墨笙皱眉,他不常去贤王府,不记得化雨亭到底是什么样子,扬着脑袋苦思冥想了半日,应该就是个…亭子吧,是亭子都是四根柱子一个顶棚组成的啊,顾墨笙是想破天际都想不出龙虎兵符能藏在什么地方,以至于搜查了三次都错过了,难道皇家禁军是一群白痴吗? 顾墨轩瞧他千变万化的神色,已知他的百转千肠,想想当时如何把龙虎兵符藏起来的前因后果不便细说,只道:“那日我拿着那玩意,就算再笨,也知道是兵符,但没想到是独一无二的龙虎兵符,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有两个,于是就恶作剧的偷拿了一个,然后无聊的逛到后花园,在化雨亭里闷坐了半日,见贤王走过来,到底是心虚,所以顺手就塞到石阶侧面的洞里。”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估计就是个老鼠洞吧,让他们再去找找。” 顾墨笙听闻,眼角嘴角抽了又抽,面色也是风起云涌,缓了半日,闭上眼睛方说道:“你的意思是,龙虎兵符藏在老鼠洞里。” 顾墨轩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像个未入凡尘的孩子,谁能猜到他的心里是多么的解气,高贵轻视一切凡物的皇家,我就是要噁心你们一把,“当时我不知道它是龙虎兵符啊,所谓的不知者无罪嘛,二哥,派人告诉皇上,我们还是尽快去南燕国,好早点回见到祖母、娘亲哦,我可想他们了。” 顾墨笙心中狂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可是心中默念三遍“不要与傻子计较”,于是把僵硬的脸色努力的注入了点暖暖的气色,“父亲和大哥已经启程回金陵城了。” “啊…为什么?” 顾墨笙笑眯眯的道:“还不是因为龙虎兵符,不过这么一来,你倒成了功臣,要不是你的恶作剧,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可就是贤王了。” 这回轮到顾墨轩憋闷了,总有点觉得愧对苏珏,“那就再派出一批人通知父亲和大哥不要来了,我们到南燕国汇合。” 顾墨轩是太想他的家人了,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到他们身边。 顾墨笙却正色道:“三弟,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事就得有担当,既然是你把龙虎兵符藏了起来,不管是无心为之,还是有意之过,都得有你亲自交出来才行。” 顾墨轩待要张口反驳,顾墨笙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说道:“我们不管在哪,总是他的子民,要真想好好过日子,得拿出点诚意,表达出忠心才行”。 顾墨轩何等聪明,怎么不知道他二哥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无非是不想离开繁华之地、故土之乡,期盼着皇上能看在这些或是那些的份上,继续让他们留在金陵城,最关键的是龙虎兵符到手,皇上就不会忌惮苏珏了。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顾墨轩也想啊,可是那金陵之地,太多的尔虞我诈,他真是怕了,正在纠结的不得了的时候,顾墨笙又道:“再说,祖母还在金陵城,你不是很想她老人家吗?” 顾墨轩又惊又喜过后,疑惑便随之而来,“为什么单单祖母留在金陵城?” “你这话问的,好像是我们抛弃了祖母似的,不过是因为年岁已高,哪里禁受的住长途跋涉,是太皇太后请求皇上开恩,才留在金陵城颐享天年呢。”说完之后,觉得还不够,于是干巴巴的多出一句感嘆,“还是皇上仁慈啊。” 顾墨轩特别想质问一句,把一位年迈的老人家一个人留在金陵城,你让她怎样颐享天年? 顾墨轩眼圈泛红,全身瑟瑟发抖。 第48页 顾墨笙倒没有想到这一出,只顾着说道:“你这一路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和艰辛吧,赶紧的到祖母怀里好好的诉诉苦水,让她老人家哄哄你哦。” 顾墨轩很想问他亲爱的二哥,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一个人经歷了什么? 顾墨笙:“反正关键是龙虎兵符,交给皇上,我们就又立一功哦。”说着脸上已经有了难以控制的笑容。 这时顾墨轩悽然道:“好,我们回金陵城。” 顾墨笙大喜,“这就对了,明日我们就出发。” 顾墨轩直直的看着顾墨笙,这个人是他的二哥吗?为何感觉如此陌生呢?他们之间仿佛多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已经没有往日的亲厚感情,黯然道:“我回屋了”。 顾墨笙拉住他的手,这才流露出就别重逢的关切和亲密来,“回屋做什么,今夜我们兄弟秉烛夜谈。” 顾墨轩勉强笑道:“安哥和小宝儿还等着我呢。” 顾墨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住冰,随后融化开来,“那个男人多大了?” 顾墨轩很不喜欢他满是嫌弃的语气,微微皱眉,“二十五。” 顾墨笙“噗嗤”一笑,“三弟啊,你也…太飢不择食了吧,这么个老男人,样貌又一般,还带个儿子,你不会蠢到给他…” 顾墨轩只觉得怒火中烧,手握成拳重重的捶向桌面,吓了顾墨笙一顿,不过还是勇气可嘉的把后面的话说完,“…蠢到给他养儿子吧?” “二哥说的什么话,要不是安哥,恐怕我们今日也难见面。” 顾墨笙撇嘴,默念:我看你能迷恋他到几时?想想顾墨轩平日里的风流债,于是心里嘀咕道:我打赌,不会超过三个月。 顾墨轩正色道:“还请二哥尊重他。” 顾墨笙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这般的严肃,“祖母也不会同意的。” 顾墨轩坚定不移的道:“会的,因为祖母最疼我。” 顾墨轩怎么都不会想到,最伤他的人,恰恰是这位慈祥的老人家,不过这是后话。 顾墨笙懒得再理论,只敷衍的笑了笑。 顾墨轩:“还有,小宝儿是我的儿子。” “…啊。” “是我捡来的。” 顾墨笙得消化消化,“…哦。” 顾墨轩认真的道:“是我和安哥的孩子,是你的侄子,所以二哥要拿出长辈的样儿来,该疼就疼,该宠就宠。” 顾墨笙深信自己聪明,怎么此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顾墨轩:“若二哥非要讲究什么血缘,不疼不宠也行,但千万不要给小宝儿甩脸子看。”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就是这么心胸狭窄之人吗?”顾墨笙不高兴了,气势沖沖道:“我是好意提醒你罢了,不说不说了,那个…林安歌不能跟着。” 顾墨轩吃惊,“为什么?” 顾墨笙想了想,才开口道:“因为我们要日夜兼程啊,他林安歌能受得了,那你们的…儿子能受得住吗?” 顾墨轩觉得他是故意为难,:“为什么要这么急?” 顾墨笙翻了个白眼,“皇家的事,哪个不急。” 顾墨轩低头沉思,不语。 顾墨笙见他这般,便笑着说道:“先让他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回京办了事情,再来接他们岂不好。” 顾墨轩:“…” 顾墨笙:“我们最后是去南燕国呢,还是留在金陵城,一切都未知呢,若是留在金陵城,这好说,若是要去南燕国,省的你媳妇孩子来回跑了。” 顾墨轩缓缓的抬眸,“…我想想…”说着慢慢起身出了屋子,给他二哥留了个极致悲凉的后背。 顾墨笙几乎受到了感染,居然生出莫名的伤感。 第30章 离别苦 这一场雨来的气势磅礴,又逢天色已黑,更觉得天地间除了雨声,便什么都没有了。 林安歌一个人呆坐在床沿边,两眼放空的盯在一处,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四周是黑黝黝的一片。 门被缓缓的推开,进来的人有些迟钝,先是在门外站了很久,才抬起脚步慢慢的往里走,“怎么不点灯?” 这人不是顾墨轩,还会是谁。 林安歌片刻之后,才道:“习惯了。” 这声音在这黑夜的雨声中,更显得的凄凉孤寂,如一缕幽魂飘飘荡荡,无处可归。 顾墨轩正要点燃油灯,不想林安歌阻止道:“不用了,小宝儿睡着呢。” 顾墨轩一顿,还是点亮了灯火,屋内的黑暗消失的无影无踪,顾墨轩见林安歌一只手遮着眼睛,便道:“晃着了?” “没有。” 顾墨轩停了很久,又道:“听说这里的糖酥鸭是一绝。” 林安歌却面朝里倒下,“不想吃,我困了。” 顾墨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直直的盯着林安歌的后背瞧,瞧着瞧着,眼前就模煳一片,顾墨轩闭上眸子,一大颗泪水颤颤巍巍的掉下来,再挣开眸子时,已然是清晰一片,“奔波这么久,安哥可是累了?” 第49页 林安歌道:“不累。” 顾墨轩安静的望着他,许久之后,才缓缓走近床沿边挨着林安歌坐下,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的肩膀、后背,笑着说道:“可是我心疼了。” 顾墨轩很清晰的感觉到林安歌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身子僵了下,而后微微的发颤。 顾墨轩心里就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难受的喘不过气来,“一路上,你要照顾孩子,本就辛苦,晚上又睡不好觉,白天还要赶路…” “小宝儿胖了,你却瘦了一圈…” “再说,孩子太小了…” “…所以我想…” “…想着你和小宝儿在这里…” “…等我…” “…好不好?” “我办完事情,就来接你们。” 顾墨轩停顿了片刻,又无济于事的补充了一句,“一定会来接你们的。” 顾墨轩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林安歌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颤,仿佛风雨中的孤叶,顾墨轩便躺到床上,从后背紧紧的揽入怀,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林安歌,把脸藏在他的后颈处,贪婪的吸着林安歌身上独有的气息,如清晨的空气,干净而清新,“安哥,我向你真诚的赔不是了,千万不要生气。” “我是对你有所隐瞒,但绝对没有想要欺骗你呀。” “我现在就向你坦白,我爹爹是镇国将军。” “可从我记事来,就没有见过他打仗,听也没有听说过,倒是我的祖父们金戈铁马通通的被传成战神。” “我们家也就是仗着祖上的功德,各个做了官。” “当然除了我,我就是贤王的陪读,从小在宫里和他鬼混。” “就是怎么享乐怎么来,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 “本来都好好的,我的那个发小怎么就生了想做帝王的心呢,先帝驾崩,他居然敢领兵去围攻太子殿下。” “他们二人可是双生子,也就差了半个时辰,命运就截然不同了,一个为君,一个为臣。” “现在想想,以他的性格,怎么甘愿为臣呢。” “我真傻啊。” “他什么都没有给我说,估计是觉得我窝囊,又帮不上什么忙吧。” “那日我看到他们神色严肃又慌张的在议事厅说话,我想进去,却让守门的侍卫拦住。” “我当时特别生气,我是谁,他居然敢拦我。” “他们说了好长时间,我就站在外面,腿都发麻了,他们才出来。” “我就赶紧的藏起来,等他们都走了,才偷偷的进去,本想等着贤王回来吓他一跳,并向他兴师问罪。” “我无聊的拿起桌上的兵符,把玩了半日,等到夕阳染红了大地,他还没回来,我很生气就出来了,走到化雨亭才发现我手里怎么拿着那个东西。” “安哥,知道那是什么?” “我当时也不知道,见贤王朝我走来,就随手塞进地上的洞里。” “就那么随手,我就坑了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儿。” “那是龙虎兵符,是可以一下子调动三军的兵符啊。” “现在想想,他早就安排好了,三军的最高将领估计都已经臣服与他,只要亮出龙虎兵符,三军出动齐聚皇城,天下的主人就是贤王了。” “唉,还好他去了莽城,不知道此事,要不然,非杀了我不可。” 顾墨轩一人絮絮叨叨,始终没有听到回应。 顾墨轩黯然神伤,再说不下去了,长长的哀嘆一声。 屋子里静悄悄,不知何时,外面已经没有了雨声。 初夏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正如人的感情。 林安歌终于从床上爬起来,抱膝而座,眼眶又红又肿,他从小到大都不敢争取什么,认为但凡和好沾边的东西,他都不配拥有,这一次,林安歌居然鼓起勇气,哀求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就跟着…” 林安歌没有往下说,因为他对上顾墨轩微微眯起的眼睛,没来由的一阵恐慌和自卑。 是啊,他怎么配的上和金陵城的权贵公子做朋友。 简直是异想天开,自不量力。 可顾墨轩对林安歌来说,就像是幸福的根源,想紧紧的抓住不放手,又怕人笑话,更怕顾墨轩生出厌恶。 林安歌从见到顾墨笙,就隐隐的感觉到,顾墨轩要离开他了。 只是没想到的顾墨轩会把小宝儿留给他。 林安歌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们对于顾墨轩来说,到底算什么? 往日的关心、爱护、陪伴难道就是月中的月、镜中的花,虚无缥缈。 顾墨轩语气不好,道:“我不是抛弃你们,只是先回金陵城去贤王府拿龙虎兵符,此事刻不容缓,需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才行,这样我怎么带你们啊。” 林安歌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顾墨轩意识到什么,便柔声道:“安哥哥,你应该相信我啊。”说着搂住林安歌,带着撒娇和委屈道:“…你当我不难受吗?我已经习惯了你的照顾,我也捨不得你们啊,我的心都在滴血了,你还这般惹我伤心,可是事情就是这么急,我也没有办法啊,我爹爹和大哥因为那个兵符,也要回金陵城,哦,对了,我祖母也在金陵城,娘亲却在南燕国,唉,这个家怎么…安哥,将来我们在哪儿,还得看皇上啊,所以你在这里等着,等尘埃落定之后,不管是留在金陵城,还是去南燕国,我一定会来接你们。” 第50页 林安歌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只低头着不说话。 顾墨轩急了,问道:“安哥哥,好不好?” 林安歌犹豫不决,却又不敢让顾墨轩等太久,不知拿着什么样的心情,哀声道:“…好。” 顾墨轩大喜,狠狠的亲了一口林安歌的脸颊,“还是安哥哥疼我。” 林安歌:“…” 这一晚,顾墨轩搂着林安歌不放,说了很多话,恨不得把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告诉林安歌,当然除了温柔之乡的荒唐事。 林安歌只是静静的倾听。 顾墨轩抱了他一晚上,可林安歌的身子始终没有捂热。 顾墨轩迷迷瞪瞪的醒来时,林安歌已经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 顾墨轩道:“安哥怎么这样早?” 林安歌听闻转头,脸上带着不可控制的笑意,不答却道:“下雨了。” 顾墨轩皱了皱眉头,只“嗯”了一声。 林安歌眼睛闪闪发亮,“下雨了,可以不用…”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有人道:“三弟,起来了么?赶紧的下来吃饭,我们好出发。” 顾墨轩应道:“知道了,我就来。” 林安歌一听,心下凄凉,却还是不甘心的道:“可是下雨了。” 顾墨轩笑道:“傻瓜,只要和皇家有关,别说下雨了,就是下刀子,该出发还得出发。” 顾墨轩见林安歌一副受伤的表情,少不得软语安慰了一番,又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安心的等着他回来。 林安歌跟木偶似的,只会点头。 顾墨轩在雨中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肚,勒紧缰绳,转头果见林安歌抱着孩子站在门檐下望着他,顾墨轩心头一酸,挥挥手,“回去吧。” 林安歌没有动。 他们之间隔着层层雨帘,仿佛千山万水,顾墨轩忍着下马的冲动,又道:“听话,回去。” 这一声未落,孩子就哭了。 顾墨轩更是走不了,“二哥,我…” 顾墨笙打断道:“天佑,出发,要不然怎么能早日回来。” 顾墨轩一听,狠下心来策马扬鞭而去。 林安歌看着顾墨轩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落泪,店小二见他跟个雕像似的站着不动,便上前道:“公子,回屋吧。” 林安歌:“…” 小二:“你看你家孩子哭了,你好歹哄哄啊。” 林安歌依旧不动,痴痴的看着远方。 小二便伸手去推林安歌,才知道这人身上凉冰冰的,仿佛没有了温度,登时吓了一跳。 林安歌这才缓过神来,低头亲亲孩子的额头,转身幽幽的回了客房。 小二在这家客栈干了三年,见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却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一个人的三魂七魄真的跟着另一个人走了。 第31章 第31章 顾墨轩长这么大,正真体会到了相思入骨的滋味,在没有林安歌的日子里,简直是度日如年,当时就后悔了,试探着和顾墨笙商量着回去接他们。 顾墨笙当然是把这个不争气的弟弟骂了一通,然后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慰一番,最后以他对弟弟的了解,来了个总结,“过几天就忘了,这是人之常情。” 顾墨轩听了,不悦,想对着他二哥表明心迹,可就是缺乏那么点自信心。 谁知过了几日后,顾墨轩仍旧想林安歌,想的不得了,想他在做什么? 是不是也在想他? 顾墨笙气的直翻白眼,竟说些丧气话打击顾墨轩。 “以前像他这种长相的,你都不会正眼瞧,怎么如今堕落成这样啊?” 顾墨轩不理,他才不会告诉别人,林安歌就像一杯清茶,越品越有滋味。 顾墨笙:“我们离开的那日,我看他特别镇定啊。” 顾墨笙眯起眼睛,不禁想起他在金陵城养的情人,心中泛着涩涩的苦味,瘪嘴道:“他倒是很安静啊,你给他留了多少银子?” 顾墨轩觉得他二哥和以前不一样了,言谈举止间总是那么的尖酸刻薄,想要提醒他,却不知怎么开口,想来想去,选择沉默。 顾墨笙见他不语,却想到了另外一层意思,瞪大眼睛责怪道:“不会把大哥给你银子通通的留给他了吧?” 顾墨轩终于不耐烦道:“有何不可?” 顾墨笙捶胸顿足,指着顾墨轩的鼻子,“你傻啊,怪不得他不闹腾呢,敢情是给的够多啊。” 顾墨轩满腔怒气,他忍受不了有人诋毁林安歌,不管这个人是谁,待要怎样还没怎样时,顾墨笙靠近他,一脸坏笑的道:“说说呗,他到底怎么样?让你这般魂牵梦绕的。” 顾墨笙当然不是问单纯的问题,他们兄弟之间多年来的默契,顾墨轩自然是理解其中的含义,这就是他就后悔的地方,在一起这么久了,也睡在一张床上这么久了,真的是破——天——荒——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顾墨轩也惊讶自己为何会这般君子,这要让他的狐朋狗友知道,还不笑掉大牙,于是只道:“他的好处岂能和你说。” 顾墨笙不疑有他,笑了两声,不怀好意的道:“这般护着啊,说不定人家现在又勾搭了一个…” 第51页 顾墨轩伸手就要给他个大嘴巴子,顾墨笙一面躲一面欠揍的说道:“天佑,我可没有开玩笑,你也不想想当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半个馒头或者是一句温暖的话语,就把他打动的热泪盈眶,那么如果对方是别人呢?” 顾墨轩如被雷击,僵在原地。 顾墨笙挑眉笑道:“林安歌会不会像对你一样的对待那个人呢?” 顾墨轩的脑海里不断的回闪往日的情景,已经在不经意间起了微妙的变化。 顾墨笙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道:“其实说白了,他和在金陵城的那些…人是一样的,给点好处,他就能把你伺候…” 顾墨轩勐然开口道:“安哥不是那样的人。” 此时的顾墨轩哪里会想的到,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种子,在他的心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那日离别的情景在顾墨轩的脑海里不断的回闪,林安歌整个人笼罩在悲伤无助中,若是在这时,有个人就像他一样走进林安歌的生活中,时不时流露出一点似有若无的小恩惠,那么林安歌会不会感动的一塌煳涂,会像对他那样,义无反顾的跟随相伴呢? 顾墨轩知道这样不对,怎么能把林安歌想的这般不堪呢? 只是这种想法一旦形成,如同魔鬼一般,会时不时的就会出现。 顾墨轩懊恼烦闷不已,不禁怪起了他二哥。 此时的顾家二公子呢,正昂首眺望远方,激动万分,“可算是快到了。” 顾墨轩却是愁云满面,他不知道迎接他的是什么? 他们进了城门,顾墨笙便迫不及待的要顾墨轩随他去贤王府,只是他们还未走到,迎面而来的禁军将他们团团围住。 顾墨笙等人迅速的亮起手中的兵器,成攻击之势。 只有顾墨轩一人坐在马背上,平静的看着这一幕,而后有一人缓缓走进他的视线。 此人双眸锋利如剑,透着常人不可能有的杀伐之气,不怒自威,不是当今天子还会是谁? 顾墨笙大喜,“皇上…” 而顾墨轩则是微微皱眉,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度一把拉住顾墨笙,哨声问道:“谁是皇上…” 顾墨笙久别重逢,甩开阻拦他的手,奔向皇上,二人面对面的站了许久,顾墨笙才迟缓的行跪拜之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跪倒在地。 除了顾墨轩一人,肆无忌惮的凝望着九五之尊,毫无惧意,深邃的眸子里满满的疑惑和探究。 皇上寒冷如冰的脸上终于挂上的笑容,对于顾墨轩的无礼没有丝毫的怪罪,一抬手,“平身。” 众人:“谢皇上。” 皇上踱步徐徐的向顾墨轩一步一步走来,“自古以来,没有人敢直视天子的眼睛,你可算是第一人。” 四周将士皆是屏声静气的站立,没有人敢出来言语一声。 此时已是夏日,知了声声,太阳肆意挥洒热能,似要把整个大地烤熟了一般,而顾墨轩仿佛掉进了冰窟里,他认真仔细的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像是要从中寻找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顾墨笙忍不住拽拽他的衣角,低声呵斥道:“发什么呆,还不赶紧的拜见皇上。” 皇上倒是显得十分大度,笑的是平易近人,“不必这般见外,你我是兄弟,那么你弟弟就是朕的弟弟。” 这话当然是对顾墨笙说的,可是顾墨轩听得却格外刺耳,之后便整个人都魂魄离体,木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顾墨轩身上所有的感官都仿佛被无形的什么东西蒙住,听到的和看到的,都如隔世。 顾墨笙和这位帝王说了一会儿话,皆笑眯眯的望着他,顾墨轩毛骨悚然,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他们先是到了贤王府找到龙虎兵符,由顾墨笙毕恭毕敬的亲手呈上。 皇上两眼放光,拿在手里摸了又摸,抬眸望了一眼顾墨轩,寒声道:“你把龙虎兵符藏在老鼠洞里,轻篾皇威,该当何罪?” 顾墨轩哼笑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顾墨笙吓的魂飞魄散,差一点瘫在地上。 皇上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亦望着他。 似有千万言语绕在他二人中间。 顾墨轩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林安歌和孩子,于是缓缓而道:“谁说这是老鼠洞?明明是龙穴。” 顾墨笙十分贊同的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着皇上,希望他龙颜大悦。 皇上挑眉道:“哦,这么说,贤王府是龙脉所在,那么朕算什么?” 顾墨笙顿时间蔫了,心中不禁责怪你顾墨轩。 而顾墨轩则不慌不忙的道:“所以这里的主人才能一跃而起,飞龙在天。” 顾墨笙忙去捂住他的口,低声斥骂他几句,而后又向皇上认罪求情一番。 皇上沉默了半晌儿才哈哈大笑,走近顾墨轩,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哨声道:“还是天佑懂朕啊。” 第32章 第32章 魏国的皇帝为了表示和顾墨笙的兄弟情,不仅没有治顾墨轩的不敬之罪,还特意的摆酒设宴给以热情的款待。 而顾墨轩却急得向顾老太太请安。 顾墨笙先是义正言辞的骂他不懂规矩,白白辜负皇上的恩德,然后再半强迫半劝慰的拉着他赴宴。 第52页 顾墨笙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从小陪伴长大的主子和以前不一样了,比如:眼神、说话的语气、习惯… 有人对顾墨笙道:“唉,贤王的事情对皇上影响太大了,所以性情大变。” 顾墨笙听了,特别理解的表示贊同。 再者,地位不同了,自然是所有改变,以前做太子时,平易近人,现在成了帝王,当然要俯视天下。 皇上特意的留他二人在皇宫里安歇,顾墨笙自是感激涕零,虽然皇上高不可攀,他们还是兄弟。 于是顾墨笙放大了胆子,拉着皇上这般那般的回忆起往事的种种。 皇上的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时不时也跟着说两句。 顾墨笙喜极而泣,像小时候那样抱着皇上的腰,口中喃喃自语道:“皇上,看在我们从小的情分儿上,就让我们回来吧,再说我们全家都是为了你啊。” 皇上脸色铁青,想推开身上的累赘,却突然瞥见整个宴会上沉默不语的顾墨轩,便拍了拍顾墨笙的后背,“在那里住不惯吗?” 顾墨笙忙道:“当然住不惯啦,那里比不得金陵城中的繁华。” 皇上轻笑了一声,脸上有着掌控一切的笃定。 顾墨轩冷着脸把他二哥从皇帝身上扯下,“二哥喝多了,还请皇上恕罪。” 顾墨笙急道:“我没醉,天佑你没去过南燕国,不明白的,我从小没有离开过金陵,不习惯其他地方的人情和环境…” 皇上却打断顾墨笙的话,反而问顾墨轩,道:“你愿意回来吗?” 顾墨轩想了片刻,道:“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里生活都一样。” 皇上眸光逐渐变冷,“…” 顾墨笙抓着顾墨轩的衣领口,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是这么没出息,什么叫在哪里都一样?啊,顾家难道在我们这一辈儿要颠沛流离吗?将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顾墨轩道:“说来说去,二哥还是放不下仕途之路。” 顾墨笙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道:“没有权,就会任人欺压,你不会没有经歷过吧?”说到这里,顾墨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你是为了林安歌吧?” 顾墨轩显然是愣住了,是为他吗? 应该不是吧。 顾墨轩坚定不想再和朝堂牵扯任何关系的原因,这和为了谁没有关系吧。 顾墨笙见他失神,便认定自己是猜测是对的,气不打一处来,不可理喻的问道:“你还想着他啊?” 这句话顾墨轩没有异议,他确实很想他、想儿子,没有一日不想,那种安稳惬意的小生活,顾墨轩居然很是上瘾,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顾墨笙跺脚道:“你咋这么没出息…” “谁是林安歌?” 声音如罗剎场上的幽灵,听得人心惶惶。 他二人一个抬头,一个转头,同时望向那声音的主人,只见皇上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顾墨轩。 顾墨轩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喉结上下滑动,用尽所有力量镇定“怦怦”乱跳的心脏,正想着怎样回答问题时,谁知顾墨笙毫不客气的抢先道:“就是天佑颠沛流离之时,遇到的一个小玩意儿…” 顾墨轩气闷,“他不是小…” “对对对,不是小玩意儿,是老玩意儿…” 顾墨轩一时间怒气冲天,愤愤的道:“二哥,我说了多少回了,麻烦你尊重一下安哥。” 顾墨笙嗤笑道:“尊重他?天佑,我劝你还是先和祖母说说吧。” 就在这时,皇上突然问道:“朕怎么没见到他呢?”然后故意打趣儿道:“天佑可是要金屋藏娇啊。” 此时的皇上,是怎么都不会想到,林安歌是他唯一生出愧疚感的人,不过这是后话。 话说顾墨笙听闻皇上这般调侃,特别兴奋,总能在顾墨轩开口前成功抢先一步,从怎么见到顾墨轩,到他们如何离开,前前后后详细并绘声绘色的讲述一遍,当然少不了对初见林安歌的映像评头论足了一番。 顾墨轩几次想打断,无奈顾墨笙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皇上平静的听完,“这样啊,天佑很想他吗?” 顾墨轩不知为何,心上没来由的一紧,但还是如实的吐出一个字,“想。” 皇上沉寂片刻,幽幽开口道:“朕派人接他过来便是。” 顾墨轩愣住了。 顾墨笙也愣住了。 顾墨轩想着皇上为何这般体谅人心? 顾墨笙却是愤愤不平,那个贫民几世修来的福气,居然能让皇上亲自派人去接。 顾墨笙越想越气,朝着顾墨轩一仰头,道:“你还是去和祖母言语一声,看她老人家怎么说?” 顾墨轩这才回过神来,僵硬的谢过皇上之后,又想了一阵子,才道:“安哥何德何能劳驾皇上,还是草民自己去接他吧。” 皇上的眸子又深了几分,缓缓道:“好。” 顾墨轩只觉得的这个字说的如此沉重,只是还没细想,就听顾墨笙大声尖叫道:“你脑子进水了?” 顾墨轩不悦,又懒得和他计较,更不想面对皇上,便恭恭敬敬的提出告退之求。 第53页 皇上沉默许久,仿佛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半日方说道:“好。” 顾墨轩谢恩之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顾墨笙。 顾墨笙的脚步微微的朝皇上身边靠拢。 顾墨轩无奈道:“二哥不与我同去向祖母请安吗?” 顾墨笙小声嘀咕道:“回去做什么,只要有你在跟前,祖母眼睛里哪还有我。” 顾墨轩待要再开口时,顾墨笙又道:“我还要和皇上说说话呢。” 这言外之意是“我要好好的把握这次机会诉诉苦,恳请皇上看在我和他的情面上,开恩让我们全家回来。” 顾墨轩怎能不懂,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二哥一眼,见他铁定要与皇上促膝长谈,便无奈道:“好吧。” 顾墨轩随着太监来到永寿宫,见到他日思夜想的祖母。 顾老太太颤抖的双手摸摸顾墨轩的脸、头髮,用贪婪慈爱的目光盯着眼前他最疼爱的孙儿,喜极而泣,“我的心肝儿,你可算是回来了,想死祖母了”。 顾墨轩跪趴在老人家的腿上,“让祖母担心,是孙儿的错。” 顾老太太老泪纵横,哭一阵说一阵。 顾墨轩又是安慰又是哄劝一番,这才止住老太太的眼泪,少不得询问了顾墨轩在外的这些日子都经歷了什么,并让他一五一十的讲,不能有半点隐瞒。 顾墨轩一面回忆,一面讲述,其实在遇到林安歌之前,顾墨轩都不愿意提及,那些日子如置身地狱,又恐惧又孤寂,再者,怕他祖母伤心难受,所以顾墨轩只略略的讲了一下,对遇到的冷漠和心酸只字未提,而更多的是在讲一个叫林安歌的男人,他们的点点滴滴的通通的说给他最敬爱的祖母,顾墨轩坚定的相信,慈祥和蔼的老人家一定会喜欢林安歌。 顾墨轩是顾老太太宠在心尖上的肉啊,从小身边围着一群人伺候他,就这老太太还觉得委屈了顾墨轩,更何况如今他一个人在外面漂泊这么久,又经歷生死,简直是在她心尖上剜肉一般的痛。 顾老太太索性搂着顾墨轩哭了起来,口中不停的念叨:“天佑受苦了”。 “为什么不让我这个老太太遭这份罪。” “…可怜见的,身边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可吃的饱穿的暖?” “我的天佑瘦了,我心疼啊。” “你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个罪啊?” “…” “…” 顾老太太丝毫没有提及那个给他孙儿无微不至照顾的林安歌,更不用说小宝儿了。 顾墨轩终于忍不住道:“祖母,有人照顾我啊,安哥对我特别好。” 顾老太太抹着泪,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我的好孙儿,还想着给我这个老太太宽心,祖母都懂。” 顾墨轩一面帮她拭泪,一面温言道:“安哥对我有恩,我们家可不能辜负他哦。” 顾老太太轻轻拍抚着失而復得的宝贝孙儿,心满意足的道:“好好好,我的天佑从小的善良,歷经这么大的事儿,仍然保持着这份纯心,可见是难得的,祖母没有白疼你。” 顾墨轩:“我想再等等,父亲和大哥来了,看我们一家老小在哪里,然后再去接安哥和小宝儿。” 顾老太太嘆了口气,“若是留在金陵城最好不过,我这把老骨头实在不能奔波了,但要骨肉分离,一样能要了我的老命。” 顾墨轩不由的握紧顾老太太的手,垂目想了片刻,而后道:“行,祖母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一定好好孝敬您。” 顾老太太欣慰,毫不吝啬的夸赞顾墨轩一番。 顾墨轩只是一个劲儿的傻笑,这许久没有感受到的亲情显得更加亲厚温馨,想到自己也是做父亲的人,便道:“我刚捡到小宝儿时,特别的丑,现在越长越好看了,眼睛大大的…” 顾老太太等不及的打断道:“你小时候眼睛就是大大的,特别喜欢笑,别提多暖人心窝了。” 顾墨轩激动的道:“小宝儿也喜欢笑,冲着我和安哥…” “特别讨人欢心,也淘气的很,哭闹的谁也哄不了,只要我来了一抱就不哭。” “让祖母辛苦了,小宝儿特别喜欢让安…” “所以呀,我索性就把你养在身边。”顾老太太感嘆道:“几个儿孙里,就数你长的像你祖父…” 这人的年纪大了,就爱回忆往事,顾老太太又开始不紧不慢的讲诉她年轻时的故事。 顾墨轩听了许多次,却没有像此时这般心不在焉,他终于意识到了,他的祖母不喜欢林安歌和小宝儿,连提都不愿意提起,哪怕她敷衍的说一句对林安歌感激的话,或是问一声孩子几个月了,顾墨轩都会感到欣慰。 顾老太太高兴的拉着顾墨轩说了一宿的话,到了二更天,顾老太太累了,这才睡下。 可是顾墨轩失眠了,躺在床上愣愣的发呆,许久喃喃自语道:“今日见到了祖母,谢天谢地,她老人家的身体很好。” “过几日,父亲和大哥就来了。” “安哥,再等等,等尘埃落定,我就去接你,我们再也不要分离。” 第54页 顾墨轩沉默片刻,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我见到皇上了,你知道吗?皇上不是皇上…” 第33章 第33章 第二日下午,顾墨笙才神采飞扬的来给顾老太太请安。 顾老太太气他心中没有她,想开口骂两句吧,哪里捨得,“亏的你还记得我这个老东西。” 顾墨笙嬉皮笑脸的道:“我可是办正事了,祖母怎么就不念叨我的好呢。” 顾老太太看着眼前两个玉树临风的孙儿,心中怎能不欢喜,嘴上却道:“哼,你倒有让我念好的地方,回来了都不想着我,你瞧你弟弟,就懂得先来向我请安报平安。” 顾墨笙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我还不是为了我们整个家族,这些能指望您那天佑吗?” 顾墨轩只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听到这句话时,不禁笑了一声,然后继续闲情逸緻的望着窗外,欣赏着满池子盛开的莲花,脑海中不知不觉的就形成了一幅特别温馨的画面,画面中有林安歌和小宝儿,和他一起坐在池塘边上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顾墨轩的脸上荡漾起既幸福又甜蜜的微笑,久久不散。 人就是这样,在一起时,并不觉得他有多重要,一旦分别,才知道爱的有多深。 顾墨轩有时候在想,林安歌肯定是故意的,把他照顾的离不开他是有目的。 果然,几个下人都不如一个林安歌使的得心应手,就连皇家的御厨精心烹饪出的美食都不及林安歌做的粗茶淡饭可口,顾墨轩觉得自己种了林安歌的毒,那么这个毒也只有林安歌来解。 再者,他们的相遇是顾墨轩最落寞的时候,所谓的患难见真情,这一点难得可贵,顾墨轩以前常常在想,如果有个人,不在乎他的身份,只爱他的人,那该多好啊。 所以顾墨轩暗暗下定决心,管他林安歌怎么想,他们这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再说顾老太太一听顾墨笙这话,便知有了门道,笑眯眯的问道:“是皇上答应你什么?” 顾墨笙得意洋洋道:“那还用说,就凭我和皇上的交情。”说着慢慢的拿起茶盏,缓缓的品了一口,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真的是赏心悦目,可是顾老太太只觉得他欠揍,顺手拿起身边的靠枕扔了过去,轻喝道:“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赶紧的说。” 顾墨笙不敢躲,就这么挨了一下,“我是好话说尽呀,皇上这才勉强的同意,说是等父亲回来再商量,我看咱们八成是能留在金陵城喽。” 顾老太太听闻,满是沧桑的脸上难掩失落之意,“等你父亲这件事情,皇上早已答应过我的。” “啊…”顾墨笙很受打击,“早就答应了啊。” 顾老太太道:“皇上说只要找到那个什么兵符,一切都好办。” 这时,顾墨轩从美好的画面走出,忍不住开口询问道:“祖母,皇上是要为我们洗去冤屈?” 顾老太太点头,“当然,你父亲原本就是为了皇家的颜面,才担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与此同时,顾墨笙翻了个白眼,低声道:“真是个笨蛋。” 顾墨笙的声量,在场的人足以听得清楚,但顾墨轩没有计较,这让顾老太太着实吃惊不已,要是在以前,兄弟俩个非打起嘴官司,不争个脸红脖子粗誓不罢休。 可见顾墨轩变了,变的沉稳,变得… 顾墨笙也变了,变得狭隘,变得… 顾老太太也说不准,总之都变了,不管是变的好了还是坏了,这都让顾老太太有些伤感。 顾墨轩道:“既然这样,那么贤王的罪名不是…” 说到这里,顾墨笙嗤笑一声,嘴里轻声嘀咕道:“还想着贤王呢,他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回金陵城,你的靠山早就没了。” 顾墨轩不理他,只问他祖母,“皇上是要定贤王的罪吗?” 顾老太太沉思半日,方说道:“傻孩子,这是皇家的事情,轮不到我们评论。” 顾墨轩想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把声音压在嗓子眼里,“他不是皇上,是贤王。” 顾老太太旋即厉声道:“胡说什么,经歷了事,还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 而顾墨笙先是把这句话消化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冷笑道:“天佑该不会嫉妒我吧,贤王到底是你的主子,你的主子成了丧家犬…” “啪…”的一声,一个茶盏打在了顾墨笙的身上,制止了他得意忘形的胡言乱语。 顾老太太拿出一家之主的款儿来,道:“你们二人都给我听着,我们家比不得从前,以后都安分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好好的在心里掂量掂量,知道吗?” 兄弟二人皆垂手站立,异口同声,“是,祖母。” 顾老太太又冷脸冲着顾墨笙道:“他如今是皇上,和以前不一样了,所谓的伴君如伴虎,以后还是少见皇上的好,省的说错话办错事,这可不是一句认错赔礼就完了的事。” 顾墨笙一听不让他找皇上,急了,待要辩解,可是看到顾老太太严肃的眼神,镇的他把要说的话硬是咽到肚子里,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气。 顾老太太:“还有,贤王和皇上可是双生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若是你刚才大不敬的话对着皇上说,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第55页 顾墨笙听到这里,不禁打了寒颤,仔细回忆昨晚从他嘴里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又带着疑惑看向顾墨轩,轻咳了两声,道:“那个…还有件好事…” 顾墨轩不由的心上一紧,因为从他二哥口中的好事,未必就是好事。 顾墨笙努力的把像涂着膏一样的嘴唇尽量的调成一个弯度,“皇上已经派人去接林安歌和你儿子。” 顾墨轩“啊”了一声,“为什么?昨日不是说好了吗,不用他去接。” 顾墨笙耸肩道:“我怎么会知道?” 顾墨轩突然间恍然大悟,气愤道:“你昨日都和皇上说什么了?” 顾墨笙也生气了,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说到底你还得谢我呢,要不是我说了一晚上你们的事,皇上也不会善解人意的派人去接。” 顾墨笙当然不会承认他笑话了一晚上顾墨轩和林安歌。 顾墨轩气的转身要走,只听顾老太太命令道:“回来。” 顾墨轩急道:“祖母,安哥没见过世面,别被皇家侍卫给吓着了,我得去接…” 顾老太太打断他的话语,用极其伤感的声音道:“祖母才见着你,你又要走,可想过我这老人家的心?” 顾墨笙站的直直的,目光盯着前方,把话含在嘴里,“知道他没良心了吧?” 顾墨轩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待要说话时,顾老太太用商量的语气先说道:“我们也派人便是,你写一封信,说明缘由,林安歌必定明白,你看怎么样?” 顾墨轩对上老人家的眼睛,反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只得照做。 然后他祖孙三人向太皇太后请安,闲话了半日,方起身辞别。 原来顾老太太孤身一人留在金陵城,太皇太后念她们姊妹的情面上,便留顾老太太在宫里居住,一来是做个伴儿,二来呢,到底是有些亏欠。 如今他的俩个孙儿回来了,自然是要随他们去。 顾府连同其它别院通通被查封,皇上仁慈,让他们从数个别院中选一个,顾家人感恩戴德的谢主隆恩。 顾老太太很满足,乐呵呵的等待着儿子和长孙的归来。 顾墨笙到了金陵城,犹如鱼儿到了水里,游的别提多撒欢了。 顾老太太懒得管,总是笑骂道:“还和从前一样。” 可是声音里没有半点训斥之意,只是让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是顾墨轩。 顾墨轩过于乖巧孝顺,每日都陪着顾老太太吃饭、喝茶、下棋、说话、散步,甚至有一次居然亲自下厨给她老人家做了一道点心,惊的顾老太太半日回不过神来,食不知味的尝了一口,眼中落泪,疼惜的跟什么似的,道:“天佑在外面都遭了什么罪啊,居然会做点心了。” 顾墨轩原本是满怀欣喜的孝敬老人家,却没想到让祖母伤心了,只得软语安抚了一番,“本来是想讨您老欢心呢,却没成想让祖母难过了,是孙儿的错。” 顾老太太破涕而笑,“天佑的孝心我懂了,只是以后再别做这些了,横竖有下人,要不然用他们做什么。” 顾墨轩听得总有些不舒服,却不好表现,毕竟大户人家都是这种思想,“对了,好吃吗?刚才我偷偷的尝了一口,没有安哥做的好吃。” 顾老太太脸色大变,恶声道:“他居然让你做这些。” 顾墨轩一惊,语无伦次的道:“没有没有,祖母千万别误会…安哥从来没有让我做事…都是他在照顾我…我是学着他做…不是…没有特意的学,祖母…” 顾老太太突然笑了,抬手摸着顾墨轩额上暴起的青筋儿,和蔼道:“看把我的天佑急的,祖母不过是心疼你。” 顾墨轩见她脸色缓和,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我是怕祖母误会安哥。” 顾老太太道:“天佑怎么不出去找朋友玩耍吃酒,你看你二哥,很努力的在打点关系。” 顾墨轩这次回来,无处不在的陌生感再一次袭来,有时候也在想,人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吧,是他以前没有发现罢了。 不过有一点顾墨轩很是欣慰和意外,那就是他对顾老太太十分坦白,对于林安歌放在什么位置态度很明确,他的祖母没有半点赞同,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魏国好男风,在金陵城更甚,但都养在别院,从没有出现两个男子结婚的事情,顾老太太冷静的态度让顾墨轩震惊,甚至还派人去接林安歌和小宝儿,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对林安歌的认同,顾墨轩欣喜若狂,果然这天下最爱最疼他的人是祖母。 “我在等安哥,他们一回来,我就能看到他们。” 顾老太太再也没有笑了,黑着脸等到顾墨笙回来,让丫鬟婆子退下,才冷冷问道:“你保证咱们的人先到吗?” 顾墨笙喝的晕乎乎的,勐一下哪里听得明白,缓了好一阵子,才发誓般的说道:“我保证。” 顾老太太狠狠道:“一定不能让他们来金陵城,好好的天佑让他对我带坏了。” 顾墨笙不禁心中翻了一万个白眼,谁带坏谁还说不定呢,嘴上却讨好道:“祖母尽管放心。” 第34章 第34章 自那次“糕点”事件之后,顾墨轩凡事都要三思而行,生怕哪句话不对,又遭来顾老太太对林安歌的不满。 第56页 顾墨轩既望眼欲穿的期盼快点与林安歌和儿子团聚,以解思念之苦,又担忧他们来了之后会受委屈,这种复杂的心情无人倾诉,焦的顾墨轩夜夜辗转难眠,不出几日,整个人憔悴不堪,无精打采,以至于皇上有一日心血来潮的尊驾顾府,着实吃惊了一回,毫不掩饰的关切问道:“这才几日不见,怎么瘦成这副模样,难道是住不惯这里吗?” 顾墨轩躬身道:“谢皇上关心,不过是天气炎热,没有胃口罢了。” 皇上一步一步走近他,细看了顾墨轩一阵,突然一笑,三分打趣六分讽刺,还有一分试探的说道:“别是相思成疾吧?” 顾墨轩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清泉一般,花瓣的嘴唇微微勾起美丽的弧度,“让皇上见笑了。” 没有丝毫的隐瞒让气氛瞬间变得沉重压抑,安静的能听到他二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皇上盯着顾墨轩看,锋利的眸光仿佛能穿过他的表面看到本质。 “朕听说他长的一般,年纪又大,人还窝囊。” 听谁说的,不言而喻,顾墨轩无奈的摇摇头,“只要我觉得他就行,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又与我有何关系?” 皇上不解,“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顾墨轩旋即问道:“皇上怎么会知道草民以前喜爱什么?难不成也是听别人说的?” 皇上停顿片刻,幽幽说道:“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你的性情,朕自是一清二楚,你不喜欢男人,除非对方的美的雌雄难辨、疑为天人,比如——雪叶。” 经这么提醒,一个如雪雕刻成的美人出现在顾墨轩的脑海里,一时间情难自已,想起曾经挥洒千金换来的不过是逢场作戏,更觉得林安歌的难得可贵,顾墨轩不想和皇上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便道:“和草民一起长大的是贤王,并不是皇帝陛下,同您形影不离的是我二哥,想来皇上今日是找他的吧,不巧,他今日不在家,草民这就派人去找。”说完行一礼,便要离去。 “站——住——” 这两个字仿佛千斤重,狠狠的砸向顾墨轩。 主宰万物的帝王像是从罗剎场上的魍魉魑魅,眉目如画的脸庞却带着狰狞的戾气。 顾墨轩心下一紧,太陌生了,是他吗? 顾墨轩一探究竟的迫切已经忘了恐惧,桃花眼不眨一下的望着他,企图从他身上找到熟悉的痕迹。 这二人就这么相视而望,清风徐来,带来些凉意,柳枝摇曳,整个画面如同动态的水墨画,简直是赏心悦目。 皇上和顾墨轩似乎都憋着一口气,谁也不愿先开口。 可皇上到底是皇上,与生俱来的强大威严,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承受不住。 顾墨轩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皇上冷冷道:“你变了。” 顾墨轩反问道:“您变了吗?” 皇上威震四方的回道:“朕没有,只是韬光养晦罢了。” 顾墨轩听闻,笑了。 皇上紧锁眉头,声音如刀子一般,“你笑什么?” 顾墨轩止住笑声,“草民愚笨,这些年来究竟是没看懂您。” 皇上那深不可测的眸光从顾墨轩身上移开,凝望着远方,不语。 顾墨轩长长的嘆了口气,华光一转,瞥向别处。 气氛别提多尴尬了,总之他们谁也不看谁,像是逃避着什么。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皇上首先打破沉默,缓缓的道:“说说你被救走之后的事实吧。”声音中带着不可察觉的期待和感伤。 顾墨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很长一段时间,长的让皇上以为他不准备回话,正在伤怀感慨时,顾墨轩才平平而道:“就是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世间,以前我们在金陵城,只尝到了甜,人生在世,五味杂陈皆要尝遍,那段日子,无非是把前十九年没有尝过的其它味道,在短短的几个月里,通通的补回来了。” 皇上听得心脏微微一痛,又见顾墨轩不打算说些什么,只得换种方法问道:“听说你当爹爹了?”” 果然顾墨轩容颜绽放。 皇上:“几个月了?” 顾墨轩心中盘算了一下,“三个月。” “恭喜你。” 顾墨轩又惊又喜的看着皇上,而后眼眶泛红,“多谢。”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是第一个向我贺喜的人。” 顾墨轩一想到这个,就不由的心酸。 这三个字,无疑缓解他二人的关系。 皇上笑着说道:“你也应该理解,说到底他并不是你的骨血,你祖母和你二哥自然不会热情。” 顾墨轩不语,只不情愿的点点头。 皇上问道:“好好的怎么想起□□呢?” 顾墨笙不信他弟弟的话,什么捡来的孩子,他就这么好煳弄吗,分明就是林安歌的杂种,他这样想,自然也对皇上这么讲。 也是,自身都难保了,还养育捡来的孩子? 世上会有这般心善和…愚蠢之人吗? 顾墨轩想想那时候的情景儿,不由的打了寒颤,这辈子,他都不想经歷第二次,“我太懦弱了,自大哥回金陵城,剩下我一个人面对陌生的世界,简直是太可怕了,再说我那时又丑又邋遢,整日的失魂落魄,那些人见了我,不是躲得远远的,就是恶语伤人,还有人耍个小聪明骗我的钱,只有小宝儿冲着我笑,孩子的笑容赶走多日来的阴霾,我不再孤单,好歹有个人陪着我,尽管他还是个婴儿,我当时就在想,他是天上赐给我的儿子,只是跟着我这个没用的爹爹,吃了不少的苦。” 第57页 皇上又是气愤又是怜悯,“从此以后,朕不会再让你受苦。” 顾墨轩笑道:“我倒没什么,就是将来别委屈了小宝儿。” 还有安哥。 顾墨轩不知为何,不愿在皇上面前提起林安歌。 皇上道:“这还不容易,朕封他…” “不用。”顾墨轩及时打断皇上后面的承诺,“多谢皇上,真的不用了。” 皇上的脸色渐渐沉下,许久问道:“你…恨朕?” 顾墨轩苦笑:“不恨,就是怕。” “怕朕?” 顾墨轩嘆声道:“不,怕大臣起了疑惑,从小陪在皇上身边的人是我二哥。” 皇上明白顾墨轩的意思,嗤笑一声,“知道那些重臣凭的是什么混迹官场,平步青云?” 顾墨轩迷茫的看着他。 皇上靠近顾墨轩,在他耳边轻吐了四个字,“难得煳涂。” 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卡了,真的没人看吗 第35章 残忍的真相 皇上在顾府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走,没人知道,顾墨轩未曾向任何人提起,那“难得煳涂”的四个字,让他顿时间清醒了许久。 比如:当今天子,无疑就是先帝的二皇子——贤王苏珏殿下。 再比如:这件事情有多少大臣知道? 不管有多少人知道,但有两个人一定瞒不住,那就是太皇太后和顾老太太。 她二人是何等人物、何等阅歷、何等聪慧,怎么会没发现什么。 再者,苏玉、苏珏虽是双生子,可至亲的人怎么可能分辨不清楚呢? 只是让顾墨轩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是,太皇太后居然和外人一样,装起了煳涂,难道被赶出金陵城的苏玉就不是她的皇孙了吗? 为何也这般如此冷漠? 顾墨轩不是不懂得风云莫测、波谲云诡的深宫之道。 只是他不相信自己最尊敬最信赖的两位老人也在随波逐流,任之放之。 这天下还有什么是真的? 顾墨轩知道的越多,就觉得这个世界越残忍和冷漠。 还好还好,他有林安歌,世间最真、最暖的人,陪着他、护着他,顾墨轩知足了,想到这里,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心中盘算着他们此时到了哪里,何时能进京。 再过几日,顾府传来了欢天喜地的好消息——那就是顾府的主人顾镇和他的长子归来。 见面时彼此悲喜交接,免不了一番询问,后又致喜庆之词,皆大欢喜。 只是顾墨轩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就是他大哥自进门来,都没有看他一眼,哪怕是顾墨轩向他问好,顾轩宇也是目光躲闪。 顾老太太问道:“可进宫面圣了?” 顾墨笙和顾墨轩同时紧张看着他们的父亲,只见顾镇面色忧郁,哀嘆了一口气。 在场的除了知情者顾宇轩,其他人皆心灰意冷,垂头丧气,正在暗自伤神时,便听顾镇平平的说道:“陛下说了,将功抵过吧,可以留在金陵城生活,只是官职我这辈子都无法恢復了。” 话音未落,顾墨轩大喜道:“父亲,这是好事呀,所谓的无官一身轻,朝堂上的风云激变,再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顾镇瞧了一眼小儿子,红唇齿白,长身玉立,长的要有多出众就有多出众,可就是没有大志向,从小的对仕途经济不感兴趣,为这个没少数落顾墨轩,如今听了这些话,顾镇越发的瞧不上他,气“哼”了一声,骂道:“你懂什么?” 顾二公子在一旁道:“不做官,哪里有地位,没有地位,我们如何做人上人,三弟太天真了,你也不想想,以前繁华富贵的生活,不都是仰仗父亲的位高权重嘛。” 顾墨轩则不贊同,语重心长道:“我们只过我们的日子,为什么非要做人上人?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父亲,您说呢?” 顾镇沉默不语,不是他贪恋权位,只是习惯了,习惯所有人对他笑脸相迎的巴结,习惯众人对他言听计从的讨好,习惯发号施令,习惯俯视一切。 顾墨笙待要再次反驳时,他们的祖母发话了,“天佑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经过这次大变,我这个老太太想清楚了,什么富贵啊,地位啊,都不重要,你们才是我的全部,不做官有不做官的好处,再说,你从来没有打过仗,做什么镇国将军。” 顾镇一听,又是气、又是愤、又是恼、又是愧,他的母亲是老煳涂了吗,怎么当着三个儿子的面说起这个,先是脸色发白,而后转成红色,再变成青色,最后定成黑色,重重的喊了一声“母亲”,来表达不满。 顾老太太也是话赶话的说到这里,怎能不后悔,无奈覆水难收,只得装起煳涂来,转头对着顾墨笙道:“既然这样,你领着人去接你娘亲和其他人回家。” 顾墨笙不情不愿的抱怨道:“为什么是我啊?” 顾老太太厉声道:“做儿子的去接母亲回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顾墨笙低着头,堵气道:“那大哥和天佑呢?他们为什么不去?” 顾老太太刚摆出架子要呵斥一番,谁料想顾镇云淡清风的说道:“算了,派个可靠的人去就是了。” 第58页 顾墨轩不知为何,一阵心寒,想想林安歌和儿子,再想想娘亲他们,天人交战了一番,自告奋勇道:“我去接娘亲回来。” 顾镇冷笑道:“算了,你这次孤身能回金陵城,也算是奇蹟了,少添乱,乖乖的在府里呆着就行。” 顾墨笙嗤笑道:“他呀,现在可不是乖乖的在府里呆着,成了大门不出的大家闺秀…” 顾墨轩的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嗡”的直响,把顾墨笙的冷嘲热讽通通挡在了外边,不断的回闪那句“你这次孤身能回金陵城,也算是奇蹟了”。 什么叫算是奇蹟了,难道在他们心中,他就是一个废物吗?待要争辩时,脑子里闪过和他二哥相遇时的情景,不禁疑惑丛生,然后慢慢的看向他的大哥,咬牙问道:“大哥,那时候就知道我们一家人去了南燕国了吗?” 顾宇轩笑的很勉强,“…是啊。” 顾墨轩如置冰窟,冷的全身发颤,眼睛又红又润,拿着纠结和悲痛的眸光望着他最依靠最信赖最崇拜的兄长。 他二哥似乎在为顾宇轩辩解什么,忙抢先道:“是我写信告诉大哥的啊,所以大哥才让你往南走。” 顾墨轩:“书信如何传达?” 顾二公子嘴硬道:“飞鸽传书。” “为何我不知晓此事?” 顾墨笙:“因为你笨嘛,又胆小,听大哥说,那几日你失魂落魄,像个傻子一样拖着大哥的后腿,跟你说个事吧,别提多费劲儿了,就算大哥把书信放在你手里,我估计你未必有心去看。” 字字如箭,射在顾墨轩的心脏处,脸色苍白,声音哽咽道:“是这样啊。” 顾宇轩恨不得给他二弟甩一个大嘴巴子,又是使眼色、又是咳嗽的企图让顾墨笙识相的闭上嘴,无奈他毫无察觉。 顾墨轩直视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宇轩,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去南燕国,而是让我往南走?” 顾墨笙强词夺理,“这不是都一样,南燕国就是在南边啊,大哥做的对。” “既然这样,我们何不一起去往南燕国,大哥为何偏偏要多此一举呢?” “因为…因为大哥…”顾墨笙语穷,不得不停住了口。 顾墨轩的悽然的目光终于从顾宇轩身上移到顾墨笙身上,嘴角含着又苦又涩的笑容,“二哥怎么不说了?” 顾墨笙:“…” 顾墨轩眼中落泪,声音颤抖道:“大哥,是抛弃吗?” 顾宇轩低头不语。 顾墨笙多说多错,漏同百出的谎言谁会相信。 这时,顾镇厉声道:“住口,刚回来就拌嘴,不知道现在重要的是什么?” 顾墨轩又是寒心又是难以接受,他父亲和他二哥一定知道真相,要不然不会帮着顾宇轩隐瞒。 那么真相是什么? 无非就是抛弃,抛弃他这个累赘。 看来感觉未必就是错的,当时顾墨轩就是这种无助的悲凉。 很显然,他们都以为顾墨轩这个只懂得享乐又没用的纨绔子弟,凭一个人颠沛流离的逃亡,结果不是被抓押解回京,就是被骗了钱财身无分文的四处乞讨,又或者遇到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所以他二哥在见到他之时,是那样的震惊。 他大哥见他时,心虚的不敢看他。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合理,也必是事实的真相。 那真相不管它有多残忍,也是真相。 顾墨轩不愿相信,但他不能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看又多了两个收藏呢,怎么能不更新呢 第36章 顾镇训子 顾镇拿出家长的款儿严厉道:“既然是过去的事情了,何苦一直揪着不放,天佑,你一天大似一天,家里又经歷了这样大的变故,也该懂事了,如今咱们不比往日,怎么还和以前任性呢?” 顾墨轩听这话咋就这么别扭了呢,水润润的大眼睛望着他的父亲,曾今以为是世上最正直的人,如今却说这般让他心感气愤的话,让他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顾老太太虽然不清楚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但也猜出了七七八八,又是气又是疼,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朝着大孙子扔去,骂了几句解了心中的不平,然后心疼的跟什么似的,拉着小孙子到跟前来,一阵安慰柔哄。 顾墨笙就见不得他们这样,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撇嘴道:“祖母也太偏心了吧,怎么不为大哥想想,那时候他也是每日的提心弔胆生怕被官兵发现,天佑除了帮不了大哥,还得大哥分出神来照顾他,安抚他的心情,把他一个丢下怎么了?难道大哥不也是一个人吗?”顾墨笙故意的忽略掉那个马夫,“再说大哥还给他留了那么多银子,要不然他拿什么养男人和儿子?” 顾镇一听,当然要问“男人”和“儿子”的事情。 顾墨笙添油加醋的开始滔滔不绝,顾墨轩几次要张口辩解,都让顾镇瞪了回去,再者,顾墨笙的语速太快,顾墨轩根本找不到一丁点空隙插/进来。 顾镇越听越气,气的是目瞪口歪,面如黑炭,大声喝道:“真是个混帐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下流的勾当来。” 第59页 顾墨轩道:“父亲,安哥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你别听二哥胡说。” 顾墨笙乘机又补充了一句话,“三弟居然还异想天开的要和他成亲呢。”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把顾镇烧了个满脸通红,朝着顾墨轩狠狠的踹了一脚,指着他骂道:“你发什么疯?”说完又上前一步甩了他个响亮的大耳光子。 顾大将军虽然没上过什么战场,但是打儿子的架势颇有大将的气势,顾墨轩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直“嗡嗡”的作响,脑袋也是懵懵的。 顾老太太心疼坏了,忙劝道:“天佑还小,哪里懂的什么感情?想是在他最孤独的时候,林安歌给了他一些微不足道的关心,我们天佑便要感恩戴德了,说来说去,还是这孩子心善的缘故,你只管教育他便是,何苦动起手来,仔细打疼了他,回头你又该心疼。” 顾墨笙此时赶紧的说道:“我们还派人去接他了呢。” 顾镇咬牙道:“不许他进府。” “父亲。”顾墨轩又是气、又是悲,“您怎么不问问安哥…” 话未完,顾镇狠狠道:“我不需要知道。” 顾墨轩只得用哀求的目光望着他的祖母。 原本和他最心意相通的老人家不知为何,转头看了别处。 顾镇又道:“他们到哪儿了?” 顾墨笙耸肩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顾镇郑重的命令道:“派人到城门口等着,见了他们,给那个叫…” 顾墨笙忙提醒:“林安歌。” “对,林安歌点银子,远远的打发…” 顾墨笙又忙道:“天佑已经把大哥给他的银子钱都留给了人家了。” 顾镇道:“既然这样,那就直接打发便是。” 顾墨轩笑了,笑着笑着就流泪了,“你们两个倒是一唱一和的决定了我和安歌的命运,可曾问过我们的意见?” 顾镇用冷冰冰的眸光盯着自己的儿子,寒声道:“不需要你的意见,来人…” “在。” “把三公子关起来,让他好好面壁思过。” “是。” 顾墨轩自是不服,“凭什么?” “凭我是你老子。” 顾墨轩是日盼夜盼的想着和亲人团聚,却没想到是这番情景儿,心中怎能不痛不悲,“祖母,您倒是帮我说说话啊。” 顾老太太这才从神游处归来,开口道:“孩子,听话,你父亲都是为你好。” 顾墨轩没有抱多大希望,但听到这席话,心中还是接受不了,“为我好?为我好?” 顾墨轩不知是气还是冷的浑身打颤,大声质问道:“为我好,怎么不顺着我呢?大哥嫌弃我是累赘,能狠心的把我丢下,但安哥没有,是他在我最落寞最难过的时候照顾我,但凭这一点,我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此话一出,招来众人不满,皆是皱起了眉头,“真是太不懂事了。” 顾墨轩闹了一阵子,又同底下人打了一阵子,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被几个人架着胳膊送到了他的屋子里。 顾墨轩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好好的习武,使劲儿的敲打门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三公子,您还是歇歇吧,也别为难我们底下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少点,不过安哥哥快出现了哦 第37章 第37章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顾墨轩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的家以前处处充满了关爱和温馨啊,怎么现在半点都寻出来了呢? 是变了呢,还是原本就这样只是他愚钝没发现罢了。 顾墨轩伤感不已,不禁眼中落泪,只是流了几滴之后,便想起他父亲的责骂,他大哥的抛弃,他二哥的诽谤,皆因瞧不起而生,顾墨轩便使劲儿的用手背把泪水抹净,心中更期盼与林安歌相聚,只有他是真心实意的对他,为了林安歌,顾墨轩也要和家里抗争到底,他还是存着一丝侥倖的奢望,他的家人还是相亲相爱,所以晚辈往往仗着长辈的溺爱而取得胜利。 所以,顾墨轩绝食了。 第一日…无人问津 第二日…无人理睬 第三日…底下人仍然送完饭之后,面无表情的正要离开,顾墨轩急了,不应该是这样啊,祖母怎么按常理出牌,有气无力的问道:“祖母呢?她老人家怎么不来瞧瞧我?” 丫鬟立刻堆起满脸笑容,吐不出三个极不符的字,“不知道。” 顾墨轩饿的前胸贴后背,看看桌上的美味佳肴,哪个不是他最喜欢吃的,顾墨轩的口水差一点留出来。 丫鬟忙压低声音,“三公子悄悄的吃点,我不说与别人知道。” 顾墨轩白了她一眼,盯着饭菜看了一会儿,便摇摇晃晃的挪到桌前,拿起桂花鸭腿狼吞虎咽的啃起来。 丫鬟目瞪口呆,以为是自己刚才一句话起了效果,别提多得意,忙又劝道一会儿,便一熘烟儿跑去邀功领赏去了。 顾墨轩风捲残云的将桌上的饭菜洗劫一空,刚刚打个饱嗝,就听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顾墨轩嘴角挂上若有似无的苦笑,一闪即过,果然,不一会儿,门被打开,先是一个丫鬟掀起帘子,顾老太太被众人簇拥着而进,“我的乖孙儿…” 第60页 顾墨轩既不起身相迎,也不行礼问安,只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不动。 顾老太太见他这般情景儿,以为是勐的吃着了,忙问这问那,吩咐婆子赶紧的请大夫来,又让厨房熬些酸食汤,众人忙忙应之。 顾墨轩眼睛放空的盯在一处,不闻不看,任她们乱成一团。 顾老太太道:“天佑,想通了就好,这几日可心疼死我了。” 顾墨轩仿佛灵魂已死,只留下一具美丽的空壳。 顾老太太无奈的嘆了口气,“若是真喜欢,就买个外宅养着,只要别让你父亲知晓就行。” 顾墨轩无动于衷,仍是趴着不动。 顾老太太又道:“人人都是这么过的,咱们也不能例外。” 顾墨轩这才动了动,侧头看向既善解人意又慈祥善良的老人家,半日才微微一笑。 顾老太太一下一下摸着孙儿的后背,像是抚摸小猫小狗似的,道:“现在这么着,过了几个月未必就稀罕的不得了,何苦呢?” 顾墨轩听闻,笑容更大,果然是没有一个人懂得他,一滴泪从顾墨轩的眼角慢慢溢出,滑过精美的脸颊,滴落在桌子上,溅起悽然的水花。 顾墨轩相对自由了,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身后跟着他的人怎么甩都甩不掉。 顾墨轩又是气又是烦又是伤又是忧。 气的是他自己,学艺不精;烦是他身边名义上的“护卫”;伤,自然是家人对他的态度;忧的人无疑是林安歌和小宝儿。 顾墨轩每日都要去城门口,望眼欲穿的等着他们。 对于他这个行为,引来家人的不满,顾老爹叫来他狠狠的骂了一顿,顾大公子倒没说什么,顾老二则是火上浇油冷嘲热讽一番。 顾墨轩没有这么乖巧的时候,不顶嘴也不还口。 顾镇见他这般,简直是怒火冲天,伸手要打时,外面传话,说是来了个气质非凡的俊俏公子要见老爷。 顾镇心中纳闷不已,问是谁。 小厮摇头,“那位公子不说,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领着人就往里走,我们拦不住,只得跑来先通报老爷一声。” 话音刚落,顾墨轩缓缓的说道:“父亲快去接驾吧,皇上来了。” 顾家三父子皆是吃惊不已,忙忙出去相迎,屋子里瞬间安静,留下顾墨轩一人。 顾墨轩嗤笑一声,便出了书房,顺着小道往前走,到一处院落停下,站了片刻,才慢慢的进去,院子里静悄悄一片,想来是顾老太太睡午觉还没醒了吧,顾墨轩不便打扰,正要转身离去之际,忽听里面有说话的声音,顾墨轩走近一只手刚把门帘掀起一条缝,就听得一人道:“天佑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啊,娘亲真的愿意让他在外面养一个男人?” 顾墨轩听得出来,这是他姑母的声音,便站住了脚。 顾老太太道:“他是我们从小看大的,难道还不清楚他的秉性,过两日就烦了腻了,我何苦做这恶人?” “既然这样,干嘛饿他三日,娘亲不心疼吗?” 顾老太太笑眯眯的道:“心疼有什么用,天佑脑子笨,又没个主意,定是听了那贱人的话要成亲,我怎么能让他胡闹呢,只能等他老子来治他,然后我再退一步,天佑能不依吗?” “哎呦,敢情你和大哥,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啊。”说完一阵闹笑。 顾墨轩轻轻的放下帘子,不动声色的离开,出了院子,漫无目的的信着脚步随意的晃荡,走到花荫下站立不动,发了一会儿呆,刚要嘆口气时,听到一句,“当初的事情,朕不予追究,今后怎样,要看你们的表现。” 这声音气势恢宏、铿锵有力,不是苏珏,还会是谁。 顾墨轩不想见他,便躲到旁边的大石头后。 那顾镇声音激动的发颤,“谢皇上,臣定会尽心尽责。” 顾墨轩听闻,心中失落至极,想他父亲仍捨不得功名利禄,盘算着要不要一会儿告诉他父亲,皇上不是他曾经辅佐的太子殿下。 那么顾镇定会心灰意冷的远离朝堂。 谁曾想顾墨轩的这个决定还没在脑海里转上一圈时,只听苏珏冷笑道:“早知顾将军这么容易动摇,朕当初就先收买了你,岂不省事。” 顾墨轩当场石化,半日没反应过来。 顾镇迟缓道:“臣只忠于皇上,至于皇上是谁,这不重要。” 苏珏哈哈大笑起来。 顾墨轩听得是心惊胆寒,他的父亲知道啊。 顾墨轩悄悄的探出半个脑袋,只见顾家三父子与苏珏对立而战,原来都知道呀。 顾墨轩脑子空白,以至于他们后来说了什么,顾墨轩都没有听得太清楚,直到他们离去,顾墨轩还站在原地不动。 突然间起风了; 不多时,雨下了。 等到他的贴身侍卫找到他时,顾墨轩整个人如水中的美玉,晶莹剔透。 侍卫忙上前道:“三公子,如何在这里淋雨?” 顾墨轩半日才道:“没带伞。” 两个侍卫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亭台,只得嘆口气,“回去吧。” 近黄昏时,顾墨轩只觉得昏昏沉沉,连晚饭都没吃便躺下了,底下人见他这般,也懒得问,窗户门都关好后就退下了。 第61页 第二日,顾墨轩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不起,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丫鬟们以为他又闹别扭了,都没放在心上,直到了晚上,才发现顾墨轩发烧了,这才慌成一团。 没一会儿,顾老太太和顾镇都来了。 顾老太太是骂顾墨轩身边的人。 而顾镇是骂自己的儿子。 大夫来了,诊脉之后,到外间写方子时,对顾老太太道:“三公子可有心事?” 顾老太太道:“没有啊。” 大夫道:“那就好,心情愉悦了,病自然就好。” 顾墨轩只喝了一副药,烧就退了,但整个人没有精神,整日在屋子里发呆。 又过了几日,顾墨笙风风火火的来了,像是有了什么天大的喜事,顾墨轩正纳闷时,顾墨笙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天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顾墨轩一震,他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和林安歌有关。 顾墨笙似乎没有耐心等待他的选择,“我还是先说好消息吧,就是去接林安歌的人回来了。” 顾墨轩大喜,“他们在哪儿?” 顾墨笙道:“坏消息就是…” 第38章 第38章 顾墨笙大有看好戏的架势,兴奋的说道:“坏消息嘛…就是你的安哥哥带着你的儿子、拿着你的钱跑了。”声音别提多愉悦了,像是宣布一件普天同庆的喜事。 顾墨轩第一感觉,就是他二哥的恶作剧,但脑子乱如麻,捋不清。 顾墨笙见他没什么大的过激反应,多少有些失落,不死心的又道:“我们的人到了客栈,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听那掌柜的说,林安歌是抱着孩子匆匆的走了,对了,那日还有一个男子伴他左右呢,看样子认识的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墨笙一面说,一面瞧着顾墨轩,“我说过什么,他就是见异思迁的人,谁给他点好处,他就会爬上谁的床。” 顾墨轩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沉寂片刻,突然踹翻摆在他面前的桌子,眼睛布满血丝,面色阴沉,大声嘶吼道:“我不信,安哥不是那样的人。” 顾墨笙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安抚下自己的小心脏,责怪道:“你干嘛呢,有本事冲着你的安哥发火呀,不过见了他,你就怂了。” 顾墨轩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双手握拳,指甲狠狠的扎进肉里,发疯似的往外跑去。 顾墨笙忙跟随他的脚步,“还真去啊,算了,为他这么个人不值得。” 顾墨轩越跑越快,快到几乎脚不沾地,化成一道闪电,在他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又冒出两道黑影,如影随形。 顾墨笙看到便停下脚步,上气不接下气的叉着腰休息片刻,就转身去找顾宇轩。 顾墨轩等了这么多天、盼了这么多天,却是一场空,心中怎能不难过、不愤恨,他要找到他,一定找到,眼看到了大门口,两个人从天而降,落到顾墨轩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是他的侍卫,还会是谁。 “三公子,回去吧。” 顾墨轩咬牙道:“让开。” 这二人不动。 顾墨轩又道:“让开。” 二人相视一对,仍旧不动。 顾墨轩再一次的吼道:“让开。” 声音穿过云霄,回音久久不散。 顾墨轩一步一步往前走。 那二人一步一步往后退,“三公子,请不要为难我们。” 顾墨轩突然出招,只是这二人非等闲之辈,免不了激战一番。 顾墨轩急于脱身,招数乱成一团,往往出其不意。 这二人有些乱了阵脚,正在暗暗叫苦之际,突然一句,“给我拿下。” 听这声音,就知道此人有多愤怒,不是顾镇,还会是谁。 话音刚落,便围上几个府丁。 后来,顾老太太来了,看这混乱的场面,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顾宇轩和顾墨笙分别站在老人家两侧,一会儿劝祖母别担心,一会儿说顾墨轩不懂事。 寡不敌众的顾墨轩终究是被众人按倒在地。 顾镇又是打又是骂了一阵,见他还不知悔改,索性关在柴房,命人将门窗钉死。 顾墨轩又叫又喊,无一人答应;又踢又踹,门却丝毫不动。 顾墨轩绝望孤寂,躺在柴草堆里自艾自怨,夜幕降临,屋子里黑乎乎一片,顾墨轩起身,从门缝里向外看,除了静,就是黑,仿佛这世界就剩下这唯一的听觉和视觉感官,徒增伤感与凄凉。 林安歌对于顾墨轩来说,是希望、是憧憬、是温暖的源泉,顾墨轩想着要和林安歌诉苦撒娇求安慰,现在他居然背叛他,顾墨轩越想就越悲伤,他眼前的路,就和现在身处的环境一样,如临深渊,不禁痛哭流涕,哭着哭着,一束银月光透过门缝正好落在顾墨轩的身上。 顾墨轩止住哭声,一只手慢慢抬起,月光仿佛在他手心。 顾墨轩不禁想起他和林安歌初见面时的场景,他们当时的藏身之地就是柴房,后来跟着林安歌回家,他的屋子就像现在一样,黑漆漆一片,只有那束明亮的月光像烛火一样点亮整个屋子。 往事一幕幕,顾墨轩的眼角眉梢间带上了笑意,不行,他必须把林安歌找回来,绑也绑在身边。 第62页 顾墨轩暗暗下定决心,心中盘算着怎么逃跑,无非是等人来送饭寻找时机。 万没想到的是,整整两日了,府里的人几乎把他遗忘,居然没有一人来给他送一粒米、一滴水。 顾墨轩震惊之余,也明白不能再这样等下去,就算出去了,他也没有力气跑,于是捡起柴房里又粗又大的木头,朝着门挥了过去。 终于有人闻声赶来,“呀,我的小祖宗啊,您这是做什么?” 顾墨轩撕心裂肺的吼道:“放我出去。” “老太太和老爷说了,只要您知错,立刻放您。” 顾墨轩又狠狠的敲打了两下,像是发泄怨气和怒气,把木柴“咣当”一声,扔到地上,平平的道:“知错了。” 那人立刻堆起满脸笑容,“好好好,三公子稍等片刻。”说着叫来几人开始拔门上的钉子。 那人在一旁没闲着,嘴上说道:“三公子,您可别记恨我们几个呀,不过是奉命行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屋内的顾墨轩靠墙而坐,不言不语。 屋外的下人继续说道:“还是老太太和老爷了解您,说是不超过三日,您必定服软。” 顾墨轩只觉得浑身发冷,不禁缩了缩脖子,待门打开后,仿佛有一丝温暖灌入,众人要搀扶他时,顾墨轩凭着这点暖和气,硬是自己起身,摇摇晃晃出了门,阳光刺的顾墨轩睁不开眼,脚跟踩着棉花似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迷迷瞪瞪的回到他的住处时,顿时愣住了,院子里早已站了一堆子的人,脸上皆是极致的关切和心疼。 顾墨轩一阵苦笑,躬身向为首的那人行礼道:“给祖母请安,让您担忧,是孙儿的过错。” 顾老太太一听,老泪纵横,拉着顾墨轩的手,“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 众人皆大欢喜,簇拥的他们进了屋子,桌子上早已布满美食佳肴,顾墨轩有气无力的说道:“让祖母费心了。” 顾老太太笑眯眯的说道:“都是你爱吃的。” 顾墨轩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先是喝了一小碗碧玉粳米粥,在顾老太太的催促下,又喝了一碗莲子羹,就不再动筷子了。 顾老太太沉吟半日,才强笑道:“天佑懂事了,饿了两日,肠胃已然薄弱,不能进油腻之物,喝点粥是最好不过的。” 顾墨轩浅浅一笑,算是表示贊同了。 接着他们祖孙二人,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顾老太太先开口道:“天佑可是怪我了?” 顾墨轩淡然道:“没有,祖母是为我好。” 顾老太太露出放心的笑容,“还是我的天佑懂事。” 顾墨轩停了一会儿,道:“我想躺会儿。” 顾老太太的笑容僵在脸上好一会儿,才道:“…好。” 顾老太太起身,看着最亲密无间的孙儿欲言又止,伤感的转身离去,她知道,他们彼此生疏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横在他们之间,再也无法跨越。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顾墨轩别提多乖巧懂事,按时吃饭,准时睡觉,每日三次去和顾老太太请安问好。 可是顾老太太就是乐不起来,他们之间没有往常的亲厚密度。 这一日,顾墨轩陪祖母吃晚饭,桌上除了咀嚼声,再无其它沟通。 顾老太太几次想打破僵局,却不知道说什么,便唉声嘆气一回。 顾墨轩静静的用完饭,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祖母早些休息,孙儿告退。” 顾老太太感伤的摆摆手,“去吧。” 顾墨轩回去之后,就坐在窗前发呆,由于这几日他表现良好,府内的侍卫明显的松动了,今夜正是好机会,待到夜深人静之时,顾墨轩换上一身黑色外袍,拿上几张银票和碎银子,要去寻林安歌和小宝儿。 只是刚到大门口,就见有人提着灯笼进来,顾墨轩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四处望了一遍,闪电般的躲进一处拐角隐蔽自己,不多时,一群人摇摇晃晃的走近,不是他大哥和二哥还会是谁。 很显然是顾墨笙喝多了,顾宇轩领着人把他接回来。 顾墨笙整个人挂在他大哥身上,醉醺醺的说道:“大哥,我高兴啊。” 顾宇轩:“…” 顾墨笙:“林安歌亏的跑了,要不然我怎么面对天佑啊。” 顾墨轩听了,只觉得纳闷,正满脑子猜测时,只听顾宇轩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顾墨笙傻笑道:“你以为我派的人真是接他啊?” 顾墨轩震惊,双手抓住衣袖口,还是不受控制的发抖,他不敢再听下去,生怕和他猜想的一样,但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他想知道一切真相。 顾宇轩冷冷一笑,道:“不会是去杀他吧?” 顾墨轩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仿佛有把无形的刀,一下一下的划拉着,他还有一点期盼,希望他二哥否认。 可这一点也让顾墨笙很快给打破了。 “还是大哥聪明。” 顾宇轩嗤笑道:“不过是个男宠罢了,就算是真的杀了他又如何,难道天佑会为他,不顾我们手足之情?” 顾墨笙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什么手足之情,正真到了逃难之时,你不也是抛下他吗?” 第63页 顾宇轩被戳到痛处,眼角嘴角抽了一抽,咬牙切齿道:“…我那是迫不得已。” 顾墨笙不知已经惹怒了他大哥,还在喃喃自语道:“你没见过他俩个在一起,是真的很好,我嫉妒…嫉妒他们…” 顾宇轩没有兴趣听,只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嫉妒什么,两个男人在一起能有什么结果,更何况那人已经跑了,有什么好嫉妒…” 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夜幕里,像是被吞噬了一般,顾墨轩脸色苍白,全身发颤,再看一眼这座府邸,冷凄凄的没有一点人气,顾墨轩踏着月色离开这座让他既寒心又陌生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么久没有更新了,今天把这一章稍做修改了一下,明天更新 第39章 第39章 第39章 第二日接近晌午时,顾府乱成一团,匆匆忙忙的出来几批人,后来连当今圣上都来了。 顾老太太一见,更是老泪纵横,拉着苏珏的手哭诉道:“定是找林安哥那个狐狸精了,你们去把他找来,我要扒了他的皮让他现出原形,我好好的哥儿让他给带坏了…” 苏珏脸色阴沉,一双深邃的眸子危险的一眯,犹如魔鬼修罗,全身散发出狰狞的戾气,从此后,“林安歌”三个字像是下了符咒一般,只要一想起,心中就有一股怨气,非得发泄出来方可好。 这就是苏珏和林安歌最初孽缘的起源,后来想想,确实可笑。 再说顾墨轩,伤心欲绝的离开顾府之后,趁着月色的白光潜入马市,寻了一匹棕色宝马,长鞭一挥,四蹄翻腾,在晨曦中出了城门。 顾墨轩凭着记忆,又一路打听,终于日夜兼程到了那间客栈,翻身下马,就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店小儿上前迎接,一面接过顾墨轩手中的马鞭,一面热情的招唿道:“客官住店还是吃饭?” 顾墨轩理也不理的大步往里走,店小二一路小跑的跟在身后,“唉…唉…客官去哪儿啊…是要找人吗?” 顾墨轩上了二楼,勐的推开一间上房,一阵尖叫声顿时间在整个客栈响起,店小二没能阻止这一切,只得慌忙的去给床上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赔不是,争吵声、谩骂声、哭泣声混在一起,引来众人围观,客栈掌柜拨开层层人群,终于挤上前来,先是一愣,原本想着那位面如冠玉、气势汹汹的公子来这里捉姦,却没想到是这种情景儿。 只见那对男女,一个是哭哭啼啼,一个是暴跳如雷和顾墨轩理论,要不是店小二拼死的拦住,估计早就动手了。 怪就怪在,这一边乱成一团,那一边却平静如水,美的有点不像人类的公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尊玉雕石像,冷眼看尽人间丑态。 掌柜只觉他有些面熟,想着是以前在这里住过的客人,便没有细想,上前露出为难之色,“客官你看,这…” 顾墨轩拿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平平的说:“是我鲁莽了。” 那男子指着顾墨轩骂道:“谁稀罕你的银子。” 那女子只坐在床上掩面而泣。 顾墨轩突然明白了,这不过是一段露水夫妻。 掌柜忙拿起银子,转身把看热闹的人往外推,然后将门关住,拉住那男子低声说了一番话,再把银子硬是塞到那人怀里,笑眯眯的道:“这就对了。” 那女子也渐渐的止住了哭声。 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算是平息了。 那男子没好气的对顾墨轩道:“你认识她?” 不等顾墨轩开口,那女子惊魂不定忙解释道:“我们不认识。” 顾墨轩不想再参和下去,正色认真的说道:“不认识,我只是来找以前住在这里的人。” 这么一说,那掌柜立刻做出恍然的表情,“你是来找林公子的吧?” 顾墨轩激动,“他在哪儿?” 掌柜说道:“前些日子,从京城里来了两拨人找林公子,偏他不在,后来他回来了,听说后,急得都要哭了,还向我借银子要去金陵城,我银子都给他准备好了,谁知林公子又不要了,现在到甜心阁帮人家做点心呢,只他做的红豆香酥卖的最好。” 顾墨轩眼眶泛红,口中不停的呢喃道:“我就知道他会等我…他不会背叛我…” 掌柜道:“林公子当然等你了,不过银子被人骗走…” “什么?”顾墨轩又是诧异、又是气愤、又是惊疑,“谁骗走的?”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立刻揪了上来,把银子骗走了?莫不是没了银子才又回来等我的吗? 还好掌柜及时化解开,“也不能怪林公子,所谓的病急乱投医啊,你们家的小少爷眼看就…唉,林公子急的跟什么似的,把我们这片所有的药铺都跑遍了,就是不见好转,后来有个赤脚大仙经过这里,看了一眼小少爷,说是有救,不过得去一个什么什么地方医治才行,林公子哪里能想那么多啊,抱着孩子就跟大仙走了,过了几日又回来一趟,拿走了所有的银子钱,过了一个月后,林公子和小少爷回来了,噢,就在这一个月间,有两拨人来找林公子,唉,林公子听了,别提多落寞了,就站在门口,看了很久很久,我看他那样子,真是可怜,到了第二日就找到差事了,不过每几日就来这里一趟,问有没有人来找他,若是有人找他,让我务必告诉那人他在哪儿。” 第64页 顾墨轩从这些话里,已经明白了所有的真相。 那两拨人,无非是顾府和皇家侍卫。 他们来时,林安歌带着小宝儿去看病,这些他们当然都打听出来,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林安歌回来之后,知道这事,以为是顾墨轩先后派了两次人来接他,却都生生错过,林安歌是何等的心急如焚,谁也不知道。 顾墨轩暗暗庆幸,还好错过了。 那掌柜说林安歌想借他银子去金陵城,这句话定然是真的,可是后面的话就有说谎的嫌疑了,林安歌为什么当天下午就去找差事挣钱,无非是借不到银子罢了,连住的地方和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 想也能想出来,林安歌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是何等的艰难和孤寂。 顾墨轩越想越心疼,恨不得马上见到他魂牵梦绕的人。 顾墨轩在旁人的指引下,终于七绕八拐的看到一间不大不小的店铺,上面挂着“甜心阁”的牌匾,门庭若市,显然这里的生意不错,比起刚才的健步如飞,顾墨轩此刻却是十分的缓慢,所谓的近乡情怯,怕就是这个意思。 “巧娘什么时候又生了个娃娃?”说完一阵闹笑。 顾墨轩踩着热闹的声音走进店铺,果见一妇人抱着孩子坐在台帐前,约莫三十出头,五官清秀,眸子中透着精明的光,想来是这里的老闆娘,名唤“巧娘”,只见她毫无介意的玩笑道:“刚生的。” 又是一阵笑声。 “红豆香酥又没有了?” “巧娘,这可不行啊,总不能让我来一次等一次啊,我闺女可还等着呢。” 巧娘笑着说道:“你可以买别的啊。” “不行,吃了你家的红豆香酥,其它的点心简直是没法入口。” 说完一阵附和声。 巧娘一面哄着怀中的孩子,一面笑着说道:“那就只能等了,你看,他们都是在等红豆香酥。” 众人一番抱怨之后,终于看到顾墨轩,皆是眼前一亮,用什么词来形容眼前的公子呢? 除了“好看”,就是“太好看了”。 顾墨轩听着他们的闲谈,眸子直盯盯的看着孩子。 那孩子长的粉雕玉琢,跟个小仙童似的,也难怪人见人爱,都想走过去抱一抱、摸一摸。 巧娘被顾墨轩盯的一阵紧张,羞的脸都红了,收起刚才咋咋唿唿的神情,扭捏成温婉尔雅的模样来,“您要买什么点心?” 孩子一天一个样,顾墨轩已经和小宝儿足有两个月未见,孩子早已大变了模样,可是顾墨轩就是感觉到,他就是小宝儿,于是张开双手,用世上最慈爱的声音道:“小宝儿,让爹爹抱。” 巧娘起初见顾墨轩这般,吓了一跳,以为是要抱她,等反应过来,整张脸红的跟能滴出血来,又羞又窘,道:“你认错了吧,这孩子有阿爹。” 话音未落,怀里一轻,再看时,孩子早已让顾墨轩抱走,不禁一急,“公子,他不是我的孩子,你快还给我吧。” 孩子把脸藏在顾墨轩的脖颈处啃,时不时笑出声来,让众人不得不认为,他们真是亲父子。 顾墨轩抱着孩子,那种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片刻之后,问道:“麻烦你带我去见安哥。” 此话一出,巧娘顿时放下心来,人家连名字都能准确无误的叫出来,可见是认识的,便笑着说道:“跟我来。” 一路上,巧娘的嘴就没有闲过,“你是安哥的什么人?” “…”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你。” 顾墨轩脸色一沉,“…” 巧娘:“小宝儿是你们谁的孩子啊?” 顾墨轩道:“我们俩的。” 巧娘没有细想这句话的含义,“安歌能吃苦耐劳,从来不喊累。” 小宝儿发出“啊…噢…”的音节,似是和顾墨轩对话。 顾墨轩难得笑的如此舒心,“小宝儿,想爹爹吗?” 小宝儿“咯咯”一笑,把小脸藏在顾墨轩的颈窝处。 顾墨轩更是心情愉悦。 刚一拐弯,小宝儿立刻转过小脑袋,身子往前使劲儿的倾斜。 这时巧娘笑了,道:“这小东西可精儿着呢,知道他阿爹就在前面。” 顾墨轩一抬头,果见一间大厨房,正迫不及待的进去时,那巧娘冲着里面大喊一声,“安歌,小宝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安哥哥出来了 第40章 久别重逢 林安歌刚把红豆饼放到炉火里烘烤,就听到外面的巧娘喊道:“安歌,小宝儿来了。” 林安歌忙了一天,正想着孩子呢,小宝儿就来了,应了一声就匆匆的出了厨房的门,瞬间愣住了,如石像般站在原地不动,怔怔的望着顾墨轩许久。 顾墨轩见林安歌消瘦不少,使整个人看起来羸弱单薄,眼角眉梢间尽显憔悴,想想他这两个月的苦楚,不禁心疼不已,只是林安歌的肤色白了不少,眼角的那颗泪痣更加的生动风雅,如梨花带雨般惹人怜爱,这就是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人。 二人相望许久,才缓缓的一步一步的朝对方走近。 第65页 他们仅仅两个月没见,仿佛过了一百年、两百年那么的漫长,顾墨轩比之前更稳重,身形比之前更加的魁梧挺拔,像是一座山,可以依靠的高山,巍巍屹立在林安歌的心中。 顾墨轩终于轻轻开启唇角,唤道:“安哥,我来迟了。” 林安歌早已泪珠盈眶,这时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簌簌的滚下衣衫,颤巍巍的手摸向顾墨轩完美的脸颊,哽咽道:“你…你来了。” 这简单朴实的三个字,却在顾墨轩心中激起波涛澎湃,原来有个人等着他,用最纯真又深情的神色说“你来了”,把顾墨轩原本空荡荡的心给填的满满的,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和激动的事情了。 顾墨轩抬起手握住脸颊上的抖个不停的手,挪到唇边狠狠的吻了一下,“嗯,我回来了。” 巧娘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故意的轻咳了两声,以示提醒他们,这还有个大活人呢,谁知他二人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 林安歌片刻之后,又问道:“你家里都好吧” 顾墨轩贪婪的盯着他,根本不愿意从林安歌的脸上挪开,只简简单单的回了一个“好”字。 林安歌觉得顾墨轩和之前不一样,至于哪点不一样,又说不上来,仿佛历经磨难,有着道不尽的沧桑和无奈。 林安歌不擅长与人沟通,这顾墨轩只看着他不语,林安歌就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他很想问,这次是不是来接他和小宝儿回金陵城,只是这么问,又觉得很是别扭,纠结了半日,方红着脸道:“累吗?” 顾墨轩道:“不累。” 之后,又陷入尴尬的氛围中,这和林安歌想像他们相聚的场景儿何止是不一样,简直是差的太远了,心中开始胡思乱想,莫不是顾墨轩生气了才变得这般沉默,这样想来,林安歌更是忐忑不安,忙解释道:“上次你派人来时,我正和小宝儿在隔壁的镇上…”说到这里时,林安歌勐然停住了口,整个人彻底怔住了。 因为顾墨轩把他拥入怀中,就像是许久未归的夫君终于和媳妇孩子团聚时的情景儿。 巧娘略有吃惊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不禁又咳嗽了两声。 林安歌正要挣扎,耳边就传来顾墨轩的低声轻语,“安哥哥,我好想你啊。” 林安歌一听,触动情场,不禁眼中落泪,抚了抚顾墨轩的后背,道:“我也想你。” 巧娘只得又咳嗽两声,声音比之前的都要大些。 只可惜这二人还是没有听到,相拥许久,情意绵绵,以解相思。 巧娘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小宝儿的哭声响起,可算将这二人分开,顾墨轩忙摇晃了几下,“怎么哭了?是不是饿了?” 林安歌笑着说道:“他假装哭呢。” 果然,孩子又裂开嘴笑了,顾墨轩觉得好玩,道:“这么小的人儿,都会假装哭了。” 林安歌轻轻的摸着孩子的小脑袋,笑着说道:“怎么了?是阿爹光顾着和你爹爹说话,没有理我们小宝儿了是不是?” 孩子口中发出“呀”、“啊”的单音节和林安歌互动起来。 顾墨轩更是乐的不得了,亲了孩子两口,紧接着,又搂着林安歌的脖子使他二人的距离更近一些,唇对唇的亲了两下。 林安歌当场愣住了,顾墨轩以前就爱这般胡闹,只是今日又去往常不一样,多了些他说不出来的情愫和暧昧。 林安歌抚摸着两片娇艷若滴的红唇,只觉得火辣辣的,看看顾墨轩,再看看呆木若鸡的巧娘,又羞又窘,不知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人不胡乱猜测。 顾墨轩倒是坦坦荡荡,搂着林安歌的肩膀,朝着巧娘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这些天,多谢你对安哥和小宝儿的照顾,顾某感激不尽。” 巧娘强在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没…没…” 顾墨轩不等她把话说完,微微侧头看向林安歌,见他垂眸低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不禁身心俱盪,“安哥,我们走吧。” 林安歌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听他这么说,巴不得这样,忙点点头,“好好好,走。” 只是刚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身看向巧娘,“东家,我…” 巧娘忙朝着他摆摆手,“行了,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来…”巧娘实在不知该如何称这位公子,停顿了一下,道:“既然来了兄弟,就好好的说话吧,红豆香酥今儿就做到这里,他们想买,明日再来。” 对于巧娘的大度和体贴,林安歌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顾墨轩看着看着,脸色就慢慢的暗了下来。 林安歌引着顾墨轩顺着一条小道往前走,过了一片大大的水池之后,拐角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房舍,林安歌推开一间,笑着让顾墨轩进来。 顾墨轩环顾四周,嘴角带笑,眸子却无半点笑意,声音低沉道:“这屋子不错啊。” 林安歌一面去烧开水,一面说道:“这是东家的屋子,荒废了许多年,当时我没有住的地方,东家心善,才租了这间给我和小宝儿住。” 顾墨轩一面逗弄小儿,一面说道:“如此说来,我们得好好感谢人家了。” 第66页 林安歌重重的点点头。 顾墨轩笑了一声,道:“那咱们现在就去。” 林安歌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再说刚刚不是才见嘛。” 顾墨轩身子僵了一下,眸子危险的眯起,“她是东家?” 林安歌明白顾墨轩的疑惑,便道:“东家和她丈夫和离了,前面的店铺和这间庭院都是她的…” 顾墨轩突然打断说道:“她对你不错啊。” 林安歌察觉到对方的不悦,但想不明白顾墨轩不高兴的原因是什么,一脸茫然的说道:“是…是啊…” 正在这时,就听巧娘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唤着林安歌的名字,别提多亲切和熟练了。 林安歌没来由的心中一紧,怯生生的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怪声道:“瞧我做什么,叫的又不是我。” 那边巧娘又唤了一声“安歌”。 林安歌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巧娘道:“你出来一下。” 林安歌不答却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倒是笑了起来,特别和善的说道:“去啊,没听到人家叫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话,就收藏和留言吧 第41章 第 41 章 顾墨轩见林安歌出去,心中恼怒不已,听外面窃窃私语声,更是火冒三丈,大声唤道:“安哥。” 林安歌倒是第一时间应之。 顾墨轩稍稍浇灭了一点怒火,声音却还是好不到哪里,“小宝儿饿了。” 声音未落,只见林安歌手里拿着食盒进来,将里面的饭菜甜食一一布在桌子上,特意的把一盘面皮金黄鲜亮的饼子放到顾墨轩的面前,“这是我做的红豆香酥,你尝尝。”说着从顾墨轩怀里抱走孩子。 顾墨轩把一整个红豆香酥放到嘴里,大口的咀嚼,就跟很久没有吃饭似的。 林安歌没有多想,忙给他倒了一碗水递到嘴边,“慢点慢点,饿了吗?这里还有呢。” 林安歌心疼的跟什么似的,把盘子碟子通通的移到顾墨轩跟前,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 顾墨轩却只吃那盘红豆香酥,林安歌正在纳闷之时,只听顾墨轩道:“我有两个多月没有吃你做的东西,想死我了。” 林安歌眼中含泪,就是没有落下来,哽咽道:“那就多吃点,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 顾墨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有你对我最好。” 林安歌睫毛微微颤抖,只笑不语。 顾墨轩将一碟红豆香酥吃完,别提多心满意足了,还是和林安歌在一起好,能忘却所有烦心的事。 偏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只见一妇人手里端着小碗款款而来,笑着说道:“刚才听说小宝儿饿,我就去厨房寻些羊奶来。” 林安歌自然是受宠若惊,“我等会儿自己去拿就行,怎么能让你亲自送过来呢。” 巧娘原本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坐下说会儿话,可是看着顾墨轩脸上毫不掩饰的写着“你打扰了我们,识相点赶紧走”,巧娘只得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出去了。 顾墨轩把门锁住,冷笑道:“她对你还真是不错啊。” 林安歌把小宝儿抱个舒服的姿势,腾出一只手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羊奶,“东家心地善良,为人大方,小宝儿每日吃的羊奶都是她给的,我要给钱,东家就是不收,说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呢,谁知咱们小宝儿胃口越来越大,我过意不去,又提出钱的事情,东家就生气了,说和她太生分了,让他伤心了。” 顾墨轩听着听着,不知怎的,就莫名的想起他二哥曾经说过的话,“半个馒头或者是一句温暖的话语,就把他打动的热泪盈眶,那么如果对方是别人呢?” 果然如此啊。 那些话似乎烙在顾墨轩的心上,总能轻而易举的想起来,抹都抹不掉。 林安歌此时微微低头餵着小宝儿,就像是一幅动态的墨水画,别提多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顾墨轩把椅子移到林安歌身边坐下,展臂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林安歌的肩膀上。 林安歌身体一僵,“你起开些,我正餵小宝儿呢。” 顾墨轩的嘴唇贴在他的耳边,“我们以前不是常常这么做吗?” 林安哥对这样的亲密动作原本就牴触,再说他们又有两个月未见,多少有些生疏,因此更是不自在,这到了顾墨轩的眼里,又成了另外一种解释,顾墨轩拿着林安歌精巧的下巴,眯着眼睛问道:“是怕谁看见吗?” 林安歌别开脸不作回答,把孩子竖着抱起,一面温柔的拍打着小宝儿的后背,一面轻声哼着歌谣。 顾墨轩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便有一股莫名的闷气乱串,语气不善道:“怎么了?不会是思春了吧?” 林安歌听闻,也恼了,他日思夜盼的人终于回来了,怎么还没热乎一会儿,就开始找不痛快了,还有就是,他倒无所谓,就是见不得侮辱恩人,“你又胡说什么呢?” 顾墨轩见他袒护,那妒火烧的更旺了,“我说什么,你怎么不看看你做的什么事?” 顾墨轩的声音本就雄厚,现在更是提高了不止是一个高度,吓得快要睡着的小宝儿一个哆嗦,皱起小脸就要哭。 第67页 林安歌忙轻轻摇晃起来,企图把自己的臂弯变成最舒适的摇篮,“乖乖不哭…不哭啊…是爹爹吵着我们啦…小宝儿睡吧…” 在这样至极温柔关切的安抚下,小宝儿渐渐平静,慢慢的入睡。 林安歌这才放下心来,不由的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顾墨轩心中再不痛快,可在儿子面前也不好发作,只得把烦躁狠狠的压下来,悄声问道:“睡了?” 林安歌不理,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在摇床里,轻轻的盖好被子,坐在旁边看着小宝儿。 顾墨轩自讨没趣,厚着脸皮挨着林安歌坐下,“听说小宝儿前些日子病了?” 那林安歌原本不想再理顾墨轩,听他这么一问,便忍不住自责道:“都怪我,起初没在意,小宝儿哭不不停,我以为是…因为你离开的原因。”说到这里时,林安歌的脸莫名奇妙的就红了起来,“后来才发现孩子发烧了,忙请了大夫又抓了药,吃了两天,小宝儿才退了烧,然后又开始拉肚子,吃什么都吐了,哭个不停…” 顾墨轩听闻,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又是自责、又是愧疚,忙抱住林安歌一阵安抚,“真是苦了安哥,那时候一定很害怕吧?” 林安歌没有挣扎,只觉的这个强而有力的胸膛让他特别的安心和踏实,“都是我的疏忽。” 不用多说,无非是顾墨轩的离开让林安歌失魂落魄,对孩子疏于照顾,所以才一个劲儿的内疚。 顾墨轩道:“怎能怨你呢,都是我的错,就不该把你们丢在这里。” 林安歌道:“这条街上的郎中都请过了,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转,焦的我不得了,后来有个赤脚大仙说能治,但得去一个清静的地方。” 顾墨轩心中一紧,沉吟半晌儿方问道:“你们去了哪里?” 林安歌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在一个郊区的大院里,大仙每日给小宝儿的肚子上敷上药,没过几日,小宝儿真的就不拉肚子了,开的草药吃了几副,小宝儿就不再吐了,再过几日,病就好了,大仙说,这是从娘胎里带的一股热毒,也许会再犯,也许再不会犯,让咱们大人注意点,不要让小宝儿伤心。” 顾墨轩心中自然是不信这套说辞,只是看着林安歌深信不疑,想必是亲身经歷过的原因,更不好反驳,面上只得附和着,但还有些疑惑不解,便问道:“可是听那掌柜的说,你的钱都被他骗走了啊” 顾墨轩打心底里没在乎这些银子,哪怕是林安歌通通挥霍了,他也不会眨眨眼睛,只是因为没了钱让林安歌受苦,顾墨轩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林安歌脸色一正,忙解释道:“没有,别听他们胡说,大仙说可以给小宝儿配上药丸子,若是不舒服可以吃上一粒,问我愿不愿意,我当然愿意了,只是有些贵…”说到这里时,林安歌突然间心虚了,必定这是他最奢侈的一次花销,关键这钱还不是他自己的,声音放的很低,“贵了些,我想你若在场的话,一定也会买的。” 顾墨轩看出他的心思,笑着说道:“当然,就是倾家荡产我也买啊。” 林安歌听闻,顿时放下心来,“我就和他回客栈拿银子。” 这就和他二哥的话对上了,只是这个认识不是一两天的男子原来是个“大仙”罢了,顾墨轩不禁笑了起来,“然后呢?” 林安歌起身走到床沿边,爬在上面拿紧挨在墙根的紫色小瓶子,只是一转身就对上顾墨轩英俊的脸,“就是这个。” 顾墨轩顺势坐在床上,一只手抱住林安歌纤瘦的腰,一只手接过瓶子来,打开凑近一看,只见十几粒如珍珠大小的丸子。 林安歌无意识的靠在顾墨轩的胸前,认真的说道:“大仙说,千万不要孩子哭,哭多了不好。” 顾墨轩笑容更大,难怪刚才孩子才哭了两声,林安歌就紧张成那样,以后还不知怎的惯着宠着,再说哪个孩子不哭啊,这大仙编什么谎不行,偏说个最荒唐的,关键是真还有有人信,顾墨轩也是无语,“行,以后啊…咱们就不让小宝儿哭。”说着慢慢的欺身压上林安歌,低声呢喃道:“安哥哥,想我吗?” 林安歌生怕小瓶子打碎,只顾拿在手里往墙角边放,等回过神来,恍然发现顾墨轩在用力的扯他的腰带,林安歌怔怔的看着他,“你…你干嘛?” 顾墨轩眼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欲望和爱恋,粗鲁的除去林安歌的衣衫,声音尽量控制的温柔,“我想你。” 林安歌像只小鹿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懵懂和迷茫的看着顾墨轩,身子下意识的蜷缩起来,“天色…天色尚早…啊…” 顾墨轩像头饿的很久的野兽,完全控制不住,他很想温柔,想一步一步的引导林安歌和他一起享受妙不可言的体验,可是当他看到他白里透粉的身体时,所有的理智轰然塌陷,只有最原始的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看顾墨轩怎么忽悠安哥哥 第42章 表白 林安歌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了,头疼欲裂,四肢无力,身上火烧火燎的痛,努力的睁开双眼,就听到顾墨轩惊喜的声音,道不尽的愉悦和兴奋。 第68页 “安歌醒了。” 林安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脑子里空白一片,完全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听到小宝儿的哭声,便要挣扎着起来,只是那一处痛牵扯着全身,让林安歌勐然想起了昨晚的混乱不堪,“原…”来这不是梦啊。 林安歌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得不停下来,喉咙干哑,几乎发不出声来。 顾墨轩殷勤的把茶碗递到林安歌的唇边,声音就跟裹了蜜似的,“来,喝口水。” 林安歌惊恐的把身子艰难的往里面移动,企图和顾墨轩有个安全的距离,满是不可置信和震惊的望着眼前的人,眼睛泛红,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全身瑟瑟发抖。 顾墨轩无视林安歌的反应,笑着说道:“昨晚…伤了你,是我控制的不好,下次不会了…” 林安歌一听“下次”这个词,又是气、又是怕,他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吗?急的打断顾墨轩的胡言乱语,声音沙哑道:“天佑,我是…男子。” 顾墨轩眨着无害的大眼睛,满是宠溺的说道:“我知道啊。” 林安歌愣住了,水汪汪的一双眸子迷茫的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的一只大手覆在他的额上,蹙眉道:“还在发烧,我已经熬上药了。” 林安歌见他毫无歉意和悔意,更没有羞耻之色,相反的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林安歌不禁在想,他到底是遇到了怎样的人,往日时光不停的在脑海里闪过,林安歌脸上的恐惧和不安越来越明显,泪眼婆娑,声音抖的厉害,“你怎么能对我…”话音未落,有个东西落在身边,啼哭声近在耳边,林安歌侧头定眼一看,不是小宝儿还会是谁。 顾墨轩发愁道:“餵也餵过了,上午还乖乖的特别听话,谁知睡了个午觉,就哭个不停,怎么哄都不行。” 林安歌忍着疼痛侧过身子面朝着孩子,轻轻的揉哄小宝儿。 顾墨轩面带微笑的盯着林安歌。 不一会儿,小宝儿止住了哭,咧开嘴笑的特别欢。 顾墨轩立刻讨好说道:“小东西,原来是想让阿爹抱啊。” 小宝儿双臂舞动,双腿乱蹬,咯咯笑个不停,嘴里“牙牙…”的叫着,似乎在安慰林安歌受伤的心。 顾墨轩这一招出的果然厉害,那林安歌眼含泪光的扯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一滴泪水像颗晶莹剔透的水晶从眼眶溢出,流到泪痣处摇摇欲坠的停顿了一下,才快速的划过脸颊,顾墨轩想帮他拭去,只刚抬起手,那林安歌惊恐的向后缩,戒备的看着他。 顾墨轩的手尴尬的在半空中停顿片刻,执意的帮林安歌擦去泪眼,很是受伤的问道:“安哥后悔了?” 林安歌听得一头雾水,心中琢磨着“后悔”二字的意思。 顾墨轩悲愤道:“安哥怎么能这样呢,当初许了我,现在又看上巧娘,所以就想反悔吗?” 林安歌彻底懵圈了,舌头打结道:“我…何时…许了你?” 顾墨轩眼底蕴藏着难以察觉的狡猾和势在必得的笑意,嘴上却是严厉的质问道:“原来你忘了?” 林安歌心虚了,脑子里飞快的在回忆往事。 顾墨轩声音高出几个分贝,“你真的忘了?” 在林安歌的努力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红的跟娇艷若滴的玫瑰花,然而下一秒红晕慢慢褪去,渐渐变得苍白剔透,如雪山上风中的雪莲花,无处可依。 顾墨轩尽收眼底,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当着二哥的面说要和你成亲,你当时不是答应了么?” 果然是那句话,林安歌欲哭无泪,“那…不是…我…以为…那是玩笑…” 顾墨轩不等他把话说完,道:“我这次回家,和祖母、父亲都说了,为这事,我又是被他们打、又是骂,还关在柴房里饿了三日,后来又病了好几天,但还是放不下你,还有咱们的儿子,趁着他们对我的看管松动了,我这才千辛万苦的出来,没日没夜的赶路,就是想早一点见到你们。” 林安歌整个人僵住了,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你还是赶紧回家,给他们赔个不是…” 顾墨轩“腾”的站起来,在地上来回的踱步,指着林安歌骂道:“我可不像你,朝三暮四的,我既然喜欢你,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让一个人喜欢一辈子,这是何等的庆幸。 林安歌手撑着床坐起,忙解释道:“天佑你误会了,我没有喜欢东家。” 顾墨轩不依不饶道:“可她喜欢你呀,我又不傻,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林安歌又是一愣,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有女人喜欢他,更震惊的是,男人也喜欢他,林安歌都不知道是该高兴呢,不禁哀嘆一声,老天爷真会给他开玩笑。 顾墨轩道:“我本来不好龙阳的,都是因为你,你对我那么好,我能不爱你吗?” 林安歌哪里知道“龙阳”,他从小没有看过杂书,身边又没有玩伴儿,简直单纯的像深山老林里一潭清泉,干净的清澈见底,顾墨轩怕是最爱他这一点,“我怕你在家里受委屈,花了多少银子让你有了自由之身,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想着你,让小宝儿叫你阿爹,我们一个床上睡觉,一个碗里吃饭,难道咱们不是一家人啊?” 第69页 顾墨轩说的都是事实,林安歌无从反驳,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顾墨轩眼睛红了,再来个悲伤的表情,“我爱你,尽管你变了心,我还是爱你啊。” 林安歌脑子终于捋顺了一点,道:“可我们都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 林安歌嘴巴笨,哪里是巧舌如簧的顾墨轩的对手,“这样…不对…” “那怎么办?你让我爱上你,你又不要我了,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 “我…没有…没有不负责任啊?” 林安歌话音未落,只觉得唇上一热,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反应过来时,伸手去推顾墨轩,却不想被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顾墨轩喜极而泣,“我就知道安哥是疼我爱我的,要不然也不会对我这么好。” 林安歌仿佛掉进一个圈套里,根本无法挣脱,徒劳挣扎了半日,“天佑…” 顾墨轩柔情似水的回道:“我在。” 林安歌想起从前的种种,竟想不到让顾墨轩有了这样的误解,心中又是自责、又是无奈、又是愧疚,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让顾墨轩既不伤心,又能接受呢? 顾墨轩在林安歌脸上亲了又亲,呢喃道:“我会好好疼你的…只要你听话…只有你心里全是我…” 林安歌不停的往后躲,他实在不习惯与人这般亲昵,更何况对方同样是男子,不由的想起昨天的事,吓得哭了起来。 林安歌一哭,孩子也跟着哭。 顾墨轩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脸上至极的关切和怜惜冲着林安歌,“宝贝儿,怎么了?” 林安歌低着头,一只手捂着眼,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流出,林安歌期盼着有人爱、有人疼,但他没想到是这样的。 第43章 不和谐 林安歌在床上躺了两天,没有再去过厨房,因为顾墨轩自作主张的给他辞了这份差事。 林安歌知道后,生了一会儿子的气,却也无可奈何。 林安歌从小习惯的受人欺□□骂,哪里会想到有今日的福气? 这两天简直过的跟皇上一样的生活,吃饭喝水都有人喂,只要微微蹙眉,就有人关切的问哪里不舒服,不是给林安歌捶背揉腰,就是说些甜言蜜语,或是憧憬着未来。 这个献殷勤又无微不至的人,不是顾墨轩,还会是谁。 顾墨轩比之前还要热情温存,这都让林安歌受宠若惊,他一辈子没享受过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滋味,一旦沾染,尽管用全部的意志抵制,但还是下不来了。 但一想到那晚的疯狂和荒唐,林安歌就又羞耻又恐惧,想要批评和指责他一番,可是对上顾墨轩真诚且情深的眸光,他用所有的勇气都开不了这个口。 林安歌说到底,还是有些怕顾墨轩,但突然发现更…爱他。 他的这个“爱”,在此之前,是纯粹的兄弟情,或者是感恩情,绝对是不含任何杂质。 可顾墨轩连这点都不愿意放过,常常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是林安歌迷惑他,并且举出数不胜数的例子。 林安歌听得多了,愧疚感就会越来越强烈,羞耻之心更甚,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认为顾墨轩之所以情钟于他,完全是他的责任,所以他必须负责,负责一生一世。 林安歌认命了,所谓的:“简入奢易,奢入简难”,自从遇到顾墨轩之后,林安歌体会到连梦里都没有出现过的关爱和疼惜,再要重新回到从前孤独冰冷和苦不堪言的日子,怎么能受得了。 顾墨轩那时遇到他二哥时,林安歌就担忧他会丢下他,果然不出其然。 林安歌伤心的魂不守舍,他想顾墨轩,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他都想,以至于小宝儿病了,林安歌都没有发现,这件事让他又是自责又是愧疚。 顾墨轩听了之后,先是给林安歌宽心,然后对他说:“安哥哥都为我得相思病了,却不承认爱我。” 林安歌一愣,然后渐渐的垂下头来,红晕慢慢的爬上脸颊,心想:原来这就是书里写的“相思入骨自不知”吧? 到了第三日,顾墨轩便对林安歌似是商量、又是命令的说道:“明天咱们就走。” 林安歌以为他要回家,沉默不语了半日,方低声问道:“那我和小宝儿呢?” 林安歌抱着孩子靠在他胸前,顾墨轩如同抱着整个世界,别提多满足和幸福了,“又说傻话了,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和我在一起了。” 林安歌只低头逗孩子玩耍,不再说话,反正一切都有顾墨轩呢,用不着他操心。 林安歌向巧娘辞别,并感谢这些日子对他和小宝儿的照顾。 巧娘的眼睛红了,硬是没有哭出来,想和林安歌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抱着小宝儿亲了几下。 顾墨轩看到这难捨难分的情景儿,便不耐烦的催促道:“走了。” 林安歌应之,正要转身,不想那巧娘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安歌,你真觉得他能依靠一辈子吗?” 这句话不但林安歌听见了,连站在几步之外的顾墨轩也听到了,正要发作时,不想那林安歌重重的点点头,坚信不疑的说道:“我相信天佑,他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第70页 巧娘更是伤感了,看了林安歌半日,最终嘆了一口气。 和巧娘截然相反的便是顾墨轩了,喜的上前搂住林安歌,深情款款的发誓般的说道:“安哥哥尽管放心,我就是负了天下人,也不会负你。” 后来,林安歌每每想到这句话,想到那时的自己,就忍不住的笑,笑的凄凉可悲,笑得绝望可嘆,若是时光倒回,林安歌还会义无反顾的跟着顾墨轩吗? 这个答案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林安歌忘记了是个什么样的问题,让他如此这般艰难抉择。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谈。 林安歌一直以为他们是去金陵城,直到半个月后,顾墨轩领着他到一处山脚下。 有小溪潺潺流水如天上银河,有树木纷纷落叶如黄金满地,秋风乍起,漫天飞舞,夕阳染红大地,好一幅景秀山水图。 “美吗?” 林安歌看呆了,痴痴的回道:“美。” 顾墨轩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揽着林安歌,又问道:“喜欢这里吗?” 林安歌扭头看着顾墨轩完美的侧颜,再配上这个景儿,简直是赏心悦目,傻傻的点头道:“喜欢。” 顾墨轩转过身子面向林安歌,笑的蛊惑人心,说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盖建茅屋如何?” 林安歌沉浸在他的盛世美颜里,想都没想便道:“好呀。” 回到客栈之后,林安歌才后知后觉的问道:“你不回家了?” 顾墨轩颳了他的鼻樑,“嗯。” 林安歌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墨轩,吃惊道:“为什么”? 顾墨轩只看着他笑。 林安歌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因为我吗?” 顾墨轩还只是笑。 林安歌大惊,忙道:“别…别…别…还是回家吧。” 顾墨轩压着林安歌在床上,“可我不能没有你啊。” 林安歌道:“那我不就是你们家的罪人了吗?” 顾墨轩的嘴唇在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间徘徊,“所以啊,你该怎么赎罪呢?” 林安歌脑子正一片混乱,勐的发现顾墨轩那只不老实的手在摸他的腰,身子一僵,一动不敢动,半日才小声哀求道:“天佑,别这样。” “我偏要。”顾墨轩像是在赌气。 顾墨轩如一头饿急的狼盯着一块惦记很久的肥肉,林安歌能不想起那个难忘的夜吗,顿时间吓得瑟瑟发抖,斗大的泪珠子如雨柱似的哗哗直流,怯怯的说道:“天佑…我怕。” 顾墨轩想狠心的做下去,只是真怕伤了林安歌的心,强忍着问道:“你不是爱我吗?” 林安歌可怜兮兮的看着顾墨轩,“…嗯。” 顾墨轩的耐心估计在林安歌身上用到了极限,“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能不做这个吗?” 林安歌又是愧疚、又是恐慌,一排整齐的牙齿咬着下唇,居然咬出血来,顾墨轩更是受不了了,柔声哄道:“第一次是我太急了,这次不会了,再说第一次都会疼啊。” 林安歌除了怕,其实更多的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一道坎儿,他不知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爱顾墨轩,是那种不顾一切和全部付出的爱,可是对身体上的亲密交流很是抗拒。 林安歌矛盾不已,虽然羞耻,但怕顾墨轩误会,红着脸把这种感觉告诉了他。 顾墨轩心里明白,林安歌不接受男子,但是他爱了,那么林安歌必须承受,便道:“多做几次就不会抗拒了。” 林安歌的感情世界像白纸一样纯洁,所有的印记都是顾墨轩一点一滴的打上的,听了,自然深信不疑,可是鼓起所有的勇气,却迈不开第一步。 所以他们这半个月来,除了第一次外,再没有亲密过。 顾墨轩憋闷不已,他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大家都是男人,你应该理解我吧。” 林安歌很想问一句,大家都是男人,你为什么不理解我一下呢?想了很久,只得低到尘埃里的乞求道:“再给我点时间吧。” 话音未落,顾墨轩的拳头擦着林安歌的脑袋边狠狠的砸在枕头上,吓的他魂飞天外,还没反应过来,顾墨轩披上外套,气势汹汹的走了。 林安歌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的起身,呆呆的盯着一处看,看着看着就哭了,他不断的骂自己,装这个清高样子做什么,都答应了人家要在一起过日子,迟早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弄得大家不愉快,再说顾墨轩告诉过他,两个男子是可以和普通夫妻一样的生活,古今有之。 林安歌像之前的那几次一样,下定决心再不拒绝顾墨轩,揣着对他的愧疚在天快亮时才睡着。 等再醒来时,顾墨轩一定还在他身旁。 可是这次,屋子里除了饿哭的孩子,哪里有他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失眠了,就起来写文了,喜欢的话就收藏吧 第44章 诚意 一股熟悉的恐惧感如排山倒海的袭击着林安歌脆弱的心脏。 “一定是不要我了”,这是林安歌的最初反应。 然后就是,“一定是生气了”。 第71页 “一定很伤心。” “我为什么要惹他不高兴?” 最后总结出一句话,“都怪我。” 林安歌更是坐立难安,心急如焚,想去找顾墨轩,一是不知道他会去哪儿,二是心底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期盼顾墨轩会回来找他,怕他们走岔。 客栈的院子里有一棵上百年的枫树,叶色火红,林安歌抱着孩子失魂落魄的就站在此树下,秋风拂面而来,吹起他如墨的黑髮和月白的衣衫,望眼欲穿的等待着顾墨轩的出现。 直到夕阳西下,顾墨轩仍旧没有回来,林安歌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如同那次离别的情景儿再现,魂魄已经脱离人体,飞去找顾墨轩了。 红霞满天飞,把整个大地披上了一层红色的光晕。 林安歌整个人在红色之中,宛如一幅水墨画。 就在最美的时刻,顾墨轩回来了,看傻了、看呆了,怔怔的站在原地不动。 林安歌起初以为是在做梦,愣愣的对望许久,才反应过来,欣喜若狂的跑过去直接投怀送抱。 顾墨轩伸手抱住。 林安歌先是庆幸顾墨轩没有抛弃他,然后感动他没有抛弃他,最后感恩戴德的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顾墨轩一把横抱起林安歌回屋,用脚带住门,温柔的将他放在床上,眸子深深的看着他。 林安歌抱着孩子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忙虚心的停下来,诚惶诚恐的看着顾墨轩。 这二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顾墨轩道:“你在等我?” 林安歌点点头,小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顾墨轩笑着说道:“自然是去找匠人商量着怎么修建咱们的屋子啊。” 林安歌眼睛一下子变得明亮,如天上的星星,照亮了黑暗的夜,颤抖的双手抓住顾墨轩的小臂,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顾墨轩拿起林安歌的黑髮,一卷一卷的缠在手指上的玩弄,故意戏嚯道:“这是什么表情,不乐意啊。” 林安歌生怕顾墨轩反悔似的,忙忙的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于是又点点头。 顾墨轩被他傻傻的表情逗乐了,手指弯曲在林安歌的鼻樑上轻轻的颳了一下,未语先笑道:“看来是真的不乐意啊?” 林安歌觉得摇头或者是点头,都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果然顾墨轩会错了意,一连说了三个“乐意”。 顾墨轩“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林安歌这才反应自己失了态,不由得红了脸,低着头看着孩子拽着他头髮的小手。 顾墨轩一天没见儿子了,着实想的很,伸手抱了过来,开始逗小宝儿开心,“等房子盖好了,咱们和你阿爹就有家了,再也不用东奔西跑的住客栈,高不高兴呀?” 小宝儿像是听懂了似的,乐的四肢乱舞,用简单的音节回应着顾墨轩。 顾墨轩笑个不停,抬眼去瞧林安歌,不由的慌了,忙拭去他脸颊的泪珠,“好好的怎么哭了?” 林安歌别开脸不作声。 顾墨轩到底是猜不透,又急又怜,再问。 林安歌半日才酝酿了一句,“你对我真好。” 顾墨轩恍然明白了,林安歌之所以喜极而泣,不过是因为他刚才无意中说了一个“家”字。 林安歌从小羡慕那些幸福的家庭,没有争吵、没有打骂、没有抱怨,处处充满了温馨和爱意。 对于这种痴心妄想,林安歌整整埋藏在心里二十五年,他不敢对任何人说,生怕别人笑话他。 在很小的时候,林安歌还常常梦想着他爹爹有一天会对他笑,他的娘亲会搂着他,后来渐渐长大,就再也没有想过了,这无疑是对生活充满了绝望,绝望的在深渊里煎熬着。 终于有一天用了他二十五年来积攒下来的所有勇气,离开了那个冷冰冰的家,想用双手一点一点的创造属于自己的家,林安歌常常在想,他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让他遇到顾墨轩,给了他二十五年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关爱和温暖,还有一个他盼望已久的家。 想到这里,林安歌越发的愧疚,人家对你都掏心掏肺了,你还这般抵抗亲密接触,简直是罪大恶极,于是用过晚饭后,林安歌殷勤的伺候顾墨轩洗漱完毕,便红了脸,心脏“怦怦”的几乎撞出胸腔,半日声若蚊鸣道:“那…那个…我…我们…歇息…” 顾墨轩最会察言观色,再说林安歌什么都写在脸上,顾墨轩想不知道都难,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故意揣着明白装煳涂的说道:“好,睡吧。” 林安歌小心翼翼的躺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偷瞄顾墨轩一眼,见他半日没有动静儿,像是被盼望已久的愿望落空了一般,不由的想是不是把顾墨轩伤的太深了,更加的恐慌和愧责,内心挣扎了一番,轻轻的唤道:“…天佑…” 顾墨轩闭着眼睛,“嗯?” 林安歌又是羞涩、又是窘迫、又是紧张,“…你…你…” 林安歌怎么也说不出口,脸憋的通红,连脖子都红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顾墨轩恰到好处的睁开眸子,眼底没有还有一丝没有收完的得逞和势在必得的精光,侧过身子与林安歌面对面,眼前这幅国色天香,怎能不心猿意马,用手指轻轻的在林安歌脸上描绘着五官,“安哥哥越看越好看。” 第72页 林安歌羞涩的一笑,“你又拿我寻开心。” 林安歌自然不信,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倒是有时候在河边洗衣服时,无意中瞥到过自己的倒影,怎么说呢,又瘦又小又黄又枯,总之和“好看”一词没有缘分,再者,整整二十五年了,没有一个人夸过他,不管是哪一方面。 直到顾墨轩走进他的生活,原来被人夸赞会让心情变得如此愉悦和开朗。 顾墨轩没有骗林安歌,更没有涉嫌讨好的意图,林安歌确实是属于耐看型的,放在人群中不是出类拔萃的那一种,一旦发现,便如获至宝,再加上生活比之前如意多了,心情大好,这心情好了,阴霾消沉之气随之消散,整个人光彩夺目,如脱胎换骨一般,但他自己没有发现这一点。 顾墨轩最庆幸的就是这个,反正林安歌属于他一个人的,更不会提醒他,只道:“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看。” 这样的甜言蜜语,林安歌怎么可能招架的住,早已沉沦无法自拔。 顾墨轩最会抓住人心,他要林安歌一辈子都无怨无悔的跟定他,深情款款的道:“昨晚是我莽撞了,安哥哥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林安歌心跳的厉害,待要张口时,那顾墨轩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抢先道:“我前思后想了一番,这事怪不得安哥,我们没有拜堂成亲,甚至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光凭那些不值钱的承诺,太没有诚意了,安哥哥,等把这些都弄好之前,我保证不会动你。” 林安歌听闻,双眸盈盈秋水望着顾墨轩,心想自己何德何能遇到这么一位可心的人,第一次主动亲吻顾墨轩的嘴唇,只是没有经验,只在上面蜻蜓点水了一下,无比真诚的说道:“你真好。” 第45章 坦诚 林安歌和顾墨轩的关系比之前更加牢固、更加亲厚,这一夜,他们相互倾诉着心底不愿与人分享的秘密,把自己翻个底朝天的给对方瞧,足以表达自己的诚意。 林安歌从前的生活就是让最亲最近的人踩在脚底下,在他们眼中,林安歌就如同一把不配拥有情感和思想的木偶,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顾墨轩虽早已知道,但听到更具体的细节时,那颗早有准备的心还是颤了颤、疼了疼。 心疼自然是对林安歌,从小就受这般委屈和辛劳,他父母的心难道是铁石心肠,要不是顾墨轩见过他们一家人,肯定要猜测林安歌是他们捡来的孩子。 不,小宝儿也是捡来的啊,养了这么些天,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啊。 顾墨轩的脑子里快速的搜寻以前看过的戏文,对,一定是仇人家的孩子,故意的养在身边折磨。 顾墨轩想到这里,恨不得摩拳擦掌的立刻拿起菜刀找他们给林安歌抱不平。 只可惜,顾墨轩想是这么想,并没有意识去付诸行动。 林安歌见他这般为自己,心中暖洋洋的,笑着劝道:“都过去的事,以后再不提了。” 顾墨轩不禁想起那时为了把林安歌困在自己身边,用一千两银票买了他,美其名曰是给了他自由。 顾墨轩真不是心疼钱,只是给了那些人,顾墨轩就是一肚子的闷气,拳头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来发泄自己的愤恨不平。 林安歌忙“嘘”了一声,看了一眼睡的香甜的小宝儿,只见他微微蹙了下眉头,小手指烦躁的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继续睡觉。 林安歌和顾墨轩这才把提在嗓子眼上的心脏放到肚子里,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林安歌轻声责怪道:“你干嘛呢?没见着儿子睡觉了,吵醒了他又该哭闹一阵子,大仙说了,小宝儿不能哭。” 顾墨轩的眼睛珠子差一点翻到了天边,已在心中骂了那个所谓的大仙不下一万遍,嘴上却没有半点的不敬,反而笑嘻嘻的说道:“我错了,只顾着为安哥哥鸣不平,就忘了这小祖宗还睡着呢。” 林安歌只觉得整个人掉进蜜罐里,抿着嘴偷乐了半日,方低声说道:“能让我遇到你,以前受的苦都值。” 顾墨轩听闻,别提多舒坦和知足了,得意洋洋的瞎侃道:“那是,我才是来拯救你的大仙。” 林安歌笑容更大,此时的顾墨轩在他面前可不就是闪闪发着金光,只是多年之后,林安歌幡然醒悟,他不是大仙,而是深渊。 顾墨轩这次对林安歌特别真诚,没有半点隐瞒,连自己的祖母和当今的太皇太后是姨姊妹的关系都说了。 林安歌越发觉得顾墨轩高不可攀,自己就如同泥猪癞狗,自卑感得到前所未有的爆满,忍不住忐忑的问道:“为我值吗?” 顾墨轩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嘆气道:“其实这次回家,我才发现他们是那么的陌生,想来是从未认识过似的。” 顾墨轩只说到这里。 林安歌也只听到这里。 他既然不说,肯定是有难言之隐。 所以林安歌就没有追问下去。 直到窗户纸微微透白,他二人才渐渐睡去,只是没一会儿,小宝儿醒了,林安歌就也醒了。 好心情能改变天地与万物,林安歌虽然是睡了一小会儿,可是整个人别提多精神抖擞,他怕孩子吵醒顾墨轩,便抱着他来到院子里,看着朝阳缓缓的升起,光芒普照大地,原来清晨是如此的宁静和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第73页 顾墨轩这一觉睡的安稳宁静,醒来时迷迷瞪瞪的呆看着窗外,只见顾墨轩坐在石凳上餵小宝儿羊奶,动作熟练轻柔,眼神中充满着浓浓的爱意,顾墨轩一时恍惚,时光倒流,仿佛回到他儿时的情景儿。 顾墨轩身边光奶娘就有三个,每个人都把他当成易碎的瓷器来呵护,却没有一个人注入过半点感情。 顾府家大业大,自然规矩也多,见父母都要规规矩矩站有站相、坐有坐样,说话要得体掌握分寸,别提多拘束不自在。 只有在他的祖母面前才能肆无忌惮的淘气和撒娇,顾墨轩觉得她是世上最慈祥善良的老人家,心胸能容纳万物,突然有一天发现她并不是那么完美,顾墨轩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一声哭声打断了顾墨轩的思绪,定眼一望,只见小宝儿在林安歌怀里肆意的扭动挣扎。 “安哥。” 林安歌听闻,转头朝着他露出最温柔的笑容,“你醒啦。” 顾墨轩一见他的笑,所有的不愉快通通的烟消云散,“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 林安歌面如春风拂过的进了屋子,把孩子直接放到顾墨轩怀里,“饿了吗?” 顾墨轩还没有点头,就听林安歌又道:“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小宝儿在顾墨轩的臂弯中别提多乖巧,像只刚刚吃饱的小猫崽,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 顾墨轩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摩着孩子,似是撒娇的说道:“这里的饭菜都吃腻了。” 林安歌想都没想的脱口而道:“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这句话简直说到顾墨轩的心坎儿了,哪怕是林安歌随便炒个青菜,都比山珍海味勾他流口水,顾墨轩也觉得自己魔障了,撇嘴道:“算了吧,又不是咱家的厨房,你用不惯,别委屈了你。” 林安歌笑着说道:“什么惯不惯的。”说着正要起身,顾墨轩拉着他的手不放,“咱们就前面那家酒楼吃盐焗鸡。” 林安歌是在苦日子泡大的孩子,怎能让顾墨轩这般挥霍,想想他们以后的日子,不免劝了几句。 顾墨轩不吭声,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他。 无奈林安歌心肠太过柔软,岂能招架的住顾墨轩可怜巴巴的模样,只得依了他。 顾墨轩是拿准了林安歌的性子,早已知道他最终会妥协,还是装出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又藉此机会搂着林安歌在他的脸颊上狠狠的亲了又亲,“安哥哥,你真好。” 林安歌一面躲,一面笑着说道:“就会说好听的。” 顾墨轩抱着儿子,领着林安歌到味香楼饱餐了一顿,正闲情逸緻的品着茶,脑子里盘算着去听一场戏时,林安歌突然开口道:“我们去看看房子吧。” 顾墨轩道:“有什么好看的,听他们说今天打地基,咱们的房子还没有盖起来呢。” 林安歌道:“这才要去看看啊。” 顾墨轩一听,脑子里不知想到了什么,邪魅的一笑,压低嗓音道:“等不及了啊。” 林安歌迷茫的看着他,只听顾墨轩又道:“你盯着他们也没用,快不到哪里去。” 林安歌自然理解不到顾墨轩更深的意思,只单纯的字面理解,“不是催促他们进度,我们到了那里,可以适当的修改一下啊。” 顾墨轩内心咆哮,果然是个榆木疙瘩,完全不懂的风花雪月,只闷闷的实话道:“咱们又不懂,去了也没用。” 林安歌笑着说道:“我懂啊。” 顾墨轩吃惊,谁知不情不愿的到了现场之后,更是震惊,林安歌不是懂,是太懂了,眼见着他撸起袖子和匠人们一起在那里热火朝天的干活,顾墨轩的眼角就抽了抽,喊了几次,林安歌完全无视,还好其中一个匠人有眼色,在顾墨轩发怒之前,好意的提醒林安歌有人叫他。 林安歌一面擦汗,一面朝着顾墨轩走过来,灿烂的笑脸如盛开在晨曦的牡丹花,“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很抱歉,这么久没有更新,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的有些少,我们明天继续哦 第46章 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顾墨轩见他这般颜色,那火气无缘无故的就灭了一半,只是刚才林安歌太不给他面子,不给点教训,以后还不得上房揭瓦,于是冷脸道:“叫你几声了,怎么理都不理我?” 以前还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凡顾墨轩吱一声,那林安歌是第一时间应承,只是今天他太兴奋、太激动,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家,眼看就成真了,林安歌觉得自己已经在云里飘着,“我没有听见,叫我有什么事?” 顾墨轩气哼了一声,憋了半天,道了一句,“让你过来不是干活的,好好的坐在这里歇着。” 林安歌从小没有别人干着他看着的待遇,遇到顾墨轩之后,自己就像是个宝似的,时时刻刻让人记得、护着、爱着、疼着,这种感觉实在好的不得了,被滋润的神清气爽、心旷神怡,那还不得更加的好好表现,笑着说道:“我不累。”说着又要融入如火如荼的建设中去,却让顾墨轩拦下,直接命令道:“坐下。” 林安歌见他突然严厉,立刻乖乖的照做,忐忑不安的望着顾墨轩,满脑子的在想自己哪里做错了。 第74页 顾墨轩又吐出两个字,“喝水。” 林安歌本想说不渴,可是对上顾墨轩的眸子,那两个字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忙拿起碗一饮而尽,等着顾墨轩解疑,谁知人家说道:“你看也看了,咱们回吧。” 林安歌一头雾水,“啊。” 顾墨轩语气不善,旋即道:“啊什么啊,还想着干活?” 林安歌似乎明白顾墨轩为什么生气,只觉得心里甜甜的、暖暖的,忙摇摇头,讨好的说道:“我再看一会儿,天色还早呢。” 直到夕阳西下,林安歌在顾墨轩的催促下才依依不捨的抱着小宝儿离开。 林安歌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眼角的那颗泪痣锦上添花的让林安歌无端的多了一些妩媚风流、放情万种。 林安歌是真的高兴,话也多了不少,换成顾墨轩在听。 “我想在东侧再盖一间屋子,将来可以放小宝儿的东西。” “好。” “院子再大些好不好?” “好。” “我要在院子里种满瓜果和各种好看的花。” 顾墨轩满是宠溺的看着林安歌,笑着又道了个“好”字。 这回林安歌停顿了一下,方说道:“城根叔的院子里有棵石榴树,花开的时候火红火红,特别的喜庆,等挂上果子时,远远的看,就像小小的红灯笼,别提多好看了,我每次经过他家院子时都要看好一会儿…” 顾墨轩心酸不已,他小时候是要星星的不给月亮,可林安歌呢,便不等他说完话就道:“明日咱们就在院子里种一棵石榴树,不,两棵,三棵,种上一院子,红红火火的过日子。” 林安歌一只手挽住顾墨轩的胳膊,使他二人的距离更加的亲近,笑着说道:“哪能现在就种,等到明年开春才行。” 顾墨轩侧头看着林安歌,心中不知在想什么,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的勾住林安歌的脖子压近自己,在他的泪痣上狠狠的亲了一口,临了还用舌头在上面舔了舔。 林安歌整个人石化在那里不动,半日才捂住像是被蛇爬过的地方,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最后变成了黑色,眼睛一瞪,结结巴巴的质问道:“你干什么?” 林安歌很想把这句话说的气势磅礴,无奈他的声音天生就没有震撼力,不像是生气,倒像是撒娇,听得顾墨轩身子酥麻了半边,不由的恨自己昨天晚上干嘛发神经的君子一番,现在想反悔吧,又拉不下面子,好歹他在林安歌的心中是位大英雄啊,“怕什么,又没人。” 林安歌就怕惯他这种毛病,“小宝儿还在这里呢。” 顾墨轩轻轻拍了拍趴在他肩膀上睡的香喷喷的儿子,笑着说道:“他才多大,懂什么。” 林安歌蹙眉道:“孩子迟早要长大的,你总是这样胡闹,养成了习惯,将来保不齐在小宝儿面前也…这样,孩子不得笑话咱们。” 顾墨轩满不在乎的说道:“看见就看见呗,我亲自己的媳妇儿,又不犯法。” 林安歌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总之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不能…不能这样…你看哪个父母在孩子面前…这样…亲…呢…” 林安歌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顾墨轩不再逗他,搂住他的腰,笑着说道:“好了,同你开玩笑呢,怎么筋都暴起了。” 林安歌没在说话,只静静的往前走。 顾墨轩感觉到气氛不对,正要开口时,不想林安歌倒先唤道:“天佑…” “嗯?”顾墨轩莫名的紧张。 林安歌沉吟半晌儿,问道:“家的大人…同意…你和我在一起吗?” 顾墨轩不由的想起家里人对林安歌的态度,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嗤笑怒骂,就他祖母还好点,只是不管不问,这些顾墨轩定然不会让林安歌知晓,未语先笑,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他们当然同意啊。” 这次林安歌没有那么好煳弄,“你不是说为了我才不回家的吗?可见他们不同意。” 这就是自己挖的坑自己往里跳,当初为了哄骗林安歌,真的假的混在一起说,连他都记得不太清楚,想了半日,好像有这么回事,于是先干巴巴的笑了几声,道:“就是我父亲…但其他人都同意啊。” 以顾墨轩的经验,应该如此,他的祖母、娘亲就算再反对,最终都会妥协,然而让顾墨轩万万没想到的是,多年之后,还好有他父亲,他和林安歌才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林安歌低着走慢慢的往前走,“那怎么办?” 顾墨轩正要安慰林安歌,不想一句弱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天佑,我们…别…那样…那样不对…不那样我们也能在一起…关系也会很好…你的家世那么好…应该娶位姑娘…” 林安歌不得已的停住了口,用手是掰捏在他腰上的大手,“…疼。” 顾墨轩嘴角上扬,眸子里却含着冰,寒声道:“我允许你最后说这些口不遮拦的话,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 林安歌只觉的他腰上的骨头已经被顾墨轩捏碎了一般,疼的流出眼泪,忙点点头。 第75页 顾墨轩满意的松开手,在林安歌脸上拍了两下,“乖,听话,我会好好疼你的。” 林安歌不知为何,总觉的这几个字像是带着刺,深深的扎在他的身上,将林安歌永远的禁锢。 顾墨轩把孩子粗鲁的塞到林安歌怀中,转身大步往前走,给他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 林安歌小跑的跟在顾墨轩身后,不敢大声喘气,心里恨自己为什么又要提这一茬,就你这样有人爱,那就几世修来的福气,不感恩戴德,居然还推三阻四,刚尝到甜头,就飘的不知所云。 林安歌是一路自责、愧疚,满脑子想怎么哄顾墨轩开心,谁知到了客栈,林安歌都没有想出个办法来,又恨自己咋这般笨。 不管是洗漱还是一个桌上吃饭,林安歌殷勤的给顾墨轩做这做那,希望对方给他个好脸色。 但顾墨轩像是铁定的要给他生气到底,根本不给他台阶下。 林安歌甚至低声下气的赔了不是,顾墨轩还只是冷冷没搭理他。 林安歌沮丧不已,心里难受至极,生怕顾墨轩从此后再不理他,想到这里,更是懊悔,恨不得把时光倒流,将那些该死的话收回来。 到了睡觉的时候,林安歌见顾墨轩还消气,这时候他就不知道该不该上床,搂着小宝儿屏息静气的坐下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的摇晃。 顾墨轩等着不耐烦了,便寒声道:“上来睡觉。” 林安歌如同大赦,顾墨轩终于和他说话了,赶紧的应了一声,生怕说晚了顾墨轩反悔,把孩子小心翼翼的放进摇床里,然后规规矩矩的躺到床上,心脏“怦怦”的乱撞,许久才鼓起勇气,弱弱的说道:“天佑,别生气了,我就是说说。” 顾墨轩闭目不言。 林安歌看着他俊美的侧颜,小声的说道:“我挺喜欢你。” 林安歌的声音似乎被他心跳声掩盖住了,自己听的不是特别清楚,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时顾墨轩终于缓缓的睁开眸子,侧身与林安歌面对面,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那你可真大度啊。” 林安歌一排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习惯动作有多诱人,更不知该如何应对顾墨轩的质问。 顾墨轩一只手插进林安歌的黑髮里,低沉的说道:“我喜欢一个人,定不会劝他和别人好。” 林安歌默默的低下头。 顾墨轩道:“不会让喜欢的人离开我,甚至他和别人说话,我都会不高兴。” 林安歌似乎抓住了一个机会,忙抬起头髮誓般的说道:“我不会和别人说话,也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说些丧气的话,天佑,原谅我这一回吧,求求你了。” 此时的林安歌只想怎么让顾墨轩高兴,全没有注意到他眸子里势在必得的笑意,“你知道世间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吗?” 林安歌勐的被提问,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怔怔的看着他。 顾墨轩手中玩弄着林安歌如上等丝绸的黑髮,无意中多了些不可言说的暧昧,“就是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 林安歌第一次听到这话,细想了片刻,便点点头。 顾墨轩道:“我们这般幸运,为何不好好珍惜呢?” 林安歌这回使劲的点点头。 顾墨轩挨近林安歌,在他的耳边吐着热气道:“那你知道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要做什么吗?” 林安歌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为了讨好顾墨轩,为了表真心,林安歌红着脸先亲了顾墨轩,然后轻声道:“知道。” 第47章 逍遥居 林安歌毫无疑问的喜欢顾墨轩,可就是不想身体上进一步的交流,想到那次的突如其来的缠绵,除了恐惧和反感之外,还有一些噁心,林安歌急需一个人来引导他该怎么克服这样的困难,可是他的身边只有顾墨轩。 顾墨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安歌也不好再拒绝,更多的是不敢,于是颤颤巍巍的亲了一口顾墨轩,红着脸道:“知道。” 这肉都送到嘴边了,哪里不吃的道理。 顾墨轩翻身把林安歌压在身下,唿吸急促的说道:“乖,我会让你舒服的。” 林安歌再痛、再不适应都没有出声,直到顾墨轩吃饱喝足满意之后,林安歌才悄悄的背对着他,眸子放空的盯在一处看,看着看着,眼前就一片模煳,刚才的感觉确实他从未体验过的舒适和快乐,以至于让自己不可抑制的发出羞耻的声音,想到这里,林安歌把头往枕头里埋了埋,恨不得钻进去,突然腰上一沉,顾墨轩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揽着他贴近自己。 林安歌忙用手背抹了下眼角,回头去看顾墨轩,只见他笑着把脸凑过来亲了他一口,懒洋洋的问道:“怎么样?” 林安歌一听,脸红的都要冒烟了,勉强露出笑脸,嗓音沙哑道:“…好…”说完,羞窘的往被子钻了钻,几乎把整个人藏了进去。 顾墨轩轻笑一声,把林安歌搂的更紧,调笑道:“这么害羞啊。” 林安歌虽然有些接受这种行为,可心中还是不自在和别扭,不太想说话。 顾墨轩虽然比林安歌小上几岁,可风花雪月上的事情,那经验多的很,他知道林安歌困惑所在,便不再紧逼,他们可以细水长流,比如今晚就很不错,“看来是累了,那就睡吧。” 第76页 林安歌对顾墨轩的善解人意很是欣慰,“嗯”了一声便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的又往顾墨轩身上靠了靠,便睡着了。 到了第二日醒来时,已经快到了晌午,林安歌不禁责怪顾墨轩为何不早点叫他。 顾墨轩道:“又没什么事情,你只管睡就是了。” 林安歌道:“我要去看看新家。” 顾墨轩笑意不明的看着他。 林安歌心里发毛,便解释道:“我不干活,只是在边上看着。” 顾墨轩笑容更大,“能起来我就不拦着你。” 林安歌满是疑惑,起身时就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再加上那处的疼痛,立刻明白了顾墨轩刚才的那句话的意思,不禁想起他们第一次时的情况,便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 顾墨轩笑着说道:“放心,这次你没有受伤。” 林安歌又羞又窘,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慌忙的起身时,才勐然发现他的腿脚是软的,差一点摔倒在地,还好顾墨轩手疾眼快的搂着他到怀里。 林安歌大惊失色,“我怎么了” 别看他今年二十五岁,可对于这些事情简直就是一张白纸。 顾墨轩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话,林安歌立刻连耳朵都红了。 顾墨轩邪笑道:“该补补了。” 林安歌索性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真是没脸见人了。 顾墨轩笑着拍了拍他,起身要走,突然间一只手拉住他的手,低头一看,不是林安歌,还会是谁,摸了摸他的脑袋,满是宠溺的说道:“怎么了?捨不得我啊。” 林安歌一本正经的商量道:“要不…你去瞧瞧吧。” 顾墨轩不由的翻了个白眼。 林安歌:“我不放心,那是咱们的房子,我们得用心才是啊。” 顾墨轩无奈,低头亲了一口他,“好,不过呢,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林安歌重重的点点头。 和那次一样,顾墨轩对林安歌照顾的无微不至。 林安歌都有点不好意思,吃过饭之后,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正琢磨着和顾墨轩商量着他能不能跟着去新家看看,谁知店小二就送来一桶洗澡水。 顾墨轩关住门之后,朝着林安歌扬眉道:“愣着干嘛,赶紧脱衣服啊。” 这不说还好,一说林安歌就抓着自己的衣领往后退了几步,又羞又窘的红了脸。 顾墨轩道:“害什么羞啊,我们都这般亲密了,也不差这个,再说平日里你洗澡的时候我都在屋子里,怎么今日就扭捏起来了。” 林安歌也不知是怎么了,从睁开眼到现在,就是不好意的直视顾墨轩,一看他,就想起昨晚的种种细节,更别说在他面前洗澡。 可是,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林安歌还是妥协了,正如顾墨轩说的,他们都这般亲密了,也不差这个。 果然不出他所料,林安歌刚进到水里,顾墨轩就也进来了。 林安歌身子一僵,不敢随便乱动。 顾墨轩倒是正人君子的给林安歌洗澡,洗着洗着,那只不老实的手就伸到那个让他羞耻的地方。 林安歌吓得面色苍白,转头看了一眼在摇床上瞧他们的小宝儿,林安歌几乎哀求道:“孩子醒着呢,大白天的别这样。”说完只听顾墨轩调笑道:“你想什么呢。” 林安歌抬头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低声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林安歌的脸又是一红。 洗完澡之后,林安歌把孩子抱在大床上逗他玩耍,惹的小宝儿笑个不停,再看着顾墨轩忙来忙去,有些心疼,便道:“歇会儿吧。” 顾墨轩故意抱怨道:“歇什么,你不是还让我去新家瞧瞧嘛。” 林安歌过意不去,犹豫不决的说道:“那就…算了吧。” 顾墨轩原本就没有打算去,笑着说道:“还是安哥心疼我。”开始一起和林安歌逗弄小儿,一屋子的笑声,处处充满了温馨和幸福。 睡了个午觉,醒来之后,他们还是抱着小宝儿坐着马车,去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地方。 从此之后,林安歌天天奔波,整个人瘦了一圈。 顾墨轩心疼,又劝不了他,只得先让匠人在旁边盖一间茅屋,又买了一张床,把客房也退了,一家三口算是正式在这里安家了,就如同所有的戏文的结局一样,他们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完结哦,故事只讲了一半呢,一定要继续关注哦 第48章 逍遥居之床 这两个月中,顾墨轩和林安歌忙的不亦乐乎,能有比和相爱的人建设自己的家园更幸福的事情吗? 在这期间,他们时不时去镇上置办生活用品,在房子快竣工时,又去看家具。 顾墨轩很简单,只秉着好看和买贵的原则,可林安歌就不一样了,要货比三家不说,还要问是什么木头,是否实用,放在哪个地方合适,最关键的是价钱要实惠。 所以逛了一晌午,仍旧没有定下来。 只是奇怪的是,顾墨轩居然没有一点不耐烦,而且特别享受这个过程。 林安歌本想再逛逛,只是怕孩子受不了嘈杂,便决定回到第一家买了看好的大衣柜和两个樟木箱子,第二家买了一张饭桌和两把椅子,这时顾墨轩提醒着他多买几把椅子,林安歌笑笑道:“不用。” 第77页 顾墨轩道:“不用省银子。” 林安歌道:“咱们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果然,要创建一个家,需要的东西确实很多。 只凭他顾墨轩,根本考虑的不会这么周全和细緻,只会是用的时候才能想起来。 林安歌在不同的店买下最物美廉价的家具,顾墨轩付了钱,说完住址之后,每个老闆都会说太远需要加价,顾墨轩养成的习惯难以改变,二话不说就又多了银子,每每这个时候,林安歌都会心疼一番,但他不善交际,只得心里默默盘算多花的冤枉钱,这一算那还了得,比他们逛了一上午省下来的还多,林安歌不免气闷,便没有来时的喜悦,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 顾墨轩哪里能揣摩他的百转千回,只问道:“累了?” 林安歌摇摇头不说话。 顾墨轩:“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林安歌迟缓了一会儿,但还是把心里想的说给顾墨轩听,“他们是见你有钱才故意加银子。” 顾墨轩以前最鄙视那些为了一文钱两文钱斤斤计较的人,可看着林安歌,就是觉得可爱,就是觉得心疼,一手搂着他的腰,安慰道:“都怪我,做事情只会顾前不顾后。”说着从身上把剩下的银子钱全给了林安歌,“还是你管着好。” 林安歌哪里肯收,“这是你的钱,我怎么能拿呢?” 顾墨轩听了这话就是不高兴了,当时就冷下声调,“什么你的我的?” 林安歌知道说错话,越在乎一个人,就越怕他生气,这一怕,林安歌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恐惧又可怜的眸光似是哀求着顾墨轩,欲言又止。 顾墨轩使性儿的把银子钱推给林安歌,砸了两个字,“拿着。” 林安歌乖乖的收下。 顾墨轩抱着小宝儿大步的往前走,走了几步回过头,对着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林安歌不耐烦的道:“走啊。” 林安歌这次慌忙的跟上去,规规矩矩的在顾墨轩身边不敢吭声。 过了一阵子,顾墨轩心平气静了,想想刚才,自己确实…太敏感、太冲动了,可是他就是忍受不了林安歌刻意的和他生分,想缓和一下气氛,便道:“买齐全了吗?” 林安歌正低头着懊悔,突然顾墨轩对他说话,如同大赦,简直是喜从天降,黯然的眸子一下子明亮的似是天上的星星,忙点点头,道:“齐了。” 顾墨轩见他这般情景儿,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总之一股酸楚慢慢泛开,暗暗发誓,以后再不给林安歌脸子瞧,想是这么想,到时候谁能控制自己的脾性儿。 顾墨轩声音柔了几分,“再想想。” 林安歌细想了一番,然后忐忑不安又特别实诚的道:“我不知道。” 顾墨轩捨不得再逗林安歌了,笑着故意压低嗓音道:“床啊。” 林安歌像是没有听的很明白,“小宝儿的吗?” 顾墨轩:“…” 林安歌:“他现在还小,跟我们一起睡啊。”说完, 林安歌不知想到了什么,那脸就在顾墨轩的眼皮底下刷的一下变成了红色,红的如艷阳天下娇艷欲滴的玫瑰花,声音低了下来,大有把话含在嘴里的架势,“…不是还有摇床…你想…那…就让小宝儿睡摇床…” 顾墨轩哈哈大笑两声,手伸到林安歌的后颈处捏了捏,“你呀…是我们的床,那个太小了,给小宝儿睡。” 林安歌:“啊。” 一点都不小,这要看怎么比了。 林安歌从小睡的床,说的难听点,就是一块木板搭成,只要翻身就一定会掉下来,所以林安歌的睡姿特别好,一晚上动都不动,顾墨轩抱在怀里,就跟抱个小猫似的,特别多舒服了。 顾墨轩呢,金陵城里的贵胄子弟,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奢侈,那张床虽然他占了一大半,可到底是委屈,最关键是做那事…总感觉有点碍手碍脚,施展不开。 所以顾墨轩索性定做了一张,大小、款式都和在顾府差不多,对林安歌解释说道:“小宝儿可以撒着欢的爬。” 林安歌一听,便同意了,只是付钱时,那家店里的老闆和其他老闆一样,说了你们住的地方太远,都到了郊外,可不可以加点钱。 顾墨轩心想:那哪儿是郊外,明明是山里。 林安歌抿着嘴想了想,像是遇到天大的难题,然后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给了他个“你决定”的眼神。 林安歌思量再三,终于在顾墨轩和老闆期待的目光下,郑重其事的道了五个字,“我们不要了。” 顾墨轩:“…” 老闆:“…” 连图纸都画好了,怎么能不要了呢。 这二人正要开口劝说时,那林安歌说道:“现在又不急,山上的木头多了,我做一个便是。” 顾墨轩:“…啊。”心中暗道,宝贝儿,你开玩笑呢吧? 老闆:“啊。”想道,客官,你这种讨价还价的方法我还是头一会见啊,太幼稚了。 老闆心中鄙夷,脸上却不表现半分,笑眯眯的顺着林安歌的话往下说:“好啊,客官真是心灵手巧。”说着把桌上的图纸递过去,“这个还给你们。” 第78页 若是以前的林安歌,老闆一定相信他会做木工,可是现在… 林安歌如脱胎换骨一般,发如黑墨,肤似凝脂,面若桃花,笑起来如春风拂面,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可能会做这些粗活,所以故意这么说,分明是让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下不了台,正得意的幻想林安歌如何收场,谁知人家真就接了过来,并拉着他身边那位俊美的公子要走。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老闆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客官等等…等等…咱们好好商量…” 顾墨轩暗笑,站住脚停不动。 老闆趁着这个机会,跟上前来,开始退让了。 林安歌从不打诳语,说做就真的打算起来,任老闆嘴皮子快磨破了,他还是那句话,“真的不要了,我自己会做。” 无奸不商嘛,这老闆是想多额外挣点,既然讹不了,那么生意不能黄了啊,只得作罢,脸上还要装作吃亏的神色,“算了,就这吧,我也是那这位公子实在是喜欢。”说着指着顾墨轩十分大方的说道:“免费给你们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甜会儿吧 第49章 逍遥居之始 展眼到了立冬,万物凋零,冷风唿啸,林安歌从小惧寒,说来奇怪,今年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总觉得身体泡在温泉里,细想一下原因,却不知为何红了脸,抬眸去瞧顾墨轩,只见他正在给匠人结算工钱。 顾墨轩是大方的僱主,赏钱自然是少不得。 匠人们几乎是感恩戴德,还带着一些恋恋不捨和遗憾,“虽说是入了冬,不过林公子想在厨房前搭个棚子还是可以的。” 顾墨轩转头看了一眼林安歌,见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期待的光芒,便问道:“想要?” 林安歌点点头,却道:“我听你的。” 林安歌的脸上一直带着既幸福又甜蜜的笑意,没有半点虚假。 顾墨轩冲着他笑了笑,然后对匠人道:“那就明日再来。” 不光是匠人疑惑和奇怪,连林安歌都一头雾水,不明白顾墨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催促工程,并且一定要求在立冬这一日完工,导致林安歌临时的突发奇想的棚子就不能如愿。 顾墨轩揉着林安歌的头髮,手感上佳,如最好的丝绸般顺滑细腻,让人流连忘返。 顾墨轩就跟捡到宝一般,心中那份兴奋和激动如海啸汹涌澎湃。 没有了日晒,没有了劳累,林安歌的肌肤恢復了原本的色泽,再加上每日吃饱睡足,没有了之前的蜡黄,就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晶莹剔透。 其实林安歌的五官长的没有太惊艷,也就是端正,关键是耐看,只等着懂他的人来观赏和爱护。 这个人当然是顾墨轩。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林安歌想都没想,便脱口而道:“立冬啊。” 顾墨轩宠溺的看着林安歌,柔情似水道:“再想想。” 林安歌是真听话,蹙眉沉思了半日,才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挽着顾墨轩的胳膊,“我真想不起来,你就告诉我吧。” 林安歌不自知,他的这个无心动作在顾墨轩眼里,那是十足十的撒娇,勾的人神魂俱盪。 顾墨轩故意装作一副很受伤的表情,“今天是我生日。” 林安歌只“哦”了一声,似是消化了半日,方醒悟过来,勐的从床上站起来,“生日啊?” 林安歌的反应和顾墨轩想像的情景儿简直是相差有十万八千里,心中不禁起疑,一语双关道:“难不成你真的忘了?” 林安歌把床上乱爬的小宝儿拽到怀里,然后起身要出门。 顾墨轩正摸不着头脑,那林安歌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笑着问道:“你以前都是怎么过生日的啊?” 顾墨轩:“…” 林安歌有点不知所措,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满脑子想如何弥补,“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 顾墨轩诧异的看着林安歌。 林安歌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又道:“对了,我先煮两个鸡蛋。” 顾墨轩一把拉着林安歌的手,不可思议的问道:“你真的忘了?” 林安歌恨自己只顾着贪图享乐顾墨轩给他的爱里,关于“生日”简直是没有半点概念,又怎么会记得分毫,林安歌总算明白了顾墨轩之前的一系列的表现,想来是大户人家的生日一定是很隆重的事情吧,想到这里,林安歌的自责就深一些,无比愧疚的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天佑,不要伤心,以后的每一年,我发誓再也不会忘记。”说完,林安歌觉得不够真诚,于是又郑重的强调了一遍,“以后不会忘,永远永远不会忘记。” 顾墨轩眼眶泛红,“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啊。” 林安歌愣了一下,似乎才从沉睡的记忆中觉醒,喃喃道:“是啊,我怎么忘了?” 小宝儿在林安歌的怀中不断的挣扎,小身子使劲儿的向外倾斜,表达着自己想要去外面透透气看看风景的意愿。 林安歌是慈父,对孩子那是有求必应,抬起脚来磨磨蹭蹭的往外走,顾墨轩却一把拽住。 第79页 林安歌误以为他生气了,忙捡着顾墨轩喜欢听得道:“你说过咱们的缘分是上天註定,因为生日是同一天,所以就算是隔着山和海,也会在一起。” 这么笨拙的谎言,竟然会有人当真,顾墨轩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搂着林安歌的腰,把他和儿子一同揽在怀中,如同拥有了整个世界,“你以前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吗?” 林安歌这才读懂顾墨轩眼中的怜惜,那是对他的真情流露,林安歌往他怀里又钻了钻,使他们的身体更加的紧密,“不是啊。”在大姐姐未嫁之前,每年的生日他都会有一个煮鸡蛋吃。 林安歌后面那句话只在心中默默的说。 他捨不得顾墨轩为他而难过。 顾墨轩道:“都是怎么过的?” 停留在林安歌最深处的记忆勐然间被唤醒,他家里每个人的生日都是林安歌最忙碌的日子,他要准备一大桌丰盛的菜,自己却不能同乐同吃,只能躲在厨房里听屋子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然后再慢慢的变成争吵声和谩骂声,每到这个时候,林安歌都很庆幸,他是个旁观者,而他的生日,从来都是遗忘,无人记起。 “…当然就是给我做…好吃的啊。” 不是顾墨轩长了一双火眼金睛,而是林安歌太不擅长说谎,特别是对一个关心自己的人,这简直是罪大恶极,所以林安歌说的没有底气。 顾墨轩道:“是吗?” 林安歌苦笑一下,半晌儿才说了五个字,“遇到你真好。” 是真的好,每天起来时,看到身边的顾墨轩,林安歌提起多踏实和满足,以至于他都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个美梦,他愿意做一辈子,“以前受的苦都值,只为遇见你。” 顾墨轩狠狠的亲了林安歌一口,“以后每年的这一天,不光是咱们的生日,我还要再多一个特殊的意义。” 林安歌愣愣的看着顾墨轩从大衣柜里取出两件大红色的长袍,做工细緻,款式新颖,林安歌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目含水光。 顾墨轩道:“今日我们成亲。” 林安歌听闻,喜极而泣,使劲儿的点头。 他二人换上新装,对着天地磕了三个响头,这就算礼成了。 对于顾墨轩来说,太寒酸了。 可对于林安歌来说,太奢侈了。 后来,顾墨轩也不止一次的在想,为什么非要走这个形式,只不过是给林安歌又上了一道枷锁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哒,一直甜吧 第50章 逍遥居之天真烂漫 这个冬天不太冷,甚至暖暖的像是春天的感觉,反正林安歌是这么认为,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照顾顾墨轩和小宝儿身上,家里收拾的不染一丝尘埃,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那顾墨轩过的别提多舒适滋润了,他没有想到林安歌竟然这么好…好用。 一日,林安歌蹲在地上,轻轻的拍拍手,温柔的张开双臂,满是慈爱的说道:“小宝儿,这里来。” 对面同样姿势的顾墨轩,双手虚扶着怀里的孩子,“去你阿爹那里。” 孩子像是听懂了一般,蹒跚学步的一路小跑笑咯咯的栽到林安歌怀里。 林安歌眉开眼笑,搂着小宝儿亲了又亲。 “小宝儿,来爹爹这里。” 孩子转过身子,哒哒的又跑到顾墨轩怀里。 如是几回,孩子就像是一根红线,牵着顾墨轩和林安歌的手,让他们永远都扯不开。 这是小宝儿第一次会走路,给顾墨轩和林安歌带来了无比的欢乐和惊喜。 只要做了爹爹,这个人以前不管多不成气候,多纨绔风流,在这一刻都会长大,多了份责任和担当。 小宝儿是先学会叫“爹爹”,为此林安歌还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发现,小宝儿也是在叫他,只不过孩子太小,“阿”的音节不会发。 后来会说的多了,又不太清楚,顾墨轩和林安歌为猜孩子的一句话笑声不断。 小宝儿渐渐长大,懂得爹爹和阿爹的区别。 在阿爹面前,就可劲儿的撒娇和淘气。 到爹爹这里,就不能太为所欲为了。 小宝儿常常一只手拉着爹爹,一只手拉着阿爹,把脚蜷缩离地,发出银铃般的纯真笑声,“哦,飞起来喽。” 顾墨轩笑着说:“小东西,就会变着法儿的偷懒。” 小宝儿笑声不断,让人听了,不由的心旷神怡。 林安歌这几年来,脸上一直挂着幸福的笑容,说道:“给小宝儿搭个鞦韆吧?” 不等顾墨轩开口,小宝儿稚嫩的声音想起,“阿爹,什么是鞦韆啊?” “就是能让你飞起来哦,就像现在一样。” 小宝儿双脚落地,又要有新的玩意儿,兴奋的手舞足蹈,展现最天真烂漫的无忧无虑,“太好了,太好了,我有鞦韆了,就能天天的飞啦。” 惹得顾墨轩和林安歌笑个不停。 孩子迎着风在前面跑,时不时回头看看顾墨轩和林安歌,大人们对着他笑着点点头,小宝儿转过身子继续奔跑,如山间的小鹿。 而然这个美丽的小鹿没跑一会儿,便朝着林安歌张开小手臂,“阿爹,抱抱。” 第80页 林安歌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瓜子,“累了?” 小宝儿乖巧的点点头,揉揉眼睛,撒娇的“嗯”的一声。 林安歌正要弯腰,不想顾墨轩像发号施令一般,拿出一家之长的款儿来,语气略重的说了一句,“自己走。” 小宝儿立刻耷拉起来,委委屈屈的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林安歌,给他来了个要哭不哭的感觉。 林安歌哪里受得了这个,抱起孩子一阵柔声软语的哄着。 小宝儿趴在林安歌的颈窝处,拿眼睛偷瞄顾墨轩。 林安歌温言道:“爹爹是和你开玩笑呢,瞧把我们宝儿吓得。” 顾墨轩颇为无奈的摇摇头,有些认命的从林安歌怀里把孩子抱过来,用力一举,让儿子坐在他的脖子上。 小宝儿立刻发出清脆的笑声,“哦,骑马喽。” 夕阳西下,映照着三人的身影,是如此的温馨甜蜜。 顾墨轩一大手护着孩子,一只手牵着林安歌,一面走一面道:“你就惯他吧。” 林安歌微微侧面,在顾墨轩小宝儿之间上下流转,笑着说道:“孩子就是要惯的。” 林安歌自小没有受到过大人的照顾和关爱,才在小宝儿身上放肆的宠溺,这一点顾墨轩理解,可是不贊同。 小宝儿和他的儿时别提多相似了,要真说点不同,那便是顾墨轩是在一群人众星捧月的宠大,而小宝儿身边只有他和林安歌。 关键是林安歌太勤快、太温柔,顾墨轩小时候的几个奶娘、丫鬟、小厮加起来,都不如林安歌一个人面面俱到、无微不至。 顾墨轩怕啊,怕小宝儿和他一样,在长辈们的护佑下,如温室里的娇花,经不起丁点风雨。 “你就不怕他长大了和我一样没用吗?” 林安歌迟缓了半日,才不确定的问道:“没用?” 顾墨轩点点头,“没用。” 林安歌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成海的石榴花,“你给了我和孩子富贵安逸的生活,在我心里你是最有能力的人,是位大英雄。” 小宝儿天真无邪的声音跟着他的阿爹学,“爹爹是大英雄,爹爹是大英雄。” 顾墨轩笑了,搂着林安歌的脖子把他拉的更近,深情款款的将吻印在他的唇上。 小宝儿用指头在脸蛋上刮,“羞羞,爹爹亲阿爹,羞羞。” 林安歌不由的瞪了一眼顾墨轩,低声喝道:“你总在孩子面前胡闹。” 第51章 逍遥居之仙子和妖精的传说 原来让一个人变得强大很简单,就是拥有一个他想保护的人就行,他们眼前的石榴树园是第二年开春时种植,那时雇来的农人是明里暗里的劝顾墨轩,种什么都比种这个中看不中吃的石榴树挣钱,顾墨轩当时的情景儿在场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超出凡尘的冷笑,仿佛藐视世间一切,幽幽的说了一句,“他喜欢就行。”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讨佳人欢心啊,但凡与金钱无关,那便是脱俗了。 在两年后的春天里,他们才有幸看到看个“佳人”,震惊的脑子有点卡带,想像的应该是惊为天人的美女,怎么会是…男子呢? 而且还抱着一个两岁多大的孩子。 关键那男子长的并没有倾国貌、倾城姿,只能说是不难看,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若是能让一人失了理智砸钱似的讨一个人的欢心,这还差好大一截儿呢。 几个农人手里的锄头一下一下的卖力的锄草,一面偷偷窥视依偎在他们主子身边的另一位主人,好像是挺…好看,再多瞅几眼,就又发生了稍许的变化,确实是…很迷人。 后来他们私下里都说,那位林公子是山里修炼的妖精,要不然能第一眼看着寻常,越看越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凡夫俗子一般的理解都是,所谓的妖精呢,自然都是吃人心肺,那么还好顾墨轩是位法力无边、道行高超的仙人,能制服他,要不然早就连骨头都不剩的成渣了,从而也保护了他们镇上所有人的性命。 那么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会认为顾墨轩是仙人呢? 一是他的容貌,刀刻的完美俊颜,身姿挺拔威武,俨然天上的神将,再说哪有人长的这样好看;二是他毫不在意钱,这不去年种了一大片石榴树,今年又种了一大片枣树和柿子树,怎么说呢,就是傻,一般生意人都不会往这三种树投钱,可人家又说了,“安哥喜欢红色的,喜庆。” 哦,原来那位林公子名唤“安哥”呀,至于是哪两个字,他们倒不会细想,只见那人在春风里笑魇如花,宛如水中的芙蓉,深情款款的看着顾墨轩。 哦,原来妖精也会动情啊。 神仙们的事情自然不能用凡间的眼光去看,不要然两个男子在一起,他们竟然也能不由的想起戏文里的那个…什么什么词啊。 对,“天造地设”。 两个人真是太般配了,还有他们的孩子,长的比年画里的娃娃还漂亮,果然是一家人啊,都好看。 不过这孩子是谁生的呢? 唉,神仙和妖精自然和凡人不同啦,而且是大大的不同,咱们凡人啊,还是不要想了。 顾墨轩的果园,三年里颗粒无收,农人们庆幸的是,他们的主家从来没有拖欠过月钱,甚至比别人家的还多,光是这一点,农人们勤勤恳恳、尽职尽责。 第81页 到了第四年,一片是形似钟形的淡黄白色的柿子花,一片是红艷似火的石榴花,一片是黄绿色的枣树花,美不胜收,不管怎么样,它们的果实,最终都会变成红色。 农人们正忙着疏花,没想到在夕阳中迎来了他们的东家,忙笑嘻嘻的迎了上来问好,并喋喋不休的告诉顾墨轩今年一定是大收成。 顾墨轩点点头,只“嗯”了一声,随后对身边的林安歌道:“好看吗?” 林安歌笑的如春风拂面,“好看。” 农人急了,怎么还卿卿我我的你侬我侬呢,都会火烧眉毛啦,就算是你们不食人间烟火,可也不能把这十几亩的果实因为没有买家而烂到地里吧。 农人突然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提醒一下,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那个…找好买家了吗?” 顾墨轩揽着林安歌的肩膀,“早找好了,还好是安哥提醒了我。” 农人们暗地里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做主的是看起来温顺的像只梅花鹿的林公子啊。 收成好不好,顾墨轩一点都不关心,他只在乎果实够不够红,反正林安歌的愿望他都要实现。 其实这真不是林安歌的想法,他只是想在院子里种上一颗石榴树,春天赏花,夏天乘凉,到了秋天那玛瑙石诱人的果实,他可以像梦里那样敞开肚子吃到饱,谁知顾墨轩给他铺了这么大的一个摊子,除了惊,那就是实打实的吓。 这么多该怎么办呢? 林安歌是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会因为拥有的太多而苦恼,想想也是幸福的事情,还好顾墨轩的头脑够聪明,早已打点好了,只等着秋天的收穫。 林安歌又把顾墨轩提升了一个高度去崇拜,这个人简直是无所不能。 其实顾墨轩这四年里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花银子,如流水一般。 不光是果园子,还有他们的家,原本一层的东屋三间瓦房又加了一层当凉台,遥遥相望的是一片花海,他们时不时在这里赏月品茶,听雨望雪。 院子比之前大了好几倍,种满了花儿和果蔬,引来溪水涓涓流淌,彩蝶飞舞,石榴树下块天然石桌,旁边有把宽大的摇椅,能躺下三人毫不拥挤,在它的北面不远处,有几间房屋,顾墨轩到底是金陵贵胄,就算隐居世外,也改不了贵族的习惯,那几间屋子,一间用来藏书收集兵器,一间全是大衣柜,里面放满了各种华服,当然还有一间,全是儿子的玩具,对面的三间西厢房,里面家具一应齐全。 院子上挂着牌匾,上面写着“逍遥居”,笔锋行云流水,矫若惊龙,这恐怕是顾墨轩此生写的最好的三个字。 当林安歌在他家院子一处指了指,“就在那里搭鞦韆吧?” 小宝儿正在万花丛中扑腾的追逐蝴蝶玩耍,听到这个,拔脚噔噔的跑到林安歌身边抱住他的小腿,“好呀好呀。” 顾墨轩对林安歌那是有求必应啊,可是这次难得的有些犹豫。 小宝儿拽着顾墨轩的大手,左右开弓的来回晃荡,“爹爹,我要鞦韆。” 顾墨轩常常说林安歌太过宠溺孩子,可他还不是一样,儿子一撒娇,老子就投降,“好好好,要要要。” 孩子的笑声清脆欢快,荡漾在这世外仙境。 第52章 逍遥居之私房钱 用过晚饭,在石榴树下一家三口躺在摇椅上,看星星看月亮,欢声笑语,好不惬意的舒适。 小宝儿跟个小霸王似的头枕着阿爹的肚子,脚瞪爹爹的腰身,美丽的大眼睛笑成明晃晃的弯月,一排洁白整齐的小奶牙时不时的露出,指着天空中浩瀚的星海,清脆的声音响起,“阿爹,星星有家吗?” “有。” “他们的家在哪儿呀?” “…在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啊?” 五岁的孩子,正在最好奇的年纪,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林安歌常常词穷,想了想,道:“比咱家到镇上还远。” “我能去星星家做客吗?” 林安歌一下一下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柔声道:“当然能啦。” 小宝儿稚嫩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更加动听,宛如泉水叮咚响,“我们明天就去,好不好?” 林安歌找准机会,顺利的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闭目养神悠闲自得的顾墨轩,“问你爹爹去?” 小宝儿果然不负众望,“爹爹,明天带我和阿爹去星星家玩,好不好?” 顾墨轩可不跟林安歌一样,对孩子那是信口胡言,哄道:“好啊。” 在幼小的孩子心灵,他的爹爹就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既然爹爹答应了,那么明天就一定能实现愿望,高兴的把身子扭成麻绳在顾墨轩和林安歌身上乱动,“哦,太好了,明天去星星家玩喽。” 林安歌不由的瞪了顾墨轩一眼,“明天我看你怎么办?” 顾墨轩一面拍打儿子的小屁股,一面笑着说道:“这么小的年纪,他能记着什么。” 孩子三下五除二搂着顾墨轩的脖子,彻底的把爹爹当成了床垫子,“记得记得,爹爹不能哄我哦。” 顾墨轩笑着说道:“不哄不哄,我啥时候哄过你啊。” 第82页 林安歌心想,你没少哄。 孩子伸出小拇指头,“拉勾勾,一百年不许骗人。” 顾墨轩揉揉儿子的脑袋,“好好。”说着给孩子拉了勾,然后顺势在小宝儿的胳肢窝里乱挠一气,“小东西,我和你阿爹是你的床铺啊,下来。”声音却没有半点责骂,父爱之情满满的溢出,挡都挡不住。 不说还好,一说小宝儿搂的更紧,笑的那是一个纯真、烂漫,得意忘形。 顾墨轩对于儿子的“得寸进尺”很是受用,故意的要把他从身上扯下来扔出去。 小宝儿知道这是爹爹在和他玩耍,搂着他不放,“爹爹暖和,我就要睡在爹爹身上。” 林安歌在一旁乐的不停,脑袋慢慢的靠在顾墨轩的肩上,胳膊缠上他的腰上,另一只温柔的摩挲小宝儿,轻声道:“好了,别闹了,乖乖睡吧。” 小宝儿犟着撒娇,“不嘛,我要听阿爹讲故事。” “好,讲故事,今天讲什么呢…” 和往常一样,一个故事还未讲完,孩子已经酣甜的睡着了。 一家三口像盘根错节的树根,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过了一会儿,林安歌这才对顾墨轩问道:“怎么说给为小宝儿搭鞦韆时,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呢?” 顾墨轩停了一会儿才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前些天我不是拿银子去隔壁镇开分店了吗?” 林安歌早已习惯,“没剩一点吗?全花了?” 顾墨轩忙辩解,声音不觉的高了几度,道:“怎么是花了呢,那叫赚钱。” 林安歌旋即“嘘”了一声,起身抱起孩子,一面回屋,一面说道:“你急什么,我不过是问问,反正银子是你挣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顾墨轩紧跟林安歌的步伐,“你这人,我挣钱不是给你和小宝儿挣的啊,什么叫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到了屋内,林安歌正要把孩子放在床上,谁知顾墨轩轻轻的踢了他一脚,往旁边的耳房努了努嘴儿。 林安歌意会,照办不提,回到正屋后,顾墨轩迫不及待的抱住压他到床上,“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林安歌的胳膊勾住顾墨轩的脖子,“没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挣的银子?” 林安歌弄不明白,顾墨轩今晚是闹的哪一出,他说的都是实话啊,这几年,顾墨轩在镇上开了几家酒楼,生意红红火火,财源滚进,但顾墨轩是恨不得把油锅里的钱都要找出来花的主儿,哪里还有剩余,林安歌从不管这些,每次顾墨轩得意洋洋的拿着钱回来给他时,林安歌总是让他放在盒子便是,数都没数过。 顾墨轩没有半点成就感,为林安歌满不在意和淡淡的反应还闹了不少脾气,当时林安歌说了一句,“这冷冰冰的银子哪里有你的双手温暖。” 顾墨轩笑了,他知道林安歌的心里只有他和儿子,哪怕是穷的什么都没有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那也是最幸福的事情。 所以,他们家的银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放在东屋桌上的盒子里,连锁都不上。 只是这么多年来,只有顾墨轩才里面拿银子,林安歌从来没有动过,用他的话说,他什么都不缺。 林安歌道:“搭个鞦韆而已,我也会,明日…” 话音未落,顾墨轩斩钉截铁并有些微怒的打断道:“不行。” 这辈子林安歌想给儿子亲自动手做个小玩意儿的愿望是不能够实现了,当年就是突发奇想的给小宝儿做木马,还没两下就锤了手,顾墨轩心疼坏了,又是给林安歌生气,又是命令他不准在做这些,林安歌是一面感动,一面对顾墨轩的大惊小怪而无奈,给顾墨轩宽心,“这有什么啊,不过是砸了手,我在家做活时,哪里有不受个伤呢?” 林安歌不说还好,一说顾墨轩就气炸了,大声说道:“那是以前,你现在给我过日子了,就不能受半点劳累。” 第二天就找了匠人来,没几天华丽丽的木马就做成了。 顾墨轩得意洋洋的说道:“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情,那都不是事儿。” 如今再提起自己动手,是因为在林安歌心里,搭鞦韆可真不是个费事活儿,在院子里的两棵石榴树拉个绳子就行。 顾墨轩可不这么想,他儿子的东西必须是精緻,看起来高大上,什么要搭建个棚子,鞦韆一定要跟个摇椅似的,有靠背,够宽大,旁边还得放张桌子,四周挂上轻纱。 林安歌略算了一下,只得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箱子,刚打开顾墨轩就凑上来一瞧,立刻嚷嚷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钱?”话音未落,就明白了怎么回去,震惊的质问道:“你居然攒私房钱。” 林安歌没当回事,但还是解释道:“这是给儿子攒的娶媳妇钱,怎么了?” 顾墨轩不知怎么,就是觉得林安歌隐瞒了他,就等于欺骗和背叛,平日里装作清高样,视金钱如粪土,原来背地里有私心啊,顾墨轩接受不了,眯着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偷偷的攒?” 林安歌从里面拿出一锭银子,跟打发叫花子似的,“给给给,足够了,剩下的你自己想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吧。” 第83页 顾墨轩一歪头“嘿”了一声,“长本事了吧,这是你对相公的态度吗?” 林安歌:“…” 顾墨轩:“给儿子娶媳妇的钱,骗子,就是自己想娶媳妇了吧。” 林安歌扶额,又来了,“…” 顾墨轩拧了他一下,“问你话呢。” 林安歌耐心的解释道:“家里总得有个积蓄吧,你这挣多少花多少,能行吗?” 顾墨轩:“我还不是给你和儿子花的吗?” 林安歌一时无语,反对吧,真没理由,家里的任何东西也是他的,那些价格不菲的书画啊,家具啊,茶叶啊,衣服啊…等等等等,怎么说呢,他林安歌也算是拥有者。 顾墨轩不依不饶道:“你背着我藏了这么多钱,到底有什么目的啊?” 这么多年来,每逢顾墨轩故意找茬时,林安歌都会让步,“没有藏,我能有什么目的啊,无非为了这个家。” 顾墨轩:“我不信。” 林安歌:“真的。” 顾墨轩:“你骗人。” 林安歌:“我发誓。” “好啊,你发誓。” 林安歌摇摇头,嘆了口气,“我发誓,对天佑…” 话还未完,顾墨轩愤愤不平的质问道:“你嘆什么气?” 林安歌:“我没有啊。” “你有。” 林安歌无奈,又扯远了吧,“…” “…” “…” 第53章 逍遥居之小狼 对于顾墨轩时不时的无理取闹,最好的安抚便是林安歌在…床上主动点。 一晚上的折腾总算让他气消了,把林安歌紧紧的搂在怀里,恶狠狠又撒娇更带着威胁的说道:“以后再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试试。” 林安歌累的神志不清,下意识的说:“知道了。” 顾墨轩这才满意,埋在林安歌的颈窝处贪婪的闻他身上独特的气味,那种淡淡的清香如晨曦中的空气,干净而清新,未曾受过污染,只属于他一个人。 天微微泛白时,小宝儿翻了个身,手脚并用的在床上划拉,像是寻找什么东西,折腾了半日,没有半点收穫,终于坐了起来,小手揉揉眼睛,四处看看,“阿爹…爹爹…” 无人应之。 孩子爬下床,迷迷瞪瞪的往外走,来到大床边,熟练的爬上去,硬是挤在顾墨轩和林安歌中间躺下,一只腿搭在林安歌的身上,小胳膊搂着阿爹的胳膊,来宣告主权。 顾墨轩知道他家的小奶狗来了,稍微往外移了移,长臂一伸,将小的大的通通的揽在怀里,一家三口继续睡觉。 后来还是小宝儿先醒的,跑到院子里独自玩耍了一会儿,也不见爹爹和阿爹起床,便来到屋里,到床上开始闹腾睡懒觉的大人。 顾墨轩睡眼朦胧,对着小宝儿“嘘”了一声。 孩子立刻捂着嘴,睁着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顾墨轩,那小模样别提多可人了。 顾墨轩一把捞起他抱到外间,哨声道:“别吵你阿爹,让他再睡儿会。” 小宝儿乖乖的点点头。 顾墨轩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算是听话懂事的奖励,慈爱的问道:“饿了吗?” 小宝儿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指头,然后点点头,“嗯。” 顾墨轩笑着说道:“爹爹给你做,好不好?” 这几年顾墨轩也是什么都会了,但绝对都不精通,林安歌平时做饭,他都在旁边打下手,这下手呢,只是把林安歌切好的菜递给他之类多此一举的事情,所以他的水平只限于能做熟,味道嘛…就看小宝儿的表情了,小脸上可爱的五官紧凑在一起,呈现出又嫌弃又惊恐的模样来,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 顾墨轩哭笑不得,敲了一下孩子的脑袋,“我做饭有那么难吃吗?” 到底是自己的爹爹,不怕得罪,用上吃奶的劲儿点点头。 顾墨轩颇有打击,挑眉道:“你不愿吃,老子还懒得做呢,走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 小宝儿来了精神,眼睛一亮,搂着顾墨轩的脖子,小嘴儿凑到他耳边,悄悄的说道:“有莲子糖。” 孩子的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大人,顾墨轩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拿出家长的款儿来,训乎道:“大清早吃什么糖。” 孩子立刻撅起小嘴儿,眼巴巴的看着顾墨轩,那小模样别提多委屈了。 顾墨轩来到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碟林安歌炸好的香脆卷酥,又从罐子里取出一碟林安歌糟的鹅掌鸭信,再沏上一碗林安歌烘烤的桃花茶,他爷俩的早餐就这么对付了,碗啊,碟啊就堆到桌子上,无疑是等着林安歌收拾。 小宝儿爬到摇椅上,手里倒腾着顾墨轩给他买的新鲜玩意儿,突然间问道:“阿爹是不是病了?” 顾墨轩正认真的伏在石桌上画画,头也没抬的就道:“没有。” “你骗人,有一次阿爹早上也没做饭,就起不来床。” 有时候孩子的记忆力让大人实在是吃惊,顾墨轩眯着眼想到那次,确实是…有些过了,不过事后林安歌也没说什么,甚至连半句责怪和怨言都没有,“是你阿爹晚上累着了,所以早上就起不来了。” 第84页 孩子稚嫩的小脸写满好奇,“阿爹为什么累啦?” 顾墨轩学了林安歌一招,“等你阿爹醒了,问他去。” 小宝儿认真的点点头,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快到中午时,院子里来了一只小狼,顾墨轩只抬眸看了一眼,并没有该有的惊恐万状,继续拿着笔在纸上涂涂改改。 小宝儿则是高兴的摇椅上下来,大胆的搂着小狼的脖子,“黑子,黑子…” 小狼像只乖巧的狗崽,立在那里不动,把嘴凑到小宝儿的身上亲昵的闻了又闻,嬉戏玩闹,好一幅天真烂漫图。 顾墨轩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儿子和小狼,脸上始终挂着关切和慈爱的笑容。 这只小狼两岁了,还是在小宝儿三岁时,他们一家三口从镇上赶集回来,路上遇到这只刚出生又受伤的…小狗儿。 对,当时顾墨轩和林安歌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小狗崽,再说他们的儿子抱着不撒手,林安歌又怜悯心泛滥,只得将它带回了家,小心翼翼的包扎伤口,餵了牛奶,孩子的小手一下一下摸着小狼崽,“黑子…乖乖…黑子…乖乖…” 顾墨轩和林安歌也不知道孩子是出于什么心情叫它“黑子”,反正小狼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黑子在逍遥居和小宝儿的待遇是一样的,孩子吃不了的食物通通到了黑子的肚子里。 黑子就像只小忠犬,小主人到哪儿,它就跟在哪儿。 直到黑子一岁时的夏天,顾墨轩搂着林安歌在二层的凉台吹着小风赏着明月,突然发现远处星星点点的发着幽幽绿光,顾墨轩起初没在意,后来不知怎么,突然间灵光一闪,拉着林安歌下楼,然后找到石榴树下正和黑子玩疯的儿子,一把抱着跑回了屋,门和窗关的严严实实,林安歌从未见过他这般,不由的担心起来,忙问原因。 顾墨轩坐在椅子上,伸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刚松下一口气,就听见儿子缠着林安歌开门,“黑子还在外面呢。” 这一说,到提醒了顾墨轩,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根源。 果然外面传来“呜呜…呜呜…”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魍魉,吓得林安歌搂住儿子躲在顾墨轩的身后,,“这是什么声音?”说完听到黑子挠门声,便要去开门,被顾墨轩拦下。 林安歌惶恐不安的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只道:“没什么,哄儿子睡觉吧。” 虽然顾墨轩什么都没说,但林安歌知道那是狼嚎声。 林安歌真是怕,他怕顾墨轩和小宝儿被野兽的利牙撕成碎片,那他要心疼的五脏六腑都碎了。 一晚上战战兢兢的在顾墨轩怀里搂着小宝儿,他以为自己一定失眠,谁知睡的比平日里都安稳,醒来时,对上顾墨轩发红的眼睛,都有点不好意思看,心生愧疚之感,又听外面风平浪静,便起床开门,只见黑子原本蜷缩的小身子腾的弹跳起来,在他没反应之前,灵活的钻进屋子里,欢快的奔向大床边巴巴的看着小宝儿。 孩子正睡眼惺忪的发癔症,晕晕乎乎的张开小胳膊,“黑子,抱抱。” 黑子再看向同样在床上的顾墨轩,像是请示一家之长似的。 顾墨轩有洁癖,黑子是段不能跳到床上和孩子玩闹,这一点他们都明白,只是孩子还没有彻底清醒罢了,犯了个小小的迷煳而已。 黑子看了半日,彻底放弃,蔫了吧唧的卧在床边,守护着自己的小主人。 林安歌这才细细观察黑子,他没见过狼,但见过狗啊,黑子和村子里的小狗崽确实不同。 顾墨轩和林安歌发了愁,深思熟虑一番,决定把黑子丢到了深山处,“回家吧,找你的爹妈去”。 谁知一回头,就见黑子跟在身后,顾墨轩是左转右逛的好不容易甩掉,长长的松了口,可人还没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孩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哭的那是个惊天动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拆散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儿。 林安歌是最怕小宝儿哭,揪的他心都是痛的,使出浑身解数柔声蜜语哄了半天都不顶用,只得和顾墨轩商量要不把黑子找回来。 顾墨轩到底是能沉的住气,道:“明日我去镇上给小宝儿买只小狗崽。” 小宝儿不依,仍旧是哭个不停,在林安歌怀里打滚撒娇,“不嘛不嘛,我就要黑子”。 顾墨轩烦了,冲着林安歌发一通火,“你怎么回事?连个孩子都哄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当时林安歌的心只在孩子身上,对这句责备的话完全没在意,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林安歌听着了,他也会好脾气的笑笑作罢。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开院门,黑子“噌”的站起来,孩子破涕而笑,大人傻眼了。 顾墨轩问过果园里的农人,山里有狼吗? 农人说,有,但没有见过。 顾墨轩那段时间愁眉不展,甚至有了移居的打算,可看看逍遥居,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和林安歌的心血,是他给爱人和孩子打造的世外桃源,顾墨轩怎么可能捨得? 犹犹豫豫就这样过了半个月,虽然夜夜都能看到远处的绿光,倒也是相安无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院子外常常莫名的放着野兔啊、野山羊、野猪啊,顾墨轩看看它们脖颈处的伤口,不用说,那一定是成年狼的利牙所造成的。 第85页 后来有一天,小狼不见了,小宝儿急的要哭,可是大人们算是松了一口气,心落到肚子里笑了。 只是他们笑的太早了,夕阳下跑来的是…狗还是狼? 孩子反应的比大人都快,欢快的像只小鸟,扑腾羽翼未丰的翅膀跌跌撞撞的飞了出去,“黑子…嘻嘻…黑子…呵呵…” 顾墨轩长臂一伸,快两步的揽住小宝儿。 他看清了,黑子身后还跟着…两头成年狼。 那狼的身高足有到顾墨轩胸口处那么高,气势雄厚震慑四方,俨然一副称王的威仪。 小宝儿挣扎不停。 顾墨轩和林安歌的心脏差一点蹦出来,吓得差一点哭出声来。 还好还好,那两头狼与顾墨轩和林安歌对立而望,好一会儿身体蜷缩起来,尾巴夹在胯部的两侧,呜呜低嚎,似乎在示好。 顾墨轩鼓起勇气,颇有气势恢宏的道:“我们成了邻居差不多快三年了,既然能和睦相处,何乐而不为呢?” 狼王慵懒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顾墨轩却站立不动,没有人知道他藏在袖子里的手颤的厉害。 狼王要往顾墨轩身上凑,正在这个时候,在他身边那个向来软弱的男人突然站在顾墨轩身前,护住了他最爱的两个人,全身瑟瑟发抖,“…要吃…就吃我吧…” 顾墨轩震惊不已,他没有想到林安歌爱他到这种地步,这几年所有的一切都值,一把林安歌搂在怀里,颤抖的在他唇上献上神情的一吻。 小宝儿被两个大人紧在中间,稚嫩的小脸满是疑惑,但看的爹爹和阿爹落泪,心意相通的小宝儿也伤感不已,一边一个勾在大人的脖子,“…哇哇…哇哇…” 林安歌这才从悲伤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只觉小腿处有东西在蹭个不停,低头一看,顿时间魂飞魄散,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顾墨轩顺着林安歌的目光瞧去,只见那只狼王在他们腿边…腻歪吧。 顾墨轩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声音颤抖的试问道:“我们还是朋友吗?” 狼王这才对天嚎叫,立刻山里也出现狼嚎声,像是在回应什么。 黑子兴奋的在他们身边打转。 这算是他们达成了共识。 这些年来,和平共处,林安歌觉得有一群这样的邻居挺好,反正比人相处简单多了。 黑子如今两岁了,有时候跑了,想是去狼王那里,但一定会回来,陪着小宝儿玩耍。 小宝儿玩累了,挤到顾墨轩怀里,声音甜甜的问道:“爹爹,这是什么呀?” 顾墨轩画完最后一笔,“这是爹爹给你设计的鞦韆,好不好看啊?” 小宝儿满是崇拜的拍手道:“好看好看。” 顾墨轩起身到屋里,看了看林安歌还在睡觉,便亲了一口,又轻脚的出来,“黑子,看好小宝儿。” 黑子一听,更加的紧跟在少主子身后,成守护姿态。 顾墨轩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爹爹去镇上找匠人给你搭鞦韆,等你阿爹醒了,告诉他一声。” 第54章 逍遥居之尘埃中的爱情 顾墨轩下了马车,人还踏进院门,就听到孩子纯真无邪的声音,“好漂亮呀…”伴随着林安歌的欢笑声。 这声声入耳的温暖和愉悦感染着顾墨轩,便提着食盒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远远的看见花丛中的林安歌双手虚合在一起凑到小宝儿面前,然后再慢慢的打开,一只蓝色的蝴蝶扑腾几下,翩翩起舞,飞回花丛中,小宝儿的目光随着蝴蝶流转,手舞足蹈的像只可爱的小鹿,“哇…好漂亮啊…” 黑子则在小宝儿的身边不远处,追逐着蝴蝶玩耍,好一幅《欢乐戏蝶景象图》。 与之相反的场景,便是石榴树下慵懒的卧着两只狼。 一只雄厚强壮,另一只则精瘦纤细,眸子中没有了狠毒、兇残、果敢,盛着满满的慈爱之意,守护着家园。 这便是黑子的爹妈,小宝儿叫它们“大黑”和“二黑”,顾墨轩想它们一定对这个名字十分厌恶,只不过是小宝儿起的,想是对孩子的宠溺,不与计较罢了。 顾墨轩拍了拍狼王的头。 狼王像是完成任务,和狼后离开逍遥居。 林安歌闻声望去,当看到顾墨轩时,顿时间脸红的把艷阳下的玫瑰花都比下去了,一时间不知看哪里好,华光流转漂浮不定,最终落在孩子身上,“你爹爹回来了”。 顾墨轩就爱看林安歌这等颜色,笑着打趣儿道:“见了面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为昨晚的事情生气了?” “爹爹…爹爹…”小宝儿和黑子同时奔向顾墨轩,撞到了他的腿上,搂住撒娇道:“爹爹…抱抱…” “都多大了,还让抱啊。”顾墨轩话是这么说,可人已经弯腰抱起孩子,宠溺的捏着他的鼻子。 小宝儿展开肉乎乎的小手,“五岁。” 顾墨轩故意恍然道:“小宝儿都五岁了呀。” 孩子的情绪很受大人影响,立刻认真的点点头。 顾墨轩道:“都成大孩子了,以后可不能再抱抱。” 孩子有些想不明白了,“阿爹比我还大啊,为什么爹爹还要经常抱阿爹呢?” 第86页 顾墨轩笑了起来,在小宝儿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小机灵鬼。” 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搂着顾墨轩的脖子,可劲儿的撒娇耍赖。 顾墨轩抱着孩子坐在摇椅上,在他身上闻了闻,“好香啊,洗澡了?” 孩子清澈的大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之意,“爹爹好厉害呀,你怎么知道我和阿爹洗澡了啊?” 顾墨轩冲着提着篮子向他们走来的林安歌露出极致暧昧的笑容,“掐指一算。” 林安歌不理,反正要计较起来,他总是吃亏的份儿,还在孩子面前丢脸,只将篮子放在石桌上,打开食盒一看,“这么多,怎么能吃的完?” 顾墨轩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昨晚累着你了,好好的给你补补啊。” 这句话倒提醒了孩子,问道:“阿爹,晚上做什么了呀?” 林安歌语塞,瞪了一眼顾墨轩。 小宝儿认真的等着林安歌解疑,见他迟迟不答,便拉着林安歌的手来回摇晃,“阿爹为什么这么累啊?” 林安歌笑着把饭菜摆在石桌上,把坐在顾墨轩腿上一脸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小宝儿抱下来,“快去洗手,咱们好吃饭。” 孩子的主意力早已到了香酥鸭腿上,一听林安歌发话,把那问题暂且抛到了九霄云外,“嗒嗒”的跑去洗手。 林安歌这才轻喝道:“你就在孩子面前瞎说吧。” 顾墨轩道:“怎么是瞎说呢,我给你带了好汤,里面放了有十几种材料,特意的要咱家店里的大厨给你熬的。” 林安歌从小没有吃饱过,肠胃已然薄弱,根本进不了大补,起初以为林安歌吃清淡,常常因消瘦的缘故,而劝他多吃一些肉食,林安歌对他言听计从,只是别说吃肉,哪怕喝口荤汤,都会不消化,这是后来顾墨轩发现的,为此带着林安歌去到镇上找了最好的郎中,开了方子拿了药,那林安歌哪里受过这般待遇,从前头疼脑热,没有人在意,都是自己硬扛着,这苦汁儿喝到林安歌的嘴里,竟比蜜还甜,一吃就是一年,肠胃没调理好,饭量越发的不如从前,顾墨轩算是想明白了,吃什么药都不比吃饭强,这才每日让自家的大厨变着花样熬汤,不要半点荤腥油腻,又要营养美味,这简直是对厨技最大的考验啊,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是东家呢。 林安歌看着冒着热气的浓汤,心里别提多暖多甜,起身去厨房拿来了碗筷,回来却见桌上多了一袋银子。 顾墨轩道:“这是稻香楼这两天的进帐,你先用着。” 林安歌不好意思,停了半日才磕磕绊绊的说道:“…家里有…” 不等把话说完,顾墨轩突然拔高嗓门道:“可不能用,那是你儿子将来娶媳妇的银子钱,动了可是罪过。” 林安歌被他这么故意的一说,就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亏心事,后悔懊恼不已,正在这时,孩子跟小旋风似的跑回来,将肉乎乎的小手摊在林安歌面前,声音甜甜的说道:“阿爹,洗干净了。” 林安歌笑着把小宝儿抱坐在椅子上,温柔的道:“真乖。” 小孩子只要是得到大人的夸奖,就乐的跟什么似的,又听他爹爹说了一句,“对了,下午王成他们来给小宝儿搭鞦韆。” 孩子更乐了,“太好了,王伯伯要来了。” 这几年,逍遥居的每一处建筑,都是雇的王成团队,因此也算是熟人。 孩子到底孤单,家里一来人,就高兴的不得了,嘻嘻的笑着说道:“王伯伯最喜欢吃阿爹做的花花饼。” 顾墨轩眸子不自觉的眯起来,反问道:“是吗?” 林安歌一听,浑身一颤,笑道:“上次他在后院挖池子时,我不是正好做了一回玫瑰酥,他就随口夸了几句,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记得。” 顾墨轩只笑着不说话。 这时小宝儿又来了一句:“王伯伯吃了好多呢。” 林安歌忙往孩子嘴里塞了一块肉丁。 顾墨轩默不作声的往碗里盛汤,然后放在林安歌面前,平平的问了一句,“你紧张什么?” 林安歌:“…没…没有啊…” 顾墨轩什么都好,偏这点…太过小心眼,林安歌就像他的私有财产,要是被别人多看一眼,或者说句话儿,顾墨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找茬儿,久而久之,林安歌几乎一年很少出这座院门,好在这里够大,更因他天生喜静不喜闹,也不喜与人打交道,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有道是,有退便有进。 那顾墨轩越发的得寸进尺,“怨不得今儿要做这个,原来算准了他要来啊。” 林安歌忙道:“不是不是,是孩子想吃。” 小宝儿正拿着香酥鸭腿啃的不可开交,听到林安歌这么一说,便点点头。 顾墨轩不再说话。 林安歌一面餵小宝儿喝汤,一面时不时偷瞄顾墨轩,这天下午,林安歌到底是没敢做玫瑰酥。 日子总是这样,一个人强势,另一个必须忍让,林安歌一点都不觉得委屈,相反的常常因为有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的人爱着他,并和他一起生活,就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生怕这是个梦,所以他什么都听顾墨轩,顾墨轩不喜欢他做什么,他就不做什么,顾墨轩生气了,他就可劲儿的哄着让着,顾墨轩高兴了,他比他还要高兴,林安歌几乎低到尘埃中,却不自知。 第87页 第55章 逍遥居之如果 林安歌是幸福的,他是这么认为,有爱的人相伴,儿子乖巧懂事,家是又大又明亮,和他以前的生活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林安歌想,原是他之前过的太苦,才有了今日生活的补偿,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今日又是将来的偿还,究竟是恩赐还是劫,不过这是后话。 顾墨轩生怕林安歌闷,就教他读书写字、吟诗作画。 因为他爹爹的缘故,林安歌或多或少的对读书之事厌恶和鄙视,只是顾墨轩一番美意,他怎可辜负。 一向以顾墨轩马首是瞻的林安歌,尽管早就过了读书的年纪,还是义无反顾的拿起书本来。 顾墨轩按照自己的喜好教林安歌,让他惊讶的是,林安歌极为聪慧,别看年纪大了,记忆力和理解力一点都不弱,几年下来,说他才华横溢一点也不过,原本在逍遥居避世离俗,颇有一些仙风道骨的超然,现在又多了一些书卷泼墨之气,竟和顾墨轩初见时判若两人。 顾墨轩越发得意,此时宛若仙人的林安歌可全是他一人的功劳,自然只属于他一人。 顾墨轩常常戏逗林安歌,说他一定是妖精,要不然怎么年岁越大越迷人,而且岁月完全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每当这时,林安歌总是这样回,那是跟着你,吸了你身上的仙气罢了。 小宝儿六岁生日那天,顾墨轩带着他们先去泡了温泉,然后去稻香楼吃饭。 到了那里,早已准备妥当,店里的所有人都捡好听的吉祥话说,并呈上了小主子的礼品,把孩子乐的不得了。 一阵热闹之后,顾墨轩就开始考儿子了,问道:“知道今儿还是什么日子吗?” 小宝儿玩着刚收下的玩具,清脆欢快的说道:“爹爹和阿爹相识的日子呀。” 当年顾墨轩捡到小宝儿时的状态是凄悽惨惨混混沌沌,哪里知道他的生辰是何日,便定在了他和林安歌的初遇日。 顾墨轩面露吃惊“呦”了一声,对着林安歌说道:“孩子大了啊,居然记得。” 林安歌笑着提醒道:“你刚刚不是自己说过的吗。” 顾墨轩一细想,确实如此,摸着孩子的脑袋瓜子,感慨万分了一番,“一眨眼都六年了。” 是啊,六年了,顾墨轩震惊自己会钟情一个人居然这么久,日子平平淡淡,却享乐其中。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林安歌的父母不曾偏向,和他的几个哥哥一样的读书写字,未必考不上功名,说不定还是个状元探花。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会不会在金陵城相遇、相识,甚至相爱呢? 顾墨轩坚定,他们是情定三生的缘分,要不然相隔千里还是牵在一起呢?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顾墨轩的家族或许会免去那啼笑皆非的灾难,等着林安歌高中之后的相遇。 如果这样,没有那份绝境中的感动,他会一心一意的对待林安歌的这份感情吗? 想了许久,顾墨轩笑了,不会,他太了解那时的自己。 或许伤过之后,才知道最爱是谁,所以,他和林安歌之间必定有一番考验。 不管是对谁。 “等天再暖和点,咱们回金陵城一趟。” 顾墨轩年年都会念叨几次,只是总有些事情忙的他脱不开身。 因此林安歌只笑着不说话。 顾墨轩“嘿”了一声,“给你说话呢。” 林安歌一面餵孩子吃饭,一面笑着说道:“好。” 顾墨轩满意的笑了。 林安歌瞟了他一眼,又道:“你带着小宝儿回就是了,我要看家。” 顾墨轩正要发作,这边小宝儿加了一把火,道:“我也不回,我捨不得阿爹。” 顾墨轩弹了一下孩子的额头,“嘿,你就捨得爹爹啊。” 小宝儿调皮的伸出小舌头,“也捨不得爹爹。” 那小模样逗的顾墨轩和林安歌一阵笑。 顾墨轩道:“你就惯着他吧,将来可定的管不住,有你哭的时候。” 林安歌的眼神满满的慈爱,声音温柔,款款而道:“不会,咱们小宝儿是个好孩子。” 小宝儿搂着林安歌的脖子撒娇道:“我是爹爹和阿爹的好儿子。” 一顿漫长又温馨的午饭过后,他们就起身回逍遥居。 华丽的马车行至一处清雅之地时,小宝儿在车窗前看到几个大哥哥手里拿着纸风车走成一排,顿时间觉得新鲜又好玩,风车在手中转动,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小宝儿撒娇的道:“阿爹,哥哥们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林安歌挣脱顾墨轩的手,往外一瞧,便笑着说道:“风车。” “我也想玩。” 小宝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可偏巧不巧让一名学生听到,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将手中的纸风车往前伸。 马夫吴贵立刻勒紧缰绳,“吁…” 马车停下,那孩子走近,“给。” 吴贵跳下车,掀起帘子,小宝儿欣喜若狂从车厢里爬出来,对那风车看了又看,就是不敢接,转头看向车厢里,只见顾墨轩朝着他点点头,这才转头接过纸风车。 第88页 林安歌道:“说谢谢哥哥。” 小宝儿甜甜的学道:“谢谢哥哥。” 那学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呵呵笑着说不谢。 前面的学生听到之后,皆转身围过来,顿时间都发出惊嘆之声,他们年纪在八九岁之间,只觉得车厢里的人好看,车厢外的弟弟也好看,好看的仿佛天上的神仙,穿的衣裳也好看,连马车都这么好看。 反正满脑子就是“好看”两字。 跟着他们的先生遇到此景儿,不觉得暗暗惊嘆一番,到底是大人,神色往常,再加上是育人子弟的师者,时时抓住教育的机会,“谢文俊懂得关爱比自己小的学生,你们要向他学习哦。” 孩子便争先恐后的把自己手中的纸风车给漂亮的小仙童。 孩子都是跟着大人学样儿,顾墨轩平日里大方慷慨,小宝儿这一点跟他一样,立即把自己刚得并且还没来得及玩过的生日礼品,分给小哥哥们。 孩子嘛,结成友谊可比大人简单多了,这么个互赠玩具的举动,让他们成了好朋友,很快就打成一片。 因此,顾墨轩和林安歌也被热情的邀到书院做客,牌匾写着“闻天书院”。 院长杨洲亲自接见,带着他们参观,“这所书院是家父的心血,已有三十多年,不光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做学问,还开设了琴、棋、射、画等课程,今天这班的学生就是去东郊的桃花源画画,每日辰时报导,申时放学,晌午在这里吃饭,书院专门的请有厨子,下午还要发放一次小点心,每班有十个学生,都是年纪相仿的孩子,为了保证每个孩子都照顾的好,我们整座书院只保证有三十个学生即可…” 杨洲一面说,一面带着他们从教室到厨房通通逛了遍。 顾墨轩一面听,一面瞧,一面又满意的点点头。 虽然和逍遥居差远了,但也是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顾墨轩看着始终在他视线内的那群孩子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嬉戏玩闹,不知怎么就想到小宝儿太过孤单,又太娇惯,将来怎能独挡一面,当下就决定让孩子来这里歷练。 这话一出,林安歌和杨洲皆是一愣,而后道:“孩子太小。” 第56章 逍遥居之闻天书院 林安歌吃了一惊,道:“小宝儿才六岁啊。” 顾墨轩道:“不小了,我六岁那会儿也上了学堂。”而且是皇家学堂,老师不是状元,就是探花。 林安歌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小宝儿将来不考功名。” 杨洲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开明”的家长,“…呵呵,孩子确实太小,我们这里只收八岁大的孩子。” 顾墨轩道:“这不成问题,就看院长是否愿收。” 杨洲面露为难之色,“…这…顾公子…” 林安歌忙在旁边勉强笑道:“那就算了,别…” 顾墨轩打断林安歌的话,只对杨洲道:“规矩是人定了,更何况你是院长。” 杨洲不禁抬眸望去,只见那孩子生的过于好看,脸上的笑容仿佛能融化千年玄冰,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机灵儿,肯定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指不定是状元探花呢,也好让闻天书院名声大噪,只是这规矩是他父亲当年定的,若是轻易打破,未免让人…看轻了些,还是稍微推脱点的好,“真的是你们家娃娃太小,课程未必跟的上啊。” 林安歌贊同的点点头,“院长说的是,天佑,我累了,咱们回吧。”还是回去安全。 顾墨轩一只手揽住林安歌的肩膀,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便笑着说道:“学费好说,我再出一倍银子,算是让你费心了…” 林安歌:“天佑…” 顾墨轩:“另外,下午的小点心就由我们稻香楼提供。” 林安歌:“天佑…” 杨洲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半日方笑着说道:“我这里好说,只怕你们家哥儿未必肯来。” 顾墨轩旋即朝着儿子招手道:“小宝儿,来。” 孩子噔噔的跑来,身边跟着十个小哥哥。 顾墨轩看着眼前的情景儿,仿佛如时光倒流,回到二十年前,那时的他和此时的小宝儿一样,天真烂漫的无忧无虑,在大人的护佑下,可劲儿的调皮和淘气,身边也是跟着一帮比他…不,比他们大的孩子,而那个他们,当然是他和苏珏。 “爹爹…” 顾墨轩的思绪被孩子清脆的声音拉了回来,世间轮迴,如今他已经做人家爹爹六年了,一时间感慨万千,蹲身柔声道:“,小宝儿,爹爹问你,愿不愿每日来和哥哥们玩?” 林安歌的心瞬间的悬在半空中。 杨洲心中说道:就算真来玩,也不用放着孩子们的面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吧,他们岂不日后撒了欢的淘气。 小宝儿正和谢文俊等人玩的开心,听顾墨轩这么一问,顿时间欢腾起来。 “太好了,小宝儿,以后我们可以天天见面了。” “小宝儿坐在第一排吧。” “小宝儿,咱们坐一块儿,好不好?” 小宝儿在哥哥们期盼的注视下,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第89页 顾墨轩哈哈大笑起来,冲着杨洲自豪的说道:“那么我们家小宝儿就拜託院长了。” 杨洲赔笑道:“哪里哪里。” 顾墨轩:“功课不要太多,孩子的天性嘛,就是玩,知道吗?” 杨洲跟遭了雷噼了似的,顿时间目瞪口呆,“啥?” 孩子们估计是第一次听到大人这般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安静的站立在原地不说话,这可比上课的时候还乖巧。 顾墨轩在众目睽睽下,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说道:“他们都还小,别整日的说教讲学问,把孩子们的天性都泯灭了,吃好玩好,这才是他们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情。” 孩子们听得明白,顿时间欣喜若狂的勐点头,甚至拍手叫好,来表示对这位顾叔叔的支持。 杨洲忙在孩子们对顾墨轩越来越拥护中厉声道:“”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顾墨轩突然间嗤笑着一声,幽幽的说道:“什么徒伤悲,不过是想考个功名,从此光宗耀祖罢了。” 杨洲怒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顾墨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很久之后,才平平的说了一句,“没什么不对。”停顿了一下,然后转笑脸道:“院长别在意啊,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孩子嘛,该怎么教育还怎么教育就是了,只不过我和安哥淡泊名利吧了。” 顾墨轩说的真诚,杨洲再不好生气下去,要不然在孩子面前显得没有气度,只得作罢,再者那“淡泊名利”四个字,倒是让杨洲佩服。 正在这时,林安歌开口问道:“小宝儿,你真的要在这里上学吗?” 孩子点点头,“嗯。” 林安歌摸着孩子的小脑袋,虽是笑着,却又道不尽的悲凉伤感,“好,小宝儿到底是大了。” 所谓的父子连心,孩子拉着林安歌的手晃了晃,“阿爹不高兴吗?” 顾墨轩笑着说道:“高兴,你阿爹偷着乐呢,小淘气上学了,总算可以清闲几日,你阿爹能不高兴嘛。” 顾墨轩知道林安歌放不下孩子,劝道:“别这样,我是为他好,就你这么每日宠着护着,小宝儿多早晚能长大。” 不管顾墨轩说什么,他总是理占三分,这三分到了林安歌这里,就成了十分,虽说是贊同,可是情过不去啊。 孩子长这么大,还从未分开过,哪里能捨得? 顾墨轩当机立断,对着杨洲道:“今儿下午就让小宝儿在这儿吧,放学我们来接他。” 杨洲不动声色的在顾墨轩和林安歌之间流转,最终笑着说道:“好。” 顾墨轩拍拍孩子的小肩膀,“听话,知道吗?” 小宝儿乖巧的点点头。 顾墨轩又对那些孩子们笑着说道:“你们做哥哥的,一定要保护好弟弟哦。” 孩子们一但得到大人的肯定,定会肝脑涂地,他们想来第一次有了责任这种既陌生又期盼的感觉,顿时间仿佛长成男子汉,纷纷说道:“顾叔叔放心,我们一定保护好弟弟。” 顾墨轩放心,这才同杨洲告辞,拉着依依不捨的林安歌要走。 林安歌一面拖着后腿不动,一面嘱咐小宝儿。 “这里不比家里,别使性子。” “乖乖的听先生和哥哥们的话。” “别顾着想我们。” “放了学,我和你爹爹接你来。” “记住,千万不能跟别人走,不管这么人熟不熟悉。” 顾墨轩无奈停下脚步,转身就看见跟着他们的一群孩子,“好了,去上课吧,别跟着了。” 孩子们异口同声应之。 谢天拉着小宝儿的手,“我们走吧。” 这时小宝儿却道:“阿爹不陪我啊?” 顾墨轩抢在林安歌前面道:“竟说傻话,你看哪位哥哥上学还有家长陪同的。” 小宝儿嘟着粉红色的花瓣嘴唇,“那我不上学了。” 孩子们“啊”了一声,皆掩不住的失落,纷纷劝着。 杨洲虽说要失去了一位财神爷,却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又想到那多出一倍的银子,以及稻香楼的午后小点心,那心就开始有点疼。 顾墨轩则是黑着脸,“又长大了一岁,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这学岂是你说不上就不上的道理?” 小宝儿见顾墨轩动了气,忙转向林安歌,抱住他的大腿,委委屈屈的说道:“我不离开阿爹,阿爹,我不要上学。” 林安歌微微低头看着孩子,脸上带着温柔又宠溺的笑容,仿佛三月天的暖阳,一下一下摸着小宝儿的头髮,“好。” 小宝儿就知道他的阿爹什么都会答应他,只是还没有笑出声来,就听顾墨轩向他们砸下两个字,“不行。” 孩子有了危机意识,只在林安歌怀里打滚撒娇。 杨洲因见林安歌温润如玉,突然灵光一闪,便上前问道:“林公子,可愿意来我这书院教书。” 顾墨轩和林安歌同时一愣。 杨洲赔笑着说道:“想来公子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正好前些日子,有位先生去了那繁华之地的金陵城,不知林安歌是否愿意屈就?” 第90页 林安歌安静了许久,才看向顾墨轩,那眸光的期待与嚮往,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心拒绝。 小宝儿刚才没听明白,不懂院长口中的“屈就”是什么意思,后来还是谢文俊道:“林叔叔,你就留下来当我们先生吧。” 这可是一唿百应啊,孩子们在这里的先生,不是严厉,就是古板,反正多多少少都有些惧意。 而林安歌身上的亲切感让孩子们很想接近,更何况这位将来的先生还长的这么好看。 孩子们都朝着林安歌真诚的请求。 只有后知后觉的小宝儿拉着顾墨轩的手,可劲儿的撒娇道:“爹爹,就让阿爹做我的老师吧,我一定好好学习。” 杨洲观察了一会儿,也对顾墨轩笑眯眯的说道:“顾公子,您放心,林公子的月钱必定不会少,也不会很累,正好宝哥儿上学放学省心了,你们也可放心,岂不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顾墨轩笑了,深邃的眸子中却未见笑意,只听他幽幽的问道:“安哥觉得呢?” 第57章 逍遥居之父子连心 顾墨轩幽幽的问道:“安哥觉得呢?” 顾墨轩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笑的风流倜傥,笑的雨化春风,可林安歌就是在这样俊美的笑容中,眉宇间聚集越来越来的忧郁,以及那不可言说的悲凉,沉默许久,久到孩子们的声音安静下来。 还好顾墨轩善解人意的打破了这样的僵局,搂着林安歌的肩膀,在他耳边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悄悄的道:“你身子弱,来回这样跑怕是受不住,回来头疼脑热的我又该心疼了。” 杨洲在一旁听着,心中着实羡慕林安歌一番。 林安歌黯然道:“…那就算了吧。” 顾墨轩笑容更大,可小宝儿不乐意了,“不嘛不嘛,阿爹来陪我。” 林安歌低着头摸着孩子的小脸蛋,又长又黑的睫毛微微颤抖,遮住了眸子里的伤感和失落,眼角的那颗泪痣如同梨花带雨,越发的楚楚可怜。 杨洲突然间生出想要保护他的欲望,只是看到林安歌身边的顾墨轩,只得望而却步。 顾墨轩抱起哭闹的小宝儿,与杨洲告辞,说是明儿再来送孩子上学。 杨洲自然连连答应,一直同孩子们将他们送到门口,望着那辆华丽的马车越行越远。 谢文俊问道:“小宝儿明儿会来吗?” 杨洲道:“或许会吧。” 停了一会儿,谢文俊又问道:“那林叔叔会来吗?” 杨洲笃定道:“不会。” 孩子们蔫蔫的垂垂下头来。 这边,顾墨轩拿出一家之主的款儿,对小宝儿严厉批评了一番。 孩子抹着泪窝在林安歌不吭声。 林安歌心疼不已,“好了,说两句就行了。” 顾墨轩立刻大声道:“你还说,瞧把他惯的,成什么样子。” 林安歌一下一下摩挲着小宝儿,语气略重些,道:“你非得今儿让他不痛快吗?” 顾墨轩听闻,这才想到今日是孩子的生日,来镇上玩原是因为这个图个热闹,不想给孩子闹了不愉快。 这些年来,顾墨轩也是把孩子宠在心尖上的肉,再看此时可怜巴巴的像只小猫,让顾墨轩心疼坏了,拍了两下手,然后展开手臂,“让爹爹抱抱。” 小宝儿越发在林安歌缩了缩,把小脸埋在臂弯里。 顾墨轩歪着头“嘿”了一声,“怎么,长大了一岁,脾气也见长啊。” 林安歌笑着哄小宝儿。 半日,小宝儿低着头闷闷的说道:“爹爹为什么不让阿爹教书?” 顾墨轩一听,待要发作,林安歌忙道:“我闻到了红豆香酥的味道。”说着掀起帘子,动了动怀里的孩子,“看,宝儿,红豆香酥,想不想吃?” 孩子跟小猫似的竖起脖子往外瞧。 顾墨轩大声命令道:“吴贵,停车。” 随即马车渐渐停住,顾墨轩下车,涉嫌讨好的给儿子去买红豆香酥。 林安歌看着顾墨轩的背影,说道:“看你爹爹多疼你啊。” 小宝儿不作声。 林安歌笑着说道:“还真生你爹爹的气呢?” 小宝儿不服气的问道:“爹爹为什么不让你去教书?” 第一句,孩子问的是顾墨轩,这一句,自然是对着林安歌问,有种抱打不平的怒气,却又无能为力的悲伤。 这是林安歌第一次在孩子的脸上看到只有大人才有的复杂表情,心中颇为一震,而后开始…痛。 都是他的错,六岁的孩子本应该是天真无忧,却因为他让小宝儿这般。 “是阿爹不愿意去,和你爹爹有什么关系呢?” 小宝儿握着小拳头微微颤抖,“不是的,我看阿爹很想去啊。” 林安歌停顿一下,道:“只是放不下你呀,所以我才想去那里教书,不过你爹爹说的对,我身子不好,若是来回跑累出了毛病,小宝儿肯定也会心疼,是不是?” 小宝儿到底是个孩子,很容易让自己最信任、最亲厚的家长给矇骗,忙用力点点头,“我不让阿爹累。” “真乖。” 第91页 这两个字刚落,就听小宝儿道:“我也不上学,在家陪阿爹。” 林安歌有些为难,不禁抬头望一眼正在买红豆香酥的顾墨轩。 顾墨轩似有感应,回头一看,便冲着林安歌笑了起来。 林安歌也笑了起来。 四目相对,缠缠绵绵。 林安歌再去瞧小宝儿,莫名的有一种加在中间的难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只是刚刚开始。 “你不愿意和哥哥们玩了?” 小宝儿拧起小眉头,没一会儿就舒展开来,“我捨不得阿爹呀。” 林安歌笑了笑,温言道:“我们每天也能见面,小宝儿去了学堂,就有了新朋友,多…” 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口,林安歌突然瞥见一人。 那人白衣似雪,发如泼墨,道不尽的清雅脱俗,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林安歌睁大眼睛,激动的拉着小宝儿下车,与正上车的顾墨轩撞了个满怀。 顾墨轩不禁皱眉,“怎么了?” 这是林安歌第一次无视顾墨轩,拉着小宝儿往前跑。 顾墨轩原本要去追,只是刚想迈出去的脚像是定住了一般,眸光冷冷的如同寒冰利剑,直瞪瞪的盯着林安歌的身影,果然见他一把拉住那位白衣男子。 男子转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如暖阳,问道:“公子,可是认错人了。” 第58章 逍遥居之故人相逢 顾墨轩远远的听到一句,“公子,可是认错人了”,便开始缓缓的抬起脚,一步一步的朝这边走来。 他看见林安歌气喘吁吁的与那人面对面的相立,额头因跑了两步而有一层薄薄的汗,以及脸颊上那不明意味的红晕,眸子中那是毫不掩饰的…倾慕,反正顾墨轩就是这么认为,一时间气愤不已。 那人玉树临风,先是一头雾水,忽低头看了一眼林安歌身边的孩子,然后震惊的抬头去望着林安歌,“…你…是…安歌?” 林安歌勐的点头,“是啊”。 那人听闻,上下打量着林安歌,笑着说道:“你和以前可是大不同了啊,刚才竟然没认出来。” 林安歌缺乏和人嘘寒问暖的技巧,只是用笑来表达此时激动和喜悦的心情,突然想到什么,便拉着孩子说道:“小宝儿,给大仙磕头。” 小宝儿听话乖巧的就要跪下,顾墨轩皱起眉头,正要上前阻挡,不想那人抢先一步,不禁感慨道:“这就是那娃娃吧,都长这么大了。” 小宝儿一脸茫然的看着林安歌,只听他道:“小宝儿,他就是当年给你治病的大仙。” 这时,顾墨轩已然走近,原来如此,心中大怒,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他一直以为林安歌口中的“大仙”,是穿着道袍的白眉白髮的老者,没想到却是一副仙风道骨的白衣公子,林安歌没见过世面,被骗了银子不说,居然还一直惦记着他,顾墨轩那个气啊,脑袋顶都快有一座火山,再看林安歌一脸的崇拜和仰慕,这座火山无疑爆发了。 大仙到底是大仙,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同,笑的彬彬有礼,作揖道:“想来这位就是你当初等的那位公子了吧?” 林安歌只顾着沉浸在久别重逢中的喜悦,全完不知身在危险之中,“是,他就是天佑。” 大仙忙恍然道:“久仰久仰,在下灵犀。” 顾墨轩皮笑肉不笑的挑眉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灵犀面对着顾墨轩的挑衅,只淡淡一笑,微微弯下腰与孩子亲近一些闻了闻,“身上没有天香丸的味道,想来这几年没有犯病,可见你阿爹把你照顾的很好。”说到最后一句时,身子已经挺直,看向林安歌。 灵犀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那顾墨轩的怒火已然烧到了天际,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还好提这个,要不是你骗…” 灵犀对于当年骗取林安歌所有钱财,确实因为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这些年来,他对林安歌始终怀着愧疚歉意之心,所以至今记得,可他不能让顾墨轩当着他的面揭穿多年的结疤,打断的说道:“我治好了你儿子的病,并且还救了安歌,让他躲过一劫,这些…都是事实吧。” 顾墨轩危险的眯起眼睛,脑海里不断的回闪“救”、“躲”、“劫”这三个字,许久方冷冷的问道:“这是何意?” 灵犀神秘的一笑,“你心里明白。” 顾墨轩到底是心虚,当年顾家的人确实是来杀林安歌,不得不说,林安歌跟着灵犀到郊外给小宝儿治病,是躲过了此劫,但这些顾墨轩从未与人提起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真如林安歌说的,灵犀是位能掐会算的神仙? 林安歌听着他二人跟打哑谜似的,一头雾水,不禁疑惑的问道:“什么…躲过一劫?” 顾墨轩刚想说“别听他装神弄鬼”的话语,可是灵犀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抢先对林安歌说道:“安歌,当年我就和你说过,你与这人此劫难过,最好的方法就是分离,离的越远越好,可见你没有听我的话啊。”说着嘆了一口气。 林安歌脸色大变,他没想到灵犀会当着顾墨轩把这话说出来,吓得的魂飞魄散,忙去看顾墨轩,果见他脸色黑青,浑身戾气,如同来自地狱的魍魉鬼魅,“…天佑…对我很好啊…” 第92页 灵犀冷哼一笑,“是吗?” 林安歌此时恨不得拉着顾墨轩转身就走,生怕灵犀再说出什么话让他难堪。 灵犀道:“你我算是有缘,我就给你个方子消除此劫,既然你们在一起…”说到这里时,灵犀故意的掐着指头算了算,这才又开口道:“六年了吧,感情肯定是有的,若想与他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就不要离开此地便是。” 顾墨轩还以为能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大话来,没想到是句废话,不禁觉得又可笑又可气,冷笑一声,“胡言乱语。”说着拽着林安歌的胳膊,怒道:“我们走。” 其实林安歌什么也没听进去,他现在只关心顾墨轩气愤到什么程度了,声音微乎其微的唤道:“天佑…” 顾墨轩拖着林安歌走了两步,突然站住了脚,转头对灵犀狠狠威胁道:“看在你给小宝儿治病的份上,今儿我不与你计较,若是再敢装神弄鬼,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玉山镇吗?” 第59章 逍遥居之心痛 一路上,顾墨轩什么都没有说,只安静的斜靠在车厢的软枕上,这样更让林安歌害怕,如坐针毡,总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可就是不知该怎么说,或许是不敢吧,紧张的全身发抖,小宝儿问道:“阿爹冷吗?” 林安歌脸色苍白,再一次看了看顾墨轩,只得点头说是。 声音微乎其微,生怕打扰了顾墨轩。 孩子信以为真,便张开手臂搂住林安歌,为他取暖。 林安歌知道顾墨轩很生气,是因为灵犀的那句不该说的话。 这就样一路忐忑的回到了逍遥居。 顾墨轩黑着脸去了书房,“嘭”的一声把门关住了。 林安歌如被抛弃的孩子,害怕和彷徨的站在那里,仿佛等待着救赎。 许久之后,感觉有人在摇他的手,这才愣愣的低头去看,不是小宝儿还会是谁。 孩子的眼睛里有水光,一闪一闪的像一汪泉水,“爹爹在生我的气吗?” 林安歌苦笑道:“不是。”说着轻轻的捏了捏孩子的小脸颊,“是在生我的气。” 初春时节,细雨绵绵,到了傍晚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更多了几分凄楚悲凉。 小宝儿趁着林安歌做饭时,悄悄的熘进书房,藏在椅子后面,想出又不敢出来,许久才听到他的爹爹说了一句,“过来吧。” 孩子喜出望外,“噔噔”的跑过去。 顾墨轩先是点上烛火,瞬间赶走黑暗,照亮空间,这才抱起小宝儿放在腿上,“怎么了?” 孩子低着头玩弄的衣角,半日才扭扭捏捏的说道:“爹爹不要生气了,我听话,明日去学堂。” 顾墨轩的心一下子软了,把孩子又搂紧了几分,“好孩子,我没生气,只是累了,懒得说话罢了。” 孩子忙道: “那你怎么不理阿爹呢?阿爹可伤心了,眼睛都红了,我看着难受。” 孩子最是敏感,他能察觉到大人之间的不愉快,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大人之间的情绪很容易影响着孩子,所以一个家庭的幸福,全看大人的感情是否和睦,若不然,只是苦了孩子。 在金陵城的顾府和他自己创造的家园之间的比较,这个道理,顾墨轩最是明白。 可他今天就是气。 林安歌居然有事瞒着他,这一瞒就是六年,简直是罪大恶极。 但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六年前,竟然有人劝林安歌离开他,而且是越远越好,就好像重物狠狠的砸住他的心脏。 若不是林安歌跟着他的时候还未通人事,顾墨轩定会怀疑他们之间不清不楚,要不然他非杀了那个挨千刀的灵犀。 经过一下午的冷静,顾墨轩没有起初的愤怒,他甚至感谢林安歌没有听那人的话,在原地等着他。 “是吗?你阿爹哭过了?” 小宝儿点点头,伤感的说道:“阿爹偷偷的抹眼泪,以为我没有看见呢。” 顾墨轩的心一阵难受,“走,咱们去哄哄你阿爹。” 当顾墨轩抱着小宝儿去到厨房时,他看到林安歌形影相弔的坐在小板凳上发呆,那种情景儿让顾墨轩只要想起来就是一阵心酸。 小宝儿从顾墨轩身下挣脱下来,一面往林安歌这边跑,一面唤着“阿爹”。 林安歌如被惊醒,忙低头用衣袖口抹了一下脸,这才转头看向孩子,原本想挤出笑容,不想看到顾墨轩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过了一会儿才慌张的站了起来,这时孩子正好扑在他腿上抱住,抬头望着林安歌,像大人一样安抚着说道:“阿爹别伤心,爹爹没有生气哦。” 林安歌就这么怔怔的看着顾墨轩不动。 顾墨轩走过来搂住他,贪婪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像是勐兽确认自己的猎物,然后狠狠的在林安歌的脖颈处咬住。 林安歌痛的吸了口冷气,就是没敢出声,只要顾墨轩原谅他,怎么对他都为所谓。 顾墨轩直到口腔中有血腥味,这才慢慢的松了口,舌头不停的舔那处伤口。 林安歌只觉的有蛇再吸的血,不敢动弹、不敢言语,生怕惊扰了他,来个致命一击。 孩子仰着小脑袋,看见大人像往常一样在耳鬓厮磨,以为他们和好如初,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又感觉到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总感觉怪怪的。 第93页 到了吃晚饭时,小宝儿才知道哪里不对,少了往日的欢笑声,多了几分压抑和低沉。 孩子用尽全身解数逗他们开心,他们笑是笑了,就是…敷衍和勉强。 孩子累了,也伤心了,这是小宝儿第一次没有胃口,只吃了两口饭就趴在林安歌怀里,不多时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林安歌安置好孩子,怀着忐忑不安又紧张的心情来到主屋,见顾墨轩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林安歌藏在袖子里的手就抖个不停,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顾墨轩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问道:“还疼吗?” 林安歌简直受宠若惊,下意识的摸住了脖颈处的牙印,又慌又忙的道:“不疼不疼。” 这时,顾墨轩才抬眼往他这里瞧,笑了一下,“过来啊,傻站在那里这什么。” 顾墨轩的笑容不知怎的,让林安歌莫名的一阵难受,磨磨蹭蹭的走近床沿边,低声下气的说道:“…天佑,别生气了,大仙…”那个“仙”字只发了半个音儿就戛然而止,他知道如今在称那人“大仙”,必定会惹怒顾墨轩,待要改口时,不想顾墨轩温柔的拍拍床,“上来啊。”那神情就是狡猾的勐兽诱哄猎物上钩。 林安歌一想到顾墨轩不痛快时的癖好,除了脸红心跳,就是…害怕和羞耻。 可林安歌太在意顾墨轩,所有事情在他不高兴下都得让步。 林安歌慢腾腾的上了床,规规矩矩的坐在顾墨轩的身边。 顾墨轩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的描画着五官,幽幽的问道:“那时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林安歌不敢看他,刚低下了头,却觉得下巴被两根强而有力的手指钳住往上抬,迫使他直视着顾墨轩,只听他循循善诱的说道:“你心虚什么,这又不怪你,我就是想知道他当时都对你说了什么罢了。” 林安歌颤颤巍巍的说道:“…也没…没说什么…” “说实话。” 林安歌吓了一跳,“…他就是说,我和你命里不合,这辈子最好不见。” 顾墨轩笑着说道:“他怎么知道我?” 林安歌声音发颤,“…我…我说的你…我对他说,小宝儿的爹爹去金陵城了,我要在这里等你…”说到这里,林安歌怯怯的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对着他一抬眼,示意林安歌继续说。 “…大仙…不是…他就掐着指头闭着眼沉思了一会儿,口中连说了好几次‘难怪’二字,然后就说他帮我渡过一劫了,然后就说了刚才那话。”林安歌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话必须竖起耳朵努力才能听到。 顾墨轩突然笑了一声,若是说那人装神弄鬼,可他真的救了林安歌一命,这一点不假,难不成他和林安歌真的有劫数不成。 顾墨轩自然不肯相信,这些荒谬的妖言简直可笑,云淡清风的问道:“不让你等我,那他肯定想让你跟着他走,是不是?” 林安歌忙道:“没有没有,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顾墨轩停了许久,笑着问道:“那你怎么没有听他的话呢?” 林安歌垂下眼帘,眸子盯着放在自己腿上的双手,许久才声若蚊鸣道:“我就是…想等你,想得不得了。” 顾墨轩这才心情略好些,一只手拉着林安歌入怀,柔声安慰道:“瞧把你吓得,我不过是问问。”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林安歌哪跟情肠,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顾墨轩一面轻轻拍打着他,一面温言道:“都六年了,你还一眼能认出他,想来是从未忘过吧。” 林安歌原本想着今天的事情儿算是过了,正把那颗悬着的心慢慢的放下,谁知只放了一半,就听顾墨轩问了这么一句,顿时间那颗心又提了起来,待要张口否认,顾墨轩却不给他机会,继续抢先道:“若是当年你听了他的话远离我,多年之后在茫茫人海能否也能一眼认得我?” 林安歌忙发誓般的说道:“能,一定能。” 顾墨轩嘴角含笑,眸子中却未见半分笑意,“因为我曾经对你好,是不是?” 林安歌生性单纯,哪里会想到被顾墨轩一步一步的牵到圈套里,便忙不迭跌的点点头。 “所以,只是对你好的人,安哥哥都会记得啊。” 林安歌道:“是。” 顾墨轩笑着说道:“还好还好,我抢先了一步。” 林安歌虽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突然发现顾墨轩的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有点…狰狞,身子不由的往里挪了挪,弱弱的问道:“…什么…意思啊?” 顾墨轩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只剩下狰狞,寒声道:“要不然,你不知躺在谁的床上呢?” 林安歌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全身瑟瑟发抖,“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林安歌嘴笨,脑子乱的很,更加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辩解。 顾墨轩:“看来我二哥说的没错,你就是谁给点好处,就能爬上谁的床。” 第94页 林安歌的心像是被利剑一下穿透,疼的他生不如死。 林安歌突然间明白了这些事情,比如顾墨轩很讨厌他跟任何人有任何来往,哪怕说句话,哪怕多看一眼,尤其是别人帮他个什么,林安歌道谢的时候。 林安歌一直以为,这是顾墨轩爱他的原因,所以才这般在意。 原来…不是啊。 “当年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是不是就要和那个老闆娘好上了?” “…” “假如那人什么狗屁大仙要带你走,你是不是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他?” “…” 林安歌面对着顾墨轩的咄咄质问,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口腔有股甜腥腥的东西蔓延,堵着他的喉咙。 顾墨轩误以为林安歌默认,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控制不住的扬起手就狠狠的给了林安歌一巴掌。 那林安歌居然吐出血来,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顾墨轩这才有了理智,忙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抹去鲜红的血,怜惜的问道:“疼吗?我不是故意的。” 林安歌只拼命的摇头,“不是…不是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顾墨轩柔声道:“安哥哥,不是就好,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以后别人对你再怎么好,可是不能想着以身相许哦。” 林安歌百口莫辩,回想当年,他确实是因为顾墨轩对他好,才有了后面的事,但他只爱顾墨轩啊,没有爱过别人,这些年,他的心里走进的那个人,就只有顾墨轩,他把顾墨轩当成自己的命。 “天佑…不是…你相信我…” 顾墨轩将林安歌压在身下,“我相信啊,但你心中不能有别人,不能想着别人。”说着在林安歌的锁骨上发狠的咬住。 这一次,林安歌竟然不觉得痛,可泪水却从眼角汹涌澎湃的涌出,“不是的…我就只爱你一个…” 这一夜,林安歌只觉得在地狱,接受魔鬼的撕咬来洗去罪孽。 醒来时,天气阴沉,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林安歌最爱在屋内听雨声风声,他会觉得能有一个避风躲雨的地方很是幸福和满足。 林安歌愣愣的盯着窗纱,好一会儿才起来,顿时间身上的痛处像是被唤醒了一般。 疼; 好疼; 哪里都疼。 林安歌一面摇摇晃晃的走,一面慢慢的捂着心口,这里…最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甜,怎么会感觉到虐呢 第60章 逍遥居之伤感 林安歌一面摇摇晃晃的走,一面慢慢的捂着心口,这里…最疼啊。 林安歌推开门,又冷又湿的空气扑面而来,院子里的花啊、叶啊在风雨中摇曳,林安歌站了好一会儿,抬脚走进雨中,那身子有千斤重,可两只脚却像是踩在棉花上,只得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到了鞦韆棚子前,已经是气喘吁吁,便伸出颤巍巍的手掀起轻纱进去。 这是顾墨轩去年找人搭建,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常常坐在吊椅上摇啊摇的亲密密,笑啊笑的乐滋滋。 欢笑声犹在耳边,可此时的林安歌,孤单的坐在上面,如同这风雨中的花,泪已洒满衣衫。 吴贵从外面提着食盒进来时,见到轻纱里的林安歌,便赶紧的跑了两步过去,“公子,怎么不在屋里躺着呢?” 林安歌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眼睛直直的盯在一处。 吴贵:“公子是担心宝哥儿吧,主子特意的让我回来告诉你一声,就是怕你担心,宝哥儿乖着呢,在学堂和那些个学生玩的可好了,也听话,没有哭,主子让公子放心,他一直偷偷的瞧着呢。” 林安歌这才眨了一下忧伤的眸子,却依旧不作声。 吴贵把食盒往上提了提,“这是主子特意给公子带过来的,他们中午不回来,说等着宝哥儿放学一起回来。” 林安歌像是没有灵魂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吊椅轻微的摆动。 吴贵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不由的担忧起来,连叫了几声“公子”,就是不见林安歌答应,便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愁眉苦脸的想了半日,最终嘆了口气,“我给公子提到厨房去,公子记得吃。” 吴贵到了厨房,见冷锅冷灶,便知林安歌未用早饭,想要把食盒里的热汤盛要一碗送过去,可是一想,还是作罢,再次来到林安歌面前,道:“公子,还是回屋吧,别在这里坐着,仔细凉着,我去镇上了,主子还等用车呢”。 直到吴贵离开逍遥居,林安歌没说一个字,连动都没动一下。 吴贵忙驾着马车到了闻天书院,见到顾墨轩,便上前这般那般的说了一通。 顾墨轩自知昨晚过了,不管是心还是身体上,他都像侩子手,一刀一刀的凌迟着林安歌。 顾墨轩知道,那不是林安歌的错,可他就想给他个教训。 原本今儿下着雨,依着顾墨轩的脾性,必定不会来镇上,更不会把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小宝儿送到书院。 原本哭的惊天动地的孩子自从坐到马车上,那哭声就变小了,似乎知道那个在意他的人听不到了吧。 小宝儿到了书院,眼睛都红的跟个桃儿似的,拉着顾墨轩的手,弱弱的问道:“你和阿爹不要我了吗?” 第95页 顾墨轩一面惊讶孩子的想像力,一面心疼的跟什么似的,摸着孩子的小脸蛋,“不会,你是我们的儿子。” 小宝儿拧着眉头,像是大人遇到了难题的模样,他不明白,早上扯着嗓子哭成那样,他的阿爹怎么都不理他呢? 先生讲的什么,小宝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那可怜的小模样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猫,别提多让人心疼了。 先生不恼,只想着孩子太小,又是头一次离开家,情绪上失落也是正常。 小宝儿正被一群哥哥们前唿后拥的去饭堂时,就被他的爹爹接回去了。 孩子一下子有了精神,趴在车窗看外面水雾缭绕的风景,刚出了镇,黑子就来了,围着马车转了几圈,就往前面跑,大有将军护卫的感觉。 到了逍遥居时,雨已经停了,天继续阴沉,小宝儿下了马车,奔跑的进了院子,“阿爹,我回来了。” “…” “阿爹…” “…” 小宝儿经过了石榴树下的摇椅石桌,绕过了花丛,就要与鞦韆亭擦肩而过时,突然站住了脚,转身掀开轻纱,走近吊椅,只见林安歌蜷缩着躺在上面。 小宝儿轻唤道:“…阿爹…” 顾墨轩进来瞧见,便忙让吴贵去镇上请冯麦冬。 顾墨轩弯腰去抱他时,林安歌醒了,怔怔的看着他许久,那眸光既陌生又悽然。 顾墨轩眼眶一酸,轻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林安歌的手慢慢的往上移,到心口处停下。 林安歌全身冰冷,没有一点热气。 顾墨轩忍不住的开始责备起来,“下着雨,还在外面睡,回头髮热感冒了可怎么办…”一面唠叨,一面给林安歌换了衣裳,“多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看自己呢?” 林安歌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悲伤的眸子始终带着笑意,望着躲在门框后面的孩子,声音凄凉沙哑,“小宝儿,过来。” 孩子慢吞吞的走到床沿边,两只小手捂着林安歌的一只大手,黯然道:“…阿爹怎么了?” 林安歌整个人过于单薄虚弱,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只是眸子居然发红,有些泣血的感觉,林安歌一笑,眼角的泪痣更加生动,而他干裂没有血色的唇,却因为扯动的拉伸,看到里面红的耀眼的血。 顾墨轩大惊,忙扒开林安歌的口,只见牙齿上沾满了血。 顾墨轩知道昨晚林安歌吐血,他认为是他打他的原因,并未多想,可现在顾墨轩不得不担忧心疼。 先让林安歌漱了口,然后问他什么时候吐的血。 林安歌只道:“没有啊。” 顾墨轩紧皱没有,他知道林安歌从不撒谎,这下更加忧虑不已。 林安歌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看出孩子难过了、担忧了,便想着法儿让他宽心,于是先问小宝儿在书院怎么样。 孩子只简单说了两个字概括,“还好,”便窝进林安歌的怀里,委屈的说道:“阿爹早上为什么不理我?” 林安歌本就头昏脑胀,浑身难受,孩子勐然这么问,他更是反应不过来。 小宝儿仰着小脸望着林安歌,嘟嘴道:“阿爹不要我了吗?” 林安歌不知道孩子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伤心了吧,忙柔语温言道:“怎么会呢,今儿我起迟了,没有不理宝儿啊。” 孩子垂着脑袋半日,既委屈又撒娇的道:“我哭了那么长时间,也叫了你那么长时间,阿爹都没理我。” 顾墨轩怕林安歌心中难过,便在一旁笑着打趣儿道:“还好意思说,是谁答应我的,乖乖的上学,谁知出门前就开始闹腾起来。” 林安歌大惊,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见到,难怪孩子有不要他这种想法,林安歌又是怜惜,又是愧疚,又是自责,连连哄慰和保证。 小宝儿见林安歌如往常一样关心在乎他,便把悬了一天的心落了下来,两只手握着林安歌的手,“阿爹的手好凉啊。” 林安歌微笑着说道:“小宝儿的手暖和。” 孩子一听,两只小手捂着更严了,“我给阿爹暖暖。” “好。” 只是孩子的手太小,握不住,便道:“爹爹,你也给阿爹暖暖。” “好”。 顾墨轩的一双大手将他们通通握在手心。 小宝儿乐了,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却在这屋子里,第一次显得这般孤单。 正在这时,吴贵在外面道:“主子,冯先生来了。” 顾墨轩忙道:“请他进来。” 冯麦冬进来后,只看了一眼林安歌的脸色,便说了一句话,“林公子,伤心过度可是要伤身子的啊。” 顾墨轩一听,更是后悔不已。 冯麦冬诊了两次脉,才问道:“吐血了?” 顾墨轩道:“吐了两次。” 冯麦冬瞥了一眼顾墨轩,然后拿着医者父母心的慈爱对林安歌道:“没什么大碍,只要高兴点,想开点,病自然就好。” 林安歌始终低着头,没有看冯麦冬一眼。 顾墨轩领着冯麦冬来到书房。问道:“到底怎么样?” 第96页 冯麦冬一面提笔,一面说道:“你们吵架了?” 这冯麦冬与顾墨轩相识五年,当初就是他给林安歌开方子调养肠胃,后来又是他实在看不下去,劝顾墨轩不再让林安歌吃药。 顾墨轩一时不知该怎么道,只说拌了两句嘴。 冯麦冬冷哼了一声。 顾墨轩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麦冬道:“他对你够柔顺的了,这些年,你说的哪句话他没有当成圣旨啊,你一个不高兴,就把他吓得跟天要塌下来似的,什么拌嘴,我就不信能让他伤心成这样,连心痛病都有了。” “啥?”顾墨轩大惊,“要不要紧?” 冯麦冬瞪了他一眼,“就是好好养着就行,别没事找事的闹些不痛快,多哄着顺着点就行。” 顾墨轩连连应之,在开了药方,忙让吴贵送冯麦冬回去,顺便抓了药回来。 回到屋内,仔细瞧了林安歌的脸色,问道:“想吃什么?” 林安歌听闻,就要下床,被顾墨轩一把拦下,“怎么了?” 林安歌迷茫道:“去做饭啊,你和小宝儿还没吃饭呢吧?” 顾墨轩更是怜惜,柔声道:“你病了,不能这般劳累,我去做。” 第61章 逍遥居之告白 小宝儿听到他爹爹自告奋勇去做饭时,那表情可谓是嫌弃的不得了,可再看看阿爹,就道:“我不饿,我不吃。” 孩子的小心思,哪里能瞒的过大人,顾墨轩弹了下他的小脑门,“小东西,嫌我做的不好,是不是?” 小宝儿躲在林安歌的怀里,咯咯的笑了起来。 顾墨轩到了厨房,叉着腰正发愁的左顾右盼时,忽看到桌子上的食盒,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打开一看,不禁心疼起来,心想着,果然他今儿什么都没吃。 顾墨轩把饭菜热了一下,就端到屋子里,小宝儿不禁惊嘆的“哇…”了一声,由衷的赞嘆道:“爹爹好厉害啊。” 孩子认不得,林安歌一眼就看出这些出自稻香楼大厨的手艺,只笑着不揭穿,任由儿子钦佩。 顾墨轩细心起来也是没得说,就没让林安歌下床,饭菜摆在小矮桌放到了床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可又有说不上来的疏离和刻意。 只有孩子是无忧无虑的傻乐。 林安歌没有胃口,只无精打采的餵小宝儿吃饭。 要是在平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偏今日顾墨轩皱起眉头,正色道:“自己吃。” 小宝儿笨拙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鸡丁摇摇欲坠的往嘴边递,林安歌看的是惊心动魄,顾墨轩的脸是越来越黑。 “啪…”的一声,鸡丁不负众望的跌落下来,小宝儿沮丧着脸,委屈的唤了一声“阿爹…” 当时顾墨轩和林安歌不约而同的才意识到,他们六岁的儿子居然不会拿筷子吃饭。 顾墨轩的六岁已然在风起云涌、尔虞我诈的宫廷里陪着他的小主人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林安歌的六岁已经一个人会围着比他还高的灶台做了一家人吃的饮食,晚上孤身一人上山砍柴,顺便欣赏着天上洁白的明月,享受这难得没有谩骂声和吵闹声的安静。 与他们相比,小宝儿实在是太幸运了,可这将来…怎么能经受住半点打击和不如意。 顾墨轩想,不能再惯着了,可见上学是件多么的明智之举,再大一些,就送到更远的地方,好好的磨练磨练。 林安歌想,不急,他才六岁。 于是,他们二人,一个狠狠的拍下桌子,厉道:“自己吃。” 另一个呢,则是柔声道:“没事,我来。”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话几乎重叠。 孩子左看看、右看看,根据以往的经验,小宝儿垂下脑袋,委屈的嘟起小嘴。 可是他饿啊,早上只顾着嚎了,哪里顾着吃饭,到了书院,又伤心不已的没有精神,哥哥们从家里拿的小点心放在他的面前,小宝儿又哪里有胃口,到了中午,刚踏进饭堂,连看都没看清楚,就被他爹爹提熘到车上。 从小到大,小宝儿第一次感觉到飢饿的滋味,真心不好受,就是再赌气和使小性子,小宝儿也只能再一次的挑战,努力的拿起筷子,正要伸向那盘五彩云丝时,他的嘴边突然递来一块鸡丁,小宝儿一看,居然是他爹爹,一时间愣住了,不敢张嘴,只求助解疑的看着林安歌。 林安歌更是诧异,怔怔的看着顾墨轩。 时间仿佛静止。 顾墨轩兀自的往孩子嘴里一塞,“这样大了,还得我们喂,明日去了书院怎么办,难不成我和你阿爹竟为你不会吃饭陪着你上学去?” 孩子不作声,只乖乖的咀嚼食物,极灵的大眼睛不住的瞄顾墨轩和林安歌,今日太反常了吧。 这些年来,只要是顾墨轩训斥孩子时,林安歌就是再心疼都不能吭声,这是给顾墨轩立一家之主的威严。 若他二人的意见不同,无疑都是以顾墨轩的为主。 林安歌习惯了,孩子也习惯了,今日顾墨轩突然来了这么一招,把这二人吓坏了。 谁都不敢吭声。 顾墨轩想打破这又低沉又压抑的气氛,可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改变,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第97页 吃了饭,小宝儿跑去院子里和黑子玩耍,却没有传来银铃般的欢笑声。 林安歌慵懒无力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老天爷似乎也很伤心,不是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就是阴沉沉的萧条。 正在这时,顾墨轩端着药碗进来,坐在床沿边,他能感觉到林安歌的紧张,不由的一阵难过,拿出柔情蜜语安慰他,并千分万分的真诚道歉。 这是顾墨轩的一贯作风,可是这次,他说了这么半天,林安歌还只是低着头沉默。 他们之间像是有了一条无形的裂痕,任顾墨轩怎么跳,都跳不过去。 顾墨轩不禁恨起灵犀,若不是他,他们怎么会有今天的情景儿。 越想越气,越想越恨。 气的咬牙切齿; 恨的拳头紧握。 就在这时,只听林安歌声音沙哑低沉的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顾墨轩没想到林安歌说了这么一句,大脑还停留在灵犀身上,一时转不过弯,“…” 林安歌道:“我心里只有你。” 顾墨轩:“…” 林安歌:“只爱你。” 顾墨轩:“…” 林安歌:“就算别人对我再好,我都只爱你。” 顾墨轩:“…” 林安歌:“人这一生不是只能爱一个人吗?” 顾墨轩:“…” 林安歌:“既然爱了,就永远不会变。” 第62章 逍遥居之不同 林安歌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把刀子,一下一下的划拉顾墨轩的心脏。 林安歌是在向他证明,或者是陈述一件事实,并不是爱人之间的你侬我侬的缠绵蜜语。 顾墨轩就这么安静的看着林安歌,心中百味翻滚,竟不知说什么好。 林安歌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来,才说出这些话来,见顾墨轩这般,误以为他不相信,心中又是急、又是悲、又是痛,不觉得眼中落泪,正要举手发誓,不想顾墨轩开口道:“昨晚的话…定是伤着安哥了。” 林安歌哭着摇摇头,只悲痛欲绝的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顾墨轩伤感不已,“安哥,忘了好不好?” 林安歌掩面而泣,重复着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顾墨轩拿下捂在林安歌脸上的手,柔声道:“我相信啊,安哥,那是置气的话,哪里就能当真的。”顾墨轩一面给林安歌拭泪,一面笑着道:“也就只有你,死心眼了是不是?” 林安歌听了这话,心中不是滋味,低下了头不语。 顾墨轩搂着他入怀,黯然道:“我在繁华之地的金陵城醉生梦死、浑浑噩噩的过了十九年,哪里懂得真感情,不过是金钱上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直到遇见你。” 顾墨轩把林安歌又揉进怀里几分,使他们二人更加的亲密无间,“其实我第一眼,就看上了你。” 这句话,林安歌自然不信,那时的他又寒酸、又阴郁、又消沉、又丑又黑,谁见了不躲着笑话,有谁会看上,除非这个人就是傻子。 而顾墨轩,无疑就是这个傻子。 因为他并没有说谎。 当年的初见,林安歌确实给顾墨轩一种…难得的踏实感,让他忍不住的想走近这个男人。 但那时只是“看上”,经过后来的相处,顾墨轩仅仅自私的想把林安歌当成佣人照顾他…还有小宝儿。 在这期间,顾墨轩才慢慢的生出微弱的情愫,哪怕和家里人信誓旦旦的说娶他,都不过是话赶话的说出了口,并没有十分的真心。 要问那时,顾墨轩为什么义无反顾的去找林安歌? 想来想去,或许是因为…失望吧。 不管是家人,还是苏珏,这些曾经以为是最亲密和熟悉的人,曾经引以为傲的人,在一次磨难之后,露出面具下隐藏的面目,让顾墨轩觉得可憎可厌、可笑可嘆,他急需要一个人来安抚。 而这个人就是林安歌。 失而復得的再次相遇,让顾墨轩迫不及待的想锁住林安歌。 他们第一次的□□并不美好,以至于后来顾墨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林安歌过了心中的那道坎儿。 这六年的生活,顾墨轩越爱越深,越深就越霸道、越自私。 而顾墨轩也不否认,这些根源,确实和他二哥有关,那些挑拨离间的话就像一粒种子,在顾墨轩的心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然而,顾墨轩清楚的知道林安歌并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在意这个。 “看上了,就爱上了,爱上了就白头偕老,好不好?” 林安歌用力的点点头,“好,白头偕老。” 这一个月,总是阴雨不断,林安歌也就病了这么些天。 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 非要说些不同,那便是小宝儿上学了,每日吃过早饭,林安歌会一手牵着孩子的手,一手提着小食盒,一面嘱咐一面往院外走。 孩子总是依依不捨的搂着林安歌的脖子不放,低声恳求道:“阿爹送我去书院,好不好?哥哥们都想见你,他们说你做的糕点最好吃。” 林安歌呢,总是柔声道:“这不今天做了鸡丝卷,到了和他们分着吃,乖,别迟到了。” 第98页 小宝儿显然已经不能满足,撅着小嘴儿还要再说时,在一旁冷落很久,又听他们叽叽歪歪半天的顾墨轩不能忍受了,冲着吴贵道:“走。” 随着“驾…”一声,小宝儿就开始“呜呜…”的哭了,顾墨轩扶额,每天这么一出,能不烦吗?于是开始教育起儿子。 “一天大似一天,每天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非得你阿爹送上学高兴,我每日辛辛苦苦的来回奔波,怎么不见你念个好呢。” “还有,稻香楼的点心怎么就不合胃口了,啊,你知道每日想去咱们那里吃饭的人还得预约才行,光分店就开了三家,那些厨子都是我花了大价钱请过来的,非得让你阿爹每日天不亮起来做,他能不辛苦吗?所以这病才拖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好。” 孩子辩解道:“才不是呢,阿爹说是天气不好的缘故。” 顾墨轩弹了下孩子的脑门,“那是他哄你呢。” 孩子低下头,开始思过起来。 顾墨轩继续道:“再说,你也得心疼你阿爹啊,病着还要每日为你操劳。” 孩子的头垂的更低了,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都无法弥补。 只是顾墨轩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无法弥补的错误,是他犯下的罪孽。 小宝儿到闻天书院,和顾墨轩道别后,一整天心情都不佳。 终于放了学,坐在车厢里归心似箭,等快到了逍遥居时,小宝儿伸出小脑袋,果然看见林安歌倚门斜靠,夕阳西下,红光笼罩,仿佛一幅美丽的山水墨画,这个场景儿,深深的印在顾墨轩和小宝儿脑海中,不管多少年,都忘不去。 小宝儿飞扑到林安歌怀里,“阿爹想我吗?” “想。” 顾墨轩提着小食盒走近,一把揽住林安歌的肩膀,笑着低声问道:“想我吗?” 林安歌总是红脸,不吭声。 “问你呢,想我吗?” 林安歌:“…想。”说完,孩子就用指头刮着自己的小脸,嘻嘻笑个不停,“羞羞…” 一阵笑语,欢乐融洽。 吴贵看着他们一家人的背影,那是何等的羡慕,他是由衷的愿望,他的恩人能这么一直幸福下去。 林安歌打开食盒,像往常一样,发出惊嘆之声,摸着孩子的头髮,“这么多点心。” 连院长都纳闷,他的书院什么时候有了互赠糕点的习惯,孩子们每次上学,手里通通提着小食盒,里面放着自家做的点心,他们互相品尝、赠送。 当然,这里面,最数小宝儿家的糕点最受欢迎,常常一扫而空,且意犹未尽,杨洲都忍不住的想尝一口,只是这些孩子们没有一个有眼力价儿,只顾着自己吃,他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拉下老脸,去跟孩子要吧。 小宝儿呢,回来时,食盒里已经换成不同的糕点,“这个是文俊哥哥的,这个是清川哥哥,那个是李慕哥哥…” 小宝儿指着食盒里各种花样的点心一一介绍着,拿起自己觉得最好吃的洋姜玫糖送到林安歌的嘴里,“甜不甜?” 甜,都甜都心坎儿上了,林安歌高兴的合不拢嘴,对着顾墨轩道:“天佑,小宝儿长大了,真懂事”。 顾墨轩笑着附和道:“懂事懂事,你说懂事就懂事。” 这句话像一缕烛光,点亮了小宝儿的脑瓜子,甜甜糯糯的道:“阿爹,明儿不用做糕点了。” 林安歌奇道:“为什么?” 小宝儿乖巧的道:“因为我不想让阿爹累着。” 林安歌不由的瞥了一眼顾墨轩,然后转笑脸对儿子道:“我不累。” 这一日,小宝儿可高兴了,天气晴朗了,太阳出来了,仿佛赶走了环绕在他家里的所有阴霾,人的心情自然好了。 院子里的花含苞待放,叶子绿油油的,好一幅欣欣向荣之气。 想必果园子的树一定也开花了吧。 顾墨轩惬意的靠在摇椅上,突然心血来潮,提议道:“我们去园子里瞧瞧吧。” 小宝儿狂喜,手舞足蹈的贊同,他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手拉手的出去逛了,孩子那双满是期待的眸子明亮的像夜空中的星星,小手一边一个的拉过来,要往外走。 谁成想刚走了几步,孩子不禁转头看向林安歌,“阿爹,走啊。” 林安歌站着不动,笑着说道:“你们去吧。” 小宝儿急了,问道:“阿爹不去吗?” 林安歌道:“我懒的动。” 孩子转头看看顾墨轩,再转过头看看林安歌,然后道:“阿爹不舒服吗?” 林安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片刻,才点头道:“是啊。” 孩子不疑有他,跟个小大人似的忙扶着林安歌回了屋,留下顾墨轩孤身在院中,深邃的眼神望着主屋,最终深深的嘆了口气,才抬腿往前走。 后来,小宝儿发现,他的阿爹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一次是庙会,往年他们一家都会去镇上热闹一番,可今年,连他爹爹都劝了林安歌许久,而他的阿爹只淡淡的道:“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在家呆着。” 还有一次,书院举办风筝节,邀了家长一同前来,林安歌帮把纸鸢做好了,却不想出门,这一次,小宝儿不依了,在林安歌怀里打滚儿的哭闹。 第99页 林安歌哄还是哄,可依旧没有应了孩子的要求。 第二日早晨,小宝儿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林安歌心疼不已,忙上前柔声软语的安慰。 小宝儿气哼一声,什么都没说,自己爬进了车厢。 这是孩子第一次赌气不理他,林安歌的心,别提有难受了,眸子里盈盈秋水,忧伤的望着远去的马车。 到了晚间,顾墨轩搂着林安歌,轻声道:“安哥,别这样,好不好?” 之后,一阵安静… 安静… 安静… 顾墨轩只能再一次开口打破沉默,“我相信你,真的相信你。” 林安歌缓缓说道:“我只是懒得出门罢了。” 第63章 逍遥居之宴席 小宝儿在闻天书院别提多快乐了,所有的哥哥都陪着他、让着他、哄着他,有什么好吃的先想着他,有什么好玩的先紧着他。 小宝儿长的粉雕玉琢跟个小仙童似的,性子活泼可爱,嘴又极甜,书院上上下下,无一人不喜欢,通通疼着爱着他,尤其是杨洲,把他当成小祖宗供养着,生怕磕着碰着,不好向他现在最大的金主顾墨轩交代。 小宝儿被照顾的好,顾墨轩就高兴,一高兴就拿银子,不是让搭个鞦韆,就是建个场所,供孩子们玩耍。 小宝儿呢,看看鞦韆,就道:“我家的比这个好看。” 这些孩子的家庭非富即贵,哪个家里没有过,笑着说道:“鞦韆不都是这个样子吗,能好看到哪里去?” 小宝儿扬眉道:“我家的鞦韆还有棚子呢,四周挂着轻纱,下雨的时候,我和阿爹,还有爹爹一起坐在里面听雨声呢,我爹爹说,这叫雅致。” 一阵轰笑,“鞦韆怎么可能坐三个人呢,小宝儿,你又吹牛了。” 小宝儿急道:“我家的鞦韆可大了。”说着用手比划着名。 哥哥们一阵摇头,表示不信,小宝儿处处都好,可就是这一点,就是爱吹牛,这到底算不算个缺点,孩子们不好说,只记得先生讲过“不可诳语”。 小宝儿乐此不彼的讲自己的爹爹是武功,还会飞到树枝上给他摘果子,于是就有哥哥纠正道:“小宝儿,那不是飞,是爬。” 小宝儿忙强调道:“是飞,我爹爹还有一屋子的刀啊剑的,可漂亮、可威风呢。” 哥哥们不禁扶额。 先生教他们画画时,小宝儿就有话了,“我阿爹画的石榴树可像了,就跟真的一样呢。” 孩子知道林叔叔做的点心好吃,却没有亲眼看过画,以小宝儿的性格,估计又在吹牛了,只得呵呵一笑而过。 只是小宝儿越发吹的无边无际了,仿佛他们家过成了神仙的日子。 过了两个月,顾墨轩不是每日接送他,这个任务便落在了吴贵身上,有的家长看见了,就哨声对自己的孩子道:“小宝儿的爹爹心可真大,他家住的远,又在山里,就派了老奴来,难道不怕遇上个强盗或者野兽,把孩子抢了去或是夺了去,这么漂亮的小娃娃真是可惜了,怎么不叫人心疼。” 顾墨轩大方,时不时让稻香楼送来果饮点心给孩子们,所谓的吃人家嘴短,再说,他们已经和小宝儿有了深厚的友情和兄弟情,一听弟弟有一天会被坏人或者是野兽伤害,一晚上都担心的睡不着觉,到了第二天,各个伸着脖子等着盼着小宝儿,生怕再也见不到他。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不急不慢的而来,众人欢唿雀跃,小宝儿是一脸睡眼惺忪的被顾墨轩抱下了车,哥哥们“哗…”的一声将他围住,纷纷表示自己的担忧。 顾墨轩听了半天算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谢文俊对着顾墨轩认真不能再认真的道:“顾叔叔,您要是没有时间不来接送小宝儿,可以多派几个人跟着啊。” 顾墨轩很是感激这些孩子们对小宝儿的关怀备至,不约想到自己小时候的情景儿,若是都像现在这样,该多好啊。 顾墨轩就走了这么一下神儿,就听儿子道:“黑子会在城口等我啊。” 李慕道:“黑子是谁?” 小宝儿道:“我的好朋友,爹爹说,它是狼太子。” 第一句话的时候,大家都明白,可这“狼太子”三个字一出,众人就都傻眼了。 小宝儿又道:“我们家和黑子家是邻居哦,它们经常给我们送兔子、野猪。” 孩子们跟听到天下奇谈怪论似的,大眼瞪小眼的相视。 小宝儿为了让他们相信,又道:“上次我带着烤鹿肉,就是大黑和二黑送来的啊。” 这哪是哪儿,哥哥们不禁扶额,心中皆想着,小宝儿这毛病得改啊,这还小,要是再大些,岂不要吹上天了去。 小宝儿很伤心,拉着顾墨轩的手,委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快挤出水来,“爹爹,他们都不相信我,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都说我是吹牛。” 顾墨轩就见不得儿子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那比拿刀子剜他的心还要痛,当下就觉定带着这帮孩子们去逍遥居玩耍,证实一下他儿子从来没有说慌。 在孩子的欢唿声和期盼下,顾墨轩去找杨洲商量。 再说林安歌,在家里将一切都收拾干净妥当,又到院子里浇花浇菜,刚完了之后,还没坐下喝口茶水,就见一只小狼跑进来,绕着他转了一圈,就又跑了出去。 第100页 林安歌一边疑惑,一边跟着出来,凝望远方。 这小狼是来通信,只有小宝儿和顾墨轩回来时,它才会这般,然后到院门口伸着脖子眺望。 小宝儿一般是下午申时才回来,顾墨轩不定,但绝对不会这么早,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人就怕胡思乱想,林安歌顿时间不安,再一抬头,惊了一跳,数了数,竟然七八辆马车向这边驶来,旁边跑着三四只成年狼,那黑子只挨着他家的马车,像是守护神。 小宝儿掀开车帘子,向林安歌使劲儿的挥手,大声的叫道:“阿爹,我回来了。” 声音甜美稚嫩,像春风里的风铃。 林安歌正迷茫的看着这场景儿,马车一一停下,从里面接二连三的蹦出一群孩子来。 顾墨轩吩咐吴贵,到稻香楼叫上两个厨子来,今儿要在逍遥居大摆宴席,款待小少爷的朋友们。 吴贵连连应之,驾着马车离去不提。 孩子们终于见到小宝儿三句话不离,并且夸到天上去的林叔叔,皆是高兴的不得了,纷纷向林安歌作揖,“林叔叔好。” 林安歌喜出望外,连说了几个“好”字,热情的让孩子们往里进。 紧接着是一阵阵赞嘆声。 和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一家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好看。 好看。 真好看。 百花灿漫,清香缭绕,几百枝石榴花,红艷艷的如蒸霞一般,树下摆着奇形怪状的石桌石椅,旁边有一只宽大的摇椅。 那一边便是小宝儿说的鞦韆棚子,轻纱如烟,上面挂着牌匾,写着“月影亭”三个字。 小宝儿得意洋洋的道:“我没有骗你们吧。”说着进去坐在吊椅上,双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我,爹爹,阿爹,我们三个人就坐在这里呢。”小宝儿觉得不对,又改道:“爹爹搂着阿爹,我躺在他们身上哦,这样暖和。” 林安歌听到这里,恨不能上去捂住孩子的口,正红着脸不知所措时,只听孩子们无不发出羡慕之声,然后黯然道:“真好啊,我爹爹和娘亲就不在一起坐着搂着,两个人老是坐在桌子的两侧,谁也不笑,可严肃了,我去请安,只问我功课,烦死了”。 听到这些话时,林安歌不由的低眉浅笑,只觉得一只大手覆在他的手上,然后握住握紧,耳边喷洒着热气,“幸福吗?” 林安歌点点头,抬眸与顾墨轩相对一笑,绕在他二人之间的情愫缠绵诉不尽,纵使山崩地裂,不离不弃。 这一幕,正好一点不差的落入几个跟来先生的眼底,不管之前对他们的感情或多或少的鄙视、厌恶,还是佩服,但在真爱面前,就只剩羡慕。 孩子一说到功课,自然躲着先生们,便一起逛到后院的莲花池边上,继续气不过的控诉道:“我还不如你呢,我爹爹和阿娘不知怎么地,从过了年到现在就没说过话,家里阴沉沉,我都不想回家,可他们若是都不理我倒好,我也落个清净儿,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这孩子也没真让他们答,便直接道:“一遍功课两遍查啊,你们说我咋怎么苦呢?” 其他孩子都向他投向同情的眼神,只有小宝儿似乎有些不明白,天真的问道:“他们为什么查功课啊?”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没有人会这么问,他们大多是八九岁的孩子,又不知该怎么回答,一起沉默了半日,还是谢文俊反问道:“你爹爹和阿爹不查你功课吗?” 小宝儿道:“不查啊。” 孩子们更加羡慕不已,恨不得给顾墨轩和林安歌做儿子去,不过又一想,便道:“你还小,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他们肯定都一样。” 孩子们一面走,一面说着话。 其他孩子忙着点头附和。 小宝儿不懂得他们为什么因为读几本书就这般苦大仇深的,想不明白便就不想了,小宝儿指着他家的天台,“咱们去那里,可以看到我们家的果园子呢。” 孩子们烦恼来的快,去的更快,顿时间欢声笑语的“噔噔…”上了楼,自然又是一阵赞嘆声。 一片花海,清风拂过,美不胜收。 小宝儿道:“我阿爹喜欢红色的花和果子,我爹爹就种了石榴树、枣树和柿子树。” 李慕道:“他们的感情真好呀。” 小宝儿不知哪儿的自豪劲儿,道:“那是,爹爹说,只是大人相爱,我才能幸福哦。” 这句话正好落入那两大人的耳朵里,林安歌站不是站,坐不是坐,那脸大有红过石榴花的架势,低声对顾墨轩埋怨道:“你就平日里胡说吧,你儿子可是学的一字不差。” 顾墨轩倒是淡定很多,对一同站在树下的杨洲等人歉意的道:“让你们见笑了。” 杨洲等人忙道:“哪里哪里。” 林安歌刚一转身,顾墨轩就拉住他的手,以为他生气了,忙问道:“你去哪儿?” 林安歌轻声道:“来了客人,总得拿些茶果点心来,要不然太怠慢了。” 顾墨轩连连说是,跟着林安歌一趟一趟的来回跑。 杨洲等人不好意思,不停的说:“不用这般麻烦,原是我们来的急,都不曾带些什么礼品来。” 第101页 顾墨轩自然和他们客气一阵,只回过头来,石桌上已然放的满满。 顾墨轩仰头道:“小宝儿,领着哥哥们下来吃点心。” 小宝儿回应,“好。”只是刚走到楼底口,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珠子机灵的转了转,然后侧身让开,“你们先下。” 顾墨轩眼瞅着自己的儿子站在一旁,等所有的小朋友下来之后,才撒娇的对他道:“爹爹,我腿疼,不想下楼梯。” 话音未落,几个孩子便道:“我上去接你。” 小宝儿忙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我只要爹爹。” 孩子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大人,这是他儿子要他当众表演呢。 顾墨轩呢,也绝对给儿子面子,只无奈的笑了笑,便运气一提,飞跃上去,抱起孩子飘然而下。 这一上一下仿佛在电闪雷鸣之间,动作又行云流水,潇洒风流,如神仙下凡。 孩子看傻了,大人们看呆了。 小宝儿咯咯笑得别提多得意了,说道:“我没骗你们,我爹爹会飞。” 孩子这才反应过来,皆是一脸的崇拜和羡慕,使劲儿的鼓掌。 杨洲贊道:“好身手啊”。 小宝儿骄傲的问道:“我爹爹厉害吧。” 孩子们勐地点头。 小宝儿还要再夸时,顾墨轩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低调点,你再这么夸,我也要脸红了。”说着把孩子放下,“去,招待哥哥们吃点心。” 小宝儿笑得甜甜的,“嗯。” 杨洲早已在那桌琳琅满目的糕点茶果上瞄了又瞄,只是主人家不说请,他怎么能好意思吃呢。 终于这次小宝儿有了眼色,抱着一碟玫瑰香酥来到大人这里,一一的分给先生们。 杨洲可算是盼两个月能如愿以偿,连谢都没来得及说,就一口咬下去,果然是酥软香甜,不禁夸赞道:“好吃好吃,林公子好手艺啊。” 林安歌只微微一笑,表示回应。 这时小宝儿忙又拿了枣泥软糕递给杨洲,“我阿爹做什么都好吃,院长再尝尝这个。” 杨洲放到嘴里,跟动化似的,更是赞不绝口。 孩子们一听,小爪子纷纷伸向枣泥软糕。 这一日,逍遥居特别的热闹,后来厨子来了,整整做了两桌子的美味佳肴,大黑又送来一只野山羊,两头夜猪,五只野兔,顾墨轩让厨子滷好,分成几份,送给他们回家吃。 众人连连道出歉意和谢意,丰盛的午餐结束后,这宴席就该散了,离别时自是不舍,几个孩子围着林安歌,争先恐后的邀请去他们家里做客。 林安歌只道:“常来这里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孩子们一听就乐了,仿佛生出无限希望。 等众人离去,小宝儿就张开手臂,甜甜的唤道:“阿爹,抱抱。” 林安歌笑着抱起孩子,同顾墨轩往里走。 孩子搂着他的脖子,闷声道:“他们都想让你也做他们的阿爹。” 第64章 逍遥居之认亲 顾墨轩听闻,半开玩笑又半吓唬的道:“你再这么夸下去,你阿爹迟早被人抢了去。” 小宝儿忙紧紧的搂着林安歌的脖子,“不要不要,阿爹是我的。” 林安歌抚摸着孩子的后背,温言道:“是是,我是宝儿的阿爹,这辈子只疼你。” 小宝儿满意的笑了,然后又对顾墨轩撒娇道:“我要爹爹抱抱。” 顾墨轩和林安歌就奇怪了,刚才还好好的,欢腾的跟个小猴子似的,怎生就多出这么伤感来。 顾墨轩疑惑的接过孩子,问道:“怎么了这事,是哥哥们同你说什么了?” 小宝儿道:“爹爹会娶姨娘吗?” 顾墨轩笑了起来,“这都是谁同你说的混话?” 小宝儿道:“他们的爹爹都有姨娘,后来就不疼他们了。” 林安歌只平静的扫了一眼顾墨轩,眼底带着淡淡的忧伤一闪而过,而那颗藏在皮囊之下的心脏,却是“怦怦”的乱撞。 顾墨轩发誓般的说道:“不会,我只疼你和你阿爹。” 林安歌唿出一口气来,面上掩都掩不去的甜蜜笑容。 小宝儿伸出小拇指,“拉勾勾,一百年不许骗人。” 顾墨轩眼睛盯着林安歌,给孩子拉了勾。 小宝儿又对林安歌道:“阿爹,拉勾勾,一百年也不许变。” 林安歌宠溺道:“好,拉勾勾。” 小宝儿这才露出灿烂的笑容,如三月的阳光照进顾墨轩和林安歌的心里,暖洋洋、舒服服。 谁知,仅仅不到半年,这些一百年不变的誓言就粉碎了一地,孩子怎么想到想不明白,明明拉了勾,为什么他们还都离开了他。 每每想到这一幕,除了甜蜜和幸福之外,还有的就是…讽刺。 这些暂且不提。 展眼到了盛夏,知了声此起彼伏,给炎热的夏天再添加一份热闹。 这一日,闻天书院迎来了贵客,杨洲眉开眼笑的盛装迎接,一面领着人进去,一面有声有色的介绍起书院来。 来人不多,一位中年男子,气质雍容,举止不凡,再看五官,想来年轻时,定会是一位眉目俊朗的公子。 第102页 杨洲为何会这般肯定,全是那人身边有位公子,长的是面若冠玉、风流倜傥,关键是他们二人眉眼间有些相似,想来必是有血亲关系。 剩下的两个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腰上挎着长剑,高大威勐,不用说,这是有钱人家的护卫。 而这种“有钱”不是普通的富贵之人,带武器的护卫,只有官职的人才配拥有。 那中年男子听杨洲嘚不嘚的一通唠叨后,终于缓缓开口问道:“我听说顾墨轩的儿子在这里上学?” 杨洲的脑子飞快的转动,很快便得出结论,笑着说道:“没有。” 中年男子眯起眸子,微微侧头,那两个护卫忙躬身抱拳道:“老爷,是在这里。” 杨洲急了,“我说你们怎么信口胡说呢,这里孩子的家长我都记得,没有一个叫顾墨轩的人。” 话音刚落,只听那位年轻公子寒声问道:“那…顾天佑呢?” 杨洲一听,立刻说道:“顾公子啊,没错,他的儿子在我们这里。” 中年男子冷冷的命令道:“带我们去见他。” 杨洲早已猜到顾墨轩的家世不一般,想来是因为感情的事跟家里闹的不愉快了,这才出来过着半隐居的生活,这么看来,果然如此。 杨洲突然间发现了什么,难怪总觉得他们面熟呢,原来是和顾墨轩的眉宇间有些相似。 不用说,这肯定是家里的人,想是这么想,可没有得到证实,便笑着为难道:“我又不认识您们,平白无故的带您们去见孩子,这…这不合适啊。” 这一句落下,便安静的仿佛时间停止。 安静… 安静… 杨洲不知为何,总感觉那中年男子身上有股看不见的愤怒震撼全场,三伏天,杨洲的额头上很快有一层薄薄的冷汗,正不知所措,只听中年男子幽幽的说道:“我是他父亲。” 这中年男子,不是顾镇还会是谁。 一直跟在他身边不语的公子,便是顾镇的长子——顾宇轩。 果然啊,杨洲一点都不怀疑,这一家人…长的都这么好看,“原来是顾老爷啊,请。” 杨洲一面引着他们往前走,一面颇有可惜的感慨道:“小宝儿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又聪明,又好学,要是家长能放正态度,好好培养,将来必定高中啊。” “…” “…” 没人接话,那他就继续往下说,“顾公子倒是真开明,直接对我说,功课不要太紧,他儿子将来不考取功名,更不显身成名,来这里,不过想让儿子交个朋友,将来不至于孤单…” 说到这里,顾宇轩笑了,“果然是天佑的性子。” 顾镇则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杨洲一时尴尬,就算是他能说会道,也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只得暂时沉默。 渐渐的喧闹声传入耳中,杨洲笑着解释道:“下课了,孩子们在玩耍呢。” 等等,怎么听得不对啊。 “小宝儿,小心啊。” “小宝儿慢点。” “小宝儿快下来吧”。 “小宝儿别摔着。” “小宝儿别哭啊。” “…” “…” “…” 除了孩子们的关切担忧之声,中间还夹杂着先生的又急又慌的声音。 “小宝儿,别动。” “千万别动。” “我上去接你。” “乖,别动。” 听到这里,杨洲抡起两条腿就往前头跑,一转弯,就看见站着一地的孩子皆仰着小脑袋,杨洲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顿时间吓的魂飞魄散,差一点晕过去,颤巍巍的道:“小祖宗啊,你是怎么爬上去的?别怕啊,快快,上去把孩子抱下来啊…” 顾家父子闻声而来,只见参天大树的枝叉上,孤零零的坐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娃娃,生的极为好看,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像水晶宫里的黑宝石,闪亮又干净,小脸蛋红扑扑,皮肤白白嫩嫩,跟剥了皮的鸡蛋。 顾镇知道那孩子和他们顾家毫无血缘,可仿佛有种天生的魔力,那种亲厚力油然而生,一眼认定那是他的孙儿。 此时的小宝儿正一只手抱着比他还粗的树枝,另一只手则是抱着鸟窝,正哭与不哭之间徘徊不定,“我要爹爹…我怕…爹爹…爹爹救我…”说完终于“呜呜…”的哭起来。 顾镇从来没有这般心疼一个孩子,忙大声道:“小宝儿,别怕,爷爷这就上去。” 那顾镇虽老当益壮,可已然年过五十,顾宇轩便道:“父亲,我来。”说完运气一提,飞跃枝头,一手揽住小宝儿,下一刻便双脚落地。 孩子们惊嘆不已,安静片刻,待回过神来,“啪啪…”的勐烈鼓掌,“叔叔好厉害啊。” “和顾叔叔一样厉害。” “叔叔是来做先生的吗?” “是教我们武功吗?” “叔叔是大侠吗?” 第103页 这是顾宇轩第一次听由衷的赞美,孩子的崇拜是那样的干净纯真,一时间让他感慨万千,竟然有些激动来。 杨洲忙打住孩子们的热情,又拉过小宝儿上下左右的查了一边,还是不放心的问道:“没有受伤吧?” 小宝儿抹了抹泪,低着头看着怀里的鸟窝,抿着嘴儿摇摇头。 杨洲这才放下心来,不敢骂小宝儿,只得迁怒先生,“你是怎么回事?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那先生自知失责,连连认错。 小宝儿倒是仗义,道:“院长,别骂先生了,是我自己爬上去的。” 顾镇一听,对小宝儿又多了几分喜欢,不禁问道:“爬那么高,不害怕吗?” 小宝儿仰头去找那声音的主人,刺眼的阳光使他睁不开眼,只模煳的看了个大概,嘴硬道:“不怕呀。”后来估计是想到什么了,笑得很不好意思的道:“有一点点害怕。” 顾镇蹲下身子,见鸟巢里有三个鸟蛋,不知哪儿根神精抽着了,竟在脸上挂起了重来没有过的慈祥笑容,给孩子讲起了道理,什么小鸟回来找不到家了,会很伤心啦,什么这三个鸟蛋是鸟妈妈的孩子,见不到孩子该多着急啊。 在一旁的顾宇轩和后面的两个护卫皆跟被雷噼似的,口呆目瞪的僵在原地,刚才的话竟然是从顾镇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天下奇闻啊。 顾宇轩在震惊中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衣角被人使劲儿的拽着,顾宇轩不禁低头去看,只见小宝儿求助道:“叔叔,可以帮我把小鸟的家放回去吗?” 话音还没落下,顾镇就迫不及待的夸赞道:“真是个好孩子。” 顾宇轩不禁在心里翻了一千个白眼,但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娃娃,也不能拒绝啊,一只手摸了一下孩子的脑袋,表示友好,然后把鸟巢拿过来,运用轻功放了回去。 等他下来后,小宝儿甜甜的道:“谢谢叔叔”。 顾宇轩待要开口时,就听顾镇抢先道:“小宝儿啊,不能叫叔叔,应该叫大伯父。” 顾宇轩震惊,这么快就妥协了啊,之前气的吹鬍子瞪眼的说要打死他们的气势呢,他的母亲怕父亲和三弟闹的不可开交,硬是让他跟过来,敢情是多此一举啊。 这称唿一强调,可不就是相认了吗,果然下一句就听到他的父亲笑眯眯的和蔼道:“我是你祖父。” 小宝儿到底才六岁,有些缕不清,抓耳挠腮的开始苦想。 顾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孩子的表现,无非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儿子,在这六年里根本就没有在孩子面前提起过他,没有提起过家。 越想越气,气的浑身发抖,“逆子”两个字已经到了嗓子眼里,正要卯足的劲儿往外喷出,不想孩子眼睛一亮,恍然叫道:“爷爷。” 第65章 逍遥居之不同 爷爷。” 小宝儿惊喜若狂,眼睛明亮的如夜幕下的星星,闪亮动人,“你是爷爷。” 顾镇那将要喷出的两个字,硬是憋了回去,差一点受了内伤,勐的咳嗽起来。 顾宇轩扶额,想笑又不敢笑的伸手给顾镇捶了两下,那孩子的小手就已经在他胸口处一下一下的抚顺,“爷爷怎么了?” 顾宇轩停下,再细看小宝儿,说不是顾墨轩的儿子,谁相信才是傻子,不管模样儿,还是讨人喜欢的性子,不就是活脱脱的小天佑吗? 可是顾墨轩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说谎,顾宇轩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难怪当年铁了心的去寻找,原来是为了儿子啊。 顾宇轩这样想,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千变万化,那个名叫林安歌的男人,这些年真是白挨了咒骂。 这边顾镇一面摆手,一面道:“没事没事。”然后拉着小宝儿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一阵,心中想的竟然和顾宇轩一样,所谓的看自家的孩子,越看越亲,于是堆起满脸笑容,和蔼可亲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小宝儿。”孩子只觉得这位爷爷好奇怪啊,明明刚才都叫了他的名字,却还要多此一举的再问,只是话音刚落,就开了窍,又乖乖的道:“顾宝林。” 顾镇皱起眉头,第一感觉是,俗,太俗;第二就是难听,太难听。 小宝儿继续美滋滋的道:“顾是爹爹,林是阿爹,我是他们的小宝贝,所以就叫顾宝林。”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学生们几乎异口同声的念出口,然后是一阵欢笑声。 顾镇的眼角是抽了又抽。 顾宇轩则是嘴角勾起一抹不以为然的嗤笑。 顾镇对这个名字就更看不上了,当下就道:“我给你改个好听的名字。” 这在顾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且有着至高荣誉,可人家小宝儿不乐意,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然后不好意思又歉意的笑了起来。 小宝儿这一笑,别提多可爱好玩了,哥哥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笑声绝无恶意,只是顾镇听得就是那么刺耳,顿时尴尬不已,正没有台阶下时,忽然一阵“叮叮叮…”的铃声响了起来。 别说顾家父子已经离了学堂许多年,再说,他们是贵胄子弟,生来就尊贵的不得了,从小上的是族学,上课下课全凭先生讲课的内容,哪里听过这种铃声,皆是一头雾水,正寻思着是什么声音。 第104页 不偏不正的就在这时候,孩子们规规矩矩的向在场的大人们十分礼貌的作了个揖,然后轰然而散,刚才热热闹闹的场面就是有了魔力似的,瞬间安静下来。 顾镇父子傻眼了。 杨洲抬在半空想阻止孩子们的手僵在那里,尴尬的笑。 在场的还有位先生,眸光流转了一圈,干笑了几声,然后小心翼翼的对杨洲道:“…院长,我去上课了。”说完,跟逃跑似的转身走开。 杨洲的眼角抽了抽,硬是转成笑脸,“哈哈…上课了…哈哈…学生们都很…听话…”不知怎的,“听话”这两个字就是那么没有底气。 顾宇轩看着自己的父亲铁黑的脸色,突然间有种想笑的冲动,过后,便莫名的有些伤感,纵使高官权大又如何,在远离朝堂孩子们的世界里,还不如这铃声有威严。 顾镇的这口憋闷无处发泄,孩子们到底是没有错,就算是有错,他似乎也没法计较,脸色在风云变幻之后,终于稳定下来,跟着杨洲干笑几声,说道:“所谓的无规矩不成方圆啊,好,好啊。” 这两个“好”字落在杨洲耳朵里,怎么就有种咬牙切齿的错觉,附和着笑道:“…是,是啊…”说着下意识的抹了抹额头。 他二人尴尬无措的笑了一阵子,还是顾宇轩实在看不下去了,才道:“叫那孩子过来,我们找他有事。” 杨洲连连说了几个“好”字,正慌慌忙忙的走了几步,这才想起什么,又站住了脚,转身笑道:“失礼失礼,顾老爷、顾公子先随我去书房喝茶。” 顾镇伸手道:“不用,带我们找他去。” 这一个“叫”,那一个“带”,杨洲为难了一下,便决定听那个说话更有份量的吧。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渐渐的读书声传入耳中,顾镇心情这才好了点,等到远远的从窗户里望见小宝儿时,那心情好到天上去了,他跟天下所有的长辈一样,满脸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孙儿。 小宝儿坐的端正,拿着书本,小脑袋一摇一摆的朗读,稚嫩的小脸上认真的表情,别提多可爱了。 顾宇轩没了耐性,想着自己的儿子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又不敢抱怨鸣不平,可是这大毒日头的站在外面,他也受不住啊,便给一个杨洲使眼色。 杨洲去寻上课的先生,说了一句话。 那先生就走到小宝儿跟前,也说了一句话。 孩子拿着书不放,“我还没读完呢。” 这先生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省心的学生,别提多喜欢了,“可是你家人来了,等会我再陪着你读,好不好?” 小宝儿摇摇头,继续跟着大家一起念。 顾镇在外面看了半天,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对着顾宇轩欣慰道:“咱们家还是第一次出了这么爱读书的孩子。” 顾宇轩气闷。 杨洲忙道:“别说您了,我在这里见了多少学生,从来没有像小宝儿这样的,脑子好,又好学,又认真,当时顾公子送来时,我就想这么小的孩子肯定学不了,不出几日绝对不来,谁知小宝儿竟比他们都学的快,就是…顾公子不上心啊。”说到这里,杨洲嘆了口气,“有一日啊,顾公子来接小宝儿放学,孩子呢正在写字,顾公子就要收拾书本,这要是别的孩子,那还不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只有小宝儿不乐意,说没写完,小手按着书本不放手,顾公子说了他几句,便把孩子的笔夺了去,小宝儿急的就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说为什么不让他写字…” 顾镇听到这里,心里早就把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骂了千遍万遍。 杨洲继续道:“后来顾公子无法,只得作罢,坐在跟前儿看孩子写字,后来还说了一句话,回家不能告诉你阿爹你哭的事。” 顾镇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敢情是那个妖精管辖着他的儿子啊,难怪这些年,这个小畜生都不回家,只在瞬间,林安歌的罪孽就又加深了几分。 杨洲道:“我只见过林公子两次面,是个温顺贤良的人,孩子们都喜欢他,当初也想着让他来这里教书,只是顾公子不同意,他也就不来了。” 顾家父子十分吃惊,他们都没见过林安歌,只听顾墨笙说他长得虽然一般,最会甜言蜜语哄着顾墨轩,贪财又自私,还见异思迁,谁有银子就能跟谁好。 顾宇轩不敢肯定的问道:“你…说的是林安歌?” 杨洲道:“是啊。” 顾宇轩看看顾镇,这六年来,林安歌已然在顾家是个恶人的形象,突然间有了不同的声音,他们有些不适应,可是再看看小宝儿,顾家父子心中都开始嘀咕起来。 “他…是什么样的人?” 杨洲猜测的没错,顾墨轩的确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因为爱上了男子,所以才隐姓埋名的来这里生活,“怎么说呢,就是好,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 顾家父子听到那个“好”字时,眉头都皱了起来,可在杨洲这么一顿之间,眉头舒展开来。 只是还没完全展开,就听杨洲低声说了一句,“…就是不太爱说话。” 第105页 顾镇:“…” 顾宇轩:“…” 两名护卫:“…” 杨洲:“我们带着学生去逍遥居呆了一天,林公子说的话不超过这个数。”说着伸出两只手,“还都是跟学生们在一起的时候说的。” 顾镇冷哼一声,“那是他不高兴。” 顾宇轩则眯着眼睛说了三个字,“逍遥居?” 杨洲笑着说道:“不不,林公子没有不高兴,可热情了,拿了一桌子的点心茶果,就是人不爱说话罢了,还邀请学生们去…”说到这里突然想了什么,便拐了一下弯,“对了,逍遥居是他们的家,真是气派,景色又好,跟个天上的宫殿似的,可他们家没有下人,林公子也是辛苦,学生们常去逍遥居玩耍,回来时就特别高兴。”说到这里,杨洲的脸上出现了羡慕之色。 顾镇:“…” 顾宇轩:“…” 两名护卫:“…” 杨洲继续道:“林公子做的糕点很好吃,小宝儿每次来书院,都拿一食盒,分给他们吃,只可惜,没有我们的份啊…” 顾镇忍不住打断道:“…你说的是林安歌?” 杨洲道:“是啊,是林公子。” 第66章 天佑认错 在杨洲强调不下五次是林安歌时,不得不起了疑,想来他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待要为他辩解一二时,不巧一阵铃声再次响起,原本安静的院子,瞬间又热闹起来。 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小厮,在许多学生中寻找自己的小主子。 顾镇忙逆流而上,挤到学堂里,只见有几个学生围绕着小宝儿。 “你不去我家吗,我姐姐可想你了。” 无奈小宝儿是个十足的吃货,连思考都没有的说道:“阿爹说今天做包子呢。” 谢文俊听闻,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道:“就是上回你带的那种馅儿吗?” 小宝儿的声音甜甜的,仿佛清澈的甘甜,“不知道啊,我明天给你们带些来。” 几个学生欢唿起来,不禁问道:“小宝儿,我们给林叔叔带的点心,他吃过吗?” 小宝儿眨着美丽的大眼睛,“吃过啊。” “林叔叔喜欢吃吗?”几个学生高兴的不得了。 小宝儿微微蹙眉,仰着脸想了一阵儿,“喜欢吧。” “那我明儿再带些来。”学生们争先恐后的说道。 小宝儿笑嘻嘻的说好。 看到这一幕,无疑证明那林安歌很受孩子们喜爱,顾镇父子心中更加疑惑,怎么跟顾墨笙说的截然相反呢,他二人不禁对视一下,便很快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此林安歌非彼林安歌,顾墨轩是什么德行,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了,他怎么可能跟一个人生活这么长时间不腻不烦,估计早就换了人,而林安歌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顾家父子正这么自欺欺人的想着,忽然见小宝儿像只小喜鹊似的,扑腾的翅膀向他们奔来。 顾镇大喜,忙不跌咧的张开手臂去迎,没成想孩子直接穿过他。 顾镇尴尬的收回手臂,转身去看,只见小宝儿扑在一个男子怀里。 那男子眼角到额头有条刀疤,使本来就难看的脸变得更加狰狞和丑陋,头髮黑白参半,看不出年纪有多大,身着灰色衣衫,看到他拉着小宝儿走路时,顾镇才发现他还是个瘸子。 这人不是吴贵,还会是谁。 “你爹爹在稻香楼请人吃饭走不开,宝哥儿是回逍遥居呢,还是去稻香楼,然后一同回去?” 吴贵虽然面目可憎,可说话确实温柔的很,生怕声音重了吓着孩子。 小宝儿想都没想的道:“我要回去找阿爹。” 吴贵宠溺的道:“好,咱们先回去。” 这时杨洲忙对着吴贵介绍了顾家父子。 小宝儿则乖巧的靠在吴贵的腿上,弱弱的道:“我不改名字,那是我爹爹起的,一辈子都不改。” 这是顾镇头一回被一个孩子拒绝,别提多难堪了,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吴贵倒是先问道:“…请问…您们是从金陵城来的吗?” 杨洲一听,心中暗道:还是皇城脚下,身份果然不一般啊。 顾镇仰了仰头,拿出高高在上的款儿来,郑地有声的吐出一个“是”字。 吴贵听闻,便跪磕头。 顾镇心情大好,看来他儿子还是时时惦记着他们。 之后,吴贵驾着马车到了稻香楼后院,便有小伙计笑着迎上来,打趣儿道:“吴大哥,不是去接哥儿放学了,怎么来的这么快?” 话音未落,又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出现,小伙计不等吴贵回话,便忙忙的过去,赔笑道:“这位公子,这里是我们…” 吴贵打断道:“他们是来找东家的。” 顾镇沉着脸从车厢里出来,然后转身去抱小宝儿时,已然变成慈爱的祖父。 顾宇轩看着这情景儿,不禁皱起眉头,心头生出无名的酸楚和嫉妒。 这吴贵引着顾镇等四人一路走来,别说这稻香楼建的颇有雅致幽静。 弯弯曲曲的经过长廊,绕过竹林,转弯处终于看到三间大瓦房,门口站着几个伙计,正在热火朝天的往里面传菜送酒。 第106页 一人见到小宝儿,忙过来请安问好,然后对吴贵道:“刚开席,估计得等好久。” 顾镇一听,那脸色又沉了下来,气势沖沖的从他们身边走过,护卫很有眼色的快走几步,直接掀开门帘子。 小二还没来得及阻止,顾家父子就霸气的走进去。 他们出现的气场过于强大,让屋内所有的人在瞬间同时的看向他们,热闹的场面无端一下子变得安静。 顾墨轩在见到顾镇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立刻起身,快速的走到顾镇面前,颤巍巍的唤了一声“父亲…” 众人听闻,哪个没有眼色,便拍拍顾墨轩的肩膀,皆是十分善解人意的说改日再聚,待众人离开,顾墨轩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亲可安好?” 六年未见,人皆在变。 父亲更加苍老,而他们变得更加强大,因为要撑起一片天,这片天不管是大还是小。 顾镇在第一眼见顾墨轩时,着实愣住了,在他记忆里,他的小儿子是位皮肉娇嫩的浪荡公子,如今脱胎换骨一般,坚韧挺拔、洒脱飘逸,不像将军,倒像极了侠士。 小宝儿从来没有见过顾墨轩这般,心中不禁怕了起来,想拉着自己的爹爹起来,但看到顾镇那风雨已来的脸,吓的不敢动。 顾镇平地一声怒吼,“你这个逆子,看我不打死你。” 只是这话音未落,小宝儿的哭声已起,“爹爹…怕…呜呜…爷爷好兇…好可怕…呜呜…我要阿爹…” 顾镇愣住了。 顾宇轩无语了。 两名护卫还是面无表情的盯在一处,纹丝不动跟个雕像似的。 只有顾墨轩直起上身,正色道:“跪下,给爷爷请安问好。” 顾镇差一点就要去抱着小宝儿哄去,只是既然要教训儿子,便要拿出家长的款儿来,仍旧是气场十足的端坐在椅子上。 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乖乖的听话,抹着眼泪下跪,那小模样可怜的不得了,在场的人哪个不心疼。 顾墨轩更甚之,但还是低声斥责道:“成什么样子,不许哭。” 小宝儿到底是怕顾墨轩,使劲儿的憋着不哭,气噎喉堵,反倒更觉得厉害。 顾墨轩怕顾镇心烦,牵连孩子,便起身把小宝儿跟拎小狗似的扔到屋外,“不准哭,我和你爷爷说会儿话,上一边玩去。” 小宝儿仰着头,抽抽噎噎的道:“爷爷会凶爹爹吗?” 顾墨轩一听,又是欣慰,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摸摸小宝儿的脸蛋,声音柔了几分,“乖,没事,让你吴伯伯带你去亭子里玩。”说完,就缓缓的关住门,把孩子担忧和惊恐的眼神彻底的挡住了。 顾墨轩停了一下,才转过身子,似是玩笑道:“父亲好歹给儿子留个面子,不要在小宝儿面前训斥我。” 顾宇轩下意识的点点,表示十分贊同。 顾镇正要发作,顾墨轩又道:“看你把你孙儿吓的,哭的跟个泪人似的,父亲难道不心疼吗?” 顾墨轩也就这么一说,他的父亲可是从来不会心疼任何儿孙。 可是顾宇轩却翻个了白眼,他见过顾镇对小宝儿不同,心中原本有道结,这下更解不开了。 果然那顾镇听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非常有理,可转念一想,顿时怒气冲天,扬起手就要打,就在电火雷鸣之间,顾墨轩忽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顾镇便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顾墨轩转身悄悄的走到门口,勐的下打开,果然孩子还站在那里。 顾墨轩命令道:“吴贵,带小少爷去亭子里呆会儿。” 吴贵忙躬身道:“是。” 孩子已经不哭了,可脸上仍然挂着泪珠,小脑袋往里探了探,望见顾镇时,小声哀求道:“爷爷,不要凶我爹爹,好不好?” 这一句,让在场的大人无不感动,心中皆夸赞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顾镇瞬间堆起慈祥的笑容,和蔼可亲的道:“乖,不凶,我们就是说会儿话。” 那门再次在小宝儿面前紧闭,孩子用小手扒着门缝往里瞧,吴贵哄劝了一会儿,孩子仍旧不动不理,吴贵无奈,只得抱起小宝儿走开。 再说顾墨轩,又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特别诚恳的道:“是儿子不孝,任凭父亲责罚,只要不迁怒安哥和小宝儿就行。” 顾镇听到“安哥”两个字时,当时就气的目瞪口呆,骂道:“你还敢提他,那个狐狸精拐了你六年,我非得将他扒皮抽筋方能解除此恨。” 顾墨轩震惊不已,他是怎么都没想到,顾镇会这么恨林安歌,心中疑惑不解,便道:“父亲,罪不至此,怎么成他拐了我,是我困住了他。” 顾镇听他不争气的儿子还在一心维护林安歌,怒火攻心,顺手抓抄起一根门闩,狠命的朝着顾墨轩的后背打了十来下。 要是在六年前,顾墨轩不鬼哭狼嚎才怪,可如今咬紧牙关,硬是不吭一声。 如今是盛夏,衣衫单薄,那木棒实打实的打在肉上,不一会儿,鲜红的血就映出来。 顾宇轩是兄长,从小到大都被人教育爱护弟弟妹妹,于是习惯性的劝道:“父亲仔细累着了,教训三弟也不急在这一时,再说小宝儿还在外面等着呢,若是看见了,岂不又要哭个没完,到时候父亲该心疼了不是。” 第107页 果然顾镇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骂道:“竟然六年都不回家,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家里不知多担心,派了多少人出去寻你。” 顾墨轩眼中落泪,“是儿子不孝。” 顾镇道:“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顾墨轩抿着嘴不作声。 顾镇越说越气,声音不自觉的又高了几度,道:“如今还敢为他辩解…” 这话还没落下,只听外面一阵极为惊恐的唿救声…以及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感声。 第67章 风波 第67章 风波 顾墨轩首先想的就是儿子,那哭喊声犹如一把锋利的长剑,直接在他身上捅了个窟窿,心急火燎的起身,仅在这电闪雷鸣之间,顾墨轩已经胡思乱想了一百种儿子遇到了怎样的伤害,更是惶恐不安,打开门,只见在远远的石阶上围了一群人,已经乱成一团,而小宝儿的哭声在这人群中传出,简直是撕心累肺。 顾墨轩一面疾奔过去,一面喊道:“怎么了?小宝儿,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吴贵抱着小宝儿从众人之间出来,慌忙的向顾墨轩请罪,“是我大意了,哥儿绊了一下,没能站住脚,直接从上面滚了下来,我真该死,没能拽住哥儿,我罪该万死,让哥儿受苦了…” 顾墨轩一看,只见孩子满脸是血,不知伤到了哪里,又伤到了什么程度,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吴贵说了那么多话,顾墨轩只听到“直接从上面滚下来”,便如摘心去肝一般,什么都顾不上了,冲上去就夺过儿子,举起颤抖的手擦去孩子面的血,柔声问道:“宝儿,不哭,告诉爹爹哪里疼?” 小宝儿的哭的稀里哗啦,“呜呜…爹爹…我要阿爹…呜呜…” 顾墨轩这才看清那伤口就在孩子眼角边上,再往地上瞟了一眼,顿时间吓了一身冷汗,只见沾染血迹的石头边沿如刀锋那般尖利,若是在风云变幻的宫里,顾墨轩一定会认为是有人陷害,若是在挪上一点,怕是孩子的一只眸子难保了。 顾墨轩一直引以为豪的就是小宝儿真会长,不但粉雕玉琢的像个小仙童,还和他有几分相似,若说不是亲生的,没一个人会信。 真若瞎了一只眼,顾墨轩那还不得痛到心坎儿上,当下就给了吴贵一记耳光,厉声骂道:“混帐,你是怎么看着的?” 在场的伙计更是胆战心惊,这是他们第一次见东家这般动气,只一句话,威慑四方,如同罗剎场上归来的恶魔。 吴贵跌倒在地,嘴角出血,眼中落泪,只是在那儿一个劲儿的赎罪,恨不得从这石阶上滚下来的人是他。 小宝儿的哭声更大了,“…阿爹…呜呜…阿爹…” 此时顾镇等人也早已赶来,忙道:“赶紧的请大夫啊。” 一个伙计听了,忙道:“好,这就去。”说完拔腿就跑。 顾墨轩一面哄了小宝儿几句,一面又烦躁的问道:“安哥,安哥呢?” 吴贵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听到顾墨轩这么说,便忙忙的道:“我这就去接公子过来。” 小宝儿只觉得全身都痛,趴在顾墨轩的肩膀上哭的是昏天暗地。 伙计们不用说,哪里会哄孩子,顾镇、顾宇轩虽说都为人父,可是家里的孩子都是奶娘、婆子照顾,他们哪里亲歷亲为过。 顾墨轩虽说比他们好些,小宝儿的成长他都陪伴相随,可无所不至,茹苦含辛的人却是林安歌,对于孩子这般的痛哭,他根本束手无策,更别说其他人。 顾镇也顾不上教训儿子,只在那里笨拙的慰哄小宝儿。 顾宇轩虽是担忧心疼些,可还有些轻视,这般娇贵,和顾墨轩小时候一模一样,想来遇到什么事情,也只会哭天喊地的拖累人,想必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这样想着,那怜惜的心便轻了许多,脸上多了些云淡清风和漠不关心的神色。 顾墨轩越发的烦躁,又问了一句,“安哥怎么还没来?” 底下人心中虽想着吴贵此时估计连稻香楼的门还没踏出了,可是谁也没有敢好意的提醒,皆是缩着脖子往后退。 顾墨轩抱着孩子回到屋内,板着脸道:“不许哭。” 小宝儿抽抽噎噎的哭道:“我要阿爹…呜呜…阿爹…” 顾墨轩便又冲着门外吼了一声,“去看看,安哥来了没有?” 忙有人应之。 顾墨轩被小宝儿的哭声折磨着精疲力竭、劳形苦心,索性把他扔到床上,“哭吧,哭累了就歇歇。”说完就坐在床沿边看看满面是泪的小宝儿。 这一幕,让顾墨轩恍然间回到了六年前,那时他还未与林安歌相遇,如同现在一样,无助无望。 小宝儿一见顾墨轩不管他了,忙憋着气不敢吭声,起身搂着爹爹的脖子,默默的流泪。 顾墨轩到底是心疼孩子,抱住之后嘆了口气,在他后背一下一下的抚摸,颇有些语重心长的道:“你这么哭,我怎么能受得了,更何况你阿爹,他若是见了,还不是心疼死。” 小宝儿气噎喉堵的把脸藏在顾墨轩的脖颈处。 顾墨轩又道:“去看看安哥到哪儿了?” 这时,顾宇轩忍不住幽幽的说了一句,“哪里能这么快,你家的车夫才刚走没多久。” 第108页 顾墨轩如梦初醒,“是啊。” 是啊,原来是他的生活里不能没有林安歌。 顾镇难得有耐心,对小宝儿又是软语哄劝,又是轻柔抚摸,还时不时的问,“让爷爷抱抱,好不好?” 顾墨轩震惊不已,许久才感慨着说了一句,“父亲变了啊。” 顾宇轩则是冷笑道:“没有变,只是对你儿子不同罢了。” 可是受伤的孩子如何能离开自己最亲近的人,钻在顾墨轩怀里不出来。 顾镇很是失落,却不恼。 话说冯麦冬来了,看着孩子又红又肿的眼眶,满脸是泪,眼角处已经肿了老高,心中着实心疼一把,忍不住的数落起顾墨轩来。 顾墨轩不耐烦的道:“你当我愿意啊,儿子好好的摔成这样,难道我心里好受?” 小宝儿全身上下磕的、碰的、蹭的、摔的地方不少,青的、紫的、红的让顾墨轩的心揪着痛,忍不住的又骂了底下人。 冯麦冬给孩子处理了伤口,又涂了药膏,然后开了药方,嘱託了一些话,才嘆了口气,说道:“也不知安歌见小宝儿这模样,该伤心成什么样儿呢?” 冯麦冬说这句话时,顾墨轩早就后悔了,当时乱成一团,孩子的哭声更让他心急如焚,这时静下来,不该让吴贵去接林安歌。 一来是怕把他吓着了,这二来,便是顾镇。 因他那几句话,想来是对林安歌的成见很大,不禁愁容满面,唉声嘆气一回,再抬头去看小宝儿时,突然间眉宇舒展开来,只见顾镇抱着孩子别提有多亲多疼了,便笑着说道:“父亲,我和大哥小时候您可没有这么抱过啊。” 顾镇铮铮有词的道:“这叫隔代亲。” 顾宇轩则嗤笑一声,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只得把话含在嘴里,“也未必。” 顾镇瞪了大儿子一眼,嘴皮子动了又动,或许是理亏,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顾墨轩挨着他坐下,讨好的笑道:“父亲,左右都是儿子的错,这些年也想着回家来,只是总有事给耽误了,父亲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千万不要祸及他人,刚才打的不够解气,等您歇够了,继续打…”说到这里时,小宝儿突然间哽咽道:“爷爷,不要打我爹爹。” 顾镇听着顾墨轩的话,那是怒火中烧啊,只是孙儿这句话,就如同一股清泉,着实把顾镇脑袋顶上的火山一下子给浇灭了,顿时转成和蔼可亲的笑脸,“不打不打,小宝儿可别哭了,要不爷爷又要该心疼了。” 顾墨轩一看机会来了,便笑着说道:“小宝儿,看你爷爷多疼你啊,等会你阿爹来了,爷爷要是不高兴了,让他看在你的面儿上,千万让他别生气,好不好?” 小宝儿乖乖的点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越发的清澈干净,弱弱的问道:“阿爹怎么还没来?” 顾墨轩道:“快了快了。”说着宠溺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笑着对顾镇道:“父亲,六年了,我只爱这么一个人,您要是给他气受,我和孩子都会伤心。” 顾镇气的脸色跟关公似的,想骂他几句,无奈怕小宝儿难过,只得作罢。 顾墨轩知道他父亲顾虑小宝儿的感受,便趁着这个大好机会,把林安歌夸到了天上,小宝儿窝在顾镇怀里,还要时不时的补充一句,让林安歌的形象更加的锦上添花。 顾镇和顾宇轩听了这么半天,满是疑惑的问道:“这个林安歌就是当年你二哥见到的林安歌吗?” “是啊。” 顾宇轩又问:“这么多年,和你在一起的人就是他?” “是。” 顾宇轩还要再问时,忽间小宝儿咧开嘴哭了起来,在顾镇怀里挣扎着张开小手臂,又撒娇又委屈的道:“阿爹…阿爹…抱抱…呜呜…阿爹…” 顾宇轩顺着孩子的目光转头望去,只见远远的看见一位白衣男子慌忙的向他们这边跑来。 这人不是林安歌,还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安哥哥出来了,会是什么样呢,谢谢大家的支持哦 第68章 心痛 话说林安歌勐然听到小宝儿从石阶上滚下来,吓的魂飞魄散,忙撂下手里的活,急急切切的上了马车,一路上只觉得太慢,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此时见到孩子,顿时间眼眶仿佛泼了一盆清水,可就是没有流出,忙忙的抱过孩子,亲了又亲,哄了又哄,抚了又抚,用尽所有的慈爱和关切来宽慰孩子受伤的身‖‖体和心灵。 顾墨轩就怕林安歌这般,忙安慰道:“没那么严重,身上的伤不碍事,就是眼角边的严重些,现在没有消肿,看着感觉厉害…” 小宝儿指着外面,林安歌撇下滔滔不绝的顾墨轩,便抬脚走了出来,望着远处的亭子,柔声软语道:“小宝儿是在那里跌下来的?” 顾墨轩跟着出来,看了看那长长的石阶,一阵心疼袭来,道:“是啊。” 小宝儿眼睛里含着泪,撅着嘴,抽抽噎噎的点点头。 林安歌难受至极,轻轻的抚摸着孩子,道:“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当时小宝儿一定吓坏了,是不是?” 孩子听了,更是哭个不停,搂着林安歌的脖子,把小脸使劲儿的往里蹭,像是寻找安全。 第109页 顾墨轩等人这才恍然,他们只关心是不是摔疼了,却忘了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从二三十个石阶上滚下来,当时是怎样的惊恐和无助。 难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原来他们的安抚柔哄根本不在点上。 林安歌的细心温和,让顾镇和顾宇轩一下子有所改观,看来顾墨笙的话还是不能信。 顾墨轩惭愧的说道:“是吓着小宝儿了,都是爹爹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小宝儿的眼睛红通通,还在不停的流泪,“我怕,爹爹和阿爹都不在我身边,怕。” 这句话,把顾墨轩和林安歌痛得直发颤,二人围着孩子又是亲又是哄了一阵,由于他们太过亲密,使得在场的人都跟个多余似的。 顾墨轩长臂一伸,将林安歌和小宝儿揽在怀里,一只手给孩子拭泪,温声道:“好了,宝儿不哭了,都是爹爹不好,没有在你身边,啊,乖,不哭不哭了。”说着笑了起来。 小宝儿藏在林安歌的怀里。 林安歌眼中含着泪,似乎怕孩子见了伤心,硬是忍着没有落下。 再说顾镇和顾宇轩看到这场景儿,着实吃惊,半天回不过神来,他们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顾墨轩。 怎么说呢? 以前的顾墨轩自己都是孩子气儿,如今已然成了有担当有责任的父亲,如脱胎换骨一般。 再看他身边的男子,不用介绍,但凭孩子和顾墨轩对他的态度,也能知道,此人就是林安歌不假。 只是和他们想像中差了个十万八千里,样貌没有过于普通,举止没有过于轻浮,脾性没有过于算计。 相反的给人一种清澈脱俗之感,仿佛未染尘埃的泉水,流入这混浊不堪的世间,只是眸子红的厉害,可从他进来到现在,未见掉过一滴眼泪,想是在进来之前就哭过。 顾镇和顾宇轩不禁在心中盘算了这人的年纪,大约有三十岁了,可是怎么都看出来。 既然岁月没有光顾了他,必然是这几年过的顺心滋润。 想到这里,顾镇心里就不是滋味,再看顾墨轩围着林安歌转,就跟个大型的忠犬,咬牙切齿的暗骂道:没出息的东西,顾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林安歌说了一句拿扇子,底下人就忙忙的递给顾墨轩,顾墨轩则一下一下对着林安歌扇着。 林安歌又说拿蜜水,底下人早已奔到厨房,不一会儿就端来一罐上好的桂花蜜,顾墨轩便用温水沖开,特别殷勤的递到林安歌嘴边。 顾镇越发气的目瞪口歪,林安歌居然把我儿子当成佣人了,待要发作还未发作之际,只见那林安歌微微一笑,推开碗,对孩子柔声道:“小宝儿,起来喝口水。” 小宝儿跟小狗似的窝在林安歌的怀里不想动,撒娇哼哼了两声。 林安歌便用小勺一口一口的餵他,并对顾墨轩道:“这么热的天,你就只管让他哭,也不怕中暑,小宝儿的声音都哑了,都不知道餵他口水,润润嗓子。” 顾墨轩被这么提醒,也觉得是自己疏忽了,道:“我哪里能想到这么多,你不知道你儿子那哭的…” 这时,林安歌看了他一眼,道:“以后记住就是了。” 顾墨轩只得摸摸鼻子,“知道了。” 林安歌再看站在墙根的吴贵,便道:“吴大哥,别太自责了,以后用心点就是。” 吴贵听了,眼眶一酸,差一点当着满屋子的人落下老泪,“都怪我,我该死,让哥儿让了这么大的痛。” 林安歌在十多岁的时候,因不小心打翻了碗,热汤洒在了他和他不满一岁的小侄子身上,当时别提多害怕惊慌了,被所有人的指责和打骂,而他被烫出燎泡的手背和手臂却没人在意。 所以,他特别理解吴贵此时的心情,又见他半边脸红肿,以顾墨轩的性子,便料到了其中的缘故,只是林安歌嘴笨,不会安慰人,便又说了一遍以后用点心的话。 吴贵频频点头。 小宝儿喝完蜜水,眼睛便开始打架,就要睡着了。 这时林安歌起身道:“天佑,我们去那边屋子里等你。”说完顿了一下,又道:“你快一点。” 顾墨轩正要答应,突然才觉得不对,刚才光顾着安慰儿子了,居然忘了老子还在这里,忙推着林安歌到顾镇面前,郑重其事的介绍道:“他是父亲。” 林安歌刚来时,眼里只有孩子,后来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别人,却没有多想,只以为是顾墨轩的朋友,现在勐下听到这个,林安歌的脑子有那么瞬间是空白的,站在那里愣了好半天。 顾墨轩又向顾宇轩一伸手,笑着说道:“这位是大哥。” 林安歌又是窘迫,又是慌张,往顾墨轩身后躲了躲,低下头,额头无意中碰到顾墨轩的伤痕。 顾墨轩闷哼一声,吸了口冷气。 林安歌和顾墨轩亲密无间,这细微的动作便感觉到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林安歌心疼是肯定的,却怕他在顾镇和顾宇轩面前再次失礼,决定先瞒下被打之事,只道:“没什么,来,见过父亲和大哥。”说着又把林安歌推到前面。 林安歌战战兢兢的不知所措。 顾镇皱起了眉头。 顾宇轩微微扬起脸,目光冷冷的看着林安歌。 第110页 顾墨轩说了他几次,林安歌只低着头不吭声。 顾镇越发的不悦,可看着受伤的小宝儿,这点不悦硬是没有表现出来。 顾墨轩知道林安歌胆怯,不好在逼迫,便请顾镇和顾宇轩入席,谁知小宝儿撒娇的说道:“阿爹,我想回家。” 顾墨轩还没开口,那顾镇先道:“好好,回家。”声音别提多和蔼可亲,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这一幕让顾家兄弟感觉跟做梦似的,难得见他们的父亲数十年如一日的不怒自威的脸上,出现这般活泛的神色。 顾墨轩自然是和林安歌和小宝儿坐自家的马车,顾镇和顾宇轩则坐他们的马车,一路跟着他们出了城。 顾墨轩对刚才林安歌的表现很是不满,便道:“刚才你是怎么回事,叫声父亲和大哥就这么难吗,扭扭捏捏成什么体统?” 因小宝儿睡着,顾墨轩的声音不是很大,那种压抑中的愤怒,让林安歌胆战心惊。 顾墨轩知道自己话说的重了,便握住林安歌的手,声音转柔,道:“你怕什么,我看父亲特别喜欢小宝儿,他对你更不会责骂,若是你一直不理父亲,他老人家对你就有些偏见了。” 林安歌顿时间脸色苍白,紧张的有些结巴,道:“…他…不…我刚才太失礼了…进来见着小宝儿的眼角肿成那样…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后来才看到他们…你又没说是谁…我不知道他们是你父亲和大哥…我…一直没向他们请安问好…怎么办…你说了之后…我都那么长时间没理他们…他们已经肯定特别生气…怎么办…” 顾墨轩正要宽慰几句,谁知车厢一晃,后背磕到了车壁上,顾墨轩吃痛唿出一口气。 如此两回,顾墨轩自知瞒不住了,再说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不让对方知道他身上的伤。 还好当时冯麦冬给顾墨轩涂了药膏,怎么着也会稍微消了肿,顾墨轩又换去那带血的衣衫,要不然让林安歌看到,还不知心痛成什么样子。 只是林安歌过于心细,顾墨轩每日的穿戴都是他亲自伺候,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在顾墨轩第一次唿痛时,林安歌就发现了这一点,只是当时刚知道了顾镇和顾宇轩的身份,不免吓的不敢动弹,如今车厢里只有他最亲近的两个人,便直接将顾墨轩转过来,果见衣衫上已然印染出斑斑血迹,顿时间泪水在眼眶里转动,“…是…谁打的?”说着退下顾墨轩的衣衫,只见横竖相交的打痕触目惊心,林安歌的眼泪终究是忍不住了,跟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他最爱的两个人,在一天内都受了伤,仿佛有一把刀,慢慢的剜他的心。 顾墨轩忙哄了起来,一劲儿的说没事,不疼。 林安歌还是哭个不停,许久之后,才问道:“是因为我才被打的吗?” 顾墨轩道:“不是,你可别胡思乱想,父亲是因为我这几年没回家的缘故。” 林安歌待要再说话时,忽听外面大叫一声,究竟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69章 互诉 顾墨轩和林安歌只听外面大喝一声,便知出了什么事情,又听吴贵说着“没事没事,它是黑子,是和我们宝哥儿一起长大的伙伴”,顾墨轩便忙下了车,只见黑子全身炸毛,撩起利齿,眸子兇残的看着对面两名护卫,顾镇和顾宇轩也从车上下来,见了这情景儿,吓的魂飞魄散,立刻拔剑相向。 顾墨轩忙道:“没事没事,父亲,大哥,它是黑子。”说着已然走到一只雄壮威勐的成年狼的身边,在众人的心差一点冲出胸腔下,顾墨轩拍了拍狼头,低头笑着说道:“这是我父亲和大哥,也是你的家人。” 黑子收起进攻之势,在顾墨轩身上蹭了蹭,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慵懒又高傲的走到马车边上,后腿一蹬,前爪腾空趴在车上,这时林安歌的手掀起帘子,同样的拍了拍狼头,“嘘”了一声,低声道:“小宝儿睡着呢。” 顾镇等人傻了眼,皆是震惊的僵在原地。 黑子往里瞧了瞧,似是烦躁起来,这时顾墨轩走来,在黑子的后劲上捏了捏,“没事没事,回家。” 黑子向往常一样,如同威风凛凛的战神,守护着自己的主人。 顾墨轩向顾镇和顾宇轩歉意的笑道:“让父亲和大哥受惊了,请上车吧,就快到家了。” 顾镇几次张口,最终怒气沖沖“哼”了一声,进了车厢。 顾墨轩冲着顾宇轩无奈的耸了耸肩。 顾宇轩则是摇摇头,跟着也上了车。 不多时,到了逍遥居,顾镇下车后,就见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小心翼翼的扶着林安歌下车,对着吴贵留下一句话“你先招唿老爷和大公子”,就跟着林安歌进了屋子。 顾镇这一天都想好好训斥…不,是想好好的儿子说说话,只是总不给他机会和充足的时间,再看林安歌抱着小宝儿,身边有顾墨轩相伴,身后跟着一头狼,突然有种他才是最幸福的人。 话说这个最幸福的人慌慌忙忙的把熟睡的孩子放到床上,一抬头看见顾墨轩,便推着他往外走,急道:“你怎么跟着我啊,快去陪着…”林安歌知道该怎么称唿顾墨轩的家人,可就是不敢张这个口,他能感觉到顾镇和顾宇轩对他的不友善,“…陪着他们…我去做饭…黑子,你看着小宝儿,他醒了就来叫我。”说着拍了拍黑子的脑袋顶。 第111页 顾墨轩“哎呀”一声,“我怎么忘了带着饭菜来,都怪这小东西,他这么一哭,把我的心都弄乱了,你也别忙活了,我让吴贵再去一趟稻香楼便是。” 林安歌自然是想要大展手艺,好好表现一番,来弥补初见时的失礼,忙忙拒绝了顾墨轩的好意。 顾墨轩知林安歌的心意,只得依着他,“又是晚饭,不要太丰盛了。” 林安歌笑着应之,和顾墨轩一起出去,本想和顾镇和顾宇轩问好,可是看了他们的脸色,鼓起的勇气就跟漏了气似的,一下子跑了没踪没影,当下就转身逃到厨房,捲起袖子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 再说这边,顾墨轩也有些埋怨道:“父亲,别这么严肃好不好,您看把安哥吓成什么样子。” 顾镇“嘿”了一声,抬脚就踢了只会围着“媳妇”儿子转的废物,怒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连屋子都不请我们进去,倒是你们一家人先亲亲热热起来。” 顾墨轩只抓到“你们一家人”这几个字,惊喜若狂,于是顾镇的责骂也悦耳动听起来,不由的笑了起来,“父亲,这是您儿子的家啊,也就是您的家,怎么成了客人呢?” 顾墨轩就是长了张好嘴,要不然当初怎么哄了那么多的人宠着他爱着他,当然除了顾镇。 可是这人啊,总是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变,顾镇从前是最厌恶的便是顾墨轩的油嘴滑舌、花言巧语,可如今听了,居然赏心悦目了,再看看这院子如仙境一般,到底都是儿子的能力,更是受用的不得了,可是骨子里放不下惯有的威严,气哼道:“你那林安歌可够清高的啊,我们见了面也有半日了,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这估计是顾镇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遇到如此冷漠,不禁愤愤不平。 顾墨轩一面请他们到了书房,一面道:“安哥本就胆小,又晓得您是镇国大将军,便一直有着崇拜之意,如今您来了,他能不诚惶诚恐吗?” 顾镇听到“镇国大将军”五个字时,一时间感慨万千,长长的嘆了口气,然后瞪着顾墨轩砸下两个字“狡辩”。 顾墨轩将门关住,便跪到地上,先是不停的请罪,然后便诉思念之情,最后在说点能让顾镇心情大好的话,这层层递进,感人肺腑,勾的人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那顾镇果然没了脾气,嘆息一声,只问道:“我就问你,当年为什么离家出走?”这一点谁都想不明白,顾镇指着外面,“就为了那个男人?” 顾墨轩停了好长时间,才微微一笑,“…也是…也不是。”说着转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只是家让我陌生了…害怕了。” “啪”的一声,顾镇的手重重的落在书桌上,危险的眯起眸子,“陌生?害怕?”顾镇冷笑了两声,咬牙道:“是啊,顾府没有以前的繁华锦贵,你们可不都觉得陌生了?”声音中带着伤感和沧桑。 顾宇轩听了,不禁垂下眼帘。 顾墨轩倒是笑得轻松,却说的深沉,“再繁华都有落尽,再锦贵也有消散,我从小儿的就没有大的志向,只认为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强,那些个高官厚禄不过是过眼云烟,父亲,那件事情我们还没得到教训吗,为什么仍旧为皇家卖命?” “当初是人家兄弟争皇位,咱们跟着凑什么热闹,到头来人家没事,倒治咱们一个灭门的重罪,然后再有当今圣上开恩调查,找个什么人顶了罪名,这都图个什么,难道仅仅是剥削您的地位和权力,以及您在朝堂上的影响吗?” 这时,顾镇突然间幽幽说道:“是。” 顾墨轩一愣,这些年他是这么想,可得到证实之后,心中还是不能面对,半晌儿喃喃自语道:“不是的,不是的,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顾镇正色问道:“看来你知道当今圣上是谁?” 顾墨轩迟缓道:“我从六岁就伴他左右,同吃同睡,同坐同起,怎么能认不出他来。” 顾镇早已疑心,想他儿子必定看出什么来,如今再想,顾墨轩当初离家出走的原因,不能单一而说。 顾镇嘆息道:“儿子,皇家的人,怎么可能让人看的透呢?不过当年皇上确实是动了杀心,可后来为什么反悔了,又费了那么的劲儿把扣在我们头上的谋反之罪除去,想来是看在你与他的情分。” 听到这里,顾墨轩笑了,像是听到无稽之谈,笑着笑着,眼睛就模煳了,顾墨轩不得用手背揉了揉,再睁开眼时,视线已然清晰,“情分?父亲信了?” 所谓“无情最是帝王家”,顾镇半生歷经不少,怎会相信这个,只是苏珏… 顾镇纠结了几次,便道:“皇上这几年一直派人在寻你,从来没有放弃过。” 顾墨轩的笑容又苦又涩,淡淡的忧伤围绕在眉目之间挥之不去,哀声道:“他在算计顾家时,为什么不想想我,想想我与他的情分?” 要说苏珏,用百姓的话来说,是位好皇帝,既然皇帝是好的,那么谁来做,百姓又有谁会计较。 顾镇大致说了一下苏珏的事情,无非是治理有方,奖罚分明等等,又有意无意的提到苏珏和以往不同。 第112页 顾墨轩没有多大兴趣,心中想着左右他再无与苏珏有任何瓜葛,只是这世间的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如何的道理。 顾镇看出心思,也就不再说了。 顾墨轩便问起了家里。 顾宇轩说了一切都好。 之后,便是顾墨轩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顾墨轩总觉得不尽兴,笑着说道:“大哥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想来和大嫂更加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了吧。” 顾宇轩只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顾墨轩还要再问时,顾镇忽然问道:“逍遥居是谁起的?” 话题成功岔开了,顾墨轩开始眉飞色舞的讲述从这里开始的一切。 顾镇听着听着,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不得不说,能把日子过得这么好,也是一种能耐。 顾墨轩一面说,一面领着他们四处走走,从前院到后院,一步一景,在夕阳的映衬下,如梦如幻,美不胜收,顾宇轩不禁羡慕起来,可心中泛着淡淡的酸楚。 他们又闲情逸緻的走到前院时,顾镇眼睛不停的往正屋瞧,终于忍不住道:“我想去看看小宝儿。” 顾墨轩忙笑着说道:“这还不是父亲说了算。”说着请他们进去,给顾镇和顾宇轩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干净的几乎一尘不染,第二就是,果然还是他儿子会享受,家具摆设各个都是金镶玉裹,布置的又温馨又舒适,走到里间,顾镇等人吓了一跳,只见床沿边下,坐着一只狼,而床上睡着一个孩子,是那样的安静和无设防,这场面一对比,怎么不觉得怪异可怕、心惊肉跳。 顾镇当时就给了顾墨轩一掌,“这就是你们为人父的做法,心可真够大啊。” 就连顾宇轩都不禁责怪他。 顾墨轩只得给他们讲了与黑子的渊源,顾镇听了,还是不放心。 顾墨轩只得让黑子去屋外守着。 顾镇坐在床沿边上,充满溺爱的眸子粘在孩子身上,越看越喜爱,又怕吵着小宝儿,一行人便出来了。 顾镇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在门口的狼,就像一块石头堵在心口,顺势坐在石榴树的摇椅上,闭目养神,耳朵听着两个儿子说话,却在无意中发现,顾宇轩的声音过于寡淡清冷,如一潭死水,而顾墨轩,恰恰相反,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顾镇不禁睁开双眼,冷不防的问了一句,“云德怎么了?” 顾宇轩愣了一下,而后笑道:“我挺好的啊,父亲何故这般问?” 顾镇看着让他骄傲的长子,不知为什么,心中很是难受。 顾墨轩满是疑惑的眸光在父亲和兄长之间流转,无疑他们有事瞒着他,正要问个清楚时,吴贵来了,道:“东家,公子问您饭摆在哪儿?” 第70章 桃花酿 顾镇抬头看看院子里的景色,夕阳西下,微风徐徐,在炎热的夏季带来了清凉之感,一时间觉得无比舒畅惬意,便同意顾墨轩的提议,将饭菜摆在石榴树下。 顾墨轩笑着应之,和吴贵一起去厨房端菜,那两个护卫也跟着去帮忙,来来回回几次,已经将石桌上摆的满满的,看的让人垂涎欲滴,顾镇和顾宇轩不禁咽了咽唾沫,想着是饿的原因。 只是这来来回回,并没有见顾墨轩的身影,不禁问道:“三公子呢?” 一护卫只低着头放筷子,另一护卫是半天了才道:“…在厨房…和林公子…说话。” 顾镇和顾宇轩皆是过来人,但看那护卫结结巴巴的样儿,就知道哪里是说话这样的简单,顾镇只觉得他的儿子是被林安歌迷了心窍,一时间怒火升起,待要怎样还没怎样时,只见顾墨轩终于缓缓的出来了,一手抱着一坛酒,另一只手则牵着林安歌,配上这无限好的美景,如同水墨画一般。 顾墨轩走上前来,笑着说道:“怎么样,丰盛吧,这都是安哥一个人做的,看把他热的一身的汗。” 顾宇轩无奈的摇摇头,这是三句话不离林安歌呀。 顾墨轩继续夸道:“父亲,大哥,这是前年的桃花酿,是安哥亲自酿的,虽不比那些名贵的酒好喝,但自有一股甘甜,你们尝尝,反正我是离不开桃花酿了。”说着亲自给他二人满上。 顾镇喝上一口,只觉得过于清淡,再看林安歌满脸通红,像是从热锅上蒸过一般,衣衫被汗水已然湿透,双手不知是累还是紧张的原因有些发抖,尤其是他的眸子,纯粹干净的像一潭清泉,满是期待的望着他们,顾镇很少有的慈爱之心再一次被唤醒,“…嗯,还行。”只停顿了一下,又道了两个字,“好喝。” 林安歌听了,顿时间松了一口气,侧头看向顾墨轩,浅浅一笑。 顾墨轩宠溺的摸着他的额头,拭去未擦干净的汗水,“他呀,一直担心你们不喜欢,就是不敢出来,想着再做一盘鸡肉卷。” 顾镇道:“不用了,这已经很丰富了。” 顾宇轩在尝过一口桃花酿之后,也觉得平淡如水,可父亲迟迟不动筷子,而他的弟弟跟个要上糖的小孩儿,咧着嘴直在那里傻呵呵的笑,顾宇轩闲着无聊,就又喝了一口桃花酿,感觉似乎有些不同,再喝一口时,只觉得细腻甘甜,于是忍不住又品了品,果然有一股香味,缠绕舌尖,久久不散。 第113页 顾宇轩一口一口的喝,余光无意间瞥一眼林安歌,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微醉,竟然觉得林安歌像画中走出来似的,恬静而美好,不觉得又看了几眼,再低头看一看酒杯中的桃花酿,原来他们是一样的醉人啊。 顾墨轩见他这般,笑着道:“大哥,这酒是不是越喝越香甜?” 顾宇轩道:“是啊,欲罢不能。” 林安歌更是高兴,鼓起勇气道:“…那大公子多喝些。” 顾宇轩抬眸看着林安歌,似笑非笑道:“不怕我罪了吗?” 林安歌这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往顾墨轩身边又靠了靠,使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没有一点空隙。 顾墨轩道:“不怕不怕,吴贵再拿两坛来,今晚我要和大哥不醉不归。” 吴贵道:“是。” 顾墨轩又道:“…那个…你们先吃,我去给安哥换件衣…” 话还未说完,林安歌忙打断,低声道:“我自己就行,你陪着…他们吃饭便是,不用管我。” 顾墨轩知道,林安歌进去之后,就不会再出来了,这怎么能行,一面对顾镇等人说“去去就来”,一面强拉着林安歌进了屋。 顾镇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啊,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这句话之后,陷入很长的安静和压抑之中。 过了一会儿,顾墨轩忙忙的从里面出来,冲着他们一笑,“父亲不用等我们,您们先吃。”说着一熘烟儿的跑到厨房,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时,顾墨轩端着一盆热水出来,“大哥,您们吃吧,我们一会儿就来,哎呀,安哥身上都是汗,真是的…这么热的天,别中暑了。”顾墨轩一面说着,一面在众目睽睽下进了屋子,用脚带住门。 院子里的人皆是一脸震惊,跟被雷噼了似的,僵在那里半天不动,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看天,这都啥时辰了,还能中暑吗? 顾镇气不打一处来,他们顾家几百年来,可都是别人伺候的份儿,如今到了顾墨轩,居然给林安歌打热水,简直是辱没家风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大儿子幽幽的来了一句,“天佑真让人羡慕。” 顾镇吃惊的看着长子,却什么都没说。 过了许久,顾墨轩才出来,顾镇一见他,待要发火时,不想林安歌抱着小宝儿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顾镇的脸变得那是一个快啊,笑眯眯的道:“小宝儿醒了啊。” 顾墨轩打趣儿道:“这不到了饭点了嘛。” 小宝儿原本迷眯瞪瞪的窝在林安歌怀里,听到顾镇声音时,就跟小狗似的,一下子惊醒的竖起脖子看过去,“咦,爷爷怎么来咱们家呢?” 顾墨轩当时就黑了脸,待要教训时,林安歌忙柔声道:“那你高兴不高兴?” 小宝儿点点头,甜甜糯糯又有点沙沙哑哑的道:“高兴。” 顾镇乐以忘忧,眉欢眼笑,连夸了几个“乖”字。 顾墨轩更是喜上眉梢,忙给顾镇倒酒夹菜,嘴里不停的道:“大哥也吃啊。” 顾宇轩吃了一口菜,便笑着道:“难怪起名逍遥居,想来天佑过的逍遥似神仙了。” 顾墨轩接着话儿道:“神仙都不如我逍遥快活呢。” 顾墨轩说的是脸不红心不跳,可人家林安歌的脑袋就没敢抬起来过,不吃也不喝。 小宝儿眼角发肿,显得一张脸特别的小,手里拿着包子,一面吃一面道:“阿爹,这是什么馅儿?” 林安歌道:“白菜猪肉馅。” 馅香皮软,口齿留香,就连顾镇都一连吃了两个,还觉得意犹未尽。 顾墨轩笑着咬了一口,便放在林安歌手里,皱眉道:“说了多少回了,两种馅儿你好歹分开放。” 林安歌在顾墨轩的抱怨中,已然从盘子里拿出一个递给他,这才堵住顾墨轩的嘴。 而林安歌手里的是红豆枣泥包,很从容的咬了一口,慢慢的咀嚼。 这一切,顾宇轩尽收眼底,嘴角挂着笑容,一仰头,一杯酒又下肚。 小宝儿把馅儿吃完,剩下的皮儿放在林安歌的碗里,然后道:“阿爹,我也要吃这个。” 林安歌便把手里包子给了小宝儿,自己又把碗里的皮儿吃了。 小孩子嘛,只爱吃馅儿,顾墨轩、顾墨轩小时候也是这样,为这个常常挨骂,而他们剩下的皮儿,都会被奶娘或丫鬟扔掉,没有人会吃。 可林安歌会,他吃的很慢,而吃的几乎都是顾墨轩和小宝儿剩下的,没有见他从盘子里夹过菜。 当顾宇轩又喝完一杯桃花酿时,这才发现,顾墨轩和林安歌是在一个碗里吃饭,不分你我,这种情感,让顾宇轩觉得新鲜…和嚮往。 由于他们的父亲没有强调”食不言”,所以这顿饭吃的是欢声笑语,没有往常的压抑和沉闷。 小宝儿后来到了顾镇的腿上,背起了《三字经》,小孩子的声音就是好听,在黑暗的夜里,带来了无限的美好。 顾镇听得高兴,说道:“我们小宝儿将来一定是状元。” 小宝儿仰着小脸,问道:“什么是状元?” 顾镇的眸子笑成了一条缝,“就是天下第一。” 第114页 小宝儿拍手道:“好啊好啊,长大了我就当状元。”院子里一片欢笑声。 “状元”仅仅是顾镇对儿孙们最好的期许,他们都没有当真,只是没想到,在数年之后,这个孩子和另一个孩子成了文武状元,并领着一群狼进入金陵城,差一点葬送了苏氏江山,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的小宝儿那么的天真美好、无忧无虑,让顾镇这么一鼓励,非要写字不可。 这不,写字前夸了一番,写完字又贊了一道,小宝儿乐呵呵,觉得爷爷是天下最好的爷爷,还说好了晚上和他一起睡觉。 在这六年里,顾镇怕是都没有今天笑的多。 顾墨轩更是高兴,忙道:“好好,以后就跟着爷爷睡。” 林安歌将后院靠书房的几间屋子收拾出来,听到这个消息时,感觉空落落,孩子从小就没离过他,哪能一时间习惯得了,半日很不情愿的嘱咐道:“晚上睡觉安生点,别踢爷爷。” 小宝儿乖乖的点点头。 顾墨轩和林安歌道了晚安,便回到自己屋子里。 顾墨轩退下衣裳趴在床上,林安歌看着伤痕,心脏就揪着痛,就心疼起来。 林安歌拿着帕子一点一点的清洗,然后用手指慢慢的涂药,时不时用嘴轻轻的吹着,“这么热的天,千万不要化脓。” 顾墨轩只觉得林安歌的指尖碰到之处,酥酥麻麻的往四肢蔓延,闷哼道:“没事,别担心,不让父亲打两下,他如何能出气,只是连累了小宝儿受伤。” 林安歌不禁往窗外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睡了吗?” 顾墨轩的手突然间抓紧床单,“…对了,安哥,我们回趟金陵城吧。” 这看似商量的话语,其实不过是通知,林安歌停顿了许久,才问道:“…我们还回来吗?” 顾墨轩不忍了,起身把林安歌压在身下,“问的不是废话吗,怎么也得八月十五前回来,那么大的果园子,正是石榴成熟的季节,不回来怎么能放的下心呢。” 林安歌:“…别…别…天佑…你还受着伤呢…” 顾墨轩喘着粗气,“…又不碍事…” 林安歌:“…还是小心些好…别胡闹了…” 顾墨轩:“…他们都说你是妖精…我觉得…一点都没错…” 林安歌:“…天佑…别…” 顾墨轩:“…我爱死你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林安歌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勐的推开正在为所欲为的顾墨轩,“有人在敲门。” 顾墨轩不悦,拉着林安歌还要怎样时,又一阵扣门声,紧接着有小宝儿的声音。 林安歌慌忙的起身穿上里衣,刚走两步又折回来,红着脸道:“…你去开门。” 顾墨轩狠狠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害什么羞呢,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林安歌眸子一瞪,“…你还说…” 顾墨轩笑着往外间走,打开门,果见顾镇抱着孩子站在那里,不禁无奈道:“来做什么,不是要和爷爷一起睡觉吗?” 孩子明亮的大眼睛在夜里闪闪发光,就像此时天上的星星,撒娇道:“我要阿爹。” 第71章 天伦之乐 到了第二日,顾镇醒来时,听到远远的一阵欢乐声,便打开窗户,只见小宝儿蹲在地上捡果子。 “爹爹看,这个好红啊。”说着起身举起手中的果子。 顾镇顺着孩子的目光望去,看到他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在树上乐呵呵的摘果子。 “真的好红啊。”所谓的站的高看的远,顾墨轩早就望到顾镇闲情逸緻的踱步而来,便笑着提醒道:“小宝儿看谁来了?” 孩子听闻转头,便“嗒嗒”的跑过来,将果子递到顾镇的面前,道:“爷爷,给,可甜可甜了。” 顾镇就是觉得小宝儿懂事,其理由很简单,在顾府里的孙儿们见了他,哪一个不是跟耗子见了猫一般,没一个敢凑到他跟前儿来,更别说有了好东西孝敬一下,心中别提多伤感了,如今见了小宝儿这般和他亲厚,哪能不喜欢的道理,和蔼可亲的道:“这是什么呀?” 小宝儿乖乖的答道:“无花果。” 这顾镇确实是没见过,咬了一口,松软香甜,不禁夸道:“好吃好吃,小宝儿也吃啊。” 小宝儿“嗯”了一声,继续往前儿跑,顾镇转身去看,刚才眼里心里都是孙儿,不知何时他的长子手里拿着一壶酒,孤身靠坐在栏杆处。 顾镇不禁皱起眉头,声音略重,“大清早的怎么又喝上了?” 顾宇轩笑的特别淡,淡的让人感觉过于敷衍,“想喝…”停顿了一下,又道了两个字,“…好喝。” 顾镇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当着顾墨轩和小宝儿面让他骄傲的长子没脸,只得不理。 倒是小宝儿跑到顾宇轩跟前儿,手里拿着红红的果子举到他的面前,乖巧的道:“大伯父,吃这个。” 第115页 顾宇轩摸了摸孩子的小脸,笑了,这个笑容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真乖。”说完吃到嘴里咀嚼起来,细细品味,甜到极致,便生出苦来,“还是你的阿爹的桃花酿好喝。” 小宝儿总觉这个大伯父的笑容和他爹爹和阿爹不一样,和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却又不知哪里奇怪,后来,他的爹爹和阿爹也有这样的笑容,等他长大了,才知道,这笑容不一样的原因,是里面有太多的苦楚和心酸。 “大伯父喜欢喝,我爹爹也喜欢喝呢,阿爹说我还小,给我留了好多,等我长大再喝。” 顾宇轩淡然道:“留了好多?” “我们搬这里的第一年春天,就发现半山腰有几株桃花树,开的十分茂盛艷丽,我也不知道安哥会酿酒,所以很惊讶。”顾墨轩不知何时从树上下来,一面走来,一面说道:“反正每年都会酿,但总要留两坛,那是安哥要给人家儿子以后娶媳妇的酒。”说着笑了起来。 顾镇和顾宇轩听了,也笑了。 小宝儿见大人笑,懵懵懂懂的跟着傻笑。 众人一见他这般可爱,更加笑个不停。 一时间花香丝丝悠长、笑声绵绵不绝,好一幅景色暖人心。 顾镇四处看了看,不见林安歌的身影,不禁想起昨晚抱着小宝儿去敲门的情景儿,怎么不知屋内的春色,这他都理解,让他不悦的是,林安歌太…轻视他们了,从见了面就没说过一句好听热情的话,顾墨轩解释了,说林安歌腼腆胆怯,这也就罢了,可是第二天总得早些起来吧,别说早饭了,哪怕泡壶茶,也算你有这份心,待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时,正巧吴贵来了,“东家,公子说饭菜已摆好。” 顾墨轩便请了他们过去,又是满满的桌子的饭菜。 顾镇满意了,暗暗庆幸,还好刚才要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只是小宝儿一见林安歌,那之前乖巧的模样就不见了,跟个小霸王似吵着闹着说要迟到了,林安歌哄了一会儿,小宝儿还是不依,非要现在就走,连顾镇都劝说他因受伤今儿不用上学了,孩子呢,大人越劝越哄,他就越发的闹腾,左也不是右也不成,把林安歌为难的焦头烂额。 林安歌脾气过于温柔,又加上小时候没得到过关爱,所以从来没有给孩子说过一句重话,更别提其它。 小宝儿更是不怕林安歌,可劲儿的耍赖任性。 顾墨轩终于烦了,筷子“啪”的一声重重的放下,原本的张牙舞爪的小老虎一下子变成了小猫崽,坐在林安歌怀里乖乖的吃饭。 顾宇轩不禁笑了,打趣儿道:“看来这是咱们的家风啊。” 顾墨轩道:“都是安哥惯的,越发的不像话。” 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吃着早饭,期间顾镇说等小宝儿的伤好些了再回金陵城,顾墨轩原也是这么打算,如今顾镇先开了口,便笑着应之,又满是骄傲说带他们去看看这几年挣得家业,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不平道:“怎么父亲只顾着小宝儿脸上的伤呢,我身上也有伤,父亲怎么不问问我?” 这不说还好,一说又招来顾镇的严厉责骂。 顾宇轩和顾墨轩早已习惯了,可把林安歌和小宝儿着实虐了一把。 林安歌不敢吭声,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握住顾墨轩的手,给他无声的安慰。 可小宝儿不怕,稚嫩的小脸出现严肃的表情,认真的道:“爷爷不要说我爹爹了,我会很伤心。” 顾墨轩怕顾镇失了面子,从而厌恶小宝儿,便忙训斥孩子,道:“越发的没规矩了,爷爷说话的时候,是你能随意插嘴的吗?” 谁知顾镇一抬手制止,并笑着对小宝儿道:“真是个好孩子。” 这时,顾家兄弟彻底傻眼了,这心似乎已经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停了一下,顾镇突然间感慨万千道:“你们祖父责骂我的时候,你们兄弟三人也没有一个敢替我说话的。” 这对难兄难弟彻底无语,就他们祖父的气势,给他们一百个胆儿也没人敢吭一声啊,再者,顾家家规也不允许小辈儿说话,怎么他们反而落了埋怨,谁知又听顾镇说了一句,“可见我们小宝儿是个有胆量的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顾宇轩看看天,“…” 顾墨轩瞧瞧地,“…” 只是顾老爷子口中必成大器的孩子,在吃完饭之后,便开始哼哼唧唧的缠着阿爹不放,又开始撒娇起来。 林安歌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继续收拾碗筷,柔声道:“怎么了?” 小宝儿趴在林安歌的肩膀上,可怜兮兮又无精打采道:“阿爹,疼,可疼了。”说着用小手指了一下眼角。 林安歌也疼,疼在心尖上,柔声说了一些话哄孩子开心。 顾墨轩却突然问道:“上学吗?” 小宝儿不吭声。 顾墨轩没好气的又道:“要上学的话,就拿上书包,现在就走。” 小宝儿躲在林安歌的颈窝处,偷偷的露出眼睛看顾墨轩。 这时林安歌推着顾墨轩往外走,“行了,你们去逛吧,别在说小宝儿。” 再说顾镇,其实并不十分想去,但儿子的一片孝心,他又不好辜负,走两步回一次头,再和小宝儿说两句话,这才好不容易的上了车,掀开帘子,依依不捨看着渐渐远去的小宝儿,回头嘆了口气,不知从哪里看出来的总结了一句,道:“你们三个兄弟都比不上小宝儿有出息。” 第116页 顾家兄弟二人不禁一个扶额,一个翻了白眼。 “您是没见他淘气的时候,也是精緻的很。” 顾镇不以为然,“男娃娃哪个不淘气的?越淘越好,长大了才有出息。” 顾家兄弟傻了眼,当年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话说这个出息的娃娃刚刚照了下镜子,着实吓了自己一跳,在林安歌怀里肆无忌惮的又是哭又是闹,说变丑了,不喜欢。 林安歌哭笑不得,又是亲又是哄了半天,还是不顶用,或许是累了吧,这才消停下来,睡了一会儿,醒来就又窝在林安歌怀里,说着在学院的事情,就这样不知不觉已然到了晌午,林安歌抱着小宝儿去到厨房,正准备蒸鸡蛋,谁知黑子来了,然后又跑了出去,小宝儿大喜,从林安歌身上下来,一面跑,一面喊着“爹爹…爹爹…” 顾墨轩一行人果然回来了,林安歌奇怪,悄悄的问顾墨轩不是说要在稻香楼吃饭吗? 顾墨轩道:“还不是老爷子记挂着小宝儿。” 顾镇年纪大了,什么美景没食、风俗人情都不稀罕,倒不如逗玩孙儿,享受这天伦之乐,于是心不在焉的逛了一半儿,便说累了要回去。 他一回去,顾墨轩自然要跟着,那么顾宇轩只得无奈顺之。 要说小宝儿呢,和顾墨轩一模一样,可当年顾镇怎么都看不惯的脾性儿,谁知过了二十年,却是如此的喜爱。 当天下午,顾镇陪着小宝儿又是写字、又是读书、又是玩耍、又是讲从前的故事,反正他这辈子没有做过的事情,通通在小宝儿这里做了个遍,着实让他的儿子们诧异。 第二日,就亲自接送孩子去上学,而且在书院是全程陪伴,不管是院长还是先生,见了顾镇都要夸赞小宝儿乖巧聪明,顾镇听了,这一天都合不上嘴儿。 而顾墨轩要尽地主之谊,又没老爷子在场约束,领着兄长好好的玩了几天。 顾墨轩是高兴啊,这几日,他父亲对林安歌的态度越来越好,特别是今日,因为他又把咬了两口不想吃的三丝豆皮卷放到林安歌的碗里,好生挨了顾镇一顿骂,最后还来了一句,“安歌够好的了,你在这么欺负他,看我不打你。” 顾墨轩虽挨了骂,心里竟比吃了蜜还要甜。 这林安歌更不用说了,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长辈为他说话,简直是受宠若惊,感动的差一点落泪。 小宝儿听了,有人能管辖住他爹爹,那还不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的为阿爹鸣不平,忙忙告起状来,林安歌哭笑不得的捂着孩子的口,“我没有伤心,就是不想出门,怎么能怪起你爹爹来呢?” 小宝儿不服气,“就是爹爹不让你出门,所以阿爹才不送我上学,你们别想着我小,就什么都不知道。” 林安歌尴尬的笑了笑,“你这孩子,脑袋里都瞎想什么呢。” 顾镇和顾宇轩早就发现这一点,原想着是林安歌的脾性儿,却不知还有缘由。 只是这个缘由到底因为什么,孩子不知道,更说不清楚,只是按着顾墨轩的性子,他们也猜到一二。 顾镇阅人无数,又是何等的城府,那双歷经沧桑的眸子洞察秋毫,一眼看出林安歌是个什么样的人,再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更是没一点错处,非要说出一点,那就是他投错了胎,若是位姑娘便是完美。 可这世上怎会有完美一说,顾镇认了,他能看出来顾墨轩离不开林安歌,而林安歌又事事顺着顾墨轩,这种相爱到骨子里的情愫,不是谁都那么幸运可以拥有。 林安歌过于温顺听话,顾墨轩那霸道不讲理的倔脾气顾镇也不是不知道,这谁吃亏很是明了,于是拿出一家之长的威严来,正色道:“安歌,天佑从小就混儿,没人能管的住他,我知道你肯定会受委屈,以后也别忍着,告诉我,我为你出气。” 第72章 顾宇轩1 顾墨轩彻底放心了,连他们家的老爷子都认同了林安歌,其他人更是不在话下,顿时间无比轻松满足,搂着林安歌是亲了又亲,与他一起共赴最美妙的时刻。 话说一日,顾镇还像往常陪着小宝儿去闻天书院,顾墨轩、顾宇轩兄弟二人出去了又回来了,林安歌问其原因,顾墨轩只说去果园子有些事情,一会儿就回来。 林安歌笑着应之。 他二人只要到了一起,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分开,那顾墨轩缠着林安歌腻歪了一会儿,又是撒娇又是埋怨道:“这几日请大哥在外面吃多了大鱼大肉,现在腻的难受。” 林安歌摸着他的头髮,笑着说道:“我炖上冰糖山楂汤,回来你正好喝。” 顾墨轩搂着林安歌的腰,“还是你最好。” 林安歌左闪右躲的推开他,“热。” 顾墨轩越发的来劲儿,将林安歌压在床上勐亲,“一沾上你,能不热吗?简直是□□焚身啊。”说着用牙撕扯林安歌的衣领。 林安歌急了,“大白天的,胡闹什么,不是有人在果园子等你吗,还不赶紧去。” 顾墨轩很不情愿的从林安歌身上起来,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道:“等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安歌红着脸起身,默不作声的给顾墨轩整理衣衫。 第117页 顾墨轩随意的挑起林安歌的一束头髮闻了闻,“昨晚不过是换了这姿势,你就放不开手脚了。” 林安歌的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用力捶了他一下,瞪着他似娇非怒,“胡说什么,赶紧走。” 顾墨轩笑着出了门,只见顾宇轩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便走过去问道:“大哥去果园子吗?” 顾宇轩道:“不去了,想躺在这儿歇会儿。” 顾墨轩道:“好。”刚走了几步,顾宇轩突然叫住了他,“明日我就回家去。” 顾墨轩吃惊,待要问时,顾宇轩抢先道:“你先去忙,晚上我们再说话。” 顾墨轩想了想,只得应之。 林安歌在窗纱下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禁心情大好,整理好穿戴,便出了门要往厨房去。 林安歌有一点不好,就是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表现出什么,他既不喜顾宇轩,对他要离开逍遥居自然是高兴的很,到了厨房,拿出山楂片先用冷水寖泡,正准备生火,一回头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顾宇轩依靠在门框,手里拿着酒葫芦,意味不明的看着他,“胆子不大啊。” 林安歌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你在这里。” 顾宇轩仰头灌了一口桃花酿,然后将酒葫芦递到林安歌面前,直瞪瞪的看着他,却不言语。 林安歌浑身不自在了,顾宇轩给他一种疏离感,又有藐视一切的高傲,特别是对他,更是不屑和蔑视,连话都懒得说,这都让林安歌自惭形秽。 林安歌本就不是能说会道的人,对方不吭声,他就更沉默了,将酒葫芦拿在手里,这还是他给顾墨轩做的,顾墨轩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可只稀罕了两日,就再也没用过,如今倒让顾宇轩得了去,整日的带在身上。 林安歌不是小气的人,这一次不知为何,每次见顾宇轩拿着酒葫芦,就有种想把它要回来的冲动。 可顾宇轩毕竟是顾墨轩最敬爱和崇拜的兄长,又是顾墨轩大方的将此物送给人家,林安歌事事为顾墨轩,所以只得依着顺着忍着。 林安歌将酒葫芦灌满桃花酿,递还给顾宇轩时,好意提醒道:“还是少喝点吧。” 顾宇轩似笑非笑道:“只怪它太过醉人了。” 林安歌没想到顾宇轩会接他的话,虽然暂时体会不了这句话更深层的含义,但他还是吃惊,可是笨嘴拙舌的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只对着他笑了笑,便转身走到灶台前,往锅里添水。 林安歌听到顾宇轩拿起酒壶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应该出现的脚步声,停了一会儿,林安歌忍不住转头一看,果见顾宇轩仍然靠在门槛处,正仰着头喝酒,眸子却直直的盯着他。 林安歌惊慌失措,又尴尬的笑了笑,便忙坐到小凳子上,生火添柴草,耳朵期盼着能尽快听到离去的脚步声,然而不如他所愿。 片刻之后,林安歌起身,掀起锅盖,白雾升起,林安歌把泡好的山楂片下了锅,再放上冰糖,盖好锅盖之后,林安歌便转身对着顾宇轩笑了笑,就要从他身边出去,正在这时,顾宇轩终于缓缓开口道:“你讨厌我?” 林安歌自然是否认,可脸上的表情就是小宝儿见了,恐怕都知道他在说谎,更何况是顾宇轩,冷笑一声,“那我们说说话儿。” 林安歌先是诧异,后又为难,但还是点点头,勉强道:“…好。” 顾宇轩很快进入聊天模式,“听天佑说,你今年有三十一岁了?” 林安歌:“…是。” 顾宇轩似是随意的问道:“看着不像,你平时是怎么保养的?” 林安歌有些窘紧,手足无措,便找了点活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没有…保养。” 顾宇轩“哦”了一声,“那么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 林安歌刚拿出一些干枣,正在低头去核,听他没来由的这么一问,停顿了一下,满是疑惑的问道:“…什么…传言?” 顾宇轩道:“他们都说你是这山中修炼千年的妖。” 林安歌居然认真的解释道:“那是他们胡说,我是人。” 顾宇轩似乎就在等这句话,挑衅道:“是人啊,那么你知道在金陵城怎么称唿像你这种人?” 林安歌知道顾宇轩一定不会说出好听的来,却还是问道:“…怎么称唿?” 顾宇轩笑了,“你不会真的不知吧?” 林安歌摇摇头。 顾宇轩道:“男chong、小玩意儿、小情儿。” 林安歌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白,清澈明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哀伤,许久才道:“不…我不是,我和天佑拜过天地,许过誓言…” 顾宇轩又笑了,“你可真天真啊,金陵城养男//宠的人很多,爱的时候哪个不是感天动地,可过了一两年,谁还会记得谁呢?” 林安歌急着想证明什么似的,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几次张嘴,却最终沉默。 顾宇轩漫不经心又不怀好意的道:“天佑也养过男//宠,叫什么我倒是忘了,未必他能想起来,长的绝对能倾国倾城,你猜后来怎么了?” 林安歌像是没听懂,许久才问了一句,“你在说谁啊?” 第118页 顾宇轩忽视林安歌的问题,继续道:“不到两个月,天佑就把他送给了贤王。”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压的很低,“也不知天佑和你说过没,贤王就是当今圣上。” 林安歌的脸色越发的苍白,眸子泛红,“…为什么啊?” 顾宇轩云淡清风的道:“腻烦了呗。” 如今三伏的天,林安歌又在厨房,可身上的热气仿佛一点一点的流走,重新问道:“为什么送给…贤王?” 顾宇轩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好玩意儿,自然要分享。” 林安歌觉得冷,很冷很冷,冷到他不停的发颤,悽然道:“可他是人。” 顾宇轩道:“在我们眼里,只是个小玩意儿。” 林安歌的眸子仿佛泡在清泉里,沉默许久,才慢慢的道:“…天佑没说过这些…我不信…可…可…可那是以前的事…那时我还不认识天佑啊…天佑是好人…他们是他们…那是金陵城的事情…我们是我们…我们不是金陵城的人…” 顾宇轩笑着道:“但愿吧,不过你们在一起六年了,想来是不一样。” 突然间得到肯定,林安歌有些吃惊和不确定,但还是很激动的点点头。 顾宇轩:“可是你们马上要去金陵城啊?” 林安歌道:“我们还要回来的。” 顾宇轩又笑了。 林安歌蹙起眉头,说实话,他很讨厌顾宇轩的笑声,尤其是现在。 顾宇轩像是命令一般,道:“你不要去金陵城了,和小宝儿一起留在这里。” 第73章 顾宇轩2 林安歌五味杂陈,竟不知是何滋味,脸色苍白几近透明,又身穿月白色衣衫,颤抖的站在原地,如冰雪堆起的玉雕,仿佛会被这滚烫的热浪融化,半日方声若蚊鸣,颤颤巍巍的道:“…我也没有很想回金陵城,可天佑到哪儿,我就去哪儿啊。” 顾宇轩嗤笑道:“你们还真是如影随形。” 林安歌对顾宇轩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脑子里只想着“男宠”两个字,以至于一只小狼在门外转了好几圈,林安歌都全然不知。 顾宇轩又道:“我说的话虽不中听,却真心实意的是为你,想这逍遥居是你精心打理,孩子又是你细心养护,所以不要去金陵城,就在这里等天佑,若他不回来,好歹逍遥居和孩子都是你的,也好将来有个依靠,若是天佑回来,你们的缘分未尽,那就好好过日子,作为兄长,真心祝你们白头偕老。” 林安歌的三魂七魄仿佛离体,呆呆愣愣、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地,反应迟缓道:“…啊…好…”停了一下,似乎回过神来,“…天佑怕是不会同意…我们不可能分开…” 顾宇轩不禁扶额,“随你们吧,今日我和你说这些,不过是谢这几日的桃花酿,还有…”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酒葫芦,“这个,听天佑说,这个是你亲手做的,多谢了。” 林安歌听这口气,像是这酒葫芦要送给顾宇轩似的,可是一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谁知顾宇轩又得寸进尺的道:“还有,我很喜欢桃花酿,可否每年给我也酿些来,不多…”说着想了想,“二十坛怎么样?” 林安歌心中不悦,微微蹙眉道:“我得先问问天佑。” 顾宇轩旋即沉声道:“这是拒绝我?” 林安歌伤感的摇摇头,“不是,天佑会同意的,但我要先问问他。” 顾宇轩愣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挑眉嗤笑道:“连这点事都不敢做主啊。” 顾宇轩向来目无下尘、盛气凌人,只是没想到,他很快体会他得罪林安歌的后果。 “阿爹…爹爹…”孩子的唿唤声在院子里响起。 林安歌一惊,仿佛一直游在半空的灵魂回到体内,忙出来去看,只见孩子正要往屋子里跑,便唤了一声,“小宝儿…” 孩子听闻,转身往这边来,跟在小霸王似的不满,“阿爹为什么没在门口等我?” 林安歌:“…啊,不知道你回来了。” 小宝儿的小嘴撅的老高,“我不信,黑儿就在这里啊,阿爹没看见吗?” 此时跟在黑子身边的小狼就是黑儿,当然这个名字也是小宝儿起的,顾墨轩和林安歌很是奇怪,小宝儿为什么就和“黑”字对上了。 林安歌本就有心事,脑子里一片混乱,如今对着小宝儿的质问,真的无力顾及,蹲下身子与孩子平视,嘆息道:“下次不会了”。 这时顾镇已然走进院子里,温声轻喝道:“小宝儿不乖了啊。” 孩子倒是真消停了,但并不是因为顾镇的话,小手摸着林安歌的眸子,“阿爹的眼睛怎么红了?” 林安歌低头揉了揉眼睛,笑着道:“没事,被火熏着了。” 孩子哪里肯信,一见顾宇轩从厨房出来,小拳头握的紧紧,跟个发怒的小狼崽,跑过去狠狠的朝着他撞过去,“你欺负我阿爹了。”说着张牙舞爪的又打又踢。 顾宇轩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熊孩子打,有些缺乏应对这种状况,但让他魂飞魄散的是,黑子和黑儿皆是凶神恶煞的要向他扑来,但似乎怕误伤到孩子,所以迟迟不敢进攻。 第119页 顾镇看到,当时就惊唿“啊呀”一声,吴贵听闻,忙赶过来,“宝哥儿,消消气。” 林安歌一面强行搂住小宝儿,一面厉声道:“黑子回去。” 黑子后腿一蹬,正要一跃而起时,犹豫了一下,林安歌又道了一次,“黑子,回去。” 黑子这才不情不愿的往后退,退到林安歌身前,成保护之势。 林安歌尴尬的笑了笑,“抱歉…抱歉…吓着你们了…没事…没事了…” 小宝儿扭着身子挣扎着要下来,无奈林安歌抱着太紧,于是冲着黑子道:“找我爹爹来。” 黑子像是得到命令,风的一般奔出去。 顾镇和顾宇轩皆是一愣,刚才小宝儿的气势,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发号施令的王者。 经过这次闹剧之后,顾镇倒是很高兴,认为小宝儿有大将之风,将来必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 而顾宇轩则满面愁云,笑着打趣儿道:“你这是养孩子呢还是养狼呢?” 话说顾墨轩正在果园子与人交代,不想黑子来了就咬着他的衣裳角拖着往回走。 顾墨轩没见过黑子这般,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忙丢下众人匆匆的回到逍遥居,原来是儿子生气了,顿时放下心来,只是这气还没唿出去,就听林安歌幽幽的问了一句,“你养过男宠啊?” 顾墨轩结巴道:“…谁…谁胡说的。” 林安歌:“他叫什么名字?” 顾墨轩:“…不记得了。” 这几个字刚说出口,顾墨轩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承认这件事情是真的,不禁懊恼起来。 林安歌道:“你不是不喜欢男子吗,怎么还养男宠?” 这下顾墨轩慌了,少不得又是赔不是又是软语哄劝。 林安歌还是不理他。 顾墨轩便气势沖冲来找罪魁祸首,听他先来这么一句,更是气愤,直截了当的质问道:“大哥和他说那些做什么?” 顾宇轩沉默不语,连他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做。 顾墨轩道:“其他的也就罢了,干嘛提起月影?” 顾宇轩道:“抱歉,想起来了,就顺口说了,这都是以前的事情,想来安歌不会计较吧。” 顾墨轩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提高嗓门嚷嚷道:“就这个他才不理我。” 顾宇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日才询问道:“要不我再向他说这是我瞎编的。” 顾墨轩知刚才态度造次,于是声音软下来,道:“大哥,不瞒你说,是我离不开安哥,当年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德行,像只丧家犬一样四处流浪,那时我照过镜子,就是金陵城里的乞丐怕都比我强好几倍,身边还带着儿子,小宝儿才几个月大,全天下的人都在嫌弃、躲避我,只有安哥对我好,那时我就发誓,这个人我要定了,他必须留在我身边,为这个,我骗他说我并不喜欢男人,可因为他的温柔贤良爱上他,这可怎么办,他必须为此负责,安哥是个老实人,他不懂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在一起相爱,被我又是哄骗又是威胁又是强迫,才放下顾虑的在一起,大哥,不怕说出来你笑话,就连我们的床笫之欢,都是我动了心思算计得来的。” 顾宇轩静静的听着,深邃的眸子闪着盈盈水光,“抱歉。” 顾墨轩嘆口气,“也怪我没和你说起过,算了,这几日我好好表现就是了。” 顾宇轩看着远方,像是逃避什么,“抱歉。” 顾墨轩隐隐觉得不同,疑惑的问道:“…什么?” 顾宇轩半日方说道:“当年的事,真的很抱歉。” 顾墨轩愣住了,赶紧想刚才的话是否让顾宇轩误会什么,还没怎样,又听顾宇轩道:“每当我想起,都是肝肠寸断,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怎么能那么残忍无情的丢弃你,真的很抱歉,当年是我…懦弱了。” 顾宇轩提起,顾墨轩怎能不心酸悲伤,却故作轻松姿态,“哎呀,大哥,说这做什么,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都忘了。” 顾宇轩眼中落泪道:“我没忘,一直都忘不了,我把你抛下,是因为我没有了勇气,没有能力保护你,你二哥为这件事情,不知和他打了几次。” 顾墨轩拍了拍顾宇轩的肩膀,只道:“大哥,过去的事情,我们就都忘了吧,当年怪我,连累了你,我还是你弟弟,你还是我最敬重和崇拜的兄长,我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顾宇轩笑了,是那种如释重负的笑容,“…谢谢…天佑。” 兄弟二人顿时间把压在他们无形的压力给消除了,觉得无比轻松。 顾墨轩道:“大哥,我知道你不愿让安哥回金陵城是好意,可是连父亲都认可了安哥,其他人更不用说了,再说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更受不了相思之苦啊。” 顾宇轩笑着道:“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先离开逍遥居吗?” 冷不防的问了这么一句,顾墨轩一头雾水:“为什么啊?” 顾宇轩仰头一口桃花酿,“对于一个不怎么幸福的人来说,每日看着你们恩恩爱爱、浓情蜜意,怎么能受得了。” 第120页 顾墨轩难得的不好意思,傻笑了几声,这才意识到什么,不禁问道:“…大哥…过的不好吗?” 顾宇轩只苦笑不语。 顾墨轩再问。 顾宇轩还是不答。 顾墨轩只得作罢,想让气氛别这么尴尬和压抑,便故意不悦道:“我说大哥,每年让安哥多酿二十坛桃花酿,可着不是大嫂辛苦啊,二十坛啊,就是二百斤啊,我平日里就怕安哥累着,捨不得他做这个那个的,你倒是不客气啊。”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顾宇轩笑个不停,“那十二坛吧,好歹一个月一坛,这总该行了吧?” “不行。”顾墨轩道:“六坛吧,怎么样?” 顾宇轩道:“行行行,让你家安歌辛苦了。” “以后大哥记得来这里拿桃花酿。”说到这里,顾墨轩突然想起什么,便提议道:“也可以带着大嫂和孩子来啊。” 顾宇轩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是僵住了,虽然短暂,还是让顾墨轩捕捉到了。 第74章 其乐融融 话说顾墨轩回到正屋,四处空荡荡无一人,便转身去往西屋,果见林安歌在灯下看着小宝儿写字,听到声音,连头都不抬一下,还好儿子给力,停下笔问道:“爹爹为阿爹出气了吗?” 顾墨轩笑着走来,和往常一样,挨着林安歌坐下,只是一只手还没能搂住他的腰,那林安歌就推开他,起身去倒茶。 顾墨轩无趣,捏了捏小宝儿的脸蛋,“当然了。” 孩子对父亲的崇拜和信任是不可撼动,压根儿没有意识问是如何出气,便盲目的佩服道:“爹爹好厉害啊。” 顾墨轩乐的直笑,虽然眼睛是盯着林安歌,可嘴上却对儿子略微严厉道:“小宝儿,他是你的大伯父,怎么能怂恿黑子咬他呢?” 小宝儿梗着脖子倔强道:“谁欺负阿爹我都不依。” 顾墨轩故意冲着林安歌埋怨道:“你看你把他惯的,越大越没一点规矩?” 林安歌不理,只坐在窗下的椅子上,看着外面的明月,一下一下品着茶。 顾墨轩嗓门略略提高,“和你说话呢,听见没有?”说完只觉得放在桌上的手背被重重的打了一下,抬眸一看,只见孩子稚嫩的小脸上学着大人一本正经的神色,别提多好玩儿了,“你别大声说出,阿爹心里还难受着呢。” 顾墨轩虚心问道:“为什么难受啊?” 小宝儿道:“因为大伯父欺负阿爹。” 顾墨轩听闻,便放下心来,左右不是他就行,这熊孩子总是无条件向着林安歌,笑着说道:“那就劝劝你阿爹吧。” 小宝儿认真的摇摇头,“不劝。” 顾墨轩顿时间一头雾水,疑惑的问道:“为何?” 小宝儿气愤的道:“因为我也很生气啊。” 顾墨轩不禁扶额,干笑道:“你看,儿子多心疼你。” 林安歌缓缓放下茶盏,起身往里间走去,顾墨轩还不急急忙忙的跟过去,嬉皮笑脸道:“生一会子的气就行了啊,父亲和大哥都在,免得他们担忧,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该骗你,可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爱你啊,不爱你,我何苦这般。” 林安歌强忍着听到这里,抬手就狠狠的推了顾墨轩,气的全身发颤,指着他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顾墨轩上前握住林安歌的手,顺势搂到怀里,“这些年咱们不是挺好的嘛,你不也挺爱我的吗?” 林安歌挣扎着出来,“你当初那样说,我肯定自己是罪孽深重…” 顾墨轩忽得脸色阴沉下来,冷冰冰打断道:“安哥,你别告诉我,咱们俩这些年的恩爱都是假的,是你自责和愧疚的赎罪。” 林安歌语塞,这些年早已习惯在顾墨轩一个不悦前胆怯和慌张。 到底在怕什么呢? 无非是林安歌贪恋此时的日子,他最喜欢在屋内听雨声,因为可以有一个避雨的地方让他倍感温暖和和安全,他知足了,怕失去这一切。 而这一切皆是顾墨轩赐予他的,林安歌很明白这一点,再加上性子本就柔顺,便一步一步退缩到尘埃里。 顾墨轩见他这般,便知道这件事情就要这么过去了,语气放缓,“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 毋庸置疑,确实好,林安歌点点头。 顾墨轩又问道:“你不爱我吗?” 毫无疑问,当然爱,林安歌亦然点点头。 顾墨轩搂着他入怀,笑着说道:“这不结了,你还生什么气?孩子都六岁了,难不成我们为这个就不过日子了吗?当年是我哄骗你说不爱男子,这一点也是实话呀,那时我才多大,怎么会有真爱呢?那不过是逢场作戏,也是遇到你,才体会到什么是情深似海,你应该感到高兴啊。” 林安歌低着头,很久很久才点点头,只是与此同时,一颗滚大的泪珠“啪嗒”一声落下,溅起晶莹剔透的水花,转瞬即逝。 到了第二日,小宝儿起床就撅着嘴去找爷爷告状,“爹爹和阿爹总嫌我是多余,每次都在一个床上睡觉,可醒来就只我一个人。” 顾镇该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吧,索性把问题丢给那两个人,笑眯眯的道:“你问问他们,看他们怎么说?” 第121页 小宝儿气哼哼的道:“我问过了,爹爹说我睡觉老踢阿爹。” 顾镇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永远是一副慈爱的笑容,“那不得了,都是因为你睡觉不老实。” 小宝儿叉着腰,“我问我阿爹了,他说不是,我睡觉可乖了。” 顾镇扶额,心想着这两人怎么说谎都不沟通一下,“…呵呵,估计是你阿爹骗你呢吧。” 小宝儿道:“阿爹才不会骗我,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弄明白。” 顾镇心里不知笑成什么样子了,你长大一定会明白了。 正在这时,顾墨轩从厨房出来,远远的就听到小宝儿和顾镇的对话,不禁哭笑不得,走上前来,朝着小宝儿的额头上轻轻的弹了一下,转了话题道:“昨天让黑子咬你大伯父,他伤心了,这不,天不亮就启程回金陵了。” 小宝儿被顾墨轩这么一下唬,就乖乖的缩到顾镇的怀里,弱弱的说道:“谁让他惹阿爹伤心了,害的你昨天晚上一直哄阿爹。” 顾墨轩见他还嘴硬,“嘿”了一声,正打算上手教育时,那小宝儿突然想到什么,撒腿就跑,“阿爹,大伯父回家了,他是不是把咱们家的桃花酿都拿走了?” 顾墨轩扶额,暗骂没出息的儿子,“…” 只有顾镇觉得哪儿哪都可爱,笑着说道:“怨不得小宝儿聪明了,原来记性这么好。” 顾墨轩翻了个白眼,无话可说。 再过几日,小宝儿眼角的伤彻底好了,可顾墨轩皱着眉头捧着孩子的小脸左看看右看看,“你不是号称神医嘛,怎么还留下疤了呢?” 冯麦冬一听不悦了,“我医术不高明,麻烦你去别家瞧瞧。” 因彼此之间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不怕伤了和气,才会常常口无遮拦,当孩子的祖父问起时,那冯麦冬便转成笑脸,好声好气的道:“慢慢的会淡些的。” 小宝儿则吵着要镜子,药铺的学徒忙找来一个,孩子拿着一瞧,要哭不哭的咧着嘴儿,委屈的钻到顾墨轩的怀里,“我变丑了。” 顾墨轩一看他这副模样,就束手无措,他根本哄孩子,可林安歌又不愿出门,只会重复的道:“哪里丑了,不丑,一点都不丑。”说着抱起孩子,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小宝儿的后背。 小宝儿趴在顾墨轩的肩上,可怜兮兮的道:“我想阿爹。” 顾墨轩旋即道:“好好,咱们这就回家。”说着给了冯麦冬一个“告辞”的眼神,抬腿就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听到从他身后传来顾镇的声音。 “我在这里时间不长,但平日里没少听冯先生的医术,早就有个请求,不知冯先生是否答应?” 这时,顾墨轩转过身子,只见顾镇十分诚恳的邀请道:“我府上有位叫梦西的,近几年里,身子一直不大好,吃了不少药,请了不少郎中,还是病怏怏的没什么起色,想着你可不可以去趟金陵城为他诊治一番?”” 这梦西便是顾家的车夫,六年前孤身一人劫法场,凭着一股不要命的勐劲儿,硬是救走了顾宇轩和顾墨轩兄弟二人。 这恩情,顾墨轩从来没有忘记过,听顾镇这么一说,便放下正在伤心的孩子,道:“小宝儿给你冯伯伯跪下,请他进京给你梦西爷爷诊脉。” 孩子平时虽说调皮淘气,可最是听话,又见顾墨轩一本正经,便要跪下,只是让冯麦冬一把拦下,对顾墨轩道:“咱们是什么样的交情,何故拿孩子让我为难。” 顾镇本想多出些银子,可一想那句“咱们是什么交情”,再看顾墨轩与冯麦冬见了必要损对方两句,想来交情确实不一般,若是提银子,岂不伤了他二人的感情。 顾墨轩想着确实是为难冯麦冬,路途遥远,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金陵城,这一来一回可不就一个月嘛。 他二人一筹莫展。 冯麦冬犹豫不决,突然一只手臂被孩子摇了摇,糯糯的道:“冯伯伯,你就给梦西爷爷看病吧,他是我爹爹和我大伯父的救命恩人,他是位勇敢的人、忠诚的人、善良的人…” 小宝儿哪里认识梦西,自然是从顾镇讲的故事里听到的,这些赞美之词,都是顾镇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冯麦冬听闻,好像自己不去金陵城医治,就是个无情冷漠的人,只得松口道:“我再想想。” 顾镇喜出望外,更觉得小宝儿是懂事的孩子,愈加疼爱亲厚。 回到逍遥居,顾墨轩将这事与林安歌说了一遍,“我与父亲商量着,要是这次麦冬去诊脉,药方也认,咱们回来时带上他一起,让麦冬好好的为他调理,你看怎么样?” 林安歌对梦西甚是感激,怎有不答应的份儿。 他二人正说着话,小宝儿“噔噔”的跑来,霸王似的爬到林安歌身上,“阿爹,我变丑了。” 小宝儿在院子里同黑子玩了半天,这才想起那道伤疤,他急于阿爹的安慰。 林安歌轻抚伤痕,不由的心疼起来,脸上却还是带着温柔慈祥的笑容,柔声道:“小宝儿一点都不丑,都说眼角有疤痕的孩子,是被王母娘娘亲吻过的,将来能成为大英雄呢。” 第122页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大英雄”的嚮往和崇敬,是最真挚的憧憬。 小宝儿听了,就乐呵呵的把小脸藏在林安歌的怀里撒娇,“我才不要让王母娘娘亲呢,我让阿爹亲。” 话音未落,林安歌就柔柔的在伤疤处亲了一口。 小宝儿咯咯的笑了起来,小手臂向顾墨轩的脖子上一揽,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好了,该爹爹亲阿爹了。” 顾墨轩当下就应了儿子的话,狠狠的在林安歌脸上亲了一口,笑声绵绵,温馨暖暖,真是羡煞了旁人。 有谁能想的到,到了金陵城,这里的一切就都成了梦幻。 第75章 如今的顾府 话说这一日,风和日丽,伴着阵阵微风,倒不觉得很热,逍遥居门前马车纷纷, 除了两辆是顾墨轩和顾镇,其余几辆,堆落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皆是顾墨轩一个月精心准备的各种礼品。 小宝儿是第一次出远门,平日里顾镇又把金陵城里各种好玩和有趣儿的事说的绘声绘色,小宝儿早就期待已久,兴奋的蹦蹦跳跳像只小鹿。 只是…有些奇怪,今儿黑子领着众狼都来到逍遥居,围着他又是蹭又是舔,而他的阿爹像是昨晚没有睡好的原因,整个人无精打采,被一层悲伤笼罩,爹爹呢,和吴伯伯说个没完,小宝儿只留意到一句,“我们八月十五前就回来”。 等他牵着林安歌的手坐到车厢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不是去闻天书院,放了学就可以回家,于是眼眶泛红,开始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和林安歌商量着道:“阿爹,我不想去金陵城了,我捨不得吴伯伯,捨不得黑子,捨不得家,捨不得书院…” 话音未落,马车已然缓缓的动了起来,似乎一切都来不及了。 吴贵两行老泪目送那几辆马车消失不见,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又过了一段时间,一阵狼嚎声响彻云霄,远远的听着,如泣如诉,徒增悲凉与伤感,吴贵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的涌出,许久才悽然的道了一声,“怕是过了十五才能回来。” 再说小宝儿,和众狼告别后,眼睛都哭肿的跟个桃儿似的,顾墨轩和林安歌围着他好一阵柔声哄慰,小宝儿还是嚷嚷道:“我不去金陵城,我要回家,果子都要红了,为什么离开,黑子捨不得我,我也捨不得黑子。” 马车没有因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而停止前行,后来小宝儿闹腾累了,在林安歌的怀里睡着了。 林安歌一面拍打着小宝儿,一面失魂落魄的看着外面的风景,许久开口道:“我们会回来的吧?” 这时候的顾墨轩还是很坚定的道:“会。” 到了镇上,又接上冯麦冬,一起前行,顾墨轩原本打算着玩一路,谁知天公不作美,刚出了玉山镇,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这一下就是五六日,林安歌本就因离了逍遥居而伤心,这下又添了悲凉,再加上一路劳累,竟然病了。 冯麦冬诊了脉,开了药方,想了又想,才道:“想开点就好了。” 小宝儿乖乖的趴在床沿边,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对着顾墨轩道:“爹爹,咱们回家吧,阿爹肯定是想家了,是不是?阿爹。”这时已然转头看向林安歌。 林安歌微笑着摸着孩子的小脸儿,轻声道:“你们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 顾墨轩知林安歌所忧何时,紧紧握着林安歌的手,发誓般的说道:“到府里,咱们请了安,问候一下,再歇上几日就回家,好不好?” 林安歌道:“…好。” 再过几日,终于到了金陵城,刚进城门,就有几个人上前相迎,堆起笑脸躬身道:“老爷,您可算回来了。” 原来自从顾宇轩回到家中,大致禀告一番,顾府的人总觉得说的不够仔细,再问,顾宇轩只答,如是几次,老夫人恼了,连拍了几次桌子,“什么时候成了闷嘴的葫芦,就不能说的清楚点?” 顾宇轩道:“都挺好的,请祖母和娘亲放心就是了。” 众人无奈。 从这天起,老夫人就派人在城门口等,盼的望眼欲穿,终于有人回话,说老爷和三公子已经进了城,一家人更是欢天喜地的去大门口迎接。 再说顾墨轩,一别六年,如今再看金陵城,是既陌生又熟悉,一时间感慨万千,掀起车帘子,把小宝儿抱坐在身前,指着街边转瞬而过的铺子,告诉他这家什么最好吃,那家什么最好喝,又说以前那边不是这个店铺,如今招牌换了,想必东家也换了,还指着远处不知哪个地方,说什么最有趣儿、最好玩,不管怎么说,最后都有来一句,“改天我带你们来。” 小宝儿又是兴奋、又是期待,高兴的手舞足蹈。 同一车上,与他二人截然相反的便是林安歌,所谓的近乡情更怯,每进一点,越发的惶恐不安,看见顾镇的马车时,稍微放下心来,只是这心还没放到肚子里,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下,顾墨轩只得下车去问何事,原来顾镇想着自己先从后门进去,省的见了他们一阵寒暄之后,耽误正事,顾墨轩明白“正事”是什么,只得依着,并表示晚点去看望梦西。 与顾镇分道之后,顾墨轩上车才发现林安歌的脸色苍白,一双眸子像是掉进清泉里,顾墨轩知道林安歌怕什么,便将他揽在怀里,道:“一切有我。” 第123页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顾墨轩归心似箭,掀开帘子,激动又愉悦的差一点破了音儿,“祖母…娘亲…” 林安歌定眼一看,只见前面远远的站着一群人,皆是穿金戴银贵人气,林安歌更是自卑不堪,弱弱的唤了一声顾墨轩。 而顾墨轩哪里能听得到,马车还没挺稳,就抱着小宝儿跳下来,林安歌连忙伸手去抓顾墨轩,为时已晚,车帘子缓缓而落,林安歌被遗落在这里,只听外面一位老人家又是哭又是骂又是心肝儿的叫着,旁边夹杂着劝慰声、哭泣声、欢笑声,好不热闹。 林安歌的视线越来越模煳,想着若是自己回到自己的家,他的家人必不会像顾墨轩的家人这般亲厚,想到这里,林安歌自嘲的一笑,他的家人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家人,那怎么会是家呢? 他的家是逍遥居,是顾墨轩给他建造的完美家园,里面承载着全是爱。 林安歌想回家,他怕极了这里,突然外面像猫叫的声音在唤“阿爹。” 林安歌忙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掀开帘子一看,只见一群人围着顾墨轩说笑,而他们的儿子却孤单单的站在马车前,可怜兮兮的瞧着他,林安歌心中一酸,忙下了马车,抱起孩子,彼此依靠着,悽然的看着顾墨轩与他的亲人热闹。 林安歌觉得他和小宝儿是外人,就如同此刻,所有的人都迈进了大门内,只有他二人留在门外。 小宝儿突然悽然大声喊道:“爹爹…” 顾墨轩才勐然站住了脚,转身就看到林安歌和小宝儿孤单落寞的站在原地,心中疼惜,恨自己只顾着高兴,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忙走过来,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牵着林安歌,走入顾府的大门,笑着说道:“祖母,娘亲,这是小宝儿。”说着将孩子放下。 小宝儿有些愣愣的,只仰着头看着从未见过的大人。 顾墨轩道:“小宝儿,忘了爹爹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孩子乖巧的跪到地上,甜甜糯糯的道:“曾祖母好,祖母好。” 老夫人和顾镇之妻胡氏细细看着孩子的眉眼,不禁拉起孩子,柔柔的问道:“几岁啦?” “六岁。” 老夫人待要再问时,顾墨轩则把林安歌往前一推,郑重其事的道:“这是安哥,林安歌。” 林安歌明显的感觉到,一阵冰冷带着恨意的目光射向他,战战兢兢的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看着大青石上。 老夫人和胡氏的眸光从林安歌的脸上移到孩子脸上,再从孩子脸上转到顾墨轩的脸上,来来回回几次,胡氏问道:“他是谁的孩子?” 顾墨轩笑着说道:“我和安哥的啊。” 老夫人厉声道:“胡说。” 众人皆不敢大声喘气,若只看顾墨轩,孩子真像他,可看林安歌时,那孩子也像他。 这时一阵嗤笑响起,“哎呦,瞧三弟说的,难不成这位林公子真能生出孩子来?” 第76章 落差 说话的是位妇人,精心打扮的像只孔雀,笑的是花枝乱颤,顾墨轩虽未见过,可看她站位置,因顾府最重视嫡庶之别,想来她就是顾墨笙的正室——白露。 白露门第家世尊贵,且又是皇上赐婚,款儿自然是端的老高,目下无尘,向来口无遮拦,更是鄙视林安歌。 顾墨轩见她这般不给林安歌脸面,顿时间厌恶起来,不禁又想到六年顾墨笙竟派人杀林安歌,这梁子结大了,待要怎样还未怎样时,老夫人发话了,厉声道:“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还有你,别放在心上,她原是有口无心,没安什么坏心。”说后面几句时,已然看向林安歌。 林安歌此时又羞窘,又是伤心,又是后悔,又是惊慌,他向来不知应对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慌乱无措。 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哎呦,怎么不说话啊,难不成真跟妇人计较啊?” 说这话的人站在白露旁边,不用说,她便是顾老二的妾室,顾墨轩的眸光顺着那女子继续流转,不禁笑出声来。 那笑声有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那女子立刻皱起眉头,尖声道:“你笑什么?” 顾墨轩压根儿不理会,只转头向顾宇轩之妻李姝问好。 那女子更是气的目瞪口歪,却也没法出气。 再说李姝,笑容如冬日暖阳,微微俯身回礼,“三弟一路辛苦,咱们进屋再说话吧。”说完,众人便簇拥的一面往里走,一面说着话。 林安歌僵硬的抬脚起,麻木跟在顾墨轩的身后,他们说什么,都和他无关,林安歌就像回到他那个冰冷的家,无人关心、在意他。 林安歌的手心发冷,很快的蔓延全身,正颤颤发抖时,一只小手钻进他的手掌里,林安歌像是抓到了火光,连忙紧紧握住,顿时间觉得有股暖流注入,低头看着小宝儿。 小宝儿也看着他,稚嫩的小脸没有天真烂漫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迷茫和忧郁。 林安歌冲着他微微的笑。 小宝儿声音低低的、哑哑的问道:“阿爹,我是从哪儿来的?” 林安歌不得不努力的竖起耳朵,才能在大人们高亢喜悦的嗓音中听清孩子悽然的声音,顿时间觉得无助、伤感、怜惜,他不知该如何向六岁的孩子解释。 第124页 话说送小宝儿去闻天书院时,顾墨轩和林安歌就想过有一天要面对这个问题,孩子接触的人多了,终究是意识到他的家庭和别人的家庭不一样,让他们万没有想到的是,小宝儿成日的夸赞林安歌,倒让孩子忽略了重要的一点,竟都羡慕起小宝儿有位阿爹,甚至回家还让家里也给他们娶个阿爹回来,他们好肆无忌惮的调皮和捣蛋,也会有阿爹护着疼着宠着。 当时顾墨轩和林安歌很是欣慰,他们想着不用解释什么,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等孩子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谁成想来到顾府的第一日,就把他们的痴想踩碎了。 孩子满是期待解疑的眸光看着林安歌。 林安歌突然不忍直视,抬头躲避的看向别处。 这个别处,自然是顾墨轩。 顾墨轩却没有如往日那样心意相通,只顾着和胡氏说,“父亲和我们一起来的,因这次请了我们那里的一位名医,父亲不想耽搁时间,便和他先从后门进府,去给梦西诊脉去了。” 胡氏听闻,勐的停下脚步,待众人未发现之前,已然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眼底中的诧异和惶恐转瞬即逝,脸上已然出现恰到好处的笑容,“好,很好,怎么说梦西是你和云德的恩人,咱们全家都应该记得,这几年为他这个病,不知请了多少神医,开了多少方子,都不中用,唉,真让人焦的不得了。” 白露忙接过话,讨好卖乖的道:“想来梦西觉得自己不中用了,想自生自灭呢,还好娘亲仁慈,劝了一阵,他才肯吃药。” 顾墨轩听闻,大吃一惊,顾镇只道梦西身子骨弱常病着,并没有想到这种地步,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是这般,他父亲也不会让冯麦冬千里迢迢而来,不由的又问了几句。 “…” “…” 说着说着到了顾宇轩,顾墨轩更是震惊,“在逍遥居时,大哥并没有说过要去徐州啊。” 李姝笑着说道:“也是昨儿才定下,说是去那里剿匪。” 顾墨轩担忧的问道:“危险吗?” “…” “…” 林安歌和小宝儿的脚步慢慢的落与人后,见他们一面说,一面进了屋里,之后,便是丫鬟们进进出出端着各色精緻的瓜果点心伺候着,屋内时不时传出笑声,却无人理会屋外的两个人。 林安歌五味杂陈,想起往事种种□□,恍如隔世,伤感的低下头,只见小宝儿像只可怜的小猫,顿时间怜惜不已,弯腰抱起孩子,亲了亲小脸儿,柔声道:“你爹爹刚回家,见了祖母娘亲自然高兴,咱们在外面等着,让他们好好的说会子的话,好不好?” 小宝儿蔫蔫的点点头,低着头抠着林安歌的衣领,半日又问道:“阿爹,我娘亲在这里吗?” 小宝儿前后两次的问话,就跟一把刀子,捅着林安歌的心脏,许久,脸上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摇摇头,“小宝儿想要娘亲了吗?” 孩子并没有对娘亲有什么概念,林安歌对他过于溺爱,在孩子的成长中,他已然代替了母亲,小宝儿搂着林安歌的脖子,竟然抽抽涕涕起来,“我不要娘亲。” 林安歌的眼泪立刻涌出,又是欣慰、又是感动,轻轻的拍着小宝儿的后背,柔声道:“乖儿子,不哭。” 小宝儿:“你和爹爹不要我了吗?” 林安歌忙道:“疼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了呢?” 他二人就这么相依靠,听着屋内的热闹声。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叫了林安歌一声。 林安歌和小宝儿一同向那声音寻去,霎那间眼睛一亮,大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和愉悦,“大公子好。” 来人不是顾宇轩还会是谁。 顾宇轩三两步走近,对着他们一个劲儿的笑,然后摸摸孩子的脑袋,逗玩道:“几日不见,就生分了吗?” 小宝儿乖乖的道:“大伯父好。” “好好,知道你爱写字,我特意的准备了一套湖笔,待会便让人送过来。” 第77章 错了 林安歌笑道道:“何苦破费呢?” 顾宇轩道:“应该的,这是我给侄子的见面礼。” 林安歌低声对小宝儿道:“快谢谢大伯父。” 小宝儿乖乖照着学,脑袋瓜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顾宇轩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真是个好孩子。” 小宝儿更加有愧,低声哼哼道:“大伯父,黑子不会咬你,它就是吓唬你呢,大伯父别害怕,爹爹已经责罚过我了,大伯父不要伤心,原谅我这一回吧。” 顾宇轩听闻,不禁笑了起来,“你还记着呢?” 小宝儿眨着美丽的大眼睛,用力的点点头。 顾宇轩声音温和的道:“好孩子,别放在心上了,做长辈的怎么会和孩子计较呢。” 林安歌和小宝儿都觉得顾宇轩变得不一样了,在逍遥居时,他总是有着万物皆不入眼的疏离和高傲,而今再见,多了一些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错觉。 林安歌后来想,顾宇轩还是那个顾宇轩,之所以不同,只不过是因为和顾府里的人比较起来的缘故。 第125页 顾宇轩往正屋瞧了一眼,疑惑道:“怎么不进去?” 林安歌惨笑道:“不了,我和小宝儿就在这里等天佑。” 顾宇轩是个明白人,知其中的缘由,“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 林安歌想了想,道:“天佑说等会还要去看梦西,来回跑也是麻烦,还是在这里等天佑吧。”说着,就发现几个丫鬟婆子频频这他们这里看,脸上皆是谨慎和戒备,仿佛他会伤害顾宇轩似的,便道:“你进去吧,不用管我们。” 在逍遥居林安歌是如何款待他,顾宇轩自然要还回去,热情的提议道:“想来进去也没有我说话的份儿,我同你们先去梦西那里,我们在那里等也是一样的。” 林安歌还是摇摇头,只道:“等天佑说完话,我们一起去才好。” 林安歌的声音一直低沉哀婉,让人听着有种想要保护的冲动。 可这好意连连被拒绝,顾宇轩失了耐心,冷声冷气的道:“你们还真是形影不离啊。”说完也不理林安歌,直迳往正屋走去,丫鬟们见到,如获大赦,忙提高嗓门通传道:“大公子回来了。” 林安歌看着顾宇轩的背影,觉得他生气了,又是无奈又是可笑,心想着他们果然是兄弟,脾性儿都一样。 只片刻,门帘又被掀起,原本耷拉着脑袋的小宝儿看见来人时,眼睛突然一亮,一面跑,一面唤:“爹爹…爹爹…我们回家吧。” 顾墨轩小跑的过来,一把抱起孩子,来到林安歌面前,另一只手臂展开将林安歌揽在怀里,歉意的道:“我真该死,刚才光顾着说话了,就忘了你和小宝儿,要不是大哥说你们在这里,我…唉…我错了错了。”说着又是作揖,又是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来赔不是,只是他越这般,林安歌就越不安,满院子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皆是往这边瞧。 林安歌哪里顾得刚才的委屈,不停的往后退,企图和顾墨轩有一定的距离,口中连连说道:“没事没事。” 顾墨轩放下心来,在林安歌的脸上就亲了一口。 林安歌容颜失色,吓得魂飞魄散,心中终于生出一丝哀怨,为什么顾墨轩总不顾及他的处境,这样的随心所欲的白白招人口舌。 林安歌知道这里是顾墨轩的家,是正经主子,他又算什么呢? 林安歌不知怎么,就想到顾宇轩说过的话,什么“男宠”、“小情儿”、“小玩意儿”在他脑海里转啊转,怨不得顾府上下皆对他满满的鄙视和厌恶,原来在这些人心中,他竟然是这么不堪,想到这里,林安歌又是伤感、又是悲凉,可见灵犀和顾宇轩说的对,他就不该来这里,不该离开逍遥居。 是他错了。 真的错了。 顾墨轩哪里知道林安歌的千肠百转,只道:“走,咱们进屋去。”说着便拉着林安歌往前走。 林安歌拖着不动,“…天佑,我…我…不想…” 在顾墨轩面前,林安歌好像从来没有选择,有的只是顺从。 林安歌在走进屋子的那瞬间,仿佛是到了地狱,不禁打了个寒颤。 所有的人的目光皆是冰冰冷冷的,就像带着刺一样,扎的全身是血,脑子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手里不知何时端着精緻的茶盏,身边只听顾墨轩一个劲儿的催促道:“傻愣着做什么,赶紧给祖母和娘亲敬茶啊”。 林安歌听了,这才慌慌张张的跪下,颤颤巍巍的举起茶盏,磕磕绊绊的道:“…请…请…请老夫人…用茶…” 话音未落,只听白露讽刺道:“不会是个傻子吧,我说天佑,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要相貌没相貌,要家世没…哎呦…”白露突然间被一个孩子勐的撞到在地。 这孩子不是顾宝林还会是谁,只见他咬牙瞪眼,仿佛一只未驯化的小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又太不可思议,众人皆是跟被雷噼了似的,僵在原地不动。 只有林安歌忙站起来,将孩子揽在怀里护着,“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安静… 安静… 安静… 突然,白露的尖嗓门“哎呀”一声,气的发抖的手指着小宝儿,咬牙切齿的道:“…你…你…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 “啪…” 只见一只茶盏从白露脸颊擦过落在地上。 “你说谁是野孩子?” 顾墨轩的声音如千年玄冰铸成的利剑,似乎把白露穿了个窟窿。 那白露吓得一个哆嗦,不禁往后缩了缩脖子,“…不是…我是气煳涂了…可你家孩子也太无礼了…” 顾墨轩似笑非笑道:“若不是你对安哥出言不逊,小宝儿又怎么会这般,说到底还是你的错啊。” 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就是让你白露向林安歌赔不是。 白露哪里肯,若真这样,日后岂不让人笑话,刚才跋扈的气势消失不见,瞬间变得娇柔可怜,委委屈屈的唤道:“祖母,您可要为孙媳做主啊。” 那白露因是皇帝赐婚,顾府上下到底得留着颜面,老夫人皱眉道:“罢了罢了,天佑,她就是口直心快,没有什么恶意,你别放在心上。” 第126页 顾墨轩听了,更是愤愤不平,待要说话,老夫人怎会给他机会,继续道:“你们舟车劳顿,想来是累了,我让人收拾出南北角的叶秋院,先回去歇着。” 顾墨轩寒声问道:“祖母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林安歌听了,心跳加速,拉着顾墨轩的手,几近哀求道:“天佑,我们走吧。” 小宝儿也使劲儿的拉着顾墨轩往外走,“爹爹,咱们回家。” 顾墨轩余光不知怎么就看到顾宇轩,只见他悠闲自在的喝着茶,像是这里闹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影响他的心情,顾墨轩这才想到顾宇轩说的对,林安歌和小宝儿就不该回顾府。 顾墨轩看着满屋子里的亲人,六年前那种陌生和悽然之感再一次的袭来。 错了。 真的错了。 让林安歌和小宝儿来顾府的第一天就这般受委屈,这就是他的错。 罢了。 住上三五日,他们还是回逍遥居,那里安宁舒适,没有半点纷争和烦忧。 还是那里好。 让顾墨轩想不到的是,这只不过是痴人说梦。 第78章 顾家二公子 这次的不欢而散,把原先顾墨轩与家人团聚的心情减去大半,回过神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顾府上下对林安歌深深的仇视和藐视,这让顾墨轩很是生气,说了两句话,就要带着林安歌和小宝儿出来。 老夫人和胡氏虽不舍,却也无奈,又拿着点心糖果极力挽留小宝儿。 顾墨轩刚才因团聚而喜悦的沖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已然明白她二人之所以对小宝儿这般忽冷忽热,不过是这孩子的样貌与他和林安歌人都有些相似。 若是林安歌是女子,那就不容疑惑小宝儿是顾家的孩子,可偏偏林安歌是男子。 老夫人和胡氏脑子里兜兜转转,见顾墨轩不悦,又不敢多问,只得拉着小宝儿不放。 小宝儿挣扎着厉害,哭着道:“我要和爹爹、阿爹在一起。” 老夫人和胡氏无奈,只得作罢,又嘱咐晚间来这里吃饭。 顾墨轩应之,带着林安歌和小宝儿离开。 老夫人便开始对二房一阵责骂,白露不服气,少不得争辩,场面好不热闹。 顾宇轩片刻后,也默默的离开。 李姝看到,脸色如常,只是眸中的发出幽幽妒火,却难以被察觉。 话说顾墨轩等人出来没多久,就碰到顾默笙,二人彼此之间一番问候。 顾默笙倒是热情亲切。 可顾墨轩一直有种淡淡的疏离,只因六年前顾默笙对林安歌起了杀心。 可顾默笙哪里想到这层,只是心虚自己起初对林安歌的各种贬低和诽谤,想来是让顾墨轩知晓了,摸了摸鼻子,问他们去哪儿? 顾墨轩道:“去看看梦西。” 顾家二公子忙笑着说道:“是该瞧他,好歹六年前他救的是你和大哥。”并没有救我啊。 这句话顾默笙没有出说口,可顾墨轩却能猜的到,便很善解人意的道:“那二哥先回去吧。” 顾默笙哪里肯,“我送你们过去。”说着便摸了摸一直沉默又乖巧小宝儿的脑袋,笑着说:“不认识我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你还这么点大。”说着拿手比划着名。 不光小宝儿不记得,连林安歌和顾墨轩都脑子里的想不起来。 当年顾默笙都不屑的看一眼孩子,何来的抱? 小宝儿不好意的挠挠头,呵呵的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小奶牙。 小宝儿确实是生的好,长辈们少不得喜欢,顾默笙自然吩咐底下人去给孩子拿见面礼,比顾宇轩多了不少。 小宝儿奶声奶气的谢过二伯父,顾默笙更是高兴,眸子时不时往林安歌身上瞄,实在忍住的拉着顾墨轩到一边低声问道:“他…还是我上次见过的林安歌?” 顾墨轩被问了一个癔症,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林安歌,再转头迷茫道:“是啊,难不成我还换了?” 顾默笙只是奇怪道:“不是,只是觉得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顾墨轩噗嗤一笑,道:“你只见过他一次,且又过了六年,哪里还记得他啊。” “…哦,也是。”顾默笙又看了林安歌两眼。 林安歌对这双满是探究和疑惑的双眸很是反感,不禁蹙起眉头,往顾墨轩身边躲,企图让高大的身躯阻挡顾默笙的目光。 顾墨轩看出端倪,便沉声问道:“二哥,你一直瞧安哥做什么?” 顾默笙干笑了两声,忙收回眸光,“…我就是奇怪,他怎么比以前好看了,难不成你们真寻了山清水秀的地方修炼了不成,这要是皇上见着了,还以为我欺君了呢。”说到最后一句时,已然把字含在嘴里,像是自言自语。 林安歌听了,觉得甚至奇怪,他还是从前的自己,不觉的有什么变化,就算是变的好看了,跟至高无上的皇上有什么关系呢? 顾墨轩听了,不悦道:“你同他说了什么?” 顾默笙又干笑了两声,“…能说什么啊,皇上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呗。” 顾墨轩冷冷道:“他问你什么?” 顾默笙最见不得他这种表情,于是又是挑眉,又是扬脸,拔高了嗓门道:“能问什么啊,当然是林安歌了。” 第127页 林安歌勐的听到自己的名字,着实惊了一下,愣了很久,心里寻思着皇上为什么问起他? 林安歌不知,可顾墨轩心里跟明镜似的,皇上是苏珏。 是当年和他一起长大的贤王殿下。 他看上的人,苏珏自然好奇。 这好奇了,当然要问。 顾墨轩最在意的是当年他的二哥是如何回答。 顾墨轩这样想,便就这样问出来。 林安歌也很好奇,清澈无垢的眸子看着他。 顾默笙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干净的眼睛,一下子觉得自己污秽不堪,迟缓道:“我就如实说啊。” 顾墨轩显然不满意,就这样静静的、冷冷的看着自己的二哥。 顾默笙只得继续道:“老实,不闹腾,安静。” 林安歌听了,很是欣慰,好歹没有不好的词,甚至好些感激的看着顾默笙,想着他比刚才见的人和善多了。 顾墨轩太了解自己的兄弟了,他们只看皮囊,顾默笙刚才敷衍的说的三个词,绝对不可能在苏珏面前提起,顾默笙只会说,长相如何,年纪多大,看刚才他的担忧,不用想 ,一定会有“又老又丑”四个字。 顾墨轩却一点都不生气,甚至有些莫名的心安,于是只笑了笑。 他这一笑,顾默笙就以为顾墨轩相信,刚才那点心虚也荡然无存了。 顾墨轩见他这般,又是可气又是可笑,不由的摇了摇头,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二哥过的怎么样?我听父亲和大哥说,你的婚事都是皇上做主啊,不光正室,连妾都是赐婚的,这待遇可是第一人啊。” 顾默笙一听,那脸上的表情就跟吞下黄连似的,“快别提了,人人都说是恩赐,哪里知道我的苦处。”说完一个劲儿的哀嘆。 在顾府里有个奇景,大公子住的南院,二公子则在北院,这一南一北,可谓着一静一动。 静,是太安静了,任谁进了南院,都觉得阴森透骨,连个声响都没有,更别说人了,难怪大公子不愿意回家。 可二公子也不愿回家,原因和大公子恰恰相反,是北院太闹腾了。 话说苏珏对顾默笙太过操心了,当年因为顾家蒙冤,顾默笙的原配之妻便和他们断绝关系,为此苏珏很是愧疚,沉冤得雪之后,便给顾默笙赐了一门亲事,可谁知白露是个夜叉星,那脾气一点就着,成婚才三日,他二人就又吵又打的闹了好几回。 顾默笙找苏珏哭诉。 苏珏本想办了一件喜事,却没想是一对冤家,想着大户人家的姑娘娇惯的很,便又赐了一个小家小户的姑娘做了妾。 谁知又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顾默笙只得再找苏珏。 苏珏很是过意不去,让皇后寻了位知书达理的姑娘,给了顾默笙。 顾默笙已经苦不堪言,想拒绝来,可是看着苏珏的脸色,突然间就不敢了。 果然,还是个厉害的。 顾默笙心里好像有些明了,感觉苏珏就是不想让他好过,于是这次学乖了,不再进宫诉苦。 可苏珏对他简直是太用心了,差了大太监进福去顾府探望,谁知正好瞧了一出大戏,回来就添油加醋了回禀苏珏。 苏珏更是愧疚,当时就将一位资深的宫女赐给了顾默笙。 宫女最会伺候人了,又言听计从、温柔可人,这下好了吧。 万万没想的是,又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不得理都不饶人,更何况得了理。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四个女人,北院简直就是鸡飞狗跳。 后来,也不知是谁发现了,这四个女人的名字很有意思。 那三名妾室分别唤:春来、夏迎、冬梅,加上白露,正好是春夏秋冬啊。 顾默笙早就发现这一点,更觉得苏珏就是故意的。 可这到底是皇上的好意,顾默笙就算深陷苦海,也不能乱说,如今见了顾墨轩,不知怎么的,就把这几年的怨恨通通道了出来。 顾墨轩越听越气,再怎么顾默笙也是他的亲二哥,那苏珏凭什么这般算计,怒道:“既然过的不好,那就和离了。” 顾默笙垂头道:“那可是皇上赐的婚啊。” “那又如何?” 顾默笙沉默了,半日才低声道:“我知道皇上是谁,大臣们也都知道,只是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煳涂罢了,天佑,皇上是不是因为我是当年太子殿下的陪读,才这么故意的这般对我?” 顾墨轩没有回答。 顾默笙又道:“天佑,他到底是和你一起长大,好歹情分在那里放着呢,你能不能帮帮我啊?”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几近哀求。 顾墨轩心中一酸,最终苦笑道:“二哥,他现在是皇上,我哪里能见到他。” 顾默笙像是希望之火被浇灭,“…是啊,不比小时候那样了。” 顾墨轩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让祖母向太皇太后说去啊。” 顾默笙摇摇头,黯然道:“算了,祖母说,世人打小都是这么过来的,哪里有那么和睦的夫妻。” 听了这话,顾墨轩心中一寒,眸光不觉的去寻林安歌,只见他拉着小宝儿远远的落在了他们的身后,便冲着他们一笑,伸出手道:“过来,怎么离这么远?” 第128页 小宝儿高兴的拉着林安歌往前跑,另一只小手使劲儿的往前伸,终于和顾墨轩的手相握,唤道:“爹爹…” 顾默笙看到这个场景,竟然生出羡慕来。 顾墨轩抱起儿子,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林安歌的手,这才放心下来,然后才对顾默笙宽慰道:“二哥,若是我能见到皇上,一定会为你说话的。” 顾默笙大喜,不管怎么,总比没有希望强,是谢了又谢。 顾墨轩很是愧疚,他坚信,他是不可能见着苏珏。 可顾默笙却截然相反,他们一定能相见。 他们是一面走,一面说,不知不觉已然到了西凉阁。 顾默笙强笑道:“那你们进去吧,父亲在呢,我就不讨这没趣儿了,今儿就算了,祖母已经吩咐准备家宴了,明儿咱们兄弟再好好喝酒。” 顾墨轩自然应之。 待他离开之后,林安歌疑惑道:“都到门口,他怎么不进去看看梦西呢?” 顾墨轩道:“想来是怕父亲责骂。” 第79章 梦西 见到梦西时,顾墨轩着实一愣,差一点没有认出来,只见他瘦骨嶙峋、头髮半白,像个六十岁的老人,可是细算了一下,这一年,梦西应该才有四十多岁。 这人啊,就像花草树木一般,没有精心的滋养和爱护,仿佛失去了养分和水分,很快就会枯萎凋谢。 顾墨轩伤感,握着那只干枯的手,“怎么样啊?” 顾墨轩看的是梦西,问的却是冯麦冬。 冯麦冬只望着窗外,淡然道:“没什么,只要放宽心,好好养着就行。” 顾墨轩勐然转头看向冯麦冬,眸光再转到顾镇脸上,然后才慢慢的回过头来看向梦西,强笑道:“听到了吗?好好养着定会好起来。” 这位忠诚又老实的男人仿佛没有听到,亦或者明白不过是句安慰的话,只笑眯眯看着顾墨轩的身后,声音微弱的问道:“那孩子就是小宝儿吧?” 顾墨轩道:“是。” 梦西的眼睛始终是湿湿的,却不见泪水流出,“和你小时候真像。” 顾墨轩忙把小宝儿推到面前,道:“快给梦西爷爷磕头。” 小宝儿哪里见过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吓得直往林安歌怀里藏,“阿爹,我怕…” 顾墨轩大怒,骂了两句。 梦西惨笑道:“不怨孩子,是我见不得人了。” 林安歌听了,眼中落泪,低声对小宝儿道:“别怕,他是梦西爷爷啊,你不是在家常常说要见他吗,如今见了,怎么能怕呢,梦西爷爷只是生病了,病好了就会和你爷爷一样。” 林安歌的声音,就如冬日里的一束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舒服极了。 梦西不由的看着林安歌,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小宝儿听了,才小心翼翼的挪过去,奶声奶气的道:“梦西爷爷,快点好起来哦,爹爹和阿爹说,你和我们一起回家呢,我们家在逍遥居,可大可好看了,有石榴树,有鞦韆,哦,对了,还有黑子…” 孩子不停的说,声音如泉水叮咚,动听悦耳,梦西一直静静的听着,原本黯然失色的眼睛仿佛有了光,那是希望和憧憬。 林安歌陪在一旁,转头看着顾镇、顾墨轩和冯麦冬离开的背影,然后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却怎么都听不清楚,林安歌不知怎么,心慌的厉害,那种惶恐不安深入骨髓,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仿佛躺在床上的人不是梦西,而是他,想到这里,出了一身冷汗,突然间听到有人唤他,便抬起头来,正好和梦西的眸子相对,只见他道:“孩子,你是好命,回去吧,别在这里了。” 林安歌笑着道:“我们再陪你说会话。”话音未落,林安歌灵光一闪,似乎懂得了梦西说的“这里”指的是顾府,心中一惊,先后两个人提醒他,又加上之前灵犀曾经说过的话,林安歌越发的不安,道:“…好。” 正在这时,顾墨轩进来了,又同梦西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 在回叶秋院的路上,顾墨轩一直无话,林安歌也沉默不语,小宝儿在二人中间拉着他们,仰着小脑袋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然后便垂下头,一面走,一面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后来还是林安歌先开口问梦西怎么了。 顾墨轩嘆息一声,摇摇头。 林安歌明了,伤感不已。 顾墨轩道:“对了,麦冬说在金陵城住上三日,我想着咱们和他一起回。” 勐的下听到这个消息,林安歌和小宝儿皆是大喜,却忽略了顾墨轩做这个决定背后的原因。 顾墨轩自然不会告诉林安歌,梦西不是病,是中毒,他每日喝的药,能慢慢的吞噬着生命,而且无声无息。 冯麦冬的医术是高明,却也到不了出神入化的程度,诊完脉和其他郎中说的大致一样,若是这样,也就罢了。 可冯麦冬要等顾墨轩啊,这一等,就真相大白了。 梦西是一个人住在这里,身边并无丫鬟小厮伺候,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摇摇晃晃的为冯麦冬倒茶拿点心。 冯麦冬就怕他会跌倒,跟在他身后帮他拿这拿那,不禁问道:“你们家大业大的,怎么不派个人照顾你呢?” 第129页 梦西没有说话。 顾镇也没有作声。 冯麦冬尴尬不已,见梦西要去煎药,忙过去忙帮,一见里面的药材,大吃一惊,这才看出端倪,他没有告诉梦西,只与顾镇悄悄的说了明白。 顾镇半日没有反应过来,正在这时,顾墨轩等人来了,便又到门外说了清楚。 左不过是顾府里的人做了手脚,顾墨轩不禁想起多年前他们不容林安歌,再想今日他们对林安歌的态度,顾墨轩真是怕了,便决定和冯麦冬一起回玉山镇。 这一日,并没有什么家宴,顾墨轩忙着同底下人将几车子的东西分别送往各院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顾墨轩怕小宝儿吵着林安歌休息,便带着儿子一起去。 林安歌一直等着他们归来,眼睁睁的看着夕阳西下,黑漆漆、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人,林安歌的脑海里不停的回闪着见到梦西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林安歌忙起身相迎,只见小宝儿身边还跟着几个婆子丫鬟,便对着他们笑了笑。 一个婆子面无表情的道:“三公子还有事,便差我们将宝少爷送回来。”说着同身后一人抬了抬头,那人便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那婆子道:“好了,我们回了,林公子慢用。” 林安歌都来不及道谢,那些人就急匆匆的走了,仿佛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就要玷污了她们似的。 林安歌苦笑一下,便去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桌子上,问小宝儿刚才都见了什么人。 孩子开始说了起来。 林安歌心不在焉的听着,不停的往门口看,时不时喃喃自问,“你爹爹怎么还不回来”不自觉已然的走到门口,等着顾墨轩。 后来,他们到了院子里等顾墨轩。 再后来,孩子睡觉了,顾墨轩仍然没有来。 林安歌一直在想,顾墨轩是不是又忘了他们了? 还好还好,在月上中天时,顾墨轩终于回来。 林安歌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落到肚子里,吐出一口气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 顾墨轩疲惫的坐在床沿边,看了一眼睡的香甜的儿子,所有的阴霾仿佛瞬间化了,道:“唉,父亲明天要带梦西去沧洲。” 林安歌吃惊,问何原因。 顾墨轩自然不愿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是自家的事情,又涉及母亲,只说了一句,“那是梦西的故乡,他想回去瞧瞧。” 林安歌听闻,一阵伤感,道:“梦西真可怜。” 是挺可怜的,一辈子为顾家做牛做马,到头来,顾家却容不下他。 话说顾镇知道真相后,大怒要彻查此事,这一查就查到了胡氏。 顾墨轩震惊,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他的娘亲是多么的贤良淑德啊,怎么能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但三个兄弟除了他,其他人很是平常。 顾镇又是惊又是气,扬言要休妻。 众人又是劝又是拦,好不热闹。 后来还是老夫人开口了,把过错都推到了梦西的身上,主要是魅惑主子,这才招人嫉妒。 听到这里时,顾墨轩愣在原地,细想梦西,确定他不是这样的人,可就是不能替他分辩半句,要不然置他母亲为何地。 老夫人都这么说了,众人便开始依附。 顾镇气的脸色发白,目瞪口歪,“没有的事,梦西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让你们生出这样的猜疑,别的不说,咱们府上遭难,多少人都跟躲瘟疫似的躲着咱们,只有梦西不离不弃,还劫刑场救了云德和天佑。” 不知谁说了一句,“他这是多此一举啊,后来不是都没事。” 多么无情的话啊,听着顾墨轩颤颤发抖。 顾镇咬牙道:“若不是他,我们怎么可能重新押回天牢。” 顾墨轩看着家人,全都面目可憎起来,这比六年前更甚,他能感觉到父亲的无助和悲愤,后来顾镇一怒之下,说要带着梦西回故乡,顾墨轩是唯一没有反对的人。 这就是顾墨轩回家的第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顾墨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直到窗纱泛白,这才入睡。 睡前还在想,就这两天,得了空,就回禀祖母和娘亲,他们回逍遥居的事情。 第80章 想逃离 到了次日,那顾镇果真带着梦西离开了顾府,临行前除了嘱託顾墨轩好好带着林安歌和小宝儿逛逛之外,还说了一句,“别想着你在这里的狐朋狗友,都不顶用,住上三五日就回逍遥居去。” 顾墨轩自然笑着应之。 林安歌听了,更是放心。 小宝儿则在顾镇怀里,嘴巴跟抹上蜜似的道:“爷爷,快点回来哦,我会想你的。” 顾镇更是不舍,再看看那几个孙儿,恨不得离他八丈远,也只有小宝儿,能成全他含饴弄孙的乐趣,因此小宝儿成了他在这里的唯一的牵挂,只是让顾镇没想到的是,他再也看不到孩子无忧无虑、天真灿烂的笑容,再也听不到他叫撒娇耍萌的叫他“爷爷”,说起来,简直是摘心去肝,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因为顾镇的一意孤行,让整个顾府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顾墨轩不知该如何缓和这样压抑的气氛,正在发愁时,才发现他的大哥和二哥早已不知去向,顾墨轩更是气闷,索性带着林安歌和小宝儿出来散散心。 第130页 孩子特别高兴,看什么都新鲜的不得了,吃的、喝的、玩的,样样尽兴,回来的时候还买了一堆小玩意儿,皆是小宝儿给闻天书院的哥哥们带着礼品。 到了门口,就见几个小厮急忙忙的跑来,跟见到救世主似的道:“三公子可算回来了,老夫人都发脾气了。” 原来顾府摆了家宴,顾墨轩、林安歌和小宝儿的肚子早已让金陵城的美食填饱了,哪里还能吃的下,只是这好意是万不能拒绝,当他们到了花厅,林安歌着实倒吸了一口冷气,整整七八桌,站了满满一地人,各个锦衣华服,俊极美极雅极,仿佛天上的星星,鄙视夜幕下的一切腌臜之物,再看看身边的顾墨轩,同样明亮的不可方物,林安歌越发觉得自己低贱,用几世修来的福换来今生和他的缘,想到这里,林安歌更是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顾墨轩更好。 老夫人见他们来,立刻堆起笑脸,招手柔声道:“来,来,天佑坐这这里。”说着拍了拍身边的空椅。 顾墨轩一面应着,一面拉着林安歌一起挨着坐下。 林安歌能感觉到当他坐下的那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发出无声的惊讶和震感,仿佛都在说,“你是什么样的人,能配坐在这里?” 林安歌如坐针毡,惴惴不安,想起来,又不敢起来。 老夫人面上仍是一副慈祥的笑容,拉着小宝儿的小手往怀里拽,问这问那。 小宝儿抱着顾墨轩的胳膊不放,只管叫着“爹爹”。 顾墨轩皱起眉头,轻声喝道:“这么不懂事,你曾祖母问你话呢?” 胡氏笑着说道:“孩子还认生呢,过几日就好了,小宝儿,今晚和祖母睡好不好?” 小宝儿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甜甜糯糯的道:“我要和爹爹和阿爹睡。” 胡氏的眸光一滞,随即笑的和蔼可亲,“真是谁养和谁亲啊。” 众人皆是一副鄙夷之色,心中无不想着:一个大男人在家养孩子,简直是窝囊至极。 此时的林安歌无暇顾及这些,只担心顾墨轩答应,正要鼓起勇气说话时,只见顾墨轩将儿子抱坐在腿上,但笑不语,林安歌便放下心来,不由往这边靠了靠,一家三口彼此相依。 这顿饭吃的还算和谐融洽,可是一转脸,荡然无存。 顾墨轩总觉得委屈林安歌,晚上少不得搂着不放,耳鬓厮磨到了深夜。 林安歌是幸福的,反正他是这么认为,不管他们怎么嘲笑他、讽刺他,可顾墨轩在他身边,林安歌就安心了。 可慢慢的,林安歌发现哪里不对,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顾墨轩听老夫人和胡氏的话,既然回来了,做晚辈的自然要去给长辈请安,礼节不错,应该这样。 可林安歌挺不愿意去的,那些人对他除了窥探、嘲弄个讽刺一番,并无其它。 只是这么大的金陵城,他不跟在顾墨轩身边,仿佛就没有立身之地。 林安歌想回家,太想了,以至于冯麦冬来辞行时,林安歌恨不得与他同回。 等所有亲友都走访之后,林安歌以为可以回家了,谁知又要还席,这大户人家的相处之道,林安歌哪里懂得,他只认为是同辈之间找个冠冕堂皇的藉口,出来吃喝玩乐罢了。 林安歌越来越厌烦,想逃离这样的生活,“天佑,到秋天了,果子都要成熟,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顾墨轩想了想,颇有些语重心长的道:“安哥,我与他们这些年没见了,总得聚聚说说话啊。” 林安歌道:“可都聚了好多次了。” 顾墨轩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里面有着还席之道。” 林安歌忧郁的眸光盯在一处,安静的像尊玉雕石像。 顾墨轩摸着他如瀑布般的黑髮,手感极佳,比上等的丝绸还要柔滑,“大表哥今日在第一楼特意为我们定了桌,这番好意不能辜负啊。” 林安歌特别想说,不是“我们”,是“我”,他们想见的只是你,每次林安歌都像个透明人似的,无人搭理,偶尔有些意味不明的目光扫向他,都让林安歌莫名的有种被剥光的错觉。 林安歌忍着,咬牙忍着,反正这都是一时,他们总会回去,过从前的日子。 到了第一楼,给林安歌的映像是,热闹、豪华、大气,进了雅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位极为俊美的小公子,林安歌不得不注意他,那人太过耀眼、太过… 林安歌不知怎么就想到“妖艷”一词,在他们说笑中,才知道他是位名角,也难怪言行举止间过于…“优雅”吧,像是故事里的人。 突然有个人邪笑的说了一句,“他的好处多着呢,天佑不想试试吗?”说完一阵闹笑。 林安歌这几日的耳熏目染,不似之前傻傻唿唿,一下子就听懂了这句话的深意,不禁蹙眉,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写在脸上,原来这些看起来金贵高雅的公子们,都藏着一颗腌臜的心啊,林安歌想离开这里,带着顾墨轩和小宝儿一起离开,他怕他的顾墨轩沾染上□□之气,林安歌却没想到,顾墨轩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后来的变故,让他懂得了日子该怎么过,人该怎么珍惜,于是沉声道:“你们玩你们的,别拉扯上我。” 第131页 众人又是一阵闹笑,皆是挤眉弄眼看着林安歌,故意做出很理解的表情。 林安歌却很高兴,因为他的顾墨轩是好的。 小宝儿一脸茫然,睁着纯真和无辜的大眼睛,问:“阿爹,他们为什么笑?” 有一位公子道:“等长大了就懂了。” 顾墨轩更是不悦,对林安歌道::“刚才小宝儿不是想吃红豆油糕吗,你带他去买吧。” 小宝儿听了,喜的从椅子上跳下来。 一人明知故问道:“这里什么都有,怎么还巴巴的跑到外面去买?” 顾墨轩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林安歌倒是如大赦一般,牵着孩子的小手就出去了,在他还未走远时,听到一句“你的安哥可真够清高啊,从来都懒得看我们一眼。”说完不少声音起闹抱怨。 这时顾墨轩的声音传到林安歌的耳朵里,“他只是不爱说话,要不是怕他在家里闷的慌,我才捨不得安哥回来呢。” 林安歌很是欣慰,幸福的笑容挂在眉宇间,久久不散,里面的声音渐渐的淹没在外面的喧闹中,林安歌听不到他们问顾墨轩他到底如何,更不知道顾墨轩是怎么回答。 天色已暗,华灯初上,把这条最繁华的街道照的通明,小宝儿一蹦一跳的跑在林安歌前面。 “慢点。” 小宝儿站住脚,回头看林安歌,甜甜的唤道:“阿爹,快点啊。” 林安歌快走两步,拉住小宝儿,走到了他们来时看到的摊位,一对夫妇忙的热火朝天,见到林安歌和小宝儿,堆起笑容,“公子,来一块吗?” 林安歌点点头。 那位妇人熟练的将一块长条的金黄色的糕点放到油纸里,递给林安歌。 林安歌接过来微微弯下腰,将油糕递到孩子的嘴边。 小宝儿大大的咬了一口,一面咀嚼,一面勐的点头,含煳不清的吐出两个字,“好吃”,说完,就推到林安歌嘴边,“阿爹也吃。” 林安歌吃了一口,道:“外面一层是糯米吧?” 那妇人笑眯眯的道:“是啊,里面是红豆泥。”看似简单的小点心,其实最是繁琐,更磨时间,所以除了过年和办喜事,家里是不会做这些,这也是红豆油糕成了这条街的老字号的原因。 小宝儿踮起脚尖拽着林安歌的胳膊还要再吃。 林安歌笑着柔声道:“喜欢吃的话,我回去给你做。” 话音未落,就听到笑声。 这笑声软软的、甜甜的,就像他手里的红豆油糕,林安歌抬头一看,刚才在第一楼见的那位公子,可谓是倾国倾城,如今到了这人面前,也不过是一身皮囊罢了。 “想来也是富贵家的公子,哪里知道做这玩意儿有多耗时间和体力。” 林安歌很想否认他说的话,随后一想,不过是一次擦肩而过的浅缘,何苦费这口舌,林安歌只笑了笑,便让再一边,对那摊主儿道:“再拿五个。” 那妇人忙道:“好嘞。” 那位俊美的公子见林安歌这般淡然冷漠,似乎对他骄傲的容颜不屑一顾,不由的恼怒,“我也要五个。” 摊主儿道:“好嘞,稍等一下啊。” 这不过是顺嘴的话儿,就是不说,一般人都会先来后到,可偏偏这主儿理直气壮的吐出两个字,“不等”。 摊主儿手上的动作一滞,笑道:“马上马上。”说着要把包好的红豆油糕递给林安歌时,谁知那位公子霸道的伸出手去,一扬脸,“给我。” 摊主儿自然知道金陵城里的公子非富即贵,哪里是他能得罪的起,特别是眼前的这位,美的跟天仙似的不说,关键是他身边站着那人,气宇轩昂、举止不凡、不怒自威,一看就知道是个大人物,而他们身后不远处,还跟着几个人,各个高大威勐。 再看林安歌,温润如玉的公子,肯定好说话啊,于是摊主儿皱巴巴脸上挤出为难的笑,“这…” 林安歌浅笑道:“给他吧。” 摊主儿笑容放大,看向林安歌的眼神简直是千恩万谢。 可孩子不依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小点心到了别人的手里,拽着林安歌使劲儿的摇,“阿爹,我的呢?” 摊主儿麻利的包上六个,笑眯眯的伸长手臂递给孩子,“小少爷,拿着,多给你一个,想吃了再来,我给你便宜些。” 摊主儿知道,但凡像他们这样穿着的人,根本不在乎这些小钱,他不过是哄哄孩子,顺便感谢一下林安歌,绝对没有恶意。 可这样话到了另外一位公子耳朵里,就莫名成了讽刺的报復,当时气的把红豆油糕狠狠的摔倒地上,指着摊主儿正要骂时,一直未说话的公子终于缓缓而道:“无尘。” 声音轻轻的,却让人听得胆战心惊,果然那跋扈的公子没有气焰,微微低头,道:“是。” 林安歌心想,原来他叫无尘啊。 却不知叫“无尘”的那个人是谁? 更不知他们日后的纠缠是那么的痛彻心扉。 第81章 所以才好奇 林安歌不禁抬眸去看那人,就在目光相对的剎那间,忽生出惶恐之心,便忙转开躲避,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孩儿,约莫七八岁,又瘦又小,衣衫褴褛,眼巴巴的盯着地上被人扔弃的红豆油糕。 第132页 林安歌恍然间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那心一下子软了、疼了,对摊主儿道:“再来五个。” 在场的人皆以为是林安歌要讨好无尘。 也是,就凭无尘的容颜,能让天下所有人都让着他、宠着他、惯着他。 他身边的男子,只眯着眼睛望着金陵城最大的酒楼,而对面和他遥遥相对的是人,竟然是顾墨轩。 这一切,林安歌毫不知觉,先付了钱,然后接过两包红豆油糕。 小宝儿高兴的连蹦带跳,伸出小手,兴奋的道:“阿爹,给我。” 林安歌笑着道:“拿好,回去和你爹爹一起吃。” 孩子的眼睛如同天上的弯月,甜甜的回答道:“好。” 那人一听,便收回目光,才开始打量如一粒尘埃的眼前人,以及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再说无尘,那双漂亮的手都伸出来了,在灯火阑珊处如玉般晶莹剔透,赏心悦目,任谁都要多看两眼,却迟迟不见林安歌把另一包红豆油糕给他,又是尴尬、又是气恼。 那林安歌只是低下头,微微侧着,浅浅一笑的看着孩子。 高高挂着的灯笼散发出幽幽的红光,正好映在林安歌的脸上,仿佛有了魔力一般,这情景儿突然间就好看了,似乎变成了一幅画,画中人被神来之笔赋予既美丽又柔和的□□,特别是眼角的那颗泪痣,简直是画龙点睛。 孩子只顾看着红豆油糕,乖乖的被林安歌牵着往前走。 那人看完这一幕,再抬头去看顾墨轩时,早已不知去向,便冷笑一声,“原来他就是林安歌啊。” 无尘被林安歌无视,似乎受了打击,恨的牙痒痒,但美人就是美人,怎么都好看,委屈屈又气哼哼的道:“我被人欺负了,您要为我出气。” 那人拿住无尘完美的下巴,云淡风轻的道:“这还不简单,让他进宫就是了,随你怎么打骂。” 这人便是当今的圣上--苏珏。 无尘听闻,噗嗤一笑,挑眉道:“让他进宫做什么?倒不如直接打死。” 苏珏戏嚯道:“这不便宜他了,让他生不如死岂不更好。” 这一言一语残酷的对话,对他们来说,就跟说“你今儿想吃什么”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无尘生疑,一头雾水的看着苏珏,半晌儿才佯装大方道:“算了算了,我也没真生气。” 苏珏似乎没有听见,嘴角一直带着让人不寒而慄的笑,“我要试试,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一个人抛弃一切繁华锦绣,心甘情愿过比水还淡的日子。” 无尘震惊,方想起刚才苏珏口中似乎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不由的抬头去看林安歌,只见他走到一个小乞丐面前,把手中的红豆油糕递给他。 小乞丐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怯怯的去接那东西,然后吃的狼吞虎咽、风捲残云。 无尘恍然道:“他就是把顾府三公子的魂儿勾走的人啊“。 苏珏嘴角带着嗜血的笑容,狭长的眸子却含着薄薄的冰屑。 无尘奇道:”也没有顾二公子说的那么难看啊。” 苏珏道:“难看的怎么能入了天佑的眼。” 无尘又道:“可他又没那么好看。” 苏珏:“所以啊,才好奇。” 无尘不禁打了个冷颤,再抬眸去看不远处的林安歌,居然带上了同情的目光,怎么说他是善良的人。 只是这位善良的人似乎让自己的孩子不高兴了,在那小乞丐吃完之后,眼睛巴巴的瞧着小宝儿手里的红豆油糕,林安歌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长的跟小仙童的孩子狠劲儿的 甩开他的手,转身往这边跑来,嘴里还嚷嚷道:“我不给,就不给,我找爹爹去。” 只是原本气汹汹的小模样在跑了几步之后,就变成委屈可怜的小娃娃,一双大眼睛泪汪汪,叫人怎能不心疼。 “爹爹…爹爹…” 苏珏转头一看,果见顾墨轩急急的向这里走来,“小宝儿,怎么了?” 那林安歌忙跟在小宝儿身后,在见到顾墨轩的那瞬间,露出放松的笑容,放慢了脚步,像有根无形的红线,牵着他来到顾墨轩面前。 而那根无形的红线已然到了顾墨轩的怀里,开始告状了,“我都不认识他,还那么脏,阿爹非让我把红豆糕给他。” 林安歌笑着说道:“小哥哥没有吃饱啊,我们的宝儿这么乖,自然要把好东西分给他。” “可他都吃了那么多了,还要我的。”说着,小宝儿把怀里的油纸包搂的更紧,生怕夺了去,使小性儿道:“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顾墨轩看那小乞丐远远的跟在林安歌身后,不免厌恶起来,便扔到地上几个铜板,居高临下的吐出一个字,“滚”。 林安歌又是难受,又是吃惊,顾墨轩怎么能对这么可怜的孩子这般冷漠无情? 只是那孩子仿佛习惯了横眉冷对,忙弯腰捡起铜板撒腿就跑,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林安歌一阵心酸,低声道:“你吓着他了。” 顾墨轩一只大手覆在林安歌的后脖处,然后捏了捏,声音转柔,道:“别管他了,饿不饿?” 第133页 话音未落,小宝儿特别懂事的打开油纸包,因为他感觉到他的阿爹伤心了,甜甜糯糯的道:“阿爹,给。” 林安歌朝着那小孩儿消失的方向望了一阵子,才转头看着儿子,眸光中的失望和痛心不言而喻,嘆息一声,只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顾墨轩是后知后觉的知道林安歌为何这般伤感,想是忆起他的往日时光,便揽着林安歌靠近,温言道:“好了,下次见着那孩子,咱们多给他些银子便是。” 这时小宝儿乖巧的接着道:“我也给他吃东西。” 林安歌见他二人如此这般,心情好转,捏着小宝儿的鼻子,满是宠溺的道:“还是小宝儿最乖了。” 孩子咯咯的笑起来。 大人也跟着笑了。 林安歌拿出一个红豆油糕,先餵小宝儿一口,然后递到顾墨轩嘴边。 顾墨轩就着他的手咬上一口,“还行,就是没你做的好吃。”说完把剩下的推给林安歌。 林安歌笑了,“净胡说,我哪里做过这个。” 小宝儿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和严肃,清脆的道:“就是没阿爹做的好吃。” 顾墨轩和林安歌看着孩子的小模样,可爱的不得了,都笑了起来。 这情景儿又是温馨甜蜜的缠缠绵绵,又是刺耳碍眼的不可饶恕。 苏珏的眸子像是黑暗中的狼眼,发出幽幽的光,突然冷笑一声。 这笑声不知怎么就落在林安歌耳朵里,不禁打了寒颤,就是不敢去看那声音的主人,林安歌也觉得奇怪,今晚为什么会对一位陌生人如此畏惧,还是赶紧离开的好,便对顾墨轩道:“咱们回吧。” 顾墨轩道:“你和小宝儿在这里等等,我去和一位故人打个招唿。”说着把孩子递给林安歌。 林安歌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顾墨轩说的故人,竟然是他们,更是惶恐不安起来。 再说顾墨轩,刚要屈膝而跪时,苏珏很自然的拦下,“在外面就不用讲这些虚礼。” 这句话落下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是安静的,缠绕在他二人之间,是怨恨、疏离、纠缠。 后来,还是顾墨轩先口道:“到底是不安全,皇上还是早些回宫吧。” 苏珏笑着道:“今儿听说你们在第一楼吃酒,便想着凑个热闹,怎么?不欢迎朕啊。” 顾墨轩听闻,想到刚才酒桌上的事,不禁气闷,声音也跟着不善,“那皇上快进去吧。” 苏珏一挑眉,见顾墨轩这般,便道:“怎么了?” 正在这时,有两三个公子嬉皮笑脸的走近,一看到苏珏,立刻变得正儿八经,皆要行礼,却被苏珏严厉的眼神制止住,并问道:“席散了?” 一人堆起笑脸,忙道:“没有没有。” 苏珏在他们之间来回指了指,“那你们…这是…” 话提醒到这份上了,自然有人出来解疑,“还不是来请天佑回去,兄弟多年不见了,你倒怎么连玩笑都开不得了。”说着一只手臂搭在顾墨轩的肩膀上。 顾墨轩把他的手拿下,皮笑肉不笑的道:“谁说开不得玩笑了,只是你们太不公平,既然这让,都把自己的结髮之妻叫出来,这才过瘾。” 那几人听了,沉了一下脸,随即干笑起来,口里只管道:“过了过了啊,都怪李慕起的头,我们不过是跟着起闹罢了。”说着又是打恭作揖陪不是了半天。 顾墨轩懒得理他们,只对苏珏恭恭敬敬的辞行。 苏珏见他们这般,猜想着之间闹得不愉快,便不再强求,只得应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在街道上说说笑笑的离开。 苏珏不用猜都知道,顾墨轩今晚为什么这般扫兴、愤怒和不留情面,全因这玩笑和林安歌有关,于是幽幽的问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李府的大公子看上了林安歌,便要将自己的小情儿换之,顾墨轩当场就恼了,差一点掀了桌子,又愤然离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玩笑开大了,李慕失了面子,气的摔了几个杯子,众人劝的劝,拦的拦,又有几人忙追出寻顾墨轩,不想远远的看见人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一幕,当下无趣,本想嘲弄打笑一番,不想走近一看,居然皇上在此。 苏珏听完,嗤笑道:“他可真是个没出息,这都能看的上。” 那三人猜不透苏珏口中的“他”指的是顾墨轩还是李慕,皆不敢吭声,过了许久之后,才有一人道:“其实初见林公子时,确实一般,只是多看的久了,倒是别走一番风流婉转,也难怪天佑一头扎进温柔乡里,不肯出来。” 这时无尘笑了,因为他的笑,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只有看腻歪了的玩意儿,难不成还会越来越稀罕?” 第82章 三日1 这一夜,顾墨轩就像饕餮永不满足,林安歌是哭着求着,不知几次反覆的晕过去再醒过来之后,顾墨轩终于在一次释放后,从林安歌的身上下来,“疼吗?” 林安歌背过身子,脸上皆是泪,赌气的不理顾墨轩。 顾墨轩一只大手在林安歌的背上划来划去,寒声道:“疼就对了,以后长个记性。” 林安歌气的全身发抖,坐起身子面对着顾墨轩,三分哀怨、三分委屈、四分怒气的问道:“我又怎么了?” 第134页 林安歌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不,不是不对,而是做了什么让顾墨轩不高兴的事情,回来时好好的,怎么到了床上就成了禽兽,这般羞辱和折磨他? 顾墨轩特别温柔的给林安歌拭泪,“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要随便和人说话,在玉山镇都好好的,怎么到了金陵城就忘了家里的规矩了?” 林安歌听闻,心中五味杂陈,那泪水更是汹涌澎湃,颤巍巍的道:“是你每日带我赴宴,一个桌子上吃饭,怎能不说一两句话呢,更何况我几乎成了哑巴,跟个局外人似的,你倒又怪起我来了。” 顾墨轩抓住林安歌的下巴,危险的眯起眸子,冷声道:“看来你还是不知错在哪里?” 林安歌悲痛欲绝,想着自己无人撑腰,才让顾墨轩这般肆无忌惮的欺负,双手捂住脸,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流出,哭着哭着,就想到了顾镇,在这世上唯一叫他孩子的人,便道:“老爷回来了,找他评评理去。” 顾墨轩知道是做的过头了,可是一想到李慕居然惦记着林安歌,心中那口闷气就憋的难受,林安歌怎么能让那些金陵城的纵横百花丛中的人看上呢? 他是有多能魅惑人心啊。 想到这里,顾墨轩就恨的牙痒痒,可又不能同林安歌明说我的一个朋友想和我换小情儿,那林安歌该怎么看他们? 可不管怎么样,让别人看上,就是他林安歌的错。 这不连去买个点心,都能和苏珏说的难捨难分,能不让他生气吗? 顾墨轩质问道:“让你带着小宝儿去买红豆油糕,怎么还和别人说的没完没了?” 林安歌听了,认定顾墨轩说的“别人”是摊主,道:“既然要买东西,总得开口说话。” 顾墨轩道:“不是摊主,我问你,和你一起买红豆油糕的公子都说了什么?” 林安歌慢慢的退到床角,后背靠着墙,抱膝而坐,泪眼婆娑的看着顾墨轩,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他面目可憎、不可理喻,似有万语千言,却堵在嗓子眼里,只哀伤的摇摇头,嘴里不停的重复道:“没有,我没有和他说话,没有,一直没有…” 顾墨轩见他这般,细想了在楼上看到的情景儿,加上林安歌的性子,便知道自己又想多了,可顾墨轩是谁,从小就没有学会轻易认错赔不是的理儿,就算错怪了他又如何,还是要强词夺理,挪着身子紧挨着林安歌,“你可知他是谁?” 林安歌悽然的摇摇头。 顾墨轩郑重其事的道:“他是皇上。” 林安歌向来认为自己和皇上有着云泥之别,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任何关联,勐然听顾墨轩这么一说,有好长一段时间,林安歌都反应不过来,许久才道:“…哪…哪一个是?”话音未落,林安歌不知怎么就想到顾宇轩曾经说过的话,脱口而出的问道:“你…你不会让…” 林安歌说不出来,又是惊恐、又是悲凉、又是羞愤的看着顾墨轩,他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吃的、用的、玩的都要同享同乐,当然这个玩的,包括…人。 林安歌又一想,这个“人”,一定是美人,无关性别,但要年轻,最好是含苞待放的年华,他既然不算美,年龄已过三十,便松了一口气。 顾墨轩哪里知道林安歌的百转千回,强硬的搂着林安歌,“我从小是他的陪读,相伴十三年,都看不清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如今分别六年,再者身份又不同了,更是难以揣摩,这样高不可攀,心机极深的人,我们还是远离的好,你说对不对?” 对,当然对,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林安歌只觉得冷,特别的冷,身体不停的发颤,声音也跟着发颤,几乎哀求道:“天佑,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顾墨轩不知怎么就心虚起来,道:“三天后是姨母的生日,到了跟前我们却回家,这说不过去啊,你说对不对?” 对,当然对,你说什么都对。 林安歌总觉得顾墨轩变了,不,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从来没有认清罢了,就如同顾墨轩从来没有了解苏珏是一样的道理。 林安歌在想,这六年来,他到底爱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人值不值他爱? 林安歌低着头,又长又黑的睫毛上挂着泪水,仿佛晨曦的露珠,颤颤巍巍的跌落深渊。 冷,太冷了,林安歌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微乎其微的道:“…三天后我们一定回逍遥居吗?” 顾墨轩把林安歌搂的更紧了,发誓般的说道:“一定回。” 是到了后半夜,顾墨轩才发现林安歌的身上滚烫滚烫,便立刻请了大夫过来诊脉。 顾墨轩又是后悔、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守在林安歌的身边,端茶倒水的献殷勤,只是快到晌午时,就开始有小厮来来回回的通传,不是刘公子相约,就是卫大人相请,起初顾墨轩是铁了心得不出门,信誓旦旦的说要陪着林安歌,可慢慢的就坐不住了,后来又有位陶公子相邀,顾墨轩终于对着林安歌歉意的笑了笑。 林安歌特别害怕一个呆在这里,如同置身地狱,周围全是魍魉魑魅,所以他紧紧拉着顾墨轩的手不放,仿佛救命稻草一般,哀求道:“非去不可吗?” 第135页 顾墨轩哪里猜的透,只想着林安歌是借着生病向他撒娇,便款语安慰哄劝了几句,并保证一定早早的归来,为了显示自己体贴入微,还把小宝儿抱走,说是怕孩子打扰林安歌休息。 林安歌孤身坐在屋外的长廊下,等啊等,盼啊盼,几乎望眼欲穿,可直到夕阳染红了大地,竟然没有一个人走进这座院落。 而“没有一个人走进这座院落”,就是从字面上的意思,除了顾墨轩和小宝儿,连同送饭送药的人都没有来过。 顾府同别的府邸一样,只设有一个厨房,各个院里的饮食所需,通通从这里而出。 顾府的人似乎忘了他,或许顾墨轩没有交代,林安歌又怯与顾府的人打交道,以至于这天连口热水都没有。 后来顾墨轩回来了,带了不知哪家酒楼的招牌菜,林安歌是饿坏了,可饿到极致却没有了食yu,只吃了两口便停住了筷子。 林安歌向来胃口就小,再者顾墨轩以为他用过晚饭,便没有劝。 小宝儿在林安歌怀里讲今天遇到的事情。 林安歌就这么安静的听着,眼睛一直是湿湿的,原来他们是去泡温泉了啊。 顾墨轩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问道:“吃了药好些了吗?” 林安歌想着还有两日就离开这里了,何苦让顾墨轩平添这份不痛快,便谎道:“好些了。” 顾墨轩搂着林安歌,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 林安歌觉得特别的温暖,又是享受,又是惶恐,生怕这种感觉太过短暂,果然片刻,顾墨轩和小宝儿就被老夫人屋里的大丫鬟叫走,屋子里又剩下林安歌一人,连同刚才的热气儿都渐渐的散去,如同冰窟。 等了许久,顾墨轩回来了,说是明儿全家人去静华寺上香,问林安歌去不去。 林安歌很想问,“你愿不愿让我去”或者是“老夫人愿不愿意让我陪同”的话,只是还没开口,只听顾墨轩道:“我看还是算了,你病着,别再累着了,你好好养着,要不然你这病歪歪的过了后天不知能不能启程?” 林安歌听了,惊的一身冷汗,忙道:“能能,一定能。” 到了第二日,府里的人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的出发了,而林安歌一个人安静坐在窗下的榻子上,眼睛空洞的盯在一处。 快到了晌午,脚步声走进,林安歌先是大喜,那一下子点起希望的眸子随即暗淡下来,来者不是顾墨轩,而是顾宇轩。 林安歌没有出去相迎,倒不是失礼,而是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顾宇轩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消瘦了许多。” 林安歌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微微一笑,“坐。” 顾宇轩看看远处的桌椅,再看看眼前的榻子,便鬼使神差的坐到了后者,和林安歌隔着小榻桌,“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林安歌停顿了一下,问道:“大公子怎么没去静华寺?” 顾宇轩道:“去了,拜完了就回来了。” 林安歌听了,不知怎么,眸子中就蓄满了水汽,半日方问道:“都回来了?” 顾宇轩明白林安歌这个“都”指的是谁,“今儿舅舅府上摆了蟹宴,他们都过去热闹去了。” “…哦。”林安歌反应的有些迟缓,“你怎么不去?” 顾宇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林安歌许久,才道:“下午我就要去徐州。” 林安歌有些吃惊,“不是说等过了你们姨母生日才去吗?” 顾宇轩苦笑道:“原是这么打算的,可今儿皇上好好的下旨,让我们即刻启程。” 林安歌微怔片刻,心中竟然有些酸楚和不舍,也许是这府里的唯一相识和对他没有恶意的人也要离开他的缘故,悽然似有嘆息的道:“哦,这么急啊。” 顾宇轩见林安歌这般情景儿,原本冰冻麻木的心,突然间裂了道细缝,一束暖暖的阳光照射进来,道:“这样挺好的,说不定离开了金陵城,我能过的快乐的些。” 林安歌也就是顺着问道:“大公子不快乐吗?” “不快乐,每日都在煎熬中。”这些顾宇轩藏在心里,连最亲近的人都不曾倾诉,却没想到对林安歌说出了痛处。 林安歌确实一位好的聆听者,认真的又满含同情的听着。 “你一定也奇怪吧,金陵城的公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而我只有一位正妻。” 其实林安歌一点都不奇怪,只觉得顾宇轩用情专一。 “我之前有几个妾室,她嫁进来之后,就寻了个错处,把香莲和柔儿撵出府,后来又纳了两房妾,却都因生产而亡。” 林安歌的心疼了几下,很想问一下那个香莲和柔儿去哪儿了?也想问那两名妾室的孩子怎么样了? 又一想,不用问了,若不是痛到极处,顾宇轩怎么会是这般情景儿。 “后来无意中发现,她们的死都和她有关。” 林安歌震惊,不由的问道:“…谁?” 顾宇轩的唇边一直挂着笑,却是又苦又涩,“李姝,我的夫人。” 林安歌:“…别是你疑心了,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怎…” 第136页 顾宇轩打断道:“你也觉得她好是不是?” 林安歌细想着和李姝仅仅几次的相见,确实是温文尔雅啊,不由的点点头。 顾宇轩笑了一下,不知是在笑林安歌还是笑自己,“全金陵城的人都说她好,是金陵城贤良淑德的第一人,可谁知道她的脸上究竟带了几层面具,想看清都难,当年我们府上逢难,她不离不弃的恩情,居然成了我的束缚,我若和别人说一句她的不是,他们都不信,对呀,谁会相信呢,她看起来那么好,那么完美。”说完,顾宇轩便沉默了,似是一种绝望的无语。 林安歌的心跟着他一样,沉入深渊,他笨嘴笨舌的不知怎么安慰顾宇轩,许久方说:“也许是误会,和她好好的说说话儿,疑惑解开了,才能好好的过日子啊。” 顾宇轩哀嘆道:“说不到一块儿,说了也白说,谁也不理解谁,又何苦多费口舌,还惹的大家不痛快。” 林安歌垂下眼帘,脑子里不知想什么,突然听到顾宇轩又道:“对了,她的哥哥就是李慕。” 林安歌奇怪,顾宇轩好好的提起李慕做什么,他和他又不熟悉,仅仅是吃了几次饭而已,席间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顾宇轩道:“天佑到底是打了他,不过他是活该,怎么能惦记你呢。” 林安歌吃惊,更是一团迷雾,“…什么惦记我?惦记我什么?” 顾宇轩恍然,“天佑没有同你说?” “没有。” 顾宇轩听闻,便笑了,“是我多嘴了,你也不用知道,反正天佑是出了气。” 林安歌还想再问,顾宇轩却不给他机会,起身告辞,“叨扰了半日,你不要烦才好,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同天佑说,我把日子过成这样,省的他们担忧。” 林安歌道:“好,你多保重。” 顾宇轩笑容更大,“我这是好事啊,离了这无形的牢坑,别提多自在了,倒是你们,还是回逍遥居吧,那里你更快乐。” 林安歌的眸子中满满的期待,道:“后天我们就回。” 顾宇轩深深的看着林安歌,半日方吐出三个字,“这就好。” 第83章 三日2 顾宇轩走了,林安歌的思绪也乱了,后来昏昏沉沉的睡着。 初秋的太阳照的人懒洋洋的,可到底透着凉意,林安歌是被冻醒的,起来呆望着院子,只在这一睡一醒之间,恍然隔世,平添出许多凄凉萧条之感。 林安歌移身走叶秋院,想着到府门口等顾墨轩和小宝儿归来,说不准还能再见一见顾宇轩送送他。 林安歌顺着小道走了一段时间,刚到一片桃林,就远远的听到一阵脚步声,林安歌望了望,是几个丫鬟婆子,她们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往这边来,林安歌对顾府的人是能躲就躲,便慢了几步转脚走到山石背后,想着她们走了之后再出来。 “…” “…” “…宝少爷长的和三公子那么像,居然真的不是亲生。” “这事准了?” “自然是准了,昨晚上老夫人和夫人叫三公子过来,不就是逼着他滴血认亲…” “…” “…” 声音由远及近的传到林安歌耳朵里,不由的震惊,又是恨、又是怜、又是气。 恨的是老夫人和夫人,为什么要当着孩子的面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怜的自然是儿子,细想着昨晚他们回来的情景儿,小宝儿已然睡着,脸上却有泪痕,林安歌当时没有多想,原来受了这般的委屈; 气的当然是顾墨轩,这件事情对他只字未提,为什么要瞒着他,气到极致便生出怨念来。 “…” “三公子哪里肯,后来逼急了,才说那孩子就是他捡来的。” “听他胡说,什么捡来的,我看啊就是那妖精的儿子。” “就是就是,不要然怎么那孩子和他也有几分相像呢。” “对对,果然是妖精会妖术,让咱们三公子心甘情愿的给他养孩子,便让那孩子长的和三公子有几分像。” “说的在理,你看那小娃娃长的,就跟小仙童似的,人哪里能长那么好看呢。” “呸,什么小仙童,妖精的儿子当然是小妖精了。” “你们说他真是妖精吗?” “那还有假,都说他三十一岁了,你们看他哪里像?” “只有妖精就是有几百岁也跟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似的,留住最好看的年华啊,这样才能勾引人。” “是啊是啊,我听说这两日他病了…” “哪里是病了,分明就是…”说到这里,那人声音压的很低,窃窃私语了半日,一阵刺耳的闹笑声响起。 一婆子呸道:“你这小蹄子,哪里听来的混帐话,也不怕臊的慌。” “昨日来的胡大夫说的,妖精啊就是妖精,狐媚下流,对了我听说旺财他们要弄些狗血来…” 林安歌起初勐然听到“妖精”两个字时,心中还在琢磨谁是妖精,这听来听去,渐渐的明了清楚。 原来他就是她们口中的妖精,一时间体会不到自己此时什么心情,她们怎能这般随意胡编乱扯,想他好好的人,凭什么让他们如此作贱诋毁。 第137页 林安歌不知哪里生出勇气和胆量来,竟然从石背后走出来,待要怎样时,还没怎样时,忽听“哎呦”一声,只见一人捂着眼睛,痛的蹲下身子,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那群人登时吓了一跳,看到林安歌时,又是惊慌、又是厌恶,但还有些莫名的兴奋,像是抓到某个错处,终于可以为民除害,指着林安歌要骂时,突然又一人尖叫声响起,亦捂着脸蹲下,众人更加惶恐不安,因为她们都见林安歌什么都没做,想来不是他动的手,可又是谁呢? 不会是三公子吧? 到底是主子,想着刚才说的话,不禁怕了起来,便搀扶着那二人仓促而逃,“快去禀告老夫人、夫人去,妖精随意伤人。” 此地只剩下林安歌,孤零零的看着一处。 那处有个孩子,满脸满身脏兮兮的坐在树杈上,面带着挑衅的微笑,朝着他一抬头,“不用谢。” 林安歌怔怔的原地,看了许久,方开口说道:“你不该打伤她们的眼睛。” 那孩子估计是没想到林安歌会责怪他,当下气的拿起弹弓瞄准他,停了许久,见林安歌不躲不闪,便问道:“你不害怕吗?” 林安歌黯然道:“怕,但躲没用。” 是啊,有用的话,他何止这般绝望伤感。 那孩子从树上跳下来,走近林安歌,上下打量着他一番,不客气的道:“饿了,给我点吃的。” 林安歌不禁苦笑,垂下眼帘,低声道:“抱歉,我也很饿。” 孩子似乎有些难以理解,挠了挠头髮,便道:“等着。”说完就跟流浪的小猫小狗似的,转眼不见。 林安歌只觉得刚才像是在做梦,愣了半天,才有种梦醒后的迷茫和悲痛,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在他的脑子里乱撞,他想不明白,他既没得罪他们,又没有害过人,他们凭什么这般对他,想着想着,林安歌的视线模煳了,不禁用手揉了揉,转身要回叶秋院,那身子似有千斤重,两只脚却像踩了棉花,只得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走。 这一路上,林安歌想到了灵犀,果然大仙说的对,他要想一世安稳,就不要离开家;又想到顾宇轩,劝他不要来金陵城;还想到了顾镇,叮嘱他们早些回去。 想着想着,林安歌就恨起自己来,为什么好意的提醒,他一个都没有听。 不觉间到了叶秋院,只是刚走进院门口,只听头顶上一声响,林安歌迟钝的正要抬头,哗啦啦的一盆又腥又臭的狗血从上面直泼下来,可巧浇了他一身一头。 几个小厮藏在墙角根探出脑袋往这边瞧,捂着嘴拍腿偷笑。 林安歌是好长一段时间魂飞体外,如木头桩子的杵在原地,那些小厮见他跟呆子一样,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林安歌让这笑声一震,惊魂附体,慢慢的低下头去看手上和身上的血,似乎很久才确定自己遭遇了什么,扭着僵硬的身子转过来,眸子中的怨恨和悲痛是那么的哀伤,整个人飘飘然的像一缕幽魂。 几个小厮没来由的一阵心悸,“走,快走。” 话音未落,已经轰然而散。 林安歌全身冰冷的打战,慢慢的抬起脚往里走,刚走了两步,便加快速度的跑回屋子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住。 林安歌撕扯的把衣衫脱了下来,太污秽了、太骯脏了。 林安歌用帕巾使劲儿的擦脸上的血,越擦越多、腥味越重,不禁干呕了几次,狠狠的扔下帕巾,便到院子里的打了几桶井水,冰冷彻骨的水沖洗着他身上、脸上、头髮上的血,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没有了让他噁心的气味,林安歌才止住不动,冻的麻木刺痛的身体裹在被子里,蒙头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人叫他,言语十分恶劣,林安歌本不予理会,想着等顾墨轩回来,可后来看到地上的带血的衣物,以及满屋子的血水,只觉得那难闻的气味又来了。 林安歌颤颤巍巍的穿上干净的衣物,提起一桶脏水打开屋门,此时正好一股凉风勐然灌入,林安歌的长髮和衣衫向后飘扬。 泼墨的长髮,雪白的衣衫,形成强烈的反差,林安歌又刚刚洗了冷水澡,肌肤干净的几乎剔透,宛如寒冰的玉雕,给人种诡异又凄凉的美。 看到这样的情景儿,刚才气焰嚣张的护卫先是一顿,然后不知觉的退了几步,这谣言说的多了,似乎就可信度,心中皆疑惑着他到底是不是妖。 林安歌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出来,天色也渐渐的阴沉,又是一阵凉风拔地而起,吹的树枝树叶“飒飒”作响,漫天飞舞着半黄半绿的落叶,林安歌在其中欲似乘风而去。 正在这时,一护卫大叫一声捂着脸,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众人大惊,一面口中说着“妖精”,一面落荒而逃。 说也奇怪,风就这么停了,暖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万物。 藏在拐角处的小乞丐抬头望望天,再看看林安歌,一面将弹弓挂在腰间,一面朝着他走来,从怀里掏出一直鸡腿递到林安歌面前,“吃吧。” 林安歌摇摇头,然后提着木桶沖洗石阶上的血,又把屋子打扫一遍,门窗都大开着,最后把血衣卷在一起,扔在院子外。 那孩子坐在石阶上,一面看着,一面吃着,忍不住开口道:“你就不应该清洗,让心疼你的人回来瞧瞧,再闹他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这才叫痛快。” 第138页 此时的林安歌正在用力的刷洗石阶上的血污,听了这话,不禁停顿一下,道:“太脏了,我闻着噁心。” 片刻之后,林安歌听到“哗”的一声,抬头一看,只见那孩子把木桶里的水倒出来,然后拿着扫把扫上面的血水。 林安歌眼眶一酸,忙低下头继续干活。 那孩子一面扫,一面道:“你是妖吗”? 林安歌摇摇头,停顿道:“你信吗?” 那孩子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问了一句,“刚才那风真的不是你起的吗?” 林安歌摇摇头。 孩子“嘿嘿”笑了两声,“就算是妖,也是好妖。” 林安歌抬头看着那孩子,许久方问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孩子终于忍不住的问道:“你真的记不得我了吗?” 第84章 三日3 那孩子终于忍不住了,扬眉道:“你真的记不得我了吗?” 林安歌点点头,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孩子就是那晚遇到的小乞丐。 孩子猜不透林安歌的点头是哪个答案,只闷闷道:“城东的占了一条街的荀府就是我家。” 林安歌只在蹲在地上麻木的擦洗血污。 孩子咬牙道:“我是荀大人的老来子,哥哥姐姐多的是,各个都跟躲瘟疫似的躲着我,看不起我。” “他们说我娘亲是低贱的青楼女子,我三岁上她死了,后来就没人管我了,恨不得把我饿死。” “我才不会让他们如意呢,他们不让我好过,我就给他们找堵,气的他们牙痒痒的,我就特别高兴。” “荀老爷不是好面子吗,我就当个乞丐,专门向那些和他有交情的人面前装可怜。” 这时,地上的血污已经清洗的干干净净,林安歌呆呆的坐在太阳底下,仿佛在接受光的洗礼,小孩儿坐在不远处的廊下,与他相对。 一大一小的陌生人,一个失魂落魄的发怔;另一个则滔滔不绝的诉说,有种把自己的家底交代清楚的错觉。 “那天和你在一起的人是皇上,我见过他,荀老爷过六十大寿他去了荀府,把他们一个一个乐的跟得了什么天大的恩典…” 林安歌听闻,微微蹙眉,就是因为这位都没看清楚模样的皇上,那天晚上顾墨轩拼命的折磨他、伤害他,才有了后来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没想到你向我走来…” 话音未落,只听林安歌喃喃自语道:“怎么还没回来?” 孩子停住了口,往门口方向望了望,又转头看着林安歌,见他神情极为痛苦,便宽心道:“这府上的老夫人和夫人都回来了,想来顾公子也很快回来。” 话说林安歌,刚才又是洗澡换衣,又是清扫血污,忙的顾不上想任何事情,或者是没有回过神来的缘故,如今安静的坐在这里,脑子里慢慢的回闪着今日经歷的一幕幕,尤其那盆狗血从头顶泼下来的场景儿,折磨着林安歌几乎要崩溃,他太需要人来安抚那颗惊魂未定和悲痛欲绝的心,而这个人只能是顾墨轩,可眼前只有这个半大的孩子,心下更是凄凉荒芜,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孩子似乎在尽力讨好他。 林安歌不由的想到从前的自己,不忍心再无视孩子的存在,于是慢慢问道:“你多大了?” 这一开口,林安歌才发现舌头有些僵硬,既而觉得全身已然冷冰冰。 孩子听到林安歌的问话,又是惊又是喜,忙答,“十一岁。” 可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模样,但从言谈举止间已然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想来是经歷了苦难和抛弃的缘故。 林安歌整个人特别迟钝,想了很久,也看了很久,不知该说些什么,纠结了半日,最终选择沉默不语。 孩子耸了耸肩,道:“不像吧,我应该是吃不饱的原因,才又矮又瘦。”说完哀嘆一声,然后巴巴的看着林安歌,“唉,可惜没人疼,有了这顿没下顿的,说不准哪天就饿死在金陵城的一个小角落里。”” 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就算全天下的小乞丐都饿死了,也不会轮到他,可林安歌不是金陵人,他当真了,更是怜悯不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见林安歌着他的道,兴奋不已,面上却不露半分,“没名字,我也不想姓荀,它不配有我这么优秀的子孙。” 林安歌知那孩子撒谎,又无心再问,只坐在那里看着门外,几乎望眼欲穿,正在这时,忽听那孩子道:“我跟着你的姓吧,以后给你做儿子如何?” 林安歌就在这一晃之间,算是明白了这孩子说了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停了半日,笑了,因为冷,全身上下仿佛从里渗透出的刺骨的冷,像是千万只针扎着他,从而使笑容特别的僵硬。 孩子哪里能体谅,只想着林安歌的笑是勉强的,是拒绝他的,不由的又是失落、又是伤感、又是气愤,腾的站起来,待要发作时,只听林安歌吐出两个字。 “好啊。” 孩子愣了半天,就这么容易吗? 不会是做梦吧? 孩子使劲儿的拧了一下自己的小臂,疼得是呲牙咧嘴,这才喜的站不是坐不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回到林安歌面前,傻笑起来,不相信的问道:“你…你…怎么就…答应了?” 第139页 林安歌觉得这才是孩子该有的笑容,又傻又真,“我小时候和你一样,没人疼没人在意,我懂你特别想有一个哪怕贫穷但一定要有温暖的家。” 孩子心中暗道:不要穷,要富,要不然我怎么选择你呢? 可是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是啊是啊,我做梦都想有个阿爹,就像你这样的,阿爹阿爹。”说着便跪在林安歌面前,两眼泪汪汪,“儿子给您磕头了。” “咚咚咚”就是三下,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我以后会好好孝敬您。” 林安歌笑着说道:“不用,只要你每天快快乐乐的就好。” 孩子一愣,咦,怎么没有好好读书,扬名显世的话,心中想着,到底不是亲生,才会这般不在意光宗耀祖,多少后,他才懂得这才是真正的爱。 “阿爹给我取个名字呗,你儿子…弟弟叫小宝儿,要不我叫大宝儿吧,林大宝怎么样?”孩子两眼放着精明的光,笑的合不拢嘴的提议道。 林安歌不得不生出疑惑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林,又知道我的儿子叫小宝儿?” 那孩子一点都不隐瞒,原来他长到十一岁,从来没有人像林安歌一点都不嫌弃的对他真切的关爱和怜惜,这种感觉真好,因此那天晚上,他就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一家人那样的相亲相爱,这孩子别提多羡慕了,当时就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融入这个家庭中,队,做他们的儿子,像名唤小宝儿的孩子一样,让他们疼、让他们爱,尽情的在他们面前撒娇,想着想着,孩子的脸上挂起了幸福的傻笑,仿佛已经心想事成,却不过是痴人说梦。 这两日来,孩子一直在顾府里藏着,听着底下人议论着林安歌,总之一句话,他就是妩媚种子的妖精,专门来祸害顾墨轩。 孩子道:“阿爹放心,他们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射瞎了他们的眼。”说到最后一句时,颇有些气势山河,只是这种表情,在一个十一岁孩子的脸上,显得又可笑又好玩,于是林安歌再一次的笑了,劝道:“听话,以后再不能做那样残忍的事情啦。” 孩子的好意没有得大大人的肯定,不禁垂头丧气的很。 林安歌哀伤的眸光从孩子的脸上流转到门外,再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一晃一晃的仿佛在光的海洋里,让人平添温暖和希望,许久方一字一顿的说了三个字,“林—向—阳。” 那孩子机灵的不得了,当下就应了一声。 林安歌当时没有多想,只觉得孩子可怜,缺少关爱,便起了慈爱之心,谁成想,就是这个孩子,才让他日后逃离苦海,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85章 三日4 一墙内外,不同景象。 林安歌和林向阳,安静的在暖暖的阳光里,却不知墙外有一群人行色匆匆的往这边移,摆了桌子,设了香炉,挂了灵符,一名道士拿着拂尘和剑,闭着眼摇头晃脑的开始“天灵灵地灵灵”做起了法事。 林向阳一听,便晓得什么事情,不由的气恼,又见林安歌神情迷顿恍惚,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忙忙的道:“阿爹别动,我去看看。” 林安歌确实没动,也不曾想动过,只看着林向阳奔到院外,看不到身影,随即争执吵闹的声音传了进来。 林安歌静静的听着,听着听着,就听到让他立刻感觉到心头一股热流蔓延全身的声音,不是顾墨轩,还会是谁。 林安歌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满怀期待的等待着顾墨轩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然后一步一步来到他的身边。 再说顾墨轩,远远的就听到嘈杂声不止,走近又见一个单薄弱小的孩子在一群满是狰狞的大人中像一头小狼撕咬,不禁又是奇又是疑,还没开口询问,那孩子兇残的目光突然间闪出一道光来,那道光仿佛是孩子在受欺负看到自家大人的感觉,忙跑到顾墨轩面前,这般那般的把今天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顾墨轩越听越气,越听越怒,脑袋顶上如同有座熊熊燃烧的火山,要席捲整个顾府,声音仿佛从地狱出来的罗剎,阴森森的说道:“好,好啊,我不在府里,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安哥啊。” 众人一听,皆是吓得战战兢兢,一面往后退,一面颤抖的道:“三…三公子,我们只是奉了你们府里的老夫人和夫人之命,来这里斩妖除魔,其它的一概不知啊…” 一语未了,那顾墨轩一脚踢翻桌子,“哗啦啦”东西掉了一地。 那小宝儿本是蔫蔫的窝在顾墨轩的怀里,这时早已下来,拾起香炉使劲儿的往那道士身上扔,“敢欺负我阿爹,打死你们。” 道士一面小心的道歉,一面惶恐的看着顾墨轩,还是伸手躲着孩子的袭击,心中苦不堪言啊,在顾墨轩抬脚刚刚迈出两步时,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顾墨轩拉着企图追赶的小宝儿转身往里走,见到林安歌剎那间,如同万箭穿心,痛不欲生,长腿一迈,三两步到林安歌面前,一把揽在怀中,这才发觉他全身冰冷,如千年玄冰,“怎么这样冰?” 小宝儿仰着小脸点起脚尖,使劲儿的往下拽林安歌,不停的喊“阿爹”。 顾墨轩一只手抱起孩子,小宝儿看到林安歌那张几乎没有颜色的脸时,“哇…”的一声就哭了,胳膊紧紧的搂着林安歌,“阿爹怎么了?” 第140页 林安歌一见小宝儿,更是强忍着泪,原来孩子的小脸上带着伤,林安歌心疼的跟什么似的,问道:“谁…谁打的?” 小宝儿听闻,之前的委屈又回来了,搂着林安歌哭个不停。 林安歌慢慢的一字一字的说道:“不哭,小宝儿乖,不哭…” 顾墨轩只觉得自己窝囊,连最爱的两个人都保护不好,原是带他们来金陵城原本是认亲享福的,谁知遭遇如此,看来真的是错了,这样想着,顾墨轩又是气愤、又是悔恨、又是伤感、又是心痛,不由的抱着他们的手臂更紧了。 林向阳见他三人搂抱在一起,别提多羡慕了,幻想着有有一天他能加入其中,那该是何等的温馨幸福啊。 再说林安歌,顾墨轩刚把他抱到床上,便挣扎着要起来,愣愣的说道:“不行,还是有股味。” 顾墨轩疑惑道:“什么味?” 林安歌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间推开怀中的小宝儿,低头看自己的身上,“血…特别多的血…难闻…脏…”抬头看着要哭不哭的受了天大委屈又震惊不已的孩子,柔声道:“小宝儿啊,别靠我这么近,染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顾墨轩一听,肝肠寸断,不顾林安歌的挣扎搂住他,在脖颈处狠狠的闻了又闻,“安哥哥,没有血的味道,只有你的味道。”像山间的晨曦,清新干净,未染过一粒尘埃的味道。 林安歌摇摇头,“不,我闻见了,天佑,我想洗澡。” 顾墨轩怜惜道:“好。” 林向阳不禁说道:“阿爹不是洗过了吗?” 顾墨轩一心只在林安歌身上,这才注意到林向阳,又听他对林安歌的称唿,不用猜都知道他的安哥发了善心,若是平时,他段然不会同意,只因这人是荀府的孩子,平日里又听旁人说他如何如何的不好,可今日却是不同。 首先这孩子一心护着林安歌,顾墨轩到底是很受用,第二嘛,便是小宝儿的缘故。 话说今日去舅舅府上做客,一会儿不见,小宝儿就和府里的孩子们打起来了,小宝儿年龄不占优势,且又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个帮衬,自然只有吃亏的份儿,看着小宝儿鼻青脸肿的可怜样,顾墨轩当时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又听是那些孩子故意在小宝儿面上说他是捡来的野孩子,还说了些诋毁林安歌的混话,小宝儿岂能忍? 顾墨轩又是愤又是怜,抱着儿子说外甥们的不是,这下把他的那些嫂嫂们得罪了不得了,又是冷嘲热讽,又是阴阳怪气,说什么“小孩子哪里有不打架的”。 顾墨轩气的憋闷,明明是她们的孩子的错,再者一群大的打一个比他们年纪小的孩子,本就应该赔不是。 可是他的舅母又说了,“天佑,别这般计较,你小时候常常和表哥们打架,难不成我们大人参与进去了吗,再说,你家儿子也没怎么吃亏啊。” 是啊,看着几个大点的孩子身上脸上都带着伤,那又怎么,这只能说明他们笨。 顾墨轩想再理论,可看看满厅的人,仿佛就等着他张口说话好一起反驳,罢了罢了,左右是以后再不来便是了,想到这里,长长的哀嘆一声。 众人听了,以为顾墨轩忍了认了,不由的得意忘形,正要佯装骂自己儿子几句时,谁也没有想到顾墨轩扬起手分别打了那几个孩子,动作快如闪电,大人们只觉得眼前一晃,愣愣的石化在那里,她们大概真没有想到顾墨轩会这般吧。 那些孩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皆是怔怔的傻在原地。 顾墨轩抱起小宝儿,擦干他脸上的泪水,道:“我的儿子不是被打了,是被你们欺负了,我做爹爹的如何忍得,舅母,您别恼啊,我这是帮您教训您那些以大欺小的孙子们,现在心软的不捨得管教,长大了还不知做出什么事来让您们发愁呢。”“说完甩袖而去,留下又是尖叫又是谩骂又是哭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回来的路上,小宝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和疑惑的问道:“爹爹,祖母和曾祖母今儿怎么都不理我啊?” 顾墨轩摸着孩子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强笑道:“她们是累了。” 顾墨轩知道,她们无非是因为小宝儿的身上没有流着顾家的血脉而已,可也不用做这般明显吧,顾墨轩又添了几分伤感。 回到顾府,又听林安歌在顾府所遭受的种种,更是气愤心疼,还好有林向阳,若是以后小宝儿受了欺负,好歹有个帮手,便笑着说道:“既然做我儿子,以后可不能这般脏兮兮了,等会让他们打来热水,你也洗洗,换身干净的衣衫,明儿咱们就回家。” 林向阳一听,乐的跟什么似的,别看他年纪不大,最会察言观色,他明白,只有顾墨轩应了,这事才算成,那颗始终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到肚子里了,立刻又是发誓又是保证的做一个好儿子、好哥哥。 林安歌更是惊喜,惊喜的有些不真实,“明日就回?不是还要去…” 顾墨轩道:“明儿我早些过去,给姨母送上贺礼咱们就启程。” 林安歌吐出一口气,终于笑了,含着泪笑了,小宝儿更是高兴的在床上拍手,欢唿道:“太好了,明天就回家了。” 第141页 顾墨轩心酸,红了眼眶,分别在林安歌和小宝儿脸上亲了一口。 林安歌摸着孩子的后背,一下一下的顺着,柔声道:“小宝儿,爹爹和我还是会和从前一样更加的疼你爱你,现在又多位哥哥,让着护着你,好不好?” 林安歌想到之前小宝儿对林向阳的态度,铁定要在他怀里任性撒娇一阵子才罢,谁知小宝儿当下就点头了,甜甜糯糯的说了一个字,“好”。 林安歌先是一愣,然后潸然泪下,想着这孩子今儿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这般如此,看着小宝儿脸上的伤,想着身上定也有,一查看,果真如此,林安歌颤巍巍的问道:“疼吗?” 小宝儿别提多乖巧了,奶声奶气的道:“本来疼,后来爹爹替我打了他们,就不疼了。” 顾墨轩在旁轻描淡写、又避重就轻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林安歌一面听,一面给孩子涂抹膏药,那颗心就如同被无数跟细线勒出血来,疼得几乎窒息。 林向阳见林安歌这般心痛,便发誓般的说道:“从今往后,谁也别想动我弟弟一下,要不然我跟他拼命。” 林安歌听闻,摸了摸林向阳的脑袋,“好孩子。” 林向阳从小没有这般待遇,只有傻笑的份儿,他觉得他的幸福生活来了… 来了来了… 来了来了来了… 只是太短暂了。 林安歌洗完澡之后,不想在这屋里歇息,顾墨轩懂他,便一起挪在西屋里。 这期间,不知来了几波人叫顾墨轩。 顾墨轩只是不理。 等到林向阳穿着干净又合身的衣衫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顾墨轩笑着点点头,“不错,荀大人可是吃亏了,这么好的儿子便宜了咱们。” 林向阳梗着脖子道:“我才不稀罕做他的儿子,我只认爹爹和阿爹。” 顾墨轩哈哈大笑,摸了摸林向阳的脑袋,“行了,他到底是亲生父亲,将来少不得要进孝道的。” 林向阳什么都没说,只在心里暗暗发誓:等着我长大了,有能力了,一定会回荀府,把你们欠我的,一一讨回来。 只是两个在场的大人皆没有想到这个孩子隐藏的仇恨,顾墨轩对着林向阳道:“你在这里守着你阿爹和弟弟。” 这般年纪大的孩子,被大人给了任务,仿佛自己就能独挡一面了,责任心和表现力特别的高,认真的说道:“爹爹放心。” 顾墨轩看看林安歌,再看看小宝儿,笑着说道:“我总得给你讨个说法啊。” 林安歌摇摇头,悽然道:“不用了…”停顿了一下,又道:“没必要,总之明日我们就回了,真不用…”不用为了我和你的家人闹的太僵,这样你心里会难受啊。 后面的话虽没有说出来,顾墨轩却都明白,待要再开口时,不想屋外又有人来请顾墨轩,道:“老夫人和夫人说了,三公子再不来,她们可就来了,还说已经派了人去荀府…” 林向阳一听,便冲出去嚷嚷道:“你们派人去荀府做什么?” 那人皮笑肉不笑的道:“荀家小少爷,你把我们府里的人打瞎好几个,能不去荀府讨个说法嘛。” 林向阳目瞪凶光,咬的牙“咯咯”作响,那人觉得眼前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头愤怒的小狼,吓得不知所措,正在这时,小宝儿从屋里出来,拉着林向阳的手,道:“哥哥,阿爹叫你进去。” 林向阳回到屋内,扑通一声跪在林安歌面前,“阿爹,荀府我是不能回了,他们肯定会打死我的。” 后来顾墨轩觉得林向阳是自作多情了,那荀府的人回话了,说这孩子由你们府上处置便是了,或打或骂,哪怕被挖了眼睛,他们不会过问半句。 顾墨轩只觉得心寒,他来金陵城这些天了,慢慢的体会到这里的人们似乎都很凉薄冷漠,却没想到竟然到此程度,怎么说也是亲生儿子,顾墨轩不禁想到自己的小宝儿,再想他最尊敬的祖母和娘亲对小宝儿前后的转变,顿时间生出许多冷汗来,还是赶紧回吧。 解决目前的事情就回。 一刻都不等的回逍遥居。 回到那个他一手打造的世外仙境去。 第86章 三日5 林安歌只觉得身上的皮肤火烧火燎的疼,头昏脑胀,躺在床上面朝着窗外,静静的等着顾墨轩回来。 小宝儿本来在床上陪着林安歌,嘴里不停的说着去静华寺上香和胡府赴宴的事情。 小宝儿只有六岁,哪里到了报喜不报忧的年纪,得了委屈自然是向身边最亲最近的人诉苦,连那府里头哥哥姐姐们学着大人私下里说的不干不净的话都告诉了林安歌。 林向阳到底年长些,眼瞅着林安歌神情极为悲伤无助,人更是疲惫倦怠,便又是咳嗽又是挤眉弄眼的企图阻止小宝儿住了口。 林向阳是高估了小宝儿的智商和眼力价儿了,嗓子都快咳哑了,那小宝儿还窝在林安歌的怀里,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哼哼道:“阿爹,这里一点都不好,咱们回去就别在来了,好不好?” 林安歌的笑又苦又涩又生硬,摸着孩子的小脸儿,有气无力的道:“好。” 小宝儿听了,似是得到保障,小脑袋在林安歌怀里拱了拱,像只慵懒的小猫,刚撒娇的唤了一声“阿爹”时,那林向阳是真怕他再说出什么让林安歌伤心难受的话来,忙打断道:“弟弟,我们去外面看看爹爹回来了吗?” 第142页 小宝儿露出一只眼看着林向阳,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奶声奶气的道:“我要陪阿爹。” 林安歌一只手摩挲着小宝儿的后背,用最温暖的声音道:“好,小宝儿今日受委屈了,咱们就在屋里,哪儿也不去。” 还是躲起来的好,外面的人如同豺狼虎豹。 小宝儿得到家长的贊同,便用力的点点头。 林向阳一个劲儿的翻白眼,算了,人家父子情深,他有什么办法,便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玩手中的弹弓。 小宝儿又说了会子话,那林安歌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孩子抬头一看,见他在半睡半醒之间,便不再说话,用小手学着林安歌平日里照顾他的模样,又是拉拉被子,又是压压被角,做的有模有样,然后下了床,蹭着脚到林向阳面前,乖乖的问道:“这是什么呀?” 林向阳正闭着一只眼睛拉着弹弓,刚才小宝儿的所有举动尽收眼底,心里想着难怪林安歌如此疼爱他,原来是这般惹人爱啊,林向阳心中泛酸,他何时能融入他们之间,彼此亲厚互爱,林向阳相信,会的,时间会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深的比天高、比海深。 林向阳见林安歌已然睡着了,便将弹弓放下来“嘘”了一声,这次小宝儿可算意会了他的意思,忙捂着嘴点点头。 林向阳起身指着外头,然后拉着小宝儿的手轻轻的走了出来,手把手的教他玩弹弓。 顾墨轩回来时,正好听到林向阳说了一句“人的眼睛最脆弱,所以只要瞄准敌人的眼睛,他们必定屁滚尿流的逃跑”,顾墨轩当时就火了,一把将那弹弓夺了过来,厉声道:“跪下。” 顾墨轩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此时又铁青着脸,把两个孩子吓坏了,乖乖的跪倒在地。 顾墨轩:“刚才的话都是谁教你的?” 林向阳说:“我自己悟出来的道理。” 顾墨轩盯着这孩子看了半日,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心中有些后悔,这荀家的人到底是有些劣根性,天生的狠心肠,再加上林向阳又无德高望重的先生教导引善,又从小被家人苛待,想来更是偏激怒世,性子已然形成,难以管教啊。 可是看着林向阳既真诚又渴望与他们一同生活的目光,顾墨轩实在不忍心出尔反尔的伤这孩子原本敏感又脆弱的心,便对小宝儿道:“进屋陪着你阿爹去,我与你哥哥说些话。” 顾墨轩认定他的小宝儿是天下最纯真善良的孩子,不想他被世间的浊气污染,但顾墨轩忘了,小宝儿从小的玩伴儿是谁? 是黑子; 是狼; 是一群狼; 是最兇残又狡猾的动物。 待小宝儿听话的进了屋,顾墨轩便拿出一家之主的款儿来,严厉、严肃的责备林向阳,“你知道今日打伤了几个人?” 林向阳还真就掰起手指,又是想又是算了一阵子,最后弱弱的道:“五个。” “知道有几个人的眼睛打坏了吗?” 林向阳摇摇头。 顾墨轩道:“两人,两个人的眼睛被你打坏了。” 林向阳道:“他们欺负阿爹,那几个小厮浇了阿爹一身的血,还笑阿爹,我只是在为阿爹报仇。” 顾墨轩听闻,心中五味杂陈,这确实是仇恨,孩子用“报仇”两个字没错,可这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口中说出,竟然有一种怪异的滑稽。 他才多大啊,懂得什么是“报仇”吗? 要是小宝儿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顾墨轩必定要绑了他来,痛打五十大板才肯罢休,只是林向阳到底不比小宝儿从小的养在身边这般亲厚,怎么的也有疏离之感,于是把所有的耐心和好脾气都拿了出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了半日的道理。 林向阳态度特别好,一直低着头看着脚尖。 顾墨轩很是欣慰,觉得这孩子可以教养,很多年后,他每每想到这一幕,总是不自觉的怀疑,林向阳之所以低着头,是不是想隐藏眼中的不服呢? 林向阳被罚跪在院子里一个时辰,后来林安歌醒了,问清缘由,没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往外看,顾墨轩知他心疼那孩子,又因林安歌这一天的遭遇太让他怜惜,且又病了,不忍心让林安歌再忧心伤感,便不到时间就让小宝儿把林向阳叫了进来,大家一起吃了饭。 这一夜,林安歌还是觉得很是幸福,有爱人的体贴入微之相伴,有儿子的嘘寒问暖之相陪,林安歌满足、知足,此时他正一口一口就着小宝儿的手喝着那苦汁,竟然觉得比蜜还甜,其实林安歌从来不觉得药苦,因为这都是遇到顾墨轩才有的待遇,以前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硬扛着,所以只要是跟顾墨轩相关的一切,林安歌都觉得甜,特别甜。 所谓着“月满则亏”,今夜过后,甜极必苦。 到了第二日,顾墨轩先要带着林向阳出去,说是去趟荀府,到底是养着人家的儿子,怎么的要说明清楚,林安歌停了好长时间道:“别让大宝儿太委屈了。” 林向阳震惊,他没想到林安歌会这么叫他,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他们会待他如小宝儿一般啊,林向阳是傻了,只觉得老天对他真不赖,再也忍不住的搂着林安歌的腰,喜极而泣。 小宝儿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半日,悄悄的问顾墨轩,“爹爹,哥哥为什么哭?” 第143页 顾墨轩还想着怎么打趣儿林向阳,谁知他一抹泪,咧嘴笑着道:“我是高兴啊,像弟弟从小被人宠爱在心尖上的人,哪里懂我这种人的心酸。” 林安歌道:“我懂。” 林向阳没多想,只认为是林安歌安慰理解他的缘故,谁成想他们有着相同的少时,不过这是后话。 林向阳学着大人的模样,给了林安歌一个放心的笑,“阿爹快进屋吧,天气凉,别冻着了,儿子一会儿就和爹爹回来。” 林安歌很是欣慰,摸着孩子的脑袋,轻轻的嘱咐道:“你要听话。” 林向阳使劲儿的点头,他发誓,要做一个好儿子、听话的儿子,只不过这个“好”和“听话”只对顾墨轩和林安歌二人来说。 林向阳知道,他们除了去荀府,最主要的是去见这府里的老夫人和夫人,他到底是伤了是她们的人,总归要有个说法。 林向阳虽说不怕,但总要顾着顾墨轩的面子,不好与她们闹着太僵,左右吃些亏便是,拿定主意之后,就规规矩矩的对着那些人跪下磕头赔不是,语气态度极其真诚,以至于在场的所有的人吃惊不已。 顾墨轩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满意林向阳就这么跪下来,可也没说什么。 还是老夫人先开口,“你当真要认他做儿子?” 顾墨轩道:“是。” 胡氏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恨,咬牙道:“可见我们昨晚与你白说了那些话。” 顾墨轩勾起唇角,又美又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呈现,“安哥与这孩子投缘,我自然就认了他,也好与小宝儿做个伴儿,将来受欺负了,也好有个人帮衬着。” 这话外的意思就是傻子都明白了,除了还在介意昨日小宝儿在胡府挨打的事外,那就是你们和林安歌相比,林安歌更重要。 胡氏气的全身发抖,指着顾墨轩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就是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估计觉得说什么都不能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伤心吧。 底下人皆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睁着眼睛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之处。 老夫人突然淡淡的一笑,“既然有缘,那就养着吧,只是得让荀府的人同意才行。” 众人皆是一愣,胡氏更是着急,待要说什么,却硬生生的让老夫人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顾墨轩笑着道:“这个自然,刚才已经去过荀府,他们自然同意,但事情要一个一个的了。”顾墨轩话锋一转,“银子我也给足了,又依着你们昨日提出的条件,让我的儿子磕头赔不是了…” 说到这里,顾墨轩故意的停顿了一下,那些受伤的人以及他们的家人居然赔起了笑脸,一晚上的时间他们都想清楚、想明白了,一只眼算什么啊,不是还有另外一只眼睛嘛,银子才是最重要啊。 顾墨轩也实在是大方,给他们的银子…确实是多啊,多的让他们几乎忘掉所失的,只记得所得。 顾墨轩接着道:“那么你们该去给我的安哥请罪了。” 众人又是一惊,所有人都忘了事情的起源,经顾墨轩这么一提醒,方恍然大悟,哦,还有林安歌啊。 他们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给个低贱又轻浮的妖儿低头,这样会玷污了自己高贵的品性,但看着顾墨轩危险的眯起深不可测的眸子时,他们突然间就开窍了,是不该说些下流的话诋毁林安歌,虽然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不该拿狗血泼林安歌,尽管我这是为民除害;是不该笑话林安歌,但我不是圣人啊,他那么狼狈,我怎么能忍得住啊? 对,给他赔个不是吧,谁让我们不与他计较呢。 这些人来到秋叶院,堆起笑脸来了个负荆请罪。 林安歌倒是受不住,说自己的儿子鲁莽,伤了他们,请他们原谅林向阳。 那些人自然是依着林安歌的话往下说。 林安歌看着顾墨轩,微微一笑,他感谢他,他知道不是顾墨轩,这些人不会像是重新投胎了一般,对他的态度反差这般大,林安歌的心里好受了、舒展开了,顾墨轩的好意,他都刻在心里,永远不会忘。 顾墨轩也看着他,暖暖一笑,他清楚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让林安歌笑,从此后不要再流半滴泪,他认为他能做到,并有这个能力,谁知今夜一过,竟然成了妄想。 顾墨轩让那些人走了,看着林安歌跟喝蜜似的把药吃了,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些烫。” 林安歌握住顾墨轩覆在他额上的手,“不碍事。” 顾墨轩想了想,再看着林安歌、小宝儿以及林向阳期待的目光,便点了点头,“嗯。” 顾墨轩听到他们喜悦的吐气声,一时间百感交集,只见林安歌拿出几个包裹,催促他道:“天佑,早些去你姨母家坐坐说会子话,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等你回来了,我们就走。” 当时顾墨轩不知怎么想的,就说道:“我不想去了,派人把礼品送过去就行了,我们现在就启程。” 孩子高兴的欢唿雀跃,比过年还让人兴奋。 林安歌似乎反应的迟钝,半日才激动的连声音都发颤了,“好啊。” 顾墨轩拿着他们的包裹时,心中更是伤感,想着几个月前,他费尽心思的给家人和友人买了几车的礼品,恨不得把玉山镇上的好东西都拿来,可再回去时,却是这般的凄凉。 第144页 这些身外之物顾墨轩并不在意,最让他心痛的是林安歌,不管是身还是心,皆是伤痕累累。 顾墨轩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对林安歌好,比从前更好。 当他们刚走出院门口,就有人来叫顾墨轩,说是马车已经伺候齐了,只等着他去胡府热闹。 林安歌停顿了一下,却没想到顾墨轩拉着他往前走,一直走,走到众人面前,顾墨轩说明了缘故。 林安歌不敢抬头,他能感觉到众人对他恨意,这些恨意如果化成利箭,那么他身上早就成了血窟窿了,林安歌正在惴惴不安时,忽然听老夫人和蔼的叫了他的名字。 林安歌反应了半天,才知道他并没有听错,不由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慈祥和蔼的脸,笑眯眯的道:“安歌啊,我知道天佑如今大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管不得他了,他只听你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因为一些误会闹的不愉快,你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底下人的嘴连我们做主子的也难管,你不要记恨我们啊,他姨母从小的疼他,如今来了,到了生日这天,连个头都不愿磕…” 林安歌总觉得老夫人在责怪他,可懒得理会,他只在意顾墨轩怎么想,便问道:“天佑,你想不想去呢?” 顾墨轩想了半日,心中有些动摇,那到底是他的姨母,就这样连面都不见,她必定会伤心,再想想日后,他们未必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林安歌看懂了顾墨轩的心,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道:“我们一起去,我和孩子在府外等你,你出来我们就走。” 还没等顾墨轩开口,就听李姝关切的道:“我看你今日脸色苍白,也没个精神,怎么能在外面等呢,还是在这里吧,到底是能躺躺,还有个热茶。” 林安歌因顾宇轩的原因,对李姝没有什么好感,尽管她看上去那么好、那么贤良,林安歌还是觉得李姝并没有安什么好心,还没开口说话,顾府的人就纷纷贊同李姝的提议。 人一般都是好意难拒啊,顾墨轩又看着林安歌大有病已成势,便点头同意,并再三保证,会很快回来。 只是他二人万万没想的是,顾墨轩这一去,他们便再也回不去了。 第87章 三日6 林安歌自与顾墨轩分别之后,竟然没有想到是这般的漫长和煎熬,从屋内,到院子里,再到院子外,然后到了大门口,几乎望眼欲穿,问:“大宝儿,你知道赵府吗?” 大宝儿道:“知道。” 其实顾墨轩带着林安歌去过,但林安歌依惯了顾墨轩,去哪从来都不记路,且又在车里,早已忘记赵府坐落在偌大又繁华的金陵城的哪寸土地上,“远吗?” 大宝儿道:“远,咱们在城东,他们在城西。” 林安歌“哦”了一声,迟缓道:“是挺远的。” 小宝儿甜甜糯糯的提议道:“阿爹,要不我们去接爹爹吧。” 林安歌正有此意,恰巧儿子就说了出来,立刻就道:“好啊。” 小宝儿高兴不已,可林向阳却满是担忧的看着林安歌过于单薄弱柳的身体,似乎风一吹就倒了,“阿爹,还是让儿子去接爹爹回来吧。” 小宝儿忙道:“我也去。” 林向阳拿出兄长讲道理的款儿来,一板一眼的道:“咱们又没有马车,必是要用两条腿走过去,阿爹病着,弟弟太小,而我从小就是跑惯了的,也能快些,再说咱们都出去,万一和爹爹走错开,岂不都着急,你们在这里等着,若是爹爹先回来了,你们稍等等我便是。” 林安歌听了,思了半日,便道:“算了,大宝儿说的对,如此这般,咱们还是在这里等着好,免得错开来。” 小宝儿一听,顿时蔫了,但还是特别懂事的道:“阿爹,我们回屋吧,外面凉。” 林安歌又望了一眼街道的尽头,不知为何,就是放不下心来,可又无助无奈,便嘆了口气,和孩子们一起回到叶秋院,懒懒的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窗外,只见两个孩子在院中玩耍,弟弟跟着哥哥,哥哥围着弟弟,林安歌看着看着,嘴角慢慢上扬,眼睛弯弯的,兄弟之间就应该是这样友善亲厚。 林安歌很容易的就想到自己的三个哥哥,他一见他们,就如同老鼠见了猫,躲啊躲,藏啊藏,都退到了墙角边上,还是会被他们或打或骂一番,林安歌不明白,他们在人前总是一副懂事谦和的模样,为什么单独对他这般? 后来都渐渐的大了,哥哥们不再用手打他了,而是把言语化成刀子,一下一下凌迟着他,往日情景再现,林安歌的眼眶中满满的水汽终于凝结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晃晃悠悠的落下来,林安歌伸手拭去,又是一声哀嘆,只要念及家人,他就会伤心欲绝,算了,还是不念的好,林安歌又抹去一滴泪,便往窗外瞧,登时慌张起来,哪里还有孩子的身影,忙起身出了屋子,“小宝儿…大宝儿…” 静悄悄,无一人回应。 林安歌一面发疯的寻找,一面急切的唤着他们。 然而院子中只有他一人,林安歌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便往院子外跑,没成想直直的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林安歌明显的感觉到那人双臂环住他的腰,便推开他,抬头一看,不知怎么就往后退,再往后退,不停的往后退,一直往后退… 第145页 那人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再往前走,不停的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林安歌并不认识此人,可又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或许是陪着顾墨轩赴宴时见过的也未可知,但为什么要莫名的害怕他呢? 林安歌还在往后退,他必须和这人离开点距离,要不然他恐惧的连唿吸都困难,可他奇怪那人为什么一直要靠近他呢,还带着挑衅和探究的笑容。 林安歌声音微颤,“找天佑呢吧?” 那人只盯着他,不语,上下打量着林安歌,仿佛看着自己的猎物,要将他一步一步的逼进牢笼。 林安歌别开脸,眼睛看向别处,“他不在这里,你改日再来吧。” 一语未了,只听“砰”的一声,后背撞到了墙壁上,林安歌正要侧身移出,不想那人双手撑到墙上,刚好把林安歌困在双臂之间。 林安歌震惊不已,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墙壁里,生怕碰到那人身上,心想着金陵城里的人怎么这般轻浮无礼,又是气愤、又是恐惧、又是厌恶、又是委屈、又是羞窘,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那人,“…你…你干什么?” 那人像是在欣赏一件物品,细细的看着。 林安歌只觉自己被勐兽盯着,吓得魂飞魄散,“你…是谁?” 那人的脸慢慢靠近林安歌,在他耳边吐着热气,道:“真的很好奇啊。” 林安歌用力往外推那人,“…离我远点。” 那人仿佛是钢铁做的,竟然纹丝不动,“长的一般,年纪又大,怎么能把天佑迷惑的放下一切?” 林安歌怕极了,他认定那人一定是疯子,拼命的挣扎着,又是推又是踢,“…放开我。” 那人丝毫不受影响,拿住林安歌的下巴,嗤笑道:“那一定是床/上/功夫了得。” 林安歌只觉得受了天大的耻辱,这人怎么说…这种下流的话,他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不知怎么应对,只盼着顾墨轩快点回来,马上回来,最好立刻出现他的面前,可他眼前的人不是顾墨轩,是一个疯子,一个仿佛从罗剎场上来的恶魔的疯子,林安歌捂住双眼,他不敢看他,简直是太可怕了。 那疯子的嘴唇贴着林安歌捂在眼上的手,“一定要尝尝才好。” 林安歌听清楚这几个字,但是没有理解的明白、透彻,他此刻只盼着顾墨轩来到他的身边,替他赶走这个疯子。 林安歌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身上的束缚解开了,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拿开手,果见那人离他有两步之远,嘴角挂着嗜血的笑容盯着他。 林安歌如大赦一般,立刻转身跑回屋子,“砰”的一声把门关住。 那人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别等天佑,他今日不会回来了。” 林安歌的心“怦怦”的乱撞,他才不相信这个疯子的话,尽管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笃定。 那人又道:“我们来日方长。” 林安歌想,等顾墨轩回来,他一定告诉他,远离这个疯子,林安歌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的听不见了,只有风吹落叶的声音,林安歌扒着门缝往外瞧,果然空无一人,林安歌慢慢的打开门,谨慎小心的探出头看了看,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往外走找孩子们,突然听到一阵跑步声,林安歌忙大声喊道:“小宝儿…大宝儿…” “阿爹…” “阿爹…” 声音未落,孩子已经进了院子,出现在林安歌的视线里,手里拿着糕点,向他奔跑过来。 林安歌张开双臂,将他们搂在怀里,顿时间感觉到踏实,半日方问道:“你们去哪里了?” 小宝儿乖乖的道:“我饿了,哥哥带着我去厨房吃东西。”说着将手中的糕点递在林安歌的嘴边,甜甜的道:“阿爹,吃。” 林安歌突然意识到,已然到了中午,顾墨轩却没有回来。 第88章 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一天都过去一半了,然而顾墨轩并没有回来,林安歌慌了,不由的想到那个疯子的话,“别等天佑,他今日不会回来了”,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吞噬着林安歌的灵魂。 去找顾墨轩呢,还是在这里等? 林安歌用那仅存着理智只思考了瞬间,便做出了决定,带着孩子们出了院子,慌慌张张的刚走没多远,就见着一群人乐呵呵喜滋滋簇拥着老夫人和胡氏往他们这里来,林安歌定眼瞧了瞧,并不见顾墨轩的身影,走过去问道:“天佑呢?” 林安歌半日未进一粒米一滴水,且又身子不适,再者刚才受了惊吓,声音本就微乎其微,而那群人的笑声、说话声一浪高过一浪,哪里还能听得林安歌说的什么。 再说那群人眼中又没林安歌,就算是听到,也都假装没听到,只围着老夫人和胡氏往前走。 林安歌急了,挡在那群人面前,正要用尽全身力气开口说话时,只听林向阳吼道:“没听见我阿爹问你们话吗?” 话音一落,众人闭嘴了,安静了,用冷冷的、轻视的目光盯着他们三人。 林安歌最厌恶、恐惧这种目光,平日里一般就是躲避,如今顾不上了,又问了一句,“天佑呢?” 第146页 “我们年纪大了,同不得年轻人那般闹腾,吃了饭便回来了,天佑和那府里的人哥哥弟弟们出城打猎,他怕你担忧,让我回来告诉你一声,你回屋等着吧,他回来了,自然会去找你。”老夫人的语气平平的,没有带任何感情。 林安歌听了,那心凉了几分,不由的生出怨恨来,每次说很快就回来,可每每见到他们,你就忘了向我保证了什么。 林安歌当时有种冲动,自己去雇上马车,带着儿子离开这里。 可冲动仅仅就是冲动,林安歌不会这么做,他除了放不下、离不开顾墨轩,更重要的是,他怕他这么做,顾墨轩会难过、会生气,于是回到院子里,等啊等,直到太阳变成了红色,斜斜的挂在天边,顾墨轩仍旧没有回来。 小宝儿安静的坐在林安歌怀里,时不时扭着身子仰头去看阿爹的脸,看着看着,眼眶中的水汽就转啊转,等就要快溢出时,才赶紧的转过脸去,用小手背抹了一下眼泪,继续望着院子外,盼啊盼,盼着他的爹爹赶紧回来。 消失一段时间的林向阳回来了,看着他们在秋风瑟瑟中、夕阳西下里凄悽然然的望眼欲穿,眼中一酸,停顿了一下,把轻松的笑容挂在眉眼上,一面走近,一面从怀里掏出几个包子,“那群奴才,说什么以为咱们也去赵府了,就没准备饭菜,呸,我才不信呢…” 林安歌强扯出一丝笑容,轻嘆一声,“算了。” 林向阳没有再往下说,就是傻子都知道,顾府里上上下下就是故意为难林安歌,“其他人都回来了,哦,二公子也没回来。” 林安歌似乎在绝望中呆着习惯了,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林向阳很想为顾墨轩说着什么,可就这么想了半天,终究是什么就没说。 凉的风阵阵徐来,黄的叶翩翩起舞,徒增凄凉萧条,天色一点一点的黑了,仿佛带着林安歌一点一点的走进深渊。 小宝儿问:“阿爹,爹爹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林安歌答不上来,“…” 小宝儿:“爹爹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是啊,自从来到金陵城,就变得不一样了,林安歌越来越陌生,他有时候再想,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顾墨轩。 小宝儿:“阿爹,我们能不能回家了?” 林安歌特别没有底气的吐出一个字,“能。”而后停了半日,他不想让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于是补充道:“也许会晚一点。” 小宝儿还想问什么,小嘴唇动了几次,最终什么都没,蔫蔫的躺在林安歌怀里,伸着手指默默的数来数去。 后来,孩子们就睡觉了,林安歌抬头望着夜幕中的明月,是那般的皎洁美丽、又那般的遥远冰凉,就仿佛顾墨轩一样,似乎再也不能靠近他了。 林安歌站在月光下,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更显得孤寂悲然,一夜未眠。 林向阳起来时,睡眼朦胧的找林安歌,一阵凉风灌入,吹的他清醒不少,定眼一看,窗户和门都是大开着,便要走过去关时,看到院中的林安歌,“阿爹起来的好早啊。” 林安歌是好半天才回头看他。 林向阳吓了一跳,只见林安歌像是抽走三魂七魄,晃晃悠悠、惨惨白白的如一丝幽灵。 林向阳忙跑出来,还没来开口,就有两个婆子走进院子,“林公子,老夫人和夫人请你过去。”说完时,才发现林安歌不对劲儿,像是随时随地都会消失,正愁的不知所措时,只听他应了一声,而后对林向阳道:“你看着小宝儿。” 林向阳是一万个不放心,只是还没开口,林安歌第一次用严厉的口吻道出两个字,“听话”。 话说那两个婆子是铁定的认为林安歌会问这问那,在来的路上是应对好怎样回答,连怎么取笑讽刺林安歌都想好了,谁知人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林安歌安静的跟在她们身后,不言不语,这可把那两个婆子憋坏了,相互挤眉弄眼了半天,可人家不问,她们又不好说什么,时不时回头看林安歌一眼,这一眼一眼的看着,不知怎么的,竟然真看出妖精要化出原型的错觉来,吓得她们不敢再回头,脚步加快的小跑步起来,到了上屋,通报之后就赶紧的撤了。 再说林安歌,轻飘飘的进了屋子,只见坐了一屋子的人,老夫人、胡氏、李姝,以及顾二公子的四位妻妾,她们的嘴一张一合,林安歌却什么都听不到,林安歌努力的聚精会神的听,许久,那若有若无的声音才断断续续的穿进耳朵里。 “…” “…” “…” “…这事情已然这样,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是男子,想来是更理解天佑,酒喝多了,哪里能控制的住…” ““…那位姑娘是天佑姨父的外甥女,千里迢迢的来给她舅母过生日,不想…”” “…天佑小时候还和她一起玩过家家,他扮的是新郎,她扮的是新娘…” “…原来三弟和青姑娘还有这段往事呢…” “…这两个人的缘分啊,就是隔着山和海,那根红线只要牵在一起,不管分开多少年,都会见面的…” 第147页 “…” “…” “…” 这边众人一唱一和热闹的说道着,那边林安歌孤身一人静静的坐在那里,像是听、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如同一个看客,瞧着她们滑稽又可笑的表演。 众人说了半日,可林安歌连个眼神都没有回应她们,不免有些扫兴,老夫人指名点姓的问道:“林安歌,你倒是说话啊,如今见怎么想,天佑到底年轻,他一时猪油蒙了心,和你胡闹了这些年,你也该放手了吧。” 话音落了之后,安静的连每个人的心跳都能听得到,她们都在等着林安歌开口说话。 林安歌有些迷煳了,他和顾墨轩不是相亲相爱的吗? 若真计较起来,倒是顾墨轩当年非要和林安歌在一起啊。 怎么到了她们嘴里,竟然成了另一番意思,林安歌懒得解释,手撑着桌子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幽幽的看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开。 众人一下子恼了,皆骂林安歌不知好歹。 林安歌信着脚步在顾府逛了半日,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想了半日,对,找到顾墨轩,他不相信顾墨轩会背叛他,他们的感情那么好、那么真、那么深,顾墨轩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伤害他的事情呢? 不会的。 她们骗人。 不会的。 我一定要相信顾墨轩。 林安歌正思绪混乱之际,突然被一人拥在怀里,林安歌没有抬头去看是谁,他闭着眼,使劲儿的闻那人身上的味道,太熟悉了、太依赖了,不是顾墨轩还会是谁。 林安歌的耳朵像一直有什么东西堵着,听得不是那么的真切。 “…安哥…我不是酒后乱性…你信不信我?” 最后一丝希望和侥倖被粉碎,林安歌一下子觉得自己掉进冰湖里,再也上不来,心中悲痛欲绝:原来是真的啊。 第89章 不一样了 “你相信我吗?” “…” “…那酒里一定放了什么东西,要不然我不会…” “…对,一定是这样的,那种感觉太熟悉了,以前我们就…” 顾墨轩不知该怎么向林安歌解释这一切,又是急、又是悔,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得紧紧的、紧紧的抱住林安歌。 许久过后,林安歌道:“我信你。” 这三个字,如同黑漆漆一片突然闪进一点微弱的光,就这一点光就足够了,能让顾墨轩看到希望,不过用他们兄弟的话,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搁在从前,顾墨轩也不会在意,可今早醒来,他首先考虑的是怕伤了林安歌的心,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他就知道,林安歌会信他,会原谅他,不管他说什么,林安歌都会相信,因为他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顾墨轩兴奋的又搂紧他几分,“还是安哥就理解我”。 一滴泪从林安歌的眼角无声无息的滑出,轻声道:“咱们回家吧。” 顾墨轩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松开林安歌,与他面对面的而立,“…安哥,那个…我…那个…那位姑娘是青妹妹,我小时候常常去姨母府上小住几日,和青妹妹算是一起长大,要是换成其她姑娘,定是给些银子便是,可她…不一样啊,且不说我们和姨母这门关系,就和段府也是十几年的交情…” 林安歌只觉得越来越冷,全身抖个不停,颤巍巍的道:“你要怎样?” 顾墨轩一时语塞,眼睛看向别处,然后又不甘心的把眸光放在林安歌身上,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认真又虚心的道:“安哥,我们可不可以接纳她?” 林安歌的整个心碎了,他慢慢的在冰湖里往下沉,顾墨轩的这句话仿佛一只爪子,将他彻底拽进湖底的泥沼中。 顾墨轩道:“她哭成那样,我怎么能忍心啊,再说是我对不起她。” 林安歌看了半日顾墨轩,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煳了,“…我不愿意。” 顾墨轩明显的一愣,他似乎没有想到对他言听计从的林安歌会反对吧,顾墨轩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认真的道:“安哥,将来青妹妹该怎么办呢?这事是我的错,咱们理应负责,你说对不对?” 林安歌突然间推开顾墨轩,然后慢慢的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的往后退,眸子中全是哀怨和无助,“若如此,我们的缘分已尽了。”说完转身走了,脚步越来越快,他想尽快的离开顾墨轩,到最后跑了起来。 顾墨轩又是震惊、又是怜惜,震惊林安歌没有像以往那般,什么事情在他的两三语中妥协;怜惜林安歌刚才极致悲痛的神情,看来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大了些,还得哄啊,顾墨轩抬起脚去追林安歌。 顾墨轩看着林安歌的背影,突然间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他想伸手去抓,可总是差那么一点一点。 顾墨轩慌了、急了,叫了几声林安歌。 林安歌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快了。 就在这时,他们远远的听到小宝儿的哭声,便什么都不顾的往叶秋院跑,一把搂住小宝儿,问这问那的哄了半日。 小宝儿哭的喘不上起来,一手搂住顾墨轩的脖子,一手搂住林安歌的脖子,把他们二人使劲儿的拉在一起,小脸在藏在他们二人之间,呜呜咽咽的哭个不停。 第148页 林向阳在一旁道:“弟弟醒来就要找爹爹和阿爹,说是梦里的你们都不要他了。” 顾墨轩和林安歌一听,更是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傻孩子,我们怎么会不要你了呢,乖,不哭。” 林向阳笑着说道:“是啊,梦都是反的,爹爹,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话音刚落,小宝儿从他们怀里出来,哽咽道:“现在,我们现在就走。”说着身子往前倾。 林安歌本就是吊着一口气,刚才又跑的急,此刻坐在这里,浑身无力发冷,他很想抱着孩子站起来,却无能为力,便看着顾墨轩,他幻想他将他们一起抱起,离开这个地狱。 可顾墨轩只是哄着小宝儿,没一会儿,眉头就微微皱起,对无动于衷的林安歌道:“你倒是哄哄儿子啊。” 林安歌还真听话,先是伸手轻轻的拭去孩子脸上的泪水,然后温暖的在他额上亲了一口,柔声柔语的缓缓开口了。 “小宝儿,你爹爹要给你娶个姨娘,可好啊?” 顾墨轩一惊,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林安歌会这么直截了当的给孩子说,一时间又是恼怒、又是羞愧。 而小宝儿则是含着泪奶声奶气的道:“才不会呢,爹爹和我拉过勾勾,一百年都不变。” 顾墨轩和林安歌同时一愣,那一幕的往日时光就这么被孩子轻轻的拂去尘埃,清晰的展现在他们面前。 那时候真的好幸福啊,欢笑声在逍遥居从来没有断过。 可现在呢? 顾墨轩和林安歌陷入沉思之中无法自拔。 小宝儿拉着顾墨轩的手摇来摇去,撒娇道:“爹爹,我说的对不对?” 林安歌紧张的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的心像是被剜了个大窟窿,简直是痛不欲生,他怎么能这么对林安歌呢?太残忍了。 当初的誓言说的是那么的气势恢宏,如今却忘的干干净净。 顾墨轩又是自责、又是悔恨、又是难过,想立刻弥补过错,当下就斩钉截铁的道:“对。” 林安歌松了一口气,眸光却是满满的质疑。 顾墨轩对林安歌这样的态度很是不满,仿佛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立即行动起来,背着包裹,扶着林安歌的腰,牵着小宝儿的手,领着林向阳,欢欢喜喜的跟去赶庙会似的往外走。 这一路上,林安歌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直到坐到车厢里才将悬着的心放在肚子里,只是刚搁进还没暖热,就听外面有人叫顾墨轩。 林安歌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顾墨轩,水汪汪的眼睛瞧着他,哀求道:“天佑,别理他们,我们走。” 顾墨轩的一只手已经伸出来要掀起帘子,可看着林安歌,他就不忍心了,“好,我们走。” 外面的声音急切的道:“三公子,青姑娘出事了,您还是去看看吧。” 林安歌立刻就觉得自己的手上一空,紧接着就听到顾墨轩的声音在车帘子的那一边响起。 “怎么了?” 那声音压的很低,林安歌竖起耳朵也没有听得清楚,正想从帘子逢里往外瞧,那小宝儿已经钻出来,“爹爹,我们走吧。” 顾墨轩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犹豫不决,像是在做重大的决定,片刻之后,便向他们走来,小宝儿高兴的张开手臂,迎接顾墨轩的拥抱。 可他的爹爹只摸摸他的头,强笑着说道:“安哥,那个…我得去看看青妹妹。” 林安歌冷冷清清的问道:“为何?” 顾墨轩不好在孩子们的面说大人之间的事,可看林安歌的架势,他只得说清楚,便把嘴凑近林安歌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林安歌微微蹙起眉头,低着头想了半日,“你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什么用。” 顾墨轩一愣,突然特别气愤,“你还我认识的安哥吗,怎么能说出这般让人寒心的话?” 你的善良去哪儿了? 他认识的林安歌,听到一位姑娘因失身要自杀,应该是万般同情、千种怜悯才是啊,怎么能如此的冷漠无情? 林安歌听了,气的全身打颤,“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不过是千方百计的阻止你回家。” 顾墨轩觉得又可笑又可气,嗤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聪明了?能看出连我也发现不了的阴谋呢?” 林安歌道:“你是当局者迷。” 顾墨轩笑了,一只手捏住林安歌的后颈处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与他额头挨着额头,轻声道:“为了阻止我,牺牲自己的清白?安哥,青妹妹可是书香门第啊。” 林安歌明显的感觉到顾墨轩已然偏向那位青妹妹,心中又是酸又是痛,他知道自己胡乱猜忌了、说话造次了,不该为了私心诋毁那位姑娘,林安歌一排整齐洁白的上牙齿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顾墨轩道:“我们也不差这一两日回去,等安抚了青妹妹再启程不迟。” 林安歌听闻,抬头去看顾墨轩,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就是不往下落。 顾墨轩心软了,语气也跟着柔和了,“安哥,这事是我的错,我就这么走了,将来如何安生,又置于青妹妹何地?” 林安歌心中想到:那我呢?这件事情我该是最伤心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来安抚我呢? 第149页 林安歌赌气要自己带着孩子回家,怎么都不肯下车,顾墨轩索性一把将他扛在肩上,首先想到的是,又瘦了,等安哥病好了,还是要逼着他多吃些饮食才好,另一只手臂夹着小宝儿,长腿一迈的往里走。 林安歌的脸连同脖子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人来人往的不知又要传成什么样,挣扎着要下来。 小宝儿也是手脚乱挥乱蹬,“我要回家。” 林向阳在后面跟着他们,眼前的场景儿,总让他想到勐兽叼着兔子。 顾墨轩将他们送到叶秋院,对林向阳说道:“好好看着他们。” 小宝儿很是生气,都坐上车了,又让他下来,冲着平日里宠爱他的爹爹大声喊道:“说话不算数,我讨厌你。”说完搂着阿爹哭了。 林安歌伤感不已,谁知后来的事,让他想笑,但更想哭。 话说这一天,叶秋院热闹了,顾府的人似乎是商量好了,轮流来劝林安歌放手,给顾墨轩自由。 林安歌道:“好啊,我们现在就走。” 老夫人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款儿来,道:“你这是和天佑置气,明知道他会跟六年前一样,丢下一切的要去找你,才故意这般的吧,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也不怕别人笑话,一个男的,这般计较,难不成你要缠着我们天佑一辈子不成家啊,那青丫头原和天佑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不是因为你横插一槓,他们怎么能耽误这些年…” 林安歌麻木的听着,他懒得和她们这些人多说一句话。 后来,顾墨轩回来了,对着月又是空嘆又是愁眉,可林安歌竟然一句都不问。 还是顾墨轩自己开口了,“青妹妹是怕我为难啊…” 怕你为难就自杀啊。 顾墨轩:“都怪我,做出这般禽兽的事情。” 嗯,这句话不假,是个禽兽。 顾墨轩:“安哥,我该怎么办?” 这一次,林安歌道出了心里的话,“你不是已经想好了。” 顾墨轩恼了,他都为难成这样了,林安歌怎么还要故意的气他? 这不是林安歌,他的安哥只会顺着他、让着他、依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安歌淡淡的道:“没什么意思,真没意思。” 小宝儿睡的迷迷煳煳的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着他们,“爹爹…阿爹…” 平日里,只要他一声唿唤,顾墨轩和林安歌会立刻围到他身边,可此时,他们谁也没动。 小宝儿又唤了一声。 顾墨轩和林安歌才扭过脸,冲着他挤出淡的不能再淡的笑容,“睡吧。” 小宝儿觉得他们不爱他了,非常非常的伤心,偷偷的在被子里抹眼泪。 后来,他才发现他的爹爹和阿爹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不抱在一起,也不说话,也不笑,只冷冰冰的沉默。 第90章 朕不想让他们好过 宫墙内,顾墨笙站在紫霞阁,绘声绘色、滔滔不绝的讲述这两日发生在他们顾府的事情。 而他的对面,是位贵气十足的男子,正在闲情逸緻的逗那只白色的鹦鹉,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不是说林安歌很听话吗?” 那人的声音很轻,可顾墨笙听得是如钟鼓一般,惊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过话说回来,一句话能把顾府的二公子吓成这样的,不是苏珏,还会是谁,那个站在巅峰之上俯视万物的帝王。 顾墨笙干干的赔笑了两声,难怪苏珏质疑,六年前他把林安歌说成又老、又丑、又有手段、又有心机的男人,可苏珏见过两次,和顾墨笙形容的是云泥之别,这往小了说,不过是欺骗,可对方是天子,若真计较,那便是欺君,顾墨笙小心翼翼的道:“…是很听话,谁知遇到这事,就突然间不依不饶起来,天佑也是没出息,被个男宠辖制住了,林安歌不妥协,天佑就不敢提娶青妹妹的事,真是窝囊。” 苏珏听了,不由的抬眸去看顾墨笙。 顾墨笙又是一惊,吓得大气不敢喘,屏声静气的双手垂直在身体两侧,弯弯躬身,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着。 苏珏幽幽的道:“天佑果然是变了。” 顾墨笙松了口气,赶紧的附和,“是啊,让林安歌给迷惑的失了方向,祖母、娘亲、姨母都说天佑,那些话天佑也都听进去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只要人家林安歌不点头,这事就是成不了,青妹妹倒是通情达理,不想天佑为难,说是回了凤黎向父母请罪,便要出家当姑子去。” 苏珏笑了,“段青果然好手段啊。” 经这么一提醒,顾墨笙突然间就开窍了,前后事情一联繫,恍然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是这意思呢?” 顾府上下皆在夸段青识大体,顾墨轩本就怀着愧疚自责之心,这样如此一来,更是觉得对不住她了。 顾墨笙道:“青妹妹也真是敢啊,竟然就答应皇上的提议,悄悄的给天佑下了天极散,先把生米做成熟饭,事后在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在天佑面前哭,别说他们这份还没成熟的情愫在里面,就是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怕是招架不住啊,可谁知最大的阻力竟然是平日里不吭不响的林安歌,唉,狗急了还会跳墙,看来是真触到了他的底线了。” 第150页 苏珏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顾墨笙忙收起同情的神色,露出一个大大的没心没肝的傻笑。 苏珏嗤笑道:“他还有底线?” 顾墨笙心中默默念道:是人都有底线好不好。 可他哪里敢说呢,面上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笑着说道:“是啊,他哪里配,可林安歌自己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不就是个乡野俗子,敢和我们拿乔,太自不量力了。” 苏珏轻轻的飘了他一眼。 顾墨笙苦不堪言啊,他看得懂苏珏眼里的意思,无非是对“乡野俗子”有异议,他实在是冤啊,当初他说的是有些夸张,可谁知那林安歌来了个逆生长,竟然比六年前看起来还要年轻,关键是看久了了吧,还真有点仙蒂的感觉,他有时候在想,别人传的不一定是假的,那林安歌定然是妖精,在逍遥居修炼了六年,可不是自成一派风流婉转,也难怪顾墨轩这些年陷进去出不来了。 顾墨笙特别想用这些荒谬的说辞为自己辩白一番,还好他有一点理智,把那点冲动扼杀掉了,要不然又有欺君的嫌疑,所以苏珏的那一眼,让顾墨笙紧紧的抿着嘴唇。 苏珏问道:“他们吵架吗?” 顾墨笙忙摇摇头,“就是不说话。” 顾墨笙觉得表达的不够明白,于是又补充道:“是林安歌不说话,不理天佑。”说到这里,心中愤愤不平,大有恨铁不成钢的道:“天佑没出息的,找的话给林安歌说。” 苏珏挑眉“哦”了一声。 顾墨笙莫名的就觉得不好了,心中一紧,身子相应的也僵硬起来,可又一想,和他有什么关系,苏珏恼的左右是林安歌,他惶恐个什么劲儿,这样想来,不觉得轻松了一大半儿,“现在连什么时候回逍遥居都不问了。” 苏珏未语先笑,“看来他是伤心了啊。” 顾墨笙不知该怎么接这话,正在苦思冥想,那苏珏又道:“天佑挺为难的,是吧?” 顾墨笙想都没想的就重重的点点头,“是啊。” 苏珏道:“那…朕就为他解了这个难题。” 如何解法呢? 无非就是赐婚。 顾墨笙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嘴角和眼角都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强笑道:“…好…好啊,天佑必定会感恩戴德。”然后又斟酌的提议道:“…那个…三日完婚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苏珏冷冷的道:“朕等不及了。” 顾墨笙:“…是。” 苏珏道:“回去告诉段青,想法子成婚后第二日带着天佑去凤黎回门。” 顾墨笙很想再问一句,是不是太急了,可想到苏珏刚才那句“朕等不及了”的话,便道:“是。” 苏珏又道:“还有,千万不能让林安歌跟着。” 顾墨笙在心中都翻了一千个白眼,林安歌怎么可能跟着去,可脸上仍是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是。” 苏珏摆摆手,“退下吧。” 顾墨笙:“是。” 待他退出之后,从屏风后缓缓的出来一人,因为长得过于美,以至于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似的,这人正是无尘。 只见他跪在苏珏脚边,抬头冲着他微微一笑,道:“皇上又要有新欢了。” 苏珏身子已然酥了半边,拿住无尘完美的下巴,暧昧道:“他算哪门子新欢,不过是好奇罢了。” 无尘起身,跨坐在苏珏腿上,胳膊缠在他的脖子上,“顾府的人恨他,我倒是理解,拐了人家的儿子六年未归,可您为什么也恨他啊?” 苏珏的大手伸进无尘的衣衫里,道:“朕和天佑从小一起长大,朕去哪儿,他就在哪儿,朕是他的主子,他的兄弟,他理应围在朕的身边精忠,可他竟然为了一个男人离开朕。” 对于帝王来说,离开就等于背叛。 无尘花瓣的唇贴在苏珏的耳边,调笑道:“所以皇上不想让他好过。” 苏珏勐的将无尘抱起,穿过屏风,走到床沿边,将无尘粗暴的扔在床上,然后压了上来,“不,朕是不想让他们好过。” 第91章 恍然觉悟 顾墨轩很是奇怪,宫里来了圣旨,一定要等林安歌来了才宣读。 大太监德福在顾府的大厅里,是喝了一壶又一壶上等的、热滚滚的好茶,可就是不见林安歌的身影,他当了这些年的差,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如此怠慢,不对,从古到今,就是他了,这样想来,那到嘴边的茶盏“砰”的一声落在桌子上,怒道:“那位林公子架子可真大啊,顾三公子去叫了这么半天也不见来,不但他不来,连顾三公子也不来了。” 顾府的人哪个不怪林安歌,忙赔笑道:“天佑定是让林安歌绊住了脚。”说完又派了人去叫他们。 还好这次没过多久,林安歌终于在顾墨轩的陪伴下款款而来,德福原本想讽刺挖苦他两句,好出了他胸口的憋气,可见顾墨轩对林安歌那万般关切之色,他就把话硬生生的咽到肚子里去,摆出该有的威风,扯着尖细的嗓子宣读圣旨。 这是德福最喜欢做的事情,凭你的官再大,都得在我的面前跪下,一想到这里,德福的声音更加起劲儿了,可读着读着,就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不由的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只见林安歌近在咫尺,不由的一惊一怒,“你还懂不懂规…”那个“矩”还没说出口,他手里的圣旨就被林安歌扯了出来。 第151页 众人皆是低头跪在地上,听闻后,皆抬头一瞧,顿时间都吸了口凉气,只见林安歌手里拿着圣旨认真的看着,平日里软弱可欺的人,如今万没想到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 顾墨轩忙起身走近林安歌,轻喝道:“胡闹,还不赶紧跪下。” 林安歌像是没有听见,只看着上面的字,片刻才问道:“这是皇上写的?” 德福:“…啊,是啊,这是皇上亲笔所写。” 林安歌:“他很闲吗?” 德福眼角抽了一抽,太过分了,“…” 林安歌:“为什么管我们的事?” 德福:“…大胆…” 林安歌:“他是皇上,应该管天下的大事啊。” 德福不知该怎么回答,从古到今,还是第一人管如此这般说他们圣神庄严的帝王。 顾墨轩忙拦住他,低声喝道:“安哥,你这是不敬…” 林安歌直视他的眸子,“你很高兴是不是?” 顾墨轩不知该说什么,但他不会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如此轻松,仿佛所有的难题都因这个圣旨而化解而开,“安哥,你冷静点。” 林安歌突然间狠狠的将手里的圣旨扔在地上,“对了,你们是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他当然要为你排忧解难了。” 顾墨轩:“…” 林安歌:“既然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么他和你的那个青妹妹想来也一定很熟悉吧。” 顾墨轩:“…” 林安歌:“你们商量好了的吧?” 顾墨轩不能再由着林安歌在这里发疯,将他强硬的扛在肩上走了。 留在大厅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老夫人先回过神来,向宫里的人赔了半天的不是,又骂了林安歌一番。 德福是第一次没有将圣旨宣读完毕,任凭顾府的人苦苦挽留,都阻挡不了他小跑步的回到皇宫里,在苏珏面前,如此这般那般的说了一通。 苏珏是越听越气,气到极致倒是笑了起来,“还真是有趣儿啊。” 德福伺候了苏珏这些年,一听这口气,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没过多久,顾墨轩来了。 苏珏的笑容更大,支着下巴看了顾墨轩许久,这才幽幽的道:“真是难得啊,自从你回来了,金陵城里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见遍了,唯独不见朕,是你想不起来了,还是从来没有把朕放在心里?” 顾墨轩:“您是天子,岂能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哦…”苏珏把这个音发的耐人寻味,“如今怎么就能想见就见了呢?” 对于一个帝王的质问,顾墨轩没有半点胆怯和不安,道:“是您逼着我来,又怎能不来。”说着将圣旨拿出,“您这是什么意思?” 苏珏靠坐在椅背上,挑眉道:“为了你,朕做这个恶人,现在你的安哥肯定是恨透朕了。” 顾墨轩听了,不由的瞄了德福一眼。 德福却跟没看见一般,只面色如往常的微微躬身站立不动。 顾墨轩道:“安哥不会恨,他就是一时间受不了,皇上,三日的期限太过仓促。” 苏珏冷道:“是吗?” “是。” 苏珏身子微微向前倾,“所以他就可以藐视皇权,将朕赐的圣旨随意扔踩,古今他可是第一人啊。” 顾墨轩忙跪倒在地,磕头道:“若皇上治罪,就让草民来代替。” 好个感情至深啊,苏珏从不相信这个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盯着顾墨轩看了半日,幽幽开口道:“若真要辜负一人,那么是林安歌还是段青?” 苏珏觉得顾墨轩怎么得也会为难一下,可谁成想顾墨轩旋即道:“我不能辜负安哥。”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没有表明他的决心,又补充道:“我就算是负天下所有人,也不能负安哥。” 苏珏眯起眸子,道:“天下所有人?” “是。” 苏珏在许久之后嗤笑一声,他当时在想,顾府的人说的没错,林安歌一定是妖精,要不然顾墨轩怎么能被迷成这般? 顾墨轩很不喜欢苏珏这个充满对林安歌鄙视的笑声,他觉得他应该为林安歌说些什么,“皇上知道我和安哥是怎么认识的吗?” 苏珏当然知道,从顾墨笙嘴里知道顾墨轩和林安歌的一切起源。 可想到顾墨笙对林安歌的描述和本人相差甚远,所以对他的话不能全信。 那顾墨轩似乎也没打算苏珏回答这个问题,便紧接着道:“那时候我就跟个丧家犬,走到哪里,哪里就能空出一片地方来,谁都不愿意靠我近一些,生怕玷污了他们,所有人都对我指指点点,用他们丰富的想像力对我编织各种不堪或可怜的故事,但没有人同情,只想着看我的笑话。” 苏珏目光躲闪,因为顾墨轩这一切的遭遇,皆是拜他的野心所赐。 “只有安哥,他不嫌弃我。” “那个时候,小宝儿才一个月大,给他找了奶娘,我因想回家,就给那奶娘说,能不能陪我去金陵城…”说到这里,顾墨轩突然一笑,“我是不是很傻?” 第152页 苏珏不语,想着十九岁的大男孩抱着婴儿的画面,他就一阵难受。 顾墨轩道:“谁知店小二找来的奶娘是掌柜的妻子,因我提了这个要求,他们就认定我居心叵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一说,那往日的时光就这么清晰的展现在顾墨轩面前。 林安歌第一次帮助他逃离店小二的追捕; 林安歌给他的第一顿饭; 林安歌陪他度过的第一个安稳的夜; 林安歌第一次给他煎药; 林安歌答应他帮他照顾小宝儿; 林安歌答应陪着他回金陵城; 林安歌在他离开之后,仍然尽心尽力的照顾小宝儿,拿着他给他留下所有的银子傻傻痴痴的等着他回来; 林安歌陪着他在山脚下安了家; 林安歌照顾他的所有一切; 他说什么,林安歌都会相信; 他们身穿红衣拜天地的场景儿让顾墨轩不禁眼中落泪。 六年了,林安歌为他做了这么看似微乎其微的小事,竟然没想到加在一起,却是如此的感动。 可他为林安歌做了什么? 顾墨轩不得不承认,林安歌是他哄骗到手的,他强迫他发生了第一次关系,事后半威胁半诱哄的歪曲事实、强词夺理,让林安歌心生自责。 他是对林安歌好,可他的那个好,就是跟养个小猫小狗似的,心情好了,逗玩一番,心情差了,就骂两句。 林安歌从来就是依着他、让着他、宠着他,他不喜欢林安歌和任何一人相处,林安歌竟然真的就不再踏出逍遥居的门。 林安歌的要求特别低,只要给他一个家,他就心满意足的不得了。 顾墨轩想到这里,恍然明白了林安歌为何偏偏在这件事情上不肯妥协,原来是在保护他的家。 苏珏等着听顾墨轩讲述他和林安歌之间的点点滴滴,谁知他只说了两句就停住了口,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千变万化,从幸福的微笑到潸然泪下,再到极致痛苦,后来又转成无比愧疚。 苏珏看的是一脸茫然,待要张口把顾墨轩的思绪拉回来时。 顾墨轩突然朝着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真诚的恳求苏珏收回圣旨。 饶是苏珏见惯大转变,也不禁一愣,随后咬牙道:“君无戏言,再说你怎么向段青交代?” 顾墨轩趴在地上哭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伤林安歌有多深。 他那么软弱的人,要不是绝望到极致,怎么可能做出和平日里截然相反的举动。 刚才那句“我就算是负天下所有人,也不能负安哥”的话,他是怎么大言不惭的说出来。 顾墨轩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刮子。 从他们来到金陵城,就一切都变了,好像每一步,都有人刻意的安排,牵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进圈套。 顾墨轩想到刚才因为圣旨的事情,他和林安歌发生了六年里第一次争吵。 林安歌对着他大喊大叫,顾墨轩从来没有见到他这般情景儿,伸手打了他… 顾墨轩想到这里,就疯狂的奔向顾府。 心里想着:我怎么能打安哥呢? 他当时已经那么伤心,我竟然还下的去手? 安哥现在该难过成什么样子了? 马车还未停下,顾墨轩已然迫不及待的掀开帘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在风中吹散的林安歌。 顾墨轩不顾一切的跳下马车,将安哥紧紧的搂在怀里,贪婪的吸着他身上的味道,许久在耳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成了这样…安哥…我的不想成这样…我不是故意…安哥…” 第92章 现实的残忍 这是顾墨轩和林安歌六年里唯一撕心裂肺的争吵,彼此伤害着最爱的人。 顾墨轩没想到林安歌竟敢说出“大仙说的对,我和你就是一段孽缘,本就不该在一起,如今这般,那就不过了,再也不和你过日子”的话,当时盛怒之下打了林安歌一记耳光子,那声音清脆而响亮,仿佛在宁静的黑夜里什么东西被摔碎了一般,他们皆是一愣,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一切静悄悄的,就像这世间静止。 顾墨轩不敢看林安歌,他下手太重了,怕林安歌极致悲凉又绝望的眸光,顾墨轩从地上拿起圣旨,一面像逃离似的往外走,一面大有赌气之意道:“我进宫问问皇上,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安歌坐倒在地,耳边“嗡嗡”作响,脑子空白,他怔怔的看到小宝儿从门外怯怯的探进脑袋,可怜巴巴的瞧着他,然后乖乖的走到他身边,用小手用力的将林安歌扶起,搂住他的腰身,糯糯的哀求道:“阿爹,不要和爹爹吵架了,好不好?”说完便忍不住大哭起来。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只要大人之间的感情好,那么这个家就是幸福。 可自从来到金陵城,这种幸福越来越少,甚至感觉已经虚无缥缈。 小宝儿越哭越伤心,他觉得他们不爱他了、不要他了,连晚上做梦都从之前笑醒变成哭醒。 林安歌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孩子的后背,伤感道:“小宝儿,假如我和你爹爹分开了,你跟着谁啊?” 小宝儿哭声更大,使性子道:“谁也不跟,我和哥哥一起当乞丐去。” 第153页 林安歌一听,如摘心去肝的痛,将孩子搂在怀里,又是亲又是哄,抬头看到站在远处的林向阳,向他招手道:“大宝儿,过来。” 林向阳犹豫不决,慢慢的挪着脚步往这边来,快到林安歌面前时,抬起手背抹了下眼角,低着头哼声道:“阿爹,是我的原因吗?” 林安歌一愣,没有听明白。 林向阳继续道:“我之前瞒着你,其实荀府的人不想要我是有原因的,听说我一岁时,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是灾星转世,和谁在一起,谁就倒霉,弟弟说你和爹爹以前可好了,如今成了这般,想来是因为成了你们儿子的缘故…” 说到这里,林安歌怜悯道:“傻孩子,不怪你,不关你的事,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林安歌不得不反思,他和顾墨轩之间的离心,给孩子们造成多么大的伤害,等慢慢静下心来,又开始担忧顾墨轩。 万一惹怒了那个皇上,那可如何是好? 都说天庭之怒,凡人没有可以承受住的。 他爱顾墨轩,所以不能容忍有人和他分享,若为此伤害到顾墨轩,那么林安歌会让步。 人最恐惧的是来源于未知,林安歌忐忑难安,让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自己走到顾府的大门口,又是担心、又是忧愁、又是悲凉、又是焦急的凝望着远方。 当他看到顾墨轩那瞬间,所有不安的情绪通通回归平静,悬崖半空的心也在剎那间落下来,当时就潸然泪下,想到:只要你平安就好。 耳边又听着顾墨轩的忏悔,林安歌的眼泪如同洪水决堤,泛滥成灾。 顾墨轩原本就难受不已,听着林安歌的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他二人就搂在一起,哭了很久,很久… 后来还是林安歌拉着顾墨轩回去。 林向阳和小宝儿并排的坐在院门外的石阶上,一看见他们时,皆是眼睛一亮,立刻活力四射,像是欢乐的小喜鹊,扑腾的翅膀奔向顾墨轩和林安歌怀里。 顾墨轩更是愧疚和羞窘,让孩子担心和伤心,他这个做父亲实在是太失败了。 可是圣旨已下,事情不可挽回,想到这里时,顾墨轩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苏珏是故意这么做,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然而,他就是这么一想。 等孩子们都睡下了,林安歌道:“你在这里成婚,明日我带着孩子们回家。” 顾墨轩自然是不放心林安歌,可是因为心中有愧,只得答应。 林安歌没有往日的兴奋,只淡淡的道:“睡吧。”说完面朝的里面倒在床上。 顾墨轩特别讨厌林安歌背对着他的姿势,要是以往,一定会霸道的将他的身子板过来搂在怀里,如今却不敢了,辗转反侧半日,终究伸出手臂从后面抱住林安歌,嘴唇贴在他的耳朵边,悄悄的道:“安哥哥,我发誓,一定会对你更好。” 林安歌闭着眼,泪水还是从缝隙中流出。 顾墨轩:“安哥哥相信我吗?” 林安歌擦干眼泪,什么都没有说。 他相信顾墨轩此时的话是真诚的,可这有什么用,时光流转,哪里有一成不变的情感。 六年前,顾墨轩说这辈子只要他一人; 六年后,终究是背叛了。 但了第二日,让林安歌震惊的是,任他怎么劝哄,小宝儿哭闹着不走,“我们来一起来,回一起回嘛。” 顾墨轩心中乐的跟开了花似的,可嘴上不能贊同,只帮着林安歌敷衍的劝了两句,便再不出声了。 小宝儿:“爹爹为什么不回啊?” 顾墨轩尴尬,搂在怀里又是给儿子拭泪又是亲哄。 林安歌道:“你爹爹要娶新娘子了,所以不能回家。” 顾墨轩脸上挂不住了。 小宝儿道:“爹爹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顾墨轩一听,更加没法面对儿子。 林安歌道:“你爹爹没有说话不算数,他没有娶姨娘,他是给你娶了娘亲。” 小宝儿一愣,由于年纪太小,对这句绕口的话理解不了,看看林安歌,再看看顾墨轩,突然间就明白了,伸手去抓顾墨轩的脸,“爹爹不要阿爹了?” 顾墨轩往后仰头,林安歌忙把小宝儿抱过来哄了半日。 这边还没安稳下来,老夫人就派人来请林安歌过去。 林安歌不理。 后来老夫人又派人叫顾墨轩。 顾墨轩去了之后,再回来时,林安歌已经领着孩子们出了院子。 顾墨轩强笑一下,为难道:“…安哥…等我成婚咱们一起回,好不好?” 林安歌看了他一眼,幽幽的嘆了口气,没有吭声,继续往前走,可小宝儿拖着后腿不动,“阿爹,我们等等爹爹吧? 林安歌索性抱起小宝儿,继续往前走,林向阳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 小宝儿扭着身子挣扎不已,“万一爹爹不回家怎么办啊?” 林安歌一愣。 顾墨轩忙发誓般的说道:“不会的,逍遥居是我们永远的家。”然后声音转瞬变成语重心长,“安哥,祖母说的有道理,这是皇上下的旨,当时你已经不敬了,要是再这么走了,就是不给皇上脸面,若是怪罪下来,这倒是不好说,所以…等我成完婚,咱们一起走。”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一句时,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第154页 小宝儿只怕他们一回,他的爹爹就不回家了,所以又哭又闹了一阵。 林安歌真的是累了,算了算了,随着他们吧。 多少年后,他们只要想到这一幕,恨不得时光倒流,原来一切都是阴谋。 顾府挂满了红灯笼,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唯独叶秋院里凄凉无比。 顾墨轩穿上喜服时,不由的就想到六年前他们身穿红衣时的情景儿,眼眶泛红,他终究还是负了林安歌。 可是他的亲朋好友说的也没错,林安歌到底是男人,喜欢就养着便是,哪里就这么认真了。 人嘛,娶妻生子才是正理,再养个喜欢的人也是可以,世人打小可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想到这里,顾墨轩突然生出自己真是个畜生的想法,人家认认真真的和你过日子,可你把林安歌放于何地? 顾墨轩又一想,若林安歌是女人就好了,他一定不会辜负他。 可谁让他是男子呢,可见天下的事情自古没有两全,以后对林安歌更好,才能让他的愧疚之心稍稍的安抚一点。 正热热闹闹的拜天地之际,只听“哎呀”一声,新娘子蹲到在地。 顾墨轩连忙去扶,问道:“怎么了?” “哎呀…”段青又是一声。 顾墨轩这下看清楚了,那圆圆的小石子不是林向阳的还会是谁,顾墨轩一想起那两个瞎了一只眼的下人,忙去掀起段青的红盖头,只见她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还好那双含似秋水的眸子好好的,顾墨轩松了一口起,大声怒道:“林向阳出来。” 谁知小宝儿从人群中跑出来,手中拿着小石子朝着段青不停的扔。 段青惊慌失措的躲在顾墨轩身后。 顾墨轩拽住小宝儿的一只手,“胡闹,你阿爹呢?” 小宝儿伸出另一只手要打段青,“讨厌你。” 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看着呢,顾墨轩脸上无光,将小宝儿往后拽,“越大越没规矩了,是不是?” 话音刚落,小宝儿挥着双手打顾墨轩,“我恨你。” 顾墨轩听到这三个字时,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反正是挺难受的,伸手打了小宝儿。 这是顾墨轩第一次打小宝儿,就跟打在自己心尖上似的。 小宝儿没有哭,只是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我恨你。”说着推开顾墨轩跑了。 众人皆指责小宝儿不懂事,又说着林安歌太可恨,怎么可以教唆着孩子这么做呢。 顾墨轩愣了许久,还是在段青哭哭啼啼声惊醒,忙转身面对着她,作揖鞠躬赔不是。 还好段青通情达理,抹着泪道:“没事没事,不怪孩子。” 众人一听,皆夸赞段青识大体。 顾墨轩全然听不到,此刻有种冲动,想过去看看小宝儿,那到底是他宠在心尖上的儿子。 可这边看着段青以及他所有的亲人好友,好像有个无形的绳子狠狠的将他拉住,哪里都去不了。 心不在焉的行完礼,送入洞房。 新房不在叶秋院,这是林安歌提出的唯一要求,当时顾府上下皆说林安歌太无理取闹,可人家顾墨轩支持,他们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东南边的遥香院收拾出几间屋子。 那新人坐了帐,顾墨轩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忽听旁边的哭泣声,在才忙揭起段青的红盖头,只见她珠光宝气,妩媚动人,娇羞似的杏花烟润脸,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水雾朦朦。 这就是他是一起长大的青妹妹,要非说他们之间是青梅竹马确实有些勉强,可没一点情愫也是不可能。 如果没有六年前那可笑的变故,他也许早就因父母之言和段青成了婚。 可世上没有如果,他遇到了林安歌,甚至在那六年里因为过的太滋润,竟然从来没有想起过段青这个人,就是再次重逢,顾墨轩都有些恍惚,哦,原来她是青妹妹啊。 段青已经二十三岁了,还没有嫁人,都说是放不下他的原因。 顾墨轩没有问,却相信了这个理由。 和段青成婚除了他们木已成舟,还有就是他左右要娶妻生子,倒不如娶个知根知底的好,将来能容下林安歌。 顾墨轩道:“伤哪里了?” 段青摇摇头,“不碍事。”说完低下头,喜帕在她手里拧啊拧,那泪水“啪啪”的往下掉。 顾墨轩嘆口气,“让你受委屈了。” 段青忙摇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顾墨轩,“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一点都不委屈。” 顾墨轩听了,心疼的跟什么似的,伸手拍了拍段青的后背,“小宝儿从小被我和安哥宠坏了,越大越不懂事了,今日让你难堪,别往心里去啊。”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段青哭的更厉害了,哽咽道:“我不怨孩子,只是想家了,爹爹和娘亲将我养这么大,为婚事操碎了心,如今风光嫁人,因为时间紧,他们也赶不来。” 顾墨轩这才恍然,是啊,婚事太过仓促,他光想着林安歌,却不曾对一位姑娘的伤害更大,别人肯定会议论纷纷,说他们已经之间有了实事,要不然怎么会这般着急。 虽然他们确实如此,可错不在段青,这样想来,顾墨轩更是自责,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谁知段青哭哭啼啼道:“天佑哥哥,明日陪我回凤黎回门吧,好让我给双亲磕个头,以表孝心,好不好?” 第155页 段青哭的是梨花带雨,顾墨轩实在是开不了口拒绝她,再说段青说的在情在理啊,半日方说道:“我去和安哥商量一下。” 段青忙忙的点点头,眨着红红的眼睛,“嗯,好好的和林公子说说,若他真不同意,那我就一个人回吧。”说着垂下双目,别提多可怜了。 等顾墨离开之后,段青慢慢的抬起头,刚才楚楚可怜的模样早就荡然无存,眼角眉梢间竟是得逞的微笑,丫鬟善姐进来,道:“姑娘,若是林安歌和咱们一块回凤黎怎么办?” 段青坐到梳妆檯前,一面整理妆容,一面幽幽的道:“他跟着我们回门算怎么回事,所以啊,他只能先回逍遥居。” 善姐又问道:“若姑爷不跟我们回呢?” 段青挑眉道:“不会的,就算是天佑哥哥被那林安歌迷惑了、说服了,顾府里的上上下下也会说他的。” 善姐道:“可我还是有些担心啊,他们都说林安歌是妖精,那还有什么事情妖精办不了的。” 段青在镜子里瞥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道:“那就让皇上收了他吧。” 善姐缩了缩肩,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怎么相中了林安歌呢?” 段青看着镜中的自己,道:“不是相中,是恨,就跟我一样,和府里里的老夫人、夫人一样,恨透了林安歌,天佑哥哥从小是皇上的伴读,他二人还跪在地上磕过头,成了拜把子的兄弟,发誓生死相随,可六年前,天佑哥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对于帝王来说,本就是一种背叛,这些年来,顾府的人怕皇上怪罪天佑哥哥,自然而然的说是林安歌拐走了天佑哥哥,皇上肯定在想,我竟然连个男宠都比不了,你说咱们的皇上恨不恨林安歌呢?” 段青点点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林安歌进宫呢,杀了他不就解恨了吗?” 段青笑了,使得她的整个花容更加的明艷动人,“杀了岂不让林安歌痛快了,到宫里慢慢的折磨才更有趣儿呢。” 善姐听了,不由的打个冷颤。 段青看了一眼善姐,有些不耐烦,便蹙眉吩咐道:“等会儿天佑哥哥来了,你在门外听着,若是同意便算了,若是不同意,你快去通告老夫人、夫人一声,求她们为我做主。” 善姐道:“是。” 第93章 分离 再说小宝儿,一面哭着往回跑,一面怪林向阳说话不算数。 而林向阳只默默跟在小宝儿身边。 原因是小宝儿和他说要打瞎新娘子的眼睛,当时林向阳应了,可事情到了跟前,林向阳的手不停的发抖,不是胆怯,而是怕那段青的眼睛若真的瞎了,顾墨轩和林安歌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所以弹那两下皆错了方向,力度自然减半。 顾墨轩怒吼一声,“林向阳出来。” 林向阳忙对小宝儿道:“快走。”说完便拔腿就跑。 那小宝儿本来转过身子了,不知怎么就回了一下头,只见新娘子的双目好好的,便又折回来,朝着新娘子扔石子。 等林向阳发现时,急匆匆的往回跑,还没踏进屋子,小宝儿就哭着出来了,口中喊着“我恨你”。 再说叶秋院,和整个顾府的喜气洋洋的气氛格格不入,从而显得更加的冷清和寂静,那林安歌懒懒的靠在床背上,仿佛灵魂出窍,痴痴的望着窗外,耳边还时不时传来鞭炮声、细乐声、欢笑声。 好热闹啊,林安歌想到了六年前他们拜天地的情景儿,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啪啪…”的往下落。 果然是不一样啊,当年他们二人只身穿红衣冷冷清清的对着天地磕了三个响头,这算什么啊? 那时林安歌是高兴坏了,幸福的就跟喝了蜜似的,如今再想想,真是讽刺至极。 也许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人当真了,可顾墨轩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到底图了什么? 六年了,林安歌以为他很了解顾墨轩,知道他的一切。 可到了金陵城,林安歌才发现,他认识的顾墨轩仅仅是一面,而另一面对他来说是如此的陌生。 小宝儿的哭声渐渐的入了耳,林安歌忙挣扎着下床,眼前一阵黑,林安歌闭上眼睛一会儿,才慢慢的睁开,摇摇晃晃、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刚到院子里,小宝儿和林向阳就出现他的视线里,只见小宝儿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林安歌难受极了,忙抱住他,问出什么事情了? 小宝儿气噎喉堵的将顾墨轩如何骂他,又如何偏向着新娘子的事通通告诉了林安歌。 林安歌听了,又是气又悲,刚开始就这般,将来有了亲生的儿子,那心岂不要偏到胳肢窝了。 林安歌牵着孩子的小手回到屋内,一面哄劝,一面给小宝儿洗脸,柔声问道:“你爹爹什么好好的这样,是你们做了什么?” 小宝儿搂着林安歌的脖子,使小性儿道:“是爹爹不好。” 林安歌看着林向阳。 林向阳低着头,半日才慢慢的把藏在后面的手拿出来,伸到林安歌面前。 林安歌一见他手中的弹弓,脸色大变,待要问时,林向阳赶紧的道:“我没有射她的眼睛,我答应过你和爹爹,不会射任何人的眼睛。” 第156页 林安歌顿时松了一口气,摸着林向阳的脑袋錶示奖励,可嘴里却道:“我知道你们这么做是为了我,可是…这么不对。” 林安歌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停顿了一下,待要再开口时,顾墨轩来了,林安歌看着他那一身的喜服,红艷艷的刺的他难受,林安歌侧头看向别处。 顾墨轩似乎也想到了这个,低头看了看红服,后悔为什么不换件衣服再来,再抬头看林安歌,干笑道:“那个…安哥…” 林安歌轻轻的嘆息一声,绝望道:“说吧,什么事?” 顾墨轩真不好意思开口,可又不能不说,段青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他没有任何藉口拒绝啊。 林安歌听了,气的浑身发颤,瞪着眼问道:“你让我白白的等着三日,是何居心?” 顾墨轩:“…” 林安歌突然又笑了,笑的悽苦哀伤,“是想让我亲眼看着你娶别的女人?” 顾墨轩听了,不由眼眶一酸,他怎么能不知道这三日对于林安歌来说,就跟拿刀子一下一下的凌迟,痛不欲生。 林安歌气极了,“不等了,我和孩子们今日就走。” 顾墨轩道:“…安哥…” 林安歌几乎吼道:“难道还让我看着你们入洞房吗?” 顾墨轩理亏,“好,今日就走,我们一起启程,也好早一日到逍遥居相聚。” “逍遥居”三个字一出,顾墨轩和林安歌皆一愣,仿佛特别的遥远,遥远的如天上的宫阙。 顾墨轩回到遥香院同段青说了,并忙忙的让人收拾东西。 段青想了很多种可能,单单没有想到这个,又是惊又是急,面上却不露半分,只为难道:“可是客人还都在,我们就这么离开,不好吧?” 顾墨轩道:“可是安哥要回家,他没有一个人带着孩子出来过,我不放心啊,我们和他们一同启程,好歹能相跟着出了城门,唉,反正是能相跟一段路程,到时候也能早一日到逍遥居。” 段青心中的妒火“噌噌”的燃起,心中已然有了打断,嘴上贊同道:“好啊,那么咱们一起去和祖母、娘亲辞行。” 顾墨轩听了,很是欣慰和感动,“青妹妹,委屈你了。” 段青的笑容美的如玫瑰花绽放,美的不可方物,摇摇头。 顾墨轩又道:“若是祖母和娘亲…” 段青善解人意道:“我会说是我太想家了,归心似箭。” 顾墨轩只觉得自己上辈子积了什么福,能娶到青妹妹这样的贤妻。简直是三生有幸啊。 他们到了花厅,将老夫人和胡氏先请到上屋,如此这般那般的说了一通。 老夫人和胡氏先是斥责,然后反对,最后又劝了半日,皆不行。 老夫人嘆口气,“如今你们都大了,我也管不了,随你们吧,但只有一点,每年必定要抽出三四个月时时间,来金陵城陪我这个老东西。” 顾墨轩大喜,忙保证道:“一定一定。”说着就想辞行。 可胡氏哭了,拉着顾墨轩的手说的没完没了,什么天冷加衣,路途遥远别累着,到了凤黎好好的和段府的人相处… 好不容易她说完,老夫人又交代了一堆。 这老夫人刚住了口,胡氏又开始滔滔不绝。 顾墨轩起初还耐着性子听,后来越来越急,几次想打断,终究是不忍心开口伤了两个老人家的心。 当老夫人看到顾墨笙进来时,就笑着对顾墨轩道:“总之啊,要小心,天佑,到了记得给我们写信,天色不早了,赶紧启程吧。” 顾墨轩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们像是在等着什么,或者是在拖延什么,可又说不出什么来,和段青跪下磕了头拜别。 当林安歌坐到车厢里,那颗悬着的心都没有放下来,直到出了城门,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顾墨轩是和林安歌、小宝儿、林向阳做同一辆马车,段青则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顾墨轩心中藏着万语千言,可看着林安歌感伤,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宝儿不理他,林向阳也不理他。 顾墨轩觉得自己众叛亲离了,心中不免难受和无奈,再走一段路程,马车停下,外面的声音说道:“三公子,该下车了。” 顾墨轩特别想搂着林安歌亲一亲,可两个孩子将他们隔开,如同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安哥,从我们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分开啊,真捨不得你,还有小宝儿,从这里到凤黎有一个月的路程,凤黎到咱们那里,大约也要一个月,安哥,你到家就等着我啊,哪里都别去。” 林安歌沉默不语,过了半晌儿,似乎觉得自己不应一声,顾墨轩是不会下车,便淡淡的道:“知道了。” 顾墨轩有些气闷,他觉得林安歌太过敷衍,又重复强调:“记得在家里等我。” 林安歌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嗯。” 顾墨轩还是在林安歌的额上亲了一口,又摸了摸小宝儿的脑袋,“听你阿爹的话。” 小宝儿赌气的别开脸,就是不说话。 顾墨轩又对林向阳道:“你阿爹身体不好,如今还病着,弟弟又小,一路上你要好好照顾着他们。” 第157页 林向阳道:“知道了。” 顾墨轩又深深的看了林安歌一眼,才掀起车帘子就要下车,身后的林向阳突然问道:“爹爹会回来的吧?” 顾墨轩转过头,却看向林安歌,发誓般的说道:“会。” 顾墨轩终究是离开了,过了好久,林安歌还是下了车,秋草瑟瑟,夕阳西下,看着远处的一行马车,徒增凄凉和萧条。 林安歌落泪,小宝儿靠在他的身边,悲伤的道:“阿爹,爹爹会回来的吧?” 林安歌抹掉泪,强露出笑容,低头看着小宝儿,“没事,有我呢,他不回来了,我陪着你长大。” 林向阳在一旁听了,一阵难受,强忍着流泪的冲动,道:“阿爹,我们走吧。” 林安歌不动,凝望着那行马车消失不见,才再次回到车厢里,靠坐在软垫上搂着小宝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 终于盼到了这一日,却没有了半点喜悦和兴奋,林安歌想啊想,想着这一个多月的经歷,如同从地狱里逛了一圈似的。 林安歌低头抹了下眼睛,然后将脸贴在小宝儿的耳边。 小宝儿仰头看他的阿爹,然后又低下脑袋,再仰头看着林安歌,低低的道:“阿爹,不哭。” 林安歌苦笑道:“没哭。” 小宝儿抬起小手要伸到林安歌的脸上时,被他一侧躲过了,“不是泪,是那颗痣。” 林安歌愣住了,不由的抬手去摸眼角下的泪痣,难道真的是要为爱所苦、为情所困吗? “阿爹…” 林安歌正思绪混乱时,一声急切的声音唤醒了他,林安歌惊了一下,只见林向阳一手掀着帘子看着外面,便问怎么了。 林向阳道:“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林安歌一头雾水,迷茫问道:“回哪儿了?” “金陵城。” 林安歌忙趴在车窗上看,“停车。” 马车真的就停,林安歌从车厢里探出头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话音未落,林安歌就看到对面的两个人朝着他们走来,而那车夫下了车垂手站立到一旁。 林安歌不解,正要再问时,那两个人上来不由分说的就要拉着他下车。 林安歌震惊不已,挣扎道:“你们干什么?” 一人直接将林安歌扛到肩上往前走。 林向阳忙下车,追了上去,“阿爹…放了我阿爹…” 小宝儿呢,马车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高了,趴着往下跳,到底是摔倒在地上,“阿爹…阿爹…爹爹…爹爹快来救阿爹…” 孩子在遇到危险时,自然想到了他心中目无所不能的大英雄,然而这个人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这一幕正要落入林安歌的眼里,喊道:“小宝儿,疼不疼?”说着双手挥舞的捶打那人后背,双腿又踢又踹,“你们是谁,放我下来。” 林向阳追到了,又有什么用,他只是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如何是成年男子的对手。 林安歌更加拼命的挣扎,“大宝儿…” 林安歌视线越来越模煳了,伸手徒劳的想去抓他的孩子们,“小宝儿…大宝儿…” “阿爹…呜呜…阿爹…” “阿爹…阿爹…” “你们是谁啊…呜呜…放了我阿爹…呜呜…爹爹…呜呜…爹爹快来救阿爹…” “还没有没王法了,快放了我阿爹,要不然我们报官…” 林安歌被扔到一个车厢里,得到自由立刻往外爬,突然间口鼻被捂住,一股浓浓的药味蔓延,林安歌只觉得头脑立刻晕沉,他努力的想睁开双眼,模模煳煳的看到小宝儿和林向阳从地上爬起来,拼命的朝着他奔来,林安歌伸出手,只这一个动作,拼尽他全身的力气,然后彻底闭上眼睛。 第94章 冷漠 “…阿爹…呜呜…阿爹…” “阿爹…阿爹…” “阿爹…呜呜…你在哪儿…” “阿爹…你看见我阿爹了吗…” 两个孩子一面哭着喊着,一面在街上慌张的到处乱跑。 他们满脸皆是泪,头髮凌乱,身上灰突突的,一个脸上青肿,一个一瘸一拐,那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这两个孩子,便是林向阳和小宝儿。 “叔叔,见没见一个特别漂亮的马车?” 这句话,林向阳问了许多人。 可所有人的回答只有一个。 “金陵城里到处都是漂亮的马车啊。” 林向阳只有十一岁,早已经六神无主,问了半日,方想到回顾府找人帮忙。 林向阳明白,他们未必肯帮,可悲哀的是,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小宝儿更是一惊一吓得魂飞魄散,像个小木偶似的跟在林向阳身边,他想他的爹爹,想他的爹爹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担忧他的阿爹,他的阿爹被坏人抢走了,他不知该怎么办,谁来救救他们啊? 孩子们跑啊跑,就是再累,都没有停下脚步歇一歇,只是眼看到了顾府的大门口,突然横出一群人,什么都没说就围着林向阳一阵拳打脚踢。 第158页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接二连三的事让小宝儿感觉自己到了绝境,再无法翻身,他害怕的极了,可他必须救哥哥啊,尽管吓坏了,小宝儿还是用自己的小拳头朝着坏人又打又踢,嘴里吼道:“为什么打哥哥?” 成年男子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就像一座山,而孩子就如同一根小草,那男子一掌挥去,就小宝儿打到在地。 林向阳捂着脑袋蜷缩着躺在地上,任那些人随意打随意踢,他看到小宝儿嘴角出血,爬起来还要在冲过来时,林向阳落泪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他被挨打,林向阳当时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用生命守护着弟弟,此刻他不愿看到小宝儿再次受伤,于是大声喊道:“小宝儿,快去顾府叫人去…快去…快去…” 他不过是寻了个藉口,将小宝儿哄骗走,要不然迟早会伤到他。 小宝儿哪里想到这层意思,听了哥哥的话,便慌慌张张的往顾府里跑,“祖母,有人打哥哥,快来救哥哥啊…” 那声音悽惨无比,在接近黄昏的天色里,显得越发的悲伤绝望。 小宝儿见守门的小厮就立刻求助,“呜呜…你们快去帮帮哥哥…求求你们了…他们打哥哥…” 然而那几个小厮只伸着脖子瞅了瞅,“那是人家荀府的家事,我们怎么能管呢?” “就是啊。” 小宝儿拽着一人的衣角哀求道:“求求你们了…呜呜…救救哥哥…求求你们…” 小厮们烦躁,不再理会。 小宝儿一面哭,一面无助的往里跑,见到人就哀求。 然而没有愿意伸出手。 小宝儿在这冷漠的地方跑啊跑,哭啊哭,到了上屋去求老夫人,跪到地上磕了许多头,“曾祖母…阿爹被坏人抢走了…呜呜…哥哥被坏人打…呜呜…求求你救救他们…曾祖母…求求你…” 那院门始终紧闭,小宝儿心急如焚,见无望,实在是等不得,从地上爬起来,去找他的祖母,哭了半日,也求了半日,依然是没见到人。 小宝儿一面哭一面跑,这颗幼小的心灵受到的撞击一波高于一波,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到了他大伯父的院外,拍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出来。 好像顾府的主子都不在家。 小宝儿又来到二伯父的院子前,哭着喊了半日,大门居然缓缓打开,白露从里面款款的走出来,小宝儿没想到平日里对他冷言冷语的人会在绝境里给他一丝希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哀求道:“二伯母…求求你…救救我阿爹…和哥哥…求求你…” 白露嘆了口气,扶起孩子,一面用帕子给小宝儿擦泪,一面柔声道:“可怜见的,好孩子不哭啊,你先回去,等你二伯父来了,我让他派人去找你阿爹和哥哥。” 这点微乎其微的光似乎很快被流走,小宝儿自然要用力的抓住,他拉着白露的手往外走,“哥哥就在大门口,好多人打他,二伯母去救救哥哥吧。” 孩子用最低微的姿态乞求着,白露终究是不忍心,跟着孩子出来,可那地上除了一摊血,哪里还有人。 小宝儿发疯似的唿唤着林向阳,那种撕心裂肺,任谁听了都会伤感。 白露一面哄劝安慰,一面拽着不让小宝儿跑,可孩子不知从哪里生出惊人的力量,挣脱开哭着往前跑,他要寻找他的哥哥。 小宝儿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那么的渺小和单薄。 白露看着这情景儿,心中五味杂陈,红红的眼眶终究是落泪了,正要抬腿去追孩子,突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慢慢的转过来,立刻细眉竖起,杏目圆瞪,“我是真没想到你们顾府的人,竟然是这么心冷口冷。” 顾墨笙刚才看到那一幕,心中哪里能好受,小宝儿到底是叫他“二伯父”,可他和祖母娘亲都说好了,左右不是顾家的孩子,管他做什么,如今想想,当时轻巧的一句话,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这不就是由着自生自灭吗,确实是有些残忍,但当着白露的面,便要强词夺理,道:“你懂什么,在这里胡说,到底是皇上的意思,咱们身为他的子民,难道要抗旨不成,你怎么不摸摸你脖子上有几个脑袋。” 白露冷笑道:“别拿话来哄我,打量我是傻子呢,你们的事我知道的好多呢,皇上让你们这样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吗,他不过是想要林安歌,想让他和三弟不要那么幸福只有怨恨,你可怎么不用你的脑袋瓜子好好想想呢,这几年你和皇上走的这般近,三弟回来,定要怪罪你,将来你们兄弟二人还不知怎么闹呢,六年前,你派人去杀林安歌,你当三弟不知道吗?他已经对你隔心了…” 顾墨笙听到这里,不禁吃惊打断道:“你是听谁说当年是我要杀林安歌?” 白露道:“听娘亲说的啊。” “…那…娘亲怎么知道?” 白露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听爹爹说的啊,爹爹在逍遥居住了那么长时间,他们父子之间早就冰释前嫌了,那话当然是三弟告诉爹爹,后来是爹爹劝说三弟一番,所以这次回来,他并没有提这件事情。” 第159页 顾墨笙可算明白了,为什么顾墨轩总是对他冷冷的,像是仇人防着他什么似的,原来如此啊,顾墨笙捶胸顿足,“当年是我派的人,可那是祖母的意思啊。” 白露一愣,半日回不过神来,她可记得那日在场的人也有祖母,当时她并没有为顾墨笙说一句话。 白露想到这里,那心又凉了几分,“如今说了还有什么用,难道你要在三弟面前说祖母的不是,还不赶紧的去把孩子找回来,真要是有什么闪失,有了先例,三弟自然先是疑你,我看你怎么向三弟交代?” 成婚这些年来,顾墨笙第一次觉得他和白露的心挨的这般的近,不免有些感慨万千,当下拔腿就跑,“我现在就去,你回去再派几个人来。” 白露道:“好,青雀,别太着急了,孩子还小,跑不了多远。” 顾墨笙回头看向白露,突然有种她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只是这个最美的女人说的话并不准确,孩子只是刚刚的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却怎么都找不着了,顾墨笙一连找了两日,后来胡氏把他叫过来,狠狠的训斥了一顿,顾墨笙再不敢寻找,可他只要一想到小宝儿乖巧的模样,自以及那日的哭声,他就放不下心,和白露商量着,让小舅子继续派人四处寻。 又过了几日,顾镇回来了,可那个忠厚的男子没有回来,府里没有一个人问,顾镇也就没有说,似乎梦西从来不存在过。 胡氏喋喋不休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通通和顾镇讲了,总之是好的不得了,说的是眉开眼笑。 而顾镇却是满脸愁容,疑惑问道:“安歌那孩子也同意天佑的婚事?” 胡氏微微一愣,面露不悦,立刻又端有恰到好处的笑容,“当然了,这可是皇上赐的婚啊,多大的荣幸。” 顾镇不由的想到自己的二儿子,谁知道是恩赐还是惩罚。 胡氏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干笑道:“还好那青丫头咱们知根知底,和天佑又是从小玩到大的,这日子啊肯定能过的越来越红火。” 顾镇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 胡氏:“这不,他们一起启程,林安歌带着孩子回逍遥居,天佑和青丫头去凤黎回门了。” 顾镇最终点点头,也算是默认了,他能说什么呢,做父母怎么能不盼望孩子们成家立业。 胡氏可算是松了口气。 又过了几日,顾镇在外头吃酒,有些微微的醉,心想人到底是上了年纪,身体吃不消了,于是告辞之后,便扶着人下楼,远远的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娃娃蹲在在路边捡东西,顾镇也就这么一瞥,坐到车厢里,刚才的画面不知怎么就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回闪,顾镇坐直身子一手掀起帘子,盯着那小乞丐看,随着马车的移动看着那孩子的全貌,说巧不巧,正要错过时,刚好在这个角度看到孩子的脸。 当时顾镇别提多震惊,如一道电闪雷鸣的朝着他噼来,忙让人停了车,急匆匆的下了车,向那孩子跑过去,还有几步远时,顾镇突然间停下脚步,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置信了,他像是问、又想是在唤,“小宝儿…” 那孩子抬起头,手里拿着半个发霉的馒头,小脸脏兮兮,原本如星星明亮的眸子,如今也灰濛濛一片,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像是在泥堆里打滚似的,哪里还有往日的模样。 顾镇的心就跟被刀子狠狠的被剜了一块,两行老泪纵横,上前把那可怜的孩子抱在怀里,“宝儿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 “发生了什么?” “…” “你怎么会在这里?” “…” “不是和你阿爹回逍遥居了吗?” “…” “你阿爹呢?” “…” 顾镇一连串问了许多疑问,可就是不见小宝儿回应。 顾镇当时没有多想,只认为孩子遇到变故从而沉默了。 顾镇把孩子带回府邸,先是派人去请大夫,又吩咐人烧热水去。 顿时间顾府炸开了锅,人来了一泼又一泼,脸上全是极致关切的怜爱,问这问那,可他们在孩子眼中,如同地狱出来的恶魔,而他像只受惊吓的小鹿,直往顾镇身后躲。 小宝儿眼泪“哗哗”的直往下落,可就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顾镇这才觉得奇怪,又问了许多问题,孩子只是点头摇头作答。 顾镇的心一直往下沉,质问胡氏,“不是说孩子回逍遥居了,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胡氏道:“我怎么会知道呢,那一日多少人看着他们一起出了城,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第95章 月影宫 小宝儿拉着顾镇的衣角,含着泪使劲的摇头。 胡氏和蔼可亲的笑眯眯问道:“小宝儿啊,那日究竟遇到什么事啦?你阿爹呢?” 所有人都紧张不已,心都到了嗓子眼上,生怕孩子说些什么。 可小宝儿张开嘴,就是发不出声音,急的是满头大汗。 众人可算是放下心来,露出很欣慰的笑容,“你这孩子,出了事,怎么回家呢?在外头流浪算怎么回事?” 小宝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小兽对命运不公的咆哮。 第160页 顾镇看到这情景儿,早就猜到和他们必有联繫,可是又问不出来什么,深深的嘆了口气,搂住孩子,学着林安歌平时的样子,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小宝儿的后背。 过了很久,小宝儿才平静下来,顾镇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面上全是过分的关切和不舍,只是在转过脸的那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白露慢了几步,回头望了一眼小宝儿,眸子流露的怜惜是真真切切的,几次想张口,可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默默的退出。 后来大夫来了,诊了半日的脉,又让孩子张开嘴看了看,摸摸嗓子,然后去到大厅写药方,对跟来的顾镇道:“大人,别着急,孩子的嗓子没事,或许是受到了打击,在大悲大惊之下造成的障碍所致,等障碍消除了,自然能说话。” 顾镇听了,不免又气又痛,一定是经歷了什么,要不然孩子怎么变成这样? 等他回去时,小宝儿已然在纸上写道:爹爹不要我了,阿爹被坏人抢走了,哥哥被坏人打,爷爷,求求你,帮我把爹爹找回来。 这时,孩子的心里,只想着他那无所不能的爹爹回来,那么一切事情就都能解决。 顾镇看着那些字,仿佛化成利箭,将他的心射成了血窟窿。 “放心,爷爷这就给你爹爹写信,让他赶紧的回来。” 小宝儿那感激不尽的神情淋漓尽致,大颗大颗的泪水“啪啪”的往下掉,不住的点头。 顾镇将孩子搂在怀里,“不怕啊,一切由我呢。” 顾镇给孩子洗了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又餵孩子喝了粥,吃了药,笨手笨脚的哄着小宝儿入睡。 孩子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角边,时不时会惊醒,时不时会流泪。 顾镇看着别提多心疼了。 顾镇去了上屋,向老夫人请了安,自然要提起小宝儿和林安歌的事情。 老夫人说:“确实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一块出了城。” 顾镇似乎也没想从老夫人嘴里问出点什么来,便再说了两句话,就回了房,看着床上的小宝儿,甚觉悽惋,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到了第二日,先给顾墨轩写了信,当着孩子的面交给下人,并命他日夜兼程,务必亲自送到顾墨轩手里。 小宝儿跟在那人身后,一直送到门口。 顾镇看着心酸,又抱着小宝儿一起报了官,又託了几个熟人,寻找林安歌和林向阳的下落。 顾镇带着小宝儿,一来是想让孩子放心,二来是他走到哪儿,孩子的眼神就跟到哪儿,这种过分的依赖,让顾镇不得不胡思乱想府邸的人到底对小宝儿做了什么。 可顾镇去荀府,却是把孩子哄睡了的时候,等他再回来,小宝儿一人坐在大门口的石阶上,秋风瑟瑟,秋叶飞舞,孩子在其中,仿佛是一片孤叶随风飘啊飘。 顾镇眼眶一热,小宝儿已然扑到他的怀里,巴巴的仰着小脑袋望着顾镇,那期待的眸光,任谁看了,都会难受。 顾镇把孩子抱起,一面往里走,一面温言道:“我去问过了,你哥哥被他爹爹接回家里养伤,等他好了,就会过来看你。” 小宝儿听完,有段时间很安静,只是片刻后便扭着身子从顾镇身上挣扎着下来,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顾镇明白孩子的意思,蹲在地上与他齐身,道:“你想去看哥哥?” 小宝儿使劲儿的点点头。 顾镇道:“你哥哥伤的不重,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啊,需躺在床上静养才行,他爹爹不想让人打扰他,所以啊,小宝儿,咱们再等等。” 孩子低下小脑袋,用手背时不时的抹泪。 顾镇又安慰了一阵。 小宝儿才跟着他回了屋子,爬到椅子上,用笔写下:哥哥的爹爹对他不好。 顾镇摸着小宝儿的脸颊,轻轻的拭去泪水,“就是再不好,那也是亲生的,被打成那样,如何不心疼。” 顾镇是真心疼,林向阳就是被他亲大哥派人打断了腿。 顾镇当然想去看看那孩子,因为很多事情,需要林向阳来解疑,只是荀府的不让,只说在家里养伤,可到底怎么养,就不得而知了。 想想荀府平日里对那孩子的态度,顾镇实在是为他担忧。 让顾镇奇怪的是,一个月过去了,他托人打听的事,竟然没有半点音讯。 顾镇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大活人,青天白日的被抢走,居然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在这金陵城里,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镇确定了,那些人是有意隐瞒。 顾镇坐在李府的大厅里就是不走,对着自己的老友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所以然来。 那李大人扶额嘆息不止。 顾镇:“到底为什么不能说?” 许久,李大人才道:“今日早朝,皇上又震怒了。” 顾镇气道:“他隔三差五的就这样,念真兄,别岔开话题,你到底查出来什么?” 李大人:“是啊,一个多月了,皇上总是隔三差五的发火,不知是谁惹的他不高兴,迁怒了我们这帮臣子。” 顾镇道:“念真,我们不谈皇上,只说林安歌,他也是我的儿子,已经丢了一个多月了,知道我有多心急吗?” 第161页 李大人:“哦,也一个多月了,皇上也是一个多月啊。” 顾镇这才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盯着李大人半日,脑子里反覆琢磨着那话里的意思。 李大人嘆口气,“是那样的,别震惊了,我只能提醒到这里。” 顾镇:“不可能…安歌那孩子和皇上都没有见过面…” 李大人:“托人去宫里打听吧。” 数日之后,顾镇坐在书房,与他对立面的人,面带微笑道:“应该是住在月影宫的那位新人,可他什么住进去的,谁也不知道,那宫门一直锁着,也有人日夜看守,半个月前,好好的皇上发了一通火,命工匠把月影宫的宫墙加了几米高,都说是那里面的人惹怒了皇上…”说到这里,那人呵呵的一笑,或许觉得不可思议吧,“月影宫的太监宫女不多,也不同外人走动,听说每次皇上来,身边只有大总管德福公公跟着,您也知道,德福公公的嘴很紧,想从他那里打听点皇上的消息,比登天还难,所以月影宫的那位到底是不是林公子,也是很难说。” “就这一个多月,皇上隔三差五的就生气,慢慢的我们也找到规律,确实和月影宫的那位有关。” “这事连太皇太后都过问了,可也没见动月影宫。” “月影宫偏僻,一般没有人从那里经过,我也是因为您要打听,所以三日前特特的走到那边,谁知远远的听到唿喊声,是从月影宫里发出来的,往前一走,就再不敢动了,因为我听到…那人喊着是咱们皇上的…名字,还说…咱们皇上是…疯子…”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怕远在皇宫的天子听到,从而降罪于他。 然而他想多了,别说是苏珏,就是近在咫尺的顾镇听的都有些费劲儿,可那人说的每句话,都如同轰隆隆的雷声,惊的他一身的冷汗。 不管是谁,敢这么直唿皇上的名字,那可是大不敬,会掉脑袋的。 顾镇突然笑了,口里说道:“那他不会是安歌,那孩子性子怯弱,平日里天佑的脸一黑,他就不敢吭声了,怎么可能胆大妄为的敢骂皇上呢?” 顾镇虽是这么说,可心里七上八下的,和那人一样,声音越说越轻,轻到像是自言自语,又自欺欺人。 那人笑道:“那就好,想来林公子不在皇宫。” 顾镇沉吟半日,方问道:“那位公子过的好吗?” 那人愣了愣,然后摇摇头,“您想想,他这般放肆的藐视皇威,没有赐死已然属于万幸,可是也没见皇上惩罚过他什么。” 顾镇没有再往下问,向那人道了谢,一人呆坐了许久,不经意看见躲在门口的小宝儿,立刻换上笑颜,招手道:“来。” 小宝儿乖乖的走来,眼巴巴的看着顾镇。 顾镇摸了摸孩子的小脸,问道:“睡醒了?” 小宝儿点点头。 顾镇双手撑着桌子起身,道:“那咱们就进宫求求皇上,看他能不能派人找你阿爹。” 皇宫内,紫霞阁里苏珏慵懒的靠在榻子上看奏摺,耳里却听着顾镇老泪纵横的哭诉,“…在朗朗干坤下,老臣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人抢走了,已经失踪一个多月,生死未卜,官也报了,人也託了不少,可就是没有半点消息,也确实没有办法了,所以只能带着孙儿来求皇上,请皇上给老臣做主,小宝儿,快,再给皇上磕头。” 孩子早就哭成泪人,听顾镇的话,不停的磕头。 德福在旁边看着,只见苏珏的眉头越来越紧,吓得大气不敢喘,只得一个劲儿的给顾镇使眼色。 苏珏终于从奏摺中抬起头来,那酝酿着风暴的眸子没人敢直视,狠狠的吐出一口气,平静道:“知道了,朕会派人寻找。” 小宝儿听了,喜极而泣,眼睛从忧郁黯然一下子变得明亮闪耀,又“通通通”的三个响头。 顾镇停了许久,恳求道:“皇上,若是找着了,就让孩子见一见安歌,安歌也能放心。” 苏珏将手中的摺子一扔,却没有说话。 那压迫的气场让顾镇喘不过气来,他知道再多说一句,便要承受雷霆之怒,叩拜之后,缓慢的扶着地砖努力的要起身。 小宝儿跟着也起来,特别懂事的扶顾镇。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的禀告:“皇上…月影宫…” 苏珏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放肆。” 那小太监惶恐的住了口,跪趴在地上的身体抖个不停。 殿中的气氛也因为这两个字变得紧张和压抑。 顾镇明白,苏珏是不想让他听到关于月影宫的一切。 于是拉着孩子的小手慢慢的往后退。 就在这一步两步的退时,那小太监不知怎么就生出勇气来,禀道:“…皇上…公子自杀了…” 第96章 第 96 章 就在这一步两步的退时,那小太监不知怎么就生出勇气来,禀道:“…皇上…公子自杀了…” 顾镇勐然的停住了脚,心脏“怦怦”的乱撞,然后自欺欺人的想道:那位公子不一定是林安歌啊。 第162页 顾镇抬头看苏珏,只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就跟听到“皇上该用膳”这样平常的话。 殿内安静的像时光静止,这让顾镇遍体生寒。 还是德福问道:“御医去了吗?” 那太监胆战心惊的道:“已经去请了,皇后娘娘也去了月影宫。” 德福看了看苏珏,又问那太监,“为什么去禀告皇后娘娘?” “奴才来的路上,遇见皇后娘娘,娘娘问为什么这般慌慌张张,奴才当时已经乱了神,就如实说了,皇后娘娘说赶紧的让奴才禀告皇上,然后皇后娘娘摆驾月影宫。” 这时苏珏将手中的笔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墨汁四溅,仿佛黑色的血滴。 德福不敢再问。 又陷入可怕的安静之中,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是那么的慌乱。 顾镇慢慢的回过神,低头去看小宝儿,只见孩子仰着小脸,迷茫又惊恐的看着他,额头上已然渗出一片血,显得触目惊心。 殿内的地砖又硬又冰,想起刚才孩子磕头的声响,应该很疼吧。 一定很疼,可孩子一声没吭,还是不停的磕头,因为他想见他的阿爹,他以为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一定能找到阿爹。 殊不知他才是始作俑者。 可再也见不到了,那才会更疼。 顾镇强忍着泪,他不能让孩子看到那一幕,太残忍了,孩子会受不了,于是轻轻的擦了擦小宝儿额上的血,低声道:“回吧,我们回家等。” 指腹的触碰,让伤口更疼,小宝儿面露痛苦的神情,可依然没有掉眼泪,拉着顾镇的手,一老一小,默默的走出这紫霞阁。 真是应景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此时却下起了秋雨,伴着凉风,更添凄凉萧条。 他们在长廊下静静的站着。 顾镇不说话。 孩子一直仰着头看他,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到某种答案。 他们身后的紫霞阁依然是静悄悄,许久,听到德福的声音,“皇上…当心…皇上…”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顾镇忙领着小宝儿站到边上,躬身低着头,看着一双一双靴子从他的眼前急匆匆的经过。 “起轿…” 随着德福的一声高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顾镇这才抬起头,他知道苏珏去哪儿,很想跟着过去看看,要不然,他的那颗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用小火慢慢的煎熬着似的。 可他不能,他怕孩子看到。 “雨不大,咱们回。” 小宝儿点头。 他们走进雨中,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对面跑来,给他们撑着伞,“顾大人,德福公公特特的让奴才过来问问您,要不…您再等等出宫吧。” 顾镇的脚步顿住了,尽管他猜到了,可是还是有希望,但这句话无疑把他的那一丁点的侥倖都粉碎了。 林安歌就在月影宫。 那位自杀的公子就是林安歌。 顾镇面上极致的悲痛感染着孩子,小宝儿摇着他的手臂,然后往下拽,点着脚尖伸长手臂,企图去给顾镇擦泪。 顾镇觉得情绪控制的很好,却没想到落泪了,强硬的让自己笑起来,“雨水溅到了脸上啦”。 小太监在一旁看着,觉得顾大人这笑的比哭还痛苦,后又听道:“不等了,不等了,孩子太小,怕受不了,又下着雨,我们还是回去吧。” 顾镇回到府邸,当着孩子的面又给顾墨轩写了封家书。 小宝儿趴在书桌上看,他认得字不多,可爹爹和阿爹的名字认得,那是他第一次学写字,顾墨轩手把手的教他写下三个人的名字。 那时林安歌就坐在他们对面,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他。 “顾—天—佑—” 小宝儿跟着念:“顾—天—佑—” “林—安—歌—” 小宝儿:“林—安—歌—” 林安歌:“顾—宝—林—” 小宝儿甜甜的笑着,干净清澈的眸子透着一股灵气,那是天真烂漫,调皮道:“我知道,爹爹是顾,阿爹是林,我们是你们的好宝贝,所以叫顾宝林。”说完,他们都笑了,那笑容里的甜蜜和幸福,满满的都能溢出来。 小宝儿想着想着,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又怕顾镇看到,忙用手背抹干净,然后规规矩矩的继续看。 顾镇写写停停,停停写写。 小宝儿觉得爷爷今日和往日不同,很悲伤,又像丢了魂。 顾镇终于放下笔,眼睛从纸上转到小宝儿脸上,苦笑道:“看懂了吗?” 小宝儿摇摇头。 顾镇道:“我让你爹爹快点回来,说他的小宝儿想他了。” 小宝儿用力的点点头。 顾镇将信交给下人,道:“一定送到三公子手中。”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道:“是。” 顾镇想去打听一下月影宫的消息,此刻却不能,孩子一刻也不离开他。 可顾镇一坐下就会想,想林安歌为什么在进宫一月多要自杀? 是很痛苦吧,又或者是绝望了,要不然他那么爱顾墨轩和小宝儿,怎么可能狠心的丢下他们? 第163页 又想到皇上那时的神情,是冷漠?还是不在意? 应该是无所谓吧,有道是无情最是帝王家。 林安歌那孩子在这一个多月到底经歷了什么?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难道仅仅是因为顾墨轩当年舍下他们的兄弟情,从而怨恨林安歌? 可这跟林安歌有什么关系? 顾镇不禁想起他未见到林安歌时,也是恨了他六年,顾镇长吁短嘆了一番。 这时,白露来了,给小宝儿做了一身新衣服。 顾镇发现了,小宝儿对府里所有人都不理不睬,除了白露。 小宝儿乖乖的让白露给他换衣服,顾镇当时还想,若林安歌真的… 顾墨轩将来又有自己的孩子,段青未必能容的下小宝儿,少不得这孩子将来受苦,假如小宝儿真没人疼了,如今见孩子和白露相处的很融洽,倒可以让二房收了做儿子,哦,还是不行,小宝儿对顾墨笙好像有很大的敌意。 也是,林安歌所有的不好,都会从顾墨笙嘴里说出来的,小宝儿怎么可能对他有好感呢。 想到这里,顾镇又是一声哀嘆,直到孩子穿好新衣服站到他的面前,顾镇才回过神,强笑道:“真好看。” 这时外头有人通传,说是老夫人找他。 顾镇想一定是林安歌的事情吧,这样定不能带着小宝儿。 可孩子已经牵住他的手。 顾镇和蔼道:“小宝儿,和你二伯母玩会儿,爷爷一会子就回来。” 小宝儿摇摇头,另一只小手也拉着顾镇苍老的手。 顾镇一看到孩子那双期待又忧郁的眸子,就不忍心。 白露笑着道:“小宝儿,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爷爷好不好?” 小宝儿依然摇摇头。 白露又哄又劝,又讲了半日的道理,孩子这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顾镇夸道:“真懂事。” 顾镇来到上房,里面除了老夫人、胡氏,还有刚才派出去送信的人,那人见到顾镇,忙把头垂的更低。 老夫人正色道:“你就是做父亲的,如今天佑好不容易走到正轨,你却要把他拉回来。” 顾镇道:“可是安歌…” 老夫人打断道:“他本就不应该存在,天佑新婚燕尔,小两口不知该多美满,说不定早就把林安歌忘了一干二净,就算是心里还有他,回来不见林安歌,慢慢的也就会忘了,世人打小都这么过来的,谁还会真的爱谁一辈子呢?” 顾镇沉默了。 老夫人:“天佑到底是年轻,被林安歌迷惑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了,我们应该帮他,你怎么倒害他呢?” 胡氏忙点点头。 顾镇则是嘆息道:“母亲的意思,我们就不管安歌了?” 胡氏道:“昨日我已经进宫问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月影宫的那位确实是林安歌,可人家在皇宫里挺好的啊,皇上又宠他,林安歌吧,只要是别人对他好点,他就什么事都能做,当年咱们天佑不是用半个馒头,他就…”说到这里,胡氏突然停住了,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总之啊,人家和皇上两厢情愿,好的很,我们就不要生事了。” 顾镇笑了,这就是是他的髮妻,当年是那么的善良贤惠的人啊,是什么时候变了? “两厢情愿?”顾镇轻轻的问,而后突然间提高嗓门,吼道:“那安歌为什么会自杀?” 老夫人和胡氏已然在顾镇的家书里知道了此事,所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道:“太皇太后说他总是和皇上闹,想来是与皇上使性子罢了,未必就是真的。” 顾镇无力再说什么,眸光从他的母亲和妻子之间流转,突然间灵光一闪,他终于知道了原因,知道他的妻子为什么变得如此冷漠和自私,原来是跟着他的母亲久而久之就一样了,就像他们的长媳,已经在岁月中慢慢的脱胎换骨,成了标准的以大局为重的女主人。 老夫人道:“不能告诉天佑,他会伤心的,林安歌已然变了心,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天佑回来了,他就回心转意了不成,人啊,只有往高处爬,林安歌过了宫里的日子,怎么可能还看的上我们普通人家,再说天佑的性子,要是触怒了天威,那还了得,你巴巴的叫他回来,这不就是助他吗,索性等他陪着青丫头,好好在凤黎住一阵子,等他回来了,实在瞒不住了,我们再慢慢的说给他听,也许天佑会冷静对待,再说林安歌,如…” 后面的话,顾镇什么都听不见了,然后此事,似乎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告诉顾墨轩更是不妥,他现在只能等,还有派人打听一下,林安歌如今怎么样了? 第97章 梦1 一个多月前 林安歌昏昏沉沉的觉得躺在孤岛上,四周惊涛拍岸,冰冷如刀锋的海水落在他的身上,林安歌想躲,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耳边一直是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可就是醒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安歌终于拼尽全力慢慢睁开眼睛,侧了一下身子,还好还好,不是在孤岛,而是躺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床上,意识慢慢回笼,心中一个声音在问:“我在哪儿?” 他望着明黄色的床帐,细看了一阵子上面的图案,才反应过来,哦,那个应该是龙吧,在云里若隐若现,想来刺绣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有种唿之欲出的错觉,一定在梦里吧。 第164页 林安歌起身,爬到床边,回头一看,不禁感嘆,这床真大,比他们家里的床还大了许多。 林安歌慢慢的掀起床帐,小心翼翼的探出头,震惊的瞪大眸子,好美啊。 璀璨夺目、珠光宝气,可就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林安歌的脚刚站到地上,低头一看,胆怯的往里缩了缩,不知是什么地砖,又光又亮,像是一面镜子,又像是一潭清水,干净的一尘不染,林安歌生怕弄脏了它,只点着脚尖的往前走,仿佛踏在了一层薄薄的冰上,战战兢兢。 林安歌戒备的环顾四周,不禁感嘆道:估计天上的宫殿怕都比不上吧。 林安歌走着走着,看到前面有个屏风,上面是山川河流,他想一定有出自名人之手,妙笔生花。 林安歌绕过它,又是一道门,如同在梦境中,推开走进。 林安歌当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里有人。 他眼中的场景儿是这样:几个小姑娘穿着一样好看的衣裙,梳着同样的髮髻,那些男子,同样穿戴一样,他们皆是微微躬身低头,像是宣告着自己是如何的卑微。 而正当中放着一张大书桌,上面案上堆着各种帖子信件。 桌子后面坐着一人,正低着头写字,想来他是这里的主人。 此时,林安歌的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看得不是很清楚,又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请问…我…怎么在这里?” 静悄悄的没人回答,林安歌有种自己是一缕幽魂,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看见他的错觉。 林安歌不停的靠近,咦,想起来了,他是那个疯子,那个莫名其妙一直盯着他看的疯子。 林安歌不禁害怕了,往后退了几步,又见他旁边的人,惊讶不已,那日拿着圣旨念个不停的人就是他。 林安歌奇怪他怎么在这里,眸光不由又回到疯子身上。 他穿的是…林安歌自从醒来,反应的总是很迟钝,看了许久,才认得那人衣服上绣着是蟠龙。 林安歌震惊,眸光再次流转到那疯子的脸面上,细细的看着他如刀刻般稜角分明的五官。 林安歌突然间睁大眼睛,惊恐万状,他终于想起来了。 对,有天晚上,他陪着孩子买红豆油糕,遇见的就是他,记得他身边还跟着一位跟天仙的公子,记得记得… 记得什么呢? 记得记得… 林安歌脑子一片混乱,觉得什么都清晰,又什么都模煳,他急于想抓住一点,然后抽丝剥茧的找到头绪。 可到底记得什么呢? 对,记得晚上顾墨轩对他说,那人是…皇上。 林安歌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全身抖个不停,他满脑子斟酌着说什么,可面对着天下最尊贵的人,普通如草芥的林安歌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勇气出声。 只是过了半日,仍旧是安静的如一片死水。 林安歌倍受煎熬,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胆怯的看着九五之尊,颤巍巍的道:“…皇上…您是要找天佑吗?” “…” “…他去凤黎了…” “…” “…我回去了,孩子们不见我,怕是已经吓坏了…” “…” 林安歌像是自言自语,殿内所有的人像是不存在似的,或许是他根本不存在。 林安歌越来越惧、越来越慌、越来越冷,冷的他全身发抖,连唿吸的空气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安歌:“…我回去了…” 苏珏仍然连眸子都不曾抬过一下,太监宫女更是如雕像一般,站着一动不动。 林安歌不能再犹豫了,起身慢慢的往后退,退啊退啊,见他们仍旧没有什么反应,突然迅速的转身朝着门奔去。 此时的林安歌天真的以为,他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冷的连一点人气都没有的地方。 到了门口,只要跨出一步,他就能自由了,谁知站在外面的侍卫挡在了他的面前。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时的林安歌还没有疯,只见很有礼貌、又胆怯的道:“你们拦着我做什么?让我出去。” 侍卫自然没有开口回答。 林安歌只得回头用目光询问和恳求那个主宰万物之王。 还好皇上终于放下手中的笔,那双眸子慵懒的抬起来,如同狼眼一般,朝着德福微微的扬扬头。 德福行礼,声音极为和平又低微的道:“是,皇上。”紧接着朝着底下的太监和宫女挥挥手,他们便轻声的、有条不紊的低头躬身的往外退。 林安歌天真的以为他们是来告诉侍卫放他走。 这一刻,林安歌是心存着感激,是对那个发号施令的帝王感激着。 然而这辈子也就这么短暂的几乎没有的感激。 其它的,全是恨。 林安歌等到他们走近,要跟着一起出去,可每次要跨出去门槛时,那宫女太监总是抢在他的前面,直到他们退出门外,林安歌正要跟着出去时,那两个侍卫又将他拦住。 林安歌又急又气又怕,“我要出去。” 这时只听站在门外的德福低声道:“公子,不敢不敢。”说着往里推了推林安歌,自己往外退了几步,朝着两边的侍卫一挥手,然后满脸堆起了笑,对着林安歌好意的提醒道:“好好的伺候皇上,有你的好处。” 第165页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门已经冰冷无情的关住。 第98章 梦2 林安歌急忙将手伸出,正好夹在门缝中,十指连心,痛的他两眼落泪,“…等等…等等…我也要出去…不要关门…” 然而他的乞求根本没有,侍卫将门稍微打开后,德福不急不慢的把林安歌的手往里推,口中说着关怀备至的话语,“公子,仔细着手疼。” 厚重的大红门终究无情的关住,林安歌使劲儿的拍打,“为什么…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凭什么关住我…放我出去…” 林安歌发疯的叫喊了半日,也许是累了,也许是绝望了,慢慢的冷静下来,趴在门缝里往外看了许久,然后悽然悲痛的转过身子,晃晃悠悠的朝苏珏走去,“…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苏珏支着下巴,玩味十足的盯着林安歌,冷笑道:“闹了这么久,才想到朕吗?” 林安歌最不善与人交谈,更何况对方是那么一位无比尊贵的人,云泥之别,这让林安歌一时不知所措,畏惧的低下头,躲避那满是侵略和嘲弄的眸光。 苏珏像是盯着自己的猎物,“怎么不回答,和天佑在一起这么久了,他没有教过你如何应对天子吗?” 林安歌错就错在太过诚实,愣愣的摇摇头。 一股无名之火在苏珏心头点燃,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的问道:“天佑没和你提起过朕吗?” 林安歌先是摇摇头,思绪万千的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好像说过,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就忘记了,所以又点点头。 苏珏嗤笑一声,低声骂道:“傻子。” 林安歌听闻,心中想着:皇上怎么会说粗鲁的话呢? 被人当面责骂使得林安歌羞愧难当,更是低下脑袋,他不敢直视天颜,太可怕了,但皇上找他来到底何事? 林安歌疑惑不解、孤独无助,若是顾墨轩在他身边就好了,转念又一想,此时顾墨轩正陪着他的娇妻,不知多甜蜜快活,林安歌顿时间如万箭穿心,不由的眼中落泪。 此时的林安歌在苏珏眼中,一身似雪的白衣,如泼墨的黑髮有些凌乱,脸颊微微泛红,并覆着一层薄薄的细汗,这么看如水中的美玉,眼睛红肿,赤脚站在偌大的宫殿中,显得是那么的可怜和羸弱,仿佛从深山老林里刚刚幻化成人形的白兔精,无意中落入凡尘,又不幸掉在猎人的陷阱中。 苏珏天生没有怜悯之心,这只会激起他体内的施虐因子,他终于知道顾府的人为什么说他是妖精,果然是有道理。 苏珏月下初见林安歌时,也就是个五官端正的普通人; 再次见时,还是同样的人,却好看了许多; 这一次,居然能越看越赏心悦目。 苏珏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林安歌,眸子中不明意味的火已然烧出了一片红,朝着林安歌招手道:“来。” 林安歌抬眸,旋即摇摇头,哀求道:“天佑让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他,皇上,您问完话了,就放我回去吧。” 林安歌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弱弱的,像是在冰天雪地迷失方向找不到归路的孩子。 苏珏还是招手,像是诱哄一只看上的小兽,“来,你来。” 林安歌不进反又退了几步,看着苏珏的笑容,给他一种恶魔在召唤他下地狱的错觉,更是心惊胆战、毛骨悚然,几乎哭道:“放我走吧,孩子们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了。” 苏珏显然没有了耐心,声音低沉,“你过来,我就让你回。” 林安歌相信了,他如履薄冰的往前一步一步艰难的走。 苏珏笑了,继续召唤着自己的猎物走进他的牢笼。 “来啊,再近些。” 林安歌只得又往前走了两步,“…有什么事情吗?” 苏珏招手,几乎是用温柔的声音道:“你离朕那么远做什么,来,再走近些。” 林安歌被这温柔吓的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的道:“…不远了,挺近的…” 苏珏立即沉了脸,命令道:“过来。” 林安歌脸色苍白,整个人颤颤巍巍,口中却道:“…您说吧,我能听的到…” 苏珏突然一笑,“到朕的身边来”。 林安歌摇摇头。 苏珏挑眉道:“怕朕吃了你不成?” 林安歌还真怕,他眼中的皇上,像极了饿坏的狼,迫不及待的张牙舞爪要将他吞入腹中。 苏珏起身长臂一伸,将惊恐万状的林安歌拽在跟前,搂着他纤细的腰身,故意问道:“你怕什么?” 林安歌挣扎不已,“…没什么事情…就放我走吧…” 苏珏拉着他的手慢慢的往下移,在触摸到一处时,林安歌脸色大变,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挣脱开苏珏的束缚,转身往外狂奔,拼命的拍打门,“…放我出去…有没有人…放我出去…” 林安歌感觉到身后一股强大的压力,他不敢回头,他知道谁站在他的背后,用尽全身力气撞门,“…放我出去…有没有人…放我出去…” 第166页 一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耳边吐着热气,极为暧昧的道:“告诉朕,你怕什么?” 林安歌被困在门与苏珏之间,一动不敢动的僵在那里,沉默半日,终于颤巍巍的吐出两个字,“怕你。” “说说看,怕朕什么?”苏珏的唇在林安歌的颈窝处狠狠的吸了一口。 林安歌“啊”的一声,转过身子去推苏珏,除了顾墨轩,林安歌没有和任何一人有过这般亲密的行为,太不可思议,太羞愧难当,“…请您自重…” 林安歌很想说的有些气势沖沖,可他恐惧到了极限,以至于像极了撒娇。 苏珏听了,身子已然酥了半边,拿着林安歌的黑髮在鼻尖闻了闻,“你到底怎么迷惑的天佑,让他抛弃一切,甚至胆大妄为的敢背叛朕。” 林安歌脑子空白,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发疯的又推又打又踢苏珏,“…放开我…放开我…” 苏珏还真就放开了,林安歌跑到一边,惊恐的看着他,大声喊道:“你想干什么…” 苏珏嗜血的一笑,不言不语的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 林安歌吓得转身就跑,只是还没跑两步,头髮被被苏珏抓住,狠狠的往后一扯。 林安歌吃痛的摔到在地,等反应过来时,苏珏已经坐在他的身上,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干什么?干…你…啊…” 话音未落,苏珏粗鲁的拽着林安歌的衣衫一件一件的撕扯… 第99章 这差事 次日早朝,大臣们时不时抬头偷偷瞄一眼他们的帝王,虽然又是震惊、又是疑惑、又是好奇,可谁也没有敢问。 苏珏很是烦躁,一连驳回了几个提议,又震怒骂了大臣是废物,然后甩袖退朝,气势汹汹的在宫里乱走。 德福可真猜不透他的皇上要去哪儿,只能跟在后面小跑才能勉强追到苏珏,一面还气喘吁吁的道:“皇上,太皇太后说,等您今日得了空闲,到永福宫坐一坐。” “不去。” 德福小心翼翼的赔笑道:“…这样不好吧,想来是她老人家想您了…” 苏珏突然住了脚,转身冲着他怒道:“你让朕怎么见皇祖母。” 德福差一点就撞到苏珏,还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剎住了脚,他看看苏珏脸上的伤痕,尴尬的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几次张口都不知该说什么。 也是,从古到今,敢在床笫之欢时抓伤皇上,林安歌还是第一人。 苏珏骂道:“真没想到他如此胆大,竟然敢咬朕,简直就是野兽。” 身边的所有太监宫女皆把头垂的更低,屏声静气的站在自己的位置,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德福干笑了两声,嘴上说道:“是啊,太不知好歹。” 可心里想着昨晚进入寝殿时看到的惨不忍睹的场景儿,现在都心惊胆战,这野兽应该是皇上才对吧。 苏珏道:“你没见他那个样子,就跟发疯了一样,又不是女人,至于吗?” 德福:“…是啊。” 苏珏:“再说被朕宠幸,是他多大的恩宠,换成任何一人,哪个不是感恩戴德。” 德福:“是。” 苏珏越说越气,“可他呢,简直就是疯子。” 德福:“是。” 苏珏:“傻子。” 德福:“是。” 苏珏:“呆子。” 德福:“是。” 苏珏伸手给了德福一掌,“你除了会说是,还会说什么?” 德福低头哈腰的把脱口而出的半个“是”字硬生生的咽下去,然后憨憨的笑了起来。 不知哪里触动了苏珏的笑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皆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后又听他们的皇上吐出一个字,“蠢”。 德福忙堆起笑脸,“是。”心中想着:只是皇上高兴就好,骂一句又不掉块肉,简直就是恩德啊。 可是苏珏笑是笑了,可心头的怒气不减反增,索性去了惊鸿阁找无尘。 无尘一面给苏珏轻轻的涂抹药膏,一面微微着笑道:“惦记了半个多月,皇上可算是尝鲜了,这味道果然别出心裁啊。” 苏珏瞪了他一眼。 无尘便不敢再造次,柔声声的改口道:“想来是无知愚昧,皇上要不要给他点教训?” 苏珏听闻,便对德福问道:“他人呢?” 德福忙躬身道:“因皇上没吩咐,奴才就做主,将林公子送到承香居…” 苏珏刚端起茶盏,可在听到“承香居”三个字时,还没有送到嘴边的茶盏又重重的放到桌子上,“谁让你送到承香居,人多嘴杂的是怕别人不知道林安歌在宫里?” 德福“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这时无尘笑道:“要不让他来我这里,一定好好□□□□。” 苏珏不理,只对德福道:“哪个地方最偏僻,就把他安置在哪儿,朕不想让人知道皇宫里有林安歌这个人。” 德福忙道了几个“是”,正满脑子寻思着找地方,不想苏珏幽幽的开口道:“就月影宫。” 第167页 月影宫,处于皇宫最南边的一个被遗弃的宫殿,听说一到晚上,整个宫殿被满满的月色笼罩,远远看像天上的广寒宫,但这只是听说,没人见过,一来是太过偏僻,二来,到了晚上,能听到有人痛哭的声音,所以这些年来,没有人敢去那里,慢慢的演化成禁宫。 德福听闻,愣了一下,便立刻回过神,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奴才看林公子不是胆大的人,若是到了月影宫,晚上吓着了怎么可好呢?” 苏珏冷笑道:“不是胆大的人?” 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德福的心立刻就提到嗓子眼了,忙低头道:“是奴才多嘴,这就命人打扫。” 无尘无骨的靠在苏珏身上,笑着说道:“这样好,到时候不知怎么求着皇上让他离开月影宫。” 苏珏这才笑了,拿着无尘的下巴,“还是你最了解朕,他怎么样了?”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在问德福。 “奴才这就派人去问问。” 一盏茶的功夫,苏珏盯着回话的小太监,质疑道:“还没醒?” 派的这个小太监腿脚最快,名唤江十八,听皇上语气不悦,就打了冷颤,“…是。” 德福在一旁心中默念:昨晚伤成那样,能醒才怪呢? 可他嘴上不敢这么说,只规规矩矩的站着不动。 苏珏便不耐烦的挥挥手,起驾去了紫霞阁批阅摺子,到了晌午时,又问了一句,“他该醒了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底下的太监就得跑断了腿,他先到承香居,才知道林安歌已然送去了月影宫,又噔噔噔的跑到那里,看了一眼,再往回跑,到了紫霞阁,才晓得皇上去了永寿宫,便又马不停蹄的去了那里,远远的就听到太皇太后惊唿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遇到刺客了?” 江十八又听到苏珏道:“…是猫抓的。” 江十八当时差点就笑出了声,惊慌的捂住嘴,悄悄的往外退,退到廊下,直到听不到里面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在这宫里,还是听不到最安全,又等了一顿饭的功夫,才见到皇上出来,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听了半日的训斥,这时候,江十八就开始犯难了,心中感嘆道:我今日怎么寻了这份差事? 江十八到底是在御前伺候了几年,人还算机灵活泛,悄悄的凑到德福身边,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那德福便快步跟上苏珏,未语先笑道:“回皇上,林公子还没醒,想来是昨晚累着了。” 苏珏坐在步辇上,漫不经心的问道:“还睡着?” 德福看了一眼江十八,那小太监忙跑过来跪下回道:“是,刚才还睡着。” “刚才?” “是。” “那现在呢?” 当时江十八就傻眼了,“…回…回皇上…奴才不知…” 苏珏幽幽的道:“再去瞧瞧,过来回朕。” 江十八:“…是,皇上。” 苏珏道:“去长安宫。” 德福:“是,皇上。” 然后高喊一声“起——” 步辇稳稳的抬起,江十八看看长长的队伍,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唉,谁让自己是奴才呢,这样想着,便抬腿往月影宫跑去,看了一眼,就往长安宫去,到了才知道皇上在紫霞阁,便又跑了过去,还没进去,一个太监笑着说道:“十八,今日的差事可真不错啊,尽在宫里闲逛呢。” 江十八白了一眼,懒得理他,“起开,我要回话呢,耽误了你可担当得起?” 那太监嘲笑了一番,“就为那个男人,你也太看得起他了,说不定皇上让你看看他醒了没有,是要问他的罪呢。” 江十八心中咯噔一下,昨日他正好当差,在御前见过林安歌,觉得他不像旁人说的那样,倒是个本分的人,今日又匆匆的看了两眼,只见他在床上,脸肿的失去了原来的面目,身边连个照看他的人都没有,更是可怜的不得了。 “…不…不会吧?” 江十八话是这么说,可人已经踏进宫门往里走,穿过长廊,绕过池子,看到殿外守门的太监,便笑呵呵的跑过去,“烦劳…” 那太监立刻“嘘”了一声,往里面努了努嘴,哨声道:“李大人和刘大人在里面商议政事。” 江十八“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想着:看来今日的差事是完不了。 果然,等了两柱香的时辰,他才跪在苏珏面前,听到一句,“再去看看。” 江十八已经心理准备,很坦然的道:“是。” 这时德福道:“皇上,这都快一天了,若是还睡着,就唤醒林公子,也该进些饮食了。” 江十八心中勐烈的点头,可面上仍旧如常。 苏珏道:“不,朕就看看他能睡到什么时候。” 这是置气吗? 反正给德福和江十八是这种感觉。 德福又道:“那就让江十八在月影宫守着。” 江十八知道德福是好意,可是这好意他可真不想领这个情。 到了月影宫,已经夕阳西下,那几个打扫的宫人早就不知去了哪里,恐怕是躲起来了吧,毕竟这里的黑夜太恐怖了。 第168页 江十八走进殿内,只见林安歌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愣愣的看了一会儿,便故意的把椅子从那边拖到这边,发出刺耳的响声,企图吵醒沉睡的人。 可林安歌依旧无知无觉。 江十八又跳了几下,然后咳嗽了两声,再看林安歌时,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江十八垂头丧气的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说你呀,脑子缺根弦啊,他可是皇上啊,多少人想爬到龙床上,可你呢?” “真不至于。” “到头来吃苦的是你,看这张脸肿的,挨了估计十几下吧。” “昨晚我们进去时,那血可真是…” 说到这里,江十八突然住了口,似乎不忍心说下去,停了半日,又疑惑的道:“咦,不对啊,顾大人说的你,是一个挺怯弱的人,怎么敢和皇上动起手呢?” 他口中的“顾大人”,自然是顾墨笙。 “不过你真厉害,我进宫这些年,凭他在宫外多叱咤风云、耀武扬威,可到了皇上面前,哪个不是诚惶诚恐啊。” “唉,我也得劝劝你啊,男人和男人没那么认真,别看我在宫里,金陵城的事知道多着呢。” “顾大人在皇上面前说你和顾三公子的事,我在一旁听了不少,反正我没感觉他有那么爱你。” “要不然你在顾府受了那些委屈,他为什么还不舍金陵城的繁华,与你回…那个…那个…对,回逍遥居呢。”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鬼哭狼嚎声,吓得江十八一身冷汗,往窗外瞧了瞧,这时天色已暗,更觉得整个宫院诡异。 江十八缩了缩肩膀,回头看了看林安歌,“那个…我就不陪你了…想来今晚是不会醒了…我明日再来…” 话音未落,江十八就撒腿往外跑,等出了月影宫回头再看,哪里是传说中的广寒宫,这分明就是…阴森森的地狱。 想着皇上把林安歌一个人丢在这里,确定不是让他自生自灭吗? 江十八突然觉得自己特别不仗义,可又没有胆量回去。 正在纠结时,只听后面一阵脚步声,江十八顿时间心跳加速,全身上下瑟瑟发抖,差一点站不稳。 第100章 我醒了吗 “喂,江十八…” 江十八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转身看见来人,便堆起笑脸问何事。 几个太监提着灯笼过来,“德福公公让我们过来瞧瞧你,别吓破了胆。” 说完一阵闹笑。 江十八挺起胸来,“切”了一声,“有什么可怕的,我胆子大的很。” 一太监道:“那就好,德福公公也是这么说呢,所以今夜就让你守着月影宫的那位公子。” 江十八如遭雷击,跟个木头桩子愣在原地,像他这样在宫里的小人物,自然是能屈能伸,江十八当时就怂了,“别…别啊…刚才我是吹牛呢…” 另一太监道:“反正上面是这么吩咐的,我们就怎么传话,顺道来问问,林公子…醒了没?” 江十八明知道没什么用,但骨子里的奴才劲儿还是死皮赖脸的求了半日。 他们互相打趣了一会儿,那几个太监跟着江十八进了月影宫,见林安歌还睡着,就回去復命了。 整个月影宫就只剩下林安歌和他,江十八担惊受怕的一夜,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悬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伸了懒腰,见几个宫人进来打扫,因他是御前当差的人,地位自然比一般的宫人高很多,就开始趾高气扬的指挥起来。 这一上午坐在月影宫喝茶吃点心,倒是清闲舒适的很,唯一的跑腿就是隔段时间就去瞧一眼林安歌,直到了中午,江十八哼着小曲再一次的走进殿内,远远的往床上一望,习惯性的要转身往外走,可是刚走了两步,江十八突然定住了脚,然后慢慢的转过来,蹑手蹑脚的走近床沿边,差一点兴奋的跳起来,“哎呀,公子可算是醒了,怎么不叫奴才一声,好进来伺候您啊,来人,准备洗漱伺候…” 林安歌睁着眸子,空洞的看着一处,只静静的躺着,一动未动。 这边江十八还在热热闹闹的吩咐着,等一切准备就绪,再走到床边正要开口,傻眼了,林安歌又睡着了。 “唉…唉…公子…别啊…起来好歹喝口水呀…醒醒…” 江十八叫了半日,终于放弃了。 过了一段时间,林安歌又睁开眸子,江十八大喜,喋喋不休的说了半日,终于想起正事来,跑出去突然想到什么,就又跑回来,“公子想吃什么,奴才好让…公子…公子…您怎么又睡着了啊…” 江十八想着:还好转回来了,要不就这么莽撞的回了皇上,是算不算他欺君呢? 林安歌就这样时睡时醒一整天,江十八闹不清楚他这是算不算清醒,也不敢冒然的去禀报皇上,看来这晚上逃不掉在这里了,江十八昨晚吓得魂不附体,今夜便早早的有了准备,他要了许多蜡烛,天还没黑,就将整个宫殿点亮。 江十八同昨日一样趴在桌上,眼睛直直的盯着林安歌,看了许久,嘆了口气,“我家里穷,穷的都要饿死了,爹爹和娘亲没了办法,才把我卖了。” 第169页 “唉,中间倒了好几次,就卖进宫里做了太监。” “我进了宫,才晓得原来世间这么多姿多彩,可这都与我无关。” “我就是个奴才,要讨好宫里所有的人。” “我见皇上的男宠,一个一个长的跟从上天下来似的,别提多好看了,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也长的那样该多好啊。” “所以啊,我们都觉得你傻,你又没那么好看,年纪又大了,虽然看不出来,关键嘴还不甜,更不会撒娇卖乖,皇上都能宠幸你,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那晚你不该…要不然皇上也不会把你伤的这么重…” 江十八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也不一定,反正皇上挺恨你的,说是你夺走了他的兄弟…” “唉,这个哪儿跟哪儿啊,我并不觉得是你的错,可他们都说是你的错,我想想啊…” 江十八仰着脑袋,做出努力思考的模样,“…要怪就怪顾三公子,当年就该把你接到金陵城,那么所有爱他的人就不会认为是你迷的顾三公子六年都不回家…” “不对,你们就不该在一起,因为你太认真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你到了这里啊…就是来受罪的。” “不过呢,你迷惑了顾三公子这些年,那就有能力让皇上也宠你。” “吃了这次亏,醒来可不能犯傻了啊。” “我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也猜不透他喜欢什么样儿的,反正你顺着点就行。” “…” “…” “…” 江十八像是与老友聊天,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被冻醒了,便迷迷瞪瞪扶着桌子站起来准备找个毯子,走了一半,突然“哎呦…”一声,双手在自己的胸前来回拍打,只见林安歌两手抱膝而坐,“吓我一跳…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奴才一声?” 林安歌只静静的发呆。 “饿了吧?饿了也没吃的…”江十八本来是留着点心来,可他在和林安歌唠嗑时,不自觉的就吃完了,此时又愧又悔,心虚道:“…喝点水吧。”说着将一杯茶水端到林安歌的面前,可是过了半日,对方别说接了,似乎连听都没听到。 江十八:“不会是睡傻了吧?” “…” “快喝呀。” “…” “别真傻了吧。” “…” “真不喝?” “…” 江十八说了半日,方觉得自己才跟傻子似的,无奈的放下杯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公子,真没什么,这是好事啊,没事啊。” 林安歌好似失了魂魄一般,木雕泥塑的坐在床上。 江十八不知该怎么劝,索性也不说话了,反正明日一早回了皇上,他的这个差事也算是完成了,这样想来,便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声音了。 这声音又低又哑又涩。 江十八立刻睁开眼,跑到床沿边,问:“公子,怎么了?” 林安歌喃喃自语:“我醒了吗?” 江十八必须弯下腰,将耳朵靠近林安歌,才能听清楚,一头雾水道:“醒了啊。” 过了半日,林安歌才道:“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江十八挠挠头,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要不再睡会儿?” 林安歌像个迷失方向且遇到难题的孩子,迷茫无助,“我醒了吗?” “醒了。” “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江十八又在这个问题卡住了,苦思冥想了半日,脑门一亮,有了好主意,堆起满脸奴才笑,哄着道:“公子,来,躺下,再睡会儿就能醒了。”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扶着林安歌慢慢躺下,又拽拽被子、压压被角,“睡吧,睡足了才能醒啊。” 林安歌愣怔的看了江十八半日,方说道:“能醒就好。” 江十八:“好好,自然好。” 林安歌像是得到了某种承诺,慢慢的闭上眼睛。 江十八摸了摸林安歌的额头,嘆口气,“怕是烧煳涂了吧。”心中又想着明日一定向德福公公求求情,好歹派个御医过来瞧瞧,就这么烧着不退,就不是傻子,怕也烧成傻子了。 好不容易苦挨到天明,江十八在紫霞阁外等啊等,终于能进去復命,可是跪在地上半天了,都没有听到皇上吭一声。 江十八心中琢磨着,不会是皇上已经想不起谁是林安歌了吧。 这个想法还没站住脚,苏珏可算是慢慢悠悠的开口道:“他说什么了?” 江十八细细的回想,便把昨晚夜里的情景儿说了一遍。 苏珏听了,嘴角勾起冷冷的一抹嘲笑,“朕还想着他要怎么闹腾呢,如今却这样,真是无趣。”说完拿起手中的摺子继续看,“下去吧,等他好了,就安排侍寝。” “是,皇上。”江十八是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道:“公子发着高烧,用不用派个御医是瞧瞧呢?” 第170页 苏珏冷冰冰的道:“不用,他不是挺有能耐吗?” 江十八想到林安歌,心里难受了一下,“是,皇上。” “皇上,林公子早些好了,就能早些侍寝。” 这句话是德福说的,他口中的“皇上”和江十八的“皇上”几乎重叠,让江十八有总自己说的错觉,心脏怦怦的乱撞,生怕皇上发了火,自己遭殃。 苏珏眯起眸子想起了那晚的感觉,比起轻而易举,他更喜欢征服,于是点点头,“行,就让谢南星去。” 德福:“是,皇上。” 江十八特别的高兴,他觉得皇上很喜欢林公子,要不然怎么会让太医署最高职位的御医来呢? 他甚至做起了春秋大梦,不如就月影宫当差,将来说不准就是这里的掌事太监,如林安歌再得宠,那他… 这白日梦就此卡住,因为他看到给林安歌诊脉的谢南星,脸色越来越沉,江十八的心也跟着往下沉,想问又不敢打扰,急的他在一旁跟热锅上的蚂蚁。 谢南星终于松开按在林安歌腕脉上的手指,“烧了几日了?” “今儿是第三日。” 谢南星正要责备,不想林安歌突然间睁开眸子,哑声道:“我醒了吗?” 谢南星疑惑。 江十八有了经验,忙道:“没有没有,公子再睡会儿,睡足了才能醒呀。” 林安歌失神的看了半日,便闭上眼睛。 江十八伸手做个请的动作,低声道:“谢大人…” 谢南星不动,只看着林安歌,半日终究嘆息一声,这是来自“医者父母心”的怜悯和忧虑,正要起身,林安歌又睁开双眼,呆呆地看着谢南星,“我醒了。” 这句话尾声没有上扬,明显的是个肯定句,林安歌挣扎着坐起来,似乎是刚出生的婴儿,用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这陌生的世间,他慢慢的抬起手将自己的袖子往上撸,露出体无完肤的小臂,他看着看着,泪珠就“啪啪…”的直往下掉,“不是梦…不是梦…原来不是梦…我一直醒着…为什么不是梦…为什么不是梦…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苏珏…你这个疯子…” 第101章 梦醒 “不是梦…不是梦…原来不是梦…我一直醒着…为什么不是梦…为什么不是梦…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苏珏…你这个疯子…” 林安歌如疯如狂的一面喃喃自语,一面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差一点栽到地上,还好谢南星和江十八一边一个的扶住。 林安歌这才震惊的发现自己就跟个废人,全身软绵绵无力,身上每一处痛的像被车轱辘来来回回的碾压万遍似的,头又昏又沉又痛,他绝望的尖叫着,那声音悽惨悲伤。 江十八灵光一闪,才明白林安歌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问话,他以为做了个噩梦,又或者自己在梦中,才不断的问“我醒了吗”,当有人回“醒了”,林安歌自然迷茫和疑惑,既然不是在梦中,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所以刚才那句“我醒了”,林安歌是正真的清醒了。 江十八想到这里,生出怜悯之心,眼眶一热,“冷静点…公子…冷静…” 林安歌觉得自己用尽全身力气去挣扎,却还是轻而易举的被人扶着躺到床上,他眼睛赤红,脸色苍白,“…天佑呢?他在哪儿?我在这里几日了?” 前两个问题,江十八自动跳过,“公子来了三日,也有三日未进饮食,所以…” “三日…三日…三日…”林安歌不停的反覆。 江十八只得将后面的打住,回道:“是啊,都来了三日。” “天佑呢?他知道吗?为什么不来接我?”话音未落,林安歌混乱的脑子突然间清醒了,原本千疮百孔的心又狠狠的被重物一击,哗啦啦的彻底碎了一地,从此以后,再无完整,“…他去凤黎了…和他的新娘,一起去了凤黎…” 江十八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让林安歌彻底断了顾墨轩的念头,因道:“是啊,顾三公子去凤黎了,听说已经上了船,离金陵城会越来越远,公子啊,别想他了,您现在进宫了,以后就不会再出去了…” 林安歌在听到“离金陵城会越来越远”之后,就什么也没听到了,他就像被顾墨轩带到了孤岛上,然后又残忍无情的遗弃在这里,如今满岛上都是兇残的勐兽,他该怎么办呢? 对,离开这里,去找他的孩子,再一起回家,等天佑回来。 想到最后一句时,他那支离破碎的心又掉进了冰湖,慢慢的往下沉,沉啊沉,沉到湖底的泥潭中,再也无法挣脱。 在一起六年了,他知道顾墨轩最在意的是什么,只要他同人讲话,或者是表现出哪怕是礼貌的热情,不管这人是谁,顾墨轩都会不高兴,这个情况愈演愈烈,以至于后来林安歌连逍遥居的门都不在踏出一步。 林安歌有时候也疑惑,顾墨轩为什么会对他这般的不放心,又或者这么,顾墨轩为什么会不信任他呢? 可每次这样想,林安歌都会被“他肯定是特别的爱我,所以才会这般在意”给说服。 第171页 林安歌何德何能,能让顾墨轩把他当成宝。 在这世上,也只有顾墨轩把他当成宝。 所以,他不能对不起他。 可如今他竟然和另外一个人… 顾墨轩知道了会不会更生气? 林安歌兀自的想啊想… 一定会,但不是生他的气,而是憎恨苏珏。 顾墨轩是爱他的,知道他所受的遭遇,只会更心疼他,更对他好。 他们还会和从前一样,在逍遥居幸福…还没想完,林安歌的思绪勐然间从梦幻中拉回到现实。 逍遥居…逍遥居还是他的家吗? 如今有了女主人,他又算什么呢? 林安歌悲从中来,大声哭出声来。 谢南星在宫里伺候各宫主子已然有三十多年,从来没有遇到像林安歌这般情景儿,一时间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才忙命底下人拿来药箱,给林安歌施针。 江十八哪里知道林安歌的百转千回,还在一旁道:“公子,别哭啊,真没什么,宫里也有男宠,他们长得特别好看,比画上的还好看呢,皇上能宠幸您啊,真是…” “住口。”谢南星怒道:“还不赶紧的按住他。” 林安歌虽然全身无力,但他还是不停的挣扎要从床上下来,弄得谢南星无法找准穴位。 江十八忙住了口,和太医署的宫人一起按住林安歌。 林安歌撕心裂肺的哭道:“你们干什么…放我出去…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疯子…一群疯子…我要告诉天佑…天佑…救救我…天佑…” 林安歌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渐渐的失去了知觉,昏睡过去。 这时江十八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低声咕哝道:“你这是何苦呢?伺候哪个男人不是伺候,当然是挑更好的啊…”说到这里,江十八停住了,朝着谢南星露出讨好的笑容,“谢大人,您咋这样看着奴才呢?” 谢南星的目光从江十八的脸上转到林安歌的脸上,平静的道:“他有旧疾,还没有康復,如今…这样…是雪上加霜…”谢南星也许走神了,停顿了片刻,才又接着道:“不能再受伤了…” “…不能再受刺激了…” “…也不能太过悲伤…” “…更不能再激动…” “…唉,反正就好好养着,静静的养着。” 谢南星是说一句,停顿了一下,像是思考什么难题,然后再交代下一句。 江十八是笑着一一应之,等谢南星收了针,便立刻上前赔笑问道:“谢大人…那个…问一句,公子什么时候可以侍寝?” 谢南星抬眸冷冷的看着江十八。 江十八被他这个眼神吓了一跳,不由的往后缩了缩肩,满脑子想着自己刚才的话,并没有什么错处啊。 “三个月后吧。” 江十八回神“啊”了一声,“那皇上早就忘了公子”。 谢南星突然为林安歌难过,特别的难过,难过的一刻都不想再这里停留,气哼一声甩袖而走。 江十八跟在后面,不甘心的问道:“谢大人,您是不是同奴才玩笑呢,他又不是女人,怎么还要三个月啊…” 谢南星停住了脚,怒道:“他有心痛症,如今已然犯病,且又高烧不退,你说用不用三个月?” 江十八见他这般,只想着是鄙视男宠的缘故,便不再询问此事,只唯唯诺诺的道:“是是,奴才不知公子有…这个…什么心痛症……呵呵…那就好好养着…吧。” 江十八一面说着,一面心里活动着,等目送着谢南星等人离去之后,便去了紫霞阁,拉着德福到外面,嘀嘀咕咕的求了半天。 德福望着天,道:“你做事灵活勤快,眼力价儿也不错,腿脚又麻利,本想着提拔一下你,给你寻个好差事,将来做月影宫的掌事人,也不必在御前挤不出个脑袋来。” 江十八低声道:“公公的好意奴才懂得,只是那月影宫…真没什么前途。” 德福冷笑道:“都说宁为鸡头毋为牛后,你倒要反着来。” 江十八听了,只低头哈腰的赔笑。 德福道:“考虑清楚了?” 江十八立刻表明心迹。 德福道:“得,既然这样,我就挑几个人过去。” “是是。” “不过呢,这两日就委屈你一下,先在那里当两日的差,等挑选好派过去了,你再回来。” 江十八喜得两眼弯弯,身子也弯的更低了,“这个自然,自然。” 德福又问了林安歌的状况。 江十八除了把谢南星的话一字不差的说了,林安歌醒来后的反应也说了。 德福笑着说道:“我说你怎么不愿意在月影宫当差,果真是没什么希望了。” 确实是没希望了,自这日起,林安歌摇摇晃晃的像一缕幽魂,扶着墙艰难的往外走,也没人拦他,反正走不了多远,他就累的趴在地上,然后继续爬啊爬,直到爬不动了,江十八再和两个太监把林安歌抬到床榻上,如此反覆几次,江十八烦了,劝道:“公子啊,歇歇吧,没用的,您连月影宫的大门都走不到。” 第172页 林安歌绝望了,泪水流啊流,就在江十八转身的那瞬间,像抓住救命稻草起的抓住他的衣角,哀求道:“帮帮我,好不好?” 江十八不敢看林安歌的眸子,他怕看了就难受,所以眼睛盯在他衣角上的那双手。 看着看着,江十八就奇怪了,之前也没觉得这双手好看啊? 这个想法一在脑海里形成,江十八不禁就想到顾墨笙的话,林安歌确实是魅惑人的妖精,看得越久,就会觉得越美。 现在想想,果真如此,江十八努力的甩了甩脑袋瓜子,认真的道:“奴才可帮不了您啊。” 林安歌本就不抱多大期望,听了不觉多失望,他慢慢的松开手,身子缓缓的蜷缩起来。 江十八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和无情,想在林安歌的面前挽回一点好印象,便语重心长的提醒道:“公子啊,不是奴才狠心,只是这宫里的人,没有谁帮谁,都得靠自己。” “你看看你,饭不吃一粒,水不进一滴,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更何况你…还病着,连药都不喝。” 说到药,江十八更多无奈,“您现在没地位没恩宠,宫里面的人哪个都不会用心的,您赌气把药碗摔了,人家太医署的人是不会再巴巴的煎一回送过来。” “如果您得到皇上的盛宠,那就又一回说了,您就任性把药扔它个一百次,只要没喝到肚子里,那太医署的人也会笑眯眯的、心甘情愿的再送来。” “宫里就是这样,很是势利的呢。” “像奴才这样的,真没有几个。” 江十八说到这里,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话扯远了,又拉回来道:“您想出去啊,咱先得把身子养好啊。” “您说是不是?” “身子好了,能走能跑的,还怕离不开这里吗?” 正在这时,恰好有太监送进药来,江十八拿起来,对着嘴吹了吹,问道:“公子,喝不喝?” 林安歌静静的躺在床上,像是没有听到。 江十八嘆口气,刚要转身,那林安歌微微抬眸。 江十八大喜,把药碗往前递了递,像哄孩子似的哄道:“喝了药才能好,好了就能走出这里啊。”说着将林安歌扶起,然后用勺子一口一口的餵他,“有些苦,等会儿奴才去给您寻些蜜饯来,好去去苦气。” 第102章 第 102 章 江十八轻声道:“有些苦,等会儿奴才去给您寻些蜜饯来,好去去苦气。” 事实上,林安歌一点都没有尝到苦,因高热嘴里早就没味了。 后来又进了小半碗清粥,林安歌似乎觉得身上有了力气,便打定主意,要好好养身子。 到了夜里,林安歌靠坐在床上的角落里,怔怔的盯着窗外看。 其实他什么都看不到,黑漆漆的一片,只听闻淅淅飒飒,像风声,又像雨声,可细细听着了阵,又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哭声。 林安歌一点都不怕,想来是因为已经身在地狱之中吧。 他特别难过,难过得连一唿一吸都是痛的。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林安歌的眼眶中缓缓而落,因为他又想到了顾墨轩。 天佑说,八月十五前,他们一定回逍遥居,因为家里的果子都要成熟。 可如今,果子熟了,他却没有回去。 林安歌想,若是他听灵犀的话,不离开逍遥居,或者听顾宇轩的话,不去金陵城,又或者是顾镇的话,赶紧的回家去。 哪怕听其中一人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受此遭遇。 可如今,天佑成婚,自己被困在宫里,最最让他担忧的是,他的孩子不知怎么样? 那日的事一定把小宝儿吓坏了,肯定哭个不停。 对了,灵犀说过,小宝儿不能哭。 林安歌现在对灵犀大仙的话,更是坚信不疑。 哦,大宝儿会照顾小宝儿。 想到这里,稍稍好受些,只是瞬间,那心又揪起来,大宝儿也一定吓坏了,总说给那孩子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到头来,却是辜负了。 林安歌从来不会把错归在顾墨轩身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是那个可恶的苏珏。 林安歌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苏珏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们并无半点交往,更没有怨仇,究竟是为什么要这般羞辱他? 他想去问问。 但不想见他。 一辈子都不想见。 林安歌此时还在天真的认为,他与苏珏也就是那么一次,哪里会想到日后会无休无止的纠缠。 一股冷风灌进屋内,直冲沖的吹着林安歌,过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了冷,林安歌拽着被子躺下,渐渐的困意袭来,却强打着精神看着窗外。 他不敢睡觉,一睡着他就会做梦。 他人生的二十五年前,梦的自己在暮雪苍山间走啊走,永远走不到尽头;和顾墨轩在一起的六年里,他总是从梦里笑醒,梦里有顾墨轩、有儿子,他们都在笑,笑的那样美好和甜蜜,而他,就在他们的笑容里;而现在,梦里也是他们,一个是怒、而另一个是哭,除了顾墨轩和小宝儿,又多了一人闯进他的梦里,林安歌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和这人会有瓜葛,他就像罗剎场上的恶魔,太可怕了,嘴里还说着污秽不堪的话语,林安歌被这样的梦境吓醒了,心上还是乱跳,全身上下只觉得冰凉,泪水已然失了枕巾。 第173页 所以他不敢睡,林安歌不想那场景儿一遍一遍的在梦中重复,太过煎熬。 不久,听得外面有“啾啾唧唧”鸟叫声,林安歌眼睁睁的看着那窗上的纸,隔着屉子,渐渐的透进清光来。 既然天要亮了,那就不睡了,林安歌扶着床坐起来,赤脚慢慢的走了两步,心中想道:比昨日强了许多,只要这头越发的疼了。 他再没想到,是因为未睡的缘故。 在这晨曦的第一缕光明时,林安歌出了门,在院子里踱步,落叶满地,徒增凄凉,不知不觉的走到池子边,愣愣的站了很久,心中想着:这水好清啊,不知能不能洗净他一身的污秽。 林安歌刚一只脚踏空,就听到一个惊唿声。 “公子,您干什么啊?”林安歌被江十八拉过来,“千万别想不开呀,人活着才有希望啊…” 林安歌后知后觉的才明白江十八以为他要自杀,“我想洗澡。” 江十八“啊”了一声,“洗澡啊,您可吓死奴才了…”松了一口气,坐在石头上,“公子,这水多凉啊,咱们先用膳,等您喝了药,奴才打些热水来,让您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江十八的语气,仿佛在哄一个孩子,他应该是觉得林安歌过于脆弱吧,所以才应该像对孩子那般的关怀备至。 后来,江十八觉得林安歌就是个孩子,让他吃饭,他就吃饭,让他喝水就喝水,把药碗端在他的面前,林安歌就乖乖的喝了。 林安歌特别安静,常常坐着发呆,偶尔在院里走走。 江十八在宫里这些年,还是头一回这般清闲,有时候在想,不如就在月影宫当差吧,难得遇到这么省心的主子,可是一想想在外面受的气,这个想法便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跟在林安歌身后,愤愤不平道:“他们真是太欺负人了,不过是些蜜饯而已,就百般推辞,要是德福公公开口,我看他们谁敢拒绝。” “还有太医署的人,真是可恶,不就是煎个药吗,给我摆那臭脸做什么,有本是去给皇上摆去。” “天气渐凉,我去制衣局要几件厚点的衣衫,他们都不给,说什么没听说月影宫有主子。” “咱们宫里只有几个杂役太监,连个宫女都不派,这算什么啊?” “…” “…” “…” 江十八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可这一个字,都不曾进入林安歌的耳,他信着脚步走啊走,走啊走… “哎呦,德福公公,您来了。” 江十八喜极而泣,大有他乡遇故知的错觉,立即超过林安歌迎上去请安。 德福笑着说道:“大老远儿的就听到你一个人在发牢骚。” 江十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就是和我们公子说说话。” 德福的眼睛直愁着林安歌,只见他脸上的红肿都已经消了,想必身上的伤也好了差不多了,可是人瘦了一圈,便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走上前儿,微微躬身,“公子今日好些了吗?” 林安歌的眸子只盯着前面的大门,不言不语。 江十八忙拉着德福到一边,指着自己的脑袋,低声道:“估计这里烧坏了。” 德福吃惊,看看他,再看看林安歌,半晌儿方道:“傻了?” 江十八认真的点点头,“自他醒来已经六日了,前两天是发疯,大喊大叫的,还…”江十八把嘴凑到德福耳边,“还叫皇上的名字,说…反正说这里的人都是疯子,饭不吃,药不喝,到了第三天,就开始扶着墙摇摇晃晃的往外走,我们都不拦,拦什么,他连说话都费劲,哪有力气走出月影宫。” “还是我劝了一阵子,终于不闹腾了,饭也吃了,药也喝了,可这三日,连一句话都不说…”说到这里,江十八又纠正了一下,“说话,一天只说四个字。” 江十八停顿了一下。 德福就特别配合的猜道:“我要出去?” “不是。” “要见皇上?” 话音未落,那江十八立刻“嘘”了一声,而后看着林安歌,笑着道:“公子,累了吧,咱们坐这里歇会儿。”说着跑过去,扶着林安歌坐到石阶上,“等会儿,我们回去好吃饭啊。” 江十八这才拉着德福走到边上,离林安歌有一定的距离,才低声道:“快别提皇上,要不然…”说着悄悄的指了下林安歌,“会发疯的。” 德福皱眉道:“他还想不开啊?” 江十八点点头,接着刚才的话道:“每天只说我要洗澡,一洗就是半日,等水凉透了才出来,就这还是奴才催了又催。” 德福立刻说教道:“这么冷的天,您也不怕把他冻着了?他喜欢沐浴,你就勤快些,给他时不时添加热水便是了。” 江十八道:“奴才倒是想啊,但摸不到跟前,人家沐浴时,就不让奴才进屋伺候。” 德福又远远的看了一眼林安歌,笑着道:“还真是个执拗人啊。” 江十八贊同的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因问道:“对了,公公,您来这里…不会是皇上想起了我们公子吧?” 第174页 德福在宫里这些年,还真是第一次遇到林安歌这样的人,一时不知是何感想,嘆口气道:“是啊,皇上是来宣林公子侍寝。” 江十八激动的跺脚道:“我就知道皇上定会想起公子的,唉,真可惜不争气呀。” 德福惋惜道:“是啊,看他如今的状态,唉,算了。” 江十八只觉得失去了大好的机会,正在那里跺脚捶胸,突然又听德福道:“月影宫的差人我已经挑好了,明早就过来,你同他们交代了,就回到御前当差。” 江十八一愣,似乎把这事忘了,竟然有些不舍,“您挑的那些人可靠吗?” 德福打趣儿道:“看来已经把林公子当成自己的主子了,既然这样,就留在这里。” 江十八看看林安歌,然后连忙的摇摇头,“奴才就是问问。” “放心,都是些老实的人,不会不听使唤的。” 送走了德福,江十八又陪着林安歌走路。 他在后面跟着,看着林安歌的后背,看着看着,就觉得脸上凉丝丝的,抬头望望天,并没有下雨啊,伸手一抹脸,才晓得是泪。 江十八想着:和林安歌六日,居然也多愁善感起来了。 他道:“公子,明日奴才就不在这里了。” “会有其他太监来这里当差服侍您。” “您…要好好的。” “多为自己考虑着,只管吩咐他们做便是了。” “千万别什么事都忍着不说。” “这些奴才,您不说,他们便懒得动。” “时间长了,他们就不把您放在眼里。” “您不能太好脾气,得拿出主子的款儿来制住他们。” “宫里的人,可都不是跟我似的。” “…” “…” “…” 说了半日,林安歌终于缓缓问道:“你要去哪里?” 江十八简直是狂喜,他没有想到林安歌会开口说话,还是询问他的事,“回皇上身边当差啊。” 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 果然林安歌再听到“皇上”二字时,面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憎恨,继续往前走。 江十八以为他们还能再说点什么,如今看来,唉,没戏了,耷拉着脑袋跟在林安歌身后。 月影宫,只要是江十八不说话,那就是静悄悄的。 除了风吹落叶声,就是那说不上来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的瘆人,二者相衬之下,更见觉得诡异。 过了许久,林安歌方又说道:“你保重啊,我们以后也见不着了,我会想你的,也会告诉天佑,在我最悲痛你艰难的时光里,是你一直陪着我。” 江十八听了,早已眼泪汪汪,他还是第一次听这些话,哽咽道:“公子也保重啊。” 他只顾着感动了,却没有在意“我们以后也见不着了”这句话,日后想想,江十八是真后悔。 第103章 第一次出逃 月影宫多了几个太监和宫女,皆是笨笨的、憨憨的。 这原是德福的好意,怕找些伶牙俐齿的过来,林安歌降伏不住,从而受了委屈。 谁知让月影宫越发的举步维艰。 江十八到底是在御前当差,缺些什么去各个地方要,虽然受些闷气,可到底是给了些来。 现在呢? 这几个宫人伸着脖子望啊望,可算是等到了他们月影宫的饮食,忙打开一看,皆是剩菜剩饭,他们气的不得了,可就是没人敢言语,又缩着脖子弱弱的问了一句,“那个…我们公子的药怎么还没送来呢?” 那人差一点把眼睛珠子瞪出来,恶声恶语的道:“我怎么会知道,那是太医署的事。” 他们自然不敢问太医署,只提着食盒进去,从里面挑了一碗最干净的青菜摆在林安歌面前,又拿出了一个馒头,倒了一杯温水,“公子吃吧,今日就这些。” 林安歌的反应总是很慢,等宫人出去了,才拿起馒头,冷的,咬了一口,馊的。 林安歌倒是不在意这些,可那些宫人在意啊,他们把饭菜都倒了,不免骂了几句,一天没吃东西,饿的是两眼昏花,商量着去老乡那里寻些吃的来,说到谁留下在这里值岗时,大家都摇头的不愿意。 纠结了半日,一人恍然道:“公子就跟个透明人似的,也不叫咱们服侍,有什么不放心啊。” 众人皆贊同,便一起离了月影宫。 回来时,还给林安歌带了几个糕点。 从这日起,奴才们渐渐的回来越来越晚,反正他们宫里没什么事,只寻着人打牌吃酒。 月影宫就只剩下林安歌。 又过了三天,他走到了大门口,站着看了很久,像是鼓足勇气,才慢慢的往前走。 就顺着那条街,一直走,到了岔口,停住片刻,随意选了一条,继续往前走。 林安歌越来越奇怪,为什么这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人呢? 很久之后,他终于看见几个宫女,她们很有次序走成一排,林安歌远远的跟着她们。 跟了很长一段路程,她们进了所院子,林安歌便又跟在另一排太监后面走,走着走着,似乎越来越繁华了,人也多了起来。 第175页 林安歌累了,远远的看到一座楼台亭阁,想过去歇歇,可还未走近,原来在它不远处还有一个亭子,便走过去倚栏坐下。 这时已然到了日未落时,天色又阴又沉,不一会儿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林安歌甚觉凄凉,不由的眼中落泪。 正在这时,一排侍卫从这里经过,他们远远的看到林安歌,只想着是哪个宫里的人,独自坐在那里伤感,所以都不曾在意。 林安歌抹了泪,颤巍巍的扶着栏杆起身,尽管还是很累,但他不得咬着牙继续前行。 那行侍卫见林安歌走在雨中,像是飘零的孤叶,无处可依,正想着要不要送他回宫,不想林安歌好像才看到他们似的,站在原地,仿佛在等他们。 侍卫们继续前行,离林安歌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才发现他已经被冻的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头髮被烟雨打湿,那模样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会动了恻隐之心。 可眼看着从他身边经过,林安歌却没有任何表示。 他们正疑惑着是不是走的太快的原因,却不曾想,一回头,只见林安歌跟在他们的身后。 侍卫们站住脚,向林安歌围过来,为首的那人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林安歌愣愣的看着他们,不言不语。 “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吧。” 林安歌这次悽然的摇摇头。 一人低声对他旁边的人说道:“鲁忠,他不会是傻子吧?” 鲁忠大约二十年岁,生的高大威勐,长的端正严肃,给人第一印象便是正直。 林安歌道:“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只是想回家。” 这声音映着这个景儿,更显得可怜柔弱。 那人不好意思的赶紧道歉。 鲁忠道:“别介意啊,他没有恶意,你是哪个宫里的,赶紧回去吧,别淋了雨回头着凉。” 林安歌在他们眼中,简直是弱柳扶风,别说淋雨了,就是风景稍微大点,都怕吹着他。 林安歌垂目,片刻才抬眸,那眼中尽是无助和哀伤,黯然道:“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原来如此啊,鲁忠等人从小习武,他们自是强者,那么对弱者天生有种保护的职责所在,当时皆笑着道:“我们送你回去。” 林安歌万没想到会遇到好人,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感谢,激动了半日,才跪在地上要磕头,不想被鲁忠等人扶起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林安歌进宫这么久,这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这笑容在阴沉沉的雨中,竟然多出了莫名的凄凉沧桑之美。 这场景正好尽收苏珏眼底,此时他正坐在楼阁亭台中,眯着眼睛盯着林安歌,脸色就跟此时的天气,嘴角却微微上扬,带着一抹嗜血的弧度。 德福躬身站在一旁,正吩咐底下人去掌灯,不想苏珏幽幽的吐出两个字,“不用。” “是,皇上。” 德福顺着苏珏的目光望去,“咦,那不是林公子吗?看来身子好多了,都能逛到这里,可离月影宫有一段脚程啊,天黑了,又下着雨,身边怎么也没人跟着呢,皇上,奴才派人把林公子送回去吧?” 苏珏只看着不说话。 德福等了半日不见吩咐,便悄悄的抬眸去看苏珏的脸色,顿时间吓得低下头,太可怕了,仿佛如地狱中的罗剎。 苏珏看了许久,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才讥笑道:“果然是勾引人的妖精啊,连朕的侍卫都不放过。” 德福站在一旁,只笑着不敢出声,心中在为那个可怜的男人祈祷。 苏珏阴恻恻的道:“下去告诉鲁忠,把人带上来。” 德福躬身道:“是,皇上。” 正要下去吩咐,苏珏又道:“别告诉林安歌朕在这里。” 德福道:“是,皇上。” 苏珏靠在椅背上,道:“朕要给他个惊喜。” 这边,鲁忠一面走,一面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他问的是林安歌。 可林安歌像是答非所问,“你们把我送出去就行,不用送回家,我家离这里很远,我还要先找到孩子,找到他们,或许等天佑吧,他会来金陵城接我和孩子们…” 这是林安歌近日来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他的眼前仿佛已然有了一片阳光大道,把他身上的阴霾全部化散,所有的幸福都在向他招手,这种希望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 鲁忠等人听的却是一头雾水,打断道:“等等等…” 林安歌停住了口,怔怔的看着他们。 “送出去?” 林安歌笑着点点头,“是啊。” “…送…去哪儿?” 林安歌道:“宫外面去。” 侍卫们这才觉得不对劲儿,又问了一句他是哪个宫里的人。 林安歌急了,“我不是哪个宫里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鲁忠问道:“公子,您叫什么名字?” 林安歌见他们一直盘问,突然觉得自己的期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粉碎了,失望的转身往前走。 鲁忠当时就把那明晃晃的刀抽出来,架在林安歌的脖子上,“你到底是谁?” 第176页 林安歌一点都不畏惧,只管往前走,倒让鲁忠因怕伤了他,把刀挪开来,跟上前道:“刚才就是吓唬你呢,没真的想伤你,想来你是刚进宫的,还不晓得宫里的规矩,上面没让你出宫,是不能擅自离开,要不然会受罚。” 天色已经黑透了,雨下的越发的紧,林安歌脚步不稳,轻飘飘的晃来晃去的走,那几个侍卫见了,只觉得他像极了黑暗中的幽魂。 林安歌忧伤的道:“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回家是理所当然的事。” 鲁忠等人听了,这不是任性是什么,可他们满脑子想了半日,也没想出这几日皇上有什么新宠啊。 鲁忠笑着道:“是是,可您一定很饿很冷吧?” 林安歌果然听住了脚,悽然的看着鲁忠,而后微微的点点头。 众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要不我们带你去找点吃的?” 林安歌微微低着头,像是遇到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半晌儿方低声问道:“你们还送我出去吗?” 众人皆说道:“送。” 还没等林安歌脸上的笑容挂起来,那鲁忠话锋一转,“但夜已经深了,宫门已经关闭,到了那里也出不去啊,不如…” 林安歌的眸子在夜里闪闪的,发着希望的光芒,打断道:“没事,我就在那里等。” 众人更加起疑。 鲁忠又道:“你有令牌吗?” 林安歌反问道:“什么是令牌?” 鲁忠正要解释时,突然有个小太监提着灯笼急匆匆的朝他们走来,鲁忠认得此人,不禁抬头向那楼台亭阁深处一望,顿时诚惶诚恐,刚躬身抱拳,对那来者道:“属下不知皇…” 这个“皇”只在鲁忠的嗓子眼发出半个音节,就被那公公“哎呀,鲁侍卫,真的好巧啊”彻底淹没了。 鲁忠满是疑惑,被那小太监拉到一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林安歌竖起耳朵什么都没听到,但就是觉得和他有关,便抬脚前行。 他不知怎么出去,但只能靠自己,林安歌想着一直往前走,终能找到宫墙,然后顺着宫墙走,一定会找到宫门。 鲁忠看着林安歌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停了好久,才长腿一迈,快走了几步,追赶上林安歌,道:“公子,不急,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换岗了,到时候我再送公子出去。” 林安歌的脚步渐渐的慢了起来,却没有说话。 鲁忠:“我正好也是要回家的,不如一起吧?” 林安歌住了脚步,转身与他面对面而立,“…你不是说宫门已经关闭,如何回家去?” 鲁忠愣住了,然后笑着说道:“我有令牌啊。” 其他人立刻明白鲁忠之所以说谎,一定是刚才那个公公说了什么,他是御前当差的,难不成这位公子还真是皇上的新欢? 正在众人不得开交之际,鲁忠有道:“不信你问他们,只要有令牌,就能打开宫门。” 众人已然习惯了听从鲁忠的指令,当下就都点点头,“是啊,再说我们是宫里的侍卫,自然想什么时候出宫回家都可以。” 林安歌信了,“…好,你们继续巡视,我就在你们后面跟着。” 鲁忠是停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道:“下着雨,且天又黑了,我们走的快,你是跟不上的,万一再遇上什么事,连累了你可不好,不然你去那边的楼阁上等我们,怎么样?” 不等林安歌思考,其他人便附和的道:“对呀,楼台安静,又能遮风雨。” “关键是我们回去正好经过这里。” “是啊,到时候叫上公子,一起出宫。” “对了,还可以带着公子一起去食来居吃炖羊肉。” “…” “…” 林安歌听着听着,就好像自己已经出了宫,便跟着鲁忠后面去了那边的楼台亭阁。 鲁忠道:“小心脚下。” 林安歌低着头看着台阶,“没事,我跟着你的脚步呢。” 鲁忠突然有种无法面对林安歌,上了楼台,转身想伸手拉着他上来,却在电闪石光之间,后退了几步,这里黑漆漆的一片,但他因训练,那双眸子如同鹰眼,能在黑暗中看清一切,他朝着一个方向单起膝而跪。 在林安歌上到最后一个台阶后,突然感觉这里有人,不,是有很多人。 “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应,只有外面的雨声更加紧密的打在屋檐上、树叶上… “你走了吗?” 林安歌伸着手慢慢的往前走。 “为什么不回答?” 太黑了,尤其是今天的夜,他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里,什么都看不着。 林安歌害怕了,心中想着,若是没下雨就好了,他还能看见些什么。 他的手突然碰到什么,林安歌吓得忙缩回去。 在这瞬间,一团光亮起,紧接着许多光点燃,把这里照的通明。 林安歌被这突然的光刺的闭上眼,等慢慢的睁开眸子,站在他面前的人,居然是苏珏。 第104章 月下你更好看 苏珏像盯着自己的猎物投怀送抱,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和兴奋。 第177页 林安歌吓得惊慌失措,立刻转身要跑,但一双大手揽住他的腰,紧接,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后拉,瞬间跌撞到冰冷如铁牢的怀里,林安歌魂飞魄散,不堪回首的那一夜像冬日里的雪花纷纷而来,顿时大叫一声,拼命的挣扎起来,“苏珏…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跪在地上的鲁忠听了,不觉得想到那句“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只是想回家”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苏珏笑了,狠狠的咬住林安歌的耳朵,瞬间,红艷艷的热血从嘴边而出,落在林安歌的雪白的衣衫上。 这一白一红,显得越发的触目惊心。 林安歌唿出痛声,却没有向苏珏求饶,一只手向后去推苏珏,另一只手用力掰着揽在腰上的手。 只可惜一点用都没有,且不说苏珏从小习武,天生力大无穷,而林安歌一直病着,如今又添新症,这几日饮食又少,连说话都很费劲儿,如何能挣脱出来。 林安歌突然瞥见跪在地上的鲁忠,来自于刚才的好感,戚戚哀求道:“…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苏珏松了口,猩红的舌头舔着林安歌的血,一只大手可谓是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髮,“今晚朕还得好好教教你,怎样服侍一个帝王。” 林安歌见鲁忠如雕像跪着不动,只得转身用两臂推着苏珏,“…你想干什么…疯子…放开我…” 苏珏笑了,双手搂着林安歌的腰,贪婪又侵略性的眸光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几天不见,倒又耐看了几分。” 林安歌挣扎着更厉害了,全身抖个不停,泪水终于忍不住的眼眶汹涌而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苏珏还在笑,眸子越来越深,盯着林安歌看,嘴上却命令道:“退下。” 众人皆道:“是。” 林安歌仿佛掉进冰湖里,伸手向他们求救,却见他们一个一个冷漠的从他身边而过,那种绝望痛彻心扉,“…别走…别走…” 声音凄凉悲哀,一直在鲁忠耳边,直到他们离楼台很远很远,他依然能听到林安歌的哭声。 一侍卫问道:“他是谁?” 鲁忠迟缓道:“林安歌。” “他就是林安歌啊?” 他们是御前侍卫,自然听过这个名字,却从来没有见过人,如今见了,倒和想像的不一样。 “长的很普通呀,我还以为是倾国倾城,要不然迷惑着顾三公子六年都不回金陵城。” 一阵轰笑响起,只是在片刻后,在鲁忠凌厉的目光下停止。 “…你别这么看着我们啊。” 鲁忠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前行,不言不语。 众人见他这般,挤眉弄眼了一阵,便排着队伍巡逻。 在他们返回这里时,见苏珏像是咆哮的勐兽从楼台里出来,便立刻齐刷刷跪下。 德福跟着苏珏身后,紧张的问皇上要不要宣御医。 却被苏珏噼头盖脸的骂了一顿,看到鲁忠等人,便顺势命令道:“把林安歌送回月影宫。” “是。” 鲁忠等人并没有见到林安歌本人,他们上去时,林安歌已经被两个太监小心翼翼的用被子裹成粽子,鲁忠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用肩膀扛起被粽子下了楼,他想着就这么把林安歌送回月影宫,谁知刚下了楼,就有一抬轿子停在他的面前,那太监见他不动,便笑嘻嘻的上前道:“鲁侍卫,把公子放到轿子里吧。” 鲁忠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是那种在弱者面前表现的太窝囊的缘故。 过了两日,该到他们到御前值岗,看到苏珏时,便知道他那晚为什么那般震怒。 当然没人敢问,更不敢一直盯着苏珏的耳朵看。 可除了一人,那便是苏珏的皇祖母。 她问道:“你的耳朵被谁咬了?不会又是什么猫儿狗儿吧?” 苏珏笑的别提多难堪了,居然难得红了脸,“…是啊,朕不过是揪了他的耳朵一下,或许是力道大了些,他就急了,居然咬了朕的耳朵,果然猫是养不熟的畜牲。”说着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晚林安歌在他身下的情景儿,身子竟然酥了半边。 只是片刻,又想起林安歌跟疯的似的反抗,就有一股闷气出不来。 或许是苏珏已经厌烦了满宫里的顺从和讨好,突然有林安歌这么强硬的态度,倒让他觉得稀罕,又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望。 可又一想,他为什么就不能顺从呢? 朕可是皇上啊。 为什么就想着顾墨轩呢? 不是说当年半个馒头就能轻而易举收服的人,如今到了他这里,为什么就这么难驯服? 在他们年少轻狂时,顾墨轩曾得了一位尤物,那是他们第一次尝男人的滋味,后来他腻了,正巧恰时,苏珏见了那人,喜欢的不得了,顾墨轩当时就送给了他,那人简直是感恩戴德,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苏珏。 他叫什么来? 苏珏眯着眼睛努力的想啊想,终究是没有想起,耳边却传来“既然这样,就把那只猫杀了或是送出去。” 苏珏回过神来,明白这个歷经多少大风大浪的老人家的意思,却装着煳涂道:“是。” 第178页 太皇太后慢悠悠的又道:“从今往后,宫里再不准养猫。” 苏珏自然轻飘飘的应了,又说了一会子的话,便起身告辞,趁着月色,急匆匆的去往月影宫。 再说林安歌,被送回去之后,果然又整整昏睡了一日,方才清醒,他恨极了、痛极了。 他除了恨苏珏,更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这么蠢,竟然自己走到苏珏面前,任他百般欺负□□,一想到这些,林安歌就觉得噁心,仿佛在泥潭里似的,骯脏的不得了,他想洗澡,用水洗净污垢,特别是在他体内的东西。 林安歌沙哑的叫了几声,并无人应答,只得自己起身,在月影宫晃晃悠悠的逛了半日,才发觉这里只有他一人。 林安歌想起有个池子,好像就在这附近,寻啊找啊,却没有想到一转弯,就看见了。 池子里的水,皱碧叠纹,上面落有黄叶,越发觉得愈加清澈,溶溶荡荡,曲折萦纡。 林安歌就站在池边,不知想什么,片刻后,慢慢的退尽衣衫,走进池子里。 当然冷,特别是下水的那瞬间,冻的牙齿打颤,可脏和冷比起来,前者更让他无法忍受。 宫人们回来时,林安歌已经干干净净的换好衣服,坐在窗前发呆。 “公子醒了啊?” “…” “饿吗?” “…” “奴才这就给您找点吃的。” 他们奇怪,林安歌的头髮为什么湿漉漉的,可谁也没问,找了半日,只拿来两个冷馒头。 又过了一日,林安歌用力的拍打着月影宫的大门,“…为什么锁着…开门…” “…放我出去…” “…你们这群疯子…放我出去…” “…苏珏…你这个疯子…凭什么关着我…” 宫人们只觉得他们的公子疯了,吓得忙捂住林安歌的口,“祖宗啊,可不敢这么叫啊,会杀头的。” 林安歌双目发红,披头散髮,脸色苍白,这么看,十足十的疯子。 到了晚上,林安歌彻底平静下来,可是宫人们觉得他们的公子不但疯了,还傻了,要不然这么冷的天,怎么能泡在池子里不出来呢? 他们是劝了半日,见他没有反应,便都回屋歇息去了。 林安歌仰着头,怔怔的望着天上一轮圆月,过一会儿,再看看池中一个月影,心中默算了一阵子,也不知今日是哪天,倒是耳边传来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林安歌转身一看,那身子便开始往后退。 退啊退,随着苏珏一步一步的逼进,林安歌一步一步后退,退到了池边。 无路可逃,林安歌转身用力要往岸上爬,不想头皮一痛,被狠狠的拽进水里。 林安歌呛了几口水,挣扎着要出来,耳畔一股热气幽幽的吐出,“没想到啊,在月下你更好看。” 林安歌伸手就去抓苏珏的脸,被他往后一仰,轻而易举的躲开了。 苏珏的大手在林安歌身上肆无忌惮的游走,强词夺理道:“今日皇祖母可问罪你,要不是朕,你早就被处死了。” 林安歌手脚乱舞,水花四溅,突然感觉身上的禁锢松开了,想也没多想,便慌乱的上了岸,颤抖的一面穿上衣服、一面往屋内跑,还时不时回头看苏珏一眼。 湿漉漉的黑髮,白衣轻衫,赤脚回眸,在月下像极了勾引人的妖精。 苏珏笑了,那笑声在月影宫的夜里,更加显得恐怖和阴森,“不错啊,□□了两回,知道洗干净等着朕。” 其实林安歌什么都没听进去,恐惧压抑着他脑袋一片空白,终于连跑带滚的到了屋里,正要关门时,“砰”的一声,苏珏的手抵住了门,“总是玩欲擒故纵,朕很快会腻的。” 林安歌的身体因为用冷水泡了半日,早就没了力气,刚才又一跑,早已气喘吁吁。 可苏珏听了,又成了另外一种声音,等不及了,稍微用力一推,便将林安歌推到了地上,就在苏珏踏进去那瞬间,德福很有眼色的上前关住门,然后走到长廊下,朝着底下太监,还有侍卫挥挥手,他们便又往后退了十来步。 这群人中,有两个人面露极致的担忧。 他们便是鲁忠和江十八。 刚才的场景儿,在他们眼中,就像一只兇勐的狮子在逗玩受伤的小白兔。 他们心疼不已,却只能冷眼旁观。 突然屋内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声“来人”,德福便急急忙忙的推门而进,没一会儿又出来,慌张的吩咐道:“快宣御医。” 一太监领命道:“是。” 德福又跑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这次是对鲁忠道:“去拿条结实的绳子来。” “…是。” 鲁忠在金陵城长大,早就看惯了风花场上的游戏,想来是他们的皇上要玩什么新花样,可等他拿着绳子进到屋内,看的情景儿和想像的不一样。 苏珏铁青的脸坐在床榻上,而林安歌则是蜷缩着躺在地上的角落里。 不等鲁忠双手将绳子呈上,那苏珏便一步冲上去,拿起绳子朝着林安歌一步一步的走去。 林安歌在那角落里战战兢兢的缩啊缩,恨不得钻到墙缝里。 第179页 苏珏一脚踹过去,“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踢朕。” 这几个字说完,林安歌已然挨了好几脚,仿佛被铁锤砸的那样的痛。 苏珏一把抓起林安歌的左手,将绳子在他的腕上缠了几圈,又把绳子的另一头扔到樑上绕下,用力一拽,便把林安歌吊起来。 “啊…”这个字只被林安歌唿出一半,另一半硬生生的咽到肚子里。 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在左胳膊上,那种痛,就像活生生的被扯断似的,林安歌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但他没有向苏珏求饶。 一排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不停的发抖,鲜血一点一点的渗出,凝结成珠子。 额上已经有了一层冷汗,林安歌在半空中微微的摇晃着,像一片孤叶摇啊摇。 苏珏似乎还没发泄完,又给了林安歌几个耳光子,反覆说着“居然敢踢朕”的话,他似乎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除了愤怒,更多的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站在一旁的鲁忠已然明白了,他们高高在上的帝王,刚才遭遇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 第105章 不是人 苏珏留下“你在这里看着他,没有朕的旨意,不准放下来”之后,便气势沖沖的离开月影宫。 空荡荡的屋内,就只剩下林安歌和鲁忠。 鲁忠一直不敢看他,背对着林安歌,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盯着窗外。 月升中天。 林安歌的影子拉着很长、很细,在半空中像个纸片人似的晃晃悠悠。 鲁忠看到那影子颤颤巍巍,一定很痛吧,过了许久,突然开口道:“…别怪我…” 风卷落叶的声音徒增凄凉。 “…那日你向我求救…不是不救…” 突然一阵狂风“唿唿”响起,仿佛无数厉鬼在屋外拍打门窗,令人毛骨悚然。 “…他是皇上,做臣子的…只能服从命令。” 月光白幽幽的,把整个月影宫照的更加凄凉萧条。 “我不是胆怯…是做臣子的本分…” 鲁忠像是自言自语的辩解,他期盼林安歌回应点什么,可是至始至终,一直沉默着。 在心里一定瞧不起他吧。 鲁忠是这样想的,他不知道林安歌其实什么都听不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左臂上,太痛了,太难受了。 林安歌认为,坚持一分钟,他就能适应这种痛的程度。 可是每过一分,痛就增加几分,没有最痛只有更痛,他根本就无法承受。 他觉得左臂一定残了,又或许会死。 林安歌想到这里,心下悲痛悽然,眼泪哗哗直下,落到地上,打湿一片。 他不能死,他要出去,他要找到小宝儿,要见到顾墨轩,告诉他,这些日子他都经歷了怎样的磨难。 顾墨轩一定会…更加怜爱他。 一定会… 会找苏珏为他出气。 一定会… 他一定会在顾墨轩的怀里使劲儿的钻着不出来,感受熟悉的味道和安全感。 一定会… 可是进宫这么久了,顾墨轩为什么还不来接他呢? 每次想到这里时,林安歌就会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硬的拉回现实,顾墨轩在陪他的新娘,林安歌的心脏仿佛被利剑穿个窟窿,血淋淋的一片。 林安歌想去解开那绳子,可是努力的半日,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更别妄想其它。 他昏昏沉沉,却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睡着,他怕他一旦睡着,就再也没勇气醒来。 这时,月影宫的宫人早已听到响动,各个吓得魂飞天外,腿脚发软,瑟瑟发抖跪在门外。 这一夜,月影宫的人,註定无眠。 再说苏珏,怒气冲天的回到紫霞阁,一脚将椅子踹翻,骂了半日。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皆祈祷千万别殃及他们。 谢南星急匆匆的赶来,见苏珏像只发怒的困兽,吓了一跳,忙跪下磕头。 德福立刻扶他起来,拉着在一旁,在耳边这般那般低声的说了一番。 谢南星听着听着,脸色大变,脱口问道:“是谁这么大胆,敢踢…” 话还未完,声音戛然而止,谢南星恍然觉醒,自己说话造次了。 他认真的给苏珏又是检查又是诊脉,反正是忙活了一番,最后说,“没事没事”。 苏珏的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简直是奼紫嫣红,也可以说是风云变幻吧,他估计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因为古往今来的帝王中,只有他被人踢了…命根子。 在殿外的江十八煎熬不已,时不时伸长脖子,冒着大不敬的风险往里探,他多么想皇上大发善心,将林安歌放下来。 可是…他觉得这是痴人说梦。 林安歌敢这么对皇上,无疑的就只有死罪,如今只是吊起来,已然是开了天恩。 夜深了,世间万物皆已经沉睡,一切静悄悄的。 话说到了五更天,进来一群宫女太监伺候苏珏洗漱、更衣,正用早膳食,也不知是不是发愣没睡醒,呆了一会儿,问道:“他怎么样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林安歌。 第180页 德福并没有十分的诧异,躬身道:“奴才这就派人过去问问。” 苏珏听闻,既没有点头允许,又没有摇头制止,喝了两口粥,便起身上朝,坐到步辇上之后,吩咐道:“派人把他放下来。” 德福正要提气高喊一声“起”字,谁知苏珏突然来了这一句,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离了苏珏有十几个人远的江十八,这喜从天降的好消息让他激动万分,从队伍的后面一步冲到面前来,跪在地上磕头道:“是,皇上,奴才这就去。” 德福微微皱眉。 众人诧异。 只有苏珏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在意江十八的举动,又道:“让谢南星去给他看看。” 江十八听了,差一点热泪盈眶,“是,皇上。” 江十八感恩戴德的磕头,起身后便一熘烟的跑了。 苏珏在路上对德福道:“又不是没做过,至于吗?” 德福干笑,道:“…是。” 苏珏:“又不是女人,难道还要守身如玉?”说完就嗤笑一声,“还是他就把自己当成女人了?” 德福不知怎么回应,反覆斟酌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既然已经尝了滋味,不如把他送出宫,反正什么话都是由他们顾府的人嘴中说出,左右是林公子为您的两句好话就投怀送抱了,以顾三公子的性格,知道林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一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宠他爱他,林公子固然伤心的痛苦不堪,不让他们好过,已然达到了您的目的,林安歌又受了惩罚,您也算是出了气,不如…就此罢了。” 德福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句话,是硬着头皮说完的,他感觉到苏珏的气压越来越低,低的仿佛一块千斤重的石头朝着他压过来。 许久,苏珏眯着眸子,幽幽的说道:“让他出宫,岂不是随了他心意,朕就偏不。” 德福听了,再不敢多言一句,心中想着,若是林安歌真就是顾墨笙口中那样的人,只要别人对他半分好就能上床报答倒好了,皇上或许觉得无味,会遵守之前的话,尝尝鲜儿就放出宫,可没想到林安歌却是这般的… 再说江十八抡起两条腿拼命的跑,还没进月影宫的大门,早就扯着嗓子喊道:“皇上有旨,放公子下来。” 鲁忠隐隐的听见了,便立刻抽刀一挥,身影一闪,伸手接住落下来的林安歌。 这系列的动作快如闪电,鲁忠将昏迷的林安歌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再走到屋外,才看到江十八远远的往这里跑,“快…快把…公子…” 和江十八气喘吁吁火烧火燎的情景儿相比较,鲁忠就显得特别的冷静,“已经放下来了,当务之急,是去御医署请位大夫来。”一面说,一面往外走,模样别提多高傲和漠然。 江十八见他这般,就气不打一处来,但人家是御前带刀侍卫,身份原比他们做太监高贵的多,所以气归气,并没有表现出来,还忙忙的说了一句,“已经请了”。 江十八不知道,鲁忠只是在逃避,这一夜,他更受煎熬,看着林安歌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就不由的想到那晚向他求助时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懦夫,空有一身武艺,连个可怜的人都不敢出手相救。 他认为,经过昨晚的事情,皇上一定不会再理林安歌,谁知过了五日,便又去月影宫,回来自然被气的不行,次日早朝时,连众臣都骂了,结果三日之后,还是找林安歌,回来就是震怒,如此这般反覆,宫里的人似乎摸出了规律,慢慢琢磨出了缘故,可没人敢说。 月影宫的宫人更是怕的不行,他们觉得林安歌的胆子比天还大,他敢对着至高无上的王者又打又骂,尽管他每次伤痕累累,可也气的苏珏不轻。 月影宫的人就跟刀架在脖子上当差,不知哪天,就因为他们主子的举动,一起下了黄泉。 想想也亏啊,就各种托关系要调离月影宫。 谁知他们还没调走,林安歌居然翻墙跑了,这跟他们无关啊,可到底是挨了二十板子,就是再老实的人,也对林安歌生出怨恨来。 林安歌被侍卫围住时,简直跟疯魔了似的,他拼命的挣扎,却没有向他们哀求一句话,因为为首的那人是鲁忠。 他被带回月影宫,更加绝望和无助,因这次他是翻墙而出,苏珏大怒,命人把宫墙又加了几米高,宫门外也由太监换成了侍卫看守,林安歌就像被关进牢笼里,除非插翅才能飞出去。 林安歌在池子里,冰凉的水浸泡着他的身体,肌肤像是被无数的针扎着似的,这让他清醒不少,在偌大的皇宫里,他太过渺小和低微,想走出这里,简直比登天都难,但必须离开这里。 因为他有太多的牵挂、太多的哀怨。 还有更主要的是,他不逃跑的话,总有一天会被苏珏折磨死。 苏珏根本就不是人,如同勐兽,张着血盆大口,把他生吞活剥。 当然苏珏也没把他当成人,应该就是他们贵族口中的玩物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林安歌痛恨这种感觉,像是从灵魂中彻底羞辱他。 可是怎么出去呢? 林安歌望着高高的宫墙,然后慢慢的将整个人沉在水里,他憋着气睁着眼,突然感觉水似乎在流动,便顺着那方向游,一直游… 第181页 第106章 出不去了1 林安歌不知游了多远,才跟着那丝明光浮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水,睁开双眼一看,先是茫然,然后原本麻木的心“怦怦”直撞,像是活过来似的,原来月影宫的水是通向外面的,虽然他不知这里是哪儿,但总之逃出了牢笼。 林安歌上了岸,风一吹,打了个冷颤,衣衫黑髮湿漉漉的粘在身上,迈开已经冻的麻木又刺痛的双腿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越来越冷,他不知会游出来,要不然一定会选择天气暖和的时候,而不是现在阴沉沉,伴随着冷风,仿佛刺透过他的血肉,直接冻到了骨头,特别是左臂,又疼又沉又酸,只有那颗心在跳。 可既然出来了,就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 林安歌微微躬身,双臂抱在一起,漫无目的的走啊走,绕过亭台,远远的听到一阵脚步声,望眼看去,只见一群宫女太监围着轿子急匆匆的行走,想来是赶在下雨前回到住处。 林安歌想到自己,正自伤感悲悽之际,突然一声“谁”,惊了他一跳,赶紧的将身子缩回去,企图用前面的巨石挡住众人的视线。 几个太监过来,见林安歌湿漉漉的在风中颤抖,便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林安歌对这句话厌恶至极,不由的就生气,“我不是哪个宫里的人。” 他特别想把这句话说的强势些,可是寒冷让声音又颤又柔,反倒可怜兮兮。 这些太监并无恶意,听林安歌这般说,想是犯了错,受到主子的责罚,看这全身湿透,想来是让他浸泡在冷水里,然后罚在这里被风吹。 这些太监已经见怪不怪,宫里的人,折磨人的法子,可谓是层出不穷。 这时,一位宫女走过来,浅浅一笑,露出甜美的梨窝,“要下雨了,我们娘娘请这位公子去长安宫里喝口热茶。” 林安歌戒备的看着他们,默不作声。 宫女指着一处,“就在前面。” 林安歌实在是太冷了,显然是抗拒不了热茶的诱惑,跟着到了长安宫,一进门,只闻一阵幽幽清香,像晨曦中玫瑰花的味道,摆设皆是耀眼争光,殿内暖暖的,僵硬冰冷的身子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一宫女双手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在林安歌面前,“公子,请用茶。” 林安歌抬起发颤的手,拿起盘内的小盖钟儿,慢慢的喝一口,那股暖流就顺着食道温暖了四肢,紧接着又喝了两口,他并没有喝出是什么茶叶,只觉得苦苦的、涩涩的,没有他烘烤的桃花茶好喝。 林安歌很容易想起逍遥居的点点滴滴,这不,喝个茶,就能忆起桃花茶,然后就是烘烤桃花时的相依相偎,紧接着是摘桃花时的欢声笑语… 反正一想,就停不下来,突然听到由远及近的声音说道:“赐座。” 林安歌飘到逍遥居的魂魄不得不飞回来,抬眸一看,只见正前方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刚才同他说话的梨窝宫女已然规规矩矩的站在她的身边。 林安歌猜不到她是谁,总之是和苏珏有关,便微微蹙眉,低头看已经有太监端来一个红漆高脚圆凳放在他的腿边,便轻声道:“不了,免得弄湿了。”说着把茶盏放回茶盘,恭恭敬敬的向这里的女主人鞠躬,便转身拖着千斤重的双腿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林安歌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双脚仿佛走在棉花上似的,就知道自己又发烧了。 “知道皇宫有多大吗?” 林安歌的耳朵像是捂着一层被子,后知后觉的才反应是在问他,便回过身子,呆呆的摇摇头。 那女人道:“绿兰,去把那幅《全景图》拿来。” 现在旁边的梨窝宫女躬身道:“是,娘娘。” 林安歌早已猜到她是苏珏众多嫔妃中的一员,再没有想到,长安宫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居所之处。 当两个宫女将一幅画慢慢的展开在林安歌面前时,他彻底绝望了,看了良久,才沙哑的问道:“我在哪里?” 绿兰指着画中的一处,“这里。” 林安歌茫然若失的站在原地,许久才侧头看着窗外,雨滴淅淅沥沥的洒落,仿佛洗净这世间一切的骯脏。 皇后慢慢的道:“本宫知道你是谁,却不能说,也知道你想干什么,可帮不了你,皇上的事情,本宫更管不了,只是想提醒你,纵然是武功高强,会飞檐走壁的人,没有皇上的命令,都出不了皇宫,更何况是你。” 林安歌面色平静,只眼角挂着那滴泪,慢慢的、缓缓的滑过脸颊,仍旧看着窗外,他最喜欢雨天,在屋内听着雨声,别提多满足和安逸,可如今…林安歌哀伤目光移到皇后,突然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皇后轻轻的抬了抬精巧的下巴,站在一旁的大太监进福意会,快走两步追上林安歌,道:“公子且等等,奴才给您拿件干净的衣衫。” 林安歌一面踏出门槛,一面悽然道:“不用了,换了还会被淋湿。” “奴才会给您一把伞。” 一语未了,林安歌已然走进了雨中。 进福看着他的背影,嘆息的摇摇头,回到殿内,“娘娘,何苦管他呢,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该不高兴。” 皇后慵懒的靠在软榻上,道:“本宫只是让他明白事实,别折腾了,省的惹皇上不开心,倒霉的是我们。” 第182页 自从林安歌进了宫,苏珏三天两头的发火,谁伺候的都不对,不是被骂,就是被撵走,这般反常,身为正宫之主,如何不去调查。 皇后停了一下,仿佛还没有说够,又道:“难不成天佑就是好的?一样的,他们一起长大,品性脾气都一样,如今天佑已经娶妻,那青妹妹有喜是迟早的事,林安歌还妄想和他再续前缘,简直是笑话,哪个男人和男人能爱一辈子,不过是图个新鲜,图个美貌。” 可这“美貌”二字一出,进福和绿兰想笑又不敢笑,倒是皇后自己笑出声来,他们这才跟着笑了,“本宫倒是煳涂了,他们到底图了什么?” 绿兰道:“可奴婢看那林公子倒是个安安分分的人,怎么也作贱的走这条不归路呢?” 皇后笑道:“或许人家真的是正正经经的,可遇到他们俩个,这辈子算是完了。” 皇后看了看窗外,总结道:“这人啊,不能太认真了,一认真就伤了、也输了。”紧接着话锋一转,“去永福宫,告诉他们,雨大了,就让太子和公主陪着皇曾祖母用晚膳,等雨停了再说。” “是,娘娘。” 再说林安歌,出了长安宫,失魂落魄的在雨中行走,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感觉到冷,也感觉不到雨滴到身上,后来才想着,原来是已经麻木了。 脑袋里一直回想着那幅画,范围之广,气势之盛,简直难以想像,整个皇宫估计比玉山镇还大,他怎么可能走出去? 再者又有侍卫和禁军巡逻,只要苏珏一声令下,他怎么可能出了皇宫? 林安歌觉得愚蠢至极,苏珏定是不知怎么嘲笑他呢。 林安歌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雨中,他迷迷煳煳的感觉有人跑到他的身边,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林安歌努力的睁眼,可是视线模煳,眼前的人影和他魂牵梦绕的那个人重叠,“天佑,你来了。” 顾墨轩将他横抱起来,嘴里不停的责怪他,说他为什么淋雨,不知爱惜自己。 林安歌很想张口诉说衷肠,可就是发不出声音,顾墨轩还在滔滔不绝的说,像是时光倒流,回到他们在逍遥居的日子。 林安歌听的不是很清楚,后来意识模煳了,渐渐的没了知觉,等他再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最痛恨厌恶的那张脸。 苏珏侧身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盯着林安歌,未语先笑,“醒了?” 他们的距离太近,林安歌只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便别开脸,往里挪了挪身子,其实并没有移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苏珏用手指描画着林安歌的五官,“你可真让朕小瞧了啊,怎么出去的?” 林安歌侧身背对着他。 苏珏顺势从后面搂着林安歌的腰身,二人后背贴前胸的搂在一起,像是两情相悦的耳鬓厮磨,道不尽的温柔缠绵。 “说说嘛,怎么出去月影宫?” 林安歌只轻轻的咬出两个字,“疯子”。 苏珏早已没有刚听到这两个字时的愤怒,还在问,“不会真的是游出去的吧,你怎么知道月影宫的水通到外面的,嗯,不冷吗?” 苏珏温柔的摸着林安歌的耳垂,玩弄了一会儿,再流转到他的黑髮,摸啊摸,“你呀,朕说你蠢,你就真就蠢成这样,来,朕就让你死心。”说着手上一用力,拽着林安歌的头髮起来。 林安歌痛的两眼含泪,就是强忍着不让它流出,也不挣扎,身上软绵绵的,穿着月白色单薄的里衣,就这么被苏珏粗鲁的拽到屋外,拖着他上了山。 登高望远,这是林安歌第一次看到月影宫的全貌。 只见殿宇楼阁,小桥流水,黄花满地,红叶翩翩,秋风乍起,好一幅凄凉萧条之景。 苏珏问道:“月影宫大吗?” 东南之遥,西北之远,确实大。 苏珏:“月影宫若是皇宫,那你就是蝼蚁,你觉得它能爬出月影宫吗?” 林安歌痛苦绝望的闭上眼睛,那颗泪最终落下来,许久问道:“为什么?” 苏珏茫然,待要问时,林安歌重复道:“为什么这么对我?” 苏珏最近特别喜欢用手在林安歌脸上描画着,从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再到下巴,细细的勾勒着,好像每次看都能发现不同的风情,“朕就是想玩玩啊。” “不知道啊,不知道朕和顾府的人为什么这么恨你吗?” 苏珏嘲笑道:“你不仅蠢,还笨啊,那么朕就告诉你。” 苏珏一步一步的向林安歌逼近,“你迷惑天佑抛家舍荣华,他的亲人能不恨你?” “天佑是朕的伴读、是朕的兄弟,也是朕的奴才,没有朕的旨意,他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朕,他居然为了你,敢背叛朕,你说朕能不恨你吗?” “朕就是看你痛苦,朕就高兴,就兴奋。” “你不是很会勾引人吗?” 苏珏慢语轻声引诱道:“勾引朕啊,把朕伺候舒服了,朕不仅给你半馒头,还给你金山银山,如何?” 第107章 出不去了2 林安歌步步后退,“你们都是疯子,我和天佑两情相悦,你们凭什么恨我?” 苏珏笑了。 第183页 林安歌最厌恶的就是他的笑,里面包含着满满的不屑和嘲讽,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的凌迟着他,将所有的尊严割成粉碎。 苏珏道:“你配吗?” 林安歌愣住了,这个他最怕提起的门第家世终于血淋淋、□□裸的摆出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是啊,他不配。 顾墨轩生出在侯门公府之家,玉树临风,举止不凡,博学多才,武艺超群…所有溢美之词全用在顾墨轩身上都不为过,因为爱一个人,就是缺点也是完美。 可他呢? 清寒之家的劳苦之人,除了会干活,什么都不会。 毫不夸张的说,在遇到顾墨轩时,他连笑都不会,是前辈子积了什么福,何德何能让这么好的人爱他呢? 林安歌为这份感情,哪一日不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顾墨轩说什么就是什么,顾墨轩不喜他做什么,林安歌就不做什么,只要顾墨轩皱一下眉头,林安歌就害怕的连觉都睡不着,胡思乱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自知已然低到尘埃的姿态,无非就是他不配他的缘故。 是他自不量力,为什么要爱一个他高攀不起的人呢? 才惹的顾墨轩所有爱他的人的埋怨。 爱就爱了,为什么缠着不让顾墨轩回家? 怨上加怨,便成了恨。 林安歌浑浑噩噩的想着,满心都是悔恨当初,突然灵光一闪,不对啊,这些应该不是他的错。 六年前,他根本不知男人和男人之间还能相爱,是顾墨轩一点一点的引导他,纵然像他说的那样,是他对他太好了,才让他爱上他,离不开他,可到底是顾墨轩先表明了爱意,并且在他全然不懂的情况下,可以说是强迫又霸道的他们第一次的欢愉。 他没有不让顾墨轩回金陵城啊。 林安歌痴痴迷迷,口中喃喃自语反反覆覆道:“…我没有…不是这样的…没有…天佑…你向他们解释啊…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迷惑你…天佑…” 林安歌痛苦不已,良久才渐渐回过神来,心里似觉明晰,这才发现,这里孤零零的只剩下他了。 这时,一位宫人气喘吁吁的上了山,见林安歌还在那里发呆,便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还在这里吹风啊,不知道发着烧吗?等晚上皇上来了,怎么伺候啊?” 林安歌听了,不由的就生气,道:“我为什么要伺候他?” “哎呦,瞧您说的,就跟没伺候过似的。” 这些宫人自从来了月影宫当差,哪一天不是战战兢兢的担惊受怕,又是被责骂,又是被受罚,这些全都是拜林安歌所赐,怎能不出去怨恨,更何况,他们见皇上对林安歌并无宠爱,不过是玩弄和折磨罢了,更是作贱他,壮了自己的胆子,尖酸刻薄的故意戳他的痛处,以报不快。 林安歌不会骂人,嘴又笨,只是气的不得了,可就是不会反驳。 那宫人声音又高了几分,道:“还不下去啊,愿意冻着就在这这里冻着吧。”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然是咬牙切齿,愤愤的离开了。 只是他的愤怒,林安歌全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气,只是伤感,只想着顾墨轩,想着小宝儿,想着他们在逍遥居的时光,真好啊。 那时越幸福,这时就越悲伤。 越悲伤,越绝望。 林安歌站了许久,才迈开千斤重的腿,一步一步的下了山,不知不觉的走到池子边,低头看着水中的自己,突然悽然一笑,出不去了,也回不去了。 哀莫大于心死。 林安歌像一缕幽魂,飘飘荡荡的回到屋内,伸手在桌上一扫,药碗掉到地上,苦汁流了一地,碗也碎了,宫人听到声音,过来正好看见林安歌弯腰捡碎片,便没在意,骂了两句就出去了,反正林安歌在收拾。 林安歌只拣起一块锋利的磁片,呆呆的看了许久,然后晃晃悠悠的走到池边,直接下了水。 这水愈清愈绿,粼粼荡荡,林安歌置身其中,眼睛空洞的看着一处,良久,清澈见底的水晕染了红色,越来越多,缠绕在林安歌身边。 与此同时,月影宫的大门口,江十八正与鲁忠在说话。 “皇上没说不让进去看林公子啊。” “…” “鲁侍卫,时侍卫,皇上只是不让林安歌出来。” “…” “我就进去看看。” 鲁忠和时进是林安歌那次翻墙逃跑后被临时调到这里守卫,差事是清闲,万没想到的是,看起来能被风颳倒的林安歌,竟然又跑出去了,为此皇上震怒,受牵连是肯定的,听江十八叨叨叙叙的没完,便不耐烦的打开大门,“快点。” “是是。” 江十八感恩戴德的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进去之后,小跑了半日,这里依旧是安安静静,江十八想,老实人坏起来也是可恨的,他们定是到哪里偷懒去了,等我找到了他们,定要罚罚他们。 江十八一面跑,一面想着,突然间余光瞥到了红红的一片,不由的扭头去看,停住脚步,脑子里还在琢磨,池子里的水怎么变成了红色? 只是瞬间,眼眸突然间睁的如铜铃大。 鲁忠和时进正打算坐在石阶上,突然听到极为悽厉的尖叫声,便大吃一惊,提气往那边去,只见一池子的清水已然变成了红色,林安歌身穿白衣,漂在其上。 第184页 鲁忠和时进愣了片刻,立刻下水将林安歌抱到岸上,只觉得冷冰冰,本就不抱着什么希望,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大动脉,才急切的道:“快去请御医。” 江十八早已慌了魂,浑身上下发抖,听鲁忠这么说,便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脑子里光想着刚才的场景儿,谁知冲撞了皇后娘娘的轿辇,跪下请罪。 皇后问何事慌张。 江十八带着哭腔把事情说了一遍。 谁知皇后不但没有责罚,反而让他先禀告皇上,她不仅派人宣御医,还亲自去了月影宫。 江十八在宫里这些年,还是头一次不顾其他太监阻拦,横冲直撞的进了紫霞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的禀告:“皇上…月影宫…” “放肆。” 声音很轻、很静,但听的是如此的惊涛拍岸,江十八立刻惶恐的住了口,跪趴在地上的身体抖个不停,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几颗泪水落在地上,生出极大的勇气,禀道:“…皇上…公子自杀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静悄悄的。 还是德福问道:“御医去了吗?” 江十八胆战心惊的道:“已经去请了,皇后娘娘也去了月影宫。” 片刻,德福的声音又传来了,“为什么去禀告皇后娘娘?” “奴才来的路上,遇见皇后娘娘,娘娘问为什么这般慌慌张张,奴才当时已经乱了神,就如实说了,皇后娘娘说赶紧的让奴才禀告皇上,然后皇后娘娘摆驾月影宫。”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江十八不敢抬头,他从那声音的力度能猜想的到,他们的皇上该有多愤怒。 是啊,苏珏面上平静,可双手握拳,指甲几乎抠在肉里,这算什么? 刚才他还在月影宫把语言变成锋利的刀,故意的刺痛林安歌。 要不是有太监来禀告,说顾镇领了个孩子跪在紫霞阁不走,非要面圣,或许此时他还在月影宫,正乐此不疲的折磨林安歌,那种快感和兴奋是何等的销魂。 他才离开没多久,林安歌居然敢自杀? 他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苏珏抬头看顾镇,只见他悽然悲痛,眸光再移到他身边的小宝儿,那孩子懵懵懂懂,额头上有一片血迹渗出皮肤,想来是刚才磕头时弄伤了。 苏珏听顾镇对小宝儿道:“回吧,我们回家等。” 然后拉着孩子走了。 苏珏突然不忍心看着那一老一小的背影,便侧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 苏珏在勐的听到林安歌自杀时,其实是恍然的,他不相信这是真的,慢慢的回过神来,便是气愤,甚至在想,死了就死了,正合他意,只是慢慢的开始转变,不,林安歌不能死,他还没玩够,更没有折磨够,他怎么能死呢。 他凭什么死。 朕没有让他死,他就不能死。 想到这里,苏珏勐然起身向外走,一不留神,碰到了桌脚。 德福立刻跟上来,“皇上…当心…皇上…” 第108章 皇上重情 苏珏满腔怒气的到了月影宫,见跪了一地的人,又是奴才,又是侍卫,那怒气“噼哩叭啦”的彻底爆发了,吼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一个人都看不住,朕要你们有何用?” 那太监宫女早已吓破了胆,也不敢求饶,只是不停的磕头。 鲁忠和时进虽然面上平静,可内心已然慌乱不堪,“属下知罪,请皇上责罚。” 苏珏朝着鲁忠就踹了一脚,大声喊道:“来人,通通拉下去,杖毙。” 众人听了,震惊不已,他们没想到皇上会为一个…男宠,竟然要株连御前侍卫,简直是太不可思议。 那月影宫的太监宫女更是哭天抹泪,磕头求饶,场面混乱。 “皇上…” 声音仿佛从天而降,落在这嘈杂的人间,只见皇后款款从屋内走出来,微微一拜,“您觉得您有这样的反应正常吗?” 苏珏不由的一愣。 皇后的眸光从苏珏的脸上慢慢的流转到众人,摆出后宫之主的款儿,正色道:“身为月影宫的奴才,竟敢藐视主子,擅离职守,简直是胆大妄为,实在是该死。” “…皇上饶命…奴才该死…” “…奴才该死…皇后娘娘饶命…” “…” “…” 皇后令道:“来人,杖责三十,重新发配。” 众人皆是磕头谢恩。 皇后看着苏珏,道:“御医还在里面,我们进去瞧瞧。” “不过是个玩意儿,瞧什么,朕不过是觉得他就这么死了,便宜他了,再说…朕和天佑兄弟一场,不想因为这个…闹的太僵,所以刚才有些莽撞了…还好皇后在这里,要不然朕因为他,杀了两位御前侍卫,让别人怎么想…” 苏珏是一面想,一面解释。 皇后道:“臣妾知道,您刚才就是着急了,可如今已然这样,皇上,若是林安歌没死,就放他出宫吧。” 皇后一直自责,以为是自己前些日子同林安歌说了那些话,让他绝望,才有了今日的自裁。 第185页 苏珏当时是脱口而出,咬牙切齿的道:“他妄想。” 皇后深深的看着他。 苏珏皱眉道:“你这是什么眼光?” 皇后语重心长的提醒道:“皇上,您别陷入林安歌的温柔乡里出不来啊。” 苏珏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先是一愣,然后拍了拍皇后的香肩,道:“你还当他真的是妖精,难不成能勾走朕的魂啊。” 话音未落,谢南星出来了,跪下磕头,这般那般的正说了一半,苏珏便不耐烦的道:“只告诉朕,他怎么样了?” 谢南星想了一下,才犹豫的道:“若是能撑的过今晚,那就…” 苏珏雷厉风行的打断道:“行,你就在这里守着。” 谢南星像是接到难以完成的任务,迟缓的说道:“是,皇上,老臣一定尽力。” 苏珏又随手指着江十八,“从今日起,你就是月影宫的掌事太监,若是再敢有什么差错,仔细你的脑袋。” 江十八忙忙磕头谢恩,他刚才已然下定决心要来月影宫当差,没想着还没求德福,皇上倒是先允许了,可心中却是苦不堪言,林安歌生死未卜,他这么掌事太监可说是风雨飘摇啊。 苏珏到底是没有进屋,回到紫霞阁,批阅完摺子,又和他的爱卿讨论了一下边疆之事,已然夕阳西下,一个人用了晚膳,便站在窗前,难得闲情逸緻的听起了雨声,后来像是想起什么了,又传了无尘过来,二人正缠绵之际,苏珏突然停下来,大声唤道:“德福…” 德福小跑步的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苏珏道:“让御医署的人都过去月影宫。” 德福能不吃惊吗? 这是何待遇? 换句话说,就是让宫里所有的御医,不管是值岗,还是已然在家躺到被窝里的,今夜通通到月影宫,守着林安歌。 御医们当然是愤怒,一个被低贱的男宠,竟然也配大张旗鼓的让整个御医署有身份的人出动,简直是耻辱。 他们虽然有怨言,但还是先先后后的齐聚到了月影宫。 只是这一守,就是三日,他们皆摇头,对谢南星道:“大人,算了,没救了,去回皇上吧。” 谢南星沉吟半晌,方说道:“好。” 江十八在一旁听了,难受至极,跪坐在床沿边,耷拉着脑袋,为林安歌悲哀,也为自己悲哀,他这掌事人,当的可真够短暂的,日后还不知旁人怎么笑话他呢。 可他更后悔,当初若不想那么多,不在意什么,听着德福的话,就到这里当差,那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再说谢南星去紫霞阁回禀完苏珏。 殿内的气氛压抑的几乎窒息。 良久,只听道:“去吧,守着他,不能放弃,若林安歌死了,你们就等着治罪。” 声音平静的不带半点情绪,正因为这样,谢南星更是惶恐,又回到月影宫,同他们把皇上的原话说了一遍,各个唉声嘆气。 又过了一日,谢南星进来准备诊脉时,正好和江十八撞了个满怀。 “谢大人,公子醒了。” 江十八激动的岔了音儿,双手来回摇晃谢南星,“醒了醒了,公子醒了。” 其他御医听了,皆是欢喜不已。 谢南星被他摇晃着头昏,“停停停…” 江十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造次了,忙放开手,憨憨的笑着,“大人饶恕,奴才是太高兴了。” 御医们走近床边,只见林安歌颜色雪白,迷茫的盯着他们。 谢南星将两根手指按在他的腕脉上,诊了多久,林安歌就看了他多久,就像刚出生的婴儿,对所有人都是那么的陌生。 谢南星拿着长辈的关怀,轻声问道:“公子,哪里不舒服?” 林安歌半日,才柔弱带着撒娇的意味,吐出一个“疼”字。 “哪里疼?” 其实林安歌全身都疼,像是针扎的那种细微的刺痛,要说具体哪一处,又说不上来。 但说最痛的,就属他的左臂。 因当初挂了一夜,本就伤了,落下了毛病,只要遇冷,都会隐隐作痛,后又不知保养,常常用冷水泡澡,更是加重,四天前,连日绵绵细雨,池子里的水阴寒冰冷,在水中割腕自杀,元根不固本,寒气侵入体,身体受了重创。 林安歌茫然的寻哪里痛,左手慢慢的抬起,看着腕处裹着一层纱布,那昏迷前的记忆一点一滴的甦醒,低声喃喃自语,“我死了吗?” “没有。”江十八立刻道:“谢天谢地,您整整昏迷了四日,可算是醒了。” “是啊,承蒙皇上厚爱,公子没事了。” “我们已在这里守了公子四日,皇上对公子真是情深意长啊。” “是啊是啊。” “我还是头一次见皇上这般焦急。” “是啊,差一点赐死御前侍卫。” “估计是急坏了。” “是啊是啊…” “…” “…” 御医们说着说着,就偏离了主线,在夸赞他们皇上的路上,那是越走越远。 第186页 只有离着林安歌最近的谢南星,能清晰的感觉到他颤慄的灵魂在哭泣,便提高嗓门,在嘈杂中道:“好了,别说了,公子刚醒,需要安静,你们都退下。” 众人纷纷的住了嘴,待要退出时,忽听林安歌道:“他这个疯子,不想让我死,只是还没琢磨够罢了。” 众人听了,皆是大吃一惊,觉得林安歌恃宠而骄,“可不能这么说,若是平常,一个男宠……” 在谢南星的眼神下,那人不得不把后面的话咽到肚子里。 谢南星和蔼道:“孩子,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可不能再做这样的蠢事了。” 林安歌愣愣怔怔了许久,方道:“我不会再自杀了,这样太冤屈,要死也要拉着他。” 众人更是不可置信,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竟然是出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林安歌嘴里,他们都认为他就是耍性子,无非是仗着盛宠。 因为林安歌醒了,龙颜大悦,御医署有功,众人皆有赏赐,自然欢喜不已,这宫里宫外皆传着他们的皇上是多么的专情,只是那位男宠,样貌平常,脾气却不平常。 谢南星已经有四日没有回家了,如今可算是能好好的睡个安稳觉,谁知刚到府邸,底下人就忙忙的跑来回禀,“老爷回来了,顾老大人天天来咱们府里找您,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 什么事? 无非就是林安歌的事情。 宫里的人自杀,御医署的人一定会知详情,第二日便来找谢南星,可这一等,竟然是三日。 这种煎熬使顾镇整个人变得无比苍老,谢南星勐下见了,道不尽的心酸,本想瞒着,如今也不想了,估计现在,宫里宫外,都知道林安歌是最得宠的人,便直截了当的道:“他没事。” 顾镇终于松了口气,一滴老泪滑过沧桑的面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好吗?” 谢南星嘆息道:“不好。” 这两个字重重的打在顾镇的心上,颤巍巍的问道:“…怎么…不好?” 谢南星把自己看到的,通通的与顾镇说了。 他以为顾镇会怎样,谁知他沉吟半晌,缓缓道:“你再见他时,告诉那孩子,认命吧,他和天佑是不能在一起了。” 谢南星特别气愤,当时下冷下脸,道:“顾兄,这样无情无义的话,还是你们顾府的人自己说的好,我不做这恶人。” 第109章 行刺 苏珏的手指轻轻的描画着林安歌的五官,然后那只大手覆在细长的脖子上,调笑道:“想死啊。” 林安歌眼睛看着别处,沉默不语。 苏珏五指用力收拢,咬牙道:“问你呢?” 林安歌喘不上气,道:“不想。” 苏珏又笑了。 就在林安歌的脸色泛青时,苏珏这才松开手,转而钳住林安歌的下巴,“那你唱这齣是为了什么?” 林安歌勐的咳嗽。 苏珏突然一副恍然的表情,“不会是跟朕闹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苏珏慢慢的凑近林安歌,嘴唇蜻蜓点水般的触碰着他的脸颊,肌肤柔滑的像上等的丝绸,简直让苏珏流连忘返,“说话呀?” 林安歌厌恶至极,苏珏就跟猫逗老鼠那般玩弄着他,以前常常因为这个,跟他又是打又是骂,倒被人说他疯了,如今拿定主意,便不再回应,只等着身子养好等待时机。 苏珏见他这般情景儿,更是有种被无视的挫败感。 他不理,就偏激他,苏珏翻身将林安歌压在身下,居高临下的问道:“是想让朕心疼你吗?” 林安歌始终不看苏珏。 苏珏越来越气闷,耐着性子引诱道:“行,朕心疼你,但要看你怎么伺候朕。”说着拿着林安歌的手慢慢往下滑,“取悦朕,朕就不打你。” 林安歌突然间挣扎起来,“…” 苏珏压着他,伸出舌头在林安歌脸上舔啊舔,像是一只雄狮在吞噬自己的猎物前的安抚,“你怎么伺候天佑的,也怎么伺候朕。” 林安歌惊恐的看着他,眼睛布满水汽,盈盈闪闪、期期艾艾。 苏珏一只大手伸进林安歌的衣衫里,肆无忌惮的游走,眼神越来越幽暗,突然间坐起来,怒道:“不会求朕吗?” 林安歌推开苏珏,连滚带爬的躲在墙角边,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无助的小兽。 苏珏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边扯,不容违抗的命令道:“过来。” 林安歌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挣扎着反抗。 苏珏的火气不减反增,扬起手给了林安歌一个耳刮子。 林安歌身子极弱,哪里能受的住,耳朵“嗡嗡”作响,眼冒金光,嗓子一股甜腥腥的味道令他作呕,吐出来竟然是一口鲜血。 苏珏一看,骂了一句,然后宣御医。 江十八这才敢进来伺候,端着茶盏到林安歌嘴边,轻声道:“公子,漱漱口”。 林安歌是怒火攻心,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低着头看了半晌,这才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然后悽然的摇摇头。 苏珏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非得朕发火了,动怒了,是不是?啊!江十八…” 第187页 江十八估计没想到皇上会勐然提起他,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茶盏掉地上,“奴才在。” “好好教教他,怎么伺候朕。” “是,皇上。” 谢南星过来时,看到林安歌半边脸红肿,不由的嘆口气,诊了脉,便到苏珏面前低声道:“皇上,公子的心痛病已犯,且身体里的寒气又重,需要好好的养着才好…不能生气,不要伤心,更不能…侍寝…” 苏珏笑了,走近林安歌,上下打量了一番,嘲笑道:“就这么娇气了?听说在家时,什么累活重活都能干,和天佑生活了六年,倒金贵的不得了。” 这话自然是说与林安歌听的,只是人家充耳不闻。 苏珏最恨他这副表情,握住林安歌的左腕,那伤口本就没癒合好,受外力挤压,痛的林安歌直落泪,用另一只手推着苏珏,“疼…放开我…” 苏珏不知怎么,突然间就满足了,果真松开手,“赶紧的调理好身体,朕不想等的太久。” 林安歌早已躲着他远远的。 苏珏又道:“趁着养身子的这些日子里,好好的学一学怎么取悦朕。” 苏珏离开月影宫,就去了惊鸿阁,无尘无骨的靠在他的怀里,笑道:“看来我们都比不了林安歌,都病成那样,您还要巴巴的过去。” 苏珏真没想和林安歌怎么样,就是想吓吓他,想看看他求饶,可林安歌就怕成那样,都金口难开。 苏珏道:“青雀说他胆子小的很,天佑一皱眉,他就吓的不敢吭声,怎么到了朕这里,就…” 无尘抢着说道:“那是他心里没有皇上啊。” 苏珏听了,更是气愤,他估计没想着天下还有人敢不把他们的帝王放在心上。 无尘还在继续道:“不放在心上,哪里会在意您的喜怒哀乐,因为爱,所以才会放低姿态。” 苏珏停了一会儿才勉强的笑了起来,“怕朕也行啊。” 无尘反问道:“他怕吗?” 苏珏是第一次虚心的回道:“怕。” 无尘只笑着看他,不说话。 苏珏烦躁的再一次强调道:“他当然怕朕了。” 为了证实这句话,苏珏每日都去月影宫,半威胁半恐吓唬着林安歌。 林安歌的眸子是有恐惧,但绝不是他想要的那种,而是…小鹿看到虎豹那种本质的害怕。 最让苏珏气愤的是,就是他再怎么怕,都不会求饶,就连人家的眼泪都珍贵的不得了,在眼眶中转啊转,就是捨不得落下来。 他们之间更像是猫捉到老鼠,并不着急吃,反正已然是到手的猎物,先玩着吧。 其实苏珏不是不想吃,而是不能吃,林安歌弱不禁风的模样,仿佛易碎的瓷器,简直得捧在手心上才放心。 江十八看的是惊心动魄,生怕苏珏恼了,打他们公子,还好,苏珏只是逗,从那次就再没动过手。 江十八只是有些疑惑,林安歌自醒来后,就再也没有闹过,特别的安静,吃饭、喝药都不用人催,任苏珏逗玩,或者是说一些下流不堪的话戏弄他,林安歌都没有像之前发疯做些无畏的反抗,像是对什么都绝望的悽然,甚至在半个月后,苏珏强迫的和他欢hao,林安歌居然也没有反抗。 江十八认为,林安歌认命了,不过,这样…挺好。 可在苏珏的眼里,就理解成屈服,得意洋洋对无尘道:“当他有多与众不同,这不,每次朕去月影宫,都吓得他不敢吭声。” 无尘特别想问一句,确定不是懒得您吗? 这一夜,苏珏尽兴之后,一根手指缠着林安歌的一缕黑髮玩,笑着问道:“你和天佑在床上也这样吗?” 林安歌听了,向往常一样,侧身背对着苏珏。 苏珏的手指又在他的后背轻轻的划来划去,“说话啊。” 林安歌深深的唿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突然感觉到耳畔一股热气吐出,“你和天佑在一起也是这般冷漠?” 苏珏最近突然喜欢用“你和天佑”开头的问话,林安歌对此特别反感,气的不得了,但他忍,必须忍。 又过了几日,苏珏醉醺醺的抱着林安歌,“青雀说你胆子小…可朕不这么认为…” “…普天下…只有你…敢给朕甩脸子…” “…只有你…敢说朕…是疯子…” “…知道宫里的人怎么说你吗…” “…恃宠而骄…恃宠而骄…呃…” 林安歌身子一痛,双手抓紧床单,面上是极致的痛苦,一排洁白的上牙咬着下唇,不发出半点声音,殊不知有多撩人。 “…叫啊…叫了…朕就轻点…” “…” 苏珏像一只饿狼,生吞活剥的侵略着林安歌。 林安歌昏了醒,醒了又昏,反覆几次之后,苏珏终于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林安歌却没有半点睡意,盯着他的睡颜,轻轻的唤道:“…皇上…” 苏珏唿吸平稳。 “…皇上…” 苏珏一动不动的沉睡着。 第188页 林安歌伸手颤抖的手,鼓起莫大的勇气推了推苏珏,“…皇上…” 苏珏依然没有动。 林安歌屏声静气的悄悄爬下床,轻轻的蹲在地上,从床底摸出一个东西来,那是一个用石头磨成锋利的利器,林安歌躲过满宫里的人,用了二十天制成的,就等着这个机会。 林安歌想通了,他经歷所有的苦难,都来自于苏珏,他恨他。 这是林安歌三十一年来第一次恨一个人,恨的他失去所有的理智,恨的他愿意放弃了与顾墨轩重聚的希望,恨的他不等小宝儿成家立业。 他要杀了他。 与其被他折磨死,不如主动出击,哪怕是那么的艰难和渺茫。 林安歌看着自己抖个不停的手,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时,已经没有了恐慌,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利器,对准苏珏的心脏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去。 林安歌知道,他不仅是刺向苏珏,还有他自己。 第110章 不配 林安歌高高举起利器,狠狠的向苏珏的的心脏刺去,电闪雷鸣之间,他的右腕被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那不是苏珏,还会是谁。 苏珏眼中清明,毫无醉意,唇角勾勒出冷酷的微笑,翻身而起,用力将林安歌的右手摁压在床上,夺去他手中的利器,狠狠的刺去。 林安歌惨叫一声,右手掌心被利器穿透,血淋淋,痛的心都在颤抖,几乎晕厥。 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如闪电,林安歌甚至对那段记忆有短暂的空白,只有那痛是刻骨铭心的真实。 苏珏震怒,下手极重,利器穿过血肉钉在床板上,一把抓起林安歌的头髮,迫使他扬起脸,“难怪这些日子这么乖,竟然敢存这样的心思。” 林安歌泪水满面,全身发抖,咬牙恨道:“怪我自己无能。” 苏珏哈哈大笑,眼泪几乎都流出来,戏嚯的盯着林安歌,道:“跟天佑六年了,他没告诉你朕在九岁那年遇刺,从那以后,哪怕睡觉都会有三分醒。” 这时,殿内已经黑压压的来了一堆子的人,侍卫拔刀相向,却听苏珏严肃的发号不容违抗的施令,“通通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片刻,然后才躬身退出。 苏珏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安歌,“知道刺杀朕的后果是什么吗?” 林安歌挣扎着用左手颤巍巍的去拔利器,但太痛了,他不敢动贯穿他掌心的石器。 苏珏重重的吐出三个字,“诛九族。” 林安歌似乎好一会儿才把那三个字听进耳朵里,艰难的抬头去看苏珏,双眼红通通氤氲含泪,嘴唇白惨惨上扬含笑,弱弱的质问道:“你知道他们是哪里人氏,家住哪里吗?” 苏珏笑了,拍打着林安歌的脸颊,“朕不该说你蠢笨,你是无知,只要朕一声令下,就算天南海北,都能把他们找出来,你不会怀疑朕有这个能力和权利吧?” 林安歌愣住了,然后跟发疯似的抓苏珏,伤口的鲜血不停的往外流,似乎在流尽身上的最后一滴血,“你配做皇上…皇上怎么可能是你这样的…” “啪——” 苏珏狠狠的打了林安歌一记耳光,他最恨人提起这个,勃然大怒,“朕看你真的恃宠而骄…”一面说,一面残忍的毫不留情的把那利器拔出。 林安歌的惨叫哀震月影宫,短暂的昏迷,瞬间只觉得的头皮被拉的往上提,肚子上挨了两脚。 苏珏像只愤怒的雄狮,咆哮着暴打林安歌。 “是不是天佑说的,朕不配做皇上?” 林安歌蜷缩的躺在地上,口吐鲜血,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苏珏又是一脚,怒吼道:“是不是天佑?啊!朕不配做皇帝,难道那个优柔寡断的苏玉就配吗?他不过比朕早出生半个时辰,凭什么好的东西都先紧着他?” “…” “从小到大,朕哪一样不比他做的好,为什么?凭什么?他就是太子,而朕只能是贤王?” “…” “贤个屁,先帝想用这个字束缚住朕,简直是笑话。” “…” “苏玉不是很仁慈吗?那就让他当那个狗屁贤王。” “…” “朕夺了兵权,你猜他说什么?” 苏珏突然平静下来,一步一步的走近林安歌,蹲在地上,嘴角带着嗜血的笑容,声音可说是温柔的令人心惊胆战。 林安歌后知后觉的才明白是哪句话让苏珏发狂,恐慌的两手撑着地,企图挪到那千斤重的身子。 苏珏像是一面回忆,一面在讲最荒诞无稽的笑话,轻声道:“他说,你既然想做皇帝,就应该告诉他,他会让给我的。” 林安歌只觉得自己在跟来自罗剎场上的恶魔在一起,徒劳的想躲避。 苏珏紧接着声音暴跳如雷,“让?他说的倒是轻松,怎么说的那么大度,真就让他让,他肯吗?连太子都做的那么平庸,也没见的他让给我。” “…” 苏珏哈哈大笑,“虚伪,虚伪至极,不就是想让朕留他一条命。” “…” “他不是愿意让吗?朕就让他做贤王,去朕的封地,哈哈…” 第189页 林安歌也跟着笑了,“原来这皇位是你抢来的啊,怪不得也不配。” 苏珏的笑声戛然而止,良久,幽幽的道:“朕若不配,那天下就没有人能配的上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安歌一点都不想知道,怕到极致,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不相信苏珏能找的到他的亲人,尽管他对他们只有怨,没有爱,他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他们,林安歌希望他们平平安安的过彼此各不相干的日子。 苏珏全身带着戾气,霸道的说:“因为不管是谁,朕都不会让他高枕无忧的坐在象徵着最高权利的龙椅上。” 屋门外,黑压压的跪了一地人,里面的话断断续续的听见不多,可他们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能不怕吗? 真怕他们的皇上灭口,皆是为自己悲哀,更可怜里面的林安歌,以皇上的性子,应该就是凌迟处死。 只是让他们震惊的是,一阵拳打脚踢声停止后,苏珏居然传了谢南星,而且是下令,必须救活。 那晚当差的人皆惶恐不可终日,说不定下一刻,皇上的圣旨就下来了,他们就会在这宫里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可过了几日,有一件事,让他们松了口气,那不安的心终于稳定了。 话说那夜之后,林安歌行刺之事传遍宫内,太皇太后大怒,便命人提来林安歌问罪。 永福宫有身份的太监领了一群人去了月影宫,可是怎么去,就怎么回来。 太皇太后坐镇正殿,下面以身份依次排下,皇后、贵妃、辰妃、德妃…本想气势沖沖的为他们的皇上出气,却都傻了眼,“人呢?” 那太监干笑的回禀道:“那位公子…手上脚上皆带着铁链,江十八说了,没有皇上的命令,不能打开,所以…奴才带不来林安歌。”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端起茶盏,慢慢悠悠的品着茶。 众嫔妃皆是失望。 良久,太皇太后平平的道:“既然这样,就赐杯毒酒,给他送过去。” 众妃大喜。 话说江十八,再打发了永福宫的人之后,便忙忙的跑到紫霞阁。 苏珏听了,只问道:“他怎么样了?” 既然那夜没有杀林安歌,更没有株连,可见并没有打算追究,想来是认为林安歌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压根儿没有往行刺上靠。 林安歌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经过一天的时间适应和回忆那个可怕的夜晚之后,就开始又发疯了。 江十八仔细掂量着话,这几日,他们的皇上可是怒不可遏,小心翼翼的道:“…回皇上,还…还是那样…” 还是那样子,无非是骂当今的天子。 只是林安歌不会说恶毒的话,只道“疯子”或者“你不配做皇帝”、“你抢你哥哥的皇位”诸如此类的话。 苏珏气闷的将手中的摺子一扔,扶额闭眼沉思,那夜他确实想杀了林安歌,可是…苏珏也早不出什么原因,当时为什么就住了手呢? 这几日想啊想,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是还没有折磨够的原因,这么死了,似乎是便宜了林安歌。 气氛变得低沉压抑,有种风雨欲来的恐惧。 过了许久,苏珏才道:“你回月影宫,不管谁有什么旨意,都用朕的口谕驳回去。” 江十八如大赦一般,感恩戴德的领旨。 苏珏愤恨很的移步永福宫,再三保证,行刺之事绝对是无中生有。 太皇太后等人哪里肯信,皆想着,果然是被妖精给迷惑了,却又无计可施。 太皇太后只能拿出祖母的款儿,说教训斥一顿饭的时间。 出来时,苏珏的脸色比那锅底还黑。 德福觉得时机到了,便上前道:“皇上,既然这样,不如就让林安歌出宫,省的您生气不说,还受太皇太后埋怨。” 果然苏珏咬牙道:“他想的美。” 德福本就不抱希望,不过是受人之託,立刻又出主意道:“那就想个法子,辖制住林安歌。” 苏珏冷哼道:“他连朕都敢行刺,天下还有什么能辖制住他的,难不成让天佑过来?” 德福像是遇到了难题,苦思冥想了一番,无意的分析道:“听顾大人说,林安歌对他的亲人感情一般,要不然弄进宫来,威胁林安歌,他估计还能听话,唉,只可惜…那日您连诛九族都说了,他还只是…”说到这里,德福故意的停顿了一下,又道:“咦,对了,他们的儿子,听说和林安歌的关系最是亲厚,是若是拿他做威胁,林安歌会不会乖乖的?” 当然这个顾大人,依旧是顾墨笙,他的话已然在苏珏等人心里很受质疑。 苏珏慢慢的眯起深邃的眸子,什么都没说,用过午膳,小睡片刻,醒来后下的第一道旨,便是让顾宝林进宫,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对那半个多月安静的林安歌,还是很受用和怀念。 顾镇在接旨的那一刻,松了一口气,然后沉重的嘆息,他是再听到林安歌行刺之后,头髮白花了一多半,在这么闹下去,迟早有一日会连累顾府,而林安歌受到的折磨更多,不如认命,于是他找到了德福。 德福这几个月因林安歌,没少在御前挨骂受责罚,苦不堪言,当时就应了顾镇的请求。 第190页 顾镇对小宝儿道:“皇上找到了你阿爹。” 孩子听了,激动的张开口,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 “但他病了。” “…” “在宫里养病,你要好好照顾他。” 孩子急的不得了,跟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的点头,他恨不得立刻飞到阿爹的怀抱。 顾镇还在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第111章 小宝儿进宫 感觉写得越来越不好了…………………… 林安歌右手缠着纱布放在膝盖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他不仅手腕、脚腕带着铁链,连腰上也带着一条铁链,而这条铁链的另一头,锁在了床头上,使林安歌连这个屋子都出不去,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了,不过就是一死。 唯一的期盼,便是能见到顾墨轩,告诉他,他遭遇的一切;告诉他,苏珏是个疯子,这样的兄弟不能交。 他们要找到小宝儿,还回逍遥居,今生今世,永不再踏进金陵城。 林安歌在很小的时候,听村里的说金陵城怎样怎样的锦绣繁华,这里的人们如何如何的博学多才。 那时候,他特别羡慕生来就是金陵城的人,因为他们尊贵无比;更佩服后来去金陵城闯荡的人,因为他们有胆量和才学。 原来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林安歌只觉得金陵城就是个纳污藏垢的腌臜之地。 而他深陷其中,越挣扎,陷的越深。 门被推开,一阵脚步声缓缓的往里走,林安歌没有理会,只呆呆的看着窗外,因为他知道那是谁。 只是瞬间又听到挣扎的声音,像是看到什么,特别的激动和喜悦。 林安歌疑惑,转头一看,只见小宝儿在一个太监怀里扭着身子要下来,估计是那太监没有得到苏珏的命令,任孩子把他的脸扯成丑八怪,也不敢松手。 林安歌以为自己在做梦,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下了床,铁链随着身子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你干什么…把孩子抓来干什么…他才六岁…放他出回去…” 林安歌一面歇斯底里的吼着,一面跌撞的往这边来。 苏珏拿起那铁链缠在林安歌的脖颈处,另一只手钳住他因气愤而发颤的下巴,“你再把自己弄的跟个疯子似的,信不信朕让你儿子永永远远沦为皇宫里最低贱的奴才。” 林安歌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眸,像只白鹤扑腾的翅膀挣扎着,“…我杀了你…你敢动小宝儿…天佑也不会放过你…” 苏珏嗤笑一声,在他耳边缓缓道:“你想挑战朕的权利和耐心吗?”突然拔高嗓门,喝令道:“来人——” 立刻有人回:“在——” 声音震耳欲聋,那种恐惧像是一群恶鬼撕咬着他,林安歌全身发抖,不停的问:“你想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你和天佑不是兄弟吗…小宝儿可是他的儿子…不能…不能…你不能这么做…到底我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惩罚我…是…我知道我贪心了…不该…不该迷惑天佑…可这是我的错…孩子是无辜的…放了小宝儿…送他回逍遥居…” 林安歌慢慢的、慢慢的退让,不知不觉的开始哀求,他现在只想着孩子,生怕这宫里的污秽沾染了他天真无邪的儿子。 “求求你…都是我的错…惩罚我就行…让孩子回家…好不好…” 苏珏一时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林安歌这般情景儿,那楚楚可怜的哀伤,我见犹怜的哀求,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起了怜悯之心。 苏珏当时在想,这一招果然有用,唇角慢慢上扬,勾勒出残酷又俊美的弧度,拍了拍林安歌的脸颊,“错了?” 林安歌委屈的点点头,一颗泪珠缓缓而落,他在为自己哭泣。 苏珏满意的乐了,开放林安歌,坐在椅子上,像看戏似的看着林安歌。 林安歌最厌恶这种带着明显侮辱和挑衅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的割着他的皮肉,便侧头躲避着,这一看,便看见小宝儿,林安歌慌乱的朝着他走去,但铁链使他在一步之遥停住了脚,林安歌上身往前倾斜,使劲儿的伸长手臂,徒劳的在半空中想去抓小宝儿,泪水模煳了悽然哀伤的双眸,“…过来啊…我是阿爹…小宝儿…来…到阿爹这里来…” 小宝儿却躲在那太监身后,探出脑袋,想过来又不敢过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惊恐、迷茫、陌生、悲痛、无助、犹豫。 这时,德福走到小宝儿身边,蹲下身子,与孩子齐肩,像是故意的说道:“小宝儿,没骗你吧,你阿爹疯了。” 林安歌听闻,气的浑身颤抖,“你们才是疯子…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林安歌在孩子的眸光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他转身摇摇晃晃的朝着铜镜走去,只见镜中里的人他根本不认识,披头散髮,瘦骨嶙峋,整张脸苍白的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眼角下的那颗痣,仿佛有了灵性,使林安歌已然凋谢的容颜像枯木逢春似的,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 第191页 他向镜子里呆望了许久,后知后觉的用手爬梳着凌乱的长髮,才转过身子,一面走,一面强挤出笑容,那笑又苦又涩,“小宝儿,别怕,来,让阿爹抱抱。” 小宝儿听了,那眼泪哗哗的往下掉,但还是躲在那太监的身后,看着林安歌。 林安歌单腿蹲下,张开双臂,轻声柔语道:“刚才吓坏你了,乖,不怕,阿爹没疯,来,让阿爹抱抱…” 小宝儿早已一步一步慢慢的朝林安歌走来,越走越快,到最后是扑到林安歌怀里。 林安歌紧紧的搂着孩子,闭上眼睛,可泪水还是从眼缝里汹涌的流出,他轻抚着小宝儿的后背,他第一感觉就是瘦了,心中难受不已,颤巍巍的道:“小宝儿不哭…不哭…大仙说过…你不能一直哭…” 林安歌强忍着泪,在小宝儿的弱小的肩膀上蹭了一下脸,将泪水擦干,才扶正孩子,笑着说道:“好孩子,不哭。” 林安歌一面给孩子擦泪,一面哄劝着。 孩子是不哭了,可林安歌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和疑惑,问道:“小宝儿,为什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刚才阿爹吓坏你了?” 孩子黯然的摇摇头,然后又钻进林安歌的怀里不出来。 苏珏看着看着,突然间笑了,别说,林安歌哄孩子的情景儿,还真是赏心悦目。 林安歌听到苏珏的笑声,不由的就蹙起眉头,抬眸看他,质问道:“你对小宝儿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不能说话?” 苏珏等人不得不震惊和佩服林安歌细心,在如此情绪混乱悲伤的情况下,居然能这么快发现孩子的不同。 苏珏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朕怎么会知道。” 林安歌对苏珏的每一种态度、每一句话,以及说话的语气,都是深恶痛绝,但不想在孩子面前再次失态,咬牙道:“你让小宝儿来这里做什么?” 苏珏挑眉道:“你病的都要疯了,自然是让你儿子来治你的病啊。” 林安歌立刻说道:“我没病,让小宝儿回去。”后面还跟了一句,“也放我回去”,只不过是在心中默默的念叨,他是真的怕了,那句“朕把你的儿子变成太监,永永远远沦为皇宫里最低贱的奴才”的话,像是一把枷锁,把他套的牢牢的。 苏珏嗤笑道:“行啊。” 林安歌一愣,他没想到苏珏会如此痛快的答应,在他让小宝儿走时,林安歌总算明白苏珏为什么会爽快? 小宝儿搂着林安歌的脖子不放,任他怎么温言宽语的劝啊哄啊,小宝儿只是窝在他的怀里不肯出来。 林安歌哭了,不再说话。 小宝儿感觉到他阿爹的左臂抖的厉害,便松开林安歌的脖子,双手去搂他的左臂,却发现了左腕上的伤疤,小宝儿记得他阿爹以前没有,抬头去看林安歌。 林安歌悽然的笑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泪水在小宝儿的眼眶中打转,似乎是怕林安歌伤心,那满盈盈的泪硬是没有流出,他低头用小脸贴着那又细长又狰狞的伤疤,轻轻的蹭啊蹭。 林安歌欣慰,用另一只手去抚摸孩子的脑袋。 刚才林安歌挣扎的厉害,右手的伤口裂开,鲜红的血映在雪白的纱布上,永远的刻在孩子的心里。 小宝儿用一双小手轻轻的捧着林安歌那只受伤的右手,看啊看啊,终于忍不住的落泪了,又怕林安歌看见,便悄悄的用衣袖抹去。 林安歌轻声道:“小宝儿,不疼,前几日啊,阿爹摔倒了,地上的石头磕伤了手心,没事啊。” 德福、江十八等人见他这场景儿,眼眶一热,偷偷的去瞧他们的皇上,只见他眼眸中忽亮忽暗的幽光,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果然低沉的吩咐道:“把小宝儿带下去。” 德福太了解苏珏,只道:“是,皇上。” 可林安歌会错了意,忙把小宝儿搂的很紧,“你们都别过来…别过来…” 林安歌惊恐的看着几个太监要夺走孩子,便忙拉着小宝儿一起跪在苏珏面前,不停的磕头,“我错了…小宝儿才六岁…不能…不能这么对他…求求你…他是天佑的孩子…” 苏珏算是明白了,林安歌误会他了,不知为什么就特别的生气,拿住林安歌的下巴,轻声说道:“这么求可不行啊。” 林安歌看着苏珏的眸子,那种幽光太炙热、太强势了,林安歌也明白了,慢慢的抱住孩子,沉默不语。 苏珏难得有耐心,就这么等着他,等着他的猎物心甘情愿的投怀送抱。 安静的太久,江十八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恨不得替林安歌回话。 小宝儿迷茫的看着林安歌,再看看苏珏,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黑子,那只守护他们的狼王,黑子盯着小兔子就是这种眼神。 小宝儿恨自己太小,无法保护他的阿爹。 林安歌终于弱弱的说道:“我身上有伤,痛的不得了,今天先让我小宝儿说说话,好不好?” 苏珏突然心情大好,竟然真的就离开月影宫。 第112章 无望的等待 小宝儿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扯着林安歌身上的铁链。 林安歌怕把他的小手弄伤,连忙阻拦,又是哄又是劝,正在这不得开交之际,江十八来了,一面拿着钥匙打开铁链,一面大有语重心长的道:“公子,谢大人说了,宝少爷的嗓子没事,或许是受到了打击,在大悲大惊之下造成的障碍所致,等障碍消除了,自然能说话,所以呀,您好好的,宝少爷就能好好的,千万别再惹皇上生气了。” 第192页 林安歌身上的铁链除去,瘦的只剩骨头的手腕脚腕被摩擦的留下红印,有的地方还磕碰的青黑,江十八看的都心疼,“等会奴才去御医署给公子那些药膏。” 林安歌多日被铁链束缚,如今解除,顿时感觉轻松不少,在听到“受到了打击,在大悲大惊之下造成的障碍所致”之后,他的心就像是被重物狠狠的撞击,痛不欲生,忙搂住小宝儿,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的摩挲着他,问道:“小宝儿,阿爹不在身边,你都遇到了什么?” 孩子也想说话,做梦都在阿爹的怀里哭,可是任怎么努力,就是发不出声音来,急的脸都红了,小手在空中乱舞。 林安歌忙安慰一阵子,孩子的情绪渐渐平復。 这时,江十八躬身自动回道:“孩子是为什么不能发音,这个谁也不知道,顾老大人回到金陵城,也是调查了许久,都找不到答案,无非宝少爷自己会说话了,真相自然大白。” 林安歌听了,不禁停顿片刻,然后又道:“他回来了?” 江十八是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那个“他”指的是谁,道:“是啊。” 小宝儿在林安歌的怀里,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些红印,时不时的巴巴的看着林安歌,原本清澈透明的眸子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汽,有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哀伤。 林安歌给小宝儿一个温柔的笑容,他很想笑的和以前一样,纯粹而幸福,可他知道,尽管再努力都难了。 林安歌问江十八,“…他…可说了什么?” 林安歌似乎隐隐的期盼着什么,但又没有半点的希望。 “顾老大人说了,您好好的,别想了。” 林安歌好半日才“哦”了一声,又停顿了一下,对小宝儿道:“你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小宝儿摇摇头,然后用手比划了半日。 江十八看的是一头雾水。 林安歌:“你爷爷给你爹爹写信了?” 小宝儿点点头。 林安歌苦笑道:“你爹爹没有回信?” 小宝儿忧伤的点点头。 林安歌的心又凉了几分,他在这牢坑里已经快三个月了,顾墨轩从金陵城到凤黎,用一个月的时间,从凤黎到逍遥居,再用一个月的时间,知道他们没回去,应该日夜兼程的重回金陵城,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可为什么没回来? 林安歌不得不再一次的计算,或者天气不好,又或者遇到什么朋友,再或者风景不错,顾墨轩又那么贪玩,耽搁几日是常有的事。 再说到了凤黎,不可能吃顿饭就告辞,想来受到盛情挽留,小住几日也是人之常情。 可为什么连家书都不回呢? 难道顾墨轩还不知道他困在这宫里? 林安歌愈想愈凉,应该是如此,顾府的人肯定是隐瞒了。 “你哥哥呢?” 江十八看着小宝儿比划了几下,满脑子里正在猜测时,林安歌道:“回家了?” 小宝儿点点头,又挥着小拳头几下,再抱着脑袋。 林安歌:“你哥哥挨打了?” 小宝儿含着泪点点头。 “…” “…” “…” 江十八又是心酸、又是羡慕、又是佩服,他想到自己在父母膝下撒娇时的欢乐,恍如隔世。 江十八很识趣儿,不打扰人家父子相聚,慢慢的退出来,直到掌灯时分再进来,只见孩子窝在林安歌的怀里睡的香甜,而林安歌靠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愣愣的瞧着外面,黑暗渐渐的吞噬着世间的所有,是那么的绝望,而灯火驱赶黑暗,点亮了希望。 林安歌的目光寻找明亮的根源,只见江十八一面点蜡,一面低声说道:“公子,传膳吗?” 林安歌迟缓的摇摇头。 江十八正要开口劝说,林安歌又道:“我想洗澡。” 江十八知道他们的公子特别爱干净,只是手上的伤不能碰水,但不要紧,他可以伺候公子沐浴。 热水打好了,林安歌还是固执的让所有人都退出,自己洗了两个时辰,还是孩子被噩梦惊醒,林安歌这才匆匆出来,换上干爽的衣衫,打开门,孩子直接扑到他的怀里。 林安歌道:“放心,阿爹再不会丢下你了。” 从这日起,林安歌笑了,虽然这个笑容只给他的孩子,但那笑容如寒冬的一束暖阳,让数月覆盖在月影宫上空的阴霾散去。 林安歌拉着小宝儿在月影宫闲逛,走到东南角的一处小小的院落停下来,他们看了许久,林安歌道:“小宝儿,咱们以后就住这里好不好?” 孩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重重的点点头。 江十八忙道:“公子,这几间屋子太偏僻,听说以前是奴才们住的,您可不能住,再说离上屋又远,若是皇上…” 江十八算是明白了,林安歌最厌恶他们提起苏珏,这不说还好,一说林安歌便要亲自收拾屋子。 江十八哪敢让他动手,忙吩咐了人打扫。 江十八正指挥着底下人抬着轻纱墨山水照屏往里走,被林安歌拦下,“什么都不用摆。” 依着林安歌收拾出来的屋子,如雪洞一般,除了必须的床、桌子、椅子等之物外,什么都没有。 第193页 林安歌和小宝儿便住在这里,倒是很惬意。 过了几日,苏珏来了,在正屋等了半日,林安歌才姗姗来迟,苏珏勐然的把他推在墙上,手指在林安歌脸上细细的描画着。 林安歌僵直的身子不敢动,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反感和厌恶。 苏珏嗤笑道:“听说你不疯了?” 林安歌知道苏珏来这里做什么,低头不语。 “看来病真的好了,身上的伤好了吗?” 林安歌忙摇摇头。 苏珏拿住林安歌的下巴,迫使他看着他,“朕不相信。” 林安歌迟缓的抬起右手。 苏珏又笑了,轻声说道:“缠着纱布,又看不见伤口,朕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说谎。” 林安歌怎么会想到这里苏珏的陷阱,解开纱布,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 苏珏突然间就不忍心看了,只看着林安歌眸子,看的久了,仿佛是一潭清澈的深泉,有种跳下去的冲动,“那身上呢?” 林安歌愣怔的看着苏珏。 苏珏的手扯着他的衣领口,“朕也看看,你是不是在说谎。” … … … 林安歌回去时,小宝儿已经哭成了泪人,他以为他的阿爹又被人抢走了。 江十八放开小宝儿,捂着脸上的抓痕,委屈的道:“公子,宝少爷可真厉害。” 林安歌低头看着已经钻到他怀里的孩子,一面摩挲着他的后背,一面温柔道:“不哭啊,放心,阿爹不会再丢下你。” 当时小宝儿真信了,后来他的阿爹时不时要离开他一段时间。 小宝儿想去找他,可他的阿爹让江十八看着他,并告诉他,不能离开这所院落,要不然,他们就永远见不着了。 小宝儿怕了,特别的怕。 他的阿爹每次回来之后,总是先洗澡,然后再抱着他一起晒太阳,或者是看月亮。 这几日,林安歌带着小宝儿上了山,远远的凝望着前方,像是期盼着什么。 江十八知道他在等谁,很想告诉林安歌不用等,顾三公子不可能这么快回金陵城,就算回来,多半是不会为了你得罪皇上,可他真的不忍心林安歌绝望,所以什么都没说。 又过了三日,林安歌没有再上山,而是坐在离月影宫的大门不远处的亭子里,直到太阳落山,他才呆呆的问道:“他真的忘了我们?” 江十八下定决心,“公子,奴才知道您等谁,别等了,也别盼了。” 林安歌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又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和打击,喃喃自语道:“这样的日子,他怎么能不来呢?” 江十八一头雾水,“公子,今日是立冬,冬天来了。” 林安歌突然掩面而泣,这是他在孩子面前第一次失态。 江十八吃惊不已,劝了半日,终不见效果。 林安歌哭的是那样的悲凉、是那样的无助、是那样的绝望。 江十八每日都会去紫霞阁向苏珏禀告林安歌的一举一动。 苏珏听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今日是天佑的生日。” 德福不知为什么听出一股酸酸的味道,突然间想到什么,便躬身道:“听说林公子和顾三公子是同天的生日。” 苏珏扔下手中的笔,半晌儿才道:“那就赏他点什么吧。” 江十八大喜,这是月影宫第一次有了封赏,忙忙磕头谢恩,后来他知道谢早了。 苏珏到了月影宫,又在正屋等了很久,他很气闷,突然意识到,他居然在等人,简直是不可置信,这还了得,让人听了,岂不要笑话朕? 不行,等会还得好好教训他。 只是林安歌来了,眼圈红红的,面上还带着泪痕。 苏珏就不知不觉的忘了教训的事,嘲讽的问道:“至于吗?” 林安歌不行礼,也不理会苏珏,坐在床上独自失魂落魄的伤感。 苏珏虽然已经习惯他的无礼和冷漠,到底是帝王,怎么能受得了,“不就是生日,朕陪你过怎么样?” 林安歌可真不给面子,直接就吐了两个字,“不用。” 苏珏倍受打击,突然又笑了,“你说你每日做这个轻狂的样子,累不累啊?还不是在朕的身下…” 林安歌突然激动的捂住耳朵,“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想听这些下流不堪的话,不喜欢听…不想听…不愿听…”话没说完,林安歌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苏珏第一次见到林安歌这般情景儿,心中不知怎么就生出莫名又陌生的情绪,伸手在林安歌身上来回的抚摸,像是安慰受伤的小猫,“行了,哭什么,朕不说就是了,不过就是逗逗你,至于吗,别哭了。” 一语未落,苏珏突然吃了一惊,他居然在安慰林安歌? 苏珏懊恼,紧接着语气略重道:“行了,别哭了。” 林安歌的哭声就像猫的爪子,挠着他的心,又痒又痛,一股酥麻慢慢的往下流。 苏珏从来不会忍这种感觉,俯身去亲林安歌。 此刻的林安歌,悲痛欲绝,仿佛在地狱里挣扎,苏珏的碰触,让他觉得更加的噁心,平时能忍,可今日如何不想这样,张嘴就狠狠的咬下去。 第194页 苏珏大概没想到林安歌会这样,一点防备都没有,吃痛开放,扬起手就要打,只是看到林安歌盈动伤感的眸光,突然就下不去手,一面下床往外走,一面高声喝道:“德福,把顾宝林带到山上,跪两个时辰。” 林安歌听了,又是惊恐又是慌乱的追上苏珏,“不不,他那么小,天又冷也黑了,不能…”林安歌见德福进来,回了一个“是”字要出去时,忙拉住他,哀求道:“别别,德福公公,小宝儿刚刚睡着,别去…” 林安歌转身跪在地上,悽然的看着苏珏,“我错了…错了…再也不敢了…”说着潸然泪下,“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不想…心里难受的很…六年前的今日,我和天佑穿上了红衣,对着天地磕头,他说今生今世只爱我,对我好…可是…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到了金陵城就变了呢?是时间长了,天佑忘记了誓言?” 德福在得到苏珏的一个眼神后,便躬身退出。 苏珏两根指头钳住林安歌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林安歌目含盈盈秋水,干净又凄凉,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拥有。 苏珏似乎明白顾墨轩为什么突然间变得如此专情,原来他真的是妖精,吸人魂魄的妖精。 第113章 朕对他很好啊 苏珏两根指头钳住林安歌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幽幽问道:“天佑说过你长的好看吗?” 林安歌此刻悲痛欲绝,哪里觉得这句话问的有什么不妥,沉浸在无限的回忆中,“我又老又丑,又不会识文断字,也不懂风情…” 林安歌在苏珏的笑声中停住了口,迷茫的看着他。 苏珏一只手提着林安歌的手臂粗鲁又霸道的拉起他,“这是天佑说的吧?” 林安歌忙摇摇头,但是特别的虚心,不答而道:“从小就没有人在意过我,他们总是恶语相向,什么事情尽量做到完美,可仍然得到他们的责骂,二十五年的暗淡无光的生活,把我折磨的自卑绝望,直到遇见天佑…” “直到遇见天佑”说了两边,从而强调它的圣神,“他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第一个关心我的人,让我觉得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美好,是我贪心了,握住幸福不想放手,你说让我痛苦,那么你放了我吧,我已经很痛苦了,痛苦的甚至超过那二十五年的生活,求求你,让我走吧。” 林安歌的哀求是绝望的、凄凉的,仿佛孤独的站在一望无际的冰湖上,“让我走吧,好不好?已经很痛苦了,不能再承受了。” 这是林安歌第一次向苏珏哭诉,他的目的达到了,本应该高兴,可是每个字仿佛化成了细针,通通的扎在苏珏的心上,为什么会有隐隐约约的痛? 这一晚,苏珏没有动林安歌,只是在床上抚摸着他的嵴背,似是安慰,“他就那么好?” 林安歌:“嗯,天下最好的人。” 苏珏:“你爱他?” 林安歌:“爱。” 苏珏:“有多爱?” 林安歌:“很爱很爱。” 苏珏:“你是怎么爱他的?” 林安歌想了很久,像是遇到无法解法的问题,“…就是照顾天佑…对他好…听话…不惹天佑生气…” 苏珏笑了,居然捏着林安歌的鼻子,连他都没有发现用满是宠溺的口吻道:“傻瓜,下人才会这么做。” 林安歌愣住了,迷茫的看着苏珏,“…” “…” “…” “…” 早朝时,大臣的热火朝天的请奏和唇枪舌剑的争论,通通没进苏珏的耳,他一直神游天外,脑子里回闪昨晚的每个细节,当回忆到他跟个傻子似的搂着林安歌居然什么都没做时,突然觉得事情很严重,不会自己也跟顾墨轩一样,被这个妖精迷的神魂颠倒吧? 但又仔细一想,林安歌似乎从来没有魅惑勾引他,就连取悦圣心都没有。 苏珏又觉得很失败,明明是天子,多少人想爬到他的龙床上,从此便享受极致的荣华富贵,可人家林安歌偏偏不稀罕,还说什么非常非常痛苦,这让一个帝王很受打击。 苏珏无精打采和心事重重在大臣的议论纷纷和满腹疑惑的退了朝,对着蓝天白云哀声嘆气。 德福揣摩着圣心,端着茶盏,低声道:“皇上,算算林公子进宫,也有三个月了,从来不争不抢倒是个省心的人。” 苏珏没好气冷哼道:“不争不抢?那是人家不稀罕,你说,他每天做这个轻狂样跟谁瞧呢?” 当然是给您瞧呢,德福自然是没敢说出口,只干笑着道:“想来林公子就是这个脾气。” 苏珏自欺欺人的信了,只是过了一会儿,顾墨笙来了,把那句话彻底否定了。 德福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口,一个劲儿的给顾墨笙挤眉弄眼,可哪里拦得下,“他在我们府上时,就一直躲在天佑身后,连个话都不敢大声话,我竟然不知他轻狂的很。” 苏珏皱眉。 顾墨笙又道:“想来是您没有赏赐他什么好东西,想当年天佑用半个馒头就能把林安歌哄的死心塌地。” 第195页 对于顾墨笙的话,德福是一句都不信了,至少关于林安歌的都是错误的。 可苏珏不知怎么就迷了心智的信了,随便赏了些东西。 “都送过去了?” 地上的太监道:“是。” 苏珏:“他高兴吗?” 那太监吞吞吐吐的道:“…林公子…不像其他主子…” 苏珏心情没来由的变得很差,打断道:“他说了什么?” 太监道:“…回皇上,林公子问您,什么时候放…他出宫?” 苏珏脱口骂道:“出个屁,这辈子他就别指望。”说着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扔到地上。 殿内静悄悄的只听到慌乱的心跳声,等着风雨欲来,可谁知苏珏生了一会子闷气,倒也没怎样。 月影宫从这日起,赏赐就没有断过,林安歌没有收或者不收,也从不谢恩,起初还懒懒的瞥上一眼,后来连这一眼都省了,他想着,总归是宫里的东西,将来还是宫里的。 江十八等人可是高兴的不得了,认为苦尽甘来,时不时还要劝一劝林安歌。 林安歌靠坐在软榻上,透过窗纱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身上盖着两床被子,依旧是感觉到冷的不得,特别是左臂,又酸又痛,不禁感嘆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再没想是因为身体受损的缘故。 到了晚间,苏珏来了,林安歌先哄了孩子睡着,才把自己裹成粽子似的去了上屋。 苏珏调笑道:“有这么冷吗?”说着就开始一件一件的扯着林安歌的衣服,“还是想和朕玩点别出心载的?” 林安歌微微蹙眉,推开苏珏,自己慢慢悠悠的脱去厚重的棉袍。 苏珏眯起眼睛看着他,嘴角一直挂着戏嚯的笑容,原来轻狂样儿都是因为赏赐不够,屋子里摆满了奇珍异宝,林安歌也就乖顺了。 苏珏搂着林安歌正准备寻欢时,不想林安歌突然说道:“已经下了五日的雪。” 苏珏在林安歌的脸上又啃又亲,一路往下,到了脖颈处狠狠的咬了一口,“是啊…”话音未落,苏珏不知怎么才意识到,林安歌已经许久没有和他说过话了,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就是一个嘲讽,另一个沉默,这哪里是顺从,简直就是无视,苏珏双手撑着床,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安歌,冷冷的问了三个字,“怎么了?” 苏珏的眸光让林安歌有种被勐禽盯着的感觉,又怕又惧,别开脸,道:“…你能不能派人…告诉天佑…不用太着急赶路…” 苏珏怒极反笑,“你躺在朕的床上,心中居然想着别的人,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林安歌大有赌气的意味,道:“我没想躺在你的床上。” 苏珏的手都扬起来了,就是没有落下,俯身凑到林安歌面前,鼻尖对着鼻尖,嘴唇对着嘴唇,“你怎么知道天佑为了你,一定会回到金陵城?” 林安歌侧身缩成一团,“会,一定会。” 苏珏在林安歌耳边轻轻吐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段青有了身孕,他们此刻还在逍遥居呢,正不知怎么恩爱,为什么要接你打破人家的生活?” 林安歌愣了许久,才挣扎着坐起来,眼睛布满水汽挡不住的哀伤和绝望,双手抓住被面瑟瑟发抖,“…几…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 林安歌迟缓的笑了笑,“难怪这么慢…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苏珏突然后悔了,不该告诉林安歌,于是摸着他的头髮,温声道:“你没事吧?” 林安歌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轻松的说道:“没事啊…青姑娘怀孕是迟早的事…天佑很高兴…是不是…”话音未落,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越哭越悲,越哭越痛,越哭越悲。似乎在埋葬他的那点虚无缥缈的希望。 他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和顾墨轩六年的生活,如同一场绚丽斑斓的梦,梦醒了,就会从云颠之上跌落泥潭,粉身碎骨。 到了第二日,林安歌果然又发烧了,苏珏愁眉不展问谢南星,“到底怎么样,怎么三天两日的折腾?” 谢南星看着林安歌肿的跟核桃似的眼睛,长长的嘆口气,用长辈对晚辈语气道:“您对他好点,比吃那苦玩意儿强上百倍。” 苏珏不悦,反问道:“朕对他不好吗?” 谢南星一时语塞,如今宫内外皆传着月影宫是如何如何的盛宠,可里面的心酸和悲痛,只是他最清楚。 苏珏似乎很心虚,补充道:“之前朕是对他…啊…那也是他先惹得朕不高兴…” 谢南星斟酌道:“身子伤了就难…” “那朕养着你们做什么?”苏珏怒声打断道:“好好的给林安歌调理,会好起来的。” 谢南星无奈,“…是,皇上。” 苏珏停了很久,突然又道:“朕对他挺好的,是林安歌不知足,总想着那些没用的,要是换成别人,就这么冲撞朕,早就死了十回八回了。” 谢南星:“…是…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的慢,不是懒惰,是因为捨不得,快结文了,下一章,天佑来了,谢谢宝宝们的支持哈 第196页 第114章 他在哪儿 再说顾墨轩,自从离开林安歌之后,没有一日不想念。 想他们在逍遥居时的甜蜜,似乎觉得对林安歌不够好,便暗暗发誓,回去要把他宠在心尖上;再想他们在金陵城时的悲伤,又觉得对林安歌太残忍,想着以后怎样弥补。 如此反反覆覆的想着想着,就恨不得立即飞到林安歌身边。 可是事与愿违,路途上总是有些不期而遇的惊喜和磨难。 或是遇到老友,盛情款待,邀府小住;或是遇到丢失盘缠,报官等待,还好找到了;或是马夫无怨无悔的上吐下泻,又耽误三两日,急的顾墨轩跟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启程,段青又不舒服了,只得停下请了大夫,才知道是喜脉。 顾墨轩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首先想到的是林安歌。 大夫嘱咐,不要舟车劳顿的好,就这样,又歇了几日,还好段青善解人意,执意要走。 顾墨轩心里过意不去,又想快点回逍遥居,只得让马车走的慢一些、稳一些,就这样到了凤黎足足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段府的人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再加上段青有喜,摆了三日的宴席,后父母款留,又住了小半个月,这才启程去往玉山镇。 顾墨轩算日子,想赶在立冬前回到逍遥居,可是他越急,就觉得阻力越大,不是秋雨绵绵不停,就是和去凤黎一样,总会遇到多年不见得好友耽搁几日。 后来,段青一到车厢里,就呕吐不止,又得找大夫调理一段时间,到了玉山镇时,已经是深冬了。 近乡情更怯,怕是顾墨轩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刚进了山,就有一群狼朝着车队袭来,吓得众人魂飞魄散,只一人觉得亲切的不得了。 不是顾墨轩还会是谁。 顾墨轩搂着一只巨型黑狼,“黑子,想我吗?哈哈…安哥和小宝儿怎么样?” 黑子已然成了狼王,却在顾墨轩面前乖的像只温驯的大型猫,用硕大的脑袋不停的磨蹭着顾墨轩,只在这时,一声尖叫声响起。 顾墨轩旋即厉声道:“黑儿,下来。” 只见一只幼狼已然跃上了马车,正露出稚嫩的獠牙对着段青,“…啊…天佑哥哥…怕…救我…” 狼群迈着悠闲的脚步,慢慢的将那马车围起来。 顾墨轩又重重的说了一遍,“黑儿,下来。” 那幼狼很不情愿的从车上跳下来,顾墨轩温柔的抚摸着被吓坏的妻子,“青妹妹,没事啊,它们就是我常常说起的狼,都是陪着小宝儿长大的。” 段青目光含泪,委委屈屈的点点头,只是那双娇嫩的手怎么都不放开顾墨轩。 黑子突然间怒吼一声,震彻四野,惊的飞鸟“扑拉拉”的飞走了。 顾墨轩道:“黑子,记住,永远不能伤害她。” 黑子躬身炸毛,呲牙咧嘴的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令在场的众人皆是毛骨悚然。 顾墨轩正色道:“她是自己人,听到了没有?不许伤她。” 许久,黑子垂头丧气的领着众狼消失在顾墨轩的视线里。 顾墨轩能感觉到黑子的愤怒和伤感,怀着紧张不安的心终于到了期盼已久的逍遥居。 顾墨轩喜极而泣,站在马车上兴奋的挥着手,“安哥,我回来了…” “小宝儿,爹爹回来了…” 在逍遥居的大门口,根本就没有顾墨轩唿唤的那两个人。 只有吴贵激动的往前跑,迎上马车,老泪纵横的道:“东家,您们可算回来了。” 顾墨轩伸长脖子往里瞧,只想着林安歌还在生他的气,便不等马车停住就往下跳,运气一提,连飞带跑的冲进逍遥居。 段青掀起车帘娇滴滴的唤道:“天佑哥哥…” 吴贵看见时,脸上的笑容顿时间僵住了,转头去看顾墨轩,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再转头看着段青,满是沧桑的眸子顺着她往身后瞧,只见足足有五辆马车,其中三辆满满的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旁边都有人护着,前面两辆有车厢,吴贵以为林安歌和小宝儿坐在那里,正要走过去,不想从那车厢里出来三个年轻的姑娘和两个婆子,吴贵不知道,这些都是段青的陪嫁丫鬟和嬷嬷。 “…那个…我们公子和少爷呢?” 段青的脸冷若冰霜,伸手扶住一个婆子下了车,不理吴贵,众人簇拥着往里走。 吴贵忙跟上来,也不敢拦,只想是东家的朋友或者亲戚,笨手笨脚的引着他们进去,心中却是一个劲儿的猜想着公子和少爷去哪儿,不知怎么,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什么,抬起脚往前跑,口中喊道:“东家,公子和少爷没回来啊。” 那顾墨轩已然找遍了逍遥居的每个角落,哪里有林安歌和小宝儿的身影,勐听吴贵的话,便停住了脚步, 慢慢的转过身子,对着一脸茫然疑惑的吴贵,问道:“你说什么?” 吴贵以为自己说话造次,小心翼翼的道:“…公子和少爷…不是和您在一起吗” 顾墨轩震惊,瞪大了双眸,“…” 吴贵以为他没有听清楚,于是又重复道:“公子和少爷没有回来啊,您们不是在一起吗”。 第197页 犹如晴天霹雳,顾墨轩不可置信的反问道:“…没回来?” 吴贵点点头。 顾墨轩连说了三遍“怎么可能”,眼看就要团聚了,结果是一场空,这种打击又勐又狠,让顾墨轩痛不欲生, 四个多月啊,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 可到底遇到了什么以至于现在都没有回来? 马车跌落山崖? 遇到凶神恶煞的强盗? 遇到骗子? 还是…还是林安歌生他的气,带着儿子远走高飞?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林安歌答应过他,在逍遥居等他回来,一想到林安歌和孩子失踪了四个多月,顾墨轩竟然一点都不知情,就又是自责、又是焦急、又是悔恨、又是恐惧。 … … … 顾墨轩越想越急,越急越怕,越怕越悔,越悔越乱,没有头绪的寻找。 吴贵更是担忧,伸着脑袋看着远方,望眼欲穿的希望奇蹟出现。 段青一路上见顾墨轩归心似箭,无数次在梦中唿唤那个男人的名字,她怎能不恨,如今回到逍遥居,整整两日,就跟没看见她似的,满心想着都是林安歌,那妒火在心田已然有燎原的趋势,只是面上不显出半分,低眉顺眼的哀声嘆气,愁眉不展的道:“他们能去哪儿啊,难不成还在金陵城?” 顾墨轩坚定的反对道:“不可能,我们一起出了城,哪里有再回去的道理。” 段青道:“要不飞鸽传书到金陵城问问?” 顾墨轩心急火燎,道:“不可能不可能,若是安哥还在金陵城,府上不管是谁,总要来封家书告知与我。” 段青干笑了几声。 顾墨轩抬眸看她,只觉得这笑声太过刺耳,他的安哥和儿子失踪了几个月,她怎么还能笑出来? 顾墨轩烦躁的起身往外走,段青忙问去哪儿。 顾墨轩道:“我去镇上的衙门看看有没有消息。” 段青是真怕呆在逍遥居,只要顾墨轩一离开,那只黑狼就开始在屋前龇牙咧嘴的晃来晃去,段青向顾墨轩提起过,但他说了,“那是黑子在保护你,以前我去镇上,黑子就是这么陪着安哥和小宝儿。” 段青有苦难言,吓得只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顾墨轩到了晚上才回来,大有十万火急的吩咐人收拾东西,说是明日就出发,沿着回金陵城的路寻找林安歌和孩子。 段青大喜,只是还没说话,顾墨轩又道:“你如今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不易奔波劳碌…” 段青含着泪直摇头,娇滴滴的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顾墨轩想了片刻,他知道黑子对段青有敌意,要不是他严肃的再三强调,怕早就落入狼口,不过这样挺好,不用他左右为难,林安歌回来了,逍遥居还是只属于他,属于他们的家,而段青正好住在镇上宅子里,这样想着,顾墨轩就这样做。 段青只梨花带雨的哭诉着不愿受分离之苦,又表示自己也担心林安歌和孩子。 顾墨轩耐着性子劝了一下午,便不再忍心拒绝,只得应之,谁知到了夜里,就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顾墨轩焦的不得了,等了两日,还是在大雪纷飞中出发了,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去衙门问问,再出些银子四处寻找。 就这样回到金陵城,已然过了年。 顾府的人见段青隆起的肚子,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拉着嘘寒问暖一番。 顾墨轩迫不及待的问道:“安哥呢?” 众人皆是一愣,理所当然的道:“不是回逍遥居了?” 顾墨轩心急如焚道:“没有啊。” “这我们就不知了。” “…” “或许是贪玩,又或者是赌气,也未可知。” 最后的希望被无情的打碎,顾墨轩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看着满府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更觉得凄凉萧条。 老夫人高兴,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戏,又摆了几桌酒席,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顾墨轩别提多悽惋,苦笑着说道:“安哥和小宝儿失踪了,你们就这么高兴啊?” 胡氏不悦,道:“瞧你说的,难不成我们就这样心狠?林安歌不知在哪里过的快活着呢,天佑啊,既然这样,过了年又长了一岁,如今青丫头有了身孕,你也该收收心,好好的过日子才是正经儿事,别在做那些乱七八糟的煳涂事。” 六年前的感觉又来了,冰冷的、麻木的、无情的、面目可憎,原本熟悉的亲人突然间又变得这样的陌生,令他遍体生寒,急于躲避,却再也没有人给他温暖了。 顾墨轩越发的想念林安歌,又託了不少人寻找,若是过了正月十五还没消息,他决定出去寻迹,天涯海角,总要找到他们。 顾府的人听了,便慌了,各个出来指责,顾墨轩顿时就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他们越是这样,顾墨轩就是想着林安歌的好,更加四处打探。 林安歌就像在人间蒸发似的,寻不得半点踪迹,顾墨轩越发的坐立难安。 一日,顾镇叫来他,说了半天的话,终于绕到正题,“天佑,别闹了,能忘了就忘了吧。” 第198页 顾墨轩眼眶一热,硬是忍着泪没流出来,只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便起身告辞。 又一日,他大哥从徐州回来,府邸摆了酒宴,来了都是金陵城的贵胄子弟,热闹非凡。 顾墨轩现在最怕应付这样的场景儿,徒增悲戚伤感,只闷着头吃酒,因远远的看见那一桌上李慕,想着去问有没有林安歌的下落,便摇摇晃晃的的走过来。 “…” “…哈哈哈…” “…是吗…” “…听说皇上又不高兴了…” “不会又是因为月影宫的那位。” “除了那位,谁还敢得罪皇上啊。” “…哈哈哈…” “真能折腾。” “折腾吧,咱们的皇上就好这一口,换成别人,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就是,你想想,皇上能一连三日不早朝,都是因为他,专宠啊。” “可不是,就说过年吧,月影宫的赏赐比整个宫里的都多,皇上的心思全在他身上,想着法的哄着开心呢。” “是啊,对了,知道这一年谁就忙?” 众人不解,那人调笑的回道:“御医署的人啊,他身子不好,整个御医署的人没日没夜的通通守在月影宫,这待遇哪个人有过?” 一阵轰笑,“哈哈…是啊…听说…” 顾墨轩挨着李慕坐下时,笑声嘎然,纷纷住了口,面面相觑,然后干笑起来,强硬的结束了刚才的话题,道:“来来来,喝酒…” “…对对对…喝酒…” “天佑,来,我敬你一杯。” 李慕的酒盅就举起来了,让顾墨轩用手掌按了下去,“就问你一句话,有没有安哥的消息?” 李慕立刻愁眉不展,唉声嘆气道:“天佑啊,兴许林公子想离开你呢…” 话音未落,顾墨轩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不可能。” 顿时间,整个花厅静悄悄的,皆看着顾墨轩,其中还有鲁府的三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御前侍卫——鲁忠。 他远远的见众人围着顾墨轩说了一阵的话,然后顾墨轩推开他们,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鲁忠跟在其后,顾墨轩扶住墙吐的是昏天暗地,又蹲在地上哭的是撕心裂肺,不知过了多久,发完心中的委屈和怨气,抹干眼泪起身时,见一人站在他的面前,细细一看,只觉得眼生的很,正要离开时,只听那人道:“你很爱林公子?” 这些日子,太多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们不信他,那探究和质疑的声调让顾墨轩极致的反感和伤感,抬起脚步慢慢悠悠的往前走,从身后飘来一句,“我知道他在哪儿。” 下一刻,鲁忠的衣领口被顾墨轩抓起,双眸布满血丝,激动又紧张的问道:“在哪儿?” 鲁忠直视他的眼睛,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许久方说道:“我本不该说,但不想看林公子就那么绝望的等下去…” “他在哪儿?” 第115章 变了 再往回说,林安歌越来越煳涂了,苏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打他骂他,态度渐渐改变,像是换一个人似的,仿佛惩罚已然过去。 林安歌有时候天真的想着,说不定哪天就放他出宫也未可知,可是渐渐的觉得哪里不对,苏珏对他…似乎很好…至少在旁人来看,可以说是过于的好。 林安歌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却又猜不出来,越发的胆战心惊,总是问道:“你还想怎样?” 苏珏笑着说道:“干嘛这种眼神看着朕啊,难道会吃了你不成?” 其实顾墨轩也常常这么逗他,可林安歌就是觉得苏珏厌恶至极,而顾墨轩对他就成了二人之间的小情调。 苏珏见林安歌不理不睬,便道:“朕就想对你好点啊。” 林安歌可一点都不领情,脱口就道:“我不需要。” 江十八在一旁听的是胆战心惊,生怕他们的皇上怒了,那后果可真承受不住。 还好还好,苏珏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笑。 江十八一听笑声就放心。 可林安歌听了,就全身不对劲儿,总是问“笑什么”或者“很好笑吗”。 他们的相处方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竟然谁都没发现。 所谓的旁观者清,德福、江十八等人倒是看的明白,只是做奴才的,哪里敢多嘴主子的事。 德福只得私下对江十八说,“多劝劝林公子,不要总和皇上抬槓,顺从点,取悦圣心懂不懂?” 江十八连连点头应之,可是对着林安歌,就是不知怎么劝。 林安歌最焦虑的就是小宝儿,喝了半个月的苦汁,还是发不了音,沉思了半晌儿,决定不让孩子吃药,“天佑回来了,我们去找冯先生,一定会治好小宝儿的嗓子。” 江十八首先吃惊的是,他们的傻公子怎么心里还惦记着顾三公子,然后就是“冯先生”是何方神圣? 难不成医术比谢南星高明吗? 林安歌右手掌心的伤口全愈之后,就想着给孩子做些爱吃的糕点,小宝儿乐的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阿爹的身后,扬着小脑袋,眼睁睁的看着林安歌的脸色从喜悦到震惊,再到悲伤的转变,孩子的小手拉着林安歌的衣角来回的摇了摇。 第199页 林安歌举在半空的右手抖个不停,感觉到动静,回过神来,低头见小宝儿含着泪的眼睛像黑白分明的水晶,巴巴的瞧着他,林安歌蹲身抱住孩子,“阿爹还不能给你做好吃的,再等等,好不好?” 小宝儿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林安歌懂得孩子的意思。 这几日,林安歌的心情极为低落,苏珏见他这样,当然要问了。 可不问林安歌,因为问了他也不会说,这事自然落到月影宫发言人的身上。 江十八跪在紫霞阁的地砖上,笑着斟酌道:“可能是公子想给宝少爷做糕点,因为…因为…” 苏珏不耐烦的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什么话直说。” 江十八这才惶恐不安的把缘故说了一说。 原来林安歌的双手因为旧伤根本无法用力,就如同废了一般,不能给小宝儿做饭,所以才伤心不已。 苏珏听了,嗤笑道:“多大点事,至于吗?” 话音刚落,这才意识到,这些伤痛皆是拜他所赐,就再也笑不出声了,甚至多了些心疼和后悔,“问问安哥,喜欢哪个御厨的手艺,就让他到月影宫当差。” 从此以后,月影宫有了自己的小厨房,只是御厨是换了一个又一个,林安歌的食慾仍然不佳,一日比一日消瘦,倒是月影宫的太监和宫女各个都胖了许多。 到了年下,苏珏忙的是焦头烂额,就这都要抽出时间去月影宫,他也不知是中了林安歌的什么毒,反正是见了他,心里就舒坦了。 这不,苏珏踏着夜色、冒着寒风移驾月影宫。 江十八也没想到这么晚会来,急急忙忙的出来接驾,“皇上,进屋暖和暖和,已经派人去请公子。” 苏珏却道:“算了,朕过去就是,省的他来回跑,说不定又要伤风吃药。” 江十八觉得他们的皇上越来越体贴了,兴奋的在前面引路,还追上了通传的太监。 苏珏知道,只要他不来,林安歌都会在东南角的几处房舍陪着小宝儿,苏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平日里只在上屋等着,今夜走进一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摆设都没有,显得特别清冷和凄凉,不禁怒道:“混帐奴才,朕赏了那么多东西,就不知摆到这里?” 林安歌起初以为是江十八等人,一听到苏珏的声音,先是蹙眉,然后惊慌的要把小宝儿藏起来,环顾四周,竟没有一处可以藏匿的地方。 江十八忙跪下请罪。 苏珏还想发火,但见到林安歌时,板着的脸立刻就笑容满面,展开双臂上前一把搂住林安歌,不由分说的亲了一口。 林安歌脸色大变,推开苏珏,低头看着孩子,惊的苍白的脸颊,瞬间又变得红通通,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被逮个正着,羞愧难当,不知向小宝儿如何辩解他和另一个男人的亲密举动。 小宝儿慢慢的低下头,不再看林安歌。 林安歌觉得小宝儿一定在责怪他,从而对苏珏又添了一重怨恨。 而这个罪魁祸首完全不知林安歌此时的千迴百转,见床上放着针线活计,拿起来一看,吃惊的问道:“你还会做衣服啊?” 林安歌听闻,勐的转头去看苏珏,刚才的那句话,让他有种回到六年前的错觉。 那时,顾墨轩就和苏珏的神情一模一样。 林安歌愣了一下,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伸手夺过苏珏手中的衣服,“别动,这是给小宝儿做的。” 苏珏又重复道:“你会做衣服?” 林安歌道:“很可笑是吧。” 这时,江十八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苏珏“嘿”了一声,“你怎么老误会朕的意思呢?”说着又要动手动脚。 林安歌忙道:“走,去那屋。” “朕就坐坐,还有事要忙…”说到这里,苏珏突然坏笑起来,“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林安歌的脸越发红了,大有要滴出血来,坐到床沿边上,伸手拉着小宝儿到他身边,不理苏珏,只低着头继续缝制衣服。 一个男人在灯下做针线活,居然没有一点违和感,反而多了一些恬静温柔,尤其是他脸上的那颗泪痣,再添风情,苏珏看着看着,不禁笑着说道:“真是个妖精。” 林安歌一听“妖精”二字,就蹙起眉头,抬眸瞪了一眼苏珏。 只这一眼,比那五月的玫瑰花还艷丽动人,苏珏已然酥麻半边,他不能理解,初见林安歌时,很是一般,一般的连看都懒的看,可谁知,每见一次,他就美一分,难怪顾墨轩这些年来,身边就只有林安歌。 “给朕做件袍子…不,寝衣,朕睡觉的时候穿着它,就跟搂着你一样。” 林安歌窘迫,恨不得堵住苏珏的口,道:“不做。” 江十八不动声色的又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林安歌不知怎么,又解释道:“手疼,所以不做。” 话音未落,小宝儿立刻夺过林安歌手中的衣服,使劲儿的摇头。 林安歌搂住孩子,在他耳边悄悄的说道:“骗他的,阿爹的手一点都不疼。” 这时,江十八再一次的咳嗽两声。 这是江十八对林安歌善意的提醒,不可说话造次,为了小宝儿不成为奴才,林安歌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在江十八几次三番的提醒后,林安歌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却从来没放在心上,他坚信,顾墨轩一定会在过年之前接他和孩子回家。 第200页 可是,已经到了正月初一,新年的第一天,他和小宝儿依旧在月影宫。 林安歌悽然绝望,却对小宝儿道:“再等等,你爹爹会来的。” 孩子没有像往常一样重重的点点头,而是张开双臂搂住林安歌,似是安慰,又似保护。 夜里,苏珏带着一身酒气到了月影宫,脚步不稳的走到床沿边,看着睡着的林安歌。 林安歌从进宫以来,就噩梦连连,从来就没有睡的安稳,听到动静,便幽幽醒来,见到苏珏时,先是茫然,然后就一个劲儿的笑。 苏珏看的有些痴愣,这是他有一回见林安歌这样的笑容,似是裹着蜜的柔情,真好看。 苏珏不由也冲着他笑,摸着林安歌的脸,柔声问道:“笑什么?” 林安歌往里挪挪身子,“夜深了,快睡吧。” 苏珏一听,便立刻上床钻进被窝里,搂住林安歌紧紧的贴住自己,“安哥哥,你的身上好冷啊,朕给你暖暖。” 德福和江十八都很奇怪,林安歌确实…有些反常,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放下帐幔,低头躬身的退出。 苏珏不得不承认,林安歌笑容特别的好看和温暖,像冬日里的一束阳光,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紧接着,林安歌似是呓语道:“天佑,别挤我。” 苏珏脸上满足的笑容瞬间冰冻住,半日回不过神来,原来这样的笑容是给顾墨轩。 苏珏像是打了败仗的将军,他就不明白了,当年顾墨轩不就是给了半个馒头,而他堆了金山银山在林安歌面前,他为什么就不睁眼看看呢? 顾墨笙的话真是不可信,什么好哄,什么给点好处就能陪人上床,什么胆小怕事,通通是假的,苏珏认为,世上最难打动的就是林安歌的心。 苏珏不知觉的慢慢加重手臂的力度。 林安歌梦见一条黄金大蟒,紧紧的缠着他,越缠越紧,几乎喘不过气来,林安歌用力的唿吸,有人不停的在叫他的名字,由远及近,勐然惊醒,心上“通通”直跳。 “做噩梦了?” 林安歌愣怔的看着苏珏,点点头。 苏珏可谓是温柔的擦去林安歌额上的冷汗,“别怕,朕在你身边。” 林安歌脑子空白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在哪里,忙转身去看睡在里面的孩子,见小宝儿安静的睡颜,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的抚摸了几下,然后拉着苏珏下了床,哨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珏双手环住林安歌的腰,使他们面对面的贴在一起,“你让朕在这里的啊。” 林安歌上身向后扬,尽量的和苏珏拉开距离,“你胡说。” 苏珏凑近林安歌的脸颊,蜻蜓点水似的亲吻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安哥,过年了,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林安歌想了想,“放我出宫。” 苏珏一抬眸。 林安歌不知怎么就打个冷颤。 苏珏:“除了这个。” 林安歌别开脸看向床上的孩子,然后轻声道:“不要让小宝儿做奴才,一辈子都不要。” 这是苏珏起初吓唬林安歌,却没想到这么管用,他早就忘了,却成了林安歌的心魔。 苏珏不是不知道,林安歌之所以不闹腾了、听话了,皆是因为这个致命的要挟。 苏珏突然想看看,没有了胁迫,林安歌还会不会顺从,于是当下就应了。 或许是太容易了,林安歌有点吃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苏珏:“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林安歌小心翼翼的道:“要不你写下来,再盖上红色章印。” 苏珏憋屈的不得了,自己在林安歌心里就是这么不堪,赌气的命人笔墨伺候,又特意派人去拿玉玺。 等林安歌手中拿着盖了红印的纸张时,苏珏这才突然间恍然,他干了一件怎样荒唐的事,同时震惊不已,他居然被林安歌牵着走。 苏珏如梦初醒,他不是让林安歌痛苦吗? 要折磨他、羞辱他吗? 怎么慢慢的就变了… 变成了想尽办法让他高兴? 难不成他也和顾墨轩一样,被这妖精迷了心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团聚 第116章 朕爱你 苏珏明白这样做不对,但就是想这么做,想对林安歌好。 苏珏觉得自己魔怔了。 再说林安歌自从没有那道威胁,并没有和以往有什么不同,皇宫上下沉浸在欢天喜地的节日气氛中,只有他仿佛处在凡尘之外,置若罔闻,常常坐一处就是半日,跟个石雕玉像似的不动不语,只有在小宝儿面前,才会露出笑容。 小宝儿觉得他阿爹的笑容和从前不同,就像他大伯父似的,一点都不真实,孩子痛恨这个地方,他有时候盼着爹爹如天神下凡,解救他们脱离苦海,有时又特别恨他,更恨自己,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大到可以保护阿爹。 还有一事,让小宝儿不明白,大门就敞开着,阿爹为什么不自己走出去? 走出去,他们不就可以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里,回到他们的家。 小宝儿打定主意,便拽着林安歌要出了这笼子。 林安歌就像个木偶似的任他牵着,到了月影宫的大门口时,小宝儿就再也拽不动阿爹了,急的跟什么似的,拉着林安歌撕扭不停。 第201页 林安歌蹲下身子,摸着孩子发红的小脸,伤感道:“没用的,小宝儿,我们出不去。” 林安歌除了那三次的逃跑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月影宫的大门,他知道他走不出皇宫,而这里的每个人,他们就算有心帮他,却没有胆量背叛他们的皇帝。 他们要忠诚、服从、守护的只有拥有最高权利的帝王。 而他只是低微的、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如蝼蚁般的小人物,顶多会同情可怜他,现在连同情可怜都荡然无存,只觉得他不知足、不珍惜、不感恩戴德的像个傻瓜。 林安歌每每想到这里,倍感悲凉凄楚。 小宝儿使小性儿甩开林安歌的手,赌气的自己往外跑,几个太监宫女忙跟在他的身后。 林安歌看着远去的小背影,视线越来越模煳,现在连孩子也越来越不理解他了。 林安歌就像站在悬崖峭壁上,无路可退,孤寂而无依。 江十八道:“公子,没事,有人跟着呢,丢不了,再说宝少爷还没有出去玩过,兴许逛逛就喜欢了这里。” 江十八认为,皇上对他们的公子恩宠有加、关怀备至,就算开始有什么不愉快,也会动心了吧,毕竟对方的身份尊贵至极,就是这孩子一天起来不懂事,所以林安歌这才放不下,江十八又庆幸,还好孩子不会发音,要是每日又哭又说,那就不得清净了。 林安歌忧郁道:“他一定再怪我。” 江十八不知道这个“他”是顾墨轩还是小宝儿,算了,直接忽视前者,“他这么小,不懂事的,长大了,自然就好了。” 林安歌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极涩极苦的微笑,“不,他什么都懂,他一定恨我。” 林安歌伤心不已,他其实早就明白,他的家,已经散了。 他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就是想有个温暖有爱的家。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林安歌等了一会儿,天气渐冷,在江十八几次三番的催促下,转身往里走。 江十八没想到林安歌直接回到正屋,着实震惊不已,他盼望着苏珏赶紧出现,一定会高兴的。 江十八想什么,就来什么。 苏珏果然惊喜若狂,“朕听说正月里忌针线,不怕对你不好吗?” 原来林安歌正靠在暖榻上,给苏珏一针一线的缝制寝衣,听了这话,停顿片刻,半日方道:“这些规矩用不在我身上。” 苏珏挨着林安歌坐下,“好了,歇歇吧,朕又不急的穿。” 林安歌一面做,一面道:“是啊,我知道你们都不急,可对我就很急,他们不想正月动针线,就让我做这些,反正应在不好的是我,又不是他们。” 苏珏从背后搂着林安歌的腰身,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你说什么呢,朕听不明白。” 顾墨轩也特别喜欢这么抱着他,林安歌越来越发现,苏珏和顾墨轩的习惯脾性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只是顾墨轩做什么都是对,然后苏珏就恰恰相反。 林安歌愣了半日,突然间就笑了,自问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啊?” 苏珏特别喜欢林安歌的笑,像春风拂面似的温暖,嘴唇贴在林的耳朵上,轻轻的,又有些暧昧的道:“说说呗,朕想听。” 林安歌反应的总有些迟钝,“哦,没什么,就是想起亲人了…” 苏珏立刻打断他的话,有讨好卖乖的嫌疑道:“想他们简单啊,朕派人接他们进宫与你团聚便是,他们想住几日就住几日,想在金陵城安家,朕就给他们安排个闲差事。” 林安歌侧着头一直看苏珏,许久才慢慢的把眸光流转在手中的红线,自嘲的笑道:“他们一心想考取功名,读了一辈子的书,却没想到因为儿子成了男宠,他们倒是能如愿以偿,不再做布衣百姓。” 苏珏听到“男宠”二字,居然莫名觉得很是刺耳,待要说什么,还没开口时,林安歌先喃喃自语道:“要是他们知道我能换功名荣华的话…” 会不会不顾我的感受和反对,强迫让我进宫? 后面这句话林安歌只默默的在心里问,想着想着心下凄凉,人已经迷瞪起来,木讷的道:“会的,一定会的。” 苏珏的手指在林安歌的脸上游走,摸到泪水时,方想起什么事情来,“听说他们对你不好?” “好不好的,都是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永远的过去了,生死不再往来…”林安歌停了片刻,怔怔道:“只是…有时,我会想起他们,可他们…一定不会想起我。” 苏珏心疼不已,“朕给你出气。” 林安歌笑了,顾墨轩也说过这样的话,当时的他是那么的感动,如今再听一次,为什么觉得是虚伪、可笑、敷衍和荒唐,“不用,家长里短的小事你管什么,天下的大事才是你应该管的。” 苏珏脱口而出,“你的事就是大事啊。” 这句话似乎在林安歌耳朵里转了半日,方进去脑子,理解了半晌儿,转身和苏珏相对而视,眸光中满满的期待,诚恳的哀求道:“放我出去,好不好?” 苏珏不知怎么就怒了,“腾”的站起来,指着林安歌大声说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朕,就那么想顾墨轩,他到底有什么好,难道朕对你不好?” 第202页 林安歌:“…” 苏珏:“你以为他刚开始就那么爱你,说些甜言蜜语不过是哄你陪着他、照顾他。” 林安歌:“…” 苏珏:“你知道天佑遇到你时正经歷了什么?” 林安歌很想点点头,可就是那么心虚,“…” 苏珏:“他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背叛他、嫌弃他、远离他,只有你这个傻瓜,半个馒头就对他感恩戴德的不离不弃、心甘情愿。” 苏珏说着说着,就特别的心酸,想着若是哪天自己同顾墨轩一样,是否能和他一样的幸运,遇到像林安歌这样纯粹的、真挚的情感对他。 苏珏想了很久,只有两个字回应。 不能。 因为天下就一个林安歌,独一无二,干净的像冰山上的雪莲花,不染一丝尘埃。 苏珏声音突然放的很低,道:“你说月影宫是牢笼,逍遥居何尝不是,唯一不同的,只不过你是的心甘情愿。” 林安歌不悦,他厌恶一切诋毁顾墨轩的人,“我爱他,当然要心甘情愿。” “好,朕也会让你心甘情愿的留在朕的身边,并且爱上朕。” 林安歌不知苏珏哪来的自信,或者是权利给予的优越感,坚定的道:“不会的,人一生一世只会爱一人,怎么还能变呢?” “…” “我没有你们说的龙阳之好,只不过天佑恰恰是男人。” “…” “所以,我这辈子,除了天佑,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 苏珏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中水雾蒙蒙,似是烟雨的江南,美的哀伤凄凉,“真痴情啊…” 林安歌见过狠决、残暴、冷酷、无情、戏嚯的苏珏,独独没有见过此时的他,以为是暴风雨来前的趋势,吓得推开苏珏,起身往外跑。 和往常一样,他出不去这间屋子,没有苏珏的允许,守在门外的太监是不会让他踏出一步。 林安歌不像之前又是拍门又是唿救,恢復冷静后,便不再恐惧,后背靠在墙壁上看着苏珏,咬牙问道:“为什么不能放我回去?” 苏珏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挑眉微微一笑,幽幽的道:“你说呢?” 林安歌觉得自己又犯傻了,这个原因苏珏生怕他忘了,一次一次的提醒着他,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苏珏似乎没有再说过,可是林安歌一直记得,道:“就是想折磨我,让我痛苦,让我伤心,不想让我过的顺心如意,因为你们觉得我高攀了天佑、迷惑了天佑,认为我从你们身边夺走了他,所以你们恨我、怨我,想尽一切想报復我。” 林安歌越说越气,越说越悲,说到最后,竟然上前走来,发疯似的挥着拳头捶打苏珏,“你们凭什么恨我,凭什么怨我?” “…” “我初见天佑时,他是那么的落魄悽惨,你们当时在哪儿?” “…” “你们那么爱他,为什么这六年来,他总说回金陵城却又不想回?” “…” “你们既然爱他,为什么要伤他的心?” “…” “当年你们做了什么,让只有十九岁的天佑觉得所有人都抛弃了他?” “…” 这一连串的撕心裂肺的质问,让苏珏无地自容,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任林安歌打,让林安歌出气。 苏珏的心在痛,可身上一点都不疼,林安歌的手根本就没有力气,像是打在了石头上,倒是把自己弄疼了、累了,终于消停了。 苏珏一面怜悯的给他拭泪,一面温柔的道:“朕不恨了,朕爱你。” 第117章 第 117 章 苏珏一面怜悯的给他拭泪,一面温柔的道:“朕不恨了,朕爱你。” 林安歌在听到“朕不恨了”的时候,又是可笑又是可气,旋即咬牙道:“我恨你。” 所以林安歌的“我恨你”和苏珏后面的“朕爱你”几乎重叠。 苏珏心中五味杂陈,一来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当着着他的面直截了当的说“恨”,二来是后悔起初那么对林安歌,三是怕林安歌一辈子都不会臣服于他。 苏珏徒劳的想挽回些什么,生疏的说道:“之前,是朕错了,不该对你…那么…” 林安歌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苏珏会道歉,而后自嘲的笑了几声,声音轻轻的说道:“你们都说我是妖精,有时候我在想,若我是该多好啊,就幻化成一缕风或者是…一阵烟,消无声息的离开金陵城,回到深山老林,再也不和你们人打交道了,人的心太深、太凉、太狠。” 苏珏张开双臂紧紧的拥住林安歌,生怕他化成风啊烟啊不见了,悔恨道:“安哥哥,朕一辈子对你好…不要离开朕…” 苏珏知道,顾墨轩已经回到金陵城,并在发疯的寻找林安歌,苏珏捨不得他,早已下定决心,不会让林安歌离开他。 苏珏怎么都想不到,为了报復林安歌,却把自己陷进去了,真是可悲又可笑。 林安歌挣扎着出来,嘴角噙着笑,眼里含着泪,忧伤的问道:“你怎么可能对我一辈子好啊?你们不是都说,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爱一辈子呢,男人和男人的感情有谁会当真?” 第203页 苏珏一时语塞,有种搬起石头砸脚的感觉,那时为了让林安歌痛苦,故意的说些难听又无情的话刺激他,苏珏此时又是后悔、又是自责,恨不得时光倒流。 这次争吵结束后,月影宫上下等人皆是忧心忡忡、胆战心惊,就等着皇上把他们打进牢笼,受苦受难去吧。 可谁知,苏珏像是疯魔了一般,比从前来的更勤,呆的时间更久,而且月影宫的赏赐一天连绵不断,几乎把皇宫里所有的…摆的、用的、吃的、穿的、玩的上等的好东西恨不得都挪到月影宫。 江十八起初别提多高兴了,后来在宫里偶然听到什么,当时吓得毛骨悚然,跪在苏珏面前,惶恐的哀求道:“…皇上…求您别在赏赐了。” 苏珏不悦道:“是安哥让你来说的?” 江十八苦瓜脸的摇摇头,心想:他的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哪里懂得这些,便道:“奴才…是怕…您太宠我们公子,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苏珏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是谁说了什么?” 给江十八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皇上,若想让公子在宫里长长久久的安然无事,就请皇上细水长流的淡淡的宠着公子就行。” 苏珏气不打一处来,“朕想对一个人好,还不能明目张胆,倒要偷偷摸摸?” 展眼将近元宵节,苏珏又想着给林安歌准备盛大的烟火表演。 林安歌听了,只淡淡的道:“我怕冷,不想去。” 林安歌一点都没说谎,屋内架着一个火炉子,放着两个火盆子,林安歌穿着东沂国进贡的熙和布料做的衣衫,披着银狐大氅,可仍然手脚冰凉。 这也是后来他才知道,并不是今年的冬天太冷,而是他的身子因寒气入体,伤了根本,所以才导致畏寒畏冷。 苏珏理亏,歉意的笑了笑,摸着林安歌的脸颊,晶莹剔透的肌肤让他流连忘返、爱不释手,苏珏有时候真觉得他是妖精,岁月像是忘记了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倒是越来越有韵味,“那就等天气暖和了。” 林安歌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苏珏决定的事情,他根本没有反对的可能。 到了正月十五这日下午,皇宫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话说太皇太后最厌恶的就是苏珏养男宠,如今她到了这般年岁,早就懒得去管,只要是没有影响社稷、扰乱朝政,随着晚辈们去荒唐,自己图个清净,可今日这般几次三番的派人去月影宫,实在是令人不解,满宫上下伸长脖子等着看好戏,没有一人去告知正在前朝处理政事的苏珏。 再说月影宫,没有众人想的惶恐慌乱或受宠若惊,倒是一派云淡清风,再回绝了三次之后,常福公公没有了之前的高傲、烦躁和威胁,先是赔上笑脸的道:“江公公,就让我见一见你们公子吧。” 月影宫受宠,江十八这个掌事公公自然是和从前不同,头抬起来了,腰也挺直了,说话更是硬气的不得了,虽说对常福起初的态度很是气愤和反感,可人家到底是永福宫的人,江十八除了翻了个白眼,也不敢做出什么解气的举动来,道:“公子不见,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不都得听主子的吗。” 常福只干笑着不知说什么好,心里不知骂了月影宫几百遍,原以为是个简单的差事,没想到这么难,若不是太皇太后不准他说明缘由,林安歌估计现在对他感激涕零,哪能这般不理不睬,“…呵呵…是啊…” 江十八只想着永福宫不过是看不惯林安歌叫去问罪,反正苏珏说了,不管哪个宫里的都可以拒绝,所以他阻拦的有恃无恐,故意的拿着审问的语气问太皇太后找他们公子有什么事情。 常福气闷不已,就是这个不能说,要不然他在月影宫高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不怕林安歌不见他。 江十八见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更是认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于是更加得保护林安歌,任凭常福怎么磨蹭,他就是不通报。 过了半个时辰,从外面跑来一个小娃娃,长的是粉雕玉琢,小脸不知是跑热的还是天冻的,总之是红通通,小模样真是招惹爱,可惜是个哑巴,常福正感慨万千时,江十八已经迎上前去,“宝少爷去哪里玩了?” 小宝儿不说话,自然有跟着的小太监替他回道:“我们去了学堂,还在外面偷偷的听了贺大人讲课呢。” 江十八道:“喜欢的话不值什么,让公子和皇上说一说,宝少爷就能光明正大的坐在里面听课。” 话音未落,小宝儿走过他。 江十八转过身子一看,慌了神。 而常福大喜,就跟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似的,两三步的跑到林安歌面前,“哎呦,公子,可算是见着您了,太皇太后说得了件好东西,想赐给您,烦您跟着奴才去永福宫走一趟。” 江十八忙挡在林安歌面前,扬起下巴,斩钉截铁的吐出两个字,“不去。” 常福气不打一处来,“嘿”了一声,待要张口理论时,见林安歌拉着孩子要走,急的直跺脚,“林公子,您就可怜可怜奴才吧,若这差事办不好,奴才铁定要打三十大板,这年节下的,咋就这么倒霉呢…” 常福只是抱怨,真没想着怎样,江十八听了,心道不好,果然林安歌说道:“我什么都不要,让他赏别人吧。” 第204页 常福在太皇太后面前当差,那是何等的机灵,见林安歌开口,便知有了希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林公子,就算您不喜欢,也要到她老人家面前谢恩才是啊,为了奴才在这元宵节里不受责罚,求求您过去一趟吧,不用走路,外头已经预备了轿子,奴才永远记得您的大恩大德。”说毕就一个劲儿的磕头。 林安歌心肠软,哪里禁得住他这般说,想了半日,又无意间看到小宝儿的眼神,脑子不知怎么了,就答应了。 常福是千恩万谢。 江十八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劝了半日不顶用,便忙忙的吩咐人去禀告皇上,自己小跑几步跟上林安歌。 当林安歌拉着小宝儿就出了月影宫的大门的剎那间,心中五味杂陈,时光倒流,六个月的点点滴滴如画卷慢慢的展开,恍然隔世。 常福躬身道:“公子,请上轿。” 林安歌道:“不用了,我陪着小宝儿走一走。” 孩子特别高兴,他觉得梦想成真了,阿爹终于愿意出了那个牢坑,拉着林安歌一揺一跳,像只欢快的小喜鹊。 常福和江十八跟在他们身边,良久,只听林安歌突然道:“小宝儿啊,以后别去学堂了,阿爹教你识字。” 小宝儿点点头。 常福嘴快,讨好的道:“其实皇家的学堂,并不都是皇子,皇子们尊贵无比,身边都有两三个孩子陪着他们读书,若是宝少爷愿意坐在里面听学问,可以做哪位小王爷的陪读,对了,这几日,太子…” 林安歌轻轻的打断道:“不,我的孩子不做陪读,不做奴才,只做自己。” 小宝儿重重的点点头。 林安歌欣慰的笑了笑,摸摸孩子的小脸,继续往前走。 江十八早已习惯,可常福是头一次听到不知好歹的话,愣在原地片刻,便快两步追上。 后来林安歌累了,坐在轿子上,他觉得走了很长很长时间的路,当时心里还想着,早知这么远,他就不来了,可等下了轿子,走进永福宫时,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多么正确和庆幸,面对眼前的人,就是隔着海、隔着山,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前来。 江十八见林安歌站在原地不动,眼泪哗哗的如雨柱一般,才知道对面的那位陌生的英俊的公子是谁,当时“哎呀”一声,要往外走,不想永福宫的大门缓缓关住,常福笑着低声道:“江公公,我不肯悄悄的告知林公子原因,就是怕他听了是顾三公子来找他,那还不又哭又笑的跑到永福宫啊,你当然起疑,问林公子,他激动准保说啊,你们就是拦不住林公子,也会第一时间去告知皇上,到那时,林公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来到永福宫。” 江十八恨自己为什么没想到是顾墨轩,如今二人见面了,可该怎么办呢?他期盼着派出的人尽快的告诉皇上,不知他们的皇上能不能放下手中的事情,及时的赶到这里? 常福像是江十八肚子里的蛔虫,道:“江公公放心,你派出的人,早就被我们的人请去喝茶吃点心了,皇上此时不知道林公子来到永福宫,就算知道了,皇上也不知顾三公子在永福宫。” 第118章 重逢 发文前好忐忑啊,有些虐啊,接下来的两三章都会虐,可是不虐的深,安哥是看不清自己爱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话说林安歌走进永福宫,映入眼帘的是魂牵梦绕的人。 冬日的阳光五彩斑斓的照在顾墨轩身上,晃的林安歌睁不开眼,一时间觉得自己在梦中。 小宝儿睁大眼睛,又用小手揉了揉,然后欣喜若狂的“噔噔”跑到顾墨轩面前,又是抱、又是跳、又是拽,像只小狗见到分离已久的主人。 顾墨轩的眸子一直贪婪的盯着林安歌,从上到下慢慢的打量。 林安歌眼中落泪,痴痴的望着他,只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他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许久,顾墨轩才抱起不安分的小宝儿,一步一步的朝着林安歌走来。 重逢时的场景,林安歌梦了百遍、想了千遍、盼了万遍,如今总算成真,不知为什么,觉得少了不该少的情愫,又多了不该多的疏离。 林安歌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直到被拥入又温暖又熟悉又厚实的怀抱,林安歌才安心的闭上眼睛,泪水从眼缝里汹涌而出。 一家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久久不放,直到有个声音问道:“林安歌,可愿舍下月影宫的富贵荣华?” 此刻的林安歌,心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心里眼里全是顾墨轩,压根儿就没有听见太皇太后的话,倒是耳边轻轻的传来一声“跟我回去”,林安歌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当下就在顾墨轩的怀里重重的点点头。 顾墨轩扶正林安歌,一面给他拭泪,一面贪婪又带着审视的眸光看着林安歌,温声道:“不哭了,咱们走。” 林安歌含着泪光笑着说道:“好。” 顾墨轩领着林安歌和小宝儿给太皇太后磕头谢恩。 林安歌高兴,他知道他的天佑一定会接他回家,此刻,他是幸福的,那种期盼已久的幸福归宿感。 然而就在永福宫的大门缓缓的打开时,只见众人黑压压的跪了一地,苏珏负手而立,面如刀刻,神情冰冷,浑身戾气的看着他们。 第205页 林安歌不动声色的慢慢的躲在顾墨轩的身后,缓缓的低头垂目。 顾墨轩不行礼,布满血丝的眸子狠狠的瞪着苏珏,强忍着要挥出去的拳头,咬牙切齿的质问道:“为什么?” 苏珏以前的那些理由突然间就变得苍白,竟然不知该怎么作答,只深情款款的看着林安歌,“安哥,外面冷,跟朕回宫。” 苏珏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可林安歌听出风雨欲来的感觉,害怕极了,这种恐惧不仅来自苏珏,更来自顾墨轩,他怕顾墨轩无法对抗至高无上的权利。 顾墨轩突然勐的上前,一把抓住苏珏的衣领口,撕心裂肺的吼道:“为什么这么做?你到底是谁?是太子还是同我一起长大的贤王?你到底是谁?” 苏珏推开顾墨轩,“当年你一走了之,你说我是谁?” 太皇太后不允许任何人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再说为了个男宠,兄弟二人这般争执,成何体统,让天下人看笑话,简直是皇家的耻辱,厉声喝道:“放肆——” 侍卫将他二人分开。 苏珏气愤愤的瞪着顾墨轩。 顾墨轩同样愤恨很的盯着苏珏。 太皇太后正色道:“林安歌不能留在皇宫。” 苏珏愣道:“为什么?” 太皇太后道:“他已经影响社稷,你说他该不该留在皇宫?” 苏珏立刻辩解道我:“没有,安哥…” “怎么没有?皇上为了他,冷落三宫六院,又几次三番的因为林安歌,心不在国政上,以至于出现了严重的判断,后宫前朝怨声载道,纷纷要讨伐你身边的妖精,想来这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今日正是因为几个老臣言语犀利的控诉林安歌,苏珏吃惊大过愤怒,第一次觉得他们真的太有才了,竟然能理直气壮的把莫须有的罪状安在林安歌身上,简直是可笑至极,他懒得听,便甩袖而去,去找林安歌,不想到了月影宫,宫女把刚才的事情通通说了一遍,苏珏首先想到的是前朝后宫联手要除去林安歌,于是急忙忙的来到永福宫,却见到了这一幕,听太皇太后这般质问,一时间语塞。 林安歌有好长一段时间脑子是空白的,那声音渐渐清晰,反应过来时,又是气又是愤,他做了什么,要怪在他的身上,突然瞥见顾墨轩正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他,不知怎么就心凉了几分,忙摇摇头,轻轻对他道:“…我没有…” 话音未落,皇后来了… 贵妃来了… 辰妃来了… 只要有身份的嫔妃一个一个的都来了,跪了一地,恳求苏珏,让林安歌出宫。 给的理由,是迷惑君心,扰乱江山。 苏珏大怒,待要怎样时,有太监诚惶诚恐的来报,说是几个重臣跪在宫门口,请求处死林安歌。 苏珏怒髮冲冠,指着顾墨轩吼道:“是你要联合他们,逼朕放走安哥?” 顾墨轩不理苏珏,眸光幽幽的只看着林安歌,“我竟然不知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啊?都能扰乱江山社稷了。” 林安歌愣愣怔怔看着又滑稽又可笑的情景儿,努力的回想自己在宫里囚禁的这段不堪回首日子里,企图找到他们说的蜘丝马迹,然而,并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做啊。 他仅仅是日夜期盼着顾墨轩,盼望着早日离开皇宫,祈祷着永世不见苏珏。 顾墨轩来了,他们离的这么近,却又是那么的遥远。 林安歌听是听到了,就是不想解释,他认为顾墨轩应该相信他,就像他相信他一样。 顾墨轩见他不作声,以为心虚的缘故,一团崩裂星火噼哩叭啦的熊熊燃起,伸手就给了林安歌一巴掌,怒声骂道:“你他/娘/的就这么贱,我不在你身边,就这么快勾搭上高枝了。” 痛,太痛了。 不光林安歌痛,小宝儿痛,苏珏痛,江十八痛,就连空气都隐隐的含着痛和嘆息声。 永福宫仿佛静止了,林安歌整个人跌倒在地,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许久才茫然的看着顾墨轩,眼眶中的水汽一下子聚集成海,“哗哗”的决堤而出。 苏珏叫了一声“安哥”,要去扶他起来,顾墨轩挥拳而来,苏珏一个侧身躲过,顾墨轩再伸手时,早已有侍卫拦着他。 江十八扶起林安歌,心疼的跟什么似的,直问林安歌疼不疼。 疼,怎么会不疼? 林安歌从来没有这般疼过,疼到极致倒麻木了。 林安歌的眼泪似乎流干了,或者是冻成成冰,失魂落魄的瑟瑟发抖。 太皇太后的责骂声; 嫔妃们的惊唿声; 苏珏和顾墨轩的怒吼声; 各种声音嘈杂在一起,传入林安歌的耳朵里,他什么都听不清楚,突然觉得特别的可笑和讽刺。 林安歌就这样孤寂的站在原地,在太皇太后的威严下,所有人都停住了口,拿出身份和长辈的款儿,严厉责骂了苏珏和顾墨轩。 林安歌脑子很乱,大概就听出一句话,那就是他们二人是何等身份,为个男宠争个面红耳赤,有损天家颜面。 林安歌又笑了,笑的是那么的苦楚、那么的绝望、那么的凄凉、那么的悲痛。 太皇太后道:“要么林安歌死在这里,要么活着出去,皇上,不该怀疑哀家有这个能力和权利吧?” 第206页 苏珏是在多重的压力下,眼睁睁的看着木讷的林安歌被顾墨轩牵走,就像丢失了一件心爱的珍宝,痛不欲生。 苏珏大概没想到会到今天这般地步吧,从他牢牢的掌握住权利之后,还是第一次软弱的受到威胁,却无能为力,简直是又气又恨又惊又恐。 再说林安歌跌跌撞撞的被顾墨轩拉着往前走,他是很想离开皇宫,但此时更想停下来,面对面的和顾墨轩说说话儿,刚唤了一声“天佑”,顾墨轩紧接着冷冷的道:“上车。” 林安歌这才发现他们的面前已经停了一辆马车,林安歌反应有些迟钝,还没做出回答,顾墨轩不耐烦的道:“怎么?” 林安歌:“…” 顾墨轩:“犹豫了?” 林安歌:“…” 顾墨轩:“捨不得宫里的繁华?” 林安歌听了,心里特别难受,几乎哽咽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顾墨轩一看林安歌水汪汪的眼睛,心里的火气就减去大半,只是刚减去的火气一想到林安歌的背叛,“唿唿”的又烧了起来,先把怀里就没消停的小宝儿扔到车厢里,然后自己坐在车上,伸手拉着林安歌的左臂,命令道:“上车。” 当初林安歌被苏珏吊了一夜,左臂几乎跟废了一般,平日里又酸又痛又沉,如今被这般生拉硬拽,痛的他直落泪。 顾墨轩不知情理,只想着林安歌被苏珏宠的过于娇气了,心中的那团妒火几乎燎原。 曾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此刻坐在一个车厢里,只有疏离、怨恨和伤感。 特别是小宝儿,跟着愤怒的小兽,呲牙咧嘴的怒瞪顾墨轩,像是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顾墨轩气愤之余,又添伤怀,“几个月不见,就不认爹爹了?” 小宝儿挡坐在林安歌面前,用自己单薄幼小的身躯保护着他的阿爹。 “从见了面到现在,连声爹爹都没叫,果真不是亲生的,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生疏了。” 林安歌没想到顾墨轩会当着孩子的面这样说,眼看着小宝儿愣住了,忙搂住他,瞪着顾墨轩道:“你胡说什么,小宝儿天天想着你,盼着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伤他的心呢?” 其实顾墨轩话音未落就后悔了,一只大手摸着孩子的脑袋,温言道:“既然这样想我,怎么半天了连声爹爹都不叫呢?” 孩子赌气的别开头,不让顾墨轩摸。 林安歌道:“小宝儿不能说话。” 顾墨轩疑惑,似乎没有听懂,再问之。 林安歌又解释一遍。 顾墨轩又是惊又是痛又是怒,质问林安歌是怎么回事。 林安歌也气了,“我怎么会知道?左不过是你们顾府的人。” 顾墨轩抓住林安歌的下巴,危险的眯起眸子,“几个月不见,是和从前不同了,竟然学会了离间,孩子跟你在一起,就是说破天也牵扯不到顾府啊。” 林安歌打开顾墨轩的手,“是跟我在一起,分开时好好的,两个月后送进宫里,小宝儿就不能说话了,不是顾…” 顾墨轩突然冷冷的打断问道:“两个月?” 林安歌:“…” 顾墨轩咬牙切齿道:“你只顾着在宫里享乐,却把孩子不管不问的丢到外面?” 林安歌的心凉透了,也伤透了,顾墨轩怎么能这样理解呢? 不对啊。 他想像中的重逢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 第119章 全是假的 林安歌遍体生寒,眼睛总是湿湿的,就是不见泪水流出,恨声道:“不管不问的是你。” 顾墨轩大言不惭的道:“所以,你就背叛我。” 林安歌直直的看着顾墨轩,坐在面对的这个人,是和他相伴六年、恩爱六年的那个人吗? 林安歌在宫里度日如年的等啊盼着,为了心中的期盼,他在泥沼里不断沉沦,终于等来盼到,却没有想到是致命的打击。 “背叛?”林安歌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愣怔的想了一会儿,而后提高嗓门质问道:“我们之间到底谁背叛了谁?” 顾墨轩冷声道:“果然啊,你就是为了报復我,才故意的和皇上在一起。” 别人说什么,怎么诋毁他,如何污衊他,林安歌都不在意,唯独顾墨轩不行,林安歌如摘心去肝,伤感的问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啊?” 顾墨轩听了太多苏珏是如何“专宠”、“盛宠”林安歌,他受不了,又痛又恨又悔又气,所有情绪都混乱成一起,燃烧了他的理智,什么都听不进去,认定林安歌是故意的。 正在这时,小宝儿突然扑过来,对顾墨轩又打又踢,又撕又咬。 顾墨轩捨不得对孩子动手,只一味地躲让抵挡。 谁知小宝儿越来越凶,像是发怒的小狼崽。 顾墨轩无法,长臂一伸,紧紧的圈住孩子,斥喝道:“别闹,听话。” 小宝儿挣扎的更加厉害,嘴里发出“唿唿”的声音。 顾墨轩一抬头,只见林安歌就这么冷冷的、淡淡的看着他们,顾墨轩气不打一处来,道:“为什么不哄哄小宝儿?” 第207页 林安歌却浅浅的笑着,对着孩子轻轻的道:“小宝儿啊,谢谢你,做了阿爹想做的事。” 顾墨轩难受极了,林安歌变了,彻底变了,他怎么能这样教导孩子?不禁想着:人果然得了极致的富贵,心就会变了。 接下来,车厢里静悄悄的,空气中流动的寒冷,似乎冻住了所有的人,还有他们的心。 他们就这样沉默,仿佛是要沉默到天荒地老。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止,外面道:“三公子,到了。” 顾墨轩像逃跑一样,掀起帘子下了车,在外面等了许久,都不见林安歌出来,便冷硬的道:“下车。” 这两个字不知触动林安歌那根情肠,顿时间眼眶一热,心上一酸,强忍着泪水,靠坐在车厢里,一动未动。 顾墨轩烦躁,伸手撩起车帘,带着命令的口气又道:“下车。” 林安歌道:“我不回顾府。” 小宝儿则搂着林安歌的脖子,使劲儿的摇头。 顾府早就有人迎出来,一看到林安歌和小宝儿,那堆起的笑脸立刻僵住。 顾墨轩强硬的拉着林安歌下车,拽着他往里走。 林安歌拖着后退不动,“我不进去。”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里不比皇宫啊,人家当然嫌弃了。” 顾墨轩听了,大怒,不由分说的把林安歌扛在肩上,一手抱着孩子,大步向前走。 林安歌又回到了叶秋院,这个所有不愉快的起始点。 他们一直在争吵,彼此折磨着,仿佛是要把剩下所有的爱消耗殆尽才肯罢休。 顾墨轩挑衅的问道:“你爱上了皇上?” 一滴泪从林安歌的眼角缓缓流出,到了那颗泪痣就像凝固了,久久不落,他笑了,这笑容比黄连还苦,比寒风还冷,挑眉反问道:“你说呢?” 若你真了解我,这句伤人的话就不该问出口。 顾墨轩被林安歌轻视又毫不在乎的神情彻底点怒了,胸口上下起伏,冷笑道:“应该是爱上了,他对你那么好,听说月影宫上下有上百号人伺候你,比太皇太后和皇后宫里足足多出一倍啊,赏赐就跟家常便饭,生病了整个御医署的人都要出动,为了符合你的胃口,御厨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你身上的料子可是进贡的熙和布,极属珍品,想来是你怕冷的缘故…”说到这里,顾墨轩突然又笑了一声,“他可对你真用心啊,这些年来,我还真没见他如此宠溺一个人,你到底是怎么迷惑的皇上?” 又是“迷惑”,林安歌不由的生气,什么时候,顾墨轩变得和苏珏一样,可他看着窗外的小宝儿,孤零零的一人坐在石阶上,心痛不已。 顾墨轩声音加重,“说啊!” “我是被迫的…” 林安歌想结束这样无休无止的伤害,为了孩子,他决定让步,给顾墨轩讲一讲他在宫里的遭遇,或许能得到他的同情和怜悯吧。 可顾墨轩笑了。 林安歌第一次觉得顾墨轩的笑声很是刺耳,和…苏珏一样,让他反感、厌恶。 顾墨轩道:“对你好也是被迫啊。” 林安歌蹙起眉头,想说的欲望瞬间减了一半,但还是道:“这是之后,之前…” 顾墨轩又打断道:“不管之前,之后就爱上了吧,毕竟他给了你这么多好处,我当年仅仅是给了你半个馒头,你不爱男人,却也心甘情愿的躺在我的身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顾墨轩的话,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安歌,脸颊火辣辣的,舌头抵着那处,“到底是不一样啊,有了皇上撑腰,果然是长了脾气。” 林安歌也没想到会打顾墨轩,先是一愣,过后有些怯懦,再听了顾墨轩的冷嘲热讽和故意羞辱后,气的全身发抖,“原来你也这么看我?” 顾墨轩道:“二哥说的没错,给点好处,你什么事都能做。” 六年的时光通通倒流,一幕幕的在林安歌的脑海里闪过,有些他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林安歌道:“你不喜欢我与外人接触,哪怕说一句话你都生气,原来不是爱,是怕我轻易地爱上别人。” 顾墨轩就是让林安歌痛,如实说道:“可不是啊,千防万防,哪里能想到你跟皇上混到了一起,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知道了,我顾墨轩有多窝囊。” 原来是这样啊,和爱无关,是他一厢情愿,后来林安歌又问了一句,“你是骗我的吧,那些曾经的誓言,都是骗我,是不是?” 是吗? 顾墨轩想了想,不是,那时是真的。 林安歌:“娶妻生子你一直都想,是不是?” 是吗? 顾墨轩又想了想,不是啊,在逍遥居的时候,他真没想过娶妻生子,那时真的是一心一意的和林安歌过日子,白头到老。 林安歌悽惨一笑,脸色苍白,哀声道:“男人和男人不会爱一辈子,感情也不会当真,是不是?” 这回顾墨轩不再沉默,强词夺理的道:“胡说八道,是谁同你说的这些,你就是耳根子软,他们说什么你就信,居然怀疑我。” 林安歌太了解顾墨轩,这口气分明就是心虚。 第208页 或许当初的誓言是真诚的,只不过是时间长了,就淡了,也会忘了。 “我没有骗过你,和青儿…” 顾墨轩企图想解释点什么,可对上林安歌那双水汪汪清澈见底的眼睛,突然间就说不下去了。 顾墨轩想着他们怎么就到了今日的地步,要说后悔他真的悔的肠子都青了,不该来金陵城,至少林安歌不该来。 “你不见了,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睡不着、吃不下,整日的都在想你,想你遇到了什么,越想越怕,以为你在哪里受苦受难,结果你竟然在皇宫…”顾墨轩咬牙切齿,恨恨的道:“你对得起我吗?你还没有没良心?” 林安歌心中默念着:我是在受苦受难啊,可为什么你看不见? 浑身的伤,你为什么看不见? 为什么一回来就质问我、斥责我,说那些难听的话? 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不安慰我? 为什么不找苏珏为我出气? 我算什么? 我林安歌到底在你心里算什么? 男宠? 男宠是不是? 我把整个心都给你了,你却随意的践踏。 林安歌终于清醒了,逍遥居和月影宫一样,都是囚禁他的牢笼。 六年的恩爱,全是假的。 不,应该说是梦,那样的美梦,一旦醒来,是多么的失落和悲凉。 第120章 我就是这样的人 林安歌双眸红红的、润润的,凝望着夜空中那么遥远又那么冰凉的明月,已经三日了,他们不停的争吵,林安歌觉得特别的可笑和讽刺,在宫里的时候,他是藏了一肚子的话要与顾墨轩倾诉,想着他会怎样的安慰他、心疼他… 现实啊…这就这么残忍,他们只要张口说话,彼此之间就是伤害。 林安歌想到这里,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哗哗的往下落,哀声道:“小宝儿,和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孩子用小手给阿爹擦泪,用力的点点头。 林安歌似乎是忘了要说什么,想了好久,握住孩子的小手,“别擦了,还会流出来,等流干了,自然一切都好了。” 小宝儿抱住林安歌的脖子,像只受伤的小兽蹭啊蹭,寻求安慰,他心疼阿爹,他更不明白,爹爹怎么换了一个人? 每当在门外听他们的争吵声,小小的心脏就像被重物狠狠的撞击着,真疼啊,这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是难以承受。 林安歌终于想起来了,慢慢的说道:“…如今你爹爹娶妻了…将来啊…会有好多好多孩子…而阿爹只有你一个儿子,跟着阿爹的姓,好不好?” 小宝儿重重的点点头。 林安歌的反应总是很慢,停了一会儿,道:“名字也改了吧。” 一想到“顾宝林”三个字,就让林安歌伤感。 小宝儿又点点头。 林安歌强笑道:“真乖。” 话音未落,听到脚步声,林安歌抬头望去,从黑暗中走出一个少年过于单薄的身影,一瘸一拐的慢慢的朝他们走近。 那少年衣衫褴褛,披头散髮,脏兮兮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显得整张脸特别的狰狞,已经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更猜不出来这少年有多大年纪。 林安歌和小宝儿皆是呆呆的、怔怔的看着他,只见那少年扑通一声跪下,颤巍巍的唤声“阿爹”时,林安歌大惊,慌忙上前跪在地上,颤巍巍的双手捧起少年的脸庞,“大宝儿…” 这位少年正是荀家的孩子,半年前,林安歌给他取名叫林向阳。 林安歌轻轻抚摸孩子脸上那条从眉毛一直贯穿眼睛的伤痕,触目惊心,哽咽道:“谁…谁这么狠…伤…” 林向阳双眸没有一丝波动,过于冷静的道:“狠的好,他们越狠,我就越恨,既然他们没有打死我,我就要好好的活着,阿爹…”说到这里,林向阳突然瞥见林安歌的手腕上的疤痕,低头看了很久,问道:“阿爹…这是…怎么弄伤…” 林安歌掩面而泣,泪水从指缝间汹涌流出,他特别的伤心,顾墨轩竟然还不如一个孩子细心。 林向阳又看到林安歌右手心的疤痕,抿了抿嘴,十二岁孩子的眼中有着不该有的戾气,“疼吗?” 林安歌点点头,捂着自己的心口,“疼。” 林安歌的哭声在黑暗的夜里越发的凄凉和悲哀,声音渐渐的转低,再到彻底消失,林安歌就这么看着窗外,从黑夜到天亮,脸色苍白,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苏珏来了。 林安歌笑着问道:“是来看我的笑话吧?” 苏珏见他这般失魂落魄、伤心欲绝,心里也不好受,抚摸着林安歌的脸颊,柔声道:“安哥,和我回宫吧,朕一辈子对你好。” 林安歌别开脸,轻声道:“怎么回啊,我都祸国殃民了…” 苏珏以为林安歌回心转意,激动的握住他的手,“朕和皇祖母说好了,只要你愿意,就能回宫,朕是皇上,他们谁敢说什么。” 长辈和晚辈的斗争中,晚辈永远是胜利者,太皇太后实在没了办法,只能退让,但必须是林安歌心甘情愿才行。 第209页 林安歌愣愣的道:“可我为什么要进宫啊?” 苏珏:“…” “我又不爱你,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苏珏特别的受打击,“可朕爱你。” 林安歌笑了,“爱我?” 苏珏点点头。 林安歌想了想,“好啊,只要你给的好处多,我也可以爱你。” 苏珏听了,心中不大痛快。 林安歌道:“可我不愿呆在宫里。” 苏珏抓住机会,旋即道:“朕给你在宫外弄个别院。” 林安歌嘴角一直微微上扬,“这就是你们金陵城贵族们最时兴的乐趣吧,养男宠就是这个意思。” 苏珏语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林安歌不对劲儿,似乎故意的说的这么难听。 林安歌道:“我想要的好处是,永远离开金陵城,你能陪着我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盖几间茅屋,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吗?” 苏珏沉默许久,为难道:“安哥,朕不能弃百姓不顾啊。” “这天下本就不是你的啊,还给你哥哥便是了。” 苏珏不悦,想要发火,又觉得不妥,心想先把人骗回去再说,顺着林安歌的眸光流转,望到那个小身影孤独无助的坐在石阶上,像是等待着什么,苏珏灵光一闪,道:“朕可以封小宝儿为异姓王爷,将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林安歌心中冷笑,他们果然是一起长大的兄弟,真的很像,六年前,顾墨轩也是以孩子为由,把他牢牢的套住,那时真傻,傻透了,可能他们心里早就在笑话他了吧,只有他不知情。 “哦,异姓王爷?” 苏珏忙接着道:“是,这可是别人几世就求不来的荣耀。” 林安歌点点头,“这个好处…还可以,我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陪你上床…” “安哥…”苏珏打断道:“你能不要这么说话吗?” 林安歌挑眉道:“那我怎么说啊,你们不就想这样吗?” 苏珏特别不高兴,一时间不知在生谁的气,越发的后悔那日不该让林安歌出宫,就把他关在月影宫,锦衣玉食的养着。 他本想做点什么,可看着林安歌似是灵魂出窍,也不好怎样,“你好好想想,过几日…不,就明日,明日朕就来接你。” 苏珏说完,才反应自己的语气不对,像是命令,于是后面又生硬的加了三个字,“好不好?” 林安歌没有回应。 苏珏等了很久,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就又强调了一遍,“明日朕来接你,皇祖母问你,就说你愿意。” 林安歌不言不语。 苏珏拥着林安歌入怀,紧紧的抱着,“安哥,不要离开朕,这次朕绝不逼迫你,回宫吧,好不好?” 苏珏说了许多话,林安歌没有回应一声,真的像是在思考什么。 后来,苏珏回去了。 林安歌的脑子没有考虑要不要进宫,只想着顾府的人不知要怎样的添油加醋,把苏珏来过这里传的沸沸扬扬。 果然没多久,顾墨轩气势汹汹的回来质问。 林安歌云淡清风的道:“他给的好处挺让我动心。” 顾墨轩扬手就是一巴掌,反手又是一掌。 林安歌的脸颊瞬间通红,嘴角流出鲜红的血,使林安歌更加的苍白,像一缕幽魂,随时都要飘散,“这样的好处,我应该会爱上他,就像六年里爱你那样的爱他,也会像勾引你那样的勾引他。” 顾墨轩怒吼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林安歌道:“我不就是这个样子啊。” 顾墨轩发疯的摇晃着林安歌,“你到底把我的安哥藏在哪里?” 他的安哥从来不会说这样让他伤心的话,他们曾经有多爱,如今就有多痛,顾墨轩顾不得想如何到了今日的地步,只想着发出憋闷已久的怒气,他像一只勐兽,闯进了皇宫,和苏珏拳拳到肉的打了一下午,众人不敢靠近,便忙忙的请来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从来没有这般震怒,看着两个孙儿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不得不感嘆,林安歌就是个妖精。 顾墨轩被训斥了一顿,正要出宫,不想有个太监挡在他的面前,也没给他好脸色,把手上的包裹粗鲁的扔到顾墨轩身上。 这人不是江十八,还会是谁。 话说他听到顾墨轩进宫了,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的等着,脖子都快伸成长颈鹿了,顾墨轩终于来了,一想起那日他对林安歌的态度,江十八就气的不得了,顾墨轩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道:“这是我们公子平日吃的丸药,还有他给宝少爷做的衣服…” 话音未落,那包裹又直直的砸过来,江十八忙伸手接住,大声怒道:“干嘛啊?” 顾墨轩冷冷的道:“他不需要。” 江十八真为林安歌不值,到底爱了什么样的人,“怎么不需要,这可是御医署特特的给我们公子配置的…” 顾墨轩听了,脑袋上似乎顶着一座火山,紧握拳头。 江十八还在自顾自的说道:“这两日天阴的这么厉害,公子肯定身上又不舒服了,那个紫色瓶里的丸药,记得每晚让他吃一粒再睡,公子说不管用,可也得吃啊,谢大人说了,身子慢慢的调理,会好起来…” 第210页 顾墨轩这时还在想,得了宠就娇贵成这样,“咯咯”作响的拳头待要把这个低贱的奴才打个满地找牙时,又听他道:“公子可算是盼到你了,估计那心病是好了大半儿,可早上吃的丸药不能停,你可记得了,早上是红色的瓶子里的丸药,晚上是紫色瓶子的,千万不要弄错了,还有,公子的胳膊那几日疼得厉害,光抹膏药不行,得拿热巾多敷敷,别嫌麻烦…” “等等…等等…” 江十八停住了口,疑惑的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声音有些发颤,“…他…怎么了?” 江十八不明白,“…” 顾墨轩:“…安哥为什么吃那些…丸药?” 江十八有些吃惊,“公子什么都没有和你说?”话音未落,做出恍然之状,“真傻,到现在都为着你,公子定是怕你听了心里难受,找皇上理论去,又想着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唉,真傻,傻透了,皇上就是把金山银山搬到月影宫,公子连看都不看一眼,整日的盼着你,结果呢?你来了什么都没说,就狠狠的给了我们公子一巴掌,唉,只要想起那巴掌,我就想哭。” 顾墨轩听的是撕心裂肺,勐然间被愤怒沖昏的头脑渐渐的恢復冷静,这才想起他该问什么,该在意什么,于是道:“…安哥…在宫里…过的…好不好?” 江十八本就对顾墨轩没什么好感,后又亲眼见他如何对待林安歌,成见就更是大的不得了,没好气的道:“既然公子不说,我也不说,反正你要好好待她,若是委屈…唉…我还没说完呢…对了…你拿上包裹啊…”说着去追顾墨轩。 此时的顾墨轩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林安歌身边,是不是太迟了、晚了? 安哥一定很伤心,一定对他失望透顶。 他要立刻见到林安歌,好好的听他说说话,说说怎么进宫? 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不晚吧? 他们还会回到从前。 一定会… 一定会… 顾墨轩心中默念着,却没想到,真的是一切都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不虐安哥了,开始虐攻,话说真的不要他们在一起吗 第121章 寻找1 顾墨轩回到叶秋院,都想好了怎么说,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抬脚走进屋内,用不能温柔再温柔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唤着“安哥”。 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顾墨轩没在意,只想着林安歌赌气不理他,便继续往里走,眸光环顾四周,皆不见林安歌和小宝儿。 顾墨轩里里外外的找了遍,又到院子里寻了半日,还是不见林安歌和孩子的身影。 顾墨轩不停的唤着林安歌和小宝儿。 依旧是无人回应。 顾墨轩走出叶秋院,正好有丫鬟过来,说是老夫人、老爷和夫人叫他过去。 顾墨轩对那丫头道:“我找到安哥就去,你先回吧。” 丫鬟听到“安哥”二字时,从嗓子眼“哼”了一声,满满的不屑和轻视不言而喻,顾墨轩不悦,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丫鬟怕了,忙收起刚才的神色,紧张不安的道:“三公子,我没有…” 顾墨轩不耐烦的打断道:“看见安哥了吗?” 丫鬟摇摇头。 顾墨轩烦躁的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丫鬟欲言又止,“…三公子,老夫人、老爷、夫人都不太高兴,知道你进宫…” 顾墨轩突然高声怒吼道:“我说了找到安哥再说,听到没有?” 丫鬟吓得愣了半日,回过神来,连说了几个“是”,慌忙的转身要跑时,顾墨轩又道:“以后对安哥要尊重,别忘了,他可是主子。” 丫鬟如木头桩子钉在原地,呆呆的点头。 顾墨轩一个人在府邸寻找林安歌和小宝儿,找着找着,心就慌了,越来越慌,慌的脚步凌乱,于是叫了几个小厮同他一起找。 小厮们没当回事,只在那里敷衍了事,随便逛了逛,就回了差事。 眼看天就黑了,仍旧没有林安歌和小宝儿,顾墨轩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匆匆的又回到叶秋院,寻了一遍,冷冷清清,仿佛没有一点人气。 顾墨轩忙去大门口,问守门的小厮,“安哥和小宝儿出去了没有?” 那几个小厮撇嘴摇头,皆称没见他们出去。 顾墨轩又进入府内,寻了半日,后来顾镇听了此事,也派人寻找,可皆不见林安歌和小宝儿。 顾墨轩彻底慌了,此刻觉得特别的孤单无助,府里所有的人皆是作样,没有真心去寻,只有他跟疯了似的,把顾府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是没有找到。 有人就道:“或许是进宫了?” “对呀,今日皇上来找他,在屋里半日都没出来,不知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可是皇上啊,多么的尊贵,林安歌巴不得回宫呢,享受极致的荣华。” “当年三公子给半个馒头,他就心甘情愿的被男人压在身下,可真是够贱的。” “谁让人家生的一副好皮囊啊。” 第211页 “他哪里好看了,不就是床上功夫不错。” “别说,林安歌看久了,还真的…” 这人把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咽到肚子里,“…三…三公子…” 顾墨轩浑身戾气,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来,犹如从地狱出来的青面罗剎,咬牙道:“你们平日里就这么诋毁安哥?” 那几人早就吓得跪了一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顾墨轩抬脚狠狠的踹了几个人,眼睛布满血丝,咆哮道:“再敢让我听到一句对安哥不敬的话,信不信我杀了你们。” 众人忙磕头求饶。 顾墨轩:“给我用心的去找安哥,找不到就不要回来。” 众人忙道:“是是,三公子。” 这一夜,顾府形成两个极端,一边是又焦又急的乱成一团,一边是冷冷静静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随他们去闹。 他们从府内寻到府外,顺着街道找啊找,依旧是没有找到。 顾墨轩筋疲力尽的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很久,突然想起什么,便起身在屋内翻箱倒柜的寻找东西,他不信林安歌就这么离开他,没有留下书信,什么都没有留下,不可能,林安歌一定是很伤心很生气,带着小宝儿藏在了哪里,故意的让他着急。 于是,金陵城所有的客栈,通通问遍了,皆没有见过林安歌。 老夫人想着顾墨轩闹几日就过了,谁知他道:“今日我回逍遥居。” 胡氏看看老夫人,再看看顾镇,然后眸光流转到顾墨轩,笑着说道:“青儿都有六个月的身孕了,怎么还不收收心呢。” 顾墨轩对他们的冷漠特别的伤心,“我得去找安哥,他一定是回逍遥居了。” 老夫人厉声道:“又是那个妖精…” 顾墨轩打断大声道:“他不是妖精,不是,不要这么说安哥,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说安哥的吗?难怪他伤心,我以前是怎么了,居然看不到这些,我真该死。” 声音慢慢的,越来越弱,可说到最后一句,突然变得咬牙切齿。 老夫人和胡氏气得不轻,斥喝了他一番。 顾墨轩心中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又沉又闷,想尽快的离开这里,“以后你们只骂我就行了,不要再说安哥,就这样吧,我走了。” 老夫人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的往地下一摔,怒道:“今日你敢出了这个门,就永远不是顾家的子孙。” 顾墨轩笑了,点点头,轻轻松松的吐出一个“好”字,那个字被他说的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胡氏哭了,喋喋不休的骂道:“当年那个妖精把你抢了去,六年来不知灌了什么迷魂汤…” 顾墨轩重重的唤了一声“娘亲——”,而后道:“当年我们全家打入死牢,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是,我窝囊的很,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只懂得吃喝玩乐,成日的和贤王在一起,居然蠢的没有发现他的野心,我心里难受啊,已经愧对你们了,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罪不可恕,你们呢,平时的爱去哪儿了,一个劲儿的在牢房里怪我、怨我、骂我,当时你们知道我看你们有多陌生吗?” 顾墨轩想起那段往事,尽管它过去了这么久,依旧是痛彻心扉,“是,六年前我真幸运,在法场被梦西救走了,父亲——” 顾镇在听到“梦西”时,不禁恍惚,正有些伤怀,突然被顾墨轩叫了一声,莫名的紧张不安,“…啊…怎么了…” “那一刻你很失望吧,心里想着为什么救的是他,为什么不是青雀?” 顾墨轩每每想起那时回头看到父亲的神情,多少年来,都会一阵心寒。 顾镇几次张嘴想反驳,可终究什么都没说,当年重回天牢时,他狠狠的捶打着铁栏,嘶吼道:“为什么救了那个不中用的逆子”。 顾墨轩道:“当年我也在想,为什么救走的不是二哥,好歹能帮帮大哥,我就像个累赘一样,拖累着大哥。” 顾宇轩和顾墨笙二兄弟不约而同的默默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大哥,我不怪你,当时我都十九岁了,还在夜里哭鼻子,如今想想,真是丢人,你也是为了回去救父亲,才不得已抛下我不管…不对,不是抛弃,只是分开行动,到底你给了我那么多银子。” 顾宇轩:“…天佑…我…” 顾墨轩伸手制止顾宇轩,扯出一抹苦笑,“大哥,不用自责了,我也那么大的人了,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说帮衬着你,还每日给你拖后腿,再说,要不是那样,我怎么成长,又怎么会遇到安哥。”说完转头去看老夫人,“祖母,你知道当年的孙儿是什么鬼样吗?” 顾墨轩一直笑着,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却眼中含泪,满满盈盈一水间,道不尽的哀痛和凄凉。 “你们以为我还是那个金陵城的贵胄公子吗?还是挥金如土的少爷吗?” 顾墨轩仿佛回到了当年,“说难听点吧,就是个丧家犬,连个乞丐都嫌弃我,整日跟失了魂似的,他们都猜想是媳妇跑了,真是可笑…” 媳妇跑了,真的跑了。 第212页 顾墨轩自嘲的笑了笑,骂道:“真是活该。” 这时顾墨笙道:“天佑,都是过去的事了…” 顾墨轩打断道:“当时因气不过被店老闆当成傻子骗银子,出手打了他们,逃到后院的柴房里,我和安哥就在那里相遇,他不像旁人,没有嫌弃、没有嘲笑、没有冷漠、没有恶意、没有探究…反正他的真好,他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帮我逃避追捕,还把自己的晚饭…就是一个冷馒头给我…二哥,是他把自己的晚饭通通给了我,给了我这个又窝囊、又无用的陌生人,而自己饿着肚子,后来我为了给他好印象,与他一人一半,就坐在堆满干柴的地方,吃了从前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冷馒头,二哥,我们那时意外相逢,我就是这样和你讲的啊,可你到底是怎么说的,成了他们口中的笑话?当年就你见过安哥,你到底怎么说的,为何他们对安哥的成见就这般大呢?” 往事许久不提,就遗忘或者淡化它的感人,人就是这么忘情。 顾墨轩说着说着,潸然泪下,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没良心。 顾墨笙理亏,忙把头转到一边。 顾墨轩:“经过磨难之后,之前被富贵荣华蒙的双眼就变得透彻多了,等我再见你们时…竟然是那么的陌生,父亲和大哥知道皇上的身份,依旧诚服,之前你们的坚持和忠诚哪去了,我曾经最崇敬的两个人…呵呵…算了,不说这个了,说到底你们也是为了顾家,反正啊,当年是我想逃离这个家,去找的安哥,骗他、哄他、强迫他和我在一起,是我在勾引他,其实安哥没有龙阳之好,那时他连听都没听过…” 顾墨轩想到他们第一次的欢爱,林安歌迷茫、惊恐,又带着信任的眸光就那么无助、乞求的看着他,真的好心痛。 顾墨轩撕心裂肺的哭喊道:“我才是妖精,迷惑安哥的妖精,那盆狗血就应该泼到我身上。” 众人皆沉默不语,许久顾镇道:“天佑,我们惭愧,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安哥,你说他回逍遥居,可安歌身上没有一文钱,身体…也不太好,又带着七岁大的孩子,怎么回千里之外的逍遥居?或许还是这里。” 顾宇轩道:“是啊,别急,还是先去问问守城门的人,若是安歌出城,他们一定有印象。” 其他人听了,皆皱眉头,想阻拦,可顾墨轩都说到那份上了,又不好再开口,只随着他们去吧,心中默念:千万不要找到林安歌,这个祸害离他们越远越好。 再说顾墨轩忙去打听,守城门的士兵皆没看到身形消瘦的男子领着一个七岁大孩子,顾墨轩大喜,接着去寻找。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日,当他疲惫失落的回到顾府,见众人黑压压的跪了一地,没落的目光慢慢的往前移、再往上看,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映入眼帘。 第122章 悔恨 那人稜角分明的容颜深沉似井水,寒声的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朕?” 顾墨轩反问道:“为什么告诉你?” 顾府的人听了,吓得惊魂乱飞,“皇上恕罪,天佑…” 苏珏冷冷的打断道:“找到了吗?” 顾墨轩就这样孤立无助的站在那里,沉默许久,方说道:“会找到的。” 苏珏紧握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声,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道:“鲁忠——” “臣在——” 苏珏:“把整个金陵城给朕翻过来,也要找到林安歌。” 鲁忠早已等候命令,道:“是,皇上。” 鲁忠经过顾墨轩时,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声冷道:“还以为你多深情啊,原来都是假的。” 顿时间犹如一把刀子狠狠的扎在顾墨轩的心上。 顾府的人皆是诚惶诚恐,就怕顾墨轩无礼犯上,谁知一分一秒的时光就这么慢慢的流淌,苏珏和顾墨轩竟然谁也没开口说话。 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一个冷着脸,一个失着魂。 谁也不影响谁,各自痛苦着、焦急着、悔恨着、煎熬着… 许久许久之后,苏珏起身离去,顾墨轩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日,顾墨轩漫无目的寻找着,越来越渺茫,越来越绝望,不得不去找苏珏,问问他有没有林安歌的消息。 刚进了宫,就出来几个身影,顾墨轩还没看清楚,就被围攻,挨几拳踢几脚是肯定的,可顾墨轩到底是练过功夫,三两招就将人横扫在地,抓起一人的衣领口,抬起拳头正要朝着那人打去,勐然住了手,“是你?” 这人不是江十八,还会是谁。 “是我,打的就是你,不为我们公子出气,我们难受。” 其他人等一面从地上爬起来,一面纷纷附和。 顾墨轩的拳头慢慢放下,悄悄的松开。 江十八见他这般,便壮了胆子,打定主意,把林安歌在宫里的事情一股脑儿的倒出来。 顾墨轩听了,震惊不已、万箭穿心、愤恨恼怒…所有的情绪混在一起,一时不知所措,许久颤巍巍的道:“…我…我想去月影宫看看。” 江十八抹着泪,出乎意料的答应了,特别爽快的道:“走。” 第213页 跟着的人纷纷疑惑,路上悄悄问过江十八。 江十八没有回答,但到了月影宫,他们就都明白了。 江十八指着高高的宫墙,“公子翻墙逃走,不知摔疼了没有,皇上连御医都没宣,只命匠人把这宫墙加高了,看,就跟个牢房一样。” 又指着池子,“这水清吧,那么冷的天,公子就在这里面洗澡,后来不知怎么发现这水通向外面,就游了出去,那时候公子真傻,以为凭着两条腿可以走出皇宫,也许明白了,就在这池子割了腕子,唉,整个池子都染成了红色,吓得我啊,都回不了神,哦,对了,去禀告皇上时,还看见了顾老爷,他没和你说过吗?” “就是因为在冷水里呆的时间久了,寒气入体,唉,公子的身子啊…” 又指着一处,“公子就吊在这里,整整一夜,左臂就算废了。” “公子不住在这屋子,走,想看我带你去。” “就是这里,平日里公子就陪着宝少爷在这里,皇上也来过,还质问我们,为什么不摆些物件。” 顾墨轩整个人都痛的麻木了,看着雪洞般的屋子,肝肠寸断,痛哭流涕。 江十八翻了个白眼,指着窗下的软榻,“公子就常常坐在这里发呆,有几次我端药过来时,听他呓语般的唤着…天佑。” “公子进宫六个月,药就没断过。” 几个跟着的太监也哭了,“咱们公子就是傻,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只想着你,到头来…” 江十八又道:“哦,对了,段青,她叫段青吧,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夫人,只可惜不两小无猜,要不然被她算计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顾墨轩忍着泪,震惊的问道:“什么意思?” 江十八嗤笑道:“听说过天极散吧,什么酒后乱性…” 顾墨轩脑子“嗡”了一声,出现短暂的失忆,等慢慢的恢復知觉,耳边还是江十八的声音。 “我没有伺候公子之前,就是在御前当差的小太监,那日皇上赐的天极散还是我拿到段青面前。” 顾墨轩回想起那晚,几个兄弟友人像是商量好了,不停的灌他吃酒,当时他是醉了,绝对醉不到那种程度,他隐隐的记得是段青给他端了一杯茶水,说是能醒酒,她笑的是那么的妩媚、那么妖娆,亲自餵他喝下,对,就是喝了之后,他浑身躁动不安,后来段青无骨的靠上来。 事情发生后,顾墨轩只想着怎样向林安歌,当然,那时的林安歌没有像往常一样包容他、原谅他,再者,段青梨花带雨的处处为他着想,老夫人等人又给他压力,亲戚好友不断的劝说他该娶妻生子,一切一切太过混乱、急切、慌张,让顾墨轩根本没有时间细想那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有哪些不对。 如今想来,原来是所有人给他下的套啊。 这就是他所谓的亲朋好友。 顾墨轩除了恨他们,更恨自己,若是情感坚贞不渝,何至于掉进去。 顾墨轩问了苏珏在哪里,就气沖沖的走了。 见到苏珏,就冲上去一顿撕打。 “为什么那么对安哥?” “…” “为什么?” “…” “一整夜的吊在那里,你好狠心啊。” “…” “你还打他哪里了?” “…” “为什么那么折磨我的安哥?” “…” “为什么用铁链拴着他?” “…” “你那么对他,安哥就刺杀你了,难道不该吗?” “…” “你就该死。” “…” “利器直接穿透安哥的掌心啊,他当时有多痛,流了多少血?” 苏珏听着顾墨轩撕心裂肺的质问后,就不再还手,让顾墨轩打吧。 因为他该打。 这几日,苏珏一想到之前种种,就肝肠寸断,更是奇怪当初他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对林安歌那般残忍。 难怪之后任他如何的深情款款、关怀备至、恩宠不断,林安歌都漠视不理。 苏珏当时不少埋怨林安歌不知好歹、不懂感恩。 苏珏不管是睡着醒着都想着林安歌,长这么大,这是他头一次体会相思之苦。 顾墨轩打累了,躺在地上,直瞪瞪的盯着天花板,眼泪、鼻涕、汗水满脸都是,“说啊,为什么那么对我的安哥?” “…” 顾墨轩:“他怎么得罪你了?” 苏珏想了许久,迟缓道:“…朕和他们一样恨他,认为安哥迷惑了你,让你抛弃家园,背叛君王。” 顾墨轩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得特别的慎人和凄凉,笑着笑着就哭了,是那种号啕大哭。 苏珏看着顾墨轩,几次张嘴,终于说出两个字,“抱歉”。 顾墨轩哭了很久,又呆了很久,灵魂似乎出窍,飞去寻找林安歌,愣愣的道:“我才是罪魁祸首,安哥没有错,只是爱错了人…当初你争夺皇位时,可想过我的处境?把我们全家打入天牢,可想过我们是兄弟?在天牢里多次要求见你,那时候…你一定被权利沖昏了头脑吧,血骨相连的亲兄弟都能痛下杀手,我又算什么?”说到这里,顾墨轩轻轻的笑了一声,”不过是小时候学着古人的模样,对着枯了枝头的桃花树磕了三个响头罢了,我离开你们,只是看不清你们了,你们都带着面具,我害怕了,懦弱了,就想找个真诚的人,暖暖我那颗被你们冻成冰的心…这个人就是安哥啊,我的安哥,他把他的心给了我,而我…却把他推下深渊,我真该死,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居然…居然还…” 第214页 顾墨轩想起那几日,故意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羞辱林安歌,就痛不欲生、悔恨交加,“…我连一句安慰话都没有说,连我都不会原谅自己…安哥啊…安哥…你在哪儿…” 顾墨轩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后来只张嘴不出声,更像是自言自语。 苏珏是越听越痛、越痛越悔,恨不得时光倒流,从认识林安歌那刻重新开始,不知不觉也再自问:“安哥,你在哪儿?” 正在这时,门被打开,一位白髮苍苍的老人家慢慢的走进,苏珏和顾墨轩是她看着长大,如今见两个孙儿失魂落魄坐在地上忏悔,便重重的嘆口气。 原来顾墨轩像头愤怒的勐兽冲进来时,众人正要护驾,不想苏珏严肃不容反驳的发号施令,让他们通通退下。 德福等人不敢忤逆,只得退到门外,听着里面的撕打声、咆哮声,众人吓得不轻,忙派人去请了太皇太后来。 “你们从六岁就开始打架,谁也不让谁,如今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 “…” 太皇太后道:“都起来,坐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 “…” “人丢了,就去找回来,难不成你们三天两头的打一架,林安歌就能回来了不成?” 这时,顾墨轩慢慢的起身,眼睛直直的、红红的,像是什么都没看见,痴痴呆呆的往外走。 太皇太后想对他说点什么,到底是没有开口,转头一看苏珏,大有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给哀家起来,还想不想做天子了?” 苏珏突然间委委屈屈的道:“我想安哥回来。” 太皇太后一愣,像抚摸苏珏小时候那样一下一下抚摸着他,声音放柔道:“乖孙儿,可是认真了?” 苏珏伤感的点点头。 太皇太后道:“他可真是妖精。” 苏珏道:“我想他。” 太皇太后嘆息道:“忘了他吧,他不仅和天佑是错,和你更是开始就是错。” 苏珏把头扎在太皇太后的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哭了起来,“是我错了,该怎么办?” 太皇太后怜惜不已,“孙儿啊,若将来见着那孩子了,也要给他自由。” 苏珏的哭声停止,可肩膀仍旧抖动的厉害。 太皇太后摩挲着他的后背,“前阵子,你对他太过宠溺,哀家已经看出你用心了,便派人去林安歌的家乡打听他的为人、出生、家庭…唉,是个可怜的孩子,哀家若是一早管你们的事,或许就不会弄成今天的地步。” 太皇太后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给安歌自由吧,不能让他一直苦下去啊。” “…” “你和天佑啊,真真就是天生的冤家,什么都爱争、都爱抢。” “…” “你们啊,一个伤他的心,一个伤他的身。” “…” “他已经是遍体鳞伤了,不能再伤他了。” “…” “你真放不下啊,就照着安歌的模样找些相似的人进宫就是了。” “…” “反正你们是不能再伤他了。” “…” 第123章 原来是这样1 顾墨轩跟个木偶似的,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走。 走了半天,有人来道:“三…三公子,你怎…怎么了?谁…打…打的啊?” 顾墨轩空洞的双眼看着前方,信着脚儿从又顺着这边绕过来。 那下人见他这般情景儿,心中已经猜了七八分,“都问过了,没有见过林公子和宝少爷。” “…” “…三公子…” “…” “…唉,公子…您去哪儿…” “…” 顾墨轩似是模煳听见有人这么问,便随口应道:“问问父亲去。” 既然知道安哥在宫里,当初我回来找成那样,他为什么就沉住气不告诉我? 既然早知安哥在宫里,为什么没人写信告诉我? 后面的话顾墨轩只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人只听了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问父亲去”,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眼看着顾墨轩越走越远的背影,只摇头嘆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顾墨轩走到顾镇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一排丫鬟婆子屏息静气的站在廊下。 顾镇:“当初我写给天佑的书信是不是压根没有送出去?” 胡氏:“我和母亲是为天佑好,他来了能怎样,难不成为那个低贱的男宠得罪皇上?” 顾镇:“可如今呢?天佑又去宫里了,说不准已经触怒圣上。” “…” “说不定哪天皇上一怒之下,定天佑藐视皇威之罪,我看你们怎么办?” “…” “…” “…” 顾墨轩像个木头桩子,杵在原地,他听到的每个字,都神奇的化成一根冰箭,将他心脏扎成了血窟窿。 第215页 正在这时,一婆子的看到顾墨轩,又惊又慌,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又来不及掩藏,定了下惊魂,便忙提高嗓门,“老爷、夫人,三公子来了。” 果然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门帘掀起,“…天佑…”顾镇从里面出来,待要说什么,但看到顾墨轩一身的狼狈,便改口问伤从何来。 顾墨轩愣怔的看着他,不答反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 这时,胡氏红着眼从里面出来,拉着小儿子的手,泣不成声的道:“天佑啊,不要再进宫闯祸了,娘亲日夜担心…” 顾墨轩只问道:“当时为什么不救安哥?” 胡氏听了,气的乱颤,道:“这怎么能怪娘亲了,当时林安歌被掳走,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你父亲、大哥都不在家,你二哥虽然在金陵城,可成日的不见人影,府里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哪里有能力去和皇上要人啊,小宝儿哭着找我们,娘亲的心里不好受,见不得那悲惨可怜的场面,没敢见那孩子,想着他哭一阵子就好了,谁知找不着了…” 顾墨轩心疼的说:“我儿子哭着求过你们啊…” 顾镇拦着胡氏,“行了,别说了。” 胡氏哪里听得进去,继续说道:“你二哥真的去找了,没找着啊,后来你父亲回来,碰巧就在路边见着小宝儿了。” 原来是这样啊,顾墨轩轻轻的道:“哦,又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啊。” 胡氏知道顾墨轩在怪他们,忙忙的辩解道:“这也不能说,天下的事情就是这么巧,你翻遍所有地方寻找时,偏就找不到,不找时,就会自动出来,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不能怀疑我们没有用心去找,孩子不会说话了,我们心里也不好受,你父亲三天两头的为这事和我置气,至于吗?小宝儿失踪了那些天,我怎么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顾镇突然震怒道:“好了,不要再说了。” 顾墨轩听了胡氏的话,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又是悔恨、又是窝囊,他不在金陵城的这些日子里,他的安哥和孩子,竟被人欺负到这份上。 胡氏不甘示弱,朝着顾镇吼道:“为什么不说?你成日说我瞒着天佑这个那个,今日我就把话说明白,天佑啊,当初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林安歌在宫里,你们可是一同出了城,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后来还是宫里来人接走小宝儿,那时我们才知道林安歌在宫里,你父亲怎么能把所有的责任怪到我的头上,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你得给娘亲做主…” 胡氏还在说絮絮叨叨的诉说心中的憋屈和不满,顾墨轩已经转身离去。 顾镇担心,“天佑——” 顾墨轩听闻,便停下脚步,再慢慢转头看着自己的父母双亲,许久滚烫的泪水翻转俱下。 顾镇道:“…你没事吧?” 顾墨轩没有回答,转身走了,跟丢了魂儿似的在偌大的府邸转啊转,这种凄凉、陌生、心寒,比六年前更甚。 正在这时,突然远处传来顾墨笙的声音,“林安歌到底去哪儿了?真的是,总是让我们不得安宁,今日皇上又无缘无故的责骂我了。” 白露冷笑道:“责骂你什么?” “骂我说话之前摸摸自己的良心,若是不属实,就不要开口,反正是因为林安歌的事情,现在我说什么,皇上都不信了。” 白露笑声更大,“活该,让你当时胡说。” 顾默笙一下就恼了,嗓门也跟着提高,“当初我见他时,林安歌就是很一般,为此我还觉得委屈了天佑,就是再落魄了,也不能找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老男人,天佑又夸他成那样,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天佑,后来,天佑到底是找林安歌了,一走就是六年,这我可没再说什么啊,说林安歌是妖精的人又不是我挑起的,三十多岁的人了,那起来跟二十岁一样,再加上他们生活在山脚下,底下人可不随意猜测,说他林安歌在山中修炼什么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就跟真的似的,我才想着让人弄上一盆狗血,为这事,我花了不少银子堵那些人的嘴,本来天佑对我意见就大,可不能让他知道…” 白露突然打断说道:“这件事算什么,六年前派人去杀林安歌…” 顾默笙捶胸顿足,“不是我不是我,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当初是祖母的意思,是她老人家说,林…天…天佑…你在这里啊…” 顾默笙和白露行至拐弯处时,一眼看到顾墨轩,一时间慌了神,“…那个…有林安歌的消息了吗?” 顾墨轩迟缓问道:“当年是祖母?” 顾默笙点头不是,摇头也不妥,强笑着说道:“…也…也是为你好啊。” 白露却斩钉截铁的道:“是祖母。” 顾墨轩心中五味杂陈,怎么会是这样? 看起来那么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对他百依百顺的祖母,居然以爱他的名义,做出伤害他这么深、又这般残忍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 六年前,看的还是不够透彻,若不然,他绝对不会带着林安歌来金陵城,异想天开的让顾府接纳林安歌。 真是可笑至极。 第216页 顾墨轩一面想着,一面走到段青院中,见无一人,心中奇怪,慢慢的走到屋前,只听里面传出谩骂声和哭泣声,顾墨轩疑惑,猜不出这是谁的声音,刻薄尖酸、恶毒冷冰,便自己掀起帘子进来一看,不由的震惊,只看段青挺着肚子正用一根簪子,面目狰狞的在丫鬟胳膊上来乱戳,咬牙切齿的道:“让你贱,敢偷偷背着我给天佑哥哥倒茶…” 那丫头一行躲一行低声哭求,道:“我没有…呜呜…” 段青听到帘子响,抬头一看,惊了一跳,慌忙把手中的簪子藏在袖子里,强把脸上换成温文尔雅的笑容,由于太过生硬,看起来特别的别扭。 “天佑哥哥,回来了。” 声音如往常一样甜而发腻。 顾墨轩愣了好久,才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道:“她们…” 段青扶着椅把笨拙的起身,款款的走向顾墨轩,“哦,她们啊,家里有些难处,所以跪着求我帮帮她们…”说着回头道:“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什么求不求的,哪里有不帮的道理…”段青从袖子里拿出那根簪子,笑盈盈的道:“我要把这个给她,先换些银子,这丫头非不要,说什么这是你送我的…”正说着,段青捂唇而笑,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这丫头…真是的…”或许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于是脸上又成担忧之状,“呀,天佑哥哥和谁打架了?伤到哪里?” 顾墨轩淡淡的看着她的变脸表演,可谓的精彩纷呈,侧脸躲开段青伸来的手,“哦,没事,都起来吧”。 几个丫鬟低着头不动。 段青笑着道:“起来啊。” 丫鬟等人颤颤巍巍的起身。 顾墨轩轻轻的道:“家里有什么难事?” 段青和丫鬟皆是一愣,似乎都没有想到顾墨轩会问,丫鬟怯怯的看着段青,只见她笑颜如花,张口就来,“她娘亲病了,没有银子请大夫。” 那丫鬟脸色微变,除了怕,又多了愤愤之气。 顾墨轩冷笑道:“顾府就算不如从前,也不至于落魄到这般田地吧?” 段青面色一沉,深锁眉头,沉声道:“你怀疑我?” 第124章 原来是这样2 段青面色一沉,深锁眉头,沉声道:“你怀疑我?” 顾墨轩淡淡然然的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多心什么,对了,从逍遥居带着那个小箱子呢?” “啊——”段青紧张不安,“…什…什么箱子?” 顾墨轩道:“红色的小箱子,里面有些银票和碎银子。” 段青忙给善姐使眼色。 善姐转身去了里间,没一会儿就出来,手里拿着红色小箱子,笑着说道:“姑爷,是这个吗?” 顾墨轩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就着善姐的手打开。 正这这时,段青突然有些慌张的说道:“我们路上花了不少钱,你数数还剩多少?” 说实话,顾墨轩当时心心念念的是林安歌,只是随手拿了几张银票,又让吴贵放了些银子,到底放了多少,吴贵说了,顾墨轩听了,后来就忘了,所以他根本不会发现什么,段青如此这般心虚的解释,倒让顾墨轩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拿出一锭银子,给那丫鬟,只道:“够吗?” 屋内的人皆是震惊,丫鬟更不敢伸手。 段青蹙眉道:“你看我什么,公子让你拿着就拿着,若是不够,只管说就是了。” 丫鬟胆颤颤的接过银子不提。 顾墨轩又道:“明日我出去找安哥,这箱子里的银子钱你只管花。” 段青一听“安哥”,眼角嘴角抽了一抽,然后梨花带雨的嘤嘤哭道:“天佑哥哥,我和你一起去找,我们会找到的。” 这段日子相处之后,顾墨轩已经摸透段青的脾性儿,厌烦透了,于是故意道:“好啊。” 段青大概没想到顾墨轩会应了,愣了一下,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道:“…啊…好…太好了,善姐,去…收拾东西…吧。” 善姐果然是善解人意啊,“姑爷,我们姑娘还有三个月就生产了,可不能再舟车劳顿,来回奔波了。” 顾墨轩挑眉道:“我没说让她跟着,是你们姑娘愿意跟着,我只是应了,若不愿意,可以留在金陵城。” 善姐被噎的半晌儿,大有气气哼哼的道:“姑爷,您这话我做下人的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们姑娘愿意跟着,她还不是捨不得您啊,处处为您着想,可您呢,从成婚到现在,就没一刻消停过,来回奔波不说,还冷落我们姑娘,我们姑娘连句怨言都没有,您却一点都感恩,一直想着那个什么林安歌…” 善姐在顾墨轩犀利的眼神中,吓得停住了口,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不敢再吭一声。 这时,顾墨轩慢悠悠的道:“成婚前,你们姑娘就知道我心里有安哥啊,当时你怎么说的,如今倒是不行了?” 说后面几句话的时候,顾墨轩已经看向段青。 段青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里面饱含着委屈和可怜,“天佑哥哥,我没有这么想,善姐,别说了,我是心甘情愿的,不怪天佑哥哥。” 第217页 顾墨轩听完,闭上眼睛,胸膛上下起伏,再睁开双眸,“能不能不要这样虚伪,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你成日的这样装腔作势,到底累不累?” 段青更是低眉顺眼的抹着泪,“天佑哥哥,你不要这么大声说话,我害怕…” 顾墨轩寒声打断道:“别这么叫我,听着噁心。” 善姐立刻尖叫一声,像是刀锋刮着地面,极为的刺耳,“姑爷,您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姑娘呢?” 话音未落,顾墨轩一字一顿的吐出三个字,“天-极-散-” 段青和善姐同时的愣住了,仿佛被雷噼到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屋内的其她丫鬟一脸茫然,或者是仍旧低着头一副弱懦的模样,那三个字对她们并没有影响什么。 善姐又慌又惊又恐的看向段青,只见她已然恢復了往日般的神情,眨着眼睛,天真的问道:“天佑哥哥,什么是天极散?” 顾墨轩笑了,笑的是那么的无奈、悲伤、透彻、悽厉,听的久了,又像是从罗剎场上的幽魂的哭泣声,人人吓的毛骨悚然。 善姐急于护主,惊魂未定的说道:“这是皇上赐给姑娘的,我们姑娘常年在闺中,哪里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啊,只想着是用来醒酒…” “啪——”的一声,善姐的脸颊火辣辣的疼,不可置信的看着段青,弱弱的唤道:“姑娘——” 段青尖声厉道:“住口,你胡说什么,皇上哪里赐过那样的东西。” 善姐只愣了瞬间,然后立即说道:“是是是,姑爷,我一时猪油蒙了心,瞎说的,您可别信啊。” 段青气势汹汹的指着门外,“滚,都给我滚。” 丫鬟等人巴不得,脚上跟抹油似的退了出去。 段青一把拉住正要往外走的顾墨轩,“天佑哥哥,我没有让你…” 顾墨轩道:“你还是那个青妹妹吗?什么时候变成了和他们一样了?” 段青:“…我一直是这个样子啊,天佑哥哥,听我解释…” “好啊,先说说你是怎么和皇上联手算计我?” 段青很想维持高雅脱俗的气质,可被顾墨轩这般连番追问,早已气红了脸,“我没有,都是皇上让李慕他们故意在你面前…” 段青知道此时是多说错多,但又不能不说,强词夺理的说道:“我至始至终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天极散是催/情的药…” 段青似乎怕顾墨轩没听到,反反覆覆的说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侵犯了我,我还为你着想,后来也是皇上赐婚的啊,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才是被欺负的人…这一切都是皇上安排的,再说我等你六年…” 段青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高、越来越尖,听的让人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顾墨轩忍无可忍的伸手制止她说话,“别再和我说你等了我六年,在凤黎时,同你哥哥吃酒,他醉了…” 顾墨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段青的心勐的提到嗓子眼里,眸子瞪的大大的似铜铃看着顾墨轩,只见他双唇轻启,道:“什么不该说的都说了。” 段青的脑子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脸从红色变成黑色,又从黑色转到红色,这红红黑黑的转变了几次之后,脸色成了又黑又红,许久咬牙切齿的道:“是,我定过两回亲,这又能说明什么啊,我又不愿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小女子怎么能反抗呢?” 顾墨轩大大开了眼见,对段青可谓是刮目相看,觉得再多说一句就是浪费,便甩袖而去。 “咚咚——” 半随着“啊啊——” 顾墨轩不禁转身,顿时间脸色煞白,身影一闪,到了段青面前,抓住她的手腕,怒道:“你干什么?” 段青恨恨的威胁道:“我就是要打他,你若敢踏出这里一步,我就打死他。” 原形毕露,原来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段青挣扎着还要在自己的肚子上狠狠的砸上一拳。 顾墨轩不放手,“你疯了,他是你的孩子啊,怎么能忍心打他?” 段青如似疯狂,“也是你的啊,你都不心疼,我心疼什么?” 顾墨轩:“…” 段青红着眼,全身气的打颤,“我就是等了你六年,没有算计你,我对你那么好,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竟然没有良心…” 话未说完,段青已然泣不成声。 屋外站着那些丫鬟婆子,有几个是从凤黎跟过来的,听着段青歇斯底里的控诉,皆摇摇头,面面相觑,撇嘴哨声道:“我就知道事情迟早会揭穿。” “姑娘还在嘴硬。” “那是自然,打死都不能承认…可是,也不能拿肚子里的孩子要挟。” “唉,都快七个月了,可别打出什么毛病…” “咦,善姐呢?” “那还用说,去搬救兵了呗。” “嘘…” “…” “…” “…” 第218页 后来,果然老夫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这里,看见段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所有人都开始指责顾墨轩。 “青丫头跟了你半年,就受了半年的苦,你怎么能这般伤她的心。” “是啊,做人不能没良心。” “她如今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你还不知轻重的惹她伤心,真是太过分了。” “青丫头比你年纪小,你又是男人,应该让着她才是啊。” … … … 顾墨轩其实什么都没有听见,脑子嗡嗡作响,视线越来越模煳,模煳的好像回到半年前,那时也是这些人你一句我一言的逼迫着林安歌同意他和段青的婚事。 当时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出来维护安哥? 上天好像故意的让他也尝尝这种孤独、悲哀、无助、气愤的滋味吧。 众人见他这般情景儿,都以为是对段青的忏悔,心中正得意之际,不想听到顾墨轩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的一句,“当时安哥该难受成什么样子。” 众人这才恍然觉醒,“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他,真是执迷不悟,我看你这你一辈子算是毁了,没什么前途。” 顾墨轩道:“祖母常常说知恩图报,为什么对安哥痛下杀手?” 老夫人反问道:“我何时痛下杀手?” 顾墨轩道:“祖母不会忘记了吧,六年前你派二哥去杀安哥。” 老夫人眯起歷经沧桑的眼睛,半日才“哦”了一声,“这事啊,你不提醒我倒是真的忘了,青雀这个不中用的东西,若当年杀了林安歌,哪里有这么多事情,他又何尝祸害你都这种田地。” 顾墨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祖母怎么能这样说?当年安哥…” 老夫人烦躁的打断道:“不要把他说的那么好,世人哪有不图什么,林安歌当年就是看中你身上的银子也未可知,跟着你六年,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这对平穷的小门小户来说,就是…你去哪儿…越发的没了规矩,我还没说完话…站住,天佑…你们愣着干嘛,赶紧的拦住他…这都是林安歌挑唆的,你以前哪里这样无礼…你们小心点…别伤了天佑…” 第125章 相思入骨 顾墨轩到底是离开了金陵城,和六年前一样,对这个熟悉的地方彻底失望、绝望了。 顾墨轩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寻找着,只要看到一个男子领着孩子,就兴奋万分,满含激动的跑过去拉着那男子,当对方转过身子时,那种绝望,渗透骨髓,吞噬灵魂,顾墨轩沉沦其中,痛苦不堪。 “你家孩子多大了?” “五岁。” 顾墨轩黯然的眸子含着满满的水汽,失神半日,方“哦”了一声,然后戚戚然的小声道:“小宝儿也快八岁了。” 对方见他这般悽惨的劲儿,都会劝他两句,什么“孩子丢了还是报官”,或者是“不用找了,被人拐走了,寻不到的”等等,说完再看看自己的孩子,越发的搂的紧了,生怕横出来个人贩子,把孩子抢了去。 顾墨轩风餐露宿就这样找啊找,又过了几个月,不知怎么就想到那个未曾谋面的亲生孩子,于是便返回金陵城。 守门的小厮是看了半日,才认清眼前的这个落魄的男人就是他们府上的三公子,请他进去之后,顾府上下就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 顾墨轩既没有向老夫人请安,又没去上屋,直接往遥香院去,远远的就听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和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谩骂声。 顾墨轩像被一根线牵着似的,忙忙的快跑几步进去,众人见了他,先是诧异,然后嫌弃的远离他,捂鼻而道:“你是谁?赶紧的出去。” 顾墨轩低头看看自己,衣衫许久未换,早已脏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更别说容貌了,更是鬍子拉碴的不修边幅,估计她们把他当成了乞丐也未可知,只是还没张口时,段青先笑了,笑得没完没了,后来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便端出高高在上的款儿,挑眉道:“哎呦,这不是顾三公子啊,怎么回来了?” 除了孩子刺耳的哭声,一切静悄悄的。 段青又嗤笑道:“善姐,愣什么,他是你们的姑爷啊。” 善姐听了,也跟着笑了,“姑爷,遇到劫匪了,怎么弄成这个模样?” 顾墨轩心里想到:果然只有他的安哥不嫌弃,当年的他比此时更加狼狈不堪,心中更惦念安哥的好和珍贵,对自己就更恨一分。 顾墨轩懒得理会她们的冷嘲热讽,只道:“孩子哭了,赶紧的哄哄。” 段青一听,气的花枝乱颤,指着顾墨轩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你这个小崽子,没日每夜的只知道哭,哭哭哭,烦透了,奶娘,把他给我抱到外面去。” 最后几句话时,段青已经冲着孩子吼,哪里有半点身为人母的温柔和宽容。 顾墨轩心中五味杂陈,因为每一件事他都能想到林安歌,越来越想,没有一刻不在想,想他的以前,想他的现在,他不在身边陪伴的日子里,他的安哥在做什么? 第219页 日子过的好不好? 身子好些了吗? 一定还在怨恨他。 要不然就快一年了,仍然是毫无音讯。 段青看他失神半日,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呸道:“一个男人就把你牵肠挂肚到这个地步,我看你和皇上的魂魄都让林安歌给吸走了。” 顾墨轩什么都没说,只伸手要从奶娘怀里抱出孩子。 那奶娘是把手臂伸的长长,身子往后仰,屏住唿吸的忙忙的把孩子递给顾墨轩,而后后退几步,离的他远远的,才深深的吸口气。 顾墨轩差不多一年没有洗澡了,身上的味道肯定难闻,可也用不着做的这般明显。 顾墨轩现在每遇到什么,都能想起林安歌。 想起他们初见时的情景儿,愈发觉得的可贵。 顾墨轩一面想着林安歌,一面学着他的模样,轻轻的摇晃着怀里的孩子。 段青见顾墨轩不理她,越发的气愤难当,尖声道:“你回来做什么?闹够了,想回来过日子啊。” 孩子在顾墨轩怀里只住了哭,下一刻就朝着他轩笑。 这一笑,差一点让顾墨轩落泪。 七年前,小宝儿就是冲着他这样的笑,一模一样,把他的心暖的热乎乎的。 和段青冷冷的言语相对比,更是极致的反差,当下顾墨轩就道:“我想把孩子抱走。” 段青没有多想,只脱口道:“随便。”说完一愣,“什么?” 顾墨轩又重复了一遍。 段青低头沉思片刻,抬眸冷笑道:“好啊,但我想要一样东西。” 顾墨轩淡然道:“我给你。” “我还没问,你答应什么。” “无非就是钱,如今我身无分文,倒是逍遥居还有些积蓄,我写信给吴贵,拿来给你便是。” 段青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改如初,又一字一顿的道:“我-想-和-离-” 话音刚落,顾镇等人正好赶来,听到这四个字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这一年来,段青闹的整个府邸不得安宁,一人竟比顾默笙的几个妻妾还要厉害。 当时老夫人还感嘆了一句,“看来皇上赐的婚,都不太如意啊。” 段青有意结束这段婚姻,顾府的人倒也没什么意见,心中还有些小雀跃,只是段青的话太过难听。 “是我眼瞎,当初以为你和皇上到底是有交情在那里放着呢,若是你会说话,讨着皇上的高兴,一官半职不成问题,我算也有个依靠,谁知你竟然为了个男宠,和皇上闹腾的满金陵城的人都伸着脖子看你们的笑话,算了算了,我可不是林安歌,什么都不图就跟着你,孩子呢,归你,钱就归我,在金陵城再给我置办个院子,要不然我太亏了,从此以后,我们也就清了,各过各的。” 顾府的人听了,又气又恨,可又不好说什么。 因为顾墨轩不但应了,还立刻写了放妻书,好像完结了一桩心事。 想安慰顾墨轩吧,可一看他这个落魄潦倒的模样,就一个字都说不出,顾镇等人责备他不成体统,太让人失望,脸面都让他丢尽了,如今回来,就收收心,还不赶紧的收拾一下。 几个长辈又商量着给顾墨轩说门亲事,同辈则嘲笑道:“如今金陵城的姑娘躲着他来不及了,谁又愿意跳这火坑。” 胡氏不悦,“穷苦人家的姑娘多的是,无非是多花些银子就是了。” “…” “…” “…” 竟无一人问他这几个月过的怎么样,顾墨轩仿佛已经习惯了,嘴角扯出一抹极苦极涩的笑,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像是在说悄悄话,“宝儿,我们走。” 顾墨轩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消无声息的离开,没有一人问他去哪里,只顾着说话,后来还是要吃晚饭时派人去叫,这才知道顾墨轩不见了,当时老夫人唉声嘆气道:“这孩子毁了,算是白疼了他,还好有德云和青雀争气。” 听了这话,李姝和白露,一个看天,一个看地,谁也没说话。 再说顾墨轩,离开顾府便去友人那里,问有没有林安歌的消息。 友人嘆息的摇摇头,“天佑算了,别找了,皇上派出去多少人,也没寻得半点消息,更何况你一人,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顾墨轩笑了笑,小坐一会儿,便与友人拜别。 第126章 男子 一个小镇的清晨,微凉的轻风,柔和的朝阳,清新的空气,如此这般的美好,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睡眼朦胧的走到馄饨铺前,打个哈欠,正要开口时,突然睁大眼睛,睡意全无,又惊又喜的唤道:“逍遥哥哥——”甜甜的声音清脆悦耳,红红的脸蛋像秋天里熟透的苹果,“…早…早啊…你们也喜欢吃这家的馄饨呀?” “你们”,当然是除了让小女孩欢喜不已的“逍遥哥哥”,那张桌子边还坐了两个人。 坐在逍遥哥哥右侧的男子,实在猜不透年纪,明明青涩的脸庞上多一些让人不敢直视的戾气,五官长的算是端正,从眉毛到眼睛处有条淡淡的疤痕,甚至不细看都未察觉,可不知怎么回事,所有人都会把他这条疤痕无限放大,从而感觉他不是善人,所以没人愿意接近他,只有对待家人时,这位老成的少年才会露出难得可贵的笑容,道:“阿爹,吃饱了吗?” 第220页 很多人都不相信他们是父子,一来长相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二来便是…年龄的问题。 被唤“阿爹”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刚出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呢? 要说“逍遥哥哥”才是这位公子的儿子,看起来大约八九岁,二人都有些脱俗之姿,仿佛从天宫下凡的仙蒂,来体验人间烟火。 “饱了,逍遥,青黛和你说话呢。” 男子只吃了三个馄饨,便不再动勺子,他简短的回了大儿子的话,便提醒小儿子,还有位小姑娘眼巴巴的等着和他说话。 这家人姓林,是外乡人,话说这个小镇的外乡人很多,皆是求学而来。 小镇不远处有座无涯山,山上有位无所不知的能人,号称灵犀仙人,传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等等,总之没有他不会的,每年有不少人千里迢迢慕名而来,不惜重金想拜在他的门下。 可人家既然会这么多,当然要端出高傲的款儿,两年才收一个学生,至于怎么选,只有他知道。 所以能进无涯山的大门,已然是天大的荣幸。 而小女孩面前的逍遥哥哥和他的兄长,就是那位仙人的学生。 一唤林恨天,一唤林逍遥。 有人就问了,为什么给大儿子起这个名字? 男子只笑了笑,从来不回答,因为他也不喜,只是外人不知,这个名字是孩子十二岁时自己起的。 有人也对林逍遥说过,你父母定是希望你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生活,才给你起这个名字。 林逍遥也从来不答。 三年前,灵犀仙人一同收了两位小学生,在这个小镇上引起轩然大波,皆纷纷猜测林氏父子的身份,以及他们和灵犀仙人的渊源。 猜来猜去,传来传去,最后说是报恩,不管是真是假,反正这里的人都信了,越发对林氏父子高看和尊重。 林逍遥听了,便微微朝那女孩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男子伤感,孩子如今九岁,样样都好,唯独这性格——像是冰山上的孤鹰,冷酷高傲,为此男子常常自责。 慕容青黛倒是一点都不在意,银铃般的的笑声响起,“先生早,前些日子听我弟弟说您病了,可好些了吗?” 男子是镇上私塾的教书先生,听说是那位灵犀仙人亲自上门推荐,院长先前不太愿意,因看这男子弱柳扶风,怕是教不了学生,但只过了一个月,这家私塾里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先生便是这位男子,而且是没有之一,院长高兴的合不拢嘴。 “好了,多谢你们关心,青黛,坐下也吃碗馄饨。” 小女孩喜滋滋的应了,只是她刚坐下来,就立刻后悔了,眼睛慢慢的从这边的林恨天转到那边的林逍遥,然后对着那位男子干笑的道:“…那个…还是算了,弟弟想吃馄饨,阿娘过来让我买,回去迟了,误了弟弟上学,他又该哭着闹了。” 慕容青黛的弟弟就是这位男子的学生,极为的淘气,家里人娇惯的很,想来是父母偏心的多,男子看着小女孩的背影,嘆了口气,道:“既然生养下来,就该好好疼啊。” 林恨天起身去结帐。 林逍遥道:“阿爹,我们走吧。” 男子看着他的两个孩子,欲言又止了半日,道:“你们啊,一个看起来不好惹,一个呢,冷冰冰的,将来哪里还有姑娘敢喜欢你们?” 林逍遥终于在笑了,挽住男子的手臂,难得的撒娇道:“阿爹,我才九岁,现在讨媳妇是不是太早了?” 男子轻轻拍了拍林逍遥的脑袋,然后故意的瞪着林恨天。 林恨天也笑了起来,“阿爹,我怎么也得学业有成吧。” 男子道:“又不考功名,再说你都十五岁了,我听说大户人家的男孩子,这个年纪就该说亲了。” 林恨天拍了拍自己的一条腿,“哪个姑娘愿意跟个瘸子过日子。” 男子道:“所以啊,你平日里不要总黑着脸,多笑一笑,你人这么好,总有好姑娘愿意。” 林恨天笑着说道:“只有您觉得我好。” “就是好呀,懂事、细心,会照顾人…” “阿爹,说的是我吗?” “看来哥哥在阿爹眼里真是好。” “…” “…” “…” 他们一路说笑着,到了一家书店,老闆立刻笑脸迎上前去,“先生,您可来了,上个月…” 林恨天皱眉道:“我阿爹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刚好。” 老闆忙又改口关心道:“先生,到底有什么病根儿,怎地三天两头的病着…” 林逍遥不悦道:“我阿爹没有三天两头的病着。” 男子知道两个孩子时时刻刻护着他,哪怕是别人没有一点恶意,这份心意他得收着,只是他们对旁人的态度有些不善,往往让男子窘迫,想提醒孩子不要这样,可当着外人的面,他又开不了口,总想着回去说他们,似乎又没有机会。 老闆笑的脸都僵了,“是是是,我就是打个比方,对了,先生,您和仙人私交甚好,都说他妙手回春,不如请他认真医治医治。” 第221页 话音未落,林恨天就把手上的一幅画放到桌子上,老闆立刻打开一看,不禁连连夸赞。 那男子只是笑,时不时低头,顺手拿起一本书,随意的翻看。 原来男子除了教书,闲暇之余,就会作画放在这家书店卖,老闆拿出一袋银子,在林恨天和林逍遥之间来回看了一会儿,然后还是对最和善的道:“先生,这是上个月的…” 林恨天拿过来,掂量着道:“这么多?” 老闆有些莫名的邀功道:“那幅《红海图》卖了大价钱,足足这个数。”说着伸出两个手指交叉着。 老闆以为他们一定欢喜,却没有想到还是和往常一样,于是老闆再一次的肯定,林氏父子根本就不缺钱,说不定作画只是兴趣所致,又见那男子拿着那本书心不在焉的乱翻,便道:“先生,这本《寻林记》是当下最受欢迎的书籍,是本游记,里面记载着作者去过的地方,写的生动有趣,又悲伤感人。” 男子笑了,“既然有趣,又如何悲伤?” 老闆颇有些卖关子的摇头晃脑的道:“先生看看便知。” 男子只以为他想推销此书,于是道:“好,多少钱?” 老闆忙“哎呀呀”了半日,“先生看就是了,哪里能收您的钱,再说我那小孙儿可喜欢听您讲课了,回来就夸您好,还望您以后多照顾他,我就感激不尽了。” 一说起学生,男子的话就多了许多,林恨天和林逍遥就在那里陪着,面上没有不耐烦,更没有催促。 老闆不禁在心里感慨一下,这两位小哥儿虽说不好相处,可对长辈真是孝顺。 林氏父子又在镇子上买了一些日常用的东西,然后去了铁匠铺,用刚刚到手的银子买下了几日前定做长剑。 林逍遥看着剑身上刻着“逍遥”二字,更是爱不释手。 原来林逍遥在无涯山已经学了一年的剑术,心心念念就想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灵犀大仙知道后,便领着他到兵器房,随林逍遥任意挑选。 林逍遥狂喜,把兵器耍了个遍,最后什么都没拿。 大仙问他为何。 林逍遥道:“阿爹说了,不想欠您太多。” 大仙笑着说道:“这是报恩。” 林逍遥抿了抿嘴,道:“我懂阿爹的苦。” 大仙不解其意。 林逍遥沉默许久,又道:“当年的银子,也是他的。” 大仙嘆息道:“你阿爹啊,就是过的太认真,世上哪有那么纯粹的事情。” 后来不知怎么,林逍遥的阿爹知道了此事,虽说不贊同孩子学武,但还是满足了他的心愿。 逛了一上午,男子累了,孩子们很贴心,就算没逛够,还是回了家。 这所院子有些破旧,但被主人家收拾的特别干净,位置也有些偏僻,好在图个安静。 男子回屋就躺在床上,懒得再动,听着外面孩子们一面说话,一面洗菜淘米声,男子的眼角有滴泪颤巍巍的、慢慢的滑落,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孩子、连累孩子,想尽力的弥补一下,更糟糕的是,他居然无能为力。 男子痛恨自己,并尽量的给孩子们自由,当年林恨天和林逍遥想去无涯山学艺时,男子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并亲自去求灵犀大仙。 大仙自然应了,并免了二人的学费。 男子沉吟半晌,还是说道:“我会还你的。” 大仙道:“我们之间非要算的这么清楚吗?” 男子道:“我是怕了,不敢再欠人情。” 大仙道:“你不欠我,我是还恩。” 林恨天和林逍遥还在商量谁在家照顾阿爹,被男子断然拒绝了,“我又不是病的下不了床,也不是七老八十,不用你们在我身边,都去无涯山吧,听说那里的学问可多了,想学什么你们自己挑。” 男子最后悔当初的这句话,什么不能学,偏偏都学武,强身健体是好,可他的这两个孩子的脾性儿,真的不合适,他和他们谈过,可是林恨天和林逍遥低头不语的可怜劲儿,男人的心就软了,是欠孩子们的,不能再委屈他们。 男人和孩子们一起吃了午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你们啊,对外人也这么该多好啊,总不至于吓着人家不敢跟你们说话。” 林恨天和林逍遥道:“可只有阿爹爱我们啊。” 男子听了,总是又乐又忧。 到了下午,男子就开始催促孩子们,“再不走就天黑了,我会担心的,见了你们的老师,代我问好。” 孩子们依依不捨的走了,男子在门口站了很久,就望着林恨天和林逍遥消失的方向,夕阳西下,染红了屋舍、街道、树木… 男子特别容易伤感,他觉得这是软弱的表现,所以从来不在孩子们面前露出半分。 男子看着看着,视线里出现一些模煳的身影。 男子以为又出现了幻觉,直到一人站在他的面前,又激动、又惊喜、又愉悦、又深情的唤一声“安歌”时,男子这才恍然觉醒,原来这是真的。 第127章 以前是我错了 在那一刻,林安歌如同掉进深渊,那些被强行尘封的记忆唤醒,涌上心头,脑子一片空白,想立刻逃跑,但所有的勇气汇聚在一起,使林安歌站在原地,就那么直视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尽管他控制的很好,但身体还是微微颤抖着。 第222页 苏珏贪婪的看着林安歌,像是把一切补回来。 他二人就这么相对而立。 一个在门框里,一个在门框外。 一个悲戚愤然,一个深情缠绵。 过了很久很久,苏珏伸手粗鲁的拽着他往怀里来,颤声道:“安歌,朕可找着你了。” 那些可怕的往事一幕幕在林安歌的脑子闪过,三年过去了,还是那么的痛苦和恐惧,林安歌闭上眼睛,颤巍巍的轻问道:“找我做什么,我不是给点好处就能陪人上床的男宠。” 苏珏狠狠的闻着林安歌身上的味道,干净清新犹如空谷幽兰,世上独一无二的,让人难以忘怀。 “朕知道你生气了,伤心了,所以朕是来弥补。” 林安歌只觉得可笑至极,挣扎着道:“先放开我。” 苏珏哪里肯,恨不得把林安歌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站在一旁的鲁忠上前低声提醒道:“皇上,您不是说过,只要能见到公子,一切都要为公子着想。” 苏珏听了,才不捨得放开林安歌,有些委屈的道:“我们都快三年没见面了,朕抱抱你怎么了?” 林安歌赌气不理他。 苏珏悻悻然的道:“好了,算朕说错话了,安歌,我们走吧。” 鲁忠急了,恨不得替他们的皇帝说点什么。 林安歌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惊恐的看着苏珏,“…走去哪儿?” 苏珏理所当然的道:“回宫啊。” 林安歌的双手紧紧握拳,在袖子里抖的厉害,额上青筋暴起,双眸发红含着厚厚的水汽,勐一看,像是泣血。 苏珏见他这般情景儿,再加上鲁忠轻轻的咳嗽,立刻改口问道:“安歌,朕想问问你,愿不愿回宫?” 声音温柔,态度诚恳,眼神深情,宛如一个痴情种子,“安歌,朕很想你,想的什么事情都觉得无趣,人也快变成和尚了,朕知道错了,那时候就知道错了,朕就是听信小人的谗言,才误会你是…那样的人,鬼迷心窍的就想…折磨你,不过你也折磨朕啊,折磨的朕患了相思病…” 鲁忠见苏珏又扯远了,忙又轻声提醒道:“问问公子过的如何?” “哦,对,安歌——”苏珏之前的眼里只有林安歌,哪里看到别的,如今抬头看看院门,伸着脑袋往里瞧了瞧,“…这怎么能住人啊…” 鲁忠一听,无奈的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气,他们高傲的皇帝还在说,“安歌,朕就知道你过的不好,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当初走的时候,怎么不知拿些银子?你就不如天佑,人家离家出走,可是带足了银子…” 林安歌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心如刀割,许久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他以为他忘了,却没想到已经深入血肉、骨髓。 苏珏突然意识到什么,忙住了口,然而为时已晚,又不知该说什么缓和气氛,一时间都沉默不语。 许久,还是林安歌先开口道:“不进来坐坐吗?” 苏珏又惊又喜,脱口就应了,可是在剎那间就后悔不已,面上的嫌弃一点都不掩饰,抬起的脚是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就那么纠结的钉成了金鸡独立。 林安歌只笑笑,转身往里走。 苏珏怕失去这个机会,忙跟了进去,环顾四周,频频撇嘴。 林安歌道:“这个院子是我精心挑选,用我自己的钱买的,虽然小、破旧,但总归是我的,没有依靠谁,以前我是错了,一个男人,为什么要靠另一个人养着?” 苏珏听了,一时间五味杂陈,想了半日,都不知说什么好。 林安歌没让他进屋,只在院子里面对面的坐下,没有倒滚滚的茶水,也没有摆出干果点心。 “我要不愿意,你是不是会和之前一样,让他们强行抓我进宫?” 林安歌的声音慢慢的、轻轻的、柔柔的,像…像小溪流水,平静而无奈。 苏珏一时语塞,良久对身后的一排侍卫道:“你们…先下去。” “是,皇上。” 待院中只剩他二人时,苏珏方说道:“朕不想逼迫你。” 林安歌半日才“哦”了一声,神情恍惚,垂目不知在想什么。 苏珏看着心里难受,欲要说些什么,还未开口,林安歌突然说了一句,“如今和当年不同了。” 苏珏一头雾水,问道:“如何不同?” 林安歌的眼睛一直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和眼角下的泪痣,倒成了梨花带雨,可事实,他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其实当年我不想死,那次割腕自杀,看着血越来越多,我就突然清醒了,挣扎着想从水里出来,可已经没有了力气,也大声唿救,后来我想啊,那时我觉得自己挣扎着很厉害,叫喊的声音很大,其实根本就微乎其微,还好,我没死,然后又自不量力的想杀你,我那时的脑袋一直是昏昏沉沉,事情总是想的那么简单和幼稚,估计宫里都觉得我是个无知的傻子,我没有想到行刺失败有什么后果,后来真的失败了…”说到这里,林安歌自嘲的笑了笑,“很正常,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很害怕,每天都怕,怕你真的派人寻我的家人,怕连累…”林安歌停了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他”字,又重复着道:“…怕连累他,更放不下我的孩子…” 第223页 “反正那时我不想死,因为对他还抱有希望,还想回…回到逍遥居,怕没人照顾小宝儿…如今啊,我不爱…他了,也放下他了,小宝儿也会说话了,到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年纪,我也找了一个能让我放心的人照顾小宝儿,没什么牵挂…” “我再没有勇气回到皇宫,若你非像三年前一样,我就真的不能活了,不能活了…” 林安歌说说停停,停停说说,就这样缓慢的讲述着。 林安歌的情绪感染着苏珏,让他特别的伤感,有种想哭的冲动,“给朕一次机会,朕会好好爱你,宠你,疼你…” 林安歌道:“就是做男宠吧。” 苏珏气道:“不是,不是男宠…” “那是什么?” 苏珏:“…” 林安歌:“不知道了吧,你的身份决定了我的身份,男宠这个词,是我三十一岁才听到的,在金陵城的那段岁月里,就因为这两个字,让我羞愧的在世间难为人。” 苏珏情不自禁的唤一声“安歌”。 林安歌抬眸看着他,苦笑道:“我也有尊严,不想让人瞧不起,痛恨那两个字,我一定要把这两个字从我的身上挖走,就算是血淋淋,也一定要…” “皇上,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苏珏又是伤感、又是悔恨、又是气愤,“朕放过你,谁又来拯救朕?” 林安歌沉默不语,半晌儿,慢慢起身,道:“好,我知道了。” 苏珏就这么看着林安歌走进晚霞中,轻风卷着他的长髮飞舞、衣袖飘飘,仿佛仙子回归天庭,大声说道:“你知道什么,朕从来没有为一人茶饭不思,没有为一人失魂落魄,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朕错了,开始错了,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行了,朕不知该如何收买你,有时候朕觉得你的心比冰山上的石头还冷还硬,怎么捂都捂不热,你让朕怎么办?你说啊——” 苏珏越说越委屈,后来竟然落了几滴泪。 林安歌转身与他面对面,“所以啊,我就不该在这个世上,没有我,他不会抛弃亲友、背叛君王…” “说到底,你还是忘不了他。” 林安歌愣了一下,然后悽然的笑道:“是啊,没有忘,不过,会忘记的,再给我点时间,一定会忘记,一定会…” 苏珏道:“安歌,他有什么好啊,朕对你也很好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撒娇。 林安歌道:“我在你们心里,就是给点好处就能…” 苏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打断道:“朕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总是曲解,好不好?” 第128章 寻林记 林安歌悽然的看着苏珏许久,时间长的仿佛变成了一幅夕阳凝望图,轻轻的嘆息一声,却是发誓般的说道:“我不会再踏入金陵城,一辈子都不会。” 苏珏见他这般决然,心痛的都绝望了,他早就知道会这样,不过是怀着些侥倖罢了,道:“安歌,你还恨朕,是不是?” 林安歌慢慢的垂下眼帘。 苏珏:“能原谅朕对你犯下的过错吗?” 林安歌的嘴角微微的勾勒出既绝美又苦涩的弧度。 苏珏等了很久,林安歌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说,那么没有答案,便是有了答案。 二人就这么坐在院中,傍晚的风有些凉意,无端的多了萧条悽然之感。 苏珏特别想保护前面的男人,给他世上极致的富贵和恩宠,如今看来,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如愿。 苏珏懂得林安歌说的那句“如今和当年不同了”的含义和威胁。 当年的牵挂、不舍、情愫,如今通通放下了,若真强迫林安歌再次进宫,就是逼他死,从而实现“我不会再踏入金陵城,一辈子都不会”的愿望。 他们二人从一开始就是错,错的不可挽回,苏珏更不可能放下皇权,真的和林安歌隐居山林,过的普通人一般的日子,那么,他们註定无缘。 苏珏不再言语。 林安歌安静的沉默。 直到黑色笼罩大地,院门才缓缓的推开,鲁忠犹豫的脚步慢慢的走进,见他二人就跟个玉雕石像一般的干坐着,一时不知所措,惶恐道:“…皇…皇上…天黑了…” 良久,苏珏才“哦”了一声,“安歌啊,朕…朕…” 这时林安歌像是同老友告别似的轻声道:“回吧。” 苏珏听了,仿佛失去了什么,心里一下子空了,迟缓的又“哦”了一声,停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起身。 林安歌只坐在那里,没有相送的意思。 苏珏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起什么,一伸手,鲁忠忙从身上掏出一只小盒子,恭敬的递到苏珏面前。 苏珏拿在手里,转身道:“安歌,这个…你留做念想吧。” 林安歌的肌肤在黑夜里,像极了羊脂玉,莹透纯净,不染一丝尘埃,微微的摇摇头,“定是贵重的物件,我不配…” 苏珏赌气硬塞在林安歌的手中,“就是一封信,将来若是有什么难处,拿着它来寻朕,朕自会帮你。” 第224页 林安歌低头看着那小盒子,愣愣的不知说什么好,正想怎么回绝,就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那些背影已然消失在黑暗里。 林安歌看了好久,也愣了很久,才起身回屋,把那盒子顺手放在了架子上,就坐在书桌前开始发呆,此时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多年之后,那盒子里的东西,救了他儿子的一条命。 到了第二日,林安歌去了私塾,这里的人都特别的好,尤其是孩子,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林安歌常常在想,他这个年纪大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快乐,在脑海里寻啊找啊,后来林安歌苦笑,三十四年的生活里,只有那六年是快乐的。 可悲的是,这六年的快乐原来是场镜花水月的虚幻。 “听说了吗,皇上来了…” 几个教书先生激动不已,围在一起说个不停。 “是真的,我叔父昨夜接驾…” “你见了吗?” “皇上岂能人人见得啊…” “…” “…” “…” “皇上为何要来咱们这里?” “我叔父就是为这个惶恐不安,皇上什么都不说…” “…” “…” “…” “安歌…安歌…” 林安歌仿佛从梦中惊醒,“…啊,怎么了?” “我们去县衙,你去不去?” 林安歌还没开口,就有人关切的道:“安歌的脸色不大好,想来是身体不适,就在这里歇着吧。” 林安歌道:“好。” “我们的课…” “放心吧,我帮你们看着学生。” 几人大喜,“安歌,你真是最好的人。” 林安歌对着他们的背影摇头,心想着皇上有什么好,就是去了,也未必见着,就是见了,又如何? 林安歌在经过一人的课桌时,无意瞥见一本《寻林记》,想着自己也有一本,回去定要看。 又过了几日,林安歌这天没课,在家里收拾了半日,便拿起笔作画,脑子想着什么,他就画什么。 等再抬头看时,天已渐黑,林安歌拍了拍酸疼的脖颈,起身点了灯,去厨房熬了一碗清粥,配了几根咸菜,就算是晚饭了。 林安歌心中算了算,还有三天,孩子们就回来了,想着到时候一定割上几斤肉,想着想着,林安歌的脸上就挂上了笑容,只是看到桌上的画时,笑容就消失了。 怎么画了一个鞦韆啊? 和逍遥居一模一样的鞦韆。 林安歌痛恨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能忘?呆坐了一会儿,顺手从架子上拿起一本书,躺在床上一看,原来是《寻林记》,不禁想到“书非借不能读也”这句话,便展开来看… 次日… “安歌,怎么迟到了?” 林安歌慌忙的要去课堂,“抱歉…” “别急,展鹏帮你上课了。” 林安歌松了一口气,“…哦,多谢。” “咦,怎么眼睛都肿了?” 林安歌低头掩饰,“…没睡好…” 那人听了,只笑笑没再问,左右不能让他为难,原因啊,是怕林安歌,说的再明白些,就是怕林安歌的那两个儿子,别看年龄小,一个凶神恶煞,一个冷若冰霜,反正都不好惹。 林安歌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泪水泡成那样,一个男人哭到这个地步,也是丢人啊。 那人感嘆一番,实在忍不住的道:“安歌,这女人啊,如衣服,既然旧的去了,就该找件新的来。” 林安歌失神的盯着手中的《寻林记》,什么都没有听见。 “如今你的两个孩子都大了,又在灵犀大仙门下学艺,将来定是大有作为,你也该再…续弦…我家里有位表妹,你是见过的…” 林安歌反应过来,忙笑着道:“不是说了吗,我配不上…” “…安歌,别是你嫌弃我表妹吧?” 林安歌忙摇头,还未开口,那人又抢先道:“是,你这样的相貌、脾性、才华,自然是配得上好姑娘,只是我那表妹对你是一见倾心,我这才厚着脸皮与你一次又一次的说亲…” 林安歌真怕就这么说下去,他不知该该怎么拒绝,情急之下,打断道:“是我心中有人,忘不了,一直想着念着他,不想辜负你家表妹。” “…是孩子们的娘亲吧?” 林安歌挣扎了许久,最终不情愿的点点头。 那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几次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这一日,林安歌只盯着《寻林记》看,时而展颜微笑,时而潸然落泪,众人只以为他为着书人的真情感动,就道:“这悔心散人也是痴情种子,两年走了不少地方,就是为了寻找失散的爱人,或许是生计,或许是想让那人看见,写了这本《寻林记》,说是游记,但里面的缠绵悱恻的情爱更是感人至深啊。” “去年也写了一本,安歌,你手里拿着是第二本…”关展鹏一面说,一面翻着自己的书籍,“哈,找到了,给,先借你看两日。” 第225页 林安歌颤巍巍的接过来,展开细细的看,耳边的声音却没有停。 “既然给自己起了这么个笔名,想来是犯了错误。” “哈哈哈,世人谁不犯错,难不成犯了错,媳妇就离家出走,那咱们男人岂不难做?” “你们怎么知道人家的媳妇是离家出走,或许是走散了…” “就你傻,既然如此,那妇人回家便是了,难不成她连自己的家在哪儿都不知?” “也是,唉,有没有可能是被人贩子拐卖了?” “可以报官啊,何必自己大海捞针的寻找。” “你没权没势的,衙门谁会放在心上,也就是寻个几日,再做个记录,这事就算了。” “说到底,还是悔心散人过于痴情。” 这一句总结,迎来众人纷纷贊同,只有林安歌苦笑,将《寻林记》合住,过了一会儿道:“不看了。” 关展鹏只道:“安歌,看看吧,这一本已经不再印刷了,想买都买不到。” 林安歌瞅了半日,将那本书还给关展鹏,道:“不看了,觉得无趣。” 众人听了,不由的诧异,“…那…那你…”那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了的魂不守舍,是怎么回事? 林安歌回到家中,到厨房生火熬粥,坐在那里从头到尾细细的读了一遍《寻林记》,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往火上一扔,瞬间烘烘的着了,化成灰烬。 林安歌呆呆的看着,心道:还是忘了好,回想那六年的时光,表面上是幸福和快乐,可细细深究,却是道不尽的心酸泪。 第129章 惭悔 徐州县衙内宅,知县大人和他的妾室秦蓁蓁正盛情款待远道而来的亲人。 “来,若愚,快吃啊。” 秦蓁蓁夹着一个鸡腿放在那孩子的小碗里,“长的真好看。” 若愚怯怯的躲进爹爹的怀里,不拿筷子,也不吭声。 孩子的爹爹道:“嫂嫂客气了,他不吃肉。” 知县大人笑眯眯的道:“快三岁了吧,比我们明珠大一岁,个头倒没有明珠高。” 秦蓁蓁一面把身边的小姑娘往怀里抱,一面怜惜道:“想来是没人好好疼…” 话音未落,知县大人就轻轻的踢了她一下,秦蓁蓁忙歉意的笑了笑,又柔声对孩子道:“若愚啊,要多吃肉肉,才能长的高哦。” 若愚奶声奶气的道:“不次幼,久能找到阿爹。” 知县大人听了,又是难受、又是无奈,道:“天佑,何苦呢?” 这知县大人正是顾家大公子—顾宇轩,而他们款待的亲人,就是顾墨轩父子,他们正好寻到此处,便来探望兄长。 顾墨轩一面摸着孩子的脑袋,一面苦笑着说道:“三年前我就开始吃素了,若愚是肠胃不好,吃了就吐,和安哥一样。” 若愚小声道:“爹爹,我想次那个。” 不等顾墨轩再问是哪个,秦蓁蓁就把一碟玫瑰酥端到若愚面前,温言道:“乖孩子,吃吧。” 若愚仰头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点点头,他才拿了一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吃。 秦蓁蓁夸道:“真听话啊,可比明儿懂事。” 在她怀里的小姑娘立刻撅起了小嘴儿。 顾墨轩摇头道:“都快三岁了,胆子小的很,醒来不见我,就哭的厉害,小宝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敢和狼玩在一起。” 顾宇轩瘦了许多,脸色不怎么好,眸子中含着忧郁,人也没有精神,像是被生活拖垮了似的,和从前简直不一样了。 自从他们兄弟二人相见后,就一直有总凄凉伤感围在顾宇轩的心头,“天佑啊,大哥劝你一句,愿意听就听着,不愿意呢也别恼了。” 顾墨轩怎不知他要说什么,便在这个空隙抢先道:“大哥,那就别说了。” 秦蓁蓁听了,怕自家官人尴尬,忙笑着说道:“若愚,来大伯母这里来。” 小男孩赶紧的往顾墨轩的怀里靠了靠。 小女孩则是抱紧自己的娘亲。 顾墨轩无奈,把若愚往外推,“去,你大伯母叫你呢。” 孩子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听话的往前移,秦蓁蓁一把拉住他往怀里搂,勐夸了一顿。 她的热情,吓坏了小男孩,也委屈了小姑娘。 顾明珠用小手推了一下若愚,“这系我阿娘,不系你的,久开。” 若愚的眼睛一下溢满了水汽,巴巴的看着顾墨轩。 秦蓁蓁忙道:“不哭不哭,妹妹是和你闹着玩呢,明儿,不乖哦,这是你哥哥…” 孩子们在秦蓁蓁轻声细语的哄劝下,很快就成了相亲相爱的兄妹,又让奶娘婆子们领着他们到院子里玩。 顾墨轩望着院里,嘴角一直含着苦涩的微笑,“这些年来,若愚跟着我受苦了。” 顾宇轩又想趁着这个机会说些什么,无奈顾墨轩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厚叠信纸,“这是《寻林记》第三册 的手稿,麻烦大哥…” 话未完,顾宇轩差不多就跟抢过似的,眼睛盯着书稿,“我就猜着是你写的,果然是…”说着已经细细的从头看起,还是秦蓁蓁咳嗽了两声,顾宇轩才把书稿放下,笑着说道:“放心,我这就去派人去刻印,安歌一定会读到。” 第226页 顾墨轩苦笑了一下,眸光又转到门外,看了许久,才回头对顾宇轩道:“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顾宇轩只低头看着书稿,“你这就见外了,什么事只管说就是。” 顾墨轩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若愚这孩子跟着我飢一顿饱一顿的不是办法,如今三岁了,还没有明儿长的壮实,性格又怯弱,我想…我想…” 顾墨轩正不知怎么往下说,只见秦蓁蓁两眼放光,忙拉着顾宇轩的衣袖,激动万分的道:“官人,官人,你快应了啊。” 顾宇轩这才从书稿中抬起头,迷茫的问道:“我应什么?” 秦蓁蓁已然顾不上回他的话,对顾墨轩发誓般的道:“三弟,你放心,我会把若愚当成我的亲儿子,不,比亲儿子还要疼一万倍。” 顾宇轩听了,怕顾墨轩误会,忙正色道:“你胡说什么,这跟抢儿子有…” 顾墨轩见秦蓁蓁这般情景,心中五味杂陈,但纵使万般不舍,也不得不忍痛割爱,“大哥,若你不嫌弃,若愚就是你的儿子…”话到此,已然泪不成声。 顾宇轩忙道:“天佑,别这样,我知道你是不想让若愚跟着你颠沛流离,想让孩子过上安稳的日子。” 顾墨轩点点头。 “放心,只管让孩子留在这里,将来找到安歌,再来接若愚。” 顾墨轩感激不尽。 秦蓁蓁早已走到屋外,抱起若愚,又是亲又是摸,欢喜的不得了。 顾宇轩见了,摇头道:“她呀,就是喜欢孩子,自生了明姐儿,就一直想要个儿子…”说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妥,于是又道:“放心,蓁蓁是位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到时候你来要孩子,无非就是哭几日…” 顾宇轩停住了口,干笑着道:“天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大哥,我懂得,是怕将来嫂嫂伤心,只要孩子和她有缘,我不强求,对你们只有感恩之心,一辈子都记得你们的好。” 顾宇轩道:“当年我还在心里笑话你,为了情情爱爱这般那般的不值当,直到遇见蓁蓁,那是我人生最低谷,她什么都不图,就一心对我好,我给她什么,她都捨不得用,只说将来是明姐儿的嫁妆,我得对她好,哪怕和家人闹的天翻地覆,也不能辜负蓁蓁,每年祖母和母亲都写信让我带着她回金陵城,我哪里敢,又说让…你大嫂跟着来…”说到这里,顾宇轩嗤笑一声,“她要来了,蓁蓁会和她们一样,无缘无故的不见了,我是真的怕,如今金陵城里,我早就是人人口中的负心郎,而蓁蓁成了狐狸精。” 顾墨轩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眼眶泛红,“还是大哥看的透彻,当年我若…我若…” 顾宇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当年的事,我也是过年回家听说了些,后来…安歌带着小宝儿走了,我才知道,听到了都是假的。” “当时整个金陵城都说是安歌的错,我他/娘/居然也信了…”说着,顾墨轩紧握拳头,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我真不是东西,就是个畜牲。” 顾宇轩斟酌道:“天佑啊,若许安歌并不想见你…” “我知道安哥恨我,怨我,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但我必须找到他,哪怕是远远的看着他,哪怕是一句话也不说,我也心安…” “知足…” “踏实。” 这三个词,是顾墨轩说一个,停一会儿,想一下,再说一个。 “大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顾墨轩指着自己,“是我,是我离不开安哥,我的日子里不能没有安哥,当年是我缠着他、哄着他留在我身边…”说到这里,顾墨轩拿起酒杯一仰头,辛辣的液体从口腔进入,一不留神,差进了气管里,呛的勐咳嗽了一阵。 顾宇轩忙用手帮他捋顺,安慰道:“天佑,已经这样了,再追悔莫及也于事无补,将来好好待他…” 顾墨轩伏在桌上痛哭起来,“好好待他…好好待他…在逍遥居的时候,我也常常对安哥这么说,我觉得对他特别好…好什么啊?” 顾墨轩突然指着院中的孩子,“若不是这几年我亲自扶养若愚,怎么知道照看一个孩子居然会如此艰辛和操劳,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对于我们这些家庭来说,知道个屁,娘亲抱过我们几次,哭闹的时候,她哄过吗?把孩子交给奶娘婆子照顾,自己无非就是高兴了逗一下,我们调皮了,责罚一下,大户人家,谁会亲自带着孩子,我们身边的奶娘就好几个,还不算嬷嬷,她们累了,还有人替换休息一下,可安哥呢,就一个人照顾小宝儿,孩子哭闹、淘气都是他一人哄,大哥,你不知道,带孩子是真难啊,若愚可比小宝儿好多了,我都受不了,每当他哭闹时,我就一个劲儿的在心里默念,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安哥呢,小宝儿和他没有半点血亲啊,他只是因为爱我,就心甘情愿的付出,晚上孩子不好好睡觉,他怕打扰我,就悄悄的抱着小宝儿到外间玩,白天还要做家务活计,这些年来,他没有抱怨过一句,可我呢?” “把安哥当成什么人,说爱了,哪里爱了,说宠他,又怎么宠了?” 第227页 “把人禁锢在逍遥居,他想去教书…”顾墨轩突然灵光一闪,“对对,以后重点是书院啊,私塾这些地方,安哥喜欢孩子,孩子们也都喜欢他,我就是笨…”说着狠狠的打了自己的脑门,力道重的把顾宇轩心疼的不得了,刚想插嘴说个话吧,又被顾墨轩抢先了去,“什么笨,就是我不了解安哥,安哥不能吃荤食,我就逼着他吃,还说是宠溺他,结果安哥不舒服,我就又让冯麦冬给他调理,整整喝了好几个月的药,估计是冯麦冬都看不惯了,说了我一顿,这才停了那苦汁。” “我哪里为安哥想过,都是以自己的爱好性情为主,连家里做饭都是以我的口味为标准,安哥喜欢什么,我一概不知。” “他每日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休息,逍遥居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打理的有条有理,这三年来,我才意识到,这些都得需要每日打扫,安哥从来没有说过,就一人默默的做。” “我的喜怒哀乐,他都特别在意,而他的呢?我从来没有留心过。” “我说什么,他都听,我不喜欢他和外人说话,他后来连逍遥居的大门都不踏出一步,我真混蛋,安哥那么信任我,我却一直怀疑他,我有什么资格啊?” “安哥处处让着我、爱着我、护着我,我又为他做了什么?” “他在金陵城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伤害,我连句安慰话都没有说半句…” “…” “…” “…” 顾墨轩在亲大哥面前,哭的像个孩子,“安哥,你在哪儿啊?” “我真的很累…” “我想你…” “你在哪儿?” “给我一次机会吧…” 顾宇轩伤感不已,“天佑啊,不哭了,既然到大哥的地方来,就好好休息几日。” 顾墨轩抹泪起身,“不,我还要去找安哥。” 顾宇轩扶着摇摇晃晃的顾墨轩,道:“我派人找就是了,再说…”顾宇轩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既然在这里,哪有不替你寻的道理,真的没有,安歌真在这里,就算我这里的人再愚笨,三年了,总该找着了。” 顾墨轩道:“我得亲自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问才放心。”说着从衣袖口拿出一幅小画卷,慢慢的展开,“像吗?” 怎么能不像? 栩栩如生,仿佛林安歌在画中一般。 “我拿着这个问,只要见过的,就算记不得,总会犹豫些,我就这么慢慢找,一个一个的问,总会找到安哥。” 顾宇轩心头一酸,差点落泪,“真是苦了你。” “好好的人,被我伤了,又弄丢了,我得找到才行,找到了,就要好好的爱着,是那种实实在在的爱着,就像安哥对我那样。” 顾宇轩要与他一同去,顾墨轩拒绝,又要派人跟着,顾墨轩道:“大哥,真不用了,更不用可怜我,是我活该。” 若愚见顾墨轩出来,便跑了过来,奶声奶气的唤道:“爹爹…” 顾墨轩既然有心让秦蓁蓁扶养孩子,就应该让他们多相处,好等他离开时,也能够放心,于是摸着若愚的小脑袋,“乖,和你大伯母在家里玩。” 孩子仍然是仰着头,张开双臂,“爹爹…抱抱…” 顾墨轩看了许久,抬头对秦蓁蓁道:“嫂嫂,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秦蓁蓁一面说,一面去哄孩子。 顾墨轩狠下心,转身就走的剎那间,就听到孩子的哭声,脚步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出来衙门,一路问行人,“见过画上的人吗?” “没有。” “这里的私塾在哪里?” “哦,往前一直走,再拐两个弯,有一家私塾。” “多谢。” 顾墨轩就这么一路问,一路行,只是还没走到私塾,就有人气喘吁吁的跑来,“三公子,可算找到你了,我们大人让您快回去。” 顾墨轩的心一下子吊起来,“若愚怎么了?” 第130章 宁和镇 原来是若愚哭的是惊天动地,府里的奶娘、婆子轮番上阵,还是哄不了他,眼看就喘不过气了,顾宇轩忙忙派个腿脚快的去寻顾墨轩。 顾墨轩抱着若愚,一面拍抚,一面柔声道:“哭什么啊,爹爹想让你过安稳的日子,跟着你大伯父多好,你大伯母也疼你…” 说到这里时,顾墨轩明显的觉得怀里的小傢伙搂的他更紧了。 “乖,不哭…” “…呜呜…呜呜…呜呜…” “好了,不哭了,乖…” 晚上睡觉的时候,若愚紧紧搂着顾墨轩的胳膊,怎么都不放开,到了第二日,孩子的眼睛肿成一条缝,顾墨轩走哪儿,若愚就巴巴的跟到哪儿,大人们心疼的不得了。 顾墨轩说让他留在家中和妹妹玩耍。 若愚就抱着爹爹的腿。 秦蓁蓁刚开口说话。 若愚就哭成了小泪人,可怜的小模样别提要人疼了。 第228页 无奈之下,顾墨轩只得带着他出门,“困了?” 若愚蔫蔫的趴在顾墨轩的肩膀上。 “在家多好啊,非要跟着我做什么?” 若愚软软糯糯的道:“找阿爹啊。” 顾墨轩的心又酸又痛、又甜又暖,手臂又抱紧了怀中的小娃娃。 顾墨轩和往常一样,每日早出晚归,抱着孩子寻找林安歌,过了一个月,仍旧是无果。 到了离别之际,秦蓁蓁还是不死心的问道:“若愚,家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妹妹陪你玩,留下来好不好?” 若愚只搂着顾墨轩的脖子,不作声。 顾宇轩笑着道:“是个好孩子。” 展眼又过了几个月,傍晚时分,顾墨轩抱着孩子站在城门下,望着上面的字,“宁和镇——” 若愚刚睡醒,揉揉眼睛,甜甜糯糯的问道:“阿爹会在这里吗?” “或许会吧,走,先找个客栈,若愚饿坏了吧?” 孩子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却摇摇头,乖乖的窝在顾墨轩的怀里。 顾墨轩轻轻的抚摸着若愚的后背,又是怜爱、又是愧疚。 或许是地名的缘故,顾墨轩走了一条街,就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里的宁静、和善,到一个卖糖果的小摊前,“若愚,想吃哪个?” 孩子抿着嘴巴巴的瞧了半日,咽了咽口水,然后哼声道:“不次。” 摊主儿憨笑道:“来我这里的,哪个孩子不是哭闹就是打滚儿耍赖非让大人买来吃,像你家懂事的小娃娃,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摊主儿见他们风尘僕僕,又问道:“看着眼生,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是啊,若愚——” 小傢伙立刻熟练的从爹爹的怀里摸出小画卷,朝着那人展开。 顾墨轩道:“可见过此人吗?” 摊主儿看了看,道:“没有。” 若愚低着头默默的把画捲起来,然后伤心的趴在顾墨轩肩膀上。 摊主儿看了这情景儿,顿时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忙要弥补,一面麻利的把摊上的各色糖果挑选了几颗包好,一面歉意的道:“我在这里摆摊的时间不长,画上的那位天仙的公子真没见过,您想打听啊,就到面前的悦来客栈问问,听说那家客栈开了几十年,想必见过的人多。” 顾墨轩道:“多谢多谢。” “小娃娃,给。” 若愚转过脸,看看摊主儿手上的糖包,再看看爹爹。 顾墨轩道:“拿着吧,说谢谢伯伯。” 若愚乖乖的拿住抱在怀里,奶声奶气的学道:“谢谢伯伯。” 摊主儿夸赞他懂事。 顾墨轩给他钱,就是不要,非说是送孩子的,二人退让了一番。 到了悦来客栈,早有店小二笑着迎上来,“客官,住店还是用饭?” 顾墨轩把若愚放到椅子上,“要一间客房。” “好嘞。” “一碗素面,再给孩子蒸碗鸡蛋羹。” 店小二一面倒水,一面道:“好嘞,您稍等,马上就好。” 若愚打开纸包,每一颗糖果都拿了又放下,像是在挑选奇珍异宝,店小二看着有趣,觉得十分可爱,便说了一句,“小孩子都喜欢吃糖。” 顾墨轩宠溺的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是啊,他哥哥小时候也很爱吃。” 这时若愚道:“爹爹,袋zhi。” 顾墨轩拿出一个小荷包,若愚挑了几颗糖果,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的放进去。 店小二当时就撇嘴,心中对这孩子不喜。 谁知又听到大人说道:“你吃吧,别给他们攒了。” 孩子道:“不嘛不嘛,这系给阿爹和哥哥的。” 原来是这样啊,店小二立刻对孩子刮目相看。 桌上仅剩的两颗糖果,若愚拿起一颗到顾墨轩嘴边,“爹爹次,甜甜。” 顾墨轩笑着道:“爹爹不吃,若愚吃。” 孩子硬塞进顾墨轩的嘴里,笑的是天真烂漫。 店小二忍不住夸赞孩子。 顾墨轩欣慰,摸着若愚的小脸蛋,道:“孩子懂事,就是跟着我受苦了,对了,见过画上的人吗?” 说着打开画卷,店小二歪着脑袋看了半日,然后摇摇头。 顾墨轩僵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店小二看了这情景儿,莫名的有些心酸。 若愚趴在桌子上拿着糖果玩,正要放到嘴里,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爹爹…” 顾墨轩抱他下来,圆圆的糖果在地上滚了很远,若愚就跟在后面跑。 顾墨轩的目光一直跟着孩子,只见他到门槛处蹲下,捡起糖果,便道:“若愚,回来了。” 孩子低着头用小手擦糖果上的灰。 “客官,您的面,还有鸡蛋…”店小二一面摆放,一面说着,突然间停了下来,“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顾墨轩的眸光从门口孩子的身上转到店小二这里,“想到什么?” “那位公子…画上的公子,我见过…” 第229页 这样的话,三年来顾墨轩听了不少遍,虽然每次找到人都不是林安歌,顾墨轩仍然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不已,“在哪里见过?” 店小二仰着脑袋想了半天,嘴里一直在说:“肯定见过啊…要不然不会这么面熟…在哪儿呢…一定见过…” 顾墨轩紧张的道:“不急不急,慢慢想…” 正在这时,若愚:“爹爹,阿爹…” 孩子的这句话顾墨轩压根没有听到,一心扑在店小二的表情上,“…慢慢想…慢慢想…” 店小二一拍脑门,“等等客官,我让我们掌柜的来,他记性好的呢,或许他知道。” 顾墨轩哪里能等得,跟着店小二一起到了后堂,掌柜听了来意,拿起画一看,便笑着说道:“这不是林先生吗?” 顾墨轩的心从高高的上空狠狠的跌落到肚子里,两眼泪汪汪,颤巍巍的道:“他…他叫什么名字?” “林先生唤什么,我可不知,是我那外甥是他的学生,所以见过几次面。” 这时店小二恍然道:“哦,想起来了,上次掌柜让我去私塾给表少爷送糕点,就是在那里见过这位先生。” 顾墨轩的心“怦怦”乱撞,“哪家私塾?” “就是东街上的那家,唉唉,客官,这个时辰,早就放学了,哪里还有人,不如明早再去。” 顾墨轩早已冲出去,“我就在那里等…”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又回来,深深的给掌柜鞠躬,诚恳的道:“能不能麻烦您问问表少爷,林先生家住哪里?” 掌柜为难道:“这个…” 顾墨轩索性跪下。 掌柜忙去扶,“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 顾墨轩语无伦次的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找了他三年多了…如今听到…我…我如果等一晚上…我…” 掌柜的道:“客官起来,我派人去我姐姐家一趟便是。” 顾墨轩磕头道:“多谢掌柜,若愚,来,给这位伯伯磕头,若愚…” 顾墨轩回头,这才发现孩子没跟进来。 平日里,若愚就像个小尾巴似的,他走哪儿,他跟着到哪儿,今天的这个情况,还真没有过,顾墨轩忙起身去大堂,哪里还有若愚的身影,问其他客人看见孩子了吗,皆说没有。 三年前的恐慌勐烈的向他袭来,击垮了所有的意志,像疯了似的喊孩子的名字。 众人见了,纷纷上来询问,“别急别急,我们一同找。” “孩子才三岁,跑不远。” “是啊是啊…” “不能让孩子在咱们宁和镇丢了啊。” “…” “…” 顾墨轩道:“万一是人贩子…” 掌柜的也急了,把堂上的店小二痛骂了一顿。 众人道:“我们分头行动,要快,不能再耽搁了。” 顾墨轩对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很是感激,不停的对他们道谢。 待众人全部出发,顾墨轩手脚发软,已经瘫坐到地上,抱着头喃喃自语道:“若孩子再丢了,我可真就坚持不住了。” 掌柜的想安慰一下,只是还没开口,顾墨轩已然站立起来,眼睛布满血丝,道:“假如孩子先回来了,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 “好说好说…唉,客官,您去哪儿?不再这里等吗?” “找找孩子,晚上我回来。” 掌柜的看着那男人慌张的背影,嘆息的摇摇头,“真可怜,那个没找着,孩子又丢了,可真…对了,你去我姐姐家问问,哥儿的先生叫什么,家住哪里?” “是。” 一店小二跑出了很远,掌柜的又大声吩咐道:“问出来直接去请林先生来。” “知道了。” 又停了好一会儿,掌柜的对另一小二道:“还愣着干嘛?去报官啊,孩子丢了,在咱们店里丢了…” “是是是,掌柜的,这就去。” 第131章 次糖糖 圆圆的糖果在地上滚啊滚,还好被门槛挡住,若愚蹲在地上捡起。 “若愚,回来了。” 孩子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擦糖果上的灰。 … … … 外面行人来来往往… … … “山上的风景可美了,每日清晨往那一站,什么烦恼都没有。” “对了阿爹,我们老师说了,无涯山的空气对身体特别好…”白衣少年似乎语尽词穷,便对着年长的男子的道:“大哥,你倒是说话啊。” 年长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但看起来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洋溢,像是背负着什么国雠家恨,让他浑身充满戾气和沉重,可是对着家人语气倒是很温柔,“…阿爹,老师邀请了您几次,好意咱们总不能一直不领吧,去无涯山小住几日,也是好的,顺便看看我们的功课。” “…” “…” “…” 第230页 若愚或许是听到“阿爹”这个词,便抬头寻那声音的主人,这一看,干净明亮的眼睛睁的老大,愣了半晌儿才回话神来,又是惊喜、又是激动的叫道:“爹爹,阿爹…” 若愚费劲儿的跨过门槛,雀跃的望着从他面前经过的那个男人,“…阿爹…阿爹…” 那人的两侧的少年,一人一句说个不停。 “…阿爹…” 若愚天生怯弱,声音也不大,周围的人并没有听到。 若愚急的不得了,转身跑进大堂,“爹爹…爹爹…” 小人儿仰着脑袋找了半日,看不到顾墨轩的身影,便又匆匆的跑出去,追赶那人,距离越来越近,若愚气喘吁吁的喊道:“…阿爹…阿爹…” … … “阿爹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也不放心啊。” “我在这里很好,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是不放心,就是不放心。” 若愚伸出小手试图去抓男人的衣角,只是还没碰到,看到面上有疤的青年侧头瞪了他一眼,吓得孩子忙收回了手。 若愚停了一下,继续往前跑,超过他们,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咧着嘴朝那男人直笑。 只是这三人只顾着说话,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行动怪异的孩子。 若愚看着他们经过他,便又跑到他们前面等。 如是几回,男人终于看到这孩子了,不禁转头看了看四周,心中疑惑,走进若愚,柔声道:“小娃娃,你家大人呢?” 若愚仰着头一直对着男人笑。 男人又转身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孩子的家长,便蹲下身子,“你叫什么名字?” 若愚乖乖的、又害羞的道了名字。 其实男人并没有听清,一来是声音太小,二来便是孩子的发音不是很准,正想着是哪两个字时,只见那孩子的小手朝他脸颊伸来,男人微微向后仰了一下。 孩子摸了摸他的眼角下,然后像是确定了什么,笑的是那样的灿烂。 孩子又展开男人的一只手掌,低着头看了半天,仿佛寻找什么。 身后的白衣少爷不耐烦了,“走开。” 若愚正全神贯注的想什么,被这冷冰冰的两个字吓了一跳,要哭不哭的看着男人。 男人微微一笑,“小娃娃,你爹爹和娘亲呢?” 若愚的泪水在眼眶中转啊转,终于忍不住落下来,男人怜悯,伸手拭去,“乖,不哭,哥哥并没有…” 男人停口了,只见小娃娃突然抓住他的右手看,然后兴奋的像只小喜鹊。 男人又是疑惑、又是奇怪,不得不转头看他身后的两个儿子,一头雾水道:“这孩子怎么了?” 白衣少年冷冷的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想来是个傻子,或许是他父母嫌他是累赘,不要罢了,阿爹,不用管他。” 男人正要说什么,突然感觉左衣袖被掀起,不等他回头看是怎么回事,白衣少年一把推开小娃娃,怒道:“你做什么?” 若愚跌坐到地上,先是愣住了,然后大哭起来,“…爹爹…怕怕…呜呜…爹爹…疼…” 男人忙去抱孩子,“不哭不哭,摔疼了吗?” 白衣少年只对着那孩子质问道:“你刚才要看什么?” 若愚把小脸蛋藏在男人的怀里,不敢再看任何人,像是有了保护。 男人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由的低头看了看左腕,然后慢慢用衣袖遮住那条经过漫长岁月的疤痕,道:“逍遥,没事,都过去了,再说他看上去不过两三岁,又懂什么,见了手腕上别人都没有只要我有的伤疤,自然是好奇,就想多看看瞧瞧,估计还会问,一直问,小孩子都是这样子。” 这位男子,不是林安歌还会是谁。 林逍遥道:“我不想让阿爹看见它,你会伤心。” 林安歌很是欣慰,一面拍抚怀中的小娃娃,一面笑着说道:“不伤心,能有你们这样的儿子,我每日都开心,他们都羡慕的不得了。” 林逍遥道:“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连阿爹都保护不了…” “傻孩子,那时候你太小,如今你们大了,这不阿爹就很好,逍遥,不用自责,以前的事情,就忘了,千万不要成为你的心魔,好不好?” 林逍遥过了许久,才点点头,眸子上的一层常年不化的冰霜瞬间融了。 林安歌又对林恨天道:“阿天,当年你是因为我而连累,要不然你哥哥不会把你打…” 林恨天很懂事的道:“阿爹放心,我不计较,就像你说的,离他们远远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那你怎么还绷着脸,瞧你把这小娃娃吓成什么样子啦。” 林恨天敷衍的笑了笑。 可若愚看着,更觉得面目可憎,哼哼唧唧的使劲儿的往林安歌怀里钻。 林逍遥不乐意了,道:“阿爹,别抱他了,你胳膊疼不疼?”说着要把若愚从他怀里扯出来。 让逍遥气愤的是,那孩子居然搂住林安歌的脖子不放,“你赖上我们了,是不是?下来。”最后两个字十足十分命令口气。 第231页 林安歌正要开口,林恨天强硬的把若愚夺过来。 果然孩子哭了,仿佛鱼离了水,挣扎个不停,小手抓着林安歌的衣服不放,“…阿爹…阿爹…不要离开我和爹爹…” 林安歌心软,但他的右臂又沉又痛又酸,确实无能为力,温柔的摸着若愚的小脸儿,“不哭不哭,是叔叔抱不动你,让大哥哥抱会儿。” 若愚的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林恨天一看,立刻把孩子放在地上,“阿爹,天眼看就黑了,我们回吧。” 若愚生怕丢了他或是忘了他,忙忙的拉住林安歌,又乖巧又可怜的道:“不让阿爹抱,我乖乖的。” 林安歌有必要更正一下,笑道:“傻孩子,怎么能随便唤阿爹呢?” “你久系阿爹啊。” 这时三人只想着是小孩子学着别人,谁也没有在意。 林逍遥烦躁的说道:“就是个傻子,阿爹,不要管他,我们走。” 林安歌听了,甚是伤感,三年前的遭遇无疑让林逍遥的性格大变,原来活泼可爱、开朗无忧的小宝儿不见了,林逍遥仿佛是占用了顾宝林的身体,“小宝儿,不能这样。” 林逍遥在这世上只在乎一人,这人便是他的阿爹,不愿他阿爹伤心,只想让他笑、让他高兴,可这三年多来,他好像做不到,“那怎么办?” 这时林恨天道:“阿爹,要不我把送他到衙门,谁家孩子丢了,定要报官,你和逍遥先回家。” 林安歌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先陪着他在这里等等,想来是没有走散多远,到天黑时,再送他去衙门,好不好?” 林逍遥翻了个白眼,想要说什么,还没说时,林安歌看着前方的小摊道:“喝杏仁茶吗?” 林逍遥赌气道:“不喝。” 谁知若愚拍手道:“好啊好啊。” 林逍遥更气,“你还真不客气啊。” 林安歌已然牵着若愚的手走到小摊前,要了三碗杏仁茶。 若愚拿出小荷包,把糖果通通倒在桌子上,林安歌一看,笑道:“这么多啊。” 若愚道:“都系阿爹和哥哥的。” 林安歌道:“这么乖,怎么没有娘亲的呢?” “爹爹和我都次过啦。” 和小孩子聊天,大人从来不会较真,因为他们没有任何逻辑,林安歌只是笑个不停,“逍遥,这娃娃和你小时候不知哪里还有些像。” 林逍遥冷哼一声,算是无声的反对。 若愚挑拣一颗糖果给林安歌,甜甜的道:“阿爹,次糖糖。” 林安歌逗他道:“这是你阿爹和哥哥的,我不能吃。” 若愚眨着无辜清澈的大眼睛,“你久系阿爹啊。” 正在这时,有几人匆匆而过,他们看到三岁大的孩子,但见他和身边的大人亲厚的不得了,便认为他们是父子,并没有上前询问。 林安歌听了,更是笑个不停,道:“我们既然这么有缘,将来就认你做干儿子吧。” 若愚非得把糖果塞进林安歌嘴里,还道:“你久系阿爹啊”。 林安歌觉得小娃娃可爱的不得了,笑的两眼弯弯,只见他认真的挑选糖果,拿起一颗,怯怯的看了看林逍遥,却对林安歌弱弱的道:“哥哥次糖糖。” 林安歌道:“哥哥在那里,你们两个都笑一笑,别一个黑着脸,一个冷着脸,都把他吓着了。” 林恨天两口喝完杏仁茶,强笑了一下。 林逍遥则是用勺子搅啊搅,冷笑一声。 林安歌一口一口的餵若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若愚是说了好几遍。 林氏父子三人猜想了半天,可算是明白了是哪两个字,“大智若愚”,可见他的父母都明白这孩子并不聪明。 林恨天起身正要付钱,突然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安歌和林逍遥不由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剎那间,一个脸色煞白如冰雪,一个脸色通红似火焰。 然而那个小傢伙却是欢快的奔了过去,“爹爹——爹爹——我找到阿爹了——” 第132章 你不知道 “爹爹——爹爹——我找到阿爹了——” 若愚雀跃的向顾墨轩奔去,拉着他的手往这边来,嘴里不停的夸耀道:“阿爹次糖糖了。” “阿爹抱我来。” “阿爹还夸我呢。” “…” “…” 孩子只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之中,完全不知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万千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沉重。 若愚的一只小手拉着顾墨轩,另一只胳膊伸着老长去够林安歌的手。 顾墨轩泪流满面,颤巍巍的道:“…安…安哥…” 顾墨轩有千万衷肠倾诉堵在心口,一时间却不知说哪句,梦想了无数遍的场景终于实现了,五味杂陈,脑子有那么短暂的失忆和混乱,只会不停的叫着“安哥”,生怕这是梦,一触碰即破碎的梦。 林安歌的脸苍白的几乎透明,如同冰雪雕塑的玉人,目光从震惊,到哀怨,再到愤恨、厌恶之间流转。 第232页 顾墨轩全身僵硬,仿佛没有了知觉,跟个木偶似的被孩子牵着往前走,一步一步的离林安歌越来越近,心跳的也越来越厉害,有种撞出胸腔的错觉,“…安哥…终于找到你了…” 林安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顾墨轩,眸子中的情绪风云变幻,或许连他自己都读不懂,轻唇开启,幽然而道:“找我做什么?” 顾墨轩盼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念了这么久,对于林安歌冷冷的态度,让他如同坠入冰窟。 “找我做什么”这句话,在他的脑中不停的闪过,神奇的化成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的心上一下一下、慢慢的、重重的划拉着,顾墨轩甚至连唿吸都是痛的,不由的想到三年前他们在永福宫见面的情景,当时的林安歌比这痛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他这点痛又算什么。 “…你…过的好吗?” “好。” 孩子的小手终于拉住林安歌的手,怯怯的、甜甜的、羞羞的求道:“…阿爹…我们回家啊。” 林安歌低头去看若愚,抬手挣脱开,“又想用孩子套住我?” 顾墨轩忙摇头道:“不不不…” 林安歌不等他把话说完,问道:“他是段青的儿子吧?” 顾墨轩语塞。 若愚已经抱住顾墨轩的腿,委屈的抹起了眼泪。 林安歌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自嘲道:“我真蠢。” 顾墨轩抱起孩子,一面拍哄,一面对林安歌道:“我和段青和离了…” 林安歌愣了一下,而后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墨轩痛的已经麻木,“安哥,对不起,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 林安歌突然转过身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也忘记了…” 听到这里时,顾墨轩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突然远远的看到灯塔,“好,以后的日子里…” 林安歌接着这话道:“以后的日子里,老死不相往来。” 原来那灯塔是幻觉,顾墨轩悲痛欲绝,“…不可能…不可能…安哥,我带着孩子找了你三年…” 林安歌不等他把话说完,抬脚就走,像是在逃离什么。 顾墨轩跟在后面,“三年了,这三年里我想了很多,安哥,你听我说…安哥…我想你…没日没夜的想…我错了…真的错了…安哥…” 顾墨轩越说越快,似乎是在配合林安歌的步伐,“…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连我自己都恨都怨…安哥…” 一把明晃晃的利剑指在他的喉咙处,顾墨轩停住了脚步,目光顺着长剑慢慢的往上移,从微颤的手,到一张俊美的脸,只见那少年咬牙切齿道:“再跟着,我就杀了你。” 若愚吓的把小脸藏在顾墨轩的脖颈处,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墨轩却是大喜,“你是小宝儿?都长这么大,你会说话了?” 林逍遥因愤恨的全身发颤,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顾宝林已死,我是林逍遥。” 顾墨轩一听“逍遥”二字,像是捕捉到一丝渺茫的希望,原本犹豫伤感的眸子一下子星光灿灿,谁知林逍遥后面一句话,把那点光无情的碾压。 “逍遥自在,阿爹希望我逍遥自在,不被世间一切繁琐的恩怨情仇所困。” 四周所有的人皆停下往这里看。 画面仿佛定格住一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林恨天冲着人群道:“滚——” 这个字,气势汹汹,如勐兽嘶吼,瞬间只剩下他们四人。 顾墨轩的眼睛盯着林安歌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才开口道:“…好…好名字…跟着你阿爹的姓最好不过…” 林逍遥不知被什么触动情肠,眸子中的水汽慢慢的越来越多,大有控制不住之势,怒吼道:“是你抛弃了我们…是你…” “小宝儿…” 林逍遥突然间变得不可理喻,连叫着自己的名字许多遍。 顾墨轩忙哄道:“好好好,你是林逍遥,逍遥,爹爹对不住你们…” “是对不住我们,所以,我恨你。” “我恨你”三个字,狠狠的刺在顾墨轩的心脏,悲痛道:“将来的日子里,爹爹好好补偿你们。” 林逍遥突然冷笑一声,挑眉反问道:“怎么补偿?” 顾墨轩正要开口隆重的说下誓言,不想林安歌的利剑微微移动,寒声道:“那么先杀了他。” 剑头指向了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若愚。 顾墨轩知道林逍遥说的是气话,因为在他心目中,孩子还是从前的孩子,却不知早就变了。 “逍遥,爹爹知道当年…”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是。” 顾墨轩听了,又是后悔、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又是心疼,“…” 林逍遥咬牙切齿道:“我却知道,知道的清清楚楚,知道顾府的人怎么背地里笑话阿爹,又怎样明目张胆的欺负阿爹,用狗血羞辱阿爹,阿爹被掳走,我又是如何哭着跪求他们,可他们呢?冷漠冷漠,还是冷漠,我当时才六岁,可那个场景,就像刻在脑海里一样,让我每天一遍又一遍的回想。” 第233页 “我在金陵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找你,每日都梦想着你从天而降…”说到这里,林逍遥嗤笑一声,“后来,祖父找到了我,带着我进宫求皇上,我真是蠢透了,对着那个始作俑者不停的磕头,怎么就天真的以为他能帮我找到阿爹。” “我记着那天下雨了,江十八来了,说有人自杀,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后来才懂得。” “我看到阿爹时,有点不认识他,他的手上脚上拴着铁链,人瘦的像只有一口气撑着,披头散髮,眼睛红红的、脸色白白的,像个…像个疯子…” “他不是阿爹,阿爹不是那个样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 林逍遥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 “我和阿爹水深火热的煎熬时,你正在陪着你的…”林逍遥放下利剑,笑着说道:“这不,你怀中的娃娃不就是当年的产物。” “居然厚着脸皮带着他来找阿爹。” “阿爹在宫里那么盼你想你,你回来怎么对阿爹的?” “阿爹一直哭,哭到最后就笑了,他当时说了,这样挺好,泪流完了,恩也就报完了。” “什么是恩?” “不过是给了阿爹一个虚无缥缈的家。” 林恨天听了,心中难受至极,从而对顾墨轩多了几分鄙视和憎恨,上前拍了拍林逍遥的肩膀,道:“逍遥,不要说了,我们走。” 林逍遥瞪的眼睛,发疯似的吼道:“我为什么不说?当年为什么要去金陵城?原本好好的,到了那里就都变了…都变了…我恨金陵城的每个人,恨他们…” 林恨天道:“我也恨他们,恨金陵城的每一个人。” 气氛慢慢的变得诡异,林逍遥突然笑了,嘴里吐出一个“好”字。 林恨天回应了一个“好”。 顾墨轩只顾着伤心和惭悔,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无声的在承诺什么,日后每想到这一幕,就后悔不已,不过再一想,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孩子大了,他已经管不住了。 林逍遥最后给他留下一句“不要再让我们见到你”,然后转身愤然离去。 顾墨轩看着林逍遥的背影越来越远,拍了拍孩子的后背,“不哭…不哭…若愚不哭…”而他却哭成了泪人。 若愚转过脸,一面哭着,一面给顾墨轩擦泪,“…呜呜…爹爹不哭…呜呜…”情景别提多悲凉可怜。 正在这时,悦来客栈的掌柜匆匆跑来,气喘吁吁的道:“找到了啊?” 顾墨轩半晌儿方哽咽道:“找到了。” “小娃娃哭的挺伤心的,你爹爹打你了吧,以后可不敢跟着陌生人跑…”掌柜的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我派人去姐姐家问过了,那位先生是林安歌,他有两个儿子,大哥儿叫林恨天,小哥儿唤林逍遥,都是灵犀大仙的学生…” “灵犀——大仙?” “是啊,您是外地人,不知道吧,灵犀大仙无所不会,人人都想拜他门下学艺,看——”掌柜伸手指向远处的一座山,“无涯山,灵犀大仙就在那里办了所学院,每两年才收一个学生,就是前几年吧,大仙一下子就收了两个孩子,我们都震惊不得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林先生当年救过大仙,不过都是谣传,未必是真的,林先生长的好,脾性儿又和善,往那里一站,就跟个从天宫下来的仙子或许…呵呵…” “你笑什么?” 掌柜的压低嗓音,悄悄道:“您不知道吧,灵犀大仙…喜欢男人。” 掌柜见顾墨轩愣愣的,像是被打击了一般,立刻又正色道:“客官,您可不能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啊,好男风怎么了,只要是真心相爱,有什么不可以?大仙拯救过我们宁和镇,就是我们这里的神,我们每个人都敬他、爱他、崇拜他。” 顾墨轩许久才“哦”了一声,“…那…那位林先生…和…” “哎呀呀…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您不能瞎猜乱说,要让他的那两个儿子听到了,估计我的客栈都难保了。” “…哦。” 顾墨轩整个人没有知觉,仿佛血液被冻住一般,心中一直默念着“灵犀”二字,他怎么会忘记这个人? 面若冠玉,玉树临风。 也是林安歌心中的神。 当年他第一次抛下林安歌回金陵城,就是这位大仙医治好小宝儿的病,尽管顾墨轩这些年来一直觉得林安歌被骗了,但是有件事情不得不承认,还是这位大仙,让林安歌躲避了一难。 只是没想到… 林安歌离开了他,却来到大仙身边… 第133章 拜託你,离开我阿爹 顾墨轩呆呆痴痴的坐在一个家门口,心里不知想着什么,一会儿落泪,一会儿苦笑,像个疯子,又像个傻子。 若愚则是扒着门缝往里瞧,后来挨着顾墨轩坐下,揉了揉眼睛,弱弱的问道:“爹爹,阿爹为什么不喜欢我?” 顾墨轩把孩子搂在怀里,伤感道:“没有不喜欢若愚。” 第234页 孩子撅起小嘴,委委屈屈的道:“可系…可系阿爹不移我。” 顾墨轩哄劝道:“你阿爹是生爹爹的气,他没有不理你。” 孩子耷拉着小脑袋,“阿爹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家?” 顾墨轩回头看了看,这便是林安歌的住宅,他没有敲门,只是静静的在门口。 若愚再一次的扒在门缝看。 顾墨轩起身拍了拍孩子的脑袋瓜子,“走了。” 顾墨轩抱着若愚走了几步,谁知小娃娃扭着身子要下来,顾墨轩只见他跑到门口看了一会儿,道:“爹爹,我们久在这泥等阿爹。” 顾墨轩一时间想哭,“爹爹有事情,要不你在这里,爹爹一会儿就回来。” 若愚从来没有离开过顾墨轩,纠结的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嗯。” “不准哭。” 若愚又重重的点点头。 可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若愚害怕了,起初还强忍着,后来不知听到什么声音,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小手不停的拍打着门,“…阿爹…怕…阿爹…” 门开了,若愚却往后退了几步,满脸是泪的往里看,弱弱的道:“大哥哥…我找阿爹…” 这位大哥哥不是林恨天还会是谁,什么也没说,转身一瘸一瘸的往前走。 若愚是等了好一会儿,才“噔噔”的追上来,跟着他进了厨房,看到林安歌时,便欢腾的跑去,甜甜糯糯的唤道:“阿爹——” 林安歌坐在灶台前,往里扔进一把柴草,“我不是你阿爹。” 若愚想钻到他怀里,可是听到这不带任何温度的话,就不敢往前再走一步,乖乖的、谨小慎微的、胆怯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林逍遥也在厨房,坐在桌子前,不知在看什么书。 林恨天领着若愚进来之后,也坐在那里。 他们很少回家,回来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林安歌,林安歌在哪儿,他们就在那里,因此做饭的时候,都在厨房。 若愚觉得特别暖和,于是就“咯咯”笑了起来。 林逍遥的眼睛从书上移开,白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傻子。” 林安歌平平的问道:“笑什么?” 若愚又害羞的低下头不说话。 林逍遥没了耐心,“你爹爹呢?把你丢在我们家门鬼哭狼嚎的做什么?他安的是什么心?” 林逍遥的一连三问,逼的若愚后退了好几步,要哭又不敢哭的求助看着林安歌。 林安歌始终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盯着灶里的火,手里的木柴有一下没一下的捞出两个黑乎乎的东西。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停了好一会儿,若愚才知道是在问他,于是乖乖的回道:“因为你系阿爹呀。” 林安歌淡淡的一笑,这该子算起来不过三岁,怎么可能清楚的回答问题。 若愚见林安歌不再说话,赶紧的又道:“我每天都见阿爹呢。” “爹爹可想阿爹了,我也想阿爹。” “爹爹说阿爹可好了。” “我可听话了。” 这种极力讨好大人的做法,让林安歌不由的想到自己的童年,转头看着那孩子,只见他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一笑,只剩下一条缝。 林安歌受不了,他的软肋就是孩子,就是怕小孩子受任何委屈,怕小孩子受他从前的苦,伸手拿起地上的黑乎乎的东西,轻轻的拍打上面的灰,慢慢的撕下果皮,露出白白的果肉。 若愚咽了咽口水,“这系什么呀?” 林安歌伸手递给他,“芋头。” 若愚立刻高兴的不知该怎么办,蹭到跟前儿,视若珍宝的接过来,看了半日,又递到林安歌面前,“阿爹次。” “你吃吧。” 若愚又看看林逍遥和林恨天,然后道:“哥哥次。” 林逍遥不理。 林恨天不睬。 还是林安歌道了一声,“你吃。” 若愚大大的咬了一口,含煳不清的道:“好次。” 若愚一直在笑,高兴的像是过年一样。 晚饭已经摆在桌子上,林逍遥道:“他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把他丢给我们?” 林安歌道:“他会来接孩子的,来,坐好。” 后面三个字,已然是对若愚说的,若愚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嘴巴差一点咧到耳朵根。 林安歌道:“吃饭吧。” 若愚明亮又愉悦的回道:“好。” 低着头喝了一口粥,便开始往外看,然后弱弱的问道:“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谁也没有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若愚又道:“不等爹爹吃饭吗?” 林逍遥把筷子一扔,“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我们凭什么等他,不准哭,又要哭是不是?真烦,你敢哭出声,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餵狼。” 当然,林逍遥的威胁,对于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来说,没有一点用。 若愚哭了。 正在这时,一阵扣门声响起,林安歌道:“阿天,领着若愚去开门,告诉他,赶紧走。” 第235页 林恨天把这句传给站在门外的顾墨轩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顾墨轩悲哀的点点头,把手里的一个袋子递给他,“回来的路上买了些核桃,这个…” 还没等顾墨轩说完,林恨天就道:“你拿走吧,阿爹是不会要的。” 顾墨轩迟缓的“哦”了一声,然后问道:“你是林恨天吧?” 林恨天嘴角含着笑,只是眸子中毫无笑意,只意味深长的道:“您一定不记得了。” 顾墨轩灵光一闪,恍然道:“…你是…大宝儿?” 林恨天自嘲道:“难得您想起来了,很震惊吧?”说着指了指脸上的疤,再拍了拍那条废了的腿,“很难看,又成了瘸子。” 顾墨轩道:“…怎么弄成…” “当年我们一起出了城门,分开之后,那个该死的车夫又驾着马车回到金陵城,几个侍卫掳走阿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阿爹…不见了,我和小宝儿六神无主的追啊追,漫无目的的找啊找,后来想着回顾府找人帮忙,谁知到了大门口,我的…亲兄长带着家僕不由分说的将我暴打一顿…”这些回忆不堪回首,林恨天说着说着就心生无限的憎恨,“当时我怕极了,更恨极了,又担心他们伤了小宝儿,便让他进去叫人,我想…大概没人会出来相救,荀耀这个畜牲把我把打个半死拖回了荀府,关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估计想让我自生自灭吧。” 林恨天轻狂的笑了,“可惜啊,阎王没敢收我,后来逃了出来,再后来听到了关于阿爹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真正心疼我的人,所以在我离开金陵城之前,一定要见一见阿爹…” “…我在黑暗中看了他许久,才相信…他是阿爹,仅仅半年未见,他…怎么…变成了另一个人…仿佛从地狱逃出来似的…” “阿爹一眼就认出我了,我和他一样,已经被金陵城的人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我说我明日要离开这里,阿爹说,我们一起走。” 林恨天看着顾墨轩痛苦不堪的神情,心中有种復仇的快感,“一定很好奇吧,我们是怎么离开顾府?” “不是逃…” “是走…” “是光明正大的走…” “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顾府…” “碰到顾府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冷漠、鄙视、厌恶的躲开我们,然后在背后指指点点。” 林恨天故意层层递进的解答,企图把每一句话化成无形的箭,通通的扎进顾墨轩的心里。 很显然,效果不错,顾墨轩起初麻木的听着,痛是慢慢的在身体里蔓延,直到每寸肌肤都被凌迟着。 当年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驾着马车出了金陵的城门时,谁也不会想到,车厢里的男子和孩子是他们日后寻的天翻地覆的人,甚至因为此事而受牵连。 最好的时机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了、无视了,让顾墨轩付出整整三年多的时间踏遍千山万水的寻找,经歷了多少艰辛和困难,无人问津。 林恨天继续道:“阿爹一直病着,又不愿停下来找郎中医治,他只想离金陵城远一些,再远一些…”说到这里时,林恨天的眸子变得忧伤,“…后来,阿爹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我,说好了要给我一个家,却连累了我,还说让我好好照顾弟弟,我当然不答应了…”林恨天停顿了一下,平復一下心情,哽咽道:“…因为我怕答应了,他…就真的…离开我们…我不敢看阿爹,看了一定会哭,就跟小宝儿一样,趴在阿爹的怀里哭成泪人,我不能啊…” “阿爹就剩下一口时,小宝儿突然就叫了一声阿爹,阿爹睁开了眼睛,就那么一直看着我们,像是要留下最后的记忆,就在那时,老师或许是看我们可怜吧,过来一看,原来是故人…” “后来,我们跟老师上了山,阿爹整整养了一年的才好些…” “阿爹非得下山,说打扰了人家太久了,恩情会还不清的…” “…还说,不想再寄人篱下,总得有自己的家才是…” “阿爹除了教书,还画画,拿到书店去卖,后来攒了些积蓄,买了这所住宅,阿爹特别高兴,那几日笑的合不拢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哦,对了,您大概不知道吧,皇上来过——” 林恨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见顾墨轩脸色露出恨意,笑着说道:“后来我和逍遥才知道这件事情,因为看到知县大人时不时派人送这个送那个,疑惑不解,问了才知原因,阿爹什么都没要,后来我们找知县大人,这才不敢再送什么。” “皇上应该是觉得这个地方太过简陋吧,大多数送来的都是房契。” “可这个院子是阿爹挑选了许久,又是自己挣的银子钱买下的,所以特别的满意。” “他不再靠任何人,也没有欠下任何人情。” “在私塾里,孩子们特别喜欢阿爹,只要是阿爹的课,各个坐的笔直,听话的不得了,不管是私塾的院长和其他先生,还有那些孩子的家里人,对阿爹特别的尊敬。” 第236页 “在这里,没有因为你,而给阿爹带来的嘲讽、鄙视、厌恶,阿爹因为自己的努力,有了属于自己的天地,挺好…” “所以,拜託你,离开我阿爹。” 第134章 我就远远的看着你 二更……………………… 林安歌吃过晚饭,坐在桌前画画,时不时抬头看看对面的林逍遥,“想说什么?” “阿爹从来没有忘记他吧?” 林安歌:“…” 林逍遥:“我知道您从来没有忘记,所以才不愿上无涯山。” 林安歌:“…” “阿爹还想和他在一起吧?” 林安歌:“…” “我看到您见他的那瞬间,嘴角微微上扬,眉毛是后来才皱起,这说明您…” 林安歌打断道:“小宝儿,你不能恨他。” 这回轮到林逍遥沉默了。 “九年前,是他给了你生命。” “…” “所以,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恨他,只有你不能。” 林逍遥听了,腾的站起来,赌气道:“我就要恨他,既然给我一个家,为什么又要摧毁,好,不恨他可以啊,让时光倒流,把在金陵城发生的一切通通抹去,我就不恨他。” 林安歌看着林逍遥,然后忙忙的低下头,与此同时,几滴眼泪掉落。 林逍遥知道说话造次,片刻后才又说道:“阿爹,他既然来了,那么我们就走吧,好不好?” 林安歌苦笑道:“去哪儿?” 林逍遥正要高兴的开口时,林安歌自问自答道:“无涯山,对不对?” 林逍遥勐的点头。 林安歌:“逍遥,不可能的,我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更不会像从前那样,依附在一人身上,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不想再让人瞧不起,说我是…” “阿爹,不会的,他特别好…” “你爹爹也特别好啊。”林安歌伸手制止林逍遥说话,“至少对于我来说,他就是好人、善人,可又如何?” “再说,他真像你们说的那么爱我,为什么不愿下山,非得让我上山呢?” “既然那么爱我,为何不放弃自己的生活,而让我放弃我的生活。” “你爹爹当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躲避什么,至少他放弃过繁华啊。” “逍遥,一样的,那人什么都好,家世、才学、相貌、能力,样样都好,凭什么会看上我。” 林逍遥忍不住的道:“因为阿爹也什么都好啊。” 林安歌笑了,宠溺的看着少年,“你还小,不懂世间的情感。” 林逍遥过了许久,道:“所以,阿爹一直爱着爹爹,从来都没有变过。” 林安歌轻嘆道:“小宝儿,不重要了,爱啊情啊、恩啊怨啊都不重要了,这辈子,我和他的缘分已尽,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便好。” 林逍遥不懂,爱一个人难道就是一辈子? 他看着阿爹眼角的泪痣,难怪他的老师说过,脸上有泪痣的人,一辈子註定被情所困、被爱所苦。 林逍遥庆幸自己没有,暗暗发誓,要做一个无情无爱的人,方可以真正的逍遥自在。 这一晚,他们说了很多话,甚至回忆了在逍遥居的那段时光。 很多事情,小宝儿不记得了,都是林安歌在说,他在听。 说着说着,林安歌哭了,嘴角却是上扬。 听着听着,林逍遥笑了,眼中却是含泪。 到了第二日,林恨天陪着林逍遥在院中练剑。 林安歌从屋内走出来,道:“怎么还不走?” 林逍遥收了剑,撇嘴道:“阿爹为何赶我们走?” 林安歌递给他一碗水,笑着说道:“说什么呢,不是你们说今日回无涯山吗?” 林逍遥仰头饮尽,扬眉挑衅道:“不回。” 林安歌又递给林恨天一碗水,“太好了,我本来就不想让你们上山学什么剑术谋略啊,在我身边多好,阿天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林恨天苦瓜脸道:“阿爹,我还到了立业的年纪了。” “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 “阿爹,我今年才十五岁。” “十五岁怎么了?” 林逍遥忍不住笑了,给林恨天解围,“阿爹,你别着急,在这里我们向您起誓。” 林安歌一头雾水,问道:“起什么誓?” 林逍遥胳膊碰了碰林恨天,道:“我们一定娶位姑娘,您就别担心了。” “对对,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娶位姑娘。” 林安歌的笑容像是春风拂面,美好极了,抬头看到隔壁有炊烟裊裊升起,便道:“咦,有人搬过来了。” 林逍遥不禁担心起来,想着去打听那家人怎么样,若是不好,不管是吓还是打,都得撵走才好。 私塾里,那些先生们今日都不敢说笑,就跟院长在这里似的,林安歌无奈,对着坐在对面的兄弟二人道:“你们回去。” 第237页 林逍遥道:“就不,我们陪着阿爹。” “不需要你们陪。” 林逍遥不作声,随着林安歌怎么说,他就是要跟着他。 可是一天了,林逍遥都没见到该见的人,不知是气愤,还是失落,反正脸色越来越黑,气越来越大。 他们回到家时,看到门口坐着若愚,林逍遥的脸色才好了一点,却厉声道:“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若愚对于林逍遥的恶声恶气毫不在意,好像有人护着他一般,跑到林安歌面上,甜甜的道:“阿爹次。” 孩子把手里的包子举的高高的,后来又垫起脚跟。 林逍遥一看跟狗啃似的包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吃不了是不是?啊!吃不了给我阿爹…嘿,怎么又哭啊,我说你什么了,你是不是男孩子?” 谁知若愚还真就回了一个字,“是。” 林恨天忍着笑。 林逍遥高声道:“是男孩子就不要哭。” 这下,哭的是更汹涌澎湃。 “若愚,怎么了?” 顾墨轩从隔壁院子急匆匆的出来,上前抱起孩子。 林安歌等人皆吃惊。 顾墨轩道:“我买了这个院子,我们从此以后就是街坊邻居了。” 林安歌淡淡的看着他,几次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林逍遥道:“不行,谁让你搬这里了?” 顾墨轩道:“怎么不行?” 林逍遥答不出来,隔壁的院子既然他们没买,那么原来的主人卖与谁都可以。 顾墨轩道:“安哥,我就这么看着你就好,没别的意思,看着你好,我就踏实了,再说若愚跟着我到处走,吃了不少苦,该给他一个安稳舒适的家。” 林安歌淡淡的道:“随你。” 说着要回家,不想顾墨轩又道:“安哥…逍遥、阿天,我准备了晚饭,不如一起过来一起用,好图个热闹。” 林安歌旋即道:“不用。” 顾墨轩心里难受,却笑着说道:“好,那你们回去吧,累了一天了,也该休息休息。” 林安歌深深的看了顾墨轩一眼,什么都没说,刚要抬脚,只听若愚弱弱的叫了他一声,“阿爹,次包子。” 顾墨轩轻声道:“若愚,你吃过的不能给阿爹。” “可系…好次,我想给阿爹次。” 林安歌突然转过身子,怒视着顾墨轩,道:“你在做什么?又想给我半个馒头是不是?” 顾墨轩忙摇头否认,“不不不…” “想羞辱我,让我记得给半个馒头就能…” “安哥安哥,不是不是,若愚有个习惯,就是觉得这个东西好吃,都会捨不得再吃,留着给…” “你是故意的,故意让他这么做,我不会再让孩子套住,永远不会…” “不会不会…” “别在安着私心假装的对我好,我不会上当的…” “不会不会…” “走,走啊,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顾墨轩永远顺着林安歌的话说,“好好好,安哥,不要生气,我马上走。” 顾墨轩真的就抱着哭的不停的孩子回到自己的院子,并关住了门,消失在林安歌面前。 林逍遥和林恨天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阿爹发这么大的火气,一时有些被震住了,等反应过来,林安歌早已回到家中,他们忙跟了进来,想劝又不敢劝。 后来还是林安歌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林安歌一晚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林逍遥飞跃到隔壁院子,踹开屋门,直截了当的道:“你们不能住在这里,赶紧走,要不然…” 林逍遥手拿着剑指着顾墨轩。 若愚吓得往顾墨轩怀里钻,哭个不停。 顾墨轩温言道:“小宝儿…逍遥,吃饭了吗?” 林逍遥看着桌上丰盛的佳肴,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逍遥居,愣了愣神。 “坐,坐在这里,你最爱吃的包子,这个是肉馅的,那个是素馅的,你阿爹不喜欢吃肉,来,尝尝,有没有你小时候的味道?” 林逍遥恼怒道:“买的东西怎么会有…”那个“家”字,林逍遥差一点说出口,及时改成“记忆的味道。” 顾墨轩笑着慈祥,“是我做的,来,尝尝啊。” 林逍遥震惊。 顾墨轩道:“这些年来,我带着若愚走了很多地方,吃到好东西,就想着也让你和你阿爹尝尝,就会专门的去学做,学的多了,手艺就比以前好多了。” “想啊,特别想你阿爹做的那些饮食,那时候真幸福,其实他做饭的时候,我们都在厨房,你还记得吗?” 顾墨轩陷入回忆之中,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继续说道:“我就打个下手,而你围在我们身边,真好…” “我就回忆着你阿爹做饭的方法,做了很多次,味道还行,你尝尝,小宝儿,不哭…” 林逍遥别开脸,“谁哭了?” 顾墨轩忙道:“没哭没哭,是爹爹眼花了,你小时候,你阿爹就怕你哭,你一哭,他就又紧张又害怕。” 第238页 “把你宠的不成样子,五六岁了,还不会自己拿筷子吃饭。” 林逍遥估计是觉得在若愚面前失了脸面,道:“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有那么笨?” “不笨不笨,我们的小宝儿可聪明了,闻天书院就你最小,那里的院长、老师都夸赞你呢。” 林逍遥道:“那时候我特别想让阿爹在学院陪着我,可你不让。” “是啊,我…那时不懂什么是爱,也不会怎么去爱一个人,总想着把他藏起来,没想过你阿爹的感受,错了,真的错了,小宝儿,爹爹是来赎罪的,那些年,我用爱的名义,把你阿爹囚禁在逍遥居里,又不该去金陵城,去就去了,还没有保护好你阿爹,又放不下那里的繁华和诱惑,伤害到你阿爹,更因为我,你阿爹成了众人泄愤和嘲弄的对象…我真该死,小宝儿,给爹爹一个机会吧,我就远远的看着你们就行,你们好,我就放心…” 第135章 大结局 顾墨轩说到做到,再也没有出现在林安歌的面前。 林安歌还和从前一样,只是觉得近日的记性不太好,比如昨晚换下的衣物,第二日要去洗时,却怎么都找不到,后来发现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在柜子里。 又比如厨房里的任何东西,包括柴草,好像这些天来,不减反多。 再比如,一般林安歌作画很晚,常常趴在桌子就睡着了,半夜冻醒后,才会迷迷瞪瞪的走到床上,可有几次,他明明记得是趴在桌子上,可醒来却居然躺在床上盖的严严实实。 茶壶的水永远是满满的、温温的。 街坊邻居突然间走动多了起来,起初是时不时给他送些吃的,后来简直是一日三餐的送过来,皆是清淡饮食。 … … … 这些等等等等,太多太多了,林安歌又不傻,时间长了,自然知道是何原因。 林安歌开始拒绝那些街坊邻居的好意,更是每日睡前在门前放了许多凳子椅子,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一日,林安歌没课,便拿着这些日子作好的画去书店,谁知在回来的路上,突然就下起了雨,林安歌躲避不及,衣裳登时湿了,跟着人群跑到屋檐下避雨。 凉风阵阵袭来,旁的人都还好,单就林安歌瑟瑟发抖。 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停下的趋势,林安歌抱着胳膊,脸色已经苍白,牙齿控制不住的打颤。 “林先生,好巧啊。” “…巧啊…”林安歌满脑子都想不起此人是谁。 “没带伞吗?” 还没林安歌点头,对方热情的道:“我正好有,给。” 林安歌道:“…只有一把…还是…” “我家就住在前面,走两步就到了,林先生只管拿去用。” 林安歌还想问他怎么还伞,谁知那人说完就急急的跑进雨中。 林安歌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扭头四处张望,似乎并没有找到某个身影,湿冷的衣衫贴身,林安歌甚至能感觉到寒气一点一点的穿透肌肤,直入血肉,整个身子又冷又疼又沉又酸,尤其是受伤的地方,无不提示着他曾经经歷过什么。 林安歌双手发抖的撑开伞,瑟瑟的走进雨中,回到家中,忙脱去衣衫,拿起茶壶想去烧些热水,谁知一提,愣住了,在一摸,然后打开一看,热气缓缓升起,林安歌转头往门外看,片刻后倒了一杯,喝下去,整个身子缓缓的,只是一会儿,身子又冷了,林安歌再喝一杯,就这样暖暖冷冷回来几次,茶壶空了,林安歌脸色泛红,口干舌燥,伸手摸了摸额头,果然又发烧了。 林安歌痛恨自己的身体,如此禁不起风吹雨打,头髮湿漉漉的也不擦干就往床上倒下,蒙住被子,过了一会儿,被子被掀开,“安哥,这样会生病。” 林安歌双眸含泪,只咬牙道:“不用你管。” “…” 林安歌坐起来,“你做这么多,不就想让我觉得你对我好,我就会感恩戴德的陪你上床。” 顾墨轩听了,配着这雨声,徒增凄凉悔恨,“…” 林安歌咬牙道:“不会的,永远不会,我不是给点好处,就能…” 顾墨轩忍不住打断道:“安哥,你不是,不是,我错了,我就是个混蛋,怎么能把你对我的爱,贬低…” “不是你贬低,是原本就不值钱啊,半个馒头就能换来,有谁会在意?” 林安歌的说的每个字,仿佛化成细细的银针,又很又绝的扎进他的心脏,痛的他彻骨,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林安歌突然间想拉住他,太冷了,所以不想让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轻而易举的消失,可所有理智阻止他伸出手。 林安歌脑子很乱,想起了很多往事,喜怒哀乐、恨怨愁苦,交织在一起,捋不清,也剪不断,正不得开交之际,林安歌听到脚步声,不禁抬头一看,只见顾墨轩搬来木桶,然后又进进出出几回,将其灌满,并试了试水温,“安哥,泡个澡,会舒服些。” 林安歌迷茫的看了他许久,眸中才渐渐清明,道:“和你说了,没用的没用的,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第239页 顾墨轩停顿片刻,情真意切的道:“因为我爱你,想让你好,想照顾你的一切…” 林安歌烦躁的道:“不用不用,你离开就好,回到金陵城你的家中,做他们的好儿子、好兄弟。” “安哥…” “既然爱我,就不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 “既然想让我好,就请多一些尊重,我不想再做什么男宠、妖精。” “不是,你不是,我们拜过天地…” “和你拜过天地的人又不是我一人,有什么好提的,荒唐、可笑,就像过家家一样,至始至终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被你玩的团团转,在一起生活六年,却从来不知,会有那么多人恨我、怨我、恨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面对林安歌的质问,顾墨轩肝肠寸断,“你没错,是我的错,我错了,安哥,给我一次机会,仅仅就这一次,好不好?我会好好爱你,好好宠你,好好护你,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不受任何委屈?” 林安歌重复着顾墨轩的话,细细品味,像是难以理解,或者是不可思议,“以前你也说过,可事实呢?” 林安歌没有往下说,顾墨轩的心已痛到极致,“对不起,安哥。” 林安歌弱弱的说道:“别再说对不起了,我也有错,错不该和你在一起,所以,错了一次就行,不能再错一次。” 顾墨轩听了,悲痛欲绝,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哽咽道:“以前的事,是我的错,以后的日子,我来赎罪,反正这辈子,我就是要缠着你,永远不会放开。” 林安歌安静许久,只回了一个字,“走。” 顾墨轩是很听话,真的就离开了,可到了第二日,林安歌不见洗澡桶,连想都不用想,顾墨轩后来又返回屋内,由不得的气愤不已,却没有办法。 林安歌全身上下又酸又痛,皮肤像是被火烧过似的,淋了一场雨,果然又病了,林安歌在床上出神的躺了半日,才鼓起勇气起来,想着先去私塾请假,然后到药铺抓些要吃,刚费劲穿好衣衫,门就被打开了,不是顾墨轩还会是谁,林安歌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吗?我可以报官。” 顾墨轩仿佛没有听见,只温言道:“先吃饭,熬了好久呢,若愚喝了两碗,说可好吃了,你别光顾着看我,快吃啊。” “…” “药已经煎上了,吃完了饭,停上半个时辰,就能喝药。” “…” “就是你常常找的那个郎中,我让他开的药方。” “…” “…顺便又去私塾帮你请了假。” “…” “安哥,快吃啊,要不然就凉了。” “…” “干嘛一直看着我。” “…” “要不…我餵你?” 林安歌别开脸,眸子盈盈闪闪,吐出一个字,“走。” “好。” 顾墨轩听话的离开了,然而没过多久,又出现在林安歌面前,做个做那,简直是无微不至。 顾墨轩变化确实很大,以前从来不会的,如今做的别提多顺熘。 林安歌在说了无数遍“走”之后,便再懒的说。 到了第二日,林安歌执意要去私塾,顾墨轩拦不住,便抱着若愚跟在不远处。 林安歌脸色苍白,浑身无力,轻飘飘的往前走,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阿爹,累吗?” 林安歌难受的摇摇头,“不累。” “阿爹,次糖糖。” “小宝儿吃,阿爹不…”林安歌勐然住了口,低头去看那孩子,再看看不远处的顾墨轩,那瞬间,恍然隔世,仿佛回到了逍遥居,他们手牵手的走在青山绿水间,石榴花开了,仿佛挂满了红红的灯笼,喜庆极了。 孩子笑着… 顾墨轩笑着… 他也笑着… 那时,笑声总是不断。 回忆这种事特别奇怪,不好的通通忘去,只剩下美好。 “若愚过来,不要到你阿爹面前。” 孩子不愿离开,只眼巴巴的望着林安歌,可怜兮兮的问,“阿爹为什么不喜欢我?” 林安歌到底是不忍心,只道:“没有不喜欢你。” 若愚高兴的手舞足蹈,小手拉着林安歌的大手,说什么都不再放开。 他们到了私塾,林安歌这才发现,原来顾墨轩已经和这里的人混熟了,林安歌很是悲伤,顾墨轩仿佛化成一张网,让他无处逃脱。 “安哥,喝口水,润润嗓子。” 林安歌刚走出课堂,顾墨轩就端着茶杯过来,“累不累?烧还没退,就要来讲课,能不能支撑住啊,要不然回家吧…” 林安歌不理不睬。 其他人就说了,“安歌,回家吧,身子要紧。” “顾兄,带着安歌回去,不能凡事都依着他,病成这样还来,你也不拦着他。” “…” 第240页 “…” 对于众人的好意,林安歌再难驳回,只能回家。 “你是故意的吧。” 顾墨轩正把一碗粥递到林安歌面前,“什么故意啊?” 林安歌定定的看着他,“不想让我教书,不想让我出门,不想我同人接触,只想把我关在家中。” “等你病好了,我送你去私塾,乖,吃饭。” 顾墨轩的语气里满满的宠溺,倒显得林安歌无理取闹。 林安歌更加生气,“不用你管,走。” 顾墨轩温言好语的劝了半日,见林安歌还是不肯吃饭,便眯起眸子,笑着说道:“那我…亲口餵?” 林安歌是太了解顾墨轩,他的每个表情的变化都清清楚楚,只得接过碗,一口一口的吃着粥,吃着吃着,一颗眼泪就掉进碗里。 顾墨轩刚一伸手。 林安歌立刻往后一退,紧张的看着顾墨轩。 顾墨轩的手僵在半空中,慢慢的握成拳,在缓缓的放下来,很是受伤道:“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林安歌看着顾墨轩落寞的背影,突然间觉得自己太过无情,可他不能再相信顾墨轩。 可谁知几日后,顾墨轩还真陪着他去私塾,放学再一起回去。 每日就这样形影不离。 顾墨轩想,这样就挺好,只要陪着林安歌,他就心满意足,在林安歌睡着的时候,顾墨轩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着,或者是轻轻的吻舔着他的掌心和手腕上的疤痕。 这些疤痕神奇的穿过岁月,狠狠的钉在他的骨髓,顾墨轩眼中落泪,一次又一次的发誓,一定把林安歌宠在天上,让他在今后的生活,如同在蜜罐中。 对于这个誓言,毫不知情的林安歌不自在了,“你不要总当着别人的面…” 顾墨轩一面给林安歌披上大氅,一面温言道:“不要什么?” 林安歌几次张口,终于红着脸道:“…不要…对我…好像那么关心似的,别人会笑话。” 顾墨轩理直气壮的道:“我对自己媳妇关心有什么错,他们都羡慕的不得了。” “我不是,我是男…” 顾墨轩打断道:“好好,不是。” 林安歌赌气的推开顾墨轩,气愤愤的往前走。 顾墨轩笑着跟上去,把脸故意的伸到林安歌面前,“生气啦?” 林安歌不理。 “我错了。” 林安歌:“你哪里知道知错了,分明就是故意让我难堪。” “我当然知道了,我才是媳妇啊。” 顾墨轩相信,用他的真心,一定会把挡在他们之间的冰山融化掉,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 顾墨轩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但不着急,细水长流的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结文吧,要不然细水长流的故事我还能再写十万字,谢谢读者小朋友的支持和宽容,由着我任性的胡写乱写和动不动就停更不写。 谢谢你们的评论,让我知道自己的不足。 过了年,等到春暖花开时,估计又会忍不住开新文,大家喜欢的话,就请继续来支持我哦。 写文仅仅是爱好,就是闲暇之余讲个故事给大家听,原本想乐一下,谁知把小朋友们虐了一把,所以下一篇文大概是轻松的吧。 还有一篇旧文《忘不了》,也是耽美,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和这篇文有些相似之处,惭愧惭愧啊,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突破这个风格。 《忘不了》之前发过,过几日,把后面几章发出来,希望大家喜欢。 最后,祝小朋友们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