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属偏执》 第1页 [无cp向] 《例属偏执》作者:白察【完结】 文案 这是一个人的回忆,也是一个人的妄想。梁净此人一生充斥着荒诞和绝望,梁净的绝望让她对世界绝望、也对自己绝望,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半辈子已经过去了。于是她安分地静下心来向上帝祈求,希望能回到过去寻求解脱,日復一日,慈悲的上帝答应了她的请求。 阅读指南: 1、纯属虚构、狗血预警。 2、三观是属于角色的,非作者的。 3、感情基调很丧,负能量满满,不喜慎入。 4、本文是作者以前的旧文,重修再发。 内容标籤: 幻想空间 校园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净 ┃ 配角:粱父、粱母等 ┃ 其它:情感、青春 第1章 序章 环境与个体的关系是复杂的,是交错的。外在的环境影响个人,个人内在状态又投射于环境。我们似乎无法总是将二者分得那么清晰,我的意思是,因果。 到底是这样的环境导致了这样的我的存在,还是这样的我看到了这样的世界? 噢,如果我告诉你答案就是上诉两者其中之一,我想你应该已经开始挽起衣袖要和我理论了。 是的,似乎选哪一个答案都总能找到反驳的理由。因为环境与我们同时存在,环境在时时刻刻对个体产生影响的同时,个体也在分分秒秒地反馈于环境,并且改造环境,进而环境又会影响个体发展,这是一个相互作用过程,我想,大概就是,我所理解的世界影响着我理解世界吧。 梁净此人一生充斥着荒诞和绝望,梁净的绝望让她对世界绝望、也对自己绝望,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半辈子已经过去了。 然后她开始焦虑了,如果再不改变她这一辈子就都要过去了,梁净小半辈子都没有真正体验过快乐,所以她希望自己剩下的一半能够活得快乐,她鼓足了勇气准备接纳‘自己’,然而此时却发现那个被她丢弃了半辈子的没有被贴着‘绝望标籤’的‘自己’不见了。 梁净又绝望了。 她是上帝的信徒,从高中时起,就开始信奉上帝。但她也是个不合格的信徒,至少至今为止仍对上帝的信念一知半解。 于是梁净开始每天向上帝祷告,希望自己能够回到过去,找回那个被自己弄丢了的‘自己’。 日復一日,日復一日。终于有一天,仁慈的上帝被梁净的执着打动了,上帝答应了她的请求。 上帝给了梁净一把全新的木头钥匙,并对她说: 这把木头钥匙能够让你打开时空之门,回到过去。但是一定要记住两点。 一、穿越时空之门后,在众多的小门里,你只能挑选一个门的节点,每个节点只能停留一天,你可以选择九次,也就是说每次穿越你一共有九天时间寻找。九天时间一到无论如何你都会被遣回现在的时空。 二、无论是大门还是小门都要消耗木钥匙的寿命,每用一次就会消耗一段它的寿命,如果你看到它身上已经出现了裂痕,无论你有没有找回‘自己’都不能再使用‘它’,如果它碎了,你将再也回不来了。这一点很重要,一定要谨记!谨记! 上帝消失了。 那是一条黑色画笔涂鸦的道路,道路弯弯曲曲,在白茫茫的背景下向着无限的远方蔓延。梁净顺着感觉往前走,一直走,然后她看到了一扇门,很大很大的漆黑大门。 大门简朴、单调、且厚重。尽管手上拿着钥匙,梁净还是费了好大了劲儿才推开了大门。门内林林总总伫立着数不尽的小门,梁净踏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个门。 第2章 第一章(一) 第一日,某年四月,高中二年级 南方的四月热意初泛,街上不少人已经换上了清凉的夏装。正值青春年华、此时本应与好友一齐外出戏耍的梁净却摆出了一副咸鱼的架势摊在柔软的大床上。 她紧盯着天花板,双目无神,她所经歷过的人生种种如播电影般地在她眼前闪过…… 太晚了,时间太晚了,高中时代的梁净已然开始走向绝望了,所以才会希望以自杀这种极端的方法寻求解脱。 由于梁净和年轻梁净是同一个人、同一个灵魂,所以梁净能和年轻梁净的灵魂互通心意,梁净能够感知到她的想法,但是,由于人生的经歷差距,年轻梁净却未必和梁净有一样的体会。 当梁净踏进那个记忆节点的门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里就满满地只充斥着两个字:想死。 这种消极的情绪又勾起了梁净的绝望,她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唿出,缓缓地把想死的念头压制了下去。 现在这具身体的主导意识是那个渴求自我救赎的梁净。 梁净暗自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显然她已经全然不记得在她的生命中曾发生过这件事情了。 梁净从床上起来了,默默地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小箱子,她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急救的东西和一些普通的药品。 她先是胡乱地止了血,笨拙地给伤口包扎,然后再吃了颗退烧药。 包着包着,梁净突然哭了,哭得好伤心,仿佛要把所有的以往所压抑的情感一次性倾泻出来。 梁净很难受,仿佛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她在自怜,她在自责。高中时代的她也找不到了,找不到那个“无标籤的自己”了。 第2页 她没有想到自己从那么早开始就已经这么痛苦了,梁净痛苦了太久,太久,久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受痛苦的了。 梁净身上的标籤是她亲手贴上去的,而外界则是黏合剂。 现在她后悔了,后悔抛弃了那个无标籤的自己,即便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否定她,自己也不能够否定她,她也该上去拥抱着那个受伤的人说,别怕,你还有我,我还爱着我。 然而她却把她弄丢了。 上帝给了她九天时间,冥冥之中她重新来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既然“绝望”的标籤已经贴上了,那么只要找到了被贴标籤的原因,大概还来得及把它撕下来吧。 * * * 人与人之间的连结实际上就是情感的连结。没有谁可以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当他从出生那天起,寻求与另一个人的连结就成为了他的本能,这第一个‘另一个人’就是他的母亲,因为母亲可以满足他对食物、对水等生存需要的需求。 需求的满足不一定得完全得到,执意于完全满足的是过度的欲望。 无论是爱、恶意、还是攻击都是一种能量,都是情感的连结。所以爱也好,攻击也罢,都要过滤一下再接收,太过浓缩的情感有时候很容易把人给压倒的,梁净以为,都留一半好了,无论是接受还是投出,剩下的那一部分就都留给自己吧。 即便是狼心狗肺也好、自私自利也罢,自己高兴就好,早在年轻时,梁净已然是一个从骨子里无情的傢伙,尽管,她还会关心他人。 因为在她意识认知里,从利益层面计算,适度地对他人表示关心,能让自己获得最大限度地自由和利益。 作为高中生,年轻梁净和其他的学生一样,她也面临着很多的压力:高考、升学、作业等等,相比之下,更多令年轻梁净困扰的是内心的冲突。她记得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个观点:压力来自于内心,压力来自你的重视。只有当你真的在乎某件事情的时候,你才会觉得它有压力。 因此年轻梁净藉此不断地暗示自己:自己对学业并不重视,因此不要对此感到太大的压力。 她希望这样能够让自己好受一点,并且她还对自己说:人嘛,有份工作,足以餬口饭吃就行了,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未来的美好图景而把当下的快乐抹杀,小学为了初中、初中为了高中、高中为了成年、成年为了孩子,人的一辈子一半就过去了,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啊。她认为那种体验是不愉快、不真实的,一切行为的动机是未来,而在当下与未来的对比之下,当下永远都是令人不尽满意的。 但是努力是需要的,一个正常人在完全放纵之下,焦虑带给他的痛苦要远甚于快乐。倘若毫无生存技能地放任自我却毫无感觉,那他肯定是有问题的。 所以年轻梁净不会真正地放任自己,她会努力、会学习、会写作业,但不能过于在意成绩。 内心的压力是无法避免的,它源于梁净内心的冲突,矛盾永远存在,则压力无可逃脱。现存的冲突之一就是:真实的情感态度与现实情境的冲突,其结果是情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而倍受压制。 梁净不喜欢她的住所,无论是她现在居住的地方,还是她以前住的地方,总给她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她不可以。 小不忍,则乱大谋。 最令人痛苦的地方就是痛苦的根源,梁净如果想要找回自己,那么她必须从痛苦中出发,找到问题的根源,解决问题,唯有这样她才能摆脱绝望,接纳“那个自己”。 所以无论多么痛苦,她都必须得承受着,直至发现“自己”的线索,一旦找到通向“那个自己”的线索,那么问题就有可能解决了,自己也就有希望走出绝望了。 天黑了。 去给弟弟开家长会的父母带着弟弟回来了,一家人准备吃晚饭。当梁净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梁母看到梁净面色苍白、嘴唇干燥无血色,而且这么热的天儿穿着件长袖,然后从她幽黑的房间里出来,梁母着实被吓了一跳,随即破口大骂:“你个死孩子!没声没息的,在家里也不开灯!这天儿还穿长袖我看你脑子都闷坏了是不?” 弟弟,梁信,比梁净小两岁,与梁净同校同级不同班,看到梁净被骂,正在嘿嘿偷笑。 从我到这个家里,你也只会骂我了。 梁净默默地想着,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然后就去拿碗装饭了。 梁净确实认为应该把一半的情感留给外界,但那是需要看对象的,有些东西,仅靠理智是无法掌控的…… “哎呀,喂,还好今天你没去学校!”吃饭间,梁信突然说道:“今天家长会上你们班主任当着那么多学生和家长的面点你的名公报批评了,说你给别人写情书,还让人家给举报了,幸亏没有多少人知道你是我姐,爸妈也没去参加你们班的家长会,不然我们的脸都被你丢光啦!” 显然,梁净和脸面相比,脸面要有价值得多。 不过这么一说梁净倒是想起来了,高中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不过,写情书的不是梁净,而是梁净的高中好友,孔从珊。梁净不过是代递情书的,替罪羔羊。 第3页 而事情的真相则是:一开始许文泽对孔从珊有好感,那日他看到梁净偷偷摸摸地把情书塞进他书桌里,然后那情书上还没有署名,他便以为情书是梁净给他的,要说梁净和许文泽也没有深仇大恨到要到老师那举报她,坏就坏在,当时跟许文泽一起看到梁净的还有其他几个人,而且还是几个无事都要生非唯恐天下不乱的损友,许文泽怕传出去了孔从珊误会,于是就匿名举报了。 这是梁净后来从学校八卦消息里得知的真相。所以,整件事就是一个大乌龙。 在她的记忆中,她和孔从珊闹过一段时间矛盾,不过后来好像和好了。 情书……自杀……是因为这个吗?或许是、也或许不是,梁净记不清了,因为消极的心境让她有太多的自杀诱因了。 思及此,梁净刚想要开口解释这事,便被愤怒的梁父给打断了。 “梁净!我警告你,要是再敢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打断你的狗腿!” ……emmmmm那你是狗……父?? 梁净正在夹菜的手顿了顿,瞥了一眼的梁信,皱了皱眉,道:“东西不是我写的。” “你还敢狡辩!?不是你写的人家为什么要举报你!即便不是你写的又怎么样,你丢了我们老梁家的脸面!再有我照样打断你的腿!” 所以说又是我的错咯,不问缘由的。 梁净咬了咬牙,眼神又沉了些,不说话。 “哎呀,我最不喜欢那些年纪轻轻就早恋的女孩子了,真是不知羞耻。还不快跟你爸认个错,这件事就算了,早恋不好,很丢脸的啊,不要再有下次了,知道吗?”一旁的梁母那是真心口无遮拦。 梁净对“母亲”这个词的印象一直不太好,一听梁母的说辞,心里更不舒服了。 “不会了。”梁净艰难地憋出了三个字,然后看似无所谓的继续夹菜、吃饭。 其实梁净心理很难受,很难受。面对强烈的情绪,梁净很难控制自己一点不受影响。一种强烈的委屈感、屈辱感侵袭,梁净很想哭,但是她告诫自己她不能,至少她不愿意在人前哭,将自己的脆弱展现给别人,那是不安全的。 即便她想有一个能够依靠的人,但事实上那是不存在的。自己根本无法信任另一个人,所以一直孤独的梁净一直绝望着,等待是不会得来希望的。 这声艰难的“不会了”既是对他们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梁净感受到了年轻梁净强烈的情绪波动。 她觉得很委屈,作为孩子,在她遭受到了挫折的时候,她没能得到来自家庭的安慰,所以她委屈。同时,经验在对她说:委屈个啥呀,委屈是不被亲近之人理解才会产生的情绪。和人一样,那是不存在的。 年轻梁净不需要委屈,她最终压抑住了情绪,平静下来了。 和年轻梁净一样,梁净此时亦是如此认为的。 后来梁净自嘲地笑了,或许在她自己心底里,从来都是把自己置于一个累赘的位置。如果可以的话,她或许从来都没有希望自己存在过。 如非必要,绝不开口。这是一直是梁净在家的状态。 以前她也不是这样子的,只是但凡她有什么不同于他们的言论,无论正常与否,她总会被攻击,久而久之,她便不再在家里发表任何言论了。 饭桌上,梁净沉默的吃着饭,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和气融融,不过,热闹是属于他们的,不是她的。 吃完晚饭后,梁净实在是受不了那氛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房里,梁净盯着沉默的钢笔,在反思。 回到高中的第一日,除了痛苦,什么收穫都没有。 过了会儿,梁净又想:九天,时间太短了。她根本不可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又或者说,她根本不能发现线索! 这可怎么办呀? 梁净开始焦虑了。她又开始绝望了。 于是梁净把自己的困难告诉了上帝,希望仁慈的上帝能够帮助她。 上帝摇头说:“我不能帮助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够找回“那个你”,你必须依靠你自己。这样吧,我给你一个线索日记本,你把一天中发生的事情都写下来,它会帮助你筛选出哪些可能是你所需要的线索的。” 梁净再次感谢上帝,带着笔记本回到了现实世界。 然后她把第一日的事件都记录了下来。 日记本最后浮现出来的线索是: 情书。委屈。 第3章 第一章(二) 第二日,某年四月,高二年级 为了调查提示词“情书”中的线索,梁净不得不重新回到学校。 梁净又一次穿上了那几乎全国款式都大同小异的高中校服,她穿着黑白运动鞋,背着初中时买的粉色书包,左手手腕上带了个男性手錶,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因为情书事件的影响,路上果然有很多认识梁净的人对她行注目礼。 尽管梁净一直在告诉自己说:不要在意别人的态度。她也一直认为自己不在意别人的态度。然而事实却是梁净实在太在意别人的态度了,仅仅是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就会让她觉得浑身难受。 梁净如此,年轻的梁净更是如此。 年轻梁净的浮躁不安已经影响到此时的梁净了。她也开始坐立不安了,心脏跳动的速度在加快,手心开始冒冷汗。 第4页 梁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唿出,再深吸一口气,缓缓唿出。她最终决定无视这些目光,因此她迫切地需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作业便是最好的选择,正好年轻梁净落下的一堆作业都还没有补呢! 梁净向来喜欢当一个乖孩子,按照规矩来办事。 规则的意识已经深入梁净骨髓,在一套歷史已久、约定俗成的规则系统中,只有各自遵守规则,才能在使得利益最大化、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 毕竟,如果老是不交作业的话,你不仅要被课代表惦记着,还要被老师惦记上,这往后的日子还能愉快地玩耍吗! 想着想着,梁净神游了。你看她回到了过去的时空,尽管只有九天,不算重生起码也是穿越了吧。 她幻想着自己能像重生小说的主角一样,不写作业、当众啪啪啪打脸、视学校规章如无物,然后大杀四方、名动京城还能不被开除。 然后试想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假设真的能够如此,终究是要引起更高层次的注意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如果真能让梁净秀一秀的话,梁净觉得那一定——棒!极!了! 嗷,这当然也只是想想,梁净自知她还没这个能力。现实有现实的规则,学生在学校就该演好学生的角色和任务,即使给他插上了翅膀,也上不了天。所以,课,是要上的;作业,也是要补的。 梁净参考了一下今天的课程表,对照了剩下的作业,最后决定:政治作业当没有,不做;英语作业不收不讲,不做;然后,英语课补语文作业,政治课补歷史作业,歷史课补地理作业,体育课补数学作业。哎呀!简直完美! 梁净正为她完美的补作业计划感到高兴的时候,孔从珊从课室外面进来了,她尴尬地朝梁净笑了笑,然后绕开了梁净回到自己的座位。 梁净看着孔从珊,抿了抿嘴,低下头继续抄作业。 她的思绪又从作业上飘走了,她回想起了她和孔从珊在一起的日子。 孔从珊是个好姑娘,性格开朗,和梁净一起玩的时候总会照顾着些梁净,只是性格有些强势。但凡遇到什么要抉择的事情,梁净总会让着些孔从珊。 她们是多么的要好的朋友啊,孔从珊算是梁净在高中最要好的朋友了。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抄作业、上体育课的时候一起围着操场绕圈圈……然而梁净觉得她们之间总是缺了些什么东西,后来梁净将其总结为情感。她们之间,或者说梁净和他人之间的交往中间像是被隔了一层无形的膜,让他们触动不了彼此的情感。 看啊,即便是这么要好的朋友,梁净还是觉得她们不过是一般“同学”。出了校门也许两人就少有联繫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高中毕业后这么多年,梁净也只在一次同学聚会中见过她。 梁净认真地想了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最后她得出了结论:大概是嫉妒和自卑吧。 梁净觉得自己和孔从珊是两种人,或者说她和整个学校的大部分人都是两种人。 第一、梁净是外地人,而孔从珊或者说学校的大部分人都是本地人,毕竟那是一所公立学校。这让她觉得自己是异端。 第二、家庭因素的差异。孔从珊是一个被爱着的人,被父母、被家庭所爱着,每次她谈起家里人嘴角总是含着笑意的,而梁净每次谈到这个话题就敷衍而过,或者干脆闭口不谈。 梁净缺乏一种常人的归属感。她在学校没有集体感,在家没有归属感,所以既对学校没有好感,也对学校的人充满了警惕。 所以梁净在学校里找不到一个能和她深交、能说心里话的人。每次话到嘴边也一定会及时地咽回去。而当别人幸福的时候,她不可控制地在心底里就会产生嫉妒,而消极的妒忌让她产生不幸福感。 * * * 教梁净英语的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喜欢穿金戴银,电了个大波浪,发色呈棕色,戴着一副金色边框的老花镜,脸上总带着仁慈的微笑,爱聊八卦,不过心地不坏。 上课铃响起,英语老师进来了。她手里拿了一张卷子和一个水杯。今天早上三节英语课,看来她就打算贡献给这张小小的卷子了。 以前,梁净最喜欢上试卷讲评课了,因为提问机率会变低,梁净讨厌被提问,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脑子总会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讲评课不同,一般的情况都会是:老师在讲台上讲,梁净在座位上玩。摸鱼、打机、看书、补作业,丰富多彩,应有尽有。 “啊净,啊净!” 在座位上抄答案抄得正high的梁净被这一声叫喊吓了一跳,赶忙站了起来,抬头便见英语老师推了推她的老花镜,认真地看着她,她手上的绿宝石戒指在太阳光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梁净脑袋当即当机了,只听英语老师用和蔼的声音说: “来,啊净,你来说说,这道题为什么填the而不填a呢?” 呵呵,梁净的心里有一群撒欢的草泥马奔腾而过。 “哦,因为……看文意啊!这个……从前后文可以看出说话双方都知道是这只猫,所以是the。” 梁净心里在冒冷汗,还好自己还是有听一点的。 “对,她说是看文意,我们一起来看一看……帕拉帕拉(讲解略),所以这里要填the,而不是a。”英语老师顿了顿,接着说:“好,请坐。” 第5页 梁净这头屁股刚坐下,那头就差点被吓得摔地上,只听这个八卦的妇人又说:“这看来早恋也不一定会影响成绩嘛,我就不会反对早恋,不过,我也不是鼓励你们早恋哦,我没有这么说。” 她话一出,全班都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净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humiliated. 羞愧、耻辱。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的手心、后背、脑门儿开始冒冷汗,她开始坐立不安。 梁净咽了咽唾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唿出,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唿出。 梁净,请镇定!梁净,请镇定! “真的,我跟你们说,我带过的这么多学生,每一届都有好几对,不过最后,高考完之后能继续走下去的没几对。所以还是专心学习好,等你们以后就知道了。我之前有个学生……帕拉帕拉(一阵八卦)。” 吸气,唿气。吸气,唿气。如此反覆几回后,梁净终于冷静下来了,于是她开始思考。她想或许她抓住了关键点了,情书事件的关键点,这里就是关键! 梁净慢慢地、细细地尝试着分析这个关键。 首先,humiliated这个词。humiliated是感到羞愧的、丢脸的意思。值得注意的是她的第一反应是英文单词而不是中文的“羞愧”。可见她是如此地为此感到羞愧以至于不敢直面“羞愧”。 其次,羞愧是针对什么的?梁净不确定。大概一部分是因为老师的调侃,一部分是因为目光吧。“情书事件”是不光彩的,所以感觉丢脸;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所以难受。 情书事件一定再次加深了梁净对自己的伤害。年轻梁净产生了更自卑和更自厌的趋势了。 此后原本就缺乏归属感的她更加疏远了自己和他人的距离。 梁净事后想想其实英语老师也就这么一说,纯粹八卦地扯两句,并非有意针对她,但这种无心,也确实引起了梁净的不适应。 她恨极了这种不自在的感觉。此后好长一段时间,但凡有人在看她,她都觉得别人是在嘲笑她。 所以说,有些人总是大大咧咧神经大条,但在这个世界上也总有那么些人对这些事情是特别敏感的,有时候一个也许你觉得的无意之举、随意之言在别人眼里都会成为伤人的利刃。 梁净对英语老师的行为很是恼怒,这时她又想起了上帝,上帝是那么的仁慈和宽容,作为它的信徒,自己也应该学会宽容。 我总觉得世界对我充满了恶意,实际上,是我对世界充满了恶意。有些时候,或许我们换一种角度看待问题,我们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我总觉得别人在看我笑话,其实是我在否定我自己。 梁净尽量使自己理解别人,尽量认同自己。 “情书事件”搁在梁净心里总让她不舒服,她是一个信使,传递消息的信使,这本是孔从珊和许文泽的事情,与她梁净没有关系。所以她得跟这件事撇清关系,不然她会一直不安的。 梁净想着,决定放学后要见一下许文泽,把这件事和他说清楚。于是梁净提前收拾好了书包,放学后找到了许文泽,恰好当时教室里只有许文泽和他的好友同学x。 见到梁净,许文泽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嫌恶地问:“找我什么事?” 梁净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这态度好像自己欠他八百万似的,心想本来就是你俩的破事让我背锅,这让梁净不爽极了,梁净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愤怒,面无表情地说:“信,孔从珊的。再见。” 然后,趁两人都还没回神,梁净转身一熘烟就不见人影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许文泽愣愣地问,“她刚刚说了什么?” 同学x重复了一遍,“信,孔从珊写的。再见。” “那要是真的我不就误会梁净了……” “嗯,误会大了,还把人家狠狠地坑了一把,在家长会上点名批评呢~那感觉,啧啧 ~要是我,都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你说我要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都这样了,难道你还能去澄清?别逗了!私底下跟梁净道个谦吧!” 同学x见许文泽没坑声,知道他这是拉不下面子呢。毕竟是他把事情搞大了。 “怎么,不乐意?那就揣着你的良心别管这事就是了。” 许文泽还是不说话,这时有人从门口探进了一个脑袋,对着两人喊道: “嘿,干啥呢?等你们这么久都不来?” “哦,没事没事,我们走吧!许文泽那傻逼说今晚突然想在饭堂吃。” 同学x走出门口勾着那人的肩膀把人拉走了,课室内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饭堂?他竟然想吃那橘子蒸排骨,这么重口!” “嗯嗯,对!他说他就好这口,做梦都想吃……” …… 另一边,这梁净前脚刚从许文泽那儿离开,后脚就遇到了孔从珊。 梁净看见了孔从珊,摸了摸鼻子,撇开视线抬脚就走。 “等一下樑净!”孔从珊着急地叫住了梁净,“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6页 “……没事。”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真的?” 孔从珊瞪大了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那模样简直可怜极了。 “嗯,没人会在意的。我先回去了,拜拜。” 是的,没人会在意的。这件事情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第二日,晚 梁净把第二日的事情记录到了线索日记本上,本子确没有浮现有效线索! 梁净很惊讶,她对比了,两天的记录,得发现两天的区别在于: 一、她在第二日里没有记录任何关于委屈的话题,所以线索“委屈”不见了。 二、她对“情书事件”做了分析,并且全部记录进了日记本里,“情书”线索也不见了,梁净觉得自己可能分析对了。所以线索发现,关键词消失。 因此梁净推测:线索日记本只能对有所记录的事情进行推测;正确的线索分析不会再继续被视为“线索”提示。 第4章 第二章(一) 暗红色的天空之下,灯红酒绿昭示着一个城市的夜晚才刚刚要开始。夜幕侵吞了白昼的道德和理智,仿佛一切欲望都在伺机而动。 梁净的父亲,梁成,是一个很能力平平却很有野心的男人。当初,为了开公司、获得梁母家庭的资助,他不惜抛妻弃子、疯狂地追求梁母,最终他成功了。 然而最近他的公司却遭遇了财政困境,公司的产品被曝质量问题而不得不停工整顿,不但所有同一批次的产品全部成了废品,而且面临着高昂的罚金,与此同时好几个原本已经谈好、就差那一纸合同的客户突然反悔、不投资了,其中一个甚至是他合作了好几年的老客户、老朋友。 梁成已经连着几天约谈那些个反悔的客户了,然而结果却一致地无法挽回。这夜,梁成将要与最后一个反悔的客户见面,就是那个老客户的合约。这个项目对梁成的公司来说至关重要,只能胜不能败。如果这笔生意泡汤了,那么梁成的公司可能就要面临着破产的风险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让对方回心转意! 明楼大酒店 梁成忍耐着胃的不舒服向合作方敬酒,他脸色为难且有点讨好地问对方:“王总,你看之前和我们的单子……” 中年秃顶的男人挺着圆滚滚的啤酒肚,手一摆,摇摇头,说:“不要再说了,梁总,这个单子我们已经给了陈氏了。” 梁成:“为什么呀,王总?我们之前不是都已经谈好了吗?就差签约了啊!” 男人笑容一敛,他和梁成已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项目确实是继续给梁氏的,突然临时变卦,确实有点对不住梁成,他看着梁成的样子有点愧疚,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啊! 王总伸着脑袋靠近梁成,压低了声音说:“对不住啊老弟,这次我也没法帮你啊。我直接跟你说吧,上面有人要搞你。你好好想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梁成一听,心下一沉,脑子飞快地略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但没有任何头绪,因为在商场中,有过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我、我最近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你再好好想想?” 梁成想了想还是没头绪,着急地说:“真没有啊!” “哎呀,你啊你!我说你什么好呢!”王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嘆了口气,用更低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徐鹃。” 梁成只觉脑子一声洪雷,徐鹃,他当然不陌生,那是他外遇对象。不过这徐鹃的背景他查过,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和她搞在一起了,难道这其中另有猫腻? 王总看梁成的样子就是连对方背景都没搞清楚就乱来了,不过这也怪不得梁成,实在是对方藏得太深了,要不是这次估计他也还不知道呢,他说:“我也是听说的,这徐鹃是徐才华的女儿!” 梁成下意识反驳说:“不可能,徐鹃的父母都是农民!”我都查过了!徐鹃是农村里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就成了徐才华的女儿! 王总听言摆了摆手,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说的,不过这是肯定和徐鹃有关系,想要解决问题,你最好去求求人家。” * * * 爱博小学是这个城市最普通的一所公立小学。作为一所公立学校,无论是校风、教学设备还是师资配置都是十分不错的。 爱博小学的学生大多都是本地的孩子,只有极少部分是外地有钱人家的孩子以及贫困助学学生。 徐依依是爱博小学三年级三班的一名学生。 在一个班级当中我们通常可以发现各种类型的孩子。根据孩子受欢迎的程度和在同伴中的地位两项指标,大可把孩子分为五类:受欢迎的孩子;被拒斥的孩子;矛盾的孩子;被忽视的孩子以及一般的孩子。 而徐依依则是那种被孩子们隐隐约约自发性地排斥的一类人,纠其原因是徐依依的成绩不好、性格乖僻、行事嚣张,在班里横行霸道。很多孩子在心里都很害怕她也很讨厌她,只有一些和她一样坏脾气的孩子才会和她一起玩。 下午五点是爱博小学放学的时间,每到这个时间段学校门口都会聚集一群等待接自家孩子放学的家长,其中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一辈人。 第7页 这日,来接孩子的徐鹃没能按时接徐依依回家,因为她被徐依依的班主任请到办公室“喝茶”了。 办公室里,两个半大的孩子被勒令分别站在办公桌的两角前,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便是徐依依,她的头髮经过整理依旧显得凌乱,脸上一个红红的掌印,嘴角磕破了皮;而男孩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白嫩的脸上被人用指甲抓出了一条血痕,脸蛋还被人掐的青紫。 “天啊!依依你没事吧!”徐娟惊叫着扑到徐依依面前,这可是她的宝贝女儿,连她自己都没有捨得打一下骂一下啊! 徐依依冷漠地拍开徐娟的手,徐娟也不在意,她转过头来恶狠狠地指着男孩训斥:“是不是你打了我们家依依?哎,我看你小小年纪的,怎么这么狠心啊?!” “是她先欺负人!”男孩不服气地指着徐依依。 徐娟一把拍下男孩的手似乎还想上手扇这孩子,幸好被班主任及时拦住了。 班主任大声道:“这位家长您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冷静?我的孩子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你叫我怎么冷静!?”徐娟依旧很愤怒,而徐依依倒是一脸不屑地站在一旁,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们。 “徐依依的家长,你确实需要冷静一下,我们总得把事情搞清楚再做处理啊!” “好,你说!不管怎么样,这事你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 班主任:“是徐依依同学在课间的时候欺负另一个女孩子,她不仅撕了那个孩子的作业本还打了那个孩子一巴掌,安易同学上前阻止,这两人起了争执就动起手来了。这件事情我已经通知了另外一个女孩的家长了,她们看着依依这孩子年纪还小,这次就不追究依依的责任了。依依家长,徐依依在班里已经不止一次欺负班里的孩子了,孩子现在还小,不能放任她的脾气、习惯往不好的方向发展,我希望您把孩子带回家后能够好好地说说她。这不仅会影响孩子的学习成绩,而且也会对孩子产生不良的影响。” 徐娟:“说你个狗屁!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你是拐着弯儿说我们家依依没教养吗?!我告诉你!我不管事情是什么原因,总之!我的孩子在学校被人打了,我就得要一个说法!” 吴钰被气得脸都红了,作为一名班主任,吴钰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类不分青红皂白溺爱孩子的家长。 “是你家的孩子打了人!你现在这么惯着她,将来出了社会你让她怎么办?” “这些你管不着!我只看到我的孩子受伤了!你们主任是谁?!我要见他!我倒要看看这间学校还有没有公理了!” 吴钰被气得直发抖,她任教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不讲理的家长。 “你别说了!确实是我先动的手了!”在旁观看的徐依依突然出声,转头瞥了一眼徐鹃,“丢死人了。”说完,也不等她们开口,她扭头便跑出了办公室。 “依依!”徐娟喊道,她回头恶狠狠地对着吴钰说:“这事我没完!”说完,她转身追着徐依依跑出办公室。 男孩从争论开始便一直被老师护在身后,他揪了揪老师的衣服,低着头,红着眼睛,哽咽而愧疚地说:“对,对不起,老师,都是我的错……” 吴钰转身摸了摸男孩的头,蹲下身子平视着他,给了他一个微笑并安慰他说:“不是你的错,孩子。不用担心,这事老师会处理好的。” 男孩:“我下次再也不和她打架了。” 吴钰:“嗯~老师问你啊,你为什么要和她打呢?” 男孩愤慨:“她欺负雯雯,我就是看不过去……” 吴钰:“那如果下次她再欺负雯雯,或者欺负其他的同学呢,你还会站出来吗?” 男孩眉毛纠结成一团,过了会儿犹犹豫豫地说:“……会……” 吴钰再次抚摸男孩的脑袋,她用温柔的语气说:“你看,你会勇敢地站出来保护别的同学,这说 明你是一个有爱心、善良的好孩子,你很棒!不过你也因此遭到了一些麻烦,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的方法却是错误的。你当然要为自己能够站出来而感到自豪,但同时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所以下次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要学会用一种不伤害自己的方法来帮助他们,比如立马告诉老师,知道了吗?” 男孩坚定地点了点头,将老师的话铭记于心。 “好了!”吴钰站了起来,轻笑着对男孩说:“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送你回家!” 男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响亮而阳光,“好!” 安易很感激这个世界,尽管他是一个孤儿,他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他遇到了一个温暖的福利院、遇到了一个好的老师,得到了好心人的帮助,他感激这个世界,感激每一个帮助他的人,他相信世界还是好人居多的。 另一方 徐依依没有回家,而是被徐鹃带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高级餐厅,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个徐依依素未谋面的中年男人。从小到大,徐依依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奢华、高贵的地方,那是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朝思暮想的地方,第一次踏进梦想殿堂的她难免显得有点拘谨。 第8页 徐娟温婉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对着面前的男人说:“这是我的女儿,依依。”低头转向徐依依,“依依,叫梁叔叔。” 徐依依谨慎地打量着梁成,最终还是没有叫出这声梁叔叔。三人僵持着,徐娟虽觉得生气但又不敢骂徐依依,因为她害怕徐依依会直接发脾气离开。 梁成心里虽有不爽但面上还是微笑着说:“哎呀,来来快坐,这都饿了吧!” 他招唿着徐娟和徐依依入坐,然后叫来服务员,让女方点餐。 这是徐依依和那个叫梁成的男人的第一次会面,此后,徐依依又和对方见过几回。吃饭、逛街、去游乐园,尽管徐依依的脾气很暴躁,对徐娟也是一副臭脸,但不得不说,她很喜欢和梁成呆在一起的,因为在梁成那儿她感受到了如父亲般的温暖。 她是多么希望这个男人能够成为她的父亲啊,后来有一天,她的愿望实现了。 * * * “啊成,我跟了你这么久,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了解。”母亲那熟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啊鹃,别这么说,我是爱你的,真的。” “当然,我相信你。所以你会和你妻子离婚吗?” “这……” “你看,犹豫了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找我,我知道。” “这么说你真的是徐才华的女儿?!”男人低声的惊唿声音传出,“真的是你让你父亲整我!” “刚认的,我小时候走丢了,村里那两老无子无女就把我领回了家。阿城,你别怪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啊!”母亲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扭曲,“只要你肯和你妻子离婚,然后和我结婚,我保证你的公司不但会没事而且一帆风顺,而且,我爸可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啊……” “梁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这么大的利益摆在你面前,你会不心动?” “你……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依依从小跟着我受了很多的苦,虽然她从来都不会和我说,但她在学校里被排挤,被说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等等,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依依一直希望自己能像别的小孩一样有爸爸,是我欠她的。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父亲陪伴着她成长。”母亲的声音是那般的温柔,温柔得令徐依依不寒而慄,“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男人在思考,徐依依能够听见自己绵长而细微的喘息声,任何抉择对于她来说都是残酷的,她恨透了这个世界。 良久,终于男人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啊鹃?对不起,对不起,以前我一直都没有发现你们原来过得这么不好,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们母女俩的!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永远会和你们在一起的!” 那声音并不平静,仿佛带着悔恨和痛苦,但孩子的直觉告诉她:都是假的。 第5章 第二章(二) 第三日,某年五月,高中二年级 梁净再次睁开眼睛来到了一个月后,看来相近的门的时间节点也是相近的,但不一定是连续的。 第一日和第二日是连续的,而第三日却是非连续的,这其中到底是巧合呢,还是冥冥之中的命运的安排? 白天,梁净在高二五班里渡过了寂寞的一天。自从“情书事件”后,年轻梁净在学校里变得更加冷淡了,心性上的冷淡。尽管她和孔从珊早已和好,两人依旧如以前一样要好,周围同学也已经把这事儿忘到脑后勺去了,大家和梁净一同玩耍,但是尽管如此,梁净在人堆中依旧觉得寂寞。 人,很多人,这让年轻梁净感到十分的不自在,她甚至十分想逃离人群。 对梁净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梁净髮现年轻梁净那时的状况竟然比现在还要严重! 晚上,梁净申请了暂停晚自习,郁闷地回了家。 梁净回家后依旧维持透明人模式:非必要,不说话,面无表情,安静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留点给你弟弟!你看看你,再看看你弟弟,我看你上次发烧脑袋给烧坏了!都高二了,学校的晚自习也不上,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梁母一面数落着梁净,一面舀饭,看梁净该吃吃、该喝喝,啥反应也没有,她就来火了。 “诶说你呢!聋了还是哑巴了?都不知道给点反应啊?” “哦。” “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崽子!你跟你那个爸都是一个德性!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要不是我,他能有现在的成就?你看看,现在有出息了,连家都不回了……” 用最快的速度扒完最后一口饭,梁净端起自己的碗,将自己桌前的骨头扫进碗里,平淡地说了声:“我吃完了,慢用。” 后来梁净躲进了房间里,心里纳闷难道今天啥事也没有?还没回到现实世界,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线索日记本,开始往上面写第三日发生的事情。 梁净记录完了,日记本什么都没有浮现,梁净不信邪,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有。 “奇怪,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难道一定要回到现实世界记录才会有用?”梁净不解地喃喃。 第9页 轰隆!闷雷已经响了许久,此时终于等来了蕴酿已久的暴风雨。 窗外狂风怒起,电闪雷鸣,暴躁的雨珠倾盆而泄。 梁静放下笔,走到窗前,来自大自然的愤怒却让她感到意外的舒坦,半会儿,她轻轻阖上了窗帘。 砰!屋外突然传来玻璃砸碎的声音,紧接传来了梁母撕心裂肺的嘶喊:“梁成!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有什么人啦?你不要听风是雨、胡搅蛮缠好不好!”这是梁父的声音。 “我听风是雨?我胡搅蛮缠?!昨天晚上明楼大酒店你和那个贱女人一起吃饭!你还骗我说在公司,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敢狡辩!” “我和她真的只是生意伙伴!我会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你这段时间老是疑神疑鬼的!我怕你想多才这么说的!” “只是生意伙伴?只是生意伙伴要一起吃烛光晚餐吗?!只是生意伙伴要陪她女儿去游乐园吗?!只是生意伙伴你有必要到她家里去吗?!你们的生意都做到床上了!我要是再装作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要把她的那个野种给接到家里来啊?!” 啪! “啊!” “你派人跟踪我!?你居然派人跟踪我!胡丽文啊胡丽文,我们夫妻这么多年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你简直太让我伤心了!” “站住!梁成你要去哪里?!你给我站住!你给我回来!回来——!梁成!啊啊啊啊啊——!” “诶,爸,外面这么大雨你去哪儿啊?爸?爸——!? “这是怎么了……妈!妈——!你们到底怎么了?!妈——!” 砰! 过了好久,好久。窗外的暴风雨似乎已经停止了,梁净抬头看了一下闹钟,已经夜晚十一点钟了。 梁净撇了撇嘴,心里抱怨,真是迟来的线索,果真令人讨厌极了。 她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决定先吃个宵夜再把剩下的日记写完。 梁净开门瞥了一眼杂乱的客厅,破碎的花瓶、翻倒的椅子、沙发上沉默的弟弟,仅是一眼,梁净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平静地走了过去,径直走向厨房。 “梁净!你到底有没有心啊?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爸妈吵成那样,你竟然能熟视无睹?” 梁净心里沉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一边打开冰箱拿出了两块面,一边无奈地说:“那我能咋办?” 梁信心里有火气,他又是愤怒又是轻蔑地朝梁净说:“废物!真没用!” 梁净呵地一声冷笑,心下回应到:你厉害,你来咯!废物。 梁信不再言语地看梁净手脚利索地煮面,一点都不受爸妈的事情的影响,心里更加窝火了,但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自个儿烦恼。 梁净不再理会梁信,把煮好的面倒进碗里,拌上酱,然后把碗放到一边,接着将另一块未煮的面放回了冰箱,并将锅清洗干净。做完这一切后梁净端着自己的面回了房间。 第三日,晚,续 梁净把这后半晚发生的事情接着记录到线索日记本里。这一回,线索日记本浮现线索了!原来不是一定要回到现实世界才能记录而是线索事件发生并记录了才可以产生线索。 线索:婚姻。 婚姻?梁净愣了一下,这个梁净知道,他们后来……离婚了。梁成离婚后不久又结婚了,找了个有钱又年轻漂亮的女人,对方还带了个比梁净小了九岁的小女孩。 * * * 第四日,某年五月,高中二年级 梁净大概是在晚上十点回的家,还没进家门呢,梁净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哭喊、争吵的声音。 “爸!妈!你们不要吵了!” “啊!”这是梁母的叫声。 “是不是你教他这么说的?!” “我没有!哼!梁成,我看你是恼羞成怒吧!难道儿子说的不对吗?你没有在外面乱搞吗?!敢做不敢当,我看你就是孬种!” “你!” 梁净犹豫了,她停住了脚步,心下充满了愤怒,她想转身离开,然而她的脚仿佛负重千斤,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梁净失控了,失去了对她双脚的控制。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去了。 “爸!别打了爸!” “你打吧!梁成!有种你打死我啊!” “别打了!啊!”梁信被梁父甩开撞到了沙发,他被紧张和愤怒沖昏了脑袋,左手顺手就握起了摆在桌面上的水果刀。 在冰冷的利刃与肉体接触前那千钧一髮之际,一个娇小的身子挡在了梁成前面。 嘶,疼痛,好痛。 梁净咬着唇忍着痛,用手捂着伤口阻止它流血,不过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梁信愣愣地看着梁净,视线固着在鲜红的刀刃上,他被吓坏了,手如触电一般扔掉了手里的刀,直摇头说:“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梁母也慌了,她大声喊,企图用声音压过梁信:“冷静!你冷静!阿信!” “梁净!” “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事……” “冷静!” “都给我闭嘴!快叫救护车!”梁父扶着梁净,对梁母喊到。 第10页 梁净放缓唿吸来缓解疼痛,然后她被送到了医院。 第四日,中断 第6章 第二章(三) 梁净紧皱着眉头、盘着双腿坐在椅子上,竖着右手支着脑袋,她正在一间空旷的白房子里,四面白墙,中间摆了一张太师椅,椅子正对的方向有一挂钟,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眼前的状况实在是太诡异了,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梁信捅了她一刀,然后,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就到了这个房间了。 线索日记本就在自己身上,她将自己被刺伤前的事情记录了上去,日记本没有反应,难道线索事件还没发生?还是小本本坏掉了? 她没办法出去,这里什么也没有,周围是如此的安静、空旷。 一刻钟、两刻钟…… 梁净开始焦躁了,她开始咬自己的指甲,然后不停地抖动着双脚,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突然一阵光,上帝出现了,上帝挥了挥手让梁净镇定了下了。 梁净稍微安心了点,她询问上帝,这里是哪里? 上帝说,那是你的意识世界,你意识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它就是什么样的。 梁净又问,为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 上帝说,因为被过滤了。 梁净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请求上帝带她离开这里。 上帝答应了梁净,并结束了第四日。 * * * 五月,夜晚的江边总是那么的闷热,偶尔飘来的一点风 ,给这江岸两旁的行人带来了一丝凉意。它轻轻地抚平了人们燥热的心,却没能带走人们的烦恼。 梁信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江边的石凳上,他的心还在颤抖。他不敢回家,因为回家就会想起梁净痛苦的那一幕,他也不敢去医院,他害怕,害怕梁净因此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头,脑子不由自主地想像着未来,想像着他被警察抓了,他将要坐牢,他会被他父亲抛弃,他会连累他的母亲。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梁信颤抖,而着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一刀! 夜色之下,梁信的身影显得那么的无助和孤单。 * * * 第五日,某年五月,高中二年级 梁净再次推开了那个记忆节点的门,然后她依旧出现在了白房子里,但这一次她的意识连结着年轻梁净的意识。梁净的意识清醒着,只是年轻梁净的身体却还在沉睡着,她的眼睛没法睁开。 ——梁成!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报警啦。 男人冷酷的声音恶狠狠地说。 ——报警?不行!你不能报警!啊信他是你儿子啊!是你的亲骨肉!你就这么狠心?! ——儿子?他都敢杀他老子了!梁净现在还躺在那儿呢! ——你明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沉默 ——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丽文,我真没有想到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是只养不熟的狼崽子,有朝一日竟会跟我以刀相对。我真的很伤心…… ——这是一个意外! ——这是故意伤人。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手? ——我也不想这个样子,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和他一起住。 ——你想和我分了?!梁成!你要不要这么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和那个狐狸精在一起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我要去看我女儿了,她伤得貌似挺严重的。 ——你!你一定要和我离吗?!梁成!我胡丽文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当初我不顾家里人的反对,非要和你在一起;当初要不是我家的资助,你能开得了公司?你能有现在的生活、有现在的地位?和你结婚后,我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我把你女儿当成我女儿一样照顾,我还给你生了个儿子,梁成我是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这样对我? 这个刚刚惨遭抛弃的女人嘶哑地哭喊着,然而却没有人能给予她回应。 ——你现在为了别的女人和我说离婚?梁成,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吗! ——好!离就离!我和你离婚!我……和你……离! ——既然你这么执意要离我也无话可说了,我会联繫律师处理财产分配问题的。我看梁净福大命大应该很快就会痊癒的。 该死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年轻梁净的意识消失了而她占据了身体的主导地位,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该愤怒。 淡淡的哀伤笼罩着梁净,然后一点一点地被剥离。 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梁净想,但是还是忍不住要一点点地回舔伤口,然后所有悲伤的信息积聚于一点,不断地不断地膨胀,最后会在一个点上,砰的爆发了。 筹码。梁净想,她不过是梁成逼迫胡丽文离婚的筹码。他此时真庆幸有像梁信这样一个冲动的蠢儿子以及像自己这样的蠢女儿吧。 梁净有时候真替胡丽文悲哀,遇到了像梁成这样的人渣。但是他是她的父亲,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所以她不可控制地对胡丽文和梁信有种愧疚感,尽管他们对梁净都不好,但梁净无法控制,就像替梁成挡下这一刀一样,她无法控制,而这种无力改变的感觉让她倍感痛苦。 第11页 * * * 是日 梁净醒着,她还在医院里。在她住院的期间,孔从珊来探望过一次。 此时梁父、梁母带着梁信来了。他们买了水果,梁母还带了鸡汤。 “啊净,醒了啊,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吧!我给你炖了鸡汤。” 梁净不说话,点了点头。 “阿信,快点给你姐道歉!”梁母转身对着梁信呵斥,梁信看样子也是被这件事吓到了,他把愧疚和恐惧都写在了脸色,诚恳地向梁净道歉了。反倒是梁父,一点愧疚和反思都没有,脸上的表情一贯虚伪。 梁净不想多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吐了俩字,“无事。”。 “你喝鸡汤,多喝点!这鸡汤啊,我可是熬了两小时呢!你现在身子虚,要多补补。”梁母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保温盒。 补偿,梁净想到。这是补偿。他儿子刺伤了人的不自觉的补偿。 梁净沉默地接过饭盒,汤很烫,也很好喝。 “诶,你要吃苹果吗?”梁母突然说,她转头对梁信说:“啊信,给你姐削个苹果呗!” “不用!不用,我……喝汤就够了,谢谢。”梁净制止了梁信,她盖上了饭盒盖子,将饭盒放到一边。 梁母反驳:“哎哟!那怎么行,饭后要吃点水果,补充营养!你现在这么虚,一定要多补补!” 梁净:“……” 一时间病房沉默了起来,最后梁净还是吃了一个苹果。 离开病房时,一言不发的梁成终于开口了,他说:“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梁净立马回了句:“不用。”随即又说,“我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吧。” 梁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傍晚的时候梁信一个人来到了病房,他给梁净带了晚饭。 晚饭是梁母亲手做的,做得很用心,但她越用心梁净心里就越不舒服。 毫无关系是梁净最舒服的关系。 看着热腾腾的饭菜,梁净索然无味,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现实也很冷静的女人,她看清了梁成的真面目所以心冷了,果断地将他放下来了。梁净很佩服她这一点,还有就是……菜很好吃。 “你是想哭么?”梁信不确定地问。他看着梁净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憋着气儿,眼睛用力地睁着,仿佛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梁净:“没有的事。” 梁信也没说什么,他只是搬了一张凳子,然后坐在了床边。 “你可以先回去的。”梁净说。 “不想这么早回,先坐会儿。” 人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两个关系不好的人,当他们面临着相似境遇时,却选择了相互陪伴;当危险解除了,又恢復了当初的敌对。 第五日,夜 梁净将第五日所有的事情都记录到了线索日记本。她对第五日的自己充满了疑惑,她总觉得心里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那是无法自控的感觉,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梁净去做出这种事情、去产生那种情感,而今日她所有的行为都笼罩在那种感觉之下,她想不到答案,于是她给日记本留下了一个问题,她希望日记本能够给予她答案。 日记本给出的第五日的线索是:梁父、梁母、梁信。关系。压抑。 这么多?!梁净愣了一下,然后抱怨每次提示都是一个词一个词的,到底是啥意思啊。 关系?是指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她和他们个人的关系?压抑是指什么,对象是什么? 梁净苦恼地揉了揉脑袋,深吸了一口气,思维慢慢地走向思考。 关系。她和梁父的相处模式就像一个陌生人和另一个陌生人 ,但自己却在为他所做的事情感到心虚和内疚,这“心虚”和“内疚”应该是梁父的而不是梁净的。 至于胡丽文,纵然她总是骂梁净而且十分偏心,但梁净知道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都是带着心在照顾梁净的。所以梁净一方面在嘴里说着梁母的不是,说讨厌,但实际上当分离真正发生时,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焦虑,毕竟那是好不容易才熟悉了的“母亲”形象。 梁信作为梁净的弟弟,比她小两岁。在梁净初到这个家庭的时候,梁信对梁净还是不错的,他们会一起玩、一起追动漫。 只是后来,大概过了两年吧,他越来越不起梁净,经常骂她“废物”、“垃圾”。每每梁信这么说,她都要起来和梁信争执一番。 不过后来不了,梁净对此不再予以回应,只是冷哼着继续自己的事。再后来,梁净开始觉得那是梁信的问题而不是她的,简要地来说就是梁信自卑。因为梁信自己自卑,他否认他的自卑,他把他的自卑看作梁净的,然后通过贬低梁净来抬高他自己,以此巩固否认。梁净越想越觉得她是对的,因为无论梁净做得多么好,梁信都会说还不够,而且他经常毫无边境地夸耀自己。 梁净忽然间想到了一个词,投射。或许在这一点上,梁成和梁信是一样的吧,都总能在别人的身上看到自己所遗弃的东西。 第7章 第三章(一) 第六日,某年八月,准高中一年级 从某种立场上来说,无私就是最大的有私。没有一种爱是无私的,所有的关系都是双向的,无私的爱意味着全部的付出,那样的爱对于我们来说,都太过沉重了。 第12页 梁净和席君生命的第一次相遇源于一场书展。 关于那场书展,梁净至今都记得十分清楚。 那是某年8月份的书展,梁净初三毕业的暑假。书展在一个会展馆的一层举办,共设有二十一个展位,里面十分宽敞。来的人也很多,形形色色的,有带着孩子的、有慕名而来凑热闹的、有奔着书来的、有组团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来的。 梁净被人群挤到了会场边缘,那里站着的、坐着的都是走累了需要休息的人。 梁净已经买到自己喜欢的书了。她站在角落看了看来回穿梭于展桌的人群,心想怕是很难再挤进去了,她索性出了会场,来到了二层的一个甜品店。 梁净点了一杯柠檬冰沙,挑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下了。 甜品店的客人不多 ,一眼就能望尽,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吸引了梁净的注意力。 那女孩皮肤白净,身材高挑,穿着白色连衣裙略显瘦弱,带着一副与其装扮格格不入的黑边眼镜,看样子像是个学生。 女孩长得很漂亮,脸是吸引梁净视线的原因之一,当然那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书面是软皮的,底色纯黑、书名纯白再配上暗红的作者签名,根据书名长度和封面样式,即便梁净看不大清楚书名,也能猜到那是什么书,因为它和梁净所购买的正是同一本书——《在细雨中唿喊》。 女孩安静地在甜品店里看书,梁净安静地看女孩看书。 一个下午,她都坐在店里看书,有时看累了放下书揉揉眼睛,有时眉头微皱表露出淡淡的哀伤。那天下午,女孩走了,半小时后,梁净也走了。 * * * 梁净第二次见到这个女孩是在学校的文化节。 学校要求所有的班级都要出一个合唱的节目,而梁净就是在他们班上台合唱的时候发 现她的。 女孩是高三的师姐,高三一班,理科重点班。梁净听说这个师姐的成绩很好,只是不太爱和别人打交道。 那个时候这个梁净仅见过两次就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师姐还不认识梁净,真正让这两个陌生人产生交集的还是“书”。 那时梁净才刚上高一,并且因为没能争取到宿舍位,梁净不得不每天搭公交上下学。 梁净因为某些原因错过了学校开学前的军训,错失了最初最好抱团的时机,外加上当时梁净班上正好53人,班主任老早就排好位置了,梁净这个迟来的傢伙自然只能坐单人单桌了,因此在开学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梁净始终处于孤独一人的状态。 高一的时候学校是五点半准时放学的,晚上还没有晚自习一说,因此傍晚放学后梁净都会有一段相当长的空余时间。 梁净不喜欢那么早回家,她喜欢往学校的图书馆里跑,尽管学校图书馆只开放五点半到六点之间的这半个小时,但也阻止不了梁净那时对书籍的热情。 那段时间的梁净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书”这么感兴趣,特别是比较深刻的书、理论化的书,她纯粹地遵循本能而行,读书能使她感到安心。 第七日,某年九月,高中一年级,图书馆 梁净穿越时空过来的第一时刻感受到的是铺天盖地袭来的属于年轻梁静的痛苦。 她感受到了年轻梁净的压抑,她感受到了年轻梁净无人理解的孤独。 梁净心想大概这也就是为什么长久以来,总有一段时间梁净不得不对图书馆如此有“热情”的原因吧。让年轻梁净明白这个道理的机缘就是那师姐。 「对那些自我专注过于严重,用其他方法治疗均无效果的人来说,通向幸福的惟一道路是对客观知识的追求。」 轻轻地,一段残酷的文字附着着温柔嗓音飘进了梁净的耳朵,她愣了一下,侧头寻着声源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席君注意到了梁净的视线,腼腆地对她笑了笑,轻声说:“说得很对,不是吗?” 是的,说得很对,这段话一下子就戳进了梁净的心窝,直击灵魂。 所谓的“热情”不过是因为那些书籍能够缓解梁净的痛苦,她通过书籍的客观知识隔离了自己的情感,即便是一本专门研究情感的书籍,在知识的间隔下,“情感”也不过是知识的研究对象。 如此一来,梁净对绘画、国象等那些所谓的喜爱恐怕也不过是被当做药物而接受的,是内心痛苦的镇定剂,是弥补内心空虚的假象,是隔离情感的中介,是自我欺骗的藉口,是替代品。一个对世界上的事物都缺乏了热情的人是不会感到幸福的,一个不幸福的心灵趋向于死亡。 梁净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感觉,明明只是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的人,梁净却不由自主地会关注她。 “这本书,很值得看一下。”席君微微勾着嘴角以示友好,不过显然梁净并没有发觉。在梁净眼里席君依然是个面无表情的师姐,她把书递到梁净面前。 虽然很讶异,但她还是接过了书,梁净看了一下书名——《俗物的道德与幸福》,看起来像是冗长又无聊的人生哲学。 “先走了,再见。”席君朝着梁净摆摆手,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净那声再见都没有来得及回应,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第13页 后来,梁净把这本书借回去了,确实是一本好书。 这是梁净第三次见到席君。 * * * 第七日,夜 线索:席君。 第8章 第三章(二) 第八日,某年十月,高中一年级 每年十月第三周的其中一天都会是爱博中学的科技节。在这天学校会举行盛大的庆典活动,并发给每个班级300元左右的活动经费。 每个班级都有机会开设一个本班的摊位,你可以用来兜售小商品或是设置游戏。梁净她们班里最终决定的是售卖的是明星、动漫卡贴和卡套。 科技节举行的时间一般是一个下午,当天学校操场的跑道上摆置了多个摊位,有班级的,有社团的,科技楼和综合楼则是学校老师组织的节目,例如有:化学猜谜、歷史名人故事、音乐室的听歌猜名之类的。 原本想宅在教室写作业的梁净被孔从珊和同桌死拉硬拽地拖了出去。她们首先把梁净带到了化学猜谜那里,梁净瞄了几眼: 1、抵押石头。(打一化学元素) 2、金属之冠。(打一化学元素) …… 梁净凝神屏气地从走廊走过,一条一条认真地念了一遍,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中绕过了老师,感嘆了一句“嗯,真是值得深思。”,然后走到隔壁的歷史名人故事的场地。 梁净凑上前看了看要求,然后说了句:“嗷,好厉害。”接着又走了。 “我说,难道你打算什么都不玩吗?”孔从珊走在梁净身旁,不满地抱怨。 梁净:“对啊!好难啊,我都不会。” “你看都没看,难个鬼啊!”同桌吐槽。 “哪有,我都看过了啊,认真的熘了一圈了!”梁净很严肃地对同桌说,“其实我们这样走走不也挺好的吗?那边人好多啊,都不想去了。” 同桌:“诶,这样好无聊耶~啊,快看,地理老师在那边,我们去看看吧!” 梁净同桌是地理老师的迷妹,每次碰到地理老师就高兴得一蹦一蹦的,这不,蹦蹦跳跳地奔到地理老师跟前去了,梁净无奈地跟在后面,当她走上前一看,原来是地理拼图游戏。 这个好像挺好玩的,不过奈何围在地理老师周围、正在等待游戏的人有点多,梁净拍了拍同桌的肩膀,说:“你在这儿玩,人太多了,我先走咯?” “嗯嗯,走吧走吧!”同桌低着头看别人拼图,头都没回地挥挥手让梁净走了。 沿途梁净和孔从珊经过了梁信班里摆设的摊位,正好是梁信和许文泽在看摊,他们对梁净和孔从珊喊,“嗨!同学,帮个忙呗!” 两人对视了一眼,梁净问:“什么事?” 许文泽:“我们想上个厕所,能不能摆脱你们暂时帮我们看一下摊子。” 梁净看了一眼梁信,对方流露出了希冀的眼神,她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嗯,好,快点。” 孔从珊顺手从摊位上拿起一个小泥人,新奇地看了看,问:“这是你们班里自己做的吗?” 许文泽:“是的是的!小的五元,大的十五。” 孔从珊立马放下手里的小泥人,嫌弃地说:“这么贵!” “还有这个,这个是棉花糖兑换券,你给每个买东西的人发一张,到物理实验室可以免费换棉花糖。”许文泽从柜子里掏出了一叠白纸列印的优惠券,上面印着棉花糖三个字。 “你们还送棉花糖?”梁净不敢相信,这一个泥人还没棉花糖贵吧? “对,我们物理老师自制的!哎,不说了,快憋不住了,我们走了哈!”说完,梁信把梁净往椅子上一按,和许文泽一熘烟地跑了。 梁净和孔从珊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这得憋了多久啊?” 别说,梁信他们的这些小玩意儿还挺多学生喜欢的,他们大多数都是学校里低年段的 学生,偶尔也会有一两个老师来凑凑热闹。 梁净恬不知耻地把卖东西的任务都扔给了孔从珊,自己只负责收钱、找零钱。 大概10分钟后,梁信和许文泽他们回来了。 孔从珊似乎当老闆当上瘾了,自告奋勇地主动申请留下来帮忙看摊子。 梁净可没她这心思,她告别了三人在操场上熘达了一圈,忽地,她开始觉得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梁净重重地吸了两口气,大步地从那儿逃走了。 走进图书馆,一股属于书的独特香气扑面而来,梁净爱极了这个味道,它令人心旷神怡。由于还没到内馆的开放时间,梁净没办法进那间藏书最多的屋子,而只能进学校的自助图书室。 透过透明玻璃门,梁净可以看到里面没有任何人。 梁净推开了自助图书室的门,很好,她心里在窃喜,没有人最好。 “你也逃了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梁净勐地回头,然后她看到了席君在角落里靠着书架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本摊开的书。 “啊……嗯……外面太热了。”确定对方是在问自己,梁净如是回答。 “上次的那本书,怎么样?”席君又问。 第14页 梁净微微讶异,她是怎么知道我借了那本书的? 席君笑了笑,似乎猜到了梁净在想什么,她解释说,“学校馆藏只有一本,隔天我就没看到它了,我想应该是你借了。” 原来是这样啊,看样子席君应该是经常往图书馆跑了,这么想着于是她也这么问了。 “嗯,那本书很好,我还没看完。你……经常去图书馆吗?” “嗯,隔三差五吧,不去就不舒服。” 原来是一样的…… 席君把手里的书一抬,问:“这本,我很喜欢。” 那是熟悉的黑底白字红签名软皮书,上面印的字样是——《现实一种》。 梁净点点头,回到“嗯,看过。我也很喜欢。他的书我都很喜欢。” 那是余华所着的书籍中,梁净第二喜欢的一本,比《活着》还要喜欢,但第一喜欢的还是《在细雨中唿喊》。 “我猜你就看过,但,最喜欢的还是细雨。” “我也是。” 梁净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自助图书室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席君又说:“我们之前见过。” 梁净愣了一下,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不是图书馆那次,是更久之前,八月书展。” 梁净没想到席君居然注意到了她,然后她一想到自己竟然像个痴汉似的看了对方一下午,脸上一下子就像火烧了一样热了起来。 “啊,嗯。”梁净有点不知所措。 “我叫席君,高三一班。你呢?”席君又问。 “……我叫梁净,是高一的。” 这是梁净和席君第四次见面后的正式认识。 我们同为彼此的陌生人,在人生的道路上独自行走着,偶尔路过一个亭子,走进休息片刻,让我们的命运发生了短暂的交错,休息过后,各自整顿出发,再次成为各自路上的陌生人,只是带上了属于亭子的回忆。 * * * 第八日,夜 梁净把白天的事情都记录到了线索日记本上,第八日却出现了和第七日一模一样的线索。 线索:席君。 第9章 第三章(三) 席君已经高三了,繁重的课业让她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早上六点半起床,夜晚十二点半睡觉,严重缺乏睡眠使她第二天总是浑浑噩噩的,不过即便如此,席君也总会抽些时间来画画和阅读。 每当触摸着画笔,她才能放空一切,真正地感受到内心的平静;而她也爱浪费大量的时间在各种课外书籍上,在她看书的时候感受到的是另一种与沉浸于绘画不同的迷恋——分析自己,不断地揭开伤口,再用思考镇痛。 咚咚!吱—— 席君的笑脸立刻收敛,她慌忙地把画笔收了起来,然而桌上的画却没来地及收起而被发现。 母亲瞥了一眼桌面上的涂鸦,冷着一张脸,责问道:“听老师说你最近的成绩有点下降了?” 席君小心翼翼地望着母亲,心里虚得很,她小声地嗯了一声。 “君君,你以前怎么玩我也不管你,但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了,不好好学习怎么还有时间搞这些东西?”母亲指着桌上的画,严厉地责备到。 “我只是偶尔弄一下……”席君小声地解释道。 “人家都恨不得一天24小时分成48小时用!你还有空偶尔弄一下?你看看你这次模拟考试都考成什么样了!?”母亲的语气愈加强烈,声音也不由得加大了。 “妈!我总不能一天24小时都在学习吧?我又不是学习机器!再说了,画画只是我的兴趣!我偶尔抽一点点时间画一下,又不影响学习,怎么就不可以了?”每次和母亲谈到学习一股无名的愤怒之感就会涌上心头,席君大声地反驳。 “君君,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就一点都不懂事呢?兴趣?兴趣可以当饭吃吗?兴趣可以帮你找到工作?兴趣可以养活你吗?那些画家哪个不是快死了才出名的?搞艺术是需要成本的,咱家没有这个条件,你也不是这块料,别整天弄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母亲顿了顿,苦口婆心地说:“妈妈没有钱,如果妈妈有钱的话就不一样了,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但问题是咱家的条件不允许啊,以后读书出来你只能靠你自己了,妈妈没有办法再帮你的,你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毕业了怎么办?”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当画家了,我不过是偶尔画一下!我也没说我不好好学习啊!” “但它影响你学习成绩了!”母亲勐然提高声调,让没有准备的席君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你看看你现在成绩掉成什么样了?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你还不努力,到时候考不上一本,二本的学费那么贵,、几万块钱一年,妈妈到哪找钱供你读书啊?我这是为了你好,学习不是为了帮我,而是在帮你自己啊,君君。人生说不定的啊,你现在什么都不会,万一哪一天妈妈就去了,你要怎么活?” 席君哑言了,我自己照样可以活下去…… 母亲看席君低着头不吭一声,一个大步上前要收掉席君的画画工具。 第15页 席君下意识地抓住画纸不让。 母亲失望地望了一眼席君,“你现在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无限的思绪汇聚,到了嘴边却连一句话也凑不成。 席君抿了抿嘴唇,最终放开了手。 这是最后一次了。 席君强忍着泪水,心中憋着一股委屈而始终无法消散,她愤恨地想着: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就像那天梦到的一样!再也不会投注了,再也不会投注的……不 要在意,不要在意。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她双唇微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唿出,再吸了一口气,缓缓唿出。 不论是意识的也好还是潜意识的也好,一个人一旦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弥补和修復,其事其人,状态都不可能恢復如初了,因为变化是必然且不单一存在的。 第10章 第三章(四) 现实时间,周六早晨 这天早晨天还没亮梁净就早早地从睡梦中转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无奈之下樑净只好起床了。 她先是在床上坐了那么几分钟,然后抬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早已放在桌面的黑色男士手錶,轻轻抚摸着,大概看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将它戴在了自己的左手上,然后下床洗脸刷牙吃早餐,吃完早餐后靠坐在沙发上发呆十分钟,然后走到电脑前打开昨天的稿件,快速地翻一遍确认都保存完好了之后,将电脑关机。然后她将手錶摘下来,工整地放进一个黑色盒子里,把盒子放进床头柜锁好,然后开始换上衣服出门。 梁净这个周六的行程比往常都要多,早上她先是要回一趟父亲的家,大概呆上两三个小时,在中午午饭之前告别他们。 然后大概早上十一点到下午两点半,先是去吃个午饭,然后在咖啡厅里开始今天的工作,直到下午两点半左右。 下午三点到五点,梁净需要向上帝做祈祷和倾诉。 上一次穿越在第九个记忆节点的时候出现了一点意外,她在白房子里整整一天,没有声音、没有影像,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有,她出不去,也没人进得来,后来,她再次被上帝强制遣回了。 原本在这个周六梁净打算进行第二次打开时空之门,然而她却没有能够回去,因为上帝禁止了。 梁净还什么都没有找到,她依旧痛苦不堪,她继续向上帝祷告着,寻求上帝的宽恕和理解。 至善至真的上帝啊,他耐心地倾听世人的烦恼,宽恕人们所犯下的一切罪恶、并且给予人们庇护和祝福。 梁净的迷茫和痛苦在上帝的大爱下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她告辞了上帝,并走向了她的晚餐。 梁净来到了一家小饭馆,毫无意识地来到了这家小饭馆,一间规模很小的沙县小吃店。 在梁净的记忆中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种小吃店了。她抬头看了看贴在墙上的菜牌,想了好久,叫到: “老闆,要一份蒸饺,再要一个茶叶蛋!” “好嘞!请稍等!”老闆喊。 在记忆里,梁净和席君来过几次,每次点单时梁净也是这个样子,尽管已经来过好多次了但总还是要望着菜单想好久,最后总会要一份蒸饺和一个茶叶蛋,而在这个时 候,席君就总要嘲笑梁净一番。 过了一会儿,老闆给梁净端来了一份蒸饺捎着一碟花生酱,还有一个茶叶蛋。 梁净说了声谢谢,然后不好意思地问,“不好意思,老闆,有没有辣椒酱?” 老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头髮灰白,她带着令人舒适的笑容说,“当然可以了!请稍等一下!” “席婶,一份云吞面!”店中走进了一个年轻人,莫约二十来几,是个熟客,他朝着老闆喊了一声,在梁净隔壁的空桌拉开一张凳子坐下了。 “好咧!请稍等一下!”老闆应道,她一边给梁净弄了小碟辣椒酱一边跟年轻人聊了起来,“我说小安啊,你咋天天都点云吞面啊?这都还没娶进门呢,你就已经把财政大权交给了你家依依?” “嗨,您就别打趣我了!你看依依那像是一个会管钱的人么?这不是因为您家云吞面倍儿好吃嘛!别地都没有!” “油嘴滑舌的!你们啥时候办婚礼啊?” “下个月初八,吴老师说了那是个好日子!婶儿,到时候您一定得来!” “好好好!” 梁净一边安静地吃着饺子,一边暗搓搓地听着那个老闆和年轻人的对话,然后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没有血缘关系而且相差了9岁的妹妹。 自己的妹妹也要结婚了,今天梁净被叫回家里就是被告知这一件事情。结婚、成家、养儿育女,她的一生就这样会和常人一样走过去,而自己还是一个人,永远孤独的一个人。 想着想着,梁净又想到了席君,记忆的最后镜头被定格在了一家沙县小吃。 那是一个傍晚,席君第一次在周末的傍晚约梁净出来。 那天她穿上了与梁净第一次相遇时的白裙子,她来了一言不发地坐下,她身上安静的气息比以往更加凝重,这份沉重甚至在不经意间感染了周围的空气。 梁净只是安静地陪着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安慰。 后来席君哭了,一边流泪一边强迫着自己面无表情,她紧咬着下唇,屏着气,睁大眼睛,不时抽噎着。 第16页 “我被录取了,二本的一个学校,一年学费加住宿大概六千多。”席君突然轻声说。 梁净刚想开口,席君接着说下去了。 “你知道当我跟她说我被录取了,她说什么了吗?” 她是指……母亲吧。 说了什么梁净不知,但她的话肯定伤了席君的心,梁净犹豫着问,“她……说什么了?” 席君最终还是没能将自己的心事说出口,她只是一个劲地默默难过,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地浮现当时的情景,在心里倾诉。 她说‘哦’,只说了一个哦,一点表情都没变,甚至连我考上了什么学校都没问。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平时连我什么时候吃饭都要管,而到了填志愿选学校却大提‘民主’,当初选文理也是这样,完全不管,现在没考好就说我活该当初不选文?要是我的决定你都不满意的话,你就直接告诉我要要怎么做就好了呀!我当时就觉得自己被泼了一桶冷水,让我觉得我的激动仿佛就像个傻子一样!如果我的存在真的让你那么难受的话,当初就请抛弃我吧!那样除了生命,我就不欠你什么了。从小到大你只会对我埋怨,只会指责我不对,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有做过哪怕一件令你满意的事情吗?我相信没有,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是不满意的。当我认真地想询问你的一件的时候,你有哪一次认真回復过我吗?你不是说不管我考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吗!现在呢,现在你只会怪我不够努力,在你眼里怎么才算努力呢?考上一本吗?啊啊啊啊啊啊!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不是说好了不再对他们投注的么,为什么要感到难过……都说都长这么大了才自杀,真是不孝,那么我怎么样才算孝呢?我活着不是给你带来更大的负担吗?不论是心理的还是物质的,这是一项长期亏损的投资啊,我什么都不会,即便出来工作了也未必能还上啊。及时停止不应该才是最好的选择吗,在没有投入更多之前……人不应该都是这样的吗?反正任何伤痛在时间的催促之下都会消失的。 真是糟糕透了!真是糟糕透了!为什么我要是这样一个人!好痛苦好痛苦,真的好痛苦。不是我的错,真的是我的错吗,都是吗?啊啊,我出生了,真的很对不起。 回忆停留在席君的眼泪,那些说不出来的话、道不出来的苦,梁净都无从得知,她只能感受到席君难过的情绪,那些心底里的东西永远只有自己才会理解,就像梁净的痛苦也只有梁净才能明白,外人是无法明白的,特别是当他们只看到你的生活条件和遭遇并不算太糟糕的时候,你和他们诉苦,他们只能站在理性和道德的至高立场上指责你矫情,这个世界上比你更惨的人多了去了!有些甚至连饭都吃不上! 但梁净认为此二者本质上是有区别的,并不是说物质匮乏就会痛苦。真正的痛苦是源于内心的,内心的冲突才是痛苦产生的根源,而物质并不是。生活的路走错了,是可以改过自新的,而心灵的道路偏了则一辈子都难以矫正。况且,当一个人在生存线上挣扎的时候,其生的本能早已远远高于其他一切,包括死的本能,以至于他除了求生求活,可以罔顾一切。 境危者,居危而思安,除非实在思而不得,否则他会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 心危者,万物皆危,只有当他自己矫正过来时,生活才会有希望。 第11章 第三章(五) 那是一条黑色画笔涂鸦的道路,道路弯弯曲曲,在白茫茫的背景下向着无限蔓延,道路的尽头伫立着一座大门,漆黑而肃穆的大门。她手握着木钥匙,然后推开了大门。 * * * 第一日,某年九月,高中二年级 南方初秋的天气如深夏,人在太阳底下站着感觉都要蒸发。 此时爱博中学门外围了一群人,或者说一群记者,即便是这样的天气,他们顶着烈日的暴晒堵在学校门口,为的是能够成功採访到学校的校长或领导。 校内的孩子们显然没有被吓到,他们充满了好奇心,纷纷往人群方向张望,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梁净站在五楼的走道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校门口,忽然间她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席君自杀了! 她咽了咽唾沫,右手颤抖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席君发了条消息,无人回復。 给她发qq消息——无人回復。 给她发简讯——无人回復。 最终梁净的拇指停留在了手机拨号上,良久,拇指移到了锁屏键上按下,然后将手机揣回了裤兜里。她终究还是没能将电话拨出去。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那么多记者?”同在围观的同学在讨论着。 “不知道啊!早上都没见着。” “你们不知道吗?听说上一届高三级有人自杀了,因为没考好,心理压力大,承受不了。” 不是的,她才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而自杀。席君的自杀并非是激情的,她从来不会做那种冲动的事情,这是反覆挣扎、酝酿已久的抉择。 “不是吧!就因为这个?我还天天垫底呢!这心理素质是得多脆弱啊!” “你懂什么,就是落差太大了才会受不了啊!” “咦,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家庭原因啊?” 第17页 “估计外记者都怀疑是学校问题。” “哇,不是吧,这都能怪学校?” 他们的话梁净都听在了耳里,心下不由得哀伤,到底哀从何而来,她也不知道,大概是无人理解吧。 此时,梁净看到校长走出了校门口,记者们群拥而上围住了校长。 “都站这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快回教室!上课了上课了!”语文老师洪亮的声音传遍了五楼走道,大家闻声纷纷涌入教室。 后来在课堂上,老师又给同学们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大家都很好奇到底是谁自杀了,但没人敢问,后来有人从小道关系中探听到是高三重点班的一个师姐,由此在网 上引发了新一轮对高中重点班设置的合理性的探讨,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下午上课的时候,梁净被叫出了教室,然后她被带到了一个警察面前。 警察:“同学,别太紧张,我们就问你几个问题。” 梁净:“嗯。” 警察:“你和席君是怎么认识的?她和你相差了两个年级。” 梁净:“遇到过几次,自然而然认识了了。” 警察:“你和她的关系怎么样?” 梁净:“还行。” 警察:“只是还行?” 梁净:“还行。” 警察:“八月十四日的下午你是不是和席君在一起?” 梁净:“是的。” 警察:“是她找的你吗?” 梁净:“是的。” 警察:“她找你什么事?” 梁净:“没事。” 警察皱了皱眉头,语气严肃了些,“同学,请你端正你的态度,好好回答问题。” 梁净:“她找我确实没什么事。我们只是吃了个晚饭。” 警察:“那你有没有发现她那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梁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实地说:“她那天……哭了。” 警察:“哭了?为什么?” 梁净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说。”她最终还是没能说。 警察:“她在学校里人缘怎么样?” 梁净:“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学校的同学都是很友好的。” 警察:“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自杀?” 梁净:“知道。” 警察大惊,只见梁净接着说:“大概是压力大吧……”她顿了顿,“同学们都这样说。” 警察无视了梁净最后的说辞,道:“好了,谢谢你的配合。” 梁净:“她……怎么自杀的?” 警察愣了一下,没想到梁净会问这个,“割腕。” * * * 夜 梁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了自己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并不高端的黑色纸盒子,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男性手錶。 那是她今天收到的“礼物”,来自席君最后的礼物,这个手錶是属于席君的,梁净曾经 不止一次在席君左手上看过它。现在它被送到了梁净的手里。 梁净感觉自己心里空荡荡的,按理说失去了一个为数不多的‘好友’,她应该感到难过才对,但是她似乎并没有多难过,平静到甚至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席君脱离了人类社会,回归了原初的物质世界,她跳过了人生的债务和责任直达生命的最终目的——死亡。 其实梁净很能理解席君,如果所谓的死的本能是指一个人一切毁灭性的、破坏的、攻击的能量的话,那么当一个人的周围环境四处充斥着否定、攻击而隔离了爱,那么在死与生的争夺之间,死本能的胜利也就似乎能够被理解了,而在死亡本能的促使之下,要么她‘死’,要么让别人‘死’。 梁净静静地坐着,坐了好久好久,勐然间她惊恐地发现她不能控制自己了!她的意识被强制剥离,身体的主导意识回到了年轻梁净的身上。 梁净只见年轻梁净抽搐着,突然间开始放声大笑,笑了两下,她的笑颜一下子收敛了,然后年轻梁净也不知怎么回事神差鬼使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用拇指尖利的指甲轻轻地、轻轻地往自己左手手腕上划了了几下,然后越来越重、越来越用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梁净难以接受地看着年轻梁净的歇斯底里,然后勐然间,梁净清醒了,她又来到了自己的白房子。 梁净心有余悸,悲伤夹杂着恐惧喷涌而出,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不要不要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她抱着自己蜷缩在椅子上,过了好久好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不知道,梁净不知道,她掏出了线索日记本,并开始动笔往上记录。 其实梁净现在的脑子有点乱,她需要线索日记本来帮助她梳理一下杂乱的思绪。 如今回忆起来,梁净知道或许席君的死是引发自己产生自杀倾向的诱因,那是一个节点,似乎从那时起‘自杀的意念’便在梁净的生命中生根发芽了。 死亡是如此的美妙,所有嘈杂的一切都会归于沉静,它无时无刻不引诱着梁净走向毁灭。 第18页 然而梁净还活着,她以活人的立场看到了席君的死后,然后她才发觉一个普通人的死亡是多么的渺小和廉价。 似乎一切都得以结束了,这是梁净产生自杀冲动的起源点。 不对!不对! 梁净想了想,如果席君的死亡诱发了梁净的自杀冲动,那就说明自杀的意愿早已潜藏在她身上,只不过没有被察觉和实施而已,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那潜藏的自杀意愿又源于何处?而且,与席君相遇之时的梁净也早已陷入了痛苦的泥沼之中。 不行,她还需要往更深远的时间线前行。 第12章 第四章(一) 那是一条黑色画笔涂鸦的道路,道路弯弯曲曲,在白茫茫的背景下向着无限蔓延,路的尽头伫立着一扇漆黑大门。梁净用力推大门,门内林林总总地伫立着数不尽的小门,她往更远处的小门走去,然后推开了其中的一扇,此时手中的钥匙已经不再有崭新的光辉了。 在梁净的意识中,关于童年的记忆总是不多且单调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回忆,然而当她真的在回忆过去时,那些记忆却又那么的真实和细緻,细緻到甚至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她都能清清楚楚地记得。 关于那些记忆,她不知道那是真的“真实”还是经过自己记忆加工的“东西”,总之它是以此形态存在着的。 第二日,某年三月,小学五年级 三月初,爱博小学刚开学不久,学校的一切事务都在摆脱开学初杂乱的状态而逐渐走向了秩序和规范。 此时尚未过春分,北半球仍处于冬半年,昼短夜长。 丝丝的晨曦擦着屋棱射到洁净清冷的街道上。 梁净安静地跟在一个身高不过一米四、短髮、背着粉色大书包的小女孩身上,宽长的校服让本就不高的她显得更加矮小。 那个女孩就是小学时的梁净,也许是记忆已过于久远、淡化了一切与之伴随的情感,总之梁净没能占据小梁净的主导意识,她不能与小梁净感同身受,而只能作为一个记忆陌路的旁观者。 小梁净在路上的早餐摊子买了一盒两元钱的炒粉,到了教室后,她草草地扒了两口粉,便放下了。 然后她工整地把昨日老师布置的作业拿出来叠好,然后走向后桌,对人说:“作业。” “等等,语文……数学……英语……好了。” 收齐了一个接着走向另一个,“作业。” “啊,要不要这么早啊!等一下等一下,先收后面的,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男孩苦叫着,头也不抬地继续埋头苦干。 小梁净接着往下一个收,收完一个接着一个。 “交作业。” “给给!”男孩胡乱地把作业塞给小梁净,然后哀求道:“数学借我抄一下呗!” 小梁净把自己的数学本留下,然后走下一个。 隔壁的同学拍了拍那个在抄的同学,说:“抄完借我啊!” “没问题!等等!” 小梁净:“交作业!” 最后一桌的男孩:“没写!” 很好,没写,记名字。小梁净也没接着催那男孩,她收齐了大部分人的作业,然后将剩下没交的人的名字都用小纸条记了下来,贴在第一个作业本上。 梁净看了一路,心里不由得怀念,想想高中坐第一桌收作业时自己是咋样的?自己在埋头苦抄,时间到了就将一叠作业摆整齐交给课代表,至于谁没有交作业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哪里还会像小梁净那样一个一个催啊! “早上好!梁净!”课室内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小梁净抬头对来者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回说“早!悦妮!” 悦妮姓沈,是小梁净的同桌,也是小梁净最要好的朋友之一,直至现今梁净都有和她保持有联繫,只不过两人当初那种纯粹的友谊已经找不到了,多了几分陌生和功利。 “昨天我妈妈买了芒果,我带过来了!”她兴奋地从书包里拿出几个芒果,灿烂的笑容显示着她的愉悦,她挑了一个足够大的给小梁净,说:“给你一个!” “谢谢!”小梁净高兴地手下了。假如时间线轴拨回现实,梁净是绝对不会轻易收下别人赠予的东西的,她固执地认为我可以给予你东西,但我绝不需要你的赠予。此外我的给予也绝不会是无理由、无条件的。 记忆的时间发生了跳转,梁净只觉画面一晃她来到了另一个时间点。 小学的课间,追逐打闹、嘈杂纷乱,两张并肩的课桌,两个小女孩把她们的小脑袋凑在了一起,显示着她们友谊的亲昵。 “梁净。”沈悦妮往梁净桌子移了一下她的英语试卷一边问,“选择题第三道题选什么?” 梁净瞄了一下自己的卷子,理所当然地说:“a啊!” “选a!”沈悦妮提高了音调,似乎觉得这个答案。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梁净凑过脑袋看了看她的解法,大声道:“哎呀!你写错啦!不是这样的!either…or 是就近原则,动词没加s,所以or后面接肯定不是第三人称单数,所以选c。” “不对,a这个单词单復同形啊,你怎么知道不是a ,我觉得选a。” 第19页 “昨天老师有讲过一道类似的题,我记得很清楚,肯定是c!” “我也记得很清楚,c绝对是错的!” “你不信算了!” “哼!我就不信!” 梁净无奈地看着两个小傢伙耍性子,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连这种小事都能吵起来,如果是现在的她的话,肯定不可能轻易和别人吵起来。毕竟我们不能强求别人改变她的想法或是接受自己的想法,即便我们要求他们做出了决定,可那又如何?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维持他原本的决定与在心有不爽的情况下被接受,梁净宁愿争执不曾发生,毕竟无论对错,只要做决定的人不是自己,那么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后果自负,梁净的心态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八个字表现得可谓淋漓尽致。 小梁净虽然嘟着嘴巴气鼓鼓的,但脸上已然有了后悔之色。自己干嘛要非得和她槓着,她爱选啥就选啥咯,反正不关自己事,下次一定不能再因为这种小事和别人置气了,那简直太幼稚了。 第二日,夜 梁净将第二日的所看到的事□□无巨细地都记录到了线索日记本上,过了会儿,日记本浮现出了线索: 攻击。 攻击?梁净重新回想了一下今日的事情,然后细细地品味着“攻击”这个词,她联想到了那个“攻击”,攻击性的攻击。 收作业的权力感、随意将自己的作业借给别人抄的优越感,这种高人一等的特权错觉是对别的同学的攻击,但又因为害怕和心虚而极力隐藏,所以用“滥用职权”以表明自己不负责任、和全班群众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因为答案不同而与同学起争执说明小梁净的好胜心强,喜欢争强斗胜,斗争不就意味着一种攻击吗?所以这也是攻击的一种表现。 但联想到小梁净后面表现出来的悔意,事情就值得令人寻思了,后悔攻击以及隐藏攻击的倾向…… 第13章 第四章(二) 我们的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变化运动的轨迹是连续的,如从量变到质变再到新一阶段的量变的开始,一切的变化都是有迹可循的。 第三日,某年六月,小学三年级 当年的小梁净在爱博小学三年二班里是一个十分“兇狠”的角色,一般的男同学都不会 去招惹小梁净,为什么特指男同学?那是因为小梁净和班里女同学们的关系都不错, 至少没有敌对的。 男同学们顾忌小梁净的原因是多重的。 首先,小梁净的成绩十分优异,其总成绩、单科成绩常常在班里居于前列甚至首位,即便是在整个年级里也是名列前茅的、特别是数学,老师们都十分偏爱这样成绩优异的乖孩子。其次,小梁净的性格十分的“汉子”,敢和男生对着干、不惧怕惊悚的游乐设施、少言寡语还是纪律委员兼收作业的。 这日小梁净和一女同学下一楼的小卖部买东西,挤在人群中小梁净成功地买到了她的零食,当她们上楼时发现楼道口处堵着一群男生,似乎每个要过去的女生都要被拦截然后好说歹说地争吵一番才肯放人。 小梁净板着一张脸,径直走到那群男生面前,恶狠狠地吼到“滚开!” 男生们知趣地把手放下了没做阻拦,小梁净匆匆地走向教室甚至连后面跟着的女同学都没有顾及到,看她那样子似乎十分的气愤,但又有点……神气凛然。 此二种情绪并不隐匿相反它十分的明显,明显得在一旁观看的梁净都能察觉。 第三日,夜 梁净此时的感觉是模煳的,似乎找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抓到,她并没有对此日之事做任何分析,而仅仅是将其记录在日记本上。 第四日,某年六月,小学四年级 老旧的风扇拖拽着满是灰尘和污垢的扇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相比起多年后空调覆 盖每一间教室,如今的夏天就是爱博小学全校师生的煎熬。整个爱博小学都被笼罩在火辣的太阳底下,操场上架着的铁皮棚子将周围火热的空气搅得混乱,校园里悄无声息,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和几个脚步声。 这是爱博小学的午休时间。 跟随着脚步走近校园,走近楼道,走近班级。 窃窃的私语在教室内流转,凡是低着头,那么只要不是在班级内部绝对没有人能发现有人在偷偷讲话,这大概是每个班级的内部人民群众与班级领导之间达成的潜规则,只要音量控制好、不要太吵、不会引起巡查的值日生或教师的注意、不会被扣分,那么班级上层领导即班主任一般是默许的,至于上层领导的上层领导会不会知道,那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了。 小梁净板着一张严肃的脸,手持一根小铁尺,来回在小组与小组之间的走道走动着,偶尔提醒一下讲话的同学不要讲话。 “哈哈哈哈哈……”突然间静谧的教室里传来一阵很响亮的笑声。那是两个男生在讲话,而且还没有趴下装睡觉。 小梁净皱着没走了过去,尺子敲了一下他们的桌子,“小声点,趴下睡觉!” 男生理都没理梁净,接着和同桌大声地讲话,小梁净见状升起了些许愤怒,又大力敲了两下桌面,喊道:“别讲话!趴下睡觉!” 第20页 “要你管!”男生回了一句,语气十分的不耐烦和不屑。 “我是纪律委员,你讲话我就得管!” “切!我就讲了你能把我怎么找?” 小梁净堵着一口气,就想找什么发泄一下,她扬起手中的铁尺子就往男孩身上招唿,男孩见梁净真的要打人了,情急之下他赶紧握住了还没来得及挥下的尺子。 不管小梁净怎么“汉子”,男生的力气终归比女孩子大一些,小梁净举着尺子抽不回来又打不下去,憋得小脸都红了,只听她恶狠狠地说:“放开!” “不放!”男孩也一点儿都不退让,他依旧抓着尺子。 小梁净继续使着劲儿,即便手都印出了两条红印子让人看着就觉得疼,她也不肯放开手,“你放手!” “不放!你放开!”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小梁净的眼角湿润了,仿佛眼泪随时都能滴下,这男孩也是犟死都不肯退让一步。动静闹大了,有人找来了班主任,班主任的到来结束了两人的对峙,她先是呵斥了一顿男生,罚男生扫一个星期的地,命令他向小梁净道歉,然后温声细语地安慰小梁净。 事情的结局看似以小梁净的胜出落幕,但这件事就像一根隐形的刺一样,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直一直深深地扎在了小梁净的心里。 梁净十分平静地看着以往发生过的一切,她坐到了教室的一张空桌子上,闭上眼睛,在回忆着曾经情感,那些已经多年被隐藏着、害怕着的情感,同时也在回忆着她的整个小学阶段而不仅是着眼于这几天的深刻时间点。 “竞争”、“成绩优异”、“权力”、“暴力”、“高冷姿态”、“不服输”等等这些词被串联了起来,然后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那个根本的词语——“攻击”,一遍一遍地梳理着过往的记忆,然后仿佛一切都变得明晰起来了。 先是显着的直接的攻击冲动被拒绝了,然后是语言上的攻击,再接甚至连隐性的、凡是带有竞争意味的事物均被拒绝,到了最后不得不时时刻刻克制着自己的言行,害怕泄露哪怕一丁点的“敌意”。 从这一层面上来看,梁净似乎能够解释自己后期的学习情况以及自己对竞争性游戏的逃避了。梁净喜欢西洋棋,在她的电脑桌面上长期保留着一个象棋对局平台,但是她从来没有登录过,也从来不和别人对局,因为她害怕输,哪怕一局的负局都令她颤抖。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过分地在意胜负就意味着强烈的好胜心,不是么? 其实如果我们留心观察一下孩子的行为就会发现,当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的行为往往是不顾后果且自我中心的。当他们不顺心的时候,才不会管你是谁,小爪子就往你脸上挠。小学生也是一样,喜怒于色、爱憎分明。所以人都是这样的,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地学会收起动物的爪子、伸出文明人的手。 梁净的问题在于她把自己的爪子给剁了,然后装进了体内,那么自己当然就难受啦! “哎!”梁净深深地嘆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第四日。 第14章 第四章(三) 现实时间,周日 梁净在简单的打扫后走进了自己的书房找了一本书。书房干净简洁,一个大大的红木书架、一张实木书桌,一套沙发和茶几。虽是书房,但梁净并不喜欢待在书房里看书,唯有她晚上要工作时才会长时把自己关在书房,平日里的梁净更喜欢在其他地方看书。比如,梁净现在要去的那个地方——云色书吧。 走进书吧,梁净坐到了自己惯坐的那个专属位置,将笔记本电脑放到一旁,然后拿出从书房里带来的书籍。 自从那天回来之后,梁净联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关于攻击、关于“母亲”的,没错,就是母亲,梁净的亲生母亲。 在梁净的记忆中,她感觉自己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的少,但是回想起来却仿佛历歷在目,那是一份长长的、长长的、记录了小梁净种种怨念的诉状书。 【母亲从来都不带自己逛街】梁净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母亲和自己一起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开心的一回是在二年级,母亲在假期带自己去了一个大商场,商场上面有一个超大的电玩城,母亲带着小梁净夹娃娃、投篮球、拿票票换礼物,换了一个和小梁净一样大的毛茸茸的熊。不过,也只有那一次而已,后来,梁净大学毕业后曾和同学再次去了那个电玩城,那种兴奋和满足溢于心头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母亲从来不给自己过生日】一年又一年,每当那个日子到来前,小梁净总是期盼着回到家能有一顿丰盛的大餐或是蛋糕或是礼物,但每一个生日都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谁也不记得、谁也不曾提起。 【母亲从来不会赞扬自己】肯定和赞扬对于梁净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虽说“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但虚心和自我贬低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虚心是发自内心的、不与事实相违背的的谦逊,自我贬低则是无视事实的自卑。在不同人前所作出的不一样的夸耀和贬低让梁净感受到的只有“我的成绩并不是我的,而是你的资本”。 【母亲从来只会数落自己】 第21页 ——你看看你,我供你读这么多书,你怎么越读越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你看看你,怎么这么懒啊,世界第一大懒虫就是你!养你这么大什么活都没干过! ——你得意什么呀你?才第六名,人家还有更厉害的呢! ——蠢死了,连菜都不会煮,要是没有我你怎么活呀! ——你有什么好【翁】 梁净只觉一阵耳鸣,啪的一声,她把手中的书给合上了。她完全不能静下心来看书!脑子仿佛不受控制般地开始了某些联想和推测: 母亲的习惯性否定和责备给小梁净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在这种充满了隐性否定和攻击的生活环境中,小梁净也学会了这种本领,她张牙舞爪、充满攻击,然而活在社会中的她却发现她的攻击会伤害到别人,会将她置于更加孤独的位置,尤其是母亲,对母亲展露攻击本身就是一件难以令人接受的事情,因此不得不提醒自己收敛着点。先是直接性的,不够;然后是言语性的,还不够;最后连象徵性的攻击都被压抑了。 梁净看着小梁净一步一步地从“武将”走向了“文官”,心想,难道这就是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吗?她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怀疑这一想法,她无法确定,于是梁净再次向上帝求助。 ——上帝啊,请问压抑自己真的就是我的人生不幸的原因吗? 上帝说,那是你人生痛苦的原因之一。 ——上帝啊,这一切的形成和我的母亲有关吗? 上帝说,有错的不是对象,而是关系。 ——上帝啊,我也明白,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恨她,我很自责。 上帝说,某种方面来说,爱与恨是共存的,而不是分化的。你当然可以恨她,你当然也爱她。 ——是吗?可能吧。就是这样的我,所以才会自卑自责吧。 上帝说,自卑是因为长期得不到亲近之人的肯定,自卑是因为你缺乏自信而没有能在社会上存活下来的一技之长,因而焦虑,因而抱怨,因而痛苦,自责是因为你心中的母亲形象一直存在着。其实,现在的你觉得根本无法理解吧? ——什么? 上帝说,爱,你对母亲的爱以及母亲对你的爱,你已经隔离了它,你否定它,所以你根本不理解也不能体会。你难道没有发现即便总是被母亲数落,你心里也没有形成阴霾吗?你确定你所谓的“那时的怨念”不是你后来形成的?当你回想年幼的你的时候,她真的不是“快乐着”的吗?你的心不诚,你是真心希望摆脱痛苦的吗?如果是,你就不该犹豫,去寻找真相,如果不是,那么“钥匙”便可扔掉了,你什么都不会找到的。 ——上帝啊,你根本就不是上帝!你这个假冒伪劣的傢伙,你是恶魔,你披上了上神的外衣,在人间恣意行为,你是个可恶的骗子!假如你真的是上帝,那么早就能令我解脱了! 上帝说,我说过,我不能挥挥手就消除你的痛苦,能令你解脱的是你自己,克服痛苦才能摆脱痛苦,这是上帝对你的考验。 ——哼,我已经看穿了你的真面目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啪嗒! 那座伫立在白色世界道路深处的漆黑大门应声而闭。 * * * 第四日——中断 第五日——中断 第六日——中断 第七日——中断 第八日——中断 第九日——中断 第15章 第五章 某年十二月,初中一年级 爱博中学占地面的不大,全校面积也不过一百多亩地,却有着初中部和高中部。 此时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然而刚升上初一级的梁净却似乎产生了不小的排斥反应,乖乖学生的梁净经常将所有的下课时间都投进了学习中,但显然她的心并不在学习上面,只是单纯地为了完成而完成。 12月,这年的南方部分地区迎来了一场罕见的飘雪,雪夹着冰雹,有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给砸伤了,引起了当地群众的纷纷关注及转发相关报导。 这件事也引起了梁净的关注,雪她是没有真正看到,但是相关的报导她还是知道的。体育课上,孔从珊和梁净一起绕着操场散步,她看着地上的塑胶跑道,突然说:“从珊,为什么这边都不下冰雹啊?我都没有看过冰雹。” “想太多,这边的天气再冷也不会冷到下冰雹的。” “嗯,也是,不过好想下冰雹啊,下冰雹也把我给砸死就好了。” “你系不系傻?” “你傻~” * * * 在饭堂 梁净:“哎,好想下冰雹被砸死啊。” 孔从珊:“想太多。” * * * 课间 梁净:“好想下冰雹砸死我啊!” 孔从珊:“给你一个眼神。” * * * 一起去厕所 梁净:“怎么不下冰雹砸死我呢?” 孔从珊:“……” * * * 体育课 梁净:“哎,怎么这边都不下冰雹呢?” 孔从珊:“好想下冰雹砸死你啊!” 第22页 梁净:“诶!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惊讶!” 孔从珊:“废话!我都听这句话听了好几天了!能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梁净:“额……好吧,那就不说了,但是还是好想呀!” 孔从珊:“……你好烦啊,别异想天开了,亲。” 梁净:“好咯~” 至此,梁净不再在孔从珊面前提起这句话。 认真中的玩笑和玩笑中的认真似乎总是令人难以区分,前者难以察觉,后者则不过被 认为是一个人的疯言疯语。 似乎从那时起,梁净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经常喜欢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疯话,只是课间还是一如既往地一个人学习。 也正是从那时起,梁净邂逅了她命运中最重要的东西,仿佛拜读了上帝的圣经,命运的安排令她成为了“上帝”的信徒。 所谓“圣经”不过是一本书,一本由人类所编写、出版的普通的书,在被人眼中它或许一文不值,而在梁净这儿却可以说它改变了梁净一生的命运,那是在精神上给予濒临绝望的梁净以指引和无限力量的书。 梁净如同抓住了生命中最后的一抹浮萍,紧紧地拽着它往上挣扎。她开始迷恋上了阅读、偏门的、关乎思想的、关乎人性的、哲学的、心理的、风水的等等各方面的书籍,仿佛拜读这些在那个年纪鲜有人问津、枯燥乏味的着作能给予她极大的优越感,同时她所挑选的书籍也确实能引起她的共鸣,总之,不管其目的如何,保持阅读确实是一件有益的事情。 这种阅读也的确对梁净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想说的话太多而无从表达,沉默寡言,或许就是受其影响所展示的形式之一。 思想,一直指引着梁净的生活,如果说梁净还能对什么东西产生我们称之为“信任”的情感的话,那一定就是这位“上帝”了。 因为“上帝”是梁净在歧途之中的生的希望。 梁净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冷静地思考了一个晚上,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产生质疑,不对,那近乎是否定,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我们或许可以假设,质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线索,因此它是值得信任的。 梁净最终说服了自己,回归了上帝的怀抱。 第16章 第六章 (一) 再次踏上了那条涂鸦式的道路,沿途的景物似乎发生了变化,在遥远的远方,梁净依稀能够看见远方的深处有一座房子,房子旁边有一颗树,树下站着一个孩子,孩子正在直勾勾地盯着梁净。梁净只觉一阵头皮发麻、竟惊起了一身冷汗,她赶忙侧身进入了附近了一门内。 * * * 第一日,某年九月,初中一年级 虽是转到了一个新学校,周围有很多新同学,但由于是从爱博小学直升上来的,同班的熟面孔还是挺多的。然而这却构不成小梁净的熟悉感,新的就是新的,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都需要小梁净慢慢地在接触中熟悉和适应。 这日,梁净跟随着小梁净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里,打开记忆中锈迹斑斑的铁门,屋内端坐着一位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此外还有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官,一个年轻一点,另一个则是年过五旬的老警官,他们面色沉重,神情严肃,他们看向小梁净的眼神中透露着同情和哀伤。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小梁净警惕地看着这三个陌生男人,一只右脚跨在门外,准备着随时逃跑。 “是梁净同学是吧?”年轻警官站了起来,带着温和的语气说,“不用害怕,我们都是你妈妈的朋友,不是坏人,进来吧。” 他朝着小梁净招了招手,然而小梁净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她问:“妈妈呢?” 警官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不知如何向她解释,隔壁的老警官开腔接道:“你妈妈她有事要出去一阵子,所以暂时拜託我们照看你一段时间。” 有事出去?小梁净面露疑色,“为什么她没有提前跟我说?” 老警官:“事情太紧急了,她来不及和你说。你先进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虽然小梁净心有疑虑,但看他们都身着警服,最后还是相信了他们。 一直未开口的中年男人此时开口了,“梁净?” 小梁净点头,他接着说:“你去收拾收拾你的行李吧,待会我们就走了。” “走?去哪里?”小梁净问。 “我家,以后也是你家。”男人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谈论一件多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小梁净:“为什么?你是谁?” “我是你的父亲,你妈把你託付给我了,你以后不会再见到她了。” 小梁净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懵懵的,心中的迷茫和恐惧不断扩大,她又问了一次,“我妈呢?” 男人没有回答她,小梁净转向那两个警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再次提高声音问道:“我妈呢?说话!我妈呢!” 两个警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那个,小净啊,你不要太难过,以后好好和爸爸生活。” “我妈呢!”小梁净还是那一句话。 “你妈妈她……她……”年轻警官她了好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第23页 最终是那个男人回应了小梁净的问题,只听他不耐烦地说: “你妈死了,把你扔给我自杀死了。” 自杀……小梁净愣了一下,她瞪大眼睛没有哭,对这件事也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仿佛一切都十分自然地在运转,仿佛心里早已有所预感。 “孩子,你……别太难过……”年轻警官同情地安慰到。 回过神后,小梁净首先感受到了是委屈,一股无上的委屈,委屈夹杂着恐惧哽咽在了喉头,让她十分的难受,眼泪随后从瞪大的眼睛中流出,在划过面颊时消耗殆尽。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寂静在房间蔓延,任何一个尚存人性的人在这种时候都不会去打扰一个刚失去了母亲的孩子的自我哀伤。 后来,称为父亲的男人轻轻地给了小梁净一个拥抱,一个适时的、温暖的、能够令一个处于惶恐和绝望之中的孩子感到些许安心的拥抱。 作为一个过来人,梁净把这一切尽收眼中,她已经看不下去了,她逃离一般地回到了现实世界,湿润的眼睛显示着她的悲伤。 梁净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个人抱着双腿蜷缩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别的动作。 第一日,中断,结束 * * * 第二日,某年九月,初中一年级 莫约隔了几日,小梁净早早地被叫了起来,新的母亲替她准备了暗沉沉的灰色调的衣裳,然后跟随着刚认识不久的父亲来到了一个充满了活人悲伤死人欢的地方。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墓碑,碑前摆着一张令小梁净倍感陌生的母亲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的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小梁净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只是看着,看着他们给母亲递上鲜花,看着他们的哀悼,她平静得仿佛只是一个陪着过来的陌生人,反倒是那两个本应和她们的生命没有关系的人才是她的亲人。 她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念头:太好了,在这冰冷的石块下沉睡着的灵魂终于得到它的宁静。 在回去的路上小梁净安静地在车上睡着了,在梦中隐隐约约她听到了新的母亲和父亲谈话的声音。 ——这孩子将来要不得啊,我从未见过哪个娃没了妈连哭都不哭的,这也太无情了。哎,将来生活在一起,真怕啊信给她带坏了。 ——不见得你说的这么糟糕吧,孩子刚没了妈,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肯定是吓坏了。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去,说得轻巧,又不是你带孩子,你当然没感觉啦!你说你那前妻也怪可怜的,老爹妈走得早,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再找一个,就这么走了,孤零零的,怪惨啊! ——诶,梁成,别装哑巴,说话啊。 ——啧,开车呢! ——哎,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就离开了你,还这么小又没了妈,哎!你说你也是,当初就早该把她要回来,现在这么大了,冷不丁地回来住,你让我怎么和她相处啊! ——到时候给她申请寄宿吧,让她到学校去,周末再回来住。 ——不行,还是让她在家住吧,她现在这样,万一没个人在身边,我怕她会想不开,毕竟还小。 ——那就辛苦你了。 ——辛苦又能怎么样,怎么说也是你的孩子啊。 ——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贤惠的人。 第17章 第六章(二) 第三日,某年九月,初中一年级 小梁净的新母亲早早地起床为新弟弟和她做了美味的早餐,几天相处下来,小梁净已经发现了这位新母亲就是一嘴上不留人的人,性格和母亲完全不同,是一个很外向很乐观的人。 在早上最,经常听到她说的是: “你看看你们,这都几点了还这么拖拖拉拉!快快快!赶紧吃了去学校!” 通常这时候梁信就会敷衍着说:“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完后偷偷地向小梁净使一个眼色,憋笑着。 到了学校后,梁信和小梁净各自去了自己的班级。 梁净想起来了,那时她和梁信、或者说和家庭的关系表面上还是很和睦的,伪装之下,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尽管还是内向。 课间,小梁净坐在座位中没有找到容纳自己的组织,她环顾四周发现大家不是在追逐打闹就是三五成群聚众聊天,她想了一下,离开了座位熘到了孔丛珊那儿。 小梁净:“33333!” 孔从珊:“……凉凉凉凉凉!” 小梁净:“你要去秋游吗?” 孔从珊:“不去啊,每次去都好无聊啊!” 隔壁桌:“我也不想去啊~但是更更说一定要全班都去,超讨厌的!” 更更是这个班级的人民群众给班主任起的“爱称”,因其性格的变幻莫测和高强度的□□统治,开学不久班里的一位不知名勇士便给班主任起了这么一个外号,然后被全班 所接受,其全称为“更x期”…… 小梁净:“我也不想去……” 隔壁桌:“烦死了,每年去秋游都是去xx农庄!一点都不好玩!” 孔从珊:“诶对对对!我也去过那!” 第24页 小梁净:“我好像也去过耶!” 孔从珊:“之前去的那次笑死我了!我和我闺蜜去玩那个旋转飞椅,然后她的鞋子掉了。” 哈哈哈哈…… 附和着笑声,东拉西扯地聊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小梁净强笑着,只觉心中索然无味。 上课铃响了,她要回座位了,转身的瞬间所有的笑意收敛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数学课上,小梁净突然不想上课了,她手痒痒地拿起了铅笔在桌面上涂鸦。 突然数学老师开始抽查昨天布置的背诵定义的作业,小梁净不幸地被抽中了,她愣了 一下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小声地说:“不知道。” 数学老师:“你昨天,背了吗?” 小梁净沉默着,不说话。 “你昨天背了吗?”他再次问道。 小梁净只觉烦躁,她瞬间纠结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撒谎,没让老师多等她回答了,“没有。” “没有背?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数学老师问。 小梁净闭嘴嘴巴不说话。 数学老师看了他一会儿,说:“没有背出去背,背完了再进来。以后谁的作业没完成也一样,到外面写完了再进来。” 小梁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数学老师又催了一句“快出去。”,然后对着全班说,“好,我们接着上课。” 小梁净就这么站着,没有出去也没有坐下,她心里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总之,课是没有听进去的。 莫约过了十来分钟,老师让小梁净坐下了,并说,“你不上课别挡着后面的同学上课。” 在小梁净坐下的时候,后桌的小男生小声对她说:“你刚刚为什么要说没有啊,说有他就原谅你了。” “本来就没有啊。”小梁净也小声地回了他一句,并不是所谓的“诚实”属性作祟,只是纯粹地觉得刚刚那样明显地撒谎没有意义。 午间吃饭的时候,小梁净和一群小朋友在食堂中解决了,然后上课、下课、上课、下 课,放学。 在小梁净收拾好了书包准备回家的时候,数学课代表走过来,说到,“梁净,数学老师找。” “额……什么事啊?”小梁净心里忐忑。 “不知道啊,不过,为你默哀三秒钟,阿门。”数学课代表做了个滑稽的祈祷动作,让 小梁净忍俊不禁。 小梁净没带书包,揣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某个隔壁班的科任老师应到。 小梁净推开门,里面还有好几个陌生的、认识的老师在。 “你来啦,来,过来。”数学老师向小梁净招了招手。 “老刘啊,你找她有什么事情?是不是梁净没写作业啊?”邻桌的班主任看到小梁净, 大大咧咧地问数学老师,其表情和语调仿佛在说:如果是,那么梁净死定了,她会好好教导教导的。 “不是不是。”数学老师应到。 小梁净心下不高兴面上皮笑肉不笑地对她咧咧嘴,走到了数学老师跟前,站定,低着头等待着训斥。 预期之中的数落并没有落下,只见数学老师抬手看了一下表,突然说,“等我一会儿,你先回教室吧。” 小梁净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照做了,大概过了五分钟,数学老师背着他的公文包过来了,他向小梁净招了招手,然后两人一起走到了楼层拐弯角,那里通常没有什么人过去,而且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学校外的江边,傍晚凉凉的风打在身上让人十分舒服。 “梁净啊,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数学老师突然开口问。 小梁净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答道:“没有啊。”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学生,你入学以来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你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不做作业的人。可能早上我的方式有点不恰当,但是没完成任务就要有相应的责罚,这点我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不然以后大家都不做作业了。希望你能理解老师。” “嗯。” “我看你最近上课都有点心思不在,就想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扰。其实有什么事都可以和老师说啊,什么学习问题、对学校或老师的不满啊、情感问题啊,甚至可以说说 看上了哪个男生哦,都可以的,我保密的,绝对不向第三个人说起。” “噗嗤!”小梁净忍不住笑了,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并不是简单而沉重的说教,至少小梁净听的出来他说这话时是自在而真心的,她并不感到反感。然而感动的同时怀疑依旧。 “别害羞嘛,我初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长的好看成绩也好,从我们同班开始我就暗恋她。” 小梁净侧着脑袋望了身边那个斯文的男人一眼,意味着,接下来呢? “然后我们毕业了,上了不同的高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额……” “你别看我们整天叨叨你们,其实我们都很关心你们的。” “嗯。” 第25页 小梁净依旧没有说什么事,数学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嘆了口气,说: “好吧,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聊,随时欢迎。”他又看了一下手錶,“今天就先这样吧,先走了,拜拜。” “嗯,拜拜,谢谢老师。”小梁净招了招手,心情不错地跟老师告别。 数学老师的身影逐渐从小梁净的视线中远去直至消失,僵硬的笑容收敛,小梁净的好心情也随之消失了,她喃喃道:“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但是我讨厌。” 这一次,梁净终于看清了她的表情,那是一张哀伤到快要哭了的脸,仿佛眼泪随时会落下。 第三日,夜 梁净回到了现实世界,并没有将第三日的事情记录在线索日记本,因为从近期起即便记录了那些琐碎的事务,线索日记本也不会给出结果,索性梁净就不记了而是在头脑中一遍遍地回忆和梳理那些事情。 第18章 第六章(三) 第四日,某年九月,初中一年级 小梁净早早地被叫了起来,新的母亲替她准备了暗沉沉的灰色调的衣裳,然后跟随着刚认识不久的父亲来到了一个充满了活人悲伤死人欢的地方。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墓碑,碑前摆着一张令小梁净倍感陌生的母亲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的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小梁净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只是看着,看着他们给母亲递上鲜花,看着他们的哀悼,她平静得仿佛只是一个陪着过来的陌生人,反倒是那两个本应和她们的生命没有关系的人才是她的亲人。 她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念头:太好了,在这冰冷的石块下沉睡着的灵魂终于得到它的宁静。 在回去的路上小梁净安静地在车上睡着了,在梦中隐隐约约她听到了新的母亲和父亲谈话的声音。 ——这孩子将来要不得啊,我从未见过哪个娃没了妈连哭都不哭的,这也太无情了。哎,将来生活在一起,真怕啊信给她带坏了。 ——不见得你说的这么糟糕吧,孩子刚没了妈,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肯定是吓坏了。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去,说得轻巧,又不是你带孩子,你当然没感觉啦!你说你那前妻也怪可怜的,老爹妈走得早,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再找一个,就这么走了,孤零零的,怪惨啊! ——诶,梁成,别装哑巴,说话啊。 ——啧,开车呢! ——哎,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就离开了你,还这么小又没了妈,哎!你说你也是,当初就早该把她要回来,现在这么大了,冷不丁地回来住,你让我怎么和她相处啊! ——到时候给她申请寄宿吧,让她到学校去,周末再回来住。 ——不行,还是让她在家住吧,她现在这样,万一没个人在身边,我怕她会想不开,毕竟还小。 ——那就辛苦你了。 ——辛苦又能怎么样,怎么说也是你的孩子啊。 ——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贤惠的人。 * * * 第五日,某年九月,初中一年级 新的母亲替小梁净准备了暗沉沉的灰色调的衣裳,然后跟随着刚认识不久的父亲来到了一个充满了活人悲伤死人欢的地方。 小梁净安静地面对着墓碑,碑前摆着一张令小梁净倍感陌生的母亲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的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小梁净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只是看着,看着他们给母亲递上鲜花,看着他们的哀悼,她平静得仿佛只是一个陪着过来的陌生人,反倒是那两个本应和她们的生命没有关系的人才是她的亲人。 * * * 第六日,某年九月,初中一年级 清晨,清风徐徐,灰暗的天空下,雨滴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灰白质地的墓碑给人一种血液凝固的、冰冷的窒息感。 小梁净面对着墓碑不知站了多久,梁净也跟着不知站了多久。或许是真的站久了、站累了吧,她只觉眼睛花了,小梁净的背影逐渐变得模煳,她抬起右手擦了擦眼睛。 世界变得寂静无声,清晨冰凉的风温柔地拂过,忽地,梁净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听到了一个悲痛欲绝的哀嚎,那声音似乎是那么的遥远,又仿佛近在耳边: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连你也要抛弃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活着真是十分地抱歉……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一定会幸福……都是我的错……没有我就好了……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不如死了算了…… 勐然间,梁净顿悟了,积聚多年的情感再也无法压制,如泉水般喷涌而出,侵占了她的心、她的脑。 那日,她终于哭了,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第19章 第七章 终章 一个温暖的晴天,我和往常一样带着笔记本电脑来到了一个书吧工作,只不过这日我不是一个人,我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一个面容姣好的男人。 “就这样戛然而止了?”男人问到。 “嗯,她放弃了。”我回答到。 第26页 “为什么?”男人不解。 “因为她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去面对。” “面对什么?” “害怕面对过去的一切。害怕那潜藏着的汹涌的情感,害怕它们失控,也害怕……治癒。” “害怕治癒?为什么?照理说既然她选择了回去,那就说明她是希望治癒的呀。” “她确实希望治癒,现实的她很痛苦,所以她向上帝求助,但是她还不够痛苦,比起现实,让她更难以忍受、更加害怕的是过去,所以她最终逃跑了。” “而且这种‘痛苦’是她存在的方式,早已和她融为一体,让她放弃现在的‘生存方式’而转向其他也是一种强大的阻力。” “嗯……或许我还是无法理解……”男人顿了顿,接着说:“可是……我还是不理解……现在的她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过去?” “因为根源在过去呀!” “我明白根源在过去,所以回到过去是必然的。可能我的表述不太清晰吧,我的意思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去却没有‘进步’,她真的想完全走出来吗?正像你所说的那样,‘痛苦’是她现存的方式,那么用另一种角度来看的话,一方面她不断回到过去重复痛苦体验是一种偏执,另一方面执意用‘纯粹的理性’将‘过去的痛苦’‘肢解’得支离破碎从某种角度来看难道不是另一种偏执吗?,如果这样来看的话,动机本身便是歪曲的,” “……可是这是无法避免的呀!”我喃喃道。 “问题的根本在于‘没有前进性’,假如她真的想要更好的话,即便是斩断过去也比不断重复要好。” “……有些东西……不是说想斩断就斩断的……” “不是的,你的理念不对,怎么横竖都是你的说法?如果像你这么说的话换个说法那就是‘无论回到过去寻找解脱还是抛弃过去看向未来都是无用的,痛苦的她还是痛苦的’,假如按照你的说法,那她只能永远留在原地迷茫。我认为这是不对的,幸福的生命需要乐观和积极的目光。” 我微敛笑容,举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有些凉,不想说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