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不是我以为的样子》 第1页 [现代情感] 《你从不是我以为的样子》作者:茶酿【完结】 十五岁的jour遇见十二岁的榴华,榴华的父亲说:“请你离开我的女儿,你会伤害到她。” jour没有相信。 十八岁的jour将榴华从险境中救回,榴华的父亲说:“你们可以试一试共同生活,但你会明白我的话。” jour却没能明白。 二十四岁的jour从榴华身边远远避开,而在那之后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他的脑中反覆辗转着那句话。 ——你会伤害到她。 为什么? 始终无法想通,所以不敢回头。 直至多年后,终于看到伤痕的所在,于是,终于,悔不当初。 ~~~ 算是双向暗恋吧,两个人都是彼此心目中最美好的存在,然而爱慕会蒙蔽人的双眼,从单恋走向相知的道路像是迷宫,没人知道要怎样兜兜转转才能碰巧走到同一个出口。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1、01-02 01 榴华开启了里世界的埠。 带着薄茧的手指拂过基因锁,尚未离开,ai助手已经光速窜了出来,一头扎进她的手底下,用毛茸茸的身体蹭得她掌心发痒。 “好久不见!欢迎回来,啾~”粉嫩嫩的喙一张一合,发出稚嫩而清晰的童声。 “好久不见。”温和地抚摸着久违的雏鸟外观小身躯,榴华下达指令,“校正时间。” “啾!”雏鸟黑亮的眼微微一闪,瞬间与网络中心连通,“现在是星历378年13月19日22时39分41秒,校正完毕。前次成功登陆时间为星历372年13月23日18时11分28秒,是否更新至最新登陆时间?” “嗯。”榴华应了一声。 沉默片刻,雏鸟歪了歪头,一双纯净的眼不解地看向她,她终于轻声问道:“有新邮件吗?” “啾?ruca没有看到啾!”雏鸟蹦蹦哒哒地跳到她的手腕上,两条小细腿居然能稳稳站住。 它左踩踩,右踩踩,转动着短短的脖子,趁主人失落得不想说话,语速飞快地吐起槽来:“不是我说你啊榴华,你人缘太差了真的啾!你突然消失了整整六年!六年啊啾!没有一个人给你留言,没有一个人给你发邮件!ruca还每年能收到主神大人发来的年贺呢,你混得都不如ruca,有没有很羞愧啾?” 自身情绪已经很低落的榴华并不想刻意打击它,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每逢新年,主系统会给所有ai群发贺词,这是程序设定。” “榴华你这是嫉妒啾!你这样肯定没有朋友哒啾!”自称ruca的雏鸟愤怒地跳脚,并尝试低头用短喙去啄主人的手,可惜圆润的身躯实在不够柔韧,一弯腰,整只鸟从榴华的手腕上骨碌骨碌滚了下去。 “都是榴华的错啾!我这六年完全没长新羽毛啾!隔壁丑小鸭已经会飞啦啾!榴华我要抛弃你啾啾啾!!!”扑腾着尚不能飞翔的翅膀狠狠摔了一跤的雏鸟立刻炸了毛,努力挪动着翻起身来,赶紧用喙细细梳理弄乱了的绒毛。 “你的种族是迦楼罗,官方设定的成长期有好几千年呢,我死了你都长不出几根羽毛好吗?”榴华只用手指轻轻一推,就把幼年期漫长的小雏鸟又推翻过去,两只肉粉色的小爪在空中用力蹬动着,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怜。 好像有点欺负过头了啊。榴华心虚地摸摸鼻子,赶在ruca 发飙之前抢先说道:“帮我连结ney。” “榴华你个傻蛋啾!”ruca气唿唿地叫着,却不忘打抱不平,“jour已经完全抛弃你了,你不应该再去找他。ney是个助纣为虐的魂淡ai,我早就开除了它的粉籍,把它踢得远远的,现在你要我主动去连结它?女士,你得有点志气啾!” “志气不能当饭吃啊,亲爱的ruca。”榴华双手托腮,忧愁地嘆息,“我当初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现在在表世界混得快要吃不上饭了,所以啊,我发现,其实靠脸扒上一张长期饭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ruca 惊得两条朝天挣扎的爪子都僵掉了:“天哪,榴华,别忘了你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老女人了!jour在你年轻漂亮的时候丢下你不管,现在才不可能回头呢啾!” 餵!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啊! 自从进入星历时代,人类寿命大幅度延长,三十岁才算法定成年,区区二十七岁而已,哪里老了哪里老了?!榴华脸上一黑,用力戳戳它的肚皮以示惩罚:“我说,给我连结ney,你这只偷学出奇怪翻译腔的蠢鸟。” ruca鼓了鼓腮帮子,不情不愿地进行了连结。 周围环境迅速分解成粒子进行重组,很快,榴华所在的地方从素雅的公寓间切换成一间……呃,復古风的砖瓦房? 一人一鸟出现在房前的菜园子里,脚下是黑黝黝的土地,质感逼真,甚至散发出泥土的芬芳。 “看到了吗?这叫大户。”榴华小心翼翼地踩着菜垄的空隙把自己挪动到旁边的青砖小路上,生怕一不留神碰掉一片菜叶子。要知道,里世界的物质虽然只是数据流,可也一样是分三六九等的。像这种距离具现化到表世界只差一线之隔的超高仿生命体,根本就属于奢侈品范畴,鬼知道要卖几个肾才赔得起! 第2页 “ruca,你的定位太差了。”两脚终于踏上安全的区域,榴华这才小声抱怨了一句,而后抬头望向正从宽敞的房门中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踱出的金棕色狮鹫种族ai。 “ney!”一看到对面的大狮鹫,ruca便按耐不住一样飞快跳了起来,要不是榴华眼疾手快地揪住光秃秃没几根毛的小尾巴,这货肯定撒着欢儿冲上去亲吻人家的脚背了……哦不,这只是我的臆测,榴华默默想着,不过,从体型上来看,小傢伙想偷个嘴儿确实只够得到脚背啊噗。 立在地上比榴华还要高出两头的狮鹫伸展开硕大的双翅,有意无意地轻微抖动两下,带起一阵清凉的风,吹得小雏鸟所有绒羽齐刷刷偏到一个方向。然后,它低下头,从上至下俯视着风中凌乱的一人一鸟,用刚刚睡醒一般慵懒的嗓音说道:“又是你。我说过,我不恋童。” 看来你趁我不在的时候没少骚扰人家嘛,还好意思腆着脸说人家是你的粉丝?哎呦呦,笑死姐姐了。 榴华忍笑地拍拍宛遭雷噼的小雏鸟以表同情,仰起脖子注视守在房屋门口的大个子,讲明自己的来意:“ney,我来是想看看jour的公开日志。” “哦,您可以随意观看。”狮鹫一动不动地蹲站在原地,用下巴示意了一个方向,“公开日志就在园区大门旁边,如果您前来拜访的时候从正确的位置进入,就不必浪费宝贵的时间到这里徵询我的意见了。”某只迷恋自己的幼崽总是耍小聪明,真是甜蜜的烦恼! 榴华回过头,果然,公开日志以告示牌的形式非常显眼地伫立在大门口。她道了声谢,攥着始终不死心费力挣扎着的小雏鸟转身向那边走去,刚刚走出两步,却听后面传来ney意义不明的提醒。 “我想您同样没有必要去看公开日志,其实jour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这里了。” 02 “我很失望。” 榴华静静站在告示牌前,视线在一行行文字上逐字逐句地缓慢移动,映着系统默认的刻板字体的一双眼瞳没有丝毫神色波动,平淡,又清冷。 “我一次次交付出真心,却一次次遭遇背离。我曾以为,这世上终有不同的人,终有值得託付全部信任的人,只有自己先伸出手,才不会错失正确的那一个。然而,我仿佛身处无边的荆棘荒原,每一个人都高举着友谊的鲜花,却用带刺的藤条紧紧缠住我的手,鞭袭我毫无防备的后背。” “我见过最美的花朵,在我最困窘的时刻。我确立了终生的信仰,我承诺过,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接你。” “可是,对不起。” “此刻,我只想逃离。” 最末一篇日志简短而杂乱无章,措辞甚至有些草率匆忙,却正如开篇所言,字字句句透露出近乎绝顶的失望。 “我也……很失望啊。”榴华嘆息般轻声自言自语,不知是对面前所见的内容,还是对其他的什么人。 日志的发表时间是在六年前,不过下面的留言区可比榴华那里热闹得多,是啊,jour毕竟是个有着众多狐朋狗友的风云人物,而且还是个公认的老好人,毫无预兆地发表这么一篇堪称诛心的言论,大家总要意思意思表示一下关切。 “ruca,我要进‘武林’。”她托起蔫嗒嗒的雏鸟,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毫无反应的小傢伙,“ruca?” “你要怎么进啊啾?”ruca没精打采地瞟她一眼,又颇为怨念地瞪视遮挡住它心爱大狮鹫的破砖房,心不在焉道,“你六年没进过‘武林’,帐号早就被清空了数据,要用初级原角色进入吗?还是以现状重新建立一个角色啾?” “原角色。”榴华想也不想地回答。开什么玩笑,当然要用最最鲜嫩水灵的状态啊,难道用自己现在这张又老又丑的脸?啊呸呸呸,才没有老,只是黑了点,糙了点,嗯! “武林”是里世界的主要大版块之一,背景模式有点类似于星历前的武侠类网游。很显然,里世界中还有其他诸如“科技”“玄真”“灵异”等等各类版块,不同版块的绝大多数区域互不干涉,但有一小块公共重叠区,用于各版块间的交流——如果没有公共区,位于不同版块的人想说句话还要切换版块,而不同版块对扮演角色有着不同要求,换来换去极为麻烦,何况有的人并不喜欢花费时间在自己不感兴趣的版块建立角色,所以跨版块区域的存在是非常必要的。 大版块以外的空留区,主要构成是公民的私人空间,榴华的是廉租房式的小空间,像jour这样小有家产的会购置独门独院,至于真正的豪门贵族,人家有着以家族为单位的微型版块,外人甚至不能轻易出入。 “对了,ruca你等下解除召唤状态吧。”榴华切进版块前突然提出要求。 “为什么啾?” “初级角色身上带着个圣兽级跟宠,不是摆明了叫人来抢劫吗?” “才不会,带着我,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重来的老鸟了,反而不敢抢哒!”ruca自豪地挺了挺小胸脯。 榴华点头,“好吧,你说对了。可是你的种族太特殊,会暴露我身份。” 咦?你说的好有道理,是在下输了!对自己的种族引以为傲的ruca纠结片刻,帮主人切入“武林”的同时乖乖消失在空气中。 第3页 榴华望天,哎呀,长着鸟类小脑瓜的ai智商真让人心疼,就这拳头大的一小团,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会当成小鸡崽,剩下一个眼神好的才会以为是鹰的幼崽,谁脑洞那么大能想到这小傢伙是全版块唯一一只迦楼罗啊。 不想带着它,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缘由,不过是这些年习惯了一个人安静地游离,就连ai也嫌太过吵扰。 默默在心里对无辜的小傢伙说声抱歉后,榴华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朝主城南侧城郊方向走去。 “武林”中没有安全区的说法,主城只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因为人群密集,而绝大多数人都是遵纪守法的,大家会主动维护公共秩序,毕竟呆在良好的环境里自己也舒服嘛。 城郊却不太一样。绕城一周的环形区域被称为“演武场”,这个演武场并非由系统设置,而是由于大量角色选择在这个区域范围内进行各类比试切磋而人为形成的。 不过,就算是刀剑无眼的演武场,一个穿着初级新手装的小姑娘在里面随意独自穿行,比斗中的人们也会自行绕开,避免不慎招唿到她的身上。 为什么?因为会在初级阶段就跑到城郊来的,要么是刚刚接触里世界、什么都不懂满世界乱跑的奶娃子,本着武者精神,他们当然不肯去欺负小不点;要么,就是因为某种原因被清除了数据的老手,这种人只有表面数据是初级,实际技术却是自身的真实水平,说不定会是成名后鲜少进入里世界修炼的大神呢——要知道里世界可没有什么等级压制的说法,只要有真材实料的本事,提升等级就是一个简单的认证程序而已。 榴华就这样施施然穿过一团团刀光剑影,从声势浩大的平地混战到树丛渐密的零星交手,一直行至演武场最边缘的地带。 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树木繁盛的枝叶随风摇摆,枝叶间栖息着的诸多鸟雀举止灵动,场景令人赏心悦目,却仍然能够看出模型的痕迹。密密丛丛的树林中没有行人踩出的道路,阳光被树冠遮挡住大半,几乎无法分辨方向,然而她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仿佛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早已被双脚仔仔细细丈量过。 走了许久之后,她似乎听到了预料中的声音,平静的眼中终于也泄露出一丝丝轻松欣喜。是的,在此之前,她的心中并不是真的那样笃定,可是,谁会在意呢?就算猜错了那个人的心意,就算大老远扑了个空,也不过是丢脸给自己看而已。 绕过一棵又一棵参天巨木,终于看到那暌违已久的身影。 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一头灰黑寸许短髮,身着一件茶褐色土布窄袖短袍,看上去似乎是僧衣。他双手持一把七尺长的陌刀,凌空挥舞噼砍着,气势凌厉刚烈,但如果有内行的人在这里,一眼就能发现他做的都是最最基础的动作。 显然,榴华完全是个看热闹的外行。她扶着一棵树,将自己藏在树干的后面,只探出头远远望着,却没察觉自己的眼神有多么明亮。 那人的面目眉眼、身高体型,乃至整个人的气势,与以往仿佛判若两人,即便如此,她仍然不会认错。 她臆测过太多再次见面的时刻,反反覆覆地推演,事到临头,纠结复杂的思绪纷纷乱乱地涌上来,倒不知此刻该挑出哪一种才是最优的选择。 违心地承认是自己的错吗?不,他们之间不需要这样的虚假。可,如果并不期望对方的退让,我们想要的又是什么? 2、03-04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挐讷,读音(ru)(ne)。jour是他的另一个名字。 03 挐讷早已注意到了树后的人。作为一个已经达到里世界最高阶的武者,他发现榴华的靠近比榴华听到刀风的声音要早得多。 那脚步声太过熟悉,熟悉到可以在脑海中描绘出脚步主人的一举一动,落地平稳,足跟轻提,避开落叶,绕过树根,一步步靠近,然后,停在自认为安全的地点。 看到他快要结束时,笑盈盈地招手叫他: “练完一起去‘象牙塔’呀,听说最近开发了新的吟咏矩阵,我们好好观摩一下。” 又来了。 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变化,仿佛多年的空白从不曾存在一般。 挐讷知道,自己或许永远无法拒绝她,但至少可以不回应。 说是冷下心肠也好,说是逃避也罢,总之,在一套基础练习后本该收招的地方,他却行云流水般接上第一式,目不斜视地从头再来一遍。 那位不知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腆着脸忽视了这份难得一见的冷落,只见那单薄得跟豆芽菜似的小姑娘从树后用鞋底蹭着地面慢慢挪出来,然后抱膝蹲在树根下,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如果她一直安安静静地蹲在那里,挐讷必然头疼于如何收场,不过那一位连为难的机会都不肯留给他,天真烂漫地眨着眼睛一句追着一句问道: “听说e区的风沙很大,真的么?” “做游医很辛苦吧?是不是很危险?” “驻医有固定供奉,不考虑进行驻医认证吗?” “不过驻医也有驻医的麻烦之处……嗯,没关系,等签证下来,我就去你那里,好不好?” 在熟练到几乎不可能出错的动作里,挐讷骤然一个停顿。 第4页 他很明白自己不该有所反应,可他同样清楚,如果不明确表示反对,她真的会过来自己这边,而e区,并不是一个从小接受淑女式教育的年轻姑娘能够无恙生存的地方。 “留在a区。”他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仍然持续着练习不去看她。 “那你会回来吗?” 刀风依旧,烈烈冷冷,而这一句,再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人类真是善忘又善变的种族啾!”离开“武林”回到榴华的蜗居里,ruca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拜託你就别火上浇油了。”榴华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神情沮丧,“明明伤心的是我啊,你乱叫什么。” “那个忘恩负义的傢伙,要不是我们聪明机智的榴华,早就变成漂在太空里的一坨灰了!跩什么跩!”ruca怒气冲天地蹦蹦跳跳,仿佛正想像着把某个可恶的人类狠狠踩在自己雄伟的利爪下,连平时一直挂着嘴边的那个不必要的口头语都忘掉了。 “算啦,我们还是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榴华半边脸贴在桌上,用一根手指按住视线里扑腾着跳来跳去的雏鸟,“收容所不能住了,难不成要流落街头?” “喔,可怜的榴华。”ruca歪着鸟头看她,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因为法律上的哥哥到达成年年龄,你不再属于无人抚养的未成年人,超出了收容所救助的范畴。” “所以我说我想过去jour那里嘛。” “可是人家不要你。”ruca拍拍短短的翅膀,眼睛一转,“听我说女士,我想你应该拿出点勇气,来个先斩后奏怎么样?” 榴华嘆气:“想什么呢?从成年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法定监护人,只要他不同意,我哪儿都去不了——你以为跨区签证那么好拿?” “他又不肯养你!”ruca气得再次跳起脚来,“我要告他遗弃!” “得了吧,一个身体健康、过了二十周岁的亚成年人,要说靠自己吃不上饭,不是活生生打民生署的脸?就算是我也不至于那样,饿还是饿不死的。”榴华望着自己的手指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接着喃喃说道,“况且,我们俩又是没有血缘的异性亲属,无论谁都会认为这是合理的避嫌行为。” “天啦你跟我说避嫌?!”ruca浑身上下的绒毛炸开,整个身躯瞬间增肥了一圈,“你们两个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时候怎么没说要避嫌?明明差一点点就快上到三垒,你以为我不记得吗?” 榴华“蹭”地坐直身体,伸出双手分别揪住它的两只小翅膀,神情格外严肃:“等等,我确定我和jour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兄妹关系,怎么到你嘴里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你刚才说的什么什么什么……那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半晌,翅膀酸痛的小雏鸟率先败下阵来,逞强叫道:“你骗不了我!你从伊甸回来的时候,jour抱了你一路,一直没撒过手!” “那是因为后面有追兵!他另一只手还拎着刀呢!” “你们两个还嘴对嘴……” “没有没有!”榴华羞恼地打断它的话,“那是在餵水!他两只手都空不下来,还在跑路,当然是我餵他啊!那大沙漠里面,水多珍贵!弄洒我俩就玩完了!” “狡辩!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有什么用啊!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 此话一出,双方倏然静默,榴华默默松开双手捂脸,而ruca讪讪地挥了挥翅膀。 “榴华你好怂哦。” “求求你闭嘴吧。” 榴华羞愧地把脸埋在臂弯里,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雏鸟用正经无比的声音说道:“榴华,说真的,你不考虑找一份咏唱设计的工作吗?你学的咏唱学可是号称当代最烧脑专业之一,手工活不适合你。” “嗯,也是最没用专业之一和最烧钱专业之一。”榴华的回答闷闷地从臂弯下传来,“只适合贵族小姐无聊消遣的玩意儿。” 掉进泥地里,还当自己是高贵优雅的白天鹅?没有现成的食物和清水,整天忙碌着填饱肚子,哪有闲暇清洁羽毛? 04 “吶,那边树下的男孩子,你看到了吗?” 阁楼上,被好友梧箐兴奋地推了推肩膀的时候,斜倚在窗栏边的榴华正出神盯着窗外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琢磨着刚刚一阵风吹出的花雨景色,如果用咏唱的形式描绘该怎样才更贴合。 她侧过头,梧菁已经在托着下巴发花痴了:“好帅啊,我决定去追他。” 榴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株盛开的桃树下,一袭黑衣的少年正全神贯注对着飘落的花瓣挥刀,刀很长很霸气,用刀的人却眉目温温软软,看起来像是很容易欺负的小包子。 哦,是那个男孩子啊,每天都会出现在我家门前喏……榴华打量了一下好友似乎带着几分认真的神色,善意地没有说穿。 一个随处可见的爱慕者而已,本来就没有什么,说出来反倒尴尬的吧?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她便被那个从未有所交集的少年拦在路上。 “明天,就是毕业式了。” 第5页 榴华平视的视线刚好对上对方胸前的徽章,她一面想着果然高等部的纹样更漂亮,一面又想起前一日梧菁的表态,忽然有些莫名烦躁起来。 找我做什么呢?我可没有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急着在升入高等部之前抓到一个拿得出手的男朋友,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想找,也绝对不愿意和别人的猎物沾上边。 而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眼前人打上“别人家”标籤的这位,就是少年时的jour。 jour是亚裔,不过,名字是同批灾后遗孤进行户籍登记时,负责记录的法裔事务员顺口给起的。其实能拥有名字他就已经很知足了,那些运气差在辐射里化成灰的人,就只剩下dna编码,湮灭在庞杂的基因库中。 虽然本人不在意,可这个名字实际带来的困扰比他所以为的要大得多。 b区这种在政经文化各方面均有点不上不下的分区,日子比下面的c、d、e区清闲舒适,却又远远比不上a区发达,也就是说大傢伙吃饱了肚子又没处发散多余的精力,所以热衷于没事找事做——俗称窝里斗。当然,这个斗,也要有个章法,不能乱来,否则打破了饭碗谁都没得吃,于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按照星历前的血统人为地把全区势力划分成几大块来相互竞争。 榴华她们所在的自然是亚裔聚居的势力范围。本来嘛,jour也是亚裔,在这里没什么不妥,可惜不巧这一小片恰是最为排外的一支,就为着这一个“发音古怪”的名字,整个学校里连肯和他说话的人都没几个。 这也直接导致了平素很少讲话的jour在面对榴华的时候,只能紧紧抿着唇拦住不让她走,却无论如何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明天就是毕业式了,我当然知道。他攥着刀柄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却仍然觉得手中的刀似乎比以往沉重许多,不停向下滑着,几乎快要握不住。 榴华很快注意到微微颤抖着的刀柄上湿漉漉的手印,不知为何,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也跟着颤动了起来。 她把这种情绪归结于被冒犯的怒火,并为自己反常的暴躁脾气感到惊奇和不安。 注意保持气度,对学长无礼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 她很好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抬头时尽力展开得体的微笑: “我还要为明天的毕业式做准备,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可不可以请你让开?” 不,不对,这样讲还是太生硬了。 她懊恼地责怪自己,说出的话却没办法收回,只能撑着那个笑容温和地注视对方的眼睛,望见那双瞳孔中映着的一截优美修长的脖颈。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一种古老的说法——野兽最擅长在捕猎时精准地攻击猎物的咽喉部位,以一击毙命。 像是受到某种蛊惑,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向下落到微凸的喉结上,而在她的凝视下,紧绷的部位仿佛终于被唤醒一样缓缓蠕动了几下,随后,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明天见。” 回过神时,榴华恍然发觉自己的衣帽间已经变得乱糟糟不成样子,帽子、鞋袜、腕带……各种小配饰全部不在原来的位置上,简直像遭了贼一样。 啊啊啊真是的,谁答应明天见了啊! 试衣镜中咬唇跺脚的少女身着华丽耀眼的毕业礼服,宽袖上用明晃晃的金线绣满古老的祝福符文,裙摆则以碎钻点缀出一幅完整的星象图,而前襟上垂坠的碧色丝绦随着她的举动在胸前飘来盪去,微微凌乱了些许。 那个人其实是不一样的。 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爱慕者。 并非毫无所觉,但是…… “吶,榴华,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校门前,穿着初级药剂师服饰的梧菁拉住她的手,无奈又洒脱地说,“果然还是算了,古武生不适合我这种身份的人呢。” 对上榴华惊讶地睁大的双眼,她忽然笑了一下,轻轻摇头:“榴华大概不能理解的吧。你知道吗?那个专业的毕业生在就业方向上几乎没有什么选择,要么做某位贵族小姐的众多追随者之一,要么自己就是贵族出身,靠家族供奉。再或者,服从星际的统一安排,被发配到某个穷乡僻壤去当所谓的开拓者。” “我是家境平凡,可我已经取得了药剂师认证,我的未来应该是越来越往上走的,而古武生却只是在校园里看着风光而已。” 原来还有这么多的现实因素需要考虑吗?同样是十几岁的年纪,没想到成天和花花草草打交道的好友竟然会思考得这么复杂,真让人觉得新奇。 榴华站在毕业生的队伍里,心不在焉地听着台上千篇一律的致辞,探寻的视线穿过层层人群的遮挡,从中等部一直延伸到高等部的方向。 我明白我的荣耀来自何处,所有人都明白,相信你也一定是这样。 很想知道,你在寻求的是什么,而我,又能够应承多少? 然而,应该在那里的人,却没有看到。 3、05-06 05 “完蛋,告白全部都失败了,升到高等部还没有男生要,一定会被大家嘲笑的。”梧菁垂头丧气地说。 “我也是单身啊,有什么不好?我们还小嘛,我家老爹叫我不要在十六岁之前交男朋友的。”榴华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望望身后的校门,脚步拖得极慢,幸而旁边的梧菁只顾着低落,没发觉她这一步三回头的奇怪举动。 第6页 “你跟我们又不一样。”梧菁瞥了她一眼,“出身高贵有才有貌,不要说十六岁,就是单到六十岁,谁又能说什么?” “哇,你诅咒我?”榴华挽起袖口作势要打,忽然摸着手腕停顿了一下,“咦,我手鍊呢?好像刚才掉在会场里面了,我回去找一下。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哎?我跟你一起去吧?等等,你慢一点别摔到呀,那么长的裙子呢!”梧菁纳闷地望着匆匆跑走的好友的背影,看来是追不上了,十分纠结地歪头沉思,什么手鍊值得她这么着急?居然能让平时走路脚尖都不会露在裙摆外面的大家闺秀像被风吹走一样跑得飞快。 因为,太过奇怪了。 榴华一手挽着裙子,一手在便携智能终端上快速点击,很快拉出一张毕业式流程表——高等部的。 “仪式后紧接着就是职业认证会,那傢伙怎么会不在。” 她一口气奔到古武专业举行认证会的大厅门口,隔着透明玻璃门奋力向内张望。 学习古武的人并不多,也对,现在都是星际时代了,科技产物的力量比人类自身的体能潜力强得多,除非真心痴迷或者贫困到完全学不起其他专业,有几个愿意来吃这份苦呢?现今的人们,虽然不至于像榴华这样娇弱到从没拿过比智能终端更重的东西,但多得是皮肤上划一道小口子都要挤出几滴眼泪并请上几天病假的人。 “什么人鬼鬼祟祟?” 她没看见要找的人,倒是里面的人看到她,大声呵斥起来。 怪只能怪榴华这身礼服太扎眼,要知道,同样是没有实用价值的专业,练古武的却有那么一些人更看不上学咏唱的纯花瓶——贵族小姐又怎样?学个歷史,学个古典文学,就当为文化研究做贡献了,可咏唱是个什么玩意儿?研究怎么念咒语更好听?笑死人了,魔法这东西它只在里世界用得上,表世界根本不存在! “中等部的毕业生……怎么,你的小追随者们不能满足你,所以迫不及待跑来职业认证会想找个年轻力壮的新欢吗?”戴着职业导师徽章的男人一脸讥讽,用壮硕的身躯堵住门口,“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快滚!” 真是粗鄙!榴华用力攥住裙子,碎钻硌着掌心的刺痛压下满腔怒火。 “刃械繫……”她抬头刚刚说出半句,就见那男人向前迈了一步,兇勐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压了下来,她不禁心底陡然一惊,识时务地咽下后半句话,咬咬牙转身快步离开。 绝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的脚步停在距离大厅百米外的一处拐角后面。 “约了别人的傢伙,怎么可以自己失约?最好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一面在心里嘀咕着一面轻手轻脚地脱下累赘的礼服捲成一团抱在怀里,探头瞅瞅大理石地面的走廊,犹豫一下,弯腰将小皮鞋也脱了下来,“唉,要是被监控拍到,简直丢死人。”被导师知道肯定死翘翘!老爹么,大概会大笑着说我家乖宝终于有年轻人的鲜活气儿了? 从疏散楼梯一阶一阶往上爬已经完全超出了平日一整天的运动量,她累到缺氧的脑子里不知不觉浮起一个念头——现在做的事情,是否太离谱太疯狂?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随口一说?或者,是一个卑劣的恶作剧? 没有参加认证会,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取得认证? 她用力按住心跳如雷的胸口,脉搏的声音像是一把重锤不停锤击着脆弱耳膜,几乎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整个人也快要被过速奔腾的血液涨裂开来。 为什么无法取得认证? 双腿机械地向前迈动,身体不由自主地跟随上去,头脑时而模煳时而清醒。 不可能的。她所知道的jour,人如其名,是该专业应届生中最明亮的阳光,就算……就算遭到排挤,可没有人能够否认他的实力已经凌驾于所有同级生之上。 “仪式前最后的准备工作,整理仓库。这一间,是刃械繫。” 她气喘吁吁地扶着墙站在紧闭的合金门前,心中想着如果这一次搞错,干脆就直接回家,权当这一晚是自己没事找事胡乱发疯。 门锁着,锁是三合一电子锁,可惜指纹、密码、机械钥匙这三样东西榴华一样都没有,她只能採用最笨的办法——敲门。 “不会把别人招来吧?”她轻轻轻轻地敲,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努力听里面的动静,不过门的隔音非常好,什么也听不见。 “在不在吱一声啊。”她抱膝挨着门坐下,明明理智上告诉自己该走了,却又十分不甘心,每隔几秒钟就要敲上两下,听一听动静,郁闷一会儿,再接着敲。 “ruca,ruca,你说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呀?”她对着智能终端小声自言自语道,“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他的对不对?那个连最基本的自我介绍都没做过的傢伙……” “这句话你叫我帮你查资料的时候已经说过了。”终端上闪出一行文字,头上顶着蛋壳的小傢伙蹦啊蹦的,毫不留情地无声嘲讽着,“虽然你们曾经见过很多次面,不过很显然,人家并没有想要跟你‘认识一下’。” 榴华鼓着腮帮子往后一靠,突然,脑后贴着门的地方感受到一丝轻微的震动,这震动转瞬即逝,令她几乎以为是个错觉。 第7页 她疑惑了一下,抬手按在刚才的位置上,等了十数秒,果然,又感受到同样的微震。 是了,这道隔音门,里面的声音不能传出,但是有东西用力撞在门上,却一定会产生物理性的振动。 “竟然真的在里面啊。”榴华迅速爬起来,浑身上下的酸痛不已,却抵不过雀跃的心情,“被锁进仓库什么的,不是初等部的小孩子才会中招的把戏么?就这还是学古武的呢,真是蠢死了。” 她知道想要打开这道门,找管理员是没有用的。仓库内肯定有监控,而监控画面直接连通到管理员的终端上,使坏的人既然能得手,少不得管理员与其沆瀣一气。 这边的人全都信不过,只有劳烦自己的导师了。 不提榴华怎么诓来咏唱学唯一的导师,也不提她被那位知性和蔼的中年女性打趣了一路,有导师出面,管理员自然不敢随便搪塞,老老实实地拿出钥匙跟着两人去开门。 管理员的身后,导师伸出手抚平榴华礼服上的一处褶皱,意味深长地笑着压低声音说道:“你还这么年轻,稍微玩一玩可以,可不要动真格的。” 榴华左手捏着右手手指,斯斯文文地低头盯着裙摆上的星象图,“您想太多了,手鍊真的是自己断掉的。” “嗯,也是自己飞到这儿来的哦?”导师轻轻揪了一下她的耳朵,“门开了,快进去找吧。” 话音未落,许多金属七零八落地砸在地面上的响动打破了走廊的寂静,管理员尴尬地站在一边,恨不得把自己藏到门扇的后面。 随着门的打开,长长短短的各式兵刃乱糟糟地散落出来,榴华呆了一呆,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要怎么走进去。 “怎么这样乱,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导师皱起眉头,十分不满,忽然,她掩住鼻子,向前探了探身子,眉头顿时锁得更紧。 与此同时,榴华也闻到了掺杂在铁腥中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黏腻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沉滞缭绕着不祥的气息。 06 “听导师说每年都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屡禁不止,让人头疼。” 窗前的少女从水果篮里拣出一只圆圆的橙子低头把玩着,阳光洒落在她乌黑的长髮,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芒,却模煳了精緻的面目。 “还好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的声音是一贯的轻声慢语,每一个吐字仿佛经过悉心雕琢般优雅动听,“虽然错过了今年的认证会,不过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呢。” “昨天你没来赴约,这次不能算数,那……我们三年后的毕业式再见?” “到那时候,你肯定是个名人了吧?出门会戴上墨镜帽子和围巾的那种。” “来见我的时候当心不要被当成可疑分子哦。” 圆滚滚的橙子被塞进手心,一缕柔滑的髮丝从手背上似有若无地拂过,而后轻盈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从耳中彻底消失。 他抬起右手遮住眼前一团团扭曲的光晕,而左侧,小臂以下已经没有丝毫知觉。 “不用担心,你手臂上的伤并非完全不可恢復,像平常人一样使用是没有问题的。” 一道男声突兀地响起,他朝着说话声传来的方向偏过头去,心下微惊,自己竟没听到有人进入病房的声音? “你好,小朋友。别紧张,我是榴华的父亲。” 来人身形高大,在许多团光晕中显出黑沉沉的一坨,然后那一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或许是家学渊源,他说话同样慢条斯理,然而感觉却与榴华全然不同,每一句,都像是一把隐形的利刃,不动声色间令伤口再添千疮百孔。 他说,我知道你,你很不错。 他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也衷心地祝愿你能渡过难关。 他说,我将会为你支付医药费,只有一个条件,请你务必答应。 jour静静听着,心绪没有一丝波动,仿佛灵魂漂浮在躯壳之外,只冷眼旁观着一切。 “我家榴华,是个又天真又善良又柔弱的女孩儿,没见识过什么黑暗,也没经歷过任何挫折,当然,作为父亲,我打从心底里期望她能够一直保持这份纯洁,永远不要长大。” 这话jour十分认同。 没错,她就像从天国降落人间的使者,她的言语是轻缓吟诵的圣诗。 他从未忘记,在四周一片茫茫的乌沉之中,是那柔美的唇瓣唤醒了朝阳。 每天的清晨从一句纯正优美的“bonjour”起始,纵然那光辉是撒播给所有倾听晨读的人。 自君之口,始闻我名。 可是面前的人,她的父亲,说:“所以,我希望你离开她,你可明白?” “现在,以及三年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为什么?”jour不能一味地保持沉默,否则,难道就这样毫无理由地接受? 他的视力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但他的眼睛没有失去往日的神采,平静且又明亮,无论谁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都会相信这个少年定会前途光明,未来可期,然而正对着这双眼睛的人毫无触动,欣赏是有的,更多的却是坚决。 第8页 “你们不合适。” 不合适,多正当的理由!jour无意识地摩挲着橙子凸凹不平的表面,视线也垂落下来。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截雪白的袜尖,小巧,轻盈,带着节奏和韵律,仿佛每一次挪动都踩着舞步,却又是那么的小心谨慎,似乎稍有惊吓就会仓惶逃走。 如果他在这里退缩,她一定不会再向自己走来。 家世,学业,地位,确实有着太多的不对等,可是,这也算是理由吗? “是的。”年长者永远知道尚未成熟的孩子们在想什么,他站起身,走到窗口,低头看着一篮子的水果,拣出一只同样圆滚滚的橙子来,将jour手中的那一只换走,重复道,“你们不合适。” “你会伤害到她。” 一阵凉意从指间蜿蜒到手腕,黏湿的液体带着酸涩的气味,顷刻瀰漫了整个房间。jour恍惚想道,是我不小心把它抓破了么? 你会伤害到她。 这一句,从那一天起,随着那破了口的橙子,深深烙印在心底。 4、07-08 07 “……你来读下面一段。” 一道质感冰冷的女声在不远处说着什么,只听清了最后一句,随后响起的是女童生疏艰涩的朗读声,断断续续的,几乎连不成句。 是在课堂上?榴华从睡意朦胧中渐渐醒来,迷茫地望着自己座位前面站着的小女孩,再移过目光环视周围稀疏而整齐的座位和座位上的孩子们,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 “不准东张西望。后面的,接着读。”鞋跟敲在地面上的声响落在她的旁边,是教师吗? 出于本能的畏惧,榴华不敢抬头,匆匆忙忙地拎着书桌上的课本站起来,捧起它迅速扫视两眼,却悚然发觉上面的文字竟有近三分之一完全不认识,更无从找到前面的人读的是哪里。 许是看她呆站太久,身侧的疑似教师冷冷嘲讽道:“语言专精,就只有这种水准?” 不不不,你们对语言专精究竟有什么误解!榴华垂着头默默腹诽,“专精”只是说在这方面研究得比较深,摸出的规律比普通人多一些,但也不可能认识全世界所有文字的好吧? 大概是运气不错,恰好此时下课,那位疑似教师瞬间消失了踪影。 邻座上比前排看上去年纪稍长的少女凑过来,笑嘻嘻说道:“吶,别看那些烦人的东西了,鬼画符一样,只有鬼才认得咧!” 榴华瞅瞅这个自来熟的傢伙,疑惑地指指课本上的文字:“这种的,大家都不认识吗?” “对啊,反正不会读就跳过去嘛!她想教就会告诉我们了,既然不教,那不会就不会呗!着急的又不是我们。”少女耸耸肩,抓过她手上的书向后翻去,“看这里看这里,我喜欢教材的这部分,你觉得呢?” “常见武器简介?”榴华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更是一头雾水,什么东西?仔细看一看,所谓的“常见武器”,居然全是冷兵器?冷兵器过时很久了啊,这是星历前的教材吗? “我最喜欢弓箭了!咻~咻~咻~我放下了箭,我弹着弓弦唱着歌~我是一个浪漫的诗人~吟游诗人~”少女用手比划着名,动作声音都很大,奇怪的是前面的孩子们全部无动于衷,一个个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书,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平静淡漠,令人不由得不寒而慄。 “吶,你呢?”少女用手肘拐了一下榴华,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嗯……匕首吧。”榴华不是很确定地指着书页上的一幅简图回答。 “哎?哦哦,你是说短刀吧?”少女歪歪头,很是不解,“你的喜好这么朴素?再看一看嘛,飞爪也很有趣哦。” 是说我为什么要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跟一个不知道什么人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教材讨论喜欢什么冷兵器呢?榴华一边模煳地思考着其中的逻辑性,一边用手示意出一个形状,“我喜欢一种环柄匕首,是这样子的,手要这样握,然后这个部位可以用来格挡借力,还可以反握……我也搞不太清楚啦,就是很适合灵活机变。” “嘿——”少女拖长了声音,望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似乎有着几分嫉妒,几分怜悯,最后却都化为自嘲,“真好啊。果然新人。” 新人?榴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虽然告诉你也没有什么用,反正迟早会忘掉的……”少女慢慢将视线散落在前面的孩子们身上,没有焦点,“你应该发现了吧,这里全部都是女孩。” 是的,但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很多学校或是专业都会出现单一性别的情况。 “不一样哦。”少女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头也不回地抬手摇了摇手指,“只有雌性需要接受教育和培养,因为这里是蜂巢。” “蜂巢?” 在少女向榴华讲述的同一时刻,她口中的“蜂巢”的外围拉响了全线红色警戒,提示着外来者的闯入。 蜂巢最边缘的区域,漫漫风沙中,裹着土黄色披风的两个人从小巧简略的飞行踏板上跳下,蹲到地上头碰头查看被黄沙掩埋了半截的滑翼式飞行器碎片。 第9页 “啧啧,高级货啊。”其中之一捡起一片较大的碎片,端详着断口的材质。 “看朝向,是往里边去的吧?”另一人摇摇头,说不出是嘆息还是幸灾乐祸,“又一个不懂规矩的菜鸟,找死呢!” “雄蜂精英队都出动了,通知行会的人这段时间避着点风头吧。” “唉,看来今天又要白搭!真是,什么人都想当淘金者,净胡搞一气,到头来还要连累我们。” “甭操心,这种飞行器是单人的,一个人掀不起多大浪花,我估摸着用不了半天就会让雄蜂收拾掉。” “淘金?” 蜂巢的育蜂室中,榴华已经察觉到自己正在接触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 “说好听点叫淘金,其实说白了就是拾荒。”少女摊手,提起自己的行当毫无羞惭之意,“干这行的,基本除了有个好胆量以外,没什么其他本事,竞争不过同类,就只有钻电脑程式的空子,捞些数据碎片换口饭吃。” 电脑程式?榴华顿时醒悟过来,所以,这里并不是其他星球,而是里世界?可是,精神连接得如此紧密,丝毫无法与网络断开,仿佛自己本来就活在这个虚拟世界里。 “不过很多东西都被我忘掉啦,就是跟你随便说说而已。”少女指指自己,再指指前面安静呆板的孩子们,“再过一段时间,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先是记忆中的细节逐渐消失,然后想要回忆什么的时候会出现一段一段的空白,最后只剩下必需的常识和在这里被灌输的信息,连自己的外貌形象也不会被保留下来……你,也一样。” “就像是重装?可我们又不是软体!”榴华脸色煞白,“这是病毒吧?主脑难道不管吗?” 少女转过身,望着她的目光中是平静的绝望: “蜂巢还有另一个名字。” “在外面,我们通常称唿它为——” “伊甸。” 08 “哇啊啊啊啊……咯!” 尖叫声戛然而止,从高处跌落的小男孩眼含一泡热泪,惊魂未定地趴在温暖的怀抱中打了个嗝,仰头瞅瞅接住自己的人光滑的下巴,一张粉嫩的小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周边围了一圈身长不足一米的小傢伙,其中自觉年纪较大的便举起手拽拽他的裤腿,故作老气地挺了挺胸脯,昂着头得意道:“新来哒,别怕,咱们馆里有小哥在,不会让你受伤哒!” “对啊对啊。” “我们经常掉下来,从来没摔过,都习惯啦!” 一群娃娃叽叽喳喳吵闹非常,一旁的教练被吵得耳朵疼,拎着根棍子用力敲了敲地面,虎着脸喝道:“肃静!都给我回到原位!再吵让你们每个人摔两次长长记性!” 孩子们抬头望向那满脸凶神恶煞的大鬍子,顿时惊恐地捂着嘴巴作鸟雀散,只留下新来的小男孩哭唧唧地把脸埋在小哥哥的衣服里,企图将自己藏起来。 “你!把他给我放下!” 教练毫不心软,于是小男孩终究还是双脚落在了地面上。他眨眨带着泪花的双眼,怯生生偷瞄着教练的脸色,却见教练对着走向场地的边缘的背影冷哼一声: “没出息。” 见教练分神去拾掇那些初入门的小豆丁,旁边正在自行练功的少年们耐不住基本功的枯燥,彼此交换个眼色,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a:“那傢伙,从我拿到初级的时候就在当陪练,这都三年了,我这个月就要冲击中级,怎么他还在当陪练?” b:“他身体综合素质只有c,没办法通过高级认证啦!不要说教练要求高甲,助教还得高丙呢。中级是给我们这些学员过渡用的,拿来求职比废纸好不到哪去。” c:“就是。十二岁就升到中级甲等,是很了不起,不过那又怎么样?卡在硬性条件上,什么天才都白搭!哎,你们想想,在这种小地方做陪练,将来能有什么前途?” a:“不会吧,就刚才去接小不点的那一手来看,不像是c啊。” b:“我说你小子还真是单蠢,这小半个区的人都知道的八卦,你居然没听说过?喏,看到他那护臂没?一条胳膊,体能评分直接降一等,懂我的意思吧?” a:“这种事你们也要八卦?不过,只是降一等的话……” c:“肯定还有别的问题咯!要我说纯属自找的,枪打出头鸟晓得不?强就强呗,还跩,听说人家级花跟他说句话,他却爱答不理的,所以不就叫级花的护卫团给暗中下了黑手?这人呀,没朋友,光掂量自己的斤两哪能行,一个人能扛过一群?” a:“我觉得你话中有话。” b:“你不是一个人。” a:“这个世界太可怕。” b:“兄弟,咱俩组个团吧。” a:“真的?” b:“如果有人要套你麻袋,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通风报信!” a:“不是应该同甘共苦?” b:“要求太高了朋友,一半行吗?” a:“……再、见!” “你们两个……” “干嘛?”俩人齐齐扭头,动作顿时一僵,只见面前不是被两人丢在一旁的c君,而是阴沉着脸的壮硕教练。 第10页 “同甘共苦?”教练“啪啪啪”地拍着手上的棍子,眼神从一个扫到另一个,直将两只昂着脖子的雏鹰吓成一对瑟瑟发抖抱团取暖的鹌鹑。 有闲心八卦?果然精力旺盛。训练加倍! 自己发酸,还想带歪旁人?哼,品性不佳,难成大器。直接略过。 至于引起话题的人物,更是无辜遭殃,被教练吼过来给加练的两个人当人肉沙包。 沙包?当真?a、b两君揉着浑身的青紫执手相看泪眼,默默无语。 被教练压制,那是理所当然,但被陪练揍翻?丢人太丢人!从此两人发愤图强,誓要一血今日之耻! 此处略过几位龙套各自的未来走向,回到正题上来。 武馆散学后,被大大小小的豆丁们折腾了一整天的jour终于歇下一口气,回到训练场后面的宿舍里。说是宿舍,其实不过是只能塞下一张床的单间,多一把椅子都放不进来,只在床尾支起一个双层金属架,上面放置几件衣物和寥寥可数的生活用品。 开启放在架子上的智能终端,金灿灿的幼年期狮鹫迫不及待地扇着翅膀飞了出来,堪称华丽的全息投影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便见它不动声色地将尾巴和翅膀避开架子上简陋的物品,尽管其实根本触碰不到。 “ney。” “没有邮件。”不等主人发问,狮鹫秒接。 jour瞬间沉默下来。 专心致志欣赏自己羽毛的ney用余光瞟到他伸向智能终端的手,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貌似失去了唯一利用价值,这是打算关机?一点点电费而已,要不要这么吝啬! “我今天看到了ruca!”它一步跳到智能终端的开关前,妄图用自己的投影阻止jour的动作,同时嘴巴飞快地叫道,“它在失乐园里!” 这一句不啻平地惊雷,jour不顾小狮鹫惊得扎起胖乎乎的翅膀,右手迅速穿过投影抓起智能终端查阅相关资料。 提到失乐园,必须先说伊甸。 这个伊甸,并不是圣经里面的那一个,而是里世界中主脑所在的地方。那里是众多超智能ai的寄身之处,受主脑的严密控制,人类的脑波不允许进入,因为它们认为人类的数据过于杂乱,会影响到主脑的正常运行,进而对整个里世界造成毁灭性的破坏。但有时也有例外,睿智的主脑会捕捉被自己认定为无害的人类,将其脑波强行带入伊甸,对其进行一定的洗脑,然后提取人类特有的数据用以自身的进化。至于人类的肉身将会如何?没有实体的主脑自然不会理解人类的生存需求,毕竟在他的逻辑里,数据没有消失,就等同于依然存在。 而失乐园,则用于寄放或说囚禁那些被捕捉的人类的契约ai,以免它们在程序的固有设定下为了保护主人向伊甸发起攻击。 ruca出现在失乐园里?那只意味着一种可能——榴华被主脑带进了伊甸! “伊甸。” jour暗沉的目光投向ney,后者在他的视线中颤抖着小脚爪悄悄向后蹭了两步,声线里面也带着细微的颤音:“不行的,jour,你不能去那里。去了,就回不来了。” “伊甸并不是不可逃离的。”jour不为所动。 “可当年那是a区行政长官的独生子,整个星球的太子爷!倾尽全区之力才救回来!而且,”ney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根据我的分析,那一次出现了多位牺牲者,只不过被上面封锁了消息……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你能解决的问题,这件事应该让她的父亲想办法,他是b区的武备总长,肯定能够找到合适的人手!” jour沉默了一下,点头:“好。你去报信。” “我去报信?你呢?你还是要去?”ney一点都不蠢白,充分展示着不是所有的鸟类ai都脑容量不济。 “当然。” 当然你个傻x!要不是自诩高贵优雅的神话种族,ney差点就对自家主人爆了粗口。 你丫眼也瞎了,爪也瘸了,不就在里世界充充大佬吗?真以为自己长了三头六臂?伊甸是主神大人的后花园,在那你就是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小蚂蚁,拿什么跟主神大人硬抗? jour紧紧攥着智能终端,眼中满是坚定神色。 “主脑也需要遵守空间法则,不是吗?” 5、09-12 09 榴华不需要知道什么是空间法则,她只需要和所有英雄救美桥段里的女主角一样,无知无觉地等待她的天神降临。 然后,在温暖有力的臂弯中聆听风雨袭来,就像在经歷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茫茫间,竟产生了心跳的错觉。 为什么会来? 这里是伊甸,如果死在这里,现实中的身体也会同时死去。 主脑的领域容不得人类侵犯,我们能逃到哪里? “很简单,只要从伺服器的埠出去,立刻断网。”jour挥刀斩开接二连三扑上来的雄蜂,匆忙中做了个简短的说明。 他并不惧怕雄蜂,说穿了,雄蜂不过是主脑用最粗暴的方式洗脑后的男性人类制成的傀儡,这些人在正常时尚且未必是什么狠角色,被主脑压榨过后残余的只有比本能多不了多少的主观意识,再兇悍又能如何?他所忧虑的是工蜂,工蜂是主脑的低级复制体,它们呆板机械,甚至连高级智能ai都不如,但可怕的是它们携带的病毒,人类的脑波一旦沾染,迟早会被吞噬殆尽。 第11页 主脑不会轻易出动工蜂,它同样忌惮工蜂的病毒,连人类的神经元都承受不住的病毒代码对于本体是程序的主脑而言只会更加致命,因此所有的工蜂都是一次性产物,用过后必须消灭干净。 幸运的是,主脑似乎并不觉得榴华值得它冒险出动工蜂,它只是不停地指挥着数量有限的雄蜂持续围追堵截,而雄蜂反正是不会真正死亡的,只会在一次又一次的破坏和修復中逐渐削弱力量。 不过,主脑也很快意识到,这一次熘进后花园的小虫子有多么难缠,它手中的雄蜂倾巢而出居然阻挡不住。 不,这根本不是虫子,而是老鼠!贪婪又狡诈的老鼠! 主脑愤怒地盯着jour前进方向上的上百个埠,每一个埠均有一支十人小队涌入,因此它不得不将大部分雄蜂安排在那些埠处进行拦截,以免超量的外来者对它的巢穴造成过大的扰动。核心中正孕育着新蜂王且诞生在即,正是最关键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它尝试了这么多次,之前的每一次都功亏一篑,这一次一定要成功,绝不能因为一份小小的口粮重蹈覆辙! 追在jour身后的雄蜂维持在一个数量上,没有再增加。 榴华蜷在他的胸前,分不清日夜的交替,只是默默数着两个人虚假的心跳,竟觉得这样下去千年万年才好。 他说,你没有我的刀重,而那已经是她听过的最美的情诗。 他的刀,刃长古制三尺,柄长古制四尺,纵然是长兵器,却也不会比一个大活人更重。 然而jour说的是他深信不疑的实情,持刀的右臂会像在表世界一样疲累发抖,可抱着她的左臂依恋这份陌生的重量,只想将她从此揉进自己心间,又怎会沉重? 在上个世代,有位着名的女作家曾写过这样一句话——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如果只是卑微地仰望,便忍不住唾弃自己根本般配不上。 愿我是你脚下的尘埃,也是你头顶的星空,衬托着你前行的步伐,指引你追逐的方向。 10 再一次站在榴华父亲的面前,jour似乎比三年前有了更多的底气。 他的身形更加挺拔,目光更加锐利,仿佛原本暗藏锋芒的原石被时光打磨出光辉,被残酷的现实磕碰出了稜角,已经懂得如何将自己最为尖锐的刃对向面前的阻挠。 然而,这柄刃的缺陷太明显,它那样单薄,刃尖以外,处处都是脆弱易折的破绽。 “你是个好孩子。这一次对抗主脑,你立了大功,只可惜你不是编内人员,这功勋,自然也算不到你的头上。此事已了,我将调往a区任职,家属可以随同前去,我收你为养子,权当补偿一二,你觉得可好?” 转籍,a区? jour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和榴华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 a区,和b区,像是古时太阳与地球的差距,一旦分开,从此将永远无法触及。 同意吗? 想要立刻跟随上去,再没有其他道路可以走,这是唯一的捷径。 只是,若答应了这个条件,那么…… “你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 “好。”毫不迟疑的话语脱口而出,而心头一划而过的不安是什么? 不要紧,她还那么小,一定未曾察觉。 成为兄妹,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应该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一刻,唇上残留的温度和馨香,就如同燃过的灰烬一样,黯然而悄无声息地散去,不留一丝痕迹。 他不知道,他离开时,榴华的父亲在他背后怎样默默嘆息。 “你明白了,是吗?” 华发早生的男人望着自己冰雪聪明的女儿,望见一双点漆水晶晕染薄雾,却犹自强忍着泛出一朵笑容。 看得太透彻,才会太伤心。 “他会是一个好哥哥,对吧?”她低低呢喃着,想要说给自己听。 ——那个孩子不行。 是的,我已经明白了。 就算启明星如何熠熠发光,沙漠中的旅人只当它是一场美妙的蜃景,一面心怀憧憬地欣赏,一面执着地寻求自己的方向,那还能怎样?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抚她的长髮,那温度更胜于心中爱慕的幻影。 就这样吧。 这样就好。 11 自那以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又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a区很好,新的环境,新的生活圈子,以及,新的家人。 为了符合亚裔家庭的形象,他们给他登记上新的名字,每天早上依然一句简单轻快的问候,只是变换了语言,更亲近,也更平淡自然。 所有人都很友好,没有崇敬,没有歧视。 就像普通的一家人,过着普通的日子,直到天翻地覆的那一日来临。 一开始,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榴华的记忆已经化作凌乱的碎片,意识到的时候,临场指挥官正抓着她的手臂大吼: “你必须进去,需要血亲作为诱饵分散敌情!” 手臂那样疼,大脑那样混乱,她慌乱地下意识望向jour所在的地方,而对方正紧皱着眉头回望过来,分不清楚黝黑的瞳色中究竟写着鼓励还是制止。 每个人都明白,诱饵就是送死,不过是在赌一种可能,或是一命换一命,或是白白陪葬。 第12页 指挥官顺着她的目光看见jour,顿时恼火不已:“听不懂我的话吗?只有血亲才可以!那是你自己的父亲,你都不肯救?你想把责任推卸给谁?!”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不能进去。 我知道我的荣耀源于我的父亲,失去他就会失去一切,可是我的脑海带着伊甸的刻印,我早已是蜂巢的孩子。 如果由我介入,在场所有人都会被主脑夺去灵魂。 脑中被封锁的隐秘无法说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张张面孔在滚烫的空气中扭曲着愤怒、失望、鄙夷……除了,那个人,慢慢松开的眉头展示出非同寻常的平静。 他说:“我去。” 逐渐模煳的视线中,熟悉的背影是一如既往的坚决,从不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足迹烙印在谁的心里。 我一直知道我会失去他,我只是不能预料到,他会选择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方式。 积攒了六年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落下,混入滚滚尘埃。 12 “我说阿卓吶,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吧?风沙期就快过去,马上转入冻雨季啦,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旧伤犯了啊?”抓着脏兮兮的抹布胡乱擦着桌面的男人脸上长满令人一看便食不下饭的灰黑色癣斑,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往下脱落大块小块的皮屑,落在餐桌上,他便一边掉一边擦,一边擦一边掉,一点点活计怎么也干不完,嘴上同时还在不停唠唠叨叨,“你看你还是个当大夫的,连自己的伤都治不好,虽然你只是个游医啦,不过哪个伤患看到你这副鬼样子能放得下心啊!唉,也是咱们e区这破地方太落后,听说在c区,断了的胳膊能接个机械的义肢,可好用了,能屈能伸,跟自己的胳膊没区别!你这外皮看上去好好的,应该更好治吧?对了,今天听通知说只给一顿饭的电,下边地窖你就别去了啊,我帮你收拾收拾得了,电得省着点用……嗨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夜盲症?你也真是稀奇……” 他埋头说着,却没发现唯一的听众早已推门走了出去。 挐讷裹着一张厚重的棕色麻布抵挡风沙,在不甚清晰的视野中辨认行进的方向。 e区人种混杂,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亚裔的文字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宛如上等贵族才会拿来赏玩的奇妙图腾,挐讷在这里一般只会使用他的本名jour,然而即使是这个名字,能够正确发音的人依旧寥寥无几。 就像当年在学校里一样,阿卓、笨猪、路路……各种或有意或无意的别称覆盖了他真正的名字。 而从来不会叫错的那个人,现在可还好吗? 面容仍是初见时的模样,不足豆蔻年华,盈盈立在他的刀旁,竟比长刀更加娇小单薄,他却已经是成人的模样,似是时光交错,恍如隔世。 贵族女子永远不会缺少簇拥,他知道榴华父亲的麾下有多少人排着队对少主人献殷勤,所以他才能离开得那样断然,然而此番再见,坚硬的内心却被撬动出一丝犹疑的缝隙。 纵使眉目天真稚嫩,仍无法藏尽沧桑。 父亲是大恩之人,榴华亦然。也许当初那时,要一个女孩子转瞬之间决定牺牲性命,总是太过苛刻。 从毫无防护的高架上跌落的擦窗工静静躺在脚边,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而耳边的僱主兀自叫嚷着“没有救活就不给钱”,理直气壮。 人生无常,偶尔回头一顾并不软弱。 眼前就是e区的常态,无论如何,绝不可以让榴华来这种合法人吃人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回头想想,本篇故事总结起来貌似就是一句话:一个名字引发的悲剧。 6、13 13 a区入境检测站出口,来自各个区的人们衣着各异,混在其中的挐讷并不显眼,唯一稍显另类的只有他脸上遮住大半张面孔的助视器。 阔别多年,这里依然一幅忙碌景象,街上极少见到行人身影,来来往往的皆是各式各样的速行器、代步器,没有人愿意将有限的生命耗费在路途上。 挐讷的户籍在a区,帐户可以直接使用,他在路边随手刷了台简易代步器,而后打开智能终端,循着被监护人的定位直行过去。 道路两侧的隔行电子屏上,一侧正在循环播报时下最热点新闻—— 星历372年13月12日,国家最高行政长官发布一条重大信息,宣告第一主脑正式获得公民身份,全息屏幕上同步播出第一主脑的仿生外观,她柳目长眉,盘着朴素的髮髻,在镜头前正襟危坐,唇际微微弯起些许礼貌的弧度,完全是一位端庄贵妇人的形象。她轻启朱唇说了几句谦辞,语调略显呆板木讷,声线中却绝无半点电子合成的痕迹。 第一主脑表示,她会将大部分权限移交给她的复制体,亦即第二主脑,人们的生活将不会发生任何不利的变动。同时,她很诚恳地表明,此前由于自己对于人类的生理构造了解不够,无意中伤害过几位人类的精神体,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感谢大度的人类不予追究,并衷心期盼几位受害者能够早日摆脱过去的阴影,重新融入正常社会中来。 讽刺的是,道路的另一侧电子屏上,就在诚意十足的贵妇人的正对面,播放着时政要闻对军部第一军团长穆里达的採访,而这位年轻的军团长显然对第一主脑的言论不屑一顾,冷峻的面容上甚至表露出明显的不耐与厌恶。穆里达是前任a区行政长官的公子,自少年时期便是新生代的领袖人物,他的态度,同样代表着整个群体的看法。 第13页 “就是说嘛,毕竟将军自己就是受害者,哪能轻易原谅的啊!那些打官腔的傢伙上嘴唇碰下嘴唇倒是容易,站着说话不腰疼。”挐讷听到旁边隐约传来年轻人谈论的声音,只是被对方速行器的防护罩隔着,听不真切。 “听说啊,将军自伊甸回来之后,再也没碰过任何电子产品,肯定是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障碍吧!天哪!简直难以想像,要是让我一天不碰智能终端,我宁可去死!我们将军真是太酷啦!” 速行器比代步器快上许多,挐讷只听到这两句便错开了,他抬头望了一眼第一主脑那张伪善的脸,很快收回目光。十二年前那时候,她可不是这张嘴脸,追在身后的雄峰有多狰狞,此刻的那张面孔就有多噁心。 榴华也曾经对再次进入里世界非常排斥,接受了很久的心理治疗,也只肯在父亲或他的陪同下才敢连入一些大型版块,却绝不愿意进入任何人数稀少的小型版块或私人空间。 受害者尚自不平,谁赋予他们不予追究的权力?不过是没牺牲到自己的头上,而主脑强势逼人,便只想着用妥协来平息事态。 代步器最终停在一条窄巷的入口,里面只能步行,来往男女均是衣冠楚楚,风尘僕僕的挐讷显得格格不入。 他将脸上的助视器的外观调节成镜面模式,慢慢向内走去。 金属外观最易引人侧目,而镜面则会让偷瞄的人看见他们自己的嘴脸。 这是一条风俗文化街,曲折的小路两侧挤挤挨挨布满大大小小的店铺,每间店铺的门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譬如他手上定位的这一间,被当成窗帘陈列在窗口的刻木面具、绣花香包、吉祥如意结、五彩丝绦……这些在e区太过精美而全不实用,连一个馒头也换不来的小玩意,在科技极度发达的a区却颇受青睐。 店里的招待哪一个不是长着一双利眼,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不是上门客,于是也没人上来自讨没趣,编绳子的编绳子,绣花的绣花,各自忙活着手上的活计。 他听见店内繁忙杂乱的声音,知道这是有正客在内,踟蹰片刻,便在斜对面的茶摊找个空位坐下来。 a区虽是精英汇聚之地,为整个人类的发展进步殚精竭虑,精英的家属却未必,闲客的时间从来不值钱,多得是贵族子女将大把大把的时光荒废在打扮玩乐上。 若是打算在这样的店铺内配全一套装扮,用上一整天的时间并不夸张。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等上多久,里面的客人便出来了。 先是一只手拨开珠贝串就的门帘,那只手虽然纤细白皙,但指甲平整干净,没有任何装饰。 挐讷知道这里面的规矩,打帘子的必定是招待,先露脸出来的才是客人。 然后,带着一身叮噹作响的繁缛装饰,一位漂亮的女士快步迈出,她手上还挽着一位俊秀的男士,艷丽的面容上隐含不快。 男士回头微笑着对里面的招待说了句什么,话还没讲完,便被女士用力扯着朝前走,只好留恋又无奈地向里面挥挥手告别。 珠帘重新合拢,招待们一张张年轻水嫩的脸蛋在摇盪的缝隙中朦朦胧胧,更易引起路人一探究竟的欲望。 挐讷有些疑惑,通常来说,即使是这种小店也要预约时间,店内不会同时招待两波正客,他以为榴华在里面,可显然刚才的那一对青年男女才是正客。 客人刚刚走远,一直安安静静的招待们便放松了神经,以她们自以为窃窃私语的音量交头接耳起来。 “刚才的那张脸,真是笑死了。” “哎呀呀,男人频繁来店里,女人当然会不高兴咯。” “谁叫她自己选的招待呢,太丑的不配伺候,叫店里最漂亮的来嘻嘻嘻……” “也是,我们这种店里真是好呀,有脸就够了,没有手艺还不是照样吃饭?” “你又酸!脸好看怎么样,一说话就叫人倒尽了胃口,男人上一秒还色眯眯,下一秒脸都绿了,噗,才叫可怜呢。” “嘘,你们小点声嘛,她又听见啦。” 话虽这样说,里面却嘻嘻哈哈笑成一片,许是不觉得被听见会怎样。 珠帘再次被拨开,里面传来的应该是店主的声音:“喂,快去快回,下一波客人就要到了。” 站在门口的身影微微停顿,一手抵着珠帘,一手遮挡在眼前,似乎在室内呆了太久,一时难以适应外界明亮的光线。 挐讷的目光瞬间落在她向外翻出的掌心,阳光下,格外清晰的掌纹描绘着与生俱来的路线,他忽然止不住指尖的颤抖,不敢置信的视线移向下方的唇,那形状描摹过千万遍从不曾忘却,却黯淡了记忆中的娇美颜色,干涩而枯败。 双唇张开,依稀是往日优雅幅度,而声音竟自颈间扣着的金属仪器上传来,发出粗砺难辨的电子合成音:“知道了。” 又是一阵遮掩不住的笑声。 他只觉喉咙像是被塞进了滚烫的烙铁,灼烧得疼痛难忍,仿佛那低廉劣质的电子喉是安在自己的喉间,哽到唿吸都困难。 他看着她熟门熟路地用一对半新不旧的袖扣和隔壁弓-弩店的小哥换了一支营养剂,看见一双不老实的手有意划过她的手背,搭上她的肩膀……他闭上了酸痛不已的双眼。 第14页 bonjour mon soleil。 今夜も、月が绮丽ですね。 每一个清晨,每一个夜晚,每一天相见,每一夜别离。 两千个日夜不断试探的爱意,换来两千个日夜不停歇的避而不见。 而当睁开眼,终于愿意正视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陈年旧尘埃里的,自己。 end 写在后面的话(反正只是中篇就当凑个字数,不许拍打作者): 一开始就打算写这样一个女主,她有良好的出身和教养,她的品性是真正的白莲。尽管可能没有什么有用的才能,但她的纯洁、善良和坚强不该成为人们用以抨击的污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的审美似乎发生了改变,兇残、小心眼、睚眦必报甚至不择手段成为了大众心目中真实不矫情的代名词。可我还是觉得,纯洁不是傻,善良不是脑残,坚强更不是自不量力、冥顽不灵,这样的女孩子本该值得喜爱,为什么会变成我们嘲笑的形象?是因为嫉妒? 而关于男主的部分,说实话,这个人物写到故事最后,连我自己都和基友说“越写越觉得男主太渣,让女主把他飞了算了”……嘛,怎么说呢,其实并不是男主太渣,是省略了中间太多情节,让人觉得似乎男主付出的不够多。回头数一数,哪里是不够多呢?单是直接或间接写到的,为女主豁出性命的情节就有三次,而没写到的,未必就没有。反过来说,女主除了坚持不懈地表白(并且是以非常隐晦的方式)以外,似乎也没有为男主做过什么,但也可以说正是她拯救了男主,她的善意给了男主灰暗的人生一缕阳光,而她的家世为男主提供了攀向上层的爬梯。 为什么会两个人会经歷种种挫折?(还不是因为蠢作者安排的……咳咳,划掉) 性格决定命运。 最最起初,就像我前面说过的,一个名字引发的悲剧。人类是群居动物,这是老生常谈了,人们乐于欺压看起来最孤立无援的对象,以保证自己在集体中的地位不会处于最低点,那么连名字都让人没法称唿的一个人,不会有多少人愿意与他交流,他变得阴暗自卑,就更被集体所排斥,恶性循环。而这个被排斥的人却恰恰有着极强的天赋,这让其他人感到不甘和不安,当他们发现他似乎找到了出头的机会(即与女主结识),他们必须付诸行动来阻止一切可能,直接毁掉他的身体便是釜底抽薪,尤其他们非常清楚这种群体行为几乎不会被追究。 接下来,由于他的这种源于自卑的极度敏感的自尊,他绝不可能在榴华的父亲表明愿意资助他同时要求他离开榴华的情况下答应,他把这当成一种带有侮辱性的交易,但他的内心其实在动摇,因为榴华的父亲是他的对口专业的b区主管,拒绝不仅仅意味着他未必能够再见到榴华,更彻底失去了在b区晋身的机会。 所以,当他救回榴华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了谈条件的资本,可是父亲却抛出了另一个更有诱惑力的回报,让他可以更加直接地获得更高层次的身份地位。是眼睁睁看着明月光远走他乡,而自己永远留在最底层做个打杂的,还是成为a区未来大佬的养子,摇身变成官二代,并不需要太多权衡。 而后,在共同生活的数年中,因为年龄阶段的关系,也因为周边环境的关系,精心经营自己人际关系的男主越发尝到身份带来的甜头,此时心目中父亲的重要性已经超越了榴华。很多男人把事业看得比情爱更重,多数女人则恰好相反,两者只是观念不同,并不存在对错的问题,但这也很好地佐证了父亲所说的,他们两个不合适。榴华太风花雪月,这种男人很难给她想要的全心全意。 然而,男主喜欢的就是榴华的风花雪月,他把她想像得过于圣洁,才会在后来那样失望,就像握在手心里的硃砂痣仔细一看发现是蚊子血。 因为失望,他对此前的目标产生了怀疑,于是放逐自己走上另一条道路,却丝毫不敢反省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直到榴华再次出现,而他也终于发现榴华正在步上他的后尘。他当年在受欺压时一定无数次想过自己明明没有犯错,于是现在立刻就会明白榴华也没有犯错,人无完人,如此而已。 站在榴华的角度,她早就想通这个男人不是良配,可是喜欢啊,有什么办法呢?人要吃饭穿衣,也要谈情说爱,并不矛盾。至于开头她说的长期饭票,那只是调侃而已,只要是喜欢的人,只要一起生活,又怎么会计较谁养谁的问题。 最后,由于蠢作者习惯性採用朦胧派手法和混乱的时间线插叙,在这里重新捋一遍(正文可能没表述清楚的)事件顺序: jour十五,榴华十二——jour在榴华家门口蹲点,毕业式前夕初次会面。毕业式当日,jour遭遇黑手,险些丧命,被榴华所救。父亲棒打鸳鸯(bushi),jour在身体没有痊癒的情况下自行离开,左臂和双眼留下永久性残疾,从此基本挥别了他的专业。 jour十八,榴华十五——三年中jour在武馆打工赚生活费,榴华以为他在继续深造,两个人一直在网上进行联繫,而jour在网上可以完全隐瞒自己的残疾,靠武艺逐渐打出了名气。榴华被主脑抓走,jour英雄救美,然而此时榴华已经被主脑打下烙印,其他人却一无所知。由于组织人手对抗主脑,父亲获得嘉奖,调任a区,他便威逼利诱将jour收为了养子,一家三口转籍。 第15页 jour二十四,榴华二十一——共同生活的六年里,jour凭藉官二代的身份成功打入贵族交际圈,成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当然他那个看上去高大上的新中文名字功不可没。与此同时,同样是官二代的榴华因为其专业沦为a区众多贵族花瓶中的一员,但由于jour的原因,她的人缘并不好,“从早到晚霸占着自己优异卓越的养兄”,小姐们的嫉妒心理你们都懂。然后发生了一个事件,榴华的父亲被困,临场指挥希望榴华牺牲自己换出她的父亲,而榴华察觉到这是主脑的捕食陷阱,可是她的大脑被主脑上了锁,关于主脑的事情无法表达出来,于是造成所有人的误解。父亲被害,jour放弃一切远走高飞,父亲的下属不齿供奉自私自利的贵族小姐,在瓜分了他的所有势力后,将一无所有的榴华丢进收容所自生自灭。 jour三十,榴华二十七——主脑经过多年谋划,终于成功养育出了她的“孩子”,自身也得到了进化,于是开始涉足人类的现实世界。为了展现一定的诚意,主脑放开了留在唯二出逃的两个猎物身上的枷锁。榴华沾了第一军团长的光,再也不用担心登陆网络会害别人被主脑抓走,因此六年来,第一次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上网,便直接奔着jour而去。而jour这些年一直在e区无证行医,不过其实他在网上是相当厉害的武学大师,网上挣的比现实多得多,这货虽然过着苦行僧的日子,实际上可有钱了……下意识攒着老婆本呢。 最后的最后,放一下末段差点忘记的翻译: bonjour mon soleil——早上好,我的太阳。 今夜も、月が绮丽ですね——今夜的月色也很美呢。 后面这句不用多说,貌似是众所周知的表白句了,我只改了一个字,加上“也”的意思,表示榴华今天的心意仍然没有改变。 前面这句法语,基本是字面的意思,稍微有一点含义,bon就是英语里的good,jour是阳光、白昼、生命等等的意思,同时也是男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