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大佬饲养指南》 第1页 [仙侠魔幻] 《鬼大佬饲养指南》作者:混元三喜【完结+番外】 文案: 修道之人五弊三缺,又穷又危险。 林依焰发誓要考公务员,说什么也不做神棍了。 没想到一不小心养了只鬼大佬, 大佬兇残怨毒,发起飙来黑白无常都怕。 其他厉鬼在他面前全是战五渣。 林依焰觉得自己找到了发家致富的好方法。 ——有客户被厉鬼索命。 ——吃了就完了。 林依焰:“有客户被鬼压床。” 鬼大佬(陷入沉思→忽然兴奋→脸红):“哼,小流氓。” tips:本文是对我的完结文《地表最强狐狸精》中“阿飘”单元的扩写,he。 内容标籤: 前世今生 甜文 逆袭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依焰 ┃ 配角:封寄海 ┃ 其它: 第1章 冬至后就是“立霾”,浑浊的空气和着汽车鸣笛声,从半敞的窗子里卷进来,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少女嗓音清亮,“连窗户都关不上,电器也都老掉牙,小哥,价钱再降点吧。” 中介小哥奋力将玻璃窗按进凹槽里,微微喘气,“真是最低价了。” 眼前的少女,扎着半丸子头,杏眼微圆,俏生生的令人眼前一亮,中介小哥的目光却滑过半新不旧的羽绒服,最终落在破了一块皮子的杂牌雪地靴上,语气里带上志在必得的笃定,“姑娘,要整租,您找不到更便宜——” “咚咚咚!” 楼顶忽而传来又急又重的脚步声,震得房顶都在发颤,小哥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刷”一下白了。 “你看,”林依焰抓紧机会挑毛病,“隔音这么差!” 小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到底没说出“这是顶楼”的提醒。 那脚步声来得兇勐,去得突兀,只留老房子里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中介小哥却仍旧手心冒汗——这房子不干净,他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连坑了几个租户的押金。但大白天“闹鬼”还是头一遭。 林依焰推开卫生间的门,拧开水龙头检查,水管期期艾艾地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小哥尽量自然地措辞:“要不咱们今天先看到这儿?” 林依焰则侧身让出盥洗台,清甜的少女音因拔高显得有些尖锐,“你看!” 水龙头终于黏黏煳煳地挤出两滴暗红色液体,砸在洗手池里,散出淡淡血腥气。 小哥吓得嘴都不利索了,“这、这……”就听林依焰控诉道:“这么重的铁锈!” 话音未落,卫生间便骤然升腾起雾气,林依焰立即装模作样地踮脚查看热水器,小哥却注意到水雾瀰漫的墙壁上,凭空出现一排湿漉漉的手印,好像有人姿态扭曲地在他眼前爬过。 手印在离小哥十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下,下一秒,他便感到耳朵眼里吹进一股阴风,霎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再也待不下去,尖叫一声就冲进客厅。 棚顶噪音捲土重来,变得更尖锐,仿佛指甲划过玻璃,令人毛骨悚然,小哥顾不得美女房客,撒丫子冲到大门边,可那大门明明没锁,却怎么也拧不开,眼见着怪声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近,小哥双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落后一步的林依焰见状,远远掐了个手决,那仿佛焊死的大门就应声一松,小哥整个人跌出去,摔个狗吃.屎,可他不敢停留,爬起来便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 衣摆带起的风将门口一张崭新的黄符掀了掀,林依焰紧随其后,抬手将黄符撕掉——身后肆虐的阴风稍停——才不紧不慢地追出去。 小哥不要命似的横穿马路,惊起一片汽车鸣笛和司机的咒骂,但他脑子一片空白,直跑到精疲力竭才双.腿发软地喘起粗气。 “你站住!” 他扭过头就发现,那漂亮的租客也跟了上来,“你跟我说实话!” 小哥滚了滚干涸发.痒的喉咙,满脑子都是死里逃生的惊魂未定,早没了继续忽悠的敬业态度,说真话反倒有些轻松:“既然你都看到了——” 林依焰:“是不是热水器也有问题?” 小哥:“???” —— 诚信地产的接待室内,林依焰美滋滋地在合同上籤下名字。 “押一付三,如果违约,租金、押金一概不退。”小哥干巴巴地照本宣科,心情却颇复杂:这么个大美女,可惜脑子不好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吓得搬走,然后像前几任房客一样,认倒霉亏掉租金——虽然最终的成交价低得令人髮指。 林依焰拿到钥匙之后,来不及庆祝捡了大便宜,就马不停蹄地去附近小商品市场淘打折被褥、洗漱用品,回到“新家”便开始打扫。 房子里暖气挺足的,擦一会儿地就出了一身汗,她感嘆着慕名已久的北方暖气,从背包里找出洗得发白的睡衣。 不知不觉,窗外夜色渐起,室内温度却陡然骤降,平地而起的冷风打在汗湿的轻薄睡衣上,便是一个寒颤,林依焰停了手上动作,搓搓胳膊上精神抖擞的鸡皮疙瘩,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第2页 抬头就见卫生间门缝里,汩.汩地溢出红色液体,漫在刚擦过的地板上。 “……” 林依焰额角跳了跳,做心理建设似的在卫生间门口呆立片刻,推开门,入目便是一片猩红,浴缸好像个活的人血温泉眼,正汩.汩地向外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暗红的血光流过她白.皙的面庞,林依焰被这景象所摄,整个人都呆住了,握着拖把的指节发白,像极了被吓坏的小可怜。 “小可怜”密长的睫毛抖了抖,就对上一张鬼脸,鬼脸隐在盥洗台上方血渍斑驳的镜中,正阴测测瞪视着她,苍白皲裂的嘴角还勾起个得意的弧度,仿佛对新房客瑟瑟发抖的样子,甚是满意。 林依焰的确在发抖,气的。 面对鬼物的挑衅,她不退反进,把手里的拖把一摔,竟徒手伸进镜子,将那鬼一把扥了出来。 动作一气呵成,还不待那鬼反应过来,眉心处就多了一张“凝体符”,扭曲狰狞的鬼脸也变成苍白的人形,鼻樑上还挂着一架黑框眼镜,显得又怂又衰,气势登时弱了一大截。 “我刚擦的地!”林依焰提他的衣领,重重搡在地上,把鬼脸怼进血泊里,“你倒好,自己看看,恶不噁心?!” …… 十五分钟后,那鬼哭得嗓子都哑了,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师!我错了我错了!” “擦地。”林依焰终于打累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那鬼令行禁止,试探着用手去够拖把,动作有些生疏,却还是成功了,有实体的感觉久违而幸福,鬼抹去眼角激动的泪水,感性道:“这让我想起生前的时光,忙碌而充实……” 林依焰凉凉地提醒:“‘凝体符’只有三小时效用,如果擦不干净,就打得你魂飞魄散。” 鬼狠狠抖了抖,一阵风似的地忙碌起来,倒是卓有成效,不到半小时就把整个房间打扫得窗明几净。 林依焰没料到这鬼还有这种天赋,看他的目光也从挑剔变为欣赏,一个主意迅速成型,眉毛一挑,就露出个明媚的笑容:“干得不错。” 林依焰笑起来,右颊边就现出浅浅的梨涡,平添一点天真和俏皮,那鬼被她突如其来的温柔吓得险些扔了拖把,“大、大师——”您哪里不满意可以直说吗?情绪起伏这么大也太吓鬼了。 林依焰声音却更温柔,决定先套个近乎,关切道:“你死了多久了,为什么自杀?” 那鬼闻言却是露出敬畏神情:“您怎么知道我是自杀的?” “很简单,这房子三要六事中规中矩,”林依焰背着手缓缓踱步,神情严肃起来,“并没有聚阴犯煞之相,不该吸引阴魂……” 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当真有些大师风范:“你是不是离不开这房子?” 鬼激动道:“对、对!您真是高人!我竟然有眼不识泰山,万万没想到大师这么年轻法力就这么高强。” 他这种“宅鬼”无法投胎,也不能杀人,顶多做做恶作剧,算是鬼中最弱的存在,对付他,并不需要“高强”的法力,可林依焰就喜欢这种没见过世面的鬼。 “我叫陈博,死了有三年了。” 林依焰忍不住打断:“好名字。” 陈博:“……谢谢。” “至于死因,”他羞赧道,“工作压力太大,又找不到对象,一时想不开……” 林依焰此时倒真生出几分同情,嘆口气:“不怪你,听说程式设计师压力是很大的。” 陈博更敬畏了:“您连这个都知道!” 林依焰目光扫过陈博后移的髮际线、格子衬衫和黑框眼镜,高深莫测地点点头,轻咳一声,循循善诱:“自杀的人阳寿未到,阎王不收,看你的年纪,恐怕要再在这里困上几十年呢。” “几十年?!”陈博险些哭出来,“我不要、我害怕!这里有鬼!” 林依焰:“……” 第2章 林依焰怀疑这傢伙可能自杀的时候伤到了脑子,一时无语,干脆直奔主题,“不过呢,你本性不坏,除了搞恶作剧不许人住进这栋房子,也没害过人命。” 她意有所指道:“好好表现,等我离开这里时,或许能超度了你。” 陈博激动地握紧拖把:“谢谢大师!您放心,家务活我全包了!” 林依焰对他的上道很满意,正要挥手打发,就听对方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那您什么时候离开呢?” 提及此,林依焰斗志满满:“等我考完试就离开。”她憧憬道:“以后应该会有免费的宿舍了。” “……”陈博觉得“宿舍”什么的一定是他听错了,但也不敢多问,提着拖把争分夺秒地好好表现去了。 省去做家务的麻烦,林依焰心情大好,舒舒服服地洗个了个澡,便打开檯灯用起功来。 陈博不敢打扰“林大师”钻研,只她在睡下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飘到书桌前,偷瞄大师看的“典籍”,想涨涨见识。 第3页 “公务员行测常识大全”几个黑体字就赫然映入眼帘。 陈博:“……” 林依焰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暗偷.窥,第二天早起便委婉地敲打陈博:“偷看女孩子睡觉的鬼,是会魂飞魄散的呢。” 陈博差点当场吓活过来,诅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又神神秘秘地叮嘱林依焰,这房子不干净,你要小心。 “……” 林依焰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了陈博一眼,当着他的面,在卧房门口贴了张“驱鬼符”,陈博委屈地飘走了。 林依焰除了日以继夜的学习,还抽空“斥巨资”给自己报了个“国考保过班”。 今天是开班第一天,林依焰已经定好了闹钟,打算提前熟悉环境,没想到先被一阵砸门声吵醒,刚打开门,一个快递盒子就裹挟着寒风递进来。 “不是□□吧?”林依焰第一反应就是不法分子想骗她二十块快递费,得到快递小哥的保证后,才狐疑地接过快递,盒子上明明白白写着地址和自己的名字,绝对不是寄错。 难道是师父心疼自己的补贴?林依焰从小和师父相依为命,新家地址也只和他老人家报备过,不过他寄东西怎么也没提前通知自己一声。 林依焰边琢磨边拆开了快递,去掉外包装,是古朴精緻的木盒,掀开盒盖,里面露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美玉,通体漆黑,阳光下却泛着一点淡淡的金红,不似凡品。 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即便不懂玉,林依焰也觉得这东西应该价值不菲,远超师父的消费水平,正要拿起来仔细看,耳边就响起陈博的叫喊:“林大师!不要碰!” 林依焰动作稍顿,“怎么?” 陈博躲在窗帘后头,声音发抖:“就,挺吓人的。” “……是有鬼么?” 陈博疯狂点头:“房子里的鬼要醒了!” ……毕竟这个梗已经被陈博玩烂了,林依焰有点无奈,怜爱地看他一眼,便拿起了黑玉,果然触手生凉,可还没等赞嘆,那玉便腾空而起。 一时间,窗外黑云滚滚遮住明媚阳光,视线登时黯淡下来,房间内阴风唿啸,似有什么钻入那黑玉,配上陈博疯狂的尖叫,林依焰也紧张起来,她动作飞快,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铜钱剑,可风云变幻不过一瞬间,屋子里很快又恢復寂静。 只是陈博被殃及,魂体几乎透明,奄奄一息地唿救:“大师……救……” 林依焰没耽搁,口中念念有词,一张“定魂符”急奔而去,陈博几乎飘散殆尽的魂体才堪堪稳住。 林依焰手持铜钱剑,戒备地与黑玉对峙,此刻也不得不信,“陈博,你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鬼么?” 以她的道行,如果真碰到厉鬼,很可能凶多吉少,知己知彼也能多一重胜算。 陈博虚弱道:“就,很兇的,煞气怨气很重,青面獠牙,特别吓人。” 鬼身模样越凶,煞气越重,听到“青面獠牙”四个字,林依焰心已经凉了半截,安慰自己似的干笑:“说不定只是长得丑。” 那黑玉明显抖了抖,周遭的气温登时下降了五六度。 林依焰以为那东西要发起进攻,干脆先下手为强,一剑当空噼下,没料到,还未触碰到黑玉,铜钱剑便四散开来,飞溅的铜钱,将陈博的魂体打出几个大洞,他狼狈地穿墙逃走,若不是林依焰的“定魂符”护体,此刻大约已经魂飞魄散了。 黑玉倒是毫髮无损,悬在半空与林依焰对峙,铜钱剑已碎,林依焰没了倚仗,早收起了刚刚的高人气势,大大的杏眼迅速漫上一层水雾,抖抖嘴唇,“别杀我,我还年轻,我——我还没交过男朋友呢qaq。” 黑玉:“……” 片刻后,黑玉顶端自动伸展出一条红色棉绳,软软绕在林依焰脖颈上,钻入领口,服服帖帖地坠在胸前。 冰冰凉凉的触感在胸口蔓延开,林依焰下意识拽下那玉,但几乎是离体的同时,黑玉又有意识似的重新挂回去,如此反覆几次,好像认了主一般。 它……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恶意,难不成这玉不是什么阴邪之物,而是有了灵性的天材地宝? 林依焰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摸出罗盘打算测一测,这块五星堂罗盘感测阴气最好,若没反应,就说明这玉的确没沾染阴气,哪知刚刚放平,指针便疯狂转动,好像随时准备原地起飞。 “……”林依焰把罗盘塞回去,试图同黑玉沟通:“请问这位,呃,鬼大佬,从哪里来,有何贵干?” 黑玉纹丝不动,仿佛一块最普通不过的装饰品。 只是这装饰品扯不断、丢不掉,仿佛长在自己身上一样,林依焰决定给师父打个场外求助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很好,师父又没带手机,也不知道跑哪个山沟云游去了。 说起来,他老人家一句“及北则改命”,和一张火车票,就把自己打发了,林依焰到现在还怀疑师父周不阿可能是养不起她这个拖油瓶,终于决定甩手了。 第4页 周不阿很早就算出她应了“五弊三缺”的命格,修道之人,因泄露天机,多五弊三缺,所谓“五弊”即“鳏、寡、孤、独、残”,“三缺”则是“福、禄、寿”,通俗来讲就是“权、钱、命”。 林依焰便是不幸命中缺钱。 可她想不通,自己的道法从小就学得马马虎虎,要说泄露天机,怎么也该是师父先中招才对,怎么越过了他,应在自己身上呢,难不成报应也隔代遗传么。 更雪上加霜的是,当年林依焰参加高考,师父威逼利诱地哄她报了宗教学专业,现在找不到工作,就更不是她的错——除非林依焰愿意真出家做道姑。 好在文凭已经有了,宗教学勉强算哲学专业的一个分支,可以参加公务员考试,林依焰穷怕了,做梦都想端上铁饭碗。 她看了看黑玉,又看了眼时间,还是收拾了书包,上课要紧——那可是她花费了所有积蓄才报上的“保过班”,每一分钟都是钱,地球不爆炸,她就不请假。 “保过班”没有自己的校址,是租借了某高校的教室,现在正值期末季,有的专业、年级已经考完试放假回家,校园冷清了不少,不过,为避免打扰仍留校的学生,“保过班”的上课时间还是在晚上。 林依焰来得比较早,随便挑了个没课的阶梯教室先自习,教室里横七竖八地摆了很多书包和书本占座,可真正上自习的人只有十几个,有人奋笔疾书,也有人摸鱼玩手机,最后一排还有一只圆.滚滚的橘猫,懒洋洋地横亘两个座位,摊成一张猫饼。 林依焰很喜欢大学的环境,仿佛空气里都瀰漫着自由的味道,让她暂时忘记身边的怪力乱神,自习了整整一上午,觉得有些饿了,才入乡随俗地将书本留在桌子上占座,出门解决午饭。 由于是第一天上课,食堂的饭卡还没发下来,林依焰去最近的侧门外买了套煎饼果子,带到食堂,还蹭了一碗免费汤,等回到教室时,却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了一瓶可乐。 林依焰第一反应是座位被人占了,可仔细看,就发现可乐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同学,你看书好认真,多补充水分哦^_^做个朋友好吗?我的手机号是138xxxx” 林依焰抬起头,下意识四处寻找,就见门口站着个戴眼镜穿白色羽绒服的男生,正紧张地看着自己,短短的四目相对后,林依焰忽而感到一阵冷风擦过她耳畔刮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一刻,那男生就脚步一错,摔了个狗吃.屎,忙爬起来红着脸跑走了,留林依焰一人拿着纸条,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才是大学生活!林依焰想起从前宗教学院那些心如止水、恨不得立地成佛的男同学们,忍不住抹了把辛酸泪。 这不是可乐,是她迟到的青春啊! 正犹豫要不要加个微信,就听窗外就响起一阵欢唿,紧接着,教室里几个硕果仅存的学生也欢乐地跑出去。 竟是下雪了。 林依焰隔着窗子,看到几个裸.着上身的男生狂奔,大约是南方的大一新生第一次见到雪太兴奋,身后有拍照的,也有跟着起闹的,笑闹成一团,她从小到大也没怎么见过雪,忍不住也跟出去凑热闹。 可兴城冬季温度不算高,雪“站不住”,没过一会儿,就成了雨夹雪,刚铺就的白色,转眼便被踩得泥泞。 “怎么变成雨了,真扫兴。”“我还以为能堆雪人呢。”“就是太脏了,空气污染这么严重,落地都是黑色的。”“兴城雨水少,估计一会儿也就停了。”同学们边议论,边跑进教学楼躲雨。 林依焰也跟着众人回到教室,却没料到,这雨竟越下越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乌云密布如同黑夜,连教室里也瀰漫出下雨天特有的水腥气,身后的橘猫大约被雷声惊醒,弓起背,嘴里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它浑身的毛都炸开,看起来更胖了,竖瞳警惕,显得急切又紧张。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原来是林依焰提前设置好的闹钟——马上到上课时间。 林依焰视线从猫身上移开,三两下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室,在湿漉漉的走廊里穿行,好在上课的第三教学楼就在隔壁,出教学楼顶着书包跑几步就是。 国考班的人年纪普遍大一些,三十多岁的社会人士占主力,林依焰跑进来时,大伙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还以为是走错教室的兴大学生。 窗外的雨一直没停,老师照着ppt讲得卖力,正应了那句风声雨声讲课声声声入耳,可林依焰精力却很难集中,心里总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果然,课上到一半,教学楼里就一阵喧譁吵闹,老师喝口水润润喉咙,还开了句玩笑让大家安静,正打算继续讲课,就听到尖锐的警笛声,有人探头探脑地向窗外张望,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出人命了!”这下,半个教室的人都不淡定了,老师不得不宣布提前下课。 林依焰跟着人.流走出教学楼,没想到命案现场就在她刚刚从教四楼赶来的小路。 雨势不减,警察的探照灯将兇案现场照得仿若白昼,周围人得以看清死者的模样,是个男生,他圆睁的双目,即便已经失去活力,依旧透着惊恐,嘴角却勾起个上.翘的弧度,极不协调,脸上有一块纹身似的花纹,鳞片似的反着光。 第5页 林依焰却能确定那绝不是什么纹身,她不久前还见过他,彼时他脸上干干净净的,穿白色羽绒服,戴黑框眼镜,跑走时脸色胀.红窘迫。 兇案现场人满为患,热闹又沉闷,林依焰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心里的复杂,竟多过了见到诡异尸首的惊惧。 她还没来得及绽放的初恋啊qaq。 第3章 接下来几天,这起命案成了兴大校园里最热门的话题,不幸身亡的男生原来叫做周卫,有人说是周卫心脏.病发,也有人怀疑是感情纠葛,流传最广的还是舍友投毒,当时看到尸体的不在少数,甚至有人拍了照片,校内bbs上有人分析,周卫脸上那块花纹似的瘢痕,很可能是因为中毒起的反应。 即便天气放晴,林依焰却总能闻到校园里一股子让人不大愉快的水腥气,但她更关心的还是家里的“保洁鬼”陈博,他受了无妄之灾奄奄一息,林依焰盘算着刻一块牌位,给他温养魂魄。 林依焰白天自习,晚上上课,每天去兴大定时报到,比正儿八经的学生还要勤奋,课业之余,边刻牌位,边听了些八卦。 比如,死者的父母最终还是同意了解剖尸体,为儿子报仇,但尸检结果,却排除了毒杀和他杀,那男生的家人认为儿子白白被解剖,不能接受,大闹一场,比如,警察请死者的五位舍友协助调查,可其中一个男生,当天就毫无预兆地死在了警局里,脸上也出现了同样的鳞片似的花纹瘢痕,警察束手无策,怀疑可能是什么新型的传染病,立即将剩余四个男生全送进医院隔离。 真正引起恐慌还是从四个男生之一,叫徐翔的逃出医院开始,据说有人在校园里见到徐翔的身影,一时间关于传染病的谣言四起,学校大张旗鼓地请了市医院传染科的医生,却有人拍下了校领导偷偷请“大师”来驱邪的“石锤”。 林依焰在温暖干燥的出租屋里,边啃黄瓜边看“保过群”里发的驱邪视频,视频里的“大师”,看起来并不专业,摆了香案,却捎带手供奉了死者的牌位,林依焰低低骂一句“江湖骗子”,忽然一拍大.腿,唤道:“对了,陈博!你的牌位好了。” 牌位用的是最便宜的柳木,雕工却讲究,正面是陈博的名字,背面刻着繁复的咒文,陈博一熘烟钻入牌位里,感激地连道谢谢大师! 林依焰摆了简易的香烛,可家里没有水果做贡品,干脆掰了半根黄瓜代替。 过了一会儿,陈博期期艾艾地飘过来,眼神里的感激掺杂了一点心疼,大师连水果都吃不起了,还给他买牌位! “林大师,”陈博的声音在驱邪视频的背景音里响起,“你不就在兴大么,你那么厉害,咋不出山啊?”应该能赚不少吧。 “……”林依焰闻言悲伤地咬一口黄瓜,付了房租和学费之后,银.行.卡余额的确不忍直视了。 她也不想节衣缩食的,可校长怎么会请她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做法呢,何况敢杀人的“脏东西”戾气重,应该不好对付…… 林依焰正色道:“修道之人,讲究清静自守,怎么能轻易被外物左右呢?” 陈博肃然起敬,羞愧道:“大师果然是高人,是我肤浅了。” 自从周卫的舍友陈翔逃出医院,疑似出现在学校之后,下课后大家都乖乖回宿舍,夜晚的校园冷清极了,林依焰下了课,边默背申论写作要点,边穿过小路往学校东门走,准备搭地铁回出租屋。 校内绿化很好,枝丫交错嶙峋的老树下,四季常青的灌木簌簌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匿其中,只是那股熟悉的水腥气又浓重起来,林依焰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忍不住警惕起来,放慢了脚步。 可那轻微而黏.腻的声音就一直不远不近坠在后面,林依焰手伸进口袋,动作自然地转了个弯,就看到一双绿莹莹的竖瞳,在漆黑的夜色中紧紧盯着自己,阴测测地与她平视。 林依焰强自镇定,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依旧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只是伸进口袋的手,捏紧了符纸,脚步不动声色地变换,稳稳踩着禹步,往校外而去,她才不想和这东西沾上一点关系。 眼见着就要摆脱掉那“脏东西”,可抬头就撞见个满眼惊恐的男生,林依焰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即将出口的惊叫,用气音道:“闭嘴!”那男生才稍稍恢復了理智。 “你、你也能看见‘那东西’?”男生压低声音。 林依焰是天生的阴阳眼,但普通人绝不可能随随便便看到“脏东西”,她不由得多看了男生一眼,他很有可能已经被那东西缠住了。 阴森的黑夜中勐然见到个活人,还和自己一样能看见‘脏东西’,男生下下意识想要求助,可很快看清眼前是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漂亮女生,娇娇弱弱的,男生眼中的光彩瞬间消失,失望又疲惫地说:“这里危险,你快走——” 话音未落,娇弱的女生出手如电,一张“隐息符”贴在他胸口,再次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男生被她气势所摄,下意识听从指令,只听她口中念念有词,姿态奇特地绕自己走了一圈,站定时说了句:“好了。” 林依焰没搭理目瞪口呆的男生,只定睛去看那“脏东西”,它戴着黑色兜帽,身形飘忽,又几乎全部隐藏在夜色里,难怪看不清模样。 第6页 “脏东西”在两人面前堪堪停下脚步,却对近在咫尺的大活人熟视无睹,好像突然选择性失了明。 它很疑惑地四处乱转,那男生也有所察觉,学着林依焰的样子屏住唿吸,那东西转了好几圈,离两人最近的时候,帽衫的衣角贴着男生的脸滑过,这个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险些当场吓尿。 好在它瞪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飘忽忽地俯身钻进灌木丛里,眨眼便不见了。 林依焰松口气:“可以说话了。” “……”男生还是一脸惊魂未定。 林依焰踮起脚,在他眼前晃晃手掌:“你没事吧?”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算了,外边危险,赶紧回宿舍,再见。”林依焰看了眼手机,转身就走,已经快九点半,再不走,就要错过最后一班地铁,她可没钱打车回去。 呆若木鸡的男生终于缓过神来,一把扯住林依焰的袖子,激动道:“同学!谢谢你救了我!” “没事,”林依焰把自己的袖子扯出来,“不客气。” 男生拦住她的去路,“同学……” “真不用谢。”林依焰急着赶地铁,换了个方向侧身走,没想到又被拦住,“同学,不,大师,您先别走!” “诶你这个人,有完没完?”林依焰没了耐心,“我赶不上地铁你给我钱打车吗?” “我给我给!” “……” 男生见一句话就软化了“大师”的态度,忙从兜里掏出张红色毛爷爷,一把塞进林依焰手里,恳切道:“大师!请你救救我,那‘东西’想要我的命!” “它已经追了我一晚上了!我叫徐翔,是那天横死的周卫的舍友,前几天刚从医院里跑出来……”男生带上哭腔,有些神经质似的碎碎念,“轮到我了,我就知道,轮到我了。” “大师,您救救我,我、我愿意付钱!” 原来那“脏东西”不是沖自己来的,林依焰捏着手里的毛爷爷陷入了沉思,在勒紧裤腰带埋头苦学和开个小差小赚一笔生活费之间摇摆不定。 但那“那东西”可是会杀人的啊,戾气这么重,她有点怕,林依焰正要拒绝,就听徐翔道:“大师,我零花钱只剩下一万多点,可以分期付款吗?” “!!!” 林依焰:“你留个电话,明天详谈吧。” 第4章 第四章 按着徐翔的意思,是想寸步不离地跟林依焰回家,不过林依焰明确告诉对方,今晚那东西不会再来找他,留了联繫方式,便匆匆拔腿狂奔——即便有了打车费,能省则省,地铁还是要坐的。 然而,气喘吁吁跑进地铁站,还是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班车唿啸而过,林依焰按了按因剧烈运动而微微发疼的小腹,心里竟然一片平静——她早该想到的。 现在公交地铁都过了末班时间,林依焰依依不捨地捏着纸钞,犹豫走路回去的可能性,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打车。 相比起鬼,她更怕坏人。 林依焰打了辆“兴汽”的正规计程车,当着司机的面拍下车牌号,再下车时,手里就只剩了零钞。 每次都是这样,得到意外之财,总会不得已消耗掉大部分,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剩下一些补贴家用也好。 第二天,林依焰刚下地铁,就见到个男生沖自己挥手,他戴着帽子、口罩,以及一副墨镜,遮得严严实实,鬼鬼祟祟,甚是猥琐,林依焰一眼便认了出来,“徐翔。” “大师,早!我帮您背包吧,”徐翔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里边是不是准备对付‘那东西’的法器,是不是特别沉,大师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徐翔提心弔胆地过了一夜,果然如林依焰所说,没再看到那东西,心里倒是对这位年轻的大师,更加敬畏了。 林依焰摆摆手表示用不着,“都是考公务员的真题。” 徐翔:“……” 林依焰:“我们找个空教室,好好聊聊吧。” 徐翔连声应好。 兴大的男生宿舍,全是六人间,徐翔、周卫、孙超等六个人,是十一号楼604的室友,今年念大三,大家关系不错,常常统一行动,其中,周卫和徐翔胆子最大,都喜欢灵异游戏。 在他们的带动下,整个宿舍都渐渐对灵异游戏产生了兴趣,碟仙、筷仙、血腥玛丽、缸游戏……总之什么刺激玩什么。 林依焰听到这里,简直觉得槽多无口,“……你们平时看恐怖片么?” 徐翔:“啊……也看的,怎么了?” 林依焰:“那为什么要按着套路作死……” 徐翔弱弱地辩解:“从前都没出过事的,我和周卫还曾经单独去城郊的‘鬼屋’探险,住了一晚上也没事。” 兴城城郊的鬼屋,并不是游乐场里的收费项目,而是真真切切的荒废老宅,兴城城市扩建时,因为那里出了怪事没有拆迁成功,那栋老宅就一夜成了网红鬼屋,连林依焰这个外地人都有所耳闻。 “出事是最后一次玩‘笔仙’,”徐翔有点心虚:“就是从‘鬼屋’回来后不久,没想到那次真的招来了东西,我能感觉到,的确有什么握住了笔,完全不受我们的控制。” 第7页 听到是“笔仙”,林依焰倒是松了口气,这东西凶是凶了些,却严格按着规则行.事,风险不大。 只是,“笔仙”游戏,其实是由扶乩上身的占卜术演变而来,真正的扶乩上身,是要沐浴焚香、更衣膜拜,经过严密的步骤,哪有那么轻易成功,因而笔仙游戏多半是自己吓自己,鲜少有人成功。 徐翔自己也挺疑惑:“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玩‘笔仙’,明明和从前步骤一样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成功了。” 林依焰若有所思地托腮:“你们问了什么问题?” 笔仙的玩法她是知道的,请笔仙上身,轮流问问题,再恭恭敬敬送走,算是一整套流程,无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游戏招来的东西都会趁机缠上人。 “周卫是第一个问的,他想问,他什么时候能脱单。” 林依焰:“……”她还记得周卫送给自己的可乐和小纸条。 “那笔仙怎么说?” 那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徐翔脸色难看起来,搓了搓手背上的鸡皮疙瘩,“笔仙写了一个‘死’字。” “当时我们吓坏了,周卫直接扔了笔,我们其余人想按着步骤想把笔仙送走,可是……” 林依焰:“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那东西就缠上了你们?” 徐翔点头,一脸的悔不当初。 林依焰双手交握,指腹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手背,自言自语:“这就奇怪了。” “所谓‘正神不附体,附体非正神’,笔仙、碟仙一般招来的都是鬼物,那些东西虽然打了吸食活人精气的主意,但也都按着规矩来。”上来就写个“死”字,是什么操作? 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林依焰要徐翔将请笔仙那一天的经过仔仔细细复述一遍,仍旧没有想通关窍,但夜长梦多,保证眼前的金主安全要紧,林依焰最终一锤定音,“今晚我设香案做一场科仪。” 不管是什么操作,万变不离其宗,超度了它总是没错的。 “我列个单子,”她吩咐徐翔,“下午四点之前照单买回来。” 香案就选在徐翔的宿舍搭——出事之后,再没人靠近604,徐翔从医院逃走后,不敢住酒店,怕被抓回去打针,真成了神经病,也一直住在宿舍,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结果科仪刚准备好,兴大校园就又出了一场命案,这次不是学生,而是“保过班”中传过的驱邪视频主角——校长请来的做法大师。 出事时刚好是下课时间,大师好端端地走在篮球场旁人流熙攘的石板路上,忽然脸色发青,没几秒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身亡。 官方给出的说法是心肌梗塞,可在场的学生明明看到他脖子上有一圈青紫痕迹,像是被活活勒死的,而脸上也出现了同样的鳞片似的花纹。 林依焰闻言却是灵光一现,“徐翔,你招来的笔仙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见过它的正脸?” 徐翔点头:“见过,但是没看清,我只看到了鳞片,就像……周卫和孙超死时脸上的那种。” 林依焰怀疑自己猜中了,一颗心都悬起来,徐翔注意到林依焰神情凝重,忍不住也忐忑起来,“大师,怎么了?” 她只是想赚点外快而已,千万别是那东西,可教室里那只橘猫,死者脸上的鳞片,那鬼物绿莹莹的竖瞳,“法师”被活活勒死……答案唿之欲出。 “你们在玩笔仙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徐翔:“我和周卫去‘鬼屋’里住了一晚上,不过,那儿除了破旧一点好像也没什么,我们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周卫还抱怨无聊来着。” 林依焰:“没遇到什么动物?比如,蛇?” 徐翔一拍脑门:“有的,有的!可能郊区生态环境比较好,我们刚进去老宅的时候,遇到一条花蛇,不过周卫把它赶跑了。” 林依焰高悬的心,直.挺.挺落地,摔成碎渣渣。 “……那应该是那户老宅的‘家蛇’。” “家蛇?” 林依焰捂住胸口,虚弱地科普:“过去,老人会把‘家蛇’当做镇宅之宝,不但警告小孩不能惊扰家蛇,有的人家还会把它当做家神供奉起来,时间久了便有了灵性,但那栋老宅,也就是你们说的‘鬼屋’,多年没有主人,已经荒废,家蛇还在……那条家蛇很可能已经成了‘蛇鬼’。” “蛇能保家宅平安,却也最记仇,难怪连校长请的法师也被报復。” 徐翔惊恐道:“大师,您不会不管我了吧!” 林依焰强忍着把这花样作死熊孩子狗头打爆的冲动,尽量端住高人逼格,云淡风轻地说:“修道之人,怎么会食言呢。”她也想跑,可现在抽身已经晚了啊!香案都架上了! 徐翔感激地抹了把眼泪:“大师!我、我……大恩不言谢!” “别!”林依焰收了高人风范,“亲兄弟明算帐,酬劳一分不能少!” “……” 林依焰依然按计划摆上了香案,默默祈祷科仪成功,能消解它的怨气,不然,一旦和那东西交锋,没有一击致命,它必然缠上自己,至死方休。 第8页 徐翔现在认定林依焰身边最安全,死活不肯离开,林依焰没工夫同他废话,只好叮嘱他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准说话不准动。 时间一到,便开始了科仪。 然而,超度的咒文还没念完,香案上的酒盅无端震动,酒洒了一地,下一刻,那熟悉的黑色兜帽便凭空出现,这一次借着灯光,林依焰才发现,它袖子空荡荡的,正用绿莹莹的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林依焰脚踩罡步,手持桃木法尺,念诵:“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 那东西听着林依焰的咒文,烦躁起来,忽而扯下帽子,露出一张布满鳞片的脸,似乎想扑向林依焰,却又畏惧她手里的法尺。 “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 蛇鬼似是痛苦,嘶嘶吐着蛇信,忽然转了目标,纵身一跃,便扑到徐翔面前,徐翔吓得魂不守舍,早忘了林依焰的叮嘱,连连后退几步,带倒了香案上的生米,烛火粘上锡箔纸钱,飘飘洒洒飞上半空,烛火却灭了,徐翔眼睛一翻就晕倒过去。 林依焰暗道不好,可香烛已灭,额头上已经冒出豆大汗珠,咬牙念道:“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话音未落,那蛇鬼竟是欺身而来,张开血盆大口,林依焰燃起一道黄符,不念“往生”,换了“驱鬼咒”,法尺应声而亮,表面的咒文漱漱燃起来,发出灼烧灵魂的温度,蛇鬼吃痛,林依焰正要松口气,就见燃了一半的黄符被细雨浇灭,法尺上也湿漉漉地粘了一层粘.液。 那蛇鬼竟不知何时缠上了香案,它本是鬼物,没有实体,但身体滑过的粘.液却有腐蚀性似的,香案很快折断坍塌,发出轰然倒地的声响。 黄绿色的竖瞳不怀好意地看向林依焰,尽是怨毒,也是了,周卫他们只是把它从老宅里赶出一次,就惹来杀身之祸,她受人之託,取它性命,不被它视作眼中钉才怪。 林依焰最后傍身的法尺也没了效用,已经无计可施,但她不甘心等死,说好的“及北则改命”呢!她还没考上公务员,也没交过男朋友呢! 林依焰咬牙最后一搏,两指夹起最后一张“驱邪符”,刚挥出去,便感到胸口一凉,耳边是一声山唿海啸般的嘶吼。 林依焰被震得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便见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挡在自己身前,甫一出现,空气里就捲起冷森森、寒津津的阴风。 铜铃般的眼,目露凶光,一眼扫过去,那气势汹汹的蛇鬼便本能地瑟缩成一团,转身就要跑,可厉鬼速度更快,一击即中,紧接着就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音。 第5章 林依焰是天生的阴阳眼,从小见过的阿飘比活人还多,却从没感受过这样兇悍霸道的阴气,即便是个背影,也能想像出那傢伙有多可怕,林依焰觉得自己离当场去世,只差那位鬼大佬一个转身的距离。 大佬回身时,那蛇鬼已经不见踪影,连特有的湿.滑气息也消失殆尽。联想起刚刚令人牙酸的咀嚼音,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目睹了黑吃黑,不对,鬼吃鬼,林依焰更觉得自己生存率从百分之零,骤降到负数,怕到极致反而麻木了。 她坦然地与鬼大佬四目相对。 对方眼如铜铃,齿如钢刀,兇悍有余,怨气不足,一身的戾气。 鬼大佬阴测测道:“怎么,被我的样貌吓到了?” 没等到回答,鬼大佬冷哼一声,宿舍内的温度骤降,林依焰余光瞥见依旧晕倒在地的徐翔嘴唇已经冻得发紫,知道这大约是他发飙的前兆,忙抓紧机会留遗言:“大佬!您等会儿能不能轻一点?” “?” “我怕疼。”即便接受了跑不掉的事实,人之将死,也是恐惧的,林依焰密长的睫毛垂下去,轻轻.颤抖,将这三个字的歧义推至顶峰。 鬼大佬:“……” 林依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那厉鬼的攻击,疑惑地抬起头,“你不吃我吗?” 鬼大佬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怒道:“我看起来丑,所以就该滥杀无辜吗!” 他声如洪钟,连她胸前的黑玉也被震得抖了抖,林依焰觉得这情形似乎有些熟悉,上一次还是自己和陈博议论玉里的东西“长相可怕”的时候……她按住发颤的黑玉,恍然道:“是你!” 厉鬼显然也被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本就可怖的鬼脸更阴沉几分,“哼,我根本不屑现身,要不是——” 林依焰顾不得隐隐作痛的尾椎骨,勐地站起身,厉鬼以为她要逃跑,气得周身阴气更盛,可还没发作,就见那胆大包天的丫头向自己冲过来,张开手臂就是个熊抱,“大佬!谢谢你!” 这黑玉她已经佩戴了小半个月,如果那位鬼大佬要害自己,何必等到现在,林依焰脑袋转得飞快,思维已经从重获新生,迅速落到“蛇鬼解决,就等金主醒来就打钱”上,一颗心被对金钱的憧憬溢满,面对大佬自然全是感激。 奈何,一时忘形忘记了人鬼无法碰触,林依焰从厉鬼身体里径直穿过,打了个精神抖擞地寒颤,尴尬而忐忑地笑笑:“抱歉,太激动了,我不是故意冒犯。” 第9页 那青面獠牙的鬼大佬竟没有再次发飙,脸色由青黑转胀.红,可疑地停顿几秒钟,才道:“你……你一个姑娘家!”说罢一熘烟钻回了林依焰胸前的黑玉里,居然有点像落荒而逃。 等徐翔悠悠转醒时,宿舍里哪还有林依焰或者蛇鬼的身影? 原来,林依焰安置了徐翔,又给他的手机发了条“蛇鬼已除,可以放心”的简讯,便匆匆离开男生宿舍楼,直奔第四教学楼而去——“保过班”的课程不能荒废! 下课后,林依焰摩挲着胸前的黑玉,没忍住心里的疑惑,不抱什么希望地再次拨通了师父周不阿的电话。 没想到,这次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林依焰反倒不太适应,对方“餵”了两声,才反应过来:“师父!您有没有给我寄一块玉过来呀?” 电话那头警惕道:“你今年的生日礼物我不是送过了么?” 林依焰:“……” “诶,等等,你收到一块玉?已经到了?”周部阿长嘆一声,“没想到他们这么急。” 林依焰听出蹊跷,忙问:“师父,您知道些什么?这块玉不简单,里面……” 林依焰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却并没有换来想要的答案,周不阿讳莫如深,只说:“焰儿,无论遇到什么事,保全自己为上,不要犯傻。” 林依焰再要问,周不阿便推说自己要去太行山云游,匆匆挂了电话,手机重新恢復永久关机模式。 兴大校园里,关于十一号宿舍楼已经被锁死的604寝室无端发出巨响的传闻,再次成了热门八卦,编出的灵异故事不胜枚举。 不过,包括徐翔在内的四位寝室“倖存者”直到平平安安地毕业,身上再也没发生过怪事,也对当时的事件守口如瓶,大家便渐渐淡忘了,这是后话。 处理掉蛇鬼之后,林依焰很快收到了徐翔的谢礼,不是一万,而是整整五万,徐翔不大好意思地解释,家里不信怪力乱神,他只能骗出这么多,不过,这也远超林依焰的预期。 看着卡里的余额,她既兴奋又忐忑,几乎每天都要检查一遍房子有没有漏水,前任房东是不是没有缴物业费……严阵以待地等着被无妄之灾“破财”。 而鬼大佬终于现身之后,似乎也不打算继续装一块普通的黑玉了,林依焰依旧赶最后一班地铁披星戴月地回家,但只是洗个澡的功夫,再出来,家里的“保洁鬼”陈博便主动出来找自己聊天。 他哭着表示:“大师,我一点也不害怕你脖子上那块黑玉,看它闪烁着祥瑞之光,一定是难得的天材地宝。” “还有,栖身在宝物里的大佬,长得一点也不吓人,不但鬼身孔武帅气,真身也英俊潇洒……” 林依焰:“……你的牌位怎么了?” 陈博委屈地瞄了一眼林依焰胸口的黑玉,“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的。” 林依焰向陈博投去一个同情而爱莫能助的眼神,表示自己也不大敢惹那位暴躁兇残的鬼大佬,她可是亲眼见过他老人家生吞别人灵魂的。 林依焰把陈博的柳木牌位捡起来,重新放好后,才小心措辞:“大佬啊,我也觉得您的样子非常英武,陈博他……” 就听黑玉里响起阴森森的冷哼:“我也要牌位。” 别说鬼大佬的实力在这个房间的食物链顶端,单说他替自己赚了足足五万块,林依焰便心存感激,怎么会拒绝,不过一个牌位而已,当即打开某宝,决定再买一块一模一样的柳木。 “我不要柳木。”平心而论,大佬的声音清越有磁性,和他那彪悍兇恶的长相完全不搭。 “那您要什么呀?”林依焰刚狠狠赚了一笔,说话也有了底气,不要柳木,那黑松、红杉、即便是精装粟木,咬咬牙也是可以的。 就听鬼大佬道:“要阴沉木。” 林依焰险些没被自己口水呛到,“不是我不肯花钱,阴沉木可遇不可求……” “没关系,”鬼大佬打断她,“明日一早,我带你去找。” 林依焰:“……”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林依焰按着鬼大佬的指示,走在熙攘的古董街上,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这一次破财的“无妄之灾”大约已经应验了。 “这么一块破木头要五万?”林依焰惊唿出声,简直怀疑老闆偷看了自己的银.行.卡余额,要价怎么那么精准? “姑娘,”老闆一口地道兴城口音,“这块阴沉木,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少说有上千年的年头,咱们冒死从地里刨出来的,您是一眼就看上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如果想要便宜的也行。”老闆捡出几块木料,“这几块儿也不错,如果您只是给祖宗立牌位,其实用不着这么好的,而且……” 老闆神神秘秘道,“这‘好东西’不是谁都压得住的。” “您听我一句劝,这些就够了,松木和柏木五十一块,童叟无欺,粟木稍微贵一点,您要拿着,两百,不二价。” “这个呢?”林依焰蠢.蠢.欲.动地把手伸向看着最便宜的柳木,就听大佬在耳边凉凉地提醒:“就要那块阴沉木。” 第10页 “……”林依焰升起一种熊孩子闹着非要买玩具、而自己就是那个可怜无助又贫穷的家长的错觉。 自动脑补了“不买就吃掉你”的后半句,林依焰伸向柳木的手,硬生生转了个弯,碰了碰那块价值不菲的黑木头,触手生寒,冰块似的,真的挺邪门,而几乎是同时,耳边就响起一片悽惨的哭嚎声,相当渗人,林依焰忙不迭收回了手。 “两万行吗?”林依焰搞不清楚那么一小块黑漆漆的木料市价应该怎样,本着在小商品市场对半砍价的经验,咬咬牙,道。 “您还真要?”老闆见林依焰不像是开玩笑,或许是个真正懂行的买家,神色也严肃起来,“这样吧,四万八,不能再低,您要刻什么字,我服务到位。” “答应下来吧,他不会再便宜了。”鬼大佬也在林依焰耳边吹阴风,“这块阴沉木是古墓里挖出来的,刚好垫在女尸头下,出来的时候还搭上了几条人命,阴气最重,给我做牌位最合适不过。” 最终,林依焰不情不愿地刷了卡,捂着心脏向老闆饶了几枚古铜钱,安慰自己修一修当初被大佬震碎的铜钱剑也好。 老闆做成一单大生意,痛快地给林依焰抓了一大把铜钱,热情洋溢道:“您要刻什么名字,可以写下来。” “封寄海。”鬼大佬在林依焰耳边回答,紧接着命令,“不要他,你亲自刻。” 第6章 林依焰假借去角落翻看古董,避开老闆,低声对鬼大佬封寄海强调:“他刻字是免费的!” 封寄海哼道:“那你怎么给陈博刻?” 林依焰愈发觉得自己是带熊孩子的可怜家长:“……他那不是没人给免费刻吗?” 林依焰头疼不已,大佬干嘛一直和陈博过不去,不就是当初说了句他长得吓人么,其实也不算污衊…… 封寄海:“我不管,反正你亲手给我刻,不然我就吃了陈博。” 远在出租屋里兢兢业业打扫房间的陈博揉揉鼻子:阿嚏! 林依焰为了保护己方家务小能手,不得已接下这个工作。 说来奇怪,那阴沉木在家里停放了一天,等林依焰周一从“保过班”下课回家,再次从老闆给包裹的厚重的包装里拆开时,即便碰触到牌位,也听不到那鬼哭狼嚎的悽厉哭声了。 而且,那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怨气也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纯正的阴寒之气,鬼大佬的解释是:我看中的木头,哪还有不长眼的鬼敢霸着? 林依焰却意味深长地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突然袭击般地问:“封大佬,阴沉木里的女鬼什么味道?” 封寄海:“不怎么样,年代太久,一股馊——哼。” 被套了话的鬼大佬,闹了小情绪,不肯再开口。 林依焰居然从他的小情绪里品出一点可爱,随即狠狠摇摇头,那么个青面獠牙的兇悍鬼物,怎么也跟“可爱”沾不上边儿。 可篆刻牌位时,忍不住念出了鬼大佬的名字,“封寄海。” “封寄海、林依焰。”对仗还挺工整,好像他们一人一鬼真有些缘分似的。 也不知道这位鬼大佬究竟是什么来头,到底是谁把那黑玉寄给自己的?难不成只碰一下,就会“认主”?林依焰绝不相信封寄海这样的厉鬼,会轻易向陌生人低头。 可大佬这么个兇残爆裂的性子,却愿意同她、甚至她家里养的宅鬼陈博和平相处,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不过,其中的隐情师父应该是知道的,却只叫自己提防,而不是离开……那便听师父的,师父总归是不会害自己的。 林依焰胡思乱想着,手上却没停,几天的功夫,不但为封寄海篆刻好牌位,也修好了自己的铜钱剑,铜钱剑本该在三元或八节制作,威力才最大,不过,她的桃木法尺沾了蛇鬼的怨气被毁,身边没了趁手的法器,做一柄简单的铜钱剑应急也好。 剑成之时,林依焰简单耍了几招茅山入门的“天罡退云剑”,铜钱剑剑身所到之处,唿啸若山风,引起一片鬼夜哭。 透过窗子,她还真看到了四散奔逃的小鬼——这些幽魂无处不在,林依焰拥有长达二十二年阴阳眼经验,早就做到了分辨哪些是人哪些是鬼——忍不住啧啧称奇,难道自己制造法器的手艺又精进了? 因为从小就被师父周不阿带去各道观、门派炫耀,林依焰很早就知道自己在动手方面比较有天赋,无论是篆刻碑文、制作法器、甚至画符,都比寻常弟子更有灵性。 有些画符的天才,乐于追求“一点灵光便是符,枉费世人墨与朱”的境界,可林依焰不同,她从小被周不阿以正统茅山术法教导,每每画符,必定严格按着步骤净身、净手、净口、净笔纸墨砚台,上香,请神,才取笔一挥而就,而喷法水、祷告、顶礼、送神,更是毫不马虎。 不知是不是足够虔诚、严谨的原因,林依焰画出的符,威力总是比旁人更大,甚至偶尔会带上些附加属性,好像她有本事将天地万物融汇贯通于手中的作品似的。 不过,制作法器带上附加属性还是第一次。 林依焰隐约感觉到这柄铜钱剑,之所以能令小鬼们闻风丧胆,似乎是因为其中融入了家里那位鬼大佬的阴煞之气。 第11页 鬼物惧怕阳气,却也更怕煞气,“欺软怕硬”这个道理,阴阳两界通用。林依焰下意识摸了把胸前的黑玉,又看看刚刻好的、花了她全部家当的阴沉木牌位,抓紧机会给自己洗脑:这钱花得值得,多做几柄铜钱剑倒卖出去,本钱就回来了,只要好好经营,鬼大佬说不定能成为自己的摇钱树。 思及此,林依焰的声音都不自觉温柔起来:“封大佬,您的牌位做好了,要不要试试?” 胸前的黑玉传来一声清越的“好”,林依焰忍不住在心中嘆口气,谁能想到声音这么苏,外表居然那么兇残丑陋。 可挂在胸前的黑玉微微一寒,眼前却是多了个陌生鬼,林依焰不由得四处张望,自家那位青面獠牙的恶鬼呢? 眼神飘忽间,便对上了陌生的鬼脸,那鬼长眉凤眼,面颊轮廓英挺,原本俊秀的五官,因皮肤太过青白而蒙上一层阴鸷,长发挽成简单的道髻,一身淡色长袍,衣襟半敞,骚包地露出大.片苍白胸脯。 单论颜,与电视里的小鲜肉也不遑多让,只是那一双凤眼漆黑,目光寒凉,加之周身阴气翻涌,便令这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敢靠近一步,我便生啖你魂魄”的恐怖气场。 林依焰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脸,半晌才磕磕绊绊地问:“你、请问你是?”她实在不敢相信鬼大佬的真身是这样。 因种种原因无法、或不愿投胎的鬼,游荡久了,就会慢慢幻化出鬼身来,越强大的鬼,鬼身越可怖,比如地府里的夜叉。 又譬如陈博的鬼身,便是初见时镜中狰狞扭曲的样子,但坦白来说,那不过是摘掉黑框眼镜,再把自己脸砸烂的效果,还不如跳楼摔死的鬼可怖,但封寄海的真身和鬼身,简直是判若两鬼。 那俊美的“鬼哥哥”,勾起唇角,语调温柔如水:“不认识了?” 林依焰被这温柔苏到,一阵心跳加速,正要忐忑地小声回答,就听“哐当”一声轻响,便见眼前的“鬼哥哥”,忽而身形暴涨,沖握着抹布不知所措的陈博张开血盆大口:“你特么瞎吗!” 陈博被鬼大佬的煞气所摄,当即扔了抹布,一熘烟钻进自己的牌位里,那可怜的柳木牌位都跟着瑟瑟发抖,发出带着浓重哭腔的哀嚎:“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要吃我呜呜呜。” 林依焰:“……” 刚刚那种被电到的错觉烟消云散,一点残渣都没剩下,林依焰面无表情地捡起刚刚被陈博不小心碰到的阴沉木牌位,重新摆放好,心内毫无波澜地劝鬼大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实在不行就把陈博的牌位移去别的房间,让大佬眼不见心不烦。 等封寄海终于心平气和,满意地钻进阴沉木里温养魂魄时,林依焰才跑到餐厅,悄悄拍拍陈博的牌位,“好了好了,别哭啦。” 陈博的廉价桃木牌位抽抽噎噎地抖了抖:“我、我不哭了呜呜呜。” “……”林依焰怜爱地给陈博牌位前的供果里加了一个苹果,她其实挺能理解陈博无法适应同封寄海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心态,毕竟大佬吃他和咬苹果一样轻松,陈博害怕也是正常的。 为了防止鬼大佬闹脾气,林依焰也马上给他挑一个苹果“加餐”,但每餐都有苹果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林依焰剩余的两千块,很快见了底。 不但自己的伙食日渐清淡,连家里两只鬼的贡品也从廉价糕点、普通水果,变成了凉拌黄瓜,而且分量越来越小,就在陈博觉得封大佬看向自己眼神中的食慾愈发浓烈之时,林依焰终于接到了新工作。 原来是不久前因留宿鬼屋、玩笔仙,连续作死而险些丧命的兴大大三学生徐翔,做了给林依焰介绍工作的“中间人”,徐翔在电话里简单说了事情原委。 原来,是他一位远房亲戚,叫做徐肖腾的,接连遇到怪事,不是车里莫名多一件带血的内衣,就是卧房里多一条小动物的尸体,还是第二天起床是,在他怀里发现的。 一开始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可没过多久,徐肖腾险些淹死在自家脸盆里,从医院抢救过来后,便整天一惊一乍、疑神疑鬼的,家人怀疑他因为接连打击,精神出了问题。 可他本人声称撞了鬼,奈何找了几位“大师”也没什么结果,徐翔听说了这事,当即给徐肖腾推荐了林依焰“林大师”,他一直感激林依焰的救命之恩,奈何自己是个学生,没办法赚钱,近期也从家里骗不出那么多零用钱报答,便当着远房亲戚的面,把林大师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遍。 徐肖腾大约是病急乱投医,还真对徐翔的说法深信不疑,抛出了橄榄枝。 徐翔挺不好意思地补充:“我和那位表叔,只是老家在同一个地方,关系很远了,平时也没来往……他经济条件不错,您随便要价别客气!不用因为认识我,就不好意思哈!” 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林依焰自然承他的情,当机立断和那位徐肖腾约了时间见面。 然而,见面后,林依焰还没寒暄几句,随身携带的鬼大佬就险些没一口把这位“苦主”吞掉。 第7章 古道茶舍温暖密闭的包间里,忽而捲起一阵冰寒刺骨的凉风,直奔天灵盖,徐肖腾肥胖的手一抖,险些把杯子扔掉,他摸.摸自己冰冰凉的额头,四处张望一圈,才尴尬地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啊,我最被折腾怕了,草木皆兵的。” 第12页 “没事。”林依焰暗暗抹了把汗,稳住情绪云淡风轻地说。 同时抽空兇狠地瞪了鬼大佬一眼,嘴唇翕动,无声告诫自家大佬:“这是‘金主’!活人!不能吃!” 若是放在平时,借给林依焰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那兇残的恶鬼瞪眼睛,可涉及到全家人(鬼)的生计,她实在没控制住,好在封寄海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有些讪讪的,飘在半空中,垂下密长的睫毛,小声嘀咕:“不是你说带我出来‘加餐’么。” 封寄海此时是真身,淡色道袍,长眉凤眸,身形隐没在裊裊茶香里,居然少了些森森鬼气,多了几分俊秀飘逸,尤其是这副心虚模样,让林依焰生出他并不兇残、甚至有点乖巧的错觉来。 “林大师?”徐肖腾打断了林依焰的思绪。 “嗯,您说。”林依焰正襟危坐。 徐肖腾看起来三十四五岁,眯眯眼,厚嘴唇,发量倒是茂盛,挽救了他岌岌可危的颜值,他清清嗓子,“林大师,我其实是个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鬼神,但最近身边怪事太多,所以才冒昧请你出山,但说实话,我没想到大师这么年轻……” 林依焰当即明白了徐肖腾的顾虑,无非是担心她没本事,揽不了这瓷器活儿,不过,她和师父周不阿学道多年,即便道法钻研得得过且过,但架势却是张口就来。 她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点桌面,一双杏眼却是仔仔细细打量徐肖腾,直看得对方也收起轻视,严肃起来,才勾了勾唇,“徐先生天庭饱满,是有福之相,眉细疏长,财源高广,少年得志,生意应该做得不小,只是子嗣稀薄,如果多积福报,以后会孩子的。” “不过,”林依焰话锋一转,“你印堂发白,必定带孝,家人的守孝期还没过吧?” 徐肖腾脸色变了变,却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家那位远方堂侄子知道点什么,和这位“林大师”提起过。 “只是白中又有一点粉,惹了桃花……这桃花来得不是时候。”林依焰不紧不慢地说,“像是桃花煞。” 徐肖腾坐直了身子。 林依焰:“徐先生,方便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吗?” 徐肖腾一五一十说了,略有些紧张地看着林依焰,林依焰知道自己经受住了考验,已经取得了徐肖腾的信任,这一回没故弄玄虚,垂眸认真掐算推演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大安、留连、速喜、空忙、赤口、小吉……”过了好一会儿,才復又抬眸。 林依焰眉头微蹙,“你命犯七煞,又恰逢戴孝,就应了‘残桃花’煞。” “古书记载‘男犯残花作盗犯,女犯此煞入娼门。’这种桃花,轻则因色致病、重则身败名裂……” 徐肖腾脸都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大师,那、该怎么破解呢?” 林依焰抓.住他话中的关键词,摇摇头:“残桃花虽然坏你运势,却不至于令你鬼气缠身,身上三把‘阳火’岌岌可危,徐先生,如果想救你自己的命,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吧。” 她顿了顿:“到底是什么东西害你,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猜想了吧。” “大师,您真是高人!我说,我都说……” 徐肖腾大致讲了个狗血烂俗的故事,自己因为喜欢看直播,忍不住偶尔打赏女主播,被老婆发现,怀疑他出轨,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成想假戏一不小心真做,一命呜唿,他怀疑最近一段时间闹得他不得安宁的东西,就是自己死去的、怨气未消的老婆。 林依焰若有所思:“只有这些?” 徐肖腾含煳其辞:“反正、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缩缩肩膀:“我基本能确定就是我老婆姜桐的鬼魂在作怪。” 紧接着,徐肖腾便提出请林依焰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自己。 奈何,林依焰心系学业,犹豫不决,徐肖腾又加了三成定金,林依焰当即决定翘课——以后再找老师补拷课件就好了,毕竟除了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之外,现在家里还养着两只等供奉的鬼,开销不小。她去考公务员不也是为了养家餬口么? 徐肖腾家的小区位置很好,算是兴城新城区的中心,的确如徐翔所说,他的经济条件不错,林依焰拿人钱财,便卖力□□,毫不吝惜地将压箱底的符咒贴满一百五十平方的大平层,那浑厚的纯阳之气,连封寄海都觉得辣眼睛,浑身不自在地钻回了黑玉。 林依焰守着“金主”一个白天都平安无事,按着徐肖腾的意思,是想和林依焰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不过“林大师”到底是女孩子,最终在林依焰的坚持下,选了隔壁次卧,徐肖腾那边一有异常,她随时可以出手相救。 林依焰回了房间,才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和自家大佬说话,“封大佬啊,你觉得徐肖腾的话可信么?”她相信徐肖腾的结论,却不相信过程,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至少因为老公打赏女主播就立即寻死,也太冲动了点。 却见鬼大佬阴沉着一张青白的脸,冷冰冰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林依焰只当他也同意自己的说法,就听封寄海道:“那姓徐的,不像什么好人,魂魄都是黑的。” 第13页 虽然白天封寄海一直在林依焰胸前挂着的黑玉里温养魂魄,却也清楚看到姓徐的对林依焰的态度,即便言语行为都算恭敬,眼神却一直粘在她脸上,透着股猥琐,若不是林依焰坚持,他竟然要她住同一个卧室! 封寄海本能地感到不爽,可林依焰几次三番不许他活吃了姓徐的,便也只好一只鬼生闷气。 封寄海自从浑浑噩噩地从黑玉中醒来,就一直跟在林依焰身边,会惹她不高兴的事情,本能地不愿意做,更看不得她被欺负,封寄海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缺失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记忆,有时候又认为那仅仅是“雏鸟效应”,他不愿意失去这个规规矩矩供奉自己的人类罢了。 因为“保过班”一直上晚课,林依焰也慢慢适应了晚睡晚起的生物钟,现在躺在床.上,丝毫没有困意,便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夜色朦胧,房间一片死寂,大约是那些符咒起了作用,骚扰“金主”的脏东西不敢进来。 林依焰的眼神渐渐迷离,终于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却也涌上一阵尿.意,她不大舒服地挪挪屁.股,打着呵欠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摸黑用脚找拖鞋。 借着手机的光亮,往客厅的卫生间走,林依焰便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她好歹从小受道法薰陶,五感较常人敏锐,远远瞥见客厅那一头的白色纱帘无风自动,更注意到那响动里掺杂了黄符簌簌发抖的声音,那作祟的“脏东西”,似乎不大好对付。 林依焰默默退回卧房,从枕头底下掏出自己刚做好的铜钱剑,可即将面对面地与脏东西交锋,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大佬,”林依焰用气音轻声道,“你在的吧?” 耳边立即响起封寄海清越的声音:“嗯。” 林依焰心里登时踏实不少,就听封寄海用说“色香味俱全”的口气评价道:“怨气很重。” 林依焰发誓自己从自家大佬的语气里听出了兴奋和期待,忍不住琢磨:按着大佬的行.事风格,或许不用自己出手,他便一口吞了那东西……这样想来,如果多接一些这样的“工作”,或许是一条双赢的生财之道。 林依焰理了理思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工作”中,将铜钱剑别在睡衣口袋上,往卫生间而去,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响,等林依焰走近了,才发现,卫生间灯火通明,透过磨砂玻璃门,都能感觉到里面热气滚滚,水雾蒸腾,有人在洗澡。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如果一推门,见到赤身裸.体的徐肖腾,你说尴尬不尴尬? 林依焰扭头要走,却瞥见徐肖腾的卧室门开着,里面还传出均匀的唿噜声。 “……” 林依焰最终决定推门而入,她已经做好了看到血泊的心理准备,可卫生间却干干净净的,眼前还拉着一层半透明的青花瓷浴帘,从林依焰的角度,恰巧能看到投射在浴帘上的影子,隐约分辨得出是个长发女人。 这房子里从头至尾,哪里来的女人?花洒一直热气腾腾地喷着热水,林依焰却已经一手按住铜钱剑,一手勐地一下拉开浴帘。 浴帘里露出个一.丝.不.挂的女人,湿漉漉的长髮遮住她的五官,身材微胖,皮肤却是紧緻光滑,丝毫和“恐怖”沾不上边儿。 一切正常的诡异,林依焰都有些怀疑是自己搞错了的时候,女人的头颅忽然咕噜噜滚落,带出一大.片水渍,那长发路过林依焰脚踝时,顺势丝丝缕缕缠上去,触感十分噁心,林依焰胃里一阵翻涌,手上做出反应,当机立断掏出铜钱剑。 令她最无法接受的是,自己被噁心得够呛,还没来得及出声,倒是那女鬼“恶人先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你吓死我了!” 林依焰被震得耳膜隐隐作痛,又快又急地念出咒文,举起铜钱剑,正要挥剑斩下时,一直隐在暗处的封寄海却是凭空出现,叫了一声“刀下留鬼!” 林依焰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稳稳扯住铜钱剑,自己瞬间就卸了力气,下意识看向封寄海,就听自家鬼大佬严肃道:“先别冲动,这女鬼好像是持证上岗杀人。” 第8章 封寄海一出现,那女鬼便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尖叫戛然而止,身体也不再赤.裸光滑,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沾了血迹的白色长裙,滚落的头颅被她小心抱在怀里,鹌鹑似的缩在一旁,动也不敢动,林依焰完全不用担心那女鬼趁机对自己下手,便也放松下来,用眼神询问封寄海。 封寄海指了指女鬼的手腕,林依焰这才发现她两只手腕间有条铁链相连,居然是一副镣铐,而那镣铐竟是钉在魂魄里的,贯穿了两个手掌。 “这是怎么回事?”林依焰看着女鬼,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手心,这要多疼哦。 封寄海:“所谓‘人鬼殊途’,阴魂本来就不应该留在人间界。” 林依焰忍不住看了自家鬼大佬一眼,封寄海毫无所查:“更何况是想害人,所以自古以来,除了阴司追杀,道士也都喜欢捉鬼积攒功德,不过,也有例外。往死的冤魂,若执意报仇,判官通常也会满足他们的愿望,但代价不小。” 他指了指女鬼手腕:“自愿被封住一魂一魄,等报仇之后,再回地府领罚。” 第14页 原来是这么个“持证上岗杀人”,林依焰暗自佩服封寄海的总结能力,嘴上却问:“那咱们是不是不能干预了?” 没等封寄海回答,那女鬼忽然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大师,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您如果现在阻止,我功亏一篑,即使报不了仇,后面的刑罚也是不能少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如果不是脑袋被抱在怀里,眼睛还留着血泪,应该是颇惹人怜惜的。 封寄海显然没有被打动,面无表情地飘在一旁,“丫头,你来说。” 林依焰还从没从被人叫过“丫头”,可封寄海语气太自然,好像叫过千百次一样,她便也下意识地应承下来,“我想想吧……” 家里都已经揭不开锅了,这笔收入对林依焰非常重要——甚至为此翘了一节课——她其实挺想硬下心肠,什么冤屈都不要听,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到底经歷了什么,能跟我说说么。” 女鬼感激地抹了把眼泪,将那血泪煳一脸,林依焰竟从她抱在怀里的脑袋上、空洞.洞的、没有眼白的眼睛里,看到了感激。 “事情是这样的……” 女鬼撸起带着血的袖子,露出斑驳青紫的手臂,“都是他打的,我实在受不了,才半夜跑出家门,被车撞飞,车轮刚好从我的脖子上碾过。” 林依焰忍不住打断她:“你不是自杀的么?”这说话和徐肖腾完全对不上号,即便她是鬼,看起来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林依焰也不能确定谁的一面之词才是真.相,况且,女鬼还有个最明显的破绽,既然被家暴到连命都不在乎了,那为什么不离婚呢? 女鬼闻言,却是忽而激动起来,她那空洞黝.黑的眼睛,汩.汩地流出.血泪,脖子肉.眼可见地化成肉泥,整只鬼破破烂烂地倒在林依焰脚下。 “我没有骗人!是他在说谎!”她指甲暴涨,‘滋滋啦啦’地挠着地面,不安地留下五道血手印。 林依焰吓得鸡皮疙瘩都立起来,铜钱剑也随着女鬼情绪激动而铮然作响,几乎按.压不住,气氛似乎一触即发,却听一声凉凉的冷哼:“你想直接魂飞魄散?” 鬼大佬明明抱臂飘在一边,什么都没做,却一句话惊醒“梦中鬼”,女鬼吓得一哆嗦,立即收起狰狞鬼身,一边瑟瑟发抖地道歉,一边老实交代:“我我太激动了,对不起。我叫姜桐,是徐肖腾的妻子,我的死虽然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他脱不了干系!我想报仇,求大师成全我!” “如果您不相信,我、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林依焰:“怎么证明?” 姜桐怯怯地看了封寄海一眼,“共情,如果你们同意的话。” 所谓“共情”,便是以鬼的视角看一遍她的过往,林依焰曾经听师父提起过,不过,人鬼殊途,沾染太多阴气,对活人不是好事,一般的法师都不愿意牺牲自己。 可林依焰不同,她生下来就应了“五弊三缺”的命格,不幸中的万幸,除了“穷”之外,一般不会有其他意外,又是天生的阴阳眼,阴气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影响,这也是她为什么敢在小小的出租屋里一口气养两只鬼的原因。 得到同意后,姜桐吐出一口浊气,小心翼翼地捧到林依焰面前,林依焰做了个抹眼皮的动作,眼前景象慢慢变换。 林依焰成了姜桐人生的旁观者,她的经歷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过,林依焰看着姜桐因为年纪渐长,抗不过家里催婚,匆匆嫁给了相亲认识的徐肖腾,徐肖腾经济条件不错,家里人都说姜桐嫁得好,只有姜桐自己知道,徐肖腾喝多了就爱打老婆。 姜桐三十二岁才结婚,已经过了最佳育龄,一直没有孩子,徐肖腾喝高了,便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她不是没想过离婚,可亲戚们劝和不劝离,再加上徐肖腾每次动手后,认错态度无比良好,姜桐犹豫不决。 让她下定决心的是一次偷看徐肖腾手机,发现他和陌生女人的暧昧简讯,姜桐仔细留心,发现那女人是个小有名气的女主播,而徐肖腾常常给她打赏,动辄上万,之后又在徐肖腾手机里的旅行app中,发现了开房记录,和往返临市的高铁票——时间刚好是他骗自己去春城出差的。 姜桐大闹一场,和徐肖腾厮打在一起,受了很重的伤,却也坚定了离婚的决心,徐肖腾再次哭着认错的时候,她也没有妥协,一纸诉讼提交到法院。 一般诉讼离婚,一审不会判离,这是行业内的潜规则,强制给小夫妻六个月的“冷静期”,可这六个月内,徐肖腾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地殴打姜桐,终于挨到“冷静期”结束,姜桐再次诉讼,万万没想到,法官依旧不判离,即便自己当庭露出被徐肖腾打得青紫的手臂,也坚称他们“夫妻感情尚未破裂”,劝她不要冲动。 姜桐不明白徐肖腾明明已经有了小三,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也不明白素不相识的法官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在最后一次和徐肖腾的争执过后,姜桐绝望之下,半夜冲出家门,那场车祸其实是意外,可她灵魂离体的那一刻,竟是解脱的。 姜桐的故事有些长,讲了足足一个晚上。 第15页 等林依焰悠悠转醒时,已经天光大亮,姜桐定定站在她面前,任由阳光和驱鬼符灼烧已经残破不全的灵魂,神情却是倔强的,“大师,求求你,我了了心愿,就会下地狱受罚……” 与此同时,主卧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徐肖腾精神饱满地走出来,中气十足地沖林依焰打招唿:“林大师!您真是厉害,昨晚我终于能睡上个安稳觉了,半点噩梦也没做!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真人不露相,您可比我从前找的那些大师有本事多了。您在这里,那‘脏东西’果然就不敢过来了!” 林依焰很想提醒一句,徐肖腾其实和他口中的“脏东西”距离还不到五厘米,姜桐一见到他,周身的怨气登时重了不少,黑洞.洞的眼睛里全是怨毒,只是碍于林依焰和鬼大佬在场,不敢发作罢了。 “林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那‘脏东西’彻底解决掉?”徐肖腾浑然不知自己正当着他口中的“脏东西”的面挑衅。厉鬼其实是魂魄和着怨气所化,心中恨意越浓,力量便越强大,姜桐的魂体一边被烈日灼烧,一边疯狂修復,冒出滚滚浓烟。 “大师?”徐肖腾见林依焰没说话,会错了意,当即笑道:“林大师您放心,我答应您的报酬,一分也不会少,我信得过您,现在就给你转帐!” 随即掏出手机打开app,林依焰不自觉地用余光去偷瞄他的银.行.卡余额,很努力地用眼睛去数后边有几个“零”。 “说好的二十万……” 林依焰听到“二十万”的时候,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而姜桐的黑洞.洞的眼睛却渐渐失去光彩,连那几乎能化为实质的怨毒也黯淡下去,慢慢爬上绝望,缓缓流下两行血泪来。 “对了,您的卡号报一下?” 林依焰硬生生别过头去:“不用了。” 徐肖腾:“啊?” 林依焰:“你真想要她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她毕竟是你的妻子。 徐肖腾状似苦恼地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呢,我总要活下去呀——大师,您这是怎么了,是价钱不满意吗?我再加五万?” 林依焰摆摆手,快步走进自己的客房,飞速收拾行李,动作快得倒是像怕自己后悔似的,徐肖腾急道:“林大师,有话好好说,您觉得多加五万太少,可以再商量啊!” “不是价钱的问题!你招惹的东西,太兇险,我动不了!”林依焰留下这一句话,便急匆匆拎起包,逃也是的奔出客房,抛下.身后徐肖腾一连串的唿喊。 直到进了地铁站,手机还在疯狂作响,林依焰干脆关了机,她一路沉默,刚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封寄海就忍不住从黑玉里飘出来,“丫头?” 林依焰低着头,情绪似乎十分低落,鬼大佬只看到她柔顺的长髮和纤细白净的、搅在一起的手,竟有些手足无措,安慰道:“知道你心地善良,不用担心,她自会报仇的。” 就见林依焰捂住心口勐然抬起头:“二十五万!” 她心疼得无以復加:“我居然错过了整整二十五万!” 封寄海:“……” 第9章 封寄海:“钱的问题,其实你不用太担心。” 林依焰仍旧沉浸在自己错过了二十五万巨款的悲伤里无法自拔,“怎么不用担心,你一只鬼,当然不知道钱的好处,现在物价这么贵,哪里不需要钱啊。” 林依焰摇摇头,看向自家大佬的眼神里饱含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无奈和怜爱。 封寄海:“……” 林依焰:“何况我的命数……不算了不提也罢,但凡赚点钱,马上就会因为各种理由迫不得已花掉。” 她悲伤地总结:“天道不容我暴富。” 封寄海却是认真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每天赚一百万,看天道还罚得过来吗?” 林依焰自然没有当真,只说已经天光大亮,劝他赶紧回牌位里补觉,不要白日做梦了,封寄海才若有所思地附身进自己的阴沉木牌位里温养魂魄去了。 —— 徐肖腾再度联繫林依焰失败之后,也明白过来那位“林大师”是真的不打算帮自己,并不是因为价钱,不由得更害怕了——这就不说明,缠着自己的“脏东西”太厉害,风水师全都束手无策吗! 徐肖腾病急乱投医,回乡下老家请了个神婆,神婆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对付厉鬼不在话下,徐肖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自信的“大师”,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干脆在乡下神婆的家里住下了。 他按着神婆的吩咐喝下符水,那符水非常难喝,像是煮烂的泥巴,咽下之后,便觉得肚子坠得难受。 可神婆笃定地告诉他:这是在替他祛除鬼气,让一切‘脏东西’不敢近身。 徐肖腾只得捏着鼻子喝了,当晚还真睡了个安稳觉,没有“脏东西”入梦,可一连喝了七天的符水,徐肖腾也终于坚持不下去,捧着如同怀胎七八月妇人的肚子,痛苦而羞赧地对神婆说:“大师,我……我已经七天没有上厕所了,我不是怀疑您,就问问,那符水会不会有什么卫生问题?” 第16页 神婆闻言,沟壑纵横的脸露出个愉悦的笑容,“这就对了。” 这笑容有些熟悉,徐肖腾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看到妻子的脸,可再仔细一看,还是神婆,才舒出一口气,暗暗责怪自己草木皆兵了。 那天之后,神婆没再给徐肖腾喝符水,但徐肖腾的情况急转直下,每天肚子疼得睡不着觉,偏偏又胀得吃不下东西,饿得两眼昏花,疼得冷汗涔.涔。 他精神恍惚地又在炕上躺了三天,忽而见到神婆端着饭来餵他,即便吃不下去,可他实在饿得难受,徐肖腾感激地张开嘴。 只是香喷喷的米饭,到嘴里就变了味道,徐肖腾吃得太急,硌碎了一颗牙,忙和着嘴里的血沫吐出,吐到手心才发现,那哪是米饭,分明是惨杂着碎石子的泥土! 他抬起眼睛,正要责怪神婆,可哪里还有神婆?眼前的女人,不正是他横死的妻子吗? 姜桐沖他温柔一笑,随即抄起一根铁棍,对着他狠狠挥下去,一顿狠打之后,又悲悲切切地哭起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不会再打你了。” 徐肖腾忍着周身的剧痛,感到毛骨悚然,这台词他太熟悉了,不就是自己每次发疯打老婆之后,再认错的原话吗? 徐肖腾很想跑,但硕大的肚子太沉重,更何况自己已经七天没好好吃过饭,根本没有力气逃跑,正在绝望之时,姜桐的头忽然咕噜噜滚落,脖子以肉.眼可见速度变成一滩烂泥,她滴滴答答流着鲜血的手,抚上徐肖腾的大肚子,留下一个血手印,跌落在地上的脑袋露出怜爱的神情:“你说我肚子总也大不起来,打我,嫌我没用。” “看看!我现在能让你的肚子大起来,”姜桐沖他一笑,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你夸夸我吧。” 徐肖腾的尖叫声响彻了偏僻的小村。 半个月后,林依焰正要出发去兴大上自习,刚推开门,就碰到了正要敲门的两个民警,一位是个严肃的中年人,另一位是个年轻小伙子,全都穿着制服。 “请问你是林依焰吗?” 林依焰:“是……有什么事吗?” 民警一边出示自己的证件,一边述说了此行的目的,“鑑于你是最后见到死者徐肖腾的人,我们需要调查。” 林依焰以为民警是指自己半个月前去徐肖腾家里做法驱鬼,没想到民警开口就说:“徐肖腾给你转帐五十万,鑑于资金流比较大,而且他给你转帐不久之后就死了,我们例行调查。” “什么转帐?”林依焰立即划开手机,还没打开手机银行app,便先看到简讯收到转帐的简讯通知,时间是今天早上。 林依焰:“……” 见林依焰的反应,一位民警善解人意道:“你不用紧张,我们调查过银行的监控,是他本人给你转帐,这笔钱是合法的,只是他死得蹊跷,我们需要核实一下。” “死得蹊跷?能跟我说说他怎么死的吗?”林依焰倒是来了兴趣。 年轻的民警脸色有些古怪,“他尸体是在一个废弃的小山村里发现的,那地方拆迁,早就没人住了……” 老民警忙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透露案情细节,林依焰注意到他们的眉眼官司,却只当没看见,等老民警一拍脑门,说忘记拿记录本,要回车里(顺便抽根烟)时,林依焰才一脸天真地问那年轻警察:“小哥哥,徐肖腾是怎么死的呀?” 年轻民警见她似乎比自己还小好几岁,又生得漂亮,一双圆熘熘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登时脸上有些发热,显然没什么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 他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目光,小声道:“他死得挺惨的,肚子那么大,里边全是水泥!嘴也被石子儿磨破了,我们局里的法.医部也在讨论,有人说他是‘异食癖’发作,有人说他其实是活活饿死的,最奇怪的是,他身上还有很多伤痕,也像是被活活打死,现在也不确定死因到底是什么,不过死亡时间大致能确定,应该就是给你转帐之后不久……” 林依焰暗想:拖了那么久才让他死哦,看来姜桐是真的恨他。 出租屋的门再次响起,年轻警察忙闭了嘴,老警察身上还带着浓烈的菸草味,拿着笔记本走进来,开口就问:“林女士,你和徐肖腾是什么关系?” 林依焰:“我是他请来驱鬼的大师。” 两位民警:“……” 年轻警察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是在校学生。” 林依焰沖他露出一口小白牙:“我的确要去学校,明年准备报考公务员。” “……”两位民警都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显然对林依焰的人生规划一个字也不相信。 老民警清清喉咙:“那个,你和徐肖腾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林依焰面对警察同志不敢期满,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如何被请去驱鬼,如何在他家住了一晚,施法贴符,仔仔细细讲了一遍,看警察的样子并不意外,甚至挺满意,大约和邻居们、或者其他目击证人的说法对上了。 “那么,林女士,您在这里签个字吧。” 送走两位民警后,因为要去地铁站,林依焰不紧不慢地背着书包也跟了出去,听了几耳朵不大清晰的八卦。 第17页 “师父,你信这世界上有鬼吗?最近怪事可真多,听说法院的李法官——上次咱们两个单位组织联谊我还见过他——用叉子插.进大动脉,失血过多,人还躺在icu呢,我可听说他收钱,很多案子都判得不公正。你说多邪乎?” “别听风就是雨的,他不是急剎车,才出的车祸么,赶巧了。” 小警察嘟囔:“哪有人开车带吃饭的叉子啊。” 八卦飘远,林依焰才把黑玉扥出来,兴奋地小声嘀咕:“大佬哦,那五十万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第10章 光天化日之下,封寄海很低调地缩在黑玉里,假装自己只是一块普通的装饰品。 林依焰没不介意封寄海的无视,相反,她忍不住嘴角上扬,美滋滋地小声咕哝:“哪有那么巧,你说一天赚一百万,没几天就进帐五十。” 林依焰把黑玉塞回衣服里,忽道:“这么说,你是不是还欠我五十万?” 封寄海:“……” 林依焰时刻准备着“破财”,没敢大肆挥霍,免得到时候没法应对,只是,往地铁站方向走了一半,就硬生生拐弯去了银行网点,打算赶快把一部分钱买成短期理财——赚点利息也好! 她还从来没怀揣过这样的巨款,填写理财风险评测问卷的时候,小心谨慎,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阅读,成功提交后又小心翼翼地斟酌,是对半噼,买二十五万,还是再多一点比较好,理财经理见她犹豫不决,就善解人意地问是不是近期要用钱。 而后非常热情地推荐了按天计息的理财产品,利率只比定期理财少一个百分点,林依焰惊讶于天底下还有这么划算事情,自己从前怎么不知道?等签认购书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款理财是十万起购。 林依焰发自内心地想:有钱真好。难怪有钱人会越来越有钱,她离暴富可能只缺一笔启动资金。 林依焰最后还是留了五万块应急。 应急,林依焰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心潮澎湃,整整五万块!只是用来应急!她一辈子都没拥有过这么多存款! 想到卡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钱,林依焰一时心潮澎湃,随即认定情绪起伏这样剧烈,绝对没办法静下心来上自习的,干脆怀揣着银.行.卡,报復性消费去! 林依焰在心里默默列起清单:自己已经很久没添置过新衣服了,还要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再买些像样的糕点做供果——如果再用凉拌黄瓜敷衍,她真怕一个没看住,自家大佬就把陈博当点心填了肚子。 最重要的,还是去买些黄符纸、硃砂,再挑一块上好的桃木,上次对付蛇鬼时,那桃木法尺彻底报废了,林依焰还一直没有钱添置呢。 桃木驱邪最好,它最常见,却也最有讲究,去普通的建材市场批发得到,在专门的集市上也淘得到,价格却天差地别,当然,功效也是云泥之别。 算下来,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林依焰决定还是先买“刚需”,她现在怀揣巨款,财大气粗地选择打车去兴城城郊的“杂货市场”,其中有一条分支,正是上次给封寄海淘阴沉木的古董街,当时林依焰就发现了这条街的妙处。 这里鱼龙混杂,真货、赝品、不能碰的邪门物件儿、驱鬼辟邪的道家法器,应有尽有,却也大有鱼目混珠者,需要买家仔细分辨,林依焰从小就浸.淫在这类玩意儿里,自然不怕被骗,只是等将“刚需”买得七七八八,满载而归时,卡里的活期余额就已经大幅度缩水。 林依焰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正要沐浴更衣,打算用今天新买的上好符纸和硃砂,焚香画符,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细细的、怯怯的叫喊声:“林大师?我可以进来吗?” 这栋出租屋可是顶楼,林依焰循声望去,就看到玻璃上贴着一张脸,正是姜桐。 “门”算是房子天然的结界,寻常鬼物想要进入人住的屋子,是要获得主人允许的,更何况林依焰的房间还按着风水堪舆的法门稍作布置,姜桐不能直接进来。 林依焰疑心自己这次“横财”,说不定也有她一份功劳,热情道:“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玻璃外的人脸就不见了,林依焰伸手开门,姜桐便飘了进来。 “林大师!”姜桐激动道,“我已经报了仇了!” 她这次的形象并不吓人,头好端端地架在脖子上,也不再穿那件染着血的白衣,露出清秀的脸来,虽然苍白,可神采奕奕,算是个五分的美人了。 姜桐向林依焰行了个大礼:“这都多亏了您肯放过我一马,谢谢林大师!” 林依焰忙道自己也没帮什么忙,又想起卡里的五十万,试探道:“却收了你那么重的礼。” 姜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点小钱不算什么——如果不是徐肖腾那样挥霍,应该能凑出一百万的——说起这钱……真的是物超所值,我后面的重罚都免了,幸运的话,还能去排队投胎呢。” 林依焰一时没想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繫,却也真为姜桐高兴:“那真是恭喜你了。”恶人有恶报,柔弱的受害者也免于惩罚,算是圆满的结局了。 “对了,那么一大笔钱,你是怎么转的帐呀?” 第18页 姜桐羞涩一笑:“我附在徐肖腾身上,我们两个的共同财产都在他帐户上,密码我知道。”她遗憾道:“如果不是惦念着要去银行核实身份,其实我有想过把他的头也从脖子上砸下来的。” 林依焰打了个寒战,默默把“受害者”前面的“柔弱”前缀去掉了。 姜桐完全没注意林依焰的神情,期待道:“对了,那位‘鬼大师’在吗?我想当面谢谢他。” 林依焰思索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封寄海,“谢他什么呀?” 姜桐:“我能免于惩罚,还多亏了‘鬼大师’替我打点,他可真有本事呀,在下面都吃得开!” 林依焰没想到自家鬼大佬居然在地府还卖得了面子,难怪他一只鬼在人间这么逍遥,却没人管他。 压下心里的震惊,林依焰沖姜桐笑笑,打算回客厅里敲敲那块阴沉木,叫他出来,就迎面碰到繫着围裙、端着“威勐先生”厨房去油喷雾的陈博。 陈博目光越过林依焰,看到姜桐,他愣了一秒,随即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有女鬼!” 姜桐:“……” 林依焰:“……” 林依焰一道“镇灵符”把陈博怼回厨房,尴尬地沖姜桐笑笑:“不好意思啊,他怕鬼。” 姜桐:“……他不就是鬼吗?” 林依焰扶额:“说来话长——” 恰逢封寄海慢悠悠地飘出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姜桐见到“鬼大师”,立即激动地道谢,可封寄海却不领情,开口就质问:“不是说好了一百万么。” 话说到这份儿上,林依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定是封寄海背着自己和姜桐达成了交易,拿钱买她在地府少受苦,难怪当初鬼大佬信誓旦旦地保证让自己每天赚一百万呢。 姜桐已经当面道谢,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又摄于鬼大佬浓重的煞气,不敢久留,便对林依焰深深鞠了一躬告辞。 正要走,家里那只刚丢过人的“保洁鬼”却是重新飘了出来,短短几分钟的工夫,陈博已经换下了那条碎花围裙,换成一套笔挺的西装……配格子衬衫。 他风度翩翩地凭空变出一朵玫瑰花来,递到姜桐面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博,是个软体工程师……” 林依焰这才明白过来,陈博那一声尖叫不是因为惊吓,而是见到“同类女性”的欣喜。 奈何,“同类女性”显然对陈博并不感冒,姜桐婉拒了他的玫瑰花,飘然而去了,陈博捧着玫瑰花欲追,追至门口时,却撞到无形的墙壁似的,捂着脑袋哀嚎。 林依焰:“……你在这屋子里自杀,死后就是‘宅鬼’,出不去的,你忘了么。” 陈博抹去眼角委屈的泪水:“我知道。” 他说:“我知道我即使死掉,变成鬼,也找不到对象嘤嘤嘤。”随即就钻回自己的柳木牌位里去了。 林依焰怜爱地拍了拍柳木牌位,而后对封寄海露出星星眼:“大佬啊,你居然连地府都有熟人,厉害了!” 封寄海看到林依焰眼中毫不掩饰的崇拜,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满足,半透明的衣摆不大矜持地颤了颤,可面上却不显,谦虚地挥挥袍袖,“这不算什么,认识他们也是个很偶然的机会,算不打不相识。所谓‘见面三分情’,我难得开口,他们怎么会不给几分薄面呢。” 此刻林依焰被自家鬼大佬温文尔雅的说辞敷衍过去,还真以为封寄海在下面有几个至交。 等林依焰见到那些鬼差远远和封寄海打个照面,就要抱头鼠窜地逃命,已经是后话了。 林依焰最近过得颇为滋润,有钱有闲,除了每天仍旧去兴大上课之外,终于也肯腾出些时间犒劳自己,眼见着马上就冬去春来,林依焰决定趁着换季,去商场里转转——看能不能买到划算的反季冬装,反正兴城的春天来得晚,或者说根本没有春天,再过几个月就能直接穿夏装了。 从商场里出来,天已经黑了,现在早晚温差大,夜风依旧刺骨,林依焰拎着大包小包,缩缩脖子,正纠结打车还是坐地铁,就远远看到一对双胞胎小男孩,漫无目的地在夜色中穿行。 他们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分外惹眼,周围路人都指指点点,纷纷责怪父母是怎么看孩子的,让这么小的孩子孤零零跑出来,还穿那么少! 林依焰听着路人的话,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违和,等一位好心的小姐姐弯腰去问,“你爸妈呢?”的时候,林依焰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觉得奇怪了。 第11章 那位热心的小姐姐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且只对着其中一个小孩子说话,仿佛压根没看到另一个似的。 而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孩,只顾低头走路,没注意到“双胞胎兄弟”被人拦下了,惯性使然似的,仍旧自顾自往前走,遇到电线桿也没有转弯,直到半个身子都陷进那水泥杆里,才反应过来,慌忙折返,又站到小男孩身边。 林依焰皱起眉,“奇怪,那小傢伙应该是魂体,我怎么感觉不到一点鬼气?” 第19页 她按了按挂在胸口的黑玉:“难不成是大佬你鬼气太重,导致我五感都失灵了?” “……” 黑玉颤了颤,发出闷闷的声音:“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总这么轻浮。” 林依焰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轻浮”了,一向冰冰凉的玉,缓缓发起烫来,随即就钻出个淡色长袍、梳道髻的青年,半透明的俊脸,被商业街的灯光映得微微发红,鬼大佬飘至半空,声音幽幽地传下来:“那小东西不是鬼,是魂魄离体。” 林依焰恍然大悟,活人也会“离魂”的,就好比医院里躺着的植物人,亦或一些“智力低下”的“痴儿”,都是典型的魂魄不全。 而七八岁以下的小孩子,由于灵魂和肉体还还没有很好地融合,一旦受到惊吓,或者冲撞了“脏东西”,都有可能离魂。 这小男孩看着也就七八岁大,离魂的症状也不严重——那走失的一部分魂魄还老老实实跟着肉.身呢,只是“肉.身”痴痴傻傻的,那位好心的小姐姐很努力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林依焰却是站在暗处掐了个法诀,从兜里捻出一张黄符纸来。 符纸应声燃尽,飘出一律裊裊的烟,烟隐没在夜色里,往小男孩的方向飘过去,随即,小男孩的魂体就仿佛受到什么牵引似的,小跑着过来。 魂魄体量轻,跑了几步就飘在半空,但小男孩显然不适应,即便飘在半空,仍旧快速倒腾着小短腿,配上小孩子特有的四头身,丝毫不恐怖,反而有点萌。 及至跟前站定,小男孩扑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甜甜地问:“漂亮姐姐,是你叫我吗?” 天知道现在遇到成年女性不叫“阿姨”的小孩子多么难得!林依焰一颗心登时就化了,温柔地说:“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走丢了?要不要姐姐帮帮你?” “我叫包梓俊,小名包包,谢谢漂亮姐姐!”小男孩似乎很喜欢林依焰,一点也不怕生,扑闪着大眼睛,就要往她怀里钻,忽然感到背后一凉,随即就被拎起来,封寄海提着小傢伙,寒着脸对林依焰不满地抱怨:“你管这闲事做什么,不是说好今天回家亲自下厨给我做供果么。” 小男孩被拎到半空中,吓得不敢动弹,又因和封寄海离得太近,被他周身强大的煞气所摄,眼见着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仿佛随时会魂飞魄散,林依焰忙一把将魂体抢过来,翻找衣兜,却没带“凝魂符”,情急之下将包包上的桃木挂件扯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地按在小男孩眉心处。 等他魂体稳定下来,林依焰才沖封寄海瞪眼:“你多大了?怎么还欺负小朋友,真不害臊!”养鬼养久了,林依焰的胆子也大起来,直接对这厉鬼大小声,竟也不觉有什么。 与此同时,马路对面也热闹起来,原来是小孩子的父母终于找过来,见他们把小男孩抱走,林依焰不敢耽搁,忙掐个法诀,牵引着小魂魄跟了上去。 留封寄海一只鬼飘在夜风中,他气得不轻,骨节分明的手指都显出虬扎轮廓变了颜色,要是换做从前,谁敢这样骂他,早被囫囵吞下肚子了,可此刻,鬼大佬气得变了形,仍只是小声碎碎念:“什么小孩子,他都六岁了,还往小姑娘怀里钻,他才不害臊!” 这片商业区与市医院只有一街之隔,随着城市发展,市中心的地皮寸土寸金,也只有兴城最好的综合医院总院没有搬迁。 林依焰一路跟进了住院部,原来小男孩住在单人病房,单人病房不能走医保,价格更贵,且病房稀少,不是有钱就住得进的。 没想到这小傢伙还是个小富二代,林依焰扒着门缝,正感嘆着,就对上了一个女人的审视的目光,那女人烫着齐耳的短髮,涂着现下.流行的枫叶色口红,钻石耳钉闪闪发亮,活脱脱一个干练的都市丽人,只是一双眼睛不大友善,眼神分明在说:请问这位变.态,你是来偷小孩的吗? 林依焰自知自己尾随了人家一路,难怪被误会,可身边就小魂魄还扯着自己的衣襟、跳着脚对那都市丽人喊妈妈,便也开门见山:“您就是包包的妈妈吧?” 女人更警惕了:“你怎么知道我儿子的名字?” 林依焰见女人身后还飘着一只“背后灵”——不知道自家大佬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正不满地瞪着紧紧黏在自己身边的小鬼头,忍不住有些无奈,当即决定快刀斩乱麻,迅速把好人好事做完算了。 “包包妈妈,你好,其实……”林依焰话说得彬彬有礼,唇边抿出个浅浅的酒窝,看着温和无害,可女人刚放松警惕,她便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除了孩子爸爸,还有几位医生护士,可一屋子都没来得及反应,林依焰就已经跑到病床前,一手拎起小魂魄,用力一推。 大家只看到陌生女孩闯进门,就要推床.上的小病号,医生护士都紧张起来,孩子爸爸也怒吼一声:“你干什么!”伸手就要推搡林依焰,可还没碰到她,小男孩便脆生生地喊了声“爸爸不要!” 一屋子的人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几秒钟后,门口的女人激动地拨开人群奔到小孩子床边:“包包!你终于肯说话了?”她抽抽鼻子:“再说一句,你再给妈妈说一句听听!” 第20页 小男孩虽然还是有些虚弱,可童音脆生生的:“爸爸妈妈,我走丢了,是那个漂亮姐姐带我回来的。”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林依焰。 林依焰无视了一屋子人直勾勾的注视,从容地打破沉默:“有纸笔吗?” “啊?哦哦,您等等。”还是包包爸爸最先反应过来,忙跑去护士站借了纸笔,林依焰洋洋洒洒在纸上写下“人参一两、白芍一两、当归五钱、白朮五钱、茯神五钱、麦冬五钱、丹砂末一钱、菖蒲一钱、柴胡一钱、郁金一钱、天花粉一钱、甘草一钱”。 她一挥而就,随即交给仍旧目瞪口呆的包包父母,“这是‘舒魂丹’的配方,随便找个中药店就行,按方子抓药,用水煎服,吃三天巩固巩固。” “哦哦好。”包包爸爸拿着药方,又看看忽然好转、精神不错的儿子,讷讷道:“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太激动了。” 林依焰刚摆摆手表示无妨,就听包包妈妈激动地说:“谢谢神医!神医,包包这是怎么了,到底是什么病啊,已经全好了吗?” 那几个医生护士见患者家属对这位陌生女孩这样殷勤,都觉得蹊跷,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推了那孩子一把——还没推到——怎么看怎么像凑巧碰到了啊,竟然顺势开起药来了,她该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吧! 一个胆子大些的护士,上前拦住了包包妈妈,对林依焰警惕道:“你是中医吗,有证件吗?” 林依焰却对这个负责人的小护士反感不起来,好声好气地说:“我不是医生,就懂点风水玄学。” 护士:“……”感觉更像骗子了。 林依焰:“包包妈妈,你放心吧,他不是什么大病,‘离魂症’而已,用不着住院,小孩子魂凝聚力不够,魂魄就比较散,受刺激之后会使得一魂或者魄暂时脱离本体,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在小孩受惊吓的地方,捡一撮泥土,放在他胸前,同时喊‘包包,不怕,跟爸爸妈妈回家’就行了。” 在包包父母感激的眼神,和众医护人员警惕的目光中,‘林神医’既没有索要报酬,也没有等口头感谢,走得干净利落——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大佬啊,”林依焰小声对飘在自己身旁的封寄海说,“晚上想吃什么呀?” 夜晚医院的走廊很热闹,大大小小的“阿飘”都好奇地沖林依焰和封寄海的方向探头探脑,奇怪这人竟会和鬼说话,还是那么凶的厉鬼。 封寄海心情却好了不少,甚至有点小骄傲,在众鬼歆羡的视线里,得意地报了一串菜名,“你说好了逛完街就给我做供果吃,现在这么晚了,必须加菜才行。” 林依焰:“好呢,一定补偿你。” “给我加就行了,不用给陈博。” “……好。” 鬼大佬得寸进尺:“丫头,你不是说有机会给我烤小饼干吗,我还没吃过那玩意。” “可以啊,等六月份京西做活动,咱就买个烤箱。” “那不是还得半年?!林依焰,你怎么年纪轻轻的,这么抠啊,八十万还不够买烤箱吗?” 提到钱,林依焰就觉得心里不踏实,这笔巨款到手这么久,都没遇到被迫“破财”的事情呢,结果,没过几天,林依焰就得到了重磅消息——自己租房子的那家诚信地产老闆带着他的小.姨子捐款跑了! 第12章 出租屋的小小客厅内,林依焰和一对中年夫妇相对而坐,正是这栋房子的产权所有人。 “这事儿其实咱们都是受害者。”房东太太一进门就卖惨,苦着脸说,“不是我们要赶你走,关键那黑中介,卷钱跑了他!” “可是阿姨,”林依焰推了推小茶几上的合同,“合同我也给您二位看了,写得清清楚楚,我是季付,押一付三,钱又不是没交,您现在把我赶走,是不是过分了?” “诶小妹妹,你这样说,我们就论一论了!”房东嗓门挺大,他一拍桌子,“咱得讲理对不对?我不管你是怎么交的钱,反正他们是按月给我们钱,这个月就没有,我们没拿到租金,肯定不能让你白住!” 房东太太也说:“你这合同上的价钱我们看了,这么便宜,住这么久也划算了!” 房东继续瞪眼睛:“反正他是黑中介,跑就跑了,死无对证的,你这合同我们也不知道真假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不好随便怀疑别人的。”房东太太嗔了老公一句,沖林依焰笑:“小妹,要不咱们各退一步,阿姨也体谅你,你就住到月底,中间我们要带人来看房的。” 林依焰听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地唱双簧,无非就是不想认帐。 那黑中介跑得干脆,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能不能抓到人,什么时候能抓到,抓到了能追回多少损失都是未知数,林依焰其实理解房东两口子的心情,但大家都是受害者,单抓着她一个人做冤大头,态度又这么强硬,这就过分了。 不过,房东明知是黑中介,还要把房子委託出去,其中肯定也有猫腻,很可能是知道陈博的事情的,现在亲眼看到自己住得好好的,或许认为房子已经“干净”了…… 第21页 林依焰对房东两口子客气地笑了笑:“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进了厨房,林依焰就带上门,留那两口子窃窃私语地商量,她则是敲敲厨房里供奉着的柳木牌位。 陈博应声飘了出来,手上还戴着做清洁的塑胶手套,看起来非常居家。 林依焰瞄一眼厨房的木质拉门,小声道:“陈博,咱们做室友这些日子我对你不错吧。” 陈博推推眼镜:“那当然!”林大师不但许诺有朝一日会超度了他,更是每日供奉,尤其在她发了那笔五十万的大财之后,陈博每天吃得饱饱的,和之前自己浑浑噩噩、空着肚子满屋子飘的日子根本没法比,做鬼都做出滋味来了。 要非说有什么不足之处,就是林大师住下之后,屋子里那只鬼大佬也跟着醒了,大佬此刻就飘在陈博身边,让他压力山大。 林依焰满意道:“刚才房东要收房子,你们也听到了,咱不占便宜,但也不能被人欺负了,明白我的意思吧?” 封寄海淡淡地勾起唇角:“小事,我这就吃了他们。” 林依焰吓得赶紧把鬼拉回来,“大佬!你怎么还吃活人啊?”她擦把汗,“杀鸡焉用牛刀,这事儿陈博出马就行了。” 林依焰把陈博叫到身边,简单嘱咐一遍,陈博便羞涩而腼腆地推推眼镜,“那行吧,就是好久没表演了,你们可别笑话我。” 因为怕自家鬼大佬一个冲动,真搞出人命来,林依焰干脆一张“凝体符”下去,掐住他的“神门穴”,死死拽住,封寄海一开始很不满陈博抢了风头,可林依焰拉住自己手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样挺好,和丫头手牵手,待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排排坐,感到甜滋滋的,活人的体温很烫,烫得他那颗停摆多年的心脏仿佛都雀跃地想重新跳动起来似的。 不过,林依焰攥着自家大佬的手腕,除了冰冰凉凉的触感,并不讨厌之外,再没别的想法——一门之外的惨叫声也太大了。 林依焰听着房东两口子“啊啊啊啊有鬼”的男女花式高音,间或夹杂着锅碗瓢盆落地的声响,就是一阵心惊胆战,暗暗责怪自己怎么没先把值钱东西收起来,可别摔坏了什么。 等两口气嗓子都叫哑了,林依焰才施施然走出去,悄悄给陈博使了个眼色,陈博收工,换自己登场,林依焰惊叫:“怎么了这是!” …… 经过陈博的倾情演出,房东最后放弃了收回房子的想法——连委託给另一家黑中介的风险也不肯冒了,打算等林依焰房租期满之后,直接降价出售,再不想和这房子有一毛钱关系。 林依焰暗自检讨,这场戏的火候可能是过了,虽然不会立即被赶出去,但房租到期还是要搬走,重新找房子又是个大工程。 租房永远没有安全感。 几天纠结下来,林依焰倒是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与其辗转着找房子租,为什么不买下来呢!反正卡里有四十多万存款,即便兴城最近几年的房价高得吓人,首付也应该是够的。 打定了注意,林依焰这次和房东倒是一拍即合,最终敲定的价钱是九十万,比市场价低了整整三分之一,却都是双方能接受的最高价和最低价。 等商贷的手续跑下来,又付了首付,存稿再次所剩无几,林依焰一边感嘆自己也是有房(贷)的人了,另一边也琢磨着该怎么创收——如若断了还贷,那房子就要被银行收走,还是需要稳定收入才行,可惜公务员考试还早。 林依焰开始思考自己批量画“凝体”符,让陈博重拾老本行在家编程赚钱的可能性,甚至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带上自家鬼大佬,去旅游区摆个“测字算命,祖传驱鬼”的摊位,没想到先等来两位熟人。 一个精緻干练的女人,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们从穿着打扮到举止气质都同这栋老旧的住宅楼格格不入,林依焰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包包的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包包爸爸:“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情急之下,查了您的住址。” 包包妈妈则一脸焦急,开门见山:“林大师,请你再救救包包吧!” 第13章 这家人果然不简单,只是萍水相逢,也能查到自己的住址。不过态度倒是恭敬,并不惹人反感,林依焰好声好气地把客人请进了门。 原来,包包的父亲叫做包英豪,母亲叫做孙佳莹,共同经营房地产公司,家境殷实,包包今年六岁,上小学一年级,家离林依焰同他初次见面的市医院不远,都是兴城的中心地带。 现在正值寒假,小学生除了课堂上的语文数学,还要补习钢琴、绘画、击剑跆拳道,十八般武艺都要样样精通,假期比学期还要忙,包包也不例外,家门口就有好几家补习班。 某天从补习班下课,保姆没接到人,是包包自己回的家,从那天起,这孩子就不笑不说话,好像对外界都没了反应。 包英豪夫妻俩心急儿子身体的同时,也反思在孩子身上花的心思太少,干脆辞了保姆,抽时间亲自照顾孩子,可包包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检查轮番做一遍,一点起色也没有,偶尔遇到林依焰,才好转起来,却不算恢復“正常”。 第22页 “老师跟我们反映,这孩子回学校之后表现特别奇怪,学会了说谎,偷东西,还找人替他写作业,我们包包一直是个乖孩子,从来不说谎的!对了,同学们还反应,他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包包妈妈抹着眼泪说。 “不止在学校,在家也是。”包包爸爸补充,“我有一次问他自己嘀咕什么呢,结果包包跟我说,他在和爷爷聊天。” 包英豪搓了搓西装袖口,仿佛能搓掉里边的鸡皮疙瘩:“我们就想到了林大师您,我们原本没往这方面想,但也听老人家说小孩子眼睛干净,很可能见到那些东西,就想会不会真是撞到了什么……” 林依焰神情也凝重起来:“这么说,还真有可能。” 包英豪夫妻俩坐直了身体。 林依焰:“按理来讲,小孩子受到惊吓,丢了一魂一魄,不是什么大事,叫回来就好了,不应该再招惹‘脏东西’。我留的‘舒魂丹’的方子,你们给包包吃了吗?” 包爸包妈异口同声:“吃了吃了,完全按照您的吩咐。” 林依焰双手交握,指腹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手背:“只是猜测啊,可能是‘关煞’。” 包妈急道:“林大师,什么是‘关煞’,严不严重啊?” 林依焰:“所谓‘关煞’,也叫‘小儿关煞’,即未出童关之前所遇到的神煞,可能是吉神,也可能是凶煞……但看包包的言行举止,不大像吉神。” “那、那可怎么办啊!”包包妈妈急得眼圈都红了,“林大师,您能不能现在就跟我去看看包包?” 包包爸爸也说:“大师,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救我儿子!” 林依焰看着这对急切的父母,人命关天,怎么也说不出自己要去兴大上课的话来,她嘆口气,“算了算了,先跟你们回去看看吧,不过稍等我一下,我准备准备。” “小儿关煞”碰到的煞神千奇百怪,听包包父母的描述,包包遇到的像是“阎王关”、“五鬼关”、“短命关”或者“撞命关”,每一种都关煞都有相应的解法,比如“五鬼关”要忌见棺木可保平安,“短命关”则防止夜间吵闹可保平安。 就怕已经犯了禁忌,才比较棘手,林依焰把前些日子集中画的符咒每样带了两张,又将重新做好的桃木法尺、铜钱剑都收到容量惊人的双肩包里,才跟着两夫妇出发。 抵达包家的时候,包包正坐在地板上拼乐高,听到门声抬起头,看到是林依焰来了,立即飞奔着扑过去,热情地叫“漂亮姐姐”,电视里还放着肥皂剧,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奶奶,也跟着站起来:“大师找到了?” 可听说跟着儿子媳妇回来的小姑娘就是“大师”时,老太太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絮絮叨叨用方言嘀咕着什么,林依焰即便听不清,也能猜出大致意思,无非是不信任自己年纪轻轻能有本事驱邪,这种事她遇到得很多,已经有经验了。 包英豪尴尬地把老太太拖回屋子里时,林依焰还能听到老太太改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抱怨“你就知道听你媳妇的,我说的神婆那是村子里……” 包包妈妈瞪了眼自家婆婆的背影,对林依焰赔笑道歉,林依焰倒不介意,只摸.摸包包的圆脑袋,“我跟包包聊聊吧。” 林依焰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周,发现包家干干净净的,并没见到什么“老爷爷”,一边问包包老爷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一边扯了扯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黑玉。 鬼大佬幽幽飘出来,不紧不慢地解惑:“现在是白天,当然看不到。不是每个鬼都像我一样,不畏惧阳光的。” 这倒是真的,即便家里养着的宅鬼陈博,想要白天活动,林依焰都要提前把厚厚的窗帘拉上才行,她竖起大拇指,无声地称赞:大佬就是大佬。 封寄海矜持而骄傲地抖了抖袖子。 包包却忽然开口:“漂亮姐姐,你在和上次那个很兇的叔叔说话吗?” 林依焰好歹用拉住了封寄海,问包包:“你又听到什么了吗?” 包包妈妈更担忧了,显然觉得儿子已经“病入膏肓”,偷偷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包包认真地点点头:“我听到了,但听不大清楚,爷爷的话也听不清楚,但他会写字。” 林依焰奇道:“他还会写字?”这到底是哪路煞神?耐心这么好? 包包小声道:“爷爷会写字,还帮我写作业呢,可是爸爸妈妈、老师同学都不相信我,说我撒谎,我也不想跟他们好了。” 林依焰:“……那爷爷为什么要帮你写作业?” 包包有点心虚:“是他非要写!跟我没关系的!” 包包妈妈一脸的“你看,这孩子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林依焰也满腹狐疑,可现在也看不到那位“老爷爷”,只得说不如等晚上再看看。 包英豪两夫妻自然高兴,忙不迭亲自给林依焰收拾客房,林依焰便先在客房休息,等待黑夜的到来。 包包家房子很大,连客房都很宽敞,装修是极简的北欧风格,黑白格子的照片墙很有特色,林依焰闲来无事,一张张看过去,发现除了家庭照之外,还有一张包包妈妈和朋友的合影。 第23页 “这不是冯祎宣吗?!”林依焰有点激动,可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忍不住扯出黑玉,把鬼大佬晃出来,“封大佬,你快看!”她指着相框感慨,“果然是有钱人,还认识明星呢!” 封寄海:“哦。” 自家鬼大佬的反应太冷淡,林依焰没有找到共鸣,不甘心地再接再厉:“你见到明星都不激动吗?天哪这是我离明星最近的一次。” 不关心娱乐圈的鬼大佬撇撇嘴:“不认识。而且比你差远了。” 林依焰没反应过来:“什么?” 封寄海很认真道:“那个明星,比你差远了,没有你好看。” “胡说什么哦。”林依焰嘿嘿嘿地傻笑起来,明知是彩虹屁,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还是挺高兴,只是奇怪自家鬼大佬这样一言不合就生吞灵魂的暴戾性格,怎么也学会了恭维人。 这对他来说应该是完全没必要的技能吧。 封寄海没理解林依焰怎么忽然进入傻笑模式,百无聊赖地看了眼照片上的女人,只觉她长得很一般,远不如自家丫头可爱,面相也不好,耳反无轮,印堂穿破,面无城郭,典型的穷苦命,这种面相竟也能当明星,真是奇怪了。 一直等到深夜,放在床头的铜钱剑忽而发出轻响,林依焰勐然从床.上坐起,刚出客房,就见到同样熬着没睡的包包父母,林依焰悄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独自一人拧开了包包的儿童房房门。 第14章 儿童房里果然亮着一盏小夜灯,包包正趴在桌子上认真看作业自己完成。 是的,在常人眼里,那可能是一个成熟的作业本,能自己写作业了,可林依焰却清清楚楚见到一个老爷爷伏案,神情凝重、一笔一划地写小学一年级的作业。 林依焰:“……” 老爷爷也注意到有生人闯进来,他看到林依焰腰间别着的铜钱剑,转身便要跑,林依焰两指夹起一张‘封禁符’,符纸激射而去,封住了去路,那“老爷爷”见跑不掉,登时化作鬼身,舌头伸出一米多长,甚是可怖。 “吊死鬼?”还真不是撞了煞神。 林依焰感到胸口的黑玉微微发寒,知道是大佬要出手,忙道:“抓活的!” 封寄海只幻化出半个鬼身,闻言生生停住,兴致缺缺地沖那“老爷爷”低吼一声,对方却吓得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林依焰不合时宜地想:这可能就是青铜对上王者吧。 “你为什么要缠着包包,到底和他有什么恩怨?”林依焰铜钱剑指着老爷爷,厉声道。 她现在已经能确定,这就是只普通的鬼,并非什么煞神,但他干嘛要为难一个孩子?如果真有仇怨,大可以像姜桐一样取仇人性命,为什么要曲线救国教坏小孩子? 包包忽然抱住林依焰的大.腿:“漂亮姐姐,你能看见爷爷吗?” 老爷爷听到包包的声音,那长长的舌头缓缓收了回去,神情居然有些讪讪的,包包清亮的童音再次响起:“漂亮姐姐,你能听清爷爷说话吗?爷爷写的字我认不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林依焰给自家鬼大佬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包包出门,交给惴惴不安等在门口的包爸包妈和包包奶奶,旋即又回到儿童房。 当着小孩子的面,林依焰不好太暴力,现在却没了顾忌,做了鬼可不讲尊老爱幼——说不定身边的鬼大佬比那老爷爷的爷爷年纪还要大呢。 林依焰沖“老爷爷”扬扬下巴:“说吧。” 她声音脆脆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语气却不容置喙,杏眼染上杀伐决断的狠厉,“给你最后一次申诉的机会,理由我不满意,那就当我家大佬的点心吧。” “老爷爷”闻言看了眼已经恢復温文尔雅外表的封寄海,抖得更厉害了,那恶鬼看着人模人样的,煞气重的连他这只吊死鬼都吓得肝胆俱裂,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鬼命呢。 “我都说!其实我是觉得愧疚,想要补偿这孩子,真的没有恶意!等得到他的谅解,我也就回去了。” 林依焰露出一个“你接着编”的神情,却没插话。 “之前我在医院外的歪脖子树上上吊自杀,被这孩子看到了——我当时已经没办法再动弹——那孩子没哭没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我吊死在那儿,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 “等头七回家的时候,我绕路去医院转了转,没想到真碰到那孩子,还被吓得住了院,我很着急,可也没有办法,那几天我只能午夜出来转悠,发现包包忽然好了,于是我就想着补偿他。” “补偿?”林依焰对他的话深表怀疑,“那你为什么教他学坏?” 她可是听包包爸妈讲过,包包短短几天就学会了说谎、偷东西,吓唬同学,还找人代写作业,别的不说,代写作业她可是亲眼看到了!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讲话的,我什么时候教孩子学坏了?我亲孙子小时候,我就是这样带的!现在城市里的水果都是农药,我从我自己家花盆里养的金桔树摘一点果子给他,怎么能叫偷呢?” “你们说这娃吓唬同学,那就更是冤枉了,他只是想跟我说话而已。” 第24页 “还有,现在老师留这么多作业,谁家小朋友写得完哦?包包他爸妈又给孩子报那么多兴趣班,现在的小孩,比大学生都累!”老爷爷越说越激动,对现在的教育体系显然十分不满。 林依焰:“……” 好像都解释通了,她对老爷爷的教育理念不置可否,但他说得是真是假,带包包进来对峙,一问便知。 包包得知自己能见到老爷爷非常兴奋,林依焰犹豫片刻,没有直接一张“凝魂符”贴在老爷爷身上,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个小瓶子,那里边是林依焰去年清明泡过柳叶的露水,取了两滴,抹在包包眼睛上,并轻声吟诵:“天清地明,阴浊阳青,开其法眼,心阳分明!” 老爷爷还整了整衣领,似乎有点紧张,而包包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抵到林依焰身上,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把正飘在墙角的鬼大佬气得险些露出獠牙,房间里的气氛就更凝滞了。 老爷爷垂下松弛的眼皮,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叨唠:“你害怕我也是应该的,就那么让你眼睁睁看着我吊死,应该害怕,应该的。” 老爷爷一边念,舌头一边不自觉地变长,林依焰心道不好,随时准备捂住包包的眼睛,一符咒解决了他,人死后化鬼,执念若不能得到满足,很可能就会狂化。 好比之前将自己老公折磨致死的姜桐,她生前也是个温柔能忍耐的女人,变了鬼之后,却能眼也不眨地将自己老公活活用水泥灌死。 流连于人间的鬼大都靠执念生存,林依焰忍不住想到封寄海,他的执念是什么呢?怎么如此正常,似乎不像其他鬼一样偏执,思及此,余光就瞥见自家大佬正兇巴巴地瞪视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包包。 “……”林依焰收回了自己刚刚的天真想法,时刻准备着出手收拾残局。 包包却先打破了沉默,“爷爷,谢谢你送给我的小金桔,我以前还没吃过呢。” 老爷爷那几乎要破口而出的长舌头瞬间就缩了回去,他笑出一脸褶子:“你喜欢爷爷再送你,好孩子,不要害怕爷爷。” “爷爷对包包好,包包不怕爷爷。”小男生的童音里还带着点未完全退却的奶气,憨憨的,特别萌。 林依焰彻底放了心。 “但是我有个问题想问爷爷,”包包扬起肥嘟嘟的小.脸,“你为什么要自杀呀?” 老爷爷神色一变,似乎在想面对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娃娃,怎么回答比较合适,林依焰挺理解他的纠结,生死对于孩子来讲的确过于沉重和复杂了,他们怎么理解得了痛苦无奈的成年人世界呢,就听包包继续道:“你是没钱看病了吗?” “……”林依焰收回思绪,面无表情地想:现在的小孩懂得真多啊。 爷爷忙道:“不是的,我不缺钱,我的孩子们都很孝顺,愿意给我治疗,是我自己太痛苦了,不想活了。” 包包问:“爷爷你生病很疼吗?” “很疼的,疼得睡不着觉。” “他们都认为无论如何,要我多活几天,就是对我好,他们是一片孝心,可他们连什么病都瞒着我,我还没死呢——”老爷爷似乎觉得自己说多了,缓和了语气,轻松道:“我想在有意识的时候,决定自己的生死,不想以后靠着吸氧的机器当植物人,连大小.便都要靠护士,那样太没有尊严了。” 包包听得似懂非懂。 “唯一遗憾的就是吓到了你,也吓到了我的孩子们。”老爷爷嘆口气,“我对不起他们,可是现在法律不允许安乐死,上吊是我能找到最体面、最干脆的死法,不过,孩子们看过了我的遗书,已经原谅了我,现在我想求得你的原谅。” “包包,你原谅爷爷好吗?” 包包眨眨眼睛,很痛快地露出笑脸:“当然可以!”原来爷爷写的是请他原谅呀。 “好孩子!”老爷爷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周身泛起一阵淡淡的金光,一连串的“好好好”还没说完,就消失在两人一鬼面前。 包包看得愣愣的,但也没忘记和爷爷挥手再见,等彻底看不见,才问林依焰:“漂亮姐姐,爷爷去哪里了呀?” 这位“爷爷鬼”的执念不深,连往生咒都不用念,便安详地回去了,应该是个通透的人,加上身上那淡淡的金光,看得出生前应该做了不少善事,此去地府,待遇也应该不错。 “爷爷回家了,放心吧,”林依焰道,“他能安安稳稳的走,都是因为你原谅了他,做得很棒。” 夸完了小朋友,林依焰又揉揉他的小脑袋:“但是今天的事情,不要再对老师和同学说了,不然他们要把你当做怪物的。” 包包嘟起嘴:“可我没说谎……” 林依焰忍不住戳戳他嘟起来的脸颊:“有时候大多数人都是错的,但你要生存下去,就不能太特立独行。”说到这里,林依焰又住了嘴,觉得这样磨灭孩子的个性似乎也不妥当,教育孩子真是需要技巧的,她囫囵总结道:“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第二天,包包的父母——连同那位认为她是江湖骗子的奶奶一起——千恩万谢地给林依焰封了个大红包,包包也抱着昨晚只完成一半的作业,跟林依焰保证自己以后一定自己独立完成作业,这一本就送给漂亮姐姐。 第25页 林依焰欣慰地接过作业本,翻开时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第15章 难怪老师一眼就看出包包的作业是找人代写的,也难怪包包已经小学一年级了,还看不懂爷爷简单的道歉。 这全是繁体字啊! 老爷爷看着挺有文化的,没想到这么有文化。除了包包小朋友的馈赠之外,林依焰兜里还揣着更实在的报酬,满足极了。 而且因为临近过年,“保过班”第一期课程很快就要结束了,林依焰也稍稍放松下来,千辛万苦地给自家师父打通了电话,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过年。 周不阿不知是怕被徒弟套话,还是真的很忙,只说过年的机票太贵,不如等他云游之后再相聚。 周不阿常常云游、闭关,师徒俩并不是每年都会在一起守岁,林依焰从小就没见过父母,一直跟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长大,倒也习惯了独自一人,可今年却是最热闹的一年,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两只嗷嗷待供奉的鬼,四捨五入也是一大家子了! 林依焰决定给自己放个假,这几天白天就不去自习,拿着新赚来的红包,趁着还没涨价,採买些年货,热热闹闹过个年,连家里两只鬼的供果都添加了花生瓜子牛轧糖,看着喜气洋洋的,为了再增加点年味儿,林依焰打开了电视做背景音。 “恭喜你发财”的歌声结束后,就播起了娱乐新闻,而且是重磅新闻,林依焰忍不住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电视里的新闻和手机推.送的新闻大同小异,正是大明星冯祎宣的八卦。 林依焰激动起来,赤着脚啪嗒啪嗒跑到客厅的高台上,去敲封寄海的阴沉木牌位,“大佬大佬,别睡了,你快出来看看!” 封寄海慢悠悠从牌位里飘出来,兴致缺缺地问:“怎么了?”其实他已经猜到了。 果不其然,林依焰:“冯祎宣又上新闻了!” 封寄海:“……哦。”他其实挺不能理解,在僱主家里看过一眼人家的照片,就四捨五入认为自己已经认识大明星的脑迴路。 林依焰自顾自地感慨:“冯祎宣最近是怎么了呀,黑料一个接一个的爆出来,是不是得罪了谁啊。诶,陈博,你说呢,你相信她不?” 相比于对娱乐圈丝毫不感兴趣的封寄海,陈博的知识储备就多得多,不止多,冯祎宣还是他的女神——冯祎宣出道的时候就号称“宅男女神”,而陈博是个不折不扣的宅男,没毛病。 冯祎宣最近的黑料多到爆,偏偏其中一部分还是有“实锤”的,比如夜会某男星,和导演暧昧不清的照片,甚至流出了艷照,以至于#冯祎宣坐檯#,#清纯玉女冯祎宣曾经打胎#,#冯祎宣有过婚史#的话题层出不穷。 大约是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冯祎宣最近还频频被拍到挖鼻孔、剔牙的丑照,女神形象一落千丈——陈博至今也不敢看昔日女神挖鼻孔的照片,打扫卫生都要绕开电视走。 林依焰本以为自己不过在家里同两只鬼八卦就算是参与这场娱乐盛宴了,没想到几天后,她还真正意义上地参与了进去。 接到包包妈妈孙佳莹电话的时候,林依焰就蒙了,直到稀里煳涂答应下来,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在一个会员制高级餐厅的包厢里,亲眼见到冯祎宣,她仍旧觉得自己脚踩在棉花上,太不真实了。 冯祎宣是只身一人来赴约的,连个助理都没带,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精緻而苍白的脸,黑眼圈重得连粉底都遮不住,看起来非常憔悴。 “林大师。”冯祎宣倒不像那些初见林依焰就怀疑她能力的“俗人”,相反,见到林依焰是个年轻女孩,她反而放松了些。 “我是听朋友介绍的,我和佳莹关系很好,既然她很推崇你,我当然也相信你的能力和人品,但我还是要多说一句,可以为我保密吗?” 明星跟她说话了!林依焰好不容易才维持住大师形象,尽量云淡风轻地说:“当然,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又不是狗仔,当然不能随意出卖别人的隐私。” 内心却无比激动:连明星都来找照顾她的生意,她是不是要火了?怎么着也要漂漂亮亮地做好这一单才行,说不定就能进军娱乐圈,给超有钱的大腕儿看看风水、选选演唱会的日子也好。 林依焰压抑住激动之情,矜持地观察冯祎宣,见她周身黑气缭绕,印堂发黑,元神涣散,状态的确不妙,而肩膀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东西。 林依焰与那东西对视片刻,它又隐在黑气里,消失不见,冯祎宣被林依焰严肃的神情看得有些紧张,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纸巾,林依焰斟酌片刻,道:“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 冯祎宣:“……可以。” 林依焰美滋滋地要了签名,才清清喉咙,笑眯眯道:“您说吧。” 被要了签名,冯祎宣反倒没了刚进门时的笃定,有些犹豫起来,“我……不知道大师最近有没有看过新闻,我很不顺,所以想找您给我看看,能不能改改运。” “唔。”林依焰把签名本收起来,正襟危坐:“冯小姐,您不用犹豫,风水堪舆,借势改命,我虽然也略懂一二,但孙女士跟你推荐我,绝不是为着这个。” 第26页 “你不要紧张,我也不和你绕圈子,”林依焰收起“迷妹脸”,从容道:“你这次来,怕是为了不听话的鬼仔吧。” 冯祎宣脸色一变,一把攥.住林依焰的手:“大师!您果然是高人,求求你,救救我吧!” 第16章 林依焰点点头:“我尽量吧,不过这种东西,很难缠的。” 供奉鬼仔,也叫“养小鬼”,究起源头,其实算是“降头术”的一种,泰国那边叫做古曼童,养好了可以驱使小鬼替自己办事、转运,但一不小心,就可能落得被反噬的下场。 古曼童从制作方法算起,就很邪门,有些是将婴儿骸骨以金箔或者写满经文的绢布裹起来,直接以骸骨做载体,有些则是用蜡烛去烧孩童的下巴,用炼出的尸油,涂抹在以藤雕刻的木偶上,拘起灵魂来做古曼童。 后者是将孩童活活折磨死,炼制出的小鬼更凶,但也更容易反噬,因而,市面上见的大部分都是以婴孩尸体直接制作的,听说每年都会破获从泰国走私婴儿尸体的案件。 林依焰:“跟我从头说说,你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供奉的。”其实小鬼虽凶,也凶不过她养的鬼大佬,但养小鬼本就是损阴德之事,十之八.九都会被反噬,这种自作自受的事情,她一个修道之人贸然插手,说不定会被天道惩罚,还是问清楚得好——她一出生就莫名应了‘五弊三缺’的命格,被天道惩罚得已经没脾气了,才不敢冒险。 冯祎宣不敢隐瞒,忙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她十五岁就参加选秀出道,只是一直不温不火,在十八线徘徊了六七年,二十二岁的年纪,对于普通女孩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可对于演员,尤其是没上过学、辗转于各个剧组费尽心思演到几个小角色,依旧火不起来的冯祎宣来说,无异于遭遇“中年危机”。 她开始思考退路,频繁参加能碰上富二代的party,皇天不负苦心人,冯祎宣搭上了一个在圈内看起来很正经的小开,交往半年后,冯祎宣羞涩而幸福地告知男朋友,自己怀.孕了,哪知,对方吓得甩下一笔分手费,便人间蒸发了。 冯祎宣万念俱灰之下,一个人去东南亚旅行散心,阴差阳错遇到一位“大师”,经过大师的点播,冯祎宣将肚子里刚成形的婴儿打掉,做成了古曼童,每天恭恭敬敬地拜鬼祈福,每隔一个月,就用针管抽.出半管鲜血餵养小鬼。 自此,她的事业便有了突飞勐进的起色,一开始是电视剧邀约,后来gg、代言,甚至大导演的电影也片约不断,一向看不上她的经纪人也被换掉,公司老总亲自给冯祎宣点了金牌经纪人,新经纪人很有手腕,一手打造了“宅男女神”的人设,国民度飙升,演艺之路走得顺风顺水。 随着时间的推移,冯祎宣的名气越来越大,家里供奉的小鬼能力也越来越强,甚至能偶尔梦到那个小婴儿。 那是个女婴,冯祎宣养了她三年,在梦中看着她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蹒跚学步的娃娃,再长成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只是小丫头不能同她说话,每每只在梦里匆匆见一面。 冯祎宣感激这个孩子对她的帮助,敬畏之中,也混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母爱,因此严格按着当初“法师”对自己的叮嘱,每日三餐都要给小鬼备上一副碗筷,初一十五换新鲜供果,定期给小鬼烧衣服和玩具——她在梦里还能见到那小鬼穿着自己给烧的新衣服,每每收到新玩具,也笑得很开心。 变故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冯祎宣认认真真交往了一个男朋友,是当红男星安然。 林依焰听到“安然”的名字时,眼中登时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光,她就知道那条新闻是真的!! 她暗搓搓地戳了戳挂在胸前的黑玉,然而大佬毫无反应,林依焰暗自决定,等回到家,一定要和志同道合的陈博同学分享。 “两个月前,”冯祎宣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我用早孕试纸查出我怀.孕了。” 林依焰:“!!!”这消息狗仔都不知道吧! 冯祎宣哀伤道:“我听替我制作古曼童的法师说过,小鬼最善妒,供奉小鬼,家里不能养宠物,更不能养小孩子,但是……我已经打过一次胎,医生说如果再打,恐怕这辈子都不能生育了。” 冯祎宣哭了起来:“安然还不知道我养了小鬼,他还期待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呢。” “从我检查出怀.孕之后,我的运气就变差了,不但剧组频繁出事,而且很多人聚餐,也会被拍到角度刁钻的照片,被污衊和人暧昧,连安然都为这件事跟我吵架,不止□□,原来谈好的合约,也接二连三地出问题。” “我最近梦到那孩子,她的模样也变了,鬼森森的,牙齿血淋淋、眼神直勾勾的,我叫她‘宝宝’,她也不理我,我想伸手碰碰她,她就逃走了。” 冯祎宣脸色发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师,求你救救我。” 林依焰双手交握,指腹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手背,“这个说简单也简单,看你怎么选了。” 冯祎宣忙道:“大师,怎么说?” 林依焰:“小鬼善妒,又童心未泯,因为无人教养,所以大多顽劣难以管束,如果你还想继续供奉小鬼,要她在事业上扶持你,那你就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多烧些香烛、玩具,哄哄那小鬼,切记,只要养那小鬼一日,便不能再有第二次怀.孕。” 第27页 “如果你捨不得肚子里的孩子,想结婚生子,可以将小鬼好好超度,再买一块上好的墓地,把她的尸体好好安葬,每年七月半、清明,按时上香祭拜,连续六年,可消她怨气。” 冯祎宣犹豫道:“那,林大师,如果我送走了那孩子,我的演艺事业……” 林依焰:“那就要靠你自己的努力了。” 冯祎宣攥紧了手指,半永久的长眉微蹙:“我、我不行的。”没有了“宝宝”的帮助,她什么也不是,再次回到十八线的日子,冯祎宣想都不敢想。 林依焰很真诚地劝:“其实以你现在的积累,好好拍一部戏,红是没问题的,我有朋友就是你的脑——狂热粉丝。”林依焰还记得,陈博听到冯祎宣被黑时,气得差点没当场活过来。 见冯祎宣仍旧犹豫不决,林依焰嘆口气:“养小鬼本就是强行将她的灵魂拘在身旁,是逆天行.事,有损阴德,及时止损,回头是岸,才是正道,不过,决定权在你,等你想明白了,再联繫我吧。” —— 回家之后,林依焰第一时间和陈博分享了今天的八卦,陈博听到冯祎宣养小鬼的事实后,有短暂的失望,而听说冯祎宣和安然的新闻是真的,并且怀.孕了,更是几近崩溃。 但“脑残粉”的名头不是白叫的,陈博很快恢復过来,哭着说即便女神要结婚,他也会祝福的,并厚着脸皮向林依焰多要了几张“凝体符”,决定打开电脑操.起老本行,查查是哪些是龟孙向女神泼脏水,女神没认的那些新闻,必定是造谣,他得回击。 林依焰即便严格按着规矩步骤画符,但产量很高,对自家“保洁鬼”也并不小气,豪气地甩出一沓,权当做年终奖了。 临近年关时,冯祎宣终于做出了决定,请林依焰出山,超度她的“宝宝”。林依焰备好了一干物品,便坐上冯祎宣的保姆车,超度科仪对她来说难度不大,鬼仔都是巴不得被超度“放生”的,能入轮迴,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机缘,何况还有“专业人士”专门举办科仪呢。 林依焰盘算着一小时内结束任务,拿钱走人,甚至带了环保购物袋,准备收工之后直接去超市。 万万没想到,那只鬼仔居然赖着不走,誓死不配合。 第17章 这次的“金主”财大气粗,和当初在兴大校园里,超度那“蛇鬼”时不可同日而语,举行科仪的场地虽隐秘却宽敞,已经早早按着林依焰的吩咐,请了神像,设立灵幡仪仗,布置好香案法器。 林依焰在供桌上郑重放置了三道黄符于坛前,将准备好的超度疏文,折了三折,竖立于台上,口中念念有词:“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 冯祎宣早按着林依焰的嘱咐,紧张地跪在坛前,不时用手摸着自己的腹部,心里默念:“宝宝,别怪妈妈,妈妈对不起你,可是你弟弟……等好好超度了你,我一定还去你的墓地看望你,每年纸钱、玩具不会断。” 林依焰脚步变换,开始步罡踏斗,走起禹步,“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 周遭升腾起一阵柔和的光点,像被搅碎了的金箔,飘飘洒洒地散在空气里,冯祎宣感到一阵舒适祥和,竟看到那些洋洋洒洒的光点,简笔画似的慢慢勾勒出个三四岁小女孩的影子。 小女孩不似梦中狰狞,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连事先摆放在供桌上的三道黄符,也随风而起,无火自燃。 冯祎宣暗暗称奇,心道果然是大师,难怪孙佳莹那样推崇,可随着眼前的光点越来越清晰,那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脸上的祥和随之一变,表情渐渐狰狞起来。 难不成她那么恨自己有了弟弟就要抛弃她,不愿放过自己吗?这个念头一出现,冯祎宣吓得双.腿一软,竟跪不住,一屁.股歪在蒲团上。 林依焰见那三张烧到一半的符纸岌岌可危,似随时都会熄灭,忍不住加快了念咒,“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三张符纸总算烧完,最后竖立在台前的梳文也慢慢燃烧起来,往生咒只是堪堪安抚住小鬼的灵魂,如果她执意要留在人间,超度必定失败。 小鬼到底也是个小可怜,林依焰不大愿意暴力执法,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遂决定强行把那小东西送走,深吸一口气,缓缓移动着步伐,依次踏过干、坎、艮、震、巽、离、坤、兑、中宫九个方位,整个人都散发出庄严肃穆的气息,嘴里吟唱起《洞玄灵宝救苦妙经》。 “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 可没等升疏上表结束,那小鬼竟硬生生从坛前遁走,那燃烧了一半的梳文忽而火势大作,熊熊地蔓到供桌上,冯祎宣吓得面无人色,也忘了不能惊动别人、引来狗仔,嘴里胡乱喊叫起“救火”来。 好在林依焰飞速取出铜钱剑,剑锋一斩,那火势就控制下来,只留一片滚滚的浓烟。 第28页 林依焰在浓烟里听到了小孩子痛苦的哭声,眉头紧皱。 “大师!这是怎么了,连你也对付不了宝宝吗?”冯祎宣惊慌失措地对林依焰道。 林依焰却没有安抚冯祎宣,只对着空气喃喃道:“宁肯毁掉自己的魂魄,也不愿意被超度。”这是多大仇啊! 从林依焰的视角,还能看到小鬼留下的碎裂魂魄在火中痛苦地烧灼,直至消失。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刚的鬼,而且是只小小的鬼仔,不由得看向冯祎宣的目光复杂起来,这位人前光鲜的大明星,都做过什么孽哦。 “要不要我把那小鬼抓回来吃掉?”封寄海不知什么时候飘了出来,他倒是对这场科仪挺享受的样子,眯着狭长的凤眼,一脸“蹭了个免费马杀鸡”的满足表情。 “大佬啊,”林依焰悄声问,“你觉得那个小鬼怎么样?”毕竟大佬从前一眼就看出姜桐是“持证上岗杀人”,并看穿了姜桐老公徐肖腾的猥琐本质,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高见。 哪知自家大佬一脸嫌弃:“鬼仔能怎么样,都是一身的尿骚.味,难以下咽。” 林依焰:“……”谁让你评价味道了! 林依焰不死心:“那冯祎宣呢?她为人怎么样?” 鬼大佬:“养小鬼本就是拘其魂魄,令其无法超生……还是亲妈呢,这个女人为了红不择手段,人品可见一斑。” 冯祎宣苦苦哀求林依焰再替她想想办法,说钱不是问题,提到钱,林依焰倒是被当头棒喝,原本再多的钱,到了自己手里,最终也是留不住,何况这种“为虎作伥”的行径呢,说不定平白伤了那小鬼,反倒要她赔钱呢。 林依焰不敢应承,最后只说:“未出生的胎儿怨气最重,你拘了她的生魂三年之久,看来她是心生怨气,不肯善罢甘休。” —— 林依焰蔫哒哒地回到出租屋,连超市都没去——她现在是背负房贷的人,手里没点存款,真的不敢肆意买买买。 进了家门,却见以往不是缩在柳木牌位里睡大觉,就是繫着围裙打扫卫生的陈博,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埋头噼里啪啦敲键盘,电脑荧幕的光芒反射在他的黑框眼镜镜片上,认真的男人别有一番的油腻的帅气。 林依焰看呆了,她愣了一会儿,才大喝一声:“陈博!你哪儿来的电脑?” 陈博被唬了一跳,推推鼻樑上的眼镜:“你们回来了呀。” “这是我吃饭的傢伙,以前做程式设计师的时候买的,别看三年没用了,配置还是很高的,固态硬碟、酷睿8处理器,独显……一直放在出租屋里,留着加班的时候用,后来房客没有坚持过三天的,连当初中介找的保洁阿姨也是匆匆收拾一遍就跑了,所以没人发现。” 那些术语林依焰其实一个字也没听懂,只听到“配置很高”,忍不住双眼放光:“那是不是很贵呀?” 陈博警惕地抱着自家笔记本电脑,往后挪了挪,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发现是谁在黑我们宣宣了。” 现在基本确定赚不到冯祎宣的劳务费,林依焰这个“伪粉”,就对她的话题热度骤减,兴致缺缺地应了声“哦。” 陈博却没察觉,依旧义愤填膺:“就是王芷旗!” “王芷旗?”林依焰对这个名字挺耳熟的,是最近红起来的一个小花,拍了什么不知道,但总上热搜。 陈博:“我查了网上控评帐号的id,顺藤摸瓜找到了几家水军公司,然后黑进了那几家公司的帐号,发现他们最近都收了同一个人的钱。” 林依焰:“……”粉丝不可怕,就怕粉丝有文化。 “那你怎么确定就是王芷旗在黑冯祎宣?”谁具体下什么单他都查得到吗?没想到陈博是这么厉害的黑客,林依焰深刻反思自己叫陈博天天繫着围裙拖地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就听陈博骄傲地说:“这还不简单,王芷旗一直跟我家宣宣不对付。” 林依焰:“……” 陈博:“王芷旗还是安然的绯闻女友,是小三!当然嫉妒宣宣了。”林依焰记得安然,正是冯祎宣现在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陈博还在例数王芷旗的罪状:“靠干爹上.位,见到安然红就贴上去,炒作、没下线!还养小鬼,真恶毒,等我註册几百个小号,亲自骂回去!” “等等!你说什么?”林依焰灵光一现,想起那鬼仔如此反常的态度,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陈博被林依焰吓了一跳,“啊,我说,我要亲自骂回去。” “不对,前一句。” “她还养小鬼……” 林依焰瞪圆了一双杏眼,兴奋地问:“确定吗?” 陈博被她的气势所摄,讷讷道:“确定的呀……” 林依焰背转身就跑,不忘叫上飘在空中放飞自己的封寄海,“大佬,走,干活去!” 第18章 第十八章血鬼降 科仪失败后, 林依焰匆匆离开, 冯祎宣便只能魂不守舍地回了家——这两个月以来她的曝光率很高,工作量却骤减, 一整天都没有通告, 晚上更没有应酬, 又加之和安然吵架, 也不愿意出去见人,只想在窝在自己房间里发呆。 第29页 冯祎宣开着卧室的门,听着保姆忙忙碌碌的脚步声, 心里稍稍踏实了些, 她一向喜欢安静,平时不许别人打扰,卧室也装了隔音墙,最近由于小鬼的缘故, 她实在害怕独处,就只能靠着热闹的声音, 来平復心绪。 “冯小姐, 今晚想吃什么呀,我出去买菜?”保姆敲了敲敞开的卧室门,嗓门洪亮。冯祎宣满腹心事, 摇摇头:“我晚上不想吃饭,你准备自己的就好。” “算了, 你也不要出去买菜了, 想吃什么叫外卖, 从一楼的抽屉里拿零钱,不要出这栋房子!” 保姆等的就是这句话,连连应好,她是包吃住的,不用负责做饭,还能多吃一顿好的,当然高兴。 冯祎宣并不在乎这些小钱,满脑子都是林大师临走时的话,连她都对付不了小鬼仔,难道自己真要退出娱乐圈?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冯祎宣掏出手机,给自己订了明天飞泰国的机票。 其实刚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冯祎宣便第一时间飞去了泰国,但那位“法师”,据说涉嫌倒卖婴儿骸骨,早就人去楼空。 当时冯祎宣急于送走鬼仔,找不到“法师”,便病急乱投医去了几家寺庙,可那些正经寺庙,听了她的描述,都说事情棘手,偏偏国内关于她的黑料满天飞,经纪人连夜打飞的将她抓回去做公关…… 门外一串噼里啪啦的巨响,打断了冯祎宣的思路,冯祎宣烦躁地扔掉手机,赤脚跑出卧室,沖楼下喊:“张姨,不是跟你讲了不用做饭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冯祎宣定睛一看,楼下哪有保姆的影子? 偌大的别墅安静得过分,她心里有些发毛,壮着胆子顺着楼梯向下,小心地喊:“张姨?你别吓我,快出来!” 保姆不见踪影,厨房里倒是一片杯碗狼藉,冯祎宣盯着那些碎碟子发呆,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吓得一哆嗦,“谁啊!” 门外响起保姆的声音:“冯小姐,我忘了带钥匙,可以帮我开下门,让我进去吗?” 冯祎宣有些煳涂了,保姆应该在家才对啊,自己已经告诉她不要出门,晚上吃外卖,她答应的好好的,而一分钟之前,才又把碗给摔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门外呢? 敲门声更急促,“冯小姐,快开门呀,我就倒个垃圾,外面太冷了,出去的时候没有穿羽绒服。” 听到保姆的解释,冯祎宣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应道:“你等等!” 随即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果然是自家保姆,她的确只穿了一件毛衣,冻得脸色发白,冯祎宣的恐惧都化作抱怨:“先摔碎了碗,又不带钥匙跑出去,我说话你都当耳旁风。” 一边抱怨,一边去拧门把手,可怎么也拧不动,好像有什么人和她使相反的力气,冯祎宣感到不对劲儿,一门之隔的叫门声也越来越响,她急出了一身热汗,却感到背后一阵阴风,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越拧门把手,那阵阴风便越凉,冯祎宣联想到最近越来越阴森的鬼仔,害怕极了,心一横,几步跑到门厅的柜子里,翻出改锥,干脆暴力撬门。 终于成功撬开门,冯祎宣脱力似的瘫坐在地上,带着哭腔对保姆怒道:“张姨!你好端端地跑出去干什么?” 害得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刚刚都要吓死她了! “哦。”保姆随手带上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冯祎宣,“出了什么事呀?” 冯祎宣脸色难看极了,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下:“你不要问那么多,总之——” “是不是你的‘鬼仔’在闹呀?”保姆裂开嘴笑了。 冯祎宣如遭雷击,下意识矢口否认:“你胡说什么!什么鬼仔?” 她色厉内荏,话一出口便心虚了,冯祎宣每日三餐,都要给“宝宝”留一副碗筷,家里还供着宝宝的牌位,初一、十五上香、换供果,即便是自己亲力亲为,小心避着人,也难保不会被生活在一起的人发现。 “我警告你,不管你看到什么,猜到什么,都不许出去胡说。”冯祎宣威胁,“你来我家之前,也是签了保密协议的。”等事情过去,就找个由头把这保姆开掉算了。 保姆却没再纠缠,冷笑一声,一扭头砰砰跳跳地跑上了楼,冯祎宣看着她的背影,只觉一阵浓浓的违和,张姨今年四十五岁了,跑步的姿势却灵活又调皮,摇头晃脑的,像五六岁的孩子一般。 冯祎宣见她直奔二楼的储物间,也顾不得心里的诡异,当即追上去,“你干什么!”那是她供养“宝宝”的地方,早就明令禁止不许她进入,连打扫都不行,今天怎么胆子这么大? 冯祎宣越想越不对劲儿,气喘吁吁地追上去,才想起来保姆没有那个房间的钥匙,刚要松口气,就见张姨轻易地踹开了实木门。 “啧啧,这么多玩具!”保姆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 “张姨!你做什么!”冯祎宣刚踏进去,张姨便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张姨身形瘦小,一向以没有力气做不来重活的藉口,逃避了很多工作,今天力气却大得惊人。 冯祎宣冷不丁被自家保姆推倒,张口正要骂,就对上了张姨的眼睛,那哪里是人类的眼睛?一双眼只见眼白,直勾勾盯着自己,整个人显得鬼气森然。 第30页 她冷不丁露出个笑,目光转向供桌,用鲜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供桌上摆放着一些零食点心,都是冯祎宣给“宝宝”准备的供果,她很捨得花钱,零食都挑最好的,除了进口奶糖外,还有一碟小猪猪奶黄包,两只小鸡形状的翻糖蛋糕。 “张姨”歪着脑袋看了片刻,随即狼吞虎咽地把一整碟奶黄包统统塞进自己嘴巴里,又好奇地盯着翻糖蛋糕,疑惑地问:“这能吃?” 冯祎宣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姨”没得到回答也不恼,伸出舌头去.舔那翻糖蛋糕,大约是尝到了甜蜜蜜的滋味儿,高兴地弯起眼睛,连连拍了几次手掌,形似幼童,喃喃道:“难怪她那么拼命。” 冯祎宣怔怔地看着“张姨”,一个荒谬却合理的解释迅速形成,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宝宝?是你吗?” “张姨”哈哈大笑,这次直接换了幼童的声音,只是过于尖利阴森:“宝宝?真肉麻。” “宝宝!”冯祎宣更确定了,壮着胆子道,“妈妈还是第一次听你的声音,是妈妈不对,求你原谅我吧,好不好?妈妈、妈妈有了弟弟,还是会一样爱你的,我们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张姨”冷笑道:“你们这些人真噁心,还自称妈妈,天底下哪有妈妈对孩子这样残忍的?那我告诉你,就算你没有什么狗屁弟弟,也得不到原谅!除了折磨、驱使,你还做过什么?哦,把刚成形的孩子活生生撕扯出来,再禁锢住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也是你做的好事。” 冯祎宣噎住,眼中只剩下惊恐,嘴里无意义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张姨”身形急速缩小,变成个不到一米高的小娃娃,只是这娃娃浑身上下全是血,是个被剥了皮的娃娃,它一双眼里全是眼白,走起路,就滴滴答答流一地黏.腻的血痕,忽然欺身上前,沖冯祎宣张开了血盆大口。 女人尖锐的叫喊划破夜空,地板上留下一滩骚臭的水迹——预想中的痛苦没有来临,冯祎宣却被吓得失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鬼笑得前仰后合,把一身腥臭的血珠甩的到处都是,“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尿裤子!” 冯祎宣顾不得湿哒哒的裤子,拔腿就跑,连滚带爬地冲到了一楼,听到楼上“哒哒哒”的脚步声紧随其后,慌不择路地钻进了卫生间,并一把把门锁上。 可还没松一口气,抬头就见到一个熟悉的小胖丫飘在半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天动地的惊叫声后,冯祎宣便“噗通”一声跪地,连连哀求:“宝宝!看在我是你.妈妈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那小丫头三四岁大小,头顶两只羊角辫蓬松凌.乱,双眼无神,尽是眼白,看起来十分渗人,全身上下都脏兮兮地挂满了血污,冯祎宣刚被那只“血葫芦”吓到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皮是刚穿上去的。 这就不单单是事业下滑,直接危及生命了!她涕泪横流:“我保证把你弟弟打掉,再也不敢驱使你了!以后只爱你一个,饶了我吧,不要杀我!” 小丫头连连摇头,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最后急得去拉扯冯祎宣,好像要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可冯祎宣一边求饶,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符——那是林依焰临走时,她苦苦求来的平安符——颤抖着往小丫头身上贴去。 登时传来一阵焦臭味,小丫头鬼痛苦地嚎叫,冯祎宣趁机夺门而出。 奈何脚下一滑,就摔在了地板上,厨房里碎裂的杯碗盘碟,不知什么时候移动到了客厅,刚好铺在冯祎宣摔倒的位置,她的膝盖、小臂立即渗出了血珠。 冯祎宣哀哀地爬起来,便见那小鬼丫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小小的喉结滚动,她愣是从她白花花的眼睛里看出渴望。 冯祎宣想起来,自己每月都要抽一管血,来餵养“宝宝”,现在看着她看食物似的盯着自己,忍不住心中一寒。 “宝宝,不要!”冯祎宣惊恐而没什么期待地挣扎了一句,她还记得就在一分钟前,还用符咒攻击了那鬼仔,小鬼最记仇,她怎么会放过自己? 可小鬼仔却硬生生地扭过头去,像极了看到心仪的玩具,却勉强自己“懂事”的好孩子。 然而,还没等冯祎宣松口气,那鬼仔又忽然狰狞起来,她张开小.嘴,露出细细密密的尖牙,好像和什么看不见的勐兽厮打在一起,随着她的挣扎,身上的衣服,连同血肉一起,一层层剥落。 小丫头鬼仔忽而举起一把改锥——正是冯祎宣用来窍门的那一柄——直奔她的太阳穴插过去。 冯祎宣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小鬼仔目眦欲裂,染了血污的小.脸狰狞无比,动作却慢了下来,好像在同自己较劲。 冯祎宣退无可退,整个人贴在了墙壁上,看到小鬼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口型像是在叫“妈妈”。她流着泪,用最后的力气念:“宝宝,不要,对不起。” 改锥最终还是缓缓地抵上了她的太阳穴,冰凉的触感和滚烫的鲜血刺激着痛觉神经,冯祎宣感到这一秒漫长无比,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死亡降临,生命力按部就班地流失。 第31页 就在这一刻,别墅大门洞.开,一个梳半丸子头的少女,裹挟着寒风,出现在客厅里,白炽灯给她精緻五官镀上一层柔光,少女穿一身半新不旧的宽大羽绒服,更显得单薄瘦弱,于冯祎宣来说,却仿若天使降临。 “林大师!”她简直喜极而泣,“救——” 林依焰没等冯祎宣把唿救说完,就一连数张符咒暴雨般激射而出,她来得匆忙,来不及当场画符,干脆将存货一股脑儿招唿过来。 这些大多是“驱鬼”、“辟邪”符,杀伤力原不算大,却胜在每张符效用都十成十不打折扣,加上林依焰不要钱似的撒,在如此攻势之下,尖头已经插入冯祎宣太阳穴的改锥颓然落地。 冯祎宣顾不得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任由血顺着侧脸往下.流,什么女神形象也不要了,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连滚带爬跑到林依焰身边:“林大师,你还是来救我了!我养的鬼仔差一点就杀了我!” 林依焰幽幽地飘向客厅另一头:“你养的鬼仔?” 冯祎宣连连点头:“我现在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投机取巧,这种东西养不得,我现在糟了报应,请大师救救我,把、把那小鬼送走吧。” 林依焰听着冯祎宣的哀求,眼神却分给她一点,林依焰是天生的阴阳眼,看得清清楚楚,屋子里不止一个小鬼。 小丫头鬼听到冯祎宣的话,一边使劲摇头一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看着委屈极了,林依焰皱了皱眉。 冯祎宣却错过了这一幕,只看到那掉落在地的改锥,不知何时重新飘到半空,林依焰一边盯着两只小鬼,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瓶子,扔到冯祎宣怀里,“抹在眼皮上。” 冯祎宣不知道这是什么,却也不敢耽搁,当即拧开瓶盖,倒出些清水,按着林依焰的吩咐抹在眼皮上。 “大师,这……”冯祎宣抹完了清水,眼前的景色一变,客厅正中央,直.挺.挺地倒着个中年女人,不就是她家的保姆张姨? 而那改锥也并不是平白无故飘到半空中,而是两只小鬼仔一左一右地争夺。 林依焰:“你被鬼蒙眼,这是泡过柳叶的露水,用它能看得清楚些。”也能见鬼就是了。 冯祎宣觉得世界都清晰了,两只像素模煳的小鬼,直接从“标清”升级到“蓝光”,小丫头鬼仔受伤很重,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却依旧不肯认输,另一个冯祎宣也认得,正是那个被剥了皮的小鬼。 这是冯祎宣第一次听到她养的小鬼仔说话。 “不许你伤害我妈妈!”小丫头显然没有发现一旁的冯祎宣正怔怔地盯着自己看,像是连恐惧都忘了。 但从气势来看,另外那只小鬼仔似乎占据上风——他像个血葫芦似的,实在看不出有没有在这场打斗中受伤。 “你还真傻,拼着魂飞魄散也要保护那女的,到底图什么?”血葫芦也是软软的奶音,可配着这幅尊容、阴测测的语气,以及狠辣出手,奶音也令人毛骨悚然。 小丫头鬼仔不吭声,只玩命地用小小的魂体抵挡攻击。 “一点玩具,零食就被骗了,你是不是傻?”血葫芦咬掉小丫头鬼仔一只手掌,小手就摇摇欲坠地淡了层颜色,很快又变得鲜红。 “你把她当亲妈,但她把你当宝宝吗,真把你当宝宝,会那么怕你,听到她刚刚说什么了吗?她求法师来收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丫头鬼奋力张开小.嘴,去撕扯血葫芦,细细密密的尖牙,当即撕下一块“肉”来。 可惜,血葫芦受了伤,根本不当一回事,甚至发出桀桀怪笑,那短短的小手,指甲暴涨,利爪似的挠过去。 “啊!” 发出惨叫的却是那只血葫芦,林依焰擦了擦铜钱剑上沾着的血迹,“血葫芦,你是谁派来的?” 那血葫芦筋.肉纠结的眼皮掀了掀,下一刻就瞬移到了林依焰的肩膀上,林依焰没料到这东西中了一剑,竟还能动弹,就感到脖颈一凉,该是那鬼东西的尖牙。 可尖牙还没碰到林依焰的脖颈,林依焰便肩膀一轻,随即就是一声熟悉的嘶吼。 果然看到鬼大佬飘在眼前,腮帮子鼓鼓的,只是表情不大舒展,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林依焰还记得封寄海从前吐槽过,小鬼的味道都不好,全是一股尿骚.味,忍不住有些心疼自家大佬。 林依焰觉得这一役赢得好像太轻松,但确实是已经尘埃落定。 而此时灵体几乎已经支离破碎的小丫头鬼,长长地松口气,飘飘忽忽地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散。 林依焰忙一张“凝魂符”贴过去,才堪堪缝补住小丫头鬼的魂魄。她对冯祎宣轻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同她说,她可能快坚持不住了。” 冯祎宣看着小丫头鬼仔,经此一役,她看起来更狰狞恐怖了几分,可冯祎宣非但怕不起来,心脏也一阵阵地抽疼。 原来,她从来没想过害她,原来她从白白胖胖的小丫头变得恐怖狰狞,不是憎恨她,反而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了那么多伤。 可她一直误会她,甚至想请法师强行送走她……她那么自私。 “宝宝?”冯祎宣颤声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她养了三年的小鬼,小鬼仔却低着头一动不动,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宝宝吓到妈妈。” 第32页 冯祎宣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妈妈不怕!都是妈妈不好!你让妈妈抱抱。” 林依焰动了动嘴唇,可看到小丫头鬼仔一瞬间迸发出的欣喜和期待,终究没有出声。 小丫头鬼仔乖乖地飘过去,可冯祎宣即便看得到她,手却生生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小鬼仔因为被生人活气碰到,又虚弱了两分,像一个摇摇欲坠的肥皂泡泡,只要再轻轻碰一下,就会湮灭在眼前。 冯祎宣不敢再动,只抖着嘴唇道:“宝宝,对不起。” 她止不住眼泪:“妈妈对不起你!” 听到这声抱歉,小丫头鬼也抽抽噎噎的流出两行血泪,哭着哭着嘴角却在上.翘,好像一个终于被认可了的小孩子,想要扑进妈妈怀里委屈地撒个娇,奈何她魂体也越来越淡,这一扑并没有成功。 冯祎宣泣不成声。 林依焰忙掏出三张灵符点燃,口中念念有词:“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 冯祎宣眼看着自家小鬼仔的魂体周遭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金光,混着泪水和血水的脸也洁净起来,不再狰狞恐怖,甚至带上一丝微笑和满足,渐渐消散在眼前。 冯祎宣爬起来,伸手去抓,终究抓了个空,声音发抖:“林大师,她、是魂飞魄散了吗?” 林依焰没直接回答她,只道:“她如果魂飞魄散,那你不是永远安全了?” 冯祎宣闻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哭,林依焰被这持久而撕心裂肺的哀嚎震得耳膜发疼,忙道:“停停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好了好了,你放心吧,我在最后关头把她超度了。” 冯祎宣停止了哭泣:“真的?” 林依焰揉揉耳朵:“运气好的话,她还会去投胎转世呢。” 冯祎宣怔怔的,半晌低头道:“希望她下辈子幸运一点,不要再投胎到我这样不负责任的妈妈肚子里。” 林依焰挺贊同地点点头,这么狠心的妈妈和这样实心眼的鬼仔,她都是第一次见。 片刻的安静后,一直勉强闭着嘴的封寄海,忽然干呕出声,吐出一个血球。 那血球化作一道血光激射而去,眨眼便不见了,林依焰自知追不上,眼疾手快扔了道“追踪符”,可“追踪符”在空中便被燃尽,没想到血葫芦这样厉害。 封寄海吐得脸色发绿,一边干呕一边咒骂:“真噁心!” 林依焰登时没心思关心那遁走的“血葫芦”,担忧道:“大佬,你还好吧?” 封寄海“呸呸呸”几声,脸色依旧不好看,好像刚刚吃得不是鬼仔,而是一坨大便,“让那小鬼跑了!” 林依焰也没料到一个家养的鬼仔,居然这样强大,可她更担心自家鬼大佬的状况,安慰道:“跑就跑了,你怎么样?” 封寄海终于平復下来,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盛满星光,凶萌凶萌的:“你是在关心我吗?” 林依焰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了!”他好歹是她养的鬼,按着人间界的劳动合同,这得算工伤,需要给补贴的,可惜她这个老闆很穷,只能口头安慰了。 封寄海变回淡色长袍的儒雅模样,密长的睫毛垂下,遮住凤眼,竟有些羞涩:“丫头,你对我真好。” “你放心,那小鬼跑不远,我咬下了他一魄。”说罢,扯出一团血煳煳的灵体,动作酷似提厨余垃圾:“血鬼降真是太噁心了。” 林依焰抓.住重点:“血鬼降?” 封寄海一脸嫌弃地肯定道:“这味道错不了,比一般的小鬼臭多了。” 血鬼降和普通的养小鬼不同,是用婴儿活体制成,用血来做符咒,手段更加残忍,通常要婴儿活上七七四十九天,再慢慢折磨其灵体,难怪那小鬼满身都血煳煳的,应该是那制作他的法师,活活扒了他的皮。 这样培养出来小鬼的才叫做“血鬼降”,是鬼降中最厉害的一种,难怪冯祎宣用自己精血养了三年的小鬼仔,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那怎么办?”林依焰发起愁来,这东西百年难得一见,兇残程度不是普通厉鬼可以比拟的,何况他没达到目的必然不会罢休。 封寄海却道,“不必担心,血鬼降怨气最大,我既然能找到那腌臜东西,就找得到他的主子。” 他冷笑一声:“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是了,血鬼降怨气最大,比鬼仔更记仇更阴邪,一旦主人受伤气弱,必定抓紧机会反噬。 为了把血鬼降炼得兇残怨毒攻击力强,炼鬼的法师通常会用各种惨无人道的方式折磨,也可以说,血鬼降最恨的人,就是炼制他的法师本人。 林依焰喜道:“冯小姐,一会儿叫人把你家保姆送医院吧。” “啊、啊,好!”冯祎宣刚刚听得云里雾里,可她眼皮上的“柳叶水”作用还没消失,还能清清楚楚看到封寄海飘在半空的身体,只觉这位鬼大佬,眉目如画,穿一身不伦不类的古装,倒是比自己见过的古装小鲜肉都更惹眼,不过,她也没忘记他刚刚青面獠牙、一口吞掉那“血葫芦”的样子,本能地害怕,一直不敢打扰。 第33页 直到林依焰点了她的名字,才醒悟过来:“张姨她没事吧?” 林依焰:“没事,醒了就好了,她就是吸了鬼气,顶多影响运势,倒上几个月的霉,没什么大碍。对了,安置好张姨,我陪你去趟超市。” “啊?”冯祎宣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林依焰没打算回答冯祎宣的疑问,又问:“会做饭吗?” 没等冯祎宣回答,她便自顾自道:“你这种大明星应该不会做饭,一会儿多买点方便面什么的吧。” 冯祎宣不再多问,但也不敢离开林依焰半步,乖乖一一照做了,一切准备就绪,林依焰才嘱咐:“这些东西足够你躲在房间里过三天,三天之内你一个人留在别墅里,枕头底下放一把菜刀,最重要的是,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包括我在内。” “为、为什么啊?” 林依焰:“你以为那‘血葫芦’是怎么进来对你行兇的?” 冯祎宣迷惘地摇摇头。 林依焰:“你自己开门将它放进来的。” 冯祎宣愣了片刻,忽而恍然大悟:事情是从家里的保姆消失,而后“张姨”敲门,自己给开,才不对劲儿的。 这么说来,家里那一串杯碗盘碟摔碎,其实是宝宝在提醒自己,不要她相信门外的就是“张姨”,只可惜,她太笨,还是中了那‘血葫芦’的圈套。 想到养了三年的鬼仔“宝宝”,冯祎宣又是一阵难受,酸酸涩涩地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不免眼眶又红了。 “‘门’是种很有意思的东西,相当于活人的结界,鬼物只能得了主人的允许,才进得来,这就叫做‘鬼叫门’。他们可以幻化成你家保姆的样子,也可能变成你经纪人、你老闆,你男朋友,甚至我的样子……总之你记得,不管是谁敲门,也不论听到、看到什么,都不要开门,方可保平安。” 冯祎宣忙点头应下,“那、三天之后呢,如果大师您还没有……” 林依焰摇摇头:“三天足够了,如果三天我还没办法成功,那也说明我没本事斗得过那东西。” 冯祎宣脸色登时白了些,“大师,我祝你旗开得胜。” —— 出了冯祎宣的别墅,林依焰便开始和自家大佬碎碎念:“都说鬼仔睚眦必报,可这一个被亲妈炼成鬼仔,还死心眼地护着她,一点也不可怕,我都心疼她了。” 封寄海幽幽道:“鬼有什么可怕的,很多时候,比鬼可怕的,是人心。” 林依焰心有戚戚,又道:“大佬啊,我有件事想不通,陈博查出来王芷旗——就是冯祎宣和安然之间的那个小三儿——有养小鬼的新闻,我才猜到冯祎宣的养的小鬼仔不愿走可能是为了保护妈妈,而不是要害她,但现在看来,又不像是王芷旗。” 至少那‘血葫芦’的主人不是她,哪个普通人能养得了血鬼降呢?那么凶的东西,恐怕只沾沾身,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封寄海也道:“应该是个有些本事的鬼降师,我们去会会他就是了。” 鬼降,是降头术中的一种,是流传于东南亚地区的一种邪术,说起来,泰国的古曼童,也就是养鬼仔,和血鬼降一样,都属于降头术的分支。 而能炼出最兇残的血鬼降的法师,应该也是隐居于东南亚的高手。 “那我们该去哪里找那位法师呢?”林依焰忧愁道,现在正值泰国的旅游旺季,她可没钱买机票。 封寄海摇头:“鬼降师不会离自己养的小鬼太远。”他举起那团血煳煳的灵体,轻轻往前一抛,那东西便像红灯笼似的乖乖飘在夜空中,给他们引路。 第19章 夜阑人静, 目之所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沉沉夜幕, 只有一盏“红灯笼”孤零零飘在半空中,林依焰已经徒步走了两个小时, 腰酸腿疼地望着那盏由血鬼降一魄制成的鬼火, 忍不住想:自己绝对坐稳了微信运动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 不过, 自从林依焰养了鬼大佬, 便再也没见过胆大包天的鬼凑过来骚扰(送死),一路行来,倒是干干净净。 不知走了多久, 那团“红灯笼”忽而兴奋起来, 速度陡然加快,这是它急着与自己魂魄融合的徵兆,封寄海眼疾手快,一口将其含入口中, 只是表情相当精彩。 林依焰很有眼力见儿地从双肩包里掏出一只刻印着八卦太极图案的黄铜碗,这是她从前调皮偷了师父法器的改良品种, 林依焰道:“把它收入‘宝济甘露碗’里吧。” 封寄海扫一眼, 便知这东西和一般的甘露碗不同,也不推辞,从善如流地将那东西吐出来, 林依焰发誓她看到自家大佬大大松了口气。 眼前是一栋“别墅”,因为是城郊, 这别墅与一般意义上的豪宅又不同, 并没有敬业的小区保安, 或者高高的围墙,孤零零一栋树在乡野里,崭新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更准确地说,这应该是一栋豪华的村民自建房,有独立的院子,宽敞,且隐蔽性好。 封寄海:“就是这里了。” 林依焰点头:“分头行动?你对付别的,我搞定‘血葫芦’。” 第34页 封寄海看了眼林依焰手里的宝济甘露碗,唇角轻轻勾起,无声地给自家丫头点了个贊,默契! 连这一抹“鬼火”都如此兴奋,里边的正主“血葫芦”不可能毫无察觉,事不宜迟,就看谁抢占先机。 林依焰正要砸开小院的门,没料到,那门竟然“自动”敞开,当然,在林依焰眼中,她清清楚楚看到三四只“鬼仔”咯咯笑着拉开大门。 他们不像血鬼降一样,活脱脱一只血葫芦,也不似小鬼丫头那般胖嘟嘟的可爱,如果非要形容,每一只都皮肤苍白,眼眶幽黑,更像迷你版“俊雄”。 一下子扔出这么多鬼仔,明显是下马威,林依焰知道自家鬼大佬见到这些东西就想吐,作为贴心的“饲主”,当即撒出一大把灵符。 符咒素有“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的说法,高品质的符咒可遇不可求,就算一张有作用的符咒尚且需要画符人耗费一整天的精力,林依焰却一贯批量生产,因而出手阔绰。 几只鬼仔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统统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依焰趁着灵符燃烧,又从双肩包里,撒纸钱似的掏出一大把,添了些“柴”。 一人一鬼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这院子里飘满了各色鬼魂,林依焰的密集恐惧症险些犯了,然而,自家大佬的兴奋溢于言表,林依焰满耳都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为了防止自己做噩梦,干脆目不斜视地疾走。 还没成功进入别墅,小花坛里竟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花坛里钻了出来! 林依焰飞快从包里掏出铜钱剑,一手按住铮然作响的剑身,一手飞快掐了个指决护住自己要害。 那东西破土而出,仔细一看,竟是几只殭尸! 是了,降头术,不但能御鬼,也能御尸!这些活尸,身形僵硬速度却快,顷刻间,林依焰便被四五只殭尸团团围住,她舞动起铜钱剑,熟练地使出一套“天罡退云剑”。 “天罡退云剑”本就是驱邪斩鬼的剑法,加之铜钱剑重塑时又加入了封寄海的煞气,不到片刻,便有两只殭尸倒地,其余的也围在一旁,诚惶诚恐地不敢靠近,这些殭尸被养久了,大约也有了些智力,似乎对林依焰十分忌惮。 然而,小花园里又是一阵令人嵴背发凉的破土而出之音,也不知道这鬼降师到底埋了多少“存货”! 饶是林依焰准备充足,黑压压的殭尸群扑面而来,林依焰握着铜钱剑的掌心也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她听过这些东西的爱好,可不想被啃得只剩下白骨,她的房产证还没到手呢! 林依焰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撒灵符的动作太潇洒,早知道多留些存货,正懊悔时,鬼大佬从天而降,一句轻描淡写的“这些交给我”,林依焰便被一阵劲风推进了别墅之内。 一门之隔的咀嚼音再次响起,林依焰却不再觉得可怖,硬生生听出几分可爱。 林依焰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审美正如脱缰野狗一样不可逆地跑偏,只仔细观察这房子,这房子出乎意料的“干净”。 别说殭尸,连一只幽魂也没有,装修风格类似于大号loft,看得出来原房主是想走不羁的艺术风格,却临时加了不少泰式装饰品,金碧辉煌的壁纸,木雕大象、镶金边的菩提树、金箔掐丝摆件、民族服饰的人偶…… 虽然不伦不类,却看得出“金主”对这位大师非常重视。 这房间隔间很少,林依焰很快便找到了房子内唯一的活人。一位六七十上下的老人,端坐在轮椅上,身穿深蓝色立领马褂,配富于民族特色的金色男士方裙,双目浑浊,汉语不大熟练,带着浓浓的异国口音:“你竟然有本事闯进我的房间。” 这房间太干净,林依焰反倒更加戒备,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拖延时间:“你是‘鬼降师’?是谁请你来的?” 鬼降师靠在电动轮椅上,“不敢当,说起‘御鬼’,你的本领也不差,在碰到你的家养鬼之前,‘西差’还从来没遇到过对手。” “西差?”林依焰,“那个‘血葫芦’?” 林依焰明显看到天花板抖了一下,好像什么藏在里面的东西,被气得发抖。林依焰心念电转,瞄了眼棚顶,看来他不喜欢“血葫芦”的名字啊。 难怪这位大.爷如此淡定,原来早把杀手锏藏好了,只是能气息隐得那么好,果然有些本事。 林依焰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那‘血葫芦’也挺厉害的,老先生果然不同凡响。” 天花板又抖了一下。 鬼降师轻咳一声,裂开嘴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原本只想趁机小住几天,没想到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现在我有了别的想法,只是为了一点生意,咱们何必鱼死网破呢。” 林依焰没接他的话茬,背着手环顾这房间:“看来王芷旗花了不少心思,请您的价钱也不低吧?” 鬼降师哈哈大笑,摆了摆他带着三个金戒指的枯瘦的手:“这算得了什么,你也不用诈我,我老实告诉你,就是那个姓王的小明星请的我,并且还从我这里请了一只古曼童回去供奉。” 第35页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孩子,跟我合作吧。你们华国茅山的养鬼术我见识过,但也无非是一些柳灵童、耳报神,中看不中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的鬼,只要让我看看你养的鬼,我可以收你为徒。”鬼降师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兴奋的光芒,“我把毕生所学都交给你。” 林依焰冷笑:“茅山术博大精深,那些下三滥的东西,我才不学!”如果让师父听到这话,非气得和这老头掐起来不可。 鬼降师并不生气,仍旧笑眯眯的:“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养鬼十之八.九都会被反噬,我能安全活到这一把年纪,当然有过人之处,你不想学学保命的本事吗?” “我的鬼和你养的并不一样。”林依焰自信满满,她不曾拘其魂魄供自己差遣,更不曾蓄意折磨,而相处了这些时日,她也认定封寄海与其他厉鬼不同。不过,等林依焰发现自家鬼大佬要的报偿是她本人,她需要“以身献祭”是后话了。 鬼降师缓缓摸索轮椅扶手上繁复的花纹,不以为然:“养鬼哪有不付出代价的。” “不过,你既然不愿意,”鬼降师忽道,“那就——” 他话音未落,林依焰忽然发难,将宝济甘露碗仍出去,天花板上那“血球”如见了包子的狗一般,转瞬间追了出去,旋即发出一声惨叫。 鬼降师大惊失色:“你、你在那甘露碗里放了什么?” 林依焰动作没停,趁着鬼降师发愣的功夫,将人推到在地,鬼降师腿脚不便,瘫坐在地,枯瘦的手指攥得发白,怒容满面,可旋即又看那角落的甘露碗笑起来:“一块破桃木,就妄想对付我的西差,天真!” 林依焰扬手举起一块黑沉沉的‘木头’,“那这个呢?” 鬼降师看看自己手里攥着的,只是一块普通的轮椅扶手上的皮革,那雕工繁复的阴牌,不正在林依焰手里吗? 鬼降师怛然失色:“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你远道而来,又只是小住,没必要连轮椅都要定做。我就赌一赌,果然,你把要紧的东西都放在身边。”林依焰不慌不忙道:“听说鬼仔最记仇,血鬼降尤为兇残难驯,想必报復心也最重。” 说着,林依焰从双肩包里摸出一把剪刀。 鬼降师念了一大串咒语,可门外的“鬼尸”们竟也一只都支使不动,他腿脚不便动弹不得,又失了阴牌,只能气急败坏地沖“血葫芦”喊:“西差!杀死这个女人!” “血葫芦”一动不动,连失去的一魄都不再急着融合,瞪着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依焰。 林依焰三两下就戳烂了阴牌。 第20章 封寄海解决掉最后一只殭尸时, 林依焰刚好拍着胸脯推门出来:“太可怕了!” “丫头, 你没事吧?”封寄海见状紧张道,他虽然忙着对付院子里众多鬼物, 却也盯着房间里的动静, 并没发现自家丫头吃亏的呀。 林依焰虚弱地说:“那个鬼降师死状太惨了, 我受到了惊吓。鬼仔——尤其是血鬼降真是太可怕了!” 小鬼最记仇, 一旦找到机会,反噬起来尤为兇残,不用看也知道那位远道而来的鬼降师恐怕死得比他当初折磨‘血葫芦’时还要惨, 而林依焰只是个小丫头, 按着她的年纪就是大学应届毕业生,看到那么血腥的一幕,一定被吓坏了。 封寄海怜爱道:“不要怕,剩下的交给我, 那只噁心的血鬼降呢?我替你抓.住他。”即便他咽不下去,活捉还是可以的。 “不用了。”林依焰晃了晃自己的“宝济甘露碗”, 轻描淡写道:“我把他塞进碗里了。” 封寄海:“……”说好得被吓坏了呢, 怎么抓鬼这样淡定。 倒不是林依焰本领有多高强,那只血鬼降的一魄还留在“宝济甘露碗”里,诱捕并不算难。 林依焰:“这‘血葫芦’太兇, 没了主子,说不定更危险, 直接超度他未必肯走, 不如先带回去, 从冯祎宣那里结了尾款,再好好办一场上档次的科仪将他送走。” 封寄海自然没有异议,他甚至很贴心地忍着噁心把院子里那些小鬼的尸骸全部挖了出来,一共五个小小的棺椁,林依焰拆开棺椁,发现五具婴孩干尸全部整整齐齐地裹着写满经文的白布。 她将那些白布逐一撕开,做这些的时候,五只小“俊雄”就怯生生地飘在一旁看着——有封寄海在场,这些小傢伙都不敢造次,只是黑洞.洞的眼里染上了恐惧。不知道这位法师要怎么对待他们呢,会像鬼降师一样重新叫他们认主、再折磨一遍吗? 然而,那位年轻的法师,一边踩着怪异的步伐,一遍念念有词,“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 五只小“俊雄”都感到一阵舒适惬意,一直徘徊在脑海里的怨念和杀意淡了许多,身体变得轻.盈,胸中一片祥和,连“俊雄”脸都蜕变回他们原本的模样,成了五只胖嘟嘟的奶娃娃。 林依焰眼见这些奶娃娃周身散出淡淡金光,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临走时还整整齐齐地对自己鞠躬,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第36页 这免费科仪做得值了。 —— 冯祎宣做了个长长的梦,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宝宝”对自己笑了。 宝宝梳着两只羊角辫,脸颊肉嘟嘟的,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大眼睛弯成两只小月牙,她牵着她的手,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奔跑,阳光很好——这是冯祎宣第一次梦到宝宝沐浴在阳光下。 她带着她玩遍了公园里所有的儿童设施,精疲力竭,却也酣畅,母女俩最后坐在草地上休息,冯祎宣摸了摸宝宝肥嘟嘟的脸颊,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对不起。” 冯祎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梦到宝宝,但她忍不住抓.住机会一遍遍地道歉:“妈妈对不起你……” 宝宝摇摇头,亲昵地用肥嘟嘟的脸蛋蹭了蹭冯祎宣的手,而后看了眼天边灿烂的阳光,恋恋不捨似的站起来。 冯祎宣生出种“她今天是在向自己道别”的预感,就看到宝宝冲着阳光跑远了,她急忙起身追赶,嘴里急切地喊着“宝宝”,却怎么也追不上,宝宝奔跑的脚步慢下来,扭过头,一边挥手一边沖她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奶牙。 她第一次在她的梦里开口说话:“妈妈,再见!” 冯祎宣怔怔停下,眼睁睁看着宝宝消失在一片金光中,扯了扯嘴角,揉揉发红的眼睛,轻声说:“宝宝,再见。”应该再也见不到了,但对你来说是好事,祝你来世顺遂平安。 冯祎宣再睁开眼睛时,感到枕头湿.了一大.片,她望着投进窗帘里的刺目阳光,发了好一会儿呆。 —— 冯祎宣谨遵林依焰的叮嘱,在房间里躲了整整三天后,还是不大安心,直到把泡面,甚至冰箱里的存粮全部消灭殆尽,才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关掉。 果不其然,刚开机就有电话彪进来,冯祎宣的耳朵险些没被经纪人的大嗓门震聋,坏消息接踵而至,无非是人气下滑,网络上骂声一片,你怎么心那么宽还能躲清闲? 绕是冯祎宣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听到经纪人说形象很难挽回时,仍旧难受得厉害,她有种这只是个开始的预感,强打起精神告诉自己:本来就是偷来的,全部丢掉也是自己活该。 “结帐”时,冯祎宣比当初说好的价格还多打了十万。 钱到帐之后,林依焰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银行,谘询提前还一部分款能不能减免利息,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并不能。 非但不能,而且提前还,只能还利息,后几年才开始还本金,也就是说,不管提不提前还,利息是一份不能少的,银行的算盘永远比客户打得响,绝不会吃亏。 林依焰暗骂了一句奸商,放弃了提前还款。不过这笔钱足够她支撑一阵子,为了庆祝尾款到帐,她还是决定给家里两只鬼做一顿丰盛的供果。 临近新年,超市里热闹极了,到处挂着红色中国结和喜庆的大红灯笼,人头攒动。林依焰推着车,听凭飘在半空的鬼大佬指挥,要吃煎脆皮豆腐,那就挑新做出来的嫩豆腐,要吃炸藕合,得挑肥一点的肉馅炸出来才香,要吃椰汁芋圆…… 林依焰尽量满足功臣大佬的需求,装了满满一购物车,提着两大袋食材,回到家便撸起袖子亲自下厨。 封寄海不时飘去厨房,眼巴巴地等饭吃,奈何大佬自带逼人煞气,吓得陈博也不敢躲在厨房的柳木牌位里休息,可怜巴巴地飘去客厅,撸起袖子第n遍擦地。 等做好丰盛的晚饭,林依焰给封寄海和陈博一人盛了一大份(封寄海那一份要比陈博的多得多),她念了段简单的祝祷经文,就算是礼成,阴间的鬼魂也可以享用这些美味佳肴。 给鬼做的供果和供给神仙、神灵的不一样,鬼食用之后,食物沾了他们的阴气,不宜再给活人享用,且供奉的方式比较特殊,因而,游魂们大多是吃不饱的,尤其是死去多年,亲人不再祭奠供奉的,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饭都是常事。 顷刻间,窗外就聚集了不少孤魂野鬼。 一张张鬼脸被玻璃挤得扁平扭曲,也不放弃,都眼巴巴往屋里看,不止如此,连放在角落的宝济甘露碗也剧烈颤抖起来,继而发出一串带着奶音的悽厉惨叫。 “……”林依焰忽而想起,这里边还关着只兇残的血鬼降呢。 陈博听到这声惨叫,吃饭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却不敢咀嚼,像一只受到惊吓的仓鼠,他含煳不清地喊:“那、那是什么东西?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qaq” 家里两只鬼鬼哭狼嚎,林依焰听得头都大了。 封寄海适时出声,冷冷道:“有我可怕吗?” 陈博醍醐灌顶,登时镇定下来,他可是同鬼大佬“同居”小半年的鬼,他怕什么?陈博挺起胸膛,黑框眼镜后的眼神里居然带了些难以掩藏的骄傲。 林依焰:“……” 林依焰戳戳甘露碗:“你别叫了。” 甘露碗振动得更剧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封寄海:“再叫我吃了你!” “……”甘露碗里的声音停了两秒钟,继续惨叫,好像笃定这位鬼大佬咽不下去自己。 林依焰赶快在封寄海发飙之前敲敲甘露碗:“你也想吃东西吗?” 第37页 甘露碗登时安静了,颤颤巍巍地抖了抖,好像在点头。 林依焰思忖片刻,反正鬼大佬就在这里,也不怕他作妖,一直这么叫下去,反而影响一家人食慾,林依焰拍拍甘露碗:“那你不许捣乱。”随即掐了个指决,便将血鬼降放了出来。 本以为会飘出个“血葫芦”,没料到这血鬼降出来后,竟是个正常的四五岁男孩模样,毛绒绒的短髮,肥噜噜的脸蛋上嵌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皮肤苍白得像营养不良。 “你是‘血葫芦’?” “你真要给他饭吃?” 林依焰和封寄海同时开口,林依焰知道自家大佬相当“小气”,自己多给陈博一点供果都要吃醋,忙劝住他:“血葫芦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就当让我们安安静静吃个饭吧,反正过几天就超度了他,就当要他临走前做个饱死鬼。” 听到过几天就要送走这个厚脸皮的讨厌鬼,封寄海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去吃饭。 然而,窗外的众鬼魂见到这位林大师这样好说话,当即骚.动起来,这不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这谁不会呢! 窗外响起一片刺耳的鬼哭狼嗷,不止如此,门外还响起此起彼伏的敲门声,明摆着想骗林依焰开门,然后趁机熘进来蹭饭。 有些是“你好,快递!”有些是“您的外卖到了”、“查一下水錶”,林依焰甚至听到了自己师父周不阿的声音:“师父的亲.亲好徒弟,为师提前来找你过年了!惊不惊喜?” 林依焰:“……” 且不说他师父早就通过电话,表示自己不会同她一起过年,单说这语气,一般精神正常的成年男子都不会这样说话。 比林依焰先爆发的是封寄海,封大佬优雅地拿帕子擦擦嘴,飘到门口拍拍手,防盗门应声而开,楼道里站着个没有脚的“周不阿”,笑容有些谄媚。 封寄海挑挑眉:“周大师?” “周不阿”被他气势所慑,笑容逐渐勉强,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正是鄙人。” “来,周大师,咱们聊聊。”封寄海哥儿俩好地勒住“周不阿”的脖子。 “咣”的一声,防盗门自动关上,门外响起几声令人牙酸的惨叫后,封寄海便好整以暇地穿过防盗门,大摇大摆飘回来,与此同时,贴在窗户上的众鬼一闹而散。 封寄海冷冷瞥了眼不识相的蹭饭小鬼:“血葫芦,饭好吃吗?” “血葫芦”扔了碗筷,正襟危坐,奶声奶气地说:“谢谢款待,我吃饱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打脸利器血鬼降 封寄海“杀鸡儆猴”后, “血葫芦”当真一口饭菜都不碰, 但也没有钻回甘露碗里,就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可怜巴巴地忍着口水, 看一屋子人和鬼吃饭, 乖得让人心疼。 若不是亲眼见过这小东西活活把那鬼降师的皮给扒了, 林依焰都要相信他此刻可怜无助又弱小的形象了。 不过,这么个水灵灵的奶娃娃坐在这,馋得口水汪洋也不敢僭越, 林依焰到底还是心软了, 饭后,趁着封寄海悠哉飘回自己的阴沉木牌位里养魂,林依焰悄悄递给“血葫芦”一瓶酸奶。 这酸奶按着做供果的方法处理过,“血葫芦”伸出小手轻轻一提, 竟是把酸奶拿到手里,鼓着腮帮子嘬酸奶的精华。 酸奶又香又甜, 还能吸熘到小块的草莓果粒, “血葫芦”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零食,竟有些理解了冯祎宣身边那只小鬼丫头,每天能吃这么好的东西, 被骗好像也不吃亏。 他一边吸酸奶,一边偷瞄林依焰, 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 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林依焰也没兴趣深究,只说过几天闲下来,就准备好科仪,把他超度了,不用担心。 最近赚了不少外快,但频繁的外出,也导致林依焰在兴大的“保过班”缺了好多课,她说什么也要把年前剩下的这几节课上全了,看这小鬼似乎还挺安分,不如等保过班放假再考虑将他超度了也不迟。 “血葫芦”血鬼降却是叼着酸奶瓶,默默飘到正在哼着歌洗碗的陈博身边,陈博吓得险些没把碗扔了:“你你你干什么!我跟你讲我现在喊一嗓子,封大佬就能听到!” 血鬼降鄙夷地看了陈博一眼:“你好歹是只鬼,胆子怎么这么小。” 陈博:“谁说我胆胆胆子小,我我我才不怕你!” 血鬼降小口小口地喝酸奶:“我问你个问题。你是林大师养的鬼?” 陈博见他好像真对自己没兴趣,稍稍放了心:“算是吧。”林大师给自己做了牌位,又时常给他做供果,他一只宅鬼出不了家门,林大师还会多给几张“凝体符”,让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能上上网,他只是洗洗碗、擦擦地,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说林大师养他,也没毛病。 血鬼降:“那你怎么还这么高兴?”作为一只被人养的鬼,心里不应该充满怨气吗,怎么还有心情唱歌? 陈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能高兴?” 血鬼降若有所思:“那你是怎么被炼化的?” 陈博:“啥?” 第38页 血鬼降:“就,林大师平时是怎么折磨你的?” 陈博一脸问号:“她为啥要折磨我?” 血鬼降狐疑地绕着陈博飘了一圈,似乎不能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那林大师都差遣你做些什么?” 陈博骄傲道:“擦地、洗碗、擦玻璃、晾衣服收衣服,卫生间的死角我全够得到,家里没有一只蟑螂!” 血鬼降:“……” 血鬼降:“也就是说,你什么都不做。” 这死孩子到底怎么归纳的?! 陈博很委屈,但也不敢同一只血鬼降顶嘴,只气唿唿地用力洗碗,血鬼降却不依不饶:“那客厅那只兇恶的大鬼呢?” 陈博觉得血鬼降居然好意思说别人兇恶,有点滑稽,但一想对方是封寄海,当即又觉得有道理,老老实实道:“他就更幸福了,吃得比我多,还能跟林大师出去玩。” “不过说起来,林大师真是个好人,如果不是她护着,我早被封大佬吃掉了——我总能从封大佬看我的眼神里,看出食慾来……哎,可能我的三魂七魄味道不错吧。” “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们这些鬼仔的,天生难吃,臭是臭了点,但安全啊。”说罢,陈博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安地用戴着塑胶手套、还沾着洗洁精泡沫的手指,推推黑框眼镜。 血鬼降却没发飙,只奶声奶气地凉凉道:“也比你脱髮好。” 陈博:“……”这熊孩子! —— 陈博很快就从日常被熊孩子怼的郁闷中脱离出来,他有了新的伤心事:作为一个忠实的宅男粉,他的女神冯祎宣刚刚宣布了彻底退出娱乐圈。 娱乐圈最近非常热闹,年底一到,全是大新闻,冯祎宣退圈、冯祎宣和安然分手、冯祎宣出现在妇产科,称自己不介意做单亲妈妈,全网都在猜孩子父亲就是安然,连带着骂安然是噼腿渣男,安然团队怒斥“造谣”的媒体…… 如果说冯祎宣的退出不算意外——毕竟黑料满天飞,再洗白很难——那么,王芷旗的消息才是年底最大的新闻。 作为冯祎宣的粉丝,陈博也在默默关注王芷旗这个插足自家女神冯祎宣和安然的“小三”,王芷旗倒没什么黑料,只是一夜之间精神出了问题。 她在公共场合举止怪异,又被拍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场里和空气厮打,没过几天,她自己发了条承认“养小鬼”的微博,又被秒删,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内,是次年夏天,被狗仔拍到,那时候她已经和公司解约,穿着廉价的某宝爆款,却跑到昂贵的玩具专卖店里消费,脸上还多了一道增生严重的疤痕。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林依焰上完了最后一节“保过班”的课程——再上课就要等暑假了——便准备轻轻松松给自己放个小假期,过了年再用功复习。 今年是她有生以来最富足的一年,荷包鼓鼓的,年货基本上买齐了,林依焰趁着小商贩还没回家过年,年忙去古董街採买黄符纸、硃砂、桃木等等原料。 之前对付鬼降师的时候,一下子就把存货全部用完了。 林依焰刻意背了印有兴大标志的超大容量双肩包,因为这次也要採买将血鬼降送走的科仪所需的物品,干脆把血鬼降塞进宝济甘露碗里,一起带走,要他亲自挑选科仪所需的香和供果,免得小鬼闹脾气出差错。 然而,“血葫芦”却不情不愿的,不论林依焰挑中了什么都说不要,林依焰从下午一直挑到暮色四合,集市都要散了,“血葫芦”还是不配合。 就在封寄海提议连同甘露碗一起烧化了完事之际,小血鬼降终于嘤嘤嘤地砸碗,林依焰掐了个指决,他便扭扭捏捏地从甘露碗里探出头来:“林大师,能不能把我留下呀?” 血鬼降仰着肥噜噜的腮帮子,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林依焰,奶声奶气道:“我也会刷碗,也能抓鬼,不要赶我走……” 封寄海咆哮:“小崽子你卖什么萌!” “丫头你别信他的,别被表现骗了,这只‘血葫芦’他根本没有皮!”一点也不可爱! 然而,四五岁的奶娃娃卖萌杀伤力总是大的,林依焰逛了一下午的烦躁被他几句话驱散,抽空瞪了封寄海一眼:“不要吓唬小孩!”又柔声劝:“你乖,去投胎才是正道。” 血鬼降见这招管用,嘤嘤嘤地撒了好一会儿娇,又说自己什么活都能干,什么“运财术”、“鬼遮眼”、“旺桃花”、“迷心窍”,甚至杀人,样样精通,林依焰却板起脸严肃表示那些歪门邪道的术法万万不可再用。 不过,在血鬼降表示自己吃得少,每天一杯酸奶就行时,林依焰明显犹豫了。 反正家里也养了两只鬼,多一双筷子的事儿,血鬼降可是可遇不可求的鬼仔,杀伤力极强,多少鬼降师终其一生都想造一只这样的宝贝…… 封寄海却鄙夷道:“你这些小把戏我家丫头才看不上,赶紧滚去投胎,别赖在我家碍眼!” 小血鬼降不服:“小把戏怎么了?你一出手就生吞鬼魂,不然就杀伤人命,说不定我的用处还大些呢!” 第39页 一大一小两只鬼吵着,集市也散了,林依焰只得每种香都买了些,匆匆结帐。即便冯祎宣给的酬劳不少,可上好的原料,价钱也不便宜,今天一口气花了这么多,林依焰还是有些肉疼,秉持着从小养成的抠门习惯,选择了坐地铁。 偏偏地铁卡余额不足,林依焰便去人工窗口排队充值,大约临近过年,春运在即,连人工窗口也排起了长队。 不少人提着箱子,队伍缓慢,地铁里闷热,林依焰松开羽绒服扣子,等得百无聊赖,就听到队尾传来一阵喧闹,“都让让,让让,让老人先买票!” 原来是一位穿黄马甲带红袖箍的中年女人,扯着一位老太太边往前走边拨开人群,老太太腿脚慢,一边被女人拖着,一边不好意思道:“不用不用我不着急。” 红袖箍大妈嗓门挺大:“没事没事应该的!” 不过她拨开人群和箱子反而更影响排队的进度,引起一片不满的抱怨声:“我们急着赶火车呢,一会赶不上了。”“大家都排队,就这么几步路,怎么还带人插队,真是慷他人之慨。”“你们看人家老奶奶自己都说不着急,她就是感动自己而已。” 大妈有点委屈,认为自己做好事却被指责,怒道:“你们给老人让让不是应该的吗?谁家没有老人啊?全都往后站,给老人让位!”随即泄愤似的,用力拽了一把恰巧在她身边的林依焰。 大妈手劲儿挺大,林依焰被拽了一个趔趄,她的双肩包挺重,重心不稳,险些摔倒,也被激出火气:“干嘛啊你!” 大妈见林依焰是个娇娇弱弱的漂亮小姑娘,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脸皮薄好拿捏,她当即决定把不满都发泄在林依焰身上:“我怎么了?” 大妈瞥见林依焰双肩背上醒目的“兴大”标志,气势汹汹道:“兴大的啊?就你还大学生呢,怎么这么自私!这么没素质!” 莫名被骂,还扣这么一大顶帽子,林依焰当然不肯认怂,可刚说了半句“明明是你——”却戛然而止,欲言又止地瞪着大妈。 “怎么,看什么看?”大妈见林依焰话说一半就词穷,不由得有些得意,更觉得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继续慷慨激昂:“现在的孩子啊,娇生惯养,冷血!越是大学生越冷漠,你给老人让个位置怎么了,你家里没有老人吗,没有老的那一天吗?” 林依焰干脆闭了嘴,不打算再干预束缚。 她安静看着大妈,准确来说,是在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大妈肩膀上去的“血葫芦”。 第22章 林依焰眼见着“血葫芦”从肩膀爬到大妈的脸上, 遮住了她的眼睛。 众人则只看到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大妈, 不再叉腰谩骂林依焰,也不再拉着老奶奶, 愣愣地站了一会儿, 迷迷煳煳地嘟囔一句:“我是在哪儿?” 忽然又娇羞起来:“死鬼!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走, 我老头一会儿就下班了!” 此言一出, 人声鼎沸的地铁站都安静了,不止刚刚七嘴八舌还指责大妈欺负小姑娘的众人愣住,连另外几个同样穿黄背心、戴红袖箍的大妈也惊奇地看着她。 然而, 刚刚那位大妈浑然不觉, 仍继续表演,足足过了五分钟,才如梦初醒般揉揉眼睛,这时, 其中一个大妈扯着嗓门问:“你老头今天不回家吗?” 登时引起一阵闹笑,刚刚那位为难林依焰的中年女人, 涨红了一张脸, 在众人的闹笑声中头也不回地跑了。 大家不知道内情,窃窃私语地议论几句便继续排队,林依焰却仍旧目瞪口呆, 说好的血鬼降最兇悍,她还以为“血葫芦”会吓唬那大妈, 或者干脆直接把她推到呢。 “这是什么情况?”林依焰看着得意洋洋的血鬼降小声问道。 血鬼降眨眨眼睛, 扬起肥噜噜的脸颊, 一脸天真道:“我也不知道,就捂住她的眼睛,想叫她丢脸。” 林依焰胸前的黑玉却微微发凉,封寄海幽幽飘出来,“这就是鬼仔最擅长的‘鬼遮眼’了。只不过血鬼降能力更强一些,可以编出更大的幻境。” 所谓‘鬼遮眼’,顾名思义,鬼把人的眼睛遮住,扭曲了真实景象,有不少养小鬼的人,便喜欢趋势自家鬼仔遮住年轻漂亮的少男少女的眼睛,令他们爱上自己,骗色甚至骗财。 所以见到又老又丑各方面都平平无奇,却偏偏身边总有漂亮情人的人,八成就是养了小鬼。 不过,养小鬼的下场大多是被反噬,且一般的鬼仔能力有限,只能暂时改变样貌,像“血葫芦”这样直接给人换了个情景,还让大妈无条件相信的,的确是箇中高手。 林依焰:“原来是这样。” 封寄海:“不过,即便幻境,也不是他生造出来的,应该那女人身边真实发生过的真事。” 林依焰忍不住道:“这么说她真的出轨呀?”她实在很难想像一把年纪还搞婚外情,是有多想不开。 封寄海深沉道:“人性永远比你想像得更复杂。”而且往往越把道德挂在嘴边的人,越是德行有愧。 “不过,”封寄海话锋一转,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欣赏:“这血鬼降,比一般的鬼仔脏多了,碰了刚才那个老女人,她至少要倒霉一年。” 第40页 “血葫芦”听封寄海说自己脏兮兮,非但没有生气,反倒亮起星星眼:“林大师,你看,我是有用的,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林依焰见识了他的本事,当即拍板:“你如果执意想留下,那当然可以。” 随即又板起脸来,“不过,如果你想留下,那必须要听我的,不能再像今天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组织无纪律。”好在他只使了一招‘鬼遮眼’,如果真要害人性命,她来不及阻止怎么办。 血鬼降连连点头,喜道:“谢谢漂亮姐姐!。” 鬼大佬:“......”这小兔崽子的称唿勾起了大佬不久之前的回忆,不由得警惕起来,“丫头,你不会真想养他吧?他……毕竟是鬼仔,这种阴邪之物不好控制的。” 林依焰若有所思:“的确。”又对‘血葫芦’道:“你是血鬼降,算是‘人造鬼’,和他们两个不同,真想留下来,需要认主仪式才行,可以吗?” 水葫芦没有不答应的,乖巧可爱的连连点头。 林依焰:“但你也不要怕,我不会像从前那位鬼降师一样约束你。你什么时候想要离开,大可以跟我说,我随时都可以将你超度。” 林依焰说做就做,当即去兴城城郊的那条古董街,给血鬼降买了一块上好的槐木。他从前的阴牌已经被林依焰毁坏,而阴牌的原料是小鬼的尸骨、尸油或骨灰,一则早已没了原料,第二,阴牌太阴毒,养出的小鬼容易反噬主人。 林依焰决定给‘血葫芦’换个温养魂魄的容器,回家之后便着手手工雕刻了一个小娃娃,那娃娃不过巴掌大小,雕的玲珑可爱,和“血葫芦”又七八分相似。 新的认主仪式,需在娃娃身上写上血鬼将的名字,血鬼降歪歪扭扭的用泰文写了一行字,据说发音是“西差”。林依焰盯着那蝌蚪文愣了半晌,最后拍板决定:既然你重获新生,就跟过去的痛苦日子告别,换个新名字吧。 小血鬼降深以为然。 不过,起什么新名字却难住了林依焰。小血鬼降的前任主人已死,银牌也毁掉了,如果既不超度,也不认主,拖得太久,那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魂野鬼。一时间想不到好名字,林依焰最后写了非常没创意的“小葫芦”三个字。 娃娃做好之后,便放在陈伯的柳木牌位旁,同样供奉起来。至此,小小的屋子里便多了一位房客。 新年将至,一人三鬼在家里安安稳稳的准备过年,一派祥和。 兴城算是个准二线城市,年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城区是禁止燃放鞭炮的。不过,每个小区附近都有一个边烟花爆竹燃放点,林依焰在楼上也听得到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年三十的下午,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夜饭,林依焰家也不例外,不过,正常人家这会儿应该在贴春联儿,林艷却是拿着硃砂批量画符。 这些符全是清一色的“凝体符”,家里三只鬼好奇地将她团团围住,不明白自己家的人类为什么如此敬业,连大年三十都要加班画符。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食慾。 年夜饭做得非常丰盛,不仅仅家里三只酒足饭饱,林依焰甚至贴心的多熬了很一大锅瘦肉粥,布施给周围路过的鬼——主要是闻到香味后贴在玻璃上可怜巴巴等饭吃的众鬼。 得了吃食的孤魂野鬼们,隔着窗子向林艷跪拜行礼,这个年,过得热闹又安稳。 等吃过了年夜饭,林依焰打开电视机,在春晚喜庆的背景音乐下,将准备好的一沓“凝体符”分发给三只鬼,然后拿出了今晚的秘密武器,竟是一大盒麻将。 过年搓麻将这个传统节日,一直是林依焰从小就嚮往的,没想到,第一次体验竟是和三只鬼一起。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搓麻技术最高的是鬼大佬封寄海。三只鬼都身无长物,而唯一的金主林依焰,小气得很,不肯拿真正的钱币作赌资。干脆採用最原始的方法,输了便往对方身上贴纸条,一夜酣战后,除了封寄海风采依旧,其余一人两鬼全都贴了一脸纸条,滑稽极了。 新年之后,林依焰过了一段安静平淡的舒服日子,看书复习,吃饭睡觉,一人三鬼还偶尔搓搓麻将,劳逸结合。 林依焰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年底报名公务员考试。没想到刚过了3月,便又接了一单“生意”。 孙月红今年55岁,因为胆囊炎住进了兴城市医院。现在的公立医院,尤其是三甲医院。连挂号都要早早起床排长队,何况是病房呢,病房里的床位,简直是一床难求。 兴城市医院的病房不算大,原本该是两人间,可现在几乎每个房间里都有一张加床的病床。孙月红算比较幸运,排到了一个加床的床位。 不过她并不高兴住在拥挤的病房里,而且她的床位靠门,见不到阳光。 孙月红有一项绝技,能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嘴里,轻易打听出对方的祖孙三代,经济收入情况,没几天就把病人护士的底细摸清楚了,更别提医院里的八卦消息。 孙月红听说,这间医院病房部居然还有一间空着的病房。于是一个人摸过去,还真发现一间窗明几净的空病房,只有两张床,却锁着门。 第41页 孙月红当即和要求搬过去,但护士百般推辞,一开始说那间房刚刚装修甲醛不达标,又说那房间住了传染病病患,还未来得及消毒。 孙月红见他们态度暧昧,愈发怀疑那房间是给院领导的亲戚留着,不肯给老百姓住,当即协同自家大儿子在医院里闹起来,护士长不得已对孙月红悄悄交代:那间病房很邪门儿,住进去的病人都莫名其妙很快去世,连得了感冒这种小病都难逃一死,太邪门了,所以才关上不再开放。 但孙月红死活不信,认为他们联合起来煳弄她,护士长怕把事情闹大,只好让老人住了进去。 孙月红为自己争了一间单人病房,洋洋得意,没过几天,病房又来了个新病友,更加笃定是护士长在煳弄自己,如果真那么邪乎,怎么还敢塞病人进来?现在的医院啊,如果不闹,才不会尽心尽力的给你看病呢! 孙月红打量自己那位新病友,看他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穿了一身唐装,连病号服都没换,看来不是什么大病,愈发笃定他一定是医院领导的亲戚,忍不住搭讪:“老哥哥,你是什么病呀?” 然而,新病友好像没听见似的,根本不理她,孙月红撇撇嘴:“不说算了。”自顾自出门熘达去了,等到了打针时间,孙月红回到病房,看到新病友仍旧保持同一个姿势坐着,背对着自己,才感到不对劲。 第23章 孙月红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觉得有点害怕, 心里毛毛的,她叫了几声“老哥哥”, 但那位新病友却一动不动。 孙月红揉揉眼睛, 仔细一看, 那哪里是什么唐装, 分明是一身寿衣!登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哪里还敢再同他说话?来不及穿鞋就往病床外面跑。 然而,身体却像有千斤重, 腿怎么也抬不起来, 仔细一看,那位穿寿衣的新病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自己床前,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自己的腿上, 她哪里还动弹得了? “新病友”对她森森一笑,孙月红想放声大叫, 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孙月红的尸体是第二天早上护士查房时发现的。 —— 林依焰接到电话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骗子这样行骗非得把自己饿死不可。 现在还有冒充医院找“大师”做法的? 直到包包的妈妈孙佳莹带着一位自称副院长的男人登门拜访,副院长开口就说“久仰大名”,林依焰才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在兴城小有名气, 算的上稳定的“无照营业”了,想想还有一点小兴奋, 这四捨五入不就是稳定工作了吗? 这位副院长大约50多岁, 带一副老花镜, 看起来斯文有礼,说话却是干脆利落,简短的寒暄之后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原来,市医院的住院部有一间病房,住进去的病人总是很快去世,因为医院里每间病房几乎都死过人,所以院方并未注意到这一间病房,直到病房调整,这一层大多住肺炎、感冒、胆囊炎等等死亡率不高的小病,或者切盲肠的小手术。 但这间病房却依旧接二连三的死人,医院想了不少办法:将病房全面消毒,甚至将两张病床重新换掉,都无济于事。 最后也不得不信邪,干脆将病房锁起来,换了一阵子的太平,可最近又出了人命,就是那位非闹着要住“单人间”的孙月红大妈。 而且,怪事接二连三,自从这间病房出了人命后,太平间也不得安生,陆陆续续地丢了好几具尸体,现在整个医院人心惶惶,都说太平间的怪事和那间重新开放的病房有关,可能是什么脏东西被放了出来,所以才在医院作祟。 “大师,这毕竟关系到这么多病人和医生护士的安慰,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听说你手段高超,孙女士的儿子包包就是被您治好的,甚至明星都要找你帮忙……” “如果答应出山,那真是感激不尽,我代表全院医生,病人感谢你。” 一把年纪的副院长这样言辞恳切地请求,林依焰自然答应下来,但表示:“我需要做一些准备,等过几天再去医院看看。” 副院长闻言喜上眉梢,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对林依焰道:“其实,不止医生护士,连我想起医院里有不干净的东西,都有些毛毛的。” 他嘆口气:“哎,其实我一直是无神论者,相信科学,但只要一想到周围可能潜伏着看不见的脏东西,就觉得浑身发毛,真是白活这一把年纪,让你见笑了。” 林依焰笑道:“怎么会,术业有专攻,您的工作是救死扶伤。怪力乱神的事情是我的专业。”林依焰没忍心告诉这位被吓坏了的副院长,此刻在他身边、在同一沙发上就排排坐着三只鬼。 送走了副院长和包包妈妈,林依焰问排排坐的三只鬼:“你们知道有什么鬼喜欢偷尸体的吗?” 陈博惊恐道:“这也太变.态了吧,为什么要偷尸体?” 血葫芦,不,现在应该叫小葫芦,萌萌的摇摇头,很认真的说:“我不喜欢吃尸体,还是喜欢喝酸奶,如果有奇趣蛋就更好了。” 只有封寄海一只鬼一本正经的说:“这我倒是听说过。在人间飘荡久了的孤魂野鬼,常年吃不饱饭——虽然他们也并不需要吃饭——可口腹之慾,即变成了鬼,也是需要被满足的,尤其是当你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第42页 “吃.屎都觉得香?”陈博忍不住接话。 封寄海看了他一眼,“人的尸身和其他东西不一样,即便没有做成供果,鬼也是碰得到的,其实在鬼界还挺受欢迎。甚至每年7月半丰都都会举办“全尸宴”,当然也有一些伦理维护者,每年在酆都□□抗议,两拨鬼闹得不可开交,有些激进的鬼还会举着抗议牌围在尸体周围,只要有试图用餐的鬼靠近它们,就会大吼大叫,特别热闹。” 林依焰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句各不相干的问题:“大佬啊,你也喜欢吃尸体吗?” 封寄海不屑道:“我很挑剔的。” 林依焰看了眼偷偷吃手指的小葫芦,深以为然。 林依焰花了三天的时间做好准备,背着鼓鼓的双肩包抵达了市医院。 她出发前联繫了副院长,却谢绝了对方派车接的好意,只说自己去就行,顺便在医院里看看情况。 市医院有四栋门诊楼,一栋体检中心,一栋住院楼,行政楼和住院楼联通,林依焰带着罗盘在医院大院里走了一遍,又将罗盘塞进双肩背里,把几栋楼转了个遍,最后抵达住院部,远远就听到一阵喧譁声。 “你们明明有病房,为什么不给我住?”一个中年男人歇斯底里的喊,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脏话,然而,周围的医生护士没有一个同他对骂的,全都低着头不说话,态度良好。 林依焰往询问台走,看应对这男人的小护士,全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忍不住想:年轻人就是素质高,这都能忍。 那男人还在继续喊:“不让我住,不给我看病,你们是想让我死!那我就死在这儿!” “你死就死。”一个低着头的小.胡是自言自语似的愤愤地说。 林依焰:“......” 林依焰清清嗓子:“不好意思,请问行政楼怎么走?” 小护士一抬头,便看到一个背书包的陌生女孩,意识到自己刚才小声说的话,都被她听到了,忍不住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的沖林依焰笑笑:“行政楼是办公的地方,家属和病人都不允许入内。您有什么事可以找您的主治医生,或者去前面2号门诊楼挂号。” 林依焰说自己找副院长,要他去办公室。小护士这才指了路,并叮嘱“您要有预约才能进去。” 林依焰见小护士挺好说话,便跟他多聊了几句。 原来,就在这两个月之间,太平间已经陆陆续续丢了四五个尸体,医院里都在传,可能是因那间病房有不干净东西的缘故。 不过,小护士神神秘秘的对林依焰说:“难不成那些脏东西也是有智力的?丢的四个尸体,全是没人要的。” 林艷忍不住问:“尸体还没人要,难道家属不会过来闹吗?” 小护士:“其中有三具尸体是矿工遇难,120拉过来的。可能是和矿场老闆没没谈拢,家属只要钱,不要尸体,尸体已经在太平间存放了好长一段时间。莫名其妙失踪,也没人过问。” “还有一个是喝了百草枯的农村妇女,听说是她老公在外打工有了外遇,这才想不开。” 林依焰:“听说百草枯喝了,必死无疑,根本就不过来是么?” 小护士:“是啊,而且特别痛苦,最后肺部全部纤维化,患者都是活活被憋死的,那个丈夫把他老婆送过来之后人就消失了,除了当天预缴了一部分费用,就再也没出现过,他现在还欠着医院的钱呢,应该是不会来领尸体了。” “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她是得了癌症,从住院以来,化疗缴费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我们从来没见过她的家属。”小护士感嘆:“不过,这个女人挺酷的,自己还能动的时候,每天都坚持化妆,人还特别乐观,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姑娘。” 护士嘆口气:“但她得的是胰腺癌,这种病发现了就是晚期,扩散得特别快,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 果然医院充斥着生离死别的缩影,听了一圈八卦,林依焰才若有所思的进了院长办公室。副院长热情的接待了林依焰,问大师有没有什么需求,院方一定全力配合。 林依焰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提出再去太平间转一转。 太平间就在住院部的地下室,太平间的负责人是个三十四五岁的矮小男人,带着浓重的邻省口音,似乎特别紧张,寸步不离地跟着林依焰。 林艷倒也理解他,这个地方接二连三的出事,别说他这个直接负责人,就算是不相干的诊室都人心惶惶。 为了让他放松一些,林依焰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负责人攀谈起来,没想到现在就业形势可真严峻,连看守太平间都要是研究生毕业。 “听口音,您是邻省的?” 负责人憨厚的笑了笑:“我家是农村的,口音比较重,一直改不掉。” 林依焰却注意到他戴的手錶是欧米茄的,她不太懂名表,不过,只要是这个牌子,最便宜也要五位数吧,林依焰羡慕的想:医生虽然辛苦,但是工资可真高呀。 在太平间转了一圈,林依焰没从活人嘴里问出什么,便悄悄问封寄海:“大佬啊,刚刚太平间里那些鬼说了什么没有?” 封寄海神情有些古怪:“应该还有一具丢失的尸体找得到,那尸体被倒卖了。” 第43页 林依焰:“倒卖?谁这么大胆子?” 封寄海:“尸体本人。” 林依焰:“???” 封寄海:“走吧,去一趟鬼市就清楚了。” 第24章 “鬼市?”林依焰疑惑道。鬼市不是只有7月半才开的吗? 封寄海。:“七月半,也叫‘盂兰盆节’, 是官办节日, 每年只有一次.......” “我们要去的是黑市, 那里鱼龙混杂,孤魂野鬼、新死的、枉死的, 甚至一些阴兵、地府公务员,都会混进去交换物资。” 林依焰听得挺感兴趣:“事不宜迟,那我们走吧,只是,你知道鬼市在哪里吗?” 封寄海:“当然,最近的‘鬼市’就在城郊。” 封寄海大致描述了一个位置,林依焰在地图上找了半天, 发现那应该是城郊的一片墓地。 既然是去鬼市,自然需要带一些冥币, 医院周围就有好几家卖花圈,寿衣, 冥币的店铺。林依焰本想买几块钱的意思意思,可最终在封寄海的劝说下,豪掷两百块, 买了一大堆纸钱、元宝,以及印有阎王爷头像的巨额冥币。 不过去鬼市现在时间还太早,需要等到午夜12点才会开始, 林依焰便先回了家。 听说林依焰要去鬼市, 家里的小葫芦也坐不住, 闹着要去。林依焰本来以为封寄海一定会反对,没想到他竟然痛快点头,“带上他应该会比较方便。” 小葫芦到底是小孩心性,听说可以出门玩,喜不自胜,蹦蹦跳跳的拍起手来。 就只剩下陈博一只鬼委委屈屈的留在家里。 林依焰安慰道:“如果遇到好玩的东西,我也买一些给你带回来。”陈博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由于出发得太晚,去往城郊的公交车基本都停运了,林依焰打了一辆车,报了目的地之后,司机师傅看了一眼她手里提着的大包纸钱元宝,忍不住道:“小姑娘,你这么晚去烧纸不害怕吗?” 林依焰笑道:“没事的,今天是我爷爷的忌日。白天工作太忙,领导不允许请假。” 司机师傅感嘆:“真是个孝顺的小姑娘,哎,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容易。打卡上班,迟到早退一分钟都要扣全勤奖,理解你们。” 司机师傅挺贫的,林依焰只嗯嗯啊啊地答应几声,他就能聊一路。到了目的地还问:“小姑娘,要不要我在这里等你,再送你回去?”林依焰谢绝了他的好意:“我再打个滴滴回去就行。” 刚刚下车,一直乖巧坐在林依焰身边的小葫芦就兴奋的跳起来,不知看到了什么热闹景象,林依焰却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鬼影。 林依焰倒不奇怪,即便是天生的阴阳眼,想进入鬼市,也是需要敲门砖的。 林依焰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小圆镜,在坟地里找了一个角落,紧闭左眼、微睁右眼,镜面朝向自己的脸,背朝坟地,随即,用右眼观察镜子。 过了一会儿就发现有模煳影子在动,林依焰便倒退跟着走,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圆镜里模煳的影子越来越多,林依焰知道自己经找到了鬼集市的入口。 她转过身,把镜面反转正对前方,眼前的景象便随之一变。 林依焰上次看到这么多鬼还是大年三十的时候,闻着家里供股味道飘过来蹭饭的众鬼。但再往深处走,便又发现大年三十那天只不过是小场面。 这里热闹非常,鬼头攒动,卖的东西也稀奇古怪,有叫卖修鬼仙秘籍的,有卖仿真童.男童女的,也有卖花园小别墅的,当然这些东西都是纸扎的。 林依焰远远就听到一个小贩和顾客争执。 那小贩只有半截身子,大约是车祸死亡的,上半节身子还滴滴嗒嗒的往下滴血。听口音是个外地鬼,一口京腔又急又快,“我这东西它质量不一样,您看同样是纸扎的别墅,我这个包你用两三年都不坏。您再看看他们卖的那些,全是豆腐渣工程,没俩月全烂了,您信我的,一分钱一分货,这个绝对值当。” “哎呀,其实也没贵多少,您说,通货膨.胀这么厉害,现在2亿能买什么呀?” 听到“两亿”,林依焰心虚的摸.摸自己的荷包,想两百块买的冥币,是不是还是太少了些?但抽.出一张印着阎王爷头像的绿色冥币,看到上面1000万的面值,稍稍放了心。 只不过,她还没走进集市中心几步就引来众鬼的侧目。林依焰也挺理解他们,一个大活人忽然闯进鬼市,的确是挺奇怪的,若是普通人,这个时候恐怕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好在她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背包里还装着铜钱剑和桃木法尺,更何况身边还有一只鬼大佬,并不怕他们群起攻之,只是怕闹起来,影响找丢失的尸体的正事。 正在林依焰纠结之时,屁颠颠儿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葫芦,忽然奶声奶气的威胁:“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姐姐吗?” 众鬼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才发现那个活人身边还有个小豆丁。小葫芦挺骄傲的挺起小胸膛,扬起肥噜噜的脸蛋,与他们对视。 片刻后,小葫芦白.嫩嫩的皮,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数脱落,露出他血肉磨煳的鬼身。 小葫芦沖众鬼呲了呲一口锋利的小尖牙,又骄傲地转了两圈,才重新变回可爱的奶娃娃模样,抱着林依焰的大.腿蹭了蹭,随即就被封寄海冷着脸拎起来。 第44页 众鬼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只鬼仔。”“不对,这应该是血鬼降。”“这么说,那个活人小姑娘是个鬼降师?”“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 “年纪轻轻竟然能练出.血鬼降来,真是厉害。” 来逛鬼市的众鬼不但不再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反倒颇为忌惮的离林依焰更远了一些。那些小商小贩碰到林依焰的目光,则都谄媚的笑笑,甚至热情的推销起自家适合鬼降师的产品来。 林依焰表面上淡定,同时偷偷小声和封寄海咬耳朵,“封大佬啊,这是怎么回事?” 封寄海气很懂行地说:“鬼市不单单有鬼,鬼降师偶尔也会光顾,算是鬼市里最常见的活人。他们喜欢炼鬼炼尸,鬼大多都害怕鬼降师。” 这里交易的东西五花八门,林依焰有很多都不认识。边好奇地看,边寻找有没有卖尸体的,但也没忘记答应了陈博的事情,打算替他买些小玩意儿回去。 林依焰问一位看起来还算干净正常的鬼小贩:“你有没有见过卖尸体的?” “哦,你想买尸体,那要往东走。” 林依焰谢过小贩,又问,“有没有适合送给男鬼的礼物?” 鬼小贩:“他平时都喜欢什么?” 林依焰想了想,陈博好像除了宅在家里看电脑,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便如实道他是个宅男。小贩暧昧一笑,“有有有!”随即从自己的摊位里翻出一个穿着非常清凉的少女。 少女身上不见鬼气,有些呆呆的,见到顾客似乎想露出个笑容,却只扯开一面嘴角,嘴唇和脸蛋红得不太正常,林依焰一眼便看出她是纸扎的。 “这是岛国爱情动作明星,你看多逼真?”小贩猥琐的说,“虽然是纸扎的,但到了咱们这边,手.感和真鬼没什么区别,你的朋友一定喜欢。” 林依焰:“……” 林依焰谢过了小贩,不打算再在鬼市里浪费时间流连,径直往东市而去,东市果然摆放了不少尸体,林依焰越看越觉得奇怪,“现在是法制社会,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尸体?” 封寄海幽幽道:“这是兴城、乃至临省最大的鬼市了,总有漏网之鱼。” “希望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吧。”林依焰一个个仔细看过去,不时比照着手里从副院长那里拿的照片,不过这些尸体有的腐烂程度已经非常高,不太能辨别出来。 林依焰正苦恼之际,忽然眼前一亮,有一个摊位的老闆娘,穿一身很显身材的紧緻连衣裙,妆容精緻,气场强大,简直鹤立群鬼。 林依焰一眼便认出这位女鬼同志,就是她照片里那个不翼而飞的尸体! “找到尸体了。”封寄海也说。 林依焰四处张望,是看到她本人了,但她的尸体呢?封寄海从容地指了指那女鬼面前的摊位,林依焰定睛一看,赫然一具尸体,确切来说,是半具尸体。 林依焰走到摊位前,“你好,请问……” 那女鬼头也没抬,“这是我的尸体,不便宜,不讲价。” 林依焰:“......”还真是她自己卖自己的尸体。 林依焰:“你为什么要卖自己的身体?” 女鬼这才抬起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林依焰一遍,理直气壮的纠正:“不是身体,是尸体!你这小姑娘,看着挺正经,怎么张口就耍流氓呢?” “......”林依焰,“好吧,那怎么卖?如果我把你的尸体买下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到这里卖钱吗?” “全买下来?”女鬼兴致缺缺地报了个天文数字。 林依焰把背包里所有的纸钱,元宝尽数倒出来,竟比女鬼的报价还多一些,豪气地当着她的面烧了。 女鬼立即换了张笑脸,“尸体是直接吃还是打包?” “......”林依焰,“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次,女鬼痛快道:“很简单,我一个鬼无依无靠的,死了连贿赂鬼差的买路钱都没有,除了我的尸体,别无长物,反正也没用了,卖就卖呗。” “可都说入土为安,死也要留个全尸……” 女鬼冷笑:“听说我生了这个花钱的病,家里那群吸血鬼,没有一个管我的死活,哪有人会替我收尸?” “更何况,”女鬼意味深长的说,“我自己不把尸体卖掉,全尸也是留不下的。” 第25章 林依焰从女鬼的话里听出了蹊跷,她抓.住重点, “什么叫留不下全尸?” 女鬼撩了撩长发, “也不怕告诉你们, 我住的那家医院,太平间已经丢了好几具尸体。” 林依焰见她似乎知道内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女鬼点点头, 露出鄙夷的神情:“就是那个负责看管太平间的矮子。” “是他偷的。” “那个研究生?”林依焰忽然想起那位负责人手腕上明晃晃的欧米茄,这么说,并不是医生待遇太好,倒是他“自力更生”了。 “他还是研究生?”女鬼脸上的鄙夷更甚,“真是混进知识分子队伍里的败类。” 第45页 林依焰奇道:“鬼买卖尸体是为了吃,可他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买卖尸体?” 活人谁会有兴致在家里藏一具尸体,林依焰才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多鬼降师。 女鬼和封寄海同时露出“你太年轻”的表情, 封寄海插嘴道:“尸体没有用,但器官却是很值钱的。” “没错, ”女鬼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封寄海,蓦地眼前一亮, 随即目光放肆的打量他,“小哥哥,你穿古装可真帅, 是cosy还是真的死了很多年了?” “不对,”她自言自语,“死很多年不会这么与时俱进, 你cos的谁哦?” 封寄海:“......” 女鬼的性格果然和那位小护士的描述一模一样, 大胆又热情。她挺了挺胸, 确保自己深邃的事业线足够显眼,“小哥哥——” 林依焰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恼火,手快如电,便从背包里取出了桃木法尺,一步挡在封寄海和女鬼之间,桃木法尺直指女鬼的咽喉:“你干什么?” 女鬼看到桃木法尺,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倒退几步,也不敢再叫林依焰“小妹妹”,“大,大师?” 刚刚对女鬼升起的欣赏之情,消散了大半,林依焰杏眼圆睁,戒备的瞪着女鬼。只是她自己也不明白,这股无名火究竟是为了什么,架势摆得十足,憋了半天却道:“不许你轻薄我的鬼!” 女鬼看看林依焰,又看看她身后表情变换的封寄海,竟有种这位“大师”出手是救了自己的错觉——如果不是林依焰先一步警告,那位漂亮的鬼哥哥刚刚似乎是要一口吞了自己。 女鬼抚了抚胸口,瞭然的暧昧一笑:“没问题没问题!” 林依焰顺着女鬼的目光,看向封寄海,只见对方也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脸上全是笑意。林依焰那点恼火便霎时转成了羞窘。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林依焰很想解释,封寄海却在此时温柔而羞涩地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被别的鬼轻薄。” 林依焰:“……” 而此时,蹲在地上悄悄戳尸体玩儿的小葫芦,也扬起肥噜噜的小.脸蛋儿凑热闹,奶声奶气的大声道:“封大佬,你脸为什么红了呀?” 被封寄海淡定拎着后颈,丢了老远。 林依焰忙拉回正题,问女鬼:“你还知道些什么?” 女鬼意识到这几位都不是善茬,老实道:“那个人利用职务之便,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些勾当了,那些医生护士知道的,是丢了几具尸体,其实他还带人来挖过刚抬入太平间的尸体的眼睛,不知道是角膜还是什么……” 林依焰忍不住问:“那些被盗窃、损毁尸体的鬼,难道不找他报仇吗?” 拥有二十几年阴阳眼经验的林依焰,很难相信这些鬼会任人宰割,她平日里见到的阿飘,可都不是善茬。 女鬼却不屑道:“有的蠢有的怂,尤其是那些蠢笨的,头七回来之后,都没有发现自己被挖了眼睛,即便发现,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又去找谁报仇呢。” “不是每个人死后变成鬼,都像我一样有本事能够自保,”女鬼有些得意,“我算是看清楚了,阴阳两界都是一样的生存法则,人善被人欺,鬼善被偷尸。” 总结得挺精闢,林依焰深以为然,“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今天我们就先回去,等你处理好了你的尸体——” 女鬼奇道:“尸体不带走吗?” 小葫芦也爬回来,口水汪洋的盯着那尸体。 林依焰在他的小脑袋上拍了一下:“回家给你喝酸奶。” 小葫芦当即放弃的尸体,奶声奶气的强调要果粒橙。 林依焰:“既然你的尸体跟那位负责人无关,你就自行处理吧。”开玩笑,这么大一(半)具尸体,她可怎么带回去哦,怕是还没出墓地,就被警察叔叔带走了。 “那钱……” “没关系不用退,我还有另一个要求,等你处理好尸体,可以替我入一个人的梦吗?只要把你今天跟我说的事情原原本本在梦里告诉他就好了,那些钱就当做报酬。” 这买卖划算,女鬼问:“入谁的梦啊?” 林依焰报了市医院副院长的名字,“他是我的委託人,你去给我做个证就好。” 女鬼激动道:“你是要告发那个缺德的小矮子吗?” 林依焰点头:“收钱办事而已。” “当然没问题,我愿意!”女鬼,“只可惜他到底没有盗窃我的尸体,我没有办法找他报仇……等事情办成了,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呀?” 林依焰自然答应下来。 从鬼市走了一趟回来,林依焰第二天便把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副院长。 林依焰笑盈盈的说,“院长,我可不是在诓骗您,如果没猜错的话,昨晚那女鬼应该已经跟你把事情说清楚了。” 院长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连连点头:“林大师,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他心有余悸地说:“您其实不用让那女鬼再来证明一遍的。” 林依焰嘿嘿一笑:“尸体的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不过,找证据就不是我的业务范围了。” 第46页 副院长:“那是自然,剩下的交给我查。这个不用您操心,只是那间病房……” 林依焰道:“看起来,那间病房和尸体被盗可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太平间的负责人利用这一点给自己制造□□……您带我去哪件病房看看吧。” 副院长很快找了护士长,等“林大师”进病房后,两人带着几个护士在门口把守,人来人往都是病人和家属,副院长可不想引起什么骚乱。 林依焰一个人进了那间病房,便看到一位穿着唐装的大.爷背对着自己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这位大.爷鬼气森森,甚至还带了些浓重的血煞之气,手上应该已经占了不少人命。 林依焰只看一眼,就基本断定,这应该是个丧失理智的厉鬼。 有些鬼魂了心愿便规规矩矩回去投胎或者接受惩罚,然而有些鬼魂并没有向地府报备就私自行动,抑或害怕接受惩罚不肯回去,或者因为种种原因滞留在人间。 这种厉鬼,攻击活人是无差别的,和恩怨情仇无关,天长日久,杀人成了他们的本能,沾了太多人命,渐渐失去理智,是很难被超度的。 林依焰试着烧了一张灵符,果然没反应。 那唐装大.爷反而被激怒,缓缓的扭过头来,另一面,竟然也是稀疏的头髮,他没有脸。 没有脸的糖装大.爷发出“赫赫”的粗粝笑声,似在威胁也似挑衅,换做普通人早该尖叫着丧失理智。 林依焰却完全没被吓到,她兴致缺缺地对唐装大.爷说:“您的吓人技巧太落伍了,几十年前的鬼片才这样拍。” “说真的,演技还不如我们家打扫卫生的鬼呢。” 唐装大.爷:“.........” 不知大.爷是恼羞成怒,还是耗尽了耐心,下一秒,身体就以非常奇怪而扭曲的姿势向林依焰扑过来,速度极快。 然而林依焰丝毫不畏惧,甚至没什么应对的举动,堪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几乎在唐装大.爷动作的同时,一只更为兇悍的厉鬼,已经挡在了林依焰身前,只一口就将那唐装大.爷囫囵吞下。 守在门口的副院长和护士们听到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全都汗毛直竖。但在病人和家属们的注视下,也只能佯装淡定,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病房里面的惨叫,只是一位不大配合的病人发出来的。 房间内,封寄海已经恢復了温润如玉的长衫青年模样。他优雅的擦擦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吃的是一份香煎法式小牛排配白葡萄酒,和那位青面獠牙吃相可怖的厉鬼完全没有关系。 擦完了嘴,封寄海便邀功似的看着林依焰,目光灼灼。 “……”林依焰只得道,“干的漂亮,辛苦了。” 封寄海这才满意而矜持的点点头。 这一单解决的干净漂亮,林依焰的荷包又鼓了一些,对还房贷也更有信心,似乎遇到自家鬼大佬之后,日子就越过越好,舒心极了。 兴城市医院也重新恢復了宁静,那一间关闭了许久的病房,重新开放,可“一位神秘大师驱鬼成功”的“谣言”却也不胫而走。 兴城的地方电视台也播报了一件骇人听闻的监守自盗案件,之所以骇人听闻,是因为监守者盗的竟是太平间里的尸体。 根据刑法,盗窃、侮辱尸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因为这个案件情节比较严重,影响恶劣,所以嫌疑人被判处三年整有期徒刑。 林依焰还记得自己和女鬼的约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一边琢磨怎样传递消息比较方便,一边自言自语道:“只判了三年,也不知道这个结果他们会满意吗。” 第26章 那女鬼没有墓地,便是没有具体的地址, 林依焰干脆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她煮了一大锅香喷喷的肉粥, 给自家三养的三只鬼, 每人盛一大碗,香味儿很快引来了周围的孤魂野鬼。 这些孤魂野鬼, 从前受过林依焰的布施,尝过她饭菜的味道,登闻着味儿想起年三十的美餐,都忍不住流着口水,眼巴巴隔着玻璃观望,不肯离去。 林依焰倒也大方,将这些肉粥尽数分给这些孤魂野鬼。 但肉粥不是白给的, 林依焰描述了那女鬼的特徵,又讲了新闻报导里, 那位太平间负责人判刑的消息。而后託付道:“拜託你们,如果见到我说的那位女鬼, 就将这个消息告诉她,这些粥就当做你们的酬劳。” 这些野鬼大部分年三十已经蹭过饭,今天又白吃一顿, 心中感激林大师,哪有不答应的,都说“义不容辞, 请林大师放心。”纷纷尽力做事去了。 ———— 黄泉路上, 颇为热闹, 形形色.色的众鬼中,有一个穿紧身连衣裙,妆容精緻烫大.波浪捲髮的女鬼,尤为惹眼。 以至于为林依焰跑腿的野鬼们,很快就认出了那女鬼,尽职尽责的将消息传了过去。 女鬼一开始听到那人被判刑,高兴地抚掌说恶有恶报,可听到量刑只有三年,立即愤愤不平道:“偷了人家的尸体就在监狱里好吃好喝养三年?这量刑究竟是怎么定的?也太不科学了!” 她自言自语:“不行,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那几个被挖了眼睛还傻乎乎被蒙在鼓里的煳涂蛋。” 第47页 兴城骇人听闻的盗窃尸体案落幕后不久,便又传出了小道消息,据说,那位正在监狱里服刑的太平间负责人,在劳动改造的时候也不安分,一个人偷偷熘出了安全区,居然一个不小心摔进了钢筋林立的工地里。 那是一片正在扩建的牢房,因为还在施工中,所以还立了警示牌,围栏等等安全标识。但他还是闯了进去,且好巧不巧,那钢筋恰好刺穿了他的眼睛。 不过,监狱第一时间将他送到了医院,经过抢救,命保住了,只不过,两只眼睛连眼球都捣烂了,再也没有復明的希望,而且钢筋戳得有些深,伤到了脑组织,影响了运动神经,可能下半辈子都要轮椅度过了。 这次的小道消息,又给兴城人添了一道茶余饭后的八卦,不过,热度已经过去了,大家感嘆一句“恶有恶报”,便没再激起更多的水花。 ———— 虽然下一期“国考保过班”是开在暑期,可林依焰的日子过得依旧很充实,如果说之前她在兴城已经小有名气,那么经过医院这件事,她很快就名声大噪了,大大小小的生意主动找上门来。 她带着鬼大佬和小葫芦,又接了三四个单子,小赚了几笔,钱虽然不多,但收入稳定。更可喜的是,这些收入虽然也遭遇了几次“破财”,但剩下的余额更多。 时间迈入四月,正值草长莺飞之际,眼看着春暖花开,林依焰便有了出门踏青的想法。记得小时候,师父周不阿每年春天都要带她上山踏青。 然而,等林依焰上了大学,搬到城市生活,成活水准没有改善,反而多年没有机会真正感受大自然,唿吸清新空气了。 现在有了“稳定收入”,林依焰兴致勃勃的选了兴城城郊的一处风景宜人的自然景区。 据说那自然景区有山有水,可以登山踏青,采蘑菇,挖野菜,也可以坐当地特色的竹排划水,而且不太远,离林依焰住的地方,不过两三小时的车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里的农家乐物美价廉。 封寄海有一半时间都附身在林依焰胸前挂着的黑玉里,自然是要跟着的,而听说要出门踏青,小葫芦也闹着要去,然而,这一次不是去鬼市,小葫芦失去了作用,封寄海便无情地过河拆桥,无论他怎么撒娇卖萌,也虎着脸不许小葫芦跟着。 开玩笑,想到人烟稀少、春意盎然的乡间风景,能和丫头单独相处,那这个小假期该有多美好,怎么可能带上血鬼降那个小拖油瓶。 封寄海的想法倒是和林依焰不谋而合,不过林依焰主要是担心熊孩子到了野外,一个劲儿的撒欢儿,惹出什么麻烦来可怎么好。 退一步说,为了避免麻烦,就要自己花精力,紧盯着他,那假期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为了准备春游,也为了安抚被迫留在家里的小葫芦和陈博两只鬼,林依焰决定周末去超市採买一些必需品和,以及贿赂一大一小两只鬼的食材。 一大一小两只鬼非常好哄,兴致勃勃地点了菜,林依焰一口答应下来,为了安抚两只鬼(更为了省钱),拒绝了封寄海点的松鼠桂鱼,导致自家大佬生了整整五分钟的闷气,不肯跟林依焰去超市,而是蜷缩在自己的阴沉木牌位里,舒舒服服的温养魂魄。 林依焰乐得买菜时没有他指点江山,高高兴兴出了门,周末超市人挺多,林依焰排好了长队,付款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超市离家步行大约15分钟,林依焰提着购物袋,觉得不大沉,就没捨得打车,走回去全当锻鍊身体了。 独自一人走在路上,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瘦长,没了鬼大佬同自己絮絮叨叨地聊天,林依焰竟然没有想像中的清净,反而感到有些无聊,只不过两小时没见到他,竟然有些想念了。 林依焰忽然想到在“鬼市”,女鬼要“调戏”自家大佬时的心情,她母胎单身到现在,不大能确定自己的感情,却也不傻,已经有了朦胧的猜测。 林依焰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怎么会喜欢上一只鬼哦?虽然自家大佬长得不错,轮廓精緻,五官深邃,尤其狭长凤眼看人的时候,温润而缱绻,连鬼身都威武不凡,兇勐霸气……等等,林依焰意识到自己居然觉得他青面獠牙的鬼身也帅得出格,连忙止住思绪,一定是朝夕相处产生的错觉,看着看着就顺眼了,而自己想他,也只是因为那傢伙时时刻刻跟着自己,突然分开一小会儿不习惯罢了。 林依焰走了一会儿神,忽然发觉不大对劲,地上的影子似乎跟自己不同步,林依焰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忽然停住,那影子果然比自己慢了半拍,抢先一步超过了自己。 林依焰意识到,这个影子根本不属于自己,她环顾四周,周围也根本没有人! 林依焰摸了摸衣兜,里面空空如也,今天为了少提一点东西,她只带了一个最轻巧的大号环保购物袋,而因为鬼大佬一直跟着自己,安全一直有保障,林依焰也渐渐松懈,竟忘记了随时往衣兜里补充符咒的习惯。 不过…… 那影子在超过林依焰一步的地方安安静静等着她,好像试图粉饰太平,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最正常不过的影子,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依焰:“……”这智商,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第48页 林依焰定了定神,将手里的环保袋放下,而后脱下一只鞋子鞋底朝天地抛向天空,她想了想,又保持着单脚站立的姿势,将那环保袋抱在怀里,方才往前蹦。 林依焰单脚跳了七七四十九步后,回头怒喝:“快滚!” 那影子果然不再跟着她,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果然是“影子鬼”,这东西专门挑落单的人下手,如果没发现,或者没被赶走,便会跟着主人回到家里去,轻则影响活人气运,若是天长日久任其吸吮精气,重病一场,甚至影响寿数也不一定。 不过驱赶它的方法也简单,最重要的关窍就是打发它“快滚”的时候要够凶,所谓“人善被人欺”,鬼也是欺软怕硬的,这也是一些老人家遇到无法理解的怪事时,对着不明物体破口大骂,反而能解决的原因。 只是单腿跳太累,尤其是抱着那么大一包菜,林依焰微微喘着气,平復了心跳,回家时把这事儿当做笑话同家里的三只鬼讲了。 陈博和小葫芦一个赛一个地对林依焰拍彩虹屁,说“林大师就是有办法,真是太机智了”,只有封寄海脸色不大好,沉默了半晌才闷闷地说:“以后我不能离开你了。” 林依焰不免有些感动,心头暖暖的,就听自家大佬教训小孩子似的继续道:“一错眼就惹麻烦,真让人不放心。” 林依焰:“……”你个钢铁直鬼! 转眼就到了周二,林依焰预定农家乐的日子——平日价格比周末要便宜整整三分之一,林依焰带着封寄海开开心心地收拾行囊,坐上了去往城郊的大巴车。 第27章 林依焰买的是慢车票,不走高速, 但价钱要便宜一些。 她现在不用上课, 有的是时间, 认为用时间成本来换低价票,比较划算, 封寄海已经对自家丫头的抠门习以为常,不想发表意见了。 只是慢车需要开四个半小时,林依焰怕封寄海继无聊,提前给他做了许多供果,包括爆米花、五香瓜子、果脯、薯片这样适合消磨时间的零食。 这些零食经过处理,只提取了精华,不需要林依焰自己背, 而是由封寄海抱着,他就坐在林依焰身边的空座上。虽然封寄海并不和其他鬼一样畏惧阳光, 但林依焰还是贴心的将自己身侧的窗帘拉上。 只是窗帘拉上后不久,林依焰便听着封寄海咔嚓咔嚓吃薯片的“白噪音”, 在晃晃悠悠的颠簸中睡着了。 林依焰是被惊醒的,也不知睡了多久,车身忽然剧烈晃动, 着实吓了她一跳,林依焰揉揉眼睛,“什么情况?” 大巴车此刻已经停下, 车里闹哄哄的, 林依焰, 从乘客们七嘴八舌的嚷嚷里听出个大概——他们的大巴车是被追尾了。 好在车上没有人员伤亡,售票员大着嗓门儿安抚乘客的情绪,并没什么说服力地保证行程。 显然没有什么效果。 已经有男乘客“很懂行”地说:“能私了就私了,可别等交警了,这荒山野岭的,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去呀?” 此言一出,其他乘客纷纷附和,“如果车没受什么大损伤,还能开,那就私了吧?”“我看也没什么事儿,不就是追尾吗,喷点漆就行,不严重。” “是啊,看这天好像要下雨了,别折腾了。” 林依焰也注意到,现在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像是暴雨前兆,可明明前一刻还艷阳高照,林依焰出门前刻意查了天气预报,这几天全是大晴天,不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哟,还是辆军车呢,”有乘客扒着窗户,“军车,能私了吗?肯定得走程序了吧。” “今天怕不是要在这耽搁一天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饭店都没有,早知道不图便宜坐慢车了。” 售票员只得大声安抚大家的情绪,“放心放心,司机已经下去跟人家谈了,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们全责……” 然而售票员话音刚落,司机便跌跌撞撞地爬上车,他脸色惨白,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发动汽车,一边急切地大吼,“所有人都回到座位上坐好!” 售票员见状忍不住问,“怎么回事儿?他们耍赖吗?不行就打122报警!”追尾不管是什么情况,都是后面的车全责,即便是由于他们的大巴车突然併线在先。 司机终于成功发动了汽车,“后,后面的车,车里没有人。” 此言一出,全车人都惊慌起来,有胆小的吓得不敢动弹,也有胆子大的立即趴窗户去看,但军车贴着黑黑的玻璃膜,什么也看不清。 “师傅快开!后边的军车也发动了!” 好在司机一脚油门,车子顺利开了出去,只是,这路越来越陌生,道路尽头竟然是死胡同,二级公路整整齐齐的断开,再往前就是断崖。 好在司机及时踩了剎车。 然而更恐怖的是,那辆没有人的军车,也跟着停下来,像是等着车里人出来交涉,处理“交通事故”。 全车人都吓得魂不守舍,司机说什么也不肯下车,再同后面的军车交涉了,一时间气氛沉默又压抑,已经有乘客开始小声地啜泣,这一哭不要紧,哭声很快就传遍了全车,不知是谁骂了一句“别哭了!还没死呢,搞得像灵车一样。”瞬间把恐怖气氛推到了顶峰。 第49页 林依焰趁着没人注意,小声问封寄海,“大佬啊,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封寄海一直端坐在林依焰身边,一路以来都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确认什么,连爆米花都不吃了,此刻才有些笃定道:“我怀疑是阴兵过境,咱们的司机不小心开错了路,这才撞上了那辆军车。” “开错了路?” “没错,”封寄海道,“这种情况其实在多年前并不罕见,近年来高速公路普及,阳间科技发达,路牌清晰,道路也全是单项的,很少再出现这种状况,但乡间土路分叉很多,如果不注意,是有可能走上阴间路,我怀疑这位司机可能是疲劳驾驶,看他黑眼圈重的。” “那怎么办呀?”林依焰边问边思索师父从前教给她的知识,不太确定地说,“我们是不是要给那些阴兵烧一些纸钱,不过仪式是什么来着?有点记不清楚了。” 林依焰此刻深切地后悔自己从前不端正的学习态度,早知道该把这些繁琐的仪式都记在小本本上随身带着。 封寄海:“一般来说是要举行一个仪式,也不算繁琐,但需要一只活鸡。” 林依焰便发起愁来,这荒山野岭的,到哪里去买鸡?就听自家大佬继续道,“不过今天有我在这儿,不用惯着他们。” “我直接去找他们领导。” 此时车上的悲情气氛已经达到了极点,几个不信邪的青年站起来:“难道我们就在这儿等死吗?咱们一起,下去跟他们拼了!说不定是谁在装神弄鬼呢!都是大老爷们,怎么那么怂?” 司机却不高兴了:“我亲眼看到没人的,说谁怂呢?要去你去,我是不敢了。” 正争执不下,林依焰也站出来:“大家稍安勿躁。” 她嗓音清甜,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笃定,众人不由得看过去,发现这位陌生的女孩子,看起来不过20出头,像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皮肤白.皙,五官精緻,透着股年轻女孩特有的娇弱,刚升起来的安定之情,不由得又动摇了。 而那几个叫嚣着下车拼命的青年,见到漂亮姑娘则是热血上涌,激发出想在漂亮异性面前表现的本能,如果说刚刚还是打着鱼死网破的主意,此刻却是真激起了几分豪情,几个没说话的小伙子也站了起来,“我们也去!危险来了,怎么好意思让小姑娘沖在前头?” 但封大佬怎么会任由这些毛头小子在自家丫头面前逞能,淡淡催促:“我们走吧。” 林依焰点点头,她有大佬撑腰,更加笃定,语气里居然带了些让人无从辩驳的威压:“大家稍安勿躁,所有人都坐在车里,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下车。” 说罢,独自一人下了车。 众人还没从这变故里反应过来,封寄海便一个响指,那车门应声自动合上。留在车里的乘客和司机,售票员都被这一招震慑住,呆呆望着林依焰的背影,交头接耳,“高人啊,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真是高人!”“那、我们有救了?”“希望如此吧。” 下了车,封寄海不紧不慢的敲了敲车玻璃,林依焰才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车内情形,她是天生的阴阳眼,司机在打开车门后,看到空无一人,林依焰却看清,这是一辆涂了迷彩的军用卡车,驾驶室坐着两个穿制服的男鬼,这制服有些像现代的警官制服,却又融合了古代衙役的元素,显得不伦不类,却意外地和谐。 那坐在副驾驶的男鬼,看了封寄海和林依焰一眼,痞里痞气的说:“这妞挺漂亮的,可惜阳寿还挺长。” 又问封寄海,“你一只鬼,怎么做了活人的大巴,从地府跑出来的?” 封寄海露出一个和煦的笑。 林依焰忽然生出一种这两只男鬼要倒霉的预感。 封寄海温和地说:“交通事故总得处理一下。” 两只制服鬼闻言对视一眼,都露出不屑的嗤笑,那司机鬼嚣张地伸出一个巴掌,“这可是你们犯错在先,至少得赔五条命。” 不是一只活鸡就能搞定的事吗? 林依焰当即怒道,“你们这不是碰瓷吗?” 两只制服鬼嚣张的扬扬下巴,“可不能这样说,现在是你们有错在先,我们想要提前勾几个魂也是合情合理的,小妹妹,既然你能看到我们也是缘分,不如……” 封寄海笑着握住林依焰的手,“丫头,退后一点,别溅一身血。” “诶你小子挺嚣张啊!”制服鬼凶道。 林依焰则呆呆的任由封寄海拉到后面去,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记得从前,林依焰曾有好几次不小心,从封寄海的身体里穿过去,人鬼殊途,即便搓麻将都要林依焰贴一张凝体符的,这一次是怎样办到的? 林依焰手上还留着封寄海冰冰凉凉的触感,竟然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而封寄海刚刚拉住她手的动作也太过自然,好像拉过千百次一样…… 林依焰的思绪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打断,她再看过去,封寄海机还已经变回了长袍长发,温润如玉的模样,脸上甚至还挂着温和的淡笑。 可那两只制服鬼,已经连滚带爬的从驾驶室里跌出来,其中一只还少了半个手臂。 第50页 两只鬼哭喊着“有眼不识泰山”,连连磕头,这时,车棚的门也被打开,跳出十几个制服鬼,气势汹汹。 那些是制服鬼骂骂咧咧的,似乎是要同封寄海拼命,给同伙报仇,然而,一个黑袍黑帽的男鬼,拨开众鬼,一路向前,高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封大佬!误会误会!” “这事儿都怪我,我早该下车看看,这些小子见识浅,不认识你老人家,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呀!” 第28章 那黑帽黑衫的鬼,笑嘻嘻的沖封寄海赔礼道歉, 又挨个拍了几个制服男鬼的后脑勺, “还愣着干什么, 叫人呀!” 有一个制服男鬼都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范大人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黑帽男鬼沖封寄海一笑, 登了那制服鬼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封寄海。” 听到这个名字,制服鬼们先是惊愕,而后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这就是那位大闹地府的封寄海封大佬?”“难怪难怪。”“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也算咱们长见识了。”众鬼都。老老实实的向封寄海行礼, 神色间统一带上了畏惧,甚至还有一些崇拜。 林依焰忽然想起封寄海从前对自己说过, 他和地府里一些朋友不打不相识。 当时林依焰以为封寄海起海交友广阔,“下面有人”, 可现在亲眼看到这情形,忍不住想自己从前真是太单纯了,这叫什么“不打不相识”、“化干戈为玉帛”?明明是大闹地府, 把他们给打服了。 林依焰有些好奇自家大佬到底因为什么事,居然会做出大闹地府给这样的事情,给这些不认识他的小鬼都留下了心理阴影, 却也更佩服封寄海闹了地府, 还有本是好端端的在人间飘荡。 就听自家大佬不冷不热的说:“老范, 你怎么来了?” “老范?”林依焰看着那男鬼黑帽黑衫的打扮,有些眼熟,忽然灵光一闪,“这位不会是?” 封寄海:“介绍一下,这是养我的人,林依焰。” 听到林依焰的名字,黑帽男鬼的表情明显变了变,甚至异常恭敬的沖林依焰鞠了个躬:“失敬失敬,难怪您能看得到我们呢。” 林依焰敏锐道:“你认识我?” 黑帽男鬼:“不,不,我是说,封大佬的朋友不一般,您是封大佬的朋友,就是我范无救的朋友。” 林依焰:“你果然是黑无常?” 黑白无常这两位地府公务员,一位叫范无救,一位叫谢必安,众所周知。 黑无常笑得见牙不见眼:“别那么生分,叫我小范就行。” 林依焰:“……” 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传说中的黑无常,黑无常还对自家大佬点头哈腰。林依焰此刻觉得非常梦幻,不过更梦幻的还在后头,一开始叫嚣着要至少五条人命来赔偿他们损失的阴兵们,现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竟然拿出一叠厚厚的冥币,主动向封寄海赔罪。 不过封寄海瞥了一眼的冥币,一脸的不屑,摆明了看不上。这些阴兵有些尴尬,但也不敢对封寄海表现出不满,领头的阴兵咬咬牙,回到车棚里取了一盒供果,那是一盒新鲜的苹果。 现在大多数人,供奉神明都喜欢用新鲜水果,这一盒还是他们地府和城隍庙交流的时候,对方送的礼物,相当有面子的。 在阴间,送供果算得上是最高礼节了,那阴兵脸上一百个捨不得,却还是咬牙端了过来,然而,封寄海脸上依旧是不屑,甚至从兜里掏出一大包薯片,当着这些阴兵的面,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薯片的香味儿,当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馋的众鬼直咽口水,眼巴巴的看着封寄海。 他们可是连口苹果都捨不得吃,哪里见过这么香的零食? 封寄海瞥见范无救羡慕的眼神,故意吃的咔嚓咔嚓的,尽量把薯片的酥脆咸香渲染出去。他刻意强调似的说:“这是我家丫头专门给我做的供果。” 众鬼都是一脸艷羡,林依焰却注意到范无救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的意味深长。 林依焰有种封寄海故意向范无救炫耀自己的错觉,而范无救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好像听说过自己一样,但他为什么要否认呢? 封寄海炫耀够了,好整以暇地问:“你们闹这么大阵势是要做什么?”要知道,阴兵过境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 众鬼老实交代:“有人举报,说这一片有妖物作祟。” 他们不大好意思地说:“我们这个季度的勾魂指标还没完成,所以想着到这边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捡捡漏,沖一冲业绩。” 封寄海纪还问完了话,也不想同他们多攀谈,挥挥手,“那你们滚吧。” 他态度如此恶劣,可那些小鬼们却如获大赦一般,开着车便逃也似的走了。 林依焰悄悄问封寄海,“刚刚那个黑无常是不是认识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当初大闹地府是怎么回事?” 面对林依焰的连环三连问,封寄海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我只记得和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大打一架。”这件事他是有印象的,甚至本能地认为打那一架理所当然,可到底为了什么,还真被林依焰问住了,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 第51页 林依焰眼见着封寄海的眉头越皱越紧,神情似乎有些痛苦,忙打断他:“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想不起来就算了。” 封寄海不大甘心地点点头,林依焰安慰他:“不管怎么说,连黑无常都怕你,你在阴间应该很有面子的。” “那当然。”封寄海成功被林依焰转移了话题,在自家丫头面前出了风头,令他有些高兴,“老范就是个嘴碎、又没人管的老单身鬼,羡慕死他。” 封寄海满脸都是“我有人管”的自豪,林依焰忍俊不禁。 车上的乘客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林依焰在车前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对那空车说了些什么,空的军车便发动起来,一熘烟儿地跑了。 等林依焰重新上车之后,周围的道路景色也跟着变化,天气也由阴转晴,又恢復了阳光灿烂,哪里像暴风雨前夕,而前面的悬崖变成了绿化隔离带,大巴车则险险地停在隔离带前。 众人不敢再轻视这个年轻的小姑娘,都纷纷真心诚意的感谢大师,林依焰看了眼时间,这一闹耽搁了半个多小时。 林依焰直说没事,随即从包里掏出一张平安符送给司机,“你带上这个再开车,以后记得不要疲劳驾驶,一定要看清路牌。” 司机惊魂未定地连连点头称是,千恩万谢后,擦了擦汗,稳了稳心神,才重新发动了汽车,好在剩下的路途平平安安,没再出什么事情。 而车上的乘客,亲眼见识了林依焰的手段,又看她从包里拿出平安符,纷纷表示能不能向林依焰买平安福,还没等林依焰开价,这些人便竞起价来。 其实这些只是最基础的平安符,一般道观卖二三十一张,黑心一点的旅游区也卖不到一百,可林依焰却以200到300不等的价格,将兜里的平安符尽数卖光。 但林依焰画符的质量,又哪里是那些旅游区道观比得了的?两三百花得并不冤枉,林依焰一下子赚回了春游的开支,也心情大好。 转眼就到了目的地,初春的乡间,青草漫漫,春光和煦,连空气里都瀰漫着草木的清新味道,和林依焰期待的景色别无二致。 现在离清明小假期还有一段时间,又是工作日,对于旅游区来说都是淡季。林依焰订的这家农家乐,这几天都只有她一位客人,篝火晚会怕是开不成了。 不过,林依焰在攻略上看到,这家农家乐的主人,一家都热情好客,尤其是女主人做的农家饭,非常好吃,网友们五星推荐。 还是挺期待的。 而且,这家农家乐离放竹排的小河只有四五百米的距离,位置非常好。 林依焰非常满意,顺着地图找过去,敲开门向主人展示了自己的手机预订截图,以证明身份。 出门接待林依焰的是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老闆,不过,这位大叔不像网上称赞的那样热情,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例行公事的带领林依焰逛了一圈。 这院子类似于四合院,主人单住一间房,另外几间独立的平房,则作为客人的客房,院子里有鞦韆,仿古的梅花桩,还养了几只走地鸡,见到生人进来也不害怕,“咕咕咕”地低头啄米,一派生活气息。 大叔接过林依焰的行礼,将她带到一间偏房,“您预订的就是这间房,可以洗澡,但洗漱用品是另外收钱的。” 林依焰早就做好了攻略,表示自己带的东西很齐全,并不需要额外购买。 又问大叔:“一日三餐,可以和你们家人一起吃吗?放心,我会额外付饭费。” 因为她是独自一人旅行,所以没有提前订农家饭——农家饭都是一桌起订的。 林依焰这个要求其实算是双赢,自己用不着付一桌人的饭费,会相对便宜一点,而他们不过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就可以多赚一份钱,她实在想不出对方有什么理由拒绝。 然而,大叔居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最后,颇为憨厚的说,“我可以介绍你去别人家吃饭,如果你嫌麻烦,想就在我家吃的话,我们就不收钱了,因为这几天我们家的伙食也不太好,真是不好意思。” 林依焰奇道:“怎么会?我在网上可是看到,你们家女主人做饭非常好吃,怎么,她不在家吗?” 大叔闻言,眉头拧得更紧,愁苦的嘆口气,“她在是在,不过这几天她身体不太舒服,都不做饭。” 正在这时,农家院的主人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利的女声,咆哮道:“妈.逼的,都几点了还不做饭,想饿死宝宝吗?” 第29章 这一嗓子吼得中气十足,听音色应该是个中年妇女, 她满口脏话, 却自然地自称宝宝, 违和感十足。 没有得到回应,中年妇女又骂了一连串脏话, 房东大叔没说什么,沖林依焰尴尬地笑了笑。 林依焰理解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很善解人意地沖大叔微微点头,“您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因为大巴车的耽搁,林依焰抵达农家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在车上吃了些自带的点心, 现在也并不饿。 既然主人家有事要忙,她便也不打扰, 打算独自去周围看看,体验一下原汁原味的乡村的风景。 林依焰走到河边, 看到三三两两的小孩子在玩耍,小孩子们常常见到周围城市来踏青的游客,也不怕生。 第52页 最小的弟弟不过三四岁大, 悄悄问哥哥姐姐,“那个姐姐怎么那么漂亮呀,她是童话故事里的小仙女吗?” 哥哥姐姐们也是小孩子心性, 没耐心哄孩子, 敷衍几句, 就各自泼水玩耍,那小豆丁竟然迈开小短腿蹬蹬蹬过去,一把抱住林依焰的小.腿,“小仙女姐姐!” 林依焰吓了一跳,见是个奶娃娃,不免想起家里的小葫芦,失笑:“谁家的孩子嘴这么甜?” 小豆丁却拉住林依焰的手,不肯松开,“小仙女姐姐,我最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林依焰:“……” 林依焰下意识看了眼飘在自己身旁,瞬间变了脸色的鬼大佬,还没等说话,就听小豆丁奶声奶气又的一长串:“小仙女姐姐,我最最最最最爱你,我全世界第一爱你!” 说罢,竟然噘.起嘴,在林依焰的手背上亲了一口,声音响亮。 林依焰暗道不好,好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发飙的封寄海,就见几个七八岁的娃娃一阵风似的从小河边跑过来,裤脚还是湿的,几个娃娃把小豆丁从林依焰的小.腿上撕下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姐姐,我们家弟弟,见到漂亮姐姐就粘上去不走。” 林依焰怎么会和小孩子计较,笑着说没事,顺便问:“你们知道竹排在哪里吗?” 林依焰见这里的小河水虽浅,但实在太窄,并不适合放竹排,也没见到攻略里说的竹排的影子,几个小孩子七嘴八舌地给林依焰指了路,“就在神婆家对面。” “姐姐哪知道神婆家在哪儿?”“姐姐你一直往东走就对了。” 林依焰谢过小孩子们,拉着自家大佬离开,一直往东走了四五百米,果然见到岸边堆放着竹排。 林依焰看看依旧黑着脸的大佬,忍不住笑道,“别气了,你这么大怎么还跟小孩子计较?怎么这么会吃醋呀。” 林依焰故意放软了声音哄人,听着又糯又甜,封寄海险些没维持住臭脸,勉强抑制住上扬的嘴角,不大自在地别扭道:“谁吃醋了?” “好啦好啦,”林依焰哄道,“那边有竹排,我们来划竹排吧。” 放置竹排的地方立着个牌子,写明租金价格,20块钱一小时,押金一百,公道划算,林依焰在放置竹排旁边的小屋里找到了收款的爷爷。 现在天气刚刚回暖,清风微凉,仍然是淡季,整条小河里也不见一个游客,老爷爷看了林依焰一眼,“小姑娘,你是自己一个人吗?” 林依焰点点头,老爷爷却道:“那我劝你不要浪费钱了,这竹排划起来很重的,你一个小姑娘划不动的。” “可是……”林依焰犹豫了,这竹排项目算是这一片农家乐的主打娱乐活动之一,很有特色,如果不玩实在可惜,但看起来好像真的挺重的。 “没关系,租吧。”却是封寄海在林依焰耳边说道,“我帮你划。” 林依焰不大确定的小声问:“你行吗?” 这可是竹筏,又不涉及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他一只鬼,怎么碰得到桨呢? 封寄海一本正经地说:“永远不要问一个男人‘你行吗’。” 林依焰:“......”大佬,你什么时候学的讲荤段子我怎么不知道! 事实证明,封大佬特别行。 老爷爷帮林依焰把竹筏放到小河之后,林依焰便艰难的用竹竿戳地,借力前行,刚脱离老爷爷的视线,便感到一阵轻松,一双大手握上了竹竿,挨着林依焰的手,冰冰凉凉的触感,沿着手背蔓延开来。 林依焰抬头,看到封寄海俊美精緻的侧颜,凤眼微微上挑,鼻樑挺直,过于青白的皮肤,而带来的阴鸷之感,被水面粼粼的反光打碎,林依焰被“美色”所惑,呆呆的一时没移开眼。 封寄海一扭头就,就对上林依焰的视线,林依焰升起一点被抓包的心虚,莫名有些脸红,慌忙移开视线,却感到手掌一凉,竟是被封寄海牢牢抓.住了。 此刻封寄海站在竹排上,仍旧是一身淡色长衫,长发束成简单的道髻,几缕碎发落在额前,颇有种穿越时空的美.感,林依焰忽然想起那句风靡了网际网路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然而,如玉公子下一秒就用自己的袖子疯狂揉搓林依焰的手背。 林依焰:“封大佬,你是在煞风景学院进修过吗?” 封寄海擦林依焰手背的动作微停,呆萌的“啊?”了一声。 算了算了,林依焰决定随他去了,被一只鬼的美貌迷惑是她的错。 然而,等封寄海终于擦完了她的手,却忽然在她白.皙纤瘦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他的吻也是冰的,落在手背上去是滚烫,直烫得林依焰脸颊绯红,“你做什么?” 封寄海理直气壮:“凭什么刚才那小崽子能亲你?” 他色厉内荏地强词夺理:“我是你养的鬼,当然也能!” “你!”林依焰忽然瞄到封寄海的耳根,也有一点可疑的红晕,自己的羞恼反倒淡了不少,心中一动,就把“你耍流氓”四个字吞了回去,转而道:“那我也不能吃亏。”说罢,一把掐上了自家鬼大佬的脸蛋。 第53页 果然触手生凉,如上好的玉石,只是,那冷硬的线条比预想竟要柔软几分。 封寄海的脸彻底烧红,下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林依焰感到胸前挂着的黑玉微微震动,忍不住大笑出声。 然而等她笑够了,看着已经飘到小河中间的竹排,又有些绝望,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大误)的弱女子,怎么还回去呀?林依焰撑着竹竿划了两次,这河水宽阔,但并不深,全靠撑杆戳向河底的反作用力向前划,是一样力气活。 林依焰叫了几次封寄海,可自家鬼大佬一直装死,假装自己是一块最普通不过的黑玉,说好的霸道总鬼呢?怎么逗一下就害羞成这样哦。 林依焰灵机一动,忽而扯了扯黑玉,“你个老流氓,干嘛贴到我胸口上去?” 果然,封寄海一熘烟从黑玉里弹了出来,他飘在半空中,想假装不在意,可一张脸都已经红透。 林依焰见状却没在逗他,只微微别过脸去,当做什么都没看到,颐指气使地指挥他要划到那边的山涧去。 小河上清风微拂,将一人一鬼脸上的热度都渐渐带走,林依焰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意识到,她可能喜欢上了一只鬼,而那只鬼也对自己很有意思。 不由得有些发愁。 鬼大佬很好,林依焰并不排斥,但这和她的人生规划背道而驰,毕竟她是个一心想考公务员的女人,想有朝一日,远离这些怪力乱神的不安定因素,安安稳稳过上一生。 如果他是个家世清白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就好了。 林依焰纠结半晌,最终决定暂时假装忘记刚刚的暧昧,封寄海也默默陪着她,不知不觉暮色四合,封寄海已经不用再撑着竹筏,他挨着林依焰肩并肩的坐下,自有一股阴风,推着竹筏缓缓前行,四周无人,也不怕被人看到。 气氛安静美好得有些暧昧,林依焰手指划过水面,盪起一圈圈涟漪,起了话题:“为什么这一路我都能碰到你?” 如果说遇到阴兵过境时,他们走错了路,一脚踏入了阴间地界,那么现在可是实打实的在人间,为什么还能触碰到封寄海呢? 封寄海闻言,忽然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一片,青白却结实的胸脯。 这一秒钟林依焰在“你身材真好”和“你耍流氓”两个念头之间飞速摇摆,好在先一步看到了他胸口上贴着的一张“凝体符”。 林依焰奇道:“这符不是我画的呀!” 封寄海:“是我画的。” 林依焰:“你还会画符?!”鬼会画符,真是闻所未闻。 封寄海点点头:“我想我生前可能也是一个风水师,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好像只记得要生生世世护着你。”封寄海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很轻,轻到就坐在他身边的林依焰都没有听清,仿佛刚出口就飘散在了风里。 划完了竹筏,也到了晚饭时间,林依焰的肚子已经饿了,她还记得房东大叔说可以免费蹭饭的福利,还了竹筏便直奔自己订的农家小院。 大叔见林依焰回来并不意外,招唿她进去吃饭,房东家是个大家庭,全都围在一个大圆桌上吃饭,大叔给林依焰搬了椅子,盛了一碗米饭。 饭菜味道其实不错,绿色健康又鲜美,但林依焰并没有吃饱,与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房东大叔本人,他的父母并两个孩子。 整个餐桌只有老闆娘一人吃得风捲残云,满嘴都是饭粒儿,吃相不像人类,倒像是野兽。 第30章 吃完了饭,房东大叔歉意道:“”姑娘, 你要是没吃饱, 我再带你去隔壁……”林依焰却摇摇头说不用。 她目光瞥向饭桌后的太师椅, 女主人吃完饭后,就毫无形象地倒在太师椅上, 抱着圆.鼓.鼓的肚皮,闭目养神。 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家里来了客人,或者说,她从吃饭开始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饭菜,好像几辈子没吃饭似的全情投入。 这女主人吃得很多,吃完就睡,全家也都由着她, 没人说个“不”字,日子过得惬意无比, 可眼皮下的黑眼圈却非常深,看起来十分憔悴。 林依焰问:“她这样有多久了?” 房东大叔嘆口气:“大概一个星期了。”正假寐的女主人闻言却忽然睁开眼睛, 凌厉地瞪了房东大叔一眼,目光兇狠。 房东大叔打了个哆嗦,脸色有些发白, “天色不早了,姑娘,你快回去休息吧。咱们村子里晚上没有路灯, 你早点睡觉, 不要出来闲逛, 免得发生危险。” 林依焰在这里逛了一天,只觉这小村子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不像是有坏人的地方,下意识便觉得这位大叔提醒的“危险”,很有可能跟他老婆有关。 不过林依焰还是从善如流地走了出去,却没有立即回房间。 今晚月明星稀,林依焰坐在院子里的小鞦韆上,等到房东大叔出来倒垃圾才迎上去,小声道:“大叔,我有一个婶婶,也生了和你家“老闆娘”差不多的病,就是不知道具体表现一样不一样。” 大叔闻言激动道:“这病能治好吗?” 林依焰淡定地撒谎:“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暴饮暴食又嗜睡,好像心理疾病。” 第54页 听到“心理疾病”,大叔更信了三分。 他嘆口气,不管有没有用,就当跟人吐苦水也好,大叔将自己老婆这一个星期以来的怪异表现一一道来。 “她食量突然就变大了,一开始我们怕她撑到自己,可谁不让她吃饭她就急,而且我老婆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也不像现在这样,这样……张口就是脏话,还——”大叔一言难尽道,“一把年纪了,还自称宝宝,我都替她难为情。” “更可怕的是,只要谁不顺她的意,她就非打即骂,还吓唬客人……不满你说,我这个星期都没有接单,现在只有你这个半个月前就预定好了的客人,准备招待完你,就带我老婆去市里看病。” 林依焰笑道:“那这和我那位婶婶的病情况还真是一样的,你稍等一下。” 林依焰回到自己的房间,又很快出来,手里就多了一张用黄纸叠成的小纸包,她递给房东大叔,嘱咐道:“你找一把剪刀,把剪刀和这个小纸包,一起放到你老婆的枕头底下,等她睡着了之后,再在卧室的门上贴满红纸,不要惊动她。” 大叔疑惑道:“这能行?” 又是剪刀,又是黄符纸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封建迷信活动。 林依焰却道:“这是心理暗示,有科学依据的,你放心做就是了。” 大叔见这小姑娘不像是骗人的神棍,也没张口同自己要钱,想了想,如果不成功,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谢过了林依焰便去照做了。 等大叔进了屋,林依焰又悄悄在主人房间的门口贴了一张灵符。 封寄海忍不住问:“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 林依焰:“白天听那几个小娃娃聊天的时候,已经提到村里有神婆。可是,这么明显中邪症状,他们都没有请村子里的神婆来看看,应该是不信这些的。” 封寄海看着林依焰说话时眼中闪过的一点狡黠,真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夸道:“我的丫头真聪明。” 林依焰被他亲昵的称唿说得心中一动,别过脸含煳道:“走了走了,回去养精蓄锐,后半夜说不定有好戏看呢。” 果不其然,林依焰睡到半夜,便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吵闹声吵醒,她揉着眼睛,实在困得厉害,迷迷煳煳地用被子捂住了头。却还是能听到院子里杀猪般的叫声。 “你们快送我走!我要回家!”“我求求你们了,你们送我回家吧,我错了!”&ldquom本宝宝不要再待在这里了,你们快把我送走!”“t.m.d有完没完,宝宝咬死你们!” 而后是大叔的声音:“老婆,你这是怎么了。”还夹杂着孩子焦急叫“妈妈”的声音。 “快快,赶紧拉住儿媳妇,别让她把头撞坏了!” 院子里乱成一团,这样吵吵闹闹的,彻底把林依焰的瞌睡虫赶跑了,林依焰揉揉眼睛,还是坐起来穿衣穿鞋,刚一推门儿就碰到正要闯进来的房东大叔,院子里开了一盏小小的白炽灯,映出房东大叔急得发红的眼睛。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房东大叔不像之前一样客气,对林依焰噼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然而下一秒,房东大叔就感到一股大力,推搡了自己一把。胸口火辣辣的,他惊疑不定地看了林依焰一眼。 林依焰也没解释,只是小声对,自家大佬说,“不用这样,我没事。” 封寄海依旧怒气沖沖地瞪着房东大叔——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欺负他家丫头,真是活腻了——可他还是听林依焰的话,乖乖的没再动手。 林依焰走到发疯的“老闆娘”面前,取出一张灵符,“老闆娘”见到灵符,转身就要跑,然而下一秒就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摁住了似的,动弹不得。林依焰给了封寄海一个赞赏的眼神,作为对他默契的鼓励,而后稳稳地将灵符贴到了“老闆娘”的额头上。 那“老闆娘”便只剩下原地挣扎的份儿了,她的表情愈发狰狞,大嘴裂开,露出一口密密匝匝的尖牙,同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这样一闹,房东一家人都吓得不敢动弹,林依焰对房东大叔说,“你仔细看看,这是你老婆吗?” 房东大叔吓得声音都抖了,“这、大、大师,这怎么办呀?那我老婆呢?” “依着她直接跑,你老婆也没命了。”林依焰吩咐道:“还不把她捆起来。” 房东一家人见识了林依焰的本事,都对她深信不疑,手忙脚乱的将“老闆娘”捆了起来,“老闆娘”依旧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脏话。 林依焰背着手问:“村子里有没有桃树?” 房东大叔的大儿子立即应“有!” 林依焰:“去扯一根桃树枝回来吧。” 大儿子大约十三四岁,已经开始抽条,发育得和林依焰差不多高,迈开长.腿就沖了出去,腿脚挺快的,不到五分钟就扯了一枝桃枝过来。 林依焰接过桃枝,随手卷了卷,阳春三月,桃枝新芽柔而韧,林依焰没留情,狠狠向“老闆娘”身上抽过去,“老闆娘”立即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听的房东一家人都别过头去,不敢看却也没有阻止林依焰。 第55页 林依焰居高临下地问:“还不出来?” 然而没想到那东西竟然十分坚强,沖林依焰龇牙道:“黄口白牙就让我从这身体里离开,想得美!那我这些日子吃的东西不是都白费了?你至少给我准备一车零食,再加一个月不间断的供果……” 林依焰又是一桃木枝下去,“老闆娘”只是惨叫却也能忍受似的。 林依焰见状,和自家大佬小声咬耳朵:“好像不是鬼。”如果是鬼,几桃木枝下去,就算不魂飞魄散,也不敢如此嚣张。 林依焰居高临下的看着“老闆娘”,“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闆娘”梗着脖子不答话。 封寄海则幽幽地飘过去,站在林依焰身后,不声不响的幻化了鬼身。 “老闆娘”脸色顿时变了:“别,别吃我!我都说,我本是白大仙——” 封寄海不咸不淡地从鼻子里哼一声,“老闆娘”立即改口,“不不,怎么敢在大师面前称白大仙,我是只刺猬。” 过去老百姓常常会供奉五大家仙,即“狐、黄、白、柳、灰”五仙,白大仙,也就是刺猬变成的妖仙,若供奉得当,多修福德,可世世代代保家宅平安,可现在并不流行供奉,信仰之力稀薄,有些家仙没了子孙后代的供养,却仍旧没有离开也是有的。 “你是这家供奉的?”林依焰问。 白大仙摇摇头,黯然道:“不是,现在普遍信仰之力减少,连续正经道观、佛寺,供奉的人都大大减少,我们这样的家神,就更别提了。” 它可怜巴巴地说:“我是真的太饿了。” “就那天,”白大仙对房东大叔交代,“你喝多了,在家撒酒疯,然后你媳妇气的半夜离家出走……我正好在村口的小河边刨蚯蚓吃,碰到你媳妇,就没忍住上了身,我本来想蹭顿饭就走……” “没想到你傢伙食太好了。” “老闆娘”哭道:“我真是倒了血霉了,刚吃两顿饱饭就被打成这b样……” 林依焰:“……” “大师求求你,别杀我,我真的没做什么坏事,就是蹭了一星期饭而已。我也没想着真的害人,我自己也要修功德呢不是,刚才真的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们,多骗一点饭而已。” 林依焰:“你先从人家身体里出来再说。” 林依焰话音刚落,“老闆娘”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而她胸口凭空出现一只巴掌大的白色小刺猬,大约因为吃的太撑,是肚皮朝朝上,圆.滚滚的,不像刺猬,倒像个退了色的网球。 第31章 这房东大叔一家都围着“老闆娘”,却不敢靠近,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依焰蹲下.身, 戳戳那刺猬圆.鼓.鼓的肚皮, “现在没事了,落魄的下岗, 妖仙坑蒙拐骗罢了。” 白大仙:“......” 林依焰看着它,若有所思,“难怪之前遇到的阴兵们说这一带有妖物作祟,原来是这么个小东西。” 这时,真正的老闆娘也悠悠转醒,她似乎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躺在地上,晕乎乎的看着四周一圈家人, “我这是怎么了?” 房东大叔即便再不信鬼神,看到老婆醒过来又跟发病时判若两人, 重新恢復正常,也信了七八分, 他扶起自己懵逼的老婆,小声道,“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真正的老闆娘坐起来时, 胸口的那团刺猬也掉落在地上,依旧维持着肚皮朝上的模样。 “还不快走,没被打疼吗?”林依焰看着那刺猬一动不动地翻着肚皮装死, 忍不住骂道。 白大仙依旧装死。 “大师啊, ”这次却是房东大叔开口, 他有些为难地说,“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儿,您可不可以把这只刺——呃,白大仙,带走呀?” “我真的很怕您一走,它又找上门来,闹得全家不得安宁,万一因为这事和我家人结了仇,蓄意报復,那我们可受不了啊。” “其实您出手相救,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实在不应该再提要求,可我们是真的怕,要不然您看这样这次旅行,要不就费用全免……” 林依焰听到“费用全免”四个字时,便眼睛一亮,而趴在地上装死的白大仙,也倏然睁开了绿豆眼,绿豆眼里闪着算计的精光,像是找到长期饭票,想赖上去的兴奋。 飘在一旁的封寄海看得额角一跳,果然下一秒就听到自家抠门的丫头满口答应,“那好吧,大叔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修道之人,路见不平,这是义不容辞的,那明天是不是吃农家饭呀?就你们最有名的那个红焖杂鱼——” 封寄海:“......” 房东大叔是真心实意招待她的,这几天吃穿住行全是按着农家院能够提供的最高标准,林依焰带着封寄海,痛痛快快地玩了整整一个星期,房东大叔又贴心的从邻居家借了辆小货车,一路把林依焰送回兴城。 等回到家,林依焰才后知后觉的头疼起来。 不说陈博,只说在家做了一个星期留守儿童的小葫芦,看到林依焰带了个宠物回来,高兴的手舞足蹈。 第56页 一边戳白大仙的肚子,一边央求林依焰,“不要把它送走好不好?我们把小白养起来吧。” 大约白大仙家养仙的身份归根结底是妖,因而家里的几只鬼并林依焰,都可以触碰到它。白大仙被熊孩子戳的忍无可忍,干脆缩成了一团,用背上密密麻麻的尖刺对着人。 然而,小葫芦可不是寻常的熊孩子,怎么会怕区区尖刺呢?他好奇地开始了拔刺的游戏,“林大师,你看,小白多好玩啊,我们把他留下来吧。” 白大仙终于忍无可忍,维持不住萌萌的弱小宠物人设,“妈.逼的,你她妈再碰本宝宝一下试试,而且老子有名字,本宝宝叫六饼,才不是什么傻.逼小白!” 还没等突然被骂的小葫芦委屈,林依焰就先一步给白大仙一顿暴捶,“不许在小孩子面前说脏话!” 围在一旁看热闹的陈博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你叫什么?六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咋不叫三条啊!” 白大仙理直气壮,“我家孩子多,上面12个哥哥还真有叫三条的,我最小的妹妹叫么鸡,都是祖奶奶白老太太取的名字!” “可惜只有我一个继承,祖奶奶的衣钵修成了妖仙。” 民间一直有胡三太爷,黄二大.爷,白老太太的荤称,尤其是东北,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认知,林依焰越听六饼的口音,越觉得带一点东北腔,大致猜到了他的来歷。 “你.妈——”白大仙六饼畏缩的看了眼林依焰,生生咽回了脏话,有些委屈的说, “所以,你们不许取笑我。” 不过,即便被骂了,小葫芦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仍旧对小动物毫无抵抗力,卖萌打滚儿地求林依焰留下,并察言观色,见林依焰似乎很吃他撒娇这一套,便故意扬着肥噜噜的脸蛋,往林依焰腿上蹭,奶声奶气地威胁:“林大师,你不留下六饼,那我也跟他一起离家出走!” 飘在一旁正要发作的封寄海闻言,立即喜道,“那就这么定了吧,把他们俩一起扔出去!” 林依焰:“……” 林依焰头疼不已,其实家里已经养了三只鬼,再多一位白大仙似乎也没什么,但按着六饼的饭量,可不是多一双筷子那么简单,林依焰每次做供果,甚至给自己做饭,剩下的部分通通都进到了那巴掌大的白大仙肚子里,即便这样,林依焰也觉得他大约是从来没吃饱过。 可每次提及把他送走,白大仙便可怜巴巴的瞪着一双绿豆眼,“我要是出去肯定又饿成傻.逼了,我又没有那些猫崽子会搭理自己,野生刺猬一点都讨喜呜呜呜呜你们这些肤浅的人类嘤嘤嘤嘤。” 它一边装可怜,一边把林依焰剩饭里的辣椒都挑的干干净净。 林依焰嘆口气,终究没忍心把六饼扫地出门——当然也是担心放出去后,这傢伙又装神弄鬼的祸害老百姓。 不过,她也是养不起的,林依焰最后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现在不是流行“领养代替买卖”吗?林依焰勒令白大仙卖萌,录了一段小视频发到朋友圈。 林依焰朋友圈里的人虽然不太多,但多半也是修道之人,想必供养一只已经开了灵智的夹心,应该有不少人是乐意的。 六饼虽然与林依焰来说是个饭桶,但是,受天道偏爱,开了灵智的动物,其实是凤毛麟角的,得这样的灵物于修道大有裨益,奈何林依焰志不在此,她最大的梦想还是想考公务员。 没想到,最先联繫林依焰的竟然不是业内人士,而是兴大的大学生徐翔。 正是林依焰刚来到兴城时,接的第一单生意,当时徐翔因为和同宿舍的几个人玩笔仙,又因为从前去鬼屋歷险,阴差阳错招惹了难缠的蛇鬼,林依焰救了他一命,徐翔后来也给林依焰介绍过一单生意,两人合作愉快,自那之后,徐翔就躺在林依焰的好友列表里了。 徐翔:【这是迷你刺猬吗?太可爱了,大师你为什么不养了呀?】 林依焰没打算把白大仙转送给普通人,于是提醒道,【它吃的太多了,我养不起。】 徐翔发来一串,“哈哈哈哈哈”,【林大师,你太幽默了,这种迷你刺猬至少得一千多吧,你买都买了,怎么会养不起呢。】 林依焰瞪着微信看了半晌,继而用审视而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六饼,这玩意儿值一千多?! 六饼被林依焰看的发毛,忽然产生了一种“大师是不是要把他卖掉还钱”的恐惧感,吓得把嘴里的苹果都吐出来了。 不过,林依焰到底是有底线的,同徐翔聊了几句她便忘了这件事儿,这几天倒是有几人联繫了林依焰,只是,想将已开灵智的妖仙收为灵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灵宠难驯,林依焰并没有同那些人把话说死,却也有了人选,她比较倾向于将六柄送给一位正一派的、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师兄。 那位师兄无论人品还是道术都可圈可点,应该能降服这只白大仙,且不被迷了心智。 但还没约那位师兄出来见面,林依焰便先得到了另一个劲爆消息。 徐翔:【连结小程序:热门微博:“手短也不能阻止我吃饭!”】 林依焰点开小程序,先映入眼帘的是热门评论,“博主又骗我养刺猬!”“天吶,太可爱了吧!”“想撸,不知道扎不扎手。”“我把视频看了五遍,求博主出一个这只刺猬的吃播吃播系列哈哈哈哈哈哈。”“云撸猫撸狗之后,我要云养刺猬了。” 第57页 “......” 徐翔:【林大师,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看过很多养迷你刺猬的博主,但都没有你这只可爱,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小视频投稿给这个宠物博主了,没想到还真被翻牌子了。】被翻牌子就算了,还真的火了。 那个宠物博主原本就是个大v,经常上热搜的那种,这一次,六饼“吃播”卖萌的小视频,也不意外的上了热搜,虽然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但对方以为六饼只是一只普通的宠物刺猬,小视频并没有涉及隐私,林依焰自然也没有怪徐翔。 徐翔:【林大师,你给你家刺猬找到新主人了吗?】 【我多劝一句,其实宠物也活不了几年,那啥,不是说‘一旦选择终身负责’么,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最好还是继续养吧。它这么可爱,都成网红了,养着多有面子啊。】 微信那头的林大师似乎被自己说服了。 林依焰:【好的,你放心,我想到办法了,等我试一试,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它养在身边。】 林依焰看了眼正四脚朝天抱着一小块苹果啃的六饼,眼神慈爱得令它身上的刺都炸开了。 六柄瑟瑟发抖,急得带了点老家口音,“你,你看我嘎哈呀!” 林依焰笑得更慈爱了:“你不是不想走吗?” “那你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吧。” 第32章 借着那一条微博的热度, 林依焰新开的宠物直播居然一开始成绩就不错,第一天的打赏就有几十块,虽然还要分给网站一半, 但六饼勉强把自己的伙食费赚了回来。 林依焰发现了这条致富之路, 便抓紧机会给白大仙六饼准备了各色美食。 她按照宠物刺猬的食谱, 从香蕉苹果哈密瓜,到南瓜番茄花椰菜,红薯豆芽四季豆,准备了个齐全, 毫不吝啬。 不过由于六饼本人的抗议, 林依焰并没有给他准备蜗牛蜈蚣蛞蝓等等高蛋白的虫子。 同时, 刺猬粮他也是拒绝的, 六饼补充蛋白质的方式就只剩下林依焰做的饭菜, 然而, 宠物刺猬吃麻辣香锅什么的, 虽然噱头十足, 林依焰却害怕动物保护者们到她的直播间来抗议。 因而, 白大仙六饼在公众面前, 一直都是饮食健康的呆萌好宝宝形象。 除了直播之外, 林依焰还给白大仙开了一个名为“吃货六饼”的微博帐号, 专门po他的萌照和吃东西时憨态可掬的小视频来吸引粉丝。 只是每次看到粉丝们被这只白色的、巴掌大的毛茸茸小刺猬萌得嗷嗷叫, 林依焰的心情都是复杂的。 这只刺猬特别擅长于一边摆出萌萌的姿势一边骂骂咧咧的抱怨人类的审美, 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在野外刨虫子吃时, 大家都不是嫌弃地躲开, 就是害怕地尖叫,怎么滤镜一开,他就成了网红。 林依焰也苦恼:也不知道这刺猬是不是多年来野惯了,说脏话好像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偏偏每次林依焰纠正时,这刺猬又真心诚意的瞪着绿豆眼装乖卖萌,诅咒发誓一定会改,让人不忍心一味责骂。 慢慢经营着,一个月下来居然已经有了几千粉丝,眼看着就要破万,甚至开始有一些微商或者小企业,私信林依焰,表示愿意付钱请她转发gg。 随着六饼的人气越来越高,收入越来越稳定,林依焰看他也愈发顺眼了。 白大仙六饼在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吃的食物愈发精緻鲜美可口,而在不停的锻鍊下,他居然慢慢有了镜头感,甚至能配合弹幕的要求卖萌,林依焰常常将摄像头对着六饼,便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去,甚是欣慰。 因为常常直播的缘故,林依焰也开始沉迷社交网站,关注各大媒体,寻找萌宠做吃播的商机。 她意外发现最近似乎开始流行一种“诅咒转发”,从朋友圈到微博,再到一些有转发功能的社交平台,病毒一样漫延。 内容大多是“你看到这条诅咒微博,只要点开,必须在几秒钟之内转发,否则,就会破财或者家人遭遇危险”等等。 这种诅咒帖的本质就是为了赚流量,其实很多年前就流行过,不过换汤不换药,然而,随着网际网路的发展,很多网站都有了举报功能,类似的转发便少了许多,近几年几乎是销声匿迹了。 这一次在流行起来却是因为转发的条件是“自行复制图片再发送”,相当于原创微博,不好举报。而且那微博图片是颇为繁复的阵法图,看起来似模似样。 刚直播完的白大仙满足的抱着肚子,两只小小的爪爪扒住手机屏幕,细细的鬍鬚抖了抖,嘴里塞着苹果块儿,含煳不清的问:“林大师,你咋不转呢?” 林依焰正凝眉研究这图片,“好像不太对。” 此时小葫芦正对着电脑里的动画片傻笑,陈博则用带着塑胶手套的手指着墙上的挂钟,强调:“说好了,借给你半小时,该还给我了。” 只有封寄海幽幽飘过来,特别自然地挨着林依焰坐下,也认真研究那图片,冰凉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依焰清清喉咙,“大佬啊,你看出什么不对劲儿了吗?” 封寄海:“这是很过时的咒语了。” “过时?” 时尚的鬼大佬点点头:“效用不大,但积少成多,这么多傻.瓜转发,应该也会吸不少运气。” 第58页 林依焰深以为然:“这么说我没看错,猜对了。” 白大仙六饼用短短的爪爪,挠了挠肚皮,扭着圆.滚滚的身子凑过来疑惑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林依焰解释:“这不是什么转发后就会免于灾难的咒语,反而是吸运势,只要转了,运势就会变差。” 封寄海:“没错,应该是从前一种咒术演变而来,捡了不义之财,那故意扔钱的人就会吸你的运势或是将祸事转嫁在你身上。” “现在通过网络转发,效用虽然弱了些,但转发的人数增多,总体效果说不定反而会增强。” 六饼跟陈博也学了些网际网路用语:“那岂不是“云吸运势”?” 林依焰点点头,“是啊,转掉霉运哪有那么简单,这个骗术本质就是叫你以为可以把霉运,转嫁到其她人身上去。而看到消息的,其实大多数都是熟人和朋友,也是变相‘杀熟’吧。” 六饼:“卧.槽,也太她妈损了吧,这和传销有什么区别?全是坑自己人!” —— 陈玮红是一家旅行社的职员,工作多年,有了固定的客户群,算是个小领导,工作不算繁重,平时最大的娱乐就是逛逛各种社交媒体,也能常常看到最近特别流行的转发诅咒。 其实好好的上着网,忽然看到这些转发诅咒,陈玮红也觉得噁心,然而,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她还是硬着头皮转发,一个不落。 转眼就到了清明小长假,陈玮红带着自家儿子和老公一起去墓园,给自己已故的母亲扫墓。 陈玮红的儿子叫做豆豆,今年六岁了,已经上了小学一年级,趁着假期也跟爸爸妈妈一起给姥姥扫墓。 出发前已经说好给姥姥烧过纸钱后,就可以去附近的公园放风筝,豆豆特别高兴,不过,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还真的不假,终于烧完了纸,天却下起毛毛的小雨来,风筝是放不成了,豆豆只能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回家。 天堂墓园坐落于兴城城郊,算是附近最大最高档的墓园,虽然平时冷冷清清,可清明节的时候却是车来车往,停车位远远不够用,现在下着雨,更是排起了长龙,堵成了一锅粥。 豆豆噘.着小.嘴坐在后排,因为不能按着计划放风筝而一脸的不高兴。 他正生闷气,就听到“咚咚咚”的敲玻璃声,豆豆抬起头,忽而眼睛一亮,敲玻璃的人不就是他的姥姥吗? 他已经一年没有见过姥姥了,妈妈说今天他们就是来看姥姥的,豆豆很高兴,妈妈这一次总算没有骗他。 豆豆看到爸爸将车窗摇下来,问姥姥有什么事,妈妈也只是看了眼,就自顾自低头玩手机,两人态度都亲热,像是对待陌生人似的,豆豆觉得有些奇怪。 姥姥说雨下的太大,想搭一段车。 豆豆爸爸问了姥姥要去哪里,听说目的地居然就是他们小区,便让姥姥上了车——这边的墓地位置特别偏僻,最近的公交站也要步行20分钟,而且雨天比较难等车,让老人家搭一段车不算什么。 豆豆也很高兴,亲.亲热热的喊“姥姥”。 陈玮红看了看儿子,脸上却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直夸豆豆有礼貌,豆豆有点疑惑,叫自己的姥姥有什么礼貌不礼貌的? 因为下雨和堵车,从墓地开到市区时天已经黑了,豆豆在半路上便迷迷煳煳的睡着了,等父母将他叫起来时,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库。 豆豆揉揉眼睛,发现姥姥就在身边,并且慈爱的看着自己,就像一年前一样,心安了不少,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只是这几天他一直很困很困,几乎每天都在睡觉,仍然觉得累,不过好消息是妈妈说自己病了,不再逼着他去上学了。 —— 自从养了六饼这只“摇钱树”,林依焰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出门给人看风水了,只一心复习、用功。 这一次是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林依焰本想拒绝,可对方并不是来求平安符或者看风水的,满脸焦急,的确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一般,林依焰这才把人让进门。 来人正是陈玮红,陈玮红把自己如何清明节带着孩子去天堂墓地给姥姥上坟,结果回来孩子就一病不起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陈玮红红着眼圈换了两家医院看病,能做的检查做了一遍,可医生都说没什么问题。 “我们就怀疑是不是孩子太小,又是去墓地,是不是撞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找林大师,请您帮忙看看。” 林依焰双手交握,指腹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手背,“陈女士,你先别急,再把在墓地遇到的所有事情,详详细细的讲一遍,包括回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陈玮红仔细思索了一遍,忽道:“如果硬要说有怪事,我们回来的时候,载了一位搭顺风车的大妈。” “可是我儿子张口就叫她‘姥姥’,当时我还夸他有礼貌,可您这样一提醒,我又觉得不对劲儿,一般见到陌生人不都应该叫奶奶么。” “唔,”林依焰松开了手,坐直身体,“你说那位搭车的陌生大妈,一直跟你们回了小区才下车?” 陈玮红点头:“对的对的。” 第59页 林依焰:“孩子叫她姥姥……那位大妈和您已故的母亲,长得像吗?” 陈玮红斩钉截铁的摇头,“一点都不像。” 林依焰:“那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去你家看看吧。” 第33章 还没进陈玮红的家门, 林依焰便有所感,双肩背里的铜钱剑铮然作响, 是遇鬼的反应。 走进门, 林依焰偷眼看向自家大佬, 封寄海也沖她点点头,确认了林依焰的猜测,“奇怪,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恶意。” 林依焰:“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豆豆的儿童房装修得很有特色, 连床都是小汽车的外观, 红黑相间,圆角的围栏,很是贴心, 看得出陈玮红夫妇对孩子照顾得很精心,经济条件也不错。 豆豆双颊泛红,嘴唇却干燥苍白,看着很不健康,睡得也不安稳,而他身边还坐着个满脸焦急的老奶奶, 不时用手去探小豆豆的额头。 这画面原本算得上温馨, 奈何老奶奶坐的床头没有足够的空间, 身体竟是直接穿过了围栏,果然是鬼。 老奶奶鬼全部注意力都在豆豆身上, 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家里来了陌生人。 林依焰和封寄海对视一眼, 清了清喉咙直接问:“老奶奶, 请问您在做什么?” 这话一出口,把跟在身后的陈玮红夫妇吓了一跳,两夫妻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依焰和“空气”对话,却不敢插嘴。 他们早就听说了“林大师”的厉害之处,即便她没有像“跳大神”一样的浮夸表演,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安安静静地看“林大师”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厉害招数,盼望着这位兴城着名的“林大师”不要让他们失望才好。 老奶奶目光浑浊,把枯藁的手从小豆豆身上移开,有些煳涂地问:“你们是谁,倒我家里来做什么?” 林依焰原本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试探地问:“您是豆豆的姥姥?” 听到“豆豆”的名字,老奶奶才长嘆一口气,愁苦地说:“我家豆豆病了,一直醒不过来,这可怎么办呀。” “这个好办,您不用担心。”林依焰翻开自己的双肩包,从里面找出两张黄符,“豆豆姥姥,您看着我。” 林依焰当着豆豆姥姥的面,把黄符烧了,口中念念有词,那黄符烧出的裊裊香菸,竟丝丝缕缕地向上绕过去,将老奶奶鬼缠绕起来。 而看着陈玮红夫妇眼里,眼前的景象便只是那黄符烧出来的烟居然绕出一个人形,这不是高人是什么!登时刚刚那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林依焰“做法”,屏气凝神,连唿吸都放缓了,生怕打扰了大师给他们家小豆豆“治病驱邪”。 老奶奶被那几道符纸烧出来的烟缠了片刻,一双浑浊懵懂的眼睛,居然渐渐清明起来,她四处看看,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这不是我女儿小红家吗?哎呀!豆豆这是怎么了?” 林依焰:“他是沾染了鬼气,所以才昏迷不醒,老奶奶,如果真心为了你的小外孙号,就请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阴阳相隔,您疼爱外孙的心意,有可能反而害了他。” 老奶奶似乎在努力思索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片刻后,她脸色大变,沖林依焰鞠了个躬:“是我煳涂了,求求大师,让我回去吧!” 林依焰见她的确是清醒过来,又如此好说话,也松了口气,叮嘱几句,便念了《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看着老奶奶在眼前消失了。 “好了。”做完这一切,林依焰长长地松口气,伸了伸因集中精力念咒而有些僵硬的手臂。 “不出意外的话,豆豆今晚就会醒了,不过,他受了鬼气沾染,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最近半年都不要去阴气重的地方,比如医院和墓地,尽量早睡早起,多做运动,做晒太阳,调养几个月就没事了,你们放心,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听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陈玮红夫妇都松了口气,豆豆爸爸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儿子的头,好像发烧的现象的确是好了些,不再那么烫手了。 陈玮红却有些忐忑地追问:“林大师,您刚刚和……和那个看不见的……说话时,我们听了一耳朵,她……是豆豆的姥姥回来了吗?” 林依焰点点头:“的确是。” 陈玮红红了眼眶:“她都说了什么?”去年母亲因为心梗去世,走得太急,太突然,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今天居然以这种方式和母亲见面了。 可是…… “她为什么要害豆豆呢?”豆豆是她母亲从小看到大的,豆豆可是他姥姥的心尖肉,她怎么会去害他呢? 即便见多了这样的阴阳相隔,林依焰仍旧看不得家人为逝者难过,耐心解释道:“人死后,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处于清醒的状态,尤其是清明时节回来享受香火祭拜的鬼,在地府久了还没投胎,是会渐渐遗忘生前的事情。” “然而,有些执念是忘不掉的,比如她还记得爱自己的小孙子。”就像那个阿尔兹海默病的公益gg:‘她可能忘了全世界,却没忘记爱你’。 第60页 “但这样的爱,不是活人承受得了的,尤其是小孩子,小孩子阳气弱,魂魄不稳,遇到这种事,如果不及时解决,说不定就真的跟着姥姥去那边了。” 陈玮红听得毛骨悚然,比起对母亲的思念,她更害怕儿子出事,忍不住道:“林大师,这、这是怎么回事呀,是不是以后我不能带着孩子给姥姥扫墓了呀?” 林依焰也道:“这倒不至于,其实给家人扫墓,按理来说是人之常情,也不应该这样,不过……” 林依焰上下端详陆陈玮红:“看你印堂发黑,元神涣散,倒是你,最近的运气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自己运道不好,也可能会因为阴气重,惹上不该惹的东西,当时引得阴魂迷迷煳煳跟上车,说不定是因为你。” 陈玮红闻言,连道:“对对对!我最近运气真的很差,连着丢了两个大客户,本来我的业绩一直是第一的,跟那两个单位也有合作,可偏偏一个出了事,一个毫无理由地跟我解约,我们旅行社这季度的业绩都跟着受影响了。” “那是挺倒霉的。”林依焰从包里掏出两张“转运符”递给陈玮红,“一张放在枕头底下,一张贴在办公室大门正对着你自己的地方,最近多做善事、积功德,慢慢会好起来的。” 陈玮红喜不自胜:“谢谢谢谢!林大师真是多亏了你了。” “结帐”的时候,陈玮红又多问了一句:“林大师啊,我还有事情想请教您。”她欲言不止,好像不大好意思:“您说要我多做善事、积功德,但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还应不应该继续做,就是……” “最近网上不是特别流行那种诅咒贴吗,您知道吗,就是只要看到了,多长时间之内不转发,就会倒霉,我其实挺敬畏鬼神的,这种事情,一直是宁可信其有,所以见到都会转,不知道这件事和‘做善事’、‘积功德’有没有冲突。” 林依焰:“……” 陈玮红见林依焰神色复杂,忍不住也紧张起来:“林大师,有什么问题吗?” 林依焰:“你觉得呢?” 陈玮红不大好意思:“我也觉得不太好,这不等于嫁祸于人吗,相当于把自己的坏运气转给亲朋好友和粉丝……” 林依焰嘆口气:“既然知道,以后就不要转了,再看到这种帖子直接举报。” 怕陈玮红不相信,林依焰又郑重补充:“你说你敬畏鬼神,但你认识那帖子上的咒语是什么意思吗?转掉霉运哪有那么容易,要我说,那是给自己招祸才对。至少为了孩子,不要再转了。” 林依焰言尽于此,陈玮红却是深信不疑,不敢再随随便便相信这些一看就“损人不利己”的帖子了,这是后话。 林依焰回到家,路上忍不住和自家大佬吐槽:“究竟是谁这么缺德哦,发这么多诅咒贴。” 她原本没把这诅咒当回事,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只是“吸一点运气”的诅咒,居然险些间接害了一个小孩子的性命,林依焰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了。 “大佬啊,”林依焰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在林依焰看来,自家大佬一直是无所不能的,然而,这一次,封寄海却摇摇头:“如果是传统的‘捡钱下咒’,倒还可以,但通过网络,还真的不好找源头……” 林依焰沮丧道:“连你都没办法,那岂不是无解了?” 封寄海很少见到自家丫头丧气模样,居然觉得有几分可爱,他尝试着偷偷摸了把林依焰梳在头顶的丸子揪揪,手掌径直穿了过去,林依焰倒也没有察觉。 封寄海:“虽然我们不好找,但家里有人有办法。” 林依焰:“谁呀?” 封寄海笃定地吐出一个名字:“陈博。”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对哦, ”林依焰高兴起来, 所谓术业有专攻,若说抓鬼,看风水是她的专业, 但高科技和网络却是陈博的业务范围了, 。 林依焰回家之后,立即将这个任务派给了陈博,陈博做了三四年的鬼, 除了上一次为了偶像怼黑子, 查ip之外,自己的网际网路技术便再也没有用武之地,此时听说林依焰的需求,竟找回几分当年和产品经理打交道的熟悉感觉。 陈博高高兴兴的接下工作,而后便开始埋头苦干。 陈博辛苦钻研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不负众望的查到了几个ip位址。 陈博本想直接黑了她们的网站了事,然而,作为一个一直以考公务员为目标的大好青年, 林依焰叮嘱陈博将这些ip位址和网站通通匿名举报给相关部门,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再说, 黑了网站,那些幕后的人无非失去几个域名, 得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才好。 对于饲主的要求, 宅鬼陈博当然没有不听的, 乖乖地留下证据照做。 这些举报果然得到了相关部门的重视, 又过了一阵子,各地的网警公众号就纷纷曝出关于扰乱社会治安的诅咒帖的处理办法。 林依焰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已经圆满解决,没想,在网警公众平台公布案情进展后不久,正在拖地的陈博居然毫无徵兆的金光加身。 第61页 吓得陈博险些把拖把给扔了,等那层淡淡的金光彻底散去之后,陈博才忐忑的问林依焰,“林大师,刚才是怎么回事儿啊?” 林依焰早就注意到陈博魂体的变化,也有些惊喜,脸上带了笑意,“恭喜你,这是功德加身的徵兆。” 陈博懵懵懂懂的,不大明白这有什么用,不过“功德加身”听起来就是好事,而刚刚那金光泛起的时候,他也感到了一阵舒适。 林依焰:“按照阴间的规矩,自杀就是原罪,所以你出不了这个屋子,直到本该寿终正寝的时候都要困在这里,便是惩罚。” “不过,你如果一直攒功德,抵消了罪恶,说不定可以不用一直守在这方寸之地。” 陈博虽然活着时是个宅男,死后变成宅鬼,有电脑便觉得鬼生有了乐趣,但内心深处还是挺羡慕鬼大佬,小葫芦和六饼他们能自由活动,更别提跟着林大师出去游山玩水什么的。 陈博摩拳擦掌:“那,以后如果再遇到网络霸凌,恶意病毒,或者非法人肉……” 林依焰见他说得慷慨激昂,以为陈博要做网络罗宾汉,就听他继续说,“我都挨个举报!” 林依焰:“……”挺好的,自己也没白点播他,攒公德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做遵纪守法的好少年嘛。 陈博有了新的鬼生目标之后,便一直兢兢业业地用键盘成恶扬善,时间不知不觉迈入了六月。 炎夏的热浪,初露头角,便江兴城居民身上的长袖春装剥了个干净,大街上尽是穿短裙热裤的少女。 林依焰也清清爽爽的换了夏装,这一年多以来,虽然还在还房贷,但林依焰居然攒下一笔小金库,衣着也不如从前那样寒酸。 她穿着清薄的藕荷色短袖上衣,搭一条高腰牛仔短裤,更显得腿长肤白,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背着一个小巧的双肩包,另一只手拖着一只行李箱,娉娉婷婷地站在马路边,便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还有一个月就是暑假,也是“国考保过班”开班的日子,林依焰刚好收到陈玮红的邀约,便打算趁着“保过班”没开课,最后出去放松一次——下半年就只能窝在家里学习了。 原来,上次林依焰劝走了小豆豆的姥姥之后,陈玮红一直非常感激,虽然已经付过钱,但世俗的金钱怎么能表达她对大师的感激之情呢? 陈玮红是旅行社的小主管,手里一直都有一些名额,这一次是旅行团,从兴城机场直飞去y市的十日团。 无论航班时间还是酒店档次都可圈可点,算得上舒适,陈玮红便做了个顺水人情,邀请林依焰免费体验一次。 免费体验林依焰自然是要去的,而林依焰出门,封寄海自然是要跟着的。 家里那只每日做吃播的白大仙六饼没了主人投喂,就要饿肚子,自然是不肯的,厚着脸皮硬是爬进了林依焰的背包里,见家里的宠物都跟去游玩,小葫芦,更是不肯做留守儿童。 陈博又成了唯一留下看家的那个,但他不气馁,更加努力的做网络战士,争取早日能离开这屋子。 只是,小葫芦又和封寄海不同,他不如封寄海强大,血鬼降原本就是至阴至邪之物,魂体非常惧怕阳光,林依焰干脆把自己给他亲手做的木娃娃当挂件挂在了双肩包上。 而白大仙自知活物不能登机,便用障眼法将自己变成一只同款刺猬公仔,挂在了书包另一侧。 从兴城直飞去y市,大约三个小时,国内航班的飞机餐口味一般,但由于是免费的,林依焰仍旧吃的很开心。 飞机按时抵达了y市,并没有延误,y市是四季如春的南方城市,一年四季都保持在20c左右,日晒充足,阳光温暖,林依焰唿吸着y市清新温暖的空气,看着这里的蓝天白云,惬意的想:这才叫度假。 旅游团一共是十天的行程,项目安排的比较松散惬意,这几天已经逛过了古城,爬过了雪山,还体验了原汁原味的少数民族风情,更别提当地的名胜古蹟和5a级风景区。 这次y市十日游与其他团不同的地方是,还额外包含了扶贫一日游的项目,据说这是当地政府派给旅游局的政策,既能让游客们领略真正原汁原味的民俗风情,也能给当地落后的村子带来.经济效益,算是一举两得。 这一天一大早,林依焰便坐上大巴车往贫困村驶去。 导游大致花十几分钟介绍了一下贫困村的特产和风土民情,便劝大家在车上睡一会儿,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车程会很久。 林依焰却没有睡,她坐在最后一排,抱着施了障眼法却仍然管不住嘴,咔嚓咔嚓咬苹果的白大仙六饼,以及坐在自己身边,在窗帘的遮挡下沉迷撸刺猬的小葫芦,另一侧还有看着两小只、眼神嫌弃、肩并肩与自己坐着的封大佬。 林依焰实在没什么睡意,因而,遇到交通事故时,她有幸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全程。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并不算是“交通事故”,因为大巴车只是在转弯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一片农田的几根幼苗。 然而,当一群打着赤膊的中年人唿喝着,将大巴车团团围住不让走的时候,大家还有些紧张,不过,趁着导游和司机下车交涉,车上的游客们也纷纷下车查看,几位年纪大的旅游团乘客看过之后,便叫大家放心,他科普道:“那应该是紫薯的秧苗,非常便宜,几块钱一斤。” 第62页 同一个团的游客笃定道:“压到那么几颗,顶多赔二十,上车吧,很快就会处理完的。” 然而这里的村民狮子大开口,非说他们轧倒的秧苗纯绿色食品,已经找好了买家,如果少了几颗,所有的紫薯都卖不出去,非要旅行团陪他们两万不可。 听到这报价,全车人都目瞪口呆,导游自然不愿意出这么多钱赔偿,好说歹说,对方也只肯把赔偿金降到一万八。 他们似乎算准了旅游团要赶时间,所以漫天要价,但导游偏偏是个脾气大的,干脆报了警,一时僵持不下,全车人都蹲在原地等警察来处理。 不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的乡镇协警大部分都和村子里沾亲带故,甚至就是本村人,当然向着自己人说话,一进来就和稀泥。 他们劝双方都退一步,叫旅行团出五千块钱了事。 导游气的七窍生烟,说什么也不同意,而眼看着天色不早,在这里耽误了整个下午,游客们也急躁起来。 不只是游客,连林依焰带着的几只鬼也渐渐不耐烦,不过,天色暗了下来,却也到了他们的主场,林依焰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封寄海注意到她皱起的眉头,便很贴心地沖两小只扬了扬下巴,自然的吩咐:“还愣着干什么?难不成你们想在这里过夜吗?” 小葫芦更机灵一些,,偷眼去看林依焰,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摩拳擦掌的拉着白大仙,直奔那伙不讲理的当地人而去。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带队的导游已经准备好了和这些人死磕到底,然而她万万没想到, 这伙凶神恶煞的村民居然态度毫无预兆地, 一百八十度度大转弯。 首先是为首那位闹得最欢的村民,忽然就放弃了索赔, 而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这碰瓷的事儿我不想干了。” “这种不要脸的事儿,缺德带冒烟,生孩子没p眼, 谁她妈爱干谁干反正, 本宝宝不干!” 另外几位同样闹得很兇的村民也不再咄咄逼人, 全都对着空气嘿嘿傻笑,仿佛一瞬间成了弱智,倒是搞得几个随大流占便宜的一脸懵逼。 这事情转变的太快, 然而还没等游客们并两位来调解的警察提出疑惑,就见这几位闹得最凶的村民,又你一言我一语的闹起了内讧。 这时,导游和司机互相使了个眼色,连忙催促大家赶快上车,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两名警察想去拦车, 然而内讧很快就从骂战变成了武斗, 村民们打得不可开交,他们哪还顾得上去追那辆轧了两根嫩苗的旅游车? 一车人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认为刚刚那一幕有些荒唐, 更有些诡异, 然而,结局是好的,很快就有游客强行解释,“那算得了什么?这些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就这种素质,这种智商,自己打起来也不奇怪。” 林依焰则暗暗给小葫芦和白大仙比了个大拇指,作为一只血鬼降,“鬼遮眼”对小葫芦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而白大仙六饼的“附体”技能,也是炉火纯青。林依焰甚是满意,从背包里掏出零食送给两小只,以资鼓励。 事情虽然平安度过,可在路上确实耽搁了很久,抵达贫困村时,已然暮色四合。 这贫困村名叫“河东村”。 然而,司机走的是山路,并未看到任何河的影子,刚刚进入河东村的地界,林依焰便感到一阵不舒服,总觉得这里鬼气森森的。 从大巴车上遥遥可以见到一块石碑上写“河东村”三个大字。等走近了,林依焰却发现,墨色的“河东村”三个大字,竟渐渐成了血红色,她环顾四周,一车游客都没什么异样,显然,只有她自己发现了这个异常。 林依焰小声问自己带着的三只非人类,“你们觉得这河东村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很奇怪?” 封寄海调整了一下坐姿,惬意的伸了伸两条长.腿,颇享受的说,“这里阴气好重。” 而另外两只非人类也纷纷表示:“阴气好重,她们好喜欢。” 林依焰:“……”果然有问题。 不过,下车后开始参观景区,林依焰见到的村民都挺正常,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异样。 这河东村据说是,整个y市最穷的村子之一,然而,他们参观的村落却看起来干净整齐且崭新。 大约是为了迎接游客,这村子色装扮得彩斑斓,一派丰收景象,每家每户门口都挂了,红彤彤的辣椒和黄橙橙的玉米,院子里还晒着不少干货。 不过,当地似乎是不产辣椒的,游客们七嘴八舌的怀疑:“这些老玉米和干辣椒可能就是装饰品。” 这人造村中还有一条“人造集市”,卖得倒是当地的土特产,号称是全绿色食品,无转基因无农药,用的全是农家肥。 价格不菲,不过的确很新鲜,倒是有不少上了年纪、讲求养生的游客掏钱买下。 林依焰也被这买买买的气氛所感染,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也想着挑一些蘑菇之类的干货带回去,给家里四只鬼打打牙祭。 然而,东西勉强算得上绿色食品,这些村民的态度却不大好,大部分都爱搭不理,像极了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国营售货员。 林依焰有些好奇:“你们是雇来的员工吗?” 第63页 卖蘑菇的村民:“什么员工?” 林依焰换了种说法,“这是你们自家种的蘑菇吗?” 村民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林依焰,“这蘑菇是后山上采的。” “......”林依焰,“也就是说,卖多少钱都归你们自己,那做成了生意怎么还不高兴呀?” 村民不大情愿的给林依焰称了一把干蘑菇,一边叽叽咕咕的抱怨,“还不是搞的是这个狗屁扶贫项目,还要我们自己去采蘑菇,累都累死了。” 林依焰奇道:“给你们找商机还不好?” 要知道,这蘑菇虽然是“绿色纯天然”,却比外边的超市卖的要贵得多,而且当地旅游局派下了指标各地的旅游团,都要往这里拉客人,也就是说,源源不断的往这里送买家,采的蘑菇完全不愁销路,这样的好事和有关部门直接往你家送钱有什么区别?到底有什么可抱怨的? 然而还真的有区别,村民嘆着气把称好的蘑菇递给林依焰:“直接给钱不行吗,非要我们自己出来卖东西,以前扶贫可都是直接给钱的。” 林依焰:“……”很好,她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我穷我有理”。 联想到前一个村子,那些村民见到大巴车便碰瓷讹钱的行为,林依焰对这里的观感又差了不少,兴致缺缺地想早些回去了。 然而,在导游催促大家抓紧时间购物,买完还要尽快赶路回去时,却忽而下起了瓢泼大雨,这雨来的兇勐,不过夏天的雷阵雨是很常见的,村民们收了摊子,游客们也都纷纷躲到挂满了金灿灿玉米的迴廊里躲雨。 可这雨一直下了半小时都没有要停的意思,而且越下越大。 司机还算敬业,撑着伞便往盘山路的方向走,居高临下的观察了一会儿,又急匆匆的折返回来,“今天恐怕是走不成了,雨太大,引发了泥石流,这种山路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能开车了。” 司机是旅游公司的老人儿,这条山路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很有经验,纵使是游客们不愿意在这里耽搁,却也不得不听司机的忠告,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雨天冒险。 好在行程安排的松散,原计划明天是大家自由活动,在y市买买,后天便启程回兴城,该逛的景点都已经逛得差不多,在这里多享受一天,慢生活也是好的。 导游同村长商量好,请他们收拾出几间房间来供游客们住宿。 因为只需要收拾出空置的房间,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得到一笔不小的收入,村民们这次倒是挺欢迎。 林依焰被安排和团里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叫做周玲玲的,住在同一户村民家里,相比起白天遇到那位态度奇差的卖蘑菇的村民,这一家倒是算得上热情周到,让林依焰体验了一回淳朴的当地风土民情。 这家的女主人姓王,这位王婶婶热心的给两位借宿的女孩子找了新的被褥,林依焰与周玲玲道了谢,王婶婶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王婶婶欲言又止,磨蹭了一会儿才小声告诫,“你们在这儿住,一定要关好门窗,无论听到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或者出来看。” 林依焰听着话头不对,警惕地坐直了身体,这村子果然有问题,然而与她同屋的女孩子周玲玲,却一派天真的问,“我看这里治安条件不错的呀。” 王婶婶含煳道:“你们小姑娘家,还是小心点的好。” 林依焰见状,也顺着周玲玲的话头说:“没事的,我们既然住在这儿,就信得过你们,我看这河东村的村民都挺热情朴实的,我相信没有坏人。” 王婶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两个小姑娘一眼,这才神神秘秘的小声说,“我跟你们讲,这村子不干净,这里闹鬼的!” 女孩子胆子小,周玲玲当即就吓得白了脸,“不会吧,这世上哪有鬼呢?” 王婶虎着脸说,“年轻人还是要敬畏鬼神,宁可信其有吧,反正你们就在这里住一个晚上,记住,不要乱走就是了。” “那东西真的凶得很!”像是怕两个小姑娘不相信王婶婶又补充了一句。 林依焰故意道:“王婶婶,你不要吓唬我们呀,你们这里是有什么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她摩拳擦掌地说:“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你有没有看过一个节目叫走近科学?我这个人就特别喜欢冒险和解谜。” 王婶婶没料到自家竟然住进了这么一位傻白甜,居然还信誓旦旦的想要出门去找真.相,寻求什么科学解释。她哪里敢任由这小姑娘半夜作死? 如果在她家出了事,责任还不是她的,王婶婶横了横心,决定道出实情,“咱们这个村子已经接连死了好几个人了。” “不是我吓唬你们,真是邪门的很,已经有好几家害怕搬出去了,但是也没用,离开村子的路上就出了事,你们这些外来的游客,更要小心,千万别乱走乱看,本来跟你们没关系的事,万一沾上了,想跑都来不及。” 王婶婶退出客房时,留给她们一个“你们好自为之”的眼神,同屋的周玲玲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瑟瑟发抖的缩进被子里,林依焰却对王婶婶最后那段话,只生出几分好奇,但说到害怕,她实在怕不起来。 第64页 毕竟林依焰知道这个村子里最邪门、最可怕的非人类,远远轮不上那所谓的“厉鬼”。 此时此刻,战斗力最强、最兇狠怨毒的三只,正在房间角落里,津津有味儿的品尝林依焰给他们带来的供果,沐浴在这村子浓郁的阴气里,一个比一个更惬意。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见识过这么多“厉鬼”伤人, 林依焰倒也有了一种“纯粹变.态喜欢杀戮的鬼只占少数, 大部分还是真有因果仇怨”的先入为主的想法。 因而躺在床.上迷迷煳煳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时,因为太困而没有成功爬起来后,便也很快放弃了挣扎,反正如果真有脏东西想进她们的房间,才是自讨苦吃,若是真有什么冤屈,也放过它一马好了。 林依焰安安稳稳睡到自然醒,一宿无话。 等她揉着眼睛满足地起床穿衣时,就对上同屋的周玲玲幽怨的目光。 “你睡眠质量怎么那么好啊。”周玲玲顶着黑眼圈问。 林依焰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显得特别没心没肺:“这雨下了一整夜, 听着雨声睡觉太舒服了,你不知道,我家楼下就是马路, 只要不关窗户就能听到汽车鸣笛声,乡下的生活真是太惬意了。” 周玲玲憔悴地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 精神萎靡地说:“昨天院子里的声音你一点都没听到吗?” 林依焰:“听到了一点,有点像装修的声音。”那会儿“咣咣咣”的确实挺吵, 把林依焰从熟睡中吵醒,然而,林依焰的瞌睡虫最终战胜了好奇心,她又重新安稳地睡过去了。 “怎么可能是装修?”周玲玲简直不想这位同行驴友, 心态也太好了吧, “这可是农村, 谁会半夜装修啊。” “我昨天听到声音,实在是害怕,所以就爬起来……” 林依焰这次终于警惕起来:“你不会是出去看了吧?” 周玲玲:“我哪儿敢出去啊!不过,我的确是没忍住好奇心扒.开一点窗帘看了。” 这样还好,林依焰放了心,不过如果真的跑出去,她此刻也不会全须全尾地跟自己抱怨了,林依焰问:“你都看到什么了?” 周玲玲脸色不大好看,心有余悸地弱弱道:“我看到,有人掐着自己的脖子,往水井上撞。” “掐自己的脖子撞?”这是什么高难度的姿势? 周玲玲以为林依焰不相信自己:“是真的!那会儿虽然挺黑的,但是我……我偷偷用手机照了,的确是一个男人掐着自己的脖子,往水井上撞,撞得到处是血,可吓人了。” “……”这姑娘居然还说她心态好,明知道不对劲儿,还大喇喇地用手机照着偷看,这才是心大好不好! 林依焰忍不住耐心叮嘱了周玲玲,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千万要遏制住自己要命的好奇心。 雨下了一整夜,到现在仍旧没停,导游在群里发了消息,请大家到村长家集合吃早饭。林依焰和周玲玲正打算出门同王婶婶借一把伞,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一连串的尖叫。 周玲玲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拉着林依焰出去看个究竟时,依旧被吓得不轻。 小雨淅沥沥地下,用一整夜的时间将院子沖刷干净,然而,院子里唯一一口井,井水却已经变成了红色。 刺鼻的血腥味混着湿漉漉的雨水,令周玲玲和林依焰都没了吃早饭的胃口。 两人躲在屋檐下避雨,眼睁睁看着几个村里的壮汉帮忙从井里打捞尸体,井水是红的,可尸体是白的,经过一夜的浸泡,浮肿苍白,头被泡大了一圈,五官早变了形,而脑袋上还有个明显的大洞,林依焰敢打赌,那里面的脑浆都被泡没了。 但她没有上前去看,因为周玲玲紧紧地扯住林依焰的手臂,已经吓得精神恍惚了,“你看群消息了吗?导游刚刚说,因为雨没有停,山路湿.滑,泥石流严重,已经在帮咱们改签机票了。” “我不要留在这里啊!” “你说,”周玲玲瑟瑟发抖地问,“那‘脏东西’会不会找上我们呀?” 林依焰被她搂得有点疼,将自己的胳膊费力地抽.出来,安慰道:“不用怕,那东西不会找上我们。” “你怎么知道?”不知怎么的,周玲玲竟然对这位只相处过几天的“驴友”非常信任,虽然萍水相逢,虽然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看着娇娇弱弱的,很容易让人激起保护欲,可一开口,那种胸有成竹的镇定,可不是能装出来的,让人下意识就想相信她的话。 林依焰:“很简单,昨天晚上你都用手机照着那井去看了,‘那东西’都没有找你的麻烦,应该是对咱们没兴趣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房间里三只厉害的非人类,比厉鬼还兇恶,那东西不敢招惹。 这个可能性,林依焰自然不会同周玲玲说。 周玲玲却是镇定下来,“有道理。” 林依焰:“不止如此,你看这些村民,不觉得奇怪吗?” 周玲玲:“哪里奇怪?” 林依焰:“如果你的邻居,忽然投井死了,脑袋还被撞个稀烂,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第65页 周玲玲:“害怕……不,我得报警!死得太惨,也太奇怪了,肯定有蹊跷。” 林依焰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些帮忙收尸的人,幽幽道:“对了,所以,你不觉得他们也太淡定了吧?” 周玲玲:“还真是!”这井是三家公用的,这个村子的格局有点像四合院,是几家共用一个小院子,除了王婶婶之外,还有李家和刘家,这位死者,是刘家的男人,除了一开始刘家的刘婶婶那一连伤心又惊恐的串尖叫之后,后来便一直很平静,打捞尸体,将人装进棺材,一切都有条不紊,更别提报警了。 好像这些人已经猜到他会死似的。 周玲玲看着林依焰,敬佩道:“我本来以为你就是那种因为长得漂亮,所以什么也不用操心的单纯大学生呢,没想到遇事这么冷静。” 林依焰被夸有些不好意思,“也没什么……” 就听周玲玲道:“我觉得你不简单,你应该是——” 林依焰没料到自己几句简单的推断,也能掉马,但她并不排斥别人知道自己是风水师,经过这么多事情,她甚至有时候觉得一直做个与鬼身打交道的风水师、以后继承师父衣钵也不错,未必一定要消减了脑袋去考公务员,争一个所谓的“稳定工作”,如果这样,是不是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养那些鬼,养……封寄海了? 林依焰整了整衣襟,下意识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高人姿态,等着周玲玲的下文,就听她继续说:“你应该是经常看柯南吧?推理好厉害啊!” 林依焰:“……” 林依焰听到身后一声没憋住的大笑,忍不住踢了脚边的白糰子一脚。 周玲玲:“咦?哪来的刺猬呀?” 林依焰清清喉咙:“我打算去吃点早饭,你要一起吗?” 周玲玲轻易被带偏了,“我吃不下,就不去了。”现在她仍旧满脑子都是那泡得浮肿的身体,实在没胃口吃饭。 林依焰便向王婶婶借伞去了,借着借伞的由头,林依焰就将死者的家庭情况搞清楚了,老李家里除了老母亲和老婆之外,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王婶婶絮絮叨叨地感嘆:“这已经是第五个了,一个比一个死得惨,孩子还都这么小,真是作孽啊!” 林依焰抓.住重点:“几个死者家里都有小孩子吗?” 王婶婶含煳地点点头,再问什么,便都讳莫如深地保持沉默了,只是对林依焰道:“看我没有骗你们吧,在村子里这几天,最好好好待着,哪里都不要去,免得惹上麻烦。” 林依焰举着伞对她笑道:“我知道了,谢谢婶婶,您不用担心,我就去村长家吃饭,导游订的大锅饭,钱都已经交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村长家里人倒是挺齐, 基本上整个旅游团的人都围在两张大桌子旁,宽大的客厅里, 两张桌子上摆满了咸菜和馒头,而角落一个大锅, 里面的白粥还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味, 引得林依焰肚子更饿了。 旅游团的人见到林依焰,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她住的那套院子, 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命案,现场是什么样的,报警了没有? 林依焰一五一十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没有报警,那个死者脑袋都快被砸烂了,”她比了个手势, “脸泡得这么大!可吓人了。” 听了林依焰的描述,众人都没什么心思吃饭了, 甚至有个大妈, 捂着嘴当场沖了出去,但没有人怪林依焰把情形描述得太血腥——这可是他们主动要求的。 林依焰故意又补充了一句:“昨天晚上,我住的那家房东婶婶, 刻意叮嘱我们, 这村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要我们别乱走呢, 你们也小心点吧。” 说这话的时候,林依焰眼睛却在偷偷瞄那位一直半蹲在地上抽菸的村长,村长闻言却忽然站起来,笑道:“女娃娃,你别听那王婆子胡说八道,她岁数大了,也没念过书,封建迷信。” 林依焰瞪圆了一双杏眼,显得天真又懵懂:“不是的,昨天晚上我和同屋的周玲玲都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不过没敢出去看。” 村长的笑容有些勉强了:“别是你们做恶梦了吧,经过这事情一吓,全联想到一起去了,王家婆娘也是嘴碎。” 和村长蹲在一起抽菸的大叔也跟着附和:“对对对,你们都是大城市来的,都有文化,王婆子就是封建、愚昧,大家可别信她的!” 此言一出,大伙的情绪又稍稍被安抚下来,村长虎着脸叫了个年轻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报警了吗?” 年轻人:“没有啊,那不是——” 村长打断他:“是什么呀,现在可是法治社会,赶紧报警去吧,老李脾气不好,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说不定是得罪了谁,人命关天,咱们不好自己处理。” 年轻人懵懵懂懂地出去了,旅游团的情绪也彻底被安抚下来——他们更愿意相信那死者是因为个人恩怨才糟了祸,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村子有鬼,那也太恐怖了。 不过,团里的“驴友”们,仍旧忍不住催促导游让大家下山,导游也不想困在这偏僻的小村子里,对着这似乎没有尽头的雨幕发愁。 第66页 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村长,泥石流这样严重,听说下山的路都堵了,我们说不定要在这里住上好几天,你这村子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想四处转转,就当来踏青了。” 导游闻言微微倾身,似乎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如果真要在这里困好几天,也不能勒令团里的游客们都待在屋子里发霉,这太不现实了,她作为领队,也只能叮嘱大伙注意安全,不要去太远的地方。 村长弹了弹菸灰,裂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意却没达眼底,看起来非常不真诚:“女娃娃,我劝你还是留在村子里,不要一个人乱走。” 林依焰背着手,站得笔直,显得俏生生的,说出的话,却并不招村长喜欢:“怕什么呀,难不成村里真有鬼呀?” 村长的笑容明显僵硬.起来,“当然不是!我是怕——” “我又不去远的地方,算了,你们这里除了那个人造村的集市,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导游姐姐!一会儿吃完饭,我自己去村子外转转,拍拍照什么的,我带着手机,你不用担心。” 导游只得嘱咐一句“注意安全,别太晚回来”,村长却是急了:“女娃娃!你……你想四处转转的话,别去太远的地方,尤其是北边的学校,这几天下大雨,那边的房子年久失修,特别危险。” 林依焰仍旧背着手,用此刻能想到的,最装逼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村长。 村长果然心虚了,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真的,我们这里的娃娃都停课好一阵子了,真的危险。” 林依焰乖巧地应了一句“知道了!”便埋头吃饭。 早餐虽然简单,但全是绿色食品,限量的水煮蛋鲜嫩可口,自助的白米粥软烂清甜,趁着没人注意,林依焰悄悄掐了几个法诀,将这些美味简单处理一遍,给自己随身携带的三只非人类一人盛了一大碗。 “我想去村子里的学校看看。”林依焰小声同三只非人类咬耳朵,“一会儿封大佬跟着我去,小葫芦和六饼留在这里,看顾着些这些游客,我总觉得这地方邪得很,而村民的态度也暧昧,藏着掖着不知道想掩饰什么。” 别拉这些无辜的游客下水才好,林依焰也藏着些私心:如果他们真能救人一命,说不定也会像陈博一样,给他们自己攒些功德。 小葫芦自从跟了林依焰,乖巧听话得不得了,丝毫看不出从前是个动不动就活剥人皮的暴力血鬼降,当场就扬着肥噜噜的小.脸蛋,奶声奶气地拍着胸脯保证。 而白大仙六饼则恋恋不捨地盯着自己的饭碗。 林依焰见状,从迷你背包里掏出一张符纸,悄悄贴在白大仙背上,它立即从价值一千块的迷你宠物刺猬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鹦鹉——二十块一只的那种虎皮鹦鹉,足够普通,却也足够可爱。 六饼扇扇翅膀,用毛绒绒的鸟脑袋蹭了蹭林依焰,便高高兴兴地冲到游客堆里卖萌讨吃食去了。 林依焰背着迷你双肩包,慢悠悠在村里闲逛,胡乱拍了几张照片,等离开众人的视野,便直奔北边的学校去了。 说起来,这地方的确挺奇怪的,林依焰忍不住跟自家大佬吐槽:“说是扶贫,为了迎接游客,把这村子修得干净崭新,但学校还真这么破。”村长没有骗她,所谓的“河东村小学”,只是两排危房罢了。 外边下大雨,里边下小雨,林依焰不得不在教室里也撑着伞。 “你有没有听说,在房间里撑伞,能看到鬼。”林依焰耳边突兀地响起这么一句话,声音却不是封寄海的。 林依焰吓了一跳,“谁?” 讲台处忽然闪过一个身影,实在太快了,以至于林依焰根本没看清,但那身影很贴心地又出现一次,竟是个长发、皮肤苍白的女人,那女人面容清秀,看起来很年轻,表情却怨毒,很不好惹的样子。 “女人”对林依焰露出一个很不友好、令人很不舒服的笑,之后便像老旧电视信号不稳似的消失了。 林依焰甚至脑补出了“滋滋啦啦”的弱信号声。 女人消失了,声音却重新在林依焰耳边响起:“不要多管闲事。” 威胁意味十足。 林依焰却丝毫没把这女鬼的威胁放在眼里,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胆子这么肥的女鬼了,竟然敢在封寄海眼皮子底下装x,是觉得鬼生太顺遂了吗? “封——”林依焰刚说了一个字,忽然意识到,自家大佬呢? 难怪自己刚刚同他说话,也没有得到回应呢,林依焰迈开腿便要出门寻自家大佬,然而,这教室里的雨漏得更厉害了,林依焰仔细一看,哪里是雨,竟全是汹涌的血水。 林依焰:“……” 女鬼桀桀怪笑起来,林依焰却没耐心同她耗下去,手快如电,从双肩背里翻出几张符纸,符纸刚燃烧起来,林依焰的铜钱剑便已经抵上了女鬼的咽喉。 这把铜钱剑,已经被林依焰拆开再组装了好几次,每次都会多融入些封大佬的煞气,只要拿出来,一般的鬼便都吓得不敢轻举妄动了。 而这只女鬼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直接吓得跪下了。 林依焰:“……”难道前期架势越足的鬼,其实越虚的么? 第67页 不过,她很快发现,女鬼跪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一脸阴鸷的封寄海,他并没有变成鬼身,依旧是长衫长发的俊美模样,周身气息却冰冷可怖,吓得那女鬼几乎魂魄不稳。 可对上林依焰的视线,封寄海却立即换了一副面孔,周身气息瞬间柔和下来,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丫头,没吓着你吧?” 林依焰摇摇头:“没事,你刚刚去哪儿了?” 封寄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去加了个餐。” 林依焰:“什么?” 封寄海兴致勃勃道:“你跟我来,我找到一些好东西。”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只是临走时, 没忘记恐吓可怜的女鬼:“待在那里不许动。” 女鬼应该是不会动的——她已经被封寄海吓得瘫在原地, 除了瑟瑟发抖之外, 什么也做不了了。 林依焰见封寄海这兴奋劲儿, 就已经有了不大好的预感,果然, 封寄海献宝似的翻开校园内一块地皮, 便见到里边整整齐齐地码放了一排骸骨。 这些骨头支离破碎的, 林依焰也看不出来是哪一部分,却凭着这股子浓郁的阴气, 判定这应该是人的骨头。 “都是头骨。”封寄海愉悦道, “你别看这些骨头残缺不全, 可他们的灵魂却全都附在这里,应该是被那女鬼束缚,没办法投胎。” “……”林依焰,“那女鬼那么凶的哦?” 封寄海点点头:“是啊,没想到她手上沾了这么多人命,不过,她既然不想他们投胎,我吃掉这些生魂, 她应该也不会介意。” 林依焰:“……”自家大佬能不能不要用“我刚刚去味x美买了一块芝士蛋糕”的口气轻描淡写地说他一口气吞了五个魂魄? 封寄海却误会了林依焰的沉默:“你放心,这些生魂应该和那女鬼有仇,十有八.九是杀身之仇, 他们生前做了错事, 就算是侥倖从女鬼手里跑出去, 到了地府也要受罚,我吃掉他们是不会有损功德的。” 林依焰:“有仇?” 她颇有兴趣道:“你问过他们了?可是我没看到那女鬼身上有枷锁呀。”不像是“持证上岗杀人”。 封寄海有些心虚——很久没碰到那么美味的生魂,都忘了审问——清清嗓子:“用不着问他们,里边不是现成的苦主吗。” 女鬼果然没有逃跑,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除了惧怕之外,倒更像是被禁锢在方寸之地,无法离开,她面怒狰狞吼道:“你们又是那伙人请来的神婆吧?这次倒是有些本事,可我不会——” 林依焰打断她:“我不是他们请的,如果你有什么冤屈……” 女鬼冷哼:“以为我会信你的花言巧语吗?你们这些‘抓鬼’的,自诩正义,其实没一个好人!” “我没收他们的钱。”林依焰淡淡道。她拍拍自家大佬的后背:“这是我家养的鬼,我想给他积功德,如果你真有冤情,说出来,万一我家鬼能蹭点功德呢。” 见林依焰说得这样坦白,并没有讲什么劝她“放下屠刀”“放下仇恨”的大道理,女鬼反而放下了戒备,“如果我说了,你会放了我吗?” 林依焰抱臂:“那要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如果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我家小可爱已经吃了五个生魂,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说到‘小可爱’时,她入戏太深,轻浮地撸了把自家大佬的脸颊,和记忆中一样凉滑,如上好的玉石,只是刚撸完,林依焰就意识到自己飘了,平时撸小葫芦撸顺手了,怎么一不小心就在大佬面前作死了呢? 然而,封寄海丝毫没有要生气的预兆,甚至有些享受,脸颊有点可疑的红晕,比小葫芦还乖。 林依焰手就痒痒起来,有些想不知死活地顺杆爬——再撸一把。可女鬼的故事打断了她,女鬼道:“大师,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您愿意共情吗?” “共情”这一招,林依焰从前就试过,当时是那位被丈夫家暴,死后找丈夫復仇的女鬼姜桐。林依焰作为一个一口气养了三只鬼并一只妖仙的风水师,自然不怕“共情”带来阴气,痛快答应了。 眼前景色一变,阴冷潮.湿处处漏水的破败教室,忽而温暖起来,这应该是女鬼记忆中的模样,阳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一位年轻的教师笑盈盈地抱着课本做自我介绍,“我是你们的代课老师,木子李,你们可以叫我李老师,今后请多多关照。” 年轻教师正是那女鬼,至少比现在年轻五六岁,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情景转换,教育局办公室里,李老师郑重向领导申请:“我决定留下来,唯一的老教师退休了,没人愿意来这个小学,那这些孩子怎么办?” 教育局领导也很激动:“现在很少有年轻人有你这样的奉献精神,我支持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来这里反映,我们都尽量满足。” 办公室外的红叶,变成了嫩芽,秋去春来,老领导脸上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小李,你之前申请的那个救济金,有着落了!h市有一个专门资助贫困山区小学的公益组织,他们看到你写的文章,非常感动,打算长期资助河东村小学。” 第68页 情景再次转换,村子里朴实的家长们握着李老师的手,笑得憨厚又真诚:“真是多亏了小李老师!这些救助款,真是帮了家里的大忙了!” “就是……我家妞妞一个女孩子,她胃口小,你们学校发的那些营养餐,她也吃不完,带回家给弟弟就是为着不浪费,怎么现在还不让带了啊?” 李老师板起仍旧有些稚.嫩的面孔:“妞妞妈妈,不是我不让带,只是,很多女生反应,家长不许她们吃学校发的营养餐,都要带回去给哥哥弟弟吃,小孩子学习是很辛苦的,如果营养跟不上……” “算了算了,”妞妞妈妈不高兴地说,“不让带就不让带,扣扣索索的。” …… 虽然有些小摩擦,乡下的生活也辛苦,但李老师心里仍旧是满足的,认为自己的付出终有一天会有回报,这些小孩子会从乡村里考出去,成为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然而,变故来得更早,情景再次转换,一大群家长围堵在小小的教室门口,“你赶紧给我们一个说法!”“你就说实话吧,是不是你把救助款给私吞了?”“别跟我们扯什么影响孩子上课,每个月钱和营养品都是按时到的,这个月眼看着都拖到月底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你就别撒谎了,别找藉口了,赶紧把钱给我们吐出来!” 李老师百口莫辩,没有人相信她“援助机构因种种原因耽搁”的说辞,因为“共情”的缘故,林依焰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绝望。 “再不给钱,我们就闹到教育局去!”“对!我们还去找报纸、找媒体,把你名声搞臭,看你还敢不敢昧这黑心钱!” 而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媒体报导,现在有些媒体,根本不管事实真.相,听风就是雨,故事越离奇越好,越能引起头脑简单的键盘侠们的愤怒,点击量就越高,他们的提成便也越高。 哪里管这会不会毁了一个青年教师的前途? 很快,“支教女教师侵吞贫困生助学金”的新闻,便成了整个y省的热点新闻,更多的媒体人来到这小山村,听那些家长们添油加醋的诉苦,却没人肯相信李老师的青白——不是因为她的说服力不够,而是因为真实的报导,没有“新闻价值”。 李老师顷刻间从“献身教育事业的杰出女教师”变成“人人喊打的黑心女人”,她当时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指责。 在一次和家长们的冲突中,她爆发了,李老师失去理智,用死亡来自证清白,当着家长们的面,撞死在学校尖锐的墙角上。 然而,她的灵魂飘在空中,却将这些逼.迫她、冤枉她的面孔,记了个清清楚楚,灵魂离体的那一刻,她便决定了復仇。 她想要他们也体验一遍撞破头骨的疼痛,就像她一样。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共情”结束后, 天色已经全黑了, 林依焰再看那面目狰狞的女鬼, 仅剩的一点恐惧也烟消云散, 眼中全是同情。 “我最伤心的, 不是那些家长冤枉我, 而是, 事情发酵了那么久, 可我的学生们,没有一个站出来, 说一句相信我。” 林依焰嘆口气,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就听女鬼道:“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原原本本告诉你了,你现在是放我走,任我报仇,还是叫你养的鬼,一口吞了我?” 林依焰:“你放心,他不会吃你的。” “不过,你也先别急着报仇。” 那女鬼闻言,露出一抹绝望的冷笑, “我就不应该轻信你, 你们这些……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好人!” 林依焰没怪她, 只道:“你这样盲目杀人、报仇, 可能还没杀完仇人, 自己就丧失了理智, 变成靠着怨恨活着,没有思想的厉鬼、怪物,最后的下场无非是魂飞魄散,再也没机会投胎了。” “报仇也得按着基本法不是,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得按着地府的规章制度来。” 那女鬼早收了怨毒神情,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位年轻的大师,竟然不阻止她报仇的吗? 就见“大师”笑盈盈地和她养的鬼说话,有商有量的,画面竟然十分和谐:“大佬啊,你能叫下面的兄弟来一趟不?给她办个合法的手续。” 封寄海对林依焰的要求自然没有不应允的,而且非常重视,按着林依焰的意思,是随便叫个鬼差把流程补上,没想到,封寄海竟直接叫了范无救和谢必安,也就是黑白无常两位“高管”。 这两位“高管”受到封寄海的召唤,也不敢马虎,甚至锁那女鬼的时候,都没有穿过她的灵魂,令她免受了不少苦楚,例行公事地嘱咐“只能杀仇人,不可以滥杀无辜”,连等报完了仇,下地府报导时,需要领受的惩罚,也非常敷衍。 黑白无常办完了这些事,有些讨好地看着封寄海,封寄海却只是淡淡点头表示事情办得还行,林依焰倒是更周全一些,给两位“高管鬼差”送了不少供果、香烛,只可惜手边没有准备纸钱,但范无救和谢必安仍旧满意得不行,“苦差事”成了“美差”,临走时甚至高高兴兴地嘱咐:“以后如果再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吩咐他们兄弟二人。”才被封寄海挥挥手赶苍蝇似的赶走了。 第69页 女鬼目瞪口呆地看着黑白无常消失,等林依焰打着呵欠表示自己困了想睡觉时,女鬼看着他们的背影,才跪下来连连磕头,“多谢两位大仙!就算下了地府,我也会给你们供长生牌位!” 等林依焰回到房间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小葫芦首先飘进来,奶声奶气地认真报告:“今天一整天,都没发生什么怪事,游客们全都安全。” 而抱着肚子的六饼也打着嗝说“对对对。” 六饼已经变回了刺猬模样,小葫芦看了它一眼,忽而飘到林依焰耳边告状:“今天六饼又说脏话了。” 六饼的绿豆眼瞪得熘圆,不可置信道:“熊孩子你竟然告状!你不是最喜欢本宝宝吗!” 六饼解释:“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本宝宝是被逼的!旅游团里有个傻.逼大叔,逗我说话,我骂他一句‘傻.逼’他就给我一块牛肉干,你说他是不是傻.逼?不过。那是他自己带的零食,老好吃了。” 六饼磨磨蹭蹭的用他的小短手。从自己,背后的刺上,扒了一小块,牛肉干,献宝似的递给林依焰。谄媚的笑,林大师,您尝尝,真老好吃了。 林依焰“......” 这村子里没完没了的大雨下了整整三天才终于停止,随着天气放晴,盘山道也终于修整干净。 旅游团的大巴车终于载着游客们,缓缓驶离了村子。因为行程耽搁得太久,他们取消了y市买买买的一日游,直奔机场。 不过林依焰还是在机场给陈博买了些当地的小吃作为伴手礼,等回到家,林依焰发现短短几天不见,陈博的功德竟然又厚了一层,林依焰挺为他高兴,倘若这样保持下去,假以时日,他一定就能够自由出入这间房子了。 思及此,林依焰道,“对了陈博,有一件事儿可能对你修功德有好处。” 陈博现在求功德若渴,自然很感兴趣,林依焰便把他们在河东村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说给了陈博。 作为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宅鬼,听完李老师的遭遇,陈博简直气得拍案而起:“这些家长、还有现在的媒体真不是东西,就算不修功德,我也要把这件事曝光出来!” 林依焰看着陈博这嫉恶如仇的样子,忍不住想:这样的人,不对,鬼才能称得上是‘键盘侠’吧,那些网络喷子怎么好意思叫自己做‘键盘侠’呢。 旅行结束后,林依焰的生活又被复习,直播六饼卖萌和买菜做饭填满,简单却充实。不知过了几天,林依焰看新闻的时候,发现了一所点击量特别高的自媒体文章。 说的正是李老师的事情,这篇文章写的挺有水平,把李老师的遭遇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出来,令人看了惋惜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愤慨。 更神奇的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自媒体,在没有任何推广的情况下,点击率居然爆棚,很快就风靡了朋友圈。 在这样的热度之下,也有不少或良心或跟风的媒体人,根据文章的描述跑去事发地河东村採访。 随着舆论的发酵,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当地的电视台,新闻频道派了跟拍记者和摄影师,林依焰是在视频网站上看到这一篇新闻的,摄像头对着两个小女孩,屏幕下方的字幕打着一个十二岁,一个只有九岁。然而这些贫困地区的小孩子,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身形瘦小,但从身高来看,只像城里六七岁的孩子。 其中一个叫妞妞的小女孩,皮肤黝.黑,两只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镜头,似乎是因为紧张,声音很小,语调却坚定:“是他们冤枉了李老师,李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妞妞哭了起来:“我应该早点说的,如果我早点说,李老师就不会,不会……可是,爸爸妈妈不让我说。如果我说了实话,叔叔伯伯们就要不到钱,就会连累我的爸妈。” 林依焰透过屏幕,看着抽抽噎噎的小女孩,喃喃道:“虽然晚了些,但说出来总比沉默好,她应该会原谅你的。” 除了对李老师翻案正名的报导之外,这篇报导里还额外提了一句河东村爆发了传染病,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便已经有数位村民遭难横死,其中不乏一些当时闹事的家长。 林依焰不知道那女鬼使了什么手段令村民们不敢对外宣称那些人的真正死因,但网友们却都拍手称快,纷纷表示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而更引人注目的后续报导却是h市的公益组织也对此事发表了声明,他们的官方帐号高调宣布,以后不会再对河东村进行任何形式的资助。 而因为村民们在面对记者时仍旧对女老师口出恶言,态度太过恶劣,又牵扯出村民们对有关部门给他们提供的扶贫方案也颇有微词,更是引发了网友们的不满,也寒了真心扶贫的领导们的心,河东村的贫困村旅游试点名额也被取消,但这都是后话了。 林依焰此刻最激动的还是,她那失联了将近一年半的师父周不阿,竟然主动打来的电话。 “师父?您真的要过来?”林依焰再三确认,“师父,您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电话那头信号不大好,周不阿的声音夹在杂音里:“放心,师父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而已。” 林依焰对此深表怀疑:“您是不是没钱了?” 第70页 她豪气地说:“师父您随时都可以过来,我现在可是连房子都有的人了,给你养老没问题。” 电话那头的周不阿感动道:“焰儿,好孩子,师父没白疼你!” 林依焰警惕道:“但是不能借钱,我也是有房贷的人。” 周不阿:“……” 四天后,林依焰去兴城火车站接周不阿,炎热的初夏,林依焰穿着短裤白t,长发挽成个清爽的揪揪,整个人都洋溢着青春气息,十分养眼,惹来不少人侧目。 而周不阿穿一身道袍,灰白的鬚髮,嵴背挺直,看着的确有些仙风道骨,在人群中颇为惹人瞩目,林依焰一眼就认出了自家师父,亲.亲热热地奔过去,“师父!” 这两个画风完全不搭的人凑在一起,路人们不免多看几眼,林依焰和周不阿却已经非常习惯了似的,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尤其是周不阿,注意力全放在自家徒弟……脖颈上挂着的红绳上。 “师父!你瘦了。”林依焰看着阔别一年半的周不阿,多愁善感道,没等周不阿感动,便又补充了一句:“也老了。” 周不阿:“……” 周不阿憋了半天,幽幽道:“你也胖了。” 体重两位数的林依焰:“!!” 师徒俩打了辆车,回到林依焰的老旧公寓,才停止了互相伤害,周不阿早知道林依焰养了鬼,因而家中有浓郁的阴气并不奇怪,可他刚一进门,家里便有三只非人类排排站,向他齐齐问好。 周不阿愣了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神情复杂地嘆了口气:“天意啊。” 第40章 第四十章 见周不阿的表情严肃,三只排排站的鬼都有些忐忑。尤其是小葫芦, 他作为一只“血鬼降”, 从前在鬼殭尸的手底下伤过不少人命,见到像周不阿这样因为打散过许多魂魄而沾了煞气的大师,就本能的害怕, 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过周不阿却很快调整了情绪, 微微俯身沖小葫芦笑道, “不要怕。”小葫芦愣愣的, 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和蔼的模样,哪里像除鬼的天师?分明就是慈祥的邻家爷爷。 慈祥的邻家爷爷周不阿看着排排站的三只非人类,从小葫芦开始一一数过去,口中念念有词:“恶灵、魂魄、妖仙,还真的被你凑齐了,天意,真是天意。” 林依焰眨眨眼睛, “师父, 您怎么一进来就打哑谜?什么‘天意’呀?” 还没等周不阿组织好语言,林依焰就感到胸前的黑玉一阵发凉, 下一秒封寄海便从黑玉中飘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对周不阿施了一礼。 “师父好,晚辈封寄海。” 他这恭敬有理的样子把林依焰看得嘴角抽了抽,林依焰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封寄海。 他人形的样子绝对算得上俊朗,长眉凤眼, 面颊轮廓英挺,虽因皮肤太过青白而蒙上一层阴鸷,可长发挽成简单的道髻,一身淡色长袍,倒是淡化了这种凶利之气。 只是,他常年不拘小节半敞的衣襟却系得严严实实,规规矩矩,整只鬼神情肃穆而恭敬,这哪里是在黑白无常面前都鼻孔朝天的鬼大佬?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像是第一次见女朋友家长的、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然而,周不阿也挺入戏,像是仇视拐走自家“白菜”的臭小子,板起脸:“当不起,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的晚辈。” 封寄海好言好语的:“您既是丫头的师父,就是我的长辈。” “谁许你这样叫我徒弟的?”周不阿的怒火说来就来,甚至有些无理取闹:“就是你整天缠着我徒弟,你一只鬼,死了这么多年,还不懂‘阴阳相隔’、‘人鬼殊途’的道理吗?” “师父!”林依焰不明白周不阿为什么这样排斥封寄海,却也觉得自家师父有些过分了。 周不阿见自家徒弟这样护着那姓封的“老鬼”,心里更不是滋味,“焰儿,师父有话对你说,周不阿当着封寄海,小葫芦、陈博,和白大仙的面,设了个法阵,将自己和林依焰罩在法阵之中,无论是人是鬼都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陈博很努力的竖着耳朵,却什么都听不到,呆呆的感嘆:“林大师的师父也这么厉害,难怪都说名师出高徒了。” 封寄海却是可以轻易打破这法阵,然而,他当然不能公然和林依焰的师父叫板,只是一张脸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小葫芦和六饼感受到封大佬周遭的低气压,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自然也不会去打扰林依焰和自家师父说体己话。 林依焰:“师父,到底是身份么事啊,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 周不阿只是嘆气。 林依焰急了:“你忽然之间就消失了一年多,连打电话都不接,”她越说越气:“现在忽然跑回来,又欺负我养的鬼。” 周不阿:“焰儿,你就那么在乎你养的那只鬼吗?” 林依焰突然被打断,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 周不阿:“为师除了云游之外,也是想看看你一个人,究竟能过得怎么样?” 周博说话吞吞吐吐的:“看你现在过得也不错,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能维繫生活,如果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你愿意吗?” 第71页 林依焰仔细想了想,她现在,有房(贷),收入虽然依旧不稳定,且进帐一千损失八百,但也算在兴城小有名气,应该是饿不死的,更重要的是,家里一口气养了四只非人类,怎么着也算得上是拖家带口,尤其是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的鬼大佬。 辛苦了点却也充实快乐,继续养着他们,她是愿意的。 林依焰坚定的点了点头。 周不阿:“如果有一个给你,改命的机会——” 周不阿话还没有说完,林依焰便激动道:“改命,改什么命?五弊三缺的命格吗?” 周不阿点点头,“不过,这只是一个机会,未必能成功,当然,也有可能彻底改变你的命运,回归正轨……” 林依焰眼睛都亮了:“好好好!”她做梦都想一夜暴富,机会就在眼前,怎么会不想抓。住? 周不阿:“只是也有风险,现在的平静生活也有可能就被打破,你还愿意吗?”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林依焰问。 联想到周不阿进门时,对那三只非人类都算得上友好,唯独对封寄海横眉冷对,因而她第一反应就是:“封寄海会离开我吗?” 周不阿的思路都被林依焰的问题打断,他看着自家徒弟一脸真心实意的焦急,感到非常上火,揉了揉自己发闷的胸膛,有一种养了二十年的白菜,已经被猪拱了的憋屈感,冷声冷气地说:“那应该不会。” “不过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前提是那法阵顺利成行。” “什么法阵?”林依焰问道。 周不阿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一个人搬到兴城之后,刚刚落脚便有人寄了那黑玉给你。” 林依焰下意识从脖子上把黑玉扯出来,那玉因为常年贴着自己的肌肤,摸在手心里竟还带着一点温热。 周不阿:“那是封家老太太寄给你的。” “封家老太太?” 林依焰思来想去,能得自家师父尊称一声“老太太”的人并不算多,而风水世家中姓封的也只有那么一家。 “是那个封家吗?” 周不阿点头,“不错,你黑玉里养的这只鬼,便是封家世世代代供奉的家神。” 林依焰喃喃道:“难怪了。”难怪封寄海作为一只“孤魂野鬼”居然能这样子横行霸道,法力高深,甚至还会画符咒。 “不过,既然是封家世世代代供奉的家神,为什么要寄给我呢?” 而且封寄海似乎缺失了很多记忆,林依焰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大有蹊跷,不由得急切地想跟自家师父问个明白。 周不阿神情却是有些古怪:“封家老太太后来跟我通过电话。她说,他们家的家神已经失踪了20年,最近才感应到它的方位,正是你现在住的这间房子。” “所以,”周不阿道,“封家并不是把家神寄给你,只是将家神的黑玉寄给了你。” 即便周不阿这样解释,林依焰依旧觉得这事情也太巧了吧,自己恰好住进这栋房子——当年还是出租屋——而黑玉遇到自己之后,自动缠上了她的脖子,好像认了主一样。 而已经失忆的鬼大佬,一直对自己衷心又温柔。要知道,封寄海可不是只脾气好的鬼,一般遇到不顺眼的,当场便吞噬干净三魂六魄,一点不留情。 周不阿道:“其实在你很小的时候,我给你算过一卦,那卦象只有十个字,‘及北则改命。遇风而涅槃’。” “这也是为什么我忽然叫你一个人北上,自己却躲起来云游了。” 周不阿长长的嘆口气:“焰儿,这是你的命数,但选择权也在你这里。师父看你现在过得不错,如果你不想冒险,那就这样保持下去。为师虽然也穷的叮噹响……” 林依焰以为周不阿会说一些“师徒齐心,其利断金”的鸡汤来鼓励自己,至少也要给自己画一个“总有一天会致富奔小康”的大饼。 然而,周不阿却诚实道:“师父都已经习惯了贫穷,你也会慢慢习惯的。” 林依焰:“……” “修道之人,清净自守,则神气内守,心室贞白,怎么能被外物所扰……” 林依焰打断周不阿:“师父,我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 等周不阿撤了法阵,和林依焰从法阵里走出来之后,便见到阴沉着脸的封寄海。这位鬼大佬的脸拉得老长,几乎都要掉到地上了。 陈博、小葫芦和六饼三只非人类瑟瑟发抖的抱成一团,似乎生怕大佬发起飙来,一口将满屋子的人类,非人类吞个干净。 然而封寄海竟然奇蹟般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除了脸臭一点之外,依旧规规矩矩的飘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直到林依焰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饭,招待自家师父——当然同时也没忘记给家里四只非人类做供果——待到师父吃饱喝足回房休息之后,封寄海才拉着林依焰咬耳朵。 林依焰看着自家鬼大佬,欲言又止又有些委屈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疼:“我师父那个人就是这样的,他一向不太喜欢厉鬼,你不要往心里去。” 第72页 封寄海的手穿过他身边一个某宝爆款搪瓷杯,稍一用力,竟生生凭着魂魄之力将那杯子捏得变了形,把一旁的小葫芦看得目眦欲裂,陈博也吓得险些没扔了扫把,远远的飘到房子,另一头假装擦玻璃去了。 而封寄海一个眼神就把客厅里硕果仅存的白大仙六饼吓得缩成一团,识相而圆润地滚了出去。 现在房间里便只剩下林依焰和封寄海一人一鬼,林依焰感受到封寄海周身的低气压,心里也有些毛毛的,不管他对自己多温柔,这到底是一只杀人杀鬼都不眨眼的厉鬼呀。 然而眼前的厉鬼竟只是低垂下密长的睫毛,有些委屈的扔了那搪瓷杯子,很小声地说:“丫头,你师父不喜欢我,那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呀?”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听自家大佬这样示弱, 林依焰一颗心早就化成了水,下意识便伸出手, 想揉揉这只“大可怜”:“你放心。” 然而林依焰的手却从封寄海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尴尬, 便见封寄海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空白的黄纸。迅速以手指画符, 一张‘凝体符’一气呵成,而后贴在自己胸口, 沖林依焰微微张开双臂。 意思明明白白:“你现在可以给我一个安慰的抱抱了”。 林依焰:“......”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是被套路了, 但看着封寄海那双有些哀怨委屈的凤眼,林依焰又狠不下心来。 算了算了,林依焰咬牙俯身过去,她原本只打算一触即离, 给他一个安慰的抱抱, 就像平时哄小葫芦那样。 然而封寄海竟一把将林依焰揽在怀里,那半透明的胸膛看着虚无缥缈,摸上去却结实有力,炎炎夏日中, 这样冰冰凉凉的触感,竟意外的让人安心。 等林依焰反应过来,从封寄海怀里挣脱出去时,脸颊已经有些发烫, 她皮肤很白, 叠上一层红晕, 便是诱人的樱粉。 封寄海看得有些痴了,这诱人的颜色他似乎见过千万遍,而胸膛里那一颗已经停摆多年的心脏,似乎也跟着蠢.蠢.欲.动的躁动起来。 林依焰揉了把脸,急于粉饰太平,忙忙地把刚刚没出口的话说完:“你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 只是这话一出口,林依焰反倒觉得适得其反,身上的温度更烫了,居然有些怀念封寄海刚刚那个冰凉舒适的怀抱。 提起这个,封寄海却又愤愤起来:“你师父那个人,白跟鬼打了半辈子交道,放着我这样优秀的厉鬼不亲近,反而对熊孩子那么热情,真是有眼无珠。” 林依焰听他絮絮叨叨地讲自家师父的坏话,竟升起了一种“儿媳妇拉着丈夫吐槽婆婆”的诡异感觉。 林依焰摇摇头,把这感觉驱逐到脑海之外。 有了林依焰的再三保证,封寄海对周不阿的敌意倒是减轻了不少。 于是,生存在同一屋檐下,封寄海与周不阿一人一鬼都当对方是透明,竟也没有再产生什么龃龉,尤其是周不阿,他和林依焰不一样,并不是先天的阴阳眼。只要他不想见鬼,那么房间里就干干净净的,真正的做到了“眼不见为净”。 不过周不阿在兴城小住的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他把主要的精力用于关爱家里存在感最弱的鬼——陈博身上。 陈博对此受宠若惊,等听到周不阿如此关心自己,是为了专门给他制作一件令它能够走出这间屋子的法器时,就更加感激涕零。 其实令宅鬼暂时外出活动,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为他制作一个“替身”,再让宅鬼附身上去,以骗过禁锢住他的那扇门,便大功告成了。 主要的难点是在于宅鬼如何在外面生存,这就对他欺身的替身要求很高,不过,好在陈博自己也非常努力的攒功德,有了一些金光护体。 而林依焰又有制作灵符法器的天赋,加上经验丰富的周不阿哥从旁指导,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居然在六月底——“保研保过班”开班的前半个月——就完成了全部工序,陈博终于能成功的自由出入了。 直到此时,林依焰才知道周不阿对陈博如此上心的目的,他不紧不慢地拿出封家老太太的请帖,除了林依焰之外,帖子上竟然还有家里三只鬼并一只妖仙的名字。 虽然不明白.带着他们做什么,不过,林依焰想着,就算只是去封家见识见识也好,那可是传说中的风水世家,而且“国考保过班”马上就要开学,趁着现在去长白山放松最后一次也是好的。 然而,因为赶上暑假高峰,从兴城去c市的火车票早就卖空了。 周不阿和林依焰也不耽搁,当即便买了飞往c市最近航班的机票。 但因为行程比较急,林依焰在周不阿的催促下,只买到了两张全价票,心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作为一位两袖清风的风水师,周不阿也没怎么坐过飞机,见自家徒弟孝敬了机票,心情倒是不错。 这一次出发林依焰小巧的双肩包上,连着坠了三个挂件:小葫芦的木娃娃、用障眼法将自己变成公仔的白大仙,以及陈博的替身娃娃。 另外几只不说,陈博死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出门,简直兴奋得不能自已。等飞机平稳之后,林依焰拉上遮光板,陈博便兴致沖沖地从替身娃娃里跳了出来,东张西望地看阔别四年多的世界。 第73页 此时空姐已经开始分发饮料,而食物的香气也远远的飘了过来,六饼早已馋得口水汪洋,絮絮叨叨地求林依焰给他要一份。 因为买的是全价机票,林依焰肉疼不已,听到这种要求,当即豪气地跟空姐一口气要了五份饭。 在空姐和前后左右乘客惊诧的目光中,林依焰无视了很努力想假装不认识自己的周不阿,淡定地将五份饭和自己带着的四只鬼分而食之,吃了个干干净净。 因为买了全价机票而肉疼的心情倒是好多了。 只是,下了飞机,等行李时,有两个小姑娘指着林依焰窃窃私语,“这个姑娘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大胃王。”“对,没错。”“越是这样又瘦又漂亮的姑娘,其实越能吃。”“天哪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你看她那么好看,说不定还是网红呢。”“诶你说,她一下子要五份饭,会不会有摄像头偷拍呀,比如录制小视频放微博播放什么的。”“我竟然有点想看她的直播。” …… 林依焰从前只是听说过所谓的“风水世家”,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一直以为所谓“世家”大约和门派差不多,毕竟修道之人,讲究清净自守,神气内守,心室贞白……富裕不到哪里去。 可这个认知只持续到她亲眼看到封家来接机的迈巴赫。 林依焰:“……” 封家的别墅在长白山上,长白山绵延一千三百余公里,封家所在的地方,离游客开放区很远,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但道路却修得平整通达,黑色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盘山道上,林依焰学着自家师父周不阿,保持着宠辱不惊的高人风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见过世面。 然而,飘在车里的两只鬼并一只妖仙,却没什么偶像包袱,打打闹闹地欢乐极了,尤其是死后第一次出门的陈博,小心翼翼地躲着车窗里洒进来的阳光,却没耽误他一叠声地感嘆封家真有钱。 “你们看那路牌,封家也太牛了吧!”陈博兴沖沖道。 “路牌怎么了?”小葫芦奶声奶气地问。 “你都这么大了,咋连路牌都不认识,那个字念‘人’!”白大仙抖抖细细的鬍鬚,两只短短的爪爪扒着车窗,全身的肉都在轻轻.颤抖地表示:认识一个字可他牛逼坏了。 “……”陈博震惊地看着两个文盲半晌,才道:“那个路牌写的是‘私人领地,请勿擅闯’,也就是说,这一片山都是封家的。” 白大仙:“哎呀哎呀牛逼牛逼!” 小葫芦:“哎呀哎呀厉害厉害!” 陈博:“……” 林依焰听着两鬼一妖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品评路边的风景,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自己胸前坠着的黑玉,黑玉安静极了,仿佛是个最普通不过的首饰挂件。 可林依焰知道自家大佬就在里边没错,然而,当着师父周不阿和司机的面,林依焰不好意思将他强行扯出来,只得安安静静地做个乘客,等抵达目的地后再找机会问问封寄海,为什么这样反常,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黑色迈巴赫停在一幢金碧辉煌的四层民国风小楼前,封家的房子说别墅已经不准确了,应该叫做“别墅群”。 这里的房子虽然豪华,却都透着一些年代感,除了民国风的洋楼,甚至还有明清风格的建筑,古色古香的,仿佛是各个朝代都在这里建房子,而后一一完好地保留下来,一代代地传了下去,果然是个有底蕴的大家族,当得起“世家”两个字了。 如今封家当家做主的,便是封芝雪封老太太,听说封老太太今年已经九十多岁,可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精神矍铄,见到林依焰后,便热情地抓.住她的手,不愿松开,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后,就不住称赞。 夸得林依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封老太太请周不阿和林依焰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虽说是午饭,可长桌上却还点着蜡烛,也不知是什么豪门的怪癖。 席间,周不阿提到林依焰的命格,“我这不成器的徒弟,天生就是‘五弊三缺’的命格,多谢老太太愿意相助,焰儿也愿意试一试。” 封老太太闻言也严肃起来:“这是应该的,不用客气,不过,能不能成,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这其中的兇险,老太婆我还是要跟你们讲一讲,不要嫌我啰嗦……” “兇险?”周不阿打断她,“破‘禄’,无非是催运化煞,若是失败了,适得其反,怎么会伤及性命呢?”顶多是破产而已啊! 封老太太:“等等,你说她命格里应的什么?” 林依焰觉得这两位可能沟通上有些误会,忍不住道:“封老太太,晚辈应了‘五弊三缺’中的三缺之一,福禄寿的禄,也就是,缺钱……” “真的?”封老太太笑得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太好了!” 林依焰:“……”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林依焰还是第一次见到听说别人应了这么惨的命格, 还拍手称快的,如果不是看在封老太太年纪一大把, 做她的祖奶奶都行,且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林依焰非翻脸不可。 第74页 不过,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林依焰脸上仍旧挂着僵硬的笑, 就当这老太太老煳涂了,把这件事揭过去算了。 可周不阿却“不依不饶”起来, 他苍老而锐利的眼睛发亮,仿佛窥探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封老太太何出此言?依您看,我家徒弟能不能从此平安顺遂?” 封老太太笑得和蔼而慈祥:“老太婆不敢夸口,这还要看令徒自己的造化, 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林依焰听两位上了年纪的“老祖宗”打哑谜, 虽然说得都是自己的事,却有些兴致缺缺,提不起精神来,她一边吃着饭, 一边偷偷将胸前挂着的黑玉拽出来,默默用指腹摩挲,大佬怎么这样安静呀? “林小友,能让我也看看你的玉吗?”封老太太忽然开口, 打断了林依焰是思绪。 “当然可以, 不过, ”林依焰不大好意思地说,“我这玉有些奇怪,扯不下来的。” “没关系,”封老太太一点都不惊讶,主动俯身凑过去,粗糙苍老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便又缩了回去,“这是我寄给你的,我知道它的特性。” 出发前,周不阿已经跟林依焰科普过这黑玉的由来,林依焰也不绕圈子,直接问:“您能给我讲一讲关于这枚玉的事吗?” 封老太太点点头,似是怀念:“那是我很小的时候了,小时候淘气,一个人跑到祠堂,就在祠堂睡着了,我从小阴气重,是难得一见的纯阴之体,经常见鬼,那次看到周围全是残缺不全的鬼魂,吓得我险些晕过去,也差点丧命。” “还是海师祖救了我。” 林依焰:“海师祖???” 封老太太点点头:“就是附身在这枚玉上的魂魄。” “他是我们封家的家神,世世代代守护着封家……” 林依焰听着封老太太娓娓道来,还依旧处于对封寄海年纪的震惊中无法自拔,连九十多岁的老奶奶,都要称他一声“师祖”,他到底多老了哦。 还有,这位“海师祖”,隔三差五就吃同家里的奶娃娃血鬼降小葫芦的醋,还常常吓唬陈博,欺负六饼,现在想想,真是“脚踢北海幼儿园”,太为老不尊了! 难怪躲在黑玉里不敢出来了呢,换做是她,也会不好意思的。 封老太太继续道:“海师祖的故事,是我成为家主候选人时,从我父亲口中听说的,我们封家世代相传这个秘密,也时代供奉着‘海师祖’,可作为‘家神’,海师祖却不是常常守在封家,常常出去云游,我有有幸见过一次他云游归来,才知道他每次回来时总会忘记一段记忆。” “海师祖上一次出门云游,是二十年前,他临走时,便嘱咐好我,将这黑玉什么时间,送到什么地方,我不过是照着他的吩咐行.事。” 封老太太讪笑:“说我们感应到他的方位,便急匆匆地将玉寄过去,只是因为事情说来话长不好解释,周大师不要见怪。” 林依焰:“那您现在请我来封家做客,也是他事先吩咐好的吗?” 封老太太闻言,看向林依焰的眼神不由得带上几分欣赏:“林小友猜得不错,就是这样。” “但给小友改命的‘四合斗极阵’,能否真正成功运转,还是要看你的命数造化,剩下的事,我老太婆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周不阿:“请问老太太,这‘四合斗极阵’究竟是如何运转,有什么风险,都需要什么?” 封老太太道:“这‘四合斗极阵’准备的物件,和一般的法阵没有太大出入,无非是铜钱、符咒、流珠、硃砂、法扇等等,最重要的,却是四个守阵者,以及阵眼,必须是心甘情愿的。” 林依焰:“守阵者?”运转法阵,甚至举行一些大型的科仪,都是需要人守阵的,林依焰小时候还曾经被自家师父“抓壮丁”守过一个小小的法阵,她当年还是小孩子心性,被剥夺了玩耍的时间,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那法阵还是圆满成功了。 “守阵”需要心甘情愿的说法,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四合斗极阵’和普通的阵法不同,并不需要修道之人来守,”封老太太耐心解释,“此阵极凶,却也极霸道,因而才能逆天改命,四个方位,都需不同的守卫,朱雀位,需要恶灵来守,玄武位,则要清白无戾气的魂魄,若有功德加身,则锦上添花,白.虎位,需要开了灵智的妖仙。” 林依焰越听越觉得,这不就是自家养的那三只非人类吗? 封老太太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家里的佣人便纷纷退下,顺势拉上了厚密的窗帘,这些蜡烛倒是派上了用场,长长的餐桌,看起来倒有些中世纪宫廷的高雅味道。 只是,忽然显了形的两只鬼并一只妖仙,就不那么优雅了。 尤其是嘴巴塞得鼓鼓的妖仙六饼,六饼把嘴里的残渣咽下去,憋得肚子上的软.毛都炸了起来,用短小的爪爪撸了把嘴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小葫芦从吊灯里钻出来,若无其事地和那被他染成渗人血红色的灯泡划清界限,而陈博也停止了拆房间角落路由器的动作。 “这个路由器传输速率特别高,以后咱家最好也换一个这样的。”陈博弱弱地打破了尴尬。 第75页 林依焰:“……” 封老太太:“……” 众人/鬼:“……” 封老太太清了清喉咙:“刚刚我同林小友说的话,几位都听到了?” 陈博/小葫芦/六饼:“听到了。” 封老太太:“你们就是‘四合斗极阵’最合适的守阵者,你们可愿意替林小友守阵?” “自然愿意!”两鬼一妖又齐刷刷地说。 周不阿凝重的表情微微放松,封老太太却道:“不要答应得太早,这‘四合斗极阵’,兇险得很,如果成功,你们不过是帮林小友改了命,自己没有什么好处,但如若失败,可是轻则修为大损,重则魂飞魄散。” 此言一出,空旷的客厅立即安静起来,林依焰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死寂,暗暗抓了抓餐布,她之前并不知道给自己改命,还需要家里这些“房客”们付出这么多代价,如果提前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叫他们冒险的。 然而,她不好意思请他们以身犯险是一码事,亲眼见到他们沉默拒绝又是另一回事,虽然并不指望、也知道不该强求这些“室友”们给她出头,但这样尴尬的沉默,林依焰还是有些难过的——她毕竟养了他们那么久,就算是颗草也该有点感情了吧,怎么这样冷漠呢。 她调整了下表情,令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意,清了清喉咙,尽量用欢快的语气缓和气氛:“其实没什么的,不就是穷了点,改不改的无所谓,今天见到封老太太的风采,我已经……” 林依焰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打断:“说起恶灵,我相信这几位有比我更恶的,朱雀位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白.虎必须是本宝宝,不是我吹,整个长白山不一定能找到比老子更牛逼的妖仙。”白大仙摆了个很拽的姿势——只是爪爪太短了,影响了他的潇洒。 “说起无仇无怨身世清白的鬼,”陈博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可能比比皆是,但我不相信还有鬼比我的功德更厚,周大师已经同我说了,即便不做那替身娃娃,我再修行一年半载的,就能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你们……”林依焰感到情绪起伏得大起大落有点刺激,平復了会儿情绪,才道:“这阵法太危险,说到底是我的私事,我不能——” “咋不能了?”六饼粗声粗气地打断她,“谁说是你的私事了?本宝宝他.妈.的可受够了天天对着手机屏幕卖萌,我他妈卖艺不卖.身!看弹幕太费劲了!有一半的字都靠猜,林大师,您赶紧富起来,我们都跟着沾光。” 陈博也道:“林大师,说到底,我们都是些孤魂野鬼,是你处处为我们着想,如今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我们做缩头乌龟,那还是人、不,是鬼吗?” 小葫芦飘到林依焰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角,扬起肥噜噜的脸蛋,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林大师不折磨我,还给我酸奶喝。” 林依焰喉头有些哽咽:“你们……” “哈哈哈,真心实意想要帮你才是最难得的,‘四合斗极阵’守阵者,便是讲求‘自愿’两个字,”封老太太笑道,“这是你平时种善因得善果,缘法造化皆是如此,就不要再推辞了。” 林依焰还想说什么,又被封老太太、周不阿,并一屋子妖、鬼劝住了,她心里塞了满满的感动,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而最后的青龙位,则需要一位活人来守,其余三个方位,全是死灵、妖物,活人来守的‘青龙位’,便是唯一的生门,倘若阵法失败,只能从这里遁走,才能求得一线生机,因而,‘青龙位’必须要法力高深的修道之人才镇得住。” 封老太太话音刚落,周不阿便毛遂自荐:“本就是我徒弟的事,我是自然不能推脱躲清闲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既然守阵者已定, 封老太太,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周大师别急,现在只定了‘受阵者’,最重要的还没有点头。” “最重要的?” 封老太太:“不错,此阵是我封家的不传之秘,歷来阵眼只能由封家家神充当。” “大......封寄海?” “不错。” “等林小友同海师祖商议好,我们再开始不迟,封家一直欢迎你们。” 林依焰摸了摸.胸前的黑玉,封寄海自从进了封家的地界,便一直没有动静,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可封老太太却是淡定得很, 只说这是正常现象,要她不要担忧,但海师祖醒过来, 再由他决定,这四合斗极阵究竟能不能成行。 周不阿和林依焰师徒便在封家住下了, 封老太太照顾得十分周到,不但林依焰自己有成了千金大小姐的错觉, 连同跟着她的两只鬼并一只妖仙,全都体验了把豪门生活。 直到第三天, 林依焰才终于见到封寄海。彼时她吃完了晚饭, 打算在院子逛逛消消食, 封家本就住在山上, 周遭的绿化自然不用说, 简直是天然氧吧,只是,北方的夏也炎热,走了几步,便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第76页 林依焰便挑着树下.阴凉处走,她嗅着漫山的草木香气,就感到胸前挂着的黑玉忽而一凉,这熟悉却久违的感觉,令林依焰心跳乱了一拍,再抬头,果然见到了几日未见的封寄海。 此时的封寄海依旧是长髮长袍,长眉凤眼,面颊轮廓英挺,俊秀却也透着一股不好惹的阴鸷。 明明是一样的大佬,可林依焰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了,整只鬼更富有侵略性,气势逼人,更重要的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怎么那么炙热? 林依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打破尴尬的局面,率先开口:“大佬啊,你这几天是跑到哪里去了?” 封寄海声音里带了些沙哑:“哪里也没去,就在黑玉里睡了三天。” “你是想我了吗?” “唔。”林依焰习惯性地反调戏,“那三天不见,你想我了吗?” 封寄海视线落在林依焰身上,狭长的凤眸,眸光幽暗:“很想你。” 说罢,封寄海便将张开双臂,将林依焰紧紧地裹在自己怀抱里,冰冰凉凉的触感蔓延开来,驱散了夏日难捱的暑气。 林依焰甚至有些想发出舒服的喟嘆,只是,她更觉得疑惑了,自家大佬是吃错了什么药?若是平时,林依焰这样明目张胆地“调戏”他,他早该脸红了,即便大着胆子抱上来,也是温柔小意的,今天怎么越抱越紧,像要把她融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而且,也没见他给自己贴“凝体符”呀!他是怎么碰到她的? “大佬!”林依焰被他勒在怀里,有些喘不上气:“你把我勒疼了。” 封寄海这才陡然放开林依焰:“丫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还疼吗?” 林依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摇摇头:“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呀?” 封寄海一瞬不瞬地看着林依焰,好像一错眼,就会把她弄丢了似的,“哪里奇怪了,我就是好几天没见你,想你了。” 林依焰狐疑地看着封寄海,这傢伙到底怎么情况?他不应该是个一点情调都不会讲的“钢铁直鬼”么?今天怎么情话张口就来,一套一套的? “我跟你讲,”林依焰板起脸,“你是我养的鬼,我是你的饲主,你、你不得无礼!”就算她对自家养的鬼有些好感,但这层窗户纸还厚着呢,他又没有捅破,她就没有给他“名分”,怎么能任由他一次又一次的亲.亲抱抱占便宜呢 吃她的,喝她的,还住她做的阴沉木牌位,当然也要听她的话! 面对自家饲主的“宣告主权”,连黑白无常见了都要连声诺诺的封家“家神”封寄海低眉顺眼:“当然,我什么都听你的。” 眼神柔得能化出.水来。 林依焰被他看得不自在,很没气势地咕哝一句:“你知道就好。”便转身往回走。 回到自己住的房间时,开门仍是夏夜的高温,林依焰想开灯找空调遥控器,哪知灯也开不开了。 “难道是停电了?” 十分钟后,封家的佣人证实了林依焰的猜测,“不好意思啊,林小姐,咱们山上电压不稳定,整个别墅群都断电了,明天电力公司才能上门维修,今晚先将就一下吧。” 佣人给林依焰换了凉蓆,便退下去了。 林依焰热得没办法,将窗户打开,也是杯水车薪——没有空调的夏天,该怎么活下去哦! 正热得烦躁,林依焰忽然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凉爽,房间里的温度一下子便降了下来,她翻身便对上黑暗中,封寄海那双幽暗的凤眼。 “大佬,你怎么从黑玉里出来了?” 虽然封寄海几乎二十四小时跟着林依焰,但大部分时间,都附在黑玉里,或者家中的阴沉木牌位里温养魂魄,很少直接出现在她的卧室里。 “你不是热么。”封寄海说得理所当然,一双凤眼里丝毫不见邪念,坦荡极了,“我是你养的鬼,当然要给饲主分忧,我是特意给你降温来的。” 说罢,便直.挺.挺端坐在林依焰身边,好像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床头做了个青年,林依焰本该觉得怪怪的,可这“青年”不是别人,是她养了将近两年的鬼,而且‘青年’坦荡正直,自己多想反倒显得小心眼了,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很凉快啊,而且越贴近越凉快,简直比空调还好用。 林依焰舒舒服服地躺了一会儿,双眼困得打架,却没睡着,她看着封寄海直.挺.挺地坐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你累不累呀?坐了这么久,要不要休息一下?”虽然封寄海回到黑玉里,气温又会回升,但她实在过意不去,即便是饲主也不该这样剥削鬼的。 封寄海从善如流:“那好吧,谢谢饲主。” 说完就躺下了。 躺下了! 林依焰:“……”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封寄海躺也躺得规矩,直.挺.挺地躺在床的另一头,林依焰睡的客房面积挺大,床也是kingsize的大床,她和封寄海之间起码能再躺下两个成年人,林依焰思索了一下,到底没有叫醒已经闭目养神的“空调”。 与此同时,封家另一栋别墅内,白大仙六饼用短短的爪爪抱着圆.滚滚的肚皮,同陈博闲聊;“还以为这别墅多牛逼呢,原来有钱人家也停电啊,你说这么大的别墅,全瘠薄停电,多难受啊,住这么大房子其实也挺遭罪滴,你说四不?” 第77页 陈博:“……你不会真以为是停电了吧?” 白大仙懵懂地眨了眨小绿豆眼:“咋呢?” 陈博推了推黑框眼镜:“一般小区都会有备用电源,何况这么大的别墅群呢,而且这产权也不是电力公司的,电力公司不会来修别墅群里的线路的,那不归他们管。” 白大仙懵懵懂懂:“什么意思呀?” 陈博:“根本不是停电,封大佬把咱们赶出来就是为了和林大师单独相处。” 白大仙更迷惑了:“那是为啥啊?” 陈博:“……算了,六饼,啃你的苹果吧。”他觉得和白大仙聊天太累了,把目标转移到血鬼降身上,“小葫芦,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封大佬和平时不大一样了?” 小葫芦正抱着封老太太送的ipad看动画片,茫然地抬起头:“啊?你说啥?” 陈博:“……” “算了,没事了。”陈博觉得心好累,为什么如此聪明的高科技人才,竟然碰到这样二缺的室友,还一碰就是俩。 林依焰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因为饱睡,自然醒时也十分满足,她下意识抱着怀里的冰冰凉的超大号“抱枕”蹭了蹭,忽而停了动作。 什么抱枕,她哪儿来的抱枕? 林依焰咽了口口水,僵硬地看了眼仍在熟睡的封寄海,才稍稍松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胳膊腿往外挪,努力纠正自己的八爪鱼姿势。 好在封寄海睡得很沉,直到林依焰完全脱身都没有醒来,她长长地松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狂跳的心脏。 因为封寄海的出现,“四合斗极阵”终于步入准备阶段——封寄海自然是一口答应做阵眼。 “四合斗极阵”算是比较复杂的阵法,除了准备场地和物品之外,还要挑选布阵的时间,必须精确到时辰,才能让阵法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幸运的是,本月的“吉时”还未到,布阵的日子最终定在九日之后,于是,封家别墅群的空调,整整九天都没修好,就在整个封家上下、并客人周不阿都热得抓狂、恨不得去院子里打地铺时,时间终于迈入了第九日,“四合斗极阵”一切准备就绪。 周不阿、小葫芦、陈博、白大仙,分别在白.虎、青龙、朱雀、玄武四个方位站定,随时准备着,封寄海也飘然出现在阵眼之中,阵外给“四合斗极阵”护法的封家人也不计其数。 即便有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面对能给自己“改命”的阵法,林依焰依旧紧张得手心冒汗,她稳了稳心绪,在封老太太鼓励的目光中,迈入了‘四合斗极阵’中央。 阵法缓缓启动,林依焰感到眼前慢慢蒙上一层薄薄的迷雾,那雾愈发浓重,很快就看不清周围的景物,林依焰感到一阵睏倦,即便强行用意志力支撑,最终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林依焰再次睁开眼睛时, 眼前的迷雾早已散开,景物却也随之一变,周围的建筑全是古色古香的雕梁画柱,她的“身体”并不听自己的使唤,自顾自站了起来,“封二哥哥呢?” 少女声音又甜又脆,和自己的声音别无二致,若非说有什么区别,那大概就是带着一点从来没听过的口音,与普通话差别挺大的, 但她全都听得懂, 奇怪了。 林依焰虽然在少女的身体里,却无法左右这具身躯,不过是个第一视角的“旁观者”罢了。 少女很快找到了自己要见的人, 只是,她口中那位“封二哥哥”的面容, 却吓了林依焰一跳,这不是自家鬼大佬吗! 等等, 不是鬼,他是活生生的人!封二哥哥长眉凤眼, 面颊轮廓英挺, 长发挽成简单的道髻, 一身淡色长袍, 穿得却非常不拘小节, 衣襟半敞,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脯,因为此刻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因而不如做鬼时骚包,反倒显得荷尔蒙爆棚,帅得一塌煳涂。 “林依焰”伸出一根水葱似的细白手指,戳了把封寄海的胸:“你怎么又不好好穿衣服,当心师父骂你!” 林依焰:“!!!”你这是耍流氓啊姑娘!而且那是封寄海啊!会咬人的,怎么能乱.摸! 然而,封寄海却只是手忙脚乱地理好自己的衣服,慌得险些踢倒正在炼制的丹炉,小麦色的皮肤上泛起一阵可疑的红晕:“丫头,你怎么来了?你、你又——” 他憋了半天:“你个姑娘家,这样怎么嫁的出去!” “林依焰”背着手,笑看着封寄海:“嫁不出去,那我就嫁给师兄好了!” 封寄海的脸更红了,嘴角上扬,却还是虎着脸:“别胡说,仔细师父罚你!” “林依焰”脚尖摩地,嘀嘀咕咕地说:“反正师父的罚,你都替我挨了,我才不怕。” 没等封寄海再教训她,“林依焰”便一熘烟儿跑掉了,远远地喊:“封二哥哥!你这次下山和师父捉鬼,如果捉到‘散财鬼’,记得给我带回来呀!” “要那种会撒铜钱的‘散财鬼’,我都给他们做好牌位了!” “小财迷。” …… 如果说有什么比见到活的封寄海更令林依焰震惊的,那一定是她在镜子里看到少女的脸,正是她自己……的古装版。 第78页 镜中少女一身水芙色的散花百褶裙,黑髮挽成松松的云髻,绘银挽带缠在发尾,斜斜地插着一根镂空银簪,那银簪尽头却镶着一块夺目的黑玉,镶嵌的样式巧妙,别具匠心,即便用现代的审美,也并不落了俗套。 只是…… 那玉,不正是林依焰脖子上戴着的那一枚黑玉吗?她已经贴身戴了黑玉将近两年,断然不会认错。 林依焰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那少女,不会是自己的前世吧? 情景再次转变,“林依焰”羞涩地跑去同封寄海在月下见面,“你爹真的要跟师父提亲?” 封寄海点头:“等我杀了那群作乱害人的苗疆妖人,凯旋归来,便娶你过门。” “好呀,我等你。” “林依焰”踮起脚尖,在封寄海的侧脸上落下一吻,封寄海的脸登时烫得通红,少年鼓起勇气,抱住未婚妻,回吻住她。 —— 苗疆杀场,血色漫天,蛊虫从殭尸的七窍里蠕动着探出头,殭尸不计其数,蛊虫更是漫天遍野,周遭全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少年封寄海身边横七竖八地倒下若干同门尸首。 最令人绝望的是,那些尸首,在倒下不久后,居然也会慢慢爬起来,向同门挥剑相向。 他们中了苗疆痋术鬼师们的圈套,这一次不是讨.伐,而是自投罗网,少年封寄海依然力竭,却仍旧提着一口气坚持着抵抗,他的未婚妻还在家里等着自己,他还要回去娶她,若是丧命于此,她一定会哭鼻子的吧,那么娇气的小女孩,从小被自己护到大,稍有不顺心,甚至稍微擦破一点油皮,都要自己哄上半天才能止住眼泪,何况是听到自己的噩耗呢? 少年封寄海已经断了一条腿和一条手臂,那些噁心的蛊虫从他受伤的血肉里钻进去,试图控制他的身体,令他也变成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可他不甘心,无论多疼,都不想放弃。 奈何伤得太重,他终于还是倒在血泊里,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 就在封寄海以为自己即将断送这一场虐杀里时,却听到一声熟悉的“放开封二哥哥!” 那少女音清脆甘甜,是他朝思暮想的思念,可此刻听到,却令封寄海如坠冰窟,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暴怒道:“丫头,你来做什么!快滚!” 少女不为所动,单枪匹马,俏生生地站在凶神恶煞的苗疆痋术鬼师们面前,语气却兇狠:“放了我相公!” 苗疆痋术鬼师们哈哈大笑:“你这小娘子,生得还挺漂亮,好好伺候我们一场,说不定给你男人留一条生路!” 少年封寄海听着他们的污言秽语,气得额角青筋暴起,竟不顾撕心裂肺的疼痛,以血肉模煳的断肢撑地,爬了起来! 少女看向封寄海,眼角有泪,唇边却带着笑:“封二哥哥,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看着她笑,封寄海却升起一种彻骨的恐惧,比自己即将死亡还要害怕,下一秒,少女便用那柄铜钱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她口中念念有词:“炁清高澄,积阳成天。炁结凝滓,积滞成地。九炁列正,日月星宿,阴阳五行,人民品物,并受生成,愿以吾之命,易其恶之命,令其不得超生,以赎今日之罪!” 在几位苗疆痋术鬼师惊恐的目光,以及少年封寄海撕心裂肺的“丫头,不要!”中,少女缓缓倒下,胸前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染红了铜钱剑,那剑吸饱了血,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将那些伤害过封寄海的苗疆痋术鬼师一一斩杀,一个不留。 少年封寄海再次醒来,是在温暖干燥的床铺,他四肢断了其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身上的纱布全被鲜血浸染成红色,在父母担忧心疼的目光中,封寄海非常平静地说了在苗疆发生的一切。 “当时情况危急,几乎毫无转圜余地,一条命怎么能扭转干坤呢,她是堵上了生生世世的命数,才将我救回来。” “丫头她那么怕疼,却亲手把铜钱剑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那要多疼啊。” “她可是破了点油皮都要哭上半日的。” 封家父母生怕儿子想不开,也寻了短见,派了七八个小厮日夜不分地盯着,可封寄海竟乖乖吃药,乖乖养伤,省心得令人心惊胆战。 封家父母一直觉得,封寄海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可封寄海一直乖乖将养了一年,甚至能拄拐站起来,封家父母终于放了心。 封寄海身体恢復之后,便一头钻进书海里,各种玄门术法的书简堆满了书房,里边也夹杂了不少旁门左道的“秘籍”。 封家原本就是玄学世家,即便偶尔涉猎一些旁门左道,也在情理之中,可封家父母万万没想到,儿子闭关整整三年,再次见到他时,封寄海已经不再是人,他将自己炼制成了“鬼仙”! “鬼仙”与普通的鬼不同,位列仙班,却是仙中下品,所谓鬼仙者,五仙之下一也。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轮迴,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 “鬼仙”大多是人死后积攒功德,亦或是在地府谋职,虽然不生不死,却也只能在阴气沉重的阴曹,生生世世、永无尽头。 而封寄海是将自己炼制成“鬼仙”,其艰辛痛苦自不必说,只说他比其余鬼仙更狠厉、兇残,但也更绝望。 第79页 成了“鬼仙”,便放弃了做人,生生世世无法超脱,忍受飢饿、忍受寒冷,忍受孤独,又极易被仇恨和怨气迷惑心智,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復,是最艰难的修行之路。 但封寄海不后悔,他郑重地在哭肿了眼睛的父母面前磕头认错,愿意作为家神,守护封家,时代更迭,只要封家还在,他的补偿永远作数,做完了这一切,封寄海便执意下地府去寻他的丫头。 封寄海单枪匹马冲进地府,逼着判官小鬼、黑白无常,替他的丫头改命,对方不从,便大闹地府,在那次冲突中,他蜕变出了鬼身。 青面獠牙,双目赤红,兇狠怨毒,双手沾满鲜血,随手就撕破一条魂魄,以一敌百,罪孽深重,却也一战成名,成了凶名在外、连地府名册都不敢登记的厉鬼。 最后,黑白无常哆哆嗦嗦地坦白:“我们真不是搪塞,是真的没办法,她的命是自己改的,生生世世的命数,都自愿换了愿望,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用同类型的阵法,替她逆天改命,但条件十分苛刻,需要生生世世积攒功德,几乎是不可能的,没人能坚持下去。” 范无救小心地瞄着这尊煞神:“最大的可能性,是她按着当初发的愿,生生世世都要受各式各样的折磨……” “我可以等。”只要有一丝希望,就算终究是不成的,至少还有他陪着她。 发了疯一样的厉鬼,忽然安静下来,变回了俊朗的人形,长眉凤眼,轮廓英挺,嘴角扬起一点温柔的笑:“若是等不到改命的机会,那我便生生世世守着她、护着她。”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见到这煞神黯然的神情, 范无救居然生出一点同情, 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你去护着转世的人,她每次转世,你也会忘记从前的记忆, 你坚持不了多久的。” 封寄海却不在意, 笃定道:“我不会忘记她。” “林依焰”眼前的场景又变换了几次,她做过大名鼎鼎的风水师,天赋异禀,最擅御鬼,叱咤风水届, 甚至做到“国师”, 成为女皇的宠臣,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惜天妒英才, 她生来便是“五弊三缺”的命格,每每使出本领,都会有损寿元, 不到二十岁便香消玉殒。 女皇给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一生荣华富贵, 她习惯了前唿后拥, 可到头来,墓穴里只有一只叫封寄海的鬼固执地守灵, 迟迟不肯离去。 不知过了多少年, 封寄海的灵魂被黑无常范无救使计骗走, 他再次睁开眼睛,魂魄已经回到了封家祠堂。 范无救很没形象地蹲在祠堂林立的牌位中间,劝他:“算了吧,她命格破得比饺子馅还碎,不单单五弊三缺,还命犯孤煞,对谁都没感情,你忠心耿耿跟她一辈子,直到临死,她有多看你一眼吗?” 封寄海一言不发地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范无救又劝:“等你再见到她,有关她的记忆又会消失,只有回到封家家祠,重拾起‘家神’的身份,记忆才能完整,但也是暂时的,一般的鬼,早被折磨成神经病了,着实于你修行无意,何必呢?” “无妨,我总能认出她。” 范无救撇撇嘴:“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十殿阎王看中你,有心诏安,我也不多嘴来做说客,你真不考虑一下?” “......” “罢了罢了,下辈子再见吧。” ...... 林依焰还“体验”过乡下最普通的村姑生活,为了父母兄弟有口饭吃,从小卖给大户做童养媳,大户非打即骂,困苦无比,生命中唯一的光,便是一只兇巴巴的恶鬼,他会替她赶跑恶人,会将试图欺负她、侮辱她的恶霸碎尸万段,她很感激他,但也畏惧他,在那次大规模的饥荒中,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大着胆子碰一碰他,亲口对他说一声“大恩来世再报”,奈何,那凶鬼似乎误会了她,以为她怕他,迟迟不敢献身。 ...... 林依焰也做过穿旗袍、踩花盆底的贵家小姐,可惜不得父母的宠爱,嫁给一块牌位,进门便守了活寡。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那牌位竟真的能同她讲话,陪她解闷,苦闷的生活才有了些色彩。 每每见林依焰同牌位“自言自语”,家宅中的人都道新妇是受不了打击疯了,虽闲言闲语,却也不敢断了名义上少奶奶的吃穿用度,她这一世算得上平安富足,却最终没逃过寿元单薄的命数,早早去了。 等封寄海回来时,范无救例行蹲在封家家祠里等他,“封大佬,你都同她做夫妻了,这次,她有没有对你动心?” 封寄海难得回了话:“她答应我,有朝一日会给我做一块上好的牌位。” “真的?”范无救一脸怀疑。 “只是没来得及。” 范无救一脸的“果然如此”,虽然没再说什么,但脸上的同情都快溢出来了,封寄海在人间飘荡这么久,也曾见过不少阴差,大约是地府的工作太枯燥,阴差们十分热衷八卦。 他就亲耳听过那些小鬼差偷偷议论自己\"一厢情愿\",“就是那个追了女神几辈子也没成功的傢伙”。 第80页 封寄海虽然气他们胡说八道,但更多的还是心虚,他追随了她生生世世,是否真的希望渺茫,他没机会救活她,而她也不会再想起他? 即便想不起来又如何呢,封寄海想,如果她忘了他,那他便默默守护,生生世世陪着她,他不该那么谈心,从一开始,他不就是求她平安喜乐吗? …… 林依焰经歷的最后一个“幻象”,是动盪的军阀时代,她是军阀和姨太太生下的小女儿,过了几年风光的日子,奈何军阀没坐稳江山,便在混战中身亡,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林依焰和家里的女佣被迫躲到一座破庙里,庙里没有神像,只有一块牌位,女佣觉得邪门得很,劝小姐扔掉,可林依焰见那牌位,觉得熟悉得很,孤身一人,竟不感到害怕,反而一阵安心。 这荒芜的破庙竟还有个小小的后院,两人从草垛里发现了些种子和红薯,干脆试着种些秧苗,打算安顿下来。 然而,没过几天,破庙外全是烧杀抢掠的强盗劫匪,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即将面临可能比死亡还要恐怖,正当手足无措之际,那牌位却陡然发出一阵金光,外面的强敌顷刻间死的死伤的伤,竟无一人生还。 那女佣大叫一声\"有鬼\",吓得丢下小姐跑了出去,只剩林依焰一人,怔怔地抱着牌位,喃喃道:“谢谢你,我……好像认识你。” 牌位在她手中轻轻抖了抖,似乎等她这一点回应,等了成百上千年。 那一世,林依焰为了避战火,剃了头髮,守在庙里,青灯古佛一生,居然寿终正寝,她的命格依旧残缺,一世踽踽独行,唯有一只看不见的厉鬼相伴,却不再有损寿数,封寄海也终于研制出破那邪阵的“四合斗极阵”,作为封家的不传之秘。 …… 林依焰再次睁开眼睛,已然泪流满面,那些剪影似的片段、画面,渐渐就成了她真实的记忆,原来有这么一个人,愿意生生世世护着她、等着她,毫无怨言。 浓雾散去,也不过三四个小时,林依焰却经歷了数百年的记忆,回到现世,她依旧有些恍惚,林依焰独自站在封家别墅群中央的空地上,远远走来自家师父周不阿。 周不阿道:“焰儿,你都知道了?” 林依焰点点头,“我都想起来了。” 周不阿嘆口气:“焰儿,你打算怎么做?” 林依焰:“我想见封寄海。” 周不阿嗤笑:“傻孩子,你不要被他蒙蔽了,他找你不过是为了报恩,你为他付出生生世世的命数,他理应护着你,这是他欠你的。” 林依焰看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自家师父,忍不住也犹豫起来,封寄海这样坚持,反倒像是执念了,究竟是爱,还是报恩?对一个人的感情,真能持续数百年之久、不变初心吗? 周不阿趁热打铁:“就算那是爱,但他爱的是你吗?他爱的是他的师妹,那个多年前奋不顾身救他的小师妹。” 林依焰脑子很乱,头疼欲裂,眼见着浓雾又一次蔓延开来,林依焰死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后到:“不对!” 周不阿的脸重新清晰起来,“什么?” 林依焰想起在小河上泛竹筏时,自家大佬那个霸道却幼稚的“吻手礼”,想到到自己稍稍逗弄,他便红了脸,想到他连孩子的醋也要吃…… 林依焰坚定道:“他爱我。” “即便每次轮迴,他都会失去记忆,却能在人海中一眼找到我。”等我爱上他,这一世,他终于做到了。 也是他的不离不弃,才换来自己终于凑齐法阵需要的‘守护者’,破了这五弊三缺的命格。林依焰意识到,刚刚同自己说话的,并不是真正的“周不阿”,而是这阵法的最后一层考验。 果然,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化,“周不阿”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咬牙关守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上的三只非人类和自家师父,远远护法的封家众人,以及—— 向自己走来的封寄海。 封寄海向林依焰张开双臂,幽深的凤眸中是极力压抑的激动:“丫头,欢迎回来。” 林依焰早湿.了眼眶,几步扑到他怀中,紧紧回抱住自家鬼大佬,“再也不分开了。” (正文完) 第46章 番外 已然日上三竿, 但兴城某小区,临街楼房的顶层紧紧地关着窗户,拉着厚厚的窗帘。 卧房的门也关得紧紧的, 重新装修的客厅里, 颇具小资风情的木质支架上架着一个新款ipad, 屏幕里正播放《超级飞侠》全集, 一只小鬼额头上贴着张黄符, 戴着bose新款头戴式隔音耳机,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 那“凝体符”时间到了,耳机掉了下来,小鬼的抱怨还没出口, 就重新被贴上符咒,塞上耳机, 他鼓起肥噜噜的脸蛋, 噘嘴:“干嘛非要戴耳机, 多麻烦。” 刚给小鬼塞上耳机的陈博,推了推黑框眼镜,摇着头拿起拖把:“六饼, 你说这可怎么办?” 白大仙正在嗑进口坚果, 闻言茫然地抬起两只绿豆眼, 细细的鬍鬚抖了抖:“咋啦?” 陈博:“他们也太不节制了!孩子还在家, 就白日宣。淫, 我的功德眼看着就要修满, 能投胎了,我要是走了,你一定要注意孩子的身心健康,不该看的不能看!” 第81页 白大仙懵懵懂懂地:“你上礼拜不还说不着急投胎,这里挺好的么?” 陈博愤愤地推了推眼镜:“我直到死都没找到女朋友,不带他们这么虐狗的,我受不了了!” 卧房内,林依焰推开仍旧性。致勃勃的封寄海,“大佬啊,别闹了,咱们要迟到了。” 封寄海在林依焰颈窝处落下一吻,末了还不忘伸出舌尖,尝一口味道,将这吻平添了情。色味道,惹得林依焰一个颤慄,转过脸怒瞪着封寄海,只是情。事过后的一双杏眼,波光滟潋,嗔多过怒,反倒惹得封寄海眸色更暗,整只鬼压上她,诱哄似的呢喃:“宴会晚上呢才开始呢,急什么?” 明明是冰冰凉凉的触感,林依焰却感到一阵燥热,她红着脸推开他:“早上起来到现在,已经几个小时了,你、你还是人吗!” 封寄海平静道:“不是呀。” 林依焰:“……”真是日了鬼了。 等林依焰终于从床。上脱身,已经又是一小时后,她拖着酸。软的身体,洗漱穿衣,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封寄海早起煮的爱心早餐——粥已经有些干了。 但并不影响口感,软软糯糯的,反倒更能安抚她飢肠辘辘的胃。 “不然你再多睡一会儿吧。”封寄海有些心虚地献殷勤。 林依焰瞪了他一眼:“虽说请鬼差们吃饭是晚上,但明天咱们的‘水火玄学工作室’就要开业,到时候那么多人捧场,连封老太太也要来剪裁的,必须再检查一遍有没有疏漏,绝对不能出现问题。” 封寄海:“你不用管芝丫头,反了她,还敢挑你的理?” 林依焰:“……”每每听到自家大佬叫封家老太太做“小丫头”,她仍旧不习惯,不过这也怪不得封寄海,他是看着封家的后辈们长大的,而且算年纪,九十多岁的老奶奶,在他眼中不就是‘黄毛丫头’? “走吧,那先去工厂看看。”林依焰拿了车钥匙,顺便拎起正往嘴里塞坚果的白大仙,“先去看看你的周边怎么样了。” 白大仙险些一口坚果噎到自己,剧烈地咳嗽:“林大师,求您饶了我吧,我就不去了吧?” 林依焰笑眯眯地挠挠它的爪爪:“是你的周边,你怎么能不去看呢?”在林依焰的努力经营之下,“吃货六饼”从小网红晋升为品牌,已经不单单靠吃播打赏过活,林依焰除了每天拍拍日常他的日常外,其余的运营工作都交给请来的员工,因为贩卖周边,还同工厂达成了长期合作意向,今天就是去看看做出来的成品,符不符合他们的要求。 “对了,陈博,小葫芦,你们要不要去?” 一大一小两只鬼都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了不了。”林大师的车,他们可不敢坐。 林依焰上个月刚拿了驾照,是货真价实的“马路杀手”,最擅长急剎,正常人坐上去转一圈,下车保准吐得昏天黑地,连鬼都扛不住。 自从“四合斗极阵”成功,破了她“五弊三缺”的命格,林依焰的财运便滚滚而来,封寄海说这是天道的补偿,林依焰虽然信了三分,却也没停下勤劳致富的手。 短短半年时间,不但还清了房贷,还买了新车,同时急急忙忙地考了驾照,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工厂,白大仙已经头昏脑涨,一头扎进林依焰的包包里,说什么也不肯露出头来。 林依焰无奈,干脆随他去,先和负责人打个招唿,等把成品拿出来,再把白大仙拎出来对比,也来得及。 因为来得比预约的时间早,林依焰在会客室等了一会儿,人有三急,便打算去卫生间,封寄海也飘在身后紧紧跟着,林依焰毫不留情地将他关在门外:“上厕所你也跟着!” 封寄海飘在门外,摸。摸鼻子,小声自言自语:“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呀。”却也乖乖等着,没敢跟进去,然而,没过一分钟,便听到了自家丫头的尖叫。 封寄海直接穿门而入:“怎么了丫头?你没事吧?” “有鬼!” 按理来说,林依焰见过的鬼比人还多,不应该如此惊慌,可她提着裤子,样子有几分狼狈,不是吓得,像是气的。 封寄海比林依焰更气,敢偷看他老婆如厕,怕是想体验魂飞魄散了。 然而,待仔细看清楚,封寄海就发现了继“血鬼降”之后,第二名咽不下去的魂魄。 坐便里飘着一只圆。滚滚、湿漉漉,面目猥琐,仿佛表情包成了精的怪物,那东西周身阴气浓重,显然被封寄海的煞气所摄,吓得泫然欲泣——显得更猥琐了。 “厕鬼?”封寄海嫌弃地皱眉:“我咽不下去,还是去给你取铜钱剑吧。” “厕鬼”算是百鬼里最龌龊的一种,喜欢偷偷摸。摸躲在厕所里看人方便,虽然不害人性命,但遇到了也会影响xs运势,实在讨厌。 那猥琐的怪物大声哭号:“不要杀我!我不是厕鬼呜呜呜!我是‘守财鬼’,都是误会!” 林依焰一个字也不信,用看变。态的眼神看它:“不是‘厕鬼’,你干嘛躲在马桶里?” 那怪物嘤嘤嘤地哭:“大师您听我解释,这地方本来是库房,堆了不少宝贝,但三十年前,土地公拉我去喝酒,不小心喝多,醉了三十年,再回来,这儿就成厕所了,我是在找我的宝贝呜呜呜!” 第82页 “你们人间最近这些年变化怎么这么快呀嘤嘤嘤!”怪物委屈极了,“我的宝贝呀呜呜呜!” 守财鬼一向只守自己的财富,从不强取豪夺,甚至遇到合心意的人,还会散财,算是百鬼里最有钱的鬼。林依焰心中一动:“你如果能证明刚才说的话,那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守财鬼喜道:“当然!”下一秒,林依焰手里便多了一袋子黄灿灿的金条,守财鬼不大好意思:“因为没找到库房,身上没带太多,只有这些,都送给你吧。” 林依焰抱着五六斤重的金条,只想抱财神爷大。腿:“要不然跟我回家请你吃顿供果吧?” 然而,他瞄到了林依焰身后的封寄海,在封寄海森冷的、几乎要杀鬼的目光下,守财鬼含泪拒绝,下一秒就麻熘地消失不见了。 林依焰对于放走了“财神”有些遗憾,封寄海柔声安慰:“走就走了,错过了你的手艺,是他有眼无珠。”算他识相,家里若再多一个敢分走自家丫头注意的傢伙,就不要怪他辣手无情。 “你现在的财运多旺,要知道,守财鬼可不是人人都能碰上的,以后好日子还多得是呢。” 林依焰成功被安慰到,想到今后的富足生活,又有大佬陪伴,又是一阵满足。 “对了,”趁着林依焰高兴,封寄海连忙劝,“你每天这么忙,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我实在心疼,要不然别考公务员了吧?” 林依焰咬牙:“到底是谁害得我没有睡觉时间?” 封寄海心虚:“哈哈哈那什么,我给你找的‘走阴员’的公文已经下来了,今晚老范他们来喝酒的时候,会一併把公文带过来,过几天你就能上任了。这也算地府公务员,不也是铁饭碗吗?” 封寄海紧紧地抱住林依焰:“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公务员’加身,我们就不用再经歷生离死别,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林依焰一手抱着沉甸甸的金子,一手回抱住自家大佬,感到前途一片光明顺遂,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勾起嘴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