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游戏之皮下注射》 第1页 [悬疑惊悚] 《杀人游戏之皮下注射(出书版)》作者:孙浩元【完结】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0年8月 isbn:9787539935966 所属分类:图书>小说>侦探/悬疑/推理 图书>小说>中国当代小说 编辑推荐 世界上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杀人游戏 用小说的形式写新闻开创新闻悬疑小说新时代 一场天衣无缝的杀人游戏,一幅步步惊心的死亡拼图,揭示出当下媒体之种种怪现状。 着名悬疑作家庄秦、老猫、一枚糖果、云中羽衣子联袂推荐 小心!一旦打开本书,真相便会扑面而来。 内容推荐 电视台记者接连被杀,而且都遭到了拔舌割喉的酷刑,令人毛骨悚然。苏镜展开调查,却陷入心理困境,导致右臀麻木僵硬,行同废人。女记者何旋要求随身採访,可是种种线索最后却指向了这位美女记者,在她心底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正当何旋提出兇手可能是在表演各种“新闻理论”时,苏镜却发现四宗谋杀案竟与一个星期前的一次杀人游戏惊人的相似,由于游戏中途结束,杀手是谁只有法官一人知道,可是法官却选择了沉默…… 作者简介 孙浩元,山东人,復旦大学新闻系毕业,就职于南方某电视台,以其敏锐的新逆视角,创作出《人肉搜索》《褒姒的诅咒》、《清明上河图》、《杀人游戏之死亡直播》等新闻悬疑小说,开创出悬疑文学的新领域。作者以其敏锐的新闻视角和妙趣横生的文字,引发各界广泛关注,深受读者好评,被誉为“新闻悬疑”第一人。 ================= 游戏开始,开始请闭眼…… 你准备好了吗? 第一章 一线生机 手继续往下伸,离手机越来越近了!他马上就能拿到手机了!可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却骤然停止了!李大勇绝不放弃,一定要拿到手机。这是逃生的唯一希望! 他继续把手往前伸去…… 1 雪夜惊魂 如果知道离开办公室就会被残忍地杀害,李大勇肯定会在办公室住上一宿,绝不贸然走进风雪漫天的深夜。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李大勇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新闻报片系统,看看自己今天做的新闻,得意地笑了笑。脑海里浮现出白天採访时几个保安疯狂的叫嚣声: “你等着瞧,有你好看的!” “你走路小心点儿,别被哥们碰见!” 保安们也许以为这种虚言恫吓能吓倒李大勇,可是他们错了,新闻照样被播出来了。虽然朱建文主任看了稿子之后一度很犹豫,怕这种新闻播出后影响顺宁市的形象和稳定,但最终还是被他说服了。朱建文最后一拍桌子,骂了一句脏话:“妈的,无法无天了,报,曝光!” 李大勇向右看了看,往前数三个卡座,是同事何旋的座位。何旋,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不,不仅仅是漂亮,人还很干练爽朗,而且说起话来甜甜的,就像每一个字都蘸了蜜糖。一年前,李大勇来到顺宁电视台工作,第一眼见到何旋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了,一直以来他心中总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想法,好几次一起採访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要向她表白,但是话到嘴边,总是又咽了回去。 他无所事事地打开新闻报片系统的短消息功能,那是方便同事之间进行业务探讨的,但是李大勇现在并不想跟任何人探讨业务,他点击“何旋”的名字,犹豫半天才写下一行字:“何旋,你好。”之后,写写删删,终于写完了,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按了一下“发送”键。之后又开始后悔,万一被何旋拒绝了怎么办?那样的话,也许连普通朋友都不能做了。 此时,他并不知道,他的生命只剩下几个小时了,所有的烦恼与痛苦,幸福与喜悦,都将与他无关。他披上风衣走出大门。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马路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花随着冷飕飕的西北风四处飞舞,钻进了衣领里。他感到一阵寒意袭遍全身,赶紧将风衣紧了紧,走进了雪夜。 他开着车,缓缓地向大门开去。保安小张正躲在岗亭里烤着火炉子,听到汽车的喇叭声时,他站起来看了看,也懒得出门,拿着遥控一按,大门栏杆就升了起来。 马路上冷冷清清的,已经看不到人影了,路灯发出黄色的惨澹的光芒,雪花在光芒中狂舞。李大勇特别喜欢这种雪夜,喜欢独自一人开着车缓缓轧过积雪,听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轻松惬意的心情突然被打断了。 路边突然窜出一个人,那人离车很近,眼看就要撞上了。李大勇急忙剎车,可是雪地太滑,车子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往前滑去,而且在马路中央打起了转。他拼命想控制住方向盘,可是根本不管用,汽车就像一个陀螺急速地向前旋去……等汽车终于停了下来,李大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怦怦直跳,整个人就像散了架一样瘫坐在座椅上。他紧张地向后看看,身后五六米远的雪地上躺着一个人。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撞上那人的,也许是汽车旋转的时候撞的吧?他赶紧打开车门沖了上去,冷风勐地又吹了过来,像刀片一样割着脸,他也不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第2页 那人穿着厚厚的大氅,脸部着地趴倒在地上。李大勇走到那人跟前,推推他的身子,试探性地问道:“喂,你没事吧?” 那人没有动静。 糟了,真的撞死人了。 他慌里慌张地摸摸口袋,手机不在身上,又转身去车里找手机。心里紧张,手已经哆嗦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手机,马上便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我在星河路和红林路的十字路口,撞了一个人,现在已经没有反应了……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你们赶紧来救人!”急匆匆地说完之后,又拨打122交通事故报警电话:“我在星河路和红林路的十字路口,撞了一个人,我已经拨打120了……”说完之后,李大勇长长地透了一口气,顺手将手机丢到后排座位上。 他转身看看那个倒霉的人,却发现那人已经站起来了,就站在他面前。他戴着一顶棉帽子,帽檐搭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尽管如此,李大勇还是能看到那人脸色苍白如一张白纸,仿佛面前的人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令他惊异的是,那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榔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抡起榔头,朝他狠狠地打了过来! 李大勇只觉得嗡的一声,脑袋被砸裂了,鲜血顺着额头淌下来,他的眼前一片模煳。疼痛像烈性毒药一样钻进他身体的每根神经,西北风从伤口处直吹进去,顺着血管四处流淌,他觉得脑子快要被冻住了。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得李大勇心里发憷。 “你……你是谁?”李大勇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人嘿嘿冷笑一声,也不回答,再次抡起了榔头。 李大勇想躲,但是神志已经不清了,他的双脚似乎被冻结在地上,不能动弹。榔头再次击打在他的脑袋上,殷红的血液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2 生死决断 金尊夜总会里歌舞昇平,强劲的音乐轰然作响,舞台上两个风骚的女人狂野地扭动着屁股、抖动着胸部,双腿时不时地夹住舞台中央的钢管,摩擦着两腿中间敏感的部位,舌尖伸出来,舔舐着嘴唇。台下的人们也跟着舞蹈疯狂了,诱惑的舞蹈招惹来一片口哨声、叫好声。唯独一个年轻男子不声不响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看着台上女子的疯狂舞蹈,眼角时不时地瞥向102房间。 晚上十点多,一个戴着墨镜、穿着西装、头髮花白的男子,在几个小平头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角落里的年轻男子看了看他们,又倒了一杯啤酒,眼看着几个人走进了102房间。十几分钟后,年轻男子端起啤酒杯一饮而尽,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102房间。房间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西装留着平头的保镖,虎虎生威一脸杀气,站在门口就像两尊门神。他们看了看摇晃着走来的年轻人也没在意,又把目光转到台上疯狂舞蹈的女郎身上。 年轻男子经过102房间时,一转身打开了房门,唿哧着说道:“他妈的,我醉了!”说着继续摇摇晃晃地往里走。茶几上摆着几袋粉末状的东西,一个人正捏着一小点,狠命地吸了一口。见一个酒鬼突然闯了进来,屋里众人一时间紧张万分。门口的两个门神见这个酒鬼竟突然闯了进去,赶紧冲进屋,一把将年轻人拉了出来,用力一甩将他扔倒在地。 年轻人酒犹未醒,嘟囔着骂道:“王八蛋,你找死啊?” 一个门神厉声骂道:“滚!” 年轻人磨蹭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保镖跟前,说道:“你们在贩卖毒品,我看到了!” “胡说八道,快滚!” “我没胡说八道,那桌子一小包一小包的,都是海洛因。” 事已至此,必须除掉此人了。两个门神交换一下眼色,便饿虎扑食般沖了过来,一个伸出鹰爪,抓向年轻人的喉咙。年轻人似乎醉得更厉害了,身子摇摇晃晃的,竟不知怎么躲过了这凌厉的一抓;另一个保镖见状,一套连环腿向年轻人腹部踢去,年轻人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右腿同时踢了出去,一脚踢中了那人的大腿内侧。两人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年轻人来头不小,绝不是一般的酒鬼狂徒。两人一前一后,将年轻人包围起来,然后同时出招,或拳或腿,攻击他的上中下三路,年轻人却是不慌不忙,左躲右噼,将两人的招式一一化解,然后一记老拳紧接着出手,重重打在一人的胸口上,那人闷哼一声,向后趔趄了五步这才重新站稳。 打斗惊动了周围的保安,七八个人闻讯赶来,将年轻人团团围住。 一人骂道:“不想活了,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年轻人哈哈一笑:“你说在谁头上动土?” “太岁爷!” “唉,乖孙子,待会儿爷爷给你买糖吃。” 那人面红耳赤,一挥手,说道:“上!” 拳头密如雨点般袭击过来,年轻人却毫无惧色,腾挪起伏见招拆招,保安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是近身不得,有两三个保安已经被打断了胳膊腿,躺在地上嗷嗷地叫。先前的两个保镖见状,急忙推开了102房间的门,报告外面发生的情况。年轻人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房间里的人正在把一袋袋的海洛因装起来,他着急万分,但一时间却摆脱不了保安的纠缠。就在一出神间,背部挨了重重的一脚,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众保安见状,潮水般涌了过来,年轻人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骂道:“他娘的,你们想看老子被打死啊?” 第3页 此时,音乐还在轰鸣,但是舞蹈已经停了下来。客人们纷纷围拢过来看着这场打斗,时不时地叫一声好。只有两个桌上的五个客人似乎无动于衷,依然坐在椅子上微微笑着,啜饮着啤酒。听到年轻人的一声大喊,五个人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其中一人笑道:“苏队,干嘛停下来了?” 这位“苏队”不是别人,正是顺宁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苏镜,而跟他嬉皮笑脸的却是他的属下邱兴华,两年前,曾协助苏镜侦破了“死亡直播谋杀案”。近两年来,一个特大贩毒集团活跃在顺宁市,警方多方布控,终于查明金尊夜总会跟这个贩毒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警方对他们也无可奈何。这天晚上,线人报告,他们要在金尊夜总会进行交易。接到消息后,警方迅速布控。几个得力干警提前混入夜总会。 听到邱兴华还在插科打诨,苏镜骂道:“还不动手?” 正在此时,一个保安掏出一把手枪,骂道:“你们找……” “死”字尚未出口,只听“砰”一声,他手腕中枪,鲜血汩汩地冒出来,疼得哇哇直叫,邱兴华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手枪,枪口还冒着青烟。 一听枪响,102房间的毒贩纷纷站起身仓皇出逃。苏镜见状抢身而上,顺势掏出手枪,指着屋里众人说道:“不许动!” 一人快速掏出手枪,准备反击,苏镜枪口一转,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枪响,那人大叫一声“妈呀!”蹲在了地上,捂着受伤的右手不住地叫唤。“花白头髮”见势不妙扬起几袋白粉迷住了苏镜的眼,趁势打开了后门,几个毒贩仓皇而出。他们以为逃出了法网,但是没想到,整个金尊夜总会早已被警察围得像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苏镜等人进入夜总会之前,就在耳朵里塞了一个空气导管耳机,随时接听指挥部的指令,并报告现场的情况。等指挥部得知苏镜等人已经跟毒贩交上手了,所有的警察便从藏身处钻出来,荷枪实弹地堵住了金尊夜总会的每个出口。几个毒贩只好乖乖就擒。 但是,“花白头髮”还在负隅顽抗,他抓了一个人质。 人质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羽绒大衣,留着一头长长的、漂亮的头髮。“花白头髮”左手勒住人质的脖子,右手拿着一把手枪,指着人质的太阳穴。 女孩子不停地啜泣着,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对生的渴望。 苏镜从后门沖了出来,看到的正是女孩子惊恐无助的眼神。不知为何,他突然头痛欲裂,眼冒金星。一些残缺不全的图像,仿佛洪水般在他眼前不断闪现,他想看清这些图像却做不到,那些图像闪现的速度太快,根本不允许他一一分辨。 谈判专家正在跟“花白头髮”对话,让他克制冷静。但是“花白头髮”根本不听,只是一个劲地叫嚣着:“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人质哀求着:“不要杀我……” “花白头髮”左手用力勒了一下,喝道:“闭嘴!” 苏镜忍着头痛,要举起枪来,可是他发现右臂竟然僵住了,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毫无反应,仿佛那条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让紧张的神经放松一下。头痛果然缓解了。可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花白头髮”和人质时,他的头又一次剧烈地疼痛起来。 微型话筒里传来侯国安局长的指示:“苏镜,找准时机,一枪毙命。” 苏镜的位置是狙击的最好角度,不但可以一枪制敌,而且还能保全人质。他答应一声:“是!” 他慢慢地试图举起手枪,可是右臂还是动不了,仿佛胳膊的神经被切断了,大脑已经不听指挥。 “花白头髮”叫嚣着:“给我一部车,快点!要不,我马上杀了她!” 微型话筒里传来责问声:“苏镜,你在干什么??” 苏镜忍着头痛说道:“我做不到。” 侯国安气愤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真的做不到。我的胳膊不听使唤了!” “你退下!换人!” …… 两分钟之后,“花白头髮”倒在血泊中,子弹穿过了他的脑袋。人质呆呆地站在旁边,过了半晌突然号啕大哭起来。邱兴华满意地看看自己的枪管,又疑惑地看看苏镜。每次射击比赛,苏镜总是勇冠整个警局,今天是怎么了? 苏镜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的头已经不疼了,可是他的右臂却再也抬不起来了。 3 一线生机 汽车飞快地行驶在茫茫的雪地上,窗外的西北风凛冽地唿啸着。李大勇悠悠地醒过来,他气息微弱头痛欲裂,血液已经凝结了,似乎冻成了冰,脑袋仿佛灌满了冰冻的铅,沉重得抬不起来,冰冷地渗入骨髓。他感到身体麻木,双手被绑在背后已经很久了。 这是在哪里? 不是那个十字路口。 更不是家中温暖的床。 他躺在自己的车后座上。 谁在开车? 那个人! 李大勇不知道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难道金尊夜总会真的派人报復自己?但如果是那样,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他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是失血过多,他已经全身无力。他从倒后镜里看到,那人戴着一副墨镜,由于光线昏暗,他看不清那人的脸。那人的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里正传来激昂的摇滚!他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身子,不断地踩着油门,疯狂地向前沖。 第4页 “这畜生正在听我的mp3!” 车前的大灯就像尖利的匕首,将茫茫雪夜撕成碎片,无数的雪花疯狂地扑向车灯,然后被迅速地甩到车后。汽车已经离开了城市,来到荒凉的郊野。隐隐约约的,李大勇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大海在咆哮,北风在唿号。李大勇感到死亡的气息紧紧地包裹着自己,这个无边的雪夜难道真的要把自己吞噬吗? 就在这时,李大勇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是一个机会。 他看看倒后镜,那人依旧沉浸在音乐里。 他努力移动着身子,蹭到手机跟前,背对着手机,双手用力往下伸。绳索捆缚得太紧,勒得他手腕生疼,头上的伤口也撑裂了,殷红的鲜血顺着脸庞滚落下来。 一定要撑住!这是逃生的唯一希望! 他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 手继续往下伸,离手机越来越近了!他马上就能拿到手机了!可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却骤然停止了!李大勇绝不放弃,一定要拿到手机。 他继续把手往前伸去…… 那人还在听着音乐,浑然不知车后的猎物已经清醒过来。 终于,李大勇拿到了手机! 铃声恰如其分地再度响起! 他摸索着手机键盘寻找接听键,只要按下接听键,他就可以大声唿救,他就可以逃离魔爪。 可是,汽车突然一个急转弯,李大勇毫无防备,脑袋重重地砸在窗玻璃上,他禁不住“啊”地叫了出来! 那人冷冷地说道:“别费劲了,你死定了!” 李大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唿哧唿哧地喘着粗气,问道:“是你?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嘿嘿冷笑着,什么也不说。 手机铃声还在响着,那人停下车,将李大勇一把拽到车外。他顿时感到一阵寒意,仿佛无数游丝般的利刃顺着每个毛孔切割着他的肌肤。 大雪还在飞舞,身旁是唿啸的大海,海面上黑沉沉的,海浪奋力拍击着岸边嶙峋的礁石,掀起滔天巨浪,浪花飞溅,李大勇尝到了海水的潮腥味。他憋足了一股劲,用力一扯,松脱了那人的手向前跑去。 那人却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后面,笑嘻嘻地说道:“你已经跑不了了。” 是的,李大勇失血过多,跑不了几步便脚步趔趄,最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那人冷笑着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站在李大勇旁边,俯视着这个曾经叱咤一时的无冕之王,仿佛在欣赏捕获的一只猎物。李大勇看着那人恐怖的笑容,眼睛渐渐地迷离了,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只能选择死亡,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4 昨日重现 公安局长侯国安看到苏镜还在发愣,心里一阵气恼又是一阵难受。苏镜是他从警校招聘来的,他依然记得几年前的一幕,为了扩充警队增加刑侦人才,他来到北京中国公安大学面试报名的学生。学生们都很优秀,回答问题都很得体。但是当苏镜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他明显感到这个年轻学生周围的气场。他不像其他学生那样书生气十足,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示出一股坚毅和稳重,还有一点点的玩世不恭。更让侯国安欣喜的是,这个苏镜在进屋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就识破了他的身份。当时为了观察学生的应变能力,侯国安脱下了警服,装扮成服务生,而让两个副手坐在面试桌旁。苏镜坐下后,其中一个进行了自我介绍,说自己是顺宁市公安局长侯国安,接着便开始问一些常规的问题,第一个问题要苏镜自我介绍,于是苏镜便讲起了籍贯、求学经歷、求职意向等等,这期间侯国安端着茶壶从会议室一角走了过来,给两位警察倒水。 苏镜微微一笑,看了看侯国安。 一个警察又问了一个常规性的问题:“现在招聘单位对文凭的要求越来越高,你对这个现象是怎么看的?” 苏镜却哈哈一笑:“哥们,这么老土的问题就不要问了,咱们马上就是同事了。” 警察一愣,惊讶地看了看他,然后笑道:“这位同学,你很自信啊。”说着话,禁不住打量一眼端着茶壶的侯国安。 苏镜又笑了:“哥们,你太没底气了,招聘一个警员,还要看一个服务生的脸色吗?” 警察哑口无言,侯国安爽朗地一笑,拍了拍苏镜的肩膀,说道:“小子,说说看,我哪里装得不像了?” 苏镜忙站起来,说道:“侯局长,是您的菸瘾出卖了您。我刚才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您正好要把手举到胸口处要拿什么东西,但是你的衬衫口袋是空的。而且你手的方向不是伸向衬衫,而是伸向衬衫往外一点,于是我就想你可能本来穿着外套,而外套已经脱掉了。但是这时候,我还没有怀疑,只是觉得奇怪,所以就开始注意你。” “然后呢?” “然后你来倒水,侯局长一定是临时想出这个主意的,鞋是服务生的,只是穿到了你的脚上。可惜的是,那个服务生比你矮,脚也比你小,你穿着一双小鞋,走路非常不舒服,只好一直用脚掌内侧着地。看到你走路的样子,我更加注意你了,于是我看到了你的衬衫。侯局长当初要冒充服务生的时候,一定是看到服务生也穿着白衬衫。可是,服务生是不可能穿雅戈尔衬衫的。” 第5页 “好,很好。”侯国安由衷地赞嘆道。 “接着,我又看到了你的手指,因为你菸瘾很大,食指、中指都被熏黄了。于是我想到,你刚才准备掏的是香菸。一个服务生胆子再怎么大,也不可能在工作的时候还想着要拿烟抽。不过,到这时候,我只是怀疑你的身份,却不知道你就是侯局长。” “哦,那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你的属下出卖了你。当你倒水的时候,他们两位一直用双手虚扶着杯子,我们都知道这种姿势意味着什么,这表示了一种敬意。当然,我们每个人都会出于礼貌,即便是服务生来倒水,也会双手扶一下杯子表示感谢,但是在倒水的过程中,一直这样扶着就有问题了。这时候,我已经开始怀疑你就是侯局长。为了印证我的猜测,我马上狂妄地说:我们马上就是同事了。这时候,这哥们首先看了看你,这是在徵求你的意见。所以,你肯定就是侯局长!” 苏镜说完,侯国安哈哈大笑,禁不住鼓起掌来:“好,好!” 就这样,苏镜被招聘到警队。一晃几年过去了,他屡立奇功,两年前,顺宁电视台一个美女主持人被毒杀在直播台上,正是苏镜抽丝剥茧缉获了真兇。可是今天晚上,他却优柔寡断,紧急关头无法开枪,这让侯国安非常痛心。他走到苏镜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没事,不要有心理压力。是不是太紧张了?” 苏镜从冥想中缓过神来,他试着活动一下右臂,可是右臂还是没有反应。他着急万分,但又不想在侯局长面前表现出来,只是说道:“没有,没有。” 侯国安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看,这些天你也够辛苦的。好好休息几天,调整一下心情。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要老记在心上。” 苏镜感激地看了看侯国安,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现场。雪已经积得很厚了,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好朋友李大勇。李大勇本来在老家电视台工作,一年前,他跟苏镜说想到顺宁发展,问有没有门路。苏镜自然想到了《顺宁新闻眼》的制片人陈燕舞,陈制片非常爽快,看了李大勇的简歷后,立即同意。李大勇没有让陈燕舞失望,他入职以后,经常深入虎穴报导那些丑恶的社会现象,不少报导引起了轰动也得到了好评。 苏镜拿出手机,拨通了李大勇的电话,想找他喝上几杯聊聊天,可是过了半天也没人接,他只好悻悻地放下手机,自言自语地骂道:“这小子,又去哪儿鬼混了!” 他叫了一辆的士回到家里。家里冷冷清清的,老婆朱玉回娘家了,他只能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他脱掉外套,坐在沙发里,试着用左手抬起了右臂,但是左手刚刚一松,右臂便僵硬地坠落下来,仿佛那已经不是他身上的东西。 “他妈的,”苏镜骂了一声,用左手使劲捶击右臂,但是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真是撞邪了!” 他操起电话,拨打朱玉的电话,想告诉老婆自己生病了,希望她早点回来。朱玉回娘家好久了,也该回来了,但是她手机关机了。苏镜无聊至极,去洗了把脸,走到卧室坐到床上。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相框,装着他跟朱玉的合影。他记得非常清楚,那是在游乐园里拍的,那时他们结婚不久,去游乐园里疯狂地玩了一天。这张照片的背景是过山车,老婆的脸蛋紧紧地贴在苏镜的胸前,长髮披肩,美目盼兮。他忍不住拿起相框,吻了一下照片上老婆的脸蛋,轻轻地说了声:“晚安,亲爱的。”然后关掉灯,盖上被子,沉沉地睡去了。 5 第一现场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整个世界银装素裹,这可苦了活着的人们。积雪几乎没到了膝盖,走在路上更是寸步难行。电视台记者殷千习一大早就起床了,每次下大雪,都要做一条全民义务扫雪的新闻。他对这种所谓的新闻感到很反感,打心眼里觉得没多大价值,可是领导要求这样做,他只能奉命行事。况且,台领导前几天隐隐约约透露准备升他的职,他能不尽心尽力吗? 他开着吉普车来到电视台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按按车喇叭,保安小张站起来,往外张望一眼,便打开了闸门。停车场里,车辆稀稀拉拉的。后面传来一阵喇叭声,他从倒后镜里看到,是何旋在向他问候呢,便也按了一下喇叭回应。 何旋号称是新闻部第一美女记者,皮肤白皙身段玲珑,此时穿着一件火红的羽绒服,在洁白的琉璃世界里显得越发楚楚动人。她的採访功底很深厚,常做一些批评报导。他常劝她不要总是去碰高压线,可是何旋总是呵呵一笑,把他的金玉良言当成了耳旁风。殷千习想:“这种每年都有的扫雪新闻,看你能做出什么彩来吧!” 二人分别将车停好走出车来,何旋大声说道:“还是你的吉普好,底盘高。我这破车,开得贼慢!” “何大记者,你就别寒碜我了。我的车哪能跟你的车比啊?” 何旋笑了笑,突然转变了话题:“今天我们去哪儿拍啊?” “这就是何旋,做事风风火火绝不拖泥带水。第一句话还在拉着家常,第二句马上就是工作了。”殷千习这样想着,嘴里说道,“听你的,你叫我打哪儿我就打哪儿!” “好,打屁股。” 第6页 殷千习一听,马上伸出手来,要打何旋屁股。何旋忙躲开了:“唉,不是打我的,是打你的。” “哈哈哈,我的就是你的,你的……”殷千习突然不说话了,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说道,“还有比我们来得更早的啊!你看,那不是李大勇的车吗?” 何旋脸色微微一红,看了看说道:“嘿,这小子要当模范啊?” “看看去。”殷千习说着,就朝李大勇的车走去,何旋赶紧跟上去。殷千习边走边说,“他不会昨天晚上没开车回去吧?而且怎么把车停成这样了?” 李大勇的车没有规规矩矩地停在停车位上,而是横跨了三个车位,像是螃蟹过街一样横行霸道,车顶车窗上都积了厚厚的雪,仿佛披上了一件羽绒服。何旋童心未泯,甜甜地说道:“我们在他车上画王八吧!哈哈哈。” 殷千习自然乐意跟第一美女记者玩这种不伤大雅的游戏,笑道:“好好好,等他看到了,非气死不可,哈哈哈。” 何旋先是在车后盖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王八,跑到车头想再画一个,可是殷千习已经画了一个猪头了。何旋意犹未尽,便在车窗玻璃上画,刚刚画了几笔,积雪就扑扑簌簌地往下掉。透过朦朦胧胧的车窗,何旋发现车里似乎有个人影,便说道:“不会吧,这小子难道在车里过了一夜?” “啊?他在里面吗?” 何旋将眼睛贴到玻璃上,看了看说道:“是啊,他躺在里面。别给冻死啦,不会生病了吧?”她拍打着窗玻璃,大声叫着:“李大勇,李大勇。” 可是,李大勇根本就没反应。 殷千习也凑过来,拍打着车窗,喊着李大勇的名字。 何旋去拉车把手,没想到一拉就拉开了,她也没多想,钻进车厢拉扯李大勇。 殷千习紧张地问着:“怎么样,怎么样?” 只听何旋大叫一声:“啊!”勐地身子退出来,不停地跺着脚:“死了,死了,啊……他死了!” “不……不会吧?冻死了吗?” “不,不是,大勇被杀了!” 第二章 野兽刑警 她看着他发疯似的冲进警戒线,看着他从一头兇勐狂暴的狮子变成了一个头脑冷静的猎人,只是仇恨已经吞噬了猎人的心。她看着苏镜向自己走来,渊停岳峙,像一尊巨塔,虽然宁静,却蕴藏着一股排山倒海之势。那尊巨塔向她压过来,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1 一米阳光 交通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各个单位正在组织员工全力扫雪。苏镜心焦气躁地坐在计程车里,看着毫无知觉的右臂,顿时恼怒异常,他抡起左拳,狠狠地砸在右臂上。可是,右臂仍旧毫无反应,他恨不得把这条胳膊锯下来。 司机紧张地从倒后镜看着苏镜,在他眼里,这个乘客似乎要发疯了。果然过了片刻,苏镜用力将车门踹开,气唿唿地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反转身来,扔给司机一百块钱,又扭身而去。 司机连声叫道:“找钱找钱。” 苏镜粗暴地摇摇手,吼了一声:“不要啦!” 司机莫名其妙地看着苏镜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百元大钞,乐颠颠地吹起了口哨。 苏镜心中仿佛燃着一团火,他焦躁无比,大踏步朝顺宁市人民医院走去,时不时地飞起一脚,将路上的积雪踢得满天飞扬。到了医院,挂了号,他竞走一般来到了神经科。来得早,病号少,不用排队。神经科的医生,看上去有五十多岁,慈眉善目神态安详。 “我来看病。” 医生呵呵笑起来:“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胳膊动不了了,我能不上火吗?” 医生看了看苏镜的双臂:“别着急,着急也好不了。慢慢说,什么症状?” “这胳膊感觉不像自己的,你扎我一针,我都不觉得疼。” 医生拿起苏镜的右臂,问道:“有感觉吗?” “没有。” 医生突然放下,苏镜的右臂就像自由落体一般砸在了身上:“现在呢?” “有感觉。腰疼,但是胳膊没感觉。” “多久了?” “昨天晚上突然犯的。” “有家族病史吗?” “没有。” “最近脑袋有没有受伤?” “没有。” “磕磕碰碰的也没有?” “没有。” “先做个ct吧,看看大脑有没有异常。” 苏镜听到大脑异常越发觉得恼怒,他黑着脸交了费,来到ct检查室,任由一个小护士折腾着躺到检查床上。ct机迅速地启动,检查床缓缓地将他送入螺旋舱里。 偌大的检查室里,只剩下苏镜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周围的墙壁都是白色的。 白色是纯洁的,同时也是无情的。 他突然感到一阵悲哀,脑海里浮现出朱玉的身影:“万一我大脑出了问题,她该怎么办啊?” 大约两三分钟之后,检查床又缓缓地将他带出螺旋舱。护士走了进来,说:“半个小时后来取检查结果。” 第7页 苏镜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开始胡思乱想。昨天晚上,伴随着右臂失去知觉,他的头也特别疼,而且眼冒金星。也许,脑袋里真的长瘤了吧?他拿起手机拨打老婆电话,想跟她说一句“我爱你。”他不会告诉老婆他在医院里的,作为男人,所有的苦,就应该自己来扛,不能让老婆为自己担心。可是,朱玉的手机还是关机。他便发简讯:“小懒蛋,还在睡觉啊?老公想死你啦!”发完简讯,他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回忆起遇到老婆的温馨一幕。 两年前,侦破了“死亡直播谋杀案”后,苏镜得到了两个星期的假期。他背起行囊到四川西部旅游,他不喜欢唿朋引伴,更不会傻到参加旅行团,他只想一个人行走,暂时脱离喧嚣的都市生活,做几天无拘无束的背包一族。他飞到了成都,便奔往九寨沟。苏镜一向心宽体胖,长途汽车颠簸着,对他而言就像一个摇篮,一上车就唿唿大睡。当时车上乘客很少,他一个人占了两个位子,随身携带的手提包放在旁边座位上。车到都江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道:“先生您好,这里可以坐人吗?” 苏镜睁开迷离的双眼,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长着一张娃娃脸,长发披散下来像黑色的瀑布。由于等车时间太久,她的脸蛋晒得红扑扑的,渗出了几滴细汗。她的眼睛像是汪了一池清水,正以询问的眼神望着苏镜。苏镜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忙说道:“没人没人,坐吧坐吧。”说着话,便把手提包拿起来搁在腿上。女孩子坐下来,带来一阵清香。 苏镜心中一阵窃喜,心想寂寞旅途有此美女相伴倒是一桩乐事。不过他面皮薄,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孩搭讪,依旧闭上眼睛假寐,但是眼皮却没有完全合上,眼角的余光一直在观察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女孩不是一个人旅游的,她还有一个同伴,同伴的位子跟女孩隔着过道。两个人一坐下便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十分钟后,苏镜睁开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插话问道:“你们也是顺宁的吗?” 两个女孩同时惊讶地看着他,身边的女孩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她的声音很甜很美,苏镜觉得如饮甘露,他呵呵一笑,说道:“你们的口音、穿着、肤色、髮型告诉我你们是顺宁的。” 两个女孩更惊讶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这都能看出来?” “当然能。”苏镜心中窃喜,他哪有这本事啊!现在全国上下的流行服饰都差不多一样,要靠服装、髮型来判断地域特徵简直是天方夜谭。只是刚才女孩从包里拿东西时,苏镜看到了女孩的登记卡。 “你是干什么的?”女孩问道。 “我是警察。” 另外一个女孩不屑地说道:“切,鬼才信呢。警察也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啊。” 身边的女孩问道:“你是刑侦警察?” “还是你识货。”苏镜笑道,女孩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苏镜接着说道,“我也是顺宁的。” 另外一个女孩看了看苏镜,将同伴拉到身边,贴近她耳朵小声说道:“朱玉,你小心点,现在路上坏人可多了。” 声音虽然小,苏镜却听得真真切切,等女孩坐回座位,马上问道:“你是叫朱玉吧?很好听。” 朱玉马上脸红了,慌乱地看了看同伴,然后沖苏镜点了点头。苏镜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说道:“我叫苏镜。”朱玉见状只好跟他握手。 朱玉的肌肤非常润滑,一阵温热传了过来,让苏镜又是心中一动。他这人平时嘻嘻哈哈的,在顺宁电视台破案的时候,见到漂亮的主持人、风骚的化妆师,便跟邱兴华私下里说些不荤不素的笑话。可是真遇到心仪的女孩子,他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另一个女孩叫陈欢,三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起来,什么时候到的成都,行程如何安排,还打算到哪儿去玩等等。苏镜了解到,朱玉是顺宁市一家银行的出纳。末了,他又装作不明白地问道:“你们俩怎么不跟男朋友一起旅游啊?” 陈欢心直口快,马上说道:“你不就是想问我们朱玉有没有男朋友吗?告诉你,没有!你想怎么样?” 朱玉闻言,爽朗地笑了。苏镜一阵发窘,但他毕竟是爽朗的人,马上说道:“看来我有机会啦,我也没有女朋友。” 三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一路行进,倒也不觉得旅途寂寞了。车到汶川,上来三个男子,苏镜要求跟朱玉换个位子。他本来靠窗坐着,他要求靠走廊坐。 “为什么?” “那三个人不是好人。” “不会吧?” “你不信,要不要我试给你看看?” “怎么试啊?” 陈欢插话道:“别听他瞎掰,又唬人了。” 苏镜狡黠地笑笑,然后扯起嗓门喊道:“司机师傅,这里离最近的派出所多远啊?” “干嘛?”司机粗豪地问道。 “车上有贼。” 一听车上有贼,乘客们顿时紧张起来互相张望。刚才上车的三个男子恶狠狠地盯着苏镜,一看那眼神,朱玉和陈欢就明白了,苏镜没有说错。 第8页 司机闻言一踩剎车,回头问道:“你东西被偷啦?” “没有。” 司机满脸的不高兴:“那你瞎嚷嚷啥?” “这叫防患于未然,”苏镜看着三个男子,问道,“是吧?” 其中一个男子眼睛里要喷出火来,他跃跃欲试想上前教训苏镜,但是被另外一个男子拉住了。第三个男子说道:“开门,我们上错车了,我们要下车。” 司机愣了一会儿,也明白过来乘客没有说错,车上的确上来贼了,他打开车门,三个男子恨恨地下了车。 乘客们纷纷好奇地回过头看着苏镜,继而鼓起掌来。这让苏镜非常得意,尤其是朱玉的眼睛里流露出钦佩之意。 朱玉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贼的?” “我不是说了嘛,我是警察啊。” 陈欢说道:“看来你真的是警察了。” “我说大小姐,你觉得我像是那种说谎的人吗?” “还是挺像的。”陈欢笑道。 朱玉挥着手:“哎呀,你别打岔,苏警官,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是贼的?” “朱玉,太见外了,你就叫我苏镜吧。”苏镜呵呵一笑,接着说道,“乘客上车后都是直接找空座位的,但是他们三人上车后,不是找空座位,而是专门盯着人看,之后又盯着行李架看,所以我觉得他们是贼。” “就这么简单?”陈欢怀疑地问道。 苏镜笑道:“陈欢,他们刚才已经留意到你戴的白金项鍊了。” 陈欢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汽车继续前行,离开四川盆地之后,开始走上山路。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话一点不假,汽车在悬崖峭壁间小心翼翼地行驶,有时候明明看着汽车要开进万丈悬崖了,谁知到了路尽头,一个急转弯,就把悬崖甩在了身后。路况很差,颠簸得要命,加上海拔渐高,朱玉便不舒服起来。终于她拿出一个塑胶袋开始呕吐。苏镜见状,顿生怜爱之心,轻轻地拍打着朱玉的背。吐了一阵之后,朱玉感觉好些了,但是人一点精神都没有了,脑袋靠在座位上,闭起眼睛养精蓄锐,然而汽车颠簸得实在厉害,她的脑袋便跟着一晃一晃的。苏镜看着朱玉无助的样子,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他想说一句话又不敢说出口,但是不说又憋得实在难受。当朱玉的脑袋又一次被甩离了靠背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厚着脸皮小声说道:“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借个肩膀给你用一下。” 朱玉抬起头,看了看他。那一刻,苏镜心跳加快,面红耳赤,仿佛面临着末日审判。朱玉却不再说话,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苏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溢满了幸福甜蜜的滋味。朱玉的秀髮蹭到他脖子上、脸上,麻麻的,痒痒的,他觉得惬意无比。 陈欢本来一直在睡觉,当她醒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坐直了身子,嘴巴张得大大的,都能看到扁桃体了,指着苏镜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苏镜亲切地向她点点头,她也机械地点点头,然后坐回到座位里,愣愣地看着前方。苏镜说道:“陈欢,你再这样张着嘴,会有虫子爬进去的。” 陈欢立即合拢了嘴巴。 汽车还在颠簸,朱玉的身子晃来晃去,苏镜得陇望蜀起来。当又一次颠簸袭来,他迅速将手从朱玉背后伸过去,搂住了朱玉的腰,看起来就像英雄救美一般,当然更像是乘人之危。朱玉没有反应,只是脸蛋变得更加红了。苏镜得意地想:“缘分啊,妙不可言。” 这之后,苏镜跟朱玉、陈欢一直结伴而游,到了九寨沟,忙找点药给朱玉吃了,朱玉马上便恢復了精神。之后又去了黄龙,然后回到了成都,休整一天之后,又坐上了去泸定的车,接下来去海螺沟泡冰山温泉、去康定看跑马熘熘的山,然后是稻城亚丁、香格里拉,最后到了丽江。男女之间那层窗户纸既然如此轻易地被捅破了,两人也不再扭扭捏捏,一直是手牵着手游山玩水。陈欢本来还很惊讶,后来也就习惯了,并时不时大声高唿命运的力量。 最后在玉龙雪山,苏镜拉着朱玉的手说道:“有句话,一路上我一直想对你说,但是我一直忍着,忍着来到玉龙雪山,我要在这里告诉你,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 朱玉笑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踮起脚尖,在苏镜唇间轻轻一吻。 陈欢却跳起来说道:“不算不算,一米阳光都没出来呢。” 原来在丽江,一直流传着一个一米阳光的传说,说的是终年云雾缭绕的玉龙雪山,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阳光也无法穿透云层。传说在秋分那天,日月交合,同辉同映,神灵在那天会将人世间最完美的爱情阳光赐予人间,如果那天云开雾散,神奇的阳光就会铺满整个山谷,每个被阳光抚摸到的人,都会获得最美最圣洁的爱情。但是善妒的山神在那一天从不开放胸怀,总会有云有雾有雨,所以人世间很难有完美的爱情。在玉龙和哈巴雪山交界,最陡峭的岩壁上有一处山洞,据说山洞里居住的是殉情而死的风之女,她痛恨山神刁难人世间的男女,所以她会在秋分的正午时分,趁山神打盹的时候,偷偷地将万丈爱情阳光剪下最绚丽的一米藏于山洞之中,山神醒来后很快就会发觉,去追回那一米阳光,所以这一米阳光只能在人间停留一个盹的工夫就会消失,如果有最勇敢最幸运的人在正午时分来到风之女的山洞里,他们就会得到最绚丽的完美爱情。 第9页 陈欢说得没错,玉龙雪山云遮雾罩,根本看不到阳光,所以她说:“苏镜,你白表白了。” 朱玉嗔道:“你这个乌鸦嘴。” …… “苏镜——”护士的唿唤打断了苏镜的思绪,他看看表,半个小时过去了,检查单已经出来了。他拿着检查单回到诊室,递给老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 老医生将检查报告翻来覆去地看了两三遍,每看一遍,苏镜心里的担心就加深一层。终于老医生将检查单放到桌上,说道:“一切正常,没问题。” “那我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老医生看了看苏镜的病歷,问道:“是警察吧?” “是。” “负责哪一块?” “刑侦。” “压力很大啊!” “没什么,很有挑战性。” “挑战就是压力。也许,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扯淡,我哪有心理问题?” “年轻人,城市生活压力大,很多人都有心理障碍的。” “照这么说,满大街上跑的都是精神病了?” “你做警察的,应该知道心理障碍和精神病是不同的!不要有压力,我给你推荐一位心理医生,做个谘询。” 苏镜觉得老医生没啥水平,治不好病便推说自己有精神问题,他越想越来火,忽地站起来,挥着手说道:“我不要,我心理很健全!谁爱看心理医生谁看去!”说罢,伸手去拿桌上的病歷,老医生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苏镜努力地抽手,却听老医生说道:“看,你的右手又能动了!” 苏镜一看,果然伸向病歷的手正是右手。他惊喜异常,想缩回手来看看,却发现胳膊又不听使唤了。他稍微想了想,刚才自己气急败坏挥舞手臂时,挥舞的正是右臂!可是现在,为什么突然又着了魔一样动不了了呢? 老医生说道:“你刚才的表现,正好说明了你的问题不是气质性原因引起的,而是心因性原因。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神经传导、大脑皮质感觉区都完好无损。右臂麻痹,只可能是心理方面的问题。” 苏镜怔怔地问道:“那能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我要给你推荐一位心理医生啊!” “谢谢,谢谢。”苏镜不好意思地看着老医生。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嘛!”老医生拿起一张纸片,说道,“我给你写了罗教授的电话,罗教授在我国心理学界是响噹噹的一号人物……” 老教授正说着,苏镜的手机铃声急骤地响了起来,看到是侯局长的电话,他马上接通了,接着就脸色煞白眼睛发红。他挂掉电话之后立即说道:“我得走了!” “等等,把这纸条拿着!” 苏镜转身接过纸条,说声谢谢便飞跑出医院。 刚才侯国安告诉他:李大勇死了! 2 愤怒爆发 顺宁市电视台的停车场被警察团团围住了,苏镜一下车便向案发现场跑过去,表情狰狞而绝望。他刚接到电话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大勇是他最好的朋友,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刚到警戒线,侯国安一把拦住了他:“苏镜,你等一下。” 苏镜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挣脱了侯局长,吼道:“还等什么?我最好的朋友被人杀啦!” “你站住!”侯国安命令道。 苏镜站住了脚步,脸色涨红着,眼睛里要冒出火来。 侯国安走到他跟前沉吟道:“冲动是破不了案的。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 “冷静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我是不该给你打电话的,因为你还要治病,但是李大勇是你最好的朋友,这事不能瞒着你。他的尸体,你还是不要看了,看了更难过。” 苏镜咬着牙说道:“我要看,我要看那个混蛋是怎么对付我最好的朋友的。”说完,他钻进警戒线,来到李大勇车前。几个警察正拿着照相机,从不同的角度拍摄李大勇的尸体,其中一个还趴到李大勇跟前,拍摄他的喉咙。法医杨湃用一把镊子,撬开死者的嘴,邱兴华对准那张凝结着血迹的嘴巴拍个不停。苏镜一把将他推开,吼道:“走远点儿!” 李大勇死得很惨,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迹。 杨湃说道:“座位上没有多少血迹,兇杀现场不在这里。” 苏镜的心情渐渐平復了,愤怒被仇恨替代,侯国安说得没错,现在一定要冷静,不能冲动,不能头脑发热。只有冷静,才能将兇手绳之以法。他面无表情语调平淡地问道:“尸体是谁发现的?” “两个记者,在那边呢!” 此时,何旋坐在一辆警车旁抹着眼泪,一个女警不断地给她递着纸巾。殷千习静静地观察着忙碌的警察,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苏镜走到何旋跟前,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何旋怯生生地看着苏镜,觉得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两年前,他谈笑风生举重若轻,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可是现在……她看着他发疯似的冲进警戒线,看着他从一头兇勐狂暴的狮子变成了一个头脑冷静的猎人,只是仇恨已经吞噬了猎人的心。她看着苏镜向自己走来,渊停岳峙,像一尊巨塔,虽然宁静,却蕴藏着一股排山倒海之势。那尊巨塔向她压过来,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讲了一遍,声音还是那么甜美,只是有点哽咽,看得出来,她正压抑着内心极大的悲痛。 第10页 苏镜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他面对的仿佛是无数命案中的一个,死者与他毫无关系,他例行公事般问道:“李大勇有没有仇人?” 殷千习嘆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悲伤和痛苦,说道:“大勇他人很和气,跟我们关系都特别好,没什么仇人。” 何旋却突然大喊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是谁干的!” “谁?”苏镜心中一怔,目露凶光地盯着何旋。 “肯定是金尊夜总会的人,肯定是那群王八蛋!”何旋狂叫着大哭起来,眼泪像决堤般汩汩滔滔地恣意奔流。 看着这个伤心欲绝的泪人,苏镜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何旋抽噎着说道:“昨天,大勇从金尊夜总会採访回来,说夜总会的人让他走着瞧,说会给他好看的。肯定是他们,肯定是这群王八蛋干的。” “他去採访什么了?” 何旋已经泣不成声,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肯定是他们,王八蛋,王八蛋!” 苏镜摇着何旋的肩膀厉声问道:“他到底採访什么了?” 殷千习插话道:“前几天,李大勇接到报料,说金尊夜总会里有三陪小姐卖淫,他去暗访了几次。昨天被人发现了,哎,我早跟他说过,这种事情我们最好不要去报导,他偏不听,这下可好,终于出事了。” “金尊!”苏镜重复了一遍,急匆匆地走出警戒线。 侯国安忙拦着他:“你去哪儿?” “我去找黄国涛那王八蛋算帐!” “你站住!” 但是,苏镜没有站住,他冲到马路边,扬手拦下一辆的士钻进车。司机正准备启动,突然车前窜出一个身影,是何旋!她拦住了的士。司机只好停下车,何旋问也不问打开车门钻了进来。 苏镜问道:“你来干嘛?” “大勇是我的好朋友!”何旋说完便沉默了,怔怔看着车外。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发出刺眼的光。她想起了跟大勇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这个大男孩总是带着灿烂的笑容,跟他一起工作从来不会觉得累,採访路上他会讲很多很多笑话,每每逗得她开怀大笑。后来她渐渐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这个大男孩了。可是,美好的生活突然被打断了,大勇竟然被残忍地杀害了,金尊夜总会的恶徒竟然割掉了大勇的舌头,切断了大勇的喉咙,还取走了一截气管。 3 野兽刑警 在这座钢筋水泥之都,提起黄国涛,几乎人人都知道他跟本市的黑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甚至有人说他就是黑社会的老大之一。警方注意黄国涛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扳倒他。这次抓捕毒枭的行动中,老奸巨猾的黄国涛又不在现场,警方只能将他带到警局“协助办案”。 此时,黄国涛坐在顺宁市公安局的审讯室里跷着二郎腿,笑眯眯地看着审讯他的两个警察,问道:“可以抽支烟吗?” 徐荣说道:“抽吧。” 黄国涛点上一支烟,悠悠地吐口烟圈,然后故作谄媚地拿出香菸,问道:“要不要来一支?” 徐荣断然拒绝了,问道:“昨天他们交易时,你在哪里?” 黄国涛很是无辜地说道:“我在照料生意啊。警察同志,他们在我场子里买卖毒品,我实在不知情啊。要是知道,我早报警了!” 张跃说道:“场地就是你提供的吧?昨天我们抓了一个叫老三的人,他什么都跟我们说了。” 黄国涛呵呵地笑了:“污衊,这完全是污衊!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怎么能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老三、老四的。” “102房间还有一个暗门,这你怎么解释?” 黄国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呢,这也是防你们的。像我们这种开夜总会的,总会有三陪小姐的,万一哪天突然扫黄,小姐们可以跑啊!” “你这是承认金尊夜总会是个淫窝了?” “不不不,”黄国涛连忙摆手,“三陪小姐,陪唱陪玩陪喝酒,不陪上床,算不上淫窝!”说完,又哈哈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正在这时,审讯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目露凶光的警察走进屋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那个女人长着一张鹅蛋脸,留着齐耳短髮,耳朵小巧玲珑,耳垂上镶嵌着两粒闪闪发光的耳钉。女人很漂亮,清新脱俗,只是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就像受伤的小绵羊。黄国涛看着,心中转动着起邪恶的念头:“这妞正点啊!” 见苏镜进来,张跃徐荣连忙站了起来。苏镜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们俩先出去。” 黄国涛看看苏镜,目光又停留在何旋身上,尽管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羽绒服,但他还是能透过厚厚的衣服看出何旋玲珑的曲线。她的双腿修长挺拔,他想像着那应该也是雪白细腻的吧,最后,目光停留在何旋的脚上,遗憾的是她穿着一双运动鞋,看不出脚长得什么样,但是脚肯定不会很大,应该也是细巧的那种。二十岁男人看女人先看脸,三十岁的看胸,四十岁的看腿,五十岁的看脚。这一点都没错,越是成熟的男人,越喜欢往下看,这实在是心理学上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个女人看上去根本不是警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黄国涛咧嘴一笑黄牙毕露,问道:“警察同志,不会对我使美人计吧?真是这样,我就全招,哈哈哈。” 第11页 苏镜冷冷地看着他,左手突然拎起一把板凳,朝着黄国涛噼头盖脸狠狠地砸去。黄国涛连忙伸手挡住,手臂感到一阵生疼,他叫道:“刑讯逼供,我投诉你!” 苏镜已经红了眼,抡起板凳继续打,黄国涛躲来躲去,但是密如雨点的打击让他逃无可逃。何旋赶紧冲上前去,拉住了苏镜的胳膊:“不要打了!” 苏镜看了看何旋,看了看她发红的双眼,将板凳一扔,冲到黄国涛面前,一把将他拎起来,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到墙上:“说,李大勇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黄国涛唿吸困难面色紫涨,憋着气问道:“李……李大勇是……是谁啊?” “说!到底是不是你杀的?”苏镜又加了一把劲。 “咳……咳……我……我不知道啊!你……快……放了我!” 何旋从没见过苏镜发怒,一时之间慌神了。等看到黄国涛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时,赶紧拉开苏镜:“快放手啊!会出人命的!” 苏镜看了看何旋放了手,坐在板凳上。黄国涛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停地咳嗽。等他咳完了,苏镜又问道:“说,李大勇是不是你杀的?” “他妈的,李大勇是谁啊?” 苏镜嚯地站起来,何旋忙挡在前面,说道:“李大勇就是这几天一直暗访你们的记者!” “哦,他啊!哼哼,”黄国涛冷笑道,“那小子真有意思!” “到底是不是你杀的?”苏镜问道。 “我杀他干嘛?谁见过我杀他了?” 何旋说道:“昨天,你们的保安威胁他,要他走着瞧,结果,结果,他就被人杀了!”说完,她又忍不住哀哀地啜泣起来。 “小姐,你长点脑子好不好?如果我要杀他,干吗还要威胁他?为了让警察迅速破案?” 苏镜问道:“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一直在夜总会啊!你们抓完毒贩之后,就顺便把我也抓来了,协助调查协助到现在。现在又突然说我杀人。你们警察办案,有没有脑子啊?” 没脑子的绝对是黄国涛,他应该在苏镜走进审讯室那一刻就知道,进来的人已经不是一个警察,而是一个野兽,一只愤怒的野兽。野兽的体内蕴藏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但是他却不识时务地顶撞这只野兽,于是这只野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将他踹倒在地。 4 誓言追兇 在警局附近的一个咖啡屋里,苏镜和何旋默默无言地对坐着。何旋托着下巴,歪着脖子,怔怔地看着屋外银装素裹的世界。马路对面的小公园里,几个孩子正开心地打着雪仗。何旋的思绪飘得很远,脑海里想的尽是李大勇的音容笑貌。 “小时候,我经常跟大勇一起打雪仗。”苏镜的话将何旋拉回到现实当中,咖啡屋里的暖气似乎出毛病了,她感到了一阵寒意。苏镜继续说道,“那时候,大勇特别笨,老是打不中我,有一次,他让我站住不准动,然后才捏起一个雪球来打我。哈哈哈,那时候好开心啊!” “你跟大勇是同学?” “何止是同学啊,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 “大勇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分。” 苏镜苦笑一下,问道:“你是大勇的女朋友吧?” 何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喜欢大勇,她也知道大勇应该也是喜欢她的。但是两人从来没有明说过,这时候听到苏镜问,只好摇摇头,苦笑一声说道:“不知道。” “一看这就是大勇的风格,我曾经跟他讨论过什么样的爱情才能天长地久,我说我喜欢那种一见钟情式的爱情,他说他相信日久生情。我当时看他眼神就觉得他肯定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我问他他却不说,我想他那时候心里想的应该是你。” 何旋挤出一个笑容算是回应,眼眶不禁又湿润了。 “大勇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他工作怎么样,是个好记者吧?” 何旋笑了:“他可不是好记者。” “哦?” “每年都要写一两份检讨的记者,是好记者吗?” “啊?这厮竟然还写过检讨,而且还写那么多,他可从来没跟我说过。” “他写的检讨越多,我越喜欢他。” 苏镜莫名其妙地看着何旋,不知道何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经常去拍那些负面新闻,什么开发商侵犯业主权益啦,什么企业向水库偷排污水啦,反正他就喜欢拍这些东西。你想,敢于向水库排污水的企业、敢于公然侵犯业主权益的开发商,肯定都是有头有脸有背景的人,七大姑八大姨的,不是什么书记市长的,就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大勇把他们曝光之后,这些人就找到他们的后台,后台就批评我们台长,台长就让大勇写检讨。”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新闻要播出,不都是要经过主任、总监的审查吗?” “是啊,所以主任、总监一起跟着写。” “哈哈,那场面倒很壮观。” “出了几次这种事情之后,我们的领导就收敛了,但是大勇却不,他说当领导的都是戴帽子坐位子的,所以领导会怕,怕丢了帽子丢了位子。可是他说他是赤脚的,赤脚不怕穿鞋的,”说起大勇,何旋开心起来,“后来大勇很多片子都发不出去,所以他经常跟领导吵架。每次大勇拍回来的片子,领导总是要考虑再三,觉得应该不会得罪权贵,才给播出去。” 第12页 “妈的,这鸟人就这德性,”苏镜骂道,“我至今记得我们上小学五年级时,一次期中考试,我偷偷地看了一眼书,结果他就告发我说我作弊。奶奶的,我就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也是作弊啊!” “是,大勇也是这么说的。要知道,我们关系一直很好,他竟然告发我,给我气得简直揍他的心都有。” “那后来呢?” “嗨,小孩子嘛,不记仇。不过,我也算聪明了,以后做什么坏事,绝对不当着大勇的面做。” “哦,苏大警官还做坏事?” “小孩子嘛!偷个西瓜偷个苹果之类的事情,还是有的。” 何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是一想到大勇已经不在了又悲伤起来,她看着面前这个魁梧刚毅的警察,说道:“苏警官,答应我,一定要抓住兇手。” “我会的,为了你,也为了我!”苏镜坚定地点点头,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骤然响起,他连忙掏出手机接听。 何旋疑惑地看着苏镜的右臂,他的右臂仿佛是他的身外之物,一点生气都没有。等他放下电话,何旋问道:“你的胳膊怎么了?” 苏镜嘆口气:“罢工了!” “罢工了?你可真幽默。没去医院看看?” “看了,治不好。” “啊?那……那怎么办?” “医生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好了,我得走了,局长要见我。” “我有个请求,”何旋直视着苏镜的眼睛。 “什么?” “我要跟你一起查案,作为……作为一个记者,也作为……也作为大勇的朋友,我请求你!” 苏镜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好吧。不过要保密!” 跟何旋分手后,苏镜来到了侯国安的办公室。一进门,侯国安便冷冷地说道:“坐吧!” 苏镜说道:“不用,站着就好。” “你今天很冲动!”侯国安呵斥道,“作为一个警察,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知道,李大勇是你的好朋友,但是你穿上这身警服,你的身份首先就是一名警察。你要维护好警队的形象!你对黄国涛刑讯逼供了是不是?” “这种人渣,打死他都死有余辜。” “是,是死有余辜。可是,你打死他,你也得坐牢!” “只要能给大勇报仇,坐牢就坐牢。侯局长,李大勇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换做你,你怎么办?”苏镜毫无顾忌地吼道。 侯国安看着苏镜,半晌之后说道:“你怎么知道黄国涛就是兇手?你有证据吗?我看你是忘记怎么做警察了!你胳膊怎么样?还没治好是吧?明天开始休息一个月,看病去!” “不,我要调查这起兇案。” “你现在这种状态根本没法查案!” “我一定要亲自抓住兇手!” “这个案子不归你管了!” “我自己查,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还反了你了!”侯国安咆哮道。 苏镜冷静地说道:“侯局长,你可以随时撤我的职,但是这个案子,我一定要查到底。”说完,扭身走出办公室。侯国安看着苏镜离去的背影,拳头啪地砸在桌面上,狠狠地骂了声:“这个王八蛋!” 第三章 谋杀逻辑 苏镜迟疑地接过图片,这张图片几乎不算一幅“图片”,只是一堆墨迹的简单拼合。他不屑一顾,刚想把图片还给罗子涵,却被图片中的某些东西吸引住了,他凝神看了一会儿,说道:“很简单,一个男的,他正用一把匕首朝另外一个人身上刺。” 1 遗体解密 几盏日光灯发出惨白的光,照耀着白色的墙壁。房间中央的手术台上,摆放着李大勇的尸体,杨湃正在检查尸体。对这种检查,他早已驾轻就熟习以为常了,经他解剖检查的尸体也不下一百具了。但是,李大勇的死状还是让他极度的震惊。当他赶到现场看到尸体时,竟然有种想呕吐的感觉。他极力控制住自己,保持心情平静,才拿出了初步的鑑定结果。现在,天色已经黑了,窗外的西北风鬼哭狼嚎般唿唿地吹着,杨湃操着一把手术刀,沿着尸体的胸膛轻轻一划,打开了胸腔。他分别从死者的五脏六腑里採样,然后放进试验仪器里一一进行分析检查。 他总觉得这具尸体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气管不见了,颈动脉裸露在外,血液凝结成一块块黑疙瘩。兇手为什么要切掉死者的喉管和舌头?他百思不得其解。 检查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苏镜缓缓地走进来,他没有跟杨湃打招唿,迳自走到手术台前,看着李大勇的尸体,眼眶不禁又湿润了,他小声说道:“兄弟,对不起了。为了给你报仇,为了抓到兇手,我们只能这样做了!” 杨湃看了看苏镜,劝慰道:“苏警官,节哀顺变。” “辛苦你了,检查完之后,能不能帮忙把他的尸体好好整容一下?” “没问题。” “有什么发现?” 检测仪器嘀嘀嘀响了三声,然后印表机自动启动。 杨湃说道:“正好,结果出来了。”他拿起几页检测报告单,看了看说道:“苏警官,有件事情你得有心理准备。” 第13页 “什么事?” “死者的胃脏和肺脏含有大量的血液,经检测是死者自己的,而这两个器官并没有受到创伤。”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死者是被人活生生地割掉了舌头。如果是死后被割舌,血液是无法流到胃脏和肺脏的。从肺部和胃部的血液数量来看,割舌之后很久,兇手才切断了死者的喉咙。” “你是说兇手在折磨大勇?” “可以这么说。” 苏镜的脑海里浮现出大勇遭受酷刑时的痛苦表情,这种痛苦的感觉迅速传遍了他的全身,让他感同身受。为什么兇手这么变态?什么人对大勇的仇恨如此之深?大勇到底得罪过什么人?他突然又一次感到头痛欲裂,右臂不停地颤抖。他抡起左拳,拼命捶击着脑袋,要把这种痛苦彻底赶走。杨湃赶紧拉住苏镜,慌忙问道:“苏警官,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苏镜忍着痛说道,“一会儿就好了。”他深深地吸气,缓缓地吐气,心情渐渐平復下来,头痛也停止了。他问道:“大勇还能告诉我们什么?” 杨湃想起了他最喜欢的一位法医说过的话:“每一具失去生命的躯体,都在用灵魂诉说着他们的不幸与悲哀,我便是能够让他们的灵魂获得安息的最后希冀。所以,我要用一颗坦诚的心与他们的灵魂对话。” 多年来,杨湃一直以这句话来砥砺自己,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他相信尸体是会说话的,只要仔细检查,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他拿出一个放大镜,凑近死者的嘴巴、喉咙仔细检查,希望能在伤口处再找到些什么。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死者嘴里发现了一个细小的东西,用镊子夹出来凑到灯光下看了半天,喃喃地说道:“奇怪,这是什么?” 苏镜看了看,问道:“这是砂子?” “不太像,”杨湃摇摇头,便把碎片放到显微镜下,碎片上出现一道道纹路,他马上恍然大悟,“这是贝壳。” “贝壳?” “对,第一现场应该在海边。” 2 遗言信箱 顺宁电视台乱成了一锅粥,人心惶惶,每个人都惊魂不定。李大勇死得太惨了,不少人在警察尚未封锁现场之前看到了那血淋淋的一幕,然后便绘声绘色、提心弔胆地向同事们描述着那一场景。电视台的整座大楼被一种恐怖、不安的氛围笼罩着。 《顺宁新闻眼》栏目组的办公室里,气氛尤其凝重。血案的发生,几乎使整天的採访陷于瘫痪。制片人朱建文是陈燕舞的继任,他立即召开紧急会议,要大家稳定情绪,不要影响工作。下午,记者们採访都回来了,几个人围着暖气片,坐在一起议论纷纷。 舒茜说:“我估计是他做批评报导做多了,仇家找上门来了。” 胡薇说:“以后谁还敢再做这种批评报导啊?” 殷千习红着眼睛,义愤填膺地说道:“他妈的,我就继续去做!谁违法乱纪,我就给他曝光!” 杨署风不屑地看了看殷千习:“拉倒吧你,你还敢做批评报导?” “你这话什么意思?”周文轩恼怒地看着杨署风。 气氛一时非常尴尬,庄雪涯赶紧打圆场,说道:“都少说几句吧,都什么时候了还为这些事吵。” 陈蕾说道:“我怀疑大勇是在外面得罪人了。” 殷千习反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在外面得罪人呢?” 众人沉默了一阵,最后舒茜小声嘀咕了一句:“丁川林好久没来上班了。” 殷千习说道:“他休假了。” “也该回来了呀。” “想他了?我们上个星期不是还见过他吗?” “不,我的意思是……” 杨署风说道:“不会吧?你是说丁川林……” 陈蕾连忙说道:“打住打住,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你们也往这上头扯,我那时候也在休假啊。” 胡薇说道:“对啊,你怎么没来吃饭?” “我没接到通知啊。”陈蕾撒娇道,“真是的,聚餐也不叫我。” 庄雪涯问道:“你们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 殷千习问道:“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大勇被杀的消息,我立即想到了杀人游戏。”庄雪涯说道,“两年前,宁子晨被杀时不也是有杀人游戏的因素吗?” 舒茜反驳道:“可是宁子晨被杀后来证明……” 舒茜的话被殷千习打断了,他说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他看了看每个人,说道:“你们还记得上个星期我们玩过一次杀人游戏吗?” 杨署风沉思道:“哎呀,上次杀人游戏,大勇就被杀了。” 胡薇说道:“那次杀人游戏,冯敬和朱制片还被杀了呢。” 舒茜问道:“对了,上次谁是杀手来着?” 正在这时,何旋默默地走进了办公室,胡薇连忙招唿道:“何旋,不要难过了!快来坐会儿!” 殷千习问道:“是不是黄国涛那王八蛋干的?” 第14页 “不知道,我脑子里很乱,”何旋说完便离开众人,走进朱建文的办公室。他正坐在椅子上抽着烟,屋子里瀰漫着浓浓的尼古丁的味道。他沉思着,甚至没有注意到何旋走了进来。直到何旋开口说话,他才惊醒过来。 “制片人,我想跟踪採访这个案子。” 朱建文凝神思索了一下,说道:“不合适吧?我们这个……没有先例啊!必须定案之后,我们才能报导的。” “我一定要跟踪採访,直到揪出兇手将他绳之以法。” “小何,你还是先冷静一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也不能意气用事啊!” “朱制片,我冷静不了。让我去吧,就算是我、是《顺宁新闻眼》对大勇的一种悼念!” “这个……我觉得,还是得请示一下领导,尤其是你现在这个状态,怎么採访?” “朱制片,我一定要去。如果您不答应,我就辞职!”说完,何旋走出了朱建文的办公室。 朱建文看着何旋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嘆了口气,他没想到,何旋是如此倔强的一个人,只要认准了目标就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在此之前,何旋在他心中的形象不过是一个娇滴滴的美女记者罢了。 何旋坐到座位上,打开电脑,进入新闻报片系统。从这个系统里,可以看到每个记者几年来所有的文稿。进入系统之后,首先跳出来的是一个短消息。短消息是李大勇发来的。 何旋,你好。夜已经很深了,我还在办公室无所事事地上网、看稿子。外面雪正下得勐,西北风正唿唿地吹着。在这个雪夜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非常想念你,尽管傍晚时才跟你道别。我想拉着你的手,在漫天的风雪里走,雪地上,只留下我们的两行脚印。不知道你现在睡了没有,是不是还在上网。要记得,女人熬夜,会变老的。其实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好了,我也回去了,孤寂的夜是属于我的。晚安! 大勇发完这条简讯就被残忍地杀害了,他本来对生活充满了各种憧憬,他也许终究要向自己表白的,可是命运再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何旋看着简讯,禁不住又热泪满面。她紧紧地咬住嘴唇,打开文稿查询,搜索大勇近两个月来所有的批评报导。 3 案情分析 顺宁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侯国安的眉头锁成了两个疙瘩。拔舌割喉,如此残忍的恶性案件,在顺宁还是第一次。 邱兴华详细介绍了在电视台停车场找到的一切细节,他调查过停车场的保安小张,他说案发那天凌晨两点,一辆汽车进入了电视台停车场,但是保安亭的窗玻璃上结冰了,他没看清车牌,更不知道开车的是谁。 “我推测,是兇手开着李大勇的车进入电视台的。”邱兴华说道。 “那兇手离开电视台的时候,保安也没注意?” “这个我也问过了,那个保安困得要命,他听到有脚步声离开了停车场,但是没有起床看。” 王天琦说,他带领一队人马在海边找到了第一现场,沙滩上留下的血迹证明,正是李大勇的。现场没有提取到脚印。 “另外,我们还了解到,那天晚上120急救中心和122报警台都接到过一次电话,说是在星河路和红林路的十字路口,有个司机撞人了。但是他们赶到现场却没有看到事故。122报警台留下了肇事车辆的车牌号码,正是李大勇的车。” 杨湃说道:“我想李大勇头部的瘀伤很可能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兇手把他打伤之后,又开车将他带到了海边予以杀害。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带到海边呢?如果他要杀人,完全可以在马路上就干掉死者的。” 从会议开始,苏镜就闷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他心乱如麻痛苦难当,但是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处事,为了抓住兇手,他必须保持头脑清醒而不能感情用事。听到杨湃的疑问,他插话道:“因为兇手要折磨死者,在海边行兇,死者无论发出多么声嘶力竭的叫声,都不会有人听见。” 杨湃继续说道:“另外,我们最疑惑的就是兇手为什么要拔舌割喉?这绝不仅仅是仇杀那么简单,我怀疑兇手很可能有什么心理障碍。” 一听到心理障碍,苏镜微微一怔,他想起那个老医生说他的胳膊动不了就是心理问题引起的,老医生还说,城市生活压力大,很多人都有心理障碍。只听杨湃继续说道:“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沉默的羔羊》,电影里的变态杀手杀人是为了收集人皮,我们的这位杀手也许是为了收集舌头和喉咙。” 侯国安问道:“你是说,还可能有第二个被杀者?” “我不敢确定,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杨湃没有说,他的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侯国安沉吟半晌问道:“苏镜,你有什么看法?” “我想先从死者接触的人查起。死者是记者,经常做批评报导,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死者前额受到重击,就意味着兇手是站在死者面前进行打击的,那么兇手很可能是死者认识的人。” 4 罗夏墨迹 案情分析会后,苏镜十分不情愿地走进了康宁医院。康宁医院是顺宁市唯一一家精神病院,在一般老百姓看来,只有精神病人才到这里来看病。苏镜虽然没有这种狭隘的意识,但仍怕被熟人看见。康宁医院环境优美,小花园里树木凋零,唯有一棵棵青松笔直挺拔,被白雪覆盖,像是圣诞老人的礼物。一个小亭子的屋檐下挂满了冰锥。雪地上,一个老头捏着雪团,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在他面前,已经有十几个雪球了,有大有小,有圆有扁。他低着头,看着那些雪球沉思半晌,便把雪球由大到小地排列起来,如果正好两个雪球一样大,他便把圆一点的雪球排在前面。苏镜忍不住站定脚步,看着老头的游戏。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老头终于把十几个雪球排列整齐了。苏镜刚准备离开,却听老头大叫一声:“出事了,出事了!” 第15页 出于警察的本能,苏镜连忙四处打量,却没见任何异常。只见老头扑向第十四个雪球,拿起来往远处扔,接着又大叫一声:“完了完了,全完了。”然后跑过去把雪球捡回来,那雪球已经剥落了一大块,老头加点雪把雪球重新做好。之后又拿着雪球在雪球的队伍里比较,终于把它摆放在第十四个位置。他继续打量,发现雪球显得太大了,便把这个雪球削去一点雪,大小正好比十三小,比十五大,这才得意地拍拍手,满意地笑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从屋里沖了出来,叫道:“冷建国,你给我回来,你不知道冷啊!”白大褂揪住冷建国的胳膊就往屋里拖,后者十分不耐烦地挣脱了护士向苏镜跑来,一时之间,苏镜特别紧张。看到精神病人,总会让人心里发麻的,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冷建国一把抓住了苏镜的双臂,说道:“你给评评理,我哪里做错了!那人已经退休了,当然不能排在前面。但是,他也是老领导,也不能把人家扔了啊!” 护士一脸冷峻地走过来,说道:“快回去!” 冷建国指着护士批评道:“年轻人,你这种觉悟不行的,会犯政治错误的!你今天晚上写个检讨,要认识深刻,从根子上、从骨子里,检讨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苏镜听着冷建国的话,憋不住笑了起来。 冷建国勐地一转身,指着苏镜说道:“笑!笑!笑什么笑?你也写个检讨,开玩笑!这是你们胡闹的地方吗?不改造好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能做好我们的工作吗?” 护士不耐烦了,说道:“你到底回不回去?再不回去,给你打针啦!” 冷建国一个激灵说道:“不要不要,我知道错了,我改我改,我马上写检讨,请领导放心!”说罢,一熘烟跑进屋子。 苏镜呵呵笑道:“这人怎么这么有意思啊?” 护士冷冷地打量着苏镜,然后问道:“你是哪个病床的?” 苏镜愣了一下,忙笑道:“我不是你们的病人。不过,马上就是了!我来找罗教授的。” 护士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对不住。” “没事没事。我本来就是来治病的嘛!” “沿着这条路直走,第二个路口左转,第二个房间就是。” “谢谢。刚才那人是什么病啊?” “他的病多着呢,强迫症、妄想症,还有精神分裂。” 苏镜再次道谢,便沿着甬路继续往前走,经过病房时,透过窗户他看到好多病人,有的在自言自语高谈阔论,有的像个孩子似的玩着积木,有的默默地蹲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眼神呆滞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而刚才的病人冷建国,正握着一支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尊敬的领导,这两天,我一直在反思我的所作所为,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了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苏镜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第二个路口左转,之后敲响了第二个房间的门。 一个单眼皮大眼睛的短髮美女打开了门,笑语嫣嫣地问道:“找哪位?”苏镜注意到,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两个酒窝。 “哦,你好。我是来找罗子涵罗教授的。” “请进!” 苏镜走进屋,一阵暖流迎面扑来。 女子说道:“把外套脱了吧!” 女子的声音非常动听,似乎有一种魔力,让苏镜情不自禁地按照她的吩咐将外套脱掉挂在门口。房间不大,装饰得非常简单,一个书柜、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摆放着几本书。 女子指了指椅子,说道:“坐吧。” 苏镜疑惑地看着女子说:“我来找罗教授,他什么时候回来?” 女子眼睛一挑,问道:“谁介绍你来找她的?” “人民医院的一位老医生,哎哟,我还没记住他的名字!” “你就是那位警察是吧?” 苏镜更加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说道:“我就是罗子涵。” 苏镜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就是罗教授?” “我不奇怪你的反应。每个人见了我之后,都是这种表情。” “对不起,我……” “没什么,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归因现象,年轻女人不能当教授,尤其不能当名教授,这种归因不是建立在任何已知经验的基础之上,而是建立在人们对社会地位、社会分工的事先理解之上。”罗子涵白皙的脸蛋现出一抹笑意。 苏镜一时非常窘迫,而战胜窘迫的方法就是玩世不恭的态度,于是他调侃地问道:“这么说,我该入院治疗了?” “不用那么紧张,这不算一种心理疾病。而且也并不是所有的心理障碍患者都要住院治疗的,真那样的话,再建十个精神病院也不够。” “有那么夸张吗?” “我们前不久做了一个调查,在十八岁到三十五岁的人群中,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人有心理障碍,这些障碍主要是焦虑引起的情绪障碍。听了陈医生对你的介绍,我怀疑你也是焦虑引起的右臂麻痹。” 第16页 苏镜笑道:“我有什么好焦虑的?” “谈谈你在什么情况下发现右臂麻痹的。” “一次执法行动,一个毒贩胁持了人质,我要开枪向他射击,却突然发现右臂不听使唤了。” “警察本来就是危险的职业,焦虑感应该一直伴随着你们,只是你一直没有觉察到,或者已经习惯了。” “我以前执行过很多次任务,为什么只是昨天才突然发生这种情况呢?” “焦虑越积越多,自然会在某个时间爆发。” “哈哈哈,真是天方夜谭,我连续几年都是优秀警员,哪来那么多焦虑?老是焦虑的话,我还干什么警察?” 罗子涵从书架上拿出一摞图片,说道:“你到底有没有焦虑,我们来做个测试就知道了。”她从中抽出一张图片递给苏镜,说道:“仔细看一下,你能看到什么?” 苏镜迟疑地接过图片,这张图片几乎不算一幅“图片”,只是一堆墨迹的简单拼合。他不屑一顾,刚想把图片还给罗子涵,却被图片中的某些东西吸引了,他凝神看了一会儿,说道:“很简单,一个男的,他正用一把匕首朝另外一个人身上刺。” “刺的是哪个部位?” “胳膊。” “哪条胳膊?” 苏镜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右胳膊。” “图画上有两个男人?” “是!” “他们的相貌有什么区别?” 苏镜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说道:“似乎长得挺像,就像一个人站在镜子前面向自己刺一样,”苏镜说着突然大笑起来,“罗教授,你不会说那两个男人就是我自己吧?这也太滑稽了。” 罗子涵收起图片,说道:“这两幅图片是罗夏墨迹,这是一种投射法人格测验,由瑞士精神病学家罗夏于1921年编制。所谓投射法测验就是让被测试者通过这些毫无意义的图片,建立起自己的想像世界,在无拘无束的情景中,显露出来访者的个性特徵和心理方面的障碍。” “你是说这些图片本来就毫无意义?” “是,这种图片制作起来很简单,先在一张纸的中央滴一些墨汁,然后将纸对摺,用力挤压,使墨汁向四周流动,这样就形成了两边对称但形状不定的墨迹图形。” 苏镜沉默了,难道自己真的焦虑?可是焦虑什么呢? 罗子涵说道:“根据你刚才对这幅图片的自由联想,我推断你应该做错过什么事情,而且非常悔恨。” “医生,你在开玩笑吧!我天天抓坏人,我能做错什么事?” “也许是童年遭受过挫折,但是这种挫折被深深地压抑到你的潜意识当中,你自己记不住这件事,但它却通过你的潜意识不断地折磨你!” “我的潜意识在我执行任务时突然冒出来折磨我?” “我来给你做个深度催眠,一起来看看你到底受过什么伤害!” “催眠?唬人的吧?”苏镜嘲笑道。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他忙接听了,放下电话便向罗子涵说道,“罗教授,下次你再给我催眠吧!我现在要走了,有急事!” 苏镜走出办公室,开门的时候带进一股冷风,罗子涵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知道她遇到了一个难缠的病人,如果病人对催眠根本不相信,就意味着他受暗示的倾向很低,这样要把他催眠就要费尽工夫。 5 死亡线索 苏镜来到顺宁电视台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一轮明月冷冷清清地挂在天上,雪地上泛出惨白的光。刚走进《顺宁新闻眼》的办公室,何旋就迎上前来,眉宇间藏着一种坚定的信念,那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这个样子跟苏镜两年前认识的何旋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何旋无忧无虑,说起话来像蜜糖。 “何记者,找我有事?” “苏警官,我把大勇这两个月来所有的批评报导全调出来了,希望能对破案有点用处。” 苏镜本想明天再查,没想到何旋已经先动手了。他坐到电脑前费力地用左手操作滑鼠,何旋见状很是疑惑,但又不好问什么,于是坐下来说道:“你左手不得劲,我来吧!”她打开电脑桌面上一个文件,一边拖曳滑鼠一边解释:“这条新闻是批评一家企业拖欠工人工资,这个稿子是工人上访堵路导致交通瘫痪的,这篇写的是闹市区小贩兜售假发票、盗版碟没人管的……” 何旋大概说了七八条新闻,苏镜皱紧了眉头思索着,半晌说道:“这个大勇,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整天去做这种批评报导,平白无故地得罪人有什么意思?” “苏警官,”何旋说道,“维护社会治安是警察的责任,舆论监督是我们记者的责任。铁肩担道义,应该是每个记者的追求。” “应该?为什么只是‘应该’?” 何旋顿了顿说道:“因为现在并不是每个记者都有这种追求了。” “是啊,现实的诱惑太多了,外部的力量太强大了,已经很少有人能坚持自己的理想了,”苏镜继续问道,“这些批评报导里,有哪些是特别得罪人的,让人家几乎要断绝后路的?” 第17页 何旋仔细想了想说道:“好像没有。有的批评报导只是揭露一种现象,感觉就是软绵绵地打人家一巴掌,人家未必有啥反应。有的经过我们报导之后,可以促进问题的解决,但是更多的只是一阵风吹过去就算完了。” “那不是白干了?” “我们又能怎么样?我们只是舆论监督,不是执法部门。何况,有些事情只要继续追踪报导,就能逼着当事人予以改正从而解决问题,但是大部分新闻只播了一条,就没有第二条了,因为我们被摆平了。” 何旋的脸上隐隐写着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愤,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温婉如斯的美丽女子性格竟如此刚强如此愤世嫉俗,她跟大勇倒是很像。苏镜问道:“这些新闻里,哪些是把问题解决了的?” 何旋看了看说道:“这篇欠薪的,这篇黑诊所的,还有这篇物业纠纷的。” “这三个当事人没找到后台?” “是。大勇跟踪报导,最终引起了相关部门的重视,于是工人的工资发了,黑诊所关闭了,物业纠纷也解决了。” “那我们的重点就定在这三篇新闻上。” 何旋将三篇新闻稿列印出来交给苏镜,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殷千习打来的,她眉头微微皱了皱,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何旋,心情好点没有?还在办公室吗?” “还好,正准备走了。” “请你吃饭吧,一起聊聊。” 何旋勉强笑了笑,说道:“你准备好钱包啊,我还要带一个人来。” 6 洁癖之患 顺宁电视台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里,殷千习已经坐在桌旁等着了,火锅里浓汤滚滚。见二人走进来,殷千习忙起身相迎:“原来是苏警官啊,何旋还跟我打埋伏!” 苏镜握住殷千习的手:“打扰了!” 三人坐下之后,服务生轮流上菜。火锅里的红汤沸腾着,但是桌面上的气氛却如窗外的寒夜,冷冰冰的,空气仿佛经过了压缩,让人透不过气来。殷千习见气氛不对,忙招唿服务生倒酒,三杯落肚,气氛总算活跃起来。 殷千习问道:“苏警官,大勇的案子有什么进展没有?” “没有,只知道他是在海边被杀的。” “海边?为什么要跑到海边杀人?” “为了折磨他。” 何旋的眼眶里溢出了泪水,她忙掏出纸巾擦了擦。 殷千习问道:“兇手有什么特徵?” 苏镜举起酒杯跟殷千习一碰,打个哈哈说道:“殷记者,你的问题太多了。” 殷千习讪讪地笑笑:“你看我把宣传纪律都忘了,哎,该罚该罚。”说完一饮而尽。 何旋说道:“你以后更不敢做批评报导了吧?” 殷千习一阵发窘,说道:“何旋,有些力量我们可以抗拒,有些力量我们无法反抗。如果真是大勇做批评报导得罪了人而遭到杀害,那我第一个站出来跟那些丑恶势力抗争到底。可是……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苏镜觉得殷千习话里有话,便问道:“哦?殷记者觉得哪些力量是无法抗拒的?” “呵呵呵,这个何旋也清楚。干我们这行的,有没有败类?有!但那是很少数,比如要批评哪个公司,结果人家给点封口费,他的新闻就不做了。但是大部分记者不是这种人,他们都有着新闻人的良知,面对丑陋,他们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昭彰天下,任何的贿赂和恫吓都吓不住他们。可是,上头一个电话直接打到台长那里,你所有的坚持都变得一文不值。这种力量,我们能抗拒吗?” 何旋说道:“所以,殷记者就再也不碰批评报导了。” “何必呢?如果批评报导能对社会带来好处倒也罢了,关键是什么好处都没有,甚至很可能是你风吹日晒忙活了一天,结果新闻却出不了街。所以啊,我也想通了,别把自己当回事,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无冕之王了?想明白这个之后,我觉得我的日子就舒坦多了。” 何旋明显对殷千习的一番高论不能苟同,她自顾自地吃着东西,脸上写满了不屑。 殷千习又接着说道:“我觉得兇手肯定认识李大勇,要不然也不会把车停回电视台。” 苏镜点点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认识李大勇的人,不一定非是被他批评过的人啊,会不会同事之间有什么嫌怨呢?于是问道:“大勇在电视台人缘怎么样?” “没得说,”殷千习说道,“好人一个,我们都是好兄弟。来,为我们的大勇兄弟干一杯!”,殷千习又把一杯酒灌进了肚,此时酒劲上来了,感情就控制不住了,他泪眼婆娑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边哭边捶打着桌子,邻近几桌的客人投来了惊异的目光。他这一哭,苏镜和何旋也忍不住了,跟着一起啜泣。这时,一个服务生刚好走过来,准备给他们加茶,看到这情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苏镜看到服务生走来,自觉失态了,连忙止住了哭声,说道:“帮忙加点汤。” 服务生说了声好赶紧离开了,一会儿提回来一个水壶往锅里加汤。一个油星突然溅出来滴在他手上,一哆嗦,汤入锅的速度快了点儿,溅起更大一片辣椒油落在三人身上。殷千习本来心情就不好,藉此机会就大发雷霆了,他嚯地一下站起来:“你长没长眼睛啊?” 第18页 服务生窘迫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地赔礼道歉。何旋忙拉着殷千习的衣襟让他坐下:“算了算了,又不是故意的!” 殷千习气鼓鼓地坐下了,说道:“我最见不得弄脏我衣服了!”说罢,低着头打量手上和衣服上的油渍。其实那点油花溅得并不严重,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是殷千习却厌恶地皱紧了眉头,显得坐立难安。何旋递给他一片纸巾,他看了看,最后摆摆手:“算了,我去洗洗吧。” 苏镜看着殷千习,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小题大做。 何旋说道:“这人就这样,有洁癖。”说着话,拿出纸巾,擦拭溅在羽绒服上的汤汁,然后继续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最严重的时候,随身都带着酒精呢。我们的摄像机都是放在机库里的,每天记者出去採访都去机库领一台机器,殷千习每次去领机器的时候,让人特烦,他要用酒精把机器每个部位都擦一遍才行。” 说着话,殷千习走了出来,心情已经放松了很多,跟两人说声不好意思后便坐下了,可是刚一落座,又瞥眼看到鞋上有一个泥点,便嘟嘟囔囔地说道:“这鬼天气!好好的鞋,都脏成这样了!”然后又拿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起鞋来。 苏镜看着殷千习,沖何旋做个鬼脸,无奈地笑了。 苏镜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家,一进门便高叫着:“老婆,我回来啦!我醉啦!哈哈哈!老婆,你在哪儿啊?朱玉,我回来啦!” 可是过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他这才想起来朱玉已经回娘家了。他犹豫着要不要跟朱玉说大勇的死讯,拿起手机掂量来掂量去,决定还是不要骚扰老婆了,就让她好好度假吧!躺在床头,苏镜拿起跟老婆的合影,心中的思念如潮水般泛滥起来。好像很久没见到老婆了,可是到底有多久呢?这么一想的时候,头便开始隐隐发疼,他拼命地敲敲脑袋,告诫自己:再也不能喝这么多酒了。 第四章 心灵捕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冷建国特别感兴趣,难道仅仅是他幼稚、病态的表现特别吸引人?还是自己也有跟冷建国同样的强迫、妄想情结,于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走进罗子涵的诊疗室,苏镜再一次感到怪怪的,他总觉得自己一旦踏进这道门,就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人。 1 探踪寻谜 盛意服装厂的老闆郭壮长得肥头大耳,脖子上挂着一根小指粗的黄金项鍊,金灿灿的,特别惹眼。他耀武扬威地巡视着生产线,突然接到了秘书的电话,说是有警察找他。警察上门凶多吉少,他心怀忐忑地回到了办公室。 一男一女坐在办公室里,郭壮一脸谄笑地问道:“两位警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来者正是苏镜和何旋。本来苏镜是不同意何旋跟着一起来的,但是何旋极力坚持,他也只好同意了。他知道,何旋跟大勇关系不一般,她想为大勇做点事情。 苏镜掏出李大勇的照片,扔到郭壮面前,噼头问道:“认识他吗?” 郭壮迟疑地说道:“有点印象。谁啊?” “他叫李大勇。” “好像听说过。” 何旋说道:“两个月前,你们工厂欠薪,工人上访……” 郭壮打断了何旋的话,说道:“小姐……不,警官,那都是旧黄历了,我们现在遵纪守法,自从那次被电视台曝光之后,我们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苏镜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李大勇被人杀了。我们怀疑是仇杀!” 郭壮一听瞪大了眼睛,缓缓地坐到椅子里,愣了一会儿,说道:“被杀了?你们……你们不会怀疑我吧?这……这太荒唐了,我这辈子只杀过鸡,连猪都不敢杀。” 苏镜说道:“郭老闆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来调查一下。两个月前,李大勇把你公司欠薪的事曝光之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还钱喽!曝光之后,市区两级劳动主管部门轮流来调查,之后责令我们补发工资,一共六十多万。” “六十万不是小数目啊!” “的确不是小数目,可也犯不着为六十万去杀人啊。我们生意人,赚钱为本和气生财。” “前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前天是我儿子生日,一家人给他庆祝,在巴蜀情川菜馆吃的饭,点的菜有火爆腰花、酸辣蹄筋、罈子肉、夫妻肺片、辣子鸡丁、水煮牛肉……” 郭壮详详细细地报了七八个菜名,何旋看了看苏镜,她知道郭壮正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逆反情绪。苏镜只是笑了笑,说道:“郭老闆,你有没有想过,你记得这么清楚,反而说明你心里有鬼!” 郭壮却气愤地说道:“谁心里没鬼?” “这么说,你心里有鬼了?” “是!每个人心里都有鬼,这样那样的鬼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里,但是我心里的鬼与李大勇无关,所以我也没必要告诉你我有什么鬼!” “你们吃饭吃到几点?”苏镜突然问道。 “十点!” “之后呢?” “回家睡觉喽。” “谁可以证明?” 郭壮拿出手机,递给苏镜:“我老婆孩子都可以证明,你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 第19页 “不用了,”苏镜站起身来说道,“打扰郭老闆了,改天再来调查你心中那只鬼!” “好说好说,下次我们一起抓鬼。” 走出盛意服装厂的大门,何旋说道:“你为什么不跟他老婆通话问清楚点呢?” “他老婆的话你能相信?如果他真杀人了,他会跟他老婆串通的。”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放过他?” “不,我们还是要去查一下。” 两人来到巴蜀情川菜馆调查,证实了郭壮的清白,那天晚上他的确带着老婆孩子在这里吃饭。 何旋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苏镜笑道:“陪我去看看胳膊吧!” “我其实一直都很奇怪,你的胳膊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看不出个名堂来啊。今天你陪我去,说不定沾点你的光就找到病根了。” 两人来到一个城中村,转悠了半天也没看到他要找的“妙手诊所”。何旋说道:“我还真以为你来看病呢。” 苏镜拦住一个中年妇女,问她“妙手诊所”在哪里,中年妇女上上下下打量了苏镜和何旋一番,说道:“一个月前被查封了。” “查封了?” “一个电视台的记者假装是患者来採访,电视上都播了。过了几天,诊所就被查封了。” “老闆去哪儿了?” “哎哟,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苏镜和何旋无奈地说声谢谢准备离去。中年妇女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唉,等等,我帮你问问,没准儿那人知道。” 苏镜问道:“谁?” “一个女孩子。” “干嘛的?” “哎呀,人家女孩子的事你就别问了。你们等等啊!”中年妇女说完之后,一熘小跑跑回楼里,大约过了六七分钟又急匆匆地跑了下来,说道:“你们找诊所老闆干什么?” “我们……”何旋刚刚要说话,却被苏镜打断了,只听他小声说道,“哦,我们,我们来做个小手术!” 中年妇女眯着眼睛笑了,看了看何旋的肚子,说道:“哎呀,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个样!”说着递给苏镜一个纸条,“呶,新的地址在这里,不过不叫‘妙手’了,改名‘回春’了。” 告别中年妇女,何旋疑惑地问道:“你们刚才打什么哑谜啊?” 苏镜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中年妇女应该是个妈咪,楼上的那个女孩子应该是妓女,而妙手诊所的老闆主要的业务除了治疗性病之外,就是做流产。” “你怎么看出来的?” “刚才她进的那间屋子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叫‘夜多情髮廊’,门旁边挂着髮廊专用的霓虹灯柱,屋里面有几面镜子几张桌子,但是却没有剃头剪子、吹风筒,甚至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一个理髮师都没有。所以这肯定是打着髮廊的招牌做皮肉生意的野鸡店。你再看那女人庸脂俗粉的,基本上就是个妈咪。” “哦,你知道这么清楚,是不是也来过啊?” 苏镜笑了笑,这种地方他当然来过,如果连城中村里的这种猫腻都不知道,他还当什么警察啊?但是他向来不是一个特别庄重的人,这时便嬉皮笑脸地说道:“是,经常来,男人嘛!而且第一次是大勇带我来的。哈哈哈。” “你……你好坏啊,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自己坏倒罢了,还污衊大勇!”何旋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看你这人,这点玩笑都开不起,胸襟要大一点嘛。你这种素质,怎么当一名优秀的记者,怎么能出色地完成採访任务?” “谁说我要当优秀记者啦?” “这还用说吗?你面相上带着,你不想当都不行,你不当优秀记者,就是辜负了祖国和人民对你的期望。” “回春诊所”位于一个狭窄逼仄的小巷子的深处,诊所门口挂出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牌子,一块白木板上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回春诊所。”大木板下面另外挂了一个小木板,只写了两个字:“性病。” 两人走进诊所,一个老头迎了出来,眯着一双老鼠眼,问道:“两位,哪里不舒服?” 苏镜指指右臂,说道:“这条胳膊不知道怎么回事,动不了!” “坐,坐,”老医生给两人让了座之后,便问道,“两位好像是第一次来我这里啊!” 苏镜说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何旋补充道:“我一个老乡推荐来的。她说以前经常找你看病。” “你老乡?叫什么名字啊?” “小芬,”何旋随便诌了一个名字,“你可能不记得了。” 老医生凝神想了想,说道:“有点印象,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现在去哪儿了?” “回老家了。” 苏镜插嘴问道:“干嘛搬家啊?” “这不是被查了嘛!” “为什么被查啊?”何旋问道。 “诊所没牌照,被定成了黑诊所,电视台给曝光了,然后诊所就给查封了。” 第20页 苏镜义愤填膺地说道:“他妈的,吃饱了撑的。谁曝的光啊?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找人收拾收拾他。”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我行医,是为了吃饭。记者曝光,也是为了吃饭。人活着,不就为了这张嘴吗?何必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老医生说着,拿起苏镜的右臂,敲了敲捏了捏,说道,“你这胳膊好像没什么事啊!” “可我就是动不了啊!” “最近生过什么大病没有?” “没有,连感冒都没有!” 老医生看了看何旋,她正站在门外看着雪景,红色的羽绒服随意地搭在胳膊上。老医生说道:“年轻人,凡事悠着点儿,别仗着年轻觉得无所谓。男人就那么一桶水,掏空了就没了。” “什么意思啊?” 老医生看了看苏镜又看了看何旋,说道:“我看你这病是房事过度,肝肾精血亏损,筋骨失养所致。这是一种痿症啊!只要在大椎、肩贞、腕骨三个穴位上,用三棱针点刺出血,梅花针弹刺肩髃和阳经穴,然后火罐拔吸颈肩部,如此四个疗程,保证你就没事了。” “可是大夫,我老婆回娘家很久了,我怎么会房事过度啊?” 何旋听不下去了,走到诊所外面唿吸清冷的空气。 老医生看了看何旋的背影,苏镜说道:“那是我同事。” 老医生点点头,说道:“那应该是痹证。风寒湿邪郁于肌肤脉络之间,留而不去。我给你针几下,只要在腕骨、合谷、手三里、尺泽四个穴位,用三棱针点刺出血,用火罐拔吸大椎、肩贞十五分钟……” “大夫,不用了,我害怕打针!” “针灸不是打针,不疼的。刚才你那同事认识小芬,大伙就都是朋友,我给你优惠一下,打个八折。” “算了算了,改天吧!”苏镜赶紧站起身来熘出了诊所。 何旋笑道:“以后要注意啦!” 苏镜看着何旋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好好,我们以后一定注意点。” 何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满脸羞红,跺着脚说道:“哎呀,你真是……” 苏镜立即止住了笑声,说道:“说正事说正事,你觉得老头像是杀人兇手吗?” “不像,他就是一个骗子。杀人,他没那胆量。” “我觉得也是,所以我都懒得问他前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可是你不觉得应该把必要的程序都走一遍吗?” “没必要,办案有时候要凭感觉的。” 金茂物业管理公司位于市中心一栋高档的写字楼里。站在电梯里,何旋开玩笑地说:“我们这一天,从犄角旮旯的小巷子,走到了现代化的办公楼,就像在不同的两个世界穿梭。” “人生本来就是在两极之间摇摆,怒与乐,喜与悲。什么时候停止了摇摆,什么时候我们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看不出这么油嘴滑舌的人还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来。” “深刻还是油滑,那都是表面现象。”苏镜一本正经地说道。 “行了行了,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金茂物业管理公司位于四十八楼,从这里俯瞰整个城市,城市便变成了一个冰雪世界,处处都是银装素裹。苏镜和何旋说明了来意,便被一个女文员引领到董事长的办公室。 董事长叫孔苗苗,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皮肤白净,眼角刻上了几道鱼尾纹,眼神里透出亲善和热情。她笑吟吟地伸出白净的手:“欢迎欢迎,有什么可以协助的,我们一定尽力。” 苏镜直道来意:“半个月前,你们公司与一个小区发生了物业纠纷,一个电视台的记者曝了光……” “是,那次是我们做得不对。后来我们改正了,这得多谢媒体的监督啊!” “可是给你们曝光的记者死了,是被人杀的。” “啊?还有这种事?”孔苗苗瞪大了眼睛问道。 “是前天晚上被人杀的,”苏镜盯着孔苗苗的面孔,观察着她的表情。 孔苗苗的脸上,有惋惜,也有紧张:“你们怀疑是我们公司干的?” “在没有抓到兇手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是,”孔苗苗点点头说道,“记者被杀,我感到很震惊。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我们公司不会做这种事。” “哦?” “犯不着,”孔苗苗坚定地说道,“我们公司的业绩现在蒸蒸日上,我们没必要为了那么一点小事去杀人。那记者好像叫……叫李大勇是吧?” “是。”何旋说道。 “说起来,我们还是感谢李记者的。他曝光后,我们最开始的确很头疼,那段时间压力特别大,很多小区的业主委员会都向我们提出质询了,准备跟我们解除合同。公司马上决定整改,对小区居民的要求尽量满足。为了尽最大可能消除这件事的负面影响,我们联繫了李记者,请他对我们的整改情况再进行报导。李记者答应了,这还是几天前的事,可是他……你们竟然说他……哎……对了,你们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查一下我们公司的事务安排表。” 第21页 孔苗苗让秘书拿来了公司的事务安排表,上面按日期顺序写着本月的工作计划。“你看,就是这天。” 苏镜点点头,说道:“好的,你说的情况我记住了,我们会继续调查的。” “我也希望能尽快破案,让李记者可以瞑目,也还我们一个清白。” “孔董事长不要紧张,现在没人说你们不清白。” 2 雷区禁忌 走出写字楼,苏镜和何旋两人默默无语,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走,不知不觉来到一家西餐厅门口,何旋说道:“以前,我跟大勇经常到这里吃饭。”苏镜从沉思中醒来,呵呵笑道:“这还是我带大勇来的呢。走吧,肚子也饿了,我请你吃牛扒。” 两人选择了靠窗的座位坐下,何旋说:“以前我们经常坐这个位子。”说着,便泪眼婆娑起来。 “别哭啦,别哭啦,再怎么哭,大勇也不会回来了。”苏镜说道,“我给你讲讲我追我老婆的故事吧。” 于是,苏镜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跟朱玉相识相恋的故事,最后说道:“就这样,我们回到顺宁不久,我就拉着她到民政局‘伏法’了!” 何旋听着呵呵地笑了,之后又嘆了口气,说道:“哎,大勇就是少了你那点魄力!” “这榆木疙瘩脑袋,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了,下手要稳、准、狠,老是不听,说什么慢工出细活。哎呀算了,不提他了,都是他没这福分。” 何旋勉强笑了笑,说道:“谢谢你。我知道你也很难受,为了安慰我,才装出这么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被何旋说中了心事,苏镜怔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们总要学会适应。” 每人点了一份套餐,苏镜的右臂不能使劲,刀叉几乎没法用,何旋自告奋勇地帮他把牛排切成小块。苏镜吃着牛排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我觉得我们的方向似乎不对,为了一篇批评报导不值得杀人。”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理由杀人呢?” “我想,得罪人这种事,不仅仅是记者的专利吧?”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大勇可能在生活中结了什么仇家。而我们之前的思路是什么呢?记者被杀了,马上想到是批评报导惹的祸,这是一种惯性思维,而这种惯性思维把我们框住了!你说,大勇在你们单位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没有啊,昨天殷千习不是说了吗?大勇人缘特好,从没有跟谁怄过气吵过嘴。当然了,有时候会顶撞领导。” “顶撞领导?” “你不会觉得又一个制片人是杀人兇手吧?” 苏镜想了想说道:“任何人都可能是兇手,如果那个朱建文气量足够小,心肠足够狠,杀大勇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勇顶撞他,主要是工作上一些事。大勇不是经常拍摄一些负面新闻吗?有的不适合报导,朱制片给毙了,他就吵。朱制片也不记仇,每次吵完他就笑大勇,说他还像个孩子。” “哈哈,他那脾气上来了,真的像个撒野的三岁小孩。” “我都说过他好几次,每次他都说要改那臭脾气。” “那他有没有跟谁有利益上的冲突?” “我们这里有什么利益?没啥好争的!” “除了大勇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喜欢你?” 何旋睁大了眼睛问道:“我应该不会那么有魅力吧?” “第一,不要小看你的魅力,我要不是已经结婚了,你又是大勇喜欢的人,我都想追你;第二,爱情这东西是一种伟大的创造力量,也是一种邪恶的破坏力量。为爱杀人,并不是什么新闻吧?说吧,到底有没有其他人喜欢你?” “这个很难说啊,请我吃饭的倒不少。但是,我总不能厚着脸皮说,人家请我吃饭就是喜欢我吧?” “不喜欢你干嘛请你吃饭呢?” “喂,苏警官,今天这餐饭谁请啊?” “当然是我啦,我都跟你说了,你是一个值得我喜欢的女孩子。” 何旋得意地笑了。 “快说吧,有没有?” “我怎么知道谁在背后喜欢我啊?” “那你怎么知道大勇喜欢你?” “这是女人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女人的直觉。”苏镜重复着这句话,又吃了几口牛排。 这时何旋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朱建文打来的,只听何旋对着话筒说道:“不知道啊,我没看见他……没有,没跟他在一起……不会吧?真的吗?……那怎么办啊?……哦……”何旋的神情起初有几分不耐烦,后来变得惊讶,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苏镜呵呵笑道:“他是谁啊?怎么找他找到你这里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个同事今天採访没去,领导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陈制片?” “不是。” 何旋刚想解释,电话又响了,这次是殷千习打来的,只听何旋又说道:“冯敬?又是冯敬,刚才朱制片打电话也问我有没有看到他……我没看到他……我跟苏警官在一起……去你的吧,我可不是神探……”放下电话,何旋狡黠地笑笑,“我们朱制片又该写检讨了。” 第22页 “朱制片?”苏镜疑惑地问道,“你们制片人不是陈燕舞吗?” 何旋呵呵一笑:“你多久没跟我们制片人联繫过啦?她早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大勇没跟你说?人家高升了,”何旋说道,“现在是团市委书记。” “厉害,年纪轻轻的就书记了,”苏镜接着问道:“朱制片是什么人?” “他叫朱建文,陈制片走后,他就来当制片人了。” “两年前我去你们栏目办案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他。” “当时他不在《顺宁新闻眼》,”何旋说道,“人啊,有时候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处,只是位子不同了,这叫螺旋式上升。” “此话怎讲?” “他以前就是新闻部的记者,后来离开了新闻部,再后来,新闻部改组成《顺宁新闻眼》,现在他又回来当上了制片人。” “看上去还挺年轻的。” “陈燕舞不是更年轻?”何旋反问了一句,继续说道,“当年陈燕舞调离电视台时,很多人都巴望着那个位子呢,比如说那个殷千习,本来希望就很大,但是后来还是朱建文回来任制片人了。” 苏镜呵呵一笑,问道:“朱建文要写什么检讨?” “今天一个人大副主任去视察河流治污进展,本来我们栏目是派冯敬去採访的,结果他没去。人大办公厅打电话把我们朱制片骂了一顿,朱制片现在满世界找冯敬呢,打他电话也关机了,他便挨个给我们打电话,问我们有没有看见他。” “这就要写检讨啊?” “那当然了,今天是记者没去,有时候迟到五分钟都要写检讨呢。” “他怎么没去呢?” “不知道,也许他把这事给忘了。” “殷千习也是你们领导?” “他不是领导,但总把自己当领导。这个人啊,本来是准备提拔的,后来因为出了点事,也没提拔成。最近好像有点风声,台领导觉得他表现不错,又想重用他了。” “所以他便自觉地以朱制片副手自居了?” “呵呵,是。真不知道现在这些人,怎么对当官这么感兴趣!” “中国嘛,歷来是官本位的,”苏镜看着何旋又问道,“殷千习出过什么事?” “嗨!在电视台出事还能出什么事啊?”何旋说道,“要么是採访市领导出席的会议迟到了,要么是做了批评报导给顺宁市抹黑了,要么是领导排序给搞错了。” “领导排序?啥意思啊?” “就是要把领导排大小啊,你知道顺宁有多少市领导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没数过。” “除了书记、市长之外,还有三个副书记,六个副市长,一个人大主任下面跟着八个副主任,除政协主席外,还有十个副主席。你得把这三十一个人的名字、相貌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天啊,当记者真不容易。” “不但如此,你还得把他们的顺序排列整齐了,这叫尊卑有别上下有序,如果市里开大会,所有的领导都出席了,那才叫热闹呢,写稿子的时候,你得掰着手指头数,书记之后是市长,市长之后是政协主席,然后是副书记、市委常委、人大副主任、副市长、政协副主席,如果哪位副市长恰好又是市委常委,那还得把他们的名字再往前排。” “你好像没说人大主任,只说了副主任。” “人大主任都是书记兼的嘛!” “人大副主任比副市长还大?” “那当然了,人大是立法机关嘛!监督的就是政府。” “那为什么市长能排在人大副主任前面呢?” “因为市长一般都兼着副书记,最不济也是市委常委,党当然要排在人大前面了,因为人大是接受党的领导的。” “长学问长学问。”苏镜不断地点着头。 “报社记者还好,只要排序弄对就成了,我们电视记者才辛苦呢,每位领导要按照官大官小决定头大头小。” “啥意思?” “比如说,书记、市长、政协主席一般都是特写镜头,但是特写也有不同的特写,你不能把政协主席的脑袋拍得比市委书记的脑袋还大;其他副职就要近景了,一般是两三个人在一起,总之不能太突出。” 听着何旋的讲述,苏镜隐隐约约想起点什么,但是那点思绪就像游丝一般若隐若现,还没等他看清,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听何旋继续说道:“有时候,退休的老领导出席了活动也要点名字,那就更麻烦了,不但要按照他们退休时的官职大小排列,还要按照他们就任时间排列,比如两个老市长出席活动,你得把最老的放在前面。年轻记者根本不认识谁是老领导,所以这种活动必须要老记者去才有把握。” 苏镜哎哟叫了一声:“天啊,真把我绕晕了。” “所以啊,你说我们天天记这些东西就够累人的,哪还有时间去创新?这些条条框框,把人全框死了。” “可是你们还有批评报导啊。” 第23页 “那也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罢了,在中国做批评报导,就像徒手走钢丝,随时会摔死人的。”何旋看了看苏镜的右臂,问道,“你的胳膊要不要找家好点的医院去看看啊?”这一问,就算结束了对新闻的探讨,苏镜也嘆了口气,说道,“等有空再说吧。我突然觉得,人这种东西好渺小啊,在命运面前,在体制里面,就像一只蚂蚁,随时都可能被踩死,随时也可能被踩断一条腿。” “你就是那只被踩断腿的蚂蚁!” “是,我就是那只倒霉的蚂蚁。在命运面前,我们往往感到无助,有时候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面对着茫茫的宇宙和茫茫的未知,觉得特别恐惧,特别焦虑……”苏镜突然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说出了“焦虑”两个字,而这正是罗子涵给他的诊断。难道焦虑真的能使一个人右臂麻木? “怎么不说话了?”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说,一个人过于焦虑会导致身体某些功能麻痹甚至瘫痪吗?” “你说你是由于心理焦虑导致右臂麻痹的?” “嗯,一个心理医生这么跟我说的。” “这事我不敢确定,不过好像看过一本书,说是一个人瘫痪多年,好几家医院都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后来一个心理医生拍拍他的脑袋,跟他说病已经治好了,然后那病人就可以走路了。” “有没有这么神啊?” “不去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苏镜看看右臂,嘆了口气。也许罗子涵真的能治好! 3 心灵捕手 康宁医院的精神病人活动室里,十几个患者进行着各种娱乐活动,有的煞有介事地打着太极拳,有的在草稿纸上不停地涂抹,还有的旁若无人地大声歌唱。角落里,两个病人正在下中国象棋,一个拿起炮直接把对方的将给轰了,另外一个把炮拿回原位,示意对方炮不能直接轰将,但是对方根本不听,再一次拿起炮轰了将。于是后者便打了前者一耳光,前者奋力反击,两人迅速地扭成一团。其他患者有的鼓掌哈哈大笑,有的躲到床底下号啕大哭,唱歌的根本没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依然自顾自地展示着嘹亮的歌喉。 冷建国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突然奔向房间的一角,拿起一个塑料瓶子,贴在耳朵上,接起了电话:“喂,你好……哦,哦,不好意思……对不起,领导……我马上查一下这事……是,是,整风整风……”放下“电话”——那个塑料瓶子,冷建国威风八面地冲到人群里,扯起两个正在扭打的病人,每人打了一耳光。两个病人都被打蒙了,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啜泣起来,其中一个说:“他先打我的。”另一个说:“我的将,他吃不了。” 但是冷建国根本不理会两人,他环视一圈,大声说道:“开会啦!” 病人们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听冷建国训话。 冷建国手指众人:“有组织无纪律。我们三令五申,不要迟到不要迟到,可是今天又有人迟到了!这不,电话又打过来了!同志们啊,不要把我们伟大而神圣的工作当儿戏,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自由散漫的作风要不得!今天是谁迟到了?是不是你?”他指着一个病人厉声问道。 那病人紧张地摇摇头:“不是我。” “那么是你了?”冷建国又指向了另一个病人。 那病人还没反应过来,冷建国便咆哮道:“回去写检讨!要认识深刻,从根子上、从骨子里,检讨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等一下,”冷建国突然看到窗外站着一个人正往屋里看,他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指着窗外的苏镜骂道:“又是你!原来是你迟到了!有组织无纪律,刚才的话听到没有?回去写检讨,要认识深刻……” 苏镜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从根子上、从骨子里,检讨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冷建国看了看苏镜,嘟囔道:“嗯,知道就好,有过改之,善莫大焉。记得明天交给我,起码要五千字。” 苏镜答应着走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冷建国特别感兴趣,难道仅仅是他幼稚、病态的表现特别吸引人?还是自己也有跟冷建国同样的强迫、妄想情结,于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走进罗子涵的诊疗室,苏镜再一次感到怪怪的,他总觉得自己一旦踏进这道门,就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人。 罗子涵脸上挂着暖暖的微笑,就连眼睛里也满是笑意,她的眼睛大大的,非常有神。见到苏镜,她热情地招唿道:“我们的苏警官今天有空了?” “又来麻烦罗教授了。” “今天想聊点什么呢?” “罗教授,我怎么知道你准备跟我聊什么?” “主动权在你,只有你不断地说,我才能找出你的病因。” “可是我觉得我没什么病。” “那你的右臂为什么抬不起来呢?”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啊。” 罗子涵看着苏镜问道:“结婚了吗?” “结了。” “几年了?” 第24页 “一年半吧。” “爱你老婆吗?” “当然了,可是这傢伙回娘家老不回来。” “回去多久了?” 苏镜缠绕着手指,想了半天:“哎呀,还真没印象了!” “这么爱你老婆,竟然不记得老婆回娘家多久了?” “咱们不要谈这个话题了好不好,能不能说点别的?”苏镜隐隐感到一阵头痛。 作为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罗子涵知道,病人越是迴避的话题,越可能是给病人带来困扰的问题。在苏镜的潜意识里,关于老婆的问题正在阻拦着他的意识的表达。 “还记得最后见你老婆是什么时候吗?” “不记得了。”苏镜照例想了半天,他的头越来越疼了。 “想你老婆吗?” “想。” “想不想马上见到她?” 苏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环顾整个房间,问道:“她在这里?” 罗子涵笑了笑,说道:“催眠疗法,可以让你真真切切地看到你老婆,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香水的味道,能够感受到她滑腻的肌肤。” “哈哈哈,罗教授,你是心理医生还是神汉巫婆啊?” “你相信神汉巫婆吗?” “小时候生病时,我爸经常请巫婆来驱鬼。” “驱鬼之后,你的病就好了?” “还真神,一般来说第二天就好了。” “那我就是巫婆。心理医生的催眠跟巫婆神汉没多大区别,巫婆驱鬼用的其实就是催眠术!” “罗教授,你说得越来越神了。” “那你想不想试试呢?”罗子涵微笑着问道。 罗子涵的微笑中有一股魔力,那是苏镜所无法抗拒的。他被罗子涵领到一个光线柔和的小房间内,那里有一把躺椅,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苏镜躺在躺椅上,罗子涵坐在旁边轻声说道:“现在轻轻地闭上眼睛,你的心情非常平静,平静得仿佛一湖春水,你心情非常放松愉快。你现在正飘浮在外太空,周围群星璀璨,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因为你知道,外太空是没有声音的。你只能听到我的声音……” 苏镜突然睁开眼睛,笑嘻嘻地问道:“既然外太空没有声音,我为什么能听到你的声音呢?” 罗子涵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气,她多年的催眠经验告诉她,面前这个患者对催眠术还存在怀疑,对这种人进行催眠就要多费一点工夫了。要把他催眠,就必须在心理上打败他,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怯场。 “因为我是你的心理医生,只有我能治好你的病,只有我能让你见到你老婆。” “哦,好吧,试试看吧!” “不是试试看,是一定!”罗子涵微笑着说道,“现在轻轻闭上眼睛。” 罗子涵的微笑里有一种坚定,就像何旋,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会一以贯之地坚持到底。苏镜再次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罗子涵轻声细语地说道:“在我们的古典小说里,经常有这样的故事,江湖术士让人们神游地府,那人醒来之后,感觉自己真的去了阴曹地府旅游一圈回来了。这绝不是小说家的胡编,江湖术士用的方法其实正是催眠术。刚才你说小时候巫婆驱鬼,你的病就好了。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法,当你接受了这种心理暗示,你的身体各种机能便增加了抵抗力,所以病也好得快一些。催眠也是一种心理暗示,所以你尽管心存怀疑,但还是很容易被我催眠的。你现在是不是感觉特别放松?浑身无力,但是却精神愉快,这说明你已经进入催眠状态了。现在我给你几分钟时间,让你好好体验一下这种美妙的状态。” 苏镜微闭着双眼,表情安详而恬静。 过了几分钟,罗子涵又轻轻地说道:“催眠的感觉是不是特别舒服?现在你眼前有一片辽阔的草原,在远处可以看到朦胧的山峰,山峰上云雾缭绕,宛如仙境。蔚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草地绿油油的,中间还夹杂着五颜六色的花,万紫千红美不胜收。你特别喜欢其中一朵花,你正盯着它看呢。告诉我这朵花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的?” 苏镜闭着眼睛,梦呓一般喃喃说道:“一朵小红花,大概有七八个花瓣吧。花蕊是白色的,非常小巧特别可爱。” 罗子涵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怀疑催眠的人,已经被彻底催眠了。 第五章 死亡报导 血肉模煳的喉咙和黑洞洞的嘴巴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她的视线向上游走,一双灰白的眼珠子乍入眼帘,她吓得赶紧闭紧了眼,接着又疑惑地睁开了,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仔细打量那张已经被冻僵的脸。 1 “尸”踪现场 大雪过后,人们纷纷涌进各个公园赏玩雪景。笔架山公园的腊梅花适时地盛开了,千朵万朵露出了娇艷的脸,在枝头白雪的映衬下,越发生机盎然。腊梅树下,处处都是拍照的人们,一个顽童摇晃着树干,枝头上的雪纷纷扬扬地洒落,钻进了一个女孩的衣领里,带来一阵冷丝丝的寒意。女孩一声尖叫,赶紧拍打身上的雪。等她要寻找调皮的顽童时,那顽童早已笑呵呵地跑开了。 第25页 给她拍照的小伙子说道:“没事没事,继续继续,来,看镜头……笑一笑……再笑一笑……还要笑一笑……把牙露出来……” “哎呀,讨厌,快点拍嘛!” “好了!”小伙子咔嚓一声按动了快门。 女孩跺着脚说道:“人家还在说话呢!” “这叫抓拍,抓拍才自然。” 女孩不再说什么,挽起了小伙子的胳膊,禁不住赞嘆一声:“这里好美啊!” “因为有了你,这里更美。” “我们去堆个雪人吧!” 雪地上零零散散、东倒西歪地已经堆了好几个雪人,由于来的人多,到处露出了黄色的草皮。小伙子说道:“这里不好玩,我们到树林里走走。” “雪好深啊!” “没事,美景总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两人手挽着手,走到腊梅树林的深处。这里的积雪几乎没到了膝盖,两人时不时滑跌一跤,然后便哈哈大笑,笑得腊梅枝头的积雪不断地往下落。腊梅林里,有一片小小的雪地,女孩刚走进雪地,便欢唿起来:“呀,好大一个雪人!” 在一棵腊梅树下,挨着树干挺立着一个大雪人,几乎跟小伙子一样高。雪人应该已经堆了很久了,因为雪人表面的雪是自然飘落上去的,而不是人拍打上去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雪人跟前,摆起了pose,叫道:“给我拍个照!”拍完照后,女孩子又说道:“我们也在这里堆一个大雪人,跟它做个伴,好不好?” 小伙子一听马上来了兴致,把背包、相机全部放在雪地上。两人捧起一把把积雪,在大雪人旁边忙活起来。半个小时后,两人累得满头大汗,雪人的雏形总算堆出来了。女孩摩挲着雪人的头部,把没用的积雪全部清除掉。小伙子看着女孩子忙活着,拿着相机,时不时地捕捉着精彩的瞬间。堆好之后,女孩子又捡了一根树枝,插在雪人脸上当成是鼻子,说道:“如果有胡萝蔔就完美了!” 小伙子看着傻傻的雪人,嘆口气说道:“说句心里话,真难看。” “才不是呢,”女孩子不服输,指着原先的雪人说道,“那个才难看呢!连鼻子都没有。” “那你给他加一个。” 女孩子便又捡了一个树枝,瞅准位置,往雪人鼻子的位置上插,树枝扑一下就插了进去,“鼻子”周围的雪扑扑簌簌地掉落下来,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黑洞。女孩也没在意,后退几步,仔细比较两个雪人,不得不说道:“还是人家的好看一些,我再给它加两个眼睛!”说罢,便低头到处找石子,终于找到两个圆圆的石头,走到雪人跟前,拿着一个小石头往眼睛的位置上按去,可这次却没那么容易,女孩子一松手,雪人的“眼睛”便跟着掉了下来。她捡起小石子,用力地按下去,“眼睛”周围的雪哗哗地往下落,露出了一个玻璃珠一样的东西。女孩子特别疑惑,用手轻轻地拨弄着,更多的积雪落到了地上。 突然,她的瞳孔迅速变大,她想闭上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她想转身跑开,可是双脚似乎冻僵了,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看着大雪人。 小伙子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女孩这才缓过神来,憋在喉咙里的惊恐仿佛突然挣脱了牢笼,她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啊——”赶紧转身,扑到了小伙子的怀里。 “怎么了?”小伙子看着怀里的女孩子问道。 “有……有鬼!”女孩指指雪人,又马上把手缩了回来,仿佛那只恶鬼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咬断她的手指头。 然后,小伙子也惊呆了,一阵寒意从脚底勐地窜到脑门,窜到心里面。他浑身打了个哆嗦,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面前那个漂亮的大雪人,正睁着两个大大的、灰白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2 岁月秘事 苏镜站在一片茫茫的草原上举目四望,芳草茵茵鸟语花香,地平线的尽头隐隐约约有几座大山,山上云雾缭绕,也许就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境。近处牛羊成群,有的安静地低着头咀嚼着青青的绿草,有的抬着头欣赏着周围的美景。苏镜低下头,看到了一片美丽的花,其中一朵无名的小花尤其惹人怜爱,花瓣是火红的,花蕊是雪白的。 天空中传来一阵轻柔的唿唤:“现在,时光开始倒流,你正在回到过去……” 苏镜知道那是天使的声音,他的身体越来越轻,渐渐地飘浮起来,美丽的小红花淡出了视线,远处的牛羊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小白点小黄点,整个草原仿佛一张绿色的地毯铺陈在面前。白色的云朵在他面前飘过,他伸出手抓住了一片云彩,感受到一阵清凉,然后又轻轻地松开手,让云彩从指缝间熘走。 天使的声音在继续唿唤:“你记得昨天中午吃了什么吗?” 苏镜低声地回答:“不记得了。” 天使的声音在云层中飘荡:“你做得很好,我们配合得很默契。现在我来数数字,从十数到一,当我数到一的时候,你就会回到最后一次见你老婆的那天。” 第26页 “好!”苏镜的声音像是从梦中传来。 “10,9,8,7,6……” 苏镜继续在云层中穿梭,云彩快速地在身边游走,他仿佛坠进了一个时间的黑洞,太阳从西方升起,又从东方落下,星辰不断变换着方位。他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愉悦。 “5,4,3,……” 苏镜的身体渐渐下沉,他来到了一座城市,一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城市里春意盎然,到处都是鲜花和绿树。 苏镜知道这是他生活的城市,这里是顺宁。 他继续向城市缓缓飘落。 看到了! 老婆朱玉正站在马路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天使继续数着数字:“2,1。” 罗子涵静静地观察着苏镜,躺椅上的这个大男人表情安详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她轻声问道:“你现在已经回到了过去,能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吗?” 苏镜突然唿吸急促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罗子涵知道,这是一种阻抗,苏镜的心里正有两股力量在进行殊死搏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马上要见到他思念的老婆了,却出现这种情况?她继续说道:“不要紧张,我就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保护着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苏镜开始挣扎,他扭动着身子大声叫道:“我不想看,我头疼!救救我,救救我!” “不要紧张,你看到的都是过去的事情,这件事情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要冷静下来,仔细看看,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不,”苏镜疯狂地扭动着身子,躺椅也跟着左右摇晃起来,“救救我,救救我!” 苏镜开始流鼻血了,罗子涵当机立断,必须终止催眠。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武断地把病人叫醒,否则会带来一系列的心理后遗症。她沉着冷静地说道:“好的,我现在带你离开那里。但是,你要先放松,闭上眼睛听我的话。你现在身子感觉越来越轻,渐渐的,你飘浮在空气中了。我开始数数字,从十数到一,等我数到一的时候,你便回到了现在,而且马上醒过来。醒来之后,你会觉得精力充沛,浑身上下都觉得非常舒服。” 苏镜渐渐安静下来。 “10,9,8,7,6,5,4,3,2,1!好了,你已经醒了,睁开眼睛吧!” 苏镜勐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问道:“催眠完了吗?” “是啊。”罗子涵微笑着说道。 “我感觉没睡着啊。”苏镜茫然问道。 “催眠跟睡眠本来就是两回事。” “罗医生,我好像没见到我老婆啊!” “是你没见到,还是你不愿意见到?” “什么意思?” 罗子涵递来一张纸巾:“先把鼻血擦擦。” 苏镜疑惑地接过纸巾:“我流鼻血了吗?”擦完之后,看看纸巾上的血迹,他更加疑惑了:“我流鼻血了?” 罗子涵说道:“你肯定遇到过一次重大挫折,这次挫折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甚至在深度催眠中,你的超我还在清醒地控制着你的本我,让你的本我不敢呈现出真实的一幕。” 苏镜听得如坠云里雾中:“什么这个我那个我的?我就是我!你能不能说得直白一点?” 罗子涵凝神思索,说道:“能把你老婆的电话给我吗?我想跟她联繫一下。” “干嘛跟我老婆联繫?” “因为那件事情你忘记了,只有向你老婆求证了。” “罗医生,你一直说那件事那件事,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说哪件事,我都快被你搞煳涂了,”苏镜笑道,“你还是放过我老婆吧,我怕你把她也搞煳涂了!” “我发现凡是涉及到你老婆的事情,你多多少少都在迴避。” “扯淡!”苏镜骂了一句之后自觉失言,马上说道,“对不起罗医生,我没迴避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她操心。” “你老婆不知道你生病了?” “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不是说了吗?怕她担心。” “你上次说你老婆回娘家了。” “是啊!” “那你不告诉你老婆这件事,到底是因为她回娘家了,还是怕她担心?” “这不一样吗?” “不一样!”罗子涵冷静地盯着苏镜的眼睛。 苏镜的眼神躲躲闪闪,他觉得自己心中没有鬼,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正视罗子涵咄咄逼人的眼神。好在一阵手机铃声救了他,让他得以名正言顺地避开罗子涵那审讯一样的眼光。 一接电话,苏镜便粗鲁地问道:“什么事?” 手机里传来何旋小心翼翼的声音:“怎么?心情不好吗?” 苏镜意识到失态了,连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罗子涵静静地看着苏镜,她知道接完电话,苏镜又会风风火火地离开。 苏镜对着话筒追问道:“真的?……好,我马上去找你!”放下电话,苏镜说道:“谢谢罗医生,我走啦。下次再好好聊聊。” 第27页 “好的,”罗子涵站起来,笑呵呵地说道,“知道你忙。不过,我要提醒你,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所以心情不好的话,就到我这里来发泄,不要对着朋友或者同事吼啊!” 苏镜怔了一下,脸微微地红了一阵,讪讪地说道:“知道了。” 3 首席之争 在顺宁电视台附近的一个茶馆里,何旋正坐在小方桌前,一杯绿茶裊裊地冒着热气。她神色憔悴,见苏镜走进来,马上漾起笑容,招唿他坐下。 “忙什么呢?” “不好意思,刚才态度不好,”苏镜说道,“在看心理医生呢。” “不会说你变态吧?” “在心理医生眼里,每个人都是变态。” 两人笑了笑,苏镜问道:“你电话里说的那个丁川林是什么人?” “年轻有为,有上进心,很得领导赏识,跟大勇算是一类人,也喜欢做一些批评报导。” “他怎么跟大勇结怨的?” “丁川林这人有一点不好,名利心太重。有的人做新闻,是希望能做出一些漂亮叫好的片子,或者能帮老百姓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还有一些人同样在努力地把新闻做好,但这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们的目的、他们最关心的是升迁,是职位。我觉得丁川林就是这种人。” “难道还有人不追求升迁和职位?” “是,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怪人几乎没有,但是程度不同,有的人随遇而安,有的人疯狂追求。大勇是前者,丁川林是后者。” “他俩之间有什么矛盾?” “你知道大勇前不久刚刚被评为首席记者吗?” “他跟我讲过。” “首席记者跟我们可不一样,工资要多出三千多块钱,更重要的是,首席记者的名号说出去多响亮、多有面子啊!正因为有这么多好处,所以标准也就特别高,名额只有一个,符合条件的却有两个记者。” “大勇和丁川林?” “对。” “大勇是怎么把丁川林比下去的?” “条件都差不多,就只能看领导的印象了。不是说什么法都没有领导的看法大吗?大勇虽然经常跟领导吵架,但是吵过之后就像没事人一样,而且朱制片这人还是挺宽宏大量的,从来不把大勇的顶撞当回事。但是丁川林就不同了,他一挨批评就马上唯唯诺诺,一心一意要给领导留下好印象。谁知道朱制片反而不吃这一套,所以这个指标最后给了大勇。” “那殷千习呢?他为什么不符合条件?” “因为朱制片不喜欢他,觉得他经不起摔打。” “你怎么知道的?” “殷千习以前也经常做批评报导,可是后来由于做批评报导被批评,他便再也不越雷池半步,老老实实地做着歌功颂德的新闻。你说这种人经得起摔打吗?”何旋继续说道,“评审结果出来后,丁川林十分不高兴,到处说领导搞暗箱操作,甚至还有一次跑到大勇跟前骂他,后来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大勇还打架啊?他倒没跟我说过。” “哎哟,老实人发起火来简直比谁都疯狂。那次大勇被逼急了,像头狮子一样,两只眼睛都冒出火来了,竟然把丁川林打得满脸是血。他比丁川林矮一个头,竟然把丁川林打败了。后来一帮同事把他们拉开了,丁川林便跑到朱制片那里告状,说咱们的首席记者把我打了,领导看着怎么处理吧!朱制片还不知道这些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后来,丁川林便休假了。” 朱建文这几天焦头烂额,顺宁电视台笼罩着恐怖的气氛,李大勇的惨状在每个人心头时不时地浮现。一走进电视台大楼,他便马上被这种氛围包围起来,每个人见面都笑着点点头,但那种笑极其不自然,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恐惧。记者们的积极性也大受影响,不少记者吵嚷着再也不做批评报导了。如果真这样的话,收视率肯定会直线下降,他这个制片人就别想干了。他打开新闻报片系统,无所事事地检索着记者们报上来的题目,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了敲,何旋和苏镜走了进来。 苏镜说道:“朱制片这几天也不轻松啊!” “被杀的是我的人,我能轻松起来吗?”朱建文嘆口气问道,“案子查得怎么样,有进展吗?” “一无所获。”苏镜说道,“我今天想来了解一下丁川林的情况。听说他跟李大勇有点矛盾。” “矛盾大着呢,都大打出手了!你不是怀疑丁川林吧?” “怀疑谁现在还说不上,我现在也是一只没头苍蝇,逮住一条线索就要查到底。” “丁川林这人其实也不坏,就是名利心重了点儿。他不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急吼吼地就是想升迁,想当官。” “他有没有流露出要报復大勇的想法?” “倒是有过。那次两人打起来后,他跑到我办公室要求我处理李大勇,说如果我不秉公处理,他就跟大勇没完……” 苏镜和何旋相互看了看。 朱建文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批评了他。我说这是非常幼稚的想法,这种言论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我让他好好冷静冷静,不要遇事这么冲动。” 第28页 苏镜问道:“听说他休假了,什么时候上班啊?” “快了吧,他还有一个礼拜的假。”朱建文说着又向何旋点点头,问苏镜,“我们这位记者没给你添乱吧?” “没有没有,”苏镜笑道,“朱制片手下的兵拉出去也可以当警察了,她帮了我不少忙。” “哈哈哈,”朱建文朗声大笑起来,“警察和记者,都是要抽丝剥茧,才能发现问题的真相,”然后又对何旋说道,“小何,记住,跟苏警官採访,只许帮忙不能添乱。记者毕竟不是警察。” “知道,朱制片请放心。”何旋应道。 从朱建文办公室出来,苏镜跟何旋要了丁川林的电话,拨打过去却是关机,刚放下电话,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侯局长告诉他,笔架山公园发现了一具男尸。 4 死亡报导 笔架山公园的腊梅树林被封锁了,封锁线外围满了好奇的人群。树林深处的雪地被那对情侣践踏得不成样子,侯国安带领一班人马搜索了很久,除了那具令人恐惧的尸体外毫无所获。看到尸体时,侯国安马上拨通了苏镜的电话,因为这个人跟李大勇肯定是被同一个人杀死的。 舌头被拔掉了,嘴巴大张着,像是一个黑洞。喉咙被割断了,气管不见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灰白的挂着霜的眼珠子。 邱兴华说道:“钱包还在口袋里,里面有三千多块钱,应该跟李大勇的案件一样,兇手不是沖钱来的。” “死者的身份能确定吗?” “钱包里有身份证,叫冯敬。” 侯国安皱了皱眉头,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时之间又记不起来。 苏镜带着何旋匆匆走进了腊梅树林,来到侯国安旁边问道:“侯局,怎么回事?” “你去看看吧。” 看见尸体的惨状,苏镜不禁惊呆了,又是拔舌割喉! 杨湃正在做检查,苏镜走过去问道:“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大约有两三天了。” “也就是说,冯敬是死于李大勇之前的。” “是。” 何旋远远看着尸体,内心充满恐惧,但是好奇心驱使着她慢慢靠近了尸体,她的心怦怦直跳。血肉模煳的喉咙和黑洞洞的嘴巴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她的视线向上游走,一双灰白的眼珠子乍入眼帘,她吓得赶紧闭紧了眼,接着又疑惑地睁开了,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仔细打量那张已经被冻僵的脸。 杨湃说道:“死者还睁着眼睛,应该是在忍受酷刑的时候,流血过多疼痛难忍致死。” “也是生前被拔舌割喉的?” “应该是,还需要回去解剖尸体。” 何旋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苏镜赶紧跑过去,问道:“怎么了?” 何旋浑身发抖,指着冻僵的尸体,手臂不断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冯……冯……冯敬。” “你认识他?” “嗯,”何旋拼命地点头说道,“他是我同事。”说罢,情不自禁地钻到苏镜的怀里号啕大哭。 苏镜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僵僵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警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唿啸着来到笔架山公园并把腊梅树林封锁起来时,玩雪的市民便向市内各媒体报料,记者们迅速行动,赶到了笔架山公园。一道封锁线把他们拦在外面,他们手持肩扛“长枪短炮”在警戒线外等候,只要走出一个人来,便快速按动快门,同时询问案发现场的情况。每个警察都行色匆匆,来不及回答任何问题,也不敢回答任何问题。 殷千习扛着摄像机,对着那片腊梅树林胡乱拍摄,他是被朱建文派来採访的,他本来不想来的,因为兇杀案会影响顺宁市的形象,况且只要公安局给宣传部打个招唿,这新闻就得枪毙。但是朱建文却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先把素材拍回来,能不能发再说。”于是殷千习一百个不情愿地扛着摄像机来了,他心里堵得要命,不知道像朱建文这种政治素质如此低的人怎么能混居制片人一职?正这么想着,透过摄像机的寻像器,他看到何旋跟着苏镜一起走了出来。他对何旋的做法是不敢苟同的,一个记者,天天跟警察混在一起算什么?他觉得何旋是仗着自己漂亮,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何旋是哭着出来的,殷千习问道:“何旋,里面什么情况?你怎么了?” 何旋呜咽着摇摇头。 殷千习又问苏镜:“苏警官,可以介绍一下里面的情况吗?什么人被杀了?” 苏镜抿抿嘴唇,说道:“是你同事,叫冯敬。” “什么?冯——敬?”殷千习张大嘴巴惊问道。短短几天时间里,两个同事相继被杀,不论是谁都会心生恐惧。 5 引火烧身 公安局的小会议室里,大屏幕上一幅幅血腥的幻灯片不断地闪现着。放完之后,侯国安问道:“对冯敬的死,大家怎么看?” 王天琦说道:“会不会是做批评报导得罪什么人了?” 邱兴华反唇相讥:“别把记者看得都那么崇高,他们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新闻来,值得人去大开杀戒?” 第29页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死的都是记者?” “也许只是巧合。” 张跃说道:“我看还是查一下这个记者做过什么批评报导,得罪过什么人。” 苏镜沉吟道:“我觉得这是条死胡同。这几天,我一直在调查李大勇的案子,把两个月来他批评过的人都调查过了,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王天琦说道:“苏队,我觉得这是两回事,你不能据此就认为冯敬的死与他批评过的人没有关系。” 苏镜说道:“我刚才问过顺宁电视台的记者何旋,她是冯敬的同事。冯敬最近的确得罪过人,但是得罪的人就是我们!” 众警察唧唧喳喳地说道:“得罪我们?” “什么时候得罪我们了?” 苏镜不急不慢地说道:“前段时间,我们局向社会承诺五分钟出警的事,大家还记得吧?” 提起五分钟出警,众人都沉默了。这是一件糗事,为这事,他们不止一次在背后叽叽咕咕地骂着局领导。现在侯国安在场,他们不敢放肆。 这几年,顺宁市经济腾飞,gdp连年翻番,各种社会治安问题也层出不穷。小偷满大街都是,抓不胜抓;光天化日之下抢包的,司空见惯;更有入室抢劫,经常见诸报端。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些小事多了,市民就没安全感了。于是牢骚满天飞,风凉话到处都是。甚至还有好事之徒编出了一个顺口熘来嘲笑警察队伍,说什么一级警察交警队,站在路边乱收费;二级警察治安队,接到报案还在睡;三级警察刑侦队,案子未破人先醉;四级警察巡逻队,吃喝嫖赌样样会;五级警察城管队,看不顺眼全砸碎,六级警察扫黄队,天天抱着小姐睡。这顺口熘完全是无中生有造谣中伤,但是治安案件不断,也难怪群众有不满情绪。为此,顺宁市公安局召开了多次会议进行协调,决定向全社会承诺五分钟出警。 几个月前,侯国安代表顺宁市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面向全市的媒体记者郑重承诺,一旦发生罪案,顺宁市公安局将五分钟出警,保证第一时间到达现场。为了能够兑现这一承诺,市公安局一次性投入了三十六辆巡逻警车,并在车上配备了网枪、防弹衣等装备,形成了一个三级巡逻防控网络。侯国安面向镜头侃侃而谈:“我们一共投入了四百多人在全市构成了一个以主干道为主线,以次干道为辅线的网格化巡逻体系,保证五分钟之内到达现场。”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偏偏电视台一个记者揪着“五分钟”不放,在新闻发布会召开半个月后,他在闹市区怂恿一个刚刚被偷了手机的人打电话报警。报警之后就开始等待,过了四十多分钟,警察还没赶到。那个市民又拨打了两次110,得到的回答都是:“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记者的新闻最后是这样写的:“市民张先生等了一个小时,警察还是没有赶到,他灰心了,只好放弃等待。不知道半个月前五分钟出警的承诺,是不是在掷地有声的侃侃而谈之后已经烟消云散了。” 写这篇报导的记者就是冯敬。 新闻播出后,顺宁市公安局的领导们非常头疼,最后还是由侯国安找来冯敬,对着镜头向全市人民解释,那次没有及时出警,是因为路上塞车。 冯敬追问:“那以后你们怎样保证五分钟出警?五分钟出警,还能做到吗?” 侯国安说道:“能,我们会坚持到底,只要能守护全市人民的平安,我们将不遗余力。” 本来话说得很圆满,完全可以把这事平息下去的,可冯敬又採访了一位警察,画面打上了马赛克,声音也做了处理,侯国安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警察是谁。那个“叛徒”说:“我们接110,听电话都要一分钟,再记再写什么的去了三四分钟,那五分钟绝对不现实。规定是规定,但完全没有非要你五分钟赶到。像偷个手机这样的案子,一天几十单,我们哪有工夫天天围着这种案子转啊!” 这事之后,顺宁市公安局的领导们都明白了,一定得放下架子跟媒体处好关系,尤其是跟媒体的领导处好关系,能跟媒体的上司处好关系,那就更好了。 苏镜提到这事,众人便不言语了。 侯国安倒是呵呵笑了起来:“好了,我一下子成犯罪嫌疑人了。” 苏镜说道:“侯局,还真有点像呢。当时,我市正在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冯敬的连续报导使我们的评比险象环生。” “别提了,钱市长打电话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众人笑了起来。 侯国安继续说道:“难怪我一听到冯敬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现在总算想起来了。” 邱兴华一拍桌子,说道:“我也想起来了,去年追着採访我们苏队的,不就是他吗?” 苏镜一个愣怔问道:“什么?採访我?” “你忘记了?” “什么事啊?” 侯国安连忙摆手说道:“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别提了。” 苏镜偏要追根问底:“到底什么事啊?” 众人的表情一时之间十分诡异。 “冯敬要採访我什么啊?”苏镜继续问道。 第30页 侯国安说道:“我哪儿知道啊?” 苏镜不再说话,他突然想起罗子涵,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起她。 “苏镜,你有没有问那个何记者,冯敬还有没有做过其他批评报导?”侯国安问道。 “没有,”苏镜摇摇头,“之前李大勇的案子,我就觉得这个方向好像有问题,冯敬被杀更坚定了我的怀疑,如果纠缠于批评报导,我们可能会一直在死胡同里打转。” “那你准备从哪儿下手?” “李大勇生前跟一个叫丁川林的同事有过过节,我准备去调查丁川林;至于冯敬,我想还是查一下他有没有什么仇人。” 第六章 笔迹解码 关好你的门,关好你的门…… 一股冷汗突然冒了出来,他竟然忘记关门了!朱建文腾地站起来跑向门口,门果然虚掩着,他赶紧将门关上。 可是,门没有被关上,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止了。 门外一个声音叫道:“朱建文,你不会忘记老朋友了吧?” 1 血腥包裹 警察刚一离开笔架山公园,记者们便向腊梅树林蜂拥而去。殷千习扛着摄像机,夹在记者的人流中,走进那片腊梅林。腊梅林里狼藉一片,洁白的雪地被踩得满目疮痍,一棵腊梅树下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他心里感到一阵恐惧,那种感觉冰冷冰冷的,仿佛要冻住整个心灵。冯敬的音容笑貌在眼前浮现,他是一个乐观开朗、才华横溢的记者,平时有说有笑,只要有冯敬在,办公室就不会沉闷,他时不时的一句冷幽默总会给大家带来欢乐和笑声。冯敬非常敬业,为了一条新闻可以废寝忘食通宵达旦,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连谁都不敢得罪的公安系统都不放过,一组连续报导把堂堂的局长弄得灰头土脸颜面扫尽。可是,他的连续报导也使顺宁的文明城市评比险象环生,虽然最后还是评上了,但是负面影响还是不能忽视的。他清楚地记得,冯敬事后被勒令写检讨,他乖乖地写了,但是检讨刚刚交上去,他就跟同事说:“检讨还是要写的,要不领导也太没面子了。”这说明,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回到台里,殷千习放好摄像机,洗了洗手,走到朱建文面前。 “朱制片,冯敬被人杀了。” 殷千习说得非常平静,但是在朱建文听来,却犹如晴空里的一声惊雷,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嚯地站起来追问道:“你说什么?” “冯敬被人杀了。” “你……你是说冯敬?” “是。你让我去拍笔架山那个兇杀案,死者是冯敬。” 朱建文一屁股坐到椅子里,问道:“你……你确定吗?” “确定。” “可是,可是……”朱建文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短短几天时间里连死两个手下,他难以接受,“知道原因吗?为什么被杀?” “警察不让记者靠近,我一直被挡在警戒线外面,”殷千习的语气不再平静,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妈的王八蛋,听说跟大勇的死状一样。” “你说什么?”朱建文吃惊得合不拢嘴,“你是说冯敬也被拔舌割喉了?” “是。报案的是一对情侣,他们当时吓坏了,跑出腊梅树林跟周围的市民说起过,有几个胆大的进去看了。” “採访他们了没有?” “採访了。” 朱建文看着殷千习拍回来的素材,一个男子对着镜头绘声绘色地描述他看到的惨状,接着一个女青年惊魂未定地一个劲重复着同一句话:“太惨了太惨了,我害怕!” 朱建文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坐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台长李国强打来的。接听之后,朱建文说道:“这新闻咱们不能发了。” 殷千习心中冷笑,这个结局他早就知道了,可是朱建文还是坚持派他去採访,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但是在领导面前,自然不能对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洋洋,他装作很气愤、很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刚才李台长打电话特地说了这事。第一,冯敬是我们同事,我们不好报导;第二,宣传部给李台长打了电话,怕这件事情报导出去影响社会稳定。” 曾几何时,殷千习遇到这种事情会多么义愤填膺,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枪毙一条新闻还要围上一条遮羞布,就像那句古语说的“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几年的从业经验,他早已摸索出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凡是被枪毙的新闻,都会影响社会稳定。不过,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南中国海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尚能引起加勒比海岸的一场海啸,一条负面新闻为什么就不会影响社会稳定呢?社会毕竟是一个有序发展的有机体,任何一点点波动都可能影响大局,但是想到这么冷的天,自己站在寒风中苦拍了几个小时,就因为一个电话,劳动成果就化为乌有了,他还是感到憋气,于是骂骂咧咧起来:“这新闻不报导出去,社会就稳定了?社会这么稳定,为什么我们两个兄弟连番被杀?他妈的公安局这帮混蛋,破案的功夫没长进,控制舆论的功夫倒长进了不少。” 朱建文听着殷千习的牢骚,忍不住批评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忘记你是干什么的了?台领导最近正在考察你,看你能不能担当更重要的工作。你老是这么一副孩子气,老是这么愤青,这么不通达时务,你说谁还放心提拔你?” 第31页 殷千习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想说让提拔见鬼去吧,但是话到嘴边他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比起光明的前途,毙掉一条片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见殷千习不说话了,朱建文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去召集一下,我们马上开个短会。” 朱建文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二十多个记者编辑正议论纷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慌乱。他坐下来后长长地嘆了口气,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同志们也都知道了,李大勇和冯敬都是我们的好同志,是我们的业务骨干。多年来,他们兢兢业业无怨无悔,做出了许多过硬的片子,我们为有这样的好同事感到骄傲。我们也相信,警察会尽快破案,将兇手绳之以法,让两位同志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对我们活着的人来说,我们不能恐慌不能害怕,我们要继承李大勇和冯敬两位同志的精神,把我们的新闻做好、做精。大家也不要有心理压力,李大勇的案子,警察已经调查过了,初步排除了是由于做批评报导而遭人报復的可能,所以大家的激情也不要被吓退了,不敢再去做负面新闻了。新闻乃社会之公器百姓之良心,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放弃舆论监督。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更勇敢。”朱建文顿了顿问道,“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 会议室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半晌,胡薇开口说道:“朱制片,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们心里还是挺害怕的,我们现在不知道兇手杀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这就让我们防不胜防。难道两个同事相继被杀,只是偶然吗?我觉得我们是被人盯上了,被一个心理变态的人盯上了。” 朱建文知道胡薇的话其实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意见,他心里何尝没有跟胡薇一样的担心呢?但是作为制片人,在这种危急时刻,他不能跟其他人一样陷入恐慌,他必须足够冷静,哪怕心底再怎么恐惧,表面上也要做出一副沉着的样子。他说道:“大家要相信警察,他们肯定会迅速破案的。” 庄雪涯冷不丁冒出一句:“杀人游戏!” 此话一出,一阵寒意勐然间笼罩了整个办公室,只听庄雪涯继续说道:“没错,就是杀人游戏。上个星期,我们玩过一次杀人游戏,我清楚地记得,先是冯敬被杀了,然后是李大勇,然后……” 朱建文打断了庄雪涯的话:“行了,你不要散播这种怪论了,你嫌我们栏目组还不够乱是不是?” 舒茜似乎没听到制片人的驳斥,胆战心惊地说道:“我是被冤死的,不知道算不算。” 殷千习说道:“别胡思乱想了,那都是巧合。” 朱建文说道:“我也是被杀的,难道兇手下一个就要杀我?” 但是“杀人游戏”已经在众人心里扎下了根,尤其是参加过上星期游戏的人特别慌乱,胡薇说道:“我好像没被杀死,不知道,不知道……” 庄雪涯说道:“不对不对,我记得上次游戏,冯敬不是第一个被杀的。” 胡薇突然问道:“谁是杀手?” 杨署风说道:“那次游戏没玩完就结束了,我们至今不知道谁是杀手。” 胡薇转向殷千习问道:“你是法官,只有你知道谁是杀手。” 殷千习说道:“你是怀疑兇手是我们同事?”他转头看了看众人,说道,“上次有十多个同事玩了游戏,如果兇手真的就是我们同事,而且正好是杀人游戏中的杀手的话,那杀手第一个杀的应该是我啊。所以,你们就不要疑神疑鬼了。” 这时,一个保安敲了敲门走进来,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哪位是朱建文?” “我是,什么事?” 保安送来了一个包裹,他说邮递员刚刚送来的,包裹上“急件”两个字特别醒目。朱建文疑惑地接过包裹打量一番,这是一个小纸箱,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都很陌生。他胡乱地撕开包装打开纸箱,里面装着一块白布小包裹,展开白布之后,是一个黑色的塑胶袋。朱建文疑惑地拿起塑胶袋看了看,然后将塑胶袋口朝下往桌子上倒。袋子里的东西刚刚倒出来,旁边的人便惊叫起来。 桌面瞬间被染红了,血迹溅得到处都是。 朱建文吓得把塑胶袋甩到地上。 血迹之上,一个黑红的舌头赫然入目,舌头旁边,是一段气管。 众人吓得话不敢说气不敢喘,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愣愣地看着桌子上恐怖的东西。似乎过了好几个世纪,胡薇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下面,好……好像还有个纸纸……条。” 舌头下面果然压了一张纸条,纸条很小,只露出一点边缘。 每个人都想知道纸条上写的什么,但是没人敢动,大家都被吓傻了。 殷千习鼓了鼓勇气,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抽出来。纸条被鲜血染红了,他颤抖着手,看了看纸条上的字,然后递给朱建文。 朱建文紧张地接过纸条,凝神辨识着纸条上的字,上面只有五个字:关好你的门。 一阵冷汗,蓦然湿透了朱建文的全身。 2 谋杀笔迹 案情分析会后,苏镜回到办公室,何旋一直等在那里。他一进门便问道:“冯敬跟丁川林有没有过节?” 第32页 等候苏镜时,何旋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李大勇跟丁川林是有过节的,而冯敬也跟丁川林闹过矛盾。说来可笑,本来冯敬跑工商条线,跟市里大大小小的工商所打得火热。工商系统不但新闻多,而且自己要办事也方便容易,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个“肥线”。丁川林一直採访一些鸡零狗碎的社会新闻,诸如哪家下水道堵了一直没人修,谁家儿子不赡养老人了等等,基本上是出力也讨不了多少好。去年冯敬休假二十多天,朱建文派丁川林暂时接手冯敬的工作。丁川林充分利用这二十多天时间,频频出入工商局、工商所,诋毁冯敬工作能力很差,台领导极不赏识,采写的新闻也没水平……很快,“工商线”被他拿下了。等冯敬休假归来,发现工商系统什么新闻也不找他了,直接找丁川林了,他自然非常生气,但是也没有公开找丁川林,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到了年底要评好新闻奖了,冯敬把他和丁川林合作的一条新闻报了上去,但是没署丁川林的名字。后来这条新闻获了顺宁市广播电视好新闻一等奖,丁川林自然怒髮冲冠,立即找冯敬评理,冯敬却慢吞吞地说:“对不起,忘记了!下次一定记得署上你的名字。”丁川林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冯敬的鼻子就骂:“你等着,总有一天弄死你。” 听完何旋的讲述,苏镜立即说道:“我们去找丁川林。”刚刚走出办公室,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朱建文打来的:“苏警官,我们这里出事了,你赶快来一下吧!” 天已经黑了,电视台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傻傻地坐在位子上,时间仿佛过去了千年。大伙都想离开这恐怖的是非之地,但是朱建文几乎以哀求的语气恳求大家留下来陪着他。苏镜和何旋一走进会议室,马上看到了桌子上血淋淋的舌头和气管,何旋吓得尖叫一声,然后便跟所有同事一样,木愣愣地站在那里。 朱建文看到苏镜就像看到了救星,他拉着苏镜麻木的右臂:“苏警官,苏警官,你看你看,王八蛋……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啊?还有……还有这个纸条……”朱建文哆嗦着手,将纸条递给苏镜,苏镜怫然不悦:“你们……你们都有谁拿过这张纸条?” 朱建文立即意识到,他们把纸条上可能有的指纹擦掉了,他嗫嚅着说道:“殷千习,我,还有……” “算了算了,”苏镜嘆口气说道,“该有的指纹也全没了。”他接过纸条轻声读道:“关好你的门。” 朱建文喘着粗气说道:“他下一个就要杀我了,我该怎么办啊?” “你先平静一下,事情也许没那么严重,”苏镜抚慰道,“这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就是刚才,一接到这东西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这个包裹是谁送来的?” “邮递员送到楼下保安那里,保安送上来的。” 苏镜看着那张纸条,琢磨着那句话的意思。难道兇手真的瞄准了朱建文?为什么在杀人之前还要发出警告呢?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李大勇和冯敬没有收到这样的纸条? 庄雪涯说道:“苏警官,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说几句话?” “请讲。” “刚才我们一直在讨论杀人游戏。” “什么?杀人游戏?”苏镜立即想起了两年前那宗案子。 庄雪涯说道:“是,上个星期,我们一些同事玩过一次杀人游戏,冯敬、李大勇都被杀手杀了,而在李大勇之后,是朱制片。” 朱建文说道:“我刚才还一直不相信这是杀人游戏的翻版,现在看来这是真的,杀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苏镜问道:“你们是说,杀人游戏中的杀手就是杀害李大勇和冯敬的兇手?” 胡薇说道:“是,难道这是巧合吗?虽然我们先发现李大勇被杀了,可实际上冯敬是死在大勇之前的,而在大勇之后又是朱制片,现在朱制片收到了这种警告。” 何旋说道:“我不相信,这……这肯定都是巧合。” 苏镜回忆着两年前的案子,那时候,《顺宁新闻眼》的主持人宁子晨在直播台上被杀了,观众看得目瞪口呆却不知道兇手是谁〔1〕。苏镜在宁子晨的包里发现了一张杀人游戏用的纸牌,随后一个美编苏景淮也遇害了,案发现场同样发现了那张纸牌……难道事隔两年,又一起杀人游戏上演了?可是两年前的侦破结果证明,谋杀与杀人游戏根本毫无关系,是兇手临时搬演的障眼法。这次会不会又是如此呢? “何记者,你为什么认为这只是巧合呢?”苏镜问道。 何旋说道:“因为冯敬出局后,是大伙投票把舒茜投出去的,如果真是杀人游戏的翻版的话,舒茜为什么没事呢?” 杨署风说道:“也许,兇手只杀那些被他亲手判决的人呢。” 角落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天啊,你们说得也太恐怖了吧?怎么可能有那么变态的人把杀人游戏搬到现实生活中呢?” 苏镜循声望去,见是一个标緻的女孩子,只听胡薇反驳道:“陈蕾,你那天休假没通知你去吃饭,你当然不用害怕了。” 第33页 苏镜连忙打断了她们的争执,说道:“先别争杀人游戏的事了,是不是与杀人游戏有关,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他将手中的纸条递到朱建文面前,问道:“你能辨别出这是谁的字吗?” 朱建文还没看就连连摇头:“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认识这个变态。” 苏镜把纸条递到众人眼前,问道:“大家看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字迹的?” 胡薇问道:“你不会是说,兇手真的是我们同事吧?” “为什么不能?” 胡薇张张嘴,没有说话。 看着那张带着血迹的纸条,每个人都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然后又摇摇头,毕竟有了电脑之后,很少有人写字了。当苏镜拿着纸条递到杨署风眼前的时候,他看了看,疑惑地说:“这……这不是丁川林的字吗?” “你确定吗?”苏镜问道。 “应该是,我经常跟他搭档,看过他的採访笔记本。” 殷千习一拍脑袋,说道:“对啊!难怪刚才我觉得这字有点面熟,的确是丁川林的字,你们看,他写‘好’字,左右偏旁分得很开,就像‘女子’。” 苏镜将包裹盒子递给何旋,说道:“你再看看。” 何旋看了半天,如释重负地说道:“的确是他的字。我就说嘛,这事跟杀人游戏根本没有关系。” 3 午夜惊情 天空又飘下了零零星星的雪花,西北风也适时地颳了起来。何旋把车停在丁川林家楼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这是一座六层高的小楼,映着雪光,苏镜看到墙壁上用白色涂料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这是今年顺宁市政府旧城改造的重点区域。有的住户已经搬走了,还有几户仍在坚守。 丁川林住在六楼,夜已经深了,整幢楼房黑咕隆咚的,只有丁川林的窗户还透着昏黄的光。没有电梯,两个人只能爬楼梯。楼梯的扶手冰凉冰凉的,握一把能沾一手的灰尘。楼梯间非常空旷,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气中迴荡,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曳,灯罩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何旋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喉咙发干唿吸急促。苏镜小声安慰道:“没事,有我呢。”苏镜坚定的声音让何旋踏实了许多。 大门关着,苏镜敲了敲门,没人答应。 何旋问道:“现在怎么办?” 苏镜也不回答,后退几步,然后勐冲过去,向那扇木门奋力踹去。门咣的一声开了,两人走进屋内,苏镜摸索着找到开关,将客厅的灯打开。客厅里整整齐齐,餐桌上的剩菜结成了冰。 苏镜叫道:“丁川林。” 依然没人答应,苏镜的声音寂寥地迴荡。何旋感到莫可名状的恐惧,仿佛黑暗中一只大手铁钳一般夹住了她,她紧紧地跟在苏镜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前走。书房的门紧闭着,缝隙里透出一丝亮光。苏镜握着把手轻轻一转,木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何旋紧紧地捏住鼻子,从苏镜身后探出头往里张望。 丁川林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不,不是睡着了。 地上有一摊血,已经干涸了。 丁川林死了! 何旋的唿吸越来越急促,双手颤抖不止。苏镜轻轻地拉着丁川林的衣领,丁川林仿佛一具蜡像,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到客厅里等我。”苏镜说道。 “我不,我要待在这里。”——这个时候,何旋哪儿都不敢去,只想守在苏镜身边,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安全,才能驱逐心中的恐惧。 丁川林跟李大勇、冯敬一样,舌头被拔掉了,喉咙被割断了,一段气管不见了。书桌上摆着几支笔和一个记事本,都被鲜血泡过,现在血迹已经干了。苏镜拿起记事本仔细翻看,在记事本中间,有一页纸被撕掉了,边缘非常不平整。他拿出那张寄给朱建文的纸条,对在那页纸上,天衣无缝!纸条就是从这个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他想像着当时的情景,兇手逼着丁川林写下纸条、在包裹盒上写下地址,然后再把他杀掉。可是,兇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关好你的门,关好你的门……”苏镜喃喃地重复着,突然大叫一声,“关好你的门!” 何旋被吓了一跳,紧张地看了看身后,书房的门被风吹着,哐的一声关上了,发出一阵巨响。 “关好你的门,”苏镜睁着血红的眼睛说道,“快,保护朱建文!” 4 不请自来 晚上十点多,朱建文离开电视台时雪已经下得很大了,狂风卷着漫天的雪花扑打在汽车的前窗玻璃上。 雪,可以掩藏一切罪恶。 这样想着,朱建文越发提心弔胆,脑海里那个血淋淋的舌头总是挥之不去。李大勇和冯敬的死,已经让他心乱如麻了,而那个变态杀手竟然又盯上了自己。他心中一直盘旋着那句咒语一样的话:关好你的门! 关好你的门…… 朱建文一边默默念诵着这句咒语,一边看了看前后车门,全都关着,这才松了口气。可是马上,他更加紧张起来,禁不住浑身打个哆嗦。 一辆汽车尾随他似乎很久了。 难道是巧合吗? 朱建文加大油门,向黑暗的纵深冲去,雪花更加狂暴地击打在窗玻璃上。他看了看倒后镜,那辆车也跟着加大油门,两个车灯像是一双邪恶的眼睛,发出刺眼的光芒。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快要倒流了,他不断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这只是巧合,这只是一辆普普通通的过路车,这只是一个跟他一样刚刚下班的人。 第34页 他放松了油门,车速慢了下来,而尾随的车也跟着慢了下来。 “他妈的,他到底想干什么?”朱建文骂道。 再转过一个弯就到家了,如果那辆该死的汽车没有跟着转弯就没有问题了。朱建文这样想着,向右拨转了方向盘。那辆车没有跟来,朱建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可是刚刚放松了心情,那辆车却又出现在身后,而且正加速向自己冲来。朱建文赶紧勐踩油门,车轮在雪地上打了一个滑,仿佛脱缰的野马往前勐冲。 身后的车加快了速度,一会儿就跟了上来,离他越来越近了。内心的恐惧化作了愤怒,大不了同归于尽,这样想着,他突然之间勐踩剎车,车轮在雪地上发出吱嘎一声尖叫,车轮下积雪四溅。汽车失去了方向,在马路中间转了几个圈,这才停了下来。 尾随的车也跟着突然剎车,在马路中间转圈,并且以一股强大的惯性向朱建文撞来。 那一刻,朱建文万念俱灰。 就在两辆车相隔一米的地方,尾随的车停了下来。 两辆车并排横停在马路上。 朱建文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车前,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浑身颤抖,想启动汽车,可是双手却不听使唤,他向左看看,那个司机一脸杀气,额角上渗出鲜血,正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隔着玻璃朱建文根本不知道他在骂什么。那司机摇下车窗,手指着他让他打开车窗。 不!关好你的门。 一个声音在朱建文心中狂吼着。 司机见朱建文没有动静,又骂了几句,启动了汽车往前行驶。 朱建文又松了一口气。 可是那个司机却把车开到了朱建文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手里拎着汽车的铁锁。他走到朱建文窗前,朝他冷冷地笑着,突然抡起铁锁,朝他的车玻璃勐砸下来。朱建文心慌意乱,匆匆忙忙要发动汽车,可双手还是不听使唤。 铁锁一下一下击打在玻璃上。窗外那人额头上的鲜血流到了脸颊上,使他看上去更加可怖。 铁锁终于在窗玻璃上砸开一个缺口,那人沖朱建文骂道:“操你妈!会不会开车啊?他妈的!”说完,又抡起车锁朝朱建文车上砸了一下,这才满意地扬长而去。 朱建文坐在车上,雪花透过缺口飘落进来,不久便融化在冰冷的脸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平復过来。 这只是一场误会。 朱建文终于启动了汽车,缓缓地向前开去。到了自家楼下,他的脸上绽出了笑容。家永远是安全的避风港,回到家就意味着安全了。汽车开进了地下车库,朱建文下车后将车门关好,向电梯间走去。 突然身后又传来一声汽车锁门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寂寥的地下停车场里勐地响起,让他浑身痉挛般颤抖了一下。 家,真的是避风港吗?朱建文还不知道,丁川林就是死在自己家里的。他紧张地向后看看,没什么人。如果真没有人,那个关车门的声音从哪儿来的?朱建文加快脚步,往电梯间冲去。按了“上行方向”之后,他焦急地等待着,电梯从二十八层缓缓下降,他一会看看电梯,一会看看寂静的停车场。 远远的,一个人朝电梯间走来。 他几乎是跑向电梯间的,跑几步还转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那人离电梯间越来越近了。 电梯才运行到十八楼。 朱建文又看了看那人,那人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衣服,是病号服吗?可是病人怎么会穿着病号服回家? 10……9……8……7……6…… 电梯到了五楼。 那身病号服越来越近了。 电梯终于到了。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 那人却大声叫道:“朱建文,你站住。” 脑门仿佛被人打开了,冷风勐然间灌满了整个神经,朱建文脚步踉跄地冲进电梯间,拼命地按着“关合”的按钮。 身后那人继续唿唤着,唿唤声带着冷笑,充满了冷酷:“朱建文,你等等。不要着急嘛!” 电梯门终于十分不情愿地开始缓缓关上。电梯外,那人跑了过来,脚步声在电梯间里轰轰地响,他迅速跑到电梯间,向电梯伸出了手,只要手插到中间,电梯门就关不上了,朱建文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电梯门终于关上了,透过门缝,朱建文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 安全了,他靠在电梯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张惨白的脸,似乎在哪儿见过,但是朱建文已经无心去想。 电梯在十四楼停了下来,那是朱建文住的楼层。他走出电梯,警惕地看看四周,摸出钥匙打开房门,双脚疲软地走进家门,一股温暖的风迎面扑来。 到家了,终于安全了! 他脱下外衣,坐在沙发上回忆着刚才的一幕。那人到底是谁呢?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想着想着,他又突然紧张起来!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他难道不知道我住在哪儿吗?他难道不会跟上来吗? 关好你的门,关好你的门…… 一股冷汗突然冒了出来。 刚才竟然忘记关门了! 朱建文腾地站起来跑向门口,门果然虚掩着,他赶紧将门关上。 可是,门没有被关上。 第35页 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止了。 门外一个声音叫道:“朱建文,你不会忘记老朋友了吧?” 朱建文两腿发软,他继续用力,可完全是徒劳! 门外那人的力量非常大,他一用力,就将门撞开了! 注释 〔1〕关于这次匪夷所思的谋杀案,参见《杀人游戏之现场直播》。 第七章 致命拜访 冷建国看看苏镜,又看看罗子涵,使劲地点点头:“是,她要杀我,还有她……”他伸出手指又指向了何旋,“她……她也要杀我。”接着又指向罗桂云,最后手指点遍了屋内所有的人,“她,她,她……她们都要杀我!你要救救我!”冷建国紧紧地抓着苏镜的胳膊。 1 全线失控 侯国安坐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抽着烟,面前的菸灰缸里,积满了几十个菸头。他拿着一摞厚厚的档案,皱着眉头仔细地看着。 这是苏镜的档案。 最近连续两宗拔舌割喉的案件,侯国安本来不打算让苏镜插手的,因为他担心苏镜还没有从去年的打击中恢復过来,可是偏偏死者之一是苏镜的好朋友,他又强烈要求办案,侯国安只好成全了他。他还有一个考虑,希望通过破获这个重大案件,苏镜能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一年来,苏镜没有接过一个案子,他先是接受调查,之后又休假,前不久才刚刚上班,谁知道上班后的第一次行动,苏镜就掉链子了,在最不应该出现问题的时候,他的胳膊动不了了。侯国安一度担心苏镜一蹶不振,但是没想到苏镜还是那么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他以为苏镜已经彻底恢復了自信,但后来才发现,苏镜似乎是忘记了以前的事。他不知道,这对苏镜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让他负责这个案子,他心里也没有底,但是他想给苏镜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还是个铁汉子。 手机铃声急骤地响了起来,是苏镜打来的,他的声音冷静沉着:“侯局,兇手可能是丁川林!” 侯国安立即调集人手奔赴丁川林的住处。 雪已经下大了,警车的唿啸声划破了雪夜的宁静,尖利的声音在城市上空迴荡。快到丁川林家的时候,苏镜来电,他马上接通了,心情也跟着快速地滑入低谷。 丁川林死了! 同样是被拔舌、割喉! 保护朱建文! 这是苏镜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能听出苏镜声音的焦躁不安。 保护朱建文! 难道,朱建文是兇手下一个猎杀的目标? 侯国安立即吩咐兵分两路;一路奔赴丁川林住所,一路奔赴朱建文住所! 侯国安感到事态越发严重了。 整个局势似乎失控了。 2 人间蒸发 何旋开着车,唿吸几乎停止了,她知道,朱建文的性命就悬在自己的方向盘上,只要及时赶到就能保护他,否则他就是下一个牺牲品!苏镜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脸色异常凝重,看着窗外飞逝的一栋栋建筑,突然疑惑地问道:“这是哪条路啊?” “这是青龙路啊,晚上就认不出来了?” “还有这么一条路?” “不会吧,苏警官?这可是顺宁的团结路,最繁华的商业区,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苏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孤陋寡闻了,在这儿工作十多年了,居然还不知道有这么条路。” 话刚说完,苏镜麻木的右臂突然颤抖起来,他伸出左手用力地按住右臂,可是右臂还是颤抖不止。何旋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继续开。”苏镜的脑袋几乎也要炸裂了,眼前金星乱溅。 何旋开着车还在飞驰。 前方马路边,突然冒出两个人,不,是三个人! 其中一人拿着一把枪,指着另外两个人! 苏镜大叫一声:“停车!” 何旋立即勐踩剎车,汽车在马路上打了几个转,最后停了下来。 苏镜叫道:“快,往后开,往后开!” “怎么了?”何旋疑惑地问道。 “快开啊!后面有人持枪行兇!” 何旋调转车头往后开去,苏镜警惕地看着窗外,可是持枪的人不见了,被枪指的两个人也不见了。他朝雪地上看看,尸体也没有。 “你刚才没看见一个人拿枪指着另外两个人?” “没有!” 苏镜的右臂渐渐恢復了平静,他摇摇头说道:“奇怪,我分明看到一个人拿枪指着另外两个人啊!” 何旋又向前开去:“苏警官,你是不是太累了?” “奇怪,”苏镜看着窗外的楼宇,“我总觉得来过这里。” “团结路商业街,你肯定来过啦。” “不对,我觉得我好像是在梦里来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有时候你根本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是在做梦,什么时候是醒着。” 何旋开车进入车库,两人下车后疾步匆匆地沖向电梯间。电梯门缓慢地开启了,两人箭步窜进去。 这部老电梯,行动迟缓,仿佛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一步一步地往上挪。 七,八,九,十…… 第36页 终于到了十四楼,电梯门缓慢开启,两人冲出电梯,奔向朱建文家。 朱建文的房门大开着。 关好你的门! 关好你的门! 这句咒语同时浮现在两个人的脑海里。 朱建文还是没有关好自己的门。 两人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恐惧像一只幽灵攫住了何旋的心,朱建文被割喉拔舌的惨状在眼前浮现,客厅里或是卧室里应该是血流满地,朱建文大睁着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可是,客厅里并没有血迹。她又跟着苏镜走进卧室,卧室里也干干净净。 苏镜叫道:“朱建文,朱建文……” 没人应声,朱建文失踪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苏镜在心中不断地追问着。 现在为止,已经有三人被杀了,他可不想再看到第四具尸体! 3 残缺影像 冬天的夜晚寒冷刺骨,北风夹着雪花四处飞舞。刘岱山和卢山青披着军大衣,拿着手电筒,在小区四周例行巡逻。说是小区,其实只有两栋居民楼,而且没有围墙。走在居民楼下,吹着阵阵冷风,看着头顶的万家灯火,刘岱山问道:“你说现在有多少人正在被窝里造人啊?” 卢山青扑哧一声笑了:“想像一下吧,从一楼一直往上数,几十对男女同时在卧室里做爱,假如地板和天花板都是透明的,那将多么壮观啊!” “真透明就好了,咱们在这里挨冻的时候,还有点乐子看看。” “走吧,再到前面看看去。” 两人围着小区转了一圈回到了保安室。卢山青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一排七八个显示器,喝了口热水,说道:“睡吧,又是一个平安夜。” 刘岱山呵呵笑道:“当初我找到这份工作时,朋友还说天天值夜班会很辛苦,谁知道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闭上眼睛,哪里都是天堂。”卢山青说着,关掉了灯。 黑暗里,刘岱山眨巴着眼睛说道:“把显示器关了得了,晃眼。” “这里毕竟不是天堂,还是开着吧!” 保安室的墙角摆着两张床,两人和衣睡下了,不久便鼾声四起。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咚咚敲响了。刘岱山迷瞪着眼睛说道:“谁啊?半夜三更鬼敲门。” 卢山青迷迷煳煳地说道:“不理他,过一会儿就走了。” 可是敲门声一直不断,而且越来越急。刘岱山困意全消,爬起来打开门,叫道:“干嘛?” “警察!”苏镜亮出了证件。 刘岱山马上毕恭毕敬地说道:“请进请进!” 苏镜和何旋走进保安室,卢山青也爬了起来,困惑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镜说道:“我来看一下刚才的监控录像。” 刘岱山问道:“警官,不知道你要哪个位置的?我们这里不是每个位置都有二十四小时录像的。” 何旋一听,心凉了半截。 苏镜质问道:“那你们装这些摄像头干嘛用?天天讲群防群治,你们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卢山青辩解道:“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发生一起案子,哪怕连个小偷都没有。” “连个小偷都没有?”苏镜冷冷地笑道,“今天晚上,恐怕就要有人被谋杀了。” 两个人张大了嘴巴合不拢,刘岱山赶紧问道:“要哪个位置的录像?我看看,也许正好录到了。” “电梯的!” “我们这里两栋楼,一共六部电梯,请问要哪栋楼的?” 何旋说道:“a栋。” 卢山青从带仓里取出三盒磁带:“都在这里了。” 何旋将磁带放进带仓,倒到头开始快进播放。时间从晚上九点开始,那是苏镜和何旋离开电视台会议室的时间。电梯里时而有人进进出出,更多的时间是空无一人。第一盒磁带放完了,没有任何收穫,接着放第二盒磁带。 苏镜对两个保安说道:“你们看仔细了,有没有生人进出。” 两个人忙不迭地答应着:“是,是。” 雪越下越大了,风的吼声也更加悽厉了。 第二盒磁带放完之后,苏镜看看刘岱山和卢山青,两人傻兮兮地看着苏镜,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愚蠢,苏镜无奈地摇摇头。何旋将第三盒磁带放进带仓,如果不出意外,这最后一盒磁带可以记录朱建文的行踪。十点以后,画面特别单调了,一直无人进出。十点三十五分,朱建文出现了。 苏镜和何旋顿时来了精神。 “停!”苏镜突然喊道。 何旋马上按了“停止”键。 “往后倒!” 在苏镜的指挥下,何旋将磁带往后倒了一点,她操作着旋转钮,慢放朱建文进电梯的画面。 苏镜指着显示器对何旋说道:“你看,他是跑进电梯的。” “而且很慌乱,很害怕。” “他被人跟踪了!”苏镜按了一下播放键,“你看,进了电梯之后,他还不停地按关门按钮。” 过了一会儿,朱建文走出了电梯,接着电梯开始下行,门开了,一人走了进来,穿着一身病号服。 第37页 何旋说道:“这人是谁啊?怎么穿着病号服就回家了?” 刘岱山说道:“不清楚。” 苏镜突然按了一下“停止”键,指着那人说道:“你看,他只穿了一件衣服。” 卢山青在一旁说道:“疯子!” 苏镜皱了皱眉头,示意何旋将磁带往后倒了一点,然后慢放,那人走进电梯的一剎那露出了正脸。苏镜的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一个疙瘩,他疑惑地说道:“这不是冷建国吗?” 何旋问道:“冷建国是谁?” “一个疯子!” 冷建国在十四楼下了电梯,那正是朱建文家。 何旋按了一下“快进”键,说道:“看是不是他带走了朱建文!” 画面上,电梯里又是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录像机发出“嘀嘀”的声响。 磁带放完了。 而冷建国还没有出来。 苏镜问道:“还有磁带吗?” 刘岱山无奈地说道:“没有了。” “没有磁带了,你们不知道更换啊?” “可能……可能是睡着了,忘记换新的了。你也知道,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罪案的……” “简直是玩忽职守!”苏镜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揍他们一顿。 4 记忆节点 黄色的灯光轻柔地洒满了整个卧室,罗子涵倚在温馨舒适的双人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呆呆地看着那盏南瓜形状的灯。这盏灯是装修房间的时候,母亲和她一起买的,当时娘俩走进灯具装饰世界,转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不约而同地在一家南瓜灯具店前停了下来,一款款可爱的南瓜灯仿佛调皮的娃娃在向两个女人招手。罗子涵毫不犹豫地买下了,然后母亲似乎触景生情,说道:“哎,我真是拿你没办法,老大不小的人了……哎,你什么时候找男朋友啊?我还等着抱外孙呢!”罗子涵咯咯一笑,揽过母亲的肩膀,在母亲脸上亲吻一下,然后调皮地说道:“不着急嘛!”母亲也没办法,只能无奈地嘆口气。 可是现在母亲却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或许是世间最难受最痛苦的事情了。罗子涵用双手在被面上温柔地摩挲着,仿佛在抚摸一个人的脸,渐渐的,眼睛红润了。这床被子是母亲去年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当时她还嘲笑母亲太老土:“随便到哪个商场都能买床好被子,你还费什么劲?”当时母亲倔强地笑笑,非常自负地说:“商场的被子,质量赶得上我缝的吗?”是的,比不上的。游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线,尘世间最珍贵的礼物就是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被褥了。 南瓜灯还像娃娃一样调皮地看着自己,眉眼里充满了欢快的笑意。她突然想起来,在西方,南瓜灯是万圣节的标志性象徵。传说有一个名叫杰克的人非常吝啬,因而死后不能进入天堂,而且因为他取笑魔鬼也不能进入地狱,所以,他只能提着灯笼四处游荡,直到审判日那天。于是,杰克和南瓜灯便成了被诅咒的游魂的象徵。那盏可爱的南瓜灯怎么看也不像被诅咒的游魂,可是世间又有多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之辈呢?又有多少事多少人要等到审判日那天才能被正义的力量惩罚呢? 床头柜上放着母亲的照片,她伸手将照片拿到眼前仔细端详着,把相框紧紧地贴到胸前。她感到一阵寒意,但是她并没有把相框拿开而是抱得更紧了,她要用体温来温暖母亲。 “你要坚强!” 这是母亲遗书上的话,也是母亲一生的写照。罗子涵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了。十几年来,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她培养成材,可当她终于事业有成,可以好好孝顺母亲的时候,母亲却撒手人寰了。眼泪悄悄地溢满了罗子涵的眼眶,她拼命地忍住才没让泪水夺眶而出。母亲说,你要坚强!是的,坚强的人是不能哭泣的! 她拿起电话翻出男朋友的号码,想给他打过去,犹豫了一阵又放弃了,她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罗子涵是在半年前认识他的,严格说来,跟他的恋爱,是不道德的,因为按照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罗子涵是不能跟病人恋爱的,但是罗子涵偏偏爱上了那个叫殷千习的大男生。虽然不是自己主动追求,但既然跟病人好上了,不是主犯也是从犯了。 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罗子涵以为是殷千习打来的,可是一看屏幕,发现是同事罗桂云,她不禁微微有点失望。 罗桂云说话一向很快,这次更是连珠炮一般:“子涵,你今天最后见冷建国是什么时候?他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刚才我去查房时,一个病人在喊‘跑了跑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点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是冷建国。” 冷建国跑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在康宁医院的歷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个精神病人跑出去将给社会带来多大的隐患啊!罗子涵腾地坐直了身子,问道:“是刚刚发现的吗?” “是,就在刚才。” “他什么时候跑的?” “不知道啊,所以来问你啊,不知道你今天见过他没有?” 第38页 “没有,今天我病人比较多,一直在诊室里。” “天啊,这可怎么办啊?” “他是怎么跑的?” “不知道啊!” “我马上到医院来!” 冷建国入院将近十年了,十年来,从没有人探视过他。问他有什么亲戚,他便罗列出一大堆的人名出来,有的人名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有的人名是市领导。再问这些人的联繫方式,他便神秘地笑,不肯透露一个字。他属于强迫型人格障碍患者,这种患者通常过于追求井然有序、完美和控制。冷建国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排大小,比如把病人按高低胖瘦排成一列,比如系纽扣时必须从上往下,绝不能做错一个程序,而且他不但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要求其他病人这样做。一次,罗子涵跟院长一起巡视病房,她走在了院长前面,就被冷建国打了一巴掌,批评她站错了地方。同时,他还被一种虚华型妄想性障碍困扰。在罗子涵和大部分医生眼里,冷建国总是把自己当成一位被赋予了超乎寻常的权力的领导。他动不动就喜欢叫人写检讨,凡是跟冷建国打过交道之后,同事们便会问:“今天又要写检讨吧?” 这个人一定遭遇过什么重大事件,使他内心承受不了,于是一下子崩溃了。但是究竟是什么事件有这么大的威力一直是个谜。罗子涵曾经试图用催眠法对他进行治疗,可是冷建国从来不配合,罗子涵对他束手无策。 现在,冷建国跑了,他能去哪里呢? 5 迫害妄想 离开保安室后,苏镜和何旋驱车直奔康宁医院。虽然知道冷建国很可能不会在医院里,但他们还是要去问个清楚。尤其是冷建国种种怪异的行为,不断在苏镜脑海中浮现,这种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何旋曾经说过记者行业种种有趣却折磨人的规定,他觉得跟冷建国的病症很像,或者似乎每个记者都是冷建国那样的病人。这个喜欢排列组合、喜欢让人写检讨的冷建国与大勇、冯敬、丁川林的死有什么关系?难道都是他杀的? 一到康宁医院,两人便冲下车跑进病区,刚进门,苏镜便与罗子涵撞了个满怀,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才注意到,罗子涵其实很美,长着一张标准的v字脸,非常古典,非常东方。 罗子涵一副着急的样子,看到苏镜马上笑了起来,说道:“哎哟,苏警官,这么晚来做谘询啊?” “罗医生,你在这里正好,我们来找个人,”苏镜开门见山。 “警察办案,找到我们这里来了?”罗子涵笑吟吟地问道。 “是,我怀疑你们这里一个病人与三宗谋杀案有关。” “啊?”罗子涵惊讶地张大了嘴,“谁?” “冷建国!” “他?”罗子涵问道,“怎么会?” “他今天是不是跑出去了?” “是,”罗子涵说道,“不过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苏镜疑惑地问道,“他一个人回来的?” “是啊!” “一个精神病人跑出去还知道回来吗?” “我们也觉得奇怪呢。” 病房里,冷建国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医生罗桂云和两个护士试图将他拉到床上睡觉,但他不停地摇头,双手在空中挥舞:“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镜蹲到他面前,问道:“你还认识我吗?” 冷建国惊恐万分地看着苏镜,脸上渐渐泛起一个笑容,可是还没等笑容完全绽放出来就突然消逝了,代之以一副极度惊恐的表情,嘴里咕哝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谁要杀你?” 冷建国怔怔地看着苏镜,然后目光向苏镜身后搜索着,之后停留在何旋身上,逗留了几秒钟之后,狐疑地摇摇头,然后怔怔地看着罗子涵,继而闭紧了眼睛,尖叫着说道:“她,就是她,她要杀我!” 苏镜看了看罗子涵,后者无奈地看着冷建国,看来她拿这个疯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苏镜指着罗子涵问道:“她要杀你吗?” 冷建国看看苏镜,又看看罗子涵,使劲地点点头:“是,她要杀我,还有她……”他伸出手指又指向了何旋,“她……她也要杀我,”接着又指向罗桂云,最后手指点遍了屋内所有的人,“她,她,她……她们都要杀我!你要救救我!”冷建国紧紧地抓着苏镜的胳膊。 “她们为什么要杀你?” “她们就是要杀我,她们要把我煮了熬汤餵狗,我就是狗,汪汪汪……”冷建国学起了狗叫。 雪还在下,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冷建国怪异的狗叫声,让每个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叫完之后,冷建国说道:“我迟到了,所以她们要杀我,我是狗,其实呢,我是领导,领导就是冒号,冒号就是狗,狗也是领导。我写检讨,我愿意写检讨,只要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打死我也不说。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你看什么?”冷建国突然冷酷地看着苏镜,然后阴狠地笑了起来,“你要写检讨,认识要深刻,彻底反思自己,好好改造你的人生观世界观。” 第39页 听着冷建国的胡言乱语,苏镜觉得脑袋都快炸了,他断喝一声,打断了冷建国的喋喋不休:“朱建文去哪儿了?” “朱建文?朱建文是谁?”冷建国痴痴地看着苏镜。 “你今天晚上去朱建文家里了。” “朱建文,朱建文……”冷建国恍然大悟般说道,“哦,他呀,他写检讨去了。” “他为什么要写检讨?” 冷建国嘿嘿地笑了:“他犯错误了!” “什么错误?” “呵呵,他迟到了所以要写检讨,他积木没有摆好,所以要写检讨,哈哈哈,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我要跟你们讲多少遍,你们才能明白啊?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吗?小心扣你工资!还供房?你再这样下去,就让你砸锅卖铁!” 罗子涵打断了他的妄想:“你是怎么回来的?” 冷建国突然浑身痉挛,又大唿小叫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写检讨,我写检讨,认识深刻,认识深刻……” 苏镜嘆口气站了起来,问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可是个谜!”罗桂云说道。 “谜?” “冷建国入院快十年了,”罗桂云说道,“当年他是派出所送到我们这里来的。” “派出所?怎么回事?” “他在一家超市里捣乱,把超市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整个货架都推倒了,说人家摆放的位置不对,他要重新摆起来。超市的保安上前劝阻,他便疯了一样动手打人。超市打了报警电话,派出所的人把他抓走了。抓他的时候,他还教育警察,说领导应该走前面,这是规矩。抓回去之后,派出所觉得他精神不对劲,就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他没有家人?” “不知道,也许没有,总之没有联繫上,”罗桂云说道,“问过他好多次,他总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既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也不知道以前在哪儿工作。” “入院以后,他还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攻击行为?” “他算是老实的,只是追求完美,一切事情都必须规规矩矩的,比如我们现在查房都特别规矩,主任医师走前面,副主任医师走后面,护士长走前面,护士走后面。如果不这样,他就要大发雷霆,就要让我们写检查。你说他脑子有病吧?他倒把我们的职务记得清清楚楚,”罗桂云笑了起来,“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病人,攻击行为并不多,偶尔有,也是因为哪个病人破坏了他心目中的规则。” “他今天晚上是一个人回来的?” “是,当时我们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他,谁知道他就熘熘达达地回来了。” 冷建国还在傻傻地笑,嘴角挂着口水。 苏镜继续问道:“他回来后,没有换过衣服吧?” “没有,”罗桂云问道,“怎么了?” 苏镜没有应声,回头看了看何旋,四目相视,何旋也明白了没换衣服意味着什么。冷建国身上没有血迹,这就说明朱建文还活着。 苏镜、何旋和罗子涵一起走出康宁医院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北风冷冷地吹来,何旋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苏镜连忙将风衣脱下来递过去:“赶快穿上!” 何旋推辞着:“我不冷!” “最烦你们女人啰嗦,穿上!”苏镜命令道。 何旋脸蛋微微一红,说声“谢谢”将风衣披上了。 罗子涵微微笑了笑:“苏警官,你的胳膊还没好啊?” “大概好不了了吧!” “什么时候有空再来找我。” “又要跟我讲什么创伤理论?” “就算交个朋友嘛!随便聊聊有什么不可以?” “好吧,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告别罗子涵,两人直奔朱建文家。一路上,苏镜绞尽脑汁要把几件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事情拧到一起去,也许是冷建国去找朱建文,然后朱建文把他送了回来。可为什么冷建国突然犯了疯病,要半夜三更跑到朱建文家呢?他又怎么知道朱建文住在哪儿呢?看来他是认识朱建文的,可是朱建文既然把他送回来了,为什么却不露面呢?疑点一个接着一个,苏镜的大脑就像高速运转的机器,快速地处理着纷至沓来的各种信息,但他总是理不出一个头绪。只要找到朱建文,所有的疑点都将迎刃而解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天地间茫茫一片,在灯光的照射下,漫天雪花就像群魔乱舞。这样一个雪夜,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恐怖的事。而何旋披着苏镜的外衣,心里却一直暖洋洋的。 6 致命拜访 关好你的门,关好你的门……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朱建文开着车,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冷建国以前是朱建文的同事,都在新闻部。大约十年前,他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领导让他写检讨,他一直很牴触,第一次只写了五百字,而且检讨里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那简直不是检讨,而是一篇檄文,他还得意洋洋地到处给同事们看他的检讨。领导看了自然不满意,继续给他施压,他最后写了十六篇检讨才通过了,字数达到两千多字,而且字里行间满是奴颜婢膝、惶惶恐恐表白心声的语句,再也没有了挑衅的味道。可是后来,冷建国又做了一件让大伙都想不到的事情……再后来冷建国就没有来上班。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冷建国,他以为他搬到其他城市了,谁知道今天晚上,冷建国却突然出现了。 第40页 要不是他穿着那身病号服,朱建文肯定想不到冷建国是个病人!他更想不通的是,冷建国十年不见,却突然在一个寒冷的雪夜,跑到自己面前,声嘶力竭地喊着:“救救我!” 当时冷建国一头冲进房间,回身重重地将门关上,接着一把抓住朱建文,直视着他的眼睛,哀求道:“朱建文,你要救救我!” 朱建文被他吓呆了,愣怔了一会儿,认出是昔日同事,便把冷建国让进门,让他坐下,给他倒了杯热水,小心翼翼又满怀愧疚地问道:“老冷啊,你这十多年到哪儿去啦?也不跟大伙儿说一下?” 冷建国却不回答朱建文的问题,紧张地打量着房间,然后哀求道:“救救我!” “怎么了?” “他们要杀我。” “谁?” “每个人都想杀我!” 朱建文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心直钻到心里,大勇和冯敬已经死了,现在杀手难道又要干掉冷建国了?难道凡是当过记者的人,都不能逃脱一死吗?他禁不住打个寒颤,问道:“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犯错误了啊!” “你什么时候犯错误了?” “昨天啊,我迟到了!” 这时,朱建文才意识到冷建国疯了,他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他犯的错误是十年前的事了,但是在冷建国的记忆里却是在昨天。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你?” “我听到了。有人说,那个记者太不老实了,该让他永远闭嘴了。”冷建国一边说着,一边惊恐地打量着房间。他的眼神空洞洞的,焦点没有落在任何一件家具上,仿佛看到了空气中游荡的一个个孤魂野鬼,这让朱建文不寒而慄,他干咳几声,打断了冷建国狐疑的搜索,问道:“这些年,你都在哪儿?” 冷建国再次惊恐地哀求着:“朱建文,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怎么救你?” “你……你……你救救我……你帮我写检讨……你给我求情……” “好好好,我一定帮你。” “你跟他们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说。” “好的,好的,”朱建文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 现在他开着车,想着刚才冷建国那副惊恐的表情,百思不得其解。那么一件小事,怎么会把一个人刺激成这个样子?冷建国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太差了?可是想想自己,他又实在能体会到冷建国心中的苦,兔死狐悲,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冷建国在朱建文家坐了一会儿之后,又突然站起身说道:“不行,我得回去,不能被他们发现,否则他们会杀了我餵狗!” 朱建文巴不得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他问冷建国住在哪儿,冷建国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最后朱建文意识到,冷建国应该是在康宁医院!他开车将冷建国送到医院大门口后,冷建国执意不让他在医院门口停车,他伸出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说道:“别被他们发现!” 朱建文无奈地笑笑,将车开到医院的篱笆墙下。看着冷建国走进了医院大门,他这才重新上路驱车回家。 忙活了大半夜,朱建文已经犯困了。可是走到家门口时,他一个激灵困意顿消。 关好你的门! 那个咒语又在耳边响起。 但是房门却开着。 他记得自己是关好了门才离开的,难道是记错了?又或者是遭贼了?如果真的只是遭贼就好了。他脑海里浮现出那根血淋淋的舌头和喉管,还有那张诅咒一般的字条:关好你的门!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随手将门关上,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门旁有一把铁质的雨伞,他随手拿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客厅还是像走之前一样,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他穿过屋内走廊,将每个房间的门都打开,将每个房间的灯都点亮,甚至厕所也不放过……什么异常都没有! 这让朱建文越发感到恐惧!如果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那就证明是小偷来过!如果是小偷来过,那该多好!他的目光停留在卧室内一排衣柜上,衣柜足够高,也足够宽,足以装下好几个人! 他冲着衣柜大喊一声:“出来!” 根本没人回应,朱建文的喊声在静谧的夜里异样诡秘,他自己都被这声大叫吓坏了。他缓缓地走到衣柜前,右手举伞,左手一下子把门拉开,右手的伞急如星雨地打下去,衣服掉了满地。 他又打开另外几扇门,把所有的衣服都打落在地,确定没有藏人这才长长地喘口气,将伞丢到了床边。可是心情刚刚平復,门铃声又急骤地响起来,他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这个时候,谁会上门呢?那根血淋淋的舌头再次浮现到脑海里。 他操起铁伞走到门前,问道:“谁啊?” 门外没人说话,但是门铃声还在继续响着。 朱建文牢牢地拿着伞,眼睛凑近猫眼往外看。 门前走廊空无一人! 难道是幻听? 朱建文刚想转身,门铃声突然再次大作! 他勐地凑近猫眼,待看清楚来人,才又嘆口气,咕哝道:“今晚上事情怎么这么多?” 第41页 7 踪影全无 何旋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这一天实在是够累的,东奔西跑一刻也没闲着。苏镜看看她,说道:“何记者,辛苦你了!” “没事!以前有记者跟你们一起办案吗?” 苏镜笑笑:“别说我们,就是全国全世界也是绝无仅有啊!” “那敢情好,到时候我把这段经歷写下来,说不定还能得个中国新闻奖呢!” “得先把案子破了,你那奖才有着落。” “怎么?苏警官没信心吗?” “你不要一口一个苏警官好不好?叫我苏镜吧,大勇一直这样叫我的。” “哈哈,好啊,苏镜警官!” “哎!又来,”苏镜笑了笑,“这个案子我是越来越没底了。我们仿佛被兇手牵着鼻子跑来跑去,而我们还不知道兇手的杀人动机。” “我对你有信心。” “是吗?” “是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二人又到了朱建文家楼下,下了车,急匆匆地乘坐电梯上了十四楼。刚才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现在门已经关上了,看来朱建文已经回家了。苏镜开始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何旋说道:“走吧,也许睡熟了。” 苏镜缓缓摇摇头,说道:“还是查清楚吧!” 他拿出一张银行卡,从门缝塞进去,鼓捣几下就把锁弄开了,看得何旋目瞪口呆。 两人走进屋里,打量一下房间,一切跟先前来过时一模一样。 “朱建文!”苏镜喊道。 可是没人应。 两人又搜遍了每个房间,还是没看到朱建文的人影。苏镜记得很清楚,刚才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锁上门,可是现在门却是锁着的,如果不是朱建文锁的,那会是谁? 这时,苏镜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杨湃打来的。 “苏队,没睡吧?希望没打扰你!” “哪有心思睡觉啊?” “我刚才对丁川林做了尸检,发现跟其他两具不太一样。” 第八章 替罪羔羊 何旋疑惑地抬头看看大勇,顿时大惊失色,这哪里还是大勇,她拥抱的分明是一具令人恐惧的尸体,嘴巴大张着,露出黑乎乎的空洞,脖子上还在滴着血,那尸体脸色苍白,本来紧闭的双眼,这时却勐然睁开了,双眸里藏着邪恶的微笑。 1 诡异尸体 尸体的衣服被脱光了,皮肤表面开始糜烂,发出一股股恶臭。根据腐烂程度,杨湃推断死亡时间至少有五六天了。他拿着一把手术刀,打开了尸体的胸腔,取出了死者的胃。胃里应该是充满血的,因为变态杀手喜欢生生拔掉受害者的舌头,割断喉管。可是,这具尸体的胃里血液很少。这说明,受害者是死后才被拔舌割喉的。 “其中必有隐情!”杨湃想着,眼睛凑近了尸体,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 死者全身的皮肤布满了大片大片的红斑,红斑上还长着大大小小的疙瘩。疙瘩已经腐烂,往外冒着脓水。 这是周身性荨麻疹! 这种病的病因特别复杂,有的是吃了鱼虾、蟹等发生过敏发应,有的是病毒、细菌、真菌、寄生虫感染引起的,还有的是被昆虫叮咬或者吸入动物皮屑、羽毛及花粉等引起过敏,当然许多药物也容易引起机体的变态反应导致荨麻疹。 丁川林为什么会患上这种病呢?偏偏在死前患病,这决不会是巧合。杨湃走到尸体前端,将手再次伸进死者的胸腔。这次,他把肺掏了出来。肺已经变得黑红,而且有点肿胀。可以肯定,受害者死前得了过敏性肺炎。他端起尸体的两条腿,仔细看了看又放下,接着检查双臂,终于,在右臂上,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针眼,死者生前被注射过药物,也许正是药物要了他的命! 他马上拨通了苏镜的电话,三十分钟后,苏镜带着一个丰姿绰约的女子出现在面前,那女子冻得鼻子都红了,看上去非常可爱。他打个哈哈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女记者何旋吧?” 何旋笑了笑:“哪里哪里。” “别谦虚啦,这几天我们局里都在传,说我们苏警官开窍了,又要恋爱了,哈哈哈……” 苏镜挥挥手打断了他的玩笑话,说道:“别乱说,人家是电视台的名记者,小心把你这张丑陋的嘴脸曝光出去。” “哈哈哈,那会影响收视率的。” “少扯淡了,说正事!丁川林的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基本可以断定是在五六天前遇害的。” “这么说,丁川林是第一个遇害的,之后是冯敬,再是大勇。” 何旋“啊”的一声惊唿,苏镜转头看看她,发现她脸色微微涨红了,眉宇间似乎还有一丝慌乱。 苏镜继续问道:“你刚才说,丁川林跟其他两人有不同之处?” 杨湃马上收敛起笑容,说道:“是。很简单,胃里没有血,所以肯定是死后被拔舌割喉的。” “怎么死的?” “我估计是青霉素过敏导致死亡。” “青霉素过敏?” “是。种种迹象都指向青霉素过敏,”杨湃拿起死者的一条胳膊说道,“看,死者身上全是荨麻疹,这是青霉素过敏的表现之一;肺部有水肿,肺门淋巴结肿大,胸腔积液也非常少,这是过敏性肺炎的表现,而这也是青霉素过敏的表现之一;我还对他的血液进行了检查,尿酸浓度明显偏高!” 第42页 杨湃说完,抽取了丁川林的一点血迹,制作成一个切片,放进仪器里说道:“一会儿就能验证我的推测了。” 苏镜接着问道:“他为什么要注射青霉素?他有什么病吗?” “应该是被人强迫注射的,首先,很多人对青霉素过敏,严重的会休剋死亡,所以注射青霉素必须在医院进行,一旦过敏可以及时抢救。我国的《药典临床用药须知》还对青霉素的皮试做了详细说明,更换同类药物或者不同批号或者停药三天以上,必须重新做皮内实验。所以,死者是不可能在家注射药物的。”杨湃拿起死者的右臂继续说道,“另外,我还检查过,这里有一个针眼,针眼处有细小的破裂,护士注射,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所以我推测,他是被强逼注射了青霉素,由于试图反抗,所以针眼处出现细小的破裂。” 苏镜看了看何旋,这个小女人的眼眶已经湿润了,她又一个同事被人杀害了!她突然抬起头来,盯着苏镜问道:“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苏镜被这句话问得愣住了,过了半晌才说道:“不会!” “为什么不会?”何旋苦涩地笑了笑。 “因为我会抓住那个变态的恶魔!” 杨湃说道:“还有,你给我的那个舌头和气管,我已经验过了,就是他的!”杨湃指了指丁川林的尸体。 检测仪器滴滴地响了几声,杨湃看了看检测结果说道:“没错,死者被注射的正是青霉素。” “为什么要注射青霉素呢?” “哈哈,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我也成变态了,”杨湃说道,“我说你累不累啊?我可是累死了!你要是愿意一直待在这里,你就待着吧,我送美女回家去!” 苏镜回过神来,忙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走走,我们回家!” 杨湃笑了:“这么快就‘我们回家’了?”他把“我们”两字故意咬得重重的。 苏镜沉下脸,说道:“小心点儿!你嫂子回来让她教训你!” 杨湃眼睛睁得大大,惊讶地说道:“我嫂子?——”然后他再也说不下去了,苏镜没有理会他,已经带着何旋走出了解剖室。 2 尘封空间 何旋开着车再次钻进了黑暗的雪夜。 苏镜沉思道:“青霉素这种药不能随便卖吧?” 何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说道:“使用青霉素的医疗机构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和资质,药店就更不可能卖这种药了。” “既然这种药不能轻易买到,那兇手是从哪儿买的药呢?” “也许不用买呢?”何旋反问道。 “什么意思?” “如果兇手就是医生,拿点青霉素出来不是很容易吗?” “这种药难道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 “毕竟不是氰化钾,不是吗啡,管得没那么严。” 苏镜看着何旋越发冷峻的面孔,问道:“你是不是怀疑上谁了?” 何旋又是一笑,笑容里带着寒冷:“任何人都是怀疑对象嘛!” “谁?” “你家有电脑吗?” “有!” “上网给你找条新闻看看。” 何旋跟着苏镜走进屋,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我们这里二十四小时供暖。”苏镜笑道。 房间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照片,不用说就知道是苏镜老婆的照片,有的是单人照,有的是跟苏镜的合影。何旋看着啧啧称赞:“苏镜,你老婆真是标緻啊!不错,有眼光!” “我结婚时,同事都说我艷福不浅。”苏镜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心里又充满了思念,好久没有抚摸老婆温润的肌肤了,再这么下去,自己都快退化成处男了。苏镜盘算着,该给老婆打个电话催她回来了。 “这些照片谁拍的?” “当然是我拍的啦!” “拍得不错嘛!” “跟着大勇耳濡目染的,也该学他点本领吧!” 突然说起大勇,两个人同时沉默了,彼此对望一眼,又无奈地转过头。 苏镜说道:“我去把电脑打开,你该把包袱抖出来了!” “即便抖出来,我们今天晚上不会还要去抓人吧?饿死我了,你家有没有吃的?” “有,方便面。” 厨房的地上摆着两箱方便面,还散落着几十个方便面的包装纸。何旋嘆道:“搞得跟猪窝似的,你老婆回来不气死才怪!” 苏镜笑了:“我老婆说了,男人不能太利索了,否则就没男人味儿。” “哈哈,你俩有意思!”何旋说,“你把电脑打开,我来煮面!” 何旋将面放到锅里之后,实在无法忍受厨房里乱糟糟的景象,把垃圾全部清理出去。然后盛了两碗面放到餐桌上,大声叫道:“吃面啦!” 苏镜慌里慌张地跑出来,疑惑地看看何旋又看看四周,说道:“奇怪,我刚才怎么听着是我老婆叫我?”刚一说完,马上又脸红了,赶紧端起一碗面唿哧唿哧地吃起来。 “你老婆什么时候回来啊?” 第43页 “谁知道呢?打她电话也不接!” “你们不会在闹离婚吧?” “离婚?开玩笑!我跟我老婆是八竿子都打不散的。” 何旋端着碗,站在客厅里,边吃边打量:“你家装修很漂亮啊!” “我老婆设计的。” “她做设计?” “不是,她就是凭感觉!” “很有艺术细胞啊!”何旋贊道,“可以参观一下你的房子吗?” “可以,”苏镜说道,“我带你看看。这套房子装修好多年了,但是一直就没觉得落伍!” “嗯,很大气!” “这是厨房,这里本来有堵墙,外面是个生活阳台,现在打通了,厨房就变大了,我老婆喜欢大厨房,她说厨房是她的地盘,所以一定要大一些……客厅看过啦,我本来要吊顶的,朱玉说吊顶太俗气,而且压抑,所以就没搞……这里是主卧室,卧室里舖的是复合地板,当时我准备铺实木的,但是我老婆说实木的不好打理,尤其是将来有了小孩之后,随便丢个什么东西到地上就会砸出一个坑。” 床头一张巨幅结婚照吸引了何旋,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贊道:“郎才女貌啊!” “这叫才子配佳人!” “哈哈,你可一点不谦虚!” “我这人实在嘛!”苏镜毫不害臊地说道,然后带着何旋走出主卧室,继续说道,“我跟你说,你将来买房子装修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插座越多越好,当时我们俩都没在意这事,留了八个插口,可后来发现还是不够用,你看,电脑主机、屏幕、音箱、印表机、宽带拨号器,这就需要五个插口了,现在你看,我们装了两台电脑,这就翻番了,而且两台电脑都要上网,就需要给路由器留个插口,这就十一个了。” 何旋听着苏镜的讲解频频点头,不住说道:“受益匪浅!” 苏镜边说边走,将何旋带到一个房间,说道:“这是婴儿房,没装修,因为不知道是生女儿还是儿子呢。” “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孩?” “明年吧!” “今晚不走了,我就睡这里了,”何旋大大咧咧地说道,她退出婴儿房,又指着隔壁房间问道,“这是客人房?” 苏镜突然愣怔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说道:“是。” “哎呀,那我睡客人房吧,”说罢,何旋伸手去旋门把手,可门是锁着的。与此同时,苏镜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说道:“这个房间就不用看了。” 何旋疑惑地看着苏镜,只见他神情非常紧张,而且忸怩不安,她笑道:“哦——苏警官还有秘密!” “不是,不是。”苏镜越发紧张起来。好像已经很长时间了,他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进去。现在,他可不想在客人面前失礼,忙去打开房门,可就在这时候,右臂又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他头痛欲裂,金星直冒,冷汗瞬间出遍了全身。 何旋见状赶紧扶住了苏镜,将他搀扶到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喝了,苏镜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右臂也不再颤抖。 何旋笑道:“你的秘密,我不看就行了嘛!干嘛这么紧张?” “不是,不是,我……”苏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了好了,我去把那条新闻找出来。” 3 不请自来 何旋坐在电脑前打开顺宁电视台的网页,很快搜索出一篇新闻,指着屏幕说道:“看,就是这篇!” 通栏大标题非常醒目:《八百万天价医疗费的背后》,他说道:“乖乖,得的什么病?竟然要花八百万!” 何旋吃惊地看了看苏镜:“这个新闻你不知道?今年年初最轰动的新闻就是这个了。” “是吗?” “苏警官,你都干嘛去了?” “我都干嘛去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苏镜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我干什么了?我都做了些什么?”他发现自己对一年来的事情竟然完全忘记了,记忆就像一条长河,但是这条长河中间一段却突然干涸了消失了,就像沙漠里的地下河,隐藏到深深的沙土下面了。他感到一阵恐慌,心里一阵噁心,然后便脸色发白头晕目眩,右臂又开始轻微地颤抖,何旋见状大惊失色,赶紧站起来问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要不明天再看吧!” 苏镜连忙说道:“不用,没事!” 何旋让苏镜坐在椅子上,自己站在旁边操作滑鼠。 这条旧闻让苏镜大吃一惊,一位孙姓患者在顺宁市人民医院住院三个月,治疗费花掉了八百万,光是专家会诊就是两百多万,其中一个专家的会诊费竟然高达二十万。输氧费用按小时计算,一天按三十个小时计。更夸张的是,每天给病人输血九十多次,九千多毫升,相当于给病人换两次血,还有一天注射盐水一百零六瓶。住院三个月血糖检查就八百多次,相当于每天检查九次。 看病难看病贵,一直是顺宁乃至全国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各级政府都在谋划解决之策,但是一直没有根本的解决之道。看病贵,苏镜早已深有体会,一个简单的感冒发烧都要花掉一两百块。但是,住院三个月竟然要花掉八百万,这绝对超过了所有人的想像,这新闻报导出来,整个顺宁市的医疗系统都可能跟着挨骂。他不禁问道:“这么大的事报导出来,肯定要处分一批人吧?” 第44页 “这篇新闻是丁川林最先挖出来的,经他报导之后,全国的媒体都开始关注此事。后来闹得很大,中央都派人下来调查了。最后,主治医师被开除了。” “只开除了一个医生?” “是。” “叫什么?” “沈雯婷。” “八百万只开除一个主治医生?”苏镜不相信地问道。 “我们最开始也以为院长都会跟着下台,但是后来出来这样一个结果,我们都很惊讶,听说院长只是写了一个检讨,甚至职务都没降。” “你觉得一个主治医生有这个胆量开出这么昂贵的药方吗?她有胆量一天给病人开一百零六瓶盐水吗?” “可她毕竟已经做了。” “我怀疑她只是一个替死鬼,真正的黑手还藏在幕后。” 意识渐渐朦胧,睡意像潮水般慢慢地拥裹而来,何旋迷迷煳煳地渐渐地沉下去,沉到黑暗宁静的梦乡,那里有大勇朝她憨憨地笑着,她轻轻地走过去,投到大勇怀里,可是大勇却突然嘤嘤呜呜地哭起来,何旋疑惑地抬头看看大勇,顿时大惊失色,这哪里还是大勇,她拥抱的分明是一具令人恐惧的尸体,嘴巴大张着,露出黑乎乎的空洞,脖子上还在滴着血,那尸体脸色苍白,本来紧闭的双眼,这时却勐然睁开了,双眸里藏着邪恶的微笑。 何旋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已是冷汗淋漓,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回味着梦境,还是十分害怕。这时候,门外传来阵阵隐隐约约的哭声,她非常心慌,以为还没从梦境中解脱。可是城市的灯光从窗帘的缝隙处洒落进来,夜晚的微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拂进来,这一切都带着人间的气息,不,这不是做梦!哭声越来越清楚了,她打开灯,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到底是谁在哭呢?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哭声越发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那是一个男人的哭声,那是苏镜的哭声。 苏镜为什么哭?他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又或者,他也做噩梦了?何旋又仔细聆听一阵,发觉苏镜是在隔壁那间客人房哭泣,就是那间神秘的、他不愿意开启的房间。她瞪着天花板,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是装作不知道,还是过去安慰一下他?苏镜的哭声越来越悲伤了,在哭声中,还夹杂着一两句含煳不清的话:“朱玉,我爱你……不要……离开我……我爱你,你……不要走,我好……想你啊!” 何旋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难道苏镜的老婆半夜三更突然回来了?那她为什么又要走?难道是因为我睡在这里让她误会了?不行!我得去解释一下。 想到这里,她忙披了一件衣服走出房间,一转身却迎面看到苏镜像机器人一样从客人房里走出来。 何旋问道:“怎么回事啊?” 苏镜似乎没有听到何旋的问话,他睁着眼睛,但是却没有光彩,就像一个被抽调了灵魂的肉体,一具行尸走肉。 难道是梦游? 何旋慌乱地看着苏镜,不知道该做什么。让她吃惊的是,苏镜走出房间后,用右手将门关上,然后锁上。 他的胳膊竟然好了!那只一直麻痹、毫无知觉的右手竟然奇蹟般康復了!接着,他拔出钥匙,然后弯腰藏在了房间门口的地毯下面。 何旋惊喜地说道:“苏镜,你的手好了!” 苏镜突然面向何旋,呵呵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苏镜是看着何旋的,但是焦点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根本就没有看她!何旋感到不寒而慄,仿佛她身后站着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也许是“脏东西”。苏镜的脸上一直挂着暧昧的笑,笑容里也充满了令人恐惧的力量! 何旋木木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甚至大声喘气的勇气都没有,生怕最细微的动作都会引起那些孤魂野鬼的反感。 终于,苏镜机械地扭转身,慢慢地朝主人房走去。 4 替罪羔羊 早晨,何旋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听到苏镜在门外大叫:“大记者,该起床啦!” 何旋赶紧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看了看那间神秘房间,下意识地瞄了眼紧锁的房门。当她抬起头发现苏镜正在瞪着她时,她心中一阵慌乱,赶紧走到洗手间洗漱,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像鬼影一样在脑海前不停地重放。 两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摆在餐桌上,何旋不禁贊了一句:“做方便面的手艺不错啊!” “实践出真知嘛!” 苏镜的右臂还是僵硬地垂在身旁,何旋不禁疑惑道:“你的胳膊不是好了吗?” “没有啊,都好几天了,一直这样!” “昨天晚上不是好了吗?” 苏镜盯着何旋看了半天,接着放声大笑:“你肯定是在做梦。” 苏镜的笑声让何旋毛骨悚然,她讪讪地笑笑:“也许是吧!” 苏镜说道:“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你们同事之前玩的杀人游戏。” 何旋正夹起一根面条,不知为何手一哆嗦,面条滑落到碗里,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问道:“你怎么又想到杀人游戏了?” “因为两年前宁子晨被杀的案子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第45页 “可是宁子晨不是因为杀人游戏被杀的。” “对,”苏镜说道,“可是那个案子拓展了人们的想像力,”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也许兇手就是从两年前的案子得到的灵感,开始用杀人游戏的套路来杀人。” 何旋笑道:“没想到苏警官办案这么天马行空啊。” “谋杀需要想像力,破案也需要想像力。” 吃完面后,两人驱车前往顺宁市人民医院。 何旋问道:“你觉得我们会发现什么呢?” “不知道,问问再说。” “大勇被杀后,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可能因为报导什么负面新闻得罪了人,于是一个个去排查,后来我们否定了这种可能。所以这次……我们可能又要无功而返了。” “有疑点,我们就要去查。做警察的,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对象。” “每个人都是嫌疑人?” “是。” “你看我像不像?” 苏镜不动声色地一笑,说道:“像!只是还没发现你的作案动机。” 顺宁市人民医院的院长叫余伯韬,大约四十多岁,鬓髮斑白,眼窝深凹,两颗眼珠子就像鸡眼一样,警惕地看着突然造访的两位不速之客。 “什么事?” “我们找沈雯婷医生。”苏镜说道。 余伯韬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然后热情地说道:“来来来,先坐下说话。” 办公室很宽敞,暖气开着,温暖如春。余伯韬招唿下属上茶,然后看了苏镜一眼,说道:“几个月前,沈雯婷就被开除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被开除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苏镜并不意外,问道:“医院应该还有她的联繫方法吧?” “不知道苏警官找沈雯婷有什么事?” “我们怀疑她与一宗谋杀案有关。” 余伯韬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的谋杀案?” “最近。” “那不可能,”余伯韬断然说道,“沈雯婷早就死了!” “死了?” “几个月前自杀了。” “自杀?为什么?” “媒体炒作的嘛!哎,我们医院不是出了一件十分不光彩的事吗?她是主治医生,我们想保她也保不住,压力太大了,只好把她开除了。结果,她受不了刺激就自杀了!” 何旋插嘴说道:“我看了新闻,上次那件事情,好像医院只处分了沈雯婷一个人。” “是。因为她是主治医生。” “一个主治医生就能整出八百万的医疗费,是不是说明医院的监管不到位?” 余伯韬愣了半晌,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女警官怎么像记者一样!你们到底是来查谋杀案的,还是来查我们医疗费的?” 苏镜说道:“也许天价医疗费和谋杀案有直接关系。” “开玩笑!”余伯韬不屑一顾地说道。 何旋问道:“丁川林这个名字,你该很熟悉吧?” “小丁啊!熟悉——”余伯韬尾音拖得很重,“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啊,天价医疗费就是他给捅出来的!” “他昨天被人杀了!”何旋说道。 “啊?”余伯韬坐直了身子。 “兇手给他注射了青霉素,”苏镜说道,“我想这种药应该不是随便可以买到的!” “你怀疑我们医院?” 何旋说道:“我们怀疑所有人。” 余伯韬沉默片刻,说道:“笑话,怀疑所有人!舆论监督,我们还是欢迎的嘛!我们犯不着去杀人啊!” 苏镜问道:“天价医疗费一案,除了沈雯婷还有谁被处分过?” “没有。”余伯韬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们一直怀疑,八百万的医疗费,一个医生怎么做得出来?难道没有同谋?” 余伯韬的额头微微沁出了汗珠,他烦躁地说道:“苏警官,如果你们是来追查医疗费一案的话,那我告诉你这个案子已经了结了,几个月前我们已经被调查得焦头烂额了,能不能放过我们,不要不依不饶好不好?” “余院长不要紧张嘛!” “我不是紧张,我是烦!” “沈雯婷有没有亲人?” “听说有个女儿,”余伯韬缓了一口气。 “住在哪儿?” “就在顺宁,但不知道住在哪儿。” “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从来没问过。” 从余伯韬那里已经得不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了,二人起身告辞,余伯韬如释重负:“欢迎下次再来啊。” “好,我们会的。”苏镜说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余伯韬一阵懊恼,干嘛多嘴邀请两个警察再来呢? 走出医院,苏镜说道:“这个余伯韬可不是善良之辈啊。” “那是,善良之辈管理的医院也不会出这种事。” “眼窝深凹其人必诡诈好妒,眼如鸡目其人必性急狠毒。余伯韬就是这种面相。” 第46页 “哎哟,苏大警官连这都研究啊?” “《麻衣相法》有时候还是很管用的,传统的不一定都是糟粕。” 这时候殷千习给何旋打来了电话,他急吼吼的,充满了焦虑和慌张。 “何旋,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找过朱制片了?” “是啊,但是没找到人。” “他今天没来上班,早晨开会时,李台长到处找他也找不到。我怕他出事,因为他昨天收到了那个纸条……” “我知道了!”何旋放下电话,对苏镜说道,“朱建文真的失踪了!” 5 沉默证人 苏镜和何旋立即驾车赶往康宁医院。冷建国很可能是昨天晚上最后见到朱建文的人,而且他很可能就是杀人兇手,可是问题又来了,冷建国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迹。如果他带了一件衣服呢?杀人之后又换上一套新的?可是,一个精神病人思维能如此缜密吗? 苏镜很担心,当他听到朱建文失踪的消息时,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寒意,难道又要多出一具尸体?这么多天过去了,竟然一点眉目都没有,兇手实在太狡猾了。他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便问道:“如果丁川林的死跟天价医疗费有关的话,那朱建文的失踪又怎么解释呢?” “我记得天价医疗费的新闻报出来后,朱制片开会时还得意地说,很多人向他求情不要播了,他没有答应!这个解释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呢?” “那大勇和冯敬呢?”苏镜追问道。 “这两人跟这条新闻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何旋也是一脸的困惑。 苏镜无助地看着窗外的景象。又是一个化雪天,马路上随处可见扫雪、玩雪的人们。他蓦然想起了朱玉,想起老婆,嘴角便泛起一丝笑容。老婆是个可爱的女人,有时候撒撒娇,有时候闹点别扭,有时候又像大人一样教训自己:“袜子穿了几天啦?也不知道换!” 康宁医院门口冷冷清清,两人下车后,踩着积雪来到罗子涵的办公室。罗子涵热情地招唿道:“快进来坐。苏警官,今天怎么带着朋友一起来做谘询啊?” “罗医生,今天我的身份可不是你的病人,我是来调查冷建国的。不知道他今天的精神状态怎么样了?” “他的病情又恶化了,现在又多了一种症状!” “什么症状?” “以前是强迫型人格障碍和虚华型妄想性障碍,现在又多了一种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偏执?”苏镜问道。 “心理学里的偏执跟佛教的偏执不一样,佛教讲,断除烦恼是脱俗之始,克除偏执是入圣之门。但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并不是认识片面那么简单,而是相对持续的妄想或者幻觉,妄想的范围从一大堆混乱的、模煳的怀疑到想像出来一套设计精密的阴谋系统,认为全世界的人都要迫害他,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冷建国昨天的表现你们也看到了,他觉得每个人都要杀他!他不相信任何人。” “你以前讲过,重大应激事件能导致人的某种心理障碍,冷建国会不会也遇到这种重大事件了?” “有可能,但是我们不清楚,他昨晚离开医院这段时间,我们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何旋突然插话问道:“依你刚才的说法,判定一个人是不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就要看有没有持续的妄想和幻觉了?” “是。” 何旋犹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罗子涵带着二人来到病房外,透过窗玻璃,苏镜看到十几个病人正围成一个半圈,专心致志地聆听冷建国的“训话”。冷建国站在中间,背着手虎着脸,双目炯炯有神,说话抑扬顿挫:“跟你们说了多少遍,要遵守纪律,纪律!纪律是什么?纪律就是阎王叫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纪律就是不迟到、不早退、只帮忙、不添乱!”这时,冷建国看到了窗外的人,便大声说道:“这几个人,就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会议开始这么久了,还在外面瞎熘达,我们的新闻事业迟早要毁在这种人手里!” 苏镜听着,小声对何旋说道:“这人好像是你同行啊!” “看他大义凛然的样子,何止是我同行,简直就是我的老领导!” 这时一个护士托着药盘子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男医生,跟罗子涵打个招唿,便推门走进了病房,苏镜等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护士喊道:“吃点心啦!” 有的病人轰一声围了过来,有的病人惊恐地看着护士,还有的干脆躲到了桌子底下。冷建国一看到护士走进来,便兴高采烈地凑到跟前,说道:“我喜欢吃点心!”说罢拿起一粒红色药丸一粒蓝色药丸塞到嘴里,一仰头吞了进去。两个男医生则去抓几个不听话的病人,逼着他们把“点心”吃了。 冷建国吃完“点心”凑到苏镜跟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见过你!” “在哪儿?”苏镜问道。 冷建国想了想,然后嘿嘿地笑了:“你逗我玩,哈哈哈!” “朱建文去哪儿了?”苏镜直盯着冷建国的眼睛问道。 “嘿嘿嘿嘿,他写检查去了。” 第47页 “写什么检查?” “我告诉你,”冷建国凑到苏镜耳边小声说道,“他迟到了。” “什么时候?” “嘿嘿嘿嘿,”冷建国得意地笑着,然后看了看罗子涵和其他医生护士,说道,“你是警察,对不对?” “对。” “哈哈哈,我没猜错!哈哈哈,”冷建国几乎得意忘形了,他突然又凑到苏镜耳边说道,“我单独跟你讲!” 苏镜犹豫了一下,说道:“好!” 罗子涵笑吟吟说道:“苏警官,很多精神病人是有攻击性的,让你单独跟病人在一起不符合我们的规定。” 苏镜看了看罗子涵,说道:“没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麻烦罗医生给我们安排一个会议室吧。” 罗子涵犹豫着,但是,苏镜坚定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 会议室离病房不远,一出病房的门,冷建国顿时来了精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新鲜空气,看了看众人,脸色突然严峻起来:“你们像什么话?罗医生,人家是教授,应该走在最前面,你们两个医生什么级别?还凑到前面来了!还有你一个小护士,一点规矩都不懂,到后面去!” 何旋听着冷建国的话不禁笑了,这些话听上去是疯话,其实一点都不疯,他说的句句是事实啊! 众人按照冷建国的指点排好了队,他走在最前面,之后是苏镜,之后是罗子涵,之后是何旋,最后是两个医生和护士。 冷建国和苏镜刚走进会议室,他一转身将房门锁上了,把罗子涵、何旋等人挡在了门外。苏镜惊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疯脑袋里在打什么歪主意。只见冷建国冷笑着,露出阴森森的牙齿,然后张大嘴巴,将手指伸向喉咙深处!苏镜惊呆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过了片刻,冷建国开始干呕,最后吐出了刚刚吃下去的两粒药丸。苏镜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捡起两粒药丸,对苏镜说道:“看,这里所有的人都想整死我,我不就是迟到一次吗?犯不着杀人灭口吧?” “这是给你治疗的药物。”苏镜说道。 冷建国冷笑着说道:“我偷听到他们说的话了,这两种药是氯氮平和酚噻秦。” “这不是给你治疗吗?” “嘿嘿嘿嘿,我告诉你吧,酚噻秦会把人变成殭尸,氯氮平会带来血液疾病!哼哼,他们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冷建国这种无聊的游戏他已经看够了,苏镜单刀直入问道:“你昨天找过朱建文了?” “朱建文?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是,他是电视台一个制片人!你昨天找过他了?” “好像是吧,我记不太清了!” “你有没有杀他?” 冷建国惊讶地看着苏镜,接着惊讶慢慢变成了惊喜,他拉着苏镜的胳膊,说道:“你也知道有人要杀我们?” 苏镜一怔,马上将计就计问道:“是,但是我不知道是谁。你知道吗?” 冷建国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 苏镜气得真想揍他,但是他不能跟一个精神病人怄气,便笑道:“你是不知道吧?”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冷建国咆哮着。 苏镜微微笑着,直视着他问道:“谁?” 冷建国又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子,贴近了苏镜的耳朵:“就是这些穿白大褂的,还有一个精神病。” 听着一个精神病人说别人是精神病,苏镜觉得非常好笑。但是他不能笑,还必须装得跟冷建国一样傻,顺着他的思路问下去:“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们?” “我不知道,也许因为我们都迟到了!” 苏镜实在摸不着头绪,便继续问道:“你是谁?” “我是冷建国。” “十年前,你是做什么的?” 冷建国立即安静下来,皱着眉头开始回忆,接着便勃然大怒:“他妈的你想干嘛?你也想来杀我是不是?”说着便抄起一把椅子朝苏镜砸了下来,苏镜一闪身躲开了。而冷建国并不罢休,他举着椅子追了过来,苏镜伸起一脚,踢在他手腕上,冷建国受不了痛,椅子沉重地砸在了地上。 第九章 皮下注射 “给大勇注射的青霉素全部淤积在针眼附近,还没扩散!”杨湃说道,“所以我说兇手很变态,注射青霉素并不是他的杀人手段,不如说是一种表演,一种变态的表演。” 何旋喃喃地说道:“也许他想警告什么。” 1 睡尸入梦 苏镜和何旋走后,杨湃将丁川林的尸体搬到冷库里也离开了解剖室。今天确实够累的,天寒地冻的晚上,本来好端端地躺在热乎乎的炕头,看着无聊的爱情杂志,却突然被一个电话吵醒,侯局长要他马上集合! 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杨湃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开车回到家里,躺倒在床上,他却怎么也睡不安稳,脑海里浮现的总是那三具可怕的尸体。杨湃并没有感到恐惧,在他看来,三具尸体更像是三件艺术品,可以供人鑑赏、揣摩。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漏了点什么,但是仔细想想解剖三具尸体的过程,他觉得是无懈可击的,每个程序、每个步骤他都严格地完成了,可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呢?带着这种疑问,杨湃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三具尸体仿佛是三个幽灵,走进了他的家门,走到了他的床边,狞笑地看着他。他们的喉咙汩汩地冒出鲜血,他们向他伸出了手,冰冷的手指抚触着他的脸颊。这时候,三具尸体再也不像艺术品了,而是变成了恶魔。睡梦中的杨湃想逃跑,但是却跑不动,他甚至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仿佛被冻僵了浑身失去了知觉。但是,恐惧是真实的,冰凉的手指的触摸是真实的,杨湃想大声唿救,但是嘴却张不开。 第48页 一具尸体突然开口说话了:“你真的看仔细了吗?” 尸体的舌头已经不在了,这句话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杨湃感到毛骨悚然,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窜到脑门。 另一具尸体同样阴森森地问道:“你真的看仔细了吗?” 这声音绝不是从尸体的嘴巴里蹦出来的,也许只是在胸腔里迴响。 三具尸体同时伸出了手,仿佛要掐住他的喉咙,它们同时狞笑着问道:“你真的看仔细了吗?” 三具尸体的手还没碰到他的喉咙,杨湃便已感到了窒息,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垂死挣扎。他大叫着坐起身来,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原来是噩梦一场,好在是噩梦一场! 窗外,又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在这个美丽的仙境一般的城市里,不知道掩藏着多少罪恶。 你看仔细了吗? 杨湃的脑海里,突然又冒出这句话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睡梦中三具尸体咒语一般的问话在这个冬天的早晨,仿佛具有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三具尸体伸来的胳膊,仿佛是死亡的徵兆! 你看仔细了吗? “不!这不是尸体的话!这是我自己的话!”杨湃想道,“是我一直在责问自己,看仔细了吗?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神,有的只是庸人自扰。 “我看仔细了吗?”站在窗前,杨湃看着美丽的一片琉璃世界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对了,我没看仔细,还有一个地方,我没有检查过!”杨湃终于想到了什么,匆匆忙忙地披上外套,离开家门往单位奔去。 有了新的疑点,杨湃总是充满激情。到了解剖室,他将三具尸体一起拉出来,摆在屋子的中间,然后笑呵呵地对它们说:“兄弟们,我来了!” 2 记忆伤痕 听到会议室里传出打斗的声音,罗子涵正准备砸门,苏镜开门走了出来。罗子涵问道:“怎么了?” “没事,也许是他病情发作了吧,”苏镜突然意识到何旋不在,便问道:“何旋呢?” “她到那边打电话了。” 说着话,何旋脸色红红地回来了,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何旋刚问完,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忙转头看看罗子涵和其他几个医护人员。罗子涵正沖她微微笑着,何旋心中一阵慌乱,罗子涵的微笑似乎极具穿透力量,要把何旋的内心世界看得清清楚楚了。何旋最初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自己竟然如此慌乱,可是当她看到罗子涵那蕴意深远的笑容之后,她恍然明白过来,她对苏镜太关切了,程度早已超过了普通朋友之间的关心。想到这里,她的脸便腾地变红了。 苏镜并没有注意何旋变红的脸颊,摇摇头说:“没事!” 两个男医生走进会议室,准备带走冷建国。可是冷建国疯狂地挣扎着,不停地大吵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两个男医生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几个回合就把他的双臂反剪到背后,押着他走出会议室。 苏镜看着冷建国雠恨的表情,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刚才冷建国的话有几分可以当真,又有几分完全是他的胡说八道迫害妄想。冷建国看着苏镜,突然冷冷地笑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颗恶的种子,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和足够的水分,就能滋长出一朵恶之花。坟墓已经掘好了,丧钟将为你而鸣。” 苏镜惊讶地看着冷建国,一时间他搞不清楚冷建国到底是不是精神病人了,也许所谓的精神病人只是一个标籤吧,从冷建国眼里看来,也许罗子涵、何旋和他苏镜自己,都是精神病人呢! 何旋决定刺激一下冷建国,有时候当头棒喝倒能让人清醒不少,她冲着冷建国训斥道:“冷记者,你该注意自己的形象!” 冷建国突然睁大了惊恐的双眼,盯着何旋问道:“你……你叫我什么?” “冷记者!”何旋一字一顿地说道。 “冷记者,冷记者,”冷建国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是啊,因为你就是冷建国冷记者!” 冷建国咆哮起来:“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记者,我不是记者,记者都得死,我不是记者……” 苏镜一愣,本来还在疑惑地看着何旋,一听这话又马上拽住冷建国,问道:“你说什么?你说记者都得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建国似乎在两个极端之间犹疑,之前还是一只狂暴不安的野兽,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他紧张地低着头,细声细语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苏镜还想继续追问,却被罗子涵拦住了:“你问不出什么来的,他现在需要治疗了。”然后吩咐两个医生赶紧把冷建国送回去。冷建国乖乖就范,也不用医生押着了,垂着双手低着头,跟着两个医生回到病房。 苏镜问何旋:“你怎么知道他是记者?” “我猜的,”何旋笑着。 “哦?” “第一,他说新闻事业迟早要毁在我们这种人手里;第二,只帮忙不添乱,基本上是对记者的要求,如果没有当过记者,谁都不会把这句话记得这么牢;第三,他天天喊着写检查,你也许不知道,三百六十行,新闻这行,是写检查最多的;第四,排队都要分个官大官小,这是典型的新闻思维。” 第49页 “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啊,我本来一直觉得记者是最风光的职业呢,原来记者都成精神病了。” “你难道没听说记者在最痛苦职业里排行第二吗?” 苏镜想了想,说道:“现在去你们台,调查一下冷建国,看看他到底什么来路。”正准备向罗子涵告辞,罗子涵却抢先说道:“苏警官,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 “关于你个人的。” 苏镜微微地笑了:“又是我的重大应激事件?” “是!”罗子涵严肃地盯着苏镜。 苏镜还是一副笑脸:“罗医生,等我忙完了这个案子,再好好跟你聊聊吧。” “你连自己的问题都不敢面对,还怎么去破案?” “罗医生,你太夸张了吧?下次再聊!”苏镜说着扭转身往外走去。 罗子涵看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你老婆死了!你醒醒吧!” 苏镜骤然站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疑惑! 不但他疑惑,何旋也疑惑了!她看了看一脸惶惑的苏镜,又看了看一脸坚毅之色的罗子涵,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镜看着罗子涵,看着看着便笑了:“罗医生,有些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 “苏镜,你该醒醒了!不要再迴避了,你老婆死了,一年前就死了!” 苏镜不屑地笑了:“罗医生,你该给自己做个心理分析了!”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选择性遗忘,你不断通过自我否认,来忘记一年前那次重大创伤!可是你可以欺骗你的意识,却欺骗不了你的潜意识。你的潜意识牢牢地记住了这件事并开始折磨你,让你的右臂麻痹!知道你的胳膊为什么麻痹吗?心理学上把你这种病叫做转换性躯体形障碍。很多这种病人眼睛失明、耳聋、麻木甚至瘫痪,但是他们的眼睛、耳朵以及所有的器官都没有任何问题,造成这些症状的原因全都是心理方面的原因。你知道这种疾病对病人有什么好处吗?”罗子涵不等苏镜回答,便继续说道,“这种转换性障碍可以减轻病人内心的焦虑,使病人有了逃脱责任的藉口……” 苏镜冷笑一声说道:“罗医生,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逃脱责任?我逃脱什么责任啊?” 罗子涵专注地盯着苏镜的眼睛,冷冷地问道:“在你的内心深处,是不是有一种要砍掉自己右臂的冲动呢?” 苏镜脸色变得煞白,罗子涵的话一针见血,他的确不止一次地有过这种念头,恨不得把没用的右臂一刀砍下来。难道罗子涵的眼睛能看透人的内心?但是苏镜转念一想,有这种念头也不过是因为右臂麻木导致心情焦躁啊!换作任何人,都会有这种冲动的!罗子涵不过是在危言耸听罢了。 “别说啦!”他大声叫着,“胡言乱语,危言耸听!我老婆活得好好的,她回娘家了!你再这样咒她,小心我对你不客气!”说罢,转过身怒气沖沖地走了。 罗子涵看着苏镜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那是一种怜悯的笑,也是一种无奈的笑,在怜悯和无奈之中,似乎又夹着一丝阴冷。何旋看到了她的微笑,感到一阵寒意,忙转过身跟在苏镜身后,匆匆地离开康宁医院。谁知道刚走出门诊大楼,迎面撞见了殷千习匆匆地走进来,他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周围的人,就像一个被警察追捕的贼。 何旋没想太多,立即叫了起来:“殷千习,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殷千习的脸色绯红了,一向滔滔不绝的他竟然结结巴巴起来。 何旋笑了:“你不会有什么心理问题吧?” “没有,没有,”殷千习讪讪地笑道,“我来看我女朋友。唉,你干嘛来了?” “你女朋友?”何旋问道。 苏镜说道:“我们也是来看一个朋友。” “那好,你们忙,我先走了,”殷千习说完便匆匆走开了。 一上车,苏镜便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她要不是一个女人,我早就揍她了!” “她也是为你好嘛!” “什么为我好?咒我老婆死是为我好?滑天下之大稽!你们女人怎么都这样啊?”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我跟她可不是一样的女人,我只是觉得她是为你好,即便说错了,你也不要这么大火。” “她说这些话有什么凭据?没有调查就信口雌黄,我要投诉她!我怀疑她别有用心,故意想打乱我的方寸!” “你不是怀疑罗子涵了吧?” 苏镜气鼓鼓地说:“案子没破之前,任何人都是怀疑对象!” 何旋呵呵地笑了,她不想跟苏镜纠缠这个问题了,换一个话题,倒可以平復他的怒气,于是问道:“你觉得调查冷建国真的有帮助吗?” 谈到案子,苏镜果然冷静起来:“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冷建国身上太多疑点了,首先,身份就是一个谜;其次,前天晚上他对朱建文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他见到朱建文之后,朱建文就失踪了?” “另外,”何旋说道,“我觉得他老是说有人要杀他,也不能仅仅看作是精神病发作。” 第50页 “你是说真的有人要杀他?” “说不准,我只是觉得这里面怪怪的,但是怪在哪儿,我又说不出来。” “你到电视台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冷建国这人?” “没有。” 这时候,苏镜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马上接听了,之后便对何旋说道:“回局里,杨湃有新发现了。” 何旋一听,急打方向盘,汽车勐地往右一转,车轮碾在雪地上,扬起一片积雪。 苏镜说道:“小心被抄牌啊!” 何旋笑了:“有警察叔叔在,怕啥?” 3 皮下注射 苏镜和何旋站在三具尸体旁百感交集,其中一具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李大勇。李大勇身上挂着一层霜,眉毛头髮几乎变白了,被割断的喉咙上还结了一层冰。何旋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哭了,赶紧转过头不去看他,下意识地拉住了苏镜的胳膊。 杨湃站在三具尸体前滔滔不绝地说道:“尸体是会说话的,我之前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我没有让尸体说完它们的话。当我检查李大勇和冯敬的尸体时,我只看到了他们的外伤,舌头被拔了,气管被切了,但是其他方面我却忽略了。丁川林的尸体让我寝食难安,从昨天你们离开之后,我一直在想,我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苏镜看着口若悬河的杨湃,不耐烦地问道:“到底有什么新发现?” 杨湃得意地笑了笑,他拿起冯敬的右臂,说道:“你们看,这里有一个小点儿!” 苏镜和何旋凑近了看,何旋皱着眉头没看出什么异样,苏镜却看得清清楚楚,问道:“这是针眼?” “是。”杨湃放下尸体的胳膊,“冯敬死前被人皮下注射过。” “注射的什么?也是青霉素?” “从检验结果来看,的确是青霉素。” “他的死因是青霉素引起的?” “不是。”杨湃很肯定地说道,“冯敬没有任何青霉素过敏症状。” “那兇手为什么要注射青霉素呢?难道只是好玩?” “谁知道呢?也许兇手就是这么变态。” 何旋插嘴问道:“大勇有没有被注射过?” 杨湃回答道:“也被注射过,但却是在死后注射的。” “死后注射的?”何旋惊讶地问道。 “是,给大勇注射的青霉素全部淤积在针眼附近,还没扩散!”杨湃说道,“所以我说兇手很变态,注射青霉素并不是他的杀人手段,不如说是一种表演,一种变态的表演。” 何旋喃喃地说道:“也许他想警告什么。” 4 千言检讨 离开解剖室,两人驱车直奔电视台。马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路边隔几步远便能看到一个个雪堆,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惨白的光。何旋开着车进入电视台大院,苏镜看着那一个个雪堆,觉得活像一个个坟墓,那些坟墓有大有小,有的饱满,有的干瘪。 《顺宁新闻眼》栏目组办公室里几乎没什么人,记者都採访去了,只有殷千习还待在办公室里。何旋打个招唿:“哎呀,这么快就回来啦?” “是,是。”殷千习讪讪地笑笑,心里恨死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了,性格开朗不是错,可是开朗到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就讨厌了。 而这个讨厌的女人却继续笑呵呵地说道:“别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都没跟我们讲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 何旋继续说道:“你女朋友也看心理医生去了?” 殷千习不耐烦地说道:“你胡说什么呀?我女朋友就是心理医生。” “啊?谁啊?快给我们讲讲。” “你们见过的,罗子涵。” “哇,老兄,你眼光很毒啊,不错不错。” 苏镜打断了何旋的八卦问题,问道:“殷记者,有个问题想了解一下,你到电视台工作几年了?” “七年了。” “冷建国这个人听说过没有?” “好像听说过,但是没什么印象了。” “你们同事中,有没有在电视台工作十年以上的?” “有啊,杨署风!” “他在哪儿?” “採访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谁这么想我啊?”苏镜话音刚落,走廊里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杨署风背着摄像机走了过来。 苏镜忙招唿道:“你好杨记者,我是苏镜!” “认识认识,昨天你不是来过嘛!”杨署风说着话把摄像机放到了桌子上。 “听说你在电视台工作十多年了?” “是啊,这些人当中最没出息的就是我了!” 苏镜疑惑地看着杨署风,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在一个单位干十年以上,那就说明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了,哈哈。” 殷千习跟着一起笑起来,说道:“我这干了七年的,跟你一样属于没本事的人了。” 第51页 “我哪能跟你比啊,你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这不朱制片一天不上班,你就顶上来了,这说明领导信任你。” “哪里哪里,”殷千习忙摆手说道,“苏警官有话问你呢。” 苏镜继续问道:“冷建国你认识吗?” “问他干嘛?”杨署风疑惑地看着苏镜。 殷千习说道:“警官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杨署风笑了笑,说道:“只是太突然了嘛!冷建国以前是我们同事,跟朱制片一起分到电视台的。” “他为什么辞职了?” “哪是辞职啊?是被开除了!” “为什么?” “说起来可笑,他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什么错误?” “开会迟到。” “开会迟到就要开除?” 杨署风笑呵呵地环顾左右,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些人际关系上的事情,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殷千习说道:“这里没别人了,你就说吧。” 杨署风厌恶地看了一眼这个少年得志的年轻人,压低声音说道:“十年前,市委开大会,我们电视台记者肯定要去採访的。本来有专门的记者去採访这种时政新闻的,可是那天,时政记者正好休假了,只好临时让冷建国去了。结果那天早晨大塞车,冷建国赶到会场时,会议都已开始十分钟了。宣传部的人见电视台记者没到,一个电话打到台长那里,把台长臭骂了一顿。台长自然要臭骂冷建国,让冷建国写检查。冷建国那脾气,绝对是个愣头青,说塞车又不是我的错,就是不肯写,后来还是被逼着写出来了,却不是检查,简直就是一篇檄文。” “还有这种事啊?”何旋睁大了眼睛问道。 “是。他绝对是顺宁电视台歷史上最神的一号人物了。不过,后来在领导的反覆教育下,他的检讨改了十六遍,终于通过了。检讨交上去之后,宣传部也就放过我们了。谁知道,冷建国这小子太神了,他竟然把十七份检讨都保留下来了,过了几天就发在网上了,这个马蜂窝可捅大了,宣传部不再要求他写检讨了,直接要求开除他。” “这样就把他开除了?”何旋问道。 “这样还不开除他?” 苏镜问道:“你刚才说涉及到人际关系是什么意思?” 杨署风说道:“这些仅仅是传闻了,朱建文和冷建国是同时来电视台工作的,相比冷建国,朱建文心机要深一些。冷建国被开除后,有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冷建国在网上发帖子,都是被朱建文鼓捣的。因为冷建国是个实心眼,他哪会想到把每份检讨都留底儿啊?而且当时台里准备提拔干部,风传要在冷建国和朱建文中选一个。冷建国被开除后不久,朱建文就顺利地当上了新闻部的主任。” 苏镜继续问道:“冷建国被开除后去哪儿了?” “这就不知道了,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干脆停机了,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何旋说道:“冷建国疯了,十年前疯的,现在住在康宁医院。” 杨署风睁大了双眼,惊讶地说道:“不会吧?这么脆弱?难道就因为被开除了?” 殷千习点点头说道:“新闻做久了,不是更麻木,就是更脆弱!” 杨署风说道:“对了,听说丁川林也遇害了?” “是。”苏镜答道。 “他……”杨署风欲言又止。 “杨记者想说什么尽管说。” “我们上个星期玩的杀人游戏,他也是被杀的人。” 何旋立即说道:“老杨,你怎么又扯到杀人游戏上去了?” 苏镜饶有趣味地看了看三人,他看到或者仅仅是感觉到,殷千习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那眼神转瞬即逝。只听杨署风呵呵笑道:“也许是我多想了。” 苏镜说道:“不,也许这真的是一场杀人游戏。你还记得丁川林是第几个被杀的吗?” “第一个。”杨署风肯定地说道。 “你肯定?”苏镜问道。 “肯定,殷千习、何旋,你们也在玩,我没记错吧?丁川林好像是第一个被杀的。” 殷千习说道:“对,没错。” 何旋犹疑地说道:“好像是吧。” 苏镜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心中有一线亮光,随后又是一片混沌。 杨署风说道:“如果这真的是那次杀人游戏的现实翻版的话,丁川林也不该是第三个遇害者啊。” 何旋说道:“丁川林是第一个遇害者,法医说他五六天前就被人杀害了。” “啊?”杨署风惊讶地张大了嘴,眼神中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慌张地说道:“难道是真的?天啊,这……这怎么可能。” 何旋说道:“我也觉得不可能,你这是在杞人忧天。” 苏镜拿出纸笔说道:“我想知道上次杀人游戏的一切细节。” 5 杀人游戏 “上次游戏具体是什么时候?” “上星期一,我们栏目组一起吃饭,饭后一些人想完游戏就留下来了。”杨署风说道。 第52页 “有多少人参加游戏?” “这个我不记得了。”杨署风说道。 “我记得,一共是十三个人。”殷千习说道。 “都有哪些人?” “我们三个,”殷千习说,“还有朱制片,舒茜,胡薇,庄雪涯,李大勇,冯敬,丁川林,林美丽,刘德正,易叶。” “丁川林?”苏镜问道,“他不是休假了吗?” “休假不耽误吃饭啊。”杨署风说道。 “谁是杀手?”苏镜问道。 “这个只能问殷千习了。”杨署风说道。 苏镜笑道:“玩了一圈游戏,难道你们还不知道谁是杀手?” “因为那次游戏没玩完就结束了。” 苏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殷记者,谁是杀手?” 殷千习呵呵笑道:“我觉得这事不太好说吧,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游戏中的杀手就是现实中的兇手?” “是不是兇手还有待我们排查。” “这个,我记不太清了。”殷千习面露难色。 但是苏镜看得明白,殷千习分明是假装忘记了,他是在替谁打掩护呢? “好吧,”苏镜说道,“我想了解一下杀人游戏的经过。首先呢,我想请你们给我画一个座位图,这样看起来直观一些。” 杨署风和殷千习立即动手画了起来,对谁坐在哪个位置,两人有时候意见还不一致,毕竟这都是细枝末节的事,当时谁都不会太留意。可是等他俩画完之后,何旋又纠正说:“不对,刘德正坐在殷千习左边,李大勇坐在右边,他俩没坐在一起。”两人连说对,忙又改了过来。 苏镜看着座位图,说道:“这样看起来就一目了然了。” 十三个人,十二张牌,殷千习自告奋勇当法官。 牌很简单,跟酒店要了一副扑克牌,一张红桃k,其余都是不带花的,自然,红桃k是杀手。 “天黑请闭眼,”殷千习故作神秘地说道,“杀手睁开眼睛……杀手杀人……杀手闭上眼睛。天亮了,大家睁开眼睛。” 众人睁开眼睛,一个个好奇地互相打量着,最后目光停留在殷千习身上。冯敬问道:“谁死了?” “冯——敬——”殷千习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之后说道:“你没事,死的是丁川林,请问你有什么遗言?” 丁川林不屑地说道:“装,还装!肯定是冯敬。” “有理由吗?” “没有理由。” “好,下一位发言。” 朱建文说道:“我觉得不像是冯敬,他刚才问‘谁死了’,那个表情充满了好奇,我觉得不像是装出来的。我怀疑是胡薇,她的表情怪怪的。” “朱制片,我怎么……”胡薇辩解道,但是被殷千习打断了:“打住,还没轮到你发言呢。” 刘德正说道:“胡薇好像经常玩这个游戏吧,难道轮流发言的规矩都不懂?如果是一个新手急着插话倒情有可原,但是一个老手也这样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我贊同朱制片的意见,胡薇是杀手。” 李大勇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怀疑谁,毕竟是第一轮嘛!过。” 庄雪涯说道:“如果一定要推出一个人的话,我觉得还是先把胡薇推出去好,正像刘德正说的,胡薇是个老手,留下来对我们是个威胁,万一她是杀手怎么办?所以,我看不管有没有冤枉她,把她推出去就得了,不好意思啊,胡薇。呵呵呵。” 胡薇气得咬牙切齿,但是却一直没有发言机会。 舒茜说道:“我觉得大家把胡薇推出去之前,还是应该想一想为什么要这样做。庄雪涯说,胡薇是老手,所以要推出去。胡薇的确是老手,可是她会妨碍到谁,她对谁是个威胁?当然对杀手是威胁。只有杀手才会迫不及待地要把胡薇推出去。” “那你指控庄雪涯?”殷千习问道。 “对。” “好,胡薇,轮到你发言了。” 胡薇说道:“我现在脑子里有点乱,庄雪涯以我是老手为理由要把我推出去,我觉得很愤怒,这根本就不是正当理由嘛!就像舒茜说的,只有杀手才会想快速置我于死地。但是,我也并不认为庄雪涯就是杀手,真正的杀手肯定会小心翼翼的,不会这么快就蹦出来指控我的。再说朱制片,朱制片说我表情怪怪的,我不知道我表情怎么怪了?” “你脸红了。” 胡薇冤屈地叫道:“领导啊,我刚才喝茶呛着啦。” 冯敬举手道:“我证明,她的确呛着了。” 殷千习问道:“那你怀疑谁?” “我怀疑舒茜。” “啊?我刚才还替你说话呢。” “杀手有时候是会演出这种好戏的,”胡薇说道,“嘿嘿,舒小妞,我就觉得你不顺眼。” 冯敬说道:“我也贊同胡薇的意见,我投票给舒茜。过。” 林美丽说道:“现在好人不能做了,我怀疑是冯敬。首先,大家一睁眼,他就急着问死的是谁,有点欲盖弥彰。接着,胡薇推出舒茜的时候,他立即举手同意,我觉得他很迫切啊。” 第53页 “美丽,我怎么迫切了?”冯敬问道。 “注意,你已经发过言了。”法官殷千习说道。 林美丽继续说道:“总之我就是怀疑冯敬。过。” 何旋说道:“我不知道该怀疑谁,但是我觉得冯敬应该是无辜的。大家都知道他什么人,心直口快,藏不住什么话。老实说,大家睁开眼睛的时候,谁不想知道是谁死了呢?只是大家都不说而已。只有冯敬才会毫无顾忌地问出来。胡薇刚指控舒茜,他立即贊同,我觉得也不奇怪,同样也是他的性格问题。他觉得对的,会马上表示贊同,觉得不对,也会马上反对,他就是这种人。过一会儿,没准他又觉得胡薇说的没有道理了,他也会马上说出来。” “那你怀疑谁?” “我怀疑李大勇,”何旋说道,“这么多人发言了,就他的发言毫无特色,没有亮明任何观点。过。” 李大勇听着何旋的话面红耳赤,尽管何旋在指控他,他反而觉得如饮甘露呢,只要能让何旋开心,他做什么都行,哪怕当个杀手。 易叶说道:“我觉得何旋的指控很可怕。因为我本来也想跟大勇说一样的话的,但是现在却不敢说了。” 大伙一阵大笑,易叶说道:“我觉得杀手可能是何旋。因为何旋跟大勇的关系大家都知道……” 何旋嘟囔着嘴说道:“我们什么关系嘛。” 李大勇心跳加快,感觉浑身暖洋洋的,琢磨着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向何旋正式表白。男女之间不就一层窗户纸吗?可是要捅破这层纸,有时候还真不容易。 易叶继续说道:“因为杀手一般来说是不敢杀跟自己最亲近的人,所以……所以……” 何旋说道:“所以什么?说不下去了吧?” 殷千习又来维持秩序:“何旋不许发言了。” 易叶着急道:“算了,不说了。我的意思你们都知道。我就是怀疑何旋。” 杨署风说道:“说实话,我觉得现在要说谁是兇手,只能靠瞎猜。因为毕竟是第一轮嘛,所以李大勇没有指控也是对的。而何旋呢,虽然她指控李大勇,我觉得她也不是杀手。真正的杀手是谁呢?我也不知道。要投票的话,我就投胡薇或者舒茜吧,我觉得她们俩在演双簧,而且肯定是杀手利用了另外一个人。” 每个人都发言完毕了,开始投票。 李大勇得一票,何旋投的。 庄雪涯得一票,舒茜投的。 舒茜得四票,李大勇,胡薇,冯敬,杨署风投的。 胡薇得三票,朱建文,刘德正,庄雪涯投的。 冯敬得一票,林美丽投的。 何旋得一票,易叶投的。 舒茜出局,殷千习说道:“你们冤死了一个好人。” 舒茜唱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胡薇拍拍她脸蛋,说道:“乖,姐姐下次就把杀手给你揪出来。” “天黑了,请闭上眼睛。”殷千习神秘的声音又开始飘荡了。 这次被杀的是冯敬,殷千习说道:“冯敬,你这次不问谁死了吗?” “啊……这个……不会是我吧?” “恭喜你,会抢答了!”殷千习笑道。 “兄弟们,给我报仇啊!” “有遗言吗?” 冯敬煞有介事地打量众人,喃喃说道:“老实说,我特别喜欢玩杀人游戏,只有这时,我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想看谁就看谁,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何旋,漂亮温柔,要是平时我多看几眼,李大勇肯定跟我拼命;胡薇,楚楚可怜乖巧动人,可要是我多看几眼,她非狠狠地剜我一眼不可,可是现在她就不敢,要不我就指控她;易叶,一双大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可是平时我也不好意思老盯着星星看啊!舒茜……” “别看我,我已经被你投死了。” “哦,对不起,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啊,我都忘记你死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冯敬继续说道,“林美丽,端庄典雅,身材苗条,要脸蛋有脸蛋,要线条有线条,可平时我要多看几眼,很多人都会找我拼命。” 刘德正说道:“你这鸟人,是不是只怀疑女的,不怀疑男的啊?” “看,刚多看了几眼就蹦出来一个找茬的,”冯敬笑道,“不过德正,你说对了,我就怀疑女的,要相信死人的直觉。” 殷千习说道:“那你到底怀疑哪一个?” “先让我多看几眼,我只有这一次看的机会了。” “找打。”胡薇叫道。 “真讨厌。”何旋说道。 “对,好听,我特别喜欢听何旋的声音,哎呀,就像蘸了蜂蜜一样。”冯敬说道,“不过不好意思啊,我不怀疑你,我怀疑胡薇。” 胡薇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低下了头:“天啊,怎么又是我。算了算了,你们赶快把我投出去吧,这一轮不被你们搞死,下一轮估计还会轮到我头上。” “我的理由是,胡薇在第一轮的发言中,开始先说自己脑子有点乱,可是接着就条理分明地把自己撇清了。所以,我指控胡薇。” 第54页 之后,众人又轮流发言,胡薇如其所愿地被冤死了,但是何旋的票数紧随其后,只比胡薇少一票。 第三轮被杀的是李大勇,局势顿时复杂起来,庄雪涯无奈地说道:“我乱了,已经彻底乱了。杀手要么很嫩,要么很辣,我观察一下再发言。” 林美丽说道:“我本来也怀疑是何旋。如果是何旋的话,我觉得她要保护自己,就一定不能杀李大勇。因为在杀人游戏中,死者往往是被关系最好的人干掉的,如果何旋此时杀李大勇的话,那么她马上会被怀疑。所以,我觉得何旋肯定不是杀手。” 何旋说道:“我其实一直很紧张,因为上一轮除了胡薇,我的票数就是最高的了。我可以算是个新手,这是我第三次玩这个游戏,能活到现在,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也许是因为杀手不把我当回事吧。上一轮,我之所以侥倖活下来了,是因为刘德正临时救了我。他最初指控我是杀手,但是投票的时候,却没有投我的票,而是投了胡薇。本来朱制片有一票,我和胡薇各三票,刘德正是最后决定的,他在关键时候救了我。可是为什么要救我?很显然,因为我是新手,我不是他的对手。而胡薇就不同了,她那么老奸巨猾……” “你这小蹄子,敢骂我。” “呵呵呵,别生气嘛,我这是在帮你復仇呢,”何旋说道,“所以,我觉得刘德正才是杀手。” 易叶说道:“上一轮我也投了何旋的票,但是现在我被何旋说服了,我怀疑刘德正。还有,现在局势这么乱,我觉得都是冯敬那句话引起的,他说凭死人的直觉认为杀手是个女人,于是把大伙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几个身上了。但是,他那直觉其实根本不管用。” 杨署风说道:“易叶有句话,我觉得很值得玩味。她说:冯敬的一句话让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几个身上。注意,易叶说的是‘我们’。可是,在冯敬说完话之后,大家怀疑的人只有何旋和胡薇,易叶为什么要把自己牵扯进去呢?她其实是在暗示大家,杀手是男的,不是女的。所以,我指控易叶。” 朱建文说道:“现在很麻烦,因为何旋和杨署风说得都有道理,杀手肯定是在易叶和刘德正之间。我就做个墙头草吧,他们两人谁票多,我就投给谁。” 刘德正说道:“急死我了,终于轮到我发言了。首先,我要非常诚恳地告诉大家,我不是杀手。上一轮,我之所以临时把票投给了胡薇,是因为我不经意转了一下头,看到法官笑得好诡异啊,然后我就觉得可能我的想法错了。法官笑,可能是因为何旋马上要被冤死了,杀手又能进入下一关了。” 刘德正的说辞没有得到大伙的贊同,最后以五票被成功冤死,易叶得了两票,分别是杨署风和刘德正投的。 第四轮被杀的是朱建文。 朱建文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杀手在刘德正和易叶中间,刘德正不是杀手,那么易叶肯定就是了。” 庄雪涯说道:“可是如果易叶不是杀手呢?谁把战火引到易叶身上?杨署风。我觉得老杨才是老奸巨猾那种,我没有理由,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杨署风肯定是杀手。” 林美丽说道:“好乱啊,我怀疑的人不是被杀了就是被冤死了,现在的人,我觉得每个人都像良民,法官大人,你会不会搞错啦?” 正在这时,刚刚被杀的朱建文手机响了起来,接听电话之后,朱建文说道:“别玩了,樊玉群和凌岚在兰岭扣车场採访遇到麻烦了,我们现在马上去支援。” 苏镜说道:“这么说,到你们结束游戏的时候,还有五个人活着,分别是庄雪涯、林美丽、何旋、易叶和杨署风。何旋,你不会是杀手吧?” 何旋吃惊不小,马上说道:“我不是。” “杨署风,难道是你?” “不是。” “那你们怀疑谁?” “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哪儿还记得啊?”杨署风说道。 “那些被冤死的人,难道也不知道杀手是谁?” 殷千习说道:“即使是死人,也要闭着眼睛等到天亮。” “朱建文接了一个电话,游戏就结束了,他说樊玉群和凌岚採访遇到麻烦了,是怎么回事?” 杨署风刚想说话,殷千习抢先说道:“没什么,只是一个意外。”〔1〕 苏镜看了看三人,意味深长地笑了。 注释 〔1〕樊玉群和凌岚遇到的麻烦两年后酿成又一次连环谋杀案。参见《杀人游戏之媒体暴力》。 第十章 死亡拼图 苏镜毫不畏惧地看着罗子涵,她的眼睛深不可测,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何旋看着两人斗气似的互相凝视,很想说几句圆场的话,但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在这时,罗子涵大喝一声:“睡吧!” 1 暴力催眠 冷建国回到病房后不久,疯病又发作了,他冲到每个病人面前哀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你知道吗,他们要杀我……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每个人都该死,但是我不能死,你不能杀我……这些穿白衣服的迟早也会杀掉你的,你笑什么?你真他妈是个傻子,听不懂任何睿智的语言,听不见智者的声音,我好同情你啊,你写检查去……” 第55页 罗子涵站在窗外听着冷建国的疯言疯语,心里非常纳闷,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躁狂,难道他真的听到了什么?想到这里,她便匆匆地穿上大衣,急如星火地走出医院,迎面却碰到了苏镜和何旋。她很奇怪地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去而復回? 苏镜笑呵呵地招唿着:“罗医生,这么匆忙去哪里啊?” 罗子涵怔了怔,笑道:“出去办点事。怎么苏警官对冷建国还是念念不忘啊?” “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十年前冷建国是顺宁电视台的记者。不过这次来倒不是找冷建国,”苏镜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做一下谘询。” “苏警官终于想通了。” “罗医生误会了,我是不需要做谘询的,我是来请教的。” “谈不上谈不上,去我办公室吧,”罗子涵带着两人穿过小花园,经过病房来到了办公室,给两人边斟茶边问道,“苏警官有什么事直接吩咐。” 苏镜说道:“最近接了一个奇怪的案子,一直没有眉目,想请罗医生帮忙!” “我可不会抓坏蛋啊!” “当然不用你抓坏蛋,只是想请你分析一下。最近连续有三名记者被杀害了,而且都被拔掉了舌头,割去了气管……” 等苏镜把案件的来龙去脉讲完,罗子涵说道:“从兇手喜欢收集储藏舌头和气管来看,他应该患有严重的强迫症。” “储藏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心理变态的想法,常人自然难以理解,”罗子涵沉吟一会儿说道,“连环杀手包括两种,一种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把暴力行为作为获得金钱、毒品或者性的一种方式。那三个记者的财物有损失吗?” “没有。” “那就是第二种了,为了暴力而暴力,杀人只是为了享受杀人带来的快感。” “那为什么只杀记者呢?” 罗子涵笑了笑说道:“也许杀记者的快感更强一些吧!” 何旋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愠怒地看了罗子涵一眼,罗子涵意识到失言了,忙说道:“对不起何记者,我没别的意思。” 何旋笑笑,问道:“兇手为什么会这么邪恶?” “邪恶?”罗子涵反问道,“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颗恶的种子,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和足够的水分,就能滋长出一朵恶之花。” 苏镜笑道:“罗医生,这句话是你学冷建国的,还是冷建国学你的?” 罗子涵哈哈一笑,说道:“也许谁都没学谁,我们想到一起了。” 何旋反驳道:“可是我们再怎么邪恶,也不会去杀人。” “是不会杀人还是不敢杀人?”罗子涵依然笑吟吟的,“每个人在受到侮辱之后都想痛痛快快地报復,包括杀人。但是社会规范、道德伦理、法律权威束缚着我们,我们只好放弃了杀人的想法。” 苏镜笑道:“罗医生也想过杀人吗?” 罗子涵说道:“当然想过!” “罗医生想杀谁?” 罗子涵沉思了片刻,问道:“余伯韬你认识吗?” “很多人叫余伯韬,不知道罗医生问的是哪个余伯韬?” “世间只有一个余伯韬是无耻之徒。” “你说的是人民医院的院长?” “苏警官觉得还会有别人吗?” “罗医生为什么想杀他?” “这个问题……等我杀了他,你再来问我吧。” “警察要打击犯罪,更要预防犯罪。” “好吧,那我不想杀他了。” 苏镜顿时没词了,人家都不想杀人了,你还预防什么呢? 罗子涵又问道:“苏警官,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杀人?” 苏镜也笑了,肯定地说道:“想过!” “你想杀谁呢?” “有时候我想杀自己。” 何旋惊讶地看着苏镜,罗子涵继续说道:“你这种自杀的念头其实已经实现了一半!” “哦?” “你的右臂麻木不能动弹,就是这种自杀想法的表现。” “罗医生,我很佩服你的敬业精神,但是我更佩服你的想像力。”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你老婆已经死了吗?”罗子涵突然问道。 罗子涵让苏镜越发反感了,他恨不得把她揍一顿,但是罗子涵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坚定,苏镜不敢正视,眼睛看向别处。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罗医生,我们不要再谈这些无聊的问题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找你做任何谘询了,我不再是你的病人了,你那套鬼话留着去哄别人吧!” 罗子涵也火了,她凝视着苏镜的眼睛说道:“如果你真的没有病,那么你敢盯着我的眼睛看吗?” 苏镜毫不畏惧地看着罗子涵,她的眼睛深不可测,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他心里怯怯地不敢凝视,但是他怎么能输给一个女人呢?他执拗地盯着罗子涵的眼睛,一言不发怒气沖沖。 第56页 罗子涵也不再说话,继续凝视着苏镜。 何旋看着两人斗气似的互相凝视,很想说几句圆场的话,但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在这时,罗子涵大喝一声:“睡吧!”何旋吃了一惊,看看罗子涵,只见她面色红润,额头渗出了一点点汗珠。再看苏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沉入了梦乡。她不禁轻声叫道:“苏镜!” 苏镜没有回答。 罗子涵说道:“他听不到你说话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催眠。” 何旋惊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要让他看看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他回忆起一年前的事,他的胳膊才能好起来,否则就要一辈子残废下去。” “真的?” “难道何记者以为我在骗人?” 何旋默然不语。 “好吧,你等着瞧吧。”罗子涵说完便对苏镜轻柔地说道,“现在你感到无拘无束浑身无力,但是精神却非常饱满。夏天的阳光温柔地照耀着你,你躺在海滩上享受着阳光的抚摸,你觉得浑身惬意无比。海浪涌到岸边,轻柔地拍打着你的双脚,你觉得浑身都非常放松。现在你慢慢地举起右手……” 苏镜的右手果然一点点地举了起来。 何旋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了鬼魅,感到浑身发冷。她想起那天晚上,苏镜梦游时也能灵活地使用右手。 罗子涵继续说道:“你一直想砍掉自己的右手,因为它给你带来了痛苦,是吗?” 苏镜闭着眼睛喃喃地说道:“是。” “它给你带来了什么痛苦呢?” 苏镜的表情开始变得悲伤痛苦:“我不想说。” “和你老婆有关吗?” “是。” “你老婆是怎么死的?” 苏镜陷入了沉静,继而身体疯狂地扭动起来,嘴里大叫着:“不要不要……啊……啊……不要,求你了……”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不,不……朱玉……朱玉……不要,不要离开我……” “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何旋看着苏镜痛苦的表情,腾地站起来,冲到罗子涵面前说道:“罗医生,该结束了!” 罗子涵恶狠狠地看了看何旋,然后犹豫片刻,大叫一声:“起来!” 随着罗子涵的大喝,苏镜睁开了眼睛,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哟罗教授,不好意思,我竟睡着了。” 罗子涵笑了笑:“我刚才把你催眠了,当你在催眠状态时,你的右臂一点障碍都没有。” 苏镜怀疑地看了看罗子涵,又看了看何旋,何旋肯定地点点头,这让苏镜更加茫然。 罗子涵说道:“如果你一直这样自我否认的话,你的胳膊将永远治不好。” 苏镜站起身来说道:“罗教授,打扰你了。我想我们该走了!”说罢,便走出了办公室。罗子涵无奈地笑笑,对何旋说:“你该劝劝他!” 走出康宁医院,何旋刚想劝苏镜接受治疗,苏镜却抢先说道:“我想罗子涵也许与这一系列的谋杀案有关,也许她就是兇手。” “苏警官,你也太臆断了吧?犯不着人家说你几句,你就栽赃人家吧?” “不,绝不是栽赃。你知道吗?她是国内一流的心理专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教授,后来又来当医生。我把三宗谋杀案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她了,甚至告诉她兇手还寄了舌头和喉管给朱建文。但是,她却非常武断地说‘兇手喜欢收集储藏舌头和气管’。如果真是喜欢收集,他怎么捨得寄出去呢?作为一个教授,一个专家,下结论难道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何旋说道:“现在评教授,其实也很容易啊。最近几年,爆出多少教授剽窃论文的事啊?所以,没准儿,她这教授就是混来的。” 苏镜说道:“哼!为了掩盖自己的暴行,便造谣说我老婆死了,藉此来打乱我的阵脚,真是无耻!” 何旋连忙说道:“苏镜,适可而止!破案,讲究的是证据。” “证据?她自己都说要杀人了。” 提起这事,何旋皱着眉头问道:“你说她为什么想杀余伯韬呢?她会不会跟天价医疗案有什么牵连呢?” 2 死亡拼图 坐在车上,苏镜一直在思考那个没有结束的杀人游戏,朱建文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道他到底是失踪了、被杀了还是只是随便到处走走没有上班。他知道后一种推测几乎没有可能,但是他心里却巴望着朱建文平安无事。丁川林、冯敬和李大勇已经死了,如果再搭上一个朱建文,那就真的是杀人游戏的现实翻版了。杀手难道就是兇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杀手就是在那五个人中间,其中就包括身边的这位何大记者。 突然,何旋勐踩剎车,车轮在马路上发出吱嘎一声尖锐的啸叫!正在思考的苏镜一不留神,脑袋往前撞去,幸亏系了安全带才没撞得头破血流。他惊魂未定,疑惑地看着何旋,问道:“怎么了?” 第57页 只见何旋满脸兴奋之色,说道:“你听着,丁川林、冯敬和大勇,三人都被注射了青霉素,医学上注射药物的方式分为四类:肌肉注射、静脉注射、皮下注射、皮内注射。他们都是被皮下注射的,有的是在生前,有的是在死后。你那同事也说过,注射药物并不是杀人的手段,更像一种行为艺术。这一行为艺术的背后,隐藏着更深的寓意。而除了注射药物,三个人还被拔舌、割喉,也就是说,拔舌割喉跟皮下注射一样,都是行为艺术。” 苏镜木木讷讷地问道:“那又怎么样?” 何旋不再说话,调转车头一踩油门飞驰而去。 “你这是去哪儿?我们不是去医院吗?” “我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苏镜看着何旋的脸色,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不知道她突然有了什么重大发现。 车在图书馆停了下来。苏镜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到图书馆来告诉我最重要的事情?” 何旋狡黠地一笑:“我借几本书给你看。” “大小姐,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吧,要充电以后再说。” “苏警官,你现在办的这个案子也许真的需要充充电。” 苏镜看着何旋,无奈地笑了笑,跟着她走进了图书馆。 顺宁图书馆已经有几十年的歷史了,共有四层楼,藏书量有五百多万册。苏镜跟着何旋,亦步亦趋地在书海里转悠,他不知道何旋要给他补什么课。在内心深处,他对何旋这种贸然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也许这就是女人吧?任性起来毫无徵兆。朱玉就是这样的女人,也许正因为女人的任性,所以她跑回娘家这么久不回来。 “好了,就这么多吧!”何旋抱着厚厚的一摞书,大概有七八本,书嵴上写着《新闻学》、《传播学》、《新闻事业管理》、《中国新闻事业史》等字样。他吃惊地说道:“小姐,咱们还是改天再充电吧!” 何旋说道:“一会儿就好,也怪我学艺不惊,所以才要借这么多书给你讲课。” 苏镜愈发困惑不解了:“讲什么课?” “新闻学和传播学!”何旋俏皮地笑了笑。 何旋将一摞书放到桌子上,然后拿出一本《中国新闻事业史》,匆匆地翻了几页,递给苏镜说道:“你看看这一段。” 1929年,《党的生活》在出版启事中阐明:《党的生活》是一般党员的“喉舌”。自此之后,“喉舌论”在中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报纸的作用和力量,就在它能使党的纲领路线、方针政策、工作任务和工作方法,最迅速最广泛地同群众见面…… 苏镜笑道:“一直只知道你们是喉舌,却不知道歷史这么悠久。” “你不觉得这一理论跟三宗谋杀案有关吗?” 苏镜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什么意思?” “三个被杀的记者,都做过批评报导……” 何旋还没说完就被苏镜打断了:“难道做了批评报导就要被拔舌、割喉?” “严格来说,既然是喉舌,自然只能歌功颂德,任何涉及批评报导的,都是对喉舌功能的背离。” “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是记者,我比你清楚!” “好吧好吧,我不跟你争。可即便是这样,你也没有充分的证据说明,三个记者的死都与这段话有关吧?”苏镜叩击着刚才看到的那页书。 “大勇、冯敬、丁川林都被注射了青霉素,我们已经知道,注射青霉素并不是杀人手段,更多的是一种表演。而我想,兇手其实是通过这种表演透露了一个信息。” “什么信息?” “在传播学的歷史上,有一个理论叫做‘皮下注射’。”何旋打开一本《传播学概论》递给苏镜,继续说道:“皮下注射理论,又称作魔弹论,或者刺激——反应论,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特别流行,认为传播媒介拥有不可抵抗的强大力量,传播者是主动的,受传者是分散和被动的。传播者把子弹发射出去,受传者必然应声而倒,就像药剂注入皮肤一样,可以引起直接、快速、有效的反应;它们能够左右人们的态度和意见,甚至直接支配他们的行动。” 苏镜合上书,笑道:“媒体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吗?” “不要低估了传媒的力量,”何旋翻开书,说道,“这里就记载了一些皮下注射理论的经典应用,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人类歷史上第一次以国家为单位大规模地、有组织地、动员一切力量全面进行宣传战和心理战的战争,交战双方为了团结自己瓦解敌人,从新闻报导、图片、书刊、电影、唱片到海报、标语传单和街头演讲,几乎用了一切可以使用的宣传手段。协约国甚至向德国发布低级可笑的谣言,说他们的军官把死人融化做成肥皂,给他们洗手。于是每次开枪时,德国士兵看到自己的手,便想起了噁心的肥皂,从而降低了战斗力。” “德国人真的那么弱智,相信这种谣言?” “谎言重复千遍,也会变成真理。不管怎么说,协约国赢了。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英国政府为了打击纳粹德军的士气,故伎重演,炮制纳粹高官、希特勒青年团头目和德国士兵的妻子们在后方的色情故事,然后将这些色情炸弹通过传单和广播等手段不停地向德军军营进行狂轰滥炸,导致许多德军士兵由于担心后院失火,无心恋战士气低落。苏镜,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你,你老婆正在跟别人鬼混,你还有心思跟我坐在这里研究新闻学吗?” 第58页 苏镜愠怒地看了看何旋,何旋忙连声道歉:“对不起,我这个比方打得不好。不过,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就这么紧张,何况那些德国纳粹士兵呢?” “不要说这么多了,”苏镜说道,“这个皮下注射理论又跟谋杀有什么关系?” “有很大关系,”何旋说道,“正因为兇手信奉这一理论,所以他就更加坚定地拥护喉舌论,凡是涉及到批评报导的新闻,都有可能影响社会稳定,导致市民对政府的不信任,所以他要阻止这种趋势。而他採用了极端的方法:杀掉那些做批评报导的记者。” 苏镜想了想,说道:“我还是有点怀疑。皮下注射理论也许在战争时期真的会发生很大的作用,但是在和平时期,它的生命力真的有那么强吗?” “这一理论早就遭到了类似的质疑,普遍的观点认为,皮下注射理论过分夸大了大众媒介的力量和影响,忽视了影响传播效果的各种社会因素,和现在的信息社会双向或者多向的传播方式相比,皮下注射只是原始时代的刀耕火种。新的传播学理论认为,受众是具有高度自觉的主人,他们对信息不仅有所选择,而且还自行解释,自行决定取捨。可问题是,长时间的宣传,即便不会马上改变一个人的观点,也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作为警察你肯定清楚,一个案件在法院判决之前,是不准媒体介入炒作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媒体的力量太过强大,有时候甚至会左右判决。” 苏镜说道:“无稽之谈,在你看来,法律在新闻媒体面前失去公正性了吗?” “没有失去,也会大受影响。在美国不少州的法院,审判一个案件之前,陪审团成员都被隔离了,在审判期间,不能看电视,不能看报纸,不能上网,就怕媒体的信息会影响他们的态度。” “照你说来,兇手是为了维护一个新闻理念而杀人?” “我想是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 “确实太荒唐了,起初我也不太确信我的猜测,但是你还记得朱建文收到的纸条吗?” “关好你的门?” “是,关好你的门。”何旋说着又拿出一本书,翻了一下递给苏镜,说道,“这也是一个传播学的理论。” 苏镜随便翻了翻书,笑道:“还是听何老师讲吧!” 何旋笑了笑,毫不谦虚地说道:“1947年,传播学的奠基人卢因提出了把门人的概念,他做了关于食物购买和消费的研究。按照卢因的看法,食物来到家庭的餐桌,即人们吃什么以及为什么吃这些食品,是一个有关传播渠道的复杂问题。比如:食品可以是从商场买来的,可以是自家菜园种的,也可能直接从农场买的,就是通过这些不同的渠道,食品一步一步来到饭桌之上。问题在于,食物在这些渠道中的运行不是自动的,它进入或不进入某一渠道,能否从渠道中的一个环节顺利抵达另一个环节,都有着人为的影响。这就是把门人。后来,波士顿大学一个叫怀特的教授,在1949年研究了一个报社的电讯稿件编辑如何选择和编发新闻的。他发现,在一周中收到的所有稿件中,最终能够在报纸上露面的只占其总数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约有十分之九的来稿被这个无情的把门人扔进了办公室的废纸篓之中。” 苏镜插话道:“那是很自然的啊,哪有那么多版面啊?” “是,把门人在处理稿件时所使用的一个充足理由就是版面不够,或者已用了同类稿子。问题是,除了篇幅、时间这些客观原因外,怀特发现,把门人的主观意识在稿件的取捨中发挥了不容忽视的重要作用。在那些被丢弃的稿件背后所写的理由有太激烈、胡扯、不感兴趣等等。这说明,新闻挑选的主观性非常高,新闻传播依赖着把门人自身的经验、态度、价值判断和期望。从那之后,就用把门人的概念来代表新闻生产过程中受到的控制,这一理论很快便传到了中国,与皮下注射理论、喉舌论结合起来,成为一道强有力的屏障。” “说了这么多,我却越来越煳涂了,”苏镜说道,“既然媒体有把门人,又强调喉舌功能,那么可能影响社会稳定的新闻,你们就不会报导啊!既然报导出来了,就说明这些批评报导没有那么大的危害,那么兇手又凭什么杀人呢?” “看问题的视角也许不同呢?也许他是一个极端的人,狂热地信奉着这些理论。” “照你这么说,兇手应该是一个好人了?他杀害记者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 “也许他就是这么想的。” “那么,朱建文收到的纸条,‘关好你的门’并不是关上房门、车门这些……” “对,朱建文作为《顺宁新闻眼》的制片人,就是一个把门人。关好你的门,指的应该是关好新闻控制这道门。” “目前为止,似乎只有天价医疗案与朱建文有直接的联繫。” “是。” 苏镜站起身来说道:“如果何老师没有其他要说的了,我们马上去医院!” 3 夺命指控 顺宁市人民医院心脏外科主任白永昌坐在办公室里,拿着一摞厚厚的病歷匆匆地翻看着。这时候两个陌生人走了进来,一个男人问道:“是白主任吗?” 第59页 白永昌头也不抬,继续翻看病歷:“是,什么事。”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科的苏镜。” 白永昌这才站起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沈雯婷以前是你们科室的吧?” 白永昌狐疑地看了看苏镜,又看了看何旋,说道:“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发现几个月前的天价医疗案有疑点……” “不都已经结案了吗?”白永昌断然打断了苏镜的话。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急匆匆走了进来说道:“白主任,41床病人说胸口疼。” “舌下含服心痛定。” “白主任给开个处方吧!” “我回头补,你先去吧。” 小护士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离开了办公室。 白永昌对苏镜说道:“天价医疗案还有什么疑点?” “八百万的医疗费,沈雯婷一个人能开出那么多的处方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只要有贪念,什么事干不出来?” 顺宁市人民医院跟全国各地的医院一样,虽然冠以“人民”的字号,但早已实行了市场化运作。每个医生的收入跟病人的治疗费用直接挂钩,病人花的钱越多,主治医生的奖金就越高。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要说沈雯婷一个人就能开出八百万的处方,绝不是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就能解释的。 这时,刚才那个小护士又跑了进来,急匆匆说道:“白主任,病人胸口还是疼。” “哪个病人?” “41床的。” “舌下含服心痛定。” “刚才服过了,不管用。” “那再舌下含服一片硝酸甘油。” “哦,”小护士迟疑了一会儿,“白主任,那处方呢!” “没处方你就不会办事了吗?”白永昌恼怒地看着小护士。 小护士畏缩地点点头,连忙走出了办公室。 白永昌看了看苏镜说道:“你看,这个天价医疗案把我们搞的,吃片药都要开处方!” 何旋问道:“医院不是这样规定的吗?” 白永昌说道:“紧急情况下也有特例,是不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病人垂危了,还要走各种程序吧?” 苏镜问道:“沈雯婷为人怎么样?” “哎,人都死了还去说这些干嘛?”白永昌说道,“还有什么问题,是不是直接去问我们院领导?” 白主任下了逐客令,苏镜和何旋只好走了出去。 何旋说道:“我总觉得他们都怪怪的,要想从他们那里问到天价医疗案的详情恐怕很难,必须得另外想办法。” 何旋刚说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是调查沈老师案子的吗?” 两人回头一看,正是刚才两次闯入办公室的小护士。 苏镜说道:“是,你有什么话跟我们说?” 小护士左看右看,确定没人注意,才小声说道:“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讲话?” 何旋看看表:“忙了一上午也该吃饭了。走吧,边吃边聊。” 三人来到一家西餐厅,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点餐之后,苏镜问道:“沈雯婷是你老师?” “也不是真正的老师,我刚参加工作时她对我挺好的,我就叫她老师,后来叫习惯了就一直这样叫了,”小护士眼眶湿润了,“这世道就是好人不长命。” “天价医疗案里肯定有什么隐情吧?” “沈老师就是一替罪羊。你想,八百万啊,她敢这么胡来吗?当然,当医生的都会给病人开一些高价药,但是一个人开出八百万来,谁相信啊?而且这八百万,并不都是处方。病人自己买了一些进口药,非常贵的,也算到医疗费里来;到外地请专家会诊,一个专家的出场费就是二十万。这些钱,怎么能算到沈老师头上呢?” 何旋说道:“可是一天注射一百多瓶盐水,这总是真的吧?” “沈老师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很多处方都是其他医生开的。” “可是我记得新闻报导上说,每个处方都是沈雯婷签字啊!” “不少医生都冒用沈老师的名义开处方。” “这怎么可能?” “我太清楚了!我值班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医生开的处方,写的是沈老师的名字。我当时就问他为什么不写自己名字,他只是笑了笑说都一样。当时我也没在意,反正开的那些药都是营养素,吃不死人,”小护士越说越气,“还有,病人不是自己买的进口药吗?药品都放在我们护士站的,可是有几次,病人家属发现少了几支药,肯定不知道被谁偷了。家属去找沈老师,沈老师很紧张,马上把这情况反映给白主任,说我们管理混乱应该加强管理,可是白主任根本就不当回事。” 餐厅的服务生将热气腾腾的牛排端到桌上来。 何旋招唿道:“来,边吃边谈。” 小护士扭捏着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啊?” “没事,别客气,吃罢!” 第60页 小护士这才拿起刀叉,切起了牛排,边切边说:“有一次科里开会,白主任说他对患者的病歷不太满意,让医生们对病程记录单、医嘱单进行大规模修改。沈老师认为不符合规定马上反对,要知道病程记录是最原始的东西,绝对不应该更改,可是白主任根本不容她说话,说必须要改。后来过了几天,白主任又找到沈老师说,患者的病程记录不合格,不重写也得重写,而且连空格都留好了,内容也限制好了。沈老师死活没改,那段时间她在科里压力很大,主任、护士长、医生都对她另眼相看。有一次她跟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医生、护士的职业道德总是要坚持的,做人要有道德底线。” “是不是很多人不喜欢她?” “是啊。” “所以,天价医疗费的案件出来之后,她就成了替罪羊?” “肯定是这样,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来背这黑锅。”小护士说道,“患者去世以后,家属要求医院调查住院期间的费用问题,医院便成立了一个调查组,沈老师这才知道原来病人竟然花掉了这么多钱,在这之前她压根不知道,许多收费帐单跟医嘱都对不上。” “也就是说,产生这么多费用,沈雯婷作为主治医生还不知情?” “我们医院的流程是这样的,医生下达的医嘱,由我们护士录入电脑,然后领药。这个过程没人监管的,护士领多少药,医生根本不知道,也就是说,医生与收费帐单是脱节的。如果我使坏的话,我可以一天给病人开出两百瓶盐水,而且都记到医生头上。我们护士长有电脑的录入密码,我就看见过她修改药品的数量。” 苏镜问道:“后来有关部门来调查时,沈雯婷没把这些情况告诉调查人员?” “说了,可是有什么用呢?自古官官相卫,这个案子被媒体捅出去了,那么大的动静,总得有人当替罪羊吧?谁做替罪羊?肯定是沈老师了!她有再多的理由都没用,人家就是不相信你说的话!而且每个处方,写的都是沈老师的名字。” “出这么大的事,难道科主任就一点牵连都没有?” “白主任跟我们院长是亲戚,他能有什么事?他本来就是一草包,要不是有个叔叔当院长,别说主任,就是当个医生,都未必有人要。” 何旋问道:“我记得这件事情先是由顺宁电视台的记者捅出来的,后来为什么没再找电视台呢?” 小护士不屑地说道:“你真以为记者就是公正无私的?他们就是一群苍蝇,哪里臭往哪里钻。” 苏镜笑呵呵地看了看何旋,何旋无所谓地看着小护士,脸上依然挂着温暖的笑容。 “调查组后来一致认定沈老师要负全部责任,沈老师申诉无门,便找电视台的记者,就是那个最先揭发这个案子的记者,可是那个记者压根不当回事,还在电话里骂沈老师没有职业道德。他没有调查就这样中伤沈老师,他还是人吗?他还配当记者吗?” 何旋说道:“也许……也许记者也有苦衷……” “苦衷?什么苦衷?肯定是收了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的好处,不是院长的就是我们主任的。没一个好东西!” 苏镜问道:“沈医生就是因为这事自杀的?” “肯定是,没有这事,沈医生也不会死。” “沈医生有个女儿在顺宁,你知道她住在哪儿吗?” “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她。” “沈医生跟你说起过她女儿吗?” “说起过,”小护士说道,“她很为女儿自豪。沈医生很可怜的,年轻的时候老公就死了,是她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的。她女儿也挺争气的,据说是一个心理医生,在业界很出名的。” 苏镜和何旋一听,马上坐直了身子,交换了一下眼色。 “她女儿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好像是姓……姓……”小护士皱着眉头想着。 “是不是姓罗?” “对,对,就是姓罗。沈老师经常说我们家小罗怎么怎么样。” 4 危险职业 走出李台长办公室,殷千习都快飘起来了,脚步也不由得轻盈了。刚才李台长把他叫到办公室,了解栏目组的动向。殷千习说大家都各就各位,工作热情依然很高,李台长这才放心了,末了又语焉不详地说:“朱制片不在,你得把这个摊子撑起来。现在你们部门就你能力还不错,要珍惜这次锻鍊的机会。最近,我们三名记者连续被杀,朱制片又失踪了,稳定人心很重要,你首先就要把这个工作做好。” 殷千习受宠若惊,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喜悦,不忘谦虚地说:“我怕难以担当这个重任啊!” 李台长说道:“你们栏目组没有谁比你更合适了,你以前不差点就升上来了吗?你这个同志呢,我们几位台领导都讨论过,业务素质过硬、政治也没问题,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误。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改了就好嘛!以后只要严格把关,就不会犯错误了嘛!” “是,是,我一定从上次的事件中吸取教训。”殷千习连忙点头。 “你呢,先代任制片人,朱制片平安无事的话,以后你先当几年副手;万一……哎,万一朱制片有个三长两短,这《顺宁新闻眼》就全靠你了。” 第61页 殷千习继续谦虚道:“这个……台里其他部门的领导也可以调过来啊!我……我恐怕……” 李台长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让你干你就干吧。” 殷千习马上表态:“既然这样,请台长放心,我一定当好这个制片人。” “行了,你回去吧。另外也得让大家都小心点儿,尽量不要一个人走夜路,单身的同志,晚上睡觉一定注意关好门窗。还有,形势虽然严峻,但是日常的採访不能受影响,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不能开了天窗。” 殷千习连忙点头:“好,好!” 回到办公室,记者们大都出去採访了,只有胡薇和舒茜还坐在座位上,发呆地看着电脑。 “怎么没出去啊?”殷千习问道。 胡薇抬起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敢出门啦!” “有什么不敢出门的?” 舒茜说:“你不觉得那个变态杀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别胡思乱想了,也许就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会有人专门冲着记者来的呢?” 胡薇阴阳怪气地说道:“估计是我们假话说多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舒茜说:“看不下去了,也不要冲着我们来啊!我们不也是被逼的?” 殷千习沉下脸来:“你们这种思想是极其不健康的,我们什么时候说假话了?新闻是什么?新闻就是客观事实的报导!你们做记者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胡薇依然怪声怪气地说道:“做宣传呗!” 殷千习说道:“宣传也是新闻,新闻是手段,宣传是目的。” 舒茜笑呵呵地看着殷千习,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叫你制片人了?” 殷千习一怔,觉得她话里带刺:“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觉得,你老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呢?” 殷千习瞪了舒茜一眼,很想跟她大吵一架,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便硬生生地忍住了,并迅速地在脸上酝酿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着急嘛!所以口无遮拦。其实呢,台里是让我代任制片人,朱制片一回来,我这个代任马上下课。这段时间,大伙心里都不好受,也都很紧张。你们两位跟我一样,都是老同志了,在电视台工作也有五六年了。现在这个摊子是个烂摊子,我不想看着这个摊子就这样垮了散了,我很想把人心稳定住,把《顺宁新闻眼》这块招牌扛稳了。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舒茜、胡薇,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舒茜笑了笑,说道:“不用这么认真嘛!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我照办就是。” 殷千习笑着拍拍舒茜和胡薇的肩膀:“全靠你们了,让我们同舟共济吧!” 中午,殷千习请舒茜和胡薇吃饭。中国人的很多事情,都必须在餐桌上才能解决。已经解决的事情,上了餐桌会变得更加巩固。殷千习深谙此道,胡薇和舒茜也不是省油的灯,彼此都知道这顿饭的目的何在,但是没有人说出来。 吃的是火锅,沸腾的红油在锅里翻滚,羊肉、牛肉、黄喉、毛肚、黄鳝……热烈地起起伏伏。三个人大快朵颐,吃得浑身汗淋淋的。席间少不得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少不得哀嘆着三名记者的死亡,叫骂着变态兇手应该千刀万剐。吃完饭,三人满意地走出了火锅店。太阳出来了,照耀着银色的世界,发出刺眼的光芒。马路边到处堆着一个个雪堆,活像大大小小的坟堆。 殷千习问道:“你们觉得杀害我们同事的会是谁?” 胡薇说道:“我本来以为是做批评报导得罪了人,可是大勇、冯敬、丁川林好像没有合作拍过新闻,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得罪同一个人啊。” 殷千习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杀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专杀记者?” “是。”殷千习说道,“你们不觉得兇手杀人的手法很奇怪吗?” 胡薇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说拔舌割喉?” “是,”殷千习看着胡薇说道,“我们是什么?朱制片每逢开会最常说的话是什么?我们是喉舌!” 舒茜说道:“这与谋杀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我们是喉舌,兇手把大勇三人的舌头拔了、喉咙切断了,难道这是偶然?” 胡薇更加狐疑了:“可这是为什么呢?” 舒茜抢先说道:“可能是警告。” “警告什么?”胡薇问道。 “也许我们总是把自己当喉舌总是唱赞歌,让老百姓不满意了,于是终于有人跳出来杀我们了。” “那也犯不着杀我们啊!”胡薇气鼓鼓地说道,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 殷千习说道:“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你们想,我们也经常做一些批评报导,揭露一些社会的阴暗面,这意味着我们没有很好地发挥喉舌功能。于是,就有人要杀我们,而且还拔掉了舌头割断了喉咙,那个变态的杀手没准在想,既然你们不能发挥喉舌作用,干脆就不要了吧!” 第62页 “这也太变态了吧?”胡薇说道。 舒茜说:“这么说,你们俩都得小心点儿了。” 殷千习和胡薇看了看舒茜,不由自主地嘆口气。两个人都知道舒茜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俩经常做一些批评报导,殷千习还曾经因为做了一条批评报导而耽误了前程,马上到手的制片人突然易主了!胡薇也经常做一些民生新闻,接到老百姓的投诉立马就会去採访。舒茜倒没这个担忧,因为她是时政记者,整天跟着书记、市长转,对批评报导、社会新闻从来没有涉足。 胡薇说道:“我就不信,一个变态兇手能把全天下记者的嘴巴都堵上!” 殷千习也跟着恨恨地说道:“对,我就不信这个邪!”说罢,他伸出一脚向身旁的一个雪堆踢去! 谁知道,雪堆上的积雪纷纷扬扬地飘扬起来,在西北风的裹挟下,直扑到三个人的衣领里。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电视台的门口,三人正要继续往前走,殷千习却停住了脚步,他皱着眉头盯着雪堆看。 一个个雪堆,就像一个个坟头。 眼前这个“坟头”被殷千习踢了一脚之后,积雪坍塌下来。在一团团白雪间,伸出一条胳膊,一条冻僵的胳膊。胡薇和舒茜顿时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那是一条死人的胳膊。 那条胳膊直直地伸向天空,仿佛进行着无力的挣扎。 第十一章 异度空间 冷建国突然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罗子涵,然后浑身颤抖嘴里啊啊地狂叫着。罗子涵虽然从医多年,见过不少病人发病,但她还是被冷建国的突然举动吓坏了。不过她毕竟经验丰富,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沉着应对,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她定了定神,拿出一支拴在线上的铅笔,凑到冷建国眼前说道:“看着这根铅笔!” 1 邮件疑踪 告辞了人民医院的小护士,苏镜兴奋地说道:“怎么样?我就说罗子涵有问题!” 何旋却不以为然:“苏警官,当你怀疑一个人的时候,她的任何所作所为都会变成证据。” “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你先入为主之后,你就觉得罗子涵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苏镜被何旋顶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说道:“办案有时候要靠直觉的。” “哦?”何旋笑道,“我还以为是靠证据呢。” “行啦行啦,你们这些当记者的,一个个伶牙俐齿的,我说不过你。” “好啦好啦,不跟你争啦。” 何旋开着车在城市里飞奔,一会儿的工夫,在一家邮局门前停下来。这是一个很小的邮局,掩藏在一个居民小区门前的几棵松树下。松树的枝叶上压满了积雪,沉甸甸的,风一吹,积雪便纷纷扬扬地飘落。邮局里冷冷清清,两个工作人员靠在暖气片旁边,喝着茶水嗑着瓜子,看着报纸聊着天。 苏镜走进邮局,抬头张望几眼,十分失望地对何旋说道:“这里没有安装摄像头。”他走到服务窗口前,掏出证件说道:“我是公安局的,来问点事情。” 两个工作人员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苏镜,每个人嘴巴里还塞着没吞下去的瓜子,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闲侃中缓过神来,其中一个问道:“哪儿的?” “公安局的。” 另一个人站起来,走到窗口前问道:“什么事?” “来调查一桩兇杀案。” “什么?兇杀案?到我们这里调查?” 苏镜对两个人吊儿郎当的样子极不满意,便想吓唬吓唬他们,于是庄重地说道:“我们怀疑你们与一宗谋杀案有关。” 本来一直坐在那里的工作人员也赶紧站起来,打开门将苏镜和何旋迎进去,说道:“警官开玩笑了,我们怎么会与谋杀案有关呢?来来来,请进,喝杯茶。” 另一个人说道:“两位请坐请坐……” 苏镜见两个人前倨后恭的样子,不禁觉得可笑。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四天前,是你们值班吗?” “是,是。” 苏镜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密封塑胶袋,塑胶袋里装着一个拆开的纸盒。那个纸盒是邮局包裹专用的纸盒,两个工作人员看看那个纸盒,又看看苏镜和何旋,不知道这个纸盒到底与谋杀案有什么关系。 苏镜问道:“这个包裹是从你们这里寄出去的吧?” 一个人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说道:“是,没错,是从我们这里寄出去的,这个邮局编号就是我们这里的。” 另一个问道:“这个包裹有什么问题吗?” 苏镜拿出几张照片递给两人,冷冷地说道:“看看吧。” 照片上是一团血淋淋的东西,两个人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呀?” “舌头,人的舌头。” “舌头?” “就是这个包裹,”苏镜指着密封袋里的纸盒,“装着这个舌头。” “啊?这与我们无关啊!” “与你们无关?” “是啊,这个……我们怎么知道包裹装的是舌头啊!” “你们难道不对交寄的包裹进行检查吗?” 第63页 “这个……这个……我们哪儿知道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邮政法》里有明文规定,邮局必须检查交寄的包裹。” “是,是,可是……可是……现在谁还会去检查包裹里装的是什么啊。现在快递公司那么多,连国际知名的快递公司都跑来跟我们抢生意了,我们还去检查那么仔细干什么?检查多了,谁还会到我们来这里寄东西啊!” “所以你们就可以玩忽职守了?” “这……这……” “不要紧张,我不是你们领导,我只是来调查兇杀案的。” 两人互相看了看,又盯住了苏镜。 苏镜环顾一周问道:“你们这里生意好像真的不行啊!” “是啊,一天下来也没几个人来寄包裹。”一个工作人员抢着说道。 “四天前,你们这里有几个人寄过包裹?” “四天前?”两个人默念着,回忆四天前的事。 一人说道:“反正人很少,最多三四个人吧。” 另一人说道:“应该是三个人。” 何旋马上来了兴致,只有三个人来寄过包裹,范围很小,要回忆起嫌疑人的相貌来,也是比较容易的事。 “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吗?” 一人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天上午来了一个男的,要来寄一个包裹,我给了他一个纸盒,他就把东西装进去了。” “装的是什么?” “我没看。” 苏镜不满地看了看他,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只记得挺年轻的,长什么样子……就没注意。” 何旋插嘴问道:“包裹是寄到哪儿去的?” “上海。” “你们记得那天寄到本市的包裹,是谁来寄的吗?长什么样子?” 两人又一起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一人说道:“那天快下班了,来了一个中学生,寄了一个包裹,是寄到本市的。” “记得是什么地址吗?” “是寄到电视台的。” “一个中学生?” “是,他的纸盒已经封好了,直接交给了我们。” “他不是在你们这里买的纸盒?” “不是。” “这个孩子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这哪儿记得啊?只记得他穿着校服。” “校服?什么颜色的?” “蓝白相间的。” “这附近有什么学校?” “有个碧云中学,”一个工作人员回答道,“对,那孩子穿的就是碧云中学的校服。” 苏镜的眼睛里闪现出兴奋的光芒,他看着何旋说道:“我们该去趟碧云中学了。” 离开邮局,苏镜说道:“我们现在就去碧云中学。” 何旋说道:“我就不去了吧,我想回去写笔记,把这几天了解的情况整理一下。” “也好。”苏镜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苏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了通话键,手机里传来慌乱的声音:“苏……苏警官……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你是哪位啊?” “我……我是……殷……殷千习……” “出什么事了?” “朱建文……朱建文死了!” 2 雪地藏尸 侯国安放下电话,急匆匆地召集人马奔向电视台。 已经四条人命了,四个记者被残忍地割喉拔舌,但是案情却一直没有任何进展。侯国安心烦意乱,他开始怀疑苏镜到底能不能破案,苏镜到底还能不能恢復到以前的状态。他不希望一名优秀的警察因为一件偶然的事件就断送了前途,成为一无用处的走卒。 警车唿啸着,迅速到达了电视台。侯国安冲下车,他已经顾不得局长的身份,拨开围观的人群,边走边嚷着:“让开让开,没什么好看的。” 邱兴华、王天琦等人涌上前来,扯起长长的警戒线,迅速将雪堆拦了起来。 雪堆中间笔直地伸出一条胳膊,僵硬地指向天空。伸在雪堆外面的手上结满了冰霜,手腕上戴的电子手錶还在滴滴答答地走着,胳膊上羽绒服的袖子结成了冰疙瘩。 苏镜和何旋这时也赶到了现场,苏镜气喘吁吁地叫了声:“侯局!” 侯国安看看苏镜和他僵硬得耷拉着的右臂,问道:“胳膊还没好?” “没有。” “得抓紧时间去看看啊!” “把这个案子破了再说吧!” “有什么进展吗?” 苏镜犹疑了一下说道:“有,但是证据还不充分。”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徒劳,”侯国安嘆了口气,看看正在忙着挖雪堆的警察,又看看苏镜问道,“谁报的案?” 苏镜在人群中搜索一番,看到了面色苍白的殷千习、舒茜和胡薇,何旋正跟他们聊天。他指了指殷千习说道:“就是他,也是电视台的记者。” 第64页 侯国安咬着嘴唇慢慢地点点头,吩咐道:“你去了解一下!” 苏镜答应一声走到殷千习等人跟前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殷千习嘴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刚、刚、刚才,走、走、走……我……” 苏镜厌烦地看了看他,目光转向了舒茜和胡薇。 胡薇强忍住心中的紧张不安,说道:“刚才我们吃完饭走到这里,殷千习朝这个雪堆踢了一脚,结果雪堆中就露出一条胳膊。” 苏镜狐疑地转向殷千习:“你踢这个雪堆干嘛?” “我……我……是无意中……踢、踢了一脚。” “无意中?”苏镜咂摸着,他看了看殷千习的鞋子,右脚的鞋尖有点脏,沾上了混合着雪水的泥巴。 舒茜说:“我们刚才边走路边聊天,说起这几天几个同事相继遇害,那个变态兇手肯定是盯上我们了,殷千习便气愤地随便踢了一脚。” 苏镜冷冷地笑了笑,转头去看那个雪堆。几个警察已经将雪堆小心翼翼地剥开,露出了一具冻僵的尸体。尸体蜷缩着,卧倒在地上,脸上结了一层白霜。喉咙割断了,舌头也不见了。 果然是朱建文,苏镜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蹲到尸体跟前,拉起尸体的右臂,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手腕处有一个小小的针眼。 3 校园对垒 权小燕怒气沖沖地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眼前一个吊儿郎当的学生,之所以说他是个学生,仅仅是因为他站在了权小燕的办公室里,而且还穿了一身校服。除此之外,实在看不出他哪一点还像个学生。他留着一头长髮,松松散散地顶在脑门上,一小撮头髮披散下来垂在额前,遮住了半只眼。他歪歪扭扭地站着,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头微微地昂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权小燕很想搧他一耳光,甚至一拳打得他满地找牙,但是现在不准体罚学生,她只能忍着。 这个学生叫孙元磊,是个出了名的小混混,跟校外一群盲流勾结在一起,抽菸喝酒泡吧打游戏,几乎是天天旷课。作为班主任,权小燕对这种学生深恶痛绝,刚才语文课老师又来投诉说孙元磊昨天没上课,批评他他还顶撞老师。权小燕知道自己也压不住他,但还是把他叫到办公室了。还没开口,孙元磊便做出这么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来。权小燕压住火问道:“昨天你为什么不来上课?” 孙元磊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爸不在家。” “这跟你不来上课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我没法回家叫家长!” “你看你什么样子?有个学生样吗?” “权老师,你干嘛这么大火呢?我早就不想读了,要不是我爸逼得紧,我早他妈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权小燕狠狠地捶了一下办公桌,气势汹汹地看着眼前这个恶少,但是她对这个小混混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砰砰地敲了两下。权小燕舒展了一下皱紧的眉头,调整紧张的脸部肌肉,说了声:“请进!” 门开了,校长高波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男子的右臂僵硬地垂在身侧,仿佛那条胳膊根本不是他的。高校长看了看权小燕和孙元磊,说道:“怎么这傢伙又旷课了?” 权小燕无奈地说道:“是啊,家常便饭了,朽木不可雕!” 高波说道:“先不说这些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公安局的苏警官,来做个调查。” 苏镜说道:“前几天,碧云中学有个学生帮一个人到邮局寄了一个包裹,我想找这个学生。” “叫什么名字?” 高波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一个班一个班地找过来,其他班级都去过了,你们班是最后一个。” 权小燕说道:“我这就去我们班问一问,有没有人帮别人寄过包裹。” 孙元磊说道:“你们不要费那工夫了!” 几个人转过头来看着他,苏镜问道:“你就是帮忙寄包裹的人?” 孙元磊不屑地问道:“怎么了?” “那人长什么样?” “忘记了!”孙元磊继续昂扬着头。 “忘记了?” 孙元磊睥睨了苏镜一眼,说道:“本少爷的确忘记了,不过……如果有点什么好处的话,本少爷也许还能想起来。” 苏镜笑了笑:“小子,你挺狂啊!” 孙元磊瞄了一眼苏镜耷拉着的右臂,说道:“你更狂啊,就剩一条胳膊了,还来破案!” 苏镜又笑了笑,转身说道:“高校长权老师,你们先到门外聊聊天。” 两人狐疑地离开办公室,门刚刚关上,苏镜一转身抡起左膀子,狠狠地搧了孙元磊一耳光,孙元磊捂着腮帮子惊讶地看着苏镜,接着迎身而上向苏镜扑来。苏镜勐地踢出右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孙元磊的小腹上,孙元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肚子疼得满脸冒汗。苏镜一把将他拎起来,就像抓住一只小鸡,凑近了孙元磊问道:“我这一条胳膊还能破案吧?” 第65页 孙元磊忍着疼痛,傲然地看着苏镜:“警察打人!我投诉你,我要告你!” 苏镜一松手将他放到地上,又抡起膀子连打他几耳光,说道:“这一带小混混的头,绰号是叫李大炮吧?你觉得他会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孙元磊怒目相视,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断了胳膊的警察生吞活剥了。 苏镜又连抽了他几耳光:“你是不是不服气啊?”说完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不停地踢着孙元磊,边踢边问道:“说不说,说不说?” 孙元磊终于吃不消了连连告饶:“我说,我说!” 苏镜停了下来,蹲到孙元磊面前:“如果我让李大炮来收拾你,你觉得他会听我的吗?” “会,会,会。”孙元磊连连点头。 苏镜摸了摸孙元磊的脸,又摸了摸他的嘴,说道:“脸都肿了,嘴角还出了这么多血。知道是谁打的吗?” 孙元磊满腹狐疑地看着苏镜,然后连声说道:“不知道,不知道。” “狗屁!”苏镜叫道,“被谁打了都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孙元磊连忙改口。 “谁打你的?” “我,我……”孙元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不是小混混吗?小混混应该经常打群架的吧?” “是,是。” “那知道是被谁打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 “那天让你寄包裹的人,长什么样?” “那人短头髮,瓜子脸,眼睛挺大的,还是双眼皮,皮肤挺白的,穿着一身红色的羽绒服。” “记这么清楚?” “她长得挺漂亮的,所以就记住了。” “是个女的?” “是。” “大概多大年纪了?” “我看不出来啊,反正比我大。” “废话,肯定比你大,你想耍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 “她跟你说什么了?” “那天我去网吧上网,在网吧门口遇到那个女的,她拿着包裹急匆匆地赶路,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很慌张地左看右看,最后便盯住了我,她说突然有急事,让我帮她寄一个包裹,给了我两百块钱,说不用找了。我一看寄个包裹就能赚一百多块钱,所以就答应了。” 苏镜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扔到孙元磊面前:“去看看伤,开点药。” 4 异度空间 这是一个温暖的冬日,和煦的阳光温柔地透过百叶窗照进办公室,照在罗子涵的身上,她感觉浑身暖洋洋的,惬意无比。此时,她正坐在办公桌前,捧着一个相框仔细端详,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神色,渐渐地眼眶变得湿润了。那是她跟母亲的合影,是去年年初拍摄的,拍照时,老太太又老调重弹:“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抱上外孙。”罗子涵立即向母亲保证,一定抓紧时间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刚答应母亲不久,爱情就来敲门了。那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浓眉大眼天庭饱满,但是眼神却透着一股焦虑与羞怯,见到罗子涵时,他脸红了,然后低声描述了自己的心理困扰,他说自己有洁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去反覆洗手,办公室的桌面必须一尘不染,看到别人桌面脏乱,也觉得浑身不舒服,甚至要帮同事整理。有一次经他整理之后,同事的一份重要文件找不到了,他这才警醒,觉得自己的爱干净已经妨碍到他人了。罗子涵问他的洁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从小就有了,结果他说是最近突然发生的。罗子涵深入诊断,渐渐找出了洁癖的诱因,便每周进行一次对症治疗。 罗子涵起初对这个叫殷千习的男人并没什么感觉,但是治疗几次之后,她的病人突然要请她吃饭了。罗子涵自然要拒绝病人的邀请,谁知道以后殷千习每次来治疗,都带着一把鲜艷的玫瑰花。事情发展至此,罗子涵便开始重新打量殷千习,他长得英俊潇洒,而且事业心很强。当初就是因为工作上遭到挫折,才诱发了他的洁癖。而且记者又是一份体面的职业,收入也不错,跟罗子涵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可是罗子涵一直没有爱情的感觉,她甚至从来没有因为殷千习的到来而脸色绯红心跳加快。所以,对殷千习的追求,她一直审慎观望退避三舍。 直到母亲去世之后,罗子涵的心扉才向殷千习打开了。这时候,人的心是最脆弱的,殷千习每天都温言软语地安慰她鼓励她,即便是铁石心肠也被熔化了。终于,罗子涵答应跟殷千习约会了。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正是殷千习,他一脸憔悴但又夹着一丝兴奋,看到罗子涵便咧开嘴笑了:“子涵,今天没有病人啊?” “你不就是吗?” “我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了。” “是吗?”罗子涵说完便端起桌上的茶杯往殷千习身上泼去,满杯茶水一滴不剩地泼到了殷千习身上。 殷千习惊讶地嗷嗷大叫,手足无措地看着湿淋淋的衣服:“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说好了吗,我来检查一下。” 第66页 “可是不管谁被泼,也都会觉得脏啊!” “那你详细说一下你心中的感受,有没有特别噁心的感觉?好好体会那种感觉。” 罗子涵用的是满灌疗法,本来这种疗法的程序非常复杂,但那都是对于初期病人用的,而像殷千习这样已经治疗过一段时间了,这突然的一杯浓茶照样可以达到效果。 殷千习心慌意乱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说道:“我跟你说,你这种疗法我今天已经自己试过了。” “自己试的?” “我帮警察找到了朱建文的尸体。” “这与你的治疗有什么关系?” “我不小心踢了那个雪堆,结果就露出来朱建文的尸体。我的鞋都脏了。” 罗子涵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看来你的确大有长进啊。” “那就亲一下吧?” 在治疗各种精神疾病时,很多心理医生都会採取一种奖励治疗的方式,主要针对住院病人提供代币券,代币券可以用来购买各种商品。病人必须主动调节自己的行为以取得若干代币券的奖励,这种治疗技术对矫正病人不良行为和形成适应社会的良好行为以及改善精神病院病房的管理都是有益的。 在确定了恋爱关系后,罗子涵便对代币券制度稍加调整,她在殷千习手上涂抹各种墨水、米汁等脏东西,让殷千习忍住不去洗手。只要殷千习能坚持到规定的时间,他就可以亲罗子涵一下。这种方法果然奏效,殷千习的洁癖得到了很大的改观。如今殷千习又涎着脸凑上来,罗子涵微微一笑,说了声讨厌,但还是接受了殷千习的一吻。 此时,殷千习轻轻抱住了罗子涵,看着怀中的美女说道:“子涵,我当上制片人了。” “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只有当上领导,才能实现我的理想。”殷千习说着,火热的嘴唇又凑了上来,罗子涵微微张开嘴迎合着。渐渐的,殷千习难以自制,手从罗子涵的毛衣下伸进去,贴着她温润滑腻的肌肤向上游走,然后一把抓住了罗子涵翘挺挺的乳房,她的乳房软绵绵的又富于弹性,就像温润可口的果冻。罗子涵呻吟一声叫出来,却一把将殷千习推开了。殷千习一愣,继续发起进攻:“子涵,我爱你,我想要你。”罗子涵却从兴奋的状态清醒过来,异常冷静地说道:“你忘记我们的约定啦?要发乎情止乎礼。”殷千习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唉声嘆气。罗子涵拍拍他的脑袋:“乖,姐姐给你买糖吃。你先回去吧,我还要看病人呢。” “看谁啊?” “冷建国。” 殷千习怏怏地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小护士推开门说道:“罗医生,冷建国已经带来了。” “让他进来。” 冷建国畏畏缩缩地走到门口,罗子涵示意他进来,他抬抬腿又放了下来。小护士不耐烦了:“叫你进去赶快进去,罗医生吃不了你。” 冷建国慌乱地看着小护士,又看了看办公室里正襟危坐的罗子涵,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你……你们……要……要吃人?” 罗子涵离开办公桌走到门口,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看嘛!不要跟病人这么说话,会吓着他们的。” 冷建国紧张地看着罗子涵问道:“你想干嘛?我……我不是记者!你不要杀我……” 罗子涵依然笑着:“谁都不会杀你的,进来吧!”她轻轻地拉着冷建国的衣袖,将他拉进办公室。 小护士紧张地问道:“罗医生,真的不需要我们吗?” “放心吧,没问题的。” 小护士犹豫着走开了,罗子涵随手关上了房门,朝冷建国说道:“坐吧,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不要拘束。” 冷建国疑惑地迈动脚步,在罗子涵对面坐下来,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给你治病啊!” “我没有病。” “你没有病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被人陷害的。” “谁陷害你的?” “我不能说,都是大人物,你惹不起的。” 罗子涵呵呵笑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跑去朱建文家里?” “朱建文?”冷建国皱紧了眉头,陷入思索。 “就是你的老同事啊!” “哦,我想起来了。” “你为什么去他家?” “我去过他家吗?”冷建国又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对,对,我去过,那天晚上好冷啊,好可怕啊!” “你为什么要去他家呢?” 冷建国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跟你讲啊,我之所以跑到这里来,其实是为了避难的。我们得罪了人,那些坏人满世界要杀我们呢。” “你们得罪了谁?” “不能告诉你。” “你找朱建文做什么?” “有人要杀他,我要给他报信!”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了,他们说要干掉他!” 第67页 “谁?” 冷建国突然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罗子涵,然后浑身颤抖嘴里啊啊地狂叫着。罗子涵虽然从医多年,见过不少病人发病,但她还是被冷建国的突然举动吓坏了。不过她毕竟经验丰富,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沉着应对,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她定了定神,拿出一支拴在线上的铅笔,凑到冷建国眼前说道:“看着这根铅笔!” 冷建国的目光转移到铅笔上,铅笔被细线牵着,垂直地指向桌面。 罗子涵念念有声:“看着,铅笔开始左右摇摆了,摆动在逐渐加大,越来越大……要注意看,不要分神……” 冷建国的表情渐渐放松了,他聚精会神地看着铅笔。 “现在,铅笔摆动已经非常厉害了,你的眼睛开始感到疲劳,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你非常想睡一觉,现在铅笔摆动更厉害了,你已经睁不开眼睛了,睡吧,睡吧……” 冷建国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罗子涵重重地喘口气,得意地看着被催眠的冷建国。在康宁医院工作这么多年,像冷建国这样的病人她遇到过不少,每次她都能成功地将病人催眠,深入他们的潜意识,发现导致他们精神失常的真正问题,然后因势利导才能慢慢治癒他们的心灵创伤。对她来说,每个病人的潜意识都是一个异度空间,那里藏着最隐秘的东西,有时候是最骯脏的东西。而一旦闯入病人的“异度空间”,她就可以对病人随心所欲,迅速揪出病人的病根。她走到冷建国面前,柔声说道:“现在你睡得非常香,除了我的声音,你什么都听不到。你感到非常舒服,仿佛躺在铺满了阳光的海滩上。现在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朱建文?” “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 “两个人在商量,要杀掉朱建文。” “你知道是谁吗?” 冷建国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唿吸也变得急促了。 罗子涵继续问道:“你知道吗?” “知道。” “是谁?” 第十二章 裂变证词 何旋吃惊地看着罗子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看看苏镜,苏镜竟然若无其事,还笑着说道:“罗医生,你的话一点都没错!”罗子涵的笑脸变得铁青,指着何旋厉声说道:“你就是兇手!”苏镜恶狠狠地看着何旋,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大声求饶:“你原谅我吧,你原谅我吧。” 1 辨读兇手 冷建国从罗子涵的办公室走了出来,低着头,哈着腰,迈着碎步,疾步匆匆。苏镜和何旋迎着冷建国走去,走到他身边时,苏镜突然叫道:“冷记者。” 冷建国木然地抬起头,呆呆地盯着苏镜看了一会儿,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又低下了头,看着手上的一张照片,继续往前走去。 苏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何旋问道:“又怎么了?” “我觉得他怪怪的。” “这里的人哪个不怪啊?” 罗子涵见到两人拜访,笑脸相迎:“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罗医生,我是你的病人啊!”苏镜说道。 “哈哈哈,你还当我是你的医生啊?”罗子涵问道,“感觉怎么样?” 苏镜左手指指僵硬的右臂,说道:“看,还这样。” 罗子涵看了看两人,露出难为情的神色:“一般来说,心理治疗不同于其他治疗,如果有可能,最好是两个人面对面地聊比较好。” 何旋笑道:“罗医生下逐客令了,我只好出去透透气了。” 罗子涵忙站起来:“何记者,多多包涵。” 看着何旋走出去,苏镜竟有点依依不捨,他突然觉得有何旋在身边,他会多几分安全感。 罗子涵说道:“何旋是个不错的女人。” 苏镜脸红了,他发现自己暗暗喜欢上何旋了,他为这种想法懊恼,觉得背叛了朱玉。 罗子涵继续说道:“喜欢就去追嘛,胆子要大一点。” “罗医生,我已经结婚了,你知道的。” 罗子涵微微一笑也不反驳,说道:“苏警官,你对催眠治疗一直心存牴触,其实你是对这种治疗方法心存误解。你心里有疙瘩,只有通过催眠才能化解……” 苏镜抢过话来说道:“我不反对催眠,上次你给我催眠之后,我特地找了一些有关催眠的文章来看,这的确不是巫术,是可以治病的。但是在催眠之前,我们能不能先聊聊?” 罗子涵惊奇地问道:“哦?聊什么?” 苏镜并不急着回答罗子涵的问题,他熘达到书柜前,看着满满一架子的藏书,贊道:“不愧是教授啊,书这么多。《习惯心理学》、《习惯决定人生》,还有人专门研究习惯的啊?” 罗子涵说道:“是啊,人脱衣服的习惯,都能反映出一个人的性格特点呢。” “是吗?有意思。” “你脱衣服的速度应该很快,犹如狂风卷落叶。” 苏镜点点头:“对对,确实是这样,你怎么知道的?” 第68页 “性格外向友善的人,基本上都是这样脱衣服的。” “还有吗?” “还有什么?” “类似的习惯分析。” “苏警官,难道我们今天要上课吗?” 苏镜呵呵一笑,说道:“好吧,言归正传。你母亲是沈雯婷吧?” “是。顺宁市人民医院的医生,‘天价医疗案’的主谋。” “我可不贊同,光凭她一个人就能整出八百万的医疗费来?打死我都不信。” “可是,狗官们信了。” “那些记者呢?”苏镜微微笑着。 “什么记者?” “你有没有觉得记者该死?”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如果记者不炒作,也许就不会爆出天价医疗案;如果记者不炒作,令堂就不会被栽赃开除,自然也不会自杀身亡。” “苏警官倒是提醒了我,以后有机会杀几个记者。你说是从你女朋友何旋开始呢,还是从我男朋友殷千习开始?” “何旋不是我女朋友。” “既然这样,就先杀她。” “你下得了手吗?” “也许你下得了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冷建国犯病时,不停地说有人要杀他吗?” “记得,怎么了?” “那天晚上,冷建国莫名其妙地跑了出去,我一直奇怪,他到底做什么了?在清醒状态下,有些事情他是想不起来的,因为对他来说,那件事情太可怕,他故意把它忘记了。只有进入他的潜意识,才能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刚才给他做了催眠,他说他听到有人密谋要杀掉朱建文。” 苏镜一听,马上坐直了身子,问道:“谁?” 病房的门开了,两个护士走进去,冲着病人们喊道:“吃糖果了,吃糖果了。” 大伙哇哇叫着,兴奋地围拢在护士周围,取走了一粒粒药丸,然后在护士的监督下吞服了。最后盘子里还剩下一粒,护士环顾一圈,看到了冷建国便叫道:“冷建国,过来吃糖了。” 冷建国取了药,往嘴里一塞,一仰头准备吞进去。就在这时候,他看了看窗外,马上停止了吞咽,神情里充满了恐惧,浑身也跟着颤抖,惊恐地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一个护士顺着冷建国的目光望过去,窗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2 虚幻记忆 “想不到啊,”苏镜喃喃道,“可是,精神病人的话也能相信?” 罗子涵说道:“这种证词上不了法庭,但也许可以给你破案提供一点思路吧?” 苏镜点点头,表示贊成。 罗子涵说道:“还是谈谈你老婆的事吧。” “罗医生,你就放过我老婆吧,她又没惹你,”苏镜笑道。 “我只要求你闭上眼睛想想你老婆,想想她的样子,想想你上次见到她时的情景。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苏镜笑了,仰躺在椅子里,微微闭上眼睛。朱玉的脸蛋渐渐清晰了,她笑语盈盈,款款走来。苏镜沉浸在甜蜜之中。可是突然,一个男子闯进他的脑海,手里拿着一把枪,抓住了朱玉,冰冷的枪管抵住了朱玉的头……就在这时,他的右臂剧烈颤抖起来,带动着他的整个身体都哆嗦了,豆大的汗珠一粒粒从额头滚落。罗子涵看到苏镜突然犯病,腾地站起来,问道:“苏警官,你怎么了?” 苏镜看着罗子涵,却说不出话来。罗子涵立即命令道:“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苏镜盯住了罗子涵的眼睛。 “听着,你不要紧张,你这是一种心理焦虑。过去的事情,你必须勇敢面对,这是解救你的唯一途径。” 苏镜坚持着点点头。 罗子涵拿起一个小手电筒,拧开开关照着苏镜,说道:“你的视线跟着手电筒移动,对……就这样……往左……向右……你做得很好……现在你感觉胳膊已经不颤抖了,浑身慢慢地放松下来……对,就是这样……你的眼睛也快要合起来了,全身的力气逐渐逐渐地消失、消失……你的心情变得轻松愉快。从现在开始,我从一数到十,当我数到十的时候,你的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你全身的气力会完全消失,你将完全进入催眠状态……” 苏镜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子涵,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罗子涵数着数字,声音是那么柔和,仿佛摇篮曲:“1,2,3……” 苏镜神情恍惚地离开了罗子涵的办公室,眼角处还挂着泪痕。何旋迎上前来,关切地问道:“苏镜,你怎么了?” 苏镜摆摆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罗子涵也走了出来,说道:“何记者,对不住,让你在外面站了这么久。” “没什么。” “你可以进来一下吗?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可是苏警官他……” “放心,苏警官那么大的人了,还用你操心?” 第69页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苏镜说道:“我没什么,你们聊,我四处走走。” 何旋犹豫着进了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了,她忙问道:“苏警官到底怎么回事?” “苏警官跟你说起过他老婆的事吗?” “他老婆回娘家了。” “你相信吗?” “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认为他老婆死了?” “不是我认为,是苏镜亲口说的。” “亲口说的?” “就在刚才,我又给他做了催眠,他说他老婆一年前死了。但是他的自我意识非常强,他迅速地压抑了本我的冲动,当我把他唤醒的时候,他又忘记了老婆已经死了这回事。” “就是你上次说的自我否认?” “是,有些人会採用自我否认的方法,对一些事情进行选择性遗忘,并且还会虚构记忆,像苏镜就虚构出老婆回娘家的记忆。这时候如果你问他老婆回娘家的情形,他也会绘声绘色地给你描述出来,但这是不存在的。” 何旋竟忍不住浮出一丝笑意,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罗子涵的眼睛。 苏镜站在病房窗外看着那些精神病患者,连何旋走到身边都没察觉。他的眼睛红红的,眼眶有点湿润。 “苏镜,你怎么啦?” 苏镜回过神来,马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在想外面的人看里面的人,觉得里面的全是精神病;里面的人看外面的,估计也会觉得外面的全是精神病吧?” 何旋皱了皱眉头,说道:“罗医生说,你刚才在催眠状态中,说你老婆已经死了。” 苏镜嘿嘿一笑,说道:“你相信吗?” “你从来没讲过你老婆。” “曾子杀人的故事你听过吧?”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曾子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儒家学者,着述有《大学》、《孝经》等儒家经典,后世儒家尊他为“宗圣”。曾子尚未发迹时,有一天离开家乡到齐国去,齐国有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打架斗殴杀死了人,被官府抓了起来。曾子的一个同乡,听到这个消息也不问清楚,就跑去告诉曾子的母亲说:“你儿子杀人了。”曾子母亲自然不信,她知道儿子品行端正绝不会跟人吵架斗嘴,何况杀人?后来又有一个人跟她说你儿子杀人了,她还是不信。最后第三个人跟她说,你儿子杀人啦,曾子的母亲终于相信了。 苏镜说道:“其实这个故事还没有完。后来,曾子的母亲找到曾子,说你杀人了,曾子说没有;第二个人又跟曾子说你杀人了,曾子把那人骂了一顿;第三个人说你杀人了,他把那人打了一顿。再后来,邻居丁告诉曾子他是乙亥年杀的人;邻居戊告诉他,他杀的是王二麻子;邻居己告诉他杀人时用的是刀;邻居庚告诉他,他用刀割了王儿麻子的喉咙;邻居辛告诉他,杀人地点在齐国青阳河边上的悦来客栈……最后,曾子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真的杀人了,而自己竟然忘记了,于是跑到官府自首去了。县衙判处他死刑,但是杀他之前,要找到王儿麻子的家人来观刑!捕快们到了齐国,找来找去也没找到青阳河;只好跑到其他大江大河上找悦来客栈,也没找到!最后翻出了齐国的户籍档案,也没找到王二麻子这号人物。县衙听说之后,把曾子重打一顿,说他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但是曾子依然信誓旦旦:‘我该死,我真的杀人了。乙亥年,我在齐国青阳河边上的悦来客栈,用刀割了王儿麻子的喉咙。’”苏镜总结道:“这就是罗子涵挂在嘴边的记忆重建。那么多人的证词,让曾子开始怀疑自己,于是虚构出一段杀人的经歷来。她反反覆覆地说朱玉死了,说的次数多了,也许我就真的会相信了,谎言重复千遍也能变成真理。” 何旋彻底晕了,她不知道是罗子涵在重建苏镜的记忆,还是苏镜在重建自己的记忆?她试探地说道:“把你老婆叫回来吧。” “哎,”苏镜深深地嘆口气,何旋看出来他的眼眶又湿润了,“没办法,她在娘家有事。” “什么事这么重要?一年都不回来!” “她弟弟做服装生意人手不够,她回去帮忙了。” “电话也不打一个?” 苏镜生气地说道:“懒得理她!都一年了也不知道回家。有组织,无纪律!” “没准,嫂子也像你一样埋怨着呢,一年了你也不去看看她。” 一阵冷风吹来,两人顿时感到一阵寒意,何旋不停地跺着脚以增加身体的热量。苏镜忙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何旋脸上浮出一抹红晕。 3 游戏人生 苏镜掏出杀人游戏的记录仔细地看起来。这份记录是何旋笔录,杨署风和殷千习回忆的。何旋开着车,眼角的余光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问道:“又在想杀人游戏的事啦?” “是。我越来越觉得这四宗谋杀案跟杀人游戏有关了,因为死亡顺序惊人一致。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兇手就是游戏中的杀手,二是兇手在模仿杀人游戏。” “那肯定是兇手在模仿杀人游戏。” “为什么兇手不就是那个杀手呢?” 第70页 “直觉,”何旋呵呵笑道,“你不是常说办案有时候要靠直觉吗?” “你倒是现学现卖啊。” “你是不是杀手?”苏镜突然问道。 “不是,”何旋说道,“你突然觉得我像杀手吗?” 苏镜看了看那几页记录,说道:“好乱啊。第一轮没什么可说的,第二轮冯敬被杀之后,胡薇和你的票数是最高的。如果当时我也在玩游戏的话,下一轮我肯定就会投你的票。可问题是,大勇被杀了。按照简单的逻辑,如果你是杀手的话,那么你不应该杀大勇的,杀他只会让你更受怀疑。所以,我又觉得你不像是杀手。” “那当然,我本来就不是杀手。” “可惜殷千习这厮就是不肯说谁是杀手。” “也许他有什么顾虑?” “顾虑?鬼扯。” “刑讯逼供,打他一顿,看他说不说!”何旋笑道。 “咱很温柔的,”苏镜说道,“要文明执法。” “哈哈,上次对黄国涛,没见你多文明。” “文明执法是对文明人说的,黄国涛那种人渣,没打死他就算客气了。” “对了,殷迁习当上制片人了。” “这么说,他是目前唯一从朱建文的死中获益的人?” “为了一个制片人的位子,他犯不着杀人吧?何况,大勇他们也被杀了,他犯不着杀那么多人啊。” 一到电视台,何旋就开始继续整理几天来的侦破过程了。苏镜在朱建文的办公桌找到了殷千习。桌上有一部电话,是朱建文跟顺宁市各个职能局联繫的,台领导有什么事也会打这部电话。现在殷千习代任制片人,就必须守在电话旁以便接听电话。 “殷制片还没想起来杀手是谁?” “老实说,我真不愿意说。我觉得这谋杀案根本与杀人游戏无关,我现在把杀手名字说出来,对那个同事不好,会引起其他同事的怀疑。” 不远处一个卡座传来一个女记者打电话的声音,声音虽然很小,但是苏镜却听得清清楚楚。 “明天下午三点……在哪儿?……中心公园a出口……书记林达夫出席……好的,没问题……明天见。” 苏镜循声走去,见一个女记者刚刚挂断了电话,他爽朗地笑道:“林记者你好,经常看你的新闻。” 女记者叫林美丽,经常做现场报导,所以苏镜认得。她问道:“苏警官又来查案了?” “是。你这是在联繫採访呢?” “一个线上的採访通知。” “上个周一,你们玩过一次杀人游戏?” “是,怎么了?” “那次游戏没有找出杀手就结束了。” 林美丽被问得莫名其妙,说道:“是啊。” “后来朱建文接了一个电话,游戏就结束了,说是樊玉群和凌岚採访遇到麻烦了,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市民开车出了交通事故,然后车被扣了,他打电话投诉,樊玉群和凌岚就去了,谁知道扣车场把我们採访车也扣了。两人就给朱制片打电话,于是我们就全去了扣车场。” 殷千习走了过来,说道:“苏警官,上次你问过这个问题,我都没好意思回答你,没想到你这么执着,要问清楚每件事情。” “为什么不好意思说呢?”苏镜好奇地问道。 “十几个记者围着一个警察一个保安採访,感觉……呃……有点欺负人。” “原来这样,”苏镜转头对林美丽说道,“林记者,你想抓到杀手吗?” “我也一直在猜呢,就剩下我们五个人,杀手就在我们中间。” “可是你们制片人却忘记杀手是谁了。” 殷千习忽发奇想,笑道:“不如,我们把上次的杀人游戏进行到底?” 4 偷天奇谋 一个小会议室,坐着七个人,苏镜、殷千习和上次杀人游戏的倖存者庄雪涯、林美丽、何旋、易叶、杨署风。 何旋和易叶非常不喜欢这个游戏,何旋说:“我不知道玩这个游戏,对破案有什么帮助。” 苏镜微微一笑:“不,总会有帮助的。” 易叶说道:“万一兇手就是杀手怎么办?他是按照杀人游戏的顺序来杀人的,万一他又……” 苏镜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觉得这几个同事里面,谁像是兇手?” 易叶看了看大伙,马上不说话了。 苏镜说道:“放心,即便这里面真的有兇手,警方也会保护你的。”说完,不经意地看了何旋一眼。 庄雪涯说道:“苏警官,那你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呢?” “好啊,为了公平起见,我跟大家一起闭上眼睛。” 殷千习说道:“既然没有异议了,那就……天黑了,请闭上眼睛……” “等一下,”苏镜说道,“有件事情我得提醒大家,这不是一次新的杀人游戏,而是上次游戏的继续。上次是朱建文被杀之后,还没猜谁是杀手,游戏就提前结束了。所以,现在你们应该投票决定谁是杀手。” 第71页 易叶说道:“这谁还能记得清啊?” 杨署风说道:“我记得。朱建文当时的遗言是,杀手在刘德正和易叶中间,而刘德正刚刚被冤死了,那么易叶肯定就是杀手了。” 易叶一听,马上说道:“对对对,我是杀手我是杀手,大家赶快投票吧。” 庄雪涯说道:“当时我就说如果易叶不是杀手怎么办?是谁把战火引到易叶身上的?是在第三轮的时候,杨署风的一番话让很多人怀疑易叶的。而现在,我更加确定易叶不是杀手了。” 易叶怒道:“庄雪涯,我都说了我是杀手了,你想干什么?” 林美丽说道:“小易,不要紧张嘛,我也认为你不是杀手。” 杨署风说道:“我觉得现在这个杀人游戏虽然说是上次游戏的继续,但是味道已经完全变了。所以,我同意易叶是杀手。我宁愿在游戏里冤死她,也不想她真的被兇手杀了。” 庄雪涯笑道:“好吧,我可不信邪,我就是要坚持到底,看看这个杀人游戏是不是真的那么恐怖。” 最后,易叶如愿以偿地全票通过,她被成功地冤死了。 “天黑了,请闭上眼睛,”殷千习故作神秘的声音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响起,“杀手睁开眼睛……请杀手睁开眼睛……杀手……好吧……杀手闭上眼睛……天亮了,大家睁开眼睛。” 苏镜微笑着睁开眼,打量着每个人,林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庄雪涯和杨署风则无所谓地等待着宣判,而何旋的脸色似乎越发红了,由于唿吸急促,胸脯一起一伏的。 只听殷千习说道:“何旋,你有什么遗言?” 何旋抬起头,恼怒地看了一眼苏镜,苏镜正奇怪地打量着自己,她说道:“没有。” “你不指控任何人?” “我不知道谁是杀手。” 林美丽看着庄雪涯和杨署风说道:“你们俩真是老奸巨猾啊,竟然一直藏到现在。” 杨署风说道:“我不是杀手。” 庄雪涯说道:“当初是你把战火引到易叶身上的。先从第一轮说起,丁川林被杀后,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你说要么是胡薇要么是舒茜,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第二轮,你是最后一个举手的,当时胡薇的票已经遥遥领先,于是你就投票给何旋,既能隐藏自己杀手的身份,又能再下一轮把焦点吸引到何旋身上。第三轮,你又指出易叶一句话里的漏洞,其实那句话肯定无足轻重,也许只是用语的习惯,但是你成功了,大部分人都被你说服了。而刚才,你又以关心易叶的姿态,说愿意投她的票。” 杨署风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不成立的,我当时的发言都是有理有据的。林美丽,你还记得庄雪涯在第一轮怎么说的吗?他说胡薇是个老手,不管有没有冤枉她都要把她推出去,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第二轮,他见胡薇的票数多,就随大流地投了胡薇的票,第三轮,他说观察一下再发言,最后发现刘德正的票多,于是便投了刘德正的票。” 庄雪涯突然笑了:“我突然发现,好像咱俩掐上了,为什么就不怀疑林美丽呢?她第一轮毫无理由地怀疑冯敬,第二轮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跟你一样投了何旋的票,第三轮又故意说何旋不是杀手,企图把局面搞得更加混乱,第四轮又开始装傻,说法官是不是搞错了。我觉得,林美丽十分像杀手。” 林美丽刚想说话,杨署风说道:“是,林美丽跟我一样都投了何旋的票,所以我们俩是一伙的,你才是杀手。” 庄雪涯立即说道:“美丽,他这分明是在拉拢你,你可不能上当啊。” 苏镜的思绪越来越混乱了,一切都跟他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哪里出错了?难道是自己完全想错了? 开始投票了,最后林美丽跟庄雪涯结成了同盟,将杨署风投出去了。 杨署风无奈地说道:“好吧,平民输了杀手赢了,你们俩到底谁是杀手?” 林美丽和庄雪涯同时指着对方说道:“啊?你隐藏这么深?” 易叶惊唿道:“什么?你们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难道这游戏里没有杀手?” 苏镜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此前的推测并没有错,只听何旋说道:“你迟早会知道的,是吗?” 苏镜笑道:“是。不过,刚才你被杀之后,我还懵了呢。” 易叶说道:“何旋,你是杀手?可是……谁把你杀了?你自杀的?” 苏镜说道:“你们难道不记得法官连说了两遍‘杀手睁开眼睛’吗?何旋不肯承认自己是杀手,所以就是不肯睁眼。殷千习,你是在搞恶作剧吧?于是你代何旋把她自己杀了。起初,我还被你们矇骗过去了。” 殷千习笑道:“哈哈,这个……何旋,我是帮不了你了。” 苏镜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替何旋打掩护?” “我相信,我的任何一个同事都不会是杀人兇手,我不想让你怀疑任何一个人。” 苏镜笑道:“我感到奇怪的是,何旋只玩过三次杀人游戏,竟然能在第三轮起死回生,实在是高!如果当时她不杀李大勇的话,也许她马上就被揪出来了。” 第72页 何旋冷冷地说道:“谢谢苏警官夸奖,我可没你说得那么高。我当时很紧张,伸手一指就赶紧缩回来了,所以法官没看清。” 众人发出一声惊嘆,易叶说道:“你真是阴差阳错得恰到好处啊。” 林美丽问道:“你本来要杀谁的?” 何旋红着脸说道:“我本来要杀的是刘德正。” 苏镜说道:“如果这样的话,你马上就会被揪出来的。” “我命好。” “真的吗?”苏镜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何旋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5 噩梦入侵 何旋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深夜十一点,冒冒失失地敲开了苏镜的家门。一见到何旋,苏镜便微微笑了,说道:“何记者,我一直在等你。” “我?”何旋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请进,坐下说话。” 何旋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里,说道:“苏警官,我……我不是故意隐瞒我的身份的。” “隐瞒身份?你不是何旋?”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就是杀人游戏中的杀手。” “那你为什么没说呢?” “因为我害怕呀,那天一看到大勇的尸体,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到了杀人游戏。而之后,冯敬和丁川林也被杀了,我就越来越担心。再后来……他们的被杀顺序竟然跟杀人游戏一样……我不知道……总之……我就是特别害怕。” 苏镜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也是正常反应。” “正常反应?” “人总是喜欢在纷纷芸芸的世事中找到一点关联性,这是人类认知世界的一种方式,”苏镜说道,“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久病成医嘛!我现在对心理学也是略知一二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怀疑你?你的意思是怀疑你是杀手,还是怀疑你是兇手?” “你真的怀疑我是兇手。” 苏镜微笑不语。 何旋越发坐立不安了,说道:“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本来已经这样做了。可是……可是,今天在康宁医院,我看到了冷建国,他当时正准备吃药,他看到了我,然后特别惊恐,说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很害怕,我觉得我越来越像兇手了,或者……或者说,也许你们会觉得我越来越像兇手。所以,我就不敢告诉你,我就是杀人游戏中的杀手。” “你知道冷建国为什么说那些话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苏镜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隐藏自己是没有用的,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朱建文收到那个包裹的时候,我让你认了字条,你一看是丁川林的字,就如释重负地说这事跟杀人游戏的确没有关系。而这几天,我一旦提到杀人游戏,就会遭到你的反驳,今天我说,这几起谋杀案与杀人游戏关联度这么高,有两种可能,你马上说是有人在模仿杀人游戏。你说这是你的直觉,可是我不相信。” “于是,你就故意安排了一次杀人游戏,要当众揭露我是吗?”何旋哀怨地看着他。 “严格说来,那不是我的主意,是殷千习提醒了我。我本来打算通过正式途径问询殷千习的,后来他说起继续上次的杀人游戏,我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好。只剩下五个人了,谁剧烈反对参加谁的嫌疑就最大。” “是,我很不愿意参加,但是如果我拒绝的话,就等于表明我就是杀手。我本来还在想怎样在杀人游戏中矇混过关呢。只怪我……怪我……当时你一说要继续杀人游戏,我的脑子马上就乱了,根本没有意识到,不管我是否参加杀人游戏,我迟早都会暴露的,因为没人会跳出来代我受过说自己是杀手的。” “好了,你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把这一切说出来就行了。”苏镜说道。 “你……你不会再怀疑我了吧?” “起码,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杀人动机。” 苏镜一直冷冰冰的,何旋的心里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站起来说道:“谢谢苏警官肯听我把话说完。对不起,打扰了。” “应该的,我们要允许任何人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嘛!” 何旋哀怨地看了看苏镜,说道:“我走了。” 打开房门,一阵凛冽的西北风迎面扑来,何旋冻得打了个寒颤。 “怎么今天没穿你那件红色的羽绒服?”苏镜问道。 “出来的时候还没变天。” “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大到暴雪呢,”苏镜看了看窗外,雪花已经开始漫天飞舞了,被狂劲的西北风吹着,每片雪花似乎都变成了刀片。苏镜嘆口气说道:“算了,今天不要走了,你还是睡客人房。” 一听这话,本来还在打转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但是何旋坚持着说道:“不,我回去了。” 第73页 苏镜一把拉住了何旋的胳膊,说道:“我最受不了女人哭了,没事哭什么呀?这种天,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如果朱玉知道我是这样对待客人的话,我非被她骂死不可。” 何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这几天跟苏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觉得一阵阵甜蜜,但是她不知道苏镜能不能原谅她。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起初隐隐约约的,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大,何旋听得真切,是苏镜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亲爱的,你总算回来了!” “想我了吧?” “是啊,每日每夜都在想。” 何旋恍然大悟,朱玉回来了,原来她真的没死,罗子涵在撒谎!她为什么要撒谎呢?何旋走下床,准备出去打个招唿,刚走到门口她又犹豫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算什么?如果朱玉小肚鸡肠的话,不是要打翻了醋罈子?如果脾气再暴躁点,岂不要翻江倒海?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打开了,一个俊俏的面孔探进来,微笑道:“何大记者,这几天多亏你照顾苏镜啊!” 何旋惊讶地看着朱玉,她发现朱玉的长相竟然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但由于光线昏暗,她也看不真切。听到朱玉的话,她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犹豫半天才说道:“没有啦!” 朱玉转头向苏镜问道:“你的胳膊怎么啦?” 苏镜疑惑地看着朱玉,说道:“没什么啊?”说着话举起胳膊。 何旋吃惊地看着苏镜的右臂,果然灵活如初,再也不是僵硬的了!看来罗子涵也有说对的地方,只要想起老婆的事,他的右臂自然会好。这么想着,朱玉突然变成了罗子涵,她得意地说道:“看,我说得没错吧?” 何旋吃惊地看着罗子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看看苏镜,苏镜竟然若无其事,还笑着说道:“罗医生,你的话一点都没错!” 罗子涵的笑脸变得铁青,指着何旋厉声说道:“你就是兇手!” 苏镜恶狠狠地看着何旋,眼睛里射出阴冷的光,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大声求饶:“你原谅我吧,你原谅我吧。” 话音刚落,苏镜不见了,罗子涵也不见了。 何旋大口喘着气,还好这只是个梦。她非常疑惑,为什么会梦见朱玉呢?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的满足!梦见朱玉,要满足我什么愿望呢?梦中的朱玉很美,似乎有点像自己。这意味着什么呢?或者……何旋脸红了,这几天跟苏镜东奔西跑,她确实感到了内心的一点细微变化。之前她没有细想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而现在万籁俱寂之时,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这个英俊潇洒又一往情深的警察了。她之前没有想,也许只是内心深处觉得不该在大勇去世后不久就爱上他的好朋友,何况这个人已经结婚了。但是,她的梦却出卖了她,让她发现了内心深处真实的愿望:她想取代朱玉的位置。 何旋想着转过头,突然,李大勇、冯敬、丁川林、朱建文竟出现在面前,每个人都铁青着脸张大了嘴,每个人的嘴里都黑洞洞得深不见底,他们脑袋耷拉着,喉咙汩汩地淌着鲜血。他们不说话,因为他们说不出话!他们直直地盯着何旋,盯得她浑身发凉!他们朝她一步步走来,而何旋却浑身无力,脚也抬不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你们放过我吧……啊……” 何旋大叫一声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回忆着噩梦依然惊魂未定。她惊悚地看看四周,直到确认自己的确已经醒了过来,心跳才慢慢平復。朱玉,她到底来过吗?刚才的梦好真实!隔壁那个神秘的房间突然又闯入脑海,还有房间门口的地毯,以及地毯下面的钥匙。何旋记得清楚,苏镜把钥匙藏在地毯下面。那个房间里到底有什么?苏镜为什么在房间里哭泣?疑问在心中越积越多,她终于按捺不住,轻声下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主人房里,隐隐约约传来苏镜的鼾声。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 苏镜的鼾声突然停止了,何旋吓得赶紧屏住了唿吸,站在门口不敢移动脚步。 过了片刻,苏镜的鼾声又响了起来,她这才弯下腰,掀开地毯把钥匙取出来,哆嗦着手打开房门,然后轻轻走了进去。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有一股呛人的味道。她在墙上摸索着找到了开关,打开了灯。屋子里骤然亮了起来,何旋看了一眼,便吓得睁大了眼睛,浑身每个毛孔都被恐惧攫住了! 她站在门口,不敢迈动脚步! 第十三章 非法制裁 “这样吧,你就把李大勇没有回答出来的问题回答一遍!新闻的五要素是什么?要答对啊,否则,你会跟李大勇死得一样惨!”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四个同事被拔舌割喉的惨状萦绕在眼前挥之不去。 “怎么,也答不出来?” “时……时……间……”她的嘴唇都哆嗦了。 1 滴水阳光 何旋走出客人房,迎面看到苏镜笑嘻嘻的脸,他跟昨天晚上简直判若两人,但是他的眼睛出卖了他,眼皮浮肿,眼圈发红,证明他哭过,而且哭了很久。苏镜关切地问道:“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第74页 何旋立即紧张起来,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说道:“挺好的。” “昨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雪,”苏镜指着窗外说道,“积雪都到膝盖了。” 何旋讪讪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吃饭吧,”苏镜招唿道,“我刚才去买了油条和豆浆。” “这么大的雪你还出去啊?” “雪大难道就不吃饭了?” 何旋吃着油条,但是难以下咽,因为她满怀心事,此刻跟苏镜在一起,她既觉得安详又觉得拘束,屋里通着暖气温暖如春,但是一种压抑的气氛却笼罩着整个屋子,让她透不过气来。 “你也感觉到了?”苏镜问道。 “什么?” “压抑!你没觉得压抑吗?” “没,没有。” “哈哈,还是开诚布公吧,把话憋在心里多难受?” “你不也是满腹心事吗?” “我?呵呵,男人嘛,就应该懂得什么时候隐忍。”苏镜说道,“再来谈谈杀人游戏吧。” “还有什么可谈的?我没有杀人。” “谁说你杀人了吗?不要这么紧张嘛!我记得你说你一共玩过三次杀人游戏,是吗?” “是。” “都是什么时候?” “最近两个星期。” “都是跟谁玩的?” “同事。” “记得都有谁吗?” “差不多就那些人,殷千习,胡薇,舒茜,庄雪涯,林美丽,刘德正,易叶,还有大勇。” “每次玩了几局?” “很多局,我都记不清了。” “你当了几次杀手?” “我真的没有杀人。”何旋坚定地说道。 苏镜仔细打量着她,继续问道:“你当了几次杀手?” “一共有七八次吧。” “上周一,是谁提议玩杀人游戏的?” “当时吃完饭,乱闹闹的,大家一合计就开始玩了。” “总得有第一个人倡议吧?” “我不记得了。” “好吧,看来我们还得去你们台一趟。” “我不明白……” “不说了,我也不明白,只是好奇。”苏镜诡异地说道。 “还有,昨天晚上,我……” 苏镜再次打断了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们要向前看。” 到了顺宁电视台,苏镜说道:“何记者,你去整理材料吧,我去问他们几个问题。” 何旋看了看他,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心里忐忑不安。 庄雪涯一走到办公室,苏镜就迎上前去,问道:“庄记者,有个问题想求证一下。” “什么事?” “上次你们玩杀人游戏,是谁提议的?” “朱制片,一吃完饭,他就说要玩杀人游戏。” “他以前经常玩吗?” “玩得很少。” “他突然说要玩杀人游戏?” “好像也不是很突然,具体我真记不清了,那天喝了酒……” 杨署风在上网,他很肯定地说:“是丁川林提出要玩杀人游戏的。” “他突然提出来的?” “是。他是个杀人游戏狂,经常到俱乐部去玩的,那天吃完饭后,他就叫着要玩游戏,然后大家就开始玩了。” “你确定?” “我就坐在他旁边。” 刘德正和舒茜带着一身的雪花走进办公室,苏镜说道:“两位记者辛苦了,这么早出去採访啊?” 刘德正说道:“是啊,真不是人干的活。” “听说丁川林特别喜欢玩杀人游戏?” “是,”刘德正说道,“我们俩就经常一起去健智俱乐部玩。” “这么说你也喜欢?” 刘德正呵呵一笑:“是啊,苏警官不会怀疑我吧。” 苏镜不置可否地笑笑,问道:“你们同事中,谁玩得比较好?” “丁川林,冯敬,胡薇。” 舒茜接着说道:“还有你,别把自己落了。” 胡薇这时也到了,她说丁川林对杀人游戏特别痴迷,两年前宁子晨遇害后发现了一张杀人游戏的纸牌,他兴奋了好几天。 “丁川林当时在休假吧?” 胡薇说道:“是。” “是谁通知他回来聚餐的?” “不知道,应该是朱制片吧。” 苏镜沉思着点点头,又找到了殷千习,后者正给记者打电话布置採访任务。桌面上一盒磁带吸引了他的注意,磁带盒子上贴着一个标籤,写着一条新闻的题目:《顺宁多管齐下破解中小企业融资难》。 殷千习放下电话,说道:“苏警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没什么,只是来求证一下,是谁通知丁川林回来聚餐的?” “我!”殷千习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天朱制片让我给丁川林打个电话,告诉他来聚餐,我就打了。” 第75页 “朱制片很关心下属啊。” “那是,”殷千习小声说道,“做领导,也是一门学问。” “殷制片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份你们栏目组的通讯录?有些记者出去採访了,我恐怕也没有时间等下去了,我想打电话问他们几个问题。” “那没问题!” 苏镜看着通讯录,目光停留在林美丽的名字上,他想起了上周一杀人游戏中,林美丽说过的一句话。 何旋走了过来,递给苏镜一摞稿纸,说道:“我把新闻写出来了。” 苏镜惊讶地问道:“案子都没破,新闻就写出来了?” 何旋呵呵一笑:“看来,警察和记者的思维就是不一样啊。我想,现在我们的……你的侦破受到阻力了,这么多天也没什么进展,这个新闻发出去,可以让市民提供线索。” “我可不这么认为,”苏镜平静地看着何旋说道,“我觉得案情已经有重大进展了。” 何旋沉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恨之情。 殷千习说道:“何旋,案子没破,我们是不能报导的,这起码的宣传纪律,你都忘记了?” 何旋瞥了一眼殷千习,说道:“就因为我知道有宣传纪律,所以我才来请示苏警官啊。” 苏镜呵呵一笑:“这个,我也做不了主,我得请示我们局长才行。” 殷千习说道:“请示肯定也通不过,你就别忙活了。” 何旋瞪了两人一眼,一扭身走了,殷千习嘆道:“苏警官,我们做记者的也难啊,每个人都满怀着新闻理想,可是……我们毕竟还是背负着社会责任的。” 苏镜看着何旋离去的背景,说道:“有些人就是想把水搅浑。” 2 新闻封锁 《顺宁新闻眼》栏目组会议室,叽叽喳喳吵成一片,记者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兇手不会是冲着我们记者来的吧?” “朱制片这两年也不採访了,难道也会得罪人?” “我现在上班害怕,回家也害怕,都不知道哪里才安全了。” …… 在一片嘈杂声中,殷千习器宇轩昂地走进了会议室。他的表情严肃而凝重,心里既有悲伤,又有喜悦;既有惊恐,又有憧憬,毕竟他已经是制片人,而刚才李台长又向他面授机宜,要他稳定军心,不能因为连环谋杀案,影响了新闻队伍的战斗力。 会议室渐渐平静下来,殷千习清清嗓子说道:“今天我们开个短会。大家也知道,最近我们四个好同志包括我们的朱制片被人杀了,现在警方正在抓紧破案,大家要相信警方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抓到兇手的,所以大家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工作。不要疑神疑鬼,以为这几宗兇杀案都是冲着记者来的,警方已经排除了这个可能。也许是四位同志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遭到了报復,与我们的职业是没有关系的。” 殷千习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又叽叽喳喳起来。 胡薇问道:“你叫我们不要疑神疑鬼,可我们怎么能不疑神疑鬼?朱制片这两年就没有採访,他能得罪什么人?” 殷千习说道:“不一定要採访才得罪人啊。” 舒茜问道:“难道他们四个人都是在工作之外得罪了同样的人?” 殷千习无言以对。 庄雪涯说道:“如果真的是得罪人了,杀人就行了,干嘛还要那么残忍地割喉拔舌?” 杨署风喃喃说道:“喉舌,喉舌!我们天天说自己是喉舌,这下好了,有人要来割我们的喉舌了。” 殷千习说道:“说话要注意分寸,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扯远了,总之,我们一定要相信警方,警方会尽快破案的。” 就在这时,何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找到一个座位坐下了。 殷千习眼前一亮,叫道:“正好,何旋迴来了,你这几天一直在採访这事,现在大伙人心惶惶,都觉得兇手是盯着我们来的。你赶快来澄清一下,省得大家提心弔胆的。” 何旋说道:“现在,警方已经初步摸到了一些线索。最开始,以为是我们同事採访时得罪了人而遭到杀身之祸,为此警方把他们生前批评过的公司、单位、个人都进行了排查,没有发现任何人有作案动机,这是第一;第二,四个同事死亡的情形都是一样的,都被人残忍地割喉拔舌,但是他们四个人并没有共同曝光过哪家单位,所以因为做批评报导而引来杀身之祸的说法基本上不成立。” 殷千习高兴地说道:“看,这几宗案子不是冲着记者来的。” “也未必,”何旋继续说道,“警方还掌握了一些线索,虽然我们同事被杀不是由于做批评报导而引来仇杀,但很有可能是一个仇视新闻记者的人,专找记者下手。” 会议室里沸腾了,大伙面露惊恐交头接耳。 殷千习一看急了,问道:“何旋,你说这些话,有证据吗?” “这是警方的意思,当然是有证据的,”何旋说道,“大伙都知道四位同事被拔舌割喉了,而这很可能隐喻着我们这个职业的特色,因为我们都是喉舌。” 第76页 殷千习问道:“难道警方把这当作证据?” “还有一点,除了拔舌割喉,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四个同事都被注射了青霉素,兇手要表达的是‘皮下注射’这一新闻理论。” 众人被不安攫住了,大伙忘记了交谈,陷入了恐惧和思索当中。殷千习看这架势,想稳定军心已经不可能了,对何旋的高论,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以为然,他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过了半晌,陈蕾问道:“兇手到底是谁啊?” 刘德正说道:“是啊,说了半天,有没有锁定兇手?” 何旋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兇手十分狡猾,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包括刚才说的,都只是一种猜测。” 众人攻击了一番警察无能,会议室又渐渐安静下来。何旋说道:“殷制片,我刚从公安局回来,那篇新闻稿,侯国安局长亲自过目亲自操刀修改,他说新闻可以播发。” “什么?兇手还没抓到就播这新闻?”殷千习惊讶地问道,“这样报导出去,会引起恐慌的。” “该恐慌的已经恐慌了,警方希望让市民提供线索。” 殷千习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道:“不行不行,这稿子怎么能播呢?况且你没有画面,我们是电视新闻,需要画面的。” 何旋掏出一盒磁带,说道:“四起谋杀案的现场,警方都拍摄了资料,当然这都是经过处理的,画面不会太血腥。” “简直是儿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侯国安的。” “警方已经把那篇新闻稿发到各大报社了,即便我们不报导,其他媒体也会报导的。”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报,不过我们版面有限,你处理简单点,三十秒就够了。” 3 恐怖辞典 晚上七点半,《顺宁新闻眼》准时开始了,悠扬的音乐过后,欧阳冰蓝严肃端庄地出现在全市人民面前,何旋面无表情地蜷缩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看着新闻。 连日来,我市发生四起兇杀案件,受害人都是我台记者。兇手的犯罪手段十分残忍,目前警方正在展开调查…… 何旋无心听下去了,她的思绪转到了四个同事身上,他们的惨状浮现在面前,她感到一阵寒意。或许,这条新闻报导之后,苏镜就不会怀疑自己了吧?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懒洋洋地拿起手机,是殷千习打来的。 “何旋,还没睡吧?” “没呢,有事吗?” “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 “我对这条新闻有不同看法,我正好在你家楼下,我马上上来,当面跟你讨论一下。” 何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吧!” 何旋感到很无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殷千习就是这样的人,想当年他可以跟大勇他们一样,风风火火地做着批评报导,现在竟然一点负面消息都不能容忍了。每个记者,应该都有这样一个思想转变的过程吧,自己现在依然坚持,只是因为受的伤还不够多。 门铃响了,何旋打开门让殷千习进屋,说道:“殷制片真是执着啊!” 殷千习呵呵笑道:“你是说我固执吧?” “差不多一个意思,”何旋指着沙发说道,“坐吧!” “新闻播出了,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满意了吧?” “只有三十秒,观众根本就不解渴。” “我到现在还是认为这条新闻不该播出,”殷千习沉重地嘆口气说道,“你想,连续四条人命,警方一直没有破案,这新闻播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首先,会导致人心惶惶,现在光是咱们栏目组就已经炸开锅了;第二,你这不是给咱们顺宁市脸上抹黑吗?这新闻播出去,只会给老百姓一个印象:我们的警察真脓包!你想过这个后果没有?” 何旋嘲弄地笑着,心想真是屁股决定脑袋,殷千习刚刚代任制片人,马上就换上了一副领导的面孔,讲起话来也要讲究个“一二三”了。 “殷制片高屋建瓴,真是振聋发聩啊!” 殷千习恼怒地看着她,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不可救药。 何旋继续说道:“我记得殷制片以前也做一些批评报导,也经常给顺宁抹黑啊,现在转变啦?” 殷千习冷冷地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哦,这么说你真算得上一俊杰了,殷制片转变这么快,是因为上次竞聘落选的事吧?” 殷千习哼哼冷笑一声,没有言语。 “当初你差点就当上主任了,就因为一篇批评报导捅了马蜂窝,于是便悬崖勒马了?” “何旋,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你好,要知道我们新闻媒体就是党和人民的喉舌。” “我从来没有否认这一点。只是,我理解的喉舌跟你理解的不一样,你的喉舌是报喜不报忧的喉舌,我的喉舌是用事实说话的喉舌。” “你不要跟我争论这些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也没什么坏处啊。” “你不记得李大勇、冯敬、丁川林、朱建文是怎么死的吗?” 第77页 “我猜他们就是因为没有履行好喉舌功能,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对!”殷千习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他们胡说八道,诬衊我们的城市,贬损我们的城市!” 何旋疑惑地看着殷千习说道:“你怎么说这话,很像……” “很像兇手是不是?” 何旋点点头说道:“是……很像。” “大勇是你男朋友吧?” “算是吧。” “你知道他死的时候一直在说什么吗?” “什么意思?”何旋勐地坐直了身子,紧张地看着殷千习。 殷千习依旧沉着地坐在沙发上,说道:“他一直在挣扎,挣扎,说他不想死!他一直在问怎么得罪了我,哈哈哈,他妈的,他到死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死!我问他新闻的五要素是什么,他竟然说不上来!我问他什么叫喉舌功能,他竟然也不知道,于是,我只好割掉了他的喉舌!” 何旋浑身发凉,她难以想像,平时笑容满面的殷千习竟然是杀人兇手!而现在这个兇手竟然就坐在自己身边。何旋知道,她就是下一个目标了!浑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结成了冰,凝成了块,堵住了她的胸口,她感到唿吸困难! 殷千习无限惋惜地说道:“最可惜的就是我们朱制片了,我已经警告他了,要他关好门,可他还是派你去跟着那个什么苏镜破案,就那个精神病,能破得了什么案?再说了,我们记者是干什么的?我们是宣传工具,什么叫宣传工具?就是只能帮忙,不能添乱!而你呢,还跟着去採访,你还嫌不够乱吗?李大勇难道不该死吗?竟然写出一篇新闻,说金尊夜总会有三陪小姐卖淫?他还是记者吗?他不知道这种新闻不能报导吗?这种新闻播出,会给我们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朱建文,他作为制片人,竟然不管不问,甚至还鼓励记者去採访这种新闻,他的党性原则哪里去了?他的宣传纪律哪里去了?何旋,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死?” 何旋呸了一口,骂道:“变态!” 殷千习依然微笑着,问道:“我变态?我这是维护正义,我这是清除我们新闻队伍里的败类!何记者,我没想到啊,你竟然也是这样一个败类!你就是新闻队伍里的一个蛀虫!” “不,你才是蛀虫,你是畸形制度下一个畸形的变态,你口口声声要维护正义,要清除败类,却没看到正是你,双手沾满了无辜的同事的鲜血,正是你,玷污了新闻两个字!新闻是什么?新闻是社会之公器,而你却把新闻当成了自己图谋不轨的藉口,你才是败类,真正的败类!” 殷千习丝毫不着恼,呵呵笑着:“这么说,你还在坚持着所谓的新闻理想?” 何旋愤怒地看着殷千习。 “这样吧,”殷千习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手中转动着说道,“你回答我三个问题,答对了,你可以死得一点痛苦都没有。呵呵,你不要紧张啊,他们四个人都是因为紧张,没有答对问题,只好硬生生地被拔掉了舌头,当然,丁川林除外,谁知道他竟然青霉素过敏呢?哎呀,当时那惨叫的声音就像杀猪一样!哈哈哈,什么新闻自由、舆论监督,在那一刻,都他妈一钱不值!” “你这王八蛋,”何旋随手捞起茶几上的水果盘,站起身来朝殷千习砸去,殷千习用胳膊一挡,水果盘砸落在地,洒了一地的碎片。 殷千习呵呵笑着:“不要紧张,要相信自己,何大记者这么冰雪聪明,回答几个问题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何旋慌乱地左右张望,盘算着怎样才能逃出一劫。 “你还是坐下吧,要不,我就不客气了。” 何旋兀自站着,问道:“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呵呵,好,爽快!”殷千习说道,“这样吧,你就把李大勇没有回答出来的问题回答一遍!新闻的五要素是什么?要答对啊,否则,你会跟李大勇死得一样惨!” 何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四个同事被拔舌割喉的惨状萦绕在眼前挥之不去。 “怎么,也答不出来?”殷千习笑眯眯地问道。 “时……时……间……”何旋的嘴唇都哆嗦了。 “不错,还有呢?”殷千习转动着匕首。 “地点……” “嗯,继续。” “人物……” “还有两个。” “事件……” “很好很好,”殷千习鼓着掌说道,“还有一个!” “是……是……”何旋的额头渗出了汗珠,做记者这么多年了,新闻五要素这么简单的问题早已烂熟于胸,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逼问,她竟然慌乱地忘记了最后一个。 殷千习挥舞着匕首,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说道:“何旋,好可惜啊!” “为什么?”何旋突然喊道,“为什么,对,就是‘为什么’。” 殷千习收起匕首,说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我们的名记者,比那四个大老粗强多了。你知道吗?朱建文还是制片人呢,竟然不知道新闻五要素,这不是尸位素餐吗?所以,我毫无犹豫地拔去了他的舌头!哈哈哈。” 第78页 何旋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殷千习。 殷千习笑完之后,突然又问道:“什么是新闻?” 何旋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拼命地搜索着新闻的定义,马上涌入脑海的便是那句“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可这不是新闻的定义! 四个同事狰狞的面孔又浮现在眼前。 殷千习冷笑着:“这么简单的问题,难道把咱们何大记者给难倒了?” 不,这个问题不会难倒我的!集中精力好好想想,什么是新闻,新闻是什么?好像那句话就在嘴边,可是何旋张张嘴,却总是说不出来! “可惜啊,可惜啊,”殷千习说道,“看来,你只好受点苦楚了!” 殷千习拎着匕首逼上前来! 何旋大叫一声:“等等!新闻是新近,是新近,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导!” “好好好,”殷千习大叫着,“我就说嘛,何记者不会这么差劲的!你知道吗?冯敬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难道不该死吗?哈哈哈!” 何旋看着殷千习觉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把落地灯碰倒。 殷千习嘿嘿笑道:“别躲嘛!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呢!” 何旋壮着胆子说道:“你真是一个变态!” “哈哈哈,什么叫变态?你之所以叫我变态,只是因为咱俩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殷千习满面微笑,问道,“新闻最重要的作用是什么?” 何旋说道:“舆论监督!” “哈哈哈,错!”殷千习手持匕首指着何旋说道,“你们这些人,死到临头了,还想着什么舆论监督,哈哈哈,你知道吗?丁川林也是这么回答的,可是我不满意!” 四具尸体惨不可言,喉咙被割断了,舌头被拔掉了!他们张大了嘴巴,露出四个黑窟窿! 何旋突然大叫道:“喉舌!喉舌!新闻的作用就是党和人民的喉舌!” 殷千习惊讶地看着何旋,说道:“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整那些负面新闻?” 何旋往后退了退,落地灯伸手可及。 殷千习逼向前来:“可惜啊,你没有发挥好喉舌的作用,所以我只好把你的喉舌割掉了!” “等等,”何旋叫道,“你杀人时,不是还要注射青霉素吗?怎么这次没带?” 殷千习恍然大悟般说道:“哎哟,这个倒给忘了!哈哈哈,放心吧,你三个问题都答对了,我会先杀了你之后再割掉你的喉咙,拔了你的舌头!我想你死了之后,就再也不会有记者胆敢做批评报导了!” 殷千习逼到了何旋面前,他右手握着匕首,左手抓向何旋!说时迟那时快,何旋一转身,操起了落地灯,狠狠地朝殷千习砸落。事起仓促,殷千习赶紧弯腰一躲,落地灯砸到了他的后背,他一个趔趄趴倒在地上! 何旋慌慌张张地夺路而逃,冲到门口,急急地拉开大门就往前冲去。 谁知道门口站了一个人,何旋一头撞到那人怀里! 4 非法制裁 播完何旋撰写的新闻之后,欧阳冰蓝又义愤填膺地抗议杀人兇手的罪恶行径,并表示电视台的记者绝对不会向任何邪恶势力低头,诸同仁定会铁肩担道义,发挥舆论监督的作用,做新闻事业的战斗堡垒。 看完了欧阳冰蓝字正腔圆、义正辞严的表演,罗子涵轻蔑地笑了。电视台甚至各大报纸虚张声势的嘴脸,她见得多了。尽管说不向任何邪恶势力妥协,可那些记者大佬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慾,就有恐惧。兔死之后,狐不止是悲,更多的还是恐惧。何况邪恶势力也许本来就是记者呢,冷建国不是说那个何旋是兇手吗? 关掉电视,走出办公室,冷冽的西北风吹到脸上,钻进衣领,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皓月当空群星寥落,她踩着一地银辉踟蹰而行,漫步到病房窗外,病人们有的已经睡了,有的还在玩耍,冷建国呆呆地坐在病床上,一会儿看看墙角,一会儿看看摆在床上的一张照片,脸上现出迷惑惘然的神色。 罗子涵看看表,已经八点多了,她叫来一个值班的小护士,让她打开病房的门,然后走到冷建国身边叫道:“冷记者!” 冷建国吓了一跳,问道:“你叫谁?” “你啊!” 冷建国拼命地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记者。” “你跟我来一下。” “我不去。” 小护士叫道:“让你去就赶快去。” 冷建国被训斥一通之后,便规规矩矩地跟着罗子涵走去。罗子涵将他带进办公室,指着沙发让他坐下,吩咐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要乖乖的,不许胡闹,知道吗?” 冷建国嘟哝着嘴说道:“知道了。” 冬天的夜晚孤寂寒冷,汽车碾着残冰积雪向前驶去。罗子涵打开收音机,播放的也是关于兇杀案的消息,过了大约十几分钟,罗子涵开着车已经转过了几个弯,可她突然发现有辆车一直跟在她后面。 会是谁呢?一阵疑惑泛上心头。紧接着,一种莫名的恐惧袭击了全身。她从倒后镜观察着尾随而来的汽车,这是一辆计程车,副驾驶座位上没有坐人。 第79页 不要怕,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加速前进,想甩掉后面的车,可是那辆车却一直不离不弃。 谁会跟踪自己呢?她被一团疑云笼罩着。 又开了大约二十分钟,罗子涵在一幢居民楼前停下车。从倒后镜里,她看到那辆的士车也远远地停了下来。她赶紧下车夺路而逃,跑到阴影处躲了起来,张望着后面。 那辆的士车还在方才停车的地方,没有乘客下车。难道是巧合?的士是到这里接人的? 罗子涵开始自嘲,作为一名心理医生,竟也杯弓蛇影,实在是太可笑了。风吹得越发紧了,本来还晴朗的夜空渐渐瀰漫了厚厚的云层。她紧了紧衣领,瑟缩着肩膀钻进了居民楼。等电梯时,她还是不太放心,下意识地往门外张望着,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电梯门吱嘎一声开了,她低着头一步跨进电梯。等电梯门关上之后,她从包里掏出一支注射器,针头泛出清冷的光。左手从包里拿出一只小瓷瓶,里面装着已经调配好的青霉素溶液,她将注射器伸进瓷瓶吸满了溶液,凑在眼前喷出一线细柱。 电梯门吱嘎一声开了,罗子涵踱出电梯,来到何旋家门口。她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殷千习应该已经得手了,只需要再给她打上一针,这次表演就算结束了。 正想着,屋内突然传出一声闷响。正惊疑间,房门被急骤地打开了,何旋慌乱地撞到她怀里。罗子涵冷冷地看着她,一把将她推到屋里,拿着注射器缓缓向何旋逼去。 “你,你……”何旋惊恐地指着罗子涵说不出话来。 殷千习踉跄着脚步走到何旋跟前,呵呵笑着:“你不是要注射青霉素吗?这不是来了吗?” 何旋的目光在殷千习和罗子涵两人间转来转去,疑惑伴随着恐惧接踵而来,她的声音颤抖了:“你们……你们……” 殷千习提起匕首向她走来,何旋忙叫道:“等等,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杀记者?” 罗子涵冷冷地说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这些记者就不能放过我母亲?为什么我母亲有冤不能申?你们这些无冕之王,天天高高在上,享受着人们的赞誉,你们以喉舌自居,却根本不管人民的死活。八百万的天价医疗费,我母亲一个人能开出那么多的处方吗?我母亲找你们记者,可是你们拿了贪官污吏的红包,对我母亲的控诉无动于衷!你们到底是人民的喉舌,还是金钱的喉舌?你们以舆论监督为名,行鸡鸣狗盗之事,留着你们这些害群之马,除了扰乱社会陷害忠良,还有什么作用?你说,你们不该死吗?” 何旋辩驳道:“那也只是丁川林一个人的事,你为什么要杀大勇,为什么要杀冯敬,为什么要杀朱建文?” “哼哼,凡是做批评报导的记者,没一个好东西。难道只有丁川林一个人这样吗?你们这些人民的喉舌,最拿手的就是威胁当事人要做批评报导,等收到好处费之后,你们就缄口不言了。又或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得到一点什么线索,就想置人于死地,只有把大单位大企业搞臭,你们才能从中渔利。丁川林不是吗?他把我母亲逼死了,但是他却成了新闻界的英雄,人们赞誉他挖出了医院里的吸血虫,可是真正的吸血鬼他却不管不问,”罗子涵凑到何旋跟前继续说道,“还有那个朱建文,不分青红皂白,竟然允许丁川林去採访这种不着边际的新闻,他也是逼死我母亲的帮凶!” 何旋说道:“你说得对,记者的队伍里的确有不少害群之马,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说的那样道德败坏,他们大部分有着很高的职业操守,他们以报导事实为荣,以捏造事实为耻。他们为了曝光一家企业的违法行为,可以不计艰险深入虎穴。我们的大勇记者,在被你们杀害之前,就单枪匹马深入金尊夜总会,曝光他们三陪小姐的事。当天,金尊夜总会就被警方查封了!难道说我们记者不是在为净化这个社会做努力吗?” 殷千习说道:“闭嘴!我们身为党和人民的喉舌,就不能总是报导这种丑陋的新闻。” 何旋冷笑着说道:“殷千习,亏你刚才还考我呢!我可从来没听说新闻还有丑陋和美丽之分,丑陋的不是新闻,而是新闻事实。照你说,要做喉舌,就要当瞎子吗?你也真够幼稚的!” 殷千习抡了何旋一巴掌,恶狠狠地看着她,说道:“告诉你何旋,我早就对你看不顺眼了,你好好想想,我劝过你多少次,可是你总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何旋问道:“这么说,你杀我不是因为今天播的那条新闻,而是早有预谋了?” 殷千习嘿嘿地笑了:“警方不会这么想,那个苏镜肯定会以为,你是杀人游戏中的第五个牺牲者,所以你被杀了。” “哼,我早跟苏镜说过,这跟杀人游戏无关,他偏不信。” “不,你错了,”殷千习纠正道,“关系大着呢。游戏中被你杀掉的人陆续死了,你难道以为这仅仅是巧合吗?难道你没有发现,被你杀掉的人都是经常做批评报导的吗?” “可是……” 罗子涵说道:“别跟她废话了,动手吧。” 第80页 殷千习走向前来,说道:“对不起,这只能怪你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何旋轻蔑地看着殷千习:“你好可怜啊!当了狗却还很满足,整天摇尾乞怜巴望着主人丢给你一根早就没味道的骨头。你天天编织着升官发财的迷梦,梦想着控制舆论欺上瞒下,可是我告诉你吧,党和人民早已不需要你这种只知道汪汪乱叫的哈巴狗了,我们的舆论环境越来越宽松,我们的新闻视野也将越来越宽广,而你还抱残守缺地奉行着什么魔蛋理论、皮下注射,你年纪轻轻却已是老朽,殷千习啊殷千习,你早已被时代抛弃了还不知道。狗啊,狗啊,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做狗呢?” 殷千习气得脸色发青,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转动着匕首,一把抓住了何旋的胳膊。 “慢着,”何旋挣脱了,说道,“罗子涵,你不觉得自己也很可怜吗?好好看看你面前这个男人吧!你真的爱过他吗?还是为了復仇委曲求全?我很同情你,母亲含冤而死,任何一个做儿女的都会悲痛万分,但是你却瞎了眼睛,找了这么一个帮凶。哪怕你只是要利用他,也不能这么没品位吧?你看看这个男人吧!看看这个势利小人吧!当初他以为做批评报导就能得到领导的欢心,就能得到提拔重用,可是当他吃了一点小亏之后,立即抛弃了之前的做法,彻彻底底地改头换面。这种见风使舵的势利小人,亏你也能爱上他!” “你给我闭嘴!”罗子涵叫道。 “哈哈哈,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心里肯定透亮得很,你根本不爱这个龌龊的男人,因为他不配得到你的爱。殷千习你看什么看?等你杀了我之后,罗医生肯定一脚把你踹得远远的。” 殷千习看看何旋,又看看罗子涵,嗫嗫嚅嚅地问道:“子涵,这是真的吗?” 看着殷千习一副窝囊相,罗子涵心里越发厌恶:“别听她胡说八道,杀了她!” 何旋继续大笑:“真是一对可怜的人啊!我好同情你们啊。” “闭嘴!”殷千习大喝一声,握着匕首逼上前来。 何旋本来一直在拖延时间,可现在看来真的是死到临头了,没有人会救自己了。恐惧又升腾起来,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殷千习手中的匕首,那把匕首泛出清冷的寒光。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狠狠地踹开了,一人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边笑边说道:“这里好热闹啊!” 第十四章 读心秘术 何旋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后悔没把真相早点告诉他,以致于他就这样轻易地被利用了。她冲上前去,拼命地摇着苏镜的双臂,大叫道:“苏镜,你醒醒!我什么都看见了,你快醒醒啊!” 1 生死速运 金岩坐在驾驶座上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他看着近处“康宁医院”几个大字,总觉得这个冬日的夜晚透着几分诡异。他本来打算早早收工的,可是一个多小时前,他拉上了一个“瘟神”。本来想抓紧时间把客人送到目的地就马上回家,谁知到了康宁医院之后,客人却不下车,倒是掏出两百块钱塞给他,说道:“在这里等会儿。” 看在钱的份上,金岩就耐心地等着。可没想到,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他怀疑这位客人就是从康宁医院跑出来的。他从倒后镜里偷觑着客人,那人应该在三十岁左右吧?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老哥,你等谁啊?” “一个朋友。” “这里的医生?” “是。” “怎么等这么久啊?” “因为我没约她。” 金岩紧张了,他也许真的就是精神病人吧?他犹豫着说道:“先生,我还有事,你看能不能……” “别吵!”那人专注地盯着医院大门,又说了一遍,“别吵。” 金岩转回头,只见医院大门慢慢敞开了,一辆汽车缓缓地驶了出来。 “跟上它!”客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金岩只好遵从他的指示点火启动,的士车慢慢地跟在那车后面。 “老哥,前面是你朋友?” “是。” “那你怎么不坐他的车?” 那人不答话,又掏了两百块递到前面来。金岩接过钞票,心里几乎已经肯定了:这客人肯定脑子有问题。不过,他喜欢这种精神病,这种病人遇到的越多越好。 前面那车突然加速了。 客人命令道:“跟上去。” 金岩乐颠颠地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那车在一个住宅区门口停了下来,客人马上说道:“靠边停车!” 金岩缓缓地将车停稳,以为客人马上要下车了,却没想到那人仍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金岩惊奇地转过头看着他,问道:“又要在这里等人?” “回过头去,”客人阴沉地说道,“假装你在等客人,不要跟我说话。” 金岩赶紧转回头,他知道精神病人是不能得罪的,被这种人打一顿也是白打。过了一会儿,只听客人突然问道:“四百块钱够了吧?” “够了够了,”金岩忙不迭地说着,从倒后镜里,他看到客人开始下车了。奇怪的是,那人的右手似乎不太灵光,他坐在车的右边,这时正费劲地转过身来,用左手开门。而右手自始至终一直僵硬地垂着,仿佛一块无生命的石膏。 第81页 金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嘆道:“真可怜啊,身体有病,脑子也有病。” 苏镜一下车就向前跑去,到一个阴影处停下脚步,往前张望一下,已经看不到罗子涵的身影了。他疾步匆匆地跑到大堂,拼命地按着电梯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了,他一个箭步沖了进去。 他突然感到自责,不该这么冒险,他没想到殷千习和罗子涵不是同时行动的,他本来以为两人会一起从康宁医院出发的。 电梯门沉重地打开了,来到何旋家门口,他听到了何旋的斥责声,他来不及多想,一脚将房门踹开了,然后一步跨进何旋家里,哈哈笑着说道:“这里好热闹啊。” 罗子涵微微一笑,说道:“我就知道是你,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以为我不知道吗?” “哦?”苏镜笑道,“这么说罗医生是有恃无恐了?” 罗子涵冷笑一声:“一会儿自见分晓。” 苏镜看了看殷千习,说道:“殷千习,你这齣戏安排得真是天衣无缝啊。” 何旋惊讶地看着苏镜,他似乎早已怀疑殷千习了。 苏镜继续说道:“只是你的精神疾病出卖了你。” “胡说八道,我没有病。” 苏镜看着罗子涵,说道:“罗医生,你男朋友这也叫自我否认吧?” 罗子涵冷冷地笑了笑,没有搭腔。 2 头脑风暴 苏镜对殷千习说道:“第一次跟你吃饭时,一点油星沾到你衣服上,何旋递给你纸巾,你却不用,而是马上跑去洗手。出来后,你看到皮鞋上有一点泥渍,也赶快擦得干干净净。甚至你借摄像机的时候,都要用酒精擦拭一遍。你这是洁癖吧?这么一个人,怎么会闲着没事突然去踹一个雪堆呢?而且这个雪堆里恰好又埋着朱建文!即便真的是不小心踢到了雪堆,那你也早应该在警察到达现场之前把皮鞋擦得干干净净了,可你却没有,这是为什么?你不过是要留个证据,证明自己是无意间踢到的。殷千习,你这就叫做弄巧成拙。” 罗子涵说道:“这就是我们的大侦探发现的线索?” “很小儿科是不是?”苏镜笑道,“别忘了,一滴水里也可以看到阳光!而且我怀疑到殷千习,也正是拜你所赐。我是先怀疑上你,然后又琢磨殷千习跟这事会不会有什么瓜葛。” 罗子涵问道:“那你怎么怀疑到我了?” “冷建国关在医院里,怎么会半夜跑出去?”苏镜说道,“每天晚上病人都集中关在病房里,如果有人能跑出去,那么肯定是你们医院有内鬼。本来我以为,冷建国逃离康宁医院只是偶然,跟这个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后来我发现沈雯婷就是你母亲之后,我就不得不把冷建国的出逃跟你联繫在一起。你放冷建国出去,也许是想利用冷建国去杀人,也许只是故布疑阵,可是你却反而暴露了自己。不过,这些都是猜测,事实是,冷建国的确是自己跑出去的,原因是,他听到了一些让他恐怖的话。那天你说冷建国的病症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这是罗医生胡扯的吧?” “苏警官对心理学也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我只是对罗医生研究了一下。罗医生是全国闻名的心理学教授,谈起各种心理学理论,绝不会错一个字,哪怕再怎么拗口的名词解释也能倒背如流。” “哼哼,谢谢夸奖。” “正是你的知识出卖了你,那天你说冷建国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之后,又做了一番名词解释,说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是相对持续的妄想或者幻觉,妄想的范围从一大堆混乱的、模煳的怀疑到想像出来一套设计精密的阴谋系统。” “我说错了吗?” “没有,就因为你说对了,所以我才开始怀疑你了。既然这种病是相对持续的妄想或者幻觉,”苏镜把“持续”一词咬得很重,“那么冷建国就不是这种病,因为他出现这种妄想的时间并不长,而是刚刚发生。” 何旋佩服地看着苏镜,当初听到罗子涵的解释之后,她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但是她没想这么多。 苏镜继续说道:“后来你又说,你在给冷建国做催眠治疗时,他说他听到了兇手要去杀害朱建文,而那个兇手是何旋。” 何旋一惊,她尚不知道已经有这么多证据指向自己了。 “就在同一天,冷建国看到了何旋,感到特别恐惧,”苏镜笑道,“这无疑更加确证,何旋的确就是兇手。可问题是,朱建文失踪那天,冷建国已经见过何旋了,为什么那时候不恐惧,而是过了几天才感到害怕?于是我想到了罗医生经常挂在嘴边的记忆重建。对一个精神病人来说,一件事情或者一个定论根本不需要重复一百遍,就会让病人相信那就是真的,而当他的医生碰巧擅长心理催眠,那么移植一段记忆或者改变一段记忆则轻而易举,”苏镜斩钉截铁地说道,“于是我假设,冷建国也许真的发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比如冷建国知道你和殷千习是兇手,但是你却催眠了冷建国,而且给他洗了脑,要他指认何旋是兇手。罗医生也许不知道,你丰富的知识和光辉的名头还出卖了你一次。那天我第一次向你求助,请你分析杀手有什么心理特点,你说:‘从兇手喜欢收集储藏舌头和气管来看,他应该患有严重的强迫症。’” 第82页 “那又怎么样?”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兇手还把一个死者的舌头和喉管寄给了《顺宁新闻眼》的制片人,既然这样,就不算是在收集喉舌。我就在想,为什么罗医生再次如此轻率地下了一个结论呢?” “哼哼,你的故事很精彩。” “是很精彩,”苏镜毫不客气地承认了这一点,说道,“但这不是我的故事,而是你们的故事。你们的阴谋应该从很早就开始了,直到今天早晨我仔细打量何旋,才发现你们俩有些地方还挺像,比如,都是白皙的皮肤,都是短髮,都是大眼睛,唯一不同的是,何旋是双眼皮,你是单眼皮。可是要化妆个双眼皮出来是很容易的。” 何旋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苏镜要说什么。 “于是,你们逼着丁川林写下那个纸条后,就由你罗子涵,穿上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化妆个双眼皮找到碧云中学的一个学生,替你们寄了那个血腥的包裹。你们的如意算盘是,即便警方追查到那个学生,也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再说那个纸条,我听说是殷千习第一个拿到那张纸条的,殷制片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仔细留下指纹吧?你这样一拿,即便发现你的指纹,你也是清白的。” 何旋明白了,为什么苏镜对自己怀疑竟那么深。 3 读心秘术 “最后,再让我们谈谈罗医生博学的知识吧,那天我在罗医生办公室里看到几本书,都是关于习惯和性格、习惯和命运的,我随便翻看了几眼,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空白的标籤,我不知道那个标籤是干什么用的,今天找殷千习的时候,才发现是新闻制作专业磁带用的,所以,殷千习应该看过那几本书吧?” 殷千习说道:“看过又怎么样?” “应该受益匪浅吧?”苏镜又转向何旋问道,“何旋,你第一次玩杀人游戏,是谁邀请你的?” “殷千习。”何旋说道,疑惑地看着苏镜。 苏镜说道:“当罗子涵和殷千习计划这起连环谋杀案的时候,他们就盯上了你。你是一个新手,最容易摸索出你的一些习惯。” “我不明白。”何旋说道。 “我问你,你第一次在杀人游戏中杀的人坐在你的哪个方位?” “左边,离得比较远。”何旋迴忆着说道。 “杀的第二个人呢?” “右边,离得比较近。” “第三个人呢?” “右边,第四个人是左边,第五个人……” “这就够了,”苏镜说道,“我再问你,你第二次当杀手,杀人顺序是怎样的?” 何旋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像差不多吧,我的意思是说当然不可能每次都一模一样,但是大致方向是对的。” 苏镜笑道:“这就是所谓的习惯心理学,我查阅了网际网路,发现这是心理学领域一个新的分支,研究的是对于某一特定情境经常出现的反应方式。在这里,杀人游戏就是特定情境。而那天的座位,应该也是殷千习安排的吧?” 殷千习冷冷地笑了:“是。” 何旋说道:“那天我本来是坐在刘德正的位子上的,但是殷千习说让我跟林美丽和易叶坐一起。” 苏镜说道:“何旋,在玩上次游戏之前,你知道哪些人玩得比较好吗?” “知道,就是丁川林、冯敬、刘德正他们,还有朱制片。” “谁告诉你的?” 此时,何旋已经完全明白苏镜的意思了,说道:“殷千习在一次游戏的时候告诉我的。而且在上次玩游戏之前,殷千习还说,如果他是杀手,他就先干掉那些水平高的。” “这就是双保险了,不管是从座位安排还是从杀手逻辑来看,丁川林等人都是必死无疑。”苏镜又转向殷千习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应该也是你发牌的吧?” “哼哼,看来你什么都查清楚了。” “我是很佩服你的,把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那天提出玩杀人游戏的,竟然也不是你,而是丁川林。我问过了,丁川林是个杀人游戏迷,只要人数够了,他就会忽悠大家玩一局。你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尽管他在休假,你也把他叫回来聚餐,你知道,只要他一出现,就肯定会玩杀人游戏。” “苏警官,我已经跟你说了,那是朱制片的意思。” “殷制片,你这又是何苦呢?事到如今了,还不敢承认?”苏镜说道,“当时你们有两个同事在休假,一个是丁川林,一个是陈蕾,为什么朱建文不通知陈蕾来聚餐呢?我仔细研究了上次杀人游戏的发言记录,发现经常有人凭直觉指控某人是杀手,但是真正直觉敏锐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林美丽。当玩到第四轮朱建文被杀的时候,她说她觉得每个人都像良民,还问:‘法官大人,你会不会搞错啦?’那时候,她已经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所以,当我开始寻找你的破绽的时候,我就给她打了电话。她的座位离朱建文很近,有同事找他谈话,只要她在,她就能听见。” “哼哼,原来被她听到了,”殷千习说道,“是,那天我去提醒朱建文,应该通知丁川林回来吃饭。他说把陈蕾也叫回来,我说陈蕾在外地。” 第83页 “我也给陈蕾打了电话,”苏镜说道,“她说自己根本不在外地,至今还对朱制片不叫她回来聚餐耿耿于怀呢。” “苏警官查得还真细啊。”殷千习笑道。 “丁川林来了,游戏如期开始了,座位也已经安排好了,发牌的时候再动动手脚,何旋如你所愿地当上了杀手,于是好戏就开场了。只是这个习惯心理学毕竟只是一个新兴的分支,人的心理也是最捉摸不定的,所以何旋杀的第三个人不是按照习惯性的方位来杀的,而是杀掉了水平高的刘德正,但是这跟你的设想完全不同,刘德正不是你谋杀的目标,李大勇才是。于是当大家睁开眼睛的时候,你说李大勇被杀了。而何旋还以为是自己一时慌乱没指清楚,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苏镜转向何旋说道,“你想想,刘德正和李大勇分别坐在殷千习的两边,你再怎么胡乱一指,殷千习也不该把基本方向搞错啊!刘德正的洞察力是很强的,他当时就觉得法官的笑容非常诡异,当然,那时候没人知道,这竟是一系列谋杀案的开始。也正因为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大伙才不再怀疑何旋。” 殷千习笑道:“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迟迟不告诉你谁是杀手呢?” “这一点,起初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我已经怀疑你了,而你没必要包庇何旋。我甚至想,会不会是你们三个人联手作案?直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情之后,我才明白过来,你继续玩杀人游戏,就是为了在游戏中杀掉何旋,然后再谋杀她。这样,所有的人包括我就会继续在杀人游戏中打转。” 一直沉默的罗子涵说道:“也就是说,你知道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何旋了?” “不但知道,我还要给你们提供一个杀她的新鲜理由,”苏镜说道,“所以在我的鼓动下,我们局长才同意播发今天的新闻。” 罗子涵笑道:“这么说,你把何旋当成了饵,来钓我们这两条大鱼。因为之前你所说的都是推论,而没有证据。” 何旋说道:“我愿意做饵,只要能抓住你们,我在所不辞。” 罗子涵摇摇头,说道:“拙劣拙劣!我一看新闻,就知道你们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种新闻放在平时根本就播不了。” 何旋问道:“那你们还敢来?” 殷千习插话道:“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罗子涵和殷千习两人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直微微地笑着,半丝惧怕的神色都没有。 “虎山是很危险的!”苏镜满不在乎地笑着,左手掏出手铐在面前晃了晃,“你们被捕了!” 罗子涵轻蔑地看了看苏镜,看了看他的右手:“就你一个残废,还想来抓我们,你觉得你的胜算有多少?” 苏镜轻描淡写地说道:“无所谓啦,一只手照样抓你们归案!” 罗子涵低声问道:“是吗?”突然又大叫一声,“苏镜!” 何旋吓得一哆嗦,不知道罗子涵发什么疯!也许是狗急跳墙了吧?可是,当她看到苏镜时,她便惊呆了,确切地说是吓呆了!苏镜的表情突然僵硬了,眼神也变得空洞迷离了! 罗子涵继续问道:“你老婆呢?” 苏镜喃喃地说道:“回娘家了。” 苏镜被催眠了! 何旋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后悔没把真相早点告诉他,以致于他就这样轻易地被罗子涵利用了。她冲上前去,拼命地摇着苏镜的双臂,大叫道:“苏镜,你醒醒!你老婆已经死了,我都看见了,你快醒醒啊!” 罗子涵依旧微笑着,对殷千习说道:“把她绑起来!” 殷千习走上前去一把将何旋拖走,找了一根电线将她五花大绑。 罗子涵说道:“他现在只听我的话!我让他杀你,他就会杀了你!” 4 深度回忆 一个艷阳高照的秋日的午后! 那个熟悉的路口!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周末! 苏镜的身体越来越轻,周围静得出奇,他仿佛飘荡在浩渺的宇宙,周围一丝风都没有。在这空旷的宇宙里,他只能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仿佛在抚摸着他的心灵。 他知道这个声音来自罗子涵。 他知道罗子涵就是变态的杀手! 可是罗子涵的声音充满了魔力,他无法抗拒。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去吧,回到那一天!你不是很久没见你老婆了吗?回去吧,回去看看吧,就是那个熟悉的路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你老婆走进了一家商场,你看到那家商场了吗?” 苏镜喃喃地说道:“我看到了!” “那就进去吧,去找你老婆吧!” 太阳温暖地照在身上,清风徐徐地吹来,苏镜感到神清气爽,可转眼间却发现朱玉不见了!他是陪老婆到团结路商业街购物的,可是人流太多,把他们冲散了。他着急地转来转去,可老婆的影子早已被埋没到人群中了!他拿出手机给朱玉打电话,过了好久,朱玉才接听了,说她进商场了。苏镜匆匆地走进商场,四处寻觅才看到朱玉正在远处招手。他也扬扬手,朝朱玉走去。 “我还以为把我的小美女弄丢了呢,”苏镜笑呵呵地说道。 第84页 朱玉哼了一声说道:“谅你也不敢。” “是,老婆大人!我怎么捨得把你弄丢呢?”苏镜说着在朱玉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朱玉打他一下,嗔道:“流氓,要注意形象!” 苏镜呵呵笑着,跟朱玉并排往前走,问道:“这次回家打算住多久?” “那得看你表现了,表现得好呢,一个星期就回来了,表现得不好呢,三年五载也说不定。” “怎么才叫表现好啊?” “要天天想着我念着我,吃饭之前还要祷告……” “什么?祷告?!” “是啊!”朱玉忽闪着眼睛说道,“祝愿你老婆我永远年轻漂亮啊!” “哈哈哈,好好好,我天天都祷告,祝愿我的好老婆永远都这么妖娆性感,”苏镜又埋怨道,“哎,你弟弟闲着没事做什么生意嘛!” “要赚钱吃饭啊!” “那你干嘛回去啊?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怎么了嘛!”朱玉拉着苏镜的胳膊撒起娇来,“不是说好了吗,就回去几天帮忙照应一下,我一个同学也在做服装批发,给他们搭个桥认识一下。几天就回来了!” “好吧,不说了,你早点回来就是,要不我会想你想疯掉的。咱们去买点东西给我老丈人。” 朱玉捧起苏镜的脸蛋亲了一下:“每个成功的女人后面都有一个好男人!” 苏镜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八字还没一撇,就成功女人啦?” “那啥叫成功女人啊?” “最成功的女人,就是给老公生一堆娃。” “生一堆娃?小心你们局长跟着你一起下课!” …… 两人说说笑笑,买了一大堆衣服补品,走出了商场。 何旋着急地看着苏镜,他的眼睛微微闭着,嘴角充满了幸福的微笑。再看罗子涵和殷千习,两人冷冷地笑着,仿佛歹毒的猎人正在欣赏猎物在囚笼中挣扎。 何旋说道:“你……你们……苏镜,你快醒醒啊!” 罗子涵说道:“何大记者,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他现在正跟老婆在一起,不是很好吗?就让他死之前快乐几分钟嘛!” 何旋厉声骂道:“疯子!你们不是专杀记者吗?你们尽管杀我好了,干嘛要杀苏镜?” 殷千习笑了:“你是不是傻了?不杀他,让他来抓我们吗?” 罗子涵却说:“我没说要杀他啊!只是他想自杀的话,我就爱莫能助了!” 何旋看着罗子涵,恐惧从脚底升起,凉透了半截身子,难道催眠真的那么厉害? “你知道你会怎么死吗?”罗子涵继续说道,“苏镜会一枪打死你,哈哈哈!然后,他便饮弹自尽。哦,对了,”罗子涵似乎在自言自语,“他死之前应该写一封遗书,说什么呢?就说记者都是他杀的,他很后悔,于是便自杀以谢天下。何大记者,你觉得怎么样?” “呸!婊子!”何旋骂道。 殷千习骂道:“嘴巴再不干净,马上拔了你的舌头!” 何旋怨怒地看了看面前的煞神,不再言语。看看苏镜,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愉快,脸上挂满了幸福。 “苏镜好可怜啊,老婆死了那么久,自己还不知道!”何旋想道,“可是这世界上,又有哪个人不可怜呢?五个人中就有一人有精神疾病,苏镜有,殷千习有,难道罗子涵就没有吗?那种歇斯底里的报復,不也是一种病吗?” 昨天晚上,何旋半夜里偷偷熘进了那间神秘的客人房,当她在墙上摸索着找到了开关将灯打开之后,眼前的一幕把她吓呆了。屋子里白花花一片,各种家私都被白色的床单盖得严严实实的!深夜里,乍看到这一幕,何旋仿佛看到了鬼魅,浑身每个毛孔都张了开来,感到浑身发冷。但是为了揭开谜底,她强忍着恐惧,先把钥匙重新放到地毯下面,然后一步步挪进房间,顺手将房门轻轻地关上。 她将一个个床单掀起来,露出了书柜、椅子、落地灯……书桌上,一方白色的手帕盖着一个镜框,她将手帕轻轻扯开,看到相框里是一张年轻女子的黑白照片!这难道就是朱玉?这不是遗像吗?难道朱玉真的死了?为什么朱玉死了,苏镜还不知道呢? 恐惧已经荡然无存,何旋心头充满着越来越多的疑问。就在这时候,传来开门的声音,主人房的门被推开了,接着响起了脚步声。 是苏镜! 他醒了! 她听到苏镜走到门口弯腰摸索钥匙,她来不及多想,扯起一个大床单,钻进床单里面,贴着衣橱站着。 苏镜走进房间,声音迷离地说道:“亲爱的,又在这里看书啊?” 何旋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仿佛屋子里真有鬼魂一般。 只听苏镜继续说道:“是啊,我刚下班,哎,今天局里特别忙,一大堆的杂事。” 何旋躲在床单里,大气不敢喘一口。 苏镜又说:“过几天你就要回娘家了,东西准备好了没有?记得早点回来啊!你怎么不说话啊?朱玉,你倒是说话啊!哎——朱玉,你去哪儿了?你干嘛躲起来了?你躲到哪里去了?” 第85页 何旋轻轻地扯开床单露出一个缝隙,偷偷看着苏镜,只见他拿起镜框捧在怀里,开始啜泣:“朱玉,你怎么走了?我好想你啊,你怎么不理我了?很多人都说你死了,我不相信,你怎么捨得离开我呢?我好难过,你知道吗?他们说你死了的时候,我恨不得揍他们一顿!朱玉,你到底去哪儿了?” 何旋听着苏镜的哀告,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忍不住啜泣一声,连忙忍住了。她很想掀开床单走出去,告诉苏镜朱玉已经死了!可是她知道,梦游的人如果受到惊吓,后果将非常可怕。苏镜已经听到了啜泣声,空洞的眼神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大叫道:“朱玉,你在哪里?” 看着他的眼神,何旋惊恐万分,只见他边叫边撕扯着一张张白床单,最后,他将衣橱的床单扯落下来! 何旋暴露在他的面前,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苏镜依然闭着眼睛,幸福地笑着,享受着跟老婆重逢的时光。何旋看着苏镜如痴如醉的样子,不禁想道:“如果苏镜这时候突然死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带着快乐的心情,悄悄地走到另外一个世界。” 可是,苏镜突然惊恐起来,脸上的幸福荡然无存,代之以一种紧张、冷峻而又慌乱的神色。冷汗瞬间爬上了额头,而眼睛依然紧紧地闭着。 何旋大声叫道:“苏镜,你醒醒,你快醒醒。” 罗子涵依然一副从容不迫的神色:“他正在经歷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就是那一幕,让他永远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让他的心灵不堪重负,让他的右臂麻痹失灵。” 何旋看了看罗子涵,又看了看苏镜,她不知道罗子涵是不是在说谎!但是不管怎样,她都无能为力,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镜备受精神的折磨,她只能静静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殷千习在一旁冷冷地笑着,手中的匕首闪着阴冷的寒光。 马汉庆〔1〕走进一家超市买了一包香菸,付帐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瞥一下周围的人。收银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看到马汉庆鬼鬼祟祟的样子,她不禁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看屋外,一根电线桿上贴了一张通缉令,那个被通缉的杀人犯跟眼前这人长得很像。“先生,不好意思,稍等一下,收银机出了点故障。”说完便拿起了手机。马汉庆回头看了看,立即明白危险袭来,马上扭头就跑。 收银员大叫道:“抓住他,那个杀人犯!” 超市保安立即冲上前去,紧紧地跟着马汉庆沖了出去。此时的马汉庆就像一头愤怒的野兽,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身后很快响起了警笛的声音,尖锐的啸声刺破了秋日的午后。马路上匆匆行走的人们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他。已经跑了十几分钟了,他累得气喘吁吁,很想停下来歇一会儿,但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双腿不停地向前冲去。他刚刚刑满释放,绝不能再进去了,一想到监狱里的黑暗生活,他便感到一阵阵噁心和后怕。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保安的脚步渐渐变慢了,但是警笛的声音依然紧紧跟随。他慌乱地冲进一个小巷子,小巷子里顿时鸡飞狗跳,几个警察下了车,跟着冲进了巷子。他带着警察在巷子里转来转去,最后一头冲到了一个大商场的门口,身后的警察也迅速跟了过来。 商场门口,一个女子正拎着大包小包左右张望,也许是在等人吧?马汉庆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了女子,左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右手举起刀架在了女子的喉咙上,大声叫道:“不要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警察们赶紧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只是巡警,是不佩枪的。 苏镜跟朱玉并肩走出商场,一不小心又被人群冲散了。他四处寻找朱玉的影子,这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男子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几名警察。他立即掏出手枪,准备拦住马汉庆的去路。可是马汉庆却突然抓住了一个女子,大叫道:“都别过来!” 苏镜定睛一看,歹徒挟持的竟是朱玉! 朱玉在马汉庆怀里挣扎,马汉庆将刀锋狠狠地抵住她的咽喉,厉声说道:“别动,再动杀了你!” 苏镜惊叫一声“朱玉”便冲上前来。 马汉庆一时间傻眼了,他没想到会从商场里冲出一个人来,手里还拿着枪。转念间,马汉庆意识到自己挟持的这个女人跟面前的“程咬金”肯定有什么渊源。 朱玉叫道:“苏镜,救我!” 苏镜一点点逼上前来,指着马汉庆命令道:“放下刀!” 马汉庆将刀锋在朱玉咽喉处压了下,渗出了点点血迹,说道:“不要过来,再动我就杀了她。” 苏镜犹豫着停下了脚步,他不敢贸然行动,他不敢把劫匪逼得太急。马汉庆挟持着朱玉,一步步往后退,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几辆警车唿啸着赶到现场,商场已经被包围了。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面前这个女人! 苏镜用枪指着马汉庆,说道:“你冷静点儿,有话好商量,先把那女人放了再说!” 马汉庆说道:“警察,你们警察就会冤枉人,就会找替死鬼。放她?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更多的警察冲到前面来,十几个警察擎着手枪对准了他。马汉庆已经被重重包围了,他知道自己肯定逃脱不了了,他看了看朱玉,朱玉的头髮飘出一阵清香。 第86页 侯国安也赶到了现场,他来到苏镜跟前小声说道:“他叫马汉庆,一个星期前入室抢劫,杀害了一名年轻的女医生。瞅准机会,可以一枪毙命!” 苏镜微微点点头,心里却翻江倒海! 不管是在警校还是在警队,他的枪法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歹徒挟持的是自己最亲的人!之前还想对歹徒好言相劝,可是听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通缉犯,心里便慌乱了,他不知道歹徒会对朱玉做出什么事情。这种人渣,很可能在临死之前还要滥杀无辜。 苏镜擎着手枪,对着马汉庆,可双手已经发抖了! 马汉庆离朱玉是那么近,万一子弹打偏一点,倒下的就不是马汉庆,而是朱玉!此刻,他躲在朱玉背后,咆哮着:“都退后退后,否则我杀人了!” 侯国安连忙挥挥手,命令道:“退后退后!” 朱玉看着前方的苏镜,眼睛里含满了泪水,突然她不顾一切地抓住了马汉庆的左臂,狠狠地咬了下去!接着,顺势低下了头,马汉庆的脑袋暴露在苏镜的枪口下! 而马汉庆恼羞成怒,大叫一声“臭婊子”,举起刀用力砍斫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苏镜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 一股鲜血喷溅四周! 一个人影缓缓地倒在地上,看着苏镜,眼睛里充满了悲怆,充满了爱怜,充满了无限的遐想与期待! 注释 〔1〕马汉庆故事参见《杀人游戏之谋杀感应》。 第十五章 借刀杀人 苏镜缓缓地举起枪,对准了何旋的额头。何旋紧紧地闭上了眼,一声枪响之后,她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她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一无是处,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有洁净的空气,有清澈的河流;还有孩子们的笑语,同事们的玩笑…… 1 洗脑密令 “朱玉!” 苏镜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何旋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罗子涵和殷千习像看马戏一样,开心地看着苏镜。 苏镜依然大叫着:“朱玉!朱玉,你在哪里啊?朱玉——”他双手抓住罗子涵的肩膀,大叫道:“你说,朱玉呢?” 何旋看着他的右臂,他的右臂可以活动了。 罗子涵微微笑道:“她被你亲手打死了!” 苏镜心中充满了极度的痛苦,他撕扯着头髮,悔恨像滔滔江水,瞬间将他淹没。 一年前的事情,他全都想起来了。 朱玉死了! 是被自己打死的! 朱玉临死前那充满了爱怜的眼神又浮现在面前。 朱玉倒在了地上! 四周枪声一片,马汉庆浑身被打成了刺猬,也倒在了血泊中。 苏镜冲到朱玉面前抱住了她,她吐着血,看着苏镜,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苏镜大叫着:“朱玉朱玉,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救护车,救护车!”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朱玉慢慢闭上了眼睛,安息地躺在苏镜的怀抱里。 苏镜的眼眶充满了泪水,他使劲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一切都真相大白,朱玉死了,被自己打死了! 何旋看着苏镜痛苦的样子,不禁流出了眼泪,她之前只知道朱玉死了,但是没想到是被苏镜打死的。但是她不甘心,也许这只是罗子涵导演出来的呢?也许这又是罗子涵灌输的记忆重建呢?她大叫道:“苏镜,不要上她的当,她是个骗子!” 苏镜含着泪看着何旋,不停地摇着头,看着双手说道:“朱玉死了,是被我打死的!我这条手还有什么用啊?” “你要振作起来!你老婆不是你打死的,是被那个坏蛋害死的!现在,又有两个坏蛋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能振作起来呢?” 苏镜听着何旋的话,豁地站起来掏出手枪,刚刚准备指向罗子涵,却听到罗子涵大叫一声:“苏镜!” 苏镜马上停了下来,眼神又变得呆滞了。他茫然地看着罗子涵,看着殷千习,看着何旋,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又被催眠了! 何旋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接下来,苏镜会按照罗子涵的指示杀死自己,然后写下遗书,最后开枪自杀! 罗子涵悠悠说道:“苏镜,你想见到你老婆吗?打死眼前这个女人,你就可以见到她了!还犹豫什么?你的胳膊已经不再麻木了,举起枪来——对,就是这样!” 苏镜在罗子涵的指挥下,缓缓地举起枪,对准了何旋的额头。何旋紧紧地闭上了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到如今已无力回天! 罗子涵哈哈大笑,阴鸷的笑声在房间里迴荡:“何大记者,死到临头了难道没有遗言吗?” 何旋睁开双眼,怜悯地看了看苏镜。她奇怪地发现,苏镜的脸上竟然还挂着一丝微笑。这个可怜的人,正在被人玩弄尚不自知,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也不自知!可是,到底谁可怜呢?苏镜将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地死去,而自己还需要直面恐惧直面死亡! 何旋睁大了眼睛,仇恨的目光盯住了殷千习:“殷千习,你好窝囊啊!” “是吗?”殷千习转动着匕首好奇地问道。 “你已经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以前那个充满正义感疾恶如仇的记者殷千习已经死了!你已经变成了一台机器,一台杀人的机器,一台没有人性的机器。不,不是机器,而是你以前最讨厌的螺丝钉!你肯定不如一台机器,甚至不如一条狗!你的理想哪儿去了?你的追求哪儿去了?” 第87页 殷千习咆哮着打断了何旋的话:“闭嘴!不要在我面前谈什么狗屁理想,不要谈什么狗屁追求!那全是骗人的把戏!” “是吗?”何旋倔强地直视殷千习,“看来我们的殷大记者受伤很深啊!” “你知道,我一年有多少新闻被枪毙了吗?”殷千习问道,“三十多条!不是我能力不行,不是我业务不精,而是因为我的新闻伤害了某些人的利益!” “所以我说你可怜啊,”何旋的脸上带着嘲嚯的笑容,“你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的心态从来没有正常过。你是一个疯子,一个十足的疯子!” “哼哼,我是疯子,但是我快乐!我不需要像你们一样继续挣扎在烂泥潭里,企图为所谓的理想做最后的搏击。你知道吗?你们那是困兽犹斗,但是你们谁都斗不过!体制的力量是无穷的,而且这种力量你看不见摸不着,随时会跳出来狠狠地咬你一口。” 何旋仰天大笑,说道:“所以,你这个胆小鬼就退却了,背叛了你的理想,背叛了你的新闻理念。” “我能不退却吗?”殷千习叫道,“上次明明我能当上制片人的,就因为做了一篇批评报导,煮熟的鸭子也飞了!理想?我还要坚持多久?我还要为这该死的理想跌几跤才能清醒?醒醒吧,何旋!在你临死之前,把这世界彻底看透吧!” “我看不透,我不明白,你背叛了自己的理想,为什么还要杀人?” “因为他们挡着我的路了!” “疯子!”何旋恶狠狠地盯着殷千习。 “与体制作对,就是与我作对!我不容许任何人冒犯这个体制。” “哈哈哈,”何旋又笑了起来,“可怜啊可怜!殷记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体制的捍卫者了!可喜可贺,可哀可嘆啊!可是你自以为找到了一条通天大衢,其实不过是一条死路,你早晚会有报应的!” 罗子涵插嘴道:“是不是每个死到临头的人,都期待着所谓的报应啊?何大记者,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上帝耶稣!”她转过身来,走到苏镜身边,嘆口气说道:“好端端一个警察,破案的高手,缉兇的先锋,如今却要亲手杀死一个无辜的女人了!”她突然大叫一声,“苏镜!” 苏镜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灵气,但是这灵气转瞬即逝了,呆呆地举着枪指着何旋。 罗子涵说道:“开枪吧,打死她!只要轻轻地扣动扳机,你就可以见到你老婆了!我数到三,你就开枪!知道了吗?” “知道了!”苏镜喃喃地说道。 “一!” 罗子涵开始数起来,殷千习笑呵呵地看着何旋,看着苏镜。何旋睁大了眼睛,看着苏镜手中黑洞洞的枪管。 “二!” 罗子涵得意地看着何旋,仿佛在观赏一个垂死挣扎的野兽。殷千习还在玩弄着手中的匕首。何旋大声叫道:“苏镜!你醒醒啊!”但是苏镜毫无反应。 “三!” 罗子涵斩钉截铁地说道。 何旋闭上了眼睛。一声枪响之后,她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她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一无是处,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有洁净的空气,有清澈的河流;还有孩子们的笑语,同事们的玩笑……而这些马上将不属于自己!她闭着眼睛,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她希望早点结束这一切,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 2 绝地战警 这一刻一直没有来。 枪声一直没有响。 何旋只听到罗子涵大声叫着:“苏镜,快开枪啊!”她睁开眼睛,只见苏镜依旧举着枪,枪管依旧对着她,但是他却没有开枪! 罗子涵暴跳如雷:“开枪!” 殷千习赶紧凑到罗子涵身边,疑惑地看了看苏镜,又看了看罗子涵。罗子涵焦躁的神色告诉他,她的命令失败了!何旋怔怔地看着苏镜,她不知道苏镜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呆滞没有活力,如同那黑洞洞的枪管,装满了未知。 可是苏镜突然做了一个鬼脸,眼睛里竟然马上充满了笑意!何旋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见苏镜缓缓地转过身,手枪指向了罗子涵。 罗子涵兀自高叫着:“苏镜,你怎么回事?” 苏镜哈哈笑道:“罗教授,你的催眠失败了。” 殷千习挥舞着匕首冲上前来,苏镜手枪一指,毫不犹豫地扣响了扳机,只听一声惨叫,殷千习左手捂着右手蹲在了地上,疼得嗷嗷大叫。在他身边的地上,是被打断的右手,手里还握着匕首。罗子涵看了看殷千习,又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镜。 苏镜戏嚯道:“殷制片,你确实可怜啊!你女朋友一点都不关心你。” 罗子涵犀利的眼神盯着苏镜叫道:“少废话!” 何旋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了,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禁不住问道:“苏镜,你不是被催眠了吗?” 苏镜盯着罗子涵说道:“有人比你更关心这个问题呢!”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不是说早就怀疑她了吗?所以,我就多了一个心眼,在接受她的催眠时,我的意识就一直在对抗!罗医生,你的功力确实很深,我差点就招架不住了,但我还是硬挺过来了。那天你对我说,只要你最后暗示我一次,我就能马上回忆起我老婆朱玉的事情。然后,你又说,我一想起这些事情,就要马上听命于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罗医生,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这应该叫‘后暗示催眠法’吧?” 第88页 罗子涵冷笑了一声,没有言语。 殷千习挣扎着站起来,左手拎着断掉的右手。 苏镜继续说道:“其实昨天晚上,我就知道朱玉死了。”何旋惊讶地看着他,只听苏镜继续说道:“昨天晚上,那个房间里的女人是你。我本来以为是朱玉回来了,便抱着你大哭,”苏镜惨笑一声,“后来我哭醒了,才知道自己梦游了。我看到了朱玉的遗像,知道她真的死了!” 何旋恍然大悟:“难怪,你哭着哭着,便扭过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苏镜说道:“罗医生,我还是要感谢你,只有你才能让我记起朱玉是怎么死的。之前,我只知道她已经不在了,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了我!” 罗子涵冷笑着说道:“看来,我得恭喜你啊!” 苏镜说道:“客气客气,不过你们二位的后半生要在牢里过了!” 罗子涵高昂着头,睥睨着所有人。 苏镜说道:“我一直不明白,天价医疗案中,你母亲的确是代人受过,可你为什么不上诉呢?为什么要用这种过激的方法来復仇呢?” “不要假惺惺的了,你们本来就是官匪一家蛇鼠一窝。” 苏镜被罗子涵抢白了一通,嘆了口气不再出声。 何旋追问道:“可你为什么要杀记者?你要杀,也该去杀那个该死的院长,杀那些该死的调查人员啊!” “没想到,何大记者也这么有正义感啊?”罗子涵呵呵笑道,“杀余伯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哈哈哈!” 3 借刀杀人 楼下传来阵阵刺耳的警笛声,苏镜掏出手铐在眼前晃来晃去,问道:“罗医生,是我给你铐上呢,还是你自己来?” 罗子涵轻蔑地看了看苏镜,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容,二话不说冲到殷千习身边,弯下腰捡起那把锋利的匕首。苏镜叫道:“你不要负隅顽抗了!”只见罗子涵翻转刀锋,锋利的刀刃在咽喉上轻轻划过,一道血柱沖天而起! 何旋吓得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殷千习踉踉跄跄地扑到罗子涵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任由喷涌的血柱润湿了头髮和脸庞!一会儿的工夫,殷千习和罗子涵变成了两个血人。罗子涵浑身颤抖了几下,终于不动了,她死在了殷千习的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深邃的瞳孔里,还隐藏着一丝笑意。 殷千习用左手从罗子涵手里拔出匕首,向苏镜扑来:“我跟你拼了!” 苏镜呆呆地看着罗子涵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殷千习扑过来,他竟没有注意。 何旋大声叫道:“苏镜!” 苏镜一个愣怔清醒过来,可是来不及了,刀锋已经抵到了咽喉,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但是,他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侯国安带领一队警察闯进屋里,邱兴华二话不说,抬起手腕就是一枪! 子弹正中殷千习心脏,他不甘心地看了看苏镜,眼睛里充满了怨毒,最终倒在了血泊里。 侯国安愤怒地看着苏镜骂道:“混蛋,你活够了吗?” 余伯韬跟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老总吃完饭后,满面酒气地回到家。坐在沙发里,泡了一壶茶,点上一支烟,优哉游哉地晃着二郎腿。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红信封,随手放到茶几上,那是一个药厂老闆送的。这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死神已经向他发出了邀请。 大约半小时后,门铃响了起来。余伯韬看看钟已经九点多了,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敲门呢?他狐疑地走到门前,问道:“找谁啊?” “余院长,快开门啊。”那人的声音里满是慌乱。 作为一院之长,余伯韬经常接待各路客人,于是打开门,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侯国安带着苏镜、何旋等人匆匆奔往余伯韬家。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警车在一幢居民楼前停了下来。整幢居民楼早已被包围了,因为接到苏镜的电话后,侯国安就吩咐兵分两路,他自己亲自奔赴何旋家,王天琦带领一路人马奔赴余伯韬家。 几辆警车闪烁着警灯,在暗夜划出刺眼的光芒。侯国安等人一下车,王天琦便黑着脸走向前来,说道:“侯局,我们来晚了!” 何旋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感。三人分开人群走进住宅楼,只见电梯门上还沾着点点血迹,余伯韬家里成了一片血海,墙壁上用鲜血写了两行字,每个字都歪歪扭扭,每个字都触目惊心。 一旦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请求天地诸神给我最严厉的惩罚 何旋说道:“这好像是《希波克拉底誓言》!” “什么誓言?”苏镜皱着眉问道。 “希波克拉底是古希腊的医生,他写下了五百字的誓言警戒后人。现在世界各地包括我国大部分医学院学生毕业时,都要对着希波克拉底的雕像念诵这个誓言。” 两人走进余伯韬的书房,在书架上搜索一番,果然找到了《希波克拉底誓言》,何旋念道:“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也无论需诊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是奴婢,对他们我一视同仁,为他们谋幸福是我唯一的目的。我要检点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做各种害人的劣行。”念完这段之后,她抬起头来说道,“兇手就是罗子涵指使来的,余伯韬做了害人的劣行,所以遭到了惩罚。” 第89页 “你觉得兇手可能是谁?” “冷建国?”何旋狐疑地问道。 “我怀疑就是他,罗子涵催眠冷建国易如反掌。” “哦,对了,”何旋恍然大悟,“冷建国一直拿着一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当时我就觉得那照片有点面熟,现在想想,正是余伯韬!” 冷建国很快归案了,他杀人之后哪儿也没去,回到了康宁医院。医生护士见他浑身血淋淋的样子,都睁大了眼睛,问他去哪儿了,他也不搭理,闷着头就往病房走。医生马上报警,警察十分钟内就赶到了。 4 云开雾散 极目望去,是五颜六色的一片花海,高山杜鹃肆意绽放着她们的美丽,偶尔一群氂牛甩着尾巴悠闲地走过,有一两只会停下脚步朝苏镜看看,铜铃般的牛眼似乎有着一丝脉脉含情的韵味。 前方,玉龙雪山气势磅礴地耸立着,岩石与冰川错落有致地盘绕着山腰,山顶则是云遮雾罩,仿佛蒙了一层面纱什么都看不清楚。从甘海子乘大索道,上到四千五百八十米,苏镜和何旋开始徒步登顶。 连环谋杀案终于画上了句号,但是两人心里并不轻松。何旋经常想起大勇的种种好处,想到他的铮铮铁骨,他的脉脉含情。而对苏镜来说,心中的痛苦更加难以自制,因为他深爱的朱玉竟然是被自己亲手打死的。办案的时候,两人还能暂时忘却痛苦,可是当兇案告破,痛苦的滋味便时时泛上心头。但是逝者已去,活着的人毕竟还要好好地过,两人互相安慰互相鼓励,共同度过了最阴暗的一段时光。他们也越走越近,渐渐觉得已经离不开彼此了,但是谁都没有挑明,见了面还是那么客客气气的,就像一对普通的朋友。 冬天走了,春天来了。苏镜提议两人一起旅游,何旋想也没想就说:“我想去玉龙雪山。” 苏镜笑了,因为在他心里,也是想再走一遍玉龙雪山的。 峰顶海拔四千六百八十米,纳西人说那里是神灵居住的地方。 尽管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可是一到了玉龙雪山,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心情也变得沉重。 一百米并不长,可是两人却觉得永远都走不完。 终于到了峰顶,清冽的风抚摸着每个人的脸庞,苏镜站在观景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远处山峦起伏,每座雪山都露出了冰雪常年覆盖的峰顶。抬头看去,云层挤挤压压地笼罩四野,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阴郁起来。 一年半前,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这样的阴云密布。一年半前,就是在这里,他满怀深情地拉着朱玉的手说:“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可当时陈欢却叫道:“不算不算,一米阳光都没出来呢。”陈欢说他白表白了,朱玉说她是乌鸦嘴……难道一切痛苦早在玉龙雪山就已经註定了?难道上苍是故意藏起了那一米阳光? 何旋静静地站在苏镜身边,眼眶里溢满了泪花。她已经爱上苏镜了,爱的就是他的那分一往情深。 苏镜默默地转过身,面朝何旋说道:“对不起,我……你知道,我已经爱上你了,但是……但是我忘不了朱玉……也许……也许我根本就不配爱你,可是……可是我……” 何旋伸出食指摁住了苏镜的嘴唇,轻声说道:“什么都别说了,我理解,我也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朱玉是个可爱的女人,我很遗憾没有在她生前认识她。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可以每年都到这里,看看玉龙雪山,看看高山杜鹃。” 苏镜轻声说道:“谢谢你。”然后将何旋温柔地揽在怀里。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水到渠成,没人觉得唐突。 一阵山风勐地吹来,吹动着何旋的髮丝拂着苏镜的脸。 不远处一个登山的年轻人突然高叫道:“一米阳光!” 云层还是那么厚,可是就在天空中央露出了一条缝隙,万丈阳光愉快地穿越云层洒向人间。 何旋仰起头,深情地望着苏镜的眼,说道:“看,一米阳光。” 苏镜拂着何旋的秀髮,微微笑着,应和道:“是。一米阳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