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死神》 第1页 [悬疑惊悚] 《雨夜死神(出书版)》作者:刚雪印/英麒【完结】 编辑推荐 ★打破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藩篱 ★超越《十宗罪》的生勐震撼与惊悚恐怖 内容简介 疯狂的雨夜,以女律师诡异死亡为开端,惨绝人寰的连环兇杀案不断浮现在人们的眼前。心理犯罪解密高手和干练刑警双雄联手,与暗夜里的兇手展开一场犯罪心理学领域的巅峰暗战,恶魔的身影逐渐浮出水面,原来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作者简介 英麒,磨铁中文网签约作家。辽宁省大连市人,现供职于一家五星级酒店it部。 精彩书评 本书有着另类快感体验,不仅有扎实的写作风格,还有极其强烈的现代社会气息。所谓好的小说,就是不让我以为自己在读小说,而是让我觉得置身其中。 ——悬疑小说作家烛阳 连环杀人案件,变态、仪式、救赎充斥其间;华丽的屠戮,堪比好莱坞血浆大片一般的提神;迷雾重重,到底是我在盗梦空间迷离,还是你落入了记忆碎片的缝隙之中…… ——《神引千年》系列作者岩砚池 这很容易让我想起《寂静岭》的表里世界,但此书又不落俗套,跳脱其外,有着大胆而另类的尝试。除了疑点重重的精彩推理,还让我联想到东野圭吾的那种强烈的社会感,这可不是一部普通的小说。 ——悬疑小说作家逆小旅 楔子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也是愚蠢的时代;这是笃信的时代,也是疑虑的时代;这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绝望的冬天;我们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有;我们全都会上天堂,也全都会下地狱! ——狄更斯 暗夜,阴云密布了一整天终于爆发了。 霹雷闪电,狂风肆起,暴雨倾盆而泻。硕大的雨滴由天幕中滚滚砸落,原本静谧的夜晚顷刻间变得异常嘈杂凌乱;路边摇曳的街灯,在狂风的舞动下,发出隐隐绰绰的光亮,犹如漂浮在空中的幽冥鬼火。这一幕,仿若恐怖电影中的序幕,而随之而来的情节,总是会让人心神颤慄。 雨越下越大,街面上行人罕迹,春海市景程花园别墅小区里的住户,也大都提早进入了梦乡。此时,一道闪电由小区人工湖的湖面划过,耀眼的光亮在碧波上显得尤为绚烂,那光亮同时也扫过湖畔边一栋二层别墅的窗户,窗户上竟显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着黑衣黑裤,头罩黑色兜帽,一双眸子也黑亮黑亮的。他置身别墅屋内,透着窗户注视远处,眼神中充满苛求和期盼。 他不时抬腕看着时间,好像与某人在某个时间有什么约定。 终于,远处两簇灯光显现,灯光越来越近直至熄灭。在“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之后,是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响,高跟鞋在别墅门前停住,哗啦啦的掏出钥匙…… 屋内的黑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身子有些微微颤动,他快步闪到门口将身子贴在门边,双手紧紧扯着一根皮带,在黑暗中静待大门开启。 房门开启的一刻,地狱之门也在打开…… 夜更黑、风更高、雨更狂,在这一刻。是老天爷被罪恶激怒了吗?还是要将罪恶无声无息的淹没掉? 片刻之后,屋内灯光亮起,黑衣人双手托着一个女人在屋内梭巡,女人的舌头微微吐露在外面,脑袋和双手都无力的瘫软着,看样子已经死了,最终黑衣人的视线定格在挂在墙上巨大的平板电视上。他将女人在电视与茶几中间放下,卸下背包,从包里接连取出一跟绳子、一把寒气凛凛的短刀、一个类似实验室中保存标本的玻璃容器,并排摆好。 他开始脱女人的衣服。从外到内、到袜子、鞋子一件件的除去,同时又一件件整齐的叠好,摆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很快,一个成熟丰韵的女人胴体呈现出来。女人看面孔应该有四十多岁,但身材保持良好,除腰部稍微有些宽松,小腹平坦,肌肤雪白,胸部异常丰满,从感官角度说,这样的身体对任何男人都极具诱惑力。但是香艷的画面,在黑衣人怪异的举动之下便十分诡异了。 黑衣人目光并未在女人身体上多作停留,他扶起女人,将女人头冲着电视屏幕摆成跪着的姿势;接着他拿起地上的绳子在女人身体上绕了两道,在背后打了个简单的结;然后拿起短刀,站在女人身前凝视,嘴中念念有词,片刻,他捏住女人微露的舌尖,用力向外拽,舌头几乎整个被抻到外面,女人的头也随之无力的仰起,黑衣人轻蔑的笑了笑,手起刀落,女人的头勐地又垂了下去,鲜血由口中涌出…… 黑衣人放下刀腾出一只手将玻璃容器的盖子拧开,将舌头放进去,再拧上盖子。他小心翼翼将剩着舌头的玻璃容器捧起,擎到眼前,眼睛里顿时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满足的笑容在脸庞绽开,身体也再次因兴奋颤抖起来,仿佛一个伟大的杰作刚刚在他手中诞生了。 一切都是那么从容、有序、甚至带还有几分神圣,也许这样的结局对死去的女人是早已註定的,而对怪异的黑衣人来说却只是刚刚开始! 第一章 谎言正义 韩冷的梦。 第2页 韩冷背着书包一蹦一跳走到家门口,屋子里传出的笑声好熟悉,那是他期盼已久的声音。他迫不及待推开门,果然是妈妈。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妈妈你回来了?”他兴奋的大叫着。 妈妈笑着沖他伸出双臂,眼神中充满想念。 他扑到妈妈怀里,妈妈紧紧搂着他,摩挲着他的头,他感觉好幸福。 “妈妈你还走吗?”他仰起小脸问。 妈妈含笑摇摇头。他跳起来拍拍手,“太好了,妈妈不走喽!” 妈妈起身牵着他的小手走出屋子,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一幢大楼,那楼房看似熟悉,又有些陌生。 “妈妈我们要搬回楼房了吧?” 妈妈点点头,韩冷又拍手,“不用再住平房了,平房太热,蚊子又多。” 妈妈带着他走进大楼。大楼很高,好像有几十层,顺着盘旋的楼梯走了好久,终于来到一个门前,推开来,原来是天台。 一阵黄沙漫过,迷了他的眼睛,他低头用手搓了搓,再抬头,妈妈已经站在天台的围墙之上。妈妈身上不知何时罩上一件白纱,白纱在清风中起舞,好似仙女飞天。他叫声妈妈,妈妈回过头,不那不是妈妈,那是王曼,他唿吸变得急促起来,因为王曼看着他的一双眼睛里噙满泪水,似有万般的屈辱。 王曼真的如仙女一样飞了下去。 “不要啊!”他拼尽全力冲着王曼扑过去,还是晚了,手中攥着一缕白纱,下面的王曼已经化作一滩血水…… 梦未醒,泪已滂沱。 项浩然的梦。 项浩然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眼前,是一片郁郁苍苍的山林,云烟缭绕,雾色蒙蒙,空气中流动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乌鸦的哀鸣声、急促奔跑的脚步声、重重的喘息声,杂乱无章混合着在空谷中迴荡。那声响时远时近,似幻似真,到最后不知为何又嘎然而止,云雾也在那一刻瞬间散尽,两个人的身影逐渐的显现出来——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女人,项浩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只凭着身形便能看出,那是自己的妻子柳纯;而男人的模样,起初有些模煳,但当项浩然走上前去,睁大眼睛想分辨清楚之时,却陡然发现那是一张更为熟悉的面孔——那分明就是他自己。 怎么会这样?他百思不解。随后更匪夷所思的画面出现了:男人、也是他自己,竟然拔出腰间的配枪,对着柳纯毫不犹豫连开数枪。 柳纯轰然倒地,鲜血如火山爆发般从她的身体里狂喷而出,飞溅向四周。片刻间染红了大地、染红了树林、染红了天空、染红了整个世界。 弗洛伊德在《释梦》一书中说:梦都是愿望的满足。展开来说,梦会将你潜意识中的需要、恐惧、快乐、悲伤、愤怒、担心、内疚、羞愧等等情绪,以迴避现实的方式显现。 那么,韩冷究竟在祈盼什么?项浩然又在恐惧什么呢? 蓦然惊醒,已是一身冷汗。意识还停留在血淋淋的梦境里,心中一阵莫名惶恐。恍惚了一阵,卧室里熟悉的环境终将项浩然拉回现实。他抖了抖被汗水浸透的衣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翻身下床,走进卫生间,用凉水浇了浇脑袋。冰冷彻骨,让他的存在感又多了几分。抬起头,对镜凝视,溅在镜子上的水纹,将他疲倦的脸庞划分成几块,像是一道道刻在脸上的疤痕,看起来有些狰狞。 “为什么总是那个梦?柳纯我怎么可能是杀你的兇手?梦里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项浩然对着镜子喃喃自语。而与此同时,柳纯遇害案的点点滴滴,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去年9月中旬,准确点说应该是9月12日晚23点左右,市110报警台接到一名计程车司机报案,该司机称在中山公园花坛旁边发现一具女尸。10分钟之后,接到报案的第一批警察赶到现场,发现该女子已死亡多时,随身携带的身份证显示的姓名为柳纯,现场有很明显的他杀证据,遂立即上报刑警队。 柳纯生前系政府某职能部门的负责人,同时又是春海市刑警支队支队长项浩然的妻子,身份比较敏感。案子一出,市里领导非常重视,责令限期破案,局里也集合所有的精干力量,组成了命名为九一二大案的专案组。 按照纪律,项浩然与被害人系直系亲属,理应迴避此案。不过局里体谅他的心情,其实主要是担心他私自追查,惹出事端。所以专案组成立之时,对外宣布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尹正山是组长,其实实际负责人是项浩然,以多年来对项浩然的了解,领导们也相信他能把握好感情和工作之间这个度的。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专案组几乎是24小时轮轴转,将春海市翻了个底朝天,传唤了近百名嫌疑人,追查了无数个有可能的线索,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案子毫无头绪,从经验上说破案的机率正逐渐变小,而队里总将庞大的人力耗在这一件案子上也不现实,无奈之下,局里决定将专案暂时组解散,案子交由队里的重案组接着调查。 重案组接手之后,又查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终因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而终止调查,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复杂的案子就这样成了一件悬案。 第3页 项浩然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衣,重又躺在床上。撇了一眼床头的表,才凌晨两点,可睡意已经逃的无影无踪。他知道,接下来自己恐怕要睁着眼睛等待黑夜变成白昼了。 当然,黑夜必定会被白昼取代,而白昼同样无法阻止黑夜的再次来袭,就如正义与邪恶,警察与罪犯。即使,正义的力量再强大、警察的能力再出色,始终也无法彻底遏制邪恶的存在,那些贪婪堕落的欲望总是如荒草般疯狂的滋长着。 欲望是罪恶的源泉,无休无止源源不绝,选择警察这份职业,就等于站上无法停歇的战场,这场战役没有胜者。所以对于明天,项浩然总是既期待、又厌恶。 清晨,恹恹起身,拉开“淡粉色”窗帘,那是妻子最喜欢的颜色。阳光倾泻屋中,身后的阴暗瞬间消失,打开一扇窗,深唿吸,昏僵僵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如果心中的阴霾也能这么容易除去,该有多好? 慢入卫生间,一番洗漱。出来,手机响起。 接听。电话那头是内勤刘姐的声音,“项队,发生入室命,请火速前往。地点是……” 放下电话,依旧慢条斯理,穿上衣裤,穿上皮鞋,用鹿皮仔细擦净鞋面。临出门还特意照了照镜子。 开车上路,穿过门前大街,拐入一条窄道。由此去案发现场是一条近路。不想,却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细窄的街道上,摆起长长的车龙,十多分钟也没挪动几步,后面的车又顶了上来,进退无路。 项浩然终于忍不住,放下车窗,沖路边遛弯的老人询问,“大爷,前面怎么了?出车祸了?” 老者挥挥手,答:“没,听说明天汽油要涨价,大伙都挤在街头那家汽油站加油呢!” 又涨价?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项浩然烦躁的沖两旁张望,发现斜对着有家便利店,门前正好可以停上一辆车。他挪腾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把车停了过去,不过就等于封住便利店的门。立刻有店员出来阻止,项浩然亮亮证件,解释一番,并把钥匙留在店里,说等不堵车了帮着把车停到路边就行,店员倒也通情达理没有为难他。 徒步走到街的尽头,在横道上等了五、六分钟才打上一辆车。刚坐进车里,就听见一阵牢骚,“他妈的,汽油又涨价,还让不让人活了……汽油没完没了的涨价,计程车就是不让涨……补贴?就那么一次性几千块钱,算个屁啊!…… 项浩然本来就够烦躁的,计程车司机一上来又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简直要郁闷死他了,便没好气的应了一句,“不是也有降价的时候?!” “别,千万别降价,您不开车可能不注意,他今儿降一毛,隔几天准再给你涨两毛……” 项浩然干脆闭上嘴巴,想要清静就别应茬了,不过他又想错了,敢情这计程车司机一个人也能聊天,依然是滔滔不绝。 八月二十一日,上午,八点四十分。 景程花园别墅区16号楼一栋青灰色的别墅周围,已经被警戒线圈了起来。线外聚集着一些围观的群众,他们或交头接耳低声议论、或对着屋子指指点点,胆子大些的掂着脚、伸着脖子,使劲地朝屋子里面望着。 从计程车上下来,项浩然脸色苍白,眉峰紧蹙,一双幽邃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整张脸看起来极为疲惫和冷漠。 他分开围观的人群掀起警戒线走进室内。 死者是个女人,全身赤裸,被绳子捆绑住,低垂着头像个雕塑般跪立在客厅中。丰满的胸脯和身下的地面上,都留有不同程度的血迹。血迹不多,但在雪白躯体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殷红。身后茶几上,她的衣物被整齐的叠好摆放在那儿。 法医和技术科的警员们正在按部就班的勘查现场,项浩然没有打扰他们,站在一旁默默打量着屋子。 别墅共有两层,装修精緻考究。一层客厅看起来足有40多平米,地上铺着米色的理石地砖,墙上贴着灰色带绿色丝线纹的墙纸,上面还有手工绘图,天棚上吊着一盏炫彩华丽的水晶吊灯,沙发、茶几、装饰柜古朴典雅,再配以一系列高档家用电器的点缀,项浩然知道这大概就是时下流行的欧式復古风格吧,也就是所谓低调中的奢华。能够想像,住在这样房子里的人一定是非富即贵。 客厅西侧的尽头是一间卧室。项浩然走进去。墙上挂着明星海报,单人沙发床上堆着毛绒玩具,床边是一个书架和电脑桌的组合,书架上有参考书、漫画书、还有两个相框。一个镶嵌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照片,另一个是母女合影。电脑桌上的电脑,按钮上落了一层灰,看来好久没用过。这很明显是孩子的卧室,不过孩子应该不住在家里。 别墅是中空设计,从客厅里便能看到二层有两间卧室。 一间是客房,一间是主卧。项浩然走进卧室。卧室很大,有独立的洗浴间,装修同样是豪华气派。床头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油画,是一个女人画像。仔细看看,竟是女死者的自画像。项浩然与油画对视,顿感画中之人气场强大。 整个屋子里都没看见男人的照片。 “自恋、强势、支配慾望强烈、离婚、独居、有一个女儿、女儿与男方生活。”项浩然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对被害人大概有了些判断。 第4页 走下楼梯,重案组组长徐天成迎过来: “尸体是早晨来打扫的钟点清洁工发现的,也是她报的案。死者叫于梅,42岁,本市人,是正扬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现场刚刚检查过,窗户有被撬过的痕迹,内侧房门上有划痕,可能是死者挣扎的时候划上的,屋内没有被明显翻动的痕迹,钱包里大量现金以及信用卡也没被动过,其余财务还有待核实……”徐天成收起记录本,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坐出租来的,车坏了?” “别提了,本想从加油站那条近道过来,可听说明天汽油要涨价,一大堆人都在那儿排队加油,把道堵了,我只好把车扔到街边了。” “又涨价!那咱是不是油补也能涨点?” “别做梦了,不让你骑自行车办案就不错了。” “行啊,没问题啊,局长骑我就骑。”徐天成不忿的说。 “臭不要脸的,和领导攀比,领导‘骑马坐轿’那不都是应该的!”徐天成身后传来一阵阴阳光怪气的声音。 徐天成回头,见是自己的手下重案组得力干将方宇,便调侃道:“呦,这还没当上领导,就跟领导同声同气,有前途啊!” “失敬,失敬。”方宇拱拱手,打着哈哈。 徐天成和方宇是项浩然在队里最为信任的人,三人关系密切,私下交往甚多,但性格却迥然不同。项浩然,三十五岁,有着超乎寻常的成熟和沉稳,但性格过于冷漠、不苟言笑、惯常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孔,让人有很深的距离感;徐天成年龄最长,已过而立之年,性格憨厚、大度、没有架子、人缘特别好;方宇则年轻、乐观、虽然有时候给人感觉有点“二”,但有真本事,擒拿格斗样样精通,枪法也神准。他对项浩然是敬畏有加打心眼里的崇拜,而跟徐天成就没大没小的很随便了,两人有事没事就爱互相逗嘴,没个正行。 项浩然也见惯两人的德行,等他们逗了一阵子才问道:“周围什么情况?” 方宇赶忙挺直身子,正色道:“由于昨夜风雨很大,邻居都早早的睡下,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从邻居那儿了解到的死者情况是:她已经离异两年多了,现独居,有一个女儿由男方抚养,前夫是市肿瘤医院的大夫叫刘祥林。另外据小区物业保安方面反映:景程花园原先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小区,一共有东西两个出入口,但由于小区物业最近正在对一些辅助设施进行更新和改建,所以实际可进入小区的途径不止这两个。小区的出入口处设有保安岗亭,昨晚当班的保安,没有发现可疑的车辆和行人……”方宇抬头看了一眼项浩然,发现他的注意力被自己身后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于是转过身子,只见法医林欢正双手扶着死者原本低垂着的头,而在死者血肉模煳的嘴里好像少了样东西…… 是舌头!项浩然皱皱眉头,面色更加严峻,他走到死者身前,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果然,死者的舌头被割掉了! “舌头是被整个拉出来由根部切下的,切口整齐利落,手法很内行,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发现别的伤口。死者脖子上有淤痕、面部肿胀呈青紫色、眼球突出、眼结膜点状出血,应该是死于窒息。死亡时间至少在八个小时以上。现在掌握的情况就这么多,具体结果还要等解剖以后才能得出。”法医林欢站起身子,脱掉手套,汇报了初检结果。 项浩然微微点头,低声说:“回去抓紧时间检验吧。” 两人说话间,都低着头,好像在刻意迴避与对方的眼神接触。林欢更甚,在和助手将尸体往外面车上抬的时候,走过项浩然身边竟故意将头瞥向一边。 项浩然装作视而不见,但在林欢的身影将要消失在门口时,还是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随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愧疚之色。 刑警支队大办公间。 大部分人马都出现场去了,办公间内只余下几个内勤警员,氛围也没有案发现场那般紧张,但几个人也是各忙各的奔梭不停。而此时,一个年轻警员坐在靠近窗户的角落里,与周围的同事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双手捧着茶杯,茫无目标的望向窗外,脸上隐隐带着一丝郁郁寡欢的神情,不过每有同事从他身边走过与他打招唿时,他便立即露出亲切的笑容,直到同事消失出视线,笑容便瞬间无影无踪,转换之快,似受过专业训练。 年轻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鼻樑高挺,带着一副黑框细边眼睛,样子斯斯文文的,眉宇间少了些警察的锐气,但多了分从容淡定。 年轻人姓韩,单名一个“冷”字,是省警官学校犯罪心理学教研室最年轻的讲师,这次受学校指派到基层警队挂职锻鍊。但来了两个多月,一直是无所事事,队里就是再忙,也轮不到他插手,更别提参与办案了。 目前的处境,与韩冷费尽周折来刑警支队的初衷可是大相迳庭。 韩冷在警官学校,主要致力于应用犯罪心理分析的研究和授课,这是一门通过分析行为证据,来对未知罪犯进行心理剖绘以及轮廓描述的学科。由于受限于法律、国情等因素,它在国内的研究和发展,一直面临着诸多的困难,所以这次到基层警局挂职,对韩冷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搜集案例参与实践的机会。 第5页 当然,这次挂职他也存了些私心。 韩冷是春海本地人,读本科和研究生以及后来参加工作都在外地。尤其是参加工作这几年,虽然工作地在省会常阳市,离春海也就四百多公里,但由于平时太忙,寒暑假又多忙于进修,所以很少能够回家,重要节假日回来一趟,也总是来去匆匆,疏于对父母的关心和照顾,作为儿子他心里一直觉得非常愧疚,这次有机会能回春海工作一年,也可以有时间多陪陪父母,可谓一举两得。 韩冷的挂职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去市局刑警支队,因为那里办的案子都是大案要案,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有一定的困难。 按照条例:公安院校教师挂职锻鍊期间要安排相应职务,具有中级专业技术职务或科级职务的,原则上挂县公安局副局长或科、所、队副职。春海是副省级城市,刑警支队是局级单位,而韩冷进校时间没几年,才刚刚评上讲师,以他的级别去刑警支队是不够格的。不过好在条例中还有一条:挂职锻鍊人员的具体职务,由主管公安机关商挂职地有关部门安排或由接收锻鍊人员的公安机关结合实际酌情安排,这就让事情有了迴旋的余地。 韩冷的父亲在生意场上闯荡多年,人脉关系很广,于是走了一些门路、费了一番周折,市局同意了他的请求。可到刑警支队这边又遇上麻烦,队长项浩然拒绝接收,理由很简单——忙,没时间接待。而且态度非常坚决,连政治处领导出面也不行,最后局长亲自干预了,他才勉强同意接收。给了个所谓的助理头衔,又给了一张办公桌,从此就再也没有搭理过他,任他自生自灭。 其实来队里这段时间他也粗略观察了一下项浩然,看的出他是一个非常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人,个性可以用强悍来形容,较起真来连领导也敢顶撞,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他多年出色的工作成绩上的。韩冷其实很想主动去找他当面沟通一下,如果有误会就把误会消除掉,可一想到那张时刻都阴冷着的脸心里就犯憷。所以现在,韩冷在项浩然面前就像空气,明明存在,却被视而不见,连个屁都不如。 韩冷也一度想过放弃,与之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找找关系,调到别的部门,甚至调到档案室也行啊,起码能够看到一些案例文件。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想想而已,他可不是遇到困难就跑的人,而且不管怎样,还有好脾气的老徐可以唠唠嗑,还有没心没肺的方宇可以讲讲笑话,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相处的不错,两人也都是愿意交朋友的人,也许过段时间可以让他们从中牵线,找项浩然好好谈谈。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层隐隐的牵挂,虽然韩冷心理并不愿承认。 ——法医室有位女法医叫林欢,韩冷与之素不相识,但第一次在走廊里偶遇时,他差点窒息过去。他说不清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恩惠,还是惩罚,躲来躲去依然没有躲掉“王曼”的如影随形。 林欢与韩冷跳楼自杀的女友王曼长的很像!同样是利落的学生头,标緻、犹如童话中公主的五官——水汪汪的大眼睛,翘挺的高鼻樑,圆润的双唇清纯中带些妩媚,除了下巴多了条美人沟,还有比王曼更纤瘦些,简直就是王曼的翻版! 这世界总是这样,你越想得到的东西往往很难得到,越想逃避的事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到你头上。本以为放弃在那所国内最好的警官学校做助教的机会,逃的远远的,把思念和负疚深深的埋在心底,让时间来治癒伤口,让岁月埋葬回忆,不想老天却非要把一张你想念的、想要为之付出一切的面孔,活生生的放到你面前。 他知道她不是她,但忍不住牵挂;他想要逃避那张面孔,却忍不住每天窥视。 韩冷脑子里正乱,走廊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他听得出那是方宇的声音。方宇回来,说明出完现场了,看早上出警的架势,肯定是出了大案子。不过,他不敢奢望能够参与这种大案的侦办,可命运就是这样,也许一个不经意的偶然的机会,就会让它发生转折,当然你还要有能力抓住它,韩冷能吗? 这年是闰五月,立秋要比往年晚半个多月。老话说的一点没错:“早立秋凉飕飕,晚立秋热死牛”,眼下立秋已有段时日,气温仍高居不下,加上最近夜里总下雨,白天湿度较大,整个城市像一个大蒸笼似得,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 吉普车行驶在马路上,滚滚热浪从四面八方钻进车里,徐天成终于抗不住把衬衫扣子全部解开,露出大大的肚腩,肥沃的屁股在车座上蹭来蹭去,始终也找不到一种舒服的姿势。 一旁开车的方宇,忍不住揶揄道:“你说你弄这身肉干嘛?冬天不保暖,夏天又热的够呛。” “哈哈,那倒是。”徐天成拍拍自己的肚皮,“这身肉对我来说也是负担,总想减,可总也坚持不下来。对了,瞅空把空调修修吧?” 方宇“嗯”了一声说:“知道了,其实昨天我都跟修车厂约好了,可谁知道能出这么大的案子,落实完报案人资料,回到队里都是晚上了。” “查的怎么样?” “排除嫌疑了。她是于梅的一个远房表嫂,下岗后找不到工作,正好于梅需要钟点工就雇用了她。她有房门的钥匙,但保存得很好。社会关系也很简单,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丈夫有慢性病经常需要住院,案发当晚她在医院陪护他的丈夫,这一点医院的护士以及邻床的病友都可以证实。” 第6页 徐天成点点头,没再搭话,一只手拼命的扇唿着衣襟,看样子恨不得一头扎进冰箱里。 看徐天成热的实在难受,方宇也懒得再挑起话题,使劲踩了几脚油门加快车速,向市肿瘤医院方向驶去。 据不完全统计,当谋杀发生时,最终被证明是配偶作案的比例高达百分之七十多,所以通常警方会将配偶作为第一嫌疑人,离了婚的嫌疑就更大了。因为这里面牵扯太多诸如:财产分割、孩子归属、婚外情、积怨等等有可能成为杀人动机的因素。而徐天成、方宇二人此行的目的,正是要去会一会死者于梅的前夫肿瘤医院神经科主任刘祥林,两人已经打听清楚,虽然今天周六,不过刘祥林正好值班。 警察的突然来访,刘祥林好像并不觉得意外,脸上挂着一副医生的职业表情——沉稳、冷静。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谈话直奔主题,方宇问:“你对你前妻于梅的死怎么看?” “这好像是你们的工作,怎么问起我来了。”刘祥林语气很冷淡。 “你和于梅离婚后关系怎么样?” “还可以吧。我们协议离婚的,很少见面,只是偶尔通个电话,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8月20日、也就是前天晚上22点到23点之间你在做什么?” 刘祥林看了一眼方宇,表情有些不快,“你们在怀疑我?” 没想到只几个问题,便把气氛搞的很僵,徐天成赶忙打圆场,“刘医生,你别介意,这是我们正常的办案程序,麻烦你配合一下。” 刘祥林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生硬,便作出极力回忆的样子,缓和了语气说道:“那天晚上单位有些工作没做完,我加了个班,出来的时候已经8点多了,就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到中山路一家酒吧里坐了一会儿,回家的时候母亲和女儿都睡了,具体几点我没注意。” “那天晚上风雨那么大,你还有心情去喝酒?”方宇立刻质疑道。 “哦,”刘祥林愣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习……习,习惯了。平时工作压力太大,下班之后喜欢喝两杯放松放松。” “有人证明吗?” 刘祥林摊摊手,“没有,我是一个人去的。不过你们可以查查,也许服务生会记得我去过。” “这个你放心我们会去查的,酒吧的名字叫什么?”徐天成问。 “极夜。”刘祥林回答。 “你和于梅最后一次联繫是什么时候?” “说实话,我和于梅离婚之后真的很少联繫,最后一次联繫应该是……”刘祥林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会儿,“是周二,她给我打电话,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一些女儿暑假补课的情况。” “于梅身边有谁和她的芥蒂比较深?” 刘祥林摇摇头,“不知道,我对她工作和朋友的圈子里的人都不怎么熟悉,所以……” “那好吧,今天就到这里,如果再想起什么线索你可以给我们挂电话。”徐天成站起身来和刘祥林握了握手,方宇也合上记事本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交到刘祥林手上。 徐天成和方宇出了医院,到停车场取车。 方宇说:“我怎么感觉这小子在故作镇静。” 徐天成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对我们有所牴触。” “对,尤其他所谓的不在场证据,说了等于没说,根本没法查啊!” “没法查也得查。走吧,去那家酒吧看看,没准还真有人当晚看到了他。”徐天成说着便钻进车里,方宇也跟着上了车发动起引擎。 极夜酒吧在中山路附近,离肿瘤医院不远,拐过两个路口,差不多十分钟便到了。不过此时酒吧大门紧闭,旁边的时间牌上写着下午四点开始营业。 方宇敲了几下门,将耳朵贴到门上,听到里面好像有动静。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梳着大背头穿花衬衫的男人探出头来。 “敲什么敲,现在不营业!”大背头男人语气蛮横,说完就欲关上门。 方宇一只手将门撑住,另一只手拿出警官证在“大背头”眼前晃了晃。 大背头立马换成一脸堆笑:“哎呀,是‘政府’大哥啊,对不起冒犯二位了,请进、快请进。 俩人被大背头热情得让进屋内,徐天成边四下打量着边问:“你是这里的老闆?” “不是,这是我一哥们开的,他生意多忙不过来,托我帮着管管。”大背头搓着手弓着腰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知道二位‘政府’找我有什么事情?” “怎么,听这话头在‘里面’待过?”徐天成拍了拍大背头的肩膀说。 “嘿嘿,待了三年多,所以见到二位大哥就觉得特别的亲。您二位想喝点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徐天成摆摆手,“不用了,我们来是想了解点情况。” 方宇从手机上调出刘祥林的照片递给大背头:“认识这个人吗?” 大背头扫了一眼,说:“认识,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周四晚上他来过吗?” 第7页 “周四?没来,肯定没来。”方宇的问话刚落,大北头便立刻抢着答道。 “你怎么那么肯定?” “周三、周四这两天由于电力出了问题我们根本就没营业。” “你确定?” “确定。”大背头使劲地点着头。 刘祥林不在场的证据这么轻易就被推翻,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老徐与方宇决定先回队里将情况和大家碰一碰再作打算,以免打草惊蛇。 与此同时,警方的另一队人马对死者于梅的父母以及单位进行了走访,也有了一些收穫: 于梅是个事业型的女人,正扬律师事务所系其一手创办,歷经多年发展,在春海律师圈里颇有名气。但由于对工作过于投入,从而忽视了家庭,最终导致婚姻的解体。离婚后她一直一个人生活,没发现有感情上的纠葛。她的客户主要以高端人群为主,收费价格昂贵,经营状况良好,没有财务上的纠纷。 不过据同事反映:于梅遇害前两天有个叫吴鹏的男人来找过她,两人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谈得不太愉快,最后是不欢而散的。这个吴鹏,原先也是该事务所的律师,两年前由于违纪被辞退,现在做什么不清楚。警方认为,这个人的突然出现,也许和于梅的死有关系;还有一条线索是关于她前夫刘祥林的。于梅的秘书说:于梅在周二曾经给刘祥林打过一个电话,两人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秘书隐约听到的意思大概是说刘祥林违背了什么承诺,于梅在电话里大骂刘祥林是骗子,好像还提到对不起女儿什么的,其余的没听清楚。 两方情况汇总起来,刘祥林的嫌疑便凸显出来,很明显他对警方撒了谎,而且他是个医生,也很吻合法医提到的内行割舌的说法,所以队里决定立刻对他进行传唤。 韩子醒醒……醒醒…… 正在打盹的韩冷,突然身子被剧烈摇晃,好像还有人喊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睛,身边站着一个人——是方宇。 韩冷有些迷煳,搓着脸问:“干嘛,有事啊?” “韩子,帮我个忙行吗?” “韩子”是方宇对韩冷的称谓,相比其余人称他小韩来说,显得更亲切。 “你说,你说,什么事儿?”韩冷见方宇火急火燎的样子,立马清醒过来。 “我们家老爷子,遛弯把脚崴了,我得回去看看。可手上还有个审讯的活,你帮我顶一下?” “帮你顶没问题,可我能行吗?” “没事,有老徐在,你就帮他作个记录,他不太会用电脑。” “这样啊,那行,你赶紧去吧。” “审讯马上开始,在二号审讯室。”方宇跑了两步,又回头嘱咐道。 二号审讯室里,灯光昏黄,刘祥林面无表情坐在属于犯罪嫌疑人的椅子上,对面一张长条桌子后面,坐着表情严肃的徐天成。 韩冷急三火四推开审讯室的门,看的出徐天成有些意外,不过只是一闪而过,他朝韩冷点点头,示意他坐到自己右手边来。 韩冷坐定,徐天成开始问刘祥林:“知道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儿来吗?” “不知道,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刘祥林故作坦然的答道。 “8月20日晚22点到23点之间你在哪儿?在做什么?” “就为这个?”刘祥林将手指搭在眉骨上有些不耐烦的说:“我想我先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当晚一直在‘极夜’喝酒。” “你撒谎!我们已经核实过,那天晚上极夜根本就没营业!”徐天成冷不丁提高了声音。 “什么,我……”刘祥林一时语塞,愣了一会儿,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怎么了,说话啊?老实交待,人是不是你杀的?”徐天成逼视道。 此时刘祥林脑子里很乱。本以为自己给出的不在场证据虽然有些牵强,但警察反驳不了,也就不能拿他怎样。可没想到运气这么差,极夜偏偏在那天就没营业。 “要不,跟他们说了?刘祥林脑袋闪过一个念头,但随即便否定了。不行!不能把王卉牵扯进来。如果自己和她的关系被曝了光,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不能说,一定不能说,反正现在除了于梅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和王卉的关系。 看他低着头不说话,老徐继续施加压力,“我们核实过,于梅在周二确实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不过据我们了解,她在电话里和你大吵了一架。你们为什么吵架?还有,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对我们隐瞒吵架的事情?” “这,”刘祥林抬起头,眼神闪烁不定,几秒钟之后,语气软软地说:“对不起,我确实没说实话,但我真的没杀于梅,我们已经离婚很长时间了,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要杀她?那天晚上,我其实……”他顿了一下,表情犹豫不决,好像在思考该怎么说下去,末了又好像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那天晚上我做过什么,以及我和于梅之间的事情属于我的隐私,我敢保证都和案子无关。” “你懂不懂?我们现在调查的是一件谋杀案,有没有关系你说的不算,你要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我有公民的隐私权,我不想说,说了也没用。反正我没杀人,有本事你们拿出证据,我明天还有一个重要的手术,如果耽搁了你们必须负全部责任。”刘祥林语气竟蛮横起来,看似铁了心要和警方耗着。 第8页 “行啊,你还威胁上我们了,你以为你那点破事我们真的查不出来?”老徐也火了,将水杯“啪”的一下摔到了桌上,弄出很大的声响。 刘祥林身子一缩,好像被惊着了,右手下意识的摸摸左腕上的手錶。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一直冷眼旁观的韩冷全都看在眼里,好像看出什么似的,他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眼见审讯陷入僵持状态,老徐只好缓和口气说:刘医生,我们警察办案有警察的规矩,不会冤枉任何人的。我们之所以传唤你,确实有很充分的理由:于梅曾经在电话里和你发生争执,从我们警察的角度来看,很有可能成为你杀人的动机;而且你在先前和我们的谈话中隐藏了这个细节还捏造了不在场的证据,这就让你的疑点更大。所以我们带你来是希望你能解释清楚,我们对你的隐私毫无兴趣,只是想要确认你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就如你说的,警察办案是讲究证据的,你不说出事实,即使这件案子与你无关,我们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放了你。” 老徐的苦口婆心,换来的仍然是刘祥林的沉默,他低着头并不搭理老徐,老徐正待发作,不想韩冷突然插话进来:“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羞愧?” 刘祥林勐地抬起头,一脸疑惑的望着韩冷,老徐也侧过身子看着韩冷,有些摸不着头脑。 韩冷冷哼一声继续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吧?你的情人吗?” 刘祥林像触电似的,身子一震,但嘴上还硬撑着:“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什么情人。” 韩冷笑了笑,好像早料到刘祥林会如此回答,他饶有深意的盯了刘祥林片刻,突然一连串的说道:“她是有夫之妇、是你的同事,比你年轻至少五岁,还有……”韩冷指了指刘祥林的左手,“你手腕上戴的那块价值不菲的名牌手錶,也是她送的吧?” 刘祥林费力的咽了一下口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眼睛死死盯着韩冷,想从他脸上窥视出点什么来,他实在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警察,怎么会知道他的情况?别说他不明白,连一旁的徐天成也不知道韩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其实刚刚徐组长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们对你的隐私不感兴趣,你只要把疑问解释清楚,你就可以走人。至于隐私,如果确认和案子无关,我们可以不对外公布。” “真的吗?你们可以帮我……保密?”刘祥林迟疑的问道。 韩冷没有直接回答,他已经看出刘祥林的防线有所松动,再来一击肯定会崩溃,于是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严厉,道:“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我们自己能查,无非是浪费一些时间罢了。不过到时候,就不会这么低调了,有可能会满城风雨。” “不、不,我说,我说。”果然,韩冷话锋刚落,刘祥林便举手投降。 之后的审讯进行的异常顺利,几乎不用多问,刘祥林一股脑的全部交待出来。 刘祥林瞅着韩冷,眼神里带丝困惑也有些钦佩,道:“你说的都对。那天晚上我确实和一个同事在酒店约会。她叫王卉,是我科室的一名护士,今年刚过三十岁,我们保持情人关系很多年了。那天,她老公出差去外地,下班之后我们一起出去吃了点东西,接着又到华美酒店开房……,我们在那儿待到凌晨一点多才退得房。” “就这么简单?”徐天成问。 “对啊!就这么简单!”刘祥林答的也干脆。 徐天成苦笑一声,说:“切,就这么简单,你一开始解释清楚不就完了,至于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吗?是怕我们把你们俩的丑事说出去?你做得出,就要扛得起!大不了被王卉老公胖揍一顿呗。” “我……真……真扛不起。”刘祥林费了好大劲说出一句话,然后抬起头满脸尴尬的解释,“你们也知道,我的婚姻很不幸,好在还有事业支撑着我,可是如果我和王卉的事情曝了光,那我的事业也完蛋了。王卉是我们院长的第二任妻子。”刘祥林说完又紧着说,“其实是我和王卉先好的,只是那时候我还没离婚……” “得了,你们还真够乱的,不说了。”徐天成扬扬手,“说说你和于梅吧,你们为什么吵架?又为什么要对我们隐瞒?” “于梅在电话里和我吵架是因为王卉,我对你们隐瞒也是因为这里面牵涉王卉。”刘祥林又解释道,“上周二我和王卉轮休,在酒店约会的时候,被于梅撞了个正着。”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有什么可吵的?”徐天成问。 刘祥林嘆了口气,苦着脸说:“你们不知道,于梅是个控制狂,尤其是对我,都到了病态的程度。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连我穿什么衣服,梳什么髮型都要管,每天查我的电话,翻我衣服,稍有不如意便会大发脾气。为了孩子我忍了很多年,后来受不了,提出离婚,她答应的很爽快,但是我必须净身出户,而且还要写一份保证书——让我保证在孩子上大学之前不再交女朋友。说是怕女儿将来受委屈影响学业,其实不过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在道德上、在女儿面前谴责我的机会。所以在撞破我和王卉的关系后,她在当天下午便在电话里沖我发了一顿脾气。” 第9页 “既然这样,那你们的关系被于梅知道了,你就不害怕于梅到单位揭发你?”老徐又问。 “于梅对王卉的情况不了解,再说她是个要面子的人,不会到医院闹的。我真的和杀人无关,你们可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 最后,老徐厌烦的沖守在一边的警员挥挥手,示意他把刘祥林送出去。 刘祥林的后脚刚迈出去,老徐便拉着韩冷非让他说出个究竟,韩冷觉得好像有点显摆,可转念又又一想,这不正是让队里了解他能力的机会吗?于是便解释一番: 在老徐一开始问刘祥林案发当晚行踪时,刘祥林做出一个手指搭在眉骨上,眼睛向下瞄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对提问很不耐烦的样子,其实从行为心理学的角度上看,这是一个表现内心”羞愧”的行为。刘祥林第一反应是羞愧,而没有表现出作案人的恐慌,这多少打消了韩冷对他的怀疑,之后随着他的态度逐渐强硬,并未对杀人表现出心虚,韩冷基本可以判断他与杀人无关。那么他到底在隐瞒什么?什么事情会让这个40多岁的离婚男人在一瞬间感到羞愧呢? 韩冷考虑了几种可能性之后认为,最有可能就是跟女人有关系的事情。 如果是因为女人。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很容易想到:案发当晚他在嫖娼。不过这种事情,托托关系、罚点钱就完事了,还不至于让刘祥林甘愿背着杀人嫌疑犯的名声而死扛;那就很可能是第二种情况——他在和一个女人约会,并且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刘祥林单身肯定不会在乎,那么见不得光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女人是个有夫之妇。 如果说刘祥林不经意间表现出的羞愧,是因为在他前妻于梅被害的同时他却在和一个有夫之妇鬼混的话,那么他极力掩盖事实的目的是什么? 韩冷当时尚不知道,刘祥林是因为惧怕院长的报復,但从他的表现上能够判断出,两人姦情一旦败露,将会给刘祥林带来非常大的负面影响,否则他也不会费尽心机与警方纠缠。那这种影响是什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要么家庭、要么事业。刘祥林本身是一个离婚男人、单身父亲,所以对家庭的影响应该不大,那就是事业。 所以,韩冷当时判断,与刘祥林有姦情的女人就身处在他的周围,很有可能与他的工作有着紧密的联繫。最终认为,同事的可能性比较大。 至于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大,这点很简单。从刘祥林的衣着上便可推断出来。他当时上身穿了一件粉色t恤,下身穿的是一条浅色牛仔裤,看起来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符。通常一个人的穿着与年龄反差过大的话,就会让人觉得是在刻意追求年轻化。用年轻的心态来弥补年龄上的差距,这在社会上的老夫少妻组合中是很常见的事情。 最后要说的是刘祥林带的那块名牌手錶。心理学的研究表明:人在压力下做出一些下意识的行为,往往是出于一种对自我进行保护的本能。韩冷注意到刘祥林在接受讯问时,尤其是后半段的时候,他会不知不觉地摸索着自己的手錶。这就意味着在那个当下,那块手錶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为此感到焦虑。再联繫到前面的推论,显然手錶和女人是有关系的。 对于嫌疑人的行为和心理分析,如同一个抽丝剥茧的过程,虽然最终摆在檯面上的信息只有几点,但那也是通过细緻的观察、通过缜密复杂的分析才能有的。当然这其中会有演绎的部分,但这种演绎觉不是无端想像,也不是某种天赋,是通过大量的案例分析,得出的规律。所以有时候这种分析看似有些虚无,其实背后有着非常强的专业性和逻辑性。 韩冷的一番详细解释,听得老徐是频频点头肃然起敬,对他的能力也有了重新的认识。其实老徐的这种感觉,项浩然同样也有。 项浩然在隔壁观察室看了审讯的整个过程,韩冷通过捕捉嫌疑人几个微小的动作,几个不经意间的表情,便打开审讯的突破口,而且对审讯节奏把握的也非常好。这份能力他非常赞赏。也印证了他开始的判断。 项浩然年轻有为,刚正不阿,对社会上一些不良风气和现象从来都是深恶痛绝,更不会逢迎权贵。按说这种人在仕途上很难有所成就,可他运气好,偏偏就遇上个与他脾气相投,对他万分欣赏的领导——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尹正山。而尹正山又跟局里的一把手关系紧密,在他们的支持下,项浩然刚过三十岁便坐上刑警支队老大的位置,这在国内警界并不多见。而能力出众,成绩斐然,深得领导宠信,加上本身具有极强的个性,也慢慢造就了他眼里揉不得沙子,在刑警队乃至整个市局,都说一不二的强势风格。 由于某些人在社会上恶劣的行径,“富二代、官二代”的称谓渐渐由名词变为形容词,专指那些丧门败家的浮夸子弟。韩冷是标准的富二代,父亲是本地有名的地产商,他能够破格到市刑警支队挂职,确实是因为父亲找门路和托关系的结果。项浩然对此是有所耳闻的,以至于一开始心理对韩冷十分反感和牴触。他认为,韩冷大概是安稳日子过烦了,跑刑警队找刺激来了。所以,当政治处领导亲自带韩冷到队里报到时,项浩然连头都没抬,严辞拒收。 其实严格说来,项浩然也算半个官二代。他岳父退休之前,曾在市委办公厅主任的位置上坐了多年。当然,项浩然从来不敢以此自居,不过免不了要和一些官二代、富二代打交道,他们因父辈的财富和权势,不时显现出来的傲慢和张狂,让他从骨子里感到厌恶。可韩冷从进门之后便一直显得很沉稳,在政治处领导做项浩然工作的时候,尽管项浩然也说了几句挺让人下不来台的话,但他始终耐心的站在一边,脸上还含着一丝笑容,不急不躁、不卑不亢。 第10页 也许是那份忍耐力让项浩然忍不住打量他一眼,也就那一眼,让项浩然改变了初衷。 ——说的俗点,韩冷的眼神太干净了。简单、清澈、没有年轻特有的朝气、也没有年轻人火一般的热情和欲望。那不是单纯,是铅华洗尽的淡然。 韩冷是个有故事的人,引起了项浩然的好奇,这就是项浩然留下他的原因,和局长发不发话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他不会主动给他机会,有能力的人自己一定能够争取到机会。 华美酒店监控显示:刘祥林和王卉于8月20日20点38分入住,中间除了叫过一次送餐服务之外,没有出过房间,直到凌晨1点23分退房。就此,刘祥林的嫌疑可以正式解除。接下来,要继续追查另一个在于梅死前与她有过异常接触的嫌疑人吴鹏,同时把侦破的重点放到于梅“职业上”。 于梅是律师,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是她的看家本领,兇手杀死她又特意割掉她的舌头,显然意在惩罚。而惩罚舌头更深层次的意义,是对她律师身份的报復或者剥夺。那么她的死,很可能是因为她代理的某件诉讼伤害到到对方的利益,或者是一些纠纷引发的报復所致。项浩然在与律师事务所沟通之后,吩咐徐天成抽调一组人手深入事务所,全面查阅近几年来于梅亲自经手的官司资料,希望从中能够找到有报復动机的嫌疑人。 一场审讯,韩冷既帮了方宇的忙,又替老徐解了围,三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亲近,已经可以无话不聊。老徐和方宇也不再避讳在他面前聊案子,而且还把景程花园杀人案的一些细节讲给他听,让他帮着分析分析。 韩冷虽然参与了对刘祥林的审讯,但对景程花园案的具体情况还不甚了解,所以详细听过之后,特别是方宇添油加醋将案子现场描述的异常惊悚恐怖,顿时勾起了他的兴致,他有种感觉,这很可能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案子。 进而,韩冷希望能看一下案子的所有档案,老徐虽稍感有些为难,(项浩然现在对韩冷到底什么态度他还摸不准,就这么随随便便把档案交给韩冷怕恐怕不妥。)但又不好意思卷韩冷的面子,再有胸无城府的方宇在一旁怂恿,最后还是同意了。只是他强调,一定不能让项浩然发现。 于是,在临近下班的时候,老徐装作不经意的踱步到韩冷的桌前,轻轻放下一个档案袋便转身走了,韩冷心领神会赶忙把袋子装进自己的包里。不用说,袋子里装得一定是有关景程花园杀人案的资料。 下班回家,母亲已经将晚饭备好。父亲今天正好公司没什么应酬回来的早,一家人难得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说说话,母亲显得格外的高兴。可韩冷心里装着事儿,没在意父母的兴致,匆匆吃了几口,便回到自己房中。 韩冷刚换好家居服,听到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母亲——准确点说应该是继母沈晓敏,手托着一个精緻的小茶盘走进来。茶盘上面放着一把紫砂茶壶,和两个小巧的茶杯。 沈晓敏将茶盘递给韩冷,说:“来,喝两杯茶解解乏。” “谢谢妈。”韩冷接过茶盘放到书桌上。 沈晓敏看着儿子接过茶盘,眼睛里充满了慈爱。 沈晓敏初到这个家韩冷才9岁,对她这个继母充满了怨恨,甚至把失去亲生母亲的怨气,全都撒在她的身上。韩冷那时很叛逆总惹麻烦、丈夫的事业又处在低潮期、而沈晓敏还要照顾自己的孩子,这个女人身上背负着难以想像的压力,可她愣是凭着自己的韧劲和辛勤,让这个破碎重组的家庭变成一个真正的家。 她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对待两个孩子,她手把手的教他们学习,教他们做人;她不辞辛苦,穷尽一切让孩子们快乐,甚至为了让孩子能背上新书包,还去卖过血。 终于有一天,当妈妈这两个字从韩冷嘴里叫出来的时候,沈晓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直到今天,每次听到韩冷喊妈妈的时候,沈晓敏心里还是会涌起一股幸福的滋味。这滋味让她觉得哪怕是付出再多的艰辛,甚至是自己的生命都是值得的。 “茶叶是你爸前些日子出差带回来上好的铁观音,水是我早上去南山上接的泉水……”沈晓敏边说边坐到韩冷的床边。 韩冷见母亲没有要走的意思,知道她一定有话要说,便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微笑的看着母亲。 “小冷,妈看你这段时间情绪不怎么好,是不是工作不顺心啊?要是在刑警队待得不舒服,让你爸找找丁局,把你调到别的部门吧?”沈晓敏一脸关切的问道。 “不用。妈我挺好的,我自己的事我能解决,您和爸放心吧。” 沈晓敏知道儿子个性比较独立,万事都愿意自己解决,尤其不愿给父母添麻烦,她对儿子解决琐事的能力还是非常放心的,唯一有些担心的是儿子情感方面的问题。 韩冷的父亲早年经商失败,生活陷入窘困,而就在那个当口,他母亲又抛弃这父子俩与一个老头子跑到日本去了。沈晓敏一直担心,这种经歷会在韩冷心理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以至于他对感情和婚姻都不感兴趣。事实上,韩冷也从未在家里面提过交女朋友的事情。 踌躇一会儿,沈晓敏故意将话题扯到感情方面,想探探儿子的口风,“那是怎么了?是不是感情上出了问题?”。 第11页 “妈我真没事,您看您都扯哪去了,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感情问题,我可能是去刑警队有些不适应吧,慢慢就会好了。”韩冷知道必须要给母亲个理由,要不然又要在女朋友问题上扯个没完没了。 沈晓敏无奈的笑了笑,说:“好吧,孩子大了不由娘啊。对了,你姐来电话说想你了,让你瞅空去她店里玩。” 提到姐姐韩冷还真有点愧疚,回来好长时间就去探望过一次,又因为临时有事也没说上几句话,姐姐已经挂了好几个电话“投诉”过他。 “我姐还好吧?生意好不好?小阳乖不乖?姐夫怎么样?”韩冷一连串的发问。 “生意还不错,和你姐夫两个人也过的挺好。你姐夫现在已经是你爸爸的得力助手,你爸爸年纪大了,总要有人接他的班,可你对做生意又没兴趣……”沈晓敏说着说着又扯远了。” 韩冷不接茬,任凭沈晓敏唠叨。 “咳,”沈晓敏见韩冷不吭声,嘆了口气有些无奈,“好了,妈不打扰你了,快喝茶吧,一会儿该凉了。” 沈晓敏说着起身刚要走,又拍拍脑门,说:“你看我这记性,真是年纪大了,越来越记不住事儿。对了,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外面独立惯了,要是觉得在家住不方便就搬出去住。你爸在上鼎花园给你准备了一套房子,精装修的,生活用品我也都给你准备妥当,地址和钥匙都在这个信封里,你没事儿去瞅瞅,看满意不满意。”沈晓敏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韩冷的手中。 “不用,我在家住的挺好。”韩冷顺手将信封仍到背包里。 “行,你随便吧。”沈晓敏摸摸儿子的头,笑吟吟的出去了。 韩冷看着母亲出门,脸上始终是挂着微笑。那微笑不似平日那般机械,它真诚,轻松,没有伪装,来自心底 茶稍有点冷了,但味道着实不错。两杯茶下肚,韩冷觉得身子畅快了许多,气神淡定,疲惫尽褪。 他从背包里将档案袋拿出来放到书桌上,一不留神有张照片从袋子里滑落到地上,他将照片捡起擎到眼前,身子顿时僵住了。 那是一张金海花园案发现场的照片。照片上女死者没穿衣服跪在地上,绵软无力的头被法医用双手托着。她双眼紧闭,嘴巴微张,下巴上挂着几道干涸的血痕…… 韩冷感觉自己身上的某跟神经被触碰起来。他从档案袋里将其余的几张照片都拿出来摆到桌上,屏气凝神的一张一张的查看。他看的很细緻,几乎在每张照片上都停留一段时间,时不时的还会调整照片的顺序。 看过照片他又赶紧从档案袋里拿出案子资料,放到桌上仔细研读起来。 于梅,女,42岁,春海市人。死亡时间是08月20日的22点到23点之间,死因系颈部遭到大力勒挤导致的机械性窒息而死,勒挤工具应该是皮革物,宽约五、六公分。死者没有遭到性侵犯,也没有发现虐尸的痕迹。法医的报告里还显示:死者的舌头是在唿吸完全停止之后被割下的,并且从尸斑和绑痕上看,死者也是死后才被捆绑的。 现场勘察表明:尸体随被挪动过,但案发现场为第一现场,房子窗户有被撬压的痕迹,没有发现财务损失。兇手割捨的兇器应该是一把锋利的锐器,但由于创伤面太小一时还无法判断锐器种类。兇器和舌头现场都没找到,有可能被兇手带走或者遗弃。兇手捆绑被害人使用的绳索就是常见的尼龙绳,长度为2.5米,直径约10毫米左右。现场没有採集到指纹、脚印、毛髮、纤维等与兇手有关的任何证据。 死者案发当晚,一共用手机拨打了3个电话,接了2个电话,经查证都是与工作有关的,并且当事人都要不在场的证据。最后与死者接触的人是她的一个客户,两人在新都大酒店吃了顿晚餐,分手时大约在晚上8点左右,该客户也有不在场的人证。 无法亲临案发现场,那么手上的这些资料,就好似组成一幅“画像”的各种素材,韩冷需要从这些素材中,找出能反映罪犯行为和心理特徵的信息。然后通过特定方式的筛选,将有用的信息重新组合、合理演绎,以及时间顺序上的适当排列,从而还原兇手作案的整个过程,进而拼凑出一幅兇手的“画像”。 韩冷将资料反覆看过几遍之后抬起头,倒了一杯茶端在鼻子下面闻着,眼神空洞的目视前方。他看起来有点呆滞,但此时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从衣物看,于梅应该是刚到家不久,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死者的房门上有新增的划痕,而且房门的钥匙是在离房门大约一米处的小鞋柜下面找到的,这说明死者最先遭到袭击的地方离门很近。于梅应该是刚进家门或者刚到家不久便遇害的。兇手从背后用皮带将其勒死,接着将她搬到客厅里除掉衣物,把她的身体摆成跪着的姿势,再用绳子捆绑住她,用刀割下舌头,然后将她的衣服鞋袜整理好摆放在茶几上,最后兇手将现场清理干净,带着兇器与舌头离开。 以上大概就是兇手作案的整个过程,那么从中能看出什么信息? 韩冷放下茶杯,打开笔记本电脑,建立新的文档,敲击键盘写到: 一,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兇手在作案时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从容和冷静,他甚至敢于长时间的逗留在案发现场,这说明他对死者很熟悉。他了解被害人的作息习惯,知道她是一个人居住,知道什么时候作案不会有人打扰,所以兇手要么是与被害人熟识的人,要么就是对被害人有过长时间的跟踪、观察(倾向于后者)。 第12页 二,犯罪人作案时带有明显的标记行为。在勒死被害人之后,兇手接连实施了脱掉衣物、摆放尸体、捆绑、割舌、整理衣物等行为,从正常思维来说,这些行为是完全没有必要实施的。就算我们假设,兇手当时觉得单纯杀人并不足以泄愤,也不可能将附加的释放行为做的如此复杂。它分明已经超出了正常泄愤的范畴,是兇手独有的一种行为模式,就像一份签名,一份兇手杀人之后标记自己身份的签名。 通常犯罪人的标记行为,是由犯罪人的情感需求所定,它有很多种动机类型。本案中的标记行为呈现的非常精细,像是经过精心设计,可能承载着某种寓意,应该是一种“仪式化”的标记。 兇手杀人之后没有立刻逃离现场,而是冒着一定的风险、极其耐心地履行了某种仪式,这表明仪式在整个谋杀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这也契合了以往追求仪式化的杀人案例——“仪式才是谋杀的重点,而被害人往往只是因为符合阐述仪式的条件才被选中的。”兇手不在乎杀的是谁,杀人行为本身也不是他的终极目的,而是一种情绪的宣洩,是为了满足其情感或者心理上的特殊需要。 总结起来说:这是一次预谋杀人,兇手的附加行为是一种仪式化的标记,兇手与被害人在生活中可能并没有直接的交集,兇手的犯罪行为并不是那些惯常的由金钱、报復、嫉妒等因素所驱使的,它是表达心理需求的一种表现。 韩冷放下手中的键盘,伸了个懒腰,表情有些凝重,他知道自己的推论意味着什么。 很显然兇手的在本案中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满足,而这种满足感会像吸毒、赌博、酗酒、嫖娼等行为一样,会产生心瘾,会让人慾罢不能。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前次的满足感会逐渐的消失,兇手如果想持续获得这种满足感,他就可能会继续作案。 兇手会是一个……? “不……!”韩冷使劲甩了甩头,试图将刚刚的想法驱赶出自己的脑袋,毕竟现在掌握的资料里,并未显示有相同手法的案例,到目前为止它还是一个“个案”。 韩冷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让自己冷静一下。他告诫自己,这种推论可不能随便乱下,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接触真实的案例,不要让主观愿望干扰了判断。可是相反,刚刚的闪念却在他的脑海里越印越深…… 他想起自己的导师,着名犯罪心理学家李博士,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变态连环杀手的判定,不在于他杀了多少人,而在于犯罪人的犯罪行为是否符合连环杀手的特徵! 在派出所的协助下,吴鹏在本市的落脚点被找到,但是他的人却“失踪”了。 吴鹏在玉山路一带开了家网吧,他平常就住在网吧楼上。据他僱佣的店员回忆:吴鹏这阵子显得特别的烦躁,经常不在店里,还爱发火。在八月十九号(也就是林梅被杀的前一天),他突然说要去外地几天,但是去什么地方、去干什么都没说,只是交待他们一定要看好网吧,从此便人影无踪,打他的手机也总是不在服务区内。 吴鹏十八号去律师事务所找过于梅,十九号从网吧出走,紧接着二十号于梅便被杀。三个时间点是如此的接近,好像有着一定的关系,但也可能只是巧合。吴鹏到底与于梅的死有没有关系?他在离开事务所两年后又突然去找于梅是为了什么?他是真的由于私人原因去外地,还是有预谋杀人之后躲藏起来或者已经潜逃了?这一切的疑问恐怕只有找到吴鹏之后才能得到解答。 吴鹏不是本市人,队里向他的原籍地抚江市以及本市各分局下发了协查通报,并且让方宇留在网吧排蹲坑守候,以防他突然回到网吧。 经了解,吴鹏在本市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离开律师事务所之后与原来的同事也没再联繫过。他平日里都只是待在自己的网吧里,不怎么出去。除了网路游戏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对自己的员工和客人也都很和气。不过在调查中发现吴鹏曾经坐过牢,他也是因此被律师事务所辞退的,可这件事情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所致,跟于梅一点关系也没有。 吴鹏被辞退原于他在3年前接手的一桩官司。官司的当事人刘某由于涉嫌强姦某宾馆服务员被提起公诉。刘某的父亲是本市一家地产公司的老闆,财力雄厚,愿意出大价钱帮儿子打官司。吴鹏一时贪念,竟联手刘某的父亲私下与受害者的父母以及本人偷偷进行接触,利用教唆利诱等手段诱使受害人在法庭上更改证词,致使刘某被无罪释放。 经此一回刘某并未收敛,仅仅过了三个月他又以相同的手段强姦了一名啤酒促销员被警方再次逮捕。这次的案子证据确凿,他本人也供认不讳,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连先前的那个案子也一併供了出来。最终刘某本人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还牵连到律师事务所受到警告处分,吴鹏更是被取消律师资格,并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后由于在服刑期间行为表现良好提前半年获释。 吴鹏是隔天上午大约十点多钟的时候出现在网吧的。 他看上去一脸疲累,衣服皱皱巴巴的,背着一个双肩包,浑身上下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 老徐正好赶来换班,便和方宇在服务台前拦住吴鹏并亮明身份。 第13页 吴鹏很意外,“你们……找我……? “我们想找你核实点事情。”徐天成说。 吴鹏四下看了看,指着楼上,说:“要不,去我房间里谈吧?” “行。”徐天成点点头,和方宇随吴鹏到了楼上。 吴鹏的房间很小,设施也很简单:一张单人沙发床,一个简易的帆布衣橱,床头摆着一个小冰柜,既可以冰饮料又可以当作床头桌来用,好在门边还有两把椅子,徐天成和方宇就坐到了上面。 吴鹏从冰箱里拿出几瓶矿泉水,二人摇手表示不要,吴鹏便自顾自的打开一瓶坐到床上喝起来。 看吴鹏喝的差不多了,徐天成问道:“这几天你去哪了?” 吴鹏添了添嘴唇回答:“北京。” “去北京干什么?” “我妈妈在北京做手术,我去帮着照顾一下。” “你妈妈,她怎么了?” “她,”吴鹏嘴唇抖动了一下,眼圈有些红,“她得了肝癌,必须做换肝手术。” “哦,”徐天成没有继续发问,待吴鹏情绪平復了一些,才又问道:“你认识于梅吗?” “认识,怎么了?”吴鹏点点头,一脸诧异。 “八月十八号你去律师事务所找过于梅吧?” “是啊,我去找她借钱,她没借。” “于是你就怀恨在心杀了她?”一直闷声不语的方宇突然插话道。 “什么?你是说于梅被人杀了?”吴鹏瞪着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惊呆了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过神来,急着问道:“她是哪天被杀的?” 吴鹏做过律师,对警察的办案方式比较了解。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被警方怀疑上了,能够证明自己清白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拿出不在场的证据。 “八月2二十号。”方宇答道。 “二十号,我人已经到北京了。那天是我妈妈做手术的日子,手术从下午三点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多,这期间我一直陪着父亲在医院等结果,不信你们可以到医院查查。”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医院做得手术?” “她叫曾雪娥,医院是武警总院。” 听完吴鹏的回答,徐天成沖方宇使了个眼色,方宇心领神会地从兜里拿出手机起身走出房间。 方宇在手机里将吴鹏的情况向项浩然作了汇报,项浩然立刻吩咐内勤打电话向武警总院的保卫处核实。 此时坐在屋子里的徐天成和吴鹏都放松了不少,说了几句闲话,徐天成突然话锋一转:“听说那天去找于梅的时候你们拌了几句嘴,是因为什么? 吴鹏一愣,神情又紧张起来,掩饰的说:“没什么,没什么。” “不会吧,你们两之间是不是还牵扯了别的事情?能和我说说吗?你做过律师,应该清楚任何线索对我们都可能会有帮助。”吴鹏的样子让徐天成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儿,便耐心的开导他。 吴鹏低下头,摆弄着矿泉水瓶子,片刻之后,他拧开瓶盖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说道:“好吧,反正人都‘没’了,你们想听那我就说说吧。我想你们一定已经知道我坐过牢,坐牢的原因想必也很清楚。其实我只不过是个提线木偶,于梅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由于那起强姦案的嫌疑人刘某的父亲本来就是事务所的大客户,并且在那件案子上又愿意格外付出一笔让人无法拒绝的律师费,所以于梅便一步步指使我去接触诱骗受害人,最终让刘某逃脱罪责。 “后来出事之后,于梅找到我提出给我20万,让我一个人把案子扛了。我一开始没同意,她便威胁我,说虽然我是受她指使,但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算我供出她,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再说即使将她牵扯进来,我一样还是要坐牢的,还不如拿个20万,将来也好给自己留个活路。我想想也是那么会事儿,就同意了。坐完牢出来,就用那20万开了这家网吧。” “于梅竟然是这种人。”徐天成嘆道,“那你怎么又去找于梅借钱?” “我妈妈几个月前发现得了肝癌,医生建议她换肝。前段时间,在北京找到了肝源,可是手术需要50万。我父母东借西借凑了30万,我想了所有办法也就只凑了10万,还差10万。本想把网吧盘出去,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买主。万般无奈,也正好那天去火车站订票的时候路过律师事务所,就想试着问于梅借点。可于梅误会了,以为我要敲诈她,我还没说完她便火冒三丈,指着我的鼻子数落了一顿,说我是想拿着上次的案子讹诈她,最后还威胁我说,如果我再去纠缠她,她要把我再弄进监狱去。” 于梅当天火气大,吴鹏当然不明白。那是因为她刚刚目睹了刘祥林和王卉在咖啡厅约会的场面,正憋着一肚子气的时候让吴鹏赶上了,可不就成了出气筒。 “你恨于梅吗?” “咳,”吴鹏苦笑了笑,“说实话恨过,不过坐两年牢我也想明白了: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其实怪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而我却选择了违背自己的信仰,选择了违背职业道德、漠视法律……也许都是报应,让我妈妈得了那种病,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找个好买主把网吧卖了,回到妈妈身边好好孝敬她。”说着说着,吴鹏眼圈又有些红了。 第14页 徐天成回到队里径直去项浩然的办公室,项浩然正在看一份传真,见徐天成进来,招唿他坐下顺手将传真递给他。传真是武警总院发过来的,内容证实了吴鹏案发当日确实一直待在医院。 “看来这条线也断了。”项浩然有些惆怅的说。 “那倒也未必,还是有些收穫。”徐天成放下传真,将于梅指使吴鹏的经过详细复述了一遍。 “这么说于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徐天成点点头,“看来我们现在的侦破方向还是对的,于梅肯定不是偶犯,时间长了总会出事,她的死可能就是因为官司的纠纷引发的报復所致。” “对,不过我们要扩大范围,对事务所所有律师近年来代理的官司,都要进行查阅。” “好,我马上去办。” 行为证据、心理痕迹分析,严谨的说它还只是一种推测,不是科学,与一线刑警遵循证据、层层剥茧的侦破方式相比,就显得过于抽象。所以在决定将自己的分析汇报给项浩然之前,韩冷私下做了一些实际证据的搜寻。 他向队里申请查询内部资料库的权限,没想到很快就批下来。在资料库和公安内部网里查了一圈,结果与先前队里资料显示的一样——春海市乃至周边城市近几年时间里,都没发生过与景程花园杀人案相同手法的案例,不过这个结果并没有动摇韩冷的想法。 未发现相同案例并不意味兇手以前没作过案。连环杀手也需要成长,会有一个从单纯“享受结果”逐渐发展到“享受过程”的过程。大多数连环杀手的第一次杀人,都是因为积压的愤怒情绪,在某个突发事件的作用下于瞬间爆发,从而失去理智,冲动杀人。没有预谋,过程很短,当然也就不会有相同细緻的现场布置。 韩冷这两天又将案子资料反覆的看过几遍,可以说每个细节每个画面都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己的判断,只是稍微有个遗憾,没有机会去案发现场看一看,否则可以更加确认。 ——兇手绝不是第一次作案,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韩冷怀着忐忑的心理来到支队长办公室,项浩然正伏案写一份材料。当韩冷说出想汇报一下对景程花园杀人案想法的时候,他没有多问,也未抬头停笔,只简答的说出两个字“说吧。” 韩冷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将自己这两天的分析,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他自认为已经很生动,很有说服力。他默默的望着项浩然,以为他会提些问题,让自己来解释,不想项浩然只是微微抬了下头看他一眼,淡淡的说:“说完了,那就出去吧。” 就像一块石头扔到大海里,自己用尽全力,却没有任何波澜,韩冷顿感失落,走出房门的心情非常沮丧。 可项浩然此时却放下笔,抬头凝视着韩冷的背影,陷入到短暂的沉思。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兇手第一次作案不会那么从容,那么冷静,不留一丝痕迹的;而他也同样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件案子并没有结束,兇手还会继续下去。 如果可以选择,项浩然倒是很希望他的直觉和韩冷的分析都是错的,否则就意味着:法医室又会多出一具尸体!不,也许会是很多具! 第二章 妙手残刀 韩冷早上起的要比平时稍晚一些,路上又赶上大堵车,紧赶慢赶到了队里还是晚了十多分钟。虽说晚点没什么,可当老师的没时间观念,就显得没什么素质,走在走廊里,韩冷多少有些尴尬。 还没走几步,迎面看到方宇、徐天成和一些重案组警员唿唿啦啦的往外走,两人面色凝重,只用眼神和韩冷打了个招唿,接着项浩然也行色匆匆从身边走过,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子,沖韩冷勾了勾手指,说:“你也跟着来吧。” 韩冷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怠慢,紧走几步追了出去。 一会儿功夫,警笛声接连响起,几量警车唿啸着驶出刑警队大院。 坐在项浩然车里,韩冷很不自在。项浩然阴沉着脸,他也不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知道项浩然这种人的脾气,该让你知道的不用问他也会说,反之就会碰一鼻子灰。 上班的尖峰时间还没过,路上还是有些拥堵,即使是拉着警笛的警车,也是走走停停。车行至柳河街附近,前面两辆车发生碰撞把路完全堵死,警车也过不去了。 项浩然用报话机通知交警部门,让他们马上增派人手,趁着空隙时间对韩冷说:“你的判断是对的,兇手又继续作案了。分局刚刚挂电话,中心医院发现一起命案,现场布置的和景程花园很像。” “哦。”韩冷轻声应了一句,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这是一个让人矛盾的消息,自己的分析在实战中得到印证应该欣慰,可同时意味着又有一条鲜活的生命被剥夺了。 很快交警为警车开闢出一条专道,车子又重新动起来。十五分钟之后,几辆警车停在中心医院的门口。 中心医院韩冷好些年没来过了,印象中还是个脏不拉及的小白楼,可眼前却变成一个由两栋高楼组成的庞大建筑,墙壁上贴着耀眼的瓷砖,时尚气派,乍看上去不像是医院,倒像是一个星级酒店。 走进医院大厅,里面人头攒动,吵吵嚷嚷的,所有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警察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也许人们都在关心自己的病情和将要付出的昂贵的医疗费用吧? 第15页 中心医院由东西两楼组成,东楼是行政区域以及各诊疗科室,西楼是住院部。案发现场在东楼五层行政区域的总值班室。 “死者叫王益德,是医院的副院长。昨天晚上他总值班,早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参加例会。院里以为他睡过头了,便派人来叫,结果发现他已经死了,就立刻报了案……他爱人也是这家医院的医生……项队,这里就交给你们,我们先撤了。”分局的同志简单介绍完情况,便把现场移交给项浩然。 进入案发现场,大家都自觉的各司其职,韩冷却站在门边像被钉子钉住似的一动不动。他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起了一层汗珠,嘴唇用力抿着,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要说研究犯罪心理的,什么惨不忍睹的案例没看过——开膛、剥皮、碎尸案等等,要多变态有多变态。但那都是纸上谈兵,都是通过一些照片、资料、影像什么的。此刻置身在一个真实的案发现场,被害人只有咫尺之遥,甚至空气中还飘散着血腥的味道,那种本能的恐惧感,迅速瀰漫了韩冷的全身。 眼前的死者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他跪在靠近房门边衣橱的前面,身上一丝不挂,被一条绳子捆绑着。虽然低垂着头,但还是能清晰的看到,他的一双眼睛变成了两个红彤彤的血洞,血洞里流出的血在脸上留下两条紫色的印迹。 死者的两个眼球被挖掉了! 韩冷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一股酸酸的液体涌到了喉头,他不敢动,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动便会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喷溅出来。他只能用尽全力强忍着,可是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他的忍耐到了极限,好在眼前突然出现一瓶矿泉水。 水是林欢递上来的,她偶然间抬头,看见韩冷窘困的模样,赶忙从装备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韩冷顾不得矜持,接过水几乎一口气喝到见底,才算压住了呕吐的欲望。 终于挨过现场勘查,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也许习惯了新人在案发现场的表现,项浩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和往常一样冷冷的脸色铁青,不过,这倒让韩冷心里少些尴尬。 项浩然吩咐徐天成留下摸摸医院和家属的情况,自己赶着回局里向领导汇报,让局里增派人手。 “把他也带上吧。”项浩然走出几步,回头指着韩冷对徐天成说道。 项浩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意味着韩冷可以正式参与案子的调查工作,韩冷心中一阵激动,老徐和方宇当然也为他感到高兴。 老徐说韩冷面善,让他负责询问家属;方宇负责接触医院保卫科;老徐自己去找医院领导谈话,然后再汇合,一起对昨夜值班的医护人员、以及与被害人有过接触的病人进行询问。 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保卫科自然难逃其责。方宇去的时候,保卫科领导脸色很是难看,昨夜值班的几个保安也没有下班,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看来是刚刚被领导训斥了一顿。 几个保安对询问倒是很配合,不过保安就是保安,虽然与公安只差了一个字,但能力和警觉意识就差的太远了。医院每天人来人往的那么多人,想要让他们在茫茫人海里识别出嫌疑人实在太难。几个保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昨夜有什么特别,没办法,方宇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监控上。可中心医院总值班室设在行政区域,并没有监控,方宇又粗略的看了一下有监控设备区域的录像,也没发现兇手的身影,只能让保卫科拷贝一份拿回队里再仔细查看。 在徐天成的要求下,中心医院将昨晚值班的医护人员召集回院里配合调查。据值班的医护人员说:王益德大概在昨天晚上九点左右到各科室巡视了一圈,与几个当班的医生随意聊了会天,又象徵性地巡了巡房,便说要回值班室休息,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他。昨天晚上他们也没有留意到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在医院里出没,对住院病号的询问,也是一样的结果,没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与被害人家属打交到,可不是个好差事。一方面你得顾及人家的感受。起码要故作悲痛,问话还要委婉不能生硬,同时你还要观察家属对问题的反应,谁敢说家属不是兇手?韩冷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觉得有些头大,好在王益德的妻子肖云凤也在中心医院工作,她在第一时间得知丈夫被害的消息,现在的情绪已经有所平復,还有她本身是医生的关系,也见惯了生生死死的场面,所以对于询问,表现的要比韩冷想像的冷静多了。 “您丈夫王院长近段时间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韩冷问道。 “没有,”肖云凤摇摇头,“和往常一样都很正常。” “他最近和人结过怨吗?” “也没有啊!”肖云凤用纸巾擦了擦眼角说,“我们家老王这辈子清清白白、兢兢业业,熟悉他的人没有不说他好的,不管在家还是在单位总是和和气气,别说结怨了,都没怎么和人红过脸。只有那个小赵医生……也就那么一回……”肖云凤连忙辩解道。 韩冷打断她:“赵医生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刚参加工作不久,业务能力不行,还不谦虚,好高骛远,整天嫌东嫌西的。我们家老王实在看不过去说了他两句,这小子不服气顶嘴,两个人就吵吵了一会儿,也没啥。” 第16页 “那这个赵医生在什么科?” “额,辞职了,应该有挺长时间了吧。” “赵医生现在在哪工作您知道吗?” “不知道,这种人到哪也干不好。”肖云凤一脸不屑的说。 “您和您丈夫认识一个叫于梅的人吗?” “我不认识,也没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肖云凤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不过我爱人是做领导的,在外面应酬挺多,他认不认识你说的这人我就不清楚了。对了,于梅是谁啊?男的女的?是女的吗?她年轻吗?漂亮吗?和我们家老王是啥关系?…… 新进入职的小医生竟敢顶撞副院长,不久之后又辞职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情?韩冷觉得有必要找赵医生谈一谈。 赵医生名叫赵新民。韩冷在医院问了一些他的旧同事,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消息,而且很多人说到他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看来这个人确实有些问题。 没办法韩冷只好到医院人事科试着打听打听,结果在那里找到一个赵新民曾经留下的固定电话的号码。试着拨过去,是赵的母亲接的,他母亲告诉韩冷,赵新民现在在一家私立医院工作,并且告诉了医院的详细地址和他的手机号码。之后韩冷和徐天成碰了碰,徐天成让他和方宇去一趟,自己留在医院里再找找线索。 赵新民工作的医院很好找,他也按照电话里约定的时间等在办公室。小伙子长的很帅,三七分头梳的一丝不苟,白衬衫、蓝领带、外罩白色医袍,看起来很精神。 方宇亮了一下警官证说道:“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有关王益德的事情。” “王益德?”赵新民一脸意外,“了解他什么?” “是这样的,”韩冷解释说,“王益德昨天晚上被杀了,我们在医院了解到你曾经和他有过争执,我们想知道原因。” “什么?他被杀了!你们不会怀疑是我杀的吧?” “案子没破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我们只是照例询问,你不用有压力只要说出实情就可以了。” “哦,没什么,都是小事。”赵新民顿了一下,神情变的有些犹豫。 “小事情也请你说清楚。” “真没什么,都是些办公室的小摩擦,也怪我那时太年轻不懂事。”赵新民含含煳煳说着,似有难言之隐。 韩冷看出这小子有矇混过关的意思,想了想,激将道:“这么说,冲突的责任主要在你喽?怪不得你的那些旧同事对你评价不高,提到你都是一脸厌恶的样子。” “胡说八道!他们蛇鼠一窝、同流合污,当然要帮着王益德说话了!”赵新民果然被激着了,一脸怒气的说,接着又立刻觉着自己有些说多了,便瞥了瞥嘴闭上嘴巴。 不用韩冷,方宇此时也看出赵新民有所隐瞒,便严肃道:“赵医生,麻烦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如果不愿在这里说,也可以跟我们到局里说。?” 赵新民考虑一下说:“好吧。但是我必须声明,我说的话仅限于在这个屋子里,如果你们认为有用就去查查看,我不提供任何证据,出了这个屋子我也不会承认我说过的话。” 方宇和韩冷对视之后点点头。 赵新民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一直以来我对医生这个职业都充满敬意,大学毕业后我满怀着救死扶伤的信念参加工作的。”赵新民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笑笑,“现在想想太天真了。刚去中心医院的时候,我只是个实习医生没有处方权,有一个老医生带着。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老医生问诊时总是夸大其词、还经常乱开药,一点小毛病,也能开个几百块钱的药,稍微严重些就让人家住院检查。开始以为是他业务水平不行,可慢慢发现医院里好多医生都是这样问诊的。我很纳闷,心想医院明明有规定限制医生每个月的用药额度,超出额度会按比例在奖金中扣除,他们干嘛还要这样做呢?后来我从一些护士口中得知,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多拿药品回扣钱。医院的奖金一个月才多少?他们每个月拿到的药扣可是几千甚至上万的。” “他妈的,原来是这样!我说那天感个冒,医生咋给我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连保肝药都有!”方宇想起自己上个月感冒去拿药被宰了一刀,心里愤愤不平。 “呵呵,这都是比较典型的,新闻也报导过,你没看吗?这在我们行内叫组合用药。”方宇生气的样子很滑稽,赵新民不禁笑了两声,笑过之后怕方宇见怪,就解释了其中的原因,“感冒本来只需要开些抗病毒的药,但医生们通常都会同时给病人开抗生素和提高免疫功能的药。又因为抗生素对肝脏功能有损害,所以必定又会开些保肝药。” 赵新民说道这里,韩冷并没听出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但是他爆出的医院黑幕的确让人很震惊,便忍不住插话问道:“医生拿回扣的事情你有证据吗?” “我说了我不提供证据,再说‘当时’我也提供不出证据,我是实习医师没有处方权,医药代表也不会找我的。不过护士的话还是可信的,医生用药超标,中心医院扣的是整个科室的奖金,医生可以不在乎这些钱,可护士们在乎,因为他们拿的是平均奖。当然,对医生的做法,护士们大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在私下议论。” 第17页 “这些跟王益德有关系吗?”韩冷又问道。 “当然有关系!药品进入医院,必须经过医院“药事委员会”讨论,并且由主管院长签字认可。王益德正是中心医院主管医疗的副院长,可以说他是药品进入医院的关键人物,也是药商主力攻关的人物。说到底,药品卖的多,医生拿的回扣只是一小部分,大头都是像他这样的领导们拿了。所以,对于手下医生的行为王益德看在眼里,不但不予以纠正反而提倡纵容。我就亲耳听过王益德在和几个医生们闲聊时半开玩笑地说过:‘有病多开药,没病开补药’这样的话。”赵新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还发现医院有很多药品都是些小厂家出的,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这些药品的回扣高。” “他这样做就没出过事?”韩冷问。 赵新民摇摇头一脸无奈的说:“出了事儿又能怎样?我记得大概是前年九月份,院里要买两台人工心肺机。王益德带着院领导,去了几个国家考察,结果回来买了两台国产机,而且价格一点不便宜。关键是其中一台机器买回来之后就经常出毛病,一开始只是些小问题,厂家来维修过也就凑和着用,后来在一次心脏外科手术中,心肺机突然发生故障不能正常工作,导致无法循环的血液聚集到患者的大脑,严重损害了大脑组织,患者在2天后死亡。由于患者家属中有从事医疗工作经验的人,对于医院给出的推脱说辞提出质疑,并且请了律师要和医院打官司。当时事情闹的很大,媒体都作了报导,我以为这次王益德肯定会被牵连出来,可没几天事情就解决了。原来是医院与患者家属私下做了和解,陪了一大笔钱,媒体可能也得到好处,也没有跟踪报导下去。事情解决了,王益德只是象徵性的停职反省了几天,不长时间就官復原职。” “你们俩发生争执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和你刚刚说的那些有关系吗?”方宇以为赵新民又在转移话题,沉不住气问道。 “有关系啊!你别急听我往下说。”赵新民仍然不疾不徐地说,“在医院了解一段时间之后,我就这些不正常现象写了几份揭发材料,我知道王益德如此有恃无恐肯定是把院里领导们都打点好了,就将材料直接寄到了卫生局,是实名。连续寄了几封揭发信之后,我就一直在等消息,以为卫生局起码会派人到医院调查调查,可没想到过了一阵子,卫生局给出的意见竟然是让院里自查。 “自查能查出个屁啊!”赵新民忍不住曝了句粗口,“过了一段时间,揭发信不知怎么传到了王益德手上,紧接着全院都知道我写揭发信的事情。” “哎,这之后我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赵新民苦笑了一声,“我能够感觉到周围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与讥笑,他们开始排挤我、打压我,还时不时陷害一下我。王益德就更不用说了,他处处刁难我,抓住一些小毛病,大会小会的批评,我简直成了院里面的反面教材。到了实习期满,院里说我工作表现不积极,不能给我转正,只能牵临时合同。我知道这都是王益德在暗地里使坏,再说这样的环境下自己干的也没意思,所以在王益德又一次找麻烦的时候,我豁出去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了一顿,之后就辞了职。” 赵新民说完之后,韩冷点点头,表示非常同情他的遭遇,但是有一个问题他还是必须要问:“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昨天晚上?……”赵新民似在努力回忆,敲了敲脑袋说,“这段时间工作挺累的,下班之后我就回家了。吃完晚饭,看会儿电视,不到9点钟就上床睡觉了。” “有人能证明吗?比如你的父母或者爱人……” “我没有女朋友,也没和父母一起住,所以不知道该怎样证实。再说,谁能想到自己在家睡觉还需要证人?呵呵!” “那上周四晚上你在哪儿?”韩冷想听听赵新民如何回答于梅被杀当晚他的行踪。 “上周四怎么了?”赵新民有些不解。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说出你那天晚上的行踪。” “上周四和昨天晚上一样,下班之后回家,吃饭、看电视、睡觉。我已经说了,这段时间工作挺多的很累,所以我的作息也变得非常规律,大概有半个多月了每天都这样。”赵新民爽快的答道。 韩冷和方宇对视了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吧今天就到这吧,以后有问题我们还会来麻烦你?” “随时都可以,我一定配合好你们的调查。” 赵新民送两人出门,走到门口时方宇回过头一脸诚恳地说:“赵医生,现在像你这样的好医生不多了,你一定要多保重!” “不……不……没什么……没什么……”赵新海手摸着额头,躲避着方宇的眼神,脸上的笑容很是尴尬。 韩冷看着两人握手的样子,张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可愣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调头走了。 ——方宇还真是“很傻很天真”,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眼前的赵新民,还是那个满怀信念的人吗?为什么不坚持!为什么要改变自己做人的原则!为什么要变成和王益德‘他们’一样的人! 第18页 回到队里,将赵新民的情况汇报了,项浩然问韩冷对赵新民的感觉? 韩冷回答说:“赵新民一开始听到王益德被杀的消息,显得很惊讶,不过只是一瞬即过,然后立刻问我们是不是在怀疑他?这种反应是正常人的反应,心理有鬼的人会放大自己的惊讶程度,他们可能会掩饰的说一些客套话,而且不会马上主动向我们提问。赵新民的反应可以说明,他根本不在乎王益德的死活,而是在乎我们是不是怀疑他?从这一点来说,他应该不是兇手。可是后面回答不在场证据时,不知道为什么他撒谎了,可能是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所以临时编了个说辞。” “那到底查不查他?”老徐问。 “查!”项浩然答道,“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有作案动机的。现在找个好工作太难了,你学歷再高,没有关系也不行。尤其像医院这种单位,就算你有关系,也得花个几万甚至十几万打点才能进去。你想,赵新民花了那么多钱找的工作,结果没到实习期满便被逼得干不下去了,他能甘心吗?而且他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也不靠谱;还有,在于梅被杀案子中,林欢不是说兇手割捨的手法很专业吗,这同样符合赵新民的职业特徵。” “那赵新民说的那些关于医院和王益德的黑幕,咱们查不查?” “查!”韩冷眯着眼睛、握紧拳头说,“我的意见是查。就目前掌握的证据看,于梅可以肯定是个‘流氓’律师,如果有关王益德的黑幕属实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发现兇手寻找目标的模式。” “还有一种可能,他跟我们说了那么多所谓的黑幕不过为了转移目标,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老徐补充道。 项浩然斟酌了一会儿,道:“那就查吧,但注意要低调,毕竟我们是查案子,不是查什么腐败。 法医室里,林欢刚作完王益德的尸检,坐在办公桌前正在吃早已凉透了煳弄的不成样子的方便面,韩冷就在这时敲门走进来。 “你好,有事儿?”林欢一边将面条放到嘴里,一边打着招唿。 “没什么事,顺便路过……那个……谢谢你的水。” 顺便路过?拜託,地下一层除了法医室就是库房,你从这路过要去哪儿?怎么突然不会说谎了?韩冷觉得自己脸有些烫…… “哎呀,别客气,小事一桩。”林欢倒也没有多想。 “真不好意思,在现场有些失态,没顾得上谢你” “呵呵,没什么啊!第一次出现场都那样,方宇那小子头一次差点把心肝脾胃都吐了出来,你已经算不错的了。” “尸检情况怎么样?”韩冷知道林欢是为了让自己少点尴尬才故意提起方宇,于是便转了话题。 “刚做完。要不这样吧,”林欢站起身来,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招唿韩冷到尸检台边,“我先给你说说结果,顺便帮你练练胆。” 尸检台上,直挺挺的躺着一具被白布蒙着的躯体,揭开之后露出的人正是王益德。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被挖掉眼球形成的两个血洞显得格外慎人;胸前有几道被粗线缝合的印迹,看得出刚刚被开膛破肚过。 “感觉怎么样?”林欢扬着眉毛问。 韩冷挤了一丝笑容,“还顶得住。” “你别老想着他是一个人的尸体,当作证据来看就没那么恐怖了。” “呵呵,听说王益德也算是个不错的医生,要是地下有知,看见你用这么粗糙、原始的方法缝合他,非跳起来跟你拼命不可。”韩冷强作镇定的打着趣,想掩饰自己的不安。 林欢指着王益德脖子上一道暗红褐色的痕迹,说:看到没,和于梅脖子上的勒痕一样,应该来自同一根皮带;死亡时间是昨天(8月27日)晚上21点到22点之间;死者胃里未发现异物,手腕上有新添的创伤,说明死者在遇袭时,意识清醒、曾经反抗过,不过可惜在指甲里未发现属于第二人的皮屑,而且指甲里很干净,可能是被兇手清理过。” “兇手反侦察能力很强。”韩冷插话说。 “嗯。”林欢点点头继续说,“死者是在唿吸完全停止至少五、六分钟之后,才被捆绑和挖出眼球的。”林欢说着指指王益德的眼部,“兇手挖眼时没有留下任何的外部伤痕,而且眼睛边缘也很整齐,手法相当熟练,也许和他从事的职业有关。” “两起案子中,兇手割除被害人器官,都表现出一定的专业水准。我觉得他很可能从事着与医学领域有关的、或者是屠户、厨师等能够熟练使用道具的职业。当然,我也只是提个参考。”林欢补充道。 韩冷点点头,“有这种可能,不过对有些变态杀手来说,他们就是有这方面的天赋。曾经出现过的一些剥皮、碎尸案例,虽然证据上显示兇手的手法很专业,但事实他们从未经过专业培训,也从事着与使用刀具毫无关系的工作。 “对。我也有所耳闻。”林欢边说着,边把白布罩回尸体上。 该谢的谢了,该看的也看了,韩冷知道林欢忙,自己不便久留,便欲告辞。走到门边时,他回过身子用一副关切的口吻说道:“对了,以后少吃点凉东西,对胃不好。” 第19页 “嗯,没事儿都习惯了,一忙起来就顾不上了。”林欢笑着指指桌子上的方便面,“当冷面吃也挺好的。” “呵呵,走了啊!”韩冷笑着挥挥手走掉了。 目送韩冷的背影,林欢心底里泛起一丝说不出的感觉,是感动?还是什么别的……,也许是好长时间没听过一句贴己的话,总之她对韩冷的印象非常好。由韩冷,她又不可抑制的想起另一个男人——项浩然。 “浩然,我好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可是为什么现在你总是拒绝我?告诉我为什么?如果是因为内疚,那就和我说清楚,我可以等!”想起项浩然,林欢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心里乱嘈嘈的。 稍后出炉的现场勘查结果,让队里很失望。 现场收集到的毛髮和指纹,经鑑定都是陈旧的,是中心医院其他值班人员留下的。也就是说,案发现场仍然没有採集到可证明兇手身份的任何证据。兇手挖眼的兇器和死者的眼球现场都没找到。不过与上一起案件不同的是,发现死者尸体的时候,他手中握着一把手术刀。经鑑定刀是全新的,也不符合死者眼睛边缘的挖痕,上面除了死者的握痕,没有发现其它指纹。经过与医院核实,刀不属于医院也不是死者王益德的。 手术刀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死人的手上?它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隔天一大早,徐天成带着王益德的反馈资料,走进项浩然办公室。项浩然那时正在接一个电话,他努努嘴示意徐天成先坐,徐天成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到对面。好一会儿,项浩然才放下电话,脸上带着少有的温和,徐天成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是谁,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项浩然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是强强的电话吧?”徐天成问道。 “是啊。本来说好暑假要带他去游乐王国玩几天,可一忙全顾不上了。这不,小傢伙生气了,打电话沖我好一顿哭,顺便‘敲诈’了一台mp4。” “呵呵!孩子是想你了,你很长时间没去看强强了吧?” “唉……”项浩然嘆了口气,神情复杂,“等手头这个案子办完的吧……算了不说了,王益德查的怎么样了?情况摸清楚了吗?” “大致差不多了。”说到案子徐天成也严肃起来。 “王益德47岁,在中心医院工作将近20年,我们走访了医院领导和大部分医生,对他的评价普遍都很高。说他为人一贯谦虚和气,和上下级相处的都很融洽;工作上也一直是医院的业务骨干。歷任神经内科主治医师、科室主任、院长助理、副院长;他平日在单位给人的印象很节俭,衣着朴素,没有混乱的男女关系,没有私家车,上下班一直坚持坐班车。 “中心医院方面也承认,医院确实出过一次由于人工心肺机发生故障导致的重大事故,事后医院赔了一百万才将此事了结。他们领导在向我解释造成这次事故的原因,一再的摘清王益德的问题,把责任都推到厂家那边,强调是受了无良厂家的矇骗。”徐天成说道这顿了顿,一脸讪笑。 “哼,”项浩然冷哼一声接过话,“表现的这么完美就意味着掩饰,人怎么可能没有缺点?” “是啊!很明显心里都有鬼,怕我们顺着王益德这条线深挖下去牵连到他们。当然这种情形,在医院明着查肯定是查不到什么,再说咱们又不能大张旗鼓,所以我通过几个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的引见,又辗转找了一些关系,在私下里约见了几名中心医院的医生,以及一些常年混迹于各大医院的医药代表,并且事先声明对他们提供的情况不会作为证据记录在案。 “据那几位医生说:拿药品提成钱,在各大医院的医生之间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基本上每个医生每个月少则能拿到三五千,多则上万块,更何况象王益德这种手握实权的人。 “医药代表也坦陈:他们会事先与有处方权的医生沟通好,然后再买通医院药房和信息处的人,通过他们提供的每位开药医生的处方记录,给予医生相应比例的回扣。这种做法现在已经是医药行业不成文的规定,甚至很多药厂,都把它们算到成本当中,每年光经过他们手给王益德的回扣都不下十几万。 “之后,我们又暗地查了一下王益德的财产。发现在他们夫妻名下共有三套住房:他们夫妻俩住一套,其余两套一套用于出租,一套他的父母住着。王益德夫妻住的房子位于蓝华广场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里,那里的房价据说现在一平方米将近两万。王的房子上下越层,大概有200多平米,装修的非常豪华。王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双双就读于英国的一所贵族学校里。我们也查了王的父母和岳父岳母,他们都是普通工人没有任何背景,根本没有能力给予他经济上的帮助,在调查中也没发现他做过任何的金融债券投资。王益德夫妇的支出与他们的收入相差非常悬殊,仅凭他们的工资和奖金是根本负担不起这么高昂的消费的。” 徐天成一口气说完,觉得口有些干,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边接边说道:“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那个姓赵的医生说的都还属实,王益德肯定在私下里收了药商以及医疗器械供应商的大量回扣。” 第20页 “这点应该毋庸置疑,只是没想到这种事在医院竟是个群体性的行为。”韩冷感慨道。 徐天成正要接话,兜里的手机响了,他将水杯放到桌上,接听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之后,徐天成说:“我在项队这,你直接过来吧,正好向项队汇报。” 几分钟之后,门外响起敲门声,徐天成应了一声,推门进来的是进驻正扬律师事务所调查的老侦查员马成功。徐天成开玩笑说:“怎么样?您这老马一出,肯定是马到成功了呗?” “那是当然,我老马啥时掉过链子。”马成功也笑着回应,既而从包里拿出几个档案袋放到项浩然的桌上,“都在这里面啦!”马成功说完,坐到徐天成旁边的椅子上,顺手拿起徐天成刚刚喝了一口水的纸杯,徐天成忙过来抢,“想喝自己倒去。” “小气样。”马成功一手挡着徐天成,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马成功五十多岁眼瞅着快退休了,处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到现在也没混上个一官半职,不过毕竟经验摆在那儿,做事也稳妥,遇到细緻的活,老徐也愿意用他。上面说了,老徐这人憨厚、没有架子,和下属都能打成一片,而马成功仗着自己年岁大,与徐天成开起玩笑来就更加的无所顾忌。 喝了老徐的水,马成功一抹嘴,正色道:“正扬律师事务所是于梅一手创办的,多年来她事事亲力亲为,独掌大权,下面的人说白了都是些打工仔而已。于梅这一死,事务所就乱了套,大家都在急着找下家,除了于梅的秘书没几个人来上班的。不过这也正好,我们可以放开手脚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在秘书的配合下,我们将事务所近年来代理的诉讼档案,仔细的梳理了一遍。总的来说诉讼主要涉及:职务犯罪、企业债务纠纷、企业破产清理、以及一些高端人士的刑事诉讼等几个方面。” 于梅能量不小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所代理的这些诉讼,都是受关注度高、代理费昂贵的官司,徐天成忍不住插话说,“她到底有什么背景能够获得这么多的好案子?” “是啊,”马成功点头道,“我们当时也有这种疑问,不过很快就找到了答案。组里的小张,偶然间在于梅办公室的书柜中发现一个暗格,推开后发现暗格后面镶嵌了一个精巧的小保险柜。我们从队里调了技术人员将保险柜打开,里面除了大量现金之外还有一些录音带和一本帐簿。你们猜那是一本什么帐簿?”马成功故作神秘的问道。 “怎么那么烦人,赶快说,卖什么关子!”徐天成推了他一把。 “行贿帐簿?”项浩然淡淡的说道。 “对,还是项队精明。”马成功又打开包,从夹层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把帐簿和几盘录音带,交到项浩然的手上,“这是一本行贿记录,于梅在上面详细的记录了她对一些公职人员的行贿情况,包括时间、地点、钱数、受贿人等等写的清清楚楚。” 项浩然随手翻了翻帐簿,眉头皱的紧紧的,翻了一会儿他把帐簿递给徐天成,徐天成接过一看,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帐簿里提到的受贿人员涉及了:市中级人民法院一位副院长,春海北区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春海南区法院民事庭、破产庭等几位正副庭长,还有司法局一位高层领导…… “这要传出去,咱春海市的司法口可要经歷一场大地震了!”徐天成说道。 项浩然一脸凝重,没想到谋杀案又牵出了惊天的行贿案,这可不好办啊!行贿案这方面牵涉重大,涉案人员身份太过敏感,队里查不了,局里也查不了,最终肯定是由纪委牵头组织专案组来调查。 短暂的沉默后项浩然说:“行贿案先放到一边,还查到什么情况?” 马成功答道:“档案显示,在最近几年里,于梅本人亲自代理的官司并不多,但是胜诉率极高,其实不单是于梅,整个律师事务所的胜诉率都非常之高。但与之不相称的是,事务所因涉嫌舞弊行为被司法局多次调查,事务所因此被严重警告过两次,有1名律师(吴鹏)被取消律师资格,并被追究法律责任;另有一名律师因在代理某富二代酒后驾车伤人案中,涉嫌串供、伪造证据,现正在被检察机关调查。” 听了马成功的话,徐天成想到了吴鹏的案例,说道:“这样看来“吴鹏事件”确实不是孤立的,于梅的律师事务所之所以能够频频接到好案子,以及整体胜诉率超高的原因,恐怕都得益于她在幕后的行贿和违规操控。” “不知道兇手作案和这些有没有关系?从诉讼档案里发现有作案动机的嫌疑人了吗?徐天成又问道。 马成功站起身来,从桌上的一个档案袋里拿出一张列印了名单的a4纸,交给项浩然,说:“我觉得这几个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们都是相关诉讼的对方当事人,这几起官司控辩双方当时明争暗斗的很激烈,据说在官司进行的中间还有人往律师事务所打过恐吓电话。” 项浩然看了看,把名单交给徐天成,说:“派人查查这些人吧!” …… 三人谈话之后,项浩然让马成功马上将于梅行贿证据整理出来交到局里,局里也立即开会决定,将证据交到纪委方面。 第21页 当天晚些时候,对赵新民的调查也有了结果。 赵新民自中心医院辞职后,又在春海市第四人民医院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也是以辞职收场,最终应聘到现在这家私人医院。寻访他在“四院”的同事,同样对他的为人和工作表现很不满。 如果单从表象上看:赵新民频繁更换工作单位,无法在一个单位长时间工作、不善与同事沟通交往、没有朋友、没有女朋友、倔强偏激、说话刻薄、做事一根筋、有过向权利机构写匿名信寻求重视的举动,寻求重视未果有过激烈行为……这些都是反社会人格的特徵,韩冷等人不由地开始对他产生怀疑,而警方也通过赵新民居住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监控录像发现,王益德被杀当晚将近凌晨才回家,也就是说他先前对警方说谎了。 赵新民嫌疑重大,警方对他进行了传唤,不过随后便排除对他的怀疑。 原来,案发当晚,赵新民陪院里一位领导与药商吃饭。为了让自己的新药能进入医院,药商方面给了两人一笔数额不菲的回扣。赵新民担心警方会查出这里面的黑幕,同时也怕把领导牵涉进来,以后在医院得不到重用,所以便撒了谎。而当晚,几人就餐的餐厅,有监控录得他们在场的画面,嫌疑也就随之解除了。 当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回过头再想,赵新民曾经显示出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的性格特徵,是缘自他尚未泯灭的道德良知,是因为他曾经满怀着的一身正气。当然,他现在变了,或者说成熟了,他也不得不变,因为他面对的世界和原本想像的不一样,他必须在生存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之间做出选择。 现实总是悲哀的,但是你又不得不在其中苦苦挣扎。 这天,在食堂吃过午饭,回到办公间,韩冷的两个眼皮就开始打架。规律的教师工作,让他养成中午小憩的习惯,可自从得以正式参与办案,别说中午了,就连晚上也睡不好,这会儿实在有些顶不住,便想睡一小会儿。其实不用多睡,只要十几分钟、二十分钟,下午就能很精神。 才刚合上眼睛,便被“砰”地一声惊醒了,韩冷手一哆嗦将身旁的茶杯打翻,水洒了一桌子。 “紧张啥?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是不是做啥坏事了?”原来是方宇不知什么时候熘过来,冷不丁拍了下桌子。这会儿正一脸幸灾乐祸的贱笑。 “干什么?!臭小子,想吓死人啊!”韩冷用抹布掸着桌上的水,没好气的说道。 “奉项队旨意,5分钟之后会议室集合,局领导要听取案情汇报,项队特别吩咐让你也参加。呵呵,这回开心了吧?好了,快点收拾别迟到了,我还要去通知徐哥。这老小子中午不知道躲哪儿去迷瞪了,打电话也不接。”方宇说完像阵风似的飘走了。 上午局领导被要求到市里开会,才刚回来就急着召集大家,估计是受到上面领导的压力了。韩冷心理猜测着,紧着收拾了一下桌子,便向会议室走去。第一次参加与案情有关的会议,可不能迟到。 刑警队会议室。 党委书记兼局长丁学隽坐在长条大会议桌远端,左右两边为首的分别是二把手党委副书记兼副局长郭鹤松以及主管刑侦的副局尹正山,三人神情都相当严肃。 支队的几位骨干陆续地进来,自觉地在桌子两边坐下,坐在中间位置的项浩然见韩冷进来,沖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正式开会,项浩然首先将案发现场的情况以及两名被害人的背景资料,详细的介绍了一遍,之后便是汇报案子的侦破进展,总结起来有以下几点: 一,王益德被杀当晚,医院值班人员和病人都没有发现可疑人物,仔细看过医院保卫科提供的当晚监控录像,同样没有发现嫌疑人。但是通过勘察,基本上已经掌握兇手的进出路线。中心医院一楼,靠近楼梯左侧男卫生间的窗户,有一根铁栏杆遭到人为破坏,兇手应该就是从这儿进出医院,从而成功躲避了监控设备。铁栏杆事后应该被擦拭过,上面没有任何指纹。而景程花园案由于天气恶略,加上小区里监控设备不足,同样没有目击者以及发现相关痕迹。 二,两名被害人在各自的单位都身居要职,与之有利益关系的人群比较广泛。于梅这边,办案组查了马成功提供的有可能的嫌疑人名单,除了一个出国的,一个病故的以外,对每个人都进行了讯问,没有证据显示他们与案子有关。办案人员甚至找到了吴鹏所涉及作伪证的官司的受害人——曾经在某宾馆做过服务员的黄小柔。 自官司之后黄小柔患上重度抑郁症,不久便住进精神病院。黄小柔是家中独女,没有男友,母亲半年前因病去世,父亲黄髮是一名计程车司机。案发当晚,由于天气不好,黄髮和几个车友,聚集在一家小酒馆喝酒。车友证实,黄髮在聚会中,没有离开过小酒馆。办案人员从侧面了解,黄髮并不知道于梅才是那次官司的幕后主使人。而王益德这边,与他合作过的医疗机构,都表示合作的很顺畅,没有产生过纠纷。至于医疗事故,医院每年总会出现几起,但在这方面,受害人家属主要追究的是医院或者是当事医生的责任,而医院也有专门的人和专业的法律机构来应对,根本触及不到王益德这个层面。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有明显报復动机的嫌疑人。 第22页 三,队里组织人力,对两名被害人的家属、社会关系等进行了排查,目前为止还没找到可以将两人联繫起来的证据。家属们都否认他们彼此认识,工作上没有业务交往,手机、家里、单位的电话,也从来没有联繫过,甚至连亲戚、朋友之间也没有出现过交集。 四,法医和技术科对所有证物都进行过反覆仔细地鑑别,没有发现可以联繫到兇手身份的证物。 综观两起案件:死者都是被皮带从背后勒死的;也同样都被脱光了衣服,用绳子捆绑住,摆成了跪立的姿势;并且绳子的材质、捆绑的方式、以及绳扣的打法都如出一辙;兇手同样也割掉了被害人的某个器官,并且带离了现场;还有就是让人很费解的——兇手在作案之后把死者的衣物都整理的规规矩矩的摆放好。 虽然兇手在两起案子中的表现有一点点不同,但以上迹象足以证明,两起案件是同一兇手所为,已经可以併案调查。 案子的调查进展很难让人满意,局领导的脸色不太好看,尹正山就更为难看了。项浩然看在眼里,是既尴尬、又无奈,他有些不自然地清咳两声,冲着局长丁学隽说:“目前情况就是这样,请局长作指示。” 丁学隽楞着一双眼,四下环视一圈,下面的人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丁学隽便语气严厉地说:“首先我要说的是,局里对刑警队这一阶段的工作很不满意!短短一个多礼拜,发生两起命案,而你们竟然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找到,你让局里怎么向市里领导交待?怎么向广大市民交代?案子多、辛苦都不是理由,我也不管你们什么理由,穿上这身警方,就要有能力承受这份压力。我宣布由现在起,成立‘八二零专案组’(第一起案子发生在八月二十号,故称八二零专案组),全力以赴侦办此案。组长由尹局担任,项浩然为副组长,全市所有警员取消一切休假,24小时随时待命!” 丁学隽收住话头,又对众人目光凌厉的扫视一番,用手关节敲敲桌子,说:“你们都知道,我不喜欢说限期破案这种空话,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现在是九月初,备受瞩目的迪沃斯国际经济论坛大会在月末开幕;紧接着又是十一旅游黄金周,市里要搞些大型游园、以及彩车巡演活动。这两项任务是市里今年最为看重的,而且对咱们市的经济和发展都有着深远的影响。市里面已经邀请国内外众多政经人士以及媒体出席参加,并且届时会有大量游客蜂拥而至。如果到时候案子还解决不了,一方面容易模煳焦点;另一方面也会影响活动的顺利展开,进而影响到春海市的整体形象。我想这个责任有多大,大家心里应该有数吧!好了我也不多说啦,你们看着办吧!” 丁学隽喘了喘,怒气好像平復了一些,缓和口气对右手边的尹正山说:“好了老尹,你们专案组讨论一下吧,我和郭局还有事就不参与了。”说完就和郭鹤松起身相继走出会议室。 “老大”“老二”一走,会议室里剩下的都是刑侦部门的自家人,气氛顿时不那么紧张了,几个人都抬起头瞪着眼睛,等待尹局作指示。 尹局沖项浩然扬了扬下巴,说:“还是你说吧。” 项浩然嗯了一声点点头,说:“刚刚我已经说了,两起案子的兇手已经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但对于案件的性质、兇手作案的动机、以及案件未来有可能的走向,我们都缺乏有效地线索指引,所以我现在要请韩冷助理、犯罪心理学专家来帮我们仔细分析一下。” 由于会议一开始项浩然叮嘱过,韩冷现在已经将思路理顺清楚,所以当着尹局和大家的面便显得从容自若,他先谦虚一番,说项队过奖了,他谈不上什么专家,只是通过自己的专业,给大家提供点参考。然后才开始阐述他对案子的看法: “目前的两起案子,可能和大家以往经歷的案件不同,通过分析兇手的行为特徵,我认为,我们遇到了一个变态杀人狂,而且他随时都会继续作案!” 韩冷一开始便抛出这样一个爆炸性的观点,实在让除了项浩然之外的所有人大感意外,尹局更是错愕不已。从事刑侦工作将近30年,尹正山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案子,甚至追溯春海这座城市的歷史,也没有过此类案件。虽然近几年,偶尔会在公安部内部通报上,看到一些有关变态杀人的案例,但他一直觉得那都是极个别的、是鲜有发生的,没想到现在尽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尹正山虽没经歷过,但深知这种案子的影响性和危害性。他盯着韩冷上下打量一番,一脸狐疑的说:“说说你是如何分析的?” “这样韩助理,你还是利用你的专业,结合案情具体的讲讲,我们也可以顺便学习一下。”项浩然没等韩冷说话,先插话进来说道。 “好!那我就当着各位前辈的面,班门弄斧了。”韩冷点点头,沖项浩然投出感激的一瞥,他知道项浩然说这话的用意,是想让自己把论据说的充分一点,争取能够获得大家尤其是尹局的支持…… “我知道队里在处理这两件案子时,一直找不到兇手作案的动机,所以无法给案子定性。这是因为变态犯罪人,他的动因是心理性的,没有现实意义,是一种无动机杀人。他通过支配、操纵、控制他人的生命,来获取心理上的宣洩,以及某种特殊情感的释放。以至于这种犯罪人很少难能够自行终止,他们无法抑制自己的欲望,只能通过连续不断的作案来获取满足,直到被毁灭或者出现不可抗力为止。 第23页 “就目前两起案子证据来看,有三个明显相似的特徵:第一个,作案手法相同。兇手都採取由背后,用皮带,突然袭击、勒死被害人的手法。这可能是他喜欢的、觉得舒服的,能给他带来某种快感的一种行兇方式。当然这不是一成不变的,兇手会随着连续作案累积的经验,会根据环境,完善手法,灵活运用。第二个,作案特徵相同。通常我们称作犯罪标记相同。本案中,兇手在勒死于梅和王益德之后,几乎附加了同样的看似与杀人无关的行为,包括他脱光被害人的衣物等等……第三个,两名被害人的职业,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医生,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是笼统地说,都属于服务社会公众的专业人士;两人都事业有成,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最重要的,我们现在已经查实,他们虽然外在形象很好,但背地里作过一些违规甚至违法的人勾当。总的来说,‘他们都是在某一专业领域里有所成就的人,同时也都具有严重的道德缺憾。’由此可以看出,被害人是具有固定类型的。 “其实以上三点,就是理论上判断连环犯罪的三个要素。通常,符合其中任何一个要素,案件就可能是一起连环案件;而本案显示的证据竟然三个要素全部符合,所以虽然现在只有两起案子,还存在诸多的可能性,但我个人判断,目前两起案子肯定是一个连环杀手所谓。” “目前的分析就是这些。”韩冷说完,长出一口气,手心里已经是汗水连连。 将分析行为证据、剖绘犯罪心理、进而描述出罪犯“轮廓”作为一种辅助手段,运用到实际的刑事案件侦破中,在欧美已经比较广泛,但国内接触这方面信息比较晚,而且缺乏本土化比较系统的研究和专业人员,所以实战中运用的很少,大部分基层刑事警员对此还是抱着狐疑、审视的态度。 果然,韩冷话音刚落,疑问声便四起。 “韩助理,在两起案件中,你所谓的犯罪标记,还是有不同的地方。比如说,兇手在第一起案子中,割掉了被害人的舌头,而在第二起案子中,是挖掉被害人的眼球,这是为什么?”一个年轻警员问道。 “哦,我说的犯罪标记相同,是指标记行为所映射的心理需求相同,在本案中,割捨和挖眼,对兇手来说都是一种惩罚手段。”韩冷从容的回答,然后又补充道,“兇手在两起案件中,每一个步骤都执行的非常严谨,标记行为几乎是重叠的,所以我认为它是一种‘仪式’化的标记行为。可能来自宗教信仰、或者模仿影视和小说中的情节、也可能是兇手自己创造的。” “兇手为什么要在第二个现场留下一把水果刀?留刀肯定有他的目的,那么为什么在第一起案子中,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这回是方宇在问。 韩冷盯了方宇一眼,心想这小子正经起来,提的问题还是有模有样的,不禁抿嘴微笑着说:“理论上说,变态连环杀手的标记行为,是不会轻易发生改变的,但他们人格中又都具有追求完美的天性。既然仪式被赋予了某种涵义,当然是越完美越好,所以他们会通过修正和完善,来让仪式涵义表述的更加完美,其根本是让自己获得更强烈的控制感和满足感。所以兇手留刀的目的,可能就是对仪式的一种补充。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兇手是在藉此向警方发出挑战,如果是这样,意味着兇手的作案升级了。” …… 之后,几个人又七七八八的提了一些问题,韩冷都给予信服的解答,项浩然看差不多了,转过头对尹正山说:“尹局,您看,您的意见?” 尹正山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峻,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皱着眉对众人说:“你们在讨论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真像小韩同志分析的那样——兇手是一个变态连环杀手,他是依照某种固定的类型去寻找被害人,那是不是说他们之间有可能毫无联繫,不发生任何交集?若是这样,那你们现在耗费人力的排查工作,岂不是对破案没有任何帮助?” “不,不,不,”韩冷赶忙解释,“他们可能不会产生现实利益的交集,但是并不表明他们互不认识,而且一定会有某种关联,将兇手与被害人,或者是被害人与被害人之间联繫起来。坏人很多,他为什么就偏偏选中这两人? “那种关联可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或者事件,也许他们曾经有过共同的经歷、或者只是经常在同一家饭店吃饭,或者喜欢同一本书,上同一个网站,又或者他们身体上某个器官有相似之处……总之,它会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很少有人会在意的一种关联,但对兇手却有着特别的意义。所以大规模的排查,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要更深入、更细緻。” “哦,是这样。”尹正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又对项浩然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项浩然答道:“我想这样,一方面我们不放弃常规的侦查手段;另一方面我们会配合韩助理的工作,利用轮廓描述,有针对性的排查嫌疑人。当然,主要人力还是放在常规排查上,韩助理这边我会亲自配合。” 尹正山又点了几下头,对项浩然的意见表示同意,“那就照你的想法来吧,两条腿走路肯定比一条腿快。尹正山对项浩然说完,又冲着韩冷说:“你这边也要注意,不管有什么发现,都要及时的与小项沟通,绝不能擅自行事,到时候出了问题,我可没法向你们学校交待。” 第24页 “是是是,您放心,”韩冷连连点头称是,“我一定会及时与项队沟通的。” …… 散会之后,尹正山故意走的很慢与前面的人拉开一定距离,项浩然知道他有话要嘱咐,便也慢下来等着他。两人汇合后,尹正山冲着韩冷的背影努努嘴说:“小伙子不错,很稳当,不张扬。” “嗯,挺靠谱的。”项浩然说。 “你们要好好配合,但注意要低调些,毕竟这种辅助办案方式,在咱们局还是第一次,别让人抓到把柄,你也知道,这局里上上下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刑警队!”尹正山压低声音说。 “他们哪是在盯刑警队,分明是在盯着我。” “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而我是您的软肋。”项浩然一脸的内疚。 “什么软肋不软肋的,把工作干好,他们也不能把你怎样,何况还有我。” “我知道您总是支持我的,要是没有您恐怕我也干不到今天。” “知道就好,臭小子,以后少气我点就行。”尹正山说着,轻轻拍了下项浩然的肩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此时他更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者,一位“父亲”。 尹正山和老伴多年膝下无儿无女,一直以来他都把项浩然当作儿子看待,也许是某种缘分,小伙子初进队里就让他喜欢的不得了,手把手的教授经验,一路呵护提拔,如果可能,他现在坐的“位子”,将来也希望由项浩然来接任。 与尹局分手,项浩然回自己办公室,前脚刚迈进去,后脚韩冷就跟了进来,提出要到景程花园案发现场做一次模拟。那里是兇手有预谋连环犯罪的初始,应该会有某种特殊的心理痕迹,实地勘察以及现场案件重现,对罪犯的行为所揭示的心理状态会有个更形象的判断,所以项浩然未多考虑便同意了。 韩冷开车拐出支队大门,觉得街边有张面孔好熟悉,一恍惚以为是王曼,定睛再看,是着了便装的林欢,她正在打车。 韩冷将车在她身边停下,按下车窗玻璃,“林法医,这是要去哪啊?” “回家啊!”林欢笑笑答道。 “上来,我送你。” “你顺路吗?” “顺不顺路,送送你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林欢理了理髮梢,嫣然一笑答道。 真是“嫣然一笑百花迟”,韩冷竟一时呆掉了。太生动,太熟悉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又看到这张令他魂牵梦呓的笑脸…… “累死我了,昨晚值了一夜的班,上午又来一个活,一直忙到现在。对了,你这是要干嘛去?”林欢拉开后边车门,坐进车里说道。 “去景程花园做犯罪模拟。”韩冷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你家在哪个方向?” “太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吧,学习一下?”林欢语调中有些兴奋。 “能行吗?你刚刚不说累吗?”韩冷关切的问。 “没事,都习惯了。再说我去还可以帮帮你,做你的模特!” “模特?”韩冷不解。 “是啊!你不是想模仿兇手吗,那得有受害人啊?本小姐就委屈一把,扮演一下受害人。” 其实林欢很少这么放松的说话,尤其是在队里。林欢深知法医这个行当,是需要给人一种权威感和信任感的。可她一个年纪轻轻、弱不经风的小女子,从外形上是很难给人这种感觉的,所以她一方面通过自己的专业技能,在工作中让别人信服;另一方面,她也严格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以至于,她平时在队里总是故作严肃,说话也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久而久之和同事之间就有了距离感。而对于韩冷,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份对刑警队来说算是一个局外人吧,也许是因为林欢在心底里对韩冷的印象很好,总之,面对韩冷,林欢不自觉的会卸下防备,本性中小女人的可爱俏皮,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景程花园别墅。 韩冷扮作兇手,林欢扮演受害人于梅。两人来到门口,林欢装作刚从门外进屋,韩冷站在她的身后,开始进入角色: “那天晚上,‘我’事先埋伏在你的门口,待‘你’开门进屋的瞬间我用事先准备好的皮带勒住你的脖颈……”韩冷说着,靠近林欢的身子,手里佯装拿着皮带比划着名。这是他第一次与林欢站的这么近,感觉鼻息里涌进一股香气,那是一种体香混合着香皂淡淡的清香。韩冷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熟悉的味道又把他带入对王曼的思念中。 “如果没有那件事,曼曼应该也会成为一位出色的法医吧?”韩冷喃喃自语。 “什么?你说什么?”林欢以为韩冷在和自己说话。 “噢?”林欢的话将韩冷从朦胧中拉了回来,对自己刚刚的心生杂念,不免有些惭愧,他甩甩头,集中精神,认真的揣摩起兇手来。 “我用皮带在背后勒住你……” “我本能的挣扎。结果,左手中的钥匙甩到了小鞋柜下面,右手向后抓,指甲划到了门板上。”林欢接下韩冷的话说。 第25页 “对,应该就是这种情形,王益德也是一样。”韩冷说,“中心医院的总值班室,在楼层的尽头,靠近楼梯。兇手应该一直守候在楼梯拐角,待王益德从电梯里出来,走到值班室开门进屋时,突施杀手。” “从法医的专业上讲,勒死这种方式对被害人来说会有什么感觉?”韩冷仍然摆着姿势问道。 “勒死在法医学上也可以称为绞死。被勒者因为勒索压迫颈项部血管、神经和唿吸道,而造成唿吸和血液循环障碍,最终导致死亡。从目前的两起案子看,兇手的勒索分别勒在死者的唿吸道和颈部血管上。而勒在这两个部位对被勒者来说,其意识丧失较慢,窒息过程较长,死亡较迟缓。不知道这是兇手的本意还是碰巧,如果兇手本意就是想要让被勒者慢慢的感受死亡,那也太残忍了。”林欢不敢想还有这样冷酷、专业的兇手。 韩冷点点头,林欢的解释大致印证了他的一些判断,这是兇手有意识选择的一种行兇方式。“我用皮带勒着你,感觉着你生命体徵的流失。你的心跳从慢到块到渐渐停止,我都能真切的感受到。我想让你人知道,如果我不停的用力,你很块就会死去;如果我稍微松懈一点,你就能苟延残喘。可以说此刻时刻,你的生与死,以及存活在这世上的时间长短,完全取决于我的一双手。所以说,勒死所带来的是一种……” “掌控他人的快感,对吗!”林欢抢着说。 “对。”韩冷应着林欢的话,走向客厅的中央,指着标记尸体位置的白色标记线,“接下来兇手将于梅弄到这里开始除去她的衣物。” “你认为兇手的目的是什么?”林欢问。 “一般情况下,让被害人赤身裸体的呈现,主要有两种动机——性和羞辱,但本案我觉得两者都不是。于梅并没有被性侵犯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兇手没有性交能力,不过这种情况对具有变态心理的兇手来说,通常都会以手淫或者虐尸来替代性交,现场的证据没有显示出这两种情况。再者说,两起案件中被害人一男一女都被脱光了衣服,显然说明了脱衣的动机和性无关。至于为什么不是羞辱死者,那就要先来说说整理衣物的环节。这个环节可能有两种顺序:第一种是兇手在脱掉于梅的衣物之后,紧接着便开始整理;另一种是在最后清理现场时。我比较倾向于第一种,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 “也许你说的对,验尸报告我提到过,于梅和王益德被捆绑是发生在他们停止唿吸数分钟之后,而脱衣和将她的身体摆成跪着的姿势根本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所以整理衣物发生在这两个环节中间是非常有可能的。”林欢对韩冷的直觉非常认可。 “在以往的案例中,曾经出现过兇手杀人之后,用衣物蒙上了死者的眼睛和头,或者用衣服盖住死者的身体。前者意味着兇手和死者是认识的、或者他想把死者幻想成某人;后者代表兇手作案后内疚与懊悔的情绪。起初当于梅案发生时,我也把这种行为解读成兇手杀人之后内心的悔意。但随着王益德案的发生,并且兇手作了同样的举动,这就推翻我开始的想法。内疚和后悔是一种随性而发,它不可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觉得整理衣物也是事先设计好的,是仪式的一个部分。我觉的它好像是一种……”韩冷迟疑着,把目光投向远处。 “是一种什么?”林欢跟着问道。 韩冷收回目光,“好像是一种尊重,对生命的尊重。” “那么回过头我们再来说‘脱衣’,”韩冷继续说道,“如果说兇手杀人后,将其赤身裸体的呈现是企图羞辱,说明兇手对其恨之入骨,那么不管整理衣物意味着内疚、懊悔、还是尊重,总之这两种行为是矛盾的。所以‘脱衣’也不是羞辱,很可能与‘整理衣物’一样,是仪式的环节,有一定的意味。” “那捆绑、摆弄尸体和割掉舌头又意味着什么?”林欢问道。 “先说捆绑吧,你觉得兇手为什么要在于梅死后还要捆住她?”韩冷反问道。 “会不会是因为他并不确定于梅已经完全死亡,怕出意外,所以才把她绑起来。” “有这种可能,不过你看看照片,”韩冷指着捆绑于梅以及王益德的照片,“兇手捆绑两个被害人的手法非常简单,就是把绳子在身上绕几圈,然后在背后系了个八字扣,我们俗称为活扣。这种扣非常好解,即使在背后也不难解开。所以我觉得捆绑好像并不是为了束缚死者,可能兇手赋予了它一定的意义。” “你这么说我倒是也有印象,验尸时我也发现绳子捆的并不紧,好像只是象徵性的捆了几下,只是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这个我现在还回答不了你。” “那就往下说吧。” “嗯。”韩冷点点头,接着往下说:“下面就剩下跪着和割捨两个环节。这两个环节看起来比较好理解,但也最能反应兇手的心理状态,所以我把它们放在最后。很明显跪着意味审判,而割捨意味着惩罚。这是从表面上的解读,但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个心理变态的兇手,那么这两个环节的行为映射出他怎样的心理?” 第26页 韩冷没等林欢说话继续说道:“一个人如果违反了社会公德、违犯了法律,自然会受到社会舆论的抨击,以及国家机器的制裁;而兇手选择採取私下解决的方式,说明的在他的意识里,认为自己具有某种身份,具有审判、惩罚别人的‘权利’。” “权利……权利……”林欢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在韩冷的启发下,她好像嗅到一些端倪,“兇手作案是在享受权利带给他的快感?” “对,”韩冷重重的点点头,“兇手是一个追求权利型的杀手!” 项浩然开会的时候,接到林欢的简讯,约他晚上到“老地方”见一面,有事情要和他谈。 虽然简讯上没说,项浩然心里其实很清楚她要谈什么,可眼下他根本没那份情绪,尤其是柳纯的案子还悬而未决,项浩然始终认为,柳纯遭到袭击很可能是受自己的牵连。 在柳纯遇袭之前,项浩然指挥刑警队接连打掉了几个具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在得到领导和社会肯定的同时,也成了一些团伙余党的眼中钉。社会上有传言说,有黑老大在狱中放话,要出价一百万买项浩然项上人头。 这种传言对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项浩然来说根本就没当回事,可自从柳纯遇害之后,他开始考虑传言的真实性,也许柳纯真的是代自己受到报復。虽然在随后的调查中,并没查到这方面的线索,可柳纯因自己而死的感觉一直在他心底纠结着。 另一方面,柳纯去世之后,项浩然才发觉到他是多么的爱她,她对自己有多么的重要。柳纯家庭条件优越,父亲在市委办公厅工作,母亲是银行系统的领导。可她硬是看上他这个小刑警,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和他结了婚。柳纯身上虽然有些娇小姐的脾气,但结婚之后家务都是自己做,从来不用项浩然插手。她自己的工作也很繁忙,但仍把家里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让项浩然能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儿。有了孩子之后,也没让他操过心,项浩然甚至一度连自己的儿子上哪个幼儿园都不知道。可以说项浩然工作上有现在的成绩,柳纯这个贤内助有很大的功劳,他的每一次“进步”的背后,都有柳纯默默地付出。 每每想到这些,再想想自己对柳纯的背叛,项浩然都会浑身发烫,心如刀绞,内疚到难以名状,甚至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可是悔恨来的太迟,柳纯已经死了,生命的逝去意味着一切都成为永恆——爱成为永恆,伤痛也会成为永恆,无法弥补。柳纯的死,犹如在项浩然心底里系了一个结,一个永远也无法打开的结。如果时光倒转,他情愿放弃一切,让柳纯活的快乐,活的幸福,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项浩然恨那次出差,恨那次生病,不知道自己是烧迷煳了,还是林欢无微不至的照顾、体贴,融化了他,总之他作了不该做的事,一发不可收拾。眼下他最想做的就是和林欢分手,可再歷练再硬的男人,在处理感情问题上总会有些手足无措。项浩然知道自己和林欢完了,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怕一下子林欢接受不了,怕伤害她,就试着慢慢疏远她,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冷却下来再作打算。可他想不到越是这样,林欢其实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出了景程花园,天色已接近傍晚,韩冷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一旁的林欢还沉浸在案子当中,她侧着身子向正在开车的韩冷问道:“兇手拿走被害人的器官是为了留作纪念?” “对!那些是他的战利品,他会在冷却期内通过战利品来重新作案时的快感。” “兇手是个追求权利型的杀手,那么现实中你觉得他是什么样子的人?”林欢又问。 “失败者!”韩冷答道,“对权利的渴求是出于愤怒,而愤怒是来自挫败,来自于对自我人生的无力掌控。在兇手的个人经歷中,坎坷、失败总是伴随着他,不管他怎么坚持,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境遇。于是,这种多重失败、反覆失败,给他心理造成严重的挫折感,其结局就是个体的失调和变态。但是兇手所谓的失败,并不是我们惯常意义上的失败,是兇手心理的一种自我评价,而从目前的证据看,我觉得兇手生活的层次,应该高于普通老百姓,至少和两个被害人处于相同的阶层。” “额,是这样。那杀人就杀人吧何必搞的这么复杂?”林欢虚心求教。 韩冷笑笑,“你忘了,他是个变态。对于自我行为他需要一个认知过程,而‘仪式’便是用来将他的连续杀人行为合理化、崇高化。而且所谓的‘仪式’肯定与他的生活息息相关,他可能是某种信仰,或者某种经歷,或者某个令他记忆深刻的画面。所以我们要尽可能把仪式所有环节都搞明白了,才能知道仪式的逻辑性如何?合不合理?兇手的行为和他想表达的寓意有多贴切?从而来解读兇手的智商、受教育程度、职业、以及现在所处的环境。”韩冷顿了顿,转话题说;“不说案子了,待会儿一起吃个饭吧,感谢你陪我,给我很多启发。” “呵呵,别这么说,其实我知道很多东西你心中早已有数,来现场只不过是感受一下气氛而已。要说谢也应该我谢你,一个下午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你是个非常好的老师,我想在学校你也一定很受欢迎!” 第27页 “何以见得?” “你很有耐心,善于循循善诱启发学生,能够很自然的把学生吸引到课程中来,学生上课不会觉得枯燥,反而很有成就感。呵呵,还有,”林欢故意卖个关子,“你长的还算帅,肯定有很多女学生偷偷的暗恋你。” “呵呵,你说的是我吗?”韩冷扶了扶眼镜,也许从来没有被女生这么直接的夸过,脸色有些绯红。 “要是有机会去警校听听你的课就好了,一定获益匪浅。” “那好啊!你要是真愿意,找个合适的机会,我可以安排你到我们那儿进修一段时间。” “真的?那说定了!” 两人说话间,前面的车子不知何故都停了下来,韩冷将头探出窗外,见不远处一座大厦下面正围着一群人,边上有警察在维持秩序,所有人都仰着头。韩冷寻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原来,在大厦顶楼的天台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有人要跳楼自杀! 韩冷将车子挪到街边,与林欢下车朝人群跑去,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人群前排。人群前面仍然有警察把守着,几个消防人员正在紧张地铺着气垫,气垫旁边站着一个身着便装、脸象黑炭的男人,他一边指挥着消防人员,一边对着对讲机说着话。 “曲队!”林欢朝黑脸男人喊了一声。 原来,黑脸男人是五一分局刑警队副队长曲志刚。曲志刚听到喊声四下张望,见是林欢,便抬手示意负责把守的警员将她放进来,“小欢,你怎么来了?” “办个案子正好路过。这……” “哎,别提了,”曲志刚指了指身后的大厦(大厦是本市一家电子集团的办公大楼),“也不知怎么了,这已经是这家公司半年来第三起跳楼的,真他妈邪门!” “上面情况怎么样?”林欢问。 “刘队在上面指挥,情况不太乐观,地势险峻强行解救难度很大;他拒绝和我们交流,谈判专家也试过了,没有效果。”曲志刚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一脸焦急。 “我能上去和他谈谈吗?”一直在旁边闷不出声的韩冷仰着脖子边望着楼顶边说道。 “你是……?”曲志刚扫了一眼韩冷,接着用徵询的目光望向林欢。 林欢赶忙指着韩冷介绍道:“这是到支队挂职的心理学专家韩冷老师。 “心理学专家!”曲志刚眼睛亮了一下,他盯着韩冷看了几眼,斟酌了一会儿之后,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可能是向在顶楼天台的刘队汇报,也许是徵得了刘队的同意,他冲着韩冷点点头,“走吧,上去吧。” 在电梯里曲志刚将楼上轻生者的背景资料向韩冷和林欢做了介绍。 “轻生者叫李守民,是这家电子集团的业务人员,前不久他爱人在车祸中丧生。当时是李守民开车,由于急着回公司开会,车速开的快了点,拐弯时没有减速,结果撞上前面一辆正欲停车的大货车。由于本能反应他向左打了一把方向,结果幸运的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而坐在副驾驶的妻子却当场丧命。据他的朋友说,他们夫妻感情非常好,出事之后他一直埋怨自己,不该把车开的太快,不该向左打方向,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妻子;李守民工作的这家电子科技公司,主要是为一些国际大的电子品牌作代加工的。由于时间紧、质量要求高、利润低,所以公司对员工的待遇和工作的时间,相对比较的苛刻。李守民料理完妻子的后事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公司便让他回来上班,就连今天是他爱人的头七,也只给了半天的假。所以我们认为,李守民寻短见,也许是因为对妻子的死心存内疚,再加上工作方面的压力,让他的精神彻底的崩溃了……” 曲志刚最后又补充:“李守民单亲家庭长大,父亲在他11岁时,因意外离世。母亲今年已经60多岁,他还有一个8岁的儿子。” 韩冷等人到了天台,见李守民背对众人坐在天台的围墙上。围墙高1米半左右,宽度很窄,坐在上面,怕是一阵风、一个喷嚏都会让人摇摇晃晃的。 听见动静的李守民回过头看了韩冷一眼,他没有象别的轻生者那样歇嘶里底,好像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但韩冷还是从他漠然的眼神里捕捉到一种情绪——那是一种自己很熟悉的情绪,甚至直到今天,那种情绪任然困扰着他。 韩冷暗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些。 “你别紧张,我只是来和你随便聊聊的。”见李守民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韩冷一边说着话,一边试探着靠近围墙。他在与李守民平行4、5米的地方停下来,这个位置既不会给李守民心理上造成压力,又能保证他听清出自己所说的话。 韩冷将身子靠在围墙上,四下望了望,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朝李守民递过去。李守民没有回应,韩冷收回手将香菸放到自己嘴里,点燃。 其实韩冷抽菸的时候并不多,香菸和打火机都是在电梯里向曲志刚临时借的,因为在某些时候,抽上一支烟能让他的思路更加敏捷,更重要的是,可以掩盖他紧张的情绪。 天台的风比下面要大的多,也凉的多。冷风从头顶划过,下面是密密麻麻骚动的人群,媒体、同事、普通百姓都在注视他,而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实践,而且此时也没有个具体的攻心策略,他开始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懊悔,心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 第28页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要保持冷静?快点想!快点想出一个策略…… 韩冷默默的吸着烟,只一会儿,眼前便布满了薄薄的烟雾,他用夹着香菸的手驱赶了几下,轻声咳了两声,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你现在感受。” 李守民眼神呆呆淡然的投向远处,仍然没作任何回应。 韩冷侧侧身,看了他一眼,转回身子,继续吸菸。须臾,他吐了一口烟雾,又说道:“相信我,我能够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因为我也做过和你同样的事情。” “对于我们爱的人,我们都是罪人!” 韩冷的余光中,李守民虽然没有接话,但是他的身子动了一下,脑袋朝他这边倾斜了许多,他知道他已经成功引起了李守民的注意。 “说个我的故事给你听吧。”韩冷望着下面的人群,眼神开始放空,慢慢的好像陷入到回忆当中。 如果不是为了救人,那段记忆是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去碰触的。 “大学二年纪时,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叫王曼。她是我的初恋,也是我至今唯一的女朋友。我们一起度过了大学时光,又一起读了研,之后又幸运的分配在同一所大学当老师。如果王曼不‘出事’,我想我们一定会结婚,也许现在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对了,你也有个儿子吧?” 李守民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王曼半年前去世了,是跳楼自杀的!之前我们因为一些琐事吵了几句嘴,当时天已经很晚,我本应该追出去送她回家,可碍于面子,狠狠心又放弃了。没想到在她回家的路上,被一个暗恋她许久的变态学生强姦了。” 韩冷将手中的烟屁股捻灭在围墙上,又拿出一支烟,点燃香菸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之后,她回家休养几个月,可再回来的时候,她就不再是她了。她将自己紧紧的‘包裹’起来,除了工作,很少与别人交流,对我更是冷淡无比。我看的出她每天都在与屈辱的回忆做着搏斗,也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迷惘,渐渐迷失自我,可我却无能为力。终于有一天,她从学校顶楼的天台上跳了下来。她就落在我的身旁,那天是我们认识的周年纪念日,可我身上却溅满了她的鲜血。” “如果……如果不是我一时的意气用事,王曼就不会出那档子事,她就不会死。”韩冷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少顷,他用手背蹭了两下眼底,略带哽咽的说:“我每天、每天都会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和她吵架,为什么不追出去送她回家。是我害死了我的爱人,是我亲手毁掉了我们原本应该拥有的幸福生活。我就是不能……不能原谅自己!于是,有一天我也站在王漫生命中最后站过的地方……” 韩冷闭上眼睛平復了一下情绪,扭头沖李守民说:“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不停的在心里责备自己,你很内疚,你想逃避,想惩罚自己。我知道到那种痛苦,痛的没法面对自己,痛的不想再有明天。可你年逾花甲的老母亲怎么办?你年幼的儿子又怎么办?你是单亲家庭长大,你一定知道那有多辛苦,难道你想让你的母亲晚年仍然要经受心疼的折磨吗?想让你的儿子也经歷那些,甚至经歷比你还要悲惨的生活?你逃到另一个世界能安心吗?逃避不是不可以,逃避有很多种方法,也许死亡是最直接的,但却是最懦弱、最低贱的一种做法。” 韩冷缓了缓语气,“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从天台上跳下去,所以我决定换换环境,我辞去大学老师的工作当上警察。我不知道这种方式有没有效,但我想努力试试。努力的为了你爱的人,爱你的人活着,一定比你现在所做的事情有价值。” 韩冷将菸头扔到地上,用脚碾了一下,慢慢的转身,像是要走,可还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我以前是教心理学的,我知道一个人人格的建立,童年的经歷对他来说致关重要。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我的同事已经去接你的母亲和儿子,这会儿差不多也快到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如果你的儿子看到你现在这种情形,他将来的人格必定是扭曲的。”韩冷说完,头也不回下了天台,直奔电梯而去。 韩冷和林欢靠在电梯里,默默地对视着,而这种沉默一直延续到车里。 林欢的手机响了,只见林欢对着手机说:“行,好,别客气,大家都是警察应该的,行,有机会一定给你引见。” “事情解决了,李守民自己下来了,曲队说谢谢你,有机会他要请你吃个饭。”林欢放下电话说。 “嗯。”韩冷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不发动车子,好像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之中。车子里一阵沉静,林欢瞟了一眼身旁的这个男人,突然间心底里觉得好痛。不知道是为了韩冷,还是她自己。” “哈哈哈,吓着你了吧?”韩冷突然哈哈的笑起来。 “什么?”林欢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你不会以为我刚刚在天台上讲的故事是真的吧?”韩冷一脸的坏笑,“假的,都是我现编的,只不过是一种攻心策略。” “啊!……”林欢盯着韩冷,努力地想分辨事情的真假。末了,她虽然心里还是半信半疑,但嘴上还是顺着韩冷的情绪,娇嗔道:“你坏死了,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心里好一顿难受,差点就泪奔了。” 第29页 “怎么样,绝对是影帝级的表演吧?” “嗯,你要是混文艺圈,肯定大红大紫。” “那是绝对的。走吧,一起吃个饭吧?给你压压惊,顺便还要谢谢你的那瓶水。” “哎呀,一瓶水小事一桩,你还真当回事儿!”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何况您给的可是一瓶水。说吧,想吃什么,地方随便挑。” “呵呵,够豪气的。”林欢笑笑盯着韩冷看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盘算什么? “好吧,带你去个地方,狠狠宰你一刀。”林欢末了说道,脸上带着一丝恶作剧的表情。 林欢没带韩冷去什么贵的地方,就去了海滨广场旁边的一个“海鲜舫”。里面地方不大,气氛很清雅,两人找了个窗边能够看到海的座位坐下。林欢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点菜也很熟练,一会儿功夫,几个特色小菜和一些新鲜的海鲜便摆到桌上。 可能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饭,两人一开始都有些拘谨,饭也吃的比较沉默,可是随着林欢提议喝点红酒之后,气氛就活络开了。林欢显得很放的开,展露出与平日在队里截然不同的一面,而且在红酒的作用下,一张绯红的脸庞更加娇艷欲滴。 韩冷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眼前的女人,时而变成王曼,时而化作林欢,举手投足、音容笑貌,在他心中搅起阵阵涟漪,不管眼前是谁,他都想要呵护,想要让她快乐幸福。 当然,韩冷知道林欢已心有所属,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喜欢项队,可是项队的态度有些捉摸不定,可能是还没有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吧。 总之,一顿饭让韩冷心中无比的快乐。 脸上绽着笑容的人,并不意味快乐。很小的时候,韩冷就学会用笑容来隐藏一切情绪,所以出现在任何场合他的脸上总是含着笑,其实他心理有多痛没人知晓,而这个晚上,让他感觉到久违的快乐。 梦里,再次与王曼相见,她不再是那张阴郁着挂满泪水的脸庞,她笑了,笑的很甜、很美,韩冷想揽住她,她挥挥手远去了……从梦中惊醒,韩冷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回过头再来说林欢。 林欢下午给项浩然发了一个简讯,邀请他下班之后老地方见。老地方指的就是她和韩冷吃饭的那家海鲜舫,那里留下了他们太多难忘的记忆。当韩冷傍晚提出想请她吃饭时,她突然恶作剧般的想到用韩冷来刺激刺激项浩然,来报復他这么长时间对她的冷漠。可是没想到,项浩然跟本就没出现。于是她才点了红酒,借酒消愁,而韩冷却一直蒙在鼓里。 吃过饭,由于两人都喝了酒,韩冷将车寄放到饭店停车场,想打车送林欢回家,她坚持不用,韩冷无奈只得作罢。 韩冷独自打车离去之后,林欢不甘心的给项浩然打了几次手机,一直没有人接听,到最后竟然关了机。 林欢沮丧极了,她伫立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该做什么。她恍惚的觉得街上每个人都在注视着她,都在嘲笑她,甚至自己的灵魂也仿佛出了窍,飘在空中对着她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在窃笑着——贱女人、第三者、即使人家老婆不在了,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抬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坐进去,幽幽的说道:“师傅,去光明街。” 光明街是滨城市最着名的酒吧一条街。整条街长大约100多米,两旁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吧、休闲会所等。每到夜幕降临,这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总能吸引众多不同身份的人群,他们尽情的、无所顾忌的释放着欲望和本能。 计程车将林欢载到位于光明街中心地段,一家叫做“芳香人间”的酒吧门前卸下。 林欢走进酒吧。 酒吧不算太大,装修的很有品味,看起来应该能够迎合一些小资和中产阶级的情趣。也许是时间尚早的缘故,里面的气氛没有想像中的喧闹,客人们大都懒散的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听着悠扬的钢琴曲,品着美酒,轻声的交谈着。 林欢径直走到吧檯,在高脚椅子上坐下。吧檯是玻璃做的,中间雾灯裊裊,泛着蓝色的条纹光晕,投射到林欢的脸上,看起来很炫,有点像阿凡达。 林欢朝吧檯里招招手,“一杯长岛冰茶。” “好嘞。”回应林欢的是站在吧檯中间的一个女人。她看起来比林欢的年纪稍大,模样端庄秀丽,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优雅的味道。她是这家酒吧的老闆,名叫韩清芳。其实以韩清芳的身家跟本不用出来做事,更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可她就喜欢这样,她喜欢活的实实在在。 韩清芳刚刚正在核对帐目,听到林欢的声音,一边应着,一边抬起头送出一个职业的微笑,可当她与林欢对视的瞬间,那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林欢不明白为什么吧檯里的女人盯着自己看个没完,她有些不自在,心想也许是酒的缘故吧,“哦,我知道那种鸡尾酒很烈,没关系,我喜欢。” 韩清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吩咐身旁的调酒员调酒,但她的视线并没有从林欢的脸上挪开…… 酒很快调好了,韩清芳亲自送到了林欢面前,“小姐,这是您的酒,请慢用。” 第30页 “谢谢!”林欢礼貌的点点头。 不长时间,一杯烈酒下肚,林欢脸色微微醺红,她招招手,又点了“一杯‘黑牌’加冰。” 也许是因为林欢像一个故人,也许是对一个女孩孤身买醉感到好奇,韩清芳为林欢倒上酒之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她凑到林欢对面,看样子想和她聊聊。 “这位小姐,我看您一个人来闷头喝酒,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如果想倾诉,我很愿意做你的听众?”韩清芳说。 林欢拿起酒杯晃了晃,轻酌了一口,摇摇头。 “要不我来猜猜怎么样?”韩清芳并不介意林欢的冷淡,她抿了抿酒杯,“其实很容易猜。一般来说,像你这种漂亮的女孩,孤身一人,对周围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只顾自己喝酒的,应该就是为了一个情字在烦恼吧?。” 林欢沖韩清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是和男友吵架了?还是他爱上别人?还是说你爱上不该爱的男人?” 林欢身子微颤了一下,酸涩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显然是被韩清芳的话触动了心弦。少顷,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滚落下来,她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咳!”见林欢的模样,韩清芳也不忍再问下去,端起酒杯嘆了口气,说:“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女人哪?不说了,来吧妹妹,欢乐趣,离别苦,就(酒)中更有痴儿女。这杯算我的,来,干一杯!” 干杯! 案子终于出现一丝端倪,还要多亏老徐的“得瑟”! 韩冷和方宇早上走进办公间,老徐正坐在办公桌前摆弄一个小物件,看起来一脸得意状,还没等两人走近,便急不可耐地显摆开来,“我老婆出差去日本,给我带的礼物,是不是挺好玩?” 韩冷凑近了看,是个石雕。三只小猴子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一只双手蒙眼、一只捂住嘴巴、一只遮住耳朵,形色各异,憨态可掬,煞是可爱。 “这应该是三不猴吧?”韩冷指着石雕说。 “对,还是文化人有见识,就是那个隐喻‘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的三不猴。” “这谁不知道。”方宇撇撇嘴揶揄老徐,“嫂子经常出差,可从来没给你带过东西,这回咋了?” “关心老公呗!让我谨言慎行,少惹小人……” 老徐还没说完,方宇打断他抢着说:“拉倒吧,我看嫂子是嫌你官小,让你装聋作哑,再往上‘爬爬’。” “滚一边去!你这狗嘴里就吐不出啥好话,真应该把你舌头割了,把你这嘴封上。”老徐被扫了兴致。 “等等!”老徐的一句玩笑话,让韩冷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他怔了一会儿,一脸的兴奋道,“杀人仪式,也许借鑑了三不猴的寓意!” 老徐和方宇愣愣的没听明白。 韩冷进一步解释:“于梅被割掉舌头,兇手会不会是想表达‘非礼勿言’?王益德眼睛被挖,是不是指的就是‘非礼勿视’?!” 老徐凝了一下神,说:“于梅以伪证在法庭上为代理人辩护,不正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吗?王益德等人不关注患者的病情,只盯着患者兜里的钱,不也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吗?” “这样解释看来到很靠谱?”方宇也跟着说。 三人都兴奋开来,韩冷随口说,“兇手的既定目标可能是三个,那什么人是听了不该听的话呢?”三人一下子又沉默下来。 另外关于作案时间:兇手第一次作案,在八月二十号、星期四;第二次,在8月27日也是周四,两起案子间隔七天又都是周四,这会不会是兇手刻意选择的?兇手选择“七”和“四”,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涵义。 数字“七”是个神秘的数字,比如:一个礼拜有七天、七个音阶、七种颜色、佛教中有人生七苦、基督教中有七种罪、甚至还有“七上八下”之成语(为什么是七上?)等等,总之,“七”在平日生活中比较常见;那么“四”又意味着什么?难道是死的谐音,意味着终结? 周四即将到来,兇手会不会继续作案?下一个又会是谁? 弥着香火味道的房间里,几盏白色蜡烛撑着光亮,“男人在书桌前坐下,由抽屉里取出一本整洁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到空百页,提笔写到: 《师说》乃唐代大文学家韩愈的文章,其用意是说明从师学习的必要性,以及教师在社会中的重要性。当下,随着对知识的渴求度,对知识的认知度越来越高,教师的地位也愈发的崇高。特别是那些有孩子的家长,对教师的尊宠和敬畏不仅溢于言表而且顶礼钱拜。当然也迫于无奈,人家尊的、敬的不是“人”,而是师,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学到知识,能得到好的教育。而为师者在种种尊崇与优待之下,便将自己教书育人的神圣使命置于脑后,得寸进尺、慾壑难填。高、中、小学,忙着乱收费、忙着拿回扣、玩命的补课收费;高等院校,忙着争职称、争学位、争行政级别,偶尔还要“潜规则”一下,来改善自己的房事。只有那些在偏远山区,在贫困地区,坚强坚守,苦苦执着的才称得上“教师”这两个字。 第31页 如果你是教师,你不服,你站出来,说上面的问题你一样也没做过,那么好,我跪地致歉,可惜我知道你不敢,也没有那个底气,所以,下一个就是你! 第三章 师“说” 九月三日,星期四,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民间俗称鬼节。照例会有祭祀、扫墓的习俗。 韩冷和父亲一早出门前往城郊的墓园,一路上车流比想像中要多的多,看来大家都是一样,扫完墓还得赶着回去上班。 快速公路的发展,大大缩短了城市与乡村的距离,半个小时左右父子俩便到了墓园。 韩冷停好车,一眼望见墓园门口停着两辆警车。一大早,警车到这做什么?不会是开公车来扫墓的吧?韩冷心里合计着下了车,从后备箱里取出祭品,和父亲向山上走去。 墓园名曰东山,坐落于山丘之上。初秋季节,满山遍野,绿意任然盎然,花草的美艷也没有败去,山间小路上,虽然还没有露水,但是混着泥土芳草的水润清香,依然清爽扑鼻。韩冷忍不住停下脚步,四处凝望:山丘边不远处,有丘陵环绕形成一天然水库,水波荡漾,美不胜收。 “这简直是一个天然氧吧啊……”韩冷小声叨念着。 “走啊?怎么不走了?”父亲见韩冷呆立在原地催促道。 “近山近水,风景如画,这墓地还真不错。”韩冷感嘆。 ——爷爷几个月前去世的时候,韩冷正好在国外出差,没赶上给爷爷送葬,这次是他在父亲给爷爷奶奶合坟,选了新墓地之后,第一次来扫墓。 “是好啊!钱也好啊!”父亲说道。 韩冷笑着说,“老爸,你们商人就是市侩,总爱提钱,你说弄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倒了,不还得住那么大个盒子里,住那么大点的穴地吗?” “你这孩子好没良心啊,老爸这么拼命不就是想将来你能有个‘这么大个地方吗?’要不然你等着做孤魂野鬼吧!你知道这一个墓穴位要多少钱?……”老爸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字。 “啊,这么贵啊!”韩冷咂咂舌,“还是有个有钱的老爸好,要不然将来想死都死不起啊!” 父子俩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大概走了六七分钟,终于到了爷爷奶奶的墓穴地。 韩冷父亲选的这快墓园,是vip级别的,属于家族式的墓园,也就是给你一块一定平数的山地,你可以自行规划。 “怎么样,爸爸把这收拾的不错吧?”父亲指着墓地周围的绿化说。 “额。”韩冷嘴上应着,但视线却被另一处墓穴地所吸引——在山路右侧七八米处有一墓地,此时周围正围着几个警察,看起来像是在勘察现场。韩冷有些好奇,趁着父亲摆放祭品的功夫,走了过去。 韩冷掏出警官证,对着一个一副领导模样的老警察说:“同志,出了什么事?” 老警察看看他的证件,一脸诧异,“这点事儿,用的着刑警队出马?” “不,不,我只是碰巧路过,这怎么了?” “掘坟!”老警察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你说这年头,啥事都有。盗古人墓倒是不稀奇,可掘现代人的坟还真不多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啥梁子,竟有如此深仇大恨,人死了都不放过。” 老警察说着蹲下身子,用手捻了捻落在草上的灰末,说,“你看看,这骨灰都撒了一地……” 一段音乐响起,是手机铃声。老警察正说着话,韩冷的手机响了。 今天,距离上一起案子正好过去七天,又是周四,难道?韩冷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赶忙从兜里拿出电话。 “餵?”韩冷刚说了一个字,电话另一端传来徐天成焦急的声音,“项队让你马上到黄海路友谊街b座202室汇合,兇手又作案了!” “我现在在郊区墓园。”韩冷话还没说完,那边徐天成已经挂了电话。韩冷不敢怠慢,与老警察匆匆道别,转身的时候扫了一眼倒在一边的墓碑,墓碑上是一个女人的照片,名字写的是石倩。 韩冷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爷爷奶奶墓前,向父亲解释一番,然后跪在地上,冲着墓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一路小跑下了山。 大约40分钟后韩冷才赶到案发地点,是一个二楼的单元房。项浩然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人已经离开现场。 “怎么才到?”徐天成一把抓住韩冷的胳膊就往屋里拽,“快点吧,大家都在等着那。” “等我?” “是啊。小项说让你看过尸体才能动。” 徐天成如此说,韩冷心中一热,被信任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现场的房子大概有90多平米,进门是一个直通阳台的大客厅,右手边是厨房,左手边靠近南面的是两件卧室,北面是洗手间。客厅与阳台之间的隔断被拆掉了,显得很空旷,里面摆着黑板、讲台、课桌、课椅,一应俱全,像是一个给学生上课的教室。 死者,男性,赤裸着身子,被绳子捆绑住,跪在‘教室’靠近讲台的边上。他低垂着头,身子的四周堆放了一些书本,形成一个圆圈将他包围在里面。还有,他的衣物被整齐地叠好摆在讲台上。 第32页 韩冷小心翼翼的跨过书本,轻轻抬起死者的头,看到一副奇异的景象。 死者舌头微微凸出,舌尖上钩着一个小铁钩,铁钩被一条细铁链栓着,而铁链的另一端,压在死者身前正对着的一堆书本下面。 兇手这次又改变惩罚手段了,它意味着什么? 韩冷审视着死者,心里琢磨兇手的用意。片刻之后,他沖林欢点点头,示意她们可以开始验尸了。 “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韩冷走到徐天成身边问。 “确认了。报案人王文慧,是死者的爱人。”老徐指着站在门边,一个发着呆、泪水涟涟的女人。 韩冷走到她身前想再听听她的叙述,“麻烦你再说一下你发现尸体的经过,可以吗?” 王文慧拭着泪水,点点头说:“我爱人叫孔家信,今年49岁,在育人中学工作。我们平常住在星海街那边的房子里,这套房子小,不过离家信单位相对较近,家信工作忙的时候,偶尔会在这里住上一两晚。家信昨晚没回家,我以为学校刚开学事情多他太累了,懒得回来,就没当回事儿。今天一大早,我给他打了几次手机,想开他的车去扫墓,但一直没有人接听,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过来一看人已经‘没’了。” 王文慧说完又捂着嘴呜咽起来。 韩冷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一丝疑惑:这好像不符合兇手的作案习惯。兇手选择作案目标,作案时机,都是精心预谋过的。而孔家信只是偶尔在这里住一晚,这对兇手来说是撞大运。再看看这屋里的陈设,还有生活用品的摆放,显然有人长时间在此居住。 “这里还有别人住过吗?”韩冷问。 “没有。”王文慧迟疑的摇摇头。 “这屋子里的课桌、课椅是用来做什么的?” “额,家信这人对工作负责,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帮学生补习。” 韩冷正盯着王文慧看,方宇从外面进来,他便沖方宇问:“外围情况怎样?” “周围的邻居反应:死者这栋房子,经常人流不断,看模样都是些学生,也有陪学生一起来的家长。但昨天晚上,没看到有人来,也没有听到异常的声音。” 也许是项浩然吩咐过,也许是大家对韩冷的能力比较认可,不知不觉中韩冷已经成为查案的主导者。 从案子现场出来,韩冷和徐天成直奔死者孔家信的单位——育人中学。 育人中学是春海市重点学校,位于市中心地段,早些年建筑还算醒目,但随着社会的高速发展,很快便被周围的高楼大厦淹没了。学校的操场也有原来的好大一块儿,变成现在只有一个排球场和一个篮球场的大小,再加上围墙边还停靠着一排各色标志的轿车,操场就显得有些憋屈。 接待韩冷和徐天成的是校长苏广泉。 苏广泉在育人中学供职将近二十多年,对学校的情况、人情世故都是一清二楚,尤其他和孔家信是同年进校的,私底下的关系也很亲近。 “我们对孔老师的遭遇感到十分的悲痛,恳请公安机关一定要严惩兇手。”苏广泉一上来便操着新闻联播的腔调,“可惜了啊!孔老师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民教师,对学校来说他的离去是个巨大损失。他生前曾担任学校语文教学组的组长,同时还兼任班主任。他带的班每年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培养出很多尖子生。曾多次被学校评为优秀教师,而且还获得过市劳动模范称号。学校本来想给他‘压压担子’的,只是后来出了点意外……” “意外?什么意味?”韩冷紧着追问一句。 “噢,小问题,一点小问题,”苏广泉怔了一下,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嘴角向下撇了撇,看样子有些懊悔,可是想迴避已经是不可能了,他摩挲着双手说道:“前段时间,老教导主任办理了退休,位置空闲下来。我们校领导经过几次内部讨论,一致推举由孔老师接任这个职务。正准备要上报的时候,可能是消息走漏了,一夜之间学校里撒满了所谓的揭发信传单。” “揭发他什么?”徐天成问。 “主要是说他,通过私下给学生补课,大肆敛财等等一些事儿。”苏校长换成一脸庄重的表情,“对孔老师的人品,学校一直是比较信任的,揭发信的内容我们认为是纯属捏造,我也敢保证,我们学校绝没有违规补课的教职员工,只是那个当口出那种事儿,毕竟影响不好,孔老师的提拔就只能暂缓。” “写信的人后来查到没有?” “这种事怎么查?没法查啊!不过孔老师并没有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工作上依然兢兢业业。” “这么说来,孔老师和同事的关系处的不太好吧?”韩冷问 “不、不、不!苏广泉连连摇头,“家信性情随和,说话也比较风趣幽默,平时总能和同事们打成一片,没听说他与哪个老师有大的矛盾。至于写揭发信的人,也并不一定是我们学校的。” 韩冷看了一眼徐天成,两人都明白,这苏校长是“老油条”,从他嘴里是打探不到实话的,这样问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两人便欲告辞,临走前,徐天成提出要一份孔家信带的那个班级的所有学生资料。 第33页 苏广泉这回倒是答应的挺痛快,立即打电话吩咐教导处列印一份,不过要两人自己去取,说找郑主任就行。” 出了校长室,韩冷和徐天成按照苏广泉的指点,找到教导处。徐天成敲敲门,推门和韩冷走进室内。 “你是郑主任吧?我们是来拿……怎么是你小子?”徐天成一脸惊喜。 “啊!你是、你是天成吧?哎呦,老同学,你怎么来了?”原本坐在办公桌里的人,一下子窜了起来,走过来对着徐天成就是一个熊抱。 “多少年没见了,你小子一点没变,我一眼就能认出你。” “你可发福了。” “呵呵,哎对了,”两人亲热一阵,徐天成拉着老同学,指着韩冷,又指了指老同学,“这是我高中同学郑传吉,这是我队里的同事韩冷。” “来,坐,随便坐。”郑传吉和韩冷握了握手,将二人让到会客椅上。 “你小子不够意思啊,几次同学聚会都不来,看不起哥几个是不是?”郑传吉端茶、倒水、递烟,忙活了一阵,然后坐回到办公桌里。 “混的不好,羞于见人!哪像你大主任,多风光啊!”徐天成笑着说。 “得了吧,都是重案组组长了,还说混的不好,我这主任可刚坐没几天,你寒碜哥们是不是?。” 呵、呵、呵。 两人打趣一会,郑传吉抬腕看看表,说:“中午别走了,找个地儿吃点饭,咱哥们好好唠唠。” 徐天成摆摆手,“不行啊,手上的活紧,下次吧,把他们几个都叫上,好好聚聚。” “那行,那就不耽误你时间谈正事。你们是为了老孔的事儿来的吧?” “都知道了,传的挺快啊?” “这种事能不快吗?”郑传吉说着话,从电脑里调出一个文档,打开文档,按了列印键。随着印表机嘎嘎响了几声,文档被列印出来,大概有三四张a4纸,郑传吉装订了一下,递给徐天成,“这是苏校长让我给你们的。” “谢了啊!”徐天成接过来,低头看了看,见上面学生的个人资料和家长资料都记录的很详细,满意的点点头,又突然抬起头,脸上多了一丝狡黠,“哎,对了。我听你们苏校长说,你这教导主任的位置原来是孔家信的,后来被匿名信给捅了下来,信是不是你小子写的?” “不是,咱哥们哪能干那种事儿?跟你说吧,那封信不太可能是学校里的人写的。” “为什么?” 郑传吉愣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道:“学校里,谁都知道老孔和苏校长关系密切,所谓的校领导一致推举,其实就是他一个人的决定,你把老孔捅下来,得罪的是苏校长,你还能得到重用吗?而且老师们哪个屁股都不干净,说老孔就等于说自己,真出事岂不断了自己的财路?” “你的意思是……?”徐天成不解地问道。 郑传吉没有马上作答,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伸出头朝左右望了望,然后关上门,转身回来,屁股靠在桌子上,压低声音说:“当着咱哥们的面,我也用不着遮着掩着。其实孔家信在私下给学生补课,收费赚钱,大伙都知道。不过这在学校里根本不算个事,包括哥们在内,这学校里哪一个老师,不在外面收费补课,只不过孔家信作的比较露骨而已。大多数老师都是互相推荐生源,老师之间交叉补课,也有的是在外面的补习学校兼职,只有孔家信仗着资歷老脸皮厚,在自己班里招生源。你想,班主任号召补课,谁敢不去?” “现在老师工资都挺高的,用的着这样吗?再说,教育部门不是明令禁止在职教师私下收费补课的行为吗?你们怎么还敢顶风上?学校领导不管啊?”徐天成问道。 “教育局那不过是摆摆姿态、做作样子,你听说哪个老师是因为这个下岗了?再说校长,就更懒得管了。你管了不等于自揭家丑吗?说明你学校管理不好;再者说,这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事。挣钱创收那是各有各的道,你看这学校里,老师玩命补课,校领导满院子找基建工程干,目的无非是花国家的钱,自己赚点回扣呗。他要是不让老师赚钱,那些充满智慧的眼睛还不盯死他,不玩,大家都别玩,这就是游戏规则。” 果然是老同学,郑传吉的一番话,也算是掏心窝子了,可听的韩冷和老徐直发蒙,谁能想到这教书育人之所,本应神圣而单纯的地方,竟然也有这样的“潜规则”。当着老同学的面老徐也不好多说,便埋怨起学生来,“你说现在这些孩子,都是惯的,上课不认真听讲,非得花钱补课。” “一看你在家里就是不关心孩子上学的事儿。这可怪不得孩子,其实老师之间,私底下都有默契,讲课的时候进度都很快,而且有的重点知识会故意漏掉,想追上进度、想学东西,你就得交钱补课!”郑传吉抬手指了指窗外围墙边停着的一排小轿车,“看到没,那都是我们学校老师的私家车,凭工资他们买的起吗?!” “您给我们仔细说说孔家信的情况吧?”一直在旁边没言语的韩冷,见郑传吉算是个实在人,希望从他嘴里能好好了解一下孔家信。 “我跟老孔关系还不错,对他也算是比较了解。他确实教学能力不错,很有才气,文章写的好,讲课也很生动,据说还在电台录过一阵子类似‘百家讲坛’那样的节目。他脾气不错,和同事相处的挺好,就是那张嘴太‘贱’!” 第34页 “嘴、舌头、铁钩……韩冷一个激灵,“快说说,他的嘴怎么了?” “老孔和王文慧的夫妻关系一直不太好。王文慧这人吧,没什么文化,脾气暴躁,关键两人结婚那么多年也没个孩子。老孔其实早就有离婚的念头,可王文慧坚决不同意,还到处闹,又是双方父母家,又是学校的,闹得乌烟瘴气,老孔也就不敢再提离婚这档子事。不过最近听老孔说,他又提出离婚了,并和王文慧已经正式分居,而且我看老孔的态度很坚决,问他原因,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奇怪的是,王文慧这次竟然没到学校来闹。”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扯远了,郑传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说,“可能是因为一辈子在情感方面或者生理方面都得不到满足吧,老孔在单位就总愿意和女同志腻歪在一起。没事就逗斥人家,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还总愿意讲黄色笑话,女老师在背后都称他是色鬼孔。” 孔老师在学校有没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有女老师对他的挑逗反应特别激烈的吗?有女老师家属到学校投诉的吗?”韩冷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没有,那倒没有。老孔就是图个嘴上痛快,来真格的他没那个胆。”郑传吉顿了顿,看似下了个决心,“算了吧都说到这了,索性我也不瞒着你们了,其实老孔没当上主任并不完全是因为揭发信的事情,最主要还是因为他那张嘴。你说你跟女老师腻歪也就算了,你不能跟学生也那样啊?就在他提主任那个当口,有几个女生家长找到学校,说老孔经常单独找人家孩子谈话,而且谈的都是些乱七八糟、情情爱爱的话,甚至还有关于性的话题。后来是苏校长出面安抚了那些家长,又把老孔骂了一顿,他才收敛些。这可是实在的证据,不像揭发信是匿名的,这样的人都能提到领导岗位,恐怕连苏广泉自己也觉得不合适,所以就让本人捡了个便宜。” “苏校长怎么会跟孔家信关系这么好?感觉处处都在维护他?”老徐插话问。 “这两人关系真的好,好的差点穿一条裤子。”郑传吉一脸妒意“老孔会处事,办事讲究,逢年过节的往苏校长跑的最勤,而且备的礼也很重,没少给苏校长进贡。再一个,他手里可能握着苏校长的把柄。” “把柄?什么把柄?” “苏校长有两大爱好——打麻将、泡桑拿。”郑传吉说到这,不知道想起什么,扑哧笑了一声。 韩冷紧跟着说:“您这教导主任的位置,不会是‘放炮’放来的吧?”见郑传吉愣了一下,韩冷赶忙故意大笑着说自己是在开玩笑。 郑传吉也哈哈了两声,把这个话题迴避过去,继续说孔家信,“苏校长泡桑拿,从来都是老孔陪着。当然肯定是要老孔去买单,另外可能也觉得老孔比较信得过。你们想,桑拿里能有什么好事儿?呵呵……” 从学校出来,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老徐免不了要对老师痛斥一番,这些顶着神圣光环的人竟然会如此堕落,不过他的话却惹得韩冷一脸不高兴,徐天成细一想,勐地收住口,一拍脑门,连忙给韩冷赔不是,他忘了韩冷也是一位人民教师。 韩冷摆手笑着说:“我逗你那,其实我倒是挺羡慕他们,人家是等着学生送钱上门,我们是求着学生来听课。 “真有孔家信那样骚扰学生的老师吗?”徐天成见韩冷没生气就又来劲。 “有,我就遇到过。”韩冷眯起眼睛笑着说:“也是初中的时候,好像是一个音乐老师。时不时的就找我们班女生谈心,上课的时候也总朝漂亮女生放电,我记得有一次他骚扰我同桌,我当时英雄救美,还被扁了一顿。” “呵呵呵,还真是啥样人都有……” 说笑过后,韩冷说正事,“你有孔家信爱人王文慧的联繫方式吗?” “有啊!怎么?”老徐不明白。 “你和她联繫一下,看她在哪里,我们去找她。” 老徐挂了个电话,与王文慧约好,然后告诉韩冷,“她在星海街的家里,我让她等着咱们,你找她做什么?” “一来那,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说谎?隐瞒他们分居的目的是什么?还有,我怀疑给学校写匿名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王文慧。” “啊!”老徐惊讶的说,“怎么会是她?动机是什么啊?” “动机其实很简单——危机感、嫉妒。”韩冷一脸坏笑的说,“我们也听郑传吉说了,这两人素来夫妻关系不好,孔家信还多次提出离婚,这一定让王文慧有很深的危机感,而一旦孔家信当上领导,身边少不了‘花花草草’,到时候肯定更不把她当回事,说不定还能领回个狐狸精来,所以王文慧在这样的心理促使下,便炮制匿名信阻止孔家信升迁。” “对,这次孔家信提出离婚,王文慧没闹,估计是心虚了。谁要是找了这样的老婆也真够受的。不过看不出你没结婚,倒挺懂女人的!”老徐又开玩笑。 “我不懂女人,我懂心理。” 两人约见了王文慧,可能是因为人已经死了,她也不在乎了,大方的承认匿名信是她所写。对于自己在案发现场说谎的行为,王文慧也解释说:主要是担心会让自己惹上嫌疑,以及出于一些对财产方面的考虑。案发当晚,她约了几个姐妹打麻将,从晚上七点多一直打到凌晨一点。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也很充分。而当问到有关孔家信违规补课的问题时,王文慧可能是担心警方会没收违规所得,便开始装傻充愣,说话相互矛盾。一会儿说补课的事情她不清楚,一会儿又说补课是学生家长主动要求的。后来经过耐心的做工作,在打消了她的顾虑之后,她才交代了实情。 第35页 孔家信平日里补课,主要集中在周六周日两天。他带的班一共有50个学生,其中有40个学生参与补习,分成两班,上午、下午各20人。补课费每日每人20元。这样算下来孔家信每个月光补课费就高达六千多,而这个数字在寒暑假里还会翻几倍。孔家信在寒暑假期间几乎每天都安排补课,在刚刚过去的暑期补课中,他至少可以赚两三万。 孔家信的验尸结果跟前两起案子大体差不多,拴着链子的铁钩,也是在他完全停止唿吸之后,被钩在舌头上的。略有不同的是,这次兇手没有带走任何的器官,不过孔家信是高度近视,而在案发后他的眼镜不见了。韩冷分析,应该是被兇手当作战利品带走了。 现场勘查方面:由于屋子里充满学生和家长的脚印、指纹,想要从中找到兇手的根本不可能。现场没有被大肆翻动的痕迹,没有财务损失。案发现场堆积在死者周围的书本,经过甄别,要么是学生丢在课桌里的,要么就是死者用于教学用的。只有一本例外,书很新,封面是两个裸体女郎摆着下流的姿势,内容不用说都是些色情淫秽的故事。简而言之,是一本色情非法出版物。韩冷认为,这本淫书是兇手故意留在现场的,和上次在中心医院留下那把刀的动机一样,都被赋予了某种意义。书的外表应该被擦拭过,没有任何指纹,不过技术科在内页中提取到了几枚指纹,指纹比对的工作目前正在进行中。 徐天成了解到,曾经到学校投诉孔家信的家长共有两位,对比着学校提供的学生信息资料,很容易便找到这两位家长的工作单位和电话。徐天成逐一约见了他们。 家长们说的情况都差不多。他们都承认孔家信曾经对孩子说过一些下流的话,后来他们找过学校,学校给孩子调了班,校长还亲自出面代表学校道歉。家长们也担心,事情闹大对孩子的身心影响不好,就接受学校的道歉,事情就算过去了。 当然毫不例外的是,两位家长都在问话中,痛斥学校经常假借各种理由,收取一些莫名其妙的费用。像什么买些跟学习不沾边的课外读物,植树节不植树还得交一百块钱,必须在学校报两个特长班,而且器具都必须在老师指定的地方去买,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捐款等等…… 听的徐天成只有连连点头的份,想打断他们都打断不了。看来这些家长也是憋屈了很长时间,索性便任他们发泄。不过回到案子上,到目前为止没有找到他们与前两起案子有交集的地方。 同时,关于孔家信在电台录节目情况,方宇也作了调查。 孔家信曾经在半年前为电台一档节目录过几次音。节目的名字叫《名着白话讲堂》,内容顾名思意:即是用一些通俗易懂的词彙、现时的词彙,来讲述古闻经典名着。孔家信负责讲解的部分是《红楼梦》。由于电台节目影响面比较窄,所以也只在少数固定人群中有些影响。 方宇在电台的官网和论坛上面收集了一些听众的反应,发现该节目在听众之间引起很大的争论。大多数人认为该节目低俗不堪,有亵渎名着之嫌,痛批该节目是侮辱国人文化,教坏小孩子,甚至扣上了淫秽、色情的帽子。 不过作为一档节目,有争论总比没人关注强,再说现在人心很怪,骂的人越多,收听率就越高。网站调查显示,该节目在电台的人气还是很高的。可惜电台节目和电视台的没法比,要不然孔家信也可以抄几本书出出,那可比他给学生补课赚钱要轻松的多。 方宇随后与节目制作人见了面。制作人坦陈,该节目为了吸引听众,加入现代元素对一些名着进行了包装,有些词彙确实比较隐晦、暧昧。制作人还把当时节目的cd带提供给方宇。 就目前收集到孔家信的情况:他违反教育部门规定,通过一些所谓教师间“默契”的手段,诱使学生参与补习,从中谋取高额利润;还曾多次以污言秽语,对女同事和女学生进行骚扰。其严重的违背伦理,违背了教师的职业准则。也就是说,他和于梅、王益德一样,具有严重的道德缺憾,符合兇手选择被害人的一贯模式。 综合各个方面,孔家信被杀案已经可以完全确定是本次连环兇案的第三起。这当然不出韩冷所料,不过也并没有给案子带来突破性的进展,反而否定了韩冷先前的一些分析:仪式的含义显然与“三不猴”无关,被害人并没有被割掉耳朵;兇手作案的时间也并不是固定在周四。尸体的肝温显示,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九月二日星期三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这就让原本透出的一丝曙光,霎时间又被乌云遮掩住,案子回到原点,而且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太多的疑问像似一把把上了密码的枷锁,等着韩冷去破解。 裸体、捆绑、整理衣物,到底意味着什么?割捨、挖眼、钩舌三种惩罚手段有什么含义?手术刀、堆积成圈的书籍以及色情刊物想说明什么?兇手第一次作案与第二次之间的冷却期是七天,第二次与第三次之间是六天。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兇手作案的欲望会愈加强烈,理论上下一次作案时间距第三次间隔不会太长,那么是不是很快就会有第四起兇案? 在深入调查孔家信被杀案的同时,对于梅以及王益德社会关系的排查也在细緻地进行着,终于警方找到一个两人有交集的地方——他们都信奉基督教,做礼拜的教堂也是同一间。 第36页 侦查人员询问了该教堂的牧师以及大部分教众,据他们反映,于梅和王益德在教堂里并无交往;通常在“礼拜”结束之后,教友们会到附近一家新华书店再继续交流,也从来没看到两人参加过。 “信奉基督教”会不会是关联被害人的纽带? 王文慧已经肯定表示孔家信绝非基督徒,从这一点看,问题似乎不成立。不对,这样思考未免太狭隘了,如果“关联的纽带”不止一个呢?比如:于梅和王益德是一种关联,其余的、如果还会继续出现被害人的话是另一种关联,这种可能也是有的啊!那么,于梅和王益德会不会是在教堂被选中的?兇手本身是不是也信奉基督?带着疑问,韩冷来到位于中新广场南侧的那间教堂。 教堂早年由英国人筹建,德国人设计,中国人施工,尖塔、尖窗、尖形拱门,典型的哥特风格。周围高楼大厦林立,金融机构、旅游酒店聚集,造型独特的建筑便显得格外扎眼,所以找起来一点也不费劲。 牧师听闻韩冷的来意,非常配合,将韩冷带入监控录像室,与其一同研究。韩冷也希望牧师能够谈谈他对众教徒的印象,有没有情绪特殊、尤其是赎罪意愿特别强烈的?牧师也真的很称职,经常来此做礼拜的教徒他都有个大概的了解,除去一些宗教隐私、告戒内容不能透露之外,其余的知无不言。 国内的现实现象,信奉基督的主要有三种人:老人、病残人、拥有金钱权势之人。老人其实追求的是一种“存在感”;病残人士追求的是一种价值感;而拥有钱权之人追求的是赎罪感。说到底都是在寻求心理慰藉,寻求心灵的救赎,但是真正的能遵守教义,能听进劝诫的恐怕只有前两种人,而第三种人无非是藉此摆脱现实中的罪恶感,做礼拜的时候很虔诚,出了教堂该干嘛还干嘛,犯了再改,改了再犯,千锤百鍊。 兇手是个追求权利型的杀手,应该处于相对成熟,对成功、失败尤为敏感的年龄,不会是老人;杀人手法干净利落迅捷,不会是病残人士;所以上两种教众可以排除,余下便集中精力关注第三种教众——阶层相对较高,年龄在三十五至五十岁之间,年富力强之人。 从下午一直研究到大半夜,在监控录像和牧师的交谈中都没有太大的收穫,,韩冷只能带着失望的心情与牧师道别,而牧师则手握十字架不无遗憾地说:宗教信仰再虔诚,终究敌不过欲望膨胀! 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已是午夜。窗外夜色沉沉、一片幽静,突然,一个闪念钻进韩冷的脑子里:这样的夜晚“你”在做什么?会不会重访带给你无限满足的地方?景程花园是你由人成魔的起点,对你来说意义非凡,不作案的夜晚你会不会故地重游?” 一脚踩下剎车,车子在马路中央停下,调转车头,奔向景程花园方向。 人从事某项工作久了,或者对某件事情过于投入,就会产生一些所谓神奇的能力,比如直觉、灵感、感应等等,虽然这些能力会让工作或者事情变得简单,但结局并不一定都是好的,韩冷的突发灵感,就让他几乎陷入到了绝境。 夜里行车,速度要快很多,十几分钟后,韩冷将车停在了景程花园于梅的别墅门口。他从车上下来,手扶着车门欲要关上,此时,由别墅窗户上竟跳出一个黑影,韩冷愣了一下,随即大喊一声,“谁?站住!” 黑影一惊,脚步并未停下,反而如闪电一般沖向街边一辆车子。开门、上车、启动,几于转瞬之间,待韩冷反应过来,车子已开了出去。 韩冷拼命追赶,跑出三十多米,正当他将要放弃之时,车子却突然停住了,接着是轮胎摩擦地面刺耳的声音,车子调转车头,对着韩冷沖将过来,韩冷毕竟没有实战经验,未及反应,人已经被撞飞出去,重重的落到地上。 他仰面躺在地上,命若悬丝,残留的一点意识,让他感觉到,有人走到他的身前,他用尽几乎是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你……你是……谁?我……我是……警察……” 校园清水湖畔,湖水清澈见底,鱼儿穿梭嬉闹,雾气在湖面上升腾,犹如白色萦绕的云朵。垂杨柳下,韩冷王曼彼此依偎,恍若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景象。 “曼曼我好想你。” “冷,我也想你。” “你好吗?” “嗯,好,你哪?” “我也好,就是每天忍不住想你,你能原谅我吗?” “傻瓜,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这下好了,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永远不分开好吗?” “不,你不属于这里,知道吗?只要你过的开心,我在任何地方都会为你祈祷。”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别走……不……别走……求你……别走……” 病房里,心脏监视器突然狂跳。“护士!”“医生!”“小冷!”一阵杂乱的喊声,脚步声。 韩冷睁开眼睛,四周的洁白有些耀眼,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才看清自己的所在。白色整齐的病房,窗边摆满了鲜花、果篮,床榻两边是妈妈、姐姐、爸爸的老朋友黄医生、护士、项队,那些关切的目光让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 第37页 黄医生依次拔开他的双眼,用手电筒照了照,拍拍肩膀,轻松地说道:“小朋友,欢迎回到地球,睡了一觉感觉如何?” “谢谢黄叔叔,让您费心了。”韩冷的声音很虚弱。 黄医生笑了笑,转身握握韩冷妈妈沈晓敏的胳膊,“嫂子放心吧,没什么大事,这小子命大,只伤了点筋骨,不过头部受到了严重撞击,还要留院观察几天。” 沈晓敏松了口气,心疼地看了韩冷一眼,然后对黄医生说:“谢谢你小黄!老韩在国外出差,这次多亏你了。” “谢谢,黄叔!”姐姐也跟着对黄医生道谢。 “跟我客气啥,都是自家人,我那还有个病人,有事你们随时找我。” 在妈妈和姐姐送黄医生出门的当口,韩冷把头偏向一旁的项浩然,项浩然迎着视线注视着他,韩冷知道这目光里不但有对他伤情的关切,另外还有一份期待,可惜他给不了答案。 “天太黑……没看到兇手的样子……车牌号也没看到,不过车好像是黑色的。”韩冷断断续续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不要紧,人没事就好,案子早一天晚一天破没什么大不了,命可就只有一条,以后千万别擅自行动,知道吗?”项浩然这说的是真心话,也是他一贯对下属的要求。 别看他平时总是雷厉风行的,但是真到执行大任务时,总是不厌其烦的沖手下唠叨,“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鲁莽,一定要注意不必要的伤害”。就像他刚刚说的,案子早一天破晚一天破没什么大不了,命只有一条。警察的命也是命,身后也繫着几个家庭,用一条生命,抵一个案子不值得,同样也是对生命、对培养你多年的父母和组织不负责任。 韩冷嗯了一声,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打趣道:“摆这一屋子鲜花干嘛,整的我像烈士似的。” 项浩然也微笑了一下,“是局领导送的,知道你是知识分子,送别的怕太俗。” 说话间,韩冷妈妈和姐姐已经回到病房,项浩然知道余下的时间应该留给家人,便和刘姐识趣的退出病房。 “小冷,吓死妈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妈怎么活啊?怎么向你爸交待啊?你爸在国外出差,听说你出事,正包机往回返呢!”沈晓敏摸着儿子被划伤的脸庞,一脸的心疼。 “臭小子,逞什么能,你不知不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我和妈是怎么过来的?”姐姐也疼惜的嗔怪道。 …… 屋子里没有外人,妈妈和姐姐便真情流露,又是心疼、又是嗔怪,抹着眼泪唠叨了一大堆,韩冷傻傻笑着,心底无比温暖。 活着真他妈好! 母女俩唠叨够了开始分配任务。妈妈让姐姐回去,姐姐让妈妈回去,妈妈决定今天一步也不离开儿子,姐姐无奈只得接下回去煲汤的任务。 姐姐走后,韩冷让妈妈出去一会儿,让项浩然进来,拗不过他,妈妈只能从了。 项浩然进来,手里提着个电脑包,二话不说打开包,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到床头桌上,又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张cd。 项浩然将cd递给韩冷,“是小区保安发现的你,打了急救电话,又报了警。我们去的时候,急救车已经把你接走,搜查别墅,发现客厅里cd机亮着灯,里面正放着这张cd。” “原来兇手‘故地重游’是为了放这个?”韩冷打量着cd,cd并不是原版,是刻录的。 “是啊!就像你说过的,他是个喜欢追求完美的人。cd肯定有特别的涵义,你听听,看能不能琢磨出来?”项浩然说完又补充,“技术科说刻录盘是日本的一个品牌,从刻录痕迹看,刻录机是出自韩国品牌,都比较常见,很难追查。另外,通过兇手在撞你时留下的轮胎印记,已经查出轮胎是来自国内一家厂商,不过这种轮胎国内几个品牌的汽车都在用,现在只能断定他开的是一款国产车。好了,不打扰你了,你自己听听吧,包里还有几张cd碟片,是孔家信在电台录的节目,你没事可以听一听,不是让你查案,是让你轻松轻松,老徐说这小子讲的还不错。” “君子之交,平淡如水”,是建立在彼此充分了解和信任的基础上的,两人都清楚,彼此现在心理最牵挂的就是案子,所以一上来没有任何的客套和矫情,话题便直接切入到案子当中。 项浩然走后,韩冷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听cd,妈妈在一旁伺候着,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削苹果,嘴里东一句西一句的唠叨着,韩冷时而应上一句,倒也两不耽误。 “也不知道你爸晚上能不能到……忘了告诉你姐猪脑汤和猪脚汤别放酱油和盐……好好的老师不当,下来挂什么职啊,干脆出院后直接回学校吧……你黄叔叔说,医院新分来个研究生长的特别漂亮,哪天你见见……对了咱们老房子那拆迁了…… “老房子还在?” “是啊,早几年有人要买,你爸没卖,说那儿有特别的意义,幸亏没卖……对了,那天我回去办手续,遇见原来的老邻居李奶奶,说有警察找他们了解你的情况……我儿子就是警察,有什么可了解的,李奶奶眼神不好,估计肯定是把我错认成别人了…… 第38页 cd里来来回回的就一首歌,是首英文歌。韩冷英语马马虎虎,不过听了几遍,大概意思还是能听懂一些,他截取一段歌词大意到网上搜索,很快就找到歌曲的名字和演唱者。 歌曲的名字叫《patience》,翻译成中文应该叫《忍耐》,演唱者是国外一支乐队组合。据网上介绍,这首歌是乐队一位成员写给前女友的,看完所有中文词意解释,也确实写的是对一个女人的思念和爱慕之情。 这跟于梅的死会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兇手是于梅的前男友?又或者兇手暗恋于梅?可跟王益德和孔家信有什么关系?这两人不会也是于梅的情人吧?几个男人为一半老徐娘争风吃醋?不会!这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整个下午,韩冷反反覆覆的听,听的都有些耳鸣了。 傍晚,姐姐带着煲好的汤来了,还带来了小外甥。小外甥古灵精怪的,摆弄韩冷的电脑,无意中又点出那首歌。 “你也喜欢听这个歌?”姐姐似对歌曲很熟悉。 “怎么?你知道?”韩冷皱鼻眨眼喝着淡而无味的汤问道。 “我酒吧的驻唱歌手是那乐队的铁桿,‘《lies》’里的每首歌他都经常唱。” “什么?这个歌不是叫《patience》吗?” “对啊,它是出自《lies》专辑,是专辑的主打歌。” 《lies》——谎言!这才是兇手真正想表达的。于梅的种种行径已经证明了,她所谓的维护法律的公平与正义,根本就是一派谎言。 ——于梅死于谎言。 那留在孔家信被杀现场的那本淫书意味着什么? 韩冷想到包里还有几张孔家信在电台录制节目的cd碟,随手拿来放到电脑光碟机中。 孔家信讲《红楼梦》讲的不错,很生动,人物鲜活,也很有情趣,只是其中时常夹杂着一些隐晦、低俗的话语,虽然贴近时代,容易理解,但《红楼梦》本已是滥情之作,经此渲染,便让人觉得不伦不类有如一部现代情色小说,而作为老师的身份,讲出这种流里流气的言语,更让人觉得有驳伦理。 孔家信为人师表,却污言秽语骚扰自己的学生,而且公开在电台上散播隐晦低俗的言论……嘴贱……舌头……铁钩……难道兇手留下淫书的用意,是想传递这样的信息——孔家信的死,与情色言语有关? 那王益德手中的手术刀又意味着什么? 不顾患者病情,盲目开药,引进低劣医疗设备,导致患者在手术中死亡——手术刀是医人之刀;也是“杀”人之刀。 ——cd光碟、手术刀、淫书,其作用在于“示罪”! 对仪式的解读终于有了突破,让本来就在医院待着难受的韩冷更加跃跃欲试,在他强烈的要求下,隔天一早,便办理了手续,一瘸一拐的出院了。 眼下的项浩然身心俱疲。如此密集的作案、手段异常残忍、手法复杂多样,却能够不留一丝痕迹,这样的兇手在项浩然从警生涯里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有种被兇手牵着走的感觉,心里极度郁闷。而这种感觉是以前很少有过的。 柳纯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石沉大海,项浩然当然也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一直没有新的证据出现,案子想重启难度很大,而眼下这种情况就更不可能了。想起柳纯,项浩然抽着烟的手哆嗦了一下,神情更加的颓然。 想起柳纯,免不了又想起林欢: 自己和林欢的事情总要有个交代的,总这么不清不楚的拖着也不是个事儿。等案子结束,一定要找个机会和林欢好好谈一次,争取把事情解决了。 麻烦事一个接着一个,韩冷在鬼门关门前走了一遭才刚出院,“媒体”又搅合进来。 如今是高速资讯时代,任何事件总少不了一个参与者,那就是“媒体”。而仅仅半个多月,在春海这座小城市里,连续发生三起离奇命案,自然会引起媒体的注意。虽然警方没有正式回应过,但有些媒体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这几起案子之间是有关联的。 ——“变态连环杀人案”,别说春海少见,就是全国也不多见。一时之间,电台、网络、报纸、杂志,各种五花八门的媒体纷纷给予关注,各种猜测性、引用性、传言性的报导开始甚嚣尘上。这其中,本市一家名为《春海都市报》的报纸,对此次报导也尤为重视,不但组织了大量人力,而且连副总编辑吴良志也亲自督阵。 吴良志亲自坐阵,当然有他的“算盘”。 已经有消息灵通人士私下向他透露:报社最近要进行一次人事调整,常务副总编和总编的位置都要动一动,对他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 吴良志到这家报社任职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一点,业绩倒是非常突出的。他上任伊始,便策划了所谓“日记门”的系列报导,让报纸的销量连着翻了好几倍,并且在国内同行面前也露了一把脸。之后他又连着组织策划了几个选题,都获得了不错的效果,主管领导对他的能力是大加赞赏。眼下这个当口,吴良志是想借着对连环杀人案的报导,让自己再露一把脸,再有某主观领导的关照,说不定很快就可以上一个“台阶”。 吴良志正踌躇满志之际,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他随手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口气不耐烦的说:“喂,哪位?” 第39页 “是我,冰冰啊!”电话那端是个娇滴滴的女声。 “冰冰!”吴良志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他当然知道冰冰是谁,可嘴上仍不咸不淡的说,“冰冰?哪个冰冰?” “吴大哥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贾冰冰啊!” “噢……您现可是大明星了,怎么会想起我这个小编辑来啦?” “看您说的,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哥哥啊。实在是最近通告排的太满,又是拍电视剧,又是录唱片,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这不,一空下来就立马打电话问候哥哥啦!” 吴良志心里清楚的很,贾冰冰绝不是打个电话问候问候而已,果然撒了几句娇之后,贾冰冰开始说正事,“哥哥,我刚出了一张唱片,现在正各地跑宣传,我想把宣传的最后一站放到咱春海,您看能不能帮着造造势?”贾冰冰说着,还没忘恭维吴良志两句,“您在春海可是老资格媒体人,我有今天全靠您的培养,这个忙您可一定要帮得呦。” 听着话筒那边充满诱惑的声音,吴良志脑子里霎时浮现出贾冰冰风情万种的俏模样,心里痒痒的;尤其电话那头贾冰冰不经意间发出的喘息声,让吴良志浮想联翩骨头都快酥了,他强抑着兴奋说:“行,包在哥哥身上,一会儿把日程安排和具体要求发到报社和我的邮箱里。” 吴良志接着把报社的传真号和自己的邮箱号,都告诉了贾冰冰,又强拉着人家说了几句肉麻的话,才依依不捨挂了电话。 贾冰冰有现在的名气,吴良志确实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当然他也从中得到了回报。 吴良志由原单位调整到春海都市报实在是迫不得已,好在有某主管领导的关照,帮他谋了个副总编辑的职务,面子上才好过些,但他心里清楚,必须尽快干出点成绩,才能站稳脚跟。就在那个当口,他通过朋友认识了贾冰冰。 贾冰冰早年是春海市歌舞团的演员,后来辞职到京城作了北漂。三五年下来也没混到个像样的角色,经歷了各种“潜规则”之后,心灰意冷的她只能又回到春海发展。 吴良志本就是好色之徒,而贾冰冰也算姿色娇艷,乳丰臀肥,也正急于寻找靠山。两人有如干柴列火,一见即合,迅速打的火热,认识当晚便“水乳交融”。 一次缠绵之后,两人躺在床上聊起贾冰冰北漂经歷。许是兴致所致,贾冰冰竟讲起自己与一些圈内人士的风流韵事,吴良志不但不吃醋反而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这可能会是一个引起轰动的新闻点。 更妙的是,贾冰冰有个习惯:每次和圈内人士上过床之后,她总会记个日记。日记里将时间、地点、人名、做爱时的感受,都写的详详细细,甚至还偷拍过一些照片。 吴良志如获至宝,几乎连夜就做起策划。经过一番周密的部署,计划得以正式实施。 几天之后,在毫无徵兆的情况下,《春海都市报》娱乐版刊登了一篇贾冰冰与某电影导演的性爱日记。该报导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引起轩然大波,迅速被国内多家报纸和网络在重要版面转载。 紧接着,第二篇、第三篇、第四篇……相继出炉,内容涉及某导演、演员、制片人、投资商等等,每一篇都是辛辣刺激。当有些当事人终于坐不住开始出面闢谣的时候,《春海都市报》又适时的登出几张当事人的现场照片,让对方无力狡辩;之后贾冰冰又以受害人的姿态与某导演对簿公堂。 当然,官司最后是不了了之的,但却把整个事件推向白热化。一时之间,“洛阳纸贵”,老百姓想买张《春海都市报》,都要早早的到报摊排队,甚至全国媒体都把瞩目的焦点放到了春海这家小报身上。至此,本次策划取得了圆满的双赢结果。 短短几个月,由于成功炒作,贾冰冰得到如雪花般的演出通告。药物代言,网游代言,主持节目,做综艺节目嘉宾等等应接不暇,更幸运的是她被某大导演看中,成了该导演新片的女主角。现在贾冰冰已经与国内一家着名的经济公司签约,开始影视歌三栖全面发展。 贾冰冰上位,吴良志的目的当然也达到了。他凭藉此次系列报导,迅速在报社建立起威信,也为他“东山再起”打好了基础。 贾冰冰成名之后,常驻京城发展,电话号码也更换了,与吴良志彻底斩断联繫。吴良志也有自知之明,贾冰冰现在是大明星,身边围着的自然是名人富豪,他这个小小的副总编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没想到贾冰冰竟主动找上门来,这又让他多了些遐想,也许自己又可以和冰冰妹妹…… 再说,贾冰冰这厢挂了电话,春意盎然的脸庞立刻冷了下来。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用不着吴良志去造势,公司有自己的团队。只不过顾及着吴良志对她的底细是一清二楚,而且确实有恩于她,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回到春海,吴良志如果一时恼怒,在报纸上乱写一通,会有什么影响还真不好说,毕竟她现在已经过了靠负面新闻博版面的阶段。 说白了,贾冰冰给吴良志挂电话的用意,其实就是想让他心里舒服一些,给他个台阶下,省的生出什么意外,可她哪里会想到——吴良志此时正憧憬着与她鸳梦重现。 第40页 项浩然现在是一出刑警队大门口,便被记者们“长枪短炮”的包围着,都希望他能透露点案子的信息。 项浩然当然不可能做任何表态。 项浩然是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每说一句话在记者眼里都代表官方发言。媒体捕风捉影是一回事,官方表态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因此引起社会上的恐慌,生出些极端事件来,可是要负责任的。再说什么时候表态,该怎么表态,那都是上面领导的事儿,根本轮不到他操心。只是记者的介入,必定增加案子的侦破难度,在办案的同时还要防着记者,不然警方的每一步行动,都会被记录成文字,暴露在人民群众的眼皮底下,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兇手。 第四章 混世脸谱 黑夜,无星,月亮寂寥地忽隐忽现。偶尔吹过的一陈秋风,让夜晚多了份久违的凉爽。街道两旁,商户们大都闭门歇店了,只有一两家小杂货店,还透着微弱的光亮。 一辆进口高级轿车缓缓停靠在杂货店门口。车上的人放下车窗,沖里面喊了一嗓子。他是这家杂货店的常客,经常这么喊一嗓子,小店里就会把“烟”送出来。 “来了。”正在盘点收入的小店老闆听出熟客的声音,边应着边放下手中的计算器,从烟架上拿起一条烟送了出去。 小店老闆接过烟钱,看着轿车开走,决定自己也关店休息。他踮着脚伸手勾住头上卷闸门的把手往下拉,恍惚的觉着好像有辆车从身后滑过,他回身望了望,大半夜的那车竟没有开车灯,如幽灵一般在夜色中游移着。小老闆没在意,以为自己看错了,只是事后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位熟客再也没光顾他的小店。 而驾驶高级轿车的车主同样也没想到——这个夜晚将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夜! 九月七日。 早上,高常生和老伴吴淑娴像往常一样,晨练之后买些早点给儿子送去。 老两口原先都在事业单位工作,退休之后拿着稳定的退休金,经济上非常宽裕;而且唯一的独子事业有成还特别孝顺,给老两口买了一栋大房子供他们舒舒服服的养老,日子过得可谓舒心惬意,稍有些不如意的是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孙子几面。 老两口不理解,国内现在发展的越来越好,儿媳妇为啥非要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而且孩子小还得去陪读,弄得好好一个家要分居两地。想起这件事,高常生心里就堵得慌。 儿媳不在家,儿子的生活老两口自然就得帮着多照应一些。其实也就是早晨帮着买点早点,顺便收拾一下屋子,中午和晚上儿子应酬多都在外面吃。 高常生老伴俩住的小区与儿子的住处相距不远,坐公交车也就两站地5、6分钟的时间。老两口反正也没事儿,熘着弯走路就去了。 高常生用钥匙打开儿子的房门和老伴走进去。他嘱咐老伴把早点拿到厨房盖好别凉了,自己蹑手蹑脚走到儿子卧室。 奇怪!卧室的门是敞着的,儿子并不在里面,而且床上也没有人睡过的迹象。难道儿子昨晚没回来?高常生正暗自纳闷,突然听到老伴的一声惨叫。 这边厢,吴淑娴将早点拿到厨房之后,想到卫生间方便一下。结果刚打开卫生间的门,便发出一声惊叫,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闻声跑过来的高常生见老伴昏倒在地,来不及多想,赶忙扶起老伴的头放在左手臂弯里,右手狠命的按着人中。此时,他朝卫生间里望了一眼,随即也发出一声哀吼:“孩子,你怎么了……! 蜂拥而至的警车,打破了锦绣家园小区的宁静。小区自建成以来还没有一下子来过这么多警车,每个人都能预感到一定是出了大事情。 方宇、徐天成、韩冷、项浩然,甚至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尹正山也亲自出马。几个人走下警车,脸上都是一副严峻的表情,谁也没想到第四起兇案这么快就发生了。 死者是在卫生间里被发现的。男性,大概四十岁左右。身上一丝不挂,被一条尼龙绳捆绑着,垂着头跪在洗手台。他身上布满血渍,衣物则被整齐叠好摆放在洗手台上。让人感觉有些诡异的是,他垂着的脸庞上带着一个类似京剧花脸的脸谱,脸谱边缘有血渍渗出,也许脸谱背后的那张脸已经被千穿百孔。 尹正山背着手在客厅里四处打量,项浩然小心翼翼的陪着,他知道老爷子这时候肯定是一肚子不满。 “报案人哪?”尹正山没好气的问。 项浩然沖负责给报案人作笔录的方宇招招手,方宇便快步走过来,语气有些怯怯的说:“在、在被害人卧室里。”方宇看项浩然双眉拧到了一起,赶忙解释,“报案人是死者的父母。本来怕破坏现场,想把他们带到车上作笔录,可老两口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陪着儿子的尸体。维护现场的兄弟拗不过两人,又看老太太身体不好,只好把他们安置在死者的卧室里。您看这……” 项浩然刚想说话,尹正山挥挥手,说:“算了。走,去看看老人家吧。”尹正山能体谅手下人的做法,也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他自己也为人父母,他能想像到那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凉。 卧室里,吴淑娴躺在儿子的床上,双手掩面低声抽泣着,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泪水打湿一大片。高常生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神呆呆的盯着地板,比起早上那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现在的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第41页 “老人家你还好吗?”尹正山低下身子握住高常生的手说。 “你是?” “大爷,这是我们尹局长,”方宇介绍完尹正山,又指着项浩然介绍,“这位是刑警队的项队长。” 高常生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领导同志,您可一定为我们做主啊,我儿子死得太惨了!” “老人家快起来,别这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抓到兇手的!”尹正山和项浩然把高常生扶回椅子上。 “老人家,您儿子是做什么的?”待高常生坐定项浩然问道。 高常生没言语,颤颤巍巍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项浩然。 项浩然接过来。名片上印的名字是高亚仁,头衔有:独立经济学人、职业撰稿人、时评人。 “高亚仁是他的本名吗?”项浩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像笔名。 “是。”高常生点点头,“亚仁这孩子,孝顺,细心。他知道我和他妈身体不好,怕我们出来有意外,就总让我们揣着他的名片,好让人及时通知他。你说这么好个孩子,他怎么就……”高常生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来。 听到老伴的哽咽,吴淑娴的情绪也愈发激动,抽泣声也大了起来。 这种场面,尹正山只好摆摆手,带着众人轻声退出卧室,他带上房门说:“咳,笔录先等等吧,等老人家情绪平復一些再说。” 尹正山和项浩然回到客厅的时候,众人都在忙着,韩冷站在洗手间门外,正冲着一个证物袋发呆。 证物袋里装的是一个用纸浆制作的京剧脸谱的工艺品。整张脸谱以白色为底,配以黑色油彩勾画的五官,做工精细,颜色鲜亮。有些奇怪的是,五官中的嘴巴在原先油彩的基础上,好像被多涂了一圈厚厚黑黑的油彩,看起来太显眼不够协调。 兇手为什么要突显脸谱上的嘴巴?京剧脸谱,黑色嘴巴,意味着什么? “小韩老师这是……?”尹正山的问话打断了韩冷的思路。 “是一个京剧脸谱,应该是兇手留下的。”韩冷回答。 “是这样的局长,”项浩然见局长有些不明就已,便插话解释道,“在前两起案子中,兇手都在现场留下了一样物件。我们初步分析认为,这是一种“示罪”行为。兇手想要藉此展示被害人犯下的罪孽。” “哦,是这么回事儿。”尹正山点点头,沖韩冷伸出手,“给我看看。” “对啊!忘了您是行家,您快帮着看看?”项浩然想起尹正山是京剧票友。 尹正山将证物袋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一番。少顷,他把证物带还给韩冷说道:“京剧表演中,通常会利用脸谱的颜色来界定人物的性格、身份、品行。兇手留在这儿的是一个整脸的白色脸谱,而白色脸谱代表的是阴险、狡诈以及邪恶。比如奸诈的曹操画的就是一副白色的脸谱。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帮助?” “白色脸谱”、“狡诈邪恶”、“着重勾画嘴巴”……看来和上起案子一样,嘴才是重点。 三人正在讨论兇手留下脸谱的目的,突然听到林欢发出“咦”的一声。 原来,林欢刚刚在移动被害人尸体时,在被害人膝盖下面发现一条沾满血渍的项鍊。项鍊上吊着一枚吊坠,正面是一个“卡通小马”的形象,背面刻着一个繁体的柳字。 林欢随口将“柳”字念了出来,话音未落,只见项浩然快步从客厅中走进卫生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项鍊,林欢尖叫一声,差点被带倒在地。 项浩然这是怎么了?众目睽睽之下,竟会如此失态?他不理会被惊吓的林欢,甚至连办案手套都没带,旁若无人的紧紧盯着手中的项鍊。末了,他涨红着脸,声音颤抖的对尹正山说道:“尹……尹局……柳纯的,这是柳纯的项鍊。” 什么?这是柳纯的项鍊!!!项浩然的话让现场所有人大为震惊。 柳纯的项鍊怎么会出现在杀人现场?它是属于兇手的还是被害人的?这两个人与柳纯的死有什么关联?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个人就是杀死柳纯的兇手 晚上七点,刑警队会议室灯火通明。 项浩然站在前面,身后的投影屏幕上放着被害人现场照片,围绕高亚仁调查了一天,各种证据都初见端倪。 “九月七日,早晨八点零五分,位于西城区促进路锦绣家园小区内发现一起命案。经现场勘验,已经可以确认该起案件系前面三起案件的延续。 “死者,高亚仁,男性,45岁,美籍华人,经济学博士。曾任美着名投行亚太区负责人,后转战至国内某财经杂志任副主编,再后来,辞掉职务以独立经济学家身份从事专栏写作,以及金融经济和社会时评。 “尸体初检结果显示:其死亡时间为九月六日晚二十三点至二十四点之间。死亡原因与前三起案子相同,被绳索勒挤窒息而死。死者的舌头被连根割掉,两边腮部有多处被锐器贯穿的创伤,从血流量和血溅情况看,割捨与刺腮行为都是发生在被害人唿吸完全停止之后。兇器确认为单刃刀具,刀身长约二十厘米左右,兇器和死者的舌头在现场没有找到。 第42页 “物证方面:兇手这次留在现场的是一个京剧脸谱。韩冷老师经过分析认为,它预示着死者被杀与他的“嘴”有关。顺着这个思路,连繫到死者的身份,接下来我们要对死者包括他所有的专栏文章、评论文章、以及在报纸、电台、电视上发表过的言论,进行全面的搜罗,也许从中能够找到他被兇手选中的原因。另外,在本案中发现的项鍊,经过辨认,系去年“九一二大案”被害人柳纯的饰物,技术科目前正在对项鍊进行检验。至于,柳纯的项鍊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她与被害人以及兇手之间是什么关系?“九·一二大案”与“八·二零”连环杀人案有没有关联?目前还未有确切判断。”此时的项浩然,已经完全恢復到往常,提起妻子的名字,声音冷冷的,好像那是一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还有,我们刚刚发现在高亚仁父亲名下,註册了一间名为‘黑石网络公关公司’的公司。据他父亲说,这家公司他只是挂个名,具体运作都由高亚仁来操作。关于这间公司的情况,我们有必要具体的了解一下。” …… 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比预计的时间要长出不少。原因是在九·一二大案与八·二零连环杀人案是否併案的问题上,大家争论的比较激烈。有部分局领导认为,刑警队此时不应该分散过多精力,要集中人手攻克连环杀人案,争取早日给上级领导和老百姓一个交代。他们的理由也算充分:两宗案子差异性很大,很难说是同一兇手所为。而另一方当然是刑警队这边。他们的理由是:项鍊有可能是兇手不小心遗漏在现场的,顺着这条线很可能会牵出兇手。 两方争执不下,最后局长拍板:既然任何可能性都有,那也就是说项鍊是九·一二连环案兇手遗漏在现场的可能性也存在,所以还是放到一起调查吧。 局长发话,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至此,两宗案件得以正式併案调查! 散会后,韩冷回到办公间,见自己桌上多了一个大纸箱子。他转头问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方宇和徐天成,两人都摇头说不知道箱子是谁放的。韩冷有些纳闷,正想打开箱子看的时候,项浩然走了进来。 项浩然径直走到韩冷桌前,指着箱子说:“这里面装的都是九·一二大案的卷宗,这几天你把手头上的其他事先放一放,静下心来,专门研究一下这个案子。如果真能找到它与连环杀人案的关联,那对两起案子来说都是个重大突破。” “好的,我明白。”韩冷答应着,打开了箱子,见里面一摞摞卷宗塞得满满的,心想,又要熬夜了。 “今天太晚了先下班,明儿再看吧。”项浩然拍拍韩冷的肩膀,作出要走的样子,又好像临时想起什么事情,沖徐天成扬扬下巴,“老徐,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项浩然的举动,看似轻描淡写,好像很正常,但不知为什么,韩冷觉得有些怪怪的。他用疑惑的目光,目送两人的身影,直到消失。 项浩然和徐天成走后,方宇赶着一个约会与韩冷匆匆道别也跟着走了,随后其他同事也一个一个都走光了,宽大的办公间里只剩下韩冷。他把头靠到椅背上,默默地盯着桌上的卷宗,他已经决定要连夜把它们看完。 ——兇手连续作案的冷却期已经越来越短,可以说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与时间赛跑,早一天将兇手缉拿归案,或许就能挽救这城市里某一个人的生命,否则只有天知道还会有多少条生命葬送在他的手中? 韩冷小憩了一会儿,起身给自己泡上一杯浓茶,关掉了办公间的其它照明,只留下自己桌上的小檯灯,从纸箱里拿出第一摞卷宗…… 九·一二大案,就案情本身来说并不复杂。 案发当晚,柳纯在本市一家名为旺客美食城的酒店里与一个女性朋友聚会,聚会结束后独自一人驾车回家。柳纯大约九点左右离开酒店,死亡时间是九点到九点半之间,体内验出大量的酒精,在现场周围警方还发现一些呕吐物,经检验与柳纯胃里食物相同。据此警方推断:柳纯是在回家途中,由于酒劲上来了,于是将车停到中山公园围墙外的花坛旁边,她在下车呕吐时遭到袭击。 柳纯后脑遭受过勐烈攻击,造成其后脑颅骨骨折,从伤口痕迹上看,应该是来自于一块巴掌大的硬物。由于案发现场的花坛正在翻修,附近堆放了很多碎砖,警方找到其中一块,上面粘着柳纯的血,但没有指纹。但柳纯的死并不是被碎砖勐击造成的,是因为被绳索勒挤,窒息而亡。分析勒痕的深度、宽度、以及接触皮肤表面的损伤情况,法医判断,勒索是一条男人的领带。 被害人柳纯,生前任市规划局建设规划管理处副处长;丈夫项浩然,时任市刑警支队支队长。由于柳纯系国家公职人员,手中握有建设项目规划选址审批等重要职权,并且还具有警察家属的身份,所以该案件引起各方的广泛关注,市公安局也因此抽调大批警力,组成了规模庞大的专案组。专案组在分析了各种动机的情况下,对有可能的嫌疑人进行了拉网式的排查……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韩冷放下手中的卷宗抬起头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凌晨三点多。他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抽搐,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过晚饭,翻了翻抽屉,找到一盒泡面,可水壶里的水早就喝干了,只得提起水壶去水房打水。 第43页 走廊里空空荡荡很安静,四周只迴旋着他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很有节奏,显然韩冷还沉浸在对案子的思考当中。 九·一二大案应该是一次冲动犯罪,没有预谋,也不像僱佣杀人。兇手作案的时间、地点、兇器、甚至目标都像是随机选取的,而这种方式的作案动机,通常很难寻查。 关于动机,当然最容易想到的是抢劫杀人。但是清点柳纯财务时发现,她随身携带的现金、信用卡、购物卡、手机、手錶乃至手上的钻戒都没有丢,只有一条刻着她属相的金项鍊不见了。项鍊是丈夫项浩然送她的生日礼物,案发当天早上她还带着。 至于其它动机,包括情杀、因政治利益或者经济利益纠纷、因为被项浩然牵扯遭到黑恶势力报復等等,围绕这些可能性专案组都作了大量的侦查工作,结果并未找到相关证据。 看来,九·一二大案唯一的切入点只能是“项鍊”,因为那是兇手在整个杀人过程中唯一的附加行为。 “为什么是项鍊?为什么兇手只拿走项鍊,而项鍊又怎么会出现在高亚仁的被杀现场?”韩冷停下步子,靠在走廊窗台,自言自语起来。 一阵风吹开了窗户,凉气涌进来,韩冷不禁打了个寒颤,大脑瞬间一个激灵:于梅的舌头、王益德的眼球、孔家信的眼镜、高亚仁的舌头……战利品……项鍊……柳纯的项鍊会不会也是战利品? ——项鍊是连环杀手第一次杀人的战利品,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所以他总随身携带,可是不小心掉落在高亚仁的被杀现场。 突然的灵光一现,韩冷的神经兴奋起来,身上的疲倦感顿时一扫而空,甚至也不觉得有那么饿了。他干脆放弃打水的念头,抓紧时间回去将有关细节落实准了,毕竟现在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性,高亚仁也同样具有杀死柳纯、拿走项鍊的嫌疑。 韩冷快步回走,没几步又勐地收住脚步退了回来,因为他看到一丝光亮,那光亮是来自项浩然的办公室。 “项队也没走?”韩冷走过去试着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回应便推门进去。 屋子里烟气瀰漫,项浩然正鼓着烟看卷宗,见韩冷进来,有些惊讶,捻灭手中的菸捲,合上卷宗,说:“你怎么没走?” “您不也没走吗?”韩冷笑笑说。 项浩然微微颔首,心中一阵欣慰,他知道韩冷是在为案子争取时间,不过他不是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于是便叉开话题,“研究的怎么样?” “只是大概看了一遍,还没什么具体想法。对了,您觉得您爱人有可能认识高亚仁吗?”韩冷问。 “应该不认识吧,没听她提起过。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项浩然有些不解。 “没什么,随便问问。”韩冷顿了一下,眼睛看着项浩然,斟酌了一会儿,又说:“我有个疑问,是有关您的,不知道能不能…… “跟我有关的?什么事,问吧? “我看了下嫌疑人的笔录,里面好像没有您的,按理说应该有您一份。” “噢,这个……”项浩然并未迴避韩冷的目光,“这个我已经跟领导交待过,案发当时我和老徐在一起。老徐可以作证,我们俩下班之后去云凤饭店吃饭了,直到接到柳纯出事的电话。”项浩然说完,可能是鼻樑有些痒,伸手挠了两下。 韩冷皱了皱眉,项浩然的反应太让他意外了——回答问题时刻意的直视对方、无意识的触摸鼻子,这都是说谎和有所掩饰的微表情。项浩然为什么要说谎?在柳纯这件案子上他有什么要掩饰的?韩冷陡然间觉得,也许九·一二大案要远比自己想像的复杂的多。 两人各怀心事,僵在那儿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末了,还是韩冷轻咳两声,打破沉默说:“那没什么事儿,我先出去了。” 项浩然点点头,没说话。 韩冷转身,没走几步,背后突然传来项浩然冷冷的声音,“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如果有可能,我宁愿死的是我,也绝不愿意柳纯再受一丁点的伤害!” 韩冷听得出,项浩然的话等于承认他有所隐瞒,但同时也暗示他有难言之隐。只是韩冷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事情能比柳纯的死还重要?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追问下去只能把关系搞僵,甚至把案子更加复杂化,好在还有老徐这个证人,搞定老徐要比项浩然容易的多。想到这,韩冷稍微顿了一下身子,背对着项浩然点了点了头,紧接着便拉开门走出去。 韩冷还注意到,项浩然刚刚的话中说了一个“再”字。 徐天成大大咧咧的推开办公间的门,一下子又蹑手蹑脚起来。他看到韩冷伏在一摞摞卷宗中间睡的正香,估摸着这小子是看了一夜的案子,于是便坐到自己的办公桌里,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摊在桌上轻轻地翻看,他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想让韩冷多睡会儿。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韩冷迷迷煳煳地感觉屋里好像有人在,便抬起头,摸索着带上眼镜。他看看墙上的表,又看看徐天成,然后支起身子,伸着懒腰说:“来的够早的啊?” “你醒了?”徐天成合上手中的报纸,“熬了个通宵吧?案子看的怎么样?”徐天成说着话,绕出办公桌,拿起放在门边的水桶和拖布,紧接着便是打水、拖地、抹桌子一阵忙活。 第44页 看徐天成一丝不苟的打扫着,韩冷打趣说:“不愧是领导,处处以身作则啊!” “呵呵,天生劳碌命,闲不住,全当锻鍊身体了。” “这觉悟不错。”韩冷声音很低,像是对徐天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看着徐天成,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说:“据说柳纯被害当晚项队和你在一起?” 徐天成拖地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晃了晃头,嘴上说:“是啊,当时我确实和小项在一块。”徐天成继续拖着地“那天,下班之后……” 徐天成的说法几乎和项浩然一模一样,他再抬头的时候,韩冷已经挡在了身前,“时间过去那么久,你都不用回忆一下再说?”韩冷一副嘲讽的口吻。 “这……这……” “你抬起头!看着我!”韩冷逼视着徐天成,“为什么要说谎?” “说谎?没、没啊!” 韩冷指着徐天成的脑袋,“知不知道,你刚才嘴上说是的时候,你的头在摇。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心口不一!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在柳纯这件案子上,一个堂堂的重案组组长,一个堂堂的刑警队长,甚至是被害人的丈夫,要说谎?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韩冷一脸的怒气,声音提高了八度。 “你嚷什么?!”徐天成慌忙放下拖布,压低声音说,紧接着又跑到门口,两边望了下,关上门。“你冷静点,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有些事情确实没法说。” 韩冷冷冷的盯着徐天成,徐天成有些尴尬,双目对视,最终还是徐天成败下阵来。 “好吧,昨天和小项碰面的时候,我就说瞒不住你,你冷静点,听我慢慢说。”徐天成将韩冷拉到自己的座位上摁下。 “其实柳纯被害当晚,真正和小项在一起的人是林欢,他们俩在香泛酒店……”徐天成说到这,特意看了一眼韩冷,他知道韩冷最近和林欢走的挺近,不知道听了之后的话,韩冷会作何反应,“……开房!” “什么?!”韩冷一脸震惊,“你是说他们俩当时在偷情?” “嗯!”徐天成缓缓点头,“其实他们已经好了挺长时间了。我也是事后听小项说的:那次他和林欢一起出差,小项患了重感冒,在宾馆里起不来床,柳纯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照顾他两天两夜。也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身在异乡需要情感的抚慰,也许两人早就……,总之两人就稀里煳涂的发生了关系。” 韩冷来队里的这段时间,当然能看出来项浩然与林欢之间有暧昧,但是他也想当然的认为,两人是在柳纯去世之后才发生感情的。其实不仅韩冷这样想,队里的大多数人也是这么认为。 “都他妈的是藉口!出轨的人总能找到这样那样的理由!”韩冷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韩冷的反应如此强烈,倒是出乎徐天成的意料,他怕这里面是不是还牵涉着别的事儿,便替项浩然辩解起来:“男人吗总得‘好’点什么,酒色财气总得占一样吧,,小项不喝、不赌、不贪,好点色也算正常。” 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说出口,老徐自己都觉得不着调,又紧着说:“其实小项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当时说出实情,恐怕就进不了专案组了,所以让我帮他遮掩过去。” 徐天成不理解韩冷的反应,是因为他不了解韩冷。 韩冷幼年,妈妈背叛家庭,抛弃了他和爸爸。那段经歷,在他心里留下了伤疤,他忘不了妈妈最后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扔掉一只骯脏的小狗,没有任何的留恋、疼惜、甚至还带些欢愉。所以从骨子里,他非常非常痛恨那些对家庭不忠的人,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林欢竟然会是一个“小三”!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林欢与王曼极其相似的外表,还是让他在她身上投射了一定的情感。而此时,一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正在他心底里蔓延着。 见韩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再看看表,快到上班的时间了,徐天成担心队里的人看出什么,便拉起韩冷说:“走吧,你熬了一夜,也该饿了,一起出去吃个早餐,顺便再聊聊案子。”韩冷没有拒绝,机械的跟着徐天成走出办公间。 吃过早餐之后,二人兵分两路,徐天成汇合方宇去调查高亚仁的公司,韩冷则要去拜访高亚仁的父母。 开门的是高常生,他扫了一眼韩冷的警官证,没多说话,侧着身子将韩冷让进屋内。 房子装修的不错,只是现在有些凌乱。厨房里正冒着热气,散着一股中药的味道;方便面袋子,快餐饭盒,吃了一半的饼干、香肠,乱七八糟的堆了一桌子。高常生规整了一下仍在沙发上的衣服,让韩冷坐下,朝卧室里望了一眼,略带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家里太乱,自亚仁出事之后,他妈就一病不起,我也实在没什么心情收拾。对了,您来是案子有消息了吗?” “对不起大爷,我们还在尽力追查,如果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那您来是?” “您儿子认识一个叫柳纯的人吗?您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吗?”韩冷怕耽误高常生熬药,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第45页 “没听他提过啊,”高常生摇摇头,“我对他在外面的事情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他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哦,还有个事儿想问问你,时间可能有点久远了,您尽力帮我回忆回忆。在去年九月月份,尤其是九月初,那段时间您儿子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他的工作或者是别的方面有遇到不顺吗?” “去年?那哪能记得住。人老了,记性不行,别说去年九月份,就是上个月的事儿也记不全。要不你等两天问问我儿媳吧,她正从美国往回赶,亚仁的事情她应该比较清楚。诶?对了……”提起自己的儿媳,高常生像是想起什么,“我儿媳和孙子就是去年八月末走的,当时亚仁也跟过去安顿他们娘俩,差不多忙了大半个月才回来。” “您记得他回国的具体日子吗?” “那真记不住了,这重要吗? “是……噢,不,没关系我们应该能够查到。”韩冷突然改口,因为他想到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去出入境管理处查一下出入境记录,高亚仁回国的具体日期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高亚仁的黑石网络公关公司,在时代大厦十一层租了个写字间。徐天成和方宇在路上就嘀咕,高亚仁低调用他老爹的名字註册公司,而且名片上也并未印有其在公司的头衔,很明显是在躲避什么,估计这公司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徐天成特意嘱咐方宇,到时候要见机行事,别急于亮明身份。 写字间的面积中规中矩,里面有五、六个隔断,几个工作人员正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按着键盘。靠近阳面的一侧有两件独立的办公室,一间是会客室,一间写着总经理室。此时坐在总经理室大班椅上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看起来他应该是接替高亚仁管理公司的人。 小伙子年岁不大,城府却很深,刚刚还阴着脸,这会儿见公司里来了客人,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忙不迭的出了办公室,几乎是小跑的直奔徐天成,热情的伸出双手——徐天成矮矮胖胖富态的样子,看着就像老闆。 “欢迎,欢迎,请问您是?”小伙子握着徐天成的手问道。 受到差别待遇的方宇一生气忘了徐天成的嘱咐,手伸进包里就要拿证件,徐天成赶忙用眼神制止了他。 小伙子“精明”,眼珠一转,拍了下脑门,“忘了、忘了,这事怪我,忘了咱这行的忌讳。这样,二位不用告诉我您的身份,只要说出您需要的服务就行,我们一定会满足您的。” “你们都能提供什么服务?”徐天成顺水推舟,一副老闆的派头问道。 “您二位请随我到会客室咱们慢慢谈。”小伙子引领两人进了会议室,转身出来敲了敲一个女工作人员的桌子,“拿两杯咖啡进来。” 待两人坐定,咖啡端上,小伙子打开话匣,“您二位既然来了,想必也听过我们公司的口碑,那我就开门见山。这么说吧,大到品牌炒作、公司营销、制造舆论、危机公关;小到删贴、发帖、抹黑公司、抹黑个人,我们都能做。”小伙子以为遇上大客户越说越来劲,“网络是个自由天地,上到世界五百强,下到小杂货店,也甭管什么谋哥、凯歌、文哥、刚哥,还是什么华仔、伟仔、发仔、星仔,只要您出得起钱,我保准让他们惹上一身骚。” “这样出不了事吧?”徐天成问。 “您放心,我们的‘水军’遍布世界各地,手里掌握着各大论坛几十万个ip,保证ip不重叠,外人是看不出门道的。再说,就算出问题,顶多就是从民事上追究点责任,他们想取证也是很难的。” “价位怎么样?”徐天成又问。 “论坛和贴吧上发帖,每帖两元,一万贴起价;博客、微博发文,每篇两千;我们高总……哦,不,僱佣专家在平面或者门户网站发表评论文章的,每篇两万。您看您二位想要哪种?” 徐天成和方宇对视一眼,忍着笑,拿出警官证放到桌上。小伙子顿时傻了,呆了一会儿,勐地站起来,抓住徐天成的手,带着哭腔说:“大哥,你放过我吧,其实这公司是我表叔的,我只是他的助理。” “你表叔?” “对,我表叔是高亚仁,他、他前几天被人杀了,我只是暂时管一下公司。噢,我明白了,你们是为表叔的事情来的吧。”这小子还不笨,总算反应过来。 方宇鼻子哼了一声,指着椅子说:“你先坐下,我们今天先不管你们公司这些破事儿,说说你表叔。你表叔和你们公司最近与人结怨了没?” “干我们这行得罪人那是肯定的。不过一般情况下,双方当事人,也就是抹黑者和被抹黑者,他们心里彼此都清楚是谁干的,所以博弈主要来自他们双方,很少有人追究我们这种公司的责任,除非他有十分确凿的证据。”小伙子携了携脸上的泪痕,又镇定下来,“一般情况下,公司是我在前面张罗,我表叔在幕后指挥,遇到大活,他才出亲自马。以他一贯的形象和言论,外人也看不出这里面的内幕。就算有个别的,能发现其中蹊跷,但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应该不会搞暗杀那一套。我表叔人很好,对公司的同事也都很好,他一般不在公司待着,他从国外回来的,喜欢喝咖啡,不喜欢大蒜味道……” 第46页 “就是说,理论上与你表叔结怨的人应该很多,但实际上没有人公开表明过立场。”徐天成总结了一下,然后提出想要一份公司的客户档案。 “没有啊。”小伙子紧着解释,“不是不给你们,是真没有。不管是公司还是个人,他们找我们,要么是通过中间人,要么用的就是假名字,实在没必要备案。” 在徐天成这边询问的同时,技术科已将搜集好的关于高亚仁接受採访的新闻视频、以及发表过的文章,汇总分析之后交到项浩然手上。这些搜集,一部分来源于网络,一部分取自高亚仁自己电脑中文档里的存档。 项浩然看了一下分析报告,又大概浏览了一些高亚仁的文章,应该说他是个人气很旺、很高产的经济学家和评论家。多年来,他的身影经常出现在财经类的电视节目中,而且接受平面媒体採访以及发表评论性预测性的文章也达数百次之多,其内容涵盖的领域非常广泛。 他早年的大部分文章主要针对国内金融领域、股票、房地产、石油能源等市场方面,做一些分析和预测。其文风多以“唱衰式”为主,言辞犀利,“雷”人深省。给项浩然留下比较深刻印象的几个词是泡沫、崩溃、毁灭……而在其高调预测的背后,却是极低的准确率。 近几年,随着社会的高速进步,国内经济呈多元化发展,原本不被看好的一些产业,逐渐发展起来,并且正在迈向黄金时代,比如文化娱乐产业、电影工业等等。而高亚仁也顺应潮流,将触角延伸到影视娱乐方面。每逢大片上映,便总能在电视、报纸、网络、博客、微博上面,看到他的影评性文章。其文风更加的“彪”悍、泼辣,对于中国电影以及某些电影人的三俗、慵烂,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其程度不亚于泼妇骂街。 看完高亚仁的一些文章项浩然有种感觉,高亚仁要么是某些利益集团的代言人;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投机者,社会上什么行业关注度高,他就评论什么,因为那意味着名利。 待徐天成和方宇归队,两方面信息交叉,结论就更加明确——高亚仁以其辉煌的简歷、包装过的各种专家身份,长期对国内资本市场以及热门产业,发表耸人听闻的负面舆论,严重干扰国内市场的正常秩序,误导了投资者。虽然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显示,高亚仁到底代表着何方利益,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那些恶毒、刻薄的言论背后,是其个人名利的不断增长,但同时受损害、受愚弄的是国家、企业、股民、影迷。这应该就是他被连环杀手选中的原因,而京剧脸谱的昭示也恰如其分,他的嘴巴确实够邪恶、够黑暗的。 ——高亚仁死于一张黑恶的嘴! 之后,项浩然又向二人透露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柳纯的项鍊由于被高亚仁的血渍污染,上面没有提取到可用的指纹和dna;好消息是,黄色刊物上的指纹比对有了结果,指纹是来自项浩然和徐天成都认识的一个人……项浩然说了一个名字。 徐天成嘿嘿一乐,说道:“谁?王大海?这小子出来了? 项浩然比划了一下手指,“是啊,七个多月了。” “这小子可是个人物,不过我看他不太可能是连环杀手吧? “对,我觉得他也不像,不过那本黄色书肯定是他的。” “那就赶快抓回来审审呗。”徐天成说道。 从出入境管理处出来,韩冷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友谊百货。 出入境记录显示,高亚仁是在去年九月十七号回到国内的,这就排除了他杀柳纯的可能性,也基本可以断定,项鍊是连环杀手不经意掉落在现场的。那么接下来需要探寻的是,柳纯是如何被选中的?她符合兇手一贯选择被害人的标准吗? 友谊百货财务部总监李小宛,是柳纯遇害前那次聚会的召集人。韩冷现在就在她的办公室,他想让李小宛再叙述一下当晚的情形。 李小宛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女人。她身材高挑,肤白如织,长长的捲髮恰如其分的映衬着她修长的面庞;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将她前凸后翘的身形完美的呈现出来,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大气、知性、却又不失女人韵味。韩冷此时方才明白,为什么早晨提起她的名字,老徐的瞳孔会突然放大,心中不由地暗笑老徐也是个色鬼。 韩冷道明来意,显然同样的问题,李小宛已经回答了无数次。她“咬着嘴唇”,“低头”,“揉了揉眼睛”,多少有些不耐烦,不过很快脸上又露出得体的笑容,说道:“其实那天的事情,浩然已经逼着我说了很多遍,不过如果对小纯的案子有帮助,再多说几次也没关系。”她停了停然后“缓缓”说道,“那天是周末,我爱人出差,下班后我一个人待着无聊,又想着好长时间没见到小纯了,于是给她挂了个电话,又约了两个朋友,一起去‘旺客’聚聚。我们在那儿待了两个多小时,本来想接着再去k歌,可我那两个朋友临时有事去不了,便只能作罢,于是我们就结帐,各自回家。其实整个过程就这么简单。” “从你们到酒店、吃饭、结帐、回家,过程中就没有发生一点特别的事儿?或者遇见什么人吗?”韩冷问道。 第47页 “应该没有吧,”李小宛“扬着下巴”,“垂着嘴”,“皱起眉心”,像是在尽力回忆,接着又脸带羞色的说:“可能是时间过的太久了吧,而且当时也我喝多了,那天吃饭的事情,我就能记个大概的过程,具体细节我一点也想不起来,甚至连怎么结的帐,怎么把车开回家的,我也记不清楚。” 韩冷抿着嘴微笑的望向李小宛,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在看她,他只是在思考——紧咬嘴唇,说明她很“焦虑”;低头意味着“羞愧”;揉眼睛表示“不情愿”;说话缓慢、抬起下巴、嘴角下垂都是“悲伤”的表现;眉心紧皱似有某种“恐惧和担忧”。 见韩冷一直盯着自己看,李小婉有些误会,以为韩冷不相信自己的话,又跟着强调,“我没有骗你,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韩冷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不、不,我没那个意思。”顿了顿,韩冷又客气地说,“我是学心理学的,您介意我从心理方面分析下您吗? ”当然不介意,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认为,柳纯的遭遇一定对你心理造成了很大困扰。你可能会觉得她的死你也有责任,因为当晚是你约她出来的,所以你很后悔,很内疚。虽然你嘴上说愿意配合警方不厌其烦的叙述当晚的情形,但我看得出你心里其实还是稍微有些牴触;理智上你觉得自己有责任协助警方找出真相,但潜意识里你又非常抗拒回到那个夜晚,因为每一次回忆,都会加重你的心理负担!” 韩冷几乎是一针见血地刺中了李小宛的痛处,她一下子捂住了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韩冷赶紧递上一张纸巾,李小宛接过来,两边脸沾了沾,呜咽着说:“我和小纯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直到现在我也无法接受她不在了的事实。我真的后悔那天晚上让小纯出来,本来她单位有应酬不能来,是我接二连三的给她打电话,又到她单位催她……也不知怎么了,那天晚上我简直像个催命鬼似的……” 李小激动起来哭个没完,看来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压抑了很长时间。韩冷不忍心打断她,只能耐着性子任她宣洩,好在一个电话适时的打进来,才让她止住了啜泣。 电话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李小宛应付了几句便挂掉了。然后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化妆包,背过身子补起妆来。转回来再面对韩冷的时候,她的情绪和外表都恢復到韩冷刚进来时的模样,只是眼睛稍微有些红,不过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 “都说这女人变脸比变天还快,今儿算是亲眼领教了。”韩冷在心里悄悄的是说。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想想自己刚才当着一个陌生年轻人的面大哭了一场,李小宛多少有些难为情。 “没关系,发泄出来就好了,要不然老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韩冷不想她太尴尬,客套了一下,又把话题引到案子上,“我认真分析过柳纯的案子,我认为那天晚上可能有些事情被忽略了,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帮您回忆一下?” “当然可以啊,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我们一起努力试试。” 韩冷站起身子,作了个请的姿势,让李小宛平躺在会客的长条沙发上,自己拉过椅子坐到对面对李小宛说:“你现在闭上眼睛,将大脑完全放空,身子放松下来,双手自然的放到两条腿上……” 韩冷的架势李小宛觉得好像在电影里看过,她一脸忐忑的说:“你不会是要催眠我吧,听说弄不好会造成思维混乱的?” “呵呵,”韩冷笑笑,“不,你别担心,我还没那本事。我只是想让你身心彻底的放松下来,然后集中精神听我的引导,我们一起‘回到’当晚的情景中去。如果你在我的启发下,想到什么就说出来;如果想停下来思考,就伸出左手;如果有的地方实在想不起来,就伸出右手,我们就越过它。” 通过刚刚与李小宛近距离的接触,包括她的言谈举止以及谈及案情时的动作表情,韩冷分析认为:李小宛之所以出现一段时期的记忆模煳,一方面可能确实是因为当时酒喝多了;另一方面,她和柳纯关系亲密,柳纯遇害之后,她在情感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致使她一直处于悲伤的情绪之中;同时,一些无法释怀的原因,又让她陷入到深深的自责与愧疚中。 一些心理学家认为:人在过度惊吓、高度悲伤、以及长期处于内疚、自责的情绪时,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原因,会自动删减、掩藏某些记忆片断。对于这种情形,心理学家通常会用一种叫做“认知谈话”的方法,引领求助者回到过去的场景。通过一步步的启发和描述,让求助者想起一些细节、响声、气味、或者一些已经被视线所及,但又不被大脑关注的信息等等,从而逐步打开他们被封闭的记忆空间。 韩冷现在就想用这种方法试试。 “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韩冷大概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将要用的方法。 “听明白了。”李小宛照韩冷的吩咐,闭着眼睛说道。 “你现在要放松,身体放松,脑袋里什么也不要想……我们现在开始了。”韩冷放低声音,语调轻缓的说,“请你再叙述一次那天晚上你们聚会的整个过程,要尽量详细,任何一个小细节都不要放过。” 第48页 “那天晚上……”李小宛又一次开始叙述。 在韩冷的启发下,李小宛想起了很多细节:包括她怎么给柳纯打的电话,然后去柳纯单位汇合;到停车场停好车,站在饭店门前等了另外两个朋友一会儿;进了饭店,她们事先订好的包间出了问题,饭店又给她们换了个包间;她们点了什么菜,说了些什么话…… …… “是谁提出要散席的?” “另外那两个朋友,她们已经定好了麻将局,我没同意,说喝尽兴了才能走。” “柳纯什么反应?” “她在我旁边笑,替那两个朋友帮腔,然后挥挥手让她们先撤。” “你能看见墙上的表吗?现在是几点?” “能,”李小宛顿了一下,像是在看时间,“八点三十五。” “谁喊的结帐。” “小纯坐在靠近门的地方,是她让服务员拿帐单过来。” “是谁结的帐?” 李小宛沉默了一会儿,伸出左手,表示自己要考虑一下。 韩冷提示她,“谁结帐的问题应该很容易,看看你钱夹里或者查查信用卡里钱少没少就行了?” “我虽然在单位管财务,但在个人方面是非常粗心的,我钱包里到底有多少钱,从来都没有概念,所以也看不出少没少。” “那我们来分析一下,帐单是柳纯让服务员拿进来的,而且她坐的位置离门更近,理论上服务员会把帐单拿给她……” “哦,对……我有点想起来了。我伸手去抢帐单,小纯躲开我,从包里拿出钱递给服务员,嘱咐她开张发票。小纯一贯都很大方,出去消费总是抢着付帐,而且我也知道她能报销,就没再跟她抢。” “结完帐你们就走了吗?” “对。” “你再看一下时间。” “八点四十。” “你现在应该和柳纯往饭店外面走。” “我们边走边聊天。” “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人注意你?” “我们路过大厅,有几个桌的男人看过来,我小声和小纯说,没见过美女喝醉啊,看什么看,然后我们就大笑。” “那几个男人什么样,描述一下。” “年龄都挺大,也喝的脸红脖子粗,没什么特别。 “接下来你们应该去停车场拿车吧?” “是,我们俩的车是并排停的。” “你们直接上车走了吗?” “没有,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天。” “在她的车里,还是你的车里?” “我们站在车外聊的,我靠在我的车头上,她站在我对面。” “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互相开了一会儿玩笑。我说她衣服穿的土气,笑她怎么官当的越大,品味却降低了。她笑着说,她升官靠的是实力,不是美色。我假装生气,说那我当总监靠的是勾引领导呗?然后她又说,公务员工资低,买不起名牌啊!我说,别装穷了,谁不知道领导工资基本不用。小纯又笑着说,她是副的,没人向她行贿。我想起包里有几张我们商场的购物卡,就随手掏出一张给她,说没人行贿那就我来吧。小纯不要,我们推搡了一会儿,我硬塞到她包里。” “购物卡是什么样的?” “跟信用卡差不多,里面有一千块钱。” “然后那?” “然后我们互相嘱咐小心开车便分手了。” “很好,你做的很好,”在韩冷的引导下,李小宛模煳的记忆,渐渐清晰的呈现出来,韩冷也似乎在她的回忆中捕捉到了一丝端倪,“下面,我们再回到你们站在车头前聊天的场景。”韩冷停了一会儿,给李小宛喘息的机会,好让她的大脑能够从容的转换场景,“好,现在告诉我你眼睛里看到的东西。” “我和小纯在饭店门前的停车场,这周围大概停了三排车,我们是在最前排的。我看到不断有人在饭店门口进进出出,不过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脸;停车场周围好像没什么人,也没有保安;身后是一条马路,来回穿梭着很多车;马路边上是一排法国梧桐,还有几盏暗黄的路灯……” “你周围有什么气味?例如香水味、菸草味……” “有一点点烧肉的味道,应该是旁边烧烤店传出来的;还有就是我和小纯身上,香水、酒气、饭菜的味道……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一点响声……有自动开锁的声音,接着是轻轻的关车门的声音。” “声音来自哪里?” “不是马路上的,好像就在我身后的几排车里。” “你现在回头,看看哪辆车里有人,试试隔着挡风玻璃能不能看到那个人的脸?” “我看到了,是个男人,他就在我车子身后的车里,他的脸我也能看见。” “描述一下。” “无法描述。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能看见他,但就是无法形容那张脸,不过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第49页 “在哪里见过?你的同学?你老公或者你朋友的朋友?你的客户?你打过交到的公职人员……” “不是、不是、不是……”李小宛来回摇着头,接着静默了一会儿,伸出右手,表示自己真的记不起来。” “好吧,没关系,你放松些,转过头来看看柳纯的反应。” “她好像微微点了点头,笑了一下,不过不知道,那是对我,还是对我后面的男人。” “你再回头,看看车子的特徵:颜色、标志、车牌号等等。” “车子好像是黑色的,其余的看不清楚。” “你看看那个男人,再试着描述一下,哪怕是一个非常小的特徵。” “不能,真的不能,不能……”李小宛一着急,情绪激动起来,身子瑟瑟抖动着。 韩冷赶忙近身,握住李小宛的手,让她保持着安全感,“没关系,别想了,慢慢的放松下来,唉,对,放松,放松,好,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韩冷将李小宛从沙发上扶起来,李小宛睁开眼睛,直了直身子,好像作了一场梦。 “你在停车场与柳纯对话的一幕,你对项队说过吗? “没有,”李小宛活动了一下筋骨,一副无所谓的口气,“我先前对这段记忆真的很模煳,再说那购物卡里一共就一千块钱,以前也给过她几张,而且那种卡像我们这种高管手里多得是,都是与客户联络感情用的。我也没别的意思,便宜好姐妹一张卡不算啥,而且那天的饭局我做东,本来就应该我结帐,小纯帮我结了,我表示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想就是当时能想起来,我也不会对浩然说的。就一千块钱的事儿,说出来还不够丢人的,也不可能跟小纯的遭遇有什么关系。” 李小宛以为那无关紧要,可韩冷却不那样想——也许正是那一千块钱的购物卡,让柳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王大海的经歷颇为传奇。 他曾是省内一所着名学府的计算机系高材生,可他不安心学业,一门心思想着创业。不过要创业就创业吧,整好了说不定又能弄出几个“qq”或者“360”来,可这小子却剑走偏锋,做起了黑客。专门盗取别人电脑中的隐私以及金融帐号等等,然后进行甩卖。网络中有一个词叫做“捉肉鸡”,就是形容这个行当的。 捉了一阵子“肉鸡”,王大海觉得太费劲,钱来的也慢,一合计干脆办个色情网站。他以吸收会员为赚钱手段,同时又通过网络平台大量直销贩卖淫秽色情光碟和书刊。 当时,项浩然和徐天成都在专案组里,抓捕这小子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省厅牵头的专案组耗时相当长的时间,始终也无法锁定王大海的真实ip,只好另闢蹊径,放弃网络追踪,转而开始跟踪物流公司的收件车,以及查找制作光碟和书刊的源头,最后终于通过一家非法经营的小印刷厂,才顺藤摸瓜抓到了王大海。 王大海进监狱之后,自身的价值得以真正的发挥。他积极配合监狱,对一些有学习欲望的犯人甚至狱警,进行网络知识方面的培训;并且主动承担起优化监狱网络以及官方网站的日常维护工作等等;不仅如此,他还通过自己编写的一些小软体,为监狱在行政工作方面,提供了很多电子化的帮助……他也因此得以提前获释。 和许多人一样,对王大海的误入歧途,项浩然也感到十分惋惜。通过当年审讯时的一些交谈,以及事后对他的了解,知道他本性并不坏,和那些怀揣创业梦想的年轻人一样,他也有积极向上的一面,只是太过急功近利,将精力用到了歪门邪道上。可是法律就是法律,你犯了错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项浩然以为经过监狱的改造,王大海应该能认识到错误,及时思过,走到正路上来,没想到竟又干起了老本行,于是他有了想亲自会会这小子的想法。 项浩然和老徐、方宇先到居住地派出所了解情况。从管片民警那得知,王大海从省城监狱出来,回到本市后,一直都比较安分,没惹什么乱子,不过也没找到正经工作,主要靠在长途客运站摆书摊维持生机。于是,三人又杀到长途客运站。 到了地方,从车上下来,远远地就看见王大海手里举着本书正卖力吆喝着,他还是老样子,干干瘦瘦的像个麻杆。当视线相碰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王大海丢下手中的书,转身撒丫子就跑。三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徐天成勐拍了一下方宇,嘴上嚷道,“愣着干啥,还不追啊!”方宇拔腿追了出去,徐天成和项浩然返身上车,跟着追了过去。 王大海哪是方宇的对手,跑了二三百米,身子便开始沉了,方宇瞅准机会一个前扑把他按到在地,紧接着单膝压住他的身子,将双手扭到背后,干净利落的铐了起来。此时老徐开着车子正好赶到,打开后车门,方宇轻轻一体,几乎是将王大海扔进了后车坐上,自己随后也跟着上了车,与项浩然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 王大海一上车,嘴上便连连求饶,“项哥、徐哥饶兄弟一把,我再也不卖那些玩意了还不行吗,给个机会吧?” 徐天成从司机位扭头看过来,见王大海一嘴是血惨兮兮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他沖方宇点了下眼,示意他打开手铐,从左手边扣手里拿出一盒抽纸扔到王大海怀里,然后说:“你小子是不是又干起老本行了?” 第50页 王大海擦着嘴,呲牙说道:“就是些以前的货底子,扔了怪可惜的,搭配着卖卖。” “老实点!你卖黄书还挺有理啊!”方宇沖王大海后脑勺扇了一下,接着从包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的就是兇手遗留在孔家信被杀现场的那本色情刊物。方宇把证物袋举到王大海眼前,“看看这书是不是你的?” 王大海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摸摸后脑勺,说:“好像没卖过。” “你小子就装吧,告诉你那书上可有你的指纹,而且书是我们在杀人现场找到的……” 还没等徐天成说完,王大海便急头白脸地抢着说:“徐哥、徐哥,我错了,书是我的,可杀人跟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啊!我要是有那胆儿,我还练啥摊啊!” “行啦,知道你没那两下子,好好想想,书卖给谁了?”徐天成没好气地说。 “这我哪想的起来啊,一天卖那么多……真的记不住,不是我不帮忙。”王大海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吐吐舌头,一脸的赔笑。 “让你好好想,你想了吗?张口就说?”方宇又锥了一下王大海。 “大哥,我真的想不起来,一般买这种书的顾客,我都故意不看他,怕把他吓跑了。要不这样,您容我回去想想,想起来一定给您挂电话。” 项浩然看出来王大海不像是在耍滑头,难为他也没有用,便向徐天成使了个眼色,徐天成拿出警民联繫卡递给王大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小子,有头脑、有技术的,怎么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儿?” “正经事?谁不想干点正经的工作?可我一没拿到大学毕业证;二来,就我出那档子事儿,在圈里也算有点恶名,哪有公司敢用我?”提起这茬,王大海好似一肚子委屈,“我跟哥哥您说实话,刚出来那会儿,我也满世界找工作来着,可人家一听说我进去过,而且犯的是‘黄事儿’,看我的眼神就是两个字——鄙视!您是不知道那感觉,就像拿刀子在人心头戳一样,几回下来就能把你伤个体无完肤。可你也怪不的别人,那些错都是你犯得,你表面上还得陪着笑,只能回家蒙在被窝里掉眼泪。尤其再一听那‘老男孩’,眼泪更是哗哗的,听一回哭一回,就觉着那歌词跟写我似的。我现在是真知道这社会难混哪,还不如在局子里,到点吃,到点睡,啥压力也没有啊!” 王大海啰哩啰唆的说了一通,让人有些忍俊不止,徐天成笑着说:“想回局子,那没问题啊,这点事儿好办,要不你现在就跟我们走?诶,对了,你那会儿不说你手里有几个好项目吗,怎么没找人投资啊?” “现在的风投都精着呢,对信用审查的特别严格,就我,没戏啊!呵呵,要不,你们公安局投我的了?” “然后你再把我们整上市喽……”徐天成也顺着开了句玩笑,“你小子就臭贫吧,不跟你这浪费时间了,回去好好想想啊,滚蛋吧!” 方宇先下车腾出地方,王大海起身正要下车,项浩然突然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按下,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拿着这张名片,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找名片上的这个人,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他是我的一个发小,现在正筹备一个团购网站,需要网络方面的技术人员,你去试试。” 王大海接过名片,反正面来回看了几遍,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憋了一会儿,眼泪含在眼圈里勐劲的点头道谢。项浩然见不得这场面,摇摇头头表示没什么,又别过脸去挥手示意他下车吧,然后吩咐老徐开车。车子发动之后,老徐问项浩然是回队里还是去哪儿,项浩然让他给韩冷挂个电话,问问那边的情况,然后再找个地方碰碰这一天的进展。 车子已经开出很远,王大海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握着那张名片,目送着车子的背影,嘴里仍不住地说着谢谢,看得出他是由衷的。 “柳纯的死是源于一场误会!”旺客美食城停车场中,韩冷指着其中两个车位,对身边的项浩然、老徐和方宇说,“柳纯和李小宛当晚从饭店出来,没有直接上车,站在这里聊了一会儿天。其中玩笑的提到了受贿、行贿的字眼,分手时,由于聚会是柳纯买的单,李小宛作为召集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塞给她一张含有一千块钱的商场购物卡。而那时兇手就坐在后面的车子里,他目睹了这一过程。他也许和柳纯认识,或者有一面之交,总之他肯定知道柳纯的公职身份,所以想当然的误以为柳纯在接受贿赂。而这一错误的解读,让本已经处在高度愤懑中的兇手,产生应激反应,于是他跟踪柳纯,最终实施了犯罪。” 韩冷停下话头扫视在场的几个人,他们都低着头一副沉思状,韩冷继续说:“现在我认为已经可以判定:九·一二大案与连环杀人案是同一兇手所为。柳纯是他第一个受害人,他拿走项鍊是作为纪念,但不小心掉在高亚仁的命案现场。” 时隔一年,柳纯被杀真相终于浮出水面。网罗警队精英,竭尽全力追查了将近一年的真相,如此简单,如此荒谬,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被韩冷查出来,徐天成、方宇他们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项浩然的心情就更为复杂些:仅仅是一个误会,就让妻子送了命、毁掉了他们的家庭、毁掉了活着的人的未来,这是天意弄人,还是一个惩罚——是惩罚对家庭不忠的人吗?那么应该被惩罚的是我,而不是小纯,不是吗? 第51页 真相尽在眼前,项浩然心中的负疚感并没有被化解,反而愈加的强烈。 天开始泛黑,远处的夕阳逐渐被街灯的光影取代,光影透过法国梧桐斜射在停车场中,几个长长的身影,犹如雕像般凝固在各自的思绪里。那像是一种祷告,祈求逝者于天堂之上一路走好。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老徐问:“既然是同一个兇手,为什么柳纯案会与眼下的连环杀人案差别那么大?还有……” 老徐还没问完,项浩然打断了他,“走吧,进去再详细说吧,既然来了,就吃个饭再走。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尤其是小韩,还熬了通宵,今天我请客,你们随便点。”项浩然说完带头向饭店走去,几个人便跟在身后进了饭店。 服务员引领几个人到了雅间,端茶倒水递上菜谱,项浩然随手将菜谱扔到老徐和方宇面前,让他们想吃什么尽管点。两个人倒也熟练,没看菜谱随口报了几个菜名,服务员记下之后退去。 服务员退出之后,几个人便迫不及待地一连串问道:柳纯案与连环杀人案从手法上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兇手为什么间隔那么长时间才继续作案?而这次作案的频率为什么会如此之高?时间间隔又如此之短?为什么会有仪式?仪式为什么在柳纯案中没有出现? 韩冷拿起茶壶给几个人添了一圈的水,自己也倒上一杯喝了几口,整理下思绪,抬头说道:“九·一二大案从表面上看,确实与一年之后开始的连环杀人案几乎大相迳庭,不过当我们把这种现象放到变态杀手心理层面上去分析,就会看到它的合理性。 “变态心理的形成,会有一个相当长的累积过程,从时间上追溯,甚至可以追溯到一个人的幼年时期;而从具有变态心理到变态杀人,同样需要一个从开始到发展的过程。我们已经知道,兇手属于追求权力型的杀手,他在实施作案时幻想自己具有某种身份,具有审判、惩罚别人的权利和义务,也就是说,在他的人格中具有偏执妄想的一面。而从他连续作案的过程来看,他几乎以强迫的方式严格的、精细的执行着每个环节,而且沉迷于追求完美,目前虽然暂且还无法判断整个仪式的逻辑性如何,但是就兇手选择“示罪”的物件来说,是非常恰如其分的。由此判断,兇手的偏执妄想已经发展到一种极度的病态,造成了他人格上的障碍,心理学称之为偏执型人格障碍。 “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应激反应,主要来自于‘自我伟大以及对迫害的妄想。’它有三个心理发展阶段——逃避、自卫、进攻。拿本案兇手来说:他初始受到挫折的时候,会选择默默承受,或者假装那件事情对他没有影响,同时又会通过规范自我行为来避免挫折的再现;但是随着挫折的反覆经歷,兇手心理开始产生恐惧、焦虑、乃至愤怒的情绪,当这些情绪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需要寻求解脱。由于对自我伟大的幻想,他将自身遭受挫折的原因,归结到别人的犯错,认为自己的遭遇,都是因为某些人的犯错和迫害所致,尤其是那些手中握有权势,能够改变别人命运的人。这就是他在日后的犯罪中,选择那些在社会上拥有一定地位,但又具有严重道德缺陷的人作为加害对象的原因。这个阶段的兇手,开始具有反社会性格特徵,暴力幻想也成为他释放自己的一种方式;到了第三个阶段也就是柳纯遇害当晚,兇手一定正在经歷着或者不久前刚刚经歷过一次生命中的重大打击,再加上先前累积下来的刺激性因素,让他的焦虑和愤怒都达到了不可抑止的地步。而对于柳纯错误的解读,最终让他将暴力幻想变为现实犯罪。” “这么说,柳纯就是那把打开锁,释放出恶魔的钥匙?”项浩然喃喃的说道。 “不!不是柳纯也会是别人,她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韩冷看了项浩然一眼,继续说,“正是这一次带有偶然、冲动之下的犯罪,让兇手心中的焦虑、愤怒一扫而空,他的生理和心理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以至于在随后的日子里他会时常回味。但亢奋的情绪终归会冷却下来,受过正常教育、具有道德良知的一部分人格重新显现,杀人的罪恶感便油然而生,同时警察的追捕也让他心生恐惧。于是,罪恶感和恐惧感成为他新的困扰,焦虑感便随之恶性循环地涌现出来,由于先前已经经歷过一次完美的释放,于是他开始渴望重现那种感觉,由此他的生理和心理、理智和欲望,开始了一场痛苦的博弈。而这场博弈到底能够持续多久,没有人知道,但是可以预见他的结局——肉体终归抵抗不了灵魂的控制,随着刺激性因素再次出现,兇手最终选择拿起屠刀,开始他的杀戮之路。 “这期间兇手还会有一个自我心理辅导的过程,他需要让自己的杀戮符合逻辑、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于是便藉助或者创造了某种仪式——仪式成为他杀人的理论基础。” 韩冷顿了顿,一脸难受的表情,说:“如果没有意外,这场杀戮也许会无休止的进行下去,因为杀人已经成为兇手追求权力获取安全感的方式。” 韩冷的一番解释,详细透彻,以理论结合现实案例,将几个人的问题回答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几个人不由地听入了神,菜都上来有一会儿了也没动筷子,直到餐厅老闆进来,他们才反过神来。 第52页 餐厅老闆是老徐和项浩然多年的朋友,听闻这几个人来了,特意过来送上一堆果盘,还给添了两个菜,一盘大闸蟹,一盘新鲜的生鱼片。原本老徐和方宇就没客气,荤的素的点了一桌子,现在就更丰盛了。 老闆应酬了一会儿,客气的出门,项浩然张罗大家动筷子,这老徐和方宇盯着一桌子菜,好像有些不够满意,唉声嘆气的。项浩然知道这俩酒鬼肯定是被那大闸蟹和生鱼片勾出酒虫来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看你们俩那没出息样,好吧,喝点酒吧,我来开车。” 项浩然的话一出,刚刚还有些兴致不高的两人,腾的一下生龙活虎了。“对啊!反正现在是下班时间,有生鱼片和新鲜螃蟹,不喝酒太糟蹋了。”方宇嘿嘿笑着说,而老徐人早就跑出包间外,嚷着让服务员上酒。 “你也来点白的?”项浩然问韩冷。 “不行,我酒量不行喝不了。”韩冷推辞着。 “喝不了,就来点啤的,给韩子整几瓶啤酒!”方宇冲着门外喊道。 酒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不是生活的必须品,但各种情绪上来又都能想到它。高兴的时候也喝、痛苦的时候也喝;幸福也喝、遭罪也喝;红事也喝、白事也喝……总之是,无酒不成欢、无酒不成局。 果然这酒一上桌,气氛便热络开来,连一向严肃的项浩然也被感染,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在旁边喝茶陪着聊天。韩冷则喝着啤酒像白酒似的,不疾不徐轻轻小酌,惹得大家一阵嘲笑;老徐、方宇就没那么多顾及,好容易摸着机会,还不放开了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喝干一瓶,又要一瓶。几个来回,脸色爆红,舌头开始发硬。 酒喝多了自然话就多,尤其老徐和方宇是天南地北乱侃一通。侃着侃着不知怎么又侃到案子上,提到了到高亚仁。 一提起高亚仁,老徐一副恨得牙根痒痒的样子,甩出一句特不职业的话,“像高亚仁这样的黑嘴,就他妈的该杀,你说这些年像他这样所谓的专家们祸害了多少股民啊!我跟哥几个说,就我总听那帮专家的预测,在股市上都不知道折进去多少钱?为这事儿我在我媳妇跟前,一直是抬不起头啊!” “上面、上面抬不起来还、还凑合,要是下面就、就麻烦了!”方宇话都说的不利索了,还不忘拿老徐打趣,说完自己是一阵浪笑。 气的老徐拍着桌子大骂,“滚你妈的蛋!你下面才抬不起来!” “我妈没蛋,咋……咋滚?” “怎么没蛋,你就是你妈下的蛋。” 这两人一来一往,韩冷和项浩然终于绷不住大笑起来,俩人也傻呵呵地跟着笑。笑了一阵子,老徐又气急败坏的说:“最可气的是,那帮所谓的精英啊、专家啊明明满嘴胡说八道,却总能在报纸和电视上露面。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总错还总能上,你说他们要脸不?真拿咱老百姓当傻子啊……” “你放心,总会有人信的,你不就信了吗?你是大、大傻子;不,是凯、凯子!” 又被方宇捡了个笑,老徐气得直跺脚,项浩然这时笑着插话进来,“通过这次办高亚仁的案子,我觉得老徐说的现象的确有。我看了高亚仁的一些文章,也在网上搜了一些所谓专家、学者的言论,再对比当时的市场走向,感觉确实有些人挺不靠谱的,却总能在媒体上曝光。 “我略微总结了一下,常年预测市场主要是股票市场的有三种人:第一种,是各大证券公司和基金公司的研究员,他们常年跟踪大盘和调研企业,如果职业素养够的话,我觉得他们的预测可以稍微听一听做个参考;另有一种,就是国外投行的所谓中国区负责人或者经济学家。这种人说白了,就是帮外国人扎咱中国人钱来了,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公司利益,通常你都要反着听;第三种人,就是纯粹的”混社会的”。高亚仁就属于第二种和第三种人的结合体。 “这第三种人还分两拨:一拨是成年累月甚至坚持数年持之以恆地喊跌;另一拨人便情绪激昂无比坚定地总是喊涨。他们看起来不太在乎市场的趋势,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好像只是为了喊涨而涨或者是喊跌而跌。而他们的文章就像是一个公式:把什么货币政策、房地产走势、石油价格、gdp、ppi、cpi等等这些数据,云里雾里的那么一套,再加上几个夸张的形容词就算齐活,反正也没几个老百姓能看懂!” “都、都是混饭吃,都不容易,是不韩子?”方宇不甘心韩冷闲着,非要将他也拉进话题中。 “对对,小韩给分析一下,就分析他们心里咋想的?咋脸皮那么厚?”老徐跟着方宇起闹。 “分析啥啊?我不懂股市啊?”韩冷说道。 “你就分析下这种现象?”项浩然也兴致颇高。 “呵呵,行,那我就说说看。”韩冷抿着嘴笑道,“你们知道足球比赛最后的点球决战吧?” “五、五个!”方宇伸出四个手指。 韩冷笑笑接着说:“发点球时,由于距离太近,球速太快,守门员基本上来不及判断球的方向,于是通常他们採取孤注一掷的办法——要么五个都向左扑,要么都向右扑,运气好总能蒙着一个,蒙着一个说不定就能改变比赛的结局。股市也一样,要么涨,要么跌,总有蒙对的时候。蒙对一次名利便接踵而来,经常蒙对就变成大师了。 第53页 “不过即使蒙不对,这些人也不愁没饭吃。由于他们本身具有显赫的或者说包装过的资歷,发表的又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特例而行、走在市场极端的言论,所以他们很容易成为媒体的宠儿。媒体不就喜欢那些有噱头、耸人听闻、夺人眼球的文章吗?被人骂没关系,只要有人关注就好啊! “其实现在已经变成一种趋势,往往负面的、有争议的话题更容易被媒体关注。什么离婚的、跳楼的、名人专家对骂、艺人互相揭短、那些所谓成功人士暴发户式的言论、那些丑到极致、恶到极致表演,总会占据媒体的版面,从而助长了谩骂之风,炒作之风。 “但是有些人确实“骂”的有道理,他们愤世嫉俗,言辞犀利,其实是想让这个社会变得有希望,他们的愤怒,不是源于恨,而是因为爱。” 韩冷说完,老徐佩服地不住点头,“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小韩这么一分析,简直是一针见血啊!” 韩冷哈哈两声:“我胡说的,说着玩呢。” “不、不、精闢、很精闢。” “得了吧,哪有那么阴暗。”方宇不服气的说,“精闢?我看你是屁、屁精!”(声明一下,屁精是俺们东北土话,意思是指擅长拍马屁的人,不代表某种关系。) “胡说什么!小心专家写博客骂你……” 一顿饭吃的非常融洽,韩冷对项浩然的“反感”也少了很多。(先前在获悉项浩然和林欢是情人关系时,曾让韩冷心理很不舒服) 善良的人对自己爱的人、欣赏尊敬的人,总是无法真的恨起来,也很容易原谅他们。所以当项浩然、林欢甚至曾经抛弃他的妈妈,如果能与韩冷面对面向他示好的时候,他也会敞开心胸去接受他们。这也是韩冷经常会梦到妈妈的原因。 就在同一个夜晚,还是那家“酒吧”,一个娇俏的身影在舞池中疯狂的扭动着。她曼妙的舞姿吸引了众多男士的目光,但她并不快乐。当霓虹灯闪过的时候,你能看到她脸庞上湿湿的,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第五章 鳄鱼的眼泪 杜善牛从昏迷中渐渐甦醒过来。 脑袋后面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脖子上凉凉的,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摸一把,可是手动不了;他挣扎两下想站起来,身子仍然纹丝不动。他有些慌了,使劲晃了两下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瞪大眼睛,急切地向四周扫视。 他看出这是自己位于集团总部大厦三十层的办公室,而他却被一根绳子结实地捆绑在靠背椅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迅速在大脑中将这一晚上做过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六点钟去政府接领导到王朝酒店吃饭;接着到花花ktv唱歌;唱过歌见领导意犹未尽便又安排了桑拿;安顿好领导自己藉故头疼提前告辞;然后司机将自己送回来,坐电梯上到三十层,拿出房卡……再然后就是眼前这幅光景了。 杜善牛正慌然无措,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醒啦?”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杜善牛来不及多想,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望过去,他看到一个黑影。 黑影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双手插在兜里,看似悠闲地眺望着窗外的夜色。 “你、你是谁?”杜善牛慌张的问道。 “唉!”黑影嘆了口气,好像被杜善牛打扰了情致,答非所问道,“站在这里感觉真好!全世界都被你踩在脚下!”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是来拯救你的人。”黑影声音冷冷的,仿佛来自地狱。 “拯救?什么意思?兄弟你是要钱吗?那好说,说个数我杜某人绝不还价。” “呵呵呵。”黑影讪笑几声道,“我知道你很有钱,你和他们一样都很有钱…… “他们?”杜善牛勐地呆住了,只觉一股寒气瞬间流遍全身,连汗毛孔也跟着颤慄起来,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颤着声音说,“你、你就是那个警察正在抓的变态杀手?” “变态杀手!这名字我不喜欢。不过我不怪他们,因为他们不了解我。”黑影淡淡地说道。 杜善牛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此时与他共处一室的人,就是这段时间报纸风传的变态杀人狂。据说他专杀有钱人,有媒体和专家分析,他是一个心怀嫉妒、具有仇富心理的疯子。想到这些,杜善牛心中勐地一沉,“难道我会和那些人一样被疯子杀掉吗?” 杜善牛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人到了这个年纪,死亡其实是一个无法迴避的话题。关于死、怎么死、死的方式如何、会有一个什么样的葬礼,这些杜善牛确实曾经都考虑过。虽然表面上杜善牛给人一种成熟睿智的感觉,其实骨子里一直是个暴发户,一直是个喜欢譁众取宠的人。这么多年,在媒体的万千瞩目下、在拥趸的万众敬仰下,伴随着鲜花和掌声,他在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自信心和野心也大的不着边际,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他曾经幻想自己的葬礼也会和那些大人物一样风光:十里长街,警车开道,灵车缓缓驶过,慕名而来的群众掩面哭泣,嘶声喊着他的名字……可转念又一想:人都死了,葬礼再牛也是扯淡。 第54页 倒是,最近一个电影给了他一些启发。他也想学电影中演的那样:在自己去日无多、苟延残喘之时,办一次人生告别会。将自己的亲人、一辈子认识的人、打过交道的人都请过来,共同回顾他生命中的光辉足迹,并亲自发表告别感言,最后与那些人一一握手道别。他想像的到,那一定会是一场无比壮观、让世人瞩目的人生结束礼! 不过,纵使杜善牛想过千万个死法,也不会想到他最终是被一个疯子杀死的。他辉煌的人生竟然终结在一个疯子手中,这是他如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想他从一个放牛娃折腾到现在的位置,什么风风雨雨、沟沟坎坎没经歷过;再大的困难、再大的危机他都挺过来了,眼前,他相信自己一定也能化险为夷。 “越是关键的时刻,就越要冷静。”在商场中闯荡多年的杜善牛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现在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缜密地想一想如何通过谈判让自己获得生机。 “我一定要死吗?”杜善牛开口了,声音显得很沉着,他开始作最后的挣扎。 “我选中的人,没有冤枉的,也从不留活口。” “好吧,既然非死不可,那给我个理由?” “理由?”黑影冷哼一声“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就因为奶粉事件?就因为我是有钱人?” “对!因为你的钱,沾着孩子的血!”黑影恨恨的说,“你知道这世上最重的罪孽是什么吗?那就是伤害孩子。而你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觉得你不该死吗?” “如果我说,添加那些东西我事先并不知情,你信吗?” “哈、哈、哈……”黑影一阵狂笑,“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就算我做过一些不齿的事,可是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善事吗?”杜善牛被黑影的嘲笑逼急了,方寸大乱,急促地说道,“你知道这几年下来我捐过多少钱吗?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我,他们才有住的地方?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我,才有学可上?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我,才能做手术去掉身上的顽疾吗?难道这些都不能抵消我那一点点过错吗?兄弟,今天给我条生路,他日我一定会加倍补偿那些孩子的。” “你果然是个不错的商人,在生死边缘还不忘讨价还价。不过你错了,抵消罪恶的不是善行,而是惩罚。你只有被惩罚了,才能被拯救,才能够最终获得新生。”黑影说完这番话,慢慢转过身子,缓步向杜善牛逼近,嘴里继续说道:“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我留你到现在,并不是想和你谈条件的。是因为我实在太喜欢站在这里俯瞰整个城市的感觉,不想让你的血腥破坏这种气氛而已。现在,我的情绪被你怕破坏了,你的时间也到了。” 黑影的声音越来越近,杜善牛已经能够听到他的唿吸,接着他感觉到一条皮带套在了他的脖颈上,他也终于看清黑影的面目,惊讶道:“是你?!” 黑影笑笑。 也许已经明白自己死期已到,多费唇舌也无用,杜善牛反而有些超脱了。他目露凶光,用讥讽的口气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告诉你,这世界已经烂透了,你拯救不了它!” 也许吧,但是我想试试…… 九月十一日 华丽堂皇的房间,赤条条一身横肉的男子被绳索捆绑着,面朝窗外跪在大落地窗前。他耷拉个脑袋,仿佛在向世人忏悔他的罪过。视线往下,是一滩暗红色呈粘稠状的血泊,顺着血迫往上,转到男人的正面,顿时,一副骇人的画面钻进视线:男人由胸腔到腹部,整个被切割开来,上身绳索揽着的部分,只能看见一道深深的血口;胸腔往下,则是血肉翻飞,肠流满地。 屋子里异常安静,恐怖压抑的气息悬浮在空气中,弥散在心底,现场纵使警龄最长的徐天成、经歷过无数案发现场的项浩然,此时都是一脸惊骇之情;韩冷更不用说:胃里抽着筋,脑袋中一个名字在来回打转——“开膛手杰克”。 “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1点到2点之间;后脑重击不是致命伤,和前几起案子一样是被勒死的;胸腔到脐处被完全切开,锐器割断了胸、腹主动脉,心脏被挖出,从出血量以及滴溅情况看,属于死后切割。目前在这个屋子里还没有发现心脏,估计是被兇手带走了……”林欢轻咳了两声,嗓音哑哑的。 韩冷和项浩然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一眼。她脸色发青,眼眶红红的,眼袋很深,样子很焦脆,看上去像是这阵子没怎么休息好。 “真他妈的是个疯子!”听了林欢的初检介绍,老徐忍不住骂了一句。 “不,他不是疯子,疯子不会这么细緻的。”韩冷接过老徐的话说,“被害人身高至少在1.85米以上,体格又足够健硕,兇手显然很清楚自己无法一下子将其勒死,于是便採取先将他击昏,然后再进行绞杀的手法。” “看来和先前的案子一样,兇手下手前都经过足够的预谋。”项浩然目光在林欢那里停留了片刻,又挪回到死者身上,随即习惯性的皱紧了眉梢,表情异常严肃——眼前的死者实在让项浩然头痛不已,因为他就是本市最大民营企业,杜氏乳业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杜善牛。 第55页 杜善牛,养殖奶牛起家,完成资本初始积累之后,通过收购经营不善的国营牛奶厂进入乳制品行业。经过多年打拼和发展,杜氏乳业从一个频临倒闭的小牛奶厂,变身为市值近百亿的上市公司,成为春海市最大的、利税最多的民营企业。 铸就企业辉煌,掌门人杜善牛自然居功至伟,他也顺理成章成为企业家中的楷模,成为众多创业者的偶像;同时他还是一名出手阔绰的大慈善家,多年来为春海各项慈善事业捐款达上亿元之多。最为风光的时候,报纸、电视上天天都能看到他的新闻。那时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成熟、具有大家风范、具有民族情怀、有责任心、有爱心的企业家。 但是随着去年“添加剂事件”的爆发,让杜善牛彻底从神坛上跌落下来,几乎一夜之间,他便从“偶像”沦为“毒犯”。 杜氏乳业的添加剂事件起始于去年七月初:春海市第二人民医院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接连接诊了数名泌尿系统结石以及肾结石的患者。由于患者多为几个月大的婴幼儿,医院感到蹊跷,遂仔细询问家长。由家长反映得知,这些孩子全部食用过杜氏乳业出品的一款低端奶粉。有感于事态严重,医院将情况反映到上级有关部门,接到病例报告之后,有关部门立刻着手展开调查。 直到此时,杜氏乳业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面对上级部门的责问,面对媒体的质疑,他们统统採取了否认的态度;并对外宣称:“杜氏”出产的奶制品奶源,全部取自自有天然养殖牧场,而且经过上千道卫生防疫检测才投放到市场当中的,所有产品均符合国家乳制品标准,是绝对卫生和安全的。 之后,在“杜氏”百般的隐瞒和否认之下,事情暂时缓和下来;但是随着七月末大规模病例在春海乃至周边地区的爆发,有的患儿已经达到肾脏坏死的严重程度,局面开始失控。上级部门紧急採取措施,勒令杜氏立即停产,并对其产品进行大范围的检测。 几天之后,检测完毕,结果令人震惊。检测结果显示:杜氏乳业出品的多款产品中,均含有超过国家乳制品标准的、能够导致婴幼儿泌尿系统疾患的某化工产品。而导致婴儿发病的那款奶粉中,该添加剂的含量竟然超过正常值得数百倍。 这哪是给孩子们吃的东西,这分明就是毒药。结果可想而知:企业停产整顿、产品下架、股价连续跌停、相关负责人被依法追究责任等等,但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杜善牛本人最终并没有被刑事追究。 杜善牛有了喘息的机会,便开始重整旗鼓——他一方面极力撇清自己,辩解自己是事后才知晓添加剂超标的情况;并且将罪责推到奶牛养殖户以及有关检疫部门的身上,声称企业也是受害者;同时通过各种软硬性gg,重塑杜氏的品牌…… 虽然杜善牛现在的影响力已大不如从前,但是他的企业仍然是利税大户,他和市里领导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死必定会震动高层,局里也将承受前所未有的压力。 果然,项浩然的手机响了…… “尹局……” “情况怎么样?” “有些麻烦。” “回来之后,和天成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嗯。”韩冷挂了电话,抬头和对面的老徐对视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聚焦到杜善牛的身上,显然他们心里都感受到了那份紧迫。 这时候,方宇推门进来,说道:“项队,家属和公司的几个负责人都到了,咱们是一个一个谈还是一块谈? “家属这边我和老徐来负责,公司的人韩助理你和方宇去谈吧!”项浩然对身边的韩冷吩咐。 多年的工作阅歷,项浩然很清楚,这种地位显赫、背景深厚的被害人家属是很难缠的,你随便派个人过去询问,她们会觉得不受重视,非但问不出什么,反而会遭到不断的诘问,所以这种时候,项浩然都是亲自出马,不过他也深知自己圆滑不足,所以非得拉上老徐。 众人正待执行项浩然的吩咐,突然听到林欢哑着的声音,“诶?你们看他手上画着什么?” 刚刚在担架员将尸体往担架上抬的时候,林欢发现死者手背上好像画着什么东西,便将那只手举起,让他们几个看看。 几个人蹲下身子,凑近那只手研究。 “这应该是兇手画的吧?”林欢沖韩冷问道。 “嗯,是用水性彩笔画的。”韩冷说。 “这画的是只鸟吗?”老徐问。 “好像是。”项浩然点头说,“不过也像是只小鸡。” 方宇把那只手又往眼前拽了拽,说:“还是像小鸡多一些。” “留下一只小鸡的图案,意味着什么……”韩冷拧着眉紧盯图案,“如果从兇手选择被害人的模式上看,杜善牛的身份以及他做的那些缺德事儿,显然都非常符合。但是兇手却留下一只小鸡的图案,他想暗示什么?难道杜善牛还有更坏的一面不为人知吗……” 韩冷和方宇来到会议室,里面坐着几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和一个女人。从他们衣服上的工牌上看,男的分别是:公司的执行总裁、财务总监、以及保卫部部长,没挂名牌的男人自我介绍说是公司的法律顾问;坐在靠近门边正抹着眼泪的年轻女子,是杜善牛的秘书王薇。 第56页 方宇让保卫部长留下,其余的人先到外面等着,法律顾问声称要维护自己当事人的利益,坚持要留下。方宇先是忍着气,客气的请他出去等着,律师也没个眼力见,不肯让步。方宇腾地一下火就出来了,“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杜善牛的情况,又没把他们当作嫌疑人,你他妈在这搅和什么?” 律师还想争辩,可一看方宇那副要打人的样子,再想想得罪刑警队的人对自己也没啥好处,虽然一心的不情愿,但还是出去了。 方宇冲着律师的背影啐了一口,“操他妈的,这缺德公司就是坏事做多了,要不至于这么心虚吗?我看……” “好了,别咋唿了,干正事吧!”韩冷觉得方宇当着人家公司的人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合适,好像咱当刑警的特没有素质似的,便插话进来催促他赶紧问话。不过他紧着催方宇干活,自己倒不着急,眼睛盯着墙上看,看的很仔细,津津有味。 ——杜氏乳业会议室的墙上,挂着大大小小数十面锦旗,锦旗都是被杜善牛捐助过的单位或者个人送的。比较有创意的是,锦旗上都别着发票,上面註明了金额。 据保卫部部长说:大厦晚上总共有六名保安值班:停车场两名,监控室、前台保安处各两名。昨夜值班的保安并未发现有异常情况,监控中也没显示有不明人物进出;但今天早上出事之后,他们又仔细的巡了一次楼,发现董事长杜善牛办公室所在的三十层楼的监控设备,遭到人为的损害。他们怀疑兇手是从安全通道走楼梯上来的,因为那里没有摄像头…… …… 最后接受讯问的是杜善牛的秘书王薇。她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把她放到最后是想让她冷静冷静,调整一下被惊吓的心态,回答问题时思路能够清楚些。 王薇很配合的将杜善牛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行程、交往的人群以及她发现尸体的过程,详细的讲述一遍。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和前面几位公司高管讲的差不多,可能是听的有些索然无味,韩冷又开始环顾墙上的锦旗。 方宇见韩冷有些走神,忍不住说:“那些破锦旗有什么可看的,这种人捐的再多也不招人待见,都是些沽名钓誉的玩意儿。” 韩冷点点头跟着笑笑。 也许是被两人鄙夷和嘲讽的态度激怒,王薇突然间甩出一句话,“你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董事长将锦旗挂在这儿,不是想要炫耀,是想激励大家时刻谨记对社会的责任感。” 方宇鼻子哼了一声,白了她一眼。 王薇更加恼火,杏目圆瞪道:“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这种人更本理解不了杜董事长。现在是什么社会?是商品社会,是经济社会。什么东西都是要讲究成本的,要付出代价的。比起杜董事长做的那些善事,那点奶粉又算的了什么?!告诉你们,杜董事长是我见过最值得尊敬的企业家,他永远都是我的精神导师!我、我相信,杜董事长肯定是事后才知道奶粉中有过量添加剂的。” 王薇这番话终于引起韩冷对她的注意,韩冷转过身子盯着她。 王薇一看就是那种社会歷练不足,又有很强企图心的那种女孩,朝气稚嫩喜欢故作城府,这种人是最容易被洗脑的。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对自己说的话缺乏自信;有些东西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是你不愿意相信。”韩冷微笑着说道。 “那你又怎么知道那不是事实?”王薇冷唇反击。 “你当董事长秘书多久了?” “一年半左右,怎么了?” “那这一年半里,公司的事情你都很清楚喽?” “当然!” 韩冷凝神片刻,突然转了话题,“说说你的理解,一般像某些公司或者一些成功人士,他们做慈善的目的是什么。” 王薇略微想了想,说:“有的是出于公司品牌的炒作、也有暴发户式的炫耀、有的是沽名钓誉捞取资本、有的是遮人耳目赚钱、还有的就是像我们董事长这种,对社会怀有责任感,真心回报社会的人士。” “你说的很全面也很实在。”韩冷点点头,“我想说的是,就结果来看,确实有很多面临生活磨难的人,得到了那些做慈善的公司或者个人的资助,这就够了,所以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他们的行为都是值得尊重的,尤其是你说的最后一种人。不过我不认可你对你们懂事长的评价。” 韩冷指着墙上的几面锦旗,继续说道:“那几面锦旗‘记录’了你们去年五、六月份捐过的几笔钱,就金额来说要比先前的大了许多,而且捐助方向,主要是儿童福利院和病残儿童。我想了想,那时候社会上应该没有什么大慈善活动举行,所以有种突兀的感觉。 “这有什么?董事长捐款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没什么规律。”王薇满不在乎的说道。 韩冷带着意味的笑了笑,说:“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去年五月份左右,你们杜氏集团的产品,在香港和一些国外地区被检测出添加剂超标,产品被下架,代理商要求退货。虽然国内报纸鲜有提及,不过网络媒体援引国外的报导讨论的很激烈,给你们公司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随后你们公司进行了一些‘补救’,还捐出了几笔金额巨大的善款。我说的是事实吧?” 第57页 “是……吧!”王薇迟疑的答道,不知道韩冷要说明什么,“就算我们捐款不是那么诚心,是为了维护品牌声誉,可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我们也帮助了很多孩子啊!” “突然间大幅度提高捐款金额,而且主要面向孩童,你不觉得这里面带有赎罪的心理吗?”韩冷一脸郑重的诘问,“拔了一群羊的羊毛,按在几只羊的身上,这公平吗?这不是一种伤害吗?这是慈善吗?” “是啊!你现在还敢说,你们董事长事先不知情吗?”方宇跟着质问道,之后可能还觉得不过瘾换上一副教训的口吻,“小丫头,回去好好想想,别自欺欺人了,盲目的崇拜等于愚蠢!” 王薇咬着嘴唇,用敌视的眼神瞅着方宇,末了突然转了性子,媚光流动,放软了声音,“这位警察哥哥,您有女朋友吗?可以把您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没有,但是我奉劝你不要和我们这种人做朋友,因为我们总能看出你的谎言!”方宇非常严肃、非常深沉的说道。 “切!别自作多情了,我问你,只是想确认我的判断——像你这种小气、刻薄的男人根本不会有女人喜欢的!”王薇昂着头、撇着嘴,一脸復仇后的快感。 “你……”方宇哑口无言,急切地瞅着地上,想要找寻到一条缝隙…… 收队,回到局里。 方宇就是那种“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香油”的主,还没等别人说,自己倒先把被小丫头涮了一把的尴尬遭遇抖落出来,惹得走廊里一阵笑声,不过项浩然和老徐可笑不出来,尹局这时候召见他们,准是有什么坏的消息。 进了局长室,尹局看上去脸色还算温和,不过也没有以往那么热乎,两人便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坐下等待指示。 尹局抬起埋在文件中的头,摘掉老花镜,嘆着气说道:“刚刚市里紧急召集开了个会,内容大概你们也能想像的到,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总之是限期破案——‘迪沃斯会议’在二十八号正式开幕,在此之前必须结案,这是死命令,否则,‘扒皮’、下岗!” 又是限期破案!以往对于上头这种不切实际的指令,项浩然总会发些牢骚的,但是今天他没有底气反驳。短短二十多天,五条人命,不,加上柳纯是六条,而且这里面还包括在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杜善牛,从社会影响上来说,已经足够坏了。他相信,很快媒体和民众对警方的质疑声,便会铺天盖地而来。 “我算了一下,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你们可得抓点紧!”尹正山说道。 项浩然没啃声,扭扭身子从裤袋里摸出盒烟,点上一支,勐吸几口,随手将烟盒扔到桌上。尹局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的疯,然后又盯着老徐看,那意思是说:他不表态,那你说吧! 徐天成便一脸无奈道:“这案子真是邪了门了,兇手简直神了,杀死那么多人,却有如无形,啥线索也不留。和您说实话吧尹局:我们现在真的没啥好办法,只能在那几个被害人的社会关系中反覆排查。” “不是还有韩助理帮忙吗?” “是啊!目前来说还没有嫌疑人符合他的分析,不过可能是有些环节没落实清楚,他还没作出一份具体的犯罪心理轮廓描述报告。”项浩然接过老徐的话说道。 “这时候就别慎着了,赶紧着催催他。”尹局说完,可能觉得自己语气有些急,便又缓和下来说:“当然,谨慎是对的。你们也别太指着他,他那个玩意,顶多就是帮着缩小一下嫌疑人的范围,只能作为参考,关键还是要找到实际解决的路子。时间短,也不能煳弄,更不能有冤假错案。” “嗯。”项浩然点头应承了一声。 “对了,还有个麻烦事儿。”尹局砸了一下嘴说,“老郭要回来了。” “老郭?哪个老郭啊?”老徐一时没反应过来。 尹局撇了项浩然一眼:“还能是哪个?郭德清呗。” “他来做什么?”项浩然问。 “咱这案子在省厅挂号了,省厅派了个督导小组来指导办案,郭德清是组长。据说是他主动要求的。” 老徐这会儿反应过来,侧着脸对项浩然说:“王八蛋!这时候来,准没憋啥好屁!咱得防着点。” 项浩然沉默一会儿,淡声说道:“来就来吧,照章办案,他能怎么的?这段时间让兄弟们都喽着点,别有对立情绪,别让他们抓到把柄就是了。对了尹局,咱可说好了,这个案子是我的,谁也不能动。” 项浩然的态度,尹局还算满意:“这个你放心,这件案子那么复杂,不是谁想上手就上得了的。我先拖他一阵子,让他们先熟悉几天案情,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你们一定要抓紧了查啊,要是再死几个人,别说保你们,我自己也得玩完。” 从尹局那儿出来,二人各自回办公室,老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憋着嘴好一阵子没言语。这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方宇察言观色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挪蹭到跟前,“头,怎么了?挨撸了?” 韩冷也凑过来,“是啊,出啥事了?” 第58页 老徐木然的晃晃头,隔了一会儿,没头没尾的说道:“限期破案!省厅来人指导办案,郭德清是组长。” “什么?‘胡汉三’要回来?那可麻烦了!” “不行,我得找小项好好商量一下对策。”老徐嚯的一声站起身,旁若无人般拔腿就往外走。 “哎,你等会啊!倒是说清楚啊?他是直接领导咱们办案,还是……”这话刚说一半,老徐便没影了,方宇气的直摇头,嘟哝了一句:“至于吗,一个郭德清把你吓成这样!” “郭德清是谁?老徐咋这么郁闷?”韩冷不解的问。 方宇没答腔,拿过韩冷手中的茶杯,喝了几口,砸吧砸吧嘴,“茶叶不错啊?” 韩冷笑笑:“烦人样,还拿起把来,赶紧说啊!” “呵呵,着啥急啊?等我润润嗓子,再细细道来。”方宇转身坐到老徐的椅子上,将杯子里的水喝的只剩下茶叶末,才放下杯子说道:“话说想当年,尹局还是尹支的时候,帐下有两员虎将——郭德清和项队。不对,项队能称得上虎将;郭德清顶多就是一‘狐’将。 ”你是说,郭德清上面有人罩着?” “聪明!”方宇打了个指响,“他是郭局的亲侄儿。这小子平时仗着他叔的势力,在队里骄横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连尹局当年都让他三分。整个支队只有项队不拿他当回事,也不惯他那些臭毛病。两人在队里,是针尖对麦芒,谁也看不上谁,经常开着开着会就呛呛起来。不过那时候有尹局在中间斡旋,各自为势,支队倒是没出过什么大乱子;等到尹局‘上去’之后,为了支队长的位置,两人便开始明争明斗、相互拆台,几乎到了有你没我,王不见王的地步!后来,项队成功上位!坊间有传,是丁局关键时刻发了话,还有的说是因为他爱人和岳父在市委帮着做工作他才得以胜出的。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是项队胜出就好,如果让郭德清作了,支队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不过这小子也挺有路子:支队长没当上,自觉面子上过不去,又不甘心被项队领导,便找人托关系,调到省厅刑侦处去了。” 方宇说完还不忘替项浩然说两句好话:“你别看项队脾气硬、总爱臭着脸,其实他心地很善,做事也仁义,关键时候为了底下人的事情,真敢拍桌子跟领导叫板。” “那老徐跟着愁什么?有他什么事儿?”韩冷问。 “要说和郭德清结梁子,老徐比项队更深。有一次执行围捕任务,老徐带组里的人打前阵,郭德清负责支援。结果到了要增援的时候,这小子带着他的人没影了,导致一个兄弟在行动中受重伤,差点没了命。可这小子不但不认错,还把责任全推给老徐,老徐气愤不过,当着局领导的面结结实实胖揍了他一顿。就为这事儿,老徐后来被一撸到底,差点连‘皮’都给拔了。要不然,以老徐的资歷,现在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副支了。” “这么说,项队让是郭德清心头恨,而老徐又让他在肉体上经歷摧残,可谓是身心俱伤,这仇结的算是一个瓷实。” “总结的很精闢。唉!我看咱这案子要悬。来,小韩子,再给续杯茶,朕说的口干了!”方宇拿起茶杯,做模作样沖韩冷扬了扬。 “滚一边去!”韩冷夺过茶杯,回到自己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茶饼沖方宇扔过去,“想喝自己泡。” “呦,好茶啊!有钱人就是牛,随便一出手就大红袍……” 从第二起案子正式介入,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兇手的“轮廓”,在韩冷的心理也越来越清晰。不过他只是分散的为队里指明了兇手的一些特徵,一直还没有一份正式具体的轮廓描述报告。这里有客观的原因,也有主观的原因。 客观上,兇手杀人仪式的环节还没完全解读清楚,比如:为什么要展示被害人的裸体?为什么要象徵性的施以捆版等等,这很可能会让“轮廓描述”,对兇手背景解读的不够精确。这是韩冷实践中的第一份报告,当然希望越精确、越完美越好,就像新手初次写作,总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读者;而主观上,他也确实有一些非常现实的顾虑。眼下这宗连环杀人案,不管将来结局如何,它都会成为中国罪案史上一个典型案例。那么,心理轮廓描述在其中最终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成功了也许会有掌声,会有鲜花,会是一次完美的探索;那失败了呢?等待韩冷的会是什么? ——会打击他继续研究专业的信心;会让他教师的尊严和威信扫地!更甚的是,也许对整个应用犯罪心理学领域,都会造成极大的负面冲击! 所以,韩冷不得不抱着谨慎、再谨慎的态度。你说他不自信也好,说他有私心也好,都是可以理解的。经管由于坎坷的成长经歷,让他在同龄人当中显得淡然许多,但是他毕竟还生存在复杂现实的社会中,那些现实的问题他必须要衡量。“鲜花”一定会有很多人乐意分享,但是失败只能一个人面对。 对于项浩然,韩冷一直心存感激。虽然经歷了从被忽视到信任的一个过程,但对他这样的菜鸟来说,时间不算长,项浩然敢重用他也足够有魄力,称得上是他的伯乐。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韩冷很清楚项浩然现在正处在艰难境地:限期破案、冤家逼宫、迴旋的余地和时间都不多。所以决定要倾尽全力帮他一把,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交出一份像样的报告。 第59页 韩冷将案件材料规整好装到背包里,夹着笔记本电脑出了办公间。他想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六楼阅览室是个不错的选择。 走到楼梯口,韩冷碰见从地下室上来的林欢。 林欢看上去有些郁郁寡欢,韩冷沖她笑笑打声招唿,刚要上楼,林欢却突然叫住他:“晚上有时间吗?出去坐坐吧?” 韩冷一只脚踏在楼梯上,侧过身愣了一下:“不好意思,今晚不行,我要赶报告,你有事儿啊?” “没、没什么,想找个人聊聊,你忙就算了。”林欢低头整理一下发梢,转身走了。 望着林欢落寞的背影,韩冷于心不忍,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返身继续上楼。 午夜,天空下起小雨,雨花虽稀稀落落,但气温骤然变冷了很多。 韩冷缩着脖子快步跑到车前,打开车门坐进去。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报告”算是正式落听,想到将要面临事实的检验,心里是既兴奋又有些惴然。他发动起车子,大腿一阵酥麻,不是因为离合的震颤,是手机在震动。 韩冷拿出手机,萤屏上显示出林欢的号码,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按了接听键。奇怪,电话那端不是林欢的声音,不过那声音他更为熟悉,“姐,怎么是你?” “你在哪儿?” “刚从队里出来,你怎么用这个手机给我挂电话?” “你到酒吧来一趟吧,来了就清楚了!”姐姐不容置疑的挂了电话。 几个小时前,林欢再次走进那间酒吧,她一身浓妆艷抹,照旧直奔吧檯坐下。 如果说先前对项浩然还心存幻想,那么当项浩然在高亚仁案发现场,从她手中夺走项鍊的那一刻,她彻底绝望了。项浩然看妻子项鍊那种疼惜的眼神、对她被惊吓的熟视无睹,都深深的刺痛了她。于是,接下来几个夜晚,她只有靠酒精来麻醉自己。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不想一个人过,但是连她认为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也拒绝了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所以很快就醉了…… 二十分钟后,韩冷走进姐姐韩清芳开的酒吧——芳香人间。 此时,差不多快打烊了,酒吧里客人稀少,服务生都在收拾桌子。韩冷刚一露头,便看见姐姐在吧檯里朝他招手。 “姐,你怎么会用林欢的手机给我挂电话?”。 “哦,原来她叫林欢啊!”韩清芳冲着吧檯指了指。顺着姐姐指的方向,韩冷这才注意到趴在吧檯上的女人。她衣着性感,头侧靠在吧檯上,一只手放在头边,另一只无力的垂在下面,看样子是睡着了。韩冷身前身后打量一番,又特意从侧面靠近女人的脸仔细端量,好容易才分辨出这是花了艷妆的林欢。 “她、她这是怎么了?”韩冷皱着眉问道。 “还能怎么,喝醉了呗!这女孩这阵子天天来,每次都喝得烂醉才走,今天直接喝躺了,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寻思找个她的朋友来把她带走,没想到在她手机里发现你的号码。不会是你把人家整的这么痛苦吧?你是不是把她当做‘曼曼’的替身了?” “胡说什么!她是我队里的同事!” “是警察啊!警察还天天喝酒?是不是没跟姐说实话?她和曼曼长的那么像,你就不动心?” “我算怕了你,”被姐姐逼得没招,韩冷只好说出实情,“她是我们队长的女朋友,可能最近两个人闹了点矛盾,有些钻牛角尖。” “真的啊?这么巧?怎么会长的这么像?”韩清芳半信半疑的嘟哝着,“那现在怎么办啊?” “你甭管了交给我吧!” “你行吗你?” “你放心吧,你弟弟还能把人拐跑了不成?” 韩冷说着话将林欢托起,韩清芳从吧檯里出来帮他扶着。两个人朝外走,韩清芳扇了一下韩冷的后脑勺,嗔怪道:“伤还没养好着什么急出院啊?弄的妈整天为你担心!” 韩冷气喘吁吁:“不是忙吗!最近实在是忙得昏天黑地的,什么也顾不上……你倒是帮着扶一下啊?” “唉,对了,报纸上说咱这齣了一连环杀手,你是在办这个案子吗?听说这人专门找有钱人下手?” “是啊,你小心点啊,像你们这些卖假酒的,可都是他的对象。呵呵!” “臭小子就不能盼我点好!”韩清芳又扇了一下。 “哎、打疼了……” “活该!” 说着容易,可当韩冷真把林欢弄到车上,看着她瘫软在副驾驶座上,他开始犯愁了——去哪啊? 送回家?没去过也不认识,再说这时候把人送回去,怎么跟人父母交代;回队里?影响也太不好了;去酒店?可林欢这身造型去酒店开房,想想都觉得别扭,再说要是让队里的人知道了,还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车里待一晚上吧? 他下意识的在车里来回张望,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抓起放在后座的背包,拉开包一顿乱翻。末了,他一副庆幸的表情,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打开信封,里面有一把钥匙和一张卡片,“沈妈可真够细心的,把地址都写在卡片上……”这下有地方去了,韩冷赶忙发动起车子,按照卡片上写的地址找去。 第60页 可是开出去不远,他又泄气了。常年在外地工作,春海的路已经不熟了,再加上大晚上的又下着小雨,就更难找了。好在运气不错,碰见一辆计程车,他干脆给司机五十块钱,让司机头前带路,他在后面跟着。之后便很顺利的找到了目的地,只是司机临走时看他和林欢的表情有些暧昧,让他心理很不舒服。 头痛、口干、心悸、噁心,这便是宿醉的代价。当然,有些人可能付出的更多,比如:一觉醒来她或者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如果那人是“朱莉姐”和“阿汤哥”倒也认了,可要是“石榴姐”和“阿b哥”咋办?所以,当林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第一反应便是掀开毛毯往自己身上看。好在,除了鞋子,身上的衣服一件没少,她适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支楞起身子下了床,一步三摇晃到门口,眯缝着眼睛向客厅里打探,随即,悬着的心彻底放松下来。她将身子斜靠在门上,注视着客厅里的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毫无疑问,林欢看到的人是韩冷。昨天晚上、不、是今天凌晨,韩冷安顿好林欢之后,已感筋疲力尽,窝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此时他抱着膀子,身子缩地紧紧的,看样子有些发冷,林欢便把那条尚存自己体温的毛毯盖到他身上,然后蹲在沙发前,饶有意味的盯着那张沉睡的脸庞。 一会儿功夫,林欢腿有些麻,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却见韩冷身子轻轻抖动了几下,表情变得痛苦异常,嘴中还念念有词……怕是做恶梦了吧?林欢将耳朵贴近,想听听韩冷说的是什么,不想韩冷突然睁开眼睛,对着她愣了几秒钟,勐地将她拥入怀中,喃喃的说道:“曼曼,别走……曼曼,别走…… “我、我是林欢。”林欢手足无措道。 “哦、你、我、我去给你倒杯水吧。”韩冷清醒过来,推开林欢,飞也似的逃进厨房。 再回来的时候,韩冷表情已恢復自然,他把水杯放到林欢手中,“喝点水吧,以后少喝点酒。” 这回轮得林欢尴尬了,“昨天晚上没吓着你吧?” “你穿便装挺好看的。”韩冷答非所问。 林欢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的低胸短裙,自嘲道:“本想豁出去吊个帅哥放纵一回,没想到把自己先灌醉了,啥也没干成;不过运气也太差了,连个正经的流氓都没遇到。嘻嘻!” 韩冷知道林欢是在用玩笑化解尴尬,便跟着笑笑没言语。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间酒吧?” “酒吧是我姐开的,她在你手机里发现我的号码。” “就是站在吧檯里那个老闆娘吧?噢,我明白了,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你姐一直盯着我看个没完,而你刚刚抱我的时候喊着‘曼曼’的名字。我想曼曼应该就是王曼吧?这么说王曼是真实存在的对吗?我是不是和她长的很像?” 韩冷不想回答林欢的问题,指着客厅右侧的洗手间,说:“不说那些了,你先洗个澡拾掇拾掇自己,我去买点早点。 “哎、哎、哎,你这是迴避话题啊?再说,我不想吃早餐。” “不想吃也得吃,喝一晚上酒,早上再不吃东西,胃口会受不了的。要不然,我给你买瓶二锅头醒醒酒?”韩冷走到门边,挤挤眼睛说。 “好啊,来瓶82年的。”林欢举起手中的水杯,作势要朝韩冷扔过去。 韩冷将早餐摆在桌上的时候,林欢也洗漱完毕,他指指对面的椅子说:“过来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换衣服。” “不吃!除非你把你和王曼的事情交待清楚,要不然我拒绝吃啊。” “呵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拿自己不吃早饭来威胁别人。”韩冷看看时间,“好吧,你先坐下,我说给你听。” 见林欢坐下边喝粥,边瞅着自己,韩冷摇摇头,无奈的说道:“你猜的对,王曼确实和你很像,无论从外貌、职业还是身上的味道。” “味道?”林欢下意识闻闻自己身上,“没什么气味啊?我可从来不用香水。” “对!就是那种自然的味道。王曼和你一样,是学法医的,而且立志要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医,所以大学期间便不施脂粉。也正是这种自然真实的味道,让我喜欢上她。” “闻香识女人,够浪漫!那你们俩后来……” 韩冷低头轻轻搅了搅碗里的粥:“后来,和许多人的恋爱一样,平平淡淡,没什么特别,我喜欢平庸的生活;再后来,就发生了那天在天台上说的事儿,只不过为了获取李守民的信任,我把时间和地点作了改动。” “这么说,王曼是在大学时出的事儿?” “嗯,研究生二年级。我当时彻底崩溃了,要不是姐姐一直鼓励我、照顾我,我恐怕完不成学业。” “你真幸运,有姐姐安慰你,那我呢……”林欢放下勺羹,眼圈泛红。 韩冷没想到说自己的事,却又勾起林欢的伤心事,他皱着眉注视林欢,须臾,发出一声轻嘆,道:“我知道对你来说,选择放弃比坚持下去更需要勇气。说实话,我希望你能有那种勇气,一时的放下,不代表永远放弃。眼下,围绕‘他’的事情,太过错综复杂,我相信他也一定身心俱疲。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喘息一下,冷静一下,让他有勇气审视自己、正视你们的关系,你们还是有机会在一起的。” 第61页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连一个解释都没有?难道仅仅是因为内疚吗?” 韩冷其实早就知道答案,可那答案对林欢太过直白、太过残酷,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说。 “告诉我,你告诉我好吗?你不是分析别人心理的吗,帮我分析分析好吗?我求你……”林欢终于绷不住了,又抹起眼泪来。 韩冷又使劲皱了皱眉,“你真的想听吗?” “对,给我个答案。” “答应我,你会冷静。” “好,我冷静。”林欢抽搭着鼻子,用手抹着泪花。 韩冷将餐纸递过去,看着她把眼泪擦干,才说道:“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在别人眼中、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你,项队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欢想都没想脱口说道:正直、善良、刚正不阿,虽然脸总是酷酷的,但做事很有人情味,也乐于帮助下属;反正在我眼中他是个品德高尚、顶天立地的男人。” “品德高尚、顶天立地,这是很多人对他的评价,我相信也是项队一直以来的追求。”韩冷停下来,扫了林欢一眼,“可是你的出现,让它染上了瑕疵。告诉我,背叛妻儿和年轻下属搞婚外恋,甚至在妻子被杀的同时还在云雨享乐,这对一个一心追求道德完美的人意味着什么?韩冷顿了一下,狠狠心说道,“是耻辱,是一种永远无法抹刷的污点,是对自己信仰的背叛。我相信,先前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项队隐约都会有这种感觉,而柳纯的死让这种感觉变得清晰起来。所以,从那时起他开始逃避你,因为你就是一面镜子,面对你,他总能看到自己阴暗的一面。” “哼、哼,”林欢苦笑两声道:“镜子?我竟然是一面镜子?还是一面照妖镜,不、确切点说是一面‘孽镜’。” “孽镜?是什么?” “这个你没听过吗?……小时候我在姥姥家长大,姥姥信佛,经常会讲一些小典故宣扬从善:说有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做尽坏事,死后便被打入阴间地狱。可是直到进了鬼门关在被阎王问案时,他仍然百般强辩、拒不认罪,于是阎王传令鬼差把其拉至孽镜台前。那孽镜台,位于殿前右首之处,台高一丈,镜大十围,向东悬挂,上横七个大字,‘孽镜台前无好人’。经孽镜照耀之下,此人在阳世间犯下的种种罪孽被一一显现,最后只得伏地认罪。正所谓:‘魂登孽镜现原形’!”林欢模仿姥姥的姿态和声音,讲出典故。 “噢,是这样。来吧小孽镜,照照我,看看我有啥罪过?”韩冷不想让林欢又戚戚哀哀的没完,要不然这一早上,还不知道能折腾到啥时候,便赶忙开个玩笑,让她情绪转换回来。 林欢瞪着大眼睛装模作样的在韩冷脸上扫视,“嗯……鑑于你昨晚的表现,就判你个‘英雄救美’罪!” “您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您自己啊?哎……”韩冷笑笑,突生感慨,“如果现实中真有一面孽镜该有多好啊,也许阴暗的东西就会少去很多。” “你这是唯心主义不实际,要我说啊,多来两个像咱这案子里的连环杀手就行。杀死那些坏东西、伪君子,杀出个未来。” “你可是警察,这种话不能乱说!” “切!开个玩笑,你那么认真干啥?” 韩冷又抬腕看看时间,“好了,快吃吧,别迟到了。你还真能想,把自己比喻成孽镜。孽镜、孽镜,真够有创意的……”韩冷嘴里叨念两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整个人定住了。 ——于梅是跪在电视与茶几的中间,她面朝的是一幅巨大的电视萤光屏幕;王益德是跪在衣橱前面,衣橱上有一面镜子;孔家信跪在所谓的讲台前面,那讲台原来是个梳妆檯,上面也有镜子;高亚仁是跪在洗手台前,洗手台上的墙面上当然也挂着镜子;还有杜善牛,他是跪在大落地玻璃窗前,玻璃窗显然也可以呈像…… 难道,他们都跪在“孽镜”之前吗?杀人仪式跟宗教有关? 第六章 敌 人 将林欢载到队里,与项浩然打过招唿,韩冷便紧着奔市图书馆而去。 图书馆方面听闻韩冷是为案件查询资料而来,特意为他在宗教书籍区域放置了桌椅,还准备好一条上网线路,方便他查阅。宗教书籍本就读者不多,再有图书馆方面特别关照,韩冷有了个非常好的单独查阅和思考的空间,让他可以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面朝镜子”、“捆绑”、“裸体”、“下跪”、“整理衣物”;“割捨”、“挖眼”、“勾舍”、“穿腮”、“割心”;“谎言”、“杀人手术刀”、“淫书”、“邪恶黑嘴脸谱”、手背上的鸟亦或鸡的图案;围绕着一个又一个兇手设置的可能与宗教有关的心理密码,韩冷在各种宗教书籍中寻觅着解钥。从早上到傍晚,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争分夺秒,已然达到忘我境地。 一切都是为了追赶时间,哪怕早一分、一秒,都可能避免一条生命被夺走。 幸运的是,辛勤终有了收穫,明确了“密码”与宗教有关,那么解开其中一个,其余的便迎刃而解。但宗教文化之博大精深,可不是一朝一夕能领悟的了得,更不可能在短短几个小时里便洞悉的准确透彻,所以韩冷离开图书馆后,又马不停蹄赶到位于城北的一间寺院,湖慈寺。 第62页 湖慈寺方丈智慧长老,在本地宗教界颇有名望,佛法精湛,信徒众多,韩冷的父亲对其是万分敬仰。韩冷曾随父亲拜访过方丈,与其有过一面之缘,见面之后,报上身份和家父名号,虽天色已晚,仍得到智慧长老热情接待。 二人落座,嘱小和尚看上茶来,智慧长老问韩冷有何疑惑?韩冷便将一整天关于案子的悟道,一一道来,求方丈能给一些指导和教诲。既是警察办案之需,又是旧交之子相求,方丈自然是倾其所悟为之释疑解惑。 一番深谈,韩冷收穫很大,尤其是在兇手作案时间上,方丈给出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从寺院出来,已是深夜,万籁俱寂,韩冷坐进车里,打开笔记本电脑,对“轮廓描述报告”,进行最后的润色。 当所有分析形成文字,落入文档之上,文档被保存后,韩冷脸上止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兇手的行为意图,已经瞭然于胸,这份报告对兇手的解读自然要比先前的更加精准,也让他变得自信满满起来。 韩冷盯着报告,突然想到这个晚上也是兇手的作案日,他拿起电话,欲要给项浩然打过去,项浩然的电话倒先进来了,没有多废话,催促他立即到市郊东山镇与支队汇合,那里刚刚发生一起与环杀人案类似的恶性案件。 九月十二日,晚二十三点四十分。 案发在距市离区二十公里左右的东山镇一家豪华洗浴中心的按摩包房内。现场已经被当地派出所保护起来,并且按照市局的指示,派出所对整个洗浴中心进行了封闭,任何人不得无故出入。 项浩然等人匆匆赶到,与在门口迎接的东山镇派出所所长白大年寒暄几句,便由白大年头前引路,带众人来到案发包房内。 包房内,与先前的案子一样,是一副惨绝血腥的景象。已经经歷过,而且来之前心理有所预料,所以眼前的场景并未让韩冷感到不适和意外。倒是按摩床左手边墙壁上的一面镜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镜子上画着一条巨大的蟒蛇,很明显是兇手的杰作。 韩冷扫了被害人一眼,转过头盯着镜子上的蟒蛇图案,脱口说道:“死于‘嗔恚’!” “chenhui?”项浩然不知道韩冷说的是哪两个字,只能以谐音读出。 “对,是嗔恚,意指愤怒、仇恨、怨恨以及损害他人的心理。”韩冷停了一下,继续说,“还有画在杜善牛手背上的图案,不是一只小鸡,而是只鸽子,意味着贪婪。” 项浩然反应过来,韩冷查了一整天的资料,肯定已经有所突破,便点头道:“回去再详细说吧!”然后顺着“嗔恚”的思路,问身边的白大年,“死者你认识吗?他经常与人结怨吗?” “这您可问着了,他叫马敬民,是东山镇副镇长,在镇上主要负责各村的征地和拆迁工作。”白大年说着苦笑一声,“您想干这种事的,能少得了结怨和结仇吗?” 死的是个镇长,又是负责敏感的拆迁工作!项浩然不由地双眉紧锁。 勘查内外现场、询问服务人员和浴客,不知不觉五六个小时就过去了。收队回来,已是早晨,匆匆吃了点东西,又连着开起会来。 会是在小会议室开的,参会的只有包括尹局在内的几个“八·二零专案”的骨干,因为这次会议,不但要讨论刚刚发生的马敬民被杀案,更重要的是,韩冷将在会上对整个连环杀人案作出全面的解读,这是需要严格保密的,否则曝光出去,容易引起民众恐慌以及混淆案情的模拟行为。 首先是案情讨论: 死者为东山镇副镇长马敬民,死亡时间在九月十二日晚二十二点左右,原因是被皮革勒索,大力勒挤导致窒息而死。死者被发现时,赤身裸体面朝墙壁呈跪立姿势,尸体上半身捆着两道绳索,腹部以下则被锐器剖开,肠子被生生拽出甩在地上。经查验,肠子比正常长度少了三分之一,怀疑是被兇手作为战利品带走。死者对面的墙上镶有一面镜子,镜子上有一幅由水性彩笔所画的蟒蛇图案,尸体背后的按摩床上,放着一件叠好的浴袍。 案发包房,位于洗浴中心二楼东侧第一间。该包房为马敬民常用。据老闆介绍:马敬民几乎每天晚上应酬完都要到该洗浴中心做按摩,之后会小睡一会儿。 从包房窗户以及洗浴中心外部痕迹看,兇手应该是从防雨管道攀爬到一层天台,然后撬窗进入包房作案。作案之后,照例抹掉所有证据。 已经连夜安排人提取交通指挥中心的监控录像,从出入市区车辆的录像上看,与杀人案时间前后相符的总共有三辆车,嫌疑车辆已经被锁定。 项浩然吩咐方宇会后抓紧时间对三辆嫌疑车辆的车主进行调查……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由韩冷来唱主角。 “首先我概括的对案子做一些说明:本次连环杀人案,不包括先前的“九·一二柳纯案”,兇手的最终目标至少会有十个;从目前发展的情形看,兇手会在社会上十种职业中,选择具有道德缺憾的从业人员,作为加害对象;兇手的作案时间具有固定模式;谋杀的整个过程其实都是一种仪式,一种关于佛教中‘因果轮迴’的仪式!” 韩冷的开场白足够震撼,接下来他将详细解剖兇手杀人的过程,并且一步步揭开兇手的面纱。 第63页 “佛教素来信仰,一切事物均从因缘而生,有因必有果报,因和果辗转相生,谓之因果报应。而善恶之果报,是由众多善恶因业来决定的,即众生行善业则得善报,行恶业则得恶果。众生皆无法逃脱因果报应的轮迴,而轮迴之所为‘三善道——天道、人间道、阿修罗道’,以及‘三恶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其中尤以恶道中‘地狱道’为最苦。佛教认为:行‘十恶业’者,死后必堕入地狱经受惩罚,方能轮迴转世。 “所谓十恶业,即身、口、意,造下的十种罪恶的行为。分别是:杀、盗、淫、妄语、绮语、恶口、两舌、贪慾、嗔恚、愚痴。兇手偏执的认为,正是因为现世中某些人不断的犯下此十种恶业,从而让社会充满阴霾和腐化,以至于他自己要不断经歷挫折和失败,所以他要对他们进行审判和惩罚。而他也幻想自己具有那种身份和义务。其根本在于宣洩自我的焦虑和愤怒,以及寻找生存的安全感。 “‘阎王’,我想大家都知道,在一些宗教与民间传说中他是阴间的主宰,掌管人的生死和轮迴。阎王的称谓,是来自梵语音译,本意是‘捆绑’有罪的人。兇手在被害人身体上象徵性的施以捆绑,其用意是为了彰显他阎王的身份,他幻想自己是阎王的化身;而将被害人置于各种能呈相的镜前,摆成跪姿,将舌头拔出割掉、以及挖出眼球等残害器官的行为,表示在对行恶业者进行审判之后,对其施以相应的地狱惩罚;不过地狱虽恐怖,但也并不是永恆的,阎王会根据恶业者经受惩罚和消业表现决定其下次往生的界别,所以裸体其实是代表着轮迴超生;至于整理衣服,我认为那是一种刻意地尊重,一种兇手对生命本身的尊重,他想告诉世人,他惩罚地是罪恶的灵魂。” 韩冷停下话,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两下,会议室墙上悬挂的投影幕布上,立刻显示出目前为止六个被害人的照片。韩冷转头望了一眼,然后转回头说道:“下面我具体说一下已发生六起案件的情况,在说案子之前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关于佛教中的‘地狱’文化。 “在佛教的诸多着作中,对地狱都有描述,流传比较广的主要有三个版本:比如我们熟悉的、民间流传很广的‘十八层地狱’;也有把地狱分成四大类的,即八热地狱、八寒地狱、游增地狱、、孤独地狱,每一个大地狱中都有若干的小地狱;还有中国佛教比较认同的版本,说地狱一共有十殿,每一殿有一位阎王掌管,故有‘十殿阎王’之称,而在这十殿当中设有诸多的地狱惩罚……总之,虽版本不尽相同,但其义相通,也被兇手尽数运用在作案中。 “回到案子上: 第一起,发生在八月二十日,阴历七月初一,被害人:于梅,职业:律师。兇手在现场留下一张暗示谎言的cd,在随后的调查中也印证了兇手的暗示,所以于梅是死于谎言,也就是十恶业中的‘妄语’,所受惩罚为拔舌地狱——凡人世间,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者,死后堕此地狱。 第二起,时间是八月二十七日,阴历七月初八,被害人:王益德,职业:医生。兇手将一把手术刀放入他手中,暗示他为杀人者,相对应十恶业中的“杀”,所受惩罚为挖眼地狱——凡人世间,身居要职,昧其良心、见利忘义、辜负信嘱、助人为恶者堕此地狱。 第三起,时间是九月二日,阴历七月十四,被害人:孔家信,职业:教师。兇手在现场留下一本淫书,暗示他身为教师却口出邪淫、不正之语,相对应十恶业中的‘绮语’。但孔家信之罪孽不止如此,我们在调查中还发现,他在教学时故意将关键知识点漏掉,从而引诱学生付费补课,所以兇手在他周围又堆放一圈有关教学方面的书籍,含义是指:孔家信必须先‘补经消罪’,罪毕再发配到地狱受罪消业,其所受惩罚为舌犁地狱——凡人世间,诽谤圣贤,坏人心思,造谣生事,诈骗老弱、善良者,死后堕此地狱。 第四起,时间是九月六日,阴历七月十八,被害人:高亚仁,职业:职业评论人。兇手在他脸上带上一幅脸白嘴黑的京剧脸谱,暗示他的死是因为利用被人尊敬的身份威胁他人、用恶毒言论攻击他人,从而谋取利益,乃是行了十恶业中的‘恶语’,所受惩罚为拔舍穿腮地狱——凡人世间,惯习刀笔,唆讼害人、颠倒是非、讹诈钱财,死后堕此地狱。 第五起,时间是九月十一日,阴历七月二十三,被害人:杜善牛,职业:公司总裁、慈善家。兇手在他手上画了一幅图案,我们原本以为那是一只鸡,其实画的是只鸽子。在佛教中,流传一幅描绘众生在六道中生死轮迴的图解,称之为六道轮迴图,也叫做生死之轮图。在这幅图的正中央,亦即大轮的轴心部份,画了三种动物:鸽子、蛇、猪,分别代表了佛教三毒:贪、嗔、痴。兇手留下鸽子的图案,暗示杜善牛的恶业为‘贪慾’,所受惩罚为割心地狱——为争名夺利,不择手段欺诈,诱惑大众,泯灭良心者,死后堕此地狱。 第六起,时间是昨天,也就是九月十二日,阴历七月二十四,被害人:马敬民,职业:公职人员。兇手留在镜子上蛇的图案,我想大家现在已经知道了,意味着十恶业中的‘嗔恚’,所受惩罚为抽肠地狱——计较名利,欺善怕恶,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损人利己者,死后堕此地狱。 第64页 韩冷缓了缓神,歉意的笑笑说:“不好意思,关于宗教方面的问题,我只是临时突击了一天一夜,有些地方可能解释的不够准确,不知道大意大家听明白没?” 项浩然点点头,又沖他摆摆手,示意没问题,让他继续。 韩冷摆弄几下电脑,身后的投影幕布上原本被害人的照片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图表。 “我身后屏幕上的图表,是在开会前临时画的,粗糙之处,请大家见谅。大家可以看一下上面标记的时间。由于佛教日期以阴历计算,所以下面要说的时间我们以阴历为主。在刚刚我已经说了,已发生的六起案子的时间分别是:七月初一、七月初八、七月十四、七月十八、七月二十三、七月二十四。据《地藏菩萨本愿经》所说:每个月阴历的,一日、八日、十四日、‘十五日’、十八日、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二十八日、二十九日、三十日,是诸罪结集定其轻重的日子,民间常称为地藏菩萨十斋日。而已发生的六起案子的案发时间,其实就是十斋日当中的六个斋日;而七月,民间常称为鬼月,传说这个月鬼门关会打开,阴气最重,是超度亡灵的月份。所以可以推断:兇手的作案时间是一开始就谋划好的,他要在鬼月中十个斋日里,对十种职业中行十恶业者进行审判和惩罚。” 韩冷停顿下来,知道这时候肯定有人会提出疑问,果然项浩然随即问道:“不对啊,少一个!九月三日,农历七月十五那天,没有相类似的案件发生?” “是!我对此也很疑惑,不过我相信兇手一定不会漏过,可能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让我们现在还没发现尸体。”韩冷答道。 项浩然点点头,沖老徐说道:会后马上对全市各县市区分局、派出所等单位,进行广泛的寻查。查询有无漏报的恶性案例,或者是与九月三日时间相契合的失踪案,又或者是一些比较奇怪的有勃常理的案件。 项浩然说完望向尹正山,是要徵询他的意见,尹正山表示同意又补充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还可以谘询周边城市的兄弟单位,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相类似案件发生。” 老徐等人连声说是。 “那么接下来我要说说罪犯的心理轮廓描述……” 韩冷话未说完,只见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局长丁学隽带着几个人走进来,那几位都身着便装,挺着肚腩,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一副领导派头。 老徐眼尖,一眼看到其中一个是郭德清,手在桌子底下捅了一下项浩然,项浩然反应过来后,不禁皱了皱眉头。 丁学隽热情的介绍道:“正好大家都在,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同志是省厅的办案专家,是来指导我们侦破八·二零大案的,我相信在专家的指导之下,我们一定能如期破案。”丁学隽说完,带头鼓起掌来,会议室中便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拍手声。 掌声停下之后,丁学隽依次将几为专家介绍给大家认识,介绍到最后一位时,他以一种隆重推出的姿态,将那人拉到身前,说道:“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吧,大家应该很熟悉,咱支队的原副队长小郭,现在人家可是省厅刑侦处的大处长了,也是这次专家组的组长!”其实郭德清只是副处长,丁学隽故意隐去那个“副”字,算是给他很大的面子。 郭德清站在最后早就跃跃欲试了,这会儿便用力沖大家挥挥手,一副志德意满的样子,“大家别客气,都是自己人,我回到这里就跟回到家一样,满眼都是我的亲人。”郭德清抬手指了指,“老徐、小项这可都是当年和我一起奋战的好搭档,还有尹局,帮助我、教育我的老领导,说实话我是真想你们啊!郭德清说着话,可能觉得不够煽情,又主动走过去,一通握手、拥抱,弄的几个人很是不自在。 韩冷看在眼里心想,要不是那一脸毫无皱褶的假笑,要不是听方宇说过这几个人之间的纠结,看眼前的情形,还真以为他们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脏的好兄弟呢。 “好了,老尹,人我交给你啦,你可得给我照顾好了。案子上还要好好的和专家配合,多听听人家的意见。”丁学隽沖尹正山说完,又拍拍郭德清的肩膀,“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和老尹提,别外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您忙,您忙……”郭德清扶着丁学隽的胳膊,一直把他送到门外。 等回过头再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郭德清便换了一副嘴脸,谦虚和蔼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一脸的傲慢,他操着领导的语气指示道:“你们接着开会,我们刚来还不熟悉情况,就先旁听吧。”说完便和同行的几个人,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 韩冷看了项浩然一眼,项浩然作了个不屑的表情,示意继续,韩冷便拿出一份报告摊在眼前,沉吟片刻,抬头说道: “兇手连续作案是在追求一种掌控自我,惩罚他人,进而拯救社会的权利。年龄应该介于35岁到50岁之间,这个年龄段的男人,经歷比较丰富,对责任、成功、失败,表现的尤为敏感和歇斯底里。 “目前发生的几起案件中,很明显兇手对被害人的情况非常熟悉。他一定长时间跟踪过被害人,而且有过细緻、近距离的观察。他知道被害人在何时会出现在何地,他知道什么时间作案不会有人打扰,而且有充足的时间来履行所谓的杀人仪式。所以,兇手可能和那些被害人一样,有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或者说起码和他们处于相同的阶层。因此,他的跟踪、他的观察才能够如此的细緻和隐蔽,也因此掌握了很多不被外人知道的内幕。 第65页 “兇手应该是一个脑力工作者,受过良好的文化教育,心思缜密,有组织力,智商高于常人,对作案时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深思熟虑过,以致于能够很好的规避风险。 “兇手对宗教有很深的迷恋,并且是个偏执狂。而偏执狂都具有比较罕见的妄想型人格。不过和精神分裂症不同,他的智力功能不发生退化,因此妄想表现的非常系统、有条理。所以在正常社会交往中,他不会显露出攻击性,而且比大多数人都还要守规、守法。他严格约束自己的行为,甚至工作和约会也从不迟到,更加不会有犯罪的前科。 “偏执狂都有一种自己无法察觉的自卑心理,体现在现实生活中便是相对的保守和没有安全感;而没有安全感,又会导致一些强迫性的行为。所以,他平日给人的感觉是低调不张狂;待人处事也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不过他并不善于与人深入沟通,所以他的朋友会很少;同样,他的穿衣打扮、出行消费,也是中规中矩,不会奢侈。他的私家车,一定是那种经济实用中低档的车子,颜色偏保守的黑色,车子里面会非常干净。其实不单单是车子,他的办公室、他的家同样是异常整洁的。如果有一天你到他家里,你会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摆放的井然有序,甚至会类似与ocd病人那样,在一些物品上编上号码。你在他家中的某一个房间里,会看到很多被害人的照片,还有被翻了无数遍的各种描写地狱的宗教书籍,你还会发现一本日记,上面记载了兇手无数的怨恨、幻想、以及作案时的感受。 “兇手应该是单亲家庭长大,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可能和老人同住,或者单独居住,婚姻可能已经解体。 “还有最后一点:兇手在近一年多的时间里,必定反覆经歷过一些挫折,而这种挫折应该主要来自于家庭和事业两个方面……” “这位小同志请问你是?”韩冷的描述在接近尾声时被郭德清打断。 韩冷笑笑,答:“我叫韩冷,在省警官学校犯罪心理学教研室工作,在队里属于挂职身份。” “哦,是教犯罪心理学的,我还以为你是算命先生。”郭德清轻蔑的说道。 韩冷压着火,脸上仍然笑着说:“这可能是您的误解。” 郭德清显出不屑搭理韩冷的样子,腾的一下站起来,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们就是这样办案的吗?不注重实际,不出去侦查,坐在办公室里听这么一个满嘴空想的人侃侃而谈,就能抓到兇手吗?难怪兇手会这么猖狂!” “小郭你先别急,听我给你解释……”尹正山刚想解释,见项浩然在沖他使眼色,便收住话。 项浩然等郭德清得瑟够了,从座位上站起,环视众人说道:“韩助理的解释和剖绘大家都听清楚了吧,首先我强调一点,对于案件的细节一定要严格保密,对任何与案子无关的人都不能透露;至于接下来的工作,便是在轮廓描述的范围内,仔细的对所有被害人的社会关系进行排查。还有,老徐,会后立即安排将轮廓描述报告分发到各个分局乃至派出所的每一个警员手中。好,如果没有什么疑问,那就散会吧!” 项浩然吩咐完毕,众人唿唿啦啦鱼贯的走出会议室,郭德清显然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直冲到项浩然面前,急赤白脸的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项浩然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材料,并不搭理他的大唿小叫,之后看都不看他一眼,拿起材料直接向会议室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才转身抛下一句话,“郭副处长,你要搞明白,你只是来指导办案的,不是来领导办案的。”说完摔门而去。 剩下悻悻的郭德清站在原地,牙关咬的紧紧地,眼睛里仇恨的火苗熊熊燃烧着。 散会之后,项浩然和韩冷驱车又来到东山镇。 这次返回来,目的是想找马敬民身边的人谈谈,包括他的家属、司机和秘书,了解一下他最近的工作行程、接触的人等等。如果可能的话还想与一些曾经和马敬民闹过矛盾的拆迁户见见面,当然他们不会是兇手,不过也许曾经把自己的遭遇向某个人倾诉过。 两人去派出所找白大年,想让他派个民警协助一下帮着引路,这样可以省去一些时间。白大年答应的很痛快而且主动请缨,项浩然也正好想从他那儿多了解一些马敬民的情况,便未作推辞。商定好路线,由白大年开车,三人即刻上路。 吉普车行驶在乡村公路上,两旁都是一幅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蓬勃景象。原本的农田被钢筋水泥占据,三角架、大吊车随处可见,乒桌球乓敲击砖头、石块的声音,响彻村落。此情此景往年城市里比较多见,近来逐渐蔓延到农村,所谓大城区、大发展。可是它究竟是一种进步、发展,还是盲目、短视,谁也说不清楚。 项浩然递给白大年一支烟,又把打火机送上,白大年谦让一下还是点着了。吸了两口,便主动提起马敬民。 “昨晚现场人多不方便说,现在趁着这个机会我仔细跟你们说说马敬民这个人。这两年因为拆迁工作,我和他打交道的地方比较多,对他也算了解。说实话,派出所没少让他当枪使,可也办法,你在人家地盘上混,多少还得给人家些面子。”提到马敬民,白大年表情复杂,像是有一肚子话要说,“马敬民这个人没什么素质,由村治保主任做起,靠一身虎劲、靠经营关系,一步一步坐上副镇长的位置。他生性狂妄、脾气暴敛,尤其对老百姓如仇人似的。为了政绩工程,为了私下的黑色利益,他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穷尽一切手段强征、强拆村民的土地房屋,镇上十里八村的拆迁户,对他是深恶痛绝。” 第66页 “这种人怎么能做领导,还越做越大?”韩冷在旁边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在老百姓眼里那是胆大妄为,可在镇里领导眼中那是有工作能力、有工作效率。领导注重的是结果,至于过程怎样,至于老百姓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们不会在乎,还经常夸马敬民是解决困难的好手呢!有领导纵容,马敬民便更加嚣张跋扈,动不动就亲自上房揭瓦,甚至光天化日当着记者的面也敢打骂老百姓。”说到这,白大年不免唏嘘一声,“唉……你只有亲身经歷过,你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老百姓有多么、多么的弱势。如果你是那些老百姓,你会发现自己用尽毕生积蓄盖起的房子、你辛辛苦苦种了一辈子的土地都不属于你。你无法主宰它们。只要上面有需要,你要么接受、要么接受、要么还是接受。你不能拒绝。选择拒绝,就会有各种莫名奇妙的、不公正的事情在你身上发生,甚至连你的房子也会在睡梦中变成废墟,尽管那里面还有老人的哀嚎、还有孩子的啼哭,统统都会被推土机的轰鸣淹没;好吧,你反抗,你上告,派出所和精神病院的大门会为你敞开;你会发现中国原来这么小,不管是火车轮船总能遇见熟人,而他们都毫不例外的用各种原因把你从首都带回来。所以这种情形下,频频出现的自焚事件,就不难理解了。 白大年吸了下鼻子,“有时候我站在那样的现场,心理就总害怕,我害怕如果有一天老百姓不选择自尽,而是与我们同归于尽该咋办?” 白大年语毕,车子里的气氛有些悲怜,此时再看窗外“翻天覆地”的景象,不免会让人心里有一丝隐忧——上帝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疯狂。这是最后的疯狂吗? 有了白大年的鼎立协助,约谈便顺利的多了,只用了几个小时该谈的都谈完了,不过未有过多的收穫。中午,离镇之前,项浩然想请白大年吃个饭,感谢他的协助。三人找家干净的小馆子,饱餐一顿农家菜,不过最后还是白大年抢着付了帐。 回城的路上,两人谈起白大年,都觉得这个人不错;韩冷还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一时想不起来。车子刚入市区,项浩然接到队里的电话,说已经搜集到几个失踪案例,有两个比较有嫌疑,等着他和韩冷回来作判断。 放下电话,项浩然问了一个问题,看似随便一问,其实在他心里已经考虑了一上午。 “兇手‘七月十五’没作案,会不会是因为他把小纯算作那天要惩罚的对象?” “不会!”韩冷回答的很肯定,看来同样的问题他也考虑过,“兇手对自己的杀人计划很迷恋很享受,他一定会严格执行的。柳纯遇害当日,阴历不是七月十五,而且她也是公职人员,与马敬民的身份重叠。再说,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兇手一定会做点什么,展示给我们,展示给世人看。” “也是。如果变态的是我,也许我会去把坟掘了……” 项浩然的一句话,让韩冷一下子安静下来,眼睛再一次呆住,显然又受到某种启发。 “东山公墓归哪个派出所管辖?”韩冷突然转了话题。 韩冷的问题与先前的话题有些跳跃,项浩然冷不定没反应过来,“东山公墓……怎么了?” “七月十五那天,在东山公墓就发生了一起掘坟案,当时我和我爸去上坟看到的。” “你是怀疑……东山公墓不就在东山镇吗?归白大年管啊!” “啊!对啊,那天那个老警察就是白大年啊!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咱赶紧回去找他问问具体情况?” 项浩然立马调转车头再次奔向东山镇,而韩冷早已等不及拿出手机给白大年挂过去,可是挂了很多遍也没人接。 这一天还未结束,但对白大年来说,已经足够漫长了。陪刑警队在现场勘察了一宿,上午又奔波了一上午,五十多岁的他身体真的有些吃不消,胃疼的老毛病也犯了。 与项浩然和韩冷分手,回到派出所,白大年到办公室想稍微躺会儿,可头刚触到枕头上,又来紧急任务了。 附近一个村子的老百姓因为征地问题,和镇里领导起了冲突,镇里要求派出所立即集合所有警力前往维持秩序。这会儿白大年和一干民警夹在老百姓和领导中间做人墙,正焦头烂额的,哪有功夫理兜里的电话。 项浩然和韩冷折回来,整个派出所只剩下几个女内勤。问明原因,又让女内勤给指了个方向,两人便赶过去。 东山镇的村子比较集中,村子间相距不远,一路打听着,只五六分钟两人便赶到事发地。 那里是一片果树地,几辆推土机停在地间,周围的果树伤痕累累,一片狼藉。大概四、五十个老百姓将推土机团团围住,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站在推土机边上梗着脖子喊话,老百姓也吵吵嚷嚷的情绪非常激动。 其实刚刚的情况要比现在坏的多,老百姓和镇拆迁办的领导差点打起来,可把白大年和民警们累坏了。好在镇长听说事态严重,及时感到,此时正在喊话安抚老百姓,紧张的气氛才暂时缓和下来,白大年也能趁机喘口气。 白大年一个熘号,瞥见站在人群后的项浩然和韩冷,便对身边的副所长交待两句,绕出人群朝两人招手。 第67页 “你俩咋又回来了?”远远地白大年就问道。 “白所,咱见过啊。”韩冷急着答道。 “是见过啊,中午不还一块吃饭了吗?” “不是,我是说咱先前见过。七月十五,在东山公墓,你们在勘察现场,我还和您聊了两句,记得吗?” 白大年不由地深量韩冷一眼,拍下脑门说,“你看我这记性,人上岁数了就是不行。” 韩冷不好意思的笑笑,“不、不、不,您可能当时正在忙,没注意看我。对了,那案子后来查的怎么样了?” “查啥查啊?咋查啊?反正过后没几天墓园方和家属私下达成了谅解,那案子也就丢到一边了。不过我估计应该也是个疯子干的,大半夜跑到墓地,把人家坟掘了,把骨灰扬的到处都是,临了还在骨灰盒里放了一张百元大钞……” “等等!”韩冷和项浩然几乎同时打断白大年的话,韩冷追问道,“骨灰盒里留的是张真钱?” “对啊!嘎嘎新的人民币!”白大年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标记行为,对吗?”项浩然沖韩冷问道。 韩冷重重的点头,紧接着拉着白大年的胳膊,急促的说道:“走,回所里,把案子卷宗找给我们看看。” “不用、不用,”白大年拉住韩冷,“这阵子拆迁的事情太多,我哪有人手去查那个案子,只是备了个案,没具体查过。就知道墓穴的主人叫石倩,丈夫叫佐勤思,在市电视台工作;通过对墓园当晚保安人员的讯问,估计掘坟时间在‘七月十五’,凌晨三点钟之后。 “就这么多?” “对啊,就查到这些。到底咋了?”被二人的情绪感染,白大年紧张兮兮的问道。 “我们怀疑,掘坟可能与连环杀人案有关。” “不会吧!他跟一个死人较啥劲?” “他是变态呗!好了不说了,”项浩然挥挥手,“这怎么个情况?” “没啥,都习惯了。”白大年苦笑道,“镇里要征果园的地,可现在正值瓜果梨熟卖钱的时候,老百姓捨不得;而且也不满意赔偿款数额,所以谈了好长时间也不肯签字。但镇里那边已经和开发商签好合同了,逼急了玩狠的,镇拆迁办趁老百姓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开来推土机准备把果园强行剷平了,被老百姓发现就冲突起来。这不,连镇长也出来喊话了。” 白大年刚说到镇长,刚才还在推土机边上喊话的领导,便在几个人的护送下,挣脱人群朝他走过来。他看上去一脸恼怒,走到白大年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他妈的,怎么说也不行,给他们脸了。老白,不行就把那几个带头的抓回去教育两天,不给这帮刁民点厉害尝尝,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把老子逼急了,直接用推土机把他们一块推了!” “你作为领导的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有什么权利随便抓人?”韩冷到底是年轻,面对眼前让人气愤的场面,终于忍不住插话说道。 镇长白了韩冷一眼,义正严词的说道:“小同志,说话要有点原则,你到底是准备替政府说话,还是替老百姓说话?” 一句话,竟然把政府和老百姓的关系上升到敌我关系,任谁都会觉得愤怒,项浩然也搂不住火,指着人群,高声道:“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他们是谁?他们是你的同胞,是你的老百姓,不是阶级敌人!别提政府两个字,你代表得了政府吗?你不配!” “你……”镇长刚要发火,白大年赶紧的插进来,介绍项浩然的身份。 听闻项浩然是刑警支队支队长,是为了马敬民的案子而来,镇长的火又憋了回去。心里合计开来:这支队长,怎么也得是个处级,弄不好还是个副局,从行政级别来说肯定要高出他这个副处;再说这么年纪轻轻的,不说将来前途无量吧,肯定也是上面有人,可不能得罪。 想到此,镇长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说:“哦,是为了马镇的案子来的,那你们谈吧,我先过去。”说着挥挥手,悻悻的走开了。 镇长一走,白大年也紧着催促两人,“你们赶紧走吧,已经够乱的了,就别在这掺乎了,这种事咱当警察的管不了。” 两人知道白大年的话是为他们好,便颇为不甘的上了车,发动起引擎与白大年道别。透过后视镜,韩冷看到白大年在沖他们挥手,眼神怔怔的满是尴尬和无奈。 韩冷知道,那是一种被现实麻木了的眼神。 再次踏上回城的路上,两个人都不想说话,车里有些压抑,项浩然随手打开收音机,里面传出一阵好听的旋律:一玉口中国,一瓦顶成家,都说国很大,其实一个家;一心装满国,一手撑起家,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在世界的国,在天地的家,有了强的国,才有富的家…… 是啊!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有国才有家,千万家组成国,家要懂得感恩,国要学会担当,国和家相辅相助,国家才会和谐强大。 家生于国,国便是根。不论贫穷还是富饶;不论光明还是黑暗,热爱国、忠诚于国,是家的唯一信仰,不论何时何地,家(老百姓)都是国的子民,不是敌人! 第68页 ……国是我的国,家是我的家,我爱我的国,我爱我的家…… 第七章 硕 鼠 方宇对在马敬民被杀案中出现的三辆嫌疑车辆进行了排查,有两辆是无证运营的黑计程车,另一辆是一家饭店的採购车。在分别对车主以及当日行车路线进行仔细调查后,三辆车的嫌疑被解除掉。 而随着对几个被害人的社会关系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又有两条线索跃入警方的视线。 在调查“杜氏乳业”近阶段财务往来时发现,有两笔转帐与于梅的律师事物所和高亚仁的网络公关公司有关。经询问杜氏集团管理人员得知,付给于梅的一笔银行转帐,是因为于梅帮集团打过一场官司;而高亚仁生前经营的黑石网络公关公司也证实,‘杜氏’曾经付给公司一大笔钱,指示他们在网络上攻击竞争对手。 另外,警方也获悉,最近一个被害人马敬民,曾经也当选过“市十大劳动模范”,而且与孔家信是同年当选。其余八个“模范”中未出现已有被害人的名字,但里面会不会还有兇手的目标人物,是个值得重视的问题。经过对一些条件的剔除,最终有四人从理论上说符合兇手寻找的职业和身份。警方抽出几个人手,暗中对四人的信息进行搜寻,目前具体消息还没反馈上来。如果他们当中真有人完全符合兇手选择被害人的模式,那么警方也许可以在较量中占得先机。 综合评判:警方认为杜善牛与于梅和高亚仁的交集,应该属于公司正常往来行为,不属于所谓被害人之间的“纽带”关系;而马敬民和孔家信同为市劳动模范,则有可能属于“纽带”。前面已经说了,关联被害人之间的纽带可能不止一个,可是这两人之间的纽带与兇手会有什么关联呢? 调查阴历七月十五东山公墓掘坟案,是韩冷当下的首要任务。 时间上绝对属于兇手的作案日,而且现场也遗留有作案人特殊的心理痕迹,韩冷推断,掘坟案很可能与“八·二零连环杀人案”是同一兇手所为。接下来要重点调查墓穴主人的死因、身份和职业。 韩冷调阅了石倩的档案:石倩、籍贯本市,本科学歷,毕业后在本市证券系统工作,几年前辞去工作赴外地发展,此后的信息全无记录。 石倩母亲早年意外辞世,父亲患有严重脑血栓,意识模煳,生活无法自理,由专职保姆照料。韩冷实在不忍打扰,只能去市电视台拜访她的丈夫佐勤思,希望从他那里得到更详尽的资料。 佐勤思在电视台娱乐频道工作,是一档明星访谈类节目的制片人。韩冷找到他办公室的时候,年轻女助理告知他正在开会,让韩冷在外间沙发坐着等一会儿。 大概半小时后,办公室大门敞开,头先走出的是一个浓妆艷抹的女人,她昂首挺胸,眼神冷傲,颇有点明星架势。之后陆陆续续又走出几个人,走在最后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相貌周正,看起来很有涵养的男人。韩冷觉得有点眼熟,正待仔细琢磨,女助理已朝那人迎上去,指着韩冷在他耳边低语,韩冷明白这个人大概就是佐勤思了,便起身走过去,亮出证件。佐勤思稍微打量一下他,沖前面的人吩咐一句,然后礼貌的将他让进办公室。 待韩冷提出想了解石倩的情况时,他先是有些惊讶,既而警觉的问道:“倩倩去世已经很长时间了,了解她的情况作什么? 韩冷觉得没必要对他提连环杀人案的事儿,便谎称:“是因为石倩墓穴被毁坏一案,所以想对她多些了解。” “你们刑警队连毁坟这样的小案子也管?”佐勤思显然见过些世面,追问道。 “相类似的案子已经出现多起,影响极坏,所以转到刑警队了。”这就是说谎的代价,只能再次用谎言来掩饰先前的谎言。 佐勤思表情松弛下来,看来消除了疑问,“好吧,你想要知道什么请抓紧问,我们一会儿还要录影。” “你爱人那么年轻,怎么会去世的?” “哦,她得了癌症,淋巴癌。”佐勤思未加考虑便答道。 “什么时间?” “今年四月份。” “我看她的档案,几年前她辞职赴外地发展,生前做什么工作的?” “倩倩辞职后,先后捻转于上海、北京两地,主要从事投资理财工作,生前任富权基金公司设在咱们省分公司的总经理。” “工作地在哪?” “常阳!” “你爱人的墓穴被损坏,你觉得会不会是因为与人结仇的缘故?” “不会吧!倩倩为人善良本分,是个很单纯的女人,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那么恨她。” “我下面的问题可能会让您感觉不太舒服,不过确实是案子需要,希望您别介意?”韩冷开始转入正题。 佐勤思很大度,摆摆手说:“没关系,你问吧?” 韩冷斟酌着词语说道:“您爱人是做基金管理工作的,您也知道这个工作会面对很多诱惑,据您所知,她在工作中有没有过违规或者违法的行为?” 佐勤思表现出一丝歉意,“不好意思,这个我回答不了。我和倩倩长期两地分居,而且你刚刚也说了,她的工作很敏感,所以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也很少谈及工作,对她这方面的情况也就知之甚少,你如果想了解最好去问她的公司。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做违法的事情。”佐勤思抬腕看看表,歉意更深了,“不好意思,我们要工作了,你大概也听过现在的明星有多难伺候,她迟到是正常的,咱要是迟到她准拍拍屁股走人。你看是不是先聊到这?” 第69页 人家的理由合情合理,韩冷也不好强留,只好结束谈话。佐勤思从办公桌里绕出来与韩冷握了握手,又连说几句抱歉,然后沖助理招手,示意她送韩冷出去。 随助理走到电梯口,韩冷让她回去吧,女助理倒很热情坚持要送送韩冷。上了电梯,韩冷问:“刚刚从办公室出来的女人是谁啊?派头很大?” “她你都不认识?‘日记门’女主角贾冰冰啊!” “好像跟报纸上长的不一样。” “美容了呗!”女助理眼珠子瞪得熘圆恨恨的补充道,“人家现在可是红人了,据说还钓上个大富豪,你刚刚没看见她手上带着那颗大‘鸽子蛋’,最少也得上百万。” 韩冷其实是没话找话随口问了句,没想到竟勾起女助理的羡慕嫉妒恨,一时无语,只好应付着笑了笑。 一路上,直到回到队里,佐勤思的形象一直在韩冷脑海里浮现。他太淡定了,言辞滴水不漏,没有悲伤,看不出有所隐瞒,好像对警方的询问早有准备。这反倒有些不正常,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不过现在已经知道石倩生前的工作单位,那么在网上搜索她的信息应该不难。 打开电脑,在浏览器中将石倩和富权基金公司一起输入到搜索栏里,一下子跳出好多关于石倩和富权基金公司的信息,韩冷将时间大致排列一下,看到:石倩,自两年前,任富权基金公司分公司总经理,掌管旗下两支开放式基金。但是今年春节之后,便鲜有公开露面,网上随即盛传她因涉嫌内幕交易被有关部门带走调查。 在缄默了两个多月之后,富权基金公司突然发表声明,称石倩于四月一日因病去世。但这份声明并没有让传言偃旗息鼓,反而愈演愈烈。虽然有关部门以及富权公司对外界传言一再否认,但事实上,自石倩去世之后,有关部门加大了对基金公司以及基金经理的监管力度,而富权分公司从管理层到基金经理也都被大范围的换血,种种迹象不得不让人了考虑,传言绝非空穴来风。 韩冷打开公安内部网,登录到资料库中——如果石倩被调查过,那么资料库中肯定有相关调查记录,就算她真的是因病逝世,那么她的死亡报告一定在资料库中也能查到。 考虑到石倩公司所在地在省会常阳,韩冷把搜索范围设置到全省,果然在省厅资料库中搜到了她的死亡报告,但点详细查看时却发现报告被加密过,显示需要特殊密码才能打开。一般情况下,死亡报告在省内公安内部资料库是可以共享的,而此种情况只有在重大、特殊、对社会影响极坏的案件中才会出现。 省厅为什么要封锁石倩的死亡报告?是因为牵涉到某个大人物的利益而被强令封锁了?还是因为她涉及到由省厅直接侦办的某项重大案件的调查当中?总之,韩冷越发的感觉,石倩之死好像隐藏着某种内幕。 韩冷不敢耽搁立即将情况汇报给项浩然,项浩然也试了一下,果然需要密码才能查询,可是关系到省厅的问题他解决不了,干脆带着韩冷直接找到尹局。 尹局听了之后,未作考虑,便为难的直摇头。都是他信任的人,他也用不着绕圈子,直接说出理由:“没有确凿证据显示石倩与本案有关,只凭推断局里不可能冒然向上面申请解密文件;再说即使局里同意,层层上报也需要时间,还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而且到最后厅里同不同意还是个未知数。我看你们还是另觅线索吧,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 尹局的话很实在,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无奈退出局长室。项浩然让韩冷先回去,说自己再想想办法。 石倩的情况必须要查清楚!如果她确系与连环杀人案有关,那么她在整个案子中的地位就非常重要。兇手选择一个死人作为惩罚对象,必然有他特殊的情节,很有可能他的挫折感就是石倩直接或者间接造成的。 上面道理,韩冷不说项浩然心里也清楚,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眼前重要的是要先看到那份死亡报告。坐在座位上,琢磨了一会儿,他咬咬牙把电话挂到网警支队。既然正常途径走不通,那就找网警那边试试用点“特殊”手段。他将自己的意思婉转说明之后,那边的支队长立马就急了,“你小子他妈的是不是疯了,省厅的网站都敢乱来,干腻了吧!”说完砰的一声挂掉电话。 对着手中话筒愣了愣神,项浩然狠狠地挂掉电话,随即气急败坏的在电脑键盘上一顿乱敲,屏幕上反覆显示着,“对不起,密码有误,请重新输入……”他心里当然知道这样做没用,只是借着这种方式发泄和思考。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项浩然烦躁的应了一句,没想到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王大海。 “你怎么来了?”项浩然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键盘问道。 “我来向您道谢!”王大海收起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正经的说道,“您给推荐的工作成了,那公司已经决定录用我了,明儿就正式上班。” “好事儿……这是好事儿……”项浩然一边点头一边说。 “嘻、嘻!”只说了一句正经话,王大海又忍不住犯贫,“大白天的我也不方便给您送礼,空着手就过来了,要不您赏个脸,晚上我请您吃个饭?” 第70页 “得了,甭来这套,你好好干,别给我惹事儿就行!”项浩然没心思搭理他,对着电脑随口应付了一句。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要不也丢您的脸不是。”王大海说着话,觉察到项浩然情绪不大对劲,对着电脑苦着张脸好像挺郁闷。他以为是电脑出了问题,便凑上前去,“电脑坏了?”问话间眼睛由屏幕上扫过,深谙此道的他立刻明白项浩然的烦恼所在,吐了口气,一副轻松的语气,“怎么,没有密码?小意思,我来帮你进去?” 项浩然抬头,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对啊!这小子不是做过黑客吗?破解数库应该没问题。但是刚刚“网警”那边的臭骂也提醒了他,不管什么理由,私自破解省公安厅资料库都是违法的,这小子好容易找了份工作想踏实下来,这时候把他拉进来,且不说过后能不能出问题,关键是别把这小子的“瘾”又勾出来。 “您放心,不会出问题的,通过国外中转站,绕过防火墙,以我的技术,没人会发现。别说咱这儿,fbi网站我都熘达过,没啥大不了的!” 王大海说的自信满满,心里却并不兜底。电脑技术日新月异,更新神速,他好长时间没碰这种事了,不知道自己技术还能不能跟的上?可是他也急切的想报恩,想为项浩然做点什么。项浩然能给他推荐工作、能给他起码的尊重,对王大海来说是莫大的恩情,正愁无以回报,这时候只要他能做到的,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何况他心里也明白,就算日后真出了问题,项浩然肯定会自己扛的,绝不会出卖他。 真的不会被发现?要不要将王大海牵涉进来?应不应该冒这个险?这可是省厅的资料库,一旦出了问题肯定要受处分……项浩然正踌躇不定之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尖声响起。正是这一个打断他思量的电话,促使他最终决定放手一搏,也为日后留下了祸患。 电话是尹局打的:说丁局刚刚私下透露,“郭氏叔侄”正上下活动,企图将“八·二零连环杀人案”,由省厅督导办案转为省厅专案。目的不言而喻,是想把项浩然踢走,由郭德清来做案子的负责人。到时候案子破了,功劳全是郭德清的,破不了自然有项浩然来背黑锅。 项浩然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将目光投向王大海,放下电话,心里已经有了抉择:不能再犹豫了!且不说眼前这些不利的局面,破案期限也迫在眉睫,搞不好还要再死几个人。反正横竖都要受处分,如果因此能够救几条人命,能够给小纯一个交待,出事也认了。 项浩然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座位,示意王大海坐下。 王大海确实有两下子,从随身携带的电脑包中取出一张光碟放到电脑光碟机中,只用了五、六分钟竟然真的把报告打开了。项浩然担心夜长梦多,催促他立马把报告列印出来,眼看着列印将要结束,电脑屏幕突然黑屏了一下,不过只一秒便恢復正常,王大海一下子跳起来,嚷道:“坏了,被跟踪了!快,把网线拔掉!不,直接关掉电源!”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王大海一头冷汗,脸色铁青道:“项队,我可能给您闯祸了。我有些大意,没料到国内网警现在这么厉害,咱可能被追踪了。虽然我是通过国外伺服器中转,但要是高手的话,解析dns记录,最终还是能够追查到源头的。” 项浩然心里一阵发毛,但嘴上还得安慰王大海:“没事!追就追到呗!到时候我这边案子解决了,其他的都无所谓,再说咱上面有人,说句话就好使。” “真的啊?不会给您带来麻烦?”王大海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真没事,放心吧。你明天不是正式上班吗,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别丢我的人,我这边还有案子,就不送你了……” 事情出了就出了,没必要后悔,后悔也没用,还是抓紧办案子比较实际。打发走王大海,项浩然紧着给韩冷挂电话,让他过来一下。 将报告递到韩冷手里,项浩然未做任何解释,韩冷也未多问。刚刚在走廊里碰到一个拎着电脑包的小伙子,此时再看项浩然孤注一掷的神情,韩冷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事已至此,那就抓紧办案吧!案子破了,上面肯定会酌情处理。 韩冷将报告擎到眼前,其实那是一份石倩的尸检报告: ……死者面部苍白;口诞、鼻液外流;颈前部舌骨与甲状软骨之间,留有一道宽为2.5厘米淡褐色沟痕;体表手足无损伤,上肢与下肢下垂部位呈暗紫红色尸斑,并伴有散在点状出血;颈总动脉横行撕裂;舌骨大角外1/3和内2/3交界处骨折;心、肺、胃肠淤血、水肿,浆膜下点状出血。 检验意见:死者系被宽软缢索,压迫于喉结软骨之间,导致唿吸道被阻断,从而引发窒息死亡。属于前卫缢型、完全性自缢死亡。 石倩并不是死于癌症,而是自杀而亡! 验尸报告显示石倩的死果然另有隐情,这不出所料,但这份报告并未解开更多疑惑:为什么省厅要封锁消息?为什么基金公司和她的丈夫要隐瞒实情?隐瞒石倩之死到底有何内幕? 更关键的是这些问题该如何追查?事先没有考虑周全,等真的看到报告了,处境却更加尴尬。明明知道石倩有问题,但还不能明着查,更不能向省厅申请解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人家会问,你们是如何看到报告的?再说这里面到底牵动谁的利益还不好说,不能盲目乱来。最好的突破口应该就在石倩的丈夫佐勤思那儿。 第71页 韩冷和佐勤思交过手,谈话之中,并未看出其破绽,看来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事关重大,项浩然决定同韩冷一道去会会他,吸取上次经验,韩冷在会面之前通过女助理与佐勤思先约好时间,以防他又藉故推诿。 在去电视台的路上,两人讨论了一下询问方式。佐勤思身为电视人、制片人,应该说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因为他占据着与外界交流的平台,所以对这种人问话要讲究点方式方法,不能硬来。惹恼了人家,在舆论上给你造点负面消息,对案子和局里都没有好处。最终两人都认为,对佐勤思这样城府极深又有些势力的人,最好别把圈子绕的太大,否则容易引起牴触心理,激起他挑战的欲望,到时候就更听不到实话。 所以见面之后,一上来韩冷便语气诚恳的表明:刑警队已经清楚石倩的死因,由于她有可能与一件重大案件有联繫,希望佐勤思能将一系列情况对警方解释清楚。 佐勤思并不慌张,依然保持着得体的态度,低头略作沉吟,淡定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又跑了一趟,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公安内部信息交流的不够通畅,按理说倩倩的情况你们的上级都有所掌握,不过既然你们想让我来解释一下,那没问题,我可以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反正都是你们公安内部的事,将来出问题,你们自己去交涉。”佐勤思顿了顿,嘴角边绽出一丝狡黠,“不过我有个条件,应该说是请求吧,我想请项队长在方便的时候,接受我们一次专访,当然不涉及案件,只谈一些您的生活经歷。可以吗?” “採访我?”佐勤思的请求有些出乎意料,项浩然也不好一口回绝,便道:“你们不是一个採访演艺明星的节目吗?” “我们马上要改版,可能每周要增加播出次数,节目嘉宾的范围也会延伸到本市一些焦点人物和成功人士身上。” “那我算焦点人物还是成功人士?” “您当然两样都算了。” “那好,就沖您这句话,我同意了。”项浩然装作很受用的样子,其实心里明白,这是个无法拒绝的请求。 得到这样一个重量级的嘉宾,佐勤思看似很高兴,情绪也很饱满,对两人的问话,知无不言,解释的非常详尽,而随着谈话的进行,先前的疑惑也一个一个被解开: 今年年初,有关部门接到举报,称石倩在基金管理工作中,有重大违法行为。有关部门对该举报相当重视,其下属稽查部门立刻联合省公安厅等部门组成调查组,石倩遂于春节过后第一天上班,被带走隔离审查。 在审查期间,石倩强词诡辩,拒不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调查组通过外围侦查,通过调取交易记录,逐步掌握了犯罪证据。大量证据显示:石倩在从业期间,多次通过内幕交易、“老鼠仓”等行为,为个人牟利;并多次在某保荐机构的贿赂下,配合该机构虚构夸大新股询价价格,并置股民利益之不顾,盲目以旗下基金大肆买进,导致新股破发后,基金净值损失严重…… 在案情趋于明朗之时,石倩自感罪责难逃,趁看守不注意,用自己的裤腿作为缢索,上吊自杀了。 由于犯罪嫌疑人已死亡,围绕她的调查只能告一段落。调查组将相关结果上报至有关部门,经过多方考虑、权衡,最终几个部门一致决定:由于国内股市连年大跌,基民、股民损失惨重,为维护社会稳定,防止过激事件发生,相关调查结果暂时密封,不对外公布;同时,对相关责任人和公司将另案继续调查。 相关部门也做了佐勤思的工作,希望他能和基金公司统一口径,对外宣称石倩是因癌症过世的,出于为大局考虑,佐勤思最终同意了。当然,有关部门也给了他一些实惠。 由于内幕交易,石倩给公司和投资者都造成了巨大损失,按照法律应该没收她全部非法所得,也就是说凡是註册在她名下的资产要全部查封。但是其中有一部份是佐勤思出资购买的,只是婚后改到石倩名下。在调查了实际情况之后,有关部门将他个人出资购买的房产和车子归还给他,但前提是不能向外界透露任何有关石倩涉案的情况。 在佐勤思毫无保留的供述之下,围绕着石倩的内幕已基本掌握清楚:石倩多次利用旗下公募基金,盲目拉抬股票价格,从而为个人牟取暴利,导致基金净额大幅下跌,造成基民巨额损失,这无疑是一种“偷盗”基民的行为,也意味着石倩和先前那些被害人一样,在她所供职的专业领域里,从事过违规、违法的行为。 虽然现场的仪式没有其它案件那么具体,但那是因为受限于周围环境和被害人的身份,不意味兇手作案手法的改变,所以并不妨碍併案。也就是说,“七月十五掘坟案”可以判定为连环杀人案中兇手所作的第四起案子;兇手在骨灰盒中留有一张百元钞票,目的是要展示石倩所犯恶业为“盗”业;而将她的骨灰散尽,则意味着“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这是一种非常严厉的地狱惩罚。 ——在地狱惩罚中,对自杀者的惩罚是最重的。阎王会把其打入枉死地狱,令其每日反覆经歷自杀瞬间的恐怖与痛楚。如果自杀者是因为犯下恶业畏罪轻生的,并且其所犯恶业对社会、对世人造成恶劣影响的,最终会被发配到阿鼻大地狱,永远不许超生。 第72页 兇手惩罚石倩,是因为将她视为犯下“盗”业之人,但如今社会上利用权势地位明目张胆盗取国家百姓财产的比比皆是。按照兇手先前的习惯,这些人才是他应该选择的目标,而他却追到坟墓中去惩罚一个死人,这分明显示出石倩的特殊性。 前面已经提到过很多次,兇手选择被害人是遵从一种固定模式,是通过富有逻辑性的迫害妄想,将自己多年积攒的愤怒,投射到无关的人身上,而兇手对石倩的所作所为,显露的则是一种“私人恩怨”,他们之间不仅认识,而且有过利益交集。进一步分析:兇手可能就存在于石倩的周围,与之具有某种私人关系,虽然他的挫折感并不完全来自于石倩,但必定有一部分成因所在;他有投资股票、基金的经歷,可能购买过石倩管理的基金,或者在石倩的推荐下买过某只股票,但换来的是巨额亏损,因此对石倩产生了怨恨,以至于在其谋划一系列惩罚行动时,不由自主的将石倩这个死人也列为目标。 当然,与石倩最亲近的人莫过于他的丈夫,所以随后韩冷又问了几个关于佐勤思的问题。 “您也买股票和基金吗?” “那些东西我从来不碰,我不喜欢虚拟的东西。”佐勤思明白这个问题的潜台词,便又特意强调,“石倩的内幕交易我真的没参与,当时调查她的专案组也调查过我,也调查过相关交易记录,事实证明我是清白的。” “你们双方的亲戚和朋友当中有没有参与那些违法交易的?” “我这边肯定没有。”佐勤思一脸郑重,“确实曾经有朋友想托我向倩倩打听内幕消息,但我知道那是违法的所以都婉拒了。至于倩倩那边我不太清楚,我先前已经说了,倩倩从不和我谈她工作方面的事情,现在看来那可能是对我的一种保护。” “有关石倩被调查的情况,除了我们您还和别人提起过吗?” “没有!其实这在她们基金圈内算不得秘密,大概都能猜得到,蒙在鼓里的只有那些贫民百姓。” …… 问的差不多了,两人起身告辞。佐勤思想送两人出门,桌上的电话却响了,他只能又招唿助理代为送客,自己返身拿起电话:“餵你好……哦,是刘台啊……什么?採访经济论坛?那不是新闻频道的活吗?……他们人手不够啊……我以前是做过深度访问,可现在採访都是些小明星、八卦新闻什么的,早没有那感觉了;再说我这边也实在脱不开身,您也知道,我的节目正在改版,这阵子得拼命的录影储备节目带……呵呵,我哪敢在您面前拿把啊……实在对不起了刘台…… 佐勤思接电话的功夫,韩冷和项浩然已经随助理走到电梯口,回过头还能看见佐勤思在一边接电话,一边沖他们做着歉意的手势,两人微微点点头,便转身专心致志的等电梯。 实在的说,佐思勤的言行举止都很得体,对问话也算回答的相当诚恳,可韩冷和项浩然对其印象并不好。妻子仅仅过世几个月,在他脸上竟然看不到一丝的悲伤,他不是项浩然,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而用“妻子之死”来换取一个採访的机会,就更加为人不耻。两人对佐勤思的印象只有四个字“道貌岸然”! 走出电视台大门,韩冷接到林欢的简讯。上面写着:你在哪?如果方便的话,到法医室来一趟。 有项浩然在身边,韩冷不便回復简讯,只能在心里嘀咕:这两天忙,一直没顾得上林欢,不知道自己上一次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看简讯的口气不像是公事,难不成是想通了? 回到队里,韩冷直奔法医室。 法医室在地下一层,过道里瀰漫着来苏水的味道,也许是潮气太重,或者是心境的原因,每次走到这里,韩冷从头到脚都有一种阴冷的感觉。他不由地缩了缩身子,沖门上敲了两下,听到一声轻轻的应答,推门进去。 林欢伏在电脑桌上,随着声响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你来了。” 她比前两天又瘦了一圈,脸色也很差,整个人有些萎靡不振。看来自己的劝导没起什么作用,她还是处在纠结中。 “下班已经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走,是在等我?” 林欢点点头,又摇摇头,弄的韩冷莫名其妙的。“到底怎么了?” “我,我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 “我……”林欢勉强支棱起身子,脸色煞青,眼神中游弋着一丝不安,嗫嚅道,“我……我会不会是下一个?” “什么下一个?”韩冷越听越煳涂。 “我会不会是‘淫’的那一个?”林欢抖着声音说。 韩冷这回听明白了:十恶业中,兇手已经惩罚了七个,还剩下“淫、两舍、愚痴”。林欢的憔悴并不是因为她与项队之间的感情纠葛,而是担心自己会因为‘淫’被兇手选中。韩冷不解的问,“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林欢躲开他的视线,垂下眼帘,声音低低地说:“我勾引别人老公,插足人家家庭,还不算……不算淫荡吗?” 如此直白的一番话,从林欢口中说出,韩冷先是感到意外,随后又觉得可以理解。 第73页 通常“第三者”,一开始都怀着刺激与负疚的心理,逐渐会转化成自卑与自怜,进而在得不到“所要”的情形下,便会形成一种歇斯底里。林欢先前便处在那种状态中。而现在,在兇手一系列变态掠杀的威慑下,求生的本能,替代了疯狂的欲望,促使她拿出勇气审视自己、正视自己的行径。 第三者固然可耻,但是她还不足以成为兇手选择的目标,那些道貌岸然顶着高尚尊贵的头颅,满嘴礼义廉耻却荒糜无度的人,才真的该死。比她淫乱、比她该死的人多了去了。当然,韩冷不可能这么跟林欢说,所以只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不会的,别胡思乱想啦!” “不、不、不,是真的,我有种觉,好像有人在跟踪我;还有……我家里的电话,这几天经常莫名的响起,电话那头总是沉默一会儿便挂了,我试着拨回去就没人接了。” “真的?不是你的幻觉?” “不是。”林欢瞳口放大了好多倍,看样子确实很恐惧。 “好吧,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顺便观察一下。” “到了,就在那儿。”林欢指着街边示意自己家到了,韩冷赶忙减慢车速,停下车。 林欢家住在明泽湖南边的桂林街上,这一带的房子大都是带有一个很小院落的二层小楼。小楼是沙俄侵略时期为方便沙俄贵族居住而建造的,带有明显的欧式风格。红色的房顶,灰白色的墙体,上面爬满了绿色的长藤,透着浓郁的沧桑感。 见韩冷饶有兴致的打量小楼,林欢一幅不舍的表情嘆道:“唉!可惜要拆了!” “拆!拆!拆!满世界都在拆,人心都拆散了……”韩冷无奈的摇摇头。 进的屋内,右手边是一个客厅,光线稍显幽仄,漆红色的木质地板,老式的家具,看起来都有些年头,倒是跟颇具歷史的小楼相得益彰。 韩冷打量一圈,所有东西都规放的很整齐,且一尘不染,有着极强的纪律感,“你父母是军人?” “对,我妈妈是军医,爸爸是文职干部。”林欢一脸钦佩的表情,“怎么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是桌上的照片告诉我的,你长的像父亲。” “呵呵,是,我喜欢别人说我像爸爸,爸爸长的帅。” “他们不在吗?” “去乡下走亲戚了,要一个多礼拜才能回来,你坐一下,我给你泡杯茶。” “不用,别忙啦,你把那几个电话记给我,我找人查查。” 韩冷说着话,踱步到窗前,隔着窗户沖街上观望。正是下班的尖峰时间,马路上人车密集,但大多形色匆匆,看不出有特别关注小楼这边的。街对面是几栋新盖的居民楼,楼下有便利店、饭店,门前停了几辆车。韩冷变换了几个角度观察,都未发现异常。当然,这只是肉眼观察,风平浪静不意味着没有暗流涌动。 韩冷转过身,林欢从来电显示记录中将电话号码抄下来交给他。他看了看,一共三个号码,问:“都什么时间打来的?” “差不多都是夜里两三点钟。” “嗯,我去查查看,有结果再通知你,你也别想太多,好好在家待着,锁好门窗,有情况立即给我挂电话。”韩冷说着话,向门口走去,准备告辞。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林欢在身后戚着脸幽幽地说道,“不这样还能怎样呢?难道还能向队里申请保护吗?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好像被林欢说中心理的潜台词,韩冷有些尴尬,扬了扬手,飞快地拉开门闪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短暂的安全感攸地消失了,恐惧重新在林欢身体里升腾,她快步走向窗边…… 从小楼里出来,韩冷边走边看着手上的字条给方宇挂电话:“找人帮我查几个电话号码,你记一下……什么情况你先别管……越快越好……低调点……” 坐进车里,发动起引擎,韩冷视线再次掠过小楼,两层楼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被厚厚的窗帘遮住,沧桑的小楼在忧郁的夕阳下好像多了份孤寂和阴森,不知道那是不是林欢此时的心迹。 “恐惧源于未知,死亡是最深的恐惧”。莫非这才是兇手的本意?韩冷忽然间有种顿悟:兇手剥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在威慑世人和警告世人——人在做,天在看。没有罪人能逃过惩罚,你逃得过现世的惩罚,也逃不过你的心魔…… 回到办公间,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方宇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把夺过韩冷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 “干什么了,渴成这样?” “还不都为你,这个点想起要查电话号码,人都下班了,好容易找了个朋友才查到,又紧着赶回来,渴死我了都。”方宇说着话从包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韩冷又跟着解释,“三个号码都是公用磁卡电话,纸上有地址。” 韩冷接过纸条看了看,说:“行,这事办的挺靠谱。” “废话,啥时候不靠谱了。” 韩冷笑笑,“你那儿有指纹刷吗?” “干嘛?要去取指纹啊?那是公用电话,指纹早被破坏了。” 第74页 “现在人都用手机,用公用电话的不多,去碰碰运气;而且我也想观察一下周围情况,说不定有哪个地方的摄像头会对着电话亭。” “好吧,帮人帮到底,走吧,一起去!不过你得先请我吃饭。” “没问题,我也没吃,走吧。” 韩冷和方宇在刑警队附近的一个快餐厅点了两碗馄饨和几个小菜,韩冷怕他吃不饱又给要了俩包子。 方宇真是饿极了,韩冷才吃到一半,他已经风捲残云般将桌上的东西打扫干净。然后抹了抹嘴,掏出手机,开始玩简讯。 见方宇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咧着嘴傻笑,韩冷有些好奇,“什么事这么高兴?” “哥们恋爱了!”方宇一副暧暧昧昧的表情说。 “你不经常恋爱吗?” “这回是动真格的,已经真格的两天了。” “和谁啊?” “你猜?” “不说拉到。”韩冷知道方宇这小子,他要不说出来,自己都能憋死。 “好了,告诉你,就是那个王薇。” “谁?王薇?孔家信那个秘书啊?你们前几天不还针尖对麦芒吗?这么快就好上了?”这世界真是变化快,一切皆有可能,韩冷不是一般的意外。 “呵呵,老话不说了吗,不是冤家不聚头,都是缘分。那天我去查嫌疑车辆,有辆车是一家饭店的採购车,我去饭店正好赶上王薇在那吃饭,有几个小流氓想调戏她,我出手帮了她一把,她还真讲究,非要请我吃晚饭。吃过饭又一块去了酒吧,彻底的交了交心,彼此感觉都不错。”方宇禁不住露出一脸得意,“小丫头追我追的可紧了,一天二十多个简讯。” “王薇长的还不错,就是有点傲气,而且还有小姐脾气,你受得了吗?”韩冷笑着揶揄方宇。 “你懂啥呀?这叫个性!哥们就喜欢这样的,就喜欢这种征服感,贤良淑德的我还不要呢!” “你就得瑟吧,小心连环杀手连你也收走了。” “凭啥啊?判我个啥罪过?” “犯贱!” 吃过饭,两人先到距离最近的一个电话亭。 那电话亭在向阳街市土地规划局办公大楼的斜对面。电话亭里很脏,贴满了乱七八糟的小gg,趁方宇在扫指纹的功夫,韩冷四处张望寻找监控摄像头。附近都是一些单位的办公大楼,看不见有监控摄像头对着外面的,韩冷又特意沖马路两头望了望,也没发现交通监控设备,不免有些失望。 第二个电话亭在华西街上,背后是华西小区。也许是毗邻住宅小区的缘故,里面竟放着几袋垃圾。街对面是一家银行储蓄所,窗户边上镶有atm取款机,正对着电话亭。两人一阵兴奋。不过这个时间储蓄所早下班了,要拿到atm机监控视频也得明天早上。 带着一份收穫,两人又来到兴化街,第三个电话亭就在这条街的拐角,旁边便是中山公园的外墙花坛。一下车,方宇看到电话亭的具体位置,微微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双眸间突然流转出一丝阴郁。 韩冷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凝重起来,便问道:“怎么了?” 方宇指着电话亭旁边的花坛,不无伤感地道:“柳纯嫂子就是在那里遇害的……”话未说完,他勐地一愣,略一思量,瞪大眼睛叫道,“诡异!太诡异了!” “诡异?什么诡异?”韩冷不解。 “你好好琢磨一下这三个公用电话的地址。”方宇急赤白咧的说。 “地址怎么了?”韩冷随口念叨,“一个在土地规划局对面,一个在华西小区大门口,还有现在这个……” “项队和柳纯嫂子就住在华西小区;市土地规划局是嫂子的单位;嫂子遇害地点就是这里。”方宇忍不住提醒道。 “啊!这几个地址原来都跟项队的爱人柳纯有关!怎么会这样?”韩冷张着嘴,直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方宇颤着声音说:“难不成是嫂子的冤魂?……” “不会,怎么可能?要是有鬼,那也是人闹得。”韩冷冷静下来,劝方宇不要胡思乱想,在心里酌量,“不管是人是鬼,看来都有必要重视一下林欢的安全问题。” “你是在担心小欢的安全吧?”方宇竟然一语道破韩冷的心思,又煞有介事的说,“我能查到这三个电话的起源,当然就能查到它们的交集,所以我才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 既然方宇都清楚了,韩冷也省的解释,便嘱咐道:“这件事暂时先不要说出去,尤其是千万不能让林欢知道,明天看完监控录像,我找项队商量一下,再看怎么解决?” “行,听你的。” 第二天一大早,韩冷赶到银行借来atm机监控录像,回到队里便一头扎进影像室。将视频录像拖到林欢接到骚扰电话的时间,屏幕上便出现了一个身影。准确点说,是一团黑影。atm机离得的太远,焦距不够,而且大晚上的光线也不好,所以视频里有关电话亭的影像极其模煳。虽然技术人员作了很多努力,到最后仍然只看到一团黑影。电话亭中的黑影,身材相貌,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无法分辨。 第75页 尽管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当项浩然看到这段视频,又从韩冷嘴里得知林欢被电话骚扰的情况时,也是惊的一时无语。他呆了好一会儿没反应,案子查到现在,他、柳纯、还有林欢都牵涉进去,实在让他一时之间很难理出个头绪来。 “白天应该没问题,关键是晚上,要不这样吧……”韩冷见项浩然一头雾水的样子,刚想说话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项浩然接起电话,说了两句,脸色大变。 “出什么事情了?”韩冷放弃先前想说的话,转而问道。 “品海别墅区,兇手又作案了。” “死的是什么人?”韩冷追问。 项浩然一脸茫然,“还不清楚,死者的头不见了!” 第八章 心 吾 九月十六日,上午九点零五分。 郭小米慵懒地睁开眼睛,抻出双臂舒展了一下筋骨,身子一阵发酸,下体火辣辣的,有些胀疼。 “‘臭和尚’,真能折腾,一晚上都没闲着,准是吃药了!”郭小米皱着眉撅着小嘴自言自语。嗔怪之后转过头,发现梳妆桌上摆着一摞钞票,眉头立刻又舒展开来,“看来力气没白费,臭和尚准时心满意足的走的。” 她瞅着桌上的钞票,脑袋里盘算着购物计划,脸上不自觉的堆满痴笑。 事到如今,郭小米越来越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与其在烈日下风吹雨淋,每日为温饱住宿奔波,莫不如利用自己的年轻美貌去开闢捷径;与其将青春在苦苦挣扎与碌碌无为中消耗掉,不如用来做场交易。而交易的结果,就是让她一个只有中专文凭的农村女孩,可以毫不费力地拥有自己的别墅和名贵跑车,还可以穿品牌服饰、吃星级酒店、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不工作却能得到父辈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计划好这一天的购物行程,郭小米从床上爬起来,裸着身子进了洗浴间。出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件薄薄的纱裙,晶莹碧玉的酮体在薄纱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地更加娇艷撩人。 沿着旋转的白色木梯从楼上下来,郭小米闻到客厅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味道腥腥的,似曾相识。 她用力吸了两下鼻子,在客厅里转悠着寻觅气味的来源,当她走到进门玄关处时,那气味越来越浓了。突然,她脚底滑了一下,差点跌倒。接着,她看到脚下踩着一堆黏黏的酱紫色液体,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何物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一堆白肉…… 那是血腥味! 郭小米尖叫着像疯了般撞开门沖了出去,此时已经顾不得自己几乎是赤身裸体,她冲出小院,冲到街边扑倒在一位素不相识的路人怀里,嘴里喃喃的说了两句:没了……没了……然后便晕厥过去。 品海别墅区,毗邻海滨,与大海之间只隔着一个花园广场。小区由五十多栋独门独院的别墅组成,价格昂贵的让常人无法想像,是目前春海市最高阶的小区。 项浩然韩冷等人赶到时,“120”急救医生已经检查完郭小米的身体此时正在给她输液。郭小米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她蜷缩在急救车上的担架上,臂弯遮着脸庞,身子在白色被带下不安的抖动着。 庭院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在接受老徐的询问:“我也是小区的业主,早上出来遛狗,走到这间别墅院前的时候,突然那女孩就尖叫着跑出来,一下子倒在我怀里,嘴里叨念了两句便晕倒了。然后我就大声招唿物业保安……” 旁边一个身着保安制服的男子接着说道:“我当时正在小区里巡逻,听到这边有人求救便跑过来。我看到他一只手牵着狗,一只手搂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穿的很少。”保安指了指中年男子,“我问他怎么了?他摇头说不知道,让我到别墅里看看,我壮着胆子进了院,走到门口,门是敞开的,先看到有一些血迹渗出来,然后再往里看,我看到一堆白白的肉……”保安嘴唇颤了两下,脸色煞白,说话变得有些不利索。 在一旁关注这几个人的对话,项浩然对情况大致有了些了解,便和韩冷进院。 院子方方正正的,围着白色栅栏,里面停了两辆车,一辆是奔驰小跑,一辆是奥迪a6。韩冷注意到奥迪车驾驶人一侧的车门是虚掩着的,门边上好像还有半个脚印。 穿过院落,走进门厅,两人不由地缩了下身子。 ——死者是一个男人,身上捆着绳子,头东脚西跪在门口的正官镜前。不、说“头东”有点不准确,因为跟本就没有头,倒是保安说的一堆白肉比较贴切。死者看起来个子不高,但非常胖,应该有一百七八十斤的样子,所以冷不丁看上去,确实像一堆白肉堆在那儿。 死者背部画着一个“猪头”,经过韩冷“科普”的项浩然,知道“猪”在六道轮迴图里代表着“痴”,也就是说,死者被兇手选中是因为他犯了十恶业中的“愚痴”。 “死亡时间大概在早上四点到六点之间,原因还有待查明。死者的头连着脖颈底端被割掉,手法同样干净利落,切割处无淤痕、没有血液循环,应该是死后切割。”看起来又是一夜没睡好,林欢红肿着眼睛介绍道。 第76页 项浩然望向在室内勘验现场的警员问林欢:“找到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了吗?” “还没有。衣服里也没发现身份证明。”林欢指着玄关中一个小装饰柜,上面放着死者的衣物,衣物叠的很整齐。然后又接着说,“从尸斑情况看,死者应该被挪动过。” “他很可能是从别墅里出来,想要驾车离开,打开车门的时候,被兇手暗算了。那个应该就是死者的车子。”韩冷指着院子里的奥迪车说。 项浩然随着韩冷的话打量了几眼车子,又顺势抬头沖街上望去。街边路灯上驾着一个摄像头,他指了指,说:“如果是那样,摄像头应该能记录下来。” 韩冷大喜:“太好了,兇手这回也许能露出些马脚。去物业找录像了吗?” “方宇去了。”老徐作完笔录走到两人跟前说,“我刚刚问了下保安,他说平常只有那个女孩住在这,没看到有别人来过,只是偶尔能看到院子里多了辆奥迪车。” “看那个女孩也就二十来岁,住在这么豪华的别墅里,开名贵跑车,还有个神秘的‘奥迪’朋友……” “她可能是被包养的。”韩冷接下项浩然的话说道。 “包养她的应该就是死者,老徐你去车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钱包、驾照什么的。”项浩然沖老徐说完,又对韩冷说,“看来,只有那个女孩能说明白死者的身份。走吧,她也缓的差不多了,问问去。” 怕女孩紧张,项浩然在车下等着,让韩冷一个人到急救车上询问。 “你叫什么?”韩冷坐在郭小米的对面,挑了个比较轻松的问题问道。 “郭小米。”郭小米嗫嚅道。 “多大了?” “22岁。” “哪的人?” “北山市,长湾人。” 韩冷知道这是隶属于春海市一个地级市的小镇,“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郭小米咬了两下嘴唇,手摆弄着被单,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韩冷看出她的不自在,便换了个问法,“你是怎么认识死者的。” “我在春海旅游中专读书,毕业后找工作,看到‘湖慈寺’招导游,便去应聘了。后来就认识了他……”郭小米声音越来越小。 “他是谁?” “是……是湖慈寺‘首座’,智杖法师。”说道这个名字,郭小米想起自己看到尸体的情景,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近段时间,由于办案,韩冷对宗教领域有了些了解。他知道“首座”在寺院中的地位仅此于方丈,通俗点说就是寺院的二把手。 被害人竟是一个地位颇高的佛门中人,韩冷不由地与项浩然对视一眼,项浩然也是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 这时,老徐手拿一个钱包走过来,钱包应该是从车里找到的,老徐从里面抽出一张身份证递给韩冷。 韩冷将身份证对着郭小米,“是这个人吗?他真的是湖慈寺的首座?” 见郭小米肯定的点头,韩冷又追问:“你确定别墅里的尸体就是他?” “嗯,他胳膊上有一个纹身很显眼。” “今天早上,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他穿衣服的时候我就睡过去了,睡的很沉,什么也没听到。”郭小米使劲摇摇头,像是急于表明自己的清白,然后又接着说,“他都是很晚才来我这,一折腾就折腾到早上,怕被人撞见,总是四、五点钟就走了。” “你与智杖法师周围的人有接触吗?” “我从没和他一起出去过。他就是一周来两次,一般都是周二和周日,其余的时候他不让我找他,实在有急事了再给他挂电话。” 韩冷从急救车上下来,沖项浩然和老徐摇摇头说:“看来她对死者了解的不是很多,说不出更多的线索。” “不用她说,这不明摆着的吗?”老徐接过话,“一个寺院的和尚,又是豪华别墅、又是名贵跑车、还包养小蜜,绝对符合兇手选择被害人的标准。” “这倒是!”韩冷点头认同道,“佛门中人,导人从善、讲究伦理、宣扬因果,而自己却并不笃信,反而涉贪、涉邪淫,不是‘愚痴’,又是什么?兇手的选择实在是很贴切,可惜我事先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不怪你,若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湖慈寺法师会如此奢靡。”项浩然安慰韩冷两句,又问道,““割掉头颅是什么惩罚?” “是一种称为‘斫头地狱’的地狱惩罚,惩罚对象多为尊贵、地位崇高者。”韩冷答。 项浩然点点头,对老徐吩咐:“这样,我和小韩去一趟湖慈寺,具体了解一下情况,你带几个人到周围仔细寻问一下,兇手早上作案说不定会有目击者,还有,方宇回来,让他抓紧时间看录像,有发现立刻通知我。” 湖慈寺位于城市北端的湖慈山南麓,始建于明代,歷史上便香火旺盛,一直延续至今。寺院坐北朝南,与山峦绿木交相映衬,风景很是怡人,是春海市重要的旅游景点之一。 第77页 怕扰了香客的兴致,项浩然和韩冷低调行事,将警车停到寺院后门,向把门小和尚出示了证件,在小和尚的引领下来到方丈室。 方丈智慧长老听闻智杖法师遇害的消息,大为震惊,旋即双手核实,口中念念有词,念罢,不禁老泪纵横。 据他说:因他年事已高,故将寺里所有事物,全权交由智杖法师打理。而智杖法师亦将寺院管理的井井有条,香火也较以往更加旺盛。方丈已经做好让他接班的准备,对他也是充分的信任,所以对他与外界的联繫以及交往的人群都甚少过问。方丈提议两人与“监院”智果和尚谈谈,称其主管财务杂事,平时与智杖法师交往较为密切。 在徵得两人同意之后,方丈命小和尚去将监院找来。 小和尚跑出去,一会儿回来,告知监院说马上就到。但等了十几分钟仍不见人影,见两人面露焦急之色,智慧长老命小和尚再去催促,项浩然摆手道:“不用了,我看还是我们去拜访他吧?” 方丈歉意的点头,命小和尚代为引路。 两人随小和尚来到监院办公之所,里面空无一人哪还有人影,直觉事情不对,两人便催促小和尚带路,奔监院住所寻去。 刚到住所门口,正见一身着便装的光头男子从里面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旅行袋,神色很是慌乱。小和尚即迎上前去,称唿一声监院,将两人介绍一番,便退去。 被两人堵了个正着,监院表情很不自然,极不情愿的将两人让进住室。 此时,两人已觉察到此人必有问题,随监院进屋,并不落座,而是站在门口堵住了出路。 项浩然直直的盯着监院,目光凌厉,不动声色。在情况不明之时,先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手,这是项浩然经常使用的审讯技巧,很简单,也很实用。韩冷自知实战中经验欠缺,便也不发言,只等项浩然出招。 果然,在两人沉默的冷对之下,监院显得手足无措,表情更加的难堪。 “大师,请问您身着便装,拿着旅行袋,是要去哪儿?”项浩然故意操着一副讥讽的口吻问道。 “我、我……寺外有些杂事,我去处理一下,穿便装能方便些。”监院支吾的说。 “您去哪,我们捎您一段,我们的事儿在车上聊也可以。”见监院吭吭哧哧的说不出个所以然,项浩然又加重语气说道,“方便让我看一下您的包吗?” 监院低头看看手里的包,缩了缩脖子,一副大势已去的样子,沮丧说道:“好吧,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他顿了顿,嘆道,“十多年了,苦心修行,以为可以化解一时不慎之罪,未料它还是来了。” 项浩然和韩冷按耐不动,等着他的下文。 说出了前言,监院看似卸下心理包袱,坦言道:“对,我就是黄浩,网上通缉的人就是我。” …… 原来,这个黄浩是外省人,十几年前因贪污公款被通缉,颠簸流离逃到春海市,隐身湖慈寺当了和尚。由于他表面上看起来挺本分,做事也规矩、勤力,很快便得到寺里信任,之后便一步一步坐上监院的位置。前段时间,他上网,发现自己上了警方网络通缉的名单,刚刚,又听闻小和尚传话,说有警察找他问话,以为是来抓他的,便想开熘,未曾想和韩冷项浩然撞了个正着。 这可真是个意外收穫,没费力气捎带脚竟然抓到了一个通缉要犯,但是多年与罪犯打交道的经验告诉项浩然,罪犯如此轻易便全盘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往往是因为他身们上背负着更深的罪恶,而这个监院想要隐藏的罪恶会不会与智杖法师有关呢? 项浩然逼视着监院,冷声道:“你后悔当初一时冲动犯下的罪过吗?” “是的,我很后悔,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忏悔。” “那你为何思过不改过,为何屡行‘愚痴’罪业呢?” “我,我不明白您说的什么意思。”监院现出一脸无故。 项浩然适时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们来,就为你原来那点事儿?你不觉得今天一直没看到智杖法师吗?” “你们?”监院身子一颤,惊诧道,“你们抓了首座?” “你以为我们会无缘无故的找上你?”项浩然故意云山雾罩的说,“念你是佛们中人,我们没有直接抓你,是想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们……” “我说!我全说,您给我一次机会,算我主动招供行吗?”项浩然话音未结,监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将监院铐回队里,交待妥当,两人回项浩然办公室,老徐也跟着进来。 “通缉逃犯能当上监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老徐诧异道。 “其实这倒没什么,也怪不得寺院,寺院总归是个与人为善之所,而且十几年前也未有现在这般对身份严格的审查。只是这个监院自己,如果真的能够诚心修行,反思罪过,倒也值得尊重;可惜他贪心未泯,当上监院之后伙同首座智杖法师大肆亏空寺院的香火以及修缮庙堂的款项,而且数额大的惊人。” “他有没有作案时间?”老徐又问。 “没有,他不在场的证据有人证实,而且对被害人与外界的交往也不是很熟悉。”韩冷替项浩然答道,“这两年他们只是在亏空款项上联手,平时都是各玩各的,他自己也在外面有别墅,和包养女人。” 第78页 “唉!”老徐嘆口气,“你说这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连佛门中人也会如此的浮躁和龌龊!” “都是权利闹得,有些职业权利太大,又缺乏监管,必然会肆意妄为!”项浩然接下老徐的话感嘆。 两人一番感嘆,惹得韩冷也忍不住道:“不!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变的是人,是人看这个世界的角度,所以他们的心才会浮躁;而那些所谓具有权利的职业,它们本身并不卑鄙,卑鄙的是人的欲望。为什么同样的社会背景下,有的人便能恪守职业道德、正直本分,他们也一样追逐名利,但是他们有做人的底线——不明之名,不理之利,不予取。” “没有卑鄙的职业,只有卑鄙的人!”韩冷的话,深得项浩然和老徐赞赏,两人频频点头。 言归正题,项浩然问老徐:“小区的寻访有收穫吗?” “还是没找到目击者。” “小区的监控录像发现什么没?” “那个就更别提了。”老徐哭笑不得说,“那些监控摄像头都是摆设,更本就没联网,只有小区出入口的好用,结果也没录到什么。” “这地产公司也真够抠门的,房子卖的那么贵这点钱都不捨得花!”韩冷也觉得挺好笑。 “谁说不是啊,真是无商不奸。” …… 玩笑两句,老徐有事先走了,项浩然沖韩冷正色道:“早上林欢的事儿,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想就被案子打断了。骚扰电话竟然扯上柳纯,太匪夷所思了,我现在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你说说吧,这和连环杀人案会有关系吗?” “说实话,我也说不清楚。从兇手先前的风格来看,不太像是他所为,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兇手的既定目标只剩两个,一个是犯‘邪淫’的、一个是犯‘两舍’的。”韩冷看了项浩然一眼,放低声音说道,“理论上林欢还是有可能成为目标的。” “嗯。”项浩然略带尴尬之色,搓着手一副发愁的样子。 韩冷理解他的难处,便解围道:“要不,晚上我来负责监视她的住处,你看行吗?”项浩然思索一会,说:“行,我这边确实也不太方便大张旗鼓的派人保护她。而且按照你先前的判断,十七、十八号都是兇手的作案日,局里已经决定从今天晚上开始,将队里的人都撒出去,在一些主要路口设置关卡,排查来往车辆,希望能阻止兇手继续作案。我现在就是想派人手,也没的派啊!” “不用,我自己能行。” “记得有情况要及时上报。” “知道。从时间上说,兇手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上半夜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如果他真的想对林欢下手,那也要十七号凌晨之后。” “总之,你要小心点,不要轻举妄动。”项浩然紧着叮嘱。 九月十六日,晚七点之后,春海市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道路安检,在夜色中拉开帷幕。 市刑警支队联合交警支队、特警支队、综合警察支队、各区派出所等公安范围内所属单位,在全市各主要交通路口、以及出入市区口设立检查点,以整治酒驾为名义对来往车辆进行排查。重点关注黑色国产轿车、本市或者长期居住在本市,年龄三十五岁至五十岁左右的单人驾车男子。对于其身份证号,居住地址,电话号码,工作单位等都要予以详细登记,希望藉此能够发现兇手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次颇有些无奈的行动,在一个机动车将近百万的城市里,想要凭此找出兇手无异于大海捞针。其实先前在韩冷公布兇手轮廓描述之后,队里已经对全市黑色国产轿车进行过大概的摸查,结果未发现可疑人员。 不过,于公于私这次行动都有必要进行。作为警方,既然掌握了兇手的作案时间,就不可能干坐着等着公民遇害。不管怎样,即使希望再渺茫也得试一下,反正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身上的警服,对得起亿万纳税人,更重要的是对得起警察的良心。 在队里进行大范围道路排查的同时,韩冷已经暗中护送林欢到家,悄然将车隐身于对面饭店的停车场中。这里视线很好,林欢家小楼附近的情况看的都很清楚。 这是韩冷职业生涯中的第一次“蹲坑”,他准备的很充分。望远镜、手电筒、面包、矿泉水,他是警队文职没有执枪资格,所以只领到一支警棍。还是他妈的“美帝”先进,这时候人家早用上监听监控,或者来个红外探测啥的。 韩冷正啃着面包之际,放在仪錶盘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号码,会心一笑,接听道:“老六,你咋想起我了?” 电话是大学时代的校友打来的。他们不仅是校友,还住同一个宿舍,韩冷住在他下铺,当时宿舍里一共住八个人,韩冷年龄最小排行老八,那人排行老六,毕业后老六留校当上了助教。此时老六的声音未有想像中的欢快,反而有些沉,“老八,你现在在哪儿?” “我回春海挂职了,在市刑警支队。” “你怎么样,最近没出啥事吧?”老六仍然沉着声问道。 韩冷听出声音不对,有些纳闷,“我挺好的,怎么了?” 第79页 “有个事儿,我考虑挺长时间,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一下。”那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前段时间,春海有两个警察到学校了解你在校时候的表现,从大一一直到研究生毕业都询问的特别仔细。临走,还特别嘱咐这边,事关重大要严格保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有两个多星期了。” “两个多星期?”韩冷略作沉想:那时候正是第二起案子发生的时候。对了,住院期间沈妈不是也说过,有警察通过老邻居了解情况吗?难道,他们怀疑我? 不想让老六跟着担心,韩冷便敷衍道:“额,没什么,可能是我来挂职,他们要对我审查一下。” “真的没出啥事?”老六还是不放心。 “真的,放心吧老六,等过段时间,我回学校,请你喝酒。” “说什么屁话啊!你来我这儿,你请我,看不起六哥是不?” “好、好、好,你请我,呵呵!” …… 挂掉电话,韩冷心底有种久违的感动——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韩冷此时没功夫考虑队里调查他的动机,眼下最重要是林欢的安全。他瞪着眼睛监视小楼,一刻也不敢懈怠。小楼里林欢卧室中的灯时而亮起,时而灭掉,他知道那是她在辗转反侧。 上半夜果然风平浪静,到了下半夜,韩冷有些撑不住了。睡意不断的涌来,他狂喝水想驱赶睡意,无奈眼皮越来越重,他想着闭一下眼睛稍微养养神,不想却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韩冷好像听到一声尖叫,勐地睁开眼睛,只见林欢家卧室和客厅里的灯都亮了起来,他直觉出事了,来不及多想,操起警棍,冲出车外。 韩冷直接撞开院门,奔向屋门,连着狠劲敲了几下,“林欢,开门,我是韩冷!” 砰的一声门开了,林欢哇的一叫撞到韩冷怀里,韩冷搂着她,视线在屋里飞快扫视。 未发现异样,韩冷将林欢扶进屋子,返身关上门。“你看见什么了?” 林欢此时顾不上问韩冷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她身子缩在沙发上,一边抽噎着,一边说:“我一直没睡着,便想到厨房倒杯水喝,一下楼梯,就看到窗户上有一个人影!” “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嗯,还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我大叫一声,他晃一下就没影了。” “会不会是刚刚起风了,把你家的长藤刮起来,从窗户上掠过?” 韩冷说着话,来到窗前,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就着月光沖两边打量。窗户底下,看不到脚印,也没有摩擦过的痕迹,只有挂在墙壁上的青藤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舞动着。 “你有手电筒吗?”韩冷欲要到院里再仔细查看一番。林欢却一下子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嘴里喃喃的说,“别走,我好怕,别离开我好吗?” 韩冷下意识的挣扎一下,林欢却抱的更紧了。隔着单薄的睡衣,一股炽热的体温和幽幽的香气也如林欢的臂弯一样紧紧缠绕住他,心跳陡然加快,脚步便凝滞了。他能感觉到林欢的心弦也在怦怦乱颤。 深吸一口气,韩冷轻轻掰开林欢的双手,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火热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韩冷觉得自己被熔化了,压抑许久的情感,积聚到双唇之间…… “好吧,我不走,你先坐下,夜风太凉了,我把窗关上。”最后一刻,韩冷莫名其妙的把持住自己,将林欢扶到沙发上,逃到窗前,装模作样的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返回身,林欢坐在沙发上,一脸掩饰不住的失落,韩冷不免有些过意不去,故作轻松道:“上去睡会吧,我在这儿给你站岗。”林欢仰起头,婆娑的双眼望向韩冷,眼神中溢满柔情,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抱抱我……抱抱我好吗?我好累……” 情意难却,韩冷只得微笑一下,将她揽入怀中,摩梭着她的头,“安心睡一会儿吧,我会守着你的……” 林欢的脸颊贴在韩冷胸前,磨蹭两下呢喃着,“抱紧点……” 这段时间,林欢一直处在极度疑惧和焦虑之中,早已心力交瘁,此时在韩冷安全的臂弯下,没过多久便睡着了。睡梦中不时发出带着哭腔的轻声呓语: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 早晨,韩冷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林欢正在厨房和客厅中穿梭,一会儿功夫,餐桌上便摆好几样早餐。有稀粥、有煎蛋、还有两碟小菜。 “快去洗把脸,来吃早饭。”林欢扎着围裙,一副家庭小主妇的模样,煞是可爱。 一夜相拥,韩冷不知接下来要如何面对林欢,默默地洗漱完毕,坐到桌前,拿起碗筷,闷声吃着。 见韩冷不说话,林欢也赌气不啃声,饭吃的便很尴尬。末了,韩冷想缓和一下气氛,只好拿自己打趣,“我昨晚拿警棍闯进来的样子是不是很傻?” “一点也不,那一刻我可能爱上你了!” “当”的一声,韩冷没拿稳,小饭勺掉到地上,他慌乱地捡起来,都没顾得上搽搽,便又装模作样的接着吃。 第80页 “呵呵!”林欢恶作剧般的笑笑,“傻样,我就那么差吗?主动投怀送抱都没人要?”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一瞬间的情感不够真实。”韩冷躲避着林欢的目光,吞吞吐吐的说。 “怎么不真实了?” “从心理学角度说:两个彼此有些好感的人,当他们处在极度疲惫以及恐惧中,又独处一室时,往往容易放下道德束缚,产生‘激情碰撞’。我不想一时冲动之后,我们彼此见面会尴尬,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说到自己专业,韩冷的声音才沉稳下来。 “你气死我了,那种情境下你还有心思作心理分析!”林欢娇嗔道,“你总那么理智,累不累啊?” “呵呵,好了不说这个了。”韩冷憨笑两声,岔开话题,“那几个骚扰你的电话,查到方位了。” “是吗?有什么发现?”林欢表情变得郑重起来。 韩冷不想她胡思乱想,便隐瞒了电话与柳纯有关的部分,“都是公用电话,没什么特别之处。” 林欢已经没心情再吃下去了,她放下饭勺,吸了吸鼻子,说:“你觉得我会是连环杀手的目标吗?” “我现在也说不好,不过你放心,这两天我会守着你的。” “浩然、不、项队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就是他派我来保护你的。”不知为什么,韩冷说这话时,心里隐隐的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林欢提起项浩然,倒让他想起一个问题,“我知道柳纯出事之时,你和项队在一起,这中间他有没有离开过?” “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吗?”林欢脸有些羞红。 “不干吗,随便问问。反正现在离上班还有段时间,你给我讲讲项队吧?” “讲他什么?” “我想知道他这一年的变化?” …… 九月十七日,早上七点半。 从林欢家出来,将她安全载到队里,韩冷回办公间。一推门,差点被“顶倒”。里面布满汗渍和臭脚的味道,唿噜声也是此起彼伏,方宇和几个重案组警员东倒西歪的睡在桌椅上。韩冷估计“道路安检”肯定是将近早晨才收队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办公间就睡上了。 韩冷轻轻关门,欲要退出来,这时方宇动了动身子,醒了。 “是我把你吵醒了吧?”韩冷歉意的低声说道。 方宇搓了搓肚子,“不是,是饿醒了,昨晚就没正经吃饭,这会儿饿的难受。” “那走吧,陪你出去吃点,反正我也要去给车加油。” 早点摊上,方宇吃的狼吞虎咽,韩冷在一旁陪着。闲的无聊,正好有卖报纸的经过,便随便买了份报纸,不过看了几眼觉得没意思,又扔到桌上。 吃过早点,韩冷先钻进车里发动车子,方宇拾起桌上的报纸,边走边随手翻看。 看他慢吞吞的样子韩冷有些不耐烦,按了几下喇叭,方宇并不理会,看的津津有味,显然报纸上的新闻挺有吸引力。可是渐渐他脸色变了,随即迅速钻进车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将报纸擎到韩冷眼前,“操!看上面写的什么。” 方宇一惊一乍的韩冷早就习惯了,也没当回事,随手接过报纸,胡乱扫了两眼。可这一看下来,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差点从座位上弹起。 ——那是一张春海都市报,在副版有一篇文章,大标题显眼的写着:警队女法医的连环三角恋;下面是一行重口味的小标题:她曾经是一个第三者;她又爱上了第三者。 整篇文章其实就是写林欢、项浩然、柳纯、以及韩冷四人之间的故事。当然故事是编造的,所以文章中并未直唿其名,只是以林某、项某、柳某、韩某来代替,不过熟悉这几个人的很容易就能对号入座。文章大致意思是说:法医林某先是插足于支队长项某与柳某组织的家庭,在搅乱人家家庭之后,又爱上由省警官学校分派下来挂职的年轻老师韩某,而韩某和项某为了柳某,争风吃醋、大动干戈,已经严重影响警队的正常工作…… 文中,作者以女法医林某为中心,以极其细腻的文笔,将其纠缠于两段情感中的矛盾心理,刻画的如泣如诉、真挚动人。此外,作者还将一年之前柳某遇害的悬案置于其中,使得文章又具有一定的悬疑色彩,并暗指悬案有可能与婚外恋中的某当事人有关。 文章最后还註明:本文将会有一系列后续报导,敬请读者关注。 韩冷强抑着心中的怒火,几乎是颤着身子,看完整篇文章。他勐地将报纸摔到仪錶盘上,额头上青筋暴突、脸色铁青,瞪着血红的双眼,看似极其的怒不可遏。 方宇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之间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韩冷却突然又将报纸拿回手中,对着作者栏扫了一眼,放下报纸,脚底一踩,一个急转调转过车头。 “你要干吗?”方宇慌忙问道。 “这是绝对的恶意诽谤!去报社找他们评评理!”韩冷呀着牙说。 “你别冲动啊,还是回队里和项队商量商量再说吧,那文章又不是只写了你。”方宇劝道。 韩冷一脚剎车踩住,强烈的冲击下,方宇的头差点顶到挡风玻璃上。韩冷指着车门,示意他下车。 第81页 看这气势,方宇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他摸了摸额头,繫上安全带,说:“好好,听你的,去,我以前去过这家报社办事,我帮你指路。” 方宇这小子,别看平时综合起来就是个二百九(二百五+三八+二),但到关键时候,心理还是很有主意的,这也是为什么项浩然和老徐没事总敲打他,又愿意委以重任的原因。所以这时候,他一边应承着韩冷,一边又偷偷给老徐和项浩然发了个简讯。 方宇引路,两人很快便杀到报社。沖门岗亮出证件,打听一位叫吴良志的记者在哪儿办公?门岗眼见两个满脸怒气的警察,也不敢怠慢,告知两人,吴良志是报社的副总编,办公室在303室。 吴良志大早晨上班第一件事,便是给发行部门挂电话。得到的答覆是:今日报纸销售量创近阶段新高。电话刚挂掉,领导的电话便追了进来,内容无非是对他大加褒奖一番,并暗示让他加把劲,再进一步希望很大。 放下电话,吴良志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吴良志供职的春海都市报,隶属于春海报业集团旗下,创刊于2000年之后,内容以娱乐性、趣味性、服务性为主。相比较集团旗下另两份报纸,春海日报和吴良志原先供职的春海晚报来说,无论从权威上、人气上、还是发行量上都差的很多,而且连年亏损,已经成为集团的一块包袱。 都市报的领导班子,由报业集团指派。通常都是一些失了势的、或者违规犯错的、又有些背景没法处分安置的,便会被下放到此。当然,如果工作有起色、有业绩,还有足够的后台,也很可能跳回到原来甚至更高的权利岗位。所以都市报在集团中,对那些一心追逐仕途之徒来说,既是炼狱,又是跳板。 尽管都市报的地位犹如一块鸡肋,但也有它的优越性——较之日报和晚报的相对严谨客观,它的自由度更大,灵活性更强。对新闻的追求,也以轰动性和效益性为准,不必太过苛求真实度。通常有些新闻,日报和晚报在有关方面的指导下,只能发些通稿,或者干脆不发。而都市报则可以围绕着花边新闻、八卦传言,打打擦边球,只要是对销量有利,上面领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良志现在是卯足了劲要“东山再起”,所以闻到连环杀人案的风声后,他大张旗鼓组织人力进行跟踪报导,还在领导面前信誓旦旦,保证能够发到独家新闻。可没想到警方对该案件信息,封锁的极为严密,连在警队的内应也不肯透露半点消息,别说独家了,可发的新闻还没有别家报纸精彩。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藉此次报导让自己的仕途再上一个台阶,结果现在不但没露到脸,反而还被竞争对手耻笑。 正当他骑虎难下之时,听闻老朋友郭德清要从省厅回春海督导办理连环杀人案,这令他惊喜万分。 吴良志最初和郭德清打交道,是因为他在春海晚报负责法制版块。由于一些採访机会,两人经常见面,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郭德清经常在私下里向他透露一些案件的内幕信息,让他可以发独家新闻,甚至利用职权为他摆平过不少事情,而他也毫不吝啬给予郭德清相当可观的“回报”,随着多次”互惠互利”的合作,两人的交情也越加深厚。 吴良志在郭德清回来的次日晚上,便设宴为其接风,明着暗着许下一些承诺,希望郭德清能透露点案件信息。可对郭德清来说,那些利诱都不够吸引他,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项浩然的“位子”。 虽说郭德清在省厅也混得可以,行政级别还略高项浩然一些,但论权利和实惠可是比项浩然差远了。此次杀回春海,他可谓处心积虑,想要用尽一切手段把项浩然整垮,自己好取而代之,一雪前耻。而且再往远了看,丁局马上就要退了,很可能接班的是他叔叔郭鹤松,到时,叔侄俩可以将整个春海市公安系统玩弄与鼓掌之中,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所以眼下,在目的未达成之时,郭德清不希望出现任何的纰漏,也根本不会冒险为吴良志提供什么内幕消息。 整个晚宴,尽管吴良志不断旁敲侧击,而郭德清却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要么回忆回忆过去、要么讲点趣事、讲点笑话、偶尔还会提到点支队里的传闻,像什么有支队长和女法医搞婚外恋啊、女法医和挂职老师搞暧昧啊等等…… 吴良志虽作出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时而还会附和着笑出声来,心里可是郁闷极了。不过慢慢听下来之后,他有些开窍了,他终于听出这话里面是有味道的——女法医和支队长搞婚外恋,接着又和挂职老师搅和在一起,这是多么有噱头的新闻话题啊!而且可以由表入里深度挖掘,作成一个系列报导。前些日子,香港的那谁和那谁离婚的新闻,整个华语地区报纸,不就报导了差不多小半年吗?眼下这起绯闻,虽没有那个劲爆,但就本地人群来说,关注度不一定比那个低,以他多年媒体人的经验来看,此文一出必然会引起一片譁然。 它很可能迅速成为本地老百姓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人们报着看热闹、抱着窥私的八卦心态,关注着事态发展——当事人有什么反应?他们有什么表态?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最终谁会和谁在一起?……而另一种情况是,公众会对新闻的真实性产生怀疑,或者对当事人的行为进行谩骂,进而就会想要了解更多细节,会勾起他们探寻事实真相的兴趣。总之,老百姓无论何种反应,都会大大刺激报纸的销量。 第82页 而吴良志最愿意看到的情形,就是几个当事人联合起来起诉报社。 报社有专业的法律顾问团队,打起官司来,黑的未必就不能说成白的,再说即使输了也无所谓。众所周知,在国内打这种诽谤或者侵犯他人隐私权的官司,不但审理时间长,而且赔付额度非常小。相比较报纸在审理期间获得的关注度、新闻素材、以及销量,那点赔款几乎是九牛一毛。 说到底,新闻的真假、官司的输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报纸和吴良志在这一过程中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报纸收穫了关注度和销量,而吴良志也会藉此摆脱不利局面,重新走入仕途的上升通道。 郭德清点到即止便岔开话题,心领神会的吴良志也不追问,之后他找到警队内应详细了解,得到的答覆是:项队与法医还有那个年轻的老师确实搞的很暧昧,至于细节情况谁也说不清。不过这难不倒吴良志,只要明确了大方向,内中细节那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吗!记者就是有这份本事,能把人说活了,也能把人说死了,能把你捧在天上,也能把你踩在脚下。 此时,吴良志不是一般的愉快,他品着茶、哼着小曲,脑袋里构思着下一步的新闻走向,直到被两个满脸怒气的年轻人闯进屋子打断。 “你们谁啊?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吴良志放下茶杯,脸色变得不快,训斥道。 “你不认识我吗?”韩冷走近讥笑着说。 “不认识啊!” “不认识我你怎么会写出这篇文章来?”韩冷将手中的报纸摔到吴良志桌上。 吴良志拿起报纸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又抬头将韩冷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你应该就是警官学校的韩冷老师吧?” 韩冷懒得和他绕圈子,大声质问道:“你凭什么这么写我们,你有事实依据吗?不追求事实,胡编乱造,没有一点真的东西,你对得起记者这份职业吗?” 吴良志坦然辩解道:“怎么没有真的?地点、时间、人名,哪个不是真的?” 吴良志胡搅蛮缠,方宇终于也有些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吼道:“老子,在外面没日没夜的玩命,你们他妈的在后面说三道四,简直是他妈人渣!” “小同志,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啊!我知道你们警察为人民服务辛苦,可我们也是为人民服务啊,老百姓喜欢看什么,我们当然就写什么喽!你看,刚刚我们发行部的人还给我挂电话,说今天报纸的销量特别好,这说明群众很喜欢啊!“吴良志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的开导方宇。 “你……”方宇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恶意的诽谤,我要求你立刻登报致歉,立即停止有关的系列报导。”韩冷指着吴良志的鼻子说。 “唉!这不可能,我相信我们的新闻是经得起事实考验的。要不这样吧……”吴良志一副深表同情的样子,“你要是觉得与事实不符,可以去法院起诉我们。” “你……”韩冷此时已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抓住吴良志的衣领,挥起拳头,在拳头即将落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又深沉的声音:出去,到外面等着。 韩冷生硬的收住手,回过头,见项浩然和老徐出现在身后。 “出去,到外面等着。”项浩然加重了语气,不容置疑。 韩冷心有不甘,拳头停在半空中犹豫着,老徐和方宇赶紧上去拉住他。韩冷挣扎着被两人向外拖,他瞪着发红的双眼,满脸委屈的盯着项浩然,项浩然面无表情的回应,但口气柔和了很多:“你先出去,到外面等着。” 见韩冷出了门,刚刚还有些发蒙的吴良志来劲了,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沖项浩然嚷道:“项队长你来的正好,看看你的手下都什么素质,还要打人,我希望这件事你要严肃处理,如果你不处理我会向你的上级投诉!” 项浩然没啃声声,笑了笑,自顾坐到吴良志对面的椅子上。 嘴里喋喋不休的嚷嚷了一会儿,吴良志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缓了缓语气,但是仍不依不饶:“项队长你看怎么处理?” “年轻人不懂事,您大人大量,看我的面子就算了,行吗?”项浩然满脸堆笑回应道。 吴良志煞有介事的考虑一番,然后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既然项队长这样说,那就算了吧,现在的年轻人,不好管,我就不给您再添麻烦了。” “哎呦,那太谢谢了!”项浩然有些夸张的扬着声音说,“既然我的面子这么管用,那我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你说,别客气?” 项浩然用手指点点桌上的报纸,“能不能把这个系列停掉?顺便在报纸上道个歉?” 吴良志看了一眼报纸,为难的说:“恐怕不行,这个系列读者非常的欢迎,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不是,再说我们也没什么可致歉的。” “真的不能停吗?”项浩然哼了一下鼻子。 “不能。”吴良志针锋相对的答道。 “再问你一边,真的不能停,是吗?”项浩然语气已经不那么客气了。 项浩然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倒是让吴良志一时之间心虚起来。难道他上面有后台?还是握着报社的什么把柄?吴良志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他搓着手,眼睛盯向报纸,好像在衡量什么,末了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好吧,您项支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停可以,但我有条件。” 第83页 “说说看。” “用连环杀人案的信息交换,你看如何?” “哈哈,吴总编果然精明啊!”项浩然好像早就猜中他会提条件的,看似有所准备,他扬扬手中的文件袋道,“连环杀人案局里已经严令封口,我可没有那个胆量乱说,不过你看看用这个案子交换怎么样?” 经项浩然这么一说,吴良志才注意到他手里的文件袋,他狐疑的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脸色突然大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觉得这不够劲爆吗?”项浩然嘴角向右翘了翘,冷笑着说道,“您真是让我太意外了,本来我就是怀着阴暗心理在内部资料库里搜索一下,没想到把您的大名打进去,还真有记录。” “那都是、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怪我一时煳涂,不、不、是误会。”吴良志有些语无伦次。 “嫖娼!当场捉姦,证据确凿,这也是误会?我知道当年你肯定是托关系把案子捂住、没对外公开,不过你找的人还没有胆子把案底消掉。“项浩然讥虐道,“吴总编,您是做报纸的,如果把您的案子放到网上或者告诉你的同行们,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你、你是警察,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你是想威胁我吗?”吴良志一边抹着额头的冷汗,强作镇定的斥责道。 “对,我就是威胁你!”项浩然咬着牙,冷冷的瞪着吴良志。 吴良志身子无力的瘫软到大班椅里,气势完全弱了下来。他当然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如果嫖娼的事情被曝光,他所有的一切就全都毁了;而撤掉一篇稿子,无非是停留在原地。可以说此时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带着不甘、带着屈辱,无奈的点头,表示同意终止报导。 见目的已经达到,项浩然便起身将桌上的文件规整到袋中,冲着吴良志扬了扬,嘲讽道:“别气馁,你还能进步。” 项浩然从吴良志办公室出来,走廊中韩冷等人早已等的心焦,赶忙围了上去,没等他们问话,项浩然便淡淡的抛出一句,“没事了,都回去工作吧。”待众人再想详问,他便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先行而去。 项浩然说——对付恶人,要用恶人的办法! 回过头来再说吴良志。项浩然等人走后,他窝在大班椅里,好一会儿没动弹。桌上的电话响过几次,他也不愿去接,直到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懒懒的掏出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身子才肯离开椅背。 他快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镜子,照了照自己。发现镜子里的他,面色疲惫、神情沮丧,尤其是脑门上那仅有的几根头髮,被汗渍粘在头皮上,看起来很是狼狈。他活动活动脸颊,把几根毛理顺到一边,就像电话那头的人能看到似得。 他接起电话,语气有些怏怏的,“喂,冰冰啊?” “是我,你在哪啊?” “在办公室。” “那我打你办公室电话怎么没人接啊?” “我、我刚回来。”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听你的声音有些不对?” “没、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多,有些上火。” “要注意休息啊!工作少干点,别那么要强,身子可是自己的,累坏了就完了。” 一直沉浸在沮丧情绪之中的吴良志,冷不丁被贾冰冰这么关心一下,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拿着手机,激动的一时无语。 其实贾冰冰就是那么顺嘴一说,没有特别在意他的意思,所以也就没继续关心下去,将话题转到此番通话的目的上。“我明天要回北京了,谢谢你这几天帮我联繫宣传,公司很满意,给你添麻烦了。” “哪的话,跟我客气什么。晚上……我们‘聚聚’吧?”吴良志好像感觉到某种希望,声音也变得愉悦了些。 “聚聚”的意思,贾冰冰当然明白,以前吴良志每次约她的时候,也总是这么说,但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她有说不出的噁心,她劲量克制着自己,语气软软的说:“下次吧,回来这几天一直赶通告,太累了,晚上想好好休息休息。” “就吃个饭,没别的意思。”吴良志不死心,想迂迴着把人骗出来再说。 “本来是应该我请你的,可这次太累了,不好意思。有机会你到北京,我好好请请你,再帮你介绍几个漂亮妹子。好了,不说了,我有电话进来了……” “餵、餵、你等等……”吴良志连着喊了几句,电话里只剩下一长串的嘟嘟声。 被贾冰冰强挂了电话,吴良志怒火中烧,将手机狠狠摔倒桌上,深深喘了几口粗气,眼睛里怨恨的光芒四溅…… 几天之前,吴良志怀着鸳梦重温的期待到机场接机,可贾冰冰出来的阵势一下子打消了他的幻想不说还让他深感自惭形秽。 经济人、助理、化妆师、服装师、保镖七八个人围着贾冰冰,如众星捧月一般。而贾冰冰也秀色夺目、光彩照人,一副巨星模样。 好在贾冰冰还算给面子,拒绝了公司为她准备的豪车,坐进吴良志的奥迪车里。 车子里溢满诱人的香气,气氛却略显沉闷。分离的生疏感,地位的调换,让两人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不适应,除了一些问问近况的客套,便再无多余的话。 第84页 吴良志不时透过后视镜打量坐在后面的贾冰冰,心下感嘆人生境遇变化之快。而身在娱乐圈这种变换的速度更是犹如火箭升空,快的你都来不及用正常的世非观去判断——唱红一首歌的小屁孩就敢当评委,出过几次镜的花瓶便可称为人师,昨天还是身陷色情丑闻中的话题人物,被人唾弃,被人耻笑,转天便成为当红明星,受万人崇拜。吴良志也算圈里人,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大众的品味有问题,还是那些始作俑者的思维出了问题。 不管怎样,贾冰冰现在的人生已经步入顺畅,正逐渐走向巅峰。而处在此种境界的人,身上往往都带着极大的气场,犹如罩着一个耀眼的光环,在它的照耀下,整个人的容貌和精气神都会处在最佳的状态,焕发出地魅力自然是引人难挡。 吴良志感觉欲望的火苗在攒动,烧的他无法用理智的方式去思考。终于,当车子快要行到酒店的时候,他鼓足勇气试探着说:“晚上‘聚聚’?” “不了,和爸爸妈妈约好,晚上回家吃饭。”贾冰冰一口回绝了。 其实那个时候,遭到拒绝他心理没有太多的不舒服。他知道这个圈子是一个竞逐名利的战场,而他和贾冰冰先前也不过是干与被干、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人家也不欠着你的情,所以说被拒绝不算意外,他能够坦然面对,甚至还有情在心里暗暗自嘲——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而现在,也许是短时间内连续经歷了被戏弄、被嘲讽、被拒绝,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屈辱感和挫败感聚集在吴良志的心口,堵得他连唿吸都觉得困难。逐渐,愤怒的情绪、报復的欲望开始从身体里涌动出来,愈来愈难以自抑。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息一下心绪,末了,他睁开眼睛,露出光亮欣喜的神情,好像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他火急火燎的打开手包,从夹层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办公桌最下面的一层抽屉,由深处找到一个纸袋。打开来,倒出一个黑色u盘。 u盘是贾冰冰的,里面记录了她的情慾日记,以及偷拍的偷情照片。当年贾冰冰交给他作为炒作的素材,事后也问他要过,他谎称为了她的前途已经销毁了,贾冰冰还感动的在床上好一顿卖力气。 事实上他确实想过要废掉u盘,但临了他又有些捨不得。因为那里面还有很多劲爆的信息没有爆出,当然他也明白有些人惹不得、得罪不起,也许那些东西可能永远也没法曝光,可他就是捨不得,最后还是决定偷偷将u盘保存下来。 此时,吴良志将u盘擎在眼前,露出诡异的笑容,慢慢地,他将u盘握于手中,握的越来越紧…… “臭婊子!插上几根鸡毛,就把自己当成凤凰,老子今天上定你了!” 从报社回到队里,项浩然和韩冷刚一进门,内勤刘姐便迎了上来,急着说:“你们俩去哪了?尹局找了你们很多次,挂你俩电话,一个关机,一个不接。” “没电了。”韩冷看看手机说。 项浩然摸摸口袋,“可能是落在办公室了。他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不过口气有些不大对,你俩赶快过去吧。”刘姐催促着说。 尹局办公室。 尹正山手拿一份报纸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见两人进来,将报纸摔到桌上,“看看你干的好事情吧!”说完气鼓鼓的返身坐进办公桌里。 项浩然反应过来尹局在恼什么,挤出些笑容,装作满不在乎的说:“这报纸上写的东西您也信?”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关键是有人信。”尹局没好气的说,“好了,不跟你废话了,局里已经决定让你们俩撤出这个案子,你赶快把资料和省里专家组交接一下,案子现在以他们为主导。至于你们的安排,等研究好了再通知你们。” “尹局,你可答应我这个案子谁也不能碰的!你现在凭什么把它交个别人?”项浩然对局里的决定难以接受,瞪着眼睛大声质问。 “凭什么?凭死了八条人命,你们连兇手的屁都没摸着一个;凭这些乱七八糟的花花事儿,还不够吗?再说,把案子交给谁,是我能够决定的了的吗?”尹局也不客气,针锋相对的答道。 此时,韩冷站在一边,见两人一来一往,也不敢插话,只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被尹局的话戳到疼处,项浩然有点恼羞成怒,他把证件和配枪啪的一下拍到桌上,“你们不就是想找个替罪羊吗?老子还不干了,不伺候了!” 项浩然说完,转身便走,手刚要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听到尹局的一声大吼,“你给我站住!你他妈混蛋!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处处迁就你、维护你,到头来你就给我这样不负责任的回报。遇到点不顺心,就撂挑子,你还是个男人吗?你对得起我吗?算我瞎了眼。” 被尹局一激,项浩然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进退。 尹局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了两口气,看来是气的够呛。他放低声音说:“过来。” 见项浩然还犹豫着,便又加重语气,“过来!” 项浩然也怕把老头气个好歹来,磨蹭着慢慢走回来。 “收回去……”尹局扬扬下巴,示意他收起桌上的证件和配枪,“快点收回去!” 第85页 项浩然迟疑着收起证件和配枪,尹局才缓和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说实话,这件绯闻不管是真是假,影响都很坏,尤其这时候,市里领导和全市百姓有千万双眼睛盯着咱们,局里的压力很大,如果不做任何处理的话,有些说不不过去,所以当郭氏叔侄在会上提出让你们停职,得到了局里大部分人的响应。其实从道理上说,因为这件事让你们停职,不算过份。不过丁局心里也很清楚,这是郭氏叔侄在藉机整你们,而且他也不甘心让这两人耍弄,所以最后的决定,是让你们两撤出案子。”尹局特意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听清楚了吗?只是让你们俩撤出案子,并没有说要停你们的职,你们还是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和队长助理,虽然连环杀人案你们不能碰,但是这座城市的每一个案发现场,你们仍然有权利进入。现在你们应该明白我和丁局的一番苦心了吧?” 尹局的一番话,让项浩然和韩冷感激的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一个劲的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尹局瞪了项浩然一眼,很恨地说:“明白了,就别浪费了,你不是满相信小韩老师的分析吗?那你们俩就顺着那个思路去查啊!”尹局顿了顿,叮嘱道,“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如果发现情况要及时上报,毕竟大家都是为了解决案子。” “知道了。放心,我一定按您说的办。”项浩然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痴痴”地望着尹局。 “这一关算是挺过来了,你小子别再给我惹事,知道吗?好了,赶快回去,老老实实去做移交。”见项浩然没动地方,尹局没好气的问,“你还有什么事?” “我、我现在特别想亲您一个。” “赶紧滚蛋!” 从尹局那儿出来,项浩然赶着跟省专家组移交案子。有了尹局的一番嘱咐,他心里平和多了,临分手前还叮嘱韩冷回办公间别乱说话,还说晚上会和他一起监视林欢的住处。 望着项浩然急匆匆的背影,韩冷表情复杂,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挪动步子。他没有回办公间,而是踏梯而上来到六楼阅览室。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思考一些问题。 那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问题,现在不得不认真考虑,因为“那个人”,嫌疑越来越大。如果先前在他脑海里怀疑那个人只是瞬间的一个闪念,那么现在它愈加的清晰了——项浩然会是一个在暗夜中执行私刑的警察吗? 韩冷第一次怀疑项浩然,是在他编造不在“柳纯案”现场证据的那一刻,虽然随后在老徐那儿找到了答案,也听老徐说了他的苦衷,但韩冷还是在心里对他暗暗审视一番。 ——长年累月面对那些贪婪堕落的灵魂,他会不会感到压抑?他竭尽全力、奋不顾身,剷除一切罪恶,是在尽一名警察的责任,还是在发泄心底的怒气?他让这座城市的罪犯闻风丧胆,他扫尽一切能看的见的阴霾,他帮所有的老百姓洗清冤屈、还原真相,这份职业让他成为这座城市的保护神,他无尽的自豪和满足,但是最后却没能保护好离他最近的爱人。他会怀疑自己吗?会怀疑这份事业吗?他的自豪会不会变成沮丧?他的信仰会不会崩塌?他会不会厌倦那些遵循证据的繁文缛节,转而以自己的一套标准去惩恶,找不到伤害柳纯的罪人,那就杀死所有的罪人! 这只是韩冷当时带有些职业病的臆想,没有任何证据支持,韩冷也从未刻意的去搜集证据。但是现在,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摆在眼前,曾经的臆想好像正在转变成可能。 ——柳纯的死一定深深刺痛了项浩然,颠覆了他对这份职业的热诚,他的冷漠就是疲倦与痛苦的凝结;而同时柳纯的死也深刻触动了他道德的神经,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内疚与负罪,于是曾经那段新鲜刺激的婚外恋,便成为他道德信仰上的一道瑕疵,他不敢面对林欢,其实是害怕面对自己的阴暗面。他一定会厌恶自己,而这种厌恶会不会转化成对林欢的怨恨,于是他用骚扰电话的方式来惩罚林欢? 还有一个问题,韩冷一直在思考,但未有答案。兇手为什么会放过他?难道是因为他最后那句“我是警察”?韩冷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为难之时会说出那句话,总之那句话的确救了他一命。会不会是因为兇手自认为和警察属于同类,都是惩恶扬善、正义之士,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或者是因为他下不去手,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警察”? 还有,项浩然为什么要调查他?是真的怀疑他,还是想转移警方的视线,还是处心积虑要找一个替罪羊? 另外,眼下围绕连环杀人案发生的一些事情,已经差不多要将项浩然压垮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逐渐开始显露。从林欢口中得知,项浩然在工作中向来都是恪守成规,办案时从未有过越界行为,而这一次他知法犯法,竟然动用有前科的劳教释放人员去破解省公安厅的资料库。这种超常规的办案手法,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一种掩饰不住的本性呢? 尤其那句“对付恶人,要用恶人的办法”!当时便听的韩冷一身冰凉,这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警察的话,这是一个愤世嫉俗的杀手的话! 将一系列事件串联起来,项浩然的确有心理畸变进而变态杀人的潜质。韩冷觉得自己不能再干坐着了,解决问题要靠行动、靠证据。 第86页 时间紧迫,韩冷无法从容的去审视项浩然的成长过程,只能先从柳纯案入手。林欢的话不一定靠谱,身处感情旋窝的人,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只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酒店的记录还在吗?通常酒店为了便于统计,对客史资料可能会多保留一些时间,但监控视频就不好说了。 果然,在项浩然和林欢开房的那间酒店的客史资料中,查到了他们的入住记录,但监控视频早被抹掉了。这只能证实当晚他们确实入住过,中间项浩然有没有离开,还是无法证实。 好吧,姑且以林欢的话为准吧!那么接下来要查什么?韩冷感到茫然。这大概就是理论家与实践者的区别,说起理论总是洋洋洒洒,真抓实干便会有力不从心、无处下手之感。尤其是面对警界偶像级的人物,你要怎么查? 回到支队大院,从车上下来,韩冷冷不丁发现支队办公楼门口原来一直架着摄像头,再往大院门口望,竟然也看见一个摄像头,韩冷顿时来了灵感。 项队自从连环杀人案发生后,基本上白天夜里都待在队里,只是偶尔回家换换衣服。项队确实挺在意个人仪表的,不管脸色多么苍白,神情多么疲乏,他身上总有一股干净清爽的香味,衣服也总是利利整整的,尤其是皮鞋什么时候都锃明瓦亮。像是一种强迫症。总之,不管他是回家换衣服也好,还是出去办事也好,正门以及院门口的摄像头都会记录下他进出的时间。 韩冷来到保卫处监控室,谎称自己的车子在院里被划了,想看看正门以及大院门口的监控录像。保卫处的同志先是表示同情,然后一脸歉意的说那一段区域的监控坏了。 “什么时候坏的?”韩冷问。 “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保卫稍微回忆了一下说,“有一天下雨打雷,把线路烧坏了,连着摄像头也烧毁了。 “怎么不修啊?” “修啊!听领导说,正好咱这监控设备老化了,赶着这个机会就一併全换掉,报告早打到项队那了,可一直没批。”保卫说完又补充,“可能是这段太忙,他没功夫管这档子事儿吧。” 韩冷出了监控室,在走廊里边走边琢磨。项浩然工作太忙,无暇顾及更换监控设备的事儿,倒也说的通。只是怎么会这么凑巧,偏偏发生在连环杀人案发生前不久?这里面会不会有人为的因素…… 今天晚上,兇手一定会作案,他是会惩罚“淫”的那个,还是“两舍”的?如果项队是兇手,他会如何绕过自己作案?他会不会将自己和林欢一起杀掉? 从与项浩然分手到现在,韩冷脑海里迸发了无数个问号,而答案的揭晓也许就在今晚! 项浩然与省厅专家组交接完案子后,便回到办公室一直呆坐着,桌上放着一份报告,项浩然盯着他,表情有些复杂。 桌上的报告其实也与连环杀人案有关,但项浩然并未移交给省厅专家组,因为那是一份调查韩冷的报告。 是的,他“曾经”怀疑过韩冷!韩冷在只有一起案例之时,主动找到他,提出兇手有可能是一个变态连环杀手的推论,并且很快就应验了,这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 首先从时间上。案发在韩冷回到春海工作的两个月后,而在此之前数年间这座城市从来未发生过诸如此类的变态案件。那么韩冷有作案动机吗? 项浩然浏览了省警官学校的官网,又在搜寻引擎上搜了一番,上面有关韩冷的信息不多,但却让他意外了解到诸如韩冷这样的应用犯罪心理学家的窘困境遇。 中国是一个有死刑制度的国家,大多可研究犯罪人从被抓获到执行枪决间隔的时间并不长。而在这段时间里,案发地警方又始终处于各方的高度关注之下,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的。一旦出现意外,对当地警方乃至整个地区的形象都会产生不良的影响,种种压力之下警方也就无暇配合专家去做什么心理研究了。 接触不到实质案例,缺乏与犯罪人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对案例以及犯罪人的分析研究不够彻底、不够连贯,以致于这么多年国内在犯罪心理学的应用方面,基本上还是以借鑑西方的理论为主,严重缺乏本土化的研究总结。这也就导致了公安基层单位,在与该领域研究人员合作时,总是抱着审视、鄙夷、不信任的态度。 由此项浩然不禁想到,这对于一个自信满满、满腔抱负的年轻犯罪心理学家,应该会是一个不小的困惑吧?那么韩冷会不会产生逆反心理,想要证明自己,进而挑战警方呢? 当然,这个动机看起来有点想当然了,也太过牵强,那么有没有可能因为受到某种刺激,让他心里产生畸变,进而靠犯罪来发泄困惑呢? “怀疑每一个人”,是每个警察时刻都要保持的警惕性。但是怀疑你的同行,怀疑同样是警察身份人,那就要谨慎了。警察这份职业与其他职业相比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更要讲究团队合作精神,彼此不信任又怎么能够放心把命交到彼此手上。项浩然心里清楚,作为警察当你必须要怀疑你的同伴时,最好还是低调些,要有充足的证据,别到最后尴尬收场,让自己威信扫地,所以他便尽量迴避与韩冷正面交锋,转而在暗地里收集证据。 项浩然不是韩冷,说不出太多的理论,但是他有他的总结,而那些总结大多来源于实践,以及在实践中靠经验累积的直觉。它们与韩冷的理论是想通的。正如韩冷说过的,变态人格的形成具有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中必定伴随着种种磨难。于是项浩然便想要在韩冷的生活经歷中,去寻找有可能对他心理带来畸变的因素。不过,当时这只是个模煳的想法,真正促使他去行动的,是因为曲志刚的一个电话。 第87页 曲志刚给他打电话是想褒扬一下韩冷,因为韩冷帮他解决了一次解救轻生者的任务。曲志刚还特别提到,韩冷用自己坎坷的故事,最终打动了轻生者。当项浩然听完曲志刚复述韩冷的故事时,突然觉着好像嗅到了某种异样气息,于是便委任曲志刚在暗地里全方位的调查韩冷,而曲志刚也很好的完成了任务。 曲志刚这份调查韩冷的报告做的非常详尽: 韩冷出生在一个父母长年分居两地的家庭,爸爸曾经也是一名警察,在外省工作,母亲是春海当年唯一一家星级酒店的大堂经理。由于爸爸的工作性质,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韩冷的幼年生活大多是跟母亲待在一起,母亲事实上便成为他唯一的精神导师,所以韩冷自小便养成细腻、敏感、矜持,略偏向于女孩子的性格。经验告诉项浩然,高智商有组织能力的犯罪人,细腻、敏感的性格是必不可少的。 项浩然特别关注了报告中对他妈妈的描述,因为假设韩冷心理会产生畸变的话,她很可能是一个重要因素。韩冷的妈妈容貌漂亮,气质出众,这一点周围的人直到现在提起还会赞嘆不已。但是他的妈妈也是个极度虚荣的人,对于昂贵的穿衣打扮有着近乎于病态的迷恋,而且由于在星级酒店工作常年接触外国人的原因,她对国外奢侈的生活无比嚮往。在她一再的要求之下,韩冷六岁那年,爸爸辞掉警察工作回到本市做起了生意。在此之前,他毫无做生意的经验,结果不到两年便赔光了家里的积蓄,甚至连房子也搭了进去。韩冷全家从楼房搬到平房,生活急转直下,而雪上加霜的是,妈妈此时向爸爸提出了离婚,并且很快随一个大她三十多岁的老头子去了日本。 项浩然能够想像的到,这几乎于转瞬之间的连续打击,对一个幼小的心灵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伤害。随后,韩冷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往,走路总是低着头,对邻居的搭讪也是置之不理,偶尔有人向他问起妈妈的消息时,他总是以仇视的目光对待。这一切直到他的继母沈晓敏出现,才有所缓和。 沈晓敏和韩冷爸爸是小学同学,在结束了同样一段不幸的婚姻之后,带着一个长他一岁的女孩与他爸爸结合了。沈晓敏是个非常好的人,她心地善良,辛勤贤惠,对韩冷视如己出。无法详细了解她到底为了这个家付出多少辛劳,总之一段时间之后,韩冷和爸爸的脸上重新洋溢起笑容,邻居们也时常能够看到四口之家一起散步的温馨场景。也许有了沈晓敏这个强力后勤,韩冷爸爸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开始越做越大,韩冷也一步步顺利的考上重点初中,重点高中,直至大学。 据当年周围的邻居说,在填报大学志愿时,韩冷曾和爸爸有过一番争执。爸爸坚决反对他报考公安院校,而且还是冷门的犯罪心理学专业。做过警察的爸爸深知这份职业的辛苦,他不想儿子再遭这个罪,而且学犯罪心理学的在基层单位很难找到对口的岗位。不过最终韩冷还是在家人不理解的目光下,执拗的报考了公安大学的犯罪心理分析和研究专业。 家人不能理解,项浩然却能够理解韩冷的选择。虽然沈晓敏的出现,缓解了韩冷压抑和焦虑的情绪。但并未从根上治癒他心理上的顽疾。这一点在他选择女朋友的标准上就能看的出来。 在大学期间,他拒绝了众多貌美如花的女生追求,却选中了素面朝天相貌平平的王曼。箇中原因其实很简单,他讨厌浓妆艷抹漂亮的女孩,她们身上都有妈妈的影子,妈妈的背叛始终是他心口上的一道疤痕。他选择犯罪心理学这个专业,其实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存在心理方面的问题,甚至有可能他当时已经有过暴力幻想了,他想通过学习来治癒自己。 可惜这段灰姑娘和王子的恋情,并没有给韩冷带来好运,反而对他心理造成了更大的冲击。那一次,他的精神殿堂彻底的坍塌了——韩冷的初恋女友王曼,在遭到强姦之后跳楼自杀了。他的同学说,当时他彻底的崩溃了,甚至多次产生轻生的念头。在家人的呵护之下,韩冷才勉强完成了学业,拒绝了校方让他留校的邀请,应聘到省警官学校任教。 当项浩然接到报告反覆读过之后,心深深的沉了下去。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对韩冷产生一种不自觉的欣赏,他欣赏他的隐忍、耐心和看似真诚的态度。对韩冷了解的越多,越觉得其实他们是同一路人。不管是韩冷的笑容,还是他的冷漠,都是隐藏痛苦的面具,他有一种逢遇知己的感觉。 而曲志刚的这份调查报告,却分明显示出韩冷在心理上的确存在缺陷——天才和疯子只一线之隔,那么心理变态的和研究心理变态的又能差着多远呢?尼采说过,你在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回望你。总是站在变态者的角度去揣摩心理,时间久了会不会难以抽离,会不会被同化?尤其对一个本身心理就不够健康的人。 还有,一直以来,对兇手的解读全部来自韩冷的分析,而兇手的行为又是那么的复杂、专业、和怪诞,韩冷都能逐渐破解,究竟是因为他业务出众,还是他跟本就是要借着专家身份,将自己(兇手)的理论一点一点宣扬给世人呢? 甚至,就连那场所谓的与兇手相遇,都好像是韩冷一手策划的。兇手杀死那么多人,为什么会放过他?为什么被高速行驶的车撞过,却只伤到了一点筋骨? 第88页 当然,现在回过头看,项浩然怀疑韩冷进而全面调查,还是有必要的,但事实上也确实浪费了不少时间。当时,在他看过曲志刚的报告后,又暗中派人跟踪了韩冷相当长的时间,直到杜善牛被杀之时,跟踪人员证实了韩冷的不在场证据,他的嫌疑才彻底解除掉。 此时,这份报告摆在桌上,项浩然想着要怎么处理。不交给省厅专家组,就是不想让郭德清知道,否则被他利用上,有可能对韩冷造成不好的影响;再者说,如果让韩冷知道这份报告的存在,他会有什么反应也是未知,案子到了关键时刻,这时候节外生枝恐怕会对查案不利。 “到底应不应该告诉韩冷呢?”项浩然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第九章 潜行流星 九月十七日,阴历七月二十九,晚二十二点零五分。 经过报纸渲染,林欢自认为被兇手选中的可能性更大了。用她的话说,她现在是春海市最着名的小三。韩冷和项浩然现在都撤出案子,不用参加联合行动,眼下正好可以把心思全部放到林欢身上。此时,两人已经在林欢家对面,监视了几个小时。 项浩然担心林欢认出他的车会有别的想法,临时向朋友借了一辆车。车是进口的,空间很大,坐着也舒服,还有车载电视可以解闷。 车子好是好,但没有警车的对讲设备,听不到那边道路安检的进展,项浩然心里空唠唠的。 项浩然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刚欲点上,又反应过来,监控的时候不能抽菸,便又揣了回去,然后沖韩冷问道:“你觉得道路安检有没有用?” 韩冷摇摇头,答的很干脆,“没用!咱们在明,兇手在暗,以他的智商逃避检查很容易。”可能觉得自己太武断了又紧跟着说,“当然,也不能说百分之百的没用,没有完美的犯罪,兇手大意了也不一定。” “唉,起码到现在他的犯罪都是完美的。”项浩然心有不甘的发出一声感嘆,“这次的兇手恐怕只能用“神奇”二字来形容了!作了那么多起案子,除了他故意要展示的,竟未留下任何破绽。他好像对每一个作案区域都特别熟悉,甚至连监控设置都一清二楚,而且他想杀谁,想什么时间杀,都能达成目标。而那些被害人,也好像故意配合他似的,总会如期的出现。简直是如有神助!” “也许是因为他心思足够的细腻、行动足够缜密吧,也许那根本就是那些人的宿命,也许正如你说的有老天爷在帮他!”韩冷带着一丝惆怅,说了一连串的也许。 “老天爷?宿命?没想到身为一名警察,一名教育工作者,也会说出这种‘唯心’的话,这可不像你,太不严肃了。”这个晚上项浩然总觉的韩冷情绪有些低落,便随口开了句玩笑想让他精神点。 韩冷敷衍的笑笑,随即一脸深沉状:“以前对于因果轮迴、善恶报应没有太多的思考,可是有了这不到一个月的经歷,让我真的很希望冥冥中存在那样一种力量。有些人混在人群中,和我们没有两样,但他们是伤害这个世界的恶魔,如果有某种力量能识出他们,能在他们无畏宗教信仰、无视行业规范、漠视法律之时,适时地出手警告或者惩罚一下他们,也许这个世界会更有秩序。”韩冷顿了顿,郑重的说,“答应我,如果有一天面对兇手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 项浩然没表态,皱了皱眉头,反问道:“在案件调查中,越来越同情犯罪人,这算不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一种?” “不,他是个很好的心理研究对象,我希望有机会和他面对面谈一次话,而且我也希望他能站在法庭上接受公正的审判。” “好吧,我答应你一定让他有接受公正审判的机会,我也可以答应你,找机会让你和他深谈一次。”项浩然应承完韩冷,又嘆了口气道,“在这件案子上,我们好像陷入到某种瓶颈,总是等着兇手作案,然后再去寻找他的破绽,这样是不是太被动了?我们能不能利用你们心理学中所谓的“前摄”,制定某种策略,来引出兇手。” “恐怕没多大用处。”韩冷咬了咬嘴唇,脸色略显痛楚地说,“说实话,关于前摄我也考虑过,但这起连环案实在太特殊了,心理剖绘和轮廓描述在其中的作用,更多的是体现在对兇手的解读方面,很难在制定抓捕策略中起到更大作用。因为,首先,兇手作案的时间和选择的目标都是一开始便制定好的,以他偏执的人格,他一定会坚定不移地执行自己的计划,不会轻易因为干扰而发生改变。其次,虽然我们洞悉了兇手选择目标的范围,而且我们现在也作出了轮廓描述,但通过一系列调查,我想您也能发现,符合这两者的人群,在现如今的社会中要远比我们想像的多的多。稍有权势之人,便鸡鸣狗盗、弄权作势、淫乱不堪;而又有哪一天你听不到那些愤世嫉俗、满腔怒火、寻求公正的“吶喊”,这里面也不乏名人和成功人士。所以这件案子没有捷径,即使洞悉兇手的作案时间、作案动机、要侵害的对象,但我们仍然无法占得先机,只能继续深入研究被害人、以及在他们周围排查符合轮廓描述的人群。当然我们也可以等待他犯错,我刚刚说了,没有完美的犯罪,他一定也会露出破绽的。” 第89页 韩冷语毕,项浩然好像很失望,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项浩然不说话,韩冷也不啃声,项浩然突然感觉到,两人之间好像有种不信任的情绪正在滋长,莫非他知道自己被调查了? “你知道我们调查过你吧?” “知道!” “怎么,心里不舒服了?” “不,我能够理解,那是你们的工作需要。” 几句轻描淡写的对话,便将项浩然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话说完了,项浩然松了口气,但仍觉得气氛不对。 韩冷这时,大概也觉着自己今晚太不淡定了,便随手打开车载电视,想转移一下项浩然的注意力。 随意的转了几次台,韩冷将频道锁定在娱乐频道。此时里面正播放一个访谈节目。女主持人很年轻,样子嗲嗲的;嘉宾也是个女的,穿着非常性感,一条暗红色的抹胸裙紧贴着身体,酥胸半露,屁股鼓鼓。虽说身处北方,但两人都操着纯正的台北腔,一问一答,听的很让人别扭。 看了一小会儿,韩冷觉得有些无聊,刚想再转台,突然觉得女嘉宾有些眼熟,仔细再看,原来是靠日记门走红的贾冰冰。他有了一丝兴趣,想看看这种人走红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项浩然见韩冷边看边带有鄙夷之色,随口问道:“这女的谁啊?” “日记门主角贾冰冰!” “日记门?贾冰冰?”项浩然是那种平时忙的连电视都没空看一眼的人,更别提这样的八卦新闻了。 见项浩然不解,韩冷便大概讲了下贾冰冰的“光辉事迹”,项浩然听完,皱着眉,厌厌的说:“这娱乐圈还有没有底线了?这种人也能成明星?” 韩冷无奈笑笑,继续看节目。 …… 主持人:“你有想过自己会红吗?” 贾冰冰:“当然,我对自己的容貌和气质还是非常自信的,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受人瞩目的女孩,我一直相信自己会成功。” 主持人:“可是有好多报纸爆料说您整容了,对此您有什么解释?” 贾冰冰:“没有啦,我五官一向很精緻,只是大家以前没注意而已。我的身材本来就是个大s型,还有我的胸部本来就很大。我可以负责人的对观众朋友们说,我身上的东西都是原装的,如果大家觉得有变化,那都是化妆师和造型师的功劳。” 主持人:“噢,看来您是天生丽质了,那您现在一定有很多人追吧?” 贾冰冰:“还好啦,只是有一些成功人士想和我做朋友而已,不过我现在是以工作为主,感情的事情要先放到一边,而且我是个比较简单的女孩,喜欢平平淡淡的感情生活。” 主持人:“您觉得您能走到今天,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贾冰冰:“我觉得是坚持。人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梦想,然后为了梦想去努力付出,一定会有所收穫的。” 主持人:“现如今有很多年轻人想进入这个圈子,作为前辈你想对他们说些什么?” 贾冰冰:“我觉得坚持很重要,但还要踏踏实实的,不要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样即使有一天出名了,也不会长久。” 主持人终于注意到贾冰冰手上那枚明晃晃的钻戒,“您刚刚还说现在没有男友,可是这枚钻戒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定情信物?” 贾冰冰:“不是啦,这是我干爸送的,干爸很疼我……” “干爸,我看是干你的爸。”项浩然实在有些听不下去,少有的说了句粗口,抬手把电视关掉。但是怔了一下,随即又扭开电视,略作思考,他像是想到什么了对韩冷说,“如果你是兇手,想惩罚犯“邪淫”的,会不会选这种女人?” 韩冷凝了凝神,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给电视台挂个电话,让她下节目和我们联繫一下?”项浩然说。 “不、不,这是放的录影,上次我去电视台找佐勤思的时候,正好碰见到她在录影,估计就是今天放的这个。她这阵子正红,工作肯定应接不暇,这会儿不知道还在不在本市……” 韩冷话音未落,只见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一个急剎车在林欢家门口停下。紧接着,小楼的院门开了,林欢从里面出来迅速的上了车,警车又一熘烟的急驶而去。 两人面面相窥,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正待发动车子跟上去,项浩然的手机接到一个简讯。简讯是老徐发的,写着:美苑小区四十号楼402室,兇手又作案了,死者贾冰冰。 项浩然将手机递给韩冷让他自己看,然后恨恨地说:“又被兇手抢了先。”说完便发动起车子沖了出去。 电视上,贾冰冰接受访问的节目仍在继续,画面中不时穿插她在舞台上表演的片断——绚烂的舞台,镁光灯迷幻闪耀,贾冰冰劲歌热舞,媚光四射。 而现实,镁光灯被红蓝闪烁的警灯取代,劲爆音乐换作警笛凄婉的哀唱,激情澎湃的表演还歷歷在目,而人生的舞台却悄然谢幕。贾冰冰,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践踏自尊、奉献肉体、赌掉青春,奋不顾身,飞蛾扑火,只为那虚荣的一刻,岂知,地狱之门也在向你敞开。 第90页 当晚10点半左右,美苑小区一名保安边熘达边过菸瘾,偶然抬头,发现楼上有住户家的窗户上泛着火光,他立刻警觉到失火了,于是拨打了火警电话。 由于小区附近驻扎着一支消防分队,所以仅两三分钟后消防人员便赶到了。 失火的是四十号楼402室,由于发现及时,火势还未及漫延,主要集中在南卧室。火先有窗帘烧起,在屋内扩散,消防人员冲进屋子的时候,火刚刚烧至床边,床尾和朝向窗户一侧的床罩被烧着了,火苗正噌噌上窜。 这种火势对经验丰富的消防人员来说扑救起来很容易,只几个回合,明火和暗火便全部扑灭,可是此后他们发现一个棘手的问题。在被熏得乌漆抹黑、又被水和干冰覆满的床上,躺着一个裸体女人。女人已经没了脉搏,身上绑着绳索,头向右侧卧,呈现出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消防人员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试图毁尸灭迹的杀人现场,立刻上报到刑警队。 项浩然韩冷与林欢脚前脚后赶到现场,林欢掀起拦在门口的警戒线进了屋子,项浩然正欲掀起之时,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郭德清呵斥住了。“不好意思,项队,案子现在已经不归您管了,麻烦您马上离开,不要干扰我们办案好吧?” 项浩然不恼反到一脸笑意,“你刚刚也称我项队了,即是说我还是这个支队的负责人,那么我到一个谋杀案现场看看不过分吧?” “你……”郭德清被噎住,一时找不到驳辞,既而便恼羞成怒,他狠狠瞪了项浩然和韩冷一眼,转身冲着周围的人嚷道:“谁要是胆敢将案子的情况泄露给无关的人,就等着下岗吧!” 老徐和方宇当然清楚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两人对视一眼,方宇小声嘀咕,“这还没怎么着,便要咱们下岗,真要是让他得了势,那还得了!”老徐瞥瞥嘴,附和着极为不屑的笑了笑。 项浩然和韩冷走进屋子,稍微打量了一下。 这是个两室两厅的房子。进门左手边是卫生间;右边是个小饭厅连着厨房;对面是大客厅,挑着南北两个卧室。屋子里一股焦味,家私大都被白布蒙着,客厅中沙发和茶几的白布被掀在一旁,看来是为了方便临时会客。沙髮脚边放着一个女士的皮包,是一个国际品牌;茶几上摞着几件女士衣物,虽稍有破损但码放的很整齐。衣物的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u盘,勘察现场的警员正用小毛刷在提取指纹。指纹提取结束后,项浩然示意他把u盘插入勘察警员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电脑上立刻显示出不堪入目的情色照片。 南卧室中,窗帘被烧尽只剩下窗帘杆了,两边墙壁黑漆漆的,一股烟燻火燎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死者果然是贾冰冰,她躺在床上,双眼一片惨白朝上面瞪着,脸上好像还煳着泪水,除了身子右侧有轻微的烧伤,其余部位完好。不过,由于灭火的原因,现场被破坏的很厉害,勘察起来难度很大。 韩冷只扫了一眼,便对着项浩然肯定的点点头,小声说:“经书有云:犯邪淫罪,男报铜柱,女卧火床。这很明显是兇手对犯‘淫’业之人,所作的称之为‘火床地狱’的地狱惩罚。” 再看其余细节:死者裸着的身体上,被象徵性的捆了几道绳子;头向右上方伸卧——这是一个活人达不到的扭度,应该是死后被兇手硬扭到这个角度,其目的无非就是让她的脸能够沖向床边梳妆桌的镜子;再加上叠放整齐的衣物;以及示罪的u盘,这些都进一步证实着韩冷的判断。 可是随着尸体的现场检验,问题来了。 死亡时间大概在两小时之前,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死者脖子上的痕迹为扼痕;背部有瘀伤,两侧手臂有划痕,指甲破损,下体撕裂。现场试纸化验,阴道残留物中发现精液成份,但被灭火的化学物污染,恐怕无法进行dna检验。不过在指甲中发现了肉体纤维,而且技术科也在客厅中採集到几枚指纹,沙发上还发现残留精斑,都可以进行鑑证…… 面对这样的结果,项浩然和韩冷都陷入到深深地沉思之中。 扼死:说明兇手与被害人面对面,通常是熟人行兇的方式;衣服被撕碎、手臂指甲划伤、阴道受损、阴道沙发上遗留有精斑,意味着被害人死前被暴力性侵过。那么还原案发情景:兇手很可能因索爱不成,愤而将贾冰冰按倒在沙发上强行性交,在强姦过程中失手、或者事后企图灭口,将她掐死。这是典型的激情杀人,与前八起精心预谋的连环杀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可是,为什么后面会出现相同的仪式? 是模仿吗?局面失衡,情绪失控,临时起意强姦杀人,之后为干扰警方,模仿连环杀手布置现场,企图模煳警方视线。可是既然这样,又为什么会留下指纹、精液等一大堆可查的证据?是原本以为大火会毁灭所有证据吗?这就又绕回来,既然想藉助火灾将证据消灭,又何必模仿呢? 还有两个问题难以解释:第一,仪式的具体细节警方从未对外公布过,兇手从何而知;第二,如果临时模仿,又怎能做到如此贴切?还有绳子和示罪用的u盘,难道不是事先准备好的吗? 难道是内部人所为?案发时项浩然与韩冷一直在一起未分开过,可以排除嫌疑,可是就算是别的警察,怎么可能没有反侦查意识留下一堆证据呢?对了,大火可以烧毁证据…… 第91页 绕来绕去,矛盾重重,一头雾水,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韩冷第一次感觉大脑无法独立思考了,只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项浩然。 项浩然毕竟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关键时刻能沉得住气。就现场的证据他反覆推敲之后,冷静说道:“别着急,证据有自相矛盾的地方,确实很乱。我们先别急着下结论,把有可能的情况罗列出来,慢慢的屡出头绪。”他停顿一下,眼睛扫过尸体,“就现场证据来看,比较直观地分析是,兇手受到贾冰冰的刺激,冲动之下强姦杀人,之后为逃避追捕,便模仿连环杀手布置现场;第二种可能,贾冰冰被杀就是连环杀手所为,是连环杀人的延续。可能是出于某些原因,或者出了意外,他改变了杀人方式。只是改变的有些大……” “对,改变的确实很大。”韩冷接过话,“行兇方式改变了,还附带了强姦,而且留下可查的证据。这在他先前的作案中从来没有过。但是从心理的角度去分析也能够说的通,强姦主要关乎性和控制,而对于变态者主要追求的是控制,兇手突然改变杀人方式,很有可能是因为这里面参杂了某种特殊情感,也许贾冰冰和石倩一样,都是致使兇手形成变态人格的因素之一。而兇手抛去了先前的谨慎,留下一大堆证据,也许是因为他的杀人计划已经接近尾声,他已经不在乎暴露自己,而且对最后一次杀人信心十足。” “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韩冷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连环杀手一早就将贾冰冰锁定为目标,跟踪她到此,伺机寻找作案时机,不过没想到贾冰冰却被别人姦杀了。他目睹了姦杀的整个过程,在施暴者仓皇逃窜之后,按自己计划布置了仪式现场。这样的好处是,即按照既定完成自己的杀人计划,又可以扰乱警方视线。”韩冷长嘆一口气,眯着眼睛注视远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兇手必定会从中得到愚弄警方的满足感,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更加难以预测了。” 韩冷的后一种假设,让项浩然眼睛一亮,他思索一会儿点点头,“嗯”了一声道:“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也能解释为什么杀人和布置现场会呈现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态,一种慌乱,一种冷静。” “那贾冰冰是谁杀的?她大晚上的在这里和谁见面?”方宇不知什么时候,躲在两人身后听两人谈话,突然插话进来。 是啊?会是谁呢?项浩然回头瞅了他一眼,又沖屋外搜寻郭德清的位置。 方宇摆了摆手,“没事儿,他在外面专心致志地打电话呢,估计是在向领导打小报告。再说,在乎他干嘛?大不了停职呗,让老子下岗,他有那个……” “别说没用的”项浩然打断他,压低声音道,“快说说具体情况。” 方宇正襟道:“你们进来的时候看到沙发边上有一个女士背包了吧?” 两人点头,表示看到了。 方宇压低声音说:“老徐故意让兄弟们勘查现场时放慢速度,就是想让你们俩看到完整的现场情况。我们在那个背包里找到贾冰冰的身份证,比照之后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在包的夹层里又找到本市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门卡,通过酒店联繫到了她的经纪人,经济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希望他能说清楚贾冰冰为何来此。询问对门的住户,说这屋子很久都没有人住过。对了……”方宇观察了一下郭德清的位置,声音压得更低些说,“在包里还发现了十万块钱的现钞。” “十万块钱?!大半夜的贾冰冰出门背那么多钱干嘛?而兇手竟然也未带走这十万块钱?”项浩然皱眉说道。 韩冷紧跟着问:“据说目击者很及时发现了火情,那他就没留意到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 “没有。据消防人员根据灰烬分析,点火者是将窗帘堆积到窗台上,在上面放了一捆香,就是寺庙拜神用的那种功德香,当香燃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才会点着窗帘。这样他就有充分的时间逃离现场。” “这么说放火是有所预谋的。”项浩然看了韩冷一眼道,“看来你最后一种假设的确成立,激情杀人不会有此准备,杀人和布置现场也许真的是两个人。” 正在此时,门口响起一阵嘈杂声。原来是贾冰冰的经纪人到了。看样子像是个男的,但打扮和说话都有些女里女气。他硬闯着非要先看看贾冰冰的尸体,争执了一会儿,郭德清见经纪人开始撒泼,无奈,沖手下扬扬手,示意让他进去看吧。 经纪人婀娜的操着小碎步走进南卧室,翘着指头拿手帕掩着鼻孔沖床上打量一眼,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冰冰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害成这样啊?……你让我怎么向公司交啊?……哭了一会儿,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站起身子,沖贾冰冰右手边望去,接着便转身拽着郭德清尖着嗓子嚷道,“肯定是图财害命!冰冰的钻戒不见了!那值一百多万呢!” “你能确定她带着钻戒出来的。”郭德清追问。 “能。”经纪人使劲的点头。 项浩然和韩冷对视,表情都有些复杂。刚刚的情况还没理清头绪,这会儿又多出十万块钱和价值百万的钻戒,真是越理越乱。 第92页 郭德清随后将经济人拉出卧室继续盘问,显然是不想让项浩然知道更多细节,不过有老徐和方宇在,又怎么可能瞒得住? 从现场出来,已经是下半夜。韩冷和项浩然又赶回林欢住处继续监视。 一时之间,还无法断定,刚刚发生的案子是不是连环杀手在惩罚“邪淫”之人,而且即使骚扰林欢的不是连环杀手,那也一定还有别人,林欢仍然处在危险境地。反正现在是凌晨,也做不了别的,另外刑警队那边两人也插不上人,干脆还是回来继续保护林欢吧。 坐在车里,话题自然是围绕上半夜发生的案子展开,讨论了一会儿,两人都偏向于韩冷的最后一种假设——杀人和布置先现场不是同一个人,连环杀手很可能已经阴差阳错的完成了第九个杀人计划。 韩冷的情绪看似要比上半夜好的多,因为有了刚刚的案子,项浩然的嫌疑应该可以解除了。他本就不情愿怀疑项浩然,潜意识里也最不想看到项浩然是兇手。他不想看到这样一个年轻有为、正直果敢、屡立战功、又经受丧妻之痛的优秀刑警,最后落下个悲惨结局,而且于他来说,算是有伯乐之恩,从心底里他是非常感激项浩然的。 项浩然的心情也放松不少,上半夜两人的谈话之中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隔阂,让他未有机会对“韩冷被调查”作过多解释,此时他便想对自己不够充分信任伙伴真诚的说声抱歉。未想,话刚开头便被阻止了。 韩冷反倒一脸歉意的说:“其实,直到刚刚的案子发生之前,我还在怀疑你,所以要说道歉,我才是更应该道歉的人。” 项浩然愣了一下,接着咧开嘴笑了起来,韩冷便也跟着呵呵的笑着。 相视一笑,误会消除,不用过多的赘言,接下里便是充分信任,携手攻克难案。 一直监视到早晨六点,林欢住处附近未发现异常,两人才回到队里。在这期间,他俩轮换着打了会盹,攒点精神,好迎接“决战”的到来。 刑警队这边,从现场收队回来,法医和技术科便开足马力对尸体和现场证物连夜进行鑑证,而郭德清等人也将经纪人带回队里又进行了一番仔细盘问,之后通过经济人联繫到贾冰冰的家属并也作了询问,差不多忙活到早上,方宇偷偷复印了一份询问笔录,送到项浩然办公室。 贾冰冰这次回来,只在家里住了一晚,其余时间都住在酒店,家属对贾冰冰这段时期的活动,还没有经济人了解的多。 据经纪人说:当晚7点左右,他在贾冰冰房间里闲聊。贾冰冰当时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应该是要约贾冰冰出去,贾冰冰先是藉口明天一早要赶飞机推脱一番,可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脸色突然大变,之后便很不情愿的答应应约。贾冰冰放下电话说家里出了点事情要回去看看,犹豫了一会儿又沖经济人要了十万块钱。经纪人以为他家人出了意外,就没好意思多问。 经纪人还说:贾冰冰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了宣传专辑,另一方面公司也有意让她休息一下陪陪家人,所以对于一些地方官员、贊助商等等的邀约,除了个别得罪不起的,其余一概由经纪人挡驾。另外,这次与贾冰冰联繫比较多的是一家本地报纸的副总编,名字叫吴良志,本地的几个宣传活动都是他帮着策划的。不过经纪人推说,他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么说贾冰冰是被一个电话约出来的,对了,贾冰冰的手机里没有记录吗?”看完经济人的询问笔录,韩冷沖方宇问道。 “贾冰冰的手机不在现场,而她的经济人强调她是带着手机出来的。”方宇答道。 “手机可能被兇手带走了吧。”项浩然从旁说。 韩冷点头表示认同,脸上现起一丝疑惑说,“如果按我的分析,杀死贾冰冰和布置现场的不是一个人,那么杀死贾冰冰的兇手很可能就是打电话约她出来的人,而布置现场的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连环杀手。假设连环杀手带走钻戒是为了留做纪念,那么手机是谁带走的?” 项浩然接过话来,“理论上手机当然是杀死贾冰冰的兇手欲掩盖踪迹带走的,但是个成年人都应该清楚,他拿走手机我们照样可以查到电话源头。而且从现场看,兇手杀人之后,情绪极度慌乱,未做任何清理便离开现场,又怎么能想到要拿走手机呢?” “对啊!他能这么幼稚吗?虽然他关掉手机,我们无法定位,但等会儿电信上班了,查贾冰冰的电话记录,不是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电话号码吗?”方宇说道。 “这样说来,手机很有可能是连环杀手带走的,可他为什么要替先前的兇手掩盖呢?”韩冷又问道。 项浩然没有马上回话,想了想,目光突然收紧,道:“时间,他在拖延我们找到真兇的时间!小韩你不是说过,连环杀手对最后一次杀人信心十足吗,今天就是九月十八号,阴历七月三十,也就是兇手最后行兇的日子,也许此时,他已经完成了第十个杀人计划。” 韩冷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说,杀死贾冰冰的真兇就是连环杀手最后一个目标?!!!” 九月十八日,阴历七月三十,上午九点半。 现场物证鑑证以及一系列实地调查都有了结果,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人…… 第93页 初看到经纪人询问笔录中,提到贾冰冰回来这段时间与吴良志交往密切之时,韩冷和项浩然都觉得意外,向来对八卦娱乐消息比较留意的方宇,马上给出了解释:当年所有关于“日记门”的第一手报导,全部来自春海都市报,也就是说贾冰冰最初是由这家报纸炒红的,所以她跟吴良志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技术科化验了捆绑在贾冰冰身上的绳索,结果与先前案子中的绳索吻合,也与先前的案子一样,在绳索上未提取到指纹。但在客厅沙发上、茶几上、还有u盘上都提取到了清楚的指纹,而且在警方资料库中找到了匹配的。资料库中的指纹来自多年前一起嫖娼案,犯罪嫌疑人是吴良志。 贾冰冰指甲中的肉体纤维和沙发上残留的精液,经化验,血型是相同的,与嫖娼案中血型证据吻合。更权威的dna结果,由于设备原因还要再等几个小时。 电信部门上班后,方宇第一时间冲进去,很快就查到贾冰冰手机接到最后一个电话的号码,是个手机号,登记在吴良志名下。 警方还查到,案发现场的房子是个二手房,房产证上登记的是贾冰冰的名字,警方联繫到原房主。据原房主回忆说,与他交易的是个姓吴的先生。 所有证据都指向吴良志,无论他是否是连环杀手,总之他与贾冰冰被杀肯定脱不了干系。警方兵分两路,一路指向报社,一路直接杀到吴良志家。 很快,报社那边传回消息,吴良志今天没上班,单位也在找他,打他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紧随着,另一路也传回消息…… 刑警支队大院警笛声犹如冲锋的号角骤然想起,法医、技术科负责现场勘察的警员、以及以吴良志为首的专家组纷纷冲进车里,一熘烟的开走了。之后,丁局、郭局、尹局也齐聚到车场中,上了各自的车子,跟着开了出去。 透过办公室窗户默默地旁观着,项浩然和韩冷好像感觉到结局的来临。随即他的手机也响了,一声不吭地接听之后,项浩然神情复杂,沉声说道:“兇手果然在拖延时间,他要给自己充足的时间杀死他自己! 韩冷和项浩然随后不久也赶到案发现场——吴良志的家。 屋子里一派欢欣鼓舞的场面,警员们脸上都洋溢着破案后的喜悦,几位局长也舒展开拧着多日的眉头,如释重负地握着专家组成员的手亲切交谈着,吴良志更是满面春风,见项浩然和韩冷进屋,竟少有的主动迎上前来,一副掩饰不住得意的口吻道:“案子破了,在强大的追捕威慑下,兇手抗不住畏罪自杀了!” 项浩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敷衍道:“那恭喜你了!”说完便和韩冷越过他,走到同样表情不太自然的老徐身前问道,“尸体呢?” 老徐扭头沖身后的卧室示意了一下,引着两人来到卧室。 卧室很大,里面有股淡淡的苦味,吴良志一丝不挂,身子蜷缩着,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侧卧在一张宽大柔软的沙发床上。他双眼微闭、面色安详,如果不是嘴角边挂着一丝血痕,连着下面的床罩也被染红了,他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床头桌上放着一瓶开了盖的红酒和一支高脚杯。 林欢看着手中的温度测量计,略作计算,说:“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两点左右;尸斑呈粉红色,身上散发杏仁味,嘴里有酒味……”林欢指了指床头桌的红酒,“初步分析是用红酒混合氰化物服毒的。” “能确定是自杀吗?”韩冷问。 “自杀与否还要综合判断。不过死者双手、手臂、身上没发现任何来自反抗的划痕,从这一点上看,他应该是在自愿或者无防备情况下服毒的。”林欢答道。 “他一个人住吗?”项浩然沖身边的老徐问。 “他个人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方宇正带着人在周围询问。”老徐答。 “怎么和连环杀手联繫到一起的?”韩冷问。 老徐没言语,勾勾手,示意两人跟他走。 吴良志家至少有四室两厅,可能是装修设计出了问题,感觉走廊挺多的,有些浪费空间,不过人房子大浪费几平米也不算啥。出了卧室,走过一个小走廊,老徐将两人带进北侧的书房。 书房里两名警员正在忙着取证,写字桌的抽屉全部被抽开,书架上的一些空格上不规则的摆着几个大小不一装满液体的瓶瓶罐罐。两人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罐子里装的都是人体器官。 一共有六个玻璃罐。分别装着舌头、眼球、舌头、心脏、肠子、头颅。不用问,它们分别属于,于梅、王益德、高亚仁、杜善牛、马敬民和智杖法师。 再看写字桌最上面的一层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眼镜、一个首饰盒大小的方盒子,盒口已经被掀开,里面有一缕白灰、一枚钻戒、一张别着记者证件的剪报。很明显这些物件,分别来自孔家信、石倩(盒子里是骨灰)、贾冰冰、和吴良志自己。 记者证是吴良志的,剪报上的新闻正是那篇有关韩冷项浩然和林欢之间三角恋的报导。无非是想传告世人,吴良志作为连环杀手杀死自己,是为了惩罚某些“记者”,善于颠倒黑白、挑拨事非的“两舍”行为。 “就这些?”项浩然沖老徐问。 第94页 “在杂物间里发现一捆绳子,看起来与前九起案子中捆绑死者的是同一种绳子,在冰箱里发现一把二十厘米左右长度的单刃刀,在吴良志包里发现贾冰冰的手机。” “有遗书吗?”韩冷问。 “目前还未找到。”老徐摊摊手。 韩冷皱了一下眉头,指着写字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问:“电脑中有没有什么发现?”说完又指着书架问,“那上面有佛教类书籍吗?” “刚刚粗略浏览过,电脑中未有特别的信息,等带回去再仔细查查看,经书倒是有一本。”老徐未及作答,旁边一名勘察现场的警员接过话,边说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韩冷。 韩冷带上白手套接过书,见是一本《地藏本愿经》,韩冷知道这本经书里面,有个章节专门对“地狱”、以及“地狱惩罚”作了详细的描述。经书大概有八成新,看起来有人曾经翻看过。 “还发现别的什么了吗?有没有……” “够了吧!”老徐打断韩冷的问话,“这些证据应该足以证明,吴良志便是连环杀手了吧?!” “嗯,应该可以判断了!”项浩然极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 韩冷打量着手里的经书,张张嘴想说什么,等抬头看到老徐笃定的神情,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于一瞬间韩冷想明白一件事儿:此时在这栋房子里,老徐的观点恐怕除了他没有人会反对。任何反对的声音,在眼前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说到底警察还是相信实实在在的证据。 而韩冷则更注重细节。罪犯心理轮廓描述,是根据犯罪人在实施犯罪时的行为方式,来推断他的心理状态,从而分析出他的性格、生存环境、职业、智力和成长背景等等;反过来说,他存在某种心理,必然会有行为的体现。而从韩冷进到现场到现在,已经发现吴良志的一些行为,并不符合具有畸变心理和偏执型人格障碍应该有的行为方式,比如:他选择死亡的方式、他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他有关佛教的书籍很少而且相对较新等等……有了这些细节上的矛盾和缺失,便不能完全判定吴良志就是连环杀手,起码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也不够客观和严谨。 不过,韩冷心理很清楚,在周围这一片喜悦的气氛下,他的意见,只会让人家觉得刺耳,觉着他的浅薄,引起大家的反感,反而无助于案子。干脆还是少说多做,找到一些实在的证据再说吧。只是接下来,他要一个人去战斗了! 两天之后,在经歷了两个不分昼夜地奋战,所有证据全部理顺清楚。 贾冰冰脖子上的扼痕,与吴良志的手型绝对吻合;指甲中的肉体纤维、沙发上残留的精液,经检验与吴良志的dna吻合;留在贾冰冰被杀现场的黑色u盘上,留有吴良志的指纹;在吴良志家里发现的绳索,与先前捆绑被害人的绳索,类型、材质完全相同;在冰箱里找到的那把单刃刀具,与几个被害人的创伤痕迹相符,并且在刀具上还检测出残留的血迹,血迹当然也来自先前的被害人;现场总共发现六个玻璃器皿和几个物件,都来自包括吴良志自己在内的十个被害人;吴良志胃里含有大量的酒精、床头桌上的酒杯,只留有吴良志一个人的指纹,中毒物为氰化钾;屋子里未发现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 吴良志以自杀的方式,来完成对现世中十恶业的惩罚,事实清楚、铁证如山,警方已经可以完全判定,吴良志即是八·二零连环杀人案的兇手。鑑于兇手已自杀身亡,有关领导建议尽快结案。有了领导的授意,结案速度便快的惊人,上午刚刚将证据移交到检察院,下午便正式宣布结案。 隔天早上,春海电视早间新闻和各大报纸上出现一篇寥寥数语的通稿:自八月下旬延续到本月,在本市发生的数起杀人案,经警方确认系同一兇手所为,迫于警方强大的追捕力度和法律的威慑之下,兇手以于近日畏罪自杀…… 至此,震惊全城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八·二零连环杀人案,终于落下帷幕。结局之猝然,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大家都可以松一口气了。警方终于可以摆脱压力,稍微休养一下生息。但是这种摆脱只是暂时的,喘息也只是片刻的时间,接下来他们还会面对新的挑战,即将到来的“迪沃斯会议”保卫工作,同样需要他们竭尽全力,那也是关乎整个城市形象和发展的大事件,同样是绝对不容有失的;而春海的老百姓尤其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终于不用在各种恐怖的传言中惶惶度日了,春海又恢復往日的祥和、平静。只是没弄清楚柳纯被杀的真实原因,在项浩然心理留下些许的遗憾。 自吴良志家出来,两人匆匆道别之后,项浩然就没再见过韩冷。差不多四、五天的时间,韩冷踪影皆无。 项浩然能理解韩冷的心情——第一次将毕生所学付诸实践,却没有在案件侦破中起到多大作用,对一个极力推崇自己专业的人难免会有些失落,尤其是他所作的罪犯心理轮廓描述,与事实比较,准确度极低,也对他的自信心是个不小的打击。 警方在结案之前,对吴良志做了一番详细调查。可以说这么多年,他在仕途上除近段时间有些变动之外,基本上是顺风顺水,父母双全,婚姻也还算是美满。虽然他经常拈花摘草,但妻子很早便与女儿移居海外,对他在国内的风流韵事了解不多,两人的关系便还算融洽。 第95页 吴良志的确工作环境不错,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他是个骄横跋扈、龌龊成性的混蛋。周围的人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宗教信仰,他信仰的恐怕只有权利和金钱。除了对更换女人有强迫性的需要,外人也很少看到过他有特别明显的强迫行为。他在生活中一点也不低调,穿品牌服装,带名牌手錶,开高档汽车,这些都与韩冷的报告不符合,更别提跟踪照片、日记什么的了,全都是扯淡。 可以说,韩冷的这份报告,只说对了犯罪人的年龄、阶层、职业等几个方面,很多地方确实经不起推敲。 项浩然几次都想给韩冷挂电话安抚一下,考虑再三还是罢了。他知道韩冷和他一样,喜欢将痛苦埋在心底,喜欢独自面对喜悲,把话挑明了,反而会助长他的尴尬。再说年轻人受点挫折也好,也没铸成什么大错,还是让他自己静静的反思吧。更何况,项浩然自己现在的境遇,不知要比韩冷难堪多少倍。 案子在限期之前成功告破,自然少不了论功行赏。整个破案团队记集体三等功一次,表现突出人员另获嘉奖,而在破案尾声才正式进入的以郭德清为首的专家组,更是得到组织上的大力褒奖,至于对项浩然和韩冷这两个局外人,当然是只字不提。 而偏偏是屋漏又逢连阴雨,就在正式结案的当日,省厅追查破解资料库嫌疑人的命令也下达到市局,为了不让网警那边为难,也不想郭氏叔侄趁机对尹局和丁局搞小动作,项浩然主动找到组织坦白了自己的“犯罪”事实。结果可想而知,项浩然暂时终止所有职务,等待组织进一步详细调查之后再做安排。而这个结果对“某些人”来说还是不够,上窜下跳作了不少的工作,所以刚刚尹局极为痛心的通知项浩然:让他有个心里准备,过完十一长假,局里可能会派他到省党校学习一段时间。 项浩然知道这是官场上固定的套路,你要么去党校镀镀金,回来之后便升位提职;要么出去转悠一圈,回来任个闲职,或者永远打入冷宫。 项浩然很清楚,他当然属于后者。既然领导有意让他腾出位置,那就别死赖着了,不过他也不会任由摆布去党校学习,他想好了,等命令正式下达之时,便是他辞职之日。他找了个大纸箱子,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准备逐步的带回家去。收拾到办公桌时,桌上的一个相框,让他不自觉地凝住了。相框中镶着他与尹局、老徐、方宇等几个人身着警装在一次表彰大会上的合影。他拿起相框,轻抹灰尘,霎那间,百感交集,心里生出万般的不舍。他捨不得朝夕相处多年的老领导和搭档、捨不得这身敬服、捨不得这间办公室,更捨不得手中的权利?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看待世界的目光,原本这一切他并不觉得有多看重,但是现在它们全是美好的。 想想这一年多以来,自己丧妻、丢官的变故,项浩然忍不住又暗自感慨。为什么人总是在拥有的时候不够珍惜,等失去了才觉得原本的拥有是那么的珍贵,才能够有反思的欲望。审视自己一路走来的旅程,虽然有很多外力因素,但终归还是缘于自己的不当行为。如果没有那一段婚外情,不忽视柳纯把心思全都放到她身上,她也许就不会出去喝什么酒,就算喝了酒自己也可以去接她,那她就不会出事;如果能一如既往的严格要求自己,规范自己的意识,那自己也不会在工作中越轨犯界,总之今天的下场,全部来自自己的选择。 此时,不知为什么项浩然脑袋里显出吴良志的身影。如果吴良志的疯狂杀戮,能够警醒某些人,能够威慑某些人在越界之前有所反思,那是不是善莫大焉的一件事儿! 正在项浩然黯然之时,韩冷终于风尘僕僕的出现了,还未等项浩然开口,他便急不可耐的打开话匣…… 当日与项浩然分别,韩冷找了间清净的茶室,边喝茶,边在脑海里仔细审阅在吴良志家发生的一切。他越发觉得吴良志作为连环杀手有些行为解释不通,进而他有了想要探究吴良志整个人生的想法,即使最后未找出破绽,那也是个很好的研究学习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分别询访了吴良志的父母、以及他读过书的学校和先后工作过的单位。 吴良志是家中独子,是父母的命根子,面对儿子自杀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他的父母陷入到几乎对生活绝望的悲痛之中,同时也深感茫然,和所有的父母一样,他们至死也不相信含辛茹苦、抚养成人的好儿子会是一个杀人恶魔。所以起初对韩冷的造访,心理都有着很深的牴触情绪。 韩冷耐心地作了很多工作,都没能打动两位老人,无奈之下只得触及老人的“伤口”,问他们想不想知道儿子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杀人犯?这个问题足够调动起夫妻俩的情绪,于是他们逐渐地开始打开心扉…… 吴良志父母都在税务部门工作,父亲还是中层干部,家庭条件优越,父母感情和睦。在他们的百般呵护下,吴良志度过了一个快乐安逸的童年。 吴良志性格开朗,活泼聪慧,读书时期无论小学、初中还是高中,他都是班里的活跃分子,与同学关系融洽,与老师沟通顺畅,虽然也经歷了早恋、叛逆等等青少年成长中会出现的问题,但他一直是个知道学习上进的孩子,成绩基本上都维持在前十名左右。高中毕业后,他顺利考上外省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 第96页 度过四年大学生活,吴良志回到本市,进了春海晚报社。当时晚报社正处在优化变革时期,观念陈旧的记者、编辑被调整,诸如吴良志这样头脑活泛、有创意、有点子的年轻人便有了施展的空间。凭着聪慧努力,吴良志很快便成为一名出色的记者,接着是首席记者、法制新闻部副主任、社会新闻部副主任、主任,仕途一路顺畅,前程远大。在此期间,他与一名女作家结了婚,在妻子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将母女俩送到海外更好的环境下生活。吴良志死后的第三天,他妻子便带着女儿从国外赶回来,据他妻子说,这么多年虽然两人分居两地,但感情还不错,吴良志有机会便会飞到国外看她们母女,经济上也从未亏待过她们。 可以说,在吴良志的人生中,几乎找不到任何能令他产生心理畸变的因素,如果非要找出所谓的挫折经歷,那也只能说是他大概一年之前的工作调动。 去年春天,由市委宣传部牵头,整合春海现有的三家报纸,成立了春海报业集团。集团一把手当然是由发行量最大、影响力最广的春海晚报社总编辑担任,其余领导相继顺延上位,于是春海晚报便空下了一个副总编辑的位置。无论资歷、能力、还是背景,这个位置都非吴良志莫属。只是在上层领导对他进行考察的阶段,他却“阴沟里翻了船”。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做记者的、尤其是社会新闻类的记者,免不了要报导一些官员腐败和企业黑幕的新闻,于是便经常会有人通过关系或者企业直接找上门来求“和谐”的,和谐的砝码当然要么是人情要么是“实惠”。久而久之企业和一些缺乏道德责任感的记者之间,便形成了一种灰色链。有企业想做品牌、做软性gg的,或者想攻击竞争对手,便会找来自己相熟的记者,给予重金报酬,以所谓新闻採访的方式为企业歌功颂德或者炮轰竞争对手。而吴良志无论是做记者时期,还是做社会新闻部的负责人,他都是此道行中的佼佼者。凭着胆大心细,多年来他在积累了相当多的灰色财富之时,也结交了很多企业方面的朋友,其中尤以势力最大、财富最强的杜氏乳业掌门人杜善牛最为亲密。 去年七月份,杜氏乳业“毒奶粉事件”爆发初期,杜氏乳业不从产品自身找问题,反而想通过一系列软硬gg和公关行为,制造舆论、欲盖弥彰。他们在各大媒体上都作了大幅gg,并且重金收买众多“枪手”,为其摇旗鸣冤。而投入最多,也最为重视的,当然是在春海报业方面处于龙头地位的春海晚报。 吴良志在私下收取重金之后,不遗余力,亲手炮制了数篇为杜氏乳业正名的文章。而且还通过私人关系,拉拢兄弟媒体一起为杜氏乳业助威。可是杜氏乳业并没有度过危机,最终还是为企业漠视消费者健康的恶劣行径付出了代价。 就在有关方面对杜氏乳业予以严惩的同时,市委宣传部也在内部会议上对春海晚报误导舆论,提出严重批评。最后负有主要责任的吴良志,被调整到同属报业集团旗下、濒临倒闭的春海都市报。虽然通过关系坐上副总编辑的位置,但是此副总编和彼副总编在集团中的地位,可是差的太悬殊了。 好吧,就算这是一个挫折,但是跟本不会对一个心理成长一直非常正常的人,产生致命的打击,从而发生心理畸变。而从吴良志在都市报一系列行径上看,他正处心积虑、不择手段,企图重回集团的核心权利阶层。从心态上说,他是充满渴望、也满怀希望的。而变态连环杀手,是因为“绝望”产生的愤怒,进而才寻求解脱的。 所以韩冷的结论是:从证据上看,贾冰冰或许是吴良志所杀,但其余人的死跟他毫无关系,他只是连环杀手精心推出的一个替罪羊。 耐着性子听完韩冷滔滔不绝的讲述,项浩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其实他心里已经对局里的调查结果有了相当的认同,此时韩冷的话便未能引起他的足够重视。他心里认为韩冷可能还是有些孩子气不服输,想劝劝他,第一次难免会有些差强人意,何必这样纠缠不休呢?但又不好意思明着说,便犹豫了一会儿,才隐晦的说:“算了吧,别再在这件案子上浪费精力了,好好总结一下,将来你肯定还会有更大的用武之地的。 韩冷听出话里的意思,笑着摇摇头回应,“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在为自己强辩。好吧,既然局里将吴良志视为连环杀手,那么怎么解释他杀人的动机?恐怕只能说他心理变态吧!而兇手残忍诡异的作案手法,也的确显示他是一个变态杀手,可事实上没有人能找到吴良志变态的根源。” “你是不是过于理论化了?“项浩然怕伤着韩冷,斟酌着词语说道,“童年身世坎坷,成长经歷崎岖的人有很多,他们最终也未必会成为变态杀手对吗?” “对!但是从心理畸变的发展来说,‘有因为不一定有所以,但是有后果必定有前因’。尤其是偏执型人格障碍,不会因为短时间内的打击而形成,这种变态人格是在一个漫长的过程中,由诸多原因交错促成的结果。比如在幼年时期由于家长管教严格、或者脾气暴躁,总是让孩子处在被指责、被否定、和不被信任的环境下成长、又或者因为父母离异,生长在单亲家庭中缺少完整的关爱;后天在与社会的接触中,又反覆遭受挫折、失败的打击;对自我苛求度过高,但现实与期望值又相差太远;极力迴避自己的缺憾,害怕被别人洞悉等等……而吴良志则拥有几乎完美的童年,顺畅的求学经歷,美满的家庭,以及另人羡慕的职业,所以说他的人生经歷是不太可能形成偏执型人格障碍的。” 第97页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一开始有关兇手变态人格的判断就是错的?” “证据!行为证据!犯罪人在现场的行为越复杂,越有利于我们对他心理状态的判断。可以肯定的说,这起连环案中兇手一系列错综复杂的行为,已经足够我作出精确的判断。”韩冷显然被刚刚的问题刺痛了,加快语速道,“你们为什么不能辩证的想一想,之所以我的轮廓描述与事实出入这么大,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吴良志根本就不是连环杀手呢?我想局里肯定也调查了,吴良志从未对周围的人表示过他有任何宗教方面的信仰,可是一个对因果轮迴、对地狱文化没有足够了解的人,怎么可能设置出那么寓意深刻的仪式呢?” “我们不是在吴良志家找到一本对地狱描述的经书吗,他可能是参照那本经书来设置仪式的啊?”项浩然提醒韩冷。 “不,那本书对地狱的描述只有一小部分,而这起连环案件显示的地狱文化,是很多版本的综合。而且从心理层面分析,变态杀手藉由仪式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崇高化,它不是一种刻意的植入,也不会刻意的去寻找,它一定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自然流露,是一种从根深蒂固的信仰中演变而来的,绝不会故弄玄虚为了设置而设置。所以真兇对宗教、对地狱文化一定迷恋已久,他一定有很多此类书籍,而且虽然很小心的保管着,但是每一本都已经被他翻得破旧不堪。” “那怎么解释那本经书的存在?兇手总不可能为了陷害吴良志,大半夜的再去买本经书吧?” “这个我确实无法解释,也许吴良志只是偶然间买来一本随便翻翻,也许是某个朋友送了他一本吧。”韩冷未等项浩然反驳便继续说道,“对吴良志的死亡方式,我也表示质疑。真兇的宗教信仰,是不允许他自杀的。如果他想以杀死自己来作为案子的完结,他一定会假借他人之手,或者宁愿选择让我们将他击毙;还有遗书问题,如果他是变态杀手,他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话语。事实上他太想诉说了,杀人本身便是他诉说的一种方式,而如果他完成一切计划,将死之时,他一定会将他的所思所想展示给世人,因为那是他的荣耀,他想让世人分享,想得到崇敬;还有关于吴良志死亡的姿势,一个中了毒的人,没有任何的挣扎,反而赤身露体摆出一个安详的姿势,你不觉得太匪夷所思了吗?” “你是说他的姿势是被人刻意摆成的?” “对。那姿态像不像一个刚出世的婴儿?我想那也意味着“超生”,应该是兇手强迫性的无意识的表露。” “那……” 项浩然刚说了一个字,便被韩冷打断,“你是想问关于日记和照片的问题吧?先前我在轮廓描述中提到,在兇手家里可能会找到照片和日记,主要基于两点考虑:我认为兇手长时间跟踪、观察那么多被害人,应该会用照片来区别他们和记录他们的行踪;而一些具有强迫症和偏执型人格障碍的连环杀手,他们初始的愤怒,往往都是要么通过与身边的人诉说,要么通过文字来舒缓的,所以会有类似与日记的心情笔记。如果先前这只是一种推测的话,那么现在我可以肯定的说,真兇那里肯定有日记和照片,而且那些照片不仅有跟踪被害人的照片,还有现场布置的照片。兇手几乎将所有与案子有关的证据全部放到吴良志家中,很明显是要让吴良志做他的替罪羊,意味着他准备收手了。我在最开始说过,大多数连环杀手无法自行终止他们的杀人行为,但是也有例外。例如,开膛手杰克,十二宫杀手……他们有很高的智商,可能已经感觉到危险的来临,而且先前的作案经歷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成就感,以后的日子只凭着回忆,就能获得巨大的满足,而照片和日记是他们回忆最好的藉助物。当然对兇手来说,这也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未来还是充满变数的,任何人包括兇手自己也无法预知,当更大的刺激来临之时,他会不会继续杀戮?” 项浩然沉默了。自己的寥寥数语,换来韩冷大段大段的辩述,他意识到在这件案子上韩冷陷的太深了,恐怕一时很难说服和阻止他继续调查下去。而且他也有些被韩冷的观点打动,如果吴良志只是一个替罪羊的话,那真兇又会是谁呢?默想片刻,项浩然的立场有些转变,决定尽己所能来帮助韩冷,无论最终结局如何,搭档一场,对韩冷也算有个交代。 想罢,项浩然说道:“好吧,如你所想,连环杀手另有其人,可是只有这些理论上的证据是没用的,总要有些实际证据吧?” “对啊!所以我找您这个支队长帮忙来了啊!”听项浩然话语里有些松动,韩冷欣喜的回应,但语落之后,看到项浩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虽瞬间即过,但被他清晰的捕捉到了,随即他才注意到办公室里的异样。 办公室里好像比平常空阔,桌上除了盘办公电话别无它物,这屋子里项浩然的私人物件都不见了,再看到桌脚边的大纸箱子,韩冷诧异的问道,“干嘛收拾东西?” 项浩然稍显落寞的笑笑,“停职了,局里可能要派我到党校进修一段时间。” “为什么啊?就因为那篇报导?” “不,还有别的事……”项浩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没什么意思,便摆摆手道,“算了,已经这样了,不说了吧。还是说案子吧,虽然我现在不是队长,有些地方还是能帮上你一些忙的。” 第98页 项浩然不愿多说,韩冷也能猜出几分,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于是便回到案子上,“这几天通过一些调查,我理顺了一下贾冰冰和吴良志这两起案子,以及他们和连环杀手之间的关系。可以断定,贾冰冰和吴良志就是连环杀手最后要惩罚的两种人——靠色相炒作出位的演员和毫无道德良知的记者。 先说贾冰冰之死:贾冰冰未红之前是吴良志的情妇,吴良志为方便两人幽会,还给贾冰冰买了处房产。而贾冰冰爆红之后赴京城发展有了更大的靠山,自然不会再搭理吴良志这样的小角色。这次回来也许是迫不得已,才让他帮着策划宣传事宜的,但是私下里拒绝与他再有任何亲密的交往。我听经纪人说,吴良志约了贾冰冰好几次,她都用各种说辞拒绝了。于是几次相约不成,吴良志恼羞成怒,便以装着贾冰冰偷情日记和艷照的u盘相威胁。贾冰冰无奈应约,幻想能用十万块钱摆脱纠缠。但她想的过于简单了,那反而对本以为有u盘相逼,志在必得的吴良志,造成了更大刺激。致使他失去理智,疯狂的强姦了她,并失手将她掐死。 而这一切,全部被当晚跟踪贾冰冰伺机作案的连环杀手目睹了,于是在吴良志仓惶逃窜之后,对现场进行了一番布置。既完成了他的惩罚计划,又将警方的视线引向吴良志。当然将吴良志作为惩罚目标和替罪羊是他蓄谋已久的,但贾冰冰被吴良志杀死是个意外,并不是他所能操控的。也算老天爷又帮了他一次,这样一来,吴良志看起来就更像八二零连环杀人案的兇手了。 再说吴良志之死。吴良志肯定不是因为姦杀贾冰冰之后畏罪自杀的。大半夜的想搞到氰化钾并不容易,并且氰化钾是巨毒,大剂量服用后会出现剧烈疼痛,意识也会很快丧失,吴良志怎么可能一点挣扎没有,还能那么安详的躺在床上?所以我分析,吴良志杀人之后逃回住所,心理极度的恐慌,他喝酒可能是想压压惊,又或者是在随后赶到的连环杀手的提议下才喝的,总之,他在意识模煳之时,被人下毒暴毙而亡。由此可以看出,连环杀手与吴良志必有私人联繫。他一早便预谋毒死吴良志,肯定是有把握骗取吴良志的信任与其一道喝酒的。 这几天我对吴良志的电话记录进行了删选,从中找出一些与其经常联繫的号码。可是吴良志交友广泛、联繫众多,而且他的朋友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群居多,要逐一调查,恐怕时间上和条件上都不允许。所以我想研究一下吴良志的私人物品,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不过据说他的私人物品家属还未来领取,暂时与物证都存放在证物室。我来之前去了那儿,管理员不让进,说得有领导指示,你看能不能……” “这好办,证物室那边怎么也能给我几分面子,实在不行就再找尹局试试。”项浩然笑着接过话来。他确实有这个自信,凭他在局里这么多年建立起的威信和关系,他相信档案室的人不会拉下脸硬拦着他的。 随项浩然来到证物室,果然非常顺畅,管理员二话没说主动将两人引致具体存放位置,还殷切地送上两瓶矿泉水。 韩冷望着架子上塞得满满的证物说:“看来局里没有我想像的那样草率。” “那是当然,上面催结案催的再紧,郭德清胆子再大,该做的工作程序也一样不敢少。这可是省级大案,兇手又畏罪自杀了,物证不充分怎么结案?”项浩然沖证物架扬扬头又紧跟着说,“专案组把吴良志家里能搬来的东西几乎都搬回来进行鑑证了,你看看吧!”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要看什么,只是想来碰碰运气,也许吴良志的某段经歷被我们漏过了。”韩冷一脸茫然地在一堆证物之中来回审视,须臾,他将目光定格在装着被害人器官的玻璃容器上说,“技术科的报告说,这些玻璃罐上没提取到任何指纹,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 “这个问题老徐他们也分析过,不过如你先前所说,这些东西兇手特别的珍惜,所以他有可能会经常擦拭,没留下指纹也很正常吧?”项浩然说。 “这倒也能解释的通。”韩冷点点头,随手从架子上取下吴良志的笔记本电脑,用胳膊托着,按下电源开关,纳闷的说,“电脑中真的什么也没有?会不会被兇手删除了?” “吴良志可能不太喜欢用电脑,技术科查过他的上网浏览痕迹,也查了qq记录和email,甚至对硬碟进行了数据恢復,都未找到有用的信息。”项浩然嘆着气回答韩冷,说话间,眼睛无意中扫过放在架子最底层的一个纸箱子。箱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七、八本相册,他蹲下身子,拿出一本翻了翻问韩冷,“这些相册你看过吗?” “什么相册?没看过啊!”韩冷将笔记本电脑放回架子上,凑了过来。 两人将纸箱子从架子上搬出来放在过道上,席地而坐,一本本翻看起来。 大约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交换着将几本相册都看过一遍,项浩然将手中的相册扔回箱子里,丧气的说:“也没啥特别的,吴良志这货倒是去了不少地方,估计都是公款消费。” 韩冷没回应,盯着一本大相册出神。 “怎么了?有发现?”项浩然见他专注的样子好像有所发现,便问道。 第99页 韩冷停了一会儿,又把相册前后翻了翻,才缓缓点头说:“好像有些不对劲。”他把相册递给项浩然,指着自己刚刚盯着的那页,“这页里少了好几张相片。” “相册没插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项浩然没觉察有什么不对。 韩冷凑到项浩然身边,来回翻了几下相册,说:“你看,前一页、后一页相片都是满的,而且这一页也只是少了中间几张照片……” “你的意思是说,照片有可能被兇手取走了?”项浩然抢着说。 韩冷嗯了一声,“有这种可能吧。” “如果是兇手拿走的,只能是因为他意图隐蔽身份,也即是说他和吴良志确实存在某种亲密的关系,那这种关系究竟是什么呢?”项浩然盯着相册说。 “他们也许是大学同窗。”韩冷进一步解释道,“这几本相册中照片的摆放其实是有规律的。有几本是专门保存他爱人和孩子还有他们全家合照的照片,还有几本是吴良志多年以来出差旅游的照片,而你手上这本则更多的是吴良志的成长记录,从他出生、读书、到初始参加工作的留影都归集在这本相册里。”韩冷指着册页中的留白,“你看这几个空白处的周围,分布的都是他大学时期的照片,有他和老师还有一些同学的合照,有他刚入学军训时期的照片,有他毕业典礼的照片,所以原本插在这里的也一定是他在大学时期的留影。” “这样分析是挺在理的,可兇手会那么蠢吗?他干吗不把整个相册带走,给我们留下这样的破绽?” “也许他觉得那样会更显眼,也许他大意了,他终究不是神,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项浩然凝思一会儿,道:“我觉得更有可能是吴良志自己把这几张照片取下来的。你不是一直没有找到引起吴良志精神畸变的因素吗?也许那个因素就发生在他的大学时期。可能照片上的人就是他的刺激源,他不愿意再面对那些照片或者憎恨照片上的人,所以把照片取下来销毁了。” 韩冷哑然了,项浩然的分析不无道理,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吴良志大学时期的生活,他了解的并不多。 在这一次对吴良志人生经歷的探寻中,有关他大学时期的情况,韩冷基本上都是从他父母口中听来的,并未实地调查过。一方面是由于吴良志就读于外省的一所传媒学院,距离本市大概有700多公里,路程太过遥远;另一方面,韩冷认为,一般的人到了大学时期,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已经基本确立,很少会因为某个突发事件,导致他们后来形成反社会的人格,虽然近年来发生多起大学生恶劣地犯罪事件,但那其实和大学校园本身并未有太大的关系,他们罪恶的种子早在幼年成长的过程中便埋下了,在那个时期爆发,只能说是命运使然。基于上面两个原因,韩冷便将吴良志大学这段生活经歷忽略了,现在来看这是个错误,不管照片是被兇手或吴良志自己取下的,肯定都跟大学那一段的生活有关,那段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韩冷盯着相册的眼神空洞起来…… 看他这幅摸样,项浩然大抵猜到了他的心思,“你不是真要去那所学校调查吧?” 韩冷重重的点头,“对,研究总要善始善终的。如果吴良志是因为在大学时期,被某个重大打击颠覆了整个人生,倒确实是一个特别的案例,对我来说是个非常宝贵的研究机会;如果兇手不是吴良志,也许此行会捕捉到他的一些蛛丝马迹。”韩冷装出一幅轻松的表情,“其实也不远,开车走高速公路也就八九个小时吧。” 见他心意已决,项浩然知道无法阻止,便道:“好吧,我现在也是个闲人,总在局里晃,别人还觉得闹心,帮人帮到底,还是我陪你去吧,两个人轮着开车也安全些。” “那太好了,真的太谢谢了!”韩冷一阵感激。 “和我客气啥,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我这边没什么可准备的,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行,你要是方便的话,咱今天晚上就走,连夜开车明天一早便到了。” 项浩然看看表,差不多到下午五点了,“这样吧,先出去给车加满油,再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跟我回去换件便装,咱们就出发。” 吃过晚饭,两人来到项浩然住处。 韩冷是第一次造访项浩然家,果然和推想的一样,非常整洁。东西规整的利利落落,处处都擦的锃明瓦亮,根本不像是一个工作缠身单身男人的住所。但是让他很意外的是,墙壁和电视柜上仍然摆着很多柳纯的照片。他不怕睹物思人吗?韩冷在心里暗念。 “你随便坐,我换件衣服,拾掇一下,咱就走。”项浩然边说,边走进卧室。 “不着急,你慢慢弄,去早了也没用。”韩冷随口应道,眼睛仍未离开柳纯的照片。 项浩然是个极为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居住环境、穿衣戴帽,虽不一定要豪华名牌,但一定要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基本上每天不管怎么忙,也要拾掇拾掇家、洗个澡,把屋子和自己都弄得清清爽爽的。 可现在不行,把一个大男人领回家,然后自己去洗澡,感觉怪怪的,“基味”也太浓了点!于是项浩然只简单的洗簌一下,里里外外换了一套,又在抽屉里拿了一些现金,便准备出卧室。走到门口,又返身从衣柜里取出两件外套,一件给自己,另一件当然是为韩冷准备的。吴良志就读过的传媒学院在邻省的省会城市,项浩然以前曾经在这个季节去过,那边这时候温差很大,白天太阳足的时候,穿件衬衫或者长衫就行,可早晚就得穿上外套,甚至是厚的外套那种。 第100页 项浩然拎着两件外套出来,韩冷竟还站在墙边注视柳纯的照片。 “小纯刚出事那会儿,这些照片和小纯的东西全都被我收拾起来,我怕看到它们,甚至都不敢进这个家门,这里的一切都会让我想起小纯,那种感觉真的很痛,痛的连唿吸都觉得困难。”项浩然走到韩冷身边,对着照片温情脉脉的说,“不过现在,每每下班回来,对着照片,回忆我和小纯以前的点点滴滴,是我一天当中最快乐的时光。” “你们怎么认识的?”韩冷问。 “我们认识是在公交车上,说起来算是美女救英雄吧!”项浩然被韩冷的问题带到回忆中,眼神更加柔和了,“那时我刚到刑警队没多久,在公交车上抓了个扒手,那扒手是老油子,随手把钱包扔到地上,不承认是他偷的,我想请周围的人帮着作证,却没人搭理我,甚至连事主也不愿意接茬。我当时还没啥经验,一下子就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我既尴尬又愤怒的时候,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站出来帮我解了围,她就是小纯。后来,她和我一起将扒手扭送到派出所,录完笔录出来的时候,我们互相留了电话,之后就水到渠成的谈恋爱、结婚。” “那再以前呢?” “什么再以前?” “就是你们认识之前她的工作情况啊、求学啊、交友等等?”韩冷好像突然对柳纯的生活感起兴趣来。 “问这些干什么?”项浩然不解。 “你先回答我问题吧,之后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项浩然侧过脸看了韩冷一眼,带着满脸疑惑答道:“小纯是在外省读的大学,专业是商业管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她在大学时期交了个男友,毕业之后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 “毕业之日既是分手之时,这在大学校园里算老故事了吧,没什么为什么。那男的我也见过,我们结婚的时候他来了,人还不错,现在旅居海外。” “那后来呢?” “毕业之后,她回到本市,在我岳父的关照下,进了团市委工作,我们结婚第二年她才调到规划局的,到底怎么了?” 韩冷这回没有立即回应,和下午再证物室一样,沉默了半饷,才缓缓说道:“我们、不、主要是我,我觉得我犯了个错误,我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调查方向。” “什么方向?” “柳纯嫂子!”韩冷指了指墙上的照片,“树木有了根才能生长,树根即是开枝散叶的起点,而本案中兇手杀人的起始,其实是始于柳纯的,柳纯才是这件案子的‘原点’。可在我的意识里,一直将她的遇害当作偶然事件来看待,所以忽略了她和兇手原本可能存在着某种交集,也就从未认真的调查过她的社会关系。” 审视案件原点,由原点重新切入,此种方式在案件侦破中并不新鲜,但是项浩然并不同意韩冷最后一句话,便纠正道:“不,在小纯遇害之后,我们对她的社会关系进行过仔细的排查,只所以这次忽略了,是因为以前查过。” “我知道,我看过以前的报告,只是当初你们的排查,主要针对的是可能具有作案动机的人群,而兇手与柳纯真正的交集也许不会那么直接和频繁,比如说虚拟的交集——兇手和柳纯没有实际接触过,只是从他自己的角度妄想地认为,柳纯的一些言辞和行为都是针对他的,从而让他受到了伤害;或者他们只是在某个特殊的情境下偶尔的接触过一次…… “会是李小宛吗?”项浩然想起柳纯的闺蜜,柳纯被杀当晚正是和她一起喝的酒。 “不,不是她,我刚刚说了,兇手和柳纯的关系不会是特别紧密那种,兇手肯定是男人,而且我也和李小宛交流过,她的情感流露都很真实。”韩冷没等项浩然说完,便否定了李小宛。 “与小纯有交集,与石倩有私人恩怨,与吴良志有私人关系,同时又与另外几个被害人有关联,这会是什么样的人呢?”项浩然凝望柳纯的照片默念着。 “除了李小宛,柳纯还与谁经常来往,或者与什么特别的人接触过吗?”韩冷问。 项浩然想了一下,满脸愧疚道:“说实话,这几年我真的有些忽视柳纯了,对她的事情不太上心,你冷不丁这么问,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项浩然看看表说,“走吧,时候不早了,我先好好回忆一下,路上再详细谈这个问题。” “嗯,那也行。”韩冷应道。 “等一下……”还没抬脚,项浩然好像想起什么,“对了,柳纯早几年曾经在规划局做过两年信访工作,经常与一些上访的群众以及媒体记者打交道,兇手会不会在这两种人群之中呢?” “非常有可能!”韩冷肯定了项浩然的思路,问道,“在她做信访工作的期间,有没有发表过让老百姓和媒体诟病的言论?有没有与上访群众起过冲突,或者与某个记者结怨?” “应该没有吧,正是因为她这方面工作的出色,后来才会被提升到更重要的岗位。对了,你等等……”项浩然说着话,将手里的外套递给韩冷,转身走进卧室旁边的书房里,一会儿功夫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旅行袋,他将袋子又递到韩冷手上,“小纯平时喜欢将报纸上採访她的新闻剪下来留作纪念,我把它们都规整到这个包里了,你带着路上研究研究。” 第101页 “行。”韩冷接过旅行袋说。 晚上八点多,两人由项浩然住处出发,项浩然主动要求开车,好让韩冷安心研究剪报。 近几年,随着房地产业的崛起,各省市区在土地规划方面的违规现象层出不穷,像什么农业耕地被强征为商品房用地、经济适用房用地被改建别墅、公共项目用地变身商业用地等等举不胜举。由于媒体一直对这方面的新闻给予热点关注,当时负责市规划局信访工作的柳纯,自然经常成为採访质询的对像,她出现在报纸上的频率便相当的高,以至于剪报足足装了半个旅行袋。 韩冷坐在车子后座上仔细地看过每一份新闻剪报,报导中提到的违规现象可以说是触目惊心,看到一半时韩冷心中已是忿忿难平,到了后半部分他已经麻木了,干脆只拣涉及柳纯的言论去看。给他的感觉,柳纯是个情商很高的女人。年纪轻轻的,面对媒体,冷静睿智,措辞严谨,鲜有过激言论,就算是官话在她嘴里也说的很委婉,诸如“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那种不合时宜的发言,从来没有出现过。 韩冷特别注意了新闻稿的记者署名,如果兇手是来自上访者和记者这两个群体当中的话,当然是记者的可能性更大。那么有没有採访过柳纯的,同时又与案子有牵扯的人呢? 答案是有。韩冷在众多署名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吴良志。 吴良志当时还在春海晚报,春海晚报素以报导社会新闻见长,吴良志又分管社会新闻方面,他採访过柳纯是很正常的事儿。但是这就意味着他和柳纯有交集,抛去所谓的心理层面的分析不说,越来越多的表面证据都指向吴良志。难不成吴良志真的就是连环杀手? 韩冷默想了一会儿,将剪报规整回旅行袋中,在准备拉上拉链时,发现袋子侧兜里有一个粉色的u盘。他将u盘拿在手中,沖项浩然问道: “这包里有个u盘你知道吗?” 项浩然显然知道u盘的存在,未回头便道:“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小纯工作上的文件。” “我能看看吗?” “当然!” 得到项浩然的应允,韩冷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将u盘插上。 点开u盘,看到里面存储了一些文档和几个视频文件。韩冷一一打开审视,文档都是诸如会议报告、工作计划、财务预算等等与工作有关的文件,而视频前几个也都是规划局开会时的影像记录,没什么特别的,只有最后播放的文件与工作无关,看起来是一个电视节目视频。开头是一段悠扬的音乐,随即四个红色大字在音乐声中闪出——春海人生,紧接着一男一女正襟危坐出现在画面上,男主持人笑容得体的道出开场白: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我们很高兴请到市规划局信访办……没错,女嘉宾正是柳纯,而主持人让韩冷大吃一惊…… 没想到“佐勤思”竟然做过主持人,还採访过柳纯!这太让人意外了,韩冷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与佐勤思两次打交道的情景。 为了确定石倩为连环杀手的第四个目标,韩冷与佐勤思接触过两次。虽然觉得这个人道貌岸然、城府太深,但由于他是石倩的丈夫,又与石倩的死无关,所以韩冷从未怀疑过他是兇手。不过看了刚刚这段视频,韩冷将佐勤思的一些信息放在脑海里仔细检阅,顿有豁然开朗之感…… “你知道柳纯嫂子曾经做过一次电视访谈节目吗?”韩冷问话的语气里有一丝兴奋。 “听她提起过,她还专门找人从网上将视频下载下来留作纪念,但我没看过。”项浩然专心致志的开车,没太注意他的情绪,随口应道。 “你知道採访她的人是谁吗?” “谁啊?” “你自己看看吧。”韩冷探身到前座,将笔记本电脑萤屏沖向项浩然。 韩冷神神秘秘地举动,终于引起了项浩然的注意,他放慢车速,盯着视频认真的看了几眼,一脸诧异地说:“这是佐勤思吧?” “嗯,就是他。” 见韩冷一脸掩饰不住的盎然表情,项浩然说:“你不会认为他才是真正的连环杀手吧?” “对!有这个可能!”韩冷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佐勤思与柳纯有交集,与石倩有交集,年龄、职业、地位、智力、接人待物的修养,皆在罪犯心理轮廓描述的范围之内。还有,李小宛在“认知谈话”中也提到,在饭店停车场与柳纯聊天时看见背后车子里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会不会是因为她曾经在电视里看过佐勤思,所以会有似曾相似的感觉呢?” “原因呢?他怎么会成为变态连环杀手的呢?” “这恐怕就要详细检视他的成长经歷了。”韩冷捧着电脑坐回后座上说,“这样吧,我先上网查查他的资料,他也算名人,网上应该会有他的信息。” “高速公路上能上网吗?”项浩然问。 “能,我用的是3g网卡,只要能收到手机信号就好用。”韩冷边说,边进入到市电视台的官网。 在市电视台官网上,找到了佐勤思的简歷。令韩冷兴奋的是,佐勤思的籍贯就是他们本次行程的目的地城市,而且他大学就读的院校竟然与吴良志是同一所,所学还是同一专业。 第102页 韩冷更加确信自己的怀疑。佐勤思很可能与吴良志是大学校友,那么取走吴良志相册中照片的人无疑便是佐勤思。也就是说,是佐勤思连续杀人之后,毒死吴良志企图嫁祸给他,之后担心暴露踪迹,遂取走相册中的照片。 佐勤思的简歷中还显示,他曾经在电视台做过多个节目,口碑都不错,但是奇怪的是,简歷中并没有提到《春海人生》这档节目,难道是网站的疏漏?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韩冷在搜寻引擎中搜索这档节目的信息,在“搜索百科”中显示:该节目开办于五年前,于去年停办。百科信息中还详细罗列了该节目各期内容的视频和简介,由于时间久远,大多数视频连结已经失效,但是从简介中能看到各期接受访问的嘉宾名单。从头看到尾,韩冷终于发现自己苦苦寻觅的那条关乎被害人与兇手之间的“纽带”,不禁使劲地拍了一下大腿,以一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语气对项浩然说:“佐勤思就是连环杀手,所有的被害人都在他的节目中出现过。” 之后,韩冷又在电视台官网上逛了逛,发现电视台的主持人,大都在磨铁中文网开有微博,点开佐勤思的微博连结,上面只有一条微博,发表时间是八月二十号,内容也只有一句话——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来寻找光明! 第十章 找寻光明的恶魔 星夜兼程颠簸将近十个小时,韩冷和项浩然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座比春海还要往北的城市,拥有几千年歷史和近二百余年的近代城市发展史,它的汽车工业和电影工业在国内闻名遐迩,高等学府的数量也据国内前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学城。吴良志就毕业于其中一所着名的传媒学院,同时这里也是佐勤思的故乡,他大学毕业之前的岁月,都是在这座城市里度过的。 柳纯的一枚u盘,终于让案子曙光显现,佐勤思意外地闯入韩冷的视线里,随后的旅途中,韩冷在网上搜索到一系列的证据,差不多已经可以确认佐勤思才是制造了一系列杀戮的真兇。但现有的只是旁证,严谨点说依然还属于韩冷的推测,最终抓捕是需要直接证据的。 可是,直接证据恐怕很难找到了。为了嫁祸给吴良志,佐勤思几乎将所有与作案有关的物件都放到了吴良志住所,他自己手里可能还留有一些照片和心情笔记,但是应该已经妥善的保管好了,不会轻易让警方找到,而且目前的证据也不足以让警方获得搜查证。用一些超常规的办案手段恐怕也行不通,如果不小心打草了惊蛇,说不定佐勤思便从此消失了。 想要对佐勤思实施抓捕只有两条路:一是对他实施全方位监控,等待他再次作案,现场施以抓捕。可前面已经提过,佐勤思处心积虑、费尽心思推出吴良志这个替罪羊,表明他已经决定收手了,下一次什么时候作案,还会不会作案,谁也无法估量。警方总不能这样遥遥无期的等待吧! 还是另一条路,可行性比较大,也比较主动。由于现在兇手已经明确了,那就可以制定一个完备的前摄策略,刺激佐勤思,从而诱使他再次作案,现场施以抓捕。 但是这种策略也有个难题:佐勤思成功作案十一起,又能全身而退,这种成就感已经让他的内心变得足够强大。原来的自卑和失落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愚弄世人的优越。此种心境,一般性的挫折和打击很难刺激到他,除非找到他直接的应激源。所以半路上,当项浩然问韩冷既然认定佐勤思是真兇了还有没有必要继续此行时,韩冷回答的很坚决,要,而且此行的意义非常重要。只有对佐勤思的成长经歷全面的了解,才能找出他最直接的刺激源,从而制定出有效的前摄策略,进而实施诱捕。 探寻佐勤思的成长之路,由他就读过的大学开始。 那所传媒学院,在城市里很有名,经过一个道路清洁工的指点,没怎么费力两人便找到目标。 看时间尚早,两人先进附近一家“m”店吃早餐。其实他俩都不喜欢洋快餐,可天太凉了,项浩然带的外套又有些单薄,只好到这种有空调的店取暖。趁着吃饭的功夫,两人顺便讨论吴良志和佐勤思这两人的关系问题。吴良志的情况韩冷了解的相对详细些,据他父母说,他是九二界电视编导专业的学生,而佐勤思在电视台官网上的简歷就没那么详尽了,只标明他是学电视编导专业的。这两人年龄相仿,专业相同,关系又亲密,所以项浩然和韩冷估计他们很可能是同班同学。 刚过八点,两人便迫不及待混进学院里。由于这次寻访纯属私人性质,没有正式的公函,两人只好绕过保卫科,直接找到教务处碰碰运气。好在负责学籍档案管理的老师,年纪尚轻,又见两位亮出了警官证,便放松警惕,在电脑里很快帮他们查到当年教导吴良志的班主任的名字,不过该班主任现在已经退休了,年轻老师又非常尽责的将班主任的家庭住址抄给两人。直到两人慾告辞时,才想起问他们原由,不过被两人三言两语随便找个理由煳弄过去了。 吴良志的班主任姓夏,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栋新落成的教师公寓楼里。拿着教务处老师给的地址,几番打听,项浩然和韩冷终于找到夏老师的住处。 看过两人的证件,夏老师将两人让进屋内,嘱咐老伴看茶倒水,招唿二人落座于客厅沙发上。 第103页 夏老师两鬓斑白,身着灰色唐服,看起来精神矍铄。听闻二人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了解九二界自己教过的一个叫吴良志的学生的情况,夏老师冥想片刻,便连称对这个学生有印象,但是提到佐勤思的名字,他想了好一阵子,摇头说他的班里当年没这个人。 韩冷问会不会是同一届别的班级的?夏老师立刻摇头,说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九二届电视编导专业就一个班,有一个姓佐的,但不叫佐勤思。那会不会是上一届的或者下一届的?项浩然不死心的问,夏老师便又摇摇头,表示其它学年的他就无能为力了。 韩冷和项浩然有些失望,两人小声商量几句,韩冷转头问夏老师有没有当年班级的合照以及吴良志的照片。 夏老师点头说有,并引领二人来到书房。韩冷看到在一个宽大的红木书架上,并排插着好多相册,老先生应该是个精细的人,教过的每一届学生可能都留有一本相册。摸索了一阵子,老先生才抽出一本蓝皮标註“九二”字样的相册,递给两人,称:“九二届的照片都在这里了。” 韩冷接过相册,与项浩然就书房的椅子坐下,老先生凑到韩冷身边,主动帮他们翻起相册,韩冷赶忙站起身,让老先生坐着翻。 也许是相册唤起了夏老师的回忆,他忘了两人要看相册的目的,一页一页的翻着相册,看到每张照片都不厌其烦地介绍一番。这是谁,当年怎么怎么样,后来从事什么工作,现在混的怎么怎么样,大多数学生的情况,他都如数家珍,想必他一定是个非常负责任的老师。 夏老师在兴头上,韩冷和项浩也不好意思打断,只得耐心地陪着他一起回忆。终于夏老师指着一张照片说,“你们看,这个就是小吴了,多精神啊!听说现在是你们春海一家报社的总编了。”夏老师言语里充满了自豪。 扫了一眼照片,韩冷眼睛一亮,几乎跟项浩然同时指着照片中另一个人,惊唿:“这个不就是佐勤思吗?” “他是姓佐,但是叫佐天意,和小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夏老师又指着相册最下面一张照片,“这张也是他。” 两人的目光迅速移到下面,又是异口同声说:“就是他,佐勤思。” “哦,那他可能毕业后改名字了,我说这几年怎么没了他的消息,不过这名字改的好啊!”夏老师眯起眼睛、摇晃着脑袋念道,“‘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天意真是个求学上进的孩子啊!” 老先生一幅欣慰的表情,称唿佐勤思原来的名字又尤为亲切,显然当年对这个学生是非常的欢喜。可是不知何故,老先生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嘆着气说道:“唉,天意这孩子可惜了,如果不是时运不济,就他的能力来说,毕业之后进省台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进中央台希望都很大!” “听您的话,佐勤思在校期间一定发生了一些故事吧?”韩冷适时的插话问道,当然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您能给我们细细讲讲吗?” “当然可以。”老先生点点头,一脸惋惜状道,“天意这孩子,当年是全市高考的文科第三名,以他的成绩去清华和北大都够了,但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便报了本市的学校,这样可以省些费用。” “他的家庭有什么问题?”项浩然问。 “我了解的不多,对于家庭问题他挺避讳的,我大概知道的是,他父亲很早便去世了,剩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也没什么正式工作,靠打点零工供他上学。我倒是去家访过一次,真的是太困难了。十几平米的一个小房子,还是那种现在称为棚户房的那种,母亲四十多岁,看着比六十岁还苍老,家里的家具都旧的不成样子像是从外面捡来的。我是去过一次再也不敢去第二次了,我受不了那孩子尴尬自卑的眼神,看着我直想掉泪。”老先生说到触景生情,还真的潸然泪下,从兜里拿出手帕抹了抹眼睛继续说,“我是打心底里真心关心这个孩子,倒不是可怜他,实在是他那样的学生太难得了。学习不用问,肯定是年年全系第一,人也很规矩、特别的有礼貌,从不做过格的事儿,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内向了,不太爱和同学交流,不过他不属于让同学讨厌的那种人,有同学向他请教课业的时候,他也都能热心相助,就是、怎么说呢,有一种距离感吧,好像总绷着一根神经,特没有安全感似的。” “那他怎么会跟吴良志关系那么好呢?”韩冷问。 “他跟吴良志是个特例,因为吴良志救过他的命。大学二年级上半学年,学校组织到湖里游泳,结果差岸边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腿抽筋了,是吴良志拼尽力气将他拖了上来。打那以后,他就特别的信任吴良知,有什么心里话都愿意跟吴良志讲,吴良志这小子人也挺义气的,知道他家困难,就挺照顾他的……” 搞清楚佐勤思和吴良志的关系,下面韩冷就要问道关键的问题了。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的前程没有您想像的那么光明呢?”韩冷又问。 “这孩子还真是命运多舛,很小的时候便没了父亲,大学还没毕业母亲也因意外去世了。”老先生目光一阵抽紧,盯着相册中佐勤思的相片道,“那应该是大四开学刚两个月左右,我发现他整天没精打采的,眼睛总红红的,上课三心二意,经常迟到早退,衣衫也较以往邋遢了许多,人也变得更加沉闷。我直觉这孩子出事了,便找他谈了几次心,才知道他母亲去世了,他当时白天要上课,晚上还得打工维持生计。” 第104页 “他没有别的亲人了吗?”韩冷问。 “嗯,只有一个老邻居对他挺照顾的,时常让他到家里吃饭。我了解情况之后,怕他想不开,便经常找他交流,力所能及帮他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他的学习也慢慢的回到正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母亲去世之后,我总觉的他的眼神不大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韩冷问。 “那眼神里好像充满了怨恨,恶狠狠的感觉。”老先生皱了皱眉头,“大概是这孩子心理太苦了吧。不过若只有这一个打击倒也无妨,随后发生一件事就彻底将他打趴下,再也爬不起来了。”老先生顿了顿,一脸心疼的继续说,“天意从母亲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没多久,学校有个与国外交流学生的机会,这不仅是个很好的深造机会,而且对方学校还提供丰厚的奖学金。当时,总共有三个名额,名额的选送以平时在校的学习成绩、品行等等综合评比为准。其实不管几个名额,天意都是当仁不让,不止我这样认为,学校一开始也是这样决定的,几轮会议讨论下来,天意始终都在三个人的名单中。虽然名单还未最终公布,已经有很多老师和同学向他表示祝贺,我也暗示他要为出国做些准备。 “可就在他满心欢喜准备迎接大好前程之时,公布的名单中没有他,他的名额被同班的一个女生顶替了。学校给出的理由是那个女生英语比较出色,其实是因为女生的父亲比较有权势,用不光彩的手法硬生生把天意的名额霸占了。虽然包括我和很多师生对学校的做法表示谴责,但并没有改变结果,天意也从天堂落进了地狱,从此便一蹶不振。最让人头疼的是,他自此性情大变,脾气异常暴躁,总是瞪着一双充满敌意愤怒不安的眼睛,好像一只受惊的绵羊,随时准备和周围的狼群搏斗一样。 “而我在那段时期能做的也只是经常找他谈心,劝他看开些,未来的路还很长,甚至把他带到家里让老伴开导他。老伴笃信佛教,我让老伴给他讲一些佛家的悟道,希望他能够内心平静些。老伴还送了他一本“地藏本愿经”,因为那本经书的教理浅显易懂,而且对人的生老病死、福因祸报,有很好的教诲,是一部主修心地法门的经书。老伴希望这本书能让他对人生经歷的挫折和不公看淡一些。 “可最终我的这些努力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还是自暴自弃了,浑浑噩噩的混到毕业,挂了很多科,如果不是我帮他争取,恐怕连毕业证都拿不到。毕业成绩不好,状态不好,当然没有单位愿意接受,当大部分同学都被各大省市电视台挑走之后,他才在吴良志的帮助下委身春海的小电视台。额,当时春海还没发展到现在这么好。” 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说的不太合适,老先生赶忙为自己的失言打个圆场。 当然韩冷和项浩然不会介意的,他们关心的是对佐勤思造成挫折的人,“那个女生现在的情况您了解吗?”韩冷问。 老先生翻了翻相册,指着一张照片说:“就是这个女生,叫黄静静,当年‘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现在据说在国外一家叫cbb的大的电视机构工作。” “他母亲出了什么意外您知道吗?”项浩然问。 老先生点点头道:“大抵知道一些,也是我问了好多次,他才愿意说。说起来他母亲去世的并不光彩。当年市郊有一块山区是部队的打靶基地,当地人都称为靶场。每年秋天都会有一些部队陆陆续续的前来演练,演练过后会有大量弹壳和炮弹铁片遗留在山间,那对拾废品的来说意味着很大一笔财富。不过,靶场方面出于节约国家财产和对老百姓人身安全的考虑,明令禁止老百姓的捡拾行为,派士兵二十四小时轮岗看守,等各个部队演练完毕之后,统一回收到部队。但在利益的驱动下,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一些胆大的老百姓便在夜色的掩护下,绕过看守进入山区偷拾,悲剧便发生了。在一次偷拾中,佐勤思的母亲不小心引爆了一枚残留有火药的炮弹,结果被当场炸死。” 真是太可怜了,要不是为了供孩子上学,哪个女人会冒这种险?书房内一阵唏嘘,唏嘘过后韩冷问:““您还记得他家的地址吗?” “记得是记得,天意父亲早年是机场厂工人,他家就住在原来的机车场家属大院,不过现在那早拆了,恐怕连原先的老邻居都找不到了。哦,不过也不一定……那里现在盖成商品房了,好像有一部分是厂子职工的回迁房,没准还能找到知道天意家里情况的人。” “那太好了,麻烦您帮忙把地址写一下。” “没问题,我这就写去,对了,还没问,你们为什么要了解天意和吴良志的情况……” 老先生突然一问,韩冷和项浩然蓦地愣住了,他们实在不想对这样一个老人家说谎,也不想让老人家担心,便轻描淡写的说是因为佐勤思牵涉在一件小案子里,案子现正在办理中,不太方便说。 不想被老先生看穿两人的心思,兀自伤感地嘆道:“不用瞒我,你们这么大老远的来,案子肯定小不了,我知道这孩子准是出事了。其实当年我就隐隐地觉着,这孩子将来保不齐会走上歧路。” 第105页 “您为什么这样说?”项浩然和韩冷本来已经准备起身告辞了,听了老先生的话便又立刻坐回椅子上。 “因为我发现他做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老先生脸颊抽搐了一下,“当时我还住在学院宿舍里,每天都有到操场跑步的习惯。有一天我起早了,大概清晨五点左右,刚踏进北边操场,就发现放在对面的一个垃圾桶有火光闪现,旁边站着一个人低着头正专心致志的盯着冉冉蹿起的火苗。我悄悄绕过去,躲在一棵大树后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天意,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吓的我一哆嗦,我也说不出那是笑还是哭,实在是不太好形容,总之就是特别诡异、特别渗人,看的我毛骨悚然。从那以后,学院里经常有垃圾桶被点着,虽然没造成大的火情,但燃烧垃圾的气味也着实难闻,院里查了好久都没找到纵火的人,不过我知道那准是天意干的……”老先生说着话,眼睛竟又有了泪光,摇摇头带着自责的语气道,“请原谅我当时没尽到责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该怎样帮他,我不敢对学校讲,怕他被学校开除,只能尽可能的盯着他一些……” “不、不、不、您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没有您及时的疏导,恐怕……”韩冷本想安慰一下老先生,但是话到一半,发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他其实是想说——如果没有您及时的疏导,恐怕佐勤思早已变成一个变态杀手了! 辞别夏老师,韩冷和项浩然循着纸上的地址,一路打听着,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终于找到机车厂家属大院的原址。那里现在已经是个非常大的商品房小区,打听小区里的住户,得知原来机车厂的工人大都住在一号楼至十号楼之中。 两人在几栋楼之间瞎转悠着。大中午的,各家各户要么在家里吃饭,要么就准备午睡了,小区里鲜见人影,好容易遇到几个年轻人,都表示不记得有佐天意这个人。看来至少要和佐勤思年龄相仿、或者更长一些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他家的情况。 这么漫无目标的也不是个办法,两人看见有住户在一楼开了一个小卖店,便进去买了些面包和火腿肠,一边打发着肚子,一边询问店主认不认识原来机车厂的老工人。店主倒是爽快承认父母便是厂子里的职工,不过都在外市的姐姐家养老。也真凑巧,正问着那,一个看样子60多岁的老阿姨,带着一个小女孩应该是孙女吧,到小店里买酱油。店主便指着老阿姨道:“这不就是吗,我听我妈说,阿姨还做过厂子工会领导呢!” “是吗,那太好了。”韩冷噌的一下窜到阿姨身边要跟人家握手,吓了老阿姨一跳,本能的把小孙女护在身后,用盯着人贩子的眼神瞪着他,韩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和项浩然掏出警官证,问阿姨知不知道当年家属院里有一个叫佐天意的小孩家里的情况。 老阿姨看了看警官证上的照片,又看了看两人的相貌,语气谨慎的说:“为什么问这个。” 太好了!阿姨的话分明是说她知道这一家子,两人便紧着解释是因为有件案子可能牵涉到他,但现在案子正在处理,不方便详细说。见老阿姨还是对两人一脸怀疑,两人干脆将身份证也掏出来给阿姨和店主看,阿姨这才打消怀疑,嘱咐店主帮着看一下孩子,和两人聊起来。 老阿姨不但认识佐勤思一家,而且当年就住在筒子楼的对门。说起老佐家,和夏老师一样,阿姨也是一脸惋惜的嘆道:“好好的一个家,全被男人毁了……大半夜的十几个警察突然闯进楼里就把老佐抓走了……当时那孩子还小,也就八九岁,被吓的哭了一晚上,哭的是撕心裂肺,整个楼的都能听见。可能被吓坏了,那孩子直到读初中还经常‘尿床’……那年月,老佐犯的那档子事可是重案,抓进去没几天便被毙了……家里的大房子也被厂子收走了……邻居们看孤儿寡母无处可去挺可怜的,便向厂子求情把大院里的一个仓库给他们娘俩住了,这一住就是…… 在老阿姨断断续续地讲述下,佐勤思的成长经歷终于完整的呈现出来。 韩冷和项浩然不敢耽搁立即动身往回返,虽说佐勤思不太可能在近期做案,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项浩然更是谨慎,坐上车便给老徐挂电话,想让他先派个人盯着点佐勤思,可是老徐的手机关机了,打给方宇,方宇也关机,无奈打局里的座机,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告知整个市局的警员都已经进入“专门负责会议接待的酒店”去执行保卫任务了。项浩然这才反应过来,明天就是二十八号了,市里筹备了好久的“迪沃斯国际经济论坛大会”,将会正式拉开帷幕。 这次会议,是春海建市百年所承接的最高规格的一次盛会,与会嘉宾包括众多国内外政要和经济人士,安保规格自然也史无前例。市里专门腾出一间五星级酒店用于接待贵宾,国安局、公安局联手负责安保工作。所有参与任务的特工和警员一律将手机上交,彼此联繫通过特定频率的对讲。自三天前陆续开始有嘉宾入主,酒店无关人员便只准出不许进,酒店员工上下班也得出示证件和接受开包检查。 回来的路上,本来项浩然还要抢着开车,是韩冷硬把他推到副驾驶座位上,铁打的人也得歇会儿不是,这么连轴转的开车也不利于安全。 第106页 韩冷想让项浩然睡一会儿,可项浩然现在神经正兴奋着哪能睡的着,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想跟韩冷讨论一下。 ——项浩然前阵子看了一些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他知道佐勤思在他父亲出事后,直到初中的时候还会“尿床”,这是大多数连环杀手早期都会有的“麦克唐纳症状(超过正常年龄的尿床、纵火、虐待小动物)”之一,也即是说,父亲的去世是佐勤思最初的应激源,接着是他母亲的去世,然后是他同学迫害,直到受到妻子石倩自杀的刺激,他便谋划了十起恐怕杀人事件。但这其中少了一个环节,是什么刺激了他,结果让他把怨气发泄在柳纯身上了呢?这是项浩然最最最想解开的谜题! 项浩然把问题抛出,正中韩冷的下怀,他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已知的四个刺激因素中,有三个人已经去世,另一个身在国外无法沟通,如果搞清楚柳纯遇害当晚佐勤思的刺激性诱因,那么是不是可以在这方面做些文章,制定出一个前摄策略呢?那又是什么刺激了佐勤思?是他的事业吗?是《春海人生》这档节目吗? 仔细分析这档节目,它一共播了五年的时间,却在去年突然戛然而止,而且停播时间与柳纯被杀只间隔一个月左右,难道真的是节目的停播刺激了他?可节目又为什么停播,按理说一档节目播了五年,应该算是收视率不错的节目,不管由于什么原因停播,肯定会有一些新闻报导出来,可是在电视台官网乃至本市各个大网站都找不到此类新闻,这是无意还是故意,是被封杀了吗?节目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当韩冷将问题反问回来之时,项浩然才发现两个人想的竟然都差不多,不禁大笑起来,笑罢告诉韩冷,电视台他有朋友,还是个副台长,说不定能清楚佐勤思节目停播的原由。韩冷一听赶忙催促他给那个朋友挂电话约一下,回去马上找个地方聊聊。 越接近兇手,一向沉稳的韩冷,也不那么淡定了,可没想到这次项浩然比他更着急,他说话的当口,项浩然已经把电话贴到了耳边,冲着他说:“还等回去干吗,现在就给他挂个电话,我把免提打开,你想问什么就问呗。” 电话打通了,好一会儿没人接,连打了几遍,都是如此,项浩然只得放下电话,有些失落的说:“总没人接,大概是开会吧,电话开的静音,等会儿再挂个试试。” “没事儿,反正长路漫漫还有的是时间,咱就等着吧,说不定他一会儿看到未接电话会打回来的,你还是先眯一觉吧。”韩冷劝慰道。 “嗯。”项浩然应了一声,把手机握在手里,抱着膀子头靠在靠背上,真准备歇一会儿。可心里想着残害妻子的兇手近在身边却无法抓捕,他又怎么能睡的着?在车座上来回折腾了好一会儿,一点睡意都没有,干脆还是起来说会儿话吧。 话题自然还是离不了佐勤思,项浩然坐正了身子说:“夏老师真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如果没有他只怕佐勤思在大学时期便会蜕变成杀人犯了。” “是啊!”韩冷点头应道,“他纵火的行为,说明他当时已经具有强烈的控制欲望,好在有夏老师的及时疏导,他才没有寻求更高级的快感,夏老师其实在无意中扮演了心理医生的角色。” “我觉得现在大学里真应该设置一个心理医生这样的岗位,而且要加强道德和法制教育,这样也许可以避免许多大学生犯罪。你看近几年大学生杀人事件层出不穷,我觉得作为校方应该好好的反思一下才对。”项浩然一阵感触的说。 “对!及时对学生进行心理疏导很有必要,而且现在有的院校已经有了这样的岗位。”韩冷对项浩然前一句话表示肯定,但并不认同他随后的话,“但如果说一出现这样的事件,就把责任强加到大学教育制度上是很不公平的。暂且不评说教育制度的好坏,单就大学生在校杀人、尤其是畸变心理杀人,它其实是由于多种非常复杂的因素促成的。拿‘云大连续杀手事件’举例,虽然血案看起来是由打扑克发生口角引发的,但其实暴力的因子早就隐藏于兇手的心底。我们先不分析他早期形成心理畸变的原因,肯定跟他的成长经歷有关,只就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爆发来说,可能有以下几个因素:首先是经济环境不好让他产生的自卑和距离感;另一个,渴望认同,却因为自己不善于表现而适得其反,引发的苦闷;再一个,他已经到了男欢女爱的年龄却交不到女朋友,由此造成的性压抑;还有大四即将毕业就业分配的问题,他可能对自己踏入社会感到茫然和有一点点胆怯……总之,是各种原因交汇促成了他最后的爆发。所以经常会看到有的媒体利用这样的事件对大学教育制度口诛笔伐,我个人觉得是无的放矢,总是以‘教育好坏’一言蔽之,其实是一种对社会非常不服责任的态度。” “那怎么才能有效的避免同类事件的爆发?”项浩然问。 韩冷咬了咬嘴唇,好像有些不好启齿,顿了好一会儿才答道:“这个问题对于犯罪心理研究的从业人员来说,可能是每天都在思考的问题。但就我个人来看,纯粹是个人观点啊……”韩冷特意强调下个人因素,是因为他要陈述的观点可能违背大多数人的意愿,“就我个人来看,还是满悲观的,可能他们最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由‘命运’决断的。是,及时的心理干预会减少他们一段时期的焦虑,但是随后呢?当他们踏入复杂的社会,参加工作,结婚生子,他们可能会遇到更大的打击、更严重的挫折,那时候怎么办?心理医生总不可能随时跟着他们吧,而且畸变心理一旦成熟,由于尊严问题,他们是不会主动寻求帮助的,佐勤思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当然,如若随后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话,他们成为守法公民的机率就大的多了。” 第107页 “这么说这种犯罪是难以扭转的?” “大多数情况是这样吧,至少从目前的案例统计来看,变态犯罪和性犯罪基本上是不可逆的。如想彻底的遏制畸变心理的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它存活的土壤,对于每个为人父母的来说,虽然生活往往不尽如人意,但是我觉得他们还是要尽可能的为孩子营造一个健康舒适的成长环境。” 提到孩子,项浩然哑然了。项浩然不是心理学专家,无法判断韩冷悲观的论点是否正确,只是稍微感觉有些主观了,那可能跟韩冷的生活经歷有关。但是,关于孩子成长环境的论点绝对是真理。 韩冷的一席话,让项浩然愧疚难当,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后怕。他自己就是个不负责的父亲,把孩子扔到爷爷奶奶那儿,工作忙的时候一个月也见不到一面,如果孩子将来真的因为缺少父母的关爱,而走上歧途,自己恐怕是最大的罪人。他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一个对家庭不负责任的人,他对社会的付出是真实的吗?对父母失孝,对妻儿失爱,这种人在社会上的成就再大,那是不是也只是一种虚荣…… 一路上探讨案子、探讨人生,两个大男人聊得是热火朝天,时间便过的飞快,路程也好像没那么长了,看看表是晚上八点半,估摸着差不多还有半个小时就能进入春海市区。 此时,项浩然的手机终于响起,他看了看来电显示,骂了一句,臭傢伙终于回电话了,接着便按下免提键,还没等他说话,对方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抱歉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中午喝多了,回家一气儿睡到现在,刚看到你电话,怎么了,挂那么多电话有事啊?” 对方一上来就先一番道歉,项浩然倒不好埋怨了,便客套的说道:“你就不能少喝点,胃不好还喝那么多酒干嘛?” “陪领导喝酒不喝能行吗?网上不是总说吗:领导干部不喝酒,一个朋友也没有;中层干部不喝酒,一点信息也没有;基层干部不喝酒,一点希望也没有;纪检干部不喝酒,一点线索也没有;平民百姓不喝酒,一点快乐也没有;兄弟之间不喝酒,一点感情也没有;男女之间不喝酒,一点机会都没有!” “我看你们这些当领导的也没啥追求,整天除了喝酒、泡妞、就是攒段子。” “这可是工作需要,一大堆人坐那儿,假模假式的没一句真话,不说段子说啥?” “好了,不说这些了,刘哥我真有点事想求你。”项浩然知道这“刘台”,一说起官场上的路子,便一套一套的,便赶忙掐住话头说正事。 “有啥事说呗,跟哥客套啥啊?”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身边有没有人?” “没人啊,你嫂子出差了,孩子去姥姥家了,要不然我哪敢这么得瑟,有什么话你就敞开说吧。” “你们台佐勤思这人你熟吗?” “熟啊,在台里他也就跟我关系不错,他咋了?” “你先别管别的,给我们介绍一些他的情况,额对了,旁边还有我的一位同事。” “您好刘台长,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佐勤思在您那儿的工作表现?”韩冷终于能插上一句话了。 一听还有别人在场,刘台长的语气便郑重了许多,“工作表现没问题啊,一直都不错,新节目也做的很好。这小子这两年也太背了,年初老婆得癌症死了,去年作了好多年的节目也被停了。” “对、对,我们就想了解他那个节目停播的事儿。”项浩然赶忙接过话头,“他那个节目为啥停播了,怎么网上查不到消息。” “影响太坏,低调处理,你们能查到个屁啊!你们还记得去年‘杜氏的毒奶粉事件’吧?” “记得,停播和那个事件有关?” “当然了,就因为在那个时期,节目对杜善牛作了一期专访,而且对杜氏乳业作了很多积极的评价和宣传,结果就被停播了。” “节目被停播佐勤思的反应怎么样?”韩冷插话问,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 “那节目就是他的命,他能好受的了吗!那节目初始之时,由于包括央视和各省级卫视相同题材的节目太多了,台里并不看好它,所以也就缺乏投入。小佐是策划、採访、编导一肩挑,经费不够,也拉不到gg,就是这种情况,小佐愣是把节目做起来了。节目每期选题都非常棒,紧扣本市民生话题、热点事件、热点人物,播出的五年时间里,口碑和经济效应都在台里排前几位,都怪他那个同学吴良志,要不是他胡搅蛮缠,小佐根本不会做‘杜氏’的节目。” “吴良志?这里面牵涉到吴良志了?” “小佐这人,若是论职业道德来说,那绝对值得人敬佩。这么多年,有多少企业,有多少老闆拿钱砸他,就想上一次节目,宣传一下自己,宣传一下企业,都被他拒绝了。在他的守则里,虚构夸大的,不符合节目立意的,就是给再多钱也不做。就拿‘杜氏’来说,其实他们一开始直接找到小佐,许诺要重金购买节目时段,暗中再给他一笔酬谢,但在当时事实不清之时,被小佐断然拒绝了。后来也不知怎么地,吴良志就在中间牵起线来。小佐一开始也没同意,可架不住吴良志情感攻势,又是当年怎么救了小佐一命,又是怎么照顾他来电视台了,还拍胸脯保证杜氏的清白,到后来差点都闹翻脸了,没办法小佐只好硬着头皮做了那期节目。结果怎么样,就过了两个星期,杜氏就出事了。当时老百姓声讨节目和台里的电话,把值班室和总编室的电话都打爆了。你们也知道,咱这电视台说到底都是国家电视台,什么收率啊等等的只能排到第二位,一个节目甭管怎么折腾,首先一条你不能惹起老百姓的争议,你节目做的再好,引起社会的负面效应那也不行,领导不就怕这个吗?可想而知,结果就是节目立即停播整改,到后来毒奶粉事件愈演愈烈,市里点名批评了台长,节目就干脆停掉了,若不是念及小佐为人老实,在台里一向表现不错,干脆就把他劝退了。停播决定还是我亲口传达的,当时节目已经整改了一个多星期,那小佐整个人就瘦的不像样子了,可见对他打击多么的大。他那个状态我怕他想不开,就想当晚陪他去喝点酒好好开导一下他,便在旺客美食城定了一个包间,不过我临时有事没去成,据他后来告诉我,他一个人喝了个烂醉。” 第108页 在刘台长的讲述中,韩冷和项浩然不时对视、点头,可以说整个案件脉络现在已经全部理顺了,柳纯被害的确是因为佐勤思节目被停播引发的。 “餵、餵……你们还在听吗,小佐究竟惹上啥官司了?”项浩然和韩冷一直没说话,刘台长以为电话断了。 “在呢、在呢……这佐勤思最近状态是不是特别的好?”项浩然所答非所问。 “是啊,你们咋知道的。不但新节目做的有声有色,今天还跑到我这儿,非要参加到迪沃斯会议的採访组,我看这小子状态不错就……” “等等,他是突然决定要参加报导组的吗?”韩冷好像直觉到一丝异样,打断刘台长的话。 “是啊,本来前阵子我徵求过他的意见,他做人物专访很有深度,我想让他兼一下新闻频道这边的採访,可他说他那边节目忙脱不开身,我便作罢。可今天上午也不知怎么的了,非要进报导组。你们也知道这次大会安保要求很严格,工作人员名单要提前上报,而且所有工作人员今天晚上就要全部进入酒店统一管理。我是现跟组委会商量,好容易把他的名单报上去,这会儿都九点多了,估计已经到酒店报到了。” “那好吧,就先这样吧,先挂了吧刘台。”项浩然还没反应过来,韩冷已经把电话挂掉了,一脸紧张的说,“不对劲,肯定有问题。” 韩冷可从来没有这样不礼貌的举动,准时感觉到什么了,项浩然也顾不得刘台那边的反应,问:“怎么,你觉得佐勤思,今晚会再作案。” “按道理不会,不过肯定有什么刺激了他。” “那快给老徐挂个电话,让他先盯着点。”项浩然拿起电话,想起来老徐正在执行任务手机关机,便指了指路边让韩冷停车,“算了不打了,你下来,我来开,应该有十几分钟咱们就能赶到酒店。” 大结局 专业的活就得留给专业的干,韩冷分析罪犯心理还行,开快车的技术跟项浩然比那就差的远了。本来进入市区,再开到酒店,起码也得二十多分钟,结果项浩然不到十分钟便搞定了。 两人从车上下来,急匆匆闯进酒店,负责大堂巡视的便衣警员赶忙迎了上来。项浩然没功夫废话,直接吩咐道:“快,唿叫老徐,让他到大堂。” 见项浩然一脸严峻,便衣警员不敢怠慢,立马唿叫老徐,“徐组、徐组,项队让您马上到大堂汇合,徐组、徐组,项队让您马上到大堂汇合……” 不大一会儿功夫,老徐和方宇便从一座电梯里沖了出来。老徐知道项队突然来到酒店肯定是哪儿出了问题,还没近到身前便紧张兮兮地问:“怎么了,项儿,出什么事了?” “看见电视台的人了吗?”韩冷抢着问。 “刚刚市里在宴会厅举行欢迎晚宴,电视台在那儿录像和採访,这会儿晚宴结束了,他们好像也收工了。” “快,到前台查一下佐勤思住在哪个房间,派人到楼层监视。”项浩然沖方宇吩咐过后,沖老徐说,“走,到监控室,情况边走边说。” 先前说了,这次会议安保规格为最高级别,酒店在市里的指示下对监控设备进行了完善。全电脑化操作,增加了显示屏,酒店内几乎每个楼层和公共区域都有独立的显示屏幕,而此时监控室也早已被警局全权接管。 一干人等唿唿啦啦进到监控室,负责监控的众警员还在愣神之极,项浩然便开始发令:“把宴会厅刚刚的监控录像回放一下。” 有警员敲击几下键盘,宴会厅的视频便在墙上的一个大屏幕上出现,在项浩然的再次吩咐下,视频进入快速检索状态。 “停!”项浩然大喊一声,指着静止的画面,对众警员说,“画面上这个男的,就是我们的目标人物,现在立即在各个区域寻找他的身影,如果找不到往前回放搜索,一定要找到他最后出现的区域。” 项浩然下命令的当口,韩冷指着屏幕问老徐,“站在佐勤思旁边和他说话的那个女的是谁?是咱们市电视台的吗?” “不知道啊,她不是挂着胸牌吗?”老徐让警员将画面上的胸牌放大,放大之后不太清楚,只能看到好像是一些英文的字母,老徐突然想起来了,“应该是国外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吧,据说这次市电视台是和国外一家好像叫c什么的一起合作转播这次大会。” “cbb!”项浩然和韩冷几乎同时喊出这三个英文字母。 “对,是叫cbb。” “快查一下,cbb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有没有叫黄静静的!”项浩然和韩冷又是同时嚷道。 “有!住在1708房间。”几秒钟之后便有警员回应。 “方宇、方宇、1708房间,查看有没有人,要快……”这是老徐的声音。 “回放17层的监控视频。”这是项浩然的声音。 …… “徐组,徐组,屋内无人,等待指示。”方宇的声音从报话机中传出。 “八分钟之前,女目标人物进入二号电梯。”有警员喊道。 “发现男目标,大约二十分钟之前目标穿过大堂进入安全通道。”又有警员喊道。 第109页 “继续搜索男女目标的视频”。这是项浩然的声音。 “顶层……女目标大约七分钟之前下了电梯转入安全通道……” “男目标不见了……” “天台,他们肯定是要上天台。”韩冷喊道。 “方宇、方宇,天台、天台……” …… 项浩然、韩冷、老徐,火速冲出监控室,冲进电梯里。见老徐亮出手枪,项浩然想起对韩冷的承诺,沖老徐说:“由小韩负责谈判,咱们见机行事,不到万不得已别开枪。” “不,我收回先前的请求。佐勤思顺利完成杀人计划,现在他对自己幻想的身份和能量已经深信不疑,又面对直接的刺激源,他不会因为我的几句话,改变根深蒂固的妄想,我顶多能够分散他的一些注意力。一会儿还是要以人质的安全为主,该击毙的时候绝不能手软。” “天台发现目标,请求支援……”报话机传出方宇的声音 “到了,马上就到……”老徐回应。 三人冲上天台,方宇正举着枪与佐勤思对峙,老徐也跑到他身边将枪口对着佐勤思。 黄静静双手被反绑,衣衫破碎不堪,无法遮体,整个人血肉模煳,已经处在昏厥状态。佐勤思立于天台围墙边,一手揽着她的脖颈,一手握着一把钢刀抵在她的咽喉处,看来他本欲是要慢慢折磨死黄静静。 “滚开,你们这些恶魔的帮凶,不要阻碍‘阎罗天子’行法。”佐勤思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嚷叫着。 “不,这里没有阎罗天子。”韩冷分开方宇和老徐,站在两人身前面对佐勤思说道。 “休得妄言,你看不到阎罗天子在你面前吗?” “不,你不是阎罗天子。” 佐勤思歪着脑袋,恶狠狠地盯着韩冷,吼道:“你骗人,我不是阎罗天子,那我又是谁?” “我来告诉你,你是谁!”韩冷表情异常冷静,声音平稳的娓娓说道,“你叫佐勤思,不、应该叫佐天意才对。你出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母亲温柔贤惠,父亲事业有成,是一家国营大厂的厂长。你住在大院里面积最大的一栋房子里,周围的叔叔阿姨对你甚是欢喜,大大小小的孩童以你为尊。但是这一切随着你父亲因为‘通姦’和‘贪污’被枪毙之后,便烟消云散了。犹如做了一场黄粱美梦,醒来之后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残酷。你和母亲只能栖身在一间比你原来房子卫生间还要小的房子里,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你整日生活在那些充满鄙夷、不屑、嘲讽、怜悯的目光下,忍受着孩童的欺凌,一开始你也反抗过,可是你发现,越是反抗,所受的欺辱便越重。你恨这种改变,你恨给你带来这种改变的人,你恨那个做了苟且之事将你置入这种困苦境地的父亲,你也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将这种厄运降临到你的头上。于是你反覆的告诫自己不要做父亲那样的人,你紧绷着神经,规规矩矩,小心翼翼地生存着,你害怕一个不谨慎,厄运会再次降临到你的头上,让你的境地更加的不堪。 “可厄运真的再次降临了,这一次同样不是你的原因,是因为你母亲偷捡了炮弹碎片被炸死了。在你母亲去世那一晚,你对着他的照片,没有丝毫的悲伤。你根本不去考虑你母亲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冒着失去尊严的代价,去捡那些垃圾、碎片。你满脑子都是怨恨,你怨恨母亲为什么要和你父亲做同样苟且的事,让你成为一个孤儿,失去生活支柱。你同样再一次怨恨这个世界,你觉得是时候要做些改变了,于是你开始积蓄能量。 “但是你的生命中并不总是充满着阴霾,你遇到了你生命中的贵人夏老师。在他的疏导和帮助下,你心中的怨气渐渐的散去,你的生活重归正轨,如果从此你的世界再无纷扰,也许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归国博士。可厄运并不愿意就此放过你,你的出国资格被你的同学,也就是你手上的这个女人黄静静,无情的霸占了。这一次同样不是你的错,是世人的卑鄙,是世界的不公,再一次将你置于绝境。你突然意识到,不能再把希望寄託于他人和这个世界,你要自己掌控你的生活。 “可是你并不知道你该做什么,于是在一次非常的偶然的机会下,你点燃了学校的垃圾桶。看着熊熊燃烧的火苗,你仿佛感觉到了一种力量,你扑灭他它,点着它,再扑灭,再点着……你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控制快乐的,尤其当你身边的每个人在猜测纵火者的时候,你的满足感更加的强烈了,于是你沉溺于这种快乐的方式,什么学习和前途便都不重要了。所以在大学毕业之后,你只能背井离乡来到春海。 “对许多让人来说,背井离乡是一种蹉跎,但与你来说却获得了一种安宁和安全感。过往的种种纷扰,都在你踏出故土的那一刻灰飞烟灭了,你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没有去看望过你的恩师、帮助过你的邻居,甚至从来没有去坟前祭奠过你的父母。你满怀着希望踏进新的生活,你取了新的名字,你创办了一档叫做《春海人生》的节目,你把全部的精力和心血都投入到节目中,而这档节目也让你享受到荣耀、地位和名利,甚至还让你结识了后来成为你妻子的美丽的女孩石倩。 第110页 “有那么一刻,你觉得你已经将自己的人生牢牢掌握在手中,但是很遗憾,你错了。你视如生命般珍贵的节目,在你最信任的朋友吴良志的陷害下,被停播了。在你被告知节目将永远消失的那个晚上,你一个人借酒消愁,当你从饭店出来坐进车里,你觉得一股怨气正从身体的四面八方向你的胸口聚集,你的胸口越来越胀,你觉得它们快要爆裂了,你觉得必须要给那些怨气找个出口,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拯救自己。 “就在那一刻,你看到你曾经採访过的规划局信访干部柳纯,她正从一个女人手中接过一张信用卡。你确信她在做和你父亲、母亲、同学、朋友一样苟且的事,于是你开车跟踪了她。其实当时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在柳纯车后,可当你看到柳纯从车上下来呕吐的时候,竟鬼使神差般用领带勒住了她的脖子。柳纯从用来挣扎到动作缓慢到完全瘫软到你怀里,你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感,那种感觉超过你先前所有经歷过的快感,包括纵火、节目成功、谈恋爱、做爱,都没有这样的酣畅淋漓,以至于你意犹未尽的随手捡起砖头又砸向柳纯的头部。 “那一晚的快乐、安全、满足的感觉,在你的心中久久迴荡,但是你并不确信你还要不要继续追寻那种感觉,因为你知道那是一种犯罪。可当你的妻子石倩因为内幕交易饮罪自杀之后,你认识到那其实是一种责任,而你固有的宗教信仰,又将这种责任升华到具有这种责任的身份,你觉得是那种身份促使你去行使责任,你必须要惩罚那些罪人,尤其是出现在你节目中的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觉得你有责任为这个世界扫除阴霾,求的光明。 “我在你的微薄上看到这么一句话,‘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来寻找光明’。可是你用没有想过,你的内心世界本来就是黑暗的,你又怎么能够找寻的到光明? “还有你所谓的‘阎罗天子’附体,那是因为你对‘地藏经’片面的解读。你沉溺于阎罗惩罚恶人的快意恩仇,却忽略了地藏菩萨的本意,是让地狱从此再无来者,而你却一次次以拯救的名义,将那些人送进地狱。 说到最后,韩冷的嗓子稍微有些哑,他轻咳一声道:“现在你知道你是谁了吧?你所谓的阎罗附体其实是你杀人的藉口,你是以杀人求的安宁的杀人犯,你是以杀人平衡怨气的杀人犯,你是佐天意! “不!你胡说!你骗人!你是在嫉妒我的能量!”佐勤思额上青筋暴起,脸色涨红,浑身颤抖着,以怒不可遏的姿态,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本王行法。” 佐勤思带着恶吼,扬起手中的钢刀,用尽全力沖黄静静脖颈砍去……这意味着钢刀和黄静静的脖颈出现了一段距离,韩冷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只所以对佐勤思成为杀手的心理路程有刚刚那段冗长的讲述,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感觉疲乏进而失去耐心,然后通过全盘否定他杀人的意义,来激怒他,果然机会就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佐勤思挥刀之时,韩冷和项浩然同时沖钢刀扑身过去,佐勤思被扑倒在地,但是没料到他力量如此之大,两个人竟没有压住他,被他生生的挣脱了,反而将项浩然带个趔趄。佐勤思拾起掉在地上的钢刀握于手中,返身骑在韩冷身上,冲着他的脸就狠狠地扎下去,毫无搏斗经验的韩冷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闭上双眼,木然等待着钢刀落下。但是钢刀并未落下,韩冷感到脸上一阵湿润,睁开眼睛只见项浩然徒手死死的握住了钢刀,鲜血顺着刀刃流到韩冷的脸上,于那一瞬间韩冷的斗志被激发出来,集全身的力量于右拳,冲着佐勤思脑袋狠狠抡了过去。 佐勤思被这一击强力的右勾拳,打的身子几乎跃了起来,此时反应过来的方宇和老徐,顺势向他的身体扑过去,落地之后将他死死压在身下,佐勤思一脸鲜血,做着徒劳的挣脱,悽厉的叫嚷着。 “帮凶!你们全都是帮凶!你们都是恶魔的帮凶!你们会得到报应的……” 佐勤思归案的次日,省厅专家组便赶来接手,低调审讯了三天三夜,佐勤思只字未吐。其实就算零口供也并不妨碍定案,除去他是在作案期间被现场抓获的,而且通过一番仔细的搜查,在佐勤思家卧室床下一块松动的地板下面,找到了若干犯罪现场的照片,以及好几本作案笔记,这些证据足够将佐勤思与先前的案子联繫起来。但是这样一个备受业界关注的案子,最终以零口供的方式结案,实在是有些遗憾,而且会降低办案人员的成就感。 也许是想给专家组找些台阶下,或许是真的以一个负责任的态度对待犯罪人,专家组决定将佐勤思押回省里进行精神疾病鑑定。 专家组临行的前一天,项浩然兑现了对韩冷的承诺,通过尹局的帮忙,他带着韩冷到看守所与佐勤思见了一面。 佐勤思被单独关押,房间里设有监控,看守所派专人对其二十四小时监视。据引领两人的警员介绍,佐勤思拒绝吃任何食物,只喝少量的水,与其在受审问时沉默不语的表现一样,自进来之后,从未说出半个字,每天除了被提审,便是在地铺上盘腿打坐。 就如看守所警员介绍的那样,当两人来到关押室门口,看到佐勤思正盘腿打坐,眼睛失神地盯着一个方向,眼球一动不动,一幅老僧入定的模样。韩冷试着与他沟通,他却仿若未闻,不未所动。 第111页 静静地相持了半个小时,韩冷和项浩然交换了一下眼神,欲要离去。不料此时,佐勤思却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慢悠悠地朝两人走来,走到门口,勐地将一张脸贴到房门的铁栏杆上,瘦的皮包骨头的面孔,在铁栏杆的挤压下,有些变形,看起来异常的惊悚。他操着神神秘秘地口吻,一字一顿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谨记!谨记!” 从看守所出来,坐进项浩然的车里,韩冷觉得有股阴郁的气流压抑在胸口,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直到看守所的建筑被车子甩的越来越远,他的唿吸才顺畅一些。 “不好意思,让你陪我白跑了一趟。”韩冷沖项浩然客气的说道。 项浩然默然的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韩冷又说道:“本想藉助此行撬开佐勤思的嘴帮局里获得证供,为此我还设想了好几种攻心方案,但当我看到佐勤思淡泊安定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去打破他那份平静。诚然,佐勤思是杀人恶魔,但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他又何尝不想做一个正常的人呢?他只是因为心理的顽疾,让他无法从容应对卑鄙的人和这个不公的世界,如果这个社会卑鄙和不公能够少些,我想应该能避免很多悲剧的发生。” “恰恰相反。”项浩然接过话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写照。大家都不做正确的事,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在利益面前没有对错,只有得失,没有卑鄙和高尚,只有赢和输。你耿直做人,正直做事,往往便站到大多数人的对立面,所以你必须要带上一幅面具,随波逐流,没有面具,人家反而会觉得你是怪物。” “做一个好人,建立一个和谐的社会真有那么难吗?!”韩冷既是问话,也是感嘆。 “非常非常非常的难!”项浩然答道,“你看看我们身处的社会,官家与土匪为伍、教授与流氓为伴,每个人都抱着捞一把就走的心态,管它会对这个社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做一个好人不重要,做一个得势的才重要。” “是很难,但是也很简单。”韩冷显然有不同的意见,“其实对于每个人来说,这个社会不需要你对它多付出什么,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做好你自己就足够了。是,这不是个好时代,但是我们毕竟还存活在这个时代,我们为什么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让这个社会充满希望呢?我也知道这很难,但我们可以尽力去做,我们可以把这个观念传给我们的儿子,儿子再去教导儿子的儿子,我相信即使我们离目标很远,但这个社会也会朝良性的方向发展…… 一路上聊着各自对社会的看法,项浩然差点忘了问韩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以你的专业判断,你觉得佐勤思精神疾病鑑定的结果会不会左右他的量刑?” 也许是对佐勤思多了一份同情,韩冷好像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兴阑珊,带着一丝伤感的答道:“不重要了,对于佐勤思来说,不管最终的目的地是监狱还是精神病院,他的人生都已经完结了。” 至此,九一二柳纯被害案,八二零连环杀人案,都有了一个圆满的答案,但还有一个谜底没有解开,如果不是佐勤思给林欢打的骚扰电话,那又会是谁呢? ——是项浩然吗?抑或林欢自己?还是柳纯的闺蜜李小宛?还是说真的就是柳纯的鬼魂呢? 人性使然,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连环杀手归案了,一段时期林欢都没有再接到骚扰电话,她对项浩然的热情又重新焕发出来,又开始百般的纠缠,其实到最后她也说不清那是因为爱,还是要争一口气。但对项浩然来说,饱含对妻子的思念,给儿子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才是他未来最重要的事儿,他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跟林欢在一起了,会不会对儿子造成一种伤害,他不愿冒这个险。 随着林欢对项浩然的重新纠缠,骚扰电话竟又在午夜想起了,还是那几个电话亭打来的。韩冷、老徐和方宇决定解开这个谜底,三人一人分配一个电话亭进行监视,韩冷负责驻守华西小区、也就是项浩然居住的小区门前的那个电话亭。 连续监视了五个晚上,终于那个身影在午夜出现在电话亭里,透过高倍望远镜,韩冷看到一张披散着碎发的脸,慢慢的扬起,“啊……果真是……” 尾 声 官復原职后,又是一个多月没见到儿子强强了。这个周六,项浩然决定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回家看看儿子和爸妈,就像韩冷前几天说的那样,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少了谁地球都一样转。 项浩然先去市场买了些新鲜的海鲜和蔬菜,计划白天带孩子出去玩玩,晚上亲自下厨孝敬一下爸妈。 回到家,妈妈接过项浩然手里的东西,便一个劲地催促强强快点穿衣服和爸爸出去玩玩。小傢伙好像情绪不太高,嘟念着和爸爸出去玩没意思,爸爸准是玩到一半接个电话就会把他送回来。 上了项浩然的车,强强撅着小嘴问项浩然:“爸爸你真的确定你今天有时间陪我玩吗?” 项浩然笑着边帮小傢伙系安全带,边保证着:“放心吧,爸爸今天啥也不干,就陪我儿子玩。“ “真的真的吗?你不会半道接个电话又把我送回来吧。”小傢伙还是不放心。 第112页 “不会,不会,你看爸爸把手机关了。”项浩然当着强强的面关掉手机。 小傢伙这才放心下来,皱着的小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嚷着要汉堡包。 难得带孩子出来玩一次,项浩然恨不得把所有的歉疚都补上,洋快餐他也不经常吃,也不会点,干脆有啥就都买点,整了满满一大托盘,让孩子可劲造。 看着强强狼吞虎咽的样子,项浩然叮嘱他慢点吃,有的是,不够再买,还问儿子,“爷爷奶奶不带你出来吃汉堡吗?” “带啊,经常带我来吃啊!不过和爸爸在一起,我吃的特别的香。”小傢伙吸了吸鼻子,特别认真的说,“爸我知道你忙,我也不多要求,你就每个月陪我来一次怎么样?” 孩子这么懂事,项浩然听着这话,眼泪差点掉下来了,赶忙别过脸瞅着窗外。 “爸爸,你怎么哭了?” “爸爸没哭,空调风太大了,吹的爸爸眼睛难受。”项浩然抬手背抹了抹眼睛。 强强看到项浩然手心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心疼的说:“爸爸,你手上的疤,是抓坏人的时候留下的吧?疼吗?” “不疼。” “我长大也像爸爸一样当警察,当英雄。” “那你从现在要好好学习哦,不能做坏事,不然将来就当不上警察了。” “嗯,我要是当上警察,头一个就把我们班李大胖抓起来,他是坏孩子,总欺负我们班女同学。” “你们老师不管吗?” “他说他爸叫李什么的,是个好大的官,老师都不敢管他。” “那就等强强当警察了,把他抓起来。” “嗯,我要像爸爸那样,把坏人都抓起来,爸爸,是不是这世界上所有的坏人都会被抓起来呢?” 项浩然蓦地怔住了,如果放到以前,他可能会不假思索地答“是”,但当他经歷了八二零连环杀手案,他知道那个“是”其实一个谎言;但他又不能答“不是”,孩子还小,不适合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那对一个幼小的孩子的价值观会是一个损坏。 项浩然有些两难了,好在孩子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在意他回不回答,可是不知何故,项浩然眼前突然晃出佐勤思贴在铁栏杆上那张诡异的面孔——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后记 至此这部小说的数字版,正式结束了。对我来说更多的是一份彷徨,不知道看过完整的小说,大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评价。大结局写作之时,正赶上工作缠身,有些地方写的粗糙,还有错别字,请各位见谅!总之不管是一场好戏,还是一个烂片,终有散场的时刻。 在这里特别感谢,磨铁网的各位编辑,更要感谢一直支持我的网友,尤其是那些从天涯一路陪我走来的朋友,真心的谢谢大家,我会继续我喜欢的写作,祝福我吧,也祝福大家。 敬请期待以某碎尸悬案为原型的韩冷系列的第二部《碎尸悬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