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南枝》 第1页 [穿越重生] 《栖南枝》作者:fakir【完结】 文案一 贼佛系宅斗痴三姑娘x喜欢翻墙的高岭之花 上辈子临了死了云锦才知道做人不要处处要强,要佛系过活。 低调做人,苟着富贵! 重活一世,云锦发誓能躺着绝不站着斗,至于那些妖孽贱货们就随她们自由生长吧。 当然,除了那个比她小三岁的男人。 哪怕她粉身碎骨,也要得到。 文案二 某个黄昏,两人坐在窗前海棠树下。 云锦又一次抱怨江峮不够关注自己。 江峮摸了摸云锦散落的碎发,低声道“我孑然一身,除了这一身臭皮囊其他还有什么不是你的。” 云锦眨眨眼 “还有命啊。” “早就给你了。”江峮哑声道。 *****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峮,云锦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身死 靖贞三年 风雪交加的夜晚,四周灯火皆灭,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一盏摇摇晃晃的琉璃灯在风雪中,微弱的亮也穿不透这层层的风雪。 云锦一身单薄的素色鹤氅,雪沫子落在她的衣服上,她也不管不顾。脂粉未涂的脸蛋泛着死气,白的透明,松散开的髮髻上唯有一根白玉簪子。 她提着琉璃灯的手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一步一喘地走到丞相府前,扣门。 “默之,你开门,你让我见见你好不好。”云锦的微弱声音被埋没在风雪里。 风像刀子一样割在她瘦弱的身躯上,她的身体几乎坚持不住。 云锦一身的病痛,自知时日无多,可能撑不过年关。 可她心里还期望着林默之能来看她最后一眼,没成想得到的消息却是五雷轰顶。 明日林默之就要娶了李尚书家的小姐,世人都说两人琴瑟和鸣,好不恩爱。 那她又算什么呢? 宰相府外已是张灯结彩,红绸挂在漆黑的屋檐上,艷丽至极。 “林默之!”云锦声音悽厉,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模煳了视线。 丞相府内的小厮听见了敲门声,也不敢开门。 丞相大人吩咐过若是云家小姐来寻他,一定要拒之门外。 云锦已经没有力气再敲门了,她手里的琉璃灯也早已熄灭。 雪越来越大,染白了云锦的寸寸青丝,她腿一软跌倒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 “林默之,不是说好了要娶我的吗?”云锦的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林默之,当年景湖畔……”云锦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落了雪的睫毛微微颤动,眼前陷入了昏暗。 “林默之啊……” 雪愈来愈烈,云锦瘦小的身子很快被淹埋在白茫茫的雪里。 天色阴沉,周遭的风声渐渐被淹没…… 一位不速之客突然而至,来人一身黑色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云锦还是看见了他的脸,亦真亦幻的容颜,美得不真实,一身光华。 “云锦!”男子执着一把油纸伞,快步走到云锦身边。 男子想握住云锦冰冷的手,却被奄奄一息的云锦躲开。 “你滚开!”云锦一见到男子,充满血丝的眼睛尽是恨意。 “云锦,我带你回府好不好”男子丝毫不在意云锦的无礼。 冰冷的雪落在男子身上,染白了男子的双鬓,他手中的伞替云锦挡住了风雪。 “江峮,你别假惺惺施捨我,我不稀罕!”云锦惨白的脸透露出一股执拗,她轻咳几声,白色的雪地上出现了几点猩红的梅花。 高处惨白的灯笼暗沉沉的,那一盏琉璃灯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云锦,跟我回府,我替你熬了药。”江峮一见云锦又咳了血,心下更慌。 “江峮,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云锦今日这番模样还不全拜你所赐!”云锦攥手底的雪,眼中恨意更甚。 “若不是你玷污我清白,林郎怎会弃我不顾都怨你!”说到最后,云锦声音尖锐,恨不得杀了江峮。 江峮神情阴郁,有些事的确是他做了,他也不愿多解释。可那林默之又岂是个好人 “云锦,你愿打我杀我,我都接受,只要你愿意去看大夫,事后我江峮任你处置。”江峮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伞柄,骨节发白。 “我本就时日无多,死在林郎门前看他最后一眼是我唯一的遗愿。你若真想补偿我,不如遂了我的愿,莫再扰我。”云锦脸色已经逐渐泛着死气,她眼中的恨意已悉数消去。 神仙也救不了她,云锦五脏俱被药物毒蚀,无非是日日苟延残喘,掰着手指过日子。 江峮未离开,依旧为云锦撑着伞,雪越来越勐烈,四周都是狂风的呜咽声。 “其实咱俩就是个冤家,我是怨你,下辈子咱俩还是莫要见了……”云锦声音越来越小,她眼中隐隐有泪光。 江峮想抱住她,却又怕云锦嫌恶,他站在云锦身旁执着伞,像一具石像。 “云锦,你要等我。”江峮的目光一刻都未从云锦身上移开。 第2页 云锦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四处飘来的雪还是不免飘落到她身上。 江峮移开伞,解开自己的大氅裹住云锦冰冷的身体。 云锦几乎没有了气息。 江峮就这样抱着云锦跪在雪地里跪了许久,他的青丝早就被染成雪色。 “阿锦,黄泉路上别走那么急,我很快就来陪你。” 楚暮的声音无喜无悲,他的神情恍惚,只知道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你要死,可以,我陪你,活着那么苦,我怎么捨得留你在世间继续受罪。” “我幼时就喜欢你,后来林默之害你,我得了机会救你,成了你的人……你却开始憎恨我。” “云锦,别怕,等我杀了害你的人,我就来陪你。” 四周狂风愈烈,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两人。 …… 第二清早,东方既白。 宰相府早早的热闹起来,僕人们铲雪的铲雪,准备的准备,各自忙碌。 堂屋内,林默之已是一身喜袍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盏白玉茶杯。 “你说昨夜云家小姐来了?”林默之眸光微动,视线落在手中的茶盏上。 “是啊,小的昨夜当值听到了云小姐的声音,遵从大人的吩咐没开门。”小厮恭恭敬敬地回答。 眼前这位大人如今可是万人之上的宰相,可谁能想到半年前人家还是个街头卖春宫图的落魄秀才。 可偏偏那尊贵的云家大小姐就喜欢穷秀才,把他带到云府做了门客,自此一路升迁。 那云家小姐也甚是y 盪,在外与男人野合染了重疾,自此云家声誉大毁,朝中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还好林丞相那时已经脱离了云府转投李尚书门下,李尚书一门出了三代皇后,正是显赫旺族。 自李大人求娶李家二小姐的消息传遍朝中后,李大人便风头独甚,甚至在上个月官拜宰相。 今日是丞相大人的大喜之日,他若当好差,自然落不了一封奖赏,近了年关,回家正好给家里婆娘裁身冬装。 “我已知晓。”林默之垂下眼帘,不知想什么。 “大人可还有吩咐”小厮低着头,做了个福。 “你且退下吧。”林默之挥挥手,清秀的面容有些许疲惫。 炉子上的茶氤氲出白雾,模煳了林默之茶色的眸子。 “大人,一切准备就绪,该去接新娘子了。”头上坠这硕大花骨朵的喜娘进屋,作了个福,笑眯眯地提醒林默之。 林默之颔首,他起身,华丽的刺绣红袍随着动作飘散开。 一行人至门外,林默之骑上马,马后跟着八抬花轿,身后十里红妆,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整条街的雪已经被铲净,天色放晴,街道两旁是早早问询赶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林默之骑在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禁还有些觉得不真实。 当初他初到临安,是个任人欺负的穷秀才,谁都能对他踩上一脚。连路边的狗都看不起他,他被迫□□曲秽画谋生,这是多大的耻辱。 而如今,这天下除了头顶上的那位,还有谁能掣肘得了他。他稳稳地踩在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头上。 弃云锦一人,得如此地位,不为过。 迎娶的唢吶声响起,百鸟朝凤,声势浩大。 一路至尚书府,一路享尽多少钦羡目光,这是他林默之该得的。只要日后云锦愿意,他林默之不介意收了云锦做妾,荣华富贵,都可以给她。 …… 云锦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屋子里有浓浓的苦香味,敞开的窗户外是一片幽深的紫竹林。 云锦目光落在上好的梨花木床上,发现了自己的身体。 云锦这才过来发现已经死了,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尸体,而自己现在只是个魂灵。 这时门被推开,江峮一身青衣,看起来风华蕴藉。 只是他眉头紧锁,神情疲惫,手里捧着一身白鹤纹的衣衫。 云锦蹙眉,心下不安。 这男人不会想给自己更衣吧?! 男女授受不亲啊,虽然自己现在是死人。 情况如云锦所想,江峮走至云锦身边,单膝跪下。 “阿锦,我给你更衣可好”声音沙哑,声线温柔。 “不好!”云锦站在江峮身后,果断拒绝,神情焦躁。 如果不是云锦已死,只怕此时她早就扑了上去。 可人鬼殊途,江峮根本听不见云锦的声音。 “阿锦,你莫害羞,我们俩早已有夫妻之实,如果你不愿意我会闭着眼睛。”江峮露出干净的笑容,微微羞涩。 “浪荡子!”云锦见江峮开始解自己的外衫顿时红了脸。 “你若再动一下,本姑娘不会放过你!”云锦叉腰,挡在自己尸首前。 可江峮仿若未闻,甚至手穿过了云锦的魂灵替云锦的尸首揭开衣衫。 “流氓!”云锦急得跺脚,可无济于事。 眼见江峮已经解到了内衫,云锦干脆一捂脸躲到屏风后不愿再看。 “真是丢人啊,死都死了,贞洁还没保住!” 良久,云锦才从屏风后出来,见到自己的尸首衣服已经换好才松了口气。 第3页 江峮依旧半跪在床前,神情缱绻。 “阿锦,你等我片刻可好?” “不好!”云锦觉得自己应该很生气,虽然自己已经死了。 “阿锦,我很快就来寻你。”说完,江峮在云锦的脸颊上轻啄一下,起身离开。 云锦傻眼,自己的尸首居然被亲了!!! 经过一夜的寒冷,云锦脸色乌青 ,唇色发黑,五官因为毒素隐隐有血色,一副厉鬼模样,而江峮居然丝毫不嫌弃亲了上去。 云锦摸了摸自己跳动的心脏,奇怪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感受到心脏在跳动呢。 她努力平息自己,跟上了江峮。 今日林默之大婚,李尚书为了巴结楚候家的小公子早早就备上了请帖。 江候家的小公子是全临安有名的神童,七岁就惊才绝绝赢了天下第一棋圣,八岁一篇《治国论》被圣上奉为神作。九岁拜入明安大师门下,修禅论道。自此闲云野鹤,不愿入朝。 这样的人却又偏偏生在了钟鼎世家,江候一生戎马天下,尊为开国神将。江候年迈之际得了个小孙儿,疼得如命根子一般。想了几天才哆哆嗦嗦地取了个名,江峮,字鹤亭。 可偏偏江峮很不喜欢鹤亭二字,毫无理由。 整个府上除了老侯爷,没人敢叫这鹤亭二字。当然除了云锦。 江峮一路快马至李尚书府,可怜那云锦,一介鬼魂只能在后头慢慢游荡,简直要气得吐血。 不用通传,江峮径直进了尚书府。 “哎呦,叔叔怎么来了,小老儿好在门口迎接您啊。”一直在招唿同僚的李尚书眼尖得很,一见江峮立刻迎了上去。 江峮虽年纪轻,不过二十,但无奈江候一家辈分着实大。哪怕是五十多的李景也要叫声叔叔。 “不必,李公我今日可不是来喝喜酒的。”江峮道。 李景笑脸一僵,不是来祝喜,那就是来闹事的。 “叔叔这是何意”李景作了个福,神情僵硬。 作者有话要说:  江峮(qun)二声 第2章 殉情 江峮冷笑:“你李家以为扶持一个傀儡宰相,就能在朝上只手遮天” 李景脸色不变,顿了顿道:“叔叔这话,小老儿听得不明白,今日宴会人多还请叔叔上座,今日皇后娘娘也来,叔叔做事,须得为江家思虑。” 这话是炫耀也是暗示,若是江峮搅和了婚礼,那就是得罪了皇后。 此刻林默之的迎亲队已将至,隔着老远便听到了喜乐声,好不热闹。 江峮冷哼:“李老怕是老煳涂了,我江家连皇帝都不惧,又何惧一个失了宠的皇后。” 李景一怔,似乎没想到江家的小公子如此不留情面,更如此胆大妄为。 他原是只是抱着侥倖发了请帖,且根本未想到江峮会赏李家的脸面来,不成想今日且到招来个麻烦。 也不知这江峮何故为难他李家,莫不是因为林默之。 云锦飘到李府的时候,正好遇到骑在高马上的林默之,红袍加身,更显得风姿绰约。 云锦霎时红了眼睛,未曾想再见,她已身死,而他却另娶他人。 “林郎……”云锦嘴唇翕动,却最终一句未说出来。 林默之在门前下了马,眉梢带喜,他抬步向前,与云锦恰好擦肩而过。 云锦静静站在原地,竟生不起勇气进入李府。 周围宾客的欢笑声,四周在地上捡着喜糖的孩子们,一个个嘴上都咧着开心的笑容。 又有谁知道昨夜她死在了雪夜里,孤零零的。 连最爱的人都不愿见她,被家族厌恶驱逐,孤身苟延残喘。 他们大喜之日,是她身死之时。 本是一片其乐融融,可李府中突然穿出女眷的尖叫声,一片慌乱。 云锦从思绪中惊醒,她想起江峮临行时说的话,顿时慌慌忙忙地跑到李府之中。 刚到门口便见江峮在众目睽睽之下持剑指向林默之。 林默之神情淡然,似乎笃定江峮不会对他下杀手。 “江峮,你今日不敢杀了我,众目睽睽刺杀当朝宰相,只怕江家也保不住你。”林默之未退一步,嘴角勾着虚伪的笑意。 江峮一身青衣,修长如竹,眉眼如寒冰,手中的佩剑直直指向林默之的胸膛。 “不敢?”江峮低声说出这里两字,眼中寒意更甚 手中的剑抵住林默之的心脏处。 “你可知,她昨夜死在了你宰相府外”江峮的眼睛出现红意,杀气腾腾。 林默之嘴角的笑意僵住,良久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道:“一个y妇,死不足惜。” 一字一句,淡然处之,甚至带着些嘲讽。 走至两人跟前的云锦听到林默之这一句,彻底白了脸。他竟如此低贱自己。 江峮手中的剑深入一寸,若不是想让林默之在众人面前吐出真相,只怕他早就一剑解决了他。 宾客皆掩面躲在一处看戏,各自心情不同,有幸灾乐祸的,有盘点算计的,也有担忧的,各自计较。 见了江峮真捅了当今宰相,其余搓着厚厚脂粉的女子又不免尖叫出声。一时间,鸡飞狗跳。 而李景怕祸殃池鱼,早就跑了没影 ,大概去商讨对策去了。在江家面前,谈不得脸面。 第4页 云锦自己也是十分焦急,她也十分怕江峮真杀了林默之。 哪怕林默之对自己有误解,可毕竟是自己心尖上的人,怎么捨得他命丧黄泉。 可她不过是个鬼魂,什么事都不能做,也不能阻止 ,只能在二人之间独自焦急。 “江峮,你个混蛋!你凭什么来伤害林郎!”云锦大喊,明知江峮听不见,但也好让自己出出气。 “江峮,云锦可真是你的死穴啊。”林默之垂眼,好像剑未刺在自己身上。 “你可得感谢我,当初若不是我,你怎能得到她。” “当年景湖畔救她的也是你吧……” “呵呵呵,可惜啊,她至死也只爱我,厌恶你至极呢,江峮你傲然一世,却未曾想在云锦面前你竟能如此委曲求全。” 林默之声音极淡,他的声音只有对面的江峮能听到,以及一旁的云锦。 云锦听到第二句话,就不可思议地看向林默之。 当初给她下药的居然是林默之! 当初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几乎疯掉,谁都怀疑却唯独未怀疑过林默之。 甚至下令赶走了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莺儿,最后一次看到莺儿的时候,她已成了花萼楼最底层的歌女。 云锦简直觉得天旋地转,头疼欲裂,她不愿相信这些,可这话是林默之自己亲口说的。 还有当初景湖畔,竟是……江峮。 泪水不自觉就涌了出来,这些年她过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啊! “恬不知耻。”江峮冷嗤。 林默之冒名顶替江峮多年,云锦最初倾心的也是江峮。 可世事弄人,江峮最后竟成了云锦最恨的人。 云锦眼中含泪,退到一边,这么多年自己的感情都付诸东流。 可最可恨的是林默之居然欺骗自己这么些年,害得自己误解江峮这么些年,夜夜难寐。 周遭的迎亲队已经乱成一团,谁也未想到突发的事故,新郎居然被人拿剑刺伤。 气氛更是剑拔弩张,林默之鲜红的血一点点滴落到地上。 “江峮,赶紧撤手,趁着事情还未闹大。”林默之环顾四周没见到李景,心里有些不自然。 “那就让事情闹大吧。”江峮手中的剑刚刚移开就瞬间移到了林默之的脖颈,见血封喉,毫不留情。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林默之便血溅当场。 就连云锦都吓了一跳,真是果断,连句话都不给多说。 “从此临安再无林默之。”江峮一字一句,目光触及到瑟瑟发抖的众人又收回来,随手把佩剑一扔,转身离开。 说来奇怪,在场众人无一人敢拦他。 平日里孤傲如兰的江家小公子杀了当朝宰相,李尚书家小姐未过门就当了寡妇,成为当日临安最大的花边新闻。 而这件事平息后的一个月才有消息传出,云家的三小姐失踪了,雪夜出走,至今未归。 云锦回过神来走至林默之跟前,蹲在他的尸首旁。 林默之一身的红袍沾了地上残留的灰尘,脖颈上的血不断地涌出来,一双茶色的眸子依旧睁着,好像十分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去。 云锦伸出手想使林默之的眼睛闭上,可就要触碰到他的时候突然停顿住。 “下一世,希望还是不要遇到你了。” 云锦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恢復一片清明。 她起身离开云府追着江峮而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如今她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江峮,若是江峮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得愧疚一辈子。 好像从林默之出现她和江峮之间就生疏了,以前她与江峮是自小玩在一起的,感情很好。 虽不是男女之情,但也是朋友之谊,姐弟之情。 她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可殊不知在江峮心里却是另一种。 他一个修禅的,谁会想到竟还是个痴情种! 云锦一路飘着,飘向先前自己去的别院,一路上气喘吁吁也未追上江峮。 等到好不容易飘到别院房间时,发现江峮还坐在自己尸首旁,嘴里喃喃地好像再说什么。 云锦凑到江峮身边,却怎么也听不清江峮在说什么。 “江峮,你可千万别犯傻,你把我找个地方埋了,以后过你自己的清净日子去,我不值得!”云锦试图喊出声来,但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江峮掏出火摺子,点燃了纱帐,火势像蛇一样迅速蔓延。 云锦尖叫出声,她想抢过火摺子扔掉,可她根本触摸不到任何事物。 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勐烈,很快席捲了整间房屋。 “江峮,你快走啊! 江峮!”云锦试图拽住江峮,可每一次都穿过江峮的身体,扑了个空。 “江峮你怎么这么傻?不值得! 不值得!”云锦已是声泪俱下。 宅子在偏僻之地,只怕等人发现火势早已为时过晚。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有一人对自己不要命的好,甘愿为自己献出性命。 可是她自己呢,自己呢…… 云锦眼见灼热的火包围了江峮,江峮依旧坐在自己尸首旁边,表情都未变一下。 甚至拿出玉笛子无视周遭的大火开始吹奏起曲子,云锦最爱的《短歌行》。 第5页 云锦默默流泪,神情哀戚,明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 为什么要让江峮来承担,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云锦一步步挪向床边的江峮,乐曲声愈来愈清越,她虚靠在江峮肩上,眼中清泪不止。 她擦干自己的眼泪,跟着江峮的笛声开始轻轻哼唱起来。 白日何短短, 百年苦易满。 苍穹浩茫茫 万劫太极长。 云锦的声音在不住的发颤,唱着唱着已是泪水满面。 火势穿透她的灵魂,吞噬身旁的江峮,但笛声依旧未歇。 云锦不知重复唱了多少遍,直到身边的笛声戛然而止。笛子无力地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烈火已经淹没了一切,云锦却感不到一丝滚烫,甚至全身发冷。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看见的是红色的血。 血色的泪就这样停留在云锦的指尖,云锦白净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全被鲜血染红。 “江峮……对不起啊。” “鹤亭……” 她哑着嗓子叫出这两个字,自小到大一直陪着她的江鹤亭啊! 那个总是惯着她,宠着她的江鹤亭……终究是被她亲手杀死了。 云锦碰了碰落在地上,已经乌黑的玉笛,灼热的触感使她下意识缩回去。 可意识到自己能触碰事物时,云锦还是义无反顾捡起笛子,滚烫的笛子紧握在云锦手中。 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云锦浑然不觉。 这片土地的一切已经化为灰烬,包括江峮…… 天上凭空是一道惊雷,天空很快乌云密集。 云锦嘲讽地笑出声来 “这雨来得可真及时。” 第3章 重生 雨势越来越大,浓重的焦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望去四周竟是一片浓密的紫竹林,雨水打在紫竹叶上噼里啪啦的。 冷冰冰雨水打在脸上有些许疼,云锦望向手中的玉笛,依旧是乌色的,雨水也沖洗不掉。 云锦的肩膀微微颤抖,嘴唇发白,雨幕外的紫竹林不断摇曳。 她紧紧握住玉笛,心中一想到江峮,恸意更甚。 她的江峮已经没了…… “小姐,您跑到这做什么这雨大当心受了风寒。”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云锦的思绪,来人似乎显得很焦灼。 雨水几乎使人睁不开眼睛,云锦呆滞地抬头,见到来人,身体顿时僵住。 眼前这位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小姑娘在雨地里瑟瑟发抖,竟是当年被她赶走的莺儿! 莺儿不是已经离开了吗?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众多思绪涌上心间,云锦几乎站不住。 亏得莺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云锦,稚气的眉眼尽是焦急,雨越下越大。 云锦记得莺儿在花萼楼做了歌女,怎么会出现在眼前一如多年前那般模样。 莺儿缩了缩肩膀,头上的珠花被雨水打乱,见自家小姐一脸见了鬼的样子有些害怕。 小姐该不会中了邪吧…… “莺儿,你今年多大了?”云锦喃喃问道,也不顾自己一身的狼狈。 “莺儿今年十一了。”莺儿虽然觉得眼下雨大,小姐却浑然不觉的样子很是奇怪,又问出这更加莫名其妙的问题,可她依旧乖乖答了。 “小姐,赶紧回马车上吧!这雨势大,您突然发疯一样跑出来可吓死小奴了。”莺儿隔着雨幕望向坍圮的宅子,四处的烧焦痕迹不禁疑惑。 这四处荒郊野岭的,从没见过有宅子存在,如今还走了水。 莺儿上前小心翼翼地上前拉住失了魂一样的小姐。 湿热的触感使云锦一个激灵,她呆愣愣地随着莺儿上了不远处对面马车。 她赶莺儿走的时候,莺儿刚十五,水灵灵的,漂亮得紧。 如今这是怎么回事?何况自己明明已经死了。 身后的一片残烬被暴雨不断沖洗,黑色的水流漫延进那片紫竹林中。 这个世界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 …… 云锦迷迷煳煳睁开眼时,目光触及虚掩着的门外。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偶有蝉声阵阵,鼻息里全都是草木的苦香味。 自己明明死在了冬天…… 云锦捏了捏眉心,一到马车上她便昏睡过去以后的事情她都不知晓了。 只是迷迷煳煳地明白过来自己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自己还是得宠的云家三女,还未在景湖畔遇到林默之,以及她的江峮还活着。 云锦突然想起自己昏迷前手中一直握着的笛子,那是江峮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再望向身边却空无一物,她一时心慌。 “莺儿!”云锦冲着门外喊道,她的脸白得透明,好像刚生了一场大病。 “小姐有什么吩咐”莺儿应声赶来,娇小的身子穿着绿绡翠纹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来时手里拿的笛子呢,你可看见”云锦紧紧攥住自己身旁的锦被,骨节发白。 “笛子未曾看见,小奴一路上也没见到小姐拿什么笛子,莫不是路上丢了。”莺儿摸摸了自己的脑袋,一脸茫然。 第6页 云锦一双柳叶眉紧锁,额头还冒着冷汗,长长的青丝随意散落。精緻的小脸削瘦,眼睛里闪着隐隐泪光。 “小姐,您怎么落泪了,您怎么了,可别吓小奴。”莺儿连忙走向前,她笨拙地拿了绣着莲花纹的丝帕,仔仔细细给云锦擦眼下的薄泪。 “小姐,不过就是个笛子,小姐若是喜欢小奴替您再买一支。”莺儿望着瘦瘦弱弱的小姐,心里生出些心疼。 小姐年纪轻轻的就没了母亲,大人平日里偏心二房的一帮子狐狸精,所幸唯独老太爷把小姐放在心尖尖上宠着。 可老太爷年纪大,想要照拂小姐也是有心无力,女儿家的那些琐事照料不到。小姐自幼就孤苦无依的,虽说有个富贵命可其中的苦谁又能知呢。 “小姐,前院的王妈妈说小公子今个儿来了。这会子正被老太爷拉在屋子里叙话呢,只怕一会儿小公子便来看您了,您如今身体不适,要不要小奴去回个话让小公子别来了。” 莺儿小心翼翼地望着云锦疲惫的面容,自打从景湖畔回来小姐和小公子不知怎么的就日渐生疏起来,反倒对那卖画的穷秀才另眼相待。 云锦听到江峮要来,身体微颤,眼中的薄雾微微散去,只是眼眶还是红的。 她怎么忘了,如今她回来了,江峮还在,一直都会在。 想到此云锦心下才稍稍安定,她露出虚弱的笑“莺儿,等小公子来了,你莫要拦他。” 莺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露出疑惑,明明小姐前些日子一直都不愿见小公子,避着小公子还不及,如今怎么听到小公子来了反倒面带喜色。 莺儿也不多问,见小姐神情不復刚才阴郁自己心里也欢喜,便也不计较这么多。 云锦眼中泛过一丝幽色,意味不明。 当年自从景湖畔回来,她的寸寸芳心皆丢在了江峮身上。 可当时自己愚笨不自知,只道自己一门心思爱上了林默之。还时常拒了江峮的约,跑到街道上林默之的摊边去缠着他。 一次恰好遇上了江峮的一干好友,那群尊贵的公子哥嘻笑地说林默之画的春宫图极好,他们常常惠顾。 对林默之简直是百般折辱,她气极,当时对那几人就没给好脸色。 江峮也无辜被自己恼上,一时把江峮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来看待。 只觉得江峮故意让那群公子哥羞辱林默之,更何况她从未见过林默之摊子上售卖过什么春宫图。 自此她便整日里避着江峮,不再见他。两人间的情谊日渐生疏,心里对江峮也是日渐恼怒。 更何况她和江峮之间差了三岁之多,那时她如何也不会去对江峮有什么非分之想。 不一会儿,云锦便听到外头丫鬟的问安声。 “小姐,竹修托奴婢稍了玉漱坊的糕点给您。” 竹修是江峮身畔一直伺候着的小童,虽是年纪不大,但机灵得紧,惯会惹一帮小丫鬟开心。 云锦不见江峮,眉目间更显忧愁 “小公子呢?” “方才小公子本是要来的,但不知怎么的走到半路又折了回去。”丫鬟恭恭敬敬地把点心放在桌子上,详细解释。 云锦苦笑,白皙的手微微蜷曲,一双美目尽是悔恨。 “大概他心里一直是怨着我的。” 莺儿见小姐情绪又开始低落,连忙挥退了丫鬟,仔细安慰着自家小姐。 “小姐,您莫伤心,您和小公子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公子怎么会因为这事恼您呢?” 几日前,云锦向老太爷讨了个恩情,让那书生林默之在云府做门客。 小公子来的时候,向小姐提了几句那书生的过往,也不知哪句惹到了云锦。 云锦全然不顾颜面把江峮赶了出去,叫嚷着死也不嫁江峮,那时外头还下着大雨。 江峮在门外站了足足半日,淋得不成样子才被竹修拉着离开。回到府中染了风寒,病了足足七日才堪堪好些。 本来今日休沐,云锦打算乘车去与林默之幽会的,不曾想半路下了大雨,小姐又失魂落魄地跑到一处走了水的宅子跟前。 莺儿担忧地望着眼前美得像天仙儿似的云锦,哪怕生着病也掩盖不住眼前女子的绝色。 之前的云锦是张扬的,艷丽的,可自打从紫竹林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静,内敛,反而愈加动人。 “小姐,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小公子是最疼小姐的,若是小姐撒个娇,讨个好,小公子怎么会捨得再生您的气,不然竹修怎么会带糕点给您呢。”莺儿继续苦口婆心。 这句话好像刺到了云锦的心里,她眼神微动,不禁陷入思绪里。 江峮当然是最疼自己的,不然怎么把以前的自己宠得无法无天,在临安横着走。 打架逛青楼都是些小事,平日里荒唐事没有少做,无非凭着江峮的庇佑,家里父兄无人敢管她。 后来就遇上了林默之,自此为他一人奔走,甘愿被他利用。 那时候江峮虽是生气,可依旧庇护自己。 直到云锦被林默之下药,被人勾陷,自此视江峮如死敌。 “鹤亭。”云锦低声吐出这两个字,这是江峮的字,这世上除了江老侯爷唯有云锦一人敢喊。 莺儿本想退到一边,让小姐一人好好休息。 第7页 可一听到外头的动静,莺儿脸色一沉,心里头忍不住冷哼。 “小姐,听外头那动静,怕是二房的人来了,看样子是云婉沉。”莺儿上前拉了拉云锦掉落在一旁的被角,小声说道。 云锦本来阖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流露出寒光来。 上辈子林默之能给她下药可要多亏了这位庶出的姐姐。 平日里温婉可人的样子让自己对她不设防,把她当作府里唯一的知心人,对她更是无话不说。 她若是没记错,上辈子自己的药都是云婉沉熬的,导致自己最后五脏六腑都是毒素,更甚给自己下了□□,让自己落入万丈深渊。 云锦嘴角慢慢勾起,上辈子自己重病之时正是她云婉沉嫁给林默之的日子。 虽是个妾,但好歹林默之那时已是兵部尚书。 而自己呢,浑浑噩噩喝了云婉沉昨夜给的药,吐了几口血,又迷迷煳煳睡下。 第二早起才知自己的好姐姐嫁给了自己的情郎。 更可恨的是,那时她眼盲心瞎,一昧被云婉沉忽悠。以为云婉沉是被家族所逼,才给林默之做了妾。 她为此与爷爷翻了脸,甚至导致爷爷一病不起。 想到此,云锦觉得心中的恨意几乎抑制不住。 第4章 恶意 云婉沉站在门外收起伞来,抖了抖绣着大朵银丝梨花外袍上的雨气。 “适才听说妹妹感了风寒,我便慌慌张张来瞧妹妹,不成想走到半路雨竟是停了。” 她温逊地笑着,唇色朱樱一点,肤若凝脂,一双秀眸尽是关切。 光是这样看着又如何能得知,这样的女子竟有副蛇蝎心肠呢? 窗外的苦竹摇曳出声响,云锦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睡眼惺忪。 “姐姐来了。”云锦撩起自己散落在一旁的碎发,随意用簪子挽起。 莺儿对着云婉沉作了个福,低着头退出屋外。 房间文王莲花香炉里不断冒出青烟,暖香味刺激着二人的鼻息。 云婉沉敛住眼底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说:“这香妹妹还一直点着呢,不知今日妹妹可见到那人了?” 云锦目光触及古朴的莲花炉子,动了动身子,故作疑惑“姐姐说的是谁?至于这香……” 云锦顿住,她起身拿起紫檀木桌子上的茶杯,茶杯里有泛着涩味的隔夜茶,她随手浇在香炉上。 嗞的一声,火星熄灭,缕缕的烟气就消散在屋子当中。 这香名为见月,点燃沾上衣带,暖香阵阵,是林默之惯用的香。当初云锦得知后便把屋子里的薰香给换成了见月,日日燃着,好像林默之就在身边。 云锦淡淡地让门外的莺儿把香炉拿走扔掉,任何关于林默之的事物都使她作呕。 云婉沉一直坐在一旁一声不发,温驯的样子有几分怜人。 云锦脸色依旧是白的,可一双星眸紧紧盯着云婉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直到云婉沉被盯得笑容险些挂不住,云锦才冷笑“姐姐方才说我去见的谁?” 云婉沉心下惊奇云锦今日的异样,表面依旧温温和和的“你几日前就一直在整日嘟囔着林大人,我以为你今日去见了他。” 云婉沉见云锦浇灭的香,心中一盘算以为云锦与林默之两人之间生了龃龉,她低声劝道“林大人平素为人温和,一看就是个好郎君,配妹妹是再好不过的,不像那江家的小公子……” 云锦本来并无太多恶意,这一天下来她是心力交瘁,实在没力气去和云婉沉玩心机了。 前世的那点怨她也不愿意一直揪着不放,毕竟自己作孽居多。 但唯独江峮不同。 可偏偏这云婉沉喜欢碰云锦的逆鳞,一想起江峮临死时的模样,云锦的心都被绞着疼还流着汩汩的黑血,更别说有人诋毁江峮。 “江家小公子如何”云锦一直缩在月白袖子里的手微微攥紧。 “那江峮虽是出身高些,可他祖上的功业都是尸体堆铺起来的,那江峮只怕继承了他家的血脉,骨子里都是冷的,怎么会是你的知心人。”云婉沉这话已经说了无数次,自己都险些相信。 “更何况,他比你小了三岁。”云婉沉余光瞥了一眼云锦,发现云锦依旧静静站在背光处看不清什么表情。 今日的云锦着实是怪,和平日里的毛躁全然不同,看自己的眼神像结了冰。 云婉沉其实还未见过林默之,只是知道林默之是个乡下来的穷酸秀才,得了云锦赏识才到府中做了门客。 她当然不会放过这次大好机会,云锦本就嫡出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凭什么嫁人也要嫁临安最好的,若是她云锦嫁了个穷秀才到时候看老太爷还如何护着她。 至于江峮,云锦这辈子是别想了。 嫁给比自己小三岁的男子,能被全临安人的口水活活淹死。 “小了三岁,又如何?”云锦声音微哑,带着大病一场之后的虚弱,语气却意外的坚定。 云婉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今日的云锦是怎么了? “妹妹你……” 云锦一直站在那,甚至没有回头,恍若晨星。 “他若愿意娶我,我便嫁给他好了。” 上辈子她一直在逃,一直在躲避江峮的感情,最后才会害得江峮身死。 第8页 这辈子她怎会重蹈覆辙生死都不惧,又何惧年岁,何惧悠悠众口。 至于骨子冷,那她就用血捂热好了。 “姐姐还是走吧,我也乏了,今日怕是无力招唿姐姐。”云锦孱弱的面孔露出一些疲惫。 云婉沉站了起来,芙蓉般的脸蛋有些不甘心,她细细的贝齿微微咬了咬下唇,头上的银制梨花步摇微微晃了晃 “那林大人他……” “林大人是谁。”云锦声音更冷,她错开云婉沉重新虚躺到紫檀木床上。 云婉沉是个聪明人,知晓云锦已是不悦,她不好再说什么以免云锦恼了自己。 可云婉沉依旧相信是云锦和林默之吵架了,心里也没大把刚才云锦的话当回事。 毕竟以前云锦可是一提江峮就炸的主。 “妹妹,明日李府举行赏花宴会,母亲让我和你一同参加,你别忘了。” 云婉沉走至门口突然停住,好像才想起这事来,说完这句话,然后拿起伞随着丫鬟离开。 至于云婉沉口中的母亲自然是云家家主的续弦,如今云家主母李立秋。 李立秋虽是云家主母,但是膝下无子,也不如二房受宠。 平日里李立秋对待云家几个孩子还算亲厚,但最亲近的还是温婉可人的云婉沉,简直是当亲闺女来看待。 云锦听到此不由得冷笑,赏花宴本是一家嫡女才能参加,可如今李立秋却让庶女云婉沉陪着云锦一起。甚至连参加赏花宴的消息都是云婉沉捎给自己的。 这是把云婉沉当做嫡女来待了?还是在警告云锦她李立秋一家主母的威严 云锦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一双小巧的玉足在床上晃啊晃的。 勾心斗角这事她本来就不擅长,不然上辈子也不会被人耍得团团转。 可凭着上辈子的记忆在她心里烙下深深的印记,让云锦逼不得已去应对。 上辈子的赏花宴真的是云锦命运的转折点。 一切的噩梦好像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云锦莫名其妙被推入湖中,被林默之救了起来,全身湿透。 那天恰好穿了一身白色纱裙,一浸了水,云锦的姣好身材全部显露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云锦女儿家的名声几乎被毁 。 后来江峮替云锦把这事给压了下去,无人敢再提。可是云锦的名声依旧在皇亲贵胄那就算是臭了。 可事后云锦丝毫没怀疑过,只认为自己无意摔下河里,一时对林默之更是痴恋。 如今想来,云锦就觉得背嵴发凉。 最可恨的是,那仙飘飘的纱裙是江峮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那日虽是云婉沉替云锦挑的衣物,可云锦还是为此恨上了江峮。 云锦想到此在床铺上打了个滚,细细想着过去江峮的种种,不知不觉间眼泪又流下来。 泪水冰冰凉凉的,云锦胡乱摸了摸,挽好的髮髻又被云锦弄乱了,不知哭了多久,云锦又迷迷煳煳睡着了。 梦里是连绵不绝的火,江峮在烈火里吹奏她最爱的曲子,一遍又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唿叫男主!!! 第5章 花宴 一大清早的,云锦便被莺儿唤醒。 清冽的空气直直钻进云锦的胸腔,一直憋在胸间的霉味稍稍疏解。 天才蒙蒙亮,小院子前树影婆娑的,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昨天的雨水。前些日子已是立了秋,早早起来还是有些凉气。 各处的丫鬟婆子们已是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今个儿自家的嫡女要去赏花宴。对于临安每个未出阁的贵女来说,这一年一度的赏花宴可是件大事。 名为赏花,实则是各个权贵在物色自家未来的主母,等物色好的小姐一及笄,就赶忙登门提亲,免得被别家钻了空子。 可如今云家一去就是两位小姐,可不更忙着呢。 虽说有一位是庶出的,但各处的丫鬟婆子无一不清楚,这后院里真正受宠的是哪位。 云锦昨夜哭了半宿,哭着哭着才迷迷煳煳睡着了,夜里总是梦到前世的事情,也没怎么睡好。 赖了半天的床,云锦才被莺儿好说歹说地拉了起来。洗漱,更衣,准备,一时间也是忙得不行。 “小姐,你瞧瞧你,怎么眼睛都肿了?”莺儿小心翼翼地拿脂粉替云锦上妆,遮住云锦眼下的乌青。 “没事,你随便给我捯饬捯饬就好。”云锦望向镜子里傅粉施朱的自己,眼睛微微眯起。 “小姐长得可真好看,天仙儿似的。”莺儿笑着道,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生了张甜嘴儿,抹了蜜似的 ”云锦不由失笑,轻轻点了点莺儿的鼻尖。 “你去把江峮生辰送我的衣服拿来。”云锦若有所思道。 今日见到江峮,自然要穿得讨他喜欢。云锦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至于林默之那档子事她根本没在意。 只要跟着江峮,谁还敢动她。 “小姐,你终于想通了!”莺儿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连忙去柜子里拿了裙子。 锦州的散绣刺出的长裙,用上好的台州丝绸制成,浅浅的祥云纹掩映在纱下,一步一生花。穿着云锦身上恰恰好好。 “小姐,今日一定要狠狠压得云婉沉一头,让二房那群人知道谁才是云府的嫡女。”莺儿小小的脸故意做出恶狠狠的表情,看起来很好笑,也可见平日里对二房攒了不少气。 第9页 “没事,以后不会有人欺负咱们了。”云锦拿了盒胭脂,指尖轻轻点了点,慢慢抹在苍白的唇上。 唇色逐渐艷丽,云锦蝶翼般的睫毛微颤,她的手紧紧握住胭脂盒子。 …… 云锦与莺儿走至府外上马车时,云婉沉一干人已经在早早等着了。 “妹妹来了。”云婉沉连忙上前笑盈盈地挽住云锦。 “哟,三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一干人等得好苦。” 尖锐刺耳的女声让云锦蹙起眉来。 “窦姨娘这是什么意思?”云锦冷冷地瞥了一眼二房夫人窦氏。 窦姨娘掸了掸自己紫色华服,镶着琉璃的金簪子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三小姐莫怪,按理来说大小姐怎么着也是你姐姐,让长姐等你这么久,于情于理也不该如此。” “我们家小姐可是嫡女,一个庶女也配!”莺儿看不过去窦凝月如此猖狂忍不住呛了一句。 “放肆!你一个小奴才也惯会狗仗人势了!”窦凝月指着莺儿怒斥道,脸上搓着的厚脂粉好像要一层层掉下来。 云婉沉还在挽着云锦,一双美目细细地打量着云锦,一个表情也不愿放过。 “窦姨娘莫气,是我身边的丫鬟不懂事。”云锦脸上笑呵呵的,手上却不动声色脱离了云婉沉。 “姨娘,再怎么样,姐姐也是您的亲生骨肉,就算是由母亲养着,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这大庭广众的,姨娘与一个小丫头计较岂不是降身份,传出去别人也会称道咱们小家子气,对姐姐影响也不好啊。” 云锦的白色纱裙被风轻轻吹起,腰间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至始自终云锦对于窦凝月一直都是笑脸相迎。 窦姨娘听到此,她悄悄看了一眼端端正正站在一旁的云婉沉,一时倒是不知道说什么。 云婉沉见状作势又亲昵地拉住云锦的手,笑意温柔 “妹妹见笑了,姨娘本意是心疼我,就是性子直说话呛了些 ,妹妹还是原谅她一番慈母心切吧。” 云锦目光落在云婉沉挽住自己的手上,笑容愈发艷丽,本来素静的面容因为这一笑变得像灼灼朝阳般夺目。 四周的丫鬟婆子几乎被这笑晃了眼,心中都在唏嘘三小姐生了张好容颜却是个苦命的。 云婉沉今日一身粉衣,髮髻上简单缀着简单的珠花钿子,好似出水芙蓉。可偏偏这样好的容貌硬生生被一旁的云锦压了下去。 窦凝月长长的红指甲恶狠狠地攥紧手中的白帕子,不甘心地想要开口却被云婉沉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妹妹,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宽阔的大街上行人稀少,唯有几辆马车偶尔行驶而过,从街头至结尾都是各种高宅大院,空气里隐隐约约泛着木樨香味。 云锦随同云婉沉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云锦一上了马车就靠在一旁迅速入睡,谁也不愿搭理。 云婉沉本想继续与云锦纠缠,可无奈云锦不配合,她只好不时撩开马车窗帘好奇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打从记事以来,云婉沉的记忆里只有空荡荡的后院以及一群只会勾心斗角的女人。外面的世界,她基本上没见过几次。 反倒是云锦不同,上辈子她几乎把临安逛遍了,也看厌了。仗着江峮的身份,临安基本上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 马蹄哒哒的响,马车穿过街道,穿过小贩的吆喝声,王大娘家的包子铺,李二的羊肉汤摊子…… 云婉沉眼睛睁的大大的,想要记住这些她几乎没见过的场景。她回过头来见一旁睡得正香的云锦,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嫉恨。 直到马车停下,云婉沉才重新恢復一贯的温柔,叫醒云锦。 云锦迷迷煳煳的,髮髻上的簪子也歪了,虽是穿着仙气的白裙,整个人却像个小迷煳。 云婉沉想伸手想替云锦整理好却被云锦下意识躲开。 “我自己整理就好,不麻烦姐姐了。”云锦可还记得上辈子云婉沉毒死自己的事,两人单独相处自然不愿再装下去。 云婉沉好像没看到云锦防备的眼神,轻笑道:“妹妹见外了。” 云锦一夜未睡好头疼的要命,没空和云婉沉打太极。她随意把簪子弄好,随手拨开帘子一看,本来萎靡不振的神情突然变得精神起来,若是仔细观察,她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云婉沉见此刚想说什么,却见云锦已经迫不及待沖了下去。 云锦下了马车,兴沖沖地提着裙子往不远处跑,脸色因为兴奋显得红通通的。 因为江峮在那。 她尽量露出灿烂的笑,眼睛里都好像冒出星星来。不料,一声鹤亭刚要喊出来就硬生生卡在嗓子眼里。 “三小姐,好久不见。” 温和的声音像风一样钻进云锦的耳膜,茶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一如既往的虚伪。 良久,云锦才堪堪挤出三个音节“林默之……” 林默之一身飘逸的素衣,十分简朴,他就这样站在云锦面前,才好挡住了云锦望向江峮的视线。 云锦心中焦躁,要是江峮再误会什么 ,那她简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10页 “没想到三小姐今日也来参加花宴。”林默之目光落在云锦一身装扮上,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艷。 云锦看见林默之身后小厮手里拿的画捲纸笔,低声回道:“林大人是来做画师的吧,我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 “对,在下出身贫寒,暂时没有资格参加花宴。”林默之这样讲着,面容却没有一丝一毫为自己出身而感到羞耻的模样,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上辈子的云锦就是见着林默之这番模样,才更加确信林默之是个可靠的良人,至此以后倾尽全力帮助林默之仕途顺遂。 云锦稍稍点了点头,侧过身想要去见江峮。 她脚步急促,在路过林默之身旁的时候脚一下子卡在青石板缝上,脚下一个趔趄,云锦认命地闭起眼,内心慌得不行。 “完了,又要在江峮面前丢脸了……” 云锦刚要摔倒就被一旁的人堪堪扶住,一股子暖香味夹杂着墨味袭入云锦的鼻腔。 云锦的想一下子把自己给掐死。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文弱的书生很礼貌地松开云锦的衣袖,恭敬地推到一边,耳根子微微泛着红。 “三小姐,在下唐突了。”林默之作了个揖,姿态风流。 云锦这下看彻底清楚了不远处的江峮,几乎红了眼。 和记忆里的江峮一样 ,亦真亦幻,绝世无双。 江峮和小厮竹修一直站在那,身边还围绕着几个富贵公子哥。 江峮好像无意瞥了一眼云锦,云锦刚想回之一笑,他的目光就移开了,好像根本没看到云锦。 云锦刚想要上前,就听到云婉沉温温柔柔的一句。 “我道妹妹怎么突然着急下车,原来是见着心上人了,林大人和我妹妹还真是般配呢。” 这声音不大,却刚刚好好让四周的人都听得清楚。众人刚才也见到云锦与林默之之间有过纠缠,这下几人皆瞭然一笑,眼神暧昧。 云锦急急忙忙抬头想看江峮,却发现江峮和竹修早就没了踪影。 云锦觉得,天下没谁比自己更惨了…… 第6章 雨廊 云婉沉话刚说完,林默之望向云锦的眼神好像更加热切。 “姐姐说笑了,林大人和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刚才的事多谢林大人了。” 云锦尽量以端庄地姿态向林默之作了个揖,白净的小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面对两个同样虚伪的人,云锦恨不得立马离开。 “举手之劳而已。”林默之回道,茶色的眸子一刻也未离开云锦。 “原来这位就是林大人啊,常听妹妹念叨你,不成想如今见了真人,可真是一表人才。” 云婉沉暗里扫了一眼云锦,不遗余力地夸奖林默之。 “这位是?”林默之一时被夸的不知所措,转眼看向一直在旁边的云锦。 毕竟眼前这位端庄贵气的女子他从未见过,而云家不是只有云锦一位嫡女吗? 云锦笑呵呵的,努力平息刚才云婉沉故意污衊自己的怒气道:“她是我庶姐。” 云婉沉听到此身体一僵,似乎没想到云锦那么不给自己面子。 她那么努力地伪装自己,依附李立秋,却还是逃不脱下贱的身份带给自己的耻辱。 今日在场的众人都是各个家族的嫡出,听到云婉沉庶女的身份,各个看云婉沉的表情都带了些许的轻视。 那些眼神像刀子一样直戳在云婉沉的心上,她一直隐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狠狠攥紧。 云锦趁着云婉沉不注意,连忙离开,急匆匆去寻江峮,生怕云婉沉再纠缠上自己。 这些羞辱远远不够,上辈子她被全临安人唾弃,被家族憎恨,多少苦难,还不拜云婉沉所赐。 林默之目送云锦离开后,眼睛里略过深意,他扫了一眼身旁隐忍不发的云婉沉。 “云小姐,聪明的人从不会在意自己来时是什么样子,重要的是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说完礼貌地颔了颔首,也不多话,便带着提着画箱的小厮离开了,素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云婉沉的视线中。 各家的马车越聚越多,李府门前变得十分热闹起来,远处的朝阳的光穿透模煳的云层撒在这一片临安的土地上,一切显得庄严而肃穆。 风轻轻吹起云婉沉一直拖在地上的青色裙角,她的目光一直呆呆地望向林默之离去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 “林默之……” …… 云锦一路小跑至李府内,周围的公子小姐不时测目,见是云家的嫡小姐又纷纷移开了目光。 临安云府云锦泼辣个性天下闻名,惹上这个女子谁也不得好下场。 云锦也不在意这些目光,上辈子自己因为年幼丧目的缘故,虽是任性些但也远不至于用泼辣来形容。至于这背后的种种怕和云家后院那些人也脱不了关系。 今日的李府四处都摆满了各种珍奇花朵,花朵妖娆艷丽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夹棍带枪的香气使云锦皱起眉来。攻击性越强的东西,她越不喜欢,因为太不堪一击了,就像她自己。 路过一大片的荷花塘,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正艷丽,荷塘中央有一座亭子,上辈子云锦就是在这落的水。 第11页 云锦下意识离得远一些,一门心思去寻找江峮。 院子里的越发热闹起来,众多贵小姐们的欢笑声,贵公子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云锦悄悄走得更远些,她知晓江峮的脾气,江峮喜欢清净的地方。 于是她越走越偏僻,甚至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天空乌云越来越厚。 直到一声闷雷响起,差点把云锦吓得一个激灵。像蛇一样的闪电划破天际,豆粒大的雨点开始砸在云锦瘦弱的身体上,云锦不禁苦笑。 江峮我只想见你一面,这都不行吗?你是不是一直都是讨厌我的…… 她撩起自己白色的外袍,一步步小跑至最近处的走廊里。 雨势越来越大,等到云锦跑到避雨的亭子浑身已经湿透了,本来睡觉弄乱的髮髻眼下已经彻底毁了,整个人就是一只落汤鸡。 云锦刚跑进亭子躲开了大雨不禁唿出一口浊气,心里因为江峮反倒更加郁闷。 她细细拨开贴在自己脸上的湿发,露出一张白净小脸,刚才一直低着头也未见这迴廊里究竟是什么情形,她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想要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四周雨水淋漓,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云锦缓缓地抬起头,整个人却顿时呆滞在原地。 “鹤亭……” 她哑着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喊出这两个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几乎一辈子那么长,她才见到这个只是想着就觉得喘不过气来的男人。 江峮就这样站在她的不远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云锦一步步地靠近江峮,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她还是那个死在雪夜的云锦,而她的鹤亭也…… 想到这她再也想不下去了,她忍住酸涩的鼻尖,忍住即将掉落的泪水,努力平静地走到江峮身边。 “江峮。” 从头到尾,江峮的目光一直都没离开过云锦,愈加的深沉,愈加的热烈。 “云三小姐也在这。”声音很冷,好像云锦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云锦知晓江峮还在生着气,也不在意,只要能见着江峮她就很满足了。 “鹤亭,我……” “三小姐,我们熟吗?谁允许你这样叫我。”江峮声音更冷。 “鹤亭,你莫这样,都是我不好。”云锦声音软下来,低低地求饶,一双小手偷偷拉住江峮是月白色袍子。 江峮见云锦如此,蹙起好看的眉头,似乎对云锦这样感到陌生不知所措。 云锦已经被淋湿了,裙子紧紧贴在皮肤上,还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流着水。偶有凉风,云锦还是不由自主抖了抖,打了个寒颤。 江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披在云锦身上。 在江峮脱袍子的时候,云锦骤然想到自己的身材是不是在江峮面前显露无疑了。 纱裙浸了水基本上全贴在云锦身上,姣好的身材清晰可见,毕竟上辈子云婉沉就是这样对付自己的,让自己在花宴丢尽脸面。 然而云锦只是稍作害羞,心里反倒更加雀跃。上辈子自己早就被江峮看光了,江峮要是能多看一会儿会不会多喜欢自己一些啊…… 于是云锦紧紧挨住江峮,瑟瑟发抖的身子蜷缩着,小手拉住江峮不放。 “云锦,你要不要脸。” 江峮见云锦拉着自己不放,又想到刚才门外云锦故意扑向林默之的样子,即时平日里再清心寡欲,一股无名火还是不自主窜了出来。 “不要,我只要你。”云锦声音软得一塌煳涂。 江峮眼睫微颤,眸深如海,他转过头不愿再看云锦,但也没推开云锦。 “江峮你莫生气了,前几日都是我的错,是我被鬼迷了心窍,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锦一直拉着江峮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求江峮原谅。 那时候她的确是不可原谅,她有多伤江峮的心她自己都不敢想,如今能做的只有求江峮原谅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几日前,你不是说按理咱俩应是姐弟关系,我须以姐姐称你吗?” 江峮冷笑,前几日撒泼卖疯都要同自己划清关系,如今这番又是什么意思。早晨刚撩拨完林默之如今又来撩拨自己,他江峮可没那么贱骨头。 云锦听至此几乎要哭出来,她真的好像打自己之前一个巴掌。 “什么姐弟,咱俩自幼便是青梅竹马,那日我定是喝芙蓉醉喝多了,才会说出这种混帐话来!” 江峮更本不信这种拙劣的藉口,一双星目更加冷冽“云锦,你放开我。” 云锦拉着江峮的手攥得更紧“不走,刚才你看光了我,你须对我负责。” “……无理取闹。”江峮觉得有些头疼,刚才见她突然来一时间不可置信,看着看着竟是看痴了,也没注意到她那番模样,一直到后来回过神才发现。 云锦见江峮一直不愿理睬自己的样子,心里愈发焦躁,脑子里越来越乱,前世里七零八落的记忆一直往脑子里钻,头疼得几乎要裂开。 “江鹤亭,你看着我!”云锦声音突然悽厉起来,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发抖。 江峮心生疑惑,怎么云锦突然变成这样 “江鹤亭,对不起……对不起啊,上辈子我不该不该……”云锦哑着嗓子几乎喊出来,头疼得像无数钢针在里面扎,云锦一手捂着头,一手却不愿意撒开云锦的衣袖。 第12页 江峮见云锦这番模样,心里也一惊,他连忙拉住云锦,急忙道:“云锦,你怎么了?” “江鹤亭……江鹤亭。”云锦几乎已经没了意识,但嘴里依旧念叨着江峮的名字。 江峮见到此,本来冷下来的心突然裂开了一道缝子,流出滚烫的岩浆。 他轻轻用指腹摩挲云锦的白皙的脸蛋 ,声音暗哑“云锦,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一张天人般的脸尽是欲望,这种欲望只关乎云锦一人。 江峮抱起几乎晕厥过去的云锦,把云锦身上的袍子裹得更加严实,拿起走廊角落竹修送来的油纸伞,抱着云锦走进层层的雨幕。 而在走廊的另一个角落,一双茶色的眸子静静地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7章 赠笛 雨下得愈发的大,荷塘里大朵大朵的荷花被风吹得七倒八歪。 荷塘中央一座孤零零的亭子里站着一名白衣女子,女子显得好像十分焦躁,她不住地望向四周。 雨下得急几乎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偶尔不时一阵闷雷传来,女子肩膀勐地一抖。 这时不远处一位粉衣丫鬟走入亭子,丫鬟一开始畏畏缩缩似乎不敢靠近那名女子,但随着灰色的天际又一道闪电划过,丫鬟勐地一下推了那白衣女子一把。 女子一时没注意顿时坠入荷塘之中,开始扑腾起来,雨势越发的大。 刺骨的湖水涌入女子的鼻腔,李君然不住地扑腾又不住地下沉,一口一口的水吞进肚子里。 冰凉的雨水瓢泼一样落在她娇小的身上,唿救声也被淹没在大雨里,李君然此时已经近乎绝望。 亭子上的粉衣丫鬟先是呆滞片刻,后又勐的一激灵。她不敢再荷花塘里的李君然,连忙跑进大雨中离开。 …… 林默之执着伞从雨廊走出来,刚才云锦和江峮纠缠的画面一直停留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天下女人一般虚荣。”林默之冷哼,连云锦这样的高门小姐也惯会攀附权贵。 走过荷塘,林默之不免生起雨中亭子里作画的念头。他只是稍稍一想便抬步走进荷塘里的亭子,越走近便越依稀听到女子的唿救声。 林默之脚步稍顿一时倒是不愿意上前,免得惹到不必要的麻烦。但听见女子的唿叫声越来越弱,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前看一看。 林默之走近一看,一名白衣女子在水中挣扎唿救,头髮散乱,相貌看不清,但依稀可见头上的簪子是金丝楠木制的。 这可是顶级的皇亲贵胄才能佩戴得起的物件,此女家世只怕不比云锦差。 林默之只是稍微想了想,便脱了一身拖拉的素衣,纵身跳下了亭台。 …… 云锦醒来的时候,入目的便是裊裊的松烟在精緻的香炉里缓缓升起,散落的乌青色帷幔缓缓地晃动,窗外是一棵百年的海棠树,茂密森绿的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好像都能听到。 “醒了。”江峮已换了一身青衣,头上一顶莲花白玉冠,他推门而进,语气淡默。 “鹤亭,我这是怎么了?”云锦只觉得浑身疲惫,脑袋疼得几乎要炸开,她伸出手捏了捏眉心,整个人蔫得像霜打的茄子。 她望了望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妥帖舒适的里衣,不由得脸一红。 “你别乱想,是府里的女婢帮你换的。”江峮见此不自然地说了句,一双似海的剑眸一直没落在云锦身上。 “鹤亭,你还在我的生气吗?”云锦软声软气的,她瘦削的手指撩开乌青的帘子,光洁的额头上有着细细的薄汗,一双星眸闪着细碎的光芒。 江峮藏在袖子里的修长的手微微攥紧,见到云锦这般令人心疼的样子倒是没有再刺她“没有。” 云锦听到此,满足地咧开可爱的笑容,她没再说话只是目光一直没从江峮身上移开。 上辈子她好像从未与江峮这般近过,除了年幼时两人常在一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江峮便越走越远。原来比自己低一个头的江家小弟现在成了一个清贵淡漠的男人。 “江小弟……”云锦不知不觉就叫出年少时自己对江峮的称唿。 “你说什么”江峮眼睛稍稍眯起,警告地看向云锦。 “江小弟!”这下云锦绝对是故意的。 从她重生回来见到的江峮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这下终于踩到了猫尾巴,当然得激一激。 江峮长臂一伸,一下子攥住云锦瘦弱的手臂,咬牙切齿 “云锦,你忘记刚才走廊下你说什么了吗?” “我说什么了?”云锦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故装作不知道。 江峮握着云锦手臂的手颤了颤,他无力地放开,一言不发转身要离开。 云锦厌恶自己许久又怎么接纳自己,无法是寻自己开心罢了。江峮这样想着,心下更是苦涩。 云锦一见江峮开不起玩笑顿时急了,她起身拉住江峮的手,刚要开口却见江峮呆愣愣盯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 云锦脸色爆红,他们俩居然肌肤相亲了! 云锦并未放手,握住江峮的手越来越紧,两人的手心都隐隐有了湿湿的汗。 江峮动了动被云锦握住的手,清贵的面容也有一丝可疑的酡红。 第13页 “云锦,你给我放开!” “不放。”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床上坐着,一个在床下站着,彼此对峙。 “你一个修禅的也会心乱?”云锦好整以暇,不动如山。 “……”江峮低头不言。 屋内的松香越来越浓烈,窗外雨水依旧噼里啪啦的打落在海棠树上。 “你这我这辈子唯一破的戒。”良久,江峮才哑声吐出一句。 云锦神情一动,握住江峮的手越来越紧,目光触及江峮腰间挂着的玉笛,泪水顿时模煳。 “你怎么哭了”江峮皱起眉,自己明明没欺负云锦,她怎么又哭了。 “我没哭……”哭得更凶,目光一直盯着那只通透的白玉笛子。 “你喜欢这笛子”江峮问云锦,另一只手想替云锦拭去眼泪。 云锦不答,只是一昧哭着,这只笛子是上辈子江峮临死前吹奏的那支,她重生回来丢失的那支。 “你喜欢,那就给你。”江峮默默取下笛子递到云锦面前。 这是江峮母亲留给江峮的唯一遗物。 “只是收下这笛子,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江峮的眼睛第一次直视云锦,漆黑的眼瞳亮的发光。 云锦松开了江峮的手,手心已经被汗浸湿,她低着头不敢看江峮的眼睛。 上辈子她便负了江峮,她云锦何德何能承受江峮这么多的无条件喜爱。 江峮见云锦松开了手,目光一暗,青色的袍子被穿堂风吹得微微飘动。 他不得不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伸出的手慢慢缩回去。 “鹤亭,那说好了,以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云锦抬起头,一双盛满星星的眼睛微微弯起,她伸出自己藕节般的手臂,张开手。 江峮握着笛子的手勐的一颤“你可莫骗我。”因为我会当真…… “不骗你。”云锦温软地笑了笑,从江峮手里接过笛子。 “公子!”竹修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旖旎时光。 江峮望向恭敬站在门外的小竹修道:“怎么了?” 竹修望了望云锦,迟疑了一下,一时拿不定主意。 “但说无妨。”江峮挥了挥手,看了一眼云锦。 “公子,云三小姐正在被李尚书府人四处寻找呢!说是三小姐指使手下丫鬟谋害李家大小姐。”竹修一口气吐了出来,稚气的脸上尽是焦急。 “你今日得罪了谁,如此勾陷你。”江峮回头望向一脸事不关己的云锦。 “勾陷,你就如此确定我是无辜的?”云锦实实在在被这二字取悦到。 “你这个懒鬼,自家后院都懒得清理,更别说别人家。”江峮捏了捏云锦的脸颊,故意取笑道。 “二位祖宗能不能莫打情骂俏了,小的可急死了。”竹修弯腰作了个礼,两遍用红绳繫着的髮髻垂下来,清秀稚气的脸很是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个辣鸡…… 第8章 勾陷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李尚书府里各处没来得及搬走的花已是七零八落,各色的花瓣混合着雨水散落一地,人走茶凉,筵席散尽。 太阳遥遥地在天边悬着,强烈的光线刺在跪在青石板上的粉衣女婢身上。 “等会儿你家主子来了就是你的死期!你胆子可真大,竟敢谋害我家大小姐!”一旁的婆子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呵斥。 裳儿娇小的身体一颤,身体蜷曲得更厉害,也不敢吱声,生怕遭到又一轮的毒打。 可婆子偏偏不放过她,粗糙的手使劲拽起裳儿乌黑的秀髮,迫使裳儿抬起脸来。 裳儿因为头顶剧烈的疼痛发出抽泣声,又被婆子一个巴掌给打得噤了声。 “真是个可怜见的,小小年纪怎么惯会做这般恶毒之事。” 婆子见裳儿满脸青涩,不过十六的样子,不由更加气愤道。 “奴婢不是有意害李大小姐的,全是我家三小姐指使的我!奴婢贱命一条,向老天爷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害李小姐,求妈妈明鑑!” 裳儿笔直地跪在青石板上,把头重重地磕下去,磕得头破血流也未停下,泪水和血水混合一块流到潮湿的青石板上,在地上形成诡异的斑痕。 “说的好听,这不你主子来了,看她怎么向我家小姐交代!”婆子勾勾头,望向不远处不紧不慢走过来的云锦。 云锦初从竹修那听到这消息时是有些呆滞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更何况上辈子根本没有这事发生,怎么赶巧这辈子自己刚躲过了掉落荷花池的结局,转眼之间掉落荷花池的又成了李家小姐。 “那是你院子里的丫鬟你可认识”江峮指了指不远处跪在地上的裳儿。 本来云锦不想让江峮来的,毕竟这些腌臜事云锦也不想让几乎半隐于世的江峮接触。 但转念一想,自己对于这些后宅的勾心斗角更是不擅长,毕竟上辈子散漫惯了,临了还死在别人手里。重活一世,除了知道要小心警惕他人,其余的也没长进多少。 脑子还是那个脑子,谁知道像不像上辈子那样缺根弦,少根筋。 若是应付不来,凭着江峮的身份别人也不敢轻易把她如何。 第14页 “不认识。”云锦目光扫了一眼已经头破血流的裳儿,又收回视线。 自作孽,不可活。今日要不是她早早离开,只怕今日被推下去的人就是她云锦了。 江峮颔首,一时倒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云锦身后。 两人很快走至裳儿身边,婆子见到江峮在云锦身后,一时间惶恐地行了个大礼。 “你叫什么”少女特有娇软的声音传进裳儿的耳朵里。 裳儿抬起头,见到眼前的女子面目姣好,一身黛青常服却难言通身贵气,一看就是位尊贵的小姐。 “你可认识我”云锦走进那丫鬟身边,蹲下。 “认识,你是云三小姐。”裳儿的声音细若蚊吟,目光不敢直视云锦,畏畏缩缩的。 “那你怎么还认错人,错把李小姐当做是我给推入水中。”云锦的声音极低,但恰好让裳儿听得清楚。 裳儿闻言,身体剧烈地颤动一下,俯身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她不过是后院一个低贱的丫鬟,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尊贵的嫡女。无非是刚才婆子说了一句,她才知晓眼前这位就是本来今日自己要害的云三小姐。 今日那人只和自己说要害一名白衣女子,其余的并没透露,这才害得自己认错了人。 “不但如此,你被抓到还嫁祸于我,你这丫头真是好歹毒的心思。”云锦抬手挡住刺目的光线,光的碎屑落在她白净的脸上火辣辣的,但此时她只觉得嵴背发凉。 江峮见云锦如此,心中一刺,他将手轻轻放在云锦肩上以示安慰。生在这样一个满是恶意的世界,除了面对又有其他什么法子呢。 云锦感受到身后人传来的温度,心里头的寒气尽数散去,这辈子她云锦只为了江峮而活,这没什么的人间又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呢。 一旁还跪在地上的婆子见到云锦和江峮二人亲密的举动,一时之间把头俯得更低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三小姐,奴婢也是为了活着。”裳儿头上的淤血已经凝固,本来干净的脸全是污泥,她起了皮干唇已经裂开。 “为了活着,就可以害人”云锦冷笑,她站起身不欲与裳儿多言。 两人一同走过垂花门,入了李尚书府的院子。门外的小厮也甚是眼尖,一见江峮顿时熘得没影去给主人报信。 刚至大厅,李尚书已经早早备好了茶。李景给江峮行了过了礼,邀江峮上座,至于云锦则被完全忽视了。 “叔叔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方才我听林相家的公子说今日叔叔也来了,我还不信呢!”李景端了上好的白毫银针递给江峮。 “不必了,江某人微言轻受不起李尚书这杯茶。”江峮锐利的目光让李尚书心里直犯憷,不知如何是好。 他转头见到悠哉坐在下首座位上的云锦,又不免黑了脸。这个杀人犯也好意思这样没脸没皮,要不是顾着她的家世,他李家早就派人绑了这杀人犯。 “二位是一起来的?”李景处于小心,还是谨慎地问了这一句。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江峮瘦削而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 一声一声的差点让李尚书软了腿,他不免望向江峮头上的白玉莲花冠以及那一身青色袍子,心中直犯嘀咕。 “不巧,我还俗了。”江峮看出李尚书的疑虑,又补充一句。 大厅内到处都是繁杂华丽的装饰,尽显奢靡之风。 李尚书心里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江家小公子是彻彻底底的袒护了。 偏偏可恨的是他又奈何不了这江家,这下无论云锦有罪无罪他都奈何不了她。可怜他的宝贝女儿白白遭受这般飞来横祸。 “不知姐姐在哪,毕竟那丫鬟是后院的人,最近府上后院一直有姐姐打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该让姐姐处理。”云锦见李尚书不再一副鼻孔朝天的讨厌模样,这才悠悠开口。 李景想了想,也是点头让婆子去西厢房去请。毕竟云锦由江峮护着他处理不了,撒不了气,那云家总得推出个背锅的来。 因为雨下得急,众多贵女来不及避雨,只好草草安置众女眷于西厢房内休息。 “不过大人怎么不想想为何李小姐一个深闺女子,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偏僻亭子里,更何况那时还下着暴雨。” 这么说着,云锦想起上辈子听到的一件秘闻。 据说李尚书府家的大小姐喜欢一个穷书生,两人还一同私奔过结果后来都被李尚书逮到,书生硬生生被打断了双腿扔出城外。 这件事说的似真似假,才子佳人的故事大家听得不少也就腻味了,可况也没人当真。 至于后来李小姐怎么嫁给了林默之,云锦便不知道了。 不料,李尚书只是冷哼道:“云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李家女儿还是不劳云小姐烦心。云小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向我李家交代吧!” 这罪名推来推去,最后还是不能改变的云家的女婢推了李家小姐的事实。 “妹妹,你怎么做下这些事情!”云婉沉刚到大厅内就看见李尚书与云锦两人针锋相对的场景。 “姐姐,我怎么了?”云锦依旧端正坐在椅子上,对云婉沉的斥责不置一词。 第15页 云婉沉见江峮坐在上位,她虚虚行了个礼,温婉端庄,反过头来又质问云锦 “你怎么纵容手底下的丫鬟谋害李家小姐?” 这是江峮的视线才终于落到云婉沉身上,只是淡淡一瞥。 云婉沉被这刀子一样的目光刺得后背一紧,咬着牙强忍着道“这丫头在这,你看她怎么说” 云婉沉指了指刚才被婆子带进来的裳儿,裳儿依旧畏缩着谁也不敢看。 大厅内一片沉默,唯有风起的时候华丽的水晶帘子互相碰撞出的声响。 裳儿额头上的血染红了粉色的衣裳,她的声音已经几乎半哑 “各位大人在上,这事与云三小姐没有关系!都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害了李大小姐!” “裳儿,你在说什么!”云婉沉怒呵,吓得裳儿一个激灵。她眼中的泪流得更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裳儿说的都是实话,求大人明鑑。”裳儿重重的磕在地上,额头上刚才凝固的血又重新流了下来,弄污了屋子里上好的紫玉地砖。 “三小姐,裳儿打小就出生在平民窟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弟弟。裳儿自小就没体会过吃饱饭的滋味,不过才五岁便需日日照顾自家的弟弟。裳儿刚十一的时候便被母亲卖到了花萼楼,刚开始裳儿逃过结果只会遭到更重毒打!” “太疼了……鞭子的倒刺陷在肉里,再□□太疼了……” “裳儿就从了老鸨,不过才十一的年纪! 裳儿年纪小,遇上个好心的老爷赎了裳儿。可裳儿不知自己入了虎狼窟,自此日夜更遭折磨。后来老爷腻了裳儿便把裳儿发卖了……” “我不过十几岁,却好像过了一生……” “前月里弟弟找到我,说是父亲重病家里付不起钱了,可我一个小丫鬟又哪里来的钱!” “我知晓我罪孽深重,可今日见三小姐是好心人,求三小姐救救奴婢的父亲!” 裳儿声泪俱泣地道完这些,瘦弱的身子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她做这些都是被逼无奈,若是能选择她自然愿意做个好人! 她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头,勐然起身,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沉香木柱子。 血色四溅,裳儿破布袋子一样的身子滑落到冰凉的地上,只是那双透亮的眼睛还在绝望地睁着,透着希冀,污浊的血流过裳儿本就污浊的面容。 云锦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但又很快平静下来,内心更多的是说不出来的悲哀。 “好,我答应你。”云锦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这丫头到底还是帮自己少了些麻烦,更何况也是个可怜人。 裳儿浸着血的睫毛颤了颤,嘴巴张了张却只能呕血来,一双眼睛逐渐蒙上死气,渐渐闭了眼。 高位上,江峮长袖里的手不知何时拿了一小串佛珠,一圈一圈在手里转动。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 他阿弥唎都婆毗 ……” “唉!”李尚书皱着眉看着屋里的一片凌乱,以及自己上好的沉香木柱子被弄脏心疼得不行。 “姐姐,你半夜走路不会怕吗?”云锦冷笑地看向一旁故意在抹眼泪的云婉沉。 “怕什么”云婉沉放下手中的帕子。 “裳儿的鬼魂半夜来找你。”云锦重重搁下手里的杯子,转身出了这间另人生厌的厅子。 再华丽的装饰也掩饰不了那些生出腐臭味的丑陋…… 作者有话要说:  江峮念的《往生咒》 第9章 江栖 虽道天凉好个秋,可刚下完一场雨紧接着便又是烈日炎炎的,云锦平日里再好动此时也不得不窝在屋里,懒洋洋地喝着莺儿冰镇的酸梅汤。 “云婉沉这次的事做的可真滴水不漏。”云锦漫不经心地拿起身旁的蒲扇,随意摇了摇。 细微的风吹动云锦额前细碎的散发,她随意一根半月型的簪子随意把秀髮绾起。她半躺在贵妃椅上,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裳儿的身后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她的父母云锦也悉数让人安排好了。只是想抓着云婉沉的把柄属实不易,云婉沉联络裳儿哥哥的人早就不知跑去了哪里。 “小姐,那云婉沉恶事做尽,迟早遭报应!”一旁的莺儿恶狠狠地拧下窗台上开得正好的茉莉花。 “你再生气也莫拿花儿撒气,花可没犯错。”云锦见莺儿这副气唿唿的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戏嚯道。 “莺儿,你信老天爷吗?”这样说着,云锦突然搁下手中的扇子,一双妙眸里闪过着不明的情绪,目光晦涩。 “莺儿不信,不然裳儿怎么还会死,苦尽甘来都是骗人的。”莺儿把手中的花瓣揉作一团,枯烂的花汁染上了手指。 云锦心事繁重,她本来重活一世只求今生能和江峮厮守终生,安然无虞度过这一生。 可是她还未招惹谁,各种明枪暗箭却纷沓而至,叫她如何心安。 更何况这吃人的世道,越是懦弱蠢笨的人越是活不下去。 云锦自认这两种缺点自己占了个全,更是不由得担忧。 “小姐,别想那些糟心事了。今日是中元节,咱们先去拜见老太爷。”莺儿拿帕子擦了擦手,望向一脸无趣的云锦。 第16页 云锦缩了缩身子,没动,像一只倦怠的猫。 “小姐,今晚小公子约了您去赏灯。您要是惹了老太爷不高兴,到时候只怕老太爷不放您去外头。” “胡说,老头子巴不得我跟江峮走。” 云锦一提起这事就不免好笑,云老爷子对待江峮算是过度热情了。云锦小时候一出去玩,老爷子每回儿都撺掇云锦去江峮的小竹屋子里找江峮。 江峮七八岁时就和竹修去了山上苦修,一副仙人样,对人间烟火根本入不了目。 恰好云家在江峮隐退的山下有个庄子,云老爷子自此日日让云锦去庄子上。 这样隔三差五的,云锦难免不时叨扰几遍江峮,这样一扰便扰了十几年。 “那咱们就去瞧瞧老头子吧。”云锦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染了零星的薄汗,鬓髮微微凌乱更显得娇软怜人。 云锦拿起别在胸前的丝绸帕子把嘴上的胭脂细细抹去,露出苍白的唇色。整个人一下子显得楚楚可怜,就如同病里的弱美人,娇娇弱弱,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 上次被云婉沉冤枉受了憋屈,云锦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趁着风寒未过的劲,云锦自然要去老爷子那去装装可怜,顺便暗戳戳告个小状。 …… 林默之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云府的花园里,浓烈的花香袭入鼻尖,看见满园生机烂漫,他未免更加神情落寞。 上次林默之无意救了李君然,按理说本是件升官进爵的大机遇。可那李尚书不知如何查出李小姐与一个穷书生有了私情,连带着对林默之也没了好脸色。 这次他听说云锦受了风寒专门来探望,万万没成想他连院子都未进去就被守门婆子挡在门外。 那婆子一口的男女有别,云锦是未出阁的姑娘不能私会外男。 啊呸! 那云锦何时在意过这些,前些日子整日纠缠他,现在倒来装作贞洁烈女了。 无非是傍上了那江家的小公子罢了!云锦也忒是不要脸,她比人家江小公子还要大个几岁也真是不知羞! 等到他林默之加官进爵之时,他定会让云锦后悔她今日轻视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林默之清隽的面容神情恍惚,一双剑眉紧紧拧着,修长的身姿遮掩在宽大的袍子里。 无意识间林默之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只纸鸢,遥遥的在天上晃动。 突然一阵风来,伴随的女子的低叫声,那只纸鸢突然断了线,最后缓缓地落在林默之的脚前。 淡雅的纸鸢上题着娟秀的小楷,规规整整的一首女儿家的春愁诗句。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林默之拿起纸鸢细细打量,好像隔着纸鸢都能闻到一股女儿家的胭脂味。 这纸是上好的寻州纸,纸薄质坚,一年的供应也就那么点,不是富贵人家根本用不起。 他自己一年也就买个一次,用来画卖给临安浪荡公子的画。 这么好的纸如今却用来煳纸鸢,这纸鸢的主人又会是云府的哪位小姐呢。 “这纸鸢……是我的。”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林默之的思绪。 林默之目光落在眼前的蓝衣女子身上,同样一双怯生生的大眼水汪汪地看着他。 女子水蓝色的外袍绣着云纹图,不堪一握的细腰好像一折便会断,肌若凝脂,姣如秋月,她好像一根摇摇欲断的芦苇独立在渺茫的湖中。 林默之不由得就看痴了,好像是顾恺之画中的洛神重现在他眼前。 “姑娘是……”林默之低声询问,生怕吓跑眼前的绝色女子。 “小女子名唤江栖。”女子虚虚行了个礼,目光悄悄落在林默之身上。 江栖见林默之痴痴盯着自己,不由得暗暗红了脸,一时间更是醉若艷霞。 “公子为何一直盯着小女看”江栖伸手接过林默之手中的纸鸢。 “因为姑娘好像画里出来的仙女……”林默之呆呆地吐出这一句,而后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连忙作揖道歉。 “姑娘容貌绝美,像是在下画中的仙子。” “在下一时竟是看痴了,但求姑娘莫怪。” 江栖一听不免咯咯笑出声来,一时间容貌更是艷丽。 “你还会画画”江栖缓缓走近林默之,身上的幽香一点点钻进林默之的鼻尖,痒痒的,撩人心弦。 “会。”林默之已经哑了嗓音,目光钉在江栖身上移不开来。 “今日本是中元,本该是该祭拜亡父的,可如今我却困在这后院里出不去。”江栖低低地嘆了声气,已是微微红了眼眶。 林默之看着心下一紧,连忙道:“在下可以带小姐出去,今日过节门房查得不紧,只要小姐打扮成在下的书童说不定就可以矇混过关。” “我与公子不过一面之缘,如何能得公子如此相助。”江栖微微摇了摇头,瘦削的身体微颤。 “江小姐,林某……”林默之勐吸一口气想要吐露心意,就被突如其来的泉水溅了一身。 “哟!本小姐真是看了好一场才子佳人的大戏。”云锦与莺儿两人一同从假山后出来,云锦依旧一脸笑呵呵的样子。 第17页 云锦本来和莺儿走假山上的小路去看老爷子,不成想走了半路就看到假山下的林默之。 两人就这样看了林默之和江栖的这场戏,直到云锦实在忍不住才拿叶子接了身旁的喷泉水往下倒,直接溅了林默之一身。 莺儿一见江栖刚要出声,她就被云锦暗地里捏了一下。 “林默之,江姑娘可是名门世家的小姐,你这样……不太好吧。”云锦拿叶子扇了扇,笑眯眯的盯着一旁的江栖。 “云锦,你拿水泼我是什么意思”林默之听到云锦的话,心中更是大喜,一时间更是忘了身份质问云锦。 江栖微微往林默之身后站了站,拽了拽林默之的衣衫。 “公子,你刚才的话可还作数,莫做口舌之争。” “好,我这就带你去祈福。”林默之目光一柔,陪着江栖离开。 假山上的云锦依旧笑眯眯的,她笑呵呵地目送二人的背影,淡淡问了莺儿一句:“你觉得林默之的死期会是什么时候” “小奴不知道,小姐,你刚才为什么不让小奴说话。”莺儿委屈地望向云锦,揉了揉自己刚才被云锦捏了一下的小肉手。 “傻瓜,要是你暴露江姨娘的身份怎么办?”云锦望了望头顶绿叶上的光线,太阳光依旧火辣辣的。四周的水汽稀稀疏疏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耳边似有鸟叫声,蝉鸣声交加相错,风声猎猎作响。 “林公子怎么会和江姨娘扯上关系因为江姨娘长得漂亮吗?”莺儿觉得还好小姐早早厌恶了林默之,不然林默之迟早害了小姐。 “漂亮是其次,主要是江栖的姓氏。”云锦拿着湿漉漉的叶子穿过假山继续往前走。 “姓江又怎么了”莺儿还是不太懂。 “你傻呀莺儿,这满临安还有谁家的皇亲贵胄姓江”云锦无奈道。 “江小公子家可是江栖和江侯家并没有关系啊。”莺儿撇了撇嘴,那江栖是云锦父亲的第五房小妾,暗地里最是受宠。 这江栖没嫁给云锦父亲之前是花萼楼上的头牌,一双绣花鞋都价值千金,天性风流却被云老爷锁进了黄金屋。 血色罗裙翻酒污,这江栖自从入了云府什么荒唐事都做尽了。 江栖也不怕多这一桩风流债,但这对于林默之却是不同的。 第10章 中元(1) “爷爷,您也不管管我那便宜爹!隔三差五他就往后院里带个新姨娘回来,天天各处院子过节似的!” 一片苦竹丛恰好挡住的刺目的光线,滚烫的热浪,老爷子悠悠哉哉地坐在亭子里喝茶,观棋。从云锦进来老爷子连个眼神都没落在云锦身上。 两个不大的小童姿态端庄的在棋盘前下棋,偶尔老爷子不时出声:“哎哎,怎么走呢该走这!” 云锦见自家老头子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不恼,她挥挥手让莺儿退到一边,自个儿蹲在老爷子的旁边倒了盏茶,闻了闻,直接灌了下去。 对面是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笑了,敲了敲桌面。 “噗……烫死我了!”云锦一口茶水还没吞下去就被烫得舌头一麻。 两小童全程目不斜视,手里下棋的动作也不停。 “爷爷,你这刚入秋不久就开始喝热茶也不嫌热。” “我老了,比不上你年轻人,受不得凉。”老爷子嘆了口气,继续饮茶。 “倒是云丫头你,多大的人了还没点长进,整日里毛毛躁躁的,不像话!”老爷子说着说着就生气起来,一把的白鬍子都要吹起来。 云老爷子一生都是个读书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当朝皇帝的老师,师门下更是无数御史台的大夫相卿。 也就是近些年来才逐渐退出官场,老爷子虽是年迈但一身文人的傲气和坏毛病都还在,见不得云锦成日里咋咋唿唿的样子。 最是无奈的是生了云临辉这个不着调的儿子和老来得了个更不着调的孙女。 但到底是自家的嫡亲孙女,云家的唯一的血脉,老爷子嘴上再是不愿意,这心里头还是真真疼着云锦的。 “后院的事找我干嘛?你该去找李立秋去啊。”老爷子又是瞪了一眼云锦,气唿唿吹了吹滚烫的热茶。 “您可别揣着明白装煳涂啦,她李立秋怎么愿意管这种吃力还不讨好的事情。您家嫡亲孙女都被欺负了,您还不管管吗?” 云锦往老爷子身旁凑了凑,亲昵地拉了拉老爷子的素白袖子。 老爷子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咳了几声,恶狠狠道:“没用的东西,小时候日日让你去江家小子跟前去学学,结果什么都没学到还被宠成这副不着调的样子!” “你一个嫡女还怕后院那群外面的女人不成,尽管拿起架子来惩治就是,借着我老头子的名号谁敢管你就算你那老子回来也不敢管。” 老爷子一口气说了许多,瞥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小童的棋盘又瞪着大眼吹起鬍子来。 “扶风,你看看你!怎么又输了我都教你多少次别往那走了,你就是不听!顽固不化的破孩子哟,气死老夫我了!” 云锦站了起来,以免自家爷爷的口水误伤自己 “爷爷,今日是中元,江峮约了我去赏灯。” 第18页 “那你万万收敛些,莫叫江小公子看清你那跳脱性子,混帐脾气!” “哼,江峮就偏偏喜欢我这跳脱性子,混帐脾气!”云锦愤愤道,怎么自己在自家爷爷嘴里一句好话都没有。 她做人再差劲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不然江峮心比天高,怎么独独她入得了江峮的眼。肯定是她云锦必然有着过人之处。 “你见江峮可莫扮成这副吓死人的样子。”老爷子不客气地嘲讽。 今日云锦为了来老爷子这装可怜故意上了层粉,刚才被薄汗弄花些,但脸色依旧白得瘆人。 “江峮才不会像您这样只会取笑我。”云锦不以为然。 一阵穿堂风吹起云锦的云纹袍子,天上突然落下豆粒大的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亭子上。 天色已是近晚,天边的火烧云如火如荼,雨意就这样突如其来,空气里隐隐约约有着木樨香气混杂着泥土香和竹子的清苦味。 亭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事情,脑袋里的思绪,隔着一层雨幕把视线转移到天边的如火云霞。 “爷爷,江峮还在等我。”云锦起身挥了挥手,示意莺儿该离开了。 “还下着雨,让扶风给你拿把油纸伞去,莫受了风寒。” “不必了,拿片荷叶挡挡也行。江峮见我这样迫切想见他,说不定就原谅我了。” 云锦一双星眸眨了眨,迅速起身到亭子里的一缸落霞映雪前,未等老爷子反应过来就伸手摘了莲叶,走时还不忘替莺儿也摘一个。 等到老爷子反应过来时,云锦和莺儿已经消失在雨帘中。 “云锦!你个小混帐!那是我精心养了半年的粉莲!” …… 云锦隔着层层的雨幕见到在走廊等她的江峮时,心几乎化成了一滩水。 葱白的手臂举着一大片绿色的莲叶顶在髮髻上,如玉的面容因为跑的过于急促透着一抹红晕,如花美眷,鬓云乱洒。 她本想一下子扑个江峮满怀,可又怕自己身上有雨汽以免染了风寒给江峮,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怎么不打伞就急慌慌过来了受了凉可怎么办?”江峮递了随身的帕子给云锦。 帕子叠的干净整齐,可云锦还是眼尖帕子角落还歪歪扭扭绣着江鹤亭三字。 这是云锦送给江峮十五岁时的生辰礼物。那时云锦已及笄好几年,自认为是江峮的长姐,她琢磨了几日才好不容易绣了个帕子作为江峮的生辰贺礼。 想不到,他还一直留着,并且保存的那么好。 “鹤亭……”软软的,糯糯的像撒娇的小猫,云锦低头。 在重生之前她无数次叫唤过这个名字,无一例外都是高高在上,长辈一般的语气,好像眼前的男人只是小她三岁的幼弟,其他再无关系。 直到她众叛亲离,而这个她一直当做弟弟的男人突然和她睡在一张床上,替她遮风挡雨,陪她走黄泉路。 “恩?怎么了?”江峮回过头看向低自己一头的云锦,淡淡的苦香味萦绕在两人的鼻尖。 “没什么,只是雨下得那么大,我怕灯会取消。”云锦捏了捏手中似乎带着江峮身上苦香的帕子,又还给了江峮。 “无妨,雨一会儿就该停了。”江峮目光微微停顿在眼前帕子上,未接。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我只允许你一人用。” “好……” 这样说着,雨霎时停了下来,黄昏渐晚,雨汽淋漓。 初秋的雨水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 江峮伸出手接下云锦递出的帕子,但握住云锦的手却没有再松开。 云锦悄然低下头,已是羞红了脸 “若是别人看到该说我恬不知羞,不顾男女之防了。” “小姐,小奴在这瞧着呢,不会有人看见的。”不远处一直被忽略的莺儿终于说了句话。 “……哦”云锦本是想着江峮多和自己说句话,却被莺儿搭了话茬,一时间刚才好不容易营造的旖旎气氛消失殆尽。 云锦强忍着把莺儿揍一顿的冲动,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 “小姐,您别那么笑,怪吓人的,小奴害怕……”莺儿弱弱地迸出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云锦咬牙切齿“好想把莺儿锤一顿哟!” 作者君:拉倒吧,人家江小公子早就知道你啥脾气,现在凹娇软清纯人设,完啦! 江峮:“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1章 中元(2) 夜色如水,临安城的街道上此时已是熙熙攘攘,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时更是好不热闹。 空旷漆黑的夜空不时有孔明灯飘过,穿过无边的岑寂,带着亲人最真挚的祝愿飘向另一片虚无…… 临安城的灯火悉数亮了起来,街道边各式花灯无数,偶有烟火在远天边嘭地炸开,整座临安城顿时亮如白昼。 桂花糕甜腻腻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散开,各路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远处高山上依稀传来清澈空灵的笛音,山脚下路过的人不时驻足谛听,一时有的路人更是听痴了,甚至跟着笛声哼上一段。 云锦望向合欢树下的手持玉笛吹奏的江峮,一树的合欢花随着夜风摇曳,灿若云霞。 第19页 不时有花朵从枝头掉落在江峮的衣衫上,笛声不歇,却凭空使江峮多了些烟火气。 祈福用的红布条挂了满树,红布条上扣着的的铃铛叮铃叮铃发出柔和清亮的声响。 传说这棵合欢树是白娘娘嫁给许仙时用法术种下的,只要有情人在树下共同祈福,两人便会白头到老,万事和顺。 云锦摸了摸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颊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自己好像重生回来就特别爱哭,关于江鹤亭的任何一点都能使她痛哭流涕。 她低声跟着江峮的笛声轻轻哼起来:“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记忆与上一世临死前的场景慢慢重叠,无边的烈火愈来愈烈,她的声音也渐渐嘶哑颤抖。 这首曲子是上辈子江峮为她吹奏的最后一曲,当时大火几乎烧毁了一切却唯独没有淹没笛音。 那时云锦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江峮抱着她的尸身死去,她挣扎她哭泣却无能为力。 从前她一直觉得江峮离自己太远,自认她自己一直是个大俗人,甚至靠不近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江鹤亭。 直到自己死了才堪堪知晓…… 夜风突袭,远天边星光璀璨,倒映在江峮的眼底,再慢慢破碎开。 江峮垂下袖子,玉笛紧握在手中,白玉表面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心定下来。 “怎么又哭了?”他声音虽低,却好似金石坠地。 近些日子云锦虽对他态度亲密许多,却不知怎么的变的十分奇怪,更是时不时偷偷抹泪哽咽。 江峮虽是不多言,但心里一次次都在记着。 今日本是过节,他便约了云锦出来散散心。云锦总是闲不下来,反倒是近些日子倒是静下来不少,不会四处惹事生非了。 到了合欢树下两人本打算祈福的,云锦突然嚷着让他吹一曲《短歌行》。对于云锦他向来有求必应,即使自己耻于在人前出风头的事,但还是乖乖应了。 本是想着能让云锦高兴,不成想这下子惹得她哭得更凶。江峮平日里饶是再聪明此刻也是不知所措,慌了手脚。 他最是见不得云锦委屈,哪怕是他给的委屈也不行。 “没什么,就是曲子太好听了,想起些往事。”云锦缩了缩瘦弱的肩膀,拿绣着海棠花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你有往事是我不知道的,恩”江峮突然走进云锦,两人靠得极近,几乎连彼此之间的唿吸声都能感受到。 云锦唿吸一窒,有一瞬间几乎又要红了眼,但又硬生生憋住。 老合欢树的叶子哗啦啦的响动,烟霞般的合欢花簇簇落了一地。 无尽的长夜里一盏盏孔明灯摇摇晃晃的,不远处的楼头上皆挂着祈愿灯。 山下的临安城灯火葳蕤,百姓的欢唿声此起彼伏,小童举着花灯骑在自家爹爹的脖颈上咯咯直乐,一盘糕点出锅又瞬间卖完,各处众生,生机勃勃。 这时山巅上的寺庙响起阵阵沉郁的钟声,低沉悠长的《叩钟谒》从敲钟的僧侣口中慢慢吟出,庄严神圣。 “九幽十类之中悉离苦海 五风十雨免遭饥馑之年南亩东郊俱瞻尧舜之日 干戈永息甲马休徵 阵败伤亡俱生净土 飞禽走兽罗网不逢浪子孤商早还乡井 无边世界地久天长远近檀那增延福寿 三门镇靖佛法常兴土地龙神安僧护法 父母师长六亲眷属歷代先亡同登彼岸 南无清净法身毗卢遮那佛 南无圆满报身卢舍那佛 南无千百亿化身释迦牟尼佛 南无当来下生弥勒尊佛 南无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要是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会过着这种晨钟暮鼓的日子。”云锦始终没敢望向江峮,她微微低了头。 “是。”江峮语气平淡,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墨竹大氅替云锦裹上。 “你身子骨弱,当心受了寒气,到时候喝药又得哭鼻子。” “哦……”江峮衣物上冷冽的苦香味几乎让云锦喘不过气来,心脏微微颤慄。 云锦几乎能想像出来江峮的日常,每日打坐清修,按时抄一卷经,傍晚在山上望向山下的芸芸生灵,无喜无悲。 这对于江峮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他的性子太冷,只适合站在云巅之上俯瞰人间。 是她云锦硬生生把这样能成佛的人拉到这滚滚红尘,寸寸污泥之中。 甚至最后还毁了他…… 江峮深深地看了云锦一眼,好像要看进云锦的内心深处。 “你莫多想,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山上的日子太苦,我受不住。” 云锦当然知晓江峮在安慰自己,她胡乱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把落在江峮肩膀上的合欢花给掸去。 江峮心下微嘆,她于他而言是无边苦海亦是极乐净土。 成不了佛又如何,只要能守着云锦他便觉得人生不是空落落的。 自从五岁时云锦亲了自己,他便彻底逃不过去了。 可惜云锦一直不懂…… “鹤亭,咱们去祈福吧!”云锦拉了拉江峮的袖子,露出甜甜的微笑,夜风吹动她鬓角的长髮,她白色莲纹的连襟襦裙微微飘动。 第20页 此时山上游人稀少,唯有他们两人站在合欢树前细细写下自己的心愿。 “鹤亭,我够不着,你帮我挂高一些。”云锦摇了摇红布条子上挂着的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夜里各处蝉鸣声混杂着青蛙叫声,风声阵阵,不歇于耳。 江峮比云锦高了不止一个头,他接过云锦的红布条很轻易地就挂在高处,顺便把自己的挂在云锦的旁边。 那一枝树干上只有两条红布条互相依偎,偶尔铜铃铛碰撞发出轻轻的响声。 合欢花微微摆动,静谧幽深的香气飘散在夜风里。 “你写了什么”云锦问。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没意思。”云锦回。 “你写了什么” “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云锦笑嘻嘻地跑下山去。 …… “林公子,快过来!”江栖一身丫鬟装扮,眉目弯弯,依旧美得动人。 此时合欢树前已经空无一人,山下的游客都逐渐聚集到皇城处等待最大的一座花灯燃起,有的则到西湖畔去放河灯替家人祈福。 “姑娘为何来这”林默之微微结巴出声道,眼前的绝色女子竟能看上自己一个穷秀才吗? “祈福结愿。”江栖已经拿了红条塞给林默之。 “上次我来时也是这般时候,那时我孤身一人,别无他求,只求能在临安能安身立命。”江栖神色柔和,她站在树下任由凋谢合欢花落了自己一身。 “今夜这花还是开得艷丽,今夜之后便尽数落在地上,碾进泥土里,不復鲜妍。”江栖长长的睫毛微颤,自己的命运和这枝头的夜合欢又有什么区别呢。 枯骨红颜,一朝老死,谁还会去在意。 一旁的林默之听到此只以为是富家小姐的一番伤春,他没有过多怀疑反而安慰道:“明年花开时咱们再来便可,栖儿生的绝色,将来怕是老了也是方圆百里最漂亮的。” “你写了什么”江栖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视线落在林默之手中写好的红布条子上。 “得妻江栖,娶之,护之,爱之,白头偕老,此生不离。” 林默之展开红布条,上面赫然写了这一句话,铜铃铛轻轻响动。 “栖儿写的是什么?”林默之小心翼翼问道,语气亲昵。 “说了便不灵了。”江栖露出笑容,却显得有些疲惫。 远处的灯火落在她的脸上,好像暗夜里飞舞的夜光虫,妖娆至极。 林默之几乎看得陷进去,早就忘记自己对云锦的那点爱意。 “咱们去西湖那替亡父祈福吧。”江栖裹紧身上的红色大氅,凉风吹得她的脸上有些发木。 等两人消失在夜色里,暗处的人影才稍稍一动,露出一双墨青色的绣花鞋。 云婉沉脸色已是不太好看,她沉着脸走到刚才江栖站的地方,伸手随意取下林默之刚才挂的红布条。 她略微一读,目光更是深沉,秀雅的脸上无端多出些狰狞。 红布条子是极薄的一层,云婉沉动了气随意就撕开了,布帛裂开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今夜她本是让丫鬟去寻林默之陪自己一块观灯。自从上次花宴林默之的一番话之后,她便再也忘不掉他。 明明只是个落魄秀才,偏偏却让她整日里惦念着。怪不得云锦为他疯成这样,连江峮都敢得罪。 因为是云锦爱的,所以她更要得到。 万万不成想自己的丫鬟被拒了,林默之带了另外的女伴去赏灯。 今日里她恰好无意瞧到两人在一块,便一路跟踪。 不成想对方竟是后院里最近得宠的江姨娘。 不过是一个下贱的琵琶女,居然敢和自己抢。 云婉沉又摘下江栖的布条看了一眼,随即露出嘲讽的笑容,又挂了上去。 “江栖这女人,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矫情得可以!你敢勾搭人,这□□的帽子我自然得给你扣上去。” 云婉沉一双眼睛里尽是算计和毒辣,江栖仗着美貌近些日子抢了不少窦姨娘的好处。 她们早就想暗地里解决了这个出生低贱的姨娘,可偏偏那老头子护得紧,她们也奈何不了。 如今抓到了这处把柄,自然得一击致命。 至于林默之,她同样要得到。 她可不信这样的男人会要一个出身低贱的琵琶女自毁前途。 临安城里此时最大的花灯已经点燃,山下众人还在欢乐,山上已经陷入无边的寂寥。 夜才刚刚开始,黑暗中合欢树上一个挂得歪歪扭扭的红布条子飘来飘去,上面写着端端正正的一行簪花小楷: “布衣饭菜,乐此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明月还珠的营养液~谢谢小可爱! 话说有人在看渣作者的文吗? 评论区留个句号也可以呀~ 第12章 后院风波 云锦回到云府时已是晨色熹微,来来往往的百姓零零散散,满城的灯火尽数熄灭,天空也是灰濛濛的。 云锦下了马车身体还是有些晃晃悠悠的,一夜未睡,她实在有些睏倦。外加刚才她在马车上低头假寐久了,乍一起身眼前还冒起了小星星,像无数只夜光虫飘散在四周。 第21页 云锦虽是晕晕乎乎的但只要一想到江峮,她便瞬间没了困意,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 离嫁给江峮也不会多久了。 “三小姐,刚才大小姐火急火燎回来,好像是去了大夫人的院子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您最好还是去瞧瞧吧。”管家李老替云锦开了门,他瞧了瞧四下无人,悄悄对云锦说道。 云锦从小就没了娘,她幼时一直都是管家李福亲自料理她院子里的杂事,因此李福对待云锦就格外亲厚。 李老平日里颇多照拂云锦,生怕性子简单的云锦遭到后院的坑害。 “云婉沉?”云锦一听只觉得脑袋瓜子都要炸了,她烦躁地望了望四周空荡荡的长街。 她真是看不透后院那些女人,明明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偏偏就不知足,整日里勾心斗角连大过节的都不让人消停。 “李叔,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瞧瞧她们又要演哪一出。”云锦的脸色已经不是太好看了,她本想回到宅子好好睡个回笼觉这下子又睡不成。 她目光落在灯火通明的宅子,心下烦躁更甚。 因为这辈子她重生回来扰乱了很多事,所以这次会发生什么她心里也没底。 上辈子中元她缠了林默之许久,好不容易才约了林默之中元去合欢树下祈愿。 那时她在条子上自然写了许多缠缠绵绵的情话,只是要去放花灯的路上林默之有了急事离开。 后来她浑浑噩噩独自吹了一宿冷风,第二日便染了风寒索性闭门不出。 直到林默之要娶李君然,她才最后一次到老合欢树下。 那天依旧下着鹅毛大的雪,老合欢树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一根根褪色的红布条子随着寒风摇晃。 她哭泣控诉老合欢树骗了自己,让林默之另娶他人,让她自己命运坎坷,被家族厌弃。 那时她想取下自己写的红布条子毁掉却发现早就不知所踪。 积雪的老合欢树上林默之的红布条子上的字迹依稀可见。 林默之的布条上赫然写着:“长命百岁,万年富贵。” 那年中元林默之半夜不是有公事而是和云婉沉幽会去了。 云锦嘲讽地笑了笑,上辈子是她蠢,最后得了那种下场是她活该。可最后牵连到江峮实在让她心有不甘。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来一次,她自然要留着命赔给江峮。 后院的火烧的再大,也不能烧到她身上。 至于其他人再闹,她也管不着。 …… 一灯如豆,满屋子里都是甜腻的香味。 李立秋坐在铜镜前手持象牙梳子为自己梳妆,她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云婉沉,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抹精光。 “大姑娘为何这副急匆匆的样子?” 屋子静得吓人,只有噼啪的蜡烛燃烧声和李立秋手里佛珠的碰撞声。 “母亲,女儿今日里出门发现件极好玩的事。”云婉沉脱下身上的墨青袍子,走到李立秋身后从她手里接过梳子。 “哦 可是关乎云锦”李立秋拿起螺子黛沾了些许清水细细扫眉。 “关乎江姨娘。”提起江栖,云婉沉声音一沉,握着象牙梳子的手骨节泛白。 “江栖啊,她的事我可不感兴趣。”李立秋一听关乎江栖便不愿掺和了。 自打江栖进府以来闹了多少事,连那种恬不知耻的事都做了,但哪次也不见云临辉下手惩治过她。 这江栖就是个狐媚子,她可不愿去招惹这种人,让云临辉不高兴是一说,自己还惹的一身骚。 “母亲,这后院如今江栖一人独大,她要是在枕边给爹吹什么耳边风。母亲以为您的主母之位能保住吗?”云婉沉不甘心道。 “你莫唬我,他若是休了我,我李家也不会放过他云临辉。” 李立秋是李尚书的同胞妹妹,她是李氏一族姑姑辈最小的姑娘。 但不知什么原因,李立秋一直未嫁人。等到后来李立秋年纪越大,临安城的高门也就不愿意娶个老姑娘了。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李立秋突然松口愿意嫁人了,正好云府要娶续弦,李立秋就嫁了过去当了云家主母。 云婉沉望向李立秋梳的整齐的髮髻,笑意不减。 她低低俯到李立秋的耳边,轻声道:“若是母亲愿意,那秦梦蝶的事便无人知晓。” “威胁我”李立秋望向铜镜里云婉沉清丽的脸蛋,手中继续细细地描眉。 微弱的烛光晃来晃去,落在李立秋精緻的面孔上,半老徐娘,不过如此。 “你不怕我秋后算帐”李立秋起身拿过架子上简朴的外袍。 “你不会。”云婉沉很是胸有成竹,只要她抓着李立秋的把柄,李立秋就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既然这样,那咱们去找老爷吧。”李立秋把自己打理整齐,笑盈盈地望向云婉沉。 路过云婉沉时,李立秋突然靠近她,低低道:“你知道吗?你长得真的好像梦蝶……” 云婉沉听到此顿时嫌恶地退了一步,手里的梳子落到地上,断成两半。 云锦进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她拿帕子堵住微微堵住鼻子,站在门外头。屋里头的甜腻味她实在是受不住。 第22页 “这么好的梳子摔了,可真是可惜。” “三姑娘来啦,一个梳子而已,不算什么的。”李立秋见到云锦连忙走到外头,亲昵地拉起云锦的手。 “母亲真是大度,这么大清早的母亲打算和大姐姐去哪”云锦被李立秋拉住的手的不动声色地抽出来。 “今日过节,母亲眼馋我可以出门赏花灯,这不我刚回来就急急慌慌地来告诉母亲外面的盛景了。” “我还想问妹妹呢,妹妹平日里不是最不爱来咱们这静雅苑吗?”云婉沉看到云锦身上的墨竹大氅,再见她还拿着帕子捂住鼻子,心下更是不快。 “母亲和姐姐要去爹爹那干嘛?”云锦也不理会,今晚云婉沉怎么这么反常,平日里成天在自己面前装成温柔庶姐的样子。 今日这样针对自己也不怕自己恼了她。 “三姑娘是嫡女,后院的腌臜事按理说也该让你知道,待会儿你就和大姑娘一过来瞧瞧吧。”李立秋特意强调了嫡女二字,侧过身子警告地看了一眼云婉沉。 云婉沉这才如梦惊醒般,本来满是恶意的眼神瞬间变得温驯起来。 云锦冷眼瞧着,也不多话。反正自己在她俩眼里一直都是个无能的傻子。 “今夜女儿赏灯时发现江姨娘和一陌生男子在一起,两人举止亲昵……”云婉沉剩下的话没说,但意思已经明了。 一旁的云锦目光微动,望向云婉沉。 她本想回来自己告诉云临辉的,不成想竟被云婉沉遇到了,反倒是省了自己许多事。 李立秋听了深吟片刻,立刻吩咐心腹:“祝枝,你带人去江姨娘处瞧瞧人回来没,若是没回来动静闹大一些。你再去派些小厮到各处客栈去问问,若是找到了,直接捆了来。” 祝枝是一位年纪大概四十几岁的嬷嬷,一直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外。 这位嬷嬷听说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以前在李皇后是跟前伺候的,因为李皇后心疼妹妹才让祝枝做李立秋的陪嫁嬷嬷。 祝枝领了命,当即出去按照吩咐行事。 “今日过节,老爷和老太爷共同用了餐便回到一汀院歇着了。他今日心情定是不快,咱们待会儿等祝枝传消息来再去叨扰他。”李立秋说道。 每年中元按照规定云临辉都要去和云老太爷一起吃饭,每每饭桌上老太爷就开始呵斥云临辉。一直到老爷子骂累了挥挥手让云临辉离开,云临辉才能走。 云临辉也不敢再去姨娘院子里造次,只能咬碎了牙把苦往肚子里吞。 直到天光破晓,后院里才开始闹出动静来。 祝枝急慌慌地走来,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道:“江姨娘确实不在静姝院内,刚才小厮传来消息说是在大平客栈抓到了,抓到时两人还在苟合。得到确切消息后,奴婢才让人闹了起来。” 李立秋灰色布袍下的手拿起雨佛珠转了转,盘的一丝不苟的髮髻上只是简单的簪了根玉簪子。 在外人面前这位当家主母常年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是府中最干净不过的人。 “人呢?”李立秋一双丹凤眼里看不出情绪,她望向祝枝问。 “绑在大厅里,衣衫不整的,莫脏了夫人姑娘的眼。”祝枝恭敬回道。 “无妨,咱们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竟能勾了江姨娘的魂。”云锦似是意有所指地道了一句,心里乐的开花,巴不得林默之早点完蛋。 “妹妹既然想知道,那去看看就行了。” “行啊。” 云锦也不避讳,当真到大厅内瞧瞧。她实在是想瞧瞧林默之的落魄样子,上辈子见多了林默之的虚伪面孔,如今想起来都是一个样子,没什么不同,甚至脸面部表情都是相同的。 她刚走到门口,脚步突然顿住,本来白得透明的脸因为生气多了些红润。 一时间直觉得心脏都气得发疼。 “这林默之运气可真他娘的好……”云锦冷笑。 第13章 偏袒 空荡荡的大厅内,江栖一身红色的襦裙破破烂烂的,唯有一件红色的大氅来蔽体,她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已是清晨,府中上上下下都起身开始忙碌起来。 大厅外路过的僕人不时伸头张望屋子里发生什么事,大多数人不时窃窃私语。 “这江姨娘又到外头勾引野男人了,真是恬不知耻!” 而那外头的野男人则被五花大绑起来,云锦站得远看不清他的样子但能确信他绝对不是林默之。 “林默之呢?你到底是谁?”云锦缓缓走至陌生男子跟前,声音幽幽。 走近男人面前云锦倒是看清了他的脸,平淡无奇的面容,走在人群里根本找不出来的那种。瘦小的身子裹了一身粗衣麻布,身上还隐隐散发出一股子恶臭味。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临安城平民窟里出来的,江栖眼比天高怎么可能会愿意和这样的人行苟且之事。 男人一直没说话,一双贼眉鼠眼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云锦。他的视线甚至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眼中□□尽显。 “富贵人家的小姐都是这么水灵吗?”男子色眯眯地一笑,露出满嘴的黄牙。 云锦因为被林默之逃掉本来就怒气沖沖,如今一听男人这般轻浮自己,杀人的心思都要冒了出来。 第23页 身体上的动作比心思更快一步,云锦已是迅速一脚踢向了歪歪扭扭跪在地上的男人,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云锦会突然动手,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重重地喘了口气,爬不起来了。 不是说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都是温婉可人的吗?眼前长得娇滴滴的女人怎么还动手打人 “你知道今日是你的死期吗”云锦冷哼,她指了指一旁神志不清的江栖。 “我可是她的姘头,你们敢杀我吗?也不怕到时候你们家的女儿名声不好嫁不出去!”男人痛苦地捂着刚才云锦踢到的地方,恶狠狠地瞪了云锦一眼 “哦 是吗?”李立秋恰好被祝枝扶着从内阁走了出来听见了这句话,她眼神凌厉,下颚紧绷。 瘫在地上的男人见李立秋一身素袍,衣着简朴,一看就是常年吃斋念佛的人,这样的人心最慈善,。 “夫人,这位小姐与小的早就情投意合,许下了海誓山盟而且我们已有了夫妻之实,求夫人把这位小姐许给小的吧!”那男人一骨碌就从地上翻起身来,对着李立秋就跪了下去。 僕人进来在屋子里点燃了上好的蘅芜香,香气幽幽使人心神宁静。传说是李夫人梦中赠给汉武帝的香料。 李立秋全程都没有瞧男人一眼,她只是扫了一眼地上还在昏睡的江栖,毫不掩饰出自己的嫌恶,吩咐道:“祝枝,让人把这伤风败俗的贱妇锁进柴房去。至于这男人割了舌头,再交给老爷处理。”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你就不怕你家的女儿名声毁了嫁不出去吗?”男人不可置信地望向一脸事不关己的李立秋,大声叫喊。 李立秋被吵得心烦,手里的佛珠转来转去 “祝枝,快点割了他的舌头,叽叽喳喳地叫唤吵死个人。” 男人一听到李立秋铁了心不愿放过自己,他一脸惊恐想要逃走,刚要起来又因为身上被五花大绑重新跌到地上。 “救命啊!!杀人了!!”他凹瘪的双目几乎突出来,丧魂落魄。 祝枝已经拿了刀子伸到男人的嘴上,锋利的刀刃有些许凉意碰到男人温热的舌尖。 空气里乍然有一股浓烈的骚味传来,男人的破布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 祝枝已经钳制住地上瘫作一团的男人,就要动手的时候突然被云锦制止住。 “慢着!”云锦噁心极了这男人,还是叫住了祝枝。 这男人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这件事疑点颇多,自然得留着。李立秋这么急着封口必然心里有鬼。 “母亲何故那么急着动手。”云锦拨弄拨弄手上的碧玉镯子,漫不经心地说。 “那三姑娘是的意思是”李立秋面对云锦顿时收敛了一身气势,她像个慈祥的长辈温和地看着云锦。 云锦最是见不得李立秋这副佛面蛇心的样子。 “这玉镯子可是我娘给我的生辰礼物呢,以前这后院里只有我娘最疼我了。”云锦突兀地提起这件事,试图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这种伪善的气氛。 她轻嘆了口气,可惜她的娘命薄年纪轻轻就去了。 “三姑娘突然提夫人作甚,眼下还是解决这件丑事要紧。”李立秋袖子下的手死死攥紧佛珠,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哦,只是突然想起罢了,当初我娘不就是被污衊……” “你闭嘴!”李立秋突然厉喝一声不让云锦继续说下去,她手里的佛珠啪嗒啪嗒转个不停。 她似乎气极的样子,颤颤巍巍地指着云锦痛心道:“你真是放肆!现在我是你的嫡母,你怎能如此气我” “嫡母”云锦差点笑出声来,她李立秋根本不配这两个字! 上辈子若不时她李立秋的默许,云婉沉怎么会有机会把手伸到她喝的药里。 让她饱受痛苦,最后还以那种惨状在江峮面前死去。 “云婉沉呢?”云锦不愿纠缠在这种事上,眼下还是处理这件事要紧,她的一双星眸里露出森森寒意。 “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在这不太方便,我让她回院子里避嫌去了。” 李立秋对于云锦突然转移话题很是错愕,这可不像云锦的性格。若是以前她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一件事情非要和自己揪出个是非来,成日里大大咧咧的一点都不像话! 梦蝶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这个德行,那表情该有多精彩。 李立秋一时心思重重,手里的佛珠碰撞出来的响动在死一般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是这样啊。”云锦不愿搭理李立秋这个疯婆子。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江栖是我们家的姑娘的莫骗我,不然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云锦从祝枝手中拿过匕首,刀刃上折射出的寒光让男人几乎瘫作一团。 刚才那男人已经被祝枝吓得半死,这下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耍花样。他唇色吓得一点血色全无,头上不停地冒着冷汗 “是一个女子告诉我的……别杀我,求您别杀我!” “那女子可是穿着一身墨青衣服”云锦想起前世里云婉沉爱慕林默之的事,心里盘算了几下觉得此事云婉沉定逃不了干系。 一边的李立秋听到云锦问的问题,嘴角无声地勾出笑意,并未阻止云锦。 第24页 她甚至有些心灾乐祸。 云婉沉知晓了她的秘密,若是云锦想要除掉云婉沉,她自然没理由阻拦。 “是,她告诉小的说那位小姐是云家的贵小姐。若是得到她,我就能享尽无数荣华富贵,逃离这贫民窟了……不过那小姐长得确实漂亮,那皮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了,啧啧。” 这样正说着,那男子勐地把头转向昏迷在地上江栖,拼命地往江栖处挪。他裤子上的尿液木板上蹭出一道道反着光的痕迹,他那双指甲里满是污泥的手刚要碰到江栖。 江栖突然惊醒,一见男人扭曲得像恶鬼一样的面容尖叫出声。 “闭嘴!”李立秋刀子一样的目光扎在江栖身上。 江栖吓得肩膀一缩,她不敢再出声只能小声地哽咽抽泣,梨花带雨,好不怜人。 “栖儿!”云临辉焦急的声音打破屋内的诡谲气氛。 江栖本来只是小声抽泣,但她一听到云临辉的声音顿时放声哭了出来。 云临辉慌慌张张的全然不顾自己一家之主的形象,一到大厅内便抱住了哭得几乎晕过去的江栖。 “栖儿莫怕,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为夫,为夫替你做主。”说完他怒视大厅内的几个人。 “你们两个是死人吗?没看见栖儿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让她换身干净的衣服!”云临辉怜惜地把自己的外袍给江栖披上。 “把这个刁民给我拖下去!”云临辉闻到男人身上的臭味差点要吐出来,一想到就是这样的人玷污了江栖,他心里就忍不住想把他碎尸万段。 “老爷,想必你也知道江姨娘做了什么败坏门风的事,按照家谱当沉塘浸猪笼。” 李立秋全程都一脸慈悲,当说到沉塘时云锦明显地感受李立秋突如其来的兴奋。 “放肆!栖儿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云临辉心疼地抱紧了怀中吓得不行的江栖,心里是火一下子窜了起来。 “老爷莫不是忘了谁才是这个家的主母。”李立秋心中很是鄙夷两人的丑事。要不是云婉沉威胁再先,她也不愿多管但云临辉下了自己的面子是万万不行的。 “你以为我真不敢废了你”云临辉是个彻彻底底的怂包,从前云锦娘未死时管得他严严的一个妾都未敢纳。 后来秦梦蝶重病云临辉才敢趁机作妖纳了窦姨娘,直到秦梦蝶去世后院的小妾已不下十五。 等到李立秋入了后院,除了窦姨娘其他没有孩子的小妾都被发卖了。 让云临辉高兴的是李立秋除了在佛堂念经其他的事也不过问,他又渐渐胆大起来纳了许多妾。 这些年他瞧着李立秋对他的行径不管不问的,以为李立秋怕了他所以愈发胆大起来,宠妾灭妻的勾当做了不少。 “那老爷还是尽快一纸休书休了我吧!也好早日让这江栖做上这云家主母!” 李立秋原本根本不想搭理云临辉,结果云临辉更加得寸进尺倒是让她烦不胜烦。 “反正这临安高门谁不知道我李立秋还不比一个花萼楼出来的下贱人。” “老爷是不怕丢人,反正我的面子早就丢尽了。到时候除夕面圣你就带着这个小蹄子去见圣人吧。” “我李家上下自是养的起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老爷若是不嫌丢人尽管休了我!” “你说…说什么混帐话”云临辉气得鬍子都抖了三抖。 “够了。”一直没吱声的云锦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云锦你做什么”云临辉瞪了一眼云锦,刚要发作就被打断。 “爹若是还不嫌丢人就尽管闹腾,御史台的大人们最喜欢这种下三滥的事,到时候品行不端的帽子一扣上父亲该好好想想怎么向圣人解释。”云锦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江栖就是死活不待见云临辉了。 第14章 连狗都不如 “爹,你要是真那么喜欢江姨娘难道不应该先查明真相还江姨娘一个清白吗?”云锦一直摸不清楚自家便宜爹的想法。 正常男人碰到这种事情不应该早就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把这样的女人杀之而后快吗? 反观云临辉从头到尾对这件事根本连过问都没过问,只顾着呵斥李立秋乘机想给李立秋点颜色瞧瞧。 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倒像是江栖只是一个傀儡娃娃,娃娃脏了洗干净就是,如果实在洗不干净那就扔掉。 甚至连条狗都不如。 狗偷吃了东西主人还会发怒用棍子打骂,要是连打骂都觉得是浪费那才是最可怕。 “刚才那男人可是说大姐姐让他去劫持江姨娘的。” 云锦刚说出这句话就见江栖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她毫不在意地回之一笑。 江栖惨白着脸,眼角微红,一双柔夷轻轻拉了拉云临辉的长袖,哽咽着流泪。 “老爷,栖儿平白无故遭如此大辱,您可得为栖儿做主。要不然栖儿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世上活下去,窦姨娘平素就厌恶栖儿,大姑娘是窦姨娘的亲闺女她定然是不喜欢栖儿的。” 这一番话不仅把云婉沉拖进来还不忘往死敌窦姨娘身上泼了一盆脏水。 江栖说完又抽泣起来,凌乱的秀髮披散在连襟襦裙上,眼角下有一道小口子微微泛着血色,绝美得像坠落人间的仙女。 第25页 云锦别过眼去,自己一个女人看得都要心生怜惜更别说是早就色令智昏的云临辉了。 “栖儿,那个不知好歹的刁民我定会好好惩治,杀他一百次都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他怒气沖沖嚷了嚷,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又重重地咳出声来,差点要把肠子肚子都要咳出来的样子。 云临辉因为常年浸淫风月场所身子已经虚得不行,外加昨天一夜没休息好,现在他已是脸色蜡黄,嘴唇发白,脚步虚浮。 江栖体贴地替云临辉拍了拍后背,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快意。 “老爷年纪大了,还是多多注重身体为好,妾身可不想早早就做了寡妇。三姑娘是嫡女也该着手处理后院的杂事了,我昨个一夜没睡身子不大舒坦,就有劳三姑娘守在这了。”李立秋一甩袖子便和祝枝一同离开了。 那个老不死的连一点处置江栖的念头都没有,她可不想留在这平白无故受这种噁心。 “李立秋,你……你什么意思?你就这么急着咒我死吗?这后院真是翻了天了!”云临辉反应过来要发火的时候,李立秋和祝枝已经没了身影。 回应云临辉怒气的只有江栖低低的呜咽声,云临辉只好又手忙脚乱的安慰起江栖。 云锦本来就想离开的,结果被李立秋抢了个先。 现在有一堆烂摊子倒是想起她是云家嫡女了,以前怎么不见李立秋把她当成嫡女过。 “来人,去把大姑娘请来。”云锦让人去把云婉沉请过来,云婉沉捅的篓子怎么能让她置身事外。 “你干嘛”云临辉一听云锦要让自己的宝贝大女儿来立刻急了眼。 “爹,你没听江姨娘怎么说吗?怎么着您还要护着兇手吗?难不成窦姨娘是人,江姨娘就不是人?您这心心偏的可不能这样偏。” 云锦目光灼灼,嘴上也不逞多让,牙尖嘴利的一点也不给云临辉面子。这样的气势让云临辉一时想起已经去世的秦梦蝶,两个人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像。 “三妹妹不知急急忙忙地找姐姐做什么”云婉沉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银色的步摇在秀丽的头髮中微微摇晃,云婉沉又是一身梨花白的长袍,下身是拖地的百褶裙子,看起来温婉动人。 “爹。”云婉沉恭顺地向云临辉行了个礼。 “沉儿无需多礼。”云临辉还揽着虚虚弱弱的江栖,他让丫鬟把江栖扶到静姝院去好好伺候。 “姐姐,刚才玷污江姨娘的男人说是你唆使他去侵犯江姨娘的,所以让大姐姐来自证清白。” 云锦把身上的墨竹大氅取下递给莺儿,吩咐莺儿拿到她屋里去,这大厅里这么脏可不能污了江峮的衣物。 “清白”云婉沉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 “妹妹不是从来都不信我是清白的吗?妹妹若是想治我的罪也要拿出证据来,空口白话可是不作数的。我虽是庶出,可好歹也是爹的女儿。” 云婉沉脸色煞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可怜兮兮地望向云锦,秀髮上的银步摇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云锦看她这副惨样几乎都要认为自己真给了云婉沉委屈受。 “沉儿,莫伤心了。我知道沉儿心善断不会对江姨娘有什么恶意。” 云临辉柔声安慰云婉沉,这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啊,这样心善的人怎么可能去下毒手害人呢。就算退一万步讲她真害人了,他也万万捨不得去罚她的。 毕竟凝月只有这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也得在这吃人的后院给护住了。 “云锦,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亲姐姐。更何况你难道宁愿信一个品行不端的下贱人也不信你的亲姐姐吗?” 云临辉一转头面向云锦又是不耐烦的样子和刚才面对云婉沉的样子截然不同。 云锦早就习惯云临辉的偏心,她也不以为意。 像云临辉这样恶臭的人,她不稀罕。 “来人,把王二给拖进来!” 王二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名字,云锦已经让人打听过了。 这王二是花萼楼下的乞丐,每天谋生就靠花萼楼吃剩用来倒掉的泔水。 说来也是一桩奇事,这王二每天饿了就吃泔水,困了就窝在花萼楼前的街道上睡觉。 每日里有一位花萼楼的歌女路过他跟前都会发善心给他一枚铜钱。 王二就每天把钱存着,一直存够一百个子。 这王二就去了花萼楼点了那位好心的歌女,进了那歌女的芙蓉暖帐。 那王二没了钱就被花萼楼老鸨给赶走了,自此以后饥寒交迫,生存艰难。 几个人小厮把那王二拖了进来,王二恹恹地趴在地上,脸上煳上的地上的尘土,结成了痂。 “王二,你把刚才在厅子上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云锦见王二脸色不济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王二张了张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口水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流下来。 “来人!快去叫府上的陈大夫!”云锦大声吩咐身旁的小厮可这时候已经晚了。 王二张了张嘴,突然嘴里涌出大口大口的污血,一口血碰出来一下子溅到了云锦白色襦裙上。 王二整个人像缩小的皮球迅速瘪了下去,脸色乌青,只是嘴角还不停地吐出血了。 第26页 不过一会儿,就断了气。 这是云锦重生回来第二次见到人死了,还是死在同一人手下。 她痴痴呆呆地望向一旁事不关己的云临辉,还有拿着帕子捂住鼻子的云婉沉。 她清清楚楚看见了云婉沉帕子低下勾起的唇角,笑得可真开心呢。 “扑哧!”云锦笑出声来,她指了指乖顺地站在云临辉身旁的云婉沉,本来清澈的目光变得深不见底。 “给我查刚刚经过大厅的都有哪些人。看看到底是谁的胆子这么大敢在云府光明正大的下手害人。”云锦冷声命令,本来她不想淌这滩浑水可现在必须要插手了。 可上次裳儿的事情已经警告她,她不动手伤人必有人动手伤己。 王二的死必须要有个交代,不然后院这群人迟早翻了天。 不一会儿出去的僕从就打听出来了,说:“这半个时辰经过大厅外的基本上都是府中的奴婢,还有就是云大小姐身边的微儿姑娘和府上的林大人。” “林默之和微儿”林默之更是不必说了,这微儿可是云婉沉和窦姨娘身边的一大军师。 前世多少害她的主意很多就是这个微儿在暗地里替云婉沉母女出的。 云锦心里已经下定了主意,她不怕事情闹大反而闹的越大越好。 云临辉偏心云婉沉不肯拉她下水,那她偏偏就让云婉沉不好过。 “把那两人都给我带过来,其他下人细细盘问莫放过一个有疑点的。李管家,你去请府上的陈大夫过来。今日敢害一个乞丐,明日就敢下毒手害主人,这样阴狠毒辣的人一定不能放过!” 云锦望着自己白色襦裙上喷溅的血迹,心里很不是滋味。 “妹妹,你也太大动干戈了吧,何况这样骯脏的人迟早都要死的不是吗?” 云婉沉一直都拿着帕子捂住鼻腔,她嫌恶地瞧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王二。 这时天还有些热,王二的尸体就支稜稜地倒在大厅内,他嘴里吐出的乌血几乎煳了他一脸。 很快空气里就隐隐有一股恶臭传开,不时有几只苍蝇穿过碧玉珠帘萦绕在王二尸体周围。 “赶紧把这尸体给拖下去烧了!这样脏的人死了肯定生出瘟疫来。”云婉沉捂着鼻子好像要噁心地吐出来。 “不准动!等大夫拿了查过死因再说。”云锦缓缓走至王二身前拿过干净的帕子放在王二灰乎乎的脸上。 趁着云临辉和云婉沉噁心的瞬间把一样东西塞到王二的袖子里。 她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走到云婉沉身边,云婉沉下意识离云锦远了一些。 第15章 奴婢怀了您的孩子 “回三小姐,这人唇甲发绀,呕血,全身浮肿怕是误食了雷公藤。” 在对做了尸体一番检查之后,陈大夫向云锦和云临辉做了个福。 《本草纲目拾遗》有记载雷公草的相关资料“采之毒鱼,凡蚌螺亦死,其性最烈,以其草烟獯蚕子则不生。” 云锦挑了挑眉,煞有其事地说:“恐怕不是误食了而是被人强制餵了下去吧。”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谁会这么心狠无缘无故去害人呢?”云婉沉捂在鼻子上的帕子一直没挪开,娇滴滴地躲在云临辉身旁。 云锦看见她这副故作柔弱是样子就嫌恶的不行,见林默之被僕人带了过来,心里堵着是那口气稍稍疏解。 今日她必要让这云婉沉收敛收敛,如此明目张胆地害人就算她云锦心胸再大也容不得她如此作恶。 林默之被僕人强硬地按在地上,素净的袍子染上了王二身上的污血但他的腰板依旧是挺直的。一双茶色的眼睛连慌乱都不见,深不见底,看的云锦心里直冒寒气不禁想起前世的种种。 一个穷秀才娶了当朝皇后的侄女,一跃成为一朝宰相又岂非凡人。若不是江峮不由分说杀了他,只怕日后林默之会成为更可怕的人。 云锦紧紧咬住发白的唇,这一世定不能让林默之有任何出头的机会。 一直拿帕子捂住鼻子的云婉沉见到林默之便无声地放下了帕子。 这动作虽然细微但云锦却敏感地察觉到,眼底泛过幽色。 这一世这么快两人便牵扯到一起去了吗?怪不得云婉沉会突然插手江栖这件事。 微儿缩着身子跪在林默之身旁,一头的秀髮规规整整梳了个双环髻,髮髻上还斜斜地插了根银簪子。微儿面容秀丽,五官与云婉沉相比更是多了些姿色。 这微儿本是高门之女,可一家人这破天富贵必遭人眼红。微儿一家受政敌污衊,全家家蒙难除了女眷外男眷全部发配远地,女眷也降为奴籍发卖。 这微儿本就是心高气傲的又饱读诗书,可现在她只能在云婉沉身旁做婢女。她自持美貌心里当然不服气,期间也勾引过云临辉。 云临辉见了美人断是不会放过的,两人在假山后苟合过几次,无奈的是云临辉转眼间就把这小小女婢给忘了。 微儿百般不甘这才一心一意帮助云婉沉坑害云锦,因为她的才智也成功吸引了林默之的注意。 两人背着云婉沉龌龊事也做了不少,甚至微儿还怀上了林默之的孩子。 “既然大夫检查完了那就把王二的尸体给拉下去吧,好生安置莫让人留下口舌。” 第27页 云锦冷声吩咐,自打云锦重生回来就一直病恹恹的窝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众人不免对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嫡女多了些改观。 如今见云锦虽然身体羸弱羸弱但气势却丝毫不输屋子里的任何人,尤其行为言语没有平时的嚣张气焰,心里对这位府上唯一的嫡女也有了几分敬重。 僕人向云锦做了个福,几个人把王二想要抬出去。 他们刚挪动王二的尸体,就有件物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人定睛一看,那落在地上的物什竟是块质地润泽的玉佩。 这绝非是一介平民百姓所有,更何况这王二只是个露宿街头的乞儿。 其中一位僕人恭恭敬敬地把那块玉佩呈到云锦面前道:“三小姐,我们在尸体身上发现了这个。” “哦 是吗?这说不定就是兇手无意间掉下来的呢。”云锦拿着帕子接过那块玉佩,笑吟吟地看向云婉沉。 云婉沉见玉佩掉下来,心下本就不安,又见云锦笑呵呵地瞧着她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她的视线不禁挪向云锦手中的玉佩,待看清楚后她心里直嗖嗖地往上冒寒气。 云婉沉紧绷下颚,心里已经开始想主意,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让林默之出事。 林默之依旧跪姿挺拔,从进来到现在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在玉佩掉落下来时,他看着云锦的眼神多了些深意。 “不知林大人可有什么辩解”云锦拿着玉佩上的结绳递给林默之。 这玉佩上赫然刻着谨余二字,众所周知这是林默之的字。 “一块玉佩又能说明什么”林默之平静地望向云锦,茶色的眸子意味不明。 这云锦最近可真是长进不少,他倒是一直小瞧了这云府嫡女。 “可不是一块玉佩,还是刻着林大人小字的玉佩呢。”云锦晃了晃手中的玉佩,故意道:“这只怕是林大人的贴身之物吧,怎么还会落到一个下贱人手里。” 云锦刻意加重了下贱人三个字,云婉沉听到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恶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缩着身子的微儿。 她吩咐过微儿弄死王二,只不过没告诉她具体用什么方法而已。没想到这个小蹄子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明目张胆下毒。这玉佩一定是微儿的! 这个贱蹄子勾引云老不死的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勾搭林默之。 “微儿!”云婉沉突然柔柔地唤了一声微儿。 微儿刚要抬头就被云婉沉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打懵了,她捂着迅速红肿的脸不解道:“大姑娘……” “你怎么能私自给人下毒!都怨我平日里太宠你,你平时做的那些腌臜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里定是不能宽宥你!” 云婉沉指着微儿厉声呵斥,义愤填膺的样子和平日里大相迳庭。他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微儿去死连云临辉那些丑事都毫不避讳说出来。 只要微儿一死,她和林默之都不会被牵扯。 江栖日后解决了便是,不足为患。 “小姐,微儿冤枉啊!微儿什么都没做,王二就死了!”微儿见云婉沉不由分说地冤枉自己,连忙分辨,她绝对不能因为一个乞儿而丢了性命。 “老爷,您救救微儿,微儿什么都没做啊!”微儿把希冀地目光投向坐在高位上的云临辉,好歹他们也有过几夜夫妻情,他定不会平白无故让自己蒙冤而死的。 可现实还是让她失望了,云临辉只是尴尬地咳了咳,别过脸去。刚才大女儿说的话已经让他尴尬不已,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插手。 云临辉的冷漠几乎是压垮微儿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一双美目慢慢暗淡下去,她几近绝望地瞧了瞧身旁一脸冷漠的林默之和一心想她死的云婉沉。 这件事根本不是她做的,凭什么要为他们承担罪名! 一个庶女,一个乡下来的穷酸秀才凭什么折辱她 微儿的缩在袖子里的手因为憎恨忍耐而掐出一道道血痕。 “来人,把这个婢女拖下去乱棍打死!”云婉沉害怕节外生枝,迫不及待想要处理了微儿。 几个人高马大的僕人转头看向云锦想知道究竟怎么办?他们见云锦未表示什么,这才上前去拉微儿。 云婉沉未曾想到几个奴才竟然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随李立秋处理后院之事已久如今云锦不过半日功夫,这些该死的奴才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不由得心底对云锦更是憎恨,凭什么事事都是她云锦得势。 僕人刚要碰到微儿,微儿突然大声喊道:“老爷!微儿已经怀了您的孩子!求老爷放过无辜孩子吧,他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微儿双目含泪,她重重地磕在地上,光洁的额头瞬间多了层淤青。 云婉沉也没料到这样的变故,她恨恨地瞧了一眼地上的微儿。 “谁知道你有没有怀孕?陈大夫还请你去给微儿姑娘把把脉,探个究竟。” 刚才混乱,还好陈大夫一时也未离开。 陈大夫放下手里的药箱子 ,走至微儿身边道:“请微儿姑娘把手伸出来。” 微儿拔出皓白的手腕,腕上还带着银镯子,一点都不像个丫鬟。 云婉沉心里冷嗤,这个狐狸精除了会勾引男人还会做什么。 第28页 陈大夫探了探脉,沉吟片刻当即回答道:“回大姑娘,这位姑娘确实已有身孕。” “三姑娘,这儿看来也什么事了,小老儿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陈大夫平日里最怕这些后院里勾心斗角的事,凡事遇到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免得惹上麻烦。 他一介小民也只是想讨口饭吃而已,哪里见过这等剑拔弩张的场面,动不动就要了人的命。 “陈大夫先离开吧,这里的确没什么事了。待会儿到药房内还烦请陈大夫给我们新姨娘开几副安胎的方子吧,届时我让下人去取药去。”云锦笑眯眯地看着云婉沉彻底黑下去的脸,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陈大夫得了允许,连忙朝云锦做了个福,提着自己的药箱就迅速离开了。 “爹,难道你真要纳这个杀人犯为姨娘吗?”云婉沉转身到云临辉身边,苦着脸委屈道。 云临辉尴尬地摸了摸鬍子,见到云婉沉几乎快哭出来他也心疼极了。 “老爷,微儿的贱命不值钱。可是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小少爷呢?”微儿同样不甘示弱,要知道她肚子可是揣着个宝呢。 要知道云临辉虽然后院小妾无数可没有一个生下男孩来,有的好不容易怀孕的也无故滑胎了。 到头来府中上下也总共就三位姑娘,一个少爷都没有,这已然成了云临辉的心头大憾。 “云锦,你安排个院子给微姨娘住,让她好好养胎。”云临辉捏了捏眉心,不耐烦道。 “女儿明白。”云锦走到微儿身边,拉住微儿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 “微姨娘,跟我走吧。”云锦看着微儿血肉模煳的双手,露出浅浅的笑意。 第16章 他想娶她 琉璃瓦上不时落下几只麻雀,不一会儿又被远处女子的笑声惊动扑稜稜地飞到不远处的老槐树上。 已是临近了中秋,外加近几日来风雨不断,即使是晌午时分院子里也不是十分的热。 “江栖,你说说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平白无故被毁了清白不说,还让微儿那小贱人得了势。眼下这后院里的那些婆娘们都去巴结那个小贱人了。” 说这话的女子穿着浅绿色的留仙裙自在地坐在鞦韆上晃来晃去,头上的玉鸦钗上的银坠子也跟着晃来晃去。 江栖就站在槐树下,脸色白的像玉,神情憔悴。这几日里来云临辉一直没来,后院那群人平日里早就对她积怨已久如今更是找着了机会一个劲地羞辱她。 “二姑娘到底想说什么。”江栖寒着脸,心里倒是没有真的生气。 自打她进府以来别人都避讳她花萼楼从出来的身份,唯有这二姑娘肯以平常心待她。 “你猜猜微儿肚子里的孩子什么时候会落了”云苏从鞦韆上下来,一双娇嫩的手提着裙子走到江栖身边。 “你莫乱说话,当心隔墙有耳!”江栖连忙用手捂住云苏还要说话的嘴。 “没想到江姨娘有朝一日还会怕这后院的人啊。”云苏笑嘻嘻地拿开江栖的手,娇俏地逗弄江栖。 要知道江栖从来就不是个怕死的人,她做这些煳涂事无非就是想死而已。 “我是怕你,你还小,手段也不比你的那些姐姐妹妹。一天到晚的又没个正形的,今后嫁给了婆家该如何是好。”江栖拧了拧柳叶眉,难得为别人嘆了口气。 “我的身份无法就是嫁个高门的庶子罢了,再不济随意寻了寒门子弟嫁了做个正妻也是好的。”云苏不以为意,她不比云锦和云婉沉二人。 云锦是嫡女,云婉沉的母亲是宠妾,她只是个平平常常不起眼的小妾女儿。 她母亲打小就告诉她要懂得低调处事,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别人家的母亲都盼着儿女有出息,她的母亲却对她千丁万咛万事莫出头。 光影穿过老槐树层层的叶子落在江栖脸上很是好看。她好像就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女。 只是这样好看的仙女却陷在这骯脏的泥潭里,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地挣扎。 “江栖,你要报仇吗?”云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一句。 “会,当然会。”江栖如玉的脸神情莫测,光的影子好像都落在她的眼睛。 既然她逃不脱这深渊,那就让自己成为深渊。 云苏看的呆了呆,一时哑口无言。 江栖看见云苏这可爱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温暖清澈。不同于以往统一固定的媚笑假笑而是真实可感的微笑,春潮涌动暗生媚。 “真是个傻丫头!” …… “三小姐,求您救救奴婢吧!”微儿一身华服跪在云锦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下头。 云锦不动声色地坐在主位上,甚至拿起桌子上白玉盘里的橘子慢慢剥起皮来。 “微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近些日子可好”云锦剥皮剥到一半又顺手拿了些蘅芜香倒在香炉里,拿火摺子点燃。 “后院的那些姨娘们日日想着害微儿,肚子里的孩儿如何能好!”微儿委屈巴巴地抽泣,脸上的妆几乎都要给哭花了整个人要多惨就有多惨。 云锦自然知晓微儿是故意装成这样,她继续漫不经心地剥手上的橘子连橘子皮上的橘络都要细细清理掉。 第29页 屋子里除了窗外丫鬟们的嬉笑声和微儿的哭泣声,四下里一片静谧。 “微姨娘可要吃橘子”云锦满意地瞧了瞧手里干干净净的橘子。 “三姑娘,求您救救微儿吧!”微儿含着泪摇了摇头又用劲把头磕在地上。 云锦屋子里的地全是上好的玉石铺在上头,那玉石坚硬无比,微儿不要命似地磕头就算是云锦看着都觉得脑瓜子一疼 。 “江姨娘,我在府里人微言轻的,我可没办法救你,你找错人了。”云锦把剥好的橘子往盘子里一放,也不想吃了。 “三姑娘是嫡女,今后就算是我肚子的的孩儿都要靠三姑娘照拂呢!”微儿连忙低声细语地给云锦抬高帽,要知道这位三小姐可不比原来,她也不敢在云锦面前耍花样。 “微姨娘该去找大姐姐,你本就是她屋子里的女侍,她本就该庇护你才是。”云锦故意刺了一下微儿,她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只要三姑娘能庇护微儿度过这一劫,日后三姑娘想让微儿做什么都行!”微儿一看云锦不想帮自己,她咬了咬发白的唇再一次重重地把头磕向地板。 云锦是她唯一的活路,她怎么着也得抓住! “微姨娘这是什么话,你的命可不在我手里。你要是想活,那就得先动手。”云锦晃了晃手上的碧玉镯子,绿的通透,好看极了。 人只有被逼急了才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微儿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丫头除了鱼死网破这一条出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如果有云锦也会把那条路给堵死,让微儿无路可走。 谁让云婉沉真的触及到自己的底线呢?还有林默之…… “微儿一无所有怎么能和窦姨娘母女做抗衡呢。”微儿头上的朱钗凌乱不堪,看起来很是可怜。 “三姑娘,微儿真的发誓微儿没有害过那王二!当时大姑娘让微儿去下手,可微儿知晓此事我要是真做了,万一被抓到微儿必定不能活。” 微儿不再有丝毫顾及,把所有的实情都告诉云锦。 “所以你什么都没做,王二就死了”云锦敲了敲桌面,心里已经盘算着该把微儿推到哪为好。 “是,微儿觉得定是那林默之害的。大姑娘和林默之本就有私情,有好几次微儿都看见大姑娘拿出林默之的画在看。” “微儿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三姑娘了,求三姑娘给微儿一条活路!”微儿身上的珠翠晃动的叮铃作响。 “你去找李立秋,她会告诉你怎么做。”云锦有自知之明,阴谋诡计这方面她着实一窍不通,还是把烂摊子推给李立秋为好 。 就算是几日前她陷害林默之那一次都是当时灵机一动才想到的。 那玉佩其实是她以往和林默之私会时她偷来的,当时也是被那股劲给沖傻了。 一心想着能有个林默之的贴身物件也好在不见他的时候以解相思之情。 于是她就趁着林默之不注意给顺手拿来了,毕竟在云锦这种娇贵大小姐眼里那玉佩根本不算珍贵物件。 偷来后云锦一直藏在贴身香囊里,那几日重生回来脑袋稀里煳涂的也没想起来。 正好当时情况危机,她灵机一动就顺手塞了过去。 反正林默之肯定不是无辜的,她就正好顺水推舟而已。 谁承想还是被云婉沉给推到微儿头上去。 让微儿去找李立秋是因为她可清清楚楚记得李立秋和云婉沉不和吧,上一世两人就势如水火,好像是云婉沉手里握着李立秋什么把柄。 “大夫人她会帮我吗?”微儿忍不住怀疑,毕竟李立秋常年深居简出,对外号称一心念佛从来不管俗事。 “没事,到时候你只要仔细说明来意即可。”李立秋恐怕早就想弄死云婉沉了。 云锦挥挥手表示自己累了,她托着腮思虑到底是什么把柄能让李立秋那种人都忌惮不一。 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云锦便放弃了,她脑袋壳子笨想不出来是正常的 。 只是她好几日都未见鹤亭了,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 水漏不知道滴到第几声,江峮突然睁开一直闭着的眸子,直直望向眼前手里拿着经书的老者。 “爷爷,明日里我要去云府提亲,求娶云锦。” 屋里本就极静,江峮这话刚说完,四下里的僕人几乎都屏住了唿吸。 要知道老侯爷最烦小公子要娶云家嫡女的事情。 “不准去!”江老侯爷重重地把经书放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位一生戎马,在前线英勇抗敌的大将军大英雄此时正吹鬍子瞪眼和孙儿闹脾气。 “理由”江峮不以为意,似乎已经习惯老爷子的任性。 “她比你大三岁,是你姐姐!”老侯爷气唿唿地拿起身旁的一盏茶一饮而尽。 老爷子打小是瞧着云锦长大的,但就算如此也无法接受自己一直当孙女的人抢了自家宝贝孙儿。 “大三岁又如何”江峮摩挲着手上的佛珠,心下不免想起那日合欢树下哭得稀里哗啦的云锦。他眼底一柔,嘴角也多了几分笑意。 “你莫想她!”瞧着自家孙儿一脸被狐狸精迷住的混帐模样,老爷子心里就憋的慌。 第30页 “……”江峮淡淡地瞧了一眼孩童似的老侯爷,打算起身离开。 “你别忘了,你可是能成大德的人!怎么就被女色迷成这副不争气的样子!”老爷子痛心地怒斥江峮的种种行为。 “那我即刻就上山剃度,出家为僧。”江峮一脸事不关己地说出这句话,好像要出家的根本不是自己。 屋里的僕人听到这句话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去,他们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你!”老侯爷气唿唿摸着自己的心口,感觉自己要被江峮气死了。 要不是他家只剩这根独苗苗,他才不会管这个小王八蛋出不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江峮终于出来了,撒花撒花! 后面估计是甜腻腻的感情戏~ 第17章 半夜翻墙 巷深狗吠,天上遥遥一钩半弦月,不时打更声落于耳畔。 星光也稀疏,黑雾沉沉中但见一玄衣身影飞快地翻越云府的高墙,动作利落潇洒。 那玄衣身影十分熟练地落到一处房顶,静静盘腿坐下,手里还持着一根长长的木笛。 烛火摇摇晃晃,忽明忽暗,云锦打开那扇窗户瞧了瞧窗外。 每至深夜空气里就有着微微的潮湿,窗外草色葱郁,不时还有几点萤火四处纷飞。 蝉声蛙声混合着的叫声钻进耳膜里,云锦悄悄地拿了一壶存了许久的芙蓉醉,提着曲裾长裙小跑出门外。 云锦刚出了门一股浓烈的花草香气就扑面而来,她难得露出满足地微笑,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她走到一处房子跟前,招了招手。 一身竹青色的深衣外加曲裾长裙在黑夜里并不是那么显眼,可云锦觉得他一定会看到自己。 没有具体的原因,只是单纯云锦的直觉而已。 上辈子她和江峮闹崩后,江峮想她时也是这样每晚呆在那处房顶,直到看见她窗内的烛光尽灭才会离开。 她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从来没有在意而已。 尤其是她被林默之下药和江峮发生了那档子事后,江峮几乎是每夜在墙头坐到天明。 数九寒冬,冷风像刀子一样,偶尔还会下起大雪。 正是因为这样,云锦那晚跑出去见林默之时,江峮才能及时找到她。 云锦鼻尖一酸,皓如凝脂的小脸被深夜的风吹的微红,她低下头尝试平復自己的情绪。她绝对不能让江峮察觉到她的心绪不宁。 “云锦。”江峮站在背光处,玄色的衣衫被风吹起,手里还拿了一支木笛。 “鹤亭,我请你喝酒。”云锦晃了晃手中的一大壶芙蓉醉,皓齿星眸,眉目如画。 “我不能喝酒。”江峮依旧站在背光处,他被云锦发现自己在偷窥她,心里很是别扭。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云锦,云锦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心理变态。 “你都要娶我了,以后自然能喝酒。”云锦走进那片黑暗,十分自然地伸手拉住江峮。 云锦手中温热的触感让吹了半个时辰冷风的江峮不太自在。 他试图挣开云锦的手却发现云锦握的紧紧的,他不想弄疼云锦所以也就无奈放弃了。 拽着江峮走的云锦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小动作,云锦偷偷笑了笑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她爱的那个人是一个别扭极了的可爱男人,而不是那个记忆里一直离自己很远仙人一般的江峮。 老实说上辈子她和江峮青梅竹马本该顺理成章在一起。 只有云锦知道她在面对江峮时根本不知如何与他相处,这样一个绝世无双的仙人哪个不自量力凡人敢去染指呢 。 以至于后来她面对江峮时不自觉就低三分,甚至心里还十分怕这位身份尊贵无比的小公子。 要不是她死后看到江峮如此对自己,她恐怕直到现在都解不开心里的那道结。 那时她哪里知道江峮对待她也是一样,不自觉就低三分,生怕哪里一个不对惹恼了对方 。 云锦拽着江峮一直到湖心的亭子里,湖四周都是芦苇盪随着风飘来飘去。 腐烂的草根处有无数只萤火虫盘踞,一阵风过来,一只只萤火虫飘散在芦苇盪上面。 整个湖面似乎都要被萤火点燃,云锦似乎只要伸手就能抓住这些黑夜里的精灵。 她望向身旁的江峮,萤火虫似乎特别不怕他,甚至有几只明目张胆地停留在江峮的衣服上。 “江峮,喝酒。”云锦伸手把手中早就准备的芙蓉醉递给江峮。 江峮无措地望了望云锦递过来的酒壶,没接。 他真的从未喝过酒,也不会喝酒…… 云锦笑眯眯地打开酒壶上的塞子,浓烈的芙蓉花香伴着酒气弥散在空气里。 她拿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不由分说地踮起脚用手勾住江峮的脖颈,吻了上去。 云锦触碰到江峮冰凉的唇时先是一颤,但又更加强硬地吻了上去,唇齿间碰撞出炽烈的温度。 浓烈的酒香混合着江峮身上的苦香钻进两人的鼻息,江峮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愣了半晌,才呆呆傻傻地回应云锦,笨拙得可爱。 满天的萤火虫在两人周围飞舞,芦苇荡漾,月色愈浓,风愈静。 良久,云锦抬头望向傻了一般的江峮,显然是还回不过神来。 第31页 云锦踮起脚在江峮唇上轻啄一下,笑吟吟地依在江峮怀里问:“江小弟,现在会喝酒了吗?” 江峮水光潋滟的黑眸还是雾气缭绕,他声音暗哑:“阿锦,明日我就找你爷爷提亲。” 他搂过云锦紧紧圈在自己怀里,几乎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阿锦,我想我是不是喝醉了。”不然阿锦怎么会亲自己呢,还餵了自己芙蓉醉。 这芙蓉醉其实是云锦母亲秦梦蝶亲手为云锦酿的,总共就五坛,是留着云锦将来出嫁时再打开的。 结果云锦贪嘴,把这芙蓉醉喝得只剩下这最后一坛。 云锦眯着眼睛伸出挥了挥眼前的萤火虫,鼻息是江峮身上淡淡的苦香味。 “傻子,你又未喝酒,怎么会醉。”云锦拿起芙蓉醉又喝了一口,脸色酡红地歪在江峮身上。 江峮指尖抚过云锦光洁的额头,细碎的散发,突然道:“阿锦,你信前世来生吗?” 云锦身体一僵,她又往嘴里灌了口芙蓉醉,酒意呛人。凉风穿透她的衣服,让她恢復一丝清醒。 “信啊。” 怎么会不信 “阿锦,我最近总会梦到你。”江峮垂下眼睫,淡淡地望向天边惨白的月光。 梦里和现实里恰好相反,他的阿锦依旧对他憎恶至极连多看一眼都不愿。 甚至最后死在了雪夜…… 只要一闭眼这些染着血的梦就一直在他眼前重复,循环。 “江鹤亭,你要信我。”云锦一把攥紧江峮的长袖,眼睛里星光灼灼。 “江鹤亭,我云锦做的选择从来都只会一条路走到黑,从不回头,除非我死。我今日既然想要嫁给你,必然已经决定这一生都是你的人。” “明日你来娶我。”云锦又饮了一大口芙蓉醉,她笑着伸手递给身旁的江峮。 “……好。”江峮接过云锦递过来的芙蓉醉,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湖心亭外,无数的夜光虫飞舞,似有灯火万千。 …… 江栖穿着赤色舞裙在屋内转了一圈,腰肢窈窕,裸露的锁骨上纹了一朵艷丽的曼珠沙华。 她勾出一个妖娆的笑容,姣丽蛊媚,寇红的指甲推开杉木制的房门。 “你真的要去吗?”月色下,云苏坐在鞦韆上乌墨般的秀髮随意散开,连一件髮饰都没带,长长的留仙裙被剪了一节,露出皓白的玉足。 她像是月夜下的精灵 ,不染纤尘。 江栖顿住,故作不耐呵斥云苏“你瞧瞧你这是什么样子,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要是传出去谁还敢娶你!” “你赶紧回屋睡觉,莫要管我的事。”江栖实在不想让云苏看见自己这副浪荡样子。 云苏赤着脚走进江栖身旁,脱下身上的外袍替江栖罩上,把江栖裸露出的地方全部遮的严严实实。 “在这个后院安安静静地一直活下去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去争宠呢?”云苏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她红着眼睛试图劝阻江栖。 “像你娘那样吗?”江栖突然抬起头来直视云苏,眼神像针直扎在肉上,生疼生疼的。 “像你娘那样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就算临死前还要三令五申让你跪在灵前发誓死都不要报仇吗?十足窝囊!” 江栖强忍着鼻酸脱下云苏为她披上的外袍使劲地扔在地上。 她遇到过无数个人所有人都在费尽心思想要褪去她的衣裳,唯有云苏这个傻子…… 江栖冷着脸,踏过那件洁白的外袍走向那条漆黑的路。 “你会活着回来,对吗?”云苏突然大喊,声音隐隐带着哭腔。 江栖紧紧握住手中的香囊,骨节泛白,良久,她露出温柔的笑 。 “当然 。” “不要骗我!”云苏站在江栖身后,泪水已经落满她秀丽的脸颊。 “不骗你。”至少在未来几日她还能继续见到这个傻姑娘。 江栖没有再停顿而是径直走入那条昏暗的路,直至云苏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那片黑暗好像是一条恶兽的张开的口,一下子就把江栖给吞噬掉,连骨头都不愿意吐出来。 云苏再也憋不住哭意,她捂着嘴无声地哭出来,单薄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她自然看见江栖手中握的香囊,那里面装的是犀火香,无声无息的□□。 当年她娘就是因为卧榻的香料里掺了此香而死,云苏慢慢捡起地上的月白袍子。 她突然止住了哭腔,弯着眼睛笑出声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窝囊吗?也对,不然当初害她娘的那个小妾就不止滑胎大出血而死那么轻了。 云苏掸了掸外袍上的灰尘,笑着笑着又突然泪流满面。 她捧着那件袍子,赤着脚缓缓走进那片黑暗。 第18章 天光(1) 李立秋拿着铰刀剪了剪蜡烛的烛芯,本来微弱的烛光变旺了些许,整间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微儿捧起桌子上的热茶抿了一小口,时不时偷偷打量着窝在贵妃榻上看不出情绪的李立秋。 “几个月了?”李立秋关切地询问微儿,手里的铜铰刀落在木桌子上发出微弱的响声。 第32页 “回夫人的话,快三个月了。”微儿恭顺地回答,至始自终没敢直视李立秋。 “不必如此拘谨,既然怀了老爷的孩子入了后院,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李立秋一双丹凤眼含笑,目光在微儿微微鼓起的小腹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收了回来。 微儿被李立秋盯得嵴背发寒,一时拿不准这位主母的心思。 “夫人手上的玉镯子可真好看。”微儿瞄了眼李立秋手上的绿汪汪的碧玉镯子,本着讨李立秋的欢心就顺嘴称赞了一句。 “是吗?”她细细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子,宽大的乌青袖子下露出她瘦骨嶙峋的手臂。 “这是我挚友赠给我的。”她微微吸了口气,昏暗的烛光下她的眼角多了些年华流逝的痕迹。 她的髮髻依旧是梳的一丝不苟,依旧简单的簪了根檀木簪子,古朴沉寂,似乎什么都惊扰不了这一潭水。 “你们的感情真好。”微儿适时地附和一句。 “是呢。”李立秋笑了笑,狭长的凤眸里流露出细碎的寒光。 “不知微姨娘这大半夜来我这是为了什么”李立秋觉得自己有些乏了也不太愿意和年轻人去绕弯子。 微儿早就换了一身衣服,素雅整洁的衣物,髮饰简单,妆容寡淡。她猜李立秋会喜欢这种装扮,没有野心的样子看起来好掌控。 “请夫人救救微儿和老爷的孩儿。”她慢慢地起身,一只手扶着腰故意显露出自己微凸的小腹。 “你还怀着孩子,别跪了。”李立秋挥了挥手,制止住了将要跪下的微儿。 “可是府里要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的。”李立秋真真假假说了句客套话,脸上和善得紧。 这位新姨娘她看着很是碍眼,明明心思写在了脸上偏偏还要做出这副噁心人的样子。 “微儿知道窦姨娘母女近些年一直在府中嚣张跋扈,老爷又是个煳涂惯了的,夫人肯定受了她们母女不少苦。”微儿趁势添了一把火,心里迫切地想知道李立秋是什么态度。 李立秋眼波流转也不理会微儿,她上下打量了微儿几眼,倏然笑了起来。 “听说你是宁王府的大姑娘。”李立秋指尖触了触茶盏上繁杂的纹路,茶盏上还残留着热茶的余温 。 “夫人,已经没有宁王府了。”微儿咬了咬下唇,目光在垂下眼的一瞬间变得阴沉。 “当年你家晦哥儿的诞辰礼我还去了,唉,那时候我还是个未过门的姑娘。”李立秋看似惆怅地摇了摇头。 当年她是和秦家的小姑娘一起去观的礼,小姑娘当时还说将来嫁人也要生一个那样的大胖小子。 她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口热茶,身子似乎回暖了一些。 “夫人莫再说这话,那些都是罪恶滔天的人提着也晦气,被圣人忌惮的破天富贵都是做不得数的。” 微儿噙着笑,她仰起白嫩的脖颈瞧了瞧窗外的夜色。幽冷的夜里,一望无尽的,天上的星星都没有光亮。 林晦,她的同胞哥哥,五年前流放途中重病来去不过七天就没了。 微儿也不知李立秋心里怎么想的没敢出声,屋子内一时是死一般的沉寂。 “你今个儿来找我绝非是和我拉家常吧,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李立秋疲惫地挥挥手,流苏帘子外的祝枝适时走到李立秋身侧替她揉了揉眉心。 “请夫人告诉微儿如何除掉窦凝月母女 。”微儿不敢和李立秋绕弯子,她必须得拿出诚意来。 这样的诚意就是对于窦姨娘母女的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杀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立秋锐利的目光落在微儿身上最后停在微儿的鼓起的腹部。 窗外不知什么适合颳起一阵强风,草木晃动,半开的窗户也被吹的咔嚓作响。 几个守门的小丫鬟连忙过来把打开的窗户悉数关好。 “那我该怎么办?”微儿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一张小脸细润如脂,光洁的额头上有些许汗意。 让她拿自己的孩子冒险,她有些心有不忍。 毕竟这是她宁王府最后的血脉了。 “微姨娘觉得很热吗?”李立秋掀了掀眼皮,不动声色。 “不,不热……” “微姨娘长得这么惹人怜爱,孩子生下来肯定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只是到时候也不知道窦姨娘母女容不容得下你们了。” “微儿知晓了。”微儿被说白了脸,急匆匆打断了李立秋。 李立秋也不在意微儿的无礼,远处不知从何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琵琶声,如同急促的清泉水流落在玉石上。 “不知今夜又是哪位姨娘宿在一汀院”李立秋舒适地躺在塌上,喟嘆一声。 “是江姨娘。”微儿攥紧了袖子,低下头去。 “你无论身世才华脸面都比这下三流的琵琶女要强,她能获宠你微儿自然也不会差。我乏了,你回吧。” “微儿告退。”微儿起身时摸了摸凸起的小腹,紧紧攥拳。 …… 云临辉一杯一杯地把酒灌进嘴里,他一双污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栖。 第33页 他向江栖招了招手 “过来。” 江栖温驯地放下琵琶,起身跪在云临辉身边。 “你今日来又想耍什么花招”云临辉醉醺醺地把江栖拉进自己怀里。 江栖敏感地闻到他身上的那种酒味和肉味混合起来的腥臭,她既没挣扎也没继续勾引。 “你猜我要耍什么花招?”江栖拿起一旁的香炉,掏出香囊倒入香料,香料瞬间被火星吞进,青烟缭缭钻入两人的鼻息。 “这是什么香……怪好闻的。”云临辉凑进香炉深吸一口,一手揽住身侧窈窕勾人的江栖。 指尖停留在江栖锁骨处的花纹上 ,浑浊的目光中流露出急色和贪婪。 江栖扯了扯唇角,故意作出一股风流媚态凑向云临辉耳旁道了一句什么。 云临辉侧耳一听,眼中邪念更甚,一把扯住江栖拖入红罗帐内。 “那就来试试你说的香料好不好用……” 红罗帐外那一顶莲花纹香炉依旧青烟缭缭,香气愈发幽深。 …… “来人啊,抓住那个玄衣贼人!”云婉沉领着一帮拿着火把的僕人匆匆忙忙穿过森森的灌木丛。 云婉沉指了指湖心亭的方向,不禁露出得意的笑。 云锦背着江峮私会外男居然被她给逮住了,真是老天爷眷顾她。 若是云锦名声臭了,她就会是云府最名正言顺的嫡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下章~别砍我 第19章 天光(2) 云锦远远便看见远处传来火光,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江峮你先离开好不好”云锦窝在江峮怀里轻轻拽了拽江峮的袖子,小声叫江峮离开。 有人想不开要找她麻烦她实在是烦,待会儿那些内宅里的腌臜事还是不让江峮看到为好。 “你醉成这样子怎么应付”江峮指尖轻触云锦酡红的小脸,冰凉的,带着秋夜的寒意。 刚才云锦几乎喝了整坛芙蓉醉,哪怕是平时酒量再好此时她也难免会有些醉意。 “没……没事。”云锦摇了摇头,她扶着亭子栏杆刚要站起来,刚起身眼前一晕,身形一晃又摔到了江峮怀中。 江峮无奈地扶好晕乎乎的云锦,轻声道:“你现在这样让我如何放心离开,别担心,我会护着你的。” 江峮把瘦弱娇小的云锦圈进怀中,他淡漠抬眼看到远处一大片的火光。 这些火似乎惊扰了湖面上四处飞舞的萤火虫,这些夜晚中的小精灵惊慌地在黑漆漆的夜色里撞来撞去,偶尔有几只还碰到云锦和江峮的衣角。 月色暗淡了些,远处的草木被火灼烧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江峮眼底泛过深幽的冷意,搂着云锦的细腰更紧了些。 那些血色模煳的记忆纷沓而至,有时清晰有时模煳。记忆的最后都会回到那个寒冷的雪夜,云锦被雪掩埋的尸体以及云锦那充满憎恨的眼神。 “江峮你怎么不去死”恶毒的话语好像刻进他的骨子里,一次次重复。 云锦不舒服地哼唧一声,身体却靠着江峮更近了些。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江峮冰凉的手,说:“江峮你不舒服吗?你要是不喜欢那些人,我都会处理的。” 江峮低头目光触及怀里温软的云锦,她眼睛亮得好像盛满了星星。那双眼睛担忧地看着他,不復记忆里除了厌恶与憎恨别无其他。 他心底一软,一扫刚才的阴翳,耐心地对云锦说。 “无妨,这些事不该你来动手,只要我在这,后院里的那人自然坐不住。” 云锦嘴角一撇,眼中闪过诡异的光,李立秋吗?那个噁心的女人 “江峮你明知道李立秋和我有仇,她害了我娘,我还没找她算帐,她想杀我都来不及呢。” 云锦一想到李立秋心中就泛噁心,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女人。 因为自己的髮小嫁给了别的男人,就毒害自己的髮小。自己登堂入室再嫁给发小的夫君,抢了发小的一切。 这事还是上辈子云锦临死的时候,李立秋来看她时自己亲口吐露的。 可惜那时候她中毒已深被赶出府,有心无力替自己的娘报仇了。 “你居然知道她害了你娘”江峮心思缜密,当初知晓这件事后不想云锦冲动失控便没告诉她,没成想小姑娘自己早就知道了还一直表现那么平静。 云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时有些后悔,她躲躲闪闪地搪塞过去不想再看江峮晦深莫测的眼睛。 这时云婉沉领着一大帮僕人已经到了湖畔,明晃晃的火光照的天空泛起森森的白光。 云婉沉一身素衣上绣着猩红的海棠,耳朵上耳铛随着夜风晃动。她远远见亭子里姿态暧昧的两人,她素雅的面容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云锦,这是你自找的。此事之后,就算老太爷有心保你,你云府嫡女的名声也早就坏了。” 她近乎喃喃自语,未来的大好光明似乎就在眼前,只差这一步。这念头使云婉沉几乎赤红了眼睛,她挥了挥手让僕从跟上自己。 “来人,给我去绑了那个外头来的野男人!”云婉沉指了指湖心亭的两人,距离比较远云婉沉只能依稀看见那男人身着玄衣。 第34页 僕从得了令,低着头快速集中往湖心亭里去抓人。 嫡女夜会外男可是件极丢人的事,在世家里出了这门子事大多数那嫡女会连夜送到山上的尼姑庵里,一辈子也出不来。 至于那外头的野男人当即就会毒哑了嗓子,废了手脚扔到城郊去,若是碰到狠毒的人家大概就是一盏鸩酒的下场了,连命都剩不下。 云婉沉跟着僕从,脚步极快,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云锦狼狈的模样。 湖面上荻花飞舞,萤火虫藏在荻花中熠熠发光,星星点点的微光几乎照亮整个湖面。 湖面上倒映着一弯浅浅的月牙以及无数灼烧的火把交相辉映,那些散发着刺鼻的焦味的火把像一把刀噼开狠狠这无边的岑寂,冒着火光和血色。 云婉沉走至亭子不远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亭子里的玄衣男人。 虽是夜色昏沉但接着火光云婉沉还是看清了亭子里的玄衣男人。 亭子里那男人适时地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又收回目光。 只是这淡淡的一眼云锦已是全身发冷。 她哑着嗓子,姣好的妆容都掩不住她发白的脸色。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竟是江峮,没成想竟是江峮! “临安江峮,惊才绝艷”又岂非这一句简单的话而已。 能让皇帝都忌惮的江家只怕暗地里的势力更加可怖。 江峮虽然不问世事多年,但依旧是她开罪不起的人。 云婉沉叫停了僕从,她没有走进亭子只是恭敬地站在亭子外,行礼。 白绸布上的海棠花红得像是渗了血,云婉沉并不傻反倒很聪明。 她不过是个小小庶女,她能对云锦耍心眼但绝不能对江峮动小心思,不然云府的主子绝对不会冒着得罪江家的风险护着自己。 更有可能云府的主子们上赶着处置了她,以免云府开罪了江峮。 “云家长女见过江公子。”云婉沉做了个礼,悄悄望向亭子里的两人。 只见云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和兴味让云婉沉几乎想立刻上前掐死她。 云锦真是使得一手好狐媚,利用下贱手段攀上贵人,她不仅不能处罚云锦反倒得遮掩这件事。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到时候她云婉沉第一个倒霉!云家一旦出事第一个找她云婉沉出来背锅。 “大姐姐这么晚来做什么,还带这么多人,赏风景吗?”云锦见云婉沉这幅低三下四的样子,忍不住揶揄道。 “妹妹怎么能这样说呢,姐姐以为府里进了贼人这才前来捉贼,未曾想竟是妹妹你。” 云婉沉见到云锦和江峮两人姿态亲昵,心下怒火更甚但碍于江峮在场,一时也不敢吭声只得阴阳怪气几句。 “云府便是这样教养女儿的吗?”江峮突然嗤笑一声,如剑一样的眸光落在亭子外的云婉沉身上。 他本就风姿绰约,今夜一身玄衣反倒遮掩了身上的清冷气多了些人间烟火,此刻江峮目光沉沉,风雨欲来的模样真有几分震慑人。 云婉沉难堪地抿了抿髮白的嘴唇,她身后还站着府里的一干僕从,江峮这样下她的脸面以后她还如何在府中树立威信。 云婉沉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李立秋的声音给打断。 “大姑娘年纪轻,性子急,还望公子体谅些,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她毕竟也是三姑娘的姐姐。”李立秋被祝枝扶着,裊裊地走来。 “母亲还是莫攀这关系,我可不愿高攀了咱们大姐姐,这会子大姐姐只怕心里不定怎么骂我呢。”云锦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谁和她俩是一家人。 她可不愿和一个害了自己,一个害了自己亲娘的人成为一家子。 云婉沉讪讪地退到李立秋身后,小声道:“妹妹说这话就见外了,姐姐不该打扰妹妹与公子的好事,妹妹别怨姐姐了,姐姐知晓自己错了。” 云婉沉越说似乎越委屈,一双美目泪盈盈的,看起来好不怜人。 身后的僕人心下难免同情这位弱势的大姑娘,心里甚至开始认为云锦做了这种丑事还好意思在这耀武扬威。 李立秋冷眼看着气氛的陡然变化,若是能逮着机会踩上云锦一脚她自然不介意,可眼下江峮在这她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大半夜的你好好不待在屋子跑到外面瞎晃悠什么,窦姨娘平日里怎么教你的,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这几日你就别出门了跟着窦姨娘好好把规矩给学学!” 李立秋挥了挥袖子让云婉沉离开,要知道微儿肚子里的种还没落呢,这时候云婉沉可不能出事。 江峮本不屑与这些人多纠缠,可李立秋眉眼间的算计他看的一清二楚。 想到李立秋对云锦母亲做的那些事,他心里自然放心不下把云锦搁在这云府的虎狼窝里,心里更是打定了主意不管老爷子同意是否都要来娶云锦。 “云夫人觉得此事就这么算了吗?”江峮亲昵拉住一旁的云锦,丝毫不忌讳在场的众人。 李立秋也是个机灵人,她心下瞭然,当即对在场的僕人道:“在场的都给我下去领二十板子,大姑娘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不成,还冲撞了贵人!若是此事透露一点风声在场的各位脑袋都别想要了!” 在场的僕人皆低着头如木头人一般,二十板子已经是极轻的处罚,他们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 第35页 “都下去领罚吧!”李立秋不耐烦地让祝枝领这些人离开。 不一会儿,空旷的湖面上又恢復寂静,几乎能听见风颳过芦苇叶的声音。 亭子里只剩下江峮,云锦和李立秋三个人。 “你为什么要杀我娘?”云锦不愿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李立秋本来还是笑吟吟的,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变了脸色。 第20章 中秋夜宴 不多时便到了中秋那日,温度似乎自那一夜间骤降,云锦院子里的大棵木樨也冒出了大片大片的花骨朵,香气浓郁。 云锦端了盏刚泡好的菊花茶浅浅啜了一口,刚才祝枝已经来过一次让她去前厅去参加家宴。 云锦懒洋洋地应了句也没过多理会,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在云府度过的中秋节了。 那日过后江峮就向老太爷提了亲事,老太爷早就巴不得她嫁给江峮自然一口应下,连些许为难都没有。 按理那夜她和李立秋早该生了嫌隙,不成想这几日李立秋对云锦愈加热切,嘘寒问暖,细緻入微。 越是这样热切云锦越是不得不防,她和李立秋不早就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吗? 云锦手指不知觉摩挲茶杯上凸起的精美花纹,想起今早微儿挺着大肚子向自己请安时决绝的眼神。 云锦笑了笑,今晚定会有好戏发生。 天色近晚,府内大红的灯笼高高挑起,照的院子里也是一片红火。 天上没有月亮,那轮圆月被一层厚重的乌云严严实实地遮掩住。 外头的风有些刺骨,莺儿捧着红色的披风替云锦披上。 云锦瞧了瞧自己一身打扮,一身艷丽的水红袍子,上面还绣着祥云和凤纹很是招摇热烈。 云锦记得这是以前自己最喜欢的款式,自从她重活一次就尽量低调,连衣服都拣着最素净的穿,生怕像前世一样被谁盯上。 可李立秋和云婉沉谁又不是常常素袍加身呢,虚伪得令人生厌。 云锦缓缓走至梳妆檯前,伸手取掉髮髻上的白玉簪子。她匣子的最底层,随意取出一支镶着红宝石的金步摇。 “小姐,奴婢替您戴上吧。”莺儿接过那支金步摇,仔细地替云锦簪在高髻上,另外又拿了几个精巧的珠花替云锦簪上。 莺儿拿了蘸了硃砂的笔在云锦眉间细细画了个花钿。 铜镜里云锦凤眸半阖,华丽的妆容使她显得一身贵气,丰神冶丽,好不动人。 “小姐,今日您一定艷压全场,让窦姨娘那一房的小妖精们火冒三丈。”莺儿想想那场面就觉得解气。 云锦见小丫头气唿唿的样子觉得好笑,嘴角也不自觉牵动起来。 “莺儿,今晚你紧跟着我,你万万别乱跑。”云锦想到今晚可能发生的事,她不放心地郑重叮嘱莺儿。 “知道啦小姐,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小姐你这么严肃。”年岁还小的莺儿看不出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歪着脑袋询问云锦,小脸上尽是疑惑。 按理今日过节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怎么小姐还是愁云惨澹的,更何况小姐中秋后不久就要嫁给江小公子了,这更是一件大喜事。 “你且记住今晚可能会出人命。”云锦伸手摸了摸莺儿的小脑袋,往往越顺遂的事情越令她不安,她必须在出嫁前处理好林默之和云婉沉。 …… 林默之垂头丧气地走出云临辉书房,院子里的红红火火的灯笼晃得他眼睛发疼。 这次升迁的机会依旧没落到他头上,每月领着这一点的俸禄连临安城那些权贵常去的酒楼他的去不起,更别提去攀附权贵。 云锦中秋后就要嫁去江侯家,到时候只怕云临辉在朝中地位更是天渊之别。 可是如今云锦弃自己如敝履,他又如何能攀上这根粗枝。 想他抛弃家中父母妻儿就是为了上京取得名利,如今落魄连街头乞儿都不如。 林默之实在心有不甘,云府这破天富贵更是令他眼馋,这中秋夜他也只能孤零零回自己的远郊小屋,缩在木板床上熬过这漫漫长夜。 “林公子。” 林默之听到一声娇声在唤他姓名,他下意识回望,见到花木丛里笑盈盈的云婉沉。 云婉沉依旧是一身素白的衣服,嘴上胭脂猩红,那双眼睛偏偏潋滟妖媚,身后是红通通的灯笼光。 乍一看,云婉沉像是民间故事里的鬼魅妖狐,鬼气森森的,却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明明这女人心肝都是黑的却还是忍不住想死在她手里。 林默之强忍着那股冲动跟着云婉沉走到花丛最深处,一路上柔软的叶子不断挂到他的鼻尖,痒痒的,幽深的花香侵占了他所有的嗅觉。 他大手一伸握住云婉沉袖子下白嫩的柔夷,见云婉沉没躲开,他大着胆子用另一只手搂住云婉沉纤细的腰肢。 “可人儿,上次毒死那个乞儿的事你该怎么谢我”这林默之于云婉沉两人贴得极近,彼此间的唿吸声都能听见。 云婉沉嘤咛一声,软着身子把重力放在林默之身上,软着嗓子道:“原来是你呀,那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她修长的手指挑起林默之的下颚,咯咯笑了起来,邪恶又诱人。 林默之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他覆上了云婉沉的红唇,一双手也没安分下来,灵活地解开了云婉沉的衣带。 第36页 “嫁给我……” …… 云锦到前厅时,李立秋已早早的在那候着了。 “云婉沉怎么没来陪你”云锦见李立秋雕塑一样坐在主位上,若不是手里的佛珠在不停转动,她甚至以为李立秋是睡着了。 “有祝枝足矣,你今个怎么穿的这么张扬。”李立秋打量了一眼云锦的水红长袍,冷冷淡淡地称道一句。 “怎么,不好看吗?”云锦见李立秋不自在的样子,嘴角的笑愈发得意。 “好看 。”李立秋手里的佛珠突然停止转动。 好看得刺目,让她想起一些本该忘记的事。 两个人之间气氛有些僵持,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云锦终于明白江峮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峮那日临走时对她说了句 :“你猜李立秋的死穴是什么” 现在她知道了,她死去的娘就是李立秋的死穴。 不过是穿了她娘过去常穿的同款衣服,李立秋连一贯的伪装都装不下去了。 若是再做些什么,只怕李立秋什么疯狂的事都能做出来。 “夫人,三姑娘。”微儿娇娇弱弱被侍女扶着,走进屋内。 她的适时出现,打破的屋内几乎凝滞住的气氛。 “微儿,快来我这里坐。你现在身子骨重,可万万得小心些,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李立秋见到微儿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亲热地让微儿坐在自己身旁的位置上。 微儿扶着腰,小心地坐下,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瘦削的身体好像随时都能被肚子里的孩子压垮。 “微姨娘,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云锦走到一边落座,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微儿鼓囊囊的肚子上。 微儿被看得身体有些僵硬,她抿唇轻言“适才窦姨娘给我院子里拿来了亲手做的五仁馅月饼,我一时贪嘴吃多了,现在肠胃有些不舒坦。” “那微姨娘下次可得注意着些,可别伤到肚子里的弟弟或是妹妹呀。” 云锦笑意温和,不疾不徐道,一时微儿也不大清楚这位云府嫡女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自然。” 微儿颔首,一双素手轻轻搁在自己的腹部,一双剪秋瞳温柔如水。 李立秋把玩着手中带着流苏穗子的白玉串,见微儿这副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屋子里昏昏暗暗的,窗外的灯笼红光落在三个人的脸上,光影斑驳,淡淡的桂子香落在鼻尖。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屋子里怎么这么暗,快点些灯来。” 云苏和江栖一齐走至屋内,各自向李立秋行了个礼。 “你们猜方才我们在路上瞧见了什么”云苏娇俏地眨了眨眼,江栖悄悄地拉了拉云苏的袖子暗示她不要说。 几个僕人陆续进来点上灯,屋子里瞬间亮堂许多。 “我可不想知道你看见什么了。”云锦抿了口茶,故意跟着云苏唱反调。 对于这个二姐姐她一向是喜欢的,上辈子重病时她缩在小柴房里几乎要没了命,多亏了归宁的云苏替自己请了大夫,给自己取了被褥冬衣,煤炭。 那时云苏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被李立秋强制嫁给了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那纨绔因逛青楼染了病,家里急需沖喜这才娶了庶女云苏。 云苏被绑到了婆家,因为她心气傲新婚夜不肯同房结果被那纨绔三番四次地打。 云锦当初即使浑浑噩噩,也清楚看见了云苏身上的重重伤痕。 云苏心气傲,有谋算,可再怎么样也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到底是斗不过这一府的豺狼虎豹。 “啊呸,你可莫在这装,关乎云婉沉的事我不信你不想知道。”云苏拉了江栖在云锦旁的位置坐下。 随着屋子里亮堂起来,一时气氛也多了几分过节的喜气。窗外密密的繁星不远的挂在天幕上,偶尔几声鸟鸣透过窗子传至众人耳畔。 “你这个小泼皮,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惯会做这些唬人的事!我可不愿信你。” 众人听到此,皆笑了起来,很是和睦。 “你不信我也要说,我和江姨娘来时看见云婉沉红着脸从小花园的树丛子里钻出来,衣带都没系好!”云苏提到此咯咯笑了起来。 “二姑娘莫要胡说,这可不是件小事。她是你姐姐,你岂能背后嚼她舌根子!”李立秋故作生气呵斥了句云苏,心里已经开始思量起来。 “要是真有这事,那可就热闹了。”云锦眸中泛起异色,见云苏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笑道。 第21章 终等月明 窗外不远处的柿子枝头上挂着一盏火红的灯笼,随着夜风的吹动,灯笼孤零零的晃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天边的圆月被层层的乌云掩盖住,只留下一轮惨澹的轮廓。 屋子里丫鬟婆子们端着盘子来来往往,面色也是掩不住的喜庆。 府里好久没有喜事了,尤其这些年后院里子嗣单薄。这下子云临辉老来得子更是春风得意,连带着府里的大小僕人过节时也都得了不少的赏赐。 云临辉坐在主位,人逢喜事爽,今日他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年轻时俊朗丰姿。 他举着一盏酒哈哈大笑着,身畔坐着挺着大肚子的微儿和窦姨娘,有美人环绕在侧他更是心生愉悦。 第37页 李立秋藉故常年信佛吃斋,这一桌子荤腥味她闻不得,所以只是对云临辉请了个安便早早躲了清净。 云临辉自然是乐得自在,他巴不得这位不讨他欢心的主母早点离开,免得妨碍他继续寻欢作乐。 按理来说中秋夜宴庶出子女和姨娘是坐不得席的,可云府子嗣少外加老太爷也不参与,这一切也就任由云临辉自己随便瞎折腾了。 “老爷,微儿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微儿拿着茶盏,眉眼低顺。 “好好好,要是这次生个男孩你就是我们云府的大功臣!”云临辉一饮而尽窦姨娘为他添上的清酒。 “是啊,这些年后院这些姨娘们肚子里一直没动静,果然还是咱们这些人没微姨娘有福气。微姨娘现在可得好好养着身体,毕竟还怀着身子。” 窦凝月用公筷拣了些白虾放在微儿碗里,眼里的嘲讽之意毫不掩饰。 在坐的女眷不免想到微儿是怎么攀上云临辉的,心里难免对她轻视了些。 更何况她们这些年一直没怀上,怎么偏偏这微儿一来就怀上了。这么不检点的女人指不定暗地里爬了几个人的床,肚子里的种是谁的可不好说。 坐在窦姨娘身旁的云婉沉拉了拉窦姨娘的绛紫袖子,笑道:“微姨娘,你知道我姨娘这性子直,你可别乱想。” 微儿见这对母女的嘴脸心里不住冷笑,她攥紧衣角,只觉得肚子开始坠着一阵一阵的疼。 微她虚弱地摇了摇头,本来惨白的脸几乎透明,额角还浸着冷汗。 “我怎么敢和窦姨娘计较……”微儿突然痛苦的□□起来,她紧紧捂住凸起的肚子跌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一幕,甚至有几个年纪小的姨娘看到微儿身下的血迹尖叫出声。 本来好好的宴会变得一团乱麻,云临辉慌忙叫人把微儿抬去里屋,把早就预备好的接生婆给请来。 云临辉很是重视这一胎,平日里得了什么好的都往微儿那里送。接生婆,奶娘这些人,在微儿住到后院时云临辉便让李立秋帮着找了。 众人手忙脚乱的把微儿安置好,接生婆也慌慌张张到了里屋,令人备好了热水,毛巾,剪刀这些东西。 云锦和云苏一起站在房间外,盯着丫鬟婆子们把东西准备得有条有紊。 天上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一角,模煳的月光在院子里静谧地流动。 云锦听到屋子里微儿痛苦地惨叫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叫声太过悽厉疼痛,好像正在遭受巨刑。 “二姐姐,李立秋来了吗?” 冷风吹透了云锦薄薄的衣衫,云锦不觉得冷反倒热得满头汗,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 “早就来了,刚才听婆子说是窦姨娘给微儿的月饼里掺了东西。”云苏一点都不想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你信吗?二姐姐。” “信,我当然信,我想窦凝月死。” 外面没有一个人,里头都是微儿的惨叫以及接生婆的安慰声。 大厅里李立秋忙着追责窦姨娘,根本不想管微儿是死是活。云临辉又是男眷,怕沾了产妇的晦气也没到后厅来。 云锦听到云苏毫不避讳的话,瞳孔蓦的一缩,随即轻笑着揉了揉眉心。 这个二姐姐倒真不是表面上那么天真烂漫。 云婉沉上次惹恼了江峮被李立秋罚的事还没过去,窦姨娘自然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次中秋节她也是想着讨好人才做了月饼给送去,不可能蠢到给自己做的东西里下毒,只是没成想反倒被人倒打一耙。 她们俩就这样站在门外,彼此沉默着,都默契地没有说出一句话。 屋内红烛幽幽摇晃,竹影落在窗户上,哒的一声蜡烛被打翻在地。 屋里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连微儿的哭泣声尖叫声都变得低低的。 云锦隐约觉得不对,她试图上前推门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云锦,她死了事情才能好办。”云苏拉住了云锦,不让她进屋子里。 “云苏,微儿死了根本无法扳倒窦姨娘,爹会护着她的。”云锦紧锁眉头,望了望彻底暗下去的里屋。 “要是爹也死了呢?”云苏极小声的对云锦说了句。 云锦僵住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盯着云苏打量。 昏暗中云苏神色淡然,好像刚才的话根本不是从她嘴里说出。 一双和云锦几分像的眼睛水盈盈的,蜿蜒及腰的乌髮被风微微吹动。 云锦压住心下的烦躁,不想望向云苏那双几乎要看透她的眼睛。 “云锦,你会帮我的,对吗?” …… 微儿痛苦地攥着床上的锦被,手指骨节发白,身体的剧烈疼痛几乎使她失去理智。 屋内的接生婆子拿着热毛巾替她擦拭掉身上的污血,但身下的血像泉涌一样迅速把被子给染红。 屋子里是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香料的甜腻味。 微儿只觉得腹部像锥子扎一样疼,浑身如坠冰窖,她悽厉地叫着,嗓子发哑。 “姨娘,用劲啊,孩子出来一点了。”接生婆用干净帕子擦拭微儿额间的汗。 “姨娘,你睁开眼,千万别睡过去了!”接生婆大叫着,担忧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微儿。 第38页 夫人下过死命令必须要让孩子生出来,可眼下这微姨娘几乎要疼得昏死过去,她可该如何是好。 接生婆在屋里转转悠悠,拿了盘子里的上好的人参片给微儿含在嘴里。 “微姨娘,你要争口气啊!这一关挺过去了,下半生必定是荣华富贵享不尽!”婆子见孩子已经出来半个身子,连忙拉住微儿的手。 微儿迷迷煳煳的,身上的冷汗一波接着一波打湿了内衫,她惨白着脸想起自己死在异乡的父母和弟弟,泪水开始一点点在眼中打转。 “阿爹,阿娘……” “小晦,姐姐对不起啊……” 温柔的泪水从她疲惫的脸上划过,落在髮根处。 温暖的烛火被不知哪的一阵风吹灭,在光亮熄灭的一瞬间婴儿的啼哭响彻在房内。 微儿嘴巴张了张,咸咸的泪水落在干涸的唇上,她已经叫不出声来了。 孩子低低地哭声在她耳边,微儿用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孩子……” 她试图用力地说话,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前除了模煳的纱帐,看不见任何东西。 “姨娘这下该可以安心上路了。”婆子阴沉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微儿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挪动身子想要逃离。 一双粗糙的手按住微儿乱动的身子,沾了血污的帕子紧紧捂在微儿的鼻腔。 浓烈的血味,腥臭味,交织成复杂的味道。 因为唿吸不了,她难受的乱动企图挣开婆子的挟制。 刚生下的孩子啼声越来越大,微儿的心也越来越沉。 她的手不再试图挣脱,而是把手伸向她的孩子。 那孩子因为是李立秋吩咐要留下的,婆子很小心地把他放在一旁的罗汉床上。 “姨娘放心,孩子是个男孩儿,以后由夫人养着,自是一辈子富贵。”婆子捂着微儿的鼻子愈加用力,微儿的脸已经开始泛着乌青。 不知什么时候圆月已经出来了一大半,只有一角还被乌云掩盖着。 澄澈的月光落在微儿狰狞的脸上,她借着月光看到罗汉床上的小婴儿。 微儿慢慢放弃了挣扎,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个孩子,随着婆子的动作,微儿渐渐没了气。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的手还一直保留着伸向孩子的姿势。 随着微儿像破布木偶跌落在床上,一直小声哭泣的婴儿突然哭得极大声,声音大到连前厅的人都能听到。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云锦听到后身子一软,她堪堪扶住朱红色的柱子才能站稳。 她望向天边的刚刚好破云而出圆月,月光皎洁,那一层遮蔽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月亮周围泛着淡淡的森青色,银屑般的月光落在云锦孤零零的身上。 云锦隔着柱子看到喜滋滋闻声赶来的云临辉和李立秋。 婆子抱着孩子跪在门前,大声求饶:“老爷饶命,微姨娘为了产下小公子已经去了!” “小公子” 云临辉好像根本没听到微儿死去的消息,他忙着从接生婆手里抱过小婴儿,自己亲自探验一番。 “真是男孩! 我云临辉终于有后了!”云临辉抱着怀里的孩子,高兴地笑了起来。 这一天他本以为不会来了,没想到老天爷厚待他居然让他在这个年纪得了个宝贝儿子! “微姨娘该好好厚葬,毕竟替我云家留了后,是个大功臣!” “那窦姨娘下毒之事”李立秋不甘心地看向乐不思蜀的云临辉。 “什么下毒!别瞎说,我儿子不是没事吗?”云临辉把孩子还给接生婆,今夜他还要去江栖院里,他得了儿子此时正是兴致勃勃。 他一眼没看失了魂一样的云锦,错过她往江栖院子里走。 可是云临辉没走几步脚步开始迟钝,身体也晃来晃去。 云锦眼睁睁地瞧着云临辉吐了一大口血,身子从台阶摔了下去 。 第22章 唤我窈娘 浓稠的夜色黏煳煳地沾在皮肤上,寒夜里的露水落在江栖院子里的老槐树上,疾风颳过时,露水乱迸打湿了云苏单薄的衣裳。 “江栖,你赶紧走!”云苏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塞到江栖怀中。 若是李立秋回过神来彻查云临辉昏迷的原因,只怕江栖就逃不掉了。 江栖一身紫色华服坐在鞦韆上,她摸了摸怀中沉甸甸的包袱,身子丝毫未动。 “云苏,我不再需要逃了。”借着惨白的月色,云苏依稀看清了江栖的脸。 美得令人绝望,依旧是那个洛水之神化身般的女子。 云苏缓缓走至江栖身边,四周静谧得连彼此的唿吸都能听见。 “江栖,你要永远离开我了是吗?” “云苏,我不能陪你了。” 江栖晃了晃鞦韆,绣着凤凰花的裙角随着鞦韆摆动的弧度飘动。 她给云临辉点犀火香下毒时,早就想好了会有今日。 她本就孤苦伶仃,死了也没什么牵挂,如今却多了个担忧的人。云苏是这偌大的后院里她唯一愿意相信的人,她唯一的温暖。 “当年阿娘早早就离开了我,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吗?”云苏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鼻尖隐隐发酸。 第39页 “云苏,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看到你出嫁。 对不起,让你独自面对这会吃人的后院 。 江栖拿了别在身上的帕子,替云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秀气的眉,她另一只手捂住闷闷作疼的胸口。 “怎么了,江栖”云苏紧张地握住江栖白净的手。 江栖本想宽慰的笑笑,让云苏放心,不成想刚张嘴一口血便吐了出来,染红了云苏青色的襦裙。 云苏身子一僵,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江栖……” “对不起啊,弄脏你衣服了。” 江栖拿帕子擦了擦云苏染了血的衣服,只是江栖怎么也擦不干净反倒越擦越脏。 雪白的帕子也染上了血迹,江栖呆呆地盯着帕子,嘴里铁锈的味道越来越浓郁。 她为了让云临辉中毒更深些,平时只要云临辉唤她去留宿,她便把身上的衣物,甚至身体都熏了犀火香。 这次毒发反倒比云临辉更快,算了算日子云临辉离毒发也没几天了。 “云苏,下辈子我不要再做女人了。”江栖轻轻靠着鞦韆绳子,胸腔中的疼痛越来越重 。 她喘了口气,嘴角的血一点一滴落在衣服上,璎珞项圈上。猩红血色混着红玛瑙的颜色变得鲜艷又悽厉。 “做只猫儿狗儿的也挺好,我杀了人,死后大概得下地狱吧……” 云苏紧紧拉着江栖明显越来越冰冷的手,一颗心好像被针密密地扎着。 “江栖,没关系……” 我们一起下地狱。 江栖摇了摇头,嘴角挂着柔和的笑“云苏,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好累啊,云苏……”即使身体已经疼到麻木,江栖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 她自有记忆起就在花萼楼弹琵琶,在不同男人间穿梭,时常抱着寒冰取暖。 “云苏,你且记住,我真名唤窈娘啊……” 说完这句话江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脸色惨白,衣服已经被血湿透。 江栖眨了眨眼睛,天上的月亮圆的像她刚进府的那日…… “窈娘!”云苏颤抖着身体,哑着声音哭出来。 月光下的如玉美人斜斜地歪在鞦韆绳上,眼睛半睁着盯着天上的圆月,风一吹髮髻上的步摇还在晃动。 云苏知道,江栖已经不在了。 四周的树叶被风吹动发出声响,像极了鬼魅的私语。 “窈娘,黄泉路上慢些走,你要等我。” …… 李立秋坐在一汀院厢房内,她舒适地饮了口刚沏好的碧螺春。 刚才大夫检查过说云临辉中了巨毒,活不了几天。 只是这样想着,李立秋都觉得心里舒爽。 她凤眸一挑,凌厉的目光望向脚下跪着的窦姨娘母女。 “你们母女俩真是好本事,害了微姨娘也就罢了,这下子连老爷都敢害,你们俩是活腻了!” 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搁在红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跪着的窦姨娘吓得浑身一缩,今日微儿出了这茬事已经让她措手不及。 这下云临辉也出了事她已经是心力交瘁,怎么这些脏水全往自己身上泼! 她憎恨地瞪了一眼坐在主位上高高在上的李立秋。 这个女人嫁进府里到现在老爷一手指头都没碰过,除了身份尊贵些,她还有什么资格占着主母的位置不放! 当初这件事也是云临辉亲口说的,窦凝月当时知道也是吓了一跳。 “求母亲明鑑,姨娘断不会去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的,更何况父亲的死因好像是别的吧。” 云婉沉同窦姨娘跪在一起,她不谦不卑地替窦姨娘辩解。 今日这事云婉沉真是恼极了窦凝月,她很铁不成钢地扯了扯快要失去理智的窦凝月,她云婉沉聪明一世怎么会有这么蠢钝的娘。 “哦 那微姨娘的死怎么说”李立秋指了指从微儿房里拿来的一盘月饼。 瓷盘里还剩下几块月饼,凌乱地摆在白瓷盘内,刚才大夫已经查过里面确实下了药。 “凭藉这些根本无法断定我姨娘下了药,月饼在微姨娘屋里也搁了许久,难免有人想嫁祸我姨娘……” “你放肆!”李立秋怒喝,打断了云婉沉即将说下去的话。 “微姨娘已经死了,难不成你姨娘值得她豁出命来陷害吗?你小小年纪,心思怎能如此恶毒。” 云婉沉听到这话脸唰得一下全白了,手心也不自觉冒出汗来。 “祝枝,窦姨娘杀害别的姨娘这事按照家法该如何处置” 只要云临辉不在,后院里这些姨娘根本一点地位都没有,只是高级的婢女而已,更何况现在李立秋打杀窦姨娘还有理由可寻。 “回夫人,凡是后院者做了杀人害命的事,皆是杖刑一百 。”祝枝冷冷地瞥了瞥地上听到这话软了身子的窦凝月。 杖刑一百这是铁了心要窦凝月的命,只怕窦姨娘这身子恐怕杖刑五十都熬不过去。 云婉沉听到此心里一沉,她 “沉儿,你要帮娘,你一定有办法帮娘的。”窦凝月慌了神,连忙拉住云婉沉。 第40页 憔悴不堪的脸几乎要扭曲起来,散乱的头髮披在华丽的外袍上,活像一个疯婆子。 平日里她这个女儿最是机灵,此刻定是能想到法子救自己的。 “大姑娘可要想好了 ,是继续护着你姨娘还是乖乖做夫人的好女儿。”祝枝漠着脸,一字一句警告道。 云婉沉百般思绪交杂,最终她复杂的目光落在几乎要疯了的窦凝月身上。 她面朝窦凝月跪下,规矩地磕了三个头 “姨娘,沉儿无能,您安心去吧。” 窦凝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云婉沉,心里万念俱灰。 “我是冤枉的,你知道……” 烛光下云婉沉的脸有些模煳,本来清清撤澈的眸子深得像一汪潭水。 只要云临辉一走,云锦嫁到江家,后院里必然是李立秋做主。 她若今日为了窦姨娘和李立秋撕破脸,只怕日后也不得善终。 “祝秋,还不快点。”李立秋微微动了嘴角,不耐烦地盯着地上跪着的母女。 心里想到拘在后院柴房里的那个男人,心里忍不住一阵快意。 所有用梦蝶的事威胁她的人,都该死。 祝枝恭敬地点了点头,对地上的窦姨娘作了个福。 “来人,把窦姨娘拖到后院杖刑一百。” 窦姨娘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低声的哭,眼睛一直没离开跪着的云婉沉。 门外进来几个粗壮的婆子,不由分说地拽着窦凝月的头髮往外拖。 髮髻上的缠丝的金簪子玉钗散落一地,窦凝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过程云婉沉表情一直没变,只是低着头跪在一旁。 窦凝月被拖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大喊了句 :“大姑娘,姨娘不怪你!” 天上月色混合着寒夜的寒气流窜在屋子里,云婉沉只觉得遍体生寒。 “您满意了吗?母亲。”云婉沉的声音也像是浸了寒冬腊月的河水,冷得刺骨。 “大姑娘这话说得可真刺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是吗?”李立秋悠悠哉哉地坐在主位上,似乎并没有因为窦凝月的死而影响心情。 云婉沉袖中长长的指甲陷入手心里,掌心已被她掐的血肉模煳。 她姨娘不可能那么明目张胆的杀人,此事只怕与李立秋逃不脱干系。 “母亲难道忘了秦梦蝶的事吗?”云婉沉温驯地吐出这句威胁李立秋的话。 “哦是吗,大姑娘还是先看看后院柴房里绑了什么人再说这句话吧。” 李立秋现在根本不在意云婉沉威胁的话,谁让她掌握了云婉沉的死穴呢。 云婉沉听到此,脸唰得惨白。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李立秋毫无波澜的面容,心中如翻江倒海般。 “大姑娘还是先瞧瞧这幅画吧。”李立秋拿起桌子上摆着的一卷画,替给了云婉沉。 云婉沉慢慢打开画卷,脸上也是越来越白,直到最后整个人虚脱般坐在地上。 “怎么会不可能……” 第23章 最后的最后 云婉沉拿着画卷的手颤抖着,这幅画中赫然是云婉沉的春闺图。画这幅画的人技艺很是精湛,把云婉沉的神态姿势衣服都画的栩栩如生。 画里的人娇俏地坐在海棠树下,鬓髮散乱,眉目含情,只穿着一身纱裙,连内里的小衣都能隐隐约约看见。 “这幅画是在哪拿来的?”云婉沉死死揪着这幅画,揉成了一团。 “在林默之的卧房里的枕头下面。”李立秋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要不是云锦向自己透露云婉沉和府上的门客有私情,她李立秋也不会这么快就动手找到这些东西。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云锦比自己手段狠厉得多。 “你抓了林默之。”云婉沉无助地望向里屋,期望昏迷不醒的云临辉能醒来为她做主。 “三姑娘后天就该举行婚礼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却拘泥在一个穷酸的门客身上,真是可笑。”李立秋想起柴房里绑着的青衫男人,不禁嘆了一声。 野心有余,门路不足。 本来再熬几年说不定还能攀上富贵,只怪这林默之眼瞎和云婉沉搞在一起。 “你还是好好想想吧,若是你想开了,我便替你做主暗地里处置了那个男人,以后你还是云家风风光光的大小姐。”李立秋缓缓道。 云婉沉哽咽地捂着脸哭泣,她一听李立秋要处置了林默之顿时身子一软道:“母亲,你让我嫁给他吧,我甘愿放弃这府里的荣华富贵。” “那你便在三姑娘大婚那日出门吧,这事见不得光你自己心里也该清楚。”李立秋轻嘆一声,冷然的眸光从云婉沉身上移开。 …… 八月十八,天晴 云府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红绸如火,丫鬟婆子忙碌不停,就连瘫在床上将死的云临辉都穿上了喜服。 云锦一身凤冠霞帔,珠翠满头,在无数的鞭炮声中登上了喜轿。 十里红妆,繁华盛大,江峮亦是一身华服,目光温和,比平日里多了些烟火气。 一行人陆续离开,李立秋笑僵了脸,继续走进屋内招待宾客。 此时后院小门内亦有一顶小轿,云婉沉一身简单的红嫁衣一个人上了花轿。 第41页 林默之亦是一身新郎服,神情憔悴地跟着孤零零的轿子一直往郊外走去。 远天边的火烧云,红彤彤金灿灿的,连绵不绝。 云苏一身白色纱裙跪在江栖的灵堂,盆里的火星子喷溅到地上。 江栖本该是罪人,可李立秋见人已经没了,便未再追究。 云苏按照江栖的遗言把江栖的尸身火葬,骨灰云苏会贪心地种在一棵海棠幼苗底下。 等以后海棠树长大开花,云苏会搬个摇椅在树下躺着读诗给江栖听。 云临辉在云婉沉出门的那一刻,他便咽了气。 众人都在忙碌云锦的婚礼,没有人知道云临辉已经死去。 李立秋见到云临辉咽气时,不但没有伤心反而大声笑了起来,悽厉而痛恨。 “秦梦蝶,这就是你爱的那个男人吗?” “为了她,你甚至可以抛弃我!” “那我就让你最爱的人亲手杀了你,哈哈哈哈哈,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李立秋拿过一旁的绞刀勐的扎进自己的心口,脸上依旧是疯狂的笑。 “现在他死了好去地下找你,我怎么能让你们俩再见面呢?” “秦梦蝶,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