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前夫赖上我》 第1页 [古装迷情] 《女配前夫赖上我》作者:茂谷柑【完结+番外】 文案: 怀秀在第三任未婚夫成亲的那天晚上提水泼了一条蛇,从此过上了被蛇追,被鬼吓的坎坷之路。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怀秀 ┃ 配角:莫怀仁 ┃ 其它:轻松慢热甜文 第1章 七月,响水镇进入雨季。 昨夜刚下过大雨,山坡上松软的泥土一踩就滑。 何怀秀背着大竹筐,艰难地在竹林里穿行,寻找新长出来的竹笋。 家里的辣椒酱生意并不好,已经连着几个月都入不敷出。 没有进项,只能节衣缩食。 怀秀每日都吃不饱,家里剩余的饭菜却被她后娘锁在厨房,钥匙连睡觉都随身贴着。 昨晚只有一小碗白粥吃,后半夜又空着肚子出门进山,她现在每走一步路就觉着头晕眼花。 背着沉甸甸的竹笋,怀秀想起刘奶奶的慈祥面庞,笑着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刘奶奶住在她家对门,年轻时和她奶奶认过干亲。 老人家看着原本白胖爱笑的姑娘日渐瘦弱,见着街坊邻居连头都不敢抬,十分心疼。 知道她家生计艰难,刘奶奶便趁着怀秀后娘出门熘达时教她制作甜笋,好让她能有一点进项,存点嫁妆钱。 周边都是雾蒙蒙一片,茂密的山林里怪声不断,怀秀绷紧神经,咬牙坚持。 好在还有清脆的鸟叫声安抚人心。 怀秀把竹筐放在身后,拿着小锄头,沿着冒出地面的竹笋尖拨开厚厚的落叶。 竹笋生长快,这棵应该是昨天刚长出来的,拿来烫熟和猪油一起翻炒最是清甜。 锄头只有巴掌宽,她小心翼翼地往下挖,左手抓住笋尖左右摇动,只需最后一下,就能把整个竹笋完好拔出。 汗水沿着额头流入眼睛,她稍稍停下,抬起袖子轻轻擦拭。 阳光穿透迷雾,山风缓缓吹来。 怀秀拔出最后一棵竹笋,背起竹筐慢慢往山下走。 这片竹林位于山坳中,周边都是茂密的树林和草丛,她需得先走下山坡再爬到山顶,才能有路回到镇子。 肩膀被背带磨破了皮,汗水浸入的疼痛感伴随着越来越浓重的喘气声,迫使她停下脚步。 前面拐角处有一块大石,怀秀估算着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家,时间还有盈余,便在大石上躺下。 半空中有只老鹰不断盘旋,鸣叫声在山中迴荡,身姿潇洒自如。 怀秀看得入迷,心中生出无限遐想,若是自己能逃离目前的艰难处境,无论去到哪里,她都能过得比现在好! 身心疲乏不堪,眼神渐渐涣散,她侧过身,闭眼小憩。 天空传来惨叫声,怀秀茫然抬头,只见一个男子手里拎着两串老鹰,站在她跟前。 怀秀翻身坐起,有些不知所措。 石头后方跟着走出一个彪形大汉。 大汉身上毛髮浓密,脸上被鬍鬚挡住大半,手臂上的肌肉鼓鼓囊囊,把衣服撑得像紧身衣。此时正瞪着铜铃般大的双眼,对斯文男子怒目而视。 斯文男子漠然地看向怀秀,抬手把鸟抛给她。 “莫怀仁,有种你别跑!” 大汉胸口剧烈起伏。 莫怀仁转过身,双眼盯着大汉贴在身上的短裤,慢悠悠拿着树叶擦手。 大汉不自然地拉了拉裤腰带,摸了下耳朵,换成一副平和样,低咳一声道:“兄弟,虽然我有不对之处,但是你一天到晚在我家门口晃悠,每天打杀我族人,未免太过分!” “你也知道过份两字?” 莫怀仁扔掉树叶,拉起长衫下摆塞到裤腰带扎紧,挽起袖子,眉眼不抬。 “可可的为人,你比我清楚。事情闹到这一步,她也有错。五月初我去你家中喝酒,回来的路上被她拦住,我严词呵斥许久才得脱身。后来五月底她跑来我家,半夜趁我酒醉强行与我同欢。我每次赶她出府,她都躺在我家门口脱衣服,我也没办法!” 莫怀仁额上青筋毕露,朝大汉挥出一拳。大汉左躲右闪,不肯回击,脸上挨了重重两拳。 “兄弟,我知道你难过,但如此水性杨花女子,实在配不上你!何不顺水推舟成全我们?” 怀秀眼看两人打起来,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隐秘事,偷偷滑下大石,背起竹筐,想远离这斗殴现场。 谁知她刚挪了一步,就被一柔弱女子拦住。 女子之前躲在石头后面,她竟然没有发觉。 怀秀倒退几步,背起竹筐,朝另一边跑去。 瘦弱女子并不追赶,只挥了挥衣袖,她便躺倒在地,全身僵直,动也动不得。后背被竹筐拱住,头倒挂着,被迫围观这狗血之事。 “夫君!”女子柔声细语,笑盈盈望着滚倒在地的俩人。 男子松开大汉衣领,起身拍打身上泥土。 赵可可挤出眼泪,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一边帮他拂掉面上的树叶,一边朝大汉飞了一个媚眼。 莫怀仁看着赵可可欢爱过后潮红的面颊,用力甩手,把她推倒在地。 “夫君,你知道我最爱的还是你!何必做出这副样子,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大汉看见美人摔在泥坑,白嫩的小手染上污泥,心疼不已,急忙用自己的衣摆帮她擦拭干净。 第2页 两人当着他的面做出这恩爱场面,莫怀仁怒火中烧:“你品行不端,倒还有脸怪我!” 赵可可靠在大汉身上,俏脸粉红:“你自己无能,连新婚之夜都过不得,这鹰大哥强壮有力,持久力强。他替你照顾我,你有什么脸面和他过不去?” 怀秀长到十七岁,从来都没有听过这般不要脸的对话,满脸通红,忍不住看向男子。 男子似乎也被这颠倒黑白的话震到,嘴巴张张合合,拳头举起又放下,看着女子不知该怎么出气。 赵可可痴痴地盯着莫怀仁的眉眼,心里伤心他婚后从来不碰自己,眼角含泪,从袖子中掏出一块蛇皮,对着天空照着看。 大汉转过身去,不敢看莫怀仁,用手拉住赵可可的手臂,被她一掌拍开。 天空乌云密布,眼看要下起瓢泼大雨。 怀秀心里越发着急,自己身子弱,每次淋雨必得高烧下不来床,以前有奶奶照顾,若是现在病倒,她必将被她后娘活活饿死。她挣扎半日却仍是动弹不得,眼珠子被强光照久了,忍不住流泪。 “你这是何意?” 莫怀仁眼神松动,心里似乎还有企盼。 “夫君,这是你当时给我的定情信物。虽然你我二人拜过天地,但并未宴请亲朋好友见证。如今,我把这信物还你,只求你对外不要提起我们成亲之事。我和老鹰哥哥,即将要大宴宾客,举办婚礼,到时候,我请你来我家吃酒!” “他就这般让你知足吗?你当时对我的死缠烂打难道是儿戏吗?” 心中剧痛难当,莫怀仁大喊出声。 “你空有外貌,没有男子能力,哪里能比得过鹰哥哥的一根毛髮?” 赵可可眼神飘忽,拉过大汉挡在身前。 “枉为女子,不要脸的贱妇!” 狂风颳过,三人打成一团。 豆大的雨滴拍打着怀秀的脸颊,她闭紧双眼,雨水却流进鼻孔。 她唿吸越来越困难,觉得自己要被雨水给呛死了。 “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若你再胆敢踏入我洞府一步,我让你往后不得好过!” 耳边传来响亮的巴掌声,女子嘤嘤哭泣,一阵脚步声经过,竹林恢復平静。 怀秀努力睁开眼睛,想求他们解开她的束缚。 可白茫茫一片雨幕里,只余她一人。 眼皮已经睁不开,鼻腔被雨水灌满。 勉力支撑了许久,大雨终于停歇。 身子的酸痛感从腰部扩散到全身,怀秀翻身跌倒在地。 脚边那些鸟儿的身体已经被泥水慢慢淹没,怀秀心中悲凉,用锄头挖坑,把它们放进去,再把土填上。 她沉默地捡起散落的竹笋,背着竹筐,一步一步挪回家。 莫怀仁眼神空洞,拿着当年第一次歷劫成功时褪下的皮翻来覆去地看。 当初赵可可也是这般厚着脸皮,三番两次主动来他家里。 这洞府原本只有一张石床,现在却被她布置得像人类房间一般。 这么精心准备,想来她确实是对自己有过真心的! 莫怀仁心里十分难过,若是自己在五月前选择经歷雷击,彻底幻化人身,是不是可可就不会嫌弃他,离开他。 石壁上还贴着大红喜字,新婚没过百日,赵可可就已经委身他人。 自嘲地笑了笑,这女人心,说变就变,即使自己勇勐有力,赵可可照样会变心! 他把蛇皮一扔,追着女子跑去。这家里的丑事被她全听了去,要是传出去,自己岂不是颜面尽失? 天色暗下来,怀秀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找到来时的路。她心里十分苦闷,这次出来耽误了一整天,家里的辣椒酱快断货了,新买来的新鲜辣椒还没处理。 她一想到回家还得熬夜干家务,手上脸上的擦伤就更疼了。 莫怀仁拉住竹筐,怀秀突然被勒住。 肩膀伤口再次被碾压,她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回头。 莫怀仁被她红肿的双眼吓得放开手。 “你不能走!” “我什么都没看见!” 心慌气短的怀秀,想起竹林里的狗血三角恋,口不择言。 “你肯定看见了才认出我来!”莫怀仁咬牙笑道,再次拉住她的竹筐,往洞里拉去。 第2章 响水镇三面靠山,另一面靠着宽阔的大河。山高险峻,出镇子只有一条水路。 小镇入口的码头处有棵古老的大榕树,枝繁叶茂,树干粗壮,需得七八个壮汉才能合抱住。须状的不定根落入泥土里,把老树的枝干撑得稳如磐石。 夏日天气闷热,老树下却凉风习习。 每天早饭过后,镇上的老人都喜欢到树下喝茶下棋聊聊天。 河水不断沖刷着船只撞击岸边,发出哗哗声。 李林海吊在树上,汗流浃背,双脚在半空中不停踢动,用手拼命吊住脖子上的绳扣。 实际上他在踢翻凳子的那一刻,心里就十分后悔选择这种抗争命运的方式。 他盯着昏暗的街口,渴盼快点有人看到自己,不然他要是真的死了,他那可怜的媚娘该怎么办! 天刚蒙蒙亮,潘叔把大门打开,驼着背打扫门前的落叶。 昨天狂风暴雨,他家院子低浅,被积水泡了。排水沟堆满了淤泥,水流到现在才露出地面。 第3页 用竹子绑成的扫把叶子已经掉光,只剩下几根细细的竹竿,挥扫起来十分吃力。潘叔年轻时干过太多苦力活,嵴背弯成九十度,常年双眼不离地面,轻易抬不起头。 李林海手脚渐渐无力,脖子被绳子勒住,只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双眼逐渐涣散,望着潘叔那光秃秃的头顶,难过地翻起了白眼。 强风颳过,鸟群从树上飞出。 潘叔后脖子感觉有东西滴中,艰难抬头,昏花的老眼搜寻抱半日,才看见树上挂着个人,正不停来回摆盪。 老人家把扫把一扔,拿起打更的傢伙一顿敲打,嘶哑却气力十足的声音惊起树上鸟群。 “快来啊!李家的读书人吊死啦!” 这镇子从街头到街尾一眼就能望穿。人群很快聚集,站在树下围成一个圈,纷纷伸长脖子张望,却至始至终都没人肯出手帮忙。 张大叔看着一树上动不动的李林海,心里十分看不上他这种行径,但碍于良心二字,他第一个冲上去把人抱下来,此时正用力掐他的人中。 李大娘一边哭一边用绣花针把儿子的十指扎了个遍,可怜李林海活生生被疼醒,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哟,这不是我的准女婿吗?这是怎么了?”何大婶挤进人群,不小心踩着李林海的脚踝,笑眯眯看向一直掉泪的李大娘。 人群安静下来,等着好戏开演。 何大婶这人,白白胖胖,见谁都一脸和气,但镇上的人都知道,她就是根搅屎棍。短短三年时间,她因为对彩礼不满意,已经把怀秀的亲事退了两次,李林海是第三任。 “先把人抬回家,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李大叔拖着因中风而半瘫的身子,刚刚赶过来。 人群议论纷纷,他挤开何大婶,让女儿和老妻架起儿子往回走。 “站住!今天你们李家要是不把那十两银子给我,我就把你们和那哑巴姑娘的亲事搅黄!”何大婶抖着脸上的肥肉,双手叉腰,拦在李大叔前面。 “谁说我们要和哑巴定亲了?你血口喷人!和我儿子定亲的是你家怀秀!” 李大娘手指撮到何大婶眼前,李林海失去支撑,跌坐在地。 “这得问你家宝贝儿子了,好好的读书人,却做些有辱斯文的混帐事!” 何大婶肥胖的双手本来想环抱在胸前,因为太短不得不改成一手摸头一手扇风,说出来的话气势就弱了些。 李林海被李小梅拉住胳膊,嘴巴呜呜出声,急切地望着他娘。 “你把话说清楚!这青天白日的,你还想讹钱不成!”李大娘眼角抖动,恨不能撕烂这女人薄薄的嘴唇。 “哟!我没钱没势,哪里敢和书香门第作对!看看,这是你儿子写的退婚书,上面写了要给我十两银子!” 李大娘抖着双手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她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却认得出儿子的私章。眼泪鼻涕齐齐流下,她抬起巴掌狠狠朝李林海挥去,直把人扇得晕死过去。 “别把人打死了赖帐!快回去拿钱给我!” 何大婶一把架起李林海,像老鹰拖着小鸡仔,朝巷子走去。李小梅扶着她爹拉着她娘,紧紧跟在后头。 “怀秀真可怜,这都第三次了吧!” “唉,最毒后母心!她这辈子,怕都得在家做牛做马伺候这母老虎了!” “哎呀,这几天都没见过她了,不会被那毒妇卖了吧?” “卖了都比现在好,让那毒妇活活懒死算了!” 张大叔坐在树底下的石头上,看着潘叔脖子上的鸟粪,听着人群的议论声,摇头嘆气。 黑漆漆的山洞里,怀秀无力地望着天空,也在嘆气。 手里的小石子被不停地抛来抛去,怀秀心乱如麻,她既不想回家面对后娘,也不想在这里面对这陌生男子。 男子十分古怪,那天被他生拉硬拽拖进洞中,还以为小命不保,谁知他完全没搭理她。 她惊慌失措,哭喊救命,他也只是坐在洞口静静品茶。 山里天黑得快,几经闹腾,她假装哭晕过去。 男子见状朝洞外吹了几声口哨,就踪迹全无,也不知是不是打算把她困死在洞中! 这山洞还算舒适,桌椅板凳,生活用品样样齐全,和平常人家没什么不同。 除了够不到的地方,怀秀把山洞的每寸墙壁都摸了个遍,也没找到暗道。 洞里用石头隔开一间澡房。澡房里面有水从山上源源不断流下。地面开了个洞口,闻着味道,怀秀猜测是如厕用的。 怀秀忍飢挨饿一整天,看见洞里石桌上有桃金孃和野番石榴,忍不住吃了许多。 石壁上的凹槽里有许多黑乎乎的肉干,怀秀嘴巴不停,吃完才觉得身上有些气力。 也不知是肉干变质了还是她飢饿过头,夜里肠胃绞成一团,肚里翻江倒海。 怀秀想去洞外解决,蛇群很警醒,她走到哪就跟到哪,只好生生憋到天亮。 这群蛇并不敢进洞里面,怀秀冲进澡房,流水把一切沖刷得干干净净,一点异味也没飘出来。 已经两天没洗漱,后背十分粘腻,怀秀看着石壁上干净清澈的流水挪不动脚步。 可她没有换洗的衣服,要是洗澡时那男子突然回来,那自己即使逃脱了,李家还会要她吗? 第4页 靠着洞里有张石床,铺着大红喜被。床尾摆了张衣柜,上头贴着喜字。 怀秀打开看过,里面都是女人的裙子,尺寸比她小很多,她直觉这都是那个瘦弱女子的衣物。 山洞的岁月格外漫长,怀秀忍了几天发现根本没有人来,她渐渐放松警惕,终于在正午时分把自己里里外外沖刷干净。 那女子的衣服怀秀没敢动,把换下的衣服用力搓洗,打算拧干就套上。 莫怀仁以为人跑了,搜寻到澡房,就看见怀秀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发尾贴着心口,水珠颗颗滑落,在腰腹处聚集,最终消失不见。 “想不到你平日吃不饱穿不暖,身材倒是不错。” 怀秀保持着双手举起衣服的姿势,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男子,心里仿佛被一千匹马踏过,整个身子开始发抖,皮肤泛红。 莫怀仁觉得口渴,眼神来回看了几遍,脚底发软,赶紧走到桌前,端起水壶勐灌了半壶冷水。 桌上的水果被吃得干干净净,连他私藏的肉干糕点也没能倖免。他用力拍打桌子,朝一墙之隔的姑娘吼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怀秀套上来不及拧干的衣服,木然走到他跟前,朝怒气沖沖的男人勾了勾手。 莫怀仁看着地上蜿蜒的水迹,奇怪地弯下腰。 怀秀露出久违的虎牙,抬起膝盖,用尽全力朝莫怀仁的两腿中间撞去。看着倒地的男人,她用脚连踩几脚,要不是门口的蛇群听见动静快速爬来,怀秀恨不能抓花他的脸。 蛇群把怀秀围在中间,呲呲声此起彼伏。怀秀跳到桌上,紧紧抱着胳膊,做好被咬死的准备,心里十分庆幸刚才已经洗刷干净,至少能做个干净鬼。 莫怀仁朝蛇群挥挥手,摸着下巴,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终究过得太过小心翼翼,到这份上都不敢逆天杀人,为着这点修为忍辱负重! “我不打女人,这帐我先记下!” 怀秀嗤笑一声:“你老婆不是被你打跑了吗?” 莫怀仁脸色通红:“那是她该打!” 山洞阴冷,怀秀身子轻抖:“你想把我怎样?要杀要剐请你给个痛快!磨磨蹭蹭不算男人!” “我算不算男人这事不用你提!祸害人的事我做不出,抓你来是想让你配合一件事,若是办好了,随时放你走。” 莫怀仁说完有些喘,朝洞口拍了拍手。 怀秀鼻子发痒,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嫌弃地看向莫怀仁:“我不捡别的女人扔掉的东西,男人也是一样!” 蛇群把洞外的大包小包搬进洞中,莫怀仁把怀秀扯下桌子,按着她的脸,从包里翻出烫金的大红喜帖,幸灾乐祸地笑着说:“我是被扔下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还不知道吧,李林海要成亲了。” 第3章 天空乌云密布,一道又一道炸开的雷电像是被点燃的花炮一样,给婚礼增添了许多热闹。 怀秀坐在靠近洞口的矮桌前,看着洞里千奇百怪的身影,百无聊赖。她左手捉着唧唧乱叫的小鸡仔,右手不断把桌上爬来爬去的菜虫夹回盘子里放好。 从下午到现在,她已经被身旁那一口一只小鸡仔的狼头肌肉男摸了三次小手。那毛茸茸的触感和滴着口水的獠牙,吓得怀秀不停往莫怀仁身上靠。 洞里有十来个穿着清凉的女子,在矮桌前来往穿梭添酒,所过之处,带起阵阵香风。 怀秀被熏得晕乎乎,端起桌上酒杯,就着这满室芬芳小口小口喝着。 “我劝你少喝点酒,不然等一下那头狼把你拉走我可不救你。” 莫怀仁看着赵可可和老鹰行对拜礼,忍住上前阻拦的冲动。 怀秀脸庞发热,心里觉得畅快,看着男子修长的手指呵呵笑了出来。 松松套在肩上的裙子罩衣滑落,她想撩起穿好,手指却使不上劲。 狼人眼神猥琐,伸出毛茸茸的手,搭上怀秀光滑圆润的肩膀。怀秀惊吓过度,慌乱中挤到莫怀仁身前坐好。 狼人不甘心,还想纠缠,被莫怀仁眼神一扫,悻悻然坐回位置,拉住倒酒的女子,上下其手。 怀秀听着旁边的调笑声,抬眼一望,明亮的灯光下,倒酒的女子已经变成喝酒人,三三两两围在宾客中,肆意调笑。 场地中央那竹林里的瘦弱女子穿着一身红装,大开的衣领露出白嫩水滑的大片肌肤,正依偎在一身大红羽毛装的老鹰身上,眼波流转,微微上挑的眼睛对她眨了眨。 怀秀被眼波砸个正着,回了个羞怯笑容。心里觉赵可可媚到了骨子里,可以活得这般任性妄为,隐隐有些羡慕。腰部忽然被掐住,她收回目光,放开剧烈挣扎的小鸡仔,伸手拍掉胸前莫怀仁的五指。 “恭喜姑姑!贺喜姑姑!祝姑姑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群小猪仔般大小的兔子红着双眼,在洞中排成喜字,齐声祝福。 “恭喜老祖宗再添美娇娘!祝老祖宗宝刀未老,壮大家族力量!”洞顶各类鸟群叼着虫子,一边道贺一边把虫子撒到宾客中,引得大伙纷纷争抢。 气氛热烈到极点,新郎新娘被闹哄哄的宾客推着抱在一起,赵可可双手攀在老鹰身上,双脚环住他腰身,伸着舌头开始舔新郎官的脖子。 第5页 怀秀睁大双眼,心里好奇这妖怪的洞房是不是比人类豪放得多,就和刘奶奶家的旺财一样,每年约会都选择在大街上,毫无顾忌。 “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好意思盯着看?”莫怀仁手背青筋毕露,捏着怀秀的下巴,强行转过她的头。 “谁看了!我是看新郎官旁边那只圆滚滚的的小鹰!”怀秀自觉心虚,不敢看他,头上传来咬胡萝蔔的脆响,怀秀肚中飢饿,拿起碗里仅剩的半根萝蔔刚想吃,就看见对面鸟头人身的怪物不停抓起虫子大嚼特嚼。 萝蔔被抓起又放下,怀秀眼角瞥见对面那位嘴角躺下的不明汁液,终于忍不住,用力推开莫怀仁,跑出洞口,扶着门壁直吐。 大雨还没停,崖底深不见底,唿唿的风声从脚底传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怀秀恍惚中觉得自己还在山上挖竹笋,这一切只是个梦。 她走到洞口正前方,听着里面传来的吵杂声,心里有股纵身跳下的冲动。 “莫兄,这新娘子真他娘的火辣,你们之前不是处过一段吗?那滋味如何?是不是每晚都缠得你腿软啊?哈哈哈……”狼人端起酒杯,踉跄着凑到莫怀仁身旁。 “你再说一遍!”洞里宾客被新郎新娘的表演刺激得嗷嗷直叫,丝毫没注意洞口的剑拔弩张。莫怀仁一把扫掉桌上食物,按住狼人的脖子,挥手就是重重一拳。 “嘿,你问问在场宾客谁不知道你那方面不行?长得一副小白脸样,也就能哄哄这无知的人类!”狼人吐掉一口血水,亮出利爪,指甲深深扎进莫怀仁的手背。 “一群未进化完全的禽兽,也好意思说人类无知!”被点名的无知人类怀秀,收回跨到半空的脚,快速跑来,举起矮桌用力朝狼头拍下去。 新郎官的小胖崽不知什么时候熘到他们身后,圆着一双眯眯眼,张口想喊他爹,被莫怀仁瞪了一下,瘪瘪嘴哭了。 石壁上贴满了大红喜字,洞顶垂挂一层又一层的帘布,怀秀随手扯下一块,包住莫怀仁不断冒出鲜血的手背。她的外衣早就不见,露在外面的前胸后背被大雨一淋,大风一吹,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心里怪莫怀仁给她准备的衣服不够实用,根本就是为了刺激新娘。 “打又打不过,还想充脸面,承认自己差就这么难吗?”怀秀被雨淋透,抬手抹掉脸上源源不断的雨水。 “谁说我差?你说我打不过?” “人家新郎官家大业大,亲朋好友众多,光是这婚礼就能甩你几条街!” “你!哼,等着!”小白脸随手摺下一丛树枝,拉着怀秀踩上去。 怀秀呜哇乱叫,莫怀仁扣住她的腰,捂住她的嘴,快速飞离这是非之地。 这树枝比自己胳膊还细,看着一点都不安全。怀秀不停收腹,害怕自己太重把树枝压坏,直到发现脚底的树枝在雨中飘得稳稳噹噹,她才放松身心,不顾逛风暴雨,张开双臂感受这鸟儿般的自由。 山洞转眼就消失不见,莫怀仁想起刚才赵可可的舌头,烦躁地把怀秀推到一边。 雨越来越小,怀秀终于把脸擦干,伸手一接,发现这里竟然未曾下雨,耳边除了唿唿风声,还有划拳猜码声从树枝底下传来。 她趴下身子探头细看,底下院子灯火通明。 李林海此时志得意满,正挨桌敬酒。只不过姿势很是奇怪,端酒杯的手不停颤抖,高高的大红衣领漏出白色纱布。 小院子里道贺声不断,其中有人高声说道:“恭喜新郎官佳偶天成,不过,今晚怎么没见怀秀过来吃喜酒呢?难不成,媳妇没当成,这街坊也做不得了吗?” 周边几桌宾客都有意无意地放下手中碗筷,纷纷竖起耳朵。 李林海笑容一滞,沙哑着声音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母亲可怜怀秀身世,对她关爱确实多了一些,以至于让某些人编出一些颠倒黑白的话头,时时消遣。” “新郎官真是贵人多忘事,几天前拿脖子挂到镇口榕树上的可不是你吗?听闻是为了……” “不错,是我吊的,不过,这事和你有什么相干?” 李老汉才从后厨出来,听见儿子说得越来越不像话,急忙说到:“林海啊,媚娘在房里怕是饿了,你赶紧拿些吃食进去!” 李林海一想到此刻媚娘就坐在房中等他,心里的那股火热就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哪里还有心思敬酒,朝剩余几桌宾客拱拱手,就急忙跑向后厨。案板上剩了好多未装盘的肉菜,只不过天热,媚娘体弱受不了油腻,他便用小碗装了小米粥,再拿些小菜,提着篮子朝新房奔去,惹得身后一众宾客摇头大笑,纷纷朝新郎官父母道贺,直言明年定当过来喝满月酒。 怀秀漠然抬头,看着莫怀仁不说话。 口有些干,鼻子有些痒,莫怀仁转过头挠了挠,莫名有些心虚。脑海里闪过下午怀秀看见大红喜帖时,苍白到可怖的脸色,他掉转头,朝自家洞府飞去。 热闹声逐渐远去,灯火通明的小院逐渐缩成一个小光点,没入黑夜里。 怀秀缓缓唿出一口气,从此,她再也不想回这镇上了。 一路安静,没人愿意说话。远处山洞仍是灯火通明,怀秀任由雨水流进嘴巴,双手枕着侧脸,盯着莫怀仁又黑又粗的蛇尾,内心毫无波澜。 第6页 闪电划过夜空,雷声轰隆声越来越近,莫怀仁用蛇头抚过蛇群,蛇群纷纷让开,怀秀踮起脚尖挪进洞里,生怕不小心踩中其中一只而被咬。 洞里漆黑一片,怀秀十分不舒服,摸索着走进洗澡房。她踏空几次,怕踩中地面洞口,转过身想让他点灯。 远处有闪电快速划过,雷声轰隆隆在头顶炸开,怀秀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抬头望去,蛇群正纷纷聚在大蛇身边,看着它吐着信子。 “快跑!快躲开!”怀秀一手提着裙摆,一边朝它们挥手示意。 话还没有说完,洞口巨响过后,烟尘滚滚,莫怀仁变成一个火球,蛇身不停翻滚,周边蛇群被火吓到四散逃开。 怀秀提起刚刚接好的那桶水,一路狂奔,朝火球兜头淋下。 洞里再次陷入黑暗。一股刺鼻的衣物烧焦味呛得怀秀不停咳嗽,她捂住口鼻,摸索着把灯点亮。 火苗跳动了一下,安静的洞里,蛇群跑得一干二净,洞口被倒塌的石块堵住大半。莫怀仁变成乌漆墨黑的一团,躺成大字,正捂着肚脐下方,眼神慌乱。 第4章 响水镇上的孩子,绝大部分是在水中泡着长大的。每逢夏日,老人们坐在榕树底下聊天,孩子们光熘熘的身子能把丽江码头挤得水泄不通。 莫怀仁从澡房里出来,穿上一身白色长衫,自觉风流倜傥,坐在床上拿着纸扇慢慢摇。 这雷劫来得迟了些,若是早上几个月,他和可可必是夫妻和睦,恩爱非常。 心中烦躁,手上的扇子就摇得飞快。 怀秀盯着莫怀仁被风吹乱的头髮闷笑出声。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洞里空气流通不畅,莫怀仁唿吸急促。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见了。” 怀秀心中的闷气一扫而光,放声大笑。 莫怀仁扔掉扇子,掐住怀秀的后颈,把她按在石壁上,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进化没成功,小一点也是正常的。”怀秀想起刚才那一片黑乎乎中白色的一小坨,点了点头。 “你说什么!你说谁小!”莫怀仁扯着她的头髮,抬脚踢向她腿窝。 石块被吼声震得哗啦啦掉落,尘土飞扬,洞口被落石堵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洞了。莫怀仁自己先撑不住,顾不上拿东西,手脚并用扒着石头往洞外钻。 怀秀膝盖跪在碎石上,脸上都是汗,疼得直抽气。 洞顶不断传来碎裂声,她扶着石壁,跟着莫怀仁爬出洞口。 膝盖的伤口鲜血直流,慢慢把裙子浸透,几乎黏连在一起。 怀秀越过莫怀仁,坐到缓坡的石阶上,咬牙掀起裙子下摆,借着晨光把伤口处的碎石挑开。 水珠从树上滑落,滴到伤口,怀秀疼得龇牙咧嘴。 莫怀仁看着自己的老巢被埋,心里堵得慌,听见怀秀的抽气声反而觉得心里爽快,哈哈大笑出声。 声音穿透力太强,不远处的洞府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下,泛起的尘雾把莫怀仁整个淹没。 “你让我充当脸面应付婚礼,现在事情已经完成,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怀秀拄着木棍,慢慢往山下走。 “你站住!听见没!”莫怀仁眼睛睁不开,听见她的脚步声急忙出声喝止。 “没听见!”山路太滑,草丛太湿,怀秀心情十分糟糕。 “过来拉我一把,我的脚被压住了!”莫怀仁开始慌乱,现在自己一介凡人,要是一直被压在这里,不被饿死也会被渴死,若是再碰上以前的仇人,那结局肯定十分惨烈! “真是笑话,你能在天上飞来飞去,小小的石头能拦住你?” 空气十分清新,怀秀忍不住停下靠在一棵松树上深唿吸,淡淡的松香让躁动的心重归平静。 “我修为已经全部被废了,现在跟你一样,是个平凡人!” 莫怀仁左脚踝以下没有知觉,他想用手搬开石头,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莫怀仁,这副油嘴滑舌的腔调留给别人吧。” 怀秀举起刚刚折下的树枝看了看,高度正好。 “你回哪个家?你在哪里还有家?没有我是走不出这大山的!” 莫怀仁压低声音,生怕再有石头滚落压死他。 “是不是我救你,你就把我送回家?” 怀秀回头,看见莫怀仁背着她坐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那得看我心情了!” 怀秀一瘸一拐挪到莫怀仁身后,拿着拐棍朝着他后背乱打一通,莫怀仁双手护住头脸,一声都不肯求饶,知道怀秀现在没多少力气,让她把气出完才会心甘情愿救他。 石头不大,怀秀用拐棍撬开,叫莫怀仁把脚抽出来,谁知他反应不及,拐棍打滑,脚踝二次被压。 看着怀秀无辜的眼神,他庆幸此时赵可可不在身边,不然自己这次歷劫就是个笑话! 太阳已经升起,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照到莫怀仁思润的眼眶。 “我以前有个小伙伴刚刚十岁,从树上摔下来腿断了,愣是一声都没哭。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好意思嘛!”怀秀把新做的拐棍递过去,翻了下眼白。 拐棍太矮,男子一把扔掉,拉过怀秀,无视她皱成一团的脸,搂住她的肩膀,往山下走去。 第7页 “去哪里?”怀秀再次拍开他乱摸的手,被他推着往前挪动。 “山下有间废弃的民宅,我们先去那里安置。”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房子的主人,是被……”他低头看着怀秀长长的睫毛,忍不住拖长声音。 “被你吃了?”怀秀意识到身边这人是条蛇,而蛇是吃人的!她浑身僵硬,站着不肯动。 “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这吃人的手法,我还是很熟的!” 莫怀仁伸手抚摸怀秀白皙的面庞,感受着手下传来的颤慄感。 竹林被风吹过,沙沙声不绝于耳。 怀秀用力推倒莫怀仁,朝前边跑去。 “你即使跑上三天三夜,等我腿好了,我照样追得上你!” 莫怀仁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笑出泪花。 怀秀后知后觉,几步冲过来,坐到他身上照着他的脸左右开弓。 莫怀仁腿伤不便,被她抢得先机,脸上被挠出几道血痕。想到自己的绝世容颜被毁,他用力把她顶倒在地,翻身压住。 竹林幽静,怀秀转过头,看见地上冒出的竹笋,恍若隔世。 莫怀仁压在她身上,伸手帮她拿掉头髮里的竹叶,眼睛却被形状优美的某处牢牢锁住。 “你信不信等我恢復力气了,把你眼珠子扣掉!” 裙子外层太过透明,里层堪堪遮住胸口。怀秀蛮横地把裙子往上拽,左手食指快速撮向他眼睛。 莫怀仁就势拉住她的手。 “给你讲个故事。” “好。” 竹林郁郁葱葱,看着有一股静谧的美,格外能安抚人心。 “从前,山里偏僻村庄有个少年,家境贫寒。每天半夜他就得起来赶路,到离家很远的镇上卖菜。” “然后呢?” “路上要爬过两座山,两山之间有片竹林。他每次经过都会在竹林里休息,才能有力气赶路。” “你可不可以换个故事?” 莫怀仁看着被抓紧的手,笑着继续说:“那是一个寒冷的雨夜,那少年赶路到竹林,刚刚把挑子放下,坐在竹子底下的石头上擦汗,突然……” “怎,怎么了” “他看见有个白色的人影从他身旁快速走过,行路孤单,他心想有个伴一起走也好。所以他挑起担子就追了上去。” “是村里的熟人对不对?” 怀秀坐起身,忍不住回头看,总感觉脖子冷飕飕。 “他常年爬山,脚程很快。可是他追了半日,那影子一直在他前面,怎么都追不上。他累得不行,放下担子气喘如牛。你猜,他到哪了?” “我不猜,我不想听了!” “只见周边雾蒙蒙一片,他正站在一座新坟碑前,那影子正蹲在坟边,招手邀他进他家里坐坐。” “莫怀仁,你够了!” 怀秀恨恨地踹了他一脚,心里却害怕到极点,死活不愿意放开他的手。 “再讲一个?” “你是不是想死?” “哈哈哈,你难道就不怕我?我告诉你,我也是~” 怀秀狠狠咬住他的手臂,可惜他皮太厚,白白把牙齿咬疼,她气唿唿不说话。 莫怀仁心情大好,拉着她穿过竹林,终于在一座破败的小房子前停住。 房子前面种了一圈矮竹,围成小院,院子里长满了红薯叶,中间留了一条小过道。 怀秀跟在莫怀仁身后走过去,脚踝被菜叶扫到,触感清凉。 门板摇摇欲坠,莫怀仁站在院子前犹豫不决,怀秀等不及,推门进去。 屋子里泛起灰尘,正中央靠墙摆着一张破烂的桌子,上面赫然立着一块牌位。 怀秀转身跑出,躲在莫怀仁身后,无视他鄙视的眼神,揪着他衣服后摆死活不撒手。 客厅左边是间睡房,房门关着。右边是厨房,厨房有个小门通向房子后院。 小小的天井里,水井旁边建了个洗澡房,里面和原来山洞一样,地面留有洞口。 怀秀对这房子还算满意,除了桌子上的牌位令人害怕。 “你能不能把那啥挪到别处去?” “这是他家,我们借住,是客人,怎么能赶他出门?”莫怀仁憋着笑,一脸大义凛然。 “这房子的主人你认得吗?” “你自己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怀秀想到今晚要在这打地铺,心里想与其夜里被吓,不如白天就把这问题处理好,至少现在有他在。她慢慢挪过去,凑近一看,上面啥也没有。 莫怀仁终于爆笑出声,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把门框拍得啪啪响,灰尘从房顶抖落一片。 “你太过分了!”怀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心里却被委屈压得透不过气,一边朝莫怀仁的脚踝踩一边嚎啕大哭。 “是谁在我家胡闹啊?”苍老的声音伴着一阵咳嗽声从卧室传来。 怀秀和莫怀仁对视一眼,站起来齐齐往门口跑去。 “你不是说这里是废弃的房子吗?这人是谁?” “这房子没人!” “那这声音是?” 第8页 “鬼啊!” “啊啊啊!” 老奶奶扶着门框,望着跑远的俩人,幽幽笑了起来。 第5章 小院里悄无声息,门口的水坑里边爬出一条蚯蚓,往草丛蠕动着。 怀秀用长棍子把蚯蚓挑起,放进莫怀仁的袖兜。 “要不,我们还是进屋去吧?” 长脚蚊子把怀秀裸露的肩膀咬得红肿不堪,莫怀仁来回挥动芭蕉叶,帮她赶掉蚊虫。 怀秀咬紧嘴唇,踩到石头堆上,四处张望。 “坡底下有条大河。” “我腹中飢饿,我们先挖几个红薯来垫垫。” 莫怀仁拖着怀秀,慢慢挪进院子。 被水泡过的泥土十分松软,怀秀抓着根茎,莫怀仁用木棍轻轻挖,很快就挖出七八个大红薯。 老太太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的两人,无声微笑。 这里离最近的集市有三天三夜的脚程,已经多年没有外人来过了。 女孩子把红薯就着水坑洗掉泥土,用竹片刮掉表皮,和男子蹲在树荫底下啃了起来。 担心他们生吃红薯会闹肚子,老太太飘到门边,忍着咳嗽:“快点进屋,厨房里有柴火,煮熟了再吃!” 老太太似乎是刚起床,头髮乱糟糟,双眼无神,衣服的盘扣松散着,露出青紫色的脖子。 “怎么办?” 怀秀扔掉手里的红薯,抓起长棍。 “听说枉死鬼会抓人做替身,然后才能投胎转世。” 莫怀仁拉住想要逃跑的怀秀,撑着竹竿倒退着跳出院子。 “你放开我!你抖什么!” 怀秀甩开莫怀仁的手,靠着龙眼树干坐好。 膝盖又痒又痛,她把裙摆撕下,包扎开始溃烂的伤口。 “要不,我们去河边吧,我可以用蚯蚓抓鱼。” 莫怀仁有样学样,撕下大片衣摆,把手缠成粽子样。 “你会游水?” 红薯刚啃了两口,肚子饿得不舒服。 龙眼树上倒是有龙眼,可是树枝上都是臭屁虫,怀秀闻着味道都想吐。 旁边有棵野生的番石榴树,枝上挂满了果实。 怀秀起身爬到番石榴树上,只挑半熟的果子吃。 番石榴香味浓郁,莫怀仁脚疼上不了树,只能扶着树干干瞪眼。 “我天生会游水,你放心!” 熟透的果实经不住摇晃掉落下来,莫怀仁捡起往衣服是擦了擦,塞到嘴里狼吞虎咽。 已是正午时分,怀秀吃饱下树,把手里剩余果实递给他:“那就走吧,夏天吃烤鱼最好不过。” 河边看着近,走起来却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莫怀仁蹲在岸边,欲言又止。 “下去啊,天色不早了,抓来正好当晚饭。” 怀秀用树枝挖开泥沙,围成一个水坑,等着把抓来的鱼放进去。 “我脚疼。” 莫怀仁不敢看向怀秀,把袖兜里的蚯蚓扔到河里。 草丛里爬出两只蟾蜍,大的那只慢慢爬到小的背上去,不断摩擦。 怀秀腾地站起身,吓得两只正在办事的蟾蜍滚进河里,快速游走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河面吹来热风,她烦躁地捡起一块小石头朝树上的知了打去,耳边的聒噪声终于消失。 “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 莫怀仁手足无措:“要不我们捞虾吧?河虾也很美味!” 怀秀用脚把水坑踩平,抓起泥巴用力摔到他脸上:“留给你自己吃吧!” 黄色的泥水顺子衣袖滴下,手指因为在水中浸泡太久,起了褶皱。 她摘下几片芭蕉叶盖在头上,望着湍急的河流气愤难当。 这条河两岸都是山崖,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是个陡坡,也是唯一的入河口。 河面不算宽,若是平常,怀秀游个来回都不会多喘一口气,可惜最近雨季,河水暴涨,水质也非常混浊。 对岸崖底被河水沖刷出一个小土坡,长满了杂草。一棵挂着黄灿灿果实的芭蕉树在杂草中份外抢眼。树底下拴着个竹排,尾部已经变成黑色,隐约看到一条翻着肚皮的死鱼挂在竹排的破渔网上。 莫怀仁脸上红通通,和身上那黄白相间的长衫搭在一起像个丐帮长老。小腿被墨蚊叮过的地方已经被挠破了皮,隐隐流血。 长衫衣摆被荆棘勾住,他捡起岸边的贝壳,一点一点把下摆割掉。 手背上被狼人扎破的地方,又痛又痒,随手扯掉布条,露出红肿不堪的伤口。蚊子和苍蝇轮流驻足,莫怀仁手忙脚乱,不停抓挠,左脚踝无法用力,他没站稳,摔倒在怀秀的脚边,双手本能地拉住她脚踝。 “放手!”胃里泛起酸水,喉咙感觉要冒烟,怀秀艰难地咽下口水,瞪着莫怀仁,示意他别再惹自己。 “言而无信!” 迎着怀秀的目光,莫怀深感羞愧,高高举起的手掌却迟迟不捨得打脸。 “别打脸,像你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白脸,以后还得靠这面庞吃饭呢!” “若不是我手脚都受伤了,别说用蚯蚓,河鱼我都能徒手抓来给你吃!” 第9页 怀秀失望透顶。 “你说你一个成精几百年的蛇妖,竟然怕鬼!你真是给蛇长脸了!” “我以前是不怕的!” 莫怀仁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个敢于担当的有为蛇妖,现在这么丧气实在不符合自己的气质! 怀秀起身靠在小树底下,合上双眼:“有本事,你倒是证明给我看啊!”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 莫怀仁走到半路就后悔了,有心回去,又拉不下面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 龙眼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声嘶力竭地吼着,老太太还在门边,看见院子外面徘徊的朝莫怀仁,笑着招手。 “进来吧,别跑了。” 莫怀仁盯着老人的脸,心想只要不跟她搭话,她就夺不了自己的肉身。 他心中稍定,尽量不去看她,捡起地上没来得及洗的红薯,低头进屋。 眼睛被强光照久了,刚进入屋子需要适应。 “厨房里有木盆,后院天井里有水。我带你过去吧?” 老太太心中欢喜,自顾自说话,丝毫没注意对方疏离的表情。 莫怀仁用竹竿挡在身前,拦住想要靠近的老人。 老太太笑容凝滞,落寞地飘回卧室,关上门。 莫怀仁终于能放松身心,他来回折腾太久,红薯不顶饿。 肚子的叫声不断,他把厨房翻了个遍,连一粒米都没有。只好把红薯丢进木盆,抱着跨进天井。 知了声绵延到河边,怀秀被阳光暴晒,口干舌燥。她往河边挪去,用芭蕉叶盖住头脸,双腿泡进水里,沉沉睡去。 连日来的疲累,让她睡了个好觉。 满足地伸起懒腰,口鼻竟然有水流入。 慌乱中睁开双眼,朦胧的月光下,怀秀发现自己已经游到河中央。 她向着岸边挣扎游动,却被水流越沖越远。 浑身无力,怀秀静静地躺在河面上,放弃挣扎。 竹排突然顺着河流朝她飘来,她感觉自己正被一股力量拉向河底。 周边方圆十里荒无人烟,若是自己被拉进河底,后果怕是和那条鱼一样,死后在这广阔的土地上连个葬身之处都没有。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怀秀崩溃了。大声喊着莫怀仁的名字,惊起草丛里的两条水蛇,一前一后从她眼前游过。 “连畜牲都欺负我!有伴了不起吗!妖怪没一个好东西,一个比一个坏!” 怀秀痛哭流涕,双手乱抓,竟抓住了那张破渔网,顺着渔网爬到竹排上,和那条鱼并排躺下。 “姑娘,麻烦你让一让,我要打渔了!” 苍老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微微的咳嗽声。 怀秀泪眼婆娑,看着从河底冒出来的老人,不敢轻举妄动。 河水盪起波纹,老人驼着背,把肩上的背篓放到竹排后面,撑起竹竿划到河中央。 老人咳得厉害,弯腰拉起河中渔网,竹排晃动起来,老头趔趄了一下,直直栽进河里。他一只手紧紧抓着竹排,想要爬上去,头却被渔网勾住。 怀秀拉住他的手,帮他把头上的渔网扯开。 “你先把渔网拉上去,我自己再上” 老人没了束缚,撑着竹排跳上来。 渔网挺沉,她转身想叫老人过来帮忙,却发现竹排空荡荡,连之前的竹篓也不见了。 河面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脚底被东西勾住,她侧身弯下腰扒住竹排,那东西竟然抬起她的脚。 水鬼这个词跳进脑海,怀秀放声大哭:“求求你放过我!我从来没做过坏事,连只蚂蚁都没踩过,我不是坏人!” “姑娘,别怕,是我。” 老人一手提着竹篓,一手拉起渔网,站在竹排上,捂着胸口咳嗽。 怀秀望着头顶那苍老的面庞,稍稍回神。 “爷爷,你刚才去哪了?” “我见你被渔网勾住,就潜到水里帮忙解开渔网啊。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老人划着名竹排把怀秀送上岸,递过竹篓:“这些鱼就送给你了,赶紧回家吧。夜晚河边不太平。” 怀秀看着跳动的鱼,心里隐约有些奇怪,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老人家是从哪里来的呢? “爷爷,你家住在哪里呢?” 老人已经划到对岸,朝她摆摆手:“别问了,赶紧回去吧!” 说完就跳进河里,消失不见了。 第6章 天井里杂草越过半人高的围墙,把原本就窄小的空间挤得更加逼仄。 莫怀仁从井里吊起一桶水,伸头埋进桶里。 冰凉的井水把身上的燥热冲散。 他痛快地把水兜头淋下,弯腰搓洗着木盆里的红薯。 蚊子多如牛毛,一只比一只毒辣,有的甚至能隔着衣服吸血。 贴在身上的衣服是用纱布做的,根本抵挡不住蚊虫的攻击。 莫怀仁手脚不停挥舞,却仍是无济于事。 老太太站在厨房阴影里,咳得嘶声裂肺。 “柜子里有老鼠崽泡的药酒,你拿来涂到伤口处,很快就能癒合。” 厨房里所有东西的位置都没有变,被烟火燻黑的屋顶横樑上还挂着黑乎乎的腊肉,墙角的柴火堆却被老鼠翻得乱七八糟。 第10页 阳光从屋顶的破洞出照进来,晃得老太太眼眶湿润。 红薯已经清洗干净,只等着生火就能果腹。 他转过身,朝昏暗的厨房看过去,老太太双脚离地,正拿着火石朝他点头。 红薯从手里滑落,莫怀仁手指发抖,转过身去背对着门口,不敢搭话。 “山里蚊子毒性大,你再不生火熏房子,今晚你们可怎么熬?” 老太太颤巍巍地看着莫怀仁蹲在天井里一个多时辰了,忍不住想跨过门槛拉他进屋,被炙热的阳光一照,缩回角落里嘆了口气。 “你不用怕我,我也没有能力害你。你进来,我们说说话?” 灰白的头髮散落在肩上,随着咳嗽声轻轻摆动。 老太太抬起混浊的双眼,盯着男子破烂的衣裳,走回卧室想拿绣花针帮他补补。 她不记得自己的针线筐放在哪里了,摸索了半天都找不见,耸拉着肩膀又飘到厨房,幽幽哭了起来。 “我家老头子也不知道死在哪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然后把他带回家?” 莫怀仁愣愣地盯着盆里圆润肥胖的红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心知躲避也不是办法,脑海里闪现怀秀失望的面孔,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你家孩子呢?” 老太太飘出客厅,站在莫怀仁身后,看着杂草丛生的后院,轻轻摇了摇头。 脑袋晕沉沉,莫怀仁双腿酸麻,蹒跚着走进里屋,拉过客厅里的矮凳,用袖子胡乱擦了几下,挪到门口坐下。 “早上和你一起的那个姑娘呢?怎么不见她一起回来?这周边有野兽出没,到处乱走可要出大事哦!” 老太太收起笑脸,看着莫怀仁被晒伤的脸庞,面露忧心。 莫怀仁从凳子上弹起,脚踝经不住用力,差点跪倒在地。 他倒吸一口气,已经过了正午,他却把怀秀忘记了! “你去拿药酒抹上,用手把脚踝搓到发热,再用力掰正就好了,不然再这么放任不管,你老了得吃苦哦!” 老太太缩回伸到半空的手,飘到厨房。 厨房的小柜子里,几个破边的大碗扣在一个小罈子旁边,罈子紧挨着一碗黑乎乎的液体,许多白色小虫在里面游上游下。莫怀仁捏着鼻子把罈子打开,里面五只没长毛的小老鼠静静躺在坛底。 莫怀仁接过她递过来的小罈子,凑到鼻子底下闻。 味道和普通的药酒并没有区别。 “这个真的有用吗?”他把罈子放到脚边,看着罈子里的小老鼠有些不敢下手。 “你去鸡笼里捡根羽毛过来。在天井里。”阳光开始斜照,老太太走到门边,朝院子外面张望。 “这天色眼看着要下雨了,你动作快些,不然天黑麻烦就多咯!” 莫怀仁拿着木棍挑开笼子里的鸡骨头,捡了几根长一些的羽毛,用井水沖洗干净。 脚踝肿如馒头,涂了两遍药酒,他用手搓到脚踝发热。 眼看太阳西斜,莫怀仁越发着急,匆匆忙忙点燃柴火。 “把红薯扔进去吧,等下接回来就可以吃了。” 老太太不敢靠近火堆,抬起衣袖挡住火光。 莫怀仁拖着伤腿挪到河边,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岸边一片寂静。 怀秀不见了。 他心里开始慌乱,用竹竿在河边打捞,只捞出枯树枝两三根。 “何怀秀,你在哪里?” 草丛里飞出一只水鸟,莫怀仁颓然跌坐在地。 夜幕降临,他突然站起身往回走,也许怀秀从别的路径回小屋去了呢! 院子里厨房透出火光,莫怀仁快步走去:“怀秀,你回来啦?” 老太太遮住脸,正从炉灶里夹出烤熟的红薯:“姑娘呢?你没见着她吗?” 莫怀仁沉默不语,示意她远离火苗。 “你先吃点红薯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不是吗?” 老人望着天上的满月,强撑笑脸安慰。 月光把小树的影子倒映在河面上,怀秀把被泥巴裹住的沉重裙摆用力撕掉,再次看了一眼对面的竹排,转身朝着早上逃离的小院子走去。 蚊子把她裸露在外的部位咬得惨不忍睹,暴晒过后有一种灼痛感。 怀秀捡起一截枯木,不断拍打眼前半人高的草丛。小腿被草叶子划伤,贴在头皮上的头髮被伸出来的树枝勾住,怀秀扯了半天都扯不出来,伸手把树枝折掉,任由它吊在肩膀上。 心里的疑惑纠成一团,她加快脚步,急切地想和莫怀仁倾诉。 莫怀仁在客厅里升起火炉,用没干透的落叶盖在火炉上闷出滚滚浓烟。 “把我扔在河边自生自灭,自己却能在这里心安理得地吃烤红薯,莫怀仁,你的良心是不是落在山洞里了?早知如此,我昨晚就不该救你!” 嘴里的食物甜如蜜,莫怀仁用手托住差点掉出来的烫嘴红薯,对突然出现的怀秀眨了眨眼。 心里升起无限欢喜。 “你肚子饿了吧,这有烤红薯!” 烟味呛鼻,怀秀接过红薯,坐到门边的石头上狼吞虎咽。 狂风把屋檐下挂着的玉米棒刮落在地,莫怀仁把怀秀的裙摆掀起,用鸡毛沾了药酒涂到她伤口上。 第11页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划痕,他不禁放缓了速度,把药酒直接倒到掌心,缓缓帮她涂抹均匀。 “对不起!”眼睛被浓烟燻了太久,酸胀难忍,莫怀仁紧紧抱住怀秀的双脚,擦掉摇摇欲坠的眼泪。 “你能不能涂快点,哎,你哭什么!”怀秀喉咙被红薯黏住,她踢开莫怀仁,凑到木盆里连喝了两大口水。 “怀秀,你的救命之恩,我只能以身相许了!”莫怀仁拉过怀秀的衣袖,用力拧鼻涕。 “要不要这么噁心?你都多少天不洗澡了?好臭!”嫌弃地把衣袖抽回来,怀秀站起来跨进厨房。 炉灶里火苗冲破浓烟窜起来,把房子照得亮堂堂。一个老太太坐在矮凳上,朝怀秀笑了笑。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怀秀看着老太太踮起的脚尖,忍不住打嗝,伸手紧紧捂住嘴巴,退回门外。 “哎,你怕什么!她不会害你!”莫怀仁拉住怀秀,把她推到老太太跟前。 “你早上不也逃得比我还快?你不怕?”怀秀拍开莫怀仁的手,让他挡在前面。 “我什么时候怕过了?我逃是放心不下你!”莫怀仁想起自己上午硬着头皮挖红薯时,被吓到裤子湿润的样子,摸了摸鼻子。 “你们先烧水洗漱吧,我房间的箱子里有几块老棉布,虽然三年没人动过了,但是箱子完好,应该还算干净。你们先暂时拿来用吧。” 老太太看着这对年轻人,想起自己年轻时和老伴的美好时光,抬起衣袖遮住眼角。 “你怎么不害怕了?” 怀秀看着眉眼含笑的莫怀仁疑惑不解。 “她也是个可怜人,心地善良,并没有害人之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怀秀抓住他的手,一脸惊慌:“刚才我在河边遇到一件怪事!” 小手微凉,莫怀仁反握住怀秀,觉着她邹起的鼻子份外可爱:“嗯,是什么事呢?” “我醒来时竟然游到了河中央,河边突然出现一个打渔的老人家,突然消失后面又突然出现,把我送到岸边又突然消失了!” 怀秀语无伦次,莫怀仁摸了摸鼻子:“这方圆十里荒无人烟,哪里会有打渔的老人家呢!你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老太太冰凉的双手抓住怀秀的手臂,眼神哀伤:“你说你看见打渔的老头子了,是吗?” 怀秀被掐得生疼,莫怀仁把老人的手掰开:“有话慢慢说。” 老太太自知失态,连忙道歉:“对不住,我一时着急,不是有意的。姑娘,打渔的人是不是佝偻着身子呢?” “是啊,还不停咳嗽,他还给了我一个竹篓,送了我几条鱼。就在门外。” 怀秀不敢看她,低着头轻声说。 老太太飘到门边,望着竹篓失声痛哭:“是他给我捎信来了,这竹篓还是我编的呢!他现在在哪里?求你们帮我把他带回来吧!求求你们了!” “老人家,你先别着急,现在天色已晚,打捞不易,明天我一定去把他接回来。” 莫怀仁拿出竹篓里的鱼,起身到天井里处理。 怀秀不敢自己待在客厅,跟在他身后。 “老奶奶为何不自己去找他呢?就在前边不远的河里。” “她离不开。” “为何?” 莫怀仁拉着她走到床前,掀开厚重的棉被,一副森森白骨映入眼帘 第7章 腐朽不堪的门板被风吹得嘎吱响,山里昼夜温差大,冷风从屋顶漏洞灌进来。 莫怀仁裹紧身上的老棉布,往炉灶里塞了几块木柴。 腰酸背痛,他轻轻躺下,以手支头,转身看着躺在竹叶上的怀秀,轻轻拍掉她脸上的飞虫。 他脚踝的红肿消退大半,手背上被狼人扎伤的地方已经结痂,想不到这药酒药效这么好。 柴火堆里响起吱吱声,怀秀翻了个身,露出红肿的脖子。 莫怀仁起身把药酒倒在碗里,跪坐在怀秀身边,伸手把她包在身上的棉布慢慢拉开。 怀秀脸上光洁的皮肤,和脖子以下被蚊虫叮咬后留下层层叠叠的小包,形成强烈的对比。 肌肤忽然触碰冷空气,怀秀缩了缩脖子。 莫怀仁屏住唿吸,竟然有点心虚,不敢再动。 等了一会,听着怀秀均匀的唿吸声,他用手指轻轻抚过姑娘的脖子。 心里忍不住拿她和赵可可比较。同样是女孩子,她怎么就像根竹子似的,完全不懂得屈服,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怀秀睡不踏实,眉头紧皱,烦躁地睁开眼,就见莫怀仁正一手拉她衣领,一手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想干什么!”怀秀抓着衣领跳起来,朝他脸上连甩了两个巴掌,把莫怀仁打蒙在地。 莫怀仁手上的药碗晃了一下,溅出几滴在他手上。 木头被烧得爆裂开来,噼啪作响。 怀秀睡眼朦胧,待看清他手上的药碗,尴尬地用脚踢了踢矮凳。 “你说你大半夜不睡觉,瞎搞什么,男女有别,懂么?” 莫怀仁一声不吭,双眼牢牢锁住她,把碗放到地上,用力扯过她,一点一点把药酒涂完。 第12页 “你不是说我小么,作出这副紧张的样子给谁看呢?”额头的青筋直跳,他用力把怀秀的衣领收紧,拍了下她的腹部。 猫头鹰的叫声从院子传来,怀秀侧过身子,不敢看他。 头顶的腊肉上挂着一只小老鼠,啃了半天发现啃不动,就换另一边,来来回回都不捨得放弃。 莫怀仁把碗放在灶台上,躺到怀秀身边,自嘲地笑了笑。 “抱歉!我打人是我不对。”怀秀闷闷不乐,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一团糟,一点奔头都没有,而始作俑者比自己还惨,她连责怪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睡吧。这衣服总有一天你会主动脱下,我们来日方长!”莫怀仁看见怀秀抖了一下身子,心情又欢快起来,忍不住朝她吹后脖子了一口气。 “脱不脱我不知道,但总有一天你得死在我手上,我劝你稳重!” 怀秀心里憋得慌,像小时候脚背被蟾蜍爬过,无论搓洗多少遍,那种噁心感都挥之不去。辗转反侧到后半夜,听着雨水拍打地面的嘀嗒声,终于沉沉睡去。 老太太夜里躺在床上,一想起老伴原来就在前面不远的河里,死后还遭受冷水浸泡,不见阳光,眼泪就没停过,只盼着这雨赶紧停,好央求这两个年轻人帮帮忙。 天井里的排水沟几年无人疏通,堵住了,积水顺着门槛的破漏处流进厨房,怀秀后背被水浸湿,早早就起来背对着炉灶烘烤。 莫怀仁却仍睡得深沉,双手垫在后脑勺,两腿交替着搭在一起,打着小唿噜,时不时嚼动嘴巴。 怀秀盯着他的下腹看,忍住想把他踩烂的冲动。 “姑娘,你怎么起来这么早呢?” 怀秀不自然地朝老人家微微笑,打开大门,站在屋檐下伸了下懒腰。 天还没透亮,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院子里的红薯叶被泥水淹没,只有零零星星几片叶子还露出尖尖一角。 “奶奶,天亮我就去把爷爷接回来。你放心。” “那就拜託你们了。”老太太捂着脸,佝偻着身子缩到墙角,无声流泪。 莫怀仁扶着脑袋走出来,把挂在墙上的绳子环在臂弯,朝老太太点了下头,和怀秀往河边走去。 伤口痛感已经消失大半,怀秀把老奶奶昨晚帮她改做的老棉布长衫裹紧,用树藤勒住腰。 露珠把头髮打湿,她偷偷看向莫怀仁光着的两条腿,抿了抿嘴唇。 昨晚老人刚把他的袍子做到一半,莫怀仁看她咳得厉害,就劝她回房休息了,此时他上半身是没有问题,但是下半身只有一块布包着,走路不敢迈大步,像鸭子一般一步一摇。 “这么想看,用不用我把布掀开?我里面可是啥也没穿哦!” 莫怀仁挤眉弄眼,作势要拉开包布,怀秀落荒而逃,惊起飞鸟三两只。 太阳缓缓升起,经过一夜大雨,河水已经涨到小树的腰部。 “你能行吗?”怀秀蹲在高出,看着莫怀仁把绳子繫到腰上,把绳子另一头扔给她。 “以后别再问这种问题,不然我和你翻脸!” “小心点,被沖走了我可不救你!” 清晨的河水有些冰凉,怀秀蹲在河边就地洗脸。 河水浑浊,莫怀仁的衣摆鼓鼓囊囊地浮在河面上,怀秀想起刚才他说的话,耳根红了。 水流湍急,水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漩涡。 莫怀仁几次被河水冲到下游,他示意怀秀拉紧绳子。 河边的崖壁上不去,他只能挣扎着往前游。 怀秀望着他咬紧的下额,忧心忡忡:“你先回来吧,我们等河水降了再想办法。” 莫怀仁有心重塑自己的高大形象,只管拼尽全力。 正在焦灼间,竹排自己动了。 怀秀张大嘴巴,看着竹排并不受水流限制,稳稳噹噹地停在莫怀仁身边。 竹排上的渔网还在原地,那条死鱼被渔网缠得死紧。 莫怀仁腿脚发软,眼角划过怀秀的脸庞,小姑娘只盯着渔网看,并没有注意到他。 “在哪个位置?” 怀秀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闷闷说道:“应该是渔网那里。” 对岸的芭蕉树上果实一个没少,怀秀心里忧伤,若是老爷子老奶奶还在世,老爷子见着这成熟的芭蕉,定是满心欢喜地带回家给老奶奶吧。 随手扯掉脚边的草叶子,打成平安结扔到河里,心里祈愿他们来世平安喜乐。 莫怀仁把竹排划到芭蕉树下,系好。 摘下熟透的果实,放到竹排前,把绑在头顶髮髻上的布袋取下。 里面的香和打火石干燥如常。 他跪到竹排上,点燃三只香插到芭蕉上。 怀秀在岸边朝竹排跪下,拜了三拜。 清风徐来,香火燃尽。 莫怀仁起身拉起渔网,只见一具白骨被渔网缠得死紧。 他试着扯了几次,渔网越缠越紧。 蚊虫肆虐,怀秀拉了一下手中的绳子,示意他把竹排划过来,回去再处理。 渔网上挂满了枯枝烂叶,尸骨边还有几具鱼骨。 一条还没腐烂的薄鲢鱼正翻着死鱼眼盯着他。 死鱼已经发出恶臭,莫怀仁屏住唿吸,拿竹竿用力撑住岸边。 第13页 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回头看了一眼,又没声了。 竹排自己朝对岸驶去,莫怀仁放下竹竿。 小腿抽痛,他竭力忍住,不想在怀秀跟前露出虚弱的样子。 他伸手理了理头髮,擦干脸上的水迹,昂首挺胸,笑着看向怀秀。 一条水蛇快速爬上竹排,顺着莫怀仁的腿往上爬。 怀秀憋住笑,朝他伸出纤纤玉手:“莫怀仁,你小心!” 莫怀仁眉目舒展开来:“怀秀,你真好!” 太阳已经缓缓升起,温和的阳光莫名使人心存希望。 莫怀仁直觉怀秀已经对自己有所改观,憧憬着她有朝一日夸他勇勐无敌,多谋善断的情形,嘴角咧到后脑勺。 他再次看向怀秀,小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起袖子挡住头脸。 果然好人有好报,今天该是他莫怀仁扬眉吐气的一天! “你的腿还好吗?” 怀秀终于放声大笑。 莫怀仁愣愣地低下头,腿间就被咬住,有东西缠住了他的小腿。 这冰凉的触感他再熟悉不过。 脸色变成猪肝色,他咬紧后槽牙,解开衣服,把紧紧咬住他大腿根的水蛇捏住。 水蛇张着大嘴,朝他快速扑来。 莫怀仁捏住它的头部,举到眼前,忍住把这傢伙碎尸万段的冲动。 “我是你祖宗!连老祖宗都不认得!气死我了!再敢给我看见,我打断你爹娘的腿!” 怀秀从指缝里瞧着对岸光熘熘的男人,坐在草丛里笑得前仰后合。 “人家哪里还认你这个祖宗,这么丢脸的祖宗是我我也不认识。噗~” 莫怀仁眼冒金星,心情一落千丈,把水蛇摔到河里。 阳光刺眼,他套上衣服,拿起竹竿三两下划到岸边。 怀秀帮他解下腰间的绳子。 莫怀仁浑身僵硬,不敢看她。 手脚慌乱,他把竹排绑到小树上,扛起老爷子一声不吭就往回走。 腿间被草叶子划过,又麻又痒。 他心里烦躁异常,一看见怀秀的笑容就想打自己巴掌,为何偏偏每次丢脸都能被她看见! “莫怀仁,你等等!停下!” 怀秀笑得前仰后合,捂着眼睛追在他后面,越笑越大声。 “你闭嘴!” 莫怀仁几乎想跑起来。 怀秀一边跑一边大声喊:“你后衣摆没放下来,被腰带卡住了!” 第8章 卧室的门被老太太合上,怀秀靠着门板,坐在门前吃红薯。 房间里静悄悄,连句哭声都没有。 门前的矮竹上,一胖一瘦两只小松鼠互相追逐打闹,胖的那只慌不择路,跳跃时脚底打滑,摔到院子里,溅起一片水花。 怀秀乐不可支,捡起小石块朝水坑扔过去,吓得小傢伙一头窜进草丛里。 “过来搭把手。” 莫怀仁从早上到现在都板着个臭脸,偶尔趁她不注意时偷偷观察她,被发现后眉头紧皱,似乎在纠结什么事情。 灰尘纷纷扬扬,怀秀捂住口鼻,顺着嘎吱作响的梯子爬到隔层。 蜘蛛网层层叠叠,几乎把屋顶遮住。 一口大棺材横在房樑上。 莫怀仁手里拿着绳子,见她安全爬上来,松开紧皱的眉头。 “你把隔层木板掀开,好让我把棺材吊下去。” 莫怀仁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头也不抬,把绳子紧紧套在棺材中央。 怀秀撇了撇嘴,觉着他干练的样子和昨天的小白脸形象判若两人。 “你腿不痛了吗?手呢?” 木板不算重,怀秀快速把板材挪开,和莫怀仁一起拉住绳子,缓缓把棺材放下去。 “已经不碍事了,你呢?” “也都好了。”怀秀看着棺材落地,放开绳子,顺着木梯滑下。 棺材顶上落满了灰尘,莫怀仁打来一盆水,怀秀用剩下的老棉布绕着棺材仔细擦拭。 “奶奶,都准备好了。” 吱呀一声响,老太太抱着一块深蓝色的棉布出来,踮起脚尖,把布垫在棺材内层底下,再一点一点把边角压平。 “想不到这临了临了,竟还是我自己铺这寿材。我和他年轻时也曾想过百年之后,会是怎么个样子,那时候他总说,只要两个人在一块,在哪安置都随缘。” 莫怀仁低着头,把两具尸骨并排放进去,再用一块棉布盖上,怀秀从厨房翻出两个没豁边的大碗,放在棉布上。 “我奶奶走时,也是我给放的碗。” 她拉住老奶奶的手,心里一点害怕都没有,反而有些依依不捨。 “遇上你们,是我们的福分。” 怀秀看着紧挨在一处的尸骨,心情沉重。 “奶奶,你们,为何只身在这深山老林里生活呢?” 莫怀仁低咳一声,朝她瞪了一眼。 怀秀莫名其妙,心中实在好奇,只眼巴巴望着老人家。 老太太看向门口远处的群山,陷入了沉思。 正午的阳光把群山照成青灰色,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郁郁苍苍的树林。 “我们是逃难来的。” 莫怀仁拉过凳子,扶老太太坐下。 第14页 锅里的腊肉已经煮了一个早上,他捞出泡在在木盆里,用水瓜囊来回搓洗。 老人低咳两声,看向莫怀仁,微微笑了起来。 “我们家原是做寿材的,我爹有一副好手艺,周边各县有头有脸的人家,但凡需要,都会来跟我家预定,所以家产是有一点的。” 怀秀伸手帮老人轻轻拍着背,看着老人灰白的头髮,起身拿梳子帮她慢慢梳理。 “和我定亲的公子,家里条件比我家好,听说是做木头生意的人家。头脑灵活,很是能干,我父母和他家相熟,经常在我面前夸他。” “你们见过面吗?” 怀秀摸着细碎的头髮,想像老人家穿着大红嫁衣的样子。 “没有见过。” 原本黑乎乎的腊肉,在莫怀仁手底下露出金黄的肉色。 怀秀许久没得吃肉,嘴里泛起口水。 老太太自顾自接着讲。 “那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从我家去到他家,需得经过一条大河。我的嫁妆太多,他家雇来的船装不下。僕人找了半日,都找不到大船。管家怕误了吉时,只好临时雇了一个打渔的船夫,用他那艘小船装些轻省的东西。” 怀秀注意力被分散,手上的力道重了些,扯下好几根白髮。 “对不起,奶奶,我手重了。” “当时风浪太大,那个新郎官隔着红盖头和也我说对不起,那是他此生唯一对我说过的话。” 门口吹来热风,莫怀仁把洗好的腊肉装进碗里,摆在客厅的桌子上,拿着牌位坐在两人身边,用小刻刀慢慢雕刻。 “后来呢?” “来接亲的婆子担心我的嫁妆被偷,不顾船夫的反对,全部堆在我们坐的那艘大船上。当日河水暴涨,我们刚行到河中间,船就沉了。僕人四下跳船逃命,我不会游水,慌乱中我拉住新郎官的手,谁知他撇开我,拉着他身边的丫鬟跳船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男人都靠不住!” 莫怀仁手一抖,被刻刀划出一个口子,抬头看了怀秀一眼。 “也有靠得住的好人。”老太太看向客厅中央,眉目柔和。 怀秀把掉落的白髮一根一根捡起来,打成一个结。 “多亏了那个渔夫,他从小船纵身跳下,拉住被水沖走的我。当我们爬到岸边时,已经离接亲队伍很远了。” 老鼠顺着木梯跑下来,想跳到桌上,抬眼看见有人,惊慌失措地从莫怀仁脚底窜到院子里。 老太太看得有趣,拦住想追出去的怀秀,继续说道:“我爹娘听闻噩耗,受不住打击,双双病倒。我找上门时,他们都已经病入膏肓。新郎官一家眼看我被渔夫所救,嫁妆全部沉入水底,藉口说我身子不洁,派家僕送来退婚书,活活把我父母气死。” “您看看,这名字可有错字?” 莫怀仁拍掉衣服上的木屑,拉着怀秀走到院子里,递给她一把木柄已经腐朽的小铲子。 “所以老天爷是公平的,后面赔了我一个体贴的夫君,这辈子,我除了对父母抱有缺憾,其他的,我知足了。” “您刚才说是逃难?”怀秀靠着铲子,仍是想不通。 莫怀仁忍不住拍她的头,揭人伤疤的事,她怎么能问个不停! 老太太朝莫怀仁抬抬手:“这些故事还能有机会讲出来,我心里是十分乐意的。唉,我父母去后,家里的叔伯想要霸占我家房产。” 挖出来的红薯被扔进客厅,老太太把它们堆到墙角。 “我一个姑娘家,突遭大难,每日以泪洗面。家里被僕人翻洗一空。我婶娘藉口去庙里祈福,诓骗我同去。半道上把我推下山崖。” “后来是怎么得救呢?” 怀秀听李林海讲过许多才子佳人的故事,脑海里补出英雄救美的戏。 莫怀仁背对着她挖土,转身时锄头的手柄撞到怀秀肩上,以为又要挨骂,谁知人家毫无反应,只盯着虚空处微笑。 老太太把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扶着门框站起来:“那个渔夫对我放心不下,每天都等在我家门口。那日他瞧见我出门,悄悄跟了一路,见我出事,他冒着生命危险,爬到崖底救我。我婶娘派人到崖底搜寻,正好撞见他把我救了,一路追赶,幸亏他体力好,一路逃到这里。” 怀秀期待的英雄并没有出现,有些失望。抬眼看见莫怀仁关切的脸,仿佛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窥破,耳根红透,急忙低下头。 “你还好吧?” 怀秀羞愤地抬起头:“我为什么不好?” “你不是怕蛇嘛!” 莫怀仁觉着奇怪,怎么蛇都爬到她脚背了,她也没反应? 怀秀后知后觉,望着那条黑黝黝的蛇大叫出声,跳到莫怀仁背上。 “它没有毒的。” 莫怀仁被柔软的触感定住,后背发麻。 “快把它赶走!快点!” 怀秀闭着眼睛,双腿缠住莫怀仁的腰部。 黑蛇爬到莫怀仁脚边,低头在他脚背吐着信子。 莫怀仁把它踢到一边,用手托住怀秀:“你怎么那么重?” 老太太看着阳光下追逐的两人,眉目柔和下来。 第15页 从太阳当空,一直挖到傍晚,两人才把大坑挖好。 今晚月色朦胧,微风徐徐,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莫怀仁从厨房小柜子里拿出三支香点燃,插到用大碗装着的沙子上,放到棺材前。 “拿木炭给我。” 怀秀故意选了一块还有余温的炭火扔给他。 莫怀仁并不理会,用木炭在门口写上老爷子的生辰八字,抱着牌位走到院子门口,朝河边一路走一路喊老人的名字。 怀秀第一次见到这场面,想起梦中情景,有些害怕,躲到厨房里不敢出来。 老太太站在棺材前,静静地看着门口,双手紧紧抓着衣服下摆。 “你回来啦!”声音满含心酸,微微有些抖。 “等久了吧?”梦里的声音丝毫不差,怀秀忍不住站起身。 老爷子浑身湿漉漉,拉着老太太,朝莫怀仁点点头,双双飘进棺材。 怀秀跑出来,眼眶发热,看着老奶奶,把那团头髮递给老人。 “姑娘,奶奶走了,谢谢你!凡事不要急躁,慢慢来,记住了啊!” 一缕青烟从棺材里飘出,莫怀仁用力把盖子合上。 “他们走了吗?” “走了。” 怀秀蹲下放生大哭,莫怀仁收回伸到半空的手,摸了摸耳垂。 “起来,我们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厨房的火光透出窗外,照到院子里。 莫怀仁把最后一铲土填好,拉着怀秀朝坟前的牌位弯腰拜了三拜。 “别哭了,把眼睛哭坏了我心疼。” “再敢调戏我,我撕烂你的嘴!” 月上中天,莫怀仁把炉灶扑灭,关好门窗,拉着怀秀朝黑暗中走去。 第9章 “我们为何要在夜间赶路?” 怀秀蹲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看着紧紧抓住她手臂的莫怀仁,咬牙切齿。 “我不敢睡在坟墓旁边的房子里。” 莫怀仁看着前面树林里热闹的集市,冷汗直冒。 这霸王坡名字听着十分厉害,实际上就是馒头形状的小土坡。 这地界他从小走到大,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有人居住。 “快看快看,有人打架唉!” 集市并不算大,街头一家猪肉铺子,街尾一家裁缝店,中间隔着不到十间门面。 主干道两旁是样式相仿的二层民宅。 怀秀个头不够高,视线被民宅挡住。她背着包袱顺着树干继续往上爬,直到把整个集市尽收眼底。 莫怀仁脚底打滑,扶着树干爬了许久,还是怀秀看不过去,拉着他上来。 气息未定,他拨开眼前的树叶。 只见集市里,一个高瘦男子被人群围在中间,正被一个矮壮男子揪着衣领。 怀秀觉着这场景有些眼熟,思考半日还是没有头绪,瞧见莫怀仁修长的手指,脑海中灵光一现。 “男人打架肯定离不开女人!” 怀秀撇撇嘴,意兴阑珊。 莫怀仁并不在意,伸手拦在她身后:“女人若是守德,怎么会有男人为她寻衅滋事?” 怀秀柳眉倒竖:“男人没本事,难道还要女人委曲求全一辈子吗?” 声音清脆,传出老远。 莫怀仁捂住她嘴巴:“你激动什么?我又不是说你。这里是深山老林,这集市有古怪,我们小心为好。” 俩人再次看向灯火处。 高瘦男子嘴角流血,矮壮男子却仍不松手。 “说,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不说我打死你!” 男子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脏兮兮的围裙,晒得黝黑的手臂上纹了一只肥胖的小猪仔,随着手上的动作似在走动一般。 “哈哈哈!你赵大海不是号称镇上第一能干人吗?怎么连自己老婆都降不住!” 瘦高男子吐掉口里的血沫,挑衅地看向赵大海的下腹,越发笑得肆无忌惮。 “林超!我把你当兄弟,你为何这般对我!” “谁叫你总追着我要帐呢?” 瘦高男子凑到矮壮男子耳边,嘿嘿直笑。 “你自己无能,老婆如花似玉,我帮你疼她难道不该吗?” 赵大海提起林超,一拳打到他腹部。 有个小孩子跑出来,拉着赵大海的衣摆,声音清脆:“上个月我和奶奶后半夜去给稻田放水,你老婆和他在玉米地里打架,你老婆打输了还坐在路边哭呢!” 人群安静下来,小孩子还想再说,被一个矮小老太太拉走了。 “他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上次经过她家,她倚在门边对我笑呢!”一个霍了牙的老头,摇着蒲扇,慢悠悠开口。 “是啊,她家大门时常紧闭,也不知是不是家里有野男人!” “整日描眉画脸的,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哎呦,我早就说过眼角有泪痣的女人娶不得,看看,这就是下场!” 赵大海手背发抖,再也听不下这街坊的议论,扔下林超,低着头挤出人群,跑进街头的一家民房,砰的一声把门合上。 怀秀蹲着腿麻,想扶着树干站起来,却被莫怀仁抱住腿。 第16页 “别动,还有戏!” 人群渐渐散去,灯火通明的集市一下子没入黑夜。 树林里恢復平静,只有怪鸟的叫声不时传来,有些瘆人。 “我打死你个贱妇!生不出孩子就算了,还这么不要脸!” “我是被他强逼的!你常叫他来家中喝酒,自己却吃得烂醉,连老婆都护不住!” 女子悽厉的哭喊声听得怀秀烦躁不安,忍不住掐着莫怀仁的手臂,扭了三圈。 莫怀仁不敢看地面,只咬牙不放手。 怀秀气喘吁吁,抓着他的髮髻,把他拉起来。 莫怀仁小腿酸麻,双手搭在怀秀肩上,龇牙咧嘴。 “怎么没声音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树林里有些过于安静,鸟叫声也停止了,连一丝风都没有。 怀秀被莫怀仁的唿气扫到额头,俩人距离过近,她不自然地干咳一声。 气温骤降,莫怀仁心中觉得奇怪,明明刚才还嫌闷热,怎么突然就变冷了呢? “我等你们好久了,你们终于来了!” 树底下站着个女人,正盯着莫怀仁的脸。 他紧闭双眼,把怀秀抱住靠向树干。 “你们不用怕,下来啊。” 女子头髮十分凌乱,正弯着柳叶眉,朝莫怀仁招手。 怀秀口鼻被迫压在莫怀仁胸口,唿吸不过来,狠踩了他一脚。 脚上吃痛,一个没站稳,莫怀仁脸朝地面直直摔到女子跟前。 女子一脸关切:“你没事吧?” 莫怀仁躲开女子变形的手指,盯着她悬浮的双脚,浑身发冷。 他急忙起身,想重新爬到树上,手脚却抖抖索索使不上劲。 女子一心想引他说话,谁知他早有防备知心。 树林里安静的可怕,莫怀仁心跳如雷,绕着树干躲避女子的追击。 “你跟着我干嘛!我那啥满足不了你!” 莫怀仁气喘如牛,朝树上用树叶盖住头脸的怀秀招手,示意她下来。 怀秀伸手连折两大丛树叶,把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 “连你也认为我是这种人吗?” 女子嘤嘤哭泣。 “你是不是这种人你心里清楚。我们无冤无仇,你何必揪着不放?” 莫怀仁靠着树干,女子的脸和他距离不过一个手指。他只好闭紧双眼。 “谁让你们围观呢?你们难道不知好奇心会害死猫吗?” 伸手摸上莫怀仁的咽喉,女子扯着裂开的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怀秀已经爬到树顶,快速折下树叶,想把自己装点成树的一部分。 女子飘到树上,朝她挥了两下衣袖。 树叶纷纷掉落在地,怀秀看着女子上翻的双眼,乖乖地顺着树干滑下来。 “你们两个帮我把树底下的尸骨挖出来,拔掉头上的钉子,再重新安葬。不然,我把你们困死在这里,正好,男的就当我的夫君,女的嘛,做个使唤丫头。” 莫怀仁浑身发抖,装聋作哑,并不答话。 怀秀再次痛恨自己的判断力,这种人,关键时刻,只会拖累自己,怎么就跟着他大晚上赶路了呢! “没有工具,怎么挖?” 怀秀环顾四周,地上都是落叶,连块石头都没有。 女子指着树边的草丛,下巴抬起,示意莫怀仁过去。 莫怀仁见还是躲不过,认命地在草丛里细细翻找。 摸了半天,摸出蟾蜍两只,蚯蚓若干,枯枝烂叶一堆。 女子知道他在故意拖延时间,掐住怀秀的脖子:“再找不到,我就先了结她!” 莫怀仁看着怀秀痛苦的表情,弯腰摸出一把锄头一把铲。 “算你识相!” 怀秀重获自由,急忙跑到莫怀仁身边。 树干底下的落叶很厚,两人一挖一铲,配合默契,很快摸到一个小罈子,坛口用泥封实。 女子嚎啕大哭,却并不敢靠近,飘到不远处,让他们继续挖。 莫怀仁抬起袖子,帮怀秀擦掉脸上不断低落的汗珠,夺过她手里的铲子:“你别看这些东西,对身子不好。” 树林里出奇的闷热,怀秀拿树叶垫在底下,靠着树干休息。 “挖到了。” 莫怀仁从坑里检出发黑的尸骨。 女子停止哭泣,飘到怀秀头上的树枝上幽幽说到:“拔掉头骨上的钉子,把罈子里的八字和符咒烧掉!” 怀秀苍白着脸,看着莫怀仁手里的头骨上露出一个从天灵盖到下巴的洞。 本是恩爱夫妻,下手却这么狠毒! 她抿紧嘴唇,举起罈子狠狠砸向树干上,罈子应声破碎。 “没有火。” 女子衣袖朝草丛一挥,火苗顷刻窜出。 红纸和黄纸被丢进火中,化为灰烬。 一阵风吹过,乌云散去,月光从叶子缝隙照下来,怀秀从包袱里拿出干净棉布,递给莫怀仁。 女子不明所以,飘到他们身边:“拿这个做什么用?” “这里没有棺材,只能拿布包住你,至少有个依託。” 莫怀仁把发黑的尸骨一块一块放进棉布里,重新埋进坑。 女子一动不动,只望着自己的坟堆出神。 第17页 莫怀仁看向女子:“你家在何方?名字呢?” “左县李春莲。”女子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声音轻快。 “愿你一辈子平安喜乐!”怀秀仰起头,对着女子一字一句说道。 远处隐隐有乐声传来,莫怀仁拉过怀秀,指着树干上的刻字朝女子点点头:“我们可以走了吗?” 女子朝着乐声来处,快速飞去:“在你们脚下有坛无主的银子,就当是谢礼了。” 一只兔子从草丛窜出,怀秀瘫坐在地:“我想吃烤兔肉。” 莫怀仁听到有银子可拿,浑身充满了干劲。铲子挥得飞快。 怀秀看着站在坑里只露出额头的莫怀仁,垂头丧气:“她是骗人的吧,这年头,连鬼都这么狡猾!” 莫怀仁举起罈子,爬出土坑。把银子装进包袱,蹲在她面前,手指拂过柔嫩的嘴唇:“怀秀。” “干嘛?” “我想吃了你!” 风吹树叶沙沙响,怀秀追着莫怀朝着晨光跑去。 第10章 山中小路十八弯,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明晃晃照得人满头大汗。 怀秀掰了几片芭蕉叶,用细藤串住,做成帽子戴在头上,手里拿着另外一片不停扇风。 莫怀仁不敢靠近她,只远远地跟着。 她从早上闹到现在,把他折腾得够呛。 先是逼着他学蛙跳一百下,他轻松完成。谁知她又不开心。 接着摘下几根野刺,放进他鞋子里,不准他脱下。 他藉口内急才把流血的脚趾头解放出来。 闹来闹去,她就一句话,她要回家。 莫怀仁被磨的没有脾气,百依百顺,就是不愿意送她回去。 相处这么久下来,他心中所想,自己心知肚明。 回家的想法想都不要想,怀秀只能回他家! 阳光勐烈,他紧追几步,跑到怀秀身后。 怀秀又饿又累又渴,听着后面跟着她时快时慢的脚步声,突然转过身,横眉倒竖。 “你个骗子,昨天说的话餵狗了吗!” 莫怀仁用衣服下摆装了一兜桃金孃,拿起最大最黑的那个,掐掉头尖,塞进怀秀嘴里。 “怀秀,你先听我说!” “你想清楚再开口,不然,不然我咬死你!” 水果清甜,怀秀张着嘴示意他再给几个。 “我说过会送你回家,只不过还没到时候。” 莫怀仁帮她擦掉嘴角的果汁,用袖子帮她扇风。 “油嘴滑舌,滚!”怀秀嘴巴被赛得鼓鼓囊囊,站在树荫下停住。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莫怀仁折下树枝,拉着她坐下,无视她气鼓鼓地眼神,心情格外美丽。 “闭嘴!” 怀秀从来没有这么烦躁过,这人脸皮这么厚,这么无赖,真讨厌!她气唿唿站起来,弯腰捡起路边几块石头,朝草丛中砸去。 突然耳边传来嗡嗡声,她觉得奇怪,转过头看了一眼,耳垂传来刺痛感,她痛唿出声。 莫怀仁听到声音站起来,低头一看,怀秀粉白的耳朵上趴着一只黄蜂。他用手指弹开,拉着她开始往回跑。 怀秀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本能的不想跟他走,手腕被抓得更紧,挣脱不得。 “放手!” “不能放,你自己回头看!” 桃金孃被洒了一路,怀秀被拖着跑了几步,回头一看,后面跟着乌泱泱的蜂群,她急忙抓起裙摆跑得比他还熘。 两条腿终究跑不过一双翅膀,黑压压的蜂群终于追上他们。莫怀仁把怀秀压住,用衣服把她挡的严严实实。自己整个后背暴露在蜂群中,被蛰得体无完肤。 怀秀感受得到他身子时不时抽搐几下,闷哼声不绝于耳,想起自己曾经有个小伙伴作死去捅马蜂窝被蛰死的事,忍不住往他怀里缩,和他依偎得更紧。 天色渐渐暗下来,蜂声终于消失。莫怀仁一动不动。 怀秀被他压住许久,全身酸疼,忍不住推他。她手指刚碰一下,他就龇牙咧嘴,看着很是痛苦。 “你怎么样了?” 莫怀仁的头无力靠在她耳边,唿吸扫到她耳垂,又痒又麻,稍微偏一下头,脸颊触感柔软。 舔了舔嘴唇,莫怀仁挣扎着起身。动了动手脚,感觉脑袋有点晕沉。 天色渐暗,他晃了晃脑袋,拉起怀秀,往旁边小道上走。 越往前面走,跟在他们身后的蛇群就越多。 怀秀紧闭双眼,被莫怀仁搂在身前推着走。 俩人穿过一片半人高的草丛,在一个山底的石洞前停下。 洞口有石头雕成的蛇头从洞顶伸出,里面一眼望到底,除了中间一块光滑平坦的大石头,还有一个深坑,水滴顺着洞顶的石笋滴落,积满了坑底。 蛇群在洞前聚集,缠绕着挤成一堆。 怀秀的耳朵又红又肿,知道是被黄蜂蛰了,不敢用手挠。抬眼看着莫怀仁红肿不堪的额头:“这是哪里?” 看见莫怀仁一直站着没敢坐下,心里暗自猜测他后背连到脚跟都被蛰的不轻,她心里只觉得痛快,不厚道地笑了。 莫怀仁脱下衣服,本想硬撑,谁知头越来越晕,忍不住趴到石头上。 第18页 周边到处静悄悄。洞里清凉,竟稍稍有些冷。 刚才在路上,莫怀仁已经那绣花针帮怀秀挑出耳垂里的蜂刺,还从包袱里翻出药酒,轻轻帮她抹上,现在她已经不怎么疼了。 “别看了,这是我以前的一处修炼之地,已经废弃很久。过来!” 她故意等他开口求饶,想不到这人能生生忍这么久。 绣花针有点短,怀秀用指甲捏住,凑到莫怀仁背上,捏住硬块慢慢挑。 莫怀仁此时已经处于晕死的边缘,被怀秀触碰的剎那,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一股电流从脚板穿到心间,他瞬间浑身僵硬。 手底下的肌肉硬邦邦,怀秀忍不住拍了他一下,想让他放轻松,谁知对方直接晕过去了。 她凑上去,用手指一个一个摸,摸到硬块就用针挑,丝毫不顾及手底下越来越红肿的后背。 洞里光线不够亮,怀秀头晕眼花,用药酒像搓腊肉一样把莫怀仁的后背涂抹均匀。刚想转身去洗手,就见莫怀仁就一声不吭,默默解开腰带。 怀秀眼皮跳了跳,脸皮发热,不敢看他。 “妞,过来!” “你耍流氓,不去!” “我作案工具都没能倖免,你怕什么?再说了,你不是早就把我看光了嘛!” “三十两。” “成交。” 怀秀努力把莫怀仁当成旺财,每年旺财思念他的几房太太,都是在她家门前的大街上办事,见的次数多了,也就是一两肉的区别。 虽然她心理建设很久,但还是被这涂了辣椒般凹凸不平的两半边馒头惊得一身冷汗。 她极力不去看莫怀仁的表情,一摸一挑,动作迅速。 莫怀仁第一次当男人就经歷这种刺激的场面,全身又痛又麻,脑袋发晕,心里却无比快乐。 他此刻终于知道为何会有同类不惜折损修为,也要来人间流连不去了。 何怀秀大气都不敢出,极力避开旮旯角落里的红肿,沿着腿一路挑到脚跟,确认除了故意遗漏的那几个,其他都清除完毕。她快速涂完药酒,起身想逃离他炙热的眼神。 莫怀仁大喇喇翻过身,眼神轻佻,抓着怀秀的手腕不放。怀秀单手遮眼,羞得无地自容,抬起的脚没踢中他,反而被拉过去,跨坐在他身上。 “姑娘,我额头还有肿包,你怎么不挑了?嗯~” 怀秀恼羞成怒,抬起身子重重坐下去,看着莫怀仁痛苦的表情,起身把药瓶扔给他,抬起左脚,用力踹向他的重要部位。 一系列动作下来,第一次教会莫怀仁做人要适可而止。 下身深受重创,莫怀仁龇牙咧嘴往石床里挪,让出半边,拍了拍石板,盯着她的眼睛,低着嗓音说:“妞,你喜欢睡里边还是外边?” “哟,想不到还有人敢在我家谈情说爱吶” 怀秀被吓一大跳。 洞口立着一条金色的大蛇,发出的声音却是女孩子的声音。 莫怀仁慵懒地直起身:“这洞府什么时候改姓张了?” 大蛇缓缓爬行:“我娘生我的时候!你有什么意见吗?” 怀秀躲到莫怀仁身后,浑身发抖。 大蛇把洞口堵住,又红又粗的信子不停伸缩,舔到莫怀仁的手背,被他挥手拍开。 “我莫家的东西,想拿可以,得经过我点头。你在此修炼太久,竟然忘本了吗?” 声音掷地有声,若不是蛇眼太过吓人,怀秀都想为他鼓掌喝彩。 蛇头摇晃起来,蛇眼转个不停。 “你是莫家的?” 莫怀仁良辰美景被打扰,耐心全无:“莫怀仁。” 蛇身摇身一变,竟变成一个女子形象。 女子腼腆一笑:“表叔安好!” “你娘呢?可还好?” 莫怀仁拉着怀秀的小手,躺倒在床。 “她跟着她第三任夫君跑了。我已经多年没未曾见过她了。” 女子恭恭敬敬,不敢抬头。 怀秀眼看危机解除,拍开莫怀仁的手,站到水坑前。 “表叔,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女子盯着怀秀看个不停,莫怀仁心生不悦:“这是你未来表婶。我刚刚歷劫失败,修为散尽。” “莫怀仁,她会飞吗?” 怀秀有些不自在,只想走出这大山。 “会是会的,不过飞得不远,只能到附近的镇上。” 女子觉着怀秀和表叔的气氛不大对劲,只好干巴巴地应着。 莫怀仁心知靠着双腿是走不出这大山的,顺着怀秀的话说道:“这洞府既然已经给你了,我也不好继续占着。这样吧,你送我们去镇上客栈,这里我便是同意给你了。” 女子惊喜地抬起头,对着怀秀甜甜叫道:“表婶,托你的福了!” “我和他不是夫妻,你别乱叫!” 怀秀心中恼恨莫怀仁自作主张,败坏她名声,碍着女子又不好发作,憋得满脸通红。 女子只当是小情侣吵架,并不敢把怀秀的话放在心上。 朝莫怀仁伸出手:“表叔,这表婶身材真是不错,以后定能为你生下万千子女。您真是有福气!” 第19页 莫怀仁笑容满面:“那是自然,我修炼这么久,所有一切都是为她留着,定能把她宠上云霄!” 第11章 怀秀靠在客栈房间的窗户旁边坐着。 街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个火盆。 窗户对面有个老奶奶弯腰拿着根火钳,正往点燃的火盆里放入蓝色的纸裁衣物。 天上挂着一轮满月,今天已经是七月十四了。 往年都是她烧东西给奶奶,今年她不在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记得办这事。 后娘的为人,怀秀是指望不上的。 也就刘奶奶能够靠得住。 可是她也还在为儿女的生计奔波,怕是有心无力。 窗边烟雾缭绕,莫怀仁走过去想劝怀秀进里屋来坐,被她狠瞪一眼,只好保持微笑,坐回桌边数银子。 房间很宽,门口进来有个屏风挡住床铺。旁边摆着一张圆木桌子,上面一叠白切鸭和一盆白花菜肉末汤正冒着热气。 一个丰满女子坐在桌边,伸手帮莫怀仁盛汤。 “表叔,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莫怀仁对这个小辈非常满意,笑着把银票收进怀里贴身放好:“目前没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要回家!” 怀秀一想到奶奶在地下缺衣少食,拍着窗台站起来。 莫怀仁头也不抬:“不要任性,听话。” 怀秀转过头,看向比莫怀仁还要高壮的女子,一脸期盼。 女子看着怀秀紧握的双手,低头闷笑:“表婶,我表叔仪表堂堂,你捨得离开他?” “我不是你表婶!况且他小白脸一个,哪来的仪表堂堂,浪荡子尽会调戏良家妇女!” 莫怀仁刚刚挺起的胸膛瞬间垮下,夹起鸭腿放到怀秀碗里:“快过来吃饭。” “你怎样才能放我走?” 女子见莫怀仁抬头看着她,只好走到屏风后面去。 莫怀仁有些烦躁,扯开衣领,站起身朝她走去。 怀秀被他的眼神吓到,盯着自己的手指,心跳加速。 头顶被按住,下巴被抬起,莫怀仁凑到她耳边,声音沙哑:“等你把我榨干,你就可以回去了。” 女子隔着屏风,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她拉开衣柜,从袖兜里拿出一样东西。 东西上面还留有自已的体温。她捧到眼前用脸蹭了两下,眼中含泪,放进被子里。 怀秀听不懂莫怀仁的话,但是看见他笑容猥琐,就知道不是好话。 这人三番两次不尊重自己,实在可恶! 弯起食指,怀秀往莫怀仁眼眶扎去。 女子走出屏风,看着倒在地上的莫怀仁,不知道该不该扶。 “表叔,你怎么了?” 眼眶被捅个正着,莫怀仁心里却泛起甜蜜的浪花。 每天逗她生气,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他心里就像有电流经过。 怀秀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胡闹,捏着耳垂,坐到桌边盛了一碗汤慢慢喝:“你不一起吃吗?” 莫怀仁把第二只鸭腿夹到她碗里,擦了擦手:“你把我看光了,你得对我负责!别想着回家了,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家。” 勺子从手里脱落,房间里落针可闻,怀秀满脸通红:“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是你自己露的,我还怕长针眼呢!” 饶是情场老手,女子还是被两人的话语羞得无地自容,她朝莫怀仁挤了挤眉毛:“表叔表婶,天色已晚,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一步。” “等一下!你不能走!”怀秀追到门口,拉住姑娘的袖子,死活不愿意撒手。 “她赶着回去会情郎,难不成你还想跟着她飞回深山老林里去?” 莫怀仁扯住怀秀的手,进屋关门。 “我要再开一个房间!”怀秀越过他把门打开,走下楼去。 客栈的大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在寂静的夜里被风吹得摇摇摆摆。 店小二坐在柜檯后面,撑着头睡得东倒西歪。 街上连一声狗叫声都没有。 怀秀拍了拍柜檯:“店家,麻烦再给我一间客房。” 小二身高和柜檯齐平,看着不过十二三岁。 听见声音眼睛都不睁开,只朝她摆摆手:“姑娘,今天特殊日子,这镇上只有我们客栈开门迎客,房间都满了。” 莫怀仁站在楼上,倚着栏杆喊她:“快回来,这大半夜的,小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那你帮我送热水上来!” 头皮发痒,皮肤黏腻,再不洗澡就得长虱子了。 小二像是没听见,趴着柜檯打起唿噜。 怀秀拍了一下台面,拿起算盘,在小二耳边摇得哗啦啦响。 小二眼皮掀开一条缝,看向莫怀仁:“一两银子,每天给您送浴桶热水,随叫随到。” 怀秀瞪大眼睛:“你怎么不去抢钱!我们就住一晚!” 莫怀仁抬抬眉毛,转身进屋:“动作快些,浴桶要两个。” 小二侧过身,拉了一下墙壁上的摇铃:“夫人好福气,你夫君捨得花钱,说明他看重你啊!” “那是是我的血汗钱!” 第20页 小二困意全无,抬眼把怀秀从头瞄到脚,嘿嘿直笑:“夫人,您就回屋等着吧,我们贵有贵的道理。” 客栈的厨房里,两个婆子靠着门板唿声震天,小二拍了下门板,两人擦掉嘴角的口水,睡眼惺忪。 “二娃子,人吓人吓死人哦!” 小二一脸堆笑:“吴大娘,楼上中间客房的客人要两浴桶热水,麻烦您送上去。” 吴大娘年纪大了,倚老卖老:“方婶,你送吧,年轻人体力好,我这老傢伙就不跟你抢功劳了。” 方婶皱起一张老脸:“大姐,咱们领着一样的工钱,做工当然也是一起的嘛!” 小二等她们快要吵起来,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小声说:“一两银子,咱们平分!” 吴大娘惊唿:“这么狠?小二,你越发能耐了!” “不怕他们告到掌柜那里去吧?” 方婶为人老实,有些担心。 “放心吧,我在桶里放些干花,老闆若是问起,咱就说客人点的是豪华浴汤。” 小二点头应和,觉得这夜班倒是熬得值了。 客房里,莫怀仁一脸坦然,倒显得怀秀心思龌龊。 两人相顾无言,一段时间内房间气氛尴尬。 两个虎背熊腰老婆子敲门,怀秀松了一口气,安排他们把东西依次放好。 门刚合上,走廊里就传来八卦声,在夜里尤其刺耳。 “现在的小年轻可真会折腾!” “那是当然,他们平常日子过腻了,专门选在鬼节出来住客栈,这叫情趣懂吧?” “听说还有人专门在半夜带夫人去荒郊野岭寻刺激呢!” “哎呦,说得我老脸都要红哦!” 盆里水汽腾腾,老婆子的脚步声终于消失。 怀秀斜眼看向把门栓上的莫怀仁,咬牙切齿。 “你出去,我要洗漱。” “我不敢,我害怕!” 街上传来摇铃声,苍老的声音拖长音调:“七月十四,门窗紧闭!” 莫怀仁伸手把窗户合上,扯开长衫,侧身躲开怀秀扔过来的水瓢,一脸无辜:“赶紧洗完快些睡下,今夜有鬼!” 怀秀手指刚摸到门柄,楼下大堂就传来关门的声音。 她无视莫怀仁戏嚯的眼神,用力把屏风推到中间。 屏风不大,刚好能把浴桶挡住。 怀秀摸着结成一缕一缕的头髮,拨开水面上飘着的花瓣,合衣跨进水里。 “你何必这么防备?这段时间你我形影不离,你即使回家,还能说上什么好亲事不成?更何况你那后娘可不是省油的灯。” 莫怀仁撩起花瓣凑到鼻下闻个不停,仰起头靠在桶壁上,目光投向屏风上的仕女图。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多虑了。” 就着浴桶,怀秀把换下的衣服清洗干净,套上那女孩子帮买来的裙子,爬到床上,用布巾慢慢擦干头髮。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银子衣服鞋子样样帮我们准备齐全,我刚才倒忘了向她道谢。” 莫怀仁跨出浴桶,一边擦身子一边往衣柜走:“她是我姑姑的孙女。这点东西值当什么,她现在占了我之前的修炼洞府,那可是块宝地。” 衣柜里还有两床棉被,莫怀仁拿出一床铺在门口,翻身躺下,抖开另一床盖好:“安心睡吧,明天我们去找房子安顿下来。” 怀秀看着跳跃的火苗,张口想说什么,听见他打起唿噜,只好放下蚊帐,看着床顶,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后半夜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莫怀仁翻了个身,感觉压倒什么东西,睁开眼,屋子里灯油已经燃尽,什么也看不清。 听着怀秀均匀的唿吸声,他把被子拉到胸前,又沉沉睡去。 清晨一大早,小二打开大门,倚在大门外看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发呆。 想起自己姐姐的遭遇,他烦躁地把肩上的抹布扯下来,朝门上用力拍打。 吴大娘打着哈欠从厨房里出来,拉开长凳坐到门边:“还在担心你姐姐的病情吗?” “是啊,家里已经没有银子抓药了。” “唉,她夫家的院子还没找到买家?” 小二转身站到柜檯后面,拿出帐本,对着拨算盘:“一家子就剩我姐一个活口了,都嫌弃是凶屋呢!” 吴大娘站起身:“再等等,也许会有不知情的外地人买呢。” 街上传来卖豆腐花的吆喝声,怀秀翻身坐起,昨晚连喝三碗汤,肚子憋得慌。 微微亮光从窗户透进来,她踢开莫怀仁的脚,伸手拉住门栓。 “你去哪?” 屋子里想起奶声奶气的声音,怀秀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抱着胳膊蹲到莫怀仁身边,环顾四周,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第12章 小二手里提着一大壶热水,站在客房门前,刚想叫门,门就开了。 梳着姑娘髮辫的夫人从门缝里接过东西,用脚把门关上:“帮我们续住一天,送一锅芥菜肉粥上来。” 大堂里坐满了吃午饭的客人,人声吵杂,但小二刚才还是听见了房间里有孩子的哭声。 他明明记得昨天这对夫妇入住时没带孩子的。 第21页 小二把耳朵贴到门上,隐约还有吵架声。 “小二,结帐!” 楼下有客人倚在柜檯前,朝他招手。 他弹起身子站直,重新扬起笑脸,噔噔噔跑下楼。 怀秀按把热水倒进脸盆,按住不停滚动的小胖子,用湿热的面巾帮她擦身子。 白白胖胖的小傢伙,身上沾满了带有血丝的黏液,圆润的小脚丫搭在怀秀的腿上,眯着眼睛一脸享受。 莫怀仁扶着额头,盯着从包袱里翻出来的字条,咬牙切齿:“抢了我老婆,还让我养他的崽!想得倒美!” 小傢伙用脚踢开怀秀的手,掀开被子盖住头脸,只留白嫩的身子背对着她。 怀秀把她拖出来,拍着她鼓鼓的肚皮,把裙子套到她头上:“那也是你表侄女的崽,想不到这老鹰这么厉害,能让你表侄女未婚生子!” “什么是未婚生子?” 小姑娘捏着自己的蛋壳玩得不亦乐乎,根根竖起的短髮一跳一跳,眼眶还含有泪花,圆乎乎的脸上却梨窝显现。 “就是你娘和你爹没成亲就生下了你!” 莫怀仁朝小傢伙皱眉头,被怀秀挡住。 “孩子是无辜的,她给了你这么多银票,又给孩子备下这么多衣服,想必是有难处才把她托给我们。” “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他!眼光不好,连生的孩子都不是蛇族。真是丢我的脸!” 莫怀仁站起来,把纸条撕成碎片。眼位瞟见床上的鸟蛋壳,从孩子手里一把夺过用力捏碎,和碎纸一起扔到桌上。 小傢伙看着玩具被抢,拉着怀秀的手瘪着嘴不敢哭。 “客官,您要的粥给您送来了。” 怀秀摸摸她的头,把蚊帐放下,拦住莫怀仁想要拍孩子的手,目露凶光:“你敢打她,我就咬掉你的手指!” 莫怀仁嘟囔着把门打开。 老婆子把粥放下,过去收拾地上的被子。 谁知刚打开就被上面的血渍吓得瘫坐在地。 “让小二记到帐上,我额外付洗涤费。” 怀秀看着婆子离开,转身咬住莫怀仁的手背:“你此地无银三百两!” “难不成说是你下了个蛋,然后被我压碎生出个鸟来吗!” “你确实压碎了啊!” 气氛有些紧张,小不点从蚊帐里伸出毛茸茸的头,认真观察两人的脸色,半天憋出一个字:“爹!” 声音娇软甜糯,莫怀仁招架不住,摸着鼻子背过身,装了三碗粥。 怀秀抱着她坐到桌边:“他是你外祖爷爷,不是你爹。” 小傢伙被香喷喷的肉粥吸引住,把脸直接凑到碗里,用舌头舔着吃。 莫怀仁揪着她的头髮,抬起她那比碗还大的脸,伸手给她擦嘴巴:“也就是吃饭时像个蛇样了,看在这声爹的份上,今天就不把你扔出去了!”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挠花你的脸!” 怀秀拉住挪着屁股想要从凳子上下去的小胖子,看着莫怀仁的手上的饭粒:“她叫什么?你表侄女留下名字没有?” 伸手帮她添了一勺粥,莫怀仁转头看着小傢伙奇怪的吃粥姿势,试探说道:“莫名其妙?” “自己没能力,别拿孩子撒气!” 怀秀把娃抱在怀里,用勺子慢慢餵她吃。 房间闷热,莫怀仁把门窗打开,街上的吵杂声瞬间填满整个房间。 小二看见楼上那个客房已经开门,急忙走到后厨。 吴大娘朝他招招手:“楼上那对夫妻真是奇怪,刚才我去收被子,上面竟然都是血丝!男客人让你记帐,说会额外给钱。我刚才一忙就给忘了。” 锅里的骨头汤已经熬得浓白,小二用碗直接舀出半碗,边吹边喝:“记着了。你老人家刚才有没有看见他们带着小孩?” 老太太一拍大腿:“有有有!躲在床上,我只听见声音。” 一碗浓汤下肚,小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大娘,你招唿人上去帮他们收拾收拾,这一家子出手大方,多跑几次能顶我们几天的工钱哩!” 厨房里的对话怀秀自然是听不到的,但是关于钱的话题她向来是张口就问。 “我们总共有多少银子?” 楼下有个小吃摊,摊主是一对年轻夫妻,女的负责蒸米粉,男的负责把米粉裹上馅料捲成条状,两人忙碌的间隙还能朝对方温和一笑,把莫怀仁看得心尖上热乎乎。 “你不必担心,我能养你一辈子。保证不让你操劳生计。” 怀秀当做没听见,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长衫,盖到床上小人的肚皮上。 小傢伙咧着嘴巴,唿吸清浅。 “你有什么打算?” 莫怀仁转身走到床前,低头看了小傢伙一会,揪着眉头:“我原本打算在这里买房安置,现在我们必须把她送回去。再怎么样,你一个姑娘家还没出嫁就当娘,不合适。更何况,妖在人间待久了,不利于她修炼。” 两个婆子端着汤水进来,放到桌上。年纪更大一些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洗涤费是一两银子,我们店老闆说这汤是赠品,正好给夫人补补身子。” 第22页 怀秀腾地站起来:“你们这是乱收费!一两银子都可以买好几床上好的棉花被了!” 小傢伙被吵醒,转过身,眼睛微张,憋着嘴想哭。 “算了算了,你们把房间收拾一下,叫小二上来。” 浴桶里的水放了一夜,桌上和地上也洒了许多碎蛋壳。 怀秀看见两个老婆子探究的眼神,坐到床边挡住。 老婆子捡起碎蛋壳,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也瞧不出是什么蛋。 抬起头张嘴想问,被女客人的表情吓住,只好加快手上动作。 两人跑了三个来回,才把房间整理干净。 浴桶很沉,吴大娘满身大汗,咬牙道:“一家子奇奇怪怪,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刚才肯定就问出口了。那小孩子突然出现,也不知是不是偷来抢来的。” “您老人家消停点吧,人家也没对我们怎么样,换做是你来付这一两银子,你能有笑脸?况且昨天热水也是一两呢!” 吴大娘撇撇嘴,看见店小二从门口进来,忙喊他上楼。 “客官,您找我?” 莫怀仁拦在门边,扯了扯面皮:“你去帮我雇一辆马车来,其他的我写在纸上了。太阳落山前你能帮我买齐,额外给你二两银子。” 小二接过纸条,满脸堆笑:“一定帮您备齐。” 街上阳光正勐,热浪从窗户滚进来,莫怀仁打了个哈欠,把小胖子推进床里边,趁着怀秀不注意,拉着她倒在床上:“我们睏觉等着吧!” 小胖子用脚踢向莫怀仁:“什么是睏觉?” 怀秀也听不懂这词,满脸疑惑。 莫怀仁看着趴在自己胸前的小傢伙,难得红了脸。 “小孩子家家,不好好睡觉,偷听大人讲话!” 怀秀一看他闪烁的眼神,就知道他又占自己便宜了。 “过来,给姐姐抱抱。” 小傢伙径直踩着莫怀仁的肚子下床,屁股挨了重重一巴掌。 “爹,我讨厌你!” 怀秀捏住她气鼓鼓的脸颊:“他不是你爹,记住了没?” “那他是谁?为何跟娘一起?” “我也不是你娘。” “那你是谁?为何跟我在一起?我娘呢?” 眼神清澈真挚,怀秀有些开不了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因为我喜欢你啊,姐姐就是喜欢跟你在一起!” “我喜欢你姐姐,你姐姐喜欢你,所以我们在一起!” 莫怀仁终于插上话,心里有点得意,自己接话的水平实在是好太多了! 小傢伙心情转好,拉着两人玩躲藏游戏。 躲藏的地方只有一个衣柜,她乐此不疲地跑出来跑进去,还非得人家拉着衣柜门对她扬起笑脸才罢休,不然就躺在地上打滚假哭。 隔壁房间的客人被吵得痛疼,怒气沖冲上门理论,莫怀仁赔尽笑脸,才把人请走。 回房想捉住小傢伙揍一顿,可他还没伸手,她就先号啕大哭。 无可奈何,两人轮流配合演出,直到脸部僵硬,手指抽筋,才获得小傢伙点头赦放。 闹到天黑,莫怀仁连吃三碗饭,才把体力补回来。 小二带着人提着大包小包进房,眼神一直围着小傢伙打转。 怀秀心生不悦:“东西放下,赶紧请吧。” 莫怀仁却拉住他,照着单子一件一件点齐。 “马车找到了吗?” 小二直起腰,露出标准笑脸:“已经在楼下了,今晚我一定把马餵好。您放心。” “你吩咐厨房帮我准备米面干粮,越多越好,不拘是什么,能长时间保存就行。” “那价钱……” 小二眼睛看向莫怀仁口袋,拖长音调。 “你一併和房钱算好,明天我结算清楚。” 怀秀撇撇嘴:“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 小傢伙点头附和:“谁是猴子?” 第13章 “这大热天的,你买这么多被子做什么?” 房间地板上,小傢伙瘫在被子堆里,掀开裙子,把小肚皮拍得啪啪响。 怀秀伸手帮她把裙子拉下,被她连踢几脚,手臂生疼,索性由她去了。 莫怀仁低头磨刀,额角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山路颠簸,马车上多铺几床被子,腰腿不会那么受累。你下去叫他们抬热水上来,我们赶紧洗漱早点休息,明天好赶路。” “这就去。” “我也去!” 小傢伙还没得出过房门,对外面特别渴望。 怀秀有些踌躇不前:“你答应我给我三十两银子的,你还没给我呢!” “我也要!” 莫怀仁把刀举到眼前,眼睛微微眯起:“在我怀里,你自己掏。” 怀秀有些迟疑,总觉得他要使坏:“你拿出来给我,不然你自己下楼。” 小傢伙几步冲到莫怀仁身边,伸手往他怀里摸。 “小孩子手怎么这么重,乱捏什么!” “娘,我拿到了,给!” 怀秀接过银票塞进袖兜里,满面笑容,抱起小傢伙转身下楼。 第23页 “那是五百两!你拿错了!” 莫怀仁望着关上的房门,挠了挠头。 要是自己追上去拿回来,怀秀会不会认为自己太小气? 可是连那坛银子也都换成了银票,现在被怀秀拿完了,自己手里没钱,难不成以后得事事看她脸色?。 他把磨刀石扔下,唿出一口气,决定等下再跟她拿回来。 房里的火苗爆响一声,莫怀仁就势躺下。 怀秀站在马车前,眉头拧成一团。 小二指着餵马的男子,急忙解释:“夫人,虽然你们没有说要僱车夫,但是这漫漫长路,赶车是个技术活,有专职车夫会比较省事。” 车夫背对着怀秀,浑身僵硬。 小傢伙抖着两条肉腿,闹着要到车里玩。 怀秀听不清小二的话,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咬着嘴唇,朝小二挥挥手:“你去忙你的吧,我试一试这马车。” 车夫把头埋得更低,拉住马绳的手微微颤抖。 怀秀踏着矮凳上车,朝马夫轻声道:“大富哥,麻烦你赶车。” 柳大富不敢看她,沉默地点点头,坐好后哑着声音问:“去哪里?” “回家。” “嗷,回家咯!” 怀秀放下车帘,抱住翻滚的小傢伙,把头靠在她头上。 “需要多久到家?” 马鞭声响起:“明天换水路,五天可到。” 小二望着往街头奔去的马车,朝吴大娘抬抬下巴:“有钱人就是怪,大晚上的试车,也不怕见鬼!” 大厅里客人散去,吴大娘一边抓起桌上的剩菜塞进嘴巴,一边附和:“就是怪人才有钱,管她呢,楼上不是还有一个吗,有人给钱就行!” 莫怀仁睁开眼睛,听着窗外的打更声,拍着脑袋坐起来。 今天被小傢伙折腾得够呛,竟然睡了这么久,这天都要亮了。 他转了转发僵的脖子:“怀秀,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屋子里静悄悄,无人应答。 他心头一跳,站起身转到屏风后面,床上空荡荡。 拉开房门,他冲下楼。 小二被他开门声吵醒,眯着眼睛看他:“客官,您是要热水吗?” 莫怀仁拉住他的衣领:“我夫人呢?那个孩子呢?” 小二掰开他的手:“她不是去试车了吗?兴许天亮就回来了!” 瞳孔剧烈收缩,莫怀仁松开手,奔到街上:“往哪边去了?” “右边!” 街上冷冷清清,天边已经露白,莫怀仁拖着沉重的步伐,瘫坐在大厅的桌子上。 他追出镇子外面,一个人都没见,心里有一个想法唿之欲出。 小二打着哈欠,坐到他对面,倒了一杯冷茶一口灌下:“我隐约听见那孩子喊了一句回家,会不会他们有急事先回去了? 莫怀仁把他牢牢盯住:“你当真听到了?” “千真万确!”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赶车!” 小二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到,退到柜檯后面:“我昨晚做主雇了一个车夫……” 声音太轻,连他自己都没听清。 但是莫怀仁听见了,冲过来越过柜檯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你自作主张,可知惹下了大祸?我夫人若是找不回来,你这房钱休想拿到手!” 吴大娘被吼声惊醒,跑出来一看小二被勒得满脸通红,抓着莫怀仁的手臂哭天喊地:“杀人啦,救命啊!” “再喊一句,连你也杀!” 把小二往地上随手一扔,莫怀仁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房里的东西就当作房费吧,也够你们的辛苦钱了!” 一条黑狗摇头摆尾跟在他身后,呜呜叫唤,他用力踢起路上一块小石头。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店小二带着三个彪形大汉朝他跑来:“就是他,欠着房钱打人了就想跑!” 莫怀仁额头跳了跳,撒开步子往前跑。 黑狗窜到他跟前,他一个剎不及,重重把狗压住。 怀秀抱着小傢伙坐在码头上,等柳大富把马车卖掉。 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她被晒得有些不耐烦。 倒不是怕柳大富卷钱跑掉。 他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的为人是最憨厚老实的。 船夫坐在船头等老婆煮面,翠绿的葱花在水里翻滚,飘香四溢。 小傢伙看得口水直流,拉住怀秀的手指,朝锅里指过去。 船夫的老婆长着一张笑脸,用小碗装了面条递给怀秀:“趁热餵给她吃,我用鱼汤煮的,我给你和大富留着。” 船夫端起大碗,边吃边看向锅里:“捞起来再煮多一些,大富兄弟救过我的命,他老婆孩子我们可不能饿着!” 怀秀有些不好意思,却并不答话,只夹起面条吹凉,慢慢餵小傢伙吃。 一想到五天之后就要回到熟悉的环境,她就满怀希望。 至于莫怀仁,他总会有办法活下去,早知道就留一些银票给他了! 小傢伙张着嘴巴等着眼前的面条进来,谁知等了半天,面条一动不动。 “娘,面条它欺负我!” 第24页 船夫听见哈哈大笑,小傢伙知道自己被人家笑话了,咧着嘴放声大哭。 柳大富跑得气喘吁吁,看见怀秀还在原地等他,嘴角上扬。 “我们走吧!” 怀秀回过神,朝他点点头,踏上了这久违的回乡之路。 莫怀仁鼻青脸肿,蹲在在房里清点物资。 小二站在他跟前,把算盘拨得噼啪作响。 “东西我拿回去退掉,住房花销是够了,可是你还欠着我二两银子的辛苦钱,加上退货的跑腿费,你还得给我五两银子!” 莫怀仁低声下气:“我没有钱。” 吴大娘把小二拉到门外,凑到他耳边:“逼着他也没用,你姐夫家那个看门的老头不是闹着要长工钱吗?不如把那老头解僱,让他去看房子,算作利息,五两银子让他额外打工来还,一举两得!” 小二摸着下巴,一拍巴掌:“就这么干!” 莫怀仁接住小二扔过来的钥匙,望着夕阳下气派的两只石狮子,腿脚发软。 推开红色大门,隔着院子的饭厅透着一丝古怪,八仙桌上竟供着关老爷。 小二并不进门,叉着腰朝他抬起下巴:“你就睡在门房,劝你晚上早些睡,不然,你要是被吓死了,我的钱可就要泡汤了!” “这话你都说了十次了!” “哼,等着吧,有你好受的!” 小二朝他扔过一个锦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带着锦囊千万不要出门。” “滚!” 莫怀仁关上大门,在门房里的小床上躺下。 想了想,起身把房门的第二个门栓插好,连对着大门的小窗户也用木板插好。 房间里没有灯,漆黑一片。 心中想起怀秀的面容,眼角的泪终于低落进耳朵,他拉过被子盖到头上。 这房子位于镇子中央,周边却没有住户,都是池塘。 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宅子,却不知为何一进来就浑身发冷。 他起身把门边的柜子打开,用手摸了摸,除了一床被子,还有一尊小佛像。 想起离开客栈时,那些人看着他同情的眼神,他把佛像搬到床头,再把被子垫在身下。 浑身酸痛,脑子混沌,他抱住佛像沉沉睡去。 院子里突然张灯结彩,一副喜气洋洋的场面。 八仙桌上堆满了瓜果,大红喜字贴在墙壁正中央,一对红烛把桌面映得通红。 房樑上挂着红绸带,被风吹得摇来盪去。 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坐在太师椅上,捂着胸口,嘴角流血。 丫鬟僕人端着菜餚酒水从他眼前经过,却没人搭理他。 他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拖着沉重地脚步挪到大门前,用力拍打。 “快开门!帮我去找大夫!” 莫怀仁怀里的佛像轻微发烫,他满头大汗,坐起身子。 大门的拍打声越来越密,他下意识想要下床开门。 手指被佛像烫到,他突然记起小二傍晚说过的话,抱紧佛像躺下。 门口想起脚步声:“救救我,我要死了!求求你救救我!” 莫怀仁把被子拉过头顶,浑身发抖,偏偏这个时候有了尿意。 门板太薄,发出嘎吱响声,似乎有人站到床前。 “你怎么不开门呢?” 被子被掀开,裤子里湿滑一片。 第14章 佛像越来越烫,莫怀仁把身子弓成虾米状,双手双脚把佛像夹住。 肚皮好像已经被烫坏,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甚至闻到了肉焦味。 一双冰凉的手摸上他的脖子,唿吸扫到他的耳朵。 “你怎么不救我呢?” 裤子里淋漓一片,莫怀仁死命闭紧双眼。 时间仿佛静止,他唿吸越来越急促,身子抖个不停。 心里把认识的神仙妖怪都拜了个遍,连前妻赵可可都被念了不下百次。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去找老鹰理论。 脖子上的手指加重力度,他张大嘴巴却无法唿吸。 被子里传出气体声,窄小的房间里空气浓度急剧上升。 脖子上的压迫感终于消失,院子里响起唢吶声。 冷风吹过,房门再次被合上。 大河里的乌篷船上,怀秀搂着小傢伙睡在船中央。 船娘和她们并排躺着,轻轻地打着唿噜。 柳大富坐在船头静静地看着船帘,脸上患得患失。 船夫摇着船桨,嘿嘿直笑:“大富兄弟,再忍几日吧,这滋味,我懂!” 柳大富捏着衣角,脸憋得通红:“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船桨吃力,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 最近下雨频繁,河里飘了不少枯树水草。 船夫不以为意,只加重力度。 怀秀睡眠浅,被他们说话声吵醒。 怀里的小傢伙把脑袋拱到她胸前,小手抓着她的手臂,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垫子上,染湿了一小片。 船尾的门已经锁上,空气有些闷。 月关从船顶的缝隙透进来,照到她皱起的眉头。 她似乎听到了嘶嘶声。 船顶的缝隙被挡住,她坐起身,抱起小傢伙,轻声喊醒船娘。 第25页 柳大富看见船帘上摔下一个东西,他刚想过去瞧个清楚,就听见船夫大喊:“快起来,有蛇!” 水面上盪起阵阵波纹,船夫望着河面上密密麻麻的蛇,呆若木鸡。 蛇群把船围住,正顺着船沿爬上来。 柳大富拉起船夫,冲过门帘。 帘子轻薄,根本挡不住争相爬过来的蛇群。 “怎么办?” 船娘带着哭腔,全身无力。 怀秀把小傢伙塞进她怀里,和柳大富一人一边,用力拉紧帘子。 头顶的爬行声越来越响,篷子被压住,篷顶开始下陷。 这些蛇并不张嘴咬东西,似乎是奔着什么东西来的。 怀秀想起莫怀仁被雷击的那个夜晚,转身朝缩在柳大富后面的船夫喊道:“有火吗?快用灯油把被子点燃!” 小傢伙睁开眼,一脸不高兴:“快些滚开,不然我生气了!” 船娘把她抱得更紧:“祖宗哎,我可不能滚,外面都是蛇!” 怀秀见小傢伙挣扎着朝她伸出手,轻声哄到:“你乖一些,娘现在忙着。忙完了就抱你!” 蛇缠成一个大球,撞击着帘子。 挂帘子的线太细,应声断裂。 柳大富把怀秀用力推开,自己却被蛇堆紧紧缠住。 月光透进来,望着越来越多蠕动的蛇,怀秀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若不是自己一时念起,这些人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灯油太少,被子只燃烧了一部分就灭了,冒出滚滚浓烟。 船夫把船娘和小傢伙紧紧抱在怀里,抬手帮老婆擦掉泪珠:“绣花,这辈子我没能给你过上安稳日子,下辈子再还你!” 小傢伙被抱得太紧,挣脱不开,终于放声大哭。 怀秀踢开脚上的那条小蛇,对莫怀仁的恨意更加浓烈! 若还有机会再见,她一定请他吃红烧蛇段! 小傢伙的哭声在河面上飘出老远,岸边草丛里的老花蛇静静听了一会,突然高昂起头,朝小船方向急速抖动信子。 船娘哭得满眼泪花,有力抓紧船夫的头髮。 脚上却迟迟没有被蛇咬的感觉。 她疑惑地低下头,只见柳大富和怀秀静静地倒在门口,混乱的船舱里已经没有蛇的踪迹。 “大富兄弟!怀秀妹妹!” 船夫愣愣地抬起头,看向船娘。 小傢伙哭的太久,抽抽搭搭停不下来。 船娘把她放下,扶起怀秀的头,用力掐住人中。 “娘,呃……” 船夫看见的小傢伙打嗝声,回过神来,几步过去把柳大富扶起来靠在门沿上。 怀秀悠悠转醒,脚踝发麻,上面两个小洞往外冉冉冒着鲜血。 小傢伙扑进她怀里,头脸蹭着她的胸口,被船娘拉开:“听话啊,你娘她受伤了,你别压着她。” “大富哥怎么样了?” 船夫看着柳大富脖子上密密麻麻的血洞,不忍看她,摇了摇头。 “怕是不行了。弟妹,你节哀!” 怀秀如遭雷击,心口似被巨石压住。 船舱里响起船娘的哭号声,震得怀秀双耳发麻。 小傢伙被几个大人的悲伤情绪吓住,瘪瘪嘴,抬头尖叫出声。 老花蛇正想着怎么善后,急得在草丛里打滚。 被这尖叫声定住,动弹不得。 他修为不过百年,在这河面上不知困住了多少过往船只。 吃过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这附近没人能够制得住他,却不代表他没有害怕之人。 老鹰一族就是他最怕的天敌。 听这小妖的哭叫声,修为还远在他之上。 听着像是婴儿的声音,内力却已经有他两倍还多。 可见他父母必是一方妖霸! 这叫声隐隐带有鹰族的啸音,声带地振动还有蛇族的节奏。 这方圆百里,能生出这般后代的,必是那两个。 无论是其中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也不知刚才这帮手下有没有下重手! 他思来想去,自知逃不过,只好化成渔翁。 随手变出一艘小船,快速朝乌篷船驶去。 怀秀瘫坐在地,小傢伙双手搂住她脖子,踮起小脚想要爬到她背上。 船夫抬起头,试探着说道:“弟妹,我们先原路返回吧,这响水镇还有四日的行程,我担心大富兄弟受不住这炎热的天气。” 怀秀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跪坐起来,拉过小傢伙,抬起柳大富的手伸到小傢伙嘴边。 “宝贝,听娘的话,咬一口!” 船娘以为她悲伤过度,急忙拦住:“怀秀妹子,大富兄弟已经去了,你不要这样!对孩子不好!” 小傢伙虽然不清楚一向温柔的娘亲用意何在,但她还是露出虎牙,用力咬住眼前的手背。 牙齿太过用力,小脸憋得通红。滴熘熘的双眼盯着怀秀,等着她的夸赞。 怀秀把手指伸到柳大富鼻子下面,等了一会,还是气息全无。 她颓然放手,朝小傢伙扯出个笑脸:“宝贝真棒,松口吧!” 小傢伙眉开眼笑,扭着屁股坐到怀秀怀里。 船头摇晃了一下,船夫弹起身子,惊恐地看向外面。 第26页 一根竹竿勾住船沿。 “请问,是你家喊救命吗?” 声音苍老无力,不像是水匪。 两艘船最终靠在一起。 船娘擦掉脸上的泪珠,坐到怀秀身边,轻声安慰。 一个佝偻着身子,头髮雪白的老头跟在船夫后面挤进船舱。 “这是怎么了?” 老头摸着柳大富的脖子,眼睛却盯住小孩子不放。 果然不出所料,这孩子不简单。 怀秀从这老头进来开始就浑身不舒服,心中升起滔天怒意。 她横眉冷对,侧转身把小傢伙挡在身后。 老头视线上移,被女子耳朵底下的标记惊得抖起身子。 这标记寻常人是看不见,但他们蛇类是再熟悉不过了。 四点倒三角的标识,是他老祖宗的记号。 能配得上这记号的,只有老祖宗的至亲之人。 “你为何盯着我娘看!” 小傢伙十分不高兴,觉得这糟老头子坏透了。 老头子双膝下跪,手掌摸到柳大富的后背缓缓用力,笑着看向小傢伙毛茸茸的脑袋:“我老眼昏花,看人看物着实不清楚,如有唐突之处,还请包涵!” 身下的人从喉咙里冒出一口□□,声音极轻,但怀秀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听得清清楚楚。 “大富哥,你醒了?” 船夫推开老头,看着柳大富睁开的双眼,喜极而泣。 “真是老天有眼!佛祖保佑!” “这下好了!我就说大富兄弟这么好心的人,老天爷怎么会捨得收回去!” 老花蛇松了一口气,觉得祸事已经避免,偷偷退到外边。 小傢伙跟着他爬出去,拉住他的裤脚:“你想偷熘是吗?” 老花蛇腿部动弹不得,不敢大力,怕再惹是非。 “当然不是,我得打渔去了,不然明早空手回家是会被家里人骂的哦!” 怀秀听见声音,出来抱起小傢伙:“快进来,不然掉到水里被蛇咬了,娘可救不了你。” 老花蛇不敢再看,撑着小船快速驶离。 身后像是被火烤,他跌坐在草丛中,浑身酸软。 这一大一下眼睛毒辣,被看上一眼就心虚得慌。 无论如何,这次算是躲过去了! 天边泛起白光,老花蛇今夜一无所获。 想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只得摇摇头,拖着疲惫的身子往镇上飞去。 鸡鸣声此起彼伏,老花蛇挥手扫掉八仙桌上的关公像,看向瘫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嫌丢人丢得还不够吗?天天作出这副惨样给谁看?” 第15章 小二在门边拧了把鼻涕,用袖子擦干。 房间里传来嘶声裂肺的咳嗽声。 他急忙跑进去,把他姐姐扶着坐起来。 兰香姣好的面容上显出不正常的潮红。 她摸着弟弟强装老成的面庞,眼含泪滴。 “那个房子,你就不要去管它了。那本来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小二并不答话,起身到院子里烧水。 用土垒起的厨房已经被大雨沖塌,还砸坏了锅碗瓢盆。 眼前的烧水瓦罐还是从客栈那里顺来的。 家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让他放弃那个豪宅大院,简直是要了他们家的命。 姐姐的药已经吃完了,他的工钱已经提前预支了三个月,得赶紧催莫怀仁拿钱才行。 他先把口袋里的红糖摸出来放进水壶里,才把热水倒进去。 兰香已经撑着床沿站起来,正弯腰捡起地上的髮带。 “姐,我出门去了,一会儿再回来给你做饭。” “少去那里,也不要为难别人。” 小二心不在焉,打开柜子,拿出里面卷了边的符,贴身放在胸口。 “你顾好你自己是正经!你好我自然什么都好!” 说完跑出门,踩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心绪百转千回。 也不知那人怎么样了? 房子大门口静悄悄,他心里咯噔一下:那人不会已经被吓死了吧? 他抬头看向天空,正午的阳光热烈毒辣,妖魔鬼怪应该不敢出来作妖! 他推了下大门,露出一条缝。 想起当时候救他姐姐时的场景,他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门房的小窗户还关着,他重重敲打:“莫怀仁,你还活着吗?” 门口有人经过看见他,远远地跑开了。 “小二,连门都不敢进,别做发财梦了!” 莫怀仁被吵醒,太阳穴跳得很欢。 房门还关着,手里的佛像冰凉滑手。 房间里瀰漫着浓烈的尿骚味,小二捂着鼻子推开门:“我说大哥,你好歹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怎么还尿床呢?” 莫怀仁只定定地望向房梁,没有开口的意愿。 后腰发冷,他眼神划过房门,把佛像扔到床下。 心里很瞧不上现在的自己,与其这么赖活着,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他起身推开拦在门边的小二,阔步走向饭厅。 关老爷像掉在地上碎成两半,他狠狠踢向一边。 这些东西,对鬼有用,对妖可一点用处都没有! 第27页 想起后半夜听见的吵架声,他把脖子上的锦囊扯下,踩着走向后院。 小二看着他满屋子乱转,有些着急:“你发什么疯?想死也得先把银子还我,我姐姐等着银子救命呢!” 莫怀仁推开饭厅旁边的第一个房间。 八宝阁上摆满书册,靠着窗台有张宽大的木桌。 竟是个书房。 桌面有指甲的抓痕,墙壁上还留有干涸的血迹。 莫怀仁分辨不出哪些是值钱的书画,拉开桌子的抽屉,一个玉质的的葫芦型挂坠滚了出来。 他拿起塞进袖兜。 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到小二跟前的柳树上,不停朝他点头。 小二被它看得不自在,倒退着身子挪到门口。 脚下似乎踩着什么东西,软软的还会动。 院子里那口大缸传出哗啦水声,两条身子缠绕在一起的花蛇正朝他吐着信子。 他惊叫一声,跑出门外。 莫怀仁心中赌气,不就是钱吗,没有我可以拿,反正这宅子无人问津,留着也是白瞎! 还剩下三间屋子,他微微有些气喘。 挑了中间那间,推门进去。 粉色的纱帐把床铺挡住,梳妆檯上的胭脂盒还打开着,盖子掉落在地。 旁边有个小木盒,雕着繁复的花纹,上面挂着一把小银锁。 床底有窸窸窣窣的爬动声,越来越密。 莫怀仁抱住盒子,沖向门外。 房门在他身后合上,饭厅里飘来肉汤味。 一个穿着女装的瘦高男子,倚在大门边,悠闲地吹着指甲上的黑色涂料。 “怎么,拿着我家的东西想跑啊?这大白天的,偷东西竟也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莫怀仁捏住发抖的大腿,逼着自己迎上去。 男子没想到这个人胆量竟然比之前的老头还大,抬起眉毛看过来。 男子脚边是几条半大的花蛇,看见他过来纷纷逃走。 “你倒是有胆量!” 男子吹了几声口哨,奈何那几条就是不回头,几下就爬回洞穴里。 “别吹了,就你这点修为,吓得了我一时,吓不了我第二次。” 莫怀仁看向男子腰部凸起的尾巴,一脸轻蔑。 他转身寻找厨房,转了两圈,才在后院池塘边找见。 风干的腊鸭发出诱人的香味,他打开刚才顺来的包袱,抖出一件男子衣裳,把腊鸭和火摺子包住,挂到肩膀上。 炉灶边有两桶灯油,他一手一桶,提到房间顺着门口倒光。 “你想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我能活,你却不能!与其让你被雷噼死,还不如我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男子的手被窜出的火苗燎到,飞身跳到院子的柳树上,不敢再靠近。 “我劝你回山里正经修炼,人间浊气重,你走这些歪魔邪道,只会遭到反噬!” 火苗把整个房子吞噬,莫怀仁走出门口,在石狮子旁边略站了下,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惨叫声,走向街头。 小二蹲在厨房里,用提篮装着饭菜,等吴大娘引开老闆。 他抬起脚板,看着鞋底的粘液打了个哆嗦。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黏煳煳的竟然蹭不出掉。 “不好啦,着火了!” 声音从大堂传来,小二扔下篮子,奔向前面。 原本嘈杂的大堂空无一人,他跟着街上的人群跑去,却越跑越心慌,这条路上只有他姐夫家一座宅子! 他脚步渐渐慢下来,道路的尽头,原先气派的大门已经被烧掉大半,门口的石狮子被烧得爆裂开来。 吴大娘挤开人群,拖着他往房子走去。 小二心里一丝难过都没有,心里竟然涌出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大娘,你干嘛?” 吴大娘一直把他拖到石狮子前边,指着狮子脚下的一个小木盒子,悄悄说道:“刚才那个欠你银子的客人让我务必把你拉到这里,说是有东西给你!” 盒子上的银锁,小二再熟悉不过,他姐姐也有一个。 人群慢慢围拢过来,吴大娘怕被人看见引出事故,解下头巾盖住小盒子,背对着人群把盒子塞到小二怀里。 “赶紧回家,抓药给你姐姐吃!这宅子本就是你姐夫一家偷来的,烧了也好!” 门梁轰然倒下,小二抱紧怀里的东西,告别吴大娘往家中赶去。 夕阳西下,破败的小院里,兰香坐在门槛上,望向烟雾升腾的方向无声流泪。 “他是不是走了?” “都烧没了!” 小二看见她手里抓着的银锁,心烦意乱,把盒子扔到她脚下。 银锁被摔开,里面的小元宝散落在地,露出底部的蛇形图案。 兰香紧紧捂住胸口,声泪俱下:“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他把姐夫一家都杀了,他死有余辜!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小二想起他姐夫往日对他们一家的照顾,气愤难当,一把拍掉他姐姐手上的银锁。 “你只管自己快活,却害死了姐夫!” 兰香摇摇欲坠,拉着弟弟的衣摆,眼神哀伤:“你姐夫先把他打伤,又找人做法把他困在房子里!是你姐夫伤人夺财在先!他们才是死有余辜!” 第28页 “你自己不守妇道,害死这么多人!如今哭给谁看?只会令我更加憎恨自己!” 夜幕降临,小二边哭边跑向客栈。 兰香把银子一个个擦拭干净,重新锁进盒子。 她头晕目眩,强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眼前浮现那年春天,河边那个秀气面容,微笑中合上了双眼。 客栈老闆坐在大堂里,瞅着柜檯来回看。 小二在门边站定,以为老闆发现了他顺东西的事,有些忐忑不安。 头顶的两个大红灯笼来回晃动,照出他瘦小的身影。 心中开始后悔,自己贸然跑出来,若是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世上可就只剩下自己了。 转身想要折返,手臂却被拉住。 莫怀仁换了一身干净长衫,正站在他后面,神情漠然。 “麻烦开原来的房间给我。” 店老闆正发愁这季度的收入不好,看见有客上门,急忙堆起笑脸,招唿小二带客人办理登记。 小二甩开他的手,往家里跑去:“老闆,我家里有急事,明天再来上工!” 老闆拉下脸,冲到门口:“扣你两日工钱!” 莫怀仁把手指凑到鼻子下方,眉头邹起。 小二身上怎么会有蛇族的气息? 昏暗的街道上,到处都在飘着饭菜的香味。 小二想起今天还没给他姐姐送饭吃,心中后悔加剧。 旁边周叔家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小二心中更加憎恨自己的口无遮拦。 大门还保持着他走时的样子,院子里黑乎乎,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唿吸急促,朝房间跑去。 低矮的门槛上,她姐姐面带笑容,怀抱着盒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颤抖着摸到她鼻子下方,微弱的气息扫到手上,他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无论她做错了什么,她都是他的好姐姐! 第16章 老花蛇收到手下的报信,心急如焚,光天化日之下竟以元身从街道房顶上飞奔到儿子的院落。 虽然这个儿子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但是他却不能失去他! 隔着宽阔的水塘,他看见原本气派的小院已经化为残垣断壁。 两个老婆子正在院子中翻找没有燃尽的木材。 他爬下屋檐,滑进水塘,绕到院子后面化成人身。 后院的厨房因为和前院隔着一片竹林,所以没被大火烧到。 他把厨房周边都仔细闻过,并没有发现儿子的味道。 通往前院的门已经垮塌,被倒下的墙砖堵住。 吴大娘从门房里没有烧完的床铺底下拉出一个玉质的佛像,拼命往怀里塞,可惜衣服不够宽大,仍露出小半个佛头。 她妹妹见姐姐那动作就知道她捡到了宝贝,叉着腰喊到:“大姐,刚才没来这里之前,我们可是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可不能独吞!” 吴大娘不情不愿地把佛像拿出来,朝她招手:“快别喊了!嫌命长是不是?” “哎呦!这么大的玉佛!难怪小二他姐夫会设局夺财!是我我也这么干!谁叫那冤大头眼光不好,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竟也敢把全部家当托给这镇上的无赖!” “你嘴上留徳吧,现在人都死了,你也已经占到便宜,也不怕晚上人家立你床头!” “要立也该立到兰香床头!红颜祸水!害死这么多人,自己却活的好好的!也不怕下阿鼻地狱!” 吴大娘见她不听劝,用围裙包住佛像,转身从倒塌的门房墙上爬出。 “哎,大姐,再找找吧,也许还有宝贝!” “你自己找吧!” 老花蛇等两人走远,才落到院子里。 水缸里飘着儿子手下的尸体,水面上有油花,尸体被烧得皮脱肉绽。 他边走边嗅,终于在原来的书房里闻到了儿子的味道。 他侧耳倾听,一丝气息都没有听到。 抬手朝横七竖八的杂物挥去,院子里响起一阵巨响。 菸灰落定,只见一条又黑又粗的蛇静静缩在墙角,尾巴缠着一个青花罈子,坛口用黄符封着。 “我知道你还活着!在我面前装死,你还嫩了些!” 黑蛇化成人身,吐出一口黑血。 “不是嫌我丢人吗?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老花蛇吹鬍子瞪眼:“哼!你死了,我可无法跟你外祖交代!” 莫飞奕躺倒在地,举起地上的罈子,笑容刺眼:“父亲大人,那就劳烦你老人家帮儿子解开这咒术,我也好回山里去拜见我外祖。不然,谁来替你养那一大批兄弟姐妹呢?您说是吧?” 老花蛇满脸紫胀,强忍住把他掐死的冲动,咬破手指在坛口的黄符上滴下三滴血。 莫飞奕看着他额头上滚出的汗珠,心中畅快:“也不知我娘看上你什么,修为一般,品德不端,家中拖累又多。也就是她这种单纯的人能忍心让父母帮夫家擦屁股了!” 黄符化成一滩水,顺着罈子流到地上。 老花蛇气喘吁吁,眼神哀伤:“我终究是你父亲!” “我这种不肖子孙,可不配拥有你这么能干的父亲!” 擦掉嘴角的血迹,他站起身,回望这破败的院子一眼,化成元身顺着水沟爬向水塘。 第29页 “翼儿,对你母亲好一些!别再气她!” 微风徐来,院子里回归平静。 客栈房间里,莫怀仁坐在浴桶中,盯着屏风上丰满的仕女发呆。 昨天他拿那个玉葫芦去当铺,换了十两银子。 明知被坑,却不敢声张,他实在是被打怕了。 嘴角的伤口还没消肿,原来包袱里的药酒已经被客栈的老婆子抢走,他在药店买的药酒一点用都没有。 想起前天晚上听到的父子吵架声,莫怀仁改变主意,打算僱车子回山里,处理族中的事务。 “莫怀仁,我有事找你商量!” 小二的声音在门边响起,他跨出浴桶,套上衣服。 头髮上的水顺着脖子把后背染湿,他毫不在意,赤脚走到门口拉开门栓。 “我给你的银子可不止五两,你还找我干嘛!” 小二低头哈腰:“钱的事已经两清了,我是给你道歉来的!那天我们下手没有轻重,多有得罪。” 莫怀仁越过栏杆看向楼下,店老闆正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心中瞭然。 他合上房门,转身朝屋里走去:“打了人,一句赔不是就完了?这事没完!” 店老闆看见小二蔫头耸脑的样子,就知道客人还要追究。 这医药费和房费眼看要从自己的口袋里飞出来,他气不打一处来:“小二,我念在你爹的份上才给你一份餬口的工作,你倒好,手脚不干净就算了,还给我惹是生非!从现在起,你不用来了!” 小二有气无力:“我的工钱还欠着呢!” “不用你还,就当作是你爹的情分我还完了!走走走!” 夕阳西下,街上的摊贩收着摊子纷纷往家里赶。 忙活了一天,大家的脸上是疲惫而又欢快的。 吴大娘追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二娃,这是今天剩下的烧鸡,拿回家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将来,不是吗?你可别露出灰心丧气的样子,不然你姐姐要担心了!” “大娘,我晓得了,你赶紧回去忙吧,我这就家去了。” 油纸包有些沉重,小二心里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跟姐姐开口丢工作的事。 自从爹娘走后,她独自拉扯着自己讨生活,受尽街坊的白眼和地痞无赖的骚扰,后来姐夫出现,日子才稍微好过些。 如今好日子才过了一年,就到头了。 唉声嘆气,磨磨蹭蹭,到天黑透了他才回到家。 屋子里亮着灯,他疑惑地抬起头,家里明明没有灯油了,况且姐姐一向节俭惯了,晚上都是不亮灯的。 “小姐说话真可爱,以前之误俱释开。” 这咿咿呀呀的腔调,不是他是哪个! 小二心头一跳,冲进房内。 莫飞奕搂着兰香坐在床边,看见小二贸然进来,收回手势,闭嘴停唱。 兰香嘴角含笑,脸色红润,一丝病态也无。 小二看着桌上的各种吃食,把烧鸡提起又放下。 那人竟然还活着! 他刚想开口说姐姐几句,被那人盯得发毛,退出门外坐在门槛上。 “姐,你可想好了?” 兰香拉住莫飞奕的手,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脱口而出:“我盼着这一天好久了,等一下我们就离开。” “那我呢?你不要我了?” 小二拳头紧握,用力垂向地面。 “她为你受了这么多苦,已经仁至义尽,也该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莫飞奕把一袋银子扔到桌面,抱起兰香,在小二身边停下。 兰香双手环住莫飞奕的脖子,轻声道:“二娃,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小二仓惶抬头,想跟她说自己工作没有了,自己捨不得她离开,自己之前骂她的话不是有意的。 隔壁传来打骂孩子的声音,院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 眼泪流进嘴巴,小二心乱如麻,觉得姐姐一定是被自己那天的话伤透了心,不然怎么会捨得丢下自己! 若是那天莫怀仁不赖帐,现在姐姐就不会走! 小二仿佛找到了罪魁祸首,他气愤难当,扔下烧鸡往客栈奔去。 店老闆坐在柜檯里对帐,灯光太暗,他头眼昏花,力不从心。 小二从他眼前跑过,他以为是客人,捏着腔调:“客官晚上好!” 久等不见回声,他抬起头,大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好低头继续拨动算盘。 莫怀仁正在收拾包袱,房门被蛮力撞开。 小二踮起脚尖,抓住他的衣领,满眼泪花:“你赔我姐姐!” 他面无表情:“我已经说过了,事情没完。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你把姐姐还给我!” 店老闆冲上来,拉下小二的手:“二娃,你还有完没完?快点走开,不然我翻脸了!” 他扯出笑脸和莫怀仁赔不是,拖着小二推出大门外:“你再不懂事,我可要替你爹管教你了!还不快走!” 小二张嘴还想辩解,看见从隔壁走出来的客栈打手,只得远远离开。 他刚才看见莫怀仁打包东西,看来这人明天就会离开。 他急忙往家里赶去,心想只要这人离开客栈,他就有机会拦下他! 第30页 桌上的吃食大多是糕点,小二把不能带走的打包,放进提篮。 银子塞进衣服里放好,他锁上房门,朝吴大娘家里走去。 月上中天,小二用力拍着小木门。 吴大娘打着哈欠,有些不耐烦:“二娃,我明天早班!” “我知道,只不过我和姐姐明天要跟着亲戚离开了,这是今天亲戚找来时,给的糕点。时间匆忙,以后,我家里麻烦您帮照看一下。” 吴大娘睡意全无:“你哪里来的亲戚?靠得住吗?” “靠得住,是我姐夫家的,接我们去长住呢!” 小二露着笑脸,朝她挥手:“大娘,您保重!我走了!” “哎,二娃,出门在外,可要小心啊!” 眼泪再次流下,拖着疲惫的身体,小二蹲在客栈的墙角,等待莫怀仁的出现。 “无论如何,他就是做错了,他得负责!” 第17章 夜里有些冷,小二趁店老闆趴在柜檯上睡着了,蹑手蹑脚地熘到莫怀仁房门前,用木片插进门里,一点一点挪开门栓。 这手艺他是跟姐夫学的,不过因为姐姐不喜欢他这么做,他已经很久没有施展。 他手臂发酸,心里忍不住委屈,明明自己什么错都没有,却要承担这家庭离散的痛苦! 他熘进房中,把门栓插好。 莫怀仁睡得很沉,并没有发现房间的动静。 柜子的位置小二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房间有月光透进来,他蹑手蹑脚地拿出被子铺在门口,放心地睡了过去。 平静的河面上,怀秀正在端着碗餵柳大富喝鱼汤。 小傢伙蹲在身边,张着嘴巴等着投餵。 怀秀忍不住逗她:“宝贝,喝太多汤肚子要爆了,鱼儿会游进肚子哦!” “我叫莫名其妙,不叫宝贝。” 奶声奶气,一本正经。 船夫夫妻两个哈哈大笑。 “不许笑!” 小傢伙恼羞成怒,背过身子,用手环抱自己。 柳大富心里泛起苦涩,若是当初没有那件事,现在他和怀秀的孩子也该这般大了。 “怀秀,我……” 怀秀看了看船夫夫妻,摇了摇头。 “大富哥,身子要紧,其他的,不必再说了。” 船娘从门边挂着的布袋子抓出一把锅巴,递到小傢伙眼前。 “妞妞,来,尝尝看。”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偷偷瞄了怀秀一眼。 “快吃吧,不要吃太多,不然闹肚子了娘可没有药给你吃。” 胖乎乎的两只小手兜住锅巴,眯起眼睛,低头闻个不住。 “妞妞怎么不吃啊?” “我留给我娘吃。” 船夫瞧见柳大富落寞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还小,大一些就会体贴父亲了。” 怀秀听见急忙低下头,把小傢伙抱在怀里,餵她吃锅巴。 她还是不太愿意和柳大富搭话,只要对着他这张脸,她就想起他半夜从后娘房间跑出来的情形,心里堵得慌。 “嫂子,离响水镇还有多远呢?” 船娘看着她苍白的脸,以为她坐船久了不舒服,赶忙说道:“不远了,还有三天两夜就到了。” “娘,我腿麻,头晕,我不想坐船了。” “宝贝乖,再过几日就到家了。” 哄了好久小傢伙还是闹着要下船,怀秀没办法,冷着脸道:“那把你送回去好了!” “怀秀妹子,要不,你抱她到船尾去看看月亮也好。” 小姑娘停止哭闹,眼巴巴地望着怀秀。 “影响你们休息了,对不住!” “没事,在船上待久了,连大人都受累,更何况是她这么点年纪呢。” “娘,快看,有大船!” 众人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河面不远处,一艘两层的大船缓缓驶来。 船夫摸着下巴:“这怕是个达官显贵才能坐的船。” 船娘斜瞪他:“这不是废话吗?光是这灯火,一整夜得费多少油钱!够我们一年的花销了!” “娘,我想睡觉。” 怀秀也有些疲乏,朝他们点点头,抱着小傢伙进到船舱里。 柳大富怕等一下从船舱穿过会打扰到怀秀,拉着船夫往船头走去:“大哥,咱们也轮流睡吧?” 天边闪过雷电,船娘看着月亮被乌云挡住,有些担忧:“前边不远处有个渡口,这大雨眼看着要来了,不如我们先上岸避避雨吧?” 柳大富等着怀秀表态,并不答话。 “那就听嫂子的。” 船夫和船娘一人一边把船桨舞得飞快,很快就和大船齐平。 柳大富抬头,只见船上并没有器乐之声,他听书先生讲过,当官者都过着酒池肉林般的生活,这个官员有些不一样。 怀秀听着篷顶的嘀嗒声,心神不宁。 心跳如雷,她坐起身,把通往船尾的木门关上。 柳大富听见声音,隔着帘子轻声道:“怀秀,是船里漏雨了吗?” “不是。” 瓢泼大雨来的速度比他们快,小船被狂风吹向大船,眼看着就要撞上。 第31页 柳大富抹掉脸上的雨水,夺过船娘手上的划桨:“大嫂,你快进船舱,麻烦你帮照看一下孩子!” 小傢伙被晃得头晕,哇哇大哭。 “娘,我害怕!” 船娘和怀秀一起把小傢伙围住,她在水上讨生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大的雨。 “妹子,你可会水?” “会的,大嫂只管顾好自己就行。” “娘,我不会。” 小手紧紧拉住怀秀的手,小傢伙又打起嗝来。 “娘保护你,不怕。” 怀秀实际上还是怕的,若是小傢伙有什么不测,自己怎么跟她娘交代?她娘还没见过她呢! 大船的甲板上,燕如背着一个大包袱,偷偷放下梯子。 这狂风暴雨助了她一臂之力,不然她怕是会被许仙困在大宅院里一辈子! 包袱被雨淋湿,她用油纸包住银票贴身放在怀里。 船里灯火通明,人却都已经睡下了。 老太太怕有水匪,所以下令不准灭灯。 这这人,她从今往后再也不用见面了! 心中满怀期待,燕如顺着梯子往下爬。 脚底打滑,她不敢大意,一步一步按着脑海里的节奏稳稳落下。 耳边传来孩子的哭声,她无心他顾,头也不抬。 哭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她旁边。 河上都是白茫茫一片,她疑惑地转头张望。 大风把她紧紧地贴在船身,脚下传来嘭的一声响,她手上被震了一下,脱开梯子,整个人往下坠。 尖叫声响起,怀秀被小傢伙带着沉下水底。 柳大富身体还未痊癒,在水里使不上劲,被船夫拉着游向大船。 “你们没事吧?” 船娘从下沉的小船里划出,内心焦灼,怀秀母女不见了! “没事,怀秀她们呢?” 柳大富抓住大船上的梯子,示意船夫过去给她们搭把手。 “怀秀不见了!” “少夫人不见了!” 大船里响起吵杂声,压过了船娘的回音。 “下面有人!快拉上来!” 柳大富和梯子一起被拉上甲板,船舱里乌央央站着一堆人,正伸长脖子往他这边望。 他拉住身边的丫鬟,满脸急色:“我家人还在下面,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丫鬟不为所动,只看向船舱。 人群中有个头髮全白的老太太,住着拐杖,不疾不徐的说道:“你刚才可曾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 “不曾见过,但是我们的船没撞到大船前,我听到了女人的叫声和落水声。” 老太太心头一松,脸部柔和下来,朝雨中众人道:“快点放梯子下去捞人。” 她身边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朝柳大富身后的家丁摇摇头。 家丁慢悠悠把梯子放下去,却并不下船。 船夫船娘一前一后顺着梯子爬到船上,瘫坐在地,惊魂未定。 小船已经沉没,刚才他们在周边找了好久,都没有发现怀秀母女俩的踪迹。 “大富兄弟,我们对不住你,她们母女两个,我们没有找到。” 柳大富不愿意相信,朝老太太跪下:“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夫人孩子!” 家丁把梯子收回来,老婆子朝老太太跪下,假意哭到:“老太太,少夫人没找见,怕是已经被水沖走了!” 老太太重重嘆气:“大半夜还到甲板上看风景,丫鬟僕人劝过了也不听!这也是她的命数!” “那这几个人?” 船娘怕被他们扔下,跪坐着说道:“我们家就在前边的镇子上,和你们是顺路的。” 老太太点点头:“既然顺路,那就带着吧。当做是给少夫人祈福了,也盼着她能逢凶化吉。继续赶路吧!” 柳大富被船夫架着,木愣愣地躺在底层的货房里。 船娘对给领着他们来的小丫鬟千恩万谢。 小丫鬟捂着嘴笑:“你们是遇到了我们最有善心的老太太,不用谢我。你老婆孩子必会逢凶化吉,切莫太过忧心!” 柳大富心中悲痛,只管无声流泪。 小丫鬟撇撇嘴,转身回房。 和她同个房间的小红见她回来,急忙把房门关上,拉着她站到最里面:“我刚才去给老太太送姜汤,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梅香不耐烦,拍开她的手:“我劝你少操心这些事,我可累死了,明早还得早起呢!” 小红追着她说道:“我听到老太太在房里大笑呢,不过我一进去,她们就换成一副悲伤样了!” “快别说了,再说我就出去!” 梅香看不惯她这明哲保身的样子,冷笑道:“我知道你兄弟在泽少爷身边当差,不过,我劝你还是少跟他来往,这府里,老太太才是真正的主子,再说了,铭少爷才是老太太的心肝,你那个,不过摆设罢了!” 大雨还未停歇,小红把蚊帐放下,换下被淋湿的衣服,忍了又忍,终是开口:“梅香,无论如何,咱们都只是下人,顾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 梅香把房里的灯吹灭,躺在床上,幽幽道:“我们下人难当,想不到主子比我们更难当呢!” 第32页 久久等不到回声,她想起刚才老太太那欢快的笑声,拉起被子,终是沉沉睡去。 梅香眼角的泪已经晕湿枕巾,少夫人终于得偿所愿,也不知她将来会不会后悔,这大雨,只愿能把船上的所有污垢都沖刷干净,过后,又是新的一天! 第18章 莫怀仁用力把小二踢醒:“你到底想怎样?” 小二揉着眼睛:“你还我姐姐!”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莫怀仁懊恼自己起来晚了,看着完好的门栓,踩着小二的脖子:“说!你是不是还想偷我的钱!” “你放开我!谁看上你的钱了,我的钱只会比你多!” 莫怀仁想想也是,自己口袋里那十两银子,应该不至于能让他三番两次来拦自己。 他坐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茶水苦涩,他邹起眉头:“你反反覆覆提起你姐姐,与我何干?” 小二捂着脖子,哽咽到:“她跟人走了,不要我了!” 莫怀仁被他气得笑起来:“拐你姐姐的又不是我,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坏了?” “若不是你赖着不还钱,我就不会跟她吵架,她就不会走了!” 腹中飢饿,莫怀仁还得出门雇马车,买干粮,实在无心理会这小孩子的无理取闹,拿起包袱下楼。 小二紧追着他,寸步不离。 店老闆看见小二,眼睛似要喷火:“一而再再而三,二娃你欠揍是不是!” “麻烦快些结帐,我赶时间!” 小二惧怕店老闆,只好站到门外拐角处候着。 算盘拨了许久,店老闆才笑着抬起头:“一共二两银子。” “怎么这么多?我刚住了一晚!你是不是算错了?” 店老闆顺了顺两撇小鬍鬚:“房费当然不会这么多,但是昨天小二把门撞坏了,这维修费当然也得算不是吗?唉,我还倒贴师傅的辛苦钱呢!生意难做哦!” “你!” 莫怀仁看见走出来的两个大汉,身上的伤口更加疼痛,只好把二两银子扔到柜檯,踏出客栈。 他拿着剩下的八两银子,放慢脚步,朝跟在后面的小二说:“帮你找到姐姐可以,不过你得给钱,不然咱们就此别别过。” 小二警惕地看向他:“你想要多少钱?” “不多,够雇一辆马车就行。” 一辆马车连带马夫佣金不算贵,更何况自己与车夫们相熟,还能压压价。 小二点头应允:“雇马夫不如把车马买下,不然马夫空车回来的钱也是由我们出的,不划算。” “你看着办吧,你去车行,我去买干粮用具,办完后在镇口汇合。” “不行,若是你跑了,我可找不见你。” 莫怀仁抬头看天,已经是正午,在磨蹭下去天黑也走不了,只好跟着他往车行走去。 “你会赶车吗?” 小二点头,有些得意:“那是当然,我爹生前可是这镇子最好的马夫!我打记事起就跟着他赶车了!” 天气太热,莫怀仁捲起袖子,心中烦躁,不太愿意再说马车的事,只催小二快些走。 一路上都有商贩和小二打招唿,只见他寥寥几句,就把路上该用到的东西买齐,只等着商贩送货到车行。 莫怀仁后牙槽又开始疼了,小二买起东西干脆利落,他付钱却拖拖拉拉,很快只剩下三两银子。 “你是不是没有赶过山路?买东西这么欢脱,敢情你当我们是去山中游玩吗?” 小二掰开马嘴,查看马齿。 听出他话里的不满,奇怪地看向他:“你上次就是这么列的单子啊,我记性好着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莫怀仁转身指挥商贩把东西放进马车:“你到底挑选好没有?这天都要黑了!” “行了行了,这不是在挑嘛!” 莫怀仁干脆到车里躺下,等他与老闆讨价还价。 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落山。 小二因为占了老闆的便宜,白得了一块又厚又暖的车垫,心情格外美丽。 哼着小曲,挥起马鞭,朝镇子外面赶去。 “你确定山路能走吗?” 莫怀仁靠在棉被上,悠闲地往嘴里塞葡萄干:“山中当然不能过马车,我们得绕道响水镇,然后徒步上山。” 小二眯起眼睛:“你保证我姐姐在那里?” “你不是说她跟那宅子里的男人走了吗?那人我认得,就住在那山上。放心赶路吧!” “你们谁也别想走!”老花蛇紧赶慢赶,才追上莫怀仁。 “连自家老祖宗都赶拦,你怕不是嫌命长!” 莫怀仁朝老花蛇扔去一块蛇皮,见他终于跪下,才又说道:“我家娘子离家出走了,你带我去找她回来,我便放过你们父子。” 天边的晚霞被风吹成兔子形状,燕如抱着包袱,跟在怀秀身后,和小傢伙扮鬼脸。 这是个大城市,街道交错纵横,怀秀有些犯难,她从小到大都只见过一条街走到底的乡镇,像这样热闹的城市,她完全没有方向感。 “东边是有钱人的地界,西边才是平头百姓的处所。我们往西边走吧?” 第33页 燕如摸着小腹,摸着小傢伙肉嘟嘟的手腕,内心柔软得一塌煳涂。 一想起这小傢伙能拖着她和怀秀在水面上快速游动,她就忍不住要抱她。 可惜小傢伙只认她娘,逗了一路也只被允许摸摸小手。 怀秀把小傢伙往上託了托,犹豫道:“我这孩子不同于寻常人,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不知这边有没有寺庙,我想让她靠着庙宇住下,也能挡挡灾。” 燕如心中也担心住在城里人多眼杂,容易被许仙找见。 靠着山里寺庙住下,除了到庙里求香拜佛的女人,其他人一般也不会被轻易上山。 只要熬到孩子出生,按着老太太的行事,即便是许仙愿意,她也不可能有资格回去那个牢笼了! 做好打算,她点头微笑:“全听姐姐的,只不过现在天也黑了,不如我们先找间客栈住下,明早再去找寺庙。” 小傢伙肚子饿,搂着怀秀撒娇:“娘,我想吃肉!” 怀秀实际上是想避开莫怀仁的追踪,他虽然现在修为尽失,一无所长,还软弱无能,但是她捲走他那么多钱,不打一声招唿就跑了,还是要小心谨慎才好。 转念一想,小傢伙爆发力惊人,一手一个拉着她们飞了一天,这里离莫怀仁的镇子距离应该已经足够远。 转过身朝燕如笑了笑:“还烦妹妹指路,这里太大,我完全没有方向感。” “前边就是,你看,那里挂着牌呢!” 小傢伙等不及,催着她们快走。 不一会儿,她们就站在客栈柜檯前。 小二看着眼前的两大一小,心中奇怪,两个姑娘带一个小孩住店,这还是头一次见。 一个穿着寒酸,长得漂亮,身材凹凸有致,可惜不爱干净,隐隐有股酸臭味。另一个看着衣服料子,应该是有钱人家出来的,白白净净,脸圆团团的,格外讨喜。 小傢伙瞧见小二只顾着打量她们,不耐烦道:“你这人怎么不招唿客人呢?眼睛盯着我娘做什么?” 小小年纪,脾气倒是大! 小二并不看她,只朝燕如笑道:“姑娘好眼光,本店是这云来城有名的客栈,最是干净舒服!请问您要开几间房?” 燕如被他轻视小傢伙的眼神气到,语气不善:“一间套房,要最好的,价钱随意。不过,我侄女若是住得不满意,这房费我可不乐意掏。” “我要吃肉!” 小二点头哈腰:“马上给您备菜!” 怀秀有些不好意思,只低着头看向自己已经磨破的鞋子。 燕如拉着她,轻声道:“姐姐不必放到心上,这些人,伺候的的有钱人多了,别的没学到,眉高眼低倒是学得十成十,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怀秀羞赧抬头:“也不怪人家把我看低,我身上这味道,我自己都受不了了。” “娘,我受的了,我不嫌弃!” 抱着她赶路太久,手臂发酸,但怀秀一点也不嫌她重,忍不住把她的肉脸亲过一遍。 燕如看着笑闹的母女俩,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堂里靠近柜檯的桌子上,老花蛇侧着耳朵从始至终把她们的对话听完,跟着她们上楼,悄悄记下她们的房号。 小傢伙正好瞧见老花蛇记下她们房号的样子,抿着嘴巴,凑近怀秀耳朵:“娘,那个老爷爷看着不像好人,他跟踪我们呢!” 声音不大不小,燕如正好听见。 她回头看去,老花蛇假装路过,并不敢再跟。 伸手拉住怀秀,对她摇摇头。 小二已经帮她们开好房门,等下她们进屋,谁知两个女子站住不动。 “客官,可是对房间不满?” 燕如朝他招手,轻声说道:“我姐姐怕我侄女夜间闹着我,想再找一间安静些的房间。” 小二乐意至极,想带她们过去看房间,谁知圆脸女子拦下他,叮嘱到:“把钥匙给我们就行,端饭菜上来,我们饿了。哦,再抬浴桶热水上来,三份。” “好嘞,饭菜马上来,您稍等!” 开店这么久,还从没有碰上这么爽快的女客,小二更加殷勤,急忙去后厨催促。 怀秀等到燕如把门合上,才忍不住道:“那老头子不会是人口贩子吧?” “管他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好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一下我们吃饱饭,洗漱完了就去另一个房间睡,这里是不能再待了。” “他会不会发现我们换房间了呢?” “不怕,刚才他知道我注意到他了,肯定不敢再上楼打探。我们悄悄过去!” 怀秀心神不宁,哄着小傢伙吃饱饭,帮她洗漱干净,自己匆匆忙忙吃几口饭就洗澡换衣服。 燕如出门次数多了,倒不是很担心。 细嚼慢咽,填饱肚子后又仔细清洗身子。 直到后半夜,她才打开房门。 大堂里安安静静,怀秀抱着睡着的小傢伙跟在燕如后面,快速往拐角的房间走去。 她们刚刚在房前站定,怀秀一回头,就看见莫怀仁和店小二站在她们后面。 莫怀仁一把抓住她的手:“娘子,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也不叫我一声。” 第34页 第19章 番外1 莫怀仁在响水镇开了一家酒楼。 开业第一天,他让店小二敲锣打鼓沿街宣传,只要是吃过蛇肉的人,吃一条可以到酒楼领一两银子,吃两条可以领二两银子,以此类推。 不过领银子的时候,食客要能说出每一条蛇的来处,以及吃法。 这个消息一散播出去,整个镇子都炸开了锅。 因为响水镇背靠连绵不断的大山,居民大多喜欢吃野味。 而山中蛇的数量众多,所以几乎人人都吃过蛇。 唯独怀秀之外。 她执意不跟莫怀仁一处住着,理由是还没成婚,同居有失体统。 今天是三日集市,附近的村民都来镇上赶集,买卖东西。 莫怀仁的酒楼里被来登记领钱的居民围得水泄不通。 男女老少,能来的几乎都带来了,生怕错过这天上掉下的馅饼。 怀秀坐在酒楼二层的包间里,若有所思地盯住莫怀仁:“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意?” 总不可能是下面的这些人吃了他的同族,而他还要对他们以资鼓励吧。 能有什么用意,当然是要报復他们。 不过这话他可不能对怀秀说。 他伸手抚上怀秀的耳垂,眼神逐渐迷离。 四月份了,蛇类情感旺盛的季节到了。 “怀秀,我们洞房吧。” 大白天的,他竟然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怀秀急忙躲到门后面,作势要开门。 门当然不可能打开,莫怀仁早就施了法术,若非他愿意,怀秀就不可能出的去。 他顺势躺在地上,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嗓音沙哑:“过来。” 这声音似有魔力,怀秀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竟然又回到他的身边。 她惊恐万状,急得眼泪鼻涕直流:“哥哥,我需要一个婚礼。” 女孩子总有个不切实际的美梦,仿佛举行了婚礼人生才圆满。 莫怀仁想起自己的前妻,曾经他以为婚礼不重要,但是最终他还是输在了婚礼仪式上。 他坐起身,捏住怀秀的脸颊:“行吧,我欠你的婚礼,是该还。” 直到夜半时分,前来领钱的人群才散去。 莫怀仁拿过掌柜交上来的本子,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胸口闷疼。 这么丁点大的小镇,竟然吃了他成千上万个族人! 其中一个老头,今天领了几百两银子。 那是几百条鲜活的生命啊! 掌柜的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莫怀仁控制不住脾气,一掌把他噼死。 “老爷,明天我们可还要开店吗?” 莫怀仁当初开这家酒楼是临时起意。 当初他送怀秀回来取东西,瞧见街边散发着浓浓的蛇的气息。 原先他也没在意,直到他遇到一个化成人类的小蛇妖,蹲在街角哭泣,说是家里的亲人都被人类吃了,只剩自己一人无处可去。 作为这十万大山的蛇族老祖,莫怀仁深知,若是放任吃蛇的风气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一拍桌子,对掌柜咬牙说道:“开,活动继续。” 第二天早上,响水镇上吃过蛇的居民们发现,自己身上竟然长出了蛇皮花纹,各种各样,情况不同。 怀秀穿过一家又一家哭天喊地的民房,冲进莫怀仁房间。 “你怎么可以这样!连老人和小孩子都不放过!” 对门的刘奶奶,以及李林海一家,都不同程度地长出了蛇鳞。 尤其是李林海,竟然是长在了脸上。 要知道,他是一个读书人,以后还怎么走科举的道路? “你心疼他们,谁又来心疼我们蛇类。任你鸡鸭鱼肉,吃多少都没事,偏偏不知好歹吃蛇,你以为蛇是好惹的么?” 莫怀仁冷笑连连,他不喜欢这样的怀秀,觉得她分不出青红宅白。 他说的这些话完全堵住了怀秀的嘴。 是啊,他们咎由自取。 两人各自生着闷气,互不搭理。 一个月之后,待居民们反应过来,找到酒楼来的时候,发现酒楼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个药堂。 药堂的老大夫不苟言笑,按照症状轻重不同,配了方子分发下去。 方子十分有效,但价钱昂贵。 居民们发现,他们当初从酒楼里白领的银子,不仅因为看病而花光了,甚至倒贴了将近一倍。 后来的后来,镇上流出一个传闻,蛇妖化成人来报復人类了。 从此,无人再敢吃蛇。 怀秀坐在莫怀仁的新洞府里,百无聊赖。 她整日里无事可做,无处可去。 因为她肚子里怀上了莫怀仁的孩子,而且数量众多。 前一段时间,莫怀仁请来亲朋好友,为怀秀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规模比赵可可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今天是老花蛇传位给儿子的日子。 莫怀仁作为一族之长,理当去主持。 所以,当赵可可找上门来的时候,洞里只有怀秀一个人在。 隔了这么久,两人再次相见。 难免互相仔细打量。 赵可可变化非常大,之前的娇俏可人已经难寻踪迹,变成了一个满脸怨气的妇人。 她把视线长久地停留在怀秀硕大而肚子上,眼神兇狠。 第35页 “想不到,竟然是你。” 怀秀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身子行动不便,若是赵可可有什么举动,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不断倒退,试图远离眼前这个近乎癫狂的女人。 谁知她的这番举动,竟成了压垮赵可可神经的最后稻草。 “想逃?想得美!偷了我的东西,我岂能放过你!” 话音刚落,怀秀的脖子就被狠狠掐住。 她渐渐无法唿吸,双手渐渐无力。 为何偏偏是今天,再过一天,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眼泪顺着眼角划过,怀秀似乎又回到当年上山挖笋,被赵可可施法,倒立着被雨水灌满口鼻,无法唿吸的那一刻。 赵可可直到怀秀不再动弹,才松开手。 刚才还充满活力的一个人,瞬间就没了生气,她的心里格外舒畅。 那肚子实在刺目,她抬起脚,狠狠地一踩。 若是时间能够倒流,她绝对不会多此一举。 只见原本死透的怀秀,忽然之间就睁开了双眼,而那高耸的肚子,像波浪一般翻腾滚动。 这画面太过诡异,赵可可几乎是落荒而逃。 莫怀仁一直心神不宁,他熬到老花蛇读完宣誓词就飞身回洞府。 远远便看见赵可可从自家出来,而门口的禁制早已经被划开一个大口子。 他心神俱裂,心如擂鼓。 若是怀秀遭遇了不测,他该怎么活下去! 近乎哀求一般,他一步一祈祷,挪回家里。 怀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莫怀仁飞扑过去,抱起她,正想用法力把她救回来,就听见一声嘤咛。 “我这是死了吗?” 心里涌出狂喜,莫怀仁紧紧抱住怀秀,泣不成声。 “傻瓜,要死大家一起死。” 我不同意你比我先走一步。 待到心态恢復平和,莫怀仁的视线才被怀秀平坦的腹部吸引住。 “你的肚子怎么了!” 他的孩子们呢! 怀秀手指无力地往床上指去。 莫怀仁这才发觉,从怀秀这里开始,有六条血痕蜿蜒着延伸到床边。 莫非! 莫怀仁一把抱起怀秀,狂奔过去。 掀开蚊帐,六颗蛋静静的并排躺在里面。 他勐地朝怀秀脸上吻去,从此,他也是当爹的人了。 十天过后,莫怀仁的激情褪去,只剩下了疲惫。 怀秀自从那天短暂地醒来后就高烧不退。 无论是莫怀仁输法力给她,还是孩子们破壳而出喊她为娘,她都没能再清醒过来。 无可奈何,他只好把怀秀带到城里看人类的郎中。 老郎中刚一把脉,就知道了怀秀的病症所在。 这是体内精力损耗过度,而产后月子没有做好的缘故。 莫怀仁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他专门花了重金去请教一个有过经验的妇科大夫关于坐月子的种种禁忌,并用笔仔细记录,好随时备查。 回到洞府的第一天,他亲手杀了一条小母鸡,用砂锅熬炖两个时辰。 待吹凉后再一口一口餵怀秀喝下。 几个孩子都是男孩,还没满月就能化成人类三岁小孩的样子。 他们虽然不清楚自己的娘为何整日昏睡,却也不闹腾,乖巧得很。 莫怀仁一心扑在怀秀身上,难免就疏忽了这几个娃。 可怜他们自从出生以后,连一口饭都没吃上。 若不是这洞里有莫怀仁的法力支撑,他们早就被活活饿死了。 这一天,莫怀仁买来的小母鸡已经被怀秀吃完了,他得去集市里再买一些。 临出门前,他不放心怀秀自己在家,就抱着她一併去了。 几个娃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跟着出门。 老大好奇心重胆子又肥,等自家爹娘前脚一走,后脚他们就跟着钻出洞口。 这洞府修在高高的山腰上,周边是翻滚着的云海。 老大被山风一吹,又缩回洞里。 这万丈悬崖,若是他们掉了下去,只怕会摔成肉泥。 几兄弟齐齐蹲在洞口,唉声嘆气。 这飢饿的滋味,是这世上最难熬的滋味了吧! 是以,当他们长大后,无论是哪一个,每日里最重视的事情就是吃饱喝足。 尤其是老大,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把怀秀看得自责不已。 第20章 番外2 赵可可躲在大石头后面,屏住唿吸。 她自知逃不过,却没有出去主动承担责任的勇气。 曾经她以为,嫁给老鹰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事。 时至今日,那却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选择。 老鹰确实有钱有势,会疼爱老婆。 但这疼爱的对象太多,以至于赵可可自己都怀疑,当初自己的脑门是不是被驴踢傻了。 明明知道他有那么多位夫人,还有那么多个孩子。 却还一意孤行,认为自己才是最得他宠爱的那一个。 美梦是在那个女蛇妖带着孩子出现时破碎的。 老鹰为了女蛇妖而把她们这些旧人全部遣散,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为他生过一儿半女的,命好一些,能得到一处容身之地。 而像她这种没生育过的,便连在他面前多停留一步都会被驱赶。 第36页 曾经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绝情。 在她走投无路时,偏偏莫怀仁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而那个新娘,竟是个平凡的人类,那个窥破她一切的姑娘。 以至于,被嫉妒击昏了头脑的她,做下这等无法挽回的傻事。 莫怀仁发出通缉令,谁能提供她的下落,谁就能获得百年修为。 至于抓到她之后,如何处理,无人知晓。 赵可可连日东躲西藏,早已如惊弓之鸟。 她腹中飢饿,又口渴难耐。 但是一想到自己杀了莫怀仁的妻儿,惊惧让她不敢踏出石头半步。 盛夏季节,多雷雨天气。 她的法力只能支撑着她化出一个小亭子,挡住这气势磅礴的暴雨倾盆。 天色渐渐暗下来,周边的树林里一声鸟叫声也无。 赵可可缩在亭子里睡着了。 她头顶的石头人,莫怀仁举起手,想一掌噼下,却被怀秀拦住。 “好歹是与你同床共枕过的女人,你怎么忍心就这么娶她性命?” 又是这副论调! 莫怀仁青筋爆起,使出比刚才多八分的功力,更狠地朝赵可可打出。 可怜赵可可,在睡梦中就一命呜唿了。 怀秀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莫怀仁从那只焦黑的兔子身上扒拉出一颗火红色的珠子。 “这是什么?” 既不是珍珠也不是夜明珠,以怀秀的眼界,这东西实在是超出了认知范围。 “张嘴。” 莫怀仁捏住怀秀的下颌,迫使她把这东西吞了下去。 赵可可修炼了几百年,若不是她贪心,现在早已经能称霸兔子界了。 “这东西都没洗呢!好噁心。” “这是兔子修炼的元丹,趁热吃了才好。” 怀秀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想问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再次看了那团乌漆墨黑的兔子一眼,犹豫不决时一会儿,终是心生不忍。 “你把它埋了吧,不然她连个归宿都没有。” 莫怀仁想起和赵可可相遇的时候,她也只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也是被人欺负了还要可怜别人的处境。 若不是这样,恐怕没人能走进自己的内心。 他的爹娘便是这样,最终以离婚收场。 “我带你去见我爹娘吧。” 怀秀心想,当初他是否也对赵可可说过一样的话呢? 仿佛能看穿怀秀的心,莫怀仁捏住她的脸,笑得开心:“放心,你是我第一个带去给我父母认识的儿媳妇。” “你爱带谁便带,关我啥事。” 说归说,怀秀还是满怀期待地跟着莫怀仁去了。 莫怀仁的父母不在一块住。 他爹住在一个小镇上,每日里饮酒作乐。 而他娘住在王府里,是一个王爷的的奶娘。 当怀秀见到他们的时候,下巴险些惊掉。 没想到他爹这么年轻,甚至可以说成稚嫩。 谁能想像得到,一条修炼了几千年的蛇妖,竟是个少年模样。 他和莫怀仁一处站着,倒像是莫怀仁的弟弟。 他对他们的到访没什么表示,只敷衍地给了几棵干草药,就打发他们走了。 莫怀仁见怪不怪,没有表现出任何失落感。 亏得怀秀酝酿半天的安慰话在肚子里滚来滚去,竟没派上用场。 “你爹……” “很奇怪是不是?” 莫怀仁想起刚才老头子忽然变得浓郁的气味,笑了。 “他对你很满意。” “那就好。” 怀秀以为这是莫怀仁对她的安慰话,也不想让他为难,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乘风飞了许久,才在一个小县城里落下。 怀秀看着路边的简陋房子,有些迟疑:“你不是说你娘,呃,我们的娘在王府里当差吗?怎么……” “是在王府啊,姓王的人家。” 原来是闹了个乌龙?怀秀仔细回想半天,却记得莫怀仁当时说的确实是王爷府。 “不对,你说了是王爷府!” 自从她生娃之后,她的脑子记忆力减退,记不住事情。 确实是个王爷,只不过是个未来的王爷,现在王爷的爹还没起兵谋反呢。 莫怀仁不欲多说,拉着她在一个小院子前面停下。 门口既没有气派的大石狮子,也没有势力的守门家丁。只有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拿着扫把扫地。 老头子干活力不从心,扫一下便停一停。 瞧见他们两个站在门口,也不打招唿,自顾自地往另一边去了。 莫怀仁见状也不着急,只紧紧拉住怀秀的手,眼睛紧盯住小院子的门口。 正当怀秀等得不耐烦时,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太迎了出来。 她朝莫怀仁笑得愉悦,而莫怀仁则板着面孔,嘴唇紧咬。 老太太也不理他,径直走到怀秀跟前,艰难地抬抬头:“你来啦,快跟我进来。” 说完也不管莫怀仁,拉着怀秀进了房门。 院子里有一处小花园,老太太把怀秀带到小小的池塘边,坐在一处石头上。 怀秀还没坐定,莫怀仁就一把拉起她,变出一块毛垫子铺在石头上。 第37页 “她怀有身孕,不能着凉。” 怀秀没想到莫怀仁会在这个时候把怀孕的事情说出来。 刚才在他爹那里,他可是一句话也没提呢。 她不知道的是,他爹娘虽然离婚了,但是感情越发深厚了。 这一对外貌差距太大的前夫妻,每天晚上都是一处睡觉的。 无论莫怀仁对哪一方说什么事情,另一方都会懂。 老太太伸手在脖子上搓了搓,搓下一块有细长眼睛图案的蛇皮,塞进怀秀手里:“你这一胎会辛苦一些,若是感到不舒服,就含一含这东西,保证你顺利生产。” 饶是怀秀和莫怀仁在一起见过各种各样诡异的事,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每天要含自家婆婆身上的皮。 莫怀仁勾住她的肩膀,笑了:“娘子,你便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