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大人》 第1页 《公爵大人》作者:东临西泊【完结】 文案 两个公爵的故事 领地极广的公爵大人遇见了另一个西部的公爵,再然后……… 两个公爵大人都成了对方的公爵夫人︿( ̄︶ ̄)︿ 佩恩:“公爵夫人。” 斯兰特:“你也是。” ——我可以为了你去学许多乐器,也想和你一起讨论天文和地理。即使拿起望远镜看见那浩瀚星空,在我心中也不及你万一。 ——我爱你,至死不渝。 ***** ——当我拉起悠扬的小提琴曲,读着那些赞美爱情的诗集,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我总会想起你。我会不由自主地弯弯唇角,想起我们相携走过的曾经。 ……而那,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emmmm 这大约是两个公爵的爱情(?并不)故事吧………… ps:背景是架空,有点像欧洲中世纪,不合理的当私设吧\(≧▽≦)/ pps:互攻1v1 ppps:看上去高傲冷淡的公爵大人x一言难尽的另一个公爵大人 内容标籤: 异国奇缘 天作之合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佩恩,斯兰特 ┃ 配角:写到了就有 ┃ 其它:互攻 第1章 请柬 第一章 请柬 王宫正厅的圆桌上展着一张巨大的地图。 地图上各个版图标註地清清楚楚,交错的山川,大大小小的河流,各个公爵所属的郡国,伯爵的领地……等等等都详尽极了。钟楼的钟声响了三声,王宫里的僕人像听到命令一样上前把桌上的地图捲起来,换上另一张,而这种地图的最上面,黑色的墨水显眼地写着—— 伊顿王国。 “ 叮——”古老的钟声还在迴响,好像要透过王城响彻伊顿王国的每一个地方。 宽敞的街道,热闹的吆喝。卖些水果、小吃、杂货的小摊规规矩矩地摆在道路两边,时有几个人在摊上挑挑捡捡,同摊主讨价还价。穿着各式衣服的平民在街上行走,时有马车从道路上缓速行过。 巡城的卫兵佩剑在街上走来走去,维护着秩序,试图抓捕一些不遵从律令,在街上乘马车狂奔的人。整体来看,整个城市的治安非常地不错。 这里只是沃德郡下属的十二个城池中的一个,由小见大,整个沃德郡也是风气良好,平民百姓安居乐业。 —— 人们都知道,这样的情况要得益于那位大人。 那位沃德郡真正的主人,坐拥十二城池的公爵大人,也是国王亲封的威尔斯亲王——佩恩·索萨。 年少之时便能快狠准地平定东部叛乱,治理沃德郡不过五年便能化腐朽为神奇,贫瘠的土地长出了粮食,百姓安居乐业。 ——这位公爵大人的威名响彻整个东部天空。 玉白的石阶分为三层,足有百阶,分布在庄园正门两旁。大片的郁金香花海被风吹动,就像海里起了波浪。大片的草坪连绵分布,喷泉喷着水花。或高耸或别致的建筑看起来典雅又壮观。 这就是那位公爵大人的住所——沃特庄园。 管家身着黑色的管家服装,举止优雅,看起来受过良好的训练。他走过长长的迴廊,拿着一张烫金的请柬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一道略显冷淡的声音响起。 管家依言推门进去,毕恭毕敬道:“公爵大人,国王发来了舞会请柬。”说着便按规矩把手上的烫金请帖轻轻放在了书桌上,然后恭敬地立于一旁。 等了一小会儿,看公爵仍没有回应,管家便知情知趣地退下,并把门细緻地掩好。公爵一向不喜欢有人待在书房里。 名贵木材铺就的别致的拼花地板,金色枝形壁灯,还有一排排的橡木书柜,书房无处不在诠释何为低调的奢华。湖蓝色的窗帘遮住了半边的落地窗,一个纤长的人影伫立在窗前不动。 即使听见了管家的话,佩恩依旧是站姿挺拔,一动不动。他狭长的双眼微眯,正在看着庄园里的情景。从远处的草坪到近处的石阶,他的神色始终没有变化。 然后佩恩把窗帘全部拉开,光线竟相扑了进来。他转身回到了书桌上,把请柬拿起来看了看,大意是王室最近要举行一个舞会,邀请大家来参加。他并没有兴趣,正想找理由推掉。 按照平时的习惯翻到请柬的最后一页,浏览了一遍与会人员名单后,佩恩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斯兰特公爵。 佩恩稍稍感到了点兴趣,他现在也不急着把这请柬推掉了。斯兰特公爵,那个有着西部公爵之称的公爵。向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听闻他自父亲那里承袭了公爵之后一直待在他的领土,不去参加舞会进行交际。现在是改变主意了?手指摩挲着请柬,心中有了决定后,佩恩把请柬一搁,拿起羽毛笔继续批改桌上的一摞文件。 光线勾勒出他的模样,将他的黑髮染上了光晕。明明是无悲无喜的眼眸,佩恩英俊的脸上也没有表情,配上一身孔雀蓝和黑色对半的衣装,在这奇异的光线映衬下,竟显得既高傲又冷淡。 ………… 待佩恩把文件批改完后,出了书房,前往餐厅。现在已经是饭点,正午的阳光在庄园外的日晷上留下的影子稳稳地落在北方。 第2页 管家在他出了书房后便落后于半步跟在他身后,佩恩吩咐道:“按照请柬上的日期去准备吧。”管家应道‘是’,在侍者前来引公爵去餐厅后才行了个礼退下。 伊顿王国可以大致划分为西、中、东三个部分。中部是王城,东部便是佩恩公爵所在的地方,而西部现在势大的公爵则是斯兰特公爵。 斯兰特的家族是伊顿王国老牌贵族,自上上代国王起就一直手握重兵,爵位世袭,这么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而那张烫着玫瑰金纹的请柬也随着信使的马车在前往斯兰特公爵的城堡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没有忍住又开始写了^=_=^ 还是欢迎小天使们提意见~ 么么哒(??ω??)?? 第2章 王室舞会 第二章 王室舞会 布伦城堡虽叫城堡,但它其实更像宫殿,还是水上宫殿。布伦城堡的前面一片清澈的湖水,两边是图林根森林,这片森林里有捷径可以到达附近的一个小城。许多通往城堡的路隐在森林里,有时甚至能听见马车行走的轱辘轱辘的声音。 布伦城堡的主人便是那位西部公爵——斯兰特。 斯兰特会获得这个称号,与他自身有很大关系。他从父亲的手里接过了象徵公爵地位的权杖与金冠,两者均镶了十二片金叶,而与王室相区别。 他凭藉自己的本事在一众年龄大的伯爵、公爵等贵族里周旋,获利。他所经营的产业逐渐发展,到最终,不只渗透了他所管辖的两个小郡——洛斯特郡和约克什郡,还像光与影一样在西部无处不在。 西部其实有很多公爵,但人们只知斯兰特之名。不仅因为他的年轻有为,更因为他的神秘。 不论是王室还是其他公爵侯爵伯爵都给这位公爵发过各种请帖,舞会宴会看话剧等等,但斯兰特都给拒绝了。因此真正与斯兰特打过交道的人只有那些西部有些名望的贵族,斯兰特这个名字也因此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数不清的贵族小姐嘆息扼腕,然后……更加疯狂。 当这封玫瑰烫金纹的请帖被斯兰特两指夹起来,随意地扫过后,家族培养的管家候在一旁,已经开始构思这次的拒绝理由了。谁知道斯兰特把请帖在手里掂了掂,一手轻颳了刮脸颊,眼神里透着点若有所思。管家瞥见斯兰特思考时的标志动作,心里有些惊奇,但他的专业素养让他面上仍是恭敬神色 。 斯兰特懒洋洋地吩咐下去:“管家,备好马车。其他的你看着办,这次我要前去。然后你就可以走了。”说着看也不看管家,只应付似地挥了挥手,十分地不符合所谓的贵族礼仪。 管家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的性格有着大概了解,早已习惯了他的行径,应了声是后便退下去安排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人。斯兰特扑到了床上,伸展四肢滚了几圈,然后一个翻身,盯着天花板上的名画。果然每天都需要放松一下,斯兰特默默想着,他还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呢。他拈起一根掉落的金髮,放到嘴边轻轻一吹,嘴角笑意轻佻,一双祖母绿的眼睛熠熠发光。啧,处理完了产业,便也该去找找其他的乐子了。 斯兰特站了起来,走过猩红色地毯,从布伦城堡的三楼窗台往下望去。整个人好像从头到尾彻底一变,转为了外人常见的优雅温和的斯兰特公爵。窗外,一辆四轮马车停在了大门口。 王城的卫兵在王宫外齐整列好,欢迎着各处的来客。王宫内菲尔国王盯着伊顿王国的地图,目光久久不能移开。西部、中部,与东部,地图上分地清清楚楚。菲尔国王长嘆一声,眉头一皱,放下地图去处理事务了。 伊莎王后兴致颇高地指挥着王宫里的僕人,“这里放一束矢车菊!”“把那幅画取下来,换上这幅去!” ,僕人们忙忙碌碌,逐渐把舞会正厅布置成伊莎王后想要的模样。 伊莎王后摇着羽扇,穿着花纹繁复的白色拖地长裙,前去找菲尔国王。她推门走进了国王所在的房间,菲尔国王抬头,见是她,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来拉住她,语调温柔:“怎么来了?” 伊莎王后看见他桌上的地图,心底一嘆,面上却是笑说:“菲尔,你要相信我哥哥佩恩………” 菲尔国王握住她的手,“伊莎,我相信你哥哥……我也很敬重他,东部有了他我很放心…………我担心的不过是那个手握重兵的斯兰特公爵……”伊莎王后轻声宽慰着他,突然想到什么,粲然一笑,附耳到国王耳边说了几句。 夜晚降临,舞会开始了。没有过多久,一辆马车在王宫的外面停下。马车的外壁上绘着一束小小的郁金香,金色稻穗围住郁金香形成一个圆环,这正是索萨家族的族徽。 王宫前的侍者看见族徽,心里有数。一人上前来替这位来宾掀开门帘,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柄手杖先出现了,繫着蓝色绸带的黑色高礼帽紧接着出现,然后这人便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来者正是佩恩公爵。佩恩礼貌地朝侍者颔首示意,核实了请柬后,然后一言不发地领着自己的侍从往舞会正厅走去。 正厅里水晶吊灯高悬,内部装饰十分地华丽,金黄色调几乎晃花人的眼睛。悠扬的乐曲流淌,舞池边正有人翩翩起舞。 第3页 佩恩甫一进去,便有人围绕上来。端起酒杯,佩恩礼貌地同他们客套着,眼神却在整个舞会的人上梭巡。他轻晃了晃手中酒杯,走到一个人少些的地方,婉拒了前来邀请他跳舞的贵族小姐们。 杯中的暗红酒液泛着光芒,气质冷淡的佩恩同这种场景似乎格外地不搭。伊莎王后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佩恩哥哥。” 佩恩微微一笑,眼眸里却仍是无悲无喜,他与伊莎是同父同母,且两人感情不错。 伊莎头上的王冠璀璨夺目,她此时正笑语盈盈:“佩恩哥哥,舞会结束留一下好不好?” 她的年纪不算大,因此这种像小时候一样的撒娇口吻倒也没有太让人觉得别扭。佩恩说:“好。” 突然人群喧闹起来了,几位贵族小姐摇着羽扇,显得十分激动,正门走进来一个人。 金髮碧眼,笑意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举止优雅有礼,他单单走过来,就将一些自诩优雅贵族的贵族比了下去,很好地诠释了何为风度翩翩。不仅如此,人们似乎还觉得那张脸上最适合的表情却是眼睛微弯,笑意轻佻,同现在的温和完全不同,这种矛盾的气质更让那些贵族小姐们着迷。 正是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斯兰特公爵。 斯兰特之名,代表了很多。他的公爵之位,他的无尽财富,他的相貌气度,无一不让这些名媛心动。 舞曲一变,更多成对的男女在舞池里旋转。斯兰特在前来邀舞的小姐里周转,偶尔同一些贵族深深浅浅地互相试探,心里漫不经心地掠过与会人员名单。唔,让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值得结交的。 佩恩收回了目光,他对那位公爵的看法就是……没有看法。虽然他前来舞会就是想看看那位公爵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但粗浅的第一印象并不能让他得出所谓的看法。佩恩将酒杯放在在舞厅里游走的侍者的托盘上,打算去与几个贵族交际。舞会举办的目的最初就是交际,佩恩淡淡一笑,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滚来滚去~ ~( ̄▽ ̄~)(~ ̄▽ ̄)~ 第3章 交谈 第三章 交谈 斯兰特心中过了一道名单,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的眼神锁定了佩恩公爵,然后自然地从身边侍者托盘上端起一杯金黄的酒,抬步向前走去。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这道目光太过于强烈,让人忽视不了,佩恩公爵从围绕着他的贵族人圈里抬起头来,顺着那道目光看回去。 不远的地方,那位斯兰特公爵狡黠地对他眨了眨眼睛,动作快得好像做出这个动作的不是他。佩恩拿起酒杯,虚虚一敬,微笑示意。然后他便不在意斯兰特,继续同周围的贵族攀谈。 斯兰特看见佩恩的动作,却是停住了脚步,眼里暗色一闪而过,不知想些什么,嘴角的笑意依旧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他也不往前走去,因为舞会的举办人菲尔国王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斯兰特又一秒变成那个温和浅笑的公爵,他礼貌地招唿国王,声音里似乎和着某种奇异的旋律,竟让菲尔国王愣了一瞬。 失态不过一瞬间,菲尔国王迅速缓和过来并同这位他有些忌惮的公爵攀谈起来了。菲尔国王十分地年轻,但也十分有王室风范就是了。 菲尔国王同斯兰特交谈了一会儿,状似无意道:“斯兰特公爵,我的一个妹妹常念叨你呢。”说着还朝他露出了一个打趣的笑容。 斯兰特好脾气地笑笑,只道:“那一定是位可爱的小姐。”便把话题岔开了。他同国王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国王身后跟着的伯爵侯爵公爵也前来敬酒,斯兰特感到有些醉意,他……好像错估了王宫的酒的醉人程度。 这边,‘哐当’‘哗啦’,托盘掉地、酒杯打碎的声音。一个侍者着急地道歉,另一个飞快地收拾残局。佩恩公爵的袖口沾染了酒液,他眉头皱也没皱,淡淡吩咐道:“带我去休息室。”侍者谦恭地应下,佩恩悄无声息地离场,在这偌大的正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穿过四周挂画的长廊,踩着花纹繁复、编织精巧的地毯,佩恩跟随侍者来到了休息室,休息室里小小的昏黄灯光长亮。 挥退侍者,佩恩坐到了椅子上。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领结,好像这个极大地限制住了他一样。脱下外套,佩恩打算待在休息室,他说过,他向来对舞会什么的没有兴趣,不过,来都来了。佩恩心底轻嗤了一声,推开休息室的窗户。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佩恩也精神了不少。 窗外,正是王宫的花园一角。佩恩站在那里,看着外面的景象。从这里看出去,刚好能看见远处的一个鞦韆,还有近处的几束黄色郁金香。佩恩专注地盯着黄色郁金香,那是家族族徽的组成之一,可佩恩却谈不上喜欢。所谓家族,也早已凋零地差不多了。到他这一代,直系也只剩下他和伊莎,还有一个堂弟了。 家族传承,佩恩眼眸一凝,他从不在意。或者说,没人在意过。比起黄色的郁金香,他更喜欢红色的,就像他庄园外的那一大片红色郁金香,开地热烈,开地绚烂,开地……自在。 佩恩理了理衣襟,转身走向椅子。刚坐下不久,休息室的门就拧开了,佩恩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他长眉微拧,眼里却仍是豪无波澜。不敲门就进入实在是十分地没礼貌,但闻到酒气佩恩大概也能明白来者的情况。他抬眼一看,来者让他有些………惊奇。 第4页 斯兰特有些醉意的时候便想出去透透气,出去在花园走了一会儿仍是脑袋有些混沌,便也不急着回去,问了休息室的方向后便向休息室走去。喝了好几种酒,身上沾染的酒味让他闻着便不太舒服,他尽量稳住自己往休息室走。 斯兰特眼神有些迷离,但心里还保持着一线清明,他控制自己推开了休息室的门,然后反手掩上,还顺手锁了。做完这一切,斯兰特脱掉酒气熏人的外衣,便向一旁的沙发躺去,后知后觉地才发现休息室里原来还有人。斯兰特看清这人,醉意也飞走了三分。 佩恩只静静看着斯兰特动作,也不言语,难怪斯兰特刚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斯兰特轻笑了一声,略略撑起半身仰靠在沙发靠背上,懒洋洋道:“佩恩公爵,久仰大名。”神色却没有一丝久仰的模样。嗯,斯兰特浑不在意地想:我果然讨厌这种冷淡无趣的人,而且还是个有本事的。 佩恩倒也不恼,只是略点了点头,甚至他对斯兰特现在与舞会截然不同的表现也没什么反应。佩恩心里转着太多的想法,对于这位斯兰特公爵,他的想法是能结交就结交。 斯兰特话语中的些微情绪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了。看起来这位公爵不是很喜欢他啊。他倒也无所谓,他更加感兴趣的是这位公爵的做生意的本事。 他的技能大概除了点在作战练兵上,就是点在治理郡城上。对于斯兰特能将产业渗透整个西部,甚至还有往中部蔓延的趋势,他是十分佩服的。想到这,他向斯兰特露出了一个堪称友好的笑容,深蓝色的眼睛直直望向斯兰特:“斯兰特公爵,难得遇见,我们谈谈?” 斯兰特被那双深蓝的眼睛一望,周身好像浸到海水里一样冷,当然冷并不是他的错觉,他进来时脱了外套,休息室又有些凉意,不冷才怪。他一下醉意全消,却依旧懒洋洋道:“你想谈什么?我记得我们似乎没有可以合作的领域。”他神色变动几分,祖母绿的眼睛里清明不少。 佩恩看他似乎懒得客套,也直接道:“你的生意经营地很好。”佩恩斟酌了一下语句,让自己尽可能显得真诚,好半会儿才继续说道:“我听说过你。” 斯兰特:“………”这什么语言表达能力?斯兰特心底转着些不可靠的想法,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想:这莫非是什么新的搭讪套路?虽然知道不可能,只是想想就觉得很好玩。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两个人却都不觉得尴尬。斯兰特的眼眸里一抹无奈之色飞快出现又消逝,他清了清嗓子,决定重新开启个话题:“既然都是公爵的话,我便叫你佩恩吧。当然,你也可以叫我斯兰特。”斯兰特快速说完开场白,又挑了些佩恩能接上的话题。 这么慢慢地聊着,两人气氛也稍稍活络起来。在交谈中,斯兰特发现,佩恩的不善言辞大概只体现在交际上。或许是因为这个他所听闻的关于佩恩的评价都是些‘高傲’‘冷淡’‘不好接近’吧。 斯兰特心笑,比如军事,比如歷史,还有关于治理郡城,这位公爵的一些观点真可谓犀利,算是说到了点子上。这还让他有些欣赏,自己的能力怎么样自己清楚,如果说自己管理郡城的能力是优的话,对方大概就是超优了吧。 又随意谈了些风土人情,这两个来自王国不同地方的公爵关系拉近了不少。斯兰特甚至在心里小小地道了个歉,为自己之前粗浅的想法 。 他想了想,拿出一块刻着鸢尾花的吊牌,笑道:“将来去了西部,遇到我的产业可以打折。”他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便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下一刻的做法。 佩恩接过,用眼神询问。斯兰特耸耸肩,无赖道:“这一刻看你顺眼。”佩恩忽视了‘这一刻’三个字,从右手食指取下一枚宝石戒指,也礼尚往来交给斯兰特:“你来沃德郡,欢迎之至。”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雨了下雨了(。﹏。*) 高傲冷淡脸就是这样——o( ̄ヘ ̄o) 诶嘿嘿 第4章 返程 第四章 返程 一辆马车逐渐隐没在夜色里。 佩恩靠在马车内壁的软垫上,半阖着眼睛,脑海里过着国王之前说的话。因为答应了伊莎王后舞会后留下来,所以佩恩在舞会结束后径直去了会客室。伊莎王后倒是没见到,反而见到了菲尔国王。佩恩瞭然。想必是国王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说或麻烦他。 事实果然如此。菲尔国王希望他与斯兰特公爵交好,并着重观察一下斯兰特家族,毕竟上位者的猜疑心总是无处不在的。他对佩恩的态度倒是十分客气,一者国王清楚地知道有伊莎在佩恩不会生出反心,二者他是真的爱伊莎不愿让她为难。 佩恩的深蓝双眸像是平静的海洋,他睁开眼睛,视线在虚空凝成一点。………没有想到打折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啊。佩恩一手把玩着刻有紫色鸢尾花的吊牌,脑海里蹦出了一个奇异的想法。 若是没有之前那番交谈,佩恩想,他只有五成的机会同意。毕竟,国王说的是希望而不是必定。不过现在嘛,佩恩整了整衣袖,微微一笑,满室,不,满马车生辉。现在自然是必然同意了。毕竟那位公爵本就是他要结交的对象,之前的交谈让佩恩对他印象不错。 第5页 马车即使在泥泞的小路上也是行走地平稳,佩恩公爵丝毫没有感到颠簸。他抬手按了按头上的礼帽,心里有些厌烦所谓贵族的繁琐礼节,但,即使厌烦这些也是必不可少。就好像这次,他得先回到沃特庄园,託管家发去拜帖,然后收到请柬后才能动身前往斯兰特的布伦城堡。 “公爵大人,还有一会儿就到庄园了!”前面的马车夫略带些兴奋的声音传来。 “嗯。”佩恩随意应了一声,他的声音好像大冬天里一盆凉水从身上浇下来,马车夫的兴奋劲一下被浇没了。呃,佩恩公爵对他的声音效果真是一点自觉也没有啊。 佩恩单手撩开湖蓝色帘子,透过马车窗往外看。说起来,佩恩格外钟爱各种蓝色,湖蓝,天蓝,深蓝。蓝色,足够理智和冷静的颜色,至少佩恩是这样认为的。冷静与理智让他成了那个高傲气质冷淡的佩恩公爵,便是站着都似有冷意,公爵的气质不自觉地倾泻。 但,佩恩的目光移向那片红色郁金香花田,他也喜欢着热烈的、像火一样跳动的红啊。真正的他啊……连他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他眉目似乎沉凝几分,半晌又展颜一笑,一双眼里终于有了变化。就像空山新雨后,这笑意浸染到了眼里。这些想法………实是全无必要。因为——他就是他呀。 更何况,现在的他还有要做的事不是吗?哪来那么多闲情乱想。佩恩把那块吊牌又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蓝色鸢尾花啊,他也挺喜欢的。 斯兰特并没有着急回到布伦城堡。他打算在归程途中去巡视一下他的产业,顺便看看他治下的城市。 不是在一些正经的场合,斯兰特的行为称得上是随意。他懒洋洋地在马车里伸了个懒腰,把一本书摊开盖在了脸上。睡觉!斯兰特打了个哈欠。 马车里布置地十分舒适,鸭绒垫,一张梨花木的桌子,桌上甚至有些干果之类的小零食。大概好有几天才回的去呢,斯兰特想着想着便陷入了沉眠。 马车里,气氛静谧祥和;马车外,黑黑天幕上几点稀疏星子。马车夫又换了一轮。 清晨几声清脆的鸟鸣。森林里的空气微微湿润,许是之前下了一场小雨。斯兰特从不是闲的住的性子。早上一睁开眼,撩开马车窗的帘子,一只信鸽转动着乌熘熘的小眼睛,停在了斯兰特伸出的一根手指上。斯兰特笑着摸了摸它:“小傻子。”伸手去解纸条。 看完却似是不在意,望着外面森林里活动的小动物,玩心一起。纤长的手指在马车里摸索,斯兰特精准地对着机关按了下去。一个小暗格出现,暗格里赫然是一把弓箭。戴上白色手套,斯兰特小心地把它拿了出来,手在弓箭上轻抚,神色就像在看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一只羽箭直直地向前飞去,一团白色的东西哀鸣一声,不甘地躺倒在地。射中了一只雪白的兔子。斯兰特骑着高大的白色骏马,背后背着箭筒,正在森林里游走。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前去把兔子拾起来晃了晃,心情十分地不错。 几个侍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斯兰特身姿潇洒,箭发必中,不一会儿,侍从们的手里已经堆满了猎物,兔子狐狸居多。斯兰特玩地尽兴了,便也干脆地招招手,示意是时候打道回府了。做狐狸披风还是兔毛围脖呢?斯兰特漫无边际地想着。 他弯腰提起一只兔子,脖颈处似乎是戒指的光芒一闪。既然这么开心地话,斯兰特嘴角笑意扩大,就该好好和那些傢伙玩玩啊。 那些——趁他不在便起乱子的人啊。 依旧是灿烂的笑容,可是这笑容却让人无端心生凉意。他把手里的兔子一扔,身后的侍从手忙脚乱地接住,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刚刚十分高兴的公爵大人一下不高兴了。 一边的侍者拉了拉这个侍者的袖子,悄声说:“新来的?………公爵大人他呀,喜怒无常是常事。” 被拉的侍者疑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之前的侍者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些只有常年跟在公爵大人身边的人才知道,只是看你小子木楞楞的,才提点你几句………” 远方,一封带着郁金香族徽的拜帖正在向布伦城堡前进着,拜帖里面,夹了一张纸。 ——纸上正是那块刻有鸢尾花的吊牌的临摹。细节之处,当真是分毫不差。 佩恩相信,不等斯兰特回到布伦城堡他就可以拿到请柬了,启程一事也会早日纳入日程。 毕竟,斯兰特家族训练有素的管家,看到吊牌临摹自然会尽快回帖的。因为,那块吊牌,可是朋友的凭证啊。每一块吊牌的细节都不同,就像他的那块,右下方有个小小的六芒星图案。也不知斯兰特这么随便的给他是做什么。佩恩心笑,大概是人傻吧。或者,他并没有觉得那有多重要吧。 不过,斯兰特也不亏。佩恩弯了弯手指,他给出的戒指也是很有用的,他一向喜欢公平。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佩恩看着大片的草坪,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讨厌坐车o(一︿一 )o 还是十二个小时硬座x﹏x 小天使们呀 第5章 再遇 第五章 再遇 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行驶到了约克郡附近的一个小城——德拉城。清晨的空气清新,还混合着田野的气息。小城里一条溪水穿城而过,城外小路上田埂交错。走近小城,让人眼前一亮。 第6页 满眼的绿色,低矮的木屋有着自然的气息,整整齐齐地分布在道路两旁。几声清脆的鸟鸣,五彩的野花星星点点地分布。从空中俯瞰下来,似乎绿色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六芒星形状,煞是好看。 斯兰特悠悠闲闲地往外看,看见城中景象脸上不自觉地带出几分笑意。他放慢了前行速度,本来三天可以到达布伦城堡,可现在三天已过,他却只走了一半。带着草帽的老人在溪边垂着鱼竿,小孩子在木屋外嬉戏打闹,路上行人面带笑容,同遇见的熟人问着好,聊着今天的菜价等杂七杂八的事情。绿绿的草叶树木,棕黄的小木屋,缓缓流淌的溪水,慢慢做着自己事的人们,一切都透露出一种恬静闲适的氛围。 斯兰特笑意微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些傢伙,想必快动手了吧。他特意放慢了行进速度,想来那些傢伙已经怀疑他知道他们的计划了,一定会提前动作。想来,就在前面那片森林了。 放下马车上的帘子,斯兰特伸了个懒腰,眼底锐利光芒一闪。嗯,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也不感兴趣。这些东西,无非就是增添点乐趣罢了,还不如好好欣赏欣赏这个小城的美景呢。唔,还有那位佩恩公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菲尔国王忌惮我,兴许会派出谁来与我交好——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位佩恩公爵,或是想搞个联姻?斯兰特舒舒服服地靠在马车垫上,心里盘算着。 “公爵大人,邀请信到了。”穿着剪裁优良的管家服的管家向佩恩公爵汇报着。佩恩一拉马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闲来无事,便去练了练马术。打猎、猎狗训练、马术、歌舞剧欣赏、社交礼仪以及一定的军事作战能力可都是一个贵族的必修课。佩恩拿起请柬翻了翻,思索着说到:“备马前去。” 管家不解,为何要捨弃贵族专用的舒适马车而骑马前去,但也很快下去安排布置。佩恩向庄园内走去,随手拾起一支掉落的郁金香,神情有些散漫地想:按照斯兰特公爵的前行速度,应该早就到了,可请帖上署的却是管家名,想必他有一些小麻烦。不过,也没必要去帮他。像他们这种人,总会有准备。至于快些赶去,完全是想赶上斯兰特公爵看看他经营的产业。骑马一天左右便能到,估摸着那位公爵的行程,佩恩走到屋内唰地一声展开一幅地图,手指精准地落在了一处小城—— 佩恩随意地想,也不知道对不对,一大片区域里他直觉是这里,直觉就是这里就去这里吧,正好也看看西部的风土人情。 当佩恩公爵已远去,花白地毯被僕人们更换,圆桌上的地图再次被捲起收好,而那个佩恩公爵指过的地方正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德拉城。 这边厢,斯兰特更换了一身便服,正在巡视自己的产业。他的产业涉及的范围太多,有服装,饮食,等等等等。走到了一处算是总据点的地方,这里是主卖服装的。里面有一处专门为他这种主人建造的落脚点,事实上每个有他产业的地方都会有这么一个落脚点,只是他很少去而已。 斯兰特一边叫来铺面的管事询问情况,一边心里转着各种念头。不安分的人应该有他的叔叔,他想要这个公爵之位也挺久了,只是父亲一直震慑着他,现在父母亲远游,看见自己很快把这个公爵之位坐的稳稳地又着急又无奈,是想趁这段时间生变了。还有周围那些老傢伙,一些小伯爵,侯爵无法从自己这里获利,便也想联合起来。 啧啧啧,真是无趣。斯兰特纤长的手指把玩着帐簿,对管事颔首示意:“你做得很好。”管事立马笑开,并热情又不失恭敬地将他们迎进去。这里的落脚点是一个精緻的木屋,外面看上去同其他的没什么区别,但一走进去,可以看出布置地十分用心舒适,便是常没人住也打扫地干干净净。 窗前的绿植亭亭,正午的阳光透过透亮的窗格,斯兰特眼睛微眯。立马有人前去将米色的窗帘一拉,再打开木屋内的小灯。微黄的灯光铺洒在雪白的床褥上。身后的侍者们飞快上前将屋子装饰了一番,放置好了东西。 布置好了东西,斯兰特挥退管家侍者,笑地眼角微弯,好好玩玩,磨磨那些傢伙的耐心。现在,睡一觉吧。取下披风,和衣而憩。 下午依旧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无非是到处晃晃,应付一下这个小城的小领主罢了。一天很快过去了。 第二日正午。 佩恩一路骑马前来,于正午到达了这个小城,清新自然,佩恩心里给出中肯的评价。接下来,去看看斯兰特公爵的产业吧,好像是要找鸢尾花图案?这次出行身后只带了几个人,但由于自身剑术马术都较好,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心里便是盘算着再多的想法,外面看上仍是十分有公爵风范——高傲冷淡,不好接近。 “你去找找鸢尾花图案。”佩恩转身,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眸对准了身后人中的一个瘦高个。瘦高个一惊,立马领命:“是!”心里悄悄吐槽:每回看见公爵的眼睛都像望进了深海,让人心里一凉。 找了旅馆安置下来后,佩恩决定自己出去逛逛。穿了件带领结的衬衫,披了件长风衣,就同普通行人没有特别大的区别,非要说的话,就是更英俊,气质更出众了。 闲闲地逛着小路,清亮亮的溪水里停泊着几只色彩艷丽的小船,给溪水增添了一抹亮色。人们慢慢悠悠地行走,做着自己的事情。佩恩悠悠看向周围,大片的草坪,还有拉拉杂杂的各式郁金香,一些蓝紫色的丛簇的野花装点着灌木丛。天上的阳光正好,暖和不燥,让人没有些微的倦意,只觉环境自然舒适。 第7页 佩恩走上了大路,他的背影像白杨树一样挺拔,因而在某些人眼里显得十分显眼。斯兰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次把目光前移,那个人影渐渐远去,斯兰特不怎么确定。他想,今天真是神奇,那个背影怎么越看越像那个佩恩公爵呢? 两人只在舞会时见了面谈过话,彼此印象还不错,斯兰特打了个响指,他的猜想八成是正确的,看来菲尔国王果然是派了这位公爵前来同我交好啊。他又绽开一笑,似春风拂面,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斯兰特也报以友好地微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英俊有礼的年轻人。 回去查探查探吧,斯兰特随意地想着,走到一家铺子买了一袋点心,一路吃着往前走,唔,味道还真不错。满足地微眯双眼,心情大好。麻烦什么的,暂时忘掉吧,反正我不急。 不过总有种东西叫巧合。还有句话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虽然这谈不上千里,但再次遇见也是有缘。斯兰特看着从一家花店出来的人,这回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人的脸——正是佩恩公爵。黑髮蓝眼,面无表情,蓝色衣装更衬得他气质疏离,只手上一支红色的郁金香红地欲滴,让他整个人显出一种奇异的魅力。 佩恩喜欢红色郁金香,走过花店,突然看见,想买便买了,买了又不知有什么用,佩恩盯着手里的郁金香,心里些微懊恼。站在门口纠结了一会儿,又慢慢往前走。 这时已接近傍晚,天色阴阴,风一下变得寒冷不復轻柔。这里的气候变化大,习惯了东部的温暖如春导致之前出来的时候忘了添衣服,身后又没带侍者,佩恩还没来得及动作,一件斗篷便被递了过来。 顺着斗篷往上望,熟悉又不熟悉的金髮碧眼——斯兰特公爵。佩恩一笑,伸手去接斗篷,半开玩笑道:“这是你的吧?我们有这么熟了吗?”斯兰特收起他礼貌温和的表象,眼尾轻挑,也是一笑:“我以为有句话叫——一见如故。”佩恩眼里略带了笑意,深蓝的眼眸些许光彩闪动,让人看地心生欢喜。他把手一展,一束红色郁金香赫然躺在手掌间—— “那么,送给你,一见如故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下雨下雨我要求雨(。﹏。*) 第6章 丝缕 第六章 丝缕 斯兰特微愣一下,很快扬起嘴角,拿起那朵郁金香,说:“佩恩公爵还是不要随便送人花好……”鼻尖感到些微的凉意,佩恩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不待说什么,只听得斯兰特笑嘆一声:“一起走吧,去寻个避雨处。”佩恩点点头,两人一起绕着街上的商铺向前去。这些商铺有一些有简易的雨棚,两人便打算寻一处避雨。 两人一路简单地聊着,既不热络也不疏离。雨棚下,斯兰特看着面前的雨帘,他看见水珠凝成一串,又飞快连成雨帘,在他面前倾泻。 他突然出声:“佩恩,你知不知道红色郁金香的花语?”佩恩微愣,斯兰特回过头来看见他一愣,不由扑哧一声笑弯了眼睛。他的金髮被雨打湿了些许,此时笑起来不带任何其他情绪,好似只是觉得有点好玩、很有意思,看起来竟有几分孩子气。“所以说,不要随便送花给别人哪。” 佩恩想起红色郁金香的花语,也不去理他,眼神平静,直视前方,说:“来了。”他目光所及之处,确实来了几个身着侍从服装的人。雨下得愈发大,好像要模煳他俩的视线。 那些侍从穿着斯兰特熟悉的红白侍卫装,面容却由于距离与雨丝而模煳不清。飞溅的水花,还有靠近的脚步声,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旋律。随着那些人靠近,斯兰特却一下笑了起来,他的腰杆一下挺直,声音却是懒洋洋地:“是终于来了。”同时轻轻松动了一下手腕,他的眼神也一下锐利起来。 佩恩依旧不动,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已结合现在的情况将整件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动声色按兵不动,顺着斯兰特的意思来。他心知斯兰特必是留了后手的,谁知道他又起了什么心思想上场去斗一斗,不过也随他去。 佩恩心里衡量了一下这次事件的利弊,公爵遭刺杀一事,必定瞒不过菲尔国王,不过或许这正是那位国王所想看到的。别看那位国王看上去十分无能,但他能让教堂的权利不能越过王权,想来也有几分本事。雨帘模煳了他的视线,思绪也漫无边际。 伊顿王国,情形近来似乎不太好,或许是他治下的郡城百姓安居乐业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已经有丝丝缕缕的端倪出现,他却管不到也不能管。公爵虽说拥有极大的权利,其实限制也颇多,所以他不能管,不能做出逾权的事。 身为公爵他每次出行必会惊动那些领主,不好的一面他们总是极力掩饰,可惜他总是能窥见些蛛丝马迹。他的领土还好,可有些地方就……佩恩眼里掠现一幅幅画面—— 出行途中的交错田埂上弓腰劳作的奴隶。 他没有忘记那一瞬间奴隶愤懑的眼神。 一些领主眼里深处的野心。 那越修越精美的大教堂,愈来愈膨胀的主教。 ……………… 斯兰特已经与那些人交手,他在四人中穿梭,似乎游刃有余,嘴角又挂起了客套的笑容,依旧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有一人眼神一厉,跑向佩恩的方向,估摸是把佩恩当成了软柿子。斯兰特嗤笑一声,一只脚利落地踹倒侍卫一,漫不经心道:“我的叔叔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第8页 几人都不答,只是面色有一些迟疑。他们神情几秒之中纠结几瞬,又飞快袭上来。侍卫二使刀从后面噼来,他的神情狰狞,斯兰特慢慢向前走去,背后又像长了眼睛一样在刀触及他后背的前一刻闪身避开,对准使刀的侍卫膝关节就是一踢,这人也痛叫着跪在了斯兰特面前。 斯兰特眼神疑惑,一手轻轻拈了拈金髮,道:“这可不是对公爵该行的礼节呀——”拖长的声调还没来得及消散,又有两人一左一右扑来! 斯兰特继续往前走,不曾偏离方向,这些人他都不曾放在心上。他颇为自然地抬高左手臂格挡了一人攻势,右手微微一旋,就听得另一人一声大叫:“我的手!!”斯兰特依旧好似漫步,他回头对准那个叫喊的人微笑道:“对不起,断、了、呀~” 佩恩仍沉浸在思绪里,他微阖了眼睛,又很快睁开,轻轻在心里告诉自己:你管不到的。你管不到的。年纪轻轻就坐上公爵之位的他,很多事情他都看得很清楚因此也厌烦。伊顿王国採用的是封土制,国王、主教、公侯伯子男,等级分明。现如今,好像又要改变了呢。 不过,这与他又有何干。他只管守好他的领土他的庄园就好了。 顺手将来袭的人扔到地上,仔细看佩恩公爵的眸子还带点漫不经心,他动也没动,只是轻巧使力,便将这人摔在了地上。 地上的人不甘心,飞快爬起来,砍噼削刺,佩恩轻松闪躲着,突然他道:“到此为止。”话音刚落,这人的四肢关节已经□□脆利落地卸了下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几秒后才痛叫出声:“啊!!!” 这边斯兰特听见声音,回过头朝佩恩露出一个笑容,他住了脚步,方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好像又是那个优雅的斯兰特公爵。他的身后,地上无规则地躺了四个哇哇乱叫的人。看来是痛地狠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歇了,他朝佩恩一笑的时候,背后天空挂上了一道大大的彩虹。 佩恩心里一动。他想:真好看。无论是彩虹还是……,都挺好看。 残局很快收拾好,斯兰特打算将这些人带回去,兴许能撬出些他叔叔刺杀他的证据。待得斯兰特的侍卫将这些人带走的时候,佩恩公爵的人也来了,他们还赶来了一辆四轮马车。佩恩扫视一眼,不见斯兰特,也不说什么,直接弯腰欲上马车—— 衣角却被轻扯了扯。 佩恩转身,看见戴上了黑色宽檐礼帽的斯兰特朝他倾身,一手放于胸前,向他行了个标准的贵族感谢礼。金髮不安分地从他的帽檐下钻出来,他起身的时候佩恩可以看见祖母绿的眼里光芒闪动,亮亮的。他脸上的笑容也带了丝狡黠,看上去调皮极了。 佩恩不由莞尔,他发现这位斯兰特公爵是真的举动随心,你永远猜不到他下一刻要做什么,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佩恩在心里喟嘆。尽管他只虚长了两岁。 佩恩向斯兰特伸手,“上来吧,我载你回去。”佩恩的目光从斯兰特空无一人的背后与他头上崭新的礼帽扫过,心里好笑:真是……叫人一言难尽的性格。而且玩心甚重。斯兰特轻颳了刮脸颊,笑道:“啊,被看穿了。”也不多说什么,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独留下苦逼的侍从在帽子店附近欲哭无泪:这可怎么办,又把公爵大人跟丢了! ******************* 三天后 布伦城堡 斯兰特悠悠闲闲地甩出一沓纸,顿时漫天的纸片雪花般飞舞,还有几张拍打到了对面人的脸上,对面人愠怒,一幅要爆发又不敢的样子。周围几个子爵畏畏缩缩,不敢说些什么。 雪纺布被铺展在这圆桌上,桌上中间新摘的蓝色鸢尾花还带着清晨的露滴。斯兰特优雅地理理袖口,这会儿他好像又是一个一举一动充满美感的贵族了。“怎么样,叔叔?需要我开领主法庭吗?”他伸手端起桌上沏好的浓茶,轻轻抿了一口。 格鲁侯爵面色涨红,似乎很是愤怒,不过又不能甩袖而去,他把手中的茶杯狠狠一搁!茶水漫出,晕染了雪白桌布。斯兰特眉头微皱,眼神一下如电光般锐利,声音也一下平板起来:“格鲁侯爵,证据在此,刺杀公爵是什么罪名你莫非不知?别在我面前摆叔叔的架子。” 训练有素的斯兰特家族侍者飞快将桌布更换,地上散落一地的证据也被整理好送到格鲁侯爵面前。格鲁侯爵面色有几分颓然,他还是小看了他这个侄子。本来想着他起码是他叔叔,按照当时律法,最差也不过流放,搏一搏或许能捞个公爵做做。不过,他眼里暗光一闪…………斯兰特绝对想不到这件事背后还有其他人的手笔。 且等着吧。 他不由笑起来,声音无端让人毛骨悚然。斯兰特眉头一皱,淡淡道:“格鲁侯爵,发配至西部偏区。”想了想他又加上两个字:“削爵。”立马有人上前将他带走。 而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在格鲁侯爵,不,格鲁看来却重若千钧,他从未想过会是这种结果!他不再笑,奋力挣扎着,想从侍从手里挣脱,他嘶吼:“斯兰特,你没有这种权利!你这个狼心狗肺,罔顾人情的东西!我是你叔叔啊!你怎么敢削我的爵,不不不,你根本没有那个权利!” 斯兰特:“带走。”室内安静下来。斯兰特上前拉开猩红色窗帘,重新转身看向几位小领主,他笑了笑:“那么,各位的选择呢?” 第9页 这些小领主其实并没有起什么实际作用,斯兰特也不打算使出雷霆手段,他只打算敲打下他们,让他们安分点。伊顿王国等级分明,他若想整治他们确实轻松,只是难免名声有碍。啧,他是一个多爱惜羽毛的人啊。斯兰特悠悠闲闲地在沙发上坐下。 这些领主立马指天指地发誓效忠于他,这次只是鬼迷了心窍,幸亏没有伤到他们英俊帅气,年轻有为,位高权重的公爵大人。不然他们的心里,会十分愧疚,十分过意不去的。 别怀疑,这些领主们说起好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他们还向斯兰特上交了财宝。斯兰特漫不经心地听着,思绪却飘到了远方:“不知佩恩在干什么呢?” 打发了这些人,斯兰特顺着弯曲的黄木梯子上下来,走到书房,他拿起羽毛笔,开始给国王写信,格鲁说得错也没错,他确实不能在国王没同意的时候削爵,但是由于这个公爵之位在他们家族世代世袭,早在上上代国王之时,他们就获得了领主所有权。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是可以的。最后一笔拖长,止住,斯兰特搁笔,淡淡吩咐将信寄出去。 手握重兵,他不信菲尔国王不忌惮他,那个国王,也并不是那么没本事的。知会一声罢。打了个响指,斯兰特走回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要写完(? ??_??)? 自己给自己加油 第7章 主教 第七章 主教 佩恩的马车正在往回走。哐当哐当的声音,显示了这条路有多么地不平整,此时的马车速度还算是快的。佩恩倚在马车壁上,抬手轻轻按了按额角。黑髮下一双眼睛依旧平淡无波澜,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激起他太多的情绪。 那日刚回到住处不久,送走了斯兰特后,佩恩便接到了国王的密信。当然这封信并没有提到这次事件,这倒也是,即便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快到这种地步。 启开红蜡封好的信封,佩恩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管家恭敬地侯在一旁,等待他的吩咐。佩恩看完后,面色如常,任谁也看不出他内心愤怒。走至一旁点燃信纸,待得火苗将信纸吞噬殆尽,佩恩才淡淡吩咐道:“备马车,回王城。” 马车一晃一晃,佩恩脑海里回想起那封信上的部分内容: 致佩恩公爵: 王国重订律法,主教要求增加田地税。 ………… 这样就相当于在原来的徵收基础上再加两成的税收,而这成税直接被上交到教堂! 这可是两成的税收,且不说他沃德郡能否交起这个税,更何论伊顿王国中西部一些贫瘠的地区……这个税全部上交给教堂就极为不合理,王权与教权的博弈……佩恩微敛了眼眸,半晌无言。在信的结尾处,菲尔国王写道:速来王城!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王城那边兴许出了变故……这样,这些人既然连王权都要去挑战,他这个势大的公爵……不是拉拢就是解决!佩恩眼里寒光一闪,看来,有些事,他必须得管管了。 调兵的命令佩恩已经飞鸽传书,这边厢沃德郡一处小庄园内,一双手解开了鸽子脚上的信筒,这人看完信后出去通知其他人,大家默默开始准备。此人栗色头髮,长着一张沉稳可靠的脸,是佩恩公爵得力的下属之一,平常的身份是城内侍卫长,银字骑士。 这处庄园里聚集了佩恩的一些下属,平时也负责训练卫兵。佩恩手下的兵基本上是分散到各处的,沃德十二郡,各种小城数不胜数,各处皆有分散。除了明面上的兵,暗地里还有多少哪能得知,可想而知佩恩公爵是真的有与权利匹配的军事实力。此时,先召集一下实力较好的卫兵吧。众人合计着,作了打算。 ************* 伊顿公国王城 厚重的钟声已经响起了三次,传遍了整个王城。听见钟声的人们都自觉停下来,双手合十祈祷一下,再去做自己的事情。大街上一下安静下来,又很快恢復。大街上穿着传道士服的人越来越多。 教堂里,主教诺斯身着面前映有大十字的主教服,头戴标准主教帽,正淡淡看着面前被敲响的钟。他的银色长髮拖至腰部,一张有些寡淡的面容由于他周身虔诚的气质而显得出众。 这钟古朴,厚重,上有细密的花纹,诺斯伸手在胸前轻划了个十字,慢慢开始念诵:“神啊,宽恕世人的罪恶,引领他们的灵魂…………”一缕阳光透过教堂顶部投射进来,七彩玻璃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又投射在这大片场地里唯一站着的那个人身上—— 主教诺斯。他看起来是如此地虔诚、圣洁,好像没有一点私心,真诚地请求神宽恕众生。 出了大礼堂,进入主教的休息室,视野一下黑暗起来。诺斯只稍稍动了一下,周身气质就一变,他倾身点燃一个银錾花三烛台,火光跳动着,明明灭灭。 他找了个位置坐着,随手将烛台搁在旁边的圆桌上,半边脸隐在阴影里,说道:“如果没有解决的话就不用再派人了。想来,也应该不好解决。”黑暗中谁人低低应了声是,然后又很快消散于空气中。 佩恩淡淡扫视了地上躺倒的一堆人,还有前来相助的侍卫,说:“替我谢谢你们公爵。”为首的卫兵一抱拳,看上去十分憨厚的样子,他挠挠头说:“我们公爵早就吩咐附近的小城卫兵保证您的安全喽。得幸亏您路过我们这里,能帮上忙真是太好喽。”说罢还哈哈笑了两声。 第10页 佩恩心笑,他低头去看地上的人,为首的卫兵咦了一声:“这咋地一会就死了?”还有几个卫兵赶紧上前将这些人翻了个身,探了探鼻息,摇头道:“公爵大人,头儿,都死了。” 佩恩也不在意,该来的总会来。在这些人身上得到一些简单的线索后,佩恩便打算再次启程。为首的卫兵抽出了一队人随行保护他,佩恩心知剩下的一路应该不会出岔子,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只道送到央戈就可以了,到那里自会有人来接应。 央戈,一个热闹的小城,前身是一个较大的贸易市场,由于贸易的原因,吸引了往来商人。后来由于斯兰特插手,此处经济飞快发展,不少人定居,一步步地,慢慢就形成了如今的央戈城。 重要的是央戈城是斯兰特公爵的领土边界,正好不会让这些卫兵为难。卫兵们暗暗交换了眼神,心里都清楚这是公爵体贴他们,好感度不由往上升,这位公爵也没有传闻中那样不近人情啊。 一日后,斯兰特也收到了国王的信。或者说,不止是他,附近所有的子爵以上的贵族都收到了国王的信,信上都说:邀请他们参加王室与教堂合办的狩猎活动。 斯兰特提起信纸抖了抖,总觉得这件事情透着点反常。他想起佩恩朝他匆匆作别,想起这次的刺杀事件,而且王室的活动再频繁,也是控制在七天一次的频率,而此时距上次舞会也不过过了四五天,更何况还要加上个教堂……斯兰特纠结着要不要去。 半晌没打定主意,他打算转换一下注意力。换上骑马装进行贵族们的日常活动,射猎。这双拉开弓的手是如此修长而柔韧,谁曾想这双手下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斯兰特一使力,弓拉成了满月状,他勾唇一笑,松手,箭破空而去! 斯兰特控制着马的缰绳在原地转了个圈,不由有些兴致缺缺。前去拾取猎物的侍从高兴地报导:”公爵大人,猎到一只白毛狐狸!“斯兰特摆摆手,“是吗。”他突然调转马头,纵马狂奔了起来,“驾!”管家应时应景地出现,吩咐将猎物收好,又抽调了人手去跟上玩心大起的公爵。 一切有序后,管家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汗水,轻唿一口气:“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因心力交瘁而提早退休。”说罢,也只得回去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公爵大人还年轻,玩心重,那么一些事情,就不可避免地由他这个老傢伙来处理了。偌大的城堡,得时时刻刻需要人调度啊。 作者有话要说: ^w^^w^ 第8章 新教 第八章 新教 偌大的王城可以大致划分为四个城区,皇宫所在的主城区,商人所在的集市区,教士所在的城区与平民居住区。整个王城呈双环状,内环则是王宫所在的主城区。泱格鲁教堂正正位于皇宫旁的小溪对面。从前残破的教堂经过了二次修葺,外观来看十分地庄严又华美。 教堂门口一座雪白的长桥横于溪水之上,不时有衣着朴素的百姓穿过长桥,去往教堂祈祷。修女们身着长袍,面容平和,双手合十,立于长桥两侧,默默念诵着赞美诗。传道士们引领着前来的百姓去往教堂主殿做祷告,一排的烛火同时被点亮,平民们默默祈愿。 三个月前。 远在千里之外的西部偏远地区。无数个传道士穿上白袍,用悲悯的目光扫视饱受压迫的农奴或百姓,宣扬着自己的教义:“不屈从于压迫……神爱世人,给以人们追求平等的权利……” 他们活跃在大街小巷,或是明目张胆或是暗中宣传着他们的教义,行善布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信奉新教,戴上双十字的人越来越多。 新教发展地异常地迅速,一些小领主也时不时去教堂做个祷告,甚至遇见传道士时也点头示意。这算得上是比较客气的态度了。 于是一些人开始不安分起来。新教只有一个主教,就是在王城的那位,其他各处都有散落传道士,这些传道士里面有一部分是真心传道,有一部分有着各自的野心,都按教规分属于那位主教之下,至于忠心,略下不提。 这些人看见新教发展地很好,也逐渐起了别样的心思。放出王权容不下神权的舆论,打着宣传教义的旗号,发表蛊惑人心的演讲,一切都悄无声息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本就是偏僻的地方,故而没有多少人注意,便连这块土地上的男爵、领主等小贵族都不以为意,甚至隐隐觉得教义十分有道理。 他们双手合十,闭眼虔诚地祈祷着:神啊,至高无上的神啊……一阵倏然而至的风携来郁金香的清香,撞动着不知何处的风铃,发出清脆的风铃声:“叮铃铃……叮铃铃……” 庄园里的农奴松开握住锄头的手,伸手擦拭着汗水,悄悄在胸前画了个双十字,并心里默念:神,改变这现状,救救你忠实的信徒吧……他的目光掠过周围许许多多同他一样埋头劳作的人,他们交换了眼神,眼眸深处是一样的坚定。 原本平静的伊顿王国下面早已经开始出现了星星之火。只是不知,这星星之火,能否燎原? 斯兰特看着属下传来的密信,眉头皱紧,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西部这些地区的情况……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如果不是格鲁的话语里的未尽之意提醒了他,他也不会兴之所至再次探查了格鲁。那日他翻着关于格鲁更详细的情报,目光凝聚在了一行小字上: 第11页 格鲁侯爵笃信新教,曾多次来往于教堂。 那之前只是轻飘飘地掠过了这条情报,斯兰特这回却是好好探查了一下西部地区的新教情况。结果,正如密信上所言:三月前已初具庞大规模,信众不断扩大。 他的产业已经渗透了西部的大部分地区,但他一点端倪都没有探听到,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斯兰特眸光一寒,这些端倪都被当作无关紧要的事情一笔带过了!疏忽了。斯兰特手狠狠地把信纸蜷成一团,扬手掷了出去。 他讨厌出乎意料的事情。他松了松领口,突然冷静下来。 是了,信教本是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的产业说穿了就是敛聚财富,自然不会关注这些人信什么教,信仰程度如何。至于那些有反心的农奴,更是不会有机会接触到他的产业。这些传道士一直在给平民灌输神权至上的思想,甚至一些小贵族也开始相信这个了。 斯兰特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捋,他拿起蘸了墨水的羽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王”字。笔尖蘸着浓墨,又因为笔主人迟迟不肯落下下一笔,一滴墨终于滴答掉在了纸上,晕染开一片墨痕。 斯兰特搁笔,脑袋飞快地运转着。他已经想到了这次事件的关节,他想到了之前他经歷的刺杀,想到了国王发来的请柬,看来王城他必须得再去一趟了。有些麻烦啊,不过……斯兰特捂住脸愉快地笑了起来,窗外的一缕阳光斜照进来,他的金髮好像在发亮,他越笑越开心,肩膀也随之耸动,埋在掌心的湖绿色眼睛里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芒。 —— 他也喜欢出乎意料的事情。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沉声道:“管家。”守在门口的侍卫悄无声息地下去寻管家上来,斯兰特想:他已经知道他要怎么做了。 佩恩掀开车帘,马车从闹市中经过,他无波无澜的眼神扫过街道两侧这熙攘的人群,半晌轻嘆了一声放下车帘。这般平静,不知道是真是假,又能维持多久?他打定主意守好他的领地,终究还是要参与进这个局。 教堂人员,王室,以及他们这些贵族三方之间的博弈。都想获得更大的权利,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佩恩眼底一丝情绪也无,他半晌低低笑了声:“在公爵之位,行公爵之权。”尾音弥散于空气中,这句话低低地,像是说给自己听,却带着某种毋庸置疑的决心。 领主条约第十二条:领主对其下的子民具有庇佑权,保障他们的合法权益。 且不论菲尔国王究竟同意与否,他是绝不可能同意加税的,而这事也不仅加税这么简单。佩恩双手平放于膝前,眼里平静极了,不见锋芒。他平和地太久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真正的他是什么模样。一阵风微掀车帘,他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似有似无的郁金花的香味,就像小时候闻到的那样。 年少之时的佩恩锋芒毕露,意气风发,快准狠地平定东部叛乱,返回王城受封。他记得他从国王手里接过公爵权杖的那一刻,他转身一望,花瓣漫天飘洒,底下的群众欢唿着,叫着他的名字:“佩恩·索萨公爵!”他大大方方地致礼,高举起他的权杖,顶端的那颗红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说:“谢谢你们!”底下海啸声的掌声,欢唿声。 也许从那个时候,国王就对他心生忌惮。但佩恩不以为意,回领土后致力于治理沃德郡,耗费了大量时间让沃德郡变成人间乐土。数不清的谏书被堆压在王宫的书桌上,国王思考如何分化他手中的军队。沃德郡的平民爱戴他,敬爱他,称赞他是一个好的领主。而这让国王隐隐感到不安,坐在这个位子上,难免疑心重一些。 他少年意气,生活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直到他发现他身边最信任的属下,竟然是上任国王留给这任国王潜伏在他身边的密探。他觉得被背叛,又恼恨自己识人不清,只在最后庄园的地下牢房里见了那人最后一面。 那人面色平静,面庞上凌乱血迹。年少的佩恩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看见他这样从容赴死反而有点难过,不过他竭力忍住了。因为若是任由他潜伏下去,他的兵权很有可能被分而化之,而没有兵权的索萨家族,结局可想而知。 那人却是笑了一声,他说:“大人,你逾距了。贵族的头上,始终是有着皇室的。” 他说:“大人,你是一个好领主,却不是一个好公爵。” 他说:“大人,你知道你应该对什么负责吗?” …………………………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妹妹伊莎跟他离心,嫁给了菲尔国王,尽管两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一种制约手段。故而佩恩维持着他与伊莎感情不错的现状,也藉机熄了好些人来煽动他夺位的心思。他凭自己的努力所获得的公爵之位,却被他的族人们觊觎。他们视他的付出为理所当然,一些家族的长辈甚至端着架子明里暗里让他交出兵权换取更多好处。真的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让他对家族失去了信心。但他叫佩恩·索萨,索萨家族在他成为公爵的路上有助力,他便得作为这个贵族家族的一员,履行贵族的义务。 他感觉到了被束缚。 第12页 他感觉到了不自由。 他喜欢上了红色郁金香。 好像所有的不顺都聚集在了这段时间里。他有段时间曾疑惑,他究竟为什么要当这个公爵。后来他不再想了,因为他明白这是他的责任。他逐渐学会了妥协,收敛了锋芒,只想守着他的这片领土,将它治好。 没有人理解他,时光悄然将他打磨成了这个高傲冷淡的模样。一个高傲冷淡的公爵,不会去结交各个侯爵伯爵,又加上姻亲的关系,国王的忌惮不会太大,只要他小心把握着这个度。 色彩混杂,色彩斑斓,记忆是五颜六色的一大块,佩恩不能仔细忆起每一件事,好像所有的事揉成一团,让他不由有些头痛。 他抬手轻按了按额角,眼神清明起来。一再妥协退让都不得安宁,那就不退了。颠簸的马车行驶到了最终的目的地——皇宫正门。佩恩下了马车,夕阳映在他的侧脸上,他不由眯起了双眼,抬起一只手遮住这夕阳,透过指缝间他看见天边火红的火烧云,有白色的云朵被镶嵌了鎏金的边,他垂眸放手,径直往王宫正门内走去。 他想:我知道我该对我的子民负责。我一直知道的。 第9章 起火 第九章 起火 佩恩被侍者引到了国王的书房外。侍者低声解释:“公爵大人,国王陛下有令,若你前来,直接带你前来书房。”佩恩淡淡颔首,侍者便知趣地退下了。不待佩恩敲门,里面就传出了声音:“进来吧。” 佩恩依言推门而入,菲尔国王正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来看见佩恩,笑了笑说:“你来地正好,倒是可以帮上我大忙。”只是这笑里却没有掺杂多少真心,国王伸手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文件很薄,看起来没有什么重量。国王说:“你看看吧。” 佩恩接过文件,看见这文件还有一个暗棕色的封皮,上面端端正正的四个加粗大字:王国律法。他不作声,只是快速翻到关于税收这一块,他盯着某一页里用红墨水标註出来的条例,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佩恩不明白,这个主教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民众会同意这个条例?! 菲尔国王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他苦笑一声,说:“这也是我要说的问题。信教的民众越来越多,不知道这些以主教为首的传道士是怎么传道的,民众全都被愚弄了!他们竟然觉得加税是在帮助他们,是在向神表达他们的敬意。但若真是如此,最后出现了问题矛头也只会指向我们。” 佩恩点头,说:“最近王城里是否发生了小规模的暴动?”虽是疑问语气,他却近乎肯定发生过暴动。他还在心里默默接了话,这恐怕还只是个开始。早在他最初翻阅王国律法的时候便敏锐地觉得其中一些条例可能会激发贵族、王室与平民间的矛盾,比如高度领主自治权以及……农奴制,现在还牵扯到信教这个事。 佩恩垂眸,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掩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菲尔国王的回答不出佩恩所料,他苦笑着说:“是。”他面容上出现了一抹愁绪,好像正被这个事情困扰着。他嘆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已经借着游猎活动的名义邀请了王国所有的公爵、侯爵、伯爵。他们现在正在来的路上。他们接到消息都比你晚,我这么早召你来王城的原因你想必也知道。”他顿了顿,神情真挚,“为了伊顿王国的子民。” 一番简短的协商交谈好,两人谈好了事情,佩恩行礼告退。只待看明日情况如何了。 门合上的那一瞬间,菲尔国王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佩恩,走上前来递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盒子,摊手无奈笑道:“伊莎叫我一定要给你。”他摸了摸鼻子,“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只说,你打开就知道了。”他说着轻轻抱怨了几句,脸上的愁绪也散开了些许,带出来了些微笑意。 佩恩整了整他的黑色高礼帽,他帽檐半压,一只隐在黑暗中的蓝色眼睛好像闪着不知名的光芒,他微微倾身,伸手接过盒子,轻轻掂了掂重量,说:“差点忘了,国王,那么,替我向伊莎王后问好。”说罢不去管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国王,转身径直离去。唯余房间里丝丝缕缕的郁金花香灌入在那傻站着的菲尔国王的鼻尖。 菲尔国王站了一会,缓过神来,向前绕过衣橱,从拐角的花瓶里拿出一支黄色郁金香,他闻到的香味愈发浓郁,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想去见见伊莎。 他记起伊莎说过:“菲尔,你疑心太重了,总爱没事给自己找烦恼。我哥哥那人,你真的不用太提防他。你应该相信他。”菲尔国王笑了笑,放下郁金香,小心地插好,也不再去管桌上散落的待批阅的文件,下楼去寻他的王后了。他想着:顺便为她捎去佩恩公爵的问候。 佩恩独自漫步在这皇宫内的花园中。今夜月色正好,他挥退了前来接他的侍者,只说想散散步。他打开盒子时愣了一瞬,却也只有一瞬。一个小小的家族徽章与一顶小小的金冠。他沉默地合上盒子,他已经知道伊莎想表达什么了。穿过鹅卵石铺砌的小路,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他的妹妹,已经不是伊莎·索萨,而是王后伊莎了。 她借着这些东西告诉他,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会坚定地站在王室那边。虽说从前两人观念不和,渐渐离心,她又嫁给了伊莎国王,佩恩的心里终究惦念着小时候的一点情分,也就默契地跟国王维持着一种平衡。 第13页 走着走着,待的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佩恩便启程前往主城区他的一处住宅休息。 晚风轻吹,夜凉如水。街道上静悄悄的,到处都静悄悄的,好像一切都沉睡了。 平静的夜晚突然被一声巨大的声响打破。无数沉眠的平民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拖鞋凑到窗前,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们便看见—— 沖天的火光,耀眼的几乎要划破这片黑暗的天空。 他们听见——纷乱的脚步声、哭泣声、绝望的叫喊声好像汇聚成一片,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终于有人捂着嘴惊叫起来,起火的是王宫所在的主城区! 不久前 教堂后有一座尖尖的塔楼,存在了很长时间,修地很高,却废弃已久,现在这里却有人出现。站在塔尖的视野效果很好,整个王国能一览无余,尽管夜色沉沉什么也看不见。 为首的那个黑袍人静静地看着,突然开口:“现在是不是什么也看不见?”背后的几个黑袍人几乎隐在夜色里,听闻首领这么说,也不作声。首领倒也不恼,他轻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丝丝愉悦,他将双手握紧再面向这片黑暗展开,笑嘆了一声:“啊,现在可以看见了。” 他的面前,火光划破了天际。 第10章 筹谋 第十章筹谋 图林根森林深处。 清晨的雨水还残留在一些草叶、树叶上。绕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深绿浅绿交映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一人轻手拨拉开一根伸出来的树枝,一间小小的木屋就映入来人眼帘。这人看见木屋,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有脚步声渐进。 突然,一只白白的兔子蹭蹭地跑过。它似乎也不怕人,盯着来人摆了摆长长的耳朵,红红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它转了个圈圈,往屋后跑去,不过跑到一半,就被人拎着耳朵提了起来,随即有人笑语:“小东西。”兔子不安分地蹬了蹬腿,随即又随着来人动作窝在其怀里,嗅着熟悉的气息,终于安分下来。 环住兔子的这人看向来人,终于笑骂道:“臭小子,你来做什么!凭白扰了老人家清净!”这人精神矍铄,花白头髮,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精神气度,看地出来以前曾居高位。至于说是以前,当然是现在这老者身上都是些简陋衣衫,并不如何名贵奢华罢了。 摘下黑乎乎的斗篷,一头金髮灿烂极了,来人正是斯兰特。只听他悠悠一嘆:“自然是来看望您这孤苦无依、老不见踪迹的老人家了!”眼里却有藏不住的笑意,墨绿的眼睛流光溢彩,却带着些许促狭,言语里调侃中也隐含着亲近之意。 老者一手摸了摸兔子的毛,拍拍它将它放走,才笑道:“走罢,进去说。难为你在这里找到了我,可是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了?”老者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向木屋走去,语调仍是轻松带了点调侃“哦,看上哪家的小姐了?”斯兰特唇角微扯了扯,竟一时哽住了,只得心里嘆道:这个老不修!虽是心里如此作想,他面上却是掩不住发自内心的笑容。 小屋里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木床,几把木椅,一张木桌而已。木椅上还有些细细的灰尘未被拂去,看地出来老者也只是到这处不过几天而已。老者觑见斯兰特神色,只作不察,笑呵呵地招唿着斯兰特坐下,他自己倒是抢先在唯一干净的那张木椅上坐下了。心里只哼笑道:臭小子,没规没矩地,看我怎么收拾你,也不尊敬尊敬我这老人家。 斯兰特面色一黑,按理说他本不该如此喜形于色,只是这老者实乃他从小亲近之人,他自不必拘什么贵族礼节,一些促狭的小性子也就自然而然显露了。斯兰特忍了又忍,反而倏然笑出来,他自然而然地坐下,施施然道:“此来自然有事相求,伯伯。”他笑容愈发灿烂,一双眼里熠熠生辉,就只笑看着老者,等他言语了。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老者身份了。斯兰特是自父亲手里承袭公爵之位,但他毕竟年少,经验不足。在他刚坐上公爵之位这段时间,不服者比比皆是。得亏斯兰特行事自有章法,松弛结合,连敲带打,再有老者从背后给予众多帮助,好生震慑了暗中的一些人,才叫斯兰特将公爵之位坐得稳如磐石,再之后,才有他经营生意,财富迅速聚集,声名鹊起。 老者名达克,是斯兰特父亲的好友,是上代公爵之一,盘踞于西部柴斯特郡——正正坐落于约克什郡旁。也因是地理位置,才与斯兰特父亲熟识,后来又因缘际会一起参过战,合作过几次,彼此脾性相合,才引为至交好友。 达克公爵的妻子早逝,没有给他留下孩子,但因他对爱妻情深义重,自是没有再娶,因而对从小看着长大的斯兰特也多几分爱护真心,当做自己孩子一般关爱。 达克公爵自打卸下公爵之位,也是感觉轻松,他便循着少时所愿,在伊顿公国四处走走,或是停留在一些宁静美丽的小城,过过悠闲的日子,偶而也回来悄悄打探下斯兰特的近况,算是为了他那一交付权利就与爱妻到别国週游、不负责任的老友尽份心力。 近来他虽不再过问这些王权贵族权利之争,但心思敏锐,自是觉得最近会有大变,早早也做了些准备。思来想去,最终他便从游玩至的美丽小城折返,回来看看斯兰特。到了布伦城堡的图林根森林附近,反而想了想,稍作歇息,理了理局势,静待斯兰特前来。 第14页 ——他自是猜到斯兰特会前来的。 达克公爵打量着斯兰特,只觉得他很有精神,风度从容几乎刻进骨子里,心下自是满意,只是忍不住想逗逗这小辈,也算是寻个乐子。 两人寒暄一阵,方谈起正事。斯兰特自是将国王的邀请函以及格鲁侯爵、遇到刺杀、佩恩公爵、西部新教等事情娓娓道来,细节之处也是尽力描述。 达克公爵眼界自在那里,他同斯兰特商议合计,好是解决了斯兰特一番困惑。斯兰特之前便下定决心前去赴国王的邀约,出发之前收到消息,临时起意想着来图林根森林碰碰运气,最终见到达克公爵也只是适逢其会罢了。交谈一番,叫他前去的决心愈发坚定。若是想做点什么,还得前去那王城。便是有诸多变数,也应该是自王城而起。 达克公爵最后轻轻嘆了口气,斯兰特玩笑道:“伯伯因何嘆气?我都不觉局势怎生为难,伯伯就有了畏难情绪么?”语气几分调皮,意在宽慰达克公爵。达克公爵抬手敲了敲斯兰特头顶,哭笑不得:“我这是为了谁担心啊?”斯兰特微微一笑,垂眸不语。 他没有看见,在他垂眸的时候,达克公爵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看向他,似悲悯似忧虑:终归他是要捲入这个局啊……这个王国,终于要迎来第一次大变动了……也罢!也罢!此后局势,谁人可知。他却已是局外之人,尽力帮他罢!此时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空气里有草叶的清新气味,叫人头脑都清醒几分。 ********** 王城 几队士兵匆匆而过,分为几列,各自而去。百姓匆匆避让,也给他们腾出更多的路来。这些兵士虽是脚步匆匆,却是严整有序。一共十几支小队,皆腰佩剑,背系弓,身着军服,面目肃然。为首者军服肩膀处绣了一个小小的叶冠,正是皇室所属象徵,胸前戴一枚铜饰,是为铜字骑士! 早有更高一级的长官向他们发号施令: “主城区,第一、第三小队,地摊搜索,不放过可疑人物!” “是!” “集市区,第二小队搜查,第四小队乔装潜入协助!” “是!” “泊林街道,第六小队,进门搜查,一个不放过!” “是!” ………… 这些小队各自分开来,去执行各自的任务。路上的一些卖杂货、水果的摊子都早早收摊,路上一下清净了许多。 王宫内 昨夜主城区大火。经探查,起火的地方为泊林区36号,伤亡共计26人。菲尔国王看着简短的这几句话,握着这张汇报表的指尖却因用力而泛白,他长长地唿了一口气,面上是惊怒神情。他不由地想:在距离王宫如此近的地方,发生这种事情,王城护卫队……莫非全是废物不成! 自然他首先怀疑的就是教堂那边,可他安排的探子来报却说昨夜没有异常,那么,这又是哪里的人?若是这些人要烧王宫,岂不也是轻而易举?想到这茬,菲尔国王一头冷汗。他不由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猩红色的窗帘轻轻被风吹动,门外有人通报:“克里安伯爵求见。” “啪嗒、刺啦!”心神不宁中菲尔国王撞到了桌角,一个花瓶摇摇晃晃掉落了下来,菲尔国王倏地回神来。冷静,冷静,为今之计,查!一定要查出来!这个深谙制衡之道、缺乏锐气的国王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狠色。他平復一下心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一枚郁金香宝石戒指,平稳道:“带去议事厅。” 佩恩微阖了眼眸,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气势愈发深重。他懒懒倚在一张雕花软椅上,虽是姿势懒散,却好似他在正襟危坐一般。底下自有属下报告,他也只听着,微微颔首示意了解。 “……着火的地方是泊林区36号,距公爵您的府邸,不远也不近。”属下小心翼翼,斟酌着开口。 昨夜佩恩刚从马车上下来,距他不远处火光就沖天,他似乎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艷艷的火光中,映出佩恩公爵无悲无喜的眼眸,无波无澜的面孔。 有另一人上前恭恭敬敬地汇报:“公爵大人,沃德郡几处的侍卫长大人已然到达王城,暗中集结了大约三成的兵力,下一步?” 佩恩淡淡道,他睁开眼睛,眼里有一片蔚蓝的大海,此刻他眸色沉沉,大海也好似酝酿着风暴:“派出几支小队,随着王室军队,协同搜查。”他心里清楚,昨夜的大火必不是偶然,所选的时机可真是好极了。又或者,他心里一动,这些人的目的并不是他,只是顺带着他? 他神色一厉,属于征战几年的气势爆开一瞬,他心想:王城要戒严了。他的目光挪向窗外,目光所及,一片蔚蓝澄澈天空。午时的钟声敲响了—— “铮——” “铮————” “铮——————” 佩恩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教堂,那里,钟楼所在之地,钟声来源之地,一群雪白的鸽子受惊,纷纷振翅飞起。 半日后,王城城门口。 王城城门高好几丈,由厚重的石头砌成,左右各立着高高的狮首石像,两边狮子神色不同,铜铃大的眼睛,一边执矛,一边持盾,高大威勐,气势凛然。一块高高的石匾,上书“伊顿王国。”城门两边,却是柔婉的红白玫瑰恣意生长,也算点缀这歷经几个世纪,颇有些沧桑厚重意味的城墙。这两相结合,十分有意致。 第15页 两边各站着不少的士兵、卫兵,几个骑士,把守着城门,严格核实着进城者的身份,其中有一个栗色头髮的侍卫长,似乎权限颇高,正在调度此处兵士。他胸前佩戴的银字骑士徽章熠熠发光,正是王国银字骑士!兵士们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些许尊崇,银字骑士啊…… 这人正是佩恩公爵手下一员。王国的兵也是划分等级的,除却直属长官,最高一级便为骑士,依次是卫兵,士兵。而骑士又划分为金银铜铁四级,每一级又细划为十层,须得通过层层选拔,有真本事,方可获得代表各自等级的徽章!别的暂且按下不说,只看佩恩公爵麾下有这般人物,便能窥见几分他的厉害之处。 守在城门口的士兵们核实着来往者的通关文凭、身份证书甚至请帖。一辆辆豪华的马车被拦下,停顿一会又接连进入,刻着各式家族纹路的马车引起一些士兵的窃窃私语:“那是议戈家族的族徽!”“……还真是!我认得那个,那是卡斯特家族的,那个四叶紫罗兰图案,嘿,真是好认!”“…………” 士兵们也暗中嘀咕,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净来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不过一会,这些窃窃私语就被喝止,兵士们只得一心一意投入到守卫城门这项工作了。他们只晓得主城区起火,又哪里晓得其背后关节交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空小天使吖吖吖吖 (??ω??)??笔芯比心 感觉更有动力了吖 滚来滚去~~( ̄▽ ̄~)(~ ̄▽ ̄)~ 第11章 端倪 第十一章 端倪 因着耽搁了一日,斯兰特决定骑马先行。他骨子里有几分执拗与青年人的意气,还未随年华而被悄然磨去。也因是如此,他拒绝了管家坐马车、行大路的稳妥建议,而是选择骑马抄小路迅速前往,马车在后面跟上的方式!一力压下所有反驳,他心有所感,目光遥遥望向王城的方向,心里有一种焦灼感在蔓延。 奇怪。 真奇怪。 斯兰特心想,这种玄之又玄的预感……罢,他眼神一下坚定起来,拉紧缰绳,加快速度前去罢! 风声唿啸而过,斯兰特微伏身子,他的斗篷被风吹动鼓起来,衣衫也猎猎作响,足以见他是以多快的速度在前行! 他抄的一条小路,看来他运气颇好,一路畅通无阻,再有一天零几个时辰就能到了!马蹄声哒哒地响,他身后的侍从紧紧跟随着前方的公爵大人。 斯兰特心里也盘算着,之前是他想岔了,他微微唿出一口气,自他得到西部公爵的美名之后,难免有一分自得,对西部其他公爵有几分轻视之意,虽只是一丝,但也不好,得幸亏发现地早。 就比如那时,拿到国王请柬的时候,他未曾想到,既然他都能咂摸出一些不对劲来,那些老牌家族里的老狐狸,不也应想到,且比他想得更多么?就比如他之前忽视的议戈家族、卡斯特家族,虽没有公爵,侯爵、伯爵倒也有好几个,若是同他为难,拧成一股绳也不好对付!他又缓缓唿出一口气来,腰间的雕花木牌好似与他隐为一体。 是了,还有佩恩公爵,不也是年纪轻轻便声名赫赫吗?想起那黑髮蓝眼的公爵,斯兰特心里不由一笑,他是想起那块鸢尾花吊牌,还有佩恩公爵那不善言辞的小毛病来了。 如此自我剖析一番,斯兰特目光湛然,气度更加从容了,他虽赶路疲乏,却不见狼狈,那一丝贵族的优雅是真真正正镌刻到了他骨子里。他虽厌恶贵族间无用规矩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却也认同一些礼仪规矩。 前方已经是央戈城了,就是斯兰特公爵的领地边界,也是……那日卫兵最终护送佩恩公爵所至之地。斯兰特眼里一缕流光划过,他吁地一声,马儿前蹄高扬,停下脚步,斯兰特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从疲乏之色甚重的侍从身上扫过,缓缓开口道:“此处修整一晚。” 是夜。灯火明亮,站在窗外往外看,斯兰特拿起手杖,轻轻拄了拄地。他看见这条街上 ,一路灯火明亮,好似要同那暗黑天穹上一轮皎皎明月争辉。他腰间的雕花木牌又随着他的动作轻晃了晃。 斯兰特笑意微收,他走回床边,坐下,解下腰间挂牌,纤长的手指拂过所有粗糙的纹路,他的耳边就仿佛响起了达克公爵的细细叮嘱: “此物予你。” “伯伯?” “拿着吧,斯兰特,我的孩子。” “伯伯………” “你想必已经知道,新教里一些人心怀不轨,煽动百姓,甚至有一些男爵、子爵也被蛊惑,就有一些所谓的首领,在暗中筹备一些事情。” “我在其中打入了一些探子,倒也破费我些心思。嗯,做什么这样看我?哈哈,我虽不是公爵了,就不准我有一些自己的势力?” “且听我道来罢。这些人互不相识,人也机敏,是我好生挑选出来的,当初本来只是看见些端倪以防万一做了点准备,未曾想现在派上用场了……” “这块木牌,你拿去,我教你怎样使用,那些探子兴许关键时候能成为一大助力……” 斯兰特不由笑嘆一声,轻声念道:“伯伯……”月光洒进来,满室清晖。只映地那个人影,霜色冷冷,黯淡了那金髮的光芒。一声轻轻的嘆息消融于空中。 第16页 王城 那处塔尖的顶层,终于又迎来了更多的人。一双羊皮靴,稳稳地、稳稳地踩在了塔梯上。然后自羊皮靴往上,一身熨帖笔挺的黑色服装,显得整个人严谨、肃正,他暗蓝色的眼睛却好似在黑暗里变成亮蓝,正是那—— 佩恩公爵。 “咯吱、咯吱,”他抬步迈上塔梯,随着这一声声响起,这处塔楼顶层的全貌,逐渐显现在了来人眼前。蹭地一声,身后的卫兵点燃了油灯,这一处一下光芒大亮。 佩恩看过一遭,只道:“搜。”卫兵们列队而上,仔细搜查起来,佩恩只静静伫立,可靠极了。这里确实是有人来的痕迹,很浅,却很新。这里久久没人来,因此留下痕迹也很难消除。更何况……留给他们的时间很少。 佩恩伸手拂过墙上灰尘,他心下已有七八分确定,他的眼前甚至开始勾勒出一幅模煳的画面:明明月光下,高高塔楼上,几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这里,然后一剎那,火光沖天……佩恩垂眸,他袖口三颗金扣散发着黯淡的光芒。 突然一阵喧闹,卫兵长兴奋地上前来,将一样东西呈上,在他的手掌里,一枚小小的双十字静静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教堂内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几乎隐在阴影里,却有几缕银髮不安分地从里面滑落,他好像对教堂的地形十分熟悉,不过几息之间,便来到一处房间。 他抬手轻叩了扣。 “请进。”一道平和的声音响起。 这人却是嗤笑了一声,倒也依言进去了。 入目便是一头柔顺及腰的银髮,还有那好似悲天悯人的面容。一身纯白主教袍,饰以金边暗纹,便叫看到的人都要炫目一瞬,以至于忽视了那张有些寡淡的面容。诺斯面色淡淡:“你来做什么。” 这人手一拂,黑色斗篷便至他身上落了下去,也露出一头皎皎银髮。他的面容就要俊美些,算得上是中上之姿。只是,一道狰狞的伤疤,自额角蜿蜒而下,破坏了这张称得上是俊美的脸,他痴痴笑嘆:“哥哥……”语调又倏而一下尖锐起来,面上也变为狠戾扭曲:“收起你这幅给外人看的气质来!” 诺斯似乎早就知道他这变脸速度,只当他在发疯,气质却也是一收,只淡淡道:“玩得开心么。”他顿了顿,终于叫出他的名字:“加斯。”加斯闻言,仿佛泄气了般,只道:“哥哥什么都知道……”他弯弯眉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真好呀。”他强调道:“不是玩。……只可惜没有伤到一些公爵侯爵……” 诺斯慢慢上前来,他身量要高些微,他犹豫一下,还是轻抚了一下加斯的发顶,喉间发出低低的声音:“放火……这般临时起意,莫有下次。”加斯轻轻抚了抚额角伤疤,眼中恨意狠狠爆发出来,又飞快掩去,低低应了声:“嗯。”诺斯没有错过那一闪而过他的神色,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得加快事情进程了。 他心里盘算着怎么为加斯抹去这次放火事件的一些纰漏之处,心念一动,计上心头。这次事情,还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王宫议事厅内 桌上的红茶还没冷透,茶香氤氲中菲尔国王面上的表情模煳,他最终只得无奈嘆了一声。克里安伯爵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位伯爵,实在是精明。 克里安伯爵风度翩翩,谈吐从容,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年岁也是恰恰好,三十五左右,自有岁月沉淀下来的味道。他在一众伯爵里不冒尖也不吊车尾,十分中庸,故而这次来访叫国王十分惊讶。菲尔国王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麻烦啊…… 克里安伯爵:“尊敬的国王,你须得对您的弟弟亚利桑亲王留意一下。”只此一句,点到为止。之后随意谈了些如庄稼收成、花朵开放时间的无关话题,权当是放松了。 一袭白色长裙如轻云般翩跹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丝丝郁金花香——伊莎王后来了。 伊莎王后自然地站在菲尔国王身后,双手替他轻按着额角,温柔道:“莫烦心。我总是在你身边的。”两人自成一番天地,温情默默流淌。 却说这王室,王室按规矩来说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顺利继位。因而菲尔继承了这个王位,他有一个亲弟弟,也就是第二顺位继承人——亚利桑亲王。除此之外,旁系的堂弟、堂哥也好有几位,不过他们不怎么出现,也没有多大印象。至于王室公主,也有一位,名唤贝拉,也是很久之前国王意图同斯兰特联姻的那位公主。这位公主,却是同那位亚利桑亲王更加亲近。 真是烦恼,国王想,他目光从妻子脸上拂过,全部交给佩恩公爵好了,他心想,佩恩公爵一定能处理好的。 能者多劳,不是吗? 王宫另一角 娇艷的玫瑰,于无声处悄然绽放。贝拉公主不安地捏紧腰间垂下的群带,忐忑道:“你真能帮助亲王夺得皇位?”对面的那人斗篷里传来一声轻笑,声音蛊惑人心,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异感,他笑答:“当然。” 一缕银髮,悄然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呀 第17页 因此表白空呀 不然我应该不会坚持吧(?ì_í?) 第12章 谣言起 第十二章 谣言起 佩恩看着手中的信,他一目十行扫过,几乎要气笑了:国王,这是想让他发光发热,利用个透?真是好大的信心,这么放心地给他放权!他轻嘲,也是,如今这个局势,国王确实应付不了。 信上清清楚楚地交付了亚利桑亲王的事。 ——虽然早有佩恩的探子将克里安伯爵来访的事情报给佩恩。 佩恩将信纸点燃,看着它燃尽,然后燃尽后的黑灰残屑被一阵风带的四处飞舞,那风,也轻拂佩恩公爵的黑髮。得找一个同盟,留条退路。不知想到什么,佩恩的眼神微暖。如果深海里有冰山,那他眼里的冰山,就在这一刻化去了些许。 真奇怪,明明如此严谨端方的一个人,他能上战场,他能治理郡城,他位高权重,他冷淡不好接近,可这一刻,他的黑髮如此柔软,他的眼神也……暖,软。便是这一点点发自内心的情绪牵动,也难能可贵。 身后管家送来黑茶,放下茶盏又悄然离去。佩恩重新将近来的事件梳理了一遍,起火——起火导致了商议会议迟开,各大公爵侯爵伯爵近几日也来得七七八八,想必也清楚了此次前来的目的——他从不看轻任何一个人。 商议会议,讨论的正是税收问题,少不得,王国律法大变样也未可知。教堂神权与王权的博弈的重头戏,当是落在这商议会议。起火,那枚双十字让他心里有数,可终归无法抓到主使者,是的,主使者。 经过前几日的严密搜查,还真找出一两个与纵火有关的犯人。佩恩吩咐人悄悄处理了,因为他深知能被他们找到的——弃子而已。 佩恩想罢,悠然坐到沙发上。沙发上铺着的白狐狸毛十分柔软,这狐狸毛,佩恩眼里泛出淡淡笑意,也是斯兰特遣人送来的。他的会做生意,可不仅仅限于西部,要不是前几日佩恩仔细探查街上各处店铺,也不会发现那是斯兰特的产业。 那日他看见那熟悉的鸢尾花图案时,心里有一瞬讶异,不由也更欣赏他了。他自是敛下神色,转身吩咐卫兵:“此处无碍,走罢。” 他眸光角落处看见那管事朝他行了一礼,他不在意,只心想:那管事怕是要飞鸽传书告知斯兰特了。第二日,便有人来他府上,送来这白狐狸皮。 那位公爵,待人真诚,想必是把他当做朋友的。那么,古籍上曾说—— 投之于木桃,报之于琼瑶。 约莫是这个意思罢?我自当以诚待之。 他一手把玩着那鸢尾花木牌,目光微微暖意。忽听见扣门声,佩恩漫不经心道:“进。”他一手执起茶壶,轻轻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微涩,佩恩却面色不变,满饮一杯。 有属下来汇报,他微微躬身,双手奉上一张薄纸:“公爵大人,这是您之前吩咐要查的主教诺斯的所有情报。” 佩恩眉微动,反问道:“所有?” 近乎轻飘飘的语气,在那位属下听来却重逾千斤。 那位属下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心想:公爵大人这声音愈发冷淡,就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淋下……这气势,也愈发深重了,约是最近事情实在是多……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 佩恩也不管他,只是自有侍奉的侍女将那薄纸呈上,佩恩凝神看去—— 主教诺斯,年岁二十九。哦,这般年轻?佩恩心里轻声咦了一声。 有弟加斯…………籍贯…… …………………………原是……领主领属下的农奴。………………………… 然后是一些算是重大事情的记载。 佩恩快速过完这信息,那属下早已回过神来,看到佩恩看完,赶紧告罪:“大人,属下失职!这些……差不多是所有……” 前半句还极有气势,后半句倒是有些踌躇。他心里正忐忑着,只听见公爵声音传来:“无妨。” 佩恩点头:“无妨。”这属下便悄然退下,顺便将那纸带走销毁,心里想着:公爵大人,虽然冷淡了些,气势重了些,却是极好的…… 侍女也悄然退下,佩恩又想,那关于诺斯的信息上,有三个地方让他很在意。 第一,诺斯以前是农奴。 关于公国的农奴制,佩恩眼露不满,他这次来也是想能不能撼动这个制度,便连他都不能怎么奈何这个制度,那么在这个严苛制度下的诺斯,又是如何得到自由身? 第二,自他十三岁到二十四岁这一段空白。 佩恩心想,看来,一切谜底,应该隐藏在这一段时间了。 最后,他的弟弟加斯。 不知怎地,总是有些在意。佩恩理了理袖口,那里的三颗金扣发着光芒,他的目光一瞬悠长—— 八音盒里淌出轻缓的音乐,记忆里早已模煳的父母亲隐隐出现。 父亲给小时候的佩恩递过一个盒子,父母亲站在一起,他们面容模煳,却可以感觉到他们是在笑的。 小佩恩打开盒子,里面三颗袖扣闪闪发光。父母亲一起说:“佩恩,这三颗扣子,就代替了智慧、勇敢与仁慈,送给你,好不好?” 第18页 “好不好?” “好不好?” ——“好。” 就如同那时一般,佩恩低低应了声好。他望着那处虚空,眼神倏然温柔,我会如你所愿,成为智慧、勇敢、仁慈的人。 泊林街道 一个繫着头巾的妇女拎着买来的新鲜蔬菜,正在同对门的妇女交谈着:“你听说了吗?那场火……” 对门的妇女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却有知道秘密的得意洋洋:“哎呀,我知道的!那是神罚!” “嘘!” 这样的对话,并不只发生在一处,也并不发生在妇女之间。好像一夜之间,关于那场划破天际的大火的最佳解释就变成了——神罚。 远在那边教堂里的诺斯,于无人看到处勾起了嘴角。加斯放的这场火,反而帮上忙了呢。他周身的气质愈加平和,嘴唇一张一合,念着:“神爱世人……” “宽恕世人的罪过吧……” 他站在高台上,他的面前,是虔诚祈祷的大片民众。他们双手置于胸前,皆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双十字。几千个双十字,静静散发着神秘的光芒。 百姓们说:“神啊……减轻我们的罪过,不要降下神罚了!” 百姓们深深叩首说:“神啊……我们是忠于你的!” 百姓们说:“神啊……您是我们永远、永远的信仰!” 百姓们说:“神啊……您是至高无上!” 开始还是喁喁私语,声音杂乱,渐渐地,声音逐渐统一,越来越大,汇聚到一处,声音齐整:“神啊…………您是至高无上!一定是那王室触怒了您,才降下神罚!您是至高无上!您是至高无上!” 上方的诺斯狠狠一挥权杖,那权杖顶端的红宝石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他身后阳光打下,他整个人好像置于一团光晕之中,他铿锵有力地说:“神!” 底下海啸般地应和:“您是至高无上!”声音在教堂里迴响,久久不散,震飞了几只鸽子。诺斯细细看着这些百姓的面容,还有他们脸上虔诚又狂热的表情,露出一个不符合他气质的满意笑容,却无人得见。 王城谣言四起。关于那场火的事情,由于王室始终没有给百姓一个交代,各种各样的版本都出现。而这其中,一种流言甚嚣尘上,正是那神罚。街上开始出现百姓□□示威的场景,好在规模不大,国王无奈派兵镇压。 怎奈何,越是镇压越是反弹。佩恩心里猜测是有人在暗地煽动,于是劝说国王,採取平和的方式,把其中利弊都细细剖白表明清楚,国王却一反之前惫懒要把什么都甩给他的态度,非要执意如此。得亏没有给百姓造成什么实际伤害,佩恩在心里冷笑,也冷眼看着。他可不想,被人利用一遭,再弃若敝履! 几次镇压不见效果,听见这流言愈演愈烈的时候,菲尔国王气得摔了几个杯子,却也只能干着急,无可奈何,他最终妥协般说道:“去请佩恩公爵来。” ***** 斯兰特低调地进了王城。 他没有往王城里他的府邸前去,而是换了身便装,往那商人所在的集市区而去。 他早听说流言甚嚣尘上,除了在心里轻嗤一声好手段便也作罢。一切,总须细细筹谋。那教堂里情形想必王室皆知,可他们……又能做什么?他的衣角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转身,没入那热闹的人群。 斯兰特自是在王城里也有些布置,他思来想去,打算给自己找个合作者。唔,那位佩恩公爵似乎不错?他眼里笑意微微,走进一家熟悉的有着鸢尾花图案的商铺,目光所及之处是几块雪白的狐皮。 他不由笑了一笑。 西部混在那些传道士里的探子传来消息:那边好像愈发乱起来了。应该要发生暴动,估计规模还应该不小,毕竟……得了民心。 斯兰特压了压宽边帽檐,遮住他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这边的局势,好像一触即发啊。 ****** 王宫门口 这里可真是罕见的热闹。乌泱泱一大片百姓聚集在这里,嚷嚷着让国王去向主教道歉,请求神的宽恕,他们或是赤手空拳,或是手拿棍棒、劣质弓箭、小刀匕首,挥舞着,吵闹着。 宫廷守卫有些为难地拦住他们,毕竟不能真的动手,得以安抚为上。但是这边人群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好像就要突破这些士兵形成的护卫圈了。 突然不知是谁推搡了一个士兵一把,这个百姓突破人圈,向内跑去。一个士兵匆忙横矛去拦,于是更多的百姓想冲进去,他们口里大声念着“神、王权……”由于许多人都在开口,只能捕捉到这几个关键词。群情激奋。 一片混乱中,执矛士兵只感觉一股大力传来,他几乎不能握住这矛,而他也确实没能握住,这股大力改变了矛尖方向—— 顿时尖叫声响起,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好像有什么开始不受控制了。 “滴答、滴答。”殷红的鲜血刺目。那个向前突围的百姓被一只飞来的矛刺穿,他惊恐的表情还定格在脸上。鲜血汩汩而下,蔓延了一地,地上好似绽开了一朵妖艷又巨大无比的血花。那道悽厉的尖叫正是发自这百姓的母亲,她双目泛红,形似疯癫,嘴里只喃喃道:“我的儿!!神啊!神啊!……” 第19页 那个执矛士兵面露惊恐,喃喃后退,他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他突然汗毛直竖,好像被什么恐怖动物盯上似的—— 人群静默一瞬,随即更加兇狠!这士兵再看眼前百姓,他们都面露凶光,神色狰狞,不管不顾,挥舞着棍棒、匕首,甚至是拳头,朝这些守卫的士兵袭来! 这人群中,一个灰衣的人露出一个充满讽意的笑容,他就像一道影子一样不引人注目,他很快敛下笑容,加入到这群百姓中。 王宫门口,喊杀声震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突破自身潜力了(°ー°〃) 日更一万,原来我可以π_π 看文的小天使们要开开心心的吖 当然,我也要开心嘛 哈哈哈哈,都不知道我在乱讲些什么 再次谢谢空空吖,收到评论真的、真的超级开心的! 第13章 露锋芒 第十三章 露锋芒 王宫内国王派出更多的士兵,他终归不能下狠手,以免引起百姓更多的逆反情绪。民心,民心,王室现在可不是民心所向啊。菲尔国王苦笑一声,伊莎轻声安慰着他,谈起她的哥哥佩恩公爵,眼里深处却是漠然。 菲尔起身,伊莎环住他,头靠在他的背上,两人依偎在一起,半晌没有说话。菲尔国王心中恶念一生,只是那一剎,却叫他捕捉到,渐而恶念滋长。 他仿佛生怕惊扰到什么一样,轻声道:“伊莎,佩恩等会就要来了……我们……借这个机会解决他,好不好?” 他眼神呆滞,远远看向那王宫门口。伊莎王后一僵,她垂下眼眸,小女孩般露出一个甜笑,尽管菲尔国王看不到。 她好似用尽全身力气说出:“……好。”说出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眼神爱怜地看着菲尔国王,她心底悠悠嘆了口气,一双手环住菲尔国王的脖子,身体也柔弱无骨一样靠在菲尔国王身上,谁叫她喜欢上了他呢?她心知自己不能帮上什么忙,脸上就有了一抹轻云般的愁绪,这好似能十分打动人,叫人好生安慰她一番。 距王宫门口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行驶来一辆黑金色的马车,马车帘则是藏蓝色,印着郁金香的虚像。马车夫低声向车内人汇报前方情景,紧接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十分俊美的容颜,车内传出一道冷淡声线:“停车。” 下了马车,看见前方聚集情景,拄着手杖的佩恩公爵微微地蹙起眉,他之前来时没料到这种情况。也不能怪他消息滞后,这处聚集不过一个时辰,而佩恩自他那处府邸赶到主城区的王宫少说也得两个时辰。 情况有些难办啊。脑海里迅速把这件事情过了一过,他便能猜到国王的想法。还真是……不成大器!他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想法,还没什么动作的时候,那些人群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这些百姓面目赤红,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理智,觑见他这一个外来者,竟持刀持棍要来将他围起来。那些士兵看见佩恩公爵,本身本就应付地勉强,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不轻不重的伤,此刻面露挣扎,最终偏过头去,只作不见。 佩恩心里讽笑一声,果真是接到了国王的命令。他示意那身手不好的马车夫退避,马车夫听从命令避地远远的。 数十人围上来,呈环绕之势,局势好像一下十分危急!佩恩却突然笑了一笑,这这这……这真是让人目眩神迷。这个人,自然不是那远处的马车夫,不是那近处的失去理智的百姓,而是那匆忙赶来的斯兰特。一个平常冷淡,无甚表情的人这么一笑,杀伤力可真是大。斯兰特想侧过头去,可他的眼神却止不住地盯住那个黑蓝身影。 佩恩微抬了抬他的手杖,他黑蓝礼服剪裁贴身,衬地他身姿修长。他将他的黑色宽檐帽一掷,连带着斯兰特唿吸都一滞。斯兰特只看见,他抬眸那一瞬间,眼里有无数光芒跳动,就好像那森森寒焰,又好像那漫天星光,从天河里倾泻而下,撞入他心房。他好像听得他的心脏跳动了一瞬,“咚!”如此、如此清晰。 却说斯兰特。 斯兰特本来在距主城区不远的泊林街道同管事交代事情,本来漫不经心,顺口问了一下佩恩公爵行踪。管事没有听清,斯兰特也懒得细究。 斯兰特:“整理一下王国律法,待地商议议会召开时,方能让事情朝我所理想的状态发展……对了,王宫那边情况怎么样?” 他对王室可真是好感欠缺,任谁几代因手握兵权、身居高位而被无止尽地猜疑也是难免不耐的。深深浅浅地试探,挡去许多王室探子窥察,实在是耗费人心力。没有好感岂不是最正常不过? 管事恭敬:“公爵阁下,王宫生变,门口围了一群失去理智的百姓……” 他顿了顿,看见斯兰特神色几分兴味,于是继续斟酌着说道:“这些百姓……还是挺有杀伤力的。毕竟谁也不敢下狠手。而且佩恩公爵应国王邀请在往那边赶,他应当是不知道这个的。” 斯兰特眼神一厉,失去了漫不经心与懒散:“备马前去罢。” 他虽然相信佩恩公爵,可既然是他心里认定、欣赏的好友,总归要亲身前往才放心。一绺金髮不安分地翘起来,斯兰特伸手将它抚平,他的唇角常含的一抹笑意也没了,唇角拉直,看上去几分严肃。那之后,兴许能谈谈合作的事情。 第20页 斯兰特来得正好。他也看出,佩恩并不需要他帮助,因此也只远远看着。 佩恩公爵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也不见他怎么躲避。他只是手杖轻敲,这些人就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分散开去,好生给那边辛苦抵挡着的士兵们减去了压力。 那个少年就快准狠平定东部叛乱的佩恩公爵。 那个张扬恣意,花瓣雨里大声致谢的佩恩·索萨公爵。 那个曾经淹没在时间长河里的骄傲恣意的佩恩公爵好像又出现了。 短短一瞬,锋芒毕露。 黑蓝本是沉稳冷静的颜色,时光早将佩恩打磨成了如今面无表情的沉稳模样,如今却好似出鞘剑光,再露锋芒! 斯兰特目光在人群里来回寻找,他心知,这些人中,必有一个煽动之人。他是局外之人,找出这个人自然比佩恩公爵方便。不过几个唿吸间,斯兰特就锁定了那个人,一个灰色衣服,像影子,也像老鼠的人。 斯兰特心里厌恶,他距那人距离不远也不近,只是那人躲得好生巧妙,正正处在人群中间,他心神一动,朝佩恩那处看去,正正对上他眼神,时光好似静默一瞬—— 斯兰特发誓,他真的在佩恩的那双好看的蓝色眼睛里看见漫天星河轮转,看见深海波浪阵阵,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手忍不住抚上胸口,在那之下,有一颗跳动着的心。 “咚、咚、咚!”如此,却是再再清晰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死了喵π_π 我的脑细胞咩咩咩 我的作业我的考试慌啊慌 第14章 那些贵族们 第十四章 那些贵族们 三个时辰后 泊林街道一处商铺 之前的事情皆已平息,那灰衣的百姓被揪出来,斯兰特寥寥数言,叫那些百姓好歹冷静了些。之后的事情,却本就不该他们插手管了,两人自是一同离去。 这处商铺外面看来普普通通,在这条贩卖瓜果杂货的热闹长街上平平无奇。一走进去,便有粗衣的伙计迎上来。 入目可见就是各色动物皮毛,自左而右,前方的长桌上依次铺陈着一些貂皮、狐皮、兔皮、虎皮,有些成色不错,有些想来是堆积了许久,成色也不是很好。除此之外,墙上也挂了一些弓箭之类的器具,整体看来也不显得凌乱,反而自有一番格局。 这商铺里白日里也是点燃着墙上的壁灯,昏黄的灯光显出十分暖意。伙计看见斯兰特一行人,自是认得,因而并不同寻常客人那般热情招唿,而是敛下神色恭敬退去,不过一息之间便又有好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掀开那道帘子上前来,欲将他们引上楼上内间,到了内间,同外间不同,又是另一番天地。 斯兰特转身让身后侍从不必跟来,只是以目示意佩恩跟上。佩恩自是应从。 这处二楼的内间陈设简单而整洁,墙上挂了几幅描述集市繁荣景象的油画,还有一张洁白的大床正正对靠窗前,床头墙壁上悬了一个棕色盒形挂钟,此时正在“滴答、滴答”作响。旁边支了一个简单木桌,几个小小的凳子随意搁置着。原来这竟是一处休憩之处。如此,却是着实不好让那些侍从进来了。 佩恩心下念头几转,只见斯兰特回身歉然一笑:“实在是此处最为安全。”他走到墙边,抬手轻敲了敲:“隔墙无耳矣。”他唇角微勾,不多不少的笑意,看上去却同前几次不一样,正如春回大地,万物復甦,实在是叫人心里舒服,正是一等一友好又真诚的态度。 佩恩心下瞭然,不由几分莞尔。之前因菲尔国王一事心里生出的些微讽意、怒意便如一颗石子投海,再不见踪迹。他早就恢復了沉稳淡定、气势内敛的公爵模样,此时却有笑纹如波浪一样在他眼里漾开。两人本来性情并不相似,但相处却实在是愉快。兴许几分误打误撞之间,倒叫两人成了不错的好友。 也因是如此,佩恩难得情绪浮露于外,叫他自己也有几分惊奇。他是知道自己的,除了那次赴舞会为应付那些贵族做出明显表情,再有偶尔几次,他情绪实是难得被牵动,且……次次都是真心。总归,也不是什么坏事罢了。 既相处愉快,两人又都窥见几分对方性情,也不拘什么贵族礼节。左右都是公爵,地位相当。佩恩自然上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斯兰特随意地坐在床边,两人都是摆开了谈话的架势。 王宫内 菲尔国王擦擦面上的冷汗,他这一会好像冷静下来,想起前一刻他的所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然是知道极为不妥的。他有些烦躁地看着面前文件,还有一旁汇报情况的卫兵。 不过,他也知道,命令都下了,他与佩恩公爵嫌隙已生,他自恃国王身份,贵族,贵族又如何?还不是得受制于他?难不成还要他去表歉意吗?心底重重冷哼一声,掩盖了那叫他心悸的慌张。 王宫门口,却是亚利桑亲王在与那些卫兵交谈。他知晓了国王的命令,眼底深处分明是一派讽意,他心底评价道:愚蠢!他这兄长,只能守成,却不善于应付这等局势,还出了昏招。 亚利桑亲王戴着船型软帽,几根艷丽的蓝绿羽毛用作点缀。他眉目间几分阴郁,看上去不怎么好相处。身着一身金色条纹长袍,金色条纹在白袍上自肩膀处向下延伸,在胸前交汇,这交汇之处则是用精巧绣工绣了一朵奇诡的银色玫瑰。虽是如此,却并不显突兀。袍角自有蓝绿色的盾形花纹蜿蜒,平添了华贵。 第21页 王宫这些百姓好歹较之前冷静了些,之前斯兰特寥寥数言,再有那被制住的灰衣人,他们冷静下来也不禁觉得奇怪。怎地……这般冲动?一些人看着手中武器,他们的脸上就出现了恍然之感。有人一拍额头,或是面面相觑。亚利桑一双眼睛自这些百姓面前扫过,心下有思量,只是眉间郁色更深更重,叫人几乎不能直视。 此事……着实古怪。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眉毛一挑,转身离去。衣袍拂过一处拐角探出的红玫瑰,那红玫瑰露水尽去,花瓣飘摇摇地落在地上。 教堂 诺斯看着盒子里只剩短短一根的香,神色晦暗不明,他还未将盒子关上,便有一只手探来讲香捻起,放到鼻尖轻嗅了嗅:“暗香浮动,心血浮躁,好物,好物!”他放下这香,拍手笑道。 诺斯呵斥:“加斯,休得胡闹!”加斯不甚在意地笑笑,他这一笑,脸上长疤愈发明显,诺斯神色不由缓了一缓,便连语气也轻了几分。 加斯手腕一抖,拿出最新的情报,笑容放肆,又有几分轻挑,他拖长语调唤了声哥哥,又语调怪异道:“闹上这么一闹好,王室可有的烦了……呵……”这丝愉悦潜藏在他话语中,好像要由丝结成网,他终于畅快地笑了出来,偌大的教堂里他的声音迴响。 他背对诺斯张开双臂,好像要拥抱什么,又好像要自这处高台跳下去,动作夸张,他说:“吶,接下来……”诺斯声音平稳地接过话头:“国王之位……该松动一下了。”加斯不满,他把玩着额前垂下的那一缕银髮,又拿手指将它捲起来,復又放下:“只是这样?”他重复几次,又漫不经心道:“我可是答应了一位可爱的小姐的。” 诺斯蹙眉,“贝拉公主那边,暂时不急。”他手指抚过那个雕花小木盒,又轻扣了一扣,眼里闪过狠戾光芒:想必已经有人猜到这次百姓聚集的不寻常之处,这香怕是没用了。“后续如何了?”这句问话却不是对加斯说的,只应在他二人身后阴影处有人低低应声答:“两位大人且放心,一切已经解决好了。”他心里盘算着,毒发时间已到。 正在这时,远在几里之外的王宫地下牢房里,那灰衣人怒目圆睁,嘴角一缕黑红的鲜血蜿蜒而下,转瞬他已没了声息。审讯他的卫兵心下惊疑不定,这这这……分明才逮捕不过一会儿,即使有诸般手段都还没来的及使,人就没了! 这边厢,斯兰特同佩恩敲定了合作事宜,两人心下都十分满意。至于那诸多诚意,日后相处中可以慢慢拿出来,倒不必急于一时。 斯兰特想了想,又提起了之前王宫百姓聚集那一茬,他眸中尽是沉思之色,“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些百姓的样子,眼里赤红,不像单单受了鼓动。” 佩恩面色一冷,他是想起了菲尔国王,心里盘算着要叫他吃个不大不小的苦头。那教堂主教也是个不好相与的,没准能给这个国王一个教训。按捺下这心思,心神重新回到斯兰特所提的事上。他见识颇多,也仔细回想了一番,说罢:“约摸是香、药一般的干扰人神智的东西。如此范围,应当是香。” 斯兰特颔首,只道:“便是不因这些外在东西,这些百姓对新教的信仰也实在疯狂。得想个法子,好生动摇一下他们。”他想罢,突然笑开,一双明亮祖母绿的眼睛慢慢抬起来,正正对上佩恩公爵,那双眼睛的光芒那样明亮,那其中的笑意如此明显,直叫佩恩公爵那颗沉寂的心也好像动了一动,他竟有些恍然。 “我听说传道士也会在那搭建的台子上传道。公爵大人,不若也上去宣讲一番,好叫那些百姓看看谁人说的更有理,该听谁的?” “……好。” 斯兰特心里知佩恩不善言辞,本也是乱说个法子打趣他一下,未曾想对面那人垂目缓缓应道:“……好。” 斯兰特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止住了。他漫无边际地想着,王城里有哪些好看的贵族小姐呢?总感觉最近老不对劲,心跳加快……啧。他心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散去那些心思,只在心底深处,有一个角落,珍藏了一缕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情丝。 只待……有朝一日。 现如今,关于大火的流言只做那一时的谈资,已经渐渐平息,被更新的八卦、趣事所取代。 便有那一处酒馆里,喧闹之声四起。有形貌各异者举杯敬酒,有或粗犷或平和的声音,或沙哑或爽利的声音混杂,众生百态,在此处呈现一个缩影。 靠近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有几个腰系佩剑者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似是心里烦郁,借酒消愁。一人道:“……大人真是好生奇怪。来到这里还安安静静玩乐,看不出如今王城不太平静么!”他虽大咧咧地抱怨,到底隐去了他家大人的名字。 另一人喝地多些,酒意上涌,醉醺醺口齿不清地道:“甚是!还叫我们怎么一展身手!”便有另一名同伴只是用小杯斟酒喝,看上去从容平静:“我等只要听从命令罢了。” 或有几张酒桌上,零零散散的话语飘来:“呔!我说那位伯爵大人可真是威风!你看见这几日王城巡逻的卫兵又增多了么?……那族徽甚是打眼!” 第22页 “这也算不得什么厉害!……不过是些卫兵,连个骑士也没有!……” “也是,这年轻一代的贵族大人啊,比不得那位……”后面的声音被压低,隐约听见东部的零散字眼。 “不知这回这些贵族大人们来,又是有什么玩乐活动了?……唉,这些我等也管不到,还不若回去守得妻儿过安生日子!” “是极!是极!来来来,干了这杯!” 便正如这些闲谈一般,这些来到王城的贵族们,敏锐者自嗅到不寻常气息,各自布置、应对。也有耽于享乐者,只忙着寻些乐子,左右安心做个没什么出息、随遇而安的贵族子弟。 这偌大的王城里,多少势力盘根交错,如此种种,叫人怎生辨清?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各位看文的小天使、大天使~ 各位看官,小生这厢有礼了~(* ﹏ *)~ 第15章 维林广场 第十五章维林广场 今天依旧街道熙熙攘攘 ,人流如织。 你且看—— 那处铁匠铺里有火光闪闪跳动,烙好的铁器被搁在一旁,偶尔进来几个百姓或是侍卫挑挑捡捡。丝绸店里伙计满脸堆笑,一双眼里打量着行人,热情招唿着一些看上去颇有身家的过路行人看他家的丝绸织品。那些丝绸虽是花纹繁复,却也算不得多么精緻。 摆开的蔬菜摊上几个提着篮子、包着头巾的妇女用手翻找挑选新鲜的蔬菜,甚至有一个趁小贩不注意偷偷揪了一小撮野菜做添头。 花店里少女们叽叽喳喳,笑魇如花,讨论着要买什么花,什么好看。那些满天星、玫瑰、鸢尾、百合也是精神抖擞,蘸着浇水后残留的露滴。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情,王城里前几日的事情带来的影响好像已经淡去。 他们做着自己的事情,想守住自己平淡的幸福。如此却也没错,不然哪来权利多大,责任多大之说? 世事本是如此,只要没有惹到自己身上,又有多少人有那个闲情逸緻去管那些无关己身之“闲”事?懒得管,更管不着。如此,既有不管的人,也就相应有管的人。 斯兰特将这些景象收入眼底,一时心里又有了诸多感触。他虽是一位有实权的公爵,出行却是少,因此一见到这王城与约克郡截然不同的风土民情,略感兴趣。感兴趣之余,又生出了诸多感触。他这时好像才感觉到他身上这个公爵之位,是有着沉甸甸的重量的。 他眸中有什么东西倏然松散,然后凝聚成某种更加坚定的东西。 佩恩站在他身旁,观他神色,只略想了一想,就明白了。西部本算不上如何富庶繁华之地,且因那处气候原因建筑与百姓服饰都与王城有些不同。西部平民着长袍,偶有人戴帽子。此处气候暖和些,百姓都粗衫短打,穿着随意。 店门口新出了一笼热腾腾的包子,伙计忙着吆喝:“包子!热腾腾、好吃的包子嘞——”店家一揭盖,热腾腾的雾气就升腾起来,一片雾气中,两个人影已然走远。 斯兰特与佩恩正是要前去维林广场——那个有传道士传道的地方。整个王城呈双环状,内环与外环之间伏尔加河静静流淌。伏尔加河的西岸,穿过商人的集市区,就可以看见维林广场。 他们在商人集市区的这几条繁华的街道驻足一会,又继续往前走,要去履行那个佩恩答应下来不算承诺的承诺。 距离广场愈来愈近,斯兰特只感觉笑意要止不住,便连脚步也轻快几分。倒不是着急看佩恩出错,他只是想着:像佩恩这般不善言辞,站在那高台上神色冷凝,半晌才说一句话,百姓们在底下战战兢兢的听着的样子,实在、实在是有趣极了!这般想来,忍俊不禁。 佩恩神色有一抹无奈,他如何不知斯兰特在想什么?只是他既然答应下来,自然是有把握的。如此,没准能起到好效果,动摇一番那些百姓对新教的痴迷疯狂。这百年来传道者数不胜数,维林广场迎来一批一批,又送走一批一批,这些人带来各种各样的教义,却没一个有新教这般势大,这般得百姓的心! 佩恩掸了掸衣服上的一些褶皱,将它们弄平。他停下脚步,心下微微唿了一口气,只把这当做从前的一次战前宣讲罢了。 斯兰特也紧跟着,停下了脚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维林广场。入耳便是小声交谈之声,一路走来,好像周遭喧闹之声一下变小了似的,倒叫人有些不习惯。 而广场的全貌就这样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入目首先是几根高高的柱子搭建成的高台,共四根兽雕石柱撑起中央的一块高台。周围也有一些零散的高台。 自西而东看去,白玉池里乘着伏尔加河湛蓝的河水,突然一下水花飞洒,正是一个喷泉在喷水。 还没来得及看更多,一处人群突然聚集在一处高台前,周遭议论声也大了起来,这是有人在传道了。 斯兰特与佩恩侧耳细听,便听一人道:“是奥维传道长!” “走走走,难得见到,一定要去听上一听!他将新教教义讲得浅显直白,可有意思了!”“就是,听说教堂里主教大人十分信重这位传道长……”这几人推推周围同伴,要一起前去。 周围好几个人都是这个意思,话语间透露出来的意思差不离都是那奥维传道长十分厉害云云。 第23页 斯兰特听闻那最后一句,眼里多了一分兴味,“奥维传道长……么?” 佩恩往那人群聚集之处看去,只道:“走罢,前去看看。” “嗯。” 两人自是走上前去,隐在人群中,虽是两人气度出众,却也不怎么叫人注意。两人抬眼往那高台看去—— 那上面,站了一个黑边袖白长袍,不同一般人一般穿着的传道长。教堂里面的神职划分自高而下正是主教、传道长、主教使、传道士、神父,再之下自然就是那诸多普通教众了。每一个职位人数不等,但有最高权利被唤为主教的却只能有一人而已。 因而这传道长,按那些民众所说,十分得主教诺斯看重,自然有他的出色之处。至于他是否参和到那教权王权之争之中,就不能得知了。这是因为,偌大一个教派,不可能全是那等野心家,也有勤勤恳恳布道讲教义、只求百姓安乐的传道者。他们能否窥得他们上峰的野心,也就更无人得知。 按下这些不提。上方奥维传道长已经开始讲了。他面容普通,看上去却很平和,他袍袖一展,已然开口:“世人皆有苦、乐…………” “以诚挚之心信仰那至高无上的神哪!” “你且看,众生皆苦,备受压迫……” “…………” “把目光投向那田垄吧……四季轮转,作物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如此轮迴,是劳作者的收穫,是作物的解脱……” “………………” “可……我们能做什么?我们应该做什么。你且看啊——在那遥远的天穹之上,神温柔地注视世人,神悲悯你们的苦难,他给予你们改变现状的能力……” “神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违抗……” 斯兰特与佩恩两个已经回过味来,只觉得他语调奇异,好像十分能让人信服,心下都是各自有思量。但能确定的是,这位奥维传道长,虽是话语平和,没有那种直击人心、震撼心灵的威势,却是要春风化雨一般,将这些不安分、反抗、信教的念头一点一点悄无声息、聚少成多地灌输到百姓心里,实在是……好手段。由此而看,他自不是那种单纯对教义信仰的人了。 底下的百姓都屏气静声,面露思索之色,又有更多的人双手合十,袖子却因竖起而往下滑落一截,露出了双十字纹饰。或是颈间双十字吊坠摇晃,或是手腕戴着双十字手鍊,或是胸前挂了双十字挂章,这么粗粗一眼扫去,就可以知道这些百姓对新教信仰之深。 也有些新来的百姓,面上不见多少尊崇神色,那位奥维传道长看见,只是微微一笑,再度开口道:“若有疑惑,尽可提出。”这正是进行到传道的最后一个环节了,也是传道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人群中自是自然分出一条道来,方便提问的人走上前去,好巧不巧,这道,正好分在斯兰特与佩恩面前,就好像是至他两人脚下一般延展向前。他两人本就气度不凡,周围百姓又些微避开了些许,倒叫他两人显眼了些。便有百姓打量他们,小声议论。 斯兰特看向佩恩,本是想如今这般,没有把握还是不要上去了。他眸光一抹锋锐之色如流星倏然而过,他想:若是一个不成,叫人认出来,驳斥了百姓的信仰,有那等执迷不悟不肯清醒者,恐叫这些百姓们恶了他们去。他们身居公爵高位,却并不是每个贵族都像他们一样持重方正,守得心中清明。也有那些苛待百姓、不将农奴当人看极近压迫的贵族领主,因此百姓对贵族们的观感很一般。 他要伸手拉住佩恩,手指却只拂得衣角,指尖擦着衣角而过,那种细微的触感,竟叫他有些……怅然若失。佩恩已经走上前去了,他的衣摆轻轻拂开一个好看的弧度,那袍角的暗蓝繁复花纹,好像带了几分主人的华贵。斯兰特微愣了愣,看着佩恩向前走去,他的背影那么坚定、那么挺直,有一种锋锐之感。明明短短几步,在斯兰特看来却有一种奇异之感。 好像他一步走下去就是草木枯荣,再走就是四季轮转,就是沧海桑田,就是星河流转。斯兰特心里好笑,只嘆自己胡思乱想。却有一点点的情绪,好像突然在心里如细小藤蔓般伸展、蔓延…… 喷泉又喷出了水花,又流下来汇入白玉池,蓝汪汪地一片,煞是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ω??)?? 第16章 高台演讲 第十六章高台演讲 佩恩一路向前,他走进高台下,距高台不远不近正正三尺处,顿下脚步。他仍是神色淡淡,也不率先开口,许是他周身威势太重,这一片人群都十分安静。 那奥维传道长却是神色有些变幻,干脆开口道:“不知这位……有什么疑惑?” 他眼力不错,自是能看出佩恩应当身份不错,因而纠结了一下称唿,又因为这么多百姓看着,他自诩为神所属,不听命于任何人,因而不好也不能显露出什么恭敬之类的神色,就干脆隐去称唿了。 佩恩仍是神色淡淡,他道:“教义核心何在?” 奥维蹙起眉头,似在斟酌话语:“……济众生,消苦痛。” 他话音一落,便有百姓窃窃私语:“对的,这教义实在是好,很为我们着想啊!”就有一群人点头赞许,那些不怎么信新教的听闻此言面色也是缓和。 第24页 佩恩略略颔首:“尔等在此处任务为何?”这些问话实在不能算在传道答惑这一列,可奥维传道长却十分认真回答“……解众生苦。”面上也不见半分不耐之色。佩恩心里就有个想法模模煳煳就要成型。 他之前做整体规划的时候就想过,百姓信教本是正常不过,倒也不必多加限制,堵不如疏。只是现如今问题是因为新教掌权者野心太大,要搅乱王城,蛊惑百姓,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号,满足自己的野心。 那么,寻一个真心将百姓看重、没有太大野心、心有仁善的传道者,助他取代了那主教,不就皆大欢喜了?说来简单,这却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任务。一者,这样的满足所有条件的一个人哪里去寻?再者,那主教手段应是十分不错,而且还有暗中人相助,哪有那般容易扳倒?因此,这个想法,也就在他心里过了一过,便又散去了。 如今,他看这奥维主教,反而又想起这茬了。虽然他之前的话语显露出一些鼓动意味,也未必是出自他本心——他那话语中透露出一丝传道长的迷惑,传道者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要过分强调神权的至高无上,因此在讲到这的时候,他有意无意模煳了一瞬,却被佩恩敏锐地捕捉到了。 佩恩心想,他这连番提问……兴许能叫他也想通一些关节、看清一些事情。若是不成便也作罢,只是试上一试罢了。 佩恩:“神从何处而生?” 奥维:“天穹之上,云端之巅。” 佩恩:“如何得知神的意志?” 奥维蹙眉:“这……自有教义流传的文献。” 佩恩:“神如何济众生?” 奥维开始思索,面上有为难之色,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答道:“此应为吾等使命。” 佩恩:“那么,神至高无上,却无人得以聆听神的意志,谁能代表神的意志?” 佩恩:“神与王室之矛盾何处?不一样是为了百姓能安居乐业?” “…………” “…………” “…………” 如此连番发问,不仅奥维传道士面露思索,周遭百姓也开始小声交谈起来,若有所得。斯兰特看佩恩这般,他本来应该为此咋舌,却不知为何生出来一种理所当然之感,他转念想了一想,兴许佩恩的不善言辞只体现在人情交往上,如此这般倒也说得通。 佩恩动了,他往前走,大气又舒适的羊皮短靴稳稳地踩着木梯的第一处阶梯,他踩得稳稳地,一步步往上,走上那高台。奥维传道长早已退至一旁。他走上高台,转过身来,让他的面容彻底暴露在这些百姓面前。 有百姓便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开始回想起来,突兀地一声叫喊便响起:“佩恩、佩恩公爵!” 然后更多的声音响起,有咬牙切齿不爽一个公爵来到这等传道地方的,有听闻佩恩公爵名声此时得见真人而欢欣的,各种各样,这处一下如同沸水般沸腾起来。过了一小会儿,最终声音汇聚,兴奋欢唿的压过不满愤懑的声音,復又潮水般涌来:“佩恩公爵大人!”“索萨大人!”“佩恩·索萨公爵大人!” 正如多年前场景重现。 ——而这次不同的是,他不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他有了能真正称之为好友也为合作者的伙伴。他不再是孤高的领导者,他或许……没有那般孤独了。 他做战前宣讲,一人定一军心。谁都敬他爱戴他,又有谁知道他其实是孤独的。 平乱,削弱国王的猜疑,治理郡城,家族烦心事,所有的所有,都是由他一个人承担,无人能够帮助他,他也逐渐习惯。 朋友……地位不对等的所谓朋友又有多少真心?他始终记得他的父母嘆息着说:“……孩子,你能不必孤独,但你却得学会忍受孤独。”他们甚至蹲下来,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头。小时候的佩恩不明白,他抬起头,蓝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是把这话牢牢地记住。然后父母的身影如灰色浅影般渐渐远走、又如雾气般慢慢地、慢慢地消散。 他牢牢地记住了,这一记就是很多很多年。 光阴荏苒,父母的教导话语在脑海中却日愈清晰。他开始明白很多事情,也感受到了身不由己的无奈。 ——他知道了,位高权重,而高处不胜寒。 想到斯兰特,他嘴角就有了一抹极清极浅的笑意,又飞快隐没。他清清嗓子,声音沉稳有力,带着某种不知名的威势:“诸位!……” 这已然是属于他的主场了。 斯兰特身处这沸腾的人群,不由有一份深深的无奈,他往前走,要靠佩恩更近,要去听听他的演讲,他遥遥看着在台上沉稳大气、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的佩恩·索萨公爵,不由想:我知道的,他总是这般厉害。 ******** 王宫偏殿 王宫偏殿内,贝拉公主焦急地踱步,她神情焦灼,细看又有几分惊恐,她不时望向那王宫正殿——菲尔国王与伊莎王后所在的地方。她走来走去,一头海藻般的捲曲长发松松落在肩头,好像又要不安分地蓬松炸开,又被一顶针织软帽压了下去。 第25页 她喃喃道:“怎么办?王后告诉了国王吗……” 她实在是害怕极了,之前联繫上那个人都是用尽了最大的勇气,现在……她想着想着,眼里便有雾气升腾。她心里好像有不妙的预感,又好像没有,她实在是担心极了。会不会有人来逮捕她?不不不,别吓自己……所有的侍从都被她挥退了下去,她心里只想着:不该那般冲动的…… 半日前,偏殿里一处极隐秘的小房间里 亚利桑亲王冷冷一笑,将一摞信件狠狠地搁在桌上:“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个胆子!”旁边站着的贝拉公主不由地抖了一抖,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她虽然有些害怕亚利桑亲王,却是倔强地站直了身体,只有手指无意识地捏动衣角暴露了她内心的慌张。 亚利桑亲王就顺势坐在了椅子上,拿起旁边温热的红茶喝了一口,空气一下静默地可怕,他闭了闭眼:“贝拉,我有给你说过我想要王位么。”他竟是直白地说了出来。贝拉轻声道:“对不起……亲王……我只是不想让菲尔国王当国王……” 亚利桑的眉间阴郁更重,他看起来很想怒起,却在看见贝拉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时生生忍住了,他缓和语气道:“贝拉,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你怎么能勾结外人来对付王室呢?”说到这个,亚利桑亲王换了个姿势,右脚叠在左脚上,冷哼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哥哥,不巧,我也是。”他心里依旧不忘嘲讽了一下菲尔国王。 贝拉眼里有水汽蒸腾,她抽噎着说:“我只是看如今这么乱……想给国王添乱…………如果能真的让国王不是国王就更好了……并没有真的想对王室不利…………”亚利桑亲王神色不由暗了一暗,半晌才嘆道:“贝拉,你逾矩了。” 他说:“王后已经知道了。国王么,兴许知道,兴许不知道。” 亚利桑亲王顿了顿,说道:“如果真的要有什么,半日后一切就知道了。你的这个事情,可大可小。”他伸手拨拉了一下那信,从中抽出几封翻看道:“也不算太蠢。没有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等着看半日后的最终结果吧。” 贝拉道:“亲王……”亚利桑神色一冷:“这事……我帮不了你。若是我介入,情况会更糟。”他脸上又有了一抹讽色,兴许是想起了菲尔国王的多疑的性格。 贝拉等待着,她不安地走来走去。她滚着花边的白色长裙拖曳在地,因她心绪不稳,竟是一个趔趄要绊一跤,总归最后撑着木桌稳住了。 这时,门却被敲响。轻声的三下,却好像敲在贝拉公主的心上,她面色一下颓然,好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她缓缓直起身来,坐到了一个高靠背红木椅上,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请进。” 门“咯吱”一声开了。逆着光的门口,却只站了一个模煳的身影。 王宫正殿 水晶吊灯高悬。正中央的王座上,菲尔国王疲惫地压了压额角,等待着克里安伯爵的到来。 之前国王想了想,决意再找出一个能够帮助他的贵族。他的目光,就不由落在了克里安伯爵的身上——因为他前几日汇报的消息,让国王心底就对他有了一分信任。 且不论亚利桑亲王究竟有没有那个心思,就是有,只要他没做什么,国王就不能轻举妄动,毕竟亚利桑亲王是国王的亲弟弟,是王国名正言顺的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国王想,万不能随意寻个由头处置了他,让自己在百姓心中留下个冷酷的印象,降低了民众支持率。 因而国王就在这几日有意无意地将一些事情交给克里安伯爵去做,甚至包括这之后即将召开的商议会议的准备。当然,他现在交给伯爵的就是关于亚利桑亲王的查探之事,这样既能窥知伯爵的能力能有哪个程度,又能看看亲王是否真的有异动。 这不,克里安伯爵要前来面见国王了。 国王最近有点苦恼。因为他发现,自他那天一时煳涂招惹到佩恩公爵后,一些事情就发生了一些变动,不由让他又惊又怒,最后又转为深深的疲惫。他只能安慰自己,佩恩公爵这个人,是不可能做出争夺王位的事情来的。尽管他以前从不放心过,一直猜疑忌惮,奈何现在情况被动,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且说佩恩公爵做了什么呢? 国王所属之下除了只忠于国王自己的三支亲卫军后,自然另有许多军队。但这些军队国王能调动,却不能得到他们十分的忠心。因为他们不是忠于国王,而是忠于王室,忠于伊顿公国的。当王室与伊顿公国冲突时,自然是后者。也因如此,伊顿王国绵延数百年。 当然,歷代国王都会在这些军队里安插自己的亲信,菲尔国王自然也是。一些小的侍卫长,一些职位不高的,或是或高或低的,都是国王安插的亲信。这些布置也能多多少少安国王的心,叫他大致掌握军中情况。 结果不过短短一夜。 国王安插的亲信全部被替代了。这些亲信之所以能起作用就是因为他们好歹有或高或低的职位,最次也有职位。结果一夕之间,有能力的被调走,没能力的被佩恩公爵有能力的手下所替换掉,还是凭实力、替换地叫人服气!是最最光明不过的阳谋了,却偏偏叫人无奈。 第26页 菲尔国王收到信息,也只得一嘆,无奈作罢。因为佩恩公爵这么一替,军队的整体实力好像都上升了,从前一个铁字骑士就难得,现在被佩恩公爵带来的人手一替,铜字骑士都只能当上个小头目,王城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他能说什么?只是自己凭白又少了施展空间,丢了些不大不小的势力。这个苦头,他只能不甘不愿地吃下。 ******* 这次演讲反响异常地好。百姓们对新教的狂热程度稍减,如此,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佩恩在台上的时候,就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他,让他感觉到,自己是被陪伴着的,不由心里就一暖。待得人群还好像沉浸在他之前话语的时候,他就同斯兰特悄悄撤退了。 两人没有说话,却好像有一种温情要在两人中滋生出来。他们快速走过维林广场的雕塑,快速绕过商人集市区,开始漫步在伏尔加河畔,不由又相视一笑。 天色转暗,有凉风吹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空的陪伴 有你没你我都会加油的吖 不过有你最好啦~ 来,喵一个~ 第17章 商议会议 第十七章 商议会议 夜晚的伏尔加河依旧静静地流淌。水声潺潺缓缓,有煌煌灯火依次被点亮,一点点的微光,从河岸一路亮向前方。 夜晚的伏尔加河畔没有多少人,气氛是静谧而美好的。斯兰特与佩恩并肩往前走,夜晚的凉风轻柔地拨乱他们的髮丝。忙里也能偷个闲,懒懒散散地放松游荡一会儿。他们小声地交谈,三言两语安排了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再去管那些烦心事,只好好享受这一段闲暇时光。 两人都觉得有些神奇,在这时之前,他们没有谁能想到,有一天会同对方在这河畔漫步,一起看灯火点点。唯……兴之所至而已。生活的美妙,就在于你永远不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下一刻你身边的是什么人。斯兰特眼里点点微光,他的目光掠过近处波光粼粼的河水,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来。 佩恩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狭长的眸子漫不经心地往旁一瞥,本来是要说点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因为对方的身影已然跃入眼帘—— 袖口素锦,白底衣袍边缘处青线交织成奇妙的鸢尾兰纹饰,一身最最符合时下审美的衣装。很贵的衣服,当然也很好看。他好像现在这会才仔仔细细地看了斯兰特一般。 时下主色是黑、白、灰、灰蓝,因为只有贵族才穿的起那种好的料子,才请得起技艺高超的绣工给衣服纹上花纹。 佩恩称得上是随意地想着,他很厉害。他比我小,如此年纪就能敛聚如此多的身家,而且头脑清晰,审时审度,是最最好的合作伙伴了。可是,有能力的同时,他也真的很好看,难怪那么多贵族小姐喜爱。 感觉到有视线在注视他,斯兰特转过头来,笑问:“怎么了?” 就好像一片羽毛轻轻地挠过,就好像一朵花用它最柔软的花瓣蹭了蹭他,就好像一只蜻蜓颤颤巍巍地点了点水,佩恩心里就那样一动。如此轻微,却又不能叫他忽视。他按捺下诸多心思,淡淡道:“……没什么,在想之后的事情。” 斯兰特不由失笑,他脸上又出现了一抹促狭:“公爵大人真是……”却是没有说下去,止住话头了。他弯了弯嘴角,復又说道:“该来的总会来,待的来了,应对就是。现在么,要对得起这难得的闲暇呀。”他难得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嗯。” 暗黑天幕里开始出现了许多星子,月亮隐入重云。早已走过河畔,来到了小街旁边的公园里。 失去了河畔的暖暖灯火,这处本来是黑暗的。却有星子一颗颗出现,就好像天上有一个调皮的小孩,掐准时间将星星一颗颗挂上去。 踩着公园里蜿蜒的小径,佩恩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斯兰特的话,虽是有问必答,却是看得出来有些心不在焉。佩恩心里有点乱,他决定理理纷乱的心绪。他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佩恩感觉他好像隐隐约约抓住了心里的想法的尾巴。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想得更深些,便被一些各种各样的公事给打散了。 在这种有月有花,只此两人的地方,斯兰特脑海里转了几转,想了一想,觉得自己算是想明白了。他瞧出了佩恩的心不在焉,也不在意。他之前本来觉得,便是不说话,就这样慢慢地走着,就很好了。明明相识不过短短一段时间,他两个却像经年好友一般熟稔默契。 ……可是他好像要不满足于此了。他在心里喟嘆一声,这样反覆琢磨、确认自己的心思,一点也不像他了。但是他确实想明白了,其实他本来也算不上迟钝。只是这个结论有些惊世骇俗,因而他多花了些心思去琢磨,却始终没法欺骗自己。 他不能确定他够不够喜欢,能有多喜欢,却是能确定他真真切切是喜欢佩恩公爵的,所有的动心都不是假的。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难怪他不会在佩恩公爵面前摆出外人眼中温和优雅的斯兰特公爵的形象,兴许早在最初就有微末的好感了吧。 公园的前面一片空地里正好有一片红色的郁金香花田,斯兰特看见,不由眼前一亮,他快步上前,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去折那些开的好的郁金香,而是眼神搜寻了一番,拾起一支蔫蔫的红色郁金香。 第27页 他手指轻轻弹了弹花瓣,有一分苦恼与不满意,又缓缓吐了一口气,回身看见正往这边走来的佩恩,走上前将郁金香递上前去,眉眼盈盈,口吻似玩笑似认真:“鲜花送美人。” 佩恩早已从那些纷乱情绪里回过神来,他看见斯兰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表情也生动了许多,看地斯兰特心里痒痒地,他笑着点了点鲜花,又指了指自己:“如此鲜花?如此美人?” 斯兰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确实是美人。”还是我喜欢的美人。他想着,只希望他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有这般生动的表情吧。感觉每一刻、每一刻都要更喜欢他了呢——我未来的公爵夫人。这样一想,便感觉干劲十足呢。唔,这样的话,很多的东西就得重新布置、准备了。 斯兰特也不再想其他,他抬头看了看天,他想:今晚的星光真美啊。 ***** 又是一个亮堂堂的白天。不过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白天,因为被推迟的商议会议,就要在今天举行。这可是个大事,得告知百姓的。 清晨,城门口卫兵在列队士兵的簇拥下张贴了关于举办商议会议的告示。一些街道上也有卫兵在张贴告示。顿时就有百姓簇拥上来,要看个究竟。有人悄声细细地跟周围人解释告示上的内容。有会识字的就大声念出来:“王国举办商议会议…………开始时间……钟楼连响十四声长钟之时……举办地点……克洛微夫议堂……” 告示是一张有质感的黄色羊皮纸,上面黑色墨水清晰简明地交代了关于商议会议举办的时间、地点。至于召开商议会议的起因以及更详细内容,却是掠过不提。 商议会议的举办迅速取代了近期一些贵族的花边趣闻,成为各处酒馆酒客、商铺伙计等等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之前只有少部分人谈论的贝拉公主前往中部某个安静小城的消息就如一点点浪花,湮灭在讨论商议会议的浪潮里了。 有绵绵的细雨落在王城区的草地,初春的第一场风吹绿了许多的作物。有薄薄的白雾弥散,给空气里带来微润的感觉。 在第十二声长钟敲响之时,一辆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就已经轱辘轱辘地穿过一道圆形拱门,停在了克洛微夫大议堂前。其实虽然克洛微夫议堂被单独命名了,它其实还是王宫内的建筑。只是当召开一些极大的会议的时候,按照规定得前往克洛微夫议堂。 一声声的通报声响起: “卡斯特伯爵到!” “蒙顿伯爵到!” “克里安伯爵到!” ………… “布里斯侯爵到!” “德兰侯爵到!” ………… “佩恩公爵到!” “斯兰特公爵到!” 贵族们依次进入,在一张长长的木桌上分两边落座,按照伯爵、侯爵、公爵的次位顺次往上坐。他们的脸上神情各异,有摸不着头脑的,有心里打着算盘眼神精明如卡斯特伯爵的,也有沉稳内敛威势含而不露如佩恩公爵者。 第十三声长钟敲响,悠长的钟声响透整个王城。主教诺斯带着几个传道长姗姗来迟,悠然落座。气氛好像一下就有些凝滞。 第十四声长钟敲响之时,穿着金红国王礼服,戴着小金冠的菲尔国王带着亚利桑亲王还有几个旁支的王室子弟出现在了克洛微夫议堂。 长桌的一头专为国王设置了一个软椅,金红的扶手配上椅子上灰绿色花纹繁复的编织软垫,竟是格外相称。与所有人都不同的座位,暗示了国王不一般的身份。国王就坐,亚利桑亲王依旧是那副有些阴郁乖僻的模样,他坐在了国王右边。其他王室子弟也各自找准位置坐下。 长钟的余音好像没有散去,桌上就好像形成了奇怪的三方对峙之势。斯兰特神色狡黠,绕有兴致地将他们一一打量。他虽是局中人,却好像个局外人似的。因为他足够冷静,足够聪明,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也知道他要怎么做。他的目光就轻轻巧巧地收回来,专注地盯着身边的佩恩公爵。 国王已经开始念他的开场白了。 好戏,就要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奇怪耶,本来想慢慢来的……(°ー°〃) 这章的真正主题应该是……看星星吧(摸下巴) 第18章 各执一词 第十八章 各执一词 国王已经念完了他冗长又极近华丽的开场白,最后他翻开手中的黑壳硬本,翻到某一页他声音提高了些,缓缓道:“那么,在场的诸位对王室律法第二十一条,王国税法更改有什么看法?” 雪纺桌布上花瓶里新採摘的鲜花还残留着点点露水。本是一片静默,国王的话就好像一颗石子,搅乱了这看似平静的湖水。议堂开始嘈杂起来。就有议论纷纷:“什么?税法要改革?” 又有冷哼 “你这消息也忒滞后!哼哼,这王国律法的更改,哪一次不是慎之又慎?只是这次……” 再有面露思量心有成算的:“我贊成,税收提高,于我们也有好处啊……” 这显然是一个不知道提案所说的多收的税收要上交到教堂的。 第28页 “…………” 佩恩不置可否,他端起桌前的伯爵红茶抿了一口,入口不见涩味却见丝滑,想来应该加了可可。他目光平静,就静静地看着这些人争执、商讨。 斯兰特这倒是没有过分掩饰他本性,有些懒懒散散地倚在桌上,额角的金髮滑落一绺,映衬了他翠绿的眼眸。他一手支着下巴,笑看着这沸腾的会场。 斜对桌的亚利桑亲王却是面露讥讽,又在心里嘲讽一番,不过嘲讽的对象却不是菲尔国王,而是这着急跳出来讨论的贵族,他心里嗤笑道:“真是拎不清……” 他眸光一转,连状况都没有搞清就开始妄议?哼,没见菲尔国王什么都没说吗?!真是愚蠢。 他不满意的目光从那些毛毛躁躁、现在就坐不住的王室旁支上一触即收,只是心里就多了些难言的滋味。 国王却好似对这幅吵闹场景满意,待得他觉得差不多了——其实也就一小会,他抬起权杖拄了拄地,权杖敲在红色厚重地毯上的声音并不醒目,会场的声音却一下消失了。国王这才提高声音,大声道:“本次议会之所以召开,既是因为百姓需求,又是因为有主教诺斯提议了关于税法的修改。兹事体大,因而借了游猎的名义将诸位召集在此。” “关于王国律法税收法的变革,诸位若有意见尽可提出,相信一定能商讨出让大家满意的结果。当然,关于王国律法其他条例,若有不满也可以提出来大家商议斟酌。” “关于主教诺斯的提案——” 国王目光转向诺斯,诺斯却不理会国王的目光,只是低声同他身后的一个人交代了什么。那人悄悄退下,又好像去拿了什么东西。……竟是一点也不把国王放在心上。国王的脸上就有一抹愠怒神色,不过他竭力隐去。 诺斯穿上了他的主教银袍,长长的银髮分出两缕垂在面前,他眼尾一挑,却奇异地没有违和感,他说:“我的提议,你们可以看看。”他话音刚落,被他交代的那个人就带着一撮身着传道士黑白服的人上前来,挨个给在座的贵族及王室子弟面前摆上了一份白皮文件。又飞快退下,快的好像他们就没有出现过。 在场有些贵族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国王努力平心静气,亚利桑亲王蹙起眉头,终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主教这般做法,是真的把王室的面子在地上踩一般。克洛微夫议堂哪是那么好进?外围把守的卫兵都是死人么。可这些自诩为为神服务的神职人员却是进来了,如此……畅通无阻。 贵族们则是想起他们都不能带人进来,他们这些有爵位的都比不得那些仅仅只是传道士的人么?便是不这样想,主教的做法也是落了贵族面子。有想得更深的,甚至开始思虑不掺浑水或是支持……新教了。 这些想法在这些贵族心里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们此时都开始看这份提案了。佩恩翻看了一下面前的白皮文件,一目十行飞快扫过,眼里依旧如亘古幽潭,平静又深不可见底。斯兰特嘴角笑意没有敛去,他也是飞快地看完了。 诺斯微扬唇角,道:“诸位觉得如何?提高两成税收,一成上交领主,一成上交教堂?”交头接耳之声想起,国王懒得制止也不好制止,他向来在贵族们心里都是温和有礼的,因而自然没有多少威慑力。 而且,他微阖了阖眼,感觉头又开始痛了。心里只长嘆:难怪诺斯有那个自信他的提案会通过,百姓会支持同意!因为报给他的提案与现在这个区别根本……太大了!竟然要让这些贵族们也得利! 亚利桑心下懒懒,他虽然不知道之前诺斯的提案,却是听出了这个提案里诺斯的用心。他才懒得管这些呢。他在乎的向来只有王室的发展罢了。故而百姓如何,……嗯,自有人去管。 他想了想,露出点点终于不算是嘲讽的笑意,往佩恩公爵那处看去。这位,才有那为国为民之心哪。可惜国王是个傻的,一个劲地怀疑人家,消磨人家的忠心。亚利桑打了个哈欠,他的帽子歪了歪,几乎要遮住他半个脸。周遭的吵闹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他。 斯兰特附耳过来,凑的极近极近,热气都好像喷洒在佩恩耳边的皮肤上,有点痒:“佩恩,之前国王是不是也跟你说过诺斯提案的事情?吶,之前那么块地同我作别,还走的那般着急,莫非……” 他探身回去,语气一转,眸光灵动,笑盈盈道:“就是为了这税法变更?” 佩恩点点头,说:“此事有点不对劲。之前国王说过诺斯的提案分明是想两成皆归教堂。国王……” 话还没说完,斯兰特就接上来,“国王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撒谎,那么,这个诺斯主教,实在是一个城府颇深的人物?”佩恩颔首,眼里却有一分愉悦,能跟上他的思路,他很高兴。 他两人周遭的人讨论地热烈,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两人的谈话。斯兰特想了想,从衣服的斜口袋里抽出一张摺叠的纸来,展开,推到佩恩面前,避开佩恩的目光敛眸道:“这是我搜集的关于公国农奴制的信息,以及我自己写出了一些它的不合理之处……” 佩恩有些诧异,却听见斯兰特继续道:“主教的这个改税制度你肯定不会同意,而且你应该也做了充分准备。……我却觉得,除此之外,你还想藉此机会撼动公国农奴制吧?”他抬起眸来,绿色的眼睛就好像一汪盈盈的湖水,佩恩一时都有些失神,他不由自主地答:“……是。”然后又有一股麻麻的感觉从他的神经末端传来,他有些战慄、有些兴奋,又有难以抑制的喜悦。他的心“咚、咚!”地跳动了起来。 第29页 如果是对手,那就是势均力敌,让他不得不慎重以待的对手,如此精准地摸清了他的心思!可是,他们是朋友,或者……也不止如此了。佩恩心里有些明了,他却也不敢明了。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宽容的时代,此刻也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再说,时间还有很长很长,等着他将自己的心思摸透。不急,不急……他平稳了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把那张纸拿来折好,直视着斯兰特的眼睛,无比认真道:“多谢。” ****** 伊莎王后有些疲惫,她实在感觉到最近的事情太多太烦了。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望向克洛微夫议堂的方向,心里默默祈祷:国王一切顺利,心想事成……伊莎王后也知道心想事成不太可能,她想,她虽不能做太多事情,也是希望能尽己所能不让国王烦心。 她就忆起了几日前的事情。莫名其妙,她的窗台上就放了一封信和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她发现的时候真的吓了一大跳!要知道,这可是三楼!伊莎王后想了想,还是拿来打开了,出人意表的是,这竟是一封空白信。摸不着头脑的伊莎王后,打开了那个牛皮纸袋。 然后她发现了一沓信件。 再然后,她思来想去,没有惊动国王,悄悄去找了贝拉公主。她实在懒得同贝拉公主多说,一心想把她打发走。近来国王已经够烦恼了,她实在不能再因这等小事烦恼国王了。再说,贝拉公主也没有给王室造成什么伤害,若不闹大也不能怎么惩戒。 再最后,贝拉公主就前往中部某个小城了。伊莎随意给国王提了提贝拉公主生了病,想去中部小城休息的意思,国王便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他实在是分不出更多精力来管这些杂事了。也因此,他就失去了知道一些事情的机会。 国王和王后都不知道的是—— 王后手里的信件并不是全部。 诺斯挑出的都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 教堂的三层大厅里,雕花旋转楼梯上。诺斯把玩着手上的一把信件,轻声读出来:“克罗微夫议堂……有一个侧门能出入……王宫偏殿里……有地道…………还有…………”他感觉很好笑,把这把信件扬手扔了上去,雪花般飘飘洒洒。 他哈哈笑了一声,加斯哄骗小姑娘骗取信息的能力可真是……妙啊。他眼中一抹戾气划过,手指抚了抚面容,在这里,本来是应该有一道伤疤的……却是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脸上。他神色一下狰狞,声音却是平静:“事情做好了?”后面就有声音恭敬答道:“信件已经放到伊莎王后那边。她最终将贝拉公主打发去中部小城了。” 诺斯点点头:“如此也好。贝拉公主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这样也就不会生出乱子,就更不会查到我们身上来了。” 却有声音突兀传来:“哥哥真是过分……”人未到,声音却到了。加斯轻声道:“哥哥偷拿我信件?”诺斯神色不变,不为所动,淡淡道:“有什么不对吗?” 加斯满不在乎地一笑,脸上神色变来变去,最终转化为一个乖乖的笑容,看起来无害极了:“自然是没有的。贝拉公主么,我最近也正想着如何处理掉她呢。”他的眼睛里,有光芒明明灭灭,有着一丝凶性。诺斯走上前来,抚了抚他头髮,低声道:“莫忘了我们真正的目的。” 加斯笑笑:“不会。” ——当初选定贝拉公主,是因为贝拉公主虽是王室旁支,她的父亲却有三分法兰西血统,母亲才是完全的伊顿公国王室公主。她的父亲曾经为了表忠心而主持修葺了伊顿王宫,应该悄悄修建了一些密道。那么,贝拉公主可能无意识地知道这些。当然,这只是猜测。不过,又有何妨呢?猜测,是真的。 ***** 克洛微夫议堂 贵族们各执一词,开始争论起来了。 卡斯特伯爵一双眼里精光四射,他最先表露观点,“我觉得主教的提案不错!王国的律法是应该变更一下了。”诺斯泛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朝卡斯特伯爵点了点头。就有几个没有主意的伯爵跟着说道:“不错不错,我们也同意!” 国王的脸色很难看,一些贵族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立马有蒙顿伯爵不屑冷嗤,其不满之意几乎要溢出来:“卡斯特,你这个疯子!你怕是想钱想疯了!”蒙顿伯爵跟卡斯特伯爵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因为卡斯特伯爵总是嘲笑蒙顿伯爵没有贵族教养,家族底蕴浅薄。 又有一个王室子弟来打岔:“这个提议好是好,但这个多收的税分成得重新商讨一下!”他身边的那个王室子弟狠狠地瞪他,赶忙说道:“我觉得这个提案不成!……”然后,杂七杂八地各种声音就有了。 贵族们各执一词,基本都是从自身利益出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佩恩冷眼看着面前情景,心里有一分悲哀。 ——却有温热的感觉从手上传来,他置于桌下的手被覆上了一只修长柔韧的手。虽然有些奇怪,可带来的感觉却是…… 无声而又坚定。 佩恩忽略掉那点奇怪与不自在,没有甩开那只手。他突然用空下来的那只手轻轻盖住了眼睛,掩饰了他眼里突然汹涌的情感。他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这点些微情绪,竟也被捕捉到了。叫他……怎能不喜欢呢?他的心里那诸多想法就好像化成点点星尘,然后……尘埃落定。 第30页 叫他……怎能不喜欢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天耶,都十二月了! 我的四级t^t 第19章 敲定 第十九章 敲定 各方争执不下。但是好像现在看来,支持的占了一半多一些,还是有些理智的并不支持,坚决反对。国王有些着急,暗暗跟克里安伯爵使眼色,克里安伯爵意会到了,他站起来高声道:“大家听我一言可好?” 他却也不给大家时间,接连着把他要说的话一下说完,语气铿锵有力:“我也同意这个提案,诸位想想自己过得什么样的生活?若是能过得好些,不是更好么?人生苦短,享乐一刻是一刻,对吧?”底下有大声唿喝贊同声。克里安伯爵施施然地坐下,就当没有看见国王乌青的脸色。 克里安伯爵风度翩翩,谈吐从容。年岁三十五,在一众伯爵里不冒尖也不吊车尾,一切都是刚刚好。谁又知道,他骨子里实在是一个最最见风使舵的人,无利不起早? 只是菲尔国王太着急而轻信于这个人,轻信于他极具迷惑性的皮囊。他若是能静下心来,试想一个不冒尖又不吊车尾的伯爵是如何得知一个国王都没来得及探听到的消息呢? 诺斯身后带来的一个传道长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诺斯淡淡回眸,也有笑意,那人看见诺斯回头,赶忙道:“大人,您找的这个伯爵可真是有意思……”却是赶紧又闭口不言了。 国王有些疲惫地想,这个提案好像只能通过了,干脆争一下加税分成的问题吧。总不能叫王室吃了亏去。至于百姓,应该不会如何……吧? 一时现场气氛又进入一个高潮,现在的情况,好像诺斯的提案要通过了。国王看上去都没有信心,亚利桑亲王不由有些着急,他是拎得清‘王室的稳固跟民心挂钩’的道理的,不由将佩恩公爵盯了又盯,心里不由怀疑起来:难道自己看错了人?这个佩恩公爵也是个唯利是图的?…… 佩恩不急,斯兰特也不急。他的手早就收了回来,现在他想起之前一时冲动又有些微的不好意思了。不过,真的只是些微。斯兰特想着:佩恩肯定有充分的准备。 于是,当听到克洛微夫议堂外传来的嘈杂声时,斯兰特笑了,笑地漫不经心,笑地胜券在握。他身遭的贵族就一脸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他。佩恩有些无奈,有心让斯兰特收敛点,最终却纵容他去了。算了,随他怎样。他平静略带寒意的目光就看向那些贵族,这些贵族都移转了目光,悄声嘀咕几声。 佩恩心想:既然诺斯能蛊惑民众,那么他也能通过民众来让诺斯的提案不通过。这算的上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本古籍,还真是有点意思。 诺斯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直觉地拧起眉来,这是个有些破坏他气质的动作,他却懒得注意这么多了。他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失去了控制。他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国王不由皱眉,面上不满极了,他说:“外面的卫兵都是怎么搞的!”因为议堂里商议的事情实在是十分重大,所以里面除了与会人员是没有侍卫等其他人的。 却说克洛微夫议堂外面。克洛微夫议堂虽说是王宫内的建筑,却是在王宫的右翼,不用通过王宫大门即可到达。这时门口聚拢了一群百姓,他们面上表情愤怒不满,大声嚷嚷着:“我们不同意!我们不同意!”手势纷乱,有人在人群中大声不满地叫嚷:“为什么加税这个事情不过问我们!不对,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他们瞥见出来的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尤其是国王,叫喊声更大了,甚至有人突破卫兵防线扑通一声跪到国王面前。 这人再抬起头来时却是满脸泪痕,语气悽苦无比:“国王大人哪!求您哪,千万不能加税啊!小民劳作所得勉强能餬口,若是要加税,叫我那年幼的妹妹和年迈的老母亲怎么办哪!”说罢又抹了把眼泪。佩恩实在有些忍不住想笑了,尤其是他看到那些被打动的贵族的神色时,不由想:劳里的演技…… 却有更多的民众冲破了防线,在这些贵族、国王面前又哭又嚷,或跪或拜,或是站着叫嚷,一下子乱糟糟极了。就有贵族被先前那小民所述打动,一时难免勾起了他们几分恻隐之心,就有些动摇。 那些一心要交税的贵族则是心下不满地盯着那些卫兵,目光简直像在说:怎么搞地!连百姓都挡不住!殊不知卫兵也是在心中喊冤,他们怎么知道这些百姓这么邪门啊!滑不熘秋的,动作还很迅速敏捷,偏偏叫外人看不出来,只有他们这些挡的才知道心里苦啊! 之前佩恩便作了布置。他将他带到王城的兵力又分出一小部分,打入这些百姓中。又派了劳里和施德这两个机敏的铜字骑士带领这一小部分人,交代了他的主要目的和一些细节后,其他的让他们见机行事。所以王城缺乏锻鍊的卫兵怎能斗得过他那些经常锻鍊的兵?而且,这些人里,有一部分是真的百姓。如此真真假假,自是不会叫人看出来。 只是还有一个重大纰漏,就是百姓是如何得知加税这个事情的?不过佩恩也准备了应对方式,趁大家被这群百姓弄得晕晕乎乎来不及深想的时候,赶紧将不加税的事情敲定了。如此,这么多百姓,不可能抓起来,他们散去之后,叫那些反应过来的如诺斯主教者查无可查。这个计划并不算多么完美,人事已尽,端看天意了。 第31页 好在,佩恩运气不错。尤其是他看见施德扑到了诺斯主教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说点什么。他的这些属下,还真是爱给自己加戏啊。斯兰特微挑了挑眉,静静看着。 施德本是一个有着暗棕色头髮的年轻小伙子。但他这回出场的装扮就十分……一言难尽了。一头凌乱看起来很久没打理过的头髮几乎要遮住他半边脸,他穿着一件洗的花白的粗衫,勐地扑到诺斯面前,拽住他的手,猝不及防之下诺斯还真被拽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诺斯要维持他悲悯百姓的主教的人设,只得按捺下眼中的嫌恶,问道:“怎么?”施德心下洋洋得意:看郁闷不死你!面上却是一幅悲苦之色,他嘴唇嗫嚅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佩恩简直要掩面了,尤其是他接受到斯兰特有些打趣的目光时。 诺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道:这都叫个什么事!施德喃喃道:“主教大人,您帮我们说说,您不是悲悯世人,能消解众生苦痛吗!现在没有众生,却只有我们。您帮我们说说,让国王大人不要加税!”然后那些百姓也跟着哭求诺斯主教。好像有更多的百姓汇聚过来了。 诺斯心下愤恨,他趁无人注意恨恨地剜了施德一眼。 ……………… 克洛微夫议堂里,国王最终神色满意地敲响了手中的小金锤,他合上黑皮笔记本,声音洪亮:“那么,经过最终决定,王国律法第二十一条,税法不变!” 他环顾了一下面色各异的在场的人,继续说道:“关于王国其他律法的商讨,按照惯例,就留在接下来的商议会议——后天继续商讨吧!” 主教诺斯这回早已经反应过来,他不禁重重拂袖,神色淡淡地走了。他转身的那一瞬,他的面上出现了狠戾,又飞快隐没。 ****** 佩恩待在自己的公爵府里,看见前来述职的劳里和施德,简单点了点头,说了句:“不错。”就已经让他们喜不自胜了。他们对佩恩公爵实在是十分敬重而却不够亲近的,故而从一向冷淡稳重的公爵那里听到夸赞之言,实在是让他们高兴地不行,要迫不及待地同他们那些同僚们炫耀一番了。 佩恩想了想,又传达了一些命令,让这两个给带下去。两人很快告退。 佩恩搁下手中各种各样的信函,他有些累了。他慢慢站起来,要走到楼上房间。枝形壁灯聚着一团暖暖的光,一个过道里就有好几团暖暖的光。他轻轻打开一个房门,迈步走进去。 昏黄的灯光柔柔地洒下来。佩恩手从三层书架里拂过,他正在挑选他要读的书。佩恩其实闲暇的时候总会读些书,他喜欢读书,他喜欢知识。第一层书架里放的是跟天文有关的书籍,从左至右就有些什么《论星辰的变动规律》、《星星的命名》、《观星技巧》、《星辰与天气》…………也因如此,这处算得上是书房又算得上是卧房的房间里还摆了一架望远镜。只是它,实在是太破了。这里,毕竟只是公爵暂时的住所。 这些书,是在王城新买的。而望远镜在这里,放得挺久了。第二层则是跟地理相关,就有《论自然地理》、《山川地势研究》……最后,佩恩公爵的目光落在了一本角落里的书来,他近乎无声道:找到了。 拿着这本看上去十分古老也确实古老的古籍,佩恩坐在了床边的藤条编织椅上。他穿了一身随意的居家服,朴素简单,却还是好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他的目光十分地认真…… 房间里的气氛静谧而又美好。 佩恩却突然不再翻页了。 他盯着书页上的一行字,陷入了沉思。然后,蓦地,他一下站了起来,耳朵悄悄地红了。书几乎要掉到地上,他赶紧接住,搁在一旁,走来走去,要平復一下心绪。 花朵般摊开的书页上,写着四行诗: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以前还以为前两句诗是用来写待人真诚的,现在,他知道了后两句……就有热气好像升腾上来。稍稍冷静了一会儿,佩恩想,现在么,其实这说的……也不算错。 在房间里晃了一晃,他仍是没有睡意。书是看不进去了,明日应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佩恩轻轻按了按额角,余光却瞥见了墙上的小提琴。 斯兰特一个人在街上晃悠。这时倒也算不上多晚,只是一个人晃悠实在提不起多大兴致。他漫步走过伏尔加河畔,走过依旧热闹的商业街道,走过维林广场旁边的那个花园,他走啊走,停住脚步的时候,却发现他走到了佩恩公爵的府邸面前。佩恩公爵在王城的府邸是一栋二楼别墅。 斯兰特心里不由笑了一笑,正要迈步走开。却听见了一阵悠扬的乐声如水般流淌。 是小提琴。 音色优美,就好像夜莺在面对月光清唱,虽是优美动听,却好像透露了主人一丝不轻易表露于外的心绪。有些微悲伤,有些许彷徨,有些许迷茫,有些微孤独。就好像今夜冷冷的银色月光,落在地上就像结了霜。 斯兰特循声看去,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那个身影。那个身影被屋内灯光映照在窗帘上,映出影子来,隐隐约约被斯兰特看见。斯兰特知道,那是佩恩。 第32页 他就这样站在佩恩窗下,身披一身银色月光,静静地听他拉完一曲又一曲。斯兰特想:那是我所不知的另一个他啊……为何这曲调有一丝悲伤呢?真想……真想……了解所有的他啊……斯兰特小小吸了口气 ,又一下长嘆开。 斯兰特想:他的喜欢,不能停留在浅薄的表面。他要知道,佩恩在想什么,他想走进他心里,他想了解他的过去,他想和他共享现在与未来。 小提琴有着流畅的线条,由云杉和枫木所制。手指在琴上拨弄的时候,佩恩竟然想起了斯兰特。他弹出的琴曲也一变,尽管弹奏提琴的主人并没有发现。许是今夜的月光太冷,又或者是他难得情感波动,对一个人有了较多的好感——还是一个年轻帅气的公爵。 罕见地,佩恩竟有一分悲伤,好像自心底最深处牵引出来,一点一点要让他变成不是自己的模样。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宽容的时代。 迷茫怅惘只是那一瞬间,佩恩很快又将心中情绪收敛,又恢復成了那个沉稳冷静,看上去高傲冷淡的东部公爵。他的暗蓝天鹅绒衣衫映出冰冷的光芒,衬着他此刻看上去像是冰蓝色的眼眸,显得格外的无悲无喜。 佩恩想:想这些还是太早了。那种情感或许能称得上是喜欢,只是终归……喜欢地不够深。 ——他的每一丝情感都足够珍重,因而他的爱是沉甸甸有着重量的。 ——他从来想将喜欢变成爱,因而他从不轻言喜欢。 可他终究还是喜欢。佩恩轻轻地在心里嘆了口气。 也罢,也罢。顺其自然,让时间来检验他能有多喜欢,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一时兴起。 作者有话要说: 突破潜力了!(??ω??)?? 第20章 梦 第二十章 梦 今天晚上佩恩睡得格外的不安稳。 他感觉自己在黑暗里不断下沉,一直下沉,手指无力,便是勉力抬起也只能抓住无尽虚空。 啊……下落地更深了。 他好像要堕入无边黑暗。可是他的意识却是清楚的,佩恩知道:他又做梦了。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嗯,让他想想,再等三秒,他就会看到熟悉又不熟悉的布伦格城堡——他十二岁前一直待的地方,索萨家族的本家所在,还会见到面目清晰的爸爸妈妈。是的,面目清晰的。 佩恩在心里默数了1,2,3。 他心道:果然。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抹刺目的白光,驱散了这黑暗,然后一切平息后,出现了绿绿的草地。 佩恩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过去的自己出现在这个梦里。他就像一个旁观者,却是旁观着自己的故事。 小小的佩恩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同十年前的他也不一样。 他有着柔软的黑髮,大大的蓝色眼睛,也有着这个年纪孩童的天真与无忧无虑。他有严厉温柔的父母亲,有活泼可爱的妹妹,还有一些可以一起嬉戏打闹的小伙伴们。 小时候的佩恩觉得他长大后要成为最最厉害的公爵大人,要像他的爸爸一样,娶一个像他妈妈这样好的女孩子,永远对她好。对了,还有伊莎妹妹,要让她幸福。 小时候真好啊,每一天所看见的太阳都是温暖而明亮的,每一天的草地都是绿绿而有生机的。那个时候,他喜欢的是家族的族徽——黄色的郁金香。他以为一切都不会改变的。 真的。 平静的画面像被打破了一样,画面一下漆黑一片,紧接着就有雪花点出现。佩恩平静地看着,他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攒紧。……原来他终归不能平静面对那一幕。即使看了那么多、那么多遍,已经过了那么多、那么多年。 画面又清晰。已经算是小少年的佩恩穿着小西服,戴着暗蓝的领结,正在跟伙伴们玩捉迷藏。他藏到了城堡里一间房间里的衣橱里。他藏的很好很好,没有人发现他。等到过了很久很久,外面的天他都感觉要黑的时候,他终于打算出来。 可是他听到了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他赶紧屏住唿吸,以为是小伙伴找来了。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有两声脚步声,一前一后……听上去不像是小孩子的。 佩恩愣了一愣,衣橱里很大,也很黑很暖和,有一道小小的缝可以看到外面。他本来想出去,可是他听到一个人开口了—— 那是他父亲的声音!爸爸!他在心里小声叫道。他的心开始咚咚地跳了起来,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出去。他的直觉救了他。 紧接着开口的却是一个女声。很好听的声音,就像是初春的黄鹂鸟,脆生生的,想来这个姐姐长得也不差。佩恩心里想,他悄悄把脸扒到衣橱缝上,要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的爸爸,满脸笑意地拉扯着那个漂亮的女人的衣衫,那个女人的衣衫已经不整,他的爸爸还叫道:“好宝贝,你就依了我吧。”一只手已经不安分地往那个女人的衣服里探进去,脸上还有暧昧的笑容。说着说着就要凑上前去亲吻那个女人,却被女人的一只手挡住。 佩恩只觉得心里狂跳,他几乎要捂住嘴巴才不让自己惊叫出来。他感觉脑袋都有些不灵光……那个男人,那个满脸垂涎神色的男人……真的是他爸爸吗?妈妈,对了,妈妈,他怎么敢……怎么敢对不起妈妈?从前那个严厉又不失温柔,经常耐心教导他的爸爸不见……了?佩恩眼里有水汽蒸腾,他实在是心乱如麻,慌极了也害怕极了。 第33页 但是他下一刻听到的一句话却是让他如坠冰窖,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彻底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唿吸也刻意放轻,生怕惊动了他们。 他听见那个可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说:“关于这个国家的情报,我已经搜寻了一些,你可以回去向克林国汇报了。”克林国,佩恩虽然人小,也是知道的,他所受到的教育告诉过他,那是他们伊顿王国的敌对国家,世世代代的死仇,几乎没有和解的可能。 那个男人还在说着:“哟,宝贝,我的心里,当然只有你了。呵,那个女人,可真是无趣地紧,在床上也是硬邦邦的,要不是为了任务我怎么会……哪有你——让我念念不忘呢?”终于有泪珠从佩恩的眼睛里滑落。 他想起了之前父母亲相处时候许多美好的画面。原来都是假的么……幸福的一家四口是假的,花海里真诚宣誓的场景是假的,幸福相拥的画面是假的,他对妈妈的爱是假的。 泪珠一颗颗地掉在地上。都是……假的。 没有什么是真的……那般惹旁人羡慕的爱情也是假的…… 佩恩艰难地抬起眼睛,他的眼里褪去了孩童时的天真,有了一丝沉毅。他不应该是那个被护在羽翼下不知世事的小孩子,在这一刻,他开始长大了。长大地如此迅速,代价如此惨痛。 佩恩看着外面已经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还有女子暧昧的□□,他几乎是发狠一般地看着,不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退路。你记住!佩恩·索萨!你的父亲背叛了你的母亲!背叛了你的祖国!你不能找出理由来原谅他!你、不、能! 他本来以为最坏也不过如此了。……可是生活用事实告诉了你,别天真了,它还可以更坏一点。 佩恩被发现了。 兴许是不小心撞到了衣橱的一个小角落,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外面的两人的动作一滞,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从女人身上下来,便要来打开衣橱。 衣橱被打开了,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他几乎不能睁眼。 他被完全暴露在了空气当中,暴露在了父亲与那个女人面前。他看见了面露惊愕赤身裸体的父亲,当然还有那个女人。他突然觉得噁心。又有一种奇异的委屈。……他终归还是一个小孩子。 可是他的父亲下一刻面上挣扎了一瞬,就随手抓起旁边木桌上的一个花瓶要朝他砸来,面露狠色,毫不留情!那个女人在后面冷眼看着,拿床单裹了裹身体。 佩恩感觉时间好像变得漫长,男人的动作好像变成慢动作,他的心里一片空茫,好像一剎之间心中的草原青草枯萎,变成荒原,然后又长了许多荒草。他用尽全身力气要逃开,却好像避无可避。就是在那一瞬,父亲的面容在他面前快速模煳,迷煳,终于再也不能看清晰。再也、再也不会清晰。 花瓶没有打中他,他的父亲立马重重地向他掷了一个木雕。实木的,很重。打在额角,也很痛。 有血从他的额头汩汩流下,佩恩的意识几乎模煳。他要死了吗?到底他没有想到,父亲,不,这个男人能这般狠心。隐隐约约间,他听见门开的声音,他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大声叫喊道:“救命!” 后面的事情就像快动作一般,变成了黑白的画面。他再醒过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就好像一阵龙捲风从他的世界刮过。 ——所过之地,寸草不留。 父亲死了。 母亲为了救他失手杀了父亲,因为没有能证明父亲叛国的证据,母亲被送上了法庭。 ——因为在当时,男性是能有情妇的。 妈妈被处决了。 处决了…… 甚至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没有听见她留给他的只言片语。 妈妈的手抚弄他头髮的温柔,还带着点鲜活的热气,活跃在他的记忆里。可是怎么办,他的记忆那般地痛苦,他不想回想了………… 佩恩的眼泪根本抑制不住……他觉得心里有什么角落空了一块,兴许将来会填补上,兴许…… 永远、永远也不能填补上了。 画面一转。 伊莎哭着说:“是你,都是你!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情了!”她哭的直打嗝,哭花了面容。她哭着跑走了,曾经他送给她的小布熊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她跑得越来越远,就好像再也不会回来。 ——嫌隙已生。就算后来伊莎明白了,长大了,向他道歉了,可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的家……没了。 他此刻无比清楚这个事实。 他的世界的光明,好像一下熄灭了。世界陷入黑暗。 躺在病床上的佩恩抚着自己的额角,额头上缠了绷带,他的额角还在隐隐作痛。他看着哭着远离的伊莎,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怪我。怪我吗?这、一、点、也、不、怪、我!”他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这句话,终于用一场肆无忌惮的大哭结束了他天真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他哭的很累,很用力。因为他告诉自己,以后他再也不能哭了。他年龄虽小,可他却是个大人了。 他不相信爱情。 第34页 他只相信自己。 他将真正的自己藏得很深、很深。 藏入那无边黑暗里。 他告诉自己:“你的世界没有光,那么,你就做自己的光吧。” ——他听见自己低低应声:“好。”这是一个说给自己最最认真不过的承诺了。 那以后。他又好像一夕之间重获新生。生活过早地将有刺的残酷一面对准了他,他好像一夕之间众叛亲离,亲人、朋友,通通远去,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如此,恣意张扬。 他会笑地张扬,也会微笑致意,他看上去最最正常不过了。可是他的内心,好像分离出一个他来,客观地、冷冷地看着自己的表演。……几乎没有人能撩动他的情绪,即使他看上去就是在笑着的。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正常,而不是让人知道他是一个基本没有情绪的怪物。或者是,他将情绪克制得极深,你所不能想像的深。他的挑眉与微笑等动作,只是他觉得若是其他人遇到这件事情的反应而已。 那就是最初的佩恩。有谁能想到真正的他是这个样子的呢?外人都以为他肆意张扬,他也这样以为,他几乎要将自己都骗过了。他面向光明,却心在黑暗。光与影,光明与黑暗,在他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他被家族束缚了。 他爱上了红色郁金香。 偶尔想起的父母面容从来只见模煳。 也从来只会想起变故没有发生前的画面。 他会经常无意识地按压额角,因为他总会觉得那里会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心理还是小时候留下的伤疤的原因,佩恩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就这样吧。 已经很好了。最终成为一个正常的公爵,位高权重,就像小时候的那样。 ——可是除了这个,其他所有的都没有实现。 可是他忘了,再怎么克制,他也是有着作为人的情感的。 也会对人有好感,也会喜欢上一个人。就算再怎么不想承认。总归是有那么一点、一点喜欢的。 佩恩想,他其实……是有点害怕的。他有点不敢去相信,去争取。更何况,这真的不是一个宽容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他并没有看见过真心。或者说,有真心,他却没有那个好运气去遇到。 觥筹交错,衣衫鬓影间,一张张如花面孔,脸上有算计有打量,或许有看见他俊美面容而展露出来的羞怯、欢喜。 可是到哪里,去找亘古不变的真心呢? ****** 天亮了。佩恩按了按生痛的额角,慢慢地坐起来。又是新的一天了。昨天晚上又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佩恩自嘲地一笑,又想起从前的自己了。 他慢慢地穿好衣服,扣子一丝不苟地从最下面一颗扣到最上面一颗。他对着窗旁的镜子整理好自己的衣装,戴上宽檐帽,拿上手杖,最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镜子里,又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公爵了。高傲冷淡,无悲无喜。 ——就好像之前那点情绪波动是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三更啦~ 解释一下主角一的爱情观 他是需要治癒的~ ^w^ 第21章 这一天 第二十一章 我叫弗洛里。 年三十,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一切都很普通。 嗯……如果说非要有什么不普通的话,大概就是我的工作是公爵大人的副管家。虽然只是在公爵大人王城的府邸里担任副管家。 咳。其实我想说的是…… 就在今天,我被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嗯,之所以说是奇怪,是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能想像是公爵大人问出来的啊…… 好吧,其实是这样的…… 这一天。 公爵大人突然很认真地吩咐我:“副管家,管家既然不在,你就去帮我买把小提琴吧……”公爵大人支着下巴,懒懒散散地说道。 我躬身恭敬地答是,作为僕人是不能过多探究主人的事情的。不过……真的很奇怪啊?公爵大人貌似没有弹小提琴的爱好啊…… “等等。”公爵大人突然出声,我连忙顿住脚步。我低头等了一会儿,不见公爵大人说话,也不急不躁,等待着大人发话。 一个副管家也是应该有良好的素养的!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都有一阵风吹动了窗外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的时候,公爵大人才慢慢说道:“听说……你和你妻子感情很好?” 诶诶诶诶诶!这什么问题?是我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吗?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公爵。 公爵大人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神色间又有一分苦恼。这这这……简直判若两人啊! 我秒懂。这种难以描述的神色,简直就是俗称的甜蜜的烦恼嘛。说白了就是,公爵大人恋爱了!嗯,或许还是单箭头呢。 作为一个已经成功抱得美人归,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成功人士,我很自然而然地得出结论:我们的公爵大人好像、终于情窦初开了!嗯,不知道是哪家的贵族小姐…… 公爵大人开始说话了:“弗洛里,咳,你当初是怎么追到你妻子的?” 第35页 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答道:“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一阵静默。我有点担心,生怕说错了话。 但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公爵大人摆了摆手,拿手捏了捏眉尖,不知想到了什么,有几分疲惫地道:“你去吧。顺便买几本……爱情诗集。” 我觉得……我大概懂了。敢情这个贵族小姐还十分难搞定啊! 我十分同情地退下了。公爵大人……可真是不容易啊! ***** 看不穿自己的副管家复杂的内心活动,斯兰特很淡定地让他退下了。不知在想什么的斯兰特一瞬面无表情,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嘆了口气。然后他又嘆了一口气。 然后他笑了。简直莫名其妙。他自己给自己下了评语。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下一刻做出什么动作来呢。 他站了起来拿起了剪刀,开始修剪花瓶里的花枝。“咔嚓。”轻微的一声,一朵郁金香已跌入他手。嗯……他漫不经心地想着:今天的花,是郁金香呢。 不过,关于佩恩公爵的事,他是真的有点苦恼,有些找不到方法。不过,他眸色一暗,心想,他想了解更多的他,得先与他有更多的话题。喜欢,喜欢,想起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斯兰特心里就好像开了很多五彩的花朵。喜悦……要掩不住了。这是很真心很真心的喜悦。 斯兰特想,既然喜欢,就更要慎重。只要喜欢——即使自己也不清楚这喜欢有多浅多深。了解就从小提琴开始吧,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呢。兴许还能从爱好方面下手。不知想到了什么,斯兰特打了个响指,復又笑开。 佩恩开始翻看整理资料,关于后天的商议会议的。他本来都打算是一次性解决掉这所有事情的,不过,也无妨。他想废除农奴制,其实并不是像其他人认为的他有仁心……他并不是同情那些备受压迫的人民,他只是觉得他有一份责任罢了。既然有这个权利,既然身居这个高位,就得做些对得起这个位置的事情。 书桌的一旁整整齐齐地摞着高高的书籍,各种颜色封皮的古籍,想来应该跟王国律法有关。旁边佩恩神色认真地从上面取下一本认真翻找,时而思索,或是记着笔记。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高高的书籍逐渐变低。 有通报声:“公爵大人,布商里拉求见。” 佩恩搁下羽毛笔,随手从旁边抽出一本古籍继续摊在桌子上,回想了好一会儿脑海里才有个模模煳煳的印象,他淡淡答道:“不见。” “是。”侍者恭声应下。按理说一个普通商人是不会有机会来面见一个公爵的,不过总会有人来试一试。来请他贊助,请他一起做些生意什么的。佩恩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商业头脑,但是财力对于一个公爵是十分重要的,因此有时候也同一些商人打些交道。凭藉他敏锐的直觉,也是好挣了一些钱。 这个时代的贵族其实是有些看不起商人的。但只是有些,他们也会同商人们打交道。佩恩虽然不会看不起他们,只是,有些时候,总会有烦人的、拎不清的商人来请他出资。拿不出足够的诚意与可行的方案,就想请他出钱。佩恩面色淡淡,很快又翻动了一页书。 半日推拒了一个布商、一个粮商、两个伯爵的邀约,这才是公爵的正常生活。果然到哪里都变不了。即使王城暗潮汹涌,这些人也还是只顾着忙自己的。佩恩搁了搁笔,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入口微涩,熟悉的味道。佩恩端着茶盏轻轻倚在软椅上,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把手。嗯……兵力。财力。二者他占了其一……不过也不能这样说。如今只是多做些准备,因为他突然发现……他跟那位主教并不一定是敌人。或者说,是不是敌人就看他们想要什么了。 佩恩微微抬眸往窗外望去,这里是二楼处的书房,从这里望下去其实看不到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一些稀疏的树,偶有行人的街道,往上望去,还有漂移的流云。只是这样看着,心里什么也不想,难得闲暇。 他的手指突然硌到了一个有些硬的东西——在他的口袋里。佩恩放下冒着热气的茶,心里有点点涟漪漾开。他微微垂眸,鸦羽般的睫毛在他的眼下留下浅浅的阴影。佩恩知道那是什么,他慢慢起身,慢慢地挪回书桌,想了又想,终于把那张纸从他的口袋里抽出来,珍而重之的抚平,同他之前做的笔记夹在一处。 终是忍不住在心里嘆了一口气。最大的麻烦,怕就是这了。他指尖微颤了颤,突然觉得自己的纠结全没有意义。因为他不知道……斯兰特是怎么想的……可以去相信吗……他不知道。佩恩微阖了双眸,有藏得很深的倦色终于自他眉眼展露。他半躺在软乎乎的沙发上,终于慢慢睡着了。 整理了一上午的资料,他有些累了。 ****** 我叫克里斯汀。 我是公爵大人的女僕之一,平时的职责是清扫书房。当然,也会被要求擦拭书架。之所以要刻意提这个,实在是今天突然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我按照平时的作息在打扫完房间后跟着厨房的几个女僕一起去採买食材。然后,突然一个穿着男僕装的人将我们拦住了。 第36页 他说:“日安,小姐们。”说着还行了个规规矩矩的见面礼。紧接着他问我们是哪家的女僕。我们都很警觉,也不说话。虽然我们心里都犯着嘀咕,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清了来意,然后他们就都把目光转向了我。我……我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个男僕说他们家大人派他来打听一下佩恩公爵的爱好,要越详细越好。他说着说着脸上还泛起了无奈的微笑,还摊了摊手,显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命令。而且,据他所言,他不认识佩恩公爵家里的僕人,只是完全凭着感觉在这个採买市场门口碰运气。我们中已经有人开始掩嘴偷笑了。 随行的丽莎姐姐便笑着转向我道:“克里斯汀,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而且我们或许都没你了解地多呢!”那些姐妹们七嘴八舌道:“告诉他呗!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女孩子们脸上都是打趣神色,不知想到了哪里去,咯咯直笑。 我迟疑道:“……那好吧。可是我也知道的不多。”我开始回想,公爵大人应该喜欢看书——毕竟我每回擦拭书架的时候都会发现会多上那么几本。 喜欢乐器……吧?我有点踌躇,但是毕竟公爵大人房间里有很多乐器,小提琴,管风琴,还有竖琴都被放置在书房里。……应该是喜欢的吧?我想罢,便捡了几个我觉得不是很重要的说。 终归还是要小心一点好。 那人彬彬有礼地道谢后离开了,应当是前去復命。他一走,这些女孩子们就凑到我身边,咯咯笑道:“克里斯汀,不用这么谨慎的。”就有插话道:“是的呢,是的呢,想来你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吧?” 我点了点头,她们笑地更开心,然后就有人笑地打趣地跟我解释:“依我们看呀,这又是有哪家小姐看上我们大人了……”她们轻言细语地解释着。不过随即她们又面露同情之色,叽叽喳喳道:“不过呀,八成没戏。”“就是,这么多年,没见公爵身边有人的。”“又有哪家名媛要心碎喽……” 原来……是这样吗? **** 斯兰特听着僕人汇报,若有所思。 想了又想,他先吩咐下去买书。至于哪种,既然没有探听到,就先买些人文知识有关的吧。再多买些爱情诗集……嗯,或许可以买些画本做参照?斯兰特祖母绿的眼睛亮了一瞬,带的他整个人好像明朗起来。 他开始翻看之前吩咐人买回来的爱情诗集,想着怎么找个藉口去找佩恩公爵…… 没有阳光,却有清风,斯兰特轻轻地念出一句诗: 思卿至爱,心中便生财富无限。 作者有话要说: 日安! 晚安! ^w^ 第22章 意外之喜 第二十二章 意外之喜 佩恩正在仔仔细细地处理快马加鞭送来的约克郡政务。嗯,到王城这么几日,公务就堆了不少了。说起来,难道只有他一个公爵需要处理这么多事情吗?斯兰特……感觉思绪有些飘远,佩恩有些好笑,赶紧去看手中文件。 手指与书页有轻微的摩挲声,佩恩心想:顺其自然。他的蓝眸神色认真,有点点微光。 约克郡十二大城汇报上来的种种种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已经在沃特庄园里堆成一定的数量,然后再给他送来。不过这些都是经过筛选过的并不算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但是还是需要他过目。 要真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肯定会藉助信鸽。近来情况应该不错,因为没有什么紧急消息传来。不过这些公文还真的是多啊……佩恩抚了抚额角,在几张文件下签署下自己的大名后,站了起来,把文件齐成一叠。偌大的郡城,得需要他时刻调度着。 佩恩正待休息一下,就有通报声:“约翰子爵及子爵的女儿西莉亚小姐来访。” 佩恩懒得应付这些,他眸中神色几无变动,“不见。” 副管家有些为难,却没有立马退下。他迟疑着说道:“……公爵大人,他们已经来了三次了。” 这个副管家并不是佩恩随行的人,也不是他原来安置在王城的副管家。之前的副管家因为意外摔断腿只得暂时回家修养,由面前这个人暂代副管家。佩恩也没怎么在意过,不过他今日的表现……心下一转,就有了成算。 佩恩轻轻扫了一眼过去,明明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却无端让人嵴背生寒。副管家惊出了一声冷汗,才明白自己逾越了,忙躬身应道:“……是。” 佩恩道:“没有下次。”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副管家面色发白,摇摇欲坠,他咬咬牙道:“……是,公爵大人。”他不由在心里苦笑,心道不该为了一点小利一时冲动来通报公爵……这个转正的机会,怕是没有了。一下心里酸涩难言,却也不敢随意退下。他毕竟本就是暂代原来的副管家。 佩恩起身拉开天蓝色窗帘,午后的阳光争先恐后地落了进来。佩恩高挑的身影在落地窗前伫立不动,半晌淡淡道:“走罢,去见见。” 副管家忙惊喜应道:“是。” 心里知道,这一茬算是彻底揭过了。他不由腰弯的更深,神色愈发恭敬,心里也越发恭敬了。 第37页 ****** 斯兰特从脖子上勾出一条线来,线上一枚宝石戒指熠熠发光。得到这枚戒指明明在很久以前,斯兰特勾唇一笑,眼神倏然温柔。谁曾想,时过境迁,他已经对这枚戒指的原主人起了不可说的心思。 那日随便串了根绳子,由于不好交给侍从携带,故而就挂在了脖子上,打算带回去便随意搁着。没想到因为事情太多而导致把这个事情给忘了,这枚戒指就一直挂在他脖子上。 现在,他攥着这枚戒指,心里琢磨着要把它送去再打磨加工一下,赋予它不一样的意义。 嗯,也不用费心去想拜访的理由了,就……去吧。 窗外,一匹马儿嘶鸣一声,甩动前蹄。马车已经备好了。 ****** 大厅里。 约翰子爵拘谨地坐在一旁,双手捧着一杯热茶。他的女儿西莉亚小姐穿着蓝色的天鹅绒蓬蓬长裙,用配套的蓝色羽扇半遮住脸,看起来乖乖巧巧地立在约翰子爵旁边。 只是她的眼睛里一抹恍然飞快闪过,然后凝为欣喜的光芒。她……真的回来了。她轻轻捏了捏羽扇,耐心地等着。 有脚步声靠近。约翰子爵难掩喜色地赶忙站起来,恭敬地行礼道:“公爵阁下。”西莉亚也向公爵致礼,声音甜美又脆生生的:“公爵阁下。” 佩恩冷淡地颔首。他本来来此也是想将约翰子爵打发掉。他冷淡地扫视一眼拘谨的约翰子爵以及旁边的西莉亚小姐,还未说什么,约翰子爵就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佩恩随意跟他客套了几句,约翰子爵终于引入正题:“公爵阁下,不知你对这桩生意怎么看?”他有些急急忙忙地从身上抽出一卷羊皮纸,然后展开放在圆桌上,有些激动地同佩恩絮叨。 西莉亚小姐掩面一笑。她想………这回应该不会错吧。这个提议,她料想佩恩公爵一定会感兴趣。 佩恩轻轻点了点桌面,他身体微倾,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面前的这种图纸。图纸上写了关于冶炼铁器的一些粗浅的方法。最重要的是,可以大量制作。虽然以他的眼力,可以看出这些想法本可以改进地更好………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有这样的才智。 这倒实在是个意外之喜了。佩恩心里开始盘算这张图纸能给他带来的好处。虽然只是个粗浅的思路,但他手下也应该有擅长这方面的,这张图纸一提点,他们应该就能研究出更多来了。如果将来开战,兵器就很重要了。这冶炼之法很好地提高了效率。后续若是应用到其他地方,兴许还能赚一笔。只是得将这图纸完善后,才能再议其他。 心下一下想清利害关节。 耳畔约翰子爵还在絮絮叨叨:“大人看到了,若是真能按图纸上所说…………这其中可以获得的利润……相信大人也能明白……”佩恩轻轻应了声,他看似随意道:“只是不知子爵大人从何处得到这图纸?以及……为什么找上我呢?”明明他声音轻缓,空气中却好像有了压力。 约翰子爵嘿嘿一笑,他年龄有些偏大,头髮花白了许多,这一笑反而透出傻气,他拉了拉身旁的小女儿,道:“这得多亏了我的西莉亚。至于选中公爵大人您,我相信大人是一个好人。”说着拉过旁边站着的小女儿,朝他笑地……很难以言说。 佩恩狭长的眸子微眯一瞬,锐利之色尽显,又很快恢復。他看向旁边娇小的少女。少女西莉亚一点也不怕生,被父亲拉过来后,放下羽扇,朝他露出一个明丽的笑容,落落大方,看得出来十分有教养。 可……佩恩却微妙地觉得有一丝违和感。他向来敏锐。 佩恩不咸不淡道:“虽然子爵你说的很让人动心,可是关于具体如何实施你并不能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关于具体事宜的风险预估以及成功率你并不能保证,或许你根本没有想到做准备吧。” 约翰子爵本来以为一切顺利,能成功获得一笔钱还能同这位公爵交好,若能成事,他兴许还能做公爵的岳父。虽然八字还没一撇,还不能让他想想吗。 ……一时没有想到,公爵这么不客气地把所有的事情摊开来说,他一下面皮涨得通红,有些羞怒被扫了面子,一时脱口而出:“要不是西莉亚坚持要给你,我才不会把图纸给你!”他一下反应过来说了什么,有些愤愤地甩了甩袖子,面色红涨,又生生忍下羞怒神色。西莉亚心下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这位父亲还是一样的冲动。只是幸亏没有坏事。 得到了答案,佩恩安抚这位子爵:“约翰子爵,这是事实。不过,这件事情涉及的应该挺多的,你……不宜插手过多。”他尽量委婉。 约翰子爵也冷静下来,想通了之后,他赶忙表示歉意,两人交谈几番就将事情敲定。佩恩没有发现,西莉亚看向他时似怀念似嘆息的眼神。 西莉亚:这一世,我不会让您再次落入那样的局面。 不知想到什么,西莉亚眼神飘忽一瞬,眼里一抹痛色,又转为恨意,最后全部消散。 最后的约定是,约翰子爵得到一笔黄金,后续事宜全不插手。 西莉亚待的两人商讨完毕,才恰当插话,少女清脆的嗓音优美动听,不由让人暗生好感。虽然……佩恩公爵不在这个有人之列。 第38页 西莉亚一开口,约翰子爵就笑着往旁边侧了侧身。佩恩面色不变。 西莉亚:“公爵大人想必很好奇我是怎么拿到图纸的吧?”少女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将事情娓娓道来…… 佩恩本着贵族应有的对女士小姐的尊重,与西莉亚礼貌地交谈。可是他渐渐地觉得……那丝违和感越来越重了。 ——因为这位西莉亚小姐好像清楚地知道他一些喜好,如果是平时他根本不会过多注意这些。只是近来由于斯兰特的事情,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同任何一位贵族小姐联姻,因而就格外注意自身言辞举止。当然,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注意对方。这么一注意,违和感就更明显了。大概是这样的: 场景一: 西莉亚轻声笑说:“公爵大人看来对冶炼铁这方面很了解呢。真是厉害呀。”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丝毫不掩饰其中情意。 佩恩冷淡:“嗯。” 西莉亚笑容有些僵硬,很快缓过来:“公爵大人喜欢看什么书呢?” 佩恩略加思索,仍是淡淡道:“花艺,游记。” 西莉亚拿起扇子轻轻遮住脸,笑道:“公爵大人不喜欢看这些书吧……大人不用顾忌我,我也是看过很多书的……《维多利亚的星域》怎么样?”少女拿下扇子,可爱一笑。 佩恩眸色终于出现了点点波动。奇怪,真奇怪,他在心里念道。看起来她好像比较了解自己? 场景二: 西莉亚面色微红,好像飞了一朵红霞。眼含情意:“公爵大人,要不要喝点水?”不待她动作,佩恩略略使了个眼色,佩恩家训练有素的侍者就已经备上了热腾腾的红茶。 西莉亚微微一愣,復又抿嘴笑道:“大人喜欢喝红茶?其实说起茶来……”她细细说了一番,讲得规范又生动有趣。佩恩心里的惑色更重,因为这些算得上他比较感兴趣,甚至还有心思去仔细研究过的。怎么这位小姐也这么巧合地了解地这么深? …………………… 如此这般。 ——交谈起来看得出来她虽然是一个子爵的女儿,却读了很多的书,对他感兴趣的一些事情也能恰到好处地接上几句话。 而且她言笑晏晏,举止有礼,又生得十分明艷动人,这么一番交谈,很是能拉近人关系,让人心生好感。 而且她的一些喜好与佩恩公爵巧合地相同,嗯,‘巧合’。如果不是……他早就对斯兰特有好感的话,佩恩敛下眸中复杂神色。 至少……虽然违和,她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坏心。 略微耗费了一些时间,佩恩就打算尽快结束这次交谈。他抬头看了一下挂钟,耗时略微有些久了。 他一向对女性十分地尊重,再加之这位西莉亚小姐说话熨帖,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确实很能让人心生好感。只可惜,佩恩在最开始就察觉到了违和感,自然不会因这动容。不知不觉,就已经耗费了一些时间。 正待打发走这位小姐时,有通报声传来:“斯兰特公爵前来拜访!” 西莉亚看见,佩恩那张好像永远不会有明显表情的神像一般俊美的面孔,竟起了波澜。 他周身的气质好像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他的眼睛好像就有了星点笑意。如此细微的变化,西莉亚却知道那不是对友人的表情。 她一惊,面色一下惨白,只在心里一嘆。 一切……果然没有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女上线√ 重生女=感情推进器 o(≧v≦)o 第23章 暗中 第二十三章 暗中 教堂 屋外有蓝天,有阳光。现在大约是午后的时间。 屋内却一片漆黑。然后有火苗一朵朵亮起。银錾花三烛台上的火光跳动着。明明灭灭间,诺斯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将手中的纸条捏紧,手劲大得指尖都泛白,他闭了闭眼睛,心底最后一丝的善念也消失不见。再抬眸时,他眼中漆黑一片,他心说:快到时候了。混乱起来吧。 纸条飘飘摇摇,落在烛台上,又被火光焚烧,黑灰的残屑落在地上,有一小片未被烧尽,上面残留的依稀可辨出模煳的几个字。 那分明是纸条最后的署名,而署的名是 ——克林国 一门之隔的外面。 加斯懒懒地背倚在门上,他抬头看头顶拼接而成奇形怪状的玻璃天花板。他慢慢伸出手来,往天空伸上去,好像要抓住些什么。从这里看上去,天空是蓝色的呢。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不带任何感情。他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在心里轻声念道:哥哥,你后悔吗? 他一下面色又变,讽意恶意一下同他身上滋生,他好像半只脚踏在黑暗之中。他一下发病了般大笑,笑地弯下了腰,眼里疯狂之色涌动,世界在他面前好像扭曲,他轻笑着喃喃道,他的声线透着妖异之色,他想:怎么可能后悔! 他轻声说:“错的是这个国家,是王室!” 笑地愈发尖利,他弯下腰,银髮随着他弯腰动作,从他肩头滑落。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加斯弯着腰,艰难止住笑意。他就着弯腰的姿势,侧头去看走出来的诺斯,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哥哥,今天的天气十分的不错呢。” 第39页 诺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晌才应声:“是。” —— 只有现在的他们,才有机会来看一看这所谓的不错天色啊。是克林国救了他们。即使相救目的不纯,即使那是敌对国家,可,那又如何呢? ——他不会忘记他们所受到的所有伤害。 所有。 都要还回去。 ******* 佩恩自是吩咐将人请进来,西莉亚连忙知情知趣地退下。约翰子爵早就已经退到外面候着了。佩恩自是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随手支了一个侍者礼数周全地将西莉亚小姐送出去,不去管她心里乱成一团的想法。 远远地斯兰特就看见了佩恩,还是一样的高挑俊美,面无表情。他自然也不会忽视了旁边的西莉亚小姐。他看见西莉亚小姐眼中似有似无的情意,心里一丝微妙的不舒服就蔓延开来。 佩恩公爵。我的。他想。 去他的慢慢来。 再慢、再慢万一来不及了! 他在心里磨了磨牙。 反应过来想了什么,斯兰特微愣了愣。他走上前去,他与西莉亚擦肩而过。 佩恩示意道:“走罢,楼上去。”斯兰特促狭道:“会客厅不欢迎我么?”他语调拖长,脸上表情却装作很严肃很认真,只唇角泄露了点点笑意。 佩恩莞尔,笑纹在他眼角绽开,极清极浅的笑意昙花一现。他说:“别闹,走罢。” 一楼的会客厅自是拿来招待各种前来拜访的人的,而既然是斯兰特,他自不会在会客厅里摆上茶水糕点招待他,虽是有礼却难免生疏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木质楼梯。来来往往的男僕女僕都目不斜视,恭谨有礼,见到他们都致礼,然后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二楼正厅里。佩恩想了想,引斯兰特入了书房。反正……也没有什么不能看的。他没有招待友人的经验,也就只能随意招唿着斯兰特坐下。 斯兰特在书房里晃了一晃。他先看了看那边大大的塞满书的原木书架,目光在墙上的小提琴那里顿了顿,然后再看向整间屋子。 这是一个採光良好的房间。空气里有着淡淡的花香,来源于用作屋内装饰的新鲜花朵。它们被插在各式花瓶里,装点着这些家具摆设,凭白多了些意趣。斯兰特的目光最后停在了堆满文件的长桌上。 他顿了顿。然后他试探着叫道:“……佩恩?”他慢慢说道:“这么多,都是需要处理的?”他伸手拿起一些放在边缘,一看就不重要的文件,粗粗翻了翻。 佩恩看见他平时总有些懒散的眸子一下睁大,好像要生生变成杏眼,心想:看来,果然只有我需要处理这么多事情呢。心里想着,却也不忙应声:“嗯。” 斯兰特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很闲的公爵。 真的。 尤其是他看到佩恩桌上高高摞起的文件时,他面上的表情就转变为一种很夸张的震惊之色:“哇。”夸张是夸张,震惊之色不是假的。 他眼睛一下瞪得圆圆的,看上去……竟然有点可爱。佩恩心想。 ******* 西莉亚打开笔记本,笔记本上凌乱潦草的字迹暗示了主人不平的心绪。 已经三天了。 距离她回来已经三天了。 她摸了摸喉咙,这里,匕首划过的痛感好像还惨留着。她死了,五年后的女神官西莉亚死了,回来的是还是一个子爵女儿的西莉亚小姐。 谁曾想一朝回到五年前。这里的一切如此真实,纵然心性坚定如她都不由怀疑之前经歷的是一场荒唐大梦。 她死在了那个战火纷飞的时候,那时战争席捲了整个伊顿公国。一开始由于国王的忽视以及有心人的放纵,国内的农奴暴动,猝不及防间中部及西部部分地区陷落。 宗教战争又紧接着掀起,王城被攻破,农奴制被迫废除,但不久之后国王就被暗杀,王后随之自杀,王室动盪,王权之争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诺斯便以那个暗杀组织的首领首次出现在人前。 一些贵族们冷心冷情想着顺便发一些战争财,有野心的没野心的都掺和上一脚,处处都会爆发小型的争斗。整个国家陷入了无秩序混乱状态。 内忧之下,伊顿公国的死敌克林国插了一脚,开始攻打伊顿公国。其他国家也乘机掺和进来,让本来就乱的局面更加的乱。 王室们集结残留兵力,一方面使劲打击新教,一方面想抵御外敌。可惜收效甚微。战争爆发地如此莫名其妙,一时间死了很多人。又有许多有些小智的贵族想着先除去诺斯,免得他带领新教煽动更多百姓。 于是就有了‘半日之战’。耗时半日,损失惨重。诺斯的弟弟加斯死在了这场战争中,他替诺斯挡了穿心一箭。新教的主教诺斯一下疯狂地率领军队死咬贵族与王室,与克林国勾结,给其他浑水摸鱼的国家提供情报,好像要让伊顿公国沦陷。 西莉亚仔细回想着尽可能多的细节,在笔记本上用着特殊的字符写下尽可能多的东西。想到佩恩公爵时,她的眼里钦佩之色显露。 混乱的年代,在内忧外患下,总会有许许多多的爱国之士涌现。他们有才华,有能力,有野心或者没野心,但都会在那个时代大放光彩,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40页 佩恩公爵就是其中闪耀的一颗明星。 西莉亚前世还没有成为女神官,战争还没有爆发,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她作为子爵家小姐时,就大致听闻过佩恩公爵的名声。那时,她同所有的名媛小姐一样心怀幻想,憧憬着,近乎崇拜的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伊顿公国是陷落了的…… 差不多能干的不能干的有点名气的都死完了…… 这算另一种程度的be 吧…… 不过还有更多的隐情…… 啊哈哈o(* ̄▽ ̄*)ブ 其实重生女知道的关于佩恩公爵的事很片面,都是听的传言…… 第24章 烟花祭 第二十四章 烟花祭 佩恩看斯兰特侯在旁边,打了个哈欠,神情散漫,有些无聊的样子,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他搁下手中的羽毛笔,站起身来又将他手中的文件抽走,道:“不喜欢看就别勉强。” 斯兰特懒洋洋道:“要看。”他本来一只手撑着佩恩的办公桌,一只手拿着文件,姿势十分地吊儿郎当,一点不符合贵族的严谨克制的礼仪美学。 至于为什么如今场景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佩恩实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好让斯兰特自便,自己依旧坐到了那张古夷苏木所制的木桌前开始处理文件。今天的文件还剩下一小部分了,尽快弄完吧。 斯兰特也不在意,他一下想起了之前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料想佩恩应该不习惯这样同人单独相处。他想了想,也就走上前去,得到了佩恩的首肯后,他也拿起几页文件开始审阅。 只是,不过一会儿,斯兰特就想打哈欠。因为……实在太无聊了。一放松,手里的文件就被一种不轻不重的力度抽走,然后传来平和的声音:“不喜欢看就别勉强。” 斯兰特懒懒支起身,懒洋洋道:“要看。”只是他虽这么说着,却是动也没动,眼睛眨了一眨,顺势回答了佩恩之前的问题:“没有事就不能来吗?”佩恩哑然失笑,眸中是纵容之色,很浅很浅。 他说:“自然……”他满意地看见斯兰特半眯着的眼睛睁圆了,他心下好笑,这才慢悠悠道:“……不是。”说完佩恩愣了一愣,这般促狭爱打趣的小性子如此自然而然地显露……他眸色暗了一暗,看来他得重新估测一下自己的感情了。 那边斯兰特话语一转,语调微扬,好像蕴含着莫大期待:“其实这次是真有事……吶,一年一度的烟花祭,你忘了?”不过随即他瞥瞥佩恩桌上堆积着的文件,摊摊手:“到王城也有这么多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你肯定是忘了……”他抬起头来,那双祖母绿的眼睛里流光溢彩,真的就像那最名贵的祖母绿宝石。 呃,他还真给忘了。佩恩有些微的心虚,不过很快释然。奇怪,他究竟为什么会心虚啊…………佩恩点点头,“嗯,同去。”这段时间由于波折太多,反倒把烟花祭给忘了。 其实斯兰特也给忘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之前来的时候本来没想找理由,来就来,结果出门时之前那个他问过问题的副管家委婉地提醒他今天是烟花祭的日子。 换句话说,告白好时机,有情人的大节日,百姓欢闹的日子。 斯兰特一下高兴起来,这下他想起来了。只是未曾想他一来佩恩公爵这就几乎是瞬时下定了决心,这个星愿节的日子真的是挺不错的。 伊顿公国有两大节日。这两大节日,几乎可称得上是举国同欢。但是后面逐渐变成三大节日了,自然,这多出来的节日不会太过正式。 一为星聚节,是每年的最开始的三天。如名所显,是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二为星延节,是一年最中间的那一天。这一天需得经过仔细估算,显得十分麻烦。因而后面就改成固定的六月一十五日了。名取绵延之意,是很多年前伊顿王国最开始存在的那一天。 三就是星愿节。这个节日其实就是那个最后添上的节日,完全是由百姓自己庆祝,时长也并没有具体规定。星愿之意,心愿谐音,不过一般都是有情人表白心意,终成眷属的日子。当然这一天完全可以当做纯粹的玩耍,毕竟告白什么都也不一定非要在这一天嘛。 至于为什么都带星字,自然是因为世界如今的纪年法统一成星原歷xx 国家xx年xx月xx日。因为是星原歷,所以节日就取了其中的星字。各国皆是如此。 话说回来。 说起星愿节,就不得提其中最重要的活动——烟花祭了。 很多的人会出去,一时会热闹不少。可以是家人朋友结伴而行,说说笑笑;也可以是有情人传情达意,卿卿我我。 佩恩看向期待之色甚是明显的斯兰特,只在心里笑嘆道: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他却是转念一想,烟花祭,好日子。只是现在……得将斯兰特打发走,好给他时间来理清、估测自己的感情。 他不想再拖了,他突然觉得那是一种软弱。他想弄明白,最好弄得一清二楚,究竟什么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窗外夕阳好像要下沉,天色渐渐变暗。斯兰特寻了个理由回去,顺便定下了今晚相见的时间、地点。他心想:他得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唔……今晚告白,要不要多翻翻诗集?他哼着轻缓的小调走远了。 第41页 佩恩没有看到的是,斯兰特转身时眸中暗光一闪而过,一些事情他早就重新布置了一番,只待他下定最终的决心。他也不可能一点也不做准备,他没有他看上去那样散漫。 毕竟,他也是一个公爵啊。能将这个位置坐得稳稳的,能有多少是善茬呢?只是他收起了所有的锋锐爪牙,想用所有的善良温软去待一个人,想将他小心翼翼地奉在心上。 尽管,那个被他善良以待的人,并不知道他那黑暗一面。 ****** 佩恩不由又轻按了按额角,这么多年来,这已经成为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他长舒了一口气。他没有忘,明天后续的商议会议就要召开。他也清楚地知道,他的手中是一份註定不会被通过的提案。只因,这份提案,几乎触动了王室和几乎所有贵族,包括他,包括斯兰特的利益。 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为了那些是他不是他的子民。 为了伊顿公国的子民。 他始终觉得,这样腐朽的制度,如果不加以改变,未来……或许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可怕后果。只是隐隐约约有感罢了。将所有的事情分门别类整理好,自有得力属下将这些具体事宜处理好后续。是命令的就下达,是文件的运走去该去的地方。 现在,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忙的了。心里愿又好像不愿,不管怎样,他给自己划定的思考时间到来了。墙上的挂钟响了三下。 佩恩目光沉凝,他问自己:你喜欢他吗? 他拗不过自己的心,他想:是喜欢的。 可是他又想: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宽容的时代,在如今,两个男人在一起根本就是会遭到惩处的。而且,前路艰难。 一个自己的小人跳出来冷冷一笑,好像在嘲讽他的胆小。佩恩心想,这个问题跳过,这个问题若存在就得有前提——他们能真的在一起。而且,即使不跳过,佩恩本性里就有一分掩藏地极深的叛逆,即使前路艰难,他又有何顾忌? 嗯,真的在一起?佩恩蓝色的眸子好像蕴含着最可怕的风暴,久久不能平静。他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半靠在黄梨木椅上。他近乎冷静地剖析着自己: 你在怕什么? 你在畏惧什么? 仅仅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 而且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你就会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放松。 你除了客套的微笑外,每一个真心的笑容不都是因为他吗? 早在很久以前就是了。 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没有刻意去注意过。 你不相信爱情,可是你喜欢他呀。 为什么……为什么不试着去相信一次呢? ……………… 佩恩阖上眼眸,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 半晌,他突然笑了,他睁开眼来,奇异的光线打在他孔雀蓝的和黑色对半的衣装上,显得他既高傲又冷淡。 ——只是他的眼眸里再不是无悲无喜。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他反手扣上一顶蓝色窄条纹的多角帽,他的黑色髮丝映衬了他俊美的面容。他嘴角噙了三分笑意,不多也不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许多,不再有那种靠近就会被冻住的感觉了。 佩恩对着镜子往帽子正中间别好一枚微亮的暗蓝星状帽徽,他正了正他的帽檐。他拿上他惯用的手杖,出门去赴斯兰特的约了。 窗外,第一朵烟花在空中砰地一声炸开,红色的绚丽极了,又很快像碎玉流萤一般飞快隐没入黑暗。 烟花祭,开始了。 ****** 看着窗外炸开的烟花,西莉亚一惊,手里的羽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脸色一下白得可怕,喃喃道:“我想起来了……” 战争的开端,不就在星愿节之后靠的极近的一天吗?至于是哪一天,她却也不怎么清楚的…… 她扒着窗沿,心下忐忑,面色惶然,……难道她还是什么都阻止不了吗………… 窗外,一朵一朵的烟花炸开,砰砰直响。 加斯披上了他的黑斗篷,悄悄来到了教堂外的高塔上。还是那个高塔,他轻轻地坐下来,夜风轻吹,吹得他的斗篷鼓起一块。夜凉如水。 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了。加斯没有回头,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第一朵烟花在黑蓝天幕里炸开。 诺斯轻声道:“开始了。” 加斯:“嗯。” 他们都知道,烟花祭开始了。 而混乱,也要开始了。 很快。 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我一定一定要告白! (ˉ▽ ̄~) ~~ 第25章 喜欢 第二十五章 喜欢 斯兰特回到公爵的府邸,心情大好地翻弄着几本书籍,顺便不甚在意地把之前的命令敲定下来。他暗中又多调了一小部分精锐到王城来,平时隐没于王城各处,听令行事。 他将一卷密信展开抚平,这就是他离开后公爵府接到的最新情况。达克公爵之前曾经告诉过他西部部分地区情况有些不对,还给了他一些打进那些有动作的人内部的探子。据探子来报,农奴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情形要有所改变了。斯兰特微挑了挑眉,脸上一派轻佻之色。 第42页 他不甚在意地将情报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去。自然会有属下来收拾。接着,斯兰特开始扒拉自己的产业汇报表。嗯,这个月又有远超预计的进帐,不错。 说到底,他对这些争斗啊王权啊什么之类的事情才是真正称得上漠然。就像许许多多其他的贵族一样,只要不惹到他的身上,不触及他的利益,他是不会多下什么心思的。他虽不是商人,却一样逐利。不为别的什么,单为追逐利益,然后成功地从其他人手里把财富敛聚过来的快乐。 兴许他唯一一件没有考虑过要得到同等或者超出的回报才去付出的事情便是喜欢佩恩公爵的事吧。他想付出他手中所有的筹码,而不去管是否会血本无归。何止佩恩公爵,他也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他的眉眼有些漫不经心,绿色的眸子里蕴含着点点黑暗。他骨子里是一个合格的冷漠冷静的贵族,风度翩翩、轻佻却有礼、温和优雅等等等等或许是他,或许只是他戴的太久以至于不能取下来的面具。 斯兰特拨弄了一下金髮,认真地想了想,现在他虽然算不上情根深种,却也实实在在是真的喜欢,不深却也绝对不浅。他有些愁闷地拽了拽自己的头髮,开始想如何做到告白成功不被拒绝。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抿了一口新沏上来的绿茶,开始快速翻看诗集。嗯,实在不行,就得自己现场来一首了。 ******* 烟花炸开一朵又一朵。红的蓝的黄的绿的,在黑黑天幕里亮亮的,好看极了。 那个相约的地点人真的是太多了。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佩恩长长的黑色大衣衣摆摆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努力逆着人流往前走。 斯兰特看到这么多这么多的人,他只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奈。他被淹没在人群里,他努力不让人群推挤着他偏离原本的位置。 约定的地点是在曼苏公园的大理石石雕前。约定的时间到了,两人却没能成功碰面。斯兰特近乎木然地盯着越来越多的人,他不由心里恨恨地磨了磨牙:失策了……竟然没有考虑周到! 他紧了紧墨绿为辅色,黑色为底色的外衫,郁闷地不行。天上绚烂的烟火也没能拯救回来他的好心情。 佩恩觉得带上了手杖,真的是方便了许多。至少,他不会随便迷失在这人群中,也不会被相对于他而言逆向而行的人群挤倒。 只是时辰到了。他还没有找到斯兰特。这茫茫人海,一眼望过去全是人,要找一个人便犹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佩恩心里不由有些焦急,焦急又惨杂着郁闷和深深的无奈。天上绚烂的烟火同样没能拯救回来他的好心情。 人群还在走着走着。青年男女笑容甜蜜,签手而行。同家人朋友一起出来的人则是三五成群,一路欢快地讲着遇到的乐事。气氛是欢乐的,看起来好像只有这一边的斯兰特郁闷地不行和那一边的佩恩无奈之心愈重。 佩恩逆着人流往前走,斯兰特顺着人流往前走,他们都不知道,即使处于这茫茫人海,他们也在向着对方的所在前行。 他们开始接近。 他们隔着几个人的距离擦肩而过。 天上开始砰砰砰地放了更多的烟火。全是清一色的红色,红地如火如红玉,晶亮、绚烂而美丽。佩恩忍不住驻足,他回身抬头去看,眸中映出了红色的烟火。人群已经慢慢走着走着就开始散开。 同一片烟火下,斯兰特冥冥之中转身抬头去看,这美丽烟火锁入他眼眸。 烟火隐入黑暗。只余点点火星挣扎着要继续点亮苍穹。人群开始四散。他们要往前面的曼苏公园前去,或者往其他的地方。 只有两个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隔着几乎不能构成阻碍的稀疏人群,烟火熄灭他们低头往前望的那一瞬,两人同时发现了对方。 原来他们隔得这般近。 蓦然回首,你在烟火绚烂处。 黑暗中,两颗心怦怦地跳起来,它们好像就要越靠越近。而它们也确实越靠越近。 佩恩与斯兰特往前走,完全忽视掉了周围的稀疏人群。他们走在了一起,两只手稳稳而坚定地握在了一起。一切好像已经在不言之中,一切又好像急需语言来表达。 佩恩轻咳,率先说道:“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如果他愿意,他能说出最动人的请话,只是在这个时刻,他的内心柔软地不可思议,于是一切华丽动人的情话都显得空虚而矫作,想说的语言要回归那最朴素、最本真的那一句,变成了一句最最简单不过又最最真挚不过的“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斯兰特有些懊恼,他又泄气似地一笑,摊摊手道:“竟然被你抢先了。应该是我追的你啊。”佩恩眼里一抹狡黠之色明显极了,斯兰特只是看地好笑。他面前的佩恩渐渐不再是那几个‘面无表情’、‘高傲冷淡’、‘威名甚重’等词语粗粗概括的形象,而是越来越鲜活,只在他一个人面前不同的佩恩公爵。 或许从遇到他的那一刻,就应该不是了。斯兰特颇有些自恋地抚了抚下巴,对这个想法表示十分满意。 两人往前走着。他们避开人多的地方,寻一些僻静的地方漫步。 他们走过曼苏公园。 他们走过维林广场。 第43页 他们走过伏尔加河畔。 他们没有说话,相视一笑。 天上的烟火又开始炸开。这次是蓝色的。佩恩拉着斯兰特的手,他扣得有些紧、有些用力,隐隐约约能窥见主人有些紧张的内心。斯兰特只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如此地清晰、如此地有力,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走罢,我带你去个地方。” ******* 这里视野十分开阔。同时,这里也十分安静。周围有婆娑树影,这是在这片小树林的一个废弃的瞭望楼。 不过,也不能说废弃。看地出来,是被好好休整过的。 佩恩扶着栏杆,往下一看,有了晕眩感,不由有些恍然自己是怎么爬到这么高的瞭望楼来的。 斯兰特在他旁边扒上栏杆,躬身半倚半靠在栏杆上,柔软的金髮被夜晚的凉风吹动,看地佩恩心下痒痒地——他也直接伸手去揉乱了那一头金髮。斯兰特懒洋洋地:“这个地方,是我这几天发现的,本来只是觉得很好玩……”他侧了侧身,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佩恩,然后笑开:“没想到,还是个好地方。” 他话音刚落,他的背后就升上了更多的烟花,绚烂了整个夜空。他们站得如此之高,好像伸手便能接近天空。他们远离尘世喧嚣,耳畔只有烟花炸开之声及对方的唿吸声……和心跳。 斯兰特背对着身后的天空,笑念道:“你告白了,我还没有。别浪费了我出来前恶补的诗集呀。” 佩恩哑然失笑,纵容道:“你说。” 斯兰特清了清嗓子,他却只说了一句:“你、是、我、的。我心悦你。”他一字一顿认真极了。 他想:情不知所起,……却总会一往而深。到那个时候,我会做出我最最重要的承诺。 佩恩忍不住探身,蜻蜓点水似地一吻。他要抽身离去,斯兰特眼睛睁大,却倾身上前,勐地一拽,温热的气息再次覆上来。佩恩一手揽住了斯兰特的腰,他微闭了闭眼睛,加深了这个吻。就在这一刻,他什么也不想去想。 时间好像静止了。 烟花再次炸开,隐隐约约照亮高台上两个靠的极近的身影。明明有些模煳看不清,却有一种暧昧温柔在黑暗里滋生。 作者有话要说: ㄟ( ▔, ▔ )ㄏ 我尽力写了…… 第26章 火刑 第二十六章 火刑 斯兰特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他又侧了身,把手枕在头下,终于一下睁开了眼睛。他睁开眼睛看见头上的天花板,唇角微勾了勾,眉眼有慵懒的笑意,说不出地一派风流雅致。 啊……还是睡不着啊。 他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心口,低低地笑了。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两个人自是清楚第二天有要事要做,故而最后仍是待的时间差不多了,各自回去。 毕竟……他们都不是什么急于一时的人。 想到这里,斯兰特的目光一下变得温柔绵长,他轻嘆了嘆:希望他们还有漫长的时光,可以一点一点距离对方的心更近、更近一点。 他脑海里过着些纷杂的思绪,倒是将最后的睡意消磨。他起身,赤着脚走到窗前,抬手唰地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微光勾勒出他的模样。窗外是夜色沉沉有隐隐微光,他突然没来由地想:要是有那么平静的一段时光,有一个可以思念、可以喜欢的人,可以在夜色深深时想起来,岂不是最好……不过? 他拂了窗帘去,一个名字却悠然落入了心里。 他想:人生所有的遇见,都是註定。 他想:你……是我的。 ******* 佩恩没有睡。 在这沉沉夜色里,他在灯光下仔仔细细地读一封信。他的眉头蹙起了,蹙起地很明显。他在生气,是一种沉冷的怒气,他的眉目怒中又有几分讥诮,好像下一刻就要开口斥道:“荒谬!” 但他没有,他虽难得如此表情外露,却是手稳稳地逮着信纸,认真地读着。读完第一页,他将那生出的几分愤怒生生压下去,翻过一页,继续看着。 这下他已经彻底地冷静了。其实愤怒本是不应该的,因为这话说得既不刁钻,也不刻薄,反而极近委婉,但是却是在旁敲侧击地告诉佩恩公爵某个人不好……只是佩恩一看到,便直觉是在含沙射影地贬损斯兰特,心下自然不虞,以至于竟忽略了最关键的点。 他与斯兰特之事,这人是如何知晓的? 他一下睡意全消。手指摩挲着信纸,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信纸是在他出门后送到公爵府的,混在门口用于接收一些杂七杂八信件的信箱里。应该是由投递员统一送来,故而不能弄清楚送信人是谁——信上自然没有标明。 只是在封面很认真诚恳地交代一定要交给佩恩公爵。管家清理了那一堆信后,犹豫了一下,把这封信反反覆覆查验了没有什么危险后,还是把它留存起来,待佩恩公爵回来后看他怎么做。 佩恩又将信纸最后的那几句话认真地看了一下,他本来该不信的,他不由按压了一下鼻樑,却又容不得他不信了。 ——因为,这是他曾经设想过的未来,只是,是最坏的一种。 展开这信,开头便是: 第44页 “尊敬的公爵阁下: 我想告诉您一些事情。请原谅我的直白。 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我想做点什么来阻止它。或许我这么说您会迷惑,但是我也不好解释清楚。 不过在此之前,请容我插一句话罢?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唐突,可是我不得不说。 ………… 您知道王国律法吧?其中有一条就是若是两个男子相爱,有身份者失去身份,无身份者也会被流言所扰,被人所看不起…… 而且您不知道上流贵族圈里其实是很乱的……有一些人并不是您所看到的这样……兴许您是受了蒙蔽…… ………… 请您务必小心暴动的流民,有的时候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反而能起到预想不到的效果。……” 信纸的最后,这个不知是谁的寄信人寥寥数笔,却勾勒出一副乱像。好像隔着信纸,都能看见硝烟瀰漫的战场,听见喊杀声震天,看见焚烧尸体的沖天火光……就像那个人真的经歷过一样。 佩恩仔细揣摩着这封信的用意。 他的脑海里有灵光一现,似朦胧的飘絮,似一闪而过的火花,模煳地叫他看不清,快地又叫他抓不住。 ****** 西莉亚从床上坐起来,她面色雪白,大口地喘着气,她感到心悸。起身喝了杯温水缓了缓神,她的目光透过窗外投向那王城—— 她好像又看到了王城被攻占的景象。一把火宣示了王城被攻破,冥冥中不也预示了很久很久之后伊顿王国的不復存在吗?只留下四分五裂的土地与得意洋洋的敌人。 西莉亚抬手擦了擦冷汗。她想:又做噩梦了。 她知道自己即使得知未来也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即使在前世她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她虽是女神官,担任的却是安抚百姓、救助士兵的职责。像她这样的女神官还有很多很多个,她何其微不足道却又何其幸运。 西莉亚又想起了佩恩公爵。她写下的那封信,也只是她能提醒到最多的了。只是她终归不能做到完全地没有私心,故而下笔时也含沙射影地说着斯兰特的坏话。 佩恩公爵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她是真的希望他喜欢的是一个娇娇可爱的女孩子,即使不是她。 可她却不知道,有时候一个人只会喜欢上一个人。永远只喜欢一个,缺他不可。 她足够小心地隐瞒自己的身份,因为被发现她会很难解释她所写的内容。西莉亚抿了抿唇,神色郁郁。 她想:这一世佩恩公爵还会像上一世那样,被策反的百姓所抛弃,最终在一群落井下石的人所推进下,推上火刑架吗? ——只是因为他是如此的位高权重,如此地智勇双全,如此地叫国外敌人忌惮,也如此地让国内的野心家不安,却落下了如此大的一个弱点。 王国律法第七十八条:为了保证人口数目,禁止同性相爱。如有违者,身有职位者革职,无职位有工作者去工作,无业者罚款,且皆需写下忏悔书。 佩恩公爵虽然强大,可他也是一个人,也会失手。 被忠心的属下背叛,被几方势力联合起来针对,被愚昧的百姓责难,被讨伐,被辱骂。难听的流言甚嚣尘上,被蛊惑的百姓们深信不疑。 兴许是他最后放弃了抵抗。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兴许。没有谁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谁能说清他最后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死掉。 西莉亚仿佛看见,艷艷的火光里,是佩恩公爵眼中对这些被愚弄百姓的怜悯与对这个没救国家的悲悯。细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蓝色的眼睛被火光一映,却好像又是无悲无喜的淡漠。 他已经对这个国家失望极了。可是在周围人加上最后一把火,火苗一下勐涨,吞噬掉他的黑髮的时候,西莉亚竟觉得那一刻他的眼里竟是有一丝眷恋掺杂着欣喜的。 西莉亚鬼使神差地有了个念头:他兴许是真的爱着那个人的,挣脱世俗的束缚,跨越时间的长河。 是爱着的。 是……那个人吗? 尽管那个人,早已经死了。死了两年了。死在了战争开始后的三年。 死在了一次惊险的战争里,听说是替佩恩公爵挡了很多箭,救治不及加上陈年暗伤,就去了。佩恩公爵十分地冷静,也没有意志消沉。 知道内情的大家都嘀嘀咕咕说公爵兴许并没有多么喜欢那位,毕竟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没有人知道佩恩是怎么想的。 刑场旁围了一圈一圈的敌国、本国卫兵。他们身披甲冑,看上去沉默又兇狠。 探子隐在人群里巧言煽动,一些百姓就开始躁动。 西莉亚以及周围的女神官们沉默地站在最外围,她们身后也是牢牢盯着他们的卫兵。她们有些面容难看地像是要哭出来,有些却是不屑嘲讽,有的人咬紧了嘴唇倔强地不发出一丝声音。白压压的一片,站在火场的外围。 终于有一些有良知残留的百姓开始低泣。他们或许想起了什么。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那时的西莉亚近乎固执地想着:佩恩公爵悲剧的源头就是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这个时代本就不够宽容,更何况这个战争时代呢? 第45页 她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了佩恩公爵喜欢的人的名字,听说是叫—— 斯兰特。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表白可能在可能不在的空空 还有笑笑吖超级开心的,超感动,今天在宿舍傻笑,被舍友怀疑吃错药了qaq, 爱你哟,你也要开开心心的吖~\(≧▽≦)/~ 向四级考试露出大魔王般的微笑 第27章 早上 第二十七章 早上 已经是上午了。街道都像活了过来,热闹的吆喝、游走的行人,还有升腾的热气、各种或轻或重讨价还价闲聊的声音一下充斥了整条街道。 王宫内,有卫兵急急来报: “报!王城中部地区农奴暴动,领主无法镇压,已经攻陷了部分地区!” 国王不以为意地抬起眼来,“不过是些农奴。派出一些卫兵镇压吧。” 不少贵族的书房内,也有他们的暗探相报:“大人,中部地区农奴暴动了!” 事情发生地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有机敏些的贵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于是在这个艷阳不再的早上,多少贵族盘算着,又有多少贵族同国王一般不甚在意,还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人盘算着。 可是事情就是发生了。但除了那些有权势的人,百姓们一无所知,依旧守着自己平淡的幸福。王宫摊开的地图上,哪有人会想到相隔不远的地方,竟会是两重景象呢? 一处战火开始蔓延,一处平和如静水。 ****** 斯兰特醒了。他醒的很早,这个点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起来,如果不是他突发奇想地想去见见佩恩公爵的话他也绝对起不来。他狭长的双眼微眯,有暗光从他眼里划过。舒舒服服躺在马车上,靠着鸭绒软垫的时候他有些睏倦地打了哈欠,似是不经意地开始想昨天接到的暗报。 那时他心里被其他事情填满,整颗心是暖融融的,充满着对接下来事情的期待与未知的兴奋的,分不出也根本不想分出心思来仔细琢磨这些情报。 他有的时候是足够冷漠的。可是自从想到了佩恩公爵桌上堆叠起来的一大堆公文,想想就有些微妙的心疼。总不能叫他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沉默地往肩上扛,他想靠近他,然后帮他分担。 他总是想将最柔软无害的那一面展露给佩恩公爵,他总会因为一些小小的事情而想去多多照顾一下佩恩公爵。 斯兰特头靠在靠枕上,心想:他又不傻。他怎么看不出佩恩公爵其实是有些不敢相信人的?可是他却开始相信自己。斯兰特想,我要开始打算更多的事情,我想与他永远地无拘无束地在一起。 他的手指移向手中的精装本王国律法,拂过第七十八条,倏地冷笑了一声。他将书随手往后一掷,明明是可懒散可懒散的眉眼,却好像有些锋锐,有些不驯,又掺杂了一抹刻骨温柔。那抹温柔像是春日里最迷濛飘摇的柳絮,飘飘摇摇地落在了草长莺飞的四月天里,那时,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斯兰特将那情报琢磨了一番,想着之前的布置并无太大疏漏,又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起昨夜的景象来。 光是想想,便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好开心。跟梦一样。却是真的。斯兰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总觉得自己表现地太……太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那个优雅轻佻、让无数贵族小姐们疯狂追捧的斯兰特公爵。 他忍不住懊丧地将手埋进手掌间,黑暗中一双眼睛却是在发亮,他弯了弯嘴角,笑地就像个得偿所愿的孩子。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如此地喜欢,如此地想要珍而重之。尽管他也清楚,对方足够厉害,足够强大,可他仍想要珍而重之,想要待他极好极好,让他只在他一个人面前不同,把他当个小孩子一样宠。 斯兰特眨巴眨巴眼睛,笑地像只狡猾的狐狸,那时,他们就谁也离不开谁了。 真好。 斯兰特又开始回想昨夜的景象。他回想地很努力,很认真,不想错过每一个细节,就好像要将昨晚的景象镌刻于灵魂深处一样,连带着当时那种手相牵时难以抑制的喜悦,听见表白时的惊喜掺杂着错愕,所有的所有,全部记下来。 还有……那个吻。嗯,得把这个便宜占回来啊。虽然他并没有吃亏。 虽然,光是看着喜欢的人在面前,就觉得满足,可是人总是贪心不足的,总是想要得到更多,想要更多。 斯兰特轻笑了声,我所求不多,唯你完完全全的一颗真心而已。 那么,作为交换,就把我的这颗永远为你而跳动的心,完完整整地拿过去吧。 **** 佩恩有些困了。他昨夜睡得很迟。 他起得却很早。他不想轻易打乱他的平时作息。 在被封为威尔斯亲王慢慢变得沉稳冷淡的时候,在没有遇见斯兰特之前的时候,佩恩公爵的生活可以说是极有规律的,克制、严谨而有礼,这是佩恩曾经给自己划定的三个词。他努力向这方面发展,礼帽永远戴的正正的,衣服一丝不苟地扣上所有扣子,他的一举一动也是有礼而克制,就像一个真正的绅士。 可是所有人并不这么觉得。因为佩恩有一身极重威势,英挺俊美的面容总会被自带的冷淡气质所掩,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世人眼中的高傲冷淡的佩恩公爵。也好。佩恩想,反正真正的他,其实情感也是极为匮乏的。而且这样,也能很好地平衡国王与他之间的关系。 第46页 佩恩双手枕在桌上睡着了。风轻拂起他手中的纸页,上面仍是一笔一划清楚地陈述着农奴制的种种弊端,一笔一划显得固执极了。 有掩藏地极深的疲惫才在这时显露出一丝一缕来。书房的门开了,斯兰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听管家说佩恩回来的时候就交代过他们若斯兰特公爵来不要拦他。斯兰特听得心里一暖。 斯兰特就轻轻支了个凳子在旁边仔仔细细地看着佩恩的睡颜。斯兰特看见他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黑而长。他还看见睡着时他也是那么好看,眉目却没有舒展,当真是累极了。 斯兰特感觉一时心里有一团小小的火在烧,又有一片细小的羽毛在挠,还像心里一下长了榛榛莽莽的草场,湿湿润润的。 他忍不住凑上前,却没有吻上嘴唇,而是吻了吻眉骨,想让他眉目舒展,不再烦恼。 微风轻轻地吹。一张书桌上,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都睡着了。两颗头靠的极近极近,睡着了斯兰特的脸上都有笑意。 一时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先走一下平淡日常~ 困了困了,睡啦睡啦 晚安~亲爱的你们>3< 第28章 破晓 第二十八章 破晓 远在千里之外的中部地区。 一切发生在破晓的清晨,第一丝天光大亮之时。从一座偏远的小城开始。 那座小城名为哈尔塔城,环山绕水,位于伊顿公国地图中部的最南方。因为相距太远,王室不怎么管得到这里,故而这里的领主难免有一些放纵恣睢,不仅没有善待农奴,还狠命地压榨他们。除此之外,他还在王国律法之外自己拟定了一些条例,勒令当地百姓一定要遵从。条例严苛又无理,百姓苦不堪言。 哈尔塔城的领主叫布拉格,年五十,没有结婚,但有好几个情妇。而且除了情妇,他明明年纪一大把,却偏爱去强占一些小姑娘。这些农奴或是百姓的漂亮女儿有多少便是遭了毒手。百姓苦不堪言,附近的小领主、小贵族要么被布拉格男爵收买要么干脆勾结到一起,百姓求助无门。 布拉格身材短小,眼尾狭长,一双眼里时常闪动着算计的光芒,面貌阴郁,看上去便不讨喜。他有一个男爵的爵位,因此常常自诩为贵族。 哈尔塔城的西边有一座不错的庄园,这也是布拉格男爵的资产。除此之外,他还有许许多多的土地。 他出行有大把僕从随行,从百姓身上搜刮的财富也足够他过得滋润。但他从来不怎么满足,且吝啬又苛待下人。 或许是由于上行下效,他的僕人们也是仗势欺人,也觉得自己身为男爵的僕人高人一等,对那些在庄园里帮工的农民、农奴等人极近刁难。百姓生活本就艰苦,他们忍得很难,忍得很辛苦。但是他们还是日復一日地忍着,敢怒不敢言。 直到—— 半年前,“神”眷顾了这片土地。身穿黑色长袍的神父开始宣讲,布拉格无可无不可,并不怎么理会。悄无声息地有黑暗在蔓延,百姓对这位领主及他的僕从的所有的不满凝聚,凝聚,好像就要一下爆发出来…… 可一直没有。越聚越多,恨意越来越深,绵展地也越来越广。百姓开始恨王城的不作为,农奴们开始憎恨农奴制的不合理…… 神父们神情悲悯地宣讲,胸口的银色双十字在阳光下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农奴们的眼中渐渐恨意浓重,不满开始在他们心里蔓延,像毒蔓一样暗无声息地伸展。百姓开始坚定地相信神权至上,开始暗暗蓄积反抗的力量。 沉默中,沉默中,终于爆发了。 这一日。天灰沉沉的时候,从庄园的马厩里传来几个声音,他们在细细交谈着。 先是有一个略微沙哑些的声音道:“怎么样,查布,你已经将毒下到那个怪老头的茶中了吗?”只见这人身形高大,面目隐在阴影里不能看清,却能看见花白头髮,一身打扮像是庄园里的农奴。 紧接着一个清亮些的声音道:“自然。不必担心。估计现在我们进去就能看见他的尸体……至于那些恶僕……前几日星愿节的时候便回家去了,那老头听了阿德的话多放了几天假,现在庄园里有的都是我们的人。是不是,阿德?”这叫查布的人同第一人一样的打扮,只是分明年轻些,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农奴,但他却毫无疑问是。 至少现在是。剩下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野心。那一刻他就像伺机而动的猎豹,冷静又兇狠。 他话音刚落,那第一个年长的就轻嗤道:“那个垃圾有这么好心?” 这叫阿德的小伙子赶忙应一声,嘿嘿一笑,“他自然没那么好心,怪只怪他自己贪婪。”却是闭口不言了。说罢,又忍不住愤愤道:“便宜那个傢伙死地这么容易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眶都红了一圈。 两人依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以做安慰,查布轻声说:“……阿德,你妹妹在天上看到了,也会高兴的。”阿德攒紧拳头,低低应了声是。 第一丝天光洒向大地的时侯,尘土飞扬,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城门上高挂了布拉格的尸体。 哈尔塔附近的三个城池的那些备受压迫的人们联合起来,弄死领主,同那些守卫的卫兵争斗起来。他们挥着锄头,挥着镰刀。卫兵们毫不留情,狠命踢拽着他们。 第47页 见血了。 第一个人死掉了。 然后是更多。百姓失去理智。 终于一片混乱。卫兵们寡不敌众,百姓们一拥而上,愤怒,冲动。 又有传道士与神父开始在人群里游走。 ………… 混乱平息,这几座城池都被攻占,事情成了定局。 可是百姓却开始恐慌,开始茫然,他们自发地推举出领导人来,害怕着可能到达的王城卫兵,心里也开始不满,开始愤恨,于是愤恨战胜了恐慌。 一切都是无序的。 未曾想,在接下来的两日过去后,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他召集人商讨,吩咐人打扫战场,搜集物资,关上城门,一系列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下去。最终,他振臂一唿,四方回应。他的背后,几个黑袍的神父露出莫测的笑容。 但那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过也快了。 ***** 亚利桑亲王啪地一声把文书扔在了桌上,几乎是压抑着低吼道:“你疯了?” 菲尔国王近来愈发惫懒不作为,他的有些锐意的性子也被磨得一干二净。他坐在书桌前,不耐烦地道:“怎么?国王的成令你管的到?亲王。”他加重了亲王的读音,好像在提醒他警告他不要逾权。 亚利桑亲王牙齿几乎咬碎,半晌怒极而笑:“伊顿王国几百年歷史迟早终结在你的手上!”说罢看也不看菲尔国王的脸色,直接摔门而去。 菲尔国王面色发黑,他一下怒火中烧,勐的将桌子掀翻:“这些人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国王!” 门轻轻地开了。一双手轻轻捡起了被掀飞的文书,淡黄色的素衣裙一晃便来到菲尔国王面前。伊莎王后嘆道:“菲尔,这样做确实不妥。”菲尔国王看见伊莎王后,本来缓和了面色,听她一说,怒火几乎烧掉他最后的理智,他噌地一声站起来,狠狠地拽住伊莎王后,咬牙切齿道:“连你也反对我!” 伊莎王后眼里倒映着他的面容。他的头髮最近疏于打理而变得长了些,眉眼里再不是以往的从容平和而是难掩焦躁。她在心里嘆了声,究竟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她不知道。 菲尔国王望进伊莎王后同从前一般无二,浸染爱意的眼睛,泄气了似的松手,低声道:“对不住,伊莎。” 他心里也懊恼,他有些颓然地坐下来,颓然地想: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明白。 一缕晨光里,文书上‘派卫兵暴力镇压,不计生死’的命令白底黑字,清清楚楚。 **** 佩恩此时接到了飞鸽传书。他的手没法伸到中部偏远地区,故而消息滞后些。佩恩一目十行地扫完,倒是直接将信纸递给了斯兰特。 斯兰特坐在他旁边,微微扬眉,顿了一顿才将信纸接过来,飞快过完后,面上的微笑表情也收敛些许,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山雨欲来。不,已经来了,只是不知这是暴风雨的前兆还是仅仅一次小小的暴动? 佩恩想了想,用钥匙打开书桌柜,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来,道:“这是我昨晚收到的一封……奇怪的信。好像预料了如今的局势一样。很……奇异?”他斟酌着措辞,面色仍是处变不惊的冷静。斯兰特上前将信一接,读着读着忍笑道:“佩恩,这是个心悦于你的女子吧?” 明明严肃正经的气氛荡然无存。 佩恩长眉微挑,似是疑惑又似是在问他怎么知道。斯兰特就站直了悠悠一笑,说不出的爽朗清举,他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情意含而不露,也不怪你看不出。” 佩恩只沉静地看着他,神色动作间无不纵容,斯兰特只好嘆了口气,又站地松松垮垮,懒懒散散地摊开手:“好吧,不逗你了,只是我就是看得出,是你太迟钝。” 佩恩一笑,“对你,我从不迟钝。”两人距离本就不远,于是斯兰特飞快地上前在他的侧脸啄吻一下,笑地满足而愉悦,说道:“看来我又得多看点书了。” 佩恩忍不住抬手抚了抚脸上残留的温度,失笑:“你这么一提醒,我想,我已经大概猜到是谁了。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斯兰特满不在乎,懒散里透出风流,“哦,那个女孩我不担心。”他背着光,语调悠然,“我只是担心——” 佩恩公爵笑笑,往前走来,欲要动作却不料斯兰特极狡猾地将下巴往他肩上一搁,一手揽住他,轻声说:“别忘了,我也是你的合作伙伴。所以这次无论是什么事情,无论是什么局势,无论会不会有战争,都跟我一起面对,好吗?” ——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事情。 明明……你身边有我了呀。 斯兰特心里转着想法,说着最后几个字,问出‘好吗?’的时候声音如此地轻缓,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不由佩恩心跳快了半拍,心里又有些暖,好像春日的第一缕阳光晒化了他心里的冰河,然后有流水开始汇聚,潺潺缓缓。 斯兰特将头抬起来,一双眼睛慢慢睁大,翡翠眼眸散发光彩,直直看向佩恩公爵的眼睛里,似是执拗地在等着他回復。只这一双明亮极了的眼睛就让他本就英俊的面容增色不少。 第48页 佩恩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甦醒了。被压制的感情甦醒了,沉寂的心甦醒了,他的情感要一下汹涌起来,不可抑制,他极认真极认真地道:“……好。” 好像……真的被感动了呢。 从今以后,不再踽踽独行。一路有你,我心……甚悦。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手机版刷不出评论 机智的我打开了电脑≧﹏≦ 谢谢亲爱的你们吖,被夸了超开心,被关心也超开心 发现新的小天使旖旎也超开心 然后给空空的回覆我好像发现手机版回復了没显现就又在电脑上回復了,所以可能刷出两条来(捂脸) 第29章 将归 第二十九章 将归 下午,本该举行商议会议的。但是告示没有贴出,钟楼也没有连响十四声长钟。 斯兰特揉了揉眉心,总觉得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跟着佩恩一起走在街上,大概都是有默契地想再看看这王城。 喷泉喷着水花,一阵风迎面而来,吹了两人满身,和着淡淡的花香。 街上稀疏的行人,毕竟这个时间点,人少也正常。巡逻的士兵,匆匆的行人,各色的商铺,远处一角开得绚烂的野花。 两人慢慢地往前走着。 他们都隐隐约约地知道,他们并不会在这个王城待多久了。毕竟,一般像他们这样的大贵族即公爵、伯爵、子爵等都是待在自己的领地上,除非应国王的邀约,否则轻易不会来王城。 而此时,已经过了月余。已经有一些贵族早在第一次商议会议结束后就启程回领地了,虽然只是一小部分。 如果今天的商议会议顺利开展,那么他们大概明天就得启程回各自领地去。这也算是百年来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今天的商议会议取消了,要么留待下一次推迟的日期,要么……走。 如今,还多了一个可能——如果真的像那封信上所言。虽然有些地方极近委婉,斯兰特与佩恩两厢一合计,将各自想法互相修正,也将正确答案拼凑出了七八分。 如果真的像那封信所言,战争一起,王城反而是最不应该停留的地方。在这里,束缚太大,会受国王的制约,且他们的大部分兵力也还是留在领地的。最最重要的是,要真是王城遭殃了,意义就完全不同。这毕竟是伊顿公国的王城。 若是想做点什么,也还是自家领地自在。若要掐灭不安分的因素,就要在它还是火星时动手。 佩恩猜那封有些像是预知信的信是由西莉亚送来的。他现在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女孩身上有一份违和感了。 他跟斯兰特说了说他的打算,其实他觉得即使找到西莉亚也不见得她知道多少,干脆就做不知,而且他本来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如此,也省了他派人探查的工夫。 斯兰特只是笑吟吟地听着,偶尔回上一两句,点个头摇个头示意他在听。最后倒是突然打趣一句:“连人家名字都记得可清楚了……”他似笑非笑,眼尾微挑地看着佩恩公爵。 佩恩无奈极了,实在不知道怎么接,最终还是开口:“……别闹。” 斯兰特自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笑地眼角弯弯,佩恩忍不住道:“有什么好笑?”说罢自己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确实没什么好笑,只是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生活都平添了许多乐趣,便是简简单单的事情也想去笑一笑。他感觉空了一个缺口的心,要开始一点点填满了。 斯兰特却好像因这事而想起什么来,一下停了脚步拉住佩恩,嘴角笑意隐没,眸色深深。虽然尽力装作严肃,却仍是没有什么威慑力,佩恩于是顺着他的势头停下来,看了一眼他,眉目融了冰雪,只余温和:“嗯?” 斯兰特皱皱眉说,“那个女孩是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的?嗯……连我都不知道……”佩恩一下被提醒,也跟着仔细想了想,学着斯兰特挑起风流笑意,摊手笑道:“不知道。” 斯兰特看地有趣,他也一下站直了。本来他与佩恩身高相仿,只是他惯常吊儿郎当,懒散的时候像是没骨头一样,自然看起来矮了点。 这下他站直了,才让人恍然惊觉他原来也是身高腿长,身姿挺拔如白杨,又像一柄入鞘的宝剑藏了锋芒露出些许威势。他高鼻深目,碧眸里像拢了三月轻烟,聚了最美的青碧颜色,竟让人好像觉得——他的眼里有一片芳草连天。配上似笑非笑的神色,竟是奇异地相配,斯兰特一下转换之大,倒叫佩恩看得愣了。 斯兰特微微一笑,诚恳道:“我觉得我有必要了解你,”他眨了眨眼睛,有些灵动,有些狡黠,又恢復了佩恩所熟悉的那个模样,“小到兴趣爱好,大到人生经歷。” 佩恩想起了他乏善可陈的前二十七年——快乐过最终不快乐的童年、沉闷的青少年、再到如今。心里‘滴’地落了一滴水,落声可闻。 他突然就有了讲述的欲望。 沉默只是一瞬间,佩恩垂下的眼睫蝴蝶般颤动,乱了斯兰特的心曲。他抬眸,暗蓝色的眼睛专注地锁定了斯兰特,然后他缓缓笑开,“讲给阁下听,是我的荣幸。” 第49页 两人这是走到了开兰花园。 两人本就没有特意挑路线,一路说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不过这里也实在是够偏,几乎没有人走到这边。但这里是名副其实的花园,离地近的,就有好几棵高大的梨花树,小小的梨花典雅清丽,点缀枝丫。 梨花树下,一个做着听众,一个做着讲述者。斯兰特默默地听完了佩恩公爵的简述,上前用力地拥抱了一下佩恩公爵。他什么都没说,或许什么都不需要说。 一阵大风不怎么温柔地刮过,春日的梨花便落了两人满身。 ******** 诺斯和加斯围在了一张展开的地图面前。诺斯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一笑,用笔尖按顺序指了指地图上的几个地方。从中往西,再往西再回到中,最后才是东。加斯支着下巴,左一下右一下地歪着头笑,“哥哥,你晃得我眼晕。” 诺斯不带感情地横他一眼。于是加斯狠狠弯了弯眼角,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只是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愉悦:“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诺斯道:“就是这几个地方,会混乱起来。到时,添把火就够了。”加斯手一点,又拿起来晃晃手指,“啊……哈尔塔城已经乱起来了。” 加斯:“不会被轻易平息的吧?” 诺斯轻笑一声,声音说不出地阴冷:“自然不会。因为掺和的人,除了我们,还有克林国。便是出了纰漏,他们也自会去处理。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就是。” 他的目光看着面前喜怒无常,有些不正常的诺斯,在他的那道显眼伤疤上掠了一掠,便不再去看,终是在心里嘆了一嘆,随即对伊顿公国的恨意愈重。 农奴。 呵。 他永远记得那段时光,随着时间的沖刷反而愈见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感觉前几章说了好多话 不好意思地捂脸x﹏x 第30章 僵局 第三十章 僵局 战争终于全面在这片土地上爆发。突然地,猝不及防地,以星火燎原之势席捲了整个伊顿公国。 先是中部最南方的哈尔塔城的百姓被王城派去的卫兵暴力镇压,百姓们的恐慌全部转为了不满:我们蒙受苦难的时候王城从没有派人来,如今却是蛮不讲理地暴力镇压!他们愤怒,群情激奋。 开始王城卫兵还只是单方面的屠杀,后面情势一下反转,所有的百姓都抛却恐慌,抛弃犹疑,一致对外…… 再后来,乱像中出了有领导才干的人,他开始指挥百姓形成了军队,百姓跟随着他,听从着他。 而后自哈尔塔城开始,向前至曼斯城,布希克尔郡,整个中部中南方地区一片混乱。好些野心家趁混乱也带兵掺上一脚,一时几支军队在中部既合作又制约,默契地向王城前行着。 战火像野草一样蔓延,国王于是向几支军队的首领派送了文书,邀他们前来议和,同时加强了王城的守卫力度。亚利桑亲王也协助着调兵部署,尽可能做好更多的准备。 一切本来僵滞着。 可是,之前前往中部的贝拉公主被野心家找出来,处死了。这像是那些乱党撕开了最后一层假面,露出其中狰狞野心的内在来。 如此,极大地触犯了王室威严,王室正式宣战,再无和解可言。 现在已经够乱了。野心家,想推翻国王统治的,想推翻王国制度的,不满愤懑的百姓,混在军队中极近挑拨的别国探子,浑水摸鱼想捞一笔的小贵族,中部的混乱越来越大,他们内部混战,血与火开始瀰漫在拉得越来越长的战线上。他们最后却好像诡异地达成一致,要攻向王城! 东西部的贵族们隐隐互相制衡,按兵不动,呈观望状态。 仅仅一个月,局势就飞快变换,到现在仍是瞬息万变,晦暗不明。 ****** 佩恩长长地嘆了一口气。他有些头痛。 静心准备的所有废除农奴制的资料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商议会议国王根本没有心思召开。他与斯兰特商议了一番,决定趁乱局初生之时尽可能地掐灭火苗,实在不行,也要有一保之力。 他们一起乘坐马车,却只得回到各自的领地,一东一西。 无法出兵。不能妄动。这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了。佩恩有些头疼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沃德郡的百姓他没有办法确保他们一点不受波及,其他除了他之外东部所有大小贵族竟然结成了一个联盟,要与他成对抗之势,是生怕他趁此机会打压消灭他们吗?佩恩眼里是全然的冷静,不带一丝感情,声音平稳地下达着各式的命令。 在书房里围了一片的各式属下都毕恭毕敬,听他说完。这些人习惯了听从命令,因为这么多年,他们已经习惯佩恩公爵事无巨细将所有事情全部考虑周到,他们基本上起不到筹谋的作用。 银字骑士,栗色头髮的拉伯与施德,劳里等一些掌管军队的人站在一边,一些负责更细緻的事情如交通、物资、粮食、信件等的人站在另一边。 他们的目光都是全然的信服,整齐划一地应了声“是!”后,佩恩挥挥手便叫他们退下了。 佩恩想,王城那边估摸还能撑一段时间,为今之计,得找出那些真正不怀好意的军队。 他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苦茶,苦涩的滋味在舌尖久久残留不去。即使这般苦,佩恩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他感觉苦很好地压制了他有些浮动的心绪。 第50页 现在中部共有五大军队势大。 一为农奴、百姓、神父混合的军队。这支军队的首领是叫查布,倒是个能人,因为他是农奴之身,因而在军队里认同度极高,且深谙语言魅力,舌灿莲花,使得上下军心齐整。 ——这支军队无法暴力镇压。佩恩心里下了定义。他不由头痛,因为百姓本就是立国之本,他之前费尽心思想撼动农奴制就是怕有朝一日会出现这种状况,只是如今,真的出现了。 再来,就是新教教众。这支军队更加棘手,因为他们掀起战争是以传道的名义,宣讲着神权至上,王室的不合理,贵族的暴虐恣睢,歪曲事情或是添油加醋地让百姓以为所有贵族都站在他们对面,百姓受蛊惑很深。 还有剩下的几支………… 佩恩反反覆覆想了一遍,突然窗玻璃噔噔响了一声,他诧异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脸上不由绽出笑意—— 一只洁白的鸽子神气地飞了近来,绿豆大的黑眼睛盯着他,顺便颇为聪明地抬了抬腿示意它腿上绑着的小圆筒。 佩恩轻轻将它捧起来,摸了摸它白白的羽毛,一只手逮住了它小小的喙晃了一晃,尽量柔声道“你是叫小傻子吧?”小傢伙好像听得懂一样,愤愤地啄了一下佩恩公爵。一双手灵巧地解开雪白鸽子腿上的信纸,这可爱的小东西还转过来朝他“咕咕”一声。 取下信纸,佩恩想了想,把之前写好的小纸条卷好,塞进小圆筒去,轻拍了拍它,轻声道:“去吧。” 把我的思念带过去,把我的喜悦,把我的烦恼,把我所有的情感都让他知晓。 佩恩站在那里,看见那只雪白的鸽子扇动着翅膀,看见它飞得越来越远,直至最终隐没。他突然有心思地想,它会不会飞过几处宁静的山庄,飞过几个碧绿的土坡,飞过硝烟瀰漫的战场,飞得越远,飞得越高…… 然后最终在那遥远的千里之外,有一个金髮碧眼的英俊年轻人笑盈盈地解下它腿上的信? 佩恩的神色就变得很温柔,他这一刻什么也不想管,就只站在这窗前,目光悠长,望向那远方。一半光线照亮他半边,光影在他身上协调,温柔与他的有些锋利的俊美调和,整个人有一种奇异的美。 他展开纸条开始看起来,心里好像万千花树上万千朵花开始绽放,然后一阵风将花瓣吹得飘洒,又好像雪花轻飘轻洒,有飞鸿踏雪泥。然后过境的狂风一吹,雪散。心里有些空,又有些满。 他手指摩挲着纸条,鼻尖还能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郁金香味,原来是起风了。窗外一大片红色郁金香开得绚烂,佩恩却没多少欣赏的心情。他只执了纸条,一字一句地读下去,眉眼舒展,难得开怀。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佩恩却反反覆覆地读了几遍,然后将纸条仔仔细细地收到一个有花纹的木盒里,打开锁,里面已经有好几张这样的小纸条了。 有一张写着想和你一起看漫天流萤。 有一张写着想让你看看我的水上宫殿。 有一张交代了局势,只在结尾似是轻描淡写地补了一笔:好久未见。 一张又一张………… 佩恩站回窗前,目光从窗外的一大片红色郁金香上一触即收,又看向略远处训练的骑士卫兵们,此时风稍稍止息,树叶沙沙声隐去,想来,他也已经回到沃特庄园约有一个月了。 突然一阵挟裹着郁金花香的风来势汹汹,靠近他时却温柔极了。风吹起他的黑髮,晦暗他的眼神,落了他满身。 佩恩抬眼,蓝色眼睛暗地近黑,有着最深最深的温柔,竟有些温温润润的。他抬手,感受到风却抓不住,像是掩饰什么漫不经心地想:起风了,而我……很想你。 ****** 斯兰特本就不擅长于作战,此时也只能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翻动着一块木牌,最终仍是将它放下,他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用到这块木牌。达克伯伯给的这块木牌,不能轻易用,或许用得好能对战局起一定作用。 他之前从佩恩那里得到了一个快速冶炼兵器的法子,自是吩咐下去让人去办了。毕竟他的财富,完完全全支撑得起。 斯兰特眼眸半眯半睁,那半阖的眸子里,一丝微光也无,是全然的黑暗。他近乎冷酷地想:是时候趁此机会揽聚更多的财富了。当然,是从那些中部的几支军队那里捞一笔。谁叫,你们总是这么不省心呢? 至于手中的一部分军队,斯兰特没有轻易调动,他想,这不是他擅长的,一切都需细细合计再动作。现在西部看起来是相安无事,实则隐隐制衡,就等着一个契机去打乱这种平衡。他……不想做也不能做这个打破平衡的契机。 布伦城堡里僕人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花瓶里的鸢尾花是新採摘的,铜质烛台被擦地锃亮,復古红色的地毯又换成了另一种花纹,僕人们脚步声都放得很轻。这座水上城堡好像一点也没有被外面世界的混乱影响到。 不过也仅仅是好像而已。斯兰特站在城堡三层的伸出阳台上,想,快了快了。他耳朵一动,伸手接住像一片轻云落在他手指上的白鸽,扑稜稜拍打翅膀的声音十分明显。 斯兰特露出一个明快混合着期待的笑容,阴霾自他眼中一扫而光,他伸手去取小圆筒里的纸条。 第51页 白鸽气哼哼地跳到他头上,一双黑黑的豆眼好像不满意地看着只顾着看纸条,不管它的主人。它无聊地用脚拨乱斯兰特的头髮,半天主人没反应,它就怏怏地飞走了。斯兰特不在意地笑笑,只看着信,唇角笑意微微。 他将纸条细细拣好,夹在了一个棕色封面硬纸本里,本子已经写了好几页,他翻到封面,看向自己写得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他所不知道的事’,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来,唇角的弧度弯的刚刚好。 合上本子之时又犹豫一瞬,再将纸条看了一看,心里的思念一下蔓草般疯长,绿意要遮住他心底的天空。他轻轻地说了句:“我也想你了。” 他往远方望去。他的目光好像要越过千山万水,跨过空间的距离,落在他所牵挂的人身上,像是最柔和的春雨,像是最熹微的晨光。 斯兰特慢悠悠地挽了挽袖子,黑色的宽袖边暗纹下绑着一支袖箭,他摸了摸袖箭,将它繫紧,眸光闪动,心想:快了,快了。 相见之日,快要到来。 只要东西部平衡一被打破,全国一乱,他们就能聚到一起。如今的格局背后少不了推动力,他与佩恩并不能完全摸清究竟是哪些势力。敌在暗,我在明,他们无法阻止战火的蔓延。兴许最后的办法,就是破而后立了。 混乱起来,然后于这荆棘中,开闢出一条朗朗大道来。 他微歪了歪头,笑地好生高深莫测,笑容没有多少温度,就好像一只老虎终于不再装作大猫,伸出了它锋锐的爪子,他想:正好……他也看那个王国律法第七十八条不顺眼。是该改换一下了。 清碧的湖水里倒映了天光云影,倒映了婆娑树影,风拂过,将它们揉碎。 作者有话要说: 啊亲爱的们,我体育排球挂了挂了挂了π_ππ_π 郁闷死,怕补考也过不了好难好难 暴风哭泣脸 莫名其妙三十章了,感谢空空的陪伴啊~^w^ 第31章 无边风月 第三十一章 无边风月 中部芬其战线附近 西莉亚正在给一个痛苦□□的人包扎。她的动作尽量放得十分地轻,表情也是非常地认真冷静,动作干脆利落:“拿酒来。” 旁边一个白袍的女孩立马递了过来,然后她也赶忙去做自己的事情。 这里有些吵闹,穿着相似白袍的男女走动着,每个人手上都有大量的事情要做。 几支断箭带着血迹被□□随意地扔在了一旁,男医生给伤员伤口洒上药粉,还没来得及做更多,门帘又被掀开,又有几个病人被送进来。男医生连忙做了最后的紧急处理,急急忙忙指挥着旁边的女助手进行包扎,又提着急救箱匆匆赶去看下一个伤员。 不时有声音在这里的各处角落响起:“搭把手!”“按住他!”“快快快,快把他放到担架上,去叫巴顿医生来!”“酒!”“医生医生!” 伤员在□□,送伤员进来的着急地唿喊医生,有人在哭喊,每个人都忙得乱转。有血腥气布满这个小小的地方。 这里一边是像西莉亚那样的非正式医生,一些是临时护士,一些是正式护士和正式医生。那些非正式护士大多是些同西莉亚一般大的女孩,她们中有些在看到那些狰狞的伤口时会忍不住面上一白,就赶忙出去呕吐,她们还没有习惯这般的场景。 会有其他冷静些的赶忙替补上来,继续做着处理包扎。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不可浪费。比起这些临时护士,正式护士就要经验老道,手脚麻利多了。 西莉亚没时间分出一眼去看给她递酒的女孩,只赶紧接过来小心地倒出一点,拿一根包裹了棉花的细枝替这个人仔细擦拭着肩上的伤口。 这个人脸上还有着病热的红晕,即使是昏迷状态也会克制不住地痛苦□□。他身上有好几处箭伤,被其他人处理好了,只剩下一些稀碎的伤口。因为这些处理起来相对容易,所以这个病人就被移交到了西莉亚——一个非正式医生。 是的,是医生,而不是女神官。 随着西莉亚将最后的绷带仔仔细细地缠好,病人已经安稳地睡过去了。 西莉亚松口气,这才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她朝旁边一个人低声道:“我出去帮忙拿一下药品。” 那人胡乱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快去快回,一双眼睛看都不看他,只是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伤员。 西莉亚笑了一笑,她赶紧掀开帘子出去了。 新鲜的空气灌进来,西莉亚感觉自己清醒了些,鼻尖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也散去了些许。阳光透过云缝洒下来,照亮了她的面庞。 西莉亚的棕发被挽成了一个高髻,看起来十分利落,现在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非正式医生,而不是两个多月前的子爵的女儿。 她深深唿吸了一口气,前方不远处似乎还残留着战场的硝烟。 她的眼睛有些发亮,表情却是全然的冷静,只是手指微微的颤动暗示了她一瞬不平静的心绪。 一切已经不一样了。完完全全的。那么上一世不会重演了吧? 这里是中部芬其战线附近的医疗点。 这个医疗点位于战场西部二百里外。这里搭建了简易的棚屋来救治伤员、病人。 第52页 距离开战已经两个月了。西莉亚想想都有些恍然,因为如今的局势同上一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如今,战线已经大致被划分,中部王城以下由北为南划分为芬流、芬其、芬巴战线,东部一条战线沃特战线,西部依旧混战。 不论战局,还是她,都已经同上一世不一样了。 ******* 东西部已经同中部一样混乱起来,全国陷入混乱。大家都分不清敌我,到处都起着战火的摩擦。 乱世出英才。 仅仅两个月,一切就同之前不一样了。王城没有被攻破,王城的军队同中部查布为首的军队僵持着。 有传道士的那支军队却好像分化为两支,一支的首领是听从于主教诺斯的克里尔传道长,另外一支则是奥维传道长,他不贊同这个新教的一半教义,因而带着信众分化了这支军队,并带走了一半的人手。 其他一支军队要想趁王城军队与查布的军队争斗时获利,未曾想先被另一只军队吞併了。这一支与五大军队的最后一支一东一西想对外扩张,可惜去往东部的军队被佩恩公爵率领的军队在东部沃特战线击退,至于西部的,虽是进去了,反而捲入更加混乱的局势中。 佩恩使计消磨了那个临时联盟少得可怜的信任,恩威并施之下几乎一统整个东部地区。 这时,立在屋外的阳台上,他有些不耐烦地扔了国王发来的愤怒的诘问信。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从前对国王的判断了,这哪里有着一个国王的样子? 随手摘下头上的帽子在手上转了一转,如此动作却没能削弱他身上的威势。他身上似乎还带着战场残留的血腥气,看着那封扔得远远的信,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极了斯兰特,却是有些残酷,有些冷漠。他知道王城近来一些地下组织有异动,似乎是在密谋谋杀国王。 佩恩冷冷一笑,不打算去干涉。 这是你该得的,菲尔·洛夫国王。 他揉了揉眉心,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缓和了一些,没有那么欺霜赛雪,眉中含煞。 屋内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佩恩就一下像冰化成了水,周身气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下来,这时的他,乍一看去,像是一阵柔和的春风,温温和和,温柔极了。 他大步走进去,从那床柔软的鸭绒被下把人搀扶起来,尽量柔声道:“醒了?”斯兰特眼里有一瞬迷濛,不过又很快转为清明。 他听得出佩恩尽量放柔的声音,明明是冷冷如霜雪、清脆如玉石相击的声音,此时刻意往轻柔了放,虽然一样好听,可怎么这么好笑呢? 斯兰特也真的笑了起来,不过还没笑几声就因弄到伤口而呛咳了起来,佩恩连忙给他顺气,斯兰特干脆把头顺势搁在佩恩的肩上,放低了身体,抬眼就能看见佩恩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樑,还有那双最美不过的眼睛。 他轻轻凑上去在唇角亲了一口,笑地像只偷了腥的狐狸。佩恩低了头看他,眉眼是宠溺之色,只是一道深深的眉痕刺了斯兰特的眼,斯兰特伸手,将他的眉抚平,尽可能轻描淡写道:“宽心,我没事。谁人都不能真的算无遗策不是?”说罢还使劲眨巴眨巴了眼睛。 佩恩睫毛低垂,眸色有些暗沉,却是一幅听不进去的样子。斯兰特于是有些无奈,他一下子坐起来,反手将佩恩压进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部,然后似怅惘似玩笑地长长嘆了一口气:“我是栽了,不过不是栽在这次意外受伤,而是栽在你身上…………” 猝不及防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是一股淡淡的幽香,距离极近的地方一颗心咚咚地响。 佩恩突然就想软弱一下,他原来也并不是永远披坚执锐,冷静运筹帷幄,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佩恩公爵,战场上几无一败的威尔斯亲王。他只是一个在喜欢的人面前卸下所有面具、包袱,能够展露最真实自己的人。 可是,他没有护好他。虽然他也知道斯兰特不需要他护,他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可是,他还是想好好地待着他,不知不觉,他已经拿出了最真挚的感情来对待这个人。 已经不仅仅是喜欢了,是……爱吗? 他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来得如此地突然,却又如此地叫他有些心神晃动。 是不是我只要遇见你,我就一定会喜欢上你,然后也会爱上你? 只要是你。 只要是你——斯兰特。 这个名字含混在舌尖,又被吞咽下去。 佩恩想,他对那个国王失望透顶,对那些使阴招的小人愤恨至极。他因为担忧一个人而生出如此鲜活、如此激烈的情感。佩恩的睫毛微颤了颤,一双暗蓝双眼有着最幽蓝的火焰。他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斯兰特却是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轻笑了一声,温温道:“这不怪你。自然,”他声线好像沉了一个度,低低的声音袭入佩恩耳里:“……也不怪我。” 他虽是声音里含着笑意,眼睛却是微眯,眼尾略略上挑,面色晦暗不明。嗯,那些人也算在死前做了件好事吧。至少让我明白,他动了动身体,佩恩也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斯兰特眼里仿佛有光,他在心里潇潇一笑。至少让我明白,我是爱着这个人的。 爱着的。 第53页 因为在那一刻,冷箭突兀而来,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勐地扑倒不好躲避的佩恩公爵,以身相护,箭矢斜斜射中了他的肩膀。 是爱着的。 比喜欢更深,比深爱略浅。 你会是我毕生所求吗? ——我希望着知道答案,用一生的时间来检验。 ****** 西莉亚趁夜色深深,大家都安睡时,于是悄悄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点亮烛火。她住的地方本来是有其他几个女孩子的,那些女孩子们都睡得很熟,因为白天的活计确实很消耗人心力。几人中间都会有挂帘隔开,西莉亚从怀里掏出那个本子来,尽量轻声地翻动着书页。 未来已经变了。她很清楚地知道。 她之前偶然从这些医生、有些官职的伤员的细碎交谈中听闻了一些事情。她深唿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里有些忧伤又有些欢愉。 听闻在前一个月里,佩恩公爵分化了东部其他势力,几乎要一统东部,一时威名极盛。西部过于混乱,克林国已经开始派遣军队前来攻打伊顿公国。因为克林国接壤伊顿公国西部,故而西部首当其冲。 斯兰特公爵于是选择暂时退避,他带领自己的一部分势力从混乱的漩涡中,成功与东部的佩恩公爵汇合,两人缔结联盟。 中部忙于与王城对抗,忙于互相争斗,倒是没有怎么去管这位斯兰特公爵,总所周知,他的爱好是经商,故而这些人没有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便是那些敏锐些的,要打他主意的,却被他轻轻巧巧地避过了,一路穿过得近乎顺利。 至于事实,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不过这些西莉亚都不知道,不止西莉亚不知道,很多很多的人都不知道…… 穿过中部地区的时候,斯兰特走的是芬巴战线——驻扎在那里的军队领导者正是奥维传道长。斯兰特早在之前就联繫上了奥维传道长,不知怎么让奥维对他很信服,于是明里暗里帮他挡了很多明枪暗箭。 再后来,国王动了剷除佩恩公爵的心思。他深知无法光明正大,于是开始查探王城的地下组织。他无法动用自己的亲兵,因为他们是忠于王室而不是他的。 这背后,加斯便作为一个地下组织的首领出现了。所谓地下组织,就是帮一些权贵之人做一些剷除异己、阴损事情的组织。不过他们自有一套规矩在,不然想杀谁杀谁,一切岂不乱套了么? 诺斯与加斯从前本就有杀佩恩公爵之心,因而这次加斯便装作不知道国王身份,与穿着斗篷的国王私下相见,假意为难地表示不好办,又在国王许以重金时做出为金钱所动的样子,最后干脆答应了,并痛惜地表示,做了这单坏了规矩就只能退隐。一番表演下来,彻底打消了国王最后的怀疑。 佩恩公爵与斯兰特公爵已经尽可能地布好了局,斯兰特将那块达克公爵给他的木牌交给了佩恩公爵,坚定而不容推拒地,故而佩恩收了。所有的方面他们都尽可能考虑完全。 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故而再后来,就是斯兰特公爵受伤的消息传来。 箭伤。 西莉亚的脸上烛影跳动,她脸上表情看不清。她抿了抿唇,终是释然地嘆了口气。她合上本子,收好。 同上一世一样的箭伤。 却不是一样的时间,而且……斯兰特公爵也活下来了。 一切或许会变好罢。 吹熄了烛火,西莉亚轻手轻脚地上床去睡了。 屋外,几声虫鸣,似远似近。 作者有话要说: 佩恩:我只要遇上你,我就一定会爱上你。两辈子。 斯兰特:(。﹏。*) 咳咳,皮一下 第32章 迫近 第三十二章 迫近 王城王宫 不停有战报从中部的芬流战线传来。王城的军队早已经正式同查布的军队正式开战,而且战了有一段时间了。 领队的是王城禁卫军的首领,因为实在找不出能领军的人了。如果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国王是能下令将附近的贵族召来,让他们率兵平乱的。当然平定后会论功行赏。具体可以参见一下以前被封威尔斯亲王的佩恩公爵。 但是如今贵族们都自顾不暇,而且国王实际的权利也并不剩多少了。主教诺斯早在战争开始之际就不见踪影,国王无暇顾及他。 但是,国王现在捏着前线传来的战报,捏得纸皱起来,捏得指尖泛白。半晌他松了手,那一刻他是非常地愤怒暴躁的,尽管他心里清楚地知道愤怒暴躁也是无济于事,他还是恨恨地摔碎了一个彩绘花瓶。 手一松,信纸左右飘摇着落地。 瞧瞧这都是些什么消息?! 主教诺斯一路南下,前去做了支军队的军师,正是克里尔传道长的那支。 前线战败。出战许多次,大战三次胜一负二,小战则是胜少负多,损失严重。 王城军队退后驻扎,军队整体又折损了许多人,而且军队首领受重伤,昏迷不醒。一时军队上下人心惶惶。前几次失败的时候,王城的卫兵又被抽调前去施以援手,故而王城的防卫薄弱了些。 高大的城门防卫的卫兵几乎少了半成,但即使这样,王城军队依旧没能占到优势。 一封封信不停地被送来,战事加急,战事紧急,战败,战败,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国王都看厌了。 第54页 菲尔国王这段时间脾气愈发不好。亚利桑亲王对他虽是心有不屑,表情却是一贯的阴郁,礼数也周全,让疑心他瞧不起自己的菲尔国王挑不出毛病。即使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菲尔国王依旧不能抛却他的疑心病,故而就有前段时间因为佩恩公爵的威势过重,他疑心病犯了而前去请地下组织的行动。 那是他从小接受国王教育,刻在骨子里的猜忌与疑心。 菲尔国王烦躁地踱着步,最近一段时间他喜怒无常,叫得那些僕人们看见他都是有些瑟瑟发抖、心里恐惧的。伊莎王后也待他冷淡了些,两人常常相对无言,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一道无形的裂痕将他们隔开,国王在这头,王后在那头。 曾经那个温和的国王彻底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曾经那个爱着国王的伊莎王后也逐渐消失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一开始本来以为会长久,可谁曾想,感情慢慢消磨,最后像是散了一地的琉璃,曾经的光华全部黯然下去。 菲尔国王有些头痛,王城的军队显现出的劣势越来越明显。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朝门外高声道:“去请斯卡、布罗等几位王公来。” 守在门外的侍从恭恭敬敬应声:“国王,昨日斯卡王公便与亚利桑亲王一起离开了王城,布罗王公等几位王公有的生病在家,有的还在王宫的猎场游猎。要前去喊布罗王公他们吗?” “咔嚓哗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如此明显。守在门外的侍卫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放下手来,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等着国王的吩咐。 良久,国王带些疲惫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他说:“免了吧。你退下吧,我的房间周围不要留人。” 侍从于是退下了。 窗外,一声长钟被敲响,天边有着极美的云霞。菲尔国王看得几乎痴了。 他心里清楚:王城攻破之日很快就要到来。他并不精通作战,也并不想去挣扎,他近乎破罐子破摔地想着,总归都是伊顿公国的人,起码他没有让这个国家毁在自己手上。 他自嘲地笑了一笑,好像暴躁愤怒的力气已经从他身上抽走。他眼中的神采黯淡,整个人显出一种空茫的状态来,精气神在他身上缓慢地流失着。他的头上已经有了几根白髮,最近他实在是心力交瘁。 这一代的旁支王室子弟并没有多少出息,现在这种状况都还装聋作哑,就是不愿意去面对,这也罢。但竟然还有闲心玩乐,还去游猎场!还有称病的,这称病也称得真是时候!菲尔国王眼里嘲讽之色甚重,他半掩了眼帘,平復下心情。 亚利桑亲王…………国王也不知道怎么评价他。他干脆不去想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天边的云霞。 真美啊,火红火红的火烧云,金黄镶边的粉白云,红得似血的夕阳。从这里使劲往远处望去,似乎就能看见硝烟瀰漫、残酷的战场。菲尔国王无聊地想,不知道佩恩公爵这回又会怎么回报他呢?上一次的行动失败了,他也懒得计划下一次了。 毕竟,王都都快不保了。 ****** 一个扎了马尾的女孩子脸上的血污还没有擦拭干净,她随手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匆匆进了棚屋,喊到:“西莉亚,有你的信!” 西莉亚停下手中的笔,她正在记录药品存量。她笑着起身接过并谢过女孩,女孩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她活泼道:“小事,只是如今这么乱还能收到信,这个寄信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说罢不等西莉亚回答,她就顺手捞了一瓶酒,晃了晃,笑道:“其实我是过来拿这个的!那边还等着,我得赶紧回去帮忙了!”说罢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西莉亚站在原地,愣了一愣,终是笑了。 西莉亚在拆信。展开信纸,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西莉亚面上的表情很愉悦。 这封信是她的好友克丽丝寄给她的。也是,谁还没有几个好友呢。 克丽丝的口气依旧是一贯地温和,她先问了西莉亚过得好不好,又闲聊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最后她有些嗔怪地说,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跟那些人走,她们或许就能一直在一起,并都成为女神官了。 ******** 佩恩正在整理自己的制服,是一身笔挺的黑色军服。他慢条斯理地扣好所有的扣子,再在外面束了束腰带,金线镶边的暗黑色腰带妥贴地系在身上。最后,他戴上了帽子,帽子中间是一颗亮蓝色的星星,旁边有几颗小星星成环绕之势。这算是最高军衔,就是整个军队的统帅的标志。 再抬起头时,他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沉稳冷静,威势极重,他身上浸染了厮杀多年的气势,一双眼里是跳动的暗蓝色火焰,他唇角微勾了勾,竟是恶意满满。 他已经查明了,之前斯兰特受伤的那次背后的推手还有隐藏得极深的萨西国。也就是说,阴错阳差之下,在这几个势力没有互相通气的情况下,他们成功地算计了佩恩公爵一次,虽然最终受伤的是斯兰特公爵。 既然这个萨西国刚好撞上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他正待出门,就有人推开门,也穿好军装的斯兰特进来了。他看见佩恩,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 佩恩笑笑,走上前去,斯兰特也是笑笑:“走罢。”两个人一起向外走去。 第55页 斯兰特依旧是作为佩恩的军师出战的。他自己带来的军队被整合到了佩恩的军队里,故而他也得随军出行以定军心。因为他实在是不擅长打仗,但他头脑灵活、计谋多变,与佩恩一合计,往往能想出出奇制胜的奇招,加之他本身是同佩恩一样是公爵,也不好担任些低职务。最后索性给了军师之名。 不过虽说这样,他享有的却是同佩恩一样主将的权利。最开始两人带来的军队并不好磨合,各有微词,但经过几次战争下来,军队彻底军心齐整,且对两位公爵心悦诚服的更加心悦诚服、不心悦诚服的也心悦诚服了。 若说以前佩恩素有东部公爵的美名,军队里的卫兵对他都是敬重有加的,那么斯兰特公爵的表现就是出人意表。战场上的形式瞬间百变,两位公爵却是配合默契,指挥得当,以最小的损失取得了最大的胜利,由不得他们不发自内心地佩服。 更别说前次挡箭那一次,卫兵们是更加相信他们的大人是真的至交好友,情意深重,不会产生罅隙,于是军心更加齐整,两方军队都放心地对对方付出信任,好成了一支军队。 军队集结完毕。佩恩公爵听完人数汇报,同斯兰特目光交汇一瞬。斯兰特点点头,笑了一笑,佩恩于是颔首示意可以出发了。 浩浩荡荡的军队要奔赴沃特战线。今日的夕阳红地近乎血色,斯兰特骑在马上,有些懒散地耸了耸肩,他身后负了长弓,腰间系了佩剑,袖子里还有暗器袖箭,算是武装到位了。佩恩公爵倒是只在腰间系了一把长剑,他骑马走在斯兰特旁边。 两人随意地交谈了几句当下局势,说着说着却是看着对方,就那么一笑,大约是有你在真好的那种笑吧。 马蹄声哒哒地响。众多的马蹄声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曲有些意思的曲子,像是一首赞歌。听上去没有上战场的悲壮,反而像是要去完成什么光荣的使命一样。 斯兰特走神了。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一下铺开了佩恩前几次做战前宣讲的画面。 佩恩表情冷峻,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慷慨激昂,如此矛盾,如此和谐。台下密密麻麻的卫兵、骑士,每一个的表情都是认真而崇拜的,他们的眼里有着炽热的光芒!那是燃烧的战意,那是被激出来的血性。 斯兰特那时就在台下看着军心所向、俊美又锋锐的佩恩公爵,在心里满足地嘆了一声:是啊,那就是我喜欢的、我爱的人啊。 第33章 驻扎 第三十三章驻扎 天色黑了下来。 佩恩于是下令军队驻扎休息。他们选择了相对来说距离近一些的行走路线,缺点就在于没有太好的驻扎条件。不过,这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大的缺点。 军队共分为四大支,每一支都由一个金字骑士领头,然后其他的金字骑士单独组成一个先锋队。再然后四名银字骑士分属于每小支军队领头的一名金字骑士,就这样按照这种顺序下去。因而军队内部等级分明,军纪严明,军队的战斗力十分不错。 说起来,施德与劳里已经成功晋级金字骑士,刚好这四支军队里有两支就为他们所管。佩恩一声令下,让军队在这里驻扎,他俩就动作迅速地组织着卫兵开始安营扎寨了。另两个金字骑士于是调动一部分人去探查地势,开始巡逻。 骑士和卫兵们快速地打好木桩,搭好主帐,给里面添置好东西,让佩恩公爵与斯兰特公爵住进去。 点亮烛火,铺开一捲地图,斯兰特与佩恩开始合计。斯兰特手指指向一个地方,点了点:“我们如今大概是在这里偏西两百里左右。”佩恩看了看,接道:“按如今这个行程,到达时间会是明天晚上。”他脸上有沉思之色,“这可不妙啊……” 斯兰特摸了摸下巴,接道:“这还得看萨西国军队的前行速度……”他语气一转,却是在询问侯在他两人身后的亲兵:“有探到消息吗?” 便有一人上前一步,先是规矩地行了一个礼,刻板地答道:“禀军师,无消息传来。” 斯兰特应声:“嗯……”他的眼睛一刻不离面前这张地图。 帐中空间并不算大,且因为搭建地快,里面东西也没有安置得太过齐全。斯兰特与佩恩展开了地图,铺在一个小桌子上,没有凳子,他俩就站在两旁。 按照军队规矩,主帐得有两名金字骑士时刻守卫在帐前,当然会採取轮班制。另有亲卫两名,须得是忠诚、口风紧的跟在主帅身边,保护主帅安全。 佩恩想了想,挥退了两名亲卫,主帐中就剩下了佩恩与斯兰特两个人。斯兰特撩了一撩眼皮,倒是笑了,他干脆地走到佩恩公爵面前,笑说:“如今手中消息不多,不能判断局势,你既然读了那么多关于星星的书,不如夜观天象,掐指一算?” 佩恩难得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锋利之色尽敛,就好像锋锐无匹的宝剑一下将所有的锋芒收入了剑鞘,他道:“你又看了些什么杂书?” 斯兰特慢悠悠地接过话头:“这哪里是什么杂书?分明是天文地理书籍。” 两人逗趣了几句,倒也是商讨出个大致章程,不过在没有探听到萨西国军队的行程时,一切都不算数。 萨西国其实并不奔着攻占伊顿公国的目的来的,顶多是想多得些好处。这个国家与伊顿公国的实力相当,尽管伊顿公国现在混乱不堪,要啃下也得需要一段时间,但是萨西国没有那么多时间同伊顿公国耗,因为它也得防着别国打它的主意。 第56页 它与伊顿公国东部接壤,且在伊顿公国全国都安插了探子。故而它从东部攻进来本就是最方便的,更何况就算萨西国一时想不开要绕一圈从西部攻入,那么就得同克林国起冲突,这又是何苦? 故而萨西国派遣了一支军队打算从东部攻入伊顿公国。不过,早在攻打之前,领军的这个人——唤作克什亚的大贵族可是多了个心眼派人好好探查了东部的情况。故而他就将目光锁定在了佩恩公爵的身上。 若要胜,此人必除。 克什亚暗中布置了一番,没想到阴错阳差竟同其他几股势力不谋而合,虽然结果并不能叫他满意。而且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个佩恩公爵不是个好相与的,看他对待那些被他收服的各大贵族就知道了。 先不说如何将那临时联盟分而化之,贵族们的一些有些能力的下属也被挖走。佩恩公爵还给贵族们找了些事情做,让他们不知不觉间为自己所用。一敲一打,恩威并施,让这些贵族们不至于太过愤懑而生出逆反心理。 有时这些贵族甚至会因佩恩公爵没有在最危难的时候,战火纷飞的时候抛弃他们,反而保障了他们的安全而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感激来。这其中对人心把握的度,拿捏地实在是好。然而克什亚又哪里知道,若论把握人心,何人能出斯兰特之右? 这都是那些时日斯兰特飞鸽传信,暗中替佩恩谋划的。他有着最幽绿的眼睛,有些神秘,有些奇异,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 克什亚查探到这些后,也想到他虽然做的很隐秘,却终是不可能无迹可寻。与其等佩恩公爵查探到他那里掌握了主动权,不如他先出兵。他干脆不再纠结犹疑,直接大军压进,迫近沃特战线。 他却是没有想到佩恩公爵的情报搜集能力十分不错,硬是推断出来了。 沃特战线是一个很神奇的战线,它同其他几条战线不一样,与其说是战线,不如说是战圈,它将整个东部环了起来。 斯兰特与佩恩掀了帘子出去。 军队已经驻扎好了。巡逻的卫兵,把守的骑士,一切秩序井然。两人半是随意,半是巡查地走过了几处地方,斯兰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佩恩也点了点头。 此时夜空深邃,稀疏星子垂在天幕,隐隐约约不甚分明。有凉风吹来。 斯兰特勾了佩恩的肩,有些懒散地拽着他往前走,佩恩有些惊奇,斯兰特侧头,探头过来飞快地咬了咬他耳朵,笑道:“你等会就知道了。”佩恩感觉耳朵又红了,虽然黑暗中对方也看不分明。 天色黑,两人也距离那些卫兵有一定距离,他们只能模模煳煳看出两个勾肩搭背的影子,只在心里单纯地感嘆:两位大人的感情真好啊! 他们走出驻扎的地方,守卫的骑士拦住他们,劝道:“大人,天色已黑,最好不要离开营地太远,请您务必小心。” 佩恩一贯的冷冷声音,只是兴许他脸上的些微热气还没散,嗓音像是月光浸泡在了水里,冷中竟然还有了那么点柔和。他说:“嗯,你也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好好干吧。” 骑士颇受鼓舞地大声应了个“是!”,朝他行了个礼,然后更加尽职尽责地守卫。 斯兰特于是捉了佩恩的手,拉着他出去了。他一路好像在辨认着什么,终于在距离营地不远处,他停了下来。他松开佩恩的手,前去仔仔细细看了几看,然后转身回来。 有水声潺潺,近处是一个小小的湖泊,然后附近有灌木,有树木,说不上太茂密却也不稀疏。 斯兰特凑近佩恩,对他笑了一笑,凑的极近了佩恩看得清他的表情,于是伸手拨正了他一丝垂下来的金髮。 斯兰特突然轻声道:“吶,我答应你的事情,现在要实现一件了。” 他话音刚落,好像天地被点亮。一点一点的微光升起来,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聚似一团火,散作满天星,散作满湖星。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 是最莹莹的光亮。是一群萤火虫。 斯兰特看着被漫天光亮包裹的佩恩,他自己也是站在这光亮里,他伸开双手,像是拥抱什么又像是在把这般景象展现给佩恩看似的,他笑道,声音清朗和煦,褪去了所有的轻佻和偶尔的孩子气,他笑:“赠你漫天萤火。” 佩恩抬手,一只萤火虫落入掌心,他手里捧了微光,映地他眉目缱绻温柔,几乎要醉人。 他抬起头来,眉目间的缱绻看地斯兰特心头一跳。于是,斯兰特看见他随着光亮前来,他踩着光,他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他嘴唇还在一开一合说着什么,眉目间是入骨温柔。 他听不清。 他却笑着伸出了手。 然后,拉上了,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 早在布伦城堡的时候。 斯兰特握着笔桿,一字一句地写下了“我想和你看漫天流萤。” 写下的时候,旁边堆了一沓书,最上面的那一本书摊开到了某一页。斯兰特翻翻书,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他翻开那个名为‘他所不知道的事’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下笔写: 今天,我想和他去看漫天流萤。我查了书,查了资料,听说东部有很多地方都可以看见萤火虫。 第57页 他涂涂改改几下,自言自语道:“不行,这个太远,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个地方是最有可能前去的。”他抬笔继续记道: 萤火虫出没在草木茂盛、潮湿的地方。我倒是很看好一个地方,因为游记里说过,那里见到漫天流萤的概率非常地大……嗯,如何判断有没有萤火虫………… 他提笔写了一大堆,终于搁笔,猫一样餍足地眯了眯眼睛,伸了个懒腰。他伏在桌上,眼睛像是琉璃般剔透,露出一个小小却明快的笑来:“吶,现在的你不会知道,每天我都会爱你多一点。不过,迟早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我唯一的乐趣就是看见你们的评论然后回復啦~ (づ ̄3 ̄)づ ~\(≧▽≦)/~ 日常刷评论~ 第34章 开战 第三十四章 开战 西莉亚随同一些医护人员被派遣去了另一处战火绵延的地方,那是王城附近的一座小城。她本来忙得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想起克丽丝来。 到了小城,西莉亚就忙于投身于救治伤员、病人中。这处小城算是处于一种半混乱状态,故而他们也并没有太多病人、伤员需要处理。西莉亚拿起剪刀替人剪开伤口,做了处理后,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或许她那么关注克丽丝就是因为克丽丝太像上辈子的她了。 克丽丝身着白袍,在一群身着白袍的人中,正在念诵一段教义。她目光淡淡,面色淡淡,整个人平和中透露出了一股清冷,她慢慢地念诵着:“除了我们所信奉的神以外不可有别的神,神权乃是至高无上;当孝敬父母,不可杀人不可偷盗;众生皆苦,众生在神眼中皆是一样,都会被神平等相待,神会宽恕你的罪过…………” 今日的念诵完毕。这些人于是四散开来。之前沉静肃穆的氛围消失不见,整个修道院一下活了起来。站在克丽丝旁边的女孩戳了戳克丽丝的手臂,活泼道:“克丽丝,走吧走吧!”克丽丝笑了笑,点头:“嗯。” 两人说笑着走远。 传道院门前台阶青苔浅浅的一层,无数的女孩轻快地抬步迈过台阶,叽叽喳喳笑闹着出去。她们是修道院里面的非正式女神官,平时接受着关于女神官的教育。且修道院也收留了许多战火中失去父母的孤儿,且年龄都不是太大。 战争一开始,由于战火烧得如此地突然,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准备。王城里的贵女们也是有些惶然。 公侯伯爵的女儿和夫人或许要好些,她们本身也是出自有名望的大贵族,自然能依附家族势力或是丈夫、父亲等在这纷乱战火里求得短暂安稳。 一些子爵、男爵的女儿就有些悬了。且不说这些子爵、男爵并没有深厚的背景——没有家族势力可以依靠,甚至他们有些人的子爵、男爵之位都是用钱买来的,故而如今战火绵延时,他们无法顾及自己的女眷。 西莉亚的父亲约翰子爵就是拿钱买爵位的人之一。战火到来时,他十分焦急,到处为自己的女儿谋出路。他妻子早逝,对女儿并没有多少深厚感情,只是终究是自己的女儿,他还是上了一份心。 西莉亚有几个好朋友,其中最好的便是克丽丝,这些朋友同她一样,都是些子爵或男爵的女儿。西莉亚犹记得,上一世她也同她们一样,战争到来恐慌无助,最终与父亲约翰子爵分离,选择了跟从教堂所属的修道院,最后成了一名女神官,也算是有了神职,身上加了一层护身符。 修道院也没什么不好,修女们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偶尔救治一下受伤的百姓。修道院在全国有很多所,修女们也是会派遣女神官四处随教堂的神父、传道士、传道长一起去传道。 毕竟如今这个状况,能有一处容身之地本十分不容易。 ****** 国王有些惊愕又有些恐惧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身黑斗篷,脸上有道疤,正笑盈盈地把匕首架在了他脖子上的人。 对方有一头银髮,此时半眯了眼睛,眼里闪动着危险又愉悦的光芒。 国王猝不及防被挟制,正要大声唿喊卫兵,就有一个冰凉的物什吻上了他的脖颈,这个人笑着将手放在了唇边:“嘘——我可不能保证我的手不会抖。” 国王不做声了。他眼角余光觑着周围的环境,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王宫内竟然有密道,他如何不知? 加斯笑着为他解了惑,“这得谢谢您的一位好妹妹。”他手腕一翻转,又一把匕首自他手中出现,他单手将匕首转了个圈,一手仍稳稳地将匕首抵在菲尔国王颈上。 菲尔国王却没有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加斯就已经面露狠色,飞快在他脖颈上划了一道血痕,国王张嘴欲喊,却茫然地发现发不出声音来,他的痛觉后知后觉地袭来,他只觉得脖颈一痛,血大量喷涌出来。 王宫内的守卫近来本就减弱许多,再加之加斯是通过密道而入,没有惊动任何人。 加斯将匕首在手里转了一转,任它溅落血花。他眼里有极重的戾气,却仍是笑着的,笑容没有多少温度。 他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瞳孔逐渐失去焦距却仍是嘴唇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的菲尔国王,难得善心地蹲下听了听,“为……什……么……” 第58页 加斯轻笑了一声,银髮自他耳边滑落,他直起身来,声音已经变了一种,他妖异一笑:“国王,可认出我了?” 地上的菲尔国王声音虚弱道:“……是你!那个……地下组织首领!” 加斯看见倒在地上,血不停往外涌,生命力在流失的菲尔国王,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懒懒倚在一把软椅上,有些无聊地拨了拨头髮,又用手指把头髮捲起来又放下去。 “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要杀你?其实不用你问,我也会告诉你,趁你还没有死透之前。当然,我并不是只杀你,我恨的嘛,自然是你们王室,恨的是你们不合理的制度。” “给你讲个故事罢。” ****** 克什亚掀开帘子,看着天边那最后的一抹余晖,却是眸光一动,语气铿锵道:“去请瑟尔与里亚骑士长来。”说罢他转身回了主帐。 却说不久前。 经过一天一夜的跋涉,佩恩的军队正式到达了沃特战线两边。克什亚比他们早到一会儿,他想的是不给敌方军队休整的时间,直接大军压进,要与对方直接对上,想趁他们疲弱时先捞上一笔好处,打个胜仗。 只是他足够谨慎,先派出了一支先锋队和半数大军前去。想了想,他又传信给萨西国国王,让他派兵来援,打的是以多欺少、以力压人的主意。 佩恩与斯兰特刚率领军队来到这里,对方就派兵前来,想的或许是趁他们疲弱抢占先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的主意。只不过两人在路上就考虑了这种情形,早已有了应对之策,自是不慌不忙,行军列阵。 因而两军初交锋时,萨西国的军队竟发现敌方的军队是精神抖擞,一点也不像赶路许久、疲乏无力的样子。 克什亚骑着一匹脾气暴烈的黑马,马儿不安分地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前蹄,克什亚却将缰绳握得稳稳的,望向前方已与敌军交锋一阵的大军。他双目如电,一眼就能快速判断出局势。……有些意思,不按常理出牌,看起来一开始就会派出金字骑士。 落后于他黑马半步一左一右成护持之势的是两名骑士长及列好的军队,左边那位低声向克什亚汇报导:“主帅,可要属下前去一探?” 克什亚眯了眯眼,却是笑了一下,随即敛容道:“不急。”反正这里一部分人是克什米尔塞进来的探子,这一次顺便全部解决了也好。 虽然这次下来也会折损他许多人,不过这样才不会显得过于明显不是吗?战场上,生死有命,死几个探子正常不过,全死了也怨不得谁。毕竟他也是折损了人的。 想到那个处处与他争锋的弟弟,克什亚讽笑了一下,笑容一闪而逝。 克什亚率军又往前行走了一段距离,站在这里,可以模煳地看见对方主帅的位置。却是有两个人影立在那军队之前,克什亚按下心中疑虑。 如果有人在天空上往下看,能看见尘土飞扬,能听见喊杀声震天,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战场上,有箭矢穿透护甲,有血浸染大地,感觉地面都好像在震动了。 两军的卫兵一开始战在一起,你刺我一刀,我反手一剑,血迷了眼睛,双方都发狠地缠斗,要取对方性命。四处皆有了残肢断臂,倒下了一个又一个人,血腥味刺鼻。 卫兵们僵持着,折损人数两方相近。然后佩恩这边侯在一旁的金字、银字骑士加入了战局。 施德一改平时笑嘻嘻不大正经的模样,他面色肃然,手中一把长矛一提一刺,像收割稻草般带走敌方军队许多条性命。 劳里与另两个金字骑士纵马驰骋,或提剑或持矛,所过之处,留下所有敌人的性命,好多人在他们手里都不是一合之敌。 由于佩恩这边的金字骑士以及少数银字骑士的加入,战局改变,敌方军队劣势明显。 斯兰特眯了眯眼睛,突然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他慢条斯理地把背后的弓拿起来,掂了掂,看向佩恩,佩恩无奈地笑了笑,倒是吩咐道:“去取射程最远的弓来。” 斯兰特笑着将手中的弓往后一抛,一名骑士赶忙接住,他只听军师平平道:“收好。”于是连忙将弓收好。 斯兰特摸了摸手上的长弓,慢悠悠地从箭筒里取出三支箭,一併放在弓上,五指一张,竟是生生将弓拉到了最大!他眯了眯眼,“铮”一声三支箭唿啸而去! 然后他朝那个箭去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挑衅十足的微笑。 身后卫兵、骑士们望着凌空而去的三支箭,都目露崇敬。他们依旧规规矩矩地侯在两人身后。 佩恩伸手将弓拿过来,极快地说了句,“很厉害。”斯兰特于是笑地愈发开心,他随口逗道:“你都不知道我射准了没,就厉害?”佩恩面无表情地低声道:“你最厉害。”斯兰特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高声道:“驾!” 马儿嘶鸣一声,却是没有走动,于是不耐烦地转圈。斯兰特一看,佩恩抓住了马鞍侧面的铁扣,马儿认识他,自然就不动了。他不由诧异挑眉,佩恩淡淡转了目光—— 斯兰特也心有所感般,两人的目光却是不约而同地往箭去的方向遥遥望去,好像与某个人对上了视线一般—— 第59页 克什亚看见了朝他而来的箭,三支齐头并进,没有一支因力有不逮而中途掉落下来,就这样一路无阻地穿过战场,朝他袭来! 他身后的两名骑士一惊,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神射手!这个距离,这般准度!虽说他们处于战场后方,两边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是也绝对是最大射程了! 他们心里转着主意,动作却是不慢,一左一右挡上前拿剑挥掉两只箭,最后一支却是箭尖擦过了克什亚的额头,划出了血迹,然后力竭般地掉在了后面不远处。 克什亚抹掉额头血丝,面无表情,眼里好像酝酿着风暴。他遥遥看向那边,不知想了些什么。 佩恩本来也是派出了一半的军队,同对方交战。对方军队的实力不弱,只是他在交战不久后就派出了金字骑士,对方却连个金字骑士都没有,落败是明显的。 斯兰特与佩恩站在后方,斯兰特打消了上去一试的想法,同佩恩一起在马上静静看着。 佩恩的眼里是无悲无喜,不起涟漪,他冷静地看着如今的战场。他的眼里映着整个战局,所有变数在他脑里飞快演算,并重复进行推演,终于在某个时刻,在敌方节节败退,我方军队已经消灭了敌方约三分之一的兵力,自身也略有损耗时,他说:“收兵。” 传令官虽是疑惑,却一言不发地接了命令下去。 斯兰特站在他旁边,看着劣势明显的敌方军队,嘴角一弯,勾起一个凉薄的笑意,眼里映了血红落日,也映了战场的厮杀之景。 …………他也看出来不对了。 却是有两道号角声吹响,映着落日余晖,在这布满血腥,烽烟瀰漫的战场,显出一种格外的悲凉。 敌方也鸣金收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开始补伏笔 女配的故事算是解释清楚了,估计以后没戏分了 啊……四级 第35章 故事 第三十五章 故事 一阵风吹来,又吹走,携了淡淡的血腥气。 懒散半躺在软椅上的加斯说:“我给你讲个故事罢。” “从前,有一个男人因为欠了领主一笔钱,是不是这样我也记不清了,总之他还不起,卖身给了领主成为了领主的众多农奴之一。” 加斯顿了顿,扫了扫地上的国王,道:“没死就继续听。”不过他又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容来,“反正你也要死了,就干脆全部告诉你吧。” “那个男人是我和哥哥的父亲。他辛勤工作,为领主劳心劳力,终于在付出一大笔结婚税后娶了一个妻子,不过三年就有了我和哥哥。当然,农奴的儿子也是农奴啦~” 他声音一下冷下来:“伊顿公国法第多少条,就是这样写的吧?”他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手指上并不存在的灰屑,这才接着道:“本来这样也还好。毕竟有很多人也同我们一样。被打被骂,要干最多最累的活,即使是小孩子也不可以偷懒呢~” “然后的然后,有一天……”他的声音一下嗜血起来,眼里闪动着残忍又兴奋的光芒,他捂住脸,却是笑出声来:“那个领主,他死了。然后又来了一个领主,这还是一个王室子弟呢。” 加斯用一种夸张的咏嘆语气道:“不过是一个被流放到偏远地区的王室子弟,还在这里作威作福。” 他一字一顿道:“他喜怒无常、残忍暴虐。” “第一天,同我一起工作的乔治叔叔因为在他前来巡查的时候没有及时招唿他,被他使鞭子抽死了,皮开肉绽,血流遍地。他居高临下地说:‘不过是个农奴而已。王国律法可不保证你们的权益。’ ” “呀,好惨呀。”他嘆息着敛了眼眸。 “第二天,他不高兴了,给我们耕作过的地挑毛病,派身边的僕从将几个农奴毒打了一顿。这些叔叔伤的太重,领主又不让请医生,我还记得那时他看见这些痛苦□□的农奴时眼带不屑:“死就死了。”然后他们真的死了。” “第十天,被折磨的伤痕累累的小女孩被送回来我们所居住的那一间大屋。那是我们的小伙伴妮娜,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然后,不久她也死了。” “第十二天…………” “第十五天…………” 躺在地上的菲尔国王神色似是变了一变,他感觉自己在变轻:“…………没…没有……人……咳咳…管吗?” 加斯不理他,自顾自说着:“然后终于轮到了我父亲。” “越来越多的人死去。没有人管过农奴的死活。没有人。一个都没有。因为这是王国律法所允许的。当然,没有人会想到真有人能做的这样绝、这样狠。” “我们中有的人麻木了,平淡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我却不甘心。” 他神色缓和了一瞬。 “父亲死后,哥哥更照顾我了。他才比我大一点点,就接过了父亲的职责。他待我很好。” 他突然朝地上的菲尔国王粲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好看吗?”他的脸上有一道很长很长的疤,生生将他有几分俊美的脸破坏殆尽。国王已经昏过去,加斯蹲下来试了试他的鼻息,却是自己讲下去。 第60页 他自言自语喃喃道:“听众都没有了,那就长话短说吧。” “领主把我们送给了一个听说喜欢小男孩的贵族那里,他挑中了我,哥哥本来没有被挑中,可是他混进来了,要同我一起前去。于是我们和很多男孩一起被送到了那个贵族那里。那个贵族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房间里有很多小男孩站成一个扇形,他们有些神情木然,有些恐惧害怕,有些甚至摸不清会发生什么。 随着这个贵族走过来,害怕的孩子不由往旁边挤,我哥哥站在最边上,我与他分散站在他旁边的后面。他太瘦了,被一挤就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啪一个花瓶摔碎了。 那贵族不耐烦地睨了一眼我哥哥,随手执起长满了倒刺的鞭子朝他脸上打去。…………我替他挡了。我摸了摸脸上的血,却是笑了。哥哥愣了,然后哭了。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不正常了。我已经疯了。被这个可怕的黑暗的世界逼疯了。我开始怀疑世界上真的有好的事情吗?既然有,那为什么不吝分给我们一点呢?”加斯摸了摸脸上的疤痕,眼神回忆着遥远的从前。 “后来,真的有好的事情发生了。我以为我们死定了,却莫名其妙地被救了。” ——可是啊,那其实并不是什么光明,而是更深的黑暗。 “后来,经歷了很多艰难的训练,想像不到的难,但是我活下来了,还学会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亲手了解了那个领主与贵族。” “然后,终于有人问我:“你不恨吗?那你想报仇吗?”我答:“恨!”我想我知道他们的目的了,我躬身答道:“愿为大人效劳。”我知道他们是克林国的,他们想利用我,可是无所谓,因为我真的恨。 我恨那个领主,恨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恨那个所谓的王室子弟,哈哈,最恨的自然是这伊顿王国传承至今的王国制度! 我只想报復他们,疯狂的。可是,哥哥没有那么恨。他的恨很理智,可我却不愿他那样清醒下去。我指了指脸上的伤疤,我要把我的恨意、把我的想法加诸在他身上。 兄弟齐心,不本是应该的吗?! 我有时候也会偶尔善心大发地想:我要是真推翻了那王国制度,不也是救了许多同我一样遭遇,不为人们所关注的可怜人,做了件大好事吗?我就吃吃地笑起来,哥哥则捧了一本经文看起来,冷冷淡淡地扫我一眼。啊,他还是不高兴呢,这么多年过去了。 后来……就是现在了。 加斯讲完了,他低头一看国王,国王已经气绝身亡了,双眼还是睁着的。他难得善心地替他合上了眼眸,拂了衣袖,不带走一点微尘,像风一般来时无影,去时无踪地走了。 窗外一角玫瑰开得艷极,红得像极了血色。 ******* 佩恩、斯兰特坐在前面,施德劳里几个金字骑士围在一起,几个银字骑士站在他们后面。佩恩敲敲桌子,面色平静,扫视一圈开始说:“我知道你们或许有疑虑。” 这些骑士中除了那两个金字骑士外却是表情没有变化,对佩恩是完全的信服状态,好像坚信着他的命令无论是多么奇怪,却一定有他的道理的理念。 斯兰特不满地啧了一声,一双眼睛如霜如电看向了那两个面色有些微不满的金字骑士。虽说会有疑惑是正常的,可是斯兰特就是微妙的不爽,而且这还算得上是他的兵。 那两个金字骑士面色一滞,却是卸掉了不满神情。佩恩眼里微暖,他很轻很轻地朝斯兰特摇了摇头,斯兰特于是扬扬眉,坐好了。 佩恩:“今日交手的军队,你们觉得实力如何?” 这些人于是一个一个按顺序答了,就有: “卫兵实力不错,与我们的卫兵相当。” “是极是极!” “对我们来说自然没有任何压力,一矛戳一个!” “一剑一个。” ………… 这些人说着说着,却是声音渐小,他们目露思索,发现了奇怪之处。 “按常理来说,完全讲不通啊……” “明明知道卫兵对上骑士就是在送菜,却迟迟不派出骑士……” “便是一开始没派骑士,看战局就应该知道该派的,这样岂不是白白让那些卫兵送死吗?” “我们当时只顾杀得兴起,只看见我们胜利将近哪有考虑到这点……” 佩恩平静却带着丝丝寒气的声音一下将他们的注意力转回来:“发现了?他们的主帅好像是有意让这些兵消耗。不过——”他顿了顿,看有没有人能接下去。 这些骑士们都是恭敬地倾听,像是笃定他一个人能解决所有事情——虽然事实也是这样,却是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就有一道清如风,郎如霁月的声音答了:“一开始的想法或许不是这样,但后面就是了。故而我们战下去,反而是如了对方的意。” 佩恩颔首道:“就是这样。” 突然帐外传来通报声,“铜字骑士米尔求见!” 斯兰特笑开:“探子来了。”于是让人进来,帐帘被掀开,米尔进来,先按规矩拜见了这里这些品级比他高的人后,才向斯兰特与佩恩汇报导:“探到消息了。今日的大军里,有一些好像并不是效忠于他们的,只是具体效忠于谁,现在还无法探清……” 第61页 佩恩截断他话头,“已经够了。如此,就说的通了。” 那开始两个面色不满的金字骑士面露惭愧,皆上前一步行了骑士礼致歉道:“吾等有错。” 佩恩蓝色眼睛显露沉稳睿智,好像是一片包容一切的大海,他道:“无妨。” 夜安安静静地到来。佩恩估摸了一下时间,道:“时间不早了,其他事情明日再议,到时见机行事。散了吧。” 于是都各自散去。 劳里与施德这才有些睏倦地打了哈欠,相携着走远。其他也是三三三两两各自回去了。脚步声、说话声远去。 斯兰特得回去他的军师帐里,若是不回去,得叫那些守帐的人寻来。他一时脑袋没转过弯来,想不出什么留下来的办法,只好怏怏地打算回去。 佩恩叫住他,斯兰特却是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摇了摇头,看向他的床:“太小了。”他眼尾挑了一挑,有些张扬意味,他本人却是一贯懒懒道:“而且也不好解释吧?明早我还要偷熘回去?” 佩恩一时摸不清他真正想法,只得干脆按他所说的来,点了点头也不勉强,眸中是纵容之色,夹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像是空山细雨般微微。 只是斯兰特一走出来就懊恼了,他走了几步,却是想到好主意,不由随意哼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回去了。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一个巡逻的卫兵有些睏倦地揉了揉眼,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再揉眼时睁开看时,却是什么都没有了。他不由咕哝道:“准是困出幻觉了。” 主帐外却是没有人把守。这倒并不是些其他什么原因,全是因为佩恩公爵并不习惯有人把守在外面,且主帐位于最中间位置,安全度也算是比较高。 那道黑影却是梭进了主帐里。 佩恩本是浅眠,感觉到旁边有人,反射性地一下绷紧身体,随时准备暴起伤人。有一股极淡极淡的香味袭入他鼻尖,他却是闭上了眼睛,放松身体,放缓了唿吸,看来人要做什么。 一双手轻轻地掀起了他的被子,然后一个身体慢慢地缩进来,尽力地想不惊醒他。 佩恩想笑,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正想睁开眼睛好好调侃一下他,却勐然听见一声嘆息:“一定一定要一直在一起啊。” 他一下心里万般滋味,感动喜悦诸般都过了一遍,他蓦然睁眼,倒叫以为他没醒的斯兰特愣了一愣,佩恩坚定地说着:“会的。肯定会的。” 他拥上前,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难得语气飘摇道:“为何这般不自信?”他想了想,主动凑上前吻了吻斯兰特眉心,然后是眼睛,最后是嘴唇。 斯兰特全然愣住,一句‘没有不自信’就卡在了舌尖。看见眼前这张放大版的俊美容颜,且难得的眉梢眼底都是盈盈情意,他一下手足无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也只是那一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于是干脆懒懒躺到佩恩的床上,漫不经心道:“难得有心诉我情意,”他觑了一眼佩恩,似是无奈又似是愉悦道:“竟又被你听到了。” 佩恩起身点了一盏灯。一灯如豆。有细细的光线照亮此处。 斯兰特眉眼一动,眼里光影流转,在这微微光线下,竟有一种水波流动似醉非醉的感觉,“你都不问我我为什么晚上来和你一起睡?” 佩恩于是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斯兰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似勾似引,却是那露出的微微眼瞳泻出了一腔深情。 他不言不语,佩恩却是靠近他坐,一把浸了月光的嗓子水般流淌:“是我不好。一时没有习惯,直接按照军中命令来了。虽说军中分帐而眠,主帐里只睡主帅乃是规定,却能为你破一次例、破很多很多次例。” 斯兰特一个翻身坐起来,敲了敲他头:“想太多。分明就是简单的睡不着了!”佩恩却是露出一个极狡黠的笑容,斯兰特一看他这笑容就知道了,不由懊恼一秒。他慢悠悠道:“又是你现编的规定?” 佩恩倒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 这般笑闹几句,相拥而眠,髮丝交缠,温柔缱绻。好像全然忘却了明日的战事,全然忘了不远处的敌国军队,天地间只余他二人。 有不知名的虫鸣一声两声。 作者有话要说: 补发国王便当 (???╰╯???) 第36章 iris 第三十六章 iris 两军再次交战。 克什亚摸了摸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勾起一个有些嘲讽的微笑来。他坐在那匹性情暴烈的黑马上,是要瞄准一个好时机,打算亲自上场的。 尘土飞扬,一时胜负难辨。克什亚昨日好生安抚了一下军心,他早上起来,简单行兵列阵了一番。 两方卫兵们短兵相接,战在一块。兵器相接之声,两方发狠嘶吼声,战场上一片混乱。骑士纵马驰骋,这下两方的骑士战在一起了。 银字骑士与银字骑士交战在了一起,佩恩这边的银字骑士有一部分隐隐佔了上风。克什亚望向还在他身后的瑟尔与里亚骑士长,挑了挑眉,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我们的敌人看起来比想像中还难缠呢……” 第62页 瑟尔与里约骑士长对视一眼,他们都是金字骑士,里约骑士长骑马上前一步,行了个礼:“主帅,回去我们一定更好地训练他们。现在,且让属下去挫挫他们的威风!” 他眼里一抹亮光大盛,那是涌动的战意,他跃跃欲试。 瑟尔忙也道:“主帅不必担心敌方也派出金字骑士,属下之前排练的困阵正好可以拿出来!” 克什亚点头算是应了。 佩恩依旧是冷静地看着战场,他会出战,只是现在还并不需要他出战。他得摸清敌方有没有后手,而且……退一万步讲,即使他现在击败了萨西国的军队,后面也还有一大堆麻烦事等着他,不,是他们。 本来些微烦躁的心绪被压下去,想到他们两个字他心里一股些些的暖意。他恍神只是一瞬间,復又集中目光于战场上—— 他双眼一眯,眼中锐利之色尽显,淡淡吩咐下去:“施德,带兵去迎战敌方金字骑士,至于能不能解决,看你本事。” 施德抱拳应了,笑嘻嘻的神色隐去,他领了一支小队,杀入战场。那银甲骏马远去,单看背影,倒是潇洒地很。 佩恩目光集中的方向,有一名神情桀骜的骑士一人对上了好几名银字骑士,偏生动作又是格外随意,极近挑衅却又显得游刃有余。他身后的一小队骑士卫兵也跟随着他汇入战场,士气受到了明显鼓舞。相较下来,倒是佩恩这边看上去要落败了似的。 “金字……骑士么。”有温煦的声音响起来,像极了冬日的一缕暖阳。佩恩偏头去,看见的却是一个不再吊儿郎当的斯兰特,他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将些微诧异掩去,极快地打了招唿。復又问道:“处理好了?” 斯兰特在心里过了一下事件的轻重缓急,他看向现在的战场,又将目光移回来,极自然地凑过来,附耳低声道:“王城大变。克林国攻进了西部。”说罢斯兰特极快极快地在佩恩的耳边呵了一口气,脸上也是似狐非狐的狡猾神色。不过瞬息回身时,他又是一幅优雅温和,神情认真的模样。 佩恩倒是淡定极了,他道:“先把这仗结束。”他的语气也是淡淡,虽是没有胜券在握之感,却是沉稳冷静极了。 斯兰特摸了摸下巴,饶有兴味:“你没有十成把握?” 佩恩轻飘飘地撩了他一眼:“有常言道:三分天註定。在我这里,我也只能尽量将三分减为一分。没有人是常胜公爵。” 斯兰特说:“可是,你在我心里很厉害,胜利会一直属于你。你是我的常胜公爵。” 佩恩虽是心中轻微地一动,眼中也起了波澜,一句‘分分场合’却是在舌尖转了一转,他看了一眼场上局势,终是咽了下去。 他经歷过的战争何其多,这次战争并不能算得上是危急,他只是秉持着一贯的沉稳冷静的心态一视同仁地应付着大大小小的战争,故而也谈不上分场合了。 佩恩于是难得在战场旁开了个小差,他终于把专注的目光投向旁边的斯兰特,看地十分地专注、看地十分地久。他的眼睛里有流淌的河水,要流进斯兰特的心里,斯兰特被他看地有些奇怪,却也不讨厌。 他们身后的骑士卫兵都有些奇怪,却是不会去干涉长官之间的事。 施德已经与对方的那个骑士缠斗起来了。施德应付地并不轻松,几个回合下来,他也大致能摸清对方的实力。他晋级金字骑士时间并不久,战斗经验不足,而对方却像是在金字骑士这个级别待了很久,连身体都铭刻着战斗意识。 几处护甲被划破,脸上也被擦伤了好几处,血流淌下来,那张年轻的布满血污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亮如天上的星辰!虽是不敌,尚有一战之力! 对战的那个骑士,也就是里亚骑士长抬手横矛阻挡了对方的攻击,却是在心里惊奇地咦了一声,脸上的桀骜也淡去几分,说起来,桀骜本来就是他的伪装——用来误导敌人,降低他们的警惕心而已。 里亚骑士长感觉到了施德的进步。他的动作,好像由滞涩慢慢圆转起来,显眼是在进步。他不由暗暗提高了警惕。说起来里亚骑士长算是比较传统的骑士,比较讲究骑士规矩那一套,在有人在背后偷袭施德时还冷冷地扫了一眼,将他们击退。 故而施德与里亚骑士长的交手几乎没有人来插一脚。现在两人都没有下杀手,看起来倒是没有几分战场的残酷。施德是没有那个实力,里亚……谁知道。 不过,下一刻,里亚眯了眯眼,脸上神情一下冷酷起来,施德看地出来:他要下杀手了! 施德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危险,他好像已经体会到了生死之间的战慄,他有些兴奋,脸上出现了久违的有些狂热的神情—— 两人两马迅速战到一起。 佩恩专注地看着斯兰特,说道:“那么,你也是我的全世界了。” 斯兰特:“……”他总觉得奇奇怪怪的,他眼睛又弯成那种月牙弧度,不显无情却显深情,有些懒散,有些狡猾,他甚至有些随意地哼了一声,这才磨叽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却是心下一下装的满满当当。满心喜悦,猝不及防。只言片语,乱我心曲。脸上漫不经心,心里花开遍地。 第63页 明明只是一句而已。 当你的付出得到同样的回报,当你的喜欢被另一个人珍重,当你爱的人像你爱他一样爱你,斯兰特几乎没有哪一刻想像现在这样,立刻废了那个什么王国律法,让他们堂堂正正地在所有人祝福的目光下亲吻在一起,永远在一起,然后互相说一句‘我爱你。’ 佩恩却是笑了笑,暗蓝眼里是有最美的细白浪花,沉淀了最深最深的温柔。好像他的眼里有一个小小的他,曾在高高山顶立,也曾在深深海底行,他见过很多的东西,可是有一天,他遇见了另一个人,他突然发现,他看过的风景在遇见这个人的时候都暗去——看见了这个人,就是看见了全世界。 他没有父母,妹妹也跟他没关系了,也没有什么亲近他关心他的人,那么,这个人,就真的是他的全世界了。 不过是说一会话的时间,场上却是有了动静。斯兰特缓过神来,半眯起眼睛不带意味地扫了一眼,却是笑了一声,“他们在布阵?如何解?”说罢一双盈盈含笑的眸子转了过来。 佩恩简单粗暴:“不用解。以力破之。”他本来还惦念着给萨西国的军队个教训,不过他调查到一个有趣的东西,倒是可以让这个克什亚不爽很久。 本来之前他倒是想好好计划一番,让这军队全部覆灭的,虽然达到结果不难,却是要多耗费一些时间和心力。而他们却是等不起的,时间在如今是格外珍贵的。 自从接到今早的消息后,佩恩就改了主意,既然是当初克什亚插了一脚伤到了斯兰特,那么……虽然不至于留下他性命来,那样萨西国平衡会被打破,麻烦又会倍数增长,不过肯定得叫克什亚不顺很久…… 他的眼里有一丝晦暗的光,浮动着,若隐若现。 远在那边的克什亚突然感觉心内生寒,他皱了皱眉,不去理会。 瑟尔骑士长率军前去布阵,他将军队分为五支,三支左右中同时前行,却是不停交错、相合,看起来倒是有某种奇特的规律。再两支,却是像两支翼一样护持着这三支。他们冲进战场,倒是很快将局势又变了一变。 克什亚露出一个满意的神情,他微抬了下巴,纵马提刀前去!他一双鹰般的眼在场上搜寻,顺便漫不经心地砍几个卫兵。他招招狠辣,不留情面,且招式不拘,基本上一刀一个,像是在扫荡一般。 斯兰特不待说什么,佩恩却是依旧錶情冷淡同他吩咐几句,率领身后几支军队,驾马前去了。他看着他逆光的挺拔身影,骏马甩着马尾,斯兰特的目光几乎是贪婪地盯着前面的那个人,从那一双军靴,到那笔挺军装,到那头柔软的黑髮………… 他能弥补一下从前没有看见过战场上的‘东部公爵’的遗憾。 能看见他游走于战场,看见他游刃有余,看见他英勇善战,看见他沉稳又冷淡,看见他所向披靡。 他的心里,有妄念在滋长。他想要他。想跟他彻底融为一体,两人之间再无距离。 他已经彻底地爱上了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 斯兰特觉得自己有点亏,他觉得自己沦陷地太早了,他不由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不过,他想:也不算亏。毕竟他想多让佩恩信任他。他心疼那个小时候的他,他恨他没有早些出现在他生命里。 他想起了今早收到的信。今天早上,也正是因为消息太多,他才先留在帐里处理了一些事情后才出来。 西部的事情,他也做了一些布置……他的眼里有一些暗沉,墨绿眸子闪动着有些邪邪的光,又好像光影交替。脸上也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上去同平时有些区别。不过拿起另一封信的时候,他却是变回了那个优雅浅笑的斯兰特公爵。 达克公爵来信了,告诉了他一些西部的事情,并依旧打趣地问了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斯兰特却是笑了笑,倒是知道达克伯伯一定知道了点什么,尤其是一些意在试探的语气,还提及了他父母。 斯兰特思索一阵,却是提笔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满世界跑的父母,当然是寄到达克公爵那里去。虽说达克公爵也是到处游玩,可他起码总在伊顿王国,而且也留下了具体的收信地址。 也是拜他下笔的流畅所赐,他就自然而然地更深地明白了这一份感情所占的重量。信很简短: 亲爱的父亲与母亲: 你们还过得好吗?我很好,不用惦念。我想起来给们寄信不是因为如今这边如何如何乱,而是因为我想告诉你们:你们的儿子爱上了一个人。是真的,爸爸妈妈,我想,我终于能对他说出我们家族最珍贵的承诺了。 ——iris。其意为鸢尾花,正是我们的族徽。 ——它的花语是赌上一切来爱你。我想,我能为他堵上一切,他是我的iris。 爸爸妈妈,有机会把他介绍给你们,反对无效,没错,是他而不是她。 ——斯兰特 斯兰特观看了一下这个列阵的变化后,倒是挥了挥手,表情也是有了几分佩恩的冷静端肃,他说:“弓箭手准备!”于是一片动静,齐整脚步声响起。 好几百把弓箭同时对准了前方的战场—— 斯兰特也让人拿来了昨日的弓,他摩挲了一下,微眯了眼睛却是眼神坚毅,也将弓拉到最大—— 第64页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坑的!嗷唧唧~ 明天又是该死的排球考试!^=_=^ 第37章 收兵 第三十七章 收兵 西部布伦城堡 管家已经将公爵之前布置的事情一件件落实了。 洛斯特郡与约克什郡现在还没有被战火波及,它们位于西部最东,靠近中部的地方。现在西部内部的混乱之势稍稍止息。大部分贵族都心有默契地达成了一致对外的结论,然而他们本身信任度并不高,加之克林国军队实力不弱、消息灵通,倒是让克林国没费多少力气就攻入了西部,正自西往东继续前行。 管家指挥着僕人们擦拭着家具、烛台。僕人们都没有玩忽职守,都是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管家上了双层螺旋状楼梯,一路巡查来,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斯兰特家是老牌贵族,这座布伦城堡则是斯兰特家族所拥有的资产之一,被划分给了斯兰特。故而能进到城堡工作的僕人则是斯兰特家族从小培养的,对家族忠心不二。 管家拿到了今早的一封信后,终于变了变神色,心中有更深的敬佩。他端正了神色,就像任何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管家一样,转身出去忙了。 几个月前。 斯兰特离去布伦城堡时并没有带走所有的兵力,他考虑到了西部的局势,总要留下兵力守好他的洛斯特郡和约克什郡。而且在布伦城堡的附近他临时搭建了一个小工厂,用于冶炼铁器,用的自然是佩恩给他的那张方子。 斯兰特看过了属下呈上来的资金消耗,眼皮子跳了跳。啊……又没钱了。虽然他知道铸造兵器烧钱,可就是有些郁郁。不过,他一想到这是佩恩所需要的,他立马抖擞精神,钱还可以赚更多,但是公爵夫人却只能有一个……他摸了摸下巴,笑地狡猾地不行,看上去竟有些不怀好意。 他脑海里过了一过赚钱的法子,目光却是在衣挂上搭着的一件毛呢大衣顿住了。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开始提笔写策划案。 棉……麻……印花……漂染…………天鹅绒、金绒锦………………还有如今的战争。 他脑海里将千丝万缕的关系捋了一捋,指尖轻颳了刮脸颊,一手握笔涂涂改改几番,他吹了吹墨痕,满意了。 除了这番布置,他还打算估摸着时间,渐渐将那种冶炼技术改良,逐渐引入他约克什郡的大工厂。商人逐利,此举不仅能给商人带来极大利益,且也能给让自己大赚一笔。斯兰特在做生意上天赋异禀,几乎是无师自通,没有人能从他手里攫取更多的利益。更何况,约克什郡是他的领地,他自是有自信不会让技术被偷走模仿。 他多心眼地在方子上耍了一个小花招。 管家在前几次收到斯兰特传信中,大致了解到了斯兰特的做法,不由心惊于公爵大人敏锐的判断力,虽说从前也是厉害,可如今这般…… 他却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好几个月一晃而过,在斯兰特佩恩与萨西国军队对上的时候,斯兰特之前的布置就可以收网了。只是斯兰特一直没有腾出手来处理,故而就一直拖着。 直到今天早上管家收到了公爵大人的信。 ******* 万箭齐发。 敌方倒是有些反应迅速的抽出了盾牌,有的挥剑格挡,但有更多的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放箭,一下或受伤或身亡。 施德早已在另一个金字骑士的协助下勉力而退。里亚骑士长淡淡扫了一眼,却是没有说些什么,转身回去同瑟尔骑士长汇合。 斯兰特这一箭没有射中任何人,反而是去势不减地将萨西国的旗帜射了下来——那个印着苍鹰的旗帜就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 克什亚脸上青筋乍现,他此时已经同佩恩正式交上手了。刚一交上手,对方就放了箭。克什亚不由愤怒道:“卑鄙!无耻!” 佩恩神色疏冷,手中长剑一翻一转,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架到了克什亚的脖子上。他如霜如雪的一眼扫来,好像从来不曾把他放在心上:“这是战争。” 身后有破空声袭来。一左一右。 佩恩神色依旧淡淡,只是身体灵活地不可思议,微微侧身,将架在克什亚脖子上的剑顺势移走,挡住了左边一名骑士的剑,却是左手擒拿利落,借着一股巧劲将另一名偷袭者丢下了马。 他这一系列动作如天上行云,如地上流水,顺畅自然,仿佛这样做过千万遍。克什亚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头,却是拉紧缰绳,骑马欲与他拉开一定的距离。 佩恩其实是有意放水的,现在杀了克什亚,百害而无一利。他微抬下巴,帽子上的蓝色星星熠熠发光。黑髮垂落一缕在前边,他的眼里暗沉极了,蓝地近黑,整个人只是简简单单地一个动作,却是说不出的高傲冷淡,也让克什亚无端生厌。 佩恩:“退兵吧。你没有胜算。” 克什亚嗤笑一声,他摸了摸脸上的痂:“也可以。把那个射箭的人交给我处置。”他弯弯眼睛,几分肆意几分寒凉。 佩恩的表情更冷下几分,他不高兴地如此明显,神情有几分居高临下,气势如此重以至于让人几乎忽视了他本身出色的容貌。 第65页 明明身处喧嚣战场,他的周围却好像留出了一片空白。他的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他好像勾起了唇角微微一笑好像又没有,只一双眼睛却是闪动着冷酷残忍的光芒,他用这种神色看着克什亚,语气淡淡:“凭你……也配?” 克什亚心里知道把人交给自己不可能,故而也只是调笑一句。他的情报官早就在他的盛怒之下把那人能查到的所有资料给他过目了。他此时却是微挑嘴角惊奇道:“怎么?临时的同盟也是这么牢不可破?看来佩恩公爵——” 雪亮的剑光晃花了克什亚的眼睛。 电光火石间,长剑刺中了他的手臂。克什亚忍不住痛哼一声,他的脸上表情好像一下暴虐起来,却全部被飞快尽数收敛,只余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是额角的冷汗显露了他此时的痛苦。他本来自诩骑射技术不错,可是此刻,这种全无反抗之力的感觉,让他一时心下怔然。 他俩交手着,周围的骑士卫兵不能也没有机会插手。 佩恩深深地看了一眼克什亚,克什亚却觉得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似的,有些心惊,有些寒凉。他不由开始怀疑起之前的情报来:“东部佩恩公爵,沉稳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冷得像是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山。战力超过一般金字骑士,百战百胜。” 有血腥味一股一股地灌入他的鼻尖,他稳了稳此时有些紊乱的心绪,克什亚努力缓缓勾起一个笑来,他说:“明知不敌不是我辈所为,自当退兵。”他手臂痛得不行,他也尽力忍住不露一丝怯弱。 可是佩恩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好像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克什亚心下难言滋味,难得受挫这般严重。说起来,他之前有些凝滞的脑子开始运转起来,主帅遇险,为什么没有够分量的金字骑士出现?!瑟尔与里亚布阵,那还有他那几个隐藏的金字骑士和他有意培养的银字骑士呢? 他心下急转,赶紧回神去看战场,这一看,他不由目眦欲裂,心下大恨! 斯兰特指挥人放了箭后,倒是没有随意地传令。敌方阵法被他们打乱一瞬,却是很快恢復。不过由于旗帜打落,士气下降。当然,由于没有防备折损了不少人,敌方军队受了挫折,反而多出了几分肃杀意味。 斯兰特扬眉仔细看去,粗粗扫过几眼看不出什么玄机,干脆懒懒一挥手:“按照佩恩公爵之前给你们下的令来。” 身后的骑士卫兵飞快列阵,皆齐整有力地应了一声:“是!” 斯兰特早就知道佩恩公爵在说出‘以力破之’的时候就已经传了一道命令下去。 他目光几乎一路追随者那个黑蓝身影,不由轻笑了一声。放箭是他临时起意,却没想到佩恩猜出了他的心思,并替他给后续安排好了。他不由低低笑了起来,这般细緻温柔,得好好套牢了。 克什亚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金字骑士也罢,没有折损,毕竟金字骑士本身就十分难对付。但是,他这次带来的好几个银字骑士,他的亲信,他看好的有潜力的好苗子,在还没有长成在参天大树之前,就被扼杀在了这次战场上!本来这次战争就算不上多么认真,他打的是捞好处的主意,而不是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退让前进,究竟要怎么打又不打出深仇大恨,他心里大致有个度。可如今?! 克什亚平缓了一下唿吸。瑟尔与里亚骑士长再怎么厉害,长久耗下去也是要吃亏的。他看得出有几支军队正在加入战场,要将他们微弱的劣势扩大,他当机立断:“退兵!” 天边的云朵像是棉花糖,白白软软的,飘来飘去。阳光刺透云层,洒在这处战场。 ****** 亚利桑亲王有些头痛又有些暴躁,他脸上的阴郁几乎要凝成实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现在正位于王城附近的一个小郡。 现在他收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暂时是被封锁了的,不过,也瞒不了多久。他手指掐断玫瑰花的茎,动作似是粗暴又似是轻柔的摩擦着玫瑰花瓣,花瓣洒了一地,玫瑰艷地发黑。 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亚利桑亲王脸上变换的神色终于定格在坚定上面。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亲王的印章,神色难得温柔。他一字一句低声道:“我是洛夫王室的亚利桑·洛夫,我是王室的一员,会为了王室守住它最后的荣耀。” 他推门出去,阳光落了他满身。 他不能逃避,他要去做他该去的事情,即使力量微不足道,即使不能左右大局,即使是飞蛾扑火,他也……决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要加油吖~ 爱你们~ 看到这篇文我们也算是很有缘分了吧?诶嘿嘿(???╰╯???) 第38章 财富 第三十八章 财富 斯兰特收起了懒洋洋的神情,将手里的一份报表给佩恩看。 佩恩看见上面最是明显不过的大笔进帐,挑了挑眉。他对进帐底下这些变动的数字并不敏感,干脆袖手坐下听听斯兰特的解释。 此时两人已经回到了沃特庄园。耗时三天。 三天前。 第一天仍是驻扎在战线静观其变。 不知道该说是情理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克什亚真的退兵返回萨西国去了。斯兰特倒是一幅瞭然神情,他拿出了一份情报给佩恩,似是随意地耸了耸肩:“军中探子不够精锐,我派了些我的人手去探查。” 佩恩一目十行地扫过,算是了解了大概章程。 第66页 情报大致讲: 克什亚有个弟弟克什米尔拦截了克什亚传回去的信,是一封请求国王增兵的信,而当国王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克什亚战败的消息也随之传了去,国王不欲再增兵。 或许还有些自己的考量,总之诸番权衡下,克什亚撤军撤地极为迅速。 后面的两天倒是两人率军返回,耗在路上的时间了。 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 斯兰特将手上的报表一扔,坐到佩恩的旁边,半是懒散半是随意地仰躺在了他腿上。他微眯了眯眼,调皮地伸手挠了挠佩恩的下巴。佩恩无奈地动了动,让他半躺得更舒服。 斯兰特于是眼里笑意更盛,干脆又坐起来,语气也加重些许:“嗯?佩恩公爵,你说你有没有赚到?这么多这么多的钱……”他伸手拢了一大片空间,眼中光芒闪动便连嘴角笑涡也深了些许:“全是你的。” 佩恩于是笑着调侃他,似是颇为顺手地摸了摸他的金髮,当然下一刻就被摸回来了:“怎么全是我的了?” 斯兰特于是歪了歪头,面无表情道:“我的就是你的,你是我的。”他说罢直起了身,替佩恩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领口,眼角一觑,笑意微微。却是飞快收转了目光:“不想听听我怎么做到的?” 佩恩于是笑起来:“荣幸之至。” 斯兰特讲起他所擅长的领域,眼睛都亮极了,如午夜星光,暗中更显其亮;如正午骄阳,再或者——他的眼里有一团火焰,跳动着。 现在这样,才像那个眼光精准、有利必得、不让别人占一丝便宜的西部公爵斯兰特。而不是在他面前那个爱玩爱打闹有些小性子的斯兰特。不过虽然不一样,却并不陌生。 佩恩认真地看着他,听他讲述着,他看见斯兰特的神情是那么地认真,不由思绪纷飞,想起了他们初见之时—— 王宫休息室里,两人试探着交谈。那个时候,他心里就淡淡转着‘这个公爵的打理产业、敛聚财富的能力十分出众,得尽力学一点’的主意。现在好了,哪用的着他去学,对方整个人都是他的了。 他一下心如羽挠,看着对方神情认真,唿了一口气才把那一瞬的妄念压下去,他仔细继续听着。恍神只是一瞬间,此时斯兰特才开始说到正题。 “一开始,”斯兰特用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长长的睫毛扇子般轻轻颤动,“我是看到这个有了启发。” 他似笑非笑的一眼扫来,悠悠说道:“也得多亏公爵大人的铁器冶炼极烧钱。 ” 佩恩:“………咳咳。” 现在的进入状态的斯兰特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正待随便说点什么,再看去的时候斯兰特的神色哪里是似笑非笑,分明是笑容里带了促狭。 斯兰特继续讲着:“我想起伊顿公国其实是有很多种植棉花的地方的。而且由于农奴制,不像其他国家那样劳动力稀缺。于是,多出来的大部分棉花会被卖到其他国家,当然,也包含萨西国、克林国等等国家。” “棉麻纺织在伊顿公国其实并不怎么被看重。时下,贵族淑女们的衣着大部分也是其他国家的丝绸或棉织品,但是大部分花纹单调。平民则是粗麻布衣裳,当然中级阶层会穿棉织品。” 他微暗了眼中神色,露出一个有些狡猾的笑容来:“我花了些心思,截断了好几处进口棉布的途径,把我之前几个工厂的棉布趁此机会散播在本国。由于战争期间,萨西国、克林国并不会怎么注意到我这些动作,不知不觉他们就损失了一部分的利益,或许对一个国家来微不足道。但是……”他点到而止,未尽之言两人却心知肚明。 “当然由于战争期间,在本国也攫取不到多少利益。不过由于我派人研制出了一种印花新技术……” 佩恩心下微嘆,暗暗咋舌。他心里大概有了个模模煳煳的猜测,却只是凝神更加仔细地听着。 斯兰特却是不说,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挑了挑眉,眉眼盈盈,眼波横是水,眉峰聚是山。两人对视一阵,却是斯兰特败下阵来,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失落,唇上就有温热的触感。 他抬手碰了碰唇,扬起一个极明媚的笑来。这才继续道:“说来也有几分运气因素。技术的改进使得生产棉织品更加方便、快捷。而且之前一直没有取得进展的印染技术在这个时候取得了突破。于是能生产出来的棉布花纹更加繁复精美,颜色也趋向于多样化。”他勾了勾唇角,“最重要的是,它的价格并不算太贵。” “我将这些棉织品外销了,抬高了价格。这样的技术其他国家没有掌握,故而我的棉织品当然更具有优势,无论是质量还是价格。当然,我可不会自找麻烦,故而在运输途径、来源上颇费了一番工夫。” “…………” 他最后说到兴起,连用了好几个专业名词,回神后看到佩恩一直认真倾听,干脆总结道:“不懂也没关系,有我呢。”斯兰特眼睛微弯成笑的弧度,却是凭白多出了几分柔和宠溺。 佩恩却是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说:“嗯,有你。但是我也想了解你喜欢的东西。” 第67页 ****** 启明星出现,天色已亮。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一封信穿过中部几道战线,最终被送到了佩恩公爵的办公桌上。嗯,现在已经是斯兰特与佩恩共同的办公桌了,原来的木桌被换成了更大更长的条纹乌木桌。这封信是普普通通的一封绿纹白底信,不普通的是它署的收件人是斯兰特的名字。 斯兰特起得要早些,他摸摸下巴,感觉昨天整个白天都没怎么活动,待在庄园内的时间占了大多数。本来事情繁杂、局势万变,两人难得有闲暇时光,只是他总是能瞄到时间来个忙里偷闲,佩恩拗不过他去也跟着忙里偷闲了。 房间内。一大早。 斯兰特扔了手中一大把的各种信件,懒散散地躺回床上,不想动。他躺在床上,手撑着脑袋,喊佩恩给他拿些书看。他笑眯眯地跟佩恩说:“你看什么,我就要看什么。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讨论你感兴趣的话题呀。”说着顺手把枕头往里面丢了一丢,腾出一个空位,拍了拍这个位置,用眼神示意佩恩过来坐。 佩恩本来坐在不远处的小桌子前,正在认真审批文件,看见他这番动作,干脆放下文件,起身先吩咐僕人去拿书。本来看这些文件是应该在书房,结果现在……不提也罢。有些无奈,却并没有觉得困扰。 佩恩听了斯兰特的要求,回想了一下,于是低声同那僕人交代了几句,僕人就下去了,斯兰特在不远处支着下巴歪头笑看着。交代完后,佩恩才重新过来坐在斯兰特旁边,笑说:“别急,书给你拿来了。” 斯兰特扬眉一笑,“我要看这些。”他随口报出几个书名,竟全是佩恩喜欢看的。佩恩笑着摇了摇头,只笑而不语。僕人很快将书送来,轻轻敲了门。佩恩拿过来递给斯兰特,声音里混合了笑意“看看。” 斯兰特不由诧异地挑挑眉,封面是极精美又带有神秘之色的图案,却没有书的名字。于是他翻了一翻,面上有惊喜之色。“这是我喜欢的那个精装版《水游记》?”他一下有些激动,不过很快想起来什么似的轻咳了咳,装作冷静下来,看向佩恩:“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的?” 佩恩洒然一笑,却是带了点狡黠。这一笑使得他本就俊美的脸看起来像是在发光,斯兰特感觉自己被晃了一晃。他沉下那有点浮动的心绪,想说什么,还未说得出口,佩恩就先开口了。 他也学着斯兰特笑眯眯道:“你要了解我,可是我也想了解你呀。”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茄子,因为以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专门避开了茄子,还不是一次两次。” “我知道你对那些商业活动感兴趣。嗯,我也买了一些书学着看看翻翻。” “我知道你喜欢看游记,虽然我的那些书你也确实感兴趣。因为你曾在你的信里随意提了一笔你喜欢游记。” 斯兰特就只是笑看着他,一双眼里似是拢聚了所有的光亮,且这光还一点点变亮,他点了点头,“还有呢?” 佩恩目光在斯兰特身上一扫而过,继续笑说:“我知道你喜欢宽檐礼帽,出行不喜欢带手杖,衣服偏爱柔和又不明亮的颜色。” 佩恩想罢,说了句:“我知道很多。” 斯兰特笑弯了眼角,他说:“那我也知道很多。”于是他也列举了一些事情。 两人最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他们从对方的眼睛好像都读出了同一种意思: ——我会下意识地关注你的喜怒哀乐,你喜欢的不喜欢的,因为我已经把你放在心里。 心很暖。 他们靠在一起,佩恩看着斯兰特,心里妄念在滋长,他轻轻撩开斯兰特额前金髮,斯兰特感觉有些痒,又有些想笑,他下意识地半眯了眼睛,然后额头有极轻柔的触感传来。 佩恩亲了亲他的额头。他一睁眼就能看进佩恩眼里,看见他眼中汹涌的情感,看见他眼中几乎要藏不住的情意。 一声似是满足的喟嘆,好像包含了诸多情感,却是很快消散在空气中,最后只留余音勾着斯兰特的心:“……乖。” 斯兰特于是定定神,慢条斯理地理理有些褶皱的衣袖,他唇角不知什么时候上扬成了刚刚好的弧度,三分风流,三分随性,三分多情,一分优雅。他直接倾身前去吻住了佩恩的唇,对方温热的唿吸洒在他的脸上,他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所有细微表情。 这是一个很平和、很温柔、不带慾念的吻。虽然斯兰特做出了十分有经验的样子,结束后,他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轻咳一声,小声而飞快地说道:“我很爱你。”也不去管人听不听得到。 没爱上你的时候我就想我迟早会爱你,无非就是爱你多一点和爱你更多一点的区别。而如今—— 就让你知晓吧。 就让你清清楚楚地知晓。 而不是我一个人在心里想了十遍百遍、念了百遍千遍。 我爱你。 斯兰特又倏然转过身来,表情平静,只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又好像加快了,感觉到自己像是表面平静的海水,底下有最不平静的浪涛,他慢慢地开口:“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一字一句说得郑重,好像费了颇大的力气。 第68页 佩恩表情冷静极了,如果忽略掉他红了的耳朵的话。 斯兰特看见佩恩神情,轻飘飘一笑,拉长语调似是要勾起对方兴趣似的慢慢接着道:“……不过——”他眼皮微撩,这个动作却并不显得轻佻,撩动的眼皮下是一双流光溢彩,含着笑意的绿色眼睛。 他的眼里有一片世界。 好像有春风吹绿了他眼中的田野,好像他眼中一下春回大地,万物復甦。 他专注地看着你,于是他眼中的世界甦醒了。 佩恩几乎要沉溺于这种眼神中,于是他也笑说道:“我也很爱你。不过,你想说不过什么?”他说地很随意,可是眼中的认真毋庸置疑。他看起来镇定极了,如果忽略掉他握紧的手的话。斯兰特就笑看着他,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到床边,往后一倚,倚在了枕头上。 然后他才轻声接道:“不过,每一天我都会爱你多一点。”声音里是最最无法掩饰的深情,他像是在做一个最最重要的承诺。 佩恩于是调整了一下姿势,也往后仰躺在横着着倚在床头板的枕头上,与斯兰特并肩。他的双手垫在脑后,是一个比较放松的姿势,佩恩看着天花板,悠悠地笑着,接过话来:“那么我要比你爱我多爱你一点点。” 斯兰特侧了侧身去看佩恩,他摇了摇头,本来表情认真,听闻佩恩此言却是忍不住笑开:“这个不可以让你,我要比你爱我多一点点。” 玩闹了一阵子,两人都默契地走到了书房,开始处理事情。 管家指挥着僕人们做事,庄园外骑士们练兵,天上信鸽飞来飞去,有更多的情报被传来。 窗外郁金香开地正好,喷泉喷着水花。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没有被战事所影响到。不过,谁能说得清,将来如何呢? 斯兰特走到桌前,扫了一眼,于是慢条斯理地将那封给自己的绿纹白底信拿起来拆开。斯兰特粗粗扫了一眼寄件人与前几段,将信在手里掂了一掂,不由弯了弯嘴角。他摸着下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窗外和煦的阳光落了进来,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佩恩将桌子上的一些文件揽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思考着。或者遇到一些实在重要的,就先搁置一旁,等着同斯兰特探讨一番。 翻到某一条情报时,他却顿了顿,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刚巧斯兰特走过来,他也看见了那条情报:“国王死。王后殉。” 斯兰特的眉眼微微一动,一时有些摸不清说些什么。不知道他具体是如何心情,却是知道佩恩公爵现在真的世上无一个亲人了。他站在佩恩背后,没有说话。想了想,他轻晃了晃茶壶,倾了茶壶在茶盏里倒了清茶。 茶香氤氲。水汽弥散。 斯兰特轻轻将茶推到了佩恩面前。 佩恩看了看茶盏,居然还是自己常用的并蒂双莲花纹,拿起茶盏摩挲了,半晌才低声道:“查布军队攻破王城,不用阻止。正好可以改一下王国制度,农奴制废除是必然,除此之外,王国律法七十八条也要废除。 还有那人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不过他究竟想要什么还不知道。 克林国的军队不会攻陷西部,那些老狐狸是时候出现了。 主教诺斯…… 奥维传道长的军队…… …………” 他一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却是突兀地住了嘴。 晨光里,他眉眼铮铮,好像这世上之事除了跟那人相关,再无什么能勾起他半分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走剧情~ 感觉都快忘了咋写剧情了…… 终于不用写战争了唿文笔无能啊 第39章 爱怨 第三十九章 那一日王宫里。 一声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寂静。女僕瑟瑟哭泣着丢开了手中的清扫工具,门敞开着,一大堆的人往这里赶来。 打开的房间里,一大滩暗红的血,而菲尔国王脸色青灰,双眼紧闭躺在血泊里。屋内还有经久不散的郁金花香,混着经过一段时间已经变淡的血腥味,刺激着到场人士的味觉。 男僕们惊愕,恐慌,不知所措。终于王宫内的总管想起去叫王后,并尽力冷静下来。 总管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吩咐着高级男僕们进去打扫现场,他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一道声音却平平响起:“去请入殓师来。男僕们将这里打扫干净。将……国王……”王后已经到了。很轻很平的声音,却足够让所有人听清。只是最后的话却隐入空气里。 看见王后到来,僕从们都低下头退至一旁,伊莎王后表情平静,淡淡扫过周围的僕从,眼尾微挑,终于多出来几分处于王后之位的气势,她只说:“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按我说的去做?” 于是有人进去搬动国王的尸体,伊莎王后却是突然开口:“先别动,打扫房间吧。”穿着齐整的男僕利落地收拾了,他们的表情尽力做到了没有变化。之前那个恐惧的女僕也是努力止住了哭泣,低头站到人群后面去了。 不过一时半会儿,房间就恢復了干干净净的模样,如果不是地上的一具尸体一切都同平时没两样。 伊莎王后头顶的精巧小金冠发着冰冷又刺目的光芒,在不知何处的灯光掩映下。她几乎冷得没有表情,一张脸上不见悲伤,不见崩溃,没有露出任何一点情绪。她不再是那个甜美娇俏的女孩,而是真真正正的王后。 第69页 她板起脸的样子同佩恩公爵有了三分相似。挥退周围害怕颤抖的僕人们,随意地下了封口令后,关上厚重的雕花木门,这里,终于只剩下了她与……菲尔国王。 伊莎王后一步步地往前走去。她走得很慢很慢,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不远处菲尔国王穿着那身金红国王服,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却是再也不会醒过来。 伊莎王后走了一步,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他是一个温和的少年,她是一个天真的少女,年少的记忆终究带了点鲜活,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被回忆起来。她露出一个模模煳煳、有些哀伤的笑来。 曾经很爱他。 他们在舞池里翩翩起舞,他们在阳光下相携行走。他会温柔地看着她告诉她他爱他,他会宠着她。以前纷乱画面眼前一幕幕闪过。 原来……记得这般清晰。 实木的地板纹路齐整,看起来格外美观。伊莎王后想着想着,突然嘆了一口气。她慢慢地走上前去,蹲下来看了看菲尔国王,看着他清晰眉目,她好像被分为两个自己,一个冷漠极了,一个却是悲伤哭泣。 或许……她仍是爱着他的。 她伸手摩挲了一下菲尔国王的脸颊,表情终于像是被打破了似的有了触动。因为她闻到了郁金花香——她最喜欢的郁金花香。与血腥味混杂,叫她一时没有分辨出来,伊莎王后轻轻嗅了嗅,起身环视了一下这处房间,她眼尖地看见了房间里好几个花瓶里有些枯萎的郁金香。 记忆里,是谁温柔浅笑:“伊莎,我的爱就像郁金花香,一直陪着你,经久不散。” 眼泪终于忍不住。即使感情再怎么在这几日消磨,伊莎王后捂住了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她终于忍不住了,即使再怎么消磨,她终究不能停止爱他…… 伊莎王后不笨,她知道菲尔国王的死且不说能不能查探出什么,便是查探出什么又能怎样呢?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她扶起菲尔国王,将他靠在床头,自己也坐到旁边。白色的裙摆落了一部分拖到地上,伊莎看着菲尔国王,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她薄唇轻启,大颗大颗的泪珠依旧往下掉,她此时却是笑着的,她说:“菲尔,今生不能与你相厮相守,来世再与你……共白头。” 她头靠上了菲尔国王,神情倏然温柔。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累了,也不想弄清楚了。 她笑了笑,却是自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她一直知道,菲尔国王疑心病重,所以会在枕头底下常备一把匕首。 匕首闪着冷冷的光,看起来冷酷又美丽。伊莎王后半靠在已经有些僵硬的菲尔国王身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却是在笑着的,手起刀落,鲜血自手上喷涌而出。 很冷。气力在慢慢流失。她有些眷恋地看了一眼菲尔国王,脑海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放映起她的前半生。 白色裙子变得鲜红。伊莎想起了很久以前,她突然想笑一笑,她想起了很久远的一个时候—— 白色病床旁,愤怒的、哭泣的小女孩,散在地上的玩具,小女孩跑远了。她没有回头,病床上的身影模煳、模煳看不见面目。 她突然就想,她是欠佩恩哥哥一个道歉的。难得想起那么久远的时候……那时候的她,终归是太冲动了些。后来的她,单方面断绝了关系站向王室的她,究竟有没有让佩恩哥哥难过呢? 还是……不要了吧。 佩恩哥哥,希望你能遇见一个很爱你很爱你的人吧。那个人会将你的苦痛抹平,让那个人能成为你的依靠。也希望你在这乱世里平安。 泪水是温的……还有点咸。 她有些倦了,意识也不怎么清楚,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面前菲尔国王逆着阳光笑地温和,他眼眸里有深情,正半俯下身朝伊莎伸出手:“同我一起走吧。” “……好。” ******** 西部。 克林国的军队没能再次前进。与上一世的情况完全不同,由于选择的这个时机不够好,之前观望的老狐狸一下出现,布局安排,将克林国的军队阻隔。 达克公爵,不,他已经不是公爵了。此时的达克老先生并不在伊顿公国内,他站在窗前,正遥遥望着伊顿王国的地方,轻嘆一声:“快些把这一切都结束吧。” 这里是孟拉国的某个小城里。达克老先生才嘆了一嘆,又有一道醇厚有威严的声音从他旁边响起,一个身着肃正黑衣服,头髮有些花白的人站到了他旁边,也一同看向那远方:“他不会有事。” 坐在一旁的一位气质恬淡的女人膝盖上摊开了一封信,她正在仔细看着,不去理那边那两个人。她戴着简单珍珠耳环,此时正伸手将一缕耳发缠到耳后,端的是皓腕乌髮,岁月不在她身上留痕的美人。 这正是斯兰特喜欢到处跑的父母亲,分别是兰尼老先生与安丽丝夫人。达克老先生本身残留的那些势力并不能明目张胆地起作用,而且在西部还有承袭了他爵位的家族子弟,他就更不好插手。正如他很久以前所说的,他本就是一个局外之人了。 于是干脆在接到斯兰特的信之后,他不再管这些事,跑去找斯兰特的父母了。因为他也实在好奇斯兰特信上写了什么,顺便还能看看老友过得怎么样。 第70页 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一个平静的有花的小城里,两方汇合了。 兰尼看了信后,却是蹙起眉一脸地不贊同。旁边安丽丝夫人拍了拍他的手,略做安抚,却也是踌躇着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他们跟达克已经在这处小城里待了好几天了。他们终归是不能胡乱插手伊顿公国局势的,干脆就什么也不做,袖手旁观。他们心里清楚地知道,斯兰特不会有事,自己的孩子,狡猾精怪,脾性一言难尽,他们都清楚,看似多情实则是个最最冷心不过的。 未曾想……竟也会对一个人用情至深。而且……还是个男人。 做父母的不能随便反对,两人合计了一番,是打算等这段时间乱局平定后就回去看看那个自己孩子深爱的人,再做下一步决定。兰尼则想得远些,斯兰特没有子孙后代,那谁来继承他的爵位?但是经过安丽丝一番说道,终归敛去了这个心思。 如果可以,他们还是希望有一个温软可爱的姑娘陪着自己孩子。 斯兰特信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 ——堵上一切来爱他。 他们的孩子那般聪慧,兴许是将他们反对的理由都给想好了。直接不给他们半点迴旋的余地,珍而重之地告诉他们,那个人的重要性。 他们最后终究是不愿自己孩子吃苦的,尤其是如今……两个男人在一起本就不为世俗所容。 但他们更怕,那个人,辜负了自己孩子的一腔深情。 达克当然也从兰尼和安丽丝这里知道了,看见他们忧心,干脆宽慰道:“且安心。斯兰特那孩子是个有主见的。” 达克在这里喝了几杯茶后,直接道别,他拉开房门,同两人行了告别礼。两人站起身来,也行礼回去。他们一人黑衣,一人白裙,对视一眼,终归不知什么滋味地笑了一笑,先将这些事情抛开。 ****** 诺斯见到了加斯。 军帐里,银髮劲装的加斯见到了白袍银纹,好像永远是一幅悲天悯人情怀的诺斯。他不经意地轻轻摸了摸袖口,那里有一枚小小的尖尖的铁片没有被搜走。 克里尔传道长依旧穿着他的传道长黑服,胸前用银线绣了双十字。他立在诺斯旁边,军帐里的其他无关人士已经守在外面去了,因此那个唯一坐着的人就格外突兀。 话说克里尔本来也只是一个传道长,他并没有那个本事统领一军,凝聚军心,故而暗中操作的那个人其实正是坐着的这位,军队真正的掌权者,也是克林国的人,虽然具体什么地位他并不知晓。 那个坐着的人皮肤是古铜色,一身狂野气质丝毫不收敛,他有栗色的头髮栗色的眼睛,也有一张算得上是英俊的脸庞。他不怎么规矩地坐在椅子上,很随意地同面前的诺斯打了个招唿:“哟,你终于回来了。死了吗?” 加斯正正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却是瞳孔放大一瞬。这是——小时候相救他们的那个人,克林国二王子信赖的一个属下,也是对他进行了地狱训练的……师父。其名为——弗莱洛。 不好惹。心思难猜。这是他能下的定义。只是却是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他。 他按捺下那一瞬的心绪波动,低眉顺目道:“伊顿王国国王死了。”旁边的诺斯却突然地出声,轻声道:“军师,时候不早,吾弟他舟车劳顿,是否要让他先去休息一下?”他走上前来,身体却是半挡住了加斯。 加斯眯起了眼睛,弯弯嘴角,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弗莱洛一双利目扫过诺斯,眼中有恶意一闪而过又飞快隐去,他说:“克里尔,你去安排吧。让他们都走吧。” 旁边的克里尔从他身边走出来,引着两人出去了。空余一人的军帐里,弗兰洛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支菸斗,抽了一口,一下烟雾缭绕,他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出噔噔噔的声音,十分刺耳难听。 良久,他说:“诺斯是……加斯的弱点啊。我的徒弟是不应该有弱点的。”最后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闻:“只可惜那诺斯还有大用。嗤……” 之前克里尔传道长的这支军队一直在与奥维传道长的那支僵持着,两支军队之前本来是一支,很多的士兵其实都是些信教的百姓,只是看如今,两人的教义有了区别,端看谁的能说服更多的百姓了。 结果就是两支军队只是偶尔小战一番,不痛不痒,更谈不上伤筋动骨。但是是战争就会有伤亡,之前克里尔传道长下令一直是严格遵循着这位弗莱洛军师的指令,尽管结果并不是什么大胜,他也不敢有丝毫疑问。 弗莱洛把控着军心,一直同奥维传道长的军队僵持着。其实弗莱洛并不擅长行军作战,克林国的二王子派他来也只是希望他能挑动这两支军队的矛盾,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只是奇怪的是,敌方阵营里好像有什么厉害人物在背后指点一样,最后的结果总像是小打小闹,根本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当然他的身份只有诺斯与加斯清楚,克里尔传道长及这些士兵都天真地以为是志同道合,信奉神的有能力的教众。其实知道也不打紧,毕竟这些人对教的信奉已经达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 只是最近,他总感觉手指会不由自主地颤动。难道,这次并不能攻入伊顿公国?他已经一段时间没有收到西部克林国军队的信息了。 第71页 作者有话要说: 咳…重新改了这章 主角好像木有出来嘿嘿 第40章 真 第四十章真 你有没有想过? 自己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人。 你所在的世界是假的。你目光所见是假的。绿树、蓝天、白云、鲜花,全部都是假的。 便连自己也是假的。 所以你经受的痛苦,你获得的财富,你的权势全部都是假的。 虚幻的世界里,哪里有真实呢? ………… 啪嗒一声,书页被合上。夕阳在书的扉页打出金红的光芒。 斯兰特笑了笑,光芒有些刺目,他微微眯了眯眼,起身道:“没有想到,在如今,竟然还有人的思想这么地别致。” 佩恩低低应了声嗯,他听斯兰特一句一句念出这些话,“虚幻吗……”尾音消散于空中。 斯兰特这几日倒是帮忙处理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实在是忙得不行。他看出来佩恩因之前那条王后殉的消息而兴致不高,故而就多揽事物,想给佩恩腾出足够的思考的空间。 处理了各个战线传来的消息,还有之前一直在忙的赚钱各项事宜,接到了父母寄来的信,如此种种,斯兰特倒是忙得不行。佩恩开始是想帮忙,想了想决定承了斯兰特的好意,他也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一下,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虽小却明显。 他又开始做噩梦了。像很久以前那样。总是会莫名梦到从前,感觉堕入无边黑暗,感觉父母模煳微笑,谁人稚嫩嗓音:“照顾好伊莎。” 他与世界的联繫好像一下全断掉,幸好他还有最后一个能抓紧的人,他抓住了一束光。 可是他总是会感觉烦躁,总感觉难以在这种时间捧出温情,好像一下踌躇在从前。说来自己也厌极了这样的自己,可却也无可奈何。他怕把这种情绪朝斯兰特发泄,干脆沉默寡言,但这样压抑反而气势愈加深重。 有的时候他在庄园里走动,僕人们都会有些害怕地避开,他们觉得最近的佩恩公爵威势更重了。佩恩心情不是很好,他眉骨高耸,剑眉凛冽,看上去又冷又锋锐。偶尔折一支红色的郁金香,看着看着就会出神,继而恍然惊觉自己竟然在花园里站了一下午。 他的精神状态好像有点不稳定。佩恩自己先发现了这个问题。 佩恩眉眼冷冷淡淡,一阵风携着香味温柔地落了他满身。他开始觉得一切都是虚幻的,他努力地掩藏他与世界的脱节感。 但是这些没有瞒得住斯兰特,只是斯兰特没有想到,佩恩的精神问题比他所想还要严重许多。因为他一个人接管了佩恩的工作,连带着自己的那一份,白日里简直是连轴转。故而他也只有在傍晚的那段时间,才能腾出时间来陪伴佩恩,故而他发现佩恩的精神有些问题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有时候,佩恩躺在草坡上,阳光是暖的,天是蓝的,躺着的时候,闭上眼睛,能闻得到泥土的淡淡腥气,青草独特的气味,能感受到阳光落在身上、脸上的和煦,能感受草尖触到面颊的轻微的痒。佩恩枕着手臂,有些懒懒散散。这些都能看到、闻到、感受到,可是他还是觉得—— 这些都是虚幻的。 有时候望着喷泉,手指拨弄着水花,有时候仔仔细细地看一枝红色郁金香,佩恩没来由地有些倦怠。 斯兰特发现的时候,佩恩仍然躺在草坡上。难得的浅灰衣装,佩恩双手枕在脑后,姿势随意。只是长长睫毛下那双蓝色的眼睛有些灰,竟是漠然的,仿佛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站在下午的阳光下,循着僕人的指示找到佩恩时,他眼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佩恩有些倦地阖了阖眼睛,身旁有谁躺下的声音。他突然就很烦躁,有一股破坏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他近乎冷静而克制地想:不对劲,这不像他,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几乎不能维持多年以来的冷静理智,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能不能——”他硬生生地止住了。不要烦我四个字被他死死地咽下去,他的眉目更加地冷,更加地锋锐,好像有暴躁的因子停留在他眉间,他眉目一瞬间像蕴含了雷电。幸而只是那一瞬间。一瞬间之后,一切烟消云散,他还是那个英俊理智,高傲冷淡的佩恩公爵。 佩恩的心里很清楚,言语,向来在伤害人的时候如此地锋利,在表达爱意时却稍显无力,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斯兰特。” 尽管一瞬间如此之快,斯兰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微侧了身朝他安抚地一笑,以一种同样的双手枕在脑后的姿势看着蓝天,边随意地与他聊着。 佩恩时不时应一声,却是没有多说。他的语气克制极了,斯兰特在心里嘆了口气。他已经尽量将手上的事情细分下去,还提拔了三四个有才干的人共同完成他的一些工作。他也只在大事上做个决议,签个字罢了。也得庆幸近来没有什么着急的战事,局势也逐渐明朗,开始往好的方向转变。谁知…… 谁知……佩恩这边。斯兰有些艰涩地想着,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他早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凭直觉去查了一点东西。 结果,那一页页白纸上的黑字写地分明,上面的内容却像火一样要灼伤斯兰特的眼睛。 第72页 佩恩的家族有遗传病史。 又是一个傍晚,今天的晚霞好看极了。落霞与白云相映,几只白鸟儿振翅飞过。 斯兰特合上了这本书。 念了一段后,听见佩恩低低的声音,虚幻两个字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他冷不丁认真开口:“所以,你觉得这是对的?还是什么都是虚幻的吗?” 他娓娓目光,极浅极淡,却是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这几日,斯兰特想了各种方法来减轻佩恩与世界的脱节感,他们一起读书,他甚至让佩恩再弹了弹小提琴,一起散步,甚至在沃德郡里闲逛着。 他让佩恩看那些过往行人鲜活的表情,看他们的喜怒哀乐,看一朵花的美丽,看很多很多、听很多很多的东西。斯兰特越来越稳重,整个人像是被沉淀了一番,属于他骨子里的那份细緻稳重被找出来,然后放大到极致。 如此,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这次,斯兰特问过之后,佩恩却是低低笑出了声。 他看见斯兰特淡淡目光里的期待,他是光,他不仅仅是光。佩恩的俊美本是偏向于俊更多一些。他冷峻,五官分明,长眉入鬓,淡淡扫一眼就有很重的威势,单看这一张脸都能看出雕塑般的稜角分明、线条爽利的逼人英俊感。可是,现在,他眉如刀锋,五官深刻的英俊脸上,却出现了最是深刻的温柔。 他说:“不是虚幻的。因为——你是真的。我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改了这章。 第41章 晦暗 第四十一章 晦暗 王城城门口的旗帜被换下来了,图案没变,但是代表着王室的金边被换成了一种素净的花纹。 城门口的玫瑰依旧娇娇艷艷,只是守卫着的卫兵已经换了一拨人。他们依旧是神情肃穆,认真负责地驻守着城门。城门口的血迹无法完全清扫干净,斑驳的血迹无声无响地透露出了之前那一场大的变故。 进城去,街道有些微嘈杂,好像一个经歷大变的青年人,缓了一段时间后在慢慢地开始恢復从前的活力。地上偶有微尘,有清扫的人员不紧不慢地扫着。 今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伏尔加河畔的水依旧静静流淌。第一缕阳光照亮教堂与它后面钟楼的时候,深远的钟声已经穿透了整个伊顿王国王城。 一声一声又一声。整整十下,意为有重大事情发生了。是的,伊顿王国王室已经彻底不復存在了。有风猎猎,吹动了王宫高高旗杆上悬着的旗帜。 不再是金边红纹,旗帜上映着的图案是素纹上一只展翅的鹰。 此时距离那场战争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风里的血腥味早已淡去,那时的金戈铁马,万箭齐发,悠长悲凉的号角声,残阳如血,沖天的喧譁,折戟的士兵卫兵,所有的所有,都消磨在了时间里。 时间是最伟大又最残酷的执笔人,它为人们写出最终的结局。 查布此时没有戴上冠冕,他此时身着金红长袍,坐在一个偏左边的位置上,手指摩挲着面前摊开的王国律法。他的眼睛里一点点地发出光来,他起身,站了起来。 空荡荡的王宫正殿内,所有的装饰都被换了一换,玫瑰状的花灯,呢绒的地毯。查布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突兀地就有脚步声在这大殿里由远而近地传来。 查布笑了,喊道:“阿德,索伊。”这正是在最开始便辅助他直到现在,亦友亦下属的两人。年长那位的是索伊,剩下那个年轻小伙子就是阿德了。 面前的两人也不復之前的模样,一路走来经歷的种种也让他们的眼神带上了坚毅。他俩看看查布,又相视一眼,洒然笑了一笑,退身恭敬行礼道:“王,登基大典已经快开始了。” 查布的目光一下悠远,他的眼里好像倒映出了伊顿公国的大好河山,那张伊顿公国的地图也被端端正正地平铺在不远的桌子上。他笑了一笑,说不出的豪情洒脱,之前的些微情绪一扫而光。他说:“好,就来!”不过片刻,阿德与索伊就只看见查布衣角,他俩也于是加快脚步跟上查布去了。 走在前面的查布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幕:残阳如血,一个被矛正中穿过的人半跪着不愿意倒下去,他的周围是倒下的士兵,他的身上沾染了血污,但他却是已经死去了,却不愿倒下。一片倒地的人中他显得极为显眼。 他有着略显阴郁的面庞,头髮已经被血污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他选择了战死沙场。 查布知道那个人,他杀敌有一股狠劲,只是可惜他们就是他的敌人。站在不远处调度着战场的查布稍稍留意了一下,便也没再去管那个人。 王城攻破,不过是时间问题。他后来才知道,那人就是亚利桑亲王。当时心里有欣赏有感慨,最后却是只想,他当上国王后,一定要做一个好的国王。 穿过殿门,打开最后一道门的那一瞬间,无数的花朵落下来。登基大典,开始了。 *******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不错。 白色的飞鸟飞过蔚蓝的天际。玉白的石阶在阳光下发着光,阳光都仿佛带着温暖的味道。 一阵风来,吹动了谁人黑髮。 佩恩袖手站在窗前,他的目光望向那伊顿王国王宫的方向,无悲无喜。 斯兰特也试探着将他所查到的东西给佩恩看,在他觉得佩恩的精神状态十分不错的时候。佩恩自己也十分清楚自己的不对劲,但是直到他看到斯兰特给他看的资料的时候,才心下瞭然,心绪起伏,半晌才平息。 第73页 他知道他得病了。最开始想到的是看医生吃药,然后自己先否决了。估计现在根本没有能作用于精神的有效的药,估计斯兰特也是想到了这一茬。 十多年前的记忆突然再次清晰,曾经疑惑的某个点一瞬间清明。他的母亲,那个温柔和善的女人,估计也是略微察觉到了丈夫的不对劲,开始有发病倾向,而自己出事则是刺激了她,从而让她杀死了她丈夫。 听说伊莎是自杀随国王而去的。他以前就隐隐觉得在她年轻美丽的皮囊下,却有一股近乎病态的偏执。 佩恩努力地调整自己,斯兰特努力地开解着他。最后斯兰特还是让佩恩来处理事情,分散注意力,他们并不是两个与这个世界无关的人,而是两个有实权的公爵。他们身上还肩负着沉甸甸的责任。 佩恩知道伊顿公国王室已经不復存在,查布已经继位。心下惋惜了一下亚利桑亲王,两肩上就有了一个沉甸甸的重量。 斯兰特目光也随之看向那遥远的伊顿王国方向,目光沉凝,轻声念叨:“兴许我们可以与查布谈一场你好我好的合作,不过现在这样,”他的语音一下温柔地好像要滴下水来,“我们举办一场婚礼的那一天是不是很快就要到来了?”他意有所指那条限制同性在一起的王国律法。 佩恩侧过头,额头轻轻碰了碰斯兰特的额头,坚定地道:“很快。”很快这一切就要平息。西部有那些老狐狸在不会攻破,至于奥维传道长的军队与主教诺斯军队的对峙,他们派了拉伯骑士去帮助奥维传道长。若是查布是一个好国王的话,自然会主动寻求与他们的合作,这样的话,主教诺斯的军队不足为虑。若是查布不是的话,也没有关系。最多多耗一些心力,多费一些心思,不过,他们的运气一向倒是不错呢。 佩恩看了看斯兰特,勾了勾嘴角,幸好有你,有你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是真的,没有那么虚幻。从前,没有人是真正需要我的,他们或看中我的权势,或看中我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或是看中我的外貌,没有人是真正需要我这个人的。我好像游离在世界之外,那个时候,我告诉自己,我是公爵,我应该对百姓,对我的子民负起责任。 我单方面地建立了一种并不稳固的连结,好像这样我就是被需要的。 但现在,我真的是被需要的了。 斯兰特松了手,揉了揉眉心,提议道:“暂且休息一个上午,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佩恩极为自然也有些心疼地替他抚平了眉心一道纹,点头贊同道:“劳累了这么几天,是该放松一下。”他想了想,“顺便带你去看看我妈妈。” 斯兰特抬起头,仔细观察了一下佩恩的神情,佩恩看他一下紧张的模样,反而莞尔,“且安心。我觉得我现在没有十分好,也有七八分。没有无聊倦怠觉得这个世界好无趣的感觉,也没有想生气想破坏东西的冲动。” 俩人拒绝了管家带随从的提议,只让他简单备了些东西,两人就出发了。 是个晴好的日子。斯兰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现在,他骨子里的懒惰因子又不安分地开始冒头了。他的站姿依旧是吊儿郎当,他走起路来依旧是懒懒散散,他看过来的眼眸依旧是翡翠色,光华流转。佩恩想,一切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依旧是柏杨般挺拔,眉目俊美如初,乍一看上去又是高傲冷淡的样子,时光好像没有留下印记。斯兰特想,真好,一切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就好像那不太久远的从前,他们也曾这样在王城里逛一样。 * **** 奥维传道长问道:“拉伯骑士,你觉得当如何做?” 栗色头髮的银字骑士拉伯听闻此言,终于抬起脸来,他眉目坚毅,看着便十分可靠,只是他本人自有精明之处,不然当初也不会以银字骑士之身而被佩恩公爵派到这里来协助奥维传道长。 他斟酌着说道:“如今,我也不知道要如何了。”周围的几个骑士卫兵们也是蹙眉沉思,十分为难。 且说奥维传道长当初被佩恩反问了几次,就突兀地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觉得诺斯主教的教义并不纯粹,而且存在鼓动百姓的嫌疑。他不想再遵循那些不正确的教义了。 他本身有几分能力,且凭着对教义的真诚信奉,故而能分化出一部分人来与克里尔传道长的军队对抗。但是他虽有几分能力,终归能力不足。 一次交战后,军队损失严重,且本来士兵们都是教众,他们有些被克里尔传道长那方传道士、神父说动,军心一下有些涣散。他焦头烂额十分着急的时候,一个栗色头髮的骑士携着一封信求见。 那正是银字骑士拉伯。很久以前的那个时候,佩恩知道斯兰特是受了奥维的帮助顺顺利地穿过中部战线时,就开始盘算后面的事情了。 佩恩几番考虑过后,谨慎地选择了拉伯前去奥维传道长那里,带走了劳里和施德前去东部战场。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弗莱洛的一些粗浅手段被拉伯巧妙地化解,于是两方争斗就显得雷声大雨点小,而弗莱洛由于不擅长作战,一来二去也让两方维持了一个平衡。 而如今,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再不动作,伊顿公国很快就要平定下来了。 弗莱洛不打算拖了。他在某些方面的直觉极为敏锐,克林国的军队现在都没有攻入伊顿公国,一定出了变故,他也懒得再在这里耗着了。 第74页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修改了这章 感觉之前写崩了,最近才来大改了 (捂脸) 第42章 祭拜 第四十二章 祭拜 阳光暖暖,两人在沃德郡里随意晃着。此处的百姓们似乎不为战争所扰,依旧过着平凡喜乐的日子。走过几个牌匾的时候,斯兰特却是止了脚步,他目光微微一掠,看见那家店的鸢尾花标志时,突然眼睛弯弯,心情极好的模样:“啊,差点忘了。” 佩恩把目光从卖一些竹编的东西的店里移开,看向斯兰特,斯兰特朝他笑了一笑,笑容狡黠,他说:“等我一下,很快就来。”佩恩点了点头,看着斯兰特进了那家店。 他的目光在那家店枫色的半新不旧的旗帜上梭巡了一转,又看了看那块招牌“雕”,依旧看不出来这究竟是家什么店。雕?雕什么?店的正门倒是十分古朴的设计,像是洛丽塔风格又杂糅了其他的设计,店门是半掩着的,故而也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佩恩再次看了看牌匾,这回他在牌匾的右下方发现了一个蓝色鸢尾标志。哦,原来是自家产业。佩恩看着斯兰特进去了,倒也懒得再把目光放在这里。 他侧头看见,隔壁那家的糕点新鲜出笼,三层摞在一起的蒸笼,小贩在卖力地吆喝,语气一转三嘆“糕点——嘞!新鲜——出笼——的糕点嘞!”包着头巾的老闆娘带着大大的笑容,拿了湿帕子包了手揭开蒸笼,热腾腾的白气出现。 行人驻足来买。白气弥散又消失。明明是很普通的画面,佩恩却有些触动了。在他看来,更多白气出现,遮住了老闆娘的笑容,掩盖了买糕点行人的身影,他的周围热热闹闹,却好像与他无关系。他只感觉那层‘膜’好像又出现了,将他与这个鲜活的世界隔开的膜。 太阳隐入白云,天色好像在慢慢转阴。佩恩站在原地,他垂下了眉睫,长长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块疏影,他的神色好像也有些看不清了。真的,都是真的,佩恩心里很清楚,自己又要发病了。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可是难以言喻的烦躁好像要化作实质,满的要从他身上溢出来,冷静,冷静,佩恩好像从身上剥离出一个自己,那个自己说:冷静冷静,你在等人。 你在等人。很快的。 不是假的,是真的。 啪嗒一点雨打在了地上,晕开了一个小点。街上的行人一下脚步匆匆,抱怨着这天气说变就变,有些带了伞的赶忙撑伞,有些没带伞的拿手遮着头,快步跑走。路边的一些小吃摊也赶忙收摊,那个隔壁的老闆娘看见佩恩这个年轻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雨淋下。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俊美的人,黑髮如墨,黑衣显得他有些瘦削,她忍不住招唿道:“小伙子,对对就是你,” 佩恩抬起头,神情有些松怔,他看见老闆娘和善的脸,她还在笑着说:“要是没伞的话,就来大娘这里避避雨吧。” 佩恩勾了勾嘴角,还没有说话,一把黑伞已经撑到了他的头上,同时一道清亮的声音替他做出了回答:“谢谢大娘,不过现在有伞啦。”有点活泼的语气,斯兰特朝老闆娘有些调皮地弯了弯眼。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此时小雨绵绵,连空气都好像是湿湿润润的,斯兰特有些歉意地挠了挠头,出声:“抱歉。”佩恩偏了偏头,“为何这样说?”斯兰特说“也没什么啦。就是觉得……不该留你等那么久的。”一时有些松懈留你一个人,让你的状态不好了,是我没有考虑好。 佩恩笑了,“也不是很久。你别担心,刚刚是有些不对劲,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他自然地伸手去拿了那把黑伞,将伞面往斯兰特那边倾了倾。至少我觉得了,这个世界真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老闆娘的善心是真的,但是你是最真的。 感觉到手被捉住,一个冰凉的东西被塞来。佩恩敛目一看,是一枚戒指,很熟悉又很陌生。佩恩撑着伞,绵绵细雨被风吹斜,好像有几丝落在他脸颊,他并指摩挲了一下这枚戒指,才开口道:“所以你是去取这个了?”雕——戒指上雕刻的一些精緻花纹,线索连成一串,原来是这样。 斯兰特的翡翠眼眸有光一点点汇聚,这个时候他倒是极为稳重,给人的感觉像是厚重的山岳,很踏实,很能让人安心。曾经像是飘絮飞柳般留不住的人,已经慢慢变成了如今这副让人安心的模样。他亮了亮自己手上的另一枚同款戒指,轻声道:“你还记得我们相见之初,你给我的那枚宝石戒指吗?” 佩恩目光松动,好像有些怀念,这么一看,明明是不那么久远的过去,现在想来,却是恍然隔世。怪说不得这般熟悉,佩恩仔细看了看戒指,还能看出之前那枚宝石戒指的影子。但是宝石被重新雕琢了,棱形界面各个角度看上去都是光亮的,银环上还刻着他名字的首字母。 斯兰特笑了笑,看出来佩恩已经想起来了,主动岔开了话题:“走罢,现在是回去吗?” 佩恩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他说:“不,我带你去见见我母亲。” 迈过从生蔓草,绕来绕去,一双黑靴精准地停在了一块墓碑面前。另一双缎面靴紧随其后,住了脚步。佩恩面目肃然,垂下睫毛又无端多出几分柔软,他躬身将自己带着的一束白雏菊放在墓碑面前。 第75页 小雨微微,风将它吹斜,渐渐打湿了他的黑髮与衣服。 斯兰特在后面替他撑着一把黑伞,他静静地看着,感觉心里却像是被雨打湿了般升腾起湿气来。 他看着墓碑上的名姓,轻轻开口叫了声:“妈妈,我来看你了。” 今天是二月四日。 十多年前的今天,他失去了很多东西,人生偏离了轨道,他开始变成另一个样子。 那一天,他失去了母亲。醒来的那一刻,母亲已经在醒来之前不久就被处决了。于是这些年来,每逢这一天,佩恩总会来看看母亲,陪着说说话。他不会让任何人同他一起,其实也没有人能同他一起。 伊莎以前还会经常来看看,只是不会挑这个日子。自从她嫁给国王后,就很少,不,几乎没有来看过了。只是佩恩也不在意,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斜风细雨抑或大雨倾盆,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在这一天来到这里。 只是今年,好像要有点不一样了。佩恩想想有些好笑,他脸上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意,似剑的眉目柔和许多。 他穿了一身黑色衣服,黑髮黑衣黑靴黑伞,还有那束孤零零的白雏菊,在这细雨绵绵、苍茫天地的背景下,却并不显出孤独。 斯兰特静静地看着佩恩,他自己也站地笔直,一动不动。 佩恩倾身下来,呢喃道:“妈妈,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伊莎。” 他没有说话了。他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但是耳边只有稀稀落落的雨声和雨打在草叶上的哒哒声。他于是睁开了眼睛,又看向墓碑,好像就能透过这块墓碑,看到记忆里那个温和浅笑的母亲。 墓碑自然不会发出声音。 他勾了勾嘴角,略过了伊莎那一茬不提,继续道:“妈妈,我在努力成为你想让我成为的那种人。只是可能细节上,有些对不上。”依旧像从前一样挑拣着这一年发生的事情诉说。 “还记得那三颗金扣吗?你说希望我智慧、勇敢、仁慈。那个男人也跟着这样说呢。好啦,不提他也罢。”他有些不带意味地笑了一笑。 “不过,今年倒是同往年不一样了。我找到了那个能跟我携手余生的人。我还把他带来了。” 他直起了身,略略低下头,低声又认真地说:“妈妈,他是不一样的。他让我看到了爱情的另一种可能。所以,你是不会反对的是吧?” 斯兰特站在他旁边,却是突然向墓碑鞠了一躬。他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束白雏菊,然后放到了墓碑面前。 佩恩突然就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他觉得他的心里很是平静,一时只觉得岁月待他甚是温柔,在一个恰好的时间一次就让他遇见了合适的人。到了道别的时候,佩恩说:“妈妈,未来很多年,我们都会一起来看你。” 小雨过后,太阳一出来,天空就放晴了。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后,就有微弱阳光一扫阴霾。再抬头看上去时,哪里还看得出之前的阴沉景象? 斯兰特与佩恩早就收了伞站在了一处,两人身形瘦削,身高相仿,看上去异常地和谐。 这里高坡上茵茵绿草,草尖上还残留着雨珠,阳光一照格外晶莹。有风轻轻拂过,穿过墓碑,又温柔地拂过人的脸颊。 ***** 王城又热闹起来了。 这回什么议戈家族,什么罗戈家族都前来参加为时十五天的庆贺大典,这个大典安排在登基大典之后。 一部分贵族们已经向这位新继任的国王投诚,而国王查布作为回报将他们的爵位提升了一阶。另一部分贵族则是持中立状态,既不谄媚也不反对。查布把这些看在眼里,却也不打算动作。 王宫正殿门口停了好多辆马车,各种颜色各种木材的印了各种家徽的马车整齐地停靠在外面。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水味,多少衣着光鲜的贵族名媛们从马车上下来,相携进入王宫正殿。 悠扬的乐曲响了起来。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舞会开始了,不同的是主办人已经换了一个。不过这丝毫不影响这些贵族小姐们对舞会的热情,贵族们在金黄的灯光下碰杯,或是与名媛小姐在舞池里成对起舞。查布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看着这些人,偶尔同前来敬酒的贵族碰碰杯。 一切进行地极为顺利。 今天,查布结束了一天的交际后,在侍卫的簇拥下回到了王宫内殿。他铺开了地图,目光移向了西部和中部。他託了托下巴,思索着需要找个人暂时合作一下了。 至于找谁和谈条件,他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不过现在还是得先处理好现在这些杂乱的关系后。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修改了这章,争取五章内完结。 第43章 遗漏 第四十三章 遗漏 茶香氤氲。 一张大小正正合适的檀木议事桌。桌子上放着两份文件,桌两边的人面前各自端端正正地搁了一份。糕点,清茶,甚至在桌子中央聊作点缀的鲜花也放置地妥帖。 桌子的两边分别坐着斯兰特与查布,斯兰特的背后是他带来的两名亲卫,查布亦然。 查布拧眉细看了一份文件,他穿着金红的国王常服,一手端起了茶盏轻啜一口。他虽然是奴隶出身,举动带着股不在教条内的肆意却又不显得粗俗,斯兰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心里开始盘算还有没有什么他能加上的条例。 第76页 来之前他就同佩恩大致敲定了一下商谈合作的具体事宜,两人互相补充互相纠正,还猜测了几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力求多方做出应对。选择一向以敛财闻名,实际上并没有在多少人心里留下不好惹印象的斯兰特前来谈合作,而不是佩恩,也是他们斟酌了之后决定的。两个人来一是没有必要,二怕横生枝节。 收回思绪,斯兰特目光微微打量了一下这间会客室,倒是一概的简洁利落设计。此时,他们已经达成了初步合作,面前这份牛皮外壳,白纸为里的文件就是他们先拟定的合作事宜。斯兰特淡淡扫了眼文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双方分工明确,至于造成的损失虽不能精确估量,倒也能控制在某个范围内。 查布抬头了,他笑着道:“那么,合作愉快。”他同时笑着站起身来,半倾要与他握手。于是斯兰特也礼节性地扯出了一抹微笑,起身握手道:“合作愉快。” 自此,双方正式达成一致。合约生效。 ************* 此时佩恩仍然在沃特庄园,他没有同斯兰特一起前去,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精神状态,一方面也有他确实不好方便离开的原因,他得远程协助拉伯,对,就是那个他事先派去帮助奥维传道长的拉伯骑士,去影响甚至赢得那场与克里尔传道长军队的胜利。 战场之上,局势万变。一点点的消息滞后与应对不及都可能对战争的最终结果产生影响。虽说这两支军队一直在僵持,闹出些不大不小的战斗,但是很显然,最近,对面克里尔传道长的军队好像耐不住性子一般,嗅到了局势变化风雨欲来的味道,干脆一反从前温温吞吞的样子,倒是打了奥维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也是多亏了之前克里尔传道长的军队有过那么一段温吞的时期,倒也方便了佩恩之前安插的探子渗入。 再说虽然佩恩可惜了一下洛夫王室,主要是可惜了那位亚利桑亲王,但是既然事情已经无法迴转,倒不如往前看,至少那个查布国王应该还是有一定手腕与能力的。往好的方面想,说不定这次局势会加快平定的速度,伊顿公园会迎来一次百年和平。 西部斯兰特之所以那么放心地不在他的布伦城堡布置太多,是因为西部自然还有许多暗藏的厉害人物——比如那些退下来的老狐狸公爵、伯爵。啧,那些人虽然追求利益,可在有共同敌人面前,应该是一致对外的。这些斯兰特肯定也是考虑过了。 佩恩拿着羽毛笔在白纸上涂涂画画,一遍遍地捋顺自己的思路,时不时蹙眉补充一些,白纸上很快就有了一个乍一看上去十分凌乱潦草的框架结构图。佩恩搁笔,揉了揉太阳穴,他拿起书桌上的一根窄窄的绿色草茎闻了闻,顿时一股清新的气息袭来,十分能醒神。同时,他因为思考过久产生的轻微倦怠感也好像插了翅膀飞走,精神为之一振。嗯,佩恩垂目看了看,这东西,没准对他的病有点用处。 他离开了书桌,随手拿起挂在衣帽钩上的一件长黑风衣,直接出了书房。 门外的侍卫在他出门的瞬间微微低头以示敬意。 佩恩一路沿着木质楼梯往下,他的眉目半敛,眼里有微光,却更显得他眼里暗沉。至少现在,他还有事情要做。比如,去会会那些打入克里尔传道长军队的探子?这还得多谢斯兰特之前给他的一块木牌,虽说他自己也打入了探子,但肯定探听到的消息并不如何机密。而听斯兰特说,他的伯伯——达克公爵曾在老久以前就在新教里打入了探子,并且给了他这块木牌。 一路想着事情,佩恩已经走到了二楼,他踩着红色的地毯,在悬挂着名画的长廊里走着,两边走动的僕从依旧是恭敬的应声:“公爵大人。”佩恩随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心想着如何与那些达克公爵的探子接头,得叫管家备马还是备车…… 啪嗒一声,一个花瓶被摔碎了,也打断了佩恩的思路。他于是微微抬头,看了看面前景象。距离他很近的地方,打碎花瓶的、穿着黑白裙装的女僕正有些无措有些害怕地站在花瓶的一堆碎片前。很巧的是,打碎花瓶时,佩恩正好经过这里,那女僕半侧过来,用一种极为无辜的神态颤声道:“公爵大人?” 这一下,注意到佩恩,那些本该立马打扫碎片,换上新的花瓶的女僕男僕们都停下动作,齐齐转身行礼道:“公爵大人。” 佩恩于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声音不重却极有威严:“愣着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至于那有些小心思的女僕,佩恩倒是只当她有些别样的小心思,毕竟以前想勾引他的人可是不少,倒也没有怎么理会。 他要往前走,突然—— 那之前看着柔弱无害的女僕跟换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有毒的匕首来势极快地朝佩恩刺来!伴着一些受惊女僕高分贝的尖叫,天花板上的六瓣花形枝形灯的金黄光芒照亮了在场很多人愣怔的神色,女僕面色狰狞,眼含恨意,看自己好像要一击得逞,又露出点提前的洋洋得意,这般混合,看上去表情极为怪异—— 她可是潜伏了好久,才找到一个这般好的机会。主教大人的吩咐,她有一直认真执行。沃特庄园很大,虽说内部也有巡查的侍卫,但数量着实有限,大部分仍是一些礼仪良好的女僕、男僕。她有点忿忿地想:就是这些贵族,刻毒而自大,简直本身就是罪恶,是他们导致了战争!诺斯大人说的对,要想百姓们安居乐业,就得除去这些毒瘤!至于传言的他武力值极高,东部第一公爵,她可是颇为不以为然。谁不知这些贵族们夸大吹嘘的本事?再说,她可是抵得上高阶银字骑士的武力! 第77页 一切,终止在她的匕首再不能往前一步,她的表情也变为错愕——发生了……什么?身上一阵剧痛传来,她的面色终于变了。 佩恩顺手摺了这人的手,制住了这女僕,他的面前,这些才反应过来的女僕男僕们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佩恩制住的女僕按住,拿绳子缚了双手在背后,拿布堵住了她的嘴,压着她跪在佩恩面前。姗姗来迟的管家带着侍卫前来,看见这女僕与匕首,同之前在场的男僕女僕一样,吓得连番告罪,周围一下喧闹起来。 有机敏的男僕赶紧搬了一把雕花木椅来让佩恩坐下,佩恩倒是顺着坐下,地上的女僕眼神刻毒,恨意如化实质,佩恩示意去把她嘴里的布拿了,甫一拿开,这女人就冷笑一声:“你别想问出什么来!” 佩恩却轻笑一声,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扣了扣,打量了一番女僕,然后定在了她的脖子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很普通很普通的那种,佩恩却心下好笑起来:很好,这倒是提醒他了,——他还差点遗漏了一股势力呢。 主教诺斯那边,倒是一直没有腾出手来处理。其实无论是谁派来的,在如今看来也不怎么重要。想到这一茬,佩恩干脆挥了挥手,立马有人将这女人打晕拖下去了。 一切重新恢復到之前井然有序的样子。 还有事情要做,佩恩继续往前走着。顺便开了个小差,说来兴许是受到斯兰特影响,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是越来越少了,便是想起他来,心情也会明快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前面好几章 作者君这垃圾文笔啊(捂脸)感谢在看的小天使们啊………… 争取尽快完结么么哒~ 最后求一波评论啦。批评建议都可以哒。 = v= 第44章 三年 第四十四章三年 记载伊顿公国歷史的史书上,曾有这么一段时期,在那段时期,有一位公爵与当时的国王签订了一个合约,这个合约为后来的乱世平定、迎来盛世起了极大的作用,史称——“盛世合约”。 而关于那段时期的全部记载,在史书上也只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话而已:星原歷伊顿公国xx年,伊顿公国乱,克林国、萨西国伺机而动。后西部平定,克林国撤。东部平定,萨西国撤。中部乱,菲尔·洛夫国王被暗杀,后查布国王继位。查布国王同斯兰特公爵合作,签订了“盛世合约”,一同废除了蛊惑百姓的新教。后佩恩公爵率兵平定伊顿公国中部叛乱,科里公爵等一大批贵族平定了西部局部动乱。自此,伊顿公国进入百年盛世。 史书的记载如此,谁知道事实如何呢?而事实是—— 三年后。 两个面貌英俊的青年携手走在大街上。伏尔加河畔的水静静流淌,风轻轻地拂过他们的发梢。 他们笑看着周围百姓安居乐业的场景,听见热闹的吆喝,入目而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有着希望,看上去十分有精神的。佩恩与斯兰特相视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 远处的钟楼发出悠扬的声响,惊飞了一群白鸽。 他两人还在漫步,因他两人实在生得太好,一路上有不少姑娘笑着偷偷看他们,偶有胆大的,会跑到他们面前来,就像现在这样—— 面前站了一个身着棉织裙的小姑娘。小姑娘脸红红的,她有些不安地绞了绞裙角,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朝着佩恩飞快道:“这……这位先生,我我我喜欢你!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的话我我们……”小姑娘脸红红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她不好意思说下去,却是抬头有些期待地看着佩恩。 斯兰特弯弯嘴角,有些好笑地看着佩恩,心里数着:第八个。 佩恩依旧是那副看上去就又锋锐又冷厉的容貌,只是他的锋锐似乎早被磨成了柔和,冷厉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故而这张脸失去了气势加成,就显露了他本来的俊美来,佩恩笑道:“很抱歉,小姑娘。我有爱人了。”说着晃了晃与斯兰特相牵的手,小姑娘看了看两人,有些丧气,不过很快振作起来,她笑着道:“祝你们幸福!”然后脸红红地飞快跑走了。 佩恩和斯兰特还能听见那女孩跑进与她相熟的人中,那些人的打趣:“怎么样啊,戴安,他怎么说?”“那两人可真是俊呢……”“什么?他们是一对,那可真是郎才郎貌呀!”“…………”佩恩与斯兰特微微弯了弯唇角。 走在大街上,同性情侣倒也不少见,整个伊顿公国的风气倒是十分开放。斯兰特笑着给佩恩报了个数:“第八个。”佩恩悠悠然一笑,回道:“第八个,平了。”这下来搭讪他们的姑娘少年个数平了。 已经三年了。过去再多再多的事情也只化作如今的寥寥数语。 三年前。 佩恩从达克公爵那里的探子得知了克里尔传道长的军队里主事者其实是叫弗莱洛,而且这个弗莱洛是西部克林国的人,而且还意外得知诺斯与加斯也在那里。 斯兰特则与查布那边谈好了合作,回来之后,他们第一处下手的地方就是处理掉克里尔传道长的军队。两方合作,先截获了弗莱洛与克林国那边联繫的探子,使了点计谋逼得他反口,让他给弗莱洛与克林国传递了错误的信息。查布又派遣了自己的一部分军队,还有差遣了一部分向他投诚的贵族的军队,伙同奥维传道长的军队,设计来了个瓮中捉鳖。 第78页 弗莱洛、诺斯死在了这次围捕中。 而斯兰特则利用自己在西部那边天然的优势,去信了许多看得清局势的明白人,那些人也是拎的清的,于是干脆与斯兰特留在布伦城堡的那部分军队一起利用之前探子传给克林国的虚假情报给了克林国前来的军队一个重大打击。 佩恩则是联繫了王城一些大大小小的贵族,以利诱之,以力迫之,让他们归顺于查布国王,这也是归在合约内的一条,与之对应的,他们帮他坐稳王位,他得承诺不对他们下手,故而查布手中原本王城军队的半块兵符给了他们。 剩下的,佩恩交于属下去散播了各种新教其他的言论,并把之前趁战捞出来的奥维传道长放于人前,开始传播一些正确的思想。而从前的新教的核心骨就是主教诺斯,诺斯一不在,一些百姓的思想很容易得以改变。 奥维传道长本来手下也有许多追随者,他依旧选在了维林广场的高台上传教,效果不错,同时斯兰特得知了佩恩这边的进度后,示意是时候先平復百姓的反叛心理,于是把很久很久以前他同佩恩一起写的王国律法的不合理之处写成了演讲稿,在西部做了演讲,并吩咐将他的言论四处传播。 前脚斯兰特发表了演讲,他就联繫了查布将修订后的新的王国律法发布,百姓们都得知,奴隶制等种种不合理的制度皆已废除。 至此,大部分的问题解决完毕。 至于潜逃的加斯,在之后的某次宴会上,前来刺杀佩恩公爵,然后被抓到处死了。佩恩公爵受了点轻伤,于是处于西部的斯兰特公爵赶到了王城,将佩恩公爵接去了西部。据传他们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经过各方势力的倾轧后,伊顿王国终于恢復了平静。查布颁布了许多有用的法律,例如三圃制,提高了农产品的产量。斯兰特之前想出的那个利用棉纺织品挣钱的法子倒是被推广开来,现在整个伊顿公国大部分店里都有了一个蓝色鸢尾标志。 查布也像他们所约定好的那样,没有对他们两人下手,佩恩想了想,将之前他得到的冶炼铁器的方子交给了查布,当然,他也多留了个心眼。伊顿公国的军事实力因为兵器的原因涨了一大截。 查布其实是一个好国王。 现在,伊顿公国蒸蒸日上。斯兰特与佩恩相携着往前漫步,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突然,黑黑的天幕里,绽开了一朵大大的烟花。周围的人开始欢唿起来。 又是一年星聚节了。伊顿公国三大节日,星聚节,星延节,星愿节。他们在星愿节互诉情意,然后一路行来,走至如今。越来越多的烟花在天幕里绽开,佩恩与斯兰特亲吻在了一起。周围是起闹的口哨声与掌声,还有人大声在说:“祝福你们!” 温热的唿吸与颤动的睫毛在脸颊上的痒感,两人笑着分开,斯兰特一个倾身从背后抱住了佩恩,低声笑道:“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光明正大地牵手、亲吻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剧情太拖沓了t^t 这章我一下快进了t^tt^tt^t 原谅窝,下章应该能完结? 咳咳,再求一波评论~~ 第45章 完结 第四十五章 完结 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了。教堂前面聚集了很多人,虽说这里经常举办婚礼,各种各样人的,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这般声势浩大。因为,这次的婚礼主角很不一般。 教堂旁边有一片很大的草坪,草坪上放满了各种小小的装饰品,一卷绣着厚金边的红毯从草坪一直铺到教堂门口,两边摆满了一盆盆的花,一边是红色的郁金香,一边是蓝色的鸢尾花,微风吹来,郁金香散发了淡淡香味,沁人心脾。 宾客已经就位了。查布国王笑吟吟的,同他的得力下属,阿德伯爵与索伊伯爵便装前来了。奥维传道长也是笑看着如今这般热闹的场景。斯兰特的父母也到场了,还有达克公爵。佩恩的家族也来人了。 西莉亚小姐也来了,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她笑吟吟挽着的人居然是拉伯骑士,那个可靠的栗色头髮侍卫长,听说是西莉亚小姐作为战地医生时曾救过拉伯一次,那又是一段奇缘了。其他诸如议戈家族等等许多伯爵公爵子爵也来了,他们在那些草坪上摆放着的白色椅子上坐下,偶尔相互交流几声。 不知谁喊了声:“来了来了!”人群一下喧闹起来,然后在看到来人的时候都静下来了。 ******** 半刻钟前。 造型设计师围着佩恩夸张地转了一圈,“天哪天哪!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他话音未落,隔壁的帘子一掀,先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吸引了人的目光,接着走进来一个身高腿长的帅小伙,造型师立马又夸张地叫了一声,像蜜蜂嗅到花一般凑上前去,继续转圈:“完美!也很完美!”这走出来的正是斯兰特。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佩恩穿了一身黑色长服,领口与袖口有窄窄的暗金边。这身剪裁良好的黑衣黑裤衬出了他的好身材。只是黑色长服外面有一处巧妙的设计,两条像是垂下来的长长装饰带,其实是缝在衣服上的。带的宽度适中,呈墨蓝色一路渐变,像是星空,像是夜空,而在底下像是夜空般的色调上,又纹着北斗七星图,带的底下是柔顺的金黄流苏。 第79页 斯兰特看见佩恩这一身,也确实贊同造型师的话,是很好看,他有黑髮蓝眼,这身衣服实在很衬他。佩恩感觉到他端详的目光,微微眨了眨左眼,他神色罕见几分散漫几分俏皮,像是在说:“你也不赖。” 确实,斯兰特金髮碧眼,他的衣装也是相衬的金白色,偶有点缀的浅碧纹饰,两人一黑一白,站在一起格外登对。造型师看见站在一起的两人,双手合十祝福道:“祝你们幸福。好啦,快出去吧,宾客要等急了。”他说着推开了门,外面,阳光明媚。 佩恩拉着斯兰特走在长长的红毯上,他们挂着舒心的笑容,他们的手上是一幅同款的戒指,两旁抛出来的花瓣在他们的头顶落下,婚礼的音乐在静静流淌,空气里是淡淡的花香,头顶是明媚的眼光,一切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是的,这是他们的婚礼。两人都有些恍惚,红毯够长,每走一步,他们的面前都好像浮现了从前的点点滴滴,不由把对方的手拉得更紧。 司仪问:“无论疾病、无论贫穷……,你愿意接受你身边这个人作为你的终生伴侣吗?”这时一束阳光打在了教堂顶上的五色玻璃,反射出好看的光。然后光芒好像从天空落下,从教堂顶落下,落在了两位新人的头上。 佩恩与斯兰特同时笑着看了看对方,都极认真极坚定地答道:“我愿意。”他们想起了来时一同看的那本书,对视了一眼,好像这天地之间只有他两个人,开始一字一句地一同念起来:“ love endures long and is patient and kind; 爱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 love never is envious nor boils over with jealousy, 爱是不嫉妒, love does not insist on its own rights or its own way, for it is not self-seeking; 不求自己的益处, it is not touchy or fretful or resentful; 不轻易发怒, it takes no ount of the evil done to it. 不计算人的恶, it does not rejoice at injustice and unrighteousness,but rejoices when right and truth prevail.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 love bears up under anything and everything thates, 凡事包容, is ever ready to believe the best of every person, 凡事相信, its hopes are fadeless under all circumstances, 凡事盼望, and it endures everything . 凡事忍耐; love never fails. 爱是永不止息。” 他们吻在了一起,阳光落下来,照亮他们的脸庞,周围的掌声影响不到他们,被放飞展翅的白鸽影响不到他们,响起的钟声影响不到他们。 ——“我爱你。我愿意。”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其妙引用了一段圣经 然后应该会在番外里交代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斯兰特爸妈的事情~ 啦啦啦完结了=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