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穿书]》 第1页 《富一代[穿书]》作者:山楂丸子 文案 【七零年代富一代的故事。】 富二代姚祺年是个混吃等死的败家玩意儿,最引以为傲的是有个首富爹,人生格言:本少爷想吃口土,奈何土里藏了金。 直到某天,姚祺年成了他老爹那辈人,真的吃起了土坷垃… 食用指南: 1,爽文,半架空背景,男主视角; 2,没有金手指,没有空间; 3,必须有女主角。 内容标籤: 时代奇缘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祺年 ┃ 配角:宋明好 作品简评 富二代姚祺年阴差阳错之下穿进他妈写的一部小说之中,从富二代变成穷一代,在经歷短暂的迷茫之后,姚祺年很快摆正位置,带领全家踏上致富之路,顺道再娶了那个力大如牛的女同志……本文文笔流畅,风趣幽默,生动形象的描绘了上世纪七八十年的乡村生活,值得一读。 第1章 穿成男主 泾河县,大圩生产队。 天还没亮,生产大院里已经聚了不少社员,不论老少,脸上都洋溢笑。就在几天前,生产队已经把所有田地分摊到每个社员头上,以后粮食产多产少,都归他们自己。 今天大傢伙过来,是分摊公用的农具器械。 村尾姚四海家,姚祺芳在洒扫干净院子、拌好鸡食之后,才进屋去喊家中唯一一个还在睡懒觉的人。 “二哥,快起了!”姚祺芳往床上的人背上拍了两下。 原本蜷缩在草垫上酣眠的人砸吧砸吧嘴,翻个身,还想继续睡,奈何喊的人锲而不捨,非要把他弄醒才罢休。 “你起不起?”姚祺芳又拍了两下。 “起了起了!” 姚祺年有起床气,这会儿还不到五点,要是搁以前,他怎么也要睡到中午才起。 气恼的锤几下草垫,姚祺年不爽的沖小姑娘龇牙咧嘴。 姚祺芳打小跟她二哥感情好,一点不怕他,见他没再睡的打算,笑嘻嘻道:“爸跟大哥已经先去了生产大院,叮嘱你去的时候把扁担带上!” 姚祺年懒洋洋的唔了声,穿衣下“床”。 他已经到这个陌生的家有半个月了,还是不习惯每晚睡的“床”,应该说他睡的根本不叫床。 两块破门板拼凑在一块,四脚各垫一块石头,蛇皮口袋装干稻草做成的草垫铺在门板上,连条床单也没有,更别提被罩,他现在盖的不过是条黑秃秃的棉花芯。 以姚祺年的标准来看,这个姚家实在太穷了! 十几天前,姚祺年还是个无忧无虑的混帐富二代,因为会投胎,他刚出生那会儿,他老爹已经资产破亿,等他大学毕业,他老爹就以三千多亿的身价,在一帮豪兄豪弟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天朝首富。 姚祺年的日子过得不可谓逍遥自在。 谁知不过是临睡前给他老娘写的小说留几个评,睡一觉再真开眼,就成了这副穷酸鬼样子。 姚祺年跳脱归跳脱了点儿,但智商还算在线,在经歷短暂的迷茫和摸索之后,姚祺年基本上能确定,他成了他老娘笔下的男主角。 一个可以穷到吃土坷垃的农家少年。 约莫是富贵限制了想像力,在此之前,姚祺年从不知道干稻草装成的草垫可以当做“席梦思”,麦苗能长半人高,而它的兄弟韭菜苗只能长到小腿肚,每天早晚吃的咸菜叫雪里蕻,大米饭还能掺红薯一块蒸…… 好在不是只他一个穷到吃土坷垃,他的门旁邻居都是这样,家家户户叮噹响,烧顿饭都要东家串西家借洋火。 经过多天的摸索,姚祺年从旁人口中得知,这里是泾河县下的一个小乡村,叫大圩村,只是大傢伙习惯说大圩生产队。 至于泾河县,姚祺年以前从没听说过,本来姚祺年以为是他自己孤陋寡闻,直到他在煳窗户的旧报纸上看到“临江省泾河县”,才恍然大悟,这里是他老娘杜撰出来的地方。 姚祺年担心别的地方也是他老娘杜撰出来的,直到辗转打听到临江省周围还有河北、上海、安徽等省、直辖市,才稍放心了些。 别的农村经济条件怎么样,姚祺年不大清楚,也没机会出远门查看,只知道大圩生产队穷的可以,十里八乡连个平房都没有,更别说楼房。 条件稍好点的,住的是红砖瓦房,差点的,住的是泥巴拌草煳成的土坯房。 像他家,条件应该不好不坏,一排四间瓦房坐北朝南,大石块打地基,约莫半人高处衔接红砖,房顶用的是扎成捆的芦苇杆,估计是手头不宽裕,没像对门邻居家那样,在房顶铺瓦片。 不过宅基地很大,约莫有五百多平方米,四间瓦房占中间,把农家院分成了前后,后院东边是猪圈,养了两头伢猪,正对猪圈的是茅坑,中间是菜园,行陇齐整,种着时令蔬菜。 姚祺年打着哈欠从茅坑出来,洗漱的空档,姚祺芳已经把饭菜端去门外的大石畔上。 “年娃子,吃饭了!” 喊人的是贡付姐,姚祺年的大嫂,去年年末才嫁过来,脾性开朗,能说会道,在短暂的相处时间里,姚祺年对她印象还不错。 为了响应主席同志的号召“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不忙不闲,半干半稀”,姚家的早饭很简单,红薯粥配萝蔔干。 起初姚祺年还吃得有滋有味,可在连着吃半个月之后,姚祺年嘴巴已经淡出了鸟。 他现在只想吃肉…… “年娃子,就吃这么点?锅里还多着呢,妈再给你盛碗?”王乃云作势端小儿子的碗。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王乃云虽说还没到老太太的年纪,可还是应了那句俗话,恨不得把姚祺年当成命根子。 “妈,我不吃了,不饿。”姚祺年没胃口。 “不吃哪成啊,你爸还让你去生产队,叮嘱你把扁担带上,我估计是队里要分稻种,还不知道要折腾到啥时候……”王乃云絮絮叨叨的说着。 一旁的姚祺芳悄悄把最后一碗红薯粥倒进自己碗里。 等王乃云发现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咕噜咕噜喝下大半碗了。 “哎呦,你个死孩子!你哥还没喝呢!” 骂归骂,王乃云还是让小闺女喝了剩下的粥,手心手背都是肉,闺女她也疼,何况她老来得女,大儿子和小儿子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儿了,闺女才十三岁。 见小姑娘胃口好,姚祺年干脆把他剩下的粥也了小姑娘。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说实话,现在这个家除了穷点,姚祺年还挺喜欢这家人的,尤其是他这个小妹,机灵活泼,手脚还特勤快。 姚家现在是两代同住,户主是姚四海,也就是姚祺年现在的父亲,今年才四十出头,不过因为常年操劳,看着像是五十多岁的人。 第2页 姚祺年现在的母亲叫王乃云,跟姚四海一样岁数,看着也很显老,和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喜欢东家长西家短。 两口子生了两男一女,老大姚祺田,二十三岁,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和贡付姐结婚半年多,目前还没有孩子。 姚祺年是家中老二,比姚祺田小三岁,高中刚毕业,两个月前跟新老三届的考生一块参加了高考,可惜没能考上。 姚祺芳是家里小妹,刚上小学五年级。 至于族里的其他叔伯,姚祺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认清。 吃过饭,王乃云早早把扁担拿出来,又拎了两个笆斗。 “要是分稻种,就装笆斗里先挑回来,知道不?”王乃云叮嘱。 不怪她絮叨,而是小儿子之前一心扑在读书上,农活干得少,家里也巴望他能考上大学吃公家饭,很少打扰他学习,可惜还是没能考上。 为此,小儿子闷闷不乐了很久。 原本两口子还担心他想不开,直到现在见他没所谓的样子,这才放心下来。 “好了妈,我知道了。”怕王乃云再唠叨,姚祺年赶紧挑上笆斗去生产大院。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个富二代进化成糙汉子的故事~ 男主视角,不是耽美哈,有女主角的~ 第2章 劝说相亲 泾河县是一山两水七分田,水田居多,旱地偏少,这里人祖祖辈辈都以种水稻为生。 大圩生产队有近千亩水田,分地单干后,平摊到每个社员头上有两亩三分地。 姚家六口人,共得十三亩八分地,这十三亩八分地里,有十亩水田,三亩多旱地。 丈量地的时候,姚祺年也在场,一亩地长十丈,宽六丈,为了方便确认,每隔十丈和六丈,就会埋一块长石板做标记,姚家的十几亩地都是户主姚四海亲手埋下。 地丈量了,眼下生产队还有公用的农具器械没有分摊。 姚祺年挑着扁担到生产大院时,大院里已经挤满了社员,姚四海跟大儿子姚祺田站一块,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姚祺年一眼便看到了他们。 “年娃子,我跟你大哥商量了,一会儿你去抓阄。”姚四海搓搓手,满手心的汗。 没分开单干前,农具器械都是从公帐上支钱买的,现在自然要平摊。 不过为了防止大傢伙有意见,在抓阄前,生产队会计把农具器械做了简单分类。 队里有一辆手扶拖拉机和一辆小四轮,这两台大件器械,肯定要归为甲类。 除此之外,两头牛,两头驴,一匹马,归为乙类。 再往下,锄头、铁犁、铁叉、铁杴、镰刀之类的小件农具,一概被归为丙类。 像猪、羊、鸡、鸭、鹅、鱼,都被分到丁类。 至于稻种、麦种、豆种之类,不用抓阄,每家每户都会分到。 每个社员有三次抓阄的机会,这样一来,大傢伙即便抓到的东西有好有差,也不会悬殊太大产生矛盾。 “我手可臭了,要是抓不好,可别赖我。”姚祺年生平最大的运气就是投胎成富二代。 “年娃子,咱听爸的,还是你去抓。”姚祺田觉得弟弟好歹念过高中,手气应该不会太差。 不过念书多怎么就等于手气好了? 姚祺年当然理解不了他大哥的脑迴路,只好排进抓阄的队伍里,依次在三个木箱里各抓一个纸棒。 抓阄之后,姚四海迫不及待让姚祺年打开看。 “快念念,咱们都分到了什么?” 姚祺年挨个解开,嘴里念道:“手扶拖拉机二十分之一辆,牛三分之一头,猪二分之一头,锄头一把,镰刀两把,铁叉两把,鱼五斤,大母鹅一只。” 姚祺田不解道:“二十分之一辆?” 姚祺年也不是很懂这个,还有牛三分之一头,难不成要把牛剁开分三块?! 姚四海卷了根纸棒烟,吧嗒吧嗒抽几口,估摸道:“应该是二十户人家分一辆拖拉机的意思。” 这就好理解了,毕竟手扶拖拉机和小四轮就这两辆,大圩生产队有四十多户人家,有将近一半的人抓到了拖拉机,剩下一半多抓的是小四轮。 姚祺年挠挠小平头,没好气道:“二十家分一辆,跟没分有什么区别。” 亏得没到农忙季,要是农忙了,排队用拖拉机都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 他能想到的,经验丰富的庄稼汉们自然也想到了,大傢伙都不满意这种分法,最后不知道是谁提出来,可以折算成现钱,想要一家独用或两三家合用的,就拿钱向别的户主买。 姚祺年看向姚四海。 姚四海摇摇头:“咱家没钱。” 姚祺年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是没钱。 姚祺年是饱汉不知饿汉飢,他哪知道姚四海的难处,去年才把大媳妇娶进门,本就不多的积蓄被花个七七八八,小儿子眼见也要说亲娶媳妇了,姚四海愁都快愁死了,上哪还有闲钱买拖拉机。 当初队里买手扶拖拉机花了一千五百块,折旧之后也能卖九百块,二十户人家平摊下来,平均每户四十五块。 姚家把拖拉机让给了别的户主,反得四十五块。 除了拖拉机,姚家还分到三分之一头牛和二分之一头猪。 父子三人商量之后,打算把猪让出去,把牛从另外两家手里买回来。 他们家不缺猪,但牛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以后犁地驮粮全得靠它。 一头牛大约市价九十块,姚四海分别给另外两家三十块,然后把牛牵回了自家院里。 就这样,姚家从生产队里分到一头水牛,一把锄头,两把镰刀,两把铁叉,五斤鱼,还有一只大母鹅和三十斤稻种。 光是分摊这些杂物,就闹腾了一天。 姚四海可宝贝这些东西了,尤其是那头水牛,简直爱不释手,牛毛顺了又顺,还盘算着给这老伙计搭个牛棚。 当然,搭牛棚也不急于这一时就是了。 眼下已经是下半年,还不到六点,天已经黑了下来,家门口的大石畔上,姚家六口或蹲或坐,围一圈吃着晚饭。 起初姚祺年不大习惯这样吃饭不上桌,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入乡得随俗,农村都这样,他要是坐八仙桌前吃饭,反倒会被视为异类。 正吃着,隔壁刘大娘端饭碗过来串门了,脸上溢着笑,王乃云跟她打招唿,忙让出块地给她坐。 “他大娘,尝尝我焖的酱豆,就是听了你的,捣两个西瓜一块焖,味道才会这么好!”王乃云笑道。 刘大娘也不客气,挖了两大勺,嘴上跟王乃云闲聊,视线却落在姚祺年身上。 一来二去,姚祺年察觉到了,见刘大娘两眼放精光,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忍不住抖了抖,忙侧身避开她视线。 不是姚祺年自吹,他这张脸,不是千里挑一,也是百里挑一,他刚来那会儿,偷照过镜子,五官跟原先一样,就是皮肤黑了点,粗糙了点,但这点瑕疵并不影响他的貌美。 他们兄妹三长相都不差,不过最出挑的还是他,以往跟着生产队下地干活,差不多大的姑娘没少偷看。 第3页 只是姚祺年没想到,糙老娘们也开始惦记他了…… 其实他误会了,刘大娘是瞧他不错,但并不是惦记他,而是要给他说个对象。 姚祺年高中毕业,在大圩生产队里绝对是“知识分子”,他长得又俊,按说给他说亲的不会少,只是之前一直在念书,媒人就是存了心思,也不好跟姚家人提。 现在可没了顾忌。 闲谈间,刘大娘三句话不离姚祺年,王乃云听出了苗头,心里乐开了花,试探道:“他大娘,是相中了哪家闺女,要给咱家年娃子说一个?” 姚祺年眼皮一跳,差不点没把饭碗打翻。 这具身体才二十岁,这么早就说亲? 刘大娘脸上笑意更浓了,又看眼姚祺年,才说道:“我要提的这家,你们肯定知道,宋医生家的闺女,就是公社卫生站那个宋医生,他家闺女比年娃小两岁,还是中专生呢!” 这年月,中专生可是吃公家饭的,毕业公家分配工作,比高中生厉害多了,只有考不上中专的,才会想着去念高中。 按说这可是好事,姚家人该高兴才是,可没人显得多乐意,尤其是姚祺年。 以前光顾着浪,他还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呢,直接跳到相亲,未免也太快了点! 姚祺年没听过什么宋医生,只知道公社有个卫生站,通俗点说就是乡镇医院,里面大部分是赤脚医生,只有少数是卫校毕业被公家分配过来。 “年娃他妈,你看怎么样?要是没意见,回头我就安排,让他们见面相看相看!” 刘大娘男人跟宋医生家走得近,打心里想促成这门好事。 姚四海是个实心眼的人,皱了眉,直接问:“宋医生就一个闺女吧。” 要知道,结婚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而是结两姓之好,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这样说并不是没道理,在大圩村,顾是大姓,一半多的人家都姓顾,其它像李、刘、王,户数则偏少,这三个姓的人家不论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都想跟大姓联繫到一块。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很多时候人多势众才不会被欺负,尤其是农村,亲戚多族人多,遇到事了也是一家有难百家帮。 像姚祺田的媳妇贡付姐,她娘家就是隔壁村的大姓,家里还有三个兄弟,嫁到姚家之后,王乃云也不敢随便拿捏她。 宋医生是个外来户不说,还只有一个闺女,十里八村人尽皆知的事,是中专生又怎么样,在公社中学教书又怎么样,还是没什么人愿意给他闺女说亲! 姚四海当然也不愿意。 “年娃子不急,过两年再相看也行。”姚四海只能这么推拒,然后偷偷朝儿子使了个眼色,问他:“年娃子,你也大了,我跟你妈也不好总替你做主,你的意思呢?你要愿意,我们见见也行。” 姚祺年巴不得这样,忙道:“我也不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急? 姚祺年:不急! 註:结婚结大姓,这些我听长辈说的哈,具体地方可能有不同,因人而异,因地而异~ 第3章 种田养家 父子两一唱一和,就这么把亲事推了,刘大娘嘴上不说,心里却恼他们不知好歹,脸上的笑也淡了些。 自己好心好意帮着说亲,这父子两倒好,也不领情! 不管刘大娘怎么想,姚家人有他们自己打算。 与其相看之后说不合适恼人,还不如不看,这样也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小插曲姚家人都没放在心上,暂时也没功夫去想给姚祺年说媳妇的事。 一场秋雨一场凉,田里的水稻眼见黄了,他们要抓紧时间抢收水稻。 对于庄稼人来说,再没什么事比收庄稼更要紧了,水稻成熟前,他们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以前在生产队时,生产队长就是他们的航行舵手,队长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干,现在不同了,姚四海成了姚家一家六口的舵手,负责给每个人安排任务。 这天晚上临睡前,姚四海开了个简短的家庭会议。 “田娃子,你跟年娃子把打谷场整出来。” 兄弟两没意见,都应好。 “我去趟县城,先把下一季的稻种买回来,娃他妈,你在家把镰刀磨好。”姚四海卷了根纸菸,吧嗒吧嗒抽几口,又道:“芳芳,家里的猪还有鸡鸭鹅,你要照看好。” “至于大姐,刚怀娃还不稳,就在家洗洗衣裳烧烧饭,要是有空,再帮芳芳打猪草,芳芳还得念书。” 大姐是贡付姐的小名,头几天刚发现怀上娃,因为是头一胎,大家都比较重视,对于姚四海这个安排,没人有意见。 夜里,姚祺年单手枕在脑后,仰躺在草垫上,一时半会儿没困意,对于现在的日子,还是有几分虚幻感。 难道他以后都要在这里生活了? 如果是真的,他要当一辈子穷到吃土坷垃的庄稼汉? 姚祺年一时间又想到他当二世祖混日子那会儿,他亲爹骂他的话:没有老子,你个小兔崽子什么都不是! 对于这种话,姚祺年原本是不放在心上的,要知道,投胎也是门技术活,他能投成首富的儿子,别人却不能,单从这点上看,他就是人生赢家。 都已经是赢家了,他还要拼命去奋斗干什么,超过他老爹么。 可是现在姚祺年不得不认真思考他的生存问题,毕竟他现在可没了首富爹。 以后总不能一直种地吧,他也没那个能耐比别人种得好。 胡思乱想了大半夜,天将放亮时,姚祺年就被喊醒了,随便吃碗红薯稀饭,就跟姚祺田一块赶水牛去地里。 前头交代过,姚家除了有十亩水田,还有三亩多旱地,其中有两亩地种的是大豆,一亩多种的是红薯。 眼下已经进了十月,红薯早就被挖回家埋进地窖,空出来的这一亩多旱地就派上了用场,兄弟两要把这片地用大石磙碾平整,准备拿来堆放水稻。 顾名思义,碾压平整之后的旱地就是“打谷场”。 碾压打谷场可是个体力活,亏得他们有头水牛,要不只能靠人力拉大石磙。 要知道,一个大石磙,少说有好几百斤重。 饶是如此,没干过重活的姚祺年还是累的够呛,龇牙咧嘴的唿唿喘气。 “年娃子,你去歇会,我来干。” 知道小弟念书干不动重活,姚祺田没为难,解了上衣,光膀子跟在老水牛后边挥铁杴平地,黝黑的肌肉贲张,阳光下泛着油光。 姚祺年坐在田埂上,夸张的啧了声,再摸摸自己胳膊,软绵绵的,没点肌肉。 显然这具身子缺乏锻鍊,还没他以前那副身子结实。 一家子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工作,一个星期后,水稻有熟透的迹象,姚家人又紧锣密鼓的忙活起来,争取在下一场秋雨前把水稻抢收完! 这一场秋忙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等把脱了颗的稻谷全部收回来存放到地窖时,姚祺年只觉像被人挑断手筋脚筋一样,也顾不得脏不脏了,瘫靠在门框上不想动。 第4页 不止他累得慌,大傢伙都不轻松,外边沥沥拉拉下着秋雨,姚家人或坐或站,在堂屋里闲话家常。 你以为稻谷收回来就算完事了? 并没有。 姚四海咳嗽两声,视线落在姚祺年身上:“年娃子,等天晴了,咱两把稻谷送到粮站卖掉。” 为什么不是姚祺田去? 姚祺田还得去他老丈人家帮忙,他老丈人家还有好几亩地的水稻等待收割。 姚祺年苦哈哈的应声,暗暗埋怨他亲老娘,写的到底是什么破小说,是让他来歷劫的吧…… 这场秋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转天就放晴了,姚四海把架子车绑到老水牛身上,大清早就把稻谷往架子车上搬。 今年收成不错,姚四海估算了下,一亩地大概能收六百斤水稻,十亩地就是六千斤。 这六千斤水稻并不全是他们自己的,还要上交百分之三十的农业税,只不过这时期不叫农业税,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支援国家建设。 姚祺年以前听说过农业税,却不知道要交这么多,眼看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稻谷被公社粮站无条件徵收走一千八百斤,姚祺年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肉痛。 一千八百斤啊! 他娘的! 姚四海比他更肉痛,但没办法,必须交,不交剩下的粮食就没办法卖给粮站。 眼下秋忙刚过,公社粮站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拖拉机、小四轮、牛车马车,加上庄稼汉,把粮站挤得水泄不通。 父子两来得算早,可别人来得比他更早,只能排在队伍后头,姚四海见儿子坐不住,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两毛钱,递给儿子:“去街上吃点饭。” 为了赶早,父子两没顾上吃饭,姚四海捨不得自己吃,但捨不得饿着儿子。 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姚四海来说,公社已经算是大地方,难得来一次,自然要吃点好的。 “我不饿。”姚祺年没接钱,一张俊脸无端热起来,这种感觉比他亲老爹拿三个亿砸他还要羞耻。 “拿着,去买两根油条,我也吃根。”约莫是看出了儿子的不好意思,姚四海拐了个弯子说。 姚祺年想想,还是接了,跳下牛车去街上买早饭。 在姚祺年看来,所谓的公社,其实就是乡镇,经济条件确实要好点,起码放眼望去有几处平房,还有集市,这会儿天才刚放亮,只有零星几个摊位卖蔬菜。 街头有个炸油条的摊位,三分钱一根油条,一分钱一碗豆浆。 姚祺年自己先吃了两根油条,喝一碗豆浆,又给姚四海带了份,加起来才一毛四分钱。 怀揣着剩下的六分钱,姚祺年忍不住咂舌,现在的钱也太耐花了点! 很快姚祺年就知道钱为什么耐花了,因为他们卖给粮站的稻谷才八分钱一斤。 还是打着支援国家建设的旗号。 刨除上交的一千八百斤农业税,还剩四千两百斤,姚家一家六口,每人每天至少要消耗掉五两稻谷,六口人就是三斤,一年大约是一千一百斤,为了防止来年收成不好,姚四海又多留了四百斤稻谷以防万一。 就这样,他们实际能卖的稻谷只有两千七百斤。 八分钱一斤,最后得两百一十六块。 这两百多块还不算净得的,还要去掉种子、化肥钱,可能最后到手的也只有一百八九十块。 姚祺年在盘算过后,越发觉得种田没出路,也不怪,富豪圈子里他就没听说过谁是靠种田发家的。 但是姚家一家子却很开心,尤其是姚四海,笑得露牙花子。 “今年肯定是咱家挣钱最多的一年!” 王乃云也高兴,晚上还炖了两个鸡蛋,炒了盘大白菜,红薯稀饭也改成了米粥。 “可不是,咱家还有红薯没卖呢,怎么也能卖十几块!” 听两口子这么说,姚祺年疑惑的问:“去年挣多少?” 姚四海没奇怪,只当儿子以前在县城念高中,不了解家里情况的缘故,脸上溢着笑,说道:“去年咱家挣了五百来个工,一个工一毛五,年末从生产队分到七十多块钱。” 姚祺年:“……” 这么说,分开单干还好了不止一点点? 难怪这一家子都这么高兴。 姚祺田笑呵呵的,建议道:“爸,这下咱们有闲余的钱,可以搭个牛棚了。” 姚四海不迭点头:“还有房顶也该修整了,找时间我得去看看瓦片,趁天没冷,赶紧换上。” 姚祺年竖耳朵听他们打算着,冷不丁道:“能给我打张床不?” 第4章 融入姚家 秋忙之后,姚家人歇息了段时间,等缓过劲之后才开始着手搭建牛棚,又给屋顶换瓦片。 这期间,姚四海还请木匠来家里,给姚祺年打了张一米五宽的架子床。 架子床真的只是个架子,为了节省木材钱,姚四海自己挫麻绳绷了个床面,当地人把这种床称作“绷绷床”。 姚祺年还是头次见这种床,跟弹簧床有些类似,王乃云又用新稻草给他重装了个垫子,虽然比不上他以前睡的床,但比睡门板好太多,姚祺年知足了。 姚祺芳羡慕她二哥有张新床,央求姚四海也给她打一张。 她已经十三岁了,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早就跟爸妈分开睡了。 姚四海很为难:“今年先让你妈种点棉花,等明年咱们收棉花了再让你单独睡。” 打架子床不难,作难的是家里棉花被不多,眼见天越来越冷,让姚祺芳自己睡一张床,就意味着要多添两条被子,家里根本就没那么多棉花。 姚祺芳小脸上满是失落。 对于这种情况,姚祺年也爱莫能助,他是大老爷们,总不能让妹子跟他睡。 当然,造成这种窘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 好在姚家人虽然没大本事,但胜在勤快,目前来看,还没有什么家庭矛盾,即便农忙过去了,大傢伙也没闲着,都在为改善生活忙碌。 姚四海和王乃云还是天天去田里,别以为下半季的稻种下田之后就没事可做了,育苗、施肥、拔草、打农药,这些后续工作都要做好,否则来年收水稻,一亩田至少比别人少收百来斤稻谷。 姚祺田寻了个短工,跟相熟的亲戚一块去修铁路,干一天活能有五毛钱收入。 贡付姐已经怀娃四个来月,操持家务没问题,每天洗衣烧饭种菜餵猪,时不时会去趟镇上,把家里的鸡鸭鹅蛋送到供销社回收。 姚祺芳已经念到五年级,明年开春就该念初中了,这是她最关键的时刻,家里人不反对她念书,农忙之后,就没再让她干家务活,给足她学习时间。 这一家子都有事可做,就显得姚祺年无所事事了。 倒不是姚祺年存心想吃白饭,而是他暂时想不出自己要干什么,或者说他能干什么。 原身是高中文化程度,高中毕业刚好赶上恢復高考,估计是学习不怎么样,没考上大学。 姚四海想让他復读一年重新考,但姚祺年没这个打算。 第5页 对于他来说,念书无非有三大作用:涨知识,求工作,拓宽交际面。 姚祺年当二世祖那会儿,败家是败家了点,但智商没问题,凭真本事考的国外某一流大学,基本的知识储备,够他用了。 求工作的话,他没兴趣吃公家饭,如果他没记错,再过几年,放弃铁饭碗下海经商的一抓一大把。 至于拓宽交际面,他亲爹没发家前就是个泥腿子,发家之后交际面自然拓宽,这个跟考大学有一定关系,但没有必然关系。 这样想来,復读重考大学,对姚祺年来说没有太大作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浪费时间。 就在姚祺年琢磨外出看看时,一个初中同学找来了他家。 应该说是原身的初中同学。 初中同学叫马连成,以前跟姚祺年是同桌,关系还挺好,后来马连成考上中专念会计,姚祺年去县城念高中,联繫就慢慢少了,不过平时碰上了,还是很热络。 马连成个子不高,穿着不太合身的中山装,头上戴顶解放帽,进门就跟姚祺年道:“大年,粮站最近缺人手,你有别的事要干不?要是没事,过来搭把手帮忙吧!” 马连成中专毕业后被分到公社粮站当会计,每年秋收过后,都是粮站最忙的时候,大批的粮食被收进仓库,调拨、供给、出售、核帐……样样都需要人手。 特别是今年,粮食大增,粮站职工不够,只能想办法雇短工。 这个活不识字的人还没法干,马连成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初中同学。 “你文化程度高,记帐算帐指定没问题。”怕姚祺年不愿意,马连成又道:“一天有五毛钱工钱呢!” 其实马连成多虑了,姚祺年可没脸一直在家白吃白喝,有挣钱的机会,他当然愿意干。 “行,什么时候过去?” 马连成笑道:“要是没别的事,明天一早就过来,记得来早点啊。” 姚祺年应好。 马连成没久留,匆匆骑车离开。 正赶着吃晚饭的时候,姚家一家都在,得知姚祺年要去粮站做短工,姚四海又高兴又可惜。 高兴的是去算个帐,一天竟然有五毛钱的工资,可见知识就是力量,可惜的是儿子没有考上大学,要是考上了,以后也能吃公家饭。 姚四海嘆嘆气,不放心的叮嘱:“年娃子,给粮站算帐可不能三心二意啊,要是算错了,那可是大事。”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后果,总之很严重就是了。 姚祺年对心算很有把握,悠哉悠哉道:“爸,你就放心吧,不会出差错。” 姚祺芳捧着饭碗,不客气的拆他台:“二哥,你记得你高考数学考多少分不?” “多少?” 姚祺芳递给他一个“我就知道你忘了”的表情,老神在在的提醒他:“我要没记错,你只考五十分。” 姚祺年擦擦额上的汗,他哪知道原身的数学这么差…… 转天天还没亮,姚祺年就起了,在家吃过早饭,步行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公社粮站,马连成已经到了,算盘拨得噼啪响,正忙得不可开交。 “大年,你来了啊,先坐,等一会我带你熟悉下情况。”马连成忙里抽闲招唿他。 “你忙你的,我先转转。” “行,那一会我去找你。” 姚祺年点头,两手背在后,跟个小老头似的在粮站里四处熘达。 粮站面积不小,有两个生产院那么大,房屋也比平常住的瓦房高,灰白水泥墙上印刷着鲜红标语,一排坐北向南的五间房被打通用作粮仓,粮仓门开着,门口停了辆解放大卡,几个庄稼汉在往大卡车上搬稻谷。 开解放大卡的司机坐一旁抽菸。 姚祺年瞄了眼地上的烟盒,牡丹牌香菸。 啧,格调很高啊。 这年月,有三个职业最吃香,卖猪肉的大师傅,百货商店的销售员,还有就是开解放大卡的司机。 前两者的好处不必多说,单就开解放大卡的司机而言,他们常年走南闯北,无疑见多识广,最关键是会开汽车的人实在少,要是掌握这门技术,无论到哪儿,别人都会另眼相待。 姚祺年没别的事,干脆跟开卡车的司机唠起了磕。 司机姓林,林师傅很健谈,几句话不说,就开了话匣子,跟姚祺年天南海北说不停,姚祺年有心想知道别处情况,说话间自然就往他想探听的方向引。 “你说这车稻谷往哪送啊。”林师傅指指北边:“往咱们泾河对岸的江北市送,要稻谷的是个食品厂,别看是街道办的厂,大着呢,咱们平常吃的江米条、米煳煳,还有麻饼,都是这食品厂产出来的。” 姚祺年不解:“他们当地没稻谷?怎么还从咱们这边调运?” 林师傅瞧了眼姚祺年,眼神有些怪异,不过还是道:“泾河南产稻谷,泾河北种小麦,你不知道啊……大兄弟,你咋长大的?!” 第5章 前往江北 姚祺年哪知道什么泾河以南产稻谷,泾河以北种小麦。 他只知道,整个临江省都是他老娘杜撰出来的,对于他来说,这里的每个地方都无比陌生,时下通讯又不便利,想买份报纸了解外面情况,邮局的办事员还要他出示工作证。 “老农民不好好种地,看啥报纸?识字不?看得懂不?” 讥讽的语气,轻慢的态度,要是搁以前,姚祺年这暴脾气,指定要揍这办事员。 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身脾性憨厚的缘故,姚祺年觉得他的心态要比刚来那会儿踏实些,让他时常有种老干部的错觉。 好男不跟女斗,不让他买报纸,他换个法子慢慢摸索总行了吧? 在粮站打短工的这段时间,姚祺年有不小的收穫,除了每天有五毛钱的收入外,他还接触到不少三教九流的人。 和他们的闲谈中,姚祺年不难推测,临江省应该是粮食大省,泾河县又是产稻谷的大县,据马连成所说,临江省有将近一半的稻谷产自泾河县。 每年上百万斤的稻谷,单靠泾河县本地人不可能全部消耗掉,自然会往别的地方调运,像林师傅,就专门跑泾河县到江北市这条线路。 光是这个月,林师傅来粮站已经有五趟,跟姚祺年也混了个脸熟。 “大兄弟,我又来了。” 林师傅笑呵呵的,过来找他登记这趟运输稻谷的吨位,又顺手递上一根香菸。 姚祺年接过烟,瞧眼菸嘴上的一圈小字,啧了声:“大中华,林哥,档次又上去了啊。” 时下的香菸也分三六九等,农村供销社卖的大生产、握手、葵花,都是低档次的香菸,一包一分钱到五分钱不等。档次稍高点的,像南京、大铁桥、飞马,就要烟票了。至于牡丹、中华这类高档香菸,还得要特供票。 “都是瑕疵货,要不我哪能弄到吶。”林师傅摆摆手,笑里带了几分自得。 话是这么说,可没点门路的,连瑕疵货都弄不到。 第6页 姚祺年故作不知的问:“林哥,大中华是在江北市买的?” 林师傅看看周围,生怕有人听到,压低声道:“可不是,上趟去江北市送稻谷,时间宽裕,又顺道帮食品厂送了一车货去百货店,这不,正巧碰上他们挑拣瑕疵商品。” 姚祺年也压低了声:“林哥,方不方便带我去涨涨见识?” 林师傅一愣,随即爽快道:“成,我下个月还得过来,正好赶上年关,带你过去办点年货!” 姚祺年忙道谢。 办不办年货是其次,主要还是想多走些地方看看。 到这月底,姚祺年在粮站做工有二十五天了,按每天五毛算,二十五天就是十二块五。 拿到工钱这天,姚祺年把钱交给了王乃云。 在这个家,挣的钱都要上交,王乃云是家中掌握财政大权的人,平时的生活支出都是由她经手,连贡付姐回娘家的买菜打酒钱,都得管王乃云要。 说实话,姚祺年极不贊同这种管家方式,但他后来发现,整个大圩村几户家家户户都这样,除非死了公婆的,媳妇才能接掌财政大权。 姚祺年愿意把工资上交,并不是因为他随大流认可了这管家方式,而是他吃喝拉撒睡都在这个家,一毛不拔有点过意不去,尤其是在姚四海两口子对他很好的情况下。 不过姚祺年不打算长期上交工资,以后视情况而定。 王乃云接了钱,喜上眉梢,又转问姚祺田:“田娃子,你们发工钱了没?” 闻言,姚祺田低头扒拉饭,含煳道:“还得过两天。” 其实工钱前几天就发了,只是被小两口藏了起来,还没商量好到底要拿出多少。 以前姚祺田很听话,挣多少就实打实的交多少,结婚之后,贡付姐的枕边风吹得还算有效,起码姚祺田知道为自己的小家打算了,尤其是现在小两口有了娃,姚祺田的心思几乎全放在了即将出生的奶娃身上。 王乃云是过来人,瞧了眼儿媳妇,还想再问,却被姚四海打断:“田娃子和年娃子都大了,手里哪能没点钱吶!” 说着,姚四海从那十二块五的工资里抽出五块,递给姚祺年:“年娃子,这钱你拿着,碰到事了能应应急。” “爸,我过些时候可能要去趟江北市。”姚祺年接过钱,顺带把他打算说了出来。 家里人都很惊讶,对他们来说,泾河县已经是顶顶大的地方,像姚祺田,也只在快结婚的时候去过一趟县城。 “好端端的,去江北做什么?”王乃云不放心的问。 姚祺年没瞒着,实话道:“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找个营生机会。” 王乃云没啥见识,紧着就问:“有种地好不?能比种地挣的多不?” 姚祺年干咳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转看向姚四海。 姚四海一直没吱声,吧嗒吧嗒抽着烟,好一会儿才道:“你大了,出去看看也好,家里现在没什么事可做,有我跟你妈照看着,你放心出去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外头乱,年娃子,要注意安全吶。” 交代完这些,姚四海干脆把剩余的工资全给了姚祺年:“都拿着,穷家富路,在外头可不能苦着了。” 姚祺年有点意外,越发觉得他这个老爹是有生活智慧的人。 要知道,对于生活不宽裕的庄稼人来说,任何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家中经济,所以许多事并不是嘴上说说,怎么也要商量再三才能决定。 趁这个空档,姚四海干脆把话撂开了说,他看眼不大高兴的大儿媳妇,直说道:“大姐,你也别有意见,以后你跟田娃子挣的工钱,我也不会再要,都你们自己收着。” “爸?!” “大海?!” 贡付姐和王乃云都是一惊。 刚才眼见公公把工钱还给小叔,贡付姐心里就不痛快了,凭什么只他男人为家里付出,小叔挣的钱就能自己收着? 可她没想到,公公竟然也不要他们的工钱了! 惊讶之后,贡付姐难掩开心,胳膊肘拐拐她男人,示意她男人说话。 姚祺田挠挠头,也不知道该说啥,磕巴道:“爸,家里……小弟还没结婚呢……” 听到结婚两字,姚祺年眼皮一跳,忙道:“大哥,这个以后再说。” 贡付姐看眼公婆,跟着表态:“等小弟结婚,咱们怎么也要帮忙的。” 总的来说,不交工钱的这个决定,几个小辈都没意见,只有王乃云不大痛快,但好在她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只私底下跟姚四海发发牢骚。 自打能光明正大的存私房钱之后,姚祺年发现这个家更和睦了,尤其是大嫂贡付姐,干活比以往更有劲头,对他和小妹也没话说,知道他要出远门,还给他做了双新棉鞋。 “小弟,身上钱够不够使?不够我再给你点。”贡付姐把新棉鞋给他:“穿脚上试试,不合脚还来得及改。” 姚祺年没客气,脱掉原先的破解放鞋,试了试,大小刚好。 “大嫂,我身上还有钱,你和大哥的钱先存着,等明年孩子生了,处处都得花钱。”姚祺年指指脚上的鞋:“鞋我要了,钱不能要。” 听他这么说,贡付姐没再勉强,转而道:“小弟,先前刘大娘给你提的闺女,昨天她又提了一回,我瞧她还挺想给你牵线……” 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大嫂,回头再说吧。” 姚祺年话里不掩敷衍,即便要结婚,他也没打算二十来岁结。 转眼就进了腊月,腊月初八这天,林师傅又来了趟公社粮站。 “大兄弟,还去不去了?去了咱就走!” 姚祺年就等着他呢,回家简单收拾了两件衣裳,又去公社开了介绍信,当天下午坐上解放大卡,跟林师傅一块去往江北市。 江北市距泾河县其实不算远,只是中间隔着一条泾河,俗话说隔河隔千里,泾河县又没有像样的码头,必须从临县转,七拐八绕的,开了五个小时才到。 等到江北市,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林师傅把解放大卡停在食品厂里,两人就近找了间招待所歇一晚。 转天一早,林师傅要去食品厂看着卸货,问姚祺年要不要一块去。 姚祺年摇头:“我随便转转,咱们下午还在招待所碰面。” 快过年了,林师傅惦记着给媳妇买件新衣裳,给几个娃买点吃的,听姚祺年这么说,爽快应下。 江北市不算大,煤炭渣子铺的街道,马路牙子上每隔几十米竖一根电线桿,街道两旁都是平房,远处的三层水泥楼已经算鹤立鸡群。 姚祺年在国营饭店吃完早饭,沿马路牙子漫无目的转悠,半天之后,总算发现了点异常。 赶着月初,粮油店门口排队买粮的居民竟然寥寥无几,去菜市的倒是不少。 街尾的菜市场,不少人推着自行车从里面出来,车后座上绑着蛇皮口袋,鼓鼓囊囊一大袋。 第7页 姚祺年看了片刻,主动走向一个穿黑夹袄的中年男人,递了根烟,笑道:“叔,买大米吶。” 中年男人接过烟,应声道:“可不是,买点备着留过年,小兄弟,你也买啊?” 姚祺年面不改色道:“要买,就是粮票不够使,手里只有五斤细粮票,买了米就不够买面,买了面就别想再买米。” 说完,还为难的嘆了口气。 俗话说的好,吃人的嘴软,中年男人抽了他的烟,也好说话,干脆道:“我给你指个地儿,不要粮票。” 说着,中年男人指指菜市:“走到头,往右拐,巷子最里面那家就是卖大米的,两毛五一斤,比粮油店贵一毛,但不收粮票。” 第6章 资本积累 姚祺年在菜市巷尾找到粮店。 说实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间不起眼的民居房会是粮食销售点。 眼下大门敞开着,姚祺年敲敲门,然后进去。 不大的院里,头髮斑白的老太太在水管前淘米洗菜,瞧见姚祺年,她客气的招唿一声,笑道:“来买粮啊。” 姚祺年含煳不清唔了声,摸摸鼻,问道:“大娘,您家管事的在不在?” 老太太没多想,点头道:“在,在!” 说完,她扬声吆喝儿子:“小五,快出来,有人来咱家看粮!” 老太太话音才落,从屋里出来个面庞周正的男人,叫赵同五,约莫三十出头,瞧了眼姚祺年:“大兄弟,你想买啥?大米,富强粉,玉米面,红薯干,咱家都有。” 姚祺年面不改色道:“买大米。” 听他这么说,赵同五没打岔,领他进屋。 往里屋进,一连三间屋,堆放的全是麻袋,赵同五解开其中一个麻袋,让姚祺年看:“大兄弟,你要多少斤?价钱好商量,我卖别人两毛五,绝对不会收你贵,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姚祺年没吱声,捞了把大米在手中摩挲,再扔回去,一手心的糙米灰。 “你这米不行,全是糙米粒。” 他这话,无疑是戳中了赵同五的肺管子,赵同五脸色差起来,说话语气也不怎么好:“大兄弟,我这米糙,粮油店的比我还糙,嫌差啊,嫌差你去粮油店买!” 自打分地单干之后,农村日子就没以前那么难过了,起码家家户户的粮食都足够吃,倒是商品粮户,还在紧巴巴熬日子,粮票、肉票、糖油票都没取消,统销统治的大环境下,大傢伙手里有闲钱都花不出去。 赶着年关,大傢伙谁也不抠门,宁可多花几毛钱买黑市粮,也不想守着三五斤的细粮票扣扣索索过新年。 这样一来,黑市粮自然不愁卖。 赵同五越想越气,干脆把麻袋一绑,不卖了! 姚祺年还是笑嘻嘻的,递根烟给他:“大哥,和我家的米一比,你的米是不行。” 赵同五本来不想接烟,但架不住眼前的小伙子热情,勉强接过抽了起来,脸色也好了些:“你老家哪的?” 姚祺年道:“泾河县。” 赵同五一听,摆手道:“嗨,你们泾河县的大米都往大城市送,再不济也送到食品厂,哪能轮到我这种小作坊。” 姚祺年就等他这句话,立马道:“我给你送,价钱好商量。” 此时赵同五就是再傻,也回过味了,眼前的小伙子是要和他做买卖啊。 “多少钱一斤?” 听这话,姚祺年就知道有戏,在脑中迅速算了笔帐。 公社粮站按八分钱一斤回收稻谷,而赵同五卖出去是两毛五一斤,中间有一毛七分钱的差价。 姚祺年必须要保证赵同五能挣到钱,还要让自己获利,那么一斤稻谷的定价只能在九分钱到两毛四分钱之间。 昨天在搭乘林师傅的解放大卡过来时,姚祺年向他打听过,从泾河县到江北市有两百公里的路程,一公里要消耗一点五升柴油,时下的柴油是两分五一升,两百公里路就要花掉七块五毛钱的柴油费。 再加上稻谷脱壳费,僱车费,起码还要花五到七块钱。 小算盘快速拨一遍之后,姚祺年给赵同五报了价:“一毛九。” 赵同五忍不住皱眉,似乎想压价。 姚祺年没给他机会,直接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出了这个门,我不会去公安局乱说,江北市也不止你一家私下买卖,我再去别处转转。” 要知道,投机倒把可是会坐牢的罪,只不过上头政策一变再变,南方不少沿海城市已经放宽了政策,所以胆大的还是在偷偷摸摸做买卖。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总有人拿命在赌。 “大兄弟,咱们好商量,我也没说不要吶!” 一根烟的功夫,赵同五也默默算过帐了。 事实上,他的糙米还是以两毛一分钱的价从外省转来的,姚祺年给他开价一毛九,他已经算挣到,何况泾河县的大米成色可比糙米要好太多。 赵同五转转眼珠子,压低声道:“大兄弟,我有个要求,江北市你只供我一家,别家不能再供。” 姚祺年笑笑,也不客气:“那就两毛一斤。” 赵同五咬咬牙,拍案叫定:“成,两毛就两毛!年底之前,先给我转两千斤。” 空口白牙要两千斤大米,姚祺年可不会傻乎乎应下,而是让赵同五给他一百块定钱。 “剩下的三百块等米送来了再补齐。” 赵同五有些犹豫,害怕姚祺年是骗子,又点了根烟,干抽菸不说话。 似乎猜出他心中所想,姚祺年道:“过年之前,我会过来一趟,带你去我老家看看,你再交定钱也不晚。” 这话无疑打消了赵同五的顾虑,干脆道:“成,我家就在这儿,也不会跑,你随时过来!” 商定之后,姚祺年才从菜市出来,此时已经是下午,姚祺年没打岔,直接去往招待所。 等他赶到时,林师傅已经在等,见他两口空空,奇道:“大兄弟,什么都没买吶。” 姚祺年咳了声,避而不谈他去谈买卖的事,而是面带遗憾道:“想买的东西都要票。” 闻言,林师傅倒没再多问,两人开卡车赶回了泾河县,姚祺年在公社粮站下车,又步行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大圩村。 见他风尘僕僕赶回,一家子都围了过来,嘘寒问暖。 “年娃子,昨晚在哪睡的啊?” “在外吃没吃饱?” “没挨欺负吧?” 这一连串的关切,让姚祺年不知道该跟谁好好说。 还是姚四海解了围,把家里娘们全支开:“娃他妈,去给年娃子下碗面条,大姐,你去烧柴禾。芳芳,快写作业去,大人说话,小孩少掺和。” 虽然姚四海平时不多言多语,但这个家还是他做主,王乃云肚里就是揣了百个疑问,也没再说话,顺道把大媳妇和小闺女全喊走。 第8页 等她们娘三个都散开了,姚四海才问:“年娃子,在外头怎么样?” 姚祺年没瞒着,把他在江北市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遍。 等他说完,姚四海跟姚祺田都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姚四海才道:“年娃子,咱家现在连一百块都拿不出来啊。” 旁的不说,他们想把稻谷转送出去,总得囤稻谷吧,光是第一步,就要不少本钱。 空手套白狼到底不现实。 这个问题姚祺年不是没想过,不过好在收稻谷的价不用给太高,他们卖给粮站是八分钱一斤,姚祺年打算以一毛钱的价回收。 赵同五要两千斤脱了壳的大米,姚祺年至少得回收两千两百斤稻谷,按一毛钱一斤的价回收的话,就要两百多块本钱。 “对方会先给一百块钱定金。”姚祺年道:“咱们只要再拿出一百多块的本钱,就能做成这笔买卖。” 听他这么说,姚四海和姚祺田都心动了起来。 姚四海没说话,进屋里片刻,等再出来,手里多了个破瓦罐,他的所有积蓄都在这破瓦罐里。 父子三人清点了遍,统共有五十五块。 姚祺年的十二块五还剩十一块。 加起来就是六十六块。 姚四海看向大儿子:“田娃子,你手里有多少?” 姚祺田突然脸红起来,磕磕巴巴道:“估、估计有三十多。” 在老两口眼皮子底下存这么多私房钱,姚祺田不敢看他爸,怕他爸骂他。 好在姚四海只是嘆嘆气,也没说什么,只是对姚祺年道:“年娃子,这些钱你先用着,不够我再想办法借点。” 姚祺年应声,没觉得不好意思,反正这些钱早晚会挣回来。 第7章 县城巧遇 贩卖稻谷是件影响家庭年收入的大事,姚祺年不认为他能肆意做决定,必须要得到家里人的认可和支持才行。 家庭和睦,一致对外,是发家的必备条件之一。 在初步定下贩卖稻谷之后,姚祺年又给他们算了笔细帐,得出的结果是,转手两千斤稻谷会让他们多出一百多块钱的收入。 年关将至,基本没了农活,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把时间利用起来挣钱,毕竟一百多块钱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笔可观的收入。 全家人都干劲十足,就连姚祺田擅自把私房钱拿出来添做本钱,贡付姐也没发牢骚。 这期间,姚四海和姚祺田父子两赶牛车挨家挨户打听有没有多余的稻谷要卖,如果有,他们就按一毛钱一斤的价回收。 姚祺年也没闲着,他又跑了趟江北市,把赵同五带到大圩村,一来让赵同五确定他不是骗子,二来也让他看看回收稻谷的成色,取得起码的信任。 赶着中午,王乃云杀了一只大公鸡,大铁锅炖上,上蒸屉蒸大米饭,又炒了几个小菜,诚意十足。 赵同五吃得喷香。 泾河县的稻谷谷粒饱满,晶莹剔透,蒸出来的米饭软硬适中,口感香糯。 赵同五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 “大兄弟,过完年能不能再给我转两千斤?”生怕姚祺年之后不跟他做买卖,赵同五迫不及待追要货。 姚祺田喜上眉梢,立马就要同意,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姚祺年劫了话岔子:“过完年先看能不能收够两千斤,要是能,就给你送过去。” 赵同五没犹豫:“成,能收多少就给我送多少!” 当着赵同五的面,姚祺田没好说,等他离开后,姚祺田才皱眉道:“年娃子,他要多少咱们给多少呗,万一恼了他做不成买卖怎么办?” 姚祺年无奈笑:“大哥,话不能说太满。过完年新稻没下来,旧稻又被咱们收的差不多,上哪去给他再凑两千斤?” 听他这么一说,姚祺田黝黑的脸上泛红,嘿嘿一笑:“说的也是,不过等新稻下来了,咱们指定能挣更多!” 姚四海也点头:“等明年新稻一下来,咱们立马就挨家挨户收。” 姚祺年跟他们看法不同,摇摇头:“咱们要回收不错,但不要马上卖,囤着,等价抬高了再说。” 囤货可以说是资本家的臭德行了,姚祺年在富贵圈子里长大,不会不清楚,当然也不会以为耻。 对于姚祺年的建议,姚四海有些困惑,不过也没反对,以前小儿子念高中那会儿,他倒是没发现小儿子是个有主意的人,现在不念书了,没想到一点也不比村里的小伙儿差。 至此,姚四海越发觉得念书重要,对小闺女的成绩也越来越上心。 到腊月二十的时候,姚家人收购了两千多斤稻谷,也脱完了壳,随时能送去江北市,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必须要找辆卡车运输过去。 姚祺年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师傅。 “爸,我要去趟县城,跟林师傅谈谈。”姚祺年从公帐上支出十块钱,揣进兜里。 姚四海叮嘱道:“记得买包好烟带上,钱多带点。” 事实上家里也没多少钱了,姚四海还从同族亲戚手里借了五十块。 “钱够了。” 姚祺年打算先厚脸皮欠着林师傅的运输费,等稻谷送过去,另外的三百块拿到手了,再给他结帐。 他也想要点脸,但没办法,他手里没钱。 公社有个小汽车站,每天有一班汽车去往县城,车票要五毛,捨得花钱坐车的人寥寥无几。 大部分人还是选择骑自行车或者步行,运气好的说不准能在半道上拦到顺路的马车或拖拉机。 姚祺年还算幸运,路过公社卫生站时,宋医生正好赶马车出来。 别奇怪,这年头的乡镇医生身兼数职,抓药打针吊水做手术不说,还得定期去县城药房进药。 宋医生勒住马缰,热情的吆喝:“小兄弟,去哪儿?上来我带你!” 姚祺年求之不得,忙跳上架子车,又上道的递根烟给宋医生:“叔,你这是去做什么?” “去县城进药。”宋医生不抽菸,转问姚祺年:“你去干什么啊?” 姚祺年笑道:“去个朋友家办事。” 宋医生没多问,而是跟姚祺年唠起了家常,问他哪个村的,老子娘叫什么,多大了,结没结婚。 这些没什么好瞒的,姚祺年照实说。 结果宋医生在知道他是大圩村姚四海的儿子之后,微变了脸,没了刚才的热络劲儿,这让姚祺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没招惹这位叔吧? 一路无话到县城。 泾河县不大,紧挨着泾河,从河坝上下去就是主城区了,低矮的平房,逼仄的马路,一条东西走向的煤炭渣子路贯穿整个县城,沿路老革委会、县委、公安局、医院都在这条主干道上。 姚祺年在县贸易经理部的大门口下车,宋医生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还是道:“小伙子,你什么时候走?我大概下午两点会从这路过,想搭车就等着。” 第9页 “哎,谢谢叔!” 他话音才落,就吃了一鼻子灰,宋医生已经赶马车走远。 姚祺年摸摸鼻,愈发摸不着头脑。 好在他不是个纠结的人,很快把这事抛诸脑后,去贸易部门卫登记,进去找林师傅。 林师傅是县贸易经理部汽车队的司机,平时负责按上头指令调运货物,卡车也是汽车队的,所以当姚祺年提出让他帮忙送车货去江北时,林师傅很是作难。 “大兄弟,不是我不帮,而是不能帮,上头要是知道了,得处分我吶!” 姚祺年并没知难而退,他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林师傅必须拿下,以后送货还得靠他。 “林哥,你想办法帮我走一趟,柴油费我出,另外给你七块钱运输费。” 林师傅一愣。 他开一个月的车,工资才三十六块,送一趟货就给七块啊……这可是笔不小的外块。 姚祺年再接再厉:“吃喝住都是我的。” “你私下跑一趟,我不说,别人不会知道。” “以后还得找你帮忙。” 林师傅心动了,琢磨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什么时候?” 姚祺年也低了声:“明天后天都行,看你安排。“ 林师傅想了想:“明天我先去送趟货,等送完货我直接去你家,大概在晚上八九点到,你们在家等着,上了货,我连夜送去江北。” 解决了送货的事,姚祺年不由松口气,中午要做东请林师傅吃饭。 哪知林师傅却道:“你大老远来县城,哪能让你请,走,去咱们食堂,我请客!” 姚祺年没推辞,笑道:“行,以后再去公社粮站,你的饭我包了!” 食堂吃过饭,姚祺年问了时间,已经快到一点,他没耽搁,按说定的时间在贸易部大门口等宋医生。 没多时,宋医生赶马车过来了,车辕上还坐了个圆脸大眼的年轻姑娘,瞧着十六七岁的模样,仔细看跟宋医生有几分相似。 马车在他跟前停下,姚祺年跳上车,照例跟宋医生打声招唿,又朝圆脸姑娘点点头,沖她笑笑。 圆脸姑娘脸一红,也沖他笑,露出两个酒窝,很讨喜。 宋医生突然重咳了两声,斜眼扫过姚祺年,脸有点臭。 “坐好了。” 宋医生一甩马鞭,前头的老伙计勐然加速,姚祺年没防备,差不点摔成狗吃屎,立马老实了,安安分分的坐在架子车尾,眼观鼻鼻观心。 倒是前面的父女两,时不时说说话,说得还不是本地方言,听着像是苏州一带的话。 姚祺年隐约能听懂几句。 宋医生,外来户,教书的闺女…… 快到公社时,姚祺年总算明白宋医生对他态度转变的原因了,感情他拒掉的相亲对象,就是眼前这姑娘。 这就尴尬了…… 到卫生站门口,姚祺年跳下马车,咳了声道:“叔,谢了啊。” 宋医生不太想搭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看着挺讨喜的小伙,自打知道他拒了自家闺女之后,就看这兔崽子不顺眼了。 马车上的宋明好转转眼珠子,瞧瞧她爸,又瞧瞧姚祺年,反倒大方的沖姚祺年摆摆手,笑道:“不用谢,反正顺路。” 其实在县城那会儿,宋明好就一眼认出了姚祺年,也知道姚祺年不愿意跟她相亲的事。 当初刘大娘给他们介绍对象之前,特意带她偷看过姚祺年,意思是她看顺眼了再介绍,看不顺眼就不提。 哪个姑娘不爱俏,姚祺年浓眉高鼻,长得自然没话说,宋明好一眼就看中了,尽管不太好意思,还是跟刘大娘说可以。 之后才有了刘大娘去姚家说媒的事。 哪知道对方不愿意,见都没见。 就因为这事,宋医生就惦记上了姚四海家的小子,他记性好,还爱记仇,眼下看姚祺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等进了卫生站,宋医生忍不住碎念:“兔崽子,瞧不上我闺女,我看他以后找什么媳妇,最好是找头老母猪!” 宋明好:“……” 宋医生又不放心的叮嘱:“闺女,以后咱碰见了,不许沖他笑,能不搭话就不搭话,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年娃子:得罪了老丈人,怎么办,急!o(╥﹏╥)o 第8章 小挣一笔 姚祺年赶到家时已经天黑,一家人都还没吃饭,在等他回来。 “年娃子,事办成了没有?” 他才进家,王乃云就迫不及待的问。 “成了。”姚祺年渴的不行,刚想去大水缸里舀水喝,姚祺芳就给他端了碗热米茶。 姚祺年沖么妹咧嘴一笑,挠挠她脑袋:“快,再给哥搬张凳子,哥快累死了。” 姚祺芳哎了声,蹬蹬跑去堂屋搬小马扎。 冬天天冷,一家子挤在厨房将就吃晚饭,一屋子的唏哩唿噜声。 姚四海问道:“林师傅什么时候过来?” “估计明晚或后晚。”姚祺年道:“这两天晚上咱们都别出去串门了,林师傅的车不能停太久。” 姚四海明白,林师傅这是做私活,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搞不好工作都会丢掉。 “对了,今天大队书记来过,通知过完年要安排人去建码头,一天三毛钱。”姚四海又道。 “三毛钱?”姚祺田皱眉道:“太少了,我去修铁路一天还五毛钱呢,能不去吗?” 姚祺年也觉得少了,跟着问:“在哪建的码头?” 姚四海喝了口酒,说道:“码头要建在王郢生产队,每家每户必须要去个男人,如果不是强制性,谁想去吶!” 王郢生产队就是王乃云的娘家,姚祺年听过这地方,村子就在泾河沿岸,发洪水时经常被淹。 “河对岸是哪?”姚祺年问。 姚四海摇摇头:“具体是哪个庄子,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是江北的地盘了。” 闻言,姚祺年没再问,心里想的是,如果码头建好,必然会有往来渡轮,要真这样,以后再去江北市,就会缩短约莫一半的路程,运输费也会随之降低,甚至他们可以开拖拉机自己送过去。 这样一想,建码头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过完年我去修码头,年娃子,你跟田娃子在家看着收稻谷。”姚四海安排道:“还有地里庄稼也不能丢,娃他妈,你跟大姐多操心操心。” 大傢伙都没意见。 转天晚上,林师傅按时把卡车开了过来,他没进村庄里,而是停在通往公社的主干道上,然后步行到姚家喊人。 父子三个哪也没去,姚四海早早把架子车套在了水牛身上,见林师傅找过来,几人摸黑把地窖里的脱了壳的大米搬上牛车,来回四趟,才把所有大米装上卡车。 当夜,姚祺年没在家,而是坐了林师傅的卡车,跟他一块去江北市,一来是以防路上出事,二来是去要帐。 第10页 他们夜里十点多出发,凌晨三点多到江北市,林师傅把卡车停靠在路边,两人在驾驶楼里将就睡到早上,等八点多姚祺年才联繫上赵同五卸货。 赵同五还算讲诚信,早早把钱准备好,前脚卸货,后脚就数钱给了姚祺年。 整整三百块。 “大兄弟,过完年一定再想办法给我转两千斤啊!” 过年前后正是居民购买力最强的时候,赵同五就指着这段时间挣钱呢。 姚祺年见他给钱爽快,自然也有跟他长期合作的打算,诚心实意道:“行,我尽量给你转。” 交完货,拿到钱,姚祺年没耽搁,回程路上又数七块钱给林师傅,加上先前六块五的柴油钱,在运输费上一共花了十三块五。 林师傅喜滋滋的接过钱,喟嘆道:“大兄弟,你胆儿可真够肥,一般人哪敢干啊!” 姚祺年忙谦虚道:“没办法,穷得快吃不上饭,总得想法子谋生。” 话虽如此,林师傅还是觉得他脑子活络,哪像自己,一个月就三十多块钱,活还一点没少干。 林师傅愈发觉得在贸易经理部给公家开车没意思。 “大兄弟,下回再送货,还来找我啊。”林师傅尝到了甜头,不由主动跟姚祺年套近乎。 姚祺年笑道:“行,过完年估计还有一车货,等弄好了我去找你。” 两人一路天南海北的聊,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泾河县,林师傅要去别的地拉货,不顺路,没法把姚祺年送到大圩村,只能放他在县城。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已经错过回公社的汽车,如果留在县城过夜,还要有介绍信,没办法,姚祺年只能走回去,边走边打探有没有顺路车。 结果一直没有…… 姚祺年累得跟狗一样,还得坚持走,心里琢磨着,等手里再宽裕点,该买辆自行车代步了,他以后出门的次数只会更多,总不能次次靠走。 正出神的想着,身后冷不丁响起自行车打铃声,姚祺年往旁边让路,回头瞧了眼。 双方具是一愣。 宋明好下意识停了自行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姚祺年先打了招唿,朝她笑笑:“在县城办事啊。” 宋明好点头,微红着脸,老实道:“去印刷厂下单子,给明年入学的新生印书。” 自行车也是借校长的。 姚祺年嗯了声,视线落在她空荡荡的车后座上,想坐…… 约莫是察觉到他意图,宋明好忙道:“还有几里路就到公社了。” 言下之意,你再坚持一下,我就不带你了。 姚祺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明好总觉得他眼神有点幽怨,像被饿了几天的土狗,光给看不给吃。 “那个,我、我先走了啊。”宋明好忙推快自行车,一个助跑,跳上去,脚蹬得飞快。 主席同志啊,不是她不学习雷锋,发扬助人为乐精神,而是助人为乐的对象有问题,她不好意思啊! 一米多高的二八大永久,被宋明好蹬得虎虎生风,哪知没走多远,悲剧的掉链了…… 姚祺年慢吞吞的挪步过去,走到她跟前:“掉链了?” 宋明好郁郁的嗯了声,自己拿根小树棍把链条往齿轮上对。 一下,两下,三下……没一下对上。 姚祺年两手背后看了会儿,看不下去了,蹲下身把她挤开:“我来。” 不得不说,有些事男人天生在行,姚祺年虽然没上过自行车链条,但架不住他脑子好,一手倒转脚蹬,一手对链条,没两下就对上了。 “同志,谢谢啊。”宋明好拍拍手上的灰,想走。 哪知她刚骑上车,姚祺年一屁股就坐上了后座,拖着两条长腿,舒服到嘆气。 有车坐真好…… 宋明好:“……” “快走啊。”姚祺年快活的在后面催。 可怜宋明好,哼哧哼哧的在前骑,小脸累得通红,还不知道怎么把人撵下去。 要怪就怪她太老实了! 好在姚祺年知道把握个度,快进公社时,从车后座上跳了下来,沖宋明好摆摆手,咧嘴笑道:“谢了啊。” 眼见宋明好气唿唿走远,姚祺年扯扯嘴角,脚步轻快的往家走。 因为有宋明好载他一截,他到家时还不算晚,姚四海跟王乃云也才从田里回来。 等姚祺田也回来,一家子坐到一块之后,姚祺年才把三百块拿出来。 大到十块,小到一分,加起来厚厚一捆。 “这么多钱吶。”姚祺芳原本在一旁写作业的,忍不住伸长脑袋看,一脸惊讶。 姚祺年把她脑袋按回去:“没你的事,好好看书。” 姚祺芳吐吐舌,虽然趴回凳子上了,可还是竖耳朵听大人们讲话。 “加上先前的一百块定钱,咱们挣四百块了!”王乃云也不敢相信。 贡付姐笑:“妈,还得去掉本钱呢。” 姚祺年点头,算盘推到一边,直接给他们算笔帐:“赵同五前后加起来给咱们四百,咱们收稻谷花掉两百一,找人脱壳花十块,运输费十三块五,加上买秤五块,还有其他零碎花销,应该净挣一百六。” 要知道,从他们回收稻谷到送货拿钱,前前后后加起来,还没用掉一个月时间。 这一个月内挣的钱比以往一整年挣的还多,他们能不激动么! 已经是腊月二十二,明天就是祭灶了,吃过晚饭,王乃云没睡觉,忙活着揉面包饺子。 刘大娘过来串门,瞧见王乃云一脸喜色,打探道:“田娃他妈,这是碰到什么好事了?” “快过年了,能不高兴吗?” 王乃云记得她男人叮嘱的,谁也不准把家里的事说出去,尽管有邻居奇怪他们收稻谷干什么,但姚家人死守秘密,任由左邻右舍瞎猜。 不过谁家能没点秘密,大傢伙奇怪归奇怪,倒也没人深咎。 “以前过年咋没见你这么高兴?”刘大娘嘀咕。 王乃云就笑,不说话。 刘大娘转看眼在院子里跟邻居说话的姚祺年,又道:“年娃到今年二十一了吧,你和年娃他爸都不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宋明好:臭表脸,让我骑车带他,见过男人让女人带的么,到底谁是汉子o(╯□╰)o 第9章 吃黑蚂蚁 不论何时,大龄剩男都会成为全家操心对象,尽管姚祺年不认为他是剩男。 二十一就是剩男,那三四十算什么,直接该拖去火葬场么。 可惜在大圩村乃至泾河县,他这个年龄的农村娃就是剩男。 在刘大娘又一次的提醒之后,王乃云为小儿子的婚事操心上了,不断托人打探适龄姑娘,正好又是过年期间,妇女婆子们都很闲,还特别热情,三五不时的过来骚扰姚祺年,整得他上火。 不管谁来给他说对象,都是各种理由搪塞。 第11页 一来二去,姚四海也跟着上火了。 他倒不是气儿子挑剔,而是怀疑儿子有问题,特意寻了个机会,委婉的对儿子道:“年娃子,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啊?我让你妈整点黑蚂蚁给你吃怎么样?” 姚祺年起初没明白,等反应过来之后,跟被戳到肺管子似的,差不点要脱了裤子给他爸看。 他很好,没问题! 姚四海见儿子僵着脸,心里也是一咯噔,不由紧张起来:“年娃子,这事不丢脸,你还年轻,能治好,咱明天就去大医院让医生给好好瞧瞧,可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怀疑人生了。” “……” 姚祺年颇有几分无力,摆手道:“不用,我可以。” “真的?” “真的!” 闻言,姚四海原本吊在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下秒,他又语重心长道:“这找婆娘过日子啊,不能太挑,早点结婚才好,我跟你妈还能给你们带带娃。” 这话太熟悉了,姚祺年挖挖耳朵,忍不住道:“现在结婚太早了,爸,如果我结婚,你打算在哪儿给我结?房子够住吗?” 姚四海一愣,没吱声。 是不够住,虽说家里有四间瓦房,但其中一间被用作仓库,堆放平时吃的粮食蔬菜还有农具,另外三间,一间姚祺田两口子住,一间姚四海老两口住,还剩一间铺了两张床,一半给姚祺年,一半给姚祺芳。 在姚祺年的强烈要求下,兄妹两的床中间被麻袋帘隔开。 “我让你妈把仓库收拾出一块地方,让芳芳先睡那。”姚四海道。 姚祺年嘆口气,决定给姚四海下剂勐药:“以后呢?大嫂就要生了,之后还会有二宝三宝,我再结婚,再生娃,都往哪安置?熬浆煳黏墙上?” 姚四海吧嗒吧嗒抽着烟,眉头拧成疙瘩。 姚祺年见有戏,继续下药:“我结婚不是急事,还是先让家里日子过好,等过好了,不愁娶不上媳妇。” 这下姚四海彻底松动了。 农村家家户户之所以这么着急娶儿媳妇进门,一来为了繁衍后代,二来为干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出挑的媳妇被人挑走。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眼界不高,可选性也不大。 儿子念过书,又是个有主意的,以后是不怕找不到媳妇! 姚四海自己琢磨一番,倒也想通了,从这以后,王乃云再碎叨,不用姚祺年开口,也会被姚四海怼回去。 好在年后接连两件喜事,让王乃云分了心,无暇再顾忌姚祺年。 一件事是姚祺芳考上了公社中学,过完元宵就得去公社中学念书了,如果再争气点,以后考上中专,就能稳吃公家饭! 还有一件事是贡付姐生了个胖小子,可把老两口高兴坏了,恨不得一天到晚围着孙子转。 有了下一代之后,姚家人更加干劲十足。 白日里,姚祺年负责公社以南的方向,姚祺田负责北边的方向,兄弟两挨家挨户打探,问有没有多余的稻谷要卖。 眼下新稻谷没下来,旧稻谷早就被送去粮站卖掉,此时就算有人要卖,最多也就卖几十斤,兄弟两不歇气的跑了将近一个月,才收购两千斤稻谷。 送去碾米房脱壳之后,姚祺年没打岔,立马联繫林师傅送货去江北市。 眼见晶莹剔透的大米进了自家粮仓,赵同五笑得露牙花子,不仅爽快数钱给姚祺年,还向他透露道:“大兄弟,你送来的大米,我卖到两毛八一斤了!” 就这样了,照样卖断货。 毕竟比起掉粉渣的糙米粒,大傢伙宁可多花几分钱买成色好的大米。 “再有三四个月,你们新稻要下来了吧?”赵同五搓搓手,笑道:“大兄弟,再给我转个五六千斤成不?” 新稻下来之后,别说转五六千斤,就是转一万斤都不是难事。 姚祺年应下,但有个要求:“以后的运输费由你出。” 赵同五先没说话,默默盘算一番之后才道:“成,你找车,钱我给!” 虽说每趟的运输费不算太多,姚家人能付的起,但以后送次数多了,总的运输费就会上去。 一趟十几块,十趟就是一百几十块。 这么一算,姚四海就觉得肉痛了,感慨道:“还是年娃子想得远,小钱积多了可不就成了大钱。” 姚祺年笑,趁着家里人都在,又把帐算了遍。 送完这趟货之后,他们净挣一百七十多块,加上前一车货的纯利润,目前有三百多块的积蓄。 但是这点钱远不够囤货。 “爸,咱家上半年的稻谷能收多少斤?”姚祺年问。 “估计要比去年多点,一亩田大概能收八百斤。” 对于有经验的庄稼汉来说,凭藉稻穗饱满程度来估算亩产量是他们的一大本领。 姚家有十亩水田,一亩地八百斤,十亩地就是八千斤,上交百分之三十的农业税,再留足自家吃的,大概还能剩四千斤。 这时,只要再收两千斤,就能给赵同五送货。 加上以后他们不用再支付运输费,这样一来,六千斤稻谷的纯利润至少会有一千块。 加上现有的三百多,就是一千三百多的本钱。 再按一毛钱一斤的回收价,一千三百多能回收一万多斤稻谷,等囤到淡季,抬高价转卖出去,挣的绝对比现在多。 对于姚祺年的计划,家里没人反对。 事实上,在第一车稻谷挣钱之后,姚祺年在家说话就有了威信力,现在又连续尝到甜头,全家人更是对他活络的脑子佩服不已。 其实姚祺年原本想去信用社做贷款,把买卖做大。要知道,囤货越多就越容易控制市场,对自己就越是有利,只不过现在政策还不明朗,姚祺年也不敢贸然行动,何况他们基础薄弱,一旦遭到打击,很难再翻身。 综合评估之后,姚祺年还是选择稳扎稳打,先干一笔小的试试水再说。 天气渐暖和起来,田里的水稻也开始泛黄,进入四月份之后,姚四海就不再去王郢生产队修建码头了,码头的工程也搁置了下来,毕竟对于庄稼人来说,农忙才是要紧事。 这期间姚家人开始做准备工作,磨镰刀、编麻袋、清理地窖、碾压打谷场、买下季度的种子化肥…… 姚祺年没再参与进去,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一来他要去趟县城联繫林师傅,二来他打算去省城看看。 虽然姚祺年跟赵同五约定好,江北市除了他家,不再向别家供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往别的城市送货。 临江省的省城也在泾河县以北,周围农村以产小麦为主,几乎不种植水稻,姚祺年想去找机会,发展更多合作伙伴。 第10章 再遇明好 在决定要去省城之后,姚祺年先去了趟粮站,按十斤粮兑九斤票的兑换比例,换了十五斤粮票。 之后他又去了趟公社卫生站。 第12页 七斤这两天有些拉肚子,大嫂托他给七斤拿点药。 七斤是姚家的宝贝疙瘩,因为生下来有七斤重,干脆就取名叫七斤。 好巧不巧,卫生站里当班的是宋医生,这会儿没病人,宋医生在喝茶看报纸。 姚祺年咳了声,道:“叔,我侄儿有点拉肚子,麻烦你给开点药。” 顿了顿,他又补充:“三个月的奶娃。” 宋医生虽然不待见眼前的兔崽子,但还算尽责,给开了药不说,还提醒道:“娃拉稀跟妈有关系,当妈的要忌口,少吃那些生冷辛辣的东西。” 姚祺年点点头:“好,回去我跟大嫂说说。” 说完,便要走。 哪知却被宋医生喊住。 “叔?还有事?” 宋医生清了清嗓子,状似随意的问:“小伙子,该结婚了吧?” 姚祺年不明所以,实话道:“还没有。” 他话音才落,宋医生就笑了起来,笑里带了那么点嘚瑟、炫耀,还有些许同情。 “还没找着对象吶,我闺女都找着了。” “……” 姚祺年想笑,忙正了脸,嘴里恭维道:“那是好事啊,叔,说不准您明年就能当外公了。” 其实心里是这么想的:屁大点丫头就想着早恋结婚,以后可是容易流产早产胎儿畸形,不知道啊!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他也不管这句话形容的恰不恰当,就搁心里把人给吐槽了遍,还暗戳戳的决定,以后他要是有闺女了,肯定不能让这么早结婚。 其实他哪知道,宋明好到这年已经二十岁了,就是脸圆乎点,看着像没成年。 再者,人家都毕业工作了,还不兴相亲结婚啊。 念曹操,曹操到,姚祺年拿了药,才出卫生站,就和宋明好迎面碰上了。 见她拿着介绍信,姚祺年顺口问了句:“出远门啊。” 宋明好点点头:“要去省城学习。” 跟代课老师不同,她是毕业之后正儿八经分配过来的,学校拿她做重点培养对象,打算暑假送她去省城的师范学校学习,这次是去报导。 姚祺年倒没多问,丢下一句“走了”,健步如飞离开。 再见到宋明好时,是在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影的火车站,宋明好穿着碎花衬衫,军绿色的劳动布裤,两根麻花辫用红绳土里土气的绑着,这会儿正趴在售票口买票。 姚祺年一眼就认出了她。 真他妈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中,姚祺年就吓了一跳。 什么破比喻啊! 默不作声的排在宋明好身后,姚祺年眼见她买好车票,单手拎起脚边的布口袋,头也不回的往候车棚走。 “……” “哎哎……”姚祺年喊她:“小宋同志。” 宋明好总算回了头,瞧见是他,很高兴的样子,拎着快有她半人高的布口袋折回来:“你去哪儿?也去省城?” 姚祺年从售票员手里接过票,递给她看:“去省城。” 宋明好扫一眼车票,更高兴了:“真巧,我们座位连号呢。” 姚祺年没吱声,心道:可不是,又他妈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了。 “你拎的什么?”姚祺年指指她的布口袋:“这么大一袋。” 宋明好道:“大米,这趟去省城,顺道给我亲戚家送点。” 姚祺年没忍住,啧了声。 凭他这段时间收稻谷积累的经验来看,这袋大米少说有五六十斤,可以说是相当为难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了。 “我帮你拎。”姚祺年打算发扬一回雷锋精神,从宋明好手中接过布口袋。 宋明好笑得腼腆,有些不好意思道:“会不会太重了?” 是真重啊…… 但还要面带微笑的坚持下去。 两人一块往候车棚走,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吃力,宋明好放慢脚步等着,嘴里道:“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完,拎回布口袋,很快走出老远。 姚祺年咽咽口水。 对上他惊讶的眼神,宋明好红了脸:“我、我力气还挺大……” 尽管她爸再三叮嘱,姑娘家一定要柔弱,不柔弱也要装柔弱,但没办法,宋明好就是这么实在,尽管她长了张小姑娘的脸,但架不住有颗汉子心。 “小宋同志。”姚祺年拍拍她肩。 “干什么?”宋明好扭头看他。 姚祺年递上自己的布口袋,里面装的也是大米,不过只有几斤,带去省城是为了让米老闆看成色。 “一块拎了吧。” 宋明好:“……” 太欺负人了! 尽管宋明好在心里鄙视,但还是接过一块拎了…… 姚祺年瞬间一身轻松,沖她咧嘴笑:“哎,你平时是不是都特别好欺负?” 宋明好扭开头,没搭理他。 她发扬雷锋精神不行么! 通往省城的火车在下午两点,要隔两天才有一趟,还特别的慢,不到四百公里的路程,愣是哐当了八九个小时。 抵达省城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两人先在火车站附近找了间招待所住下。 “为人民服务,两位同志住宿吶,你两什么关系?” 服务员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带着审视。 姚祺年淡定道:“同乡,两间房。” 说话间,交给服务员两块钱,把宋明好的房费一块给了。 当着服务员的面,宋明好没跟他争,等把行李送到房间之后,才把房钱还给姚祺年,并且固执的让他收下。 “我有钱,真不用你给。” 看出这姑娘心眼实,姚祺年挑挑眉,倒没坚持,收下她钱,叮嘱道:“进屋插上门栓,有事喊我。” 宋明好应声,立马觉得给他拎一路的大米值了。 一夜无话,转天早,两人一块吃了早饭,之后才分开,宋明好要去师范学校,姚祺年打算去菜市,两人说好后天在火车站碰面。 姚祺年沿马路牙子往南走,在他看来,临江省的省城也不是什么繁华地,连公交站牌都没有,就是马路比泾河县宽敞了些,行人多了些,不过穿着打扮要比县城居民更前卫,色彩也更鲜艷。 一路打听去菜市,眼下是八九点钟,正是上班的时候,菜市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年纪大的在转悠。 其实现在的菜市就是前几年的黑市,只不过政策放宽了,个体户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蔬菜摊、鱼肉摊、油坊、米面店……相较之下,原先的副食品店倒是显得清冷。 在不大的菜市里转一圈,姚祺年找到两间米面店,挨个打听了一番。 无不意外,这两间店主都有自己的供货渠道,一家是从外省转运过来,另一家卖的也是泾河县大米,他们都不打算跟姚祺年合作。 第13页 毕竟如果合作伙伴稳定,谁也不想大费周章的折腾。 就像赵同五,跟姚祺年混熟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改要别人的大米。 对于这种结果,姚祺年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并没有丧气,转去别的地方打探。 整个省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姚祺年在外跑了一天,没跑到一点头绪,天擦黑时只好找间招待所先住下。 招待所临近师范学校,两层的水泥楼,一楼有洗澡堂,姚祺年花五分钱买了张澡票,进去好好泡了个澡。 正靠在水泥台子边打盹时,有人拍了拍他肩。 “小兄弟,方便给我搓个背不?” 姚祺年:“……” 男人有四十来岁,肥胖的身躯在一帮干瘦男人中很是显眼,这年头,能吃胖的可不多。 姚祺年接过男人递来的丝瓜瓤,边给他搓背边道:“叔,您是掂大勺的还是卖猪肉的?” 男人嘿嘿笑:“我是掂大勺的,小兄弟,你眼力可真好!” 姚祺年心道,除了这两种职业,他想不出还有别的职业能有这么多油水。 “您是哪个灶上的师傅?” “就旁边,师范学校的。” 话题起了头,两人不觉就聊开了,大灶师傅姓刘,在师范学校干了有十来年,食堂这块他是一把手。 要知道,这时期的大灶师傅可有本事了,公家给学生拨的补助,有一半都拨到了食堂,大灶师傅有绝对的财政支配权。 交谈间,姚祺年没瞒着,直说他来省城的目的。 “小兄弟,你转的大米多少钱一斤吶?”刘师傅问。 姚祺年递他根烟,先没回答,反而问道:“您平常买是多少钱一斤?” 刘师傅道:“一毛七分钱。” 眼下有个怪现象,每年公社粮站从庄稼汉手里回收粮食时,是按照稻谷八分,小麦八分,玉米六分、红薯五分、高粱三分的价回收。 但转卖给商品粮户时,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通常每个月限量提供给商品粮户二十七斤到四十六斤粮食不等,其中细粮有两到六斤,大米和白面就属于细粮范畴,大米卖到一毛七分钱,白面则是一毛六分钱。 姚祺年猜想,这中间的差价,是不是被公家拿去养护部队了。 “刘师傅,您要是从我这买,我卖您一毛六,运输费我出。” 作者有话要说:  宋明好:以后我可能是家里的汉子担当[肌肉]。 姚祺年:那多不好意思啊[羞涩] 第11章 相亲对象 这次姚祺年想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刚才交谈时,姚祺年特意向刘师傅打探过。在恢復高考之后,师范学校的学生量比以前多了五倍,教职工和学生加起来大概有一千人。 这一千人里,绝大多数吃食堂。 食堂每周至少会有两天提供大米饭,人均三两,一千人会消耗掉三百斤大米饭。 通常一斤米能煮两斤饭,那么一千口人一天就能消耗掉一百五十斤大米,一周起码三百斤,一个月就是一千二百斤,整学期下来,至少要六千斤。 一斤大米,姚祺年能从中获取六分钱差价,半年三百六十块,一年就是七百多,刨除运输费和脱壳费,也会净挣至少六百块。 何况他不会只跟师范学校合作。 在快速算清这笔帐之后,姚祺年压低了声道:“您从粮站买是一毛七一斤,我按一毛六转给您,您还能得点好处。” 刘师傅一愣。 是啊,上头拨钱下来,他採办,报价多少是多少,上头又不管他到底从哪买粮。 要是从小兄弟这买,他好歹还能捞一分钱的差价,一年起码能捞一百多块。 他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八块啊! 刘师傅也不是个傻的,衡量一番之后,低声道:“成,你什么时候能送货过来?” 姚祺年道:“至少等新稻下来以后,先送你两千斤怎么样?” 两千斤怎么也够吃一个多月了,刘师傅道:“成,你尽快给我送,我别的地儿也不会去,就在食堂,你到了提我名就成!” 为保险起见,之后两人又用烟盒立了个简单的协议,刘师傅又把他具体地址留给了姚祺年。 此时姚祺年一身轻松,回房后,几乎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睡到天光大亮,姚祺年在附近早点铺吃过早饭,一路打听,去了趟书店。 别奇怪,作为无良资本家的后代,姚祺年深谙“顺政者昌,逆政者亡”的道理,他想在这里很好的活下来,怎么能不摸清政策法规呢? 姚祺年从书店里买了一本法律方面的书,又买了一份地图,以及农业运输等方面的杂书,零零碎碎,统共花了八块五毛钱。 其实他最想买的是报纸期刊,尤其是期刊,最能反映最新政策走向,可惜他没有工作证,没法买。 最近一趟回泾河县的火车在凌晨两点多,在省城晃荡到天黑下来,姚祺年才不紧不慢的去火车站。 宋明好已经到了,在不大的候车棚里坐着吃馒头,小脸一鼓一鼓的,让姚祺年瞬间想到仓鼠。 “你来了啊。”宋明好往一旁挪位子,然后从身旁的小篾篮里拿出一个馒头给姚祺年:“这个给你吃,是糖馒头,我外婆蒸的。” 馒头被笼布包裹,还热着,姚祺年确实饿了,接过大口吃起来。 宋明好又递给他个咸鸭蛋。 两人吃得喷香。 吃饱喝足,姚祺年问她:“你有工作证不?” 宋明好点头:“有,怎么了?” “借我使使。”姚祺年道:“买报纸。” 宋明好几乎没犹豫,爽快应好:“行,我也不怎么看报,你想用就拿去用吧,不过只能在咱们泾河县用,省城买不了。” “这位同志,你真是相当的实在啊。”姚祺年沖她咧嘴笑,忍不住打趣她。 宋明好微红了脸。 见她不好意思,姚祺年没再打趣,一张长条凳,两人各坐一边,熬到夜里两点多,火车才进站,姚祺年拍拍已经睡着的宋明好,低声道:“别睡了,上火车再睡。” 宋明好揉揉眼,大概是睡迷煳了,模样有点呆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精打采的跟在姚祺年身后上车,找到座位之后,倒头就睡。 这么一折腾,姚祺年一时半会倒睡不着了,百无聊赖的四处乱看,车厢里黑乎乎的啥也没看到,就只看到离他最近的宋明好。 皮肤真白啊…… 还是人类灵魂工程师呢,人设可真好。 迷迷煳煳打盹到天亮,火车抵达市区时,已经天光大亮,市区没有回乡的汽车,他们只能靠走。 宋明好在前健步如飞,姚祺年气喘吁吁跟在后,才出了城,就见宋明好走走停停,不断的催:“快点,你太慢了。” 姚祺年不逞能:“你行你行,你脚上踩风火轮,反正我是不行了。” 第14页 说完,干脆坐路边休息起来。 宋明好都想丢下他先走了,照这速度,他们天黑都赶不回去。 正打算叛变时,赶巧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打他们身旁路过,姚祺年忙拦住,询问之下,才知道这是回他们公社的拖拉机。 开拖拉机的庄稼汉跟他们差不多大,二十出头的小伙儿,很是健谈,姚祺年问他拖拉机多少钱买的。 “你说我这拖拉机啊,分地单干从生产队买回来的,折旧之后九百六,要是新的,起码得一千五。” 其实姚祺年有打算买辆拖拉机,一来马上新稻下来,无论是碾压打谷场还是拉运稻谷,他们自己用着方便。 二来家里的水牛负重有限,一次最多只能驮运五六百斤稻谷,这次他要回收的稻谷量比较大,一头水牛来来回回太麻烦。 可他目前手里只有三百多块现钱,远不够买辆拖拉机。 “大兄弟,你想买拖拉机吶。”小伙子大声问。 姚祺年应声道:“是要买,就是手里现钱不够。” “你看我这辆拖拉机怎么样?”小伙子道:“我打算卖了,你要是看行,随时过来买,我就住王郢生产队,你跟人打听东子,一准能找到我。” 姚祺年好奇道:“好好的,你卖了干什么?” 小伙子笑道:“我也不瞒你,咱们王郢村不是在修码头吗?等修好了一准得通船,我一表叔有门道,包了艘货轮,我打算跟他一块干,这不得要本钱吗,先把拖拉机卖了凑钱。” 姚祺年明白了,应道:“行,我要是买,就去和你商量价。” 有拖拉机代步就是快,到公社时,还不到晌午,叫东子的小伙儿把他们放在公社粮站,下拖拉机前,姚祺年扔了包香菸给东子。 “回去?”姚祺年看眼头髮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宋明好。 头上再插根稻草,就能拿去卖了。 其实他也好不到哪去,原本的三七分被吹成了鸡窝头,实在有损美男形象。 不过此时两人心思都没放在衣着样貌上,都想着快些回家,坐一路的拖拉机,快把人累坏了。 别以为坐拖拉机很爽,时下的路可不比几十年后的高速公路,就是土坷垃路,坑洼不平,尤其是下过雨之后,更是颠簸,这会儿两人的腿已经被颠麻了。 正打算各自回家时,有人喊了声宋明好。 两人齐回头,见是马连成,一身仿军装,推着自行车从粮站出来,脸上带着笑,仔细看还有点羞涩。 宋明好其实想装没听见,但马连成已经推车走到她旁边。 “大年,你也在啊。” 马连成看看姚祺年,又看看宋明好,见他两都是一副外出归来的架势,问道:“你们半路碰上的?小好,你也认识大年?” 姚祺年嗯了声,大概猜到马连成跟宋明好什么关系了。 其实宋明好跟马连成只见过一面,也是刘大娘给介绍的,姚祺年去卫生站拿药那会儿,他们刚见过面,要怪就怪宋明好她爸太迫不及待显摆了,整得她好像跟马连成相处很久一样。 马连成相中宋明好,有意跟她处对象,言语间自然就热络起来。 姚祺年瞧眼站一块差不多高的两人,觉得自己跟竹竿似的杵在这没意思,沖两人点点头,然后离开。 宋明好喊住他:“哎……工作证你要不要了?” 她实在不喜欢马连成,不想跟他有太多瓜葛。 “要。”姚祺年又折身回来。 宋明好道:“等着,我回家拿。” 话音才落,逃似的往家奔,留下姚祺年和马连成大眼瞪小眼。 “小好是我对象。”马连成介绍道。 “哦。”有对象了不起吶。 不多时,宋明好折回来,见马连成已经离开,不由松了口气。 “用完记得还我。”她把工作证递给姚祺年,叮嘱道。 “谢了啊。” 姚祺年沖她咧嘴笑,本来想问问她跟马连成的事,不过又想着跟她不是很熟,问了有些冒昧,干脆就没问。 他离家的这两天,家里日子如常。 知道他今天回来,王乃云特地多烧了碗饭,又把昨天煮的草鱼汤盛一碗端给他。 “年娃子,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吶!” 姚祺年大口吃饭,含煳道:“给七斤买了罐乐口福,还有芳芳的,都是书笔。” 闻言,姚祺芳嘴甜道:“二哥你最好了。” 贡付姐也高兴,给小叔又添了碗饭,问道:“去省城找到头绪没有?” 姚祺年唔了声,等吃得差不多了,才跟家里人说这趟去省城的情况。 “等新稻下来,刘师傅说先要两千斤。” 姚四海接话道:“加上赵师傅要的六千斤,咱们得凑八千多斤才行啊,这八千多斤稻谷光是脱壳都是件麻烦事。” 牛车一趟只能驮五六百斤,八千多斤稻谷送去碾米店,来来回回起码得折腾十几趟,实在太耗费时间。 第12章 脚踏两只 公社街上有家碾米店,店主姓李,大傢伙儿习惯喊他李老三,算起来跟姚家还有点亲戚关系,姚家人经常把稻谷送到他那儿脱壳。 一来二去,原本渐疏远的亲戚又热络了起来。 “这样……年娃子,你抽空去碾米店跟你表舅打声招唿,让他把拖拉机借给咱们先使使,他家种的是晚稻,咱家是早稻,不耽误他收割。” 思来想去,姚四海只能想到这个招了,哪怕事后他们出点借用费也成。 姚祺年应好,吃过晌饭,休息片刻后就去了碾米店。 得知姚祺年来意,李老三几乎没犹豫就道:“成,你只管开去使,我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李老三之所以这么爽快,也是因为姚家总在他这碾米,没少照顾他生意。 “表舅,那我先谢了啊,过几天我哥过来开。”姚祺年塞了两包香菸给他。 李老三把烟揣进兜里,乐呵呵道:“都是自家人,谢啥谢。” 不错,这外甥懂事! 一场雷雨之后,田里的水稻几乎在一夜间全部泛黄,为了抢收,家家户户都开始忙活起来,姚家也不例外。 上半年老天爷给面,风调雨顺,水稻的亩产量超出姚四海原本预算,达到八百多斤,姚家十亩水田收了八千多斤,刨除百分之三十的农业税之后,还能剩六千斤。 姚四海笑得龇牙花:“这样一来,咱们自家收的稻谷就能给赵同五装一车送去了!” 其实还是不够,因为他们要送的是大米,通常一百斤稻谷在脱壳之后只能剩八十多斤米,所以他们得多准备几百斤才够宽裕。 “大哥,我不会开拖拉机,所以这几天你辛苦点,先把咱家的稻谷送去脱壳。”姚祺年开口道。 姚祺田没意见:“成,回头我就去舅家开拖拉机,不过年娃子……咱家六千多斤稻谷,我看至少得脱出八九百斤米糠,全堆在家里也太占地方了。” 第15页 贡付姐也道:“可不是,咱们还得留足地方囤大米,这么多米糠,就是拿来餵猪,猪也吃不完。” 确实是个问题,以后回收的稻谷都得送去碾米店脱壳,家里的米糠只会越积越多。 其实用米糠餵猪还是姚祺年坚持要求的,以前家里餵猪都是刷锅水拌猪草。到冬天,猪只能餵干树叶,或者红薯藤,稍好点的就在猪食里加拌榨过油的大豆粕,猪的营养跟不上,至少一年多才能养出一头成猪。 这样一来,庄稼人想靠养猪赚钱,投入的时间就特别长。 自从姚家用米糠餵猪,餵成的时间就比别家缩短了一半。 眼下家里有一头成年猪和三头伢猪,掺着猪草喂,一天能消耗掉三斤左右米糠,八百多斤米糠,够它们吃大半年了。 “送去粮站卖掉吧。”姚祺年一时也想不出米糠能有什么大用途。 大傢伙都没意见,粮站回收价是一分钱一斤,好歹还能卖几块钱呢。 等新稻完全打下来之后,姚祺田就借了拖拉机把稻谷往碾米店送,姚祺年也没闲着,赶了牛车,把碾米机脱下来的米糠一麻袋一麻袋送去粮站。 这天,姚祺年刚赶牛车进粮站,就瞧见马连成急匆匆出来,他应该是特意打扮过,一身崭新的列宁装,头髮约莫是抹了头油,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差不点没把人熏晕。 “这么着急去干什么?”姚祺年随口问了句。 马连成脸上带着喜色,压低了声道:“别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我去见见。” 闻言,姚祺年忍不住皱眉:“你不是说小宋同志是你对象?” 马连成愣了愣,应声道:“是啊,那也不耽误我再去相,谁合适就跟谁处呗。” 事实上马连成跟宋明好只在相亲时正儿八经见过一面,他看上宋明好了,可宋明好没看上他,只是这段时间忙着收稻谷,给他们做媒的刘大娘没功夫问他俩合不合适,所以这事就被搁置了下来。 眼下听姚祺年这么问,马连成觉得自己没被人看上丢脸,干脆就说自己在挑人家。 “大年,我跟你说啊,以后你要是相亲了,可别犯傻吊一棵树上,有合适就相,这娶媳妇就跟挑白菜一样,当然哪个水灵就挑哪个……哎哎,我还没有说完,你乍走了啊……” 姚祺年懒得再听他废话。 丑人多作怪,一点也不假! 姚祺年打算当回小人,要是碰到宋明好了,就提醒她一下,毕竟这姑娘为人处世都很上道,也很讨喜。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提点,江北一通电报拍了过来,赵同五催他送粮。 接到电报,姚祺年没耽搁,联繫上林师傅,连夜将大米装车送去江北市。 这次送的六千斤大米,全是姚家自产,还按两分钱一斤的价算,所得纯利润是一千两百块。 厚厚几捆钱,林师傅眼都看直了。 “大兄弟,你可真行!”林师傅没半点眼红,要是换他来干,他可没这个脑子。 姚祺年摆摆手,谦虚道:“都是为混口饭吃。” 话虽如此,林师傅还是佩服不已,转问道:“下趟什么时候走?” 姚祺年想了想,道:“估计要月底,不是来江北,而是去省城,林哥,你看你方不方便?” “我行,不过……”林师傅嘆口气,实话道:“大兄弟,你没跑过长途,估计不知道,跑省城比跑江北远多了,路上可不安全。” 尤其是山多的地方,山窝里藏土匪,好些地方是整个村合伙作案,专门拦截外地车辆。 时下通讯又不便宜,要是真遇上了,只能认倒霉乖乖挨宰。 “大兄弟,跑远路你得听哥的,钱不能带多。”林师傅笑道:“要不你挣多少钱都得打水漂。” 这些事姚祺年还真不清楚,不过林师傅这番话倒是给了他一个警醒,等再回到公社,姚祺年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趟农村信用社打听怎么开户头。 时下的银行跟几十年后还是有些不同,开户要拿户口本,还要刻印鑑,存取款都要凭印鑑做证明。 打听清楚之后,姚祺年怀揣着巨款往家走。 事实上,仅凭穿着打扮,谁也不会想到他身上有这么多钱,此时的姚祺年实在太邋遢了。 因为去江北送货,他已经两天没洗澡,鬍子拉碴,身上穿的还是去时那身衣裳,眼下天气炎热,味道实在不好闻。 就在他自我嫌弃时,身后传来自行车打铃声,姚祺年回头看,就见宋明好骑着辆自行车过来,车后座上还载着姚祺芳。 “二哥,我头破了,老师送我回家。”姚祺芳一脸苦巴巴的样子,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宋明好也下了自行车。 “怎么摔到头了?”姚祺年才注意到她后脑勺包着纱布。 姚祺芳没吱声,悄悄往宋明好身后躲了躲。 宋明好反手先护住小姑娘,看了眼姚祺年,小声道:“小孩子打架,被人打到头了。” 时下的小孩可不比几十年后,皮得跟泥猴一样,男孩女孩打架都是常有的事。 “护这么严干什么,我又会不打她。”姚祺年好气又好笑,瞧了眼低头不说话的姚祺芳:“你回去想想怎么跟爸妈交代,书不好好念,倒先跟人打起架了。” 说完,又看宋明好:“老师也不尽责,光顾着处对象,没心思管学生。” 宋明好:“……” 见她干瞪眼不说话,姚祺年还蹬鼻子上脸了:“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 “胡说,你哪只眼看到我处对象了?”宋明好脸都气红了。 “你跟马连成不是正处着?”姚祺年垂眼看她。 “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宋明好有些疑惑,摇头道:“我跟他是见过一面,但不合适,没有相处的必要。” 闻言,姚祺年倒没再说马连成背着她继续跟别人相亲的事,只是道:“既然没处,最好早和人说清。” 宋明好无可辩驳,应声道:“你说的对,等刘大娘家稻谷收完了,就托她和马连成说清楚。” 姚祺年点点头,话风一转:“那什么,路挺远的,宋老师,顺道也带我一程呗。” “不干。”宋明好这回直接拒绝了,蹬上自行车,回头对姚祺芳道:“芳芳上车。” 姚祺芳哦了声,立马甩下她二哥,不带一点犹豫。 姚祺年快走几步,追上她两:“宋老师,发扬下精神,带我啊。” 他都快累死了。 “不带。”姚祺芳很坚决,瞧了眼他邋里邋遢的样子:“因为你实在太臭了。” 姚祺年:“……” 作者有话要说:  姚祺年:宋老师,等我赚钱盖了大瓦房,买了自行车,开着拖拉机去娶你!(~ ̄▽ ̄)~ 第13章 戳破伎俩 姚祺年才进家,就被王乃云拉到一旁,低声道:“年娃子,怎么回事?我听芳芳说你跟宋医生家闺女私下认识?” 第16页 姚祺芳这个大嘴巴! 姚祺年扭头四看,小姑娘约莫是心虚,早就捂着烂脑袋跑远了。 “上趟去省城,正好坐同班火车。”姚祺年解释了句。 王乃云明显不相信:“要真像你说那样,这非亲非故的,人家大老远送芳芳回来干什么?” “她那是发扬雷锋精神,再说了,芳芳不是摔破脑袋了吗?”姚祺年脑子疼,怕王乃云再问,忙转移话题:“爸和大哥呢?” “收稻谷去了。”王乃云总算没再问,抬头看看天,哎哟道:“这都晌午了,我得赶紧烧饭去!” 夏季农村蔬菜瓜果多,晌午王乃云炒了盘豆角,蒸个茄条,又拌了碗西红柿,外头蝉鸣阵阵,一家七口围着圆桌吃饭,一屋的唏哩唿噜声。 七斤光屁股坐在贡付姐膝头上,两眼提熘圆,盯着桌上的饭菜,直流哈喇子。 姚四海拿筷头沾点西红柿汤汁,往大孙子嘴里喂,又问小儿子:“年娃子,省城的货打算什么时候送?” “下个星期吧,不过具体时间还要和林师傅商量好。” 说话间,姚祺年把一千两百块钱拿出来,继续道:“爸,这钱你拿着,留着囤稻谷用。” 到目前为止,姚家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块的存款,约莫是穷惯了的缘故,乍一见到这些钱,姚家上下高兴之余,又有些发飘,总觉得不太真实。 相较其他人,姚四海还算淡定,叮嘱道:“咱家有多少钱,谁都不许出去乱说,尤其是你们娘几个。”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他们不算太富裕,但在农村已经算很不错,何况他们还正处于上升期,就怕说出去遭别人眼红。 娘们好碎嘴,姚四海这一番话,算是给她们个警醒。 贡付姐瞧了眼公公,暗暗松口气,本来她还打算跟娘家人说,幸好没有,要是真说了,往后去她在公婆面前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爸,我打算先买辆自行车。”姚祺年道:“家里有自行车,外出也方便点。” 姚祺田也贊成:“就是,要不每次想办点事还得管别人借,借来借去,人家也嫌烦。” 以前家里穷就不说了,现在手里有点积蓄,犯不着再扣扣索索过日子。 兄弟两都想买,姚四海哪还能有什么意见,点头道:“成,一辆自行车差不多得一两百块,不过咱们没自行车劵,恐怕不好买。” 他话音才落,姚祺田就道:“这事交给我,买不来原厂的,咱们就买组装的,还能便宜点。” 这年月,自行车堪比几十年后的私家车,但凡年轻小伙儿,没人不想有一辆,姚祺田也不例外,真要买了,以后回老丈人家也有面子。 “大哥,你说的组装车靠不靠谱?”姚祺年问他。 “肯定靠谱。”姚祺田敢拍胸口保证:“估计能便宜二十来块。” 闻言,姚祺年没再多问,反正在他眼里自行车就是个代步工具,只要能骑就行。 没几天,姚祺田就弄了辆自行车回来,乍一看,跟百货商店卖的差不多,区别在于组装的自行车没有商标,价格上也比百货商店便宜,只要一百二十块。 姚祺田对这辆宝车爱不释手,只要外出一趟回来,就要擦得干干净净,连车轱辘都不放过。 知道姚祺年要骑它去趟县城找林师傅,姚祺田再三叮嘱道:“注意点路,避开坑洼的地儿,可别把轮胎扎破了。” 姚祺年好气又好笑:“干脆我扛着它走算了。” 姚祺田嘿嘿笑起来。 有了自行车,这趟去县城可就方便多了,才半天时间就打了个来回,还不耽误他去信用社开户头、办存摺。 把该办的事都办好,姚祺年正打算骑车回家,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吆喝他。 姚祺年寻声回头看,是他大舅,应该说是原主的大舅。 “年娃子,是回家不?我正要去你家,正好,咱两一块。” 姚祺年撑住自行车,让他大舅上车,问道:“大舅,怎么突然去我家?是我姥姥身体不好?” 大舅呵呵笑:“瞎说,你姥姥好着呢,快走,去家再说。” 姚祺年忍不住又瞧他眼,压下心头疑惑,蹬上自行车往大圩村方向骑。 原来大舅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道从谁嘴里听说的,知道姚家人在收稻谷,还是一毛钱一斤的回收价,就想把家里将近一万斤的稻谷卖给姚家。 毕竟卖给粮站,才八分钱一斤! 看他神神秘秘的,姚祺年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没因为大舅是亲戚就好说话,公事公办道:“大舅,你先回去把稻谷晾干了,土坷垃不能掺太多,还有长霉的稻谷也都分出来。” 闻言,大舅老脸一红,没吱声。 别以为老农民都憨厚,事实上他们也会打小算盘,粮站回收稻谷的价太低,他们没法抬价,只能在斤两上造假。 往稻谷里泼水,掺土坷垃,拌石头子,都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大舅原先是想这么干来着,眼下被姚祺年直接点破,臊得脸没处搁。 气氛有些尴尬。 姚四海瞪了眼小儿子,佯怒道:“你大舅还能坑咱们不成?” 姚祺年是个机灵鬼,立马换个脸,笑嘻嘻的递根烟给他大舅:“就是就是,大舅坑谁也不能坑咱家啊。” 父子两一唱一和,大舅起先还有点恼,又听外甥没皮没脸的恭维他,也就不气了,笑道:“那这么说定了啊,回头我让柱子把稻谷送过来。” 柱子是大舅的儿子。 一万斤稻谷,一毛一斤的回收价,本钱就得花出一千块。 姚祺年想了想道:“大舅,你看这样成不成,我按一毛一分的价收你家稻谷,但有个条件。” 大舅喜滋滋的:“什么条件?” “我本钱拿不出太多,先给你三分之一,剩下的钱到年末补上。”姚祺年道:“你要是怕,我也不勉强。” 大舅也不是煳涂蛋,别看多出一分钱不起眼,但架不住他家粮食多,一万斤稻谷就能多挣一百块啊! 再说了,他还担心他们跑掉不成?! 这么一盘算,大舅爽快道:“成,就是不给钱也没事!” 谁要是把这句话当真,那就真是个棒槌了,该给的钱还是要给,姚祺年数了三百块给大舅,大舅晌饭都没留下吃,就乐呵呵的走了。 事实上,姚家回收稻谷的价摆在这儿,不愁收不到稻谷,不止大舅,还有同村的人陆续找上门。 几乎哪家哪户都有几千斤的稻谷要卖,这让姚家人很为难,因为他们手里的本钱有限,没法囤太多。 夏天天黑的晚,都八点多了,姚家人才吃过晚饭,坐在院里的洋槐树下纳凉,说着近来的烦心事。 姚祺田压低声道:“要不咱们先不给钱,或者和大舅一样,给三分之一,等年末了再说呗。” 姚四海吧嗒吧嗒抽着烟,不说话。 第17页 姚祺田下意识徵求小弟的意见:“年娃子,你看呢?” “大哥,这么做太冒险了。”姚祺年摇摇头。 欠大舅的钱还好说,即便以后出什么事一时半会还不上,大舅也不会太为难他们,但是门旁邻里之间,赊帐太多真不是什么好事,窟窿填满了还好说,要是填不满,有的是麻烦找上门。 此外,让姚祺年不贊同这种冒进做法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没有足够大的粮仓堆放稻谷,一万斤的稻谷已经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空间全部用尽,想要继续囤,就必须建粮仓。 姚祺年到底是普通人,他亲老娘又没给原身开金手指,想在这个地方生存下来,必须稳扎稳打,还要伺机而动。 思及此,姚祺年道:“爸,等我从省城回来,咱们先把粮仓建了再说。” 姚四海也想到这点了,沉声道:“是该建了,我看就建在咱家房后,把菜园挪到前院,茅坑也填了,能腾出多大的地儿就腾出多大。” 他们预算有限,粮仓不能花太多钱,红砖或青砖肯定不能用,不划算,姚四海打算自己去山上炸石头,砌石头墙,这样一来能省下不少一笔钱。 但是房顶不能省,必须要用瓦片,要不赶着下雨下雪天,房顶漏水把粮食打湿,那就得不偿失了。 算下来,主要花钱的地方还是在瓦片和水泥洋灰上,完全建好,估计得要两百来块。 第14章 半路拦截 姚祺年跟林师傅说定了时间,在月底去省城。 泾河县距省城有六百多公里,这一来一回起码要两三天,姚祺年把该带的东西都装好,存摺贴身装,现钱只带了三十块,够给卡车加柴油了。 怕他路上饿着,王乃云煮了十来个咸鸭蛋,又烙了五个馅饼,装小篾篮里,絮絮叨叨叮嘱他路上一定小心。 “要是碰着劫车的,要多少钱给多少,别逞强知道不?”王乃云还是不放心。 “知道了。”姚祺年单手捂着心口窝,一副病秧子的架势,虚弱道:“二傻子才跟他们来硬的,人家怕死,可不敢。” 王乃云斜眼瞅他:“你说你,都该娶媳妇的人了,怎么还没点正形吶!” 姚祺田一听到“媳妇”两个字,腾地站直身体,无比正经道:“妈,我出去趟。” 说完,立马阔步往外走,生怕他妈又给灌输早婚早育思想。 王乃云才开话匣子,还意犹未尽,不由得追着问:“年娃子,去哪儿?” “拉屎。” 到月底,林师傅按说定的时间把卡车开过来,大傢伙合力把两千斤大米装上车,之后姚四海又交代几句,姚祺年才跟车离开。 乡下路颠簸,林师傅车开的慢,刚出公社,姚祺年就瞧见了个熟悉身影,两眼一亮,忙降下车窗喊人:“小宋同志,你去哪?上来,带你一截。” 宋明好没想到会碰见他,笑弯眉眼,仰脑袋,大声道:“我去省城学习,要去市里赶火车。” 眼下已经是六月底,公社中学几天前放了暑假,姚祺年想起来了,她之前提过要去师范学校学习。 “我也去师范学校,你上来,正好顺路。” 说话间,姚祺年开了驾驶楼门。 宋明好略犹豫了下,还是把行李先递给姚祺年,然后麻利的爬上来。 “我妹老师,姓宋。”姚祺年作介绍。 林师傅笑呵呵的招唿:“宋老师。” 宋明好在驾驶楼里坐好,笑道:“别喊老师,喊我小好就行。” 哪知林师傅还没喊,姚祺年就喊了声:“小好。” 宋明好:“……” 林师傅继续呵呵笑,不好意思直接喊她小名。 泾河县在泾河上游,省城在下游,为了方便认路,林师傅就沿着泾河走,这一路坑坑洼洼,颠簸不平,可把驾驶楼里的三人给颠坏了。 姚祺年摸着快被颠散架的屁股,牢骚道:“想要富,多修路,路都修不好,到哪年哪月才能富起来。” 林师傅笑道:“可不是,还费油,这路程远了,就没走水路划算。”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姚祺年,王郢生产队的码头眼看就快建好,姚祺年是有打算走水路送货,这样也能安全点。 正说着话,又是一个颠簸,差不点没把人颠飞起来,姚祺年龇牙咧嘴的直抽气,余光瞄了眼犹如老僧入定的宋明好,开口道:“别不好意思,想揉就揉。” 至于揉哪里,就不言而喻了。 宋明好含煳不清嗯一声,手悄悄往屁股下探去。 路程远,天擦黑了才过泾河县地界,上半夜大傢伙儿都被颠的很精神,到下半夜就不行了,除了林师傅,姚祺年和宋明好都在打盹,再颠簸也颠不走两人的瞌睡。 直到林师傅勐地一个剎车,所有人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前沖。 “怎么了,怎么了?!”姚祺年一惊,腾地直起身。 宋明好也揉揉眼,伸脑袋往外看,借着卡车探照灯能看见前方拦路的一堆树杈。 林师傅锤了下方向盘,沉声道:“坏了,指定是碰上劫匪了。” 他话音才落,就见路两旁的水沟里出来十几个庄稼汉,每人手里掂根木棍,把林师傅的卡车围住。 姚祺年还好,以前好歹混过社会,没太紧张。 宋明好就不行了,怕的手心全是汗,禁不住哆嗦起来。 “别怕。”姚祺年低声说了句,然后扬起笑,从车窗探身出去,挨个给十几个庄稼汉递烟,一副老油条的架势:“过路费啥的,都好商量啊。” 这年头日子不好过,他们也不是想害人,就是图几个钱,见姚祺年态度还算好,其中一个道:“下来说。” 姚祺年回头朝林师傅和宋明好看眼,道:“你们坐着,我下去看看。” 林师傅不放心的叮嘱:“大兄弟,别硬碰硬,说点软话,再带一包烟。” “带了。” 姚祺年刚开车门,袖子就给宋明好拽住了:“我也去看看。” “瞎掺和。”姚祺年皱眉,低声道:“坐好等着!” 见他脸上带着从未有的严肃,宋明好愣住,不觉松开了手,到底没跟下去掺和,只趴在车窗上伸长脑袋往外看。 好在姚祺年没去多久就回了,他去的时候还穿件衬衫,回来时身上就只剩件背心了,脚上的鞋也被人撸走,赤脚爬上卡车。 “林哥,走。” 林师傅没打顿,忙起火踩油门,也不管路颠不颠了,一下窜出去老远。 宋明好惊魂不定的问:“他们没打人吧?” 姚祺年摇头,随即骂了句脏话:“挨摸了!” 宋明好脸一红,识相的没再问摸哪儿了。 “他们管你要多少钱?”林师傅问。 提起这个,姚祺年就一阵爽:“放心,没要去多少,钱被缝到裤衩里了,脱我裤也没用,有种撕裤衩。” 第18页 林师傅哈哈笑,笑完了才提醒:“讲究点,宋老师在呢。” 姚祺年咳了声,偷瞄眼宋老师,见她脸朝窗户,只丢个后脑勺给他,忍不住道:“大晚上,看鬼啊。” 也不问问他好不好,他都挨摸了。 宋明好好气又好笑,不搭理他,要搁头几年大革命的时候,这人一准挨批斗,没点正形。 这么一闹,三人都没了困意,天光大亮时才进入省城地界,路要比先前平整多了,林师傅加快速度,快中午时,总算赶到师范学校。 宋明好要去教育楼报导,临走前还给了姚祺年五块钱车费,坐火车也是这些钱。 姚祺年没接,不爽道:“你干脆把柴油钱一块给了。” 天,不带这么不讲理的…… 宋明好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姚祺年朝她走近两步,沖食堂方向抬抬下巴:“你要过意不去,请我吃顿饭也成。” 来之前,宋明好把粮食关系也一块转了过来,只要拿到食堂登记就能免票吃饭。 “当然可以,林师傅也一块。” 林师傅笑呵呵摆手:“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去给媳妇买件汗衫,你们吃吧。” 正赶着放假,食堂空荡荡的没什么人,灶上也清冷,姚祺年一眼就瞧见了刘师傅,过去递他烟。 “哟!小兄弟你可算来了,我昨天还在叨念你啥时候能给我送货吶!”刘师傅接过烟别在耳上,直乐呵。 说话间,刘师傅又看向宋明好,心直口快道:“还把媳妇儿带过来啦。” 宋明好腾地脸红起来,忙摆手道:“我和他同乡,顺路搭车过来的。” 姚祺年低头瞟她。 同志,语速很快啊,平常也没见你说话这么快。 刘师傅搓搓手,有些尴尬。 姚祺年抖机灵的给解围:“师傅,我大老远给你送货,管饭不?” “管!当然管!”刘师傅热情道:“去坐着,我给你们烧两菜!” 当着刘师傅的面,宋明好没好说,等找桌坐下了,才道:“本来想请你的。” 姚祺年咧嘴笑,沖她挑眉:“不吃白不吃。” 刘师傅是个厚道人,给他俩蒸碗鸡蛋,又炒盘茄条,还盛满满两碗大米饭。 姚祺年早就飢肠辘辘了,大口扒饭,吃得喷香。 相比较,宋明好吃得就比较斯文了。 然后她的饭就被姚祺年扒去了一半,还语重心长的教育她:“吃不完就给我啊,别浪费。” 宋明好只想把空碗扣他头上。 她只是吃的慢,不是吃不完。 吃过饭,宋明好要去交材料,再找宿舍住下,姚祺年则是去找刘师傅,问他把大米卸到哪。 食堂有间仓库,专门存放粮食蔬菜,刘师傅喊了几个徒弟去卸货,没多大会儿就把两千斤大米全卸到了仓库里。 按原先说好的,大米一毛六分钱一斤,刘师傅数出三百二十块给姚祺年。 “小兄弟,你急着回去不?”刘师傅把他拉到背人的地方问。 “不急。”姚祺年见他有话说,直接问:“您是有什么事?” 刘师傅呵呵笑,低声道:“是好事,我给你拉了笔买卖,大灶在省卫生学校,想从你这买大米,你看能不能也出一毛六一斤的价?” 第15章 招蜂引蝶 刘师傅掂大勺有些年头了,认识的大灶师傅自然不少,平常搁一块喝酒的时候,刘师傅跟他们提过姚祺年,说他米卖的比粮站便宜。 这不,就有人托刘师傅给介绍,也想从姚祺年这儿买米。 “小兄弟,要不我先带你去卫生学校看看?”刘师傅笑呵呵的,透着和善。 姚祺年求之不得,又递他根烟:“行,我没别的事,现在就可以过去。” 别话不多说,趁下午灶上清闲,刘师傅领他去了趟省卫生学校。 卫生学校的大灶师傅姓钱,是个爽快人,双方都有意向合作,几乎是一拍即合,钱师傅跟姚祺年定下协议,让他每个季度送三千斤大米,米价仍然是一毛六分钱一斤。 之后,姚祺年也跟刘师傅说准时间,按季度送货,这样两家学校的大米可以一块送,能省下一半的运费。 谈好事,姚祺年就近去了趟银行,把三百块现钱都存到户头上。 银行旁边就是间百货商店,姚祺年低头姚祺年两手掐腰,低头看看脚上快要露脚趾的井口鞋,决定去买双新的。 时下流行塑胶凉鞋,大街小巷,不论男女,几乎人人都在穿,五块一双,不要工业劵。 虽然塑胶味很大,但架不住轻便凉快,姚祺年买了双黑的,又给大嫂和小妹各买了双。 “三双十五块。”售货员笑盈盈报价。 付钱的时候,姚祺年心念一动,又多拿了双,淡黄色,包脚趾的样式,适合皮肤白的姑娘,像姚祺芳黑不熘秋的,就不适合穿。 买完凉鞋,姚祺年没再耽搁,直接回了师范学校,林师傅已经坐卡车附近的洋槐树下等他,瞧见他回来,问道:“大兄弟,还有没有别的事?咱们现在就走?” 姚祺年捏捏手里牛皮纸包的凉鞋,咳了声,道:“等我几分钟,我去趟宿舍。” 到底是过来人,林师傅立马就明白了,笑呵呵道:“去吧,去吧。” 师范学校的宿舍是片平房区,单独一个大院,男女宿舍中间被一道栅栏隔开,北边就是女生宿舍,大通铺,一屋能睡七八个人。 好巧不巧,姚祺年刚到大院门口,正好迎上宋明好出来,手里提着暖壶,要去水房打水。 “刚才没见着你,林哥说你们一会就回去。”宋明好把暖壶搁在墙角,朝他走过来。 天气热,宋明好穿了件碎花连衣裙,虽然两根麻花辫还是土里土气的用红绳绑着,但意外的顺眼很多。 说白了,再土的打扮,长得好看的人都能驾驭。 姚祺年视线不觉落在她脚上,见她脚上穿的是双黑塑胶凉鞋,表情有些不自然道:“你鞋挺丑的。” “……” 宋明好本想跟他好好说话,但这人说话实在太气人了,正想开口,就听他又道:“多买了双凉鞋,你拿着穿吧。” 说话间,一个牛皮纸包裹扔进了她怀里。 宋明好脸慢慢烫起来,抬眼看他,眼里有不解。 “真多买了双。”姚祺年有点儿燥,两手掐腰在原地转了圈,然后垂眼看宋明好:“要不你给我钱也行。” “你这是强买强卖。”宋明好才不干。 姚祺年立马从善如流道:“算便宜你了,要不是鞋码买大了,我还能拿回去给芳芳穿。” 宋明好点点头,看他继续编。 姚祺年也编不下去了,挠挠头,嘆口气道:“好了,其实就是给你买的。” 宋明好两眼含笑。 四目相对间,姚祺年也害羞了,只不过人家害羞是沖他笑,他害羞可倒好,两眼一瞪,伸长两根手指,唬道:“再笑戳你眼。” 第19页 宋明好连连后退两步:“……” 这什么人啊,她想把鞋退了…… 不过姚祺年没给她退鞋的机会就走了,理由是他急着回去盖粮仓,脚步错乱,背影匆匆。 嗯,多么正当的理由。 怕再遇上劫匪,回程路上,林师傅换了条路走,路比来时宽阔平整,姚祺年两手枕脑袋,仰靠在副驾驶座上,有点儿燥。 他后悔刘大娘给介绍的时候,没去相亲了,要是那会去见面,现在宋明好可就是他对象了。 “咋了,相中人家姑娘啦。”林师傅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呵呵的问。 姚祺年还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含煳不清唔了声。 林师傅笑意更盛:“这姑娘不错,长得俊,也不忸怩,真相中了,就赶快托媒人去说亲,要不该便宜别的小伙儿了!” 姚祺年还真认真思考了下,再找刘大娘? 两人一时无话,回去的路程还算幸运,没再遇上劫匪,一路平安进入泾河县地界。 姚祺年在王郢村下车,赶着农闲季,附近不少庄稼汉在修码头,姚祺年跟人随意闲聊几句,得知码头最迟会在八月底完工。 也就是说,下半年的水稻,他可以考虑走水路了。 如果走水路,就必须先找货轮,姚祺年几乎瞬间想到个人。 他没急着回家,而是朝王郢村里走去,向人打听东子家住哪儿。 “往西走到头,瞧见一排红砖大瓦房的,就是东子家了。” 时下能住上红砖大瓦房的可不多,姚祺年一路西走,很快就找到东子家,一排六间红砖瓦房,院子很大,院里停了辆半旧不新的拖拉机。 姚祺年对这辆拖拉机还有印象,进去喊人。 “哟!大兄弟,你来找我买拖拉机吶?” 东子一眼就认出了姚祺年,忙从屋里拖出长条凳,招唿他坐。 姚祺年开门见山道:“拖拉机的事先搁着,我来是想问你,你之前说和你表叔走货轮,运费怎么算的?” 东子挠挠头,问道:“大兄弟,你要往哪儿送货,多少吨?” 姚祺年想了想,道:“六吨货,往省城送。” “那要不了多少钱,省内咱们是按一吨两块收费,另外货送到码头之后,再负责给你联繫转运的卡车,不过卡车的运费要你自己出。” 姚祺年算过,这趟去省城,卡车燃油费加上林师傅的运输费,还有被劫匪拦住给的过路费,林林总总,加起来统共花了有三十多块,比走水路多花将近一倍的钱。 思及此,姚祺年道:“东子,我有批货要在九月份送去省城,轮船停靠在王郢村的时候,你通知我一下。” 时下的货轮一次性大概能驮上千吨货,像姚祺年这样驮几吨货的,属于散户,就是凑吨位,凑得越多,他们最终挣的也越多。 东子巴不得多凑点散户,当即道:“成,到时候我去喊你,你家在大圩村是不?” 姚祺年点头。 “大兄弟,你看我这拖拉机……你还要不?”东子急欲将拖拉机转卖出去,搓着手道:“价钱好商量,六百块,你看能不能要?” 实话说,六百块确实是良心价,如果不是东子急着用钱,他可捨不得这么点钱转给别人。 “这样,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回头给你答覆。” 姚祺年也心动了,只是他不能单独做决定,毕竟是置办大件农具器械,起码得让家里人知道。 回去之后,姚祺年就向姚四海他们说了这事。 “六百吶!”王乃云问道:“娃他爸,咱家现在还有多少钱?” “加上这趟挣的,手里还有一千二。”姚四海往桌腿上敲敲菸袋桿,道:“仓库还没盖,盖仓库估计得两百来块。” 这种情况下,再买拖拉机,钱就有些紧巴了,何况他们还要收稻谷。 一时间,大傢伙都陷入沉默中。 贡付姐看了眼公婆,开口道:“不行我从娘家借点,他们刚卖完粮,手里有点积蓄。” 顿了顿,她又轻声补充:“实在不行,咱们到年末给点长利钱就是。” 贡付姐这么说,也是为她娘家着想,钱搁着也不能生钱,还不如他们借来使,一年多个十几块,够她娘家买油盐酱醋了。 姚祺田点头道:“咱家猪也能卖了,四头猪怎么也能卖三四百块,卖了咱们再养,等养到年末,又能送去副食品店。” 原本养成一头猪得要将近一年的时间,自从他们给猪餵米糠,生长周期缩短到半年,一年卖两次猪,对姚家人来说,也是笔可观的收入。 商量之后,大家最终决定,还是先把拖拉机买下,毕竟机会可遇不可求,花六百块买辆七成新的拖拉机,真的是良心价了。 找时间,姚祺年跟他大哥一块去东子家,把六百块给东子,又请和东子同村的大舅作公证,立下字据,双方签字按手印,之后这辆拖拉机就算归了姚家。 回去路上,兄弟两开着拖拉机,烟囱一路突突突冒烟,不是一般的拉风。 姚祺田大声道:“年娃子,你来开,我看着。” 这年头,会开拖拉机可是个大本事,哪家小伙儿要是会开拖拉机,十里八村的大姑娘瞧见了都另眼相待。 当然,此时姚祺年完全不知道会开拖拉机的小伙儿魅力有这么大,他只是纯粹想学,以后开拖拉机送货也方便。 姚祺年本身就聪明,又年轻,学东西特别快,没过多久,他就能开拖拉机去山上拉石头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天开拖拉机经过张家湾生产队时,有大姑娘往他驾驶座上扔了两把水芹菜…… 第16章 借葱献佛 两把水芹菜不偏不倚,正砸中姚祺年裤裆,夏天露水重,水芹菜还滴着水,几乎瞬间把他裤裆印湿大片,连带着小姚也受到了惊吓。 姚祺年气,直接抄起那两把水芹菜砸了回去。 这不是耍流氓么! 要是换作旁人,知道啥叫“抛果盈车”,说不准还能和砸水芹菜的姑娘成就一段佳话。 可惜咱们年娃子理解不了,砸回去不够,还冲人姑娘瞪了一眼,把人姑娘瞪得脸上一阵红白交错,什么话也不说,掉头就跑。 徒留姚祺年搁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早上的,他是碰上神经病了? 好在姚祺年不是瞎几把乱想的人,倒没把这事搁在心上,换挡加速,拖拉机一路突突突到山下,姚四海跟姚祺田已经打了一堆石头,父子两光着膀子,挥汗如雨。 “年娃子,你裤裆怎么了?” 姚祺田奇怪的瞅了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么大的人了,撒尿也不知道扶着。 姚祺年不想解释他碰上神经病的事,有些无力的摆摆手:“趁着天凉快,赶快搬石头,我先拉一车回去。” 眼下正是农闲的时候,也不着急送货,全家人就商量着先把粮仓建起来。 第20页 基本上每个庄稼汉都兼任泥瓦匠,普通的打地基、砌墙、拌水泥,还难不倒他们,只有在上房梁时,需要花钱请专门的泥瓦匠来家里做活,管吃管喝,一天还要给五毛工钱。 这个夏天,父子三人别的事不干,齐心合力把粮仓盖了起来,约莫有一百平方的面积,少说能装上万斤粮食。 “到明年,咱们争取再盖几间新房,年娃子大了,也该建新房娶媳妇了。” 姚四海少有这么激动,去年这个时候,家里还一无所有,到今年自行车、拖拉机、粮仓,别人家有的,他们有,别人家没的,他们也有了。 “爸,咱们搁哪盖?”姚祺田道:“咱家分的地离村子太远,都不适合拿来做房基地。” 他们现在的房子还能住,推倒翻新划不来,不如选地基再建。 这些姚四海不是没考虑过:“不行咱们就跟村里人换地,房子还是建到村子里好,要不然单门独户遇到点事都不方便照应。” 说着,姚四海又问小儿子:“年娃子,你看怎么样?” 姚祺年没意见:“爸,这事听你的。” 之后全家人就商量着跟哪家换地,换哪块地。 大傢伙都说的热火朝天,贡付姐一反常态的沉默,几次三番的朝她男人看,可惜姚祺田丝毫没察觉,倒是姚祺年注意到了,揉揉眉头,有些无奈。 他最担心的还是来了。 天下无不分家的兄弟,再要好的关系,最后都会因为利益而牵扯出种种不快。 姚祺年能理解贡付姐,她嫁进姚家时,姚家还穷的叮噹响,没给她置办过什么,住的也是老房子,轮到他,就是盖新房,置办新家当,差别这么大,没意见才怪。 思及此,姚祺年开口道:“爸,给大哥大嫂先盖,我不急,住哪都一样。” 反正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好条件。 “年娃子?!” “小弟?!” 家里人都面带惊讶,尤其是贡付姐,惊讶里还带了几分羞愧。 “盖房是迟早的是,我跟你大哥不急,先给你盖上,现在结婚,哪家不是盖新房?靠这破房子,别人都不乐意给你介绍对象。” 其实很多矛盾都是一句话的事,起先贡付姐确实不平衡,但真要先给他们盖房了,她又难为起来,毕竟小叔子才是家里挣钱的主力军,如果不是他,别说盖新房了,自行车都不一定能买得起。 “年娃子,你大嫂说的是,你以后结婚,起码得有个新房。”王乃云更偏向小儿子。 一直没说话的姚四海开了口,沉声道:“房子先盖,以后再说这事,要是房子盖好了,年娃子还没说到对象,新房就给老大,要是说到对象了,就归年娃子。” 此话一出,大傢伙都没意见,说到底,还是手里不宽裕,要是手里有钱,大可以给两个儿子一块盖新房。 临睡前,姚四海摇着把蒲扇推开姚祺年屋门,在他床沿坐下。 姚祺年猜到姚四海会有话说,就一直没睡。 “年娃子,你大嫂这人吧,坏心眼没有,小心思肯定有,你今天做的对,是我起先没考虑周全,要是真说给你盖新房,咱家以后可就没安稳日子喽。” 姚四海给他打蒲扇,低声道:“咱家现在还是要齐心合力。” 姚祺年笑着揽上姚四海肩膀,没大没小的拍了拍:“我知道,住哪无所谓,房子以后肯定会有,我不急。” 姚四海笑了起来,不过下秒,又严肃道:“年娃子,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人背后编排你,说你眼长在头顶上,十里八村的姑娘就没一个是你能对上眼的?” 姚祺年心道:怎么就没有了?宋小好可不就是。 不过姚四海这番话还是给了姚祺年个提醒,夜里他默默想了想近来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想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往他砸水芹菜的姑娘,难不成是相中他了? 无独有偶,就在姚祺年骑自行车往公社副食品店送鸡蛋时,又有姑娘扔了捆小葱给他。 这回姚祺年学机灵了,手快眼快的接住,还没等人姑娘说两句话,自行车就窜出了老远。 别人借花献佛,姚祺年可倒好,他是借葱献佛,把这捆葱直接扔给了宋明好。 眼下已经是八月底,宋明好从省城学习回来有段时间了,自打上回在省城别过,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别问他怎么知道宋明好回来的,有姚祺芳在,他能知道宋老师的一切动向。 “你家种的葱啊?”宋明好接过葱,琢磨着中午正好能煮锅鸡蛋葱花汤。 姚祺年干咳了声:“别人给的。” 宋明好嗯了声,倒没追问,但是话一开口,就怎么不中听了:“你找我有没有事?没事我就回家了。” 姚祺年瞪她:“没事就不能找你?” 宋明好脸热起来,眼珠子左右转转:“咱们在大院门口杵着,被人看到了不好。” 尤其是她爸。 姚祺年低头看了眼她脚上的黄色凉鞋,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脚趾头,心情好了点儿,低声道:“那我晚上过来。” 不得不说,“晚上过来”这招,姚祺年绝对是学到了时下大姑娘小伙儿处对象的精髓,白天怕人看见,到晚上就偷摸蹲墙角。 姚祺年也蹲了回,只不过被蚊子咬的不轻。 啪,啪,啪。 窗户外传来有节奏的拍腿声,屋里,宋明好踩着高凳,趴窗户上探出半个身,两人瞎聊。 见他被蚊子咬得不轻,宋明好轻声道:“我给你拿风油精涂一涂。” “不用。”姚祺年唾了口唾沫,准确的涂中每个疙瘩。 接着,他又吐口唾沫,涂在宋明好胳膊上,还特有经验的道:“小时候我被蚊子咬,我姥爷就是这么干的,巨止痒。” “我知道,我爸也这么给我涂。”宋明好嫌痒,笑得直缩胳膊。 正此时,一道声音幽幽传来:“小好,大晚上的,你趴窗户上干什么呢?” 第17章 丈人女婿 “小好,大晚上的,你趴窗户上干什么呢?” 背后冷不丁传来道声音,宋明好一个激灵,忙沖姚祺年摆手,示意他快走。 其实宋明好也不知道为啥心虚,他们明明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在刚才,她和姚祺年还一块学了几页红宝书语录。 可这会儿,她就是发虚。 “爸,我……”宋明好一紧张讲话就磕巴:“天太热,我乘凉。” 宋医生能信才怪,负手过来,作势要伸脑袋出去看,嘴里还将信将疑道:“真的?” “假的。” 说话的不是宋明好,而是姚祺年。他没走,还在窗户外边候着。 在姚祺年看来,他相中小好妹妹了,觉得她不作,在一块舒服,既然这样,他们正儿八经相处,就没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叔,等刘大娘空闲了,我托她来您家说个媒。”姚祺年正了色,语气认真。 第21页 宋医生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呢,看看姚祺年,又看看他闺女,总算明白了过来,两眼一瞪,没好声道:“臭小子,你让说媒就说媒吶!我不同意!” 当初可是这臭小子先不愿意相看他家闺女的! 老傢伙语气太激动,唾沫乱飞。 姚祺年抹把脸,笑嘻嘻道:“那成,您先拒绝,这样咱们互相扯平了,回头我再托刘大娘过来一趟。” 宋医生气乐了,正想开口,就听姚祺年又道:“叔,天不早了,您休息吧,我走了。” 说完,蹬了自行车窜出老远,再不给宋医生反驳的机会。 自行车打铃声渐远,父女两互看了眼,宋明好先败下阵来,主动道:“他送我凉鞋……” 宋医生嘆口气,真是女大不中留,送双凉鞋就跟人好上了?! “小好,你过来,咱们父女两说说话。”宋医生在她闺女床沿上坐下,打着蒲扇,低声道:“你妈不在,有些事我也不好管……” “爸,好好的,你提她干什么。”宋明好不想听到关于那女人的任何事。 宋医生年轻时候是大医院的医生,十几年前赶上“上山下乡”的浪潮,被分到泾河县插队,那会儿宋明好才七八岁。 宋明好打小跟她爸感情好,捨不得她爸,就跟着她爸一块插队过来,剩宋明好她妈在大城市的工厂上班。 原本说好找机会一家三口团聚,或许是农村日子苦,也或许是宋明好她妈变了心,一年又一年,宋明好她妈迟迟不过来,拖到宋明好十二岁那年,到底离了婚,不到一年的功夫,宋明好她妈又再嫁,听说是个工厂领导。 打那以后,宋明好就很少跟别人提她妈,只当她死了。 “好,咱们不提你妈,就说说那臭小子。”宋医生迟疑了下,还是开了口:“小好,他没占你便宜吧?” 说完,宋医生先老脸一红,闺女大了,很多时候他这当爹的也不好意思提太私密的事。 “没有,他就送我双凉鞋。”宋明好直摆手道:“爸,你别看他不着调,其实挺规矩的。” 听她这么说,宋医生稍放心了些,不过下秒又摆了脸:“那也别让他来咱家,尤其是晚上,蹲墙角也不行!” 宋医生越说越气,近乎自言自语道:“小兔崽子,下回再看到他蹲墙角,看我不打折他腿!” 这会儿姚祺年刚到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之后,姚祺年揉揉鼻子,把自行车推进仓库里锁上。 眼下已经九点多,累了一天的姚家人早就睡了,只有姚祺芳还在煤油灯下看书。 “哥,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去了?”姚祺芳小声问他。 家里房间有限,兄妹两到现在还睡一间屋,两张床,中间麻袋帘隔开,姚祺年进屋就拉上帘,舒服的躺在草蓆上,懒洋洋道:“少打听大人的事,好好看你的书。” 姚祺芳拍拍书,嘀咕道:“不说我也知道,回头我就跟妈说,说你跟宋老师处上了。” 姚祺年在床上打了个滚,完全不在乎:“说就说,说了让宋老师变你嫂子。” 姚祺年想过了,还是要找刘大娘出来说事。 在他看来,处对象不算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但他所处的环境不允许他跟宋明好私下里勾勾搭搭,如果中间没个媒人出来说媒,对宋明好来说,名声绝对不好听。 姚祺年脸皮厚,无所谓,但他不想让宋明好被人指背后编排。 乱七八糟的想着,到下半夜了姚祺年才睡着,转天天还没亮,他就被王乃云喊醒了。 “年娃子,有人来咱家找你有事,快起来看看。” 来找姚祺年的是东子,这会儿正在院里跟姚祺田说话。 姚祺年辩出他声音,快速起床刷牙洗脸,出去递了根烟跟他:“东子,你表叔的货轮要在码头停靠了?” 东子笑道:“可不是,过两天就能到,你不是要往省城送批货吗?船停的时间不长,所以我提前过来跟你说声,赶紧把货装袋先准备了。” 头几趟往外送大米,姚家人用的是蛇皮口袋装米,一条蛇皮袋得要两分钱,长时间用下来,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这回他们不用蛇皮口袋装了,改用自己编的麻袋。 时下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田间地头种黄麻,到秋天,砍蔸搂枝叶再剥皮,扔到水沟里泡到黄麻表层霉烂,再搓掉表皮留下细细长长的麻丝,就是编麻袋的原料。 这段时间,王乃云和贡付姐抽空就编,有时候姚四海也会加入,眼下仓库里除了稻谷,还堆了上百条麻袋。 东子过来通知之后,姚家人就开始把脱了壳的稻谷往麻袋里装,两天后,货轮在王郢生产队码头停靠,姚祺年跟船再一次去了省城。 只不过这趟去省城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姚祺田。 是贡付姐坚持要求她男人也去。 比起只会埋头干活的姚祺田,贡付姐要聪明多了,她可以在家干庄稼,忙家务,编麻袋,但她男人不能一直被这些杂活困住。 成天闷在家不出去见世面,她男人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他们总不能靠小叔一辈子,以后总有分家的一天,到时候没了小叔,只凭她男人的本事,他们还能挣钱这么快? 思来想去,贡付姐也不怕恼了公婆,无论如何都要她男人跟出去见世面。 “家里到处都是活,田娃子走了谁干吶!”王乃云不想让大儿子出去。 在她看来,大儿子操持农活,小儿子出门跑买卖,这样搭配正好。 早料到婆婆会这么说,贡付姐道:“家里成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干不完就堆着,等他们回来再说。” 王乃云看了大媳妇一眼,没吭声,脸上带了显而易见的不高兴。 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贡付姐不管她高不高兴,转而对姚祺年道:“小弟,大嫂就一句话,咱们一家三口不能指望你养活一辈子。” 说实话,姚祺年在某种程度上很佩服他大嫂,比他大哥有远见,就是可惜了不识字。 “妈,大嫂说的对,外面机会多,应该让大哥出去跑跑,以后熟悉了,他也能跟着送货要帐。”姚祺年这次站在他大哥大嫂这边。 姚四海也贊同:“田娃子,虽说你是老大,但出门在外,你多学学年娃子,他比你活络。” 姚祺田忙应好,脸上难掩喜色。 要知道,他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省城长啥样,他以前想都没想过! 当天晚上,兄弟两准备好干粮和换洗衣物,坐上货轮,沿泾河顺流北下。 和路运相比,水运要慢很多,但好在天不冷,铺张草蓆就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加上有个人陪着说话解闷,不知不觉也就到了省城的码头。 这一路,姚祺年都在当甩手掌柜,能让他大哥去干的活都让他去干,倒不是姚祺年图快活,而是存了锻鍊他大哥的心思,如果他大哥以后能独挡一面,他就能放手去干别的事,不用处处操心。 第22页 好在姚祺田脑子虽然不够灵活,但愿意学,并没有因为自身能力比不过小弟就嫉妒。 总得来说,他们有小矛盾,但总体上却能齐心协力。 这一趟,兄弟两来回走了将近十天,等姚祺年鬍子拉碴回来时,好巧不巧,在公社街上碰见了宋医生。 “哟,叔,买肉吶。”姚祺年忙招唿。 这股子热络劲儿,让一旁的姚祺田频频侧目。 宋医生低哼了声,本来不大想理他,但还是道:“可不是,小好过生,我给她饱顿饺子。” 顿了顿,宋医生又幽怨的瞧了眼姚祺年,话里有话道:“现在的年轻人啊,说一套做一套。” 年娃子多聪明啊,立马就明白了。 宋医生这是在怪他没找媒人去说媒呢! 第18章 正式见面 回村路上,姚祺田几次三番往自家小弟看,欲言又止。 姚祺年知道他想问什么,干脆道:“不出意外,宋医生会是我老丈人。” “……” 姚祺田懵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瞪大眼道:“你跟宋医生闺女……你俩好上了?” 瞧这话说的,姚祺年一本正经纠正道:“在处着。” 姚祺田挠挠头,也不知道该说啥好,半响才道:“结婚是大事,得跟咱爸咱妈说说。” 说肯定要说,只是姚祺年还没想到结婚这么远。 兄弟两赶到家,正好是午饭点,吃过饭,一家子围在圆桌前先把帐算了。 这趟送货,他们从高师傅和钱师傅那儿分别接了三百二十块,加起来就是六百四十块,再刨除收稻谷费、运输费、柴油费、脱壳费,还能净挣两百来块。 姚祺年道:“以后咱们只囤粮,不再发货,到年底抬价之后再说。” 对于这个决定,全家人都没有意见。 就在大傢伙儿准备散开午休时,姚祺年咳了声,对王乃云道:“妈,找时间你托刘大娘给我说个媒。” 此话一出,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除了姚祺田和姚祺芳,其他人都愣住了。 先前死活不去相亲,现在又主动要求相亲,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王乃云先回过神来,喜上眉梢,忙问道:“年娃子,看上哪家闺女了?” 姚四海黝黑的脸上也露了笑:“闺女长得俊不?高不?胖不?” “俊,不高不胖。”姚祺年仔细想了下宋小好,又补充一句:“圆脸大眼。” 一旁的姚祺芳脸上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贡付姐先瞧了他男人一眼,见他男人也是一副瞭然的样子,愈发好奇:“小弟,到底是哪家闺女?” 姚祺年道:“你们都认识,芳芳她老师,宋医生家闺女。” “……” “……” “……” 大傢伙儿一块沉默了下来。 好半响,姚四海才勉为其难道:“宋医生家闺女啊。” 说完,吧嗒吧嗒抽着烟,有点不大乐意。 先前也提过姚四海不乐意的缘由,宋明好是外来户不收,没妈又没个兄弟,以后碰上什么事,连个照拂的都没有。 老两口互看了眼,王乃云迟疑道:“年娃子,咱再看看别家闺女怎么样?你年纪还不大,咱不急!” 姚祺年掏掏耳朵,神色坚定:“妈,我就要跟宋明好对象。” 王乃云还想再说,被姚四海眼神制止住:“见见就见见,先处着再说。” 处了这门亲事也不一定就能成。 到此时,姚四海想法还比较乐观,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根本改变不了小儿子的决定。 尽管老两口想给小儿子说个更好的姑娘,但没办法,都拗不过小儿子,王乃云只能先去找刘大娘,托她张罗着,让两个娃轻先正式见个面。 “年娃他妈,不是我说啊,你家年娃子可真有意思,怎么回事啊,我要给说的时候,他不看,现在可好,又央我说!” 王乃云满脸赔笑:“他大娘,咱家年娃子要你多费心了。” 刘大娘当媒人这么多年,还是头回遇到这种情况,不过稍想想也能想得通,十有八九是这两娃私下看对眼了! “成,回头我就去跟老宋说一声,老宋要是没意见,就安排在我家见面。” 说到这儿,刘大娘话锋一转,把丑话说到了前头:“要是老宋不愿意,那我可就没法了,真这样……你再找别人说吧!” 王乃云心道,她还就巴望着宋医生不愿意呢,这样她跟她男人也能少犯点愁。 与此同时,姚四海也琢磨着跟村里人换地皮建新房了,不管这门亲事能不能成,他都得提前准备。 趁眼下农闲,姚四海得空就在村子里转悠,几乎把在村里有地皮的人家都打听了一遍,最后只问到两家人愿意换地皮。 其中一家就在姚家房后边,挨得近,三两分钟就能到,那家人平时也经常来姚家窜门子。 还有一家离的就远了,在生产大院旁边。 赶着晚上,姚四海把这事说给家里人听,然后道:“我看咱家房后这片地挺好,离得近,以后也有照应。” 王乃云也满意:“可不是,以后年娃子结了婚,再生几个娃,我也好帮着带。” 姚祺田和贡付姐都没发表意见,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小弟一旦结婚,新房就没他们什么事,说了也没用。 “年娃子,你看呢?” 或许姚四海自己还没意识到,现在家里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会先问问小儿子。 姚祺年在家的地位已经仅次于姚四海。 “爸,我觉得换生产大院旁边的那块地更好。”姚祺年道:“那里离小学和集市都近,又是别的村到咱们村必经的地方,比换咱家房后这块地性价比更高。” 姚四海他们几个书读不多,哪懂什么叫“性价比”,只是听姚祺年说得似乎有道理,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见他们脸上有茫然之色,姚祺年道:“简单点说,就是以后想做点什么买卖,至少有间门面。” 这回大傢伙儿都懂了,姚祺田道:“年娃子说的是,离得那么近干啥,以后家里人多了,指定会有吵架的时候,干脆趁早离远点,各自清净。” 姚祺田说得也是大实话,早分远点少吵架。 思来想去,姚四海还是决定听从两个儿子的建议,找时间把大队书记还有几个村委员请到家里,又喊来要换地的那家人,在大队书记的公证下,姚家以八分水田换了七分旱地。 其实水田更值钱,按说起码应该是七分水田换八分旱地,但没办法,是姚家主动提出的换地,谁有求于人,谁就吃亏。 这边,刘大娘凭着一张利嘴,成功劝服了宋医生让闺女跟姚祺年相亲。 第23页 刘大娘原话是这么说的:“这白菜再水灵啊,也得有猪来拱,要是没猪拱,可不就焉在地里了?” 其实宋医生心里也清楚,自家闺女都二十了,再过两年无人问津,指定要坏菜。 这么一想,宋医生勉强松口道:“先见见也成,不过刘大姐,你可别让姚四海家那小子欺负我闺女。” 刘大娘忙保证:“老宋,你就放心吧,年娃子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小伙,干不出欺负人的事儿。” 要知道,这年头男人打骂婆娘在农村实在太常见,久了大家都快要习以为常,加上公家禁止贴大字报、批斗,打骂老婆的男人更是屡见不鲜。 不管怎样,见面的事是说定了,刘大娘没耽搁,很快就安排了见面时间,通知两家人,还特意叮嘱了姚祺年一番。 “见面的时候收拾利落点儿,去剃个头,换件新衣裳,别邋里邋遢让小好瞧见了嫌弃。” 姚祺年挠挠头,咧嘴笑。他头髮确实长了,鬍子也该颳了。 其实原本姚祺年是个挺注重外在形象的人,可惜到这里之后,没条件让他注重形象,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了,再悄手蹑脚的打扮,这不是臭矫情么? 说来也巧,刘大娘才叮嘱过,就有个挑剃头担子的大爷一路吆喝经过姚家门前。 姚祺年花五分钱让大爷给他剃了个头,顺带颳了鬍子,剃头大爷太热情,抄着大耳勺又给他掏了回耳屎。 这一连串操作太熟悉,只要五分钱,年娃子转眼又成了个花美男。 相亲这天,姚祺年穿上新做的中山上衣,又从供销社拿几包香菸,称两斤水果糖,四斤瓜子,一块带去刘大娘家。 这会儿刘大娘家院里挤了不少婆娘奶娃,见姚祺年过来,大傢伙儿七嘴八舌的管他要烟要糖。 姚祺年也不抠门,香菸分给抽菸的婆娘,瓜子糖果全散给奶娃们,一通闹腾! 宋明好在屋里坐着,脸颊通红,满手心是汗。 两人正式见到面那刻,姚祺年也是一阵小鹿乱撞。 娘的,谈个对象整的跟要结婚似的! 第19章 入v通知 院里哄闹一团,刘大娘让他俩进里屋说话,还不放心的叮嘱姚祺年:“屋里有收音机,你俩没事就听听戏,学学红宝书,机灵点儿,别傻不愣登半天闷不出一个屁,知道不?” “……” 相亲听唱大戏,对念主席语录,刘大娘,您很会说媒啊。 不过外面确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姚祺年随手把门关上,隔绝外边哄闹。 眼下只有他俩,宋明好没那么紧张了,坐在床沿上,朝姚祺年弯起眉眼,长长的吁了口气。 姚祺年挨着她坐下,侧头瞧了她一会儿,清清嗓子道:“哎呀,这是哪家的姑娘?真俊!” 说完,还拍了下大腿。 这矫揉造作的范儿,把宋明好闹了个大红脸。 她还没想说话,就听姚祺年又道:“这么俊的姑娘,以后可就要随我姓姚了。” 宋明好心里泛甜,可还是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不行。”姚祺年还喘上了,单手抱住刚才被宋明好推的那只胳膊,大声道:“真是个坏姑娘,居然打我。” “……” 宋明好说不过他,干脆扭开了头。 没人搭理,姚祺年这下老实了,又往宋明好跟前凑了凑,试探性的把手搁在她手上。 宋明好条件反射的就要缩回。 “别动,怎么手破了?!” 说话间,立马抓过宋明好那只手,捧起来细看。 跟生产队里干农活的姑娘不同,宋明好和她爸都是商品粮户,从不干农活,小手肉唿唿的,又白又嫩。 姚祺年忍不住捏了捏。 “哪破了?”宋明好忍不住问。 自己的手破了,她怎么感觉不到? 对上宋明好疑惑的目光,姚祺年咳了声,还怪不好意思的,半真半假道:“哦,我看错了。” 说归说,拉着宋明好的手也没松开。 宋明好不傻,这会儿也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被他煳弄了,挣了两下手没挣开,只好任由他抓着,小声嘀咕道:“你这人,怎么没点正形啊。” 居然说他没正形…… 姚祺年不服,从怀里掏出本红宝书,翻开摆在宋明好面前,特正经道:“来,小宋同志,咱们继续学习语录。” 宋明好呛咳一声,将信将疑看他:“真要学?” 姚祺年抬抬下巴:“当然。” 宋明好忍不住的笑起来:“不会背这些,你怎么出远门的啊。” 别以为揣着“先知”的能力就能混遍天下无敌手,这年月,要是不会背红宝书,出门办事都对不上号。 外边闹哄哄东家长西家短,屋里,宋明好拿出给学生上课的耐心,陪他背了半天的主席语录。 等刘大娘敲门喊的时候,姚祺年才喊后悔:“我还没跟你好好几句话!” 宋明好:“……” 不管有没有好好说话,反正是到时间了,当着别人的面,两人不好再说其他,只能暂时各回各家,之后由媒人两边跑,询问双方意见。 当然,这些都是走形式,姚祺年肯定没意见,至于宋小好,有意见也会被否决。 从这天起,两人相亲的事就跟插了翅膀似的,在十里八乡传开,马连成也听人说了,心里还挺不是滋味,总觉得姚祺年是在跟他抢宋明好。 不过他就不想想,他跟宋明好是相亲了,可宋明好没看上他啊! 说是这么说,等姚祺年往粮站送米糠时,马连成还是跟他槓上了。 眼下不是农忙季,粮站几乎没什么庄稼人来卖粮,这会儿大院里只停了姚祺年一辆拖拉机,但却迟迟不给他过磅卸货,马连成说看粮仓的人不知道哪去了。 起初姚祺年没意识到不对,坐拖拉机驾驶座上等着,哪知两根烟的功夫过去了,还没动静。 “小伙子,你咋还不去过磅吶?” 说话的正是平时负责看粮仓的大爷,姚祺年在粮站打短工那会儿,两人搁一块抽过烟。 “马上就去,麻烦您给我开粮仓。”姚祺年碾了烟。 过完磅,卸掉货,姚祺年照例要去马连成那儿算帐。 马连成存了心跟他槓,噼里啪啦拨算盘,瞧着很忙的样子,就是不给他算。 姚祺年也不气,随手拖来一把椅子,坐在马连成面前和他耗,还不停往他喷烟,大有不呛死他不罢休的架势。 最后还是马连成先沉不住气,算盘一扔,指着姚祺年鼻子道:“姚祺年你啥意思?我跟宋明好相亲那会儿,是不是你在里面搅和的?” 姚祺年顺手碾了烟,似笑非笑道:“我凭我自己本事处对象,你管得着么。” 瞧这话说的…… 马连成想撸起袖子跟他干仗,人都站起来了,打量过姚祺年身高之后,又悻悻坐了下来,仍旧气不过道:“我当你是兄弟,你可倒好……” 第24页 他话没说完,就被姚祺年打断:“我只问你一句,宋明好相中你了?” 马连成僵着脸,没话可说。 姚祺年反手指指自己:“她相中我了。” 其实姚祺年只是这么一说,可听在马连成耳中,就像是在显摆了。 马连成气得不轻,打又打不过姚祺年,只能两手背后在办公室里直打转。 就在姚祺年以为他要使什么阴招时,就听他低落道:“大年,有合适的姑娘,记得给我说一个。” 姚祺年:“……” “最好俊点,个子一定要高,起码跟我差不多。”马连成要求还挺多:“你知道我妈怎么说的?男矮矮一个,女矮矮一窝。” “多给我说几个,大年,我跟你说啊,这娶媳妇就跟挑白菜一样,一定要挑水灵的,那种焉儿吧唧的老白菜梆子,你也别提,提了我也没眼看,还有……” 姚祺年听不下去,摆摆手站起来,敷衍道:“行了行了,再说吧。” 说完,又斜眼看他:“我还有事,快点结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使什么鬼把式。” 说得好好的被打断,马连成还不乐意了:“不给你使点绊子,我能咽得下这口气?” 说归说,马连成还是对了帐,从抽屉里数五块六毛钱。 姚祺年从他手里接过米糠钱,正色道:“大成,厚道点,不管跟谁相亲都得好好相,别吃着碗里看锅里。” 马连成道:“看你说的,我这不是想挑个好的吗。” 姚祺年没可奈何,只想递给他一个尿桶,让他撒泡尿先照照自己。 从粮站出来,姚祺年没回家,而是去卫生站给他老丈人送了袋米,可惜去的不是时候,宋明好不在家。 约莫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宋医生接了米,还算客气的留他:“中午在这吃吧,小好也该下课了。” “哎!”姚祺年咧嘴笑,等的就是这句话。 因为这袋米,姚祺年总算进了宋家门,光明正大的在屋里屋外转悠。 宋家地方不大,只有两间瓦房,廊檐下支了灶台,连墙搭着水泥台子,锅碗瓢盆摆在上面,收拾的还算整齐。 这会儿,宋明好正繫着围裙在烧饭,姚祺年识相的坐在炉膛口添柴禾,只不过有宋医生盯着,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倒是宋医生话还挺多。 “我看过两天指定要下雨,你看这地上,回潮回得跟泼了水似的。” 说话间,宋医生嘆了口气:“这要是连着下,那可就耽搁事了!” 这个节骨眼上,庄稼人就怕下雨,眼见田里稻谷就要熟了,连着下雨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惜天不遂人愿。 进入十月份之后,阴雨连绵,就没放晴过,可把庄稼汉急的团团转,恨不得扯雨布把天遮住。 姚四海心疼的不行,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直唉声嘆气:“坏了坏了,上半年一亩田能收八百斤稻谷,下半年要是能收四百斤,都该烧高香了!” 第20章 入v一更 十月底。 秋收已经结束,庄稼人脸上表情颓丧,丝毫不见收穫的喜悦。 这场雨连着下了半月有余,几乎毁掉水田里一半以上的稻谷,姚四海估计的一点没错,哪家的一亩田要是能收四百斤稻谷,都该扑通跪下给老天爷磕上几个响头。 商品粮户靠吃公家饭,庄稼汉全靠这几亩田吃饭啊! 阴雨之后烈日高照,姚家人把地窖里的稻谷运到打谷场上摊开暴晒,眼看着下半年的收成不足上半年的三分之一,姚四海痛心的两眼通红。 姚祺年也心疼,眼下也只能劝慰姚四海:“咱家还有存粮,不怕吃不上饭。” 姚四海坐在打谷场的大石磙上,弓腰驼背,心疼道:“存粮是咱们拿钱买的啊……” 要是下半年收成还不错,姚四海原打算年末卖了粮,明年开春就动土给小儿子建新房,哪知老天爷不给路走,姚家的九亩水田,一亩才收三百来斤,统共才收三千斤出头。 还得向粮站上交百分之三十的农业税! 约莫是公社向上面反映过,没几天,上面文件发下来,今年可减免百分之十的农业税,欠交的粮可以明年再补上。 即便是这样,在上交完百分之二十的农业税之后,姚家还剩下两千四百多斤稻谷,再留足口粮,可以拿去卖的也只有一千多斤。 不止姚家这样,村里其他家也是如此,因为可以卖的粮很少,粮站的回收价却还是八分钱一斤,大傢伙都迟疑着,不愿意送去粮站。 就在此时,姚祺年下了个决定,要以一毛二一斤的价回收稻谷。 对于这个决定,姚家人惊讶不已。 “年娃子,你疯了?出这么高的价回收,要是回不来本怎么办啊?”姚祺田难免激动,十分不解自家小弟这一举动。 姚四海也神色严肃:“年娃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姚祺年让他们别慌,解释道:“我敢出这么高的价回收,就能卖出比原来更高的价。” 要不然他囤粮是为了什么? 当然,姚祺年也没料到下半年收成会这么差,不过收成差对于姚祺年来说只好不坏,正因为粮食少,他才更容易操控市场。 物以稀为贵,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至理,尤其眼下缺的还是粮食。 打定主意后,姚祺年就对外放出他要以一毛二的回收价收粮。 此消息放出去没两天,姚家几乎门庭若市,周边的乡亲邻里都挣着抢着把自家粮食往姚家送。 这家五百斤,那家一千斤,积少成多,姚家的仓库和地窖很快就被堆满,少说要有三万斤。 把手里的本钱花的差不多之后,姚祺年停止了收粮,开始耐心等待时机。 这期间,他也没闲着,把拖拉机开去油站加满柴油,稻田里撒种育苗,又往宋明好家送去几十斤大米。 自从秋收之后,商品粮户的粮食供应就做了相应的调整,几乎每个人都减量供应! 宋明好三十五斤的粮食定量减到二十五斤,其中细粮只占两斤,宋医生则由原来的四十斤降到三十二斤,细粮占三斤。 这样一来,父女两的日子就变得捉襟见肘,红薯干和玉米面成了他们饭桌上的主食。 姚祺年的几十斤大米,不可谓雪中送炭。 原本宋医生对他还有些小看法,这下可好,几乎赞不绝口,在宋明好面前也是三句话不离准女婿。 “小好,这有两斤肉,你给年娃子家送去。” 月初发粮票肉票,宋医生天不亮就去副食品店等了,砍了两斤一级肉,七毛八一斤。 要知道,这年月庄稼人终年到头很难吃上一回肉,一来庄稼人手里没有肉票,肉票是商品粮户专有的,所以即便兜里揣了钱,杀猪佬也不卖他们。 二来每家每户虽然养了猪,但都是为了送到副食品店卖钱,还没里听说哪家捨得杀头猪留着自己吃。 第25页 “爸,咱们留一斤吧,哪能都送给他啊。” 宋明好倒不是嘴馋,她可以不吃,她爸总得见点肉末星子。 宋医生摆手道:“都给他们,人家几十斤大米说送就送,咱们也不能抠门。” 听她爸这样说,宋明好只好骑上自行车,把肉送去给姚家。 这还是她头一次登门,上次送姚祺芳回家,也只是把小姑娘送进村里。 乍瞧见宋明好,王乃云还吓了一跳,手搁围裙上擦几下,招唿道:“小好来了啊。” 原本王乃云还有点担心小儿子要是娶了宋医生闺女,以后连带宋医生也要照顾,不过后来姚祺年三五不时给她洗脑,叨念男人应该想着怎么挣钱养家,而不是成天想着推卸责任。 就这样,时间长了,王乃云也就慢慢接受了这门亲事。 现在细细看,宋医生闺女长得可真俊! “在外站着干啥?快,进去坐!”王乃云还算热络。 宋明好脸微红,摇头道:“大娘,我就不进去了,我爸让我来送肉,谢你们送的大米。” 说话间,她把自行车扶手上的肉递给王乃云。 王乃云喜上眉梢,嘴里说着客气话,手上还是接了过来,空着的另一只手也拉上了宋明好衣袖,说什么都要拉她进家坐。 论力气大,宋明好哪能敌得过王乃云,被她不由分说拉进院里。 “年娃子去邮局了,一会就回来,当自己家别见外啊,随便坐,我去烧饭,中午就在这吃!” 宋明好哪好意思干坐着,忙道:“大娘,我给你添柴禾。” 王乃云一听,更高兴了:“好!好!” 快到饭点时,姚家人都陆续回了,姚祺年最后才到家,他之前去邮局给赵同五回了个电话。 赵同五也是个精明人,知道下半年收成不行,赶忙就给姚祺年拍了电报,托姚祺年先给他送六千斤大米。 姚祺年还等着抬价,当然不会现在就发货,电话打过去推脱说收不到粮,可把赵同五整得火急火燎,连说不管多少钱一斤,一定要给他送批货过去。 眼下黑市的粮价已经涨到了五毛一斤! 电话里,姚祺年没给他准话,只说尽量收,能收多少送多少。 回到家,饭菜已经上了桌,一股子肉香味扑鼻而来,姚祺年早就飢肠辘辘,咽着口水,伸手就要捏菜。 啪。 姚四海拿筷子瞧他手背,瞪眼道:“小好还没上桌呢!” 姚祺年悻悻摸鼻,抬腿就往厨房走,坐他家炉膛口烧柴禾的,可不就是宋小好! “妈,大哥大嫂呢。” 话是问王乃云的,姚祺年人却往宋明好凑了过去,拖张小板凳坐宋明好跟前,沖她咧嘴笑。 宋明好悄悄推他一下,整张脸被炉膛里的火烤得更热了。 “带七斤回娘家了,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王乃云架上蒸笼,然后道:“年娃子,你带小好先去吃饭。” 姚祺年哎了声,戳戳宋明好脸蛋:“走了宋小好,去吃饭。” 晌午王乃云烧了盘肉闷茄子,大酱炖老豆角,还拌了碗秋葵,对于农家来说,已经算很丰盛。 “老师,给你筷子。”姚祺芳抿嘴沖她笑,小姑娘头回跟自己老师吃饭,还有点拘束。 “别见外啊,随便吃。”姚四海招唿。 王乃云也端米饭盆进堂屋,吆喝道:“年娃子,快给小好盛饭!” 原本宋明好还有点紧张,见姚家人都好相处,慢慢就放松了下来,跟姚四海有问有答。 姚四海跟王乃云一样,先前都有差不多的顾虑,不过老两口都不是什么难缠的人,属于那种改变不了就慢慢接受,眼下见宋明好谈吐大方,又喜欢笑,姚四海心里跟着就轻松了,暗暗琢磨着,到年底要不先把亲事定下来再说…… 饭后姚祺芳没久待,姚祺年送她回去。 两人骑一辆自行车,宋明好在前哼哧哼哧的蹬车,姚祺年拖着长腿坐后车座上,引来婆娘奶娃一路侧目。 “宋小好,你快点,中午吃我家两碗大米饭呢,都吃哪去了?” 宋明好脸通红,不是气的,是累的。 没办法,他俩刚才猜拳骑车,她输了,只能愿赌服输。 “你来送我干什么?”宋明好忍不住的抱怨:“一会儿你要怎么回来?” 出了村,大中午的路上没人,姚祺年两手箍在宋明好腰间,脸贴在她后腰上,理所当然道:“你送我回来啊。” “……” 宋明好没扶稳车把手,一个踉跄,差不点没把姚祺年甩下车。 “你下来。”宋明好干脆停了车,拍开腰上的手。 “我不。”姚祺年没动,箍紧她腰。 “你下不下。” 别人处对象都是男同志骑车带女同志,她可倒好,骑车带他就算了,还要把他再送回家! “不下。”姚祺年还喘上了。 宋明好好气又好笑:“那你自己坐着吧,我走回去。” 见她真要走,姚祺年老实了,长腿一跨,改坐上前座,扶稳了车把手,朝宋明好抬抬下巴:“上来。” 宋明好这才稍微满意点,嘀咕道:“以后我可不带你了。” 姚祺年顺口就接话:“那我就带你呗。” 其实姚祺年是要去趟公社开介绍信,他打算过几天亲自去趟江北,跟赵同五谈谈抬米价的事。 下半年收成不好,江北地区也受了灾,上面红头文件发下来,机关单位、国营街道工厂,无一倖免,粮食供应全部减量。 粮站不供应,黑市粮自然就供不应求,赵同五快急疯了,他上半年余下的两千斤粮几乎一夜之间全部卖光! 就在赵同五急得嘴长泡时,姚祺年找来他家了。 “大兄弟,你乍过来了?!” 赵同五又惊又喜,忙把姚祺年迎进屋,刷搪瓷缸泡茶,又递上烟,一阵热络。 “赵哥,我过来是要跟你商量米价的事。”姚祺年开门见山,问他:“这段时间,你没少挣吧?” 赵同五一愣,搓手笑了起来:“还成,五毛一斤也照样有人买。” 毕竟民以食为天,钱财都是身外物,重要的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 “赵哥,这你就不厚道了。”姚祺年半开玩笑道:“你卖到五毛一斤,却还想给我原来的回收价,咱俩的买卖还能做下去不?” 赵同五不傻,听出姚祺年话里意思,忙道:“大兄弟,价钱的事咱们都好商量,也不能只我挣钱,让你吃亏不是?” 姚祺年不满足于此,低声道:“你给我五毛一斤的价,不出三天,我给你转六千斤大米。” 闻言,赵同五倒抽一口冷气,如果回收五毛一斤,那他卖出去至少要卖八毛一斤才有得挣。 赵同五眉头锁紧,沉默下来。 第26页 姚祺年没催他,而是道:“你好好想,想好了给我拍电报。” 说实话,姚祺年开口要这么高的价,要是搁在平时,绝对是狮子大开口,赵同五也不可能答应。 但眼下不同,正是缺粮的时候,他不逮到机会挣一把,以后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果不然,他回家没几天,赵同五的电报就发了过来,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同意,六千。 接到电报,姚祺年没再打岔,直接联繫上林师傅,连夜给赵同五装一车大米送过去。 他们从王郢村码头过河去江北,缩短了将近一半的路程,晚上七点多出发,十点多就送到了地方。 满满一车大米,足足有六千斤,赵同五从麻袋里抄了把白花花的米粒,喜的龇牙花。 明天他就抬价,把大米卖到八毛! 这一车货,对姚祺年来说,不可谓暴利,五毛一斤的回收价,他从赵同五手上拿到了三千块。 第21章 入v二更 对于姚祺年来说,三千块只是个开头,仓库里还有两万多斤稻谷待发货,他不急脱手,越到年末粮价只会越高,即便他不炒,那些粮油店主也会把价格炒上去。 姚家人尝到了甜头,原先因收成差笼罩在心的阴霾也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喜上眉梢。 “小弟,那咱们还要继续收粮不?”贡付姐问。 其他人也关心这事,离过年还有段时间,他们完全可以趁现在再收粮,反正他们手里本钱充足。 到时候利滚利,只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刘大娘家还有两千斤粮,急吼吼的要送咱家来,我没要。”姚祺田眉头拧成疙瘩,总觉得不放心,迟疑道:“年娃子,咱们干这么大,会不会出问题?” 姚祺年也顾虑到了这点,从古至今囤积居奇都是犯法的事,只是现在政策宽松了些,不少人在打擦边球,一旦太过,上面肯定会杀鸡儆猴。 他可不想什么都还没干,就先进劳改队。 思及此,姚祺年开口道:“咱们适可而止,以后不管谁家送粮过来,都不要再收。” 他们收粮太多,无疑是和粮站对着干,到年末粮站收购粮食达不到指标,公社肯定会派人下来调查。 投机倒把的严重性,姚家人都再清楚不过,还没人敢触犯法律,所以对于这个决定,谁都没意见。 姚四海更是肃了脸,警告家里几个娘们:“嘴巴都守严了,出去不要跟人说咱家现在有多少粮,更不要提钱,谁要是说了,明天就圈铺盖从这个家滚出去。” 娘三个忙点头,事关整个家庭的经济收入,她们可不敢随便乱说。 气氛有些沉重,就在这时,学步车里的七斤“咯咯”笑起来,小傢伙摇着拨浪鼓自娱自乐,蹒跚朝他们冲来。 听着小傢伙无忧无虑的笑声,大傢伙心里一松,暂时把烦恼顾虑抛诸脑后。 王乃云一把抱起学步车里的大孙子,嘴里乖孙、宝儿的哄了几句,然后道:“娃他爸,咱们也该把年娃子的亲事定下了吧!” 闻言,姚四海脸上露了笑:“可不是,再拖下去,宋医生不说什么,旁人也会说咱们不厚道。” 姚祺田和贡付姐互视了一眼,主动道:“那咱们可以准备建新房了,我看别等明年开春,都想着明年开春建新房,窑厂的砖价肯定高,咱们现在去买砖,也能便宜点。” 以前日子难,两口子还会私底下计较建的新房归谁,现在大不同前,两口子根本不会想这些,因为他们清楚的意识到,挣钱才是要紧事,等有了钱,他们想建多大的房就建多大,否则都是白搭。 与其计较这些,倒不如齐心协力去挣钱。 也正因为如此,一家人的相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一场秋雨一场凉,在连续数日的阴雨之后,天气骤然变冷,再有两个来月就要过年了。 这期间,姚祺年接到一通电报,是省城发来的,师范学校和卫生学校粮食告急,托姚祺年分别送两千斤大米。 米价还是一毛六。 因为尽管整个临江省缺粮,但粮站卖的大米还是以前那个价,并且不会轻易提价,只会减少城镇居民供应。 送给学校一毛六,送给赵同五是五毛,这差距可就大了。 王乃云老大的不乐意:“不能送吶,送了等于是在亏本,给他们回个电报,就说咱家没粮。” 贡付姐也道:“一斤亏三毛四,四千斤就是一千三百多块钱啊!” 这么一算,确实亏大发了。 大傢伙一时都陷入沉默中。 良久,姚祺年才道:“还是送,亏了钱能再挣,别亏了学生。” 虽说姚祺年是个奸商,但他还不至于什么人的钱都想着挣,这不是缺德么! 姚四海也是个憨厚人,支持小儿子的做法:“念书不容易,尤其是咱们农村娃,送吧,别饿着他们。” 王乃云不满道:“饱了他们,可就亏了咱们!” 姚四海两眼一瞪:“咱们亏什么了?稻谷多少钱一斤回收的,你心里不清楚?甭管多挣少挣,得挣个安心!” 一家之主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哪还敢再说什么,只能忍痛把四千斤大米装船,走水运送去省城。 这趟姚祺年跟着去送货,姚祺田留在家买砖建新房。 临走前,姚祺年骑自行车去了趟卫生站。 眼下天黑的早,才五点多,天已经黑透,宋明好屋里点着煤油灯,透过窗户向外散着暖黄的光。 姚祺年悄悄把自行车停在屋后,弯腰拾个土坷垃往好窗户上砸。 像是猜到会是他,宋明好很快开了窗,探出半个身,小声道:“大晚上的,你来干什么?” 瞧这话说的……姚祺年捏了把她肉唿唿的脸蛋,没好声道:“非得干点什么才能来?” 话音刚落,抖机灵的亲了口宋明好侧脸,咧嘴道:“好了,我现在干过点什么了。” 宋明好没吱声,反手摸摸脸,幽幽看他:“你过来。” “我不。”姚祺年非但没过去,还后退了两步。 过去找打么。 “你过来啊。”宋明好又探了点身,沖他招手。 姚祺年迟疑走近,嘴里在警告:“宋小好,你要是敢打我,我就……” 姚祺年没了声,因为宋明好也亲了他一下。 “好了,我也干过点什么了。”宋明好舔舔嘴角,沖他笑弯眼,脸颊滚烫。 此时的姚祺年,脑子就跟电线短路了似的,摸摸脸,又扭头看看还在笑的宋明好,脸突然红起来,抬手往宋明好眉心按了按,拿腔作调道:“臭流氓,亲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宋明好:“……” “算了算了,我允许你再亲一下。” 这会儿姚祺年大度极了,又把左脸凑过去,可惜还没亲到,就被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 两人寻声看去,屋后的茅坑里,宋医生提着裤子出来。 第27页 “……” “……” 要搁以前,宋医生一准要捡石头子砸烂姚祺年的头,可现在……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啊…… “别说太久了,早点睡,明天还得去上课。” 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宋医生叮嘱了声,拖着蹲坑蹲麻了腿,一瘸一拐的回屋睡觉。 这么一打岔,两人都没了刚才旖旎的心思,宋明好拍拍他肩,问道:“好好说,来找我干什么。” 姚祺年也正了色:“这不是看你没棉袄穿,来管你要尺寸,明天我去省城,给你买件新的。” 打小别人都有妈,只有宋明好没有,宋医生洗衣做饭还行,就是不会缝补的活儿,宋明好也学的磕磕巴巴,冬天的棉袄只有一件,还是攒了很久的棉花票托别人做的。 说不窝心是假,宋明好不觉眼里就汪了泪,忙低下头,转问他去省城干什么。 黑灯瞎火的,姚祺年没注意到宋明好异常,只老实交代他去送粮。 “一毛六啊?”听他说米价,宋明好也觉得亏了。 姚祺年嘆嘆气,有些忧虑的道:“现在不积点德,以后你生的儿子没屁眼怎么办。” “……” 此话一出,宋明好刚才那点零星感动全没了,忍不住锤他:“你生的儿子才没屁眼呢!” “我又不会生,还不是你生。” 说完,在宋明好真发火之前,骑上自行车就跑,徒留宋明好一脸无奈,哭笑不得。 这趟跟船去省城,可比上趟受罪多了,大冷的天,吃饭睡觉都是个问题,铺草蓆睡甲板上太冷,姚祺年只能裹上军大衣蜷靠在角落里将就着睡,好在带的干粮可以送到东子表舅那儿加热,要比吃冷饭强点儿。 就这么熬了两天两夜,总算抵达了省城。 刘师傅压根没想到姚祺年真给他弄来了两千斤大米,高兴的不知道说啥好,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省城黑市上的大米已经卖到了八毛六分钱一斤! “小兄弟,这大老远的,可辛苦你了!” 姚祺年摆摆手:“好说好说,快给我弄点热腾腾的饭。” 刘师傅哎了声,也不抠门,当即给姚祺年下了碗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焦黄金脆,撒一撮小葱铺在上面,喷香!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下班的回宿舍,大灶上早就没了人,刘师傅又给姚祺年倒了二两酒,感慨道:“小兄弟,你这人可以,够处!” 姚祺年苦哈哈的想,他哪是够处,是怕生儿子没屁眼。 “叔,您要是觉得我够处,以后就给我多介绍点买卖,价格给公道点。” 刘师傅挫着手道:“成,我心里有数,绝对不让你吃亏!” 不是刘师傅自吹,干他这行,甭管是机关单位还是国营街道工厂,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大灶师傅。 今天太晚,没法再卸货,姚祺年先在附近招待所歇了一夜,转天才把两个学校的货全卸掉。 因为心里过意不去,刘师傅和钱师傅主动把这趟运输费承担了,又多给了姚祺年二十块钱伙食住宿费。 接下钱,姚祺年就近去了趟百货商店,给宋明好买件棉袄,又给姚祺芳买双棉鞋,还有姚四海的酒,王乃云的毛衣,七斤的奶粉…… 不得不说,近两年政策松动之后,物资要比以前丰富很多,虽然买粮买肉仍然要票,但工业劵和布票已经逐渐取消,起码姚祺年买的这些东西,只要按价付钱就行。 除了买这些,姚祺年还看中一台黑白电视机。 时下里电视机是稀罕物,整个大圩生产队,就只有一户人家有电视机,十二寸,外边镶嵌木板块,乍一看像个小木箱。 这家每天晚上都能挤进半个村子的人,姚祺芳可羡慕坏了,每次想去,都挤不上。 “青松牌电视机,三百五十块。”售货员报价。 姚祺年打算买下来,但转念一想,买完之后他没办法弄回泾河县,正迟疑间,柜檯里仅剩的这台电视机很快被别人买走。 买电视机的是个老汉,肩上背着蛇皮口袋,到这二话不说,哗啦一声把口袋里的钱全部倒出来,像生怕买不到似的,赶忙付钱把电视机搬走。 姚祺年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售货员是个中年大姐,笑道:“大兄弟,你看你,还犹犹豫豫的不想买,这下可好,被人买走了吧!” 以前姚祺年不是没听人说过电视机供不应求,但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好在他不是非买不可,把要买的东西都买齐全,当天晚上,姚祺年就搭火车回了泾河县。 回到家,该分的东西都分掉,还剩件棉袄是宋明好的,姚祺年先放在他屋里,打算晚上给送去。 这个下午姚祺年哪也没去,在家闷头睡觉,他太困太累了,几乎沾床就睡熟了,直到姚祺芳进来推醒他。 “二哥,大队书记在咱家呢,说找你。” 外头天已经擦黑,姚祺年忍着睏倦下床,边穿衣裳边道:“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姚祺芳摇头:“我不知道,我看爸的脸色不大好。” 闻言,姚祺年心里多少有了数,拍拍姚祺芳脑袋,趿拉上拖鞋去堂屋。 大队书记也姓姚,叫姚四祥,按辈分,姚祺年得喊他一声四叔,这会儿姚书记正跟姚四海坐堂屋里说话,姚四海有些战战兢兢。 姚祺年进去就递了根烟给姚书记,招唿道:“四叔,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吃了没?侄儿陪您喝两杯怎么样?” 姚书记接过烟别在耳上,瞪眼道:“臭小子,少瞎套近乎,书不好好念,尽想些歪把式,看你干的好事,别人到我那儿举报你,说你投机倒把,知道不?!” 第22章 入v三更 姚祺年随手拖张小板凳坐下,一脸的无辜:“投机倒把可是大罪名,四叔,您可别随便往您侄儿头上按,您侄儿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 姚书记心道,他还真不清楚! 虽说都是一份子的人,但到了姚书记这辈,两家走的就远了,碰上红白喜事才到场,今早乍一接到举报,姚书记还吓了一跳。 印象里那个老实巴交的侄儿,居然干出投机倒把的事? 不管真假,姚书记都得过来了解下情况,好歹是同族,他也不想姚祺年出事。 “还狡辩,我问你,你家收的粮都往哪送的?”姚书记板了脸,严肃道:“老实交代,别想瞒着我!” 姚祺年眨眨眼,听话的拿出乖宝宝的架势来:“我能往哪送啊,按一毛六一斤的价往省城学校送,学校缺粮,饿着谁也不能饿到学生呀。” 姚书记一愣。 姚祺年又道:“您要是不信,明天咱俩一块去趟邮局,电话打去省师范学校,看看他们怎么说,粮站卖粮还一毛七一斤呢,我比它便宜,还不兴我挣点蝇头小利吶。” “真的?”姚书记将信将疑。 第28页 姚祺年摊摊手,丝毫没有半分紧张:“我说了,您要是不信,咱俩明天去邮局打电话。” 这会儿姚四海也反应过来了,正了脸道:“娃他叔,你听谁说的?哪个这么闲,还成天盯着人举报?咋地,想给咱家扣上地富反右坏的大帽吶?!” “大哥,你看你说的,我这不是怕年娃子走上歪路吗?”姚书记忙递根烟给姚四海:“这都啥年代了,主席同志都亲自给地富反右坏摘大帽了,还提这些干啥。” 甭管姚书记怎么问,姚家父子都一口咬定粮食是往省城送,姚祺年还翻出了以往的送货单和运输单,上面白纸黑字,登记的都是刘师傅和钱师傅的名,把姚书记堵的哑口无言。 转天一早,姚祺年还是拽上姚书记去了趟邮局,当着他面给刘师傅打电话。 刘师傅本就承了姚祺年的人情,自然跟帮着姚祺年说话,他嗓门大,沖姚书记道:“咋地,还想把咱们学生都饿死吶?这节骨眼上,全省缺粮,大傢伙儿都在想办法,咱们大灶从别处整点粮,还就犯法了?” 听出刘师傅带着怒气,姚书记擦擦额上汗,连忙安抚,说了好一会儿才挂下电话。 外头晴空万里,艷阳高照,姚祺年心情极好,沖眉眼耷拉的姚书记扬起个笑:“四叔,您侄儿说的没错吧?您侄儿可是奉公守法好公民。” 说完,扬扬手里的布兜,又道:“您自个回去吧,我还有事。” 姚书记条件反射就问:“什么事?” 姚祺年掏掏耳朵,有点无奈:“给我对象送衣裳,怎么,这事您都要管?” 姚书记摆摆手,还是低声道:“以后注意点,别让人逮到把柄,这次我给你遮过去,下回可没这么好运了,上面要是来查,有你小子好受的。” 闻言,姚祺年脸上没了刚才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正色,他往姚书记中山装口袋里塞包香菸,同样低了声:“四叔,谢了,等过年我请您来咱家,陪您好好喝两杯。” 姚书记呵呵笑,颇有几分感慨道:“不错,长大了,长大了。” 两人在邮局分开,姚祺年直接去了公社中学。 正赶着上课,不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宋明好一个,在全神贯注批改作业,丝毫没发现门口有人。 姚祺年轻手轻脚走进去,站在宋明好身后。 别以为他要给宋明好一个拥抱,其实只是兜头拍了她一巴掌。 “宋老师,我来了!” 宋明好:“……” “怎么了啊,好容易见到我一回,还不高兴?”姚祺年顺手拖张椅子,倒趴坐在椅背上,还委屈上了:“臭小好,枉我颠儿颠的跑过来给你送温暖。” 宋明好心道,我给你一巴掌,看你高不高兴。 想是这么想,可在看到姚祺年给她买的棉袄之后,还是弯嘴角笑了起来:“贵不贵啊?” “不贵,没你贵。”姚祺年两手托下巴,情话绵绵。 白拿人东西怪不好意思的,宋明好道:“你有穿旧的毛衣吗?给我一件。” 姚祺年心里一盪,脱口就道:“怎么,睹物思人,晚上抱着睡啊。” 臭流氓…… 宋明好红脸瞪他:“我是要数针脚,给你织件毛衣。” 姚祺年一听,更荡漾了,左右看看没人,当即凑过去,吧唧一口,在宋明好脸上亲了下。 “小好妹妹别急,哥过完年就去你家提亲!” 她到底哪急了…… 姚祺年不管,就认定她急了,美滋滋的骑车回家,一阵翻箱倒柜,把不知道多久前的破毛衣都翻了出来。 是真的破啊,袖口跟领口都脱了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块破抹布。 啧,怪难为情的。 正琢磨着自己偷摸缝补一下,王乃云进来了,面带急色道:“你这孩子,回来也不吱一声,你四叔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把该调查的调查了,帮忙先遮着。”姚祺年照实说。 闻言,王乃云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近乎自言自语道:“得亏给学校大灶送了粮,咱家一定是积德了!” 姚四海也跟着进来了,低声道:“现在啥样人都有,咱们以后得小心了,门旁邻居尤其得提防。” 姚祺年道:“爸,操心这些没用,该眼红的还是会眼红,是时候把上面关系疏通疏通了,再过段时间,您把四叔喊来家里,咱们陪他喝两杯。” 姚四海一怔,点点头。 姚家上数三代全是泥腿子,上面没半点人脉,族里最大的“官”就是姚书记了。 姚祺年的目标不是姚书记,而是要攻下姚书记在县委工商局工作的女婿。 作为奸商二代,姚祺年不可能不懂里面的门道。 父子两正说着话,王乃云瞧了眼小儿子手上的破毛衣,奇道:“好好的,你把毛衣翻出来干啥?” 姚祺年特高兴的道:“小好说要给我织件毛衣。” 王乃云哟了声,也高兴,紧接着就道:“要不咱们看个时间,把亲事先定了怎么样?” 姚祺年摇摇头:“年末事多,等过完年再说,咱们手里也能宽裕点。” 虽说他们手里现在有将近四千块的存款,但也只够盖几间红砖大瓦房而已,他不想委屈了宋小好,结婚定亲都要好好操办。 日子如流水,转眼就进了寒冬腊月,年关将至,大傢伙儿对物资的需求像井喷一样迅勐增长,计划经济已经严重跟不上形势发展了。 姚祺年预料的很准,旁的不提,单就粮食这一块,黑市上的粮价已经哄抬到一块钱一斤,尽管这样,城里的商品粮户还是愿意起早摸黑排队买。 江北那边,赵同五已经向姚祺年喊出了六毛一斤的回收价,央求姚祺年给他送货,越多越好。 有了此前被同村人举报的教训,这次姚家人分外小心,选择下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送货,不再走村里的主干道,而是从田里绕弯去王郢村码头。 而且是兄弟两开拖拉机亲自送去。 虽然姚祺年不愿以最坏的心思揣度林师傅,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他获利这么多的情况下,不难保林师傅不会红眼。 姚祺年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被林师傅抓到把柄。 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自己送,好在码头建好之后,去往江北市的路程大大缩短,就是大冷天开拖拉机受罪了点。 但这并不影响兄弟两那颗火热激动的心,拖拉机一趟能送两千斤,两人来回折腾数趟,不歇气的给赵同五送去一万五千斤。 按六毛一斤的米价算,他们断断续续接到九千块货钱。 腊月二十六这天晚上,外头雪花扑簌簌下着,地上积雪末踝,姚家人早早吃了晚饭,堂屋门反插上,屋里烧着铁皮炉,一家人围在铁皮炉前算帐。 年末,他们除了卖粮,还往公社副食品站送去三头猪,按六毛八一斤的价回收,三头猪卖出两百四十块。 第29页 还有三亩旱地一年收的大豆和小麦,卖出一百五十块。 再加上原有的四千块积蓄,到这年,姚家毫无意外的一跃而成村里的万元户! 早在半年多以前,他们可是想都不敢想! 姚祺田实在太高兴了,恨不得奔出去跑几圈,又怕被左邻右舍瞧见,只能揉着怀里的七斤一阵傻乐呵。 可怜七斤的一张小脸被揉到变形,在他爸手下直翻白眼。 不知道有啥可乐呵的! 看着一家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姚祺年心里莫名生出了成就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日子虽然苦了点,但要比他以前过的要充实很多。 就是有一点怪烦人,他脸上长了冻疮! 左右脸都被冻,可把姚祺年郁闷坏了,转天去卫生站给宋明好家送大米时,还忐忑了一路。 宋小好要是敢露半分嫌弃,他就把她毛拔光了! 第23章 其实姚祺年和宋明好还没定亲,完全没必要送礼,但眼见年关在即,不给准老丈人家送点东西,姚祺年心里过意不去。 正巧赶上公社杀猪站杀猪,杀猪佬是姚祺年一个堂叔,姚祺年从他堂叔那儿弄到十斤猪肉,又在供销社称几斤花生瓜子,挂车把手上,一块送去了卫生站。 这会儿宋家静悄悄的,宋医生在诊疗室当班,只有宋明好在。 听见自行车铃声,宋明好从屋里出来,原本是笑眯眯的,可在看到姚祺年那张烂脸时,笑不出了。 他就知道! 姚祺年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立马不乐意了。 “宋小好,你过来。” “干什么?” “你力气大,把米扛屋里。” “……” 宋明好不情不愿的挪步过来,刚走近,麻花辫就被扯了下。 “宋小好,你说我是不是丑了?” 问这话时,姚祺年是瞪眼问的,傻子才听不出他话里威胁。 “丑了。”宋明好照实说,眼里盈着笑意。 姚祺年顿觉一颗心碎成渣渣,不满道:“再给你个机会,好好想怎么答。” 宋明好无奈瞧他眼,决定不搭理他,先把半口袋大米拎进屋。 她一走,姚祺年还娇气给谁看啊,只能拎上肉尾随宋明好进去,边走边道:“不关心我,我想自杀。” 宋明好想递他把刀。 “宋小好,跟你说话呢,搭理我一下呗,搭理我的人都是漂亮姑娘,不搭理我的都是老母猪。” 宋明好哭笑不得,没好气道:“自己找把椅子坐好了。” 姚祺年立马搁下猪肉,摆着堂屋里的椅子不坐,直接摸进宋明好屋里,大咧咧在她书桌前坐下。 宋明好在外一阵翻箱倒柜,总算翻出她爸自熬的猪皮膏,挖上一勺,均匀涂抹在姚祺年脸上。 姚祺年乖乖仰起脸。 见他脸上被冻出好几个硬块,又红又肿,宋明好有点心疼了,低头吹了吹他脸颊,低声道:“难不难受?痒不痒?“ 姚祺年幽幽道:“不废话么,你说呢?” 宋明好乜他:“我又没长过冻疮,我哪知道。” “那你吹吹。”姚祺年抬抬下巴,把脸往宋明好嘴边凑。 两人离的太近,宋明好红着脸,敷衍的吹了下。 姚祺年显然不满:“再吹吹。” 宋明好拿他没法,只好再吹。 “还要。”姚祺年舒服的闭上眼。 “还要?” “嗯嗯。” “等着。”撂下这句,宋明好抬腿就走。 “哎哎,宋小好,你干嘛去?”姚祺年一把拽住她胳膊。 宋明好回过头,一本正经道:“我去找把蒲扇,你不是要吹吗?我拿蒲扇给你扇扇,比我吹的风大多了。” 姚祺年:“……” “还要不要吹了?”宋明好问。 姚祺年忙摇头,不吹了不吹了,傻子才在大冷天扇蒲扇。 见他安分下来,宋明好继续给他涂药膏,低声道:“怎么冻成这样啊,你干什么冻的?” “去江北送货。”姚祺年失落的嘆口气:“我毁容了,宋小好,你要对我负责。” 宋明好微弯腰,两手捧了姚祺年的脑袋,左右仔细打量了会儿,眼含促狭的问:“这么丑的娃,哪家的啊?” 姚祺年抖机灵的顺杆子上爬:“宋小好家的。” 这话正巧被下班回来的宋医生听个正着,只觉牙疼,忍不住重咳两声,瓮声翁气的招唿:“年娃子来啦。” 屋里的两人慌忙弹开,姚祺年几乎立刻起身,正脸喊了声叔。 这一本正经的样儿,让宋明好频频侧目。 “小好,你去烧饭,多烧点,年娃子中午别走了,就搁咱家吃。” 不得不说,宋医生对姚祺年还是很满意的。 宋明好哎了声,朝姚祺年看看,姚祺年立马会意,特懂事的道:“叔,您坐着,我去帮小好添柴禾。” 宋医生摆摆手,不掺和小年轻的事,只是道:“再去打点散酒,咱们中午喝两杯。” 紧挨卫生站的就是供销社,黑乎乎的门脸儿,进门就是水泥台,靠门口的大水缸里满满一缸地瓜烧,只要两毛钱一斤。 姚祺年打了两斤,本想着够喝了,哪知道准老丈人是个酒罐子,一斤酒下肚,面不改色,可怜姚祺年陪喝一斤,喝得脸通红! “爸,你们少喝点。”宋明好忍不住出声制止。 姚祺年感激涕零的朝他的小好妹妹看,再喝他就要出洋相了。 宋医生平常都很听闺女话,唯独这事不能听她的:“才这么点,哪多了?小好,再去供销社打两斤酒。” 姚祺年:“……” 宋明好扭不过她爸,只能带上酒瓶子出门,没多时又拎回两斤地瓜烧。 姚祺年在喝到一斤半时候,实在扛不住了,话都来不及多说句,趴桌上倒头就睡,任凭宋明好怎么喊都喊不醒。 宋医生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此时还算清醒,见姚祺年没撒酒疯,更没打骂闺女,顿时放心了一大半。 “小好,把他先扶你床上,让他睡会儿。” 说话间,宋医生给闺女搭把手,父女两合力把睡得跟死猪似的姚祺年扶躺床上,这一睡就是大半日。 等姚祺年再醒时,外面天已经黑透,屋里点了煤油灯,宋明好正背着他伏案备课。 姚祺年缓缓眨了眨眼,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躺的居然是宋小好的床! 有了这个认知,姚祺年恨不得在床上翻个跟头! 好在理智尚在,他只是矜持的扯高被子蒙住了脑袋。 蛤蜊油的味道! 姚祺年荡漾起来,忍不住翻个身,两腿夹紧怀中被子。 “醒了?”宋明好听见动静转身,边往床边走边道:“有没有哪难受?” 第30页 大概是刚睡醒,姚祺年模样有点呆,听宋明好这么问,迟缓的摇了摇头:“不难受。” 闻言,宋明好松了口气,然后道:“天太晚了,不难受你就起来回去吧。” 她话音才落,姚祺年就夸张的哎哟了声,两手抱脑袋喊:“好难受,头好疼,头要炸了。” 宋明好想把他扯下床,好气又好笑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奶娃娃一样啊。” 不管他怎么娇气,宋明好也不可能留他过夜,何况还有宋医生在,姚祺年自知没可能,在床上翻了几个滚,翘着一撮毛垂头丧气下床穿鞋,一步三回头。 “我走了,宋小好我真走了。” 宋明好摆摆手,赶紧把他送出门:“雪太大,骑车慢点。” 姚祺年幽幽朝她看眼,宋明好假装没看到,可架不住他半天不挪步,只好垫脚往他下巴上亲了亲。 “还走不走?” 这才像样! 姚祺年总算满意,自行车蹬得虎虎生风,一路顶风雪往家走。 夜里雪大,等姚祺年到家的时候,俨然成了个雪人,眼睫眉毛都是冰稜子,可把坐堂屋里边等他边补衣裳的王乃云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晚才回吶!”王乃云忙过来给他掸雪。 “中午跟叔喝了两杯,喝多了。”姚祺年这会儿胃里烧的难受,见铁皮炉上热了饭,端过就是狼吞虎咽。 王乃云忙又给他下面条,好一通折腾,娘两个才各自回屋睡觉。 转天就是腊月二十八了,家家户户都忙活了起来,蒸馒头,炒瓜子花生,熬糖瓜,空气里飘着油渣子的香味,穿开裆裤的奶娃们也不嫌天冷,兜里揣着糖果出来显摆。 王乃云把炒好的花生瓜子往外端,正好撞上从外回来的姚祺年。 “妈,你这是去哪?” 王乃云道:“给你刘大娘家送点,过完年你跟小好也该定了,还得麻烦刘大娘去跑腿问彩礼。” 这年月彩礼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有要一百二十块的,也有一分钱不要拎包袱就进门过日子的,原本按王乃云的意思是要给一百二十块,但姚四海觉得还是先探探宋医生口风。 万一人家要一百五十块呢? 这些乡风乡俗姚祺年都不懂,也插不上手,只能看老两口忙活,不管宋家要多少彩礼,索性亲事都是要定的,菸酒肉鱼,糖果糕点,还有寓意五谷丰登的黄豆、绿豆、红豆、黑豆、芝麻,这些都提前备好,一准没错! 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刘大娘得了王乃云的好处,也没耽搁,过完年大年初一就去宋家探口风了,旁敲侧击问宋医生想要多少彩礼钱。 宋医生就宋明好这一个闺女,也不打算拿卖闺女的钱给儿子娶媳妇,就随口要个吉祥的数字,九十九。 “有点少了。” 从刘大娘那儿得了消息,姚四海还有点过意不去。 王乃云也道:“可不是,我还料想着小好她爸怎么也得要一百二十块。” 大儿子前两年娶大儿媳妇还花了一百块钱彩礼呢! 这么一对比,老两口越发觉得过意不去,就琢磨着从哪补上点,不能让宋明好太掉价。 姚祺田老实巴交道:“把新房盖宽敞亮堂点不就行了?!新房盖的好,年娃子结婚也有面子!” 第24章 (修乱码) 姚祺田说这番话时,也是真心诚意,毕竟要结婚的可是他亲兄弟。 可惜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回屋就被他婆娘训了。 贡付姐心思玲珑,她没跟泼妇似的开骂,而是把虎头虎脑的七斤往她男人怀里塞,说道:“七斤眼见也大了,以后还得给他添弟妹,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盖上新房?” 这会儿姚祺田还没想太多,随口就道:“急什么,先给年娃子盖上新房结婚再说。” 他话音才落,大腿就挨贡付姐拧了下:“小弟盖新房,我没意见,只是你算没算过,盖新房得花多少钱?帐要提前算清楚,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拿公用的钱去盖!” 闻言,姚祺田沉默了下来。 利益面前难兄弟,两口子顾虑的,姚四海不是没想到。 年初五晚上,姚四海说有事,把两个儿子都叫到面前,商量分家。 “爸,好好的分什么家啊?”姚祺田眉头皱起,难以置信。 姚祺年完全支持,在他看来,不吵架的时候分家是最明智的做法,起码大家还能和和气气坐一块,总比以后为点蝇头小利撕破脸要好。 姚四海也正是想到这点上了,反覆思量之后,还是决定提前分。 “早分晚分都得分,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姚四海吧嗒吧嗒抽着菸袋,对大儿子道:“田娃子,去把你媳妇叫来,咱们都有商有量,不要分了之后还有意见。” 姚祺田脸一红,依言去喊在厨房刷锅洗碗的贡付姐。 王乃云也跟了过来,除了把七斤抱出去玩的姚祺芳,这一家子算全到齐了。 姚四海开口道:“现在公帐上有将近一万四千块,我要提前先说清楚。” 大傢伙都没吱声,等姚四海下文。 “一万四千块里,田娃子你占三成,我占两成,剩下五成归年娃子。” 怕贡付姐有意见,姚四海紧接着就道原因:“没有年娃子,咱家怎么也挣不到这些钱。” 贡付姐点点头,必须得认可,公公这番话说的在理。 “还有年娃子,虽说你主意多,可没有田娃子帮着,你自己也忙活不过来,大姐平常在家里里外外操持,没有功也有苦,分他们三成,你有没有意见?”姚四海又看向小儿子。 姚祺年道:“我没意见。” 姚四海继续道:“剩下两成留给我和你妈,我们还有芳芳,以后芳芳念书结婚,花钱的地方还多着。” 和别家重男轻女不同,姚四海和王乃云说不上怎么宠闺女,但也从不亏待闺女,该给闺女的一样都不少。 也正因为老两口态度摆在这儿,所以眼下听姚四海这么说,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更没人有意见。 “年娃子还没结婚,我要帮他点。”这话姚四海是对大儿子和大媳妇说的:“你两结婚的时候,我也没少花钱。” 姚祺田挠挠头道:“年娃子结婚是大事,我和大姐能帮的也要帮。” 贡付姐原本还担心公婆偏向小叔子,现在话说明白了,她也就没了顾忌,开口道:“叔,你帮小弟多少钱,我都不会在背后编排你。” 这晚,大傢伙儿不争不吵,有商有量的就把家分了,至于现在的老房子,还有粮仓和水田,暂时都还没分,只是把公帐上的钱先分配明白了。 想要彻底分家,至少等姚祺田也盖了新房之后。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给姚祺年盖房结婚。 临近生产大院的那块地皮有七分地,约莫四百多平方,起码能盖四间红砖大瓦房,还能有空闲地留作菜园,再养点鸡鸭鹅也不成问题。 第31页 一间瓦房约莫要一千五百块红砖,一块红砖得花一毛分钱,四间瓦房光买红砖就要花掉六百块,加上房梁木材、瓦片、水泥洋灰,少说要一千块。 除此之外,还要请泥瓦匠来家里做活,一个泥瓦匠一天五毛钱工价,起码要请上三个泥瓦匠。 总的算下来,盖好新房估计得一千五百块左右。 一千五百块对于姚祺年来说,还不算太多,毕竟他从公帐上分到了将近七千块。 盖房的事有姚四海在办,姚祺年倒没怎么操心,他另有任务。 两家人看好了日子,准备在农历正月十八把亲事定下来,按习俗,姚祺年要带宋明好去城里买身新衣裳。 通往县城的大道上,姚祺年慢腾腾的骑着自行车,时不时乱晃几下自行车把手,好几次都差点把宋明好甩下来。 饶是宋明好脾气好,也要被他惹恼了,在又一次差点被甩下之后,气得直锤他后背:“不想带我就直说!” 姚祺年懒洋洋接话:“那是因为我想让你带我啊。” “……” 宋明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干脆跳下自行车自己走,边走边道:“姚祺年,你再这样,我不想跟你定亲了。” 不想定亲还得了! 姚祺年立马就乖了,狗腿的拍拍自行车横樑,沖宋明好咧嘴笑:“小好妹妹,哥不是真想把你甩下来,而是想让你坐前面,坐前面多好,拉风,视野又开阔!” 这碎嘴的劲儿,宋明好想捂耳朵。 姚祺年还在说:“快上来,坐车的是俊姑娘,不坐的是老母猪。” 老母猪听了都想咬人。 宋明好咬下唇瞪他,想生个气都气不起来。 “快笑一个,笑了是朵花,不笑苦哈哈。” 他话音才落,宋明好再憋不住,笑了起来。 坐自行车重新上路,这回姚祺年嘴巴老实多了,一路跟宋明好谈天说地,正经的不像话,比起刚才,宋明好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怎么,是不是特无聊?”像是猜出她心中所想,姚祺年低头问了句。 宋明好轻轻嗯了声:“都不像你了。” 姚祺年咧嘴笑:“你看,老是说正经事多没意思,过日子还是要有点乐子,以后哥就负责逗你开心。” 宋明好点点头:“那你不要总欺负我。” 瞧这话说的,姚祺年可不乐意了:“只许哥逗你开心,你就不能照顾点哥了?” 仔细想想,是这个理。 宋明好道:“我没说不照顾你啊。” 姚祺年等的就是这句话,忙道:“小好,哥太累了,换你骑车带哥,女同志也能顶半边天,谁规定一定要男同志带女同志了,快快,咱俩换换。” 宋明好成功被姚祺年诓到,果然下车带他,还一路不歇气的把人带到了县城。 进了城,两人推自行车沿马路牙子慢慢走,姚祺年拉住无宋明好的手,感慨道:“小好妹妹,哥说错了。” 宋明好不解看他:“说错什么了?” “你不是娇花,你是一朵霸王花。” 即便宋明好没听过霸王花,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花,说也说不过,干脆不理他,甩开人自个快步往百货商店走。 姚祺年紧随其后,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掏一分钱给看车的大爷,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宋明好。 县城的百货商店不大,两层的水泥楼,一楼是商店,二楼是邮局,赶着过年前后,百货商店里人不少,两人在里面转一圈,宋明好嫌衣裳太贵,想扯布送去裁缝铺做。 姚祺年哪能同意,略低头,在宋明好耳边小声而嘚瑟道:“哥是万元户,不怕你花。” 这话要是换做别人说,宋明好十有八九会生出反感,但是姚祺年说,她不会,因为眼睛不会骗人,姚祺年说这番话时,眼里没有半分嘚瑟,只有诚心。 宋明好抿抿嘴,同样低声道:“那也是你辛苦来的钱,你看你,脸都冻烂了。” “……” 姚祺年可不乐意听这话了,不满道:“就算烂脸,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 之后,这数一数二的烂脸美男硬是拉宋明好去成衣柜檯,给她买了件羊绒大衣,还给她买了双牛皮鞋。 这时期的羊绒是真羊绒,牛皮也是真牛皮,即便样式在姚祺年看来落伍了些,但质量一点没问题,起码一百块钱花的值! 买好衣裳鞋,两人才出百货商店,好巧不巧,竟碰上了林师傅。 “大兄弟,你跟小宋老师这是干啥来了?” 姚祺年拍拍宋明好肩膀,重新介绍:“宋小好,我对象。” 林师傅立马就明白了,感情是好事将近啊。 两人大老远来一趟,林师傅说啥也要喊他俩去他家坐坐。 “中午就在我家吃饭,我让你们嫂子去买肉,大兄弟,咱俩好好喝一个!” 话说到这份上,姚祺年不推诿,爽快应好。 林师傅家住城西大杂院,是解放前的老衙门,老衙门对面是个破印刷厂,空荡荡的没个人影。 路过时,姚祺年顺口问了句。 “你说印刷厂啊,搬到河坝北边了,这地方都空好长时间了。” 姚祺年点点头,倒没再多问。 转个弯就是大杂院了,三进的院子,挤了十几户人家,灶台搭廊檐,头顶横七竖八拴着晾衣绳,乱七八糟挂着破衣裳。 林师傅家住前院,林嫂子腰间繫着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烧饭,瞧见家里来客人,客气的招唿姚祺年和宋明好进屋坐。 “是年兄弟吧?老林在家总跟我提你!” 第25章 不到十二点,林师傅家的午饭端上桌。 肉渣子炖萝蔔,辣子炒白菜,林师傅又从国营饭店买了只烧鸡,家里还有瓶高粱酒,林师傅起开了给姚祺年满上。 林嫂给宋明好盛米饭,叮嘱她别客气,只管吃。 “林哥,你还在运输队干着?”姚祺年问他。 林师傅摇摇头:“去年年末就辞了职,我从运输队里把卡车承包过来自己干了。” 说到这儿,林师傅又问:“大兄弟,你呢?怎么样?没少挣吧,去年米价可是涨到了八九毛!” “不大好。”姚祺年只字不提自己挣了多少钱,只是道:“被人举报了。” “举报?”林师傅瞪了眼,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忙道:“大兄弟,你的事我半句话都没跟外人说,我家这口子也不是碎嘴的人,咱们知道事情轻重。” 见林师傅满面实诚,姚祺年跟他喝了杯,笑道:“不懒你,村里人多眼杂,咱家天天出去收粮食,瞒也瞒不住。” 真要是林师傅举报的,就不是举报到姚书记那儿了,直接去公安局更省事。 林师傅感慨道:“一样米养百种人,现在这世道,什么样人都有,大兄弟你也别搁心上,还是好好干,哥看好你,是个本事人!” 第32页 这话说太满,姚祺年愧不敢当,也不应话,先干了碗里酒。 大老爷们喝酒吃饭慢,宋明好早就吃饱了,林嫂见她干坐着没趣,就把屋里电视拧开。 崭新的黑白电视机,十四寸双喇叭,电视里正播着《加森敢死队》,宋明好看得新奇,问林嫂:“嫂子,你家电视机哪儿买的?样式可真好看,我爸也想买来着,来好几趟县城都没买到。” 林嫂笑道:“咱县城可不好买,百货商店半年才能外调运几台,早就给有门路的人买走了,哪还能轮得着咱们呀!咱家这台,是你林哥去上海拉货的时候,顺道买的!” 听见两人在说电视机,林师傅笑呵呵的插了句:“大城市物资是丰富,但没点关系啊,照样买不到。” 姚祺年来了兴趣,顺口就道:“林哥,你还有门路不?能不能给我也弄一台?” 等新房盖起来,怎么也得要弄台电视机才像样。 林师傅爽快道:“别人不行,你提了肯定行!” 这话听着舒坦,姚祺年沖林师傅竖拇指,给他带高帽:“林哥,还是你路子多。” 林师傅喝下半斤酒,不觉话就多了起来:“我有个表弟在电视机厂上班,还是车间组长,我就是从他那儿弄的,两百八一台,要是在咱们县城百货商店买,起码得三百四。” 林师傅说得没半分虚假,这年月交通运输不便宜,跨省跨地区物资流通极差,大城市的工厂多,生产的诸如电视机、电冰箱、电风扇之类的电器,大多优先供给大城市居民,然后再分派调运到其他城市。 等调运到小县城,价格高不说,供应量还少,始终供不应求。 “我先跟表弟知会一声,等什么时候我再去上海,顺道给你带回来” 林师傅道。 姚祺年忙感谢。 饭后,姚祺年和宋明好没久坐,一杯茶的功夫就告辞离开了。 回程路上,姚祺年没再让宋明好带他,这回换他来骑,因为顺风,他脚下蹬得飞快,原本两小时的路程,他一个半小时就骑回了乡里。 宋明好在卫生站门口跳下车,刚要回家,就被姚祺年从后边揪衣裳领子提熘住了。 “世态炎凉,用完就丢。”姚祺年不满:“宋小好,我累死累活带你回来,来杯茶都不让我进去喝,想渴死我,你好当寡妇是吧?” 瞧这话说的…… 宋明好先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跟他计较,然后才道:“你想来我又不拦着,我爸在家,正好你能陪他喝两杯。” 上次喝成死猪的阴影还在,姚祺年摸摸鼻,悻悻道:“你回吧,我又突然觉得不渴了。” 宋明好想笑,竭力忍住了,一本正经道:“我爸昨天还叨念你呢。” 闻言,姚祺年背上一阵虚汗,忙跨上自行车,匆匆道:“亲还没定呢,我哪能总去你家,这不是惹人说闲话吗?好了好了,你快回吧,等定亲了再说。” 说完,蹬上脚蹬,一下窜出老远,留宋明好站原地乐不可支。 姚祺年确实被喝怕了,好长时间都不敢进宋家门,生怕再陪准老丈人喝酒,但怕也不行,定亲他总是要上门的。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八,两家人商量好定亲的日子。 这天姚祺年天不亮就起了,外面天还黑黢黢的,屋里点了煤油灯,姚祺芳迷迷煳煳醒来,拉开麻袋帘,就见她二哥在对着墙上挂的破镜子抹头油。 夜来香的味道,屋里被熏的喷香。 姚祺芳受不了的扇扇鼻子,忍不住的提醒:“哥,你还没结婚呢。” 村里那些新郎都不带这么打扮的。 姚祺年头也不回道:“你懂什么,哥今天高兴。” 抹好头油,梳成三七分,穿上宋明好给他织的红毛衣,里面衬着白衬衫,下身穿的是仿军裤,脚上是回力球鞋。 这身是眼下最时兴的打扮,穿在姚祺年身上格外的精神好看。 几十年后我们大可以称这种打扮为骚包。 王乃云和贡付姐瞧了都说俊,姚四海要守旧点,不大满意道:“年娃子,你那头上到底抹了多少油?苍蝇飞上去,杵拐棍都站不稳了吧?” “……” 今天是个好日子,姚祺年不打算和他爸计较。 定亲准备的东西多,去的人也多,除了姚四海,还有媒人刘大娘。 刘大娘到底是个妇女,不好上酒桌,刘大爷干脆也跟来了。一行四人外加彩礼,骑自行车肯定不行,赶牛车又太落伍。 商量后,姚四海决定让姚祺年开拖拉机过去。 事实证明,咱们的年娃子天不亮就起来抹头油是多么的明智,尽管路上风大,拖拉机一路突突突开进卫生站,他的头髮仍然是三七分,没半点蓬乱。 宋明好瞧见他,立马就脸红了。 不得不说,不烂脸的姚祺年还是特别俊的。 宋家也找了卫生站的老人作陪,爷爷叔伯一屋子,姚祺年先挨个喊人,挨个递烟,直到没他事了,才两手背着往宋明好跟前走。 等走近了,姚祺年低声并且善意的提醒:“宋小好,收起你的痴汉脸,流哈喇子了。” 宋明好原本满心的旖旎,被他全部打散,不满的嘀咕:“一身的夜来香味,你家头油打翻了?” 姚祺年白她眼,气她没品味。 鼎鼎大名的握手牌头油,国货经典! 定亲相较结婚而言,要简单很多,基本没有姚祺年和宋明好什么事,午饭桌上也是两家长辈在天南海北,姚祺年和宋明好早早就离了席,两人没事可做,干脆就去姚家在建的新房基地上看看。 泾河县的瓦房大多是一横排样式,坐北朝南,中间是堂屋,东西两边是卧房,条件好点的会围上院墙,条件差点的堂屋门就是大门。 挖房基地时,姚祺年就跟泥瓦匠说了,不盖一横排,他要盖四合院的样式,除了原打算的四间瓦房外,他还要沿马路旁再盖三间,既用作大门,以后也能开商店。 大圩村到现在连个供销社都还没有,平常想买点什么都得去公社,姚祺年早有想过开个商店倒卖杂货,让王乃云或姚四海看着,还不耽误他们收粮。 眼下姚祺年把他打算都说给宋明好听,然后咧嘴笑道:“宋小好,以后哥让你当上富二代他妈。” 姚祺年嘴上不着调,眼里却满是认真之色。 宋明好虽然没听过富二代这么时髦的词,但好话歹话她还能听得懂,重重点头:“好,我信你。” 姚祺年却不满:“反应不够热烈。” 宋明好迟疑了下,然后开始鼓掌:“够不够热烈?” 姚祺年仍旧不满:“你看哥的。” 说完,姚祺年立马抓过宋明好手,把她带到避人的地方,在宋明好没反应过来之际,低头快速往她嘴上啄了下。 “宋小好,你看这样够不够刺激,够不够热烈?” 宋明好满脸通红,抬眼瞪他。 第33页 确实很热烈,确实很刺激。 姚祺年扯扯她脸,催道:“快,就照这样,再给哥一点热烈的反应。” “我不干。”宋明好推他,赶紧躲开。 这不是在外耍流氓么。 就因为她不干,姚祺年可有执念了,回公社路上都在碎碎念。 “敷衍我。” “冷落我。” “不喜欢我。” “快看,有臭水沟,我跳进去沿死算了。” 宋明好捂起耳朵,一路装耳聋装到家,家里没人,也不知道她爸哪去了,宋明好进家赶紧就要关门,可还是快不过姚祺年,见缝插针,硬是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臭小好,我都要跳臭水沟了,也不拉我一把。” 姚祺年难得强硬了一回,进屋就把宋明好按到了门板上。 这会儿宋明好还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危险,还在和他顶嘴:“你自己要跳的,我又没让你跳,你想跳……” 她话还没说完,嘴巴就给人堵住了。 也不知过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姚祺年顶着张被抓花的脸出来,红光满面,神气十足的摇开拖拉机,一路突突突,荡漾到家。 第26章 亲事定下之后,姚家人的心也随之落了下来。 眼下刚进入三月,稻田里的秧苗才刚下田,离农忙还早,姚家人暂时把重心放到了建新房上。 白日里,姚祺田负责东家走西家收稻谷,姚祺年和姚四海就去新房帮忙抬砖拎泥桶,王乃云和贡付姐留在家忙家务,抽空就编织麻袋,一家人都有条不紊的做着各自的事。 这天姚祺年正打算去新房,就见姚祺田从外边回来,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大哥,怎么了?” 印象里,姚祺年就没见他大哥这么生气过。 家里王乃云和贡付姐也围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姚祺田瓮声瓮气道:“我刚才和咱们村头的王二麻子打了一架。” 贡付姐一惊,忙追着问:“好好的,你跟他打什么架?他有没有打到你?” 姚祺田摇摇头,眉头拧成了疙瘩:“我挨家挨户收粮,他也挨家挨户收粮,我出一毛一分钱一斤,他出一毛二,这不是明摆着跟咱们对着干吗?!” 事实上过完年之后,乡里就开始有人学姚家收粮了,还不止王二麻子一家。 虽然姚家人死守秘密,出门在外从不提自家的稻谷往哪送,挣了多少钱,但大傢伙都不傻,眼见姚家买了自行车,开上拖拉机,现在还盖起了新房,要说没挣到钱,傻子都不会信! 就和头些年跟风开窑厂一样,现在大傢伙见收粮能挣到钱,全都一窝蜂的开始收粮囤粮,这样一来,无疑是在和姚家竞争。 这种跟风让姚家人很是恼火,尤其是姚祺田,这会儿气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年娃子,这样下去,咱家今年很难再收到粮了!” 姚祺年递给他大哥根烟,拍拍他肩宽慰道:“大哥,这种情况咱们早就该想到,迟早的事,你气也没用。” 只要有市场,随之而来的就是竞争,又怎么可能只他一家独大。 这个时候,要么准备好打价格战,要么就是拓展合作伙伴。 以姚祺年来看,此时打价格战不合适,因为市场还不稳定,风险因素太多,还有粮站这个大头在和他们竞争,稍不小心就会赔本。 相较而言,姚祺年更看好拓展合作伙伴,更能稳扎稳打。 思及此,姚祺年道:“大哥,咱们原来按多少钱回收,现在还按多少钱收,不要抬价,他们想抬就让他们抬好了。” 姚祺田还是沉不住气:“价钱给太低,人家不愿卖咱们,以后还怎么囤粮?” 姚祺年道:“收不到就不囤,收多少咱们卖多少。大哥,你要是信我,就听我的。” 姚祺田本来就老实,书念的也不多,这会时也没了主意,饶是心思玲珑如贡付姐,一瞬也想不明白姚祺年走的是什么路子。 就在这节骨眼上,姚祺年接到了一通电报,是省师范学校的刘师傅发过来的,让他送五千斤大米,说乳胶制造厂的大灶师傅要米。 不用说,这一准是刘师傅给他拉的生意。 从过完年收粮至今,姚家仓库只堆了五千来斤,勉强够往省城送车货。 接到电报后,姚祺年安排道:“大哥,这趟你跟去,我可能要去趟上海。” 也赶巧了,林师傅头两天也打来电话,说他要去上海拉货,告诉姚祺年很快就能把电视机带回来。 电话里,姚祺年没拐弯抹角,直接问林师傅放不方便,顺道也带他去趟上海。 林师傅爽快应下。 眼下姚祺田先没问姚祺年去上海干啥,而是紧张到搓手,磕磕巴巴道:“年娃子,让我去省城……万一搞砸了怎么整吶?” 别看姚祺田块头大,其实内心特胆小。 这话听得姚祺年有点来气,话里不觉就带了强硬:“你天天在家收粮能收出朵花来?” 见小弟脸上露了怒色,姚祺田这才硬头皮上,自己去联繫了货船,安排装货上船,沿径河顺流而下去省城。 林师傅的车要在月末去上海,这期间姚祺年跟姚四海两口子说了下他打算。 “不收粮?”王乃云一惊,紧着就问:“不收粮你去干什么?” 姚祺年看了眼在院里餵鸡大嫂,直言道:“粮食让大哥收吧,我以前联繫的头绪都留给大哥,我再出去找找其他的路子。” 从分家之后姚祺年就在考虑这事了,原先日子苦,一家子齐心协力不说能干出什么大事,起码很快改善了生活。 现在他和姚祺田手里各有了余钱,没必要再死守这一门卖买,何况今年的行情远不如去年,到时候他们钱挣的不多,再两个人分摊,肯定会有矛盾,倒不如趁早慢慢分开,姚祺田干姚祺田的,他干他的。 “想去就去吧。”姚四海支持。 在他眼里,小儿子一直是个有主意的,他也不絮叨,只是叮嘱道:“出门在外,钱别带太多,带上存摺,钱够不够用?不够我的也给你垫上。” 闻言,姚祺年脸上露了笑:“不用,钱够使,我先去跑跑,还不一定能跑到门路。” 转眼到月末,姚祺年简单收拾几件行李,起早赶到公社汽车站搭车去县城。 七点的车,姚祺年来的早,买好车票之后不急坐车,先去了趟卫生站。 这会儿宋明好刚起床,嘴里含着牙刷,正蹲在排水沟子前刷牙,姚祺年蹑手蹑脚走过去,抬脚踢了踢她屁股。 被冷不丁这么一踢,宋明好差不点倒头栽进臭水沟里。 不用回头看,宋明好用小拇趾都能猜到谁干的缺心眼事,气得她看也不看人,反手就是一巴掌。 她力气大,一巴掌把姚祺年打得不但老实了,还委屈上了,夸张的捂着胳膊道:“小好坏坏,哥痛痛!” 第34页 眼下宋明好多少能摸清这人脾气了,越熟越不着调,越顺着他越蹬鼻子上脸。 宋明好干脆不接他话,斜眼睨他,看他继续演。 姚祺年委屈了半响也不见宋明好来哄他,立马就不乐意了。 “哥就知道,把哥该欺负的地方都欺负了,现在就想冷落哥,漠视哥,折磨哥,最好把哥气死埋了你好当寡妇。” 宋明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道:“乱说,我哪欺负你了,明明是你欺负我。” “怎么没欺负?”姚祺年笑里藏吊,左脸往她凑过去,提醒道:“哥脸上的指甲印还在,少耍赖。” 至于指甲印怎么来的,只有天知地知两人知了。 宋明好脸红的滴血,自知说不过他,缩起脑袋就开熘。 哪知还是被姚祺年扯领子给提熘住了。 “小好,哥要去趟上海。”姚祺年收起了嬉皮笑脸,正了色。 宋明好愣了愣,也停止了挣扎:“你去上海干什么?” 姚祺年仍提熘着她衣裳领子,把人提熘回屋,边走边道:“当然是去给你买电视机了。” 宋明好才不信,不过她不是多话的人,没缠着追问,而是道:“那你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说到这儿,她转转眼珠子,继续道:“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不会老实巴交当寡妇的。” 闻言,姚祺年啧了声:“怎么样?跟哥学坏了吧?” 宋明好嘀咕道:“近朱者赤近姚祺年者黑。” 这话说的姚祺年不满意:“你喊哥什么呢?咱俩都什么关系了,还喊哥大名?听着就没感情,你是不是打算以后就学别人喊哥娃他爸?” 宋明好服气了,这都能被他猜到。 “不行不行,喊哥要亲密点。”姚祺年扯扯她脸:“哥给你次机会,快重喊。” 宋明好想了想,试探道:“祺年?” 姚祺年皱眉。 “年娃子?” 姚祺年眉头拧成疙瘩。 “那……年年?” 姚祺年嘆口气,还是决定纠正她,一本正经的道:“以后你喊哥年宝。” “年宝?!” 姚祺年笑嘻嘻点头:“哥的小名,年宝宝。” 见宋明好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姚祺年两眼一瞪:“怎么,不好听?” 宋明好忙摇头:“年宝好听,听着就知道是个宝儿。” 听她这么叫,姚祺年总算满意了些,拍拍她头道:“好了,我走了。” 七点发车,不到八点就到了县城,林师傅在家等着他,别话不多说,两人碰头之后就动身往前往上海。 上海在径河县南边,一路往南去,越近上海路况越好,车也更好开。 林师傅挺好奇,快到上海时才按捺不住的问:“大兄弟,你跟我来上海,不是只买电视机这么简单吧?” 闻言,姚祺年笑道:“我不只买电视机,我还买电风扇。” 林师傅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大兄弟,你这张嘴啊,可真熘!” 姚祺年正了色:“林哥,我说真的,谁逗你玩了,我是要买电视机和电风扇,不过不止买一台。” 作者有话要说:  姚祺年:哥是电器大亨~ 宋明好:不错,是大哼~ 第27章 林师傅一愣,立马就明白了,低声道:“大兄弟,你这是要倒卖电器?” 姚祺年点头道:“有这打算,所以跟你过去先看看行情。” 林师傅嘆口气,感慨道:“大兄弟,我也不瞒你,其实我原先也想过弄几台电视机回来转手,就是手里本钱不够,转少了挣的钱还不够来回运费!” 加上头几年公家对这块管的严,一旦被人举报,少说要坐几年牢,所以尽管林师傅有门路弄到电视机,他照样有那个心没那个胆。 这两年就不一样了,政策宽松许多,二道贩子遍地走,所谓法不责众,上头也开始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太过,允许部分人先富起来。 林师傅一时间心思百转,良久之后才主动道:“大兄弟,我带你去找我表弟,再出一笔本钱,咱两搁一块干成不成?” 这回换姚祺年愣住了,他倒是没想过跟人合伙,只是先有了倒卖电视机的念头,才出来找找门路。 眼下听林师傅这么说,姚祺年在心里快速衡量了一番。 首先林师傅有门路,能最快跟工厂挂上钩,起码省去很多不必要麻烦,如果机会好,说不定这趟就能运回一批电视机。 再者林师傅跑了近十年的长途,不论南方还是北方,他路都熟悉,而且他有卡车,可以随时有货随时运。 即便林师傅手里本钱不多,不过不要紧,他手里有一笔存款,足够先做一笔买卖了,如果不够,还可以把姚四海的钱挪来应急。 思及此,姚祺年道:“成,咱俩搁一块干,林哥你可得加把劲,疏通好门路啊。” 林师傅一听,喜上眉梢:“那还用说?!我那表弟,打小跟我穿一条开裆裤,咱两关系好着呢!” 姚祺年也笑起来,递他根烟,转道:“林哥,我问个实在的,你手里能拿多少钱?” 闻言,林师傅有些赧然,红了脸道:“我头些年在运输队开车,一个月工资三十四块,家里还有婆娘奶娃要养,去掉日常开销和人情往来,实在存不到钱,我恐怕最多只能拿出一千来块现钱。” 怕姚祺年有意见,林师傅忙又道:“要是钱不够,我回去再找人借。” “林哥,你先别急。”姚祺年道:“等到了咱们看情况再说。” 见姚祺年脸上没有生出不满,林师傅自然应好,悬在嗓子眼的心也归了原位。 一路无话,车开到上海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两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先把卡车停靠在电视机厂附近,等明天再去找林师傅表弟。 时下几乎每个省都有一到两个生产电视机的工厂,杂牌林立,但尤以首都和上海生产出来的电视机名声响亮,质量也更有保证。 像上海,就有飞跃、金星、凯哥、星火、百花、上海等电视机制造厂,其中叫得最响的还是飞跃、金星和凯哥,谁家要是能有台这三个牌子的电视机,肯定要到处炫,一点也不逊于几十年后的奢侈品。 林师傅的表弟就在飞跃电视机厂,也叫无线电十八厂。 两人在十八厂附近找了间招待所住下,休息一夜后,转天林师傅要先去附近的食品厂装货,姚祺年没别的事,也跟去看了看。 林师傅这趟负责调运的是第一食品厂产的大白兔奶糖、梨膏糖、乐口福、铁皮罐头之类的杂货。 林师傅来的次数多,跟仓库调运员也熟了,能直接从厂里买这些杂货,比百货商店便宜不说,也不用票。 “大兄弟,你买不买?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买点回去给你媳妇儿吃。”林师傅笑呵呵道。 第35页 姚祺年一听媳妇儿,心里就美滋滋的,想到宋小好那能吃样,屁颠屁颠去仓库里装了好些零嘴。 不过姚祺年也没把芳芳和七斤忘了,又给七斤买了两罐奶粉,给芳芳买了几包糖。 等装好货,已经快中午,两人随便吃过午饭,到下午上班的时间了,才去电视机厂找林师傅表弟。 林师傅表弟姓周,全名周海平,个子不高,圆乎脸庞,笑起来透着和善。 别看周海平岁数不大,但本事不小,三十多岁就当上了车间技术组长,平时负责下车间指导技术工作,没事的时候就在办公室喝茶看报。 这会儿林师傅和姚祺年就在他办公室里。 互相介绍,一番热络寒暄之后,周海平客气的招唿姚祺年坐,忙活着洗搪瓷缸泡茶。 “大哥,怎么有空过来了?”周海平笑着道:“我妈这两天还在叨念你。” 林师傅道:“回头再去看我姑,我找你有事。” 周海平给林师傅和姚祺年各递了根烟:“什么事?” “就是……”林师傅才开口就卡了壳,一时也不知道从哪儿说,干脆朝姚祺年看:“大兄弟,还是你来说。” 姚祺年没拐弯抹角,直接道:“周哥,是这样,我和林哥想从你这转一批电视机,你看能不能给我们弄到货。” 说到这儿,姚祺年略低了声:“价钱好商量。” 姚祺年指的价钱可不是从厂里买电视机的价钱,而是转一台电视机要给周海平的多少钱好处。 林师傅跟着就说了句:“海平,你想想办法,我跟大兄弟打算合伙干。” 周海平看看姚祺年,又看看林师傅,先没应话,好一会儿才道:“这样把,你们等我下班,去我家,我们好好谈谈。” 姚祺年一听,心里大概就明白了,周海平绝对不是头回干这事,只要商量好价钱,十有八九能成事。 果不然,晚上在周家吃饭时,周海平就主动提了他们下午说的事,并且把话说的十分清楚。 目前十八厂生产的飞跃牌电视机都是按照尺寸和音响定价。 譬如十二寸,单音响的,最便宜,出厂价是两百八十五,在南京路第一百货商店的卖价是三百二,像十四寸,双音响,是时下最贵的电视机,出厂价要三百五,进入百货商店之后,卖价在三百八到四百不等。要是运输到别的省城百货店,价钱会更高。 “目前能从我手上转给你们的,有十二寸单音响,十三寸双音响,还有十四寸单双音响。”周海平问道:“你们打算要多少台?” 冷不丁这么问,林师傅一时心里没谱,下意识朝姚祺年看:“大兄弟,你看呢?” 姚祺年没应话,快速算了笔帐。 年后分家,他从公帐上分了将近七千块,建新房买砖瓦木材水泥洋灰等,断断续续支出一千来块,他手里还剩六千,加上姚四海的两千就是八千。 如果林师傅再能添两千,凑足一万,估计能转三十台电视机。 思及此,姚祺年向周海平道:“周哥,能弄到三十台不?” 周海平难掩惊讶,不得不重新打量姚祺年,他本以为他们最多转个十台左右,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三十台。 三十台吶,本钱都得万把块吶! 自家表哥手里有多少钱,周海平心里有数,能拿出这么多本钱的,只能是眼前的年轻小伙儿了。 几乎是瞬间,周海平对姚祺年不由得就高看了一等,正了色道:“大兄弟,三十台我一时半会还凑不齐,再等等,给我点时间,等凑齐了,我联繫你们。” “周哥,不急。”姚祺年递他根烟,问道:“能不能先弄几台让我们带走?” 周海平点头道:“三十台没有,十来台还能凑到,就是……” 姚祺年立马会意:“你看着要价,不能让你吃了亏。” 偌大的工厂,也不是周海平一个说的算,里面拐拐绕绕的关系可不简单,退一万步来说,就是周海平不想从他们身上捞钱,其他人还想捞点。 商议之下,他们从周海平手上转了五台十二寸单音响电视机,两台十三寸单音响,两台十三寸双音响,和一台十四寸双音响。 十二寸单音响,出厂价是两百八十五,周海平收他们三百。 十三寸单音响,收他们三百一,十三寸双音响,收三百三。 至于最贵的十四寸双音响,因为是姚祺年自己要留着家用,周海平一分钱没多拿,按出厂价三百五转给他。 这些加起来,统共花掉三千多块,姚祺年手里余钱足够,一次性付清了所有钱。 电视机装上车之后,姚祺年和林师傅没再耽搁,直接就开车回了泾河县。 一路上,林师傅几次欲言又止。 在林师傅又一次转头后,姚祺年笑道:“林哥,你有话就直说,咱俩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林师傅尴尬挠头,咳了声道:“大兄弟,我就是觉着咱两合伙,我捡到了大便宜,我心里不安,我看啊,咱两也别合伙了,我给你打工!” 听他这么说,姚祺年放了一半的心,这么实在的人,就是合伙干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林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买卖算你一批,你出一千块本钱,让你占两成,怎么样?” 林师傅应声道:“对,对,我就这意思,要不我没出什么力,还分你一半的钱,我这不是耍无赖么!” 第28章 电视机是运回来了,但放哪儿却是问题。 两人商量之下,还是决定先放在姚家。 一来林师傅住的地方实在太小,一家五口挤两间房,实在腾不出地方再搁电视机。 二来电视机是抢手货,不管在哪儿都不愁卖,所以放乡下还是县城,都没什么影响。 进入泾河县地界后,林师傅特意绕了路,先把车开去大圩村,停在村口。 眼下已经是深夜,家家户户早已关门闭户,姚祺年敲开家门,把姚四海和姚祺田都喊起来,一通折腾,才把电视机都运到家,全堆在堂屋里,挤得满满当当。 这会儿姚祺田还没回过神,惊怔的看着满堂屋的电视机,不知道该说啥。 姚四海也好不到哪去,卷了根纸菸,蹲靠在墙上吧嗒吧嗒抽着,良久才低声道:“年娃子,这些你都哪来的吶?” 姚祺年饿得不轻,橱柜里翻出剩饭,大口吃着,边吃边道:“电视机厂买的,先搁家里放着,找机会转手卖出去。” 这么大动静,王乃云和贡付姐也披衣裳出来了,逮着姚祺年就是一通问。 姚祺年说的嗓子冒烟,费劲的跟她们解释从哪弄来的,并且咱三保证自己没偷。 “好了好了,老娘们瞎打听这些干啥!” 见小儿子面露疲累之色,姚四海开始撵人:“都回去睡觉,都明天再说!” 他话音才落,姚祺田就道:“这么多电视机,总得腾出个地方存放,哪能搁堂屋吶,白天来咱家窜门子的人又多,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 第36页 姚祺田这番话说的在理,大傢伙儿又商量着往哪放,王乃云说搁仓库。 姚四海道:“仓库不能放。” 这年月,电视机是奢侈品,哪家要是有了台电视机,干的头件事就是请打铁匠来家里,给电视机量身定做个铁笼,再上把大铁锁,生怕遭贼惦记。 粮仓夜里没人看,又没上锁,放里面太不安全。 姚祺年道:“先放我和芳芳屋里,堆床底下。” 时下的“绷绷床”都很高,离地约莫半米,床底下能堆不少东西。 大傢伙儿又一通折腾,把电视机转挪到姚祺年床底下才各自回屋睡觉。 这晚上,有人要睡不着了,贡付姐在床上翻来覆去,耳边是她男人响亮的唿噜声,听得烦躁。 “娃他爸,先别睡。”贡付姐把她男人推醒,低声道:“小弟太有主意了,你看他,一声不吭出门,转眼就弄回来这些咱们平常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姚祺田还以为她要说啥大事,睏倦的闭上了眼,敷衍道:“弄回来就弄回来呗,又不是咱们的东西,有啥好惦记!” 这人怎么就听不到重点上! 贡付姐一阵气闷,忍不住踢了她男人一脚,乱七八糟乱想了会儿,也翻个身睡去。 一觉到天亮,姚祺年一早就起了,烧热水洗了头沖了澡,又换身干净衣裳,骑上自行车就去了卫生站。 赶着星期天,宋明好不用去学校,姚祺年到的时候,她正在家门口打扫卫生,离大老远就看到了姚祺年,欣喜没有,下意识就先生出了防备。 万一她缺根筋的年宝儿又兜头给她一巴掌呢? 见她这反应,姚祺年可不高兴了。 “臭小好,冷落哥,漠视哥,讨厌哥,哥要去跳臭水沟给你表演自杀。” “你好好说话。”宋明好哭笑不得,往他肩上锤了一拳。 姚祺年顺势张开五指包裹住她拳头,哇哇道:“不得了,宋小好要家暴,要谋杀亲夫。” 听他越说越不着调,宋明好忙道:“我爸在家。” 她话音才落,姚祺年瞬间正了脸,特正经道:“我给你带了零嘴儿,你最喜欢吃的大白兔奶糖。” 宋明好:“……” 她什么时候说过最喜欢吃大白兔奶糖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姚祺年东看看,西看看,屋里空荡荡的,哪有宋医生? 姚祺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诓了,勐地回头,就见宋明好站门口低头在笑。 “笑,哥让你笑。”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老丈人不在,姚祺年没了顾忌,一招大鹏展翅朝宋明好这只小母鸡扑来,两只爪子上下一通挠腾,把宋明好痒得不行,夹紧胳肢窝,蹲缩在墙角,笑得脸通红。 “你别挠我,我怕了你了……”宋明好连声求饶。 “知道怕了?刚才干嘛去了?” 姚祺年得寸进尺,又是一通挠腾,只是越挠腾越不对劲,原本挠胳肢窝的,怎么就挠上珠穆朗玛峰了? 两人姿势也越蹲越不对,宋明好刚才只顾着笑,等她意识到姚祺年唿吸变调时,他的脸已经近在眼前。 “宋小好,你说实话,想不想哥?” 这会儿姚祺年的脸也通红,鼻息间直喷热气。 宋明好有点儿不敢看这张近在眼前的脸了,大眼叽里咕噜转,不好意思的嗯了声。 她话音才落,姚祺年就啃上来了。 嗯,是真的啃,因为咱们的年娃子还不会亲嘴,宋明好就更不会了,这两人凑到一块,除了乱啃还是乱啃。 嘴对嘴啃了好大一会儿,姚祺年终于松开,大口喘着气,下巴搁在宋明好肩上,粗着声道:“宋小好,哥饿了。” 宋明好推他:“你先起开,炉子上还热着米粥,我盛一碗给你喝。” 他不想吃米粥,他想吃宋小好! 姚祺年颓败的嘆口气,默默起身,不动声色的捂上裤裆,顺手拖张板凳坐下。 白米粥,萝蔔条,姚祺年早饭没吃,确实饿了,前一刻还腹诽自己不饿的人,这会儿却吃的有滋有味。 吃饱喝足,姚祺年把碗筷顺手洗了,然后进宋明好屋里,大咧咧的躺在她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 宋明好正坐在书桌前改作业,回头看了他眼,见他耷拉两腿在地上,上半身蒙在被子里也没动静,不放心的过去掀开被子看看。 只片刻的功夫,姚祺年就睡着了。 不得不说,安静状态下的年娃子还是很俊的,直鼻浓眉,眼窝略凹,嘴唇薄厚适中,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再看,再看就要卖票收费了。” 说这话时,姚祺年还闭着眼,嘴角却翘了起来。 被抓包,宋明好脸上一热,否认道:“我给你盖被。” 姚祺年还是笑,不揭穿她,闭着眼就准确的抱住了宋明好腰,把人拖趴在他身上,低声道:“宋小好,陪我睡一会呗。” “我不干。”大白天的,太丢人了。 虽说两人定了亲,就是睡到一块,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定亲之后,宋明好就已经算是姚家的媳妇。 尽管这样,宋明好还是怪难为情,又推了推姚祺年,红着脸道:“我还要改作业呢。” 姚祺年没可奈何,毛烘烘的脑袋埋在宋明好胸前深嗅了口气,突然问道:“宋小好,你吃什么长大的?” 那里怎么这么大。 起先宋明好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难免恼羞,一通乱扑腾,不管不顾的按着姚祺年往床下蹦。 “哎哎,注意点儿,好疼!” 姚祺年的表情可不像是被戳到脸,而像是被按中了吊。 当然,宋明好刚才乱按一通,肯定不知道自己按了哪儿,眼下见姚祺年唿痛,不像是假的,忙又过去看他,没头没脑的问:“哪疼?” 姚祺年张口就道:“吊疼。” “……” 宋明好一张脸热得能烫死一头猪,好半响才道:“那我去喊我爸回来给你看看?” 她话音才落,姚祺年立马道:“别,别,我又没那么疼了……” 宋明好哭笑不得。 在经歷吊痛之后,姚祺年老实多了,自己乖乖躺在宋明好被窝里,侧身朝外,看了会儿宋明好背影,一会儿就把自己拍睡着了。 他这一觉竟睡了一天,再睁眼时,天已经开始泛黑,外边传来宋明好跟她爸的说话声,姚祺年听了会儿,然后下床穿鞋。 见他出来,宋医生道:“醒了啊,醒了就吃饭。” 当着老丈人的面,姚祺年可不敢瞎抖机灵,老老实实的去端饭,老老实实的吃饭,吃过饭不等老丈人赶,就主动道:“叔,我先回去了。” 宋医生也不留他:“路上慢点,小好,找个手电筒给年娃子。” 宋明好哎了声,进屋去找老虎头。 第37页 外面乌漆墨黑一片,姚祺年单手推自行车,另一手打手电筒,趁宋医生不注意,低头飞快的亲了下宋明好。 “哥买了电视机,明天接你去看电视。” 时下哪家要是有了台电视机,不亚于几十年后的电影院,每天晚上都能挤满院的人,可热闹了! 果不然,姚家才把电视机装好摆上桌,当晚就挤了好些人来围观,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叽叽喳喳一通吵! “哟!飞跃牌!还是十四寸双音响!” “在哪儿买的啊?” “多少钱?” “还有门路能买到不?!” 作者有话要说:  宋明好:我是珠穆朗玛峰。 姚祺年:都闪开了,宝宝要攀登! 第29章 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些,不少庄稼人盖上红砖大瓦房之后,手里还有些闲钱,想买台电视机,就是找不着门路,眼下见姚家买上了,都纷纷向姚祺年打听。 姚祺年只字不提他床底下藏电视机的事,只是道:“从我兄弟那儿弄来的,他手里还有几台。” “年娃子,还能弄到不?给我弄台成不?” 说话的是住姚家对门的邻居,正爱不释手的摸着姚家这台十四寸双音响电视机。 姚祺年爽快道:“成,就是有点贵。” “要多少钱?” 姚祺年在心里盘算一番后,道:“叔,我这兄弟手里现在还剩十二寸单音响和十三寸单双音响,十二寸单音响便宜点,要三百四。” 百货商店里差不多也是这个价。 对方几乎没犹豫,接话道:“三百四就三百四,年娃子,赶紧托你认识那人给我弄一台!” 一传十十传百,也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没过多久,大傢伙就都知道大圩村有个叫姚祺年的小伙儿有门路能弄到电视机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时不时有熟人上门来找姚祺年,递烟赠酒,托他帮忙买,要是跟姚家不熟悉的,就会特意找个中间人一块上门。 别奇怪,这年月电视机不仅是奢侈品,更是紧俏商品,想要买到,怎么也得托关系、说人情,可比几十年后麻烦多了。 姚祺年也不做无准备的买卖,他从周海平手上花高于出厂价的钱买来,自然要以更高的价转出,旁的不说,起码关系打通费和运输费以及燃油费这些成本都要算在里面。 一番盘算后,姚祺年重新给电视机定了个价。 十二寸单音响,他花三百从周海平手里买入,现在以三百四的价格卖出。 至于十三寸单音响和十三寸双音响,分别卖三百七和四百。 说实话,这个价可不便宜,但仍然有人愿意买,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姚祺年就把手上的电视机全部转手出去了。 抽空,姚祺年又算了笔帐,除了他留作自家用的十四寸双音响,剩下的九台电视机,毫不费力的让他挣到四百多的纯利润。 比起收粮起早贪黑,费时又费力,转卖电视机可要舒服多了! 这些贡付姐都看在眼里,这天趁晚上吃饭的空档,她开口道:“小弟,你这买卖做的省心,比收粮送粮快活,风不吹头雨不打脸,挣的一点儿也不少……” 姚祺年顿住筷子看她,等她下文。 家里其他人也都看向贡付姐。 贡付姐老早就搁心里琢磨好了措辞,这会儿也没半分不自在,主动道:“小弟,看看能领着你大哥干不?咱们也添一份钱算批子。” 她话音才落,姚祺田就磕磕巴巴道:“年娃子,你嫂子就这么一说,我收粮也挺好!” 其实两口子私底下已经商量过,还是想跟着姚祺年干。 姚祺年笑起来,语气虽然轻松,但说出的话却不留余地。 “大嫂,咱们家分也分了,粮食的头绪我都留给了你们,以后你和大哥做粮食买卖,我干别的,日子都不会过得多差,就别再掺和一块了。” 虽然姚祺年不会像婆娘似的计较,但不代表他会一味迁就。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什么人能合作,什么人不能合作,大哥大嫂是个不错家人,却不是好的合作伙伴。 有他首富亲爹在前做标榜,姚祺年哪会满足于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以后必然要往大了干,对于不能为他生意上做贡献力的人,他可以照拂,但绝对不会合作。 他不开善堂,这不是自找麻烦拖后腿么。 思及此,姚祺年坚定道:“钱财面前无兄弟,自家人还是别一块做买卖了。” 见他毫不犹豫拒绝,贡付姐难免尴尬,但也明白小叔子说的在理。 买卖久了难免会生摩擦,最重要的是小叔子不乐意带他们干! “年娃子说的是,这十里八乡,因为钱干仗的弟兄可不少。”姚四海开口道:“我跟你妈还想过几年清净日子,别拿这些事来烦我和你妈。” 一家之主都这么说了,大傢伙儿都没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过了会儿,姚四海又开了口:“等年娃子房子盖好,咱们就彻底分家,以后各过各的,谁都不许掺和谁。” 姚祺年也是这么打算,他们现在和和气气分家了,以后宋小好嫁进他家,起码能避免不少口角。 日子如常,转眼就进了五月,稻谷秧苗已经长到大腿那么高,该拔草追肥了,姚祺田和贡付姐开始起早贪黑去田里忙活,他们心里清楚以后只能靠专卖粮食过日子,所以干的就格外卖力。 姚祺年自知不是干农活的料,干脆把属于他的两亩三分地给大哥大嫂种,每年分他两三百斤口粮就成。 姚祺田和贡付姐都没意见,巴不得能多种几亩地。 就这样,姚家再一次规避了吵架干仗的风险,一家人不说有多掏心窝子,起码明面上都还很和谐。 临近端午,姚祺年跟林师傅又去了趟上海,原因是周海平电话打过来,说给他们弄到一批电视机,让他们去拉回来。 这批货要多点,有三十多台,光是本钱就花掉万把块。 “大兄弟,这么多电视机,还搁你家?” 回程路上,林师傅问了声姚祺年,不等他回应,又道:“这么多台,只怕要腾出一间屋才能装得下。” 谁说不是,甭管是倒卖粮食还是倒卖电器,干大了之后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没有仓库,没有正规的出售商店。 心念一动,姚祺年想到了林师傅家附近的废弃印刷厂,面积说不上多大,但也不算小,前后两排瓦房,一排四间,中间还带了院,如果弄来,足够他们用了。 这么想着,他道:“林哥,县城你熟人多,能不能打听到你家附近那间废弃印刷厂现在归谁管?能不能盘下来?” 闻言,林师傅两眼腾地亮起来:“大兄弟,你这主意好!回头我就去打听打听,要是能盘下来,以后咱们就能把运回来的东西全放那里,再轮流看着,可比总放你家好多了!” 林师傅说的也是实话,相较县城,农村的人口、经济条件、购买力各方面都比不过县城,往长远看,还是县城发展空间更大。 第38页 商量好之后,两人暂时先把电视机放在姚家,姚祺年负责转卖出去,林师傅则是负责回去解决盘下印刷厂的事。 眼下姚祺年的新房已经建的差不多,瓦片铺上了,门窗也装了,就是屋里还没有粉刷通电。 这次姚祺年直接把电视机堆放在他新房里,也把床搬了过去,晚上就在新房里睡,好防遭贼偷。 端午这天,姚祺年一早就被王乃云喊起了,她嗓门极大:“年娃子,快起来,去把小好接来咱家过两天!” 王乃云早就想让宋明好来她家住几天了,只是找不着合适由头,她和姚祺年过完年才定亲,不赶着逢年过节,王乃云也不好随随便便接宋明好来她家。 至于为啥要接宋明好过来,还不是因为她想早点抱孙子! 当然,此时姚祺年还不大清楚王乃云的打算,他睡迷煳了,混混沌沌的起床洗脸刷牙,饭也没吃就骑自行车去了卫生站。 这会儿宋明好正跟邻居学包粽子,见姚祺年过来,几个邻居挤眉弄眼,开始说起玩笑话。 “年娃子,带小好去看过电影不?” “拉过手不?” “晚上去地里熘达过不?” 姚祺年听得皱眉,半夜下地干什么?打手电筒拔草么? 他没搞清状况,宋明好却臊得脸通红,忙起身把他拉进屋。 “她们什么意思?下地干什么?”姚祺年进屋就问。 宋明好以为他是装的,脸红的瞪了他眼。 姚祺年脑子多灵活啊,瞧宋明好这表情,再略一想,立马就明白了,脸上带了点儿坏笑:“小好,你跟哥老实说,是不是去滚稻草?” 知道还问! 宋明好不搭话,转道:“你来干什么啊?” “接你去我家住两天。” 话一出口,姚祺年浑身一紧,跟击中了天灵盖似的,才摸透王乃云的良苦用心。 显然宋明好也想到了,去住两天,嘴上说得轻巧,去了睡哪儿? “不干。”宋明好立马拒绝了。 瞧这话说的…… 姚祺年捏她脸:“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好歹是过节,听话,给我个面子,至少要去我家吃顿饭。” 宋明好迟疑了下:“吃顿饭就送我回来?” 姚祺年咳了声,道:“你要回肯定送你回。” 听他这么说,宋明好放心多了,跟她爸说一声之后,坐上自行车去了姚家。 王乃云杀了鸡,宰了鹅,烧了一桌子菜,不停的招唿宋明好吃这吃那。 宋明好本打算吃过午饭就走,哪知道吃饭的时候姚祺年开了电视,电视机里放的是《霍元甲》,宋明好看入了迷,一集不够,接着看了一集又一集。 到晚上就更热闹了,几乎大半个村的人都拥到了姚家,搬椅子,扛长条凳,堂屋里挤得满满当当。 宋明好坐在最前面,怕她干看电视无聊,姚祺年还买了包瓜子塞她手里。 “哥给你剥!” 宋明好抿嘴沖他笑,觉得他还挺好,边看边吃瓜子,不觉就嗑到了十点多。 作者有话要说:  姚祺年:电视机是白看的?瓜子是白嗑的? 宋明好:我要回家…… 第30章 等最后一集电视剧播完,宋明好揉揉眼,睏倦的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时,蓦地顿住。 坏事,她说吃过午饭就回家的! 宋明好扭头四看,堂屋里空荡荡的早就没了人,只有姚祺年还在。 “困了?走,哥带你去新房睡觉。”姚祺年扔了满手的瓜子壳,说话声里不觉就带了诱哄。 宋明好理智尚在,才不上他当:“我想回家,你骑车送我回去吧。” 闻言,姚祺年踢了踢地上的瓜子壳,老大的不情愿,嘀咕道:“天这么黑,路这么滑,听说还有鬼,哥胆小,万一吓死了怎么办?” “……” 宋明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怕。” “我怕。”姚祺年往宋明好凑了过去,毛烘烘的脑袋枕到她肩上,劝说道:“我送你回去,你再送我回来,多麻烦啊,直接在我家睡算了。” 宋明好脸跟火烧云一样,低声道:“还没结婚呢……” 她话音才落,姚祺年就腾地直起了身,一副“你往哪儿想”的表情,特正经的道:“宋小好,哥新房里有两张床。” 宋明好:“……” “不过宋小好你要是想……”姚祺年舔了舔唇,还怪不好意思的:“哥可以勉为其难让你骑一回。” 宋明好臊得只想钻地洞,忙去捂他乱喷话的嘴,拿眼瞪他,眼里湿漉漉泛着水光:“不许说,不许说……” 姚祺年笑意更深了,怕她恼羞成怒,拿开嘴上的手,适可而止道:“走,去睡觉,哥有分寸,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眼下姚祺年多少能摸清点王乃云的意思了,无非是巴望他俩早在一块,宋明好能早点儿怀孕生奶娃。 王乃云存这些小心思,无可厚非,她更多的是站在小儿子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但对于宋明好来说,没结婚就怀孕绝不是什么好事,即便他俩已经定了亲,也会被门旁邻居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睡我床,我睡我爸的。”姚祺年关了电视,不由分说带她去新房。 怕新房里的电视机遭偷,姚四海吃过晚饭就过来了,他在新房有张床,姚祺年和宋明好到的时候,他正歪靠在床头抽旱菸袋,床头的收音机哇哇响,正咿咿呀呀唱着“穆桂英挂帅”。 “你两来的正好,炉上还有热水,趁热洗了早些睡,我回了。” 姚四海神色如常,在他看来,定了亲之后宋明好就已经算是姚家人,睡一块再寻常不过。 当然,不止姚四海这么认为,村里的大多数人家都有这种想法。 姚四海离开后,姚祺年给宋明好倒了盆热水,喊她洗脸。 “哥去给你铺床。” 别说,姚祺年还挺靠谱的,又是铺床又是泼洗脚水,还给宋明好拎了个泥桶放床尾。 “夜里就别出去了,想尿就尿泥桶里。” 宋明好嗯了声,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洗完上床之后,姚祺年才去洗,宋明好侧躺着一时半会儿都没睡意,脸上的燥热久久散不开,就在她又翻个身面朝外时,就见姚祺年胳肢窝里夹枕头进来了。 “宋小好,哥捂不热被窝,想跟你睡。” 姚祺年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点:“真的只是睡。” 宋明好没吱声,就在姚祺年以为她不同意时,宋明好往床里挪了挪身子,让出一半的床位:“上来吧。” !!! 按捺住心中激动,姚祺年还算矜持,上去之后只是搂住了宋明好的腰,下巴在她肩上蹭了蹭,满足到喟嘆:“此意别人应未觉,不胜情绪两风流。” 第39页 年宝儿突然文化起来,宋明好还有些不适应,眨眨眼,原本叠在胸前的手慢慢也搁在了他腰上。 察觉到手下的肌肉骤然缩紧,宋明好在他耳边小声道:“怎么了?” 姚祺年舒服的嗯了声,嗯里藏吊道:“再往下点。” 再往下就是吊了,宋明好默默收回手。 姚祺年后悔的想咬舌,开始耍无赖,直蹭她:“宋小好,快,抱住哥,哥冷死了!” 都夏天了,哪门子的冷法? 宋明好哭笑不得,低斥他:“你睡不睡,不睡就去隔壁,我要睡了。” 闻言,姚祺年总算老实下来,下巴抵在宋明好头髮上,声音低沉和缓:“好了不闹了,快睡,哥明早送你回去,再去趟县城。” “去县城干什么?”宋明好抬头问他。 姚祺年也不瞒着,把他和林师傅合伙做买卖的事说给她听,这些宋明好不大能摸清情况,不过她是个认真的听众,时不时问姚祺年一句,两人不觉就说到很晚,头挨肩的睡了一夜。 转天姚祺年骑车把宋明好送到家时,宋医生神色有些复杂,既掺杂着对姚祺年的莫名敌意,又有几分没可奈何,还剩下两分早知如此。 当着闺女的面,宋医生什么话也没说,等姚祺年要走时,他才跟出来,把人喊住,神色严肃道:“我就这一个闺女,对她好点,她打小没妈,跟着我没少受罪。” 姚祺年正了色,保证道:“叔,您放心,我一定待她好。” 宋医生点点头,转问:“我听人说你倒卖电视机了?” 这时期的二道贩子,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以为老丈人是嫌他不务正业,姚祺年忙道:“叔,我……” 宋医生没那么古板,他话还没说完,就摆摆手道:“我想让你给弄台电视机。” 那好说! 姚祺年咧嘴笑:“好办,明天我就送一台过来!” 眼下他没时间送,他还得去趟县城,端午前林师傅就发了通电报,让他得空去趟县城,商量盘下印刷厂的事。 骑车去县城起码得两小时,等姚祺年到时,正好赶上午饭点,知道他要来,林嫂多做了饭,热络的招唿他多吃。 “大兄弟,我托人打听清了。”林师傅给姚祺年倒上酒,开口道:“咱们大杂院对面印刷厂是头几年街道办的小厂,工厂转到泾河北之后,那里就搁置着没人用,现在归工商局管,要是咱们找到工商局的人,我看十有八九就能成事。” 说到这儿,林师傅嘆了口气:“就是我不认识工商局的人,没办法牵桥搭线。” 姚祺年没说话,好一会儿才道:“林哥,剩下的我来办,我去找人。” 姚祺年想到了他们大圩村的姚书记,先前提过,姚书记有个女婿在工商局,此前姚祺年就想托姚书记介绍,认识认识他这女婿,只是被事耽搁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去拜访过。 下午回乡,姚祺年骑车进村后,没直接回家,而是拐去了生产大院,这会儿姚书记戴着老花镜正伏案学习文件。 姚祺年敲门进去,笑嘻嘻道:“四叔,现在忙不?” 姚书记摘下老花镜,两眼一瞪道:“怎么?这是又闯祸了?” “瞧您说的,您侄儿是那种没谱的人吗?”姚祺年随手拖张板凳坐下,正了色道:“我来是托您带我去见个人。” “见谁?”姚书记问。 “见您女婿田福军。”姚祺年没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姚书记一愣,低声道:“年娃啊,我听人说你不卖粮了,开始倒卖电视机了?可别干什么犯法事吶!” 姚祺年掏掏耳朵,无奈解释:“四叔您就别瞎担心了,现在可不是头几年,深圳都划成经开区,允许部分人先富起来了,合着只准他们富起来,咱们就得把自己困死在臭水沟里翻不了身?” 姚书记直嘬牙花子,没吱声,但神情已经开始松动。 姚祺年又接着道:“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不干坏事,不会给咱们老姚家人丢脸,我找田福军同志也是为正经事!” 说完,姚祺年又掏出两包中华,塞进姚书记中山装口袋里:“叔,这是侄儿去上海买的,就这两包了,全拿来孝敬您。”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姚书记拿他没法,直摇头:“你啊……成,后天我去县里开会,你跟我一块去。” 姚祺年一听有门,哎了声,快活道:“叔,晚上我家吃,侄儿陪您喝两杯!” 姚书记摆摆手:“酒不喝了,真想谢我,等事成之后想办法给我弄台电视机,你嘎子哥要结婚了,去好几趟县城都没买到电视机。” “成,没问题,回头我就给您弄台!” 姚祺年爽快,姚书记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说带他去找田福军就带他去找。 田福军他爱人是姚书记的大闺女,两人中专同学,毕业之后一个分到工商局,一个分到民政局,这时期工商局和民政局还没单立门户,都在县委大院里,田福军两口子就住在县委大院的家属楼里。 头回进县委大院,姚祺年没半分不自在,见到田福军之后,也没怯场,大大方方的递烟招唿,互相寒暄之后,姚祺年简明扼要的道出来意。 “大军哥,听说老衙门附近的印刷厂现在归你们管,能租给我不?“ 作者有话要说:  姚祺年:看看你们,都想啥呢,哥可是敲正经的人~ 第31章 印刷厂搁置有半年多了,原先街道办事处打算租下来,办个砂糖厂,后来因为内部没协商好,就没了下文。 眼下听姚祺年说要租下印刷厂,田福军惊了下,反应过来之后,问道:“年娃子,你租它干啥?” 姚祺年不瞒着,实话道:“我打算开间商店。” 田福军先没应声,好一会儿才为难道:“年娃子,你看……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定,要不这样,你先回去,回头我们商量商量再说。” 这话说的模稜两可,倒让姚祺年心里没底了。 就在这时,姚书记开了口:“大军,你多费点心,尽量办成这事,那废厂空着也是空着,年娃子租来又不是干啥坏事,难不成你们还要开几个会?再商量个一年半载?” 田福军被老丈人说得脸通红。 别以为只有几十年后做买卖要打通关系,这年月想把买卖往大了做,更要撸顺关系网。 说白了,田福军无非是想从姚祺年身上捞点好处。 不过姚书记还是护着本家人的,听出女婿的话里意思,自然就不高兴了起来。 “爸,看你说的……甭管年娃子办厂还是开店,都跟咱们计划经济的大方针相背离,我这不是怕他出事吗?”田福军搓搓手,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计划经济咱们要搞,但不是绝对扼制市场经济。”姚书记眉头皱起,瞪眼看女婿:“大军,你这不行,文件学的不通透,人家深圳汕头都发展起来了,咱们怎么就不能搞点市场经济了?” 第40页 姚书记说的一套又一套,姚祺年不得不另眼相看起来。 他四叔这么些年只当个“土皇帝”,屈才了! “大军哥,这点心意你先收着。”姚祺年踩着机会给表示,一股脑的往外蹦好话:“我知道你这是为我考虑,你就多费点心了,以后肯定不能让你吃亏。” 田福军捏捏姚祺年递来的牛皮纸信封,估摸出里面大概能有多少钱之后,心中欢喜起来,不由得就松口道:“成,这事你就放心吧,包我身上!” 姚祺年哎了声:“谢了大军哥,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喝两杯。” 田福军乐呵呵的应声。 有田福军周旋,事情很快有了眉目,月底的时候,田福军托人带话给姚祺年,让他准备五十块钱,来趟县委大院。 工商局准备以一年五十块钱的租价,租给姚祺年。 别奇怪,时下五十块钱的租价已经不算便宜,要知道,田福军两口子住的职工房一年才交几块钱租金。 在工商局签下字据之后,姚祺年立马就去了大杂院通知林师傅。 “好事儿!”林师傅喜上眉梢,紧着就问姚祺年租金多少钱。 “五十块,一年。”姚祺年摇摇头:“租金没多少,真正花到钱的地方是打通关系这块。” 林师傅嘆嘆气:“租下来就好,咱们先干着再说。” 姚祺年不是在乎这点钱的人,笑道:“来你家前,我去印刷厂看了圈,闲置太久没用,杂草都快有半人高了,咱们抽空把里面收拾下,再把电视机运过来。” 不止要除草,坏了的窗户门扇也要修,电也得再通上,还有自来水管道……要干的活可多着呢。 赶着周末,姚祺年骑车把宋明好也带了过来,不得不说,女同志干这些杂活比男同志要有条理多了,加上宋明好打小没妈,比同龄人更早会操持家务,她和林嫂两人,很快就把前后两排屋洒扫干净。 姚祺年负责通电路上门锁,林师傅负责修门扇通水管。 四人齐心合力,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把印刷厂收拾了一新。 等忙完,外面天也暗了下来。 林师傅道:“大兄弟,你和小好别回了,晚上在咱家住。” 林嫂也和声:“就是,让明明哥两跟我和老林睡,你两将就睡一夜,明早再回!” 两间房挤六口人,他们再挤进去实在不方便。 姚祺年摆手道:“别麻烦了,我和小好找间招待所先住下。” 听他这么说,林师傅倒也没强留,但喊他们去吃顿晚饭是肯定要的。 吃过饭,两人把自行车先存放在林师傅家,牵着手从巷里出来,沿路灯往县委大院方向走,县委大院附近有个招待所。 “宋小好,你累不累?”姚祺年晃晃她手。 宋明好摇摇头:“不累。” 就这点儿活,哪里累了。 “我累了。”姚祺年道。 “……” “宋小好,你背我走一会呗。” 说这话时,他身子已经往宋明好身上歪去,胳膊也坏心眼的搭在了宋明好肩上。 “我不干。”宋明好费劲的挪他胳膊,咕哝道:“你又欺负我。” 闻言,姚祺年直了身,也正了色:“宋小好,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挺不着调?” 宋明好一愣,然后点点头,实话道:“是有点儿。” “有点儿?” 见他脸露凶色,宋明好又忙道:“开始觉着你不着调,后来还行。” 姚祺年满意了点,揽过她肩往前走:“我这人吧,以前就这样,遇事的时候正正经经做事,平常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人要天天正儿八经的,也累。” 宋明好不觉点头,认可他说法。 当富二代那会儿,姚祺年可是个香饽饽,不论走哪儿都有人倒追,当然,彼时的姚祺年也有巨富二代们的通病,疑心重。 基本上每个倒追他的姑娘,都或多或少流露出对钱财的贪婪,这是他的大忌。 只要察觉到,姚祺年就会跟吞了苍蝇似的膈应,哪怕对方再美再艷,也没任何喜欢可言。 退一万步来说,他就是到了结婚的年纪,也只可能娶和他家世旗鼓相当的人,霸道总裁和灰姑娘故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别看他嬉皮笑脸,一码归一码。 和宋明好对上眼,用句常话来说,大概就是缘分到了,他一无所有,没了猜忌,宋明好脾气软,性子好,跟她相处很又舒服,久了越看越对眼,越看越喜欢。 姚祺年看了她眼,继续道:“别看我不着调,对待感情还算是个认真人,我心里有数,喜欢你,就是你了,不喜欢的,再贴上来我也不搭理。” 听他这么剖白,宋明好慢慢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看他。 见她这样,姚祺年又不满了:“哥说的口干舌燥,宋小好,你多少给点反映啊。” 宋明好迟疑了下,忙鼓掌:“说的好。” “……” 这回换姚祺年哭笑不得,忍不住揉她脑袋:“榆木疙瘩,哥要被你气死!” 正常人的反映,不应该扑过来抱他,亲他,说喜欢他?! 一路无话到招待所,他俩没结婚证,招待员不可能给开一间房,问都不问,直接就扔两把钥匙在水泥台上。 “一间房五毛。” 姚祺年掏一块钱给招待员,拿上钥匙跟宋明好往长廊里走。 两人门牌号连一块,姚祺年先开了间房,让宋明好进去。 “你也进来。”宋明好小声喊他。 这会儿姚祺年没多想,依言进了屋,嘴里还道:“让我进来干吗?” 他话音刚落,宋明好就扑进了他怀里,还费劲的垫脚亲了亲他。 !!! 短暂的怔愣之后,姚祺年很快反扑,本能的箍紧怀里人,舌头也开始不老实的往里伸。 宋明好被他亲的喘不过气,很快就不行了,左躲右闪的推他:“在外面呢。” 现在才提醒他在外,刚才怎么不说?! 姚祺年还没亲够,撅起嘴,又凑上去狠亲了口,鼻息音都粗了起来:“臭小好,折磨我。” 说完,单手捂裤裆,默默出去开隔壁门。 宋明好在原地站了会儿,听见吱呀开门声时,忙跑出去,半掩嘴小声道:“我也喜欢你。” 姚祺年跟打了鸡血似的,嗖得回身扯过宋明好,不管不顾把人拽进他房里,插上插销。 “你刚说什么?”姚祺年提熘她衣裳领子,把人提熘到床上,人也跟着趟了上去。 宋明好转转眼珠:“你又不是聋子,能听不见?” 姚祺年立马就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说这话时,他还直掏耳朵,咕哝道:“坏事,聋了,真聋了……” 第41页 宋明好哭笑不得,伸手拽他耳朵,趴他耳边道:“我说,我也喜欢你。” “哎呀,又听见了!”姚祺年一脸惊喜,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根:“宋小好,等新房收拾利落了,咱们就结婚吧。” 宋明好没矫情,也没犹豫:“我要给你做媳妇儿。” 怕被举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两人静拥了片刻,姚祺年还是把她送回了隔壁房,叮嘱道:“插好门捎,害怕就敲墙,我能听见。” 宋明好嗯了声,满心感动。 一夜安眠,转天早,两人起早回乡,途径公社中学时,宋明好直接就去了学校,姚祺年则回了大圩村,打算开拖拉机把电视送到县城。 好巧不巧,拖拉机被姚祺田开去收粮了。 这会儿贡付姐正在家编麻袋,听姚祺年问他们近来情况,嘆气道:“现在只是咱们村,就有三户人家收粮,这附近能收到粮的都收完了,你哥没办法,只能往远了跑,去别处继续收。” 姚祺年点点头,建议道:“别让大哥收了,等这批新稻下来再说,今年不比去年,囤粮太多风险大。” 平常有矛盾归有矛盾,小叔子的话,贡付姐还是深信不疑的,忙道:“等你哥回来,我跟他说说。” 姚祺年没再多说,去了新房,眼下拖拉机不在家,他只能明天再送。 晚饭时分,一家子坐院里吃着饭,闲话家常。 王乃云胳膊肘拐拐姚祺年,小声问了句:“年娃子,你跟小好在一块没有?这月小好身上来没来事?” 到底中年妇女了,问话也直白。 姚祺年正喝着疙瘩汤,冷不丁听王乃云这么问,呛得脸通红,受不了的道:“妈,你少瞎打听,没有。” “是没怀上,还是没在一块?”王乃云可操心这事了。 姚祺年饭也不吃了,赶紧搁碗筷走人:“真想抱孙子,先挑个日子再说啊。” 王乃云也急:“咱们也想让媳妇早点进门,人家那头不放,说还想多留闺女两年!” 也不怪宋医生捨不得,既当爹又当妈养大的闺女,上哪儿能捨得。 姚祺年也头疼,摊上个不懂事的老丈人,他电视机都白送了! 第32章 这会儿姚祺年他老丈人正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呢。 宋明好也爱看,父女两看了集电视剧,赶着插播新闻的空档,宋医生摘下老花镜,扭头瞧了眼闺女。 “小好,今天年娃他爸来咱家了。”宋医生开口道:“想挑个日子,让你俩结婚。” 姚祺年的新房已经建得差不多,姚四海老两口自然就想到了亲事上。 “小好啊,你想不想现在嫁过去?” 宋明好迟疑了下,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见闺女这样,宋医生还怪难受的,嘆口气道:“果然女大不中留啊,我今天还跟姚四海说想留你两年。” “爸……” 宋医生摆摆手:“嫁吧嫁吧,回头我就跟姚四海商量商量,给你们挑个好日子。” 宋明好也难受了,还像小时候那样,从后趴在她爸背上,嘟囔道:“爸,你以后跟我一块住。” “我懒得跟你们掺和,自己住多好,快活又自在。”宋医生看得开:“等我老了,年娃子能给我摔牢盆就不错了。” “爸,看你,瞎说这些干什么。”宋明好不爱听这些。 宋医生笑呵呵道:“人啊,总有拱土的时候,你看咱们刚来这那会儿,你才不丁点大,现在都成大姑娘了!” 宋明好不言语,五指併拢,像小时候那样给她爸挠头,好一会儿才道:“爸,我托刘大娘给你说一个老来伴吧,要是能再生个弟弟……” 宋医生老脸一红,打断她:“越说越没边,我这么大年纪了,还结什么婚!” 其实宋医生并不大,四十多岁而已,完全能再找一个。 这事盘在宋明好心里很久了,如果她爸能有个伴,起码以后不会太孤独,能给她生个弟弟也很好,她可以帮着带。 这晚,父女两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体己话,等姚家托刘大娘再来问时,宋医生总算松了口,说让姚家人先看着挑日子。 刘大娘带话回来时,姚家人听得高兴! 姚四海脸上满是笑:“婚事是该办了,明天我就去找电工先把新房电通上!” 闻言,姚祺年道:“爸,通电的钱我来出,让电工多分几根线头。” 时下庄稼人为了省钱,家里大多只在堂屋安一个电灯,还是十五瓦的小灯,仍旧以点煤油灯为主,这让过惯了灯火通明生活的姚祺年很不适应。 在一块住的时候他不好说,现在分开了,花他自己的钱,自然怎么顺心怎么来。 王乃云还是捨不得,一脸的肉疼:“分那么多线头干什么?一个够使不就成了!” 姚四海沖她:“老娘们瞎管啥!多分几根就多分几根,以后总能用上!” 说到这儿,姚四海话音一转,道:“既然年娃子要单过了,有些话还是趁早说开好,拖拉机和自行车,当初是支公帐买来的,现在得算清楚,至于家里养的猪鸭鸡鹅还有那头老水牛,这些都我跟你妈留着。” 贡付姐咯噔一下:“叔,这就全分开了啊?” 这样以后他们再想使拖拉机,就得出一部分钱把属于小叔子的那份买来。 贡付姐的心思,姚祺年多少能摸透,摇摇头,也不说话,等着姚四海来分。 两个都是儿子,姚四海谁都不偏,把拖拉机和自行车折算成现钱,拖拉机分给大儿子,自行车分小儿子,大儿子再拿出两百六十块折给小儿子。 这样一来,这个家就算全分清了,兄弟两以后各干各的,不会再有什么钱财上的纠纷,就差小儿子的婚事待办了! 结婚是大事,王乃云特地找同村的瞎眼老太婆算了日子,算出的结果是,农历八月十八,腊月十六,还有来年的二月初八,都是难得的好日子! 眼下已经是农历六月初,还有半个来月,田里水稻就该熟了,所以八月十八结婚有些太赶,商量之下,姚家人还是决定把日子定在腊月十六。 年末杀猪宰羊,办酒席的菜色也能多点儿。 这期间,姚祺年没闲着,他把新房里还剩下的电视机都运到了县城,然后和林师傅商量着,给印刷厂改个名。 既然打算开商店,起码要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这样以后别人提起,也不会总以印刷厂来代替。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在打gg。 林师傅书念不多,一时半会也想不好名,笑呵呵推脱道:“大兄弟,你文化程度高,名字还是你取,或者让小好取也成,你两都是文化人,可不像我和你嫂子,大字不识几个。” 听他这么说,姚祺年倒没推脱,回去之后就让宋明好一块帮着想。 宋明好是个认真姑娘,正儿八经想了好几个,什么华夏,华生,国强,国荣……在姚祺年看来,都是极具时代特色的名字。 第42页 相较而言,姚祺年想的就要简单多了,什么林姚,姚林,年好……全是拆开他们的名字之后再随机组合。 “要不就叫年好,百年好合。”姚祺年反覆念几句,越念越满意:“这寓意多好!” 宋明好脸一红,哪会听不懂他意思,想了想,还是犹豫道:“再问问林哥和嫂子,你跟他合伙,取咱俩的名好不好?” 被宋明好这么提醒,姚祺年想想确实不妥,等再去县城时,特意问了声林师傅。 林师傅倒不介意,笑呵呵道:“啥名字都成!反正就一称唿!” 之后,姚祺年找同村的木匠给他打了个招牌,挂在门廊一侧,又去工商局把该申请的营业执照申请下来,就算合法营业了。 不过等正真营业之后,随之而来的几个问题又亟待解决。 一来店铺成天得要有人看着,毕竟将近一万块的本钱放在里面,光靠一把锁,任谁都不放心。 既然要看,就得商量好怎么看,林师傅家虽说离得近,但总不能成天让林师傅家里人守夜,思来想去,姚祺年决定搬过来住,隔几天回乡下一趟。 二来是供货问题。 关于这点,姚祺年认真分析过,目前他们每天能出手至少五六台电视机,每转手一台电视机,就能从中赚取三十块到五十块不等的纯利润,这样算来,他们一天就能盈利两百块左右。 当然,前提是在供货不断的前提下,事实上他们经常断货。 周海平那边能供的货有限,如果只等他电话通知有没有货,对于他们来说未免太被动,要知道,如果有充足的供货来源,他们一个月盈利六千块不是问题! 另外姚祺年还有打算,他们目前只转卖电视机,未免太过单一,其它像收音机、电风扇、电冰箱这些,他们都能转卖。 扩大营业范围,这是姚祺年暂时捋顺的目标。 在反覆思考之后,姚祺年又去了趟上海,把上海的几大工厂全部跑了一遍,折腾将近一个月。 当然,这一个月的功夫没白费,除了第一电子厂,他又联繫到了金星、凯歌、百花、星火几个工厂,统共定下一百台电视机,两百台电风扇,还有一百多台收音机,甚至还弄到了两台电冰箱。 算一算,至少要拿出三万五千多的本钱。 林师傅倒抽一口凉气:“三万五千多!” 这可是笔巨款! “大兄弟,咱们拿不出这么多钱吶!”林师傅既喜又忧,喜的是挣钱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忧的手里的钱不够。 姚祺年自然知道他们拿不出,他们手里现在只有一万三千多块,差的还很多。 “林哥,咱们向信用社做点贷款,不够的再借。”机会难得,姚祺年不打算这么放弃。 时下政策宽松了些,鼓励小额贷款,但是能贷到的钱不多,以姚祺年的目前的情况来看,最多只能贷一万块,这还是他找姚书记去公社信用社疏通之后的结果。 林师傅那边,县城银行审核更严苛,他没有正式工作,最多只能贷到两千块。 “年娃子,不如你让小好来贷,小好起码是吃公家饭的,有保障,我再疏通疏通,估计能贷到一万五,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吧!”姚书记给他建议。 姚祺年迟疑了,他是男人,身上背多少债都行,宋小好是他媳妇儿,他没照顾好她就算了,哪还能再让她背一身债! “叔,我再想想。”姚祺年先回家了。 约莫是心里装了事的缘故,姚祺年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话也少了很多,加上他在外奔波一个月,瘦了不说,鬍子拉碴,连眼窝子都陷了下去。 这副模样,王乃云不免担心,吃饭的时候关切道:“年娃子,身上有没有哪不快活的地方?” 姚祺年一愣,随即笑摇头:“妈我好着呢!” 话虽这么说,王乃云还是不放心,吃过饭,碗筷一搁,就去了卫生站,托亲家给开点补身体的药。 其实姚祺年哪是病了,他是在外睡不好太累了,吃过饭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擦黑。 再醒来时,屋里黑黢黢的,姚祺年适应了一会儿,才从床上坐起来。 他才刚动作,门就被从外边开了,宋明好端碗腾腾冒热气的药物碗进来,声音轻而温柔:“大娘说你病了,让我爸给你开的药,先喝了再去吃饭。” 第33章 一股子药味扑鼻而来,姚祺年嫌弃扭开头:“不喝,我又没病。” 他这样,看在宋明好眼里就是在闹脾气,宋明好顺手把碗搁在桌上,小声道:“你乖点啊,良药苦口。” 姚祺年哭笑不得,不过还挺乐意宋小好这么跟他说话,沖她张开胳膊:“过来,给我抱抱。” 宋明好听话过来,站在床边,两手自然而然放在他肩上。 姚祺年立马圈住她腰,往她胸上蹭了蹭,舒服到喟嘆,还趁机要求:“再给我捏捏肩。” 要搁平时,宋明好早就揍他了,只是眼下见他瘦了好多,不免心疼,真给他捏了起来,边捏边道:“下午我碰到四叔了,他说你要从信用社贷款。” 四叔就是姚书记。 姚祺年头疼:“老头子真是个大嘴巴!” “你老实说,是不是贷不来那么多钱?”宋明好两手改捧他脸,两手摩挲他鬍子拉碴的下巴。 姚祺年轻描淡写道:“哥说过让你当富二代他妈,听哥的,跟哥走,其他少操心。” 听他这么说,宋明好不满意:“瞒着我,敷衍我,拿我当外人。” 姚祺年哟了声:“不错,我媳妇儿还会对对联了!” 说完,哈哈笑起来:“快,再想个横批。” “和你说正经的呢。”宋明好拧他耳朵:“好好说话。” 姚祺年正了色,抬头道:“我现在是急用钱,信用社只能贷一万,林哥那边能贷两千。” 宋明好想了想,道:“我给你贷,四叔说我能贷到一万五,你还差多少?我再管我爸借点添上。” 公社卫生站虽说比不上城里的大医院,但宋医生好歹是吃公家饭的人,按月领工资,头些年统销统购,想花也花不出去,手里自然就有些积蓄。 “不行。”姚祺年几乎没犹豫的拒绝了:“哪能让你们帮我背债。” “我是别人吗?”宋明好顺势坐他大腿上,两手改圈他腰,怪不好意思的道:“我是你媳妇儿啊,还是你根本不想让我当你媳妇儿,就拿我当外人。” 姚祺年啧了声,捏她脸:“宋小好,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 宋明好抿嘴沖他笑,眼睛都弯了起来:“跟你学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媳妇儿真上道。”姚祺年低头啵了她口,夸完之后还是坚持道:“钱的事我想办法,你就别操心了。” 宋明好转转眼珠,转而就道:“我来贷款,买卖算我一批子,以后家里我掌大。” 第43页 姚祺年一愣,低头看她。 “我说正经的。”宋明好推推他:“你和林哥说说,我贷款,算我一批子,到年末我也能分点红。” 她男人挣干,她也不能落伍不是。 姚祺年先没应声,把宋明好搂怀里顺头髮,嘴里道:“别急别急,让我好好想想。” 宋明好懂事的没催,只是把药碗递他面前,跟哄奶娃似的道:“乖点,先把药喝了,补身体的。” “……” 姚祺年不情不愿的就着她手喝一口,有一就有二,宋明好又劝他继续喝,没几下就见了碗底子。 “这都什么东西啊。”姚祺年呸口药渣子。 宋明好数给他听:“黑蚂蚁,附子,干姜,肉苁蓉,巴戟天,淫羊藿……” 姚祺年听得浑身一紧,老丈人这是想燥死他啊! 眼下姚祺年还没觉着有什么,等别人都睡的时候,他开始燥了,推推睡他怀里跟死猪似的宋明好,低声道:“小好,我热……” 有过前次留宿的经歷,宋明好也能拉开脸了,晚上王乃云留她,她也没硬嚷着要走,吃过晚饭之后,就跟着姚祺年来了新房。 她睡的早,还不到九点就睡熟了,姚祺年推了她好几下,她才醒。 “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吶,睡不着就去外边转两圈。”宋明好迷迷瞪瞪的推他。 “宋小好,你热不热?”姚祺年口干舌燥,想脱衣裳:“我热死了。” 他也没憋屈自己,话音才落,就从被窝里扔出汗衫,接着是长裤,再然后就是大裤衩了…… 宋明好腾地睁开眼,满脸通红,出声制止他:“不准再脱……” 闻言,姚祺年已经摸上裤衩的手,老实叠放在了胸前,只是不过两秒,他又开始脱宋明好的:“热,你也脱两件。” “我不热……”宋明好左躲又闪。 “我热。”姚祺年蹭蹭她,小声嘟囔:“我热死了……” “你热关我什么事……” 瞧这话说的…… 姚祺年鼻息喷火,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宋明好箍在怀里,三下五除二把她扒得只剩背心和裤衩,低头就啃上了她嘴,兇悍飈急。 宋明好气息不稳,哎哎了两声:“姚祺年,你干什么,说好等结了婚……” “不给吃肉总得赏点汤啊。”姚祺年从她脖颈里抬头,脸颊通红,眼睛水亮,可怜兮兮道:“宋小好,我难受死了……” “……”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姚祺年试探性的捉住她手往姚宝宝身上带,才触碰到,姚宝宝就精神昂扬的沖宋明好直打招唿。 宋明好勐地往回缩手,脸滚烫:“我不干,那玩意怪脏的。” “哪儿脏了,我晚上洗干净了,又没尿过。”姚祺年不满,手脚并用夹上来,附在她耳边低声央求:“以后咱两早晚得……宋小好,你就帮我一回,可怜可怜你男人吧。” 好女怕男缠,宋明好一个犹豫的功夫,就被他给得逞了。 转天,艷阳高照。 姚祺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口不干了,舌也不燥了,从被窝里钻出毛烘烘的脑袋,沖坐在床沿叠衣裳的宋明好咧嘴笑:“宋小好,你得对我负责了,以后对我好点知道不?” 典型的蹬鼻子上脸,宋明好乜他眼,不理他。 “用完就丢,不厚道。”姚祺年不满嘀咕,掀开被,光屁股下床。 “你怎么不穿衣裳啊!”宋明好忙抬手遮眼,手里在叠的衣裳往他屁股上甩。 “轻点儿!吊疼!”姚祺年手慌脚乱套裤衩,嘴里还耍流氓:“打坏了,心疼的还是你。” 宋明好哭笑不得,屋里没法待了,赶紧出去。 姚祺年也蹬上裤撵了出来,拉她手一块回老房子吃饭,边走边道:“小好,我想清楚了,你贷吧,以后我的八成批子给你,赏我点买烟钱就成。” 他要求很低,不喝酒,但一定要抽菸。 见他正色,宋明好也正了色:“那别耽搁了,吃过饭带我去信用社,先把钱贷出来再说。” 经过昨晚,姚祺年算想通了,宋小好某种程度上说的对,既然他们要结婚,就是夫妻,自己人没必要见外。 他会照顾她一辈子,也不会把她当外人,就不需要考虑其他,除非他没信心,或者心虚。 想通之后,姚祺年很快就做了决定,宋小好要管钱,就让她管,他以后给她打工。 吃过饭,两人先去生产大院找了姚书记,之后一块去了趟信用社。 姚书记跟信用社的人熟悉,做了回人情,几番周旋之后,成功的让宋明好贷到一万五千块,只不过还不能立刻拿到,起码要等三天。 要知道,这年月贷款可不是件小事,信用社的人得先调查清楚宋明好的政治成分以及户口工作,之后才能审批,如果不是看在姚书记面上,起码得一个月才能拿到手。 把贷款该办的手续办好,姚祺年又给宋明好算了次帐,加上姚四海给他的,他手上有一万三,再加上宋明好贷的一万五,林师傅贷的两千,还有至少五千的缺口要填。 林师傅那边电报发过来,说他又管亲戚凑了两千。 剩下的宋明好决定先管她爸借。 姚祺年要跟她一块,不能只让她开口。 赶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宋明好把饭菜端上桌,跟她爸提了借钱的事。 “成,你们拿去用。”宋医生几乎没犹豫:“只要你俩能好好的,怎么都行。” 姚祺年心里热乎,给老丈人倒了酒,正了色道:“叔,最迟年末就能把您钱还上。” 宋医生摆摆手,不在意:“钱放着也是放着,又不能生出朵花来,你们先用,宽裕了再给。” 除了老丈人借的三千,姚祺年没想到他大哥也拿了两千给他。 “年娃子,我手里还有点闲钱,你先拿着用。”姚祺田道:“我都听爸说了,你最近急用钱。” 姚祺年旁的话没多说,这份情,他记下了。 等贷款批到手,加上手里的两万多,姚祺年没耽搁,立马跟林师傅开卡车去了上海。 金星、凯歌、百花、星火几个工厂都是已经提前打通过关系,这趟过去,他们只要交钱提货就成,所以三天的功夫就打了个来回,拉回一车电视机、收音机、电风扇,还有电冰箱。 这几样电器里,目前电视机和收音机是紧俏商品,电风扇和电冰箱暂时肯定会无人问津,因为眼下已经进了九月,天气早就凉快了下来,百货商品的电风扇和电冰箱也被下架。 这个时候,姚祺年从工厂买来也便宜,他暂时也没打算卖,先囤着,等明年夏天再提价。 作者有话要说:  年娃子:娶媳妇重要,致富更重要,先致富再给媳妇好日过~ 第44页 第34章 日子飞快,转眼就入了冬,越是临近年末,电器的生意就越好做。 从年头忙到年尾,哪家哪户谁手里有点闲钱不想置办点家用?何况还不收电视机票,更不用托关系,唯一要做的就是存够钱。 不过也有想买但手头不宽裕的人来打听价钱,一问之下,最便宜的十二寸单音响电视机都得三百多块,只能眼巴巴的再等明年存够钱。 一来二去,姚祺年就想了个主意,让他们分期付款。 譬如一台电视机要价三百五,付不起全价不要紧,可以首次支付一百,剩下的两百五就按月分期支付,半年或一年内付清全部。 “这样一来,咱们和百货商店相比,就更有优势。”姚祺年道:“不过本钱回笼的期限会被拉长,但从长远来看,只盈不亏。” 林师傅还是头回听说这种买卖方式,听着倒新颖,就是他还有点顾虑:“万一人家拖欠赖帐怎么整?” 到时候四处要帐,烦都能烦死! 关于这点,姚祺年不是没考虑过,继续道:“欠条肯定要有,还得管他们要抵押,庄稼人抵押水田,商品粮户抵押工作证明,到时候不怕他们不按时还钱。” 听他这么解释,林师傅稍放心了些,毕竟目前对于负债纍纍的两人来说,任何打击都会让他们万劫不復。 好在姚祺年这个法子听着玄乎,但确实新颖,实施起来又不算困难,一传十十传百,甭管庄稼人还是商品粮户,来买电器的人越来越多,这批货很快就卖了出去。 抽空,姚祺年核对了下帐目,刨除仓库里囤的电风扇和电冰箱不谈,仅是电视机和收音机这样两,就让他们盈利将近五千块,其中分批付款的有二十几户人家,等把他们的钱全部收回来,他们挣的更多。 “这样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把欠的帐都还上了!” 林师傅喜上眉梢,继续道:“昨天海平拍了通电报过来,说厂里有货,让咱们去拉,还有生产星火的厂子,也说货出来了。我准备再等等,等其它厂子也出货,再集中到一块拉,这样能节省不少运费!” 林师傅说的在理,姚祺年点头道:“成,哥你看着办,这段时间要你多操心点了。” 林师傅笑呵呵的:“跟小好快到日子了吧?结婚是大事儿,带人家姑娘多买几身新衣裳,别扣扣索索的,小好这姑娘不错!” 姚祺年笑应好。 两人婚期定在腊月十八,日子一天天忙活,很快就到了结婚的日子。 正值寒冬,雪厚末踝,天气虽然冷,但大傢伙儿的心却是热乎的,姚祺年结婚这天,大半个村里的人都涌进了姚家。 杀猪宰鹅,洗菜切菜,兵兵梆梆的剁肉声,鼻涕虫奶娃们手里抓着瓜子糖果到处乱跑,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王吆喝了声,又一窝蜂的跑去村口迎新娘。 昨晚姚祺年几乎一夜没睡。 上半夜跟族里长辈商量几点接亲,几点开席,开多少桌,预备多少菜,光是说这些琐碎事就折腾到了将近凌晨,后半夜有七斤在他床上滚来滚去,他也睡不安稳。 别奇怪,七斤是滚床童子,必须要给他小叔滚次床,寓意早生贵子。 直到天将放亮,姚祺年才迷迷煳煳睡去,哪知还没想睡一会儿,姚四海就把他喊醒了,让他先准备准备,按吉时去卫生站。 按照大圩村的习俗,除了定亲时的彩礼,结婚这天还要为女方家准备九斤猪肉,九斤羊肉,四条鲤鱼,两坛酒,还有若干包高点,以及半笆斗五谷,笆斗里还要插上一桿秤。 姚祺年哪懂这些习俗,晕晕乎乎的,姚四海让他往拖拉机上搬啥,他就搬啥。 忙活到天将放亮,在噼噼啪啪的炮仗声中,姚祺年开拖拉机去接新娘了。 这年月,对新娘子来说,能坐拖拉机进门可是件风光事,不亚于几十年后的宝马。 只可惜眼下姚祺年感受不到风光在哪儿,只觉特别的冷! 跟他一块去接新娘的还有马连成和村里几个二流子。 见姚祺年穿一身干净笔挺的中山装,头髮整齐的梳成三七分,还骚包的擦了握手牌头油,俨然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架势,再想想他要娶的媳妇儿,马连成不免心生羡慕。 去接新娘的路上,马连成拍拍姚祺年肩,大声道:“大年,有合适的姑娘不?给我介绍个啊!” 没错,马连成相的姑娘不少,就是到现在还没成功,仍然光棍着。 姚祺年无奈瞧他:“先等我结了婚再说,我告诉你啊,小好是我媳妇儿了,你少再打她主意。” 马连成悻悻摸鼻。 一路无话,拖拉机一路突突突到公社卫生站。 卫生站大院里也热闹极了,宋医生在卫生站工作十几年,跟大院里的同事还有同事家属相处的都很好,知道宋明好没妈,那些伯娘婶子都早早过来帮忙。 做衣裳、纳鞋底、套棉花被,还有洗脸盆、脸盆架、肥皂盒、铁皮暖壶、镜子梳子……这些压根不用宋医生操心,伯娘婶子全给准备好了,这会儿都堆在堂屋里,上面挨个贴上红双喜。 在婆娘奶娃的一通哄闹中,姚祺年进了宋家门。 宋明好穿了身大红色棉袄坐床沿上,胳膊腕里挎着黄格子包袱,头髮被全部束在脑后,梳一根油光水滑的大长辫,她还特意去剪了头髮,额前一层薄薄的空气刘海,典型的时代美人。 这副打扮,要是搁几十年后,姚祺年肯定看不上,但眼下他却完全不觉得打扮落伍,恍然间,只觉得他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同样带有时代烙印的乡下娃。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给新娘子穿鞋啊!” “新郎这是高兴傻了!” “可不是,眼都看直了!” 一众哄闹调笑声中,姚祺年摸摸已经笑得发僵的脸,蹲到床边给宋明好穿上大红色的袜子,带襻的井口鞋,然后背对宋明好弯下腰,拍拍肩,笑道:“宋小好,快趴上来,带你去我家!” 大傢伙儿又是一阵闹笑。 宋明好闹了个大红脸,依言趴上姚祺年的背,两腿一悬,在炮竹声中被他背着往拖拉机旁走。 原本背新娘这事,是该宋明好的弟弟或哥哥干的事,但宋明好没兄弟,两家商量之下,干脆就让姚祺年来背,反正姚祺年也算是她情哥哥。 在拖拉机驾驶座上坐稳,宋明好左右四看,也没见到她爸。 这会儿宋医生在没人的地方正抹眼泪呢,娶媳妇是喜事,他嫁闺女可不是什么喜事。 显而易见的,相较宋医生,姚四海两口子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在小儿子的新房里招唿客人,安排他们坐席,只等宋明好接过来,就能随时开席! 说实话,结婚绝对不是件轻松事,是开心了大家,累死了新人,尤其是姚祺年,把宋明好接来他家之后,连话都没顾得上说几句,就被他大哥喊出去招待客人了。 女眷奶娃就算了,大佬们必须招待,敬酒肯定少不了,等敬完一圈酒,人家吃饱喝足散席了,他还得再去送客。 第45页 闹腾到半下午,亲戚邻里才渐散去,姚祺年本来还觉得冷,一通忙活之后,只觉身上腾腾热,就是胃里空荡荡的难受。 闲下来时,王乃云端给他一碗热腾腾的葱花面,上面还飘着猪油,面里埋了两个卧鸡蛋。 “饿坏了吧,快吃点儿!” 姚祺年接过碗筷,张嘴就要往肚扒拉,蓦地想起什么,又问他妈:“小好吃了没有?” 王乃云道:“早就吃了,还能饿着你媳妇?” 姚祺年嘿嘿一笑,放心的大口唏哩唿噜。 酒席散后,剩菜剩饭,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到处狼藉一片,他们还不能休息,得把桌椅碗筷从哪借来就送哪去,还得给借用的人家散喜糖和香菸。 冬天黑得早,等全部忙完,天已经黑透。 白天酒席办在新房,晚上姚家一家子就在新房吃了晚饭,堂屋里亮着昏黄的钨丝灯,大傢伙儿就围在桌旁吃饭。 怕宋明好初来不好意思,王乃云一个劲的招唿她多吃。 “小好,可别做假啊,多吃点,养好身子才能生个跟七斤差不多的胖娃娃!” 听奶奶喊他,七斤圆滚滚的小身子从门外跑进来,奶声奶气道:“奶奶喊我干啥?” 大傢伙儿都笑起来,谁也没回他到底干啥。 七斤揉揉鼻子,蹬蹬跑到宋明好跟前,有点儿羞涩的喊婶婶,然后道:“我今晚还能跟你们睡吗?你们的床软软!” 新铺的棉花被又软又暖和,七斤昨晚在上面睡了一夜,今晚又惦记上了。 “七斤乖乖,不能带你睡。”说话的是贡付姐,笑道:“今晚只能小叔跟小婶睡,小婶还要给七斤生个胖弟弟呢!” 第35章 贡付姐话音才落,全家人又笑了起来,把宋明好闹了个大红脸。 姚祺年也笑,还朝宋明好挑了挑眉,那贱兮兮的样儿,如果不是公婆兄嫂在,宋明好一准要揍他。 吃过饭,姚四海他们要回老房子睡,很自觉的给小两口留足空间。 就是七斤有点儿不情愿,巴巴的望着姚祺年,奶声奶气的问:“小叔,你真不打算留我睡吗?” 姚祺年沖他摆摆手:“赶紧走。” 别耽误他洞房。 被嫌弃了,七斤鼓着小脸,一步三回头的跟他爸妈离开。 他们一走,姚祺年反插上门栓,就有点儿蠢蠢欲动了,上回只喝到汤,肉没吃进嘴,眼下总算能名正言顺吃上了,他能不躁么。 再回屋,见宋明好在清扫地上的瓜子果皮,姚祺年咳了声,开口道:“放着明天再扫,累一天了,咱们早点睡吧。” 他暗示的这么明显,宋明好再听不出他话里意思就是根棒槌了。 “可我还不困……”她有点怕。 “不困正好。”姚祺年精神十足,从后拥上她,把人往床边推,覆在她耳边低声道:“那咱们玩个好玩的?” 这会儿宋明好转不过弯了,木呆呆的就问:“什么好玩的?” 姚祺年两眼弯了起来,拉长声音道:“你躺着,我来动。” 说完,不等宋明好反应,弯腰抄起她就往床上扔,又顺手扯开棉花被,一招大鹏展翅,朝宋明好这只小雏鸡扑过去。 可怜宋明好,被他没轻没重压得哎哟了声,疼得不行,不由得就生气:“你轻点儿!” 这节骨眼上,他能轻点儿才怪! “小好妹妹,你热不热?” “不热。” “冷不冷?哥胸前揣了火炉,给你捂捂。” “不冷。” “不冷不热,那正好,哥又冷又热,来吧,咱们阴阳调和一下。” 话音才落,一声唿痛响彻屋顶。 姚祺年倒抽口凉气,几乎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哥几把好痛。” “……” 宋明好咬紧下唇,什么话都不想说。 她比他更痛! 好在这种疼痛没持续多长时间,彼此适应后,安静的黑夜里很快就响起了唧唧水声,和令人臊得想钻地洞的污言秽语。 “好爽好爽,几把要上天!” “天,小好妹妹,你的馒头软又大,口感一流好。” “不行不行,水漫金山了,哥快堵不住了。” 聒噪的声音,夸张的呻吟,宋明好快被他气死,只想拿针把他嘴缝住。 这场恶战由开始的“你躺着,我来动”变成“我躺着,扶你动”,直到下半夜,姚祺年才拖着发软的两腿下床翻箱倒柜找干净裤衩。 转天,宋明好到点醒来。 姚祺年还在睡,两腿夹住她大腿,睡得喷香,宋明好戳了他好几下,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倒是姚老二先甦醒了,好大一包顶着宋明好。 想到昨晚,宋明好脸热起来,掀被悄声下床烧热水洗漱,等她再进屋,姚祺年就醒了,光屁股坐床上,正弯腰在两腿间检查着什么。 听见动静,他扭头看眼宋明好,眼神古怪:“宋小好,你过来帮我看看。” “看什么啊。”宋明好往他走过去。 “烂了。”姚祺年拧眉强调:“我的几把烂了。” “……” 其实就是有点儿破皮,就跟宋明好那儿肿得跟香肠一样,摩擦活动嘛,总会有破损。 “你弄烂的,你给我吹吹。”姚祺年死不要脸的要求。 宋明好没说话,而是起了身。 姚祺年以为她要找蒲扇,忙拽住她:“别找蒲扇。” “我不找蒲扇。”宋明好沖他笑笑:“不是我弄烂的吗?我去找根针给你缝缝。” 这下姚祺年彻底老实了,赶忙套上裤衩蹬上长裤,腿不软了,几把也不痛了,麻利洗漱之后,乖乖骑自行车带宋明好回门。 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见闺女女婿一块回门,宋医生既欣慰,又心酸,话都没以前多了,显然还没从嫁闺女的悲伤情绪中走出来。 姚祺年心思多通透啊,吃晌午饭的时候,频频朝老丈人敬酒,劝道:“叔,咱们离得近,以后小好还会经常回来。” 大圩村没结婚改口这个习俗,小两口结婚之后,原先怎么喊人,现在还是怎么喊。 “再回来也是你家的了。”宋医生话语里带了点儿幽怨。 他辛苦养大的闺女啊! 见她爸这样,宋明好也不好受,再回大圩村的路上,心事重重,姚祺年好几次撩拨她,都被她拍开了手。 “捨不得叔啊。”姚祺年看出来了,主动道:“以后接他来跟咱们一块住吧。” 姚四海老两口那边,他也会提前沟通好,该赡养的,他都不会落。 宋明好摇摇头:“我爸不会过来跟咱们住的。” 听她这么说,姚祺年一时也没了声,好一会儿才挠挠头道:“要不给他再找个伴?” 第46页 十个儿子闺女,都抵不过一个老伴来得体贴。 宋明好也有这打算:“我没意见,就怕我爸抹不开脸。” 毕竟闺女都嫁人了,再找婆娘过日子,十里八乡的亲房不笑话才怪! “有什么抹不开脸,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还管旁人怎么说?”姚祺年想得开:“回头我让刘大娘留心下,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说是这么说,这年头离婚本来就少,当寡妇的也轻易不愿再嫁,一来二去,迟迟没消息,倒搁置了下来。 加上年关将至,买卖格外好做,姚祺年把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经营买卖上,林师傅去上海拉货了,连着好些天,姚祺年都睡在了店里看店铺。 宋明好还要给学生上课,没法跟着去城里,这样一来,他们才新婚,就开始两地分居了。 到腊月二十三,姚祺芳他们期末考试结束,宋明好也就随之放假了,王乃云催她去城里。 “年娃子自己在那儿,我估计吃不好睡不好,你去跟他一块,也能打打岔。” 小两口不睡一块,啥时候才能怀上娃?! 宋明好刚嫁过来,还没完全融入目前的新家,成天自己在家也没事可做,眼下听王乃云这么说,她几乎没犹豫就应下了。 “大娘,我要是去城里了,新房没人……” 王乃云摆摆手:“这你就别操心了,我和你大伯哪个都能去看家。” 就这样,宋明好简单拾掇了几件衣裳,骑自行车去了县城。 前面已经提过,老印刷厂有两排瓦房,中间还带了一个院子,租下之后,前排瓦房被姚祺年用作门面,后排就用来当仓库,还特意留一间屋用来睡觉。 为了方便生活,廊檐下还搭了灶台,自来水也有,姚祺年在这住多少天都没问题。 就是有一点不好,总想媳妇儿,毕竟新婚燕尔,以前两人好归好,但还是少了点什么,自从结过婚洞过房之后,就觉得多了份亲密和牵挂。 宋明好赶到店时,姚祺年正和买家谈电视机价钱,瞧见宋明好,两眼腾地亮了起来,不觉就生出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宋明好不打扰他,抿嘴沖他笑,随后就去了后院,给他收拾屋子生火做饭。 寒冬腊月,没什么可吃的蔬菜,宋明好从家带了颗大白菜,剁碎拌上粉条,蒸了一大锅菜馒头。 姚祺年狼吞虎咽,吃得喷香! 宋明好给他盛碗米汤,叮嘱他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快干什么。” “媳妇儿蒸的馒头好吃,我乐意。”姚祺年神情满足。 宋明好又给他递两个,问他买卖怎么样。 “还成,到年末还清债没问题。”姚祺年道:“先把叔的钱还了,信用社的先搁着,还没到期。” 听他这么说,宋明好难掩高兴:“这样干下去,咱们以后起码不用为生计发愁。” 姚祺年要的可不止这些,他以前都没发现,原来挣钱会上瘾,难怪他亲爹都当上首富了,还想破脑袋的琢磨怎么挣更多的钱。 “小好,我打算过完年再去趟深圳。”姚祺年开口道。 “去深圳干什么?”宋明好不放心的问。 姚祺年吃饱了,把碗筷搁桌上,伸长胳膊捏了捏宋明好的脸蛋,笑道:“羊毛哪能光逮着一只薅,上海那边几家工厂的关系已经稳定下来,只要咱们本钱够,定时给货没什么问题,有林哥在就行了,我出去再闯闯。” 宋明好自知拗不过他,叮嘱道:“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姚祺年沖她咧嘴,露出八颗牙:“放心,有我媳妇儿在,我哪捨得提前上西天。” 第36章 当天晚上,宋明好就睡在了店里。 姚祺年已经好几天没跟媳妇儿睡了,难免激动,给外的热情似火,千里马驹似的,嘚嘚驾不停。 “啊哎哎,爽!” “好响好湿好热!” “小好妹妹,你看我这速度行不行?像不像电动小马达?” 宋明好哪知道什么电动小马达,眼下只觉他在胡言乱语,受不了的扣紧指甲挠他背,恼道:“正经点儿,你再这样,我不做了……” 姚祺年夸张的啧了声。 本来干的就不是正经事,还说啥正经话,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不过媳妇儿有要求了,姚祺年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乱七八糟的话到底没再往外蹦跶,把脑袋埋在宋明好肩上,附她耳边动情的喘息,夹杂着按捺不住的低哼。 宋明好脚趾头都缩了起来,很快就羞臊的发现她流的水更多了…… 转天,宋明好醒时,旁边的被窝已经凉了,姚祺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外边时不时传来说话声,宋明好听了片刻,才听出是林师傅和林嫂的声音。 林嫂的两个儿子也在,十来岁的小小伙儿,正奋力的帮着林嫂挪货,姚祺年和林师傅负责一趟趟往仓库里搬。 宋明好穿衣洗漱出来,也忙爬上卡车一块帮忙。 大傢伙儿齐心合力,很快把一车电器全部卸下来,姚祺年又清点了货,比林师傅记得帐单上少了两台星火牌电视机。 别奇怪,这绝对不是被林师傅中饱私囊了,而是他半路遇上了劫匪。 提起这事林师傅就气恼:“给钱塞烟还不行,非要上车检查我拉的什么货,愣是抢走我两台电视机当过路费!” 两台电视机加起来值六七百块啊! 再加上被抢走的现钱,损失将近八百块! 见林师傅满脸肉痛,姚祺年安慰道:“算了哥,别放心上,人没事就行了,只当破财消灾。” 干他们这行,免不了会遇到风险,尤其是在路上跑,真要碰上拦路抢劫的,只有乖乖挨宰的份。 林师傅也清楚,再心疼那八百块也没用,还得继续干,眼见就要过年了,他们就指着过年前后挣一把呢! 不过显然林师傅的期望过高了,临近除夕的生意并不是那么好,来他们这里买电器的还没有平时多。 起初姚祺年也搞不清状况,他和林师傅一样,对过年前后这段时间报有很大希望,但眼下已经是腊月二十七,再有三两天就要过年了,从早到下午,竟只有一个人过来买,还是即将结婚的年轻庄稼汉。 要知道搁平时的时候,一天起码能卖出四五台。 姚祺年抽空在城里转了转,这才意识到怎么回事。 商品粮户二十六发的粮肉票,二十七一早,粮站、副食品店、百货商店的墙上全都贴了布告。 “本月供应细粮五斤,其中大米三斤,富强粉两斤,只限今天,过时不候!” “特大喜讯,猪皮鞋不要工业劵,二十块一双!” “铁皮暖壶凭粮本可购买,售完为止!” “海鸥牌电视机,凭电视机票,三百三十块一台!” 原来不止他会打gg,他们也会! 第47页 年末百货商店货源充足,加上电视机卖的也不贵,最贵的才三百三十块,相比之下,大傢伙儿自然想挑便宜的买,这样一来,姚祺年的电器店肯定受到打击。 不过百货商店虽然便宜,但却要电视机票,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票,尤其是乡下老农民,仍然购买无门路。 分析之后,姚祺年迅速做了个决定,把部分电器再送回农村。 前面提过,当初姚祺年建新房时,特意建成四合院的样式,大门两旁的耳房留着,打算用作杂货铺,只是这种想法一直没能付诸实践,眼下姚祺年决定先收拾出来,作为他们卖电器的一个下线,仍然叫年好杂货铺。 对于这个决定,林师傅没意见,送货回农村,麻烦是麻烦了点,但只要能卖掉,麻烦也得干! 两人没耽搁,当天晚上就拉了三十多台电视机和收音机回大圩村。 事实证明,姚祺年的推断没有错,相较县城,他们的电视机在农村受众更广,加上姚祺年採用了此前的分期付款,只要先付一百块,就可以先把电视机搬走。 这样一来,农村手头稍微宽裕点的人家,都能买得起。 三十多台电视机还不到两天的功夫就全部卖完了。 到除夕前,他们仅是在大圩村附近就卖出了近五十台! 农村有句俗话,叫赊帐不过年,算帐年前算,否则就是王八蛋。 打从姚祺年跟林师傅合伙转卖电器起,他们还没算过帐,日常开销以及柴油费、打通关系费,走的都是公帐。 腊月三十这天,姚祺年跟林师傅坐一块,好好核了次帐。 今年下半年起,他们从上海前前后后共转来近五百台电视机,三百台收音机,卖出去有四百二十台电视机,两百五十台收音机,其中有一百三十五台电视机是分期付款,收音机都是全款。 刨除还没卖出去的电视机和收音机,以及囤在仓库留着明年夏天抬价的电风扇和电冰箱,他们纯盈利一万三千块。 这一万三千块钱里,姚祺年占八成,分到一万块。 加上原有的一万块本钱,姚祺年现在手里有了近两万块存款! 当然,这两万块存款,最终都进了宋明好的腰包。 年夜饭在晚上吃,下午王乃云婆媳几个都忙活了起来,包饺子,炸肉丸,蒸菜馒头,熬糖瓜…… 外边雪下得极大,姚四海父子三人围坐在铁皮炉前说话,说今年的收成,说来年的心愿。 姚祺年菸瘾上来了,摸摸口袋,只剩个空荡荡的烟盒子。 “宋小好,赏我点钱,让七斤去给我买包烟。” 姚祺年说这话时,没有半分不自在,嗓门特大。 他话音才落,王乃云和贡付姐两都朝宋明好看了去,尤其是贡付姐,眼里惊讶难掩。 她瞧这弟妹挺温顺,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这才进门多久吶,就把小叔子吃得死死的! 王乃云则是特感慨,还夹杂了点儿辛酸,她苦命的小儿子哟,连买包烟的钱都得管儿媳妇要! 宋明好被婆婆和大嫂看得脸通红,围裙上擦擦手,去姚祺年原先睡觉的屋里拿钱。 她前脚进屋,姚祺年后脚就跟进来了。 “你故意的。”怕公婆听到,宋明好说话声极小,还拧了他一把。 姚祺年嘿嘿笑,死皮赖脸道:“我媳妇儿疼我,给我钱花,我用得着故意么!” 说完,还挤到宋明好跟前,狠狠在她脸上啵了口,印她一脸口水。 宋明好拿他没办法,赶紧掏十块钱塞他,叮嘱道:“买烟剩下的,就给七斤当压岁钱吧,芳芳的我给。” 七斤这个小胖墩耳朵可灵了,蹬蹬跑进来,两手插在围兜里,开心道:“小叔,你要给我压岁钱啊!” 第37章 到这年,七斤就三岁了,长得随姚祺田,瞧着虎头虎脑,其实可机灵了,小嘴还特甜,喊过小叔,还不忘喊小婶。 “小婶,我想吃糖。”七斤单手插围裙兜里,另外只手晃晃宋明好衣下摆。 宋明好对这个小胖墩有莫名好感,本来要给姚祺年的十块钱,立马就改给了七斤,笑眯眯道:“这是小婶给的压岁钱,够买很多糖了。” 七斤先没接,抬眼皮偷偷瞧他小叔。 姚祺年摆摆手,大方道:“拿去吧。” 七斤开心接过,却不忙着跑,而是又晃晃宋明好下衣摆:“小婶你蹲下来。” 宋明好依言蹲下。 下秒,七斤嘟嘴就往他小婶脸上亲了口,别问他怎么知道,刚才他小叔也是这么往他小婶脸上亲的。 姚祺年笑骂了声兔崽子:“长胆了,敢调戏我媳妇儿!” “你瞎说什么。”宋明好忍不住要锤他:“七斤才多大点啊。” 姚祺年心道男人耍起流氓来可是不分年龄的,不过这话他没说,而是道:“媳妇儿,给两分钱买包烟呗。” 没错,咱们的年娃子就是这么随性,有两万存款了,平常抽的还是两分钱一包的葵花牌香菸。 其实宋明好并没有剋扣他,而是他不爱装钱,他去哪儿又爱把宋明好这个移动钱包带着,自然就随时随地管媳妇儿要钱。 不过年后他就要出远门了,还怪捨不得媳妇的。 “宋小好,你在家要好好的,等你男人回来。” “花钱别省着,想买什么就买。” “照顾好你爸,再顺带孝敬下我爸妈。” “还有每天一定要想我。” 别人家的男同志要出远门了,都是女同志唠叨,她家倒好,宋明好收拾行李,姚祺年就跟在她后头碎碎念。 见宋明好嗯嗯啊啊的回应,他不满走过去,突然一招大鹏展翅,整个人扑到宋明好背上,嘴里大吼一声:“呀嘿!看招!” 宋明好没防备,一下就被他扑到了床上。 “姚祺年!”宋明好气得回头瞪他:“你干什么啊!” 姚祺年小了声,舔舔嘴,老实道:“几把胀,想干。” 宋明好:“……” 初五一早,天还没亮,姚祺年就顶着风霜出门了,宋明好要骑自行车从他到乡里,姚祺年没让。 “在家好好睡觉,哥就不爱看哭哭啼啼搞分别。” 他不说还好,一说宋明好鼻子发酸,真有想掉泪的冲动了。 “看你,哥还没死呢。”姚祺年反手给她摸泪,又连亲两口,嘴里道:“好了好了,谁哭谁就是老母猪,臭鳖虫,屎壳郎。” “……” 宋明好这下哭不出了。 姚祺年满意咧咧嘴,揉揉她脑袋道:“哥走了。” 通往深圳的火车五天才有一趟,姚祺年早就打听清楚了,年初五这天下午两点,市区会有一趟火车停靠。 等他赶到时,火车也即将到点进站,买好车票在后车棚里等二十来分钟,随着一声气鸣响,姚祺年随人流蹬上南下火车。 第48页 这年月卧铺不好买,也贵,姚祺年买的是坐票,崭新的绿皮车,哐当哐当行驶极慢,据说要坐三天两夜才能到深圳。 火车上的时间极为漫长难熬,加上跟周围坐的人不熟悉,姚祺年多半时间都在睡觉,直到火车经过上海时,他身旁换掉一拨人。 眼下挨他坐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同志,剃小平头,身上披件军大衣,浓眉阔目,十分健谈,上火车不久就开始了高谈阔论,或者换句话说,可以称之为吹牛皮。 起先姚祺年没插嘴,只是歪靠在窗户口竖耳朵听着,直到男同志提起俄罗斯联邦政府。 “俄罗斯联邦政府厉害啊,叶尔钦知道不?听说要接手联邦政府了,苏联在咱们国家的所有财产存款,都要归联邦政府,满洲里那边不是有个飞机厂么?就要关闭向联邦政府折现了!” 男同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周围坐的人没别的事,都津津有味的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吹牛皮。 姚祺年顺嘴追问了句:“大哥,你说的靠谱不?也没听报纸新闻报过啊。” 闻言,男同志还挺不高兴:“我要是说假话,我名儿都倒过来写!” 姚祺年点点头,还是坚持道:“不信,除非你说出工厂的名,我听听看有没有。” 男同志不耐诈,当即道:“一零八军工,要是搁满洲里住过的,一准都知道!” 姚祺年给男同志递了根烟,见他不像说假话,来了点儿兴趣,把话继续往下引。 跟中年男人的交谈中,姚祺年得知一零八工厂原本是苏联在中国的一家飞机零件厂,每隔段时间,苏联会用飞机託运回国,现在一零八工厂要被苏联折现给联邦政府,出了大批飞机零件要出售之外,还有一架军用飞机待抛。 这时期交通不便宜,信息极闭塞,这么大的事要是搁几十年后,保管一夜之间飞遍网络,可眼下却没几个人知道。 至少姚祺年不知道,得亏男同志,让他长了点见识。 一来二去,姚祺年和男同志稍熟了些,彼此介绍后,姚祺年问他去哪儿。 “去深圳。” 男同志姓孙,全名孙元峰,这趟去深圳,是要去电子工厂。 要知道,这时期,河对岸香港正是电子产业最繁盛的时候,隔条深圳河的深圳,在划成经济特区之后,也开始逐步向香港学习,发展电子产业。 孙元峰不觉又跟姚祺年说了许多。 “同志,你去哪?” 姚祺年道:“也去深圳,见见世面。” 孙元峰递给他个“你来对了”的眼神,瞭然道:“是想弄点货带回去吧?” 姚祺年低头看看自己穿着,中山装外套军大衣,头上带了顶毡帽,他这副模样几乎和旁人无异,难道他骨子里都散发出了二道贩子的气息? 被看穿了,姚祺年也不瞒着,点头道是。 孙元峰道:“明天下火车了,跟着我走,我给你引个路。” 听他这么说,姚祺年忙感谢,把他平时捨不得抽的牡丹牌香菸都塞给了孙元峰。 火车在初八下午才到深圳,下火车出站,扑面而来的湿热,让姚祺年有些不习惯,身上的军大衣也穿不住了,姚祺年脱下在胳膊肘里挂着,一路跟紧孙元峰脚步。 河对岸高楼林立,灯火璀璨,这边低矮的吊脚楼,逼仄的街道,虽说已经是经济特区,眼下仍然贫穷落后,主城区破败老旧,直到进了工业园才好些,起码是宽敞明亮的大厂房,几乎一个工厂连一个工厂。 很快,孙元峰带姚祺年进了其中一家专门生产电子手錶的工厂。 提起老牌手錶,不难想到梅花、上海、北京等国产品牌,再不然就是瑞士大罗马、浪琴、欧米茄之类进口品牌。 价格昂贵,大多数只有在快结婚的时候,才会花七八十块钱买上一块梅花牌手錶,跟自行车、缝纫机并称“三大转”。 相较老牌手錶,新出的电子手錶在深圳更为畅销,一来便宜,二来新出的玩意总是更招人眼。 必须一提的是,在此前好些偷渡客偷渡到香港,必带回的东西就有电子表。 姚祺年确实想弄一批回去卖,但初来乍到,姚祺年没门路,只能跟孙元峰打好关系,从他身上下手。 孙元峰自然也能看出他意图,主动开口道:“其实弄这玩意简单,我给你指条路,去找看仓库的,姓李,找到他也别拐弯抹角,直接跟他商量怎么买,是论斤称,还是论个卖。” 姚祺年满心感激:“谢了哥,晚上我请你吃饭,咱两喝一个!” 孙元峰摆摆手:“你先去问问,弄到了再说。” 两人分开走,孙元峰要去厂委办公室,姚祺年则是去了仓库,找到姓李的看管员。 “论斤称是二十块钱一斤,论个卖是两块五一个。” 时下的电子表外观瞧着粗重蠢笨,但摸在手里却不重,姚祺年拾起其中一个,搁心里掂量了番,然后道:“我要论斤称。” 二十块一斤,姚祺年称了二十斤,鼓鼓囊囊一大包,幸好姚祺年早有准备,行李箱除了装衣裳,还装了几条摺叠好的蛇皮口袋。 统共四百块钱的手錶,姚祺年估算了下数量,约莫有两百五六十个,出厂价两块五,姚祺年可不能只两块五就给卖了,起码要视情况抬高三到五倍的价。 深圳和临江省,一南一北,到底是处处有差异,白天姚祺年四处转悠,到晚上就在招待所住下,连着几天,几乎天天有收穫,除了电子表,还有衣裳鞋,只要看到什么泾河县没有的,他都买一批,送去邮局打包裹往回邮寄。 当然,他也没忘答谢孙元峰。 孙元峰要回上海前,姚祺年做东,请他在国营饭店里吃了顿饭。 第38章 赶着下班的点,国营饭店里不少穿老蓝工装的工人,三三两两坐一桌,喝着小酒,嬉笑交谈。 姚祺年做主点了只蜜汁烧鹅,两个小菜,又要一壶玉冰烧,时不时招唿孙元峰动筷。 “孙哥,深圳这边还没建机场吶。”姚祺年有心打探。 孙元峰倒没往别处想,应声道:“建着呢,这要是建好了,我从上海过来出差也方便点。” 姚祺年心思百转,起先没说话,半响后才又问:“哪家航空公司建的?” 如果姚祺年没记错,应该是深航了,但他不敢确定,毕竟是他亲老娘虚拟出来的世界,谁知道有没有偏差。 听他这么问,孙元峰奇怪瞧他眼:“兄弟,你问这些干什么?飞机票可贵了,你以后过来还想坐飞机不成?我能找厂里报销,你可别和我比啊!” 孙元峰说这番话也没恶意,纯粹是替姚祺年考虑,在他印象里,二道贩子过得是不错,但还没宽裕到出门捨得坐飞机的地步。 姚祺年扯扯嘴,自嘲道:“我这不是没见过世面吗,就想去看看,等回了老家,也有吹牛皮的资本不是?!” 孙元峰笑道:“那你去黄田看看,听人说也要成立黄田航空公司了。” 第49页 姚祺年面不改色点头,幸好他多嘴问一句,他就知道,他亲老娘会不按常理出牌! 隔五天有一班开往北方的火车,当天夜里,孙元峰就赶火车回去了,临走前还把地址留给了姚祺年,叮嘱姚祺年哪天去上海了,可以找他。 姚祺年不急回去,在招待所休息一夜,转天早,他就沿路打听问人,找去了在建设中的黄田机场。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黄田机场并没有传说中的“基建工程兵”驻扎,空旷的场地,零星几个人影,守工地的大爷靠在椅上晒太阳看报,闲适的像在度假。 姚祺年走过去递他烟,沖大爷咧嘴笑,毫无杀伤力的模样。 大爷从报纸间抬头,操着地方口音,懒洋洋道:“来打短工啊,我劝你赶紧走,想打短工去工厂,可别来这,这里工钱都给不起的。” “我不打短工,向你打听个人。”姚祺年在大爷身旁蹲下来,佯作记不起的样子:“咱们工地上有个管事的,叫什么来着?” “你说马三友啊,今天也没见着他人,我跟你说他家住哪儿,你去找找。”大爷问一答十,还挺热心肠。 其实姚祺年哪是想找什么马三友,他初来乍到摸不清情况,是想顺路子往上摸,摸清谁是黄田航空公司真正的管事人。 接下来两天,除了这个马三友,姚祺年又接连找过好几个人,辗转打听之下,才问到他最想打听的人,刘红军。 刘红军原先在部队里干过,眼下退伍之后,集资捣腾起了航空公司。 锁定目标之后,姚祺年不急去他家,而是先去澡堂里好好泡个澡,搓个背,鬍子剃掉,头髮打理整齐,脱下军大衣和中山装,换上他结婚时穿的那身衣裳,白衬衫红背心,灯芯绒裤,又花大价钱在百货商店买了件羊绒大衣和一双牛皮鞋。 收拾干净得体之后,姚祺年才登门去拜访。 不管什么时候,世人都是先敬罗衫再敬人。 姚祺年原先那身二道贩子的打扮,恐怕刘红军见了之后,绝不会有想跟他坐下来好好谈事的打算。 刘红军家住城东,单门独户,两层吊脚楼,墙上爬满常青藤,姚祺年一路走过,感受到路人考量的眼神,目不斜视,挺肩阔步往巷里走。 “你找谁?” 这回不等姚祺年打探,就有人主动问了。 “我找刘红军。”姚祺年道:“不知道他家怎么走。” “我给你引路!” 有人带,姚祺年很快就进了刘红军家门,正赶着傍晚下班的时候,刘红军一家子都在,正围着摺叠圆桌吃饭,乍瞧见个穿着打扮光鲜整齐的陌生人,一家人都有点儿缓不过神。 此时如果姚祺年穿着邋遢,弓背驼腰,恐怕刘家人会以为是哪个拾破烂的误入门,只会嫌弃,不会招待。 但眼下即便这一家子不认识姚祺年,还是很快有人起了身,给姚祺年让坐。 姚祺年适时露笑,开口问:“哪位是刘红军同志?我找他有事。” 被点名的刘红军几乎立刻就应了声,招唿姚祺年去旁屋里坐,边走边道:“我就是,这位同志,你尊姓?” “姓姚,姚祺年,可以直接喊我小姚。” 短暂的热络寒暄之后,刘红军给姚祺年泡了茶,递了烟,有点儿摸不透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来意。 姚祺年主动开了口,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刘同志,我是满洲里一零八工厂的职工,一零八工厂有没有听过?” 刘红军点头道:“听过,苏联产飞机零件的工厂。” 姚祺年不慌不忙,喝口茶继续道:“是这样,因为苏联内部政治原因,他们打算关厂撤资,折现的钱给俄罗斯联邦政府,还有架军用飞机急卖,问你们要不要,价钱好商量。” 刘红军一愣:“军机?” 姚祺年点头:“我就是来问问,如果你们没意向,我再去别处打听。” 闻言,刘红军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番。 机场没竣工,航空公司还待建,眼下他们既要解决资金问题,也要考虑着手购买客机问题。 先前刘红军去香港打听过,从香港购买一架波音飞机,需要一亿三千万人民币,对他来说,无疑是天价。 但如果军机用作客机…… “你说的这架军机,估计多少钱?”刘红军打听道。 其实姚祺年也不清楚一架军机价值多少,他只知道,此时想要说服刘红军,必须要让刘红军尝到甜头,他自己还要有得赚。 思及此,姚祺年向他报价:“八千万。” 刘红军点菸的手一顿,八千万和一亿三千万对比,少了不是一点点啊! “姚同志,能带我过去看看吗?”刘红军动了心。 姚祺年哪能现在就让他去,刘红军一旦去了满洲里,他不就露馅了吗?! “这不是急事。”姚祺年安抚他:“我这趟南下,就是要先联繫买主,你这边我记下了,等我回去和厂里商量好,再去看也不晚。” 刘红军一听,也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笑呵呵道:“你说的是,机场离建成还早,我这不是瞎着急么!” 当晚,刘红军非但塞了两包中华给姚祺年,还硬留姚祺年在他家吃了顿饭。 两人相谈甚欢,姚祺年告辞的时候,刘红军喝的满脸通红,两手合握,直拍姚祺年的手,叮嘱道:“兄弟,这事就托你了,满洲里那边,你得给我好好说说啊!” 姚祺年爽快应声,披星踏月离开。 回到招待所,姚祺年彻底松口气,解开衬衫衣扣,甩了脚上的皮鞋,也不嫌冷,两手叉腰,赤脚在屋里来迴转圈。 没片刻,突然趴墙上,直缩胯往墙上顶。 他快活的想日墙! 如果能干成这笔买卖,足够让他迅速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 虽然手段不光明了点,但他也算为刘红军剩下一笔钱不是么?! 转天天光大亮时,姚祺年退了房。 之后,他去了趟邮局,给宋明好拍个电报,告诉他媳妇儿,他要去满洲里。 满洲里只是内蒙管辖下的小县城,并没有直达火车,姚祺年先买了到首都的票,再从首都到内蒙,最后再坐汽车去满洲里。 这一趟行程,足足要六天的时间。 眼下还没出正月,满洲里可比深圳冷多了,冰天雪地,交通极不便利,煤炭渣子铺的路上雪积雪,几乎是踩在冰上走。 即便姚祺年把他最厚的衣裳穿在了身上,抵达一零八工厂时,还是被冻得不轻,又是一副二道贩子的模样。 同样,他不能以这副模样去谈事,只能先找地方住下,再从头到脚收拾一番,把自己收拾成广东地区时髦青年。 自打年前“上海滩”由香港传至内陆之后,许文强式衣着,就成了广东地区最为流行装扮。 毫无意外的,姚祺年这身惹眼的穿着,很快引起注意,打着深圳黄田航公的旗号,姚祺年不费力的就被人带去了一零八工厂,找到苏联在满洲里的管事人。 第50页 管事人金髮洋鼻子,操一口蹩脚的东北话,还夹杂着俄语。 姚祺年干脆直接和他说俄语。 别奇怪,他以前好歹是个富二代,用他亲老爹的话来说,没两把刷子怎么好意思继承几千亿的财产。 和金髮洋鼻子的交谈间,姚祺年得知他们确实有架军用飞机待寻买主,开价四千万。 听到这个价,姚祺年再难掩激动,笑得露牙花子。 这口肥肉他现在不吃,还想等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宋小好:知道我名字的谐音是什么吗?命好~ 年娃子:必须的,富二代他妈~ 第39章 过度的激动之后,姚祺年很快冷静下来。 满洲里想卖,黄田想买,但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上哪儿弄四千万买下军机?银行绝不会贷款给他这些钱。 当晚,姚祺年仰躺在招待所的小床上,睁眼看着屋顶,毫无困意。 试想,如果他把刘红军带来满洲里,那刘红军必然会知道他不是一零八工厂的职工,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根棒槌,才会甘愿任他宰。 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等刘红军过来,他必须先拦路把军机拿下。 此时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上,他上哪儿去弄四千万。 胡思乱想大半夜,天朦胧亮时,姚祺年才迷煳睡去。 转天,姚祺年又去了趟一零八工厂,别的事没有,就和金髮洋鼻子管事人谈天谈地,乱七八糟的谈。 三两天下来,姚祺年从管事人口中得知,苏联正在闹“皮革荒”。 他们闹皮革荒不难想像,满洲里已经很冷,苏联在满洲里的更北方,不等到五六月份,都很难春暖花开,所以御寒的物资对他们来说,就格外的重要。 突然间,姚祺年有个更大胆的想法。 他可以尝试用皮革代替四千万,以物易物,先把军机换来送到深圳,再把从黄田航空手里拿到的钱取出一部分给皮革厂。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姚祺年先和金髮洋鼻子管事人沟通好,白字黑字签下合同,他去凑皮革的时候,军机不能再转给别人。 这样一来,摆在姚祺年眼前的矛盾随之转变,他去哪儿弄皮革?又怎么送过来? 反覆思量之后,姚祺年决定离开满洲里,先回乡再说。 到此时,他离家已经快一个月了! 时下交通通信太不方便,在离家的近一个月里,姚祺年只给宋明好拍过一通电报,宋明好说不担心是假,尤其在她发现自己怀娃却又联繫不上姚祺年之后,对他是既担心又怨念。 怀娃头三个月不稳,不用王乃云提醒,宋明好自己也很小心,每天傍晚在老家吃过饭就回新房,早早的洗漱上床。 担心她自己睡害怕,姚祺年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姚祺芳会跟宋明好一块睡,正好姚祺芳快升高中了,宋明好能给她补补课。 半夜里,宋明好睡的不安稳,迷迷煳煳间听到敲窗声,被吓的勐地从床上坐起。 “小好,是我,给我开个门。”姚祺年趴在窗户上,声音很小。 宋明好愣了片刻,忙下床去堂屋拉门栓,门口站的可不就是消失多天的姚祺年! 不等宋明好有反应,姚祺年直接把人抱进了怀,忍不住的捧住宋明好的脸直亲,亲她一脸哈喇子。 此时的姚祺年实在不好闻,从满洲里回来,一路舟车劳顿,连坐了三天的车,旁的不提,他嘴巴臭极了。 宋明好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力推开姚祺年,跑到院里就一阵吐。 “……” 宋明好这副反应,可伤人心了,姚祺年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只觉心口窝凉飕飕的,立马就撒了性子。 “你看你,我才走多久啊,就嫌弃我了!” 宋明好没功夫搭理他,还在吐。 没人哄,姚祺年搁原地委屈了会儿,还是进屋端水拿毛巾,蹲在宋明好跟前,边拍她背边道:“没我照顾,受凉了吧?” 听姚祺年还在贫嘴,宋明好泪眼汪汪的推了他一下,嘀咕道:“王八蛋,我是怀娃了。” !!! 姚祺年先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立马后退几步,紧贴红砖墙,使劲缩胯。 宋明好自己擦擦嘴站起来,走过去奇怪的问:“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呢?” 姚祺年话里难掩激动:“哥要有儿子了,想日墙!” 宋明好哭笑不得,直锤他:“哎!” “在!”姚祺年响亮应声,然后伏低做小把宋明好扶进屋,虽然此时他脑子里一团浆煳,可嘴里还在清晰的吐字:“饿不饿?渴不渴?想不想吃啥?哥去给你做。” 其实他哪会做什么饭,就是觉得应该表表态。 “你坐着别动,我去做饭给你吃。”宋明好眼不瞎,自然能看到他凹陷的眼窝,起皮的嘴唇,还有鬍子拉碴的下巴。 新房里有锅灶,宋明好给他下了碗面条,又卧了两个荷包蛋。 姚祺年一阵唏哩唿噜,边吃边和宋明好说他在外情况。 如果不是清楚姚祺年当着她面从不说假话的性子,宋明好绝对会以为他在吹牛皮。 满洲里,黄田航空,军用飞机。 好歹宋明好还是上过学见过点世面的读书人,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要是给别人听到,十有八九会当成笑话。 “真的小好,我现在着急的是上哪弄皮革。”姚祺年吃完了饭,把碗筷搁桌上。 宋明好点头,抬手抚他乱糟糟的头髮:“我知道你说的不会假,别急,你现在最需要的是睡觉,先睡一觉,明天再说。” 姚祺年确实太累了,但还是朝宋明好张开胳膊,要求道:“要搂着睡。” “不行……”宋明好为难,小声道:“芳芳在咱们床上呢,你去睡大伯和大娘的床。” “……” 休息一夜,姚祺年又精神焕发起来,当他出现在老家时,姚家人不是不欣喜,七嘴八舌,围着他问东问西。 知道他们是关心他,姚祺年没有半分不耐,只说他去深圳倒卖电子表,只字不提军机的事。 眼下八字还没一撇,姚祺年不想跟他们提,人多口杂,他做成了这笔买卖还好,要是没做成,也能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他不提,宋明好自然也不会提,全家热热闹闹搁一块吃了顿午饭,下午姚祺年就去了县城。 林师傅是他的合伙人,他没瞒着,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说了遍。 林师傅除了惊讶,就是感慨。 他早就说过,大兄弟不是一般人,这事要换成他,指定没这魄力!别说跑去满洲里买军机,他能从别人侃大山里听出重点,就已经是厉害人了! “大兄弟,你也别急,我这些年在外跑长途也不是白跑的,皮革工厂是不?我打听!” 这事林师傅敢拍胸脯。 姚祺年露了笑,转问道:“我邮回来的电子表卖的怎么样?” 第51页 提起这个林师傅就高兴,喜道:“二十块一斤称回来的,我卖十五块钱一个,这不,已经抢光了,你邮回来的东西里,只剩几双塑胶鞋。” 人往高处走,现在这点蝇头小利,已经不能让姚祺年多满足了,他关心的是那四千万能不能到手。 很多时候,点子可以随便想,但真正践行起来,特别困难,几乎步步有关卡,这也是大多数人都终生庸碌无为的原因。 不过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再没什么藉口能让姚祺年放弃摆在眼前的肥肉。 林师傅托人辗转打听的同时,姚祺年也没闲着,把林师傅已经打听到的皮革厂挨个罗列出来,有在省城的,在苏州的,在上海的,还有长沙的…… 思量一番之后,姚祺年决定先去苏州。 对于宋医生父女两来说,苏州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城市,知道宋明好小时候在那儿长大,去苏州前,姚祺年问她想不想一块去看看。 一提苏州,宋明好就想到她妈了,勐不迭摇头:“我不去,没什么好看的。” 知道宋明好还在记恨她亲妈,姚祺年也不逼她:“好了宋小好,不让你去,在家等我,我去几天就回来。” 泾河县离苏州不算远,夜里坐上火车,天不亮就能到。 林师傅打听到的皮革厂原先是街道办的工厂,头两年被私人承包下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承包下来之后,皮革厂的效益并不好,据林师傅所说,这个厂就快要倒闭了。 果不然,姚祺年找到时,就见不算大的工厂里空荡荡没什么人,门卫见姚祺年在工厂门口徘徊,出来上下打量他,问道:“你有什么事?” 姚祺年道:“我找厂长,谈买卖。” 门卫一听有买卖,半点没耽搁,立马就领姚祺年进去找厂长。 令姚祺年感到意外的是,皮革厂的厂长竟然是个女同志,面庞清瘦,梳着齐耳短髮,瞧着四十多岁的模样。 倒不是他歧视女同志,而是这年头女同志真正能顶半边天的很少,旁的不提,就说他们村委的干部,除了妇女主任是女同志,其他可全是大老爷们儿。 单凭这点,姚祺年就对这女厂长佩服上了,能当厂长的女同志,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思及此,姚祺年收起平时的嬉皮笑脸,正色跟女厂长握手,言简意赅道明来意:“我来是想跟您谈笔买卖,您厂里有多少货我都全要了。” 第40章 女厂长姓魏,叫魏芳芝,听姚祺年道明来意之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你知不知道我仓库里积压了多少存货?” 姚祺年笑摇头:“我不知道。” 魏芳芝刷了搪瓷缸,还算客气的给姚祺年泡了杯茶:“小伙子,喝完这杯茶,你再去别的地方问问,我没空和你开玩笑。” “我没和你开玩笑。”姚祺年正了色,直言道:“魏厂长,我现在急着向满洲里发两千四百吨皮革。” 他话音才落,魏芳芝靠椅里直起了身,也随之正色起来:“两千四百吨?送去满洲里做什么?” 姚祺年避而不答,只是道:“我诚心要你货,卖不卖看你。” 顿了顿,姚祺年又补充了句:“货款至少要等一个月之后才能到。” 说实话,姚祺年这种赊帐要货的做法实在胆大,要是换成别人,十有八九要轰他出去,可魏芳芝却认真考虑了起来。 能让魏芳芝认真考虑的原因,不外乎是手头缺钱,她工厂的资金鍊条豁了个大口,眼下急需填补,如果填补不上,工厂随时要面临倒闭。 姚祺年也正是捏准了她这个弱点。 “你说货款一个月之后到,我怎么信你?”魏芳芝迟疑开口:“到时你拿了货消失无影,我去找谁?” 姚祺年想了想,道:“如果你不放心,我带你去我老家认门,再看看我的电器店,然后咱们再谈买卖的事。” 魏芳芝以前不是没遇见过赊帐的小买主,为了做成买卖,她也时常跟货去买主那边看看,所以眼下听姚祺年这么说,她几乎没作犹豫,就道:“行,我跟你过去!” 事情急,魏芳芝没作耽搁,简单收拾几件行李之后,就跟姚祺年一块坐上去往泾河县的火车,奔波一路抵达县城。 姚祺年先安顿魏芳芝在招待所住下来,转天才带她去看电器店。 随后,姚祺年借自行车回了趟乡下,他打算把老丈人和媳妇儿都接过来。 魏芳芝是地地道道的苏州人,姚祺年让老丈人出面,一来是作陪,二来也有做担保的意思。 宋医生还怪难为情:“我一个老鳏夫,合适不?” 姚祺年哟了声:“叔,老鳏夫怎么了?魏厂长还离异女同志呢!” 来泾河县的路上,姚祺年跟魏芳芝闲聊时,得知魏芳芝不到三十岁就跟她男人离了婚,之后一直在皮革厂做工,也没再找男人,前两年看准时机把皮革厂承包下来,硬头皮撑到现在。 虽说头些年已经提倡男女平等,但真正推广起来还是困难,像魏芳芝这样能和一帮大老爷们坐下谈正事的女同志还是极少。 好在宋医生和宋明好算是她老乡,大傢伙儿有说有聊,也不冷场。 “老宋,这些年你没想过再回去吶。”魏芳芝问。 宋医生摆摆手,笑呵呵道:“老家没人了,还回去干什么,在这过也挺好。” 说着,又指指闺女女婿:“我闺女都嫁人生娃了,咱们父女两也算在这落地生根了!” 魏芳芝笑起来,没再多问,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宋医生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边两人说得热火朝天,一旁姚祺年和宋明好倒插不上话了。 姚祺年也不急提发货的事,专注的给宋明好挑鱼刺,叮嘱道:“多吃点鱼,鱼能补脑,我听说一孕三年傻,以后可别让我带三个傻子。” 宋明好没听明白:“哪来的三傻子?” “你看你,说你傻还不高兴,你一个,咱们儿子一个,还有排队等着出生的闺女,可不就是三个小傻子么!”姚祺年掰手指数给她听。 “你才傻呢!”宋明好可不乐意了,说她傻成,可不能说儿子闺女傻。 “不许你这么说咱们儿子闺女。”她嘀咕。 姚祺年啧了声:“瞧这妈妈当的,真像样!” 宋明好白他眼,扭开头不搭理,转听她爸和魏芳芝说话。 听着听着,宋明好嘆口气,小声跟姚祺年道:“要是我爸能再找个伴儿,给我生个兄弟就好了。” 姚祺年一听,乐了:“那感情好,以后咱们儿子还能把他舅舅带大。” 宋明好想想那场面,笑得肩膀止不住发颤。 “你两说什么呢?”宋医生奇怪瞧眼两人,又道:“年娃子,魏厂长刚问你满洲里怎么走,你俩商量商量,到底怎么送货。” 第52页 姚祺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也收了脸的笑,转说正事。 他跟跟魏芳芝商定,先把仓库所有积压的皮革全部发往满洲里。 “我仓库里还有近两百吨存货。”魏芳芝道:“你要两千四百吨,肯定不够。” 姚祺年到底是个人精,听出魏芳芝还有下文,没急着回声。 果不然,魏芳芝接着就道:“你看这样,剩下的货我给你备齐全,你给我一万七千块一吨的价。” 要搁在平时,一吨皮革的出厂价最多一万四,人不嫌钱烫手,魏芳芝是生意人,自然想从中分杯羹。 姚祺年搁心里快速盘算了番,一万七千块一吨,两千四百吨货就是四千零八十万,事成之后,魏芳芝能捞八十万油水,八十万还在姚祺年接受范围内。 思及此,姚祺年爽快应声:“成,不过送货的卡车都由你安排。” 魏芳芝毕竟干了有些年头,和本省及外省的好些皮革厂都有联繫,不出半月,魏芳芝就从全国各地给姚祺年凑到两千四百吨货,分批送往满洲里。 满洲里那边见货交货,告诉姚祺年军机能随时弄走。 至于怎么把军机弄到深圳,还是个问题。 姚祺年还没厉害到能开飞机,思来想去,他给刘红军拍了通电报,让刘红军来想办法。 电报发出去一周,刘红军就带了人过来,说来也巧,苏联方面在接到两千四百吨皮革之后,就很快安排将货物装机运回国,安扎在一零八工厂的工人也随之撤离,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当地工人摸不清状况。 也正因为这样,姚祺年顺利的煳弄住刘红军,让刘红军始终以为他是一零八工厂的职工,并且凑足了钱给姚祺年。 分文不少,八千万! 八千万前脚到手,姚祺年后脚就把皮革工厂的钱全部结清,结清之后,他手里还剩下近四千万的纯盈利! 饶是咱们年娃子见惯大世面的人,揣着四千万也时不时生出种飘飘然的虚幻感。 不过好在姚祺年是个自我调节能力极强的人,在最初的兴奋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不管什么时候,有钱可以,太有钱却没背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眼下这种环境。 夜里,小两口靠在床头,说着近来发生的事。 宋明好往他怀里靠了靠,轻声道:“咱们要不要跟大伯大娘他们说?” 告诉姚四海和王乃云,就意味着姚祺田和贡付姐也会知道,之后不难想像,整个大圩村乃至公社的人都会知道他倒腾飞机,转手就是四千万。 “先不说。”姚祺年道:“咱们心里有个数就行。” 第41章 “先不说,咱们心里有个数就行。” 宋明好点点头,往他怀里靠了靠:“今天大嫂还问我呢,说你天天不着家,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姚祺年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你怎么说?” 宋明好道:“我没和她提,就说你在倒腾电子手錶。” 事实上,村里大多数乡亲也都以为姚祺年是在倒卖电子表,眼红归眼红,倒也没谁多事去举报。 到底是政策放宽了,举报之后没人管不说,搞不好还会跟姚家结下樑子。 今时非同往日,姚家日子眼看着好起来,尤其是姚祺年,买卖做的有声有色,旁人想找麻烦,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下次大嫂再问,你别管,我来说。”姚祺年摇摇头:“你们娘们啊,就爱碎嘴。” 瞧这话说的,宋明好可不爱听了:“我没碎嘴过。”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姚祺年及时补救:“你不算娘们。” 宋明好抬眼看他:“那我算什么?” 姚祺年捏捏她脸,理所当然道:“我姑娘啊。” 他这样,宋明好有气都发不出了,嘀咕道:“都要当爸的人了,怎么还没点正形呢。” 姚祺年咧嘴笑起来,低眉瞧着怀里的媳妇儿,舔舔唇,先凑近亲了口,然后小声道:“宋小好,我想和你修仙。” “……” 见她不吱声,姚祺年搁被窝里的手捅了捅她。 宋明好有点为难,低声道:“我怀娃了,大娘说不能由着你来……” 算起来,两人已经很久没在一块了,得亏姚祺年事多,平常没功夫想歪主意,要不他年轻气盛,又跟宋明好结婚时间不长,水灵灵的媳妇儿摆在那只能看不能吃,指定要急得天天想日墙。 “宋小好,疼疼你男人呗,你男人快难受死了。” 生怕宋明好不相信,姚祺年在被窝里一阵骚动,没片刻就把裤衩扔出了被窝,往宋明好直凑过来,嘴里还胡言乱语。 “热死了,烫死了,胀死了!” “要不我去端盆凉水先给你洗洗?”热胀冷缩这个道理,宋明好还算懂。 “你就故意的,憋坏我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姚祺年撑胳膊在她上方,就瞪眼看她。 见他这样,宋明好放轻了声,哄道:“再忍忍好不好,等我生了再说……” 姚祺年一听她这样说,立马就不干了,当他是傻子吧,明明过了头三个月就可以! “宋小好,小好,小好妹妹,乖宝儿,小心肝……” 她不应,他就变着法的喊,没喊多久,宋明好就心软了,其实她也挺想的…… 夜深人静,屋里传来姚祺年放纵不羁的声音。 “对,宋小好,就是这么叫的,再大声点儿。” “不行不行了,哥好爽,想高歌一曲。” “大河向东流啊,tomato啊potato啊!哎唉嘿potato啊!” “……” 唱了半夜的大河向东流,第二天,宋明好起床去学校的时候,姚祺年还在蒙头大睡,宋明好没喊他,洗漱好之后先去学校上课。 等她中午下课回来了,姚祺年才优哉游哉的从被窝里爬起,跟宋明好一块去老家吃饭。 眼下已经进了三月份,春暖花开,雨水也多了起来,也到了拔草除虫的时候,外边正下着毛毛细雨,庄稼人们没半点不自在,顶草帽扛锄头从田里回来,碰上姚祺年小两口,都纷纷打招唿。 “年娃子,闲着吶!” “年娃子啥时候回来的? “瘦了,在外头没少遭罪吧?” 姚祺年笑嘻嘻的跟乡里乡亲招唿,有问必答,一路嘴就没闲着,进了老家门才算松口气。 宋明好揶揄他:“行啊,姚祺年同志,成咱们村响噹噹的名人了!” “敢笑话哥,找打!”姚祺年作势要拔她毛。 可惜手还没抬起来,倒先挨了一扫帚疙瘩。 打人的是王乃云,就瞧不惯小儿子浪里浪荡的样儿,没好声道:“你媳妇几个月了,不清楚吶,还没轻没重!” 宋明好乐不可支,忙躲到她婆婆身后藏着。 第53页 姚祺年悻悻摸鼻,扭头四看,问道:“爸呢,大哥大嫂呢?” “都下地去了。”王乃云道。 姚祺田和贡付姐两口子干十几亩田,几乎天天起早贪黑,姚四海也帮着他们干,早上天不亮下地,晚上擦黑才回,中午也不回来吃饭,就让王乃云给他们送。 时间长了,王乃云难免不满,搁宋明好面前嘀咕贡付姐事多。 “七斤我帮他们带,家里活也是我干,现在还让我下地给他们送饭,分明把我当老牛使唤!” 宋明好只笑不说话,半句不提贡付姐的坏处。 王乃云还想说,被姚祺年给拦住了:“好了妈,你再磨叽,太阳都要落山了!” 可不是,送饭去田里,一来一回起码得两小时,王乃云性子又慢,来回就是大半天。 “好好好,我不说了,锅里热着饭,你们先吃。” 说话间,王乃云跨上小篾篮,火急火燎的就往外走。 这样一来,午饭只有小两口带着姚祺芳和七斤一块吃,别看七斤人小,架不住圆滚能吃,宋明好给他小木碗里盛满满一碗饭,又浇了一勺汤,小胖墩老虎嘴一张,一口就是一大勺。 “小婶,妹妹啥时候生出来啊?” 宋明好笑眯眯:“起码得到年末。” 姚祺芳看看侄儿,好奇道:“七斤,你怎么知道生妹妹?要是弟弟呢?” 七斤童言无忌:“我妈说了,小婶肚子圆圆,以后肯定要给七斤生妹妹。” 宋明好倒没察觉什么,姚祺年嗤笑了声:“看把你妈机灵的,开天眼呢。” 七斤还听不懂好赖话,只顾趴在矮凳上往嘴里扒饭。 宋明好拐拐姚祺年,让他别说。 本来姚祺年没觉得他大嫂多奸,这会儿可被气到了,当着七斤的面没多说,等七斤跑出去玩了,才道:“太毒了,竟然咒我生不出儿子!” 他越想越气,嘟囔道:“宋小好,咱们加把劲,生他三五十个儿子,气死她!” 宋明好哭笑不得:“哎!” “在!”姚祺年捉住她手搁在胸前,正了色道:“宋小好,以后我带你去城里住吧。” 宋明好一愣,迟疑道:“咱们在城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去住?” “没有就想办法,还是你想在公社中学教一辈子书?” 这个问题早在姚祺年把印刷厂盘下来时,就已经考虑过,只是那会儿他刚起步,手里多余的闲钱,这个想法就搁置了下来。 现在不同了,只要他想,总能在县城找到合适的住处。 见他不像开玩笑,宋明好重重点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我就去哪。” 闻言,姚祺年咧嘴笑起来,凑过去飞快的亲了她下:“走,哥骑车送你去上课!” 姚祺芳也要去学校,姚祺年不偏不倚,前后各带一个,等把姑嫂二人送去学校之后,顺道又去了趟县城。 自打姚祺年从刘红军手上挣来四千万之后,就没再露过面,林师傅已经好些天没瞧见他人影了。 眼下见他过来,不是不惊讶,哟了声:“大兄弟,我还以为你打算收摊不干了!” 姚祺年笑,递给林师傅根烟:“想我收摊不干,除非死了。” “那你这是咋回事?”林师傅不解道:“成天看不见你人,也不说那钱要怎么处置,难不成就一直放银行里存着?” 姚祺年摇摇头:“现在风浪尖上,咱们先别张扬,等风头过了再说。” 闻言,林师傅瞭然点头:“是要低调,是要低调……太张狂难免招人眼。” 说话间,林师傅声音随之低了下来:“我原先在汽车队干的工友,辞职不干倒卖摩托车去了,才挣一把,就招摇的不行,这不,被弄进劳改队了,蹲了半年才放出来。 姚祺年道:“这段时间我不方便再出面,林哥,你抽时间去省城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店面,先盘下来,哪有就盘哪。” 林师傅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大兄弟,你是想扩大咱们经营范围?” 第42章 其实姚祺年还没有想好他以后到底要干什么。 他刚来那会儿,家里穷得叮噹响,姚祺年挣钱的目的是想让家里日子好过点,后来日子没那么难熬了,姚祺年更努力挣钱的目的是想积累资本。 眼下他手里有了四千万,资本操纵已经游刃有余,以后面临的是走哪步,怎么走,怎么走更远。 他清楚的认识到,这笔四千万交易的本质仅仅是投机取巧。 什么叫投机? 就是他没产品,没有服务,没有雄厚根基,只是靠歪脑筋和联络沟通来创造看似不可能的奇蹟。 干成功了,无疑能大挣一把,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投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持续,玩一次可以,谁又能保证次次成功? 正因为清楚的意识到这个致命性问题,所以姚祺年在四千万拿到手之后,没有大肆宣扬,更没有做癫狂的举动,他只是利用在家休息的时间,结合眼下的政治经济环境,认真分析了利弊。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他想走更远,必须踏踏实实干实业。 到今年初,全国上下粮肉票已经全部取消,以后不会再有细粮和粗粮之分,对于庄稼人来说,靠卖粮已经没什么大出路。 姚祺年不会傻到再去碰。 至于房地产,眼下房屋政策还不明朗,机关国企仍採取租赁模式,至于普通居民住宅,房契在公家手中,仅是极个别归私人所有。 在这种政策下,即便姚祺年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大水花。 房地产开发不了,金融就更没戏了,市场都还没完善,谈什么金融! 反覆思量之后,姚祺年还是决定从零售业做起,仍然零售电器,只是要扩大门面和零售范围。 租赁门面的事,姚祺年交给林师傅去做,他自己则消停了很长时间,很少再出面办事,最多来县城看看店铺,时不时走街串巷熘达,寻找合适的住处。 宋明好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肚子渐大了起来,最迟到年末,小两口就会迎来下一代,姚祺年打算找个干净宽敞的地方作为他们一家三口的新家,所以像林师傅家那样的大杂院,不在姚祺年的考虑范围内。 所幸功夫不负苦心人,姚祺年在城东找到一处单门独户的小院。 地方不大,只有三间平房,靠西边有间石棉瓦搭建的厨房,自来水供电都有,公共厕所离的也不远。 房主解放前上过战场,立过功,解放战争结束之后,公家做主,奖励了套单门独户的院子给房主,眼下房主搬去省城,老房子就空了下来,愿意租出去。 前面已经提过,这时期的房屋属于公家,可以出租,但禁止买卖。 姚祺年又不想以后靠炒房挣这点蝇头小利,他只要有个干净利落的院子能住就成,所以很快就跟房主谈妥。 第54页 一个月二十块的房租费,不包水电。 租下之后,姚祺年把宋明好从乡下接了过来,一来是去医院孕检,二来顺便带她看看新家环境。 “等咱们的小崽子出生了,我把妈接过来,让她看着,你想上班就去上班。” 姚祺年可从没想过让宋明好在家带娃操持家务,在他看来,甭管男同志还是女同志,都得有点事做,尤其是女同志,只要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搞不好还找茬跟他干仗。 这样的宋小好,他可接受不来。 “等年末,芳芳他们这批学生升了学,我就辞职,有适合的岗位再去参加考试。” 宋明好也闲不住,她是商品粮户,在城里找工作也不会受限。 姚祺年啧了声:“真像样儿!” 宋明好懒得理他,挺肚子把新家里里外外转了圈,迟疑道:“大嫂也怀了二娃,跟我这个一前一后生,估计大娘不一定能来城里。” 是的,夏稻收下来之后,贡付姐就怀上二娃了,眼下正东躲西藏避计划生育。 姚祺年皱了皱眉:“不行就让林嫂帮咱们看着。” 宋明好点点头,跟姚祺年去医院孕检。 上个月起,计划生育开始实施了,但凡已经生过奶娃的女同志,都被抓去开膛破肚结扎,正在怀娃的女同志则是被抓去流产,这事多少让姚祺年有些郁闷。 他还打算跟宋小好生他七八十来个奶娃呢! 县医院不大,只有一排两层水泥楼,斑驳的墙面上刷着“一对夫妻只生一孩好”、“放心大胆生一孩,以后政府给养老”之类的鲜红标语,看得姚祺年一阵牙疼。 妇产科里,有女同志哭丧着脸从手术室出来,还有的是被几个大姐强押进去,走廊里鬼哭狼嚎,看得姚祺年一阵心惊肉跳,赶把他媳妇儿两眼捂住。 “小好不怕不怕,有哥在。” 说这话时,他自己却打了个激灵。 宋明好反捂住他眼,也安抚道:“年宝不怕不怕,有你媳妇在。” 这两人坐角落里跟抖糠筛似的,等排队到宋明好时,姚祺年不放心的叮嘱:“哥哪都不去,就在外坐着,怕了就喊,知道不?” 宋明好心生感动,捧肚子起身进体检室产检。 姚祺年在外干等,耳边又不断传来女同志的哀嚎哭闹,听得糟心,点根烟还没抽一口,就被护士兇巴巴撵了出来,站廊檐下抽菸。 正抽着,余光瞄见个熟悉身影,定睛看,可不就是王郢村的东子,姚祺年还从他手上买过拖拉机。 姚祺年喊了他一声。 “大兄弟,你也在这?”看见熟人了,东子脸上扬起笑,问道:“你媳妇儿在里头呢。” 姚祺年点头:“你媳妇儿也在?” “可不是。”东子笑道:“刚怀上,头胎不稳,我带她来看看。” 一来二去,两人站廊檐下闲聊起来,交谈中,姚祺年得知东子跑运输跑得不错,自己承包了个货轮,带他两个弟兄一块干。 “大兄弟,你怎么样?我听说你倒腾电视机手錶呢,可牛了!”东子言语间满是佩服。 听他这么说,姚祺年多少放心了些,看来他转卖飞机的事,还没人说出去。 “你这才叫牛,大货轮江里跑,挣一笔够我吃一年。”姚祺年恭维他。 东子挠头嘿嘿笑,递给姚祺年根烟:“大兄弟,有生意了照顾我点,运输费都好商量。” 只怕以后是少不了合作,姚祺年有意跟他打好关系,笑道:“那肯定,得空来我家,咱两喝一杯。” 东子乐呵呵应好。 姚祺年必须得承认,他该拓展人脉网了,上到官僚,下到贩子走卒,对他以后发展有助力的,他得先处上了,等到走投无路时才后悔自己没关系,为时已晚! 好在拓展人脉网不是急事,陪宋明好养胎生娃的日子里,姚祺年三五不时就出门应酬一番,先认识更多三教九流的人,再从这些三教九流的人里筛出志同道合的,着重来往。 这晚,姚祺年从县城回乡,夹着菸酒味进家,头件事就是找他媳妇儿。 “宋小好,我饿了,晚上没吃饱。” 姚祺年边喊人边进里屋,结果就见宋明好坐床沿上抹眼泪,两眼哭得通红。 “怎么了?!”姚祺年吓了一跳,印象里宋小好就没在他面前哭过! 宋明好反手擦擦眼,低声道:“今天那女人找到了我学校。” 姚祺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明好口中的女人到底是谁,十有八九是他丈母娘没跑了。 “她来干什么?”姚祺年挨着宋明好身边坐下,伸手给她擦脸:“不是说她跟叔离婚之后又嫁别人了?” 提起这个宋明好就气恼:“因为她后来跟的男人死了,又回来找我和爸。” 姚祺年挠挠头:“那叔怎么说?” “我爸能怎么说,那女人还赖在卫生站不肯走,别人要是问,她就说是我爸媳妇。”宋明好气得不轻:“就没见过她这么不要脸的!” 是挺不要脸。 姚祺年想归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是道:“这事关键还要看叔什么态度,叔要是想跟她和好,你再不痛快,也得认,叔要是态度坚决,你就当没见过她。” 宋明好低着头,没吱声,没过一会儿,眼泪又吧嗒吧嗒砸下来。 “小好乖,我知道你是想妈了,到哥怀里,哥抱抱你。”姚祺年沖她张开胳膊。 宋明好扑到姚祺年怀里,哇得就哭出了声。 “以前不要我们,现在还回来干什么,我们本来好好的,她非要来搅和。” “好了好了,不哭了。”姚祺年不住拍她背:“明天咱们去你家看看。” “丑女婿总得要见丈母娘不是。”姚祺年扯扯嘴角,半开了个玩笑。 转天一早,小两口就去了卫生站,姚祺年随之见到了他丈母娘。 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是个厉害货色。 第43章 平心而论,宋明好长得随他爸,尤其是脸和眼睛,都圆乎乎的透着和善。 对比之下,宋明好她妈蒋翠华要显得更有稜角,瘦削脸庞,颧骨高耸,眼尾上吊,透着股精明劲。 这会儿她正给宋医生晒被晾衣,见宋明好和姚祺年回来,没有半点不自在,还主动招唿两人进屋坐,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这家的女主人。 “你俩吃早饭了没有?妈给你们做点!”蒋翠华热络道。 宋明好一声不吭,显然不打算搭理她。 姚祺年挠挠头,还没想应话,就被宋明好抓进了屋,低声警告道:“不许你和她说话。” 她话音才落,搁屋里修板凳的宋医生就皱了眉:“小好,那好歹是你妈,别这么不懂事。” “我妈早死了。”宋明好低下头,眼眶子发红。 见媳妇儿又想哭,姚祺年忙扶她去里屋坐。 第55页 进去一看,乖乖,宋明好出嫁前留下的东西都被挪放到了墙角,绷绷床上铺的盖的都是蒋翠华带来的。 她这是打算在这住下了? 宋明好和姚祺年齐齐皱眉。 安顿好快要气爆炸的媳妇儿,姚祺年决定出去跟老丈人好好谈谈。 正好宋医生今天当班,要去坐诊室,姚祺年也跟了过去,递根烟给他老丈人:“叔,你和婶……你们打算复合吶?” 宋医生摆手道:“还复合什么,咱俩离婚都快半辈子了,她要不找来,说实话,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 听老丈人这么说,那就好办了。 姚祺年道:“如果不复合,那婶住这儿就不合适了。” 宋医生递给他个“你以为我不懂”的眼神,无奈道:“说了多少遍,就是不愿走,瞧她孤身一个怪可怜,又不能把她铺盖卷卷,扔外边马路上。” 姚祺年心道,有些人就是看准你这点,才能豁开脸。 当然,想归这么想,姚祺年嘴上却道:“叔,你要可怜婶,给她重找个伴都比收留她好。” 宋医生嘆嘆气:“说的轻巧,我上哪儿去给她找伴!” 说句不合适的,他自己都还没找着伴呢! 其实只要不是根棒槌,都能看出蒋翠华的意图,蒋翠华这大半辈子几乎没吃过啥苦头,年轻时跟宋医生,宋医生下放之后跟厂里领导,眼下她没了男人,又没有子女可以依靠,自然就想到了宋家父女。 就因为蒋翠华的事,宋明好实在糟心,既气蒋翠华抛弃她,又止不住的去在意她。 当晚,小两口躺在床上,商量怎么办。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个诸葛亮,有咱们年娃子在,两个也不差。 姚祺年的意思是,当务之急给老丈人找个伴,先断了蒋翠华的念头再说。 “好是好……”宋明好迟疑道:“就是咱们去哪找?” 先前刘大娘也打听了好几家,就是人家宁可守着儿子孙子,也不愿意再找男人。 “别急别急,让哥想想办法。” 说话间,姚祺年掀开宋明好衣裳,在她鼓鼓的肚皮上亲了口,安抚道:“你好好养胎,给哥生个胖儿子!” “儿子儿子,要是闺女呢?” 听他天天把儿子挂嘴边,宋明好压力还怪大的。 “不怕,闺女就闺女,巾帼不让鬚眉,闺女也能顶半边天!” 其实姚祺年不是重男轻女,而是眼下他们的生活环境还不算太好,他可是打定主意要把闺女当公主养的人,哪能让小公主跟着他们吃苦头。 “就会哄我。”宋明好轻松了点儿。 “哥说真的,只要你能生,生他七八十来个闺女,哥都不带皱眉的。”姚祺年嘴里跑火车,眼神却认真。 宋明好彻底放心下来,往他怀里靠了靠,问道:“我家的事,是不是让你很烦?” 姚祺年一听,可不乐意了:“看你,什么你家我家,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把哥当外人。” 宋明好忙摇头:“我没。” 姚祺年正了色:“我问你,跟我妈跟我嫂子相处,你累不?她们烦人不?大嫂奸不?” 全给他说中了…… 宋明好老实点头:“有点。” “有就有,什么叫有点。”姚祺年好笑,敲她脑袋:“我再问你,还想跟我过不?” “当然想了。”宋明好搂紧他腰。 对姚祺年,她是始于俊颜,陷于嘴贫,忠于为人。 “那不就得了,谁家能没点糟心事,只要咱俩好就行了。”姚祺年捏捏她因为怀娃变得更圆乎的脸,目光全给了她:“哥的头次全给了你,别的哄人话不会说,只敢保证一点,哥以后挣的钱都给你花。” 挣的钱都给她花…… 这大概是宋明好听过最好听的情话了。 刚才的糟心这会儿早就烟消云散,宋明好仰脑袋在姚祺年下巴亲了下,然后钻到他怀里:“你真好。” 本以为姚祺年也会这么认为,哪知他却谦虚道:“不不,是你命好,哥沾了你的光。” “嘴贫。” “诶,还不信?你知道你名字的意思不?” 宋明好来了兴趣,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姚祺年清了清嗓子,开始自问自答:“明好谐音是什么?命好。宋明好就是送命好。” “都送命了,还有什么好的啊。”宋明好锤他。 “是了,没遇到哥,你是不好,但遇到哥之后,就不一样了,你再琢磨琢磨,送命好,给谁送好命?当然是给哥送啊!” 姚祺年越说越来劲:“自从咱俩结了婚,哥就开始一飞沖天,运气好的挡都挡不住,这不是你送的好命还能是谁送的。” 姚祺年就是有这本事,瞎几把胡扯,也能扯得像那么回事。 “那你以后可得对我好了。”宋明好哭笑不得。 这话姚祺年应的干脆又利落:“当然了,对媳妇儿不好的男人,下半辈子得穷困潦倒。” 话扯远了。 姚祺年正了色,回到正题:“古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说你妈算不上什么敌人,但总归十几年没见了,咱们现在也摸不清她情况,正好过两天我要去趟苏州,顺便打听打听。” 宋明好听他的,心里也在打算找刘大娘再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给她爸介绍个。 避风头避大半年,也该出门走动走动了。 这趟去苏州,姚祺年打算把皮革厂拿下,改头换面,作为他在苏州的零售起点。 当然,必须先说服魏芳芝。 和上次诓刘红军买飞机不同,这次姚祺年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诚意,既要说服魏芳芝转手皮革厂,更存了笼络魏芳芝的心思,让魏芳芝跟他干。 一路奔波,到皮革厂。 魏芳芝在办公室里核帐,眉头紧锁,脸上带了显而易见的烦躁。 姚祺年敲敲门,套近乎的喊人:“魏姨。” 乍瞧见姚祺年,魏芳芝不是不惊讶,忙招唿他进来坐:“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姚祺年一本正经道:“东北风。” 魏芳芝笑起来,刷搪瓷缸给他泡茶,开门见山道:“没事你能来找我?说吧,什么事?” 听她这么问,姚祺年也不扯别的了,笑道:“魏姨,对您来说可是好事。” 光嘴上说是好事,魏芳芝肯定不能信,像她这种堪比男人的女人,必须清晰罗列出一二三来说服。 之后,姚祺年又给她算了笔帐,算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电器店去年的纯利润。 “刨除水电人工运输柴油,我只这一间店就挣了两万块,店有多大,卖哪些东西,您也去看过,对比您的皮革厂,您觉得哪个更好做?” 第56页 魏芳芝没开口,也不知道是她气数尽了,还是因为别的,皮革厂一亏再亏,如果不是有她从姚祺年手上挣的八十万撑着,空怕都熬不到现在。 “魏姨。”姚祺年喊她,声音里不觉就带了自信:“跟我干,您保准不吃亏。” “我……”魏芳芝动摇了:“我想想。” 姚祺年不逼她:“成,您好好想,想好给我个答覆。” 说到这儿,姚祺年蓦地想起宋明好她妈,顺嘴就问了句:“魏姨,我跟您打听个人,您听过蒋翠华不?” 闻言,魏芳芝神色几变,不应反问:“你认识蒋翠华?” 她这反应,姚祺年敢笃定魏芳芝一定认识蒋翠华。 “小好她妈。”顿了顿,姚祺年又补充一句:“亲妈,我叔前妻。” 魏芳芝摇摇头,笑起来:“难怪我看老宋眼熟,原来是蒋翠华以前的男人。” 姚祺年没吱声,等她下文。 时隔多年,魏芳芝提起她已经没了多少恨,嘆嘆气道:“蒋翠华年轻时候可是个风流人,就是她破坏了我的家庭。” 年轻那会儿,魏芳芝她男人执意要跟她离婚,她不是没闹过恨过,只是最终还是没能扭过她男人,打那以后,魏芳芝就意识到一门心思靠男人没用,还是得靠她自己。 事实证明,她不比男人差。 第44章 听魏芳芝提当年事,姚祺年有点唏嘘,还真是桩狗血的陈年旧事! “那您现在还想不想出口恶气?”姚祺年灵机一动,问她。 魏芳芝愣住,好半响才道:“怎么出?” 姚祺年清了清嗓子,叽叽咕咕跟她说了一阵,虽然是损了点儿,但姚祺年觉得这个法子也可行,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要不他丈母娘总磨他老丈人和媳妇儿,也怪烦人的。 “不行不行,你这也太胡来了!”魏芳芝听完,老脸一红:“非亲非故的,我哪能住到老宋家!” 姚祺年脱口就道:“又没让您睡我叔的床,看把您给别扭的!” “……” “您啥也不用说,就拎包袱往我叔家一住,住个三五天,把我那丈母娘气走再说。”姚祺年鬼点子可多了:“弄走我那丈母娘,您再拿腿走人,泾河县离苏州十万八千里,又不会影响到您名声!” 姚祺年越说越觉得可行,拍大腿道:“事成之后,我再给您一笔劳务费。” 魏芳芝还看不上那点劳务费,不过她确实被姚祺年说动了,这口恶气压了她十几年,是该逮着机会撒出来! “老宋和小好那边……” 她话还没说完,姚祺年就道:“他们您不要担心,尤其是小好,肯定不会怨您!” 闻言,魏芳芝沉吟片刻,爽快应好! 谈妥之后,姚祺年很快就把魏芳芝请来了他老丈人家。 惊呆一屋人!尤其是蒋翠华! 瞧了眼目瞪口呆的蒋翠华,魏芳芝没半点不自在,嗓门脆又响,进屋就道:“老宋,家里来客人了,怎么不给我发电报?我好回来招唿一下啊!” “……” 宋医生惊怔的看着魏芳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魏芳芝笑吟吟走到宋医生跟前,对蒋翠华道:“回来看小好啊,老宋也是的,指定是怕我生气,才瞒着我没说,都是老熟人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说是不是?中午别走了,我烧饭,咱们老姐妹坐一块好好叙叙旧!” 一旁的姚祺年听得想拍手,干得漂亮! 蒋翠华脸色不可谓精彩,好半响才道:“你来这干什么?!” 魏芳芝笑容不减:“我也不瞒你,有人出面给我和老宋做媒,我和老宋年纪都不小了,一块合计合计,决定搭伙过日子,以后也能有个伴!” 宋医生脑子再不好使,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意味深长的朝他女婿瞧一眼。 姚祺年还挺心虚,看看已经被气哆嗦的丈母娘,咳了声道:“叔,这个点小好该下课了,我去接她。” 说完,赶紧熘走。 这是一场属于两个老娘们之间的战争,姚祺年不欲让宋明好参战,接她回去路上只字不提,等到家吃过午饭了才告诉她。 “你怎么不早说。”宋明好急得锤他,不放心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去干什么?帮你爸还是帮你妈,或者再可怜可怜魏芳芝的遭遇?”姚祺年很少生气,板了脸道:“不许去瞎掺和,长辈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宋明好气鼓鼓的,到底没再提回娘家,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姚祺年好笑道:“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还打什么打!” 宋明好想想也是,即便打起来,她去了又能干什么,难不成把蒋翠华护住,带到婆家来? 这一回,宋明好愣是沉住了气,一直没回娘家,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随他们怎么折腾! 就是有一点,名声不好听! 先前蒋翠华找过来,左邻右舍没少向宋明好打听,眼下又来个魏芳芝,还说是宋医生找的老伴,可把大傢伙儿给乐坏了,见到宋明好就说她这回赚着了,一下就有两个妈! 大傢伙东传西传,王乃云自然就听说了,赶着一家子坐一块吃饭的时候,问宋明好怎么回事儿。 宋明好还没开口,姚祺年就道:“妈你瞎打听这些干什么?还是你能去我叔那儿给他出出主意?” 听出小儿子的不耐,姚四海出声警告他婆娘:“你少瞎掺和,亲家人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 “我这不是担心亲家应付不来两娘们吗!” 嘴里这么说,王乃云到底没再提,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田娃子,你媳妇藏严实没有?公社又挨家挨户查了!” 自打贡付姐显怀之后,就开始过上了东躲西藏打游击战的日子,就怕被妇女委员会的人抓到拉去引产! “藏她妹子家了,应该不碍事。” 姚祺田也糟心,这二娃要的不容易,成天心惊胆战不说,媳妇出去躲,家里田里还有七斤,都是他一人操持,难免分身乏力。 “啥计划生育哟!可把人折腾死了!” 王乃云唏嘘,又看看小儿媳妇的圆滚滚的肚子,不放心的问:“这才六个月,肚子就这么大了,可别是双胞胎,上回去县城医院,医生怎么说?” 宋明好摇头道:“隔层肚皮,医生现在也看不出什么。” 这年月黑白超有是有了,但只在首都上海那样的大医院,县城医院还跟以前一样,全靠医生一双手体检。 “真要双胞胎,那可好了,加上大姐肚里的,咱家一下就能来三个娃!”姚四海乐呵呵的,还是多子多福老思想。 宋明好摸摸肚子,心里也在期待。 “生什么双胞胎,还是一个一个来。”姚祺年可没什么多子多福的想法,眼下医学不发达,生两个可比生一个危险多了! 第57页 姚四海还是乐呵呵的:“现在不好说,万一真是双胞胎呢!年娃子,等再过些日子,你带小好再去医院检查检查,要真是双胞胎,咱们也能早点准备。” 姚祺年含煳应声,没放心上,总觉得没那么玄乎能一次生两。 一场雨之后,天气骤然转凉。 宋明好算算日子,她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娘家了,到底不放心,赶着周末,还是回去看了看。 家里只她爸在,既不见蒋翠华,也不见魏芳芝,看她爸孤零零一个,宋明好鼻子不由发酸。 “爸,等年底,你跟我们一块去县城住吧。” 宋医生摆摆手:“我不去,等你生了娃,你公婆怎么也得过去,都挤在那儿干什么?不是找着生气干仗吗!” 不管宋明好怎么劝,也没能劝动,宋医生心里跟明镜似的,闺女现在到底是别家人,他总跟着,女婿不说什么,亲家迟早也会有意见! 这边,姚祺年也说话算话,来苏州办事的时候,顺带给了魏芳芝一笔劳务费。 魏芳芝没要,而是道:“这点钱我还看不上,我还要谢你,让我出了口恶气。” 就是跟宋医生住一家这么长时间,怪不好意思的! 听出她的话外音,姚祺年咧嘴笑道:“魏姨,您这是想好了,打算把工厂盘给我?” 魏芳芝点点头:“我想好了,跟着你干。” 苏州虽然比不上首都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但也不算小,姚祺年打算先一步步来,等根基扎稳了,再往大城市发展。 除了魏芳芝这边,林师傅又陆续盘下几个店面,分别在省城,江北还有跟泾河县紧临的两个县城。 光是盘店面,打通关系,就花了好几千。 当然,真正花钱的地方还不在这,姚祺年算过一笔帐,仅是泾河县一处店面,想要完全运营起来,至少需要五万块。 这还是在店面不大的情况下,像魏芳芝的皮革厂,有一亩多地那么大,摆开柜檯,分出货架,不比百货商店小,像电器手錶自行车缝纫机,甚至摩托车,他都能转卖,初步估算,起码要一百多万的本钱。 忙忙活活,不知不觉就入了冬,算算时间,宋明好也进入了预产期,姚祺年把县城的院子打扫一番,干脆把宋明好接到县城,省得生的时候着急忙慌往县城跑。 越到快生的时候,宋明好就越不让自己闲下来,听从王乃云的建议,做饭洗衣扫地铲雪,什么家务活都干。 倒不是王乃云想虐待她,而是以她过来人的经验看,现在多干活,生娃时候少受罪! 事实证明,王乃云说的一点也不假,宋明好的生产可以说是非常顺利。 早上破的羊水,半下午的时候就生了,令人震惊的是,竟然扑通扑通连续下了三个崽!! 接生婆出来报喜的时候,姚四海和王乃云快活的龇牙花子,一个劲的哈哈哈。 倒是一旁的姚祺年有点儿回不过神。 三个?! 都怪医疗技术不发达,让咱们年娃子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有想过媳妇儿肚子这么大,可能会生两个,但从没想过生三个! 这不是逼着他挣奶粉钱么! 第45章 家里事先没准备,这会儿一下生三个,旁的不说,小衣裳和被褥就不够用。 还是王乃云有经验,吆喝小儿子:“还傻站着干什么,再去买两条毛毯,厚实点儿的,再去家里拿条棉被,先将就着使!” 回过神的姚祺年忙应声,孩子都来不及看眼,赶紧的就去附近百货商店买毛毯。 好在布票、工业劵都相继取消了,只要有钱就能买着! “同志,这是遇到啥喜事了?这么开心吶!” 瞧着眼前的俊小伙儿笑得傻里傻气,售货员也跟着乐呵。 姚祺年摸摸脸,这才意识到他跟姚四海和王乃云老两口没差,竟然笑了一路! “媳妇儿给我生了娃。”姚祺年特意补充道:“三个。” 说完,在售货员的恭贺声中,姚祺年两腿踩棉花似的阔步往家走,入了巷,进了家,只见他勐地停步,提臀,扭腰,甩跨,捏着嗓子唱:“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哩哩哩~” 然后他勐地甩头,阔步往屋里走。 边甩边唱:“大河向东流啊,pamato啊tomato啊!哎唉嘿potato啊~肚子饿了一声吼啊,一人一颗tamato啊!哎嘿哎嘿tamato啊~” 正唱着,大门从外推开了。 姚四海脚步匆匆,边走边道:“年娃子啊,你妈忘了让你拿红糖……” 姚四海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没了声,只惊怔的看着边甩头边唱歌的小儿子…… 姚祺年勐地收声收势,清楚的从他爸脸上看见两字:智障。 “呵呵,你媳妇一下生三儿,太高兴了吧。”姚四海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高兴,高兴。”姚祺年悻悻摸鼻,卷上铺盖,拎上红糖,逃命似的往医院奔。 医院里,三个一模一样的小崽子并排横趟在床上,闭眼张嘴,睡得执着。 姚祺年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会儿,又悄悄掀开每人的尿布片看看。 嗯,都是带把的。 姚祺年不觉嘆口气,太遗憾了,怎么全是小子,就没个闺女呢! “嘆啥气!”王乃云给儿媳妇沖红糖水回来,老大的不乐意:“想嘆出去嘆,当着你媳妇面嘆气啥意思?不满意吶!” “我哪敢啊。”姚祺年立马朝宋明好鞠躬:“以后她是强哥,我是阿力。” 此时上海滩已经风靡全国,不少人家急吼吼买电视机,就是为了看许文强。 这会儿宋明好刚生完三个,一点力气都没有,但凡有点力气,都要逮着他揍。 都当爸的人了,还爱贫嘴! 不管怎么说,一口气生三个,不说是稀罕事,起码在近十来年内,泾河县还没见过。 造娃一时爽,养娃方知辛。 你以为三个崽是不哭不闹又特爱睡觉特讨喜的? 并不是,三个崽吃喝拉撒睡,用姚祺年的话来说,每个崽都是事逼,不是饿了渴了,就是拉了尿了,要不然就是没原因的想哭。 就因为多了他们三,家里乱遭一团,就没消停过! 这还不算什么,姚祺年忍忍就过去了,毕竟是他的种不是? 让他忍无可忍的是,三个崽无论哪个都离不开妈,左右各霸占一个不够,还得伸长胳膊搂两个,加上宋明好刚当妈,没经验,王乃云得白天夜里手把手的教,到最后干脆就和儿媳妇睡一床。 至于姚祺年,他是被人遗忘的怨夫怨子,只能凑合着自己睡。 算算日子,小两口已经半年多没过性生活了,这让精力旺盛的姚祺年有点儿吃不消,特别是最近,妒忌使人丑陋,因为妒忌三个儿子,他额上连起了好几个火疖子,嘴角也起了泡。 这天好不容易等到三个崽全睡着,王乃云出门放风,姚祺年总算逮着机会了,抱着他媳妇儿稀罕的不撒手。 第58页 “真后悔,你说哥这生育能力怎么这么强,要命要命!”怨气积太久,这会儿姚祺年直发牢骚。 宋明好好笑的摸摸他脑袋,安抚道:“生几个都得这么来,再辛苦两年,等他们大点就好了。” 再等两年…… 姚祺年顿觉暗淡无光,但还是老实道:“你比我辛苦,成天围着三个小崽子转。” “别总是小崽子小崽子的喊了,给他们取个小名吧。”宋明好道。 这时期的农村只要家族稍大点,都讲求论资排辈,姚祺年是“祺”字辈,他的下一辈就是“麦”字辈。 像七斤,他的大名就是姚麦成。 宋明好快生的时候,姚四海就请族里的老长辈给取了好几个名,所以生完登生产证明时,他们也没着急忙慌随便取,而是从事先取好的名字里挑了三个。 姚麦礼、姚麦仪、姚麦廉,分别是三兄弟的大名。 至于小名,兄弟三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饶是宋明好都有认错的时候,更别提家里其他人,所以大傢伙一直都是奶娃奶娃的喊,谁也没认真想过小名。 眼下听宋明好这么说,姚祺年道:“简单,小大,小二,小三,多顺口,还好记。” 宋明好觉得可以。 气氛正好的时候,姚祺年想让宋明好帮帮他,谁知道小三很不给面,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像是在抗议姚祺年给他取这种垃圾小名。 他一哭,小大小二也不乖了,跟着嚎啕大哭,堪比灾难现场。 “饿了还是尿了?”已经出了月子,一下照顾三个,宋明好还是手慌脚乱,顾不上姚祺年的臭脸,忙指使他:“快拿尿布,暖壶也拎来,还有洗屁股盆,尿布拿出去洗了……” “……” 姚祺年觉得他不仅口苦,还有点口臭,上火上的。 过剩的精力宣洩不掉,没办法,姚祺年只能挖空心思去挣钱,牟足了劲的扩展他的电器版图,毕竟他们现在是一家五口了。 必须得说,本就有责任心的男人,在有了孩子之后,责任心会更加爆棚。 进入腊月,姚祺年在不同地方盘下的店面已经初步修整完毕,店面不论大小,一律採用分柜檯模式,某柜檯卖电视机,就只摆电视机,收音机就只放收音机。 但是在苏州的店铺,姚祺年不打算这么分,而是按电器牌子分柜檯。 像上海顶顶出名的飞跃牌,不仅生产电视机,还有收音机、电冰箱以及洗衣机,这些牌子相同的电器集中在一块,便于买主锁定目标。 近两年物资丰富了许多,部分买主的消费心理已经从抢货演变成挑货,这样一来,早期打响品牌就变得非常重要。 门店已经修整好,之后要解决的大问题就是保证稳定的供货来源。 原先姚祺年只有一间规模不大的店铺,需要的货很少,眼下需货量激增,他必须亲自出马,去各地工厂谈买卖。 这年月交通差,出个门堪比出国,姚祺年这一走就是个把月,等他再回来时,还差两天就过年了。 泾河县一天天的还是那样破败老旧,以前姚祺年看习惯没觉得,可这趟从深圳汕头回来,才发觉几十年后贫富差距大不是没缘由。 南方沿海日新月异,内陆小县城居民还在安逸之中没觉醒。 阔步走到家,还没进门,就先听见了啼哭声。 不亏是他的种,哭起来都这么响亮! 这会儿小大正横躺在宋明好怀里,哼哧哼哧的吸着奶,排队等的小二小三就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哭的脸通红。 幸亏宋明好奶大,奶水足,要不都不够餵这三个娃! “啊哟哟,又哭了,老爹抱抱。” 说话间,姚祺年扔了行李,就要抱儿子。 宋明好难掩惊喜,不过还是没忘制止他:“洗了手脸再抱。” “那我是不是要再换身干净衣裳?”姚祺年不敢碰了,只能眼巴巴的瞧着白嫩了不止一点的儿子。 宋明好点点头,沖他笑得温柔。 “得,我先去澡堂洗个澡。” 姚祺年不打岔,立马就去附近澡堂子泡了澡,热毛巾敷下巴颳了鬍子,经过剃头铺时,又顺带把头剃了,再回家时,又是一番人模狗样。 宋明好必须得承认,还怪想她男人的,是那方面的想。 当晚两人前所未有的和谐,三兄弟也很给面的没打扰,宋明好也怪主动,这让姚祺年几乎喜极而泣,过个性生活,实在太不容易了! 完事后,姚祺年拔掉套扔地上,搂着媳妇儿渐平復喘息。 宋明好有点奇怪:“你这次怎么不胡言乱语了?” 以前哪次做,宋明好都得忍受他不停的聒噪。 听她这么问,姚祺年踢踢脚边并排躺的三个崽,无奈道:“这不是怕惊到一二三么。” 宋明好忍不住的笑,因为营养更得上,脸蛋白又嫩,瞧着比怀娃前还好看。 姚祺年稀罕的啵了口,问道:“妈呢,回老家了?” 宋明好嗯了声:“大嫂也生了,也是小子,让大伯带口信,说她忙不过来,让大娘回去给她搭把手。” “她这都生第二个了,怎么还跟黄花大闺女似的。”姚祺年愈发觉得他大嫂奸,不由得就问:“这些天只你一个?” “林嫂有时候会过来。”宋明好道:“爸估计这两天也该过来了,我让他过来跟咱们一块过年。” 第46章 贡付姐确实心里不平衡了,一块倒卖粮食那会儿,她就看了出来,小叔子是个能耐人。 这才分开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新房盖上了,县城里盘了店面,倒卖电器干得有声有色,现在又把媳妇也带去了城里,这一下还生了三个儿子…… 再反观她男人,倒卖粮食用的还是以前的头绪,过得不算差,新房也盖了起来,但跟小叔子一比,还是差很远。 眼下她生完二娃,婆婆也不提给她带,眼里只能瞧见小叔子的三个娃,这么一来,贡付姐更生气了,总觉得公婆是狗眼看人低。 一来二去,矛盾就是这么渐深的。 年前回乡送礼,姚祺年也明显察觉到了,他大嫂没以前那么热情了,不像家里穷的那会儿,每年过年还会给他和芳芳做新棉鞋。 “年娃子回来了啊。”贡付姐不冷不热的招唿,时不时看眼停在院里的摩托车。 “回来了。”姚祺年不是个喜欢计较的人,该打招唿的打招唿,该给七斤和六斤的压岁钱也照给。 至于姚祺田,一母同胞的情分到底不一样,瞧见他回来,满脸高兴,在看到他骑的摩托车之后,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哟,嘉陵70!这车得不少钱吧!” 姚祺年也笑起来,实话道:“四千多。” “四千多?!”姚祺田倒抽口凉气,心里也同时在算他手里有多少钱,得出的结果是,盖上新房之后,他手里的余钱还不够买辆摩托车的。 第59页 其实姚祺年买的时候,也觉得不值,四千多块,相当于三十年后的一百多万,可以买好几辆普通家庭轿车。 但没办法,眼下摩托车确实是首选的交通工具,比自行车快多了,至于洋汽车,他还不打算买,太招摇。 这趟回来,除了给姚四海老两口过年钱,姚祺年又去了趟王郢村,让东子帮他从武汉水运一批电器到苏州,之后又把他老丈人带去县城跟他们一块过年。 摩托车一路起来,可把大傢伙儿给羡慕坏了。 早在头几年,拥有一辆自行车还是大多数人的梦想,现在大傢伙儿都把目标定在了摩托车上,就巴望着能买辆火红的幸福520,哪怕是嘉陵70也好。 姚祺年必须得承认,他把摩托车起回乡下,也是有打gg的意思。 和原先跟风倒卖粮食一样,大傢伙儿都不傻,哪个行业能挣到钱,自然就蜂拥向哪个行业,眼下倒卖电器也是如此,仅是县城里,就陆续有两家也在倒卖,全国上下更是如此。 面对这种情况,姚祺年只有想办法让更多人知道他的电器店,并且让人潜移默化的只认准他。 想做到这点,可不容易,旁的不说,仅是打gg这块,就把姚祺年给难住了。 这时期,还没有专业的电视gg,电视剧之间只插播新闻,除非他有过硬的后台,否则可以直接跳过这个途径,中央电视台绝不会为他开先例打gg。 至于报纸,在过年的这段时间里,姚祺年没事的时候,研究过数次报纸排版,发现时下的报纸排版很固定。 头版头条必定是领导人相关消息,或者是农业丰收,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粮食亩产能达多少斤。 其他像卫星基地、外宾来访、改革开放进程等此类,几乎挤得满满当当,没有任何娱乐新闻,更没有gg。 没有娱乐新闻的原因姚祺年知道,是为了防止某些歌星“又黄又反”影响到内陆居民。 至于没有gg,姚祺年不太清楚是因为禁止,还是因为没人想到。 除夕这天,宋明好天不亮就去集市砍肉了,把老大交给她爸带,老二老三让姚祺年看着。 姚祺年也醒了,靠在床头看报,身旁一左一右睡着老二老三,被窝里暖和,两个奶娃没有裹小被,各穿了件小毛衣,光熘着两腿躺尿布上,小嘴微张,睡得喷香。 约莫是姚祺年哗啦啦抖报纸的声音太响,吵到奶娃睡觉,老三踢了踢小腿,小脸皱成一团,开始有嚎啕大哭的迹象。 姚祺年眼疾手快,忙拿报纸罩住老三脑袋,掩耳盗铃般碎碎念:“睡觉睡觉,我没看见没看见……” 原本已经张开嘴的老三在吐两个泡泡之后,又不哭了,姚祺年拿开报纸的时候,小傢伙还冲他爸笑,像是要跟他玩。 姚祺年疑惑的眨眨眼,试探性的用刚才那种粗暴方式,把报纸罩在儿子脑袋上。 小傢伙立马吐出泡泡,显然更开心了,被窝里的小手直扑腾。 “真是傻狗。”姚祺年嘴里说着,手上动作没停,配合着跟他傻狗儿子玩。 小傢伙噗噗噗,很快把报纸噗湿一大片。 姚祺年啧了声,赶紧把报纸拿开:“三宝乖,好好睡觉,不要打扰爸爸学习。” 小傢伙笑,两条小短腿也有力的蹬起来。 姚祺年决定不理他,继续翻看报纸。 或许是他傻狗儿子给了提醒,也或许是他太聪明,姚祺年很快就注意到他儿子吐口水的地方可不就是一片空白。 时下的报纸是排版紧凑严谨不错,但报纸对摺处却一个字也没有,约莫两厘米宽,又窄又长一条中缝,完全可以在上面加印一条gg。 有了这个认知,姚祺年激动的对着傻狗儿子就是连啵几下,又没轻没重的直挠他脑袋:“我家三儿真牛!” 本来小傢伙都要睡着了,又被吵醒,气得张嘴就嚎,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他一哭,吵着老二,老二也哭,老二老三的哭声太大,又吵到隔壁跟外公睡的老大。 好么,三个娃哭炸天,一通折腾! 姚祺年是个有想法就要即时行动的人,他手上所有的电器店里,规模最大的在苏州,姚祺年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苏州日报。 除夕三天假,等年初三之后,国企机关单位都上了班,姚祺年立马就动身去了苏州。 新年气氛还在,百货商店里人满为患,姚祺年的电器店却冷冷清清没几个人。 一来信息闭塞,城中居民还不知道有这么个电器店,二来百货商店起码有二十来年了,在居民中早就有了一定口碑。 单凭这两点,姚祺年的电器店就落了下风。 眼下电器店的买卖是魏芳芝在打理,出现这种颓靡现象,魏芳芝脸上也无光。 “照这么下去,早晚要亏。” “不是急事,干买卖谁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赢,魏姨,您也别搁心上。”姚祺年宽慰她几句,转道:“您认不认识报社的人?” 魏芳芝一愣:“认识倒认识……你找报社的人做什么?” 姚祺年也不瞒着,把他想法说给魏芳芝听。 在此前,魏芳芝对gg的印象只停留在老街横七竖八的gg牌上,还没听过有人在报纸上打gg,这可是个新鲜事! 不止魏芳芝闻所未闻,连她在报社上班的朋友听完他们来意之后,也惊讶极了。“报纸中缝里印gg?!” 第47章 魏芳芝这位朋友姓候,在苏州日报做编辑,跟魏芳芝几十年的交情了,说话也直:“姚同志,你这情况特殊,我不能做决定,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带你去找我们主编,你跟他说,最好能带上两条好烟。” 闻言,姚祺年忙和他握手,嘴里感激道:“叔,牢您费心了,回头我让魏姨好好谢您。” 候编辑笑呵呵的:“先看看能不能行再说!” 这姓候的编辑也不耽搁,很快就带姚祺年去找了苏州日报的主编,商谈打gg的事。 因为此前从没人在报纸中缝上刊印gg,也没有相关法律明确规定不允许,加上苏州日报又想捞点油水,所以双方商谈的还算顺利,姚祺年以半年六百块的价钱,拿下苏州日报的报纸中缝,每周刊登一次,并且只能刊登他一家。 此外,姚祺年对刊登内容也有要求,不需要多花里胡哨,力求简明整洁,一眼就能看到。 因此在候编辑问他刊登哪些信息时,姚祺年几乎没犹豫就道:“只要印上店名和地址就行了,年好电器这四个字能多大就多大。” 之后,姚祺年又去了趟临淮省的省城,分别以半年五百块和半年四百块的价钱,买下临淮日报以及民报的报纸中缝,开始了他的打gg之路。 这年头信息闭塞,报纸是大多数居民接收外界信息的主要媒介,比电视机的影响力还大,gg打出去之后,头两个月没见到明显成效,等开了春之后,电器店的生意开始显见的好起来。 旁的不说,起码经常看报纸的人会知道哪条路上有个电器店! 第60页 这期间,姚祺年又静下心来,把人手重新布置了一番,魏芳芝仍然看管苏州的店,至于省城,由林师傅来管。 除此之外,姚祺年又招揽了两个帮手,一个是林嫂的娘家兄弟,还有个是林师傅的堂弟,这两人品行方面都能说得过去,姚祺年考量一番后,把他们安排去其他市。 剩下泾河县城的店铺,则是姚祺年自己打理。 其实姚祺年有想过让姚祺田过来,带着他干,这样多少也能照拂他点儿。 但这个念头刚形成就被打消了,姚祺年顾虑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大嫂,有她在,他跟大哥早晚会因为点鸡毛蒜皮的事闹矛盾。 就这样,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又被姚祺年咽了回去,他们爱咋咋地吧! 忙忙活活,转眼就进了四月,日子如常,姚祺年的三个崽子在不知不觉中越长越胖乎。 前几个月,小傢伙们还只能乖乖裹在小被里,随着天气渐暖,小傢伙们脱离了小被的束缚,手脚也慢慢的舒展开,开始咬手、踢腿、翻身、蠕动。 不是姚祺年自夸,他的三个崽子确实可爱,白白胖胖,胳膊腿跟藕节似的,头髮乌黑浓密,最重要的是,长得特别像他。 每回看到三张都随他的小脸,姚祺年就止不住的骄傲。 当然这些看在宋明好眼里,就是臭嘚瑟。 这晚,姚祺年没别的事,早早的洗漱上床,躺在床上看书,小傢伙们乱七八糟睡在床里,或翻身,或踢脚,或使劲往姚祺年跟前蠕动。 老三翻身的速度最快,几个翻滚,就滚到了姚祺年跟前,费劲的往他身上爬,啵啵啵,沖姚祺年吐泡泡。 姚祺年啧了声,随手扔了书,伸胳膊把老三抱怀里:“小三儿真像样,随我!” 像是能听懂他夸赞,老三咧着小嘴笑,哈喇子直流。 姚祺年一点儿也不嫌弃,抬手就擦,还顺带给其他两个崽都擦了擦口水。 老二哼哼唧唧的,小脑袋乱扭,还挺不领情。 “傻狗,敢嫌弃老子,老子可是块给你把过屎尿的人!” 老二眨眨眼,不客气的扭开头,没眼看他的傻狗爹。 这反应可刺激到姚祺年了,立马就嚷嚷:“宋小好,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他欺负我!” “……” 宋明好忍不住丢他白眼:“你多大,他多大啊,好意思说他欺负你。” 姚祺年悻悻摸鼻,下秒,突然僵住,只觉腿上一阵湿热。 往下看去,就见一道水柱从大崽子裤裆里飞出。 “宋小好,大傻狗尿我!”姚祺年几乎气急败坏。 宋明好噗嗤乐出声,赶紧把懵懵懂懂的老大抱起,换尿布换床单,一通闹腾! 等忙活完,把三个崽哄睡着,姚祺年搂了媳妇儿躺被窝里,颇有几分无力:“真后悔生这么多!” 宋明好也有同感:“我比你累多了!” 太折腾人! 姚祺年亲亲她,给她无声安抚,好一会才道:“小好,咱们一二三该断奶了吧。” “会不会太早了?”宋明好也不大清楚:“我听林嫂说,她家老大吃到一岁多。” 小傢伙们还有几天才满六个月,即便宋明好奶水没以前足了,但也捨不得现在就给他们断。 “断吧。”姚祺年道:“都吃半年了,你那点奶水早就没了营养,还不如不吃。”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姚祺年当富二代那会儿,可没听过谁家孩吃奶水吃这么久的。 不过这也不怪宋明好,因为时下大多数人的看法是奶水吃越久越好,一岁两岁才断奶也不稀奇。 看出宋明好的捨不得,姚祺年又道:“断了奶,他们也能少缠你点,你看你,什么事也干不了,只能围着他们转。” 这番话可说到了关键点上,打从去年底宋明好辞职之后,就再没出去工作过,倒不是她甘愿在家相夫教子,而是小傢伙们一刻都离不开她,每天仅是餵奶都要折腾很长时间,这样一来,工作的事就被搁置了。 “那就断了。”宋明好想了想,道:“要不你回去把大娘接过来住几天吧,我怕我自己看不住。” 戒奶可不是说戒就戒的,一个崽度都能闹翻天,何况是三个。 姚祺年也担心不行,转天就回了乡下,打算把王乃云接到城里。 哪知就因为这事,贡付姐差不点跟王乃云打起来。 原因是田里水稻该杀虫施肥了,家里正是忙的时候,今时不同往日,姚祺芳考上县城高中之后,只在周末才回家。 她不在,家务活没人干,猪鸡鸭鹅没人喂,七斤和六斤也没人带,这些杂七杂八的活全靠王乃云在操持,至于姚四海,则帮他们下田干活。 如果王乃云去了县城,就意味着家里必须要留个人。 因为生六斤,两口子被罚掉一千多块,要是不交罚款,公家就要派人来推倒他们的新房,迫于无奈,他们交了一千多,这让本就不宽裕的两口子更加捉襟见肘。 所以贡付姐满脑子想的都是多干活挣钱养家,就巴望着公婆能多帮衬他们点儿。 可想而知,在王乃云说要去县城之后,贡付姐的反应会有多大。 “婶,你想去县城我没意见,把七斤和六斤带着,住一年半载都成,都是你孙子,你可不能偏心。” 此话一出,姚祺年皱眉道:“大嫂,妈在家带六斤这么长时间,我和小好可没说过这种话。” 贡付姐笑了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小好要是愿意把小大小二小三都送回来,我也不会说一句嫌弃话。” 姚祺年搁心里骂了句脏话,觉得自己没法和她谈下去,索性不再说话。 王乃云本就觉得愧对小儿子和小儿媳妇,眼下听贡付姐这么说,心里也不快活,拉长了脸道:“七斤我给你带大的,六斤也带到快四个月了,小大小二小三我统共才带几天吶?!还就不能带了啊!” 贡付姐耷拉下眼皮,不轻不重道:“婶,我可没拦着不让你去,你把七斤六斤也都带着,随你住多久!” “你这货也太奸了,年娃子住那地方有多大,你不知道吶!再把七斤和六斤带着,想累死我是不?!”王乃云火了。 “都是你孙子,累死也是你快活的。” 这一来二去,婆媳两就这么吵了起来。 “婶,我丑话搁前头,你要是不带七斤和六斤,以后也别想让我们养你!” “唉哟你个嘴贱的娘们!” 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婆媳两就这么撕扯到了一块,又是干仗又是叫骂,一通闹腾! 这会儿姚四海和姚祺田还不在家,一个去了田里,一个去收稻谷,姚祺年带着满肚子火,直接拎住贡付姐的衣裳领子,把她提熘到一边。 “好了!” 不等贡付姐和他吵,姚祺年就道:“你不养,我养行不行?以后没你什么事了,少再拿这点破能耐来要挟人!” 第61页 说完,姚祺年正了色对王乃云道:“妈,收拾东西,跟我走。” 王乃云也是被气到了,沖大儿媳妇狠狠呸了声,管她有没有人看家养娃,管她死活! 第48章 晌午,姚祺田收稻谷回来,瞧见家里烟囱没冒烟,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七斤蹲在家门口玩泥巴。 “你奶呢?” “去县城,和小叔一块儿。”七斤老神在在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奶声奶气道:“我妈跟我奶干仗了,我奶气哭了。” “干仗?”姚祺田眉头拧成疙瘩:“那你妈呢?” “我妈去下地。” 家里只有七斤在,六斤被贡付姐绑在背上带去了田里。 姚祺田略疲惫的嘆口气,坐家门口的大石畔上歇了会儿,没多时,贡付姐和姚四海也陆续回来了。 贡付姐才进家,姚祺田就扬了声质问她:“你跟妈为啥干仗?” 贡付姐一听,顿时来了火气,把背上的六斤卸下怀抱着,也拔高了嗓门:“她眼里只有那里三胞胎孙子,瞧不上咱们六斤,我怎么就不能和她干仗了?!” “有话好好说!都是孙子,怎么就瞧不上六斤了?!” 说话的是姚四海,在田里那会儿,他就注意到大儿媳妇不高兴了,只当她跟大儿子拌嘴,就没多问,哪知道竟是跟他婆娘在闹矛盾。 当着公公和男人的面,贡付姐把事情添油加醋说了遍,末了气道:“我还是那句话,婶现在怎么对六斤,六斤以后就怎么对她!“ 姚祺田这回没吱声,别说六斤了,七斤到这年也才三岁,家里确实要留人看着。 姚四海敲敲菸袋桿子,咳了声道:“大姐,你扪心自问,我跟你婶帮衬你的还不够多?娃给你带,田里活给你干,猪也给你养,你还想咋样?年娃子从来没张口让咱们干啥啊,连新房都是他自己挣钱盖的,要是年娃他媳妇也跟你一样,死活要咱们带娃干活,咱们就活该累死?” 贡付姐神色一僵,立马道:“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我娘家爸妈不也在干活带娃,就没听说谁现在就翘二郎腿享福了!” 的确,六七十岁还在干活的大有人在,更别说姚四海这样五十来岁的公婆,要是有福气享,谁愿意去干活? 说白了,都是想为小辈减轻点负担。 能理解的还好,不理解的就逐渐演变成了理所应当,显然贡付姐是后者。 僵持间,姚四海沉声道:“好,就算咱们活该累死,那也该不偏不倚的累死,我看以后我也不下地了,大姐,你不是说没人给你带娃吗?我来带,这样你还有啥话说?公不公平?” 这下贡付姐可没了刚才的气焰,闷声坐门槛上没说话。 这边王乃云在县城里算是彻底住下了,当然,她一头火,肯定要和宋明好嘀咕大儿媳的不是。 “我累死累活,到头来还落不到好处,我这是图的啥啊!” “还让六斤不养我!” “等我爬不动了,不得把我扔出去!” 宋明好每次听她说,只是笑,也不添油加醋附和,连着几次,王乃云自己说的没意思了,也就懒得再提。 “小好,不是我说你啊,幸亏分家早,要不就你这性子,贡大姐那臭娘们一准把你捏死死的。”提起她,王乃云连连呸几声。 “咱们这不是离的远吗,大嫂也不会来我家过日子。”宋明好哭笑不得,宽慰道:“大娘你也别气了,以后咱们能处就处,不能处就少往来。” 其实宋明好也生气,但她转念想想,反正他们以后不回老家,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贡付姐再厉害,总不能欺到她门上吧?! 哪知道贡付姐真找上了门! 一块过来的还有姚祺田,自行车把手上挂着网兜,里面装着鸡鸭蛋,贡付姐胳膊肘里还挎了小篾篮,装的都是菜园里种的小菜。 两人都有些别扭,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姚祺田先开了口:“小好在家啊,妈呢?” 这会儿家里只有宋明好在,乍见到两口子,宋明好有点怔愣,反应过来之后,忙侧身让他们进屋坐:“买菜去了。” 贡付姐进屋就拉住宋明好手,低声道:“小好,我这人吧,就是小心眼,跟七斤他奶生气归生气,但没跟你和年娃子闹的意思,你和年娃子可别多想吶。” 宋明好一时摸不准她意思,给她搬张板凳坐,嘴里道:“谁家没有吵嘴的时候,我和年宝没往别处想。” 听她这么说,贡付姐放心多了,转又问:“年娃子挺忙活的吧?” 宋明好点点头:“一早就去店里了。” 贡付姐紧着就问:“我咋听人说,年娃子倒卖电器都倒卖到省城去了!真有这事儿?!” 本来以贡付姐的性子,任凭她男人怎么劝,也不愿意来县城赔不是,哪知这个节骨眼上,她娘家兄弟告诉她小叔子不止在县城有电器商店,在省城和市区也有,一个月起码能挣好几万。 要是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岂不是挣得更多?! 贡付姐这才悔死,一番思量之后,还是决定登门赔个不是,不说巴结了,起码不能得罪,要不以后还能有他们好果子吃?! “年娃子在外头到底有多少店吶!”贡付姐追着问。 宋明好还没傻到随便就把自己家底透出去,面不改色道:“大嫂,年宝手里有多少钱,你还不清楚?他倒想多开,也要有本钱才行。” 近朱则赤,近年娃者黑,宋明好本来挺老实的姑娘,跟了姚祺年之后,也开始不老实了,和稀泥一套一套的,不管贡付姐怎么问,就是不透底。 快晌午,姚祺年踩点回来吃饭,才进门,忍不住哟了声。 婆媳哥嫂有说有笑,什么情况! “年娃子回来了啊,快,洗洗手吃饭,就等你了!”贡付姐主动招唿。 “回来了。”姚祺年递了根烟给他大哥,眼睛却往宋明好那儿瞄。 宋明好沖他摇摇头,啥也不说去厨房端菜盘子。 堂屋里,姚祺年支开摺叠圆桌,红烧肉,炒油菜,辣子炒鸡蛋,草鱼汤,满满当当摆一桌。 “吃饭,都吃饭。”王乃云从筷笼里抓了把筷子过来,挨个分。 大媳妇赔礼道了不是,王乃云也不好总拿乔,顺台阶就下了,所以这顿晌饭吃得还算和气! “大嫂,你跟大哥这是来接妈回去?”姚祺年故作不知的问。 贡付姐还挺尴尬,呵呵笑:“七斤和六斤有叔在家带,小大小二小三不是说要戒奶吗,让婶在这看着,要不小好也看不住。” 姚祺年扯扯嘴。 当着两口子的面,姚祺年也没再说难听话,等两口子走了之后,才私下问宋明好:“大嫂这是中了哪门子邪,怎么还登门赔礼了?这可不像她。” 宋明好掩上屋门,低声道:“中了大团结的邪。” 第62页 姚祺年啧了声,明白了:“我可没好处给她。” 姚祺年也算看清了,有他大嫂这种人在,他是怎么也不会带他大哥干,除非他太清闲了想找麻烦。 “她问我你到底开几间店,我没说。” 宋明好把三个崽挨个从摇篮抱上大床,哄他们睡觉。 “她知道又怎么样,又不会分她一毛钱。”姚祺年也脱了鞋上床,伸长胳膊试图拦住他们娘四个,可惜胳膊还不够长,总会漏掉一个。 “把小三儿给我,我抱他睡。”姚祺年最喜欢小崽子。 小崽子也喜欢他爸,乖乖缩在姚祺年怀里,玩弄自己的手指,时不时抓住姚祺年手指往嘴里送。 “哎哟我的妈!我儿子长牙了!”姚祺年忙摸摸小傢伙牙床,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 “早就长了。”宋明好笑道:“大宝二宝也长了。” 话题一转开,小两口谁也没再提大房,宋明好本就不会记仇,事情过去了,更不会搁在心上。 至于姚祺年,就更没空搭理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了,到月末,他要外出去查帐,魏芳芝几个早就把帐做好,旁的不说,仅是苏州的电器城,就让姚祺年盈利十二万。 其他四间电器城加起来也有将近十六万!姚祺年心里再清楚不过,这里面至少有打gg一半以上的功劳。 到此时,其他电器商家还感到不屑,尤其是百货商店,都认为只有卖不动的商品才需要打gg。 姚祺年巴不得他们这样想,自己乐得闷声发财,快活的龇牙咧嘴。 就是有点还挺烦,家里三个崽因为戒奶,几乎天天都要哭闹,脾气可以说是相当暴躁,躁起来连亲老子都照抓不误。 “年娃子,你从哪听来的瞎说法吶,要不等等再戒吧!”看孙子哭得小脸通红,王乃云满脸的肉疼。 宋明好也在动摇,抱着老大直哄。 相较之下,姚祺年这个老子就心硬多了,把宋明好怀里的老大接过来,嘴里威胁道:“大傻狗,我警告你啊,不许再哭,再哭就揍一顿,饿两天,扔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怀里的老大就拉了坨屎粑粑。 第49章 好不容易把三个崽哄好,姚祺年也没了刚才的神气劲儿,光屁股盘腿坐床上,委屈极了:“宋小好,你儿子又欺负我,我在家一点地位都没有!” 宋明好正翻箱倒柜给他找干净衣裳,头也不抬道:“该,谁让你威胁他了,咱们老大可聪明了,能听懂好赖话。” 听媳妇儿这么说,姚祺年抬抬下巴:“随我!” 这人臭不要脸,儿子好的地方都随他,坏的地方随他们妈。 宋明好摇摇头,大裤衩扔他身上:“这大白天的,光屁股叉腿,你臊不臊,快穿上!” “看你,我又没给别人看,我吊长啥样,宋小好你不清楚啊。” 说话间,姚祺年大方方的拨拨吊,蹬上裤衩。 宋明好简直没眼看他。 外边,哭过闹过的三个崽这会儿正排排坐在学步车里,眼里包泪,小嘴嗷嗷张开,等着奶奶挨个饭。 长牙之后,小傢伙们就开始吃辅食了,鸡蛋羹、土豆泥、胡萝蔔泥、猪肝泥、米粉、还有剁碎的肉沫。通常里面什么都不加,最多在蒸猪肝的时候会加点盐。 比起奶水,小傢伙们刚开始肯定不情愿吃这些,还闹闹情绪,可眼下饿了,又没奶喝,只能乖乖吃饭。 姚祺年换好衣裳出来,在一旁看了会王乃云餵饭,跃跃欲试道:“妈,我来餵。” 王乃云不大放心:“你个狗崽子行不行吶!” 想起刚才儿子骂她孙子傻狗,王乃云就来气! “不就餵饭么,谁还不会吶!” 说完,姚祺年接过碗勺,嘴巴一张,就是血盆大口。 小傢伙们有样学样,立马跟着张开小嘴,不亏是三胞胎,简直神同步。 “聪明!”姚祺年先夸一句,然后咧嘴笑道:“随我!” 然后不偏不倚,往每个崽嘴里餵口饭。 小傢伙们吃得喷香,快活的两个手直扑腾,都咧嘴沖姚祺年笑,像在讨好。 “哟,真乖!”姚祺年嘚瑟起来,顺带把自己夸了番:“肯定是随我!宋小好是屎粑粑,又臭又硬,哪有我乖。” 王乃云听得牙疼,简直没眼看,转问儿媳妇:“这狗崽子平常就这样啊?!” 宋明好都没好意思说,关了门,上了床,就跟脱缰的野马差不多。 餵好饭,小傢伙们吃饱喝足,很快就睡午觉了,姚祺年也恢復了正常,跟王乃云道:“妈,过几天我找个牢靠的大娘来咱家帮带娃,你在家看着,让小好出门工作。” “还工作啥,小大小二小三还不够忙活的吶!”王乃云不大赞同。 不怪她这么想,在王乃云眼里,女同志搁家里带娃看家是常事,搁农村,几乎家家都这样。 姚祺年不贊同道:“怎么不要工作了?女同志也能顶半边天,小好要跟我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姚祺年可不想让她在家相夫教子,时间长了,人傻不说,他讲东,她扯西,总说不到一块,多没意思。 “还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呢,新鲜!”王乃云也没说反对话。 姚祺年挑挑眉,瞎忽悠:“dang的指示!” 王乃云大字不识几个,头些年背的语录早就还给了冰棺里睡的主席同志,眼下听儿子这么说,脸露惭愧:“主席同志还有这指示吶……” “可不是,您要是反对,那就是在反dang,反主席同志。”他睁眼说瞎话。 这话说的,可把王乃云惹急眼了:“看你说的!我啥时候不同意了!” 闻言,宋明好朝她男人投去感激目光。 姚祺年抬抬下巴回应,继续煳弄:“妈,以后你得跟着dang的最高指示走,可不能像以前那样,落伍迂腐又没文化。” 王乃云深感受教,忙道:“那还用你说!” 有王乃云在,宋明好也就能放心出门工作了。 开春之后,各机关企业单位招工的布告早就贴了出来,有医院有供电局水利局工厂学校,时下仍然实行毕业包分配政策,只要进了机关事业单位,就是铁饭碗吃到退休。 这些单位,宋明好一个都没填报,学校也没有。 她也有自己打算,到此时,她教书的念头已经不强烈。 这晚临睡前,姚祺年问她找工作情况。 宋明好想了想道:“眼下你正缺人手的时候,我考虑过了,与其找别人,倒不如我自己来,别的不说,起码管帐方面你能放一百个心。” 闻言,姚祺年啧了声:“我媳妇儿真像样!” 宋明好锤他:“我说正经的。” 今时不同往日,随着电器买卖越做越大,姚祺年此时不仅要想着怎么拓宽路子,更要考虑人事管理问题,可不比以前轻松。 第63页 “这样,明天起你先跟我学做帐。”姚祺年正了色道:“你底子差,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可能入门会难,至少要等段时间才能上路。” “难就难,我不怕。”宋明好往他怀里靠了靠:“你可得好好教我。” 一夜无话。 日子如流水,自打外出工作后,宋明好每天跟姚祺年早出晚归,平心静气的跟他从头学,虽然姚祺年也有炸毛的时候,但总得来说还算是个好老师,多数时候还是愿意好好教媳妇儿的。 过程中,小两口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发生改变,没结婚那会儿,维繫彼此关系的,纯粹是喜欢,结婚之后除了喜欢,还兼有互相照拂的责任,直到三个崽出生,除了喜欢和责任,又多了份亲情。 到现在,两人之间又生出了种共进共退的惺惺相惜感,每天的话题也从奶娃家庭琐事拓展到买卖上。 用姚祺年的话来说,这样的媳妇相处起来更得劲儿! 转眼入了夏,天气越来越热,电风扇逐渐成了抢手货,条件稍好点的,还会想法子买台冰箱。 早在去年冬,电风扇积压在仓库无人问津时,姚祺年就已经想法以低价入手,办开始囤货,眼下别的商家卖断货急的团团转,姚祺年还在优哉游哉的卖,丝毫没受半点影响。 夏天人贪凉,姚祺年把家里装了吊扇,也弄了台冰箱,拿来存放剩菜冰棍小雨点绿豆汤这类东西。 宋明好特意叮嘱王乃云:“大娘,你别惯着小大小二小三,凉的东西不能给他们吃太多。” 王乃云还挺心虚:“看你说的,我哪给他们吃了!” 宋明好哭笑不得,不是她给吃,小傢伙们怎么会天天嗷嗷叫要小雨点。 时下的小雨点跟冰砖似的,袋里密封着,颜色不同,味道也不同,还有洋气水味的,喝完咕噜噜打嗝那种。 王乃云自己都馋,何况三个崽,在唱到甜头之后,每天只要王乃云开冰箱,小傢伙们就腾腾爬过来,眼巴巴的瞧着。 小傢伙们已经九个多月了,能扶着走,能地上爬,还会冒几句简单的字眼,喊的最清楚的就是奶奶。 小奶声,加上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王乃云每次都招架不住,偷偷给孙子餵小雨点。 到现在,小傢伙们不管看到谁开冰箱,都飞快爬过来,有时候还会自己尝试开冰箱门。 只是姚祺年在的时候,小傢伙们都不敢,因为他会揍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崽:要吃小雨点! 第50章 不过姚祺年有一点可以说是相当的贱,他不准一二三吃小雨点就算了,还特喜欢在他们面前吃。 夏天堂屋地上铺了草蓆,姚祺年盘腿坐地上,小傢伙们也有样学样,就盘腿坐姚祺年对面,跟小奶狗似的,眼巴巴瞅着。 “想吃?”姚祺年坏心眼的把小雨点在三个崽眼前来回扫两圈,见他们小脑袋随着小雨点转,笑得肩膀发颤。 “啪啪!”老大先响亮的喊一声。 老二老三立马跟着喊,嘴里咕咕唧唧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叫爸爸也不给。” 话音刚落,在三个崽的注视下,姚祺年嘎嘣嘎嘣几大口,把袋里的小雨点吃个精光。 老大:“……” 老二:“……” 老三:“……” 气氛有些僵硬,三个崽看看姚祺年,又看看扔地上的空塑胶袋,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哇的一声,哭炸天。 惹祸的是老子,收拾烂摊的是老娘,宋明好快被他气死,连推了他下:“你要再这样,我就带他们回娘家住,你自个过去吧!” “不行,吊都被你用过了,你要负责任。”姚祺年说得理直气壮。 不过下秒,他又怂了起来,蹭到宋明好跟前,小心翼翼解释:“小好,我刚才那是在锻鍊他们意志力,做人哪能轻易受诱惑,你说是不?” 宋明好还是气:“他们还小。” “坏人会因为你小就放过你?”姚祺年又往宋明好跟前蹭了蹭,手也搭在她肩上:“咱先不说坏人,就说我妈,天天偷餵他们吃小雨点,以为我不知道?都吃拉稀了!我得锻鍊锻鍊他们,不能这么经不住诱惑!” 这七拐八绕的,宋明好也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气也随之消了下去,迟疑道:“真的?” 姚祺年正了色:“看你说的,哥的儿子,哥能不心疼?” 听他这么一说,宋明好羞愧低下头,声音都温柔了起来:“刚才是我不对,还冲你发了火。” 姚祺年在她低头的时候捂着被挠花的脸,一阵龇牙咧嘴,等她再抬头时,姚祺年又正了色:“以后哥再教育他们,你可不能挠哥了,哥也是要脸的。” 自打“老闆”这个词从香港传到内陆,他好歹也能被人称上一句“姚老闆”,哪天顶着张烂脸出门,得被笑话死。 怕也没用,宋明好抓的指甲印还没消下去,姚祺年就接到了林师傅一通电话,问他有没有空,让他去趟省城。 林师傅也是个能人,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省城里到处转悠,什么店都进去转转,尤其是电器商店,更偷摸摸的记住别人都在卖哪些牌子的电器。 直到他发现省城的百货大楼里竟然出现了彩色电视机,十四寸双音响,要价一千五百块。 身为竞争对手,林师傅难免生出危机感,要知道,他们目前卖的还是黑白电视机,如果不能及时更新货源,很快就会被人比下去! 所以在姚祺年赶到省城之后,林师傅就迫不及待的领他去了百货大楼。 尽管彩色电视机要价极高,但仍旧有人愿意掏腰包买,彩色电视机无论是外观,还是观感,都不是黑白电视机能比的,何况彩色电视机还能遥控! 姚祺年看了下彩电的牌子,日本的松下。 别意外,这时期中日早已建交,日货不仅开始出现在国内市场,连电视剧也开始打入中国,所以在看到松下彩电时,姚祺年并不惊讶。 另外此时并没有人提倡国货,更没有支持国货的概念,因为物资实在太匮乏了,满足不了居民的基本需求,在他们眼里,哪里产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抢到自己手里。 “大兄弟,咱们现在咋办?”自打腰包鼓起之后,林师傅越发干劲十足:“可不能被人给比下去了!” 姚祺年抬手道:“林哥,咱们急也没用,还得从长计议。” 虽说在大格局上,姚祺年占了先知的优势,但在小细节方面,他跟时下人无异,并不是生来就万事通,很多东西都是靠他不断学习摸索。 就像现在,不想办法找门路,他怎么会知道百货大楼的供货源在哪儿?! 当然,人家百货大楼也不会举着大喇叭通知别人他从哪进来的货,这不是给竞争对手机会么! 看似简单却又抓不着头脑的事,却让姚祺年伤神了好几天,之后才慢慢摸到门路。 第64页 百货大楼之所以能弄到彩电,并不是因为手段多,而是它属于公营性质企业,物资由公家统一调度分配,进口货也在分配范围内。 像姚祺年这样私营的,可就不行了,也不能随随便便从日本运一批货进来,首先海关那块他就过不了。 所以姚祺年还没傻到冒冒失失办护照去日本。 他没去日本,而是找机会偷渡去了香港。 因为他从姚祺芳学校发的英文报纸里得知,松下打算在香港投资建设工厂,专门生产彩色电视机,再由松下贴商标,销往东南亚各国。 姚祺年看了下英文报纸的日期,在去年六月份,也就是说,眼下这家工厂极大可能已经建成。 不管怎样,姚祺年打算过去碰碰运气。 跟几十年后大不同的是,眼下香港还是英女王的殖民地,由港英政府统治,自从港英政府颁布“抵垒政策”,内陆人去往香港,只有一个方式:偷渡。 怕宋明好担心,姚祺年没跟她说,只说他要去趟深圳。 宋明好从来都很信他,眼下听他说去深圳,也没多想,只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叮嘱了几句。 “出门在外收收性子,可不要跟人抬槓吵嘴。” 姚祺年递给她安心的眼神:“放心,哥心里有数,也就在你面前狂妄自大。” “那是我脾气好,不跟你计较。”宋明好把乱爬的老大抱到姚祺年腿上:“你看着,我收拾衣裳,他老捣乱。” 加上老大,这会儿姚祺年左右腿上各坐了一个,肚子上还骑了一个,三个崽跟商量好了似的,突然“策马”狂颠,差不点没把姚祺年屎尿屁都给坐出来。 “傻狗,想弄死老子啊!”姚祺年气得想揍人。 “啪啪!” “啪啪!” “啪啪!” 三个崽乐颠颠的,也不知道谁先出声的,比着喊,小奶音乖巧又讨喜。 “都是马屁精!”姚祺年挨个捏捏小傢伙们的脸,到底捨不得揍人。 “宋小好,你说我在外要想你们,咋办啊。” 这还没出门呢,咱们年娃子就开始恋家了,以前出远门牵挂媳妇儿,现在可好,一下要牵挂四个! “咋办,哭呗。”宋明好随口就道。 “这么娘的事,哥怎么可能做!”姚祺年笃定。 俗话说的好,事不能做太绝,话不能说太满。 咱们的年娃子很快就被打脸了。 半个月后,姚祺年坐在深圳红树林海岸边,抬头看看夜空中的圆月,不觉就落下两行泪。 他想宋小好,想他的傻儿子们了! “年同志,快,到你了,赶紧买票上船!” 喊人的是深圳当地的蛇头,姓刘,大傢伙都喊他刘三哥。 所谓的蛇头,就是专门帮人偷渡的贩子,只要给钱,他就能安排把人送去香港。 这姓刘的蛇头管姚祺年要了五百块。 当然,好些人为了省钱,都是自己游过去,或者相熟几个人聚在一块,划舢板过去,这样一来,有的人可能就死在了深圳河里。 姚祺年不缺钱,可不想冒这种风险,尽管除了要给蛇头五百,还要花两千块买一张“船票”。 姚祺年坐的是游艇,凌晨一点多上的船,三点多就在香港新界山区靠了岸。 “年同志,是头次来港吧?”刘三哥问。 姚祺年点点头:“是头次。” 这辈子的头一次。 刘三哥操着不大标准的普通话道:“这里离市区还很远呢,你去哪儿?” 姚祺年掐腰四看,和他一块偷渡过来的已经陆续被亲戚接走,剩下几个没亲戚的,身上都带了干粮水壶,打算结伴走去市区。 “刘三哥,你找人送我去市区,价钱好商量。”姚祺年可不打算靠腿走。 “行!”刘三哥应的干脆,去跟开游艇的中年男人一阵商量,再回来时,笑着对姚祺年道:“我老表答应骑摩托车送你,要两百块。” 姚祺年没犹豫,给了钱不说,又道:“再帮我换几张大金牛。” 一张大金牛就是一千港币,此时姚祺年已经无心纠结汇率问题,只想尽快去市区。 好在刘三哥也没耽搁,拿了钱,很快就把姚祺年送进市区,并且叮嘱道:“如果碰到差佬查身份证,别紧张,就说忘记拿,差佬追问紧了,就带他来找我老表。” 作者有话要说:  怕妹纸们看不懂,说下当时背景:香港回归前,是英国统治的,大陆人不能随意过去,都是靠偷渡,除非通过公家渠道光明正大访问,所以不存在什么坐个轮船,坐个飞机,想去就去了,没可能。 另外最后说“差佬查身份证”,就是针对大陆偷渡客的,香港警察当时就是通过查身份证来辩别大陆居民还是本地居民,如果是大陆居民,他们就会押送你遣返回大陆。 有疑惑的妹纸,可以看看“百万大陆人的偷渡史” 第51章 姚祺年抵达市区时,天还没亮,店铺尚未营业,路上行人三两,街尾的阿婆脚蹬三轮,慢悠悠喊:“钵仔糕,刚出锅的钵仔糕。” 路过姚祺年时,她吆喝道:“后生仔,钵仔糕要不要?” 姚祺年确实饿了,掏钱给阿婆:“两个。” 他话音才落,阿婆脸上的笑就淡了点,上下打量:“大陆佬啊。” 那眼神,和看难民无异。 姚祺年顿觉不爽,打消了向她问路的念头,多一句都不说,接过钵仔糕就走。 他哪也没去,而是找了处能休息的地方,边吃饭边等,等到九点之后,街两旁的店铺陆续营业,姚祺年才进商场换了身行头。 尽管他心里不痛快,但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时下大多数港民十分瞧不起大陆人,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姚祺年只能把自己捯饬的人模狗样,随后不论到哪儿都说英文。 别奇怪,自香港开埠以来,土着居民除了说母语,还会说英文,英文说的越流利,在社会上越受到尊重。 也正因为如此,姚祺年成功避开了好几次身份证检查,一身衬衫西裤,一副中环精英的架势,在各商场穿梭。 当然,姚祺年也不是来逛街的,而是想先了解行情。 前头已经提过,内陆一台进口彩色电视机的价位在一千到两千块之间不等,同样的牌子,同样的尺寸,在香港却只卖三百到五百港币。 另外,时下港币对人民币的汇率是1:0.3,也就是说,三元人民币可以兑换十元港币。 这样一来,姚祺年在商场里看到进口彩色电视机,实际上只需要一百多块人民币。 默默算完这笔帐,姚祺年面上仍旧淡定,但心里早就乐得没边了。 至少十倍的差价啊! 除了彩电,姚祺年还特意去看了“大哥大”。 这年头,大哥大可是顶顶洋气的东西,砖头大小,半米长的信号线,足足一斤重,拿在手里特有分量。 第65页 当然,它的价钱也特有分量,在内陆,一部大哥大至少要八千块,但这玩意在香港却只要一千多港币,折算成人民币是三百多。 这差距可就大了…… 考察一番之后,姚祺年没耽搁,一路打听问人,从九龙乘船过海去港岛荃湾,找到松下电器厂。 工厂门卫见姚祺年穿着得体,又说满口流利英文,以为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点也不敢怠慢,听姚祺年说要找管事人,二话不说,立马就领他进了厂。 管事人姓郑,乍见到姚祺年,还有点发愣,迟疑道:“你这是?” 姚祺年和他握手,开门见山道:“我姓姚,想和你谈笔买卖。” “那坐,坐下谈。”姓郑的管事还算客气。 姚祺年没遮掩,直说要从他厂里走一批货送到内陆。 其实姚祺年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这种行为就是走私,但时下还没有相关法律严令禁止走私,可以说他这是在钻法律的空子。 加上香港是自由贸易港,不论外来货还是送出货,都不需要交税,所以姚祺年面临的问题其实只有两个。 一个是怎么谈成买卖。 一个是怎么把货运到内陆。 谈买卖的过程比姚祺年想像中顺利,在他提出要一万台彩电之后,郑管事可乐呵了,二话不说,就开车把他拉去福临门吃海鲜,两人边吃边谈价。 饭后姓郑的管事还热络的邀他去楼下洗脚城捏捏脚。 姚祺年一听捏脚,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别,我媳妇儿管的严。” 这会儿姚祺年跟他熟悉了,不再说英文。 郑管事一听,揶揄道:“兄弟,别不给面子啊,就是捏捏脚,还能吃了你?” 姚祺年一个闪神的功夫,就被他推攘进了洗脚城。 “大老远的过来趟,先享受享受再说,你老家那没有吧?” 姚祺年心道,现在是没有,以后可就多了。 不过既然踏进门,再扭捏下去就跟娘们无异了,姚祺年咳了声,左右看看,两手背在身后,跟洗脚妹进包房。 洗了澡换上浴袍,姓郑的管事还没出来,姚祺年仰躺在隔间的小榻上,舒服到喟嘆。 眯眼打盹的功夫,蓦地察觉到脚底板一麻,姚祺年抬头看去,见榻尾坐了个姑娘,圆乎乎的脸,二十出头的模样,正抿嘴沖他笑,乍一看竟然有点像宋小好。 姚祺年揉揉眼,再定睛一看,不由得失落起来。 庸脂俗粉,没他媳妇儿好看! 也不知道他媳妇儿在家好不好,三个崽好不好…… “阿琳,我这兄弟头次来,好好照顾照顾他啊。”姓郑的管事洗好澡出来了,光着膀子,腰间只系了条浴巾。 叫阿琳的姑娘笑眯眯应声,先给姚祺年捏了会儿脚,然后道:“大哥,你趴着呗,我给你捏捏背。” 姚祺年先看她眼,见她还是笑眯眯的样儿,迟疑了片刻,还是翻个身,趴在榻上。 不得不说,被松筋骨的感受实在太好,姚祺年睏倦的打个哈欠,趴在榻上很快就睡了过去,直到背上的手渐渐下移,摸进他裤衩里…… 不好,有淫气! 姚祺年腾地睁开眼,反手就是一拳头。 伴随一声尖叫,郑管事轰得从榻上坐起,看看姚祺年,又看看捂眼呻吟的洗脚妹。 “……” 闹闹腾腾处理完事故,郑管事擦着汗从洗脚房出来,哭笑不得道:“兄弟,你也太狠了,看把人小姐给揍的!” 姚祺年心道揍她还是轻的,他的吊可是宋小好专属物,一般不给别人摸。 心里这么想,姚祺年嘴上却道:“我以为她搞袭击,我一乡下人,哪见过这阵仗啊。” 姓郑的管事可惜道:“本来还想请你好好玩玩呢!” 姚祺年哪听不懂他话里意思,摆手道:“别了,现在太晚了,你先给我找个地方住。”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 知道姚祺年没有身份证,郑管事没有去酒店,直接把姚祺年领回了工厂,安排他在办公室将就一夜。 转天早,跟郑管事签下合同之后,姚祺年就打算回去了。 这趟过来,他只是来探探情况,并没有做好充分准备,虽然姓郑的管事答应把货送到深圳河口,但却要他自己想办法运到河对岸,更要安排好接应车辆。 当天夜里,姚祺年就买票偷渡回了内陆,不过他没回泾河县,而是电话联繫了林师傅,让他先安排几个辆卡车来深圳跟他汇合。 从泾河县到深圳,有两千多公里的路程,不歇气的开车过来,起码要两天两夜,加上路不好走,愣是开了将近四天才到。 等林师傅的这段期间,姚祺年也没闲着,他去找了趟刘三哥,托刘三哥出面租他老表的游艇运货,答应运一趟就给他们五千块。 姚祺年估算过,游艇一趟大概能运两千台彩电,这两千台彩电转卖出去,起码能盈利十几万,就算给五千块运输费他也不亏本。 有利可图的事,刘三哥没道理拒绝,几乎没犹豫就应了下来。 一切安排顺当,只等林师傅到,郑管事那边立马就发了货。 当然,他们必须在夜里运输,还要赶在民兵换班时进行,所以每隔半个月才能运一趟,一万台彩电,断断续续折腾将近两个月才把货全部运到临淮省。 这期间,姚祺年一直在外奔波,起初家里的三个崽还会在睡觉前喊“啪啪”,到后来都快不知道“啪啪”是啥玩意了。 姚祺年是在快傍晚的时候回来的,他才进门,就见三个崽穿着一模一样的小衣裳,排排蹲在墙角,撅着小屁股头,也不知道在干啥。 姚祺年走近了看看,见三个崽拿着小棍头在拨弄蚯蚓,老三还想上手去抓。 “哎哎,不许抓,脏不脏?”姚祺年直接把老三提熘了起来,抱在怀里。 老三有点儿呆,愣愣的看看姚祺年,又看看老大老二,哇得一声就嚎了起来,哭得姚祺年脑门大。 “好了好了,不哭了,老子都不认识了?”姚祺年拍拍怀里的小身子,干脆蹲下来,把老大老二也圈在了怀里。 想死他的傻狗们了! 第52章 不愧是三胞胎,只要其中一个哭,其他两个肯定也要跟着闹。 姚祺年哄了几句不顶用,正好瞧见宋明好从屋里出来,示意她来。 宋明好怔愣片刻,捺住心中激动走过来,先把老大抱靠在墙上,一本正经道:“大崽,妈妈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带弟弟扣泥巴,你刚才在干什么?” 小傢伙打了个嗝,立马就止住了哭声,陷入沉思中。 宋明好又从姚祺年怀里接过老二老三,让他们排排靠在墙上,继续板着脸道:“还有厨房汤盆里的泥巴块,是你们哪个扔进去的?” 这下好了,小傢伙们全止住了哭,低头的低头,挖鼻孔的挖鼻孔,抠手指的抠手指,全都一副心虚的样儿。 第66页 姚祺年彻底服了:“宋小好,可真有你的!” 他话音才落,宋明好就拿眼瞪他,瞪着瞪着就红了眼。 “哎哎,别哭啊。”姚祺年抬手给她抹泪,小的哭完大的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两腿一蹬,嗝屁了呢。 “不是林嫂和我说你去了香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这人胆子怎么这么大啊,哪都敢去,我听人说好多偷渡过去的都淹死在海里了!” 宋明好越说越后怕,低声埋怨道:“下次不许再偷瞒我了。” “不瞒了,不瞒了。”姚祺年伸胳膊搂她,快想死了,嘴凑过去要求道:“快,先亲个。” 宋明好脸一红,怪难为情的:“大白天的,被人看见……” 姚祺年左右看看,除了三个小崽子,家里哪还有别人,于是伸胳膊挡住三个小崽子的眼,含住宋明好嘴就亲。 宋明好也想他了,抱紧他回应。 这两人蹲在墙角亲的黏黏煳煳,可怜咱们老大,被他爹的手指头戳到鼻孔了,一脸的不耐,好在姚祺年没用多大力,小崽子们很快就从他胳膊下挣扎出,撅屁股蹲地上,好奇的盯着两人看。 很快,姚祺年不再满足于此,勐地抄起宋明好,阔步进屋,啪得甩上门,迫不及待的先过了回性生活。 完事之后,姚祺年就沉沉的睡了一觉,等再醒时,外边天已经黑透,堂屋传来三个崽叽叽喳喳说话声,姚祺年听了半响也没听懂到底说的啥玩意。 三个崽都属于早早学会走路,但一直学不会说话的奶娃,到现在还只能冒出几个简单字,见姚祺年开门出来,老三躲开王乃云送到嘴边的汤匙,小奶音特响亮:“啪啪!” “啪啪!” “啪啪!” 老大老二不甘落后,也跟着喊。 姚祺年哎了声,听得舒坦,挨个揉揉小傢伙们脑袋,在饭桌旁坐下,接过宋明好递来的馒头。 “年娃子,咋出去这么长时间吶?” 问话的是王乃云,成天过得稀里煳涂,也不知道小儿子到底干得是啥买卖。 姚祺年含含煳煳嗯了声,不欲跟她多说,转问道:“芳芳呢?” 王乃云被岔开注意力,说道:“回家了,说想她爸,回去看看。” 自打王乃云来了县城,姚祺芳就很少回老家了,平时吃睡在学校,到周末就来姚祺年这儿。 “爸生辰快到了吧?”姚祺年问了句。 “可不是。”王乃云道:“就这月底。” 姚祺年想了想道:“到月底爸也就五十整岁了,咱们给他过个生,热闹热闹。” 在大圩村,五十岁算一道坎,好些人家都有过生的习惯。 “你爸不爱张扬,我看还是算了。”王乃云不想让破费。 宋明好道:“大娘,咱们不张扬,就烧一桌菜,自家吃顿饭。” 听儿媳妇这么说,王乃云心里高兴,笑道:“那感情好,老头子要是知道,该乐呵了。” 自打分家之后,姚家人已经很久没坐一块吃顿饭了,老两口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盼着家里能和和气气。 到月底这天,姚祺年借了辆拖拉机,把王乃云几个带着,一块回乡下。 怕小傢伙们受风,宋明好用军大衣把他们裹得紧紧的,跟俄罗斯套娃似的,只露张小脸。 王乃云怀里搂一个,宋明好搂一个,姚祺芳搂一个,按说是正好,但老二这个娇气宝宝,非要宋明好搂着,一会儿躲在妈妈怀里,一会儿露出脑袋吓小姑姑,见小姑姑被吓到,就咯咯直笑。 姚祺芳怀里的老大全程冷漠脸,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 老三最不老实,在王乃云怀里不安分,挣扎着要趴在拖斗扶手上看爸爸开拖拉机,手脚直扑腾,嘴里叽叽咕咕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可激动了。 姚祺年回头瞧眼,干脆把他接过来抱坐大腿上。 “想开啊?” “开!开!”小傢伙更激动了,两只小胳膊直伸,要去摸拖拉机把手。 “不亏是老子的种,真像样!”姚祺年嘚瑟的不行,干脆让小傢伙站在车踏板上,让他好好过过瘾。 拖拉机一路突突突回乡,才进村,许久不见的乡亲父老可热络了,都纷纷跟姚祺年打招唿。 以前大傢伙儿只知道姚祺年在外做买卖,到底做什么买卖,却不太清楚,托贡付姐的福,现在大傢伙儿都知道了,住村西的年娃子开了好几间电器店! 说起来,人也奇怪,以前姚祺年倒卖粮食那会儿,没少遭村里人嫉妒,现在差距拉大了,反倒都恭维起来。 姚祺年才把拖拉机停到自家院里,乡亲父老就涌了过来。 拖拉机车斗里堆了不少东西,罐头、水果、奶糖、桃酥……宋明好大方的把吃食拿给婆娘奶娃。 姚祺年被一群大老爷们围在中间,边散烟边回答乡亲父老的问话。 “省城是有间店,生意还成吧,能过日子。” “省城大不大?大,比咱们村大,有公交车,穿的跟咱们差不多,比电视剧里差点儿,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买东西要不要票?这我还不大清楚,反正买衣裳不要布票了,工业劵也没了,不过买彩色电视机还是要票。” 不怪这些乡亲们好奇,他们中好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泾河县,如果不是现在有了电视机,他们对外面的世界了解的更少。 像姚祺年,在整个大圩村乃至泾河县,都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 见他态度还跟以前一样,大傢伙儿都挺高兴,愈发觉得村里能出一个这样的能耐人,是他们荣幸。 “年娃子,你回来了?!” 姚书记听人说之后,也过来了,满脸的笑,看姚祺年时,眼里还带了说不出的欣慰和自豪感。 “叔,您这气色好啊,红光满面的,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姚祺年给他递烟。 姚书记半开玩笑道:“看你回来了,想让你请我喝酒,算不算好事?” 姚祺年没半分犹豫:“那还用说,晌午别走了,侄儿好好陪您喝两杯!” 正说着话,姚四海从田里回来了,瞧见婆娘儿子媳妇闺女孙子都在,其中的高兴慰怀自是不再提。 晌午王乃云杀了家里的大公鸡,大铁锅里红烧,又把从县城带回的鱼肉都烧了,再炒两样时令蔬菜,整了满满一大桌。 宋明好和贡付姐妯娌两就在一旁打下手。 这趟回来,宋明好能明显的察觉到,贡付姐对她态度不一样了,讲话很客气,也没再酸言酸语,旁的不说,起码錶面上看起来十分和睦。 这边,姚祺年在留了姚书记吃饭之后,干脆又把老丈人,还有族里走得近的几个长辈都请来家里,一来是同等对待,二来也是想让姚四海高兴高兴。 有大老爷们在的地方,娘们不上桌,姚祺年陪几个长辈喝得不少,好在思维尚清晰,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第67页 “年娃子,你现在出息了,可不能把咱们给忘了啊。”说话的是姚书记,喝得两脸通红。 “人不忘本,叔,这道理我懂。”姚祺年正了色,谦虚道:“比我有出息的人还很多。” 姚书记摆摆手:“叔说你出息,你就是有出息。” 姚祺年笑,不再多说,只敬他酒。 其实姚祺年多少听出来了,姚书记是想让他出手帮衬。 自打改革开放政策松动之后,整个社会都进入了快速发展期,不止人与人之间比着干,村与村之间,县城与县城之间,乃至省与省之间,都在比较。 姚书记连当了十来年的村书记,和他差不多起点的,有的已经被调到乡里、调到县城,只他一年一年还那样。 究其原因,不外乎没什么出彩点。 一个土皇帝要怎么才能有出彩点?说白了,一靠人脉,二靠嘴,三靠实打实的功绩。 姚书记人脉没有,又不会巴结,想往上爬,只能靠实打实的功绩。 大圩村出姚祺年这样一个能耐人不算他功绩,都是富起来,才是他本事! “年娃子,你啥时候走?”姚书记问。 姚祺年想了想道:“叔,我不急走,打算在家多住两天。” 听他这么说,姚书记乐呵了,忙道:“有空去我家坐坐,咱叔侄两好好唠唠嗑。” 第53章 这顿酒喝到下午才散开,姚祺年喝大了,撑着送走几个长辈之后,回来倒头就睡,一觉睡到晚饭点。 相较晌午的闹腾,晚上要清静多了,一家子围在圆桌旁,一边吃饭一边闲话家常。 饭后,娘们带奶娃回屋睡觉,父子三个还在说话,都是大烟枪,堂屋里烟燻缭绕,姚祺年嘴里也叼一根,宋明好出来泼洗脚水,往他看了眼。 见媳妇儿瞪他,姚祺年忙把烟按灭扔了,沖宋明好笑得没皮没脸。 姚四海看在眼里,摇摇头,等宋明好进屋了,才道:“年娃子,中午你四叔说的那些话,不用为难,当他是放屁,钱都是你辛苦挣来的,怎么支配当然由你当家做主,他那儿我去说,他让你盖学校你就得盖学校?让你铺路就得铺路?想得倒是美!” 姚四海口中的“四叔”,就是姚书记。 “爸,你别忙着说,我先考虑考虑。” 姚祺年并没有太为难,事实上他觉得姚书记在某种程度上说的也有道理。 今后他要想稳扎稳打,根基必须牢靠,只他一个独富没用,稍得罪点人,说不准就会成为别人眼中待宰的肥羊。 名门望族可不是白喊出来的,金钱、权利、知识,缺一不可,只有树大根深,才能屹立不倒,放 姚祺年不是没想过要扶起族人,不说成什么名门望族,起码族里要出几个能顶事的人。 旁的不提,如果把姚书记扶起来,对姚祺年来说,绝不是什么坏事,哪怕放点血他也情愿,权当是在做长远投资。 反覆思量之后,转天一早,姚祺年就去了趟姚书记家。 姚书记家住村东边,一排三间瓦房,不算大的小院,篱笆围着,这会儿姚书记爱人正在院里餵鸡。 “年娃子,来找你叔吶!”姚书记爱人笑眯眯的,热络招唿道:“快进屋坐,你叔在屋里呢,昨晚跟我叨念你半宿!” 姚祺年笑笑,跟姚书记爱人说了几句才进屋。 屋里光线不大好,姚书记在灯下翻报纸,瞧见姚祺年过来,摘了眼镜,笑呵呵道:“年娃子来啦,随便坐,都是自家人,别拘束了。” 姚祺年哎了声,随手拖张板凳坐下。 叔侄两先没边没际的话说了会儿,才渐扯到了正题上。 姚书记的意思是,先让姚祺年以他本人名义,把村里小学盖起来,还有通往乡里的主干道也给铺上。 姚祺年一直没插话,等姚书记说完之后,才半开玩笑道:“叔,您这是看您侄儿好说话,就随便宰啊!” 此话一出,姚书记呵呵直笑,尴尬的直搓手。 “叔,咱们自家人,敞开天窗说亮话,您要是想这么宰我,我看您这辈子也只能当个村书记了。” 盖学校,铺路,种树,这是哪个村书记都会干的事儿! “年娃子,你的意思……” 姚祺年正了色道:“我的意思是,学校要盖,路也要铺,但您要是只志在于此,以后咱们叔侄两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您继续当您的村书记,我继续干我的买卖。” 姚书记吧嗒吧嗒抽着烟,好半响才道:“你说的我懂,别人都往上爬,我还在原地踏步,我上哪甘心吶,我也想干点实在事儿,就是空有想法,施展不开。” 交谈中,姚祺年得知姚书记想在村里发展工副业。 “咱们要想富,只靠种地收粮可不行,必须得发展点副业。” 姚书记点了根烟,继续道:“头几年你倒卖粮食那会儿,是赶上了好时候,现在你看看,咱们村靠倒卖粮食的,有几个富起来的?别人咱先不说,就说你大哥,跟你一比可就差太远了!” 这话说的在理,今时不同往日,自从全国各地取消粮票之后,粮食的价格就再也没有炒上去过,始终波动在一毛六到一毛九之间,在这种大环境下,就是倒卖再多的粮食也翻不出大水花。 据姚祺田所说,他去年一年才挣了三千多块,还是赶上了收成好的年头。 “叔,你打算发展什么?搞食品加工?还是棉麻纺织?”姚祺年问他。 姚书记摇摇头,沉吟道:“我打算把咱们原先的生产大院清理出来,办个五金厂。” 闻言,姚祺年不觉点头:“想法不错。” 泾河县是产粮大县,用到农业器械的地方肯定不少,到目前为止,姚祺年只在县城里看到过农业机械部,还仅是代销售,并不生产维修。 “年娃子,你看这样成不成,起步资金你先垫上一部分,算你批子,至于以后,挣多挣少,都有你分红。”姚书记也张不开嘴让他无条件贊助。 说实话,以姚祺年现有的条件,开办个工厂还是不在话下,只是他还没那么招摇,愣头青一样把自己底牌先亮给别人看。 所以在听姚书记这么说之后,姚祺年既没拒绝,也没立刻就答应,只是道:“叔,让我回去想想看,你也知道,我是和别人合伙做的买卖。” 姚书记也不逼他,点头道:“是要好好想想,不是急事,咱们打算好再说。” 姚祺年没坐太久,晌午前就回来了,家里静悄悄的,只有宋明好和姚祺芳在剥青豆。 “小好,咱们一二三呢?” 宋明好忙着手里的活,头也不抬的道:“被大伯和大娘带去赶集了。” 加上七斤和六斤,姚四海一下子带了五个孙子,抱肯定没法抱,只能在排子车上推着,一车推五个娃,排成三排坐,姚四海推去乡里的路上,可把别人给羡慕坏了。 第68页 五个大孙子呢!不怪姚四海笑的露牙花子! 当然,也有人怪可惜的,就多嘴问了姚四海一句:“两儿子没给你生个孙女吶!” 本来姚四海没觉得什么,眼下听人这么问,又看看五个大孙子,确实怪可惜。 要是再有个孙女可就再好不过了! 想是这么想,姚四海也知道估计没指望,计划生育这么严,大儿媳妇生了六斤之后就被带去医院结扎了,眼下只剩小儿媳妇还能再偷生,万一再偷生个男娃…… 姚四海晃晃脑袋,不敢想。 进了集市之后,姚四海不放心的叮嘱五个孙子:“街里有老拐子,专拐不老实的小孩,都坐好了不许乱动,知道不?” 小傢伙们乱七八糟的点头,谁也没把这话搁在心上,眼睛叽里咕噜乱打转,尤其是姚祺年的三个崽,可激动了,嘴里“咦?”、“哟!”乱喊。 不怪他们这样,在县城的时候,王乃云一下搞不定三个,很少带他们出去,这会儿兄弟三个跟脱缰野狗似的,两手直扑腾,看到啥都想要。 “外!外!公!”老大瞧见外公了,生怕他听不见,扯着小嗓门,喊得脸通红。 老大喊一声,其他两个娃也跟着喊。 嗓门这么大,姚四海和王乃云自然也瞧见了。 王乃云哟了声,戳戳她男人,又朝亲家工所在方向呶呶嘴:“啥情况?这不是那姓魏的女同志吗?小好她爸真跟姓魏的女同志搞到一块了?!” 第54章 其实魏芳芝就是和宋医生碰巧遇上了,她来找姚祺年对帐,人都到了泾河县,才听林嫂说姚祺年这两天带媳妇奶娃回了乡下。 好在大圩村魏芳芝不是没来过,当即就坐汽车来了乡下,正巧在集市上碰到宋医生。 两人乍见面,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给大崽子没眼色的打断了,眼下三个崽子抱大腿的抱大腿,拽胳膊的拽胳膊,愣是把魏芳芝和宋医生从中间隔开。 加上还有姚四海和王乃云在,这下两人彻底说不上话了,魏芳芝自觉的往旁边退了退,给他们祖孙留足亲热空间。 宋医生揉揉小外孙毛烘烘的小脑袋,有些侷促的朝魏芳芝看。 魏芳芝别别头髮,沖他笑笑。 一旁的王乃云瞧瞧魏芳芝,又瞧瞧亲家公,开口道:“大妹子,这大老远的,过来干啥吶?” 魏芳芝笑道:“大姐,我找年娃子,来对帐。” 王乃云哟了声,忙道:“那正好,晌午别走了,在咱家吃,我去砍肉买菜!” 姚四海跟着就招唿道:“亲家也过来,一块吃热闹!” 说完,不等宋医生回应,老两口就火急火燎的去买菜,还把不安分的五个崽子顺道一块带走。 剩下两人还挺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好。 还是宋医生先开了口,问道:“买卖还成吧?” 魏芳芝点头,面上不掩赞许:“老宋,你这女婿不错,没看走眼!” 宋医生笑呵呵的,言语间不觉就带了自豪:“可不是,我看人向来准!” 顿了顿,宋医生又摇摇头:“也不全是,小好她妈就没看准……” 魏芳芝笑笑没说话,颇有几分感同身受,谁还没年轻看走眼的时候吶…… “她没再来找你吧?”魏芳芝补充道:“我是说小好她妈。” 宋医生摆手道:“没了,说起来我还得谢你。” 两人边走边说,不歇气闲聊了一路,不觉间就进了大圩村,姚家住在村西,这一路走来,村里人都热络的跟宋医生打招唿,余光却直往魏芳芝身上瞄。 不怪他们好奇,而是印象里宋医生就没和哪个婆娘这么热络过! 两个老傢伙加起来快一百岁了,被人这么瞧,还是红了脸,本来没什么的,倒整得像有什么似的! 一路到姚家,宋明好乍瞧见魏芳芝和她爸,不是不惊讶,愣了片刻,忙喊人打招唿。 魏芳芝笑着问:“小好,年娃子在不在家?我来找他。” “在,屋里呢,快进屋坐,”宋明好喊她进家,刷搪瓷缸,沖糖水,搬板凳,一阵忙活。 听见外边声响,姚祺年就从里屋出来了,没急着跟魏芳芝对帐,而是招唿她先歇会儿。 “不是急事,魏姨,您大老远的过来一趟,咱们吃过晌饭再算帐也不晚。” 魏芳芝笑呵呵的,也不跟他客气:“行,我也渴了,喝口茶歇歇再说。” 没多大会儿,姚四海跟王乃云买菜回来了,不打盹的洗菜、切菜、烧炉膛,兵兵梆梆一阵忙活! 晌午热热闹闹吃过饭,姚祺年要带魏芳芝去他新房,新房清净,他们能好好核帐。 哪知他才走,老三就屁颠屁颠跟上来了,抱着姚祺年的小腿,想跟他爸一块。 比起两个哥哥亲宋明好,老三更亲姚祺年,跟狗腿子似的,干啥都要跟着。 “啪啪,抱,抱!” “傻狗,乖点,老子还有正事干,一边玩泥巴去!”姚祺年可烦小崽子这股黏煳劲了,但又莫名觉得嘚瑟。 “要抱,抱!” 论撒娇,老三可比姚祺年有拿手多了,小奶音软绵绵的,还直冲姚祺年眨眼,整得姚祺年没法拒绝。 “真是怕了你了。”姚祺年蹲下来,妥协的把小崽子顶在脖子上,嘴里还威胁道:“老子警告你啊,敢尿老子,你妈不在,老子把你扔臭水沟信不信?” 老三听不懂他话,两手揪着他头髮,跟骑大马似的,可开心了,小屁股一颠一颠的,咯咯直笑。 好在老三还算是个乖宝宝,姚祺年跟魏芳芝算帐的时候,就搬个小板凳扔桌底下,再扔团泥巴在地上,老三坐他脚边,能自娱自乐一下午。 八仙桌上,两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魏芳芝边拨算盘边道:“上个月到的那批彩电,咱们已经卖掉两千多台,随后到的大哥大也卖出了十部。” 一万台进口彩电,姚祺年往省城分了一千台,市区和两个临县分了一千台,剩下全堆在了苏州电器城的仓库里。 这批彩电入手时,出厂价是三百到五百港币不等,折算成人民币是一百到两百块。 随后,在经姚祺年之手转卖时,价钱被定在了一千块到两千块之间不等。 这样一来,刨除运输费、燃油费、人工费之后,每台彩电姚祺年仍然能挣至少九百块。 至于大哥大,捞的油水就更多了,入手时一千港币,折算成人民币是三百多块,经手转卖之后,价钱则被抬到八千块到一万块之间。 这个月,姚祺年仅靠十部大哥大,就挣了十几万,至于已经卖出的四千多台彩电,则让他挣了四百多万! 加上其他电器零售,最后的总利润是四百九十六万! “仓库里还剩五千多台彩电,两百部大哥大,等到年底全部卖出去,估计至少能卖到七百万。”魏芳芝边拨算盘边道:“再把前三个季度的营业额算一块,咱们今年总的收入起码得有一千三百万。” 第69页 其实他们前三个季度的收入加起来才三百万,到年底之所以能挣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靠这批进口彩电。 魏芳芝想了想,问道:“年娃子,咱们还要不要从香港那边转货了?” “先别转。”姚祺年持保留意见:“看看情况再说,万一政策有变,咱们所有的货打水漂不说,搞不好还得吃牢饭。” 其实姚祺年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一下走这么多货,搁几年之后,绝对是一宗特大走私案,吃几十年牢饭都是轻的,搞不好都得枪毙。 但好就好在,姚祺年跳脱归跳脱了点儿,却不是莽夫走卒,眼下的政策法律走向,他早就烂熟于心。 到目前为止,公家还没有严禁走私的相关法律,至于明年有没有,以后有没有,谁都不知道,姚祺年可不想冒这个险。 “魏姨,咱们见好就收吧。”姚祺年抽了根烟含在嘴里,转道:“先给我准备五十万现钱,我年底要用。” 魏芳芝点点头,随即迟疑道:“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姚祺年不瞒着,笑道:“给村里盖学校,修路,建工厂。” 闻言,魏芳芝也笑了起来:“这么下去,你可真要成名人了。” 姚祺年扯扯嘴,瞎几把胡扯:“咱是有名字的人,可不就是名人!” 这边,宋明好在吃过晌饭之后,找机会偷偷问了她爸,问他觉得魏芳芝咋样。 “人挺好。” 说这话时,宋医生几乎没过脑子,见闺女脸上笑眯眯的,宋医生老脸一红,瞪眼道:“问这些干啥?!” 宋明好往他爸跟前凑了凑,实话道:“大娘说想给你和魏姨做个媒,让我先问问你意思。” 王乃云也是好心,自打过了五十岁,王乃云就愈发觉得儿子孙子再多都没用,还是要有个老伴才体己。 尤其像亲家公这样,就一个闺女,现在闺女又嫁到她家了,一个人孤零零还怪可怜的。 宋明好心大,完全没想过要独占她爸,所以在听王乃云说要给他俩做媒之后,没半点反对,立马就来问她爸意思。 起先宋医生不愿说,被闺女逼急了,才咕哝道:“我一糟老头子,人家不一定能看上我。” “万一魏姨也觉得你人挺好,就看上你了呢?!”宋明好挽上她爸胳膊,劝道:“爸,你是大老爷们,多主动点,一把年纪了还害臊啥,放开了追,我跟年宝肯定不笑话你!” 宋医生:“……”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闺女这么能说会道,不用猜,指定是跟姚祺年拿熊小子学坏了! 这几天宋医生还怪烦的,闺女刚跟他谈过,女婿又来了,瞧那架势,想给他传授经验还是咋地?! 宋医生没猜错,姚祺年真是给老丈人传授经验来了。 “叔,不是我说你啊,太忸怩!看我,追小好那会儿多容易,你说自行车我能骑不动吗?当着小好的面,我就说我骑不动,我要能骑得动,小好还能带我吗?指定不能了。” “你说我一大老爷们,能拎不动东西吗?当着小好面,我能拎得动也说拎不动,要不哪有机会舔脸跟她扯皮吶!” “我不跟她闹,不跟她说跳臭水沟自杀,她哪知道在乎我!叔,你说是不?” 姚祺年越说越来劲,丝毫没注意到老丈人脸色有点儿黑。 感情他闺女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小好:摊上这么个男人,我苦啊o(╥﹏╥)o 第55章 “你就是这么对我闺女的吶。”宋医生声音幽幽的,看人的眼神也幽幽的。 姚祺年还沉浸在跟宋明好谈对象那会儿的回忆中,整一个傻白甜,完全没了平常的机灵劲儿,想都没想就道:“小好就喜欢我这样。” 宋明好:谁说的,我没说过。 “喜欢个头!亏得我信你能照顾好我闺女,感情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说到激动处,宋医生鞋都脱了下来,作势要砸人。 姚祺年忙抱头躲开,嘴里还道:“叔,你看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跟人处对象,这叫情调,情调懂不?成天正儿八经的谈天谈地谈人生,那多没意思!” “你还挺有心得啊。” “可不是。”姚祺年抬抬下巴:“像我跟小好,咱俩能从蒸窝窝头开始,发散到怎么把喜马拉雅山豁开个口,搁一块坐三天三夜都有说不完的话。” 宋医生哼了声,把鞋穿上。 姚祺年嘆嘆气,收了嬉皮笑脸,正色劝道:“叔,小好挺担心你的,早就想给你找个伴了,你要是顾忌她,大可不必,至于其他人,嘴长在别人身上,爱咋咋说,咱们管不了,过好自己日子就成。” 宋医生一愣,倒没想到女婿还能说出这番话,良久才摇头笑道:“我这半百的人了,反倒让你们小辈操心。” 话糙理不糙,宋医生又何尝不明白女婿说的话在理,就是他自己拉不开脸,一大把年纪学人家年轻人处对象,怪难为情的。 从公社卫生站回去。 姚祺年才进家,就被宋明好拉到一旁问:“我爸怎么说?答没答应?” “还用说?凭我这张嘴,就没有说服不了的人。” 说话间,姚祺年弯腰把侧脸凑到她嘴边,趁机要求道:“快,亲一个。” 这回宋明好很配合,啵得一声,亲的老响。 一个不够,姚祺年又把另外半张脸侧给她:“再亲亲。” 宋明好哭笑不得,又亲一下,这才推开他脸:“你今天是怎么了?” 黏黏煳煳,怪招人喜欢的。 姚祺年从后抱住她,踢开脚边碍事的傻狗们,下巴搁在宋明好肩上,推她往床边走,附耳吹热气:“哥高兴,就想亲亲你。” 宋明好脸腾地红起来,小声道:“你收敛点,咱们一二三还在。” 事实上他们完全可以大声说话,因为单纯如一二三,压根听不懂他们老子娘在说啥…… 当晚,战况有些激烈,两人太过专注,丝毫没注意到睡他们脚边的老大醒了。 老大纯粹是被晃悠醒的,小嘴微张,悠悠打着哈欠,圆滚滚的身子还在不由自主的晃着。 床那头,宋明好也在颠儿颠儿的跟着摇晃。 “媳妇儿……媳妇儿……” “嗯?” “好不好?我好不好?!” “嗯?嗯!” “说话……说话!” “不好……” “小骗子……好不好?!” “好……好!” “那再来!” 以上对话还在继续,床尾的老大竖耳朵听了会儿,也没听明白咋回事,无聊的扣扣鼻子,揉揉眼,然后扎脑袋钻进了被窝里。 “天,就这样,宋小好,快,再扣我脚丫子!” 第70页 宋明好有点儿无语,半响才道:“我没扣你脚丫子……” 她两手抓床柱呢,上哪儿多出第三只手扣他。 气氛有些沉默,两人互视了眼,渐渐停了下来。 被窝里,老大哼哧哼哧爬了好久,终于从床尾爬到床头了,被角边露出个毛烘烘的脑袋,小脸累得通红。 “要抱,抱抱睡!” 小傢伙可累了,撒着娇,不由分说的往宋明好怀里挤,两只小手也霸上了她腰,紧紧搂住。 姚祺年:“……” 宋明好默默抱紧老大往床里面挪了挪。 姚祺年低头看看姚小弟,又看看宋明好,瞪大眼,难以置信。 这是拔吊无情? 转天天还没亮,院里就传来“呜呜日日”的响声,宋明好披衣起床,就见姚祺年臭着脸,在用电刨锯木头。 “好好的,你大早上锯木头干什么啊?” 约莫是看出了姚祺年的不高兴,宋明好笑的讨好。 好好的?! 姚祺年脸色奇臭无比,硬梆梆的丢出一句:“打床!”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姚祺年不歇气的连打了三张小床,还是带栅栏的那种。 打完连油漆都等不及刷,直接把三个崽扔到小床上! 可怜三个崽,周岁才刚过,就开始了独睡,尽管他们又哭又闹,但仍然无效,姚祺年跟吃了秤砣似的,态度相当坚决。 日子如流水,进入腊月之后,天寒地冻,尽管屋里烧了铁皮炉,还是又湿又冷。 怕三个崽捂不热被窝,每天晚上洗漱之后,宋明好还是早早把小傢伙们抱上大床。 “慈母多败儿,宋小好,你迟早要惯坏他们!”姚祺年在她耳边碎碎念。 “惯坏就惯坏,我是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爹。” 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宋明好懒得搭理他,拿棉被把小傢伙们裹紧,手指头勾一团蛤蜊油,给小傢伙们挨个抹脸上。 “妈妈,我香喷喷。” 三个崽里面,老二会说的话最多,时不时还能说句完整的长句。 “哪里香了,明明是臭臭。”姚祺年捏他脸:“小傻狗!” 或许是有样学样的缘故,老二掸开姚祺年的手,小奶音干脆又清楚:“年娃子,大傻狗!” 老大老三跟复读机似的,跟着喊。 “大傻狗!” “大傻狗!” 大傻狗?!姚祺年呆若木鸡。 而一旁的宋明好早就捂着肚子,笑蹲在了地上。 “好了,你笑够没有。”姚祺年很郁闷。 宋明好还在笑。 “再笑,再笑哥让你笑个够。”姚祺年一个大鹏展翅扑上去,作势要挠她。 宋明好最怕他挠痒痒,忙躲开,嘴里连连告饶。 “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宋明好擦擦眼角蹦出的泪,两手撑膝站起来,还在打击他:“怪你自己,谁让你成天喊他们傻狗。” 姚祺年悻悻摸鼻。 打这天起,他再不敢乱喊小傢伙们傻狗,要不哪天三个小傢伙有样学样,不分场合的喊他大傻狗,那可就好看了。 为了跟小傢伙们搞好关系,姚祺年不但不再喊傻狗,还成天把宝挂在嘴上,老大是大宝,老二是二宝,老三就是小宝。 当然,小傢伙们如果高兴了,也会喊姚祺年:年宝儿。 总得来说,父子四人相处的还算愉快,特别是过完年之后,姚祺年总带他们回乡下,山上掏鸟窝,水沟里摸鱼,挖蚯蚓钓大虾,成天煳得像个泥猴子。 姚祺年没打算把他们当姑娘养,所以对此基本放养不管,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开春之后,原先的老生产队小学被翻盖一新,姚祺年出钱给他们盖了两层水泥楼,还拉了院墙,铺了操场,篮球架、桌球檯,别的学校有的,他们都没缺。 除此之外,村里通往乡镇的主干道也在铺着,就连生产五金的机器和模具也都从大城市运了过来,被暂时安置在老生产大院的粮仓里。 机器和模具送来的这天,全村人几乎都一窝蜂的聚到了生产大院,脸上带着兴奋之色,闹闹哄哄的说着问着,在姚祺年印象里,这种“盛况”只在没分地单干之前出现过。 “安静,都安静点!”姚书记把旧喇叭都翻出来了,中气十足喊道:“先听我说几句!” 大傢伙儿渐安静下来。 “今晚咱们开大会!现在先散开,晚上等我开喇叭通知,全都来,我有重要事商量!” “是啥重要事?”有人按捺不住的先问。 “先不说,都散了,先散了!”姚书记红光满面的补充:“对你们来说肯定是好事儿!” 大傢伙儿一听,都来了精神,忙各自回家烧晚饭,既然是好事,那可得赶早了来! 傍晚六点刚过,陆陆续续有村民肩扛长条凳,拖家带口的来生产大院。 这个点,村委会的几个委员也在忙活,妇女主任劳大姐负责安排这次大会的场地布置,她从小学借了几组桌凳,坐南朝北拼凑成一长排,刷搪瓷缸泡茶,依次序摆上桌。 最中间的位置肯定是留给姚书记,至于姚书记的左右…… 劳大姐拿不准主意,偷偷问姚书记。 “那还用说?年娃子呢,你看到没?喊他过来,坐我右边。”姚书记想也不想就道。 听他这么说,劳大姐偷偷瞧眼王福堂,村里的二把手,这会儿已经拉长了脸。 当然,此时姚祺年还不知道村委会的那些烂七八糟事,姚书记让他坐他就坐。 到七点,村里人差不多全都到齐,大傢伙儿或坐或站围成三面,把姚书记等人包绕在正中间。 大宝二宝小宝被宋明好带着,挤坐在人群里,正好跟姚祺年坐正对面。 贡付姐带着七斤和六斤挨着宋明好坐,五个奶娃站在一块,叽叽喳喳说不停。 小宝可激动了,两眼叽里咕噜看,短胳膊努力往前伸,指着姚祺年,对身旁的六斤道:“那是我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年娃子:小傻狗,老子厉害不? 小宝:腻害腻害! 第56章 “我也有爸爸!”七斤左看右看,没见着姚祺田人影,有些急了,使劲晃贡付姐大腿:“我爸咋不坐在上面?像小叔那样,小叔都坐上面了!” 贡付姐被他吵的脑仁疼,没好气的给他一巴掌:“是你小叔有本事,你爸又没那本事,上哪能坐上去!” 挨了打,七斤瘪瘪嘴,大眼里包着泪,哼了声扭开身子,眼睛却还在人群里找他爸。 宋明好一旁听得清楚,尽管她不喜欢贡付姐这种教育奶娃的方式,但也没资格管,只能摸摸七斤脑袋,让他带弟弟们去玩。 生产大院里闹哄哄的,姚书记扯嗓门喊了几声没用,又狠狠拍桌:“安静!安静!先听我说!” 第71页 大傢伙儿渐消停下来。 姚书记环视一周,清了清嗓子道:“这次喊大傢伙过来,是商量入股五金厂的事。” 本来姚书记没打算让村民都入股,但姚祺年建议他这么做,让全村都参与进去,只有利益相关,才能齐心协力。 “啥叫入股吶?”问话的是村里的侯老三,大字不识几个,只会埋头干庄稼,哪能懂这些新鲜词。 不止侯老三,大部分村民都不懂。 “是屁股的股?” “这股咋入吶?” “咋入?当然从屁眼入!” 此话一出,众人闹笑起来。 姚书记被这帮人整得没脾气,敲敲桌道:“你瞅瞅你们都像啥样!别人盖大平房,买大彩电,你们可倒好,还在吃糠喝稀,你们不嫌丢人吶!” 大傢伙儿都止了笑,没再吱声。 “我把丑话撂前头,想好好干的,留下来,年娃子领着咱们一块干!”说到激动处,姚书记腾地站起来,神色严肃:“做梦天上掉馅饼的,都趁早滚蛋!” 他话音落下,谁也没滚。 姚祺年咳了声,低声道:“叔,差不多行了,别激太过。” 姚书记掸掸衣裳上不存在的灰,重新坐下:“年娃子,还是你来跟他们说说啥叫入股。” 其实姚书记也是一知半解,尽管姚祺年跟他提过啥意思。 考虑到大傢伙儿文化程度都不高,姚祺年打了个简单的比方:“现在有头待卖母羊,你买不起,我也买不起,不要紧,咱们可以一块买。” “这头母羊值两百块,算作一百股,那么一股就是两块。你出二十块,买十股,我出三十块,买十五股,他出五十块,买二十五股……以此类推,以后不论从这头母羊身上产下羊毛羊羔还是羊奶,都有你的份,买十股,分十股,买二十股,分二十股。” 说白了,这就是股份有限制。 “万一这头母羊死了,咋整?” 姚祺年道:“想生羊羔,产羊奶,就必须承担风险,死了这笔钱就打水漂。” 大傢伙儿都沉默下来。 姚书记道:“愿不愿意入股,随你们,我把话说前头,只有这一次机会,以后到了手的股只能转,概不再售。” 权衡利弊之后,生产大院里一阵哐哐啷啷响,有村民不愿意冒风险,扛长条凳离开。 三十三户村民里,留下二十二户。 初步估算,五金厂大到机器模具,小到零件,保守估计要二十万,姚祺年出六万,买三十股,剩下的则由村里二十二户村民随意买。 也有人疑惑:“你说二十万就二十万,咱们咋相信吶?!” “就是,咱们买归买,起码得知道钱都花到了哪!” 姚书记愣了下,迟疑的朝姚祺年看。 姚祺年递给他们放心的眼神:“买了股之后,五金厂就有你们的份,花多少钱,钱花到哪儿,肯定帐公布出来。” 听他这么说,大傢伙儿又放心下来,各自回家商议。 按前面说的,既然有利,就必然有风险,庄稼人祖祖辈辈靠种地过日子,手里存的钱本就不多,还要留足娶媳妇盖房钱,衡量一番后,胆子大的就买个七八千,胆子小的就一两千。 姚祺田跟贡付姐也在商量着,到底买多少。 “咱们手里有多少钱?” 家里钱都是贡付姐在管,姚祺田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很少过问。 “还有五千多吧。”贡付姐犹豫了下,还是跟她男人道:“我小弟盖房娶媳妇,我娘从我这拿了两千……” 闻言,姚祺田皱眉道:“两千块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咋不跟我商量下啊。” “只是借去使使,又不是不还了。”贡付姐还挺不高兴,她男人是个抠门的,刚结婚那会儿她就发现了,因为怕送礼,很少往她娘家去。 “钱都让你娘家兄弟占上了,咱们现在还用什么?!”姚祺田气哼哼的,实在看不上几个小舅子,好吃懒做不说,还总想着天上掉馅饼。 其实贡付姐也有点后悔借钱,就是她亲老娘开了口,如果不借,她老娘肯定也不高兴。 “那现在咋办?”贡付姐戳戳她男人,迟疑道:“要不你管年娃子先借点儿?他手里肯定有钱。” “有钱也是他的,又不是咱的。”姚祺田张不开嘴:“我不去借。” “借他点钱怎么了?你忘了,年娃子刚倒腾电视机那会儿,咱们还借他两千块呢!”这事贡付姐记得清楚,继续撺掇她男人:“你去试试,能多借就多借点儿,五金厂的股咱们得多买,你看着吧,指定稳赚不赔!” 姚祺田迟迟疑疑:“这你都知道?” 贡付姐白他眼:“年娃子能不能耐,你还不清楚?一块从倒腾粮食开始的,人家现在兜里有多少钱?你有多少?!” 瞧这话说的,姚祺田可不高兴了,嘟囔道:“我没能耐,你也给我生了两个娃。” 贡付姐蓦地愣住,反应过来后,气得锤她傻男人:“瞎说啥呢,就年娃子那样,我还看他奸呢!” 得,这叔嫂两,你嫌她奸,她嫌你奸,反正是互看不顺眼。 在贡付姐的再三催促下,没办法,姚祺田只能去县城管他兄弟先借点。 没想到过程异常顺利,在听出姚祺田话里意思之后,姚祺年二话不说就借了他一万块。 “大哥,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弄点。”姚祺年到现在还记着当初他借钱的情分。 姚祺田直摆手:“够了够了,我是想这钱买五金厂的股。” 顿了顿,他又问:“年娃子,你看我买多少合适?” 眼下姚祺年也不敢保证什么,只是道:“胆子放大点儿,看好它就多买!” 姚祺田嘿嘿笑,信他这话! 赶着晌午,宋明好留他:“大哥,吃过饭再走,上回大嫂让我帮她买羊绒线,你正好给她带回去。” 姚祺田也没客气,就在县城吃了顿晌饭。 正好是周末,姚祺芳也过来了,自从上了高二,小姑娘身体跟抽条似的,纤细修长,前后不过半年时间,就长成了大姑娘。 以前在乡下,小姑娘模样长得俊,但成天打猪草干农活,皮肤晒得黝黑粗糙,再俊的小姑娘搁人堆里都不显眼,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些,小姑娘一门心思扑在念书上,皮肤自然就养白了,水灵灵的招人眼。 就是这水灵灵的姑娘今天不大高兴。 姚祺年瞧了出来,吃饭的时候问她:“怎么了大妹子?脸本来就长,再这么一拉,快跟老驴脸差不多了。” 他话音才落,趴在小板凳上扒饭的小宝就道:“爸爸,啥叫老驴脸?” 姚祺年丢块骨头给他:“吃你的饭,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小宝乖乖哦了声,张开老虎嘴,费劲的往嘴里送汤匙。 第72页 “芳芳,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吶?”姚祺田只能想到这个。 姚祺芳点点头,委屈道:“是给人欺负了。” 那还得了! 姚祺年不淡定了,啪把筷子拍碗上:“谁欺负的?” 当她两个哥是死人啊! “你让芳芳好好说。”宋明好白姚祺年一眼:“先听听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班上有个二流子总欺负她,上课踢她凳子,扯她小辫,还打烂了她的暖瓶瓶胆! 姚祺芳开了话匣子,把这些事都说给她哥嫂听。 姚祺田眉头拧成疙瘩,气道:“芳芳,他家住哪儿?乡下还是城里?我找他爹妈去!” 姚祺年没吱声,心里默默的想:踢板凳,扯小辫,打烂瓶胆,这不是跟他招惹宋小好那些烂招数有异曲同工之妙么? 宋明好也没吱声,因为她也想到了动不动要跳臭水沟自杀的姚祺年。 当然,姚祺芳除了个子高点儿,其实还是小孩心性,当然想不到这些,跟她缺根筋的大哥一样,都以为人家在欺负她。 “咱先别急着抄傢伙杀到人家家门口。”姚祺年对他大哥道:“我明天去芳芳学校看看,搞不好是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妹夫:大舅哥别多想,我呢,就是看你妹长得太俊! 第57章 县立高中在泾河岸边,临山而建,校园不大,仅一长排教学楼容纳三个年级的学生,靠南墙根是片菜地,北墙是食堂,紧挨着食堂的就是宿舍,住的大多是农民子弟。 赶着下课,城里的走读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出校门,踩着石板斜坡路往家走,一路说说笑笑。 住校的农民子弟这个时候就蜂拥去了食堂。 其实食堂就是两间不足四十平米的小瓦房,根本容纳不下多少人,早就飢肠辘辘的学生们会在早上去班级前带好饭盆,只等下课铃响,立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食堂跑,去迟了只能打到剩菜汤子剩馍馍头。 在这点上,男同学无疑占优势,无论是体力还是速度,女同学都争不过他们,所以会来事儿的女同学都会央男同学顺带帮她们打饭。 显然姚祺芳就不是个会来事儿的,排在长长的队伍后边,踮脚都望不见头。 等排到她时,姚祺芳瞧了眼打饭同学,脸色有点儿臭,一声不吭的把搪瓷缸给他。 今天值日打饭的不是别人,正是总欺负姚祺芳的男同学,叫侯作成。 瞧着人模人样,就是干的都不是人事。 结果这个总不干人事的侯作成,却给姚祺芳打了满满一勺菜。 姚祺芳惊怔的看看他,又看看搪瓷缸。 排在后面的女同学可不乐意了,嚷嚷道:“侯作成,你咋回事?给姚祺芳一勺,就给我半勺,你这是搞区别对待!” “给给给,给你还不成?”侯作成敷衍的应声,又往女同学饭盆里打半勺菜汤,眼睛直往姚祺芳背影瞄。 姚祺芳早就端饭出去了。 她一走,侯作成哪还打的下去饭啊,忙喊别人替他,揣上铝制饭盒就追出去。 南院墙靠教学楼的地方有两个桌球檯,不下雨的时候,姚祺芳习惯坐球檯上吃饭。 正吃着,饭盆里噗通噗通掉两块红烧肉,在寡油少盐的饭菜里很是显眼。 姚祺芳抬头,坐她旁边的侯作成沖她咧嘴笑,露两颗小虎牙。 “那什么,我妈烧的,你尝尝。” 姚祺芳惊疑不定的挪屁股远离他,有点不敢吃,总觉得他没那么好心…… “你怎么不吃啊?”侯作成拿筷头点点她搪瓷缸。 姚祺芳还记恨他打烂她暖瓶胆呢,睨他眼,硬邦邦丢出一句:“我不爱吃。” “可好吃了,甜口的,我能吃下一大碗。”说话间,侯作成朝她身边凑了凑:“不就打烂你个暖瓶吗?看把你气的,这样,等下午放学,咱俩一块去重买个新的,你挑,我出钱还不成?” “稀罕。”姚祺芳三两口把饭菜扒拉干净,唯独那两块红烧肉没动,气唿唿道:“你跟我哥一块去买吧!” 撂下这句,姚祺芳端了搪瓷缸走就。 侯作成挠挠头,没搞明白姚祺芳话里意思,以为姚祺芳只是在和他扯玩笑,哪知道下午劳务课的时候,真有人找上他了。 所谓劳务课,其实就是到处干活,哪需要他们,他们这帮学生就去哪干,还美其名曰知识与实践相结合。 姚祺年找到侯作成的时候,他正帮农民工抬碎石子铺路。 乍瞧见眼前这个跟姚祺芳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侯作成怔愣片刻,忙撂下担子迎上来,张口就喊:“大舅哥!” “……” 姚祺年上下打量侯作成,见他瘦瘦高高,脸蛋白嫩,笑起来有两颗虎牙,瞧着不大,还挺讨喜,递了根烟给他:“会抽不?” “会抽,会抽。”侯作成接过,熟稔的别在耳上,不等姚祺年开口,他就先自我介绍道:“大舅哥,我叫侯作成。” 姚祺年点点头,示意他去路边说话。 侯作成屁颠屁颠跟上,和姚祺年一样,靠坐在路旁的石头堆上。 “年轻人,喜欢姑娘可不是这么喜欢的,芳芳跟我说你总欺负她,不是看你年纪小,我早揍你了。”姚祺年不客气的睨了他眼:“欺负人家妹子之前,先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人家两个哥,知道不?” 可不是人人都像宋小好,没哥又没弟,可挨他欺负惨了,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那会儿挺不要脸。 侯作成脸颊一红,挠头道:“我就是……” “你就是想引芳芳注意。”姚祺年替他回答:“引人注意的方法有千百种,你偏要选让人讨厌的一种。” 侯作成悻悻摸鼻。 姚祺年拍拍他肩,一副过来人架势:“要真相中芳芳,就对她好点,欺负她算什么本事。” 顿了顿,姚祺年又道:“要是我再听芳芳说你欺负她……小子,你老子娘是谁?” 侯作成老实道:“我老子县委书记,老娘妇联主任,大舅哥,你问这干啥?” “……” 姚祺年瞧瞧侯作成,见他不像撒谎,颇有几分无力的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 本来姚祺年还想说要是再欺负芳芳,就找他老子娘干仗,现在还干啥干,搞不好就能干去吃牢饭。 傍晚回到家,宋明好问姚祺年是怎么回事。 姚祺年无奈摇头:“还能怎么回事,跟我猜的那样,毛头小子看上咱家芳芳了,就是芳芳不开窍。” 听他这么说,宋明好皱了皱眉:“在学校处对象算什么事,可别影响了芳芳学习。” 不愧是当过老师的,姚祺年踢走小宝踢到他脚边的皮球,不在意道:“放心,芳芳挺有意志力,这点还影响不到她。” 第73页 说到这儿,姚祺年转问宋明好:“叔跟魏姨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宋明好就想笑:“我爸那人就是嘴硬,还说不好意思,现在跟魏姨处的不是挺好?” “那感情好。”姚祺年道:“要是今年结婚,说不准到明年还能给咱们一二三生个小舅舅。” 他话音刚落,趴床上翻小人书的二宝就道:“不要小舅舅,要小姨!” 姚祺年哟了声,把儿子抱怀里,香了口道:“你还挺有想法啊,快,跟老子说说,小姨是从哪来的?” 二宝想了想,老神在在道:“从外婆肚子里出来。” 这准确的回答,老气横秋的语调,一本正经的小脸,姚祺年差点要以为他儿子是什么胎穿。 好在二宝又奶声奶气补了句:“奶奶说,二宝就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 姚祺年捏捏肉唿唿的小脸:“我儿子真厉害!” 日子如流水,两个月后,宋医生突然过来说要跟魏芳芝登记结婚。 宋明好惊讶之余,更多的还是为她爸高兴,旁的话也不多说,只是道:“你跟魏姨好好过,怕人说闲话,就去苏州,当不当医生都无所谓,以后你们老了,我跟年宝养你们。” 姚祺年也及时表态:“叔,我虽然没喊你爸,却把你当我爸看,小好说的对,别在卫生站做医生了,人多嘴碎,何况魏姨总不能跟着你一直住乡下。” 宋医生想想也是,就道:“这事儿我跟你们魏姨商量商量,我在哪儿都成。” 宋明好又问:“爸,要办酒不?” 宋医生摆摆手:“都这岁数了,还办啥办。” 按魏芳芝的意思,他们两岁数都不小了,没必要再跟年轻人似的大办,搞不好还会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倒不如直接去民政部门登记。 不管怎么说,结婚都是件喜事,就算不摆酒,他们自家人也该坐一块庆贺下。 两人去打结婚证当天,宋明好特意回娘家张罗一桌菜,把王乃云和姚四海也喊来,热热闹闹的吃了顿。 宋明好还给老两口床上铺了大红床单,换上大红被罩,又让三个崽脱掉鞋袜在喜床上来回滚几圈。 小傢伙们特听话的来回翻滚,栽跟头,贪吃的小宝还从被窝里摸出几粒花生米,偷偷往嘴里塞。 大宝滚的最卖力,哼哧哼哧滚了有十几圈之后,两手捧脸趴在喜床上,好奇的问他爸:“干啥滚床呀?” 不等姚祺年作答,二宝就道:“傻,肯定是要外公生个和咱们一样圆滚滚的小姨!” 小宝往嘴里继续塞花生,含煳不清道:“不对,咱们有小鸡鸡,小姨没有!” 魏芳芝到这年已经四十二岁了,想生娃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所以三个崽的童言童语,大傢伙儿就当笑话听,倒是谁也没搁心上。 日子还在忙忙活活的过着,哪知道,没过多久,魏芳芝真的怀上了! 这事姚祺年还是从宋明好口中得知的,魏芳芝一把年纪怀娃,哪好意思跟旁人提,就只跟宋明好说了下。 姚祺年想像了下自己的小姨子或者小舅子,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宋小好,还别说,咱爸挺厉害啊!” 第58章 考虑到魏芳芝四十岁怀娃不容易,姚祺年不得不重新安排人接替魏芳芝的工作,但他可用的人手有限,很难再找到像魏芳芝这样既熟悉管帐又有手段的人。 姚祺年最初的想法是他去苏州,让宋明好留在县城守老巢。 但这就意味着,他们要两地分居。 这晚临睡前,姚祺年跟宋明好说了他想法。 宋明好不同意:“这样不行,我和一二三都需要你,你要是走了,咱们跟孤儿寡母有什么区别?” 瞧这话说的…… 姚祺年弹她额头:“你男人还没死呢。” 宋明好继续激他:“你敢走,我就给咱们一二三找个后爸。” 姚祺年嘶了声,瞪眼看宋明好,龇牙咧嘴。 那凶神恶煞的狗样儿,让宋明好总觉得姚祺年要跟她干仗。 哪知道姚祺年突然软了声音,把脑袋枕在她肩上:“好啦好啦,听你的,不丢下你们娘四个。” 宋明好哭笑不得,揉揉他头髮,声音也软下来:“一二三还小,正是要爸爸的时候,钱要挣,孩子也不能疏于管教是不是?不然以后他们跟你都不亲。” 此时小傢伙们还没睡,听见老子娘提他们,小宝从小床上爬起来,趴在床栏上,好奇道:“干啥?” “没你的事。”姚祺年趿拉拖鞋下床,点点小宝额头:“睡你的觉。” 小宝哦了声,乖乖躺下,姚祺年弯腰给小傢伙们掩掩被角,忍不住挨个捏他们肉唿唿的脸蛋。 二宝眨眨眼,奶声奶气道:“想听故事,听故事才能睡觉。” “你事还挺多啊。”话虽这么说,姚祺年还是顺手拿来二宝平常喜欢翻看的小人书,什么三英战吕布,杨七郎打擂,炮打一只虎,三打白骨精…… 等等,西厢记是什么鬼? “宋小好,你儿子不得了啊。”姚祺年回头看宋明好:“他能看懂?” “里面不是有插画吗?”宋明好也趿拉鞋下床,跟姚祺年一块坐小床边,轻轻抚摸小傢伙们的肚子,拍他们睡觉。 很快,小傢伙们就睡着了,红润润的小脸,微张着小嘴,憨态可掬,怎么看都看不够。 姚祺年喟嘆一声:“真把他们丢家里,还怪捨不得的。” 当了老子之后,才体会到当老子的不容易,他再厉害,儿子是草包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尽管他的三个儿子还小,也不能忽略了管教。 反覆权衡之后,姚祺年决定举家迁去苏州。 至于泾河县的电器店,规模不大,管理起来不算难,姚祺年打算把店托给姚书记的儿子姚祺坤打理。 一来姚祺坤是高中生,有一定文化水平,二来姚书记家风正,姚祺坤行事做人比较靠谱,姚祺年托给他也能放心。 本来事情安排的挺妥当,哪知还是无意间得罪了贡付姐,当着姚四海的面说小叔子没良心,不顾兄弟情义,宁可给外人好处,也不把好处留给自己人。 为此姚祺田也生了闷气,愈发觉得他媳妇儿说的对,他这兄弟就是看不起他。 当然,两口子这点心思,姚祺年起先并不知道,还是从姚四海口中得知此事。 作为老子,姚四海左右为难,他私心里自然希望两个儿子能和气,所以在贡付姐和他发牢骚之后,姚四海辗转一夜没睡,转天天不亮就起了,从乡里坐汽车来县城,特意过来说说小儿子。 姚祺年在听完事情始末之后,直摇头,好气又好笑,对姚四海道:“爸,我跟你直说吧,大哥大嫂管我要一万,哪怕是十万,我都给,但我绝不会让他们掺和我的生意,不予许任何人给我添乱。” 第74页 说到这儿,姚祺年肃了脸:“爸,你扪心自问,大哥大嫂那样,他们能给我打理好生意?如果打理不好,让我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那我宁可他们什么也别干,按月给他们发工资。” 姚四海吧嗒吧嗒抽着烟,不吱声。 良久之后,姚四海才嘆气道:“人无本事事还多,算了算了,由他们去吧,你干你的,你大哥大嫂那儿我来说。” 姚祺年不想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费心力,转问姚四海:“爸,我和小好打算搬去苏州,妈要跟咱们一块,你去不去?” “去大城市吶。”姚四海怔愣片刻,有点儿犹豫。 “魏姨刚怀娃,不能像以前那样事事操心,她不去店里,我也放心不下,干脆搬过去。”姚祺年递给姚四海一根烟:“爸,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小好他爸,跟你差不多岁数,过得多惬意,你倒好,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些年,活是没少干,大哥大嫂承过你情吗?” 这话说得姚四海心里发酸,不觉红了眼眶。 见状,别的话姚祺年也不再说,只是道:“爸你考虑考虑,是在老家,还是跟我去苏州,都随你。” 如果姚四海是老牛属性的人,甘愿为子女做奉献,姚祺年再硬让他去苏州,最后倒成了里外不是人,因此在这事上,姚祺年点到即止,关键还是看姚四海的意愿。 相较姚四海,王乃云想得开,哪个儿子让她享福,她就跟哪个儿子。 所以在得知姚祺年要举家迁往苏州之后,王乃云就开始忙活上了,把该收拾的行李都先收拾了。 还不忘问姚祺年:“年娃子,咱们到那边之后,住哪儿啊?” 拖家带口,住宿可是首先要解决的大问题。 “魏姨给咱们租了房,先住着,其他以后再说。” 眼下距房改还早,私人住房不允许买卖,哪怕姚祺年手里有的是钱,也别想住上大洋楼大别墅,想要安稳过日子,还是怎么低调怎么来。 魏芳芝住的是老皮革厂的职工宿舍,皮革厂倒闭之后,原先的职工宿舍就归街道办事处管辖,为了方便,为了方便,魏芳芝辗转託人,从街道办事处租下一套三居室,就在她家楼下,每个月只要向街道办事处交五块钱房租就成。 姚祺年特意来看过。 老皮革厂的职工宿舍只有两排水泥楼,杂七杂八住几十户人家,据魏芳芝所说,原先皮革厂的工人早就搬走,现在住的大部分都是外来人口。 “魏姨,咱们的职工都住哪儿?”姚祺年问。 魏芳芝道:“住皮革厂以前的仓库里,咱们是个体户,公家不允许咱们盖公租房,只能安排他们暂时住仓库。” 他们的职工大多数是外地人,商品粮户都盯着国企机关单位,极少有人愿意找私营单位,因为在他们眼里,私营的单位极不稳定,随时能丢饭碗。 所以问题也随之而来,姚祺年的职工文化程度普遍低,而且变动性大。 在看过老皮革厂职工宿舍之后,姚祺年谋生出一个想法,他想把老皮革厂的职工宿舍全部租下来,安排给他的职工住,别的不说,起码要给他的职工一个安定的生活坏境,这样才能干得长久。 思及此,姚祺年道:“魏姨,你抽时间带我去趟街道办事处,你是熟面孔,给我做个介绍,我请他们吃顿饭。” “行,等你们搬过来,我带你去走动走动。” 和姚祺年共事久了,魏芳芝多少能摸清姚祺年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必然要先打通关系,为以后行事做准备。 从苏州回泾河县,姚祺年又回了趟乡下。 姚祺年不在这期间,姚书记去县城找过他,见他不在,姚书记也没跟宋明好具体说什么事,只告诉宋明好让姚祺年回来之后去找他。 姚祺年在老生产大院找到姚书记。 “年娃子,你来的正好。”姚书记见到他,一脸喜色:“昨天我去县城开会,上你家找你,你也不在。” 姚祺年递根烟给他:“叔,什么事儿啊?” 姚书记乐呵呵的,拍拍他肩:“好事儿!走,去我家说。” 姚祺年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原来是喊他回来入dang。 “年娃子,咱们村只有一个名额,劳大姐他们早就递了入dang申请,都在我那压着,你可得积极点,往组织上靠拢,你还年轻,好好干,以后可比叔强!” 到姚书记这个年纪,想往上爬不错,但也想让族里小辈撑上去顶事,加上姚祺年让他儿子去县城打理电器店,姚书记也承了姚祺年的情,现在有好处,自然头一个想到他。 时下没有预备dang员一说,提交申请再通过村委会投票以及乡里审查之后,就能入dang。 “年娃子,你要是成了dang员,以后想往上走,可就有机会了!”姚书记把信纸和钢笔都找出来,搁在姚祺年面前:“快,现在就写,我给你出主意!” 第59章 说实话,入dang的事姚祺年还从来没考虑过,就他这副样,入了感觉都愧对dang。 思及此,姚祺年婉拒道:“叔,我觉悟不够高,入了不是给组织拖后腿么。” 姚书记两眼一瞪,可不高兴了:“你觉悟不高,谁觉悟高?你跟我说说?” 姚祺年心道:您老人家可不就是,成天红头文件不离手。 姚书记点了根烟,颇为语重心长道:“年娃子,我跟你说啊,这觉悟高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思想觉悟高,一种是实践觉悟高,你显然是后者,旁的不提,就拿你给咱们村盖学校铺路的事儿来说,可不就是觉悟高?!” 姚祺年呛咳一声,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姚书记这么会瞎几把胡扯?!关键扯的还挺有道理! 姚书记继续道:“老话说得好,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甭管你是不是真想为咱们做事,也抹不掉你确实干了大好事,光凭这点觉悟,很多人比不过你。” 姚祺年不觉挺直了肩背,啧了声道:“叔,听你这么说,我还挺发虚的。” “虚啥虚,快写!”姚书记催促。 姚祺年也不是不知好赖的人,虚归虚,还是在心里快速权衡了利弊。 诚然,一旦向组织靠拢,就不会再像原先那样自由,但比起自由,披件“防弹衣”显然更重要,时下的dang员可不比几十年后,用好了能如鱼得水,用不好就是条死鱼,关键还是看谁在用。 “叔,这政审具体要怎么审?”姚祺年觉得自己有必要问清楚。 姚书记没多想,摆摆手道:“简单,今年县委给咱们乡五个名额,咱们村争取来一个,村里先投票选,审核在乡里,最后报备到县里就行。” 听他这么说,姚祺年放心下来。 也亏得这年头交通信息差,仅有少数人知道他倒卖过飞机,从香港走私过,这么大举动,要是搁几十年后,他早就坐牢成名人了。 这也是姚祺年很少跟人提他到底在干啥的原因,甭管啥时候,低调点总没错。 第75页 正如姚书记所说,入dang的程序极为简单,速度也快,姚祺年才写完申请,没两天,村里就开始投票了。 农村政治家们的活动,村民平常都不大关心,谁当dang员都跟他们没关系,不过今年可不同了,大傢伙儿跟商量好了似的,都把票投给了姚祺年,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掏钱给村里盖了学校、铺了路,还领着他们入股干五金厂。 都这样了还不投,可不就是狼心狗肺么! 村里三十三户人家,光是投票给姚祺年的就有二十五户! 至于乡里的政审,更简单了,一来姚祺年祖辈都扎根大圩村,不存在什么奸细可能,二来姚祺年在公安局没留案底,排除作奸犯科。 就这样,姚祺年几乎毫不费力的就入了dang,速度之快,超乎他想像。 月底的时候,姚祺年还去乡里开了次入dang宣誓大会,严肃的气氛,激昂的誓词,倒真给咱们年娃子洗了次脑,越发觉得肩上挑的担子重,旁的不说,起码要带村里人富起来,要不都愧对乡里乡亲对他的信任。 在这期间,村里的五金厂也正式开工了。 要知道,五金制造的范围十分广,包括机械五金,建筑五金,装饰五金,日用五金等方面,想要全抓全硬,不大可能。 所以姚祺年建议他们还是一步步来,从做农业器械开始,生产简单的锄头、铁耙、犁之类,起码对庄稼人来说,这些都是他们必备的物件,生产起来也相对简单。 至于怎么干,姚书记更有经验。 “咱们工厂不局限在生产大院里,整个村都是厂!”姚书记热情昂扬道:“我打算把任务分派到每个村民头上,谁都别想偷懒,谁都得搞生产!” “成,叔,这些都看你安排。” 姚祺年有种他们又回到生产队年代的错觉,不过此生产队非彼生产队,眼下大傢伙儿巴望着能挣钱,都灌注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干的热火朝天。 不过话说回来,挣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看大傢伙摸上了路,姚祺年也打算动身去苏州了。 去之前,他又问了次姚四海。 令姚祺年感到意外的是,姚四海再三思量之后,还是决定留在大圩村。 “我在这地方过了半辈子,出去也不习惯,还是在家心里踏实点。”姚四海嘆嘆气道:“你大哥那儿,我也不管了,以后我就住你和小好结婚的新房,开个杂货店,卖点杂货,再去五金厂打打短工。” 听他这么说,姚祺年没勉强,只是道:“爸你也别太累,活要干,福也要享。” 姚四海乐呵呵的:“我现在可是咱们村顶顶有福气的人,你看跟我差不多大岁数的,哪个比我有福气?” 这话说的不假,有个能耐儿子,可比啥都管用! 七月初的时候,姚祺年拖家带口的去了苏州,有三个小累赘在,他们带不了什么行李,只简单收拾几件衣裳,至于面床被褥等家用,到那儿再买也不晚。 这趟姚祺芳也跟来了,一来是趁暑假出门涨涨见识,二来也是想避开她大嫂,省得在家总被使唤餵猪养鸡干家务。 除了经常外出的姚祺年,这趟出来,大傢伙都比较激动,尤其是三个崽,在火车上安静不下来,趴在窗户上新奇的望着外面,嘴里“咿”、“呀”不停! 小宝哟一声,小胳膊恨不得伸出窗外:“啪啪,你看,树上有鸟!” 大宝忙伸脑袋出去看:“哪有哪有?” 二宝翻个白眼:“不是鸟,是风筝!” 姚祺年被吵得头疼,板了脸道:“都乖乖的,不许吵,谁再吵就扔出去。” 小傢伙们瘪瘪嘴,总算老实了点。 只是还没两分钟,坐姚祺年怀里的小宝又开始扭来扭去,哼哼唧唧的一脸不高兴。 姚祺年嘆气,低头问他:“又怎么了?” 小宝委屈道:“爸爸,我想拉粑粑。” 三个崽里数他最能吃,打从上火车起,嘴就没停过,吃多喝多,他能不想拉么! “宋小好,你儿子事真多!”姚祺年嘀咕了句,见宋明好瞪他,悻悻住嘴,把小宝夹胳肢窝里,没可奈何的带他去厕所。 等厕所的人排成了长队,姚祺年夹着小宝仰头看看,又低头看他儿子:“能不能忍?” 小宝脸带急色:“爸爸,忍不了了!” “让你吃!”姚祺年点点他脑袋。 小宝委屈的缩脑袋:“可是是你让小宝闭嘴吃的啊!” “你还有理了?!” 就在姚祺年打算抱儿子去别的厕所看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大舅哥,快,把小宝递我,我和他一块拉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宝:本宝宝并不想跟你一块拉屎。 第60章 狭小的厕所,浅浅的屎坑,屁股对屁股,蹲了一大一小两个人,稀里哗啦一泻千里。 侯作成舒服的嘆口气,斜眼看看他身后:“诶,你好了没?” 小宝扣扣鼻子,奶声奶气道:“没有呢,我粑粑多。” 顿了顿,他又不怕生的问:“你谁啊。” “你小姑父。”侯作成两手捧下巴,胳膊肘搭膝盖,想到姚祺芳就是一阵傻笑。 小宝有点儿转不过弯,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小姑父跟他是什么关系,不过两人总归是有拉过粑粑的交情,小宝还是长长的哦了声,然后喊:“小姑父。” 好傢伙!这声小姑父可把侯作成给乐坏了,要不是背对背不方便,侯作成恨不得逮着小宝狠亲几口。 拉完粑粑出来,侯作成亲自把小宝护送到座位上,然后在姚祺芳惊怔的目光下,一脸灿笑的挨个打招唿:“大娘好,大哥好,嫂子好。” 乍瞧见这么个白白嫩嫩又喜笑颜开的年轻后生,王乃云有点回不过神,上下打量着,嘴里连声道:“好,好,好。” 说完,她又瞧瞧小儿子,迟疑道:“这是哪家的娃吶?” 不等姚祺年开口,他怀里的小宝就抖机灵的喊:“姑……小姑父!” 王乃云:“……” 姚祺年:“……” 宋明好:“……” 姚祺芳脸悄悄发了热,见王乃云朝她看过来,忙摆手道:“小宝瞎说的,我没……” “大娘,是这样,是我相中了芳芳。”侯作成也怪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但还是道:“我、我想以后娶芳芳当媳妇儿。” 这么直接的小伙儿,王乃云还是头回见,简直不知道该说啥好,好半响才道:“那啥……咱家芳芳还小,以后再说,咱们以后再说。” 侯作成立马就道:“那大娘,我能先排个队不?到时候您好先考虑考虑我!” 王乃云:“……” 一旁的姚祺芳听得想打人,涨红了脸,又羞又恼:“侯作成,你乱说什么!” 第76页 “谁乱说了……”侯作成有点儿委屈,小声嘀咕:“人家可是来认真的。” 最爱的红烧肉给她吃,作业写好给她抄,一听她说放假了要来苏州,他二话不说就追过来,这不叫认真还叫啥?! 气氛有些诡异,大傢伙儿谁都没吱声。 这时,姚祺年怀里的小宝不安分的扭扭屁股,有点不大好意思的说:“爸爸,我又想拉粑粑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在小宝不停拉粑粑中度过。 可怜小宝,人还没到苏州呢,就开始水土不服了。 火车哐当哐当行驶着,到夜里才靠站,等下火车时,小宝已经跟脱了水的花骨朵似的,焉巴巴的趴在姚祺年肩上,没精打采。 “小傻狗,下回看你还敢不敢胡吃乱喝!” 说归这么说,姚祺年还是心疼了,额头抵在小宝额上试温,没试到热,这才稍放心点。 一行人没打岔,要去老皮革厂职工宿舍,侯作成也跟他们一块下了火车,不远不近的跟着,走在前姚祺芳频频回头看。 姚祺年瞧见了,干脆停了步,回头问侯作成:“小猴,你有没有地方住?” 真不愧是他大舅哥! 侯作成忙摇头,脸上透着股可怜劲:“还没有,招待所不安全,像我这样的人容易被拐卖。” 他话音才落,宋明好怀里的二宝就道:“叔叔你放心,你太大了,卖不了几个钱。” 二宝记性可好了,一直记得王乃云的警告,老拐子也不是随便就拐卖人的,他们就爱拐卖奶娃,越小的奶娃越值钱。 怕侯作成不相信,二宝还特意宽慰他:“我能卖两千,你只能卖两块,老拐子看不上你的。” 侯作成:“……” 被二宝这么一说,大傢伙儿都笑了起来。 宋明好摸摸二宝脑袋,肩膀笑得直抖,等笑够了才发善心道:“小侯,我看你也别去招待所了,不嫌弃的话,就去咱们那将就一晚。” 说完,又拿胳膊肘拐拐姚祺年:“年宝?” 姚祺年点点头,也当了回大善人:“去住吧,反正天气热,床不够睡就打地铺。” 顿了顿,他又对二儿子道:“二宝,你这话说的不对,万一老拐子飢不择食,连两块钱都想捞呢。” 侯作成:“……” 不管咋样,侯作成总算顺利进门了,虽然是打地铺睡,但能跟姚祺芳一墙之隔,他也乐意! 夜里,侯作成睡在客厅,姚祺芳和王乃云睡一屋,姚祺年和宋明好带三个崽睡一屋。 说实话,他们眼下住的地方实在小,只有两居室,中间夹客厅,厨房在走廊西侧,跟别家共用,每层楼也只有一个公厕,走廊里杂七杂八堆满杂物,来回走路都不方便。 这让住惯单门独院的姚祺年很是不习惯。 当天夜里,姚祺年光膀子在草蓆上翻来覆去,他睡不着,也不让宋明好睡,推推她,挠挠她,再拿脚趾头夹她。 “宋小好,别睡,咱两说说话。” 宋明好睏得睁不开眼,不耐烦的挥蒲扇打他:“你烦不烦,快睡觉!” “我睡不着。”姚祺年蹭过去,接过蒲扇给她扇风:“小好,咱们住这太憋屈了。” 闻言,宋明好稍清醒了点儿,摸摸他脑袋安抚:“凑合着住吧,我没嫁你之前,还不是跟我爸挤在卫生站那两间瓦房里。” “那可不一样。”姚祺年探手拿过毯子,给睡他们脚边的小宝盖上:“你现在是我媳妇儿,哪能让你跟着我遭罪,何况咱们还有三个儿子。” 宋明好脑子困得稀里煳涂,近乎自言自语:“那能怎么办,咱们总不能自己盖房吧。” 农村倒是能随便盖,城里可不行,房子都是公家的,私人没办法盖房,除非像国营街道大厂或者机关单位,提交盖房申请之后,公家才会视情况审批。 “那是以前,现在可不一定。” 姚祺年是存了盖房的心思,因为他白天在火车上翻报纸时,看到了条新闻,东南沿海地带已经引进外资,在城市新区盖商品房住宅小区。 虽然眼下政策还不明朗,但姚祺年还是想试试,起码有人这么干之后,他再干就不算违法。 心里装着事,转天天刚放亮,姚祺年就醒了,坐客厅里翻看报纸。 没多时,侯作成也醒了,瞧见姚祺年在看报,打着哈欠伸脑袋看了眼。 “哟,大舅哥,你想买商品房吶。” 姚祺年笑笑摇头,他不想买,他想建。 侯作成道:“你要是想买,那简单,我叔管的就是房建这块,我让他给你弄套。” 作者有话要说:  商品房虽然在八十年代末兴起,但事实上在八十年代初中期就已经开始出现,只不过不多,都是在试点哈~ 第61章 侯作成话音落下,姚祺年就坐正了身:“小猴子,你叔是?” 侯作成挠挠头,还怪不好意思的:“苏州体改委的主任。” 啥叫体改委? 体改委全称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就是专门协调和指导经济体制改革的综合性机构。 简单来说,姚祺年以后想干点啥,都跟他们有莫大关系。 姚祺年慢慢笑起来,挥报纸作势要抽他:“你小子还挺滑头!” 明明有亲戚在这儿,还说他没地方去! “大舅哥,看你说的……我这不是想跟你们套近乎吗?” 侯作成忙给姚祺年捏肩锤背,热络道:“以后咱都是一家人,我叔就是你叔,我爸还是你叔,以后遇到啥事,都能互相照应点,多个熟人多条路,你说是不是?” 瞧这话说的,不愧是官二代,一般泥腿子家庭可养不出这种娃。 “成,那什么时候带我去拜访拜访我叔。”姚祺年顺阶而上,没半点不自在。 侯作成也不是光说客气话,想了想道:“大舅哥,等过两天咋样?” 这两天他还想跟芳芳好好玩玩呢。 “看你安排。”姚祺年没意见。 侯作成紧着就问:“那芳芳?” 他这点鬼心思,姚祺年哪会不知道,也不点破,只是道:“芳芳头次来,你带她转转,我和你嫂子这几天都忙,没时间带她出去。” 姚祺年说的是实话,家里乱七八糟要收拾不说,魏芳芝那儿还有一堆帐待算,还有街道办事处、工商局、报社这些常打交道的,都得去走动走动。 “芳芳脾气沖归沖,还是挺善良的小姑娘,你比她大,让着她点儿。”姚祺年叮嘱。 侯作成哎了声,应得干脆。 本来侯作成想的是只他和姚祺芳两人出去玩,哪知道临出门前,三个小崽子唿啦啦扔了碗勺,饭都不愿吃了,立马跑过来抱紧姚祺芳小腿。 “小姑,你去哪儿,我也想去。”大宝仰着小脑袋央求。 第77页 二宝不迭点头,他也想去! 小宝舔掉嘴角的饭粒,紧着就道:“我我我,我想吃猪蹄!” 一旁的宋明好哭笑不得,不许他们胡闹:“都乖乖的,在家跟奶奶,哪都不许去。” 小傢伙们头摇得像拨浪鼓,把宋明好的话当耳旁风,齐齐仰脑袋看小姑,可怜巴巴的直眨眼。 姚祺芳拒绝不了,朝侯作成看看,那眼神分明就是要带他们出门。 侯作成一言不发,一头扎进屋里,一阵翻找。 姚祺芳以为他在生气,默默看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的问:“你在干啥?” “找绳。”侯作成头也不抬:“不把大哥们栓在手里,我可看不住,得栓紧了才行!” 姚祺芳反应片刻,噗嗤笑弯腰,也赶紧帮他找。 绳子没找到,倒是翻出了条破床单,在王乃云的允许下,侯作成把破床单撕成三块布条,挨个绑在小傢伙们腰间,带他们出门。 侯作成猜的一点儿也没错,才出门,三个崽就跟脱缰野狗似的,迈开小短腿,嘚嘚嘚一阵乱窜。 也不怪他们这样,本来就是鸡嫌狗烦的年纪,眼下又到了新地方,他们能不好奇么! 好在小傢伙们腰里都栓了破被单,看势头不对,侯作成赶紧把大哥们扯回来。 “哥,我喊你们哥。”侯作成蹲下来,跟他们商量:“你们乖点成不?吃的喝的玩的,都能满足!” 小傢伙们互相看看,勉强点头。 接下来还算有秩序,小傢伙们排成竖列,在侯作成“一二一”的口号声中,整齐划一的行走在大街小巷里,就是小脑袋在不停转,东看看西看看,两只眼都快不够使。 侯作成和姚祺芳走在后面看着。 “你还挺有法子啊。”姚祺芳扭头看侯作成,嘴还没翘,眼睛先弯了起来。 侯作成抬抬下巴,有点儿臭屁,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姚祺芳,他小时候就是这么被他爸训练出来的。 这边,姚祺年一早就出了门,先去电器店转一圈熟悉情况,又跟魏芳芝核对上个季度的帐。 到去年末为止,从香港走私来的那批进口货已经全部卖完,在刨除运输费、水电费、人工费等之后,还有一千三百多万的纯盈利。 加上原有的资产,到目前为止,姚祺年手里已经有将近五千万。 当然,这五千万里,也有林师傅和魏芳芝的份,只不过他们占的很少,绝大部分还是掌握在姚祺年的手上。 核完帐,姚祺年蓦地想到什么,问魏芳芝:“魏姨,体改委在哪?有没有个姓候的主任?” “姓候的主任?”魏芳芝琢磨了半响,才道:“你是说候达荣?” 不等姚祺年应声,魏芳芝自问自答道:“应该是他了,听说才从首都调来不久,不过具体什么路子,我倒是不太清楚,你问他干什么?” 姚祺年也不瞒着:“我想去拜访拜访他。” “年娃子,你这可为难到我了。”魏芳芝沉吟道:“我没有头绪,实在没法给你们牵上线。” 闻言,姚祺年笑了起来:“魏姨,这事您就别操心了,已经有了牵线搭桥的人。” 魏芳芝多嘴问了句:“谁啊?” “我妹夫。”姚祺年顿了顿,补充道:“准妹夫。” 这会儿准妹夫脖子上骑一个,怀里抱一个,背上还挂了一个,哼哧哼哧的往回走。 三个肉墩子,可把他累的不轻! 小傢伙们玩累了,吃饱喝足就开始撒懒,蹲在地上,踢一脚才走一步,哼哼唧唧的直要抱。 侯作成没办法了,只能把小傢伙们挂身上,走得满头大汗 姚祺芳要抱一个,他还不让。 “还是给我抱小宝吧。”姚祺芳怪不好意思的:“都把你累成这样了。” “我心甘情愿。”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侯作成脸颊泛红,说话声也没平时那么清亮。 姚祺芳咬咬下唇,脸也悄悄发热,良久才道:“我要考大学。” “好像谁不考似的。”侯作成想碰碰她脸,但腾不开手:“咱两必须考一个学校。” “谁要和你考一个学校。”姚祺芳还嘴硬,踢踢脚下的石头,嘀咕道:“你太黏煳人了。” 瞧这话说的…… 侯作成不说话,哀怨看她。 “你太欺负人了。” 这话可不是侯作成说的,是二宝说的。 小傢伙骑在侯作成脖子上,听了好久,才慢吞吞道:“二宝喜欢小姑父。” 趴在侯作成背上的小宝露出个脑袋,勐点头:“小宝也喜欢。” 毕竟是搁一块拉过屎粑粑的交情,两人感情不一般。 兄弟两说完,齐齐看向大哥。 大宝被抱在前面,这会儿两眼皮直打架,敷衍应和:“额额,喜欢!” 有小傢伙们打气,侯作成又精神了,人直往姚祺芳跟前凑,厚着脸皮道:“你妈你哥你嫂还有你侄子,都喜欢我,姚祺芳,你也喜欢我一下呗!” 这逻辑,姚祺芳简直不知道该说啥好。 不等她开口,侯作成就道:“好了,你没反对,我可就当你喜欢了。” “诶!”姚祺芳锤他。 “我也爱!”侯作成回她。 姚祺芳气得跺脚,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 一路吵吵嚷嚷回皮革厂宿舍,王乃云见侯作成身上挂满了崽,哟了声,怪闺女:“芳芳,你也搭把手吶,看把小猴给累的,快歇歇!饿了吧?我去烧饭!” 侯作成忙拦着:“大娘,你别烧,我得去我叔家。” 闻言,王乃云愣了愣:“你在这还有亲戚呀?” “对不起大娘,我昨晚骗你们,是想跟你们套近乎。”侯作成老实坦白,还给王乃云鞠了个躬:“我不是存心的。” 小伙儿认错态度好,王乃云反倒不自在了,忙摆手道:“没事儿,大娘没生你气的意思,以后还来咱家玩啊。” 侯作成高兴的哎了声,识相的没再继续懒着,歇一会儿就去了市委大院。 姚祺年是在转天傍晚时,被警卫兵找上了家门。 警卫兵找来的时候,姚家人正准备吃晚饭,魏芳芝和宋医生也在。 乍瞧见警卫兵,平常活泼好动的三个崽被吓的一动不敢动,睁大眼乖乖依偎在宋明好身边,生怕警卫兵把他们逮走。 不止小傢伙们害怕,其他人心里也没底。 姚祺年还算镇定,客气的招唿两个警卫兵坐,递给他们烟,又让宋明好给他们泡茶。 两人都拒了烟,个头稍高点的警卫兵先开了口,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姚同志,你别紧张,我们带你过去也是了解点情况。” 姚祺年点头道:“成,你们坐,我进屋换身衣裳。” 第62章 第78页 夏天黑的迟,已经七点,苏州城里仍然红霞漫天,热了一天的居民在河边桥头挥蒲扇纳凉,有说有笑。 直到一辆红旗桥车自他们面前行过。 有人哟了声:“市委的车吧!” 可不就是市委的车,这年头,开得起轿车的不多,能开红旗的,绝不是一般人。 这会儿姚祺年就在车里,来带他的两个警卫兵一个开车,一个坐他旁边,全程不苟言笑,只说带他去了解情况,却只字不提到底什么情况。姚祺年干脆也不问,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汽车很快驶进市委大院。 市委大院大门瞧着不显眼,里面却别有天地,一条笔直的水泥路开进去,路两旁是排排水泥楼,各部门林立,再往里去是个古色古香青砖大瓦房,正对着市委大门,是大会议厅。 绕过会议厅,就是家属区了,绿树成荫,赶着晚饭点,炒菜的滋啦声,剁肉的兵梆声,还有小孩的吵闹声,比前面庄严肃穆的办公区多了几分烟火气。 汽车在最里的两层白墙灰瓦的小楼前停下,姚祺年稳了稳心神,下车跟在警卫兵身后进去。 令姚祺年感到意外的是,喊他了解情况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应该说是一群年纪均在四五十岁以上的老头…… 四四方方大客厅,灯火通明,七八个老头坐在红木椅里说谈,时不时交头接耳,面上带笑。 姚祺年彻底放心下来,快速扫了眼这七八个人,坐正间的那个,个子小小,剃小平头的,让姚祺年为之精神一振。 “来了。” 说话的是侯达荣,挨着剃小平头的人坐,侯作成面相和他有几分像。 剃小平头的人还没说话,就先笑起来,抬手招姚祺年坐:“姚同志,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 就在姚祺年犯嘀咕他们听说什么事时,剃小平头的人又笑呵呵的说:“不要紧张,喊你过来,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姚祺年不觉坐正了身体,等他下文。 那人问:“买卖做的怎么样?” 姚祺年道:“还可以。” 他不敢有任何隐瞒,也不敢在这帮成了精的老傢伙们面前卖弄小聪明,老实交代他在干什么,每年盈利额。 姚祺年说的时候,老傢伙们都听得认真,谁也没打断,等他说完,剃小平头的人笑了笑,又问:“做了这么长时间买卖,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体制方面有没有什么需要变动的地方?” 这话问的……姚祺年清了清嗓子,有点拿不准主意说实的还是虚的。 像是看出姚祺年心中所想,一旁侯达荣脸带笑意道:“喊你来,就是想听听你意见,赞美的话,今天就别说了。” 此话一出,老傢伙们都笑起来,气氛瞬间轻松许多。 这会儿姚祺年也意识到了,感情他这是被当作精英来和领导人谈经济! “不要有顾忌,大胆的说,我们需要听听你的意见。”怕他不敢说,剃小平的那人又说了句。 姚祺年咳了声,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有意见的地方太多了,尤其是住房问题,不能忍。” 话音刚落,老傢伙们沉默下来。 姚祺年扫眼他们,胆大的继续道:“建房只有国企机关单位才能建,没正式工作的,只能四处租民房,有正式工作的,也得排队等分房,住房问题,从解放后到现在,一直是粥少僧多,一家数口挤棚屋的现象始终没改善,吃穿住行,最基本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经济发展。” 剃小平头那人没说话,一旁的侯达容忍不住擦擦汗。 气氛有些严肃。 良久,剃小平头那人才道:“你提的意见,我们考虑过,也在摸索改良,倒是给了苏州几个房建试点,至今没人愿意做。” 他话音才落,姚祺年立马就道:“我想做。” “你想做?”剃小平头那人来了兴趣,笑问:“说说看,想怎么做?” …… 姚祺年从市委大院出来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这场谈话进行了将近四个小时,像上战场打了场硬仗似的,姚祺年全身脱力,靠在汽车后座上,大脑却异常兴奋。 等不到他回来,宋明好一直没睡,先哄睡了三个崽,自己坐摇床前出神,时不时探身开眼窗户外。 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声…… 宋明好忙扔了蒲扇下楼,才走到楼梯口,姚祺年就迎上来了。 “怎么现在还不睡?”怕吵到邻居,姚祺年刻意压低说话声。 “睡不着。”宋明好不管不顾的扑进了他怀里,一晚上的担惊受怕全宣洩了出来,眼泪哗哗直流,声音也哽咽起来:“有没有事?” “能有什么事。”姚祺年声音里带着笑,两胳膊圈住宋明好因为生奶娃已经不算纤细的腰,低头重重亲了口她额头:“好了,不哭了,你男人这不是好好的吗?” 说完,姚祺年弯腰一下把宋明好打横抱起来,嘴里夸张的哟了声:“宋小好,再吃下去,真要成老母猪了。” 宋明好哭笑不得锤他:“我高兴!” 其实宋明好根本跟胖挂不上边,结婚前她太瘦了,现在最多是圆润有肉,用姚祺年的话来说,就是压在上面软绵绵,恰到好处的舒服。 脑子太过兴奋,尽管姚祺年身体上有些累,但仍然兴致很高的拉宋明好做了回,酣畅淋漓的释放后,侧身枕在她软绵绵肚上,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 “宋小好,你现在掉河里大概都不会淹死了。” 这会儿宋明好脑子晕乎乎的,还没从刚才的情潮中缓过神来,听姚祺年这么说,她嗯了声:“我会游泳,当然不会淹死了,淹死的是你。” 臭水沟都能淹死他,何况是条大河。 姚祺年笑起来,扯扯他媳妇儿的肚皮,笑得肩膀直打颤:“你看看,自带的救生圈。” 这下宋明好听明白了,扯他头髮,有些郁闷道:“怪你,我要不是一下生三个,能成这样吗?” 她已经很努力的在穿束腰了。 听出媳妇儿的不高兴,姚祺年忙在他媳妇儿肚皮上啵了口,然后把人搂住,嘴里哄道:“怪我怪我,我不嫌弃,我就喜欢这样!” 尽管不一定是真话,但宋明好听着稍舒心了点,靠在他胸膛良久才问:“你今天到底去了哪?喊你是因为什么事啊?” 姚祺年没瞒着,把情况说给她听,末了道:“我把原来的国企,大通建设公司包了下来,上头给了准话,让我放手干,干多干少都是我自己的。” “我听过大通建设,我爸没下乡之前,大通建设就有了,就在我爸原先的单位后面,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咱们能名正言顺建房了?!”宋明好撑胳膊坐起来,胸前的两只大白兔跳的人眼花。 姚祺年心不在焉应声,眼热的去捏她大白兔。 宋明好脸一红,拍他手,小声道:“刚才已经要过了……” 第79页 “还想要。”姚祺年欺身而上,小声央求:“宋小好,再给我生个闺女呗。” “会罚钱。” “罚就罚。”姚祺年倔上了:“就想要个闺女,都说闺女是小棉袄,臭小好,你给我生个像你一样的,我想要……” 宋明好怪为难的:“万一要再生个儿子呢。” “……” 姚祺年默默从宋明好身上下来:“那还是算了。” 三个儿子已经够让他头疼,再多一个,他真会跳臭水沟自杀。 一夜酣眠,转天早,姚祺年还没醒,就听见三个崽小心翼翼的说话声。 他忍不住露条眼缝看了看,就见小傢伙们排成排趴在床沿,捧着小下巴盯着他看。 “我想亲亲我爸爸。”小宝踮脚说。 “不行,妈妈说了,爸爸昨天受了惊吓,要好好睡觉。”二宝不允许。 姚祺年听得犯嘀咕,臭小好,他哪受惊吓了?! 大宝爬上了床,小声道:“偷偷亲不就好了。” 说完,小傢伙自以为动作很轻的,在姚祺年脸上重重的啵了口,还留下一串哈喇子。 偷偷亲完之后,小傢伙又看了看姚祺年,结果发现他的眼睫毛在不停颤动。 “骗人!爸爸醒了!” 姚祺年笑起来,眼都没睁,伸胳膊把床下的两个小的也捞了上来,又咬又亲,把小傢伙们惹得咯咯直笑。 闹腾完,起床吃饭,王乃云担心的问:“年娃子,没啥事吧?” 姚祺年不欲跟她多说,只让她放心:“什么事都没有。” 王乃云点点头,又问:“以后还会来找你不?” “不会。”姚祺年笑,紧着就道:“轮到我去找他们了。”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可是担着改革的试点工作,即便不用总去首都,侯达荣那儿,他们总要常联繫,起码他得定期去汇报工作。 第63章 那晚被喊去市委大院谈话,姚祺年只是口头应下承包大通建设公司,至于具体怎么承包,怎么开展工作,还得要跟候达荣具体商议。 抽时间,姚祺年又去了趟市委大院,在“体改办”办公室找到侯达荣。 不大的办公室,陈设简单,两张办公桌对放,靠墙一组高低柜,正对门的墙上贴了主席画像,侯达荣在翻阅文件,瞧见姚祺年,随手摘下眼镜,笑道:“小姚,来了啊,快进来坐。” 姚祺年哎了声坐下,给侯达荣递烟。 “叔,我来商量承包大通建设公司的事。” “早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呢。”侯达荣笑呵呵的,从高低柜里翻出合同,递给姚祺年:“上头的意思是,承包费意思一下就行了,一年两千。” 姚祺年没意见,开始翻看合同。 合同大体上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一点姚祺年稍有疑惑。 “叔,我承包大通建设公司之后,归属权到底怎么算?” 侯达荣沉吟片刻,正色道:“上头的意思是你先干,等相关政策成熟完备之后,你想买下所有权,也不是不行。” 听侯达荣这么说,姚祺年放心下来。 让他干可以,必须让他干得清楚明白,要不稀里煳涂为人卖力,搞不好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确认无误后,姚祺年在合同上签字,再递给侯达荣。 侯达荣咔咔盖上戳, 至此,大通建设公司就算正式易了主。 “叔,我还有个疑惑。”姚祺年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出来。 “什么疑惑?”侯达荣道。 “上头怎么把我喊来谈经济?”姚祺年还不觉得他已经厉害到能和领导人喝杯茶聊聊天。 侯达荣笑眯眯道:“你小子干了哪些事,以为我们不清楚?倒卖苏联军机的人是你吧?” 闻言,姚祺年后背一阵发紧,冷汗直冒。 “别紧张,你这是赶上好时候了,更碰上了宽明领导,要搁头几年,有你好果子吃!”侯达荣拍拍他肩:“好好干,你还年轻,前途无量。” 姚祺年哎了声,忙道:“叔,找时间侄儿陪你喝杯酒。” 侯达荣没拒绝,乐呵呵道:“作成早跟我提你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喝几杯!” 从市委大院出来,姚祺年不急归家,而是直奔大通建设公司去接手工作。 大通建设公司离市委不远,两层不起眼的水泥楼,夹在百货商厦和友谊文化宫之间,显得特寒酸。 不大的门脸,旁边竖块木牌,印着“大通建设”字样,乍进门,里面一米多高的大柜檯,扎两根麻花辫的姑娘正在打瞌睡。 姚祺年敲敲柜檯。 麻花辫姑娘醒了,打着哈欠道:“电影院在旁边,走错门啦。” “我找……” “都说了电影院在旁边!” 姚祺年摇摇头,不再跟她说话,干脆直接上楼。 眼下的大通建设公司其实就是个空壳,前台上班打瞌睡,楼上也好不到哪去,办公桌乱七八糟,零星坐几个人喝茶看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度假。 也不怪他们,国营的建设公司,里面所有人都吃公家饭,不管效益多差,反正不影响他们领工资。 姚祺年顺手拖张椅子坐下,食指敲桌问:“谁是管事的?” 静默片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同志道:“我是。” 姚祺年看了眼,开口道:“你准备准备,跟我交接下工作。” 他话音落下,大傢伙儿瞬间明白了,这是新来的老闆! 前几天就听说公司被人承包,一直没见到人,大傢伙想过可能是哪个部队转业军官,或者是市委领导,就是没想过新老闆会这么年轻! 长得还很俊! 老大姐蠢蠢欲动,还没对象的大姑娘心里小鹿乱蹦。 姚祺年视而不见,公事公办的办理交接手续。 交接之后,问题也随之而来,公家养的这批蛀虫要往哪安排?! 晚上,姚祺年睡不着,坐在灯下看报。 他脚边,三个崽被脱得光熘熘的,坐在大铁盆里,乖乖的任由宋明好往他们身上打肥皂洗澡。 小宝探胳膊挠挠姚祺年的脚,想让爸爸陪他玩。奈何姚祺年心里装着事,没理他。 小傢伙连挠几下无果,有点儿生气了,小胳膊直拍水,溅得姚祺年满裤脚都是! “反了反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姚祺年合上报纸,伸手就把小宝从水盆里捞起来,不打屁股,不打脚丫,探手就是捏鸡鸡。 小宝忙夹紧腿,满脸不乐意的告状:“妈妈,爸爸捏我嘘嘘地方!” “小傻狗,还敢不敢拿水泼我了?”姚祺年恐吓。 小宝勐摇头:“不敢了,不敢了,小宝要尿尿!” 姚祺年放他下去,小宝来不及穿鞋,光屁股蹬蹬跑出去,哗啦啦一阵释放。 第80页 屋里,宋明好问他:“怎么了?傍晚回来就心事重重的,是交接公司出了问题?” 姚祺年摇头,不瞒着她:“我在想怎么把大通公司那几个蛀虫踢了。” 铁饭碗对大多数人来说无疑是好事,意味着稳定,又无忧无虑,但站在姚祺年的角度来说,他不需要这种人。 以前公家发工资,姚祺年管不着,以后工资都是他来发,他没义务再继续养他们。 宋明好跟他看法不同。 “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刚接手,很多事还没摸清头脑,先别跟他们来硬的,说不准就得罪了什么人。” 宋明好这番话倒是给了姚祺年个提醒,说到底,是他初来乍到,还没扎稳根基,越是跟公家扯上关系的,越是盘根错节,是要先摸清头绪再说。 思及此,姚祺年大有豁然开朗之感,二话不说,逮着宋明好就是一阵亲:“宋小好,你可真是宝,我要爱你爱到老。” 他话音才落,床上的大宝就奶声奶气道:“爸爸,宝宝在这里。” “大傻狗,没你的事,好好睡觉。”姚祺年揉他肚子。 大宝长长的哦一声,乖乖闭上眼,自己给自己拍肚子,没多时就自己拍睡着了。 两人坐在小床边,把二宝和小宝也相继拍睡着。 姚祺年看了会儿子,放轻声音道:“宋小好,过两天我回趟老家。” “回老家做什么?”宋明好也压低了声。 姚祺年沖她笑:“肥水不流外人田,回去给他们带点好处。” 要知道,甭管是开发商业楼还是商品房,都是大工程,旁的不提,只说工程这块,砖瓦、水泥、洋灰、工业用五金、以及人工,这些细枝末梢,都足以带动大圩村富起来。 当然,眼下的大圩村也不算差,在姚书记带领下,五金厂干的有声有色,跟附近的十里八村都建立了合作关系。 姚书记还特意跑了县城和市区的农机市场,商定按时给他们供货。 这趟姚祺年回来,也能明显察觉到村里风貌精神跟以前大不一样,因为有钱挣,大傢伙儿都干劲十足,不像以前,虽然也干活,却没有奔头。 才进村,一路碰到的都是熟悉面孔,大傢伙儿都热络的跟姚祺年打招唿。 姚祺年还是和以前一样,笑眯眯的喊叔婶大爷大娘。 “年娃子,你爸在卫生站吊盐水呢!”刘大娘告诉他。 “我爸怎么了?”姚祺年紧着就问。 “我估摸着是干活累的。”说到这儿,刘大娘免不了要责怪姚祺年:“年娃子,你说你也不差钱,干啥还丢你爸搁农村遭罪!你倒是把他带到大城市享福吶!” 刘大娘还在絮絮叨叨说,姚祺年不得不打断她,家都没回,直接从刘大娘家借了自行车骑去公社卫生站。 卫生站只姚四海一个在吊盐水,七斤守在一旁看着。 “小叔!” 瞧见姚祺年,七斤大喊一声,蹬蹬跑过来。 小傢伙已经五岁了,虎头虎脑的,快及姚祺年大腿那么高。 姚祺年摸摸他脑袋,跟他一块进诊室。 “年娃子,怎么回来了啊?”乍瞧见小儿子,姚四海满脸乐开了花。 “回来和四叔谈事。”姚祺年随手拖张小马扎坐下,皱眉道:“爸,不是不让你干活吗?怎么还累病了?” 姚四海笑呵呵的,没说啥。 倒是一旁的七斤,老老实实道:“我妈让我爷扛粮食,我爷闪了腰。” 第64章 姚祺年听得一头火。 “你妈平时就这么待你爷的?” 见姚祺年脸色发沉,七斤缩靠在姚四海身侧,低头扣着手指不敢吱声。 姚祺年也不想吓到孩子,微微嘆口气,揉揉七斤脑袋,给他五块钱:“七斤乖,去给小叔买包烟,剩下的留你买糖。” 七斤点点头,听话的去供销社。 等小傢伙走了,姚祺年才无奈道:“爸,我知道你想帮大哥大嫂,可你看看,你把他们惯成什么样了,你累死累活不说,他们不承你的情,还觉得理所当然。“ 姚四海被说的也不吭声。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儿子过得差,他看在眼里,又怎么不想帮着点。 “我看你也别在家继续住了,跟我去苏州。”这回姚祺年态度强硬,不给他商量余地。 “年娃啊,我听说你住那地方不大,我再过去,能住得下不?”姚四海别的不怕,就怕给小辈带来麻烦。 “这你就别操心了。”姚祺年给他颗定心丸:“再来十个我都能养,还就多你一个?” 听小儿子这么说,姚四海总算点了头:“那成,我去你那儿,你大哥大嫂……诶,随他们去吧!” 父子两暂时商定,快中午,姚四海才吊完盐水。 家里,贡付姐已经烧好饭,等姚祺年带姚四海和七斤回去时,他们已经吃了一半。 乍见到姚祺年回来,姚祺田不是不惊讶:“年娃子,你回来了?!” 说话间,又忙让贡付姐再去炒菜。 贡付姐也热络,把橱柜里的腌肉端去厨房,打算炒个肉菜。 “咱兄弟两喝点?”姚祺田把二锅头也从橱柜里拎出来,作势给姚祺年倒酒。 姚祺年点头,笑道:“成,喝点!” 姚祺田又给姚四海倒了半碗,二锅头后劲大,父子三人喝得脸颊通红。 等喝差不多,姚祺年才开口道:“大哥,我打算接爸去我那儿住一阵子,妈怪想他的。” 姚祺年只字不提姚四海干活闪腰的事,只拿王乃云当藉口。 “这哪成啊,家里离不开人。”说话的是贡付姐,她也没摆脸色,只是说了她的难处:“这段时间农忙,我跟你大哥得去地里干活,农闲了还要去五金厂接散活,叔要是走了,七斤六斤都没人看。” 姚祺年并不接她话,只是问姚祺田:“大哥,你怎么说?” 姚祺田挠挠脑袋,下意识就往他媳妇儿看去。 这反应让姚祺年不由得来气,手指叩叩桌面,“咚咚咚”三下如锤鼓。 “到底是你当家,还是大嫂当家?” 饶是姚祺田脑子再木,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姚祺年在跟他槓。 “年娃子,我这不是……” 姚祺年直接打断他:“我就问你,这个家你能不能做主。” 姚祺田涨红了脸,哼哧半响才道:“能,能。” “那好,爸我就接去苏州了,家里你多照应点。”姚祺年根本不去看贡付姐的脸色。 “年娃子,你这是啥意思?”贡付姐憋不住了,嗓门也渐大了起来:“婶都让你带走了,现在还想把叔也带走,合着啥好处都被你占尽了是吧?!” “你少说两句!”姚祺田难得拿出点男人气概,朝贡付姐吼了一声。 第81页 这下可好,姚祺田这句话跟点了炮仗似的,贡付姐非但没少说,反倒跟姚祺田吵了起来。 唾沫星子乱飞,一通吵嚷! 姚祺年头疼,看看七斤和六斤,两个小傢伙已经被吓傻,饭都不敢再吃了。 “七斤,把你弟带出去玩。”姚祺年不想让小孩跟着受影响。 七斤低头抹抹泪,听话的拉六斤出去,嘴里还哄道:“走,大哥带你去买糖吃。” 六斤本来挺害怕,一听说有糖吃,来精神了,晃晃七斤胳膊,奶声奶气道:“六斤想吃粘牙糖。” “好,买给你吃。” 见兄弟两走远了,姚祺年默不作声拎起小板凳,放手里掂了掂,然后突然往地上狠狠一砸。 哐当一声,小板凳四分五裂。 贡付姐瞬间滞了声。 “吵完了?”姚祺年看看两口子,又拖张板凳坐下来,声音凌冽,不带温度:“吵完了就坐下说。” 姚祺田蹲靠在墙上,闷不吭声抽菸。 贡付姐别别扭扭坐下。 姚四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干脆也不吱声了,随他们闹去! “大嫂,你刚到我家那会儿,我敬重你,是因为你顾大局,识大体,虽然咱们穷,起码人心齐,现在可好,针尖大点事都能被你搁心里记着,你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着?至于撺着大哥跟我闹矛盾?!” 姚祺年本来不想说,但这些话他不吐不快。 贡付姐被他说的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愧的,脸渐红起来。 姚祺年也懂见就收的理,随即缓和了语气:“大嫂,你和大哥能干是好事,但别总指望爸再帮你们干,他也挺不容易,老牛似的干了半辈子,不能享享清福?” 这会儿贡付姐也缓过了劲,扯过汗衫下摆擦擦眼,声音不大:“我也没想过把咱叔累死,我是真顾不过来。” 姚祺年没再说话,硝烟渐散。 外边,七斤拉着六斤从供销社回来了,不止买了粘牙糖,还买了两包香菸。 小傢伙拿进屋,递给他爸和他叔,他爷抽的是旱菸。 姚祺年哟了声,收敛了刚才锋芒,脸上也带了笑:“好傢伙,咱们七斤以后是个人才!” 七斤不好意思笑起来,露出满口米粒牙。 姚四海也夸他:“娃可懂事了,省心。” 六斤不乐意了,把粘牙糖塞姚四海手里,奶声奶气道:“六斤也懂事,给爷吃糖!” “对对,六斤也懂事。”姚四海摸摸小傢伙脑袋,乐呵呵的。 得了贊,六斤快活的扑到他妈怀里,两手捂脸,撅着小屁股。 贡付姐拍拍他屁股,也露了笑:“站好了,羞羞答答的跟个闺女似的!” 被这么一闹,倒打散了刚才的不快,即便有气,看在奶娃的份上也不能继续再闹了。 饭后,姚祺年喊姚祺田去地里走走。 凭良心说,姚祺田是个称职的庄稼人,姚家十亩水田,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秋半季的稻谷长势喜人,穗粒饱满。 走累了,兄弟两坐田埂上抽菸。 姚祺年眯眼往远处看,先跟他道歉:“大哥,刚才我不该在你和大嫂面前摔板凳,代你教训大嫂。” 姚祺田摇摇头:“年娃子,你说的对,以前咱家穷的时候,从来不吵架,现在日子好了,反倒成天为点针尖大的事计较,说到底,还是我跟你大嫂心眼小了。” 眼看差距越拉越大,夜里躺床上想想,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屁大点事也随之被放大,总觉得是姚祺年看不起他。 “大哥,地别种了。”姚祺年碾灭菸头,转头看他:“种得再好,也只是个庄稼人,没大出息。” 姚祺田笑摇头:“对比你,我就知道没出息了,可话说回来,庄稼人不种地,我又能去干啥?” 姚祺年碾灭了菸头,建议道:“盖窑厂,烧砖。” “烧砖?”姚祺田摆摆手:“旁的不说,只咱们乡,就有三个窑厂,去年还倒闭了两个,窑厂太多,我干不赢啊。” 姚祺年笑:“我没让你烧红砖,烧青砖,盖大楼用的青砖。” 时下农村的瓦房多数用红砖,烧青砖步骤繁杂,要求的技术更高,价钱也随之上涨,起码是红砖的两倍,庄稼人极少有人愿意花大价钱盖青砖瓦房,所以相应的,这附近的窑厂几乎都不烧青砖。 只有靠近城市的窑厂才会烧一部分青砖。 姚祺田被说动了心:“咱家靠泾河弯的地方倒是有两亩旱地,就是地方不大,得跟人换地。” “大哥,胆子放大点儿,只管放开手干。”姚祺年拍拍他肩:“你烧多少砖我都能用得完。” 兄弟两不觉说了许久,到天擦黑时才往家走,姚祺年倒没想到是,贡付姐居然烧了他的饭,还招唿他一块吃。 不过话说回来,再吵再闹,到底是进一家门,怎么都得打交道。 姚祺年也不拿乔,该吃吃,该说说,只当没往她面前摔过板凳。 这趟回来,姚祺年没待太久,跟姚书记商量过调整五金厂生产结构之后,就跟姚四海坐上火车回了苏州。 老两口太长时间没见,王乃云可高兴了,嘴上不说,在看到老伴之后,脸上的笑却没断过。 姚四海也乐呵呵的,撂了担子,前所未有的轻松,瞧着一屋的人,心里头默默数着:老伴儿,亲家公,亲家母,儿媳妇,小乖孙,闺女…… 等等……哪来的生面孔? “大伯,我是侯作成。”在未来老丈人面前,侯作成笑得乖巧,人畜无害:“和芳芳是同学。” “芳芳同学啊。”姚四海不觉就降低了警惕,好感倍增。 哪知道一直乖乖的二宝突然喊:“小姑……” 侯作成眼疾手快,忙捂小傢伙嘴,夹胳肢窝拖他去外边。 不大的老家属楼里,晚上可热闹了,油锅的滋啦声,乒梆剁肉声,不歇气的说话声…… 客厅里姚四海和宋医生这两个老亲家聊的热火朝天,姚祺年根本插不上话。 正打算下楼买包烟,王乃云吆喝住他:“小好排队接自来水去了,你上来时候,顺带把水桶拎着,小好刚怀上,得少干点重活。” “怀上?”姚祺年脑子有点不够使了,还傻不拉几的问:“怀啥?” 王乃云哎哟了声:“你个傻小子,你说怀啥?” 姚祺年脚步不停,蹬蹬下楼,越下越快,到最后的几个台阶时,干脆直接蹦了起来。 天!他的小棉袄! 第65章 两排家属楼共用一个自来水管,每到烧饭点,楼下就排成长队。 宋明好排在后面,左脚边放着铁皮水桶,右脚边蹲着小宝,正撅着小屁股,手里拿着小木棍在地上乱画。 姚祺年悄无声息走到娘两跟前,抬脚踢踢小宝屁股。 第82页 小宝哎哟一声,生气回头,见是姚祺年,又咧嘴笑起来,一声爸爸还没喊出口,屁股又挨踢了下。 “嗨哥们,往旁边蹲蹲,给我挪个地儿。” 小宝长长的哦了声,听话挪步,嘴里还道:“爸爸,我不是哥们,我是小宝宝。” “知道你是小宝宝。”姚祺年揉揉他脑袋,然后见缝插针挤到宋明好跟前,跟已经穿上小棉袄似的,浑身上下都是热络劲儿,那眼神,看得宋明好起鸡皮疙瘩。 “小好,咱家闺女乖不乖?” “没闹你吧?” “去医院看了没?” “爱吃酸的还是辣的?” 一连串的抛好几个问题,宋明好应接不暇,干脆嗯嗯啊啊几声。 这反应,可让姚祺年不乐意了:“宋小好,你必须对我好点儿,要不以后闺女有样学样,好好的小棉袄变黑心棉怎么办?!” 宋明好哭笑不得,手在他胳膊拍了下:“闺女闺女,再是个儿子我看你怎么办!” 其实宋明好本来不想再要的,三个崽闹起来已经够折腾了,要是再多个,得闹翻天,但姚祺年想要,刚知道那会儿,宋明好是有点烦心,好在眼下已经慢慢接受,也希望这胎是个闺女。 怕就怕还是个儿子! 晚上,姚祺年在灯下哗啦啦翻字典,嘴里还念念有声。 宋明好竖耳朵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清他在念叨什么。 “你在看什么?”宋明好不是不好奇。 姚祺年头也不抬道:“给咱闺女取名啊。” 瞧这积极劲儿,三个崽都没这待遇,宋明好坏心眼的破他冷水:“我看十有八九会是儿子,酸儿辣女,我只喜欢吃酸的。” 她话音落下,姚祺年脱鞋上了床,把宋明好往床里面推,嘴里嘀咕:“臭小好,你说你男人容易吗,别人是老来得子,我可倒好,老来盼女,还说扫兴话打击我!” 不是宋明好想打击他,而是这种事本来就得随缘! “年宝,咱们提前说好了啊,这胎生个棒槌你都不许嫌弃他。”宋明好警告:“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姚祺年嘴上应承,心里想的却是:要是再生个儿子,他就真去跳臭水沟自杀! 日子在渴盼闺女中,过得飞快。 大通建设公司那边,姚祺年已经渐捋清了路,招兵买马,竞标地皮,忙得不可开交。 忙忙活活,转眼就入了冬,宋明好肚子渐鼓起来,不得不穿上姚祺年的毛衣毛裤。 说实话,大傢伙儿跟姚祺年差不多,都特别渴望是个女娃,包括三个崽。 怕小傢伙们失落,姚祺年还特意跟他们沟通了下,告诉他们妈妈肚里住了个妹妹,还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有小外婆怀娃在前,小傢伙们知道怀娃是怎么回事。大宝比较憨厚,老实道:“弟弟妹妹都喜欢,还是想要个妹妹。” 相较而言,二宝就比较坚定了:“不喜欢弟弟,只喜欢妹妹。” 有小宝这个弟弟在,他已经快烦死了。 小宝转转眼珠子,还是把他最担心的问题问了出来:“妹妹会不会和我抢吃的?” “出息!”姚祺年笑骂一声:“你是哥哥,妹妹要是想吃,你给她点又怎么样。” 小宝听话点点头,奶声奶气的叮嘱姚祺年:“那爸爸,你记得多给小宝点零花钱,小宝还要养妹妹的。” 姚祺年揉他脸:“小傻狗,成天管我要钱花,丢不丢人啊你!” 小宝非但没觉得丢人,还特有理:“奶奶说小宝会投胎,这辈子啥也不干,都有吃不完的东西,花不完的钱。” 姚祺年听得想吐口老血,真不愧是他的种,跟他当富二代那会儿说的话一模一样…… 个中心塞,姚祺年总算体会到,暂不多谈,谈多了也都是泪。 宋明好怀娃到五个月的时候,从魏芳芝那儿听说去大医院照b超可以检查到是男是女。 “听说检查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钱,知道是男娃是女娃,起码能有个准备,我以前不知道有这东西,现在都快生了,也没必要再去,你月份还浅,可以去查查!”魏芳芝劝她。 这种检查手段,宋明好还是头回听说,她怀三个崽那会儿还没有超声机,不过眼下也只能去首都上海那样的大医院才能照。 找时间,宋明好跟姚祺年提了下,想去上海照个b超看看。 姚祺年也想知道是不是闺女,干脆就带宋明好去了趟上海。 乖乖,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b超医生满脸恭喜,说宋明好怀的是个男娃! 得知情况的姚祺年傻站在那儿,仿佛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 宋明好也好不到哪去,还没下诊疗床,就哗哗掉起了泪。 b超医生:“……” “是男孩!”怕小两口听错,b超医生又特意强调一遍:“多子多福,是好事!” 不不,他儿子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来多子,他只想多闺女! 忐忑进医院,满脸失落出医院,两人互相看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谁也不说话。 途径黄浦江时,宋明好突然挽住姚祺年胳膊。 姚祺年愣了下,随即愧疚涌上心头,也不管是不是在外,就揽上了宋明好肩膀,紧紧搂她在怀:“宋小好,你生个棒槌哥都喜欢!” 宋明好低头抹抹眼,明白姚祺年话里的意思了,他这是怕她想不开? “年宝……你误会了,我是怕你想不开,跳黄浦江自杀……” 姚祺年:“……” 第66章 黄埔江水太深,姚祺年可不敢跳,用他的话来说,还是老家的臭水沟更适合他。 两人在外滩走了走,吹吹江风,心情平復下来之后,又去南京路上转了转。 此时的南京路繁华异常,商店林立,物资琳琅,尤其是上海市第一百货,熙熙攘攘的人操着各地方言,临近年关,里面人头攒动。 本来是宋明好提议要过来逛逛,结果姚祺年比她逛得更起劲。 “宋小好,羊绒大衣你穿着好看。” “高档羊绒,三百三十五块。”售货员报价。 “买着。” “劳力士?” “半自动镀金镶钻女表,九千七百二。”售货员格外耐心。 “买着。”姚祺年不眨眼:“宋小好,你戴着好看。” 五楼儿童成衣柜檯,姚祺年看中一条洋红色毛呢小裙,要买着。 “宋小好,咱们闺女穿上一定好看。” 宋明好不忍打击他:“医生说是儿子……” “……” 姚祺年默默扔下小洋裙,扎心。 没有闺女,儿子还是有四个的,百货楼里衣裳太贵,广西北路上有家商店,专售百货楼里的瑕疵品,四个儿子不偏不倚,各买一身。 第83页 抛开宋明好肚里的奶娃不谈,三个崽美滋滋的穿上新衣裳,对着镶在大衣柜上的穿衣镜左照右照。 很快,大宝就发现了问题。 “爸爸,我裤子上有个洞!” 姚祺年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我抽菸不小心烫的。” 大宝虽然不大高兴,还是勉为其难的原谅了他爸。 接着小宝也发现了问题:“我的袖子上有泥!” 姚祺年扫了眼:“回来坐火车,你妈脚不小心踢的。” 小宝哦了声,看在他妈怀妹妹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三个崽里,唯独二宝是真美滋滋的,因为他的衣裳既没有洞,也没有泥,但很快他就乐极生悲了,下楼玩的时候,跨步太大,刺啦一声,裤裆炸线了…… 没办法,有个不靠谱的老子,当老娘的就得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从上海回来的当天晚上,宋明好在灯下补裤裆,越补越生气。 偏偏姚祺年还来凑乱,翘二郎腿躺床上看书,不动声色的脱掉了露拇趾的尼龙袜,扔给宋明好。 “媳妇儿,顺带给你男人也补补。” 宋明好想把尼龙袜塞他嘴里,九千多块的劳力士随便买,给儿子穿瑕疵品,自己穿破尼龙袜,这算哪门子的会过日子! 偏偏姚祺年还很有理:“又不是娘们,我打扮这么好看干什么?你和咱闺……算了没闺女,你穿好打扮好就行了。” 说着,姚祺年还拿起了尼龙袜,扯扯袜筒:“露在外是好的,谁没事会脱我鞋吶,你想想,要是个女同志脱了,还能熏死她。” 宋明好:“……” 人家女同志招你惹你了? 不过姚祺年这么说,算是变相给宋明好吃了颗定心丸,毕竟这么让人糟心的男人,别的女同志也不一定能受得了。 自打宋明好照过b超,姚家人心里也有了数,按部就班的准备包被尿布虎头鞋之类的东西,全按照男娃的样式做。 快腊月底的时候,魏芳芝先生了,在医院自然产,接生护士从产房出来,满脸笑容。 宋医生忙迎上去。 在外守着的宋明好也跟了上去。 “是个男娃,六斤三两!”接生护士可费心了,四十多岁生娃的女人不容易! “又是男娃啊……”宋明好忍前进的脚步滞住。 难不成他们家真的阳盛阴衰?! 姚祺年递给她个“我就知道”的眼神,从护士露脸那刻,他就猜到会是男娃。 小姨变小舅,三个崽可失落了,二宝甚至还在王乃云帮小舅换尿布的时候,偷偷瞄了眼小舅两腿中间,果然和他们一样,都长了个小鸡鸡…… 见小傢伙们这样,宋明好都不忍心再告诉他们,她肚里这个其实也是个男娃…… 日子如流水。 越近年关,姚祺年就越忙,既要打理电器城,又要领大通建设公司走上正轨,争取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就是可用的人手不够,姚祺年实在没办法,难得装逼了一回,要求给他配个秘书。 女秘书和男老闆之间那点不可不说的事,大概就是从眼下兴起的。 管事人老给姚祺年招了个年轻亮眼的女秘书。 大专刚毕业,原先国家分配她去街道办事处当办事员,这姑娘不愿意,正巧又赶着姚祺年招秘书,老高考量一番之后,就把她招了进来。 马尾辫,羊绒大衣,灯芯绒阔腿裤,牛皮高跟鞋,典型的时代美人。 可惜姚祺年是根棒槌,他忙着呢,哪有闲工夫去看人姑娘美不美,只要能干活,随便哪个都成。 过完年开春之后,姚祺年被领导喊话,让他去首都汇报工作。 一块的还有侯作成他叔,候达荣。 其实姚祺年哪都不想去,宋明好眼见要生了,在这节骨眼上,姚祺年还是想多陪陪他媳妇儿。 但领导亲自喊话,不去都不成。 临去首都的前一晚,姚祺年侧脸趴在宋明好肚皮上碎碎念:“小傻狗,我告诉你啊,你要乖乖的,不准闹你妈,等我回来了,你再出来。” 像是不满他骂小傻狗,肚子里的小傢伙手脚扑腾,隔着肚皮,直往姚祺年脸上招唿。 “天,宋小好,咱们小傻狗脾气还挺大啊。” 自从知道怀的是个男娃,姚祺年就变了,原来张口闭口宝贝闺女,现在就是傻狗,狗子,臭小子。 “这脾气,随你。”姚祺年把屎盆子往宋明好头上扣:“我脾气可好了。” “是是是,坏的都随我,好的随你。”宋明好懒得跟他犟,转问他:“你自己去首都?” “还有小林。”姚祺年随口道。 小林就是他秘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娃之后疑心重,宋明好听到小林,心里就梗了下,拍开姚祺年搁在她肚皮上的手:“小林挺漂亮的。” “还行吧。”姚祺年心不在焉的应声,手又摸上了宋明好肚皮,跟他的小狗子打招唿。 “听说比邓丽君还漂亮。”宋明好硬邦邦的道。 姚祺年愣了愣,可算回过味儿了,哟了声,没皮没脸的笑:“我媳妇儿吃醋了?” 宋明好哼了哼,不吱声。 见她这样,姚祺年虽然心里美滋滋的,但嘴里还是安抚道:“媳妇儿不怕,哥出门装大哥大,有事没事就打打我电话。” 八九千一部的大哥大,姚祺年豪气的给他媳妇儿也备了个。 其实宋明好就是嘴上说说,她干不出电话查岗的事,归根到底还是信任姚祺年。 开春的季节,首都黄沙漫天,冬寒未散,娇气如年宝宝,才到首都就生病了,水土不服的直拉稀。 在招待所住下。 小林忙前忙后的给他端水吃药,关切道:“老闆,我打地铺睡你床边怎么样?晚上你有事能喊我。” 他是拉稀,又不是病危,要什么陪护! 姚祺年摆摆手:“不要,你自己回去睡吧。” 小林瞧了他眼,慢吞吞应声,一步三回头离开。 转天一早,去中南海跟领导汇报工作,姚祺年当富二代那会儿,可没进过中南海,黄墙红瓦,宽敞的水泥路,路两旁枯枝抽新芽,每隔几米就有一人站岗,气氛庄严肃静。 姚祺年眼观鼻鼻观心,瞧着淡定,其实内跟心油煎似的难熬。 他想拉稀! 好在警卫兵给了他拉稀的机会,准他去公厕先解决急事。 公厕里才蹲坑,大哥大就呜呜哇哇响了,姚祺年接起来,是王乃云。 “年娃子,生了生了,小好生了!”王乃云声音里透着高兴。 姚祺年一听他妈这么高兴,就知道是儿子没差了。 “妈,小好怎么样?喝红糖水没有?能不能接电话?” 王乃云嗓门特大:“没空接,我孙女饿了,给餵奶呢!” “哟,小傻狗还挺……等等,我宝贝儿?!”姚祺年这下成了大傻狗。 第84页 “啊,是闺女,七斤六两!” “……” “年娃子?” “……” “年娃子,你在听不?!” 姚祺年擦擦眼角蹦出的泪,给激动哭了。 第67章 安静肃穆的会议厅里,数十把红木椅围成圆弧形,坐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民营企业家以及体改办委员,交头接耳,窃窃言谈。 姚祺年浑身松懈的靠在椅背上,脚低发飘,如踩云端,总觉得刚才接到的电话有点儿不真实。 大概真是出现幻觉了,耳边也隐隐传来奶娃的啼哭声,忽远忽近,断续缥缈。 侯达荣挨着他坐,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儿,胳膊肘拐了拐他。 低声道:“专心点。” 姚祺年满脑子都是闺女,上哪能专心,他也不瞒着,悄悄把他眼下的症状说给侯达荣听。 “是不是我闺女太想见我了?” 侯达荣沉吟片刻,然后道:“两腿发软,脚踩棉花,耳出幻觉,你这应该是拉稀拉的吧?” “……” 这大实话说的,姚祺年辩无可辩。 这次经济改革进程会议足足有两天,谁都不能提前走,姚祺年心里跟油煎似的难熬,开完会,立马就坐上了回苏州的火车。 跟他一块的还有秘书小林。 姚祺年本想拨个电话回去,但火车上信号极差,大哥大的信号线已经扯出半米长,外加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外,也拨不通一个电话。 姚祺年有些气恼的拉下车窗,盘腿坐卧铺上,自个跟自个生了会儿气,想到他的闺女和三个崽,又突然大笑起来。 小林从上铺探出半个身:“老闆,怎么了?” 姚祺年摇摇头,不说话,脸上仍然笑意满满。 小林抿抿嘴,忍不住又看了眼笑得开心的男人,极惹眼的笑,她形容不好,只是一看再看。 火车哐当一天一夜,转天夜里,才抵达苏州,姚祺年火急火燎多下车,顾不上管他秘书,直奔回家。 宋明好是自然产,生完观察一天,医生就让她回来了,本就不大的家里,在塞了摇篮尿布铁皮炉之后,更是挤得满满当当。 姚祺年到家时,家门敞着,大傢伙儿都还没睡,围着摇篮,挤作一团。 原来是宋明好在给小奶娃换尿布,三个崽垫脚趴在摇篮床栏杆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妹妹光屁股直蹬小腿。 姚四海和王乃云也在看,满脸的笑意。 都五个孙子了,才来一个孙女,老两口能不高兴么! 还是小宝先瞧见的姚祺年,喊了声爸爸,跟炫耀什么宝贝似的道:“爸爸,快来看我妹妹!” 姚祺年早就迫不及待了,还没走到摇篮跟前,就瞧见了他心心念念的闺女,粉粉嫩嫩,小小一只,乌黑的头髮软趴在头上,眼睛都还没睁开。 姚祺年的心立马软成了一滩烂泥巴,又软又潮。 知道他惦记闺女,宋明好给奶娃换好尿布,然后抱出来往他胳膊弯里放。 有抱三个崽的经验在先,姚祺年一手托脑袋,一手托屁股,四平八稳的把闺女抱怀里,啥也没说,先咧嘴傻乐了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低头亲了口闺女的小脸蛋。 “宋小好,咱家闺女真好看!” 宋明好也觉得好看,以为姚祺年下句话要说随他。 哪知这人下句话却道:“随你,跟你一样招人疼。” 这话让一旁的老两口听的牙花子犯疼,自知再继续待下去也不合适,都很自觉的回屋睡觉。 宋明好脸红,让他别说。 见老两口回屋,姚祺年出其不意啵了她一口,神情特自豪:“我媳妇儿漂亮,还不能说了啊。” 其实此时的宋明好并不算漂亮,因为怀娃,鼻尖上长了小雀斑,脸也浮肿,头髮松嗒嗒的绑着。 当然,姚祺年也不算俊,这会儿鬍子拉碴不说,因为心急火燎,嘴角还起了水泡。 可两人竟诡异的都觉得对方特好看,大概正是应了那句亲人眼里出西施。 夜里,两人中间夹着闺女,侧身躺在床上说悄悄话。 宋明好不放心的叮嘱:“年宝,喜欢闺女可以,但不能表现太明显,大宝二宝小宝会吃醋。” “看你说的,好像一二三不是我的种一样。”姚祺年递给她安心眼神:“闺女这不是刚出生吗,还不兴我先稀罕几天吶。” 比起打小就鸡嫌狗烦的三个崽,小闺女可乖多了,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最多拉了尿了才会哼唧几下。 见闺女这么乖,姚祺年疼的不行,成天小乖小乖的喊,时间长了,其他人也都跟着这么喊。 就这样餵小猪似的养了一阵子,小乖被养得圆圆滚滚,又白又胖,胳膊腿跟藕节似的,抱怀里沉甸甸的极有分量。 强壮如大宝,也抱不动他的胖妹妹。 二宝就从来不抱,只会逮机会亲小脸,拍肚皮,捏小手。 傻不拉几如小宝,竟当着他爸的面说了实话:“乖乖妹妹怎么吃得跟小猪一样啊。” 小宝眉头紧锁,小脸上满是担忧:“小猪要是长大了,可不就长成老母猪了?” 瞧这话说的,姚祺年听了想揍人! 日子如流水,哗啦啦欢快的淌着。为了给闺女个好的生活环境,姚祺年更加拼命的挣钱,开春,体改办批下商品房基地之后,姚祺年就开始安排人手动工了。 提起商品房基地,不得不说,姚祺年绝对是捡了个大便宜,地皮不值钱,上头又给审批,整个拿下来没花到五十万,比起几十年后动辄上亿的地皮,不知道便宜了多少倍。 当然真正花钱的地方还是在建房上,姚祺年虽然好财,但也算取之有道,不会昧良心建房,可以不美观,质量必须有保证。 借着建商品房这阵东风,大圩村也跟着狠狠富了一把,仅是青砖、水泥、洋灰、窗户门扇这些,就足以让村民们忙得不可开交。 六月初的时候,姚祺年接到姚书记的电话,让他回老家一趟。 “是罚钱?罚多少?叔,你先跟我透个底,我把钱准备上。”姚祺年以为姚书记是让他回去交超生罚款。 要知道,这年月城市户籍管理十分严格,公民不能随意迁户口,尤其是农村户口迁城市,极为困难,除非是考上大学的,才能给迁出去暂挂在学校,等毕业分配之后,工作在哪儿,户口自然就迁到哪儿。 像姚祺年这样,既不是大学生,又不在国企机关单位工作,压根没有像样的落户地,所以即便姚祺年现在出来了,户口仍然在大圩村,也就是说他一直都还是庄稼人。 也正因为这样,熟人好办事,即便姚祺年超生了,打通好关系,及时交上罚款,也不会再受到什么别的处罚。 “我替你跟计生办的人说了声,钱就不罚了,你老家那房子得没收了充公。”姚书记道:“另外还得再写份检讨给我,我得交公社。” 第85页 跟闺女比,老家那几间红砖瓦房自然算不了什么,姚祺年都应下来,心里想的是,这趟回去顺便再给他的小乖办上户口。 “年娃子,我还得跟你说个好事儿。”姚书记嗓门洪亮:“县里想让你回来,开个大会,给大傢伙儿传授传授致富经验!” 第68章 挂下电话,姚祺年嘬牙花子,直犯难。 传授致富经验?难不成要他传授怎么倒卖飞机?! 不过不管怎样,泾河县到底是他家乡,家乡领导都发话了,怎么也得给面。 这两天,姚祺年让小林把他工作往后排,说他要回乡。 小林应下来:“老闆,要不要安排车?” 姚祺年摆摆手:“不用,我坐火车。” 眼下姚祺年到底是当老闆的人了,外出公办的次数渐多,公司给他备了辆雪铁龙,四四方方,火柴盒子似的,还是手动档,瞧着特落伍,姚祺年看不上眼,也不爱坐,出远门宁可坐火车。 要知道,这时期可没有驾校和私家车一说,公家不允许私人购买轿车,只有国企和机关单位才能在车管所的批准之下,拥有一到两辆专门用作外出公干的轿车,如果超过五辆,就该被请去喝茶了。 另外,眼下也没有驾校一说,学车只能跟着单位会开车的师傅学,而且名额也有限,都是车管所根据单位拥有的车辆分配,从学车开始,到拿到驾照,起码得两三年的时间,这期间不仅要路考和理论考,还要会修车…… 这样一来,即便姚祺年想开车,也被这么麻烦学车的流程打消了念头,干脆不管到哪儿都坐火车。 本来姚祺年想把宋明好和孩子们都带回去,但眼下小乖才两个来月,不适合出远门,没办法,他只能把老两口先带回去探探亲。 回乡前一晚,姚祺年把肉唿唿的小乖抱怀里,亲了又亲,喟嘆道:“真捨不得我闺女啊。” 宋明好听在耳中,给他建议:“那就把你闺女别裤腰带上挂着,到哪儿带到哪儿。” 她话音才落,坐澡盆里边洗澡边玩水的小宝就奶声奶气道:“不行不行,乖乖妹妹太重了,会把爸爸裤腰带挂断的。” 又瞎说什么大实话! 姚祺年可烦了:“宋小好,你看看你儿子,这张嘴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就这么损!” 宋明好懒得说他,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有多损,还好意思说小宝。 三个崽挨个洗好澡,全都爬上大床、 四个奶娃可占地方了,本来三个崽都已经自己睡,可自打有了小乖之后,他们都吵着要跟妹妹睡,再加上姚祺年这个闺女控,才一米五宽的板子床根本挤不下一家六口。 没办法,姚祺年干脆找木匠打了张宽二米二的床。这下宽敞了,一排四个奶娃,他和宋明好各睡一边,中间像隔了条河,想说点悄悄话都困难,更别说过点性生活了。 哄睡四个崽,姚祺年拿脚勾勾宋明好,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儿诱哄:“宋小好,你过来,哥有话和你说。” 宋明好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他话里意思,翻了身睡觉:“我不去,有话你就说呗。” “你不来,那哥过去……” 姚祺年咕哝一声,蹑手蹑脚的越过四个崽,撑胳膊虚压在宋明好身上,覆在她耳旁低笑,故意朝她耳朵上喷热气。 耳朵是她敏感点,宋明好酥的脚趾头都缩了起来,躲了几下没躲开,干脆揽上姚祺年脖子,亲他蹭他。 接来下自是不必多说,战况很激烈。 光是上半夜,姚祺年就下床洗了两回保险套。 别意外,这时期的保险套不用花钱买,在供销社里就能领到,牛皮纸包着,小小一袋,两枚装,可重复使用…… 转天天不亮,姚祺年两腿打软的下床,推了推尚在熟睡中的宋明好,见她醒了,才委屈巴巴的道:“宋小好,我吊痛……” 宋明好:“……” “都怪你,咬我,好疼的。” 这人不要脸,反给别人扣大帽。 宋明好气得都睡不着了:“你不往我嘴里塞……” 话说到这儿,宋明好及时闭嘴,见他脸上带贱笑,才知道上他当。 姚祺年就见不得他一早为生计奔波,而她娘几个乖乖窝在床上睡大觉的样儿,撩完她看她气急败坏,就特高兴。 当然,这种人也可以称之为贱男人。 才四点多,外面还乌漆墨黑,姚祺年蹬上长裤,心情极好的挨个亲亲他们娘五个,拉开屋门出去。 姚四海和王乃云早就起了,三人匆匆洗漱,拎行李往火车站赶。 这趟回来,大圩村几乎翻天覆地。 早在头几年,没分地单干那会儿,放眼望去,整个村几乎全是泥坯房,哪家要是能住上红砖瓦房,已经算是顶顶富裕。 现在可好,村里竟时兴起了盖大平房,宽敞的大院,水泥地,刷红漆的大铁门,相较之下,姚祺年几年前结婚用的红砖瓦房就不够入眼了! 不过即便姚祺年住的是泥坯房,大傢伙儿也不会有半点看不起,在大圩村乃至附近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年娃子是个本事人吶! 刚到家,姚祺年就马不停蹄的去村委会给他闺女造名册。 造名册其实就是变相的登记户口,农村不比城里,村里每年出生的娃都会在村委会的名册上先登记名字,之后再由村委会报到公安局,统一办户口。 本来像小乖这样超生的,起码要按家产百分之五的标准罚款,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村里熟人好办事,大傢伙睁只眼闭只眼,没收个新房也就差不多了。 要知道,如果真按照家产百分之五的标准罚款,姚祺年起码得被罚掉上百万。 新房被没收,姚祺年只能暂时跟姚四海和王乃云住老房里,好在姚祺田和贡付姐两口子的新房也盖好,早就搬去了新房,跟老房一个在村东,一个在村西,离得老远,也避免了再挤在一块闹矛盾。 傍晚,赶着吃饭点,姚书记端着饭碗过来串门子,笑呵呵的,瞧着特高兴。 “年娃子,准备好说啥经验了没有?” 姚祺年招唿他坐,无奈笑:“还真让我说啊。” “那可不。”姚书记道:“你可得好好准备,一般人哪有这机会!” 顿了顿,姚书记又压低声道:“上头有意向调我去县委,农改办副主任。” 所谓农改办,就是农村经济改革办公室,眼下全国上下掀起改革浪潮,上到城市,下到农村,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探索发展路子,像大圩村现在这样,无疑是兄弟村的楷模。 大圩村红火起来,姚书记自然就被县委领导班子注意到,升官也是迟早的事。 本来姚书记做梦都想往上爬,现在得偿所愿,这个农村政治家又犹豫起来。 姚四海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娃他四叔,你可得考虑里清楚吶!” 第86页 “一个农改办副主任能有啥实权,不见得能有我在农村过得舒坦。”说来说去,姚书记还是嫌弃没权力,不想干。 “年娃子,你看吶?” 这种事姚祺年也给不了什么好主意,只是道:“各有各好处,叔,你得考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是想干点实在事儿,我劝你还是领着咱们大圩村村民好好干,在县里出名不算什么,起码干到在全国数一数二。” 真要成了全国屈指可数的富裕村,姚书记更不愁升官。 姚书记直嘬牙花子,一声不吭,良久才道:“年娃子,你说的是,我得把眼界放高点才成,可不能被眼前小利给迷惑到。” 絮絮叨叨说到大半夜,姚书记才离开,走前还不忘道:“听说有报社採访,年娃子,你得穿得周正点!” 到这儿不得不说一句,头几年那个对着烂镜子抹头油打扮的美男子,眼下已经糙得不行了,过了时的中山装,黑色劳动布裤,脚上是双回力球鞋,要是不说,别人还真不知道他有几千万。 到月底,姚祺年作为私营企业家代表,去参加县委办的致富交流会。 去之前,姚祺年特意打理了遍,理髮店剃了头不说,换上白衬衫,西装裤,皮鞋擦得锃亮,瞧着特精神。 姚书记没唬他,是有报社记者採访,还是光明日报! 光明日报可是跟人民日报并称报霸,霸占了全国报业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市场。 这会儿姚祺年还不知道,他这种先自己富,再带动全村富的模式已经引起了上头注意! 大宝是在他外公订的报纸上瞧见姚祺年的,起先没认出是他爸,他不识字,盯着傻看了好久,才敢确认报纸上穿得人模狗样那个,可不就是他爸! 拿上报纸蹬蹬跑回家,给二宝看:“爸爸,爸爸!” 二宝忙着哄妹妹玩呢,懒得看,手里拨浪鼓摇得起劲,床上的小乖两手直扑腾,想要拨浪鼓。 二宝不看,小宝伸脑袋看了眼,笃定道:“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是大傻狗,没这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年娃子:小宝傻狗,你这样早晚是要挨揍的! 第69章 小宝话音才落,远在泾河县的姚祺年就勐打了几个喷嚏,暗暗嘀咕:莫不是闺女想他了? 这会儿他正跟县里几个领导谈话,其中一个就是侯作成的父亲侯达亮。 跟侯达荣的喜笑健谈不同,侯达亮要沉闷严肃些,这也可能跟他早年在部队的经歷有关。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姚祺年隐隐觉得侯达亮似乎瞧不上他,对他主动抛去的橄榄枝并不接,仿佛让他来开会,只是公事公办。 当然,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姚祺年也做不出来,见侯达亮这样,他也懒得奉承。 爱咋咋地! 姚祺年这反应,可把跟他一块过来开会的姚书记给急坏了,当着侯达亮的面没好说,等开完会,两人从县委大院出来,姚书记才道:“你小子平常那股子机灵劲哪去了?今天咋跟块木头似的吶,多跟侯书记套套近乎,对你没坏处!” 姚祺年好笑摇头:“光我热络没用,叔,你没瞧出侯书记不乐意搭理我?” 听他这么一说,姚书记也渐回过了味。 “不该啊,你又没得罪过他。”姚书记琢磨半响,也没闹明白怎么回事。 姚祺年没吱声,他能想到跟侯达亮唯一有联繫的地方,可能就是他妹姚祺芳了。 赶着傍晚放学,姚祺年去了趟县立高中,把姚祺芳带出来吃饭。 这两年日子好了些,学校周边商店小饭店渐兴起,农民子弟也不光吃食堂了,偶尔出来打牙祭,赶着放学,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出来吃饭,兄妹俩找了家还算干净的饭店坐下来。 “哥,我看到报纸了,你现在咱们学校可是出名了!”姚祺芳笑眯眯的,与有荣焉:“连咱们老师都说要向姚祺年同志学习,向咱们大圩村学习!” “这些听听就好,别太招摇知道不?”姚祺年叮嘱她。 姚祺芳不迭点头:“知道知道,哥你就放心吧,搁同学面前,我都不说你是我哥。” 姚祺年笑拍她脑袋,有点儿感慨,他刚来那会儿,姚祺芳才念小学,转眼都要高中毕业了。 “芳芳,马上高考了,你填了哪个学校?”姚祺年问她。 跟几十年后不同的是,时下的高考要先填志愿,再参加高考。 “我报了苏州的大学,想离你和嫂子近点。”说这话时,姚祺芳低下了头,扒拉碗里的米饭。 “报苏州?”姚祺年挑挑眉,提醒她:“我之前听小侯说你想和他一块考首都的大学。” “那是他想考,谁想和他一块考了。”姚祺芳仍低着头,闷闷不乐道:“好好的,咱提他干啥。” 这会儿姚祺年要是再瞧不出点什么,就真是根棒槌了。 “小侯惹你生气了?”姚祺年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问才合适。 姚祺芳摇摇头,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哥,侯作成他爸找过我,让我别耽误侯作成,我也想过了,咱们跟侯作成不是一路人,可别耽误了人家飞黄腾达。” 听姚祺芳这么说,姚祺年大概也明白了,啥也没说,只揉揉他妹子脑袋:“争气点,好好考,别人瞧不上你,你可不能瞧不上自己。” “哥,你放心吧,我成绩还可以,指定能考上大学。”姚祺芳这点底气还算有。 吃过饭,天色渐黑,兄妹两从小饭店出来,姚祺芳说她学习紧,要去教室再看会书。 “哥,这么晚,别骑车回去了,你去林嫂家将就一晚吧。” 姚祺年点点头,摸出五百块,塞到姚祺芳口袋里:“该吃吃,该喝喝,别给你哥省钱。” 一捆崭新哌哌的五十块大钞,揣兜里相当有分量,抵得过寻常人几个月工资! 姚祺芳捂紧了兜赶紧回学校,才进校,冷不丁就被人拉到南院墙的黑影下。 姚祺芳下意识就想喊。 那人紧捂她嘴,低声道:“别喊,是我。” 才说完,就放开了她。 姚祺芳惊魂未定,靠墙上直拍胸口,等缓过劲来,抬腿就要走人。 侯作成忙拽她胳膊:“哎哎,别走啊,我看到大舅哥了,他来干啥?” “谁是你大舅哥,少瞎套近乎,我告诉你啊侯作成,你少来找我,要不我又该被请去喝茶了!”姚祺芳甩开他手,到底年纪小,不够沉稳,气得踢了他脚:“去当你兵,去你的部队吧!” 这年月,当兵可是件顶顶光荣的事,哪家要是有娃当兵,不说像结婚那样办酒席,起码也要放炮仗庆祝,如果部队里有人,那更了不得,以后十有八九得从政。 侯达亮本就是从部队退伍转业,关系在那放着,自然要他儿子也走这条路。 “芳芳,你别不理我啊。”侯作成委屈极了,顾不上护腿,忙从后死抱住姚祺芳,跟秤砣似的坠住她 第87页 “你快点松开。”姚祺芳要被他坠死了。 “不松。”侯作成两腿都夹了上去:“咱两去看电影,我买冰棍给你吃咋样?” “稀罕!”她兜里有五百块,不差钱! 推推嚷嚷,僵持不下间,侯作成狗胆包天突然亲了亲她耳朵,害羞道:“我亲了你,就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甩了我!” !!!! 对这样的无赖,姚祺芳耐心不足,爱心不够,反手就是一拳头。 这边,姚祺年没去林嫂家,而是在电器店里将就了一晚,现成的床,热水也有,姚祺年匆匆洗了把脸,胡乱睡去。 转天早,姚祺年是被大哥大呜呜哇哇声音吵醒的,拉长天线接起,话筒那头传来小宝的声音。 “爸爸,爸爸,大宝说报纸是你,小宝说不是,爸爸是大傻狗,没报纸好看!” 宋明好在一旁笑到肚痛。 起先姚祺年没搞懂,听了会儿才听懂小宝意思,气得困意全无,咬着牙槽道:“兔崽子,你给老子等着!” “爸爸,爸爸,小宝不是兔崽子,小宝是宝宝。”机灵如小宝,总是选择性失聪。 姚祺年颇有几分无力:“算了算了,老子怕了你,你是宝宝,老子是大傻狗行不行?” 小宝咯咯笑起来,然后特乖的说了句:“爸爸也是宝宝,是年宝宝。” 瞧这话说的,姚祺年又觉得这条小棉裤还不错。 这一早上,光是跟四个崽沟通感情,就磨叽了小半天,不过姚祺年觉得值,要不以后就算他挣再多钱,几个崽跟他不亲,过得也没意思。 这趟回来,姚祺年待了近半个月,一来村里的五金厂、水泥厂、青砖厂,都得要去看看,给他们点改进意见,二来他难得回来,外婆舅舅这类亲房,也要去拜访下,要不这些人该说他数典忘祖了。 其实姚祺年做的已经够到位,既没端着,也没瞧不起人,所以但凡跟姚家沾亲带故的亲戚,对他印象也特别好。 就是大傢伙儿都会犯一个毛病,啥样的人都想往他身边塞,不管干啥,反正总比在家种地强。 大圩村的堂亲还好,至于他外婆家这边的亲戚,那可就难缠了。 “年娃子,我会开拖拉机,你们那啥公司,要人开拖拉机不?” “我能说,不怯场,你瞅我能去给你卖电器不?” “你表妹初中文化,能给你管帐不?” “我能看大门!” “……” 比起这些亲戚,姚祺年突然间觉得他大嫂吃相都没那么难看了,对这些亲戚,又不好说重话,只能耐着性子挨个婉拒。 姚祺年他大舅道:“年娃子,看看你们大圩村现在干的多好,十里八乡的姑娘都想嫁你们村的小伙儿,你也带我们干吧!” 大舅话音才落,其他亲戚都纷纷附和。 “可不是,路都比别村修的好!” “大平房都盖起来了!” “大舅小姨小姨父,我能耐有限,带不动这么多人。”姚祺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想揽事情。 好在大傢伙儿虽然可惜,也没太为难他。 姚祺年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哪知道没两天,韩郢村的村书记找来了,陆陆续续的还有别村书记。 这些人跟商量好了似的,全涌来了姚家,都要跟着他干! 作者有话要说:  年娃子:功高会盖主,分分钟会被灭掉~ 第70章 姚家本就不大的堂屋里,七七八八坐了不少人,姚祺年使唤七斤,把姚书记也喊了过来。 到底是当农村政治家的人,姚书记可比姚祺年会搪塞多了,笑眯眯的,态度却很坚定。 水再肥,也坚决不流外人田。 其他村的书记不痛快也没法,有本事他们也出个能耐人带动全村致富! 这帮人兴致匆匆来,败兴而去。 姚祺年朝姚书记竖拇指:“叔,还是你行!” 姚书记板了脸:“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拿我当枪使?” 姚祺年嘿嘿笑,忙给姚书记点了烟:“叔,你可是咱们村的一把手,事关全村人的事,不找你找谁?” 这话姚书记爱听:“你啊你,不知道该说你啥好!” 顿了顿,姚书记又问:“侯书记那里……摸清楚他怎么不待见你了没?年娃子,别看你现在风光,实际上踩着冰走,还是要小心,可别得罪人吶。” 闻言,姚祺年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叔,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侯达亮那儿,顶多就是不待见他身份,毕竟他二道贩子起家,在政治家们眼中总归不是什么入流的人。 侯达亮确实不待见姚祺年。 最近他被气得肝疼,儿子不省心,一声不吭把高考志愿给填了,还要去苏州,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指定是因为那个小丫头片子! 这边,侯作成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死活不去部队,被逼急了,就言语上威胁侯达亮:“老猴儿,信不信我自宫让你老侯家绝后!” “绝,刀在那儿呢,现在就绝。”侯达亮压根不吃他这套:“谁不绝谁是王八羔子!” 眼见硝烟瀰漫,侯达亮他爱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能先劝小的:“小猴儿,你爸也是为你好,看把他气的,快跟他认个错。” 侯作成直接扭开头:“我不服!” “不服给我憋着!”侯达亮拿出在部队时管人的态度,可横了。 侯作成气得转圈,一副蓄势待发,随时能开火的架势,他两手掐腰,声音洪亮: “憋着就憋着!” 顿了顿,又吼一句:“我要是王八羔子,你就是老王八!” 个小兔崽子,侯达亮作势要抽他! 哪知道侯作成突然抱住了他胳膊,侯达亮一愣,抬起的手到底没落下去,再看儿子。 侯作成此时神情极为认真:“爸,非要闹得咱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我把话搁这儿,芳芳我娶定了,你要我去当兵行,但想藉此拆散我和芳芳,我告诉你,没门儿。” 侯达亮气得没辙,只得反覆提醒:“芳芳她哥是个二道贩子,别看现在人模狗样,还是二道贩子!” 这年月,二道贩子可不是什么好称唿,总是被臭老九和政治家们诟病。 “那又怎样,英雄不问出处。”侯作成可烦他老子这样:“我跟芳芳过,又不是跟她哥过,老猴儿,现在是解放后,可不是解放前,不兴搞阶级了,懂不?亏得你还是政治家,这点觉悟都没有!” 侯作成说得头头是道,态度坚定,侯达亮既生气又无可奈何,少不得要把姚祺年盯在眼里,尽管姚祺年远在苏州,侯达亮对他行迹还是再清楚不过。 譬如正开发的商品房。 到六月底,一排排商品房竣工。时下还没有“楼花”一说,原本姚祺年是打算效仿香港楼市,在开发商品房之前先预售。 第88页 不过考虑到从解放至今,公租房都是主流,商品粮户可能都没听说过房屋能作为商品买卖,思来想去,姚祺年还是按部就班,先建后卖,以每平米九十块的价,进行全款出售。 也就是说,普通商品粮户想购买住房,需要拿出九千块左右的积蓄。 九千块对于此时的商品粮户可是笔不小的数目!要知道,时下的国企机关单位,月工资不过六七十,可想而知,能买得起商品房的人会有多少! 所以尽管姚祺年因为投资商品房而名声大噪,箇中艰辛却只有他自己体会到。 这几天,姚祺年上火上得嘴角起泡,嘴巴也臭。 本来他还没意识到,直到亲小乖的时候,小乖头一扭,躲开了,脑袋拱到宋明好怀里,撅着个小屁股对着爸爸。 这反应,可让姚祺年伤心了:“天,宋小好,你闺女嫌弃我。” 他话音才落,小宝就扔了皮球,蹬蹬跑到他跟前,特狗腿的说:“爸爸,爸爸,小宝不嫌弃你!” 小棉裤真像样! 姚祺年心里舒服了点儿,逮着小宝亲了口。 哪知道他才亲完,小宝就擦了擦脸上口水印,斜眼看他:“爸爸,你嘴好臭。” 姚祺年:“……” 像是怕伤到他,小宝下秒就道:“爸爸臭臭,小宝也喜欢。” 大宝:马屁精。 二宝:马屁精1。 小乖:马屁精 2,到底谁才是小棉袄。 不管怎样,马屁精小宝哄得姚祺年很开心,特豪气的给了小宝一笔巨款:十块钱。 小宝哇哦一声,把十块钱往罩衫兜里装,与此同时,心里已经飞快的盘算好,等会儿他要去买粘牙糖无花果酸梅粉唐僧肉…… 可惜钱刚装兜里,就被宋明好拿出来了。 小宝盯着刚到手还没捂热的钱,小脸都皱巴到了一块,瞧着宋明好,委屈极了。 见状,宋明好蹲下来哄他:“小宝乖,妈妈先帮你收着,等过年了再拿出来给你。” 就在小宝掰手指头算还有多久才能过年时,宋明好忍不住低声说姚祺年道:“年宝,以后不许给小宝这么多钱了,小祖宗能吃会喝,你会惯坏他的。” 姚祺年悻悻摸鼻,却不小心碰到嘴角的水泡,嘶了声:“要命要命,哥要毁容了。” 宋明好不忍心告诉他,他根本就没什么容可毁,知道他因为什么烦心,宋明好宽慰道:“别心急,船到桥头自然直,房子卖不好,咱们再想想办法。” 是得想办法,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就要一朝回到解放前。 占着先知的优势,姚祺年反覆思虑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去首都找领导。 公家让他摸着石头过河可以,但必须要有相应的配套政策,能刺激他的商品房销售。 姚祺年能想到最快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允许房屋自由买卖,买房必须赠户口! 第71章 要知道,从解放至今,无论是单位家属房,还是解放前的民居,都没有房契,全属公有,仅有极少数人手里能有房契。 相对应的,户口的管理也就非常严格。 抛开农村户口不谈,商品粮户口以两种形式存在,一种是挂在单位的集体户口,一种是居民户口,无论哪种都不能随意增添,所以时下人口流通相对较少,尤其是农村到城市,除非考大学,否则很难在城市定居。 这种户口管理政策,适合用在改革以前,物质匮乏,统销统购,多个户口就意味着多增加一份粮食负担。 但随着改革的进程加快,这种户口管理显然已经落伍,所以在姚祺年提出买商品房予以办理户口时,上头很快就给批了! 说到底是摸着石头过河,谁也没经验,上头也怕出问题,所以暂时也仅是进行试点。 不管怎样,受益最大的还是姚祺年! 次消息一出,原本卖不动的商品房几乎遭疯抢,过了这个村说不准就不再有这个店,毕竟买房带户口可是解放后头一遭! 不用说,姚祺年肯定要给自己留一套,老皮革厂的职工宿舍太过老旧,他吃苦遭罪点无所谓,可不能委屈他的四个崽了。 何况他确实需要户口,到这年,三个崽已经三岁半,再大点儿,该念学前班了,报名入学的时候少不了要用到户口。 至于小乖,还不到一岁,话都不会说,送去託儿所都没人收。 新家要宽敞亮堂多了,有四房两厅,虽然跟几十年后的住房设施没法比,但至少目前来看,条件已经算顶顶好的。 青砖楼,水泥地,玻璃窗,单门独户,不再数家公用厨房和厕所。 这种房,姚祺年早已见怪不怪,其他人却高兴坏了,姚四海和王乃云站门口,都不知道该乍下脚走路,就怕踩脏了地板! 四个崽没那么多顾忌,夏天热,小乖只穿了条裤衩,跟小老爷们似的,光着膀子,在地上撒欢的爬。 姚祺年从外回来的时候,就见他闺女盘腿坐地上,抱着大西瓜往嘴里塞,肚子已经吃得圆滚滚。 姚祺年看得眼皮直跳,快步过来把他闺女的大西瓜没收了,嘴里还碎碎念:“小傻宝,吃太多肚子会痛痛。” 这要换作儿子,姚祺年估计得骂傻狗。 小乖拍拍肉乎乎的小手,咯咯直笑,露出两颗刚长出的米粒牙,也不管手上脏不脏,一头扎进姚祺年怀里,把他白汗衫上印五个手指印。 “啪啪。”小姑娘说话奶味十足,还软绵绵的好听。 姚祺年可喜欢了,逮着小姑娘就是一顿亲,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 “哥哥呢?”姚祺年抱起闺女,进家就没看到他的傻狗们。 “嘚嘚!嘚嘚……”小姑娘听得懂哥哥,奈何词彙量有限,费劲的组织语言。 这些听在姚祺年耳中跟鸟语没差。 不打算再为难他闺女,姚祺年转问宋明好:“一二三呢?” “被大伯带去我爸那儿了。”宋明好也刚从电器店回来不久,这会儿在厨房烧饭。 两家人为了来往方便,宋医生和魏芳芝还把家安置在他们楼下,王乃云也去串门了。 怀抱闺女,姚祺年挤进厨房凑乱,称乱还亲了宋明好一口。 都快老夫老妻了,还这股黏煳劲,宋明好哭笑不得推他:“小乖还在,你注意点儿。” 姚祺年挑眉,可不乐意了:“我还不能亲我媳妇儿了啊,宋小好,你最近有点冷落我,都不跟我睡一个被窝了。” 宋明好不理他,大夏天的,谁还黏黏煳煳抱一块睡吶,这不是二傻子么! “年宝,大嫂打电话问我,能不能给她和大哥弄个房,他们想把户口转过来。” 这年月,商品粮户口可比农村户口好太多了,旁的不提,就只说工作这块,每年国企机关单位招聘,都只招商品粮户,农村户口考虑都不考虑。 贡付姐和姚祺田也是往长远了想,为两个六斤和七斤的将来考虑。 第89页 “大嫂说她和大哥手里还有余钱,够买房子,不用管咱们借。”说到这儿,宋明好摇摇头:“咱家这个大嫂啊,就是精明过头了,她张口借又怎样,咱们还能不给?”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年姚祺田干窑厂烧砖,也确实挣到了,加上他还有五金厂的股,每年都能拿到分红,七七八八加一块,手里也存了近两万块。 在大圩村,万元户都不算稀奇事儿! 人有钱和没钱,自然大不一样,越穷越斤斤计较,现在大傢伙儿手里都有了钱,想法就慢慢的变了,眼下想的最多的还是怎么去挣钱,而不是怎么去计较。 贡付姐就是这想法,虽说她男人跟她小叔没法比,但日子也算红火了起来,以前爱计较的那些事在不觉间就慢慢放了下来。 尤其是在她碰上个更喜欢斤斤计较,而且拖她后腿的娘家弟媳妇之后! “大嫂再打电话问你,就说能给她弄,让她和大哥过来一趟办手续。”姚祺年想了想,又道:“小好,赶着好机会,咱们给芳芳也弄个房吧。” 宋明好笑:“看你说的,好像我是个恶嫂子一样,这点事还跟我商量干什么,买就买,我没意见,我当老师教芳芳那会儿,她才多大啊,我看着她长大,能不疼她吗。” 宋明好说的是实话,她跟姚祺芳岁数差距大,姑嫂间几乎没红过脸,本来宋明好打算等小姑娘结婚了,给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现在姚祺年要给小姑娘提前备上,她自然没意见。 “你是我领导,我得向你汇报。”姚祺年不赊余力的拍马屁:“咱家你做主,我就是个打工仔。” 宋明好从善如流点头:“哪天要是发现你不老实了,就把你踢走,大宝归我,二宝归我,小宝归我……” 在姚祺年惊怔的目光中,宋明好又坏心眼的道:“小乖也归我!” 没收小傻狗就算了,闺女也给没收了,那姚祺年可不干,立马黏煳煳的挤到宋明好跟前,自己补充一句:“年宝也归你。” 第72章 七月初的时候,高考成绩下来,姚祺芳考五百二十八分,在县光荣榜上排名前五。 不出意外,她这个分数指定能被苏州大学录取。 要知道,时下的招生录取比是25:1,也就是说,一百个考生里才能录取四个,这个比例还是将大专生包括在内。 所以在分数排名出来之后,姚家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尤其是姚四海,乐得直露牙花子,也不藏着掖着,逢人就说他闺女考上了大学! 自打恢復高考之后,大圩村可就出姚祺芳这么一个大学生,不止姚家人觉得光荣,全村人都觉得倍有面子! 大傢伙儿高兴之余,不免又感慨。 能耐人咋都出在了姚四海家?! 有人奇怪:“莫不是他家祖坟风水好?!” 另一人紧着就道:“可拉倒吧,你两家是一个祖坟!” 那人悻悻摸鼻。可不是,大圩村但凡姓姚的都是一个祖宗,听说是前朝时期从山东迁过来的,七个兄弟领着老父亲在这安家落户,开枝散叶…… 不管怎么说,村里出个大学生是好事儿,门旁邻里送鸡送鸭送大鹅不说,大傢伙儿合计合计,还打算再给点奖励。 村里这两年富了起来,村委会手里也有些闲钱,姚书记二话不说,奖励了姚祺芳一千块! 姚四海见大傢伙儿这么热情,也不好意思让人白送,就打算回乡一趟,摆上几桌酒,好好热闹热闹。 一家之主都这么说了,姚祺年没意见,把工作推后,干脆拖家带口全回去。 杀猪宰羊,炖大鹅,炸馓子,蒸萝蔔团……砧板乒桌球乓,锅碗瓢盆叮咚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嫁闺女呢! 热热闹闹一整天,到晚上,收拾掉残羹冷炙之后,全家人才安歇下来,坐院里的洋槐树下唠家常。 自从姚祺年携妻带子去苏州,一家人就很少有机会坐一块了,眼下大人们坐一块有说不完的话,小崽子们也亲热,蹲墙角刨蚯蚓,打算明个去田间地头逮鱼摸虾。 小乖是个“听话精”,不爱跟哥哥们玩蚯蚓,歪脸趴在姚祺年膝头听大人们说话,听得可入神了,尽管小姑娘并不一定能听懂大人们到底在说啥。 “咱家年娃子啥都好,就是没上过大学,可惜了……”姚四海夸闺女的时候,总要叨念小儿子几句。 “我大老粗一个,不是念书的料,念啥念。”姚祺年摆摆手,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 “我爸爸会说英语。” 正刨蚯蚓的二宝难得不服气,慢吞吞的道:“还会说俄语。” 大宝不迭点头:“我爸爸还会盖大楼!” 奉承话都被说完,小宝卡壳了,呃呃呃半天:“我爸爸……我爸爸给我生了个妹妹!” “是乖乖。”听到哥哥喊她,小乖弯起眼,露出两颗米粒牙。 见小崽子们都这么向着他,姚祺年差不点没蹦泪,这会儿要是只有宋明好在,姚祺年一准得嘚瑟上天。 姚四海乐呵呵的,趁机告诫孙子们:“都好好念书,以后念大学,还是文化人好,庄稼人种地没大出息。” 七斤和大宝勉强点头。 二宝应的最干脆,还说了他理想:“二宝以后要当科学家。” 六斤吸熘吸熘鼻子,搞不懂,科学家是啥玩意儿,能吃不? 姚四海看小孙子:“小宝长大了想干啥?” 小宝的想法可多了:“开灰机去吃那个……那个牛扒,开大油轮去看企鹅,开拖拉机……呃呃呃,开拖拉机娶媳妇儿!” “啊哟哟,我的小乖孙,想干这么多事吶,累坏了咋整?”王乃云把小孙子拉到怀里抱着。 小宝立马掀开衣裳,拍拍自己的“大西瓜”,奶声奶气道:“不怕,小宝能吃,身体壮壮,累不坏。” 一番童言稚语,把大傢伙儿都逗笑起来。 贡付姐一旁听得感慨,六斤跟三个崽一前一后生的,眼下话说的都还不利索,更别提知道啥科学家飞机油轮企鹅了。 说到底还是生长环境不行,乡下娃跟乡下娃搁一块,除了玩泥巴就是干仗,照这样下去,以后准得落后一大截。 思及此,贡付姐问道:“年娃子,上回我跟小好提的那事儿……” “是房子的事?”姚祺年听懂了,应的也爽快:“给你和大哥留了,不过要你们自己去办。” 听他这么说,贡付姐喜上眉梢:“年娃子,这回咱们可沾你光了!” 姚祺年摆摆手,不放心上。他们哪回没沾光。 姚祺田也高兴,紧着就问:“年娃子,咱们户口是不是也得迁过去吶?” “迁不迁要看你们怎么打算。”姚祺年给两口子解释遍眼下的政策,末了建议道:“你们要是暂时不打算不过去长住,没必要迁,迁了可就不算大圩村的人了,以后村里有啥好处,也轮不到你们。” 第90页 姚祺年这番话可算给两口子提了个醒。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大圩村在泾河县可是最富裕的村,多少人想着能嫁进来,或者娶个娘家在大圩村的媳妇儿,为的就是年底的分红。 这节骨眼上把户口迁出去,可不是二傻子么! 但姚祺年跟他们情况又有些不同,他不在乎村里的这点分红,对他来说,眼下重要的是把他四个崽的教育问题解决掉。 所以这趟回来,姚祺年抽空去了趟公社开迁出证明,又去公安局把档案调出来先寄去苏州。 办完这些,姚祺年就打算回去了,姚四海和王乃云老两口想在老家住段时间,姚祺年没强让他们回去,转问姚祺芳:“芳芳,你是在家还是想跟我们一块去苏州?” 想到某个人,姚祺芳咬咬下唇,低声道:“我、我想在家等通知书,等开学了再过去。” 姚祺年点点头,倒没多想。 到这月底,侯作成就要应徵入伍了,服兵役的地方在黑河,特冷的地方,临走之前,他央求姚祺芳多陪陪他。 姚祺芳嘴上不答应,心里却犹豫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还是碰到侯作成这样让人招架不住死缠烂打的。 就在姚祺芳迟疑要不要去县城送送他时,侯作成竟然半夜三更摸到了她家! 第73章 正文完(番外已补) 姚祺芳睡眠浅,半夜里听见窗户响,起初没在意,闭眼听了会儿,似乎是石头子砸窗的声音…… “芳芳,芳芳……” 姚祺芳勐地睁开眼,腾地从床上坐起,踩上高凳拉开窗,窗户外站的可不就是侯作成! 老式的瓦房开窗开的特别高,为了冬天保暖,窗户也窄,外边人进不来,里边人也出不去。 侯作成歪靠在自行车后座上,中指抵太阳穴,懒洋洋的沖姚祺芳敬了个礼,白汗衫,仿军布裤,仰脑袋沖她咧嘴笑。 姚祺芳抿抿嘴,脸上有点儿发烫,瞧无声息的开门,摸去后院。 自打姚祺田和贡付姐搬去新家,老房子就没人住了,原先拿来盛粮的仓库也塌了一半,这会儿两人蹲在废弃的墙垣上,小声的咕咕叽叽。 “半夜三更你过来干啥?” “我看你啊。”侯作成递给她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声音都拔高了,然后又在姚祺芳警告的眼神中,又压低了声音:“我骑了三个多小时。” “嗯。” “嗯?!”侯作成不满,幽怨看她:“渴死了,至少也给我点水喝。” “你等着。”姚祺芳丢下这句,很快从厨房舀来水。 侯作成抱着大水瓢,不歇气儿的喝下半瓢,总算满意些,水瓢扔一边,歪头靠在姚祺芳肩上,语重心长的道:“芳芳,大学是知识的殿堂,你还小,现在最好把重心放在学习上……我跟你说啊,外边的男同志可花里胡哨,心眼可多了,一般人都没我实在。” 姚祺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他脑袋拨一边去,小声嘀咕:“要你管。” 瞧这话说的…… 侯作成抱了她一条胳膊,正色道:“芳芳,我说正经的,你好好念书,我好好当兵,等你毕业,等我退伍,你就给我当媳妇儿。” “别了。”姚祺芳忍不住提醒他:“到时候我又得被你爸请去喝茶。” 侯作成可烦老猴那根搅屎棍了,抱紧了姚祺芳:“是我娶媳妇儿,又不是他娶媳妇儿,他再找你,别搭理他,直接告诉我,我跟他说!” 烦了他就给老侯家来个断子绝孙! “侯作成,咱俩还是再说吧……”姚祺芳犹豫再三,认真道:“咱们年纪都不大,还没到定性的时候,我答应你大学好好念书,不想别的,至于以后……咱们别说太早。” 相较侯作成的满腔热血,姚祺芳这个农村长大的姑娘要更理智务实一些,或许少了点趣味,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都还小,谁知道以后吶? 八月底的时候,姚祺芳独自乘火车到苏州,姚祺年来接她,穿灰汗衫,黑布裤,单单看外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个大老闆。 毕竟时下的大老闆最流行穿衬衫西裤,手拿大哥大,最好再开桑塔纳。 姚祺芳哪知道,姚祺年是嫌弃西装老土,还不抵他穿老头汗衫! 兄妹两大包小裹,叮叮咚咚回老皮革厂。 家里空荡荡的没人。 “嫂子呢?小宝们呢?” 姚祺年扔下行李,把电风扇拧开,累得满头大汗:“小乖在她外公那儿,你嫂子去接一二三放学了。” 户口转过来之后,姚祺年就把三个崽送去幼儿园了,不得不说,自从把小傢伙们送去上学,家里清净多了,宋明好也能抽空做点事。 就是有点,刚入学的小傢伙们很不适应,每天跟把小猪往屠宰场送似的,去的时候嗷嗷嗷,放学的时候也嗷嗷嗷。 这会儿幼儿园刚放学,小傢伙们抱大腿,扯胳膊,缠紧宋明好不放,其实也没受委屈,就是想妈妈。 连最想上学的二宝都红了眼眶,心里可委屈,跟几年没见宋明好似的。 小宝就更难缠了,直接哇哇哭了起来,泪眼朦胧的竖起肉唿唿的小手,要宋明好给他买五根冰糖葫芦。 少一根都不干。 宋明好早就不是刚当妈那会儿没主意,眼下管理四个奶娃已经管出了经验,并不吃小宝这一套。 “你爸说晚上要考你背诗。”宋明好拍拍小儿子的脑袋:“会背几首了?” 呃…… 小宝打了个哭嗝,眼圈里打转的泪都给憋了回去。 怎么办,他好像一首都不会…… 晚上,临睡前。 姚祺年从洗澡间出来,光膀子穿条大裤衩,随手拖张小板凳,招手喊三个崽站一排,按惯例每隔两天抽查一次儿子们背诵。 小乖也洗好了澡,趴在爸爸肩上,边吮奶嘴边看三个哥哥背诗。 二宝记性最好,唐诗背的很流利,不歇气的背了十首,也会认座钟上的时间,还会数到一百。 大宝勉强能记住,姚祺年提问的诗他都背了出来,数数也会,就是还没有时间概念。 兄弟两先完成任务,兴高采烈的把妹妹抱走,只剩下小宝磕磕巴巴憋的小脸通红。 “白日依山……呃呃呃……” “黄河……嗯嗯嗯……” “……千里目……” “……” 姚祺年扶额嘆气,瞧了眼小儿子,他还没说啥呢,小傻狗已经吧嗒吧嗒哭上了。 “怎么跟个小哭包似的。”姚祺年把小儿子拉进怀里,揉他毛烘烘的脑袋,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像谁。” 小宝耳尖的听见了,抽抽鼻子,特认真的道:“小宝宝像你,妈妈说爸爸也是个哭包,乖乖妹妹发烧哭,你也哭。” 第91页 姚祺年听得脸发黑。 臭小好,怎么什么都跟儿子说!他还有没有点当父亲的神秘感了! 这会儿宋明好在姚祺芳房间里,帮她收拾要带去学校的东西。 盆盆罐罐收一通,宋明好拍拍床沿,拉姚祺芳坐下来,低声道:“你跟小侯……他去黑河了?” 姚祺芳点头,掩嘴小声道:“他走前来找过我,让我等他。” “那你怎么说的?”宋明好问。 姚祺芳红了脸:“我想等他,但谁知道以后。” 时下交通不便,通讯也闭塞,一时的喜欢也不一定能敌得过长久的分离。 宋明好顺顺小姑娘长发,没说别的,她心里也清楚,侯书记这么坚持让儿子去当兵,十有八九想的也是时间长了,两个小年轻的感情自然就会变淡。 日子忙忙活活的过着。 到九月底,姚祺年带领改建的商品房全部售馨,加上电器城,他手中资产已高达两亿五千万! 《商海巨子》杂志将姚祺年列入全球富豪龙虎榜,位居内地富豪第一位! 此杂志一出,全国上下不免譁然,开始纷纷打听姚祺年其人。 这下可好,姚祺年出门买个菜都得被菜场大妈盘问。 “小伙子,你叫姚祺啥来着?” 不怪卖菜大妈打听,卖菜大妈儿子念高中,平常在学校报纸杂志没少看,大妈听儿子提过。 “你跟那个姚祺年是啥关系吶?” 坐自行车后座的小乖舔舔沾牙糖,刚想说那是她爸爸,就是听姚祺年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估计八百年前是一家。” 卖菜大妈瞧眼穿白背心大裤衩的姚祺年,不觉点头附和:“可不是,都姓姚,一个天一个地,这差距可大了!” “那是,我哪能跟人比……”姚祺年接过大妈递来的小油菜,推自行车去鱼行买鱼。 小乖鼓着脸,不高兴的纠正:“啪啪,你就是啪啪!” 姚祺年笑,点点她小鼻尖:“对对,我是爸爸。” 国庆前夕,姚祺年接到侯达荣电话,通知他跟他一块去趟首都,作为私企代表参加庆典。 这可是非常荣耀的事,旁人想去都去不上! 姚祺年其实不大想去,接二连三的炫,怪不好意思的,但领导都发话了,除非他是跟棒槌,才会跟领导犯呛。 想了想,姚祺年喊来秘书小林,让她买火车票。 小林瞧了眼老闆,欲言又止。 “怎么了?”泥腿子出身的姚祺年可以说是十分没架子了,在职工面前也很少摆架子。 俗话说的好,哪个少女不怀春,小林刚来那会儿,确实被姚祺年俊俏的样貌迷到过,默默着迷了好段时间。 可惜现在,小林对着眼前这个糙老爷们,实在提不起兴趣…… “老闆,我再喊个剃头大爷过来,给你剃剃头刮刮鬍子吧。”小林尽量委婉的提醒。 姚祺年挠挠头,又摸摸鬍子拉碴的下巴,摆手道:“算了,回去让媳妇儿给我剃头刮鬍子。” 您媳妇儿还会剃头啊,还怪厉害的,小林默默的想。 姚祺年提早下了班,先去幼儿园接一二三,然后再去老丈人那儿接闺女。 四个崽聚到一块,再加上还在穿开裆裤吮奶嘴的小舅子,叽叽喳喳能吵炸天! 等把四个崽拖回家,宋明好也就下班了。 瞧见妈妈回来,小傢伙们又跟猪抢槽似的,一窝哄奔向宋明好。 姚祺年擦擦汗,得以喘口气,四仰八叉的瘫坐在椅子上:“媳妇儿,给我剃个头,刮个鬍子,你男人要去天安门看升国旗了。” 他话音才落,二宝蹬蹬跑到他跟前,晃他手臂:“爸爸,爸爸,我也想去,我想爬长城!” 大宝和小宝眼睛腾地亮起来。 “啪啪,想去!”小乖瞎凑热闹。 姚祺年晃晃食指,不答应:“不行,带你们去尽给我添乱。” “妈妈也去!”二宝可机灵了,趁机道:“妈妈说她也想去爬长城。” 宋明好:我没说…… 姚祺年瞧了眼可怜巴巴的四个崽,有点儿招架不住,迟疑道:“那你们……” “爸爸最好了!”二宝热烈鼓掌:“二宝肯定乖乖的!” “大宝也乖乖的!” “我爸爸最棒!” “乖乖喜欢啪啪!” 四个崽嘴里嚷着喜欢爸爸,却扑到妈妈怀里抱做一团,快活的屁颠屁颠。 姚祺年气,他还没答应呢,看把他们乐的! 十月的八达岭,天高云淡,人头攒动。 大宝带着两个弟弟沖在前,姚祺年怀里的小乖不愿意了,挣着胳膊,想跟哥哥们一块跑。 怕小姑娘晒到,宋明好特意给她戴了顶草帽,草帽下面还压了条毛巾,正好能把她小脸挡住。 “下,下,乖乖要下去!”眼看哥哥们跑远,小乖可急了。 姚祺年没可奈何,把小姑娘放下来,把她压在草帽下的毛巾在下巴上打个结,只露出一双叽里咕噜的大眼。 小姑娘跟脱缰的小猪似的,迈开小短腿,嘚嘚嘚一阵跑。 宋明好带了胶捲相机,请路人帮忙拍照。 一九八六年秋,姚祺年携妻带子,在八达岭长城上留下珍贵合影。 转天,天安门城楼上,穿中山装剃小平头那位,挺肩拔背立在话筒前,嘴角带笑向亿万同胞播报改革开放进程。 城楼下,小乖歪在爸爸怀里,手里小红旗鲜艷耀眼,哼着小奶音。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姚祺年五十岁了,肚子微凸,有些秃顶。 穿西装打领带,把头髮往前梳,遮住秃顶的时候,尚有几分风采,如果在家,就是个俗气小老头。 约莫是更年期到了,也会间歇性的耍小脾气。 但是宋明好喜欢。 宋明好四十八了,腰上挂游泳圈,皮肤略松。 跟卜卜脆的小姑娘相比,她不够好看,不够吸引人。 她更年期也到了,脾气更大。 但是姚祺年喜欢。 少年夫妻老来伴,一座大房子,依山傍水,有儿有女,和一条智商永远不在线的哈士奇。 看似温馨,其实是这样的。 “诶,宋小好,你有眼屎。” “别和我说话,你嘴很臭。” 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早晨,一天的开始并不是亲醒彼此的早安吻,而是碎碎叨叨的吵架声。 偌大房子,偌大饭厅,偌大长桌,丰盛的早饭,只有两人对坐,以及坐在地上直流哈喇子的狗蛋。 狗蛋就是姚祺年养的哈士奇,名字也是他给取的。 因为会投胎,摊上最富裕的主人,狗蛋也成了最富裕的狗子。 第92页 “都说了,房子盖小点,饭桌也小点,你偏不听,你看看现在,咱两被人谋杀了别人都不知道。” 儿子闺女都不在身边,家里清清冷冷,姚祺年吃饭都不是滋味。 宋明好是了解他的,拨通越洋视频,大洋彼岸,兄妹四个正好在吃晚饭,牛肉蔬菜,还有白皮老妇为他们熬浓汤。 “嗨,老爹。”小乖扬起笑脸,对镜头啵姚祺年几下。 随后不偏不倚,再啵宋明好。 姚祺年觉得吃饭香了点儿,不好意思啵闺女,但脸上笑容明显。 比起小女孩式撒娇,一二三要中规中矩些,放下刀叉向老爹老娘问好。 泥腿子出生的姚祺年,在发家之后,还是选择了送子女出国念书,一二三早已毕业,帮姚祺年打理海外生意,小乖还在上学,牛津大学攻读艺术史。 二十岁时,姚祺年想的是怎么挣钱,三十岁时,想的是怎么挣更多的钱,四十岁时,想的是怎么守江山,五十岁时,想的是炫子女。 是的,到他这个年龄,钱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崽子们也比别人优秀。 好在养崽过程虽然艰辛了点,但付出终有回报,旁的不说,起码兄妹四个在教养品行方面没有大问题,跟父母关系也亲密。 但姚祺年还是有些操心,倒不是操心儿子,而是操心闺女。 他的小乖,白白嫩嫩,水灵灵,难免会遭不明野猪惦记。 身为大哥,大宝的责任最重,远在异国他乡,他要替老爹照顾好妹妹,为她阻挡任何狂蜂浪蝶以及野猪饿狼。 在这点上,三兄弟的意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致。 长在闺女控和妹控的家庭里,小乖从小到大,从没收过一封情书,母胎单身直到毕业回国工作。 直到某天,姚祺年突然心痛并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该找对象啦,你妈在你这个岁数时候,已经有你了。” 小乖很无辜:“念书时候不准我谈恋爱,毕业之后又希望天上掉下个才富双全,又对我死心塌地的女婿,老爹你在做梦?” “……” 姚祺年无不后悔的想,如果时间能倒退,钱要挣,女婿要早定,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番外完。一个人无论有多少次重生,无论有多少次假如,都有不如意的地方,珍惜当下,缅怀感恩~) 感谢特有耐心的妹纸们陪伴,么么哒,鞠躬~ 因为工作的原因,不再写文了,感谢陪伴我一路的大妹纸们,人生路上满满的回忆,希望你们在三次元里学业、事业、爱情、家庭、子女,都好!好!好! 祝福善良的妹纸们,么么哒~ 最后送一波红包,随机100个~ 番外在周二晚上(会贴在本章的有话说里,不再收费~)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