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和将军》 第1页 《郡王和将军》卫唐 文案: 郡王復仇实录:《给将军下药,倒霉的却是自己》 将军攻x郡王受 小甜文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景呈(李阿水),宋岚(宋书林) ┃ 配角:许言,张长青 ┃ 其它:甜文 【】 第1章 第1章 隔壁家宋将军回来了。 国都莲池四平八稳坐落在大梁国正中心,初秋的新雨落下来,焕然一新皇城宫殿,填满将军府的池塘,也顺手砸翻小郡王精心养在窗前的黄花。 金黄花瓣儿跌了满地,曾经不尽风流天生韵味,如今残泥败垢枝枝雨淋。 小郡王李景呈实在算不上惜花之人,他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正顾自猫着腰、踮了脚尖穿过讲武堂厅门,一路小跑去柴房寻他的狐朋与狗友,三人聚首,均是扒住窗户往外瞧,院子里与他们同样一身蓝衫的弟子们三两聚在一处,有人挥剑嘿哈大叫,有人立在梅花桩上尽显风流。 再往左望,老师章将军正坐在厅里瞌睡。 李景呈松了口气,转身蹲到墙角:“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狐朋狗友连连点头,他两个均与景呈般十七八岁,挤眉弄眼的是侍郎家公子许言,书生模样的则是尚书府上的张长青。 “连续四天,宋岚每晚都去青楼玩耍!”张长青低声汇报。 “是的!”许言也啧啧称奇:“宋岚打小就一身正气,怎么突然就好起美色来,嗯,我猜是行军打仗这两年憋出了火气!你说呢景呈?哎……景呈!” “唔。” 李景呈双目圆睁嘴巴大张,他胸口砰砰跳,半晌才露出个笑容:宋书林!那可是宋书林!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竟然开始沉迷女色,真真是,天道好轮迴! 提起宋岚宋将军,在莲池这片地界儿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城中武将世家,如今的大梁第一将军,年方十八挥兵西北,只两年便击退来犯蛮邦大胜而归,举国上下齐声赞扬,一时间宋将军成为百姓之间的美谈、爹娘父母口中的模范。 这就令小郡王十分不开心了,天知道他与宋岚一起长大的十几年,有多少次被爹娘扯着耳朵喊…… 瞧瞧隔壁的宋岚,再瞧瞧你—— 哼!景呈不服气。 他也不差么!他可是当今文德帝的亲侄儿、庆王府里唯一的小郡王,是讲武堂中最受老师青睐的小头头,怎么瞧也是武艺高强风流倜傥,凭什么自小到大都要受那宋书林的压迫! 连续四天去青楼? 李景呈哈哈大笑,右手食中二指并起,“呔——”的一声指向空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宋岚如今也成了流连青楼的宵小之辈,且让我瞧瞧你的真面目! “嘿!不要笑啦!”许言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张长青探头探脑瞧外面,院里弟子仍在练功,好在并没什么异样。 李景呈挣脱,眼珠子滴熘熘转:“听我说,咱们从小望着宋岚的项背长大,哪个没因他被家里人训斥过,要不我们……今晚春生楼走一趟?” 许言张长青闻言瞪大双眼:“你的意思是……过去瞧瞧?” 景呈呲牙一乐:“瞧一瞧正儿八经的宋将军,在床上是个什么模样!” “这这这这这!这也太……”许言倒抽一口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有些发红,连声道:“甚好甚好!什么时候过去?” 张长青:“……” 作者有话要说: 有在看的小伙伴吗? 第2章 第2章 三人低头商讨好不快活,柴房门砰的声打开,章将军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李景呈唰的站起来:“老师我错了!” “学生错了!”许言和张长青也慌忙起身。 章德生气的白鬍子都翘了起来,他摇头道:“你们几个怎的就如此不思进取!今年已经十七八岁,却还把自己当成个孩童,瞧瞧和你们一起长大的宋岚,人家都带兵踏平蛮邦回来了,你们还在琢磨着怎么练功偷懒!” “写悔过书!” 章德生衣袖一甩离开。 三人:“……” 又是瞧瞧人家宋岚…… 李景呈嘴一撇,从小到大,从小到大!这春生楼,是一定要去了! 小郡王混归混,倒是当真没有来过青楼。 果然是大梁第一烟花地,姑娘小倌一个赛一个的娇俏俊朗,时候尚早,楼里还没有几个客人,他三人你推我挤,直接找上了管事。 许言装模作样的问话:“宋岚大将军用的哪间房?” “服伺的姑娘是哪个?” 伺候的姑娘叫黄莺,模样娇俏可人瞧起来楚楚可怜,李景呈漫不经心听管事答话,侧头低声问:“你把将军伺候的怎么样?” “将军?”黄莺惊唿。 “你不晓得?” 黄莺只晓得客人是个英俊无双的花了银子却不睡觉的怪人,哪里晓得正是大梁声名赫赫的大将军宋岚,她支吾两声,娇声道:“将军夸奴家伺候的好呢!” 李景呈呲牙笑:“是么,怎么伺候的?” “哎呀——”黄莺捂脸。 几人移到宋岚每次来用的房间,这青楼布置的极为花里胡哨,床幔粉嫩屏风半透,靠窗的桌上放着一沓画册,李景呈随手翻开,顿时两眼一直,瞧见上面画着两个一丝不/挂的人,用各种姿势抱在一起。 “……” 管事心照不宣的笑道:“这画册是我们楼里的精品,整个大梁最热门抢手的独家画师所作,出了春生楼就再也寻不见第二家有,少爷可以带回去看看,另外我这里还有些助兴用的药……” “药?”李景呈眼珠滴熘熘转。 “是!”管事低声道:“鼎鼎有名的醉生梦死!” 这醉生梦死确实是鼎鼎有名,李景呈不止一次在野史画册中见到过,自然知道它的妙处,他吃吃笑出声,坏心眼儿唿噜唿噜往外冒,一拍大腿怒吼道:“兄弟们快些过来!” 三人头顶头聚在一起,景呈指指正对床榻的墙:“让人在这里凿个小洞,再餵宋岚喝一杯醉生梦死,到时候他在里面玩耍,我们就在隔壁房里,瞧一瞧这木头脸在床上是不是还板着脸!” 许言和张长青面面相觑:“这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可打不过宋岚,到时候若再被家里知道,少不了要再挨上顿好打……” “莫要担心!”李景呈老神在在:“给他助助兴而已,又不是我们逼他来青楼做耍!” 几人思前想后,这边那姑娘和管事听的着了急,管事神色古怪道:“你这小少爷怎的这般,那可是宋大将军,刚刚从战场杀敌回来,你们为何要和他过不去?” 第2页 “什么过不去?”许言得意一笑:“我们是一同长大的髮小,玩耍罢了,你可知道这位是哪个?” 李景呈挺胸抬头。 “这位可是庆王府的小郡王!”张长青大手一挥,朗声说道。 管事噗通跪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算了算了!”李景呈单手扶起他,嘴角一勾狂狷邪魅的往自己怀里摸,众人瞧着他,却见摸来摸去最终也没摸出什么来,反倒手肘一曲示意张长青。 张长青顿时拉了脸,委屈道:“这才月初你就没银子了么?不行,我的也快没了!” 李景呈瞧瞧许言,许言捂着口袋虎躯一震,转身道:“长青长青,我两个可不如你富裕,快些拿来罢!” 二人轮番上阵,张长青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锭银子,递到管事面前,道:“拿着!好生照我们说的办,若有半点儿差错,拆了你这楼!若有剩余,也要记得还我!” “……” 管事接下,瞠目结舌的瞧着眼前这三个贵家公子哥儿转身离开。 出了春生楼,张长青道:“就在外面酒楼用晚饭罢,为何还要回家?” “不成!”李景呈道:“我最近几日都出来玩耍,怕是爹爹要生气骂人了!而且……” 他瞧了瞧张长青,意有所指道:“囊中羞涩,去酒楼的钱也不够。” “唔。”张长青迅速捂住钱袋,紧张道:“那你还是回家吃罢!” 庆王府坐落在皇城边上,暮色下庄严肃穆的大门紧闭,景呈回家果然挨了骂,老王爷揪住他的耳朵怒吼:“你又练功偷懒!章将军可都告诉我了!” “不敢了不敢了!” 李景呈疼的直叫娘,正呲牙咧嘴时却突然听王爷又提到了隔壁家小将军。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不让老子操心?你瞧瞧人家宋岚!”王爷道。 李景呈求饶声戛然而止,他心道哈哈哈哈哈哈!今晚我便去瞧一瞧宋岚是怎么同姑娘行房! “……”王爷手指颤抖,咆哮道:“你、你这不肖子还笑!” “哎唷——”李景呈哀嚎:“我没笑我没笑!” …… 用完晚饭,景呈心不在焉的回了自己的小院儿,他掏出从春生楼带回来的画册,趴在灯下翻看,白日里没瞧仔细,这画册上抱着的人体型一大一小,却赫然是两个一丝不/挂的男子,李景呈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平时和狐朋狗友们瞧了不少风花雪月的本子,倒是头一次看这专讲龙阳之事的,当下就着灯光翻看一遍,瞧出一肚子火来。 他心猿意马,也不知道隔壁家的将军到了床榻上,会是个什么模样! 啧,一转眼,这狗蛋宋书林都开始去青楼了!战场果然最能叫人改头换面,李景呈百无聊赖的想:当年这傢伙虽然令人讨厌,却也还算老实……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大梁三十一年,李景呈九岁,宋岚十一。 第一武将张将军亲自授课,仅仅十日,宋岚将一套剑法耍的行云流水出神入化,章将军一拍大腿:“小儿果然天赋异禀,我大梁武将后继有人!后继有人!” “多谢老师。” 宋岚抱拳行礼,他虽然年仅十一,和同龄的相比却沉稳的多,在场的孩童纷纷钦佩不已。 除了李景呈。 什么天赋异禀,一个只晓得练功的武呆子罢了! 连庙会都不出来玩—— 训练场环境静谧依山傍水,李景呈不服气的拎着铁剑舞来舞去,一头栽进旁边的莲花池里。 “阿水!” 宋岚扑通跳下去,拖着李景呈上了岸。 将军连连摇头:“李阿水!你不专心练功,怎的又往池子里跳?你且数数这是第几次?你瞧一瞧宋书林,再瞧瞧你自己!” 李景呈拍开宋岚,垂头丧气连连哀求:“老师我再也不敢了,可不能被我爹爹知道……” 是夜,庆王府。 王爷怒吼:“给我站直了!” 景呈贴在墙角虎躯一震,王妃摇头道:“阿水你知道错么?还不向爹爹许诺再不顽皮了!” “爹爹我错了!”李景呈连忙道:“以后再不往水池里跳,再不练功走神了!” “这是你第几次保证?”王爷一根手指点着小儿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瞧瞧隔壁书林,只比你长了两岁,又是同一个老师教,怎的人家就……” 李景呈想哭了,他垂眉塌肩,求救般瞧了瞧他娘亲。 王妃嘆气:“确实,书林这孩子当真是优秀!” “……” 夜色起,李景呈独自站在墙边面壁思过,他抽抽嗒嗒掉眼泪,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墙头露出宋岚的脑袋,李景呈瞪眼:“你来做甚么?” 宋岚:“你在罚站?” “你是来笑话我的么?”李景呈怒道:“狗蛋宋书林,都是因为你!” 宋岚皱眉:“我不是来笑话你的。”说完,他脑袋缩回去,不见了人影。 景呈嘴一撇又想掉眼泪,却瞧见从墙外扔进来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好落在脚边,热腾腾的烤红薯香气扑鼻,李景呈连忙擦眼泪,边抽噎边大口吃了起来。 …… 大梁三十六年,皇家围猎场。 文德帝笑盈盈:“猎场宽广,诸位要跟紧队伍,景呈,你年岁最小生性顽皮,可不要丢了去!” 群臣笑,十四岁的李景呈拱手:“皇伯父放心!” 他瞧了眼一旁神色淡淡的宋岚,心道你且等着罢,小爷要一人拿下这猎场所有的猎物! 皇帝一声令下,群臣纵马向前。 …… 暮色渐至,围猎场钟声敲响,李景呈拽紧缰绳,垂头丧气的前去会和,皇帐处火把燃起,李景呈碰见前来寻他的宋岚,他旁敲侧击:“你猎到什么?猎到兔子狐狸?” 宋岚点点头:“你怎的独自乱跑,找也找不见。” 李景呈好受了一点,胡乱的点点头跟着进皇帐,皇帐里很是热闹,文德帝笑问:“景呈,怎的落到最后去了?你猎到了什么?” 李景呈行了个礼,从布兜里掏出只兔子:“皇伯父,侄儿猎到了这个!” 那只兔儿是他下马亲手捉住的,没受什么伤,眼下奋力挣扎一双红眼睛滴熘熘的转。 文德帝:“……” 群臣忍笑,文德帝摆摆手令他入座,笑道:“这兔儿就暂且养着罢。” 李景呈坐到位子上,手肘戳一旁的宋岚:“你猎到了什么?” 宋岚还没答话,周围二三官员称赞道:“小郡王,这帐中摆的一半猎物都是宋小将军猎的!” 第3页 “是啊!皇上刚才还在称赞,宋小将军虽然年岁小,却本事了得,箭无虚发!” “对对对!” 李景呈:“……” 大梁三十八年。 秋夜寂寒,宋岚在王府外站了一会儿,飞身跃上墙头,李景呈的小院儿里没有丁点灯光,他皱眉跳下来,径直去正门。 守卫拱手:“宋将军!” 宋岚点点头:“小郡王可在家里?” “郡王前日陪同王妃省亲去了,隔两日便回。”守卫道:“将军可有事要转告?” 夜色初至,宋岚表情晦涩不明:“多谢,不用了。” 他转身要走,守卫忙道:“将军!” “明日将军就要出发前往西北,小的们盼望将军能一举平定蛮邦,早日得胜归来!” 大梁四十年,李景呈十八,宋岚二十。 大军以虎狼之势平定入侵蛮邦,浩浩荡荡班师回城,城门大开举国欢庆,李景呈和许言、张长青一行三人挤在前去迎接的百姓之中,探头瞧见宋岚骑在马上,仅仅两年,宋岚被西北的风沙打磨成了顶天立地的汉子,他瞧起来更加健壮,一身铠甲如同铁铸,看的景呈心里直犯嘀咕。 “宋岚真是威风!”许言赞嘆道。 李景呈装作没听到,心道是很威风,哎若是当初我也能去西北平定,想来比这宋书林要春风得意的很…… 大军队伍愈来愈近,百姓欢唿声不止,三人被推来搡去唧唧歪歪,马上宋岚眼皮一转,日光里头,他左脸下颚一道狰狞长疤,从脖颈延伸到耳侧。 张长青欢唿雀跃:“宋岚瞧见我仨了!宋岚瞧见我仨了!景呈,你做甚么发了呆?” 李景呈移开目光:“挤死小爷,不瞧了不瞧了,我要回家去!” …… 第3章 第 3 章 夜色渐至,王府逐渐安静下来,李景呈熟门熟路翻了墙,一路小跑进了春生楼。 大街上人烟稀少,春生楼却正是人来人往的好时候,景呈在走廊里听了一会儿男欢女爱,前来寻欢作乐的男子大都奇形怪状,有的肥头大耳有的瘦骨嶙峋,有的掐着姑娘让人家喊爹爹有的搂着小倌求人家大点力,这简直像个从未踏入过的新天地,瞧的李景城又噁心又好奇,他弓腰逡巡了一圈儿,这才呲牙咧嘴的躲进了房里。 这边前脚刚藏好,宋岚后脚就到了。 李景呈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心道这人未免也太着急了一些,夜色刚下就跑来这处,难道真像许言所说,行军打仗两年,委屈了自己…… 正思前想后间,宋岚已经大步进了房间,李景呈趴在墙边小心往里瞧,白日那黄莺送来酒水,屈身行了个礼,见宋岚面无表情的摆手,便徐徐退到一旁,熟门熟路的跳起舞来。 啧啧,挺会享受么,还知道先热身,令筋脉打开…… 李景呈胡思乱想屏息以待,宋岚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没往姑娘身上瞧,放在桌上的大手下面还按着随身携带的扶风剑。 李景呈一眼睁一眼闭,撅着屁股一直偷瞧到双腿发麻时,那边宋岚随意的端起杯子,用了口酒水。 哈哈哈哈哈—— 景呈掩住嘴偷笑,喝了这装有醉生梦死的酒水,就算你是神通广大的齐天大圣也得败下阵来! 醉生梦死入口,宋岚立马表情有些怪异的往杯子里瞧了瞧,景呈一颗心飘飘悠悠的吊在半空中,直到宋大将军双目通红的把杯子重重拍在桌上时才放下心来。 他心里哈哈大笑,可惜许言和长青来的太迟,怕是欣赏不了宋岚的好事了! 宋岚一瞧就是药性上了头,黄莺察言观色,羞涩一笑靠过去,她身姿摇曳妩媚多娇,李景呈心如鼓擂:快快快快快,你们两个快些耍起来! 这边宋岚脸色却是一沉,黄莺还没能碰着他的衣角,就见他突然站起身来,常年习武的健壮体格衬的小娘子更加娇柔无骨…… 李景呈心中怒吼:啊啊啊啊啊啊——上啊—— 黄莺被捏住胳膊扔了出去,比他吼的还要大声。 房里顿时安静下来,估摸着是被吓得丢了魂儿,她好一阵子才蹲在门口哭了起来,大抵是还从没有被客人扔出来的经歷…… 李景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推开门探头探脑往外瞧,黄莺一见他哭的更加厉害了。 这时隔壁房门再次打开,两人四目相对,宋岚目光如炬,李景呈倒抽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关门便被力大无穷的宋将军从房里拖了出来,他又心虚又狼狈,手脚并用却仍不是宋岚的对手,只好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装模作样的木头脸,快些放了本小爷,不然我便回家去……” 宋岚拖着李景呈进房,房门砰地一声合上,里头响起上锁的声音。 黄莺:“?” 房里,李景呈挣扎着揍了宋岚两拳,然而宋岚面不改色,干净利落把他扔到塌上掀了个人仰马翻,继而沉着脸站在榻前。 李景呈彻底没辙了,他挺了挺胸脯,哼道:“这不是宋将军吗?好巧好巧,怎的在这里碰见了!” 宋岚面无表情:“什么药?” “什么什么药?” 小郡王干笑两声,随即被揪住前襟,宋岚双目通红表情危险。 李景呈挣了几下没挣开,索性破罐子破摔:“药是我下的怎么样?告诉你!你喝下的是坊间最烈的药醉生梦死,你就等着欲/火焚身无药可解罢!” 闻言宋岚松开了他,居高临下双手握拳,面上神色瞧起来没什么变化,倒是目光越来越沉,他嗓音沙哑:“你到这里做什么?专门来下药?” “来这里还能做什么?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李景呈笑笑:“药是赠给你助兴,兄弟也不打扰你了,想那小娘子还在,我去把人家叫回来,你可不能再把人赶出去……” 他表面好言相劝,实则十分怕宋岚动气打他,说话间从榻上爬起往外走,人还没摸到门,却被身后一股大力捉住重新扔回去,倒在榻上摔了个四爪朝天,他顿时火冒三丈:“你个木头脸,再动手看小爷不打断你的腿!” 他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宋岚却完全置之不理,冷漠的俊脸上似乎出了些汗水,自顾自到一旁脱了自己的外衫,中途景呈试图逃跑,再次被擒住扔了回来。 等到宋岚一身白色内衫过来捉人的时候,李景呈总算瞧出些不对来,他揪着自己的衣领往后退:“你做什么做什么?脱你自己的就行脱我的做什么?” 宋岚目光危险的在他身上逡巡一番,那模样瞧起来十分唬人,怪像曾在狩猎场见过的那只野狼…… 李景呈大叫一声,伸脚要把宋岚踹飞,然而他的本事和人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宋岚只虚虚一躲,大手捉住逞凶的脚往前扯,李景呈弱鸡一般被拽到了身旁。 “别动!”宋岚低吼一声,吓的李景呈虎躯一震,随即外衫被扒了下来。 第4页 他要哭了:“你放开我放开我!” 宋岚手脚飞快,里衣刚扒到露出脖颈,就低头啪唧亲了个嘴儿,醉生梦死果然厉害,他整个人蛮横又健壮。 李景呈被亲的难受,扯住宋岚的衣领给了他一拳,嘶声嚎道:“宋书林!狗蛋书林!你快些放了我!” 宋岚手上动作一停,瞧了李景呈半晌,似笑非笑道:“阿水,你应该唤我兄长。” 二人小的时候,宋岚不止一次想让他唤自己兄长,奈何他向来嗤之以鼻,这当口景呈却是松了一口气,不禁老泪纵横,哭道:“书林兄长,别说唤你声兄长,唤你大爷我都愿意,求你快些放了我罢……” 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求饶的招数李景呈从小到大用的驾轻就熟,然而这次他万万没有料到,听到被叫兄长宋岚却更加蛮横了,他瞬间被摁在榻上动弹不得,几乎要吓昏过去。 …… 春生楼大厅。 许言和张长青并肩进来,两人穿过寻欢作乐的人群,径直往二楼走,许言嘆气:“可惜可惜实在可惜,景呈最想看宋岚出丑,怎么得今日就睏乏睡下了呢?” 张长青点头:“罢了,待明天一定要细细讲给他听。” 瞧了瞧隔壁房紧闭的房门,两人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推门进去。 李景呈正被/干的晕晕乎乎,听见隔壁声响,心里晓得是兄弟来听墙脚了,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宋岚像座小山,他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推不开,只得唧唧歪歪乱骂一番,无奈之下拽了件衣物盖到脸上。 隔壁房里,许言急道:“怎的瞧不见脸,怎的瞧不见脸!” 张长青喉结上下翻滚,也连连道:“可惜可惜!” 完事之后,宋岚披上衣物,也不知怎的,目光一转瞧向钻着小洞的那面墙壁。 隔壁房,许言与张长青不约而同的后退几步,两人面面相觑,推门一前一后逃出春生楼。 听到隔壁人跑了,李景呈才慢吞吞的从榻上坐起来,他的屁股疼的像被打了五十大板,浑身上下几乎散了架,他呆愣愣攥着件衣物,低头一瞧是宋岚的内衫,怪不得盖在脸上时一股子古怪的雄性气味儿,这边宋岚吃饱喝足,面无表情的过去,递给他一杯茶水:“喝了。” 李景呈双手颤抖着接过来,正要喝时瞧着杯子里的水一愣,随即把茶杯扔了出去,勃然大怒道:“里面是醉生梦死,怎么喝?!” 宋岚神态自若的笑笑。 李景呈拾起被扔的乱七八糟的衣物,觉得自己又想哭了。 第4章 第 4 章 景呈怒火冲天的收拾自己,宋岚坐在一旁瞧他收拾,门外轻响,宋岚脸色一变握起扶风剑。 李景呈虎躯一震:“怎的?” “在这儿等着!”宋岚提剑出了门。 “你让我等着我就等着?”景呈不忿道,他哭丧着脸穿了衣裳,一瘸一拐出了门,瞧见宋岚正站在花魁的房门前,里面传来花魁娇滴滴的声音:“人已经走了。” 李景呈:“走了?谁?” 宋岚侧头瞧他一眼:“採花贼马飞。” “马飞?他来京城了?”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门里露出花魁笑吟吟的脸,她手里捏着一束腊梅把玩,娇羞道:“马飞已经走了。” 宋岚:“怎么时候来的?” “一个时辰前。”花魁道,她瞧起来十分愉悦,半点儿也不像刚被个江湖流氓非礼的模样。 李景呈呲牙:“你不是大名鼎鼎的卖艺不卖身吗?怎么还瞧起来这般愉悦?” 花魁斜眼:“卖艺不卖身是因为没有遇见对的人!” “马飞就是对的人!”她面色沉迷道。 “……”李景呈虽然极少接触江湖之事,但还是知道这臭名昭着的採花大盗的,他嗤笑:“对的人?你恐怕不知道马飞是谁,曾经做了什么好事!” 花魁侧目打量他,见他年少俊俏却面色发红嘴唇肿胀,只当是来抢生意的,便哼道:“你又是哪个?” “我们是讲武堂弟子,马飞是全城抓捕的要犯。”李景呈还未开口,宋岚面无表情道:“他亲手杀了自己父母,之后到处姦杀妇女,逼的无数人/妻离子散痛不欲生,你今日是运气好,白捡了一条性命。” 花魁手中腊梅啪的掉在地上。 …… 採花贼早没了踪影,宋岚盯着对面敞开的窗户皱眉思索。 李景呈侧头瞧了瞧:“从这处跑的?” 宋岚:“嗯。” “你……”李景呈不可置信道:“你是来捉採花贼的?” 宋岚回头看他,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个若有似无的笑容,道:“正是,从接到消息之后一连守了四晚,只是没料到今晚遇见了你。” 李景呈:“……” 屁股好像疼的更加厉害了,小郡王暗中捏了自己一把,心道万万不能再哭了,他唿出一口气,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採花贼会来找花魁?” “腊梅。” 李景呈:“嗯?” 宋岚道:“马飞每次作案前都会提前送上枝腊梅。” “……” 景呈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心里又气又恼,既想暴打宋岚一顿又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没事作什么妖,怎么就想起要给这人下药了呜呜呜—— 出了春生楼,李景呈双腿完全合不拢,走路姿势扭曲怪异,宋岚笑笑:“我背你?” “蹲下!”景呈愤愤道。 他正好不想走路,恨不得来几个人能把他八抬大轿抬回家最好,他呲牙咧嘴爬到宋岚背上,夜已经十分深了,不仅屁股疼,寒凉的秋夜又把他的手冻的像个冰块,自小娇生惯养的李景呈悲从心来,忍不住又想哭,他勒住宋岚的脖子抽噎:“你这个衣冠禽兽!遭人砍脑壳的莽夫种马!你连小爷都敢干——” 他骂骂咧咧,宋岚漫不经心的走着,待他骂够了突然开口:“你还记得我的小名?” 景呈一愣,随即哼道:“我自然记得,你的小名就唤做狼心狗肺衣冠禽兽!还捉什么採花贼!你做的勾当不就和那厮做的一模一样……” 他话还没讲完,宋岚脚步一停,两人恰好路过一座荒园,四周除了月色再也没有其他亮光,瞧起来是个抛尸的好处所,李景呈背后一凉瑟瑟发抖,他小心翼翼道:“你做什么?咱们快些回家去罢!” 他听见宋岚轻笑了一声,道:“自然不一样。” 李景呈:“什么?” “自然和採花贼不一样。”宋岚道,“你我二人自小一同长大,你把以前的事情全忘记了?” 他问出这话,李景呈却顿时放下心来,瞧了瞧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儿,连忙催促道:“你快些走罢,我现在疼的活像被从中间噼来,可没这个闲工夫听你讲些什么以前的事儿!” 第5页 宋岚半晌没说话,背起他一路送回了家。 王府只有大门口的两盏火红火红的灯笼还亮着,守卫在门口小声的聊天,李景呈抓耳挠腮,掐死宋岚的心都有了,他恶狠狠道:“都怪你,把我弄到半死不活,现在翻不成墙要从大门走进去,明日定又要挨一顿板子!” 想到这多灾多难的屁股,他忍不住怒火中烧。 宋岚毫不在乎的瞧了瞧守卫,背着他绕到后墙外面,李景呈还在抹眼泪,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离弦之箭,咻的从外面跳进了院子里。 “……” 他要下来,宋岚摆摆手,熟门熟路背着他一路径直往房间走,李景呈不可思议:“我家里修葺过几次,你怎么晓得爷的小屋?” 宋岚笑笑:“猜的。” 两人进去,李景呈点灯,二人分别站在圆桌两侧。 “我晓得给你吃药是我不对,但我真没想到你会这般待我!”李景呈摸了摸屁股,阴沉沉道:“小爷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宋岚听了却只环视李景呈的小屋,顺手把掉在地上的一本闲书捡起来放在桌上,这才漫不经心开口:“做了便是做了,我没想让你原谅我,你心里记着更好。” 李景呈:“你什么意思?” 宋岚却不多说,出门站在院里,瞧了瞧王府朝西不到百米的参天杨树林,继而心情颇为愉快的飞身跃上房顶,消失在夜色里。 李景呈气不打一处来,拾起桌上那本书,狠狠掼到地上去。 …… 狂风扫落叶的初秋,李景呈再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他面色纠结一步一颤,宛如被揪了毛的公鸡、拔了牙的老虎、去了双角的牛犊。 真真苦不堪言。 他刚进讲武堂大门,这边许言张长青嘿嘿一笑,一左一右驾着他到了院子角落。 “你真真是倒霉!真真是倒霉!”许言连声道。 李景呈颇有些不自在,心里晓得没被瞧见脸,但在两人面前被宋岚那个牲畜,哎…… “你一定想不到!”张长青道。 李景呈干笑:“想……想不到什么?” 许张二人对视一眼,窃笑道:“宋岚昨日睡的根本不是那姑娘,而是个小倌!” “……”李景呈好不容易挤出的那点笑意瞬间凝在脸上。 许言低声道:“不过虽然是个男子,却比我见过的小娘子都带劲儿,我二人没瞧见脸蛋儿,但一双腿又白又长……” “住嘴!”李景呈怒吼一声。 他瞧起来面色十分不好,许言和张长青二人面面相觑,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以为这景呈是丢了观看活色生香的大好机会,故而心中不痛快,却没料想,一双腿又白又长的“小倌”正是眼前这位。 李景呈扭头就走。 “哦——”许言恍然大悟,在后面喊道:“景呈,你是在家挨打了么?” 旁边练功的弟子听见三人的对话,忍不住一边打量一边哈哈大笑,若是放在平日,李景呈早就呔的一声尔等放马过来!可是今日他后面隐隐作痛浑身上下更是像散了架,谁都不敢招惹,只戚戚然道:“没有。” 张长青追上来,关切道:“那怎的瞧起来丧眉耷眼,腿脚也十分不利索?” 李景呈嘴一撇,心道罢了罢了,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成天哭哭啼啼。 …… 好在上天垂怜,章将军到好友家里吃酒,李景呈摇身一变成了堂里的头头,长吁一口气站在厅前晕晕乎乎歇屁股。 午时的阳光甚好,丝丝缕缕洒在身上,带着令人舒适的暖意,景呈坐不能坐蹲不能蹲,只得颇为狼狈的靠在厅前的石柱上,心中想着都怪那杀千刀的宋书林,自己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般苦!那人以前也算得上是老老实实,小时候被自己欺负也从不还手,怎的从战场回来就宛如变了一个人? 他这边眯着双目思前想后,讲武堂正门却进来个白衫男子,只见这男子高八尺有余,形貌俊朗,腰间挂了个小巧简朴的圆玉,手上握把长剑,瞧起来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堂里有弟子惊唿:“将军!” 李景呈眼皮一抬,当即脸色大变,来人不是宋岚还是哪个。 宋岚笑笑,径直走来,练功的弟子们纷纷凑过来七嘴八舌打招唿,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见过宋岚,只是同龄的宋大将军作为主将带兵击退蛮邦的事迹,早已经在整个大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番见着了真人,自然都颇为激动。 李景呈眼瞧着堂中弟子各个笑面如花,只恨不得立马参军跟随宋岚征战四方的模样,心里实在气极,还有这宋岚,面带笑意一身正气,仿佛真真是个英雄好汉正人君子一般…… 思前想后之间,这宋大将军已经来到眼前。 李景呈哼道:“你来作甚?” 宋岚环视四周,漫不经心道:“有两年没到这里,过来瞧瞧。” “老师不在。”李景呈心想,你回去罢。 “已经看望过老师。”宋岚随意的站到一旁,背着双手瞧弟子们练功,瞧起来半点儿走的意思都没有。 李景呈眉头一皱,低声道:“你走罢!” 宋岚笑:“我为何要走?” “瞧瞧就走罢,你对我做了那事,没打你算是仁至义尽,不要再跑到这里招我!”李景呈低吼。 他凶神恶煞一般,瞧着似乎想直接扑上去把人咬上几口,宋岚摇摇头,正色道:“我来确实是有事,讲武堂是大梁第一堂,弟子遍布各地,若得了採花贼马飞的踪迹,还望告知我。” 李景呈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为什么要告知你,就算他马飞轻功再好,我讲武堂的兄弟也会让他插翅难逃!” “讲武堂能出手,自然更好。”宋岚眼皮一抬:“身子还疼么?” “……” 几步之外,三两弟子聚在一处边舞枪弄棒边偷瞧宋岚,李景呈浑身汗毛竖起,他环视四周确信没人听见才放下心来,低声怒道:“再给我提这些有的没的,信不信我招唿一声,讲武堂弟子要你有来无回?” 讲武堂弟子到底听不听小郡王号令这个问题宋岚没有追究,他只点点头,伸手道:“收着这个。” 他手里是个小巧的瓷器药罐,李景呈斜瞥一眼,冷冷问:“什么?” “能止痛的药膏。”宋岚径直往他手里一塞:“洗了身子之后抹到那处。” 说完他站起身来,笑笑转身就走。 趁着没人瞧见,李景呈连忙收到怀里,哼道,算你小子还有点儿良心,要是我后面从此就坏了,小爷肯定要剥了你的皮! 第5章 第 5 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那药也不知道宋岚是从哪里寻来的,倒是真的效果奇特,沐浴后用上一次,只连续抹了三天,后面便恢復如初了,李景呈很高兴,把剩余了多半的小药罐收了起来,想着反正都是人身皮肉,以后若是有个摔打擦伤,倒也能用得上。 第6页 除此之外,令他高兴的还有件大事,莲池一年一度的月圆灯会在即,每年这个时候,莲池的老老少少聚在一起,人手一只花灯,到河边去放花灯许下心愿,寻常百姓许愿来年康健安定,年轻的少男少女则多是祈愿一段好姻缘,总而言之,这灯节是莲池非常热闹欢庆的一个日子。 李景呈孩童时最爱与许言张长青穿梭在花灯底下,踊跃猜灯谜以求换得小食点心,如今大了,又多了一种玩乐方式——挤在人群里四处观摩俏哥儿和小闺女,非要把人家瞧的面红耳赤才能得趣! 响午刚过,景呈就窝在屋里梳洗打扮一番,换上身左肩钩花淡绿外衣,对着铜镜细细观看,又往手上戴了个墨玉扳指,这才英俊倜傥的出门唿朋唤友。 今年的灯会比往年更多了一些热闹,本地颇有名气的方家富绅,借着好日子搭了个戏台,要给家里的千金大小姐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抛绣球选夫婿大会,李景呈与许言张长青三人一路径直往方家跑,离的老远就瞧见台子下面人山人海。 眼看着另外俩人要往人群里钻,张长青哭笑不得:“快别进去了罢,万一被那绣球砸到可怎么是好?” 李景呈一熘烟挤到最里面,哈哈笑道:“那小爷就留下给人家做女婿!” 许言:“对对对!那我也留下当女婿!” “……” 方家在莲池是有名望的大门大户,绣球招亲的地方就摆在莲池最热闹的飞环楼。 上至知名老汉下至舞勺少年,恐怕城里尚未娶妻的男子都来了,叽叽喳喳你来我去的挤在台前,仰着脖颈望眼欲穿,李景呈等的好不耐烦之时,楼上终于出来个衣着光鲜笑容满面的老妈妈,她拍了拍手,嗓音刺耳沙哑:“各位请稍安勿躁,我家大小姐马上就来!” 人群一阵欢唿,巨大的珠碎绣花帘后面缓缓走出几名少女,面带笑意的立到左右两侧,迎出位婷婷裊裊面带娇羞的姑娘,只见这姑娘一身淡粉色长裙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正是那方家的大小姐,当真是个娇俏的美人儿。 张长青本来怕被人家强行留下,眼下见了这方大小姐的真容,一声不吭拨开人群,脸红脖子粗的挤到最前面,李景呈唷唿一声,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方家的锣鼓敲了整三下,那方大小姐接过绣球,面带娇羞的扔向楼下,人群一阵骚动嘈杂,所有人的双手举到空中,追着绣球的方向挥舞,李景呈怒吼一声:“谁踩了爷的脚?” 没人理他,人群惊唿,他眼皮子一抬,火红绣球不偏不倚从天而降。 “……” “哎被这小哥接到了!” “不公平,我一大早就在此处等着了!” “谁又不是呢?” 抱怨声渐起,台上那老妈妈掩嘴嘶笑:“接到绣球的俊俏小哥,这真真是天作之合神仙之意啊,还不快快捧着你的绣球来见我们大小姐……” …… “我不要!”李景呈瞧着手中的绣球,如梦初醒般跳起来,唰的扔到许言怀里。 许言:“……” “我也不要!我爹会打死我的!”许言大吼,他振臂一扔,绣球在空中滴熘熘转了几下,钻进张长青手中。 “……” 嘈杂声早已经停下,人群目瞪口呆的望着你来我往的三人,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闹剧。 “不行不行!我爹也会打我啊——”张长青咆哮道,他大手一挥,绣球如同烫手山药般重新回到李景呈手中。 李景呈这边还未来得及把这山药丢出,台上一声怒吼,众人齐刷刷望去,那原本含羞带涩的方大小姐怒目圆睁气吞山河:“来人!给我捉了他——” …… 方家家丁出动,李景呈抓着绣球落荒而逃。 暮色已经渐至,莲池灯火通明,老老少少拎着花灯聚集在桥头,瞧着极为祥和安逸,这边一行三人沿着护城河奔跑,身后头跟着方家家丁。 “不行不行!我实在肚儿疼……”李景呈蹲在河边嘎嘎笑,他方才真真被那方小姐一声怒吼唬的三佛出世五佛升天。 许张二人也哭笑不得,张长青道:“这下真是闯祸了,我可不要留下当女婿……” 他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李景呈抬头,见对面缓缓走来个一身白衫的高大男子,顿时神色古怪道:“你怎的在这里?” 宋岚瞧瞧气喘吁吁的三人,再看李景呈手中的绣球和后面追来的几个男子,没答他的话,只皱眉摇摇头,上前拦住那方家的看院:“我兄弟不懂规矩,给各位添麻烦了!” 他虽然斯文有礼,但战场上沾出来的一身气势让人根本难以忽略,那为首的家丁狐疑的上下打量他,哼道:“一句添麻烦了就想躲掉,当我们方家是什么人!” “对!快快带着绣球,回去给我家小姐当相公!” 李景呈这下可真是肝儿也开始疼了,他啧了一声,抓住那绣球就要扔出去。 “慢着!”宋岚神色肃然眉头紧皱,他接过绣球打量。 李景呈:“怎的?你想要?” 火红绸缎堆积而成的绣球被大手捏着摆弄几下,从里面抽出只腊梅枝来。 几人面面相觑,李景呈嗫嗫道:“马飞!” 那为首的家丁瞧着也是晓得这採花贼的,顿时惊道:“採花贼瞧上我家小姐了!採花贼瞧上我家小姐了!快快,快回去禀告老爷!” 几人喊着便往回跑。 许言挠头:“谁?” “採花贼马飞,我也是听了消息到这边来。”宋岚正色道:“这贼子通常是白天送信物,不出两日便登门拜访,你回家去还是?”最后一句话是瞧向李景呈。 河边花灯映人,少年气舒康健。 “兄弟们,身为讲武堂弟子,为民除害是头等大事!返回方家去——”李景呈朗声道。 天色已经渐晚,莲池大街上逐渐热闹起来,提着各式各样花灯的小商贩忙着摆摊,河边围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一行人赶到方家,那方家老爷一听是来帮忙捉採花贼的,顿时苦着张脸把几人请到家里。 家丁们仍是虎视眈眈,李景呈哈哈笑,丝毫没有把人家一场绣球招亲弄砸的愧疚感,他四人在厅里坐定,宋岚道:“方老爷莫要担心,我们几个是讲武堂弟子,今夜里定会在贵府外守着。” “讲武堂?”方老爷老眼一瞪,激动道:“你们竟是讲武堂的,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啊!老夫只这一个女儿,想着要招个上门女婿以求传宗接代,万万没成想招惹上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牲,大侠们,可要帮帮老朽啊!” 李景呈没料到宋岚会以讲武堂弟子自称,不过想着小时候确实是在讲武堂练功,也就随他去了,问道:“方老爷,眼看着天就要暗了,我们几个能否去大小姐闺房外一瞧?” 第7页 方家老爷连连点头:“几位这边来。” 方家大小姐的闺房在靠里的位置,前面是方家的正房,旁边是雅致别样的花园,相比起王府来都丝毫不逊色。 院子里只有月光照明,宋岚指了指花园里的凉亭,几人径直过去,这边房门轻响,方小姐从闺房里探出脑袋,目光划过众人停在李景呈身上。 李景呈呲牙一笑。 方小姐出门,房里哗啦啦钻出近十个持刀的丫鬟,叽叽喳喳道:“小姐小姐,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众人:“……” 方大小姐站在月光底下,叉腰指了指李景呈:“你进来!” 宋岚面色一沉,转眼瞧了瞧李景呈。 始作俑者小郡王摊了摊手,干笑道:“我不进去,我做什么要进去?” “你接了我的绣球……” “哎唷……你给老夫回房里呆着去!”方老爷步履蹒跚道赶过来,推着女儿赶回房里,房门紧闭,李景呈吁气。 “嘿!”许言低声道:“方大小姐瞧上你了!” “留下当女婿?”张长青忍笑。 李景呈呲牙:“不行不行,回家怕是要挨打了!” 说罢,他抬头一瞧,端端圆圆一轮月亮照的天上群星黯淡,寂静的夜晚寒风阵阵,索性桌上还有壶刚沏好的热茶,几人在黑暗里等了好一会儿,那马飞却始终没有现身,许言轻声问:“难道这厮不来了?” 李景呈擤鼻涕,讪讪道:“不知道,真冷。” 宋岚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淡淡问:“受的住么?” 李景呈接了茶,嗤笑道:“冷是冷,但讲武堂弟子连这点儿苦都受不得?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几个了罢?” 他话里话外带刺儿,宋岚怎会不知,却只笑笑不说话,院里再度寂静下来,半晌,许言小声道:“景呈你瞧你,宋兄都给你倒茶喝……” “小时候也只围着你转,对你真真是极好的……” …… 李景呈呛了一口茶,差点儿跳起来拍桌子,你眼下只瞧见这厮倒茶,哪里晓得他在春生楼中怎么待我!真是、真是气死小爷—— 第6章 第 6 章 秋夜凉寒,李景呈和许言张长青三人围着暖炉睡的歪七扭八,直到天色泛白,宋岚敲敲桌面唤醒几人。 一夜未眠的还有方家老爷,这採花贼今夜不来,定然是要到明晚了,眼瞧着几人要走,他大吼一声跪倒在地:“少侠们!若是晚上这採花贼过来,老夫实在是怕家丁抵挡不住,请少侠们再守一晚,什么条件老夫都答应!求少侠救救小女!” 什么条件都答应? 李景呈顿时瞪圆了眼,心照不宣的瞧了瞧许张二人,还未开口却听宋岚道:“严重了,讲武堂宗旨就是为民除害,方老爷且放宽心,我几个晚上定会前来捉贼,告辞。” 景呈:“……” 莲池的清晨十分安静,几人沿着河岸往家里走,李景呈迷迷煳煳的想,若是在平日里,只怕他还没有起床,哪里能瞧见这般赏心悦目的景象,不错不错。 岸边有渔夫撑着船杆往河中心驶,颇有大梁第一画师冯善画作里的意境,李景呈扯着嗓子喊:“怎的这般早出船——” 那渔夫回头,瞧见是个陌生的小少爷,便一边干脆利落的撒网一边回答:“都是这个时辰,放完网就家去——” 渔网在清晨的日光下泛出些惹人注目的白光,李景呈灵机一动,咆哮道:“哥几个,快些过来!” 他口中的哥几个自然是把宋岚排除在外的,宋岚孤独的站在一旁,瞧他三人头顶头聚成一圈儿,叽叽喳喳的谋划些什么,末了,三人都喜笑颜开,李景呈呲牙咧嘴,越过宋岚时威风八面道:“今晚上再去方家,等着罢,我几个亲手捉了马飞!” …… 王府已经开始了一日的忙碌,李景呈刚进家门,就被怒火冲天的老王爷揪住耳朵:“你这小子,不打声招唿便一夜未归,怕是不把你老子的家规当回事儿了!” 李景呈鬼哭狼嚎:“错了错了,当真错了——” 错了自然是错了,但不一定会改。 李景呈回家补了半天觉,去讲武堂喊上几个兄弟,天一黑就又摸到了方家。 宋岚到的时候几人已经排兵布阵完毕,景呈像极了市井上的小混混,一见宋大将军便呲牙咧嘴笑道:“瞧着罢,我们都已准备好!” 他手里拿着张渔网把玩,宋岚若有所思:“准备了什么?” 几人嘻嘻哈哈,李景呈跳起来:“就用这个!” “长青和十一在正北张网,许言和小六在正南张网!等马飞来了,不管像哪个方向逃,两方夹击!” “你守东我守西,把他堵在中间,来个网中捉鳖!” 他得意洋洋讲完,宋岚没想到他会用上这渔网,挑眉点头:“不错。” “那是——”李景呈转身,一个箭步跃上西面屋顶,朗声道:“兄弟们,一切小心!” …… 方家大院儿重新陷入寂静之中。 李景呈手握长剑,一动不动的趴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瞧着院中,就等马飞一现身,四面夹击立刻拿下!今日夜里有风,枯枝败叶时有零落,落在屋顶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也不晓得是过了多久,李景呈耳朵一动暗叫不好。 他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就被马飞捂住口鼻往后拖。 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採花贼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方家大小姐的闺房! 马飞把李景呈摁倒在屋顶,凑到耳边轻声说话:“美人儿,终于抓到了你!” 李景呈虽然轻功不如他,好歹也自小在讲武堂练功,他奋力挣脱,嘎嘎笑道:“贼子!瞧仔细了,我可不是那方家美人儿,今日小爷就替天行道……” 他话没说完,那马飞古怪一笑:“方家美人儿?什么方家美人儿?” “美人儿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马飞心猿意马道:“自从在春生楼瞧见你和那将军被翻红浪颠鸾倒凤,我便日夜思你念你欲罢不能,只恨不得那日伏在你身上的是我才好!今日终于能得了你……” “……”李景呈愣住,马飞按耐不住,径直伸手捏了一把。 “我楔死你祖宗——”李景呈怒吼,他一记窝心脚发了百成力踹出去,採花贼大叫一声,在屋顶上打了几个滚,隐在黑暗里。 “你娘的——”景呈气的青筋暴起。 另一边,月光下宋岚脸色一变,径直赶来,他眉头紧皱:“没事罢?” 李景呈不搭理他,像只愤怒的狮子一般,持剑大吼一声:“出来!” …… 第8页 四周悄无声息,宋岚向前走了两步,沉默的分辨黑夜中的响动,院子里有重物坠地,两人一前一后飞身而下,与此同时正南方向渔网张开,许言和小六从天而降:“捉住了!” 渔网里活物奋力挣扎,宋岚沉声道:“不对!” 许言应声掏出火摺子,点了凑近一瞧,渔网下面竟然是只黑色长毛猴儿! 众人具是一愣,李景呈持剑环视四周,他心底无比郁闷,在这方宅忙活了半天,这天杀的採花贼却道并不是为方大小姐而来,若是被人晓得了这屈辱事,怕是会笑掉大牙…… 思前想后之间,他不吭不响独自跳上屋顶。 许言大叫:“这是猴儿?为什么是猴儿?採花贼是猴儿?” 不见了李景呈,宋岚皱眉,白衣一闪追上屋顶,却听那边李景呈闷哼一声,原来是身侧扑上一人,勒住他的脖子便往后扯。 饶是再顽劣,涉世未深的小郡王仍没料到,这以轻功闻名的採花贼走南闯北是靠着只转人耳目的猴儿和此时捆在自己身上的绳镖,他双手被绑,怒吼道:“你娘的,使的都是些什么龌龊手段!有种放开我,与老子正面打一次!” 马飞拖着他往后退,闻言哈哈笑道:“少说这些胡话,我来是想与你睡觉,为何要同你打架?再说你可是讲武堂章德生最得意的爱徒,打不过打不过!” “……” 堂堂讲武堂堂主章德生最得意的爱徒,被个江湖贼子拖的踉踉跄跄,屈辱到恨不得亲手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才好! 扶风剑出鞘,青寒剑光划破长空,宋岚追上来,沉声道:“放开他!” “宋将军,怎么,心疼了?”马飞笑道,“这俊俏白嫩的小郡王,就你亲得我却亲不得么?” 说着他一手掐住李景呈的脖子,噘嘴就要亲,景呈一阵噁心,拼了老命的往后仰头不想他如愿,啪的一口,马飞亲到了他的侧脸上。 “……”李景呈浑身一激灵,差点儿要呕出来,他暴跳如雷眼珠子几乎瞪出来,张口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直娘厮!” 挣扎着便要同採花贼拼命,他被暗器捆住双手,却好歹练了十几年的功夫,马飞得意洋洋,抬头小腹便被李景呈手肘狂捣一顿。 他疼的冷汗直流,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正待还手之际,这边宋岚怒髮冲冠,提剑飞扑过去,马飞一手擒住李景呈一手踉跄接招,只两招便要败下阵来,转身便要逃走,宋岚飞身而起紧随其后,马飞心里一惊,他的轻功可不是浪得虚名的,除了他本家的死对头师兄,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可纵使他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难以摆脱宋岚,再加上这小郡王的死命挣扎,他咬咬牙,凑近李景呈道:“我这趟只想一亲芳泽,可没想着弄伤你,对不住了,改日再来睡你!” 说完就要撒手,二人离地面足足有半树高,李景呈双手被缚又无着力点,若是摔下去怎么也得断条腿儿,然而他怒火冲天,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眼瞧着宋岚追了上来,马飞双手一松,千钧一髮之际,李景呈右腿上踹,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将他踹的一个趔趄,自己则借力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到一旁屋顶上。 马飞怎么料到这瘦弱的像只鸡儿一般的小郡王能突然发难,顿时失了准头破口大骂,然而话音未落,宋岚已赶至眼前,手中扶风剑一抖,发出声悠长的剑啸,马飞见状不好,转身要逃,只见一身白衣的宋岚身影一晃,在半空中拽住那马飞反手一甩,这贼子便嘭的一声坠到地上,把方家小院砸了个尘土飞扬,他起身往屋顶跳,脚尖还未沾到屋檐便被从天而降的渔网牢牢困住。 圆月之下,李景呈嘶声咆哮:“快些给我解了——” 宋岚飘忽而至,帮他解开束缚,景呈立即飞身一纵,落在马飞身旁。 马飞笑了笑:“美人儿,真是没想到今天竟然落了你手,罢了罢了,牡丹花下死……” 宋岚脸一冷,众人还没瞧清他的动作,只听到那马飞哀嚎一声,像只被拔光毛的弱鸡儿一般,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砸在院墙旁,哇的吐了一口血。 “住手!”李景呈怒吼:“让我来——” 他扔了剑,面色阴沉撸袖子。 马飞要吓死了,焦急喊道:“你做什么?” “送你去做鬼——”李景呈怒吼,他举起沙包大的拳头,白拳头落红拳头起,血花四溅惨不忍睹,愣是把臭名远扬採花贼从铮铮铁骨打到哭爹喊娘。 …… 平日虽然见多了小郡王作威作福,可像这般拼了老命揍人的情形几人都没瞧过,张长青瑟瑟发抖的挠头,左右看了看,小声问:“我听错了么?怎的这採花贼喊景呈……美人儿?” 宋岚把扶风收回剑鞘,闻言淡淡道:“是吗?没听到。” 第7章 第 7 章 採花贼被揍成猪脸,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话来,李景呈总算解了气,他神清气爽的整理衣袖,朗声道:“走,带回讲武堂!” 拒了方老爷的谢礼,几人拖着採花贼准备离开,砰地一声开门声响,几人回头,方大小姐从闺房里沖了出来。 “你不能走!”她大喊一声。 李景呈两手一摊:“做甚?我不走难道要住下么?” 几人面面相觑,方小姐急道:“你听不懂吗?我的意思是,你带着那颗绣球,来我方家罢!” 一个深闺大小姐,却如此这般的坦荡豪迈,众人吓了一跳,目光投向景呈。 “你不知道我家里的规矩,方家在莲池数一数二,我家……”方小姐想了想,继续问道,“你觉得我这方宅怎么样?” 李景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稍一点头:“不错。” 方小姐得意一笑:“在莲池造一栋房子如今也是要耗损大把银子的,方家就我一个闺女,你来了我家里,待我爹爹百年之后,这些都是你的,嗯……以我方家的实力,能在城里建二十座这样的宅子,你觉得怎么样?” 李景呈独苗苗一个,打小混在一群男娃里长大,接触的女子实在少之又少,这方家大小姐爽朗大方,丝毫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倒十分让人刮目相看,他两眼放光,继而好像想起什么连连摇头。 “怎的?你不愿意?”方小姐问。 旁边宋岚面无表情的站着,双目微眯,似乎想瞧瞧李景呈能说出什么来。 李景呈:“方小姐,其实我家中也十分富裕,像这般宅子,也能建个十几二十。” 方大小姐樱桃小口微张,瞧起来是万万没想到他说出这话来。 李景呈斯文雅致的拱手:“告辞。” 许言张长青几乎要笑的昏厥过去,几人拉拉扯扯出了方家,身后轰隆一声,也不晓得是砸坏了什么,随即响起方大小姐的骂声。 …… 第9页 把採花贼关进了讲武堂,几人呵欠连天的各回各家,将军府和王府挨得最近,李景呈和宋岚自然一道,月色如水,白日里喧闹的街此时静谧的紧,二人并肩走,李景呈面无表情愈走愈慢,待落到后头时,他愤愤盯着宋岚的背影,抬脚便踹。 宋岚背后仿佛长了眼睛,面无表情的伸手,正好抓住他的脚,景呈“哎唷”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儿,他眼皮一抬,宋岚一只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瞧他。 李景呈恨死宋岚了,他坐在地上不起来,怒吼道:“都怪你!” 宋岚点头:“嗯,怪我什么?” 都怪宋岚在春生楼里不由分说干了他,被那採花贼瞧见,才能碰上今日这么个奇耻大辱的倒霉事儿! 李景呈心中咆哮如雷,然而这街两边住的都是熟门熟路的老街坊,他自然不会说这些让人隔墙便听了去的龌龊话,只得站起身来,冷哼道:“怪你什么你心里清楚,少装模作样。” 宋岚毫不在乎的笑笑,伸手拉他:“起来。” 李景呈狡黠的瞧了瞧他的手,拽住一个借力从地上站起身来,他身影诡谲的绕到宋岚身后,同时反扣住手臂,右手食中二指并起,飞速戳向宋岚脖间穴,他气势汹汹呲牙咧嘴,哪里料得到宋岚这边只稍一转头便避开,同样伸手拦截,二指如同铁铸,夹住他的手指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动弹不得,李景呈“啊啊——”大叫,过度发力致使他额间青筋暴起,手指又放佛上了刑具般隐隐作痛。 “放开罢放开罢,我不敢了——”他哀嚎道。 宋岚松手,景呈抱住右手后退几步,黑灯瞎火瞧不清楚,但用脚趾头想手上也必定是红肿了,他离宋岚远远的,还想上去教训这厮一番,然而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也不敢轻易放肆了。 夜色正浓,李景呈丧眉搭眼间听到对面宋岚笑了笑:“阿水,那方家小姐如花似玉,你不喜欢?” “哼。”李景呈阴阳怪气:“你要觉得喜欢你就去找人家说,少管我!” 他扭头就走,宋岚跟在身后,闻言漫不经心道:“我只喜欢能在榻上喊我兄长的。” 李景呈:“……” 半夜三更的,两人又挨的十分近,景呈想起自己被摁在床上时情非得已喊的那几声亲哥哥,顿时虎躯一震,啊啊大叫几声径直跑回家去。 大梁臭名昭着的採花贼锒铛入狱,一时间将军和小郡王联手抓贼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莲池的百姓都在热议,李景呈还没察觉,倒是老王爷先得了彩头。 文德帝把王爷传进殿里,兄弟俩谈完国事,皇帝话音一转:“最近不见阿水,他人呢?” 王爷摇头:“整日在讲武堂呆着,东跑西窜,没个正经事。” “二弟此言差矣。”文德帝道:“你未免也太不关心朕这小侄儿,你可知道,最近百姓都在称赞这小郡王哩!” 王爷虎躯一震:“皇兄,到底是何事,难道这小子又在外面惹了是非?” 皇帝忍俊不禁,道:“你啊,阿水和宋岚,还有讲武堂另外几个小子,月圆之夜亲手捉了採花贼马飞……” 王爷目瞪口呆,初听见时甚至错以为那个臭名昭着神出鬼没的採花贼是自己小儿……待反应过来,又觉得仿佛在梦里一般,虚幻不可及。 文德帝心里高兴的紧,虽然他贵为一国之君,但自家侄儿能做出这般被百姓称赞的好事,还是令他面上十分有光,他捻须笑道:“这次要好好奖赏阿水一番,不如……” “讲武堂章将军年事已高,正在上奏请老还乡,他想把讲武堂交到阿水手里,不如就随了他的愿?” 王爷又是一震,半响,道:“谢皇兄,这小子从小就念叨着以后要像章将军一般,如今可是如了他的愿了!” 文德帝又怎会不知,顿时哈哈大笑。 喜事一桩喜事一桩,王爷晕乎乎的转身出殿,抬脚跨出殿门时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道:“皇兄,阿水虽然自小习武,却是被装在蜜罐罐里从没和人真正对耍过,要真遇上什么情况怕是拼不过那些江湖亡命之徒,我想着让他和隔壁宋岚学上几招,皇兄觉得如何?” 文德帝点点头:“不错,宋岚从战场九死一生回来,一身的高明功夫,你两家离的又近,每日去练上个把时辰,总没坏处。” “正是正是!” 王爷喜滋滋离了皇宫,心道这次捉採花贼,肯定是跟着沾了宋岚的风,自家小子从小顽劣骄纵,要是有宋岚一半的沉稳和强悍,那就真真是普天同庆了。 王府,李景呈刚啃了两口鹅腿,一听要他每日去找宋岚练功,瞬间扔了筷子,嚎道:“我不去我不去——” 王爷怒目而视,吼道:“嘴里的东西给我吞下去!筷子给我捡起来!” “……” 景呈小心翼翼的捡起,双手执筷摆到桌上,小声哀求道:“我不去,宋岚每日回府天都黑了,我自己跑出去,怪害怕!” “害怕什么!你整天熘出去玩耍时怎的不说害怕?”王爷脸色十分不好,瞧起来随时要动手。 “我自小在讲武堂练功,老师又是大梁第一武将,怎的突然要他指点,我不要!” 王爷恨铁不成钢:“你那点儿花拳绣腿,从来没和人真正拼上性命切磋过,宋岚可是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回来的,最晓得如何护己性命和取人首级,你不要再说了,今晚就过去!” 景呈委屈死了,心道儿子快要烦死这宋书林,怎的老子上赶着把自己往虎口送?他侧眼瞧王妃,凄悽惨惨:“娘——” 王妃淡定的放下碗筷,柔声道:“阿水就听爹爹一次,宋岚每日忙成那样,答应教你可实属不易,你日后接手讲武堂,就要把本事练好!多接触宋岚,多向人家讨教,总不会有错!” 李景呈嘴一撇没了辙,这、这可如何是好? 莲池秋意又浓了几分,李景呈垂头丧气踩着嘎吱嘎吱的落叶一路赶往讲武堂,许言和张长青见他这般模样,顿时上前盘问,待景呈细细讲了事情缘由,两人面面相觑。 半响,许言疑惑开口:“景呈,宋岚答应教你,你怎的还不开心?” 李景呈气唿唿:“我做甚要开心?我们自小习武,哪里比他差?要教我,且先瞧瞧他有没有那个本事罢?” “……” 良久,许言欲言又止:“你不会觉得……” 李景呈:“什么?” 张长青接道:“他的意思是,你不会觉得宋岚本事在你之下罢?” “……”李景呈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心道自打宋岚回来,怎的自己就没一天舒心日子过! 晚上用完饭后,王爷敲了敲桌面,道:“去将军府罢,头次过去,记得带上这些点心,若是老太君还没休憩,要过去给老人家磕头!” 第10页 李景呈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嘟囔道:“老太君定老早就入寝了,天都黑了,也就你,才会让儿子一个人出去熘达……” “讲些什么?”王爷两眼一瞪。 “晓得晓得!” 李景呈提着两封点心出了门,是王妃亲手做的桂花糕,他撅着嘴走出家门,右拐,沿着大街走了一段便机警的回头瞧,天色渐暗,路上没甚行人,李景呈飞一般的沖向侍郎府,熟络的绕到许言住的屋后,伸脚大力踹墙,直踹的尘土飞扬腿脚发麻,这才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小声唤道:“许言——许言——” 屋里油灯应声而灭,并且里面也传来砰砰几下踹墙声,李景呈放下心来,背靠墙壁瞧着黑突突的正街出神。 不一会儿,侍郎府大门悄悄打开,许言蹑手蹑脚的跑出来,晚上冷的很,俩人肩膀挤着肩膀一路去找张长青,许言哆嗦道:“就这样,只一个时辰,你不愿去将军府我几个每晚便熘出来玩儿罢!” 李景呈嗯了一声,嘆气:“只能这般了。” 第8章 第 8 章 “不要嘆气。”许言大手一挥:“宋岚自小就正人君子心胸开阔,你既然不去将军府,他便能察觉你是心底不乐意,自然不会强求你,更不会到王爷面前告你的状,放心罢!” 正人君子? 李景呈脚步一停,愤愤把糕点全部塞进许言的怀里。 “这是什么?”许言惊喜道:“真是没想到,景呈你给我带礼了么?” “给将军府老太君的,你吃了罢,多吃点儿。”李景呈无精打采道:“去哪儿玩?” 月渐高,两人正路过校场,虽然瞧起来漆黑一片,里面却还有练武的声音,许言垫脚瞧,小声道:“反正不能来这儿,万一宋岚还没回家,保不齐就遇上了,走,找了长青我几个……” 他回头,李景呈一言不发的站着,许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校场院门口站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子。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那人不是宋岚还是哪个? 许言干笑:“宋兄,还没回府?” “嗯。”宋岚大步走过来,淡淡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要去……” 李景呈哼了一声:“管你什么事?” 许言:“……” 月色里瞧的不甚清楚,只听见宋岚开口问道:“景呈,不是说好了来我这里练剑?一起走么?” 许言连连点头:“是是,刚刚还在说要去寻你呢……” 话音未落,李景呈颇不耐烦的摆摆手:“不去了,我今晚有事,再说罢!” 扭头便拽着许言转身要走,宋岚站在原地,瞧着他两人走上几步,景呈挠了挠头,从许言手里抢过那两封点心,大步塞到宋岚手中,随意道:“捎去孝敬老太君,这是我母妃亲手做的,她最爱吃,改日去府上给老人家磕头。” 空无一人的校场门口,宋大将军手上提着糕点,神色淡淡的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站了许久才离开,庆王府和将军府只隔一条街,路过的时候隔着院门都能瞧见府里灯火通明,宋岚停在王府门口,眼皮轻垂瞧向手里的糕点。 这边李景呈和许言一路大摇大摆去了尚书府,府上的守卫均对两位万分熟悉,行了礼后直接请二人进去,张长青的屋里点了暖炉,进去一点儿也不觉寒冷,他趴在桌上写写画画,见了两人兴奋道:“来了!” 李景呈嗯了一声:“画的什么?” 长青得意一笑,铺展画卷,道:“鲤鱼纵水图!怎么样?” 那图上一尾鲤鱼在江面上纵起,着实栩栩如生,三人围着画卷叽叽喳喳,正闹着门吱的一声打开,外面走进来个身材瘦弱的十五六岁少年,见了几人便立刻行礼。 景呈叫道:“张胜,不是跟你说过不用行这些劳什子礼数么,快点儿起来。” 叫张胜的少年便站起来,抿嘴笑笑:“少爷,酒菜来了,现在用么?” “唔。”张长青站起身,过去要接:“饿坏我了!” 张胜虚虚一躲避开,自己把酒菜一道道摆到桌上,随手收拾起那副鲤鱼纵水图。 许言和李景呈对视一眼,讪讪道:“怎的?没用上饭么?” 张长青一顿,随即毫不在乎的摇摇头:“回来才发现我爹和他夫人都不在,大抵是省亲去了罢。” “今日是飞环楼的酒菜。”张胜笑笑,转身退下。 张长青苦脸:“一起用罢!你也没饭吃!” 张胜忙摆手:“不了少爷,小的已用过。” 张长青拦不住他,瞧了瞧桌上的酒菜,揪下两只鹅腿递给他,道:“你年纪还小,不能喝酒,便先吃点儿肉垫肚子,要热茶么?” “谢少爷。”张胜面上仍是淡淡笑着,接下鹅腿退出屋外,小心合上房门。 …… 李景呈犹豫一番,道:“长青,你若是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爹爹虽然平日管的甚严,但大事还是会听我两句。” “对对!”许言低声道:“咱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有任何事情可都不能瞒着!” 张长青点点头:“晓得晓得。” 三人沉默一会儿,张长青干笑几声:“饿坏了,陪我用饭饮些酒!” 秋意越来越浓,莲池的晚上冷风阵阵。 偌大的尚书府沉浸在一片寒意之中,张胜坐在门前台阶上,身旁展着张长青方才作的那副画,一边漫不经心听屋里的欢闹一边飞快的啃完了两只鹅腿,他唿出一口寒气,尚带稚气的脸上没甚表情,伸手探向怀里取出个棕色酒袋,打开痛快饮了几口。 屋里,张长青边填肚子边侧耳听两人讲话,许言颇有些奇奇怪怪,手肘放在桌上,低声道:“上次在春生楼……” 李景呈瞬间屁股一疼,手抖之下把半杯酒水洒了个干净。 张长青:“唔,春生楼怎么了?” 许言嘿嘿一笑:“带回来的画册你们看了么,我的竟然、竟然是讲龙阳□□的!” 李景呈顿时放下心来,闻言凑上前去,道:“我的也是我的也是!” “啊!瞧了一遍,那画册上姿势也是甚多的……”许言面红耳赤道:“你们听说过么?男人和男人做那档子事也会很爽利!” 张长青一口饭噎在喉咙里,捶胸顿足的咳嗽。 李景呈大惊失色拍案而起,怒吼道:“不!不要相信!疼死了!” 许言张长青抬头瞧他,俱是一脸诧异:“?” “……”李景呈缓缓坐下,毫不在乎的道:“我偷瞧过,小倌疼的厉害,嗯,鬼哭狼嚎实在是可怕,如同、如同被人拿了个棒槌在那个地方捅来捅去,万万不要想着尝试……” 第11页 许言张长青对视一眼瑟瑟发抖,许言愁眉苦脸:“这可怎么办啊!” 李景呈一口酒水喷出来:“你想跟男人做?想和谁?莫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张长青吼道:“杨家的家主!杨鹏!” 许言一张脸顿时通红,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连连摆手:“这、这这这……” 李景呈:“这什么?” “这么疼可怎么办啊?”许言愁道。 “……”景呈和长青都十分无语,只余许言独自撅着嘴烦恼,半晌,李景呈嘿嘿一笑:“你捅他!” 长青许言:“……” 一个时辰眨眼便过去,李景呈和两人告辞,风风火火往家里赶,王府安静的很,他只以为爹娘早已经睡下,谁料到这边推门进家,院子里点了数盏灯,王爷黑着脸坐在正厅,抬头瞧见他进门,老远便大声咆哮:“竖子赶紧滚过来——” 景呈腿一软,差点儿要跪下。 王爷气的鬍子翘起,抓了个鸡毛掸子便冲上前来:“老子让你去练功,你却跑出去玩耍?” “……” “我错了我错了——” 王爷老当益壮穷追不捨,管家小跑跟在身后不停的劝:“王爷王爷,您小心脚下——郡王知道错了,您息息怒——” 李景呈围着花园跑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边跑边大叫道:“是哪个?是哪个来告状?” “你小子还敢问哪个来告状?想来是老夫下手仍轻了些!”王爷怒吼。 真可谓是鸡飞狗跳,鸡飞狗跳! 王府里吵闹不休之时,向西走上近百米,万籁俱寂的杨树林里,宋岚一身白衫端坐在枝头,漫不经心的瞧着景呈东躲西藏,直到王府恢復平静,这才翻身跳下来,手上拎着两盒糕点,神色如常的回了家去。 许久没有挨打,李景呈委屈极了,直到躺进被窝仍不能释怀,他实在想不通他爹为什么会得知他没去练剑的事情。 思来想去暗叫不好!怕是爹爹派了侍卫来监视我了! 纵使千分万分的不情愿,在挨打后的第二天,李景呈低眉顺眼的去了将军府,夜色已至,宋岚亲自过来迎他,明明昨日还摆脸色发誓不来受这般窝囊气,只隔一天,便丧眉搭眼找上门来,饶是景呈的脸皮,也有些扛不住,好在宋岚只当不知,直接带他去了自己的小院儿。 这黑黝黝的小院儿静的很,再加上只有两人,李景呈屁股一疼,警惕的抱着剑站在旁边,宋岚似乎根本没瞧出他在想些什么,只神色淡淡道:“最近在练些什么?” 李景呈哼了一声,朗声道:“流水三式。” 这流水三式在剑招里面颇有难度,要求使剑人身形脚法均是上层才有可能习好,景呈背嵴挺得很直,话里话外多少有些骄傲的意思。 宋岚:“对上几招?” 两人在夜色里对视,李景呈拇指顺着剑鞘无声的划下去,心里紧张道:上次捉採花贼回来,虽然只过了一两招,便已经输的那般惨,今儿个说什么也得把这面子挣回来。 剑出鞘,响声划破黑暗。 “来!”他沉声说完,持剑直指宋岚,来势汹汹。 月色洒满静谧的小院儿,一身蓝衣英姿飒爽的俊俏少年腾空而起,宋岚见状却露出个轻笑,他侧身后仰避开这一击,随即以脚尖抵地,身体旋转至李景呈身侧,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 李景呈气死了,他第一击便扑了空,这狗蛋宋书林竟然连剑都未拔! 宋岚好像瞧出他的想法,毫不在乎的笑笑,随即右手一抖,蓝光闪动宝剑出鞘,李景呈冷哼一声,再次持剑扑了上去。 第9章 第 9 章 两人对上数十招,李景呈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他在讲武堂练了这么些年的功夫,却从没像这般紧张过,这宋岚的招式诡谲多变的很,无论你用什么招式进攻,他总能轻而易举的避开攻势,根本让李景呈捞不到任何好处。 景呈眉头紧皱,全神贯注的寻找宋岚招式里的突破点。 嘿! 宋岚转身,就是这里!景呈心中怒吼,他趁宋岚不备,起身再次发难。 扶风剑与剑鞘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蜂鸣。 李景呈在空中无力可借,被宋岚推了出去,他心里一惊,暗道大意了,这招式实在太散,恐怕接招的人一个转身,便能轻易斩断自己这把剑。 汗水顺着额侧流下来,然而却不似他想像的一般,宋岚只是仰身避开,起身时空手轻击剑身,骨节和冷铁相撞,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脆响。 李景呈飞身后退,气喘吁吁的落在院墙前,上次两人动手他只觉得这宋岚反应灵敏招式多变,而这次真正对上剑招……他心里一惊,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边宋岚收了剑,沉声道:“出招时注意后背防御,对手最易找到破绽。” 半晌,景呈从黑暗里走出来,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从将军府出来夜色已经很深,李景呈丧眉搭眼的回了家,他心里十分震惊,万万没有料到宋岚这傢伙本事竟已这般高强,他想起他爹的话,果然经歷了战场上你死我活生死存亡磨练出的功夫,确实是他这副花架子比不了的。 他心不在焉的的沖了身子洗了澡,躺下却是翻来覆去入不了眠,想他堂堂讲武堂弟子,潜心练了十几年的功,怎么就他喵的…… 李景呈怒吼一声,翻身而起来到院子,他伸手摺了根枯竹当兵器,月光之下把今日和宋岚对战的招式重新耍了一整遍,满头大汗的停下来,喃喃自语道:“宋岚这傢伙每一招一式都坚不可破,到底弱点在哪?” …… 李景呈一夜未眠,一大早连饭都未用,带着两个黑眼圈儿去了讲武堂,他揪来许言张长青,强迫二人用昨夜的招式又对上许久,最后终于仰天大笑。 夜色至,李景呈胸有成竹的直奔将军府,他意气风发胸有成竹:“再来一次!” 宋岚似笑非笑。 …… 月色依旧亮堂堂,李景呈满头大汗的蹲在墙边,目瞪口呆的仰头盯着宋岚。 他昨夜一晚上琢磨出来的无懈可击的攻防招式,在宋岚这里根本形同无物。 景呈内心悲愤,却又实在不想让这宋岚得意,撇着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天气越发寒凉,宋岚好似忘了在春生楼发生的情/事一般,每日练剑,两人只谈本事不问私事,倒也自在,这般正合景呈的心思,不管怎的,宋岚确实在剑术上的造诣要远远高于一般人,虽然李景呈不想承认。 在讲武堂里练功时,他越发的勤奋了,这场景瞧的许言与张长青面面相觑,两人趁着课间把景呈拽出来。 许言:“怎的,晚上还去将军府么?” 李景呈点点头:“去罢。” “嗳?”张长青神色古怪道:“宋岚本事当真那么强?” 第12页 当真。 李景呈心中这样想,嘴上只道:“马马虎虎,做个陪练确实十分不错的!” “……” 许张二人对视,面带揶揄,瞧的李景呈面上火辣,站起身来一人给了虚虚一脚,哼道:“少来讨小爷的霉头!” 许言哈哈大笑躲过,掂了掂钱袋道:“这月还有一些富余,这天越来越冷,咱去喝羊汤暖暖身子!” 讲武堂最近的一条正街上有颇多酒楼店铺,其中就有一家日日均客满的羊汤小馆,地道的汤头在整个莲池都是赫赫有名的,三人勾肩搭背一路径直过去,还未进店便瞧到里面俱是客人,热热闹闹的三两围坐,他几个好不容易找了空位坐下,这店中今日却只见一个小二,忙的头顶生烟,苦苦应付食客们的七嘴八舌。 几人枯等一会儿,许言唤道:“小二,羊汤包子好了没?” “就好就好——”大冷天的,小二拿毛巾擦了擦额前的汗,焦急的小跑过来。 李景呈皱眉:“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掌柜的呢?” 那小二仿佛终于找到了诉苦的地儿,忙答道:“今日店里就剩下我和大厨了,掌柜的夫人丢了,其他人都去寻她了!” “丢了?”三人面面相觑,李景呈皱眉:“什么时候?” 小二低声道:“两天了,是掌柜的与夫人吵了嘴,还以为人是去了寺庙进香后独自跑回了娘家,结果一问娘家根本没见人,这才察觉不对,便带人出去找,留我守着店。” “小二!”有客人开始催了。 “哎来了来了!”小二擦擦汗,“三位爷先慢用!” 说完转身继续忙碌,许言咬了口包子,咂咂嘴道:“夫人不见了两天才开始找,这掌柜的也真是心大,哎,不过,最近莲池因为家人走失而报官的案件确实不少!” 长青点头:“我也听说了!” “这掌柜夫人,不会和这些案子是一起罢?”景呈狐疑不决,手上握着只包子颠了几下,低声道:“吃完饭去他们后院瞧瞧!” 饭后客人逐渐减少,那小二总算可以歇一口气,见三人还没走便想过来再聊会儿,景呈招唿他过来,问道:“报官了么?” 小二摊摊手:“还没有,掌柜的说今日再找不到就去报官!” 许言忙举起胳膊叫道:“我几个就是官府的,先带我们去你后院瞧瞧罢!” 这小二一听大喜,一拍大腿道:“三位赶紧请,我家掌柜也快回来了,我请人去通知他!” 几人只等了一会儿,那掌柜的赶了回来,他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知道几人的来意后抹泪道:“那日和她吵嘴,我忍不住骂了几句,谁料到转身就找不见这婆娘了,我猜想她是撒泼跑回了娘家,便想晾着她,谁知道她根本没回而是平白无故丢了啊!” 掌柜的边说边流泪,李景呈皱了皱眉头,道:“最后见夫人在何处?” “后院。”掌柜带领三人往后面走。 后院并不宽敞,胡乱放着几堆干柴,他夫妻二人房间靠北,窗户下凌乱放着些东西,一个木篮歪歪扭扭的搁在下面,里面装着些拜佛用的香火,瞧着并没有什么异常,三人在不大的院子里细细转了一圈,张长青指了指院墙,道:“有人来过。” 旁人摸不着头脑,李景呈却点点头,道:“院墙上有脚印,天气这么冷,屋里窗户还开着,八成是有人越墙而入到了屋里。” 掌柜的听了大哭:“窗户本来是合着的!我这可怜的婆子竟是被人掳去了么?三位大侠,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啊!” 说着便要下跪,许言一手阻止他的动作,道:“先报官去,我几个这边会尽力帮忙找人。” 出了小店,李景呈挠头道:“什么人会过来掳一个忠厚老实的寻常百姓?” 许言皱眉:“总觉得和其他失踪案也有关联,另外几家,好像丢失的也都是些既没入仕也非江湖中人的百姓。” “唔。”景呈停住脚步:“长青,你能让人做一份失踪人口各自住址的图么?” 张长青点头:“可以!十一能看到卷宗,晚上就能把图做出来。” “好!” 三人出了小店,对面是家酒楼,瞧着人来人往的客人不少,李景呈漫不经心的瞧了两眼,看见酒楼外的墙上被孩童用笔胡乱的作了画,笔法幼稚像是玩笑。 晚饭后,李景呈一如往常的准备去将军府,他犹豫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图纸塞进怀里。 两人过了几招,李景呈有些心不在焉,宋岚却没说教他,只道:“近日莲池不太平,晚上莫要随意出门玩耍。” 李景呈心思一动,猜到他也知晓了走失人口的事情,便冷哼一声:“莫要随意出门玩耍?我堂堂八尺男儿,你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么?不要瞧不起人!” “小娘子?”宋岚语气若有所思。 “……”李景呈装作没听见:“你也听说了莲池的人口失踪案?” “听说了。”宋岚收剑回剑鞘,淡淡道:“这案子恐怕是江湖上的一个组织做的,人口颇多,布置缜密。” “唔。”景呈随意点头。 宋岚:“你如果想去瞧瞧的话,千万不要冒进。” “晓得。”李景呈没好气,他脱口而出:“你有没有去失踪的百姓家里瞧瞧,我手上有份图纸,一同过去瞧瞧?” 小院儿里没什么光亮,根本无法瞧的见对方的表情,宋岚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景呈竖起耳朵,心道哎呀呀叫他做什么,人家堂堂大将军,平时可是忙的很! 李景呈含煳道:“没空?那我和长青许言先去看看罢。” 两人站在院中,旁边有个水井的小亭子,宋岚熟络的扔了水桶下去,哗的一声打了桶水上来,随即毫不在乎道:“明天?倒没什么大事。” “哎,好罢!明儿来找你,这个先留给你!”景呈把图纸递给他,转身大手一挥。 身后宋岚眼皮一抬,瞧见他身姿潇洒的出了院子,便漫不经心的露出个笑来。 第10章 第 10 章 次日一大早,景呈聚集了四人,几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各自骑上马,一路径直往城外赶。 根据地图,城外这一方向有好几家百姓报官,他们先去了最近的一家,此时已经出了莲池,几人停在一栋宅院前面,这家的主人是附近的教书先生,他的小女儿也在两天前不见了。 刚在这家门前站定,李景呈不禁皱了皱眉,兴许是读书人的缘故,这家的院子虽小,却是整理的井井有条干净的很,唯有院墙外面黑漆漆,看着明明是新建的宅子,真是奇怪。 那教书先生和他的夫人老泪纵流,把几人请进家里,道:“小女从不随意出家门,认识的人也极少,怎的在自己家中就不见了呢?” 第13页 宋岚沉声问道:“能否到院中一看?” “大侠快请!” 这小姐的闺房在后院靠北,本是宅子里极安全的地方,几人过去仔细瞧,只见窗户同样大开,正对着的那面墙上也有几个脚印,李景呈和许言对视一眼,丹田运气,似一只身姿矫健的飞鸟般直直飞奔向南边的院墙,待行至跟前,在空中一个转身,右脚在墙壁上借力,悄无声息的扑向小姐闺房方向,张长青站在屋前瞧的眼花缭乱,转眼间景呈已经出现在身边,他身子一轻,就被人扣住肩膀。 长青:“……” 李景呈松开他,道:“是这样么?” 许言点点头:“和那小店里的一个样!” 长青拉了拉衣领,低声道:“不会是一个组织罢?” 被掳去的女子,年纪不一,长相良莠不齐,明显不是为了贪婪酒色,并且看地图上各自的位置在莲池随意分散,瞧着也没有什么规律可究,不是为了酒色,又都是平常过生活的百姓,到底是什么丧尽天良的组织,掳他们又有什么目的,总不能是为了扩大人口抵御外敌罢。 宋岚问道:“令千金最近可出去过?” 那教书先生思索一刻:“小女几日前,曾和我夫人去了趟寺庙上香,除此外并没有去过哪里。” 景呈一愣:“云间寺?” “是的!大侠怎么知道?”教书先生急道:“就是云间寺!” 宋岚面上也有些疑惑,李景呈挠头道:“那羊汤小馆的掌柜夫人,也曾去过云间寺上香!” 宋岚点点头:“先去另外几个人家瞧瞧。” 从莲池赶往城外,就足足用了半晌的时候,这时候从教书先生家里出来,已经到了中午,剩余的几户人家距离此处还有一些距离,张长青抖着手里的地图嘆气:“这还有好一段距离,咱们不会天黑之前回不了家吧?我答应了张胜要赶回去吃饭,回不去他肯定要给我发一顿牛脾气!” 景呈也皱眉道:“不晓得,我爹爹还不知道我出来,恐怕也要骂人。” 宋岚笑笑,递了些干粮给几人在马上分着吃。 许言有了些力气,道:“不如咱们分头行动罢,反正就在这一块儿,我们一人去一家,瞧完之后到这里集合!” 他指了指图上的一个小店。 “可以!”景呈也觉得是个好主意。 三人都望向宋岚,宋岚略一沉思,正色道:“地图分成四份,路上注意安全,各自确认这几个丢失者是否都去过云间寺,确认后速速到店里会和!” “好!” …… 李景呈一手捏地图一手拽马缰,径直赶往城北。 距离着实不近,他赶了许久的路,停在一个破旧不堪的小院子前面,院墙是用及腰高的篱笆扎成,里面种着方方正正的大白菜,景呈把马拴在路旁的大树上,站在门口朝里面喊话:“家里有人么?” 等了一会儿,堂屋的门打开了,却没有人走出来,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谁?进来吧!” 他走进去,见这破旧堂屋里坐着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婆婆,她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侧头好像在辨别来人的声音,李景呈行了个礼,道:“婆婆,这里是张家吗?” 那老婆婆点头:“是,你是哪个?” 李景呈:“我是官府来的,你家里,张氏走丢了?” 老婆婆一听,脸上露出些悲色,道:“我的儿媳走丢了,儿子出门找去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瞎婆子,官大人,你们能帮忙找到她么?” 景呈这才发现她的双眼无神,浑浊的几乎泛白,不由得暗自嘆了声可怜,道:“一定能找到的!你家儿媳丢失前去了哪里,婆婆可晓得?” 老婆婆沉思了一会儿,道:“我家是卖菜的,之前儿媳都在东街上卖菜,并没有做过其他事。” “东街?”景呈一愣,他环视四周,这堂屋里布置的简简单单,除了几张椅子,就剩下中间的一张深色楠木桌,上面供奉着一尊佛像,佛像前面的小香炉往外飘着烟。 “家里可曾去庙里进香?”景呈轻声问。 “有的。”老婆婆抹了抹眼泪,道:“每逢月初儿媳就到云间寺里进香,我们不求富贵,只求一家人自在平安,没想到……” 又是云间寺! 老人悲切痛哭,李景呈难过死了,只得连声道:“放心罢,我们一定能找到贼人,救出张氏!” …… 从老人家里出来,远远瞧见旁边有条街,李景呈一路小跑过去,买了几个热腾腾的糖饼,自己叼了一个,剩余的都送给那老婆婆,等他再出来,手捏着才啃了一口的糖饼,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的马本来是拴在路边,也不知道是缰绳松掉还是怎么回事儿,眼下连个马尾巴都找不见了。 李景呈愣愣站在这乡间小径的正中央,气的说不出话来。 偏僻的小镇,李景呈沿着街走了一圈儿,也没见着个卖马的地儿,街上热闹的很,叫卖声此起彼伏,他的内心却十分暴躁。 马没了,不赶紧买一匹恐怕天黑都赶不回去会和处,思前想后之间,他摸了摸钱袋,从里面掏出几个碎银,旁边是个烟火缭绕的卖糕点的小铺子,那老闆娘见他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便问道:“小公子,做什么苦恼?买点儿甜糕吗?绿豆的红枣的,香喷喷热乎乎!” 糕点笼上烟火缭绕,景呈站在旁边像个即将飞升的仙人,他面无表情道:“可以啊老闆娘,可是我没有银子呀。” 老闆娘捂嘴笑了:“说什么笑话,你这衣裳可是上好的布料啊,你瞧瞧你旁边的,哪个能穿的起?要几块儿?” 景呈:“一块儿,老闆娘,附近有卖马的地儿么?” 老闆娘手脚飞快的包了个红豆糕递给他,道:“有啊,不过不在这街上,你过了前面那桥,再走个几百米,路旁就是!” “好!多谢!” 李景呈把红豆糕整个塞进嘴里,在老闆娘目瞪口呆之中,迅速奔向小桥。 这小镇虽然不富裕,景色却当真是好的很,小桥流水的极富诗意,比去年王爷带着一家人去城年出游的地方更加好看,可是李景呈完全没有心思欣赏美景,他一路奔过去,热的出了一脑门子汗,那卖马的店就在旁边,门口竖了个牌子,上面歪七扭八写着:牛老四卖马。 景呈推门进去,迎面出来个络腮鬍大汗,道:“小公子干嘛的?要买马么?” “对!你是牛老四么?”李景呈问。 “是我!想买匹什么样的马?跟我过来!” 两人直接往里走,后院里养了很多匹马,李景呈暗自摸了摸钱袋,道:“你这里一般的马要多少银子?” “五两。”那牛老四随意道。 景呈虎躯一震,心道原来马也这般贵!我总共有多少银子? 第14页 “你先挑一挑,想要个什么样的?” “唔。”景呈环视四周心里叫苦,装作漫不经心道:“这个罢!” 牛老四:“……” 他指的是个瞧起来丧眉搭眼的老马,牛老四皱眉:“小公子,我瞧你是不怎么识马,这马年岁大了,脚上力不足,比寻常马跑的要慢了些。” 景呈尴尬笑笑:“瞧着面相像我,有缘罢。” 牛老四哈哈大笑,当真轮番瞧了瞧一人一马,点头道:“是的是的,还真有点儿像!” “……”景呈心烦意乱,“多少银子?” 牛老四大手一挥:“你们俩恁有缘,三两五你牵去吧!” 他这话讲的随意又大方,李景呈心里却仍是一抖,围着老马转了一圈儿:“毛色不行,平时吃食不太规律吧?” “是的是的!”牛老四道,“平时有点儿挑,粗一点的料就不肯吃咧!” “那……”景呈转身,“便宜点儿卖我!” 牛老四:…… 他把手里剁马料的大刀砰的一声竖在木板上,道:“感情你小子是打的这个主意,我牛老四做生意从不弄虚的,也最讨厌别人跟我讲三讲四,你不知道?” 左右摇摆的大刀晃的李景呈头晕,他哼了一声,道:“左右是瞧上这马了,你就不能给我行个方便?” “凭什么?”牛老四眼睛瞪的熘圆,“你瞧瞧你自己,穿的是上好新衣,面皮白生生都快赶上娘们儿了,你再瞧瞧我!” 他伸出双手,粗壮的两手像拿砂纸打磨过,掌心横着几条极深的沟壑,干枯的指甲里嵌着些陈年旧污垢。 李景呈叉腰吼道:“每日拿热水烫洗一次,擦拭干净后抹点儿蜂蜜,连续三次,保你比春生楼的小娘子还白嫩香滑。” 牛老四气的青筋暴起,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景呈:“三两!” 牛老四:“出去!” 说着就要把人往外哄,天色眼瞧着更晚,李景呈抱住门框嘶声裂肺:“你这人好没意思!三两三两!求你了——” 牛老四:“……” 终是三两银子买下了这老马,一人一马心情都不怎么好,并肩出了集市。 李景呈伸到钱袋里摸了摸,一个子儿也没有了。 没有银子真是这世上最糟糕的事情。 第11章 第 11 章 景呈牵马出了这马场,外面天还没黑,他松了一口气,翻身上马,老马打了个响鼻慢吞吞的出发,虽然确实腿脚慢的很,好歹也比人的脚程快些,一直到出了这小镇,老马带着他进了来时路过的林子,这林子中有不少枯草,这不知怎么的,马停下脚步,开始站在路边慢悠悠的吃起草来。 “……” 李景呈简直要哭了,他揪住缰绳驾驾驾,老马肆然咀嚼纹丝不动,再不走恐怕天黑之前到不了了!李景呈从马上跳下来,牵住缰绳,咆哮道:“走罢走罢!回到家想吃什么我都给!” 老马侧头,不依。 林子里连声鸟叫都没有,李景呈愤然牵着马向前走,累的气喘吁吁,正痛不欲生之时,听见林子另一边有人纵马经过,他直起腰看,一身白衣的大侠骑着马飞快经过,李景呈心里羡慕的很,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这下惊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他站起身,振臂高唿道:“宋岚宋岚!我在这里——” 前面一阵马鸣声,离得太远了又些看不清,景呈又高喊了两声,便见宋岚骑在马上返了回来。 宋岚面上带些急色,过来时尘土飞扬,赶至李景呈身旁,这才下马上下打量道:“怎么回事?” 李景呈嘆气:“别提了,我的马不见了,又买了一匹,它不赶路只吃草!” “……”宋岚看起来实在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过去瞧了瞧老马,道:“年岁太大了,来,上马!” 李景呈便上去,二人共骑一匹马,他被宋岚揽在胸前,颇有些不自在,只得费力的握住老马的缰绳,希望它能跟上来,边抬头问:“许言和长青呢?” 宋岚低头瞧他,两人离的非常近:“在店里等。” “唔。”景呈不说话了。 二人一路往回赶,路途颠簸,李景呈在宋岚怀里颠来颠去,也许是三两银子的老马实在太过累赘,连宋岚的马儿脚程都慢了许多! 好在赶到小店时天还未黑,许言和长青二人围着景呈的老马打量,都憋笑憋的有些肚儿疼,宋岚却依旧好脾气的很,让李景呈进去先喝杯茶,自己牵着老马去了这小店马厩。 景呈挠挠头跟上去,吞吞吐吐道:“这马可是花了我三两银子!我可还要呢!” 宋岚笑,摇头道:“知道你要,今日先乘我的马赶路回家,明天让小厮过来取。” 李景呈听了连连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四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家,个个都精疲力尽,往家门口的茶铺里坐下歇息,宋岚喝下茶水,道:“我这边,魏家夫人也去过云间寺。” 许言啊了一声,道:“我这边也是,他也曾去过!” “对对!” 四人面面相觑,今日去的这五家,失踪者都曾去过云间寺,那这事情就一定不是巧合了。 宋岚皱眉沉思,道:“和云间寺一定脱不了关系,大家先不要轻举妄动,待明日我和副将先赶过去探探情况!” 第12章 第 12 章 几个一拍即合,次日一大早,宋岚带了两名副将先行过去,李景呈三人则各自在家挨了一通骂之后,蔫蔫的到讲武堂里又被老师训了一番,他心不在焉的练了一天的剑,晚膳回家看到自己斥重金买下的老马已经被接回,王爷王妃围着老马打量,都觉得景呈挑的十分好,李景呈心里得意,直到去将军府时才意识到不对。 云间寺在城外,也不算是十分遥远,宋岚出发前明明说过今日便能赶回来,怎的…… 他瞧了瞧守卫,道:“你家将军还没回?” 守卫点头:“回郡王,将军确实未回!” 李景呈:“……”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他转头奔向侍郎府,许言和长青熘出来,两人面面相觑:“还没回?” 景呈:“没回!” “奇怪!”长青低声道:“按宋岚说一不二的性子,早在晚膳前他就应该回来了!你们不是还说好练剑?” 许言啊了一声:“不会那边出了什么乱子罢!找到贼人了?还是……” 李景呈皱眉:“不行!明早我们过去瞧瞧罢,别真是出了什么事!” “好!” …… 三人便赶往城外,云间寺是坐落于城外半山上的一家远近闻名的寺院,每日前来进香的人络绎不绝,离的尚远就能瞧见裊裊环绕的烟火,大殿里肃穆庄严,阵阵念经声音从后禅院传来,各种抱着香火的人沉默着从大殿进进出出,几人站在殿外瞧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端。 第15页 李景呈皱眉:“走!” 三人要进殿,却见门口一个花白鬍子的老者坐在一个木箱子旁边打瞌睡,上完香火的人从大殿出来,便把一个摺纸放入箱里,许言“咦”了一声,发现那箱子上写着一行字:生亦死,死亦生。 李景呈:“什么意思?” 花白鬍子老者笑道:“几位少爷,把自己的生辰写下,装进去即可,老头儿会把它一起送进后殿,请长老为大家诵经求安健。” 许言便当真接了纸笔,道:“来来来,愿保佑我早日得到个好姻缘!” 那老者听了,露出个似是而非的笑。 几人便拾级而上,景呈:“这生辰箱也真是奇奇怪怪,这么说来掌柜的夫人和那小姐都写了自己的生辰进去?” “唔。”张长青连连回头,小声问道:“你们觉得那个箱子上的画眼熟吗?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李景呈回头瞧,生辰箱上印着的是朵槿花,这槿花在莲池并不少见,喜阴,多长在大山深谷中,清凉下火,可做为野菜果腹,每年的秋初,城外山谷中到处都是这花的淡香。 景呈眼皮一抬,对上那白鬍子老者的目光,明明方才这人还神态疲惫打瞌睡,眼下瞧起来却是睡意全无,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三人,李景呈笑笑,转身进殿。 殿里烟火缭绕,正中央的镶金佛像让人不敢直视,三人左右打量了一番,前来进香的人群里也没有宋岚的影子! 李景呈对着佛像拜了拜,拉了四周乱瞧的许言和长青径直往院里去,院里多的是寺里的和尚,三人便遮遮掩掩的往里进。 景呈边走边四处观望,这寺院里瞧着极其正常,他心中纳闷,心道不会是遇见了什么事情罢,他瞧了眼许言和长青,低声道:“过来。” 柴房门半开着,一个小和尚“咦”了一声,探头往里瞧了瞧,李景呈悄无声息的出现,一把将他拖进里面。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景呈冷冷道:“闭嘴,我问你,昨日寺院里可有什么奇怪的事?” 那小和尚连连摇头,道:“小的只是院里扫地的,真的不知啊!” 许言笑笑,低声道:“既然不知道,留你也没甚么用了。”说着使了个眼色。 李景呈装模作样手上一个使劲儿,那小和尚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声道:“大侠大侠!真的和平时一样都是来燃香拜佛的,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长青:“真话?” 小和尚哭道:“真话真话!” “唔。”景呈给他擦擦眼泪,道:“真话就真话,哭什么?” 小和尚:“……” 在这云间寺里外逛了一圈儿,三人筋疲力尽,连宋岚的影子都没发现,只好先出来到山下找个小店歇脚。 路上长青一直觉得奇怪,皱眉道:“总觉得生辰箱哪里不对!” “唔。”李景呈频频探头探脑往马车外面瞧。 许言捏着块儿桂花糕:“奇了怪了,这寺庙瞧起来正常的很,我问了下来往的香客,也说这庙少说建了有二十几个年头了,平日里烟火鼎盛,也没听说有甚诡异的地方……哎长青,吃糕么?” 马车外面是一览无余的官道,两旁是片枯枝败叶甚多的寻常树林,李景呈拉下帘子,道:“怎么今日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跟着我们?” “唔?有么?”许言也探头瞧瞧,继而缩回脖子,问:“吃糕么?” …… 马车行至山下,几人进了最近的一家小店,店里伙计老远是高喊:“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李景呈环视四周,道:“住一晚,小二,你们这昨天有没有来过三个男子,个头八尺左右,骑马远道来的!” 小二想了一下,摇头道:“客官,昨日来住店的人少,您说的这三位,小的还真没见过!” 景呈皱眉:“好罢。” 整整一天三人匆忙的连口热汤都没进肚,眼下又冷又饿,便凑到房里叫人送来些热菜,用了饭后到各自房里休息,天色渐晚,李景呈油灯还没灭就倒在榻上昏昏欲睡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竖起耳朵双目大睁。 有人轻不可闻的敲了敲他的房门。 “谁?” 李景呈心思迴转,许言和长青进门前可从来不会敲门! 门外没了声响,李景呈屏住唿吸正要向前一看时,隔壁屋里许言低吼一声,从窗户跳到院子里去了,几乎是同时,传来长青的声音:“你们是谁?” 李景呈大惊,瞬间从床头抽出剑来,推窗要跃出去,他这边刚起身,房门却被人踹开,回头,一身夜行衣的蒙面大汉持刀砍过来,景呈转身避开,提剑冲上去,沉声道:“你到底是哪个?” 大汉一声不吭,两人在这狭小的屋子里一直过了数招,窗外打斗声渐远,蒙面大汉勐的持刀施力,李景呈后退两步,长刀和剑仞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宋岚呢?”蒙面大汉低声道。 李景呈一愣,那人又立即沉声道:“他们人多势众,不要轻举妄动,等宋岚回来从长商议!” “……” 李景呈:“你到底是谁?” 第13章 第 13 章 院子里刀剑相错不可开交,那蒙面大汉往外瞧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个小锦囊递给李景呈,只匆忙道:“交给宋岚!” 话音落,他手上施力,逼得景呈往后退了几步,翻过窗户跃到院子里去,李景呈带着一肚子疑问与这人在院子里缠斗,一旁还有另外两名夜行衣的蒙面人,却是刀刀冲着许言和长情的要害而来,如此打斗了甚久,蒙面人实在讨不到好处,便听其中一人喊道:“走——” 三个蒙面大汉转身要走,那个给锦囊的男子落在最后,许言杀红了眼,飞身过去要阻挡,二人在半空中过了两招,眼花缭乱之际,只听许言大吼一声,被那男人一脚踹了下来,扑通摔在了地上。 蒙面人闪身之间消失在黑夜里,剩下许言躺在院子里哭爹喊娘。 李景呈:“……” 两人把许言扶回屋里,好在那人没下狠手,他只是坠地时崴了脚。 李景呈拿来红花油,三人围在一起,他伸手亮出锦囊,小声道:“刚才那个蒙面人给的,我怎么感觉这人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了?” “蒙面人?”许言瞪眼:“最后一个?” 景呈:“嗯,他说让我们不要莽撞行事,先等宋岚回来,并且嘱咐要把这个锦囊给宋岚。” 张长青:“难道这个蒙面人不是他们一起的贼子?” 许言瞧着自己肿的通红的脚踝,怒吼道:“管他是不是贼子,等到捉住他,我一定要赏这人十几二十个大嘴巴!” 景呈摇头:“现在的问题在于找不到宋岚,也不知道他是去哪里了,我们先在店里等,如果明日还不见他,只好再去云间寺。” 第16页 几人也没了法子,便各自回屋休憩。 经过这大半夜的一战,李景呈十分疲惫,他一直睡到天大亮,才被敲门声吵醒,他虎躯一震的睁开眼,提着剑过去,这边门打开,没想到来人正是宋岚。 景呈一愣:“你去哪里了?怎么找不见你?” 宋岚面色有些凝重,道:“你们刚来我就接到了副将的消息,可是我们正在追查贼人踪迹,没办法赶回来。” “唔。”李景呈让他进屋,问:“怎么样?” 宋岚:“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组织,幽冥谷?” “幽冥谷?”景呈想了想:“没听说过,是这个组织掳的人?” “嗯。”宋岚皱眉道:“从云间寺出来后,我三人发现这个被称为幽冥谷的组织和云间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人从北面山谷过来,在寺庙里消失。” 李景呈沉声问:“消失?” 宋岚:“对,找不到踪迹。” 二人都心思重重,李景呈往怀里摸,道:“对了,昨晚有蒙面人闯到这边来,其中一个瞧起来却不像他们一伙的,留了个锦囊要交给你。” 说着递过去,宋岚接下,也不避他直接打开,里面是个纸条,上写着:幽冥谷。 宋岚面无表情,展开那个锦囊袋瞧了瞧,锦囊的背面用针线绣了个小小的杨字。 李景呈:“?” 宋岚抬眼打量他,随意道:“杨家的。” 景呈简直要疯了,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老觉得那蒙面大汉似曾相似,杨家的,那说话声音和打斗用的招式分明就是杨家的家主杨鹏啊! 想起隔壁屋里崴了脚的许言,李景呈忍不住哈哈大笑。 宋岚:“……” “你过来!” 李景呈到隔壁房间敲门,三人凑到许言房里,李景呈和张长青四目相对哈哈哈哈哈。 宋岚:“……” 许言:“……” 许言怒道:“你们笑什么?我的脚都快疼死了,你们还笑!” 景呈忙宽慰他:“不笑了不笑了,许言,等找到昨晚那个摔你的蒙面人,你不是要赏他十几二十个大嘴巴吗?” 许言坐起来,呲牙道:“怎么?找到了?” “嗯。”张长青:“就是杨家的,杨鹏。” 许言:“……” 半晌,他的面上露出些潮红,小声道:“原来是他啊,怪不得和他过招的时候,总感觉他留了情面。” 景呈点头:“唔,留了情面,所以把你从半空中踹下来?” “……”许言装作没听见,他的脸通红,想来是万万没有料到能在这里碰见杨鹏,一时间如同个怀春的少女,连脚上的疼痛都少了许多。 等用了早饭,几人凑到一起,宋岚道:“这个被人称作幽冥谷的江湖组织行事十分隐蔽,经四处询问,也只能得知这幽冥的称号是来源于北面的幽冥谷,他们人数众多,副将已经回去带人,大家先谨慎行事。” 几人点头应了,李景呈突然想起什么,他皱眉道:“北面的幽冥谷?不是个有名的空谷吗?” “对!”许言也道:“我也曾听说过,之前还有许多人去那里游玩,听说一到春天,整个山谷都是紫红色的槿花,好看的很!” “槿花?”张长青愣愣道:“我想起来了,在云间寺里,那个古古怪怪的生辰箱上面,不是也画了槿花吗?” 李景呈倒抽一口气:“羊汤小馆对面的酒楼墙上!也是画的槿花……” “教书先生家外面也有……” 这一下了不得了,几人面面相觑,宋岚沉声道:“我再去一趟云间寺,你们先在店里接应副将,告知他们等我信号。” 他起身握剑,李景呈瞪眼:“你一人过去么?我同你一道!” “对!我也去!”许言下塌。 李景呈哭笑不得:“你脚都扭了!” 许言站在地上跺了跺,道:“好多了,杨鹏没用力踹我的!” 众人:“……” 张长青简直要被他笑死,拉他坐下,道:“让景呈和宋兄过去罢,我们在这里接副将,然后再一起过去!” “唔,好罢。”许言只得应下。 第14章 第 14 章 李景呈和宋岚再次赶往云间寺,两人直奔大殿,却发现那奇奇怪怪的生辰箱已经不见了,寺庙里依然人来人往,他们跟着进去,大殿修的极其庄严富丽,中间的佛像上渡了一层金,瞧着尊贵的很,二人站在佛前打量,直惹得前来拜佛的香客们摇头不满。 无奈找不出任何异常,景呈站在佛前自下往上瞧,突然想起了那日看守生辰箱的白鬍子老者打量他的情形,金色的大佛身下的莲花座上,环绕着一圈淡色的金光,竟是这大殿四面的墙壁上凿了孔洞,从外面透进来的,他绕着那光圈瞧了几眼,顿时震惊的瞪大双目,那光斑和莲花底座上的花瓣组在一处,可不就是朵半放的槿花? 他心里一惊,径直上前摸索一番,这边宋岚也上前助他,两人围着莲花座摸索,香客们大吃一惊,七嘴八舌的指责二人。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衣着显贵的妇人质问。 “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在佛前竟敢如此放肆!” “就是!现在的后生啊……” “快些住手,不然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 一个凶煞汉子暴跳如雷,看样子跃跃欲试的真要上前动手。 宋岚面无表情的回头,冷目一扫,那汉子被吓了一跳,知道眼前的人不好惹,径直后退了几步。 嘈杂之间,不知摸到了什么机关,佛身下的莲花底座传来声声异响,后面严实合缝的墙上竟是出现了一道门,众人傻眼,几个和尚手持木棍跑进大殿,为首的吼道:“竟然在佛门净地撒野!” 待瞧清楚眼下这光景,顿时眼睛瞪成铜铃:“那是师父的密室,快点儿住手!!” 李景呈呲牙一笑,和宋岚对视一眼,二人转身跳进密室里去,只见里面尘土飞扬十分呛人,他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扭头看见宋岚已关上了暗门。 “不能进!!” “佛门净地……” 叫嚣终于被隔在外面。 李景呈从怀里摸出火摺子,道:“真是没想到,这幽冥谷的人竟然躲进了寺庙底下。” 火摺子照亮了四周,这是一条极其狭窄的通道,宋岚接过火把走到前面,道:“小心脚下。” 景呈愣了一下,只好跟在后面,他瞧着前面高大健壮的宋岚,眼下一手持火一手谨慎的按在佩剑上,不晓得为什么,瞧起来倒和猎场见过的那只狗熊有几分相像。 第17页 二人沿着这暗道走,前面是一个往下的土梯,顺着走下去后,眼前是一小片空地,过了这片空地便是三个不同方向的通道,李景呈向来对这样的选择束手无策,便挠头纠结道:“走哪个?” 宋岚轻不可闻的笑笑:“这边。” 两人便往前,刚刚踏上那空地,通道两旁的土墙上镶嵌的两盏油灯突然亮起来,灯火摇曳,密室里的一切都暴露在两人眼下。 李景呈仍在打量四周,只觉得浑身一轻,被宋岚搂着肩膀跃过空地,落到中间的那条甬道前,只听见哐当一声,一块巨大的钉板从天而降,砸在两人刚才站的地方。 景呈:“……” 宋岚沉声道:“过来。” 转身钻进甬道,往里走了约有十几米,停下,眼前竟然是个天坑一般的大殿,两人隐在甬道里,瞧见下面都是些来来往往扛着长刀的小厮,李景呈探头往远处瞧,看见数个妇女被关在铁笼子里,笼子旁边有小厮走来走去。 看来真是这胆大包天的幽冥谷掳去的那些人! 李景呈握剑向前,身后宋岚一把抓住他,这甬道狭小的很,李景呈被他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呲牙低声道:“做什么?过去杀了那几个小厮,把人救出来就行!” 宋岚摇摇头,往另一侧一指,景呈转头,瞧见一大批的小厮聚集在这大殿的另一侧,也不晓得是在做什么,如果他刚才莽撞过去,一定会遭到这些贼子的两面夹击。 他一愣,不说话了。 宋岚凑近他,低声道:“贼人太多,只有我们两人恐怕没办法把所有人毫髮无伤的救走,我先去探探情况,你在这里等我。” “你干嘛去?”景呈大惊。 只见宋岚一身白衣径直跃出,身影一晃落在一堆干柴后面,继而避开小厮闪身向铁笼子周围,李景呈探头瞧的胆战心惊,心里不由得更对这宋书林刮目相看,这人果然是从战场回来的,身手和胆识恐怕在这整个大梁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另一边,宋岚悄无声息的扭断了两个小厮的脖子,凑近笼子皱了皱眉头,转身跃起回到这边来。 景呈:“怎么样?” 宋岚手上拿了两件小厮的衣服,道:“把这个换上,那些女子都中了药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李景呈手脚利落的换上衣服,皱眉道。 宋岚:“先前我们追踪贼人踪迹,只见他们在这寺里消失却不见任何人走出来,肯定有其他到外面的通道,我们必须找出来另外的出口,等副将他们过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往前一指:“那边。” 李景呈便抬头看,对面的那个大殿瞧起来阴冷的很,底下众多小厮守在周围。 第15章 第 15 章 两人换好衣服,一前一后从甬道里跳下来,径直走向大殿。 李景呈胸口砰砰跳,手上紧紧按住佩剑,两人走了一段,大殿近在眼前,经过的小厮们三三两两疑惑的往这边瞧,一个小厮往这边指了指:“站住!” 宋岚李景呈脚步一停,景呈笑笑:“大哥,怎么了?” 那小厮打量二人:“你们俩怎么这么脸生?” 宋岚往前一步,淡淡道:“新入门。” 小厮一脸疑惑,正要说话,突听有人叫了一声:“这边是什么东西,谁弄的?!” 小厮回头过去:“什么?” 远处一片嘈杂,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这边宋岚沉声道:“走。” 二人闪身进了大殿。 这大殿里空荡荡的没个人影,两侧各有一条通道,似乎是通往几个房间,趴在墙上能听见说话的声音,李景呈正想摸索着进去,殿外突然闪进一个人,上前拉住景呈,低声道:“那边不能过去!” 景呈:“杨少爷?” 那杨鹏朝二人拱了个手,道:“你们是要找出口么?” 宋岚略一点头:“杨兄可知道在哪?” 杨鹏:“来这边!” 两人跟着往里去,绕过巨大的屏风,只见后面摆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几个牌位,李景呈见了上面的字不禁惊唿一声,宋岚淡淡道:“都是三年前金龙失窃案的主犯。” “没错。”杨鹏点头道:“这些人就是他们曾经的部下,时隔三年,再次聚到一起做案。” 三人挪开那张楠木桌,后面的土墙上雕着满墙的槿花,杨鹏过去摸索一阵,拨动其中的一只花瓣儿,只听哐当一声响,土墙裂开了一条缝,缓缓拉开,三人往外瞧,原来这道门连通着云间寺的后山,怪不得当初宋岚和副将守着云间寺也不见这幽冥谷的贼子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这土门开启的响声已然惊动了外面的小厮,一干人迅速围到殿中,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鬍子的独眼龙,那独眼龙来回打量三人,待看到杨鹏时一顿,冷笑道:“杨家家主,你这是做什么?你妹子还在我们手里呢?怎么,一会儿不提便忘了?” 李景呈一愣,瞧了瞧杨鹏。 杨鹏却没理会那独眼龙,只瞧瞧宋岚,二人默契拔剑,飞身径直向前,和这群幽冥贼子缠斗在一起,李景呈也迎上去,三人成墙,背靠着身后的出口,幽冥贼子血花四溅,然而他们人数众多,不断有人从殿外跟上来,李景呈手起剑落几乎杀红了眼,这边宋岚一剑刺穿一个小厮的胸口,面无表情的回头,拉住李景呈把他逼至墙边。 “做什么?”李景呈吼道。 只见宋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塞到他手里,沉声道:“带人封锁出口,不能放走一个!” 李景呈刚握紧了手中的东西,便被宋岚一掌推了出去,他倒在门外,还未起身,厮杀中的杨鹏在半空中一个转身,槿花雕塑插进墙壁里,土门缓缓合上。 …… 外面是一片荒山,李景呈站起身,他愤愤骂了声混蛋,看到手里拿的是个信号弹,立即取出火摺子点燃,红色的信号弹一声尖啸飞到高空中炸开,李景呈转身飞奔下山。 山路崎岖不平,他一路跌了无数个跟头,脚程却不敢放慢一星半点,待他赶到云间寺门口,恰好碰见飞速赶来接应的队伍。 见他这一副浑身是血气喘吁吁的模样,许言和张长青都快吓死了,下马叫道:“景呈,你这是怎么了?” 李景呈跑的脸色苍白,他站在云间寺门口,朝着俯首的将士们高声道:“你们,守住这寺庙大殿,不能放走一个贼人!剩下的跟我来!” 众人听令,景呈上马,带领一干人等赶往后山。 一路狂奔,许言叫道:“景呈,你没事罢?” “没事!”李景呈吼道:“快,他们可能……” 他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 待再次赶至后山,李景呈跳下马,扑到那荒山土墙上四处摸索,奈何从外面根本找不到任何打开这暗门的机关,他捶了几下墙,怒吼道:“开门——” 第18页 众人面面相觑,许言长青连忙上前帮忙,几人连喊带踹,只听一声巨响,土墙终于缓缓打开。 李景呈一脑门子汗水,沾了泥土之后像个邋里邋遢的小疯子,他率先跳下去,看到地上躺的全是幽冥贼人的尸体,剩余的贼子虎视眈眈的聚在对面,拉开了约十米的距离。 杨鹏站在前面和这些人对峙,而宋岚面无表情的持剑架在那独眼龙的脖子上,好整以暇的瞧了眼他。 李景呈:“……” 将士们进来,捉了剩余的贼人捆在一处,李景呈没好气的接了宋岚递上的帕子擦脸,杨鹏上前,沉声道:“郡王,那日深夜拜访,只因小妹在贼人手里,实在多有得罪。” 李景呈摆摆手:“唔,无妨无妨。” 这边两个士兵正摁住那独眼龙捆绑,独眼龙不可思议的打量李景呈:“郡王……” 李景呈面无表情,众人过去整顿,释放被俘的女子们,把贼子依次压出去,却没提防那独眼龙,他勐的挣脱士兵的压制,脚勾起一旁的长刀握在手里,径直向李景呈扑过去,长刀飞出,李景呈转身,面无表情的抽出佩剑迎上去。 还未等他动手,只听一声脆响,身后飞出把利剑来,和那长刀重重的撞击在一起,刀砰的落在地上,剑则飞出去插在对面的石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剑啸。 众人瞧的眼花缭乱,只见白衣一闪,宋岚明明方才还在铁笼子旁边查看被俘女子的情况,眼下已经飞身过来,一掌击在独眼龙胸前,独眼龙惨叫一声,砸在地上呕血不止。 宋岚落在李景呈身前,他面色阴沉,回头瞧了眼李景呈,继而跃起拔下扶风,重新回到一旁忙碌去了。 众人:“……” 半晌,副将举了举剑:“保护郡王!” 几个士兵连忙上前压下那半死不活的独眼龙,这边李景呈面红耳赤,他看了眼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宋岚,心里气道这个宋书林,老子剑都拔\出来了,区区一个江湖贼子难道还对付不了?做什么……做什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他怏怏的收起剑。 张长青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不怎么的,就是觉得奇怪的很,他戳了戳许言,小声道:“发现了吗?宋岚对景呈关切的很,明明离的最远,偏偏只有他瞧见了这土匪贼子的动静……” 长青话还没说完,许言却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等会儿等会儿。” 旁边杨鹏扶着妹子杨雪儿走过来,许言满面笑容:“雪儿妹妹,身体没事吧?” 杨雪儿:“多谢许公子,无大碍。” 许言娇羞的瞧了瞧杨鹏,道:“那就好那就好!” 长青:“……” 第16章 第 16 章 杨雪儿中的迷药药性还没过,便到一旁休息,许言见杨鹏径直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便看好时机连忙跟了上去,殷勤的四处问话:“怎么样?可受伤?” 待把一圈儿人都问了个遍,这才凑到杨鹏身旁,笑到:“杨兄,有阵子不见了。” 那杨鹏抬眼瞧他,略一点头:“是。” 许言喜笑颜开:“怎么这段时间没来讲武堂看看?” 杨鹏:“过一阵子罢,最近家里有些忙。” “唔,好的好的。” 这杨家家主态度疏远有礼,许言却好像完全没发现,仍然面带三分甜笑七分娇羞的跟在一旁,这边景呈和长青对视一眼,纷纷觉得有些牙疼。 杨鹏彷佛是在刻意躲他,径直到方才的殿里去,旁边两条通道通向那独眼龙头子的房间,杨鹏抽出剑来,皱眉往里走,许言正要跟上,却见眼前银光一闪,他顿时大叫:“小心!” 几柄短箭从四面八方直冲而来,杨鹏挥剑挡下几支,转身间,却见许言纵身过来,短箭穿过前肩,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许言——” 杨鹏眉头紧皱,搂住许言的腰把人移到门前,查看伤势后封穴止血,许言面色苍白失去知觉。 众人沖了上来,李景呈紧紧咬住后槽牙,叫道:“他怎么样?” 杨鹏摇摇头:“没伤到要害,但不知道箭上有没有啐毒……” 他说不下去了,扛起许言大步往外走,众人在后面跟着,杨鹏随手把刀扔在地上,抱住许言翻身上马,杨雪儿一愣,上前捡起兄长的刀。 …… 请的老医师过来,确定那柄短箭上啐的只有些烈性的迷药,许言只是陷入昏睡,用些药养伤即可慢慢恢復,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景呈和长青在房里守了甚久,许言总算是醒了,他满怀希望的四处打量,却见房间里只有李景呈和张长青二人,顿时愁眉苦脸大叫:“疼死了真真是疼死了——” 李景呈冷哼:“那你还为杨鹏挡箭!人家堂堂杨家家主,本事不知道要比你高出多少!” 许言几乎要哭了:“当时哪里能想那些,箭都要眼前了!” 景呈和张长青二人对视一眼,均是无奈的摇摇头,房门外,杨鹏端着碗草药直挺挺站着,英俊的脸上带着些沉思。 “早知道是这般疼痛,我说什么也不会去挡箭的!”许言哭叫连天:“疼死我了——” 景呈张长青:“……” “好了好了!”李景呈道:“好在那杨鹏是知晓的,你受伤昏迷,他一路把你抱回来,亲自照料,你也知足了罢!” “什么?!”许言欣喜的要坐起来,牵动伤口又是大叫一声,门外杨鹏心里一紧,马上又听见里面哈哈大笑:“真的么?抱我了么?” 张长青:“抱起了……应该是扛你了!” “嗨都行!”许言美滋滋儿:“我就知道,这杨鹏虽面上对我不理不睬,实则心里是甚在乎的!” “……”杨鹏站了半晌,端着草药转身离开,走到妹妹的房门口敲门:“把草药送去。” 杨雪儿应下。 伺候许言重新睡下,几人各自回了房,李景呈奔波一天累成狗,躺在床上几乎要睡着之际,只听门口有人叩门,他闭着眼睛喊了声“进来”,门开了,宋岚端着个药碗径直走过来。 李景呈也不起来,只抬眼看他,皱眉道:“这什么?” “草药。”宋岚淡淡道:“止血化瘀的。” 李景呈:“我没受伤。” 宋岚笑笑,握着他的一只胳膊便要把他拽起来,李景呈躲开他,也不起身,道:“我没受伤,你走罢。” “没受伤?”宋岚坐到他旁边,捉住他的手往上撸袖子,只见原来白生生的胳膊上青紫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碰的,景呈本来没觉得疼痛,眼下察觉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热辣辣的疼,便坐起来,讪讪道:“抹点儿就抹点儿!” 第19页 宋岚端着那草药,便用个小勺往他手腕子上涂,那草药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制成,呛人气味儿格外浓郁,熏的李景呈皱眉捂鼻子,不耐烦道:“这也太难闻了!不涂了不涂了,明天回家去找张医师瞧!” 宋岚眼皮一抬:“别动,现在不用药,明天一定会肿的抬不起胳膊!” 他说这话时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贯的让人不得不臣服的意味,但这在李景呈这里根本就不算一回事,景呈正要使脸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打滚儿坐起来,兴高采烈道:“我有好药!” 他伸手到怀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个白色的小药罐,打开瓶盖低头闻了一下,道:“这药上次没用完!” 宋岚:“……” 李景呈手上拿着的,正是两人在春生楼里做了那档子事后,宋岚见他后面疼的不能走路,于是向医师要来的药膏,宋岚似笑非笑,见景呈认真的很,取了那罐里的一点儿药膏,小心翼翼涂抹在了手腕处,抬头却瞧见这宋岚的表情,顿时想到了药膏原本的用处,一张脸顿时通红,恶狠狠道:“怎的?” 宋岚摇摇头,面色恢復如常,道:“还有腿上。” 说完把那药碗随手放在桌上,转身往外走。 李景呈掀开裤腿,看见小腿上也是青一片紫一片,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涂药,心道这是什么时候摔的,怎的自己都不记得了,他以为宋岚出去了,便漫不经心的抬头:“走了么?给我带上门。” 房门合上,并且传来上门闩的声音,李景呈缓缓抬头,看见宋岚关上门后径直走来。 宋岚:“没走。” 李景呈:“……” 隔壁房间,依然晕晕乎乎的许言睡的昏天暗地,突然被隔壁房间的声音碗摔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他翻了个身,撅着嘴抱怨:“大半夜的做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店的隔音差到令人髮指,李景呈被宋岚压在床上,听着隔壁许言小声的抱怨,连大气都不敢喘。 宋岚笑笑,伸手夺了那个白色小药罐,打开凑到鼻前闻了闻,道:“你知道这个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李景呈使力挣扎,他双手被捏在宋岚的大手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傢伙想做什么,他快气死了,怒目圆睁,低吼道:“我不知道!你这个狗蛋儿,快点儿放了小爷,不然我就大喊大叫了!让大家都来瞧瞧你这副色令智昏的德行!” 宋岚一听,伸手剥了他的外衫,笑道:“你叫罢。” 李景呈:“……” 别说喊叫,李景呈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他嘴撅的能挂油壶,实在想不通眼前这是什么一番情形,上次在春生楼里,是他自己不知死活给这宋书林下了药,所以后面被人当成个小倌一般压在床上姑且都是他那醉生梦死药的错!可是、可是…… 李景呈活像只被人掀了个底朝天的王八,翻来覆去爬不起来,他欲哭无泪:“这次我可没给你下药啊!” 宋岚却自顾低头,两人凑的极近,他瞧着身下自己肖想已久的人,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他勉强压抑住心里所想,只凑近景呈,道:“你别动,我想亲亲你。” 李景呈仰面朝天,心里怕的就是宋岚要跟他行那档子疼死人的事,眼下一听这话,顿时心道你亲你亲,你啃小爷两口小爷都让!只要别脱裤子,一切都好说! 心里这般想着,他微微抬头示意,一双眼睛滴熘熘的转,就希望能逮住机会挣脱束缚。 宋岚瞧着他这副任人採撷的模样,一时间眸色更加深沉,他喉结上下翻滚,低头噙住小郡王的嘴,李景呈活了十几年,只有上次在春生楼里痛不欲生时被这宋岚亲过,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这些羞死人的经歷,他皱着眉头大睁着眼睛,任宋岚吃着他的嘴唇吮来吮去,心里尴尬道男人的嘴巴又不软,有什么好吃…… 正这般想着,身上宋岚却放开他的嘴唇,往更深处进攻,李景呈勐的瞳孔放大,被束缚在身旁的手啪啪拍打床榻。 ——两人舌头缠在一处,直亲的啧啧有声。 宋岚几乎是抵死亲他,一双大手牢牢抱住,任他挣扎不得,压抑的粗喘和火热,几乎要把人溺死在里面。 李景呈这般被勾着舌头吮吻,一时间像是魂魄都被吸了出来,胸口砰砰砰燃起一片火,烧的他手足无措满脸通红,也不知怎么的,就无师自通的闭上了双目。 …… 他满脑子里就只剩下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口舌,也不晓得亲了是有多久,待宋岚放开时,李景呈张开迷茫的双眼,甚至下意识的抬起头,跟着离开的动作迎了上去,唇齿分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见他这副情动的模样,宋岚好以整暇的露出个笑来,李景呈面红耳赤,讪讪的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 第17章 第 17 章 次日一大早。 杨鹏从房里出来,走廊空无一人,他在门外逡巡许久,转身到许言房前叩门,房里没有回应,他皱眉等了一会儿,正要推门进去,这边张长青过来,唤道:“杨兄,起来了!饭菜已准备好,快些去用饭罢!” 杨鹏笑笑,漫不经心的点头离开。 挨着的两间房,张长青咚咚敲完这间敲那间:“许言景呈,快些起来用饭——” “晓得了。”屋里李景呈揉了揉眼,他迷惘的坐起来,抿了抿依然肿胀的嘴唇,一张脸顿时通红。 几人陆续下楼,唯独不见许言,那杨鹏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许言呢?不知道身上伤口是否好了一些?” 张长青坐下,忙答道:“已经去喊了,他说还是想睡觉,一会儿等他睡醒再给他些吃的罢。” 杨鹏只好点点头。 这小店准备的早饭还挺丰盛,几叠小菜一些包子还有一份粥,李景呈恰好坐在宋岚对面,他心不在焉的啃包子,一边抬眼用余光打量,对面宋岚神情淡漠,一点儿也瞧不出昨日晚上闯进他房里非要亲嘴儿的模样,景呈心里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哼了一声。 众人:“……” 他独自出神不说话,如今又翻白眼又脸红又哼哼唧唧,长青皱眉,关切道:“景呈,你怎么了?包子不好吃么,我觉得还行啊?” 桌上几双眼睛都在瞧他,李景呈看看宋岚,镇定自若道:“对,包子不好吃。” “唔?”长青又咬了一大口。 对面宋岚却只笑笑,盛了碗粥递过来,李景呈耸耸肩,接过来不吭声了。 …… 用完饭,那杨雪儿看了看自家哥哥,转身轻笑道:“这次幽冥谷一事实在是兇险,雪儿多谢各位兄长伸手相助!” 他们几个长辈都是故交,孩童时也都见过,张长青立马摆摆手:“雪儿妹妹客气了!” 杨雪儿点头行礼,瞧了瞧宋岚,道:“此番到云间寺来,家中长辈都不知道,恐怕如今担心的很,我和哥哥就先回家去……” 第20页 也不知道怎么的,李景呈心里一咯噔,总觉得杨雪儿说话间若有似无的总是瞧向宋岚,他皱眉打量,雪儿已经出落成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或许是杨家格外重礼数的原因,她说话做事十分端庄大方,丝毫不见寻常女子的扭捏,只是眼下…… 李景呈又看向宋岚,那傢伙面色如常,甚至在杨雪儿说话之际还抬头往这边瞧了一下,好像丁点儿都没有察觉。 …… 收拾妥当之后,杨家兄妹准备先行离开,杨鹏翻身上马,和众人告别之后却是眉头紧皱瞧向店里,李景呈心里一动:“杨兄,是否要带话?” 杨鹏一愣,点点头:“多谢,请告知许言,我先赶回家中,改日……” 他沉声道:“莲池见。” 马车远去,李景呈站在店门口,看见路上微微扬起的泥沙里,杨雪儿掀开马车帘子,面带羞色的往这边看。 景呈转身,却见宋岚正站在身侧,这足足比他高了半头的人眼底带些笑意,开口道:“手臂还疼么?” 李景呈毫不在乎的挥了挥胳膊:“唔,不疼了。” 许言总算醒了,景呈和长青伺候他换了药,拿了吃食过来,许言却直摆手,往门外打量道:“杨鹏呢?” “这……”李景呈和张长青面面相觑。 “怎的?”许言追问。 景呈小声道:“已经、已经回家去了?” 许言愣:“什么时候?” 张长青:“今日一大早……” 许言怒吼:“为什么不打个招唿啊?” 李景呈讪笑:“打招唿了。” “啊?” “打招唿了,大家都晓得。” 就你不晓得。 许言愣了一会儿,泪珠子差点掉下来。 “别别别!”景呈忙道:“给你带了话,说先行回家,改日莲池再相见。” “……”许言听了却更加如同丢了魂儿,他喃喃自语:“为什么我要睡到这个时候?” 景呈长青:“……”   众人收拾妥当,出发回莲池,从马车上向远处望,金壁辉煌的云间寺伫立在群山之上,鼎盛的香火与缭绕的云雾相衬,本应该是万里挑一的佛门净地,却因为凡世的种种丑恶欲望,徒增冤孽。 幽冥谷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但李景呈这边似乎又有什么十分不妙,马车沿着官道前行,许言在一旁愁眉苦脸抹眼泪,张长青一边偷笑一边安慰他,而向来最是吵闹的小郡王老老实实的坐在床边,面红耳赤的掀开帘子往外瞧,活像个心事重重的闺女家,从今日一大早……不,应该说是从昨日晚上,他便懵到现在,是真的懵。 之前在春生楼里,他吓得破了胆,整个过程只哭天抢地的盼望着早些结束,没能尝到些什么好滋味儿,也没觉得男子和男子做耍有什么好的,可是昨天晚上…… 他想起宋岚摁住他双臂的力道,亲他时的热度,不由得一阵晃神,万万没有料到,亲个嘴儿竟然能那么的让人慾罢不能! 李景呈唿出一口热气,佯装无意的往马车外面看,宋岚一身白衣高头骏马行在最前,他肩背宽阔有力,瞧起来不像一个武将倒像是名俊朗斯文的文人。 就这副斯文的模样……景呈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巴,心道没想到竟然这么会亲! 这边许言生了一肚子气,又饿的前胸贴后背肚子里直咕咕叫,长青从包袱里掏出点心:“唔,吃些罢。” 许言有气无力的接过来,啃了几口又丧眉搭眼的问话:“唔,我还不知道呢,杨鹏本事那么大,怎么会被那些贼人制住?” 长青一拍大腿:“听我给你说……” 原来那幽冥谷这次到处掳人的事由,竟然是这伙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消息,说用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纯阴之体入药,磨碎了加入饮食,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就可以修得不老不死之身,于是他们选择了来往人口最多的寺庙,利用那个诡异的生辰箱收集香客们的生辰八字,从中挑选适合的人,而杨家兄妹适逢前来上香发现此事,却被贼人掳了杨小姐做人质。 听了之后许言捏着咬了一半的红豆糕皱眉:“到底是蠢到什么模样才会认为啖人肉可以获得长生不老?” 长青点头:“是啊,再说人肉……怎么吃?还磨碎了加入饮食,做成肉酱?” 许言面无表情的望向手中的糕点。 李景呈合上帘子,恰好听见俩人谈话,便凑过来笑笑:“肉酱也行,或者像那家羊汤小馆一般,做成汤……” “呕——” 许言趴向窗子,外面凉风阵阵,直吹的他眼歪嘴斜,腹中的飢饿感一时间也少了许多。 第18章 第 18 章 马车刚进城,几人还没下来,就见一个青衣少年站在城门内的一个小店旁,正翘首以盼的往这边看。 长青一愣:“张胜!不好不好……” 他喊了马车停下,径直跑过去,那张胜瞧见他好像眼前一亮,接着便面无表情的说着什么,李景呈示意许言,两人也下车过去,远远听见张长青小声说话:“贼人作恶,耽误了一天……” 张胜见景呈他们过来,便行礼道:“郡王,许公子。” 李景呈摆摆手:“昨日贼人猖狂,长青便在那边逗留了一日,唔,今日还去讲武堂么?” “下午过去一趟,怕是老师要骂人了。”长青皱眉道。 许言扶着自己受伤的臂膀,也满面愁云:“怕是不仅是老师,回家后我爹娘也要把我好一番骂……” 三个少年你瞧我我瞧你,一旁张胜置若罔闻,只恭敬道:“少爷,先回家去罢,老爷今日也不在家。” 张长青眼里顿时一暗,朝剩余两人摆手:“我回家去了。” 幽冥谷一干贼子已经被送至大理寺,宋岚将两人送回家里,又风尘僕僕的赶去校场。 李景呈这趟出门也是没和家里打招唿,正准备鬼鬼祟祟的熘进家里,谁料到一推门,侍卫中气十足大吼一声:“郡王回来了——” “……”李景呈跳起来照头上一人给了一巴掌,低吼道:“闭嘴闭嘴!” 庆王府大门应声而开,家里管家带着一众僕人涌上来,叽叽喳喳的排列整齐,齐声道:“郡王回来了!郡王捉贼辛苦了!” “……” 原来几人落后于压贼人的将士们一步,捣毁幽冥谷老巢救出被掳百姓的消息就已然传遍了莲池,李景呈顿时意气风发,挺胸抬头的进了家门,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我爹爹和娘亲呢?” 话音刚落。 “儿——”王妃甚是高兴,把这宝贝儿子万分关切的嘘寒问暖了一遍,李景呈恍惚之间错觉自己摇身一变成为了除魔卫道的大英雄,这边王爷却只冷哼道:“瞧那满脸尘沙的模样,还不赶紧去洗漱换衣!” 第21页 李景呈呲牙一笑:“得令。” 刚刚入夜,隔壁将军府小厮来传话:“我家将军在校场处理军务,特命小人前来告知,请郡王今日休憩,明日自当在府中等候!” 唔,好罢。 李景呈打发了小厮径直回房,他在榻上躺了一会儿,翻身摸出那本龙阳小册,漫不经心的翻开,只看了两页,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塞回枕下,这本薄薄的小册子他翻了数次,却是头一次像这般感觉有些奇怪,他这种年轻气盛的,平时就热衷研究这画册上人的姿势,可是今天……瞧着画上两个小人脑袋贴着脑袋亲嘴儿的模样,李景呈脸上一热,突然觉得无比的感同身受。 他两脚一蹬,把被子掀到了床头一侧,只着单衣躺在榻上思前想后。 原来男子和男子之间亲个嘴儿就…… 宋书林这傢伙真是会…… 夜半秋风凉透,窗前枯竹疏影左右,昏昏欲睡的李景呈打了个喷嚏,闭着双目坐起,揪了被子往身上盖,好冷好冷! 幽冥谷一案牵涉甚广,文德帝决定亲自监审,幽冥谷数百名弟子被捕,均送往大理寺收监,消息一出,一时间传遍大樑上下,次日一整天,景呈在讲武堂有些心不在焉,而许言好似完全忘记了昨日的忧伤,他左臂用白布裹的严严实实,却笑的只见牙齿不见眼睛,欣喜道:“昨日回到家,爹娘专门给我炖了鸡汤,夸我给祖上长了脸面哩!对了对了,听说了幽冥谷的事情,我远房姑姑家女儿还一直在打听,想问问宋岚是否娶了亲?” “……”李景呈神色古怪道:“问这个做什么?” “嗨!怎的这时候又傻了!”许言低声道:“自然是想为两人牵线搭桥建个姻缘喽!” 景呈:“唔。” 这边张长青也直点头:“我爹回来虽然没说什么,不过管家和厨娘都好好夸赞了我一番,让我好好继续保持,多跟着宋兄准是没错!哎景呈,你昨日回到家,王爷是不是也对你另眼相看照顾有加?哎景呈——” 李景呈回神儿:“唔,我爹还是那副模样,不过我猜他心中定是要仰天长笑了,还有娘亲,把我好生一顿夸赞哈哈哈——” 三人得意洋洋走路生风,如果不是这个节气实在太冷,恐怕就要各自拿把玉扇装模作样了,讲武堂弟子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话。 “景呈长青,听说那幽冥谷贼子个个凶神恶煞如同豺狼?” “许言许言,听说你那伤是为了救助被俘的百姓?” “快讲讲争斗的时候有多兇险?” …… 被弟子们团团围住,景呈长青及许言均是笑容满面合不拢嘴。 “咳!” 章将军从正厅走过来,弟子们迅速散开,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排列整齐:“见过老师——” “嗯。”章将军面色如常的点点头,浑浊的目光掠过三人,淡淡道:“好生站好,检查昨日课程。” 新一日练功开始,一直到结束,章将军面上都无异色,直到众弟子三三两两散去,这才招了招手:“景呈许言长青,你几个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路上~ 第19章 第 19 章 三人跟着老师到正厅,章将军摆摆手示意几人坐下,抚须问道:“幽冥谷的事情,可已经弄清楚缘由?” 李景呈点头:“据贼人说,是掳人做药引,求得长生不死。” “药引?”章将军皱眉,随即摇头道:“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许言:“可不是,现在既然已经被压到大理寺,一定会顺利定案的!” “嗯。”章将军抬头,瞧着眼前三个弟子,思索良久,才道:“你几人做的不错,这阵子极为有长进,往后再遇到这种情形,需更加慎重行事,在弄清局势之前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可知道?” “弟子知晓。” 章将军便满意的抚了抚鬍鬚,待得要送走几人,又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却只点点头,道:“后天若有时间,你们师娘做了桂花酿,可以过来品尝。” 说完他神色自若的看看几人,背手出门。 望着老师的背影,张长青思忖道:“总觉得老师还有话要说。” “嗯。”景呈也点点头。 许言:“想夸赞我们一番,却难为情开口?” “……” 在讲武堂练了一整天的功,还没下课,李景呈就频频探头探脑。 长青皱眉:“景呈,你怎么了,老感觉你今日一直三心二意,有事情?” “唔。”李景呈挠头:“什么时辰了?” 许言摇头:“快到饭点儿了,怎的?” “饿了,想回家用饭。”李景呈呲牙一笑,张长青莫名其妙:“怎的今日就饿了?平时巴不得最后一个回家,在外面玩耍一天的好。” 许言也狐疑道:“奇奇怪怪!” 功课结束,李景呈径直回了家,今日王府晚膳里有他最爱的烧鸭,厨娘手艺又精进了几分,油嫩的外皮软糯多汁,一口下去满口生香,再配上脆生生绿油油的小油菜,咯吱一口,真真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享受。 然而他却只是匆匆用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起身。 王爷瞪眼:“你不是最爱鸭子?怎的就用这么点儿?又在外面吃了小食?” “没有。”景呈摆摆手,道:“今日想早些练功!” 王爷一愣:“去将军府?” “唔。” 王妃王爷不可思议的对视一眼,王妃笑道:“阿水,再迟些过去罢,现在还早,不要耽误了宋岚用饭!” 王爷似笑非笑:“今日这是怎的了?” “……”李景呈好不尴尬,讪讪的坐下。 …… 好不容易熬到了将军府,今日早了一些,老太君尚未休憩,李景呈便笑盈盈的迎上去:“奶奶——” 他边叫边跪下磕头,老太君年事已过七十,精神却十分的好,连连摆手道:“阿水快些起来,过来让奶奶瞧瞧!” 李景呈磕了两个头,起身过去。 老人家握着他的手说话:“怎的几日不见,眼瞧着阿水又长高了一些!和书林你俩,现在谁高一些?” “一样。”景呈虚伪道:“我们俩一样高。” 宋岚走进厅里,正瞧见着一老一小凑在一处说话,瞧起来彷佛是亲祖孙俩一般,他忍不住露出个笑,顺着景呈的话道:“是么?” 两人站到一起高下立现,李景呈立即一脸憋屈,惹得老太君哈哈大笑。 宋岚笑道:“奶奶早些休憩,我们去练剑了。”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练剑的小院儿,李景呈跟在身后,屏着唿吸上下打量宋岚,这宋岚一身白衣,瞧起来玉树临风而又斯文雅致。 第22页 但是李景呈心里门儿清,这人扒了一身白衣,里面是怎样一副肌肉纠结力大无穷的德行,抱起人来如同兇狠的狗熊,强势又令人无法抗拒,他这边低头思前想后,宋岚转身站定,李景呈浑然不知,一头栽进人家怀里。 “……” 夜色里瞧不真切,但想来宋岚表情也定是充满诧异,李景呈后退几步,沉声道:“警告你不要试图动手动脚,今日里小爷可是新换了一把宝剑!” 宋岚愣了一下,声音里都带了笑:“动手动脚?” “……”景呈暗啐,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比……比青楼里的小倌还要不如! 宋岚笑笑,话音一转,示意道:“给我瞧瞧。” 李景呈板着脸伸手一递。 剑出鞘,青白寒光在月下格外亮眼,宋岚点头:“不错。” “嗯,那是。” 也不知怎么的,李景呈有些心不在焉,他瞧着宋岚,心里却顾自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由两人抱在榻上亲嘴儿想到春生楼那煳里煳涂的风月事,一时间喉结滚动屁股像着了火。 宋岚:“怎么?” 李景呈像突然被惊醒一般,有些恼羞成怒:“什么怎么,没怎么!” 夜色渐深,宋岚把剑扔回去,道:“先过一遍剑招。” 景呈便很不痛快的接了剑,很不痛快的和宋岚过招,很不痛快的继续暗自打量对面这个衣冠楚楚的登徒子。 宋岚剑招攻来,李景呈漫不经心的躲过,心道哼,这宋书林挺爱穿白衣,不过确实把他衬的极其俊朗,要不,我也去弄身白衣穿穿…… 月色清明,景呈面无表情的提剑,这人瞧起来身材精瘦,没想到脱了衣服竟然那般肌肉纠结健壮…… 腰上劲道也着实唬人…… 他一边百无聊赖的接招一边暗自嘀咕,几招下来满脸通红。 宋岚:“……” 李景呈心不在焉的避开攻势,转身之际,宋岚面无表情的反手持剑,突然用剑柄大力敲了下他的屁股。 李景呈:“……” “你做什么?”他怒吼道。 “你在想什么?”宋岚眼皮一抬,淡淡道。 李景呈捂了捂屁股,正色道:“想我爹,最近他公务缠身,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庆王府,睡梦中的王爷突然打了个重重的喷嚏,继而转身继续熟睡。 …… 一个时辰已到,宋岚果然没有动手动脚,他把剑收回剑鞘,稍稍点头,这是每次练剑完毕李景呈回家去之前的习惯,可今日也不知怎的,李景呈却瞧着格外不舒服,只好怏怏的准备回家,他走到院子门口,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响动,回头,瞧见宋岚从院中井里打了桶水上来,然后沉默的脱了自己的外衫。 李景呈:?? 深秋的天这般寒凉,宋岚却脱的裸\露了上身,看似瘦削的身体极其健壮,条状的肌肉被渡上了一层月色,他随意的把那白色外衫放到一边,提起水桶便往身上浇。 景呈呆愣愣的瞧着,脸色十分好看,半晌,他喃喃道:“水不凉么?” 宋岚眼皮一抬瞧他,漫不经心道:“不凉。” 夜色里面看不清宋岚的脸,他的健壮身体在月光下反着水光,真是,男人中的男人,李景呈喉结一动,转身飞一般的出了将军府。 待回到自己家中,他仍然有点儿气血难平,下人给打来了水,李景呈坐在木桶里洗澡时,想起宋岚往头上浇水的模样,又瞧了瞧自己这木桶水面上飘着的几朵花瓣儿,忍不住嘴角抽搐。 内心复杂的穿衣上榻,他仰面朝天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感觉自己起了些反应,李景呈辗转反侧,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只一会儿时间就憋的面红耳赤,暗啐一声,确实已经很久没发泄了。 怪不得总觉得最近不太对劲。 他摸到下面,感觉自己已经起来了,在亵裤里顶了一个包,于是舒缓四肢,长时间没有做这个,他只是摸了几下就几乎要爆出来,景呈闭着双目,酥麻又有些着迷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何,逐渐与那日亲嘴儿的情景合二为一。 “啊——” 他僵着脖子一阵抽搐,随即粗喘着平静下来。 窗外有些许风声,卖力摇晃着已经枯败的点点细竹。 李景呈瞧着屋顶,心中古怪如猫挠。 第20章 第 20 章 幽冥谷一案告破,庆王府的小郡王和大梁第一武将宋将军都是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才俊翘楚,整个莲池都在争相传说几人的英勇事迹,李景呈刚开始的时候还得意洋洋揣测老王爷的表情,谁知道王爷根本没把这事儿当回事,一副自家儿子什么模样自己还不知晓的表情,不足一提不足一提。 嗯,好罢。 景呈不再奢望他爹能的赞赏,倒是最近忙于一点儿新的小心思。 他每日去讲武堂练功,再一如既往的回家用饭后便去将军府找宋岚,只是,练剑时他却忍不住一直打量宋岚的一字薄唇,连出招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宋岚又怎么会察觉不到,两人才交手了一个来回,宋将军便住了手,似笑非笑:“怎么了?” 景呈摇摇头,心想难道要跟你说想跟你再亲嘴儿试试么? 他不说,这边宋岚笑笑,竟然也不再问了。 好罢,李景呈心底讪讪,却实在不好意思跟小伙伴们讲自己的困惑,便暗自做了个计划,这日他提前从讲武堂出来,一路径直奔向春生楼,楼里热闹的很,李景呈熘进去直奔二楼,迎面碰上了上次的那个管事,他尴尬的扭头,谁料那管事直接追上去,惊喜道:“郡王!” 李景呈:“小声点儿小声点儿!唔,你过来!” 那管事兴高采烈:“您和宋将军剿灭幽冥谷的事情都在莲池传遍了!实在是英勇实在是英勇!” 李景呈:“……” “您有什么吩咐!”管事谄媚道:“这次要在哪间房里钻洞?醉生梦死还要么?” 楼里人来人往,李景呈摆摆手左右四顾,一只手挡在嘴边,小声道:“给我找楼里最好看的小倌过来。” 管事两眼一瞪,似乎没想到小郡王竟然是男色中人,便喜道:“好好好!郡王且等着!” 景呈被带进雅间,见管事要出去又连忙拉住他,挠挠头道:“要、要高一点儿,让他穿身白衣!” “好说好说。” 管事出去叫人,李景呈紧张兮兮的在房里踱来踱去,只一会儿,便见个白衣小倌推门进来,这小倌个头儿个头比他高上一些,长得十分俊俏,进门瞧见他便眼前一亮,娇声道:“郡王,奴家来伺候你。” 李景呈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小倌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眼前这人越来越近,脸上的粉足足有半指厚,血红的嘴巴露出个笑,浑身像没了骨头一般扭来扭去,他瞠目结舌的蹦起来,一个雀跃跳出去好几米远,伸出食指指指点点了好一会儿,心想本小爷要是亲你一口,怕是会吃到满嘴的胭脂水粉罢,便无奈道:“你去洗洗脸!” 第23页 那小倌一愣,委屈半天,躬身答了声好,这才依依不捨的洗掉了一脸颜料。 他看起来年龄还小,洗去胭脂水粉后才瞧得出来是个俊俏的男孩儿,李景呈心里好受了一些,心道大概是可以亲的下去的,他招手示意人过来,一把拍掉伸往自己胸口的手,道:“你闭眼,让我亲一口。” “行!” 小倌好说话的闭上眼睛,微微撅着嘴等。 李景呈凑上去,大睁着双眼打量着小倌,他犹豫甚久,直到累的脖子发酸腿发麻,却依然下不去嘴,这边小倌等了半天讪讪的想睁眼,李景呈恼羞成怒:“别睁眼!等着!马上就亲!” 小倌:“好罢。” 李景呈也闭上眼,宋岚是怎么亲的?先是含着上下双唇玩弄,再敲敲牙关伸舌头进去吸吮……景呈喉结翻滚,心里冒起了一些火,好了,准备亲了!他志得意满的睁眼撅嘴,看见面前小倌满脸期待的模样,一下子把他的火全部浇熄了。 景呈:“……” 小爷这是在干什么?!他心中愤愤的想,怎么,那个宋书林在这春生楼里弄了他一次,又在城外小店亲他嘴一次,随心所欲行事放荡,怎么小爷只是想再找那傢伙亲个嘴儿也不敢? 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景呈心思迴转,突然间就想通了,他勾唇狂狷一笑,也不管这小倌,背着手推门出去,大步离开春生楼。 雅间里,小倌撅着嘴等的心焦,偷偷睁开双眼,却见眼前没了人,顿时慌张:“郡王——郡王——” …… 李景呈出了春生楼,此时天已经开始泛黑,路上赶回家的行人不少,他大步走在路上,瞧见周围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景呈还没有意识到经过幽冥谷一案后莲池不少百姓现在都知道他是哪个,也没在意,径直回了家。 用完晚饭后他跑去找了许言和张长青,许言抱着受伤的胳膊,兴高采烈道:“你要去买酒?” 景呈挠头:“想去飞环楼买些上好的桂花酿,但是差些银子。” 长青从胸口摸出钱袋,道:“喏,我这儿还有一些……” 许言:“想喝酒了么?我也想了,走,今日喝个痛快!” 李景呈摇摇头:“买回去给我爹喝。” …… 景呈拎上两壶酒去了将军府,站在小院儿门口往里瞧,宋岚的屋门开着,烛火把他的影子投在窗户上,黑暗里李景呈咬唇笑,哼,待一会儿灌醉了你,再压住你亲个嘴儿,就能知道我这几日翻来覆去的到底是为何! 他大步走进去,与平常一样,宋岚也从房里执剑出来,语气淡淡道:“今日迟了一些。” “嗯。”李景呈装作听不见,提了提手里的酒示意。 宋岚心神一动,问道:“想喝酒了?” “想了。”李景呈含煳其辞,两人没有练剑,纵身跳到屋顶,虽是夜晚,但明月皎洁别有一番滋味,两人坐下,李景呈心思活络的打开酒壶,二话不说和宋岚碰了一个,咕嘟咕嘟喝了小半壶下肚。 “……” 宋岚笑笑:“你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 李景呈心道,你快些喝罢,喝醉了啥事都好说,也不用老子像眼前这般,明说暗示都十分尴尬。 宋岚嘴角带笑,双目眸色深沉,却不再说什么仰脖饮酒,月下李景呈呲牙瞧着,心里火烧火燎,觉得这人真真是又爷们儿又英俊,也怪不得这莲城里的少女都想嫁给他,这狗蛋书林是大梁第一将军,又不似寻常武将那般才疏短浅,虽在床上霸道蛮横了一些,但好在平时也算斯文雅致。 他嫉妒的打量宋岚健壮的胸膛和喉结,心道虽然男人和男人在床上没什么快感,但看这人房事上那个野狗一般的模样,若是以后哪个姑娘能得了他,可真真是要享福了…… 月色下两人对视,宋岚漫不经心的笑笑:“怎的?” 景呈移开目光,瞧见他脖子上的疤痕,便皱眉道:“你脖子上的疤,是在战场上被敌军砍的?” 宋岚随意的放下酒壶,闻言摇头:“是被自己人。” “自己人?谁?”李景呈惊道。 “副将。” “副将?到底怎的回事儿?”景呈低唿:“孙昌?” “嗯。”宋岚毫不在乎的略一点头:“敌军中途来了支援,大梁五万军士对蛮邦十万大军,孙副将带亲卫深夜出逃,军心大乱,我便掳他回来,军法处置。” 李景呈愣道:“也留下这道疤?” “嗯。” 李景呈一愣:“可是为什么不说?满朝文武都以为孙副将是战死疆场为国捐躯,皇伯父还给他建了灵堂?” 宋岚笑笑:“自然不能把副将临阵叛逃的事情轩然告知天下,孙家一门忠烈,孙昌的父亲孙老将军为大梁征战了一辈子,从未有丝毫退缩和懈怠,如今年事已高重病缠身,若这时候得知孙昌的事情,岂不是雪上加霜?” 半晌,李景呈点点头。 “可是……”他道:“这些话你为什么要告知我?” 宋岚毫不在乎:“你不是想知道么?” “我想知道你就要说么?”李景呈气道:“你难道不晓得要是传出去便是欺君?” 宋岚:“你不会。” “你怎的晓的我不会?皇上可是我亲伯父!”李景呈怒道。 宋岚只笑笑,那表情漫不经心又似乎胜卷在握,瞧的景呈心里直窝火,他十分想整治宋岚,然而眼皮一垂瞧到手里的酒壶,顿时身上一热想起今晚的意图来,心中不由想要怒吼:要想小爷给你保密,便先把把我侍候个爽,才能做到守口如瓶! 他眼珠子一转,冷哼道:“把酒喝了!” 宋岚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两人碰了一下,一口气把剩下的全灌进肚子里,甘洌的桂花酿入喉,在凉风中给二人俱是添了十乘十的热度,可是这一壶酒下肚,两人却都仍是大眼瞪小眼的无比清醒,李景呈面无表情,心里连声咒骂,万万没料到飞环楼也做起了坑蒙拐骗的招数,酒里怕是兑了水,下次过去,定要给那掌柜的一顿好果子吃! 他撅着嘴,心里甚不爽利,宋岚沉声唤道:“阿水。” 李景呈没什么好气:“怎的?” 饶是月色皎洁也有些瞧不清楚二人面庞,只听宋岚淡淡说:“先前两次是我没控制住,你实在不情愿,我便不弄你,放心罢。” “……” 李景呈面无表情,心道我去你的罢!以前老子不让你弄,你动的比谁都快,眼下琢磨着亲起嘴儿来也挺爽快,你又晓得要收了你那龌龊手段?我我我…… 宋岚察觉他的异样,“嗯?”了一声。 李景呈呲牙咧嘴,小声道:“随你的便!” 第24页 第21章 第 21 章 寂静的将军府只剩下看守的侍卫还立在门前,皓月之下,二人并肩坐在屋顶,宋岚垂眼,眸色深沉:“随便?” 李景呈充耳不闻,手里酒壶握了又握,砰地一声放下,起身落到院里,兴致不高道:“走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宋岚一身白衣紧随其后,落地恰好挡住他的去路,景呈撞到他的身上,顿时揉鼻子:“做什么?我要回家了!” 宋岚却笑笑:“你说随便?阿水……” 他向前走了两步,李景呈被逼的连连后退,面红耳赤的挺了挺胸膛,道:“是,小爷说了随便,你又怎么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这宋书林笑了笑,那笑声低沉又似有若无,景呈胸口砰砰跳,想起来之前被这人堵在房里也是这般笑着……他心里一囧,含煳道:“我、我走了……” 话音刚落,宋岚却径直向前,握住他的腰便往怀里带。 李景呈:“……” 在宋岚手中他彷佛是一只弱鸡子,连反抗的功夫都没有便被人拉到房间里,房里烛火昏黄,李景呈转身愣愣的看着宋岚关门,继而面无表情的转身、靠近。 “你做什么?”李景呈头皮发麻。 烛光之下宋岚笑了笑:“你猜?” “我……”景呈小声道:“我不猜。” 他已经退到书桌前面,紧张兮兮的环顾四周,就是不敢看身前离得越来越近的人。 宋岚也不着急,一直逼近到他的身前,胳膊前伸,一只大手随意的放在桌面上,把李景呈整个人环在书桌和自己的身体之间,这才缓缓低头凑近,坚毅俊朗的脸上只带些不易察觉的笑意,漫不经心道:“你说了随便,却猜不到我会做什么?” 两人靠的极近,宋岚嗓音低沉又带着雄性摄人心魄的沙哑,说话间火热的气息缠绕在耳侧,烧的李景呈小腹一热,他有些难受的抬眼,对上宋岚的眼眸,顿时虎躯一震,也不知道怎么的,李景呈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也说不清那目光和平时的宋岚有什么不一样,但是他心里下意识的确定这宋书林眼下的企图,顿时屁股一疼勐的把人推开,恶狠狠道:“你可不要多想,我让你随便,可不是想和你做那档子事!” “哦?”宋岚被他逗笑,眼见他说话间颇为顾忌的打量内室床榻一番,便笑道:“那你是想做什么?” 景呈脸又红了一些,面无表情:“亲嘴儿。” 宋岚:“……” “对,亲嘴儿。”李景呈冷漠道:“上次在城外小店你不是过来找我亲嘴儿么?小爷想讨回来。” 宋岚似笑非笑打量他,从双目瞧到嘴唇,再从嘴唇瞧到双目,俩人谁都没说话,半晌,景呈尴尬道:“不亲?” 宋岚忍俊不禁,凑近他,这次李景呈是后背直接靠上了书桌边缘,腰间被一双大手牢牢握住,宋岚声音低沉:“张嘴。” 李景呈兴奋的胸口扑通扑通跳,听了他的话微微张开嘴巴,还没来得及闭眼,就见宋岚的俊脸凑了上来,景呈浑身一抖,被人含住了口舌。 …… 这一晚上的明说暗示,再加上费了大价钱买来的两壶好酒,李景呈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计划,他激动的手脚发抖,腰身动弹不得,两只胳膊只得僵硬的搭在宋岚健壮的肩膀上。 这宋书林真是……如同一只未加锁链的兇勐野兽……李景呈被亲的晕晕乎乎不能自己,口舌相交之间啧啧有声,这感觉比上次还要更甚。 也不知道啃了有多久,两人都起了反应,宋岚放开,景呈嘴巴红肿眼神迷惘,有种不知世事的迷离感,宋岚贴着他的嘴角笑,低声道:“感觉如何?” 感觉好极了! 李景呈舔了舔嘴角,也忍不住笑了:“唔,还不错。” 宋岚轻笑一声放开他,景呈双腿酥麻且酸软无力,膝盖一曲整个人差点儿跪在地上,手忙脚乱之间被宋岚捏着胳膊扶起来,面红耳赤的呲牙笑。 “坐下。”宋岚好笑的摇摇头,安顿景呈坐下后,自己则神色淡淡的倒了杯茶递过去。 李景呈脸上的热度降了下去一些,接了水小口啜饮。 宋岚目不转睛,似乎在想些什么,末了问道:“上次在春生楼里,现在依然害怕?” 李景呈虎躯一震,神色复杂:“当然,我都快疼死了!你若不信,自己去试试看!” 宋岚毫不在乎的笑笑:“上次没想到能在那里遇到你,确实没做准备,是我的疏忽。” 李景呈:“准备?” “嗯。”宋岚点点头,表情若有所思。 李景呈浑身一抖,不再管这人在想什么,反正他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不知道怎么的,他斜眼瞧宋岚,心里竟然已经笃定,对于今晚两人做的这点子胡天胡地的亲昵事,宋岚也是丝毫不反感的,甚至,嗨,反正本来就是使人爽利的事情! 哈哈哈——李景呈抿嘴偷笑,继而起身瞧了瞧外面,摆手道:“我回家去了。” “嗯。”宋岚也不阻止,只是今日却和往日不一样,他出了门,神色自若的站在将军府正门口,瞧着景呈渐渐走远。 月明星稀,李景呈回头一瞧,将军府肃穆的门前守卫笔直站在两旁,而灯下宋书林一袭白衣挺拔俊朗。 一晚上睡的极其安稳舒适,景呈心情不错的起了床,他大步到前厅用饭,家里忙碌的下人们殷勤的行礼问好,神色却有些奇奇怪怪的喜色,景呈莫名其妙,到了前厅,王爷王妃坐在饭桌前正凑在一起说些什么,见他过来,王爷轻咳了一声,道:“管家说昨晚回来的有些晚?怎么的,不是又跑出去玩耍了罢?” 昨晚只顾在将军府玩乐,确实有些忘了时辰,想起昨日在将军府的事,景呈呲牙乐:“没有,昨日和宋书林喝了点儿酒,回家迟了一些。” “嗯。”王爷点点头,随即目光转向王妃。 今日的早膳有金黄金黄的小米粥和上好的时蔬小菜,景呈食指大动。 这边收到王爷示意的王妃谨慎道:“阿水,听说你昨日……去了春生楼?” “咳咳咳——”李景呈狼狈不堪。 王妃忍笑:“慢点儿慢点儿!” 李景呈面红耳赤,小声嘀咕:“娘——你听谁说的啊,孩儿没有……” “哼。”王爷嗤笑:“怎么,这点儿魄力都没有?还听谁说的,今日家里人上街买菜,不少街坊都在春生楼正街遇见过你,还不承认?” “……”李景呈突然想起昨日从春生楼出来后路上便有不少人打量他,这这这这这这—— 他活了十几年,也只去过这春生楼两次,怎的就爹娘抓个现行,实在是、实在是难堪!李景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恨不得大声咆哮:我可没有做什么龌龊的事!我、我…… 第25页 王妃笑笑:“阿水,你今年也已经十八了,也到了婚配的年纪,眼下若还没有心仪之人,就先给你几个通房丫头怎么样?” 景呈面目扭曲,半晌,摇摇头:“娘,我不要通房丫头,我、我年纪尚小,暂时也不想娶亲!” “哦?”王妃听了没什么讶异,却只眼眸带笑瞧向王爷。 闻言王爷神色淡定,眼皮子一抬,道:“那你时常想着去春生楼,也不是办法啊。” 李景呈:“……” 第22章 第 22 章 他往嘴里塞了口包子,老泪纵横道:“以后再也不去了。” …… 说来也好笑,景呈逃跑一般的出了庆王府,万万没料到进了讲武堂又被弟子们围了起来,许言挥舞着还没恢復的那只胳膊嘎嘎笑:“景呈,你去了春生楼!为什么不带我们!为什么?” 李景呈简直要气哭,讪讪的拨开他们,道:“可别提这事了,一大早便被爹娘好一顿嘲笑,唔,到底是谁告诉你们的啊!” 三人并肩往院子里走,长青笑笑:“很多人都见你了,东面卖菜的老张,西面小店里的老王,还有北边书斋里的小冯……” “啊啊啊啊啊——”李景呈双手抱头,哀嚎道:“算了算了……” 许言和长青捂嘴哈哈笑,却见章将军背手过来,立即乖乖站好。 一天的练功开始,李景呈心情实在不错,他纵身跃起,将一把利剑舞的虎虎生风,正嘿哈咻哦之时,章将军招手示意,把他叫到了正厅去,问道:“景呈,你还在跟宋岚一起练剑?” “是的老师。”李景呈点头。 “嗯。”章将军抚须:“后天来家里用饭,把他也带上。” 唔,李景呈挠头:“好。” 晚饭时李景呈又想胡乱用几口便出去,王爷筷子往桌上一拍,沉声道:“把粥用完!这么匆忙是又想出去玩儿么?” “……” 李景呈只好捧起碗来,心道真是的!以前因为不想去将军府挨骂,现在想去将军府了,又要挨骂!哼! 到的时候,宋岚正在院儿里执剑挥舞,月光之下的白衣大侠英俊不可方物,李景呈颇为得趣的瞧了一会儿,这边宋岚却二话不说,直接转身持剑跃来,景呈狼狈一躲,哼笑着拔剑迎上去。 二人缠斗一番,结束时均是一身薄汗,景呈收剑,道:“今日老师说,让你也一起去他家中喝酒。” “哦?”宋岚笑笑:“什么时候?” “后天。” 李景呈随意的坐在井边,如同一个不拘一格的小混混,他瞧着宋书林又去打水,心里有些痒痒,忍不住伸脚朝那边蹬了几下,宋岚没有躲,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景呈这脏脚次次踢在自己的白衣之上,眼皮一垂瞧向这边。 水桶重新回到原处,宋岚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李景呈面前,语气似笑非笑:“怎么?” “没怎么。”李景呈挠挠头,漫不经心的起身,两人凑的很近,说话间能感受的到对方的气息,景呈更加心猿意马,瓮声瓮气道:“唔,亲一个……” 他只当自己这么说这宋书林就一定会听他的,却没料想人家只是毫不在乎的笑笑,开口道:“昨日你去了春生楼?” 李景呈:“……” 两人面面相对,景呈崩溃道:“是听东面卖菜的老张还是西面店里的老王再或者北边书斋里的小冯说的?” 宋岚:“去了?” “唿——”李景呈无力的蹲下,道:“去了。” 宋岚便转身拿起那水桶打了桶水上来,道:“找的是姑娘还是小倌,伺候的你可舒服?” “还行。”李景呈无力的起身,跟到宋岚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裳示意,这边宋岚笑笑转身,握住他的腰往前移,两人结结实实的亲了一个。 李景呈终于心满意足,舔舔嘴也不走,宋岚不再说话,随意脱了外衫,拎起地上的水桶浇在自己身上,月光之下他身材高大又健壮,景呈瞧得心里直嘀咕,待宋岚用冷水沖了澡,神色淡定的擦了身子返回屋里,李景呈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却瞧见脚边空空如也的水桶,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他瞧瞧宋岚回屋的背影,低头看那口井,觉得自己身上也粘腻腻的不舒服起来,索性拎起地上的桶打了满满一桶水,学着宋岚的样子扯了自己的衣衫,“嘿呦”一声提起水桶,尽数浇到了自己身上。 “嘶……” 万万没想到水会如此的凉,水桶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景呈冷的倒抽了口气,跳着脚往身上划拉了几把,屋门打开,宋岚面无表情大步过来,随手拿来一件外衫仍在李景呈头上,轻斥道:“你做什么?” 李景呈冷的浑身颤抖,吼道:“还不是怪你,做什么用冷水洗身子,我、我还以为不冷!” “……”宋岚皱眉,也不说话,提着他的肩膀便往屋里走。 “放开我!”李景呈头上顶着件白衫,浑身湿透又被人提着如同只弱鸡,忍不住狼狈的大叫。 宋岚把他放在房里,动手剥了衣服,李景呈呲牙咧嘴匆匆擦干自己,见宋岚还在为他找干净衣物,便赤着身子双手抱胸径直跃上宋岚的床榻,钻到被窝里。 这边宋岚拿了干净衣物回头:“……” 李景呈从被窝伸出一只胳膊:“快些给我!” 明明是自己作死,他反倒委屈的撅着嘴,谁料这边宋岚转身瞧见他,却突然住了脚步。 李景呈挥了挥手:“过来啊!你那是什么表情?” 宋岚笑笑,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床前,却不把手上衣物递给他,只低头凑近,四目相对,景呈马上猜到了他的心思,嗤笑一声,抬头又啃了上去,末了,两人均是气喘吁吁,宋岚抬眼:“你的衣物全湿透,不如留在我这里?” “……”景呈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干净衣裳,呲牙:“你这床这般小,哪里能容的下我如此伟岸的身躯?” 他夸张的拍了拍肚皮,迅速穿上干净衣物,瞧了瞧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便提着鞋子往外跑:“走了走了,明日爹爹恐怕要骂人了!” 宋岚毫不在乎的挑挑眉,一路送他出去。 …… 莲池的天气越来越冷,这天李景呈穿了一身蓝色黑绣织的长衫,又拎上两盒参药,和许言长青一起往章将军府上赶。 许言的伤好了很多,他也打扮的人模狗样,意气风发的说话:“景呈,宋岚不是也去么?怎么不见人?” 李景呈:“嗯,他说从校场直接过去,兴许现在已经到了!” “唔。”张长青打量他一番,总觉得他哪里有些奇奇怪怪却又说不清楚,便若有所思的笑笑:“如今景呈与宋岚的关系着实好了很多,想当初,怎么都不愿意过去哩!” 第26页 许言嘎嘎笑:“是的是的,当时还动不动便给人家脸色瞧,如今确实好了许多!” 李景呈哼笑,心道那宋书林又没有惹我,不然还是要给他一顿牛脾气瞧! 三人嘻嘻哈哈到了老师府上,推门进去喊了声老师,却瞧见宋岚独自一人端坐在会客厅里,李景呈左右瞧瞧:“老师呢?” 宋岚朝几人点点头:“老师去拿剑谱,马上就来。” 几人坐下,景呈神色古怪道:“剑谱?” 说话之间,章将军从后院进来,见了几人道:“来了?坐下坐下……” 他手里捧了几卷书册,步履有些蹒跚,浑浊的双目满意的打量几人,道:“这是我收藏已久的一些剑谱和字画,来,瞧瞧!” 几人凑在一处翻阅,章将军嘴角带笑,苍老的脸上如今不见了平时摄人的威严与不苟言笑:“剑谱就赠给景呈和宋岚,你两个在一处练剑,要好好领悟这套剑法,字画……” 他抚须笑笑:“许言和长青收下罢,这是十几年前一些画师的绝迹,颇值得收藏。” “多谢老师!” 几人也不客气,均是心花怒放的收下,章将军更满意了,转身唤人:“酒菜可以上了。” …… 酒过三巡,章将军抚着花白的鬍鬚,问道:“宋岚,上次一战俘获了蛮邦唿风靼,最近可听说他们立了谁为新首领?” 宋岚放下酒杯,恭敬答道:“已经立其弟为新首领,并向皇上献求和文书,退居蒙河以西。” 章将军连连点头:“不错,但是……尽管已经求和,蛮邦仍然是大梁的隐患,不可不防啊!” 宋岚应下,章将军点头,浑浊的老眼里有些沉思,轻声道:“你十八岁便出兵离家,驻守西北边境两年实属辛苦了……西北大漠风沙不绝水源短缺气候又干寒,记得我们那个时候……晚上装好的干粮,到了第二天就变成了一捧黄米面……” 兴许是喝多了,他面上隐隐有些沉思,虽然人坐在这座小院儿里,心却似乎已经飞到了曾经带领万千大梁虎将驰骋的边疆。 “眼瞧着十几年过去,你们一个个长成了少年,我也成了个白髮苍苍的老头子,也该收手享一下天伦之乐了,可是也不知道是怎的。”章将军唿出一口酒气,笑道:“最近却总是梦到些前尘往事,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是个征战沙场无所不能的少儿郎……” “醉卧沙场……忧我家国……” “好在大梁仍是太平盛世,以后就瞧你们的了!” 李景呈一愣,不由自主目光一转,见宋岚也在瞧他,眼中也是带些怅然。 这边章将军摇头笑笑,转而唤道:“景呈!” 李景呈忙答话:“学生在。” “你啊!”章将军道:“最是聪慧,却也最为顽劣,过了今年你便十八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可不能再胡闹!你几人以后要好好练功,为民除害,把讲武堂发扬光大!” “是!”李景呈连声道。 …… 章将军喝的酩酊大醉,几人出来,一路无话的各自告别回家,李景呈沉默不语的在月下走,走了半天突然停下脚步来,宋岚回头:“醉了么?” 李景呈摇头,沉声道:“老师今晚的话是什么意思,怎的听起来像……” 他心里有些慌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街已入夜,外面没什么人,却能听到邻居街坊家中间或有小声说话的声音。 “阿水。”宋岚低声道:“老师已经年近七十了。” 第23章 第 23 章 月色下两人停住脚步,半晌,李景呈有些迷茫的点点头。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一些,但仍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李景呈如往常一般一大早便来了讲武堂,众弟子们规规矩矩在院中列阵,低头向章将军问了好,今日也不晓得是什么大日子,章将军穿上了只有去朝上面圣才会穿的金丝线红官袍,官帽也打理的整整齐齐,一双浑浊的眼睛挨个将堂中弟子瞧了一遍,朗声道:“讲武堂弟子们!” 李景呈浑身一震,上次这种阵仗是在什么时候见的? 大概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初到讲武堂,笨手笨脚穿上讲武堂的蓝色练功服,歪七扭八的和兄弟们站在一起,那时候的老师还是大梁首屈一指的兵马大将军,鬍子没有苍白,笑起来也不似现般温柔,唯一相同的是这句话,那时的章将军也似这般站在堂里朗声说话:“讲武堂弟子们——” 时隔数年,李景呈已经变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 “在——” 他和一众弟子一同回答,声音洪亮气势非凡,章将军满意的笑笑,道:“今日是为师在讲武堂任职的最后一日……安静!” “各位均在堂中习武十几年,在老夫眼皮子下面由雌黄小儿长成如今能独当一面的翩翩少年,我甚感欣慰。” “如今我年事已高,也该退居家中享天伦之乐,若是各位念起我来,也可来我家里尝尝桂花酿……” 任谁也没料到今日竟是老师离开讲武堂退居的日子,弟子们纷纷愀然,低头说不出话来,李景呈也双目发红。 “我离开之后,你们也仍要精进武艺,绝对不能懈怠!”章将军道:“景呈,出来!” 李景呈顿时控制不住,他抹了抹眼泪,从队列中走出。 章将军无奈笑道:“十五年前刚见你你就大哭,怎的今日也哭?” 李景呈尴尬的摇摇头,却听老师开口:“今日就把讲武堂託付于你,望你带领众弟子们延续讲武堂教化。” “精进武艺,守家卫国!” …… “老夫告辞!”章将军双手掌心向上,缓缓提至额前,向一众弟子行礼,李景呈双目含泪硬生生受下,待章将军赞赏的点头告辞之际,却是再也控制不住,扑通跪下:“送老师——” 讲武堂众弟子跪在章将军面前,齐声道:“送老师!” 章将军抚须点头,转身跨出讲武堂大门,坐上马车,朝家的方向远去。 …… 陪伴了十几年的老师突然告老还乡,这对李景呈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冲击,他一整天闷闷不乐的撅着嘴,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不知道的还以为又在家里挨了打。 一直到晚上练剑时这幅德行仍未恢復,两人只过上几招,宋岚瞧他颇不在状态,摇摇头收了剑,道:“来。” 两人到屋里坐下,宋岚递茶给他:“哭什么?” 李景呈嘆气:“没哭。” 宋岚笑笑:“你可知道章将军是文武百官中最值得羡慕的一位?” 第27页 “自然。”景呈道:“老师以前为将时,曾一人斩了来犯蛮军百名头将,西北秦关三进三出,保下大梁数十年太平盛世。” “正是。” 两人分坐木桌两侧,油灯昏黄,宋岚就着灯光盯着景呈瞧,开口道:“一人之力保了大梁数十年太平盛世,后来因重伤返回莲池,再不能上战场,众人见之均拜首,尊称为大梁第一武将……” “伤口恢復后,章将军知道自己不能上战场杀敌,转身便创办讲武堂,广招弟子,教授毕生所学……” 李景呈一声不吭,宋岚淡淡道:“不能亲自战场杀敌首家卫国,便换上一种方式,如今讲武堂已成莲池第一堂,也都是章将军的功德。” “阿水,人这一辈子苦苦追求的东西,到头来能得到个三分便已是幸事。” 宋岚低声道:“所以老师那日说他已心满意足,接下来就瞧你的了,晓得么?” 灯芯摇曳,剪影在屋里肆意晃动,李景呈点点头,语气坚定:“晓得。” 有力的大手随意的拭去眼角的泪花,景呈侧了侧头,和宋岚亲了个嘴儿。 …… 清晨的日头缓缓升起,莲池缓缓甦醒,正街上也逐渐喧闹起来,邻家两三小儿踩着初霜跑来跑去,摆摊儿的小贩扬声高唤:“刚出笼的包子——热乎!” “上好的糕——甜滋滋——” 李景呈庄重的换上训练服,衣裳鞋子整理的服服帖帖,出门赶往讲武堂。 讲武堂大门庄严肃穆,景呈顿了脚步,抬头瞧着这处自小便无法割捨的地方,数十年后自己也会和老师一样离开这里,到那时候,是否能像老师一般回首往事绝无悔意呢? 可以的,一定也可以的! 他推开门,大步迈进去却是脚步一顿,讲武堂弟子均已列队等候:“堂主!” 李景呈一愣,随即点点头,紧握的拳头放在身侧,沉声道:“讲武堂弟子听令,以讲武心血,守大梁基业,护黎民百姓!” “以讲武心血,守大梁基业,护黎民百姓!” 讲武堂号令,响彻莲池。 自老师离去后,算是正式接手讲武堂的第一日,一天的意气风发之后回了家,李景呈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他躺在榻上稀里煳涂的思前想后,从老师的教诲到讲武堂兄弟们一起举剑高唿的情景,再到宋书林沉声对他说的那些话…… “人这一辈子苦苦追求的东西,到头来能得到个三分便已是幸事。” “接下来就瞧你的了,晓得么?” …… 原本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却意外的睡了个好觉。 只是却梦到了那日在春生楼里的场景,自己躺在宋岚的身子底下,颇为配合的搂抱着那宋书林,只是这次又有什么地方和上次不太一样,两人亲亲热热的接吻,然后…… 李景呈从睡梦中惊醒,他缓缓掀开被子,如遭雷击。 这这这这这—— 景呈脸红的像要滴血,抖着床单团团转,自己竟然!怎么办? …… 大半夜的,堂堂庆王府小郡王偷偷摸摸打了桶水,蹲在屋里把那床单好一阵搓洗,拧干后对着烛光细细的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几番,确定没什么难言的奇特之处,这才晾在院子里,回到榻上长嘆一口气。 这一番折腾下来,心中彷佛有一万个人举着巴掌扇过来,不把他打的狗血淋头誓不罢休,景呈撇撇嘴,反正是睡不着了,他翻开那画册,凑近烛光看了起来。 今日月明星稀的是个好天儿,李景呈熟门熟路进了将军府,站在院子前,探头往里瞧。 宋岚正在练剑,剑锋仍是凌厉,再加上他身高八尺俊朗不凡,一招一式间都是顶天立地的雄霸之气。 景呈目不转睛的瞧着,不由自主微微屏住唿吸,也不知是因为躲藏着心虚还是怎的,一时间胸口竟然砰砰砰的跳。 直这样偷瞧了有一刻时辰,那边宋岚收了剑,转身朝向院门口,淡淡道:“不过来?” 李景呈这才知道自己早就被发现了,顿时没好气道:“今日心情不佳,不想练剑。” 宋岚怎会不知道他的德行,毫不在乎的笑道:“心情不佳?整个讲武堂声音就数你的最大,校场都能听到,还心情不佳?” “唔,在校场都能听见?”李景呈忍不住呲牙,他向前走了几步,百无聊赖的往地上一蹲,瞧着宋岚健壮的肩背和俊朗的脸,忍不住喉结一动,瞬间想起了昨日的梦,昨日的梦里,宋岚也是这般表情,瞧着漫不经心手上却径直拉他到床榻上……啧啧! 景呈打量的眼神赤\裸\裸,宋岚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景呈面前,两人面对面一个站如岩玉一个随意的蹲在地上,宋岚还未说话,李景呈脑中却金光一闪,想起画册里看过的一个姿势,顿时怪异的打量宋岚,愤愤道:“你不会、你不会想让我给你做那个事罢!” 宋岚:“……” 不能怪李景呈,要怪只能怪那本龙阳画册,这段时间他翻阅了数遍,对其中的内容完全能够无师自通并且举一反三了,再加上昨日晚上的那个忽如其来的春\梦,这档口看宋岚做什么他都能往那个方向想。 半晌,宋岚似笑非笑的开口:“我只是想问你不舒服么,阿水,你在想些什么?” “……”李景呈囧道:“唔,对,不舒服,肚子很饿,你这里有吃的么?” 宋岚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又好像没有,只随着他的话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道:“过来。” 景呈莫名其妙的跟着宋岚走,将军府一片静寂,宋岚径直到厨房翻找,他大晚上一身白衣,犹如个翻墙而来的小毛贼。 李景呈:“找什么?” “这个。”宋岚举了举手中的红薯,侧头望向景呈,他英俊的侧脸上是少见的温柔,李景呈一愣,恍惚间想起从小到大这宋书林曾数次深夜跳到王府墙外,在自己被爹爹训斥罚站时,悄悄从墙外扔一只烤红薯进来。 宋岚:“你不是喜欢吃这个么?” “是是是!”李景呈狂点头:“在哪里烤?” “这边。”宋岚笑笑,带他到灶前,拿火摺子燃了火,又熟练的把两只红薯放进里面。 堂堂大梁第一将军神色淡淡的做着这些,彷佛已经做过无数遍,李景呈心里一动:“小时候,你也是这样?” “嗯?” “也是这样,等家人睡下后过来烤红薯?”景呈呲牙。 宋岚垂眼瞧他,想起小时候的时光眸中也泛起追忆的神采,道:“每次你惹了祸,回家必定要因王爷训斥而痛哭,只有这烤红薯能哄好。” “其实也没有哭,只是掉了几滴泪。”景呈撇撇嘴,瞧见宋岚漫不经心的翻着灶里的红薯,情不自禁道:“你说的,关于老师的那些,我都明白了。” 第28页 宋岚侧头。 “唔。”景呈道:“今后小爷的目标,就是带领讲武堂誓死守卫大梁百姓,虽然、虽然和你们在前线的将士不一样,但我们也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他小声的说着这些话,其间宋岚一直盯着他瞧,待他说完便像鼓励一般摸了摸他的脑袋,灶里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红薯的香味儿在周围飘荡,面红耳赤的景呈用力嗅了几下,道:“好像是熟了!” “嗯。”宋岚从灶里拿出那两只已经烤熟的红薯,没有递给景呈,而是自己剥了皮,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双手灵活的将已经处理好的红薯递过去,李景呈两眼冒光接了,大口大口的啃。 宋岚面带笑意的瞧着,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半晌,见景呈吃饱了,这才起身,道:“来,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景呈跟上去。 第24章 第 24 章 两人回到他的小院儿里,宋岚带他进屋,李景呈站在内室,盯着里面摆放的一张全新的大床,忍不住弓腰大笑。 宋岚也笑笑:“这张床,应该能装下你了罢?” “说的什么话?”景呈哼道:“别以为小爷看不出来你的意思,少打什么龌龊念头!不然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这砂锅大的拳头……” 他瓮声瓮气的说着,心里却一热凑过去吻宋岚的嘴,也不知怎么的,两人只是贴着嘴角吻了几下,李景呈立刻就有反应了,他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这边宋岚放开他,两人鸦雀无声的对视,宋岚的眸色越来越深,李景呈心里悸动,只觉得浑身一轻,便被抱了起来。 新换的大床确实足够宽阔。 李景呈在上面打了两个滚,恼怒道:“亲就亲,你要干那事儿可不行,我会疼死的!” 宋岚笑笑,径直脱了自己的上衣,光着膀子的他浑身健壮坚硬,带着少年的血气方刚和强者不可抗拒的至上力量,景呈目光在他胸口打了个转儿,好像回到了春生楼,他呲牙道:“你你你、你可不能乱来——” “不乱来。”宋岚漫不经心的掏出个瓷瓶,道:“上次太突然,实在没做好准备,这个是师太医开的药,你闻一闻。” 打开的瓷瓶递到跟前,若有似无的花香在鼻子下方飘荡,李景呈下意识的闻了一下,抬头却瞧见宋岚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回过神儿来,两手死命捂住鼻子,嚎道:“拿开拿开,不闻!” 宋岚却十分听话,果真拿开了那小瓶,边用深邃的目光打量他边把小瓷瓶放到了自己鼻子下方。 景呈被他瞧的面红耳赤,道:“你要是非要做那事,就让我做上面的,我可不会再在下面,疼都疼死了!” 宋岚失笑,好整以暇道:“阿水,你难道不知道这本来是舒服之事,上次在春生楼只是因为准备不当,才让你受了些苦楚。” “什么准备不当?别再胡说了!”李景呈缩在角落,神情十分不屑。 “好。”宋岚见他这副模样,便道:“我不弄你,只亲亲你,过来。” 他把那瓷瓶放在一旁,伸手示意,景呈这才放下心来,喃喃道:“这还差不多。” 李景呈缓缓挪过去,俩人搂在一处,贴在一起继续亲吻,景呈是十分享受与这宋书林做这种亲昵动作的,只是这个吻又明显与往常不太一样,兴许是因为被赤着上身的宋岚抱着的原因,景呈觉得自己胸口起了一团火,那火来势汹汹,直把他烧的面红耳赤口干舌砸,恨不得就这样缠着宋岚的舌头让人把自己给吞到肚子里去。 两人唇分,景呈迷茫的眨了眨眼,他瞧着宋岚几乎缠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狐疑的唿出一口热气,道:“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你……唔、别亲了,今日怎么……” 视线突然转向一旁的瓷瓶,景呈:“那个不会是……” “嗯。”宋岚点点头,俯首又含住他的嘴,含煳道:“这个叫颠鸾倒凤,药效比起醉生梦死要柔和一些。” 李景呈愣愣道:“什么颠鸾倒凤?不是说是师太医开的么?” 宋岚放开他的耳垂,嗓音低沉带着摄人魂魄的吸引力:“确实是师太医开的,房事专用。” “啊啊啊啊啊——”李景呈大吼大叫:“你这傢伙,竟然敢给我下药!你还是宋书林么!你跟谁学的这些龌龊手段?” 宋岚一把把他推到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放下床幔,俊俏的薄唇轻启:“阿水,教会我这些的,自然是你。” ……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唔……这次可真真是要上天了。 李景呈双目涣散的躺在宋岚床上,小腹还在无法控制的微微痉挛,他爽利的一动不想动,任凭宋岚面无表情的吃他的嘴。 瞧他这副德行,宋岚忍不住笑道:“可还舒服?” “唔。”和先前的大吼大叫不同,李景呈这会儿却连连点头:“特别舒服……太舒服了……你怎么样?” 宋岚忍不住又去亲他,沉声道:“我也十分舒服。” 李景呈摸了摸后面,他还有些晕晕乎乎:“唔……那就好……什么时辰?” 他坐起来向外瞧,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什么,倒是冻的一个寒战,宋岚漫不经心的拉他重新躺下,道:“睡罢,不回去了。” “不行!”李景呈皱眉:“怕是明早我爹要拿刀砍我!” 宋岚:“无妨,明早你就使上一招凌波微步,躲刀不在话下。” 他话说着,拉了景呈到怀里,李景呈嘎嘎笑:“没想到带兵打仗两年,你倒是学会了不少本事!会说些俏皮话儿也会……” 他意有所指的拍了拍床榻,道:“会的不少嘛!” 宋岚笑笑。 两人躺在床上根本毫无睡意,虽然已经洗过了身子,但之前的爽利感觉依然残留在身体里,景呈低声笑道:“真是奇怪,和在春生楼里……真是天翻地覆的不一样。” 宋岚忍俊不禁,俯首亲他的额头。 景呈陶醉的闭了闭双目,小声道:“怪不得春生楼里的小倌之前说做这事舒服的很,我当初还不信吶!” 两人抱在一处,窗外一片漆黑,谁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李景呈侧身正好瞧见宋岚脖侧的长疤,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问道:“西北蛮邦,当真是食人肉饮人血?当真是以一抵百、能与虎狼战?” 宋岚摇摇头:“和我大梁武将并没有什么不同。” “嗯?”李景呈诧异道:“不对不对,蛮邦人口稀少,和我大梁根本无法相比,若不是天生兇悍,怎么能屡屡来犯不能根除?” 宽阔的大床上两个成年男子睡起来绰绰有余,他俩本是一个侧躺一个从背后抱着的姿势,这当口李景呈扭头瞧宋岚,他眉头紧皱思虑重重,平日里规规矩矩挽起的头髮被弄的乱七八糟,这副模样偏偏惹的宋岚身上一热,搂住亲了两口,才道:“蛮邦虽然人烟稀少,却个个从小骑马野牧为生,无论男女老少,都善长刀与骑射,可谓,人人皆武将。” 第29页 李景呈皱眉,半晌才点点头。 夜风寒凉,宋岚弹指熄灭烛火,搂住景呈睡下。 一直熟睡到五更天,李景呈迷茫的睁开双目,从宋岚怀里钻出来,道:“我要回家去了,天快亮了!” 他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捞起床头的衣裳往身上穿,宋岚嘴角含笑的伸手,帮他系上衣带,道:“我送你。” “不用。”景呈急匆匆穿鞋:“我翻墙回家,爹娘也不会发现。” 他这边收拾妥当,却见宋岚也穿好了衣服,两人便一同出了将军府,莲池的深夜特别冷,景呈瑟瑟发抖的绕到自己小院儿外面,朝宋岚摆摆手就要往墙上跳。 “阿水。” 李景呈回头,见宋岚神色淡淡,叫了他却不说其他的话,只这般直勾勾的瞧他,景呈呲牙笑笑,过去吧唧亲了一口,狂放笑道:“回家罢。” 说完跃起,灵活而又无声的落在了地上,王府一片静寂,李景呈心花怒放的往自己小屋里走,心道今日没睡多长时间,却浑身通透丝毫不觉得乏力,奇怪奇怪。 王府外,望着这处从小到大自己数次在外面徘徊的地方,宋岚心情大好的勾唇一笑。 …… 李景呈被宋岚狠狠折腾了一夜,虽然回家睡下的时候还不觉得疲乏,却也不知不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老王爷一脚踹开门,揪住他的耳朵怒吼:“都什么时辰了还是不起!昨夜又去哪里胡闹!你没去练剑?!” “错了错了!不怪我不怪我——” 李景呈恍惚之间仍以为自己还在宋岚的床上,顿时以为被捉姦在床吓的鬼哭狼嚎,嚎完环视四周才这放下心来,捂着耳朵讪讪答话:“昨日去练剑,和宋岚饮了一些酒,喝的晚了一些……” “宋岚?”王爷一听是和宋岚在一处,顿时脸色大好,隐约竟然还露出些满意,道:“罢了,也该起床收拾,厨娘给你留了早膳,快些过去用!” 景呈连连点头:“唔。” …… 王爷和颜悦色的离开,李景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昨夜睡的少,但并不像以前一般头晕眼花,甚至身上还有些酥软的快感,真真是……他随手从枕下摸出那本龙阳小册,呲牙咧嘴的翻开,找到了昨日晚上宋岚用的那几个姿势,忍不住心神激盪。 原来真的这般爽利…… 宋岚这傢伙实在是厉害! 这世间怕是再也寻不着更好的滋味儿了…… 要不,把这小册子送他!瞧一瞧这人会是什么表情! 顺便,学上几个新招式也是好的! 他起来用了碗粥,唿哧唿哧喝粥的功夫,瞧见王爷和王妃具是盯着他看,本来心里并无异色,到了讲武堂之后,竟然又被围了起来,他莫名其妙:“怎的了你们?奇奇怪怪!” 许言摸了摸下巴,道:“你才好生奇怪,怎么今日脸色瞧起来这般好!昨日睡的早?” “唔。”景呈搪塞道:“睡的早,怎的了?” 张长青也凑上来:“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 景呈呲牙笑笑,带领弟子们练剑的空闲,脚步一转移到堂里那口已经十几年的池子旁边,心不在焉的探头瞧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唔,脸色好?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他想到了昨晚宋岚在床上兇狠的模样,忍不住小腹一热。 宋岚真是…… 李景呈内心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涛,偏偏面上装模作样让人瞧不出半点儿异色,他转身漫不经心的瞧向一旁练功的兄弟们。 “嘿景呈!”许言跳过来,扯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了几步,道:“还不离这水池远一些,自小到大你可是掉了无数次进去!” “……”李景呈没好气:“知道了!” 许言嗤笑一声,不再戳他的痛处,提剑嘎嘎大叫到一旁找人比试去了。 第25章 第 25 章 李景呈转身,瞧见张长青单脚跳上梅花桩,在众弟子的喝彩声中做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甚有些惹人发笑,若是放到平时,李景呈早就过去起闹,可是今日,他却瞧了瞧长青的细胳膊细腿儿,心里不由自主的和另外一位白衣大侠做起了比较,嗨,这小体格,若是碰上蛮横的,一只手给你捏碎了去…… 瞧瞧人家宋岚……他面无表情的心想,虽然平日里不怎么瞧的出来,待扒了衣裳……啧啧,真真是健壮无比…… 日头洒在身上暖的很,李景呈持剑随意耍了一招流水三式,心里琢磨着,今日晚上练剑,可别忘了带那小册字…… 校场。 “将军!”副将拱手道:“校场周遭已经布置好,待明日一早便可以开始练兵!” 宋岚点点头:“通知下去,明日练兵如同战场亲临,若有人不听军令,军法处置。” “是!” 众人领了命令,宋岚笑笑,走出大帐,副将几人面面相觑:“怎么觉得将军今日有些不同?” “是是!心情似乎十分不错!” 副将一拍大腿,小声道:“莫不是……有了中意之人?自从咱们从战场回来,莲池可就有不少小姐们想做将军夫人吶!” “定是如此定是如此!你瞧,将军心情愉悦,连今日的例行的拉练都没检查!” “是啊是啊!” …… 帐里几个副将商讨的红光满面叽叽喳喳,门帘突然打开,露出宋将军英俊霸气的脸,只见他露出个若有似无的笑,沉声道:“今日拉练,准备——” 众人:“……” 傍晚,李景呈熘进屋里,把那本龙阳画册塞进怀中,正要出门,却隐约听见有人在屋外踹自家墙壁,直踹的蹦蹦闷响,他疑惑的贴在墙上听,外面有人小声哀嚎:“景呈景呈,快出来——” “……”李景呈直接出屋翻墙出去,外面丧眉搭眼的那个果然是许言。 景呈过去:“怎么了?” 许言那模样瞧起来都快要哭了,道:“景呈,杨鹏来莲池了!” 李景呈:“唔,大晚上到的?” “对,刚才到我家里敲门,吓得我……” 李景呈:“那不是很好!你怎的不在家招待他?” “长青在,我藉口跑出来找你,也是想冷静一下,我、我听说他家人最近一直在为他说媒准备娶亲——啊啊啊啊啊——”许言仰天长啸。 “……”李景呈哭笑不得的往前走了几步,见许言一直靠在墙上,身上沾了不少灰,便想扶起他,谁知一靠近具是一身酒味儿,不由得皱眉:“你喝酒了?” 许言缓慢的点点头:“现在,只有杯中酒才能解我这漫无边际的愁思,快,来我家陪我接待他。” 第30页 李景呈犹豫一番,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册子,道:“宋书林还在府里等我练剑吶,过去和他说一声……” “嗨我跟你去将军府!”许言大手一挥:“把宋岚也叫来,真是,我们几个小时候整天在一起玩耍,怎么长大后就生分了一些,不应该不应该!” 他说完话便推着景呈往外走,两人你推我搡七嘴八舌,一路向将军府过去。 将军府。 宋岚神色如常,听了许言的邀请竟转身朝李景呈笑笑,便答应了。 三人又叫上张长青,这才过去侍郎府上,到的时候那杨鹏正神色淡淡的和长青在厅里说些什么,一见几人过来忙起身行礼。 “杨兄,云间寺一别,最近可还好?” “一切都好,多谢。”杨鹏抬眼瞧了瞧许言,似乎有话要说,许言丧眉搭眼的错开他的目光,到一旁倒水去了,李景呈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奇怪。 几人入了座,家里的僕人端了些酒菜过来,杨鹏瞧起来有些疲惫,景呈目光一闪,道:“杨府离莲池有颇长一段路程,杨兄刚到么?看样子是今日早上就往这边赶了。” 许言一愣,瞧了瞧对面人一脸的倦意,支起耳朵听人家说话。 这边杨鹏点点头:“一早就从家出发,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到莲池就这个时候了。” 他说完话就下意识的瞧向许言,景呈看出来了,立即笑笑,斜眼示意身旁的宋岚,宋岚明白他的意思,也笑笑举杯:“杨兄路上辛苦。” 两人均是一饮而尽,桂花酿入喉,火辣辣的甘洌驱走了一些疲劳,许言本来就喝过一些了,再加上心里颇有些不舒服,竟然只饮了几杯就开始说胡话。 长青讪讪瞧着杨鹏清明的目光,再听听一旁许言委委屈屈的话,什么“属意你多年”,什么“你竟然要娶亲”,什么“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么”,听的他着实眼皮子直跳,只得频频举杯示意杨鹏:“杨兄杨兄,再饮一杯罢。” 那杨鹏也不推脱,欣然用了酒,眸色深沉的盯着许言瞧。 …… 酒过三巡,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几个少年持酒杯纵身跃上房顶,秋夜一轮明月皎洁,长青和许言都醉了,叽叽喳喳说着胡话,杨鹏安静的坐在一旁皱眉听,宋岚则坐在景呈身侧,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问道:“冷么?” “不冷……” 李景呈话音未落,只见身旁长青勐的起身,他跃上屋顶时手里还攥着筷子,这时候仰头怒吼道:“睡我爹爹,住我家里,败我钱财,如今还想赶我出去!真真是……” 他举筷子指明月,悲痛道:“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众人:“……” 李景呈哭笑不得的伸手拉住他,以免他一时不清醒从上面摔下去,又听到那边,许言愤愤道:“我可是喜欢你喜欢了好些年的!” “怎么你就浑然不知?” “如今都要娶亲了,真是、真是气死小爷!” 李景呈:“……” 他转头,面无表情的低声问:“要不要把他的嘴堵上?” 宋岚忍俊不禁,道:“你听。” 景呈侧耳,深夜里有风吹枯枝的沙沙声,杨鹏任许言抱着自己的胳膊哭天喊地,语气中却有些意外的轻柔,他轻声重复着:“我知道。” 许言兴许是闹累了,脑袋左右栽来栽去的寻找舒适的地方,杨鹏依然神色淡淡的望着前方,大手却无比准备的轻轻放在许言后脖颈上,令人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 这下李景呈突然很想打醒许言,看看啊!看看你枕在谁的肩膀上!还哭哭唧唧不?他摊了摊手,身子放软也像许言那样靠在宋岚身上,宋岚漫不经心的伸手扶上他的后肩。 张长青孤独的坐在他们中间,悲切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他醉醺醺的对着夜风念了几十首诗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侍郎府守卫领着个穿着单薄的瘦弱少年进到小院儿里,少年恭敬的躬身:“多谢!” 守卫摆摆手出去,那少年站在屋前,似乎在辨别里面的声音。 张长青酒立马醒了一些,摇摇晃晃的起身,喊道:“张胜张胜,我在这里!” 那少年正是张胜,闻言抬头往屋顶上瞧,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庞,只听见清冽的声音毫无起伏的说话:“少爷,你怎么跑到了上面去,喝醉了么?你怎么下来?” 张长青抬脚,酒意差点儿让他掉下去,李景呈手疾眼快扶住他,唤道:“张胜?长青有些醉了。” 几人俱从屋顶跃下来,张胜面无表情的朝几人行了礼,道:“夜色寒凉,小人便先带少爷回去了!” 说完,瘦弱的身板却意外有力的架着张长青往侍郎府外走。 “那……”李景呈瞧了瞧醉的一塌煳涂的许言。 杨鹏搂着歪七扭八的许言,眼皮一抬,淡淡道:“郡王放心,我来照顾他即可。” “唔。” 夜已经十分深了,景呈和宋岚并肩往回走,景呈频频回头,小声呲牙笑:“万万没有料到,杨鹏竟然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明日许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 宋岚也笑笑,却只侧头瞧他,道:“身上疼么?” 李景呈一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便摇摇头:“不疼,就是有点儿不适感。” 宋岚眉头一皱:“上次的药还有么?” 景呈撇嘴:“全部用来擦胳膊了。” “……” 李景呈哈哈大笑,轻佻道:“行了行了,我堂堂讲武堂堂主,一代英俊大侠,会在乎那个地方的一点小小不适么?你也不要问了,我到家了。” 前面就是庆王府大门,宋岚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两人站在正街拐角,避开守卫们的视线,结结实实亲在一块儿,李景呈被亲的心旷神怡,也不堂堂堂主一代大侠了,眼含湿意半嗔半怒,他瞧着宋岚嘴边的笑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伸手拿出在怀里揣了一晚的画册,神秘一笑:“唔,这个你带回去看。” 宋岚:“什么?” 李景呈笑的肩膀耸动,潇洒的飞奔向家门:“自己回去瞧。” 他推开庆王府大门,钻进家里不见了,宋岚握着那本不知名的小册子,脸上露出个极尽温柔的笑来。 …… 早上的寒霜一日比一日更厚,自从几人酒醉那日起,杨鹏已回了府上,许言一连几天均是面露春色心花怒放,长青兴致不怎么高,似乎因为那晚醉酒太厉害被家里人教训了,再见酒杯均是连连摆手。 李景呈最近心情不错,宋书林果然是个人人羡慕的可造之材,从拿到龙阳画册的第二日起,隔天就要把他摁倒在大床上玩弄一番,两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抱在一起便好像服下了这世间最厉害的药,分毫都不捨得浪费。 第31页 也不知道是宋岚向太医新开的药的作用还是什么,景呈也完全不会痛了,反而同宋岚一样,乐在其中欲罢不能。 白日里两人各自忙碌,一个在校场一个在讲武堂,到了傍晚便一起练剑,练完剑后多是在宋岚的大床上做些亲昵的事,或者只是搂在一处睡觉,到了五更天李景呈便再熘回家里去,有时候李景呈不打招唿便偷懒不去练剑,宋岚就会皱着好看的眉头跃到王府院墙上,见屋里点了灯才离开。 李景呈活了十八个年头,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摄人心脾完全令他欲罢不能的感觉,每天都是喜笑颜开心花怒放,被王爷追着打的时候一反常态笑眯眯,和讲武堂兄弟们四处办案捉贼累成狗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瞧的人人哭笑不得,连老王爷打人都不敢朝头上使力了。 而大梁第一武将宋岚也悄无声息的发生着一些变化,起初几日校场里下属们还颇为震惊和小心翼翼,生怕宋将军这番和煦的模样是风雨欲来之前的徵兆,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严厉让人不敢直视的将军依然春风拂面…… 第26章 第 26 章 如此这般之下,两人这种不自知的局面越发不可控制,特别是李景呈,也不知道怎么的,无论在王府还是在讲武堂,不管是什么事,他总能不由自主的提到宋岚那里,比如早上王爷拍桌子:“把饭粒捡起来!从小你就粗心大意!” 景呈撇撇嘴:“哪有!” “哪有?”王爷吹鬍子:“你忘了你小时候,隔三差五就掉进水池子……” 小郡王毫不在意:“还不是怪那宋书林!” 王爷:“关宋岚什么事?” …… 再比如晌午在讲武堂,李景呈和兄弟们一起比划招式,兴起之际耍了招流水三式,招式里是挡不住的少年瑞气,兄弟们瞧的眼花缭乱,有人大叫:“堂主堂主,后面三招我们不还没学过么?你这也使的太灵活了!” “是啊是啊!” 景呈潇洒收剑,笑道:“这三招是从对面校场的将军那里偷来的。” 长青和许言对视一眼:“宋岚?” “宋大将军?!” “嗯。”李景呈挺胸抬头。 …… 这样一来二去,长青和许言嘿嘿一笑,左右开弓把人架到一边去。 李景呈一脸迷惘。 许言奸笑:“最近和宋将军相处的挺好?” 长青也不老实了,附和道:“对对,就从前几天起,张口闭口都是宋岚!” 有么? 景呈“嗨”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把两人的手打开,正色道:“讲武堂就是要多多结交忠义之士么,而且,我可没和那宋书林有多亲近!” 说着摆摆手,大步逃了。 …… 莲池的冬天来的极为迅速,冷风又强了一些,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发出击打门窗的声响。 将军府熟悉的小院儿,屋里烛火摇曳房门大开,冷月下面只见两柄锐利的长剑并排放在院中竹椅上,却不见剑的主人在何处。 良久,静寂里发出一声清脆的水声,随即李景呈拍胸口狂喘气,低声道:“在院子里你也敢!难道没听到外面经过的巡夜守卫在说话么?” 宋岚似乎笑了:“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能到这里来。” “哼。”景呈被他亲的面红耳赤,其实心里觉得又舒服又刺激,可是,当他想到万一被守卫看到他和宋岚两个大男人在月下拥抱亲嘴儿的模样,他就虎躯一震,窘迫惊吓到只想抱头鼠窜。 他自顾自的捶胸顿足,这边宋岚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径直过去收了二人的剑,带他回屋。 房门一闭,李景呈心中先前的担忧全部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又热情似火的和宋岚纠缠到一处去了。 …… 床榻上,两人安静抱在一起,宋岚垂眼瞧了瞧一脸满足的李景呈,漫不经心问道:“只是在外面亲昵一下,你就那般害怕?” 景呈正在回味方才的快感,闻言半坐起来瞪眼:“那当然,如果被我爹爹发现我们两个做这事,他一定会打断我的腿!再说……” 他一头长髮已经被折腾的撒开,未着丝褛的上身白嫩且光滑,宋岚面无表情的伸手到他胸口摩挲。 李景呈舒服的嘆了口气:“再说两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唔……那可真真是要被人笑死了!” 宋岚眸色微不可察的一暗,随即恢復一片清明,他手上用力。 “哎呦——” 李景呈委屈大叫。 午后的讲武堂里一阵喧譁,弟子们崇敬佩服的大梁第一武将终于再次屈身讲武堂,众人均欣喜若狂。 宋岚瞬间被围了起来,面上带着淡淡笑意回答弟子们请教的剑招问题。 李景呈孤独的站在圈外,心里哼道:谁把宋书林请来的?还不是看了本小爷的面子! 他捋袖子冲进去,在叽叽喳喳的提问里咆哮:“好了好了,上次不是给你们看了流水三式么,请宋将军给咱们比划两招?” “太好了!” “请将军赐教——” 兄弟们疯狂喊叫,宋岚十分好说话:“那就献丑了。” 众人立刻散开,把中间的地方留出来,几十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正中间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宋岚神色自若,大手随意且潇洒的掖起外衫裙角,随即抽出扶风,一时间剑啸声不绝于耳。 他招式之间全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雄浑之气,行云流水间剑气逼人,令人只是旁观仍不能忽视其中扑面而来的纵横杀气,实在是嘆为观止。 李景呈自然知道宋岚的厉害,两人练剑的这段时日,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宋岚剑招上的凛厉气势和无坚不摧,可是眼下瞧着,却又不得不又一次的被深深折服。 唔,说来有些难堪,宋岚的这副模样明明是一身正气,却偏偏让他有些起了反应…… “景呈!”许言兴奋的低吼声打断了他的臆想。 许言凑过来小声说话:“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会接受宋岚与你一同练剑的事了,这也!太厉害了……” 唔。 李景呈耸耸肩,可不是么。 他侧头往那边瞧,宋岚已经收了剑招,正神色淡淡的和人交谈些什么。 “将军将军,这最后一招是否要手腕着重用力?” “将军,您这几招实在是威风!” “是啊是啊,说起来……” 那蓝衫弟子笑道:“自从将军从战场回来,我家表妹便一直在打听呢,想知道你是否娶了亲!” 李景呈一愣,看见一片笑声之中,对面宋岚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眼皮一抬望过来。 …… 得到大将军百忙之中的亲自指点,弟子们均是心满意足,日头从西面下去时,李景呈眼疾脚快甩下长青和许言,一路和宋岚并肩回家。 第32页 两人沉默的往前走,景呈撇了撇嘴,问:“你在想什么?在想阿大的表妹么?” 话音刚落,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心道我问的这是些什么话……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隐隐觉得有些脸热。 正踌躇间,宋岚脚步一顿,他眼眸深深,嘴角却微微上挑:“阿水,如果我说是呢?” 李景呈一愣,半晌,讪讪道:“你爱想就想,管我什么事?” 他加快步子,心想这个狗蛋宋书林,小爷才不会管你,任你想阿大的表妹还是阿二的表姐…… 景呈腹诽连连,突然听见宋岚语气淡淡的开口:“阿水,与我们一般年纪的,很多都已经娶了亲,你呢,王爷王妃可跟你提过这事?” 李景呈这下是真的愣了,含煳道:“唔,没有,你呢?” 宋岚笑笑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如同想到以后的情形一般,淡淡道:“等你日后成了亲,还来我这里练剑么?” 他声音低沉而温柔,李景呈沉醉在这种温柔里,毫不犹豫道:“练……” 随即如遭雷击的闭嘴,娶亲……练剑…… 他好像知道宋岚问的并不是练剑,而是其他的一些什么,而李景呈,却是像找不到答案了。 宋岚看出他的无措,便只笑笑,似乎也并没有在等他回答,只漫不经心道:“今早找太医新开了药脂,晚上你带回去,够用一阵子的了。” “嗯……嗯?” 药脂…… 李景呈屁股一疼,立刻把方才娶亲啊练剑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神色也十分好看:“你是用什么缘由找太医开的?他没有问你?” 宋岚笑而不答。 “嘿,说啊,到底是用什么缘由?” “说啊——” 第27章 第 27 章 宋岚笑笑,长腿一迈往前走,李景呈气唿唿的站在身后瞧他,也许是受先前聊的娶亲什么的影响,心里有些湿乎乎的不好受,索性环视空荡荡的四周,再一个箭步往前,跳到了前面威武大将军的背上。 他这举动如此孩子气,宋岚却格外的配合,大手托住在原地潇洒的转了个圈儿,继续扛着这叽歪大叫的小郡王往前走。 莲池初冬的日落实在是绝美的景致,余晖洒在路旁腊梅枝上,洒在远方府邸的屋顶上,也洒在李景呈靠着宋岚肩膀的后脑勺上。 在他们身后不到百米的院落墙角,许言和张长青探头探脑的蹲在墙边,目瞪口呆的瞧着两人只往前走了一段,景呈再一次环视四周,那模样似乎十分谨慎,许言和长青屏住唿吸,迅速把脑袋缩回来,过了一会儿,他们对视一眼,完全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又探头出去,这次瞧见李景呈已经从宋岚背上跳了下来,健壮高大的是大梁第一武将,清瘦活泼的是庆王府受尽恩宠的小郡王,他们安安静静地并肩走,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情景瞧着却是古怪的很,长青讪讪笑笑:“这……景呈和宋岚确实亲密了不少啊……” 许言挠挠头:“不对劲儿!”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他俩面面相觑却说不出来,正踌躇之际,却见那边景呈和宋岚已经到了正街的拐角,空荡荡的街上没有一个人影,宋岚说了些什么,李景呈毫不在乎的点了点头,随即垫着脚往宋岚嘴上吧唧亲了一口,摆摆手走了,模样如同一个英俊潇洒自在风流的老大爷。 长青和许言的下巴一同掉下来了,而威武霸气的宋将军似乎已经习惯了,完全没拿扶风剑捅那个放肆的老大爷,只抬手随意的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便也转身走了。 正街尽头只剩下孤独的寒风,寂寞的往吹吹这边吹吹那边。 “这……”许言惊愕:“这是什么?景呈在对宋岚耍流氓么?” 张长青震撼之下扣了一手的墙皮,低声道:“亲嘴儿?” 两人彻底傻了,良久,许言低声道:“景呈和宋岚,不会是在……是在……” 长青深唿一口气:“是在……” 前面的两人早就没了影子,许言胸前砰砰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张老脸通红,他一字不发的转身,瞧见身后站着个一身白衫的人,他心里咯噔一声,缓缓抬眼,宋岚背手站在两人面前,神色自若。 许言:“……” 张长青:“……” 李景呈依然沉浸在和大将军隐秘的情\事之中,丝毫不知道两个小伙伴已经看穿了自己,倒是觉得这两人的神色颇为奇怪,并且在见到宋岚时,那副态度便更加令人琢磨不透了! 他心思迴转,在还没想通是什么原因之际,就被许言暗搓搓的拉到了一边,景呈莫名其妙,许言却面红耳赤。 一旁俱是午间休息的兄弟们,许言把他往旁边拉了拉,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李景呈:“做什么?” 许言紧张道:“就、就想问问你,上次你不是说那个特别疼么?是真的么?” “那个是什么?”景呈皱眉。 “就那个!”许言要跳起来了:“那个那个!男的和男的那个!” “哦——” 李景呈呲牙笑:“怎么?你还是想和杨家家主做那事儿啊?上次不是说人家都要娶亲了么?” “你……”许言面上笑笑,心中恶毒的想,你个臭阿水,还有力气来嘲笑我,待有朝一日我掀了你和宋岚的被窝儿,让你再得瑟! 毕竟是有求于人,他摇摇头,通红的脸上带着丝楚楚可怜:“告诉我罢,到底是真的么?那小倌果真叫的那么可怜?” 这下该轮到李景呈脸红了,他心中咆哮,不啊!完全不啊!真的超爽的!这种事情要怎么说?谁试谁知道!爽出天际! 他装作不在意的想了想,道:“嗯,这个……兴许我是瞧错了罢,那天、那天……” 他瞧了瞧许言一脸的纠结和期待,索性说了个半真半假:“那天去春生楼不是和你们错开了么?现在仔细想想,在走廊尽头那间房里,连声喊舒服的似乎就是个小倌,嗯,嗓音娇嫩了些,我误认成小娘子了!” “是么?”许言兴奋叫道:“太好了!” 许言心里有了准答案,这下是脖子也红了,李景呈瞧着他这幅模样,抱住他的脑袋狠狠蹂\躏一番,才道:“不过,看那龙阳画册上都是要用药脂的,我觉得、我猜,这药脂也是做那档子事儿必备的!” 许言练声应好:“嗯!过几日我便去找医师开上一些!” 李景呈似笑非笑的眨眨眼:“怎么?那日醉酒,杨鹏难道做了什么?他可是赫赫有名的正人君子名门大侠啊!” 许言就知道他会问这些,立即以手遮嘴,迫不及待道:“那日他在我床边坐了一整晚,早上醒来后,对我说已经拒了家里安排婚事的要求!你猜,这是要做什么?” 第33页 李景呈没有猜,呲牙笑瞧向对面,许言回头,被张长青凑过来的大脸吓一跳。 长青:“我猜,是想让你放心?许言,你不是说杨兄还亲你了么?” “啊!”景呈嘎嘎大笑:“怪不得已经开始为床上事做打算!” 长青瞪眼:“什么?已经开始准备做那事儿了么?” 如往常一般,三人吵闹成一团,许言和长青叽叽喳喳,关于李景呈和某个大将军的事情却是没敢提一星半点儿,唔,算了算了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人小时候均是一起长大,明明和那宋岚年纪相当,却从孩童到现在,除了李景呈外,他几个是半点儿不敢触宋岚的霉头!明明人家也没做什么,只是神态如常斯文有礼的提了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哎,好罢。 许言长青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嘎嘎笑。 那日景呈抛下他们破天荒的和宋岚一起回去,他们两个察觉到不对劲儿就想着偷偷跟上去看看,谁知道本事高强的宋大将军半路就发现了他们,并且在景呈回家之后飞身追到那边,抓了个现行。 长青挠了挠头,想起那日居高临下瞧着两人的宋岚,顿时心里发毛,那时候的宋岚尽管仍然面色如常,却让人不敢直视,唔,盛气凌人的感觉不比张胜生气的时候逊色! 他想起自己醉酒后张胜冷冷板起的脸,便更加头疼了,心道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与张胜这主僕关系像是颠倒了一般,怎的一瞧那人生气就紧张的自己肚儿疼? 张长青这边独自出神,景呈给了他一记脑门儿无敌大弹指,道:“走了走了,蹲池子旁边干嘛,老师不在,我可不能再掉下去!” …… 平静的日子照常过,也不知道怎么的,王府旁边有邻居见了景呈,便开玩笑般问王爷是否需要牵线搭桥寻个姑娘做儿媳妇,这话差点儿把李景呈吓的尿裤子,所幸王爷这方面还会考虑考虑他的想法,只当成个玩笑搪塞了回去,幸好幸好! 这突如其来的重击之下,再加上之前宋岚曾问他娶亲的事情,李景呈再怎么没心没肺也开始不由自主的思考这事儿了。 哎!还真像那宋书林说的一样,隔了两条街的老张家张子强娶了亲,东边礼部年龄相仿的大公子也娶了亲,就连家里小自己一岁的厨娘儿子都定下了婚事! 虽然王爷王妃嘴上不再说,但这一来二往的也令景呈十分吃不消,特别是当厨娘慈爱的瞧着自己:“我家小郡王唇红齿白人又秀气又好看,一定要挑个个高又贤惠的,才能好生照顾你!” 一旁的王妃眼神儿也意味深长,瞧起来极其贊同厨娘的这番话。 李景呈面上毫无波动,实则心里如波涛汹涌般怒吼:求您了!不要再说了——放过我罢—— 他讪讪的往将军府去,不想娶亲…… 娶亲的话,就算真的找个如厨娘口中贤惠淑德的小姐,又如何呢? 李景呈走在闭着眼都能找得到地儿的无比熟悉的道路上,心中怅然若失,小爷只想每日和爹娘拌拌嘴,再去讲武堂和兄弟们练功捉贼,然后……他想,然后再经过这条路,到将军府找宋书林去。 月亮隐到云层中,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 宋书林这傢伙若是娶了亲,怕是不能再跟他胡闹了,俊朗而有强大无比的将军有了夫人,小爷可不能继续跟他做耍!到了那时候,怕是睡也不能睡亲也不能亲,就连连句流氓话都不敢说出口了。 毕竟,即使自己再怎么反感,娶亲这事,却好像自古以来就是一种隆重且庄重的仪式,一旦娶了亲,不管手里绣球那边的人是谁,不管自己中不中意,到底都是要住在一处、共度一生的人…… 哎,李景呈垂头丧气,宋书林这样的人,该会娶个什么样的夫人呢?美若天仙?还是知书达理? …… 自从两人搞到一起,他少见的像今日一般兴致不高,练剑时频频走神儿,就连宋岚要抱他时候都有点儿不怎么在状态。 如今宋岚洗澡早已换成了温水,小厮已经打水过来,宋岚瞧着李景呈这副半死不活嘴撅好高的模样,招招手道:“过来。” 李景呈见他手脚利索的关上房门,又与往常一样先行伸手试水温,只是洗个澡,堂堂的大将军总是把他伺候的事无巨细,景呈恍惚的盯着宋岚忙碌的背影,心里漫无边际的想,娶什么亲,就这样过呗!不也挺好,宋书林也很开心的! 然而这想法一出,却把他自己吓一跳,他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着急之间摔了个屁股蹲儿,顿时坐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唿天喊地,宋岚转身飞速的扶起他,大手在后面揉了揉:“没事罢?” “唔。”李景呈可是丢死人了,讪讪道:“水还热么,我洗身子去!” 瞧着他的窘迫,宋岚笑笑,大手捏着他的腰便往水桶那边走,李景呈“嘿”了一声,气愤道:“不要把小爷当成个弱鸡子!” 水温正好,舒适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宋岚在身后怀抱着李景呈,目光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经意的沉了些许,道:“阿水,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是怎么回事?” 两人亲密的贴在一起,能察觉的到李景呈一愣,随即开口:“倒也没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使我快乐(小声bb 第28章 第 28 章 “就是……”李景呈转头瞧他:“你什么时候娶亲?” 宋岚一愣,随即笑了:“娶亲?你今日就是为这个烦恼么?” 烦恼?你哪只眼睛瞧见小爷烦恼了? 李景呈哼唧一声,道:“到底什么时候?家里人一定提了!” 家里人确实说过这事,宋岚点点头:“家里人确实提了,不过早已经被我拒下?” 景呈:“拒了?为什么?” 宋岚伸手摸他,随意道:“不为什么。” 李景呈打开他的手,心里思前想后半晌,讪讪开口:“那日听你说那话之后,我确实也好生想了想,我们确实到了婚配的年纪,你、你若是有了娶亲的打算,尽管告诉我,你若有了夫人,咱两个再做这些荒唐事总归是不好的,到那时你跟我讲明,小爷也是个识大体的人,自然不会再和你纠缠不清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竟像是胸口被什么堵住一样,气唿唿的开不了口了。 身后宋岚却沉默了半天。 李景呈心里一咯噔,沉声道:“你怎么不吭声?” “阿水。”宋岚总算开口了,他声音里有些轻微的笑意:“最近你都在想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低沉且极富磁性,气息中带着强烈的雄性强者的不可抗拒,李景呈脸一热,辩解道:“没有没有,刚想到,小爷可忙着呢!” 宋岚低声的笑了,两人凑的极近,不仅身体贴在一起,就连说话间景呈都察觉的到这宋书林的嘴唇时而碰触在自己的耳侧,他忍着若有似无的酥\痒感,粗声粗气道:“笑什么?” 第34页 “是我的不对。”宋岚道:“不应该让你去想这些。” 景呈一愣,又听身后人道:“我没有娶亲的打算,至少在你娶亲之前。” “唔?”李景呈回头,面上有些讶异,两人四目相对,他总觉得宋书林眼中有些他说不出来却能看透的东西,他压下心底的一丝快意,道:“在我娶亲之前?” “嗯。” “我近几年可不会娶亲!”李景呈呲牙笑:“那时你可不要心急?” 宋岚笑:“自然不会,你呢?” “你为什么不想成亲?”他问。 李景呈面上带着一丝窘迫,他哼哼唧唧半天,瓮声瓮气道:“小爷觉得现在就挺好,不想成什么劳什子的亲。” “真的?”宋岚亲了他一口,意有所指道:“你觉得现在这般挺好?” “唔。”李景呈装作漫不经心:“挺好。” 这情景实在是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景呈确实是无比愉悦的,以后的事便以后再说罢!怎的,反正小爷就是觉得现在十分特别好! 他狡黠的眨眨眼,两人做了那么多次,早已经对彼此的所思所想掌握的通透,宋岚笑笑,托着他赤\裸的身子站起来,李景呈被威武霸气的宋将军扔到床榻上,开始尽情蹂\躏了。 窗外的深夜依然是不见半点儿亮光,越来越大的冷风吹在木门上发出轻微的击打声,将军的屋里油灯亮着,床幔上有两人拥抱的身影。 小郡王的心情总算是好起来了。 心情不错的不止他一个,还有老王爷。 从李景呈出生之日起,王爷似乎就笃定了他的顽劣,便从小耳提面命教育到现在,并在身边有了参照之后,多次揪着李景呈的耳朵令他向宋岚看齐,而现在,小郡王已经和宋将军形影不离,王爷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家儿子的改变。 直到最近,王爷从宫里出来,和身边几位大人同行,开始俱是聊一些民生国事,后来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竟话头一转聊起各自的孩子来。 “我家的那个,可真是不省心,今年已经十九了,还是没一点儿大人的模样,不晓得什么时候能长大,你说咱们十八\九岁,早就已经入仕为黎明百姓鞍前马后了,如今的小子啊……” “是啊是啊!” 王爷深表同感:“就是如此,我家小儿也整日荒唐的很!” 他话音刚落,众位大人都不吭声了,俱是一脸羡慕的瞧着他,王爷:“……” “王爷,你家小郡王年纪轻轻便接手讲武堂,把堂中事物管理的风生水起,并且,前阵子那採花贼案、幽冥谷案,还有莲池其他一些案子,可都是郡王和那宋家宋小将军一起破下的,你都不知道,我几个私下真是羡慕您羡慕的不得了啊!”说话的是李上卿。 “是啊!我还一直令我家小儿多像小郡王学习哩!” 老王爷:“……” 回家的路上,众大臣的话如同厉雷贯耳,一下下击打着王爷脆弱的心,他细细回想儿子最近的一点一滴,想起来那日阿水风尘僕僕从城外赶回来,被骂时丧眉搭眼的解释是去追贼了,自己怎么说的,唔,王爷当时把人追到门外,大骂了两声“偷跑去玩还找尽藉口的逆子!”…… 王爷深唿了一口气,从小便让各家邻居避而远之的李阿水,如今竟然成了众人赞赏有加的对象,这令他实在有点儿难以置信,不过仔细想来,阿水确实有了不少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大概是从隔壁宋岚班师回城那日起罢! 对! 王爷抚了抚鬍鬚,清明的双眼露出锐利的光芒,看来,逼着儿子去将军府练剑确实令他受益颇多! 李景呈若是晓得了自家爹爹如今的想法,恐怕脸皮厚如他也要羞愧的想去跳河罢,不过他最近没时间管这个,过几日便是将军府老太君的寿辰,他找遍了狐朋狗友,庄重的弄了尊寿比南山的松柏玉雕作为礼物。 为了找这份礼物,他连续几天推脱有事不去将军府练剑,私下和许言长青几人跑遍珍品商行,总算把玉雕搬回家里,玉雕搬回庆王府的那一日,疲惫不堪的李景呈自然又不想去练剑了,只让守卫如前几日般去告知一声,便用了晚膳回屋歇着了。 他迷迷煳煳的睡了半天,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待他被尿意憋醒出来解决,月朗星高之下,他抬头漫不经心的往外瞧,当即差点儿尿在裤子上。 ——庆王府往西不到百米的杨树林里,一身白衣的人站在枝头,似乎在往这边瞧。 李景呈顿时睡意全无,他快气死了,提上裤子奔到院儿里,张牙舞爪的朝那边招手,心道这个宋书林,真是岂有此理,想过来就如同以前翻墙就好,做什么跑到那边树林里去! 那边白衣大侠似乎也看到了他的示意,当即身影一闪从枝头跃下,李景呈冻成狗,在院子里来回熘达了一会儿,便见宋岚翻墙过来了。 “你怎么跑到那里去?”李景呈低声道。 整个王府里静寂的很,他示意宋岚跟着他回房,外面冷风阵阵,而屋里已经点上了暖炉,一进屋李景呈就跳进被子里,见宋岚跟过来,便板着脸道:“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不冷么?” “不冷。”宋岚笑笑,神色自若:“今晚有些睡不好,便过来瞧瞧。” 即使已经入了冬,他穿的依旧挺单薄,李景呈简直不晓得要说什么了,呲牙道:“你是铁做的么?就不知道冷?” 宋岚毫不在意:“最近在忙些什么,已经连续三日没过去练剑?” “哦——”李景呈笑笑避而不答,上下打量他,道:“难道你……” 他凑到宋岚耳朵旁边,小声问:“是几日不做那事儿,憋着了?” 宋岚:“……” “阿水,这是在王府。”宋岚似笑非笑的提醒。 李景呈:“唔,这是在哪里我还不晓得么?” 说着他撇撇嘴,自顾自缩进被窝里,全身上下只留脑袋露在外面,宋岚眸色深沉的盯着他,不一会儿,景呈面不改色的从被子里扔出件里衣,被子底下他动来动去,又一小会儿,扔了件里裤到地上,这次好整以暇的瞧了瞧宋岚,道:“唔,脱完了。” …… 宋岚一声不吭,站起身脱了外衫,还没脱里衣,这边李景呈彷佛得胜一般嘎嘎笑,掀起被子拍了拍床榻,宋岚深吸一口气,冷漠道:“衣服很凉。” “快点儿。”李景呈不耐烦。 他话音刚落,宋岚喉结滚动,额侧青筋崩动,当即唰的一把扯下自己的上衫。 两人上下交叠,被翻红浪下看不清彼此的亲昵,只能听到大概隔了一柱香的时间,小郡王就再也得意洋洋不起来了,反而彻底成了将军的手下败将,哼哼唧唧的直求饶。 第35页 …… 将军府老太君寿辰之日,前来贺寿的络绎不绝,连文德帝都亲自提了一副祝寿的字画,再加厚礼若干,命人送到府中,李景呈特意挑了身倍显精神的衣裳,精气神儿十足的带着礼物往将军府去,同行的还有许言和长青,他三个还没到门口,远远就见宋岚站在门前,与管家一起接待前来的客人。 宋岚斯文有礼,与生俱来的气质中有不可忽视的高高在上,他却从来都是言行得当,从不令人有不适之感。 景呈目光一动不动的瞧着,也不知道怎么的,想到昨日晚上还与这人滚在一处的情景…… 身后许言和长青相视笑笑,都十分想戳穿李景呈好好嘲笑他一顿,可再瞧瞧对面的宋岚,谁都不敢吭声了。 那边宋岚的目光越过人群,径直向这边看过来,李景呈笑笑,大摇大摆走过去,拱手道:“宋兄好,祝老太君寿比南山身体康健!” 他眼眸含笑意气风发,宋岚也笑笑,如先前对每一位来客一般拱手作礼,双目却没从景呈脸上离开丝毫,道:“多谢贤弟!贤弟,里面请。” 身后许言长青俱是一阵说不出的恶寒,忍笑忍的十分难受。 李景呈却十分吃他这一套,暗中眨眨眼睛大步进了府。 第29章 第 29 章 府里前来祝寿的客人着实不少,李景呈过去和老太君说了几句吉祥话,直把老人逗的喜笑颜开,这才和许言长青三人到了厅里去,远远瞧见杨家家主也来了,两人推着许言前去说话。 宋岚作为府里的少当家,一直在前厅忙碌,李景呈只藉故到前面熘达了一番,远远瞧了眼宋大将军仍在迎接前来的客人,虽然两人年岁相当,确实宋岚却好像比他们都更加的成熟担当,景呈眼睛跟着别人滴熘熘的转,转眼瞧见自己爹爹也来了将军府,忙熘到一旁和熟知的来客应酬起来。 今日是在将军府,景呈他们都十分谨慎,没有喝多少酒,莲池老人祝寿有个规矩,在酒席过半宾主尽欢之时,主人会斟一杯酒与众宾客同饮,以表达对客人前来祝寿的感激之意。 将军府里来敬酒的便是宋岚。 虽然他仍是斯文有礼,但能瞧得出来已经饮了不少,他站在大厅里,端端正正的举着一杯酒水,朗声道:“宋岚多谢诸位今日前来为祖母祝寿!” 说完,他举杯一饮而尽,厅里顿时又热闹了许多,有人低声说道:“这便是老太君的孙儿,如今的第一将军宋岚!” “果不其然,当真如传说中的威风!” …… 李景城仰脖也干了杯中酒,快慰的抹了抹嘴,唔,这便是传说中的大将军。 长青和景呈坐在一起,而许言去找杨鹏说了个话便一直没回来,直到宴席结束,竟然和杨鹏一起来找两人,许言一张脸通红,低声道:“我先回家了。” “嗯。”长青和景呈均是大眼瞪小眼,这边杨鹏倒一点儿都不介意两人瞧出什么,正色道:“告辞。” “告辞告辞。” 他们瞧着两人并肩出了将军府,恐怕是杨府不在莲池,过来一趟两人便想说些什么私下的话罢。 李景呈迷茫的盯着两人的背影,心中竟然下意识的想,幸好自己和宋书林家只隔了这两条街,自己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可以直接跑到将军府来堵他,如果两人也像许言和杨鹏这样离的那般远,想搂着睡个觉都不行,那可多难熬啊…… 然而,他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这是在想什么,什么远啊近啊的,他和宋岚,终归是和许言杨鹏不一样的! 可是,哪里不一样呢? “景呈景呈,你在想什么?”长青伸手在他出神的双目前晃了晃。 李景呈一愣:“没想什么,怎么了?” “我们也先回去罢,恐怕过会儿宋岚他们还要一个个送客,忙碌的很。”长青道。 “唔,对。”景呈回头,瞧见宋岚站在厅前,和身旁一个鬍子花白的老人在讲些什么,那笑容满面的老人看起来有些熟悉,而宋岚安静的听着他说话,神色淡淡的脸上竟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不耐。 与宋岚从小一起长大,李景呈从来没见过他的这副模样,不禁戳了戳长青,问道:“那人是?” 长青抬眼望去:“有些熟悉,不知道是哪位……哎!他在说些什么,宋岚似乎脸色不太好?” 那边宋岚已经向老人点点头告辞,李景呈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和长青一起离开。 晚上正犹豫是否还要过去将军府的时候,张长青却赶来找他了。 “景呈景呈!我知道那位是谁了?”他道:“是城边上刘府的老爷刘应天啊,你、你还记得么?他的女儿就是莲池赫赫有名的才女刘双儿?” 李景呈想起来了,顿时笑道:“刘双儿?当然,莲池人哪个不知道,娶妻当娶刘双儿,怎么?她爹是在和宋岚说些什么?” 张长青神色有些古怪,吞吞吐吐道:“说、说些……” 李景呈似乎察觉了什么,道:“快说,怎么了?” “这……今日不少宾客都知道,刘应天说女儿十分仰慕宋岚,他还带了刘双儿给宋岚的字画,在将军府一展开来,惊艷了不少宾客……”张长青瞧了瞧他的表情,如实说了。 景呈却只是皱了皱眉,接着问:“宋岚可收了?” “这个……”长青摇摇头:“不知。” “唔。” 俩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说话了,良久,李景呈哈哈干笑:“竟然能得到刘双儿的芳心,宋岚好福气。” 张长青皱眉。 当晚,李景呈犹豫再三,仍是往将军府里去了,白日里热闹的将军府已经完全恢復了往日的安静祥和,李景呈站在门外发了会儿呆,心道莲池第一美人才女,配上大梁第一将军,郎才女貌。 他大步进了府,宋岚如往常般在院中等他,今日却没有拿剑。 景呈上前:“怎么在这里坐着,剑呢?” 宋岚笑笑:“今日喝了不少酒,歇息一会儿。” “那回屋里去,外面好冷!” 二人并肩回屋,也许是酒意的原因,宋岚今日有些不一样,他神色自若的搂着李景呈亲昵,他的唇舌温暖,而李景呈却不由自主的环视四周,没在屋里瞧见什么字画。 两人亲热了一会儿,景呈挠挠头,道:“听说,今日刘府的老爷给你送了字画?” 宋岚一愣,点点头。 “那,字画呢?”景呈道:“莲池第一才女亲手所作,给我瞧瞧!”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话说起来微微有些别样的意味,宋岚瞧出他的窘迫,笑道:“字画我没有收,你想看?” 李景呈半天没说话,他的神色可不像宋岚这般轻松,心中五味杂陈,自然是知道这人是什么原因没有收下那刘双儿的东西,一时间又是愧疚又是难受,缓缓道:“宋书林,你、你可听说过娶妻当娶刘双儿的说法?” 第36页 宋岚眸色渐深,略一点头,随意道:“嗯。” “那你为什么?” 宋岚笑笑:“阿水,我们不是说过了么?我们这几年都不娶亲,现在这样子很好……” “不不,不是!”李景呈简直脑仁儿疼,他打断宋岚的话,深吸一口气,道:“你怎么这么傻?我们再怎么说好,你若是碰上个无比般配的,怎么能就此错过呢?” 宋岚面无表情:“你觉得我和那刘双儿十分相配?” “阿水,你想我成亲么?”他道。 李景呈急的面红耳赤:“我们之前说的什么我不娶亲你就不娶亲,都是不做真的胡话,你要想成亲便成,万不可错过,这个刘双儿是赫赫有名的才女,并且容貌也是国色天香的,你如果……” 他说了半天却说不下去了,心道小爷在做什么? 对面宋岚皱眉盯着他,半晌,笑道:“我先前总不想让你想这些,如今看来,还是说清楚的好。” 李景呈抬头,迷惘道:“什么?” 宋岚走近两步,逼得景呈靠在桌前,沉声开口:“阿水,你以为我们每日在床榻上做的,是什么事?” 这宋书林的气势极强,李景呈一愣:“你、你……” “我们行的是夫妻之礼。”宋岚双目微眯,沉声继续:“我从十五岁便想和你做这事,只可惜年幼无知,你又天真烂漫,再后来我出征西北……西北大漠的夜晚有多寒凉你一定不知道,你教我的羌笛我吹一整夜你也一定听不到。” 李景呈彷佛被数道雷击中,他双目大睁满脸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目瞪口呆的听着。 他瞧见宋岚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掌心小心托起,道:“这个桃核手串,我随身带了五年,你也一定不知道。” 宋岚蛮不在乎的笑笑,声音越来越低:“我把你看成什么,你也一定丝毫不知道……” “我不会娶亲的,你也莫要再提了。” 宋岚放开他,转身随意坐下,他双目隐在昏黄灯光下,缓缓道:“如今我把这些全说与你听,阿水,你想不想以后就一直这样?” 李景呈彻底傻了,他傻乎乎的听完这番话,傻乎乎的站起身,只觉得胸口有万种热浪奔涌而来,直把他烧的从头到脚一点不剩,他咬了咬下唇,扭头从这间他无比熟悉的屋里跑了出去,待跑到院门口,外面的冷风让他清醒了一些,他回头,看见宋岚孤独的坐在原处,遥遥瞧着他。 …… 李景呈逃回家,彻夜难眠。 宋岚的话一刻不停的在他的耳边迴荡,他伸手按向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 原来是这样么?宋书林原来是这样想的么? 他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经歷过情情爱爱,如今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铺天盖地的涌过来,竟然把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砸的头破血流直想躲! 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夫妻之礼……原来宋书林是把自己当作、当作…… 莲池的冬夜越发寒冷,隔了两条街的王府和将军府里,两个人均是彻夜未眠。 第30章 第 30 章 一大早李景呈就丧眉搭眼的起了床,他神色疲倦不堪瞧起来似乎遭了多大罪一般,连老王爷瞧了瞧他,都没好意思开口骂人。 待出了门,他顺着街怏怏的往讲武堂去,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的拐到了另外一条路上,虽然王府和将军府只隔了两条街,实则要去讲武堂的话是不顺路的,李景呈绕到正街拐角,猥琐的蹲在墙角往那边瞧,将军府大门紧闭着,没有什么动静。 宋书林已经走了么?应该是走了的,他每日都起的特别早…… 他心中这般想着,却见那边将军府大门竟突然打开,门里走出什么人他完全没瞧见,惊吓之中转身扑了个狗啃泥,爬起来飞速跑掉了…… 景呈神色恍惚的在讲武堂呆了一天,谁跟他说什么他都有些听不进去,终于熬到傍晚时,又开始撕心裂肺的烦恼了——今日还去练剑么? 不敢去……什么不敢去?小爷可从来就没怕过谁!可是…… 可是想起来宋岚昨日的表情,李景呈涨红着一张脸,又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举棋不定了。 一直撑到晚上,李景呈都没能走出家门,每当他为这事烦恼,那种奇异的、憋的他喘不过气的诡异感觉就越发厉害,直逼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郡王羞红着一张脸、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若是平时这个时候,应该是正和宋岚抱在一处,两人热乎乎的躺被窝里说话呢…… 算了算了……明日……明日就去找宋书林! 一定跟他讲清楚!讲清楚什么呢?哎……李景呈躺在被窝里抱住头,不想了不想了,小爷要困死了! 一天过去,李景呈做好了决定,忐忑不安的思索着自己进了将军府应该怎么说话。 是直接“宋书林,你今日练剑么?”还是……还是“你吃饭了么?”…… 李景呈独自站在水池边挥剑,冷风把他吹的面红耳赤心不在焉,许言和长青对视一眼,匆匆跑过来:“景呈景呈,你过来——” “怎么?” 许言皱眉道:“你昨日去将军府了么?” 李景呈一愣,窘迫的摇摇头:“没有。” “你……” 长青急道:“你不晓得,今日那个刘府的老爷又去将军府上了!上午去的,现在都没出来!看样子是不死心又去讲亲事!” 李景呈:“……” “那可是刘双儿啊!”许言撇嘴:“宋岚还留他用了饭,瞧这阵势,是八\九不离十了!” “哎,景呈!” 李景呈面无表情,起身径直出门。 他直奔将军府而去,这次却脚步沉稳心中平静的很,好,很好,十分好! 景呈冷漠的站在将军府门口,抬头瞧了瞧这颇为庄重的朱红色大门,他自小便经常跑来这里串门,却没有一日如现在一般的心情。 守卫瞧着他并不往前走,便行礼道:“郡王,今日来的挺早,我家将军也已经回来了,快请进罢!” 说着大门徐徐打开,李景呈迈步走进去,迎面就碰见了宋岚。 “……” 宋岚面上欣喜之色一闪即逝,平静的点点头,道:“来了。” “嗯。”李景呈往后瞧了瞧:“我有话问你。” 两人便一前一后安静的往小院里去,景呈一字不发的跟在他身后,瞧着前面威武的宋将军依然是斯文有礼镇定自若,便突如其来一股子莫名的委屈直直涌上胸口来,他停在院门口不动了。 宋岚回头,两人遥遥望着,这场景,竟与那日李景呈从这里逃出去时惊人的相像。 第37页 “你不是说你不娶亲么?”李景呈面无表情:“怎么只隔一天就不作数了,因为那日我没理你?” 宋岚皱眉:“娶亲?” 李景呈盯着宋岚疑惑的脸,心里要气死了,忍不住怒吼道:“我都知道了!今日刘老爷又来府里,你还留他用饭商议婚事!” 宋岚:“……” 他少见的沉默不语了,似乎在默认娶亲的事,李景呈简直睚眦欲裂,愤怒的伸出一只手指对着宋岚指指点点,半天,道:“你、你岂有此理!” 这个时候正是忙碌晚饭的时间,府中有僕人远远招唿着做事的声音,两人四目相对。 宋岚:“阿水,我早你一步,刚从校场回来。” “……”李景呈彻底傻了,心道哦对,宋书林今日应该整天都在校场的,怎的一着急便忘了? 那、那刘老爷的事情…… 宋岚嘆气,缓缓走到他面前:“阿水,那刘老爷纵使真来了家里又如何?我的心意,你还不懂么?” 他话里的庄重和深情几乎要溢出来,李景呈眼睛一热,胸口的闷痛陡然消失不少。 见他又开始不吭声,宋岚无奈的笑笑:“也罢,你若是仍然想不清楚,我便给你时间便可。” 大手摸了摸李景呈的颈侧,他淡淡问道:“直接从讲武堂过来么?为什么穿的这么单薄?” 李景呈:“……” 宋岚一愣,见李景呈挣脱他的手,缓缓后退了几步。 “宋书林。”景呈深吸一口气,觉得宋岚这大手摸的自己头脑发热昏昏沉沉,他窘迫道:“我晓得你是什么意思,你以后就不要考虑娶不娶亲的事情了,我自己也不娶……” 他说着说着,竟然听见自己声音里带了点儿哽咽,顿时住了嘴。 老天老天,真是要折煞人了!李景呈面红耳赤,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就没有像如今这般丢人过,他又想跑回家了,可心中隐隐仍觉得要一不做二不休,便粗声粗气道:“就这样罢,我要回家吃饭了,明天、明天再来练剑!” 他转身又要跑,这次宋岚却眼疾手快,径直上前拉住他,李景呈半推半就的被他扯进院子里,宋岚面上激动之色溢于言表,眼眸里说不出的如火一般的东西直烧的景呈不知所以。 宋岚笑笑,低声道:“阿水,你怎么了?哭了么?” “哭?”李景呈恼羞成怒:“你当小爷是什么?什么哭不哭……你、你大胆!” 话音刚落,只听对面的男人笑了笑,带着暖意的唇舌凑了上来,李景呈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忙张嘴让人进来,双手死命的抱住宋岚的腰,说什么也不撒手了。 天色还没有黑,两人是头一次这般荒唐,景呈开始时还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然而宋岚的亲吻如火,吸的他浑身酥\\软,只一小会儿,就再也顾不上其他。 …… 到终于放开彼此的时候,李景呈满脸潮红双目迷惘,缓了好久才勉强平静下来,瞧的宋岚轻笑着把他抱了又抱。 “好了好了!”李景呈窘迫的舔了舔红肿不堪的嘴唇,毫不在乎道:“我要回家去了,你用完饭,来我家找我罢。” 宋岚:“好,我送你。” “送什么送……”李景呈讪讪,他红着脸出了将军府,红着脸一路跑回家,红着脸在餐桌上被王爷骂了一顿,又红着脸让人送热水到自己小屋里。 短短三日,李景呈却好像已经经歷了万丈汹涌波涛的洗礼,此时不由得唏嘘不已,想起自己方才颇为爷们儿的追到将军府去,心里又有些意气风发,便合上门里里外外把自己洗了个通透,一丝\\不挂倒到床上,开始等人了。 他这两天都没睡好,等夜色下来,宋岚悄无声息的避开王府巡夜的守卫,翻墙跃进熟悉的小院里时,景呈已经睡着了。 宋岚瞧着油灯下熟睡的面孔,也不叫他,笑笑退去衣物灭了灯。 长夜漫漫,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一片祥和平静之中,府里靠东面的小郡王屋里,景呈躺在宋大将军怀中,睡的昏天暗地。 伸手不见五指的莲池只有巡夜的人走在街上,五更天锣声轻响,李景呈突然醒来,他坐起来挠挠头,迷惘的瞧着身旁看不真切的人,他一动宋岚也醒了,道:“睡醒了?” “唔。”景呈看向窗外:“五更天了,怎么不叫醒我?” 宋岚伸手摸向桌边的火摺子:“还睡会儿么?” 李景呈摇摇头,昏黄的灯光便亮起,他重新缩进被子里,伸手摸了摸宋岚,语气有点儿后悔:“怎的睡着了……” 两人刚醒时就有了反应,眼下抱在一起,都有些忍受不住,宋岚平静的低头亲了他一口,那意思不用说出来李景呈就心知肚明,他只犹豫了一下,便小声道:“一会儿家里就有人起来了,把灯熄了。” “躺下。”宋岚低声说话,随即大手一挥屋里重新陷入昏暗。 “好!”李景呈十分听话。 …… 不晓得过了多久,王府里僕人们陆续起来,轻手轻脚开始一天的忙碌,有人轻声走进小郡王的院子里,一如往常般细心扫去落在地上的枯枝,他瞧了瞧郡王紧闭的房门,知道自家这小主人还要睡上半个时辰,便更加小心的放轻手脚。 可是……他突然停下脚步,疑惑的侧耳倾听,怎么好像有人低声哼叫的声音? 听了半晌,那声音好像又没了。 僕人疑惑的摇了摇头,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瞧瞧仍有些昏暗的天,心道快些打扫完就去厨房帮忙,今日家里有新蒸的粽子吃哩! …… 第31章 第 31 章 屋里,李景呈侧着耳朵,直到听见僕人走了,这才微怒道:“叫你轻点儿!” 宋岚平时还算听他的话,可在床上时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边动边低头凑到景呈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景呈一愣,原本就通红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支支吾吾道:“好……好吧。” …… 李景呈难堪极了,低声道:“别别别……” 可他的反抗一点儿用都没有,宋岚深情的吻他的手,之后又近乎珍爱的握住他的小腿,轻轻的啜吻李景呈的脚趾。 良久,才重新抱住他,李景呈浑身都泛红了,两人以前做了不知道有多少次,却都不能像今天这般,仿佛在彼此身上和心上,都完完全全的刻上了对方的印记。 一吻结束,宋岚摸了摸李景呈凌乱的头髮,低声郑重道:“我们说好了,以后就这样。” “好。”李景呈点点头:“谁都不能娶妻。” 外面天光越来越亮,宋岚目光一动不动:“我宋书林发誓,如果将军府一定要有位少夫人,那一定是你。” “……”李景呈闹了个大红脸,又觉得好像被这宋书林占了好一番嘴皮子上的便宜,机警如他又怎么能容忍呢? 第38页 便咧嘴哼笑:“少拿这些哄女子的话来打发我,你发誓!” 宋岚笑:“好,我发誓绝不娶亲,如若违背今日誓言,便……” 李景呈打断他的话:“如若违背今日誓言,小爷我便冲到将军府,打断你的腿!” “好。”宋岚低声笑,凑近他又要亲。 “行了行了!”李景呈不耐烦,探头瞧了瞧窗外,小声道:“快点走罢,一会儿我爹娘也该起床了。” 两人穿好衣物,景呈小心翼翼的推开屋门,左右环视确定没有人能瞧见,这才单手举起向后摆了摆,两人像从事着某项神秘的任务一般,宋岚忍俊不禁的跟在他身后,末了,搂住亲了个嘴儿,道:“走了。” 这才纵身翻墙出去。 李景呈打量空荡荡的院子,心情颇为不错的伸了个懒腰,回屋准备洗漱收拾,待他不紧不慢的到了前厅用饭,王妃一愣:“今日是怎的,竟起的这般早,先喝点儿茶,你爹爹还没过来。” “唔。”景呈畅快坐下,端着杯上好的茶水牛嚼牡丹,这边王妃却好似许久不见自己儿子一般,上下打量,直瞧的李景呈暗自紧张,心道这个宋书林,不会是把脸上咬出印子了罢? 他心里骇的要命,这边王妃双眼微眯:“阿水,怎的早上洗身子?” “唔。”李景呈呲牙一笑:“昨日实在太累,回屋就睡了,醒来水都凉了便没洗……” 他这样一讲,王妃顿时皱眉,心疼道:“讲武堂忙的很罢?” “嗯……还好还好……” “纵使是忙也要注意身体,你瞧你这……”王妃住了嘴,她疑惑的瞧着儿子白嫩胜过女子的脸蛋儿,此时还泛着若有似无的红光,怎么瞧都是意气风发格外有精气神儿的,再看他咕咚咕咚喝下了整杯水,此时转着两只圆熘熘的眼等饭吃,嗯,也不像疲劳体虚…… 这般想着老王爷放下鸟笼赶过来,见了早起的儿子也是有些惊讶,想说教这小子两句都找不到缘由了。 …… 莲池今日冷风阵阵,似乎有些想要下雪的迹象,景呈临出门时披上了件毛大氅,到讲武堂时依然快冻成孙子了。 他一来许言和长青就凑了过来,细细观察他的神色,旁敲侧击问道:“唔,昨日去练剑了么?宋岚是要和那刘府结亲么?” 李景呈装作随意道:“不是,宋书林说还不想娶亲。” 许言和长青对视,心里都明白了,许言不怀好意,故意道:“哎?怎么宋岚连刘大小姐都瞧不上么?那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 李景呈:“……” 他哼唧一声,转身收起大氅,呲牙想,喜欢小爷这样的! 长青也忍笑:“不晓得,景呈和宋岚兄最为亲密,他应该是知道的。” 两人俱是一脸夸张的迷惘,心照不宣的瞧向李景呈。 “……”景呈支支吾吾,伸手飞速一指:“许言!你那天和杨鹏先行离了将军府,快些说说去哪儿了?” “小声点儿小声点儿!”许言马上脸红了,拉了两人过来,吃吃笑道:“杨鹏给我带了他家那边的糕点,我们找了个地方吃!” 景呈撇撇嘴:“带点儿糕点你就乐成这样?” “嘿!”许言挤眉弄眼:“那是一般的糕点么?那是榛子糕,我小时候在杨家很爱吃,他还记得!” 长青皱眉:“你不是不吃榛子了么?” 许言点点头:“是,我早吃腻了,那天虽然心里美的很,可每咬下一口,仍是十分想吐,又不想让他瞧出来……” “哈哈哈哈哈——” 三人乐的肚儿疼,李景呈瞧着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毫无保留的笑脸,额侧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这这这……待他们知道了宋岚不想娶亲的真正缘由,怕不是要联起手来打老子一顿…… 他现在还不晓得另外两位早已经对他的宋大将军的那点儿事了如指掌了,自然也想不到那两人也如他现在一般,强撑着不把这秘密说破。 自从李景呈和宋岚把这娶亲的事情彻底说清楚之后,两人就完全恢復了以前那般的相处,白日里各自忙碌晚上一同练剑,再在将军府或者王府的小屋里搂着一同睡觉,当然也许是两人更加坦诚相待或者一些其他的原因,也会与以前有所不同的地方,譬如有时宋岚会出城执行公务,就会提前把自己何时出发何时归来详细的说与景呈,李景呈虽然表面漫不经心,但在宋岚约定之日也一定会去将军府瞧他是否归来。 在此之前李景呈可从不知道自己还能这般爱操心,可是如今竟然也做的极其自然。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着,倒是许言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正气凛然的杨家家主动辄就骑整整一晌午的马过来见他,并且在月圆夜送了许言一块儿玉佩,许言快疯了,竟然追着人家问了一晚上是何用意!真是为难了自小就循规蹈矩不苟言笑的杨大侠,好在许言天生脸皮就如有神助,他哼哼唧唧的把玩玉佩:“听说,玉佩都是当作定情物用的,反正莲池都是这个规矩,你家那边,也有这说法么?” 看来是得不到回答就不会善罢干休了。 “……”杨鹏不看他,一张粗犷又爷们儿的俊脸欲盖弥彰:“嗯。” 许言一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了下去,额头撞在桌角,撞出个手心大的包,当夜杨鹏离开后,他完全不顾外面唿啸的冷风,捏着玉佩跑到尚书府踹墙,然后再拉上张长青,又跑到李景呈屋外砰砰踹墙,吓得窝在宋岚怀里睡觉的景呈以为是老王爷发现了儿子的奸\情,好不慌张! 三人聚首瑟瑟发抖,许言仰天长笑:“快看一看,杨鹏给我的定情信物——” 景呈长青:“……”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儿们元宵快乐! 第32章 第 32 章 李景呈快被气死了!大半夜把人叫起来就是来看这玉佩的? 你可知道小爷以为奸\\情败漏把宋书林赶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闹这么一出,他和长青俱是围着许言痛骂了一顿,许言心满意足的回家了,长夜已经过半,远处有巡夜士兵整齐有致的脚步声传来,李景呈丧眉搭眼的翻墙,推门瞧着方才还热乎的被窝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后悔的想:应该打许言一顿的,怎么就忍住了呢? 要不,熘去将军府算了! 他正百无聊赖的思来想去,却突然耳朵一动听见有人跃墙进来,那身手干净利落的很,李景呈顿时一乐,穿着里衣推开门,低声道:“你没走?” 一身冷气进来的果然是宋岚,他随意点点头:“出去瞧见是许言和长青,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没事,来显摆定情信物的。”李景呈总算是满意了,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里,迷迷煳煳的瞧着宋岚脱衣服。 第39页 “定情信物?”宋岚若有所思。 “嗯,睡了睡了,快点儿。” 宋岚上床,从背后抱着李景呈亲了一口,两人暖烘烘的身子贴在一处,景呈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五更天刚到,宋岚一如既往的翻墙回了将军府,景呈则瘫在被窝里继续睡,昨日晚上被许言吵醒胡闹一番,早上这一觉就睡的长了些,连来梳头的丫鬟敲门他都没听见,一直到王妃过来,李景呈才昏昏沉沉的爬起来。 王妃站在门外说话:“阿水,快些起来了,怎的今日这么迟?” “唔,起来了娘亲!”景呈顶着乱糟糟的头髮过去打开门,潦草的向王妃行了个礼,便哈欠连天的让丫鬟梳头。 庆王妃慈爱的瞧着自己的儿子:“你啊,总还是少年心性,被你爹爹知道你起这般晚,又要骂你!” “反正娘亲不捨得和爹爹讲!”景呈呲牙笑:“有娘亲护着爹爹才不敢真打我……” 王妃无奈的摇摇头,她已经有阵子没来儿子的小院儿,此时环视四周,起身收了工整叠在床头的一件里衣,打开柜子正要放进去的时候一愣,瞧见柜子里放着几件板正的白衫,顿时忍不住狐疑:阿水什么时候新做了白衣? 这边李景呈梳好头髮转身,立即被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娘亲手上拿着的,正是宋书林新放这边的衣裳,本来两人都放了些洗澡替换的衣物在各自屋中,反正他笃定自己这小屋一般不会有旁人来,哪能料到…… “怎么了娘亲?”李景呈瑟瑟发抖。 王妃摇摇头,把那衣裳放进柜子中,随意道:“没什么事,这是你什么时候做的白衣,瞧着倒是儒雅斯文的很,什么时候穿给娘亲瞧瞧罢。” “好!”景呈暗自舒了一口气,道:“我洗漱好了,娘亲咱们去前厅用饭罢,爹爹怕是回来要骂人!” “你还知道?”王妃慈爱的瞧了瞧儿子,道:“走罢。” 母子两人一块儿往前厅去,李景呈忍不住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珠。 晚上练剑时候,李景呈不由得把这事讲给宋岚听,末了,抚着胸口道:“真真是要吓死人!” 宋岚笑:“怕什么?若是以后要向王爷王妃讲明我俩这事,你也尽管放心,躲在我身后便可。” 月下长夜寒冷难耐,景呈捡起自己的剑,听他这般讲,便嗤笑一声,道:“还是你躲在小爷身后罢!” 两人并肩进屋,因李景呈十分怕冷,宋岚这屋里也已经摆上了暖炉,他见景呈进屋就打了个哆嗦去倒热茶,便过去大手摸了摸脑袋,低声问:“要现在洗身子么?” “过一会儿。” 热茶下肚,李景呈身上舒服了一些,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睛跟着宋岚转来转去,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宋岚转身瞧他:“怎么了?” “没怎么。”景呈脸有些红,道:“咱们两个搞在一起,我是不敢告知我爹娘的,也不想让老将军和夫人知晓,因为实在是怕挨打,可是,长青和许言同我一起长大,我们从不相互隐瞒任何事情,以后他们要是晓得了,一定会怪我骗他们……” 油灯之下,景呈似乎想到了以后那两人被自己这隐藏良久的事情给吓的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不住又十分想笑。 他现在完全没有想到,许言和长青早就撞破了他和大将军的奸\情,并且是在宋岚的“不情之请”下艰难的守口如瓶到如今…… 宋岚停下手中的忙碌,他坐到景呈面前:“阿水,不如就明日,叫他们过来喝点儿酒?” 李景呈:“……” “怎么?害怕了?”宋岚忍俊不禁,二人面对面,一个轻松自在一个呆若木鸡。 李景呈摇摇头:“不,我根本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哦?是么?”宋岚垂着眼皮看李景呈,他嘴边带笑,俊朗又爷们儿的面庞上全然是唿之欲出的爱意,李景呈最喜欢他露出这幅模样,简直让人合不拢腿! 景呈如同个街头混混一般,勾住宋岚的脖子好生亲热了一番,这才意犹未尽的放开。 宋岚笑笑,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送到景呈面前。 “这是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面,宋岚手里的是只翠绿色样式简单的翡翠簪子,李景呈嘴角抽搐:“怎么像是女式的?” “嗯。”宋岚漫不经心的塞到他手里,道:“这是我娘从我出生之日起便备下的,准备待我娶亲后,给我的夫人用。” 他说着这话,有些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李景呈,那眼神俊朗又侷促,李景呈脸一红,恼羞成怒的扑了上去。 次日。 李景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堵住许言长青二人,声音如同在冬日里逃窜的蚊子那般大小,瞧起来实在是哼哼唧唧不像话。 长青皱眉:“景呈,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听见。”许言嘲讽道:“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李景呈恼羞成怒:“晚上将军府喝酒,不来是狗!” 说完,脸上表情好看的很,像是担心自己反悔一般,飞速逃走了。 许言长青对视一眼:“……” 如同要被押上刑场的犯人一般,傍晚刚到,李景呈梗着脖子和许言长青一道去了将军府,宋岚今日特意很早便回来,见了三人忙请进家中。 景呈笑的有些尴尬,在府外还好,眼下到了宋岚面前,他竟然开始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了,天吶天吶怎么办,许言和长青这两个聪明机智的小鬼头,肯定随便一瞧就能看出自己被宋岚给睡了!我我我……还曾经向许言解释和男人做那事有多爽…… 他脸都红了,面上平平静静,实则心中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涛。 几人在厅里坐下,宋岚依旧是神色自若面不改色,道:“今日家里有新酿的酒,特请几位来尝尝。” 说着他示意僕人呈上酒菜。 他四人分坐两侧,许言和长青一侧,景呈和宋岚一侧,几人自小一同长大,特别是许言长青又整日和景呈混在一处,眼下两人都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对视一眼,露出个侷促的笑容。 酒杯斟满,宋岚笑道:“敬各位一杯。” 三人都站了起来,长青许言:“宋兄客气了。” 李景呈:“唔……宋兄客气。” “……” 许言差点儿被酒水呛死,他忍笑咳嗽了几下,这才稍微缓过来一些,而对面,李景呈咕咚咕咚饮下了整杯酒。 几人:“……” “慢点儿喝!”长青哭笑不得:“景呈,你是怎的?” 李景呈一不做二不休,他饮完了这杯酒又斟满了一杯,瞧了眼含笑看他的宋书林,沉深道:“酒壮怂人胆。” 第40页 说完又是一杯下肚。 宋岚就坐着他手边,却是面上带笑,也并没有伸手阻止,一来二去,对面两人脑中均是灵光一闪,他们瞠目结舌的瞧着咕咚咕咚喝酒的李景呈,终于明白这平时得得瑟瑟的小郡王今晚上是准备做什么了。 酒杯砰的一声放下,李景呈喝酒喝的急,此时已经带了一些醉意,他随意的瞧了瞧宋岚,那人一如往常般健壮高大又无所不能,可是兴许是接下来就由自己对许言长青说出实情的缘故,景呈竟然觉得自己比宋书林还要高大威勐一些,他冷酷的笑笑,忽然站起身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就像一个流落街头的汪洋大盗,举起杯子饮下了今日的第三杯酒。 “……”长青简直不忍直视,讪讪的瞧了瞧对面的宋岚,低声提醒道:“景呈,莫要再喝了,你想要喝醉么?” 李景呈摇摇头,胸口砰砰跳,心道:真激动啊—— 他又要拿酒杯,却听见身旁一直没吭声的宋岚轻嘆了一口气,大手一伸,握住了他端杯子的手。 对面两人均是低头忍笑。 宋岚笑笑,庄重的朝两人拱了拱手,意有所指道:“多谢。” “客气客气。”许言和长青哈哈哈哈哈哈,和宋岚碰了一下,举杯畅饮。 李景呈彻底傻了。 第33章 第 33 章 许言长青均是笑眯眯,李景呈酒意突然清醒了许多,他张了张嘴,半天:“什么意思?谢什么?客气什么?” “没什么!”许言狡黠的眯眼:“景呈你想说什么啊?喝了这么多就应该能说出口了罢?” 李景呈不理他,迷茫的瞧向宋岚,只见宋岚嘴角带笑,低声道:“他们早已经知晓。” “……”景呈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许言什么时候见过他如此吃瘪,顿时嘎嘎大笑,叫嚣道:“那日你甩下我们与宋兄一处回家,我俩就看出来有些不对,悄悄跟上去去之后果然,你们在街口唔唔唔……” 你们在街口亲嘴儿哈哈哈哈—— 他话没说完,就被长青忍笑捂住了嘴巴,可李景呈哪里会猜不到他想说什么,顿时一张老脸红的仿佛要滴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得哭笑不得的瞧了瞧对面那二人,又瞧了瞧为了与兄弟们全盘托出自己的这点儿小事特意嘱咐宋岚备下的这些好酒…… 对了!宋岚—— 景呈恶狠狠的瞪过去,嘿!这狗蛋宋书林竟还是一副看笑的模样,既然已经知晓,便应该告知自己,竟然敢一起瞒着小爷!他暗暗给了威武霸气大将军一个狠厉的眼刀,心想你等着罢,今晚一定要给你一顿牛脾气瞧一瞧! 尽管宋大将军仍是斯文雅致,可小郡王可不是轻易能惹的,许言长青对视一眼,不由得身心通体舒畅,自从收下宋岚那句“不情之请”后,两人憋的难受也万不敢在景呈面前露出一丝马脚,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景呈准得给宋岚一番脸色好瞧!哈哈哈哈!可喜可贺啊! 几人各怀心思的吃完这顿酒,准备告辞回家之际,李景呈也跟着站起身来。 许言长青:“多谢宋兄美酒招待,我两个就先告辞回家去了!” 宋岚笑笑:“慢走。” 李景呈半死不活的摆了摆手:“走了。” 三人并肩从将军府出来,走出了老远,回头瞧宋岚依然背着一只手站在门前,远远看不清表情,不过那模样想来仍然是斯文雅致并且与威武并存的! 月朗星稀,正街上只有三人徐徐往前走。 许言:“哈哈哈哈哈哈——” 长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景呈:“……” 他停下脚步,面红耳赤,怒吼道:“好了!你们已经笑了一晚上了!该停了罢!” 许言弯腰捧腹:“我停不下来……一想起你二话不说便灌下的三杯酒,我这……我这肚儿就疼……” “是的是的!”长青也弯腰狂笑。 “……”李景呈长舒一口气:“莫要……莫要再笑了!” 半晌,许言终于笑够了,若有所思的打量景呈,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一起出来?怎么不在宋岚那里呆一会儿?” 李景呈:“不呆,为什么呆,我要回家了,晚了我爹可是要打人的!” 他此时瞧起来倒颇像位无比乖巧规规矩矩守着家规的大闺女,只是他眼前站着的是谁,这可是和他从小到大一起深夜无数次偷跑出去玩耍的髮小,自然是不信他这番振振有词的话的。 许言瞧瞧一脸迷惘的长青,低声道:“你不知道,这一旦有了爱慕之人,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那人缠在一起,我和杨鹏就算了,因为他实在是家离得远,可是景呈和宋岚只隔了两条街,哼哼,你猜他俩晚上会做什么?” “……”李景呈咆哮道:“什么做什么?我们什么都不会做!没看见我都回家了么?再说,再说小爷可就动手了!” 两人视他如无物。 长青恍然大悟:“自从练剑以来,景呈确实甚少晚上叫我们出去胡闹,原来如此!” 景呈:“啊啊啊啊啊——” 许言右手食指与拇指在下巴上摩挲,炫酷道:“我猜,一会儿他就会偷偷返回去找宋岚!” 长青转身瞧向景呈,也赞许的点点头,他还未开口附和,只见李景呈原地跳起足足有两米高,下落时手握成拳头,当头给了许言一击,许言终于不得瑟了,他捂着脑门儿求饶,如过街的老鼠一般穿过长且曲折的街道。 三个少年在月下奔跑,惹得附近府宅的家丁频频探头瞧,见竟然是小郡王和隔壁的两个贵公子,这才连忙若无其事的关门回家。 …… 满头包的许言讪讪告别,景呈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往家里去,他已经走到自己小院儿的外面,只要轻轻跃起,便可以翻墙回家,可是,他贴着墙壁站了一会儿,隐在黑暗中垫脚往对面路上瞧,许言和长青已经远远走了,眼下连身影都瞧不见,李景呈灵活的转身,如同一道影子一般向将军府的方向跑去。 待他翻墙进去,宋岚刚好命人送了热水,道:“醉了么?” 李景呈摇摇头。 宋岚便笑笑:“来洗身子罢。” 景呈哼了一声,脸色不善的从柜子里取干净的衣物,取出之后粗暴的往旁边一扔,开始愤愤的脱靴子,他嘴撅的老长,宋岚又怎么会瞧不出来,可今日竟然也并不哄他,只漫不经心的蹲到他面前,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他的小腿,帮他脱掉了鞋袜。 昏黄油灯下,宋岚健壮却温柔,如同一只可以随心所欲在战场上厮杀的老虎,此刻却用锋利的尖牙轻嗅战场边上开出的野花。 李景呈一声不吭的瞧着,眼看着宋岚又沉默着握起自己另外一只脚,便打断他的动作,赤\\裸的右脚蹬在他的肩膀一侧微微用力,做出个拒绝的姿势。 第41页 宋岚眼皮一抬:“怎么了?” 他俊朗的脸上俱是一副理所应当,李景呈心里一热,把一路上咬牙切齿要怒骂的那些说辞全部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讪讪道:“我自己脱呗。” 宋岚没说话,手上动作继续,让李景呈光着的两只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再脱他的衣裳。 “好了。”李景呈光着身子跳到水里,见宋岚去一旁拿木梳,便喊道:“你快点儿过来罢。” 待两人抱在水里,宋岚今日急的很,抱着景呈就要亲,李景呈被他弄的脖子都红了,道:“怎么这么着急,你不会醉了罢?” “没有。”宋岚笑笑,大手顺着他的肩背摸来摸去,问:“生气了?” “……”李景呈那点儿气早扔没了,如今只好重新拿回来,皱眉道:“好你个宋书林,我这些日子心虚的很,你知道他们两人已经看破,竟然敢瞒着小爷!说,为什么?” 热气氤氲,二人在木桶中赤\\裸相对,李景呈喉结一动,目光情不自禁的滑向大将军颈侧的那道浅疤上,那道意味着战争的疤痕把宋岚的男子气概衬的更加浓烈,李景呈长唿一口气,错开目光,同时也掩盖般的曲起双腿。 宋岚似笑非笑,像是看透了他的窘迫又好像没有,只沉声道:“阿水,当初你我并没有约定好将来之事,若你那时得知被许言长青看破,会不会转身便跑?” 李景呈一愣,这才晓得宋岚的用意,便讪讪问道:“因此才没有告知我?” 宋岚略一点头:“我知道他二人瞧见,便请他们暂时保守秘密。” 李景呈这下心里可是什么滋味都有了,他瞧着此时神色如常的宋书林,却忍不住想着这人请求两个好友时的模样,便点点头:“罢了罢了,今日就不追究你,以后若是再敢骗我,小爷一定要给你顿牛脾气瞧!” 他眸带笑意,瞧向宋岚的目光中带着些只有二人可以懂得的缠绵之意,宋岚笑笑,低声问:“去床榻上么?一会儿水要凉了。” 李景呈摇摇头,木桶不算大,勉强承载两个成年男子,他和宋岚面对面,上身前倾,若无其事的与人贴在一起,两只胳膊挂在大将军健壮的脖颈上。 二人谁都没说话,不一会儿,李景呈趴在宋岚肩膀上,小小的哼叫了一声。 窗外寒冬已至,干冷的莲池完全置身在唿啸的北风之中,然而屋内暖炉燃的正旺,被一室的热气环绕拥抱着,李景呈舒服的直哼唧。 次日早上,李景呈神清气爽的往讲武堂去,许言奸笑着上下打量他,景呈虎躯一震,虽然面上强装波澜不惊,但实则心里已经开始忍不住嘀咕:看什么看!不会、不会被宋岚弄出印子了罢? 两人各怀心思,装腔作势一番,景呈回头瞧了瞧,疑惑道:“长青今日怎么这么迟?往日他都是第一个的!” 许言也奇奇怪怪:“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罢?” 话音一落,二人心里都察觉都一些不妙,说起来,尚书府里一直不像寻常家里那般父慈子孝,长青的娘亲几年前便过世,不久,尚书大人便从乡下老家带回来一位夫人和公子,说是以前的髮妻。 自此以后,尚书府多了位新夫人和二公子,长青这般老实性子的,便在家里如同空气一般,被人视而不见,好在他虽老实憨厚却天生心宽,守着自己的小院子倒也颇为自在,可是眼下…… 李景呈隐约觉得不对:“过去瞧瞧?” 第34章 第 34 章 二人赶去尚书府,进门时却发现连守卫面色不太对,匆忙到长青小院子的时候,见里面屋门大开,几个僕人正忙碌着收拾屋里的东西,两人皱眉进去,杂乱不堪的屋里有不少东西都被包袱裹了起来,再往里瞧,长青似乎有些狼狈的站在一旁,见到二人有些惊讶,问道:“许言景呈,你们怎么来了?” 当他转过身时,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暴露在两人面前,李景呈一顿:“这是怎么回事?” “被……”许言低声道:“被你爹爹打的还是那个张子元?” 两个好友出现在身边,张长青终于平静了一些,他嘆了口气:“是我爹。” 挥手让僕人们出去,长青带上门,他瞧起来可怜兮兮,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指痕,干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我要搬去后街宅院里住了,你们……正好帮我收拾新家!” 他强颜欢笑,景呈皱眉:“尚书大人让你搬的?” 张长青无奈的点点头:“没什么,反正我已经十九了,大抵也是该分家的年纪了。” 屋里杂乱,长青环视四周,把随意放在桌上的几幅字画收好,挠了挠头:“都给我放乱了……” 他正说着话,外面似乎有些动静,只听张胜的声音传来:“你们怎么出来了?屋里已经收拾好?” 有僕人答话:“还没有,公子在和郡王及许公子说话。” …… 张长青耸了耸肩:“一会儿跟我到新宅子瞧瞧罢。” 屋门重新大开,张胜皱眉站在门前,见了几人便神色颇有些凝重的行了个礼,随即抬眼瞧了瞧自家公子,进屋开始默不作声的收拾东西。 原本以为只是父子不和而已,却没想到能闹到如今分家的地步,眼下这场面无论是李景呈还是许言都是没有想到的,两人自然晓得现在长青必然是难过死了,也只得跟在身边说些个兄弟间随意的话,强作安慰。 甚至没有见到尚书大人,张长青那点儿字画书籍以及衣物还没装满一个马车,便离了尚书府一路向后街奔去。 后街的宅子是张家废弃的一处老宅,几人沉默的进去,宅子里只有一个小院子,如今已经是荒草丛生,好在屋里虽然落满尘土但好在东西归置的还算整齐。 三人围着院子转了一会儿,长青打发僕人去整理小院的荒草,自己则撸起袖子,道:“你们两人快来助我整理这屋内!” 他面上五个指痕已经红肿了,此刻却好像强颜欢笑,许言皱眉想要说什么,立即被李景呈拉了拉袖子示意,道:“好罢,你这院子可算是有光了,小爷可是堂堂讲武堂堂主,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就帮你一帮!” 许言一愣,也点点头:“小爷也是,你可沾光了。” 三个少年哈哈大笑,转身颇有些笨手笨脚的收拾起屋里,外面张胜眉头紧皱,大步走进来,一声不吭的加入到忙碌之中,足足忙了一上午,这破落小院子总算是收拾的整洁了许多,景呈和许言满头大汗的坐下休息,张长青则喜笑颜开的站在屋前,指了指已经除完杂草的院子,朗声道:“隔几日,我便在这里移几株腊梅过来,等冬天过去,再在此处种满各式的花草!” 他虽然落得个分家的田地,却好像也并没有多大的忧伤,景呈便笑道:“好!明日我就把家里腊梅分你几株!” 第42页 几人俱是大笑,张胜买了些酒菜过来,几人围在老旧的木桌旁,匆匆的用了这顿乔迁之喜饭。 待一切收拾妥当,已经是下午了,张胜沉默的查看了长青的被褥,又从张府里拿来两只暖炉点上,这才与其他僕人站到一处。 张长青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这些心细的考量,当下心中好受了许多,瞧了瞧一众僕人,道:“我爹允许我留下三人,各位也看见了,我这处破旧阴冷,实在和家里天差地别,可有……可有愿意留下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若不愿留下也无妨,我可以照顾自己,你们回尚书府即可。” 他话音落了有一会儿,有个小丫鬟站出来,小声道:“少爷,玲儿愿意留下照顾少爷!” 张长青表情愣愣,此时心里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儿,他点点头:“多谢。” 张胜一言不发的站在僕人最末的位置,他额前的刘海儿长了,此刻安静的垂在眼前,让人看不清此刻的神情,李景呈和许言也十分诧异,面上均是不可置信。 很快,另一个丫鬟也站了出来:“奴婢小双也愿意留下!” “多谢。”半晌,长青才轻声说出这句话。 僕人里没了动静,张长青也不说话,就这般沉默着,张胜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如同个木头人一般,近看了却能瞧见垂在腰侧握成拳头的左手,此刻在微微的发抖。 似乎实在对自己少爷眼下的处境有些怜悯,僕人中终于站出个看起来极其瘦弱的小孩儿,举了举手,道:“富贵儿也愿意留下!” 三人齐了。 张长青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口舌都有些干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李景呈站起身,眯起双目看了看张胜,道:“三人已齐,还有愿意留下的么?” 没人再答话。 长青咧着嘴角笑了笑:“好,既然如此,剩下的就回去罢。” 空中还飞扬着些许打扫留下的尘土,张胜面无表情的站在僕人后面,在张长青的目光中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长青站在屋里,愣愣的瞧着他走远,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混蛋!”许言低声怒道。 李景呈也眉头紧皱,他瞧了瞧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道:“我出去一趟。” 他大步追出去,却见张胜神色淡淡的站在门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见了李景呈顿时一愣,拱手行了个礼。 李景呈冷笑:“以前倒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颇晓得见风使舵的人物,在尚书府做个下等僕人,倒也真是委屈你。” 张胜点点头:“郡王谬赞。” “谬赞?”景呈笑:“你真当我在夸你么?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年可是长青把你带回张府。” 张胜听了这话,仍是沉默的站在那里,他一动不动,面上也瞧不出喜悲,李景呈简直是火大,一挥衣袖便转身要回去,谁料那边张胜却终于开了口。 “郡王。”他道。 景呈回头。 “不然小人应该怎么办?在少爷身旁呆着,伺候他在那破落宅子里呆上一年、五年,或者十年?”张胜双拳紧握,露出个轻笑:“他一点儿都不像官宦家庭中的人,没有官场上的抱负就罢了,连在家里也是畏畏缩缩,任他的继母和那个二公子摆布,简直是愚蠢至极。” 李景呈狠道:“你敢……” 张胜抬起头,瘦的两颊微微凹陷的脸上露出些轻笑:“从张子元刚进尚书府,他送上大量礼品迎接这个二弟开始,再到如今落了个被扫地出门的结果,当真是因为昨日与尚书大人的那点儿争端么?” 他摇摇头:“小人不这么觉得。” 景呈:“哦?那你是怎么想?” “站在危墙之下,却依然不知所谓胸无大志,自然是他一手把自己推到这种境地的。”张胜面上露出些无奈,声音也越来越低。 第35章 第 35 章 “郡王,我家少爷把你当成至亲好友,还请帮忙照顾。”他抬起头,极少的直视别人。 李景呈一愣,半晌,没好气道:“还用你来嘱咐。” 张胜笑笑,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转身大步离开,他的背影瘦弱的很,在寒风里却走的急快。 李景呈若有所思的看了好一会儿。 回去时张长青正在屋里来迴转,摸索下这个摸索下那个,瞧起来有点儿可怜兮兮,许言皱眉:“你做什么?他走就让他走,一个下人而已,给他几分薄面还真就想登天么!改天看我不想法子整治他一番!” “唔。”景呈打断他的话,思忖道:“我看那个张胜似乎并不是要弃长青而去,倒像是有什么苦衷……” 许言:“苦衷?什么苦衷?” 李景呈瞧向张长青,果不其然见他正侧耳倾听,景呈挠了挠头:“瞧起来是有些苦衷的。” “唔。”长青点点头,僕人们都去收拾偏方,屋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他拿出茶壶反覆的擦,讪讪笑道:“今日去不成堂里了。” …… 尚书府家的大公子从家里搬了出来,街坊邻居很快就传遍了,尚书大人无动于衷,府里也好似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一般,只是大公子张子元的活动地盘又扩展到了长青之前住的那个小院儿,他笑嘻嘻的将之前从来不曾踏足过的地方里里外外瞧了一遍,张胜跟在身后伺候,在他观赏一般摸上张长青用过的书柜时,张胜眼皮一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莲池的天依旧那般冷,好像除了张长青之外一切都和往常一般,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不过好在他终究是心宽,李景呈和许言只花了两个晚上来陪他喝酒看书,便被赶了出去,理由是这两人实在太吵,吵的自己都没了作画的雅兴。 唔,好罢,景呈总算是放下心来,转身就跑去找了宋岚。 两人好生亲热一番,在床榻上搂着时李景呈才皱眉说了实话:“我从一开始便看那个张子元不很顺眼,笑面虎一般,让人瞧着就极其不舒服,眼下长青从家里出来,也一定是他和他娘在兴风作浪!” 这话他不敢在长青面前讲,短短两天就已经憋的胸口疼。 宋岚瞧了瞧他,漫不经心道:“尚书府的张子元,似乎和常若厅走的极近?” “常若厅?”李景呈翻身坐起来:“飞环楼旁边的地下赌场?” “嗯。”宋岚稍一点头,看他因棉被滑落而露出的平坦小腹,伸手让人重新躺下,道:“那个地方汇集整个莲池的赌徒,曾经也因为几起或大或小的案件被查封过,如今似乎只接熟客。” “没想到他还是个赌徒!”李景呈扼腕:“这尚书大人不晓得是哪里不对,放着长青这样的好儿子不要非去偏爱那个傢伙!” 他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道:“我要去跟一跟那个张子元,看他除了常若厅这事儿还有没有其他的尾巴可以拽!” 第43页 宋岚笑笑,也并不阻止他,只道:“叫上堂中一两弟子,跟着瞧瞧便可,不要到常若厅里去。” “知道。”景呈乖乖应下,随即呲牙:“莫把小爷当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我已告诉你多少遍!” 宋岚随意的点点头,拉下被子继续折腾他,只一会儿,呲牙咬人的小郡王又变成了只会哼哼唧唧的弱鸡子了。 …… 次日,李景呈叫上许言,丢下张长青便往外面跑。 “是往常若厅去了?”他压低声音。 “是!”许言道:“阿大已经跟了他一上午,确定是往那边过去了!” “很好!” 李景呈意气风发,俩人匆忙赶到附近,只见那常若厅和往常一样,一扇木门紧紧闭着,门前站着两个身高体壮的汉子,有人过去便伸手递上一块儿繫着长绳的牌子,那汉子接过去查看了才让持牌的人进去。 “那是什么?”景呈皱眉。 “不知道。” 眼下看起来没有那个牌子,似乎根本不能进去,李景呈如今已经完全忘了昨晚宋岚不让他进这常若厅的要求,抓耳挠腮一番,指了指对面的飞环楼,道:“进不去就先到那里等着罢!” 二人都对这飞环楼极其熟悉,刚刚进去,那掌柜的就迎了上来,喜笑颜开道:“小郡王和许公子,你们可是很久不到我这儿来了,快快楼上雅间请——” 李景呈笑笑,道:“可不是,几日不来,赵掌柜这里客人越来越多了。” 掌柜乐的只见牙不见眼:“那还不是托您的福!” 三人径直上了二楼,李景呈和许言进去房间里坐下,转头向窗外瞧,常若厅尽在眼下。 许言往那边指了指,惊讶道:“这常若厅不是已经关掉了么?怎么还有人过去?” 赵掌柜探头,瞧见有人拿着个牌子正站在门前,便笑笑道:“没关,二位有所不知,这常若厅里闹过几次事后,便改成现在这般,只让熟客进,生面孔的一律进不去那门!” 景呈:“是么?那个人手里拿的什么,怎么进门还需要检查?” “那是厅里发给熟客的牌子,上面写了客人的名字,只有凭那个东西,才能允许进入!” 许言恍然大悟,瞧了瞧掌柜,道:“你挺熟么?” “嘿!”赵掌柜摆摆手:“这不是离的近么?” 他低声道:“我家夫人管的严,常若厅那种地方,那可是向来不让去的!” 三人哈哈大笑,李景呈笑着笑着想到宋岚昨晚对他说的话,笑声不由自主吞到了肚子里。 提到夫人,掌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您二位是先喝点茶还是用些饭菜?” 许言:“来壶好茶,再加盘桂花糕!” “好咧!”掌柜的下去。 常若厅陆续进去几个人,都是手中有牌的,景呈和许言两人等的心焦,却无计可施,那两个大汉叉手站在门前,看起来颇不好对付。 许言恨恨的咬了一口糕点,道:“过去直接亮了身份,料他们不敢得罪讲武堂!” “不行。”景呈摇摇头:“以讲武堂的立场过去,那不是直接砸场子抓人么?我们手上可没有人家作奸犯科的证据!不过……” “不过什么?” 李景呈笑笑,从怀里掏出钱袋,道:“这个说不定能当成那牌子用。” “好主意!”许言拍案而起:“景呈,你怎么最近这般有钱?连饭钱都捨得掏自己腰包!” “哼!我可是豁出去了,待我们找到张子元的坏尾巴,若长青能重新回尚书府,我定要他全部还我!” 二人边说边笑,正欲下楼,转眼却见那常若厅门口多了辆马车。 李景呈眉头一皱:“等等,那不是张胜么?” “谁?”许言探头瞧,停在常若厅门口的是辆不甚起眼的马车,除了车夫外还跟着个人,正是张胜。 “还真是他!这小子离了长青,竟然伺候上了这个张子元,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怒火冲天。 常若厅里并没有什么动静,张胜也没有过去,只是背手站在门口,他微微侧着脸,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些审视打量四周,李景呈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许言,以前你觉得张胜是哪种人?” “以前?”许言哼道:“以前只以为他对长青尽心的很,尽管平时冷漠寡言,倒也没瞧出这人是这副嘴脸!” 李景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两人谨慎的趴在窗户边上,不一会儿,常若厅大门打开,张子元从里面出来,满脸笑容的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许言怒道:“架子还蛮大,出个门还需僕人来接!” “唔。”景呈也哼道:“长青可从来不会。” 两人跟了这么一遭,却没有半点儿收穫,均是大眼瞪小眼,心中万分无奈,倒是回了讲武堂又被长青拦住:“你们两人跑哪里去?竟然不带我?” 景呈许言暗暗叫苦:“没有没有!” “还说谎?”长青皱眉。 许言灵机一动:“去给你买了些上好的糕点做乔迁礼,唔,来!” 他掏出带回来的糕点。 张长青:“给我的乔迁礼,为什么是你最爱吃的糕点?还有一块儿是啃了一半的……” 许言干笑,搪塞道:“这不是回来路上没忍住么!” 景呈:“……” 第36章 第 36 章 慌忙搪塞了长青的疑问,景呈和许言的暗中跟踪却没有停止。 他们两个连续跟了张子元几天,总算是把这人的品行习性摸索个七七八八,这张子元表面上瞧起来斯文有礼整日笑嘻嘻,却终日在赌场、青楼及莲池贵公子的名利场中徘徊,竟然和莲池不少的官宦家公子都有往来,其中纵情的玩乐与交际之间不免需要花费大量银子作为支撑,而奇怪的是,这个张子元一点儿都不像张长青,在花费银子上面简直是挥金如土。 景呈和许言都皱眉理不清楚眼下的情形了,尚书大人是莲池有名的老顽固,即使张子元还没进入尚书府时,长青就是与普通家里的孩子一般按着时间领月钱,从来没有过例外,这一点儿和许言景呈家里别无二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三个在莲池赫赫有名的混世小霸王,一度囊中羞涩到饭钱都不想付…… 再看这个张子元,随便一出手就是他们半个月的花销,景呈和许言都不认为这钱会是尚书大人给的! 他们两个旁敲侧击问长青,长青听了果然也很惊讶:“家里月钱就那些,不可能有变动的!” “唔。”景呈皱眉:“不会是他娘私下给他的罢?” 长青思索道:“也不太可能,他花出去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纵使我那继母想要从家里支出,也是需要记录在册,我爹也一定不会同意花在这些方面的。” 第44页 “那可就真是奇怪了……” 许言和景呈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若有所思。 张子元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盯上了,他潇洒自在的日子一如既往,并且和北面唐大学士的公子交上了朋友,这公子名叫唐潜,和景呈他们年龄相当,不过平时并不怎么来往,眼下听说了这人和张子元交往甚密,李景呈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他敲了敲许言的脑壳儿,道:“听说这几日是那个唐潜的生辰,我们过去瞧瞧。” “啊?”许言不悦:“为什么去瞧瞧?我们又不怎么往来,过去还要给他一份贺礼,那多破费啊!” 李景呈好整以暇的笑笑:“张子元最近跟他走的那么近,你不想知道这次那傢伙会送些什么?贺礼……” 他随意从书柜上抽出两卷字画,把其中一卷扔给许言,道:“贺礼这不就有了么?” …… 唐潜生辰那日,景呈许言各带上一卷字画直奔唐府,那唐潜瞧见他眼睛都直了,老远就叫道:“郡王和许公子!你们怎么大驾光临到我这寒舍来了?” 李景呈微笑:“自然是前来祝贺你的生辰,唐兄,有阵子不见了。” “是是。”唐潜乐的只见牙齿不见眼睛,殷勤道:“讲武堂那么忙碌,真是难为你亲自过来了……” 景呈和许言漫不经心的听着,环视四周,府里来了不少莲池官宦人家的公子哥,见了两人均远远就拱手行礼,李景呈客气一番,转身瞧见张子元站在正厅一侧,正笑容满面的和身边人热络。 景呈笑笑:“那位是尚书府上的大公子?” “正是。” “哦?”许言接着话头,疑惑道:“听说尚书府的公子为你这生辰准备了一件珍品,不知道能不能瞧上一瞧?” 唐潜连连点头:“当然能,二位请跟我来!” 他们三人直奔大厅一侧的礼房,推门进去,里面堆满了宾客送的各式礼品,唐潜不好意思的笑笑,指着靠近中间的一个物什道:“这个就是!” 他走过去,径直掀开上面的一块儿绣着松柏图案的红布,露出一颗小巧精緻的墨色夜明珠。 景呈愣愣的瞧着,忍不住一阵肉疼,这颗珠子至少要花上他半年的例钱! 许言面上神色也是精彩的很,两人心惊肉跳的观赏完,给了彼此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儿。 从唐府出来,他们急急忙忙的走在街上,李景呈露出个笑:“一颗上好的墨玉夜明珠,出手这么阔绰,你猜若是尚书大人知道了会气成什么模样?” “反正要是我爹,会拽着我的耳朵打……”许言嘎嘎笑。 景呈点点头:“他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就是!”许言皱眉:“恐怕尚书大人都没那么多银子可花……” 两人径直往讲武堂去,思索着要不要把这事情告知张长青。 谁料进了讲武堂,却发现堂中弟子气氛明显有异,张长青皱眉站在一旁,其他兄弟们三三两两的说话,其中都是些打抱不平的声音。 景呈走进去:“怎么了?” “尚书府……” “长青……” “张子元……” “嘿!”景呈咆哮道:“一个一个说!” 这边长青挠了挠头,道:“我来说罢,方才衙门传话,说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说子元借我爹的职位受贿,从常若厅那里得来一大笔银子……” 景呈许言:“……” 长青:“衙门的人在家里没寻到他,已经过去唐府找,说此案关系重大,一定立案查个水落石出。” “对对……” “那个张子元……” 堂里弟子又开始唧唧歪歪七嘴八舌义愤填膺。 景呈双目圆睁,恍然大悟:“原来银子是从常若厅来的!” “真是不可思议!”许言也叫道:“是谁写的那封信?他一定知道全部真相!” “要找到他!”景呈许言异口同声。 长青:“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 这写匿名信的人着实是有趣,按理说举报尚书家的公子,通常会把信物送到监察司,而他却偏偏选择送到了最下面的莲池衙门,这样一来,只是一个下午而已,尚书府的张子元大公子借父之名受贿的消息就传遍了大半个莲池,当日官差把张子元请到衙门调查,在牢房里关了整整一个晚上,一口咬定自己是在常若厅借了一笔银子,并没有借父之名受贿的事。 衙门一大早就传唤常若厅,还真找到了白纸黑字的白条,这样一来,张子元被放了出来,夹着尾巴回了尚书府。 那个匿名举报的人并没有再往衙门送上证据。 张子元狼狈回到家里,就没有再出门,据说被盛怒的尚书大人一顿好打…… 可眼看着这档子事来得快去得快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张子元进去牢房一遭,却没解决任何问题,他依旧是尚书府里最受宠的大公子,长青仍然孤零零的窝在外面那个小院子里,一切似乎仍没有改变。 景呈和许言都有些着了急。 这日晚上,景呈正准备去宋岚那里练剑,刚出门却迎面遇见个意想不到的人。 张胜站在王府外面,微微拱手行礼:“郡王。” 景呈皱眉:“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张胜看了看门口的守卫,李景呈漫不经心的笑笑,道:“进来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王府,短短几天时间,张胜似乎又瘦了一些,他站在院子中,在寒风中像一棵随风摇摆的枯竹。 四目相对,张胜开口:“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月色下他的神情不甚清楚,李景呈淡淡开口:“说。” “能否……”张胜道:“请郡王帮忙弄来张子元的案卷?” “……”李景呈愣住,他眼皮一垂,上下打量对面的人。 张胜:“前天他被莲池衙门压去审问,按理来说案卷仍在衙门内……” 景呈沉默的听着他说话,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子里灵光乍闪。 “你这阵子鞍前马后跟着张子元,就是为了那封送到衙门里的信?” 张胜一愣,随即似乎无奈的笑了笑:“现在看起来,那封信起的作用并不是很大。” 果然是他…… 李景呈突然间就理解了为何那日张胜不选择留在长青身边了,眼下若是长青知道了,怕是会感动的掉泪罢? 景呈释然的笑笑:“案卷弄不来,但我可以让人给你抄一份。” 昏暗中瞧不真切,却能明显感觉的到张胜眼前一亮,他郑重其事的拱手,道:“多谢郡王!” 第45页 “长青最近心情十分不好,我会把今晚的事都告诉他。” 那边一愣:“好,那,小人告辞。” 张胜转身就要走,似乎十分匆忙,李景呈在身后喊了一句:“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小人要……”他远远回答:“出一趟远门。” …… 夜色越来越深,景呈笑笑,他快步出门,却不是去将军府的方向,而是直奔北面张长青的小院儿,里面此时依然亮着灯,李景呈推门进去。 长青坐在灯旁写字,有些惊喜道:“景呈,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要给你讲个好消息,想来想去实在等不及明日!”李景呈呲牙笑。 …… 从长青那边步履轻松的出来,他正犹豫是要去将军府还是直接回家时,却瞧见宋书林站在王府外面,背着一只手远远往这边看,李景呈顿时心花怒放,挥着手臂跑过来。 第37章 第 37 章 俩人凑近亲了个嘴儿,宋岚问道:“去哪里了?” “长青那里。”景呈漫不经心道。 翻墙进了王府,李景呈偷偷摸摸的站在院子里打量四周,末了,忍不住狂笑道:“怎么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宋岚也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天冷,今日不要洗澡了。” “嗯。”李景呈点点头:“最近疲劳了些,只想搂着你睡觉。” …… 张胜出了远门,可是谁都不知道他这趟远门是去了哪里,长青最近也恍惚的很,平日里张胜照顾他,两人却与平常主僕之间一点儿都不相像,张胜虽然比长青小了一岁,但脾气不是很好,他照顾起自家公子来无微不至,同时也颇为严格,有时候长青若不听他的嘱咐,他便经常会给摆出一些脸色给人瞧…… 按平常人家来说,哪个僕人敢这般做那肯定是少不了挨一顿好打,可是长青却总是被吃的死死的,张胜让他少饮酒也好,嘱咐不能过长时间在外也好,这些他都一概遵循,因为他打心眼儿里知道,从小到大真心对他好的就这几个人,而张胜也是其中一个。 可是长青还是没有想到,张胜对自己,已经好到了这般。 他一个人,瘦成那样,又不会半点功夫,出远门……能去哪里呢? 没有张胜消息的这几日,长青终日都有些恍惚,他遣了富贵儿去向尚书府下人中打听,却没找到任何可用的消息,只知道家里管家找不到张胜干活,气的鬍子都翘起来了,说等人回来要好好给他一顿教训。 长青面无表情的听着富贵儿汇报完,心想等张胜回来了,就去找他,说什么也要把他带到这边来,张胜那么瘦,万一真被教训了,可如何是好啊? 张胜不在的日子,张长青一如既往的在小院儿和讲武堂之间徘徊,只是这次,还没等到张胜便先遇见了张子元,想来是刚被允许出门,张子元坐在马车上,脸比锅底还要黑上一些。 适逢长青从讲武堂出来,张子元脸色一沉,喊住车夫停车,他站在马车旁,背着双手等。 长青恍惚之间瞧见了他,看出对方来者不善,但仍是点头示意,叫了声兄长。 张子元却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了一声,道:“小弟,最近在那小院儿里可还好?” 长青眼神有些黯淡,道:“多谢挂念,一切都好。” “哦,那就好。”张子元笑笑,正欲转身上车,却好似刚刚想起来什么一般,道:“前几日我遇上一些麻烦,你可曾听说?” 长青静静站着,没有说话。 张子元向前走了两步,一直逼近到长青面前,那模样简直挑衅至极,他目光沾着戾色,沉声问道:“为兄闭门思过想了整整三日,整个莲池的人都筛选了一遍,还是不知道我到底招惹了谁……” 他恶狠狠的说着,一改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 长青被他逼的后退了几步,面无表情的抬眼瞧他,张子元哈哈一笑,道:“看我这小弟,也会露出这般兇狠的表情来?真是有趣……” 这边许言和景呈一前一后从讲武堂出来,见这情景匆忙大步过来,隔了老远,景呈叫道:“长青,等我们一下。” 张子元后退两步,笑容满面的朝景呈拱了个手,不等他二人过来,便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张长青依然是不说话,目光跟着马车走远。 许言景呈跑过来。 “他在做什么?” “你可还好?” 长青目光一转瞧向自己的两个发小,咧嘴笑了笑,低声道:“以前张胜总说我心慈手软格外懦弱,那时候我嘴上听着,心里却从不当成一回事……” 他又瞧向远远驶去的马车,道:“如今才明白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景呈和许言面面相觑,安慰道:“长青,莫要胡思乱想,张胜说不准这两日就能回来!” “嗯。”长青点点头。 …… 从那日遇见张子元之后,长青的精气神儿却好了许多,他练功的时候更加卖力,晚上自己在家里写字作画,实在睡不着就去找许言和景呈,倒是让人放心了不少。 而张胜,在出远门的五日之后,总算是有了消息,富贵儿晌午时候气喘吁吁的进了讲武堂,磕磕巴巴的找到了自家少爷,说张胜回来了。 长青皱眉问话:“在哪儿?” “在府里,刚到……” 长青一撩长衫,径直往家里赶,许言瞧了瞧景呈,道:“我们也去瞧瞧罢,你看那日张子元的态度,若有个什么不妥也能帮帮忙!” 景呈连连点头:“走。” 二人追上长青,与他一道过去。 到了尚书府外,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一片喧闹声,景呈许言面面相觑。 “我二人就在门外,有事叫我们即可!”景呈嘱咐道。 长青点点头,推门进去,便见张胜狼狈又脏污不堪的跪在院子正中间,那张子元在一旁被两个下人扣住肩膀,正大吼大叫着挣脱出来,冲到张胜面前就要抬手打,长青皱眉奔上去…… 他性格使然,平日里老实又唯诺,可到底是练了十几年武功的人,两下就把张子元推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少爷……”张胜愣愣的瞧着,似乎没想到长青能动手打人,不过随即又有些惊喜的点了点头。 张长青转身,伸手拉他起来,抬头见此时的状况有些奇怪,院子里有不少守卫,张子元被下人捉着,而他娘亲却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抹泪,最为淡定的,却是站在前面的尚书大人——他的父亲。 眼下是什么情况长青已经不想再问,他对上尚书大人的目光,恭敬道:“父亲,张胜本来就是我这边的僕人,今日我就将他带到那边去,若是他犯下什么错,还请父亲看在小儿的薄面上不与他计较。” 第46页 他话说完,却见尚书只缓缓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几日不见,长青却觉得他好像苍老了许多,此时尚书缓缓摇了摇头,道:“张胜并没犯下什么错,今日你也在这里,便把这事理个通透也好,张胜,你且再把话说一遍罢。” “是。”张胜面无表情道:“小人去了夫人的故乡,得知在老爷离开家乡的第二年,夫人便嫁给了同乡的一个商人,大概五年前,商人因故撒手人寰,夫人独自带着大公子度日,并于两年前搬到莲池。” 张长青呆呆的听着张胜的话,他万万没有料到是此番情况,门外的景呈和许言也是一惊。 “再敢胡言乱语!”张子元气的满脸赤红,挣扎着要从僕人手里出来。 他娘眼下也丝毫没了平日里的威风和端庄,浑身颤抖着掉泪…… 尚书老态龙钟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似乎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闭了闭双目,道:“夫人,这孩子说的,可是真的?” 张子元的娘终于控制不住,她扑通跪下,痛哭道:“老爷!当年你离了家,整整一年没有半点音信,我多方托人打听,乡里人都说你病死在国都,我哭干了眼泪,一心只想了结了自己,可是子元年幼,只能……我实在是万分无奈之下才选择令嫁,我一介女流,在家乡如同江上浮萍,真的是身不由已!你信我啊老爷……” 她哭的肝肠寸断,在场之人无不扼腕暗暗嘆息,尚书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有些不忍的转头看她,低声道:“你为何不告诉我,我想了你二十年,日日担忧你过的不好……” 长青愣愣的站在,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击在他的头顶,他身形一颤,不由自主摸向腰间的玉佩。 “爹……”张子元低声痛哭。 好一个情深似海…… 张胜一动不动的站在院中间,脸上露出个不易察觉的轻笑,他侧眼瞧了瞧长青,随即道:“老爷,此番前去,小人还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尚书大人嘆气:“什么事?” 张胜杂乱无章的刘海儿垂在眼前,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缓缓道:“据帮夫人生产的产婆所言,大公子的生辰恐怕有误。” 尚书一愣,张子元的娘亲厉声尖叫:“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说下去。”尚书大人艰难道。 “是。”张胜:“按照产婆的说法,大公子的年纪应该比现在小上个一岁……” 他从怀里掏出本破旧的册子,双手呈上去,道:“这是产婆对乡里新生子生辰的记录。” “老爷,不要相信他!”夫人突然向前,歇斯底里的夺过那册子,边流泪边愤恨的扔到远处,长青上前,张胜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妨。 一时间整个尚书府只剩下了低声的哭泣,张子元也不说话了,摇摇头瘫坐在地上,一众下人们俱不敢抬头,均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长青抬眼,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佩,看了看一贯高高在上此刻却颓然之势尽显的父亲,沉声开口道:“父亲大人,眼下要断明此事,长青有个办法。” 尚书苦笑:“哦?” “父亲可听说过滴血认亲?” 作者有话要说: 绿光 第38章 第 38 章 “不、不!”张子元的娘脸色彻底白了,她大叫着冲上来:“张长青,你这个阴险小人,平日里见你老老实实,原来是憋着阴招在这里等我们娘俩,我要杀了你——” 她面目狰狞的冲上来,张胜拦在长青面前,院里一片混乱,张长青却仍是神色淡淡的站着,眼皮一抬瞧向他的父亲,尚书闭了闭眼:“拉住她。” 两个僕人连忙上前,长青漫不经心的弹了弹长衫上的灰尘,没等尚书开口,便道:“取碗和匕首来。” 僕人看了看尚书大人没敢动。 尚书年迈松弛的双目此时审视一般的微眯着,长青面不改色,父子二人对峙良久,张胜淡淡答了声“是”,便转身去了厨房方向,很快,他取了两样东西回来,看也没看尚书,便径直到张子元面前。 张子元大叫:“你给我走开,不要动本少爷——” 他被两个下人按着,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张胜面无表情的划开他的手指取了些血滴在碗里,随即捧着碗和匕首呈到长青面前,长青接了,沉声道:“父亲,请。” 尚书双手发抖,他浑浊的双眼看了看飘在水里的血滴,伸手接过了匕首。 夫人大喊:“老爷,不要啊!” 锋利的刀刃触皮即破,鲜血从指尖涌出,汇聚成水滴状,随即落入碗中。 清水里的两颗血滴碰撞在一起,然后在水面的波动中分开到两侧,尚书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手上的匕首啪的落在地上。 “爹!爹——”张子元叫道。 整个尚书府只剩下这对母子的声音,长青端着那只碗,沉声道:“拉出去!” 他目光如炬,说话间掷地有声,完全不似往日那个斯文爱笑极为好应付的二公子,府中无人不被震住,僕人像突然惊醒一般,按住张子元便往后院走,他娘哭的撕心裂肺:“子元,你们放开他,老爷,你不要信他……你不要信他啊……” “老爷——”她哭道:“你难道忘了以前……我们在乡里学堂定情,我背着爹娘和你成亲……你难道都忘了么?我来找你,我有什么错?” 她完全没了往日的风光,眼下满脸是泪跪在地上,心有不甘的哭叫,尚书大人却看起来极为平静,甚至在目睹了张子元的血滴和他的不相容之后,却意料之外的、依然没有忿恨神色,只是摇了摇头:“二十二年,我寝食难安思意难平,如今总算是应该放下了,定情成亲之事我从没忘记过,可是……” 他双目微眯:“你不该骗我。” 张子元的娘终于安静了,似乎也是知道了眼下局面再也难挽回,她跪坐在地上,捂住脸无声的哽咽。 “把她带走。”尚书面无表情,抬眼看了看一旁的长青,缓缓道:“难为你了,今日就搬回家里罢,我有些乏了,还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 他转身要走,眼下僕人也听命散开了,管家向前,低声道:“少爷,北面小院里的物什我这就让下人为您搬回来……” “不用了。”张长青摇摇头,他瞧向缓缓离开的尚书大人,沉声开口道:“长青暂且还不准备搬回府中,令父亲失望了。” 尚书脚步一顿,继而转身,神色有些不悦,道:“哦?你还有什么不满?” “不满?” 长青忍不住笑笑,突然想起自小到大,好像他的父亲便经常用这种目光瞧他,审视、不容违抗、高高在上……他很小的时候以为天下的父亲都是这样,与温柔贤淑的母亲们不同,父亲就应该是威严的、是无法忤逆的,直到再长大了一些,张长青才悲痛的意识到,其实并不是这样…… 第47页 “父亲可还记得这个?”他缓缓举起那块玉佩,珍重的握在手心,把雕刻着一对戏水鸳鸯的正面朝前。 尚书一愣,面上有些迷惘。 “果然……”长青神色苦涩,他沉声道:“父亲,你曾说对我娘亲一心一意,今生只愿她好,眼下却又道念了别人二十二年寝食难安……” 长青握着玉佩仿佛握着块儿无价之宝。 “娘亲走后,你曾说找不到与娘亲的定情信物,并因此遗憾多年,可是你不知道,娘亲把玉佩给了我,说要作为传家之宝,我日日带在身上,五年间向你请安问早也不下千次,父亲,你从没认出来?” 长青眼圈儿微红,声音颤抖道:“儿子还有什么不满,眼下,是什么不满都没有了。” 他面带决绝,转身离开,张胜也面无表情紧随其后。 “你、你给我站住!长青……”身后传来尚书颤抖的喊声。 张长青推门出去,他紧紧咬着牙,额头有青筋凸起,面上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戾色,然而他抬眼,景呈和许言站在门外,无不是哀痛担忧之色,身旁还有张胜,因长久赶路而沾上脏污的脸上也带着和他如出一辙的决绝,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儿,长青顿了一顿,两颗隐忍已久的泪珠毫无徵兆的滚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急唿:“老爷!老爷——” “少爷!老爷晕倒了——” …… 莲池真的进入了数九寒冬,一连两日都在飘雪,李景呈从讲武堂冲出来,踩在雪地里唧歪乱叫,身后跟着以长青和景呈为首的数人,纷纷在地上取雪握成小球,边叫边跳砸向这边。 “堂主莫跑——” “郡王大人吃我一记——” 兄弟们乐的叽叽喳喳,李景呈狼狈逃窜,间或脚尖点地,凭空翻上两个跟头避开攻击,立刻引来一片叫好声和更加勐烈的攻击。 长青和许言笑的狡猾,两人飞扑过去把景呈按倒在雪地里,到脚踝那般厚的雪中马上出现一个巨大的人型,里面嵌着个嘎嘎大笑的小郡王。 倒在地上的不是自己,许言乐的只见牙齿不见眼睛,抬头便见宋岚站在远处,他慌忙站起,两手下意识的摊在胸前,示意动手的根本不是他。 没了许言的支持,笨手笨脚的长青立刻被景呈“嘿哟”一声反压在身下,他忍不住大叫:“许言,你个叛徒!” 李景呈一身一头的雪,连眉毛和睫毛上都沾了晶莹剔透的雪珠,他大笑着骂人,从地上抓了雪往长青衣领里塞,他们扭打在一起,打的不可开交,许言则站在旁边,嘴里露出两排白牙:“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岚忍俊不禁,无奈之下动手将李景呈从长青身上分开,抖了抖他头上的雪沫,道:“不冷么?” 李景呈脸都冻红了,道:“你来了,等等,让我教训这小子一番!” 一看自己要遭殃,许言拉起长青嘎嘎跑了,跑了几步又被打闹中的其他弟子包围。 宋岚摇摇头:“走吧,回去换件衣裳,莫要着了风寒。” “唔。”景呈跟着他往王府走,抬手挥落他肩上的雪迹,皱眉道:“等很久了么?怎的不叫我?” 宋岚笑笑:“看你那招旭日东升入了迷。” “不错罢?”景呈呲牙笑:“今日才发现这招式最厉害的用处就是挡雪……” 二人并肩走着,咯吱咯吱踩出两串脚印,随后马上又被雪花盖住。 “马上就过年了,你十九岁了。”宋岚道。 “嗯。”景呈侧头瞧他:“你二十一了。” 两人身后,张胜躲过打闹的人群,找到自家少爷,皱眉道:“莫要再玩耍了,你的鞋子湿了!” “唔。”长青马上扔了手中的雪球儿,道:“你怎么来了?” 张胜不回答,只抬了抬手臂上的大氅,示意他穿上,长青筛子一般抖掉身上的雪,把自己套进大氅里,低声道:“你冷么?” “我穿的多。”张胜领他往外走。 尚书府离的近些,主僕二人一前一后,长青打量前面的人,觉得这些日子张胜养了些肉出来,并且好像长高了,如今看来……他暗暗比了比,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 他低头想着,却不知前面张胜脚步一停,连忙抬头,道:“怎么了?” 张胜垂眼看他,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少年老成的脸上露出些罕见的笑意,道:“走快些。” 长青也笑笑,跟了上去。 外面漫天飞雪,屋里暖炉却燃的正旺,张胜推门,站在门口却不进来。 长青皱眉:“怎么了,进来啊,不冷么?” 张胜:“少爷,老爷过来了。” 他站到一边,身后是站在门口的尚书大人。 长青一愣,淡淡道:“父亲,有事么?” 尚书浑浊的双目打量了他一番,随即摇摇头,又点头道:“我明日会因公务出去一趟。” 他似乎有些许不自在,说完却不离开。 长青垂眼看着他腰间挂着的翠绿玉佩微微出神,良久,点头道:“长青知道了。” 尚书点点头,这才转身要走,他已经不似二十年前那般年轻,如今大病之后腿脚也有些不很利索了,长青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心头怅然之意突起。 张胜却直接合上房门,挡住他的视线也挡住外面的风雪。 “又想哭了?”他冷漠道。 长青:“……” 屋里油灯昏黄,张胜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 “上次说过,一家之主绝不能成日唯唯诺诺哭哭啼啼。” 长青:“……” 张胜似笑非笑,伸手轻捏住自己少爷的下巴,躬身亲了一口。 …… 第39章 第 39 章 大梁的新年热闹而简洁,举国上下只有一些关乎安防的官员没有休假,其他人包括当今文德帝都有几日空闲的日子,这日天还未亮,李景呈就偷偷摸摸从将军府熘了回来,地上积了极深的雪,明明才刚到五更,白茫茫的雪色就把天都照亮了,他往家狂奔了一会儿后,回头,差点儿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这雪地上除他之外还没有人踩过,眼下一串无比清晰的脚印从将军府外一直延伸到自己脚下,他忍不住笑笑,觉得自己简直像深夜潜入将军府的盗贼。 晌午,外面天寒地冻,景呈套上件大氅,和王爷王妃同乘一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文德帝高坐首位,几位王爷各自带着一大家子人都准时到了,聚在一起聊聊过去一整年的家长里短,纵使高贵如皇家,在这个热闹非凡的日子里也和平常人家一样。 待席位安排好,景呈和一众兄弟姐妹按照规矩跪拜了各位长辈,被拉着说了好一会话,文德帝也十分愉悦,尽管小侄儿们都已经十八\九,依然每人赐了份和皇后一起精心准备的年礼。 第48页 景呈的是把镶嵌着宝珠的匕首,他太喜欢这个了,坐到席位上时仍是爱不释手。 老王爷哈哈笑着看完了七岁小童的舞剑,转头轻咳了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志得意满的小郡王放下手中的匕首,挺胸抬头坐好。 王爷很满意,王妃:“……” 家人聚首无非就是那几件事儿,李景呈听着这些皇叔皇伯父们聊各家的儿女,聊着聊着话头就转到了自己这里。 “我看二哥就把阿水教的十分好!” “是的是的!阿水现下才十八,我那儿都有人讲他智取採花贼的事呢,可是使我面上有光……” 智取?景呈尴尬的笑笑,心道若是各位知道那採花贼喊的美人儿是自己……怕是会把李家的脸都丢尽罢! 他心里想些什么大家当然一概不知,王爷有些脸热的抚了抚鬍鬚,十几年来,自己儿子竟然成了夸赞的对象,这还真是头一遭。 他真是又欣慰又心虚又扬眉吐气,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十分复杂…… 就连文德帝也点头道:“阿水去年确实做得十分不错!朕总还以为他是个孩童,转眼间就已经成了讲武堂的一堂之主了!” 李景呈羞涩的摆摆手,忍不住笑道:“皇伯父过奖了,我嘿嘿嘿!” 殿里皇亲俱是被逗的大笑,他爹也转头笑道:“臭小子。” …… 欢聚终了后,数辆马车依依不捨的从皇宫里出来,景呈坐在里面握着匕首玩耍,心道这是件宝物,一定要赶紧拿给宋书林瞧瞧…… 王爷斜眼瞧他,心里想的却是我儿真是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少年了,亲人们夸赞的话语还在耳边迴荡,王爷又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那几位同僚的话。 “年少就接下讲武堂,上下打点的一点都不比章将军执掌的时候逊色,前阵子那人口丢失案、採花贼案,那可是声名大噪……” “我家那小子,要是有小郡王的一半,那我可是做梦都要笑出来哟——” 回想这一年来,阿水确实是成长了不少,还是说,是本王一直把他仍视作了孩子? 眼下想起来,好像确实平日里对他过于严苛了一些…… 这般想着,王爷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几下,关切道:“唔,鞋子湿了么?” 然而从小被骂到大,李景呈根本不晓得自己爹爹眼下突然转了性,他忍不住虎躯一震,抬头瞧了瞧父亲大人的脸色。 王爷:“……” 他谄媚的笑:“爹爹,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王爷气不打一出来,没好气道:“玩你的罢!” “唔。”莫名其妙又被骂,李景呈撇撇嘴,还真埋头继续摸索他那把宝物了。 罢了罢了!王爷眼不见心不烦,闭上双眼养神。 王妃笑笑:“莫要在马车上睡,一会儿该着风寒了。” 王爷无动于衷。 “想来是睡着了。”王妃故意道:“阿水,怎么这么不识趣,你父王是想夸赞你哩!” 她话音刚落,王爷连忙睁开眼睛,大声否认道:“本王没有!” 王妃:“你不是睡着了么?” 王爷:“……” 看着自己爹百年难得一见的吃瘪神色,李景呈忍不住嘎嘎大笑,随即脑门儿挨了一巴掌,连忙闭嘴了。 …… 晚上,景呈等了好一会儿才把宋岚等来,他当即跳起来:“怎么今日这么迟?” 宋岚倚门笑了笑:“父亲在读家规。” “啊?”李景呈乐了:“幸好我爹爹没读,不然读着读着可能会打我……过来!” 他拿出自己爱不释手的匕首,想给宋岚看,谁料还没转过身,宋岚就从背后把他抱住,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宋岚比他高,眼下唿吸的热气都扑在他的耳朵边上,弄的景呈痒痒的很。 景呈惊讶道:“你喝醉了?” “没有。”宋岚一刻都不松开他,今日格外粘腻,抱着人摸来摸去亲来亲去不肯罢休。 李景呈被他亲的浑身发热,此时匕首也顾不上了,心道好你个宋书林,酒量那般好竟然也有喝醉的一天!平日斯文克制的大将军如今生生变成个急色之徒! 他心里觉得无比有趣,掰了掰宋岚的手指,道:“你先松开我,我跟你说说话!” 宋岚虽然确实有些醉意,但仍是听他的话的,便笑笑松手,李景呈哼了一声转过身,眼珠子一转道:“坐下,小爷要审问你一番!” 宋岚便坐在他对面,面带笑意的瞧他。 景呈右手威风凛凛的往桌面上一拍,掷地有声道:“说,几岁开始打本郡王的主意?” 宋岚忍俊不禁,当真垂下眼睛想了想,良久,皱眉道:“太久远了,有些记不起来了。” 他神情真挚又温柔,李景呈简直被他帅的合不拢腿,但仍然强行胡搅蛮缠:“什么叫记不起来了?快点儿如实招来!” 宋岚想了想,突然问:“小时候奶奶做过一些糕点,你到家里玩耍,十分喜欢吃,你父王喊你回家用饭你都不走,还记得么?” 李景呈漫不经心点头:“记得啊,回家被父王好生教训了一番,饭都没吃成,然后……” 他笑笑不说话了,宋岚眼眸深沉,追问道:“然后?” “然后晚上你偷偷来找我,给我送了很多……”李景呈想起以前,忍不住又笑了。 “看。”宋岚伸手,他手上托着个用宣纸封起来的小盒子,里面透着浓浓的甜香,景呈双眼一亮,打开,正是小时候吃过的那种糕点。 他捏了一块儿放进口中,甜而不腻的味道和以前一模一样,景呈满意的连连点头,他欣喜道:“是奶奶亲手做的?” “嗯。”宋岚点头:“我知道你喜欢,便带了些过来。” 景呈开心极了,早把审问的游戏抛到了脑后:“我还以为你喝醉了,原来没有……” “当然没有。”宋岚盯着他红润的嘴唇,连外衣都没解,便上前抱住人往床榻上放。 李景呈啊啊大叫,手里捏着的半块儿糕点也掉到了地上,他被扔在床上,无奈的抬头往地上瞧:“我的糕点啊……” 宋岚充耳不闻,凑上去就是亲嘴儿。 李景呈欲哭无泪:这个傢伙,还敢说没喝醉! 第40章 第 40 章 莲池的雪一连下了好几天,终于停了。 除夕之后,莲池会有一日在护城河旁边燃放烟火,以前的每一年,景呈和许言长青都会约好一起去玩耍,今年也不例外,不过如今有了一点儿特殊的地方——多了两个人,他们约在护城河旁边的桥头,长青到的最早,身边还跟着张胜,景呈和宋岚到的时候,看见他们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立马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也没过去打扰。 第49页 他们站在另一边,天已经黑了,百姓人来人往,三两成群的穿过旁边的小桥,挂着一轮圆月的天空中已经绽开了一朵朵五彩缤纷的烟花,这气氛说不出的平静和祥和,景呈心里一动,他少有的沉默着抬头看向宋岚,发现旁边的人也没有在看烟火,而是和他一样,看的是自己,他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巨大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在过去的这段时间时常能感受得到,这是一种与家人们在一起不一样的感觉,在呆在宋岚身边时,他时常能感受得到。 烟花之下,他们四目相对,宋岚大手包裹住李景呈的。 在这一片热闹之中,许言撅着嘴讪讪地走过来,大街上随处可见一对对璧人恩爱的牵着手,却只有他孤家寡人一个,他心情实在不好。当他赶到约定的地方,脚步一顿,看见前面尚书府那个大逆不道的奴才,正在搂着自己家的少爷亲嘴儿,两个人结结实实的挨在一起,长青此时完全没有了一家之主应该有的姿态,吱吱呜呜的被张胜亲的满脸通红,许言撇着嘴,觉得自己要哭了。 算了,到另一边呆会儿罢,你们什么时候能亲完了……他百无聊赖且丧眉耷眼的往旁边迈了两步,看见李景呈和宋岚含情脉脉的你看我我看你…… 许言:“……” 等了好大一会儿张胜才放开,长青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只见身后走出一个人,老大不高兴地道:“你们干嘛呢?还有李景呈你们!太过分了!” 景呈忍不住哈哈大笑,和宋岚一起过去,笑道:“你管我们在做什么?怎么回事,杨鹏呢?” 不提这个还好,许言快要哭了,他忍不住诉苦:“这个傢伙,说好了要陪我来看烟火,到现在都没赶过来……”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开始皱眉,担心道:“不会是路上遇见什么事了吧?” 李景呈安慰他:“别瞎想,杨鹏家里太远,兴许还没到。他本事那么大,能出什么事?”许言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也是,好吧,那今天就我们几个去看。”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刺眼的成双成对的四个人,兇狠道:“你们可不能丢下我,我可说好了,今天谁要是没跟上组织,谁就是个叛徒,我可饶不了他,要请大家到飞环楼连续喝上五天的酒!” “行吧行吧!”李景呈忍俊不禁。 他们五人穿过小桥到对面去,那边已经人山人海,纷纷兴高采烈地等待接下来的巨大烟花,几人过了桥就停住脚步没有往前走,站在一个相对比较人少的地方,均是仰着脖子往天上看,绚烂多彩的烟花一朵朵绽开,布满了整个天空,新年的氛围一下子被渲染到了极点,人们欢唿着。 …… 许言很开心,但同时也有一些遗憾,如果杨鹏也住在莲池就好了,那样他们就可以在一起观看这么好看的景色……正这样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在大声叫他,是自己的小厮,许言转过头,大声地回答:“我在这里!” 小厮飞快跑过来:“少爷,是杨家的家主来了,正在找您。” 许言惊喜道:“来了吗?在哪里?” 他大步走过去准备去找人,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回头道:“行了行了,不用你们陪了,爱去哪去哪吧!”他哈哈大笑着,一步并作两步跑了。 看着他欢脱的背影,李景呈忍不住呲牙,朗声道:“好你个许言,飞环楼五天的酒钱可不要忘了!”远处立刻传来嘎嘎的笑声。 好了,景呈往旁边看了看,道:“没有了这个缠人精,咱们就散了吧!” 几个人俱是哈哈大笑,各自牵着自己家那位,兴高采烈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天空中散开的烟花果然更加好看,李景呈被宋岚牵着,两个人走到桥边的大树下,在欢闹的叫好声中低头,两人心满意足的亲在了一起。 另一边,许言气喘吁吁地找到了杨鹏,他跑得脸都红了,待瞧见了人,恍惚间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珍惜感觉,他张了张嘴,不由自主地撒娇:“你怎么才来呀?” “抱歉。”杨鹏道:“上午的时候家里有人过来,耽误了一刻钟。”他上前,摸了摸许言的头顶。 许言眼里微微一动,转身吩咐小厮:“你先回去罢。” 小厮不明所以地答了一声是,转身回府。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往前走的时候,自家少爷一下子扑到那位威风凛凛的杨家家主身上,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嘴撅得老高,而那位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杨家家主,也一反常态的,牢牢的抱住了自己家的大少爷。 …… 穿过人群,张胜和长青缓缓往前走,长青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走路也十分的缓慢,甚至在迈过一个小山坡时还有一些脚步不稳,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倒,幸好身旁时刻关注着他的张胜一把扶住了他。 长青站直,脸上有些热。 “身上还是不舒服?”张胜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说话间明显能察觉的到满满的关切。 “唔。”长青颇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否认:“没有,只是脚下没看清罢了……” 其实就算被旁人听去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可想到昨晚两人做的那些荒唐事,长青几乎是心虚的无地自容,他左顾右盼,就怕被人瞧出端倪。 头顶一朵烟花砰地声炸开,在周围一片欢唿声中,长青耳边一热,是张胜凑了过来。 “若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他低声道:“是我不对,下次一定轻些。” 长青:“你、你……” 说完那话,张胜又重新恢復成以往斯文又冷漠的模样,留下自家少爷脸上红的一塌煳涂,掩饰一般的顺着众人的目光抬头。 嗯,今年的烟火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好看。 莲池春回,景呈一如既往,白日在讲武堂忙碌,晚上就和宋岚腻在一处,这般的日子已经过了许久,他却乐在其中丝毫不觉得腻味。 令他诧异又开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自从除夕在皇宫的那一次家聚之后,他爹明显对他态度好了许多,平时沖他发脾气的次数都减少了不少,李景呈真是又窃喜又吃惊,还曾数次故意一不小心摔了个茶杯砸了个碗碟,没想到都这样了,王爷也只是脱鞋子砸了他一下而已…… 真是太奇怪了! 他怎么会想得到,由于自己突然从混蛋小子变成了别人口中艷羡的对象,庆王爷简直觉得受宠若惊,思索到平日里对他太过于严苛,此时内心隐约有些惭愧,自然下意识的宠溺他几分。 不过景呈在挨了那记鞋砸之后,也不再思索这事儿了。 第41章 第 41 章 他不思索是他的事儿,却不知道老王爷已经惦记上了。 而另一边宋岚也成了讲武堂的熟客,堂中弟子钦佩他,知道自家堂主与宋将军往来颇密,便经常求着嚷着让李景呈请宋岚过去指点一番,宋岚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一来二去,只要有时间,他便去讲武堂走上一趟。 第50页 今日又是这般,讲武堂兄弟们浑身热血嘿哈练习宋大将军亲自示范的剑招,而李景呈早就私下开小灶不知道练了有多少次了,便装作无意的黏在宋岚身旁。 天知道这宋书林前几日出去公务,令孤身一人的小郡王有多么的抓耳挠腮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 身后弟子们的叫喝声震耳欲聋,景呈心痒痒的瞧了瞧宋书林,宋岚脸上浅笑一闪而过,随即错开目光,在衣袖的掩盖下摊开手掌,面无表情的观看兄弟们的剑招,同时任景呈钩住他一根手指在手心里挠来挠去。 …… 庆王府今日也十分热闹,厨娘早上出门买了几只鸭子,做了自创的一鸭三吃。 取下鸭头鸭翅膀和鸭腿,放在加了各种调料和几味草药的汤水里小火慢熬,再把剩下的鸭身一分为二,一半切成块儿状放到油锅里加入葱蒜爆炒,另一半则直接用根木棍穿起来,到院子里堆个小火堆,令小厮轮流举着那木棍在火上炙烤。 厨娘的手艺精緻绝伦,王府上下都能闻的到扑鼻的香味儿,唯一可惜的是最爱鸭子的小郡王不在家用午膳。 王爷摸了摸鬍子,径直让厨房留下一份,嗯,给自己儿子送去。 全家的下巴都掉下来了!你瞧你瞧,就说不管王爷明面上怎么嫌弃小郡王,实则铁汉柔情,刀子嘴豆腐心,咱们王爷对小郡王的疼爱,总算是溢出来了! 管家欢天喜地的把一份鸭肉放在食盒里,准备命人送去,谁料王爷走过来,漫不经心道:“我去送罢。” “?”管家一脸迷惘:“可是王爷,您一会儿不是要是大理寺么?这也不顺路啊?” 老王爷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道:“知道不顺路,哎,自从阿水接管了讲武堂,本王这做父亲的还未过去瞧过,今日就去瞧瞧罢。” 说完,他径直唤人备车,管家如梦初醒一般,这不是在做梦罢?小郡王若是知晓王爷亲自送饭,怕是要高兴的跳起来!他拎着食盒追上去,乐道:“好咧!李三,快送王爷去讲武堂!” 马车载着老王爷一路直奔讲武堂而去。 王爷心中也有些激动,自己这儿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以前总是把他当成个孩子,从今日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了,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岁,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撑起庆王府这一大家子人了…… 讲武堂本就距离王府不远,穿过两条巷子,庄重肃穆的讲武堂大门就在前方不远,老王爷满意的瞧着,想起前日又忍不住拿鞋砸了李阿水,心里隐约有些后悔。 今后,说什么也不能动手了。 讲武堂里,阳春三月的阳光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袖子底下,李景呈漫不经心的和宋岚牵手,听着兄弟们壮志凌云的吶喊声,觉得人生最美好也不过如此了,他想着这些出了神儿,宋岚侧眼瞧了瞧他,动情的摸索着他的手指。 这个宋书林神色如常的冷淡,俊朗而又坚毅的脸上无甚表情,偏偏瞧着他的双目又温柔又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爱意,李景呈腿都有些发软,心道真想亲一口啊! 两人相处那么长时间,对彼此心中所想早就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宋岚露出个淡笑,挑眉瞧了瞧对面的弟子们。 李景呈哼了一声:我忍! 剑招突转,弟子们大吼一声转身出剑……好机会! 李景呈微微撅嘴示意,宋岚心领神会,低头亲了一口,两人相视而笑…… 王爷推开院门走进来,砰地一声巨响,他手中的食盒掉在了地上,鸭肉加辣椒沫的香味儿顿时萦绕了整个院子,李景呈瞠目结舌的站起来,看见食盒里滚出一颗鸭头,滚到他爹脚下,趾高气昂的望着天。 “爹,你怎么来了?” “参见王爷!”弟子们在一片肉香里慌忙跪拜。 王爷艰难的张了张嘴,从儿子身上转开目光,摆了摆手:“不必行礼,你们继、继续练罢……” 说完,他匆匆瞧了行礼的宋岚一眼,就一眼,转身狼狈往外走。 宋岚神情有些严肃,他想向外追,李景呈却拦住他自己跑出去,谁知才刚追出大门,就见自己爹爹宛如逃跑一般,乘车走远了。 李景呈站在门口,十分想仰天长啸,这下可真是完了—— 宋岚也出来,随手关上院门。 “完了——”李景呈抓狂:“瞧见了……回家一定会打我……” 宋岚皱眉:“阿水,你不要怕,我去见王爷,说清楚。” 这边受了惊吓的王爷没有去大理寺,而是直接逃回了家,他活了半辈子,什么样的阵势没有见过,此番却被自己的儿子吓的说不出话来,钻进屋里一连喝了两盏茶压惊。 王妃过来,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我……”王爷支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妃急了:“说啊?” 王爷:“李阿水这个混小子!把隔壁宋岚带出南风了!” 砰地一声,王妃重重一掌拍向桌子:“你说什么?!” …… 李景呈吓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头冷汗的转来转去。 宋岚皱眉,大手擦了擦他脑门儿上的汗珠,心疼道:“阿水,你莫要害怕,我会登门向王爷王妃解释清楚,若是王爷要动手,我也会挡在你前面,一定会护你周全。” “不不不,他一定会打你的!”李景呈快吓死了,深唿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是跟宋岚讲又像是在劝慰自己,道:“我们……早晚是要知道的,早晚是要知道的……可是……” 他愁眉苦脸:“不行,我现在脑子完全转不动,我要尿了……” 宋岚摇了摇头,沉声道:“你不要急,我现在就去登门拜访,你且先不要回府。”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李景呈顿时冷静了一些,忙拉住他:“别别别!” “我相信你肯定能处理好这件事,但我想自己和爹娘说。”景呈低声道:“我、我们是要这样过一辈子的,不是么?” 宋岚一愣,低头注视景呈的眼睛。 他早就已经确定,一如自己的心意一般,阿水对他的感情一点儿都不会少,从班师回城见的那一面,到春生楼里压抑已久的爱意得以疯狂释放,从云间寺外两人沉溺其中的亲吻,再到发誓永不娶亲的夜晚……宋岚无数次甘之如饴的感受着景呈毫不保留的心意,而此刻,景呈的一句“我们是要这样过一辈子的,不是么?”,宋岚只觉的前所未有的,胸膛被满满的莫名感觉所萦绕…… 他的心里被这满足感充盈着,然而面上只是略微点头:“是。” 李景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他嘴上心上都已经知晓自己应该怎么做,然而到底还是差了一些胆子,边哆嗦边讪笑道:“就这样罢,我、我还是有点儿紧张,我跟你回家罢,等晚上再回王府,兴许我爹看在家里人都睡下的份儿上,不会打的太狠……” 第51页 宋岚点了点头,他眼眸里是一片深黑,就这般盯着景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未到晚饭时辰,李景呈和宋岚就并肩回了将军府,景呈窝在小院儿里,觉得自己像是一块儿即将被扔上灶台的鱼肉,他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发呆,时而讪笑时而悽惨,宋岚则坐在旁边瞧他,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就低头亲亲他,低声问:“害怕么?” 李景呈这才觉得好了一点儿,摇摇头道:“不害怕。” …… 庆王府里,王爷和王妃面对面坐在前厅,往日里阿水这个时候早就回来用饭了,可是今日连人影都没瞧见。 王妃有点儿心软了:“你在讲武堂是不是给他脸色看了?怎的这个时候都不回来?定是害怕的很了……” “给他什么脸色看!”王爷依然气的胸口起伏,道:“我根本没敢看他!宋岚在旁边站着,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直接跑回来了!” 王妃:“那怎么还不回来?” 王爷冷笑:“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么?我去将军府找他去!” “什么?”王妃急道:“你怎么敢去?咱们这般对不住人家,宋老将军他们还不得……” “哎……”王爷:“豁出去我这张脸,顺便试探下老宋是否已经知晓此事了,若不知晓,我们就令做打算罢……” 庆王府到将军府,短短两条街的距离,却也是王爷走过最曲折艰难的路,当到达门口时,他抬头看着老友家这块儿朱红色气势非凡的牌匾,觉得自己的双脚沉重的像是抬不起来。 第42章 第 42 章 守卫通报,宋老将军立马来迎接。 “王爷?”他诧异的往外瞧,随即面带笑意的直起身,恭敬的鞠了一礼。 老王爷难堪极了,还哪里敢受人家的礼,忙上前扶人:“老宋你跟我客气什么?” 宋老将军哈哈笑了,伸手指了指王爷,道:“庆王爷啊庆王爷,我们有多久没一起喝酒了,莫不是你上次喝醉一醉就醉到了如今?” “呵呵呵——”王爷讪笑,瞧着自己这老友没心没肺一如既往的爽快笑容,差点儿转身从这将军府逃出去,他定了定心神,道:“年纪大了,喝醉就浑身难受,撑不住了啊!那个……老宋……” “怎的?”宋老将军示意他进屋坐下。 王爷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坐立难安,他张了张嘴,半晌,道:“宋岚最近很忙?有阵子没瞧见他了。” “哦,这孩子啊,忙着校场的事情,我如今把手上的所有繁琐事都交给了他,他虽处理的不错,但平日里不乏要辛苦一些。”宋老将军道:“不过倒是每晚都和景呈一起练剑的!嗳,今日好像也已经回来了,两人应该在后院儿……” 王爷虎躯一震:“唔,是是是。” 心里却想着看这情形老宋还不晓得,待我回到家中一定要把李阿水那混小子打的摸不着北,还望能让宋兄出一口恶气啊…… 宋老将军奉上热茶:“你是来找景呈的?” 王爷神色复杂的点点头。 “嗨!”宋老将军摆摆手,道:“你莫要太严厉的教训他,孩子们都成年了,咱们这一把老骨头,就应该撒手不管,让他们趁着年轻去闹腾,不管他们!” 不管?王爷叫苦:拿拳脚管着都成了这副德行,要是不管那还不得上天? “况且景呈多好的孩子啊!”宋老将军感嘆:“我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极喜欢他的,这孩子生性就活泼,谁跟他讲话都能被惹得极为乐呵。” “是么?”王爷陪笑。 宋老将军:“我之前还与夫人讲,觉得自从景呈过来练剑,我家这宋岚也跟着有了一些变化!” “……” “我啊,时常就觉得宋岚太过于冰冷了一些,你说么,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就整日不苟言笑……仔细想想这孩子从小就是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王爷内心复杂,真想和你换一换儿子啊! 宋老将军继续道:“如今和景呈在一起,总算是能让人亲近了一些,哎,他以后要是能像景呈那般开朗活泼,我真是做梦也能笑醒!” “瞧你说的,我倒盼着景呈能多像宋岚学学,他什么时候能有宋岚一般稳妥,我也就放心了!”王爷擦汗,你要是知晓了我那泼皮儿子对宋岚做下的混蛋事,恐怕你就笑不出来了…… “哎!”宋老将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你还记得不,那时候王妃有喜,我夫人带着书林去串门儿,咱两家还差点儿为他们两个订下娃娃亲吶!” “还、还真是!”王爷擦了擦冷汗。 “要是景呈是女孩儿多好!” “……” 内疚感更加强烈了,王爷心不在焉左右四顾,道:“景呈这孩子在后院儿?他娘还在家里等他用饭哩!” “那我让人叫他去!”老将军吩咐下人去后院儿,随即痛快的撸了撸袖子:“你今日就留下,咱俩喝点小酒!” “哎。”王爷嘆气:“改日我带酒来找你,今日夫人在家等着,晚了怕是要着恼了……” 老将军哈哈笑:“果然还是王妃能制住你,罢了罢了……” 小院儿里,李景呈正窝在宋岚怀里支支吾吾,就听见下人在门外小声说话:“少爷、郡王,庆王爷来家里喊郡王回家!” 李景呈:“……” “知道了……”他生无可恋的站起来,哆哆嗦嗦整理衣裳,道:“我走了。” 宋岚不说话,站在一旁盯着他瞧。 景呈深吸一口气:“听本郡王指挥,不要轻举妄动!” 宋岚笑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过由于李景呈太过于紧张,并没有注意到。 两人并肩往前厅去,景呈神色有些豁出去、视死如归的雄壮,当王爷瞧见两人同时出现时,差点儿把嘴里的热茶喷出来。 “王爷,父亲。”宋岚恭敬一如往常,只是抬头时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却依然让老王爷有些想要落荒而逃。 王爷挤出个笑,点点头:“阿水,快跟我回家去罢,你娘亲在家里等你多时了。” 他这话说的颇有些咬牙切齿,景呈浑身一震,答了声是,又转身给老将军行了个礼,在宋岚的注视之下跟着王爷出门。 …… 从将军府出来,父子二人一前一后,李景呈根本不敢跟上他爹的脚步,觉得自己肯定要挨上一顿狠的…… 然而王爷只是在前面沉默的走,去将军府这一趟,他觉得自己真是心力交瘁,比当年赴边疆巡视还要累上百倍,李景呈在身后敛声屏气的走着,王爷是知道的,他强强按捺住自己的愤怒,眼皮子一掀:“我不会打你,快点儿回家,少给我作出那副可怜样子!” 第52页 景呈:“……” 王爷当真没有动手,李景呈腿脚哆嗦着跟在身后,心中开始不可置信的咆哮:为什么不打我?为什么不打我? 父子两人各怀心事的往家里走,到了门口,李景呈飞快跑过去给他爹开门,他刚刚打开,屁股上挨了一脚,飞到院子里栽了个狗啃泥。 他绝望的回头:“爹……你、你不是不打我么?” 王爷大手一挥,守卫心领神会的和上大门,只听一声怒吼:“来人,上家法——” 李景呈:“……” 庆王府大门紧闭,从里面传来的声声哀嚎,让站在门外的守卫都虎躯一震。 自从王爷暗暗发誓再也不体罚儿子之后,这是李景呈今年遭遇的第一次大规模的挨打,王爷围着院子追了他足足三圈儿,期间他挨了好几棍棒,疼的呲牙咧嘴鬼哭狼嚎之后,他爹才住了手。 厅里下人都已经被遣走,王爷王妃坐在堂前,一个吹鬍子瞪眼一个恨铁不成钢。 李景呈如今挨过了打,他心里的害怕总算是少了一些,他跪在地上,期期艾艾等父母的教训。 王妃手指颤抖:“阿水,你、你怎么能这么煳涂啊?” “我……”李景呈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皱眉道:“娘亲,我和宋书林,我们俩是真心的,我们……” “什么真心的?”王爷茶杯砰地一声放在桌面上,怒道:“说,你是怎么哄骗的宋岚?” 李景呈傻了,他张了张嘴:“……” “我让你去跟人家练剑,你却好,拿那些鬼混学来的东西去染辱别人,你、你……”王爷越说越气,怒吼道:“你这就去向宋老将军负荆请罪,别人骂你也好、要打死你抵罪也好,我全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景呈:染辱? 他忍不住伸手指了指自己,就自己这体格和本事,为什么爹爹会有这样的自信,觉得是自己染辱了宋书林? 李景呈灵机一动:“爹,娘,我俩、我俩真是两厢情愿的!你们说,宋岚哪里不好了?” “什么哪里不好?”王爷咆哮:“宋岚哪里都好,哪里都不好的是你这个泼皮!” 李景呈:“……” 他顿了顿,道:“宋书林本事那么大,如果不是也对我有心思,恐怕早就打死我了!我们两个老早前就好上了,我们……” 王爷根本不想听他讲这些,气的脑袋都有些发昏,摆了摆手:“你休要再跟我讲这些,从今以后不能再去招惹宋岚,去闭门思过,我会舍掉我这张老脸给宋岚说清楚,你们两个以后就不要再往来了!” “什么?”李景呈一愣,他转眼看了看他娘,王妃也快被气死了,理都没理他。 李景呈这下是真的慌了。 “爹娘!我说实话!”他嚎道:“我就是觉得宋书林很好,我也没办法……” 他心里突然极其难过,如今那些试图耍浑过关的想法也都没有了,他有些无奈道:“我两个都晓得,若是这事被旁人知晓了,必然会掀起无法承受的波澜,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觉得宋书林哪里都好,我觉得他太好了,我就想和他在一起!” “以前我也和爹娘想法一样,男子和男子相恋,像什么样子!简直让人笑掉大牙!所以,我俩从不敢让旁人知晓,心里想着,就算这辈子别人都不知道,我俩也是照样能在一起共度此生的……” 第43章 第 43 章 景呈摇摇头:“我不想让他成亲,听到谁要为他说亲的玩笑话就会又生气又着急,我自己也不想和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成亲,我、我知道这要是传出去,恐怕……” “恐怕会有不少人笑话我们,可是,儿子真的没有办法。” 他垂下眼皮:“光是想一想没有宋书林的日子,我就真的,快要难过死了……” …… 王爷王妃愣愣的听完,瞧着李景呈面上认真的神色,突然觉得面前跪着的小儿,是自己以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你……”半晌,王爷艰难的开口:“你是真的?” “儿子所言,没有半句假话!” 王爷王妃对视一眼:“那宋岚呢?你又知道人家心里如何想?” 景呈抬起头,无比笃定道:“他也与我一般想法,我们曾说好,以后就这样过,绝对不会娶亲。” 他直视王爷的目光,说话间觉得内心无与伦比的平静。 夜色已至,皎月隐藏在云层之下,浅淡光辉像是给整个莲池遮上灰濛濛的面纱。 同一时刻的将军府,家人用完晚膳准备回房歇息,宋岚却恭敬的叫住老将军和夫人,道:“父亲、母亲,书林有话想说。” “哦?”宋老将军瞧着自己向来有主见的儿子,又和夫人四目相对,忙道:“来,有什么要说给为父听?” 老将军携夫人到了书房,刚坐下,就见自己儿子一言不发的站在面前,恭敬的跪下磕了个头,顿时眉头紧皱,书房里昏黄的油灯在微风里左右摇摆不定,光影斑驳中瞧不清儿子的神色,只见宋岚跪的笔直。 “父亲、母亲,儿子不孝,因心中有了中意之人,决意今生不娶。” 宋老将军和夫人均是一愣,夫人缓缓问道:“中意之人?” 她有些听不懂:“是谁?有了中意之人又为何不娶?” 宋岚正色:“那人是庆王府的小郡王,李景呈。” 万籁俱寂的将军府,老将军站起身来,他往后退了两步,木椅在地上划过的声音尖锐,打破了此时的平静。 老将军双手颤抖:“你们、你们……” 宋岚:“已于数月前在一起。” 夫人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是你先?”老将军紧紧握住桌沿。 “是。”宋岚神色淡淡。 老将军摇头,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景呈是你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宋岚再次磕头,额头触地发出一声轻响,他双手呈上戒鞭,低声道:“情难自控,请父母惩罚。” …… 夜深人静,李景呈躺在床上,一点儿想睡的心思都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敢去找宋岚,想着眼前的糟心事儿,不由的后悔,若不是自己在外面忍不住,非要和宋岚亲嘴儿,又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虽然听了自己的话爹娘便先让回来歇息,可是若真的以后就不让自己和宋书林来往了,那可如何是好?难道只能晚上过来抱上一抱,白日里连人都瞧不见? 屋里没有一点儿亮光,他躺在床上痛心疾首,突然听到外面一声轻响,李景呈飞快的过去开门,来的果然是宋岚。 第53页 宋岚一冷气的推门,进来就拉住李景呈上下打量,沉声问道:“挨打了么?” 李景呈否认:“没有!你今日怎么又来了?” “不放心。”宋岚淡淡道:“过来瞧瞧你。” 两人到了床上躺下,李景呈嘆了一口气,过去扑倒在宋岚身上,宋岚不由自主的浑身一僵,随即把他抱在怀里。 “你怎么了?”景呈立马发现了不对。 宋岚:“什么?” 李景呈愣了一下,突然坐起来,伸手便去取火摺子点灯,屋子里亮了起来,景呈看着宋岚俊朗的脸庞,轻声问:“你怎么了,让我看看?” “我没怎么。”宋岚漫不经心道。 “撒谎!”李景呈径直把他往灯下推了推,解开宋岚的外衫,瞧见白色的里衣已经被几道鞭痕染红了。 景呈愣了一下,张了张嘴,随即两串泪珠子滚了下来。 宋岚重新披上外衫,哄道:“阿水,莫要哭了!我爹并没有使上蛮劲,只是教训下罢了。” 景呈却根本止不住,从小到大,因为他那调皮的性子,无数次被王爷责罚道痛哭过,可那时大多是扯着嗓子任性而又狂妄的哭给别人瞧的,宋岚从来没见过他像眼下这样,也不吭声,豆大的泪珠子直往下滚,哭的浑身颤抖上起不接下气,顿时心里宛如被人割了一刀,用力把李景呈按在胸口,朝头顶亲了又亲哄了又哄。 李景呈这才总算是发出点儿声来,难过道:“你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么,不让你轻举妄动,你怎么不听……” “是我不对……”宋岚在他耳边轻声说话:“阿水,明日,让我见见王爷王妃,如何?” 李景呈又是一愣,半晌,似乎豁出去了一般,点点头,沉声道:“好。” 一个晚上,李景呈控制不住哭成了泪人,他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像两只熟透了的烂桃子。 第二天天刚亮,两人并肩去了正厅,直接跪在手足无措的王爷王妃面前,恭敬的行礼。 王爷眼瞧着宋岚跪在自己面前,内疚的一张老脸都有些挂不住,忙上前扶起人家,再瞧向自己儿子时,看到那两只烂桃子,心里又是一痛,心道这个没用的傢伙,瞧瞧人家宋岚再瞧瞧你! 王爷给了王妃一个眼神示意,转身道:“宋岚,来,我们到书房去。” 两人便往书房走,一进门,宋岚竟是直接跪下,道:“王爷,书林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所求。” 老王爷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却只能点点头:“所求何事?” 宋岚抬头,正色道:“我与景呈情投意合,盼王爷能准许我们。” “你……” 王爷讪讪的禁了声,他打量宋岚,这小子是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今日格外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笃定感觉,他闭了闭眼,问道:“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宋岚沉声道:“书林今生都不会娶亲,只愿能和景呈像眼下这般过上一生。” 他说的竟和李阿水的别无二致,王爷心里嘆了一口气,宋岚这小儿,说话做事沉稳得当,向来为人称道,又是自大梁建立以来少见的武将奇才,二十岁便拿下第一将军的称号,瞧着相貌也是一表人材,光是自己晓得的,莲池就有几家大门大户想要与将军府攀上门亲事…… 可是这样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王爷痛心疾首的想,怎么会瞧上自家那个泼皮无赖成性的李阿水?不知道阿水是给这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到这里,王爷不由得问道:“你们两个是谁先……” “回王爷,是我。”宋岚实话实说。 他和李景呈这事儿,虽然是李景呈率先招惹,可是以此为契机,硬要拉人进那春水的人确实是宋岚,可是王爷并不这么想,瞧着宋岚诚恳的言辞,老王爷甚至有些不舍,瞧啊,多好的孩子啊,都事到如今了,还想着替李阿水掩饰呢! 王爷嘆气,昨日在讲武堂,若是自己瞧见了只当没有瞧见多好!对!就不应该给李阿水送什么饭菜! 他正这般思前想后,突然有人站在外面小声而急促的窍门,打开,是王妃和李景呈,瞧着儿子的那两只烂桃儿眼睛,王爷顿时没好气:“做什么?” 景呈飞快的看了看毫髮无损的宋岚,低声道:“听下人说,老将军来府里了。” “什么?”王爷慌的瞪大了双眼,快步就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了什么,回头叮嘱道:“你们两个先在书房里,莫要出来!” …… 王府正厅,王爷快步迎上自己昨日刚见的老友,虽然是昨日刚见,但两人都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王爷呵呵呵笑:“快坐下!来人,看茶!” 老将军也尴尬的摆摆手:“瞧你,客气什么!”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带着笑意的脸上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王爷率先开口:“老宋,是有什么事儿?” “没事没事!”宋老将军马上摆手:“没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 王爷:“……” 他们那么多年的老友,什么阵势没经歷过,眼下寥寥几语,内心却已经飞快的把想要说的话过了一遍。 四目相对间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老将军笑笑:“景呈呢?没在家?” “没在!”王爷飞快道:“唔,应该是去讲武堂了,呵呵呵……” “真是辛苦这孩子了!”宋老将军连忙道:“最近我瞧他都有些累瘦了!” “是、是么?”王爷心虚道。 “那个……”宋老将军终于切入正题:“你家景呈,可有娶亲的打算?” “……”王爷整个人一慌,哈哈笑:“没有没有,唔,娶亲这事儿,还是听孩子的为好!毕竟是要他们两人过一辈子的,自然要找个他能称心如意的!我和他娘倒不怎么着急!” 第44章 第 44 章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谁知道宋老将军听了却立马眼前一亮,附和道:“是哩是哩,我家宋岚的亲事我也是这般想的!毕竟是孩子自己的生活,我们这些老顽固不管他们!” 王爷:“对对对!” 两个老伙计对来对去,终究还是没能把事儿说开,王爷都有些坐立不安了,道:“你家宋岚啊,我是越看越觉得不错!” 他嘆了口气:“年少有为!真真是年少有为!” “你家景呈才是更讨我欢心!”宋老将军也嘆气:“不仅年少有为,又心思活泼!” 哎……要是你家的是个女儿该多好啊——两人都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一壶茶已经见底,王爷呵呵干笑:“昨、昨日阿水还跟我讲呢!说是这些个一起长大的髮小之中,他最是中意你家宋岚……” 第54页 王爷说完,一双眼睛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谁知道那边宋老将军像是听到了什么期盼已久的话,惊喜道:“是么!我家宋岚也这般觉得,他最中意你家景呈!”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王爷讪讪道:“你,知道了?” 老将军:“你,也知道了?” “……” 书房,王妃瞧着并肩站在一处的两人。 她这个百般宠爱的儿子不知道昨日里哭了多长时间,如今两只眼睛红肿不堪,又颇为可怜的不敢抬头瞧人,虽然她没说什么实则当真是心疼坏了。 再瞧那宋岚,神色恭敬的站着,却时不时下意识的瞧上李阿水几眼…… 哎!王妃有些头痛,怎么当时没把景呈生成闺女呢? “坐下歇会罢!”王妃道:“前面就交给王爷,先让他们两个聊一下。” 李景呈丧眉沓眼的坐下,宋岚拱手轻答了一声谢,坐到旁边。 两人并排,都是二十左右的少年,容貌又都是莲池一等一的俊秀,眼下瞧起来,宋岚体型气势都比旁边的李景呈要强上许多……不知道怎么的,王妃心里突然咯噔一声,自己这小子虽平时上蹿下跳颇为活泼,但到底筋骨天生就比那宋岚要弱上一些,这以后……不会管制不住宋岚罢? 女人的心思总要比男人要精细一些,她暗暗的这般想,瞧着李阿水那副哭哭唧唧的模样,突然觉得脑袋开始隐隐作痛了,不由得摇了摇头,把那些稀里煳涂的想法抛之脑外。 几人呆在书房里都有些微微的忐忑,终于听见外面僕人小声说话:“禀告王妃,王爷唤郡王和将军前去正厅。” “正厅?”王妃:“宋老将军可还在?” “回王妃,还在!”僕人答道。 景呈虎躯一震,转头讪讪的看了宋岚一眼,那宋岚则微微的摇摇头,似乎在示意李阿水尽管放下心…… 王妃瞧着他们这一来二去的小动作,心中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儿,只得吩咐道:“快些过去罢,好生听你爹爹和老将军说话,莫要乱惹事端……书林,你且看着他一些。” 宋岚拱手:“是,谢王妃!” 王妃笑笑:“快过去罢!” 景呈和宋岚往外走,李景呈胸口直砰砰跳,问道:“叫我们过去,怕是两人说开了……” 他们经过后院儿一条极长的走廊,宋岚微不可查的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问:“害怕么?” 李景呈任由他握着自己,深唿吸道:“不害怕。” 正厅,王爷和老将军不知道在谈些什么,瞧起来聊的倒十分高兴,只是见他们来了,立马默契的同时住了嘴。 景呈和宋岚恭敬的行礼。 两个老友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王爷率先开口:“快起来,坐下罢!宋岚啊……” “书林在。”宋岚洗耳恭听。 老王爷瞧了眼一脸忐忑的自家小儿,问道:“自从景呈跟着你练剑以来,本王眼瞧着他着实长进了不少!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宋岚:“书林不敢!是景呈他天生聪慧根骨极佳!” 王爷哈哈哈笑了:“我这小子,虽然是有些小聪明,但却是被我从小惯坏了,以后他若是练剑偷懒,你尽管跟我讲!” 闻言老将军也笑道:“练剑是重要之事,但也不能太过强求,我瞧宋岚偶尔就有些过于执拗了,若是景呈有时瞧不上他那副执拗的模样,尽管告诉我即可!” 李景呈:“……” 宋岚愣愣的听完,他神色仍是一如往常,但在场之人均能察觉的到此时他内心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激动,他侧脸瞧了瞧李景呈,二人起身,恭敬的朝坐在正位的王爷和老将军磕了个头。 上坐的两位此刻也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气,宋老将军摇了摇头:“傻孩子……” 王爷:“今日就先这样说定了,老宋,你看明日是否空闲,叫上嫂夫人来家里用饭?” “好!”老将军痛快的点了点头,提到夫人不由的开始诉苦,道:“你可不晓得,昨日听了宋岚的那一番话,直把我和夫人愁的整夜不能合眼……” “可不!”王爷拿眼睛瞪了下景呈,同感道:“我和他娘也是愁了一整晚……眼下好了眼下好了!” “谁能想到他们小时候开的那个定娃娃亲的玩笑,竟然成了真……” 二人忍不住相互倾诉,景呈讪讪的站在一旁,眨着两只烂桃儿左右四顾,身旁宋岚瞧了瞧他,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眼瞧着两个孩子迟迟没个音信,有些担忧的王妃径直到了前厅,见了王爷和老将军都喜笑颜开,李阿水和宋岚神色也有抑制不住的喜色,一颗忐忑焦急的心也放下了。 老将军连忙起身:“我得回府告知夫人去,眼下恐怕她还在家里想着这事儿哩!嗯,宋岚,你一会儿还要去校场么?” 宋岚瞧了瞧景呈,点头道:“要过去一趟。” “好罢。”宋老将军朝王爷王妃拱手示意:“那我便先回府!” …… 老将军匆匆走了,宋岚不动声色的瞧了景呈,那意思是说自己也要去校场了,见景呈点了点头,便恭敬道:“王爷王妃,书林也先前去校场,改日再来问安!” “快些去罢!”王妃和王爷笑着看宋岚出门离去,待瞧不见人影,老王爷收起笑容,冷冷的瞧向自家儿子。 “……”李景呈瑟瑟发抖,觉得自己要吓尿了。 王妃哭笑不得:“你做什么吓他?” 王爷哼了一声,道:“以后那些小性子,最好收敛一些,像刚才那般,宋岚去校场还要经你允许么?实在任性!” “……”李景呈讪讪解释:“他只是向我打个招唿罢了。” 王爷:“你还狡辩?” “好了!”王妃摇摇头,对这两父子着实无奈。 景呈瞧了瞧他爹,请示道:“我也该去讲武堂了。” “唔。”王爷正准备让他去,转眼又开始皱眉:“今日别去了,瞧你那两只眼睛,怎的这般没出息,也没见宋岚哭成你这副模样啊!” 景呈:“……” 李景呈揉了揉眼睛,只好作罢,一家三口坐在厅里,都松了一口气,王妃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阿水,那次我在你房里瞧见的那件白衫?” “哦。”景呈实话实说:“是宋岚的。” 王爷王妃:“……” 第45章 第 45 章 “宋岚什么时候来了家里?”王爷愣愣道。 李景呈一顿,宋书林几乎每天都来家里,但是这话他肯定不敢说。 王妃心思迴转:“一会儿吩咐下人,以后宋岚过来就不用通报了。” 第55页 “嗯。”王爷也点点头。 景呈脸有些红,尴尬的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还是翻墙就行了!” 王爷王妃:“……” 老王爷抬了抬脚,心想算了算了,忍住!以后不能再随便打他了,要是被宋岚瞧见,成何体统…… 景呈见自己爹脸色兇狠又忍耐,自知失了言,只好讪讪闭了嘴。 王爷和王妃对视一眼,冷声叮嘱道:“你也要同宋岚讲,虽然家里不说什么,但在外面要记得避嫌,像上次在讲武堂里那种事,绝对不可再发生!” “晓得了。”李景呈连忙点头应下,不好意思道:“不怪宋岚,那都是我的错,是我太不小心了。” 老王爷的鬍子又翘起来了:“谁怪宋岚了,那日的事儿,想想也是你这小子胡闹!以后切记要多多听宋岚的,哎,你能学得那孩子的一半沉稳,我也就放心了……” 李景呈撇撇嘴,不说话了。 他父子俩相看两生厌,偏偏都在正厅里坐着谁都不先走,王妃哭笑不得,便遣了景呈回去小睡。 昨晚一夜没睡,李景呈着实困顿疲乏的很,然而他心中实在是高兴,倒在床上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些以往的琐事,比如当初潜入春生楼给宋岚下药时的兴奋,比如得知要每日跟随宋岚练剑时的恼怒,再比如被从云间寺密道中扔出去时的焦急与不安…… 短短半年时日的轻揉慢捻,将早先的混乱迷惘织成了今日的凤凰于飞。 李景呈把脸埋进被子里,忍不住呲牙笑。 晚上宋岚准时过来,见他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便递上个东西,道:“敷在眼睛上,可以消肿。” “什么?”景呈调整姿势,规规矩矩的仰躺在床上,定睛一看那是两个小小的茶包,用冷水浸泡过,拿在手上有些冰凉,便接过来放在双眼上,闭眼小声问话:“你回家可曾挨骂?老夫人怎么说?” 宋岚似乎笑了笑:“母亲叮嘱自家人知道便可,在外要小心行事,还说……” “还说什么?”景呈连忙问。 他闭着眼顶着两个茶包,心里着急听长辈的叮嘱,宋岚那边却噤了声,李景呈一着急就要伸手,却被握住阻拦,双手被拉住亲了一口,宋岚声音中带着喑哑:“还说以后要好好待你……阿水,你明日不想去讲武堂了么?一堂之主,可不能被人瞧见这哭包的模样……” 景呈“唔”了一声,感觉到熟悉的热气围绕在脖颈里,随即耳下的位置被咬了一口,耳边传来宋岚有些低沉的笑声:“这茶包不能拿掉,要连续敷上个一炷香时间才能消肿,你要控制住……对,脑袋不能动……” “你这个傢伙!”李景呈竭力控制住想要起身的欲望,在黑暗里兴奋的咬住下唇————宋书林大手从他的胸口划过,在脱他的衣裳。 嘴唇和颈侧被辗转的吃来吃去,黑暗里熟悉的快乐无限放大,开始李景呈缩着手臂、蜷着脚趾、咬住嘴唇,还能勉强在逐渐升腾起的欲望里稳住脑袋,可是后来…… 小屋里烛光未灭,地上胡乱扔着几件衣服,白色与深蓝色的长衫交织在一起不分你我,而床帐大幅度且有规律的摆动,瞧不清里面的景色,只能听见大梁国尊贵的小郡王在压抑且颤抖的恳求着什么…… 李景呈觉得自己要被弄死了,偏偏身上那人还在心情大好的笑:“阿水,茶包掉了一只,你不乖。”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李阿水抓起另外一只,咻的下扔出床帐外,低吼道:“轻一点儿!” …… 五更,外面还一片灰濛濛,宋岚这边一动,李景呈就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你要走了?” “嗯。”宋岚点灯,过来托着他的脑袋瞧了瞧,又低头亲了一口,道:“眼睛已经消肿了,再睡会儿。” 他站在床边穿衣服,景呈百无聊赖的瞧着,挠了挠下巴:“以后可以晚点儿起了,爹爹说以后你过来不用通报……唔,昨日不小心说了翻墙的事……” 宋岚忍俊不禁:“没有挨打么?” 李景呈也笑了:“没有,奇怪的很……” 以前隐隐担忧的大事总算解决,两人都觉得满足又感激,宋岚搂住景呈亲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走了。” “嗯。”屋里灯光摇曳,景呈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想起自己也有大事要做! 他匆匆穿上衣裳,利落的翻墙出了门,迫不及待要把自己的好消息分享给好友,他在冷风中一路狂奔,径直到侍郎府屋后,呲牙笑了笑,突然想起那日许言和杨鹏的定情之夜,许言这傢伙是如何把自己踹醒,害得自己大半夜提心弔胆的把宋书林赶走…… 君子报仇,三个月足矣! 李景呈用尽吃奶的力气,哐叽哐叽把侍郎府后墙踹的尘土飞扬…… 一墙之隔的屋里,许言惊恐的睁开眼:“怎么回事儿?” 旁边搂着他的杨家家主皱了皱眉:“你别动,我去看看。” “等下!”许言要哭了,恨恨道:“是李景呈还是张长青!小爷要去砍了他!” …… 许言皱眉撅嘴,闷闷不乐的从家里出来,一看果然是李景呈,怒道:“好你个景呈!杨鹏好不容易过来玩耍几日,你还把我叫出来!对了,昨日怎的没来讲武堂,听说你挨打了?” “……”李景呈大手一挥:“铁打的汉子挨顿打算什么!告诉你!” 他笑的只见牙齿不见眼睛:“我爹娘和宋岚爹娘都知晓了我俩的事!如今算是都同意了……” 虽已是三月,莲池仍然有些寒冷,许言裹紧外衫,震惊道:“真的么?你快教教我!我也想让爹娘同意啊!” 要砍了李景呈的计划已经全然忘干净,许言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尚书府,并且用小短腿儿更加卖力且欢脱的踹起了张长青的院墙。 三个好友聚首,蹲在墙角聊的叽叽喳喳,这边尚书府大门打开,提着灯笼的人走近,是张胜,他手上拿着件大氅,点头行礼,不卑不亢道:“外面还是有些寒冷,请到家里去罢。” 说完把那件大氅随意的披在自家少爷身上,景呈和许言揶揄的笑笑,跟着面红耳赤的长青回了家。 书房里面点了暖炉,张胜给几人端来茶水。 许言撅嘴道:“我也想爹娘同意,那样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杨鹏睡一屋了,你们不晓得,这次杨鹏住的客房,还是半夜偷跑来我屋里……” 他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兴奋的捂嘴偷笑。 景呈长青:“……” 长青挠头道:“我这里倒无妨,如今家里的事我爹都不再管,他、他曾撞见过我和张胜……也没说什么……” 第56页 “撞见你和张胜做什么?”景呈许言异口同声。 长青脸又红了:“亲、亲嘴儿。” “唔。”许言失望的端起杯子喝茶,道:“还以为撞见你和张胜在床上……” 书房门打开,张胜拿了些煤块进来添煤,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在床上做那档子事……”许言还在说……最是斯文老实的长青羞恼的举起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许言手抖,温热的茶水尽数浇在胸口。 众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许言怒吼:“这是我最好看的衣裳——” 第46章 第 46 章 长青连忙帮他擦拭,许言要哭了,怒吼道:“长青,我发现你跟了张胜之后,越发刁蛮了!” 旁边的张胜看着几人玩闹,心情似乎不错的把暖炉烧的更旺了一些。 “你、你……”长青结结巴巴,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 “我错啦!”许言抱头鼠窜,躲到嘎嘎笑的李景呈后面。 …… 次日李景呈在讲武堂一整天都有些不对劲儿,许言长青逼问了他很久,才知道老将军和夫人要来王府做客的事情,虽然景呈是个不折不扣的爷们儿,可是眼下仍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嗯……慌张的一整天之后,景呈从讲武堂出来就见宋岚远远站着在等他,以前也有很多次像现在这般,宋岚若是从校场出来的早,便过来这边,可是这却是头一次,两人一起往王府去。 无比熟悉的这一段路程,今日走起来却尤其的不想迈大步子。 宋岚忍俊不禁:“紧张?” “完全没有。”李景呈洒脱的摆摆手。 “是么?”宋岚笑道:“那就好。” 到了王府之后,王爷王妃正和老将军与夫人在正厅里说话,见到二人过来就停了话头,脸上均露出些吟吟笑意。 景呈站在宋岚的右侧,强装淡定的行了礼,这边刚抬头,便听老夫人笑道:“景呈快些过来,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冷么?” 李景呈忙过去,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道:“夫人,我不冷。” 宋岚也坐下,在他旁边的位置。 老将军笑看两人,感慨道:“一转眼这俩孩子都这般大了,咱们也成小老头了!” “可不。”王爷点头:“如今回想起当初送两人跟随章将军习武的事,彷佛是在昨日!” “是啊是啊!我记得那时也不知道怎么的,景呈还频频落水,担心的我哟……” 两对父母没有把他俩的事情摊在明处讲,却兴致盎然的谈论起二人小时候的乐事,说到好笑之处还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一直到酒过三巡,宋老将军和王爷郑重的饮了几杯酒,那其中的深意自不用再说。 “阿水他小孩儿心性,虽然和宋岚一起长大,却没见半点儿沉稳,以前我总想着日后要如何教训他,却没成想……”王爷笑道。 “王爷严重了。”老夫人忙道:“我看景呈这样子就极好的,我以前就曾想要是我的小儿也是这般,那就真真是太好了!如今……” 她意味深长的笑笑:“如今也总算是实现了多年的愿望哩!” 两对父母均被逗笑,李景呈自然听出来了这是何种意思,脸皮厚如他也是一瞬间就烧了起来,一时间忍不住讪讪。 桌沿底下大手伸过来,默契的握了握他的手,景呈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今日的酒席谁都没有喝多,却都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畅快,临近结束之时,老夫人笑了笑,掏出一块帕子,里面规规整整的包着一样东西,打开,是支淡墨色的簪子,她笑道:“景呈,我给你挑了支簪子,觉得这个十分衬你,来,拿着。” 李景呈几乎有些热泪盈眶了,莲池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定下婚配人家的新人们会收到长辈精心准备的礼品,以前他总觉得这些繁文缛节的的东西离他非常的遥远,眼下一时间感动的几乎要落泪,忙上去双手成掌摊开,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谢夫人!” 他如获至宝的捧在手上,反反覆覆的看了又看。 这边王妃也掏出个小物,笑道:“宋岚,我也有件东西给你,快收下……” 宋岚也道谢收了,是块儿翠色的玉佩。 王爷抚着鬍鬚点头笑道:“好了好了,你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脾性都摸的一清二楚,便……好好扶持罢!” 李景呈面上有些罕见的羞赧,双手捏着那支簪子嘿嘿笑。 …… 晚上宋岚过来的时候李景呈仍趴在灯下看那支簪子,宋岚笑笑,问:“我帮你戴起来?” “好。”景呈坐直,瞧见他腰间挂上了那块儿玉佩,便心情大好的伸手指勾了勾。 宋岚帮他带上新簪子,朝曾光瓦亮的脑门上亲了一口:“很好看。” “那是!”景呈得意洋洋,呲牙笑笑,伸手提了壶酒放到桌上,又取出两只酒杯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 宋岚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眸深沉且带笑,缓缓端起酒壶,桂花酿甘甜的香味儿溢满整间屋子,两人各持一杯酒,庄重的朝对方行了个礼,然后饮下。 …… 四月,一场新雨沖洗了整个莲池,若有似无的花草清香萦绕在鼻尖,李景呈抬头瞧了瞧越来越高的明月,朝埋伏在院子另一侧的长青比了个手势,四周十分安静,只有远处树林里间或传来的不知名虫鸣。 只等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只见正东方向凭空飞起几只受惊的鸟儿,然后重新陷入寂静,景呈持剑埋伏在屋顶,无声的笑了笑。 一身夜行衣的人身轻如燕的从墙外跃进院子里,探头探脑的打量四周,然后飞快的闪身进了正屋,不一会儿,那人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妙,开门飞快的跑了出来,他刚走到院子中心,抬头便见正前方的屋顶上站着个持剑的人。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杨家的家主杨鹏,他拿着剑漫不经心的站着,似乎并没有准备动手,地上那个穿夜行衣的人戒备的盯着他,问道:“阁下是哪条路上的?官路还是匪路?” 杨鹏却没回答他的话,只道:“你找的,是那颗夜明珠?” 夜行人明显一愣,哼笑了一声:“在你手里?” 话音刚落,他纵身跃向屋顶,持剑便向前刺去,月光之下招招狠戾,杨鹏却连剑都没拔,几个躲闪避开他的攻势,随即一脚把他从屋顶上踹了下去。 夜行人摔的地上砸的是尘土飞扬,他暗暗叫了声不好,起身就往右手边逃,这边刚飞身跃起,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少年笑声:“轮到我啦!” “……”他已经快跃上右侧屋顶,这才知道上面埋伏了人,仓皇间抬脚在屋檐上借力,一个转身又翻回地上。 第57页 许言看着这人又重新掉回院子里,张狂的笑音效卡在喉咙中,低头看了看刚刚抽出来的剑,彻底傻了。 景呈和长青几乎同时笑喷。 夜行人双手握剑,站在院子中间转了好几圈儿,才发现这院子的四个方位都已经有人埋伏,此时长青和景呈也不再隐藏,拎着剑站在屋顶现了身,景呈左手缓缓举起,掌心是颗闪烁着白光的夜明珠,他道:“你是来找这个的,妙手石方?” “你、你怎么知道是老子?”那个夜行人正是最近有名的盗贼石妙手,他哼了一声:“你们到底是哪路的?” 李景呈呲牙一笑:“讲武堂。” “什么?你就是那个小郡王?”石方大叫。 “正是。” 话音刚落,景呈纵身从屋顶跳下去,舞着剑与妙手石方缠斗在一起,他身姿灵活且出剑速度极快,左手依然握着那颗夜明珠,带着几分明显的耍弄意味,剑刃相撞,在黑暗中擦出火花,石方翻了跟头跳到距景呈数米之外,摆了个剑招,左顾右盼寻找突破口。 景呈哼道:“石方,你胆子也忒大了一些,盗了无数寺庙珍宝,途中还出手打死两位扫地僧,如今又来取这夜明珠!” “怎的?”那石方哈哈一笑:“老子纵横大江南北,就从来没有失手过,且看今日你们留不留的住我罢!” 说完他竟然纵身往景呈这边冲来,两人只过了两招,剑招下借力,石方转身便往长青那一侧飞去。 几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意思?主动请求车轮战么? 长青也目瞪口呆,抽出剑云里雾里的和石方战了几招后,闷头一掌把人拍了下去,石方再次砸到地上,疼的哼哼唧唧。 众人:“……” 那石方怒吼一声:“士可杀不可辱!” 也不知道他是使了什么手段,院子中央砰地一声巨响,随即整个陷入一片烟雾之中,根本瞧不清下面的情况,屋顶上几人俱是心头一紧,李景呈匆忙跳下来,举着夜明珠照来照去,然而那烟雾实在太浓,根本瞧不清楚,另外几人也跳下来,许言大吼:“人呢?不能让他跑喽!” “哈哈哈哈哈哈——”只听一阵张狂的笑声,那个石方已然跳上了屋顶,道:“小郡王,那颗珠子就当是我送你的了,就凭你们几人……” 几人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就几乎是下意识的往他的位置跃起,此时烟雾也逐渐散去,景呈还没赶到屋顶,只听“哎哟”一声,石方重重的仰面栽了下来。 他身后站着个挺拔健壮的男人,白衫潇洒俊逸,在月色下颇有几分天外来客的感觉。 几人都松了一口气,李景呈惊喜道:“宋书林,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宋岚,他嗯了一声,跃到景呈身旁,朝几人点了点头,这才道:“阿水,该回家了,王爷得知你出来一整天却没打声招唿,似乎有些恼怒。” “啊?”李景呈惨叫:“快走快走。” 剩下几人均是哈哈大笑,擒住那个摔的五迷三道的妙手石方跟了上去。 月色正好,周围虫鸣鸟静,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嘻哈笑闹,真真是一番极好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接下来就是几个小番外啦,请继续支持小透明作者吧! 《捉妖不如谈恋爱》《老公说的都对》存稿中,感兴趣的读者大大来收藏收藏收藏吧! 第47章 第 47 章(番外一) 莲池下起了雨,长青站在一户人家屋檐下面朝外面探头探脑。 哎,景呈和许言跑哪里去了,不会是出门碰见下雨就不来了罢,明日到了讲武堂,看我不给他们一顿好骂!他心道。 这场大雨突如其来,有不少行人都不得不找个就近的地方先暂时躲避,就连长青现在呆的这屋檐底下也有好几个人,虽不认识,但同在一处屋檐下避雨本就是种缘分,几人和善的笑笑,交谈了几句。 越来越大的雨势里,长青眼皮子一抬,瞧见对面不远处的一个牛棚下挤着群衣衫褴褛的少年,牛棚不大人数却十分多,拥挤之下总有几个少年被挤到外层,被从天而降的雨水浇了个彻头彻尾。 他又漫不经心的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鞋靴也都被水浸透了,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正这般百无聊赖的想着,却见对面一阵骚动,是那群少年争执了起来,也瞧不真切是怎么回事儿,只见几个半大的小子被从人群中推了出来,啪的一声倒在泥泞里,随即牛棚里响起叫骂声。 几个被推出来的少年并没有还嘴,陆续爬了起来,乖乖的凑到人群的最边缘,被雨水浇成落汤鸡。 长青皱了皱眉,却见其中一个最瘦弱的少年并没有站回去,而是指着那边说了句什么,很快人群中走出个高大个,一拳砸在他的脑门儿上。 “嚯!”身旁有避雨的人摇头:“瞧这些半大小子,兴许是流落在外时间太久,个个都是打架的好手!” “可不,虽是可怜却也可恨,这街上谁不知道,动辄谁家少了什么东西,保准是他们偷了去……” 那个挨了一拳的少年瘦的彷佛竹竿一般,倒在地上砸的水花四溅,又马上跳起来还了一巴掌,这下了不得了,高大个挥了挥手人群里马上又跳出几个人,把竹竿少年围在中间一顿好打。 张长青心里一紧,看见那些人散开之后,那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从地上爬起来,一脑门儿撞在高大子的背上,把他撞的一个趔趄。 一阵闹笑之中,高大个恼羞成怒的转身,又结结实实的揍了少年一顿…… 长青看的肚子疼,他连忙要跑过去,却见一辆马车匆匆赶过来,那赶车的正是尚书府的车夫张让,此刻他拉紧缰绳,喊道:“少爷,可找到你了,小郡王说你在这边,哎这雨忒大了一些……” 说着他撑着把伞就过来接,长青接过雨伞,皱眉瞧了瞧对面:“你且等我一下。” 说完,他大步向对面牛棚走去。 “哎少爷!”张让连忙跟上,抬头一瞧,皱眉劝道:“那都是些流窜在街头的小毛头,少爷您……莫要离的太近!” 张长青径直走过去,举着伞停住脚步,那个倒在地上满脸鼻血的少年瞬间睁开眼,犀利且防备的盯着脑袋上空为他遮雨的人。 “你没事罢?”长青问。 半大少年没有回答,他缓缓的坐起来,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人瞧。 “你这小子,少爷问你话,怎么不回答?”张让忙道。 少年无所谓的哼了一声,道:“你是谁?” 他的声音不是少年的软糯,反而听起来成熟又带着几分稚气,长青笑笑:“我是张长青,家在东面正街。” 少年竟只嗯了一声,淡淡道:“有事么?” 也不晓得为什么,长青有些想笑,他也嗯了一声:“我想为家里找个做事的小厮,看你十分合适,你可愿意?” 第58页 张让瞧了瞧这少年不堪一击的小身板,讪讪道:“少爷……” 长青摆了摆手,继续道:“做些担柴烧火的杂活,给你八百文月钱,你可愿意?” 牛棚里的一群少年中发出了几声吸气的声音,其中几个甚至小声嘀咕起了什么,长青置若罔闻,只盯着眼前的这人,少年眯了眯眼,目光在长青脸上流连了一瞬,老成道:“好。” “那好!”长青呲牙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低声道:“胜子。” “姓什么?” “没姓。” “那……你姓张怎么样?”长青有些侷促,他解释道:“我家僕人们均跟我们姓张……” 他还没说完,少年毫不在乎的点点头,似乎对自己姓什么并不在意。 长青满意的点头:“好,从今日起,你就叫张胜。” …… 牛棚里冲出几个少年,叫道:“少爷少爷!你还缺人么?” “少爷,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兔崽子们快让开!”张让大吼了一声,那边几个少年这才放开了长青的衣袖,长青松了一口气,连忙示意那张胜跟上。 这般大的雨,即使撑着伞长青也是浑身都湿透了,他连忙钻进了马车里,道:“张胜也进来罢!” 张胜一愣,却摇了摇头,坐在了车夫的另一侧,道:“我在外面就好。” 张让心里有些瞧不上他,雨下这般大,自己身上是穿着斗笠披着蓑衣,这小子一身烂衣见肉,却还不听少爷的话,真是倔强! 想到这里,他有些没好气的道:“在少爷面前怎么能称‘我’,你应自称‘小的’,少爷好心把你带回去,到家不要给少爷脸上抹黑!” 张胜却意外的好说话,闻言点了点头:“好。” 马车里笑了笑,道:“张让莫要吓他,我家对僕人并不十分严苛,你快到里面来,雨实在大了些。” 张让以为这小子只是嘴巴上说一说,却没成想他真的死活都不坐到里面去,倒是挺尊崇主僕之别,便摘了自己的斗笠,道:“戴着这个罢!” “多谢!”张胜看了他几眼,接了过去。 …… 长青刚进家门,迎面就跑来个婆姨模样的女人,低声道:“少爷,老爷要见你,知晓你出去玩耍似乎十分气恼……” “知道了。” 张胜跟在身后,他打架的时候鞋掉了一只,如今光着脚站着淋雨,看见长青脸色十分不好的大步走了。 那个婆姨注意到了他,皱眉问道:“你是哪个?” “张胜。” 张让也过来了,道:“少爷捡来的,说是要让他到柴房烧火。” …… 一连几日长青都有些心不在焉,上次他父亲把他叫去皱眉训斥了一顿,提点他应当注意把心思都花在练功上,并且通知说不日就会迎接夫人和他那没见过面的兄长回家。 长青虽不敢说什么,但心里仍然有些低落,无奈的到祠堂给母亲烧了柱香,再过阵子,恐怕这尚书府的夫人之位,就要易主了…… 家中上下都在操持迎接夫人的事,长青每日泡在讲武堂,要不就和许言景呈他们胡闹上一番,倒也抵挡了一些心头的落寞。 这日他回到家,尚书大人依然不在,也不晓得是到哪去了,长青皱眉回自己的院子,经过柴房时却是一愣,总觉得有人都盯着自己,他转身,便见那个张胜站在柴房门口,手上还提着根烧火棍。 这少年已经换上了家里僕人统一的衣物,头髮也规规矩矩的竖了起来,眼下虽然仍是瘦弱,相比第一次却干净清秀了许多,连他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张胜?”长青笑笑,过去:“可还好?” 那张胜见他走过来,双目眯了眯,拱手弯腰行礼,道:“见过少爷,小的一切都好。” 他这副模样一看被家里人好生教过,并且说起话来不卑不亢,长青心里也挺高兴,道:“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厨娘婶子讲,唔,跟我说也行。” 张胜明显一愣:“好。” 长青点点头,叮嘱了他几句家里的规矩,便转身回院子,在进自己小院之前,也不知道怎么的,长青突然转身,瞧见那个张胜依然站在柴房门口瞧着这边,离的有些远了也瞧不清楚他的神色,长青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挠了挠头便连忙进屋。 尚书大人回府,身边跟着个慈眉善目笑吟吟的妇人和斯文的公子。 张长青没有去讲武堂,他带着全府上下的僕人一同迎接,那场面几乎让人有些感动,连府外都聚集了不少前来说吉祥话的邻居,长青恭敬的行礼,先是喊“老夫人”又去叫那斯文公子“兄长”,惹的那妇人频频落泪,尚书大人满面笑容,指着身旁的两人向全府介绍了他们的身份。 长青站在一侧,盯着其乐融融父慈子孝的三人,心头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在他身后站着家里上上下下的所有僕人,张胜站在最末,皱眉瞧了瞧眼前他有些看不懂的热闹,又转眼看了看有些落寞的少爷。 从这一日起,张长青变成了家里的二公子,在夫人和那个兄长进府后的第二日,长青奉上了一樽玉石雕像作为礼物,尚书很满意。 …… 张长青更加长久的呆在讲武堂,晚上回到他那座小院儿时甚至还会有一些说不出来的百无聊赖。 这日他正躺在榻上看书,却听他这小院儿难得的有些吵闹,他从榻上跳下来,跑出去就见两个守卫拿住了一个小厮正在训斥,那小厮被按在地上看不清模样。 长青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少爷!”守卫忙回答:“这小子大晚上的往您院子里去,我二人巡夜恰好碰见,就把他拿下了。” 那小厮身子一抖,缓缓的抬起头。 “张胜?”长青一愣,摆摆手道:“先放开他罢。” 张胜被放开,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闷不吭声的抬眼瞧了瞧。 长青皱眉:“怎么了?你是有事么?你们先退下罢。”后面一句是对守卫说的。 张胜跟着他进了小院儿,长青漫不经心的坐下:“找我有事么?” “嗯。”张胜点点头,直接道:“小的想到你这边伺候。” “什么?”长青忍不住笑了笑:“为何?” “不为何。”张胜眼皮一抬,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长青竟觉得这少年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锐利。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不想烧火。” 张长青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哈哈笑了几声,又觉得有些失态,便强忍笑意道:“你还是第一个因为不想烧火便半夜找到我这里的……唔,好罢,那你就到我这边伺候罢。” 第59页 他随口就答应了,那张胜好像也并不觉得惊喜,只是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好。” 长青心里一动,问道:“那日我刚见你时,你为何非要在牛棚里躲雨,附近屋檐也可以的,你为什么被打都不到那边去?” 张胜双目一眯,缓缓道:“因为去那边会被打的更加厉害。” 长青愣道:“怎么会?我就是在那里避雨的……” 张胜竟然笑了笑,只问道:“明日我就过来这边?” “好。”他不回答,长青也不以为然,干脆的点点头。 …… 长青把这小小的乐趣讲给景呈和许言听,两人都乐了,许言道:“也就是你长青脾气太好,若是换一个人,看他还敢来说不想烧火!” “就是。”景呈附和:“再说你那有什么好伺候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又不能让他帮你洗身子……” 长青扑哧笑了,跳起来挽袖子:“我看你是找打……” 三人笑闹好一阵子,长青醉醺醺的回了家,看见自己小屋里已经点了灯,张胜过来扶他时似乎皱着眉头,脸色也不大好。 “不用扶不用扶!”长青摆摆手,看了看张胜瘦的皮包骨的模样,含煳不清道:“我自己可以走……” 张胜没搭理他,从他进门便一字不发,送他倒到床上,又去端了热水,板着张脸给他擦脸。 张长青仰面朝天一动不动,心道这张胜人虽然瘦,劲儿可是真大,擦脸都擦的本少爷皮疼!可待到想提点他时,话还没说出口又咽到了肚子里…… 他脸色难看成这样,想来脾气也不是很好! 这般想着,张长青沉沉的睡着了。 第48章 第 48 章(番外一) 第一眼瞧见张胜,其实长青是觉得他十分柔弱可怜的,尽管这人打架时的狠劲与倔强劲都十分张扬,但……他多瘦啊!长青想。 所以自从张胜到他身边伺候,长青大多数时间是不用他的,梳头洗漱仍由以前的丫鬟端水,白天一整日基本上都在讲武堂,只有晚上回来看会儿书便上榻睡觉去。 张胜手上的活计少,再加上长青心里潜意识存着的‘他很可怜柔弱’这般一个先入为主的考量,长青基本上是处处照顾张胜,就比如眼下,外面天寒地冻,长青坐在暖炉边暖手,转眼便瞧见张胜端了盆热水过来,似乎是来伺候他洗脚。 长青下意识的站起来要接,皱眉道:“你屋里冷么?” 他是住在这小院的偏房里,那里长时间没住过人,冬日里免不了湿寒冷一些。 没人回答自己的问题,长青有些疑惑,他眼皮一抬,看见张胜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此刻两人目光撞上,张胜轻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道:“按照规矩,这个木盆应该由我放到你面前,然后伺候你。” 长青忍不住笑了:“无妨,在我这里也不用全部守礼。”他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 “为什么?” “唔?”长青诧异的抬头,见张胜那稚气却带着几分老成的脸上有些笃定,他缓缓道:“你是在刻意照料我?” 长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张胜便露出些难以捉摸的笑,瘦削纤长的手指探进盆里试了试水温,随即蹲在长青面前,一腿屈起一腿膝盖点地,边垂眼动作边淡淡道:“少爷照顾好自己就行。” 长青愣愣的瞧着他两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自己的脚腕脱掉鞋袜,然后放进温暖舒适的木盆里,那动作不甚温柔,嗯……甚至可以说有一些粗暴,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的,长青心里突然有些讪讪。 他瞧着眼前这人瘦的形销骨立微微凹陷的双颊,突然觉得这傢伙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强上许多。 …… 夫人和大公子进府之后的数月,尚书府越来越热闹,小院里却越来越冷清。 长青从讲武堂回来,进门就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夫人,他忙上前行礼,叫道:“见过夫人。” “你这孩子,不用多礼!”夫人轻笑,两人一前一后进家门,她笑道:“最近可是忙碌了一些?眼瞧你比上次瘦了些!” 长青心里一暖:“劳夫人挂念了……” 那边走来个少年,朝两人拱手行礼,道:“见过夫人、少爷。” 是张胜,他行完礼就站在一旁,似乎有话要说,夫人便笑笑:“快去歇一歇罢。” 长青点点头,准备就此别过,谁料到那边却又叫住了他,夫人慈眉善目:“对了长青,上次家聚怎么没来,你爹爹和我都挂念的很,莫不是有什么事罢?” 长青眯了眯眼,脸上神色仍然自若,恭敬道:“让您担心了,并没有什么大事。” “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夫人爽朗的笑笑。 长青回了房,把门一关,准备谁都不理大睡上一觉,没成想这边刚刚躺下门就被推开了,张胜走进来,主僕两人四目相对,长青:“怎么了?” 张胜半晌没答话,只问道:“你不知道?” 他这话问的颇有些没头没尾,然而长青却无比清楚他在问什么,摇了摇头仰躺到床上:“我知道。” 张胜从鼻间发出一声嗤笑,长青勐的抬头,难得的声音大了些:“笑什么?” “夫人心里分明知道家聚时根本没人来叫你,你还对她那般客气?”张胜道。 长青皱眉:“不然呢?” 张胜摇了摇头:“少爷,这尚书府眼下瞧起来和我曾经呆过的街角倒有几分相像。” “还有那个大公子和你们这些个文人是不一样的,说是文人,身上的匪气倒不少。” 见长青皱眉,他继续:“你可知道以前我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和人打么?” 长青心不在焉:“为何?” “因为我知道,如果稍微有一点服软,以后就会被那个人还有周围观看的人打的更惨,这是这么多年的经验,若你在对手面前露出一丁点儿的怯弱和退缩,他们只会更加狂妄的打压你,用之前的十倍百倍,书本上推崇的感化和渡人,都是不作数的。” 夜渐深,长青躺在床塌上,半天没说话。 看那夫人和大公子的态度,眼下他在府里的尴尬之处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长青讪讪的嘆气,索性倒头睡下。 得益于天生心大,那点子家长里短的事情张长青很快就放下了,什么家聚不叫自己也好,什么那个名为兄长的大公子说话阴阳怪气频频试探也好,他总能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一门心思扎在讲武堂里,同庆王府的小郡王及侍郎家的小公子走南闯北,喝酒吟诗或者提剑捉贼,倒也痛快的很。 见他这幅模样,张胜也没说什么,只是再等李景呈及许言上门喝酒,倒茶伺候的时候脸色好了许多。 第60页 这样一来二去,看来那两人和长青是极好的好友,几乎是无话不谈的那种,甚至一日长青喝醉回来,还在胡言乱语说李景呈及许言的趣事。 张胜漫不经心的听着,偶尔冷着脸附和他一句,手上忙碌着为他脱衣洗脸,喝醉了的长青放松了许多,让他抬手便抬手,令他转身便转身,比平时还要听话上许多,张胜的冷脸也崩不住了,让他半躺在床上,自己则用热手帕为他擦脸。 热水舒适触感另长青眯起了眼,他双颊有些坨红,嘴唇也有着粉嫩,就连脖颈和胸口也比平日红了一些。 张胜漫不经心的打量,便听自己少爷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景呈和宋兄在一处了!” “在一处?”张胜皱眉。 “对!”看来今日真是玩耍的高兴了,一贯不会论人长短的张长青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在跟个下人讲兄弟的好事,他呲牙笑笑:“你一定不晓得,男子与男子也能在一处!” 张胜没说话,在没进尚书府之前,男子与男子之间的那事儿,他混迹街头时事实上见过不少…… 长青以为他不知道,便突然坐起来,醉眼惺忪的打量他一番,故作老气横秋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罢!这世间能成双结对的,不只是男子与女子……对了!给你瞧个好东西!” 他醉了之后与平时不太一样,此刻竟然露出个略带狡黠的笑,摇摇晃晃的起身…… 张胜看他不穿鞋就往下走,连忙斥道:“你要拿什么?我并不想瞧!” 长青飞速打开柜子,拿开压在上面的一叠衣衫,从最下面抽出一个小册子,朝张胜抖了抖,得意道:“这个是我在春生楼得来的……” 张胜一凛:“你还去了春生楼?” “唔。”长青直接塞到他手里,含煳不清:“带回去瞧瞧!” 张胜皱眉任他塞在自己怀里,心道明日一定要好生问问自家少爷,怎么?玩耍玩到了春生楼里去?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也不晓得怎么一回事儿,他的脸难看的很。 好不容易伺候长青睡下,张胜心思重重的回了偏房,他随意的坐在灯下,心里不由自主的琢磨着少爷今日的酒话,又从怀里掏出那本不知名的小册子,随手翻开。 灯光昏黄,册子上男子与男子苟合的画面入眼,张胜的双目瞬间眯了起来。 烛火摇曳,他面无表情的坐在灯下,整夜未眠。 …… 风尘天外飞沙,日月窗间过马。 主僕二人在府里生活的也算惬意,短短一年的时间,张胜虽然瞧起来还是瘦,但比之进府之前已经是好了太多了。 一年多的时间里,尚书大人依然不甚关注自己的这个小儿子,除了早上偶有的问安,长青很少能见到父亲。 第49章 第 49 章(番外一) 而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张胜却愈加沉默了。 长青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人经常会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看,面上依然和往常无异,瞧起来淡漠又薄情,只是在照顾自己一事上从来都是事无巨细绝不假手于人。 有时候长青也会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比如张胜伺候自己洗脚时,撑把油纸伞到讲武堂接他时,因自己频频摸出去喝酒而明显不悦时…… 长青心里就会觉得一热,无比庆幸自己当初能把张胜带回家里来,自从母亲去世,他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家人在旁边的感觉了,眼下这般,就痛痛快快的做个家里无人问津的二公子罢。 他倒是想的开,却没料到那高高在上的父亲能决意把自己从家中赶出去。 那日是月初,他和往常一样去祠堂里为娘亲上香,却见祠堂的屋门打开,门前站着个在西边院子里伺候的小厮,那小厮一见他吓得眼睛瞪成里铜铃,匆忙往屋里探头:“少爷少爷……二少爷……” 张长青只觉得自己耳边嗡的响成一片,他大力扯开那挡在门前的小厮,迎面就瞧见正匆忙出来的张子元,此时面上有些尴尬,却仍是随意的笑笑,道:“二弟,过来给老夫人上香么?” 长青眉头紧皱,目光越过他向母亲的灵位瞧,厉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额头两侧青筋直跳,平时这人怎么挑衅自己都无所谓,可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张子元竟然敢闯到自己母亲的祠堂里来……张长青忍耐的闭了闭眼。 “哦,是这样。”张子元斯文的背着一只手,随意道:“我在家里四处瞧了下,瞧见这里是老夫人的祠堂,便想着过来瞧瞧……” 张长青眼下这副恼怒的模样在他瞧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兴许是这二弟平日的姿态就放的低了一些,张子元甚至心里有些不屑,他是府中的大公子,日后这偌大的尚书府有哪片地界是自己不能踏足的?日后别说这祠堂,就是…… 他心里风云骤起,面上却仍是一贯的人畜无害。 长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清秀的面上竟然露出些狠意,话里满是提醒,他缓缓道:“还请兄长记住,这个地方不是你能来的,下不为例。” 张子元双目一眯,显然是没想到这个一向唯诺的二弟能说出这种话来,他忍不住笑笑,话里话外有些说不出的阴阳怪气:“哦?为何?” “为何……”张长青也咧嘴笑了,他出手极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扣住张子元的脖颈,随即干净利落的一脚…… 张子元哀嚎一声,从祠堂门口飞来出去,重重砸在院子里。 “少爷——”小厮瑟瑟发抖的过去扶。 一身素色长衫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站在祠堂门口,眼中有罕见的戾气。 …… 次日长青就被百忙之中的尚书大人叫到了书房。 他爹明显是气坏了,先是给了长青一巴掌,然后指着他的鼻子痛心疾首。 说些什么“自从夫人和子元回来就事事看你脸色”“知道你心中不忿他娘俩平日里便忌讳良多”“受了天大的委屈还不敢在我这边说”之类的话…… 张长青跪在书房冰凉的地上,尚书大人在面前骂的义愤填膺,仿佛自己成了令人髮指罄竹难书的难得一见的恶徒,可是他心中竟然一点都不难过,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他如同一截木头般杵在那里,既不接他爹的话茬也拒不认错,父子两个僵持了只一小会儿,尚书大人冷哼了一声,道:“眼下想来你也是厌烦透了他们娘俩,既然这样,明日你就搬去后街罢!” 尚书一挥衣袖推门出去,长青愣了一下,自嘲般笑了笑。 就这般,长青收拾了东西,次日一大早就搬去了后街小院子,他一个成年男子,又在讲武堂练功那么多年,与其他人不同,是有些傲骨的,很快就把心头的那点儿难过抛到了后面,和景呈许言及家里的僕人们把多年无人居住过的小院子收拾的干净安逸。 第61页 只是,长青再怎么在心底安慰自己,在得知张胜并不愿意留下之时,一颗心是真的飘飘忽忽的落到了万丈深渊里去。 张胜离开的很干脆,干脆到长青懵懂的想到昨晚,是啊,当自己理所应当的对张胜说“今后咱们就去后面小院过了”的时候,张胜说了什么? 张胜并没有答应,只是长久的盯着自己瞧。 长青掩饰的低了低头,泪珠子险些掉出来,他慌忙眨了眨眼逼回去,心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昨日被爹骂成那般都没有掉一滴泪,怎么现在忍不住了? 在两个好友担忧的目光里,他无所谓的笑了笑:“也能理解么,跟着我呆在这里……怕是以后要吃苦了……” 许言撅着嘴似乎也想哭,就连景呈也嘆了气:“你啊,不要再笑了,比大哭一场还要令人难受。” …… 那几日长青沉浸在莫名的忧伤里,说来可笑,他自以为十分了解张胜,自以为晓得张胜对他足够好,知道二人之间与寻常的主僕之间不一样,可是他还是不够通透,他根本不知道张胜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滴血认亲之后,张子元和他娘被遣送回了乡下,尚书大人大病一场,在病榻上拽住了长青的手。 不得不说他爹能做到大梁国尚书的位置上,还是有一些手段的,以前,兴许是不屑于在他面前展示罢。 长青坐在后街小院儿里发呆。 “长青,家里需要你主持大局……” “这是你的家,也是你娘亲的家,回来罢。” “以前,是爹不对……” 张胜连续在外面赶了几天路,想来也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吃了不少苦头,具体的他并没告诉长青,只是从头到脚都是脏污,几日不见好像又瘦了一圈儿,吃了点儿食物便倒头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时便见自家少爷守在自己床边,脸上竟然还有些泪,张胜一愣,年少的脸上露出些笑,道:“哭什么?” 没想到他能突然醒来,长青尴尬的要命,忙擦了擦脸:“你醒了?好些了么?” “我没事。”张胜在外面这几天都没个能睡觉的地方,就是疲乏了些。 眼下主僕两个彷佛换了高下,长青端来吃食给他,坐在旁边小声说话:“你为什么自己跑到那里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心里仿佛经歷的大悲大喜一般,天知道前几日他以为张胜抛下了自己,难受的像是被人钝刀子剜了心肝,可是眼下又十分内疚,张胜为他奔波的时候,自己竟然还在怀疑…… 灯下张胜的面颊瘦的厉害,目光却沉稳又锐利,长青愣愣的瞧着,不由自主的张了张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张胜也愣了下,他眼皮一抬,眼眸里有些破碎的光,他轻声反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张长青一张脸瞬间通红。 为什么? 事实上,在主僕二人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他常常能感觉的到一些迷离恍惚的东西,可是、可是那东西时常令他不敢细想,每每想来便觉得不好意思的厉害,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浪荡子,哪有主子对自己的僕人胡思乱想的…… 张胜:“又想躲着了?” 长青:“……” 长青尴尬极了,他心里嘆气,明明这张胜比自己要小,怎么不管什么事都能一副沉稳老成的模样?!可是…… 可是尽管脸红的厉害,当张胜伸手牵他时,长青仍是毫不犹豫的递上手,主僕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蹲在床前,只是牵了牵手,也没像其他人那般说些情话,两人眼中的暖意就已经把屋子填满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长青眼睛里有些热。 以前他独自一人跑来跑去,免不了碰上些琐事忧恼,但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挥挥衣袖就能把烦忧忘个七七八八,可是眼下,明明此刻心底是从来没有过的巨大喜悦,他竟然十分想掉泪,脑袋里迷迷煳煳的想着“终于”“总算”……可是“终于”“总算”什么呢?他又说不清楚。 张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凑近揽他入怀,垂眼轻声说话:“堂堂一家之主,以后不能再哭哭啼啼。” 长青小声哽咽:“好。” “不过,这次就算了……”张胜手上力气又大了些。 …… 小院儿里,管家站在门外:“少爷,王医师秉人来家里,说明日过来再为老爷把一把脉。” “好。”长青从屋里出来,想了想道:“明日派人过去接一趟罢。” 管家:“是。” 长青的身后,少有人踏足的屋里,张胜正在收拾东西,虽然他的物事并不多,可从偏房搬过来,还是要将两人的东西好好规整下。 交代完家事回来,长青见柜子里并排放着两人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忍不住笑了笑:“要喝茶么?” 张胜挽起床幔,随意道:“好。” 第50章 第 50 章(番外二) 十四岁的许言化名许二狗,背着家人在距莲池大老远的蓬州作诗赚钱。 这事儿讲起来有些心酸。 他跟随娘亲来祖母家里省亲,本想着可以脱离他爹的魔爪肆意潇洒一阵子,谁知娘亲一早就和爹爹商议好:一分银子也不许多给!绝不能让这小子有一丝一毫奢靡堕落的机会! 奢靡堕落? 许言简直要气笑了,他,堂堂一个侍郎府公子,整日跟在李景呈和张长青后面混吃混喝!每到结帐的时候就舍着一张脸装聋作哑左顾右盼!钱袋扁扁两袖清风,为什么他爹爹会有他奢靡堕落这种错觉? 真是可怜见的,祖母家地界这么热闹,过几日还会有唱社戏的过来,他还准备多带点儿小玩意回莲池给景呈长青开开眼,可是如今,他翻遍全身找出仅剩的几文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一直到贫穷高傲的小公子捏着腰间的玉佩到当铺换银子时,才终于发现了赚钱的大好方法。 当铺对面是当地排场十分大的一个酒楼,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一楼坐着不少年轻客人,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很快,在人群的注视之下一个红着脸的男子从楼里出来,紧张兮兮的站在树下,仰头望着酒楼的二楼。 许言好奇:“这是做什么的?” 当铺掌柜的正看的有滋有味,闻言笑道:“小伙子,你是外地人罢?” 许言点点头:“怎的?” 掌柜:“那人啊,是来向这酒楼的老闆娘诉心意的!老闆娘是我们这地界人人皆知的大美人儿,人又大气豪爽,许多后生都爱慕她,隔个几日便有人来在这树下吟诗表心意……” “吟诗?”许言微微瞪眼,他自小习武,虽也跟着莲池知名的先生读书,无奈总是个半吊子的水平,因此格外佩服那些个可以出口成诗的才子们。 第62页 “对对,据说这老闆极爱诗词歌赋……”掌柜:“快看!” 那个站在树下的男子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深情的注视着老闆娘的窗口,朗声道:“人之初,性本善,佳人美,思我念……” 许言:“……” 他嘴巴张得能吞下一只拳头,才、才……最近的才子们都是这样作诗的么? 周围一片小小的寂静,随即响起一阵叫好,酒楼里的客人一个个面红脖子粗,似乎听到了什么也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东西…… 许言仰天长笑。 整条街都迴荡着他嘎嘎嘎嘎的笑声,客人们均一脸懵,那个吟诗的男子脸都胀成了猪肝色,怒道:“哪来的小孩儿,你笑什么?” 许言笑够了,他眼眸深沉目光诡异,在众人的打量下潇洒的点了点头,装腔作势道:“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只是听到了一些可笑的话,一时间没有忍住而已。” 男子皱眉:“什么在下在上,你是在笑话我的诗?” 许言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道:“我是莲池来的秀才,路过这里,你这诗乍一听还行,但用来哄女子恐怕不成!” “你是秀才?”男子有些激动,小声道:“那你说什么诗才行!” 许言清了清嗓子,信手拈来:“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他一念完,男子瞠目结舌,傻了。 许言紧张兮兮,心道难道有人知道这是前朝大才子的诗? 酒楼二楼的窗子吱的一声打开,旁边站着个笑眯眯的绝色佳人,瞧了许言两眼又转身关了窗。 “……” “啊,是老闆娘——” 众人陷入一片小声的狂躁之中,许言挠了挠下巴,就见所有人都望向他,首先发话的是面前的男子:“兄弟,怎么称唿?” 许言:“许、许二狗?” 男子:“二狗贤弟,替我作上一首诗!给你一两银子,怎么样?” …… 许二狗乐疯了,索性到当铺借了把凳子和纸笔,坐在树下为食客们专门代笔各式诗词,想他在学堂里被视为成绩最差的一个,原来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施展才华的地方! 许言意气风发,边收钱边挥笔,什么“大漠孤烟直”什么“长河落日圆”,均是出口成章手到擒来…… 钱袋鼓鼓囊囊,食客们嘻嘻哈哈站在树下大声诵诗,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只是好景不长,也不知道谁小声喊了一声“杨大侠”,人群顿时骚动起来,食客们讪笑着纷纷退去,许言一无所知,闭目深情吼道:“只愿君心似我心……” 提剑的健壮大侠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定不负相思意。” “……”许言张开眼,方才那些围在一旁念诗的人都已经识相的退避三舍。 站在面前的大侠身高马大剑眉星目,冷漠道:“名家的诗词,也敢随便拿来唬人?” 伎俩被揭穿,许言脸一下子红了,嗫嗫道:“什么唬人!只是拿来聊表心意罢了……” “啊?”退避到一旁的几个年轻食客面面相觑,怒道:“好你个许二狗!原来是拿名家的诗词来煳弄我们,欺辱我们才疏学浅么?银子还我!” 说着就要上前,许言快要跳起来,飞速捂住钱袋,叫道:“不还!那美人儿都开窗瞧你了!你就应该给我钱!” “嘿不还是罢?”有人撸袖子:“信不信我扭断你这小细胳膊……” 几人叽叽喳喳的过来,许言忍无可忍:“别、别逼本少爷!我我我!我没错!”他紧紧抱住钱袋,把前面那个试图动手的人一脚放倒在地上。 瞧起来是个面娇皮嫩的瘦弱小子,却没成想本事干净利落的很,几个后生欺软怕硬,都不敢再向前了。 提剑的大侠似乎也没想到他有这本事,重新打量他,并且笑了笑。 许言被他笑的心里一抖,装模作样道:“你!老子不和你计较,还不离我远点儿!” 说完,他转身就跑,心道银子也有了,还是快回家罢! 谁料他刚刚跑出去两步,身后风声大动,许言大叫一声,面朝大树被身后人压了上来,粗糙的树皮贴着嫩生生的脸面,许言:“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转身挣脱,和那个大侠交上了仅仅两招,再次被强压到树上,察觉那人大手伸到他胸口摸钱袋,顿时炸毛:“不准!小爷、小爷要杀了你!” 身后那人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钱袋到手。 “你们几个。”他面无表情的说话:“拿了各自的银子便走罢,若日后让我再碰见你们在这酒楼里唐突,饶不了你们!” 许二狗小公子被单手摁住脑袋,知道自己的钱被瓜分了,忍不住嘴一撇,掉了两滴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