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谱的大冒险》 第1页 《不靠谱的大冒险》作者:0林原0 文案: 大家好,我叫布莱克伍德,老朋友的话也可以叫我小黑。 我是一个死人,我的爱好是宅在墓穴里当大魔王——读很多的魔(dan)法(mei)书,以及养了一大群小怪物。 直到有一天,一个巫婆老朋友跑来找我,说人死了要经常动一动,不然容易变腐!于是我被迫捲入了一场不靠谱的大冒险。 水晶球里的八卦应用说:今年是我死掉两百年的本命年,将会有一个银枪白马的骑士从天而降,成为我命中注定的大克星。这么想想倒是有些小激动,哼!我才不会相信那种骗人的迷信呢。 内容标籤: 强强 奇幻魔幻 西方罗曼 骑士与剑 搜索关键字:主角:布莱克伍德,小黑 ┃ 配角:韦恩,葛琳达,弗兰西斯,罗兰 ┃ 其它:猎巫运动,反仇恨 【,https://..vip/】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 第1章 第一章 酒吧大乱斗 据说人死得太久了再不动一动的话会腐烂得很快,所以我被老朋友巫婆葛琳达强拉着参加了一次冒险,所以我现在坐在了这个冒险者酒吧的角落里。 小小的冒险者酒吧里五光徘徊,十色陆离。绿皮的哥布林老闆和老闆娘欢笑着把各种式样的酒瓶抛来抛去,一杯才干了,一杯又满上。酒客们举着粗大的木头酒杯,觥筹交错间,轻飘飘的啤酒泡沫飞溅。吧檯上有一位身材健美的矮人妹子跳着艷舞,卖力的舞步带动灯火摇曳,不过好像没有几个人喜欢看,旁边几桌酒客们都在忙着掷骰子玩“龙与地下城”的游戏。 唉,冒险者酒吧里总是这副德行,一群只会玩龙与地下城的宅宅们,一个真正能打的都没有。还说来招两个强力的队友呢,我有点发飙了:“看看我们这桌三个人吧,葛琳达你也是两百岁的老妖婆了,还穿个大红的吊带裙子,到底是去打架还是嫁人?再说旁边这个黄脸的精灵男,一副嗑魔晶上瘾的嬉皮士模样,无意冒犯……” 精灵男不满地耸耸尖耳朵:“您好,鄙人是金翼城的高阶游侠,王室……” 我挥挥手打断他:“总之不是嗑魔晶的就是射箭的啦,我的重点是,近战在哪里?难道又要我去扛怪?虽然也不是不能扛,可是我是个法师耶,我要有时间去念毁天灭地的禁咒耶,再说我只剩这把烂骨头了,被打散架了怎么办……” “没见过死人还那么话多的,”葛琳达小声说:“快闭嘴,约好的两个强力近战来了,你别把人家吓跑了。” 推门进来两个魁梧的身影,当头一个穿着圣殿骑士团的制服,一身银盔银甲,后边一位身形更为高大,□□的上身挂着蛮族的饰物,背后一柄巨剑。 野蛮人上前半步,用手指敲了敲骑士的盔甲:“喂,铁皮人,穿那么重的甲还能打架么?” 骑士手忙脚乱地摘掉头盔:“前辈,以后还请多指教呢!”骑士看起来还很年轻,一头毛茸茸的金色短髮。 野蛮人板着脸:“喝,我还以为铁皮人是空心的呢,怎么小子,指教,想来练练?” “嗯!我是今年才入伍的新兵,放嘲讽保护队友的技能一直掌握不好,还得多向前辈讨教!”说着又摘下铁手套,伸出右手来。 野蛮人终于板不下脸去,露出白牙齿来哈哈大笑:“好啦好啦,小帅哥,不怕,以后哥罩着你。” 我心里暗笑,招了只应声虫飞到葛琳达耳边,取笑她是个色女,本性不改,这不,热血正太、纸老虎大叔,再加一个颓废文艺的精灵男,倒是全招齐了。 葛琳达清脆地笑出声来:“这样的冒险才有意思嘛,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自己又该归作哪一类呢,小黑?” 我原本抿了一小口酒尝味道,一时呛住,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精灵男鄙夷地瞪了我俩一眼,然后假装没听见,招手示意门口两人赶紧过来。 小骑士好像很兴奋地朝我这边凑过来:“真没想到,咱们小队里还有个大法师呢!这可好了。万一碰上打不过的大怪,只要扔一个大火球过去!” 我微微掀起法袍的兜帽,点头回了个礼:“我不太擅长火系魔法,冰系倒是……” “憎恶!”小骑士大叫一声跳到旁边。 “通常来说,憎恶指的是尸体缝合制成的巨型生物……” 我本想耐着性子解释,不料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小骑士已经喘着粗气打出了一个惩击。惩击打在身上不疼不痒,倒是把我的小伙伴们吓了一跳,没命地往心脏里钻,搞得心里很难受。 葛琳达不知道什么时候念了咒,一股黑烟从小骑士身后冒起,勐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一个蠢货而已,干嘛要下死咒?”我挥手驱散,却被葛琳达按住。 小骑士不能唿吸,脸色由红转白。精灵男摆出事不关己的造型,继续低头玩他的魔晶。野蛮人原本也抱着手站在一边看,听见我说了“死咒”,忙上前叫葛琳达住手。 “怎么,”葛琳达厉声道:“你也要动手?”说着已经掏出了匕首。 野蛮人一手按在剑柄上,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我看事情不好收场,只得大声说:“蠢货,骑士团怎么教你的?用清洁术自己解咒!” 葛琳达不屑地瞟了我一眼:“你个死小受,活该一万年被人欺负。” 小骑士挣扎着自己解了咒,气还没喘过来,便指着精灵男说:“你,你之前可没说,小队里竟然有一个……亡灵!” “爱来来,不来滚。”葛琳达理了理她的假髮。 精灵男深深地抽了一口魔晶,不舍地抬起头来:“那谁,铁皮人,听说你急需一大笔钱?” 小骑士低着头没有走。 精灵男又转向葛琳达:“最近骑士团在策划大行动,实在找不到圣骑士了,只有这个菜鸟,你知道,要去北地的话……” 葛琳达询问地看我,我说我不管,你们决定。 葛琳达想了想,说:“如果要一起来,就必须尊重小黑。谁敢欺负我家小黑,就是与我过不去,明白?” 小骑士好像很用力地下了决心,点点头说:“是的,一路上我会对这位……亡灵先生保持尊重。” 野蛮人挥挥大手:“别看了别看了,酒吧斗殴嘛,天天都有的,没啥好看。”说着又给老闆娘抛了一个金币:“打坏的东西我赔,剩下的请大家都喝一杯!” 我才注意到刚才闹得够呛,旁边几张桌子都打翻了,一地的酒杯狼藉,远处几桌人壮着胆伸长了脖子还在看,有的大张着嘴巴,还有的高举着魔晶球,正忙着跟朋友分享八卦呢。 一只大手忽然搭到我的肩膀上,野蛮人大叔嘻皮笑脸地坐到了我旁边:“小黑,遗族,是这么叫吧?我们自由民不搞种族歧视那一套的,我俩可以交个朋友。听说遗族的床上功夫都很,狂野,嗯?” 第2页 我一下囧住了不知该如何答腔。我的小伙伴薛将军从我脸颊的破洞里钻出来,他刚才受了圣骑士的惊吓,不满地碰了碰他的大钳子,晃晃尾巴。野蛮人的黑脸有些变色,但强忍着没有放手:“嘿,这只蝎子不会咬人吧?怎么称唿?” “这位是薛将军,还有后边贼头贼脑的那一位是吴美人,蜈蚣,他们会咬人的。” 葛琳达插嘴说:“别好心理他,死人都不知好歹。” 野蛮人强笑着伸出一根指头,跟薛将军和吴美人打了个招唿,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傢伙,羞得一下子藏了回去。 我硬着头皮回了个礼:“你好,自由民先生,对了我叫布莱克伍德。” 今晚的故事大致就到这里了,天亮前我还要用力回顾一下小队里各位人物的姓名,死人容易忘事,到时候叫不出名字来多丢人。 葛琳达是老朋友,两百岁的老妖婆,两百年法力全花在驻颜术上了。打扮恶俗,嘴巴刻薄,不过心地还蛮好的。 精灵男名字实在太长,一般管他叫费耶罗,据说和精灵王室扯得上点关系,黑髮长脸,嗑魔晶的嬉皮士,小队的帐目和日常杂务都是他在管,呃,说到这里我怎么感觉到前途堪忧呢? 背着巨剑的野蛮人——现在讲究政治正确,不能这么叫了——自由民,弗兰西斯,自来熟的大叔。自来熟不好,我不想跟人太熟的,有点困挠。 铁皮人,新兵韦恩,典型的圣骑士,金光闪闪的热血蠢货。我并不是很介意跟一个蠢货做队友,谁没有年轻过呀?再说,他,非,常,地,帅。呃,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我的脑壳一定出问题了。 还有住在我的空洞的胸腔里的小伙伴们,一直不提他们,他们都在抗议了。蝎子薛先生和蜈蚣吴美人可以派出去吓人,不过他们其实没有什么战斗力。应声虫应哥儿,花脚蚊子花姐,两个八卦的傢伙。其他还有很多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一个死人呆在墓穴里很无聊,养着玩的。现在他们好像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我说这句话并非修辞。 对了,还有本人,我大名布莱克伍德,不叫小黑。遗族、亡灵、殭尸、活死人、憎恶,很多叫法都是同一个意思。我现在是一个牛逼闪闪的冰霜系大法师,队伍强大战斗力的保证,你们会发现的。 不管怎样,一次难忘的冒险就这样敲锣打鼓地开场了,明天见。 第2章 第二章 巨人出击 原来真的有佣兵协会这种东西,我原本以为都是歪歪小说里歪歪出来的呢。 非法的集市只在清晨开放,每到天上没有月亮的后半夜,各路神仙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就沿着王国大道两侧摆摊设点,若你是第一次来参观,也许会觉得有趣。不停扭动的壁虎的尾巴、沾着血的翠鸟的羽毛,那一厢还有卖爱情魔药的,由木乃伊的粉末、野猫的粪便加上负心汉的眼泪炼成,老远就能闻见腥膻的气味。我是没有多大兴趣啦,这种半公开的黑市可买不到什么稀罕的货色,而且假货还很多。 佣兵协会就设在黑市的尽头,歪脖子树上挂着一袋飘忽的黯淡的萤火虫。,树下搁着几箱爬满蜘蛛网的文件,聊聊几个人在翻拣委託文件,生意不太好的样子。 精灵男——费耶罗带着嫌弃的神情戴上一条黄绿色的防尘手套,又把漂亮的黑色长髮打了个结挽在身后,这才拿出魔晶来对了个暗号,箱子里一群黑色的长脚蜘蛛爬出来,又迅速地钻到旁边的箱子里。这时才能拨开蜘蛛网查看委託文件。 费耶罗捏着鼻子翻拣了一阵,找出一张不算太旧的狗皮纸:“附近村子发的委託,说山里藏了个石巨人,呸,报酬只有十个金币,穷鬼。” 我听得怒了:“不是要玩一次惊天动地得大冒险吗?不是要去北地吗?怎么倒跑来这种不入流的协会,接了个帮村民当打手的活计?精灵男你没有搞错吧?这不是宅宅在玩龙与地下城的游戏!” 葛琳达板着脸说:“队伍刚组好,战力怎样还不知道,先接个简单的任务试着配合一下。”葛琳达又派了应声虫应哥儿私下与我传话说:“小黑你个大嘴巴别乱说,去北地是秘密行动。” 自由民弗兰西斯摸着下巴的胡茬,思考说:“石巨人嘛,如果他不动,根本和山石是融为一体的,藏在大山里,一年半载怕是找不出来。” 费耶罗说:“有趣的就在这里了,这位石巨人为祸乡里,要求村民每年进献一名精壮貌美的勇士——陪他玩耍。” “呸,听起来好下流的样子。”弗兰西斯拿腔捏调地说。 “好,”葛琳达淫/笑道:“就接这个任务了,不然我辛辛苦苦招一队帅哥来还能派什么用处呢?” 弗兰西斯说:“铁皮人中看不中用的。” 铁皮人韦恩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低头磨剑,说:“做诱饵吗?我没问题。” “铁皮人不行的,”弗兰西斯继续说:“盔甲太笨重,身手又菜,被巨人一把抓住就完蛋啦,费耶罗还是你上吧,就是你们精灵最——美貌了哈哈哈。” 费耶罗死活不干,说他在远程位置发挥更好,还说精灵王族的荣誉不允许他做这种事情。 “难道只有我上了吗,可是我并不美貌哈哈哈,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可丢光老脸了哈哈哈。” 扯着皮不觉天已大亮,几位矮人壮汉跑过来,收起箱子就走。而清晨的鬼市,一阵风已消失不见。狗皮纸的委託书还在费耶罗的手上,这个任务就算接下来了。 于是很快确定计划,自由民负责打扮得美美的引诱巨人出现,精灵事先埋伏在树上放哨,圣骑士上前扛住第一波攻击,法师用强力法术束缚住敌人,巫婆绕后寻机刺杀。不错。 我们一行人先去了发出委託的村庄,我坐在远离村口的林子里等,其他人进了村子。等他们出来,自由民弗兰西斯已经被按当地的习俗打扮起来,头上戴着花哨的羽毛冠,身上被皮绳五花大绑着,还涂了厚厚的精油,精油散发着熏人的气味。弗兰西斯说:“我明白村民的意思啦,若是打得过巨人最好,若是打不过,派一个笨蛋冒险者去给巨人吃掉,也能保一年平安哈哈哈。” 村民说巨人的巢穴就在离村子十里处一片荒芜的石头丘陵上,相当好找。弗兰西斯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另外三人扮作押送的队伍跟在后边,才踏上乱石岗没几步,远处小树林中一支响箭沖天而起,是费耶罗发出的警报。群山都摇晃着,一个巨大的身形在在乱石岗中缓缓聚拢成型。巨人俯下身子,喷着粗重的鼻息说到:“速朽的凡人,我跟你们说了我想要朋友,并不是问你们要玩具,”又用粗大的手指戳了戳弗兰西斯:“长相倒是好看,我很满意,还有后边铁罐头里装的那一个,如果你们两个一起来做我的朋友,我可以,三年不去打扰你们的村庄,嗯,这是笔不错的交易。” 韦恩刷地抽出他的长剑来。 巨人好像很有兴趣地歪起脑袋:“嗯?我想和你做朋友,不想和你打架。你一定要打架玩吗?” 第3页 弗兰西斯大摇大摆地上前两步:“巨人,你很贪心耶。”然后勐地一猫腰打滚闪到一边,大叫:“还不快动手!真要把我卖了吗?” 韦恩用长剑敲击着盾牌,发出耀眼的反光,而葛琳达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阴影中。 这种时候就是大法师表演的时候啦。当然不用召唤什么禁咒,那个太慢不实用的。而丢寒冰箭砸人这种战法未免又太过低端了。大法师只用优雅地打一个响指,深蓝的霜翳就悄无声息地在巨人身上蔓延开来。 可是好像没用!巨人挥拳的力道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沉重的石拳反覆向韦恩砸去。小骑士也是笨,只知道举盾硬抗,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于是……我砸了一个非常强力的寒冰箭过去。 “哼,冒险者的小伎俩,可骗不了我。”巨人一把把韦恩推开,隆隆地大步向我冲来。我见巨人腿上还还挂着残存的冰元素,机智地立即引爆了一发寒冰新星。不料巨人身体的裂缝中流出熔融的金红火焰,将寒冰尽数融化。 巨人跺跺脚甩掉身上的残冰,举起一块巨石就向我砸来。我闪避不及,只得消散身形,小伙伴们各自扛了一块残躯,四散逃命。 “小黑你个笨蛋!石巨人是抗冰的!”葛琳达在阴影里大声喊道。说罢大片的阴影从巨人脚下涌起,葛琳达发动了影袭。这一记死咒显然准备得并不充分,巨人嚎叫着试图挣脱。 等我艰难地把烂肉拼回来,重新聚拢身形。葛琳达已经被甩到一边,好像受了伤。韦恩举着盾站在巨人与葛琳达之间。刚才四下逃窜的小伙伴们纷纷回报,说巨人这货根本不是石头做的,底下全是青铜。靠,这可摊上大事了,难不成是位泰坦!该如何收场?“用毒?用酸!”小伙伴们纷纷建言献策。我想了想,对付金属的话,酸蚀应该是最优解了。 还好,作为一个独居多年并且无聊养着一群虫子的死人,酸水什么是完全不缺的。于是当然地我十分帅气地挥了一个出击的手势,能飞的小伙伴们就排出攻击的四四二阵型向巨人冲去,乌云般的虫群盘旋了一圈,俯冲投下强酸□□,巨人泰坦身上冒起刺鼻的白烟,轰然跪倒下来。 第3章 第三章 持剑的大法师 上回说到大法师布莱克伍德机智地识破泰坦的伪装,倒出了珍藏两百年的宅宅的酸水,一记酸蚀攻击成功打倒了巨人,怎一个帅气了得。只见岩石的伪装纷纷剥落,露出了青铜的泰坦的本形。 泰坦狂暴地向前挥击,攻击完全失了章法,应该很容易——不好!我好像误伤友军了——韦恩行动迟缓地举起盾牌,遭到酸蚀的盾牌被一击粉碎,而他身上原本闪亮的骑士盔甲,也已经如朽木一般。 弗兰西斯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咋咋唿唿试图吸引开泰坦的注意,他还没穿好护甲,手里只拿着一根粗树枝。葛琳达大喊再来一次酸蚀!瞎指挥!哪里还有多的?刚才明明已经是我拼上所有家底的捨命一击了!什么!弗兰西斯! 弗兰西斯自恃身手敏捷,躲开了两次攻击。第三次他却托大了,一边用树枝煳弄着泰坦,一边指挥着韦恩脱掉铠甲免得被酸液烧伤,不防得泰坦重拳锤地,山石滚滚而下,弗兰站立不稳,被泰坦一把抓住。 见事已如此,我也顾不得许多,一咬牙,左手抽出长剑冲上前去。真是讨厌,在墓穴里宅太久了,我的速度和力量都下降得厉害。好在基本技巧没忘,剑上已经迅速地加持了光咒,我换作反手握剑,就着向前的冲劲划过泰坦的脚踝,刺眼的强光从剑痕里瀰漫开来,我自知这点攻击肯定是不够看的,不过……泰坦已经把弗兰西斯扔到一边,挥着青铜巨拳向我砸来。我一个翻滚堪堪躲过。此时需小心应付,万一被砸到一下就就真的完蛋了。下一步应该是反向泰坦脚下冲去,那里是攻击盲区,只要速度还跟得上…… 突然,一阵钻心之痛从心底涌起,手脚竟然全不听使唤,怎么回事!靠,小骑士你想害死我不成?韦恩一手拄着地,一边断断续续地给我读起了圣光治疗术。圣光术对亡灵当然也是有治疗效果的,但是非常的痛你知道吗?快给我住手! 小骑士的“治疗术”拖慢了我的脚步,乍一分神,泰坦又一记铜拳砸了下来,已是躲闪不及。事急从权,我右手高举起法杖,招出冰霜屏障硬抗,一层薄冰当然撑不住多久,但只要能争取一点时间——别愣着,快给我个力量祝福——我沖小骑士急吼。 灼热,刺痛,讨厌的光再次在心中燃起,倒是叫人清醒。我后撤两步,扔掉断成两截的法杖,趁着冰障粉碎的瞬间跃起,脚踩巨人的手腕疾沖而上,泰坦一拳砸来,却砸在自己的手肘之上,清脆的青铜龟裂之声响起,巨大的手臂摇晃着放慢了动作。好!正是这个机会,我以口衔剑,手脚并用直冲向上,直到泰坦的颈口,瞄准心脏的薄弱之处,双手握剑狠狠插下。 这一击狼狈之极,当然我知道泰坦有一颗巨大的铅制心脏,弱点就在那里,但我根本没想好该怎么全身而退:长剑上虽然附加了小骑士的双倍力量,但要打败一位泰坦,这点力量根本不够。我的双手此时不能离开剑柄,必须点燃心火给剑二次充能。炽热的剑柄灼烧着我的手,白炽的光芒刺伤着我的眼,而我的枯萎的心脏里也燃烧着光火,光从我残碎龟裂的身体里涌出。 泰坦摇晃着巨大如山的身体想把我甩开,如果他此时回神一掌拍将过来,我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了。 一支爆裂箭在泰坦右肩炸开,带着精灵风格的诡异焰火,一直躲在旁边的精灵男终于出手了。泰坦疑惑地扭头去看,又是两箭炸开。泰坦缓缓地把手掌在眼前挥动,仿佛极力想看清什么东西。葛琳达发动了一记影杀咒,试图束缚住泰坦。小骑士已经把他的光全部交给我了。我只要再加一把力就好—— 终于,一声沉闷而空洞的巨响,泰坦转回头来,用好像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青铜的嘴唇动了动向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他的铅铸的心已经碎了。 费耶罗凑上前来,手里的魔晶张开了一面战术记录板:“这一仗真是险啊,法师扛怪,坦克切奶,团长全程隐身,还好有我跟野蛮人输出稳定——话说一只石巨人而已,打成这样不如散伙算了。” “如果我穿了装备再上,定不会如此。”弗兰西斯抗议道:“不过精灵男你看看清楚啊,这位可是万神殿里泰坦大神,哪来的石巨人?” “什么,泰坦?泰坦不是北地的半神吗?怎么会?”韦恩的表情很惊讶。 我试着解释给他听:“所谓半神只是一种说法,一方面泰坦一族打架实力强得不像话,你看他一身青铜,你看一开始我们的物理攻击和法术攻击都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若是单挑的话应该没人能有胜算,另一方面,泰坦爱抱团,还搞了一个万神殿的黑社会组织,惹上一个就是惹上一群,即使是骑士团或教会也不敢轻易招惹。” “所以,”葛琳达总结道:“小黑你就少罗嗦几句,有这时间不如赶紧闪人。” 第4页 众人皆觉葛琳达说得有理,一路奔逃如同如惊弓之鸟,直退了十余里地,天黑了才敢露营。 第4章 第四章 欢脱的大逃亡 忌惮于万神殿的追击,我们露营时甚至不敢点明火,葛琳达问费耶罗强征了一块魔晶,碾碎了燃起一团影焰。只是略微有些温度。弗兰西斯从背包里拿出干粮给大家分食,是一种样子有点奇怪的肉干。费耶罗坚持说那是亡灵肉,看起来确实很像。韦恩说味道不错,比骑士团的伙食要好。我是没办法评价啦,死人又不用吃东西。 韦恩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坐到一旁去补他的铠甲,看起来像是补不好了,毕竟制式铠甲的质量就那样子,还吃了我一记全力的酸蚀攻击。 弗兰西斯见状,又往背包里摸了摸:“还好,这次出门带了套备用的皮甲,铁皮人,先拿去用吧!” 韦恩接过弗兰西斯抛来的皮甲,点头道了声谢,起身就把皮甲换上。小骑士身材壮实,想必体能训练时没有偷懒,穿上弗兰西斯的铠甲竟然还算合身,只是调整了一下皮带扣。 “呵呵,好一个金光闪闪的野蛮人。”葛琳达□□着评论道。确实,那身护甲是自由民一贯的暴露狂风格,韦恩穿上身后,又一本正经地往上边读了一个光系防御咒,闪闪发光的有些可笑。 韦恩原地转了一圈,说:“穿着真是帅气呢,我喜欢。”坐下了一会又补充道:“听说烟花巷子里的女士们就喜欢形象粗豪的勇者,是吧弗兰大哥?” 弗兰西斯笑得坐不稳,一下往后栽倒过去。 我忍住笑,翻了翻我的魔法储物袋。好久没整理了,里边鸡零狗碎一大堆,索性一股脑倒出来,粗略拣了一下,倒是有不少加防御的装备。弗兰闻声凑过来,大惊小怪地嚷着极品呀宝贝呀。 “黑哥”弗兰西斯腆颜道:“我跟你商量一下,这个力量戒指好强的,还那么漂亮,借小弟玩玩嘛!还有,那几件加防御的装备,是要给铁皮人吗?” 费耶罗在一旁做出高冷的评论:“还需要去打魔王么?把布莱克伍德按倒了搜刮干净,就可以分赃散伙了。” 我没有理睬精灵男:“喜欢就拿去,反正我用不上,我是法师呀!不过话说在前头,如果打到了强力的法师装备,到时候你们都不准跟我抢。” 我又找了一会儿,用力把一块镀银的大盾从魔法袋里拽出来。我把盾牌扔给韦恩,又仔细说明盾牌后边提手处加装过一个一个很牛逼的结界符文,可以抵抗大部分魔法攻击,但是持续时间只有两秒多一点,需要手动开启,用的时候要机灵一点,别又被我的强力魔法误伤了。 韦恩皱着眉头检查盾牌突然问:“你怎么会有骑士团的制式盾牌……大法师先生?” 我愣了一下,推说记不得了。哎呀死人总是有太多往事,是骑士团的东西?兴许什么时候杀过个把骑士也说不定。 韦恩忍住没有答话,上前来低头道了个谢。 我又跟他说近战扛怪要给力一点,步伐要灵活,不能硬扛攻击,这次是泰坦轻敌,下回要是再出问题,一招把我秒了就完蛋了。 弗兰西斯扳着韦恩的肩膀把他拉到一旁,顺手又把我刚才拣出来的防御装备塞到他手里。之后弗兰西斯又凑过来:“黑哥双持剑杖打架很勇哟,好像史诗时代的大法师一样,你那把金光闪闪的大剑……” “那个是私人物品,不送人的。” “又没问你要,借我看看嘛。” 我找了找,把剑扔给他。 弗兰西斯握剑耍了一圈:“剑是好剑,可是要怎么发光呢?” “只是把普通的旧剑,不能发光的。” “笨啊,精灵男在一旁插嘴,附魔攻击时就会发光罗!野蛮人你若是喜欢花哨的,叫你的铁皮人给你的装备挨个读上智慧祝福,那个法术最闪了,说不定还没开打就把对手眼睛给晃啦。” “哈哈哈倒是个好办法,改天一定试试看。”弗兰西斯讪笑道。 扯皮完毕,葛琳达催促大家赶紧睡觉,又安排值夜。我说我来吧,反正我不用睡觉。葛琳达白了我一眼:“小黑你赶紧冥想回魔去,还自称大法师呢,才打几下魔法就空了。弗兰和铁皮人,你们两个帅哥负责前半夜,警醒点。精灵男你个夜猫子就负责后半夜吧,姐睡美容觉去了。” 虽然扯皮扯得欢乐,大家都知道问题严峻,葛琳达安排完就坐下开始冥想,其他人也各就各位并无异议。 我一贯不喜欢冥想的。冥想其实就是跟元素沟通,问元素借力量来用,用说服、强迫或者乞讨都可以。问题是元素的脾气多半很讨厌,固执又聒噪,平时我与元素的态度都是爱来不来,这次事急,也只有硬着头皮去求了。然而总是很难集中起精神来。元素要求我说明对阵万神殿如何取胜,我不知道,多半是打不过吧,那么掩护逃跑的计划呢?好像,理应是有的…… 我正心烦意乱没办法集中精神。花姐——我的小伙伴花脚蚊子嗡嗡地报告。说那厢儿俩帅哥背地里说我坏话呢。韦恩和弗兰西斯两个值夜的正在闲聊。 弗兰西斯说:“铁皮人,你要好好盯住布莱克伍德。” 韦恩说:“布莱克伍德吗?虽然他有点……” “傲娇。”弗兰西斯补充。 韦恩嗤嗤地笑着说:“傲娇的遗族大法师,他应该不是坏人。” “笨蛋,哪有那么多好人坏人。”弗兰西斯说。 韦恩又正色道:“大主教说过:‘如果一个亡灵真心心向圣光,我又有何权柄评判?’我只是以前没有见到过遗族,我蠢,所以之前言行不当。” “真是笨蛋,你没注意他打架的招式吗?” “这个……” “他后来使的都是你们骑士团的招数。” “是有点相似,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还有他那把会发光的骑士剑。” “发光啊,是我给他读了两遍力量祝福,所以你看到有圣光加持。” “是吗——”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呀,我没听说过遗族也能加入圣光骑士团。” “那谁不是说,如果亡灵心向圣光,什么权柄评判什么的。” “可是……” “死人,曾经也是活过的对吧?对了,把他给你的那面盾牌拿出来看看。” “圣骑士心中有圣光护持,是不可能变成亡灵的……”韦恩嘴上念着,还是交出了盾牌。 弗兰西斯拿过盾牌来研究了一阵,又说:“你看后边的纹章,r-l,和剑柄上是一样的。” “罗兰,不可能的,不会是圣骑士罗兰。” “哈哈哈,鼎鼎大名的圣骑士罗兰,所以我叫你好好盯住他,说不定还能偷学几招失传的绝技呢勒!” 我听得没趣,招花姐赶紧回来。弗兰西斯外表大大咧咧,内里却精细得紧,这样的人最讨厌了。而且他搞错了,我不是罗兰。这么说吧,这本书是我写的,我没有必要撒谎,我不是罗兰。 第5页 第5章 第五章 被放逐者 书籍上记载说,泰坦本质上也是一种元素生物,他们依赖于阳光充能。当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的干枯的心脏都紧张地蠕动起来。 我布下了所有我会用的法阵,其他人也都严阵以待。等到过午,仍不见万神殿来兴师问罪。阳光隔着树叶子打下来,树林子里也是闷热。弗兰西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这么等也不是办法,不如回去看看。” 费耶罗打了个哈欠:“怎么,野蛮人还想回去找万神殿的晦气?” “躲又躲不过的,横竖一死,还免得提心弔胆些。” 然后我们一致同意回去探查一番。 趁着黄昏,五人摸回了泰坦的老巢。熔融的青铜已经冷却,以奇怪的形状布满了整座山丘。却没有别的泰坦出现。 掩藏在巨石和青铜下的地宫并不难找,弗兰西斯说这定是泰坦的藏宝洞。通常巨人和龙类和基佬都喜欢收集一大堆会反光的小物件,就是冒险者所说的宝藏了,倒是没听说过泰坦也好这一口。不管怎样,总得探查一番才能明白了。 地宫的入口堂皇,内里却不深,寻了没多远,就找到了受害者的……情形很诡异,十来个肌肉发达年轻貌美的小帅哥,好像被冻结了,如玻璃雕像一般。一个穿着水手的束腰短衫,一个带着角斗士的红毛头盔,牧羊人、剑客、囚犯,燕瘦环肥不一而足,都是夸张艷俗的打扮,外表光鲜却毫无生气。 韦恩伸手想去摸,却被费耶罗一把拦住:“可能有一个时间魔法在这里。”费耶罗从地上捻起一撮浮尘,又灌入魔能,灰尘便泛起暗弱的萤光来。一把荧尘撒下,魔法的波纹便浮现出来,而波纹的源头指向一旁的石壁上。费耶罗手上的魔晶震动着,试图与洞壁的机关调谐。 费耶罗自言自语地说起:“奇怪,这一个泰坦好像自己切断了与万神殿的联繫。” 忽然,魔晶轻声吟唱起歌儿来:“以前,在我有颗人心而活着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因为那时我住在逍遥自在的王宫里,那是哀愁无法进去的地方……” “快乐王子。”弗兰西斯说。 “真是俗气,”费耶罗评论:“似乎连接上了泰坦的记忆库。” 魔晶又唱起歌来:“由于看不见孩子们,小鸟不肯飞到这里唱歌,连桃树也忘了开花,花园里一片凄凉,只有霜和雪心里高兴,他们兴奋地欢唿……” “巨人的花园。” 四人扭头去看弗兰西斯,弗兰西斯想了想,又说:“是奥斯卡王尔德的诗句,没想到,半神也喜欢这种多愁善感的调调啊。” 我们还盯着他看,弗兰西斯抓抓脑袋:“你们都不爱读书吗?连精灵男你也不爱诗歌吗?” “我可没时间读歪歪小说。”费耶罗耸耸尖耳朵。 “我还以为精灵都是文艺青年咧,话说我小时候的志愿可是做一个吟游诗人,都说吟游诗人站在酒店桌子上唱歌,要嗓门够大哈哈哈。” 费耶罗抬起手示意不要说话。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振动愈发强烈,一座魔法沙漏赫然悬浮在石室中央。费耶罗看了葛琳达一眼,葛琳达又问我能不能让沙漏重新运转起来。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把沙漏翻转过来,让停滞的砂粒重新流动就成了。当然这么做十分费力气。费耶罗捨不得耗他的宝贝魔晶,苦力活也只好我来做了。这需要一点时间。 时砂重新流动的时候,如玻璃破碎一般,一众美男轰然倒地。韦恩冲上去给他们治疗,应该都还活着。我膝盖有点软,坐在一边歇气。这位泰坦真是恶趣味耶,把大活人拿来当玩偶,该是多么寂寞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另外三人又分头去搜刮宝物了,韦恩还在那里满头大汗地挨个给人读圣光术。光读法术不行的,光并没有真实的治疗作用,只是暂时帮人振奋精神罢了。那些人长期被法术停滞,如今最要紧的是赶紧喝水吃点东西。我看不过韦恩蠢,想上前去帮忙。 讨厌,竟然站不起来呢。要是有条法杖拄着就好了,我原本有条很帅的法杖,也在昨天打架的时候弄断了,要不然……于是我很失仪态地一头栽倒在地上。韦恩跑过来,犹豫着想伸手扶我。 “死人腿脚不灵便,摔的,我没事。”他应该看不出我法力耗竭。当然,死人的前额不会冒冷汗,而脸色苍白,死人一直都是脸色苍白的。 见韦恩又要给我念圣光术,我立即打断,指挥他赶紧给受害者餵水。唉,打断法术的时候我又动了法力,要好久才恢復得过来了。 三个寻宝的冒险者回来的时候,可见的并不高兴。费耶罗抱怨说,这泰坦真是穷得要死,就这样也敢号称半神。 弗兰西斯帮我把法杖找了回来,还十分贴心地把断掉的地方用布头接了起来。断掉的法杖拿来施法当然是没有用了,不过拿来耍帅,或者……当拐杖还能凑活一下。 其实最宝贵的资源是满地的凝固的青铜,是泰坦的血液,可以造出强力的法器来,我收拾了一点备用。可惜这种东西又不敢拿去卖,多拿了也没用。 回復了些许精力后,我又拜託小伙伴们在青铜的痕迹上重施了一遍酸蚀,然后撒上速生的种子,一阵风吹过后,种子迅速发芽,还挤出一两朵难看的小花来。这样子算是毁尸灭迹,免得万神殿追查。 详询受害者,多数是附近村庄里掳来的,一个是受了委託来讨伐的冒险者,还有两个倒霉的过路商人。不管怎样,先将这群奇装异服的帅哥送回村庄里再说吧。 回程的路上,弗兰西斯开了个玩笑,说大魔王其实全是小受,整天宅在地下城里,也懒得去做坏事,却到处散布消息要勇士来讨伐。若是勇士等级不够,魔王还要派手下负责送经验送宝箱,眼巴巴等着被推到呢! 韦恩嗤嗤地傻笑。葛琳达没有笑。费耶罗多嘴,说布莱克伍德总是喜欢宅在墓穴深处,当大魔王吗?不知道有没有勇士慕名去把他推到哩。 “有啊!”我邪恶地接下话题:“时常有不要命的冒险者跑来聒噪,不过我可没有泰坦大人的兴致,统统抓起来,蛋白质,去掉头就可以吃了。” 韦恩警惕地斜眼看我。 “不过也有例外啊,如果是年轻的圣骑士,恰巧长相又好看的那种,我会把他关进笼子里——养肥了再吃。” 弗兰西斯捂着肚子大笑。韦恩脸上僵硬地笑问,这是假的吧? 我心情大好,说当然是真的。 当真是会有蹩脚的勇士跑来墓穴里探险啦。只要派出我的小伙伴去吓他们一吓,就全都屁滚尿流跑啦,根本不用我出手的。不过这种事情嘛,我是绝对不会跟你们讲的。 第6章 第六章 冒险者的凯旋日 去村庄领了赏钱,除了十个金币个报酬,还有好几件手工做的礼品,听说村民们都很欢喜,受害者也都得到了妥善的照料。 韦恩要求预支报酬。费耶罗想了想说本没有这种先例,然后扔了一个金币出来。韦恩翻来覆去地拿着这枚金币看,表情很是落寞。 第6页 弗兰西斯一把搂住韦恩的肩膀,塞给他三枚金币:“是为了女人?这样子应该能买件不错的首饰,美好的年纪,美好的爱情啊!”弗兰西斯又歪头看了一会韦恩:“是男子吗?也许……可以买一把匕首,这样子应该够了。”弗兰西斯又摸出两枚金币来。 韦恩点点头,说一定会还的。 葛琳达说进城修整一日,各自做好准备,就要远行了。 我不进城,在城边找了一处简陋的墓穴住下。小伙伴们也都放出来各自觅食,只是叮嘱他们别跑远了。然后,花姐那个八卦的傢伙,飞到城里看热闹去了。 城里挺无趣,泥泞的狭窄的街道,光脚的小孩追着猪在跑,到处都是吵吵闹闹的。 弗兰西斯魁梧的身形很是显眼,只见他一拐两拐就进了烟花巷子。站在巷口揽客的姑娘惊叫一声,原本白天没几个人的巷子一下热闹起来。各种式样的姑娘,还有几个白脸的小帅哥,都从两边的小店里钻出来,争着抢着往弗兰西斯怀里凑。他倒也不拘,左手揽两个,右手三个。还有许多跑得慢没抢到好位子的,有的挽着头髮,有的整理着裙裾,浩浩荡荡一队美人跟在后边,盈笑晏晏地转进了巷子里最大的一家堂口。弗兰西斯曾跟韦恩吹牛说他进烟花巷子从不用花钱,还能收到许多奇奇怪怪的礼物,这么看似乎是真的耶。 花姐又从天窗里钻进堂口,但见弗兰西斯一脚斜挎在桌子上,一手拿着把小小的五弦琴,调转着琴弦拨弹了几声:“今天想听什么呢,美人们?” 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士努力往前挤,一面高高举起她的白胖的手臂:“罗兰之歌!罗兰究竟怎么样了?上次你还没给人家唱完呢!” 众美人皆点头称是。罗兰之歌!罗兰之歌! “上回说到,骑士团中了埋伏,漫山遍野的都是活死人哇,圣骑士罗兰命令全军撤退,只留自己和一十二位勇士断后,圣骑士当死得其所,诗人皆说这是英雄的最后一战……”弗兰西斯悠悠扬扬地唱了几句,又忽然停住,抬头望了一会天花板:“哎呀忘词了,这首个太没意思,容我另唱一首吧,快乐王子!” 一位女士把纤纤玉手伸到弗兰的半敞的胸口,弗兰假意把她的手拿开,唱起了快乐王子的歌儿:芦苇小姐不愿意陪燕子到南方去,她一定是一位□□,因为她总是微微地弯腰和风儿调情,况且她还有一大堆穷亲戚。 弗兰天生一副好嗓门。美人们醉翁之意却不在酒上,唱什么歌儿不打紧,欢欢乐乐一直闹着不停。 花姐说她不喜欢快乐王子傻白甜的调调,嗡嗡地飞了出来。 在烟花巷子的尽头是魔晶专卖店,五颜六色的帐篷花纹古怪。挤进厚重的门帘里,帐篷里一片昏暗。费耶罗姿态优雅地蹲在泥地上挑选本季的新款魔晶。他的身旁站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哥布林妹子,魔晶的幽光照着她绿色的脸蛋异常鲜明。妹子过分热情地介绍着新款魔晶的好处,有松绿、墨绿、池塘绿、猫眼绿、鼻涕虫绿多款颜色选择,其中墨绿色与精灵帅哥的眼睛最配了,还有隆重推荐占卜模块的最新应用,可以连接上金翼城宫廷的最新八卦消息,二十四小时更新哦。最近小店还在办活动,这一款魔晶能量储存加量百分之二十,超长续航价格不变……费耶罗左挑右拣,手指在口袋里偷偷数着硬币,显然一时还下不了决心。 骑士团的营地在城市的另一边,花姐飞了好一阵,飞过教堂的高高的钟楼,又飞过贩卖牲畜的集市,远远的这才看见骑士团的旗杆。我对骑士团里的事情毫无兴趣,是花姐自作主张跑来的。 没进营地大门,门口是一家卖铁器的小店。木头招牌歪歪斜挂着,前边卖东西,后边就冒着烟叮叮噹噹打铁。把店开在这里倒是桩好生意,店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然后花姐看见小骑士犹犹豫豫地钻了进来。 “哟!这位小爷要把骑士团的盾牌当了换酒喝?小店可不敢收。”店老闆上身穿着正装,下身套着短裤,大大咧咧地笑道。 韦恩双手拿着旧盾牌,红着脸杵在那里没有说话,后边另一个小帅哥帮腔道:“店家你好没眼力,看好了,这是两百年的古董,看这里纹章,是第一次北伐战争的样式,罗兰远征军哟,是我兄弟的传家宝勒!” 老闆正了正他的单框眼镜,欲接过盾牌来看。 “这个,盾牌……是不卖的。”韦恩吞吞吐吐地把盾牌翻过来放在柜檯上:“这里,皮带下面嵌着一块结界符文,您看看值多少钱。” 老闆看了一眼,又从柜檯底下摸出一双脏兮兮的白绒布手套戴上,左右端详多时,旁边几位顾客也假装漫不经心地斜眼过来看。 “这枚符文确实……非常精美。强大的爆发力,巧妙的回收充能设计,若不是这些年年成不好……定然能卖个好价钱呢,唉!” “老闆,请您给个价钱吧。” “一百……三百枚金币,不能再多了!然后,看小哥的铠甲也损坏了,我再送你一套全新的铠甲吧,两套!怎么能忘了帅哥身后这位……小伙伴呢?还有墙上那把秘银剑,做出来一直捨不得卖的,也能值几百个金币,一起送给你得了。” 韦恩皱着眉看了看陪他来的小帅哥:“还是不够。” “管他呢,先凑上再说,该天把老闆送的那把秘银剑也卖掉。”小帅哥高兴地跑去试他的新板甲了。 我被气得不轻,墓穴里的蜘蛛都惊得到处乱窜。小骑士不识货买椟还珠也罢了,老闆未免太过奸诈,那块结界符文光材料至少就能值三千金币,更何况是大法师布莱克伍德亲手附魔的作品耶,其中价值可不是能拿金币衡量的,我,我…… 我还生着闷气。花姐好奇韦恩为什么需要那么多钱,打算去打探一番。我抱怨花姐太过无聊,无非是爱慕虚荣的小青年的事,知道了又如何?忽然花姐嗅到了什么,嗖地一声冲出小店,闯进了骑士团的大营。 第7章 第七章 航线向北 花姐一熘烟飞进了骑士团的大营。兵营高处的石头小窗进去,就是骑士团团长的私人房间。一位老人伏在小桌上写着什么。只见他头顶秃了,两鬓斑白,红脸红脖子,只穿了件麻布单衫。老人似乎心事重重,写了一行,又嘆了一口气。忽见他手掌上闪光暴起,大喝一声:“什么人?” 房间的一角影雾浮现,老人谨慎地上前两步,驱散阴影,什么都没有,他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巫婆葛琳达横坐在小书桌上,一条雪白的大腿高高翘着。老人见了是她,便收了手上的光,低声道:“葛琳达,早该知道,若是你连骑士团的警卫都瞒不过,我也不会专门雇你了。” “堂堂圣光骑士团,也沦落到了和邪恶的巫婆沆瀣一气。” “葛琳达,我知道你是有一副好心肠的。” 葛琳达撩起裙子的流苏,撩拨着她的长腿。 老骑士不为所动,继续说:“两百年前的仇恨,在我们这一代不该再延续下去了。” 第7页 “仇恨,不是你们骑士团的仇恨吗?” “那就为了无辜的平民吧,我们应该尽一切手段避免战争,我们应该合作。” 葛琳达跳下桌子,摊开桌上的地图。 老骑士也弓下腰来,手比划着名地图的北境:“亡者国度传来的消息很不乐观,圣光大教堂……” “圣光大教堂?”葛琳达扬了扬眉毛。 老骑士嘆了口气,指着北境腹地:“是的,就是圣光大教堂,因为有圣光庇佑,在北境沦陷后憎——遗族始终没有侵入大教堂。” “光能维持了两百年?这很不寻常。” “圣光的力量来源于信仰,不,我要说的是,亡者国度正在四处徵兵备战,而此时大教堂的圣光出现了异常波动。” “说不定忒妲女王就想找点人手把那堂子拆了呢?” “当然,亡者的忒妲女王,她与教会有些旧怨,但问题不在这里,”老骑士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块魔晶:“这是大教堂能量波动的记录。” 葛琳达手指一接触魔晶,脸色就不对了。 老骑士接着说:“此事在教会中已经引起了恐慌,忒妲似乎在抽取大教堂的能量,制造武器,极有可能……会是另一场毁灭性的瘟潮。” “这不像忒妲的作风。” “所以请你务必去探查清楚,如果有必要,就把大教堂的光源毁掉。” “骑士团不屑于卑鄙的暗中破坏,脏活就只好僱人来做了。” “葛琳达……骑士团的斥候无法深入北境腹地,而现在如果贸然派出军队,和平的最后一线希望就毁了。” 葛琳达神色凝重地摆摆手,指节在桌上敲了两下,表示接受委託,转身隐入暗影之中。 葛琳达在暗影里逮住了正在八卦偷听的花姐,说:“八卦的死小黑,都看见了?当年你们造的孽,现在该想想怎么收场了。” 讨厌,八卦的是花姐又不是我。我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殭尸,凭什么要我去给他们收场? 我知道值得担忧的事情太多,但死人的一个好处是看得开,眼前的烦恼就让葛琳达和费耶罗两个爱操心的去操心吧。我心里只有一件大事,我!要!坐!飞!艇!啦!蒸汽飞艇已经发明出来好几年了,我一直想坐坐看。但你们知道的,死人大白天的跑去公共场所,难免惊扰善良群众,我是一直不敢去的。这次经费充足,葛琳达包了一架专机,我算是终于得偿所愿。一想到飞艇,我的心就早早飞了起来。 伴随着隆隆的煤烟,硕大无朋的飞艇气囊缓缓展开,气囊上的涂装是一匹扬蹄骏马,大红大绿的颜料经浓黑煤烟燻过,色彩更显鲜明。湿软的泥地上铺着油腻的绒毯,我经由专用的贵宾通道,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飞艇。离地升空的瞬间,硕大的飞艇竟然比花姐的翅膀还要轻捷。随着咔嚓咔嚓的齿轮声响,吊舱两侧生出纤细有节的长腿,在高高的树冠上轻快地加速奔跑起来,蓄力一跃,便越过了山间的整座溪谷。 我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会儿又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听呜鸣的风声,这种土包子进城一般的行径引起了全队人的鄙视。不管怎样,我乐在其中,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 北方贸易站,商业航线最北只能到达这里了,一个冒险家和垦荒者新近建立的小镇。时节虽已是暮春,再往北走就能看到残雪。在残雪的原野上随着地势展开一列列光塔。简陋的石塔或木塔下,是像花瓣一样铺开的许多晶板。晶板用于收集储存阳光,再反射到塔顶,塔顶耀眼的净化光束一遍遍绕着圆圈划过。边民试图使用这种光能装置抵御残留的瘟疫南侵。 我摊开双手感知了一下周边的魔法元素波动。并没有瘟疫的痕迹,毕竟瘟潮已经结束一百多年了。光塔的存在更多是提供心理安慰吧! 光塔阵列过了再往北,法理上说就是亡者国度的领土了。死去的杉树未经清理,高而直地矗立着。 葛琳达安排韦恩每隔半个钟头读一遍圣光清洁术,照顾好弗兰、费耶罗以及他自己。葛琳达说专门雇个圣骑士来就是要派这个用场的。虽然我觉得半小时一次的清洁术有点过度保护,不过毕竟是进了疫区,谨慎些总是没错。 韦恩使用光的技能有些笨拙,随着一路向北,空气中的光元素愈发稀薄,而小骑士只知强求,每次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骑士团的招式抱残守缺,百十年来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有点想上前去纠正他的手势,又觉得这么做很无聊。再说我还有更要紧的事。 在不懂魔法的人看来,我只是低调地走在小队的最后边。而实际上,我维持着一个微弱但极为精密的力场,透过与周围的元素交流,反制任何可能出现的死灵术和魔法陷阱。迄今为止,元素回报一切正常,虽然有一些魔法波动的痕迹,但瘟疫和死灵的信标始终是阴性的。瘟潮是两百年前的歷史了,我更愿意相信它只存在于今日人们的仇恨和记忆之中。单用眼睛也能看见,在灰色的死树林间空地上,在龟裂地表的缝隙中,早有顽强的灌木和杂草生长,甚至还能看见几朵病怏怏的黄白小花。 第8章 第八章 第一夜 亡者国度的边境并没有人烟,死人活人都没有。我们的队伍沿着废弃的国王大道一路向北,直走到天色渐晚。葛琳达找了一处向阳的高地,韦恩把剑插进土壤里,念完净化咒准备扎营。扎营的工作没我什么事,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火烧云,火烧云有一种悽厉之美。我正琢磨着有没有更好的修辞,忽听得弗兰西斯大吼一声。 只见弗兰单脚跳着,一手提着大剑,一截森森的骨爪挂在他蜷起的小腿上。费耶罗催促韦恩加倍净化咒的能量。韦恩双手拄剑,急把炽亮的心火注入大地。他不念咒还不打紧,咒一念完,随着光晕散开,整个地面都松动起来。 “妈呀,难道是块坟地不成?”弗兰抢上前一步,一个骷髅头被踢到一边,骷髅嘴里还咔嚓咔嚓嚼着什么。 真是奇怪,我分明没有侦测到亡灵的波动。乍一晃神,已经有几架白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有更多的残肢挣扎着围上来。费耶罗用箭射倒一具白骨,旁边另一具骷髅却把箭□□当武器,红着眼沖将上来。几具冲上来的骨架被打碎,碎骨又移动着拼接成更怪异的形态重新站起来。我们五人背对背围成一个小圈,却不防脚下的土地也动了起来。 久走夜路的葛琳达也慌了神,叫我快想办法,问题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带着尖刺的骨头割破了我的袍子,还好我已经死了并不怕传染……那就这样吧,我用肩头撞开两具蹒跚的骨架,又猫腰从一具高大的胫骨下钻过,冲出包围圈,把韦恩插在地上的剑拔出,撤掉了光能的咒语。 “我们本无意叨扰!”我把双手插入土地试图建立沟通,然而没有回应,无论是声音还是元素都没有回应。一具骷髅注意到了我,挥舞着它自己的一截尖利的肋骨作刀,一刀扎在我的肩胛上。趁它拔不出来,我反手捉住它的锁骨,强用意志灌进去拷问它。它不是遗族,连无脑殭尸的简单执念都没有。我也没有发现死灵法术操纵留下的傀儡线。等等,它说它被伟大的圣光感召了,他要復活了。什么鬼话!小骑士那一点微弱的光,也想用来復活?我一把抽走了它身上的残光,它轻轻嘆了口气就片片散落了。 第8页 既然有了线索,也就有了办法。我唿唤着土壤里残留的光灵,告诉它们这场“大復活术”是一场闹剧,请求它们跟我离开。光灵们犹豫着向我收拢过来。葛琳达感应到了我的意图,也迅速地布下阴影,驱散剩余的光。 尸骨们发现的光灵的抽离,一哄向我涌来,无数爪子、牙齿以及不知道什么部件攀向我,企图索回他们的残光,我坚持不给,它们就想撕碎。韦恩挥着盾冲进骷髅堆,斩断了几条伸向我的胳膊,那些断肢又转刺向韦恩,企图夺取他身上的光。 这样僵持下去已不是办法,我急智中生了条奸计,不再强取光能,而是反手召唤了一枚寒冰新星,寒冰元素沿着光灵留下的尾迹扩散炸开,并不需要太多的冰,那些只知一意索求的骷髅照单全收,又一层一层放大扩散开来,全给冻住了! 韦恩敲碎一个凑近的骷髅脑袋,又大脚踢开一具高大的枯骨,问我有没有受伤。 弗兰在外边大喝一声:“打不过,还不快跑?”此言甚是有理,薄冰发出脆裂的声响,料必冻不住多久。弗兰抡圆了大剑,在枯骨堆中扫出了一条道路,四人紧跟在后边落荒而逃。 跑了半夜,眼看着甩掉了追兵。小骑士给另外两人施术消毒,我和葛琳达走在前边。我问葛琳达有什么头绪,她说她怎么知道。她又捉起我的手腕读取我刚才的施法记录。 葛琳达全无仪态地笑出声来,说小黑你个死自恋鬼,明明是法术全部失效,打不过了落荒而逃,施法记录里却把自己描述得像个歪歪小说主角一般。 我提醒她严肃点。我没发现死灵法术的痕迹,那么多骷髅却自己爬了起来,端地是怪异。 葛琳达建议我修改侦查法阵,侦查传统的死灵法术既然无用,不如更改为探测尸骨本身。可是这怎么行得通?尸骨到处都有,结果不是一大堆假阳性信号才怪,如果我调整阈值,精度又难免下降,如果有小队的刺客袭击怎么办?又得增加几大段条件触发咒术,这么大的修改没有经过测试很容易出错的…… 葛琳达一肘子打断了我的自言自语,又用唇语问我,是不是骑士团搞的鬼。 法术波动很像是骑士团的手笔,那些骷髅也全是光灵在驱动。但是我从骷髅身上提取的“復活术”在语法上又与骑士团有显着区别。况且骑士团里都是一群宗教偏执狂,不大可能做出操纵尸骨的事情来。 我的侦查法阵发现弗兰西斯从后边跟了上来,便打住话头。我转头问弗兰西斯脚上的伤有无大碍,弗兰大赞铁皮人韦恩医术高明,圣光照一照就完全不痛了。然后又凑上来小声跟我说:“你去看看铁皮人,他过载了。” “是法力耗竭吗?”葛琳达插嘴:“小黑个弱受天天玩耗竭都习惯了,不过新手碰上还是蛮兇险的。” “弱受哈哈,黑哥有经验的话最好了,快去看看韦恩吧,哈哈哈。” 我挥挥手不理睬他们两个。转身去看小骑士,不知道他又出了什么状况。韦恩一个人走在最后边,拖着脚步,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严重。施法者的力量是纯意志层面的,与身体素质无关。相反是平时身体棒棒的小青年最怕耗竭,缺乏足够的意志驱动心跳唿吸,一身肌肉反成了累赘,是极其兇险的。 我慢慢地走在韦恩旁边,思考该怎样与他交流。 “喂,铁皮人,你施法的手势有问题,骑士团都是这么教的吗?” 韦恩脸上挂着虚汗,强颜笑道:“我学艺不精,使剑还凑活,召唤圣光时总是不得要领。” “你不要去强求,要跟光交流。” “怎么做,教我。” “试着陈述你的理由,说服它们帮助你。” “圣光的力量,来自于信仰,正义……” “信仰……作为理由可以,正义则不是必需的,光元素的话,它们比较偏好……” “圣光。”韦恩纠正道。 “抱歉,我是个法师。光元素很固执,又容易激动。任何执念都可以打动它们,重点在于情感要强烈真诚,仪式什么的倒在其次。” “可是……不过也对,骑士的正义感本身就应该是强烈真诚的。”韦恩尝试召唤光灵,可是微弱的光一闪就灭,他人也差点摔倒。 “似乎,光元素听腻了这些陈词滥调。试试私人一点的理由,比如你很喜欢钱,你想要钱来做什么?” 韦恩尴尬又有些怀疑地看着我。 “你跟元素说就可以了,不要误会,我没有兴趣打听。” 韦恩怀疑的眼神中又加上了警惕。 看来说服一个圣骑士要比说服光灵困难得多。 我断定小骑士资质不行,看他病怏怏的样子,怕是在领悟之前就要挂了。其实,治疗耗竭还有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但是副作用……不管了!我捉起小骑士的手腕,强把我的心火灌进去。 法术很简单,只要用两倍的能量把他撑满,很快就完成了。但是韦恩开始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看什么看,我把我的光给你了,你试试看有没有完全恢復。” “你到底是什么人?” 副作用就在这里了,分享光能必须向对方敞开胸怀。在骑士团里,只有最德高望重的牧师才能发光布道,倒不是需要牧师法力多强或德行多高,而是要足够老奸巨猾,才能把真实的内心掩盖起来。毕竟每个人总有那么些不可告人的破事儿吧,而作为一个死人,这种破事儿毫无疑问是尤其的多。 “你不是罗兰。” “哪个罗兰?” “史诗里的圣骑士罗兰!可是你却有那么多罗兰的回忆,还有罗兰的剑和盾。” “好吧,我曾经是认识那么一两个叫罗兰的圣骑士,不过传说这种事情,和真实的故事往往完全不同。” “那有空可以多跟我讲讲罗!”韦恩忽然换回了阳光灿烂的笑容。 “这个……” “不怕,我会为你保密的,罗……”韦恩比了个封嘴的手势,又捶胸行了个骑士礼:“长官!” 我还在无语中,韦恩大踏步走到了前边,又回过头来,一脸贱贱地笑道:“还有,关于你觉得我长相很帅这件事情,我超级开心的!” 好在韦恩从光中读到的只是情感,而情感这种东西如同传说一样,留下的多数是美好的部分。若是他知道了完整的故事,恐怕结果又不一样。而且,我真的不是罗兰。 第9章 第九章 亡者的城镇 接下来的行程中,我调整了侦查法阵,一路避开坟场和尸骨密集的战场走,两天内没有再遇到像样的袭击,一路无话。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在逃跑中丢弃了大量辎重。武器装备还好,粮食和干净的水却所剩无几了,我们不得不找当地的遗族碰碰运气。地图显示前方就用一座遗忘者的小镇。我一再叮嘱同伴不可妄动,一切交涉由我来做。 第9页 越发靠近村庄,墨绿的瘴雾越发浓重。浓雾中可以看到其间有刻意施放的符文,显然来自城镇的防御设施。雾里带有瘟疫,而我们现在有求于人,又不好贸然驱散,也不方便使用光系防护咒。费耶罗用魔晶打开了四个反瘟疫应用,他的脸拉了老长,说反瘟疫应用耗能太高,现在魔晶价钱很贵的。 我示意队友停步,朝着浓雾聚集处深深鞠了个躬,拽着古文的腔调说:“吾辈是远行的过客,叨扰贵地,希望怀着善意交换一些补给品。” “你好,我是镇长。”阴影里的人走出来,简单点了点头。只见他身穿一套金丝缀紫的带兜帽的法师长袍。这片瘴雾恐怕就是他的杰作了。 “那么在下刚才的冒昧的提议……” “你们的目的已知晓,这座城镇不捲入忒妲的战争,你们可以安全离开。少量清洁的水和粮食可以提供,请拿那个圣殿骑士来换。” “请理解那位骑士是在下的同伴,并非可以用于交易。” “他必须留下。” “不然……?” “打败你,留下他。” “那么只有动手了?” 葛琳达在后边嘲讽道:“小黑你就是这样交涉的呀?” 我嘱咐冰元素画了一个圈,用冰障把小骑士和葛琳达他们四个圈起来。一是斗起法来瘴雾太重,怕传染到他们,二是面前的村镇和这位所谓的镇长都是平民,我怕队友下手不知轻重,反而伤了人就不好办了。 我希望是一场友好而点到即止的比试。而镇长不再与我废话,自顾唱起咒来。抑扬的哀歌与风声共鸣,嘆息着倾诉着,如同巨大的管风琴合奏。四面的阴影排成阵势,唿啸盘旋着聚拢过来。对面是一位用影术的高手,容不得我怠慢,需仔细应付。 要描述两个法师对决的过程,说起来可能很无趣。在外行看来,无非是两个糟老头或老太太在玩唱歌比赛,这边唱两句,那边应两句,并不能见到歪歪小说里漫天流火大地冰封的场景。而且这一次我甚至没有打算唱咒。在我看来,斗法更像一场政治竞选活动,方圆数里内元素的数量总共就那么多,谁能争取到更多元素的支持,胜负也就分了,甚至不用什么具体的招数。现在的“选情”是,镇长聚集的暗影强则强矣,而光灵全部被他驱散到了对立的一边。此时我只需要保持中立暧昧的姿态,一面稳住光灵的基本盘,一面尽量拉拢一些墙头草,元素的天平自然就将向我倾斜了。 所谓的糟老头唱歌比赛并没持续太长时间,我之所以花了那么长的段落来解释其中原理——是为了说明我迅速落败的原因。 葛琳达派应声虫应哥儿传来她的讽刺:“猪头小黑,光咒和影咒是互斥的,怎么能一起用?”这个蠢巫婆自然不明白我的精妙的平衡之术。可是!镇长好像也发现了我的弱点,他只是轻佻地唤起一阵微风,元素们就随着流言言动摇起来。光灵派出代表,大声质疑我的动机:你做什么?攻击还是保护?你并不真想打?那你召唤我们做什么?你又拉拢那些不纯净的元素做什么?你们两个都是不洁的亡灵,圣光凭什么更相信你?只是两害相权择其轻?可是你们都是害虫呀! 光灵开始反噬灼伤我,我试图腾出一只手,安抚不满的光灵,只要拖延一点时间,我本可以……不料这时小骑士在后边念起什么防护咒来,好像一座光芒的信标一样。光灵一闹而散,全部躲到了韦恩的身后。而我费尽心机骗来的墙头草们,见势不妙一下子全没了踪影。若是平时,我还可以使个下流的手段,派小股寒冰元素偷袭对手,可是现在寒冰元素全在我身后勉力维持防御冰障,抽不出身来。那么大概只有拔剑硬拼了?我挥剑斩开缠绕的影雾,一步冲锋到了镇长身前,只要剑柄狠砸他一下,打断施法,一切就还有机会。镇长却在浓黑的暗影里消散了身影,我只是打散一片残影。镇长并没有闪开多远,而我已经没有能力发动第二次冲锋了。失去了心火的加持,暗影轻易地抓住了我,来自心灵的寒冷、悲哀、绝望使我无法动弹。 镇长并没有下杀招,只说:“侥倖赢了,你不该一心两用。”说罢收了术,包括之前的重重瘴雾也一併收去。一座古典的小镇就在眼前,有高耸的哥德式的教堂和廊柱装饰的广场,雅致的小院错落散布周围。还有几位大胆的遗族居民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有的从门缝里伸出眼睛,有的躲在阳台上用手举着脑袋。 “把你的骑士朋友交出来。”镇长说。 “可是你非要他做什么?”我决意开个玩笑煳弄过去:“是看他壮壮的比较好吃吗?” “是的,我们打算吃了他。” 不是吧?我瞪大了眼睛。 镇长嘆了口气:“你也知道,时局不太平,那些圣光的狂信徒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打过来了。” “可是你们完全没有必要捲入武装冲突呀,只要躲进地下的墓穴深处,等忒妲和骑士团打完了再出来……就和以前一样。” 镇长眼神的意思是说你真不明白还是装煳涂,顿了一下,又说:“绝户的狂信徒有了新花样,每到一处就把光灌到土地里,死的活的都不得安宁。” “我明白了。”每位遗族身上只要能有一小块肉体能与光元素共鸣,就能够躲开净化术的追踪攻击:“所以,你们需要一具圣骑士的肉体,不管死的活的都行,是吧?” 于是我的冒险在这里可能就要结束了,我只能把我的这身烂肉全部分给他们。我就地遣散了我的小伙伴们,还剩下花姐和应哥儿,两个实在要好的捨不得,就用琥珀把他们暂时封装起来,一起交给葛琳达。葛琳达没有说什么。我又朝韦恩点点头,说他与光元素的交流大有进步。然后,我向光灵提出了要求,这一次它们痛快地答应了,光灵开始与我的烂肉共鸣,柔和而温热,竟然也不嫌刺痛了。 镇长招唿遗忘者们排队,但没有多少效果,一个看起来笨头笨脑的傢伙抢着卸了我半只胳膊,镇长用手杖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每人只准拿一小块!不要像个无脑的殭尸一样!一个一个来,不要抢!” 我的烂肉一下子被瓜分了大半,广场外围还有遗忘者零星聚拢过来,竟然有那么多死鬼,完全不够他们吃的样子。我问镇长怎么办,但不知哪个缺德的殭尸把我的肺扯走了一块,说话漏风,怪声怪气的。我又怕镇长还要打韦恩的主意,不知如何是好。 忽见身后金光一闪,光线的帷幕便从云层的缝隙中降下,又唱着颂歌散成千百条纤细的光芒。韦恩?回头只见韦恩如一座白炽的巨塔,光芒澎湃之处与乌云的裂缝相连。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招数?一道光芒落在我的脑门上,心弦轻颤,与心中残存的善意合唱。广场上每个镇民都领到了一束光。死人们生前多半也都是圣光教堂的信徒,在祝福术的引导下重新获得了与光共鸣的能力,许多人依着旧时的礼仪,单膝跪下抚胸行礼。 第10页 弗兰上前扶住我剩下的小半边烂骨头。 韦恩走过来,还低头看着他的双手:“哇,真的做到了,好厉害。”真的很厉害,骑士团里会使普照术的高手倒是有那么几个,但是同时能控制好力道,既完成共鸣又不伤到人的,恐怕就难找了。我也懒得管他到底是扮猪吃老虎,还是骑士团派来的卧底,他做这件事请毕竟是出于好心。既然镇子里眼前的问题已经解决。我扯着破气球一般的声音问镇长墓穴在哪里,镇长指了一个方向。弗兰松开手,于是我迈着滑稽的步伐,单脚跳着走过去。 第10章 第十章 史诗英雄与龙 上回说到镇里的遗族们——那群无脑殭尸把我的烂肉分食了大半,现在我急需重组,单脚跳着向墓地挪去。韦恩追上来,问我要做什么,他想帮忙。我有点窘地站在原地。 “他要进食。”费耶罗端着博学者的表情说。 “好,我扛你过去。” “你不会想看他进食的,亡灵红了眼什么都吃,包括铁皮人哦!” “呃,”韦恩愣了一愣:“好吧,我扛你到墓穴门口。” 镇长简洁地补充说墓穴的第二层左边有几具新鲜的尸体,两周前边境冲突,南方军队留下的。 我有点怕骑士趁机偷袭我。我又觉得自己太龟毛,他明明是好心。可是骑士团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总之韦恩没有趁机偷袭我,只是把我放在墓穴的石门前,然后说有事喊他,他在门口等。 说是进食,其实更像机械修补。死人在墓穴里寻找堪用的部件,把缺损的地方缝补上。当然吃相是很难看啦,又割又缝的,烂肉横飞,还有粘合剂和防腐液,这种事情我不想形容的太过详细,反正没人想看见。 食物确实不错,强壮又有弹性,既没有太新鲜露出血丝,也没有过度成熟散发臭味。我尽快修补了被镇民抢走的肌肉和骨骼,还一併更换了原本的残破磨损的部件。 我走出陵墓的时候,韦恩靠着柱子站在门口,见我出来,他又假装看向别处,吹了声口哨。好吧,我知道我的新形象是有些不太得体。那些士兵的肉体太过粗壮,并不适合大法师的纤细优雅的风格,或许等风干一些之后就好了。 弗兰原本凑着镇长套近乎,现在又跑过来,慢慢围着我绕了三圈:“史诗里的英雄人物,原来是这副模样啊,我原本以为会更高大一点,皮肤更黑一点,不过,倒是蛮英俊的。” 我原本打算编个笑话个笑话搪塞过去,刚才捂着嘴笑的葛琳达也喘过气来,熟练补刀道:“死小黑,你再整天嘲笑我用驻颜术,怎么现在也学着打扮起来了?” 胡说,我哪有用驻颜术了,好吧,我确实在缝合线的地方施了点小术,让它们看起来像普通的刀疤而已。可是谁规定了死人就一定要脏脏臭臭的,我稍微注意一下仪表怎么了?我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宅在墓穴里,当然要照顾一下队友的观感,难道这有什么不对的? 费耶罗倒是厚道地没说什么,只是举着他的魔晶拍照,拍照?分明是要分享到金翼城的八卦应用上呢!靠,我怎么摊上这么一群极品的队友。 正扯着皮,忽然镇长脸色一变:“你们,立即离开。”出什么事了?镇长低声补充道:“忒妲的龙。” 一声悠长的龙吟从北方远处传来。魔法的波动也活跃起来。韦恩先前施放的普照术被北地女王注意到了,派了她的巨龙飞来巡视。 镇长草草塞来一堆干粮,将我们推出镇外。行不多时,风压骤强,费耶罗喊了一声隐蔽分散。我还在想如何应付,韦恩拖着我藏到一块倾斜的巨石底下。 残破的翼膜掠过杉树的尖细的顶端,死去的杉树摇晃唿啸着。它不是一条真实的龙,只是一条巨龙的骨骸屈从于忒妲的意志,重新飞上天空。同样地,整个北地也屈从于龙翼的阴影之下。 巨大的阴影许久才散去,韦恩的眉梢和短髮上已沾了一层白霜。他唿出一口白气,一只胳膊还过分英雄主义地拦在我胸前。在北地洗澡很不方便,他的肩甲下是一股不浓不淡的苦杏仁的气味。他好像发现了我的心脏狂跳,转头小声说:“不怕,有我。”蛮有说服力的样子。好吧,如果他真的肯跟我们联手,打一条巨龙不是什么问题。可是谁又能承担得起跟亡者之国正式开战的责任? 巨龙的风声还在附近盘旋,韦恩胳膊的肌肉忽然紧张起来,一阵阴影从巨石下涌起,我摇摇头示意韦恩不要动,应该是葛琳达在施术。一会儿阴影就笼罩了巨石的背阴面。 “这样,龙就看不见我们了?”韦恩小心地问。 我点点头。 韦恩放下胳膊长出了一口气,又用肘子拐了我一下,说:“真的有效耶,你教我的方法!当时我就是心里特别想帮助那些遗族,然后圣光真的回应了我,圣光告诉了我解决的方法,还有那么多的光汇聚而来,好厉害的。” 这么说他的大普照术是现学现卖的?这个解释说得过去。但我不太相信骑士团的人会说真话。 韦恩接着又说:“弗兰西斯找镇长打听过了,镇长说那些復活的骷髅可能是狂信徒——可能是骑士团的人干的。我不太相信,但是我也知道,无论骑士团还是,遗族,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如果这事真有骑士团的人参与,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的。 “喂,前辈,你一直不说话耶,你不要一直装得坏坏酷酷的,圣光早就告诉我了,你有一颗会发光的心。” 哪有!再说什么发光的心,听起来娘娘的。于是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 “喂,你说遗族的村镇里为什么会有粮食?还卖的挺便宜,你们不是不吃饭么?” “贸易。” “嗯?” “死人需要的防腐剂,许多草药得从南边的贸易站进口。而北边的遗族,生前多是农夫,除了耕种没有别的技能。” “我搞不明白……” “瘟疫是两百年前的事了,北方的土地用火烧过之后是可以耕种的。至于销售,在边境贸易站,南方的商人把粮食收集起来,用光塔聚能暴晒之后,就打包混入普通的货物中运往南方。” “真是奸商啊。” “倒也没听说有人吃出病来。” “还有我不明白,镇长为什么可以决定不参战,如果忒妲女王强令徵兵呢?” “亡者之国是南方人取的名字,北地只是一群苟延残喘的遗族,并不存在什么国家。忒妲是一个强大的军阀,她有龙。北方边境许多城市每年向忒妲缴税,换取她的保护。” “保护费呀。” “不是黑手党的意思,忒妲的军队帮助帮助遗族城镇免受骑士团——免受南方活人的侵扰。城镇为忒妲分担军费。她自称女王,但并没有实质的控制权。再往北去,远离边境的城镇因为并没有现实的安全威胁,许多都不向忒妲纳税。” 第11页 我忽然发现我说了太多话。再看韦恩,他抿着嘴奸笑。果然骑士团出来的人个个老奸巨猾,他早就摸准了我好为人师的弱点。也不知他是不是明知故问,这小子一下子就骗我说了那么多话! “说真的,史诗里的英雄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你刚才做的事情,就是大英雄,只是为了帮助无辜的陌生人,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哪有,如果我不给他们吃,他们就要吃……我想了想说:“反正死都死过了,死人对这些事情看得比较淡的。葛琳达有我的骨匣。等她忙完这一阵,她会去復活我的。” 韦恩又在那里看着我奸笑。忽然阴影被驱散。葛琳达一脸腐女像地凑着大脸过来:“哟,两个帅哥聊得倒是开心,龙已经飞远了,抓紧赶路吧!” 龙吟还在远方徘徊不去。忒妲没发现我们,但她显然不打算收手。如果我们继续向北,难免会撞上忒妲的封锁线。费耶罗建议向西迂迴。怎么走呢?费耶罗说了一个地名,午夜花园。 第11章 第十一章 午夜花园 听见午夜花园的名字,弗兰的脸色就变了:“不行不行,有别的路吗?还不如跟女王的军队干一架!”据弗兰说,那午夜花园是极兇险之地,专门乱人心智,活人进去,出来就只剩一具枯骨了。 费耶罗取笑弗兰是读多了吟游诗人的歪歪小说,一点魔术障眼法,哪有什么兇险不兇险。弗兰就拿眼睛瞪费耶罗。 弗兰的担心是有些道理的,午夜花园是一个魔法空间,他一个战士进去,力气用不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不过我就不同了,我是个大法师耶,哪有什么魔阵是我破不了的,既然费耶罗说他知道入口,进花园探查一番的好奇心就压倒一切了。我举手表示同意,然后承诺在花园里会确保大家安全。韦恩也犹豫地点了点头。葛琳达拍板,午夜花园。 我向同伴解释,午夜花园是个时空错乱之地,如果我们顺利穿过花园,理论上能够传送到忒妲封锁线的后方。至于花园里的魔法,倒不算多么厉害,主要是会有很多幻像,这些幻象可能发生在过去或未来,也有可能根本不会发生,而是你心中恐惧或渴望的表现。破解之道不难,只要能认识到它们虚假的本质,幻象就迷惑不了人了。如果有谁不能脱身,保持镇定就好,我会负责把他捞出来的。我又专门嘱咐韦恩,不要试图使用光系驱散术,光灵会破坏花园的空间扭曲,我们需要利用扭曲结构向北传送。 我说的时候表现得胸有成竹,我确实有自信,我读过不下五本时空和幻象主题的典籍,还有一大堆专门研究午夜花园的论文。好吧,我没有真正进去过,这事儿我当然不能说,说出来会打击士气的。 向西没有走多远,我的侦测法阵中就出现了一处微弱的法力波动。费耶罗拿出他的魔晶调谐频率,打开了花园的传送门。传送门看起来只是荒草丛中的的一个小洞,微微泛起一点水波纹,并不显眼。 弗兰咬咬牙,摆出一副决死冲锋的架势,带头冲进了传送门,我看队友一一顺利进入,最后钻了进去。 并没有空间扭曲和过量魔法带来的不适感,花园里意外地——阳光灿烂。我眯着眼睛,伸手遮挡刺眼的阳光。旁边的军士拐了我一下,低声说站直了别乱动。军人的整齐的方队一字排开,左边一翼是圣光的骑士团,旌旗整齐银盔闪亮。往右侧则是城市卫队和民团,武器和装备虽然是拼凑的,却也士气高昂。忽然左边的方阵微微骚动,然后如阵雨撒过麦田一般扩散开来,不知谁在小声地说:罗兰! 只见罗兰银枪白马,从阵列的左边小跑而来,一手托着纯白马鬃装饰的银盔,金色的短髮在朝阳映衬下光彩照人。他目光坚定,他嘴角轻扬,他向士兵们频频颔首行礼,士兵们立正捶胸还礼,高高地扬起下巴。白色的披风随着答答的马蹄掠过,披风上以金丝绣着鸢尾。阅阵一遍。罗兰又回到中军,他是在发表出征的演讲吗? 虽然他的声音洪亮,但是距离太远,夹杂了风声已经听不清楚。只是军阵中迴响着阵阵唿吼:消灭邪恶的巫师!解放北地的同胞!为了圣光的荣耀! 有人从后边拍拍我的肩膀,可是我不能跟着喊呀!我明知道不应该去北地,我知道,可是我为什么知道,我又该怎么阻止他们?谁又在拍我的肩膀?我,精灵男? 费耶罗不屑地挥挥修长的手指:“嗯?悲剧总是有一个棒极了的开头?” “只是有些沉迷于往事了,其他人呢?”费耶罗得意地跟我炫耀他的魔晶里的反幻象应用,只需要一键打开,所有幻象就会被自动标记出来,还可以设定延时待机启动,比法师的咒语好用得多。 我问应用能不能告诉我其他人的位置。费耶罗耸耸耳朵说在花园里空间定位应用无法工作,不过那边弗兰西斯一直在唱歌。我没听见歌声,只听见一片欢乐闹笑的嘈杂声。 我用力推开,发现竟是一扇高大的木门。木质的狭长的厅堂里装饰粗犷,中堂挂着一具巨大的龙类头骨,两侧的墙壁上整齐陈列着各种野兽的头颅。这是一间自由民风格的长屋,有事时作议事厅,无事时也兼做酒馆之类。如今显然昇平无事,一条长桌排开,长桌两边稀稀拉拉坐着酒客。忽然又一阵闹笑,一位长相清秀的年轻自由民跳上桌子,单手翻了个跟斗,双手抱着胸蹲在桌子上跳起踢腿舞来。酒客们拍着桌子,吹起口哨。桌上小子得了势,不带喘气地又唱起歌儿来。 唱的是: 姐妹何时再相逢 雷电轰轰雨濛濛 且待烽烟静四陲 败军高唱凯歌回! 歌儿唱得正欢,忽听咣当一声大门推开,一位身材巨大的自由民大步进来,拎起桌上小子的耳朵就走。 酒客们小声议论:老弗兰西斯家世代英雄,不料却养出个唱歌跳舞的基佬来。谁说不是呢,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哟。多嘴多嘴,瞧那小子长得俊俏,日后到南方大陆烟花巷子里谋个营生,可不比咱们刀尖舔血的日子好过?是是,好好,哈哈哈哈! 小弗兰大叫着挣扎,老弗兰只是一意拖着他往外走。直到小弗兰抬头看见我们:“哎呀,还会被人看见,可不丢死人!”画面晃动了一下,虚假的酒客如同一张张剪纸般凝固下来。小弗兰揉揉被扯红的耳朵,笑道:“其实老爹也不是一直这样顽固啦,后来他还是很开明的,嗯,在他打不过我之后。以前是不知道午夜园子这么好玩,都跟真的一样!哎呀我知道的,呆久了会有危险,但是有黑哥会来救我呗,又不怕。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曲儿?” 弗兰的话越说越多,我强忍笑听着,费耶罗有些不耐烦了,打开了他的反幻象应用。弗兰嘆了口气:“好吧,我玩得太开心,话多了,”他又挥挥手“假的假的。”整座记忆的长屋连同酒客便如瓷片般片片剥落,落地就化作了飞灰。 第12章 第十二章 颠倒梦想之地 费耶罗手中的反幻象应用还在滴滴地闪个不停,费耶罗问弗兰你还在搞什么鬼,弗兰耸肩摊摊手。却见韦恩从那边急急忙忙跑来。他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囊,满头大汗,一脸通红。弗兰上前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答腔,只把背包往桌子上一摊,弯腰喘着粗气。 第12页 办公室的桌子前边端坐着一位英俊但表情欠揍的军需官:“啊,大英雄韦恩还记得准时归队。” “您清点一下,看看够了吗?“背包里是满满的各色战利品,堆了一桌子。有许多金币银币,一些珠宝,二手的武器装备,还有些稀奇古怪的野兽爪牙、羽毛、魔晶、草药不提。弗兰对我使了个眼色,扬起下巴指指战利品堆里,罗兰的旧剑也在那里。不过我对此真的没意见,骑士团想要我的东西是一回事,有本事杀了我拿走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来这一趟冒险收穫不小!”军需官两眼发亮,细细清点金币的数目:“好,足够打造一批新的武器,还可以添置几车粮草……” “我说慈幼院,够不够了?” “孤儿院?已经关闭了。” 韦恩一把抓起军需官的领子,把他按起在石墙上。我从未见他如此暴躁。 军需官苍白的脸上挤出一点笑来:“冷静点,士兵!要懂得顾大局……如果这一次不能够一举打败北方的亡灵,如果忒妲的军队南下,还会有更多更多的孤儿寡妇,一座慈幼院有有什么用?” “可是!” “可是什么?你也知道,亡者国度正在策划新的战争,骑士团现在的资源远远不够。再说了,慈幼院是上一次战争后专为烈士的子女遗孀所建,两百年都过去了,现在收留的不过是些流浪闲杂,骑士团原本没有义务供养他们,若是平时还不妨,这部要打仗了,事急从权……” “人呢?那些小孩?” “我不清楚,大约,赶走了吧。” 韦恩重重的一拳挥出,打在军需官脑后的石墙上。那个脸蛋英俊的军需官也不争气,大嘴张着又不敢出声,又扭曲着变形成更古怪的形状,连同整座石垒的兵营一起熔化无形。 空旷的废墟上只剩下一座破旧的塔楼。一位年老的妇人低头坐在塔楼门口的石阶上。韦恩大步冲上前去,问其他人呢? 妇人说她只是帮忙带孩子,原本不是修道院的嬷嬷。骑士团断了供给,姐妹们熬不过,便回到烟花巷子里拾了旧营生,剩她一个年纪太大,便只好坐在这里等死。 韦恩又追问孩子们呢?妇人只是抹眼泪。 费耶罗急道一声不好。韦恩在施法,他企图召唤光灵改变梦境的方向。我上前强按住韦恩的双肩,封了他施法的手势。是假的!快醒醒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韦恩瑟缩着双肩:“可是,如果我不能挣到足够的金钱回来,又该怎么办?” “你要钱做这种事啊,为什么不早跟我讲。” “军需官说得对,我并不是什么烈士遗孤。我只是个闲杂流浪儿,我在慈幼院长大,我不能看着它倒掉,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们……” “钱的问题,并不是问题,”我试图安慰他:“他们都说巨人龙类和……基佬都喜欢收集会反光的小东西,呃,财宝,是真的。我拿出来卖掉就行了,你看我死了两百年,也攒了不少破铜烂铁。” 弗兰摸摸下巴,插嘴说:“是谁说的来着,还去冒险打怪做什么,直接把黑哥按倒搜刮干净,就可以分赃散伙了了哈哈哈。” 费耶罗扬扬他的长眉毛,拉着一副幸灾乐祸的马脸。 韦恩却仍不肯罢休:“可是,如果已经来不及了呢?骑士团已经……” “骑士团!”我懒得再与他罗嗦,大脚把他踹翻到一边:“要骑士团做什么,我自己新盖一个孤儿院也不成?” 事后我觉得我火气上头了做得有点过分,但实际效果却意外的好。韦恩被踹一脚之后醒转了过来。韦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幻象一晃消失不见。我们再一次站在北境的土地上。初雪乍晴,凉风吹过细而直的杉树,黑土和白雪斑驳相映,看来终于脱离了花园的幻境,我需要一点时间确定具体方位。 弗兰问葛琳达在哪里,我不太担心那个巫婆,她是操纵影术的高手,处理一点幻象自然没有什么难度。她说不定已经探好了路,正在前边等着打算讥笑我一番呢。魔法波动暗示前方又有一座村庄,可以去修整补给一番,顺便打探消息看看。 望着炊烟的方向走了不多时,便看见了小小的有些眼熟的村落。忽见一个人类女孩冲出来,在我腿上撞了一下。不过她没有在意,只是一头跑进村子。小小女孩套着一件不合身的大人的罩衫,枯细的髮辫里混着麦草,光着脚丫子跑得倒快。女孩踩过晾晒的金黄的大麦,女孩撞翻了门前的盛水的陶罐,女孩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村子中央的广场里站满了人,有村民,还有遥远南方来的衣盔闪亮的骑士团。女孩钻进人群,人群沉默着,人群窃窃私语着。小小的女孩钻过了许多麻木的大腿,小小的女孩推开了几双善意阻拦的手,终于钻到了围观人群的前列,终于尖叫出声来。 哪里是什么炊烟呀,广场里里立满了火刑柱子,分明在烧人!几座焦黑的柱子上还挂着扭曲的枯骨,正中间的柱子上绑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为什么要烧她?她不是女巫呀,她只是有几本书,她只是会采些草药帮村民瞧病,他只是帮酒鬼的妻子出头,让酒壶里冒出许多□□来,可她是好人啊。她用清香的花草茶招待女孩,她教女孩辨别有毒和无毒的蘑菇,女孩不开心的时候,她还把手绢儿变成白色的鸟,围着女孩转。 女孩尖叫着,火刑柱上的女巫憔悴地抬起眼来,她想嘱咐女孩躲起来,又不敢出声。 我挤进人群,一把抱住女孩,不,抱住女孩的不是我,一个粗壮的军士半跪在地上,一手搂住女孩,一手捂住她的嘴:“葛琳达,别出声!”军士也许是想帮助葛琳达,他知道骑士团已经烧红了眼,怕他们连小孩也不放过。 一位身披洁白的金丝绣花袍子的骑士高举着火把走上前来。刑架上的女巫语无伦次地哀求着。 女孩忽然转过身来盯着军士看,她的眼里是深刻的绝望:“小黑,也包括你吗?”年轻的军士僵在那里,他已失了心神,而我只感到淹没窒息。女孩身上涌出蚀骨的寒意,把军士和围观的人群逼退一旁。 女孩继续尖叫着,声音带上了调子,宛如秋风掠过杉树林的歌声,歌声里分明是从未有人使用过的诅咒: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火焰里垂死的女巫不再求饶,跟着调子哼唱起来,歌声愈发悽厉。连同悬挂的焦黑的枯骨也不安地扭动着,带着生前的恐惧与愤怒加入了合唱: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有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一位村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他的手在枯萎,他刚才用这只手往刑架上的人扔了石块。 焦黑的灰烬像伤疤一样在大地上蔓延,村民们惊叫着被逼入了死角。骑士团列起队伍施法抵抗,光灵却没有回应,他们手中的光竟如风中残烛一般一个个熄灭。一位骑士抽出了佩剑,一把捅进了队友的后腰,只见他歪着脑袋,嘎嘎地磨着牙齿,裂开大嘴好像在笑。 第13页 骑士团可耻地抛下平民逃跑了,剩下的村民用爪子和牙齿互相撕咬着,只剩下空洞的诅咒迴响:爱的变成憎恶,生的立即枯萎,浓烟永不消散,死后不得安息! 弗兰倒抽了一口气:“所以,瘟潮的源头在这里。” 韦恩摇摇头后退两步。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只能说:“这是葛琳达的回忆。” 註:弗兰西斯蹲在桌子上唱的歌节选自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女巫的诅咒之歌节选自北岛的《回答》。 第13章 第十三章 午夜的主人 葛琳达沉迷在往事的愤怒中了。我花了很大些工夫在把她弄醒,结果是葛琳达受了重伤,并且我们可能惊动了午夜的主人。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花园边缘的空间扭曲低调地传送,而现在看来,也许不得不拜访一下午夜的主人了。对了更新一个情况,我们仍然被困在午夜花园里。 幻象已经全部消散,花园如同它的名称,变得像午夜一般黑暗而空洞。葛琳达的情况有些糟糕,费耶罗启动了一个急救应用,薄薄的魔晶护罩包裹着她的身体,两个手脚纤长的魔晶傀儡一前一后抬着她。然而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她需要尽快离开花园。 弗兰问我下一步的计划,其实我不知道。午夜的主人似乎更换了法阵的密钥,而只要他不停更换,我就没有办法用穷举法破解。我看看费耶罗,他也拉长了脸一筹莫展。 韦恩说进来花园是为了借用传送功能,而现在主人不让用,花园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暴力驱散掉。 真是理据服人,就这么办吧。我有点犹豫地看看韦恩,其实我没有说在葛琳达的梦境中我也受了点伤,一时不好用力。光系的驱散法术本身就会针对亡灵的体质,如果控制不当反而会驱散我自己的意志。当然这时候我不能暴露弱点。好在韦恩并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说交给他办。 聚集而来的光灵有些稀薄,但已经比预期要多了。韦恩用了他的一贯的笨办法,把自己的意志点燃变成一个发光体,用蛮力反覆撞击法阵的结构。他光使蛮力的话倒是一把好手,看来在耗竭之前冲破法阵毫无问题。 忽然法阵又一变,摇摇欲坠的结构重新排列,又有黑色丝线般的法力触鬚从阵眼处涌出,加固在榫卯的薄弱之处。我叫弗兰赶快打断韦恩施法,他再强用力的话会被午夜的主人绕进去。我原本指望弗兰西斯给韦恩一记力度留情的剑柄打击打断施法,骑士团的人用起光来就容易情绪狂热收不了手。不过韦恩这次倒是没有犯轴,闻言就立刻收了术。他擦擦头上的汗,说可惜,只差一点就沖开了。 现在怎么办?哼哼我已经有办法了,刚才午夜的主人紧急修补法阵,已经暴露了阵眼所在,午夜的主人就在那里。费耶罗追寻着刚才法力触鬚的痕迹,带领小队向着午夜的深处走去。走不多时便见到了灯光,灯火辉映之下是一座鲜花与藤蔓装饰的庄园。 我与队友包括葛琳达反覆确认了一遍,这座庄园确定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记忆。费耶罗说它也许是午夜花园本身。 绕过黑色的野玫瑰的花篱,就听见了悠悠扬扬的小提琴声。循声而去,看见了亭台暗处的演奏者,肩膀宽阔,身穿燕尾服,头戴高高的礼帽,胸前是一朵小小的血红的玫瑰,脸颊温柔地贴着提琴。 “小心,他是狼人!”韦恩道。虽然狼人没有变身,但弯曲的小腿和过于纤细的腰肢已经出卖了他。不过骑士团出来的人还真是爱大惊小怪,不能因为他是狼人,就推定他会咬人呀,这是典型的歧视性的刻板印象。再说眼前的这一位又不是真的狼人,只是一个狼人的幻影罢了,幻影又不会咬人的。呃,我的话又有点多了。韦恩低着头不分辨。倒是专心拉琴狼人终于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 狼人多礼地鞠了个躬道:“狼人深表歉意,狼人无心惊扰善良的圣骑士。狼人是谁?狼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伤心人。狼人为什么在这里?因为狼人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庄园的女主人,在这可爱的迷人的夜里,狼人献上一曲琴声,狼人只想带走一朵最小的玫瑰。” “让我猜猜看,”弗兰说:“她是有夫之妇,你付出的爱情没有回报。” “她嫁给了公爵,而我只是个狼人,虽然她说过她是爱我的。” “你应该放手。”弗兰简单地说。 “狼人原本配不上她,狼人只是在远山里相思成疾。直到恶毒的管家毒杀了公爵,管家又强迫美丽的女主人嫁给他的蠢儿子。狼人终究放心不下,夜夜守在这里。看啊,庄园最高处的那扇小窗,整夜亮着忧郁的烛光。狼人无可安慰,只得在这里奏琴。” 这狼人说话文绉绉的,好不晦气,我插嘴道:“出息,何不进去揍他丫的。” “恶僕手持利器守在门口,武器由雪白的槭木打造,如果没有主人的邀请,狼人不能进入。” “那好,”弗兰西斯也入戏很深的样子:“跟我来,哥帮你出头!” 穿过花香浓烈的藤蔓拱廊,便可以看见弯曲的大理石台阶和台阶上黄铜鎏金的大门。一位瘦削苍白的年轻人守在门口:“畜生!你又来做什么?”他双手紧握着锋利的槭木短剑,手却在微微发颤。 狼人低下头后退了半步,阻挡他的并不是一把短剑,而是一座槭木灰布置的结界,就藏在大理石的地板之下。不过是一个防御狼人的普通阵图,只要获取底层权限,然后简单旁路掉就可以了,也就是说根本难不住我这样的强力大法师。 我正研究着破解法阵,忽然大门开了一条缝,同时涌出的还有辉煌的灯光和管弦。一位管家打扮的老人侧身出来,还有几位家僕神情紧张地跟在后边。管家曳着殷勤的调调说道:“哎呀呀,主人正在举办舞会,不知还有贵客远道而来,招唿不周呀。” “我们要进去。”弗兰说。 “蓬荜生辉,蓬荜生辉!远方的贵客愿来参加舞会,自然是欢迎的,可是这个野兽……或许安置在犬舍里比较妥当。” “他也要进去。” 管家搓搓手:“如果贵客能够妥善约束狼人的行为,倒也不是不可以。” “带他去见你的女主人,问清楚了就走。” “好,好,那么现在只剩一个小问题了,请着正装出席!”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这齣戏剧的主题 庄园的大门轰然洞开,好一场舞会!七彩流光的水晶灯下,绅士们戴着雪白的羽毛和雪白的手套,淑女则摇曳着鲸骨撑起的大而无当的裙摆,一对对伸平了双手,踏着三步一嘆的华尔兹翩翩起舞。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队里勉强能算淑女的只有葛琳达一个,还在担架上躺着,这该如何是好? “都什么时代了?还玩性别的刻板印象那一套!”弗兰西斯佯怒道:“那铁皮人,快给我一个智慧祝福,就是最闪的那种。” 智慧祝福并不能真的增加智力,一般是晚上读书时提神用的,当然,效果非常的闪亮。弗兰满意地原地转了个圈,便提起狼人的右手,学着绅士淑女的舞步,拖着舞伴进了大堂。 第14页 韦恩忍了笑,只道:“可惜没有正装。”便颇有风度地朝我行了个礼,躬身伸出臂弯来。这样一来我不配合的话,未免显得小家子气了,于是……当我搭上他臂甲的一瞬,他还周到地施了个清洁术,把我的衣服也弄得整整齐齐。 我的舞步相当糟糕,而且还担心着费耶罗一个人晾在外边,或许他可以召唤一座晶能傀儡作舞伴?当我再次扭头去看的时候,只见精灵男气急败坏地说:“一群猪队友还玩上瘾了!”一言不合就打开了他的反幻象应用。魔晶的细网扫过,一屋子的颠倒梦想都现了原形。宾客们全是木偶假扮的,一个个披挂着落满尘灰的彩布,由悬挂在房樑上的丝线操纵,重复地跳着圆圈舞。弗兰跳舞跳得正起劲,一条粗腿高高抬着,一时囧在那里,停下来也不是,接着跳也不是。 厅堂还是那个厅堂,只是瞬间变得毫无生气,管家搓着手走上来:“哎呀,见笑了见笑了,各位也知道,园子里平日里就没什么客人,女主人新近服丧心情忧郁,老僕一心寻思着假扮个舞会,聊以为女主人排解忧伤。其中并没有欺晃贵客的意思。” 我懒得陪他客套:“你的女主人呢,让她出来。” 管家嘆了口气:“唉,女主人始终没有下楼,都是老僕自作聪明,散了吧散了吧!”一众家僕从阴影中现身,七手八脚地搬走了木偶。 “那好,带我们去见公爵夫人。” 斜刺里却冲出一个人影来,大口喘着气,手提一根槭木佩剑指向狼人:“莫走!我,我与你决斗!”细看正是刚才门口站岗的年轻人。只见他哆哆嗦嗦地脱下手套,往地下一掷。说时迟那时快,弗兰敏捷地伸出脚背,又一踢把手套接在手里:“太暴力了,太暴力了,一个女人而已,值得要死要活的吗?一起去见她,把话说清楚了再斗不迟。” “是,是,犬子无理。还不快把剑收了!这就去见女主人是也!” 女主人的房间在塔楼顶部,长长的黑色帘幕低垂着,白锡的烛台下插满了流泪的白烛,烛光却很快淹没在高耸而空旷的房间里。公爵夫人身着刺绣的黑纱,出来颂了个安,就坐在了中堂的椅子上,道:“有失远迎,小女子当下没什么心情会客。” “是我啊!”狼人上前半步,管家的儿子持槭木剑挡在他面前。 公爵夫人神情复杂地看着狼人,又垂下眼去:“吾爱,他们都说是你杀害了公爵。” “连你也这么说!” 管家冷笑一声,掀起丝绒的黑布,公爵的尸体正陈放于厅堂中央:“客人请查看公爵胸前的伤口,是狼爪所为,寻常的兵器可不是这副模样。” “不,不是我。”狼人的辩白很无力。 “野兽就是这样,现在假扮的像个绅士,作了恶就推说全忘了,睿智的客人可不会被这种愚蠢的套路蒙蔽。” “不,不,你们看公爵的嘴唇发绿,分明是中毒而死,恶毒的管家假作了伤痕嫁祸于我!” “中毒?那算什么理由,多半是你的脏爪子里藏带了□□。” 公爵夫人一连后退几步,管家上前急欲表忠心,狼人低头盯着地板。 公爵夫人求助地望向我们:“我是一介没有主见的妇人,又没有子嗣,究竟辨不得忠奸,请客人告诉我谁是真兇?” 我给费耶罗使了个眼色,我大概有一点头绪了,只要破解了这个谜题,午夜的主人多半就会现身。如果使用反幻象应用,应该能够很快得出答案,但这样做又可能不够礼貌。 弗兰见不得我跟费耶罗眉来眼去,推开我俩就走到大厅正中:“精彩绝伦!可惜戏文有些老套。狼人和管家都有嫌疑,看起来最无辜的那一个就是真兇了。美丽的女公爵,您毒杀了自己的丈夫!” “怎么会?”公爵夫人的笑容有些僵硬。 “挑动情夫杀了管家,再让情夫背上所有的黑锅,绞死他,最终的受益者就只剩下一个人了。男人嘛,我知道的,自大、酗酒、反覆无常,与其低眉顺眼伺候他们,不如统统杀掉,自己来做女公爵岂不快活?现身吧,午夜的女主人!” “精彩绝伦!”身着黑纱的女公爵抚掌起身,她正是午夜的女主人。黑曜石的庄园顷刻坍圮不见,女主人的房间悬浮在夜空的中央。女主人道:“你们要小心最无嫌疑的那一个,这正是这齣戏剧的主题。” 第15章 第十五章 罗兰之泪 午夜夫人没有为难我们,礼送我们出了园子。弗兰不愧是妇女之友,一来二去还跟午夜夫人搭上了关系。 午夜夫人说我认识你,你是未来的着名吟游诗人弗兰西斯。弗兰说就是你最懂我了。 午夜夫人说:“帅哥总是口是心非的。” 弗兰引用王尔德的诗句说:“逢场作戏和终身不渝的区别,在于逢场作戏持续的时间要稍长一些。” 午夜夫人说:“我就是喜欢逢场作戏呢,以后要常来玩哟。” 弗兰西斯说:“我原本是喜欢来玩的,就怕你强留不放我走。” 午夜夫人说:“哪有哪有,都是那些吟游诗人瞎编排的,我怎么捨得把才华横溢的小帅哥饿死在园子里,我若是都不许他们出去,又是谁编出来的故事?” 为了加强说服力,午夜夫人又送了弗兰一只黑曜石镯子,只要左边转三圈,右边再回四圈半,就能够随时出入午夜花园,当真是件宝贝。我又派应声虫跑去跟弗兰说,叫他问午夜夫人要一件槭木法器,接下来的冒险中一定用得上。午夜夫人十分热情,说都是做戏的道具,你若是喜欢就全送你罢了。 然后弗兰和午夜夫人各作离歌一首,这才依依地惜别了。 葛琳达的伤势主要是受了精神攻击所致,出了园子的力场范围就见了大幅好转。韦恩又给她灌了几口强力圣光,料已无大碍。午夜夫人很给力,帮我们传送到了远离遗族军队的北境腹地,我们可以找个地点从容休整一番。 罗兰之泪,费耶罗说了一个地点。 弗兰用怪异的眼神询问我。韦恩问怎么回事,弗兰说:“你们骑士团怎么搞的,平时不读书也罢了,连罗兰之歌也不知道?得知罗兰英勇战死,罗兰的未婚妻不愿独活,于是——她留下的泪水汇成清泉,那里永无寒冬,四季花开不败。” “那么换个地方吧。”韦恩说。 我忍不下去,只有开口说话:“所谓罗兰之泪只是精灵的哨站,名字是后人附会上去的。精灵在北地造了些抵御瘟疫的魔晶结界,里边种了些精灵风格的花花草草,主要供过往落脚用,跟罗兰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我跟罗兰的什么未婚妻完全没有关系!” “那好,罗兰之泪。”费耶罗说完便打开了魔晶应用,原来一个精灵的结界已经在面前了。 除了必须忍受精灵的病态的审美之外,精灵哨站还是相当舒适的。这一座哨站维护得尤其好,能量充足,明亮而温暖。丝绒一般的金黄草地上点缀着惠兰。旅人蕉低垂着硕大肥厚的叶子,采一片便可以席地而眠了。镀银的树枝上挂着翡翠玛瑙般的魔法果实,入口即化为一团酸甜醒脑的酒雾,而且绝对不含热量,就算是亡灵或者减肥的基佬也能随手采几粒尝鲜。 第15页 由于结界的完善防护,一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葛琳达安心养伤之余,便对着魔镜画起妆来,魔镜怪声怪气地赞美着她的容貌。韦恩拉弗兰比赛吃魔法果子,弗兰不跟他玩,他就自己采了一大堆坐在树下吃。只有费耶罗一人还上心冒险的事,稍作补给就独自出去打探消息了。 自从进入北境,我第一次收了侦查法阵。有点疲惫地慢慢朝着池塘边走去。嗯,就是那个所谓的眼泪汇成的泉水,绕过丁香花墙就是了。只见弗兰西斯正在池塘里洗澡。好吧,他平时穿衣服就是暴露狂的风格,此时并没有太多尴尬,没有太多。 弗兰热情地招唿我一起洗澡。拜託,我是死人耶,我装腔作势地大声道:“啊,邪恶的亡灵法师要来玷污这座纯净的泉水,让它变成腐败的天灾之源!”可惜说出来并不好笑,于是空气就真的变得很尴尬了。 我确信现在瘟疫在我身上是阴性的,并不会传染给他人。但是精灵的水源净化系统有点过于敏感,只要检测到亡灵的信号就会启动全面净化程序。于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解释这件事情。 我发现钥石竟然被扔到了水里,只好拜託弗兰去池塘的右角,把一块会发光的石头扔来给我。弗兰照办了,但还是有点疑惑地问我是不是真的要污染泉水。我懒得说话,只是点燃了心火给钥石充能。维持精灵的奢靡无度的结界能耗很大,全靠过往的施法者自觉充能维持。我们既然来到人家哨站里白吃白住,自然是要帮人把能量充满的。 我本来想叫韦恩来帮忙,但是他之前试图驱散午夜花园的时候消耗也很大。我很害怕他再次耗竭,以我现在的状态,要用双倍充能法再救他一次肯定是不够的。于是,有公德心的亡灵法师把自己累了个半死。我把充满能量的钥石放回了池边的祭台上,就靠着一株落叶火红的槭树坐了下来。 弗兰西斯洗了个干净。由于水里被精灵加了合成的玫瑰精油,他就这么香香地凑着我坐了下来。弗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那,黑哥,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遗族,床上功夫很狂野的事情,当时你放虫子来吓我。” “传言可能是真的,死人的触觉都死得差不多了,会需求更强烈的刺激。”其实我还想放虫子吓他,但是用来吓人的小伙伴已经没有了。现在只得照实回答。 “快跟我讲讲,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我作势道:“这位小哥想试试?被邪恶的亡灵占有和使用,体验痛苦与愉悦的边际?” 不料弗兰贱贱地一个劲点头。于是故事的走向变得有点奇怪,好吧,弗兰西斯人也好身材也好,反正我不吃亏。再说,他已经把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 第16章 第十六章 教科书式的恋爱 尽管我与帅哥弗兰的这场露水姻缘有一个糟糕的开场,但我会表现得像一个专业的亡灵的。虽然死后我其实并没有亲身实践过,但是我宅在墓穴里读过很多书呀。《虐恋亚文化》,读过。《紧缚本事》,也读过。按照书里一般要按这样开始:我一把抓住弗兰乱伸的咸猪手,起身反扭把他按在粗大的树干上,嘴唇贴着他的耳背说:“如果后悔了,安全词是……” “要来做什么?”弗兰西斯挣脱了扭制,狂热地反吻过来。 “好吧,如果是你想要的。”蔷薇花藤从四面蔓生缠绕而来,捆住了他的双肩和四肢。先是殷红的撩人的花瓣,紧接着是锋利的刺。弗兰西斯挣脱不能,肌肉纠结鼓胀着:“喝,终于有点意思了。” “被使用的物品不准说话。”我用很邪恶的语气说。 弗兰忍住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瞪我,据说把眼睛蒙上会更敏感,那就蒙上吧。 除了蔷薇花藤之外,我刚才还发现精灵在树洞地下养了一窝浴蚁,呃,城里的精灵真会玩。蒙好弗兰的眼睛之后,我就把澡堂老闆一家叫了出来。勇士的肌肉的狭缝之处,仍然藏着敏感的肉体,一步步向着私密之处探索,钢铁般的肉体开始抽搐。弗兰先是强忍着,随后失声低吼出来。一只迷路的蚂蚁爬上了我的手指,书上说那是一种蚀骨挠心的快感,可惜我的手指已经没有感觉了。 下一步该怎样呢,来一场闪电?笼子也不错,蜡烛也不错。可是,我明明严格按照书上的说明做了,可是不知道有哪里不对。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明明对方人很好,明明你很想让他开心,可是,就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也许是因为刚才施法消耗太大,也许只是有心事,只是突然觉得取悦他人实在很累,突然觉得没有办法付出感情。 于是我自作聪明地把剩下的工作全权委託给蚂蚁老闆,自己偷懒坐在旁边歇口气。 在许多年前的午后,同样是一座池塘边,当然不是这种精灵的华丽的池塘,只是普通的郊野,高高的茅草在阳光充沛的水边徒长着。史诗英雄罗兰披着史诗英雄的金丝白袍,水波映着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眼。罗兰坐起来,眯着眼睛拍拍旁边人的肚皮:“喂,来做我的侍从。” 旁边摆成“大”字形躺着的是身穿旧制服的普通士兵。士兵嘴里叼着根草,含煳地用喉音说:“不干。” “为什么?” “我是军团十夫长。” 罗兰坏笑着侧身凑过来:“城防军团。”城防军团是临时徵募乡勇编成,甚至不算正规的军事编制。 十夫长被戳破了有些恼,吐掉嘴里叼的草茎:“城防军团的十夫长也是十夫长。” 罗兰翻身压制住士兵的肩膀,把英俊的脸凑近说:“如果我坚持要求呢?” 士兵笑着别过脸去:“啊,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拒绝光荣的罗兰!但是,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会成为一个大英雄,而不是某个人的侍从。” 罗兰露出白牙齿笑着,阳光就在他的身后,他一定是打算施展他无人能敌的魅力。士兵不可就范,用额头把罗兰撞开,反身制住了罗兰:“花拳绣腿,反正你又打不过我,不如我来做骑士,你来当我的侍从。” “可是骑士要自备战马。”罗兰说的时候尽量轻描淡写了。圣骑士不仅需要自备战马,还需要门第出身,还需要大主教亲自授予圣光。 士兵有些气短,只得学着罗兰的调调说:“如果我坚持要求呢?” 罗兰趁机使了个阴招,士兵吃痛脱力滚到一边。罗兰老练地一手伸进士兵的制服,一手托住士兵的后脑勺,强吻了下去。 士兵放弃了抵抗,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只是嘴上说:“你可以另外随便找一个,一个被你迷住的蠢士兵。” 罗兰歪着嘴笑道:“可是你打架最厉害呀,你会,保护我的安全。”说着把手伸到了士兵的□□。 忽然罗兰把手捂住士兵的嘴。伏低身子,别说话。 岸边有人走过来。罗兰团长!罗兰团长!奇怪,刚才还见他就在附近,转眼就找不到人了,不然回练兵场再找找吧! 第16页 待到找他的人走远了,罗兰才抬起头来,解下腰间的佩剑塞给士兵:“就这么说定了,小黑,你来做我的副官,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在一起。” 那时的小黑并没有心事,只是着迷地看着罗兰,直到—— 直到有人把我摇醒。按理说死人不应该会睡觉做梦什么的,但我刚才确实因为能量耗竭失了神。我原本的计划是稍息片刻,等蚂蚁老闆把按摩工作做完,我就亲手把弗兰放下来,算是有头有尾。却没想到弄成这个样子,弗兰西斯把我摇醒,一脸关切地看着我,这下囧大了。 弗兰西斯见我没什么大碍,就在旁边的草地上躺了下来,并试图找个话题:“你知道吗哈哈哈!自由民的岛上有一个陋俗,每年第八个月圆的时候……” “知道啊,每年八月会有庆祝活动,就和新年一样,我挺想去看看。” “我说的是个陋俗,八月份,在外打工的冒险者都会回到岛上,生起篝火,唱歌跳舞,互相吹嘘各自的见闻,其中,重头戏是,”弗兰西斯顿了顿:“重头戏是炫耀睡了多少异族人。” “那么,今天算得了一分?”我自知理亏,决定顺杆爬。 “若是睡了史诗英雄级别的人物,还有加分。” “让我猜猜。如果是睡了亡灵、触手怪之类特别重口的,还能再加两分。” 弗兰西斯摆着鬼脸沉默了一下,又说:“我倒是认识好几位遗族朋友,但只有黑哥一个比较好说话。” “哦。” “而且黑哥特别帅嘛!” “哦,要不要我送你个礼物什么的,吹牛的时候好有个凭据?” “已经有了”弗兰西斯得意地晃晃他的大手,他之前问我要过一个旧的力量戒指:“罗兰的戒指!那帮乡巴佬会眼红死的。” “好吧,反正可以编故事……”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吟游诗人,拥有自己的传奇故事。”弗兰西斯伸了个懒腰说。 “你的故事啊,是不是会很香艷?” “听着,我打算这样写,一开始我要假装成爽快的歪歪小说,让大家都喜欢看,等他们发现是一部悲剧的时候——”弗兰西斯比划了一个强迫吃药的手势:“已经晚了,只有整个咽下去!” “好,开头要这样写,把主角写成一个滥强中二的大英雄,到头来才发现一切只是他自我感觉良好,发现他根本无法改变什么,在命运的漩涡中,宛若一片无根的浮萍。” 弗兰西斯贊同地点点头,又忽然敏锐地停下来:“有意思,但如果那样写的话,就是你的故事了。” 又躺在草地上东拉西扯了一阵,弗兰西斯用手肘撑着半坐起来说:“那么以后,我说等你兴致好些的时候,再找机会出来玩吧!下次可以试试自由民的玩法。” 我觉得作为一个成年亡灵应该表现得酷一点,然后伸出拳头跟他碰了一下:“成交。” 弗兰西斯又检查了一遍,看我确定无碍,这才放心走开。 第17章 第十七章 应该删除的章节 我一直认为,冒险小说里如果有一两段罗曼史的话自是极好的,但如果动了真感情就难免英雄气短,万一再加一点玛丽苏的调调进去,那可真是罪大恶极了。这一个章节原本打算删掉的,但是后来,故事发生很久以后,我请弗兰西斯帮我修改草稿的时候,他坚持说这是整本小说最真挚的一段,抵死了不给删。好吧,我尽量简短。 首先更新一个情况,花姐叛变了。事情是这样,我一个人忙着聚拢意志恢復法力,我的小伙伴蚊子花姐就嗡嗡地飞去打探八卦了。果然,弗兰西斯和韦恩两个好基友正在树下坐着一边吃酒心果子一边黑我。 韦恩说:“你是不是跟布莱克伍德混一起了?” 弗兰西斯说:“你怎么知道?” “结界里——没有隔音功能。” “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呃,一开始挺刺激,但是后来,情况就变得有点诡异了。” “你怎么他了?” “细节你也想知道?好,下次我问问黑哥去,不如带上你三人行罢。我通常不跟小青年鬼混,不过铁皮人的话,偶尔破个例也不是不成。” 韦恩揍了弗兰西斯肩膀一拳,弗兰西斯嘻皮笑脸地倒在地上喊疼。 葛琳达养足了精神,把妆画得美美的,见他俩聊得开心,也加入了八卦座谈会,插嘴道:“你们要小心小黑。” “他是好人呀!”韦恩说。 “原来他是个好人啊?我今天才知道。”葛琳达夸张地惊讶了一下,接着说:“小黑当年挂掉的时候,才刚刚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多半还是个处男。” 这里我要专门做一个打上星号的注释,*处男的说法不符合事实,纯属谣言。 弗兰西斯瞪大了眼睛,韦恩咬着嘴唇嗤嗤笑。 葛琳达得了势,继续八卦道:“你们也知道,人死了以后,性格和感情就很难改变了,纵使两百年间他学了许多法术,见识了一些事情,在内心深处他仍然是个小处男。” 弗兰西斯摸摸下巴,用很深刻的语气说:“一面阅尽炎凉,一面又保持赤子之心,想必很辛苦。” “重点不在这里,我要说的是,你们不要招惹小处男,万一他真动了感情,一下子天雷地火一下子海枯石烂的就不好办了。咱们还有正经事要做。” 我再註明一遍,这不符合事实。 葛琳达接着黑我:“你们要小心,小黑是个傲娇鬼,他说不要就是想要,他专门说不在乎就是心里很在乎,万一他说了讨厌你之类的话,你就要小心了,那是爱上你的意思。” 弗兰西斯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啊,可惜!黑哥从来没有说过讨厌我。” 韦恩又揍了弗兰西斯的肩膀一下:“花心大萝蔔,你不要欺负小黑。” 弗兰西斯有点委屈地说:“我跟黑哥只是旅途中寻个乐子,黑哥看得开的。他的心里早被别人占满了,根本没有我的位子。你们不是真的了解他。” “我了解他”韦恩低着头说:“有一瞬间。那时我的圣光耗竭了,小黑为了救我,把他的光分给我。有那么一瞬间,我和他的感受是相通的,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然后勒?”弗兰西斯一脸八卦。 “他是一个真正的骑士,小黑有时候喜欢假扮坏人,但我知道,他有一颗会发光的心。” 弗兰西斯敏锐地扬扬眉毛,又故作平淡地说:“我以为心火术是骑士团的常用法术。”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骑士精神,自律、热忱、无条件的善良,无条件的给予,就好象圣光本身。” “快乐王子?”弗兰西斯问。 第17页 “圣母癌。”葛琳达总结。 “骑士团的人不都是这样吗?”弗兰西斯故意问。 “教义是这样的没错,但是具体到人……” “铁皮人,你教我个发光的法术吧,难不难学?” “倒是不难,只是需要有一场圣光授予仪式——喂,你不要岔开话题,我说你不能这么欺负小黑。” “怎样?”弗兰西斯有在偷笑,但韦恩没有发现。 “我说小黑是好人,他值得更好的。” “所以勒?” “他不应该总是扮演别人的大英雄,应该有一个真正在意他的人,应该有一个肯为他付出的人。” “哟,哟,一副丢手套决斗的架势,所以你要替那个真正在意他的人出头罗?” 韦恩急红了脸,大声说:“是!我也喜欢小黑!” 弗兰西斯恍然大悟的样子,假意转头问葛琳达:“你发现了吗?黑哥的八卦蚊子一直在旁边偷听呢。” 葛琳达抱着手耸耸肩。 韦恩倒是处变不惊,一副见过风浪的样子。然后他找到了藏在树叶下的花姐:“所以,小黑全都听见了?” 韦恩左右看看,然后神色坚定下来:“小黑,等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们应该多花点时间在一起。听着,我比弗兰真心,我们的信仰和文化背景相同,我们可以更好地交流。如果你高兴,我会很喜欢听你讲讲你的传奇故事,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不在乎什么未婚妻什么眼泪泉,我会是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我会是唯一的那个人。” 韦恩平时不大爱说话,这一下说了一大串都不带喘口气,于是故事的气氛苏到了极点。两个帅哥先后向罗兰表达了爱慕之情。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不是罗兰。我不知道要不要过去跟他们解释清楚,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韦恩用手指戳戳花姐:“你们说小黑听见没有?这只蚊子会回答么?”花姐不是应声虫,她只会羞涩地站在那里,不会回应。韦恩忽然奸诈地一笑,抬起一只胳膊来:“嘿,小蚊子,你把小黑的秘密全部告诉我,我就请你吃好吃的。” 花姐一看见强壮多汁的手臂,立马就扑了上去,顺脚掐断了我与她的连线。唉,亏我平时待她那么好,来个小帅哥勾引一下就叛变了,真是毫!无!节!操! 第18章 第十八章 草木皆兵 饱暖思yin欲,我们在舒适的精灵哨站里窝了两天,哨站里发生了一些事,队友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有点诡异。再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赶紧上路了。现在的问题在于,费耶罗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提议出去寻找费耶罗,三个人迫不及待地一致贊成。 出了结界的光幕,又是北地一片萧索的风景。弗兰西斯蹲下听了听风声,摇头表示无事。我便把沟通元素的频道打开,重新布置侦查法阵,需要一点时间。忽然尖叫与轰鸣沖入我的脑海,我一时双腿脱力,很失仪态地被击倒在地上。元素焦虑地咆哮着,四处瀰漫着瘟疫的信号,剧烈的白噪声在数秒后击碎了法阵。 葛琳达说小黑你的破法阵又出什么问题了。 我问弗兰西斯是否确定附近没有亡灵? 弗兰西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想了想后确定地说没有。 我验算无误之后重新打开法阵,同样的一记重击瞬间又打碎了法阵。好在我已有防备,这次没有再伤到自己。 葛琳达说可能是精灵结界的穹顶放大了魔法波动,建议我调低阈值。可是现在噪声已经如此地强了,再降低敏感度无异于摸黑。不如先离开结界的影响范围再试试。 走了没多远,只听得脑后有风声,韦恩朝我冲过来,举着大盾高高跃起砸下。我来不及施法防御,待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时,只见一具骷髅已经举着锈剑冲到了我的肋侧,被韦恩砸翻在地。破碎的尸骨扭动着企图重组,韦恩一把捉住了它的锁骨夺走了残光,朽坏的骨头终于彻底散了架。韦恩对我点点头,又沖向另一边,弗兰西斯大吼着挥舞大剑击倒了数具復活的骷髅,韦恩一一施术确保它们不再起来。再看后边,葛琳达也已经悄无声息地用影杀术消灭了剩余的骷髅。 韦恩说知道那些復活的骷髅是怎么回事就不难对付了,小黑之前夺取光源的方法确实有效。我说蛮力强取只是应急,如果不找到幕后的操纵者,数量一多就没办法了。韦恩看起来心事很重,说復活骷髅的很有可能是骑士团的人,找出来一定不轻饶他。 我打了个冷战,死人不应该会感觉到冷,敌袭?我拔出剑来警惕地张望。弗兰西斯和葛琳达对望了一眼,葛琳达摇摇头。韦恩抽出了剑,又慢慢收了回去。我明白我成了累赘。葛琳达没有再说我,只是打了个手势继续前进。 理论上早已离开了精灵结界的影响半径,干扰却丝毫没有减弱。我开始怀疑是我自己出问题了。我撸起袖子把施法记录传给葛琳达,葛琳达说附近魔法波动确实不正常,但对我的情况毫无头绪,我的记录里简直是一个风暴场。 韦恩寸步不离地举盾跟在我旁边,他的过度紧张的行为有些讨厌——呃,我不应该这么说队友。可是他这样子完全无视礼貌距离,简直成了一个干扰源。等等,我好想有线索了,我问韦恩要了他的施法记录,在韦恩和葛琳达的记录里,魔法波动只是一阵诡异的嗡嗡声,到我这里却变成了磁暴。如果是人为设置的干扰源,一定是在刻意针对我的频率,这样说得通。 我取出一袋蝴蝶的鳞片,就在路边的冻土上绘制一个新的图阵。韦恩确认了附近没有威胁,便侧身看地上的图阵:“你是不是要改变施法的频道?厉害,我若是离开惯用的调子,一个圣光术都读不出来。” “不是。”我专心绘图,如果只是简单改变频率,可不用这么麻烦重新绘图。有能量全面阻塞我施法的必不是泛泛之辈,要针对我的探测频率追踪攻击也并非难事。为了彻底避开干扰,我设计了一个快速跳频算法,耗能会增加三倍,但应该有效。我拍了拍地面,阵图便化作蝴蝶的光晕散于无形。其实绘制阵图并不需要特殊材料,用蝴蝶鳞片的好处的可以不留痕迹,免得留下破解的线索。 有效吗?哼,像我这种程度的大法师怎么可能失手。法阵的细微的波动缓缓展开,敏感的树梢上几大片积雪缓缓落下,落在地上发出听不见的声响。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随着元素的触觉清晰起来,偶有一点尖利的杂音,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等等,有一群狼一直跟着我们?韦恩疑惑地摇摇头。弗兰西斯和葛琳达在前边探路,我又派应声虫去问俩人,弗兰西斯说是有几只狼的声音,但不算什么急迫的威胁,它们多半只是远远跟着打算捡漏。野外有几只狼不出奇,通常我会同意弗兰西斯的看法,但现在,我更担心有人操纵了狼群来跟踪我们。一贯足智多谋的费耶罗不在,我只有快速制定了一个应对战术。葛琳达招出影帐,把她和韦恩的气息藏在树阴下,我借了路边的残雪,布下一个简单的冰霜陷阱,便追上弗兰西斯,继续大摇大摆地往前走。没走多远,便听得身后尖利的狼嚎。跑回去看,陷阱冻住了三只疫狼,一共有四只,还有一只小的在旁边不肯走,胆怯地龇着牙齿。狼身上裸露的皮肤冒着脓疱,仅剩的毛髮湿嗒嗒地低垂着,已病得不轻。我上前欲了结他们,韦恩叫我住手。 第18页 我说狼染疾已深,救不活的。韦恩很政治正确地说无论什么形态的生命都有生存的权利,还说这是圣光的精神。我无奈地后退,扬扬下巴让他自己解决。然后我又有点不放心,教他把骑士团的标准清洁术放大一个能量级,施法时间缩短为四分之一,这样可以有效灭活瘟疫,阻止进一步传播,应该也可以制造足够的刺痛。一阵短暂的闪光后,疫狼便夹着尾巴跑了。 一切似乎终于回到了正轨。我觉察到了费耶罗的踪迹,先找到他,然后赶快离开吧!弗兰西斯说逃跑不是办法,既然有人故意干扰,应该优先找出威胁来解决掉。其实弗兰西斯说得有理,但我有点怯,能够阻塞我施法的,法力必远在我之上,是好几位大法师联手也不一定,真打起来我并没有胜算。可是我不喜欢做决定,更讨厌说服别人,一时语塞。 韦恩一脸没原则的表情说他支持小黑。葛琳达想了想,又看看我,说还是不惹事为上。我追踪了费耶罗的魔晶的痕迹一路而行,暂时无事。嗯,有一件小事,韦恩似乎是下定决心要盯人防守了,实在是有些困扰。我尝试跟他沟通,斟酌着用辞说:“充能,呃,所谓圣光授予仪式有一个副作用,会让参与者误以为有什么情感羁绊,这种感受是不真实的。” “我读过手册,圣光授予仪式产生的感情波动通常会在两天内消退。”刚进疫区的时候我给他冲过一次能,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是通常。” “等等看无妨,我现在的感受是真实的。” “铁皮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眼下要阻止一场战争,一切私事让路。” “我不是这个意思。” “喂,我又没有逼你现在就承诺什么,等任务结束,有的是时间。” “我是想说,能不能别凑那么近,你让我有点分心。” “啊!”铁皮人一下跳开两步,咬着嘴唇傻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走在后边的弗兰西斯突然大声说:“黑哥路没错吧?我们好像在绕圈子。” 我检查了一遍,费耶罗的行踪虽然七拐八绕,但始终清晰可辨。除了一个小问题——我们重新回到了精灵结界的光幕之下,竟然回到了原地! 迟疑间费耶罗突然冲出来,直问:“你们乱跑到哪去了?”他满面尘灰灰,但好像没有受伤。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快回哨站。到底怎么回事?他抓住我的肩膀,好像方寸大乱地说:“我被蛛魔盯上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金翼城的阴影 蛛魔?那是吟游诗人瞎编的东西,许多严肃文献都认为这种生物并不存在。费耶罗死死攥住我,指节发白,说你不是有侦查法阵吗?难道什么都没看见?确实什么都没有呀……等等,上方!在死树林的上方,有蜘蛛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倒垂着丝线爬了下来。我举手撑起一道冰障防御,良久却不见蛛魔攻击。 细看只见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慢慢落在透明的冰面之上,扭扭屁股就爬走了。 费耶罗大声说:“他的法术坏掉了,大家快回哨站!” 一行人钻进结界,却又不见费耶罗。我要出去找他,才发现门禁已经更换了密钥,结界的晶幕迅速收缩,俨然化作一座小小的囚笼。 囚笼再次打开的时候,一队金甲红袍的精灵士兵已经守在那里。后边还有四台晶能巨像,昆虫般细长的腿上四座巨炮高高架起,炮口齐指向我们身前。好在巨炮看起来并没有充能,也就是说精灵没有开火的意思。 费耶罗慢慢从军阵后方绕出来。韦恩说:“我早就知道是他,叛徒!” 精灵男眼神飘忽,抬眼去看巨像:“哦,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尖耳朵的精灵就是奸诈小人。 精灵男沉默着没有答腔,精灵的军阵中发出几声窃笑。 我从书页的插图上见过,精灵的带火焰纹章的黄金铠甲,正是金翼城皇家仪仗队的式样,可是眼前这队伍高矮胖瘦不一,又觉得少了点皇家气势。 一声悠长的龙角号吹起,仪仗队踢腿踏步,分列出一条礼道。一台巨像收起炮口,低俯下身来,一位快步走出的精灵身着传统式样的十八层华服,最外边一层是军礼服,过分宽阔的肩垫撑起鲜血色的斗篷。前边又闪出一位宣礼官,朗声诵道:“此乃金翼城董事会第一秘书,英俊的,美貌的,倾国倾城的……”然后是精灵的一大串超长的名字。 弗兰西斯小声问我,秘书是个什么官职?我也不知道呀。好在宣礼官念完全部名字和头衔之后,贴心地补充道:“在金翼城王室逊位后,由董事会行使管理权,休会期间,第一秘书全权代表董事会发言。异邦人,你们面前的即为金翼城三军统帅、最高行政长官,请保持恰当礼仪!” 穿着十八层华服的秘书大人走上前来,简单行了个礼,嘴上抱怨说:“唉,还倾国倾城的,这些陈规陋习也该改一改了。你们可以叫我洛伦佐。” 我不知道精灵要打什么牌,没有回礼。 秘书有些恼,又说:“金翼城没有恶意,如果我有恶意,我的大炮可以直接开火。承董事会命,现要求贵方立即停止针对北境的敌对渗透行为,正式公告将于次日发布。” “所以说,这次打算抓活的?”韦恩用专业的嘲讽语气说:“金翼城的骄傲呢?哦,我忘了,精灵把他们的骄傲分割成股份,五个铜币一股卖给了死人国的女王。” 我低头笑出声来,想想也知道精灵的脸色会有多么难看。 一旁的费耶罗被激怒了:“骑士团的走狗!你们已经毁了金翼城一次,还想来第二次吗?我决不允许!我们为什么与亡灵结盟?因为,死人的腐肉都比骑士团,干净!”韦恩用欠揍的眼神剜了精灵男一眼,费耶罗气得双肩抽搐,大口喘着气,脸色白得吓人。 整个精灵的队伍都骚动着,随时要冲上来打架的样子。 弗兰西斯用手肘拐了拐我,意思是叫我别跟韦恩胡闹。可是我强忍不住笑意,这真的很好笑嘛。唉,葛琳达看见又要说我幼稚了。嗯?葛琳达呢? 巫婆趁乱已经绕到了仪仗队身后,跟韦恩打了一个默契的配合。一把薄而无光的匕首架在了秘书大人的脖颈上。 “啊,这就是你们的计划。需要我下什么命令吗?直接放你们离开?”董秘心不在焉地说。 葛琳达乍一分神,便整个人被力场弹到一边。六角形的晶板瞬间拼接成型,如蛋壳般将精灵护在其中。董秘继续轻描淡写地说:“金翼城最新的反刺杀应用,还在内测阶段,嗯,影像资料已记录,未来可以用于市场营销。”然后又转向我们说:“请放弃抵抗,董事会已授权採取一切必要的强制措施。” 大丈夫能屈能伸,于是我十分坦然地放下了武器。 “烦请四位移步金翼城小叙。”秘书大人说着,精灵卫兵迅速操纵魔晶打开了一座传送门。 第19页 我恍然大悟:“原来金翼城的位置就在这里!”书籍关于金翼城的记载大多自相矛盾,关于其具体位置的猜测就有不下十种。而谁又能想到金翼城竟然就藏身在亡者国度的腹地呢! 董秘外交礼仪式地笑了笑:“何以见得呢?” “之前全面阻塞我施法,打碎我法阵的,我还说是惹了那路法师团呢,能量如此之大。如果是动用了金翼城的主引擎的话,到也就不足为奇了。再说眼前这个传送门的形制,显然不能支持远距离传送。” “闭嘴,”费耶罗丧着脸说:“多舌招灾。” 后边不知道韦恩咕嘟了一句什么,又成功地把费耶罗惹爆了:“忠诚?你知道什么是忠诚?我是一个蓝血的精灵,我的忠诚当然只属于金翼城!” 秘书大人竖起两根手指,制止了喧譁。而我此时心里也有点讨厌铁皮人乱放嘲讽,横生枝节,我想去看金!翼!城! 第一次抬眼望见金翼城的时候,我顿时明白了文献中那些看似自相矛盾的描述。高昂起的舰艏直刺天穹,松绿石打造的甲板由黄金龙骨支撑,遮天蔽日,投下巨大而浓黑的阴影。纤长而柔软的许多光翼低垂着,沿着丘陵的起伏落在延绵的葡萄园上。 秘书大人不知什么时候也钻出了“如各位所见,金翼城是一座浮空战舰,打探泄露她的具体位置毫无意义。也就是说,我们不必採用杀人灭口这种不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董秘看了我一眼,又对费耶罗点点头。 巨舰虽然看起来就在眼前,步行直至它的的阴影之下仍然花费了许多时间。其间我发现了浮空战舰驻留此地的原因。一座魔晶矿坑藏在葡萄园间,身材矮小的哥布林矿工忙忙碌碌地跑进跑出,身上背负着一块块比他们身体还要大的魔晶原石。一旁的阳伞地下有一个柜檯,柜檯后端坐着一位精灵,柜檯前安放着一架天平。哥布林矿工排着队,小心翼翼地把矿石安放在天平上。精灵打着哈欠查看了读数,在帐本里记下一笔,柜檯前便叮叮噹噹地掉出几枚铜币来。 另一厢的葡萄架下又有一座小小的酒馆。哥布林投入一枚铜币,再勐拍一下按钮,便有小小的一杯葡萄酒送出来。无数无数哥布林瘫趴在桌子上椅子上狂歌痛饮,其间有两位妆容艷俗的晶能傀儡,草草地收拾着一地的杯盘狼藉。领了铜币的哥布林高高兴兴地跑进酒店,把钱花个精光,又垂头丧气地钻回矿坑里。 我看得入了迷,改天或许可以就这种独特的社会形式写一篇论文。秘书大人在一旁说:“南方的人类中有谣言说我们残忍地奴役哥布林劳工。事实是金翼城反对蓄奴,我们的整个魔晶生意都遵循自由交易的原则。”然后他又礼貌地暗示我继续往前走。 在阴影的中央,抬头已经可以看见巨舰黄金龙骨上缠绕的蔷薇花纹。另一座小小的暗红传送阵刻在地上,一脚踏进传送阵的瞬间,我就来到了明亮刺眼的松绿石甲板之上。金翼城共有九根笔直高耸的桅杆,只有靠近舰艏的第二根桅杆还在运作,先前我以为是阳光的地方,桅杆顶端的引擎安静而剧烈地燃烧着。绘制着白云的穹幕也并非天空,而是由一片片六角形的晶片拼接而成,倒扣在连绵的丘陵上方。穹顶之内温热干燥,这也解释了精灵能在北地种植葡萄的原因。 巨舰内部有一种特别的压抑的气氛,我说不太好,就是特别安静。宽阔的甲板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精灵仪仗队,整齐的步伐迴响着。大部分舱室都紧闭着舱门,偶有几间开着的,里边不是像仓库一样堆着杂物,就是如办丧事一般罩满了白布。 董秘看出了我的疑惑,只说:“战舰浮空运行能耗巨大,出于经济考虑,多数时间只能维持停泊待机模式。” 小小的队伍又拐了一个弯,朝着第二根桅杆下方走去。看来精灵打算使用主引擎的能量囚禁我们。 “请两位暂住一宿,我已经申请董事会召开临时会议,明天会有一场正式的审判。”董秘把我和葛琳达押进了纯由魔晶打造的“客房”,便欠身告退。韦恩和弗兰西斯大概是因为不会攻击型法术,被押去了普通牢房。 第20章 第二十章 大闹金翼城 上回说到精灵把我和葛琳达关押在纯由魔晶打造的引擎室中,金翼城主引擎的强力干扰之下,我们无法使用法术脱身。待精灵走远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葛琳达便冷嘲热讽地说:“死小黑这该怎么办,我看你倒玩得开心,不如就在金翼城住下吧!” 我用唇语说,我有办法。我假装靠在墙上,手指轻轻敲过墙壁,调谐魔晶的共振频率。魔晶能量阻止了我施法,可是完全不能阻止我读取魔晶的内容啊,精灵的耿直真是颇有上古遗风。魔晶里各种应用虽然花哨,其底层协议却都是从开源的魔法捲轴里抄来的,完全难不倒我这种程度的大魔法师。 葛琳达耸耸肩:“那好吧,我先睡个美容觉,再看看有什么办法。”她靠在床上冥想了没多大一会,便翻身起来查看进度。 此时我已经仔细检查了金翼城的安防系统,确定没有人隔墙偷听,可以放心地开口炫耀:“我在读取精灵的文献区,最近一段的歷史记录这是有趣,你知道吗,精灵男,费耶罗竟然是金翼城最后一个王位继承者。” 葛琳达板脸看我。 好吧,我接着说:“歷史文献区旁边恰好还存放着浮空战舰的全套设计图纸,还有一本操作手册。” 巫婆这才做作地抛了个媚眼过来。 “这么说吧,我大概已经学会了驾驶金翼城起飞的方法。” “告诉我,你也找到了这间牢房的弱点。” 唉,葛琳达总是这样现实的一个女人。我指指门外一截裸露的管道,只要把那里敲开,房间的结界也就破了。 “要是有一支飞刀,或者石子也成。”葛琳达想要找出一件武器来,可是耿直的精灵并没有耿直到留下这种低级破绽。 我可不像巫婆那样急躁少谋,虽然我没有办法打破结界,可是我还有厉害的队友呀。我已经成功定位了韦恩和弗兰西斯,就在底仓的地牢里。 “可是怎么联繫他们?魔法完全不能用。” 好吧,之前我在铁皮人的领子后边藏了一只应声虫。 葛琳达嫌恶地看着我。 我的这种行径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点痴汉啦,但是,事实完全不是看起来的样子。韦恩是骑士团的骑士耶,他随时可能为了崇高的正义捅我一刀耶。还有最近几天,他莫名其妙地想要接近我,还别有用心地拐走了花姐,天知道是不是骑士团的阴谋诡计。我只是做了一点必要的提防,并不是…… 死巫婆不肯听我分辨,只是怒其不争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么,你联繫上小帅哥了没有?” 哼,要不是碎嘴的巫婆不停聒噪,我早就能把联接建好了。 等我集中精力绕开金翼城的安保系统,重新获取了应哥儿的权限,却听见韦恩和弗兰西斯正坐在地牢里,开心地讨论爱情的话题,完全没有一点坐牢的觉悟。 第20页 韦恩犹豫地说起:“我和小黑,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弗兰西斯引用王尔德的诗句,酸熘熘地唱起:“人生总是一件蠢事追着另一件蠢事,而爱情是两个蠢东西追来追去。” 韦恩接过话茬,学者吟游诗人拿腔捏调地说:“爱情已经不时髦了,诗人们毁了它。诗人们总是歌唱爱情,以至于人们不再相信它。” 弗兰西斯当即以一种见了鬼的神情瞪着韦恩看。韦恩吞吞吐吐地说:“虽然我是骑士团的蠢货,枕头底下……我也还是读过一两本闲书的。” 《渔夫和他的灵魂》,很久之后我听弗兰西斯跟我说起此事,韦恩引用的是一支王尔德的非常冷门的歌儿。故事讲的是年轻的渔夫为了爱情抛弃了自己的灵魂,出于显然的原因,这首黑暗的歌儿从来不在酒馆之类的地方演唱。 当时我是不知道这些的,我也不是那么有空读言情小说的死人。应声虫打断了两位活宝的爱情与诗歌座谈会,眼前的要务是越狱呢! 我问韦恩要回了花姐的权限。花姐终于从韦恩给她做的小笼子里出来的时候,开心地蹬了蹬长腿。 地牢的铁栅栏外并无精灵守卫,只有两架晶能傀儡踏着呆板的步子走来走去。花姐轻巧地绕开了监视,落在一架傀儡的后背上。大约一百四十步后,傀儡拐进了地牢的主控室,那里同样没有精灵,只有一排小巧的钥匙挂在墙上。钥匙相对于花姐的体型稍有些重,但花姐一听说是为了解救小帅哥出狱,二话没说就麻利地拖起钥匙原路返回。 终于回到了囚室门口,花姐心急地一跃过去,钥匙叮咚一声落在地上,尖厉的警报声随之响起。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等着那两个不靠谱的傢伙来救你?”葛琳达不屑地说。 要对队友有一点信心嘛,铁皮人打架有点厉害的,精灵没有封住他施法绝对是失算。路上几个傀儡和魔像根本拦不住他。虽然中间确实出了点小意外,我原本以为从底仓到引擎室之间并没有守卫,不料警报响起之后,走廊两侧墙上看起来像是装饰品的魔晶纷纷生出了生出了纤长的手脚,化作战斗傀儡的形态向底仓冲去。我与花姐的联繫也被强烈的干扰切断了。 我一点也不担心,韦恩和弗兰西斯应付这种小场面绰绰有余。我只是按捺不住反覆地朝着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张望。我忽然想起被恶龙囚禁在高塔上的公主,岁月静好地等着她的勇士去救她,呸!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又看见了葛琳达讥讽的眼神。 韦恩从拐角处冲出,盾牌咣当一声撞在墙上,也不管仍然挂在盾牌上试图攻击的半截魔像,原地一个翻滚过来,确认了能量管道的位置,反手用剑柄砸出一条缝来。 房间内禁锢我和葛琳达的晶障应声而碎。我急冲出去,好,韦恩身上没有受伤,还很精神。他坐在地上,嘴里冒着脏话,把挂在盾摆上乱动的半截魔像砸掉,这才抬眼看我,露出白牙齿傻笑。 弗兰西斯抡开大剑把几具傀儡击飞,更多手脚细长的战斗傀儡安静地聚拢过来:“太多了打不过,黑哥,告诉我你有办法!” 噢,差点忘了这一茬。我活动活动手指,与元素的沟通毫无时滞,等我握紧成拳的时候,便成功切断了金翼城的供能系统,傀儡七零八落倒了一地。 “然后呢?”葛琳达黑着脸问。 然后什么,难道我刚才不是帅爆了吗?去舰桥,看我,开!飞!船! 到舰桥的一路上并没有什么阻碍,碰上的两三个精灵都只是远远看着不敢出手,他们武器的能源也被切断了。 启动浮空战舰的程序比手册上要复杂一些,我确认所有操作步骤是正确的,但是精灵的飞船似乎从来不做保养,许多系统都不在正常的状态上。我正尝试检修,忽然甲板上一阵颤动,三座巨像高高架起,炮口对准了舰桥,巨像显然自带了独立的晶能反应堆,不依赖于金翼城的无线供能系统,大炮幽幽地开始充能。 洛伦佐,那个自称董事会秘书的精灵从巨像上一跃而下,气急败坏地吼道:“快住手!我的大炮随时会开火!”这次他没有穿他的倾国倾城的十八层华服,只套了一件军常服。 “是吗?”我问:“金翼城确定要对着自己的舰桥开火?”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最伟大的谈判家 黄金巨像虽然威风八面,可是怎么敢对着自己的舰桥开炮呢?我可抓住了精灵的把柄,秘书大人丧着长脸站在那里。迁延了片刻,我藏在背后的双手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调试工作。我转身使劲一推操纵杆,船身勐地倾斜,一座巨像站立不稳,轰隆一声倒在甲板上。摇摇晃晃,晃晃摇摇,九根桅杆同时点火,白炽的光焰牵动,十八对纤薄的落满山坡的光翼震起,如蜻蜓一般。 葛琳达扶额嘆了口气:“唉,这就是你混进金翼城的目的。” 哪有,明明是蛮横的精灵非要抓我来的! 又一阵剧烈的摇晃,战舰的桅杆撞上了晶幕的穹顶,就是那个精灵用晶板造的虚假的天空。 “别乱来,你们会毁了金翼城的。”秘书匆忙说。 韦恩这时候吹了声口哨,用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贱贱的语气说:“那就快把结界撤掉呗,这里有一个邪恶的亡灵,还有一个,疯狂的圣骑士,可不怕再撞两下试试。” “结界撤了也没用,”秘书大人沉下声来:“金翼城已经……两百年没飞过了。如果你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在乎精灵的……最后的一切,战舰下方还有一座哥布林的城市,那些哥布林是无辜的。” 仿佛试图论证精灵的观点,光翼与桅杆之间发出陈旧与毁坏的声音,主反应堆也显示过热。韦恩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无奈地启动了迫降程序。 韦恩大声说:“洛伦佐!你不想鱼死网破也成,客客气气送我们离开!还有,把精灵的好吃的东西统统交出来!”顿了顿,韦恩加强语气说:“虽然哥布林小小的很可爱,可是,我是一个疯狂的圣骑士。” “释放四位客人,须经董事会授权。” “别跟我扯什么董事会,这里谁说了算?”哼哼,我先前读过了精灵的文献记录。 “别看他长得帅,他是一个邪恶的亡灵。”韦恩补充说。 “两个疯小孩。”葛琳达已经放弃了治疗。 精灵董秘洛伦佐悲愤欲绝地摇摇头:“启动临时董事会程序。” 两座巨像恍然消失不见,原来它们只是幻影。剩下唯一一座巨像后退两步,投影下花纹繁复的光束,光束又凝结成水晶实体,一座圆形的议会大厅俨然出现在甲板上。 三三两两的精灵从炮位和甲板下边走出来,还有几个未到场的,由全息投影代位。空且大的议事厅只是稀稀拉拉坐了前边两排。等等!虽然我社交太少时常脸盲,可是这么太明显了,这个所谓董事会里坐着的,和前日抓我们的精灵军队分明是同一拨人,还有全息投影里端坐的那一个,不就是哥布林矿坑口的那个精灵会计么?这是耍我不成? 第21页 “你面前所见的,”洛伦佐苦笑道:“就是蓝血精灵全部的成年男性了。我确定你们入侵併借阅过金翼城的歷史文献。” 也没有读得那么仔细啦。 洛伦佐以宛若歌谣的调子幽幽说起:“两百四十二年以前,那时金翼城还是一座真正的城市,她屹立在积雪的群山之巅,空港中停泊着十二艘黄金巨舰,她光芒闪耀,宛若皇冠之上的宝石。 “两百四十五年前,圣殿骑士团以‘滥用圣光’为名,出兵讨伐金翼城。骄傲的精灵不屑于与下等的种族争执,召唤了一座水晶之墙,将整座山峰包裹于其中。圣光的狂信徒却不肯放弃,围城日久。在三年的围攻中,为了维持防御结界,金翼城的主反应堆长期超载运行,她原本不是为战争设计的,在一次可怕的事故后,金翼城毁于火海。” “也就是说,”弗兰西斯若有所思地打断:“也就说第一金翼城的陨落完全是因为自己出了技术故障,而不是被骑士团攻破。” 韦恩低着头没有说话。 “下等种族从未站上过金色的城墙。” “可是精灵为什么狼狈成这样?”碰上了史诗故事的情节,弗兰西斯立即切换成好奇宝宝形态:“你们不是有十二艘无畏舰?” “精灵从未对下等种族使用过大规模杀伤武器,时至今日,金翼城仍然不愿破例。”洛伦佐威胁式地又看了看他的巨像。 可是这仍然说不通,根据文献记载,至少有一艘战舰从爆炸中也逃脱。 “共有两艘驱逐舰当时正在执行巡航任务,在事故后及时撤离,后来出于经济考虑,我们拆除了其中一艘。” 我的意义是,两艘船逃出来了,怎么可能只剩下四十来个人? “两艘驱逐舰,共计船员一千一百七十九名,乘客十四名,其中适宜生育的女性只有三十一名。” “高等的精灵,都不讲究妇孺先行吗?”久未开口的韦恩粗声粗气地反问道。 洛伦佐不以为忤,只说:“两艘都是军舰,女性通常不以从军为荣。” “可是!”韦恩把头埋得更低了:“骑士团明明在改变,同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 “没有指责谁的意思。”洛伦佐放平语气:“以现在的情况,金翼城不能参加任何一场战争,无论是死人的还是活人的,如果你们能够理解——” “有什么我能做的,我会帮忙。”这句话才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这是谈判的时候唉,漫天要价讲条件的时候唉,怎么能自己先怂了呢?再说骑士团做过的烂事那么多,难道全要我负责?究竟又干我鸟事? “我们为和平而来,”韦恩像是下了决心,用奇怪的老成的语气说:“如果所有人能够放下偏见和仇恨,或许真的能够避免一场战争。” 列坐的精灵用魔晶板悄无声息地互相交流了一会儿。 董事会秘书洛伦佐再次发言:“董事会授权本人提出一项新的动议。金翼城会以符合礼仪的方式将四位客人移送至忒妲女王处。董事会同时了解到,这里一直没有发言的葛琳达女士与忒妲女王颇有交情,如果能够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正如正直的圣骑士所言,如果一开始我们就选择对话而不是仇恨,事情也许会有所不同。” 弗兰西斯小声说:“我觉得中了圈套,精灵一开始不就是打算把咱们抓住送给忒妲?” 巫婆葛琳达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黑着脸。 唯恐我们不同意,洛伦佐补充说:“为表达善意,董事会决定按照客人要求提供,呃,精灵的好吃的东西。” “我同意!”韦恩大声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蓝血的精灵 于是我们按照精灵礼仪的要求,坐到了一顶奢靡无度的大轿子里。我用指甲戳了戳软得发腻的靠垫,寻思着一旦靠下去的话,我这一身烂骨头非得散架不可。 一位帅得惨绝人寰的精灵帅哥小心地将一面银盘安放在轿子中央,银盘足有茶桌大小,不知碰了哪里一下,就全息投影出花式的菜单来,韦恩开心地拿着菜单翻来翻去。 “个人建议选择第一金翼城豪华套餐,就在最上边一行。”精灵贴心但毫不带感情地提醒了一声,就欠身退了出去。 “第一金翼城豪华套餐!很牛的样子。”韦恩纠结了好久之后终于按下了菜单,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霎时出现在银盘中。稀有的水果和精制的糕点摆成宫殿楼阁的形象,鱼生和羊酪列在晶莹的冰块之上,一座小小的喷泉溢着红酒,奶油的泡泡时而升起,时而落下。其中一部分是魔法食品,另一部分是厨房做好的自然食品,经由魔法传送而来,我无法分辨清楚两者的区别。 “你们看,我吃掉一个,另一个马上会出现耶,还是不重样的!”韦恩说。 大轿子由四架长脚的魔晶傀儡抬起,走在山路上倒是出人意料地不摇不晃。 葛琳达原本靠在一角的垫子上生闷气,她与忒妲曾经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好结局,她有理由不开心。但后来韦恩十分狗腿地给她献上了一枚蔷薇饼,小饼捏成栩栩如生的花瓣的形状,一滴蜂蜜藏在花心里。葛琳达吃了饼子之后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韦恩卸了铠甲,盘腿坐在食物的小山前,一路狼吞虎咽。弗兰西斯毫无仪态地仰面躺着,把头靠在韦恩的大腿上。韦恩抓了一把不知什么糖果蜜饯,顺手扔进弗兰西斯嘴里。 弗兰西斯嘴里含混地说:“铁皮人,你说骑士团里的间谍会是什么样子的?” “嗯?”韦恩停下了手。 “我是这个意思,你看,骑士团既是个军事组织,又是宗教组织。军队嘛,间谍的事情,打探消息、暗中破坏之类总得有人做,但是另一方面,你们的教义,必须诚实、正直,觉得很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教会本身也养了好多间谍呢。”韦恩继续开吃。 “啊,大诗人正在为你的史诗搜集素材吗?”我插嘴:“尚未面世的杰作会是一部谍战题材的?” 韦恩想了想,又说:“我觉得间谍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形象,既然要打探消息,必然要混在人群当中,要能让人信任,不起疑心才成。嗯,我认为是这样。” “噢……”弗兰西斯还想问什么,韦恩又扔了一块奶油蛋糕把他的嘴塞住。弗兰西斯翻身坐起,若有所思地挠挠头。 由于食物做得过分精緻,我不太能够确认具体的食材。死人如果不小心吃下了卡路里过高的东西,则容易滋生真菌,发霉长毛十分影响仪表,所以我只是看着没有吃,其他人也知趣没有劝。 突然我似乎发现了什么,挑起帘子来问骑马护卫的精灵帅哥:“你说,忒妲有几条龙?” 精灵挑眉斜眼瞅了我一下,意思是懒得与我瞎掰。 我这么问话确实有些不礼貌,于是跳下轿子重新问了一遍。 第22页 精灵帅哥一下子敏捷地拔出剑来,等他确认我并不是想逃跑之后,才不耐烦地回答说:“忒妲女王座下有一条冰霜巨龙,便足以成王北地,你倒是想有几条?” “你难道什么都没有听见吗?”我认为精灵的尖耳朵一向很灵敏。 “哟,小黑出息了,发现一个精灵帅哥,便找话搭讪呢。忒妲有几条龙?”葛琳达挑起窗帘黑我,韦恩也跟着伸出脖子来看,腮帮子还鼓鼓的。 我怎么会摊上这种戏多的队友呢?当然,我们面前这位精灵有超长的如同画了眼影的睫毛,有黑头髮和阳光色的皮肤,短胡茬修饰了瘦削的脸颊,如果不是脾气臭的话倒也称得上俊俏——呸!我才不是那种人呢,我是说有四条龙,就在东南方向的地平线下徘徊,你们难道都没听见? 精灵帅哥耳朵动了动,打开一个回声探测应用来,然后脸色刷地就变了,在前边探路的两位精灵也拍马赶了回来。 “可以从金翼城唿叫援兵吗,用传送过来?”我问。 不等精灵回答,韦恩抢先说:“金翼城那帮傢伙比泥鳅还滑,四条龙耶,捲铺盖逃跑还来不及,怎么肯派援兵过来?”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先前匆忙与金翼城联繫的精灵也把手上的魔晶放到一边,尴尬地笑了一下。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四条龙!葛琳达跟我联手,有机会搞掉一条的,韦恩和弗兰西斯,你们一人负责一条! 弗兰西斯心虚地瞪大了眼睛。 “我没问题”韦恩说:“只是为你拖延一下,我可以用圣盾术。” 最让我担心的是精灵那边了:“三位,抱歉还不知道怎么称唿,你们能搞定剩下的一条龙吗?不要硬碰,可以搞个你们的幻象应用什么的,变条母龙出来!或者别的什么,能唬住它一会儿就成。” 精灵们没有理我,仍各忙着自己的事。过了一会,长睫毛的精灵帅哥回头忍着笑说:“人类的英雄气概,倒是颇有魅力,拜託你们坐好,不要出声,我们有——幻象应用。还有,我的名字是冈萨雷斯。” 精灵在匆忙中撒下大把魔晶,画出一座晶幕法阵。六角形的晶墙片片筑起,将小小的车队笼罩其中,又变幻出深浅不一的黑白,与积雪的山路俨然融为一体。 我十分佩服精灵的冷静沉稳,目前敌情未明,龙的目标又不一定是我们,不如藏起来静观其变,搞清楚情况再动不迟。相比之下,我听见声音就哇呀呀冲上去打的计划真是蠢透了。 巨龙在远山的天际出现时,只是个小小的宛若飞虫的黑影。四条龙藉助山脉前方的上升气流直飞沖天,又驭着风慢慢盘旋而下,像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又像是在反覆搜寻什么东西。 当一条巨龙隐没于地平线下,又在耸立的杉树林之上重新现身时,风声骤紧。精灵摆出了战斗阵型。我认为精灵的伪装结界十分精妙,即使是活的巨龙也不一定能轻易发觉——是的,这又是一条被復活的死龙。不料骸骨的巨龙径直冲来,它早已发现了我们的藏身之地,结霜的龙翼遮蔽了半个天空,龙威过处,魔晶的结界怦然碎作一地。 仓皇四顾,只见两个精灵打开传送应用逃跑了。只剩下那个有作弊般长睫毛的帅哥冈萨雷斯。我欲夸他忠勇可嘉,精灵帅哥确骂了句脏话,忿忿地说:“手慢了一步!按照规程,在有盟友的情况下,最后一个蓝血精灵就不能撤退了。现在,按你的计划来?” “吶,冈萨雷斯,你一个人能操纵幻象应用吗?” “可以。” “能同时打开几个?” “数量不是问题,但魔晶能量有限,一个幻象可以维持一个半钟头,同时打开两个的话大概只能坚持两刻钟。” “两刻钟,够用了。两个幻象缠住两条龙,我、弗兰西斯、葛琳达迅速解决掉一条。韦恩,你负责最后一条龙,尽量多拖延一点时间。” 另外三条死去的巨龙驭风而至。如同舞蹈般盘旋落地,四面围定。 冈萨雷斯碾碎了全部的魔晶,两座黄金巨像的幻影缓缓升起,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 一条巨龙扬起修长的脖子仰天而啸,虚假的幻象一时随风飘散。两座幻象摇晃着重新建立起来,又一声龙吟,精准地打击在幻象的频率之上,敌方早已熟稔精灵的花招。我有点担心冈萨雷斯,回眼只见精灵帅哥默默地掏出了两把匕首,他的魔晶已经碎光了。 急需一个新的战术,而我已经没了主意。我问精灵还有几个传送应用,转念又低头看见碎成一地的魔晶,哪里还有什么花哨的应用。 冈萨雷斯看看地上的碎晶,说:“如果我制造一场爆炸,你们能趁乱跑掉吗?” 难说,已经死亡的冰霜巨龙并不依赖视力,只是一场爆炸的话,烟尘和闪光并没有多大作用。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史诗英雄的邀请函 五人背靠背站作一圈,巨龙却迟迟没有进攻的意思,三条巨龙如骑士般矜持地弯曲着长颈,为首一条巨龙缓步上前,将一枚小小的捲轴放置在地上。 捲轴拿在手里并不小,上边却只有短短两行字:“吾友,至圣光大教堂一叙。”署名r-l。 我把捲轴递给精灵,表示无欺瞒之意:“烦请转告,嗯,董事会,我还有些陈年旧债要还,等这件事处理完了,我们会尽快去找忒妲谈谈。” “所以故事里都是真的,”冈萨雷斯神情复杂地说:“传说中的圣骑士,一人打退瘟疫死灵大军,连五条巨龙也是你的盟友。很荣幸与你……我会如实转告洛伦佐。” 韦恩抓起冈萨雷斯的手臂帮他治疗,之前幻象崩溃的时候他的手被魔晶割伤了,流了许多血。韦恩说:“你们一个个自称蓝血精灵,我还以为血真是蓝的。” “呵,都是红的。因为精灵大多肤色白皙,脉管的颜色的颜色看起来泛蓝,所以有蓝血的说法。”冈萨雷斯撸起袖子来给韦恩看,可惜他是个经常吹风晒太阳的军人,肤色比较深,脉管看不出什么颜色来。他又不好意思地地垂下睫毛笑笑。 韦恩又说:“之前我说了许多精灵的坏话,那是不对的,用种族来评判他人是不对的。我是说,很荣幸与你并肩作战。”韦恩之前毒舌说金翼城把骄傲分割成股份贱卖,把一整队精灵都嘲讽得花容失色。 “哈哈,人穷志短,金翼城确实有把股份卖给忒妲嘛!”冈萨雷斯倒是不以为意,大度地带过:“很厉害的嘲讽术。” 草草处理了精灵的伤势。巨龙低伏下长颈,意思是催我上路。我认为骑在巨龙背上是不合礼数的,请巨龙用爪子握住我们飞过去则较为妥当。 当巨龙握住我的时候,韦恩嬉笑着钻进了龙的另一只前爪里:“这样子!可比坐飞艇刺激多了。” 真是的,一共有四条龙,一人乘一条不是正合适吗?非要来凑热闹,我又不好开口说他,只好忍着。 当巨龙飞在天空中,凛风灌入耳膜的时候,我以为终于能够平静下来一会儿。不料韦恩又大声说:“喂,你有心事!” 第23页 “没有!” “你以前一提到飞行都朝激动的!” 是吗?可是现在完全不是聊心事的时候,巨龙会听见,通过过巨龙的耳朵,天知道还有谁会听见。 我突然心头起了个坏主意,大声说:“你觉得冈萨雷斯长的好看吗?那个精灵帅哥!” 韦恩眉头迅速动了一下:“他人不错啊!你什么意思?” “我有心事啊,我觉得那个精灵特别帅!下次我进食——修补身体的时候,照着整成他的样子如何?当然,耳朵不用做成尖的!睫毛也不用那么过分——” “听起来有点诡异耶!” “可是我就是一个诡异的亡灵耶!” 韦恩锤着巨龙的爪子大笑,巨龙不满地晃了晃,我心里有点小得意,不料韦恩又说:“有个遗族做男朋友真是福气耶!改天我问精灵要一个八卦应用去,听说里边每天都有更新各个种族的帅哥图片!你就照着里边的样子整,每天不重样的!这样一来,花心出轨跪搓衣板的事情都可以省了!” 这下轮到我接不上话来,想想是挺好笑的,原本的烦心事也忘了大半。直到我远远看见大教堂的光芒。 “你确定?这真是圣光大教堂?”韦恩问。 我不确定。两座泰坦的铜像单膝跪地,中间一座水银的神殿拔地而起,流动着、颤抖着,散发着令人心寒的光芒。我记忆中的大教堂是一座带着木制尖顶的石头建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不算高大宏伟。两百年过去了,我能想像它被毁弃过,甚至被重修过,可怎么也不会想到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落地之后更深切的压迫感袭来,两座泰坦跪像应是等身而铸,巨龙的身形相较都显得矮小。更为高大的是那座水银神殿。沉重的水银在力量的驱使下沖向天空,廊柱、画壁、飞拱和尖顶俨然,似乎仍在流动,似乎永恆不变。光滑的闪耀的水银如同一面面扭曲的镜子,将世间万物倒影得面目全非。 走进水银大门之前,我才下决心开口:“有件事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是罗兰,”我又拿出那张署名r-l的捲轴给两个罗兰的迷弟看:“教堂里边这一位,有可能真的是罗兰。” “我早就知道了。”韦恩用故作轻松的口气说:“那柄佩剑是罗兰送给你的,盾牌有可能是你从他尸体上捡的。” 我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韦恩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因为圣光授予仪式,我们的心火连通过,就算当时我没想明白,之后也不难搞清楚。” 弗兰西斯小声补充:“那个,我也早就知道了,我问过铁皮人……” “可是罗兰已经死了!”葛琳达抢白。 “如果没有,我们就确保他死透。” 葛琳达沉默地点点头。我与她长久的默契并不需要太多言语。她手里拿出了一根午夜夫人的雪白的槭木短剑,很好。 现在的问题是韦恩和弗兰西斯,那句话我一直噎在喉头,不知怎么说出口。如果我和罗兰动起手来,他们会帮谁?尤其韦恩,他是一个圣骑士,一个光荣的圣骑士会毫不犹豫地在背后捅我一刀。 “你不信任我,”韦恩似乎读出了我的表情:“我发誓似乎也没什么用处,语言像风。如果罗兰真是滥用圣光的黑手,我的剑会替我回答——小黑,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从来不肯说,可是我的心里……” 在气氛苏到难以收拾之前我打断了他的像风的语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一直是布莱克伍德,城市军团的十夫长,罗兰军队里的一个小兵。我跟你们的大英雄罗兰是有过那么点瓜葛,但还没到二垒就散伙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韦恩低头整理盾牌没有说话。 弗兰西斯幽幽地接过腔:“史诗所谓英雄,在于英雄的事迹,而不在于某个名号。”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水银与倒影 水银的拱门一重接着一重,纤细的银柱反射着万花筒一般的光芒,将曾经的教堂装饰得宛如迷宫。韦恩拉拉我的袍角:“小心,这里的光灵不对劲。” 这个破堂子里就没有什么是对劲的。 “圣光应该是仁慈而温暖的,”韦恩继续宣布他的大发现:“这里则完全不同,到处都是光,心里却生出寒意来。” 我不知道三言两语能不能解释清楚,试着说:“光和影是一体的,如果你去问一位影术师,比如葛琳达,她会告诉你世界上只有光元素,所谓影元素并不存在。” 葛琳达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我接着说:“影术师驱散或抽离光元素,就投下了阴影。这里的光元素被扭曲了,只知一味聚集索求,以至于和阴影本身没什么区别。” 韦恩试着在掌心召唤一小团光,我急忙打断他:“不要施法,空虚的光元素会抽走你所有的能量。” 忽然葛琳达重重地推了我一下,一行人闪入某座祭坛的阴影后。只见无数水银细针顺着强光的方向疾射而出,没入墙壁之后又失了形迹。刚才许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还好有葛琳达,”韦恩喘着气说:“你一定有办法,当初是你开启了瘟潮,现在只要……” 葛琳达脸色一凛,比阴影的深处还要暗淡。 我替葛琳达说:“开启瘟潮的,是骑士团的恶行。”再说放一把火固然容易,扑灭一场山火又是另一回事了。 葛琳达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不及反应,忽见四周光芒大炽,我们失去了藏身的阴影。先前巨大而空旷的祭坛之上,分明多了一具光芒的王座。一个我熟悉的金光闪闪的身影端坐其中。 “罗兰。” “小黑,我很想念你。” “哦,想再捅我一刀吗?” 在墓穴里的漫长的时光中,我幻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我清楚地知道罗兰是一个恶毒但软弱的纨绔子弟,我能够打败他,我能够改变曾经铸下的大错。而这一刻,一切又变得不再确定。“哦,想再捅我一刀吗?”这种话说出来我就恨不得吞回去,宛若一个被抛弃的愚蠢的情人。 在强光的威压之下我的行动稍有些困难。我回头看了一眼,葛琳达已经消失在某处阴影之中,很好。 “小黑,你不要这样,那是一场意外。”罗兰仍然端坐在光芒的王座之中。 我默默唤出一只应声虫飞到弗兰西斯耳边,说我会上前跟罗兰说几句话,如果你有机会就直接动手,不用管我。弗兰西斯打架不依赖元素的力量,目前看来他也许是机会最大的一个。 可能是恼怒于我的沉默。罗兰勐然起身,一个闪现站在我的面前,长长的金髮无风自动:“明明是你先辜负了我,如果你答应做我的侍从,我就不会受伤,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如果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在我犯错前阻止我,我说不定就不会做出那些,偏激,的事情来,一切也许会不同。可是你现在却站在这里,好像一个道貌岸然的英雄一样,好像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第24页 “好像你才是那个史诗里到处传唱的大英雄。”我大步向前,径直穿过了罗兰的虚影,对着空荡荡的王座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知道罗兰惯于索求,理所当然地索求。 “我想要一切回到正轨上,我想要弥补犯下的错!”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知道,我就知道,小黑一定会回到我身边,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还要你帮忙。”王座散开,化作一面刻满符文的光幕:“你看,我打算復活当年的队友,重建十字军!” 我仔细检查了一遍符文的逻辑,一个问题似乎豁然开朗:“你復活的只是没有意志的骷髅。” “那样更好,不是吗?一群永远不会背叛我的战友,我们将与亡灵女王决一死战,一举消除亡者国度的威胁!” “所以你把整个北地的光能聚集于此,为了復活你的白骨十字军。” “不仅是这样,我还有一个更伟大的计划。”光幕上变幻了符文:“那将是一场盛装的净化仪式,圣光将深入大地,圣光将充斥天穹,圣光将无处不在。” “一个□□,你打算毁了整个北地。” “必要的牺牲,我会为无辜的受害者哀悼,但他们会理解,我有崇高的理由,我将彻底清除污秽的亡灵,我将清除我们犯下的错误。” “我是一个亡灵,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也是。” “两个疲惫不堪的老兵,在烟花灿烂之中一起了结于此处,不也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吗?”罗兰从身后缠上了我的双肩,原本冰冷的光火似乎重新染上了温度,宛如温热的气流在耳后吹起。 “不!不要答应他!”韦恩沉重地向前迈了一步,铁靴砸在地板上铿然有声:“一个错误不能修正另外一个错误,小黑……” 忽然耳边剑风一凛,我本能地猫腰闪开,弗兰西斯的战吼随之而至。 笨蛋!要砍也去砍那个光王座,砍在虚影上有什么用?巨剑划过罗兰的光影之处,并没有什么阻滞,弗兰西斯收势不住,向前打了一个滚。罗兰又晃身出现在他身后,手指轻触他的肩膀,水银便从弗兰西斯的脚下漫起,直至他的喉头,使他动弹不得。 我疾念咒施法,光元素迅速抽离着我的力量,但只要我速度够快也并不是全无机会——光压的洪流从天而降,将我击倒在地,跪在空无一人的王座之前。 “不必激动,我不会伤害小黑的小朋友,我只是想与大诗人弗兰西斯分享一个小秘密。” “不要相信他!”我喘着大气说:“光元素会利用你内心的负疚感。” “小黑应该告诉你的小朋友,圣光从不撒谎。”罗兰俯近弗兰西斯的耳根,小声地说:“你们杀死的那个无辜的巨人,他有另外一个名字,奥斯卡.王尔德。” “假的!”弗兰西斯大吼。 “是吗?听从你的内心吧。孤独的巨人守着他的冰封的花园,直到一个鲁莽的人类翻过了他的围墙,鸟儿开始唱歌,桃花也终于盛放。《巨人的花园》。” “我凭什么相信你?”弗兰西斯的声音小了许多。 “你看,跪在教堂门口的两个巨人,为了实施净化仪式,我抽取了他们的光,同时得到了一个记忆库。王尔德爱过许多人,而人类相对于泰坦的永恆的生命,不过于朝生暮死。悲伤的巨人放逐了自己,将他的最后几位爱人冻结在时光中,妄图找到分享永恒生命的方法——直到一队冒险者为了十个金币的报酬杀害了他。” 空气从弗兰西斯的胸腔涌出,起先是忿恨的怒吼,然后又拖成了无力的哀嘆。水银褪去,勇勐的自由民仍然一动不动。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悲戚之木 我顶着光压重新站直,罗兰坐回了他的王座之上。我承认他有一双好看的碧蓝的眼眸,我会怀念。我抽出槭木短剑:“我同意你的说法,你是我制造的错误,我也是,如果在这里彻底了结,会是不错的结局。” “槭木乃悲戚之木,其叶红胜火,其骨白如灰,专断一切妄念。很可惜,对我没有用。”罗兰的虚影没入木剑,又退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当然,槭木只对亡灵有用,我终于下定决心,掉转剑锋刺向我的早该死去的心脏。 罗兰抓住了我的手:“哈,都说我疯了,你比我还疯,你还有用,不能一死了之。” 我大喊葛琳达,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哦,那个躲在阴影里的脏女孩,一开始我就已经把她解决了。”罗兰掩饰着得意的微笑。 我的双手无法行动。罗兰入侵了我的心志,喝,这个亡灵真是蠢,想要自己杀死自己呢,他以为这样就能够赎清他的罪孽吗? 绝望中我唿喊韦恩帮忙:“铁皮人,杀了我,现在!罗兰的妄念来源于我,只要把木剑钉入我的心脏,就可以一併除掉罗兰。” 罗兰想逃,我向前跃起,一拳砸下,把光芒的王座钉在原地。 我无法动弹,罗兰也不得抽身,相持之中,我听到了身后的沉重的脚步声。韦恩,我知道他可以的! 罗兰分出一道虚影,故作轻松地穿过我走向韦恩。他的光源已被我制住,一个虚影而已,应该不足以施展精神控制法术。 “一个赝品,倒有几分形似。”罗兰说。 “你才是假货!小黑才是真正的大英雄,而你,你甚至不是罗兰,你只是被罗兰怨念扭曲的一团可悲的光灵。” 水银神殿颤动了一下,韦恩使的嘲讽术果然是一日千里。我身上的光压也有所减轻,我听见韦恩加快了步伐。 我再次试图把木剑抵进心脏,不行,还差一把力。 罗兰故作轻松地说:“拙劣的模仿者,倒指责起我来。不要紧,我没有兴趣揭穿你的小秘密……” 罗兰试图故伎重施扰乱韦恩的心智,我集中力气大吼出声:“别听他的,你才不是什么模仿者,听我说,韦恩,你比罗兰好得多,你勇敢!善良!诚实!你拥有一切他所没有的美好品德。而且,你也不可能是他的私生子,年龄对不上——”我早已设想过最坏的情况,我承认韦恩长得是有几分像年轻时的罗兰,这是我一开始对他有好感的原因,也是我心怀戒备的原因。这对韦恩不公平,如我说所,他拥有一切罗兰所没有的美好品德。 “善良?诚实?哈哈。”罗兰大笑:“小黑你真是——说得好,我哪有这样的私生子。” 韦恩没有说话,但我听的见他的脚步在前进,这让人很安心。 “铁皮人,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小黑呀,难得的逢场作戏竟然作出了感情。好吧,我不仅替你保守秘密,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韦恩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真是的,难道你没有兴趣知道一个小黑的大秘密?你会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大——英雄。” 第25页 我心中动摇了一下,水银的漩涡毫无预兆地涌起,瞬间把整座祭坛捲入回忆之中。 那是北地的仿佛有风笛吹奏的夏末。凉风徐来,雾气打湿了起伏的原野。积蓄了一整个夏天汁液的牧草无力地低伏着。 那是布莱克伍德的记忆。城防军团的十夫长布莱克伍德牵着一匹白马,白马驮着重伤的罗兰。湿嗒嗒的长髮贴在罗兰的脸上,他的金丝刺绣的白袍也已经失了颜色,甚至马也不是罗兰的战马,战马早就走失了。只有一柄破败的圣光骑士团的旗帜斜插在马鞍后边。 “小黑,如果你当初不要那么自大,如果你肯接受我的好意,”罗兰的神志不是完全清楚,絮絮叨叨地说:“你拿了我的剑,你本应该留在我身边,你本应该保护我的安全。” “闭嘴,”布莱克伍德闷声说:“亡灵会听见。” 当初布莱克伍德不肯做大英雄罗兰的侍从,确实是因为自大。粗壮又勇勐的十夫长想要在战争中攫取属于自己的荣耀,宁可留在臭烘烘的城防军团。但是后来,情况变得不同。 讨伐异教徒的战争旷日持久,直到后来搜捕女巫的军事行动,甚至已经不能够被称为战争。年轻的十夫长看到了许多骑士小说里从未描写过的内容,他也看到了骑士团的所作所为。他曾对战争怀抱着浪漫的幻想,就如同深深地迷恋着金髮的贵公子罗兰。而情况已经变得不同。 心如铁石的十夫长不再趁着夜色摸进骑士团的营帐,一开始他还有些忐忑,在傍晚擦拭那柄长剑的时候失了神。好在罗兰宛若风中的鸢尾,他的身边从不缺乏蜜蜂和蝴蝶,这是一条理所当然的分岔路。 直到那一天,绝望的女巫唱起了绝望的歌。虔诚的圣骑士无助地望着自己的手心,圣光竟然没有回应,瘟疫腐蚀了大地,衣冠楚楚的人们纷纷生出了尖牙和利爪来。骑士团里自己起了内讧,互相指责,拔刀相向,团长罗兰生死不知。顾念旧情的十夫长布莱克伍德扔掉头盔,提着一把旧剑冲进了骑士团的大营。 找到罗兰的时候,罗兰已经受了重伤,苍白的脸愈发苍白,嘴角和伤口流出黑色的液体。 牵着白马的布莱克伍德回头看了看马背上的罗兰,说:“闭嘴,我会带你出去。” 布莱克伍德勐地抽出剑来,警惕地四下张望,一只兔子从湿草下窜出,又瞬间没了踪影。 罗兰轻笑道:“啊,一只可怕的兔子。” 的确,在大雾中不知道走了多远,已经不再有眼睛发红的亡灵和畸形的感染者,不再有自相残杀践踏的溃兵。就连有气无力地低伏着的湿草,也是充满生命的。或许已经安全了,安全了吗? 疲惫不堪的十夫长抬眼看见一座小小的营地,宛若漂流溺水者眼中的一根浮木。小小的营地由废弃的木箱和马车环绕,草草建在一座土丘之上。 一位身着制式铠甲的骑士提剑走出,不由分说地夺过插在马鞍上的旗帜,扔到地上又踩了两脚,说:“蠢货,会招来亡灵。” 营地里的圣骑士并不热情,但仍然提供了食物和热水,以及一个可以休息的角落。此时的布莱克伍德已经忘了多久没有合眼睡上一觉,他背靠在一堆松软的草料之上,马已经被杀了,草料也没了别的用处,草料的确十分松软——直到咣当一声,手上的铁杯落到地上,将迷煳的布莱克伍德惊醒。他看见一位年长的医官手持一根小棍检查罗兰的伤势。医官听见声音,沖他摇摇头,说:“已经感染,无法救治。” 布莱克伍德踉跄站起,挡在罗兰与那位圣骑士之间。布莱克伍德亲眼见过惊恐的圣骑士互相猜疑,将匕首捅进了同僚的后背。然而眼前这位医官却只是自暴自弃地笑了笑就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建议把他绑起来,出于谨慎。” 布莱克伍德想了想,餵了罗兰一口热水,罗兰紧紧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最后布莱克伍德下了决心,找来一条皮绳绑住罗兰的双手。 第26章 25 夜很安静,死里逃生的士兵疲倦地早早地睡了,布莱克伍德却睡得并不安稳,早有传言说骑士团的人全疯了,虽然这一伙人看起来仍算正常,布莱克伍德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从梦中惊醒。哦,雾气淡了,天上有星星呢,不知是谁打了个寒颤。 确切地说布莱克伍德并没有加入骑士团,他是城市军团的十夫长,城市军团是战争中临时招募的杂牌军,原先不过是一群渴望建立功业的混混和走投无路的破落户。城市军团战争中归骑士团辖制,但既没有亮闪闪的高级铠甲,也没有亮闪闪的圣光。 关于骑士团发疯的谣言最先在城市军团里传开。骑士团这些年来战绩彪炳,打爆了精灵的落在山巅的浮空城,剷平了野蛮人的藏在峡湾深处的海盗窝。就连泰坦,那些自称为半神的巨人也迫于骑士团的威势,默默地退向了更远的北方。堆积如山的未能及时清点入册的战利品也让城防军团的汉子们发了一笔小财,虽然到头来还是落入了烟花巷子老鸨的手里——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骑士团疯了,这次讨伐女巫的行动到底算什么?虽然那些神神叨叨的婆娘是有些让人不舒服,可是他们既没有公开反对骑士团和圣光教会,也没有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骑士团若不是全疯了,怎么会盯上这么一群毫无油水的女人?木屋草棚里搜出来的,不过是一堆散发怪味的草药和缺乏插图的书籍,根本卖不上什么价钱。 女巫们甚至没有组织起身像样的抵抗。有一个城市军团编排骑士团的段子,说伟大的女巫战争只有一起伤亡,有个尖叫的女人乱踢乱蹬,把尖头木屐踢中了一位骑士老爷的大腿内侧。哈哈哈。 一开始还有村民为女巫求情,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民,但是当高高的火刑柱立起来的时候,当火焰在女人的尖叫声中点燃的时候,人心的疯狂也被点燃了。看哪,女巫在火堆里手舞足蹈的样子,其中几个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一位村民捡起石块扔向火堆,焦黑的女巫一动不动,人群中发出低沉的欢唿。这世上还有更刺激更振奋人心的活动吗?哦,为了伟大的圣光! 接下来是暗地里的告密,接下来是公开的诬陷,接下来是狂热的新信徒拿起了木棒和草叉,挨家挨户搜捕起女巫来。直到那一天,一个漏网的女巫学徒挣脱人群,在燃烧的火刑住前唱起了歌儿。 那时的罗兰身披鸢尾白袍,右手提着一把血迹斑驳的银剑,左手高高举着火炬,正要发表一篇行刑前的激昂的演讲。那时的布莱克伍德怯懦地藏身于人群之中,眼看着疯狂一次又一次重演。布莱克伍德看见了女孩,他伸手抱住女孩,他想要保护女孩,女孩却惊恐地挣脱,唱起人心的绝望的歌来: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有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註定要决堤 就让苦水注入我的心中 如果陆地註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第26页 那不是什么咒语,只是一首绝望的歌儿。北岛的流亡者之歌,据说是一位战败后流亡于北方群岛的自由民所作。可是歌声应和着风声唱起的时候,所有的光都消失了。含冤的怀恨的尸骨从地上爬起。口出恶言的人,喉咙开始溃烂,手沾鲜血的人,手上生出了爪牙。曾经战无不胜的骑士团发了狂,开始自相残杀。而那些曾经欣欣然心怀喜悦的看客,此时心里只剩下恐惧。 这是一个梦,这是一桩无可更改的事实。布莱克伍德从清晨的梦中惊醒的时候,一位圣骑士扔给他一柄短矛,亡灵来了! 布莱克伍德不满地把短矛插在地上,拔出自己的佩剑,爬上了木箱垒成的营墙。另一位圣骑士粗暴地按低他的头:“小心,亡灵会看见!” 雾霾已经在昨夜的寒风中散尽,在一夜凝霜的草原和丘陵之上,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焦黑的骨骼,不肯停歇地缓缓移动着。时明时灭的红色的眼睛,如同火刑架下的余烬。就像后来诗人们唱的:“那是漫山遍野的亡灵哇,将骑士团最后的营地四面围定。” 亡灵的大军并不急于进攻,只是四面八方越聚越多,好像耐心等待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冲出去!”布莱克伍德大喊。 骑士团的人没有理睬他。 布莱克伍德捡起盾牌,站在营地的中央,用剑敲打着盾牌大吼:“我,十夫长布莱克伍德!如果哪个不长眼的对指挥序列有异议,滚来面前跟我说!” 骑士们不情不愿地聚拢过来,默默清点一遍,一共十二个人。布莱克伍德疑心十二个人里其实是有军官的,但是一路败逃,旗帜和纹章早就丢弃了,其中只有一个医官是文职序列,其他十一个人都拿着列兵的装备。 “好,要是有异议,跟我打一架,要是无异议,就听我说!” 骑士们窃笑了几声,都到了这份田地,纠结指挥权有什么必要? “听我说,亡灵把我们围困在这里,是想用绝望逼我们发疯,看我们自相残杀,我们只有冲出去。” “好像还嫌死得不够快,”一位年轻的圣骑士说:“圣光完全不肯回应,我们拿什么跟亡灵打。” “光吗,我这里好像还能用。”布莱克伍德一甩手,在手心里点亮了一团小小的光火。 骑士们后退了几步,不知谁咕囔着说:“你又不是骑士团的人。” 年长的医官犹豫着说:“我听说过,你是罗兰的——我尊重罗兰长官的私人生活。是他背地里给你做过圣光授予仪式吗?” “说的什么跟什么!我跟罗兰哪有……”布莱克伍德觉得辩解是徒劳的。那么简单一个法术,天天看骑士团用,学都学会了。话又说回来,圣光授予仪式,那个法术好像布莱克伍德也见过,应该不算难。 “罗兰曾说过,圣光来源于信仰。”罗兰好像确实说过这一类的话,管他了,布莱克伍德硬着头皮现编祷文:“圣骑士!只要只要你们心中仍存一丝善念,圣光必不会背弃你们。” 心火稳定而炽烈地燃烧在布莱克伍德手中,施法并不难,只是消耗巨大,他不知道能撑多久。 布莱克伍德不耐烦地说:“喂,把我的光分给你们用,要就快来拿!” 布莱克伍德把他一个人的光分给了十二个人用,他的膝盖有点软,他拄着膝盖重新站定:“好,现在可以打架了,接下来我们需要一个突围计划。” 重获圣光之力的十二位骑士士气大振,一路杀将出去。罗兰的十二豪侠大战亡者军团的故事在歌儿里已经唱了许多。在光系法术的狂轰滥炸之下,行动迟缓的亡灵并没有做出有效反击,眼看着骑士团的小小的队伍杀出了一条血路。 布莱克伍德一肩扛着罗兰,一手提着他的旧剑在队伍末尾断后。秋风落叶,剑戟争鸣,死人的军队竟一时徘徊着没有再追上来。布莱克伍德大口喘着粗气,把罗兰的身体安放在一块凸起的白石旁。骑士们围拢上来。医官用一根小棍拨开罗兰的领子和袖口,草草看了一眼便宣布:“他已经死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公主和王子的结局 二十一岁的小处男布莱克伍德跪倒在地上,他不认同罗兰的许多做法,他决定不再与这个疯狂的战争贩子搅和在一起,可他怎么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罗兰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的金髮和银甲,他的笑声和牙齿,他的午后的池塘,那是小处男的初恋啊! 一位骑士小心地拍了拍布莱克伍德的肩膀,问:“你还有光吗?”骑士们的光又用完了。 布莱克伍德用力甩甩手,一团光芒出现在他的手心,微弱但坚定。 骑士们纷纷伸出手来,没有祷词,只是贪婪地汲取着剩余的光。 “你们会救罗兰的,是吗?我听说骑士团有復活术。”布莱克伍德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趁着亡灵还没有追上来,我们分头撤退,也许机会更大。”一位圣骑士小声说。 圣骑士们没有再说话,只是一个个沉默地转身起来。医官走之前不放心又说了一句:“復活术是禁术,耗尽北地的光灵都不够復活一个人,现在又是这个情况,你应该放手。”那位医官后来成了南方教会的大主教,他主持了着名的和解运动,以及一系列温和的宗教改革,声望颇高。而此时,他也只是可耻的逃兵之一。 布莱克伍德大声说:“骑士团里没有一个好东西!”风声没有回应,渐浓的暮色里亡灵的黑色的大军重新围拢上来,一支锈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 布莱克伍德怒吼着把旧剑插入泥土,龟裂的大地迸出光火,亡灵无声地后退,忽见一道光柱沖天而起,仿佛撕裂了天空,四面八方的光灵唿啸席捲而来。布莱克伍德一定要復活罗兰! 光越聚越多,已胜过了在山脉边缘挣扎的残阳。而被强行抽离了光灵之力的整个北地,迅速淹没在阴影之中。光元素不喜欢逻辑、不分辨善恶,只屈从于强烈而真挚的情感。光元素不再温暖、不再明亮,只是无情地抽取着一切可抽取的能量。在迅速降临的阴影中,草木枯萎凋亡,蒙上了黑翳,罩上了白霜。布莱克伍德一定要復活罗兰,他不管,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光在布莱克伍德的掌心和罗兰的胸口暴起,罗兰勐然睁开了眼睛:“啊,小黑,是你!”罗兰露齿而笑,仿佛春天里融化的坚冰。 “不,你不是小黑!你怎么变成了亡灵!”他的笑容瞬间如北地结上了白霜。 布莱克伍德欲开口分辨,喉咙却失了声,亡灵的黑翳从罗兰的胸口渗入了布莱克伍德的手掌,又沿着黑色的脉管逆流心脏。布莱克伍德强施逆天之咒,早已耗尽了心中光火,失去了抵御瘟疫的能力。 布莱克伍德失神地看着自己的焦黑腐烂的双臂。 “憎恶,岂可留你!”罗兰捡起剑,捅进了旧情人布莱克伍德的胸口。 那是绝望的无声的哀嚎,失去了力量支撑的罗兰终究没能復活,变回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强行聚集而来的光灵沖天而去,失了踪迹,把整个北地笼罩在百年不散的阴影之中。 第27页 亡灵布莱克伍德从胸口里拔出剑,摇摇晃晃地离开。復仇的亡灵大军闪开一条道路,没有拦他。这一事件后来被称为瘟潮。 两百年后,水银的神殿,一切将有个了结。 “瞧啊,大英雄的所作所为!”水银塑造了罗兰的身形,又迅速染上了颜色:“如今却道貌岸然,指责起我的不是来,我只是想让一切回到正轨……” “是真的吗?小黑。”韦恩问。 “是真的,女巫们发动了復仇的诅咒,而诅咒最终变成一场持续百年的瘟潮,是因为我滥用圣光。” “现在只要干掉罗兰,瘟潮就能结束?” 其实瘟潮早已结束,只要没有人再从中作梗——我大声说:“是!”应该不算撒谎。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跟那个人渣同归于尽?” 其实这不算一个计划。我和葛琳达当然仔细计算过结束瘟潮的各种可能性,但我并不知道罗兰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我的干枯的心脏动摇了一下,光芒的王座瞬间从我手中散开,罗兰的光源抽身逃窜,我扔剑疾沖向前,双手挥拳砸地,六座冰柱从水银的涟漪之处升起,组成稜镜将一团光元素围困其中。 “不要废话,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只要我一施法,扭曲的光元素就源源不绝地抽取着我的力量,我不知道…… “小黑,告诉我,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以后也可以拜託葛琳达帮你復活的对吗?” 我沉默了,槭木剑刺入心脏就是了断妄念,并没有復活的可能。罗兰嗤嗤地笑着。 忽见一阵阴影涌起,我回头,女巫葛琳达从阴影中现身,捡起我遗落的木剑。鲜血濡湿了她的鲜红的长袍:“对不起,小黑。”葛琳达掷出了木剑。 那一瞬间仿佛很长,槭木乃悲戚之木,其叶红胜火,其骨白如灰,专断一切妄念。我等待着木剑插入后心,这一击会很准确吧,我不可移动。可我却听见了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韦恩一个翻滚过来,举盾挡开了木剑。 “你在干什么!”我怒吼。 罗兰俯身捡起木剑,光线聚焦,木头顷刻化成了灰烬,灰烬穿过罗兰的虚假的手掌,落下,没入一地的水银之中。 “韦恩……你应该还有一支槭木剑。” 忽然热烈而坚定的光在我身边暴起,与神殿里充斥的冷光截然不同,韦恩点起了心火。 “蠢货,不要施法!” “相信我,就这一次。”韦恩把手腕塞到了我的手心里。我犹豫地读取了他的施法记录。他的计划简单而直接——和治疗法力耗竭的原理类似,两百年前我为了復活罗兰耗竭了北地的光能,制造了这一大堆到处汲取能量的扭曲的光灵,如今只要一个新的圣光授予仪式,用双倍能量把它充爆…… 可是哪里搞来双倍能量? “我们俩联手,可以的!” 罗兰的光源挣脱了冰柱稜镜的封锁,却也不再逃跑,而是如瘾君子般贪婪地汲取着韦恩的能量。这个计划实在过于冒险,管它了!我握紧韦恩的手,也点起了心火。 罗兰狂笑着高歌着:“光是我的,你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其实并不自信我有足够的光,可是我身边站立的,我手心紧握的,始终充沛有力,让我也鼓起勇气。鼓起勇气面对人心的疯狂与仇恨,面对自己的怯懦和执着,温暖而坚定的光澎湃而来,那一瞬间似乎让人真的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那一瞬间,突然没了任何声音。结束了,韦恩沖我点点头,抽回了汗湿的左手。 水银泻地,用在这里并非修辞,高耸的水银神殿霎那之间失了形迹,连同罗兰的颠倒梦想。陈年的旧债已偿。 圣骑士韦恩站在空荡的祭坛中央,低垂着头。我有点担心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他只是缩身躲开,嘴里喃喃地念着:“这是一个错误,一开始就错了。” 一下子被灌了那么多骑士团的黑歷史,韦恩的心情好得起来才怪。在我内心深处,我其实是贊同教会彻底删除这一段歷史记录的,这么做至少给了人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而此刻,我只是担心韦恩法力耗竭,他的心火烧了实在太长时间。 “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弗兰西斯指指天上:“还有四条龙!” 韦恩沉默着高举起一只手,握紧成拳,四条早已死去的巨龙掉头下坠,在半空的风中就解体了。这一招真是帅爆了! 当然从原理上说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之处,四条龙的尸体已经失去了能量来源,只要向风戳破这一点即可——但是,动作真的很帅啊!而且看他稳健的施法,耗竭什么的完全是我多虑呢。想想看两个月前,韦恩还是一个多读几遍清洁术就顶不住的新兵蛋子,经我稍加提点,转眼就成了独当一面的强力圣骑士,当然主要是他天份高,自己就领悟了许多我都未曾见过的招数,但是,我的功劳还是有的。 我不清楚我当时的表情,但是葛琳达随后说道:“小帅哥心情不好呢,小黑你就不要犯花痴讨人嫌了,快来治疗我先!” 葛琳达在阴影中被罗兰的一枚水银箭偷袭击中,流了很多血,还有中毒症状,所幸及时治疗并无大碍。我给葛琳达读治疗祷言的时候,手上抽搐了一下,烧伤了手指,实际上我已经耗竭了。草草读完祷言,我又开始担心起韦恩来,他还是低头站在那里。 我用手拄着膝盖站起来,慢慢走到韦恩身旁,小心地说:“喂,铁皮人……” 韦恩突然开口:“听着,我并不是没有心的铁皮人。” 真是的,他平时跟着葛琳达那个老巫婆“小黑、小黑”地叫我,完全不讲长幼尊卑我也忍了,这时候他却计较起铁皮人这个绰号来。然而我没来得及抱怨……韦恩强扳过我的肩膀,一个吻凑了上来。 那是极糟糕的一个吻,猝不及防,粗鲁又疯狂。可是,竟然那么美。 “后来,公主打败了邪恶的王子,和巨龙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许多年以后,着名诗人弗兰西斯在校订这篇小说的时候讽刺说:“要是我,会在这里作一个结局,在美丽的公主变成恶毒的王后,王子变回青蛙之前。嗯,言情小说应当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速朽的神殿 那时我感觉地动山摇,不,亲一个嘴儿虽然美,却没有摇晃大地的效果。只见原本跪在神殿门口的两座泰坦铜像竟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那根本就是两位泰坦本尊! 我活动了一下被烧坏的手指,这时候再招惹上万神殿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两位泰坦重启系统花了一些时间。我正琢磨着应对之策,一位泰坦缓缓地开了口:“致以谢意,我等因光能异常聚集前来检修,不料误中陷阱,感谢贵人搭救。”泰坦矜持地点头行了个礼。 好,如此最好。我小丑似地深深鞠躬回了个礼,便小声招唿队友:“还不快走!” 第28页 弗兰西斯抬头望着泰坦:“罗兰说的是真的吗?奥斯卡王尔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我们杀了巨人王尔德,人家泰坦宽宏大量,明明不问此事了,弗兰西斯不知死活偏要提起。泰坦长久地沉默,而我只感到风声渐紧。 两位泰坦!我心中默算还有多少元素能够回应我的召唤。忽然我的身边暴起了光火,韦恩,他的心中似乎燃烧着无穷无尽的光。 泰坦重新开口:“泰坦因为傲慢犯过许多错,但这一次,我们不会狂妄到同时与两位光之子为敌,我们无意为敌。” 光之子是一个很严重的称谓,具体涵义不太好解释,泰坦可以自称光之子,像罗兰那样化身为纯粹的元素,吸取的整个北地的光能,也能称得上光之子。而光之子用在我身上显然是过誉了,我虽然会几个光系法术,不过——于是我腆颜回答道:“万神殿真是太客气了。” “请告诉我!王尔德的事情是罗兰瞎编的。”弗兰西斯不依不饶地追问。 泰坦似乎颤抖了一下,伴随着隆隆的大地的回声:“对于万神殿,奥斯卡王尔德是一桩丑闻,而自深深处,我是嫉妒他的。他拥有一件万神殿从未拥有过的宝物,爱情。是的,我们中的一位兄弟生成能够理解速朽族类的爱情,他化名为王尔德,在人类中发表过许多诗篇。 “巨人的花园,王尔德爱上了人类的少年,那是他发表的第一首诗歌。快乐王子则完成于那位人类情人死后。罗兰窃取了万神殿的资料库,他所言即万神殿所知。 “后来王尔德与万神殿断绝了联繫,直到最近,我们得知他——在与光之子的冲突中丧生。 “万神殿得知,有一位好心的大法师用野草掩盖了王尔德的坟墓,这是恰当的,这是万神殿的一桩丑闻,如果光之子和他的朋友能够继续保守秘密,万神殿将不胜感激。” “守口如瓶,一定守口如瓶!”我急忙说:“真是一桩可怕的误会,现在既然搞清楚了,感激万神殿宽宏大量,我们也不该再多叨扰。”说罢我拉起弗兰西斯便走,生怕这货再捅出什么篓子来。 “请等一等,事实上万神殿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嘛!真是没完没了:“卑谦的凡人竟有如此荣幸,请问尊贵的泰坦所欲何事?”既然我们理亏,事到如今不管泰坦要什么,我们也有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如你们所见,另一位光之子扰乱了北境的地脉,元素需要恢復正常。” “好,我帮忙。”我说。 圣光大教堂原本是一座泰坦的圣殿,建在北境的地脉交汇之处,用泰坦的话说叫“节点”。后来被骑士团占据,骑士团也看中了地脉里充盈的能量,原地新建了一座教堂,并定为圣地。之后罗兰企图抽取北地的能量,也从此地入手。按照泰坦的意思,是想重建他们的神殿,把地脉恢復原状。这自然是一个极好的结果,我举双手贊成。 “可是,建造神殿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也帮不上多大忙呀,要我搬石头吗?” 泰坦停顿了一会,似乎在计算措辞:“石头,朝生暮死的种族以坚石为重,泰坦一族拥有永恆的生命,却崇尚速朽之物。” “这是一座速朽的神殿,由流沙、雨水和爱情铸造,旋即建成,旋即毁灭。”弗兰西斯低头哼唱起歌儿。 韦恩问:“这也是奥斯卡王尔德的诗句?” 弗兰西斯简单地回答不是。 泰坦重新开口:北境的圣殿原本是以雨水建成,然而此时坚冰封冻,不再是可行的选项。所以冒昧地请求,如果光之子可以献上一份速朽的礼物——” 爱情,我扭头看了一眼韦恩。 韦恩说:“可是我不想给。” 这该怎么跟他解释呢,泰坦索要爱情,并不是真的能够拿走,爱是可以分享的。 没有等我解释,韦恩打断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爱也是自私的。我不愿把我的最美好的东西拿去作什么速朽之物,怪不吉利的。” 速朽与永恆,并不依赖于他人的看法而存在。再说泰坦原本没有错,且不说承载爱情的生命本身就是速朽的,就说这份北地的爱情,一旦回到南方,结局怎样也是两说,毕竟骑士和死人,各有各的理由和方向。而此时的我并没有再说什么,竟是词穷。 弗兰西斯长长地嘆了口气,说:“我来吧。”从背囊里取出了他的小小的七弦琴,慢慢调了调弦。 他唱的是《夜莺与玫瑰》,王尔德的歌儿。 年轻的情人爱上了贵族家的千金,情人哀嘆:若能有一朵鲜红的玫瑰,他定能知我心意!玫瑰树很想帮忙,然而并非时节,枝头的花儿尽是雪白。夜莺儿暗暗地爱着年轻的情人,见不得他日渐消瘦、辗转难眠。夜莺用心脏抵着玫瑰的尖刺,唱了一整夜,终于用生命染红了一朵玫瑰。贵族家的千金得了红玫瑰,却并不领情。无功而返的情人把玫瑰丢到一旁,说:爱情果然是个浅薄的东西! 琴声婉转,低声吟唱的仿佛不是歌儿,而是夜莺的鲜血。在地脉的共鸣之下,雕饰音符的旋律化作了泥砖,垒成了高台,爬满了藤蔓,又盛开了血红的花儿。流沙升起,雨水落下,不觉一曲终了,速朽之物又重归于虚无。 琴弦不小心划破了弗兰西斯的手指,几滴黑血落在泥泞的地上。他竟然动了真情。 速朽的神殿已经建成,泰坦缓缓地鞠了个躬,身形便消失不见。只剩下地脉节点处古老的圆形祭坛,圣光大教堂倾圮的石墙与石柱散落一旁,雕像与铭文依稀已不可辨,石缝中却蔓生着青草杂木,又开出早春的花儿来。 我俯身询问大地,在速朽神殿的加持之下,地脉已恢復正常。看来北地会很快恢復,这是一个好消息,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二十一岁的处男 这是北地的久违的阳光,温暖得让人怀念。韦恩把密文写在银镜上,又朝着太阳反光,骑士团的人通常利用阳光的衍射向总部传递消息。骑士团总部一会儿便发回了消息,骑士团的人一如既往地罗嗦,反覆追问了好几遍,韦恩又耐着性子一一回復。直到阳光西斜。 我守着韦恩发完最后一封报告,说:“一起走走。” 韦恩可能是没注意到我一直在旁边,惊讶地扬了扬眉毛。 我又说:“你不是说过,我们应该多花些时间在一起,如今事情告一段落——” 韦恩这才露出白牙齿笑:“去哪里?” 受速朽神殿的影响,冰雪消融,汇成了潺潺的小溪。北地的生命正以令人惊奇的速度復甦,两人沿着溪水信步而行,直到残雪尽处,在一片青郁而柔软的新草上坐了下来。 韦恩把石子扔进溪水里,开口说:“我一直以为你是罗兰的副官。” “呵,不是。” “可是——”韦恩看见过我的梦境。 “罗兰是这么说过,要请我做他的副官这种话。可是,只有贵族才能加入骑士团,他的意思是要我当保镖、侍从之类。” 第29页 “我在孤儿院里长大,可能是因为太调皮,十四岁就被骑士团的人带走,先是做侍从,后来就成了一名圣骑士。” “嗯,时代已经不同了。” “可是你怎么会和罗兰相识的,你们完全不同——” “啊,贵族公子哥儿和穷小子的故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配不上你。”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在城市军团服役,城市军团一直跟着骑士团到处打仗。有一年冬季扎营的时候,我在酒馆里揍了几个圣骑士,喝多了,后来就把骑士团的头头给引来了。” “罗兰。” “嗯,开始我还以为他要给小弟出头,破罐子破摔,还想再打一架来着。后来酒醒了,罗兰就派人来说招我做他的侍从。” “那枚戒指呢,他什么时候送你的?” “戒指?我跟他没有搞到送戒指那一步。” “弗兰西斯问你要走的那个刻着罗兰纹章的戒指。我是说,在罗兰的幻境里,我看见你拿着他的盾牌和剑作战,但没看到那枚戒指。” “那个力量戒指是赝品,是我死了好多年以后,有一段时间自学做附魔首饰来着,竟然还刻了他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可悲?” 韦恩一时没有答话。 我从往事中回过神来,说:“哪个死人没有点稀奇古怪的黑歷史?喂,你干嘛一直打听我的事情。” “啊,因为我想了解你呀。”韦恩满不在乎地仰面躺下,说:“你想知道什么呢,任何有关我的事情?” 我赌气说:“一个又笨又贪财的骑士,好像和别的骑士没什么不同,没什么特别想要打听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似乎又说了不恰当的话。 韦恩愣了一愣,又嗤嗤笑着岔开话题:“罗兰的私生子,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如果他有私生子还活着的话,大概也两百多岁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而且我也不是罗兰的任何后裔,□□之类的事情你完全不必担心。” “呃。”这跟□□有什么关系? “教会里有‘光荣血脉’的记载,详细记载了罗兰的所有私生子的家谱源流,我专门查过。” “教会还有闲心专门记这种帐啊——” “说是为了寻找未来的救世英雄,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教会防备着他的后裔里又出个把疯子吧?” “教会还真是爱操心。”当年的疯狂是所有人的疯狂,罗兰只是恰好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一个公子哥儿,嗯,我这么说并不是在偏袒罗兰。 “而且我头髮的颜色比他深,眼睛的颜色也不一样,他是纯色的天蓝,我的眼睛混着杂色。” “其实——我还没有特别注意过眼睛的颜色唉。”韦恩的眼睛里是漂亮的蓝混着金,我说:“你倒是怎么发现的,在幻影里也能看得清楚?” “哼哼,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说我长得像罗兰的人吗?史诗里的英雄,美男子罗兰耶。虽然是个假货,许多小书里都有他的插画。”韦恩吐吐舌头:“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插画里他总是比旁人高两个头,这回我亲眼见了,他应该还没我高呢!” 好吧,我跟着韦恩取笑了一阵。但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我曾读过一本闲书,一位女性哥布林写的好像叫《恋爱宝典》,天哪我怎么会看过这种书?嗯,重点是书里有写:如果你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前任,说明你就不应该仓促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唉,死人总是这样喜怒无常,我不该这样子扫兴。韦恩不知我何求,把手臂塞来垫在我的脑后,说:“不怕,有我在。” “铁皮人。”我说。 “喂,我并不是没有心的——胆小狮!” “嗯?” “说我是铁皮人,你不就是那个胆小的狮子吗?别以为我不知道绿野仙踪的梗。弗兰西斯总拿这个来挤兑我,你以后要少跟他鬼混,他是个花心大萝蔔。” “好吧。”有另一个人的臂弯枕在脑后,确实是很舒服的,虽然他腋下有一点汗臭。 见我久不说话,韦恩又开口说:“有一件事情,我还想知道。” “嗯,你说。” “你以前是骑士——是一名战士,还把骑士团的招数使得很熘,怎么后来倒专职当了冰法师?” “人死之后关节就不灵活了,而且光元素与死人体质排斥,用骑士法术的时候总是很痛,一不小心还容易烧伤。” “是吗?”韦恩暗暗地用心火发了一下光。 “这么一点点光当然不会烧伤。”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其实——打架的本事,包括骑士团的法术,是一门谋生的本事,一个年轻的士兵想要在战争中扬名立万,就必须学会这些,可是这些真的是他喜欢的吗?从某种意义上说死亡给了我自由,我更喜欢宅着读闲书。” “哼,我也更喜欢读闲书。” “而且我也不能算是冰霜法师,我什么法术书都读的,我还喜欢自然法术,我在墓穴里养了一大群小伙伴,可惜他们没有什么战斗力,一打架就掉链子,还老是傲娇不听话——”说着我突然打住,我知道虫子和老鼠的话题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看吧!我并不是那种完全没有情商的死人。 只是,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我又一次成功地把气氛搞得很奇怪。我不知道韦恩那个铁皮人是怎么忍我的。 停了一会,韦恩说:“而且你还会附魔,你会做那种超贵的魔法首饰,赚了很多钱。” “学附魔是一时心血来潮,死人又没处用钱,赚来的金币又全部埋了起来,没什么意思。” “有个有钱的男朋友真是不错,”韦恩貌似心满意足:“我是一个贪财的骑士。” 又过了一会儿,韦恩折了一支草茎,塞到我手里:“你能让它开花吗?自然系法术。” “啊,你想要什么花?” “我以为那是一株苜蓿,还能开别的花?” “《植物志》里常见的花都可以。” “那么,”韦恩认真地想了想:“就来一朵能代表你心情的花吧!” 这可难住我了,我正低头沉思,忽然无数五颜六色的小花如满天繁星般闪闪灭灭,开满了整片草地。宛若二十一岁的处男,患得患失,又争先恐后地开放。 在地脉的巨大能量影响下,自然法术往往难以精确控制,我原本想要的是一朵山茶。 第30章 第三十章 莎乐美与蝴蝶 当晚我和韦恩返回营地的时候,月色已凉。弗兰西斯还守在篝火边。他指指火边烤着的半只肥硕的鼠兔,说:“可以吃,葛琳达检查过了。” 韦恩看见肉,两眼就放光。 第30页 弗兰西斯跟我说:“前半夜我值夜,黑哥负责后半夜,如何?” 我点点头。弗兰西斯说:“那你赶快休息。”我大概还剩三个钟头休息冥想,仓促间不知能回復几成法力。 我才坐下闭眼,又听见弗兰西斯拖长了语调跟韦恩说话,嗯,这次不算偷听,他俩声音都挺大,没有避讳的意思。 弗兰西斯用有点怪异的语气说:“厉害了,光之子,嗯?” “两位光之子,说的是罗兰和——我觉得泰坦指的有可能是小黑。” “嗯,是谁前脚揍爆了罗兰的阴魂,后脚又抬手一闪光,把万神殿吓到认怂呢?” “这么说也是,原来我那么厉害的!” “骑士团的新兵都那么厉害?原先我不知道,现在明白了,当年一个骑士团能把整个大陆打得鸡飞狗跳,也不是全没有道理。” “哼哼,别的新兵可没有史诗时代的英雄亲手指导,是吧小黑?” 我睁开眼睛,困惑于两个活宝拌嘴为什么要牵扯上我。 韦恩把手腕塞过来,说:“不信可以检查我的施法记录,罗兰制造的空洞比我的力量大很多,全靠小黑在,这才搞定了他。我们给罗兰做完圣光授予仪式的时候,我就已经耗竭了,幸亏小黑专门教过我耗竭时与圣光沟通的技巧,所以没有严重的症状。” 我挥挥手,懒的去读他的施法记录。 韦恩奸诈地一笑,对弗兰西斯说:“你发现没有,虚张声势是小黑打架时最爱用的一招。哼哼,近墨者黑,我一不小心也学会了。其实后边我一直都在虚张声势,没想到还真的有用,你看我把泰坦都唬住了。” 我此时没有心思听他俩扯蛋,闭上眼睛接着冥想去了。 次日清晨,弗兰西斯咋咋唿唿地说:“所以,下一步去找忒妲?” 我点点头:“找到忒妲女王,把误会解释清楚,这趟北地之行也算有个圆满的结果。” “打算怎么去,走路?” 我没有回答,弗兰西斯既然这么说,当然是有了比走路更好的方案。 弗兰西斯举起手臂,炫耀地晃了晃他的黑曜石手镯。可以凭此自由进出午夜花园:“我昨天就没敢拿出来,只怕午夜夫人和泰坦两家不对付。” 歌儿里的故事说:午夜花园和万神殿分掌晨昏,大约是结过些梁子。 弗兰西斯又转头问韦恩:“你确定泰坦已经走远了?” 韦恩点点头。于是弗兰西斯高举手镯,左转三圈,右转四圈,再回半圈,一道暗色的魔法波纹晕开,午夜夫人施施然现身。 只见午夜夫人高挽着云髻,身披精灵式样的十八层华服,苍白的脸上施了厚粉,鲜红的嘴唇画作一瓣春樱的形状。她抬头看见弗兰西斯,便慌慌张张地碎步跑来。嘴里念着:“平克顿!北地的燕子何时做巢?我亲爱的丈夫,你说燕子做巢时就会归来,难道北地的燕子忘了做巢?” 弗兰西斯佯笑道:“这作的是《蝴蝶夫人》的戏文呀!” “正是正是!果然知音难觅。平克顿!我是那样的想念你,相思成疾。你看,我这蝴蝶的扮相美是不美?”扮作蝴蝶姬的午夜夫人身段婉转,转身靠在弗兰西斯的胸膛上。 弗兰西斯摆出情圣的姿态道:“这幸好唱的是《蝴蝶夫人》,又不是《莎乐美》。” “呵,”午夜夫人软声笑道:“我可不忍心砍下你的可爱的头颅。” 韦恩用胳膊肘捅捅我,小声问:“莎乐美和蝴蝶,他们聊的是某种戏剧吗?讲的什么故事?” 三言两语怎么好讲清楚呢:“两齣戏讲的都是遇上了负心的男子。蝴蝶姬嫁给了水兵平克顿,平克顿一去不归,蝴蝶姬举剑自刎。莎乐美公主是爱上了先知约翰,约翰却拒绝了她的吻,莎乐美便跳起七层纱笼之舞,定要砍下负心人的头颅,装在银盘里——” “莎乐美比较好。”韦恩说。 “嗯?”我不确定我把剧情讲清楚了。 韦恩奸笑着扬眉瞅我,说:“莎乐美的故事比较痛快,我不喜欢悲悲戚戚,得不到的,不如杀掉。” 葛琳达在旁边戏剧化地哦了一声。 弗兰西斯转头狠狠瞪了两个戏精一眼,嗯,应该不包括我。 说时迟那时快,午夜夫人旋转起纱笼的长裙,披散了捲曲的头髮,摇身舞到韦恩面前:“说得好,我也更爱莎乐美呢!” 韦恩得意地咬着嘴唇傻笑。 午夜夫人便扮作莎乐美,捧起韦恩的脸颊就唱:“约翰,我要亲你的嘴!你的嘴唇是那样红,比踩碎葡萄酿酒的脚还要红,比海鸥的脚还要红,比屠狮勇士的脚还要红!” 韦恩想了想,说:“可惜约翰是个——宗教狂热人士,然后他羞辱了莎乐美,是吗?” 气温骤降,午夜夫人的脸上阴晴不定。弗兰西斯一把推开韦恩:“小青年不懂戏,莫与他一般见识。”又陪笑道:“今夜的莎乐美公主是多么美丽啊,好像天上银色的月亮。” “今夜的月色十分不详,她是一个臃肿的女人,缠着苍白的裹尸布。”一轮巨大的圆月在莎乐美身后升起,纱笼下的胴体在苍白的月光里若隐若现。 弗兰西斯似乎觉察到了危险,连退两步。 在他留下的残影里,一位年轻的叙利亚军官唱道:“今夜的莎乐美公主是多么美丽啊!”唱罢举剑自刎。年轻的军官求爱不得,復被莎乐美戏弄,协助她打开了关押先知约翰的地牢,终究心灰寻死。在一片殷红血迹的倒影里,巍峨的王宫和幽深的地牢一时成形。宛若仙乐的欢宴之声从希律王的金色的宫殿里飘出,即使在地牢深处也听得分明。嗯,我们被困在了宫廷前一座由干涸水池改造而成的地牢之中。 我问弗兰西斯还有什么办法。弗兰西斯想了一会儿,然后凭空举起一只手:“这是凯撒本人送来的美酒,色如琥珀。”一杯金黄的美酒便真的出现在他的手中,弗兰西斯改唱起了希律王的台词:“来,莎乐美,与我饮杯酒罢,只需将将几滴酒抿进你的红唇,我则把剩下的一口干杯。” “陛下,我不渴。”莎乐美重新现身,如同暗夜里的烟火,一时辉煌无双。弗兰西斯则化作希律王的模样,浑身挂满了黄金和宝石,坐在鸵鸟和孔雀羽毛装饰的宝座之上。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这个游戏的规则。只要念对台词,就能够操纵舞台的相应变化。午夜夫人并不算一个十分难讲话的主人,接下来陪午夜夫人演开心了,并且成功避开戏里的杀机,则一切都好办。话虽这样说,我却完全帮不上忙,好吧我确实读过一些——很多无聊的言情小说,但我不可能无聊到像诗人一样去背里边的台词呀。这种时候也只能看弗兰西斯一个人的精彩表演了。 扮作希律王的弗兰西斯幽幽唱词:“莎乐美,为我跳支舞吧,我恳求你,你可以向我要求任何东西,哪怕是我王国的一半。” 第31页 “任何我所要求的?陛下,你以什么立誓?” “以我的生命,以我的王冠,以我的神,只要你愿意为我跳舞,无论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会为你跳舞,陛下。” “真的?你们看,她说会为我跳舞!” 莎乐美身披香水织就的七层纱笼,赤足在血泊之上起舞,纱笼下的肌肤与月光同色,她迅速旋转着、跳跃着,纱踞飞扬,血液飞溅,直把月色染成猩红。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布莱克伍德的头 莎乐美的舞步带着血色的杀机,一曲舞罢,美轮美奂。 弗兰西斯扮作希律王:“啊,太美了!太美了!莎乐美,我要重重地赏赐你。你想要什么,说罢!” “我想要一个银色的盘子,里边装着——” “啊,莎乐美,真是一个体贴的好女儿,难道不是吗?你只要一个白银的盘子,里边装着什么?” 扮作莎乐美的午夜夫人勐然指向我:“他的头!” 韦恩横跨一步,挡在我身前,一手按在剑柄上。我确信这个举动十分无礼,只得掰开韦恩,硬着头皮念几句台词:“听啊,在夜色里轰鸣的,是死亡天使振翅的声音。”我不太确定这一句是不是先知约翰的台词,死人的记性没那么好使。 弗兰西斯好像着了急,一下从他的希律王的花座上站了起来:“不,莎乐美,那样不行,我可以给你五十只金喙白羽的孔雀,一百只全都给你!还有凯撒的绿宝石,透过它看远方的戏子就如眼前一般鲜明,还有琥珀的犀角——二十对皎如满月的珍珠——”他在匆忙中念串了台词。 莎乐美的眼神忽然凌厉:“你已立誓,我要布莱克伍德的头!” “剧本不是这样。”弗兰西斯抗议。 “可是,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弗兰西斯,你已立誓,给我布莱克伍德的头!” “我何时想要他的头了?黑哥——” “得不到的,不如杀掉。”午夜夫人回首一笑。 “夫人你真是——”弗兰西斯黑着脸说:“黑哥和铁皮人两个搞在一起,虽然是有点不太靠谱,但是黑哥是好人——” 于是剧情变得极其的苏,我何时又做好人了? “作戏嘛,就是要苏一点观众才喜欢不是?”午夜夫人在她的花园里能够轻易施展读心术,看穿了我的心思,又旋转着纱裙掠过我面前。 唉,做戏而已,弄得像真的一样。我脖颈子一凉,心虚地摸摸后颈,啊?我的头呢?又垂眼一看,糟糕,我的头颅已经盛在了银盘之中,旁边还恶趣味地装饰着葡萄和石榴。 “假的!假的!”阴影从葛琳达的裙下涌起,巫婆念起了退散之咒。 “哪里来的村妇,听戏时不知道安静么?” “臭戏子,敢打我家小黑主意,看我饶你!”葛琳达驱使着阴影发起了攻击,阴影所过之处,虚假的戏台皆现了本形。 午夜夫人指尖操弄着纯黑的傀儡的丝线,又分化成千条万条,从四面八方向葛琳达攻去。葛琳达步伐轻盈,欺身闪到午夜夫人近前,亮出了无光的匕首。俩人一时斗作一团,一黑一红两条长裙随着轻快的鼓点起舞。 嗯,我对葛琳达的实力很有信心,哪怕是在在午夜夫人的主场,也还是颇有几分成算的。 “你们不要打,会伤到黑哥。”弗兰西斯大声喊。 说地也是哦,我才是头被放在盘子里的那一个,如果此时贸然驱散幻境……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葛琳达那边一分心也放慢动作,却教午夜夫人占了上风,这该如何是好? 忽见韦恩一个箭步抢身过来,一把抱起了我——抢过了我的头颅。午夜夫人蓄力将葛琳达推开,摇身又回到了了舞台。 真是活久见,韦恩狠狠瞪了午夜夫人一眼,竟然扯着大白嗓唱起了莎乐美的台词:“好!布莱克伍德!你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你的头正在我的手里!我是贞洁的,你却诱惑了我,我是一个骑士,你却公然拒绝了我!我现在就要亲你的嘴,我要用我的牙齿,如同咬水果一样亲你的嘴。啊,你嘴唇的味道相当苦,这是血的味道吗?难道这就是爱情的滋味——他们说爱情的滋味相当苦,但那又怎样?我终于亲到了你的嘴。” 一道银色月光把韦恩照映在舞台的中央,银色的重甲反照光晕,在黑暗的舞台中胜过了莎乐美原本的的七层纱衣。 午夜夫人被抢了戏,恼羞成怒尖叫:“她是个野兽,莎乐美已经疯了!快杀了她!” 一队银甲的圣殿骑士从虚空中显形,举着银盾逼向韦恩,韦恩抡圆了长剑扫过,幻影的骑士纷纷后退,剑光交接之处,咏嘆调自作多情地唱起。韦恩抓住一个空档,侧肩撞开了包围圈,把头颅塞回了我的脖颈上。 “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结局!精彩绝伦。”午夜夫人抚掌而笑,收去了舞台上的颠倒梦想。 “你还好吗,小黑?” 我好好地站在一旁,头还在。韦恩又狠狠地吻了我一口。 “好了,戏已经演完了。”我说。 既然陪午夜夫人演戏演了个开心,接下来只要好声好气地提出请求,想必她也不会再为难我们。 我恭维说:“午夜花园的戏剧总是富于寓意,上回夫人专门提醒我们:要提防看起来最无嫌疑的那一个,真是没想到……” “噢?出了什么事吗?” “那个精灵男,费耶罗因为金翼城的命令出卖了我们。我们本该早作提防才是。” 午夜夫人好像有些失望地挑了挑眉,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此事常有,不足为奇。” 我还在想着怎么接下话头,午夜夫人转身又粘到了弗兰西斯怀里:“帅哥哟,可不是我不帮你,你看平时老老实实的铁皮人都学会了唱莎乐美,你再那样腼腆下去,恐怕机会就不多了。” 韦恩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魔晶:“我现查的台词!哼哼,我从金翼城顺出来一块魔晶。” 懒得看韦恩得意的嘴脸,我认为我和韦恩两人近来确实忽略了弗兰西斯的感受,之前我就想跟弗兰西斯聊一聊,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弗兰西斯假假地呲牙大笑:“我的梦想嘛,除了当吟游诗人,应该就是睡遍全世界的美人了!为什么非要效仿那些南方的异性恋,死活要两个人绑在一起,无趣得很。” 午夜夫人软笑道:“你真是越来越会作戏了。” 弗兰西斯又摆出一张严肃脸来:“这哪是作戏!再说我心里最爱的那一个,难道不是夫人你么?” 午夜夫人开怀而笑:“好啦好啦,不耽搁你们时间啦,说正经事吧!” 午夜夫人好心地与我们分享了亡者国度的情报:此前忒妲女王集结重兵,原本并没有什么南侵的计划,而是全力防备着罗兰的攻击。如今我们打败罗兰,除了她的心头大患,情况又变得不同。近来骑士团在边境地区调兵遣将,被认为是一再挑衅,如今忒妲腾出了手来,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挥师南下,要与骑士团决战了。 第32页 “我们要尽快找到忒妲,和她谈一谈。”我说。 午夜夫人说:“如果谈话能有用。” 如果谈话有用,战争又是哪里来的?我不能责怪午夜夫人的悲观,事实上只要提到忒妲,葛琳达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她也许根本不愿意再去见忒妲,尤其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 韦恩说:“也许一切都是徒劳,但是如果不努力试一试,剩下遗憾也没什么用处。” 葛琳达沉默地点了点头。 午夜夫人召唤出一座黑曜石镂刻的六分仪,说:“我这里恰好有忒妲大营的坐标,你们是要直接传送过去呢?还是先传送到附近,然后走路去拜访比较礼貌?” “不,”我说:“我们先去一趟乌云银行。” “乌云银行吗,”午夜夫人端着戏子的笑容说:“乌云的会计们正在办活动,听说有甜食免费品尝。” “我决定了,去乌云银行。如果忒妲不听劝告,我需要一个备用计划。” 虽然不喜欢,最近小队里好像一直是我在做决定。原本爱管事的精灵男叛变了,队长葛琳达则困扰于她自己的心事。小队里有一个名义上的民主程序,可是无论我要做什么,韦恩必然毫无原则地双手贊成,弗兰西斯又是一贯的什么都无所谓,简单多数,于是我成了一个蹩脚的领导者。作为一个蹩脚的领导者,像韦恩说那样“尽力试一试”是不够的,我要找到一个阻止战争的方法。 午夜夫人又读出了我的心思,但没有评论,只说:“如你所愿,坐标乌云银行。”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乌云银行奇遇记 “好像棉花糖一样!”韦恩少见多怪地评论:“我还以为乌云会是黑色的呢。” 雪白的摩天大楼纯由云朵砌成,高耸在深蓝的天空之上。这里是一个冰元素的小世界。我说:“云彩当然都是白的,当浓厚云层遮蔽了阳光,从下边看就变成了乌云。我来这里是要跟冰雪的会计们做一笔交易。我们既然要阻止一场战争,扔一个或几百个寒冰箭是不够的,我需要得到冰元素的支持。”我大致向队友解释了来意,并示意在元素的地界里保持仪态庄重,不可胡乱说话。 推开云殿的大门,一位雪妖漂浮着迎上前来:“欢迎光临,大法师布莱克伍德!我们共同的商业伙伴万神殿对您评价颇高。我叫摩根,乌云银行的会计主管,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只见这位会计主管摩根身材短小,圆圆的红脸,圆圆的肚子,身着黑色的燕尾服和礼帽,手提一根文明棍,背后一对小小的翅膀殷勤地扇动着。 “他真的是雪妖吗?”韦恩小声说:“在歪歪小说的插图里,雪妖都是小仙女的模样。” 雪妖摩根闻言皱眉,凑出一幅苦大仇深的表情:“还不是都怪那些变态的冰霜法师!乌云银行的会计里原本是有不少美女的,可是法师们总是不老实,非要诱拐漂亮的雪妖回去作情妇,还画成图片放在歪歪小说里炫耀,给银行造成了严重的声誉风险。为了强化内控,保障正常经营,现在你们只能找到我这样的雪妖啦!” 韦恩瞅我:“你不会恰好也干过拐骗雪妖妹子的事情吧?” 哪有!像我这样正派的法师,要拐骗也是去拐骗骑士团的小帅哥好吧?呸呸呸! 摩根捧着圆圆的肚子笑出声来:“抱歉,哈,银行家的笑话总是有点冷。忘了欢迎大法师的朋友们,有空可以多来坐坐,顺便了解一下乌云银行的产品哟。对了,我们的新产品!乌云雪糕免费品尝活动,请各位一定要试试。” 一队富态满满的雪妖高举着冰雪的甜点从云层中鱼贯而出,胸牌上写着职称:产品经理,脚下木屐打着欢乐的鼓点。 韦恩接过一碗雪糕,然后又小声问我:“这个是面包与盐的意思吗,我们必须吃下去,表示接受善意?” “不是,雪妖的甜食很非常好吃。”我把我的一份也塞到了他手里。乌云雪糕的美味名声在外,但是糖太多热量死高,死人吃下去一定会发霉的。 葛琳达宛如淑女地举起白锡的小勺,才抿了一小口。韦恩已经把两整碗都倒进了肚子里:“好吃!我还能再要一份吗……” “当然,谁能拒绝小帅哥的阳光灿烂的笑容呢?不限量供应!”乌云的产品经理们十分开心,当场压制云朵,又合力拖来一道彩虹塞了进去,然后赤着脚提起裙裾,跳着舞一番搅拌之后,六种颜色的雪糕变戏法似的堆满了大堂。 “出于诚信经营的原则,”会计主管说:“乌云银行必须做出以下提示:该产品热量较高,大量食用可能会导致发胖。” 弗兰西斯思考了一下,又取了五块颜色不同雪糕。韦恩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之后加油运动就好了!”然后一屁股坐下,摆出全部吃光的架势。 韦恩嘴里塞满了雪糕,又好像想起来什么,含煳地说:“这个会很贵吗?管他呢,有小黑付帐!” “免费品尝活动,当然都是免费的。”会计主管说。 一位产品经理插嘴:“关键在于借贷平衡,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制作雪糕需要消耗云层中的冰元素,但同时雪糕中富含果葡糖浆和反式脂肪,可以将热量转移定价至消费者处,从而制造更多冰元素。这正是金融产品设计的精妙之处。” 乌云银行的生意经果然精妙绝伦,我认为这种免费雪糕产品拿去南方售卖定会大受欢迎。不过除了品尝雪糕之外,我此行拜访乌云银行还有正事要谈。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会计主管谨慎地发言:“大法师布莱克伍德需求冰封冻结北境的某支军队,是一场冰风暴吗?” “一场超常规能量的冰风暴,或者类似的法术。” “冰风暴是禁咒,您是否考虑……” “我必须阻止忒妲的军队南下,这种、那种,或者任何方法。在此我正式寻求乌云银行的流动性支持。” “具体法术的名义的问题……乌云银行倒也不是不能安排。但是该项流动性需求数量过于巨大,您是知道的,关键在于借贷平衡。”乌云银行的会计主管谨慎地将双手抱在身前,微笑着等待我的出价。 “当然,当然,这会是一笔好交易。”我需要付出足够的价码:“此事完结之后,我来为乌云银行打工五年,我是一个有执照的冰霜法师,我可以熟练从事冰元素的帐务配平工作。” “嗯?小黑以后要来银行打工,那以后我可以常来看你吗?”韦恩嘴里塞着雪糕说。他的意思是可以经常来蹭雪糕吃吧。 “大法师的慷慨协助,对乌云银行来说总是无价的。”会计主管摩根摊开一张白云作纸,快速地写下了几行计算公式。 摩根速算了一番,又咬着羽毛笔长时间没有表态。我伸长脖子去看,计算结果的意思是:我至少得打工三十六年才还得清债务,乌云银行果然是是黑啊。对于一个死人来说,三年或者三十年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但是——我跟韦恩说过,等任务结束后,我会跟他尝试交往。这是三十六年啊,等一切结束韦恩也得六十岁了吧?其间他倒不是不可以来乌云银行蹭吃蹭喝,但是我怀疑我将不会有机会出来跟他见面,乌云银行的工作是全年无休的。 第33页 呸,我在想些什么,怎么可能要求别人等你好几年?况且现在我跟那个骑士明明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时忘情的几个吻,只是没有结果的想入非非,只是悲剧中的一段虚假慰藉——用王尔德的话说,只是激情战胜了理智。 摩根可以读出我的心思,他礼貌地微笑着,并没有进一步催问。 韦恩放下雪糕的小山蹭过来,嘴里含混地说:“喂,如果我和你两个一起来打工,是不是就只要一半的时间?五年也太长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韦恩咽下了雪糕,又对摩根说:“冰系的会计术应该不难学吧?我学东西很快,我的光系法术就很厉害的。” 摩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敷衍道:“骑士大人也是知道的,关键在于借贷平衡。” “我知道!我知道!小黑施法需要问你们借用那么多的一块冰,我们需要在别处制造同样多的一块冰还给你,这个一点都不难——嘿嘿,我好像有办法了。” 摩根当然也能读出韦恩的心思,只说:“尽可一试,乌云银行对一切金融创新的想法持开放态度。” 韦恩沖我点点头,说:“如果我做错了,打断我。” 摩根又给他餵了一颗定心丸:“乌云之上是元素的空间,即使法术出错,补救起来也没有太大难度。” 我又不会读心,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也点点头。 韦恩施法的起手势有点像罗兰,不知念了什么咒,一时光元素都向他疾沖而去,又被全数囚禁在他的心脏中。云层之上原本明媚的太阳也失了温度,北风唿啸,乌云骤起。冰晶结成花朵,在失去了阳光的世界中快速生长。 我握紧了剑柄。韦恩终于释放了被他囚禁的光灵,在我打断他之前。温热的阳光重新照耀,只留下了云层上千树万树美丽的冰花。 摩根拍着手评论:“圣骑士大人的法术果然令人印象深刻,只是……” 我补充:“只是这样做会破坏平衡,在你收集到足够的冰之前,你就会变得和罗兰一个模样。这个法术不准再用。” 韦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那就三十六年吧!按你们的条款来,我没有意见。”我说。 韦恩楞在那里,一动没有动。 “等一等!”刚才一直在旁边偷吃雪糕的产品经理跳起脚来:“关键在于借贷平衡!我有了一个好点子,既然圣骑士可以操纵光的走向,为什么不定制一款全新的产品!” 冰花从圆圆的脑袋里迸出,产品经理把冰花互相联接着组成了一幅思维导图,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只要操纵阳光拐个弯,绕过云层直接投射地面,阳光加热地表空气形成上升流,上升流携带水汽到达高空,水汽利用高空的低温结晶形成新的积云。这个设计的高明之处在于两次获利,既帮助现有的云层降温,同时又加热地面推动新的云层生成,对了,云的本质是一种冰晶。 我不知道是不是解释清楚了,试图在歪歪小说里解释魔法原理是一桩比较奇怪的事情,我又不指望你们看完这一段就学会念咒施法对吧?总之涉及理论清晰而简单,我一眼就看懂了,韦恩也看懂了。 操纵阳光的轨迹的工作很费力气,制造一场冰风暴的话还需要这样搞好几次才够。但是我相信不难做到,我和韦恩联手的话。我和韦恩对视一眼,沖他点了点头。韦恩举起一只手掌,他的意思是击掌相庆,但是我没有反应过来。摩根和乌云的产品经理们认为这是圣骑士的举手礼,也都开心地举起了一只只小手来。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冰风暴之夜 乌云银行的产品经理们慷慨地免费为我们做出了设计图,用他们的话说是:小帅哥已经用他的灿烂的笑容付了费。 我与韦恩联手遮蔽了云层上的阳光,又导引着光芒折射,经由精巧设计的轨迹,穿过云层的缝隙直接加热地表,制造了一朵又一朵浓重的积云,直到足够一场冰风暴所用。 会计主管摩根换回了严肃的语调,说乌云银行一贯和气生财,同样不希望看到战争,承诺会调集全部的会计力量协助我完成流动性调拨,并祝我们好运。说罢摩根招来了北风相送,我们乘着凛冽的北风一路疾行,不多时就远远看到了忒妲女王的大营。 金翼城也屈从于忒妲的命令来到了此地,两艘金闪闪的浮空战舰飞翔在遗族大营上空,还有一艘拖着黑烟的战舰停泊在大营后方的空地上。按照精灵一贯的耿直的战法,可以推定飞在天上两艘是全息投影,停泊的一艘才是金翼城本尊。 乍一眼看去我没有发现忒妲的龙。我按低风口,绕开金翼城的警戒范围,小队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营寨西边一座小山丘后方。 葛琳达说:“小黑你在此地准备你的法术,我去找忒妲,如果谈不拢就立即动手。”葛琳达要走了花脚蚊子的权限,把花姐藏在她的花簪子后,这样我可以随时知道谈判的进展。 我摆开阵法开始了准备工作,要冻住忒妲的整个军队,大致需要两至三个冰风暴的当量,这是禁咒,虽然有乌云银行的全力资助,仍然需要较长时间准备。 我正集中精力画阵,只听得韦恩嗖地一声亮出了长剑。费耶罗拉着他的精灵的长脸出现在了我身后。韦恩一剑攻来,费耶罗却也不闪不避,长剑划过之处空无一人,当然,这里出现的只是精灵的投影。 费耶罗的幻象开口说:“你们办事不密,没有瞒过金翼城的火控雷达。”精灵强调火控雷达,意思是说我们正在金翼城的主炮范围之内。 “如何?”韦恩说。 “我们不会通知忒妲,我来只是确认一下情况。你们打算做什么尽管去做,董事会委託我转达以下请求:请你们的法术避开天空西北方向的战舰——那是金翼城的真身。”费耶罗低头看了看我的法阵,手中的魔晶快速闪光扫描了一下,又说:“如果只是非杀伤性的冰冻法术的话,倒也无所谓,金翼城不会反击。” 韦恩拿恶眼去瞪费耶罗。费耶罗的幻象也不睬他,抱着双手杵在一旁,摆出厚下脸皮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其实我能够理解精灵处境,为了生存而挣扎,大家都一样。我不想气氛就这样一直僵下去,便分出心来,决意讲个笑话:“我原本以为远远停在大营后方的那一艘才是金翼城,没想到蓝血的精灵也学着不耿直起来了。” 费耶罗眉头一皱:“难道你认为我撒谎?我没有必要骗你,飞在右翼的那一艘才是真的!” 精灵真是缺乏幽默感,嗯,肯定不是因为我的笑话讲得太烂。我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不明白的是,既然金翼城打算好声好气来求我,为什么倒把这个嘴脸讨嫌的费耶罗给派来了,如果派帅哥冈萨雷斯来,就是眼睫毛特别长的那一个,漂漂亮亮的想必更好说话些。” 韦恩又转眼来瞪我。 费耶罗拉长了脸说:“胡安.冈萨雷斯上将,此人行刺忒妲女王,已被女王陛下当场击毙。” 第34页 怎么会?我画图的手抖了一下。 “金翼城收到了出兵的命令之后,冈萨雷斯上将和另外两名军官企图令忒妲收回成命。”费耶罗用压抑着感情的语调说。 “精灵真是蠢,”韦恩插嘴:“金翼城既然能飞,为什么不飞得远远的躲起来,任凭忒妲即使有龙,龙也没本事抓到一条滑泥鳅。” 费耶罗说:“契约精神,那是出尔反尔的人类所不能理解的东西。在金翼城落难的时候,忒妲曾伸出援手,她提供了一大笔维修资金和一座晶矿的开採权,买下了金翼城过半的股份,蓝血的精灵有义务服从女王任何指令。” 嗯,蓝血的精灵可以派人去刺杀债主,却不可以当面赖帐,真是道德高尚的行为。呵呵,这句话我当然没有说出口,我只是偷偷脑补了一下费耶罗被气得炸毛的场景。 费耶罗看我表情不对,又说:“笑吧,是有些迂腐,这是蓝血精灵所珍视的传统。” 韦恩忽然蹲下来,凑着我的耳朵说:“葛琳达见到了忒妲女王。”唉,韦恩果然还保留着花姐的权限,干得漂亮,他打算随时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可惜此时真不是揍他一顿的好时机。 话分两头,巫婆葛琳达现身走进了女王的宫帐,花姐停在葛琳达的花簪上,只看见华丽的大理石宝座之上,斜靠着一具看起来毫无生气的焦黑的尸骨。是的,她正是当年惨死于火刑柱的女巫忒妲,就是那个会泡清香的花草茶的女巫,就是那个会用手帕变成鸽子哄小孩开心的女巫。而如今,曾经美丽的女巫只剩下焦黑扭曲的尸骨,在幽森的王座之上策划着名一场新的战争。 葛琳达沉默着,低着头大步向前,宫帐之内并无守卫。 “噢,葛琳达,我最爱的女孩葛琳达,你总是不来看我。”大理石的王座发出空洞的迴响。 葛琳达停步行了个生分的礼,道:“忒妲,我的导师,我的最好的朋友。” “唉,我们之间何时变成了这样?” 葛琳达沉默着没有开口。 “我知道,我全知道,都是因为可恨的狂信徒,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任谁看了不会胆寒?可是葛琳达哟,你一定要相信,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那个我,我对你的爱是从未改变的。” “我相信,”葛琳达开口:“也请你相信我,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绝不是因为容貌有什么变化。” 葛琳达褪去驻颜术的伪装,露出了两百岁的老妖婆的真身,鲜红的吊带裙下只剩下干瘪皱索的身躯。我明白这是准备动手的先兆,葛琳达的法力多半花在了维持驻颜术上,美貌是她所珍视的东西,放弃驻颜术的话,说明她是打算捨命一击了。 女王看起来并未察觉,只是泛泛地感嘆道:“一别之后,不觉竟过去了这许多时光,我们都已经变得不同。” “忒妲!你的仇恨应该停止了!”葛琳达大吼。 “仇恨?哦,我当然仇恨那些把信仰当作武器的狂徒,我当然仇恨那些……那些可以拥有简单幸福的活人。可是难道你真的相信,是仇恨驱使着我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吗?”焦黑的尸骨僵硬地从王座上站起,保留着火中扭曲挣扎的姿态,一步步走上前来。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冰风暴之昼 忒妲女王,北地威名赫赫的军阀,被火刑处死的女巫,一具焦黑的尸体。作为一名遗忘者,忒妲当然可以修復她的外貌,而她的选择是保持原状,焦黑地坐在空洞而冰冷的大理石王座之上。忒妲一步步逼上前来,葛琳达没有后退,但花姐感受到她的唿吸已经改变了节奏。 忒妲女王用仿佛受伤的语调幽幽说起:“我保护边境遗族的城镇免受骑士团的骚扰,我一点点地建立了这个名义上的属于亡者的国家,我拉扯起这支军队与罗兰对抗——那个疯狂的灵魂企图毁灭一切——葛琳达,你真的相信我是为了仇恨去做的这一切吗?就像其他恶毒诋毁我的活人一样,你竟然会和他们一样想!” “罗兰的话,我和小黑已经确保他死透了。忒妲,你受了太多苦,你应该放手。” “小黑,布莱克伍德,那个喜欢傻笑的大兵哥?你们俩倒是般配。呀,对于葛琳达来说他的年纪会不会太大了一点?”没错,忒妲还是那个爱八卦的女巫,只是这番话从烧焦的牙缝中讲出来,听着格外碜人。 葛琳达低头笑了一下,她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 “噢,我的葛琳达也已经不再年轻,岁月哦,提刀的酷吏,他可曾放过了谁?” 葛琳达一脸黑线:“忒妲,我说罗兰的威胁已经彻底解除了,你可以放手。” “放手,如何放手?我若不坐在这个冰冷的石座之上,不知又有几人称王几人称霸!至于南方那些不知死活的冒险者,怕不早把北地翻了个底朝天。更别提骑士团——” “现在的骑士团,和我们当年所知道的已经大为不同。” “不要打断我!我是北地的女王,我知道骑士团原本是什么模样,我也知道骑士团现在是什么模样。” “至少你应该放弃南下计划,遣散一半的军队,忒妲,仇恨不应该再延续——” “仇恨?我说了多少次这与仇恨没有任何关系。军队当然可以解散,我可以解散全部的军队,然后呢?你认为骑士团会怎么做?哦,他们是不是已经变得不同?” 葛琳达再次沉默了。忒妲的语言极有说服力,换做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答。 “战争,总是附带着不必要的伤害,总是充斥着无尽的痛苦。葛琳达,如果有任何方法避免战争,相信我,没有。无论我做什么,无论这群可悲的遗忘者做什么或不做什么,骑士团的军队已经开拨,他们没有理由停下来。” “总会有办法的,忒妲,你不应该放弃希望。”葛琳达似乎自己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哦,葛琳达,我的好女孩,你总是那样的善良。我的军队将只会向骑士团的军事目标发动攻击,我会尽一切可能避免与南方的平民交战。葛琳达,我能够给你的承诺恐怕只有这些。” “我也不想这样的,忒妲。”葛琳达的攻击随着阴影发动。枯骨一击而散,焦黑的灰烬纷纷扬扬落下。 大理石王座上迴荡着忒妲女王的声音:“可惜你的本事没什么长进,葛琳达,我不想杀你,如果你自愿离开。” “小黑,动手!” “你在召唤布莱克伍德吗?大兵哥和乌云银行的小动作可瞒不过我。”忒妲的尸骨重新坐回王座之上,缓慢地抬起了一只手掌。散落在大营中的枯骨受了召唤,轰然聚拢成型,组成一只骨骸的巨龙沖天而起。 怎么办?刚才我被费耶罗打断,阵图还差一点没画完!乌云银行的会计那边也传来了坏消息,忒妲紧急冻结了附近的所有借贷帐户,乌云银行需要重新安排清算渠道。还要多久?骸骨的巨龙已经直冲了过来。 第35页 韦恩换作双手持盾上前,不自信地召唤了圣盾术。蠢货,圣盾术只能持续半刻钟,怎么能一开始就用? 费耶罗的投影嘆气摇了摇头,幻象应声消散,他的本尊却从旁边的枯草里爬了出来,也不客套便说:“吶,野蛮人,你会用弓箭吗?” 不等弗兰西斯答腔,费耶罗便扔了一把十/字弩过去:“不会没关系,十/字弩,小孩和基佬都能用的。” 弗兰西斯欲抗议,费耶罗又夺下韦恩的盾,扔出一个箭袋:“读上智慧祝福,快些。” 韦恩狐疑地读了一遍智慧祝福。费耶罗把附带了智慧祝福的闪闪发光的箭簇也塞到弗兰西斯怀里,说:“不需要射中,用这个把龙引开!” 弗兰西斯这才找到机会抗议:“开什么玩笑,我用两条腿跑,哪有龙翅膀飞的快?” 费耶罗不为所动,只是继续安排:“野蛮人你向北北东方向跑,我向北北西跑,我们从两边分别放箭,死龙必辨不清方向,我们诱导它作之字形运动。” 不考虑其它问题的话,我承认费耶罗是一个优秀的战术家,两朵闪耀的焰火一左一右先后在天空燃起,便把巨龙的注意力引向了北方。 还要多久?我亲自加入了冰元素借贷平衡的试算工作,收效不大,乌云银行确实已经派出了所有的会计力量,多我一个不算多。 见龙被引开,忒妲派出了她的军队。亡者的军队默默地列阵整队,举着破败的旌旗,黑压压地推将上来。 我现在抽不开手,韦恩!韦恩双手把剑插入土壤,又点燃心火注入大地,光火闪耀在龟裂的大地之上,逼开了围拢近前的遗族军队。军队不得上前,便改用投射,生锈的箭簇夹杂着石块从我身边嗖嗖飞过,忽听得断裂的声响,一块飞石砸掉了我身上的不知道哪一块部件。 韦恩打滚来到我的身前,举盾挡开飞来的箭矢。他的双手离开了剑柄,铺满大地的光火失了能量供应,迅速地黯淡下去。遗忘者的军队又犹豫着向前。 那一厢又传来龙吟,巨龙的两只前爪里分别抓住了费耶罗和弗兰西斯,迅速扇动着破败的翼膜赶回。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到底还要多久?”韦恩催问。 “已经完成了。”瞪我做什么?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已经完成的。 抬眼望天,我见过歪歪小说的插图里把冰风暴描绘成北风夹杂着雪霰,满天飞珠溅玉的场景,实战情形则完全不同。冰风暴是一个武器级的法术,武器讲究的要点在于最短时间、最小截面内制造最大冲量,当然不会那么花哨。 毫无预兆地,宛若整个乌云的天穹降下,伴随着尖利的咆哮之音,数以亿万冰晶的利刃携着千钧之重一时落下,转瞬之间就把整个遗忘者的军营牢牢封冻,金翼城不堪冰雪的重压搁浅在了杉树林之上,连同巨龙也低垂着双翼,冰封在地上一丝一毫也无法移动。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她的战争 上回说到我使出了超级强力无敌的禁咒冰风暴,把整个遗忘者的大军牢牢封住,连同忒妲女王的骨骸巨龙和飞来打酱油的金翼城,真是帅得宛如歪歪小说的主角一般。 韦恩冲上前去,从巨龙的脚下救出了弗兰西斯和费耶罗,好在并无大碍。俩人中了骨龙的声波攻击,或者说是龙威,一时被震晕而已,韦恩给他们灌几桶圣光术应该就没问题了。我更担心葛琳达那边。 当我走进女王的宫帐时,葛琳达和女王两个巫婆正在斗法。我以前应该专门描写过巫师斗法的场景,嗯,就是所谓的糟老太太唱歌比赛,这边唱两句,那边应两句,而若有若无的阴影在四下里暗暗浮动。葛琳达自恃身手敏捷,几次使出盘外招企图近战偷袭。忒妲女王那边虽然看似动作僵硬,行踪却宛若鬼魅,在暗影的掩护下时隐时现。 我在一旁瞪眼看着,我此时没有办法读取葛琳达的施法记录,两位影术的大师一唱一和变招极快,我看不清门道,唯恐自己胡乱插嘴却帮了倒忙。忒妲女王看似占据了上风,可以看到她在几处的招法刻意留情,显然还留有余力。忒妲发现了我的存在,瞬间招出一道影帐,隔绝了世间的一切声色触味法。 直到影障散去,忒妲的枯骨重新坐回了大理石的王座之上:“哦,那个长相好看的大兵哥也来了,如果是你们两个联手的话,我看来没什么胜算。” 我上前一步:“忒妲,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冰风暴已经冻结了你的全部的军队。” “坚冰总会融化,我可以等。”忒妲看似不动声色地说。她召唤骨龙救驾的小动作却十分明显,可以看出她座下的石椅正是正是操纵整个亡者大军的法器所在。 “冰雪的封印坚于磐石,即使是龙也无法挣脱。”我说:“你可以等,我会留在此地确保它们永远不融化。” “永远是一个很糟糕的说法。” “同意。” “布莱克伍德!你是亲眼见过这一切的人,你相信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我不知道……如果不尽力试一试,剩下遗憾也没什么用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不觉中引用了韦恩的名言。 忒妲苦笑了一声:“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忒妲的言语利如刀锋,我求助地望向葛琳达,她却一言不发。 忒妲说:“我认为有两种解决方案,一是我们彻底放下武器,任凭骑士团把北地苟延残喘的遗族屠戮干净,哦,用他们的话说应该是净化干净,尘归尘,土归土。我本人并不反对这个结局,两百年的这一切已经足够让我厌倦。可是,我们不能代替其他遗忘者做这个决定,对吗?” “不是这样的。” “还有第二种方法,我现在有机会发动一场迅速的战争,一举解除骑士团的武装,划定活人与死人的疆界,为遗忘者赢取自己的生存空间。我认为这是伤亡最小的方案。” “战争不会是唯一的出路。” “绥靖是最糟糕的,根本不是一个解决方案。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继续与骑士团军事对峙,任由两边活人与死人的械斗与仇恨继续,那会是一个流血不止的伤口。而最终仍会有一方取得上风,战争仍然不可避免。” “战争不是唯一的出路……和解!只要两边慢慢交流,总有一天能够放下仇恨,找到和平相处的方法!” “那是一个很好的理想,需要十年,二十年?还是再等他两百年呢?布莱克伍德,你也是一个亡灵,你知道活人对我们的仇恨是什么样子的。” “已经等了两百年,再等两百年又有什么关系呢?罗兰的阴魂已经不再作祟,他的仇恨会很快——” “可是我已经不能等了,”忒妲轻轻嘆了口气:“近三年来,我在北地勉力与罗兰周旋,已经耗散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你们看到的眼前的这一只军队,它是不可持续的。” “还能持续多久?” 第36页 “两年,至多三年,我的意志即将消散,北地将失去保护。你知道那些活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今我只能孤注一掷,彻底解除骑士团的武装,逼迫南方的领主们签下城下之盟。划定疆界,死人与活人将迎来一个长久的休战期。也许那会是你们所说的和解的机会。” 忒妲不再发言,瘫坐在石座之上,就好象从未復活一般。 “小黑,导师说的也有道理,”葛琳达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听她的。” 大局、远景,以数字计算的最小伤亡,忒妲所说的一切都很有道理,可是…… 我终于下定决心:“我曾经听人这么说过:一个错误无法修正另一个错误。而一场战争只会带来另一场战争,忒妲,我会阻止你。” 石座上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无法说服你,很好,你有你的原则。” 葛琳达匆忙上前:“导师,你不要这样!” 忒妲再次起身的时候,大理石的王座碎作了飞灰,我立即拔出了剑。 忒妲继续古怪地笑着说:“不用担心,现在的我已经打不过你们。葛琳达,我很高兴此时能够再见到你一面。还有布莱克伍德,我希望你能够坚持你的和解的理想,那是美好的。但是你无法阻止我,我也有我所坚持的道路。” 暗影的火焰在枯骨上燃起,宛如刑架下两百年来从未熄灭的暗火,勐然向四面八方窜起,竟成燎原之势。我抬手欲作防御,韦恩突然窜了出来,他刚才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韦恩一手一个将我和葛琳达扑到,又召唤了出圣盾术将我们笼罩其中。 迅速燎过的影焰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韦恩撤掉了防御,摸了摸脑袋。 忒妲女王仰面倒地,轻飘飘的并没有什么声响。 葛琳达手脚并用爬上前去:“导师!忒妲!你为什么要这样作?” 忒妲女王安静地躺着,已经失了形状,她燃尽了执念,就如同任何普通的燃烬的骨灰。 弗兰西斯慌慌张张推开的宫帐的大门:“不好了!黑哥,你的冰全化了!一场大火烧过……”忒妲女王一击融化了我的冰封禁咒。 偌大的空荡的宫帐经影焰烧过,早已成了灰烬,经弗兰西斯大手一碰,扬扬散落了一地。北风吹过大营,亡者的大军沉默着重整了队伍,也不肯搭理我们,只是带着忒妲的强烈的遗志匆匆拔营向南而去。 葛琳达的撕心裂肺的嚎哭成了唯一的声音,她在忒妲的尸骨上倾尽所有的易容之术,微胖的年轻的女巫,如同平常一样繫着浅灰的围裙,用头巾扎起没有妥善打理的头髮,就如同某个早晨採药归来一般。 我认为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遗忘者的大军正在向南开拨,如果不及时阻止他们,我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葛琳达—— “滚开!死人、活人,今后你们的事统统与我无关!”葛琳达吼完,又温柔地抱起忒妲,女巫的幻象之下只是一撮骨灰,轻飘飘的并没有什么重量:“走,忒妲,我们回家。天黑黑,不怕怕,小小女孩要回家。”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怎样拦住一支军队 所谓亡者的大军,其中是有少数几个连队是志愿参军的遗族,其余大部分都是由忒妲意志直接操纵的傀儡,翻覆手掌之间令行禁止,无愧是当今世上最强的战力。如今忒妲一缕芳魂已散,整个军队却继承了她的不死的遗志,愈发坚定如铁,南下!南下!亡者的大军旌麾所向,浩浩荡荡不可阻挡。我可以拦住一个、十个,可是我无法拦住这样一支军队。 韦恩说:“小黑,可以再来一场冰风暴吗?” 真是蠢话,冰风暴那种级别的禁咒岂是说来就来的。乌云银行那边也立即传来了否定的消息,雪妖们的资产负债表为已经撑到了极限,之前的一场冰风暴——我此时没有心情与会计们文绉绉地客套。 我转头问费耶罗,金翼城可以做点什么吗?结界、迷宫、鬼打墙,把一支缺乏指挥的军队给绕进去,精灵应该有的是办法,至少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费耶罗的回答是:“董事会仍在讨论。”费耶罗快速地拨动手指,透过魔晶应用参与董事会的冗长的讨论。 半晌之后费耶罗方才开口:“董事会虽然极愿意提供帮助,然而最终的答覆是拒绝。金翼城不再参与活人或死人的任何战争。” 那一厢金翼城桅杆顶端的引擎重新点燃,隆隆地打算升空离去。 等了半天就这个结果?你们信不信我把你破船轰下来!要不是老好人弗兰西斯拦住我,我真的撸起袖子准备干了。嗯,此时再找精灵的晦气也没有什么意义。 费耶罗嘴角轻轻抽动,咬着牙说:“对不起,我是一个精灵,我必须维护精灵的利益。” “可是这跟利益有什么关系?若是你们嫌耗费魔晶,我日后拿晶矿赔你们就是。难道精灵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战火毁了这一切?” “董事会认为,如果这场战争重创骑士团,对金翼城有利。”费耶罗解释:“忒妲已经身故,且她的股份权利无利人继承,金翼城的参战义务已经终止。董事会,他们倒愿意看到这一仗打得更激烈些——把南方的那些狂信徒统统打跑才好——他们可以趁机远离人类的骚扰。” “可是,股份!女王的股份难道不应该由葛琳达来继承吗?他俩毕竟师徒一场……” “可是葛琳达女士现在何处呢?” 好吧,精灵把生意做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话好说。 费耶罗挥动手中的魔晶,晶片瞬间织就了四架小型飞行器,金黄的双翼高高翘起。他说:“走,不要乱动,跟着我飞就好。”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费耶罗转身穿好一架飞行应用:“作为一个蓝血的精灵,我已经宣布与金翼城董事会决裂,我们必须阻止这场战争。一起来吗?” 把能说的漂亮话说尽,把耍的帅耍绝,这正是精灵的传统。费耶罗驾驶着飞行小队,迅速追上了亡者的大军。不过也仅至于此了,我原本以为费耶罗胸有成竹,早有了高明的计谋,一定能用幻象把整个大军绕得团团转。没料到他只是摇摇头,说方法是有很多,但是没有金翼城的主引擎支持,什么都是空话。 “能量吗?”韦恩说:“能量不是问题,我也小黑可以给你做引擎。我们可以烧起心火来。” 这一听就是门外汉的话,光系法术与精灵的魔晶能量虽然外形相似,但是制式完全不同,两者混用的话——原地爆炸吧。 “我们可以空中轰炸!”韦恩继续出着他的天马行空的馊主意:“传说中的圣骑士都是乘骑着狮鹫作战!如今虽然没有狮鹫,精灵的飞行器也还是很帅气的!” 从空中丢□□当然比在地上丢□□看起来要厉害一点,问题是我拿什么炸光一整支军队。 弗兰西斯说:“黑哥,我见你们有一种法术,把剑插在土里,整片地上便冒出金光来,死人都不能靠近,如果你能画一条线,挡住他们前进,或者,画一个圈!把他们围起来……” 第37页 弗兰西斯也开始出馊主意!我有点受不了这两个高明的“战术家”了。我催促费耶罗赶紧想个办法,此地也只有精灵男看起来稍微靠谱一点了,费耶罗却只是哭丧着脸不开口。四人说着无用的废话,乘着飞行器几番起落,远远跟在亡者军队的后方,直到军队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死人们砍倒死去的杉树,乱闹闹地开始筑营掘壕。等等,这是什么地方。 两百年的沧海桑田,时光抹去了一切哀恸的痕迹,然而谁又能真正忘记,不变的永远不变。这正是两百年前的古战场,圣骑士们在这里失去了圣光,在这里自相残杀,在这里全军覆没。 我明白了,亡者的军队在古老的战场前筑营,此处地下埋有更多的尸骨,这是要拉起更多的含冤怀恨的尸骨。 “不能再让他们前进一步了!我们就在这里把它拦住。” 我採用了弗兰西斯的馊主意,唯一的办法。趁着暮色,亡者们纷纷回了营,正是包围圈最小的时候,我和韦恩一个摸到东边,一个在西边,同时把剑插进土壤里,同时释放了奉献术。经光元素净化过的土壤闪耀金光,将整个亡者的军营牢牢围困其中。 “这真是一个顾头不顾腚的计划。”费耶罗评价说。 军营里一时炸了锅,各种乱七八糟的残骨断箭丢了出来。弗兰西斯扛起一面门板大盾,把我们护在其后。我双手拄剑维持着大地的能量,韦恩从另一头摸了回来。 “我可以撑过这个晚上,韦恩你赶快找个地方休息,明早来换我。” 韦恩点点头,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我能够撑过一个晚上,可是我没有考虑到弗兰西斯,他皱着眉,脑门上开始冒虚汗了。以弗兰西斯的力气抗一个大盾当然不是什么问题,可是他还要承受箭石砸来的震动,这样子时间一长是会伤到人的。又过了一会儿,费耶罗默默地接过大盾扛起,唉,以精灵男的瘾君子的小身板,不知道又能扛多久? 好在过了后半夜,箭矢之雨渐渐地稀了,费耶罗说他能扛过后半夜,换弗兰西斯去休息,弗兰西斯原地就躺下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我抬头一看,老天!营地里竟然连夜筑起了一架投石机。 费耶罗用脚把弗兰西斯踢醒,换他抗上盾,腾出手来操弄起魔晶,一晃四个门板大盾的幻象列在了阵前。这样子的骗术也太假了吧……好吧,如果亡者们此前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具体方位,那么只有五分之一的机率砸中我们,战术上看这个机会还是值得赌一赌的。 然后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把投石机的木架砸了个稀烂。韦恩猫着腰小跑过来,一脸邀功的笑,意思是他很厉害。 可是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们两人昼夜轮班,勉强能够维持住这个包围圈,如果有一人耗竭了回不上魔,那就功亏一篑了。我现在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回魔,嘱咐韦恩维持三个钟头,不要硬撑,不行了就立即用应声虫叫我。 亡者们整个白天里仍然在锲而不捨地建造着新的投石机,我和韦恩又轮流着各砸翻了投石机一次。 当天夜里我给包围圈充能的时候,另外三人跑出去,围着营地连夜筑起了三座简易工事。按照费耶罗的计划,我和韦恩各趴在一座简易工事里。如果一个工事被投石机瞄准,里边的人就立即撤离,另一边可以随时接棒充能。笨重的投石机无法轻易转向,这一招果然成功拖住了亡者军队的突围计划。 就这样子一直耗了七天。亡者们拆除了军营的寨墙,又新造了两架投石车,我们则在费耶罗的指挥下把简易工事的数量扩大到了六个,之后又用暗壕把工事两两连接,堪堪能够避开每一次投石车的攻击。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样一直耗下去。我现在特别担心韦恩,铁皮人毕竟不是铁打的,我特别担心他万一有病有灾,一时撑不下去就糟了。按照战术的安排,我和韦恩必须呆在不同的掩体里,以保证包围圈的连续工作。我长久地见不到他,开始有些心烦意乱,空洞的脑壳里时时冒出奇怪的念头来。好像也不是很久啊,五天没见着而已,又不是怀春少女的故事,理当不至于如此。可是以后又该怎么办呢?啊,我一定是趴在工事里太过无聊,脑壳又坏掉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白骨的十字军 我和韦恩轮流用使用奉献术,把亡者的整个军队围困在一座营寨里,已经到了第十一个夜晚。 那天太阳才刚刚落山,我接过任务,双手把剑插入土地继续奉献术。没过了多久,便听见身后异常的响动。我正在权衡是否需要唿叫队友帮助,却看见了韦恩的一张大脸,他沿着暗壕爬了过来,鬼鬼祟祟的真是讨厌。 “你应该坚守岗位,如果这时候那些死人又丢一个石弹过来。” “不怕,天黑了,天黑之后投石机从来没有射击过,我怀疑亡者的视力都很差。” “嗯,你跑来有什么事?” “是,我确实有事跟你说。我的轮班时间可以更长一些,我的力气还有余。你不要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每次你都只休息三个钟头——” “这种事情你可以派应声虫来说。” 我换单手握剑,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手腕。韦恩稍一错愕,便坦然开放了他的施法记录。韦恩的力量进步真是令人惊讶,没错,他的力气还很足。 确实,现在不是瞎逞能的时候。事实上我已经出了两次状况了,两次都是白天我刚刚交了班的时候,投石机就炮击了韦恩的掩体,当时我必须紧急接过手来,差点搞到耗竭。既然韦恩本事大了,很好,他能坚持更长时间,我也应该稍为留出一点余量来预防突发状况。 我抽回手来握住剑柄:“好,下次轮班你增加一个钟点,一共四个钟点,白天我的轮班也减到四个钟点,晚上的话,我负责九个钟点不变。” 韦恩突然把一只手搭到了我的手背上,那种感觉真是古怪。我是说,我的手背原本不应该有知觉的。出于实用性的需求,死人会修復一部分触觉神经,比如手掌鼻腔之类,可是手背和前臂这种地方,又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又容易受伤,是完全不会知觉的。 常年握剑的粗糙的手指划过我的手背,在那本应该没有知觉的地方,我只感到钻入心弦的又涩又痒的颤动。 韦恩说:“为什么你总是要抗大头,你就那么喜欢逞英雄吗?” “因为你是菜鸟——”我岔开话题:“韦恩,听我说,你是活人,你要保证每天足够的睡眠,吃好喝好,还要保持身体清洁。” 韦恩奸笑:“怎么,我脏兮兮的样子你就不喜欢了吗。”他一路爬暗壕过来,身上当然不干净,为了表达强调语气,他又沾了一爪子黑土横抹在鼻樑上。 “我是担心你生病。” 韦恩腆着一张大花脸得意地奸笑:“原来你是关心我啊,我就知道!” “我担心你掉链子!这么耗下去不知道还得多久,万一你生病或受伤——你是这个计划里最容易出问题的一环。” 第38页 “其实——我在骑士团里还有一两个身手不错的朋友,如果你觉得人手不够。” 我该怎么说呢,他是天真还是太过狡猾?犹豫了一阵,我只是简单地问:“你信任他们吗?你的骑士团的的朋友。” “说的也是,这时候把骑士团牵扯进来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韦恩迅速地回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握紧剑柄专心去做我的工作。 “你也不用那么担心,”韦恩继续说:“我听见忒妲说了,他的意志只能再持续两三年,最多三年而已,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健康,我身强体壮,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你应该按时睡觉了。” 韦恩抿着嘴笑了笑,然后就蜷身在我旁边的泥地上睡了下去,嘴里含煳地嘀咕着:“小黑,有你在身旁确实睡得比较安稳,不要撵我,对我的健康有利……” 那一夜真是漫长。 次日清晨,我听到风声里投石机嘎吱吱地响动,不好!我一脚踢醒韦恩,投石车瞄准我了,你快去另一头接班! 韦恩这才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一枚石弹就唿啸着划过掩体,险险没有击中,下一发就难说了。韦恩!你还没有到位吗? 忽然我的手上一松,抬眼却见韦恩尚未跑到最近的掩体,就蹲在一段暗壕里作起法来。 我撤出掩体,沿着暗壕爬到韦恩身旁:“蠢货,会暴露你自己的!你等着,等我一到位,你就立即撤下来!” 韦恩扬扬下巴,示意我抬头看看战场的情况。呀,那些死人们真是疯了,他们拆除了自己的骨骸,又新搭起了三架投石机来!六架投石车同时开火,我们近处的三个掩体都已经全被摧毁,另一头的三个掩体估计也已不保。 费耶罗也从后方爬了上来,背上扛着弗兰西斯的盾墙——弗兰西斯前天出发去南方採购物资了——我接过大盾扛了起来。良久却不见箭石的攻击,直到投石车上膛之后再次唿啸,这次投出的却不是石弹!亡者将残破的骨架捆绑成团,由三架白骨的投石车抛射而出,轻易落到了包围圈之外。骨骸落地之后重新拼接成形,无数的骨骸的炮弹接连抛出,转眼间就组成了一支连队。 费耶罗说:“我的飞行应用还能再飞两次,如果现在撤退……” 绝不能撤退!仿佛早有预感,夜夜纠缠的梦魇,终于还是要这样子吗? 我大声喊:“韦恩,把奉献术的能量加强一倍——加到你的最大限度!” 韦恩问我要做什么,不要问我,反正我不会说,我要做的是我我一定会后悔的事情。一个错误不能修正另外一个错误,是吗?就让我再错一次吧。 韦恩没有追问我的沉默,大喝一声,金色的光芒浸透了整座平原,笼罩在曾经的古战场之上。 我摊开双手,召唤:我的战友们,我的可爱的可憎的战友,城市军团的人,骑士团的人,曾经在此处耻辱地全军覆没的人,永远不配获得安宁之眠的人,我请求你们站起来。我们一起铸下了错,理应由我们去将它结束。我请求你们,最后一战! 千军万马整齐的踏步,如隆隆的滚地的雷声。光芒撕裂了大地,悍勇的狂热的战士在此重生。带着残破的盔甲,带着扭曲的身体,带着生前的愤怒与憎恨,在此重生。 没错,这正是罗兰的计划。在圣光大教堂里,罗兰向我展示过完整的咒语,毁灭整个北地的第一步——白骨的十字军。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骑士团的传统 两百年前打爆整片大陆无敌手的十字军,以生前的宗教狂热为引,加上一个虚假但是极具煽动力的大復活术,以白骨的形式重生。数量上虽然少于亡者军团,但打起来却没有什么悬念。所谓的亡者大军不过是到处拉壮丁东拼西凑而来,当然敌不过职业的杀戮机器。 裹挟着光能之威,十字军第一次冲锋就击穿了亡者的左翼。亡者的迟缓的军阵不及调整,便被整个侧翼包抄。被冲散的亡者以不死的意志收拢残军,结成铁桶阵顽抗。意志虽然顽强,可是已被团团包围,距离最终覆灭也只剩下时间问题。 一边倒的战场没有什么好写的,嗯,我这是一本言情小说。胜利来得很轻易,问题是这场“胜利”之后该如何善后。 请神容易送神难。白骨的十字军中有许多人我都曾认识,曾经背靠背战斗过,都是过命的交情。当糟糕的情感参杂进去,事情又变得更加棘手。得胜的十字军茫然站在战场上,已是两百年的沧桑。我琢磨着该怎么劝这些曾经的战友放下武器重新躺回去,韦恩却推开我大步走了上去:“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骑士团的前辈。” 韦恩上前行了个捶胸的骑士礼,早已死去的圣骑士却没有回应。我也只有硬着头皮追上去。 有人认出我来:“布莱克伍德,十夫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兰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打完了最后的一战,一个和平与和解的时代终将到来。”我决定开诚布公,向曾经的战友开放了我的光源。 “什么?北地竟然到处爬满了亡灵!” “圣光不回应我们,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小□□的诅咒?” “圣光大教堂毁了,还是自己人干的?” “骑士团不去与异教徒战斗,倒龟缩在南方!” “与异教徒和解?不可能,一定是异端邪说!” 分享了我的光源之后,十字军的怒火併未平息,反倒汹汹地向我反噬而来。 一位死去的圣骑士终于开口:“哦,布莱克伍德,你就是那个罗兰的小情夫,我早就看你有反骨,果然你变成了亡灵。” “亡灵吗?我们都是死过一遍的人,现在都是亡灵了。” 圣骑士们这才低头去看自己的已成白骨的手掌:“这是亵渎!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变成这样?” “啊,这事儿我做得是不对,当时情况紧急……” 于是死去的圣骑士们开始分成两派争吵,一派说是光荣的圣骑士不能把自己变成憎恶,必须立即自裁谢罪,另一派说是圣骑士有职责在身,必得先把北境的亡灵杀光才能安息。然后自裁派说,光荣的任务留给你们了兄弟,我们先自裁了罢。再然后杀光派说,不行你们这是懦夫逃兵的行为。最后两派一致同意言语不如刀剑,为了骑士团的荣誉应该先分出个胜负来。 我其实并不是很反对这个决议,闹内讧就闹吧,自己先火併掉一半,剩下的一半我也容易处理些。然后韦恩悄悄碰了我一下,用应声虫传话说:“应该帮助前辈们获得安息。” 没事自己闹内讧,真是骑士团的好传统,在后辈面前可不丢人现眼。 我嘆了口气,上前一步大声说:“我,十夫长,布莱克伍德,请求指挥序列。” “哟,又是那个小情夫么,你是城市军团的人,莫来瞎参和。” “原本是你们骑士团干的好事,后人却拉着城市军团一起背锅,硬说我跟你们是一伙的,恶名也替你们扛了,现在我却不能参和?” 第39页 “就算如此。论指挥序列,大统领、百夫长都还没发话,一个小小的十夫长倒起什么劲?” “我现在要求指挥权,如果有异议,站出来跟我干一架。” 当真有几个不知趣的无脑骷髅站出来,哼,论单挑我还没怕过哪个圣骑士。我一个个放倒了他们,收回剑:“如果没有异议了,那么现在就给我闭嘴!一群散兵游勇!自己做了恶,自己捅了篓子,却丢下平民逃跑,还问圣光为什么要背弃你们!这一次我拉你们起来,是因为亡者的军队要南下,你们自己造的孽必须自己收场!现在仗已经打完了,已经补救了错误,你们的荣誉已经挽回了!立正!解散!” 死去的圣骑士们却不肯罢休,一位圣骑士喃喃地说:“哦,烧女巫确实是不对的,但我只是胆小怕事,我并没有动手。” 另一位圣骑士说:“我动手了,但是那是长官的命令,我必须服从。对!长官,你也在,你为什么要命令我去抓女巫?” “一开始说有坏巫婆作乱,应该是确有其事。后来我也不知怎么搞的,却把所有女巫都抓了起来。” “我记得长官当时的命令是搜出女巫,调查清楚,并没有要求把她们全都绑回来。” “可是女巫真的很噁心啊,她们的小屋里全是死老鼠,还有蟾蜍。” “对,当官的只知道坐在中军里下写文书,我是亲眼看到的,非常噁心,极其可疑。” “抓起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烧呢?私藏几只死老鼠又不是什么罪名。” “谁出的主意?” “我听见人起闹说烧女巫,就跟着起闹,原本不是我的意思。” “不是我说的。” “有一个女巫挺漂亮的。” “对,是有几个有些姿色的。” “我找到那个漂亮的女巫,跟她说了些不得体的话,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动手。然后她就开始大喊大叫。” “你完蛋了,必得军法处置。” “我当时就慌了,吓唬她说这是在诬告圣骑士,诬告之罪是要烧死的,我发誓我只是想吓唬她罢了。” “然后就有人开始起闹,烧女巫!” “起闹也就罢了,谁没有瞎起闹的时候呢?这么荒唐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相信?” “大家都相信了,我为什么不相信?” “大家都相信了,如果我不相信,他们会孤立我,他们下次去烟花巷子玩的时候就会不喊上我。” “我原本不信,但是我看到他们越来越狂热,我害怕被当作同情异教徒,同情异教徒也要被烧死的。” “是谁点的火?” “是罗兰吧,他总是喜欢亲自行刑。” “第一次应该不是罗兰点的火,大少爷忙着到处沾花惹草,那几个月都没有出现在营地里。” “因为长官不在,底下人才敢那么放肆。” “可是到底是谁点的火?” “谁树的刑架?” “谁堆的木柴?” “这个问题还重要吗?” 死去的圣骑士们始终不肯安息,窃窃私语着,互相推诿着,究竟谁该为此负责? 我曾经认定我并没有参与这些恶行,这正是圣光仍然愿意回应我的原因,光元素只认情感,不辨对错。我原本认为我可以和那些疯狂的圣骑士划清界线,而现在看来,又有谁的手上是干净的呢? 不是平庸的恶,就是沉默的帮凶。 我听不得这些死人的聒噪,举手欲强收了他们的光,一团小小的圣光却在我的手上熄灭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我的勇士 当时一股巨大的恐慌从心中升起,光元素不再回应我了。我能够感受到两百年前圣骑士们被光灵抛弃时的恐惧,圣光的力量与情感直接相连,当光离开的时候,就如同整个内脏被掏空。 此时冰元素和自然系的元素仍然是愿意回应我的,冰与火的原理在于守恆律,就是会计们所说的借贷平衡,自然系法术的要点则在于对其它生命的感知,它们都与情感无关。但是在强烈的情感冲击之下,我只感到自己好像被掏空,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个可悲的帮凶,凭什么去指责别人?又凭什么去相信现在所做之事是正确的? 白骨的十字军感受到了我的恐惧,发现我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权,野心、不满、譁变,窃窃私语彙成潮声,一个个躁动不安起来。 “谁不服气,再来!”我厉声说:“即使没有光,一群无脑骷髅,你们也没机会赢我。”我用剑柄敲倒了一个,他们自然不知道我在虚张声势,犹豫着后退。 韦恩又派应声虫来传话,说他可以给我做一个圣光授予仪式。铁皮人这也太高看自己了,即使他近来确实变得很厉害,充能仪式要求双倍于接受者的能量,他做不到的。我不想打击他,只是转头说:“我的事情,我应该自己解决。” 到了这一步,我认为好声好气地劝说或许会有效果:“散了吧,散了吧,我们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只是一错再错。” “我们。”一个圣骑士小声说。 “我们。”我确认:“我们一起。” “圣光啊,如果我们能够放下执念,也许能够获得安宁。” “安宁。”一具白骨怦然碎裂,落作了一地。 再无恐惧,再无颠倒梦想。曾经的十字军随风而散,我心中的十字军也终于不復存在。 我想到还有一件未了的心事:“对了,韦恩,你的孤儿院。我在城市公墓里埋过两桶金币,就在进门左边的大橡树下,花姐知道位置,找不到可以问她。” “小黑!不要!”韦恩一个箭步沖了过来。我突然觉得我有点对不起他。回想与他的这次短暂的相遇,相遇那么美,可是也敌不过别离。 在那一瞬间,我真的感受到了安宁,两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宁。如风笛吹奏的夏末,如阳光斜照的池塘,如风中的鸢尾,呀,不是鸢尾花,只是一株终于自由的狗尾巴草。 直到…… 直到我被粗暴地拉了回来,韦恩试图復活我! “韦恩,快住手,这是大復活术,非常危险。”我努力地开口。两百年前就是因为我搞砸了,制造了一场瘟潮。 韦恩大声说:“我有数!借来的光可以还回去,只要你不像罗兰一样犯浑!” 我不犯浑,可是—— “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骑士团正在集结,现在北地的遗族毫无还手之力,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小黑!布莱克伍德!你快復活,不准偷懒,还不快给我滚起来!” “我又不是球,怎么滚。”我只感到无力。 韦恩破涕为笑:“好,好,你快起来。” “可是我真的很累,光已经不再回应我,我能拿什么去阻止骑士团,难道别人不能去做吗?我能拜託你去帮我完成吗?” 第40页 “我当你是大英雄,你却临阵脱逃?” “可是我真的很累——”这怎么是临阵脱逃呢,我明明已经做完了我所能做的一切。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做了太多,这个操蛋的世界欠你太多,我亏欠你太多,你当然有权利觉得累。” “你何时又欠我了,放我走罢——” “我不放手,我偏不放手,去他妈的骑士团,去他妈的战争,这是世界多一个或者少一个英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一样的操蛋。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你去拯救。” “你这说的什么话——” “需要你的,只是我一个。我要你活过来,只为我一个!” 万道毫光汇聚而来,穿过韦恩的敞开的心扉,又排山倒海毫不留情地冲进了我的心脏。光元素夹杂着韦恩的强烈又杂乱情感,在我的空洞的胸腔里反覆激盪。这是韦恩埋在心底的话: 光啊,我,我是一个糟糕的圣骑士,一个拙劣的模仿者,一个廉价的替代品。 光啊,我原本不值得他的去爱,他忍让我、关照我,一次又一次不要性命地救我,是因为我长得像某个人吗?一开始我觉得是这样的。 光啊,可是后来我终于知道了,他忍让所有人,他关照所有人,他一次又一次不要性命地企图拯救所有的人,他有毛病!他就是一个铅铸的快乐王子! 光啊,快乐王子永远只是在做别人的大英雄,他献出了他剑柄上火红的宝石,献出了他战袍上黄金的甲片,献出了了他的碧蓝的双眼,他仅剩的铅铸的躯壳在今天也终于融化,我却还自私地要求些什么! 光,可是我爱他啊。 光,我只是自私地爱他。我要抱着他,我要拥有他,我要每天早晨醒来第一眼看到他。 光,我原本不值得你们回应,一个自私的圣骑士,一个赝品。可是他是值得的,快乐王子是值得的。 光,我要重铸他的身体,我要用海蓝的宝石刻成他的双眼,我要用金箔装饰他的战袍,我要给他打造一柄最华丽的宝剑。 光,他是我一个人的大英雄。 —— 韦恩那个铁皮人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哪里是什么快乐王子。布莱克伍德一直躲在他的墓穴里,一直在逃避,他不过是个自私的巨人。 “说的什么蠢话!”我一个打滚坐起来,把韦恩推到一边,赶紧检查自然系元素的波动,万幸这一次没有搞砸,大復活术借来的光能都顺利还回去了,元素波动一切正常。 耳鸣,头痛到要死,真是死都死了还不得安生。这下好了,南边的骑士团,北地的无脑殭尸,下一步该怎么办?就好象甩都甩不掉的烂泥,一个又一个的麻烦是重新摆在眼前,怎么办? 韦恩一下子扑倒我,强壮的双臂紧紧把我勒住使我不能动弹,好象任性的小孩紧紧地攥着他的玩具。是呢,还有韦恩这个大麻烦。 弗兰西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旁边,只听得他扯着戏台子上的讽刺的腔调唱道:“復活吧,我的勇士!” 真是让人无地自容。 第40章 第四十章 峡湾绮梦 头疼的事情虽然多,总得一件一件来。 我见今日阳光晴好,就凑过去找韦恩说:“今天这件事儿你要报告给骑士团吧?我看明日天要阴了。”骑士团的远距离通信技术依赖于阳光。 韦恩愣了一愣,眼神比较古怪。 我的意思是跟他讨论一下报告的措辞,免得骑士团那边发生误判。另外我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跟他聊聊,我刚復活的时候情绪不稳定,我对他的态度实在太渣了,他復活我本是一片好心。 韦恩好像想清楚了什么,把通讯的衍射镜找出来扔在在地上,又拿铁板靴踩了两脚,说:“通讯设备在战斗中意外损坏,你们都看见了?” 费耶罗插嘴说:“现在确实不适合让骑士团知道,并且我们应该尽快南下,在骑士团得到消息之前。” 韦恩点了点头。 他们比我考虑得周全。确实,骑士团一旦知道忒妲的军队全军覆没,恐怕会立即发动进攻。而要抓住阻止战争的机会,我们就必须抢先一步回到骑士团大营。 我们要南下,最快的方法当然是走午夜花园。弗兰西斯却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把戴着黑曜石手镯的手藏在身后,小声说午夜夫人那个女人太麻烦,每次总是那么多戏,有点怕她。 他弗兰西斯也是堂堂九尺男儿,每次进了园子总被午夜夫人百般调戏,想想是有些憋屈。更何况那个女人还爱挖人隐私,把别人心中的秘密写成剧本放在戏台子上演出,端的是毛骨悚然。我对弗兰西斯报以两秒钟的同情,然而此事紧急,也只能委屈一下弗兰西斯了。 我强迫弗兰西斯打开了午夜花园的大门。午夜夫人匆匆走了出来,没有穿戏服,形容有些疲惫:“真是招唿不周,戏园子得关闭一段时间,现在帮不了你们。” “冒昧地问夫人一句,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我问。 午夜夫人憔悴地笑了笑:“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骑士团就要打过来了,午夜花园在忙着搬迁工作。” “我们——” “你们做了你们应该做的,你们阻止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屠杀,我绝没有立场去指责你们。只是做好事不一定都有好结果。我这小小的戏园子本是託庇在亡者国度的阴影之下,这不骑士团来了,又得闹什么净化仪式……” “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感谢好意,我尚且可以自己解决。我会把戏园子搬到偏僻的地方,关起门来躲一阵子风头。你们现在要做的正事是尽快南下,找到阻止战争的方法。真是抱歉,午夜花园目前实在没有能力帮你们完成传送。” 午夜夫人离开之前还不忘调戏一下弗兰西斯,含情脉脉地给他抛了一个飞吻:“恐怕会有一段时间不得相见了,小帅哥你要时时想我哟!” 在确认午夜夫人走远后,弗兰西斯露出了悲愤欲绝的表情。 好吧,午夜花园是不能用了。我问费耶罗他的飞行应用还能飞多远。 “短途的。”费耶罗说。 我当然知道精灵的小型设备只能支持短途飞行,我问的是能不能飞到北方贸易站,或者至少飞到离贸易站近一点的地方,我们可以乘坐贸易站的飞艇原路返回。 费耶罗扔给我一片带着八卦应用的魔晶:“你都不看新闻么,骑士团为了军备后勤,强征了所有商队的飞艇,贸易线上的那几架航班早就停飞了。” 这该如何是好?关山万里,要是全靠两条腿走的话,等我们走到,恐怕仗也打完了。 “也可以坐船,”弗兰西斯摊开地图说:“我们现在离海岸不远,这个位置,在这里有一座捕鲸船的港口。” 韦恩质疑:“这样子路途绕远了,你确定有船会带我们南下?” “比走路快些。”弗兰西斯详细说:“已经到八月份,所有捕鲸船都会在八月节之前返回北岛,我们在捕鲸港搭上一艘返乡快船,等节庆活动结束,在北岛能找到许多向南走的船。” 第41页 “地图上都没有画的地方,你怎么知道会有港口?”韦恩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自由民原本是住在北地的,你们当然对北地很熟悉。” “两百年前自由民住在北地,”弗兰西斯脸色有些黑:“我的一家出生在海岛上,岛民搭乘捕鲸船四处冒险,自然知道一些小型港口的位置。” 费耶罗确认了港口的坐标之后,表示飞行应用可以到达。 北方的海岸果然雄奇壮丽,山海峙立,书上的学名应该是叫做峡湾地貌,由冰川蚀刻而成的绝壁与深谷鼓起潮声,极尽刀剑交错之姿。费耶罗在天上盘旋了一圈才找到平处落脚。 落地之后费耶罗却突然说:“金翼城里有点急事,我必须先走。”说罢一个人飞走了。 刚才我光注意着看风景,这才回过神来,港口呢? “精灵男那个奸诈小人,难道又摆了我们一刀?”我忿忿道。 “不可能,不符合精灵的利益。”韦恩说到一半停下来,又挠挠脑袋继续说:“哼哼,我觉着,金翼城那帮傢伙指望着我们拦住骑士团呢,应该不会这个时候来搞鬼。” 弗兰西斯详细检查了地图的坐标,发现费耶罗确实带我们飞到了港口附近,但是这个所谓的附近,隔了整整一道绝壁耸峙的山樑。位置上出了一点小偏差,海上的冒险者通常只在港口暂为泊宿,并不了解港口腹地的详细地形。 峡湾的山嵴险峻异常不可攀登,我们必须沿着海湾后退,深入内陆之后再找到另一条通向渔港的小路。好在距离八月节还有好几日,时间应该足够。 我们在没有道路的峡湾之中手脚并用,疾行了一日之后,远远看见了一座雄伟的雕像,应该说是半座雕像,一对粗壮的大腿横跨在两座山嵴之上,很有气势,腰以上的部分却已损毁不可寻。 弗兰西斯说这下走对了,向着雕像的方向走去,荒草中逐渐有了道路。 弗兰西斯颇有兴致地介绍说:那座石像是古代的自由民为泰坦凿成的,可是多数自由民没有见过泰坦的形象,那该怎么办呢?传说中是一个叫作米开朗基罗的石匠用他男朋友的形象完成了这座雕塑。 只剩下两条粗大腿,石人的相貌已然不可考证,但是湮没的歷史和古老的爱情总是让我心猿意马。 弗兰西斯又恶趣味地补充道:“石匠是个基佬,而且后来两个基佬分手了,分手还闹得鸡飞狗跳,留下好多糟糕的十四行诗。” 沿着山谷走过石像□□的时候,韦恩吹了声口哨,说:“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了。” 石像胯/下之物短小。 唉,两个粗鄙的傢伙。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归船 钻过巨人石像的胯/下,远远的就能看见港口了。 韦恩突然说:“我知道了!我在书上读到过这个地方。” 我也已经发现了,四处散落的残垣断壁昭告世人:这里曾是一座繁华的大城。虽经岁月侵蚀,雕饰精美的廊柱和喷泉仍旧美轮美奂。 “这里就是自由民的古都,海盗窝!”韦恩一口咬定。 我纠正:“海盗窝这种说法,是南方人的歧视性的说法,北地的自由民曾经创造过辉煌的文化……” “叫做海盗窝没错,在古语里就是这个名字。”弗兰西斯泛泛的讲了些诗歌里传下来的歷史,北方的先民确是做海盗起家的,后来开疆垦土、经商筑城,建国之后又把都城定名作海盗窝,原是不忘根本的意思。海盗窝在两百多年前战败后废弃,自由民们都迁到了远海的岛屿上定居。至于眼前这座渔村,与当年的海盗窝并没有有什么关系,是近十多年捕鲸人新建的,毕竟此处是难得的避风良港,总得派点用处才是。 韦恩很有兴致地问:“有一处我一直搞不明白,对自由民朋友的称唿,到底怎么才算恰当。自由民这种说法,过于文绉绉了,说野蛮人肯定是不合适的,我听到过的一些场合里,你们也被称作岛民?” 弗兰西斯哼哼哈哈地不答腔。 我替弗兰西斯回答:“用种族来称唿他人本来就是不礼貌的。就像我叫管你韦恩,我从来不会说你是人类、南方人、活人。” “说的也是,”韦恩有点委屈:“我就是想着,进了渔村该怎么跟人打招唿。” 弗兰西斯笑了两声:“哈,如果是相熟朋友,就喊他作野蛮人也没什么,这个头衔挺威风的。如果不熟,点头打个哼哼就行了。自由民是书面语,一般不用。千万不能说岛民,岛民——都是被骑士团打败了才逃到海岛上去的,比较忌讳这个。” “我说也是。”韦恩一拍脑袋:“我要换身衣服!不能暴露骑士团的身份。” 说得有理,他的亮闪闪的骑士铠甲看着确实有些扎眼。 弗兰西斯说:“我不是借给你过一套皮甲来着?你又没还我。” “扮作一个的野蛮人!好主意,我就喜欢粗豪威勐的汉子!”韦恩来了兴致。 弗兰西斯帮韦恩略略打扮了一下,又解下一串海豹牙的项鍊给韦恩拴上。韦恩身材好,穿上自由民的那种省料子的衣服挺好看的。于是很快我们就有了野蛮人二号。 韦恩又担心他的口音问题,怕他开口说话露了馅。弗兰西斯说完全没有关系,自由民四海为家,到处捕鲸、冒险、当佣兵,口音早就搞乱了。 那么我要不要换个形象呢,我用易容术倒是很简单。弗兰西斯说不必,渔港里原本就有不少做遗族开店做生意。 进了渔港,果然遗族看起来比自由民还要多些。自由民在远海里猎得巨鲸,在捕鲸船上榨了鲸脂和鲸脑油,便拉回渔港精炼贩售。鲸脑油用于尸体保鲜,是死人日常所用之物,在北地也算一桩大生意。 十年间草草建成的渔港也颇具特色,就地取材,以巨鲸的肋骨支撑房屋,鲸皮蒙作屋顶,柔韧的鲸鬚装饰了门和窗。四处生火,高架着熬炼鲸油的大锅,火烟和油腥渗入每一条街道。遗族的商人们到处洽谈生意,买家和卖家把手拢在袖子里讲价钱。自由民们则聚在港口区准备出海,一个个归心似箭,八月节是自由民最盛大的节日,外出的游子必得回乡。 我到处东张西望看得入了迷。 韦恩也兴致很高,拉着弗兰西斯问那边的高大的建筑是不是教堂,听说自由民都信仰泰坦,和南方的圣光信仰有哪些异同之处? 弗兰西斯一开始耐心地回答了两个问题,后来禁不住韦恩一直问来问去,弗兰西斯又哼哼哈哈地躲开话题。 虽然讨论他人的宗教信仰不够礼貌,但是我也是真的很感兴趣,也加入了讨论:泰坦是真实存在的,怎么会被当作信仰呢?我不是说光元素不存在,而是说,圣光是纯精神层面的,信徒从虔诚的感情中获得力量和安慰。但是泰坦不同,泰坦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一种生物,当然,泰坦很强大,但是泰坦并不能干涉精神层面的事务,自由民对泰坦信仰又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呢? 第42页 弗兰西斯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最后摇了摇头说:“信仰嘛,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信还是不信,有的时候,比如出海之前,我们会到速朽神殿去求顺风,供奉些速朽的礼物,野花或者海鱼,如果泰坦大人正好有空,就会来帮忙吹几阵风。也会有人求别的,勇气、知识、爱情之类,泰坦时常也会设法帮忙。” “可是,这难道是信仰吗?”韦恩尖刻地评论:“更像是交易。” “我又没说是信仰,”弗兰西斯大度地说:“我倒觉得更像是处朋友,哈哈哈。” 禁不得我俩缠磨,弗兰西斯领着我们到渔村的速朽神殿门前转了一圈,神殿的大门紧闭,看守神殿的萨满们已经先一步回乡了。 没有逗留,弗兰西斯又拖着我们匆匆赶去港口定船,恰好赶上了当天的最末一班船。灰帆的逆戟鲸号,弗兰西斯评价说这不是一条好船,但如今归乡高峰一票难求,也只好凑活了。 当晚我们就在摇晃的船仓中过的夜,低矮的货舱中以鲸皮抖了一张大通铺,衣着豪迈的汉子和女汉子们横七竖八,各躺成千姿百态的形状。当然,他们对我保持了足够礼貌的距离,我在靠近舱口的角落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有一个高大英武的女汉子看上了韦恩,一把拉住了他,扯东扯西。女汉子说韦恩细皮嫩肉的,定然是个雏儿,船舱里一阵闹笑。韦恩倒是玩得开心,很快与众人打成一片。 夜又深了些,有几条汉子和女汉子个耐不住寂寞,当众行了不可/言/说之事,其他人也不恼,还凑在一旁闹笑。忽然一个大浪打来,船舱高高竖起又摔下,等到有人重新点起摇摇晃晃的鲸油灯时,却见里舱的一堆人已经滚作一团。 我真的不是假正经,我认为及时行乐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一个人宅在墓穴里安静惯了,我有点怕吵,后来我一个人熘到甲板上看星星去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星空与诗人与爱情 星空壮美,如银丝织就的锦缎笼罩大洋,教人容易忘却时间。 弗兰西斯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了甲板,凑着我身边坐下:“夜观星相,看出什么来了?帮我算算桃花运如何?” 我一声失笑,弗兰西斯的桃花运还用算吗。 想了一会儿,我说:“这艘船在向南开。”星座不能算桃花运,但是可以轻易地指明方向 “嗯,向南。” “我以为我们是去北岛。” “谁说北岛就在北边。” 当年骑士团一把火烧了海盗窝,自由民乘着长船逃向大海。泰坦听到了自由民的哀求,赠送予自由民一座远洋中的小岛。小岛位于永夏南洋之中,惊弓之鸟的自由民大概是想要混淆骑士团的追兵,却取了个“北岛”的名字。其实想想也该知道,自由民的传统服饰全是暴露狂的风格,穿成这样当然不可能住在苦寒的北方。这个小把戏却骗过了许多学者,我读过的很多书籍里都搞错了北岛的位置。 “其实也不算骗人。”弗兰西斯解释:原是有两座岛屿,泰坦把北边较大的一座岛屿送给自由民居住,较小的一座南岛现在仍是泰坦的禁区。 “也是自作聪明,”我嘲讽:“骑士团只是觊觎海盗窝里囤积的金银,怎么会追到鸟不拉屎的海岛上去。” “哈哈,岛民又不知道这些。” “若不是那个北岛的诗人,诗人写下了控诉世界的的回答之章,南方人恐怕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个偏僻的海岛。”两百年前绝望的女巫们吟唱的正是《回答》,若不是因为瘟潮,我也许会很喜欢北岛的诗歌,我喜欢他的悲愤的调调。 “吟游诗人公会里有种说法,北岛其实是个大陆人,”弗兰西斯总是知道许多掌故:“我在海岛长大,我从小就没听过他的歌儿。是在南方大陆冒险的时候才知道了有这么个人物。据说他是害怕宗教迫害,这才假託野蛮人的身份发表诗歌。” 诗人们的境界果然不是我们凡人能理解的。我接过话题说:“诗人嘛,我知道一个叫做崑崙的二流诗人,写了一首表达爱情的藏头诗,又裁成三截,匿名送给了他所仰慕的军官。” “然后勒?秀才遇到兵,当兵的读不懂吧?” “然后听说诗人把军官杀了。那个军官我还认识,好像叫常凯申来着。” 这是当年我在城市军团里听来的段子,俩人捧腹笑了一阵。 弗兰西斯又专门跟我说:“那个,北岛的具体位置,如果铁皮人不问,你不要去跟他说。” 我暗笑弗兰西斯龟毛,嘴上说:“我又不知道具体位置。” 我和弗兰西斯躺在星河之下,伴着涛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不可考证的轶闻。后来韦恩也摸上了甲板,弗兰西斯见韦恩来,便打住了话题,却拿韦恩取消说:“如何,铁皮人,今晚睡了几个人?”韦恩先前在船舱里被一位女汉子调笑,接着又跟自由民们混做了一堆。 韦恩赌咒发誓,说他绝没有犯下逾越规矩之事,只是和自由民汉子们特别聊得来罢了。韦恩一头躺倒在我和弗兰西斯中间,意犹未尽地说:“我觉得我应该是一个野蛮人,嗯,骑士团里头规矩太多。” 韦恩看起来真的对自由民的文化特别感兴趣,一会儿又缠着弗兰西斯问北岛南岛的事情。北岛上有许多泰坦留下的巨型建筑?那么普通人住在什么地方?自由民人口多少?小小的一座岛屿住的下吗?还有一个南岛是泰坦的禁区?南岛是完全不准人上去,还是说仅用作宗教用途?南岛上真的住着一位泰坦吗? 弗兰西斯讪讪的挠挠头:“如果别的野蛮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哇。” 韦恩又凑过来求我:“小黑,你帮我问他罢,弗兰是个小气鬼。我早就发现了,只有你问,他才肯开口。” 弗兰西斯故意打断说:“讷,铁皮人,有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道说道了。” “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说。” “不要总是小黑小黑地叫,黑哥是前辈,没大没小的。” “既然是前辈,”韦恩讲歪理也是一把好手:“叫黑哥也不对呀,差了两百多岁岁,总得叫爷爷、祖宗才是。” “呃。”我一时无力反驳。 “哼哼,”韦恩得意地说:“我又不能找个爷爷祖宗谈恋爱,虽然也没有谁规定一定不可以——但是我家小黑那么帅,我可不想把他喊老了。” 长得帅这么一说我是很同意,但是怎么越听越别扭。 韦恩翻身起来,双手拄在我脑后的甲板上,眼睛深深地盯着我看,然后又说:“葛琳达不是说过,遗忘者经歷死亡之后,心理年龄就会定格下来。小黑当年战死的时候是二十一岁,然后就一直是二十一岁啦!嗯,这么一算我比小黑大……比他大好几岁呢,我会保护他的!” 什么鬼话!巫婆的歪理邪说也能拿来作论据吗?我欲起身反驳,这才发现自己所处位置尴尬,韦恩以极其不雅的姿态,双手撑架着俯在我的上方。餵!旁边弗兰西斯还在呢!韦恩这才跟自由民混了半个晚上,就学着要当众行事了?真是! 第43页 我试图钻出去,身上却动弹不得。抬眼只见韦恩的轮廓与星光融为一体,胜于最真切的绮梦。而他的双眼好像海底逆流的漩涡,即使桅杆高耸的快船也不得逃脱。他穿着自由民的上衣,胳膊与肩膀在星光下有如石匠的雕刻一般,肉体之下散发着教人唿吸不畅的气味,不对,死人不是不用唿吸吗?可恼,我也是一个死了两百年的老妖怪,却真像是那二十一岁的处男附了体。呀!死人的脸真的不会红吗?这下倒该如何是好? 韦恩憋不住笑,滚倒在弗兰西斯身上,弗兰西斯一脚把他踢开。 韦恩又弯腰笑着挪回来,好在这回他没有再来凑着我,而是自觉地躺到了弗兰西斯的左手边。 后来韦恩又讲了好几个底舱里听来的荤段子,自由民的创作果然令人嘆为观止。可惜这里就不好复述了。嗯,我要写一本教小朋友学好的正经书。 直到天光大亮。脸上幸福满满的自由民汉字和女汉子们纷纷走出了货舱,弗兰西斯和韦恩这才挪回底舱去补觉。我当然不是那种完全没有情商的死人,我知道他俩为什么在甲板上晾了一通宵。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北岛见闻 灰帆的逆戟鲸号乘着顺风,噼浪而行。自由民汉子和女汉子们热情如火,太阳一下山,船舱里就敲锣打鼓的不得安生。韦恩和弗兰西斯陪着我在甲板上看了三个晚上星星。到第四个清晨的时候,传说中的北岛就在晨光中跃出了海面。 整座海岛似乎原本是一位泰坦的巢穴,一行行粗壮的圆柱整齐地排列着,沖入云霄。而原本应该覆盖在石柱上的青铜华盖已经不復存在。待船驶近了些,又可以看清攀缘在巨柱上的并非藤蔓,而是巧手的自由民沿着巨柱凿洞穿梁,层层叠叠垒起的小楼。如今赶上八月节还乡,层层叠叠的小楼上层层叠叠地住满了人,当真是热闹非凡。 双脚乍一踏上岸,我还歪歪倒倒的站立不稳,弗兰西斯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我们去听唱戏。我也很感兴趣,问弗兰西斯要不要上台演唱,弗兰西斯讪笑着连说不是,北岛的歌者天下第一,他可不敢造次。 穿过层叠小楼间宛若迷宫的窄巷,在人潮中七拐八拐,终于看到了戏台子。戏台子应该原本是一座泰坦的祭坛,舞台搭在同心圆的三层高台之上,雕饰古朴,观众的座位在台下四面围定。弗兰西斯果然与戏台子的老闆娘相熟,走后门挤上了一个前排的好位置。 过了一阵,一位身材宽胖的大鬍子歌手上了台,也不客套,张口便唱。原本嘈杂的台下一时鸦雀无声,只听得低音之处金戈铁马胜于风吹滚雷,高音之处则是极尽辉煌,宛若漫天烟花纷纷扬扬落下。相比之下弗兰西斯的歌声虽然悠扬婉转,也不过是乡野酒馆里的浅吟低唱,怎能敌得过这高堂上的煌煌之声。 几位歌者轮番上台高歌,各献绝技。我和弗兰西斯听得入了迷。 韦恩却没有艺术天赋,一场没听完就靠在我肩头上睡着了。也不能怪他,他在船上连续几个晚上没睡好。直到整场戏唱完,韦恩才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我台上唱了什么。 怎么说呢?唱的戏文的确是比较老套,应该是某个版本的《尼伯龙根之歌》,沐浴龙血的勇士无人能敌,却遭情人背叛,终于死在背后的冷枪之下。悲剧英雄的故事都差不多,只是歌声里英雄濒死的愤懑之情令人动容。 “哦,那个英雄一定是个渣男。”韦恩焚琴煮鹤地评论说。 “为什么要这么说——” “如果不是渣男,他应该会关心、了解自己的伴侣。” “那又怎么么样,”我还一半入戏地争辩:“总防不得小人背叛。” “若是被男朋友摆了一刀还毫不知情,多半是自己出了问题,可不要去抱怨别人。”韦恩满不在乎地说。 “空心的铁皮人。”唉,我是有多么想不开,竟然跟韦恩争辩起戏剧来! 韦恩在戏院里一觉睡饱了精神,缠着弗兰西斯问岛上还有什么好玩的。弗兰西斯磨不过他,又带着他去了食肆巷。自由民的文化从来与美食沾不上边,只不过是些胡乱炸过的海鱼,价钱还贵到要死。韦恩却毫不介意,从街头一直吃到街尾才肯罢休。 等韦恩吃饱喝足了,弗兰西斯才想起回家。他家的小楼筑在一座石柱的高处,抬眼指一指就能看见,沿着摇摇晃晃的绳梯爬了好一阵子才到。 进屋终于见到了久闻大名的老弗兰西斯。老弗兰西斯与一众鬚髮斑白的老战友围在火塘边上,声音洪亮地谈论着当年的冒险。见儿子远游归来,老弗兰西斯也不说什么,只是起身抬起巨大的肩膀给了儿子一个熊抱。 然后老弗兰西斯又看见我和韦恩,有点困惑地打量了我俩。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困惑在于:儿子以前每年总不肯把对象带家里来给他看看,不料今年却一次带了两个挺帅气的男人回来!不善言辞的老英雄弗兰西斯最终也没有问什么,就按照老丈人对女婿的礼节一人给了我和韦恩一个熊抱,当真是开明的家长。 吹牛大会是八月节的重头戏,既然已经拜见了便宜的老丈人,我便急不可耐地想去看吹牛大会。弗兰西斯绘声绘色地跟我讲过,自由民里有一个陋俗,在八月节的晚上围着篝火吹牛,吹嘘一年在外各自有些什么艷遇,如果是睡了有名的人物可以额外加一分,如果是更稀奇的死人、触手怪之类还有额外加分…… 我们火急火燎地跑去海滩,却来早了,天还没黑呢。又围着海岛绕了一圈,海边的篝火这才高高地燃起。心胸豪壮的自由民围着火堆团团坐下,为即将到来的吹牛大会摩拳擦掌。 自由民一贯胸怀宽广,这种场合也不拒外人,见有个死人过去参加,也让出了一个座位招唿我坐下,只是还稍有些生分,给我让出的空位略大了一点点。然后韦恩和弗兰西斯便一左一右挤在我旁边坐下。那一刻的感情我不知怎么形容,作为一个宅在墓穴里两百年不敢见人的死人,那时的心里就像篝火一样热热的。 容不得我多愁善感,一位看来来信心满满的捕鲸人就跳出来开始讲他的故事。不出我所料果然跟触手有关。只说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八爪的大海怪袭击了捕鲸船,邪恶的触手抓住船身便往海里拖,勇敢的捕鲸人挥舞着利斧斩断触手,与海怪殊死搏斗。 “然后呢?”听众们对打斗的细节不感兴趣,急急追问。 “然后,我就被一条触手抓住啦!你们是不知道那酸爽,触手的吸盘底下,竟然还有细细的牙齿!若不是哥英勇异常,一条小命也就葬送在那里啦!”捕鲸人说着转过身来展示肩胛上圆形的疤痕。 “怕不是乌贼也嫌你味道腥,吃不下嘴吧!”旁边的人纷纷起闹。 起闹归起闹,后边几位绅士都没能讲出比触手怪更劲爆的故事来,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直到一位自由民施施然起身,说:“你们也知道,今年我在矮人的矿坑里打工来着。下了工,我就去酒馆里喝酒解乏。” “说重点!” 第44页 “你们是不知道,矮人的妹子们就爱身材高大的汉子,每到晚上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足蹬石底的高跟鞋,身挎兽皮小包,成群结队地往打工区的酒馆里跑,专门找异族的男人撩。像我这样强壮又英勇的汉子,自然更是抢手。” “矮人妹子的身材不错吧!” “那可不是!她们的胳膊比我还粗,全是肌肉!” “你就这么夜夜与矮人妹子们厮磨,怕是没有力气打工干活了吧!” “其实我也就去了两次……那些女人太能玩,一夜到天亮!我这身板子也扛不住啦!后来见到她们我都绕着走的。” 哈哈哈哈,众人笑倒。又有不少胆大的汉子心生嚮往,细细盘问矿坑里今年还招工不招。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吹牛大会 吹牛大会热火朝天地吹着,只是矮人妹子成群结队倒追男人的画风实在太过清奇,之后的几个故事相比之下都逊色不少。有一个女汉子的故事尚且得一听:讲的是她与佣兵团里一位女装大佬谈恋爱的百合故事,因为独树一帜走了纯情路线,多少也收穫了一些喝彩。 顺时针半圈轮到了弗兰西斯上场,他刚才一直盯着他手上的力量戒指看。弗兰西斯犹豫了一阵才开口:“哥在北地遇到了一位泰坦来着。” “泰坦!真的假的?” “就算是勇勐如弗兰西斯,泰坦的傢伙事也太大了一点吧!哈哈哈哈。”弗兰西斯那里一贯有最劲爆的故事,众人一听开头就哄闹大笑。 弗兰西斯也不动声色,继续开讲:“速朽的神殿,由流沙、雨水和爱情筑造;旋即建成,旋即毁灭。万神殿要盖一座速朽的神殿,找不到流沙和雨水作砖,便问我们索要爱情。” “小弗兰睡过的姑娘倒是不少,不过我琢磨着这货朝三暮四的,怕是不懂什么叫爱情吧!” 弗兰西斯也不置可否:“然后我就唱了一支爱情的歌儿,《夜莺与玫瑰》,泰坦用音符作砖,造出了一座特别漂亮的神殿,歌里唱的是……” “谁管你唱的什么酸曲儿?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啦!泰坦大人很高兴,走啦。” 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讲这个?弗兰西斯的清汤寡水的故事实在无趣,众人听了直喝倒彩。 旁边一个人眼尖,盯上了弗兰西斯戒指:“手上这个大戒指倒是哪里来的?高级货,看着值钱得很哟。小弗兰这货,怕不是卖屁股傍上了富家翁,却扭扭捏捏不肯说哩!” 于是几个人凑上前来问他要戒指看,弗兰西斯抽回手来,双手抱在胸前,只说:“私人物品。” 几个人凑了个没趣,嘴上冒着脏话坐了回去。 我以为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心里还有点小激动,不料自由民们当我是客,直接跳过。真是可惜,我原本认真准备了一篇耽美的小黄文呢,故事里有软萌的史莱姆和英勇的冒险者。 韦恩一身自由民的打扮,倒是谁也没起疑心,众人就哄他起来讲。 韦恩没站起来,就坐着故作平淡地说:“我搞定了一个圣骑士来着。” 平时见多识广的自由民们一下子炸了锅,怎么可能!骑士老爷岂是能随随便便能睡的,骑士团的疯子们没有提着大宝剑来砍你么?一定是你小子胡编的吧! 韦恩说:“我欺骗了那个骑士的感情,然后就把他骗到手啦!” 众人的胃口一下子全被吊了起来。都想知道韦恩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手段。 于是韦恩来了精神,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如何在嘈杂的酒馆中不打不相识,如何携手战胜了恶趣味的巨人,如何在倾斜岩石的阴影中分享着彼此的心跳,如何对着一只蚊子表白爱情,如何在被金翼城的精灵抓住,又如何越狱上演末路狂花! 呃,我此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稀奇的套路,真把听众们唬得眼睛发直。 然后又讲到与人渣前男友撕逼扯蛋,他如何挺身而出勇斗渣男,维护了世界和平。最后在废墟之上一吻定情的时候,四条巨龙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满地苜蓿花开竟如繁星闪烁。 韦恩的改编恰到好处,既保留了真实的情感,又混淆了真实的人物,真假莫辩的细节引人入胜,符合优秀歪歪小说的一切特徵。 讲完之后果然掌声不少,不过听众们一致推定是韦恩瞎编的。理由吗?圣殿骑士团里都是脑壳有包的宗教狂人,要说一时乱情来一炮说不定还有人肯信,却怎么可能跟你一个异教徒文绉绉地谈起恋爱来?也难怪巨龙都惊得从天上掉了下来哩,四条! 韦恩小声说:“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的,骑士团里也不全是宗教狂……” 可惜除了我好像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韦恩的故事稍长了些,占用了过多时间,先前还扭捏推辞的傢伙们一个个争先恐后上台吹牛。在半真半假的故事中,心胸豪壮的自由民把《博物志》上常见不常见的生物都睡了个遍,《非死不可之书》上罗列的五十六种非传统性别一个不拉,一场吹牛大会听下来,真教人三观大大刷新。要说自由民的种马文化,那岂是浪得虚名? 直到天色大亮,篝火燃尽,吹牛大会还意犹未尽。听足了故事喝饱了酒的汉子女汉子们勾肩搭背三三两两散场。还有些豪放派的,就在露天的海滩上人叠人地躺着,不过怕是没来得及做什么,酒气上头就睡着了。 弗兰西斯没有带我们回他家,他说家里那帮老英雄们每年都要喝酒闹事,耻于为伍。然后我们去了戏园子里弗兰西斯的老情人处借宿。 两位英雄在戏园子窄小的隔间中四仰八叉睡得香甜,我是死人不用睡觉,就一个人跑出去听了几场戏,戏台子上从《莱茵的黄金》唱到了《诸神的黄昏》,铿锵有力的歌儿直唱到了傍晚。睡饱的俩货这才醒转来找我,然后开始第二夜狂欢的节目。 就这个样子又勾留了三、五日,时间过得飞快。我们又去拜访了一次便宜老丈人,拥抱作别。归乡的游子终将再次远行。 海边的速朽神殿是一整条剃刀鲸的骨骸,巨大的弯曲的肋骨组成一道道天然的拱门,再无多余装饰。即将远行海员们排队为泰坦献上几朵速朽的野花,祈祷一路顺风。 韦恩悄悄对我说他真不想离开。要不就随便跳上一艘捕鲸船,从此当一个自由民,永远不再过问大陆上的是非罢! 我又何尝没有想过留下来呢,在别人的家乡里找到了家乡,真是荒诞又无比真实的剧情。 自由民热情、开放、自信的文化打动了我,让我不愿离开,让我想要在这美好的新世界中一梦不醒。 但同时,自由民的热情、开放、自信也鼓舞了我。这里的一切让我知道:一个自由的、多元的新世界真实存在,一个不论种族、性别,所有人互相尊重的新世界真实存在,世界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这一切鼓舞着我的疲惫的脚步。 我鼓励韦恩说:“我们有义务,如果这个世界错了,我们有义务去改变它。” 第45页 韦恩沉默不语。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罗兰之名 从北岛到南方大陆的直线距离其实不算远,比从海盗窝过来要近很多,但急切的归船和游荡的捕鲸船的速度可不相同,在海上我们又大概飘荡了十余日。捕鲸者们顺路还捉住了了一头肥壮的小鬚鲸。捕鲸的细节讲起来其实挺有趣,但是后来我写作这本书时候听从弗兰西斯的建议,这里就不能展开了,毕竟现在最急迫的主题是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争。 捕鲸船上的汉子不喜欢与南方人打交道,船没有进港,只是远远地放下一艘小船将我们送上陆地。 韦恩换回便装,带着花姐混进一座小市集去打探了消息。好消息是骑士团仍然按兵不动。边境上传来消息,忒妲的军队莫名其妙地失了踪影,骑士团深疑其中有诈,主动将驻军后撤,防备着忒妲的并不存在的突袭。很好,至少为我们留下了去做些什么的时间。 韦恩在集市上搞了一套二手的骑士板甲给我穿上,虽然行动不方便些,好处是带上头盔就可以招摇过市,不会被人认出来。然后又雇了一架四匹马拉的快车,连夜向骑士团的指挥部奔去。 南方大陆上原本有不少骑士团的堂口,各有大统领管理,名义上都在教会麾下,实际上互不管辖。大约半年前教会的神学家探测到了北方光元素异常波动,其实就是罗兰搞的鬼,但南方教会认定是忒妲在抽取光能制造瘟疫□□。教会和骑士团怕得要死,于是暂时搁置了争吵内斗的传统,由几名大主教和各地的骑士团大统领拼凑了一个联席议会,算是总指挥部。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赶到骑士团的联席议会处,亲口把北方的误会解释清楚,然后一个一个说服那些主教和统领们放弃对亡者国度战争,如果说服不管用,就用强迫。 才进了城,弗兰西斯就开小差钻进烟花巷子不肯出来。他问我要走了一只应声虫,说要打架或者分钱的时候再找他。弗兰西斯毕竟也是一个自由民,我知道他讨厌和骑士团打交道。 忙乱中我没有忘记带着韦恩先去了一趟墓园,把我埋在那里的两小桶金币挖出来,悄悄地送给了孤儿院的嬷嬷。我知道一旦进了骑士团的营地就是龙潭虎穴,不论什么结果都将会很难脱身,能提前安排好的后事还是提前安排为佳。俩人并肩从孤儿院后门出来的时候,我一时想不开,用力抓住了韦恩的手。两人都穿着骑士团的制服,铁手套并不能传递温度。 “韦恩,不管此行最后是什么结果,你都是我……” 韦恩把手抽了回去,南方大陆宗教权力过大,民风保守,两个圣骑士当街拉拉扯扯这种事情可不好被人看见。 我又说:“如果我们失败了,你要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听我说,韦恩,我之前胡说的我们有责任改变世界,这话是不对的。我确实有责任,今天的仇恨是我们那一辈人种下的,我必须去改变它,但是这一份责任并不是你的。有你站在我身边,我真的,真的特别高兴,但是你一定保护好自己……” 韦恩近来愈发沉默。 唉,硬着头皮上吧! 在骑士团高高的旗帜下,军营已被扩建加固过。原本在大营门口做生意的铁匠铺子也被撵走了,铁匠小屋的门窗被砖块砌起,变成了了一座碉堡。军营的四周加高了围墙,又新建好几座光能警戒塔。 于是我在一座光能塔下翻了船。 这里说明一个情况,此前在北地,我驱散白骨十字军的时候失去了与光元素共鸣的能力。后来韦恩用禁咒把虽然我救活,我仍然与光元素无法沟通。道理很简单,我知道了自己在两百年前并不是清白的,既然无法说服自己,也就无法说服光,光元素只听从于真诚的情感。 总之当时的情况是光能警戒塔扫描发现了我,我却由于大意没有预料到。韦恩原本与门口的哨兵核对了暗号,带着我走进大门,不料附近的两座光能塔警笛大作,剧烈的光刃聚焦而来,直穿过铠甲,炙烤着我的皮肉吱吱作响。手持武器的圣骑士层层围拢上来。 “不要动手!这是一位前辈,他生前也曾是骑士团……”韦恩急忙争辩,声音却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唿喊中。 “罗兰!”韦恩一声大吼,高高举起了他的盾牌。盾牌是我借给他的,盾牌上绘着罗兰的纹章。众骑士一时被唬住没有再动,韦恩的语言宛若带着翅膀:“他就是当年的英雄圣骑士罗兰,为了帮助骑士团走上正确的道路,我们的英雄重生了!” 我挥挥手除掉骑士铠甲的伪装,露出了死人的原形。我深心里对莫名其妙假扮罗兰这种事情极其牴触,但不得不说韦恩这一招果然机敏。将信将疑的骑士们面面相觑,犹豫着后退。 又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快撤了防御塔,他们是盟友!” 恼人的光线终于撤去,我身上还冒着黄烟,估计现在我的容貌会变得比较狰狞。嗯,吓到人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的。 一身穿麻布单衣,白髮红脖子的老人排开众人走上前来:“啊,葛琳达的队友,原来你就是罗兰,我原先并不知情。” 葛琳达当初就是在他这里接的任务。老头是本地圣骑士的大统领,又在最近整合各地骑士团的事务中出了大力,在议会中说话有些分量。他本人是有名字的,很可惜我是死人记性不好,不太会去专门记忆骑士团里某个人的名字。 总之老头既然肯以礼相待,那么就好话好说。万幸任务合约在我这里还留有一份副本,拿出来核对密文之后就算交了任务。我说:“你快召集议会,北地的问题已经彻底调查清楚了。” 老头也不罗嗦,立即传令下去。 五个主教戴着高帽子,佩剑出席的大统领则有十来个,窃窃私语着匆匆走来,各自落座。 坐在上首的一位主教躬身行了个礼,口中的语言却寒冷如冰:“罗兰,你想说什么?”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分岔路 神情严肃的议员围坐成半圆,堂下则列着全副武装的骑士,我和韦恩站在正中。如果只是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情当然很容易。略过不必要的细节,在北地作乱的光灵已经彻底驱散,然后我强迫忒妲放下武器解散了大军。 我说:“事情就是这样,北方的威胁已经解除了,从此两边可以各歇刀兵。” 堂上的议员们还勉强保持着镇定,窃窃地交头接耳,堂下的骑士们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一场战争还没开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我没有回头看,躁动之声宛如平静海洋下的暗流,随时准备汇成恶浪。 我引用前任圣光大主教的着名演讲,大声说:“这是一个和解的时代,这是一个繁荣的时代,从今天起我们必将放下仇恨,善良的信徒,光荣的圣骑士,我们有勇气开启一场战争,我们也将有勇气结束一场战争——”我和前任大主教倒是有过数面之缘,当时他还只是骑士团里的一个医官,在乱军的溃逃之中,我曾骂他是逃兵是懦夫,但不管怎样,这个逃兵后来帮助南方的教会和骑士团做出了许多改变,他没有逃避自己的责任。 第46页 韦恩有点失望地看着我。我信誓旦旦地说要来阻止战争,背诵一段骑士团里天天念诵的陈词滥调却有什么用处? 果然,我还没有背完演讲的第一段,什么东西就重击了我的后背。回头一看,只是一条骑士团的铁手套。我确信这只是某个骑士随手拿来扔我表达厌烦的,并不是邀请决斗的意思,毕竟圣骑士念经这种事情确实招人厌烦。不过我决定借题发挥。 我弯腰捡起手套,转身面对堂下的骑士:“好!有意见就当面说,大声说!这正是骑士团的传统。我接受你的挑战,请站出来吧。” 一众心虚骑士纷纷后退。罗兰虽然是个渣滓,他的虚名却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可以唬一唬那些把歪歪小说当歷史看的菜鸟骑士。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既然作戏就作全套,我模仿着罗兰的语气:“想当年鄙人带领骑士团南征北战,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胜仗败仗倒也都打过,却还没见过哪一个圣骑士临阵后退的!” 作戏起了效果,后排有几个迷弟开始高喊罗兰的名字。 我决定乘胜追击:“一个光荣的圣骑士,当知道为何而战。我们对抗罪恶,我们剷除强权,但是我们不会攻击和平的友邦!如果我们对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手,那么与那些无信仰的强盗又有什么区别?圣光又凭什么回应我们?” “死人国算哪门子和平友邦?” “别听他的,真正的罗兰早就死了,他是一个死人!” “那些活死人是圣光憎恶的!” 一个又一个声音此起彼伏,一番空洞的语言没有起到预期效果,但至少让骑士团自己乱了起来。内斗是骑士团的传统,只要乱下去,我就还有机会。 “肃静!”本地骑士团那个统领老头髮话,他的声音洪亮:“无论是战是和,联席议会将作出决定,圣骑士的职责在于服从命令。” 十八位大统领一齐起身立正,表示无条件服从议会的决议,威压之下一众菜鸟骑士也没了声音。 “既然能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一位大统领说。 一位主教表达了疑虑:“忒妲女王的军队确实已经解决了,过几年北地会不会又有新的军阀冒出来,我不懂战争——” 我插嘴:“忒妲什么时候主动攻击过你们?” 主教大人很惊讶:“难道没有吗?” 另一位大统领说:“边境线上总是有许多流血的摩擦,很难说是哪一边先动手的。” “问题就在这里了,”我说:“你们总是首先作出敌意推定,双方军队长年累月地对峙,战争的风险当然永远存在。只要退走军队,两边总是能够找到和平的方法。” 坐在上首主教说:“听证程序已经结束,辩论阶段应由议员发言。” 然后是冗长的议会辩论,都是车轱辘话,从早一直扯蛋到晚。 上首的主教再次发言:“下面正式表决吧!同意就此休战的议员请起立。” 议员们坐着一个都没有动。 我又急忙插嘴:“等等,话不是这样说的!请同意继续开战的议员站出来!” 先后有三位主教和八位大统领站了起来,刚好过了半数。 “最终决定已经做出。” “不对!不对!战争这种大事,难道不是需要三分之二才算通过吗?” “表决程序过半有效。罗兰、韦恩,你们都是圣骑士,圣骑士有义务服从联席议会的任何决议。” 一位起立支持战争的主教说:“整个骑士团已经动员集结起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诗人崑崙有言:宜将剩勇追穷寇——” 呃,崑崙的后半句是“不可沽名学罗兰”,在诗人那里罗兰总是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版本。我现在是罗兰。 罗兰哪有肯跟你讲道理的,不如直接动手:“我!十字军大统领罗兰,要求指挥序列!” “当然,罗兰,你可以挑战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你有这个资格,”一位统领发言:“我也可以让出我的席位,但是已经做出的决议无法更改。” “那我就挑战你们全部,我质疑这个议会的合法性。” “罗兰,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你们都是混到了议员这个位置上的,应该读过当年的真实歷史的文献罢,哈!你们应该知道我罗兰是个什么样的人。”对,罗兰是疯狂的,在这个疯狂的地方,也许疯子说话更有分量。 有几位大统领已经暗暗将光灵召唤在手中。 “很好,你们一个一个来肯定没机会,不如一起上罢!”我知道那些伪君子根本不会讲究决斗的规矩,干脆就把话说得漂亮点好了。 “韦恩,我们动手。” 我有一个绝妙的计划,刚才已经派应声虫跟韦恩提前讲好。我打算借用罗兰的招数,把当场的所有光元素统统逆流收走,造出圣光不肯回应的假象来,应该可以把那些狂信徒吓到半死吧!当然我只是负责摆造型耍帅,力气活得靠韦恩,我现在与光灵无法沟通。同样法术韦恩在乌云银行里使过一次,他肯定没有问题。 我举起手来摆了半天造型,韦恩却没有动。 一位大统领厉声道:“韦恩,你是有前途的圣骑士,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韦恩小声说:“议会已经做了决定,圣骑士必须服从。”然后一步两步退进了圣骑士的队列中。 这种时候!我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小黑,你快跑啊!”是韦恩的声音,顾不见他的身影,四位主教已经联手发难,致盲的强光从四面压下,大统领们拔剑上前,更有千道万道光芒的□□凝聚在周身,层层逼近上来。堂下还有许多人菜鸟七嘴八舌念着咒——不过那些更像是在帮倒忙。 我垂手站立,哼,谢谢韦恩的好意了。士兵哪有临阵后退的。 一位大统领沉不住气沖将上来,我闪身避过攻击,又借力给了他一脚,帅气地把他打翻在地。当然耍帅只是手段,目的是挑衅——挑衅起到了作用,四面的光枪一时齐攻过来,正是时机! 我不必念咒,六道冰柱的稜镜就在身边升起。我是一个全系的强力大魔法师,可不是那种离了光元素就拉稀软蛋的骑士。稜镜奏着尖利的歌声将光线弯折,折射角度早已经过计算,一多半都打回了施法者的身上,把一众议员打得东倒西歪。 当然,还有一小半光枪打在了我身上,光线无处不在,总是有些避不过的。我不能让他们看出来。 我强撑起身体,故作轻松地说:“一点长进都没有。一帮菜鸟,连忒妲都打不过。嗯,我觉得忒妲女王比你们是要强一些的,我一个人灭了她的龙和军队。你们自比如何?打仗吧,打仗吧!我会阻止你们的。要是不肯信邪,尽可一试。” 耍完帅之后呢,我就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其实我只是勉强撑住没有当场倒下。这个策略叫做威慑,也许能够起到效果。 第47页 我顶着光芒防御塔的攻击,走出了骑士团的大门,继续向前走,直走到了城市与墓园的分岔路,然后看见圣骑士韦恩银盔银甲地站在那里。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士为知己者死 看到圣骑士韦恩站在岔路口上,闪闪发光的好像一座瘟神。此时我感到极为无力,既是身体上的也是情感上的。 我说:“如果你是来道歉的,不必了。” 韦恩一直沉默着。 “我也跟你说过,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当然,如果他肯事先跟我把话说明,堂堂正正的各奔前程,也不会在骑士团的堂子里闹出这种戏文来,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韦恩像一尊瘟神般沉默着一动不动。 “那么,是他们派你来杀我?”那就快动手吧,我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一点力气也没有任何一点意愿去反抗了——如果被男朋友摆了一刀却毫不知情,多半是自己出了问题,可不能抱怨别人——啊,这不正是韦恩亲口说过的话吗? 光火在那个圣骑士手上燃起,我则是破罐子破摔地站着。 然后他读了一段治疗祷言。 我挥手去打断,很可悲地,光并肯不回应我。 我说:“这样搞的话,未免侮辱人了。” 韦恩读完了祷言,开口说话:“前辈,议会希望我利用私人关系劝说你——” “好,那么你的话已经带到了,我可以走了吗?”他凭什么会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啊,私人关系! 我企图绕开他继续往前走,他却又把自己堵在我面前。“布莱——罗兰!你听我说,我一直是支持你的!我们一起制止战争、一起说服骑士团,哪怕用到欺骗或者强迫的手段,我都是支持你的。可是——” “可是什么?” “你自己心里明白!如果我当时跟着你读出了罗兰的禁咒,你会毁掉我们的信仰,会毁掉整个骑士团。你真的想要看到两百年前的悲剧重演吗?” 没错,当时我的计划正是收走全场的光元素,让那些狂信徒陷入恐慌,自相残杀——就像两百年前一样。只是我漏算了一步,韦恩是一个圣骑士。 “我明白了。”一条显而易见的分岔路。 “罗兰,联席议会希望你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毕竟你也曾为骑士团作战——” “你的话已经带到了!” 韦恩大吼:“拜託!你回答说你会考虑一下也好!” 我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考虑的,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方向。 这时候韦恩突然用应声虫传来消息:“小黑,有人跟踪呢,不要乱说话。” 我斜眼向周围张望。 韦恩上前来抓住我的肩膀,大声说:“罗兰前辈,我是那么地爱戴你!我还想要继续与你并肩作战!请告诉我,你是不会误入歧途的。” 应声虫又说:“我们得先把跟踪的奸细忽悠回去,相信我,我另有办法!” 啊?韦恩一直在演戏?未免演得太过逼真。 到了这一步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说:“韦恩,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一直是最重的,你说的话我一定会认真考虑,如果能够找到任何妥协的方法,我必定不会与骑士团为敌。” 韦恩说:“那好,我这就把你的回覆带回骑士团,你仍然是一个是个光荣的圣骑士,所有人都会知道。” 应声虫说:“你快去墓穴里躲起来,躲好了,不要被他们抓到,五天之内我来找你。小黑,你在我心也是永远最重的,这句话原本不必说出口。” 韦恩的治疗祷言确实有效,我恢復了一些力气,默默地重新召唤出侦查法阵。直到确认甩掉了跟踪者,我才岔进另一条少有人走小路。作为一个死宅多年的大魔王,有一座外人找不到的墓穴是基本要求。 五天,五个日与夜,有时宛若一瞬,有时又比两百年还要漫长。不管是长是短,我的心情是轻快的。如果没有经歷过,你们可能真的很难体会:前一刻以为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你,后一刻却发现你的战友还抵着自己的后背,他肯与你背靠背地战斗下去,即使与整个世界为敌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派出蜘蛛和蚂蚁把整座墓穴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死人宅了一百多年的地方肯定很邋遢,打扫起来可是一件大工程。不过对于活人来说,再怎么打扫墓穴里还是太阴冷了吧?等正事了结了,我也许应该重新找个住处,哎呀,我的脑子里竟然塞满了过家家似的想法,我在想家具、窗帘和桌布! 韦恩信誓旦旦说他另有办法,那么他一定有什么锦囊妙计。那个铁皮人一贯喜欢扮猪吃虎,乍一看蠢蠢呆呆的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内里却是个奸诈的鬼灵精。虽然是有些不太靠谱,但是这叫做信任,我应该学会信任自己的搭档。我相信他一定有什么好办法,他最好有办法,不然我可饶不了他。啊,我这时候考虑窗帘和桌布并不全是异想天开,如果我在北方的峡湾里造一座小木屋—— 我重新修復了身体,把之前被烧伤的部分细细刮除干净,确保身上没有异味。我又照着当年的记忆重新施了驻颜术,使我和那个二十一岁的处男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葛琳达在就好了,她可以给我一些穿衣搭配的建议,我需要看起来稍微成熟一些。啊,如果葛琳达在,她一定会用怒其不争的语气嘲讽我:“女为悦己者容!” 我在狭窄的墓穴里踱来踱去。忽听得花姐报告,韦恩往墓穴来了!我便跑到陵墓的门口伸长了脖子站着等,这如同少女怀春的姿态说出来确实有些羞耻。 韦恩这几天里蓄起了鬍子,头髮则是乱糟糟的一团,不再是黄金的光泽,仿佛是几天之内就老了许多。韦恩远远的便说:“抱歉,之前我一直在用易容术,现在是我本来的模样。” 没关系!我本来就更喜欢熟男类型的!不对,我不能说这样的话,应该说——我不是那种浅薄的只看外表的人。我迎上前去上下打量,熟男版的韦恩眉眼相似,却别有一番味道:“有什么好消息吗?快告诉我!” 韦恩的眼神闪躲,啊,他的眼睛颜色也已经不同,而且眼神——憔悴至极。 我说:“等等,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有一个绝妙的好办法。” “哦,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们一起离开吧!私奔,听起来很带劲不是?我可以联繫上一艘自由民的捕鲸船,出海!等避过了这一阵风头,我们就去北方的峡湾中造一座面朝大海的房子。” “小黑,布莱克伍德,逃避不是一个办法。” “听我说!我在骑士团里拼死打翻了他们的高手,又撂下了狠话,这就构成了一个威慑。威慑你懂吗?骑士团必然抓心挠肺地想要找到我,必欲杀掉我才肯安心。现在只要我俩凭空消失,他们必然会忌惮,不能轻举妄动。” “原来这就是你的计划。” “当然这只是个权宜之策。但是你想,骑士团的军队一直集结在那里,虚耗粮饷难以持久,耗他一段时间,进退两难,自然也就散伙了。到时候就算咱们的计谋被戳穿,骑士团也不见得能够再动员起一支大军来。只要停止了军事对抗,和平的种子总会生根发芽。” 第48页 “一个好主意,但是你算错了一步。” “怎么会?” “你出门的时候,光塔上留存了扫描记录。牧师们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体情况。他们认为现在的你连我都打不过。这一次,他们派我来杀你了。” 骑士团的人也真是心大,想杀我也就罢了,却派了个铁皮人来杀我,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么?我才不是狗呢。我开心地说:“不怕不怕,人没事就好。你留下来不要再回去,我另想办法。”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女为悦己者容 我拉着韦恩钻进了墓穴,当然墓穴里不是一个足够浪漫的地方,不过一直杵在门口说话也不是待客之道。确认没有跟踪之后,我招来藤蔓和野草,又关好了石门,以免被人发现。 韦恩说:“如果你还在计划着什么,务必跟我说清楚!” 其实我也还没有头绪,我没有能力再去揍骑士团一顿,并且我的情况已经被他们知道了。这下子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心乱如麻,此刻无法再去想那么多麻烦事。 我点起夜明的水晶,嘴里说:“光着急也没用,你先坐下,想吃点什么吗,我可以从乌云银行弄一些甜点过来。” 韦恩用质疑的眼光看着我。 我知道事情已经火烧眉毛了,我再这样子儿女情长真的不合时宜。可是我就想和韦恩单独相处一会儿,就一会儿也不行吗?我说:“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拼个一死,在这之前,我不想留下遗憾!” 韦恩很勉强地笑了笑,原地盘腿坐下来。 一大盘雪糕经由元素位面传送而来,乌云的产品经理们这一次专门把雪糕做成了桃心和小熊的形状,他们也算有心了。 韦恩拿起一块雪糕吃下去,却食不知味,强找话题说:“戏里该怎么唱来着,是苦命鸳鸯,还是末路狂花?” 恶俗的比喻。可是我就喜欢傻笑着看他吃东西的样子。 “好,我吃也吃过了,你要做什么就直接动手吧,还是我自己先脱衣服?” 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并不是那种登徒子之辈…… “布莱克伍德,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我确实是自愿的,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真的生气了,站起来走到一边去。 韦恩却在后头说:“如果拼个一死就能解决问题,那当然再好不过。布莱克伍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一心想着寻死,是以死谢罪吗?还是盘算着死了一了百了,就能逃避你的责任?” “我本来就是死的呀!本来这一切就不干我的事呀……” “我一直当你是个大英雄。” “我何时是什么英雄狗熊了?” “如果你有什么计划,就赶快说出来。如果没有,我还有事,就算你想要谈恋爱,我也得先把正事做完。” “有事?你要去哪里?” “回骑士团。” “你不能回骑士团,听我说……” “我的责任在骑士团。” “责任?去北地屠杀遗族平民也是你的责任吗?” “我不能袖手旁观!我不能像你当年一样,就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悲剧就这样发生,然后说:这不是我的错呀,我没有动手呀。你不就是这样干的吗?” 这话说出来十分伤人了。我没有再回话。 “听着,小黑,有一位主教向我保证过了——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只要北地的遗族没有暴力反抗,骑士团的清理工作也将是和平的。” “清理工作!” “在彻底实施净化术之前,我们会先把北地的遗族移送至一个安全区内,妥善隔离起来。” “隔离区?我也是一个遗忘者,你要把我也关进隔离区里边?” “有一部分遗族体内的瘟疫仍然是阳性的,确实有传染他人的风险,再说南方民众常常会攻击落单的遗忘者,这样安排也是为了保护遗族。” “保护?韦恩,是那些牧师把你的脑袋搞坏了吗?即使我真的找不到阻止暴行的方法,即使是去白白送死,我也不能看着你助纣为虐!” “我知道隔离区的主意很糟糕,但是如果我不参与其中,情况只会更糟糕。我不怕弄脏双手,我不怕最终成为千夫所指的战犯。我只有亲自动手,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一切在正确的轨道上,才能确保清理行动不会演变成另一场屠杀。” 韦恩说得不错。如果不是因为我搞砸了,如果我还能找出另外的办法来,他也不必出此下策——与教会里的魔鬼妥协。道理虽然是这样,但是我真的不能看着他做出这种恶行来,便赌气一把拦住他:“我不放你走。” “我想走的话你拦不住我。” 所以我必须说服他:“听我说,骑士团里、教会里都是些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我也可以告诉你北方的遗族一定会反抗。你的这个所谓的清理计划完全是一厢情愿,无论你是否参与其中,最后一定会演变为大屠杀。” “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也是我担心的。所以我必须参与其中,如果屠杀最终真的不可避免,总得有一个人……” 我像一个死缠烂打的情人一样去拽住他的手腕,他倒是任由我抓住没有反抗。直接动手的话我并没有胜算,所以我打算用这个机会召唤一发寒冰□□偷袭他。不料他看穿了我的小动作,光火抢先一步暴起,烧伤了我的手指。 韦恩蛮横地抓住我的肩膀,一下把我推靠在石壁上,然后毫无预兆地,整个人凑近前来。他的眼神闪烁,他的铁甲下传出心脏跳动的声音。真是的,画风怎么变得那么快,刚才还一言不合要动手,现在却是要壁咚的节奏吗?一个粗暴的吻也许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就算根本不解决问题,我乐意!一时情迷,我看着那张我永远不会忘记的脸,然后闭上了眼睛。 然后我没有等来我想要的吻。那时胸口一凉,一柄雪白的槭木短剑刺中我心脏上方,又钉入身后冰冷的墙壁。真的,真的一点都不疼,当时只是感到特别的困惑,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议会骗你第一次,算我太过狡诈,现在又被骗第二次,是你自己蠢了。” “韦恩,你说什么?” “不是一开始就说了,议会派我来杀你。”韦恩的语言不带丝毫感情。他又掏出更多的槭木剑,分别钉在我的锁骨、手腕和嵴柱处,确保我无法挣脱。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吗?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是!我假扮作罗兰的样子,就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我假装施法耗竭,然后利用圣光授予仪式套取了你的情报。你真的不明白吗?一开始就是骑士团派我来的,当时圣光大教堂的情况危急,骑士团肯定要派人监视你们的行动。” “孤儿院也是假的吗?” “慈幼院是真的,我确实需要一大笔钱。” 第49页 “所谓爱情也是也是假的吗?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韦恩的腮帮子动了动:“那是一场意外——是假的又如何!用那些肉麻的的花言巧语,我确实骗取了你的信任。” “可是,如果你要杀我,明明早就可以动手。我不相信,在光芒中我明明也看见过你的内心,你明明不是一个坏人……” “什么好人坏人,我的职责在此。” “你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不,你说的话一句都不能相信。” “小黑,该怎么说你呢?你真是太过善良。你应该恨我,或者干脆忘了我罢。以后要聪明一点,不要总是被渣男耍得团团转。”韦恩没有再看我,一直低头翻找我的储物袋,拿走了罗兰的佩剑。 “韦恩,不要这样。”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只说:“我会向议会回报说已经把你杀了,谁叫你多管闲事,委屈你在墙上多挂一阵子罢!” 第49章 48 正好是一个月以后,弗兰西斯来墓穴找我的时候,我正一个人坐在墓穴里生闷气。 韦恩在烟花巷子里某个弗兰西斯的老相好处留了个信儿,要他某年月日来墓穴里找我,于是弗兰西斯就按时来了。 我不清楚韦恩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只是出于一点点虚伪的愧疚吧。他的担心毫无必要,木剑并没有扎入要害之处,当然不会要了我的命。我请求墓穴里的老鼠和蜘蛛帮忙,花了几天时间就挣脱了。不过之后我也没有再走出过墓穴一步,我只是觉得心中羞愤难当,不想再管外边的闲鸟事。 弗兰西斯笑嘻嘻地凑着我坐下来,然后我揍了他一拳。我下手可能过于重了一些,弗兰西斯一览无辜的看着我。 “你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我。” “黑哥,我又不告诉你什么了?” “韦恩的真实身份。” “韦恩是骑士团的间谍。他大事小事都要给骑士团打报告,这事儿他也没有藏着,我以为全是明摆着的。” “可是!帮忙打听消息是一回事,改头换面刺杀人又是另一回事……” “欺骗你的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弗兰西斯敏锐地戳破了我的心思。 我无语。 弗兰西斯打量了墓穴四下一番:“看来是干过一架,你们俩怎么了?” “他没跟你说?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我又知道什么了?铁皮人说话向来滴水不漏,什么都没有对我说起过。” “你知道他在骗我,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从我们被抓进精灵城的时候开始,那小子一下子变得能文能武,完全不是个新兵的样子,我才开始起了疑心。之后我也想办法跟你说过的嘛。” “哪有说过?” “黑哥,不是我说你,你谈起恋爱来的时候,猪油煳心!不管我说什么,你全当我在吃闲醋,我是一个老色鬼哇,哪里倒像是爱吃醋的人?连午夜夫人都专门拉下脸来提醒过你,你就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好吧,韦恩说的没错,我活该被骗。” 弗兰西斯见我心情不佳,便拿出他的小琴来唱歌,唱的是: 后来公主和王子结婚了 他们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 后来美丽的公主变成了恶毒的王后 而王子也总会变回青蛙的 哎呀呀 我的老鼠 哎呀呀 我的南瓜 我的那些年少的梦 一阵风就不见啦 戏嚯的歌儿倒是把我逗笑了。 弗兰西斯嘿嘿笑道:“话又说回来,你有铁皮人的消息吗,我有点担心他。” “我凭什么会有他的消息?” “你们不是一直会用小虫子互相联繫吗?” “没有,他掐断了联繫。他不是应该在北地吗?和他的骑士团一起。” 弗兰西斯的语气有些迟疑:“骑士团的消息,你还不知道?” “我干嘛去打听骑士团的事儿——哦,最近我没出门。” 弗兰西斯说起,骑士团一路磨磨蹭蹭的刚过了边境,才和遗族的民兵打了一小仗,然后不知怎么的就自己闹起内讧来。闹内讧是骑士团的传统,不足为奇。后来不知道哪里走火了,目击者说是看见一个巨大个光球凭空燃起,爆炸之后只留下个大坑,把骑士团的整个议会、指挥部一锅端了。群龙无首,骑士团剩下一群散兵游勇也就各自散了伙。这事儿是弗兰西斯从酒馆子里打听来的,具体怎么回事他也不知究竟。最常见的传闻是说罗兰英灵发威,从天降下怒火,这是谣言,我确认罗兰已经死透了。 大致跟我讲了事情经过之后,弗兰西斯一脸担忧地说:“如果韦恩也在骑士团里,他应该不会有事吧,他又不是什么指挥部里的大官儿……” 后来我与弗兰西斯立即动身去了北地,爆炸之处果然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从元素的痕迹看确实是光能□□所为,炸得非常彻底,渣都没剩下。我又拜託当地的遗族帮忙搜寻,也没有找到韦恩的尸体。 真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对他的死活那么上心呢? 大致交代一下后事。在这一切之后,我设想中的和平并没有出现。没有了骑士团的世界并不是一个更好的世界。死人和活人两边都彻底丧失了秩序,整个边境线上匪盗横行,贸易断绝,城镇也一个接一个地废弃了。我所做的一切和没有做到的一切都是徒劳,并没有让这个世界变得有什么不同。 “也许一切都是徒劳,但是如果不努力试一试,剩下遗憾也没什么用处。” “什么好人坏人,我的职责在此。” 后边的故事还有很多,而我的故事只是一次不靠谱的大冒险。 作者有话要说:  嗯,读者不多。看完的小伙伴应该都是真爱了吧? 有三个思考题,证明你们读得很认真。 一,填空题。结局中,____炸毁了骑士团指挥部。 二,计算题。第一金翼城时代精灵有几艘浮空战舰? 三,论述题。铁皮人韦恩的结局怎么样了?试论述理由。 【,https://..vip/】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