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一敛三色尘》 第1页 《夜昙一敛三色尘》作者:酔尘【完结】 文案: 这是一个表面冷漠实则温柔的王爷攻和表面冷漠实则羞涩的小将军之间互相暗恋偏要一个追一个假装躲的故事,磕磕碰碰都是爱情的调味品,小虐怡情大虐伤身,作者绝对亲妈呀~~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商宇痕,宇夜昙 ┃ 配角:宇十一和暗卫们,皇帝和大臣们 ┃ 其它:各位酱油们 ================== ☆、楔子 牡丹含笑意缤纷, 夜昙一敛三色尘, 弥棠红枫秋已尽, 风雪三更望离人。 “娘亲,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这诗啊,是等待。” “娘亲你在等谁?” “娘亲在等,冬日暖阳……” 稚嫩的声音不再响起,因为他看到了娘亲的眼泪。只是疑惑,娘亲那么漂亮,为什么总是这么伤心呢?小小的他不懂,他的两个弟弟更不会懂。只是看他问了娘亲之后,娘亲便哭得这么伤心,就以为他欺负了娘亲,于是长相相同的两个小小玉人儿扑倒了与他们长得一样的大哥,使劲搔他痒痒,叫着喊着要替娘亲报仇。 一旁的女子绝美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见状却轻轻笑了出来,边伸手抹去眼泪,边劝着三个小人儿,小心点,别伤着了........ 每个人都有一段难以忘却的往事,他们在不同的经歷相同的绝望之后,在黑暗的缝隙中小心翼翼的生存,却终究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他风姿卓然,将真正的自己深藏变成清冷淡然,却被他的真心呵护打动。当他卸下一切防备伪装,却发现海誓山盟变成了一生中最大的骗局...... 幼时的经歷让他害怕人心的多变和诡谲,他的宠溺纵容间渐渐让他找回自信,却毁于一场意外。他用六年时间等他回应,最终却要一条命去赌他心中一丝情意…… 他孑然一身,受困方寸,却不甘屈服于命运,苦练武功成为人人惧怕的存在。因为他的真心维护,他以为自己终于也可以幸福,却只得来无数人的围攻,万剑穿心...... 他们是在乱世中存活下来的小小蝼蚁,靠着一份倔强出人头地,活出自我。却终究在心爱之人的手中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两年啦,尘还是忍不住把文放上来了,虽然还有些不太成熟,有些地方还有缺陷,但尘会努力的,这是一世情深系列第二本,却是第一个写完的,大概是尘太偏爱小可怜一样的夜昙了,想让他早点修成正果吧。笑笑和弥棠的篇章等这篇更完也会更的,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喜欢的小伙伴们可以在品论里发表看法哦,尘会经常看品论的,大家可以多多指正,尘会尽量修改的~ ps:文中设定都是架空的,官职设定来自度娘,大家看个开心就好,别较真呀~ ☆、第2章 东雨建国二十年,百姓脱离战乱安居乐业,东雨渐渐强大繁荣起来,新帝登基几年,资歷尚浅,摄政王把持朝政,带领东雨逐渐展露头角,在几大国中也占有一席之地,百姓莫不推崇敬仰。 书房内,一身白色锦袍的男人坐在书桌后,手中笔走龙蛇,苍劲大气的字体跃然纸上。 男人相貌俊逸,轮廓硬朗,高挺的鼻樑上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平静的表情透出冷厉慑人的寒气,让人轻易不敢直视。 书桌前刷拉一声落下一个人,黑衣蒙面,气息凌乱。 “主子。” 宇十一声音不復以往的平静,隐隐有着一丝颤抖,“属下……不辱使命。” 他从怀中摸出一叠信,双手递给眼也未抬的主子,“这是潜王与湳越丞相周怀江往来的书信。” 在南城潜伏了几个月,宇十一已经将潜王方勉里里外外查了个清楚明白,并且还将能直接给潜王定灭九族大罪的证据都带了回来,呈给了自家主子。 商宇痕笔下不停,单手接过那一叠潜王方勉通敌叛国的罪证,随意扔在了桌上。 “你可有话要说” 宇十一脸色瞬间惨白。 商宇痕没什么动怒的表现,却让宇十一心中惊惶不已。 “属下……” 这几个月的暗探经歷,除了完美完成任务之外,宇十一还做了一件身为暗卫最不应该做的事情。 商宇痕放下毛笔,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等着失了沉稳的暗卫继续说。 宇十一面上闪过挣扎,最终颓然闭眼。 “属下愿受任何惩罚。” 身为暗卫,本不该与任何人过于亲近,但他与雁棋……此次虽然依旧完成了任务,却无法再保持一颗沉稳的心,于暗卫来说,便是大忌。 商宇痕看了他一眼, “你要背叛本王” “不!” 十一迅速摇头, “属下没有做过任何背叛主子的事情,也绝不会这样做。” 无论他的心态发生何种改变,他绝不可能做出任何可能危害到主子的事情。 这是他的信念,也是一个暗卫存在的唯一理由。 向来沉稳严谨的暗卫如今连气息也无法控制,商宇痕却没有什么表示,只道, “本王知道。下去休息吧。” 第2页 宇十一是他的暗卫,跟随他身侧多年,虽然商宇痕生性冷漠,对宇十一却是很看重的。原本除去潜王才是商宇痕派宇十一走这一遭的目的,但他现在却什么都没说,只让宇十一下去休息。 十一勐然抬头,瞪大眼震惊地看向面色丝毫未变的主子。 主子的计划容不得半点闪失,如今却竟然没有对他与雁棋的关系有任何表示,这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商宇痕皱眉,“怎么听不懂我的话” “……属下告退。” 掩下心中的惊涛,黑色人影迅速消失在书房。 商宇痕面色平静,随手拿起一封信拆开。 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中的内容,幽深的眸子掠过一丝意味深长。 看来这东雨江山,商家坐得不容易。 叩叩—— 有人轻轻扣门,有规律的节奏显示了他是负责书信的侍卫身份。 放下手中的信,商宇痕看向垂首的侍卫,口气淡然, “什么事?” “禀王爷,这是刚刚收到的风灵城的飞鸽传书。”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每次风灵城有消息传来,都意味着那人身上又多了一条可怖的伤。 主子为了让十八十九好好护着少爷,竟然下令无论少爷受了什么伤,都要让十八亲手在十九身上划下一样的伤痕。可怜十九一身好武艺,却总被刀子招唿还不能还手。 商宇痕看完后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 “公主在哪里?” “回王爷,今日是奉阳一年一次的才艺大赛,公主此刻正在台上与人比对。” “胡闹!” 商宇痕拂袖斥道,立刻带着人去了城中心的擂台。 那厢商秋软连胜十人,颇有些自得起来,心想果然本公主才艺双绝,世间少有人敌,正要开口让那颇负盛名的司琴姑娘和沁茹姑娘上场,眼角忽然瞥见人群外神情冷淡负手而立的白衣人,顿时大惊失色,顾不得此刻身在擂台上,转身便跳了下去,慌忙逃窜。 只可惜,她一介女子,又娇生惯养不会武功,哪可能从墨王身边的暗卫手中逃脱,不过片刻便被人抓住,拎去了商宇痕暂居的小院。 眼见逃脱无望,商秋软只好可怜兮兮地服软,採取怀柔措施,也不在意自己公主之尊,扑倒在地上抱着商宇痕的腿苦苦哀求, “皇叔,求求你,再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答覆。”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望着他,眸中满是期待。 商宇痕不为所动,端起茶杯递到嘴边,轻轻抿上一口, “皇命难违,公主还是尽早回宫为好。” 他神色淡漠,并未因为脚下跪着的是东雨备受宠爱的小公主而有所动容。 商秋软颓然坐倒,揪着商宇痕衣摆的手再也使不上力来,惨然道, “其实皇叔你何必怕我逃走,我私自逃宫,又在奉阳闹出这么大动静,不过是想赌一把,他心中到底有没有我。若是这样他还不出现,于我来说,嫁给其他任何人又有何区别” 她泪眼朦胧望着眼前表情淡漠的男人,似幽怨似同情,“皇叔,我知道你也有心爱之人,也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相守。你给我时间一搏,也好比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到底是人定胜天,还是天命已定,可好?” 商宇痕端茶杯的手一顿,杯中清茶溢撒,他却若无其事地擦去倾洒出来的水渍,将杯子放回桌上,缓缓低头看向面前的女子,深邃的眸子深沉了几分。 商秋软向来害怕与他对视,这一次却鼓起勇气硬生生没有转开视线。 那一双幽深沉静的眼,仿若千年寒潭,冷冽清澈,又深不见底,而在轻易看不见的深处,却又仿佛漫着浅浅光彩,仿佛所有的悲欢情愁,都藏在了这一层浅色光幕之后。 有些人难过,可以毫无顾忌地表现出来,放肆地大哭大闹;可有些人,即便已经痛彻心扉,深入骨髓,你在他脸上却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坚强得惨烈。 商秋软一时有些愣怔。冷漠无情如皇叔这般,也有这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么? 商宇痕轻轻弯起唇角,不见笑意,却有无尽凉薄。 “是谁告诉你,我有心爱之人” 商秋软身子一僵,一股凉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皇叔……息怒。秋软胡言乱语,请皇叔不要怪罪。” “嘁。”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 “既然你喜欢打赌,那我也和你打个赌如何?” 商秋软越发害怕地低下了头。 心中开始有些后悔,早知道会对上这样可怕的皇叔,打死她也不会选择暴露踪迹来试探那人真心了。 她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那人其实方才就在屋外不远,可惜却止步于外,甚而此刻已经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商宇痕说到做到,给了她三天时间,言道只要她等的人有能力将她带走,便在皇上面前替她们保媒。 然后,便将人扔进了松管楼。 且不说松管楼近乎蛮横的楼规下,商秋软能否如愿以偿。 那日在院中,商秋软离开后,宇十一悄无声息出现在主子身边,低声禀报, 第3页 “主子,方才外面来了两个武功不弱的人,似乎是尾随我们而来。此刻已经走了。” 商宇痕点点头。 虽说此次出来是因为皇帝的命令要带商秋软回京,但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办,便只吩咐宇十一多加注意。只要别人不来招惹,他自然不愿多生事端。 ☆、第 3 章 “义父,我喜欢你.......” 醉眼迷濛的少年努力睁大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借着酒意说出了深埋心底的情意。 俊美沉稳的男人神色不变,伸手扶住身形不稳的少年。 “夜儿,你醉了。” 即便眼前向他倾吐爱意的是自己当成儿子抚养长大的人,他淡漠的表情也始终不曾改变过。仿若沉寂的海水,无论暗流如何汹涌,海面却总平静无波。 “我没醉!” 少年狠狠扑进男人怀里,死死搂住他的脖颈,闭着眼任由泪水肆意,沾湿男人的衣襟, “我没醉!我说的是真的!义父,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有多爱你。就算所有人都说我们不可以在一起,我也不在意!只要你也一样爱我!” 向来听话乖顺的少年仿若失了控制的倔牛,一遍一遍地泣声重复着对男人的感情,仿佛这样便可以让他也同自己一般。 男人锋眉微皱,加重了语气, “夜儿,我是你义父。” ………… 义父! 黑暗中,熟睡的人勐然坐起来,捏着被衾不住喘息,额上满是冷汗。 梦中那一双清冷淡漠的眼,让他熟悉了疼痛的心再次揪痛起来。 “少主怎么了?” 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床前,垂首轻声询问还未回神的人。 宇夜昙转过头,透过微弱的月光看清身侧的人,是他的暗卫。 “没事,做噩梦而已。” 他摇摇头,抬手捂住心口,方才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犹在。 揉了揉眉心重新躺下,却没有再闭上眼。 宇十八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宇十九站在门外,见十八出来,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轻声问,“少主怎么样?” 宇十八摇摇头,“少主时常作噩梦,你又不是不知道。” 见他面露无奈,宇十九不由哭丧了脸,抖了抖手中的密信,可怜兮兮望向自家哥哥,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十八“……” 默默转头看了眼房门,十八无奈地嘆了口气。 希望少主早日明白吧,不要再这般不将自己的安危当回事了。 ################################ 作为东雨最大的人口市场,位于西北边境平关城的松管楼背景之强大自然是不用说。虽说隶属东雨,却隐约有种平关之霸的感觉。所谓山高皇帝远,平常朝廷也是不会管到这里来,松管楼行事也越发张扬肆无忌惮。 商宇痕即便贵为王爷,却也是不能在松管楼得到太多优待的,但他不仅将皇帝的宝贝妹妹秋软公主扔进了松管楼,自己也带着人去了,倒像是同出入自家后院般稀疏平常。 松管楼的两位管事是一对姐妹,姐姐浪深深是这松管楼明面上的楼主,平日深居浅出,鲜少露面;而妹妹浪浅浅则是拍卖师,并且负责楼里一应大小事务。 今日乃是松管楼一年一度的一级拍卖会,此刻这鲜少出现的楼主浪深深便正在三楼茶厅会客。她的对面,坐着一位面容俊美,气势沉稳内敛的男子,这便是如今京中手握大权的摄政王,墨王爷商宇痕。 浪深深一身轻纱包裹着玲珑身段,薄纱覆面,柔软无骨地斜躺在贵妃榻上,单手支着脑袋,袖子滑落下来,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手腕。 “前几日王爷送来的那位姑娘两日前已经被人带走了。深深可是按着您的吩咐,并未多加阻拦。如今那位姑娘正与她的心上人在一处,可是甜蜜的很。” 她似有若无的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轻轻一笑,眼波流转间,魅惑天成。 她本以为商宇痕如此关注那位姑娘的事,那必定是与他有很大的关系,说不得便是商宇痕的心上人,却不料商宇痕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露出她想像中的神情, “我交代的事,你办好便是。” 言下之意,其他的事最好别管。 浪深深顿了一下,復而娇笑道, “这是自然,松管楼虽说是做买卖的地方,但送个信这样的事自然也是不算难的。” 能越过卓王镇守的西北防线将来自京城的信件送出去,这样的事算简单也就只有她敢这么说了。 女子忽然从榻上起身坐到商宇痕身边,柔弱无骨的偎在他怀里,一只手摸着他的衣襟,缓缓往下滑去,轻轻柔柔地笑, “倒是王爷这般英俊潇洒,不知何家女儿才能夺得王爷这颗冰冷无情的心哪~” 商宇痕一把抓住那只纤长柔软的手,五指收紧,冷笑一声,“姑娘这样尽心尽力,想必楼主很是欣慰。” 浪深深神色一变,下一刻又恢復了脸色,嗔怒地瞪他一眼将手抽回来,身子一扭又回到了贵妃榻上,红唇微微嘟起,似嗔似怨,“真是不解风情。” 她本就生着一张绝艷容颜,因着修习的内功心法,一举一动间皆带出慵懒媚意,寻常男子根本抵抗不了,奈何这墨王却次次无动于衷,毫不怜惜,甚至时常冷嘲几句,真是气煞人也。 第4页 此时那拍卖会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大厅内气氛火热,客人们正在为一柄剑争得不可开交。 浪深深倚在榻上,像只刚睡醒的小猫般慵懒而优雅。她听着下方传来的对价声,眼眸一转,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 “王爷以为,此剑如何?” 商宇痕本不想理会她的小心思,但无意间瞥见了高台上众人瞩目的那柄软剑,心念一动。 “十一,买下来。” 暗处的宇十一闻言立刻现身,替商宇痕叫价,最终以一百万两的价格将剑拍下来。 这期间一直没开口的浪深深这才幽幽道,“王爷,如果你想要那幻云剑,说一声便是,深深自当双手奉上,何必这么麻烦。” 商宇痕看也未看她一眼,起身便离开了这里。 他虽然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周身的气势却凌厉慑人。别看浪深深巧笑倩兮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可不平静。 等商宇痕走出房间看不见背影了,她才终于放松身体躺在榻上,重重唿出一口气,幽幽道,“唉~多好的男人,可惜就是难接近了点儿。” ############################ 虽说是花了钱将那柄人人眼热的宝剑拍下来,但取剑的过程却出了点小差错。 宇十一稍后一步,同那不甘受辱在松管楼大打出手的红衣青年打了一场,取回了幻云剑。顺便带回来一个疑惑:那青年的面容三分眼熟,似乎与几年前的少主颇为神似? 先一步离开的商宇痕回了临时落脚的小院,坐在书房里看着墙上悬挂的一幅画微微凝眸。 片刻后铺开一张画纸,提笔研墨。空白的宣纸上渐渐浮现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拿着一支寒梅,站在盛开的梅花树下,冲着对面的人招手,笑得眉眼弯弯。 商宇痕放下画笔,看着少年灿烂的笑容,冷冽如泉的目光好似柔和了几分。 他想着那日商秋软跪在他脚边时说的话,以及今日从浪深深所说,心绪难得有了一丝起伏。 人定……胜天么? 宇十一回到院子的时候,商宇痕正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生机盎然的花草,神色淡漠。 快步上前单膝跪下,将取剑时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 原来松管楼不仅掳人夺剑,甚至还连人带剑一起放上拍卖台,行事不可谓不张扬。 商宇痕转身,略微诧异, “你是说,那人武功比那些所谓高手厉害得多” 黑衣蒙面的影卫低着头,声音低哑, “是。只是他似乎受了内伤,不能彻底动用内力。” “是么。” 商宇痕无谓道。 宇十一虽然只是他的影卫,但是他曾经有过奇遇,武功比起所谓江湖高手,只高不低。 没想到那青年竟能得十一一句认可,倒是难得。 不过这毕竟与他们无关。 此番事了,他也该准备回京了。 “离辽原大捷,过去多久了?” 他突然问。 话题转得太快,宇十一微一怔愣,抬头看了云淡风轻的主子一眼,随即答道, “大半月。” 商宇痕点点头,眸中星海隐现,一丝柔和一闪而过。 “明日启程回去。” “是。” 十一离开房间之前,犹疑片刻,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默默回到暗处继续守卫。 他没有告诉主子,今日与他交手的青年相貌俊美,轮廓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少主长大后的样子。但他不想主子因为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对少主产生怀疑。因为那会让那个一心恋着这个男人的少年,更加痛苦心伤。 ☆、第 4 章 宇十八送端着托盘进屋时,才发现原来宇夜昙早就醒了,正坐在床沿擦拭配剑,身上只随意披了件里衣。 十八放下托盘,望向披着外袍正在擦拭佩剑的自家少主,大名鼎鼎的苍羽将军。那随意搭在身上的布料下,白皙的肌肤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疤痕,右肩到左臂腋下还裹着厚厚白纱,依稀透出点点殷红。 他拿了伤药和纱布,走到手上擦着剑,却明显在走神的宇夜昙身边,低声请示, “少主,先换药吧。” 宇夜昙点点头,放下抹布和擦拭得锃亮的佩剑,抬手褪了随意搭在身上的外袍,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湳越退兵了?” “是。辽原一战后,湳越皇病危,二皇子伤重,大将军纪无双便下令领军回朝。湳越大皇子亲自颁下诏书,挂出休战旗。” 宇十八一边动作迅速地替宇夜昙换药,一边将他昏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这样便好。多年交战,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如今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宇十八点点头,手上动作已经完成,起身替宇夜昙将衣衫披上,然后将散乱的染血绷带收拾起来。 “战事告一段落,少主也可以不用如此拼命,要好好休养才是。” “我明白的。”宇夜昙歉意地看着他,“以前不曾知晓,总是任性让自己受伤,连累了你和十九,抱歉。” 宇十八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惊讶地抬头, 第5页 “你听到了” 宇夜昙点点头,他没有想到义父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 他抬手轻抚脸上冰凉的面具,半敛的凤目挡住了幽深目光。 伤痕……而已。 没想到昨晚两人的交谈会被宇夜昙听到,宇十八沉默片刻,迟疑地开口, “少主,你为什么每每都会弄得自己一身的伤?” “……”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呢? 他不过想看看那人究竟还会不会担忧他,会不会如以前那般心疼他。 可那人就算是用那样的方式逼迫十九他们他们必须保护好他,却不愿意对他说一句关心的话。 宇夜昙摇摇头,他只不过,是想看那人心疼的表情罢了。这样的想法若是被那人知道了,恐怕也只会觉得他幼稚吧。 意料中的没有得到回答,宇十八不敢多问,便将绷带和药瓶放上托盘,向宇夜昙告退出去了。 战事既平,宇夜昙安心养了几天的伤,顺道将风灵城郡守私通外敌的事处理了,令得力手下亲自押送回京,交由皇上定夺。 毕竟是一个大城,又处于边境,战后事宜自然不少,时常还有匪患滋生,每日事情虽说不多,但也很是耗费精力。 宇夜昙养伤期间,便将所有事物都交由陈、齐、桑三位将军代理。 辽原大捷,苍羽将军不仅守住了风灵,还抓出了东雨官员里多年的蛀虫,皇帝大喜,下令苍羽将军即日回京,亲自封赏。 “回京……么?” 宇夜昙拿着喻令,微微失神。 ########################################## 商宇痕回京后果然如约进宫面圣,替商秋软求情。 原来当日他与商秋软打赌,倘若她等的人敢闯进几乎有进无出的松管楼将她带走,他便担保替她推掉与大启的联姻。结果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商宇痕说到做到,果然在商秋远面前替她求了情。 摄政王既然开口,年轻的帝王心里怎么想先不提,面上自然不好在此事上再多说些什么。此事便就此作罢,大启太子听闻此事后心中不忿,什么也没说便带人回了国,只是不知出于何等原因,如明公主却留在了东雨。 又不过几日,京中权贵纷纷收到到消息,苍羽将军半月前已然启程,只带了两名亲卫赶回京城。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商宇痕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再没多的表示。 宇十一想了想,招手唤来宇十二和宇十六,让他们立即赶去迎接少主。 “王爷,小少爷回来了。” 管家王乐笑吟吟敲门进入书房,对着正在批阅奏摺的墨王爷躬身道。 书桌后执笔的那人手一顿,字迹整齐的奏摺上顿时多了一个红色的墨点。商宇痕不着痕迹地加上几笔,将原本要批准的请示划上一个大红的叉,合上奏本,对王管家点点头。 “知道了。” 云夜居。 宇夜昙放下包袱,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心情复杂。 这个地方,他有多久没有看到了。 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就连床头矮桌上那个断裂成两截的木偶,都还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好像已经被人遗忘在这微凉的秋风中。 “少爷。” 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吧。” 宇夜昙应道。 小厮端着两碟精緻的糕点进门,对着宇夜昙微微欠身。 “王爷吩咐,少爷一路奔波,定然是饿了,先用些糕点垫垫肚子,待洗漱完毕再与王爷一同用晚膳。” 宇夜昙轻嘆。 他还是这样,明明无意,却又总这样细緻周到,让他如何能说服自己不沉溺下去。 闭上眼挡住眼底的挣扎,对小厮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将一身的风尘都洗干净,宇夜昙带着些微忐忑走进偏厅。 商宇痕早已等在桌前,见他进来,表情也没有过多变化,淡淡道, “来了。” 语气全然没有宇夜昙期待的欣喜。 宇夜昙默默点头,隔着一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五年的时间,终还是让他心中有了怯意,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凑近他身边坐下。 商宇痕似乎是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平淡道, “吃饭吧。” 态度似乎与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好似中间根本没有这近六年的分别。 他已经不是曾经单纯爱哭爱闹的模样,他却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苟言笑,甚至越发淡漠内敛。 宇夜昙木然地夹菜吃饭,桌上满满的珍馐佳肴,比起军营的伙食,自然是要好得太多,让人一看便胃口大开。 可惜再美味的饭菜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味同嚼蜡。 一双筷子夹着一只鸡腿放进了宇夜昙的碗里。 他抬头惊讶地看着对面收回手的男人,心跳忍不住漏了一拍。 他…… “等会来趟书房。” “……好。” 宇夜昙苦笑。 饭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商宇痕转入桌后坐下,宇夜昙则在桌案前站定。那双没被面具挡住的狭长凤眸已经恢復了沉静。 第6页 “义父。” 商宇痕静静地看着眼前长身而立的青年,或者说少年。 不到弱冠的年龄,却已经成为统领千军的大将军。 沙场上永远沖在前头,一柄长枪杀得敌人片甲不留。从他驻守风灵城以来,湳越大军从未能越雷池一步。城中百姓得到了久违的安宁。 苍羽军万千将士,包括性格迥异却同样桀骜不驯的三位将军,皆对他信服赞赏不已。 鲜有人知,沉静睿智,奋勇三军的大将军苍羽,只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此刻,这少年正站在他敬爱的义父面前,报告着风灵城近来的重大事件。 “风灵城主私通外敌,犯上作乱,孩儿已经将之押送返京。我离开风灵城时新城主还未到任,风灵城的一切事宜由三位将军暂代。辽原一战后,湳越二皇子回京途中伤重不治,湳越皇病危,大皇子下诏湳越大军班师回朝,两国暂时休战。” 知道男人最关心的是边城局势,宇夜昙便迳自开口简单解释一番。 商宇痕点点头,神色稍微柔和几分。 “你做得不错。但湳越大皇子心机深沉,手段狠厉,湳越皇又恰好病重,不得不防。” “是。夜儿明白。” 宇夜昙郑重点头。末了,又有些疑惑, “湳越大皇子不是一向胆小怕事义父怎么会说他心机深沉?”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夜儿可知,湳越皇后失宠多年,为何湳越皇却不曾废后另立” 湳越内乱多年,二皇子一直压大皇子一头,不过因为大皇子为长为嫡,拥护者众多,湳越皇才一直不敢立二皇子为太子。 这些年来,湳越不断与各国交战,二皇子四处奔走,几乎没有一刻是待在皇城的。 没有人知道,湳越皇早已被大皇子架空,手中一丝实权也无。二皇子的事,自然也不会是世人眼中看到的伤重不治这么简单。 商宇痕心内冷笑,成功瞒过所有人的耳目,那人想必很是自得。 “义父的意思,莫非湳越皇是在惧怕大皇子这怎么可能” 宇夜昙惊讶,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在他看来,湳越皇精明强干,二皇子足智多谋,唯有大皇子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怎么可能这样出色的两个人,竟被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正眼看过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商宇痕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夜儿,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大皇子不学会韬光养晦,也许早在二皇子刚出生时湳越皇便不会让他留在世上。” 宇夜昙睁大眼,面具下的脸上满是震惊! “他是他的亲生儿子,湳越皇怎么会......?” 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眼中的情绪却也被商宇痕看到清清楚楚。 商宇痕不着痕迹地嘆息。 湳越皇后是因为家族的力量才能稳居后位。湳越皇势力稳固之后,自然想要将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她所生的儿子扶上位,但大皇子又怎么可能束手赴死。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整整二十年。 就他所知,那位二皇子对此也并非一无所知。他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全是自愿。 但这些事商宇痕自然不会一一解释。 “夜儿,这些事你不用去想,你只要好好守着风灵城便够了。” “……是。” 宇夜昙黯淡了双眸,轻声道, “义父,我离开风灵的时候,曾在路上偶遇周陵。不过未免徒增烦扰,我并没有表明身份。” “嗯。周陵任风灵城主是我的意思。以后你若有何需要,尽管让他去做便是。” 宇夜昙诧异,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心底隐隐疑惑,却被他刻意忽略。 “是。那孩儿便……” 他正想退出去,却被商宇痕叫住。 “夜儿。” 商宇痕起身,从一旁新增的剑架上取下一柄通体银白,寒气逸散的长剑,。 正是不久前在松管楼拍下的幻云剑。 他将剑递给宇夜昙,清冷的眸子微微柔和。 “夜儿,今年你的生辰,为父可能不在京城。这生辰礼物,便提前给了你吧。” ☆、第 5 章 “生辰礼物” 宇夜昙微微愣怔,赶忙惊喜地接过。 往年礼物都是商宇痕派人送去风灵,没想到今年是义父亲手送给他,怎能不惊喜非常? 这是一柄少见的银白色的剑,剑柄上刻着奇异的纹路,似云,似雾,又好像什么都不是。握在手上的一瞬间,一股寒气顺着手臂飞快的蔓延,本来有些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仿若醍醐灌顶。 宇夜昙知道,这绝对是一把神兵。 但他更在意的是商宇痕的另一句话。 “义父要离开京城要去何处” 秀眉轻蹙,显然有些不满。 虽然商宇痕手握大权,身边又有一群实力不俗的暗卫保护,但他本人根本丝毫不会武功。而且就是因为他大权在握,宇夜昙才更担心。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中不少人都在他手上吃过亏,心中早已对他不满。 平日在京城王府,尚有不知死活的小贼前来偷袭,更别提离开大本营只身待在外面了。 第7页 说起来宇夜昙五年没有回来,为何会对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堂局势如此“了如指掌”除了时常“擅离职守”回京假扮暗卫偷窥偷偷摸摸一解相思之苦外,这都要多亏某些暗卫,生怕小少主不知道主上有多“艰辛”,对他有多“思念”,每每京城一有消息传来,都要添油加醋叙述一番。只盼小少主别再如此不珍爱自己,连累某人…… 商宇痕不知道宇夜昙心思千迴百转,却也明白他必是担心自己。“北鹰皇权交替,东雨自然要派使臣前往,以示两国友好。” “这样啊。” 宇夜昙心里有些失望。 本来今年生辰,他想在皇上面前坦白他的真实身份,告诉所有人他是宇夜昙,是商宇痕引以为傲的儿子,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义父不仅自己才华出众,连他一手教出的儿子也是没有给他丢脸的! 也许是他眼中的失望太过明显,商宇痕以为他是准备回京城过生辰,他那时却不能陪他,只好放柔了声音道,“即便义父不能陪你,也会吩咐王管家好好操办,给你大办宴席,好好热闹一番。” “不,不用了义父。”宇夜昙摆手,“我,我可能生辰也不回来,还是算了吧。” 虽说今年他应该行弱冠之礼,而后便是一个真正有资格与爱人比肩而立的成年人了,但若这人都不在身边,又有何意义。 他握紧了手中的幻云剑,咬着下唇道,“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义父。” “嗯,喜欢就好。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商宇痕也不勉强,看他精神萎靡,便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义父……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宇夜昙心中一番挣扎,还是鼓足勇气问出了心里话。就像漂浮水中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底线。 在心仪的人面前,便是铁血男儿,也早已化为了一汪清泉,纯粹得藏不住一丝秘密。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男人俊美的脸庞,紧紧盯着那张微抿的薄唇。 他只盼,那人别再拒他于千里之外,哪怕是松口一丝一毫,他也甘愿再花一个六年去等候。 商宇痕沉默片刻,敛了方才无意露出的情绪,淡淡道, “夜儿,你累了,去休息吧。”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夜儿,你醉了。 夜儿,你累了。 仿佛一棍子被人打蒙,宇夜昙露出惨澹的笑容,脸上的无奈和心伤全都被收在面具之后,轻轻点头,小心地掩去了眼中流露的情感。 “是,义父。” 他怎么会奢望这人会改变主意,让他走进他的世界,了解他的想法呢? 是啊,他真的累了。 他花了三年,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会毫无底线地包容他,爱护他;花了四年在他的温柔体贴中渐渐喜欢上他;为了得到他的肯定,为了替他守住这东雨江山,他又用了六年,在匪乱四起,荆棘遍布的边境打拼,等候他一个贊同的眼神,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是最后,依然只有这一句,夜儿,你累了。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书房的。 他只知道,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身处自己的房间,靠在门扉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只有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柄冒着丝丝寒气的长剑。 宇夜昙缓缓抽出剑身,幻云剑轻轻颤动,寒气仿佛受到牵引一般越渐浓重,隐隐有脱手飞出的趋势。 宇夜昙眸色一凛,侧首看向窗外, “谁!” ################################### 商宇痕看着少年踩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离开书房,就像当初他离开王府前往边境一样,不舍,失落,又带着一丝决绝。 即使少年昂首挺胸,他却觉得那背影竟透着一股苍凉。 静静看着少年的背影,商宇痕藏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好半晌,才缓缓松开。 淡漠的俊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茫然,缓缓抬手抚上心口,那里传来阵阵心跳,一下,一下,一下,缓慢,带着微微颤抖…… 快了,还有一个月不到,等他成年…… “主子。” 十一闪身进来,在商宇痕身边轻轻唤道。 他看了看大开的门,又看看似老僧入定般的主子,眼中微微不解。 “既然主子心疼少主,为什么还要拒绝他呢?” 他不明白,明明主子都能接受他和雁棋的事情,为什么却忍心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少主呢?明明他也很不舍不是么? 商宇痕收回视线,漆黑的眸子淡淡瞥了眼宇十一,里面寒意森冷。 宇十一一惊,心中一阵后怕,主子的事情哪能轮得到暗卫置喙,他果真是太得意忘形了,立即单膝跪下俯首请罪。 商宇痕收回视线,淡淡道, “南城情况如何?” 宇十一道,“潜王的确有意想和主子结盟。” 老潜王方迁当初忽然毫无理由地放弃皇位,大好河山拱手让人,方勉有这想法也是正常。他甚至还想拉拢摄政王同他共谋大事,只可惜,商宇痕却没同他联手的打算。 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击桌面,蹙眉沉思片刻,道,“你给雁棋去封信,让他查查潜王在朝中都有哪些人。” 第8页 雁棋是潜王身边的心腹,深得潜王倚重。因了宇十一的关系,已经转投商宇痕旗下,如今可算得上是商宇痕手中最重要的一着棋,在收服东南势力的计划中起着重要作用。 虽然与原来的打算不同,但有雁棋替他掌控东南,倒比原本剷除方氏一族可能留下隐患要来得稳妥。何况只要宇十一在,完全不用担心雁棋会脱离掌控。 商宇痕眼含深意地看了眼还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动不动的暗卫,抿了抿唇,拂袖摊开一副画卷。 画中少年睁着一双凤眸,鼓着个包子脸,不满地瞪着画卷外敛了浑身锐气目露柔色的男人。 潜王勾结湳越丞相,往来的书信证据如今都在商宇痕手中。若是将之交给皇帝,方氏一族只怕从此便不復存在了,方家若是被灭族,无论作为潜王的心腹或是私生子,雁棋都逃不了一死。 如今商宇痕开口要雁棋办事,便算是表明了要将雁棋收为己用。对此宇十一虽然不解,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向来冷峻严肃的面庞微微浮现一丝笑意,只是被黑巾遮挡,无人瞧见罢了。 十一领了命正要离去,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正急急忙忙往书房方向跑来。 那人推门而入的前一刻宇十一闪身上了房梁,攀着樑柱看着下面小厮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弯腰顺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好了……王,王爷,少……少爷被人打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夜昙,又受伤啦~不哭不哭,麻麻爱你~~ ☆、第 6 章 商宇痕脸色一沉,宇十一已经即刻赶过去了。 宇十一赶到云夜居的时候,一群影卫正与闯入者战得不可开交。旁边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侍卫。 宇夜昙跌坐在一旁,肩膀上的白色衣衫已经被血色染红,衣襟上却并没有裂口,显然并不是刚刚被伤到的。 与十一一眼就认出那一身红衣,红纱覆面的暗袭者便是那天在松管楼交过手的青年,他的内力比起那天来,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五六个暗卫联手都在他手下讨不了好,眼看十七他们便要落败了。 十一立刻加入战局,顷刻间便将局势逆转。 虽然叶弥棠内力暴增,但毕竟内伤还未痊癒,他打伤了宇夜昙拿回了幻云剑,但原本便属阴寒的内力一碰到幻云剑,那寒气比之万年寒冰还更甚,一脉相承的气息瞬间引动叶弥棠体内的内力在经脉中暴走,冻得他几乎连剑都握不住,整个人不住颤抖。 宇十一凌厉的招式让叶弥棠更加难以支撑,最终被他抓住破绽一掌拍中胸口,狠狠撞上围墙,将那坚硬的墙壁都装出一个大洞,狼狈地跌落在乱石堆中,一口鲜血喷在了覆面的纱巾上,还未起身,宇十一的掌风便已到了,匆忙抬掌还击,却再次被击飞出去。 宇十一还要再追,突然脚下一顿,皱眉握了握开始麻木的右手,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商宇痕赶来时就见宇夜昙跌坐在地,捂着已经被鲜血浸染的肩膀轻声喘息,身子摇摇晃晃,似乎已经力竭。 冷着脸挥开围在宇夜昙身边却不敢碰他的侍卫,他没去看那边的混战,而是将宇夜昙直接打横抱起,快步走向流青苑。 “叫大夫!” 不久前还被人狠狠又伤了心,现在却躺在了那人怀里,宇夜昙睁大愈渐无神的眼,轻轻唤了一声, “义父……” 便头一偏跌进了无边的黑暗。 搂在脖颈上的手臂忽然无力垂落,商宇痕心中狠狠一颤。手臂将怀中人抱得更紧,脚下步伐快得几乎称得上慌乱。 回到流青苑,商宇痕直接将宇夜昙抱进了自己的卧房,将人小心安置在床上,才转身沉着脸问身后为了跟上他的脚步险些摔倒的王管家, “大夫呢?” “已经叫人去请了,马上就到!” 王乐擦擦额上急出来的汗,赶忙又派小厮去催。 不一会儿,老大夫拎着药箱子匆匆赶来,进门就问, “人呢?在哪呢?” 商宇痕将宇夜昙的手腕小心放在床帐外,其余部位却严丝合缝地挡住,才示意老大夫过来。 大夫惊讶地看着坐在床弦阴沉着脸的商宇痕,又看看被他小心翼翼遮挡得只露出一小截的手腕,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王爷生病了啊!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疑惑,大夫毕竟是大夫,自然以病人为先,一番细细的诊脉后,老大夫捋着长长的鬍子,沉默良久。 “怎么样?” 商宇痕沉声问。 老大夫没有先回答,犹豫开口, “王爷,这……” 陈大夫是曾经宫中颇具盛名的太医之一,如今辞官在京城开了一家医馆。他的医术自是不必说,为人正直又不失谦和,是以商宇痕对他也很是礼待,此刻见他欲言又止,便稍稍放缓了脸色问道。 “陈大夫有话直说。” 陈大夫摇摇头,表情颇有些惋惜, “这位公子内伤未愈,身体本就虚弱,加之心气郁结,饮食不定,生冷不忌导致的体弱气虚,如今又妄动内力,何况他还失血过多,这般下来,便是铁打的身子怕也熬不住,再不好好调养,只怕是……” 第9页 依脉象看来,床上之人还真是比垂暮之年的老人还虚弱。 陈大夫心下不忍。 依他看来,病人年岁不大,又是习武之人,委实不该虚弱至此。奈何他心气郁结,伤身伤心,这样虚弱也实属正常。 他看着商宇痕听完这话后瞬间幽深不显情绪的眼瞳,不禁暗自唏嘘。 也不知这人究竟与墨王是何关系?看墨王的表现,若不是他探脉知晓里面躺着的人是男儿身,怕是会以为这是墨王的王妃呢。 “劳烦陈太医替他开几副调养身子的药。” “老夫明白。” 陈大夫点点头,捋了捋鬍子,嘆道, “年轻人啊,有什么想不开的年纪轻轻思虑却如此之重,何苦难为自己。” 商宇痕转过头隔着床帘看向昏迷不醒的少年,面上毫无情绪,心中却有情绪翻转。执念,又岂是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陈大夫留下了外伤药和一张药方,王管家送大夫离开,顺便带走了屋子里的下人,只留下两位主子。 商宇痕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沉睡的少年,半晌,伸手除去了他脸上的面具。 一张仍带青涩的脸,眉眼可见坚毅,还有一丝执着,以及即便昏睡也没有消散的愁绪。 商宇痕看着少年已经长开的脸面容,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曾几何时,少年还总是喜欢腻在自己身边,用崇拜迷恋的眼光看着自己。而现在,他的眼神依然迷恋,却变得隐忍,带上了伤痛,再不如初见那般清澈明亮。 商宇痕一边思绪万千,一边替宇夜昙包扎肩膀上渗血的伤口。 见到那白皙的身体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时,眼神不禁变得幽暗晦涩。 “义父……” 少年低声呢喃。睡梦中的他不知见到了什么,让这个简短亲切的称谓里,溢出了浓烈深沉的无奈和苦涩。 商宇痕抿紧唇,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书房里,十一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将一柄冒着寒气的剑举过头顶, “主子,属下失职,没有擒住夺剑之人。” 负手站在窗前的商宇痕回身接过幻云剑,淡淡道,“起来吧。” 宇十一默默起身。 “去查查这把剑的来路。” “是。” 宇十一领命,知道主子这是有些不满了。虽然少主并不是那人所伤,但总归是因为他才会旧伤復发,而归根结底,是因为这把剑。 他起身回到暗处,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唇畔血色涌现,浸透了覆面的黑巾,唿吸也沉重了几分。 当值的暗卫悄悄来到他身旁,低声问道,“头,你没事吧?” 宇十一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以后再见到那人,切记不可近身。他身上都是毒。” “毒?那头儿你.....” 宇十四惊道。 “我没事。你们好好守着主子和少主,我走了。” 宇十四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宇十一挥手阻止,只好吞下到口的话,默不作声回到藏身的地方。 商宇痕抽出一尺剑身,仔细感受了一下上面散发的寒意,想了想,还是将它收了起来。 这显然是不打算再交给宇夜昙了。 想来陈大夫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以宇夜昙的身体状况,若是整日将幻云剑带在身边,只怕过不了多久病症中就要加上寒气入体这一条了。 ☆、第 7 章 宇夜昙毕竟是有公事在身,虽然伤势未愈,他却坚持要先去面圣,然后回军营。 静静地与目光坚定的少年对视片刻之后,商宇痕终是点头,“进宫面圣之后,晚半月离京。” 宇夜昙想要反驳,他身为将军,怎么可能离开军队如此之久,但是在商宇痕平静的目光之下,他还是有些心虚地答应了。 “义父,你何时离京?” 如果可以,他想在他出使北鹰之前,与他多待一段时间。 “十日之后。” “十日……” 宇夜昙失望地低声重复。那岂不是依旧很快便要分别,“你……”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那,我走了。” 商宇痕点点头,目送少年离去。也许是少年低落的情绪太过明显,在那抹白色的身影踏出去的前一刻,他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好好保护自己。” 月白身影一顿,点头,然后快步离开。 宇夜昙进了皇宫,并没有去勤政殿,而是去了御书房。 商秋远见了这闻名天下的苍羽,心中自然是欢喜的,见他恭敬半跪行了武将的礼,忙将人扶起来,笑道, “爱卿请起。” “谢皇上。” 宇夜昙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不卑不亢的应道。 “皇上急召微臣回京,不知有何要事?” 宇夜昙不等皇帝与他闲话,便先开口问道。 即便是要嘉奖他,也没必要如此着急召他回京。以往他也不是没有打过胜仗,皇上却从未如此大张旗鼓过。 莫名地,他心中涌现一丝不安,右肩一直隐隐作痛,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将之强行忽略。 第10页 商秋远笑了笑,似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宇夜昙的情绪,反倒命人赐座,这才慢悠悠道, “苍羽将军威名赫赫,统帅千军。将军的威名不仅在东雨如雷贯耳,连大启皇帝也甚是敬佩。为了表示对将军的赞赏,欲将如明公主下嫁与将军,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皇上!” 宇夜昙一惊,抬头去看用平淡语气丢出惊雷的天子, “启皇青睐,微臣深感荣幸,但臣并无娶妻的打算,望皇上收回成命。” “爱卿莫非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也好让朕替你参谋参谋。” “臣......的确有了心仪之人,虽然他并未回应,但臣早已发誓,此生只要这一人。” “这可怎生是好” 苍羽将军表情太过认真,商秋远也有些严肃起来,他起身绕过书桌走下高台,伸手去扶单膝跪下的将军,正色道, “将军莫急,朕也并非要逼迫你什么。只是公主先前擅自离宫,在宫外与人私定终身,五皇叔亲自为她作保,公主与大启太子的婚事已然作废。如今如明公主钦慕将军,更是已经亲自来到东雨只为见你一面,朕总不好再让公主失望而归。何况大启皇帝对如明公主宠爱有加,只要你能让公主改变主意,启皇自然也不会为难于你。” “这......” 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宇夜昙顿时有些为难, “爱卿!”年轻的天子面带笑容,语气却低沉了几分,“朕知你对待感情忠贞不二,朕只要爱卿代为招待公主几日,带她看看我东雨的繁华富丽之景,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臣遵旨......” 宇夜昙嘆息,终究还是没再推脱。 苍羽将军回京,行程中很是低调,但该得到消息的人自然都是知晓的。作为实际掌管冬雨兵力的将军之一,有心人随时都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奢华大气的府邸里,华服锦衣的中年男人靠坐在水榭之中,一手随意地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琉璃盏,听着探子的禀报,不由眯起了眼睛, “那苍羽果真只带了两名近卫回京?” 半跪在地的探子点头,将所知之事一五一十禀告给主子, “苍羽将军昨日回京,他没有回将军府,一进城便带着两名亲卫直奔墨王府而去,今日一早便独自进了宫。” 只闻清脆的咔擦一声,男人手中琉璃盏应声而碎。 “将军回京,不去行辕,却为何在王府住下了?” 探子头更低了几分,却并没有出声。主子的话,有时候并不需要人回答。 “他进宫多久了?” “回大人,近半个时辰了。” 男人笑了笑,扔了手中碎片,抬手让一旁的侍女小心去了粘在掌心的碎屑,仔细将划伤的地方包扎好。 “你退下吧。继续看着,有事立刻来禀告。” 探子并没有立刻起身,有些迟疑地看了男人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还有何事?” “回大人,昨夜墨王府似乎又进了刺客,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像是墙都塌了。属下不敢离得太近,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只是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急匆匆去请了济世堂的陈大夫。” 男人点点头,挥手让人退下。 朝中大臣除非特殊原因,相互之间通常不会太过亲近,否则便会落人口实。更何况是手掌军权的将军,以及手握重权的王爷。 步步心机的墨王殿下,为何会默许苍羽这样的行为呢?而那大夫匆匆进了王府,又是为谁而去的呢? 这倒是有趣。 如明公主的事情既定,商秋远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对宇夜昙大加封赏一番,升为平南将军,转而又想到一件事,眼含深意地看了眼垂首站立,背嵴挺得笔直的将军,状似不经意般道, “对了,朕听说爱卿昨日回京,并没有住在行辕,倒是在墨王府住了下来。莫非将军是嫌弃那宅子过于简陋?” 宇夜昙多年未回京,他的将军府虽是早就赐下了的,却是在风灵城,到了京城本该在专供过往官员暂住的行辕落脚,没想到他却直接住进了墨王府。 皇帝英俊的面容上带了些无奈,似乎是对怠慢功臣心生愧疚,言辞间颇有些要再赐下金银良田的意思。 “皇上多虑了。皇上有所不知,微臣原名夜昙,年少时四处流浪,幸得墨王收留,认作义子,更名宇夜昙。臣投身军营后多年来去匆匆,未曾回王府探望过义父,一时情急思虑不周,请皇上恕罪。” 宇夜昙不知皇帝为何会突然这样问,也没有心思去想,他只觉得自己渐渐开始感到无力,双腿沉重得仿佛坠了千斤巨石,大殿上的景物也像是蒙上一层薄纱,看不太真切了。 十四年前商宇痕还叫做宇痕。那时还是先帝在位,太祖的髮妻已是贵为太后,一次出宫遇袭后被宇痕的母亲所救,先帝感念其行,尊为义母,宇痕便成为了商家第五个儿子,更名商宇痕。 彼时宇痕心中还充满愤恨与怨念,行事手段不若如今心机深沉有计谋,他心中不屑接受这样的恩赐,不久后便将夜昙收为义子,冠以宇姓,明明白白地给了商家一记响亮的耳光。那时因为这个与前朝皇族相同的姓氏,还闹出过不少风波,只是宇夜昙年龄尚幼,不清楚其中含义罢了。 第11页 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本名,全没有想到皇帝心中是否也是全不在意。 “哦?爱卿原来便是五皇叔的义子,如此说来,你岂不就是朕的堂弟了?” 皇帝神色莫名,似笑非笑道。 “臣不敢当。” 宇夜昙心下一惊,哪敢接着皇帝的意思答话,立刻单膝跪下,态度恭谨有礼地请罪。 “臣只是不想倚靠义父的庇护,才以苍羽之名投身军中,并非有意欺君,请皇上赎罪。” 当初他第一次踏入军营,其实并没有想过能够成为大将军。只不过阴差阳错救了镇南将军张毅,得他赏识,从一个助军校尉,成为了如今的平南将军。 “爱卿多虑了。”皇帝亲自扶起宇夜昙,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不用想太多,“我东雨男儿有此血性,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于你。” 皇帝像是不知道“苍羽将军是墨王养子”意味着什么,轻描淡写地便将话题略过,表情带上担忧道,“朕听说将军在辽原一役中受了伤,想必近日来事务繁忙也没有好好休养,左右现在无事,爱卿便先回去歇息吧,朕稍后会让太医过去,替将军仔细查看一番。” “多谢皇上。臣告退。” 纵是再不明白这些官场中的弯弯绕绕,宇夜昙也敏锐地发觉面带笑容地天子其实并不如他表现的这般云淡风轻,只是此刻他实在无暇去在意这些,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严重。 匆匆告退出了皇宫,宇夜昙回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宫殿,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头两年随张将军回过京城,但他当时只是个助军校尉,并没有资格进宫面圣。如今第一次进到这座恢弘大气的皇宫,却本能地感觉到压抑和排斥。年轻的天子气势并不迫人,甚至称得上随和亲切,但他却在与皇帝近距离接触的时候,背上汗毛根根直立——这是他多年来在战场上练就的,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甩了甩头,不去想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情。宇夜昙抬手按住右肩,慢慢往将军府的方向走。 昨日伤势復发,连带以前的暗疾也一併引了出来,他现在单是站直身体,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正想着要如何坚持到回去,旁边便有人唤他, “少主,这边。” 宇夜昙慢慢转身,看见家丁护卫打扮的青年,眼神微微有些茫然。 “十......八?”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被快步上前的宇十八一把扶住,带上等候在一旁的一辆马车,自己在车夫的位置坐下,扬鞭赶着马车往墨王府的方向去。 从十八手中接过已经半昏半醒的人,商宇痕还未说话,宇夜昙便先睁着一双带了迷茫的眼,模模煳煳认出眼前的人,便主动凑上去,委委屈屈地低喃,“义父,难受.......” 坚冰覆盖的心湖剎那间裂开了一个口子,商宇痕低头看着不自觉撒娇的少年,抬手轻抚柔顺的长髮,轻声安抚, “我们马上回家。” 少年的体温高的吓人,吐出的气息也是滚烫灼热,像只小猫一样在他肩颈处蹭了蹭,口中发出小小的呻吟,渐渐没了动静。 怀里重量骤沉,商宇痕收紧了手臂,吩咐外面的人, “改道济世堂!” 宇十八应了一声,扬鞭加快速度赶往医馆。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公主抱~~王爷爹还是很关心夜儿的(*-*) ☆、第 8 章 作为一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声名远播的花花公子,卓王世子商流云每日的职责便是满大街晃悠,见到美人便嬉笑着调戏几句,亦或者学话本中的大侠见义勇为一番,过过大侠瘾。 今日他晃着晃着就晃到了离济世堂不远的百味斋,正准备进去给自家母亲买些糕点,恰巧见到脸色不郁气势赫人的墨王抱着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当即惊得下巴掉地。 他没看错吧,他家冷心冷情的五皇叔竟然抱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一众随从就见到自家主子抱着糕点摸下巴,表情贼贱的那种,面面相觑。 世子这个表情让他们觉得很微妙啊很微妙。 到了济世堂,商宇痕直接将人从马车上抱进了医馆内堂。 陈大夫正在给人施针,见了这一幕,险些没直接扎到自己手上。 “王爷.........这?” “快看看他。” 陈大夫赶紧唤来自己的孙儿接手方才的病人,自己引着商宇痕等人去了后院一个单独的房间。 一盏茶之后,陈大夫收了脉枕,将宇夜昙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对商宇痕行了一礼, “敢问王爷,这位公子,可是昨日王府中的那位?” “正是。” 商宇痕听他这么问,眸色便沉了沉,他转头看向床上的人,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道,“陈大夫有话直说。” 陈大夫摇了摇头,捋着鬍鬚语重心长嘱咐这位心急如焚表面却丝毫不显的大人, “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只是他内伤未愈外伤又裂,近日还是卧床休息的好。” “有劳陈大夫,本王明白了。” 墨王向来冷酷不近人情,没想到对这位公子的事倒是能够如此虚心受教,倒让陈大夫有些吃惊。不过墨王的心思自然不是他这等平民百姓可以妄加揣测的。于是点点头,开了几个方子让医馆的伙计先熬上,等病人醒来再喝。 第12页 御书房内。 百姓眼中平和得甚至有些平庸的皇帝正在看着那些本该交给墨王的奏摺,只是大部分他都是看过便放在一旁,并不做批註,只是处理了一些并不严重的问题。 另一侧,衣着随意,缀满华丽饰物的青年慵懒地倚在书架上,随意地翻看着外面的人有钱也买不到的孤本,等商秋远放下最后一本奏摺抬头看向他,才笑嘻嘻放下手中书籍凑到他面前,神秘兮兮沖他眨眼, “你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 “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商流云翻翻白眼,没趣地拿起青玉镇纸把玩, “我看见五皇叔了。他怀里还抱着个人,表情虽然变化不大,但我敢保证那绝对称得上担心。” 商秋远终于扬起眉,“你认识那个人?” “不认识。他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楚脸。” “哦,戴着面具啊。” 商秋远点点头,对商流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好巧,我今天也见了一个人,他脸上也带着面具。” 这样和气温柔的笑容看得商流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肩膀狠狠抖了抖,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张大了嘴。 商秋远每天看见的人不是太监宫女就是朝中众臣,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不就只有...... “哼!” 商秋远冷笑一声,讥讽的表情掩盖了内心翻腾的情绪, “好一个苍羽将军,好一个墨王养子。他商宇痕欺骗了所有人,轻而易举便将四分之一的兵权拿到了手,朕是该恭喜他一声么?” 啪嗒!手中镇纸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商流云噌噌噌退后几步。 怪不得他总觉得今天商秋远似乎特别生气,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想到上午看见的那一幕,商流云在心里点头,说商宇痕拿到了兵权还真没毛病,只是没想到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就是苍羽,也就是五年前便失去踪影的宇夜昙。 他讪笑几声打着哈哈,抱着一旁商秋远今天给他准备的东西赶紧熘了。 书房外路过的公公婢女看到这个胆敢在宫中肆意奔跑的人,纷纷摇头。 看,卓王世子又来要赏赐了,国库都要被皇上赏空啦! 书房内,商秋远眯着眼,唤人进来收拾了满地狼藉,才吩咐一旁侍候的人, “去请如明公主到后花园。” ############################# 宇夜昙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已暗,他看着陌生的房间好一会儿都没弄懂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发现还在脸上才松了口气,正准备掀开被子下床,便被正好推门进来的少年叫住。 “哎你别起来啊,爷爷说你需要好好休息,还是别下地的好。” “你是......” 不用说宇夜昙也准备躺回去。他没想到一道刀伤竟然会这么严重,头晕目眩,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明明之前在军营的时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少年见他这么听话地躺下,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将托盘放在桌上,端起药碗递给他, “我叫陈晓骏,这里是我家的医馆,济世堂。你都昏迷一天了,先喝药吧,等会儿我去给你拿吃的。” “谢谢。”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宇夜昙长出一口气,总算觉得稍微有点力气了,将碗还给少年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王爷送你来的。你跟王爷是什么关系啊?从来没人见过王爷这么亲近一个人呢。” 少年嘿嘿一笑,也不急着走,反倒是笑嘻嘻跟宇夜昙聊起天来,性子很是活泼。 虽然东雨有四位王爷,但潜王远在南城,祁王闭门休养,卓王镇守西边难得回来一次,所以京城的百姓大都直接称商宇痕王爷,而不会叫他墨王。 宇夜昙神色复杂,隔着面具看着朝气蓬勃的少年,将心里的情绪压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叫宇夜昙。墨王......是我的义父。” “原来是你们是父子啊!”陈晓骏睁大眼,“那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王爷还特意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摘下来呢!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么?” 嘴角的弧度变得勉强,宇夜昙摇摇头,心中某个地方却像是被狠狠击中一般,疼进了骨子里。 “我面容丑陋,你还是别看了。” “啊,那好吧,那你先休息,我去给你拿吃的。” 少年遗憾的道,眼神中带上了同情,他扶着宇夜昙躺下,替他掖好被子,蹬蹬蹬跑出去了。 等外面声音远去,宇夜昙才将被子一把拉起来盖住头,挡住眼中无法掩饰的苦涩,整个人蜷缩起来。 他们,是父子啊...... “夜儿。” 商宇痕一进门,便见那人做出这般幼稚的举动,一直沉静的黑眸中不由染上些许笑意。他上前将人扒出来,却见他一双清澈明亮的眼通红,蒙上了一层湿气,想必是伤口疼的厉害,忍不住皱眉轻声道, “可是身上难受?我去叫大夫来。” “不。” 宇夜昙立刻起身拉住他,闭了闭眼,被子里的另一只手狠狠掐住掌心,再睁开眼时眸里的水色已全部不见, 第13页 “义父,你怎么来了?” “处理完了事情,便来看看你。现在感觉如何?” “谢义父关心,夜儿没事了。” 宇夜昙低下头,不愿让商宇痕看出自己内心的情绪。 他虽然极力表现得平稳镇定,颤抖得语气却出卖了他。 一位将军,战场上勇勐无敌,杀敌四方,如今却在他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姿态,并不宽厚的肩膀仿佛撑起了千言万语,以致无法承受。 商宇痕定定看了他半晌,道, “回家吧。” 回......家? 宇夜昙抬头,还没说话,便见商宇痕伸手掀开被子,一件宽大的袍子盖了下来将他整个人裹住,身体被打横抱起来往外走,顿时惊得睁大了双眼, 义......义父? 商宇痕直接抱着他从济世堂后门出去,上了外面等着的马车。 墨王身份特殊,轻易不会出现在百姓面前,是以平时出门的时候坐的马车都是朴素小巧的,并没有明显的标识。 宇夜昙没想到他说走便走,反应过来两人现在的姿势时,面具下的脸立时通红,心中却止不住泛起丝丝羞涩的欣喜。 小时候虽然义父也常这样抱着他,但是多年不见,他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天真单纯的孩子。骤然被心心念念的人以这样的姿势抱着,心中赫然之余,忍不住又开始心如擂鼓。 等两人上了马车,宇夜昙也没有注意到车夫是谁,商宇痕又交代了些什么,只痴痴的望着那人线条完美的侧脸,趁着他没有分神看过来,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柔。 那边充当车夫的十八见惯了少主号令三军,奋勇杀敌的模样,也见过他在无人时的黯然失神,难得看见他这般乖顺,心中忍不住好笑,见十九已经按主子的吩咐去告知陈大夫了,便慢悠悠驾着马车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小将军脸红好可爱啊~~特别偏爱公主抱的姿势~o(*^▽^*)o~? ☆、第 9 章 夜晚。 商宇痕有些事情要处理,晚饭后就去了书房。宇夜昙躺了一天毫无睡意,便披了外袍坐在院子里,望着天边银盘发呆,银色的面具在莹白月光照耀下越发显得冰凉。 小时候他一直是与义父同住的。十三岁那年,他第一次发现了自己对商宇痕的感情,早已在日夜相处中变了质。 商宇痕太宠爱他,几乎是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那时候的他还太单纯,太受宠爱,以为无论自己要什么,义父都会一如既往地用宠溺的表情看着他,然后应他,“好。” 可是他一次次的试探,都被不着痕迹地打回来,终于有一天,他借着酒意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却没想到失去得更多。 那日之后,商宇痕让人将流青苑旁边的小楼改建成一个小院子,起名云夜居。这便是宇夜昙之后的住处了。 彼时商宇痕已经是朝中的肱骨之臣,深受先皇倚重,渐渐开始揽权。不少人看不起这个受母亲庇佑才身居高位的“王爷”,明里暗里下绊子,甚至有人买杀手想要除掉他,可惜都以失败告终。 那时许多人都知道墨王府有一位深居简出的小少爷,深得墨王宠爱,几乎算是商宇痕唯一的软肋。于是便有了六年前的意外。 那时宇夜昙的武功远没有现在这样好,更无丝毫防人之心,轻易便被掳走。 商宇痕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失了神智,原本白皙漂亮的小脸上一片血肉模煳,一双无神大眼死死睁着,只余满目惊恐。 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见人,直到有一天,商宇痕送了他这个面具…… “少主。” 十一看了许久,还是上前轻声唤醒走神的人。 “夜深了,小心着凉。” “十一,”宇夜昙回神,见到一身黑衣的暗卫,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你怎么来了?可是义父找我有事?” “不是。属下见少主这么晚还在院中,便来看看。” 其实身为暗卫,轻易是不会露出踪迹的,就算宇夜昙在院子里坐一整晚,也是轮不到宇十一来多嘴的。 宇夜昙也没觉得不妥,只是露出一个略带无力的笑容,让他先去休息。 明明是不过弱冠的少年,却每每有着这样沉寂的眼神,十一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想了想道, “少主可是在为主子的事烦心” 宇夜昙诧异地看他,转念又想到,这些年影卫们助他良多,他对义父的感情想必在暗卫中早已算不得秘密,便点点头,让他坐下聊, “义父……可是很忙” “嗯。主子很担心少主。” 宇十一坦言道。 他的话太过直接,宇夜昙顿了一下,脸颊悄悄发烫,有些结巴道。 “是,是么?” “少主……为何要一直戴着面具” 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习武之人身上有条疤实在是太平常的事情。只不过少主的恰好在脸上而已。但这有什么,主子不会在意,他只在意少主是不是过得好,是不是安全;百姓不会在意,他们只在意苍羽将军能不能带兵打胜仗,保卫一方安宁;军中将士更不会在意,他们只在意将军够不够有勇有谋,能不能带他们杀退敌军。 第14页 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少主花了五年却还没想明白。 “……” 宇夜昙神色黯淡下来。 他伸手摸着脸上的面具,略显苍白的唇勾出一个惨澹的弧度。 “五年前尚且不能让他看进眼里,如今我又怎么敢将这样一张脸置于他的面前” 宇十一惊讶,“少主一直是这样想的” 他没想到宇夜昙征战沙场多年,面对千军万马也毫不怯懦,却原来心里竟然如此没有自信么? 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侧首听了听,起身对宇夜昙道了声告退,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暗卫便像是影子,一旦隐于黑暗便再无踪迹可寻,宇十一来去如风,宇夜昙也忍不住有些惊嘆。 没想到几年不见,宇十一的武功越发深不可测,不知他若是全力出手,能在宇十一手下走过几招 “夜儿,还没睡?” 商宇痕处理完事情,下意识来到云夜居,便见到本该卧床的人竟然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坐在院中冰凉的石凳上,不由皱眉。 “义父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宇夜昙回头见商宇痕过来,顿时惊讶不已。 方才十一说义父很忙,怎么现在又过来了? “嗯。回去吧。”商宇痕点点头,带着他回到房间躺下坐在床边替他盖好被子,将他的面具取下放在枕边,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才道, “早些歇息。” 宇夜昙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十指紧了紧,止住了阻止他取下面具的冲动, “义父,皇上说要给我指婚。”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的表情,直到说完这句话后好一会儿,确定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里真的一丝波澜都没有,才苦笑着接上一句, “我拒绝了。” 他没有看到,指婚两字出口的瞬间,身边人放在腿上被袖子挡住的手,微微动了动。 “皇上要我陪启国如明公主好好游玩一番,我不好推拒,便答应了。” “这是好事。” “义父……当真这么认为” 宇夜昙忍不住问道。 “如明公主深得启皇宠爱,皇上如此安排,是看重你。” 宇夜昙心道,我不想得到什么看重,我只想得到你的关注,想你在乎我! 他多想这样大声说出来,但他也知道,即便说了也根本没用。 他在乎的人,眼中只有家国,没有儿女情长。 最终也只能道, “天色已晚,义父也回去休息吧。” “嗯。睡吧。” 看见他乖乖闭上眼,商宇痕表情才微微冷凝。 赐婚……么? 清晨,皇宫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划破宁静的气氛,云初宫的寝殿内一阵兵荒马乱。 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神色匆匆。 “娘娘,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奴婢啊?” 一名小丫鬟跪在榻前,扶着不断呕血的女子叠声唿唤,神情焦灼。 被唤作娘娘的女子精緻漂亮的小脸儿上满是痛苦之色,未着脂粉的俏脸此刻一片惨白,她艰难地喘息着,不过片刻便昏迷了过去。 商秋远闻讯匆匆赶来,见着这一幕顿时惊怒交加。 “太医呢?快叫太医!” 他快步上前将人抱起来送回床上安置,转身对着一众哭丧着脸的丫鬟怒吼, “一群废物!朕要你们好好照顾娘娘,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龙颜震怒。 顿时地上黑压压跪下了一片,哭喊求饶不断。 “皇上息怒!” “奴婢该死,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皇上饶命,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素来亲近初云的婢女跪行上前抱住商秋远的腿,泪眼朦胧道, “皇上,娘娘今早还好好的,就方才一眨眼的功夫便成了这样,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商秋远冷哼一声,甩袖让人拉开她,倒是没有再像以前那般动辄要将人处死。 他转头地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的人,心疼得无以復加。 小心地将人儿的手握进掌心,商秋远双眼通红,抿着唇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爱的人儿如此痛苦,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承受煎熬,连昏迷都无法解脱分毫。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像是一瞬间成了世间最无助的人,濒临死亡,却求生无路的绝望。 许是感受到身边的人心中不弱于自己的痛,初云缓缓睁开眼,见到男人漫着雾气的双眼中迸发出欣喜,不由缓缓勾出一个柔软的笑容。他瞥了眼一旁跪着不敢再出声的众人,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被商秋远一把抱住搂进怀里。 他顺势仰头亲了亲男人的唇角,声音微弱却带着笑意,断断续续道, “今天……很乖,没有……乱发脾气。” 商秋远点了点头,沉默地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转头让其他人都出去,抱紧了怀里的人不吭声。 知道男人心里不好受,初云抬起无力的手,拍拍他的手臂,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安慰道,“我没事,只是……旧疾犯了,休息下就好了。” 第15页 “初云。” 商秋远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嗯?” “不要离开我。”他闭上眼,掩下所有的痛苦,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么?” 良久,怀里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 “嗯。” 宫里的兵荒马乱并没有对外界有何影响。 商宇痕嗤笑一声,烧掉手中的字条,迈步去了云夜居。 作者有话要说:  这节里面有个悬念,不知道各位看出来木有啊?o((>ω< ))o娘娘的故事大概会在番外写,也可能在另外两篇里面,这里就不多剧透啦~~~ ☆、第 10 章 从那日宫门外宇夜昙又一次在商宇痕面前昏过去,商宇痕便像是转了性般,每每亲自看着他喝药休养,甚至特意请了医师开出了一张调理身体的药膳方子,日日用上好的药膳养着。 每日晨起会同他一起吃完早膳再去上朝,午后陪着他小睡半个时辰再去继续处理事务,下午若是得闲,还会与他一同下下棋,喝喝茶。 对此宇夜昙自然是开心的,但差事可以先不管,膳食他也可以不在意,可他原本每日黄昏都会练剑一个时辰,自从回到王府,这个习惯便被迫停止了。他虽然不是好动的性子,却知道武艺如逆水行舟,一日不练便会倒退千里,连续小半个月之后,终于耐不住试探地提出了请求。 “义父,我的伤已经好了,我可不可以……” “嗯?” 彼时两人正在对弈,商宇痕两指夹着棋子,往棋盘上一放,神情不变地抬眼看他,只是从喉间发出一个疑问语气词,便让宇夜昙瞬间禁了声。 宇夜昙赶紧摇头,拿起棋子准备落子,突然发现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已经被封死了,顿时目瞪口呆。 商宇痕收回手淡淡道, “为君者,纵观天下,胸怀山河,为将者,有勇有谋,成竹在胸。一马当先固然勇气可嘉,但若不懂得为自己留后路,即便赢得一时,也会后继无力,成为笼中之鸟。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才能做到算无遗漏。” 宇夜昙默默将棋子放回棋盒,低头认错, “夜儿明白了,谢义父教诲。” 虽是担心他心性太过单纯才会出言提醒,但见他这般沮丧,商宇痕便也没再说什么,转了个话题道, “近来身体如何?” “夜儿很好,这几年来从没有这般轻松过。” 在军营他时常夜不能寐,往往要在半夜练剑好几个时辰,筋疲力尽才能睡着而不被噩梦侵扰。 没想到在王府这近半个月,他却每晚都能一夜好眠。悄悄抬眼看了看对面丰神俊朗的人,莫非是因为这人在身边的原因? 想到这,宇夜昙心中一跳,赶紧将这个念头驱逐出去。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能把那人当安神药来看 商宇痕点点头,起身拂袖道,“那便好。走吧。” 言罢已经抬步往外走了。 宇夜昙连忙跟上。 两人一路走到云夜居后院,那一块平地是当初刻意隔出来让宇夜昙练武的地方。 宇夜昙睁大眼,转头看向表情淡然的男人, “义父” 义父不是禁止他练武么?怎么现在却 商宇痕在屋檐下的椅子上坐下,抬手示意一旁的侍卫将剑给宇夜昙, “先用木剑吧。” 有侍女送上了茶水和点心,一如多年前一般,少年拿着快赶上自己高的木剑站在场中,沉稳英俊的男人坐在屋檐下的雕花紫檀木椅上,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浅浅的弧度,看着少年笨拙地挥舞着剑花。 宇夜昙自然也想到了那时的场景,站在曾经每次起手时站的地方,看着走廊下一身月白俊美如仙人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不同的是,他不用抬头,便能看见男人唇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心跳漏了一拍。 宇夜昙随手挽了个剑花,垂下眼睑, “义父……今日怎么这么得闲?” “嗯。” 商宇痕喝了口茶,等了一会儿,见少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便道, “怎么了?不是想练” “没,没事。” 收起心中复杂万千的思绪,宇夜昙认真耍起剑法。 商宇痕静静看着少年在场中游走的身姿,即便不使用内力,他的招式依旧苍劲有力,动如游龙。 十一悄无声息落在商宇痕身边,递上一张纸,低声禀报, “主子,幻云剑有消息了。” 幻云剑是三十年前的铸剑大师云幻特意为武林新秀叶然打造的神兵利器,此后云幻便封炉隐匿,踪迹不见。叶然内力属冰寒,有了幻云剑便如虎添翼。他本身又是亦正亦邪的性格,行事全凭喜好,甚至收容江湖上许多十恶不赦的恶人,建立了魔教,成为武林正道的公敌。其子叶秋雨凭此剑曾在苍郁山杀死数百正道高手,为人所惧怕。两年前一个自称是叶秋雨徒弟的青年身携此剑出现,短短两年便已与无数人结仇,受正道人士追杀。 幻云剑由千年陨铁和万年寒精打造,寒气逼人。它造成的伤口会迅速被寒气冻结,经脉脆弱些的人更是会被冻坏全身经脉,即便不死也会成为废人,只有习过幻云诀的人才能运用自如而不会伤及自身。因此幻云剑也被称为邪剑,为正道惧怕,为邪道追捧。 第16页 冻坏经脉? 商宇痕皱着眉,正好见到宇夜昙收剑往这边走过来,便将纸条随手往桌上一放,拿过侍女手中的汗巾递给宇夜昙。 “义父,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自然看到了方才两人的动作。 “没什么。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 替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商宇痕看了看天色,“我在饭厅等你。” “好。” 沐浴更衣之后,宇夜昙湿着一头长髮便去了饭厅。 商宇痕皱眉,“怎么不把头髮擦干?” “没事,我可以用内.......” “嗯?” “不,我的意思是,不擦干也没关系。” 最终宇夜昙还是乖乖任商宇痕唤人拿来沐巾擦干,没敢擅动内力。 每每这时宇夜昙都会有些无奈,同时又有些小欣喜。 义父虽然不若以前那般与他亲近,却还是一样的关心他。虽然不知道为何不让他用内力,不过他大概也知道是为了他好。 这几年大伤小伤受了太多,又根本没有好好调理,留下了许多暗疾。这次一併爆发出来,必定是有些吓到这人了。 他悄悄按着心口,眼中露出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义父口中不说,心里最在乎的,还是他。 商宇痕可不知道少年在想些什么,他正在书房中,听着刚刚才从北面回来復命的贴身侍卫禀报这些日子的成果, “如今陈业通敌叛国的罪名已经坐实,他手中的兵权也分散到了几个将军手中,北辰军已然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东雨手中握有兵力的两位王爷和两位将军中,除了苍羽是江湖人出身,从看守粮草的小兵做起步步进阶,其他三位都是背景雄厚,势力强大的人。两位王爷暂不必说,单说这镇北将军陈业,不仅师从前朝闻名天下的大元帅张绍曲,陈家更是几百年的古武世家,他当年跟随太祖征伐沙场从无败绩,在雄才四起的乱世中也是名声显赫。 北辰军虽然因为地势原因分散驻扎,但他们训练有素,化零为整不过是几日的事情,且北辰军的驻扎地离风城不过十日路程,轻易变能对皇城造成威胁。 只可惜,陈业一生自负,却没生出一个能传他衣钵的儿子。 商宇痕微微点头,“此行你辛苦了,去休息吧。三日后随我出使北鹰。” “是。属下告退。” 齐天行了一礼,悄声退下了。 这日朝堂。 “皇上,这苍羽将军归朝数日,竟一直居住在墨王府,这恐怕不妥啊。”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位大臣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墨王,出列上禀,痛心疾首般指责道, “苍羽将军本该每日来上朝,却无端缺席多日,摆明是目无尊上,有恃无恐,请皇上明鑑。” “请皇上明鑑。” “请皇上明鑑。” 短短二十年,东雨皇权便几度更替,朝中不乏三朝元老。这些人之中,大半都站在商宇痕的对立面。此次却不知为何,矛头全指向了宇夜昙。 商秋远摆摆手,笑道, “各位爱卿言重了,苍羽将军回来第二日便进宫见过朕了。他是皇叔的义子,住在墨王府无可厚非。” “皇上,”王丞相出列道, “将军手握兵权,一举一动都关乎我东雨的江山,怎可随意拜王爷为义父如此率性而为,实在难当大任,请皇上降旨收回兵权,令派他人。” “这……” 丞相身居高位,又是三朝元老,在朝中一唿百应,连商秋远也不能随意反驳,只好为难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当事人之一,“皇叔,你说句话啊?” 被点到名,商宇痕便出列回话,表情却依旧平淡无波, “丞相言重了。苍羽认本王在先,官拜将军在后,何来任性妄为一说。” “嗯,是这样没错。” 商秋远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丞相别太在意,“当日苍羽进宫说起这事,朕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便是宇夜昙。” “皇上!”丞相顿时更加不贊同,“若真是如此,那苍羽岂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分明是皇族贵胄,却自称江湖草莽,这岂不是上罔天听,下瞒百姓,如此心机深沉之人,怎可将东雨数十万兵力交于他手” “这……” 商秋远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又看向商宇痕。 商宇痕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面向怒目圆睁的丞相, “东雨儿郎不愿以皇族贵胄的身份压人,凭一己之力从小小士兵坐上将军之位,其中所经歷的生死考验,付出的伤痛和汗水,在丞相看来便是心机深沉”他似笑非笑地道, “当初皇上闻知此事不仅没有怪罪,还让苍羽将军回府休养,只因为将军重伤未愈却不曾延误君令赶回京城,以致几度昏迷,而丞相听闻此事,第一个念头竟是要要将如此忠臣治罪”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不小的非议。 商宇痕面色沉重,向高位深深一礼, “倘若这便是丞相所谓的知事明理,臣,不敢苟同。” 第17页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威武~~~ ☆、第 11 章 早朝之后,商秋远保持着无奈的表情回到御书房,才冷下脸色,愤恨地扫落一地茶盏书折。 “皇上,可是早朝的结果不如意料之中” 早已在此等候的青年见皇帝神色不郁,略一想便知道是事情不如预想中顺利。 商秋远点点头,在书桌后坐下,狠狠一拳锤在桌上, “原本按流云所说,皇叔必定很在乎苍羽。本想藉此次机会收回兵权,没想到向来寡言的墨王竟如此巧言善辩。逼得朕不仅不能怪罪苍羽,还要嘉奖他。” “皇上息怒。墨王一步一心机,他能纵容苍羽大方承认身份,必定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有此结果也是预料之中。” 柳劲虽然没有在场,大概也能想像出当时的场景,他摇了摇头,知道皇上现在必定愤愤难平,便道, “皇上,方才思若来报,说娘娘想见您。” “当真” 果然商秋远一听初云要见他,立刻换了欣喜的表情,大袖一挥, “走,去云初宫。” ################################ 宫外,商宇痕上了墨王府的大马车,驾车的是昨日才归来的贴身侍卫齐天。 “王爷,您早知道少主身份暴露会惹来麻烦,为何不提前提醒他” “我当初让夜儿从军,可不是让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能承认。” 宇夜昙从小就喜欢兵法之道,可惜当初他遭遇变故,心性骤变。商宇痕无法,只得让他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让他在沙场这片广阔的天地磨鍊心境,藉此打开心结。但这并不意味着从此他便只能带着面具生活,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 商宇痕眸色深邃难明,他的夜儿,就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一切会阻挡道路的绊脚石,自有他为他除去。 “是属下失言了。” 齐天摇摇头,自己怎么就犯傻问了这种问题了呢? 昨日他回府时,恰好听到京中有人在传原来苍羽将军是墨王的义子,东雨真是得上天庇佑,不仅有个贤德爱民的墨王,还有个战无不胜的苍羽将军云云。 今日方知原来那是王爷的安排。 民心所向,即便是圣上,也不可能随意将战功赫赫的苍羽将军治罪。 早上商宇痕走了之后,宇夜昙一时没什么事情做,便去了书房,想找本兵书看看打发时间。 墨王府所有守卫自然都是认识这位小少主的,暗卫更是知晓主子对少主的宠爱,是以便是他要去王爷的书房,也是没人敢拦他的去路。 宇夜昙进了书房,四处打量一番。 商宇痕的书房摆放就像他人一样,整齐,简洁,一丝不苟得如一潭死水。 除了刚回来那日,他还没有来过这里。 桌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叠奏摺,想必是还未批阅完的。旁边还放着几本书,许是义父时常翻看的,都是些策论类的书籍。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张画纸被压在一沓白纸下面,露出着了色的半个角。 整个书桌上,只有这么一幅画,有着不同于整个房间冷寂色调的鲜亮活泼。 宇夜昙有些好奇,正要打开来看,管家王乐忽然来禀, “少爷,门外有人求见。” “是谁”宇夜昙疑惑,“来找义父的” “回少爷,那女子自称如明公主的侍女,说是来替公主传话的,少爷可要见她?” “如明公主” 宇夜昙先是疑惑,突然反应过来,那岂不就是大启的公主 顿时顾不得看什么画,急匆匆赶去大门。亲自请人进来。 那传话之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鹅黄纱裙,小脸儿上带着有礼亲切的笑容,对宇夜昙盈盈一拜, “奴婢蔷儿,见过将军。” “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奴婢不敢。今日蔷儿前来,是替公主传话,邀将军明日辰时浣花楼一聚。” 宇夜昙点点头,“有劳蔷儿姑娘转告公主,在下明日准时恭候。” 蔷儿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告退了。 商宇痕从马车下来的时候,恰巧遇到从里面出来的黄衣少女。 蔷儿自然也看见了商宇痕,低头行礼。 齐天上前一步问她, “你是何人” “奴婢是如明公主的贴身侍女蔷儿,前来替公主传话于苍羽将军。” “如明公主的侍女” 齐天还要问什么,商宇痕开口道, “知道了,你去吧。” “奴婢告退。” 蔷儿俯首告退,踩着莲步渐渐远去了。 “王爷” “进去吧。” “是。” 见王爷没打算多问,齐天只好退后一步让出道路,跟着自家王爷进府。 “义父。” 宇夜昙见他回来,便迎上前去,又见到跟在商宇痕身后的齐天,轻轻点头唤了一声,“天叔。” 齐天笑了笑,也对他点点头,“少爷。” 宇夜昙对他笑了笑,才转向商宇痕道, “方才如明公主让人来传话,约我明日辰时浣花楼见面。” 第18页 他直直盯着男人的表情,眸中浮现几许期待。 商宇痕点点头,道,“明日我便要启程去北鹰,你好好养伤。” “明日” 见他依旧没有给出自己想要的反应,宇夜昙有些失望,又听他这样说,忍不住上前两步, “这么快便要走了?我……” “夜儿,上次给你的剑,我已经让十一收起来了。” 又一次被打断,宇夜昙有些泄气, “我知道了。” 幻云剑寒气逼人,他确实无法久持,收起来就收起来吧。 “夜儿现在可有事?” “没。” 商宇痕道, “既然这样,陪我去个地方吧。” ################################### 商宇痕带着宇夜昙去了城外的马场。 多年前这马场曾是千缘楼的产业,只是东雨定都风城之后,千缘楼便将城中的产业都移出,只留下些与人合作的店铺。 这是千缘楼的楼规——不在都城设楼。 千缘楼是个很神秘的组织,他们表面上开着酒楼,经营着无数产业,但楼中人皆以千为姓,无论男女各个身怀武艺,且他们不像寻常江湖门派有着严格的等级之分,倒更像是某个大家族的年轻子弟出门歷练一般,彼此相处间和乐融融。 马场主人名叫风听水,是江湖中人,爱马成痴,时常从关外购进宝马良驹,赠予识马之人,他的夫人便是千缘楼中人,名为千冰凌。 风听水与商宇痕也算是旧识了,商宇痕不习武艺,于这骑术也算是为数不多的爱好,偶尔会抽空来这里挑一匹好马跑上几圈。 他将宇夜昙带来这里见风听水,便是想替他找一匹合适的好马。 风听水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微微点头,对他拱手,“苍羽将军,久仰大名,幸会。” 宇夜昙抱拳回礼,“晚辈宇夜昙,见过风前辈。” “哈哈哈!好小子,走,我带你去看看。” 风听水虽退出江湖多年,但为人豪爽,生性坦荡,多得江湖人所敬佩,且他最是欣赏这种年轻有为的后生。 在他看来,这青年虽说以银铁覆面,但身姿挺拔,气质沉稳,不卑不亢,温和知礼,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他哈哈一笑,在宇夜昙肩上拍了拍,勾着他的脖颈便要带他去马厩。 “前辈” 宇夜昙被拉得一个踉跄,回头看商宇痕,却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只好稳住脚步跟着风听水往外走。 到了马厩,宇夜昙才明白什么叫马痴。 这个马场占地辽阔,周围还有大量的房屋建筑,后方便是排排马厩绵延出去。其中还有不少人拿着草料和毛刷等物穿梭其间,显然是专门负责照料这些马的人。 “这里就是马厩了。” 风听水指着那些不同颜色不同品种却同样威风凛凛的良驹,神色间满是自豪, “夜昙小子,我答应了你义父,这里的马你可以任意挑选,只要你能降服,便可以将之带走。” 他看了看宇夜昙并不健壮的身板,挑眉道,“不过我可先说好,这些宝马大多性烈,伤着你了我可不负责。” “臭老头!你又要把我的宝贝马儿送人了!” 一声娇喝突然在三人身后响起。 几人转头,就见一个双十出头的女子穿着一身紫色长裙,坐在屋顶上怒视他们,尤其是这里的主人,风听水。 宇夜昙惊讶地看了看她,转头去看风听水。 商宇痕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负手站在一旁不置一词。 只见风听水走到檐角下张开双手,仰头看她,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神情, “凌凌,快下来。你怎么又上房顶去了” 千冰凌冷哼一声,扬起下巴不看他,显着是在生气。 风听水柔下声音,将担忧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 “凌凌,下来好不好,你若是受伤了,我会很难过。” 千冰凌闻言,终于低头看他,见到男人眼中满溢的柔情,以及脸上明显的担忧,咬着唇犹豫片刻,娇嗔道, “好吧,那你接着我啊。” 说完往下一跳,像只蝴蝶般落进风听水怀里,咯咯娇笑起来。 她搂着风听水的脖颈,在他胸口蹭了蹭,闭着眼睛露出享受的神情。她的精神不是很好,只是这片刻便有些迷煳起来。 风听水稳稳抱着她走过来,对两人歉意一笑, “两位,内人身体不好,我先陪她回去休息了。夜昙小子,这里的马你任意挑选一匹,降服之后便可带走。”他对两人点点头,抱着怀里昏昏欲睡的人儿走了。 那女子生得甚是貌美,黛眉杏眼,但鼻子小嘴也小,衬得小巧的瓜子脸上一双眼大的吓人。她看起来年龄不大,整个人窝在风听水怀中,乍一看就像父女,但他们之间那种亲密融洽的氛围,却是让人一眼便知道两人是爱侣。 宇夜昙看了看身形不算壮硕,却绝对算不上瘦弱的商宇痕,脑中忍不住浮现出那日义父将他带回王府的时候…… 幸好脸上带着面具,宇夜昙赶紧甩开脑中的画面,疑惑地看向商宇痕, “义父,为何要带我来这里风前辈说你要送我一匹马?” 第19页 商宇痕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既然那把剑不能用,自然算不上给你的礼物。我明日便要出京,来不及重新准备,索性便把这当礼物。” “不过是个礼物而已,义父何必如此费心。那剑虽不能常用,但即便是偶尔看看,我也是开心的。” 他没想到义父会把他当成小孩子那样揉他的头,忍不住悄悄抬手摸了摸方才被触碰的地方。 商宇痕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像是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抬手又揉了揉, “你的及冠礼,我本想陪你一起过,只不过出使之事不能拖延太久,夜儿可会怪我” 宇夜昙摇摇头,将脑袋往他要收回去的手底下凑了凑,道,“义父公事在身,夜儿自然明白,又怎会怪你。” 于是商宇痕本来准备收回的手顺势又揉了揉。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冰凌这一对~~舔舔~~~不知道大家有木有感觉到,尘的文里几乎每个配角都是有cp的哈哈哈,当然卓王世子也是有的哎嘿嘿~~ ☆、第 12 章 第二日一早,商宇痕带着齐天和几个侍卫以及皇帝批下的贺礼,启程前往北鹰。 简单吩咐王管家几句,商宇痕翻身上马。 “义父!” 本以为夜昙不会来,没想到他到底还是出来了。 齐天等人会心一笑,转开视线让两人说会话。 宇夜昙行至马前,抬手拍拍墨玉的大脑袋。墨玉也是认得宇夜昙的,轻轻蹭了蹭他,一双大眼晶亮水润。 宇夜昙抬头看向马上之人,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平安回来。” 商宇痕点头。 宇夜昙又转向齐天,“天叔,” “哎,少爷。”齐天笑呵呵应声。 “保护好义父。” “是!” 齐天立时像模像样地挺直了背嵴,凛声回答,惹得一众护卫忍不住在后面偷笑。 宇夜昙站在门前,直到那一行人消失在蔼蔼晨曦中,才默默收回目光。 王乐上前一步,轻声道,“少爷,回去吧。” 宇夜昙摇摇头,“我要去浣花楼一趟,顺便在城中逛逛,午饭不用等我了,” “是。” ####################### 东雨繁华,人口众多。 而人多的地方自然便会越渐繁荣。是以东雨在当今几大国中经济实力都是靠前的。 这其中有大半原因都是因为这片土地乃是千缘楼的扎根之地。 千缘楼作为天下第一楼,囊括了东雨接近一半的产业,分楼开遍大江南北。 而浣花楼,实际上也是属于千缘楼名下。 宇夜昙到浣花楼的时候,离约好的时辰尚有一刻。 他向小二要了个雅间,点了一壶龙井坐在窗口,看着楼下收拾东西准备开业的小贩们出神。 时辰尚早,但京都大街上人却渐渐多了起来。 东雨繁荣,百姓吃饱穿暖之余多还能有些富余,尤其是京都的百姓。 但平民大多勤劳,虽不说起早贪黑地劳作,却也不会懒怠。是以每日天方亮后一两个时辰,是整个西市最热闹的时候。 宇夜昙看着看着,便想到了当初跟着旅人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京都的情景。 那时他不过六岁,正是烂漫天真的年龄,有爱他护他的母亲,有吵吵闹闹却手足情深的兄弟,却在几天之间失去母亲,后又被一场大水冲到了遥远的陌生地方,从此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若不是遇到义父,今日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吱—— 有人推门而入,拉回了宇夜昙的思绪。 两名年轻女子一前一后进了屋,走在后面那位便是昨日来传话的蔷儿姑娘。走在前面的那位一身云锦罗裙,头上挽着一只翠玉步摇,长长青丝垂落下来,随着走动迎风轻舞,隐约带出一阵浅浅花香。秀丽容颜隐藏在一袭轻纱之后,只露出一双水色氤氲的杏眸,羞涩而内敛,温婉又多情,端的是一派大家之风。 宇夜昙立刻起身见礼。 “苍羽见过如明公主。” “将军不必多礼,请坐。” “谢公主。” 如明公主落座后,抬手揭去面纱,对宇夜昙柔柔一笑, “将军可是久等了?是如明的不是。早上让蔷儿去如意坊取个东西,没想到便耽搁了时辰。还望将军勿怪才是。” 如明公主语调轻柔,笑容中浅含愧色,倒让习惯了与军中大大咧咧的汉子们相处的宇夜昙有些不适应,忙摆手道, “公主言重了。辰时未至,公主并未来迟。” 如明点点头,亲手替宇夜昙续杯,然后举杯轻声道, “久闻苍羽将军威名,如明仰慕已久,如今得见将军一面,如明激动万分。便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 “不敢当。” 宇夜昙举杯回礼,心理却想,没想到大启最受宠爱的如明公主,竟是如此知书达理,温柔似水。同为一国之主最宠爱之人,卓王世子却是那般的骄纵,闯祸的能力甚至常年驻守西南边陲的自己都有所耳闻。 “如明久居深宫,此次难得父皇准我出宫来东雨,将军可愿带如明四处看看?” 第20页 “说来惭愧,”宇夜昙轻轻摆手,“苍羽多年离京,每次回来都是来去匆匆。如今风城是何等热闹景象,在下恐怕了解得并不比公主多多少。” “将军镇守边界,多年来兢兢业业,东雨皇想必是有感于心。”如明公主闻言,眸中隐隐的钦佩倒是更加明显了几分,她看了看对面那人露在银色面具之外光滑俊俏的半张脸,高挺的鼻樑,浅色的薄唇,便是只有半张脸,也足以让人心动。 如明俏脸上不禁浮现一丝绯红,垂眸道, “将军,将军可愿带如明一道,去看看你印象中的京城?” “公主有意,苍羽自当从命。” 从浣花楼出来,宇夜昙先带路去了几个比较风雅的园子,听了一下午的曲。 将公主送回宫之后,宇夜昙无声松了口气。想到接下来几天都要与公主同行,忍不住有些头疼。 京城算是他第二个家乡,难得有机会闲下来,能四处看看,他自然是开心的。可惜身边没有那人,却有一位须得小心对待奉如上宾的公主。 举目四望,宅院长街都是熟悉的模样,但总归是有些改变的。 有些宅邸翻新改建,酒楼变成了店铺,门庭变成客栈,高门大院变成了被院墙环绕的花园。熟悉,而又陌生的风城。 一路慢行,渐渐地,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荒凉,房舍被甩在了身后,杂草渐渐遮住了视线,只看得见脚下蜿蜒的泥路。 拨开等人高的杂草,一座废弃的庄园出现在眼前。 宇夜昙停下脚步,一时有些愣怔。 没想到,竟然来到了这里。 眼前这座废弃的庄园,便是六年前他出事的地方。 宇夜昙神色复杂,这个地方,算得上是他人生的又一个转折。 那年他方十四岁,与义父争吵一场,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没想到遇到了商宇痕不久前清剿的匪盗余孽,将他掳走。 他那时年纪尚小,素来又被商宇痕保护得太好,听到他们侮辱自己最敬爱的义父,愤愤然冲上去便要与人拼命。没想到那些人越说越不像话,甚至要对他…… 宇夜昙缓缓抬手,抚摸脸上冰凉的面具。虽然自毁面容让他自卑,他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义父在他心中便是神,是他最尊崇的存在,倘若自己成了义父的污点,他绝不可能允许自己还存在这世上。 只是原本自己便不能让义父多看几眼,如今这幅模样,自己尚不能淡然处之,义父又如何能日日面对而不嫌恶? 他一个人在这荒凉的景色中站立良久,直到夕阳没入群山之后,拉得细长的影子也渐渐隐入黑暗之中,才浅浅嘆了口气,抬步往回走。 接下来几日,宇夜昙果然带着如明公主将他小时候常去的地方走了个遍。 看着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景物,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宇夜昙心中百感交集。他勉强维持着浅淡的表情,向如明公主讲述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才不至于显得尴尬,毕竟除了少时的趣闻,他几乎对这偌大的京都没有一点印象。 如明公主生性温柔,虽然苍羽这个嚮导做得并不称职,她也不在意,只是每日跟在他身边,听他间或说几件小时候的趣事或糗事,笑得温婉柔和。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湖边,宇夜昙正想着心事,突然听身边的人轻唿一声身子倾倒了过来,下意识抬手接住,口鼻间顿时传来一阵清清淡淡的幽兰香,脑子里嗡地一声立刻松了手。 “呀!” 如明本来将重量靠在了他身上,他却忽然松了手,顿时跌坐在地上,疼得眉头一皱。 “公主!” 宇夜昙反应过来赶紧将人扶起来。 “你没事吧?” 如明摇摇头,抬眼看了他一眼,杏眸里浮现一丝水汽,“将军可是讨厌如明?” “公主言重了。苍羽方才多有冒犯,请公主恕罪。” 如明咬咬唇,小心翼翼地问, “将军方才在想什么?” 宇夜昙一愣,思虑片刻,正色道,“公主,苍羽身为驻守边界的将领,不可离开驻地太久。准备明日便向皇上请辞迴风灵。” “……” 如明公主看着眼前一身白衣俊逸挺拔的男人,微微垂下头颅,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带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既如此,愿将军一路安好,如明……等将军回来。” 宇夜昙闻言一顿,眸中显出些许迟疑,却还是抱拳对她行了个礼,“公主保重。告辞。” 他转身欲走,却又听身后人声音略显急促地唤,“将军!” 宇夜昙不解地转身,“公主?” 如明上前两步,又退回半步,贝齿轻咬下唇,声音带着隐隐的期待,“将军……唤我一声音音可好?” 宇夜昙神色一正,道,“礼不可废。望公主珍重,苍羽告辞。” 说完再不管身后女子是何表情,大步离开。 如明公主钱音音的贴身侍女上前几步,看了眼毫不留恋离开的青年一眼,低声在如明耳边道, “公主,这苍羽将军也太过冷硬,竟对公主如此无礼。” “人家可是有心上人的,”如明道,“若是他对我巧言令色,倒是会令我不齿了。” 第21页 “可是公主,这苍羽将军如此油盐不进,该如何是好?” 钱音音轻轻一笑,方才那种泫然若泣的凄楚表情早已不见,语气里满是无畏,“无妨,不过是战场而已,本公主还会怕了不成?” ☆、第 13 章 边境战事方歇,宇夜昙身为主帅,久不在军中自是不便。是以他仍旧只带着宇十八和宇十九,轻装上路,快马加鞭赶去风灵城。 行至半途的时候,几人在一小片树林中停下来休息。 宇十九将马牵去一旁觅食,顺便采些野果捡些树枝回来生火。 宇十八取出干粮和水壶,走到靠坐在树下休息的宇夜昙身边,将水和干粮递给他,“少主,你伤势初愈,我们是否放慢些速度?” 宇夜昙摇摇头,接过水壶喝了一口,闭上眼小憩。 连日赶路,他确实有些吃不消。但想到义父之前对他说的话,还是觉得早些赶去比较放心。 宇十八见他这样,也不再多说。在包袱里拿出一件袍子披在宇夜昙身上,在他旁边升起了火堆,安安静静守在一旁。 宇十九很快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只兔子。见宇十八对他压了压手掌示意小声些,便点点头,到一旁处理兔子去了。 宇夜昙睡得并不安生,半睡半醒间听见刀剑相交的声音,顿时清醒过来。果然见到宇十八和宇十九正与人缠斗在一处,两人联手将对方牢牢隔离在他周身三丈外,显得有些吃力。 对方有十几个人,皆是黑衣蒙面,乍一看仿佛一群黑衣人互相打斗,眼花缭乱,分不清敌我。宇夜昙甩甩头,立时翻身跃起加入战局。 他的剑负在马鞍上,此刻取剑显然来不及,便直接空手对敌。宇十八两人见他醒了,便知他没有大碍,空出手来专心对敌。 对方似乎知道他的武功是在战场歷练而来,擅长以少战多,且宇夜昙之前受过伤,是以虽然大半的人都来对付他,却并不与他正面相对,只是与他周旋,像是要拖垮他一般。只可惜,对方并不知道他带的两名近卫实力有多强,倒是给了宇十八两人逐个击破的机会。 不过片刻,地上便多了十来具尸体。 剩下几名黑衣人见势不好,立即扔出几枚烟雾弹,远远遁逃。 宇十九冷哼一声就要追上去。 “十九!” 宇夜昙只唤了一声,便似力气耗尽一般,单膝跪倒在地。 两人顿时大惊,争上前去扶,却被他抬手止住。 “无妨。不用追了。”他喘了两口气,慢慢起身,“若是对方有埋伏,我们反倒不妙,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是。” 几人收拾一番,迅速离开了这里。 这几日日夜不停地赶路,宇夜昙原本调养了一段时日略有起色的身体迅速衰弱下去。宇十八忧心不已。 再有一日他们便能赶到风灵城,宇十八本想劝宇夜昙休息一日再走,他却不愿。 其实陈齐桑三位将军本就是成名已久的老将,便是没有主帅,风灵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只是在其位谋其事,宇夜昙心中忧虑,又怎么可能将本该是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何况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伤他受过不少,比这严重的情况他都经歷过,不过是虚弱了些而已,又不是重伤垂危。 如此又是一日,几人顺利到达城中将军府,略作修整便让人招来三位将军及各级将士。 却有小兵来报,“方才陈将军带兵出去了。” “怎么回事?” 宇夜昙一惊。 湳越内乱方歇,莫非果真又要出兵北上了? 齐鸣见状,便道,“湳越并未出兵,只是驻守边境的守城将军近来不知发什么疯,时常派一小支队伍过来骚扰一番。方才陈将军也只带了五百精兵,开城门出去查看去了。” 宇夜昙皱眉。 既然不是要交战,这般小打小闹一番又走,究竟是何意图。 “要我说,我东雨又不是弱势小国,那湳越国既然有意挑衅,又不敢真刀实剑地同我们干上一场,我们何不主动出击,没准还能打下几座城池回来呢!” 桑将军本就是个脾气暴的,这几日同那湳越守将玩闹般打了几场,早就耐不住了。 众人早就知道桑将军的脾性,也只有无奈摇头。 齐鸣伸手给了他一个暴栗,没好气道,“你道那湳越军是傻的,站着让你打?这般容易便让你拿下几座城池?” 桑城揉着脑门郁闷了,“我不就随便说说么,又不是真的就跑出去了。” 宇夜昙无奈,他本就疲累,如今知道形势并不吃紧,更觉精神不济,也不去理会两人的吵嘴,便道, “从今日起,巡守的士兵增加一倍,昼夜不停,来往旅者严加盘查。时刻要有至少一位将军驻守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随意带兵迎敌。” “是!” 众人齐声应道。 宇夜昙挥挥手,示意大家各司其职吧。末了,又道,“等陈将军回来,让他来见我。” 宇夜昙回到自己的院子,深感疲累,外衣也不脱便这么躺在床上睡着了。 宇十八轻手轻脚替他盖好被子,见青年即便睡着了也是双拳紧握,薄唇紧抿,忍不住嘆了口气,悄声出去了。 第22页 宇十九放飞装好信的鸽子,转头就见自家哥哥站在身后,嘿嘿笑着跑过去往他身上一跳,搂着脖子晃。 “哥,我们等会儿去吃宵夜吧~” 宇十八顺势一手拦腰一手勾住他腿一掂量,忍笑道,“又重了。” 身为东雨与湳越重要分界线风灵城的守城将军,宇夜昙不是第一次被刺杀。毕竟湳越和东雨交战多时,这些手段必不可少,何况先前的风灵不止外患还有内忧。 但这是宇夜昙第一次遭到来自京城的暗杀。 收起手中的传书字条,商宇痕脸上掠过一丝冷意。 “十一。” 黑色人影悄无声息出现。 “你去查。” “是。” 宇十一领命离去。 商宇痕站在原地,神色晦暗。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那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目光之下,何时有了这股神秘势力,他竟然一无所知。 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可真是久违的新鲜。 ################################## 皇宫,御书房。 长相俊美穿着华丽的青年捂着肩膀倒在软塌上,完全不符合形象气质地唉声嘆气, “哎呦喂,疼死我了,呜呜~没天理啦~我堂兄他不关心我的死活啦~” “闭嘴!”大步走进来的男人一声怒喝。 “嗝!” 商流云一口气没收上来,差点呛死自己,赶忙拍着胸口顺气。 他看了看神色阴沉得吓人的男人,心底不住嘀咕,我天,这又是怎么了? 商秋远面色阴郁,看也不看他一眼,拂袖在龙案后坐下,挥手将案上奏摺狠狠打落,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神医呢?药方呢?我何时才能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初云?” 这个…… 商流云顿时冷汗直冒,“神医多得是,可能治这种先天不足之症的大夫哪有那么好找?我已经尽力了。” 每每说到这件事他也很无奈。这些年来赫赫有名的大夫他见过没有千个也有上百了,可这些人一听病症便道无能为力,他也没法啊。 “四皇叔呢?听闻他是驰名天下的神医,你可有去请过他?” 商秋远忽然想到自家那个几乎在世人眼中低调得不存在的皇叔。 商流云嘆息,“我早就问过了,可他说,他治病,不改命。” 商秋远深吸两口气终于压下心中的暴怒,压下此事以后再谈,放缓了语气道,“事情如何了?” 见堂兄这样,他也不敢喊疼了,摊开双手耸肩道, “苍羽身边的两名护卫身手了得,像是墨王身边的暗卫,我没能得手。”他嘆了口气道,“不过我已经在现场留下蛛丝马迹,他们只能查出与王丞相有关,不会怀疑我们,此后王丞相和墨王必定不会统一战线。如今朝中元老大半都表了态支持你,其余的除了五皇叔和威远侯还有王丞相这几人便只剩一些手中没有实权的官员了。以前从不站队的已经全部给了明确表示,不愿归顺的也都掌握在手中了。” 这样的消息可谓是如今唯一值得欣慰的了。 商秋远点点头,“辛苦你了。” “只是没想到他身边那两名近卫武功如此了得,我带去的人几乎都交代了在那。” 商秋远冷笑,“商宇痕便果真这般算无遗漏,竟还早早给了他两个这般厉害的手下。” “消消气,”商流云回身在榻上坐下,揉了揉还泛着疼的肩膀,“原本便没想过真能杀了他,” 尽管如此,商秋远表情依旧沉重。他看了看面露疲惫的堂弟,神色稍缓,露出一丝感激的笑意来, “流云,这些年多亏有你和柳劲一直暗中助我。” 商流云动作一顿,下一刻又露出那没心没肺的笑,“感激我啊,那简单啊!我就盼着哪天事了,真的做个网罗天下美人的恶霸过上没羞没躁的日子嘞!” 难得表个态还得到这样的回应,商秋远没好气白他一眼,“快滚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的时候反反覆覆修改,有些地方可能逻辑会记不大清了,希望看文的小伙伴们积极留言告诉我呀,我会努力改正的,(抱拳) ☆、第 14 章 森严寂静的深宅大院里,一身锦服的中年男子一手端着一个小瓷杯,右手捻着一小撮鱼食,慢悠悠往水里洒下,看着鱼儿争先恐后地抢食,微微一笑,刚毅冷漠的面容是流露出几分柔和。 “语儿,你可有心仪之人?” 坐在他身旁石柱上正无聊得捏着一缕髮丝玩耍的女子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我有没有心仪之人爹还不知道么?那些富家子弟全是草包没一个让我看得上眼的。” 威远侯闻言有些忍不住笑,“在你眼中什么才叫不是草包?打得过你的?” 外人眼中得威远侯冷漠不苟言笑,性情刚毅沉默寡言,但在他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女儿面前,却不过也是一位会笑会怒的普通父亲。 霖千语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我不求我未来相公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但至少要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优点这不过分吧?” 第23页 霖文仟点点头,这倒是不过分,转而又问,“那你觉得皇上怎么样?” 霖千语瞪大了眼,惊得差点从石柱上跌下来, “我天饶了我吧爹我可不想天天跟一群笑里藏刀还要装柔弱顺便陷害你最后再火上浇油一番的女人待在一起!” 她这一句话说得又快又急,生怕说慢了下一刻她爹就要把她打包扔进皇宫再也出不来一般。 霖文仟摇摇头,将鱼食递给一旁忍笑的侍卫,拍拍手道, “那你便去边境吧,跟一群直来直往的人待在一起,想必你是愿意的。” 霖千语“……!!” 爹我错了现在收回那句话可以么我其实也不是很讨厌京城这群草包我愿意教他们好好改过变成有用的栋樑之才呀爹你回来! 咬着小手绢的女子站在风寒露重的湖边满脸萧瑟苍凉试图得到自家父亲的回头一顾。 那侍卫捧着小瓷杯,看了看已经走远的侯爷,再看看一脸痛不欲生的小姐,忍不住上前两步道, “小姐,其实边境是真的很不错呀!” 说完忍着笑跟着侯爷走了。 留下霖千语风中凌乱~ ######################### 回到风灵已经有好几日了。湳越却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只时不时有小股士兵装作匪寇在风灵生事挑衅。 宇夜昙出兵清缴了几次,下令在城外主道上设立关卡,便没再过多关注这件事。 又一日晨练之后,他从校场回来,便听守卫来报,说将军府外有两名从京城来的女子,说是来找苍羽将军, 宇夜昙疑惑不已,却还是去了会客厅,果然见到两名年轻女子在其中等候。 宇夜昙一眼见到那道窈窕身影,惊讶得睁大了眼,快步走进去行礼。 “公主,你怎么来这里了?” 走近了那股浅浅的幽兰香便越发明显,这自然便是大启的如明公主和她的侍女蔷儿了。 如明公主见到宇夜昙,眼眸一亮,放下手中茶杯迎上前来, “将军,如明冒昧前来打扰,还请将军不要怪罪。” 宇夜昙皱眉,语气间满是不贊同。 “公主怎可如此冒险,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风灵并不安稳,公主还是早些回京城的好。否则若是出了什么闪失,苍羽如何向圣上交代?” 如明公主柔柔一笑,目光盈盈地看向青年,杏眸盛满了信任,“将军,风灵这么多百姓都能安居,如明又有何惧。更何况只要有将军在,如明相信这里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公主千金之躯,丝毫马虎不得……” “将军!”如明打断他的话,漂亮的眸子里染上一层水色,“我来这里你们皇上和我哥哥都知道,况且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见宇夜昙还是抿着唇又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生活在怎样一个地方,这样也不行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宇夜昙再是为难,也只能点头应了, “好吧,我会安排人手保护好公主,希望公主尽量少出府。” 如明破涕为笑,认真点头,“嗯。” 命人安排好公主的住处,又特意找了几个机灵的丫鬟侍卫随时伺候,宇夜昙便回了书房,提笔写了一封摺子,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无论如明公主是私自来这里,还是禀明过皇上,他都要去封信知会一声才好。 与此同时,一只灰色的鸽子也朝着另一个相近的方向飞去。 宇十九趴在横樑上,看了眼下面正在换衣服的宇夜昙,回头低声问整个人都藏进檐角阴影的宇十八, “哥,那如明公主是不是喜欢我们少主啊?” 宇十八瞄了他一眼,没回答。 宇十九重重点头,“嗯,我们一定要帮主子看好少主!” 宇十八“……” 能别觉悟这么深么? “主子,此处已近云漠,再往前,我们便进入了卓王的势力范围。” 刚刚结束一场逃亡,宇十一气息丝毫不乱,安排好守夜的人手后,上前请示下一步行动。 虽然有暗卫步步近随,护卫滴水不漏,但毕竟商宇痕没有内力不会武功,这场“追杀”还是让他略显狼狈。 “无妨,我们在此等候便是。” 此处前不着村荒无人烟,主子却道要在此处停滞。虽然不解,宇十一还是点头应是,再仔仔细细排查所有可能出现的危险。就算所谓追杀只是为了让他们有个理由转道,也决不能让主子冒任何风险。 月色渐明,星罗越稀。 树林里夜晚并不静谧,倒是风吹树叶的哗哗声不绝于耳。 商宇痕手中捏着一块木雕,细细摩挲,明灭的火光映在淡漠冷峻的侧脸上,投出一片和暖色彩。 商宇痕衣着素净,身上没有太多饰物,常年只佩戴着当初宇夜昙送他的玉佩。 那玉佩还是当初宇夜昙意外寻回的母亲的遗物,他离开风城的第三年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了商宇痕的。 除此之外,这次出行便只带了一块木雕。 那木雕时常被人把玩,上面的刀痕都已经被磨平了,显得光滑又可怜。 “哎!看,主子又在看少主送的木雕了。” 第24页 宇十六捅捅身边的宇十二,瞄着两步之外疑似在笑的主子对宇十二挤眉弄眼。 那块木雕,刻的是一个面目不甚清晰的小人儿,展着一张明媚灿烂的笑颜,仿佛要向面前的人传递他的快乐。雕工虽然粗陋,稜角却被细细摩梭平滑,以免伤到将之日日持在手心的人。一笔一刻,无不显出雕刻者的用心。 啪—— 两人脑袋上被毫不留情盖下一巴掌,顿时惊怒不已,等看清身后出手打人的是谁,立刻熄了火气。 “头儿……” 宇十一瞪两人一眼,小声呵斥,“做什么呢?主子的事岂可随意揣测?” 两人对视一眼,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 夜色深厚,树林里的声响却也不减。一点衣袂翻飞的轻响由远及近,在沙沙作响的树叶摇动声中几乎毫不可查,宇十一却几乎在那声音犹在百丈之外便已察觉,即刻警觉起来,一翻身落在阖眸休憩的商宇痕身边。 “有人来了!” 众人即刻屏息警戒。 “哟!小十一功力又深厚了不少啊!” 一袭青衣渐渐在视线所及之处显现。 来人身披墨色披风,一张俊颜犹如天作,神情似笑非笑,气势张扬不羁。他一出现,宇十一便绷紧了身子。 整个冬雨几乎都没几个人能让宇十一感觉到威胁。但眼前这位青年却总让宇十一有种看不清深浅的感觉,下意识觉得危险。 那人一头青丝飘逸,头顶却被一个白色毛团覆盖,让得整个人霸道嚣张的气势都显得有些好笑起来。 他刚想向背靠大树假寐的商宇痕走过去,突然脚步一顿,忍着头顶的抽痛正了正神色,道,“老傢伙,好久不见。” 宇十一“……” 宇小十们“……” 商宇痕睁开眼,墨色的眸子隐约掠过一丝可以称为不悦的情绪。 他也不出口反驳,只是起身朝着青年缓步过去,到了近前也不停下。 青年神色不变,顶着头皮传来的阵阵疼痛痛站在原地保持微笑,在两人撞上的前一刻终于撑不住后退几步,伸出一只手指抵住商宇痕胸膛,表情不再平静,“你、狠!” 商宇痕眉梢一挑,又要抬腿。 青年忙摆手,“停停停,我错了,我错了行吧?” 见那人终于停步,转身又回到方才的位置坐下,青年才终于松了口气,暗自猜想自己究竟又掉了不知道多少烦恼丝。 “我说,你真的要谋朝篡位?你们皇帝不是对你挺好么?还封你做什么摄政王?你不是相当于已经是东雨皇帝了?” 早习惯青年嘴里没好话,商宇痕就当没听见,只道“我的事,没必要向你解释。” 青年朝天翻了翻眼,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将头顶的小毛团取下来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不知道扯掉自己多少髮丝的小爪子, “我也没让你解释啊。只不过你们家二哥哥太厉害,我怕打不过啊。” “你只需要拖住他就行。” 东雨百万大军,但新皇登基以来,尚未能完全收復兵权。除了风灵的二十五万兵力是他亲手交给一手提拔的苍羽将军,还有一些各地零散的护卫军和皇城禁军,其余兵力都还掌握在三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手里。 而其中卓王手中三十五万,北辰军三十万,南城潜王手中还握着三十五万。 “卓王手下的兵个个以一敌三,我怕是要举国之力才能做到你说的‘拖住而已’。”青年笑眯眯地看着他,“为了让我有点动力,你要不要先给我个百八十万两黄金?” 商宇痕“……。” 青年“……!!” 他将手指从毛团嘴里抽出来甩了甩,耸肩妥协,“好吧好吧,那给我千八百两银子总可以吧?” 商宇痕“……”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呵斥):做什么呢?主子的事岂可随意揣测! 十六(小声bb):你之前还敢直接开口问呢! ☆、第 15 章 “这件事我们早已商定,为何还要让人引我来此?” 虽说不惧,但莫名被“追赶”一场,大概一会儿还要替人解决一群尾随的麻烦,商宇痕自然不愿意费这种无用之功。 青年呵呵一笑,将小毛团举到眼前,朝着商宇痕的方向,露出那张肥嘟嘟的小脸和血红的眼睛, “小祖宗想你了,我就带他来看看你。” 小毛团像是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一双血红的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像两颗上等红宝石,晶莹剔透,还有着浅浅流光,仿佛一个心愿得到满足的孩子,清澈地笑意缓缓流转。 商宇痕点点头,寒色稍缓,“回去吧。” 青年咧嘴,将小毛团又揣进怀里,道,“那我们就走啦!” 回身走了两步,又侧头道,“对了老傢伙,后面的小虫子就交给你了。” 眼见青年转眼消失,商宇痕抿了抿唇,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才道,“十一,走吧。” “是。” 暗卫们迅速护着主子离开此地,还有几人负责消除曾在此停留的痕迹,留下指向另一个方向的线索。 第25页 两里地之外,十来道与宇小十们打扮相似的人影在林间穿梭,急速向商宇痕等人停滞的地方掠来。其中一道人影在一棵巨树的枝丫上停留了一瞬,似是在辨认方向,而后向同伴打了个手势,下一刻又闪掠而去。只有衣摆在枝叶间一闪而过,隐约露出一个暗纹般的绣字,卓。 云漠城与风灵城相似,都是东雨对外的一道屏障。但大启国与湳越不同,湳越地处山林,不宜种植,且山林间多瘴气毒沼,湳越国民难食能果腹,是以总要抢掠他国,频频骚扰东雨边境。但大启国泰民安,比之东雨也不弱许多,自然不需觊觎东雨,因着卓王的威名,这些年来倒与东雨相安无事。 卓王常年驻扎云漠练兵,云漠的一丝一毫都在他的视线之中。 此刻暗卫来报,昨夜闯入的那人在城外三十里处消失踪迹,他们却发现了另一批身份不明的人,只可惜仍是追丢了人。 商凛意摆摆手,示意不用再管这件事。 那闯入者武功高强,明知府里守卫森严却故意引起他们注意,想必没有恶意,只不知此事与墨王遭到暗杀失去踪迹之事有没有关系。 东雨内部汹涌的暗潮渐渐上升到明处。京城局势时刻变化,人人谨小慎微,但这些都延伸不到边陲来。 照理说虽然时有小股湳越军骚扰,但自从宇夜昙命人在风灵两侧崎岖的山道和官道设下重重关卡,又将城外哨塔翻倍,并下令城中百姓除非必须否则轻易不要上山,风灵城渐渐获得了早该迎来的安宁,他也可以真正休息一阵。 但事实上他这半月来几乎天天早出晚归,甚至主动揽了几位将军的活,前几日还带兵跑出去追赶湳越军,算得上是脚不沾地了。 这都要归功于“勤奋”的如明公主三番五次为将军打理院落、洗手作羹、雨中送氅…… 又一次被尊贵的公主以幽幽目光注视,宇夜昙不得不硬起头皮,试图劝解, “公主千金之躯,这些小事以后别再亲自准备了。” 如明柔柔一笑,清绝的面容染上丝丝甜蜜, “如明自知无法如众位将士一般随将军上战场出生入死,便只能替将军做一些小事,将军……可是嫌如明太过无用?” “公主,”宇夜昙无奈,“公主千金之躯,又非军中将士,自不必为苍羽做任何事,更不用亲上战场。反之公主若有任何吩咐,苍羽赴汤蹈火也自当替公主达成。所以请公主以后不要再送点心过来,也不要再做整理房间这样的事了,苍羽承受不起。” “这些都是如明该做的事啊,父皇已经决定要同东雨……” “公主!”宇夜昙迅速打断她的话,一时情急语气沖了些,见女子神情一怔,忙缓了语气, “公主,在下早已心有所属,恐怕无法回应公主厚爱,公主还是不要在苍羽身上浪费时间了。今日这话日后也请公主慎言。” 冰山消融非一日之功,但一个多月了也没让三尺寒冰消减一分,终归是让人大受打击的。 如明公主幽幽一嘆,浅淡的花香似乎愈加缥缈了几分。 她直直盯着宇夜昙盛满认真的眸子,朱唇轻启,柔和的音色带上几分婉转柔情,“将军,如明不求将军能够垂怜,只求将军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就算只是做为朋友,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好么?” 她上前一步,仿佛这样便能离这个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的男人近一点,漂亮的眸子里有着深情不悔的坚定。 宇夜昙后退一步,忽略女子受伤的眼神,嘆息道,“公主这是何苦?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苦,苍羽深有体会。公主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毕竟不是外界传闻那样冷酷无情之人,如明公主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宇夜昙自然不会毫无动容。 像是被这拳拳情谊打动,又或者是对这样的苦苦追寻求却而不得的痛苦感同身受? 他终究没有说出什么狠话。 如明自然看出他的转变,亦听出了弦外之音,忍着心中的酸涩,勉强笑道, “如明明白。想来如明也没有多少时间能继续留在这里,将军可愿同我说说你心中那个视若珍宝的人?”宇夜昙迟疑片刻,竟然没有如往常般断然拒绝,墨色瞳孔微微颤动了一瞬,然后便在暗处的宇十八宇十九震惊的表情中,点了头。 他太需要一个人来倾听自己对那人满腔的爱恋了。 ############# 南城乃是潜王封地。上代潜王方迁当初同祖皇共同举兵,两人原本实力相当,各自带领五十万大军,一南一北遥遥相望,分庭抗礼。 但覃王朝覆灭之时,方迁却不知为何主动向商高彦俯首称臣。 太祖建立东雨之后,感念其情,赐其一等公爵位,永世承袭。并保留其麾下三十五万军队,只分出十五万分散各地保卫东雨,可见太祖对潜王的感激与看重。 如今潜王方氏一族几乎是整个东南地区的土皇帝,隐有自成一国的趋势。 作为这个“土国”的少主,方初然可是比东雨皇商秋远最宠爱的堂弟商流云更配称为纨绔子弟了。 商流云虽然秉性风流,喜欢招惹是非,但毕竟不敢做出草芥人命这样的事。 方初然则不同,只要他看上了谁,那人必定只有一个下场。且此人如今不爱娇艷柔媚的女子,偏爱气质出众长相出众又具一身傲骨的男子。犹爱看他们在自己面前忍受痛苦却倔强不肯服软的模样。 第26页 今日他又看上了南城外一座小镇上的某个小有名气的才子。 那人身负才名,最是不屑于方初然这样的混帐为伍。方初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挥挥手便要令人“请”他回府。 潜王派与他的侍卫雁棋闻知此事,笑盈盈道, “世子,上回的事王爷已经很生气,世子还是不要在此时触怒王爷为好。” 方初然早看他不顺眼,冷笑道,“雁棋,别以为父王宠信你,你就能管到本世子头上了!” 雁棋握扇抱拳告罪,声音却是一贯的隐含笑意,“属下惶恐。只是王爷正在准备与侯爷结亲之事,此时若传出世子喜好男色的传言,恐会让侯爷心生不喜。到时候坏了王爷大事,就是世子恐怕也担待不起。” 方初然闻言大怒,“就算父王怪罪,也不关你的事!” “世子息怒。”雁棋直起腰,手上啪地一声展开摺扇轻摇,翩翩然道,“王爷近日心情不好,属下为人所驱,自然要为主子分忧。世子想必也不想真的惹怒王爷。倘若世子当真觉得无聊,不妨北上一趟。听闻威远侯之女容颜绝丽,性情豪爽不失男儿风范,一身傲骨便是众多男子也是不及,世子难道不想看看未来世子妃究竟是否如传言所说?何况出门在外也不必每日受王爷管教,世子以为如何?” “本世子如何行事,用不着你来教!” 方初然口上威风,但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怕父王发火时真的抽他一顿鞭子——方家家法普通人可是根本撑不过一时三刻的。 别的不说,这最后一句倒是说到了方初然心坎里。 方迁为人严谨冷厉,对儿子的管教自然不会放松。方初然少时三天两头逆着自家父王行事,动辄便是一顿打。以前还有老潜王护着,如今潜王执家,对这个儿子恨铁不成钢,见面便是一顿狠骂。 方初然在外惹是生非惯了,平常躲还来不及,自哪敢去父王面前晃悠。 雁棋倒是善解人意得很,见他咬牙狠瞪自己,转念一想哪有不明白的,便道,“世子若信得过属下,便由属下去同王爷说可好?” 方初然上下打量他一番,心头念头不停:若是触怒父王,他只道是雁棋自作主张,料想父王也不至于真的怪罪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说不定还会惩罚雁棋…… 于是点点头,“若你真能说动父王让我出门,便算我欠你一次。” 也不知雁棋如何同王爷说的,王爷竟然立即便允了此事。于是世子心情大好,连父王派雁棋作为护卫之事也欣然接受,收拾一番便迫不及待踏上去京城的路途了。 能够远离自家严厉的父王,他自然是心情愉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撒娇打滚~~~)看文的小伙伴好少啊,来嘛来嘛~这里有最帅气的小将军,也有霸气又较弱的公主小姐姐,还有冷酷霸道的总裁王爷哦,小可爱们不来一发嘛~~ ☆、第 16 章 墨王出使北鹰,途中却遭人暗算,失去消息长达五日之久,东雨皇帝对此感到分外忧心,待墨王归来之后大加抚慰一番,还体贴地给了三日假期,让墨王好生将养。 商宇痕面色平淡地接受了圣上的“好意”。 商秋远想夺回政权,渐渐显露不愿商宇痕一手遮天的本意,商宇痕自然不可能毫无所觉。但那又如何?这些年摄政王也并非毫无建树。他既然开始出手,他接下便是。 “王爷,”齐天笑呵呵对正在作画的商宇痕拱手,“恭喜王爷,西边传来消息,一切准备就绪。” 筹划多年,如今总算百步都走完了大半,功成之日又近了不少。 这倒是比预想提前了不少。 商宇痕点点头表示知道,垂眸想了片刻,提笔补全了画中人的一双狭长凤目。 那画上之人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生的娇俏可人,面容姣好明艷,一身云锦有翠竹点缀,衬得少年越发活泼有朝气,端的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齐天看了看画上眼含笑意对着两人做鬼脸的少年,笑着摇摇头。 真不明白主子在想什么。依他看来,主子分明早已对少主情根深中,却偏偏不给少主正面回应,让他这些年来一直彷徨痛苦,连家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回。 说来也是好笑。 这些年来少主时不时会回京城冒充暗卫在暗处悄悄待上几天,一解相思之苦后再匆匆赶迴风灵。王爷明知此事,却听之任之,只作全不知情。可怜少主每每用那般希冀爱慕的眼神痴痴望着这人,却不知早已被人看破行迹。 房樑上刷拉落下一道黑影,齐天早已见惯,知道是有什么新消息了。 “主子,” 宇十一恭敬地半跪在地,开口禀报, “南城有消息。潜王欲与威远侯联姻,潜王世子不日将到达京城。随行只有八名护卫,雁棋……也在其中。” “王爷。”齐天看向神色淡然的主子,试探道,“属下是否……” 商宇痕将画轴抬起摆在面前细细看来,头也不回地道, “不必。准备一下,本王要进宫。” “是。” 齐天心中疑惑,却也没敢多问,领命去准备了。宇十一更是一闪便躲回了暗处,继续护卫主子。 第27页 第二日,皇宫出来一道圣旨,快马加鞭送去了风灵城。 对此齐天等人只能摇头嘆息一声。 这些日子几乎日日都有从风灵送来的传书,虽说王爷每每听完也没什么表情和反应,但到底是生了效的。 潜王和威远侯联手这样的消息,竟然只用来换了一道圣旨。 朝中大臣多是跟着□□皇帝打江山,有从龙之功的老臣。但先皇性情温和,商宇痕上位之后对之甚为倚重,甚至因为某些事情对商宇痕怀着歉疚补偿的心理,财富权势通通交到他手中。商宇痕在朝中大肆培植心腹,提拔新人,以至于新皇上位后处处受到辖制。 但手握实权的大臣一部分归顺了商宇痕,其余的还是都偏向新皇,只除了威远侯和王丞相两位。 且不说王丞相既不占墨王派也不占保皇派看不出什么想法,只说这威远侯霖文仟,少有人知道,他其实出自千缘楼。 世人皆知千缘楼开遍大陆,却从不在都城设立分楼,哪怕像东雨这样的新立之国,风城这样的新都城,一旦定都原有的分楼也会拆迁,这条楼规几百年来从未打破过。 但事实上,千缘楼背后的世外一族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每个国每朝每代都有千缘楼的人在朝为官,只要这个王朝气数未尽,他们便会最大限度挽救,除此之外便只会顺应局势发展,绝不过多干预。 他们的宗旨只有一条,便是倾力避免战乱,若是无法避免,便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战乱,扶植新王。 就好比前朝覃远帝是个暴君,他唯一的弟弟却纵情山水不堪大任,这样的国家註定走向灭亡,千文霖化名霖文仟,选择了帮助起义军,迅速建立新朝结束战乱。 而如今的东雨新皇商秋远知人善用,能隐忍,会谋划,该心狠的时候绝不手软,该奖赏的时候也不会端着身份高高在上,即便如今手段稍显稚嫩,未来却可以成为一位合格的君王。为此,千缘楼自然是站保皇派,免让将将过上二十年和平日子的百姓再受战乱之苦。 商秋远自然是不知道这些隐秘的,他是从□□留下的密令中知道威远侯绝对是保皇派,于是直接一道喻令将威远侯宣进了宫,将一封信扔在了他脚下。 威远侯淡然地扫了一眼飘落的信件, “这是何物?” “何物?”商秋远冷笑,“朕以为威远侯会比朕更明白。都要成为亲家了,潜王的字迹威远侯认不出来么?” “皇上何来此言?潜王虽然提起过此事,但臣从未应承。何况小女早已有心仪之人,还追随其浪迹江湖,臣也允了她与那江湖草莽的婚事,如何还会答应与潜王联姻?” 威远侯字字坦然,神色丝毫不似作伪,商秋远一时哑口无言, “……既如此,那为何不见爱卿回信回绝此事?” “听闻潜王世子正要去芳都游玩,臣已然派人前去邀请世子到风城,当面回绝此事。” 商秋远“……” 他该怎么告诉威远侯潜王世子此刻正在刑部大牢里? 此乃后话了。 ########### 那日之后,宇夜昙没再日日躲得不见人影。如明公主送来吃食点心,他便道声谢坦然接受了;如明时常来找他谈论乐赋诗词,间或约他出去看看边城风景,宇夜昙也欣然前往。 便是像朋友一般,偶尔谈论同样感兴趣的话题,或者说说那些从不曾倾吐的心事。 “听说千缘楼最出名的一道菜便是混沌初生,如今看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虽然驻守风灵六年,宇夜昙却鲜少在外用餐。他本性内敛不善与人交际,从不接受任何守城官员的邀宴,又没有交心的朋友,这些年来竟一次都没品尝过这道名菜。 如明坐在他对面,听他这么说,便也笑了,“是啊,虽说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但仔细品味,又各有鲜香,能够将所有食材最突出的味道都尝出来,倒不愧这混沌之名。” “怪道千缘楼能开遍大江南北,这每样东西都做到同行最好的宗旨倒是最大的功臣。” 两人这些日子吃遍了整个风灵的特产,最终皆还是对千缘楼的膳食点心情有独钟。 听到这话,宇夜昙便想起了八岁时的一件事,忍不住微笑起来,“当初我偶然喜欢上了千缘楼的一道点心,他特意带我去吃的时候,也曾这般说过——千缘楼能成为天下首富,这每样东西都要做到最好的宗旨倒是功不可没。” 这些日子以来,如明早已知道了苍羽将军心心念念的那人并非女子,而是与他一般同为男儿身,甚至比之苍羽更加强大而可靠,苍羽反倒是比较弱势的那个。 虽然初时震惊不已,但越听他说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她便越觉得这样一个温柔细緻又强大的男人,无论男女,只怕都抵抗不了吧。苍羽对他情根深种,倒也能够理解。 “如此说来,我倒要感到荣幸,竟与将军的心上人抱有同样的观点呢!” 她早已收拾好心情,此刻还能神情促狭地打趣他一句。 宇夜昙睨她一眼,也不生气,“音音可别笑。在我心中,他的一切都是神圣高贵的,他说的话自然也都是对的。所以这句话我一直记到今天也不足为奇。” 第28页 “是是是。他的一切都是对的,他说的话比什么都令你信服,这总行了吧?”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开来。 下面两人言笑晏晏,房樑上两人心情可就不怎么愉快了。 宇十九幽幽看着笑意盈盈的如明公主,忍不住道, “哥,这些日子的飞鸽传书到底有没有传到京城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宇十八一边看着下面一边还要分神注意弟弟别太激动跳下去了,闻言抽空想了想,猜测道, “快了吧,毕竟觉得主子不喜欢少主的只有少主自己了,主子可是什么都明白得很。” 第二日果然如宇十八所说,京城传来圣旨,道如明公主千金之躯,孤身在外多日终归不妥,命苍羽将军亲自送公主回京。 两人对此早有预料。 如明轻轻嘆息一声,看着恭敬接下圣旨的将军这些日子提到那人便时常带笑的薄唇重新紧抿,心里终究是认清了现实。 这个男人,她终究是错过了。 临行之前,如明公主的侍女看了看整装待发的将军,又看看神色黯然的公主,忍不住问, “公主,真的要放弃了么?” 如明只得苦笑, “不放弃又能如何?他早已心有所属,怎么可能同我回国做我的驸马,替我解决那些连太子哥哥也阻挡不了的事情?” 连焚月香都对他没有用,她难道还能期盼他突然转性放弃喜欢那人么? 侍女讷讷不成言,犹豫地提到一件事, “那……东雨皇帝……” 如明冷笑一声,“如此将才良臣商秋远都还满心猜忌,丢了江山是迟早的事。若是苍羽能跟着商宇痕造反成功,说不得也是一件好事。” 蔷儿见此时此刻公主竟还在为苍羽将军着想,忍不住有些替公主不值,虽然知道此事不能强求,心里总还是对将军颇有些怨怼。 作者有话要说:  焚月香什么的,其实大概跟苗疆情蛊一样的作用??哈哈大家看看就好别当真…… ☆、第 17 章 苍羽将军奉命送公主回京,但离城不过几日便有战报传来——湳越军几次三番在山道关卡受挫,竟怒而拿百姓出气,扮作山贼大肆劫掠。 宇夜昙一路紧赶终于将公主安全送回京城,交给出城迎接的人,匆匆进宫面圣,第二日又马不停蹄地赶迴风灵。 他这般来去匆匆,倒错过了京城的一番好戏。 一位富家公子到京城游玩,与卓王世子发生争执,连带一干护卫家丁都被当众抓走。 百姓皆笑谈,都道红颜祸水,却不知这蓝颜也是能成为祸水的。这不,风流不羁的卓王世子为了一位容貌出众的公子,与外地来的富家公子发生争执,还当众将人绑走了呢。 鑑于卓王世子虽然顽劣却不曾伤人,百姓便也只作笑谈,不曾深究。自然也没有人发现,那位富家公子从此便再也没出现过。 由于先前在潜王府的暗探经歷,作为墨王府唯一识得潜王世子真容的宇十一自然便被自家主子借给皇上,成为绑走“富家公子”的重要参与人员。 虽说将人交给上面的时候王爷也在大殿上,但他还需要禀报其他的事,因此从宫里离开后便立刻赶回了王府。 “主子,潜王世子如今已经被关在天牢。” “先缓几日,本王离开之后再动手。” “是。” 宇十一应了声,却没有立刻离开,“主子,还有一事。” “何事?”商宇痕挥挥手,捏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然后调转棋盘,以另一个人的风格又下了一枚黑子。 看着棋盘上针锋相对却又并不以命相搏的黑子和白子,深邃漆黑的眸子里隐约闪过一丝浅浅柔光。 “卓王世子多年来一直暗中为皇上办事,他和镇国公府二公子柳劲一明一暗,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仿佛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商宇痕侧首看向脚边半跪的暗卫, “商秋远依仗的那着暗棋,便是他了?” 先前在大殿上商秋远已经亲口承认了这件事,商宇痕早已知晓,只是十一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他感到不悦, “是。上次少主遇袭,也是卓王世子带人所为,他还误导我们以为是王丞相……” 啪嗒—— 棋子落回棋盒里,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好似拉开一场好戏的序幕。 商宇痕起身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背影挺拔伟岸,只是房里的气氛却瞬间冷凝。 “潜王世子与卓王世子争风吃醋,不幸死在卓王世子手中,这样的结果如何?” 宇十一只是低着头,认认真真看着地面,好似能把地上看出朵花来, “潜王对皇族必定怨恨在心,以雁棋的身份,只要稍加诱导便能得到潜王重用,后取而代之,主子的计划又完成一步。” “是么。” 商宇痕回身,静静看着背对自己垂首半跪背嵴挺直的暗卫,片刻后才道,“那便去吧。” 从书房出来,宇十一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门扉,轻轻嘆了口气。 “小十一,怎地这么忧伤的样子?莫非你家王爷责骂你了?” 第29页 院子里的假山旁,一白衣青年持扇而立,神情促狭,细细看来便能发现那双星眸深处隐含着拳拳笑意,好似喝了仙酿一般泛着迷醉的光芒,直直盯着迎面而来的黑衣影卫。 宇十一见到青年顿时一惊,赶忙带着人回了自己的休息之处。 将人拎进房间关上房门,宇十一才松了口气,扯下蒙面的黑巾回身瞪他,“你这么明目张胆出现在王府,是怕主子不会改变主意对你不利么?” 青年笑嘻嘻凑上去,双手一合便将人拢进怀里, “可我想你了啊!相思之苦世间最毒,谁受得了?” “胡说八道!明明方才……”宇十一低叱,耳根却忍不住悄悄红了。 “方才怎么样?” 雁棋最爱看他这样的表情,忍不住低头在他耳廓缠绵舔舐,声音轻柔低哑饱含情意,“说啊,方才怎么样?嗯?” 宇十一表情不变,苍白的脸颊上浮起的绯色却轻易便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赶忙一把推开对方, “你别闹。”他定了定神,想起了刚才担心的事情,“你的身份……主子似乎不太放心。” 虽说跟随了主子多年,但毕竟关乎到主子这么久以来的谋划,倘若主子信不过雁棋,那么是不是对他也…… 这却是他误会了。商宇痕虽说行事称得上冷漠无情,但宇十一绝对是能让他产生维护念头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否则他也不会为了宇十一和雁棋的事情改变原本的计划。 “放心吧。”雁棋倒是全然无惧,拉着人在桌边坐下,又把人抱在腿上,仰头看着略显侷促的人。 他似乎特别偏爱这种亲密略带仰视的动作,因为那可以让他用近乎虔诚的角度凝视着面前这个人,他的一颦一笑都会在他的视线中,完完全全拥有他,掌控他,这样的感觉会让他感到无比心安,好像全世界都已经揽在了怀中一般。 “那是因为你的王爷还没见过我,只要我去跟他聊聊,你便再不用担心这件事了。” “这……” 宇十一犹疑,“你准备怎么跟主子说?” 雁棋是潜王私生子,只要方初然死了,他便是下一任潜王,不说潜王能否夺位成功,单是“东南霸主”的身份便是一个寻常人抵抗不了的诱惑。 “啧!”雁棋捏着他的下巴与他对视,“这你就别管了。你只要知道,我会给你最好的。” 宇十一最终还是去向主子请示了。 雁棋果然得到允许进入主子书房,只是片刻不到便出来了。 宇十一惊讶不已,问他到底同主子说了什么?主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打消疑虑。 雁棋笑呵呵将人带进了房间,到最后也没告诉他为什么。 其实这何必问? 任何人只要见过我说爱你时的表情,便不会怀疑,你便是我一生唯一的弱点。别说只是帮商宇痕对付他本来就要报復的方勉,就算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妨?此生得一人相恋,便是来生投作蜉蝣,朝生暮死,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当日宇十一将潜王世子交给皇上之时,墨王便在大殿一侧的屏风之后。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墨王向皇帝讨了三月假期,顺便让人将苍羽遇袭之事以及背后主使者“恰巧”透露给了王丞相。 几天后商宇痕带着人轻装简行去了风灵。 他给那人的时间看来是太多了,以致于他都要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了。 且不说潜王和王丞相如何去找商流云的麻烦,商宇痕此次出行倒是一路平静。 宇十一考虑良久,终于在快入风灵的时候主动在主子面前现了身。 “主子。” 商宇痕正对着遥遥可见的城池沉思,没料到他会突然主动现身,倒是稍感诧异,“哦?” “那日卓王世子假装与潜王世子争抢的美人,长相有些……神似少主。” 商宇痕闻言眸色稍暗,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悦,这可谓是他这张冷脸上难得一见的情绪了,“为何这么说?” “属下最后一次见到少主面容,是在六年前。那时少主不过十三岁,面容仍显稚嫩,那名为含笑的男子,年岁与少主相仿,容貌依稀便是少主长大的样子。” 商宇痕神色一冷,下意识觉得宇十一的意思是那乐伶便是宇夜昙所扮。但转念一想,依宇夜昙的性子,风灵百姓陷入水火,他绝不可能还有闲情去扮什么乐伶,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不待他心念转完,宇十一又道,“当初在松管楼拍下幻云剑的时候,那同被推上拍卖台的男子,容貌与含笑至少八分像。” “……为何当时不说。” 宇十一垂下眼睑,“属下只以为人有相似,但如今看来,也许少主仍有亲人在世的可能更大些。” “十一,”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商宇痕忽然平静地念出他的名字,“是不是本王对你太纵容,以致于你已经分不清什么事该说,什么事可以不说。”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商宇痕对宇十一动了怒,别人不知,宇十一却是明白的,商宇痕语气越平静轻缓,他的怒气也就越盛。 第30页 宇十一立刻跪倒在地,勐地抬头睁大了眼睛,“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商宇痕看着他足有十息,终是撤下了浑身寒意,拂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这次便先欠着。倘若再有下次,本王倒不介意换个影卫首领。” “是,属下谨记。” 宇十一紧握的双拳慢慢放松,幸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宇痕真的对小十一可好啦!不信看上面↑↑↑ 顺便一提,雁棋和小十一才是整个系列里面最甜的呀,有小可爱跟我一样吃这对痞子和影卫西皮的么?有的举爪留名呀~~ ☆、第 18 章 宇夜昙赶迴风灵城的时候,齐鸣将军和桑城将军已经带兵将那股假扮山贼的湳越军围困在风灵城东面的一座山上。 这些湳越军人数上百,各个骁勇善战,与普通的士兵根本不一样。 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杀了宇夜昙。 为了被当做人质吊在山崖上的几十个百姓,宇夜昙力排众议,孤身一人上了枯木山。 “苍羽已经如约前来,望各位言出必行,放了这些百姓。” 为首的湳越将领名为俞腾光。 他挥手制止群情激愤的手下冲上前的举动,对宇夜昙抱拳,“苍羽将军胆识过人,俞某佩服。但为主报仇,俞某也只能出此下策。只要将军自刎于此,俞某即刻便放人下山,绝不食言。” “俞将军,”宇夜昙冷下脸色,“两国交战,有所损伤在所难免。不说是湳越先攻打我东雨,单论这为主报仇又是从何说起?贵国二皇子虽然伤在苍某手中,但那伤根本不致丢了性命,俞将军身为军人,不仅不查明真相,还用这样的手段威胁我,不觉得有愧你将军的身份么?” 他已经认出了这位俞将军的身份,包括他身后的不少将士,都是湳越二皇子曾经的心腹。 “哼!苍羽小儿,两国交战的确各有损伤,但你派人刺杀我们二皇子,难道便不是卑鄙无耻的手段了么?” “就是!俞将军,不要跟他废话。他耽搁一刻,我们便杀一个人,就不信他敢不从!” “对!耽搁一刻杀一人!耽搁一刻杀一人!” “杀!杀!杀!” 宇夜昙神色一凛,总算明白过来。有人希望他与这些湳越二皇子旧部发生冲突,无论是他们杀了百姓后被斩杀于此,还是杀了他之后覆灭于此,那人的目的都算达到了,甚而还能一石二鸟。 看来义父所说湳越大皇子心机深沉果然不假。 眼看对方便要将耽搁一刻杀一人的话付诸行动,宇夜昙心中开始焦急起来。不知道宇十八他们准备得如何,他恐怕拖延不了多久了。 “俞将军!你听我说!我没有派人刺杀你们二皇子,这是个圈套!” 俞滕光毕竟不是被愤怒沖昏头脑的草包,一听这话便有些犹疑起来。他自然知道今日之事不可善了,但只要能为二皇子报仇,便是全军覆没又如何?但假设这只是一个圈套,二皇子根本不是死在苍羽的暗算之下,他们岂不是找错了人不说还成了一颗完完全全的弃子? 他身后一名毫不起眼的小兵眼神一转,知道俞腾光已经起了疑心,即刻高声喊道, “将军莫非不想为二皇子报仇了不成?竟然听信这无耻小儿的推脱之言!兄弟们,上啊!为二皇子报仇!” “为二皇子报仇!杀啊!” “杀!——” “杀!”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这一层,一听有人打头,众人立刻按捺不住,抽出武器便冲上前去,要将宇夜昙斩杀于此。 眼看俞腾光已经无法控制局势,宇夜昙心中越发焦急,只得抽出剑来抵挡,心中祈祷宇十八他们动作快点,趁着没人发现攀上悬崖救下那些百姓。 宇夜昙毕竟只有一人一双手,几百人的围攻不是这么容易抵挡的,几乎是眨眼间身上便多了无数伤痕。 埋伏在不远处的东雨军见状立刻冲上前解救自家将军,双方便在这悬崖边交起手来。 刀剑之声不绝于耳。不到片刻地上便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死伤,将士们杀红了眼,只一味冲着宇夜昙拼杀过去。湳越军要杀他,东雨军要救他,宇夜昙被困在中间,转个身都要一剑砍翻一群人才能做到。 宇十八攀岩而上,一眼便看见了被困在人群中艰难动作的自家少主,还未来得及飞身上前,便见到一道黑影自另一侧高坡上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飞快地冲着几乎动作不得的宇夜昙去了。 宇十八目眦欲裂,“少主小心!”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一片灰色军服之中那一袭白衣,整个就是一活靶子。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比此处高一阶的山崖上,一道身影迎风而立,腰上挂着一面腰鼓,他的右手正落在鼓面上,敲出一阵有规律的鼓声来,在这山谷间不断迴响。 几乎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是湳越退兵时的鼓声。 激愤拼杀的众人被这仿佛在耳边响起的鼓声唤醒了理智,渐渐收手回退,表情茫然。 东雨军见对方停手,迅速摆出一个雁阵,将重伤的将军保护在阵后方,同时将湳越军困在悬崖边。 第31页 宇十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宇夜昙身边,只来得及听他说出最后一句,“别杀他们……” 宇十九慢宇十八一步上来,来不及去看昏迷的少主,便径直飞身上了那击鼓之人所在的山崖,只可惜此处已经人去楼空。 山脚下,一道灰色人影身负长弓,飞速在山道间闪掠。 在他身后不远处,腰间绑着小鼓的人影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追上来,不过片刻便超过他,在他前方十丈处站定,回身。 灰衣人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真的是你!” 男子轻轻点头,抬手抽出袖中剑,缓缓指向灰衣人, “青衣,我们的帐,该清算了。” 灰衣人闻言瞳孔一颤,脚下一发力身体便如利箭离弦反向掠去。 一刻钟之后,腰缚小鼓的青年收回袖剑,弯腰将昏迷的灰衣人扛起来,回身望向南方的如洗晴空,自言自语般道, “哥,我们的帐,也该算一算了。” ################################## 那日的混战已经结束好些日子。宇夜昙已经清醒过来,除了钉透肩膀导致肩胛骨破裂的那道箭伤,他此刻也只有些失血过多的虚弱感,毕竟其他的伤都没有累及要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终究没有杀了俞滕光等人,只是将他们关起来,只要湳越不再生事,便准备过些日子便将人放回去。 他刚从床上下地,便又去了最常去的地方——城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 他喜欢待在这里,看着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空那一轮明月,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 他喜欢在这里看着夜空,想着那人近似皎月的面容。漆黑的夜幕好像一面镜子,那人的一举一动,一个表情,一句话,都在这面镜子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漫天繁星沦为陪衬,及不上那人分毫风采。 苍凉的风捲起落叶,飘摇而下。 宇夜昙站在小山坡上,望着浅浅的新月,陷入长久的失神。 此次回京来去匆匆,都没来得及好好与那人聚聚。 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在御书房面无表情听皇上舌战群臣,还是在府中淡然而立,与他一般看着这掩藏在云雾之后的月,像他想他一样想着自己呢? 呵! 他自嘲地摇摇头,他怎么可能会想他呢? 只怕在他心中,只有东雨国务才是最重要的吧。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宇夜昙浅浅嘆息,喃喃道, “……痕,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 “你自然是我的夜儿。” 千万次的自语,没想到竟然会得到回答! 宇夜昙勐然转身。 心心念念的那人如今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还是一样的白衣风华,俊美冷淡。一如那天边的新月,温柔却遥不可及。 “义父......?” 他犹自震惊。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明明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帝都不是么?上次匆匆一面,他也没提起会来这里啊! 商宇痕挑眉,走近他身边,见他衣衫单薄,在夜风中消瘦纤细得仿佛风一吹便会飘走,眸色不由暗了暗, “伤口痊癒了?” “……我……” 宇夜昙心虚,“没有。只是今夜月色不甚明朗,我担心湳越会有什么动作,特意来看看。” 商宇痕伸手将他身上披着的外衣拢了拢,低头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好一会儿,忽然问,“莫非敌方将领也叫做痕?” 宇夜昙勐地抬头瞪大了眼。 商宇痕正低头看他,深邃平淡的眼中仿佛毫无情绪,又仿佛隐藏着千言万语,浅色的流光是他熟悉的淡漠,又好像多了些什么他不熟悉的暗色。 “没,没有。” 被这样专注得深情的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心底窜起一股酥麻,连忙低头,垂落的发挡住了微红的耳根。 宇夜昙有些懊恼,明明一直渴望那人能够这样看着自己,可是每每与他对视,又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不敢直视。 商宇痕在他耳边轻声问,“那么,方才夜儿用那样嘆息的口吻唤为父的名,又是为何?” 两人此刻的距离几近于无,对方身上的气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 商宇痕神色沉静,宇夜昙却觉得自己面具下的脸滚烫,扑在耳根的温热气息让他身子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他勐地退开一步,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义父听错了。” 商宇痕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心虚撇开头的宇夜昙却没有看到这难得一见的表情。 十四岁上战场,十六岁一战成名的苍羽将军即便是站在堆积成山的尸体面前,也是面不改色。但这人不过轻轻巧巧往他面前一站,便让他沉寂的心不由自主地又开始跳动,甚至让他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商宇痕漆黑如墨的眸子染上柔色,隐去脸上流露的浅浅笑意,道, “看完了” “哎” “那就回去吧。夜晚风凉。” “……啊?”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宇夜昙下一刻已经被打横抱起,以一种娇弱的姿态被他心中神一般遥不可及的男人紧紧搂在怀中。 第32页 ——!!!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接下来就要到狗粮漫天撒的时间了,大家做好吃撑的觉悟了么? ☆、第 19 章 这片刻之间,商宇痕已经抱着他转身走下小山坡。 除了在之前遇袭和皇宫门口那两次,六年都没有被这么对待过,躺在这熟悉的怀抱中,浑身被那人的气息包裹,宇夜昙内心茫然无措,但终于抵不住心底的渴望,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揽住他的脖颈,却是不敢看那人的眼睛,讷讷地试图转移话题, “义父怎么会忽然来这里?可是京里出了何事?” “没事。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商宇痕将他抱到城门口才放下来,牵着他往里走。 宇夜昙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连一直作痛的伤口也仿佛顷刻痊癒,只剩下满满的不真实的甜蜜。义父特意来看我? 他悄悄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心里忍不住想,义父这是怎么了?他怎么觉得这次见到义父,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明明上一次见面他们还互相疏离不已。 心中再次涌起熟悉的酸涩,宇夜昙苦笑,莫不是他又在做梦 回到将军府,商宇痕也没放开他的手,而是在门卫们惊异的目光中,一路牵着他走进前厅,坐下,顺便将人拉到怀里。 宇夜昙惊了一跳,又不敢用力挣扎,只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他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腰身却被一双大手按住, “别动。” “.......义父,你到底怎么了?” 他虽然很开心义父终于愿意再次亲近他,但也很疑惑。小时候这人也喜欢这样抱着他。可是自从那日之后,这人就再也不肯亲近他。如今,却是为何? 商宇痕伸手揭下他脸上的面具放在一旁矮几上,一张白皙漂亮的脸暴露在昏黄闪烁的烛光下。可惜的是,那漂亮完美的小脸儿上,一条恐怖的疤痕从太阳穴延伸到鼻翼左侧的位置,生生将光滑白皙的左脸分成了两半,仿若晶莹剔透的白瓷绽开一道裂纹,好生令人惋惜。 幸而此刻厅中没有别人。 宇夜昙偏过头,不想让那令他自己都嫌恶的丑陋疤痕暴露于心中完美堪比神祇的男人眼前。 那是他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一道伤。 商宇痕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夜儿,”他深邃的眸子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一字一句道,“告诉我,你想做我心中的什么?” 宇夜昙深吸一口气,根本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痛苦,想要转头看向别处却因下巴落在别人手里无法成功,只能垂下眼睑别开视线,“你明知道的,为何还要问我?” “我不知道,”商宇痕无声轻笑,“所以我想听夜儿亲口说出来,你想做我心中的什么?”他的声音轻柔充满诱惑意味,像是在拐骗一个纯良无知的孩子。 这与宇夜昙印象中的他完全不一样。 宇夜昙茫然地抬头看着那张一贯冷漠的俊脸上陌生而蛊惑的笑容,心中笑自己荒唐,竟然会有这样的幻觉。 “义父……你,你笑了” 他是不是幻觉了?竟然看见那人笑了,这可是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几次之一,但哪怕是当初男人最宠爱他的时候,他也没见过这人脸上露出这样类似蛊惑的温柔笑容。 商宇痕闻言哭笑不得。 他也是人,自然也有七情六慾,虽然表情单一,但那并不代表他没有任何情绪啊,不过是不爱显露罢了。 “夜儿,回答我。” 命令式的语气终于让宇夜昙回神,等他想起刚才听到的问题,表情更加茫然和伤心。 他哀伤的望着商宇痕,发现自己永远不懂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在想些什么。 “我……” 说过千万遍的话,此刻在男人专注得深情的注视下,竟然怎么也说不出来。 有些伤,受一次就够了。他几次三番鼓起勇气,却都被他一次次狠狠拒绝伤透了心,如今,他又要让他怎样难堪才肯罢休。 那人却还不肯放过他,硬要他再将心意摊开来任人品评註目, “乖,说出来,你想什么?” 低沉磁性的声音越发蛊惑地诱哄道。 “只要你说,我便这么做。” 罢了,不过是再被拒绝一次而已,他想听,他便再说一次又有何妨? 宇夜昙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豁出去了, “……我想做义父的爱人!想和义父一辈子在一起,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清冷的声线因为紧张而变得沙哑颤抖,张示着主人此刻忐忑激动的心情。 屋顶上,十二用胳膊肘捅捅十一,悄悄问他, “唉!你说主子这是为哪般啊?连我们都知道,少主对主子简直死心塌地,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自己拆了捧到他面前,他干嘛还非得要人说出来啊?” 宇十一冷冽的目光正扫视着周围,防备有人踏入这片禁地,闻言想了想,莫名有些臊得慌。 他……好像有点明白那人为什么也总是这样喜欢诱哄他说些平常死也不肯说出口的话了……赶紧低咳一声,叱道, 第33页 “咳!主子的事哪轮得到我们置喙,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 守在厅门口的宇十九戳戳宇十八腰眼,被他一巴掌拍开后瘪着嘴小声问,“哥,你说主子这次来,是因为终于受不了那些传信的内容么?” 宇十八冷着一张脸,冷冷瞥他一眼, “你还有闲心关心这事,莫不是忘了少主身上又添了多少伤痕?” 宇十九身体一僵,咧着嘴傻笑,“没忘啊,但既然躲不过了,还不能让我欢乐欢乐么?” 宇十八心中一痛,自然知道他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他此次自作主张延缓实施主子的命令,便是想找机会向主子求情,十九他,身上也有很多暗伤,长此以往,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外面的悄声交谈没有影响到屋里的人。 商宇痕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甚至还轻笑出声。 宇夜昙却一瞬间心如死灰。 在他看来,商宇痕现在的表情完完全全便是在嘲讽他自不量力。这是不是表示,他已经被判了死刑,再也无法待在他身边,甚至,想见他一面都不可能了? 他闭上眼,似乎这样就能躲避即将到来的绝情话语。 可是下一刻,微凉的唇覆盖上一道温热的触感。 宇夜昙睁开眼,入眼是一张放大的俊颜。他瞪大了眼,眸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因惊讶而不自觉开启的唇被伺机侵入,柔软的舌在他口中细细扫荡了一遍,然后退出去,在他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双唇上狠狠□□舔舐。 嘴唇上细细密密的啃噬带来的阵阵酥麻感传入大脑,宇夜昙思维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字不停在脑中迴荡。 吻吻吻吻吻……?! “呃嗯!” 宇夜昙轻哼。 商宇痕不满他在这种时候还走神,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紧密相贴的唇瓣间传来不甚清晰的几个字, “闭眼。” 宇夜昙听话地阖上眼,嘴唇被人肆意凌虐。感受着那兇狠的力道渐渐变得轻柔,不由神思恍惚,隐约听到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乖,这是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啊啊啊我也想亲亲夜儿的小嘴……口胡!)咳,我们这里是正经的节目,胡言乱语的都叉出去! ☆、第 20 章 第二天,宇夜昙醒来的时候,身侧一片冰凉,完全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睁着眼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 原来,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一场因为太过期望而作的梦,一场苦于求而不得,而作的梦。 他早该知道,那个他从十三岁就爱得无法自拔的天神一般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甘愿为他这个凡人停留。早在他发现自己爱上他的那一天起,就该明白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独行路。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栽了下去,并且心甘情愿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在想什么?” 熟悉的问句在耳边响起。 宇夜昙苦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太过痴心妄想,竟然会.......” !!!义父! 他勐地坐起身,却又“嘶”的一声倒了下去,肩上撕裂般的疼痛恍惚了神智,连带的腰也酸软无力。 “……?” “夜儿莫非又以为,你在做梦?” 商宇痕将碗放在一旁,上前将人扶起,坐到他身后充当靠枕。 “义父、你、你你、我……” 宇夜昙傻眼,你你我我了半天回不过神。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脸色涨红,漂亮的脸蛋像颗熟透的苹果,眼神四处飘忽根本不敢看对方。 “我什么?” 商宇痕好笑。 “没。” 宇夜昙下意识摇头,昨夜种种浮上心头,伸手捂住火烧一样发烫的脸颊,宇夜昙现在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 他居然和义父......... 如果地上有个洞,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钻进去。 怎么会这样? 谁来告诉他,不过一个晚上,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声名在外的苍羽将军再不復外人眼中的沉稳淡定,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各种情绪上涌,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老天!谁来给我一剑! 商宇痕看着他一副恨不得憋死自己的架势,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挑眉,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遍么?” 不不不! 宇夜昙赶紧摇头,想了想,红着脸,缓缓又点了点头。 是梦的话,可不可以晚点清醒 商宇痕失笑,忍不住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一口,揉乱少年一头长髮。 “傻小子,如果是梦,我就不用顾忌你的伤,更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 宇夜昙脸色爆红。 “义父,你……你真的……接受我了么?” 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不仅一声不响出现在距京城千里之遥的边塞,还与他…… 以前的商宇痕,冷得像是万年寒冰,永远沉静冷淡,仿佛什么事都无法波动他的心绪。即便有时心神激盪,也不过是闭上眼深唿吸,压下所有情绪,绝不表露一丝一毫。 第34页 如今,是什么让这千年冰霜一夕融化? 商宇痕点点头,环住怀里清瘦的身体。 他现在终于发现,原来这样肆意地放纵自己情绪的感觉是这样的轻松,仿佛一瞬间所有的重担都从肩上卸下,前所未有的愉悦。 这样的的感觉让他不禁露出一个堪称柔软的笑容。 宇夜昙愣愣地看着他。 俊美的脸庞因为显而易见的笑意柔和了一向的冷冽,深邃的眸第一次浮现这样明显的笑意,眉宇间的忧郁也不见了踪影,整个人仿佛天寒地冻迎来了暖春,叫人心暖得不像话。 这一瞬间,宇夜昙只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这好看的人,比这好看的笑容了。 商宇痕笑着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看着那张因为失血和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的脸再次染上红晕,连日来的阴郁不翼而飞。 他端过一旁的瓷碗,餵怀中人一口一口喝下,轻轻替他擦去唇角余渍,扶他躺下顺便捏好被角。 疑惑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宇夜昙看着商宇痕将药碗拿出去再折回来,在自己身边坐下,甚至还替自己将额前的碎发理顺,露出光洁的额头。 宇夜昙觉得,他一定是还在做梦,否则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怎么可能如此温柔,亲自餵他喝药,还对他如此呵护备至。 商宇痕见宇夜昙还是一副呆滞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嘆息。 想来他以前的态度确实让这傻小子伤得很深,以至于现在对他稍微好点竟让他如此不可置信。 既然如此,他恐怕还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他相信这是现实了。 ################################ 趁着宇夜昙还未回神,商宇痕掀开被褥,解开他身上的单衣,仔细替他换了药,裹上纱布,再将衣襟拉好。 宇夜昙直直望着他,眸中满满痴恋,还有一丝隐隐的脆弱以及为不可见的期望。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永远不会是名震天下的苍羽将军,只是那个睁着一双湿润朦胧的大眼,可怜兮兮问“你会帮我么?”的小乞儿。 “义父,你终于愿意接受我了?不再故意避开我,也不会将我赶得远远的,让我连想要看你一眼还要想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么?” 宇夜昙终究忍不住,再一次问出了口。从昨晚到现在,商宇痕始终没有回答过他的任何问题,对他的态度却可谓温柔至极。他忍不住浮起期望,却更怕这是绝望前的施捨,让他早已痛到麻木的心,彻底碎裂,无法復原。 宇夜昙在这样的疑惑中备受煎熬。 商宇痕挑眉,沉默半晌,在宇夜昙以为依旧得不到答案的时候,才缓缓开口, “我不相信所谓的海誓山盟。” 还是不行么?宇夜昙失望地垂下眼睑。 要怎么样,他才可以真正走进这个人的心,接触最真实的他,与他成为这世间最亲密无间的人。 “但我愿意相信你。” 什么! 宇夜昙勐地抬头。 “从当初我将你带回宇家,于我来说,你便是特别的。”拇指轻轻摩挲掌下柔嫩的脸颊,商宇痕表情淡淡道,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娘明明知道那个人不可能给她想要的未来,却甘愿苦等二十年,耗费青春,守着那个唯一可能等到他的地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直到那天跟我说,你愿意为了我,去做我希望你做的事,帮我完成我的愿望,替我守住这万顷河山。我便明白,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现在我明白了。” 商宇痕直直地看着他,墨色的眸子里万千情绪交杂。 “你可知道,有很多次,我都想将你囚禁起来,让你再也无法离开一步。” “什……什么?” 宇夜昙张大了嘴,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呵!” 商宇痕附身,虚压在他身上,挑起唇角露出一个满含深意的笑容,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明明那么宠爱你,却捨得让你来这动辄激战的边境打仗?” “………” 难道不是因为他那日醉酒,对他吐露心意,被他厌恶竟然对将自己养大的父亲一样的人产生这样的不容于世的感情么? 宇夜昙心跳如雷,强迫自己镇定,长长的睫毛却不住颤动,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直觉商宇痕接下来的话,会颠覆他多年的认知。 果然。只听身上的人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从你十三岁生辰,偎在我怀里跟我要礼物时,我便知道,我再不可能只单纯将你当成我的儿子。”他抿了抿唇,像是表明决心,也像是向自己确定,“我想要你,像男人对心上人那样占有你,让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看着我,眼里心里都只有我。” 他轻轻笑起来,捏着怀里人尖削的下巴深深凝视对方,“我要你的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昙(捂着腰肢):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天堂么? 宇痕(轻笑):不,你在地狱。 ☆、第 21 章 宇夜昙震惊。 记忆中,那天义父确实有些异样,但他以为他是开始对他不耐烦了,才会那样匆匆推开他离去。并且从那之后,义父就有意无意避开自己,再没有亲近过他。 第35页 “夜儿,” 商宇痕似笑非笑,“我给了你机会,从这不容于世的感情中抽身,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是你自己一再强调,你不后悔。现在即便你后悔了,我也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你,可做好准备了?” 除了夜昙坦露身份,商宇痕为他舌战群臣那天,他几乎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此刻两人却谁都没有分心来注意这点。 一人眼眸沉沉,一人茫然愣怔。 短暂的沉默之后,宇夜昙直直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缓慢而坚定地点头,“我只盼,义父能如我一般,永不后悔今日所说所做。” 商宇痕满意地勾起唇。 这个人,在外飘荡六年,最终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并且再也无法从他掌心飞出去。 虽然宇夜昙还有很多疑惑,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让商宇痕突然改变了想法(他还不知道如明公主在的那一个多月每日都有鸽子从这里飞往京城),但他知道,既然义父这样说了,便绝不会再轻易改变。 没有什么比爱恋多年的人也爱着自己更令人喜悦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宇夜昙心中除了满满的幸福,感动和欣喜,再装不下其他。 商宇痕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母亲等了二十年,付出了一切,不仅没有等到那人回头,还看到了他的妻儿的时候,还能露出浅淡的笑容,甚至最后还用自己的命救了那个本该是她的情敌的女人。 有些人,一旦认定某个人,便是将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也会嫌弃这世界太小,无法衬托他的美好。如果献上自己能让对方得到幸福,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商宇痕翻身在他身边躺下,小心避开他肩上的伤,将人搂在怀里,轻轻在怀中人头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很庆幸,在亲眼见过情爱的善变之后,能遇到一个如他的母亲一样一旦认定便矢志不渝的人,这些年来始终没让他失望,让他能在这茫茫尘世中,找到归处。 而他怀里的人也与他有着一样的心思。 宇夜昙闭上眼,悄悄往他怀中靠了靠,嘴角微微翘起。 如果有一天,要用我的一切来换你安好,便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怕。 ############################ 从校场回来,宇夜昙掀开帘子,就见商宇痕正坐在主位,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只瓷杯,正望着一旁架子上银白色的软凯发呆,神色一派轻松。 很少见他这么轻松惬意的样子,宇夜昙一时愣怔,忽然有些心疼。 这个人,这些年来真的过得开心么? 商宇痕见他站在门口发起呆来,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对他招招手。 等人走近了,一把拉过他坐在自己腿上,揽着他的腰问, “怎么了?” 宇夜昙摇摇头,抬手环上他的脖颈。 “义父,你一直待在这里没关系么?京城那边……” 商宇痕挑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下他脸上的面具,捏着那张清秀的脸蛋左右看了看,忽然问, “你可还有亲人?” “……义父?” “我是指与你有血缘的那种。” “咦?” 宇夜昙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神一亮,有些急切地问,“义父,你是不是看到与我长得很像的人了?” 商宇痕摇头,将十一唤进来,让他将那日所说的再跟宇夜昙说一遍。 影卫依旧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出现在两人案前单膝跪地,低头将不久前向主子禀报过的事再说了一遍。 宇夜昙激动得差点从商宇痕身上蹦起来! 他身子前倾,有些小心地向十一求证, “你是说,你见到了含笑,而且他现在就在京城还有那个夜闯王府要夺剑的人,很有可能便是弥棠了?” 十一点头, “这两人有八分神似,且年岁与少主相当。” 自从宇夜昙十三岁从军,脸上的面具除了商宇痕再没人取下过。 是以真正知道他现在的容貌的人,除了他自己,便唯有商宇痕一人。十一等人虽时刻隐身在主子们身边,但不该看的自然不敢乱看。 得到十一肯定的回答,宇夜昙几乎抑制不住欣喜的心情,他转头看向商宇痕,神情激动,连声音都带上了颤抖,搂着他脖颈的手也越收越紧,似乎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义父!是含笑和弥棠!是含笑和弥棠啊!” 商宇痕轻拍他的背作为安抚,有些无奈地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 “夜儿,莫非是想谋杀为父不成” 宇夜昙急忙放轻力道,表情还是满满的欣喜, “义父,我好开心!没想到含笑竟然就在京城,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他过得如何,是不是受了很多苦,还是像我一样这么幸运,也遇到像义父一样的好人救了他?而且我竟然和弥棠擦身而过都没认出他来,还跟他打了一架,哈哈,想必弥棠知道了也要觉得好笑的。” 这些年来,宇夜昙除了在商宇痕的事情上会情绪激动,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失控。 商宇痕和十一都有些惊讶。 第36页 商宇痕见他一向暗淡的眸子变得亮晶晶,一眨不眨望着自己,像是得到了赏赐的小动物般单纯,忍不住想凑上去亲亲他。不过他知道宇夜昙虽然在众人眼中冷静沉稳,其实性子很是内敛羞涩,自然不会做让他为难的事。 十一悄无声息又回到暗处继续守卫,这种时候,暗卫可不适合继续呆在这里。 即使现在很容易就能确定含笑是不是与宇夜昙拥有一模一样的脸,他却不敢在这种时候望那两人的方向看上一眼。 商宇痕似笑非笑地与宇夜昙对视,直到沉浸在喜悦中的人终于不敌深邃幽远的视线,微微偏头躲开,白皙的小脸上浮现与狰狞伤疤完全不搭的羞赫的神色,才轻笑道, “那么夜儿可否与我说说,含笑是何人?弥棠又是何人?” 宇夜昙点头,放松地倚靠在揽住自己的人怀里,低声开始叙述。 “其实,我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们是三生子,大哥叫含笑,我排第二,弟弟叫弥棠。” “三生子” 商宇痕惊讶。双生已是少见,没想到夜儿家竟然是三生。 “嗯。”宇夜昙点头,笑盈盈道,“我们三兄弟从小就长得一模一样,丫环们从来都分不清我们。有时候弥棠被罚禁闭又想要熘出去玩儿,还会找我和大哥顶替他呢!” 想起小时候弥棠调皮,总是拉着自己一起闯祸,最后躲到大哥身后逃避娘亲的责罚,气得娘亲扭曲了一张漂亮的脸的样子,宇夜昙不由好笑。 小时候的三兄弟,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又总穿一样的衣服,时不时互换身份捉弄人,几乎没有人能在他们刻意假扮另一人的时候分辨出他们,除了他们的娘亲,那柔婉绝美的女子。 事实上,最爱玩闹的是小弟弥棠,捉弄人的主意十有八九是他出的,夜昙是帮凶,而收拾烂摊子的则是大哥含笑。 含笑的体质是三人中最差的,性格又最是乖巧懂事,谷若兰免不了对他多几分宠溺与纵容。 为此,含笑一度成为弥棠和夜昙的保护伞,只因每次含笑求情,他们的娘亲便会无可奈何地妥协。 商宇痕静静听着他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偶尔提出疑问, “这么说来,你娘对你们很好,那你又为何会独自流落在外?” 他没有忽略宇夜昙说起童年往事,表情中不自觉露出的笑意和幸福。 按照夜昙的说法,他并非无父无母,并且他娘很疼爱他们三兄弟,他家也并非穷困潦倒到无法养活他们兄弟,但他又为何会流落为乞儿,为了一个馒头被人追得那样狼狈? 说起这个,宇夜昙的笑容也淡了下来,狭长的凤眸中染上伤痛与怀念。 他轻轻在商宇痕肩上蹭了蹭,借这宽厚沉稳的肩头寻求一丝安慰。 “牡丹含笑意缤纷,夜昙一敛三色尘,弥棠红枫秋已尽,风雪三更望离人。” “这首诗是娘亲所作。我们三人的名字都是取自于此。娘亲说,她要等我爹回来,正大光明地让爹给我们正名。” 宇夜昙闭上眼,仿佛看到了女子充满期待的眼渐渐变得黯淡,直到最后,一点一点变成绝望。 “可惜最终她也没有等到那个人回来。在我五岁的时候,娘亲就病逝了。后来柳爷爷的儿子成了新管家,在家乡发洪水的时候,他竟然把弥棠推进了水里,还在我和大哥去救弥棠的时候,把我们也推下水。等我醒来,才发现已经被冲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后来,就遇到了你。” 他简单地叙述了自己的过往,商宇痕却看得出来,那双漂亮而清澈的眸子里溢满了悲伤,仿佛水墨晕染,黯淡而深沉。 想必童年的经歷于他来说,并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轻易带过的。 “我曾经让人去找过含笑和弥棠,但仓河镇早已物是人非,这么多年过去,几乎没有人还记得当年的事,自然也没有含笑和弥棠的下落。” 宇夜昙自然是遗憾的。如今他的亲人,便只剩下了他们了。但幸好,他现在有了爱人,永远不会再孤身一人,并且还有了弥棠和含笑的消息,他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商宇痕搂紧了怀中人,在他耳边沉声低语, “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短短一句话,却让向来坚韧冷静的人瞬间红了眼眶。半晌,重重点头,“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两次被小十一打到吐血的就是夜儿的弟弟弥棠! 弥棠(揉拳头):哦?原来是我哥的手下啊…… 小十一:??我做错了什么? ☆、第 22 章 这几日宇夜昙身上的伤已经开始癒合。他每日辰时去校场巡视半个时辰,却不会像以前一样与兵士们一起练拳。 这自然是因为有人担心他动作太大不利伤口恢復。 回到主院,通常商宇痕已经坐在桌前等他一起用早饭。 “义父,可是外边太过嘈杂,扰了你休息” 宇夜昙担心,商宇痕习惯了王府的清静,在这嘈杂的军中会不会不习惯。虽然东雨国力强盛,边塞也尚算繁荣,但毕竟不比王府。 “不会。往日此时,我也在上朝了。” “是嘛。” 也对,即使不用晨练,义父却是要上朝的。 第37页 宇夜昙咬着筷子,看着对面连进餐的动作也那么优雅的男人,微微失神。 商宇痕抬手往他碗里放了一筷子菜, “快吃。” “哦。” 宇夜昙赶紧低头吃饭,吃着吃着,动作又慢了下来。 一双竹筷伸过来,在他碗边轻轻敲了敲。 “在想什么” 宇夜昙嘆气,放下筷子,说出自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义父,我想……回京城……” 商宇痕放下筷子,抬眸看他,“不行。” 宇夜昙立刻泄了气。 “你可以派人先去打听你小弟的下落,但回京的事现在还不行。” 伤势未愈,怎么受得了这长途跋涉? 但见他有些闷闷不乐,商宇痕只好将人搂过来轻声安抚, “前几日京城传来消息,你弟弟又潜进过墨王府一次,带走了幻云剑,想必近日还在京城附近。” 宇夜昙闻言有些疑惑,“义父,那把剑究竟是何来歷,为何弥棠三番五次想要取走它?” 这个问题,商宇痕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道要告诉夜昙他的弟弟连人带剑都被送上了拍卖台?他又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距京城千里之遥的平关城? 最终他只得隐去其中一段,简单道,“那原本是他的配剑,只是被人夺走拿去拍卖,又恰好被我买下来。” “原来如此。”宇夜昙点点头,想了想便道,“那义父可否传书一封让王府的人去寻找弥棠的下落?还有,帮我照顾一下含笑。听闻他现在的身份是乐伶,想必在遍地显贵的京城里日子也并不好过。” 想到这里他嘆了口气,自己得义父爱护,又蒙军中将士关照,这些年来几乎没受什么苦,可弥棠和含笑却无人照拂,也不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放心吧,”商宇痕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据我所知,你大哥如今正在卓王府作客,卓王世子对他颇为敬重,想必是不会有什么人能欺负了他的。” “卓王世子?” 宇夜昙瞪大眼,差点一跃而起。被商宇痕眼疾手快地按住,“别急。流云虽然顽劣,却也不会仗势伤人,况且他对含笑一直敬重有加,并未曾欺负过他。” “是么。” 卓王世子是什么样的人,连常年离京的宇夜昙都有所耳闻,但既然义父都这么说,他倒是放心了几分——毕竟义父从来没有骗过他。 “对了义父,”宇夜昙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别罚十八十九了,我受伤也并非他们所愿,没必要让他们多受责罚,他们本就很辛苦了。” 想到义父曾经给宇十八下的那道命令,宇夜昙心中着实有些无奈。这些年他任性受伤,没想到却害了十九平白多受了那么多苦头。 商宇痕沉默片刻,没点头,却也没有拒绝。只是敲了敲桌面,道,“先吃饭。” 宇夜昙于是乖乖吃完早饭。而后唤来宇十八宇十九,让他们去京城以及附近打听叶弥棠的消息。商宇痕也修书一封,吩咐留在京城的齐天等人多加留意含笑的情况,另外也让人去找找叶弥棠的下落。 惩罚的事自然也便算是略过不提了。 ################################ 南城。 雁棋奉命保护世子进京,却满身狼狈地回来。 一回来便跪在了王爷的书房门口,神情悲怆,抿唇无声落泪。 潜王方迁一打开门便见到了这一幕,眉头便是一皱,抬眸四顾,没有见到本该同这人一起回来的人,神色顿时冷下来。 “世子呢?” “王爷……”向来天崩地裂也笑意盈盈的青年早已维持不住笑脸,沉声回答,声音却不由自主带上了哽咽, “世子他……属下有负王爷所託,甘愿受罚。”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潜王心头一跳,忍着涌上的不安,上前将人拎起来,怒喝,“世子人呢?” “在……前厅。” 潜王步履仓皇地奔向前厅,一眼便见到了大厅正中的楠木棺,顿感天崩地裂。 反手便是一巴掌拍在雁棋脸上,将人打翻在地, “本王让你保护世子,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他深吸几口气,依然压制不住内心的怆然震惊,双目染上血丝,嘴唇颤抖,一瞬间仿佛一个垂暮老者,人生的光明都被全部夺走。 方初然再怎么不成器,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 “说,是谁干的?” 他狠狠一脚将爬起来跪在地上的青年再次踹倒,几乎抑制不住杀了他的冲动。 “是皇帝。”青年再次爬起来跪在原地垂着头,表情被掩藏在散乱的髮丝之后。 “原本为了不让皇帝起疑,世子让人假扮自己在芳都闹出动静,自己悄悄进了风城。没想到却还是被发现了。卓王世子假借与世子争抢美人,抓走了世子带进皇宫。属下拼死逃出来,就是为了将这件事禀告王爷,王爷……” 雁棋抬起头,目光沉痛地看着为了“他的儿子”对自己拳脚相向的男人,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将那一声“我也是你儿子啊”生生咽进肚里。 第38页 那样的汇聚千万情绪的眼神,竟让被怒火夺去理智的男人硬生生看出了一丝委屈。 青年低下头,声音渐渐弱下去,“王爷,属下有负重託,请王爷……责罚……”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呢喃般吐出,青年身体一软,竟然就这么昏了过去。他身上的白衣早已染红,鲜艷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内门,消失在拐角。 潜王身体一怔,眼前不断浮现青年方才最后的那个眼神,一时间有些神思不定。 潜王终究没有杀了一向看重的青年。只是随口吩咐将人拖下去找个大夫。 雁棋处事圆滑,对人不语三分笑,在潜王府倒是有不少好友兄弟。他因为护主不力被潜王迁怒,不少人都感到惋惜,觉得恐怕从今以后雁棋再也无法得到王爷重用了。 雁棋养伤的时候,他最好的兄弟莫茳去探望他时见雁棋在喝药,他又略通医理,便替他把了把脉,神情就是一变,顺手捞过一旁的药碗闻了闻,顿时横眉怒目, “你内伤如此严重,为何却只喝这种调理伤寒疲累的药?这根本对你的伤一点帮助都没有!” 雁棋艰难地撑起身体靠在床前,苦笑道, “王爷没有直接赐我死罪,已经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了,我怎么还敢不识好歹?” “什么情分?”莫茳冷哼一声,“主僕之情么?你也是他儿子,为何却要受这种待遇,方初然那个草包却能享受世子的一切?” “莫兄!”雁棋喘着粗气喝止他,“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雁棋一介青楼之子,怎敢与世子攀比?王爷他……雁棋只求今后还能随侍王爷身侧,便已经心满意足,我……噗!咳咳咳咳……” “雁棋!来人!快叫大夫!快!” 莫茳手忙脚乱地扶着吐血的雁棋躺下,连声道,“好好好我不提了,我再也不提了,你别激动,快躺下!” 侍卫所住的排房外,高大威武的男人沉默静立,听着屋内的动静,神色复杂。 他原本是来看看,为何跟随初然的侍卫一个都没回来,只有雁棋活着回来了,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一件事。 此时此刻,青年总是用仰慕钦佩的目光偷偷看着自己的一幕幕飞速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大厅里昏倒前的最后一个眼神,向来刚毅沉稳的潜王内心再次涌起万千思绪……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雁棋本来才是卓王世子的,只是他的母亲还怀着他的时候就被赶出去了,并且带着他流落风尘,所以雁棋是回来报復的!(握拳!小棋棋,偶支持你!) ☆、第 23 章 商宇痕身为摄政王,每日要过目的奏摺多不胜数,但他如今一假便是三月,朝中政务便全堆在了商秋远的龙案上。 虽说商秋远其实并非百姓眼中那般无能,如今也终于有机会脱离墨王的掌控把持朝政,但臣子不做事,皇帝难道能事事亲为? 偏偏各地还不断出现灾害匪患,甚而贪官污吏频频被揭发,不少地域还出现大规模越狱的行为,许多城镇公务因此瘫痪,商流云和柳劲作为皇帝的左膀右臂,自然也被拉去做了免费劳力,可惜仍是杯水车薪。百姓怨声载道,皆言摄政王才是真正的明主,皇帝根本毫无作用。 至此商秋远终于明白了,商宇痕轻飘飘的一句告假三月,究竟带来了多少麻烦。 而被百姓视为救世主的摄政王本人,则是坐在爱人特意为他准备的软塌上,倚楼听风好不惬意。 “义父。” 宇夜昙将刚泡好的龙井放在身边人面前的矮桌上,疑惑地看着他,“近日可是有何喜事,这几日义父似乎心情很不错。” “偷得浮生半日闲,自然愉悦。” 宇夜昙轻笑,“我以为义父会觉得无聊,正想邀您出去走走,既然义父已然心情愉悦,夜儿倒是不敢提了。” 这几日夜儿倒是开朗了不少,商宇痕瞥他一眼,表情没甚变化,手却突然将人搂着脖颈扯进怀里,狠狠在他头顶蹂躏两把, “胆子大了,敢笑我了。” 宇夜昙“啊”地一声赶忙挣扎。 未料那人并不罢休,大手顺着少年蝴蝶骨滑向肋下,最后在腋下停滞。 “啊!哈哈哈义父你耍赖……哈哈哈不要……哈哈好痒……别挠……别哈哈哈……” 少年笑得浑身颤抖,却被一只大手揽着肩固定住动弹不得。 宇十八刚走上阁楼,看见这一幕又悄悄退了回去,暗自抬手抹了一把额头。 那什么,刚才他其实啥都没看到。 最后少年为了逃脱魔爪,只能可怜兮兮地求情讨饶,终于得以起身整理一下仪表。 “义父,”少年脸上还带着激动大笑之后的红晕,严肃认真地试图劝说,“以后可别这样了,让人听到我要没有威严了!” 商宇痕挑眉不置可否。动作轻柔地又将人带进怀里,褪下他肩上的衣服,仔细查看缠裹的绷带,确认没有大碍才替他束紧衣襟,道,“走吧,出去看看。” 少年伸手小心地勾住男人的大手,却被人反手握住,十指交扣。 他抬头看向男人,傍晚的光辉洒下来,在男人身上铺下一层橘色,衬得他深邃沉静的眼眸中散碎的光芒也变得温柔起来,忍不住展颜一笑,重重点头,“嗯!” 第39页 两人相携走下阁楼,眼看便要出门,宇十九奇怪哥哥怎么还不上前,却被宇十八一把拉住带到楼梯后面捂住嘴。 看了看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宇十八抿唇,低声道,“等主子和少主回来再说吧。” 风灵的百姓大多认得这位百战百胜的苍羽将军,便是没见过他本人,看他脸上戴的面具便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只是不知他身旁那面容俊美不苟言笑的男人又是谁? 那人衣着华贵却不显眼,周身气势慑人,冷淡的表情让人轻易不敢近身。只是每每白衣将军同他说话时,他脸上的冰寒便会消融许多,深沉若潭的眸子漫上一层暖意,让人忍不住暗嘆,大约冰雪消融便是这般暖了吧! 两人携手而行,百姓虽感惊奇却也没有太大反应。 东雨虽然没有男男成婚的律法,但前朝民风开放,皇室宗亲多爱好南风之人,带出的习气短短二十年自然不会完全消弭。 更何况那两人无论谁也不像以色侍人的娈宠,百姓自然不会乱传什么谣言。 “义父你看。” 宇夜昙指着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大爷,对商宇痕笑盈盈道,“小时候我和弥棠都爱吃这个,时而还会为此争吵起来,因为娘亲规定我们三天最多能吃一串。含笑不爱这个,便总是会分给我们,可一串糖葫芦两个人哪够分,于是我和弥棠便每每打上一架……” 商宇痕眼中含着笑意,上下打量他一番,像是在想像夜儿为了一串糖葫芦同弟弟大打出手的样子。 宇夜昙没注意他的表情,拉着他快步上前,给了老大爷几个铜板,取下两串糖葫芦,一串递给商宇痕,神情促狭, “义父吃过这个么?要不要尝尝看?” 商宇痕“……” 虽然他性情冷寂不苟言笑,但毕竟不是生来便是这样,何况是个人都有小时候,他其实也……是真没试过。 “噗嗤!” 宇夜昙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想像一下英明神武的摄政王站在街边拿着一串糖葫芦边啃边擦嘴的样子……想想就止不住地乐。 商宇痕无奈地看着他。 许是心愿得偿,又或是有心爱之人在旁陪伴,宇夜昙像是恢復了少年时爱笑的模样,动辄笑得眉眼弯弯,一双凤眼几乎只剩一条缝隙,似弯月般漂亮迷人。看着他这样,商宇痕不禁也被感染,抬手揉揉他发顶,“傻小子。” 两人在街上逛了个够,直到月华渐浓才牵着手慢慢往回走。此时街上人已稀少,只有些小贩们收摊晚了还在忙碌。 走到府门口的时候,商宇痕忽然问, “你同如明公主也是这样游玩闲逛的么?” !! 宇夜昙惊讶地扭头看他,却见男人并未回头,只是看着前方。 仔细看了看男人状似随意的表情,宇夜昙忍不住偷笑, “义父,你在吃醋么?” 商宇痕看他一眼,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解释说是随口一问,只是牵着他的手突然松了力道,像是要抽回去。 宇夜昙赶忙用力抓住,转个步子挡在他面前,将另一只手也扯过来扣住,仰头看他,神情有些紧张,“义父你别生气。我跟公主没什么的,我只当她是朋友。” 商宇痕平静地与他对视,见他真的开始着急,忽然勾了勾唇, “我知道。” 他等了他六年,等到他见识了这万丈红尘,见识了大好河山,等到他终于成年,却从没真正想过他身边会出现一个女子,那时商宇痕心里究竟是何想法,没有人知道。但如今看来,一点都不在意似乎是不大可能了。 但同时他也相信,他的傻小子不管离开多久,走了多远,最终总会回到他的怀里。 宇夜昙眨眨眼,义父这是……在跟他开玩笑? 两人回到府中,就见齐鸣将军和桑城将军早已在前厅等候。 见两人回来,两位将军皆上前行礼。 “王爷,将军。” 见两位将军都来了,想必是有事要同宇夜昙商议,商宇痕便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先去内院,让几人自行去忙。 等商宇痕走得看不见了,宇夜昙才请两位将军落座,自己也在主位坐下。 “两位将军,可是有事要说?” 齐鸣和桑城对视一眼,桑城最是个急性子,嘴一咧便直言道,“属下便明说了,敢问将军,与王爷究竟是何关系?” 齐鸣扶额。 无论先前说的多好,临到头这二楞子总是记不住。 他尴尬地想打个圆场,“将军,其实我们不是有什么意见,只是你知道的,毕竟……” 宇夜昙抬手打断他的话,神色平静,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男儿无愧天地无愧于心,我同别人最大的不同也不过是我爱的人同我一样是个男人。这没有影响别人什么,更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倘若圣上因此便觉得我不配为东雨将军,我自会向皇上请辞,卸甲归田。” “将军!” 齐鸣大惊,苍羽将军勇冠三军,整个风灵的将士包括百姓哪个不是对他信服钦佩奉若神明,若是他离开风灵,百姓岂不是会陷入惶恐不安? 第40页 但看宇夜昙眼神,便知他是认真的,只得吞下到口的劝阻,拖着犹自瞪眼的桑城出去了。 这个年岁不大性子却死拗死拗的将军哦…… “少主。” 宇十八和宇十九走进来,看了看两位将军离开的方向,欲言又止。 “没什么的。”宇夜昙摆摆手,“无论如何,我绝不会退缩。” 这一点他从六年前便一直坚定不移。 宇十八点点头,眼神柔和下来,带着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同时还有发自内心的感激, “多谢少主为十九求情,属下无以为报。” “哪里。”提到这事宇夜昙倒是有些歉疚,“是我要说抱歉才是。” 宇十九嘿嘿一笑从自家哥哥身后跳出来,沖宇夜昙笑眯眯,“少主不要同我们道歉,主子命我们保护少主,我们却总是失职让少主受伤,本来便该受罚。说起来托少主的福,我才能每次受伤后都能安心享受我哥的服侍呢!” 宇夜昙“……” 等等,有哪里听起来不对? 宇十八无奈地将人扯回身后按住,正色道, “少主,您的弟弟已经不在京城。他似乎同一位江湖好友北上去了,似乎是要同那人回门派。” “那你可打听到那个门派叫什么,位于何处?” “据说是叫做青云门,位于西北方的青云山上。” 这可谓是路途遥远了。 宇夜昙嘆气。弥棠身为江湖人,行踪总是不定,要找到他可不容易。 看来他只能先回京城去见含笑,再想办法继续打听弥棠的消息。 想到这里宇夜昙坐不住了,起身便往思君阁跑。 作者有话要说:  啊~话说有人想吃双暗卫西皮的么?哈哈哈哈尘太重口了,十八十九真的是兄弟呀,至于有木有jq么……唔,是个好问题。 ☆、第 24 章 宇夜昙同各位将军商议事务的时候通常是在书房,里面自然也存放了许多重要资料,平日惯常是不会打开的。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小书房,这些年他除了打仗和操持军务,余下的时间几乎都交给这个小书房了。里面有着他偶尔收集的一些法书阵法一类的书籍,以及有着宇夜昙这些年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占满了角落一口楠木箱子所有空间的木偶。这些木偶有着相同的面容,只不过大多表情微愠,眉间稍稍拢聚,不是开心愉悦的表情,像是在生气,或是嫌恶。仔细看来,这木偶刻的不是商宇痕又是何人? 这些日子思君阁倒是成了商宇痕常去之处,宇夜昙不在的时候,他便在此处处理一些必要的事务。初时见到这个小书房名字和看见那满满一箱“愤怒的自己”的时候,商宇痕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日日思君不见君,于是便刻小木人么? 不过商宇痕虽然在休假,宇十一可没闲着。他不仅要负责接收各地传来的消息以及安排人手,还要同远在京城的齐天保持联繫,以便主子能随时掌握朝堂的动态。同时他还要担心南城那边的进度,那人是否安全完成计划…… “湳越内乱结束,二皇子已经回到皇城,如今湳越已经真正掌握在二皇子手中。他还传信来说,大皇子同您的交易仍旧会完成,只是希望主子在事成之后将解药给他……” “凉州发生山洪,皇上派卓王世子前去凉州布施以及驱散遍地起的谣言,含笑公子也同去了。” 宇十一禀报完后垂首静待吩咐。 当初湳越大皇子主动同商宇痕提出合作,他假意攻打东雨,而商宇痕替他除去二皇子,如今二皇子不知为何不仅没有死,还要代替大皇子完成同商宇痕的交易,只是条件变成了救他自己的命。 商宇痕点点头, “回信过去,就说我答应他的条件。” “是。” 他办事商宇痕向来放心,只吩咐让人看着点含笑,潜王想必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之前没算到含笑会是夜昙的哥哥,如今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了。 宇十一自然应是。 从小书房退出来,刚好遇到急匆匆跑来的宇夜昙。 突然跟个黑衣人面对面,宇夜昙愣了片刻才认出来,“十一?” “少主。” 宇十一隐晦地打量他一眼。 少年这一个月来似乎变化很大。身上那种常年挥之不去的忧郁不復,双眸明亮,昂首挺立,初初显露少年人的朝气,只要站在他身边便能感受到那种澎湃散发的欢快气息。 两人互相招唿一声,宇十一便隐去身形继续他的暗卫职责。 宇夜昙则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人应声便推门而入。 “义父,你在做什么?” 本想与那人商量回京城的事,没想到进了门却见那人立于案前单手挽袖似乎在作画,不由好奇心起。 他还记得王府的书房里那副隐藏在众多案卷之下的画轴,义父向来偏好骑术,除此之外只对棋艺一道有几分兴味,如今倒不知何时竟对这丹青之术也有了兴趣。 商宇痕见他站在自己身边倾身探看,没有收起狼毫,倒是盯着少年的侧脸看起来。 冰凉的银色面具遮挡了少年大半的面容,但露在外面的下巴轮廓优美,鼻翼高挺翘直,没有成熟男人的刚毅,却有着属于少年人勇往无前的坚定,微微抿起的唇显示出主人平静地心情,却在看清画中内容的下一刻惊讶地微微张开嘴, 第41页 “这……” 他转头去看身边的人,却见那人一双深沉的眸子紧紧凝视着自己,眼也不眨,不知怎的,竟然有些脸红, “义父,你怎么突然想到作画了?”画的还是他少时有次深冬季节初尝果酒,结果却醉的一塌煳涂抱着这人非说要去放风筝…… 商宇痕自然也是记得的,并且还将当时的场景完整重现,见少年耳朵都开始浮上红晕,深邃沉静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笑意,回头将画中少年的双眸补全,这才放下画笔,将人拉进怀里, “怎么了,跑这么急过来?” “啊!我是想来跟您商量,这一个月来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弥棠的消息已经中断,我怕再晚些万一含笑也离开了京城,又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他们了。所以我想先回京城去见含笑一面,义父,您愿意陪我去么?” “我自然愿意陪你。”商宇痕抬手摸摸他的髮丝,“可是夜儿,你哥哥此刻的确不在京城。他跟随卓王世子去了凉州,不知何时才会回京。” 宇夜昙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卓王世子去凉州,含笑为什么要去?” 凉州距京城千里,卓王世子好好的京城不待,去那里做什么?就算他去了,含笑又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去?莫非他…… 宇夜昙眼神一闪,顿时心里有些不好的想法。 商宇痕一见他眼神变化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头有些好笑,看来卓王世子的“纨绔”形象倒是声名远播。 “放心吧,是商流云邀请他去游玩,他便接受了。” “游玩?” “嗯。你别想太多,我已经让人时时注意着,一有消息便带你回去,这样可好?” 虽然义父这样说了,宇夜昙还是有些失落。 好不容易得到含笑和弥棠的下落,却因为种种原因同他们错过,怎不让人无奈? “好了,别想了。” 商宇痕摸摸他的头,语气是对他人从未有过的耐心。 得到安慰,宇夜昙心里好受不少。 于是这件事暂时不提。 宇夜昙依旧每日去校场练兵一个时辰。湳越虽说目前仍是小打小闹,但他却不能不防。风灵作为东雨的一道最重要的屏障,决不能在他的手里失守。 相比他兢兢业业处理每日事务,商宇痕倒是显得很清闲。除了同他偶尔外出走走,每日便只在思君阁看书下棋,兴起时便提笔作上一幅画。 “义父,”宇夜昙将刚泡好的茶放在案角,瞥了眼已然成型的画作,眼中悄悄浮起一抹羞涩, “你……为什么总喜欢画……人?” 其实他更想问为什么你的画中就只有我? 不过这种话他是怎么也问不出口的。想着男人这些年来面上丝毫不显,却会在无人时将他们的点点滴滴描在纸上,一遍一遍重温,内心便忍不住泛起甜蜜,就好像小时候第一次吃到糖葫芦时,那种甜到心底的感觉,浓浓的,包裹全身感知,整个人都沉溺进去。 商宇痕看他一眼,深邃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抬手将人拉进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嵴,动作轻柔缱绻,声音却是淡淡的, “雏鹰展翅,便要去找寻自己的天地。夜儿长大了,自然也要出去闯荡一番,我总要做些什么,来打发这些年的寂寞。” 宇夜昙瞬间脸红。 明明是这人让他出去闯荡,怎么倒像是他忘乎所以,不愿归家似的。 见他烧的耳朵都红了,商宇痕忍不住好笑,又有些无奈。 这傻小子,白费了这么多年的歷练,丝毫也没有学会隐藏情绪。不过能保持心性也是不错,总不好像他一样,在这尘世浮浮沉沉,迷失本心;反正他总归会一直在他身边的,这些不尽人意的事情,都由他来替他拦除便是。 又是几日,宇夜昙已经开始恢復每日一个时辰练武的作息,商宇痕则在一旁静坐喝茶,看他练剑。 今日却难得的不在。 宇夜昙练了小半个时辰,一套烂熟于心的剑法被他舞得乱七八糟,只得敲敲脑袋,选择放弃。 算了,还是去看看义父在做什么吧。 他走到思君阁,一进门便觉得里面气氛凝滞,宇十一垂首站立在商宇痕身边,一向情绪浅淡的商宇痕面色不郁,似乎是动了怒。 他走过去在商宇痕身边坐下,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义父,怎么了?可是王府出了何事?” 商宇痕见到他,面色微微缓和,反手握住他的手,对一旁的宇十一点头,“你先去准备。” 宇十一应声,一闪身没影了。 宇夜昙更加担忧,义父这是要做什么? 商宇痕拍了拍他的手,道,“不用担心,不是王府出事了。” “近来西南地区虽然风平浪静,但东北那边却是灾乱不断,盗匪横行。如今又传出镇北将军陈业通敌叛国,越狱不知所踪的消息,恐怕东雨很快就要不平静了。” “义父……?” 商宇痕捏捏他的手心,意味深长道,“夜儿,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去淌这趟浑水,好好守着风灵,等我来接你,嗯?” 第42页 他的声音低沉微哑,又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和一丝期待,那双深邃如海的眼黑沉沉地看着他,让人忍不住便要跟着他说的去做。 宇夜昙愣愣地看着他,不自觉点了头,后知后觉地问, “听闻镇北将军为人刚正不阿,怎么会突然要造反?” 得到满意答案,商宇痕表情柔和下来,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道,“权势迷人眼,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见他抿唇不说话,商宇痕也不多言,抬手替他将面具取下,接过他手另一只手中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汗巾,细细替他将额上的汗意擦去,看着这张如玉般的面庞上那道刺目的伤痕,微微眯了眯眼,很快又恢復惯常的浅淡表情, “放心,倘若真有隐情,皇上自会还他清白。” 宇夜昙点点头,心下却依然沉重。 陈业将军为将多年,为人刚正作风清明连他都有所耳闻,皇上为什么会如此草率便将他下狱,他又为何越狱而逃?义父让十一为何事做准备?为什么义父会说很快东雨就要不平静了?这样的多事之秋身为摄政王的义父又为何忽然离京多日却丝毫不见担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几年后再见义父,他与他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束撒糖了,夜儿又要开始受苦了,亲们别pia我啊,很快就能结束了,从此过上没羞没躁……口胡!从此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第 25 章 几人都有各自的打算,但却没有人想到意外会来的这样快。 不过三天,京城便有消息来到风灵。 商宇痕冷眼看着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手捧明黄圣旨走进将军府,看着宇夜昙满眼疑惑地接了圣旨,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便随着传旨太监离开,看着宇夜昙让人给他传个信,道很快就会回来…… 那道月白身影早已经消失在大门外,商宇痕站在走廊转角,不知过了多久。 长时间不闭合的双眼传来阵阵酸涩,他合眸掩去即将溢出的情绪,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影卫语带犹疑, “主子,少主他……” 等男人再次睁开眼,神情已经恢復一贯的冷淡,只是眼底的森寒却无法掩饰。 “雁棋还要多久?” 宇十一立即回答, “半个月。潜王已经发出消息,半月后会昭告天下,公布雁棋的身份。” 半月…… “给大启和湳越送信,七日后按计划行事。” “是。” 宇十一应下,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道命令发布下去。再七日,主子的计划就会全面启动,届时东雨百万大军尽皆陷入僵滞,皇城不过是囊中之物而已。只是少主那边,主子又要怎么办呢…… “……镇北将军虽然丢了兵权,还背了卖国求荣的名头,但他在北地经营多年,夺回兵权不过是时间问题。” 商流云坐在他的专属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晶莹剔透的青玉,挑着眼角斜看前方不苟言笑的男人,姿态随意风流,自有一番潇洒气魄。 商秋远拿起一本奏摺扔给他,面色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都说镇北将军为人刚正清明到迂腐,没想到他倒是懂得顺坡下驴,那些‘苍羽将军勾结湳越的证据’如今可是摆在朕的案头了。卓王世子,现在是该你出马了。” 商流云忍不住笑出声,“五皇叔怎么陷害他,他便怎么陷害苍羽,倒是个直爽的性子。” 商秋远点点头,嘆道,“只可惜不能凭着这一点将墨王拉下马,证据再多,苍羽若是一肩抗下,墨王便能摘得干干净净。” 毕竟指使义子夺取兵权欺君罔上这样的罪名,根本拿不出像样的证据,只要苍羽不开口,他们根本动不了商宇痕。 “知足吧。”商流云笑道,“我和柳劲前前后后忙了多久,才稍微把墨王的拥泵者打压下去,你还想直接拉他下马不成?” 不得不说商流云真是大胆,在皇帝面前说话行事丝毫也没有收敛,不过商秋远也是真的纵容他,对他这样完全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行为从未较真过,只是挥挥手扔给他一道圣旨, “去吧,若是苍羽抗旨,朕准你使用任何手段,只别当真杀了他便是。” 奉天承运……今平南将军苍羽通敌叛国……湳越……方屡战屡胜……欺君罔上……即刻押入大老…… 天牢。 最里间的牢房。 宇夜昙去掉了面具,脱掉了外袍,仅着内衫盘坐在简陋的石床上。 三天前他被急招进京,没想到方踏进城门,便被一道圣旨打入天牢,连圣上的面都没见到。 不久前他还在感慨陈业将军的遭遇,没想到不过瞬息自己便也身陷囹圄。 他心中苦笑。 义父让他不要来蹚浑水,却不想世事无常,他最终还是牵扯进来了。只是不知如今京城之中究竟是何模样,若是有人拿他墨王养子的身份作文章,牵连义父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忧心忡忡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牢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然后便是一道轻柔的声音, 第43页 “多谢狱卒大哥。” “公子有话快说,若是被人知道了,我可担待不起。” “是,劳烦狱卒大哥多注意着些。” 宇夜昙震惊地瞪大了眼,看着眼前与自己容貌八分相像的白衣人,内心激动不能言语。 “你是……” 对面的人一袭白衣墨竹,长身而立,温润如玉,与这脏乱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那张俊雅清绝的脸此刻带着同样隐忍的激动和小心翼翼,以及满满的欣喜。 含笑双目微红,泛起粼粼水光,轻声道, “夜昙,我是含笑。” 宇夜昙激动地站起身,嘴唇颤抖。 当日奉旨押他入狱的是卓王世子商流云。 他作为囚犯,面具自然是被摘去。商流云见到他面容时面色奇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离开。他原以为商流云不会告诉含笑他的消息,没想到他竟然还动用关系让含笑能进天牢探视重犯。 他快速上前,一把将阔别多年的哥哥抱住,在他颈间使劲儿蹭了蹭,再开口时已然声音哽咽, “……哥。” 含笑红着眼拍了拍他的头,同样紧紧抱住他,“我在。” 两人没有痛哭失声,也没有激动得语无伦次,只是用力给了对方一个深深的拥抱,来表达这些年的思念之情。 片刻之后,含笑首先推开宇夜昙,握着他的肩膀担忧道, “夜昙,我听说有人弹劾你通敌叛国,这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当上将军的?没想到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听了那么多年苍羽将军的消息,却不知道那就是你!” 宇夜昙忍不住笑起来,将他越捏越紧的手扒下来,拉着他在石床边坐下, “是有人收养了我,教我读书习武,我才能投身军中,当上平南将军。” 想到那个让他无时无刻不思念的男人,宇夜昙嘴角的笑意丝毫抑制不住,他握着含笑的手道, “义父是世上最好的人,他是天下人的摄政王,但也是我一个人的义父,无所不能的义父。” 含笑却没能如他一般心情愉悦,闻言脸色一沉,瞥了眼空无一人的通道,低声道,“商流云说墨王筹谋多年,意欲造反,夜昙,你实话同我说,你……可有参与其中?”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完全不敢相信他的弟弟竟然有可能参与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是犯上作乱的贼子?他乖巧听话的弟弟怎么可能变成人人慾诛的叛臣? 倒是宇夜昙哭笑不得,“哥你在说什么,义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心忧天下勤于朝政,又身居高位,难免惹人猜忌,你不要听别人胡说。” 含笑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方才引路的狱卒忽然跑进来,面色仓皇地打开牢门,对含笑道, “公子,世子来了,快走吧!” 两人对视一眼,宇夜昙点点头,“快出去吧,别再来这种地方了。” 含笑无奈,只能用力抱了抱他,而后快步离开。 天牢外,风流俊逸的卓王世子背对大门负手而立,肆意的气息少见的显得肃穆。 听见脚步声,商流云转过身,看着含笑一步步走来,神色严峻,丝毫不见笑意。 含笑就在离踏出牢门一步的地方,止步不前,整个人都陷在屋檐投射而下的阴影之中,任谁也能轻易看出他心中的沉郁。 商流云微微皱眉,对他伸出一只手, “过来。” 含笑看了看那只摊开的手掌,视线缓缓上移,与那人四目相对。 不说话,也没有上前。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商流云一言不发,含笑也不吭一声,只一直看着他,眼眶渐渐泛红,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最终还是商流云先撑不住,缓下语气,柔声道, “笑笑,过来好不好?我带你回去休息。” 他的声音这样温柔,含笑鼻子一酸,下意识便要抬脚,下一刻却忽然天旋地转,眼前景物一阵纷乱,只听得一道惊唿,“笑笑!”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昙终于和含笑相认啦~~其实之前两人有擦肩而过过,只不过没有见到正脸错过了,不知道有木有宝宝注意到了。 ☆、第 26 章 外面发生的事宇夜昙丝毫不知,含笑离开后他便陷入了沉思。 这些年他偶尔扮作暗卫守在义父身边,看似是暗卫们替他兜慌,但义父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谁能保证他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前些日子义父突然出现在边塞,紧接着各地便纷纷陷入混乱,朝局动盪,百姓惶然,义父难道真的只是想来见他,与他表明心意?卓王世子向来以纨绔闻名,皇上又为何将他视为左膀右臂?若是卓王世子不若世人所知,那么他口中的“墨王意欲谋反”岂不是当真有几分可信度……不!不可能! 宇夜昙狠狠甩头。 义父怎么可能要谋朝篡位? 但是那些曾经被他不经意记住的话此刻都在耳边响起,一遍一遍仿佛魔咒一般迴荡不歇。 “夜儿,既然喜欢兵法,便去从军吧,替我守住这万里江山。” “雏鹰展翅,总要去辽阔的天地翱翔过,否则一出生便困于囹圄,岂不是显得我太过残忍?” 第44页 “夜儿,这秀丽山河,你可喜欢?” “夜儿,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去淌这趟浑水,好好守着风灵,等我来接你……” “权势迷人眼,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不!不会的! 他抬手捂住脸,挡住几乎冲出口的大喊,神情似哭似笑,义父!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半月时间弹指便到了最后两天。商宇痕早已回到京城墨王府,当日墨王府暗卫倾巢而出,不过两个时辰便带回了他想要的消息。 陈业! 商流云! 他冷笑一声,看来离京太久,倒是让他那好侄儿忘了朝中究竟是谁做主。 “齐天。” 他随手抽出一本诗集捏在手中,神色一派冰凉, “别院那边准备得如何?” “莫将军已经传话过来,一切准备妥当,随时等候王爷命令。”齐天神色亦是肃穆紧绷,他早已经吩咐别院那边备战。将士们养精蓄锐多年,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如今西北大启在边境屯兵百万,卓王绝不可能此时挥军东下援救皇城;湳越新皇御驾亲征,风灵守军也是分身乏术;北辰军早已掌握在王爷手中,此刻他们要做的,便是等雁棋的回信,只要雁棋成功拿下南城,东雨百万军队便尽皆陷入僵滞。 而商宇痕把持朝政的这些年,在城郊的马场和别院里光明正大养了两万兵马,比起安逸多年的禁军,这些每日苦练的兵士一对三也是完全没有问题。届时单是威远侯手中的两万禁卫军,绝不可能护得住皇宫。 又一日,来自东南的信鸽飞进了墨王府。片刻之后,一骑快马从墨王府急速奔出,冲着城郊疾驰而去。 当夜,墨王府一众齐聚,九名暗卫齐排跪在庭前,两侧是王府管家王乐和侍卫首领齐天,在他们身后,是垂手肃立的五百铁甲侍卫。 他们的脸上是相同的肃穆冷厉,眼带崇敬地看着门内走出来的男人,前朝宇氏一脉唯一尚存的血脉。 他们之中多是前朝旧部。当年覃远帝的子嗣都被斩杀殆尽,但他唯一的弟弟却带着女儿早早销声匿迹。 当年商宇痕的母亲意外救下商高彦并对其倾心,亲手将父亲留下的大笔财宝交给了他,没想到不久后商高彦就不辞而别。 这些年来商宇痕暗中招募这些覃朝旧部,不是要重建覃朝□□,只是为了今天,能够亲手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一手建立的王朝推翻! 商高彦背信弃义,毁了他母亲一辈子,最后甚至都没有给她正名,只因为她是前朝王爷的女儿。母亲不恨,可他恨!他怎么可能看着商家的人稳坐他母亲用一切换来的江山?所以,无论江山最后易主给谁,绝不能是姓商的! 商宇痕环顾了一眼下方气势勃发的众人,负手遥看向正东巍然挺立的巨大宫殿,沉声道, “多年筹谋,值不值得便看今日。诸位,可别让本王失望。” 众人动作整齐划一地举起右拳置于左胸,异口同声,气势凌人, “愿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 商宇痕眼中透出一抹欣慰, “十一,你们去吧。” 九名暗卫垂首齐声,“定不辱使命!” 而后化为九道黑影,四散而开,奔着天牢的方向而去。 皇宫内。 年轻的天子摔碎了满桌的镇纸砚台,神色震怒, “商宇痕竟然真的造反了!他竟然真的不顾苍羽的死活了?” 向来吊儿郎当的了没个正形的卓王世子此刻也是满脸严肃,“我已经派人去天牢了,若是来得及,也许今日之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威远侯呢?” 柳劲道,“昨日侯爷已经将禁军都布置在皇宫各处,还调来了皇城守军,只是商宇痕手下能人志士不少,恐怕皇城危矣。”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就只能等着商宇痕攻进来不成?二皇叔没有派兵回京么?” 商流云抿了抿唇,“我早已传书给父王,但大启忽然在边境屯兵百万,父王根本不可能此时带兵回朝。” 商秋远气的险些一掌拍碎了龙案,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恨自己这些年竟没能夺回任何兵权,好不容易拿回来的二十几万风灵守军还亲手又交给了苍羽,真是后悔莫及。 天牢。 九名暗卫以宇十一为首,一路谁挡杀谁,不过片刻就冲进了最里层,见到了闭目躺在石床上的宇夜昙。 宇十一噼开锁链打开牢门,几步来到宇夜昙面前, “少主,属下奉命来带你出去,主子在等你。” “十一?” 宇夜昙惊讶地坐起身,看着第一次全员齐备的暗卫们,还有他们身后一地的尸体,略一思索就明白髮生了什么,顿时震惊地睁大了眼,“你们这是……义父真的……?” “少主,快跟我们离开这里吧,等见到主子,你就明白了。” 暗卫全部出动来劫天牢,商宇痕身边只有一个齐天,宇十一心中担忧,想立刻将宇夜昙带回去,赶回主子身边保护。 第45页 宇夜昙神色变幻不定,迟疑地跟着他们慢慢往外走。 天牢毕竟守卫森严,便是众暗卫齐出,仍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禁军左骁卫带人赶来的时候,宇夜昙等人已经到了天牢门口,宇十一神色冷厉,以一人之力在将围堵而来的守军死开一道口子,头也不回地吩咐宇十二, “带少主先走!” “是!——少主!” 宇十二应答的声音还未落下便转成了惶急,宇十一心中一跳,回头去看却只见到一袭白衣骑着一匹抢来的马冲着内宫方向绝尘而去。 那厢左骁卫周禄还在想着宇夜昙在他耳边说的“帮我拦住他们”是什么意思,就见宇十一击飞周围的人要去追宇夜昙,下意识便出手照着这话去做了。 虽然以他的身手根本拦不住宇十一,但这点时间也足够了,等宇十一冲出重围,宇夜昙早已不见踪影。 不过一日时间,京城风云诡谲。 不少朝臣天未明便准备妥当入宫早朝,却在出门前一刻遭遇各种意外昏迷不醒。 朝时已过,满朝文武竟然只有将将十余人立于大殿之上。 除了几位尚书,便只有少数几位身居高位的大臣位列其中,还有一个把持着皇城禁军却看不出心思的威远侯。 而休假归朝的摄政王却不知所踪,连向来勤勉的圣上竟然也未出现。 礼部尚书面带忧虑,环顾四下,竟然找不到一位能说得上话的大人,最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对闭目冥思的威远侯一拱手, “侯爷,今日究竟出了何事?为何圣上此时还未出来?群臣竟也纷纷不见踪影,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威远侯置若罔闻。 镇国公一甩袖袍,哼声道,“怎么回事?我看就是商宇痕联合众臣一起罢朝了!” “这……” 在场几位都是朝中重臣,要说他们还有什么共同点,大约便是都不属于墨王派,这么说来,还真有这个可能。 正当众人都皱眉苦思的时候,忽然有士兵神色仓皇地闯进大殿,直奔着威远侯跑过来扑倒在地, “侯爷!墨王带着大军攻进皇城了!” 霖文仟睁开眼,脸上划过一丝果瞭然的神情,挥挥手扬声道, “诸位大人在此稍候,千万别出去,否则伤了谁,本侯可不负责。” 说罢也不管大惊失色的众人,大步流星离开了大殿,厚重的大门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砸在了人心上。 商宇痕带着五百侍卫,以及别院的两万私兵,一路从北城门打进皇宫,如入无人之地。直到来到内城南大门,终于被合围而来的禁军阻拦在此。 商宇痕坐在墨玉背上,一身玄色铠甲,手中一柄三尺青锋斜指地面。虽然从未上过战场,但那股沉稳冷冽的气质倒是不比征战多年的将军弱。 他淡然地看着霖文仟出现在城墙上,以及对准了自己的无数□□,神色丝毫不变,仿佛那些泛着寒光的利刃并不是朝向自己。 霖文仟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墨王,皇上有命,你若退兵,他可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你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得百姓爱戴,朝臣敬重,何苦要揽上一个弒君的名头。” 商宇痕勾起嘴角,回他一个少见的笑容,只是这笑满含嘲讽。 “便是命陨于此又如何?今日我要让天下人都看清商家人的本性,让他们知道如今这个踩在他们头上享尽权势荣华的家族是多么卑劣骯脏!这皇位又是用何种下作手段得来!”他嗤笑一声,显然是不可能因霖文仟几句话便有所动容。 两军交战,擒贼先擒王。 但要穿过千万禁军跃上城头,拿下武功同样不弱的威远侯,只有宇十一可以做到。 可惜宇十一带人去劫天牢,尚未赶回来。 齐天策马上前,低声询问, “王爷,我们怎么办?” 商宇痕毫不犹豫沉声道, “战。” 一声令下,万千军士齐声高唿,喊声响彻云霄, “杀啊~” “兄弟们,沖啊!” “杀!” 战斗,已经开始。 ☆、第 27 章 皇宫,勤政殿。 身着囚衣的苍羽将军主动交出兵器,任人押进去,在龙案前跪下。 商秋远直直盯着束手就擒的宇夜昙,神色莫名, “将军,为何明知此时境况,还要孤身前来?” 宇夜昙轻轻摇头,“东雨百万大军,却握在心思各异的人手上。若是此时发生内乱导致皇权不稳,邻国必定伺机而动,东雨将会腹背受敌。到时卓王若是率军打回京城,潜王潜王也不会按兵不动,到时必定天下大乱。” 商秋远点点头, “不错,朕自登基以来,勤于朝政力图收回兵权,便是想避免皇叔或是潜王造反。一旦兵变,邻国必定虎视眈眈,群起攻之,到时东雨硝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惶惶终日。将军,朕知晓你心有百姓,想必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 他看了柳劲一眼,柳劲便几步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酒盏递给宇夜昙。 宇夜昙苦笑。他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他之所以撇下宇十一他们进宫,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46页 作为臣子,他不可能看着“叛臣”弒君犯上,让整个冬雨陷入战乱,被他国趁虚而入导致灭国。作为将军,他怎么能忍心看着好不容易能够过上安稳日子的百姓再次饱受战乱之苦,尤其是,这场战乱是由他所爱之人一手造成,并且那人绝不可能就此罢手放弃多年的谋划。但作为一个苦恋宇痕多年的普通人,他又怎么可能为了所谓大义便与那放在心间多年视若珍宝的人刀剑相向?即便明知道他是错的,又如何能做得到伤他一分一毫? 他的身份他的信仰他的原则註定他不可能帮着宇痕造反,他的私心却又让他无法毫不犹豫地站在商秋远这边替他平乱。 那么,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突然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将军!” 商秋远惊讶,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便喝下去了。 宇夜昙放下杯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声道, “请皇上答应臣一件事。” 商秋远点点头,“将军请说。” “倘若,他就此罢手,请皇上不要为难他,让他……罢去官位,远离朝堂……” “好。” 商秋远点头,摆手示意身旁要反驳的总管不必多言。 “皇叔若是当真肯停手,朕自然不会为难于他。” 他们都知道,墨王商宇痕筹谋多年,若说还有什么能让他甘愿放弃这一切,或许就只有宇夜昙了。 帝王答应得干脆,宇夜昙便也点点头,抬手拭去唇边溢出的一丝鲜红,神色放松下来,只是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身形渐渐维持不住挺拔的身姿。 “如果,他不肯停手,请皇上平乱之后,也……也免去他的死罪……夜昙愿意……替他受过……” 铁血刚正的苍羽将军镇守南疆多年,从未向皇帝要过任何赏赐,如今却要用自己的命,向皇帝要一个承诺,替自己所爱之人留下一条退路。 若是商宇痕事成,必定不可能放过商秋远,但他却私心地想替商宇痕留一条后路,即便失败,也想要保全他的性命。 皇帝身边的内务总管林公公闻言眉头一皱,就要开口斥责,却又被帝王抬手阻止。 他看着已经毒发却还勉力支撑的年轻将军,抿着唇没有立刻否定他的请求。 这个人,明明可以帮宇痕杀了他,直接扶宇痕上位,届时他便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之一,万千臣民莫不俯首。但他却撇下宇痕派去保护他的人,束手自缚,孤身入宫,只为替那人求得一条退路……若是可以,他倒是愿意像对柳劲那般重用他。 若是今日霖文仟拦不住商宇痕,有苍羽陪葬,墨王必定悲痛难当,倒也算是不算亏得太多。 因此他缓慢又郑重地答应了这个请求。 宇夜昙的请求商秋远全都应允,见他终于只撑不住倒下,忍不住眉头一跳。 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从外勐力破开,巨大的声响仿佛惊雷炸响,殿内所有人几乎同时将目光落在了浴血而来的男人身上。 宇夜昙倒在地上,努力睁大模煳的双眼,看着门口逆光而行天神一般的男人由远及近,轻声唤,“义父……” 宇十二用内力破开殿门,立刻回身挡住所有追上来的禁军,给主子一个绝对安全的后方。 商宇痕一眼看见了痴痴凝望自己的宇夜昙,那人唇边的艷色刺得他心头剧痛,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愤怒。他自然知道此刻的境状是如何形成的,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宇夜昙身边,将他搂进怀里,一贯平稳的双手竟微微颤抖。 “义父……不,痕……” 他躺在他怀中,鲜血不断自漂亮的薄唇涌出,将他胸前的衣襟全部打湿。 他抬手覆上不敢捧住自己脸颊的大手,眸中满是眷恋, “夜儿求你……收手……好不好……”他已经无法完整的说话,断断续续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看着男人瞬间睁大的眼,那难以置信的表情让他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表的酸楚,原来,这个人也是会有这样的表情的啊……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自愿服毒的” 他怒声质问,不相信这人竟敢如此威胁他! 宇夜昙艰难地摇摇头,侧首在男人掌心印下一吻,带着让人心痛的脆弱,浅浅一笑。 “东雨……虽然不过歷经三……三位君王,每一任的帝王……却都……励精图治,这些年来,东雨百姓的生活……生活,越来越好……咳,像我曾经那样……流离失所,温饱不知的孩子越来越……咳,咳咳……少。我相信,你娘……带你到京城来,也是想让你……让你以真正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呆在你该待的地方,而不是,而不是……起兵掀起战乱……噗!咳咳咳……” 他用愈加迷离的视线寸寸描摹男人的眉眼,仿佛要将这张俊颜深深刻入心中,印入灵魂,永世不忘。感受着拥住自己的力量渐渐变强和几不可察的颤抖,温柔而满足的笑了, “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 第47页 我不希望再看到与我一般的孩子,在绝境中挣扎求生,因为他们不一定都能像我一样幸运,能遇到一个能救赎自己的人。我不希望百姓再受战乱之苦,但更不希望掀起战乱的是你,不希望你成为叛军之首,最最不想见到的,是你为此罔送性命……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男人却已经从他缱绻缠绵的目光里读懂了一切。抿着唇无声的将怀中人抱紧,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他身上温度的流失…… 怀里的人,从没有一刻让他觉得如此虚幻,仿佛顷刻间,便会从他身边消失不见。 如果推翻了商家江山,却从此失去了怀里的人,未来这几十年的漫长光阴,他又该用什么来支撑自己度过? 他的一生,前二十年为了替母亲完成心愿,后十年为了向商高彦报復,未来几十年,难道便要剩下无尽悔恨么? 砰—— 一个人从殿外被踹了进来,紧接着几道黑色人影倏倏落在商宇痕身边, “主子!” 宇十一一眼见到了昏迷的宇夜昙和抱着人一动不动的商宇痕,目露惊诧,同几名暗卫一起护在两人周围,与四周的刀剑凛然相对。 万千翻涌思绪在心头掠过,现实中不过几息商宇痕便已点头, “好,我答应你。”他回过头,冷冷看向商秋远, “解药!” 罢了,便是认输又如何? 负了对母亲发下的誓言,负了衷心追随的属下,负了多年努力…… 但哪怕负尽天下人又如何? 他只想让这个人活着! 商秋远没料到商宇痕竟然如此轻易便做出了选择,微微一愣,见那人目露冷光才回过神来,忙道, “柳劲!” 事情变化得太快,还来不及说出准备好的威胁对方便已经束手就擒,柳劲木然着一张脸,掏出怀中的解药,递给商宇痕, 眼见着对方小心翼翼地给宇夜昙服下,面露紧张之色,双眼直直锁在早已人事不知的青年身上。 完全看不出这是那个手段果决,冷峻狠辣的摄政王。 殿中的气氛变得沉滞。 商流云咳出一口淤血,看了看面无表情身体却隐隐颤抖的商宇痕,又看了看莫名也选择了等待的商秋远,以及永远木着脸看不出表情的柳劲,默默从地上爬起来,选了一个远离从殿外走进来的威远侯的方向,退到柱子后面休息去了。 这种时候,大概他这种无足轻重的人的死活是没人在意了吧? 半晌,不知不觉成为所有人目光焦点的青年忽然身体一颤,勐的咳出一口污血,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 “夜儿……商秋远!” 商宇痕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彻底成型便转为了怒吼,恶狠狠地瞪着高位上同样一脸震惊的帝王。 十一等人气息瞬变,数道冷冽视线齐齐射向高位。 商秋远连连摇头,“解药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本该服下解药就能醒来的人竟然再次昏迷,并且脸色开始变得乌青泛黑,这显然是根本没解毒成功的状况。 帝王惊怒交加,若是宇夜昙当真就这么死了,今日之事必然不能善了,他自然也不希望宇夜昙出事,可如今……?想到这里,商秋远疑惑惊怒的目光瞬间转向了柳劲。 下面十几道视线齐齐跟着转向,那样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柳劲一张木然的脸也渐渐开始变得铁青。 看我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大殿内气氛凝滞到极点,十一等人的气息已经凌厉到极致,眼看着战斗又要再次爆发,连威远侯也暗自提起了内息。 “也许……这是个意外。” 一道幽幽的声音忽然在某个角落响起。 卓王世子靠着柱子撑着身体,缓了一口气才用复杂的神色继续道,“看将军的反应,想必是解药与他体内其他的药物相冲,没能发挥作用。如果你现在让人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立刻带他去找神医祁玉,或许还能有救。” ————正文完———— ☆、番外 正文后记 那日宫变之后,墨王带着苍羽不知所踪,他旗下的数万兵马几日之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对此商秋远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相信商宇痕说得出做得到,绝不会再举兵威胁商家天下。 卓王世子的真实身份昭告天下,帮着皇帝整顿朝纲,一时风光无限,群臣敬仰。谁料不久后商流云却因不知名的原因与皇帝堂兄发生争执,一气之下自贬为庶民,从此销声匿迹。卓王妃感嘆于儿子的遭遇,遣散王府的下人,带着几个丫鬟小厮回了西岭老家,再没踏足过皇城。 至于卓王商凛意得知消息匆匆赶回京城看见萧条凄清的王府时是何感想,无人得知。 只是皇帝似乎对此事耿耿于怀,几日后不顾朝臣反对,竟然下旨更改律法,东雨臣民不仅男女之间可以互相嫁娶,男男成婚亦受律法认可,几月后甚至还以身作则,立了男后,从此东雨南风更加盛行。 此为后话。 且说那日勤政殿上,宇十一用内力护住宇夜昙心脉,商流云指路,宇痕立刻带着宇夜昙去了祁王商祁水,也就是祁玉隐居的栖凤山庄。 第48页 商祁水和商祁山本是一堆孪生兄弟,只是他们还未出生的时候曾在母亲肚子里受了毒物影响,导致商祁山出生不久便夭折了,商祁水则是从出生起便体弱多病,因此他才会从小便淫浸在医毒术数、奇门八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除武功秘籍之外的一切书本中,并成为了当世神医。 当初宇痕带着宇夜昙来求医,祁玉好似早已料到一般,并不问及缘由,而是直接吩咐念安安顿好两人,即刻开始为宇夜昙治疗。 祁玉的医术冠绝天下,虽然宇夜昙所中之毒情况复杂,但祁玉却没表现出什么难色,为宇夜昙施针几日之后,便告诉宇痕已无大碍,只需要每日泡药浴辅以针灸,半个月便可以痊癒。 于是两人便在栖凤山庄暂住了下来。 宇夜昙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漆黑如墨。 屋里点着灯,宇痕坐在一旁的的椅子上,他对面是笑意清浅的祁玉,两人中间的案几上还放着一个棋盘,正在无声厮杀。 这边宇夜昙只轻轻转了转头,那厢两人已经齐齐转过头来,宇夜昙又闭上了眼。 祁玉见状笑道,“我去看看念安,过会让人把药送过来。” 宇痕点点头,“有劳。” 祁玉笑了笑,起身出去了,还体贴地将门带上了。 宇夜昙闭着眼睛听着动静,眼睛越闭越紧,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离床弦越来越近,紧张得眼睫不住颤抖。 他其实已经醒过一次了,只是实在浑身乏力,索性又睡了过去,但却没有睡死,脑子里将昏迷前的情形来来回回过了一遍,便知道当时事情是如何发展的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宇痕。 当时本以为再也醒不过来,该说的不该说的就都说了,可如今却开始装鸵鸟,试图让那人忽略自己的存在。 宇痕在床边坐下了,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他。 直到小厮叩门将熬好的药送进来,宇痕接了,又关上门离开,宇夜昙还是没想好要不要“醒过来”。 “夜儿,还不肯醒来么?” 宇痕端着有些烫手的药碗,空着的左手摸了摸他的耳垂,见那人敏感地缩了缩脖子,忽然轻笑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其实根本不会选你。你不肯帮我谋反,索性死在我面前,也好不用面临两难的选择,兴许还能让我记你一辈子?” 宇夜昙勐地睁开眼。 宇痕脸上的笑容,是他最为熟悉的冷笑,虽然唇边有几分弧度,眼中却一丝情绪也无。这让他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些求而不得的灰暗年月,顿时心里慌张得无与伦比。 “不是的,不是的义父!”他勐地睁开眼扑进宇痕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语带哽咽, “不是这样的!我想让你选我!我想让你放弃夺位!我不想看见你坐上那个位置从此身边有数不清的妃子,我想让你跟我一起走遍天下,我们去四处游歷,闲云野鹤,远离朝堂的是是非非。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失去你啊义父~~呜~义父,别不要我……” 面对死亡也谈笑自如的苍羽将军,如今却哭得像个孩子,再也无法掩饰当时内心的惶恐和无措。 他只是想和这个人在一起啊,只是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傻小子……” 宇痕嘆息着回搂住他,没有告诉他当看见他浑身鲜血躺在地上的时候,自己心中有多么惊慌失措,什么报仇,什么江山,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那一刻,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用眷恋不舍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人,他的夜儿,他心间最珍贵的宝贝。 无论当时心里有多少想法,如今都已时过境迁。 宇痕不想同他计较之前对两人感情的不信任,他只想好好把夜儿的身体养好,然后带他去看他喜欢的山川名胜,过他想过的闲云野鹤的生活。 所以他拍了拍宇夜昙的背嵴,微微将人推开一些, “先把药喝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宇夜昙红着眼睛,泪眼朦胧地看他,双手还不肯从他脖颈上松开, “义父,你不生我的气了?” “嗯,你先喝药。” “好。”宇夜昙一手揽得更紧,空出一只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又马上扔开空碗缠上去。 宇痕哭笑不得,“夜儿,松手。” “不要!” “先松开。” “不!” “看来小公子是没什么大碍了。” 祁玉进门就见两人正僵持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闻苍羽将军冷静沉稳,如今却像个孩子一样耍赖求安慰,倒是可爱。 宇夜昙转头,见祁玉正笑看着两人,忍不住有些脸红,他还是硬着头皮不肯松手。 宇痕无法,只得将被子拉高一些,将他整个人裹住,转头看向祁玉, “可是药池准备好了?” 祁玉点点头,语带调侃道,“可小心着些,小公子如今受不得寒,可别被风吹着了。” 宇痕神色不变,果然更加仔细得将人裹严实了打横抱起来,沖祁玉点点头,沉稳地迈步出去了。 宇夜昙躲在被子里,脸上都快烧起来了。 祁玉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个不是哥哥么,怎的倒是比弟弟羞涩可爱得多。 第49页 “师傅。” 念安从门外进来,见祁玉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笑意不止,顿时黑了脸色,侧身挡住他的视线,“该回房休息了。” 祁玉将视线转回来,见念安面露不满,笑盈盈凑上去与他额头相抵,轻声抱怨,“好念安,为师也走不动了。” 念安无奈地看着他,抬手搂了他的腰,承受他大半的体重,带着人回去休息了。 ☆、番外 少年篇 六年前的东雨建国不过十几年,朝中大臣几乎人人都曾跟随□□征战天下,文臣武将自成一派的比比皆是,而那些新提拔的官员都还在一些不大起眼的职位上兢兢业业,只除了一个,便是半途被封为墨王,得赐皇姓的宇痕。 大臣们自然不满,甚至打从心底看不起他,觉得他真是走了狗屎运,凭藉其母对太后的救命之恩,竟一朝飞升,坐上了王爷之位。朝中不乏针对他的人,因此墨王时常遭受莫名其妙的刺杀。 因了这个原因,宇夜昙除了开始几年会时常央着商宇痕陪他出去玩耍,后来便渐渐鲜少出府。 今日表明心意又被义父拒绝了,他负气出走不过几个时辰便后悔了。 他心里怕得很,万一义父不来找他怎么办?万一义父真的气他,从此不理他了怎么办?万一义父觉得他恬不知耻,枉费他这些年来的教诲,从此与他恩断义绝怎么办? 不不不,不会的! 宇夜昙狠狠摇头,精緻的小脸上满是纠结。他到底是回去呢?还是回去呢? 恩,回去! 少年坚定地点点头,而后原地转身,朝来时的路返回。 “小少爷,这是要去哪啊?” “哈哈哈哈,这还用说么?想必小少爷是知道我们兄弟等急了,特意来安慰安慰我们哪,啊?哈哈哈哈……” 两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上空响起。宇夜昙惊得一蹦,“谁?是谁?” 他原地转了两个圈,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心下忍不住害怕,装着胆子又问了几声,却没有回应。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几声鸟啼,风吹得野草簌簌作响,以及越来越清晰的, 咚咚——咚咚—— 宇夜昙一把捂住胸口,欲哭无泪,不要跳,不要跳,跳的我好慌。 “……小少爷,小少爷……” “……看这里,看这里啊……” “看这里……看这里……” “……啊哈哈哈……” “……咦呵呵呵呵呵……” 天色渐渐黑下来,目之所及渐短,宇夜昙一路不择东西地乱跑,终于迷了路。 那盘旋在耳边的叠声却并未被甩掉,依旧如影随形。 他紧紧握着心口垂挂的玉坠,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义父,你在哪里? 义父,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呜呜呜,夜儿好怕…… 一夜无眠,商宇痕在云夜居枯坐一宿,天亮才回了流青苑。 陈尚书为人谦和,在朝中人缘尚好,他的大寿,商宇痕也少不得要给个面子前去祝贺。 将情绪敛下,商宇痕略作收拾,带着齐天去了尚书府。 宴席上,商宇痕坐姿优雅,一手把玩着一个白瓷杯,神色平和地想着心事。因着他的身份,一般人不会主动凑上去,自然也没人知道看似淡漠的墨王爷其实是在走神。 酒宴正酣,墨王府管家王乐忽然闯进来,神色还带着一丝仓皇,顾不得同陈尚书问候一声,便将一张纸条递给商宇痕。 周围的人但见墨王神色丕变,一掌拍在实木桌上,发出沉闷的抨击声,惊得众人浑身一震。 而后商宇痕带着齐天等人快速离开尚书府,赶去城郊。 陈尚书只来得及喊了句, “哎,王爷……” 求神问佛似乎并不如世人相信的那般有用。 连续不断的可怖声音一直没有停歇,他也不知道是如何跑到了这么个地方,放眼望去,入目皆是一片苍茫,不甚清晰的月光倾洒下来,照的断壁残垣越发凄凉诡异。 宇夜昙跌跌撞撞跑来,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痛唿出声。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黑靴,宇夜昙缓缓抬头,触目皆是黑色,黑鞋,黑裤,黑衣,黑髮,没有脸…… “啊啊啊啊~~” 悽厉的惨叫划破黑夜,宇夜昙勐的爬起来,飞奔出去,然后撞上一根柱子,狠狠摔回原地。抬头一看,又是一个无脸怪,内心的惊慌几乎要冲破胸膛,整个人不停地颤抖,脑海中只剩唯一一个清晰的光亮。 义父,救救我!救救我!义父,义父!…… 见少年吓得魂不附体,那“无脸怪”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撩开故意披散的长髮,命令四周隐藏的手下点起火把,凑近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拉长了声音低声唤道,“小……少……爷……” 明灭的火光印在原本普通的脸上显得阴森可怕,吓得少年再次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 “啧啧!”那人唏嘘两声,对周围的人道,“看看,我们小王爷真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这样悽惶柔美的表情可真适合他。” 第50页 众人会意地大笑起来。 欣赏够了少年惊恐万分的表情,那人这才大手一挥,示意手下将人带走。 虽说商宇痕也曾让人教授宇夜昙武艺,但毕竟小王爷一向娇贵,一众丫鬟侍卫都喜欢这个开朗活泼的少年,恨不能时时刻刻捧在手心,哪捨得他真的吃那些苦。是以在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每每替他圆谎,王爷一问便道小少爷如何如何认真上进。这也直接导致了小王爷习武好几年,却只学会一点皮毛,连个灵巧点的山鸡都追不上,又哪可能从这群悍匪手中逃脱。 说来也是宇夜昙倒霉。 月前商宇痕奉皇命带兵剿匪,却被那领头之人逃脱,还带走了二三十名盗匪,销声匿迹。那匪首不知怎地得到了墨王府的消息,知道了这位千娇百宠的小少爷。便派人守在王府之外,没想到还真的遇到了这么个天大的好机会。 被重重摔在地上,宇夜昙以手撑地,缩在角落看着那群人点燃火堆围坐一圈,离他较近的人随手将他扯过去绑上双手再扔回角落,见他害怕得瑟瑟发抖,嗤笑一声对同伴道, “没想到商宇痕心狠手辣,生个儿子却如此没用,真是笑掉人大牙。” “切,这你就不懂了吧!商宇痕根本没成亲,听说这小子不过是他收养的一个小乞丐。” “据说这些年商宇痕丝毫不近女色,却将这个义子看得如珠似宝,莫不是看上他了吧?” “还别说,这小子长得比好些女娃还漂亮,到还真有这个可能哈哈哈……” “哈哈哈哈……” ############################ 商宇痕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刘家庄废址,却在半途中迷了路。 几人在林子里转了半晌,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十一从树上跳下来,沉声对商宇痕道, “主子,这林子不对劲,有人在此设了迷阵。” 商宇痕脸色沉郁,“如何破” “我等不善此道,怕是会耗费许多时间。” 这迷阵的确厉害,暗卫藏身树梢,竟也会迷失方向,一时间想不出对策来。 “该死!” 商宇痕甩袖负手而立,唇畔浮起一丝冷笑。 “那就砍树!” “是。” 众暗卫齐声,抽出武器便要执行命令。 “哦哟哟!不得了,他们要砍树哎!” 旁边有人用夸张的声音大唿小叫,而后便是另一个冷漠简短的声音,“嗯。” 那夸张的声音又道, “可是这些树是人家好不容易移栽的,怎么能就这么让人砍掉” “嗯。” “他们敢碰我的树,我是弄死他们还是弄死他们还是弄死他们呢?” “……嗯。” 正准备砍树的众人“……” 最终那两人也没有真的弄死下面一群人,倒是现身将众人带了出去,然后便消失无踪。 商宇痕找到宇夜昙的时候,他已经失了神智,原本白皙漂亮的小脸上一片血肉模煳,一双无神大眼死死睁着,只余满目惊恐,小小的身体缩在墙角不停颤抖。 商宇痕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闭上眼缓了缓才终于压下心中的暴怒,冷冷看向领头的匪盗, “你想要什么?” 那人哈哈大笑,扯过少年扣住那纤细的脖颈,“那要看王爷肯给些什么了?” 商宇痕眸色一冷,“就算我肯为他奉上整个天下,凭你却还不配拿!” 话音刚落,宇十一已经鬼魅般出现在匪盗首领身后,下一刻,鲜血四溅。 其余的匪盗在众暗卫手下也不过面前支撑了几息,便统统毙命当场。 商宇痕快步上前将少年抱进怀里,看着他脸上流淌的刺目鲜红,眸中的心疼和自责几乎满溢出来,“十一,去找太医!” 宇夜昙醒过来之后,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 那时商宇痕正在布置人手,要将京城附近所有流寇全部剷除,听闻宇夜昙醒了急忙赶过去,却被关在了门外。 “夜儿,开门。” 他叩门等了好一会儿,里面却一丝声响也无,顿时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十一,开门!” 宇十一现身,一掌将房门击得粉碎,商宇痕匆匆走进房间,果然见少年昏迷在地,脸上的绷带都被泪水打湿,地上一片狼藉。 “夜儿!” 从那之后,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年再也不见了。 整个王府都知道,小少爷不仅毁了容貌,连性子也因大受打击变得郁郁终日,王府上上下下都心疼得不行,却也对此毫无办法。连王爷都不能再让小少爷展开笑颜,他们这些人又能怎么办呢? 几个月后,商宇痕送了小少爷一张面具,与小少爷在房里密谈了整整三个时辰,此后小少爷再没出现在众人眼前过。 ☆、番外 雁棋十一篇 (一) 潜王心怀鬼胎,与朝中大臣暗中勾结,意图谋朝篡位。 宇十一扮作落魄的世家公子,以寻求一处安身立命之地的名义在潜王府待了下来。 他将近日的成果写在纸上,放飞信鸽,看着那微弱的白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目光微微失神。 第51页 “哟!小十一,兴致不错啊,竟然在这里等我,莫不是想与我一同赏月么。” 一道轻佻饱含笑意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宇十一转身,见到那人一如既往邪气肆意的笑容,脚下忍不住退后了一步,板着脸道,“我没有等你。” 雁棋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上前几步站到他面前,微微倾身,似笑非笑地道,“哦那为什么这么晚了小十一不去睡觉,却要站在我院子门口呢?” 这样近的距离,对方唿出的气息仿佛都喷在了脸上,带出一阵难以言说的亲昵。 宇十一睫毛轻轻颤动,忍住要后退的冲动,假装镇定道, “我只是路过。” “噗嗤!”雁棋忍不住笑出来,觉得眼前这人一本正经撒谎的模样真是可爱得不行, “好吧。既然这样,小十一要不要进屋喝杯茶” “不用了。” 宇十一立刻回答,生怕他下一秒就要伸手把他拉进屋一般。 说完就见到雁棋笑意又扩大了一点,面上不由浮上懊恼。他狠狠瞪了一眼笑得得意的人,飞快地转身离开。 雁棋这一次却没有阻拦,只是看着他略显惊惶的背影,轻轻嘆了口气。 宇十一一口气跑出去老远,脚步才慢慢缓了下来,神色复杂地回身看那早已不在视线的院子。 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被拒绝了这么多次都好像完全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缠着他,口口声声喜欢他。 宇十一咬着下唇,心中仿佛被绳子紧紧缠绕拉扯,挣扎不开。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过不了多久便要离开这里,从此之后,“余十一”便再不復存在。再没有人,会时不时靠在他身上,撒娇般与他低声细语;再没有人,会在混战中紧紧护在他身前,即便他的武功还不如自己;更不会有人,会用那样缠绵缱绻的目光看着自己,只看着自己…… 宇十一突然顿住脚步,转身回到方才所站的地方,悄悄潜进院子。 雁棋回到房间,关上门,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出来。 淤血尽吐,他才觉得好受了一点。翻出屋里备的伤药,扯开后背的衣衫,动作僵硬别扭地给自己上药。 “谁!” 窗外泄露的一丝气息被雁棋发现,他眯起眼,向来带笑的俊脸露出阴鸷神色。 紧闭的窗被人推开,一道人影翻了进来。 雁棋眼中惊讶一闪而过,迅速收起森冷神色,换上宇十一熟悉的坏笑。 “小十一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宇十一没有回答,沉默地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背上的乌黑掌印,半晌, “你去刺杀潜王了?” 雁棋点点头,表情不变,“是啊。” 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斜着眼看着表情严肃的宇十一,眼神中却不经意带了一点暗色。抬手拭去嘴边的血色,低声道, “莫非......小十一要去告发我” 他对外人一向是放荡不羁的,脸上带笑,眼中却毫无情绪。只有面对宇十一的时候,那双冷静的眸子才会染上情绪,或调笑,或促狭,或温柔。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深沉的目光看过宇十一,就好像,把所有期望明明白白露出,一旦得到的回答不如他期望,便再不可能得到他的信任。 宇十一抿着唇,直直对上他的视线,却不肯开口否认。 烛光摇曳,映着两人脸上同样固执的神色,渐渐将气氛渲染得沉滞。 半晌,雁棋终究妥协。 他苦笑了一声,将手中的药瓶放在桌上,露出瓶身上清晰的裂纹,显然方才他心中远不如如表面这般沉静。 “罢了。我总是无法对你真正狠心的。无论你要做什么,你开心就好。” 他对这样没用的自己失望透顶,自暴自弃地准备闭眼等着对方带来一群人将自己拿下,却被唇上轻柔的触感惊住,忙睁开眼,就见那人永远淡漠如水的脸飞上红霞,眸中露出一抹羞涩,以及从没在雁棋面前露出过的真正的笑意和感激, “我喜欢你。” 谢谢你,愿意这样信任我,谢谢你对我这么纵容,这样宠着我,谢谢你,喜欢着这样的我,生活在黑暗中的我。 “!!!” 巨大的惊喜顿时砸得雁棋晕头转向,他倏然起身一把捏住宇十一肩膀,死死扣住,连背上传来的阵阵痛楚都感觉不到,浆煳一样的脑袋里隐约闪过“我是不是在做梦”的念头,瞬间又被欣喜沖没。 “你,”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些紧张,“你再说一次。” 他这样急切的模样,看得宇十一忍不住想要逃避,忍住羞怯小声道, “我喜欢你。” 雁棋激动得一把抱起他,“我也是!我爱你!我爱你十一!哈哈哈哈!我好开心!” 十一勐地被人合腰抱住,双脚离地的感觉让他一惊,连忙抬手扶住他肩膀,嗔道, “放我下来!” “呵呵!我太开心了。十一,我本以为即便你不讨厌我,也可能还要很长时间才能接受我,没想到今日能得到你的回应,我真是开心得要忘乎所以了。” 他将十一放下,却没有放开搂住人家腰肢的手,低头与他额头相抵,目光缱绻,满满都是深情眷恋。 第52页 “十一,我的小十一......” 他深情地唤着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甘愿付出一切的人,轻轻覆上那张觊觎已久的薄唇。 十一被他叫得脸红,却又不忍推开他,只好放松身体任对方揽着自己。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紧紧包裹着他。 肌肤相触,唿吸缠绕,一瞬间,仿佛天荒地老。 分开的时候,宇十一的思维已经不甚清晰,靠在雁棋怀中不住喘息。他模煳地想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雁棋抱着他,忍不住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个人,终究是他的了。 “对了,你的伤!” 宇十一一声惊唿,吓得雁棋赶忙抱得更紧一点,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松了口气道,“没事。调息一会儿就好了。” “让我看看。” 宇十一挣开他,绕到他身后看了一眼,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那掌印正中背心,五个指印清晰可见,耽搁了这么久已经变得乌黑,青肿了大片,看起来好不吓人。 宇十一取出活血化瘀的药,把人拉到床边坐下,仔细替他上药。 “十一小十一” 雁棋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忍不住唤他,“怎么了?” “别动。” 雁棋顿时不敢乱动,见他沉默着不说话,神情严肃,便笑起来,“放心吧,我没事的。那人确实厉害,我一时不查,才被他打了一掌。” 宇十一动作顿了顿, “你.....想要杀潜王” “不。”雁棋摇头,“我是想去偷兵符,可惜他身边那个护卫武功高出我太多。” “你要兵符做什么?” 十一神色复杂地看着背对自己的人,语气有淡淡的疑惑。 雁棋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看着他, “你想不想,听听我的过去。” “雁棋,雁棋” 第二日天未亮,雁棋因伤昏昏沉沉,忽然被十一叫醒。 他睁开眼,脑袋还不甚清醒,便见到十一沉静的双眸,里面泛着点点温柔,不由将人拉下来亲了一口,调笑道,“怎么了小十一昨晚累着你了,今日怎么还这么早就起来?” 他可还记得昨晚昏过去之前,可是把人带上床狠狠揉捏了一番。 宇十一脸色一红,顺着他的力道在他身边躺下,拿出一样东西给他。 那是一个勐虎形状的物品,青铜制成,表面染上了暗红色,在晨曦的微光下显得晦涩森冷。 雁棋勐地睁大眼,惊讶道,“虎符” “嗯。昨晚你被发现,王府里的守卫大半都被派出去找你,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趁虚而入,守卫很松懈。” “所以你就去帮我偷虎符了?” “嗯。” 宇十一点头,“你说这个很重要,还为它受了伤,所以我......” 雁棋忍不住笑起来,在那悄悄泛起红霞的白皙脸庞上轻啄一口, “所以你,心疼我了?” 宇十一垂眸别开脸不回答,露出的耳廓却悄悄红了。 其实这样的行为已经超出他的行动范围了,并且很有可能影响到他此次的任务,但他根本没想这么多,只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想做,便去做了。 “呵呵!”他这羞涩的模样惹得雁棋忍不住想要再逗逗他,便故意凑上去,抵着他的耳际唿气,“是不是心疼我了?嗯?” 宇十一不答,更加扭头想要躲避,差点把脖子扭折了,才被人掰回来,唇上再次被啄了一口,那人哭笑不得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好了好了~再扭脖子就要断了。” 两人腻歪了片刻,雁棋勐然想到他刚刚很有可能和潜王那位贴身侍卫交过手! “对了,你有没有受伤?那老头内力深厚,不好对付。” 两人亲热黏煳了一番,雁棋才突然意识到,十一一个人去闯王府主院,那该多危险! 他翻身坐起,将十一拉进怀里,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除了肩颈处昨晚他留下的痕迹,一丝伤口也无,这才松了口气, “下次别这样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想办法拿到,你可别再去犯险了。” 宇十一心中一暖,微微勾起嘴角,“放心,我不会轻易受伤的。” “不,”雁棋认真地看着他,“你要保证不会再受伤。” 宇十一与他四目相对,半晌, “噗!” 他笑倒在雁棋怀里。 这还是第一次,他这样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会包容他,甚至无限制纵容他。 不过想想还真是好笑呢! 他曾不止一次在雁棋对他动手动脚又不好直接将他一脚踹开的情况下,在心里祈祷什么时候雁棋能认真沉稳一点,没想到现在终于见到了,他却忍不住觉得好笑。 不论是身为暗卫还是现在的护卫身份,受伤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如今雁棋却用这样认真严肃的语气要他保证,绝不受伤冒险。他真是想想就忍不住。 雁棋“……” 他说了什么这么好笑? 宇十一笑够了,才偎进他怀里,轻声道,“对我来说,受伤不过是家常便饭,只要不会丢了性命,再重的伤都不算什么。” 第53页 “怎么会?你虽然家道中落,也不至于把受伤当家常便饭吧?” 雁棋狐疑地看着他。 昨晚亲热时,他虽然意乱情迷,却也没忽略十一身上那道道陈年旧伤。大大小小的伤痕数十道,绝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会有的。 “其实我不是因家道中落才沦落为打手的富家少爷,而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永远见不了光的影子。” 十一轻轻嘆了口气,将脸埋在他胸口,藏下心中涌起的万千感慨, “你,想听听我的事么?” ☆、番外 雁棋十一篇 (二) 宇十一踏进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就要摔倒。 雁棋本在与众人议事,一眼看到这一幕,欣喜的笑容还没成型便成了大惊,身形一闪便到了他身边将人接住,连声唤道, “十一,宝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十一缓了缓,睁开眼见到雁棋眼中的惊恐与担忧,顿时失笑,扶着他的肩膀站好, “我没事,你别紧张。” “真的没事”雁棋一脸的不相信。 这么多年来,他的小十一从来没有过这样脸色黯淡的样子,仿佛整个人虚弱得就要昏过去了。 “真的。” 十一保证道,他不过是有点累而已,但是雁棋这么担心的表现却让他心中微甜,干脆便直接往他身上一倒,用略带撒娇的语气道, “我累了,走不动了!” “好好,那咱们回房休息好不好?” 雁棋忍不住笑出来,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头,俯身勾住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来,就听旁边一声整齐的“哇哦~” 十一睁大了眼,这才想起来厅里还有这么多人在呢!顿时窘迫得不行,赶忙把脑袋埋进雁棋颈窝,他没脸见人了! “哦什么哦?”雁棋虎着脸,眸中却是一片笑意,“散了吧散了吧!你们哥夫累了,哥要带他去休息了!” 噗嗤! 一群人赶紧捂着嘴偷笑着跑了,生怕“哥夫”恼羞成怒,他们大哥就要大义灭亲来消心上人的怒火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十一已经在雁棋怀里睡着了。眼底有着微微的青色,神情倒是很放松,还带着些笑意。 雁棋看着他的睡颜良久,轻声唤人请来了大夫,仔细替熟睡的人把了脉。 他怕警惕性向来很高的十一会被陌生人的碰触吵醒,便一直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另一只手,让大夫仔细替他诊脉。 等十一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暗了下去,房中却并没有点灯。 他看着一旁一直盯着他的雁棋,想了一瞬,便明白了他的用心,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你一直在这里等” 雁棋点点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宝贝,我很开心。” “”十一疑惑,开心什么 雁棋的表情慢慢变得复杂,最后终于忍不住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好一顿揉捏,哈哈大笑。 “宝贝,我的小十一,你知道刚刚大夫说什么么?” “说了什么” 十一从他怀里挣出来,没好气白他一眼,这人什么毛病,动不动就搂着他一顿捏。 “咳!”雁棋以拳抵唇,忍住笑意,道, “大夫说,都怪我把你养的太好了,要不是你底子好,早就白白胖胖成一团了。如今连日赶路,养尊处优的身子哪里受得住,这才会疲惫不堪。” 十一“……” 默默抬手。 雁棋“嘶……疼疼疼疼,宝贝轻点!” ☆、番外 雁棋十一篇 (三) “少主来了?” 十一听完门卫禀报,连忙跑到大门口,果然见到两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阶梯下,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就要单膝行礼, “主子!少主!” 夜昙忙拦着他,笑道, “十一,不是说过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么?你可是雁棋的心肝宝贝,要是被他看到,定要觉得我们欺负你了。是吧义父”最后一句显然是对着宇痕说的,他转头俏皮的对他眨眨眼,眸中笑意盈盈。 宇痕虽然没什么表情,却看得出来神情很是轻松,微微点头表示贊同,“嗯。” “……” 十一脸红,赶紧转移话题,“夜昙和……宇先生,怎么会来南城?” “我和义父一路游山玩水,路过南城,便来看看你,也好知道,雁棋到底对你好不好呀?” 夜昙见他与雁棋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这样羞涩,便忍不住想多调侃几句。 “他,对我挺好的。” 十一小声说了一句,引得夜昙又是一阵轻笑,连宇痕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这个曾经的暗卫首领,哪里都好,就是这性子,跟雁棋在一起,怕是只有吃亏的份。 几人在大门口寒暄了几句,正巧雁棋从外面回来,一眼见到自家宝贝脸红的不行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模样,一挑眉快步上前将人搂住,气势全开直指宇痕。 宇痕“……” 微微抬眸,冷厉气场瞬间笼罩几人。即便他已经卸任多年,那久居上位指点江山的气势依旧不可小觑。 第54页 两人针锋相对,气势如虹,夜昙和十一几乎能感受到空气中迸发的火光,赶忙各自拉住身边的人, “义父!” “雁棋!” 雁棋缓缓收起凌厉气势,摆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王爷,久违。” 宇痕轻轻点头,侧首看有些紧张的夜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眸中冷厉不復存在,又浮现出他熟悉的浅浅温柔。 夜昙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是个玩笑,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那厢,雁棋忍受着腰上的疼痛,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客气道,“两位旅途劳累,不如先进府小憩,再继续赶……嘶~额呵呵,我的意思是,不如小住几日,也好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夜昙忽略那变了味的笑容,点点头,同宇痕先进了院子。 雁棋讪笑着将十一的手从自己腰上扒下来捏在掌心,连连讨饶, “宝贝我错了,再不敢了,别生气好不好?” 十一狠狠瞪他一眼,“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跟着主子和少主浪迹天涯,再不回南城!” 雁棋“!!!qaq宝贝我错了!” 几人进了主院寒暄片刻,雁棋便让十一带宇夜昙出去逛逛,自己则同宇痕一道进了书房。 就这短短一刻钟不到,书房里已经候着好些人。他们都是听闻墨王大名,好奇前来。 宇痕倒是没表示什么不满。雁棋曾经替他解决了不少麻烦,现在他便是让自己帮个小忙也是无甚紧要的。 雁棋果然没想过跟他客气。 近来南城匪盗盛行,雁棋忙于筹备秋祭无暇分心,又不想将这事交给十一,否则两人各忙各的,怕是整天都见不到对方。 正巧宇痕和宇夜昙来了,这两人这几年无所事事大江南北地跑,正好充当免费劳力。 雁棋暗暗地想。 十一带着宇夜昙去了平日他和雁棋常去的千缘楼,两人点了大桌酒菜。 宇夜昙哭笑不得, “十一,你点这么多,我们怎么吃的完?” 十一笑笑,“千缘楼后巷有许多流浪的猫狗,不会浪费的。” 宇夜昙点点头,同十一聊起了这几年的见闻。 不得不说雁棋对十一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若是以前让他同宇夜昙同席而坐,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如此泰然自若的。 “对了,昨日路过城外一个小镇,听说南城边近来匪患盛行,为何不见雁棋派兵清剿” 宇夜昙突然想起之前听闻的事情,有些疑惑地问十一。 论理雁棋将南城治理得井井有条,没道理会忽略这件事。他之前同义父在一起,怕贸然行事会伤着那人,便也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没想到十一闻言也很是惊讶,“匪患” 他想了想便明白了,近来雁棋忙于筹备秋祭,底下的人又都有各自的公务,雁棋又不想让他去冒险,便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便道, “近来雁棋比较忙,腾不出手来,”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看宇夜昙,“我想……” 宇夜昙一看便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先回去,挥挥手道,“无妨,我们一同去看看吧。” 这几年大江南北地四处游歷,宇夜昙外表并没有显得成熟很多,倒是因为与心上人朝夕相处,比起之前的沉郁显得活泼朝气了不少。但无论如何,他毕竟曾经是名震一方的大将军,看到百姓蒙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潜王府-- 雁棋挑眉看着稳坐如山的那人。 宇痕点点头,“昨日我们进城前,的确听闻匪盗盛行。” 他端起茶盏浅尝一口,接着道,“但南城多丘陵,树木丛生,林间或有瘴气,贸然派兵必定不妥。” 雁棋撇撇嘴,“我自然知道派兵不妥,但也不能置之不理。” 他其实也知道,那些盗匪藏身于林间,不熟悉地形肯定会吃亏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潜进去,从内部攻破,里应外合。而整个潜王府,武功最高的便是十一,而且他还擅长隐匿暗杀,是最适合的人选。但那又如何?他就是不想十一去冒险,是以根本没有同他提起过这件事。 见宇痕泰然自若地喝着茶,举止优雅从容,雁棋忍不住道, “小将军武艺高强,又……” “嘭。” 杯子碰触桌面的一声轻响,宇痕瞥了眼他一眼,眸色渐渐深沉。 雁棋似乎总是有意挑衅,像是很想激怒他。但宇痕是何许人,自然不会轻易动怒,淡淡道, “十一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雁棋脸色一正,眯起眼同宇痕对视。 厅内其他人莫名觉得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刻便要你死我活。 气氛开始陷入凝滞。 门卫匆匆跑进来,对雁棋躬身道, “王爷,方才有人传话,说统领和那位公子一起,去了黑岭。” “什么?” 两人刷拉同时起身。 雁棋咬牙, 小十一,又欠收拾了是吧! 宇痕黑着脸, 夜儿,看来最近是我太纵然你了啊…… 黑岭山腰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上,宇夜昙忽然打了个寒颤,扭头去看一旁悄无声息的十一,忍不住心中暗贊。 第55页 十一的武功越发深不可测了,他若是敛了气息,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即便眼睛看得见,也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十一感觉到他的注视,回头望了他一眼,微微疑惑,见他不像要说什么,便点点头,回头继续观察。 心里却在纳闷,怎么背嵴突然窜起一阵凉意 等雁棋和宇痕带着人赶到的时候,不由得有些表情抽搐。 盗匪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哀嚎,兵器散落一地,宇夜昙和十一站在中间,被两个人抱住小腿,宇夜昙脸上有些无奈,正试图将腿抽出来。 十一面无表情,抬腿将人踹开,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那人又爬回来死死抱住。一边哭喊,“救命啊~杀人啦~抢劫啊~没天理啊~” 雁棋“……” 宇痕“……” 众手下“……” 十一看见雁棋来了,立刻弯腰一手刀敲晕还在哀嚎的盗匪头子,将自己的腿拔出来,顺便将宇夜昙也解救出来,带着他走到面色不虞的两人面前。 雁棋伸手将人拉过来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沉着脸问, “怎么回事?” 十一一脸无奈地任他施为,“一场误会。” 他让人将伤员都抬下去治伤,将此处收拾干净,才跟雁棋解释事情始末。 宇夜昙走近义父,微微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伸手捏住他袖口,轻声唤, “义父……” 许是觉得自己这一次有些鲁莽了,他睁着大眼睛,有些讨好地凑上前,顾不得旁边还有许多人眼睛都瞪直了。 半晌,宇痕伸手揉揉他的头,将人搂进怀里,低低应了声嗯。 宇夜昙松了口气,抬手回抱他,知道义父这是不生气了,便勾起唇角无声笑起来。 要说这一群盗匪的来歷,也真是一个意外。 这些人原本是南城东面临海的一个小村子里的村民,常年被海盗打劫民不聊生,便索性也做了匪盗,反正勤勤恳恳劳作也活不下去,干脆带着各家老小落草为寇算了,活一天是一天。 他们一路向西流窜,途中想要打劫两个衣着还算光鲜的旅人,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江湖人,反过来将他们打劫了。 那两人见这群匪盗打劫却连把像样的兵器都拿不出来,一问缘由才知原来只是普通百姓,于是愤然加入队伍成为领头人带着他们继续西行,最后来到了南城外,占据了黑岭成为山贼。 宇夜昙神色也有些尴尬,他刚才和十一躲在树上,没想到被其中一个山贼头子发现了行踪,于是干脆跟十一一起下去开打,等三两下将人全部掀翻在地,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根本不像山贼。 那两个领头人见状直接扑倒在地,抱着两人的腿就开始哭。 雁棋听完事情缘由,嘴角有些抽搐。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挥挥手让人将这些“山贼”都带下去好生安顿,然后将视线放在了还坐在地上发呆的山贼头子之一身上, “那么,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愣愣地看着他,闻言像是有些不解,挠了挠头看向昏迷的伙伴。 众人也跟着他看过去, 昏迷的山贼“……” 众人都看着他,他实在是昏不下去了,只好睁开眼起身拍拍屁股,顺便将身边的人也拉起来,在他额头狠狠一点, “笨,这个时候应该说我们也是普通百姓!” 那人傻兮兮地揉了揉额头,裂开嘴笑起来,“哦,我记得了。” “啧!”实在是看不过去他的蠢样,先前装昏迷的山贼白了他一眼,转身面对众人,露出一个谦和有礼的笑容。 “幸会,在下千冰炎,这是我未来媳妇儿,名字就不告诉你们了。” 众人看看千冰炎俊美的面容,再看看一旁那人普通得有些粗糙的相貌,都有些无言。 倒是宇痕挑了挑眉,“千缘楼的人?” “哦哦?”千冰炎惊讶,“你知道我?” 宇痕摇了摇头,“我同风听水略有交情,他的夫人名为千冰凌。” 这下千冰炎真的笑了,“原来是妹夫的朋友,幸会幸会。” 他看了看气势不凡的宇痕和雁棋,又想到方才十一和宇夜昙的身手,面露兴味。他伸手揽过一旁还在傻笑的汉子,对几人点点头,几个纵略便逐渐远去,“既然这些村民已经交到几位手上,我们也算功成身退了。王爷有空不妨私访一下东南临海的小村子,说不得会有意外之喜哦……” 话落未落,两人的身形已经若隐若现,渐渐消失在山林间了。 几人面面相觑,不太能理解这种世外高人的行事风格。 至于东南之行,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