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娶妃记》 第1页 [古装迷情] 《太子娶妃记》作者:连夜白【完结】 文案 初见时,季郕衍身负重伤倒在荒无人烟的草丛中,被云槿洛捡回了一命。 再见时,季郕衍遭人围攻身中剧毒,又被云槿洛出手救了一次。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一定要以身相许。 云槿洛一直以为她和她家太子的缘分是从锦都相遇时开始的。 殊不知,四年前在大雪纷飞的阜城,季郕衍就把她给惦记上了。 彼时她只觉得救了个不相干的人,后来才知,那个人是她要相守一生的夫君。 ps: 本文就是一个太子和他家夫人相识相知相亲相爱的故事,纯古言,欢迎收藏,感谢支持。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郕衍,云槿洛 ┃ 配角:云谨之 ┃ 其它:一见钟情,情有独钟,以身相许,美救英雄 ================== ☆、序章 人生初见 干元十九年,太子十五岁,银州叛乱,太子率兵平叛,大捷。 干元二十年,太子十六岁,徐州流民作祟,太子前往镇压,告成。 干元二十一年,太子十七岁,平州山贼猖獗,太子领兵削剿,得胜,然凯旋途中于阜城遭伏遇袭,太子失踪。 …… 阜城的冬日,向来都是茫茫大雪遮人眼。 望着天上簌簌而下的鹅毛雪,女孩蹲坐在院子门口,将身上披着的大氅又裹紧了几分,穿着碧色绒袄的女子端了碗热腾腾的粥从院落中走出来,轻声道:“阿洛,外边冷,你快喝了这热粥暖一暖。” 被唤作阿洛的女孩抬眸看了看碧衫女子,乖乖接过粥碗,然后继续安静地蹲着。 绿沁看着有些好笑,揉了揉她的头:“还是进去等吧,谷主和公子可能还要些时辰才回得来。” 云槿洛摇摇头:“去年就是因为在房中等着等着睡着了,错过了出谷的时机,今年我一定要等到爹爹和哥哥带我出去。” 绿沁无奈,她家姑娘虽已十四岁了,仍还是小孩心性,一天到晚最大的愿望便是出了这行云谷,四处游玩一番,只是谷主虽说宠爱这小女儿,却不知为何,从不允许她私自出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云槿洛能进阜城集市的机会屈指可数,倒也不怪她宁愿受着寒也依旧这般盼望着出去。 没法子左右姑娘的决心,绿沁只好吩咐了谷中的僕从在门前架了堆柴火,炉火温温,白雪融融,睡意也就渐浓。 云谨之随着父亲云符丘回谷的时候,远远地便瞧见了自家妹妹守着一堆旺火,蹲坐在院门口打瞌睡,不觉笑出声来。 云符丘却是皱眉瞪了他一眼,云谨之才咳了咳,做出副正经模样,策马快驶了几步,再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将地上的妹妹一把抱了起来,云槿洛这才醒了神,发觉爹爹和哥哥回来了。 “怎的在这里睡着了?”云谨之抱着云槿洛往屋中走去。 云槿洛挣扎着从他怀中跳下去,皱眉控诉:“怎的这时候才回来?我等了你们一天,现在天都快黑了,说好的带我出去玩呢!” 云谨之摸摸了鼻子,讪讪笑道:“耽搁了一阵子,明天再去不也一样嘛。” 云槿洛不满的瘪瘪嘴,小声嘀咕:“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大骗子。” “你说什么?”云符丘慢条斯理地打旁边经过。 云槿洛呵呵笑着:“没什么……女儿说这天气甚好,甚好。” 云符丘看了看这不甚明朗的天色,没说什么,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僕从把人抬进去。云槿洛这才注意到爹爹和哥哥此行还带回了个人。 天色昏暗,云槿洛并不曾看到他的长相,只略略瞧见了那人一身白衣上有大片大片的殷红,心下好奇,却也知道爹爹绝不会向她解释些什么,谷里时常会进些伤者,倒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如今看来,今年的出谷之行,似是又泡汤了,心下不禁扼腕。 诚如云槿洛心中所料,第二日爹爹和哥哥也并没有带她出谷的打算,一大早便围着昨晚带回的那个少年转悠,就连绿沁也被叫过去暂且服侍着他。 行云谷谷主云符丘在江湖上算是个不老传说,医术绝妙,剑术高超,医圣与剑仙的名号双双被他拿了去,故而这行云谷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只是云槿洛觉得自己这个行云谷大小姐做的委实有些憋屈,虽说医者救人是常理,可有必要因为病人把自家女儿当空气吗?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想不过,云槿洛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担着被爹爹吊打的风险,趁着大伙都不注意,偷了一匹马,带了几锭银子,扬鞭而去。 但对于从未出过独自出过门的云槿洛来说,识路确是个麻烦事儿,过了估摸一个时辰之后,她不负众望的迷路了。 偷的马并不是老马,也自然没得什么识途的本事,现如今,一人一马,也只得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这林子里乱转,也便是这误打误撞的乱转,让云槿洛撞见了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郎。 彼时她还在琢磨着该怎么寻路,马儿却似受了惊般嘶鸣起来,云槿洛急忙安抚,余光恰巧瞥见草丛中一片染了血的衣角,再走进一看,便是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郎了。 第2页 云槿洛年纪虽还小,但常年在谷中待着,因受伤而满身是血的人并不少见,也不觉害怕,再加上自幼从师她的医圣爹爹,云槿洛的医术,已是非比寻常。大抵天下的大夫都有一颗慈悲心,云槿洛思忖了一番,决定救救这个少年郎。 虽说此刻荒郊野外,药材纱布都不齐全,但却难不倒她,为了以防万一,云槿洛一向喜欢在兜里揣着两瓶药,一瓶外用,一瓶内服,这都是她在爹爹手把手的教导下亲自配置的,用的也都是上等药材,一等一的良品。相遇即是有缘,云槿洛毫不吝惜的通通给少年用上了。 处理好伤口之后,少年还沉睡不醒,云槿洛闲着无事这才细细观察眼前少年。 少年在这冰天雪地里只穿了身白色中衣,不过布料倒是上乘,绣工也十分精緻,大概是户有钱人家的公子,只是如何会沦落至此?云槿洛心中暗自奇怪,却也没作细究。 再去看他面容,脸上虽沾了血,但剑眉星目,容貌俊朗,不因血污而减半分风采,云槿洛想,他若是醒了,也该是个相貌风姿都和自家哥哥有得一比的少年。 不过上天并没有给云槿洛一睹这少年醒后风姿的机会,只因在他醒来之前,云谨之便哒哒着马蹄,匆匆而至了。 当然,匆匆而至的还有他的隐隐怒意:“爹爹还没有发现你私自出谷,若不想挨鞭子便速跟我回去。” 云槿洛自是知道既然被发现了就肯定逃不脱回谷的命运,只是那受伤的少年郎该如何是好?便撒娇着请求哥哥将他也顺带了回去。 云谨之看了少年一眼,只觉头疼,抚了抚额,又终究捨不得向妹妹说什么狠话,只得嘆息道:“行云谷向来不收留来路不明之人,你既已救了他一命,便已是仁至义尽,没必要再带着入谷了。” “可是……” “没有可是,阿洛,快随我回去。”云槿之皱了眉,再次催促道。 云槿洛只得无奈妥协,思索片刻,将身上带的银锭子全掏出来放在少年身侧,转眼又想或许这点银子并不够用,索性把身上的玉佩也扯下来放在他怀里,多多少少也能换些银子,再将那两瓶药放在地上,这才随云谨之离开。 几乎就在同时,身后的少年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 作者有话要说:  嗯总感觉之前的写着不太满意,啰啰嗦嗦的,索性重修 来吧重修的文,可能有点慢热,还是求收藏求评论233 ☆、第一章 佳人救英雄 四年后,锦都。 大雨滂沱。 云槿洛向来听闻锦都气候与阜城大不相同,一个温暖和煦,四季如春,一个虽四季分明,却多少有点阴冷潮湿。这次前往锦都,本以为能看见莺飞燕舞的如春美景,却不想迎接她的是倾盆大雨。 不过再糟糕的天气,也挡不住她此时的好心情。 自从四年前私自出谷被抓回去之后,爹爹便再没让她出过行云谷。四年来,爹爹一直都让她在谷内研习医书,故而她这些年医术倒是见长,当然,那出谷的心思,也是一日日见长。尤其是一年前苏炳之出谷之后,她便越发的不愿待在谷中了。 说起这苏炳之,正是当年那个让云槿洛离谷出走的罪魁祸首。刚开始,云槿洛还怨恨了他段日子,只觉得若不是他,自己那日便能出谷玩耍了,便日日与他作对。他说要陪云谷主下棋,她便一定要拉着自家爹爹出去走走,哪怕外面正乌云滚滚,大雨倾盆;他说要与哥哥去后山採药,她就撒娇拖着自家兄长死活不让迈出门半步。 多半时候,都是云槿洛无理取闹居多,但苏炳之也不恼,每次只浅浅地笑着,万事都随着她,云槿洛说什么,便是什么。 除此之外,苏炳之向来也待她极好,给她买糖葫芦,带她放烟花,还送过她一只小兔子,虽说那兔子才养了几个月便逃的无影无踪,惹得云槿洛伤心了一阵。 久而久之,云槿洛倒乐得与他待在一处,云槿洛自小在行云谷是被众人宠着长大的,那时只觉得苏炳之对她好,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只是后来苏炳之走了,她才觉得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些什么东西。 她将这些心思说与云谨之听,感嘆自己又少了个疼爱自己的哥哥,很是难过,云谨之却是调笑着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阿洛,你怕不是情窦初开了吧。”然后成功地赢得了云槿洛的一记白眼。 她在谷中长大,很少同外面的男子接触,并不通男女交际之事,也更不懂何为情爱,不过除却爹爹和哥哥,苏炳之在她心中确乎是一个特殊的人。 然而这特殊之情究竟是什么,云槿洛也摸不通透,她便想着见见苏炳之,弄清楚自己的心思,免得放在心头硌得慌。 但苏炳之远在锦都,而爹爹必然不会让她出谷,左右思索一番,寻了自己生辰这个本该高兴的时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哥哥哭诉自己长到十八岁,却是连一场正儿八经的庙会也不曾逛过,别人家的女儿三两成群的踏青放风筝的时候,她却只能待在行云谷与草药为伴,从未体验过做女儿家的情趣,真真是可怜的紧。 一字一泪,说的云谨之很是心疼。 云谨之便借着一月后外公的六十大寿,对云符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磨了个四五天,云符丘总算点头同意让自家女儿出去见见世面。 第3页 于是乎,云槿洛盼了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估摸着还有两三个时辰便到锦都城中了,唿吸着谷外的空气,云槿洛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爽快过。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虽然隔着车帘,云槿洛知道有人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雨幕中打斗,她向来对血腥味极为敏感,虽被雨水沖淡了不少,仍能清晰的闻到。 云槿洛皱了皱眉,出声询问:“阿鹜,怎么了?” 阿鹜是爹爹遣来护送他入锦都的,阿鹜的视力和敏锐度一直为常人所不能及,虽隔着重重雨幕,倒也将不远处的厮杀看得一清二楚,一群蒙面黑衣人正围杀着两位公子,其中一位身着白袍,玉冠束带,手持一把骨扇,身姿潇洒,出手利落,一位身着蓝衣,手持一把弯刀,身手矫捷,处处护着白袍公子,似是他的侍从,只望一眼便可知晓,这两人俱身手不凡,所以那群黑衣人才久攻不下。只是即便如此,终究寡不敌众,蒙面黑衣人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看起来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而蓝衣人身上已多处被利剑刺伤,渐渐落于下风,局面不过被白袍公子勉强支撑着。 阿鹜将眼前所见尽数转达给云槿洛,末了补充一句:“小姐可要插手?” 云槿洛思忖片刻,虽说爹爹常叮嘱她孤身在外莫要多管闲事,但行云谷中出来的人,又怎能看着别人以多欺少还见死不救?便点点头,应了声好。 阿鹜便勒住了马,足尖轻点,只见一道红影如利箭般向前飞去,宝剑出鞘,在雨中挽出个漂亮的剑花,剑气四射,划向为首的蒙面人。 那人本以为这次能圆满完成任务回去向主子交差,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锐利的剑锋直指他的眉宇,心下大惊,忙堪堪避过。怎料避了这招还有下招,阿鹜的攻势迅勐快捷,那人对付的很是费劲。 白袍公子见有人相助,自当鼎力配合,与阿鹜前后夹击,不过十招,为首之人便有些招架不住,腰部也受了阿鹜一剑重击,再被白袍公子一掌击飞,后背重重撞在树上,嘴角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面罩。 他见此不妙,恨恨地瞪了一眼阿鹜,吹了声哨音,与其他人匆匆撤退。 蓝衣人正欲追上前去,却被白袍公子拦住,“飞泽,穷寇莫追。” “可是公子,你的……” “还不至于马上毙命。”白袍公子打断他的话,懒懒答道。 飞泽捏紧了拳头,却又不好违抗自家公子的命令,只好咬牙狠狠蹬了一脚地面,发泄怒意。 白袍公子这才望向方才突然出现的阿鹜,垂眸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救。”阿鹜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云槿洛撑伞下了马车,心中感嘆阿鹜不愧是爹爹一手培养的人才,身手果然不同凡响。阿鹜眼尖,见自家姑娘正缓步走过来,不禁皱眉:“小姐,这么大的雨你出来做什么!” 白袍公子这才顺着阿鹜的视线抬眸望去,只见在雨幕中一青衫女子撑着把绿色的纸伞向他们走过来。再想想那位红衣女子对她的称唿,也便知道方才是这青衫女子差使红衣女子出手相助的。 他正了正身形,准备行个抱拳礼道谢,却只觉一阵头晕,眼前一片青色掠过,渐渐失去了意识。 …… 季郕衍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孤身一人,身上左一刀右一剑尽是血渍伤痕,他躺在一片荒草丛中,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连眼睛也无法睁开,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只隐隐觉得有一双冰凉却柔软的手在他头上细细抚摸,鼻尖有淡淡草药香缭绕,耳畔是一个女孩温软的声音在重复说着你不会死,虽仍是动弹不了,却因那草药香安心了不少,便放松了身心,伴着那淡淡香气,沉沉睡着。 …… 季郕衍转醒的时候,正躺在一张木床之上,看样子似是在一间客栈之中。 飞泽正守在他的身侧,见他已经醒来,自然十分高兴:“公子,你终于醒了!” 他只淡淡应了声,正欲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被一青衫女子拦住,“莫要乱动。”声音清冷如山间泉音,语气倒却算是温柔。 季郕衍这才注意到屋内除了飞泽,桌子旁还坐着那位青衫女子。 云槿洛另拿了个枕头放在季郕衍身后,才示意飞泽将他扶坐起来。 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无视季郕衍略带惊讶的目光,自顾自地将手搭上去诊脉,云槿洛完成这一套动作都可谓行云流水,面不改色。 季郕衍本也想做个面不改色,但当眼前女子冰凉的指尖不带任何遮掩的搭上自己的手腕时,眼眸还是不可抑制的微微深了深。 云槿洛不曾注意到他的反应,当然注意了也不会在意,作为一个医者,她只问了句:“你家中可有什么人特讨厌你?” 季郕衍嘴角抽了抽,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大夫会这样问问题,却还是如实相告:“在下家中情况复杂,讨厌我的人,大抵是有的。” 云槿洛啧啧了两声,又继续道:“你身上的伤势都是些皮外伤,并不打紧,只是这毒,怕是要费些功夫。” 飞泽闻言,心下大惊,急忙问道:“这毒可是很严重?” 云槿洛微微抿了抿唇,答道: “此毒名为醉花阴,是个慢性的毒丨药。中此毒三月后毒发,五脏六腑会似有万只蚂蚁撕咬,疼痛不已,而且这剧痛是一日復一日。先前一番恶斗,你用内力压制住了毒性,而如今真气倒流,毒性反噬,故而才会晕倒。” 第4页 季郕衍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云槿洛便继续道:“醉花阴虽说听着厉害,不过并不是什么无药可解的毒,只是研制解药少说也要十日左右的功夫,而在这十日内,毒性怕是还会再发作一次。你们该是锦都的人,正好我这几月也要留在锦都,六日后便约在这客栈,再施一次金针控毒,你说可好?” 季郕衍忽的抬眸望向云槿洛,云槿洛见他不回话,只是看着自己,自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有问题吗?” 季郕衍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勾唇笑了笑:“不过萍水相逢,却劳烦姑娘屡屡相助。此番恩情,他日必当重报。” 季郕衍本就容貌俊朗,此时面色虽还十分苍白,但笑起来仍是好看的紧,耐是云槿洛看惯了自家兄长惑人的笑,也不由得在心下啧啧生嘆,果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不过面上还是一副正经模样:“医者救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季郕衍但笑不语,说了这许久才记起自己还未问过眼前姑娘的名字,便询问:“在下季郕衍,不知姑娘芳名?” 云槿洛只觉这名字有点耳熟,却记不起在哪儿听过,也便不再细想,只笑着回答:“我姓云,名槿洛。” 云槿洛,季郕衍默默重复了遍这三个字,记在了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古言永不能缺的白袍公子哥儿233 说明一下男主的名字季郕衍,郕读作“成”字~ ☆、第二章 初入容府 辞别了季郕衍后,云槿洛才和阿鹜向容府行去。 之前进城的时候,忙着照顾昏迷的季郕衍,云槿洛并没有功夫细细看这锦都如何繁华。这会儿才有时间打量打量街道行人。 云槿洛这才知晓帝都确实不愧为帝都,虽说天气还不甚晴朗,街上也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式各样卖小玩意儿的小铺子在阴雨天照样开张,云槿洛许久不见这热闹的景象,心下虽是喜悦,却也不忘了正事。反正在这锦都也要住上段时日,还是先去外公府上报导才好。 容景接了行云谷的来信说外孙女儿云槿洛会来容府给他贺寿,便早早地准备好让府内人迎接。 容景一生只得容颜那么一个女儿。当年容颜不顾一切,决意要随了那云符丘去行云谷,气的他与她当即断绝父女关系,但随着时间流逝,人越老,越发思念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无奈当年话说的太绝,他怎么也拉不下面子去服软,是以二十年未曾见过,还早早地让白髮人送了黑髮人,徒留一片寂寥。 好在那外孙女儿要来了,容景摸摸鬍子,他的外孙女儿,必不能如颜儿一样,洛儿此番来了,他定要给她选一个得意夫婿领回去。 云槿洛自是不知道自家外公的心思的,到了容府,虽说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容家人,但毕竟血浓于水,只觉得亲切无比。 云槿洛的面貌与自己娘亲生的有七分相似,容家老夫妇见着她,便好似看见了当年的女儿,心中不免觉得有几分悲伤,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老两口一致觉得,对这个外孙女儿,只能用一个字对付,那便是宠着。 容府一向以节俭为贵,饭桌上平素只有一荤二素一汤而已,但为了表现容府对云槿洛的欢迎,容景特意嘱咐厨房做了一桌好菜。 晚饭时刻,祖孙三人,便就围着一桌菜餚,相谈甚欢,其乐融融。 云槿洛已到二九年华,婚事自然成了两位老人关心的头等大事。是以饭后吃着点心谈闲间,容老夫人剥了瓣橘子问她:“你父亲可为你定了亲事?” 云槿洛先是一愣,之前还从未有人在明面上与她提过这档子事,不过今日外祖母既问了,便也只能如实作答:“还不曾呢。” 容老夫人与容相相视一笑,看起来甚是欣慰她未曾定亲,作为一个不过十八岁的姑娘,云槿洛不是很懂此笑为何。 闲聊了一阵在谷中这些年的生活,二老又倾诉了一阵对她们母女二人的思念之情,这才散了休息。 万家灯火尽灭时,太子府的书房却还点着灯。 季郕衍披了件墨色长袍,翻阅着这几日呈上来的公文,批阅到一半像是突然记起什么来似的愣愣出神,随即放下手中的笔,从身后的柜子里抽出一个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块月白色的玉佩,玉佩晶莹剔透,洁白莹润,样式简单大方,周围覆着云纹,背后则刻着一个洛字,季郕衍握着玉细细摩挲,眼眸幽深。 他只觉今日那个女子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熟悉,与他多年来找寻的那人一样缭绕着淡淡草药香,而且,这同样的洛字,究竟是巧合,还是就是她? …… 天刚亮云槿洛便已从睡梦中醒来,爹爹一向教导她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十多年来在督促她晨起读书这方面,没一日含煳过。既养成了这早起的习惯,便是到了容府,也不曾改变。 只是一大早的起来无事,便拿了笔开始思索那醉花阴的解药方子,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夫,她一向觉得对自己的病人很上心。 阿鹜端茶进来的时候,见云槿洛一大早便开始研制解药,皱了皱眉:“解药何时研制都可以,小姐何必心急。” 云槿洛晃了晃头:“既然许诺了救他,就必得尽心尽力早日让他康復才行。” 第5页 阿鹜撇撇嘴:“以前怎的不见你如此上心?” 云槿洛一愣:“难道我以前对病人不上心吗?” 阿鹜点点头:“记得三月前谷中来了个患皮疹的人,谷主将那人丢给了你诊治,你却是顾着逗少谷主捡回来的小蛇玩乐,给别人拖了一天又一天。” 云槿洛讪讪笑了两声,准备喝口水再继续。 却不料刚喝了一口,就听阿鹜若有所思地嘀咕道:“难不成是小姐你见别人公子生的俊俏了些,才这般尽心的?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 “咳咳咳……”云槿洛成功的在喝水的时候被呛住了。 不过阿鹜有一点没说错,那个叫季郕衍的公子皮相确实生得不错,她一直觉得她大哥云谨之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苏炳之虽也生得不错,比起她大哥来,却仍是差了些,而这季郕衍却是毫不逊色于她家大哥,可见其容貌之俊俏。 心下感嘆一番,再去前厅陪容老夫人用早膳,这个时辰,外公入宫早朝还未回来,一桌坐着的只有她们祖孙俩。 容老夫人年过五十,本应儿孙绕膝的年纪,现下却只有一个外孙女儿陪在身边,是以对云槿洛的婚配之事,她很是上心。 这不,一碗粥云槿洛还没喝过三口,老夫人便再次慢悠悠地开口了:“洛儿啊,你外公不在,快和祖母说说实话,你长这么大,有没有遇到过自己心仪的男子啊?” 云槿洛忍住一口粥喷出来的冲动,面上一片平静,心下却飞快的计较着,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说自己遇到过,不然的话肯定会被刨根问底不眠不休,所以她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笑了笑:“还不曾呢。” 容老夫人听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下欢悦了不少,夹了块桂花糕放在云槿洛近旁的碟子里:“这个桂花糕是府里的老厨子做的,你母亲之前最爱吃,你也尝尝看。” 云槿洛乖巧地点点头,正欲伸手去拿,又闻老夫人问道:“洛儿觉得自己日后的良人该是如何?” 云槿洛伸出一半的手微微顿了顿,她亲爱的外祖母问这些究竟想干嘛呀,不过竟然她要问,自己也必须得回答,想了想往日读过的话本子中那些男主角的形象,回道:“洛儿觉得这良人要有不俗的相貌,不凡的才貌,要够温柔够体贴,为人坚毅,做事认真,总之呢,要是个有作为的人。” 容老夫人细细地听着孙女的描述,心下一一记着琢磨着,脑海中慢慢地倒也勾成了一个人的模样,能文能武有作为,容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嗯,不错,不错。”那人倒是不错。 云槿洛看着自家外祖母乐呵呵的笑容,有些不明所以,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的代沟吧,云槿洛喝着粥,在心中默默念道。 作者有话要说:  嗯修文0.0 ☆、第三章 谋亲事 云槿洛刚到锦都不过寥寥数日,容家外孙女儿回来了的消息便传便了几户大家。 虽冠着云姓,但无可置疑的是她是这世上唯一流着容家血脉的闺女,又听说常年养在行云谷,未行嫁娶之事,这对不少士族男儿,都是个往上攀的好机会,是以不少世家都在蠢蠢欲动,然而容府连续数日紧闭大门,不接外客,众人也就无可奈何,只能干等着。 一般的世家大族没法子,皇族中人可就不一样了。 这日一早,容老夫人便收到了少时闺中密友,也就是如今当朝太后的帖子,说是邀她进宫叙旧。 容老夫人早年也是一个聪慧之人,她那闺中旧友何以在这时邀她,她又怎会不知?本想带着云槿洛一同前去,但她这乖孙女儿初来乍到,不懂宫中繁文缛节,便就作罢,只携了随身婢女前往。 而云槿洛自觉闲来无事,在这锦都她人生地不熟的,想去找苏炳之玩玩,却又不知他究竟在何处,无从找起,心下无奈却又毫无办法,臭酥饼一定知道她来锦都了却还不来找她,良心真是被狗吃了,亏她之前还日日挂念。 越想越烦,索性把这事放到一边,继续研究她的解药去。 而在锦都内的一座小府邸里,正在写奏章的蓝衣人,默默打了个喷嚏。 半个时辰的功夫,容老夫人总算到了太后居住的永福宫,还未进门便听见了太后的笑声,不用想便知道这宫内还有谁来了。 待宫人通禀后,太后的贴身宫女雪雁来搀扶她进殿,容老夫人含笑向首位行礼:“老身参见太后,参加太子殿下。” 太后笑道:“怎的在哀家这里还那么多虚礼,快来坐下。” “老身在殿外便听太后笑的开心,有什么乐呵的事,不妨也说与老身听听?” 太后看了自家孙子一眼,笑道:“还说呢,衍儿如今二十又一,却还未迎娶太子妃,那府上连个侍妾也不曾有一个,哀家该着急啊,人老了,别的不指望,就盼着有生之年能再抱个曾孙,这小子呢,就只知道说胡话哄哀家。” “祖母这话就说的没道理了,明明是些好听的话,到您这里就成了胡话了。”季郕衍含笑表示自己的不满,又将目光转向容老夫人,“正巧容老夫人到了,便由您来评评理,孤说祖母面色红润,还年轻精神着,不算老,抱了曾孙别人看着也只当她刚抱了孙子,可算是胡话?” 第6页 容老夫人轻笑:“太子殿下自是不会说胡话的,今儿我站太子殿下这边,太后您啊,还年轻着呢。” “得了得了,哀家还不知道你啊,哀家与你同一年出生,自小玩到大,你夸哀家年轻,不就是变着法夸你自己还年轻着嘛。” 季郕衍还欲再说些什么,宫人却来传飞泽在殿外候着殿下,似是有事禀告,季郕衍便从座上站起,向太后行了个礼:“孙儿还有要事处理,便先告退,明儿个再来看望祖母。” 太后点点头:“正事儿要紧,你且去吧。”正好,她也有事要与容老夫人商量商量。 含笑目送自家孙儿出去后,太后将目光转向了昔日的好姐妹,喝了口茶,笑问:“听闻老姐姐的外孙女儿回容府了?” “太后的消息来得倒是快,确是回来了。” “今儿个怎么不带进宫来给哀家看看。” “洛儿她自小在行云谷长大,不懂这世家宫廷的规矩,便想着先让她在府上待着,免得冲撞了一些人,徒惹是非。” 太后自是知道这一些人指的是谁,容府的女娃娃,哪怕只是个外孙女儿,也确是够某些人忌惮了,便点点头:“如此也好,不过话虽如此,找个时间还是让我瞧瞧,这宫中还有哀家在,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容老夫人心下宽慰:“老身代洛儿多谢太后此番心意了。”太后未见洛儿便如此偏护,倒也是好事。 “你我相识多年,本就情同姐妹,何必如此客气。”太后嗔怪道。 容老夫人只笑笑:“太后今日召我前来,怕不只是说这些吧。” 太后无奈一笑:“这么多年了老姐姐的脾气倒是和原来一样直,我也不绕弯子了,你觉得衍儿如何?” 季郕衍作为翎朝太子,十五岁起便领兵行军,立下战功赫赫,做事又雷厉风行,正直坚毅,这世间的褒义词大概都可以用在这位太子身上,季郕衍如何,是众人皆知的,太后问她这个问题是何用意,容老夫人心中早猜到了七八分,不过仍是顺着太后的意回道:“太子丰神俊朗,一表人才,自是人中龙凤。” 太后闻言,笑容顿绽:“人中龙凤,确是不错,那不知这人中龙凤,与你容家的小外孙女儿可否般配?” 容老夫人听此故作诧异:“太后这是何意?” “你呀就别在哀家面前装煳涂了,刚才也说了,衍儿二十又一,还未曾婚配,他父皇当初这么大的时候,哀家的孙儿都抱了两个了,正巧容家的小外孙女儿寻回来了,郎才女貌,凑成一对,岂不美哉?” 容老夫人心中暗喜,季郕衍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无论是容貌才华,还是性情武功,都是无可挑剔的一等一的好男儿,放眼翎朝,也只有他符合她挑外孙女婿的标准,但面子上,还是要做的不动声色,以退为进,便笑了笑:“只怕洛儿会辜负太后的信任,难担这太子妃的位置。” “这哪怕只有一半容家的血脉,也自是比旁人优秀百倍,丫头虽说从小不在容府长大,但得云符丘那做爹的教养,想来也不会差。你我相识数十年,怎的结个秦晋之好竟还不愿意了?” 容老夫人无奈一笑,拱手作揖:“老身并无此意,悉听太后尊便。”做足了无奈的姿态,日后洛儿若真是嫁入了太子府,才会得夫家珍贵,这婚事可算是他们强求的,日后又怎敢对洛儿不好?想到这里,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楚之感,当年她未能给颜儿谋得一份好亲事,这洛儿……就定要嫁给这翎朝顶顶富贵顶顶昌盛的皇家,她作为容家老夫人的一生,才算圆满。 季郕衍只当太后此次提起他的婚事无非是老人家急着抱重孙,说说也就过了,并不在意。反正他自十八岁起便常受太后催婚,每次他都是半应半推脱,也不见得府上多出个太子妃。 他现在比较在意的是,之前救过他的那位云姑娘。 一出永福宫,便见飞泽迎上来,季郕衍沖他微微颔首:“如何?” “卑职找人问过了,云姑娘自出了客栈后边问路往容府而去。” “容家?”季郕衍眸间微光一闪。 “正是。” 季郕衍忽的记起这两日听得那容家外孙女儿回府的传闻,若他没猜错,云槿洛便该是容相的外孙女儿,如此一来,她便一定出自行云谷,而这行云谷又位于阜城附近,再联想起她的名字和那块玉佩上的洛字,那年于生死之间救他一命的人,定是她无疑了,怪不得他觉得云槿洛身上的气息如此熟悉。 心中莫名涌上几分欣喜,却仍是面不改色:“孤知道了,不过说到容家……容相的寿辰也快到了,孤差你准备的厚礼,可置办妥当了?” “卑职早已吩咐下去,想来府上也该准备好了。” “那便好……还有,你让人时刻盯着璋王,有异动立即向孤禀报。” 飞泽颔首领命,跟了自家殿下这么多年,飞泽自是知道那璋王有多危险。 璋王是秦妃的独子,而谁都知道这秦妃现如今是后宫最受宠的妃嫔,秦家势力又与日俱增,那璋王,便是殿下太子之位的最大威胁。 虽说如此,但殿下一向大度,之前便并未将璋王放在心上,只是这次城外遇袭还有殿下身上所中的醉花阴,璋王手段阴狠,又是敌暗我明的状况,让人不得不提高警惕。 第7页 云槿洛自是不会知道自家外祖母和太后在宫中说了些什么,又达成了什么共识,容老夫人回府的时候,还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她自小未曾受过祖辈的疼爱,家中也只有个父亲和兄长,俗话说“隔代亲”,她也总觉得老祖母面慈心善,乐得与她亲近。 虽寻不到姓苏的臭饼子,但每日研研解药,与两个老人家谈谈闲,听府上的人说说他们从各处听来的趣事,去锦都的街上逛一逛,倒也算过得自在安逸。 作者有话要说:  -3-求收藏求评论谢谢 ☆、第四章 遇刺 从入锦都初见时算起,六日很快便匆匆而过,不过只是相对于云槿洛而言。 季郕衍倒觉得这六天过得很是漫长,自从心里确定了云槿洛就是当年救他的人之后,他便总想着快点再见到她,故而约定的期限一到,辰时刚过,他便早早地来到了客栈等着。 待云槿洛在府上陪着长辈用完早饭,再携着阿鹜慢慢信步而来,而掌柜的却告诉她那位季公子已在客栈等了一个多时辰了的时候,云槿洛感到很是不好意思,她确乎是没想到他会来的如此之早,故而今日在见到季郕衍的第一句话便是:“季公子,今日来迟,抱歉抱歉。” 季郕衍只笑了笑:“姑娘并未来迟,不过是季某闲来无事,早早便来了。” 立在一旁的飞泽听到殿下这话很是无语,书房里满桌子的公文等着他审阅批改,也敢说自己闲来无事,厉害了他的殿下。 季郕衍虽如此说了,云槿洛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此,我们便开始吧。” 季郕衍却是先倒了杯茶水递给云槿洛:“姑娘一路赶来,想必也有些累了吧,不妨先喝杯水,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也好,阿鹜,那你先去准备热水和金针吧,记得把带来的草药也泡进水里。” 阿鹜应了声好,推门出去准备了,季郕衍随即给飞泽使了个眼色,便只听飞泽说道:“公子,我也出去帮帮阿鹜姑娘。” 如此一来,房间中便只剩季、云二人了。 云槿洛在谷中一向大条惯了,并不觉得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有何不妥,也就没有什么侷促拘谨之态,大大落落地喝茶,完全当季郕衍是空气,季郕衍却也喜欢她这般大方的模样,不像那些官宦女子,扭扭捏捏,略显小器,如此对比,心中更是欣赏眼前的女子。 “云姑娘可并非锦都人士?” 云槿洛挑眉:“你怎么知道?” “各地口音不同,自然是听出来的。”季郕衍微微一笑。 云槿洛听此来趣了:“那你可听得出来我来自何方?” “阜城。”季郕衍毫不犹豫的答道。 云槿洛先是一愣,随即咯咯的笑了起来:“确乎不错,没想到,季公子年纪轻轻,还能听口音识人啊。” 季郕衍垂眸笑了笑:“不过是早些年走的地方比较多罢了。” “那可真好,我从小在一处山谷中长大,就没去过什么地方,锦都便也是头一次来,”语气中满是遗憾和可惜,“所以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走遍山川河海,赏遍万里风光,途中行行医,治治病,如此便是一生。” “云姑娘的愿望,倒是与季某不谋而合,只是季某这一生,怕是无法实现这愿望了。”自由潇洒,肆意人间,他作为如今的太子,未来的帝王,是决计不可能拥有的,他要顾的,还有那万里江山,江山后成千上万的百姓臣民。 季郕衍后两句话说得极轻,云槿洛并未听清楚,打算再问一遍的时候恰巧阿鹜和飞泽端着热水和用火淬过的金针进来了,便就此作罢,开始行针。 施针的主要穴位在背上,于是云槿洛又得以瞧见季大公子的五好身材,哥哥常说男人身材好的最高境界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季郕衍肌理轮廓分明,肌肉紧凑结实,显然就是哥哥口中的最高境界。 即使之前第一次施针的时候已见过一次,云槿洛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啧啧生嘆,只不过若没有肩背上那几刀伤痕,怕会更加完美。 季郕衍自然是不知道云槿洛此时的内心活动的,他所想的是,他至今没有纳过一房侧妃,连个通房丫头也不曾有过,也自是没让别的女人近过他的身,如今却是一再被云槿洛正大光明的瞧了两次,是不是该找这丫头负个责。 当“负责”这两个字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之时,季郕衍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向来沉着稳重,怎会冒出这般荒诞的念头,大男人还想找个女孩子为自己负责?想来也是好笑。 约莫半个时辰功夫,施针完毕。 “对了季公子,解药我已经研制出一半了,估计再过两日便可交付于你。” “辛苦云姑娘了。”季郕衍笑笑。 “无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默了片刻又还是好意补充了句,“不过,醉花阴的毒虽说可解,却也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季公子日后还是多多注意饮食啊檀香啊之类的,莫要再中招了。” “多谢姑娘提醒,在下日后定当注意。” 季郕衍对她这番有意无意的关心,表示很是满意。只是他们安插在府上的眼线,还不到动的时候。 第8页 “今日便如此吧,两日之后,还是这里,我会将解药带给你的。” “姑娘如此恩情,季某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报答。锦都京华楼的酒菜天下第一,不妨今日就先让季某请姑娘用一顿午膳,也算聊表谢意。” 作为一个有自持力的人,在天下第一的酒菜面前,云槿洛却愿意表示屈服,爽快地应了声好。 而就当推门之际,一枚飞镖忽从窗外飞来,堪堪指向云槿洛的后背,阿鹜惊唿不好,正欲上前,没想到季郕衍速度却比她快许多,不过两三秒的功夫,季郕衍提起内力,移步上前,双手扶住云槿洛的肩膀,却来不及移开,只得生生受了一镖。 云槿洛只听闻一声闷哼,转过身正落入季郕衍怀中,正欲推开他,却又见数枚飞镖齐刷刷地从窗外刺进,季郕衍只闻风声流动便知发生了什么,忙按下云槿洛的头,紧紧搂住她,以后背作盾,而身后的人也不负他望,阿鹜和飞泽齐齐抽出佩剑,挡下了所有的暗器,季郕衍这才缓缓松开云槿洛,只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方才又因一时情急动用了内力,此时难免有些站不稳,身子摇晃了两下,才堪堪立住。 “刚才一时情急,并非有意唐突姑娘,还望姑娘莫要怪罪。”季郕衍朝云槿洛笑了笑,脸色却一如初见的时候,又变得苍白起来。 云槿洛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边从带来的小药箱中掏出金疮药边回道:“无碍,倒是你又受伤了,先给你处理伤口吧。” 季郕衍看着她握在手中的小药瓶,花纹款式正和当年留在他身侧的药瓶如出一辙,果然……云槿洛就是他一直寻着的那个人。 虽之前在心里凭感觉确定了是她,但如今看到更有力的证据,他更为高兴,虽伤口还疼着,他却笑得比任何一次都灿烂:“多谢姑娘了。” 经此一番折腾,说好要请的午饭,也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薄暮冥冥,倦鸟归时。 苏炳之整理完卷宗,眉间已有疲惫之意,缓步走到窗前,想起前几日收到云谨之传来的消息说阿洛到锦都了,他却到现在还没找好时机去见她一面,依她的性子,怕是早已在心中骂了他千百遍,苏炳之无奈地笑了笑,忽的抬头,望见一只只飞鸟略过暮色的天空,笑容不禁慢慢凝固,心中也是一阵恍惚。 倦鸟知返,这倦鸟尚有家归,他的家,却早已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如今闭上眼,犹可见当年那片照亮半边夜空的触目惊心的红,忆及往事,苏炳之眼中不住蒙上一层晦暗与沉痛之色,秦家欠他的……终要之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季郕衍脸上挂着的温润如玉的表情,在与云槿洛分开之后,就变得冷若冰霜。 他知道今日的那几轮飞镖,不过是季郕璋的挑衅,挑衅他身为太子的威严和容忍力,若是往日,他可以从长计较,从大局考虑,但今日,若是有丝毫差池,伤的便会是云槿洛,他就不能再忍。 虽不曾动情,但并不是无情,从下意识为云槿洛挡暗器的那一刻起,季郕衍便知道,他无法看到云槿洛受到任何伤害,每一个可能会伤到她的人,都要严以处之。 “飞泽,告诉他,秦铸这枚棋子,可以废了。” “是,殿下。” 季郕璋既然乐于干些蠢事,那想必也就早已做好了失去一只手的准备。 而对于云槿洛来说,认识季郕衍不过短短十多天,却连遇到了两次刺杀,她实在不知道是该感慨自己运气太差,还是该感嘆季郕衍太不简单,今天这波人,定是不会冲着她来的,她一个姑娘家初来乍到,能碍着什么人的眼? 而这季郕衍又是被人下毒又是被人追杀的,平时行为举止却又皆为不凡,他的身份定是非比寻常,毕竟若是平凡人家,定不会与刺客、杀手之类的人扯上关系的。 不过既然季郕衍自己不愿主动透露身份,她心虽好奇,倒也不再相问,而且他今日既为她捨身挡了那一镖,自己又何必相疑?反正现在解药也研制出来了,与季郕衍这段交情,也该是很快便要结束了吧。 …… 是夜,月黑风高。 一黑衣人偷偷潜入城外的一所小别院的书房,左右翻查一番,很快便找到了隐藏的机关,打开暗格,从中拿出一本无名的簿子,快速翻阅一遍,藏入衣襟中收好,避开巡逻的守卫,在夜色中隐去身影。 来无影,去无踪,徒留茫茫暗夜,鸟声微啼。 作者有话要说:  0.0给点评论呗谢谢 ☆、第五章 灯会 近日锦都发生了一件大事,户部尚书秦铸欺占良民田地,贪污受贿的案子被人一纸状书托着受贿名册暗地里交给了大理寺,受贿名册洋洋洒洒数十页,大理寺卿苏炳之当即就递了摺子给当今圣上,可想而知,龙颜大怒。 这秦铸是后妃秦氏的一个堂弟,也是因着这层关系在,前两年前任户部尚书告老还乡之际,皇帝给了秦铸这一个机会,却未曾想他竟完全不知答谢龙恩,为民谋福,反而干些贪赃枉法的勾当,皇帝当即便夺了他的官位,让大理寺收押再审。 锦都百姓无不感激那位递状书的好汉,秦铸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自任户部尚书以来便一直暗地里欺压百姓,弄的大多数贫苦人家苦不堪言,又无奈找不到证据,如今倒好,贪官被免,大快人心。 第9页 云槿洛自小长于行云谷,对朝中之事并不了解,只略略听外祖父提起过,不过无论如何,翎朝少些个贪官污吏,于民于君,都是好事。 今日最后一次为季郕衍祛毒,再将解药交于他调养一番,想是不日便能痊癒。他二人这段萍水相逢的医患缘分,也该是到此结束了。 季郕衍若是知道云槿洛的想法,定会忍不住敲她一个栗子头,他心中所想,却是希望能够长长久久地与云槿洛深交下去,相遇相识相知,这才是他的计划。 所以拿到解药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忙着服下,而是邀请云槿洛去逛灯会。 锦都的灯会在各地都颇具盛名,云槿洛说她头一次来锦都,自是不曾见过那盛景,而且直觉告诉他,云槿洛会喜欢这样热闹的集会。 毫无意外的,云槿洛欣然应约。 日落西山,云槿洛用过晚饭,向两位老人请了安之后,便携了阿鹜,熘出府与季郕衍会合去了。 容景也只嘆外孙女儿小孩子心性,玩性重,想出去玩便由着她,并不像其他世家女儿那样严加看管。 此时天色已暗,街上已陆陆续续地有灯笼亮起来,闪烁的烛光在灯笼罩里跳跃,照亮了一条又一条长街。 街上开店摆摊的商贾小贩渐多,赏灯会的行人也开始络绎不绝起来。 既是灯会,那街上最不缺的便是灯笼。 一眼望去,几乎每个摊前都挂着一盏精緻的花灯,颜色俏丽,外形别致。纱灯、花篮灯、稜角灯、走马灯、蘑菇灯、龙凤灯、兔子灯等等,应有尽有,看的云槿洛眼花缭乱,心下惊喜万分,嘴角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笑意。 除了好看的花灯,还有数之不尽的美食,糖葫芦、甜豆花、蒸饺、小笼包、桂花糕……各式各样的小吃在摊贩们的吆喝声中一碟又一碟地被赏灯的人买走。 季郕衍见云槿洛玩得开心,嘴角也自然噙着笑意,低头问她:“可有中意的花灯?” 在云槿洛看来,这些花灯都挺好看,但只限于远远观赏一眼,还没到喜欢到想要带走的地步,再四下环顾一番,看见不远处的一座台子上放置着一盏莲花灯。 粉瓣轻启,托着正中的灯芯,再萃以星星点点的金粉,使整个盏花灯在被灯火照亮的夜里闪闪发光,很是别致好看。 季郕衍顺着云槿洛的目光望去,自是知其心意,携了她往前走去。 这花灯被摆在高台中央,自是不是用钱买的,逛灯会,又怎会少得了灯谜? 莲花灯前,已有不少人围观,这家老闆的规矩是随机抽三个灯谜,若全部答对,便能得到那盏莲花灯,之前的人最多只能对两道,可见这灯谜之难,不过季郕衍却只是付之一笑。 拉了云槿洛上前让她随意选三盏灯,第一个便只有两个字——双鵰,季郕衍并未多加思索便脱口而出:“左右为难。” 第二个,平反回来住西城,打一字。 围观群众苦苦思索之际,季郕衍便略略思索几秒,便回道:“平字反来自然是墙。” 第三个,酸甜苦辣咸,一时全尝遍。 这一次还不待季郕衍开口,云槿洛便已答道:“五味子。”作为一个大夫,五味子可是最基本的中药之一,这一谜,她自是反应比谁都快。 他二人本就是一同来往,云槿洛答对的灯谜,也自然算在季郕衍头上,如此一来,三道题满,莲花灯也就到手了。 云槿洛捧着莲花灯,觉得此番出游,玩得很是尽兴。 “初时只觉你功夫不错,没想到猜起灯谜来也很厉害。” 季郕衍只淡淡一笑:“若是你来,也不会逊色。” 云槿洛笑笑,不置可否。 抬眼间只觉前方有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闪过,云槿洛先是一愣,随即急急忙忙冲上前去,倒也忘了身旁还有一个季郕衍。 只是当她冲上前去之后,人群中早已不復见那个挺拔的身影,一晚的好心情,不禁在此刻添了几分沮丧。 云槿洛皱着眉,她应当不会看错,那个身影,定是苏炳之,只是究竟为何,他在锦都,却从不曾来容府找过她,他该是知道自己在容府才对。 季郕衍只静静地望着云槿洛,神情莫测,却也并未多言,只是脸上的笑意,不禁收敛了几分。他的眼力一向极好,刚才云槿洛视线所及之处却又突然消失的人只有一个,那人他比谁都熟悉,正是现今的大理寺卿,苏炳之。 季郕衍眯了眯眼,一年前苏炳之自荐于他府上的时候他便觉得此人非池中物,一身才华了得,武艺亦是非凡,那时他早已开始在朝中培养势力,苏炳之虽来歷不明,但季郕衍并不想错过这个人才,便在吏部给他安排了一个文书的职位,不过他并不打算在短时间内进一步扶持,毕竟动作太大,易惹人怀疑。 而苏炳之却仍是靠着自身的能力,仅用了一年时间,便得到他父皇的信任,从一介小小文官,登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他曾让人查过苏炳之的来歷,却并无所得,所幸苏炳之是友非敌,一心为民,是个好官,也一直在尽心尽力帮扶自己,他也便不再追究苏炳之究竟是人。而今看来,云槿洛与苏炳之该是旧识,他二人……又该是何关系? 云槿洛自知今夜之举失礼在先,回过神来才觉尴尬不已。 第10页 季郕衍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也不再提这事,转问她可想去河边许愿放花灯。云槿洛是聪明人,心中默默感嘆了一番季郕衍的体贴入微,顺着他给的梯子乖乖地往下爬,应声说好。 季郕衍幼时曾听他母后给他讲过锦都的一个传说,他母后告诉他,一同在锦都城内的护城河边放过花灯的男女,会受到月下老人的祝福而结缘,从此恩恩爱爱,长长久久。 此刻伫立河边,望着方才赢得的那盏莲花灯随着流水越漂越远,季郕衍突然记起了这个传说,将目光转向云槿洛闭眼许愿的侧颜,季郕衍心头一动,有生以来头一次,他希望这个传说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嗯哼嗯哼 ☆、第六章 寿宴 转眼数日已过,很快便迎来了容相的寿辰。 容家自开朝便是名门望族,容景作为当今丞相,也辅佐过两任帝王,自然是德高望重,声名远扬。这日一大早,府里上上下下便忙开了,虽说容相素来爱好朴实,但毕竟今天会有许多贵客来访,万不可怠慢了。 容老夫人作为容家的当家女主人,自然落不得清闲,也就只有云槿洛这个外孙女儿,闲的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又不好在外祖父寿辰当天还熘出府去闲逛,只好安安分分地待在府中花园里边吃糕点边赏花,她离开行云谷之时,云槿之说是处理好谷中事务便会赶来,只是如今都到了寿辰之日了,她那哥哥怎么还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放得她一人在这里无趣的紧。 撑着下巴发呆之际,远远地从花园入口处进来两个人,云槿洛眯眼瞧了瞧,是两位姑娘,年岁看起来约莫着与她差不多大,左边那位穿着一件绿色绣花罗裙,面带微笑,看起来应该是个性情温婉之人,右边那位则着了件橘色芙蓉裙,头戴银钗,环佩玎珰,凤眸微挑,下巴微扬,面上也带着笑,但总给人一种不好相与之意。 云槿洛琢磨一番,这两位身份均是非富即贵,但她又着实不习惯与这些小姐们打交道,三十六计不如走之为上,思及此处,她拢了拢衣袖,对一旁的阿鹜说道:“阿鹜,这里过会儿就该热闹起来了,我们先回书房坐坐吧。” 阿鹜自然明白自家小姐心中所想,点头说是。 不料主僕二人刚站起身子,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且慢。” 云槿洛脚步顿了顿,于心底无奈地嘆了口气,转过身去,面上带着代表礼貌的浅浅笑意,沖眼前二位点了点头:“二位姑娘好。” 着橘裙的姑娘挑眉看向她:“看你打扮并非府上丫头,不过我怎么没在锦都世家子女中见过你。” “在下云槿洛,前不久刚来锦都,鲜少出门,姑娘没见过自是正常。”云槿洛只淡淡一笑,并不在意眼前姑娘语气中的傲慢之意。 “哦?云槿洛?徐姐姐,”她将头转向身旁的绿衣姑娘,“我们锦都可有云姓世家?” 徐问蕊倒是没姜凝玉这般咄咄逼人,她只垂眸笑了笑:“容相外孙女儿姓云,谁不知晓呢?妹妹莫要再玩闹了。”话罢再将目光转向云槿洛,上下扫视一番,贊道:“向来听闻容府的女儿个个拥有沉鱼落雁之貌,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云槿洛客气地笑笑:“姑娘谬赞,槿洛生于乡野之地,自当比不得二位姑娘长于皇城之下这般衣容华贵,秀丽端庄。” 姜凝玉哼了一声:“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阿鹜见眼前之人对自家小姐如此无礼,正欲发作,却被云槿洛水袖轻挡,阿鹜自然知道她是何意,只好忍住不满,冷眉退在一旁。 官宦家的女子比不得平常百姓民女,大多数都是些难以相与的人物,其中又以世家小姐为甚,云槿洛知道此时若是正面相撞,只会闹得更加不愉快,她可不想在外祖父寿辰上捅出什么篓子,只好以退为进,对姜凝玉的轻蔑之意视若不见,笑道:“这后院里的花如今长势正好,我就不打扰二位赏花的雅兴了,先行告退。” 姜凝玉不依,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容老夫人身边匆匆赶来的雪芽打断。 雪芽向在场的的几位小姐行过礼后,对云槿洛说道:“小姐,老夫人叫您随奴婢过去呢。” 云槿洛不禁在心底暗笑,外祖母叫的倒挺是时候,点头应道:“知道了,这就去。” 容老夫人差人带云槿洛过去,姜凝玉自是拦不住了,只得任云槿洛去了,徐问蕊面上自始至终倒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带着不深不浅的微笑。 离开花园一段距离后,云槿洛才问雪芽方才二人是谁,这才得知那着橘衣的叫姜凝玉,是个郡主,其父永安侯姜鹤,姜家祖上于翎朝有开国之功,世袭侯爵,家中地位尊贵,怪不得姜凝玉能如此张狂任性;而那着绿衣的,叫徐问蕊,是工部尚书徐剋之女,知书达礼,以琴技和温婉的性情闻名锦都。 云槿洛闻此不禁诧然,一个性情温婉之人怎会与一个刁蛮任性的郡主走的如此之近,锦都世家小姐们挑朋友的眼光,她实在是看不懂,不过,她也没有兴趣去看懂,左右她只是来为自己的外公祝寿,何必琢磨不相干之人的心思? 云槿洛本以为外祖母是有什么事情忙不过来,要交付于她去做,到了才发现,外祖母竟是要她来挑衣服的。 第11页 原来这几日容老夫人见她平素里只着那几件素衣,便着服侍的婢女偷偷量了码子,赶去裁缝店里置办了几件新衣,正好赶上今日寿宴送来,便叫云槿洛去挑一套喜欢的换上。 云槿洛自小被父兄养大,对服饰外貌其实并没有其他女孩子那么在意,但看到外祖母如此有心,便不好推辞,选了件湖蓝色团蝶丝锦裙换上,倒衬的整个人越发水灵。 容相的寿宴于酉时正式开始,伊始便是歌舞助兴,穿着彩衣的舞女们挥舞着水袖,伴着贺寿的曲子,翩翩起舞,云槿洛本想坐在侧位,却被外祖母拉着坐在她身旁,表面上带着笑意欣赏歌舞,实际上却在暗里一一给云槿洛说着在场宾客的身份,云槿洛不知外祖母此举为何,却也听从她的吩咐一一记着。 身着蓝袍,面含浅浅笑意,温润如玉的那位是淮王,着朱色外袍,面容冷峻的那位是璋王,而坐姿肆意,举止间都透着风流模样的那位是安王,如今陛下膝下四子,这便来了三位,能引皇子贺寿,可见容相在朝中的地位,云槿洛这下也便是见过了三位王爷,单从面相来说,三人给人感觉各不相同,不过看得出来,个个都有人中龙凤之才,只是不知那太子殿下,又是哪般模样? 一舞作罢,淮王起身敬酒:“容相辅佐我翎朝两代帝王,德高望重,今日恰逢寿辰,本王祝容相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话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臣谢过淮王!”容相带着笑,也就酌酒一杯。 季郕安抖了抖衣衫站起身来,嘴角挂着不羁的笑意:“四弟这敬酒的速度到快,本王赶不上第一个敬酒,便就做个第二好了,本王祝容相人长久,月长圆,春长在。” 季郕璋也随之站起身来,一直保持着冷峻的面容刻意放舒缓了些:“本王,则祝容相身体永健,福寿绵绵。” “多谢二位殿下。”容相正欲再喝下这第二杯酒,却听不远处传来低沉却带着凛凛清冽之感的声音:“这敬酒的事怎少得了孤?” 云槿洛乍听这声音有点耳熟,循声望去,身着金纹玄袍的男子踏步而来,正是季郕衍。 在场的人纷纷俯身行礼:“参加太子殿下。” 云槿洛愣了个几秒,没想到他竟就是当朝太子,怪不得举止非凡,还总受人迫害,调整好心态,也随着众人俯身行礼。 季郕衍含着笑意走到席中坐下:“不必多礼,今日容相大寿,孤无非是来拜贺寿星,莫要太过拘谨。” 府上的侍女很有眼力见地为太子爷斟满酒杯,季郕衍举杯看向容景:“今日孤因府上有事,来迟了,还望容相莫要怪罪。” 容景连忙托袖一笑:“殿下亲自前来已令容府蓬荜生辉,何来怪罪一说?” 季郕衍笑了笑,摆摆手让侍从呈上自己准备的寿礼,竟是三幅画轴,众人都觉奇怪,堂堂太子殿下,拿出手的竟只是三幅字画吗? 待其展开来,平常人见,也不过分别是春秋冬的三景图,并无特别之处,唯容景惊从席上站起,季郕淮向来醉心字画研究,爱好舞文弄墨,只瞥了两眼,便认出那是前朝着名书法家兼画家张从之的真迹,心中不禁啧啧生嘆,这些真迹本就可遇不可求,想不到二哥此番如此大方能耐,一下子送出去三幅。 “早听闻容相爱好收集字画,其中以张从之之作为甚,孤知道这四季图中的《夏》正是在容相手中,如今再以春秋冬三图奉上,为容相凑齐这四季图,也成个圆满之意,孤就祝容相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话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容景心中大喜:“多谢殿下。”随即命人将三幅画轴好好收存起来,再向诸位宾客敬酒一杯。 云槿洛不自觉地将目光扫向季郕衍所在的位置,正和对方看过来的目光碰到一起,云槿洛心下微微一紧,装作并没有看他的样子四处观望,季郕衍见她这般模样,却是笑了笑,方将目光移开。 两人之间的小互动,未能逃过季郕璋锐利的眼睛,垂了眼眸,抿了口酒,突然问道:“早闻容相外孙女儿前几日回到了府上,不知她又为容相准备了什么寿礼呢?” 云槿洛先是一愣,怎的把话题扯到她这里来了,容老夫人则是鼓励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站起来,云槿洛只好照做,自袖中掏出一个精緻的瓷瓶,起身向诸位行了个礼:“洛儿生长于乡野之地,寻不到什么奇珍异宝、名贵字画为外公贺寿,唯有亲自炼制的雪参丸五颗奉上,愿外公身强体健,岁岁平安。” 雪参丸乃是药中珍品,可祛百毒,治绝伤,亦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好药,却极难炼制,不仅是药材难寻,更需炼药者医术达到一定的火候,云槿洛竟是亲手炼制,可见其医术非同一般,而且这般珍贵的药丸,在皇宫中也不过只有皇帝那有三颗,这容相一下子便收到五颗,还当真是令人艷羡不已。 容相含笑收下这份寿礼:“洛儿有心了。” 不论是身姿仪态还是送出的那份厚礼,在座众人都看得出这容家的外孙女儿是个绝妙的女子,想来也是,这世间女子,只要流着容家的血,哪怕不是嫡亲,也该是个风华绝代的姑娘。 对此,有惊嘆者,有艷羡者,也有嫉妒者,但所有的心理在场都只能通通化作一句:“容相好福气。” 第12页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修文233 洛洛知道季公子的身份啦~ ☆、第七章 赏花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无fuck说- - 话说最近无聊在看醉玲珑啊,所以就去重温了原着,然后看看十四夜的文笔,我天果然我等凡人遥不可及的存在qaq 然后看在我这么阔怜的份上来点评论和收藏吧谢谢233 次日一早,全锦都便就开始盛传容府外孙女儿身姿绰约,医术不凡的美名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云大小姐的窈窈风姿便传进了后宫之中。 太后本就有意让自家孙儿与容家结这门亲 ,再听周遭的宫女们传言的夸赞之词,更是定了心思要讨来这云槿洛做孙媳妇儿。 这翎朝太后向来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主儿,于是当即趁着皇帝午间来她宫中问安的时候提了此事。皇帝也自然听了不少宫中传闻,心中思量着这衍儿已有二十又一,身为太子,至今未曾娶亲纳妾,更未替皇家绵延一个子嗣,如今既然太后表了意,自己也便做个顺水人情,允了这门亲事,赐婚二人。 只是这赐婚前总得再亲眼瞧瞧这闺女,万口相传定不如亲眼一见,所幸这一点上太后与皇帝母子连心,考虑到了一起,便当即着人在宫中办一场赏花会,宴请百官族中的贵女们。 既不逢节,又无大喜之事,宫中却突然办宴,必是有目的可言,此番主要宴请的又是年岁在十七左右的未出阁的名门闺秀,这目的显然更明确了,名上称着为促进百官的家眷友爱和谐的赏花会,实际上不就是一场选妃宴吗? 不少参悟到此中深意的官员都欣喜无比,加官进爵,与皇室攀亲的机会来了,于是均左叮咛右嘱咐地让自家女儿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在这赏花会上一举夺人。 云槿洛本是无意参加什么赏花会的,但在外祖母的诱说下想着能见识见识皇宫是何样的,开开眼界,便就遂了外祖母的意,跟着她老人家来参加此番花会。 锦都一向四季如春,温暖和煦,所以即是秋日,也有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刚入宫门,便有专门等候在那的小太监领着向后花园走去,宫墙高耸,进入一道玉白石砌成的圆形拱门,踏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一路走下去,路旁净是团团锦簇的鲜花,这个季节,尤以各色各系的菊花为甚,时有轻风微拂,送来阵阵金桂香气,令人心情愉悦无比。 再往前去,便是花园正中央,宴桌早已布好,不少贵女们皆已就座,云槿洛只略略看了一眼,心嘆不愧是锦都养出来的名门闺秀,个个面容俏丽,粉白黛黑,身姿窈窕。 随着外祖母在备好的席上坐下,初来乍到,人生不熟,便也就安安静静地处着,垂眸饮茶,随即如此,但也能感受到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令人不大习惯,云槿洛虽喜热闹,但并不喜欢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热闹,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微小的表情变化,却未逃过有心人的肆意追究。 身侧随即传来一女子的讽笑之声:“堂堂翎朝皇宫,怎么还引得云大小姐眉头紧皱,不知是何处令你心有不满?” 一听这声音,云槿洛便知是谁了。 刁莽放纵的语气,侧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那日在容府后院与她针锋相对的姜凝玉郡主是也。 姜凝玉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引得周围人齐齐将视线转过来,容老夫人本想为外孙女儿出出头,但想着既然她将来要入宫,总要想法子学会对付这事,便不开口,只静静品茶。 云槿洛虽心生无奈,却也没想着要在这小事上依仗外祖母,只勾起一抹笑容:“郡主说笑了,翎朝皇宫金碧辉煌,这后花园也是百花团簇,景色迷人,又何来不满一说?” 姜凝玉冷哼:“既无不满,何故皱眉?” “皇宫偌大,外祖母向来又有腿疼的毛病,曲曲折折绕进来,我担心她晚些回去筋骨酸痛,故而不禁皱眉,这在宫中……竟是不成礼的吗?云槿洛头次来这深宫,不懂规矩,还望郡主莫要见怪。”回视过去,眼眸清亮,倒让姜凝玉无话可说。 就在此时,内侍传道:“太后驾到——” 看热闹的众人忙收回目光,起身行礼。 太后刚到不久,也闻得了云槿洛一番发言,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大概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姜凝玉这丫头素来是个任性的主儿,云槿洛所言所行,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倒让她满意的紧,遂笑眯眯地让众人起身,缓步走到正位上坐下。 秦妃跟在太后身侧,看着太后望着云槿洛露出满意的笑容,心里大抵也明白了几分,凤眸微眯,容府家的外孙女儿可是块肥肉,不过这块肉就如同那皇位,究竟是该季郕衍的,还是她璋儿的,不到最后,终未成定数。 “后花园的秋菊开的正甚,平日却少有人看,正巧哀家这几日闲来无事,便邀了你们前来赏花,众女眷聚在一起嬉笑玩乐一番,倒给这寥寥深宫添了不少热闹。”太后抿了口杯中茶,笑意盈盈地说道。 秦妃随声附和:“太后素日最喜欢热闹,今日来了不少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添了不少生机活力,你们呀,可得把太后哄高兴了。” 众贵女在来宫中之前,便受家中长辈指点过一番,秦妃此话的言外之意,一想便透。无非是让众人各施百般才艺,在太后那边博个好彩头,接下来的路,也才走的舒坦。 第13页 于是乎,马上就有一位身着鹅黄色纱裙的贵女站起身来禀道:“臣女冯箐箐,素闻太后喜好笛音,小女不才,正巧学过笛子,愿献曲一首,以望能给太后解闷。” 不待太后应声,秦妃却是掩面一笑:“你这丫头心倒是好的,只是这笛音清脆,若是单听,未免枯燥了些,耐是母后偏爱笛音,怕也受不得短笛独曲。” 太后虽不喜秦妃,但不可否认的是秦妃素来懂得揣测人心,她这话也并无不妥,笛声虽好,确实不受于单听,这穿黄裙的丫头,未免思虑不周了些,这样的女子,断然不适合留给衍儿做妃子的,心里虽这么想着,面上还是笑着:“秦妃所言甚是,不如有琴声相和,更为妥当。” 冯箐箐面色僵了僵,她一心献艺,确乎是没考虑到那么多,此时被秦妃一说,不免有些尴尬。 “既如此,臣女徐问蕊,愿以琴声相辅,助冯小姐完成这曲子。”徐问蕊从席间站起身来,身姿仪态,语气音色,都掌握得恰到好处,无唐突之感,无傲然之色,平和的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太后闻言点头,着人布上雅琴玉笛。 黄衫弄笛,绿衣舞琴,琴笛相映,笛音清亮悠远,琴音婉转飘渺,声声潺潺,不绝如缕。 在座众人,不禁都醉于这美妙乐音之中,太后和秦妃,也面露心悦之色。 一曲作罢,赢得掌声频频。 见太后的目光都集中在弹琴弄笛的那两个姑娘身上去了,容老夫人有些不高兴了,是哪位旧友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她家洛儿娶回去做孙媳妇儿的?这赏花会不也是为了见见洛儿才办的吗?如今这倒是算什么,于是乎,“咳咳……”容老夫人掩面假意咳了两声。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拉回太后的注意力,太后这才惊觉今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赞嘆了两句之后,吩咐内侍回头给冯箐箐和徐问蕊二人够份的赏赐,再次将目光转回她还未正式说过话的未来的乖乖孙媳妇儿。 “前几天哀家听说为了给容相贺寿,容家的外孙女儿云槿洛特意赶回府中,哀家还未仔细看过呢,快上前来让哀家瞧瞧。”太后为人一向直白,要见孙媳妇儿也是刀枪直入。 太后之命,岂敢不从?云槿洛站起身,玉步款款,走上前去,福身行礼:“民女云槿洛,拜见太皇太后。” 在这后宫之中,见惯了美艷绝伦的女子,今日正眼一观云槿洛,才再识什么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今日只着了件月白色银边绣花裙,长发轻挽,并无金钗玎珰,只在发上别了支翠色玉簪,却气质出尘,容貌清丽,眉目如画,淡妆素裹,也恍若天上仙子,误入凡尘,简直与她已故的母亲如出一辙,果真不愧留着容家的血脉。 光是仔细端看这外貌气质,便足够让太后欢喜不已,赞嘆连连:“之前容夫人进宫时就与我提及,你与容颜那丫头生得好有几分相似,细细看来,竟是有过之而不及。” “太后谬赞了,民女未见过母亲,但自小听父兄赞誉于她,想来母亲的风姿,槿洛是万万比不上的。” 太后笑了两声,正欲说什么,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微微恍惚了下,常人并未觉不妥。云槿洛见状,却是据着从医多年的经验,柔声问道:“太后可是觉得头晕不适?” 秦妃闻言惊道:“母后哪里不舒服了吗?快宣太医——” 太后摆摆手止住秦妃,看着云槿洛回道:“这几日确是偶感头晕恍惚。” “那可还有夜里失眠多梦,四肢畏寒等症状?” 太后点点头:“不错。” “想来今日太后是在操心什么事而过于劳累了,此皆气血不足的症状,虽不是什么大毛病,太后身份尊贵,也应好好调理歇息才是,最好是让医女每日为您按摩头部几处重要穴位,以缓疲惫之感。” “哀家宫中的那些个医女技艺欠精,你既懂医,今日不妨就宿在永福宫,先给哀家按按,再给她们指点一二吧。”宫中待了多年,顺水推舟找个理由留人这种事太后做的一直很是熟练。 太后此言一出,却是惊了众人,禁宫规矩森严,尤其是永福宫,从不留宫外之人过宿,而且太后金贵之躯,旁人又怎能近身?如今却留一个初见的小姑娘在宫中为自己按摩,可见容家荣宠之深,也可见太后今日之心为谁,艷羡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却皆无可奈何。 云槿洛倒是不懂这些,想着太后也算是个长辈,既要求了,便不好推脱,点头称是。 如此一番,花开美景,秋菊盛放,歌舞昇平,也没几个人乐得欣赏了。 ☆、第八章 晚膳 飞泽告诉自己皇太后要在后花园办一场赏花会的时候,季郕衍便直觉他这位皇祖母动机不纯,诚如他所料,才听闻今日皇太后在宫中以身体不适为由留下云槿洛之后不久,他便收到了皇太后请他去永福宫用晚膳的旨意。 他这位皇祖母……果真动机不纯。 季郕衍放下手中公文,揉了揉额角,作为孙儿,祖母之意又怎敢不从?不过今日他这皇祖母的心思,倒是正合他意,不禁勾了勾唇角,当即令飞泽备马进宫。 锦都气候向来和暖,便已是秋日,天色也比其他地方暗的晚些,此刻已是卯时过半,太阳也才刚落了小半,落日余晖,抬眼望去,一片红霞夺目,红砖绿瓦,全笼罩在金红相映的辉光中,别具一番美感。 第14页 云槿洛到底未经过世事,十八岁的年纪,仍免不了一副单纯心性,此刻正蹲在永福宫门前,与皇太后养的一只白色波斯猫玩耍。 季郕衍刚到永福宫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余晖的笼罩下,一人一猫在宫墙下玩耍的场景,心中微微一动,岁月静好,大概就是如此了。 飞泽跟在季郕衍身侧,看着自家殿下望着人家云姑娘那温柔如水的神情,不禁在心中偷乐。 他自十岁起便跟随在季郕衍左右,这么多年来,殿下在战场上的肃穆,朝堂上的严谨,和在太后面前的温润,哪般模样他未曾见过?唯独这为一个女子露出的发自内心的温柔神色,自遇见云姑娘之后,他才头一次在殿下脸上寻到。想来太子府后院空置了多年,不久便该有个女主子住进去了。 季郕衍勾着唇角的一抹笑意,缓步上前,立在云槿洛身后:“没想到还能在这永福宫再见一次云姑娘。” 赏花会结束后自家祖母便和众女眷一起回去了,云槿洛独自一人在永福宫待到现在,闲得无聊,此时闻声转过身去,见是季郕衍,心下自然欣喜,总算看见一个还算是相熟的人,,正准备随意打个招唿,又突然想起此番算是他们在灯会一别后第一次交谈,而现在自己既已他是当朝太子,也不好再已初时那般随性的态度相待,便放下怀着的白猫,站起身来,恭谨地行了一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季郕衍看着云槿洛明明欣喜,却又因为顾虑身份而刻意端着姿态的样子不禁好笑:“此地并无外人,你不必如此拘谨,在你面前,只有季郕衍,没有太子。” 季郕衍都这样开口了,再端着便显得做作了,云槿洛索性放开了身心,一直端着大家闺秀的姿态她也确乎是不习惯,眨了眨眼,揶揄道:“那云槿洛多谢殿下厚恩啦。” 虽称唿还是太子殿下,但季郕衍知道云槿洛已经放松了,笑了笑:“看了这皇宫,你感觉如何?” “嗯……和话本子上写的差不多,气势磅礴,金碧辉煌。” “那你可喜欢?” “喜欢倒是喜欢,只是未免太过拘束,爹爹常说我性子散漫,规矩森严的地方虽能对付,但总归不适合。” 季郕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既不喜欢拘束之感,自己想办法给她造一个无忧无虑舒适自在的环境就好了。 “说起来……”云槿洛再次抱起了那白猫逗弄,“你们皇宫的猫都这么肥吗?阿福是至今我见过最胖的猫。” 季郕衍不自然地笑了笑,看着云槿洛怀中名为“阿福”的白猫回道:“可能是是伙食过好了些吧,皇祖母从不吝啬给这些宠物餵食。” 飞泽看着自家殿下,抽了抽嘴角,大抵以前一来永福宫用膳就得劲儿给阿福餵食,让它从一只体态婀娜的俊猫长成如今这般肥硕模样的人是个假的太子殿下吧。 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自然没错过自家侍卫的小表情,还顺便对着他笑了笑:“飞泽,你说是吧?” 飞泽抖了抖:“是的没错。” “噢。”云槿洛点了点头,没再深究。 飞泽在想,若日后云槿洛真的进了太子府,他家殿下是否也会不动声色地把自家媳妇儿餵得白白胖胖,滚圆滚圆的?嗯……这是个有待考证的好问题。不过如果是云姑娘,想来就算变得白白胖胖滚圆滚圆,身姿仪态也该还是能甩锦都平常女子十条街吧。 莫名其妙被飞泽念叨的云槿洛打了个喷嚏。 太后小憩醒后见到的便是自家孙儿和她认定的未来孙媳妇儿在宫门外抱着白猫相谈甚欢的情景,方才休息前云槿洛已为她按摩了一阵,舒服了不少,如今见此情状,更是身心愉悦。缓步上前,假意责备季郕衍道:“哀家邀你来用膳,不先来与哀家打个招唿,光顾着在这与小姑娘谈笑,你心里可还有我这个皇祖母?” 季郕衍失笑:“来时祖母身前侍女便告诉孙儿祖母还在小憩,孙儿也是怕扰了皇祖母休息,才刻意在宫外等候,皇祖母可莫要冤枉了孙儿。” 太后望着二人,越看越欢喜,也再无意嗔怪,招唿道:“也罢也罢,御厨该也把晚膳备好了,这个时辰你们也该饿了,快些来陪哀家用膳。” 季郕衍和云槿洛点头称是。 永福宫的膳食一向由御膳房最好的厨子掌勺,一桌珍馐美食,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便让云槿洛食慾大增,待内侍用银针一一验过毒之后,云槿洛正准备动筷一饱口腹之慾,鼻尖却传来一股似有若无的奇异香味。 季郕衍不觉有异,他素日在永福宫用膳前都喜欢喝一碗特制的木樨清露,今日也不例外,正当他伸手去拿瓷碗的时候,却被云槿洛一把抓住衣袖拦住。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云槿洛竟如此大胆。 季郕衍看着云槿洛皱眉盯着他碗中清露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瞬时明白了几分,不禁沉了脸色,低声问道:“有问题?” 云槿洛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见状蹙眉:“究竟怎么回事?” 云槿洛这才慢慢松了季郕衍的袖子,抬眸望向太后,回道:“回禀太后,这碗木樨清露,怕是不干净。” 第15页 这世间毒有很多种,急性的慢性的,有色的无色的,有的能用银针测出来,也有少数不能用银针一测。 虞美人,便是其中之一。 虞美人,色微红,碾磨成粉,溶于水中则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死于不知不觉间,是以在书上被列为天下第一毒。 而云符丘却一直告诉云槿洛,这世上从来不存在真正无味的东西,书上说是无味,不过是味浅让人难以察觉罢了,还特意弄来一瓶虞美人让云槿洛反覆嗅闻熟悉,果真让云槿洛闻出一股淡淡香气。 时隔多年,云槿洛在这永福宫,再次闻到了那股气味。而这气味的源头,正是那碗特意给季郕衍备好的木樨清露。 太后闻言脸色大变,当即令人将负责晚膳的御厨带来审问,侍卫却是慢了一步,那做饭的厨子,早已在房中自缢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  0.0前面的修文重整总算结束了诶 0.0雷打不动的求收藏求评论么么哒哟~ ☆、第九章 长乐宫 若说一开始太后还质疑云槿洛所言是真是假,但当侍卫带来那御厨在房中自缢的消息后,便知那木樨清露无疑确有问题,一想到在这永福宫中都有人胆敢毒害当朝太子,毒害她的亲孙儿,太后便气不打一处来。 季郕衍倒是对被各种受迫害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唯一想不透的是,是谁会选择在永福宫用这种急性毒丨药动手? 若说是季郕璋,以他对这位大哥的了解,季郕璋可能会在他平素里的饮食里放上“醉花阴”此类的慢性毒,让他一点一点受毒性蚕食,却不会突然下烈性毒,徒惹风波,而安王和淮王,一个只醉心于烟花之地,一个则钟情于自然山水,素来也与他相交甚笃,不会下毒于他。 沉眉思索之际,却又听云槿洛说道:“我听爹爹说此毒一向出于西域,很难得来,当年供我研习的那份虞美人,也是爹爹煞费苦心才得来的,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皇宫之中。” 西域,季郕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若他没记错,这皇宫之内,唯一能与西域扯得上关系的,只有长乐宫的那位。 长乐宫虽有着长乐二字,却是众多宫殿中,最为冷清凄凉的一座,素来不受宠或犯了错的妃嫔,落脚之地终在此处,所谓长乐,不过是宫人对之的讽刺,而其本质,正是民间所传的“冷宫”。 六年前,西域朝拜时送来一位美人儿,唤作娜丽,浓眉大眼,身姿婀娜,一曲飞天舞之后,被穆帝惊为天人,纳入后宫,一年来恩宠并加,很快便由丽嫔荣升丽妃,然帝王恩宠,来得快去得也快。 后宫中很快便有了新人,这丽妃也便就被穆帝遗忘在了某处宫殿的角落。而胡人生性大胆奔放,丽妃难捱寂寞之意,与一侍卫私通,偶然被皇后撞破,当时丽妃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为清宫闱,侍卫被拉下暗中处决,一碗落胎药灌下,三个月的胎儿也自是不復存在。 毕竟是有碍皇族颜面的秘事,穆帝一顿发作之后,将丽妃打入长乐宫,再不召见。 就连季郕衍都快忘了这宫中还有丽妃这人的存在的时候,来自西域的毒,却是出现在了他的碗里。 事关后宫妃嫔和太子险些遇害一事,光凭季郕衍的权力,自是处决不了。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穆帝耳中,穆帝大怒,当即摆驾长乐宫。 众人到达长乐宫的时候,丽妃正坐在案间品茶,她没有着宫装,而是穿了件西域的传统服饰,浓妆艷抹,红色衣衫和罗裙上挂着的小铃铛,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而叮噹作响。 见到穆帝她并不惊讶,只淡淡地行了个礼,似是早就预料到他会在今日出现。不过看到季郕衍也在的时候,先是一惊,随即勾起一抹冷笑:“竟没想到太子殿下福大命大,还能活着到这长乐宫来。” 起初只是猜测那下毒之人,该是受丽妃差遣,此番前来没有证据,也只打算先审问一番,丽妃如今此举,倒是不打自招,承认了下毒一事。 “苏荷那贱蹄子呢?怎么不见她来?”丽妃所叫的,正是苏后的名讳。 穆帝皱了眉头,给了身旁近侍一个眼神,近侍领会后踏步上前,一掌扇在丽妃的脸上,用尖利的声音呵斥道:“大胆罪妃,竟敢对皇后不敬!” 那一巴掌的声音很是清脆,云槿洛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倒是吓了一跳。 丽妃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沉默了片刻却突然发出癫狂的笑声:“她苏荷杀我所爱,毁我孩儿,我纵是对她不敬又如何?” 季郕衍沉声道:“事到如今,丽妃还不知悔改吗?” “悔改什么!”,丽妃闻言瞪向季郕衍:“这皇宫如同巨大鸟笼,凭白锁了我的容貌青春,帝王薄情,我好不容易遇到个愿意真心待我的人,却全被你母后给毁了!她毁了我的孩儿,我便要她也受受那丧子之痛!” 季郕衍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悲戚,速度快到云槿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神色便已恢復如常,眼中不復见多余的情绪,只淡淡问道: “你常年居于长乐宫中,虞美人之毒,从何处来?” 丽妃冷笑:“我为何要将这告知于你?今日左右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御厨为何要听你之言,你也不打算交代吗?” 第16页 “你只需知道,这世上,不止我一人想要你母子的性命便罢了。”话落,一个妖艷的笑容僵在丽妃的脸上,两行血泪自眼中流出,已是气绝。 丽妃无疑是幕后操作之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但幕后之人究竟是忠于季郕璋的秦家还是别的什么人,却不得而知。 穆帝沉默了一会儿,让内侍传了消息出去:丽妃突染重疾,暴毙而亡,即日下葬。 待人将丽妃的尸首带下去处置了,穆帝才让宫人护送云槿洛回永福宫去,太后年纪大了,近来又身体不适,是以方才季郕衍未让祖母一同前来,只带了善医的云槿洛,免得再生意外。 众人散去之后,季郕衍却是随着穆帝,去了干安殿。 穆帝随手翻了翻桌上未阅完的摺子,问道:“近日你可去清荷宫看过你母后?” 季郕衍如实禀道:“未曾。” 穆帝默了片刻,回道:“你既为太子,当知奉行孝道,得了空,也该多去清荷宫走动走动。” 季郕衍面色毫无变化:“儿臣遵旨。” 穆帝不由得嘆息了一声,也知在他二人的母子关系上,多说无益,便不再提,缓步走到殿上摆置的一座木雕书架旁,轻车熟路地打开了一道暗门,取出了一个锦盒,将之交于季郕衍手上:“往日朕都太仁慈了些,今日却遇你险些于宫中被害,今日之事,你且放手去查,无论背后之人是谁,朕终会严以处之。” 不用打开季郕衍也知这锦盒中装了些什么,能调动皇室暗卫的云狼符,此时已被父皇郑重交予他的手中,都说皇室无真情,但从小到大,父皇对他一直予以厚望,百般信任,季郕衍看着手中的锦盒,眸光微闪:“多谢父皇。” 穆帝只点了点头 :“说起来,今日也该算是那云槿洛助了你一次,你觉得这丫头为人如何?” 季郕衍愣了愣,似是没想到穆帝会突然提起她,斟酌一番,还是回道:“此女为人聪慧,大方得体,医术绝伦,是个不错的女子。” 穆帝满意地点点头:“那便好。” 初时他允诺太后为二人赐婚,一是觉得容家势力有助于季郕衍巩固朝中势力,再者衍儿确乎早到了娶亲的年纪,该替皇家绵延子嗣了,发生了今日之事之后,他觉得这云家姑娘,就像是个护身符,能护着他的儿子,在这条路上一帆风顺地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丽妃其实就是个炮灰的悲剧式人物 所以有评论有收藏吗??? ☆、第十章 兄长 经过长乐宫一事之后,云槿洛在太后的心中的未来孙媳妇儿形象又上升了几个高度,试问这样一个要美貌有美貌,要才华有才华,要修养有修养,要医术有医术的女子谁不乐意与她成为一家人?且不论那行云谷这些年在江湖中的名望,光是她身后容府的依仗,便让人慾罢不能。 出于对既定的未来孙媳妇儿的喜爱之情,太后养成了隔三差五便把云槿洛叫去永福宫喝茶赏花聊人生的好习惯,甚至还赐了一块随时都能进出宫的玉牌给云槿洛,以免出入不便,徒惹麻烦,放眼翎朝,能有几个女子能得太后如此恩宠? 永福宫进得多了,不可避免地也会多碰见某位时常都会来向太后问安的翎朝太子爷。 逐日相熟了之后,有好几次云槿洛都准备向季郕衍打听打听朝中可有一位唤作苏炳之的官员,贸然打听断然是不妥当的,所以云槿洛的计划是,先假装不经意地提起那日灯会,然后诚恳地再次表达歉意,作一番解释之后再顺理成章地问问苏炳之的消息。 但每每云槿洛刚说了个灯字,季郕衍便总会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或因着各种各样的公事匆忙离开,从来不给云槿洛再次开口的机会。 每当这时,单纯的云姑娘都会在心下感嘆一番太子的繁忙,从没觉得是某人故意拖着不让她提起这个话题,和那个名字。 距离外祖父寿辰之日已过去一月了,如今已是十月份,天气仍不算冷,但早晚寒气加重了不少,云槿洛自认为在行云谷阴冷时节的锤鍊下她已不惧风寒,穿衣也就不太慎重,从早到晚就着一件单衣,然后受到了天老爷的教训,在十月某个下着淅淅细雨的日子里,她病了。 打着喷嚏瑟缩着蹲在被窝里,云槿洛觉得生病的日子很难过。 她师承自家名号“医圣”的亲爹,自诩医术还算不错,勉强能在翎朝排出个名堂,但唯独在自医这方面,造诣实在太差,说来也是奇葩,就连个小小的风寒她都搞不定。 在行云谷,素来有她爹爹看顾,再不济还有个云谨之,所以云槿洛倒也没担心过这些问题。现在身在锦都,自己就是个大夫还要出去找大夫,委实太丢脸了些。在医术这方面,云槿洛一向很好面子,故而一直坚持着自己开药,容家二老觉得他们这乖孙女儿的医术很是信任,所以不觉有异,只当是药的疗效慢了些。 连着几日云槿洛的风寒都不见好,也自然是不能去永福宫的,太后和容家二老的看法一致,想着多修养两天便无事了,唯独季郕衍很是放心不下,但左右找不到个好理由去云府探望一番。 季郕衍的生母虽是苏后,但其实苏后很少把季郕衍放在身旁看顾,反而是太后自他出生之后便一直悉心照顾,可以说,季郕衍实际上是太后带大的。 第17页 对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儿,太后心中很是了解。 季郕衍这人面上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派头,让人琢磨不出过多的情绪,但并不代表没有七情六慾,所以当季郕衍今日第三次不经意将目光扫向云槿洛常坐的位置的时候,太后明白了一些问题,她眼睛虽花了些,心里却依旧如明镜一般,她这孙儿对云丫头,怕是有了不一般的感情。 明白了的太后,假装很随意地说了句:“云丫头这几日都未来宫中,也不知这病的究竟如何了,哀家行动不甚方便,你若无事的话,便代哀家去看看云丫头,哀家可是想念她的紧。” 季郕衍愣了愣,当即领旨而去。 云槿洛连续数日都病着,头总是晕晕沉沉的,是以这几日一般都在房中休息着。 季郕衍到来的时候,云槿洛刚服药躺下,神色睏倦,睡意却不是浓,面色有些苍白,虚弱之姿尽显。 云槿洛自是没想到季郕衍会突然来看望她,很是吃惊,挣扎着准备坐起身来,却被季郕衍皱眉拦住:“我以为凭你的医术,一点风寒不过数日就好,怎么这么久了面色还这么难看?” 云槿洛尴尬地笑了笑,闪避似的躲着季郕衍的目光:“可能药的疗效还没到嘛,过两日就好了。”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咳咳”声。 季郕衍眉头皱的更是厉害,从桌上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可找过其他大夫来看看?” “不需要吧……咳咳……我自己就是个大夫,还找别的大夫做什么?” 季郕衍看着咳的厉害的云槿洛,又瞧了瞧她苍白的面容,脸上闪过一丝狐疑,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俊脸上竟多了一丝怒容:“飞泽,去把陆太医给我传来!”烫成这样还死撑着没事,若不是之前见识过她的医术,他都会认为云槿洛在从医这方面是个比他还路人的路人。 飞泽被自家殿下可以说是吼出来的命令吓了一跳,急忙领命而去,却被屋外的一道温润声音叫住:“小兄弟,不必了。” 云槿洛听见这声音,喜悦之色瞬间爬上眉梢,正准备掀开被子跳下床去,却被季郕衍一个不悦的眼神拦住,云槿洛默默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太子…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平日那般温润的模样,今天怎的这般兇狠。 季郕衍自是听不见云槿洛的腹诽的,确定云槿洛不会再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才起身看向屋外。 容家二老带着乐呵呵的笑容,围着一个白袍公子走了进来,然后便听云槿洛美滋滋地叫了声:“哥哥!” 云谨之冲着自家小妹笑了笑,又对季郕衍拱手行了一礼,客气道:“多谢殿下对我家小妹照顾有加,不过我既然来了,便用不着再去寻什么太医了。” 季郕衍心下瞭然,他早听说云槿洛还有个哥哥,想必这便就是她大哥云谨之了,现在万事不及云槿洛重要,只回道:“云兄客气了。”随即便赶紧让出道来让云谨之给云槿洛诊治。 云槿洛笑眯眯的瞧着自己兄长:“外祖父寿辰那日你不来,今天倒来得及时。” 云槿洛只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我若不来,你这犟性子还想撑到几时?好在阿鹜知道你倔,快马加鞭赶回行云谷让我给你看病,不然呀——”话未说完,又是一个栗子头敲了过去。 云槿洛虽还身体不适,但心情倒是愉悦了不少,揉了揉被敲的地方,也不反驳,只乐呵呵的笑着。 容老夫人催促道:“往日有的是机会谈天,槿之呀,快些给你妹妹治病,今日你若不来,我怕是还在指望着洛儿凭着她自己开的药方子好起来呢。” 容相摸了摸鬍子:“洛儿这处做的可真是不对,等你好了外祖父再和你算帐。” 云槿洛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此时完全已经成了局外人的某太子,表示他很羡慕。 作者有话要说:  某太子(羡慕脸):终有一日我也会成为你的家人 ☆、第十一章 潭云寺 寒暄一番后,要紧的还是给云槿洛治病。云谨之把了把自家妹妹的脉,探了探她额间的温度,微作嘆息后再敲了一下云槿洛的额头,才开始写药方子。 云槿洛摸着被云谨之敲过的脑袋,撇撇嘴:“你一来便开始欺负我,小心我向爹爹告你的状。” 云谨之却是望了眼自家妹妹,慢悠悠地威胁道:“此番爹爹可是说了,让我仔细盯着你,再不听话,就打包带回行云谷,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云槿洛只呵呵两声,不愿与借爹爹的名义来威胁她的某人说话。 容府的下人办事一向很有效率,不多时,一碗浓黑的散发着苦味的汤药便被端了上来。 云槿洛一闻那味道眉头便团在一起,她哥哥开的药方子,也忒苦了些。云槿洛端着药碗,吞了吞口水,很想弱弱地问一句她可不可以不喝,但环顾一下众人不容拒绝的目光,还是拿出了英雄就义的气概,闭着眼扪完了整碗汤药。 季郕衍方才触及云槿洛发烫的额头时,一瞬间又急又气,急她风寒加重,气她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若不是云谨之方才赶到,纵是云槿洛拦着,他也一定会把御医从宫中叫来二十四个时辰待命,好在风寒不是太严重,又有容家二老和云谨之的照料,季郕衍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第18页 云谨之向来心思敏锐,抬眸看了一眼此时神情明显轻松了不少的太子殿下,再想起他初到时某太子让随身侍卫去传御医的焦灼姿态,凭着做哥哥与生俱来的第六感,云谨之蓦地悟了,这个太子……八成是看上他家妹妹了。 云谨之不禁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气,他不过短短一月不在云槿洛身边,他这好妹妹便招了朵桃花在一旁候着,对于每一个对云槿洛心有别念的公子哥儿,云谨之都暗自交付给了自己一个替妹妹好好把关的任务,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例外,于是,云谨之从此之后看着季郕衍的目光中都很自然地夹带上了审视之意。 云谨之一向在喜欢云槿洛面前自称是医圣的首席亲传弟子,顺便还喜欢嘲讽她只是个末等席位上的小弟子,学艺不精才不会自医,然后每次都被云槿洛鼓着腮帮子一记刀眼瞪过去。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云谨之的医术确乎是比她高那么一丢丢,一副汤药下肚,不过一两日功夫,云槿洛的风寒便已大好了。 云槿洛自小便由父兄抚养长大,与云谨之的关系也自然亲近,不过一月多未见,风寒刚见好便整日磨着云谨之,她昨日偶然听府上下人说起锦都近郊的潭云寺许愿特别灵,前几日她因着风寒一直闷在府中,正好出去透透气,便缠着云谨之带她前去游玩一番。 胳膊扭不过大腿,云谨之也永远磨不过云槿洛。虽说偶尔嘴毒了些,云谨之却依旧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哥哥,对云槿洛的要求,他向来都是言听计从,当即备了马车,驾车前去。 云槿洛饶有兴致地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景色,脸上挂着愉悦的神情,自是心情大好。 看着自家妹妹神情愉快的样子,云谨之随口问道:“那潭云寺以许愿灵验着称,你从小到大都是无忧无虑的过活,如今也早已遂了出谷的心愿,还有什么愿望好许的?” 云槿洛笑眯眯地侧头:“许愿让臭酥饼出现在我面前啊。” 云谨之这才惊觉这几日云槿洛还一次都未与他提过苏炳之的下落,挑了挑眉:“既是为了寻苏炳之,何不直接问哥哥我呢?” 云槿洛挑眉反问:“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云谨之被这话堵住了,他摸了摸鼻子,暗暗在心中答道:还真不会。 云槿洛一脸瞭然的样子,细细分析道:“其实我早已经想透了,你若是要告诉我,在我出谷前你便会与我说了,一直没说的原因,想必是爹爹不让你说,至于为什么不让你说,大抵是因为臭酥饼要做什么危险的事,不想让我牵扯其中,而这恰恰也是为何臭酥饼人在锦都,却不来见我的原因。” 云谨之讶然,还真被这丫头说中了,復又问道:“你如何觉得他此番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云槿洛伸出纤细的食指左右摇了摇,一本正经地答道:“女人的直觉。” 云谨之呵了一声,将云槿洛摇着的食指压了下去,就她这小姑娘家家的,还女人的直觉,他这妹妹怕是这几日病傻了还没恢復过来。 云槿洛明显察觉到了来自自家亲哥的嫌弃之意,无奈地耸了耸肩:“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不会告诉我臭酥饼的下落,臭酥饼也不会主动出现在我面前,靠你们倒不如去许个愿望求神拜佛来得实际。” 云谨之没有说话,云槿洛这回说的确实没错,他竟无言以对。 兄妹俩一路唠嗑一路闲聊,一个时辰之后,总算到了潭云寺。 不愧是锦都最负盛名的寺庙,云槿洛远远便闻见阵阵檀香绕鼻,寺内香火旺盛,寺外门庭若市,不少善男信女前来参拜,人虽多,却并无嘈杂之意,一派秩序井然。 云槿洛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抬眼间却望见一个着了橘色衣裙的身影在人群中闪过,进了潭云寺。如果云槿洛没看错的话,那人正是某个有些任性刁蛮的郡主姜凝玉,云槿洛想起了前两次遇到她时对方的刻意刁难,不禁无奈地扶了扶额,等会儿一定要尽量避免与这姜大郡主碰面,免得徒惹烦心事。 姜凝玉今日也是来潭云寺许愿的,求的正是每个适龄少女都想要的美好姻缘。 姜凝玉年岁已满十七,正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前来府上提亲的,尽是些想攀高枝不成器的庸才,她贵为郡主,又是永安侯唯一的宝贝女儿,自是瞧不上那些人,便想着来潭云寺拜拜佛,打着求平安的幌子,来向神佛求一段美好姻缘。 云槿洛进殿之时,正看见姜凝玉双膝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上双眸诚心求愿,云槿洛在心中啧啧生嘆,任性刁蛮的姜郡主能有这般虔诚的模样,委实不太容易,边感嘆着边找了个离姜凝玉最远的蒲团跪下参拜,距离产生美,云槿洛信奉这一真理。 许了愿,上了香,奉了香火钱,姜凝玉这才起身离开。 作为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侯门大小姐,姜凝玉自是没有觉察到,在她刚出潭云寺不久,身后不远处便有两个行动鬼祟的男人一路尾随跟踪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卡文没写出来- - 周日二十五公里徒步之后完全没精力写文- - 然后就拖到了今天0.0希望不算太晚 ☆、第十二章 风波 王进不过是锦都街头上众多不知名的小混混之一,前两日有个穿青衣蒙面纱的小姐找到了他,允他三十两银子,要他找个兄弟在今日偷偷跟着从永安侯府出来的马车,回程路上给车上的人制造点小麻烦,吓唬吓唬永安侯府上的小郡主。 第19页 若是平常,借王进十二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永安侯府的人,但最近他手头确乎是有点紧,平素嗜赌如命的他已有好几天没进过赌坊,是故当三十两银子的交易摆在面前时,没犹豫多时,王进便点头答应了,顺带叫上了关系还算不错的田四。 他们听从那青衣小姐的指令,跟着那马车到了潭云寺,郡主进寺参拜,他二人从来不信什么神佛之事,只在寺外候着。 等的无聊,田四往地上啐了口泡沫,道:“王哥儿,你说这事干了不会被查出来吧?” 王进冷哼一声:“怎么着,怂了?又不是啥谋财害命的事,你怕了就赶紧滚,别碍着我眼。” 天大地大,银两最大,这个时候走,那三十两银子不就全落到王进这混球兜里了?田四可不干,又啐了口泡沫:“呸,老子田四啥时候怂过!” 王进没有说话,只专心地盯着寺门口的动静,他虽然嘴上那么说,其实心里也有点不踏实,但想想这郡主出门时也就只带了个瘦削的车夫和丫头,待会儿寻个人少的地方动手,也不信他们能查得出来。 待姜凝玉从寺中出来后,王进搓了搓手,招唿上田四,暗暗地跟了上去。 云槿洛从殿中许愿出来时,云谨之正与周遭前来拜佛的夫人小姐们相谈甚欢,云谨之俊逸的面容,再加上温润的性情,不论是在哪,都一向很吃得开。 这点倒和季郕衍不一样,季郕衍虽也一向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但总给人一种客气疏离的距离感,若换了季郕衍站在这里,会如何呢?极有可能会有被众夫人小姐团团围住的情况出现,毕竟季郕衍的相貌与她家哥哥不相上下,好看的人总是格外受欢迎,不过绝不会有什么相谈甚欢的场景出现。 毕竟堂堂太子若像一个妇女之友一般和别人唠嗑,总难免有些奇怪。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禁脑补了下季郕衍挂着烂灿的微笑,与官家夫人小姐们唠家常谈人生的场面,“噗嗤”一声,云槿洛笑出声来,随即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干嘛呢,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位太子殿下? 连念了两遍莫名其妙之后,云槿洛晃了晃脑袋,调整好心态,踏步走上前去,看着正与他人聊得开心的云谨之,笑眯眯地喊道:“槿之哥哥,我们该走了。” 众位夫人小姐闻言脸上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她们今日来潭云寺参拜,偶然却遇见这样一个谈吐有礼、温和俊逸的男儿,闲聊一番,还得了不少养生护颜的方子,都道是老天开眼,给了她们这么好个机会。未出阁的姑娘们个个春心萌动,奢求着能与这公子多说些话,万一走运被对方瞧上了呢?然而云槿洛的出现却是让她们的美好幻梦瞬间破碎。 云谨之虽说很乐意与这些夫人小姐们交谈,但对于他来说,这些不过萍水相逢的人们自然比不上自家妹妹重要,一边出声应答云槿洛,一边无视众人的哀怨不舍之情,拱手告辞。 看着云谨之从人群中抽出身来,云槿洛很自然地就上前挽上了她哥哥的胳膊,无视背后不少如针扎的目光,云槿洛有种恶作剧得逞般的痛快感,调笑着说:“哟,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的嘛。” 云谨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也不看看他是谁,行云谷大公子的魅力,一向无人能敌。 “怎么着,全天下那么多漂亮姐姐,可为我寻好了一个端庄大方善解人意温婉可爱的举世无敌好嫂嫂了吗?” “你端庄大方善解人意温婉可爱的举世无敌好嫂嫂说了,待你嫁出去后,不用我寻,她也自然就会出现。” “那我可不得为了你的婚事抓紧时间找个人嫁了?不然爹爹迟迟抱不了孙子还得怪罪我咯?”云槿洛故作惊诧。 “说的没错,所以为了我的终身幸福和爹的宝贝孙子,你还是早点从云家嫁出去祸害别人吧。” “遵命,云大公子。”云槿洛作出一副郑重承诺的样子来。 云谨之习惯性地敲了敲她的头,然后无奈一笑,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宠溺之情。作为一个宠妹狂魔,他实在难以想像,若有一天云槿洛真的嫁出去了,他该是何种心情,想必一定很难以言喻。 两兄妹在舒适的马车上说说笑笑,气氛轻松愉悦,而姜凝玉那边,却完全陷入了恐慌和忙乱之中。 王进和田四二人早年虽曾学过一些三脚猫功夫,但劫马车定是不够用的,是以他们在寺庙时趁车夫去小解时便给马儿餵下了泻药。 二人紧紧在后面跟着马车,当马车驶入一段静谧的小道时,王进估摸着也到了药效发作的时辰,果不其然,马的速度越减越慢,不会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任车夫再怎么鞭打也不前行。 姜凝玉在车中只闻得一股马粪的臭味,心下自然不快,捂了鼻子皱着眉头,随身丫头欢儿跟了主子多年,自是了解自家小姐的脾气,便掀开车帘,正欲呵斥车夫,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两个汉子一把将瘦削的车夫从马车上拉下来摔在地上,吓得急忙往后缩,张开双臂将姜凝玉挡在身后,哆哆嗦嗦地喊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田四狞笑:“孤男寡女,深幽小道,你说我们要干什么?” 姜凝玉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面上瞬间吓得花容失色,却还是硬着胆子呵斥:“大胆刁民!本郡主可是永安侯的女儿,小心我父亲拿你们问罪。” 第20页 王进呸了一声,他一向最讨厌这些官家贵族拿名号压人,冷笑道:“郡主觉得永安侯能马上奔过来救你吗?还不若乖乖从了我们哥俩,一起玩儿个舒服。”说着便欺身上前。 欢儿已是吓破了胆子,但她知道若是小姐出了事,她怕是有七八条命都不够活的,索性豁了出去,拔下头上的簪子左右乱划,不给来人贴身的机会,胡乱间倒也划了王进的脸。 王进见状狠了脸色,一把抓住欢儿的手腕,反手就是一巴掌,为了保护自家小姐,欢儿一边挣扎与王进拼斗,一边哭叫着喊道:“郡主快跑啊!” 方才车夫虽然瘦弱了些,但也算是个男人,忍着疼痛一把抱住田四,滚在地上扭打起来。 姜凝玉得了机会,自是急急跃下马车,慌忙间不慎扭伤了脚,却还是忍着痛,一跛一拐地向远处跑去。 见正主跑了,王进和田四也就没了心思与剩下的二人纠缠,均下了狠手将对方敲打一番,忙追着撵姜凝玉去了。 姜凝玉此时心中又慌又乱又怕,她活了十七年,从来都是娇生惯养着长大,何曾遇到过这些场面?她不过就是来潭云寺上柱香许个愿,怎么就会遇到这种事呢! 况且她脚扭了跑不快,身后二人很快便追了上来,姜凝玉不禁吓得放开了郡主的面子,不住地喊道:“救命!救命啊!” 她有些慌不择路,此刻已跑上了人烟更少的林中小道,少女慌乱失措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地方盘旋,发出阵阵回音,却无人应答。 佛祖,救救我呀!姜凝玉哭着在心中祈求。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会来救姜小郡主呢? ☆、第十三章 此情何寄 苏炳之对于太子殿下几个时辰前让飞泽送来的口信感到很困惑。 季郕衍让他姑且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去前往潭云寺行人最少的路口上等着,苏炳之不解其意为何,询问飞泽也没得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说他去了便知道了。 想要博取信任,殿下之令就不得不从。 当苏炳之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唿救的声音,赶到之后只见形似地痞流氓的两个汉子正向一娇小女子逼近的时候,苏炳之释然了。 那女子他认得,正是当朝永安侯之女,郡主姜凝玉。 苏炳之当即懂了季郕衍今日叫他前来的用意,不过是为了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以此来接近永安侯府的人,苏炳之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如此,他便遂了那位太子殿下的意,正好……他也确乎想要通过永安侯,查一些当年的旧事。 姜凝玉已经快要接近崩溃的边缘了,为了躲避追上来的二人,她东躲西逃,好几次被泥路上不平的石头绊倒在地,干净的衣衫上早已布满了污渍,然而一切的挣扎皆是徒劳,两个大男人很快就向她越逼越近,姜凝玉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害怕。 王进没打算费多大劲去追,他知道像姜凝玉这种官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跑不了多远就会累,果不其然,姜凝玉踉跄的脚步越来越慢,然后足下一崴,摔倒在地,他二人的三十两银子,很快便要到手了,思及此处,王进和田四二人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大,狞笑着欲朝姜凝玉扑去。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蓝衣男子从天而降,王进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便不过左右两招就将他二人打趴在地上。 二人自是不满,刚才还近在咫尺的三十两银子,却因眼前的男人又远了几分,不禁都面露凶光,迅速爬起身来,抽出匕首,向男人攻去。 苏炳之冷哼一声,不自量力,轻轻一跃,躲开二人毫无章法的攻击,然后在空中一个迴旋,强有力的双腿踢在二人的背嵴上,将他们蹬倒在地,王进和田四只感到一阵彻骨的痛意,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不过是简单的两招,此时的苏炳之在姜凝玉看来却恍若神祗。 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功夫好还容貌俊朗的男子,难道……方才在潭云寺许的愿望,这么快便实现了?已经忘了刚才身处的险境,姜凝玉脸上头一次爬上了少女羞怯时该有的红晕。 见那两个混混构成不了什么威胁,苏炳之将视线转向摔倒在地上的姜凝玉,一边伸出手欲搀扶她起来,一边柔声道:“姑娘可无碍?” 姜凝玉紧张地垂了眼眸,还是慢慢将手搭了上去:“无……无碍。” 苏炳之臂上用了力气,将姜凝玉从地上拉了起来,正欲放手之际,姜凝玉却因崴了脚而立不稳,险些又往地上摔去,苏炳之急忙扶住她,姜凝玉整个人差不多半倚半靠地缩在苏炳之怀里,闻着陌生男人身上似有若无的薄荷香气,姜凝玉再次羞红了脸。 “崴了脚不能走路了吗?”苏炳之皱了皱眉。 姜凝玉嗯了一声。 “那……得罪了。”苏炳之索性打横抱起怀中的女子,向大道走去。 姜凝玉的脸,羞的更红了,却还是将手,一点一点环上眼前人的脖子,苏炳之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她的举动。 “我……我叫姜凝玉,你叫什么名字?” “苏炳之。” 当他们到达大道的时候,云槿洛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她念了许久的臭酥饼怀中抱着总喜欢为难她的姜大郡主,云槿洛不知道自己该感慨潭云寺求愿的灵验,还是该慨嘆天意的捉摸不透,刚说完希望早点见到苏炳之,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苏炳之便出现在她面前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第21页 她同自家哥哥祈完愿后打道回府,途中闻见臭味,下车查探却见到一个丫头和一个车夫晕倒在地,云槿洛先前在潭云寺见到姜凝玉的时候,也顺便瞧见了她身侧的侍女,和眼前躺在地上的丫头似有几分相似,便唤醒了晕过去的丫头,一问才知,姜大郡主出事了。 云槿洛兄妹二人一向热心,虽说姜凝玉这人不大好对付,但总不能看着一个女孩子出事还束手旁观,便准备前去寻她,然后便看见了苏炳之抱着姜凝玉的场景。 苏炳之见到她兄妹二人,先是一愣,神情似有几分波动,却又归于平常,笑着招唿道:“好久不见。” 云谨之只觉得气氛一瞬间有点尴尬,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炳之,确是好久不见。” 云槿洛本以为自己应该有许多话要与苏炳之说,此时此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勉强挂上一缕笑容:“好久不见啊酥饼。” 姜凝玉见苏炳之同云槿洛和她身旁的男人打招唿,心中很是诧异,便问道:“你们……认识?” “嗯,一个是我的义兄,一个是我的义妹。”抱着姜凝玉的手,刻意紧了紧。 原来是义妹啊……姜凝玉突然有点后悔之前那么对待云槿洛。 原来只是义妹啊……云槿洛看着苏炳之抱着姜凝玉的那双手,突然觉得有些话她好像不必再问了。 “看来炳之现下有些事要忙,既如此,我与洛儿便先回府了。”云谨之看了一眼对面的二人,自是察觉到了自家妹妹情绪的失落,便先推手告辞,“炳之,我们来日再聚。” 如此情况,多说无益,苏炳之便点点头:“改日一定登门探望槿兄和洛儿。” 时隔四年的初见,除了一句好久不见,云槿洛不知道在此情此景之下还能说些什么,只笑了笑,便随着云谨之回去了。 苏炳之看着他们兄妹渐行渐远的马车,大概猜得到云槿洛误会了些什么,但是他没打算解释,微微闭了闭眼,其实她误会了也好。 将姜凝玉抱上方才的马车,车夫和丫头都已经醒了,那二人想也不会再追上来,苏炳之准备就此离开,却被姜凝玉拉住了衣袖,少女轻声道:“我乃永安侯之女,你此番救了我,我定是要厚谢于你的,况且这路途还远,天色却已渐晚,不知还会出什么差池,你能不能……同我一道回去?” 苏炳之本想拒绝,并明言告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但想到日后的计划,还是点了点头:“那便送郡主一程吧。” “谢谢你。”收到肯定的回答,姜凝玉略有几分紧张的神色顿时轻松了不少,“对了……我能不能叫你炳之哥哥?” “郡主高兴便好。”苏炳之只淡淡笑了笑。 “嗯,炳之哥哥。”姜凝玉表示自己很开心。 虽然相处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但季郕衍很信任苏炳之的才智和能力,不必他多说,苏炳之到了那里也该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所以当飞泽告诉他影卫传来消息说苏炳之已同姜凝玉入了永安侯府之后,季郕衍并未感到惊讶。 作为翎朝太子,他的眼线遍布整个锦都城,一日前他偶然得知一官家小姐去找了两个混混,似要是对付永安侯府上的郡主。 季郕衍对世家小姐之间的是非恩怨并不在意,只是这无疑是个让他的势力接近永安侯的大好机会,姜家世代承袭侯爵之位,虽很少干预政事,但在朝中仍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手中握有不少季郕衍感兴趣的东西,但这位永安侯为人一向深居简出,也不好接触皇家贵族,可以说算是侯爷中的一朵奇葩,而姜凝玉就是唯一突破口。 故而季郕衍干脆将计就计,派了苏炳之去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飞泽汇报完了正事,便又闲聊似的补充道:“说来也巧,今日云姑娘也去潭云寺了。” “你说什么?”季郕衍握着笔的手突然顿住,声音不自觉地冷冽了几分。 飞泽见殿下此番模样甚是奇怪,还是回道:“殿下之前不是让我送些宫中的糕点去容相府吗?据说云姑娘也去潭云寺了。” “你应该早点告诉孤。”季郕衍放下手中的笔,也不知道今日那二人,是否已经碰过面了,他突然感觉头有些疼。 云槿洛自是不会知道太子殿下此刻的烦恼的,况且她本人此刻也在烦恼着。 出行云谷之时,她想着要找到苏炳之弄清楚自己对他的心思,今天倒是碰见苏炳之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是何心思姑且不提,重要的是苏炳之对她又是什么心思,若他不过是将她看做一个妹妹,那她就算真的是喜欢苏炳之了,又有什么用呢?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倒不如索性不要。 这一晚,云槿洛难得的失了眠。 情字一事最恼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误会产生美,误会才能给太子殿下创造机会,让误会来的更勐烈一些吧。 ☆、第十四章 善行 各种各样的情绪和问题缠绕在一起,混成一团乱麻,搅得云槿洛头疼不已。 云谨之自是不愿看见妹妹这番苦恼不堪的模样,特意开解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念着那个苏炳之呢,我看东边集市上那个杀猪的小哥就生的与你极为般配,那风姿,那气魄,那肌肉……”话未说完便被自家妹妹一个眼神瞪了过去,云谨之讪讪一笑,自觉地停了口,然后在心中给苏炳之画了一个大大的叉,让他家宝贝妹妹苦恼成这样,还想做他妹夫?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第22页 云槿洛则不言语,继续靠在亭子上,悠悠然地给池中的鱼儿投食。 突然,季郕衍含着笑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姑娘好兴致。” 云槿洛一愣,抬眼望去:“你怎的来了?” “容府可是不欢迎我?”季郕衍上前的脚步顿了顿,挑眉问道。 云槿洛失笑:“怎么可能,堂堂太子殿下光临,容府蓬荜生辉,自是欢迎的。” 刚才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呢,这会儿便笑了?云槿之眯眼瞅了瞅那位太子殿下,这小子……前途无量,于是对苏炳之心生不满的云谨之决定帮帮这位太子殿下:“舍妹与太子殿下可是相熟很久了?” “云姑娘初到锦都时曾救过孤一命。” 云谨之啧啧一声,对阿洛还自称‘我’呢,到他这里这就是‘孤’了,他倒是无所谓,不过他那天生对□□便不通达的妹妹,怕是短时间内怎么都不会注意到这位太子殿下待她的与众不同,也罢,他看这太子不错,便助他一臂之力:“怪不得太子殿下如此照顾我家阿洛,不过既是相识,何必还用姑娘这么生疏的称唿呢,家里人都叫她阿洛,殿下也就这么称便是了。” 改善和一个人的关系的第一步,先从称唿开始改变。 云槿洛不谙此道,自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也点头称道:“哥哥说的是,太子日后也唤我阿洛便是了。” “阿洛。”季郕衍低低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如此甚好。” 太子殿下想,他是不是该请这位云兄去喝个酒? “对了……你今日是来找外公的吗?他好像在书房。” “不,”季郕衍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阿洛可是忘了我还欠你一顿天下第一酒楼的饭菜的事了……不过忘了也好,我倒是捡了一个大便宜。”边说便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来。 季郕衍这么一提,云槿洛才记起还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因为遇刺一事而耽误了,天下第一酒楼的酒菜她还没享用过呢,可不能让季郕衍就这么跑了,急忙将手中的鱼饲料塞给自家哥哥手中,向季郕衍说道:“记得了记得了,堂堂太子殿下可别赖帐啊。” 看着云槿洛这么一副对美食毫无抵抗力的模样,季郕衍有些想笑。 看着自家妹妹为了酒菜而迫不及待地抛弃自己的模样,云谨之有些想哭,不过只要能见她一直像此刻兴致满满,脸上挂笑,无论怎样都好。 “云兄不若一起?” “既是你欠洛儿的一顿饭,捎上我可就是我这做哥哥的在趁机占妹妹的便宜了……你们二人去吧,我呀,就在这里喂喂鱼,过过身边没有洛儿的清闲日子。” 说着拿起手中的鱼饲料晃了晃。 云谨之素来活得通透,既然知晓季郕衍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又对他印象还算不错,也还是给他留上个一两次与他家妹妹独处的机会,就看他握不握得住了。 “这么嫌弃我?回头绝对不给你带好吃的。”云槿洛故作不满地哼唧道。 云谨之只是无奈地摇头一笑,没有多言。但任凭谁都能看得出,他眼神里透露出的对自家妹妹的无限宠溺和纵容之情。 季郕衍早就听闻云槿洛年幼丧母,不过还好有父兄的疼爱,才让她养成如今这般善良温柔的模样。 与云谨之说了再见,二人也没带僕从,出了府向京华楼行去。 “你这几日未曾进宫,可知道永福宫新生了一个传言?” “是什么?” “他们说,现在的永福宫,可以没有我这个太子殿下,却一定少不了你这个云家姑娘,你不在的每一天,皇祖母从早到晚都要念叨一番。” 云槿洛轻笑:“太子提起此事,不会是要怪罪我这个普通小女子抢了我们太子殿下在太后娘娘心中的地位吧?” “那倒不至于,只是……”话未说完,季郕衍突然神色一凛。 只见一辆失控的马车正在市集上疾驰而来,惊得人群纷纷左右避让,路中却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来不及避闪,云槿洛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想上前挡在那个妇人面前,却被季郕衍拉住,千钧一髮之际,季郕衍一个腾跃起身,飞驰几步跳上马车,一把将车夫推开,用尽全力勒住缰绳,粗糙的绳子磨得掌心发红,才堪堪将马车在距离妇人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住。 季郕衍冷冷地瞥了一眼此刻缩在后方的车夫,这才跃下车去。 在街上闹出了如此之大的动静,马车内的主人自是不可能无动于衷,毫无反应。 见马车停了下来,这才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女人的精緻的脸,此人正是徐问蕊。 云槿洛自是没有功夫去理会她,见马车停了便奔上前去,一边扶着那位妇人走到路边安全的地方,一边柔声问道:“大嫂,你怎么样?” 妇人明显被刚才的阵仗吓到了,双腿微微打着哆嗦,不过抱着孩子的双手却是丝毫未松动过。孩子好像也受了惊,不停地哭闹着。她脸色有些惨白,只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儿,然后低声哄着怀中的孩子:“乖,宝儿乖,没事儿了哈,娘亲在呢。” 第23页 徐问蕊本因马车失控受了惊,脸色也略显苍白,掀开车帘却看太子殿下与容家外孙女待在一块儿,愣神之际意识到殿下正冷颜站在自己马车的前面,自知冲撞了殿下,脸色更白了几分,急忙下车赔礼:“问蕊不知太子殿下到此,冲撞了还请殿下见谅。” 季郕衍眯了眯眼,冷声道:“你以为自己冲撞的是孤?” 徐问蕊所知的太子,一向是温润如玉淡如水的模样,今日这般冷冽的样子,可知他是真的生气了,赶紧将头垂得更低:“请殿下明示。” “扰乱锦都街道秩序,险些撞着妇人小孩,引起行人骚乱……徐家小姐很有胆子?” 徐问蕊的脸白了又红:“殿下明查,臣女也不知这马今日怎的突然受惊,也着实吓着了臣女。” “既不知便等你想清楚了为何再出府吧,明日让徐剋自去京兆府领罚。” 太子这是对自己下了禁足令了……徐问蕊咬了咬唇,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点头领命。 这妇人面黄肌瘦,怀中的孩子也是瘦弱不堪,面色却又显着异常的潮红,看着闭眼一直哭闹的孩子,云槿洛觉察到这孩子应该是发高热了,便开口道: “大嫂,这孩子似是发烧了,要不先带去医馆看看吧。” 妇人闻言却是一脸无奈痛苦之色:“孩子他爹……年初就去世了,家中连口吃饭的钱都没有,哪来的银子看病!” 云槿洛这才注意到妇人发后戴着一朵白花,眸子微微一黯,心上不禁涌上几分同情,安慰道:“银子的事儿您不用担心,孩子的病才是正经事。”不过她身上从来不带银票,便沖季郕衍喊道:“季郕衍!” 季郕衍这边还冷声训着徐问蕊,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徐问蕊冷冷说:“孤今日有事,便不与你多计较,身为重臣之女,你该是回去再学学规矩了。” 话落,便起身向云槿洛踏步走去,面上端的是温润如玉,毫不见方才冷冽之感。 “怎么了?” 云槿洛眨了眨眼:“这个孩子病了,大嫂家中有点困难,拿不出银子……” 季郕衍心领神会,爽快地自怀中掏出两张银票来,递给那妇人,温声道:“一张给孩子看病,如今日渐天寒,另一张就用来给你和孩子置些暖和的衣物,做些杂用吧。” 妇人见状,却是目光怯怯,不敢收下,推辞道:“这怎么成。” 云槿洛便接过银票,塞进妇人的手里,看着孩子,目光温柔,轻声道:“萍水相逢便是缘分,这不过是一点小小心意,为了你,更是为了这个未长大的孩子。虽然以后还会很不容易,却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地将他抚养成人,然后让他去帮助更多的人。” 妇人心下感动,含泪收下银票,不住地点头道谢:“好人……我真是遇见了好人哪,你们夫妇郎才女貌,如此善心,一定会有好报的!谢谢……谢谢。” 夫妇?云槿洛听了有些尴尬,面上瞬间升起一片红霞,小声道:“大嫂,你误会了,我们是……朋友。” 妇人却以一副过来人的眼神看着她,她懂……她都懂。 季郕衍听着却是心下愉悦,也不解释,催促道:“您快带着孩子看病去吧,时间久了拖不得。” 妇人再次道谢之后,才抱着孩子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结尾的时候有点匆忙……然后就改了点内容细化了一下 虽然流量还是很低但总算是签约了hhh 干巴爹~ ☆、第十五章 害羞 看着妇人离去之后,云槿洛才记起那边还有个徐问蕊,抬眼望去,粉衫女子还立在马车旁候着。 毕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人,云槿洛决定还是上去打个招唿。 刚才云槿洛唤的那声“季郕衍”也清晰的传入了徐问蕊的耳朵里,放眼翎朝,除却皇上和太后,有几人够格能直唿太子殿下的名讳? 却不想这云槿洛来锦都仅仅两月时间,便讨得太后欢喜,在殿下面前,竟还如此不顾礼节,放肆不已,最可气的是,殿下竟还对此浑不在意,徐问蕊着实心有不甘。 看着一脸轻松的云槿洛,碍着太子殿下还在一边,徐问蕊只能将所有不满和嫉恨压在心底,也在面上挂了笑:“没想到在这也能碰见云姑娘。” 云槿洛莫名觉得这看似和善的笑容有些冷,但也不甚在意,只问道:“方才马车驶得如此之快,徐姑娘可有受伤?” “不曾。” “那便好。不过锦都繁华,行人甚多,徐姑娘出行还需多加小心,毕竟出了意外的话,伤己伤人都不太好。” “云姑娘此言甚是有理,问蕊记下了。不过……没想到云姑娘竟会和太子殿下一同出现在锦都市集上,二位可是有什么事吗?” 云槿洛正欲回答,季郕衍却上前一步,道:“孤的事也需徐小姐过问吗?” 云槿洛只觉得季郕衍突然开口有些莫名其妙,而在徐问蕊的视角下,季郕衍却正是摆出了将云槿洛护在身侧的架子。 徐问蕊垂头压住眼中的情绪: “殿下多虑了,臣女自是不敢。” 第24页 季郕衍没有再对她说话,只侧头看向云槿洛:“走吧,阿洛。” “这么急?” “我饿了。” “啊?”云槿洛以为自己没听清。 “我饿了。” 听着太子殿下一本正经地说自己饿了,云槿洛莫名觉得很好笑,不过太子都说饿了,自然得加快速度向京华楼行去。 徐问蕊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暗暗握紧了拳头,她从小便仰慕当朝太子殿下,她不喜学艺却为了他逼着自己去学琴棋书画,她嫉妒郡主权高势重却为了他去接近郡主,做她的跟班,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站在太子殿下身侧。 如今,一切却都是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云槿洛的,凭什么?都是凭什么? 季郕璋坐在临近市集的阁楼之上,将方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想不到,他这个二弟的速度倒是快,这么短的时间便接近了容相的外孙女儿,不过徐尚书那女儿眼中的狠厉,才是他今日最大的收穫。 看着街上的徐问蕊,季郕璋向身后人吩咐道:“去查查徐尚书的这个宝贝女儿。” “是,殿下。” 京华楼被誉为天下第一酒楼,不是没有道理的。 红木砌成的三层高楼在锦都最繁华的市口独树一帜,门前用金边镶嵌的牌匾刻着“京华楼”三个字,进入酒楼,苍劲有力的天下第一酒楼六字被裱起来挂在正中央,右下角鲜红的玺印清晰可见。 云槿洛向来眼神好,“广运之宝”四个字看的也是明明白白,不禁惊嘆起这京华楼的不凡:“这天下第一酒楼,可是陛下亲笔提的?” 季郕衍没有否认:“那是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提的,玺印是后来登基了才加上去的。” “能被皇帝誉为天下第一的酒楼,肯定菜品丰富,且色香味俱全。” 酒楼里干活的伙计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看着整齐统一。 能在这里做工的人,大多都很机灵,顾客虽多,却不见有任何繁乱之感,一切都秩序井然。 季郕衍算是这里的常客,掌柜的眼尖,瞅到贵客到此,连忙上前相迎:“哟,季公子来了,楼上的位置可一直给您留着呢。” 季郕衍微微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然后侧头问云槿洛:“想吃些什么?” 云槿洛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答道:“好吃的。” 季郕衍好笑,这算什么回答。 掌柜的也觉得好笑,在他京华楼里,就没有什么菜品食物是不好吃的,便道:“二位,不如先楼上请。” 季郕衍不置可否。 雅间里装饰清雅,屋中有淡淡檀香环绕,让人身心愉悦。 靠窗坐下,楼下风光尽收眼底,云槿洛觉得心情大好,乐呵呵地看着窗外景色,吆喝贩卖的小贩们,来回跑动的小孩子们,很是满意。 在云槿洛着眼于窗外风景的时候,季郕衍便将菜点好了。 云槿洛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季郕衍便品着茶看她。 气氛安静,岁月静好。 云槿洛突然记起一件事,勐地转过头来,神情严肃。季郕衍则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轻声咳了咳。 “之前我直接叫了你的名字,太子殿下不会与我计较吧?”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的季郕衍闻言挑了挑眉:“若我要与你计较呢?” 云槿洛解释道:“我当时觉得你不会愿意在大街上暴露自己的身份,便直唿了名字。” 季郕衍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云槿洛却是把这沉默当成季郕衍真要与她计较,眨了眨眼:“太子殿下宽宏大量且深明大义,不会与我计较的吧?” 听着云槿洛这般夸自己,季郕衍表示很高兴,但面上还是皱着眉,假意作出了副无奈为难的样子:“其实……” 云槿洛将笑容弧度扬到最大看着他。 “其实我并不在意。” “什么?”云槿洛觉得自己可能再一次没听清。 而太子殿下只抬眸笑了笑:“你若喜欢,那就叫季郕衍便好。” 你若喜欢便好,迷人的嗓音加上惑人的微笑,云槿洛有那么一瞬间愣神了,这太子殿下可真好看。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云槿洛瞬间红了脸,假意垂着头要喝水,哼唧道:“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季郕衍看着云槿洛此刻突然略显害羞的模样,虽然不知她脸红为何,不过……阿洛害羞的模样可真可爱。 京华楼的酒菜讲究的不止卖相和味道,还有速度。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摆满了一桌的美味佳肴。 碧螺虾仁、葱爆牛柳、水晶肘子、蟹肉羹、烩白菜、红枣雪蛤汤、山药糕,五菜一汤再加一道甜品,样样竟都是云槿洛爱吃的。 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引得云槿洛垂涎欲滴,胃口大开,没想到季郕衍竟还会记得她喜欢吃些什么,倒挺细心的嘛。 “尝尝可还喜欢?” 云槿洛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动筷夹了一块色白如玉的虾仁放入口中,清新的茶香顿时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虾肉鲜嫩弹牙,且透着丝丝甘甜。 如此美味佳肴,如何让人能不大快朵颐? 第25页 云槿洛表示这顿饭吃得很是满意。 见云槿洛吃得尽兴,季郕衍便也安了心,他本担心云槿洛见了苏炳之后会像当初灯会那时,毫不迟疑地追上去,现在看来,却应该是暂时没有继续找苏炳之的打算。虽不知为何,但毫无疑问,这对季郕衍来说,是个好兆头。 看着专心与美食作战的云槿洛,季郕衍觉得,他应该再加把劲了。 “对了……”季郕衍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正品尝着美味雪蛤汤的云槿洛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他。 “以后若是我不在,莫要再像今日一样自己冲上前做些危险的事。”季郕衍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是不容人拒绝。 云槿洛反应过来季郕衍是在说之前她欲只身上前挡在那对母子前面的事,讪讪一笑:“当时情况有些紧急。” 季郕衍却是看着她,神情认真:“情况再紧急都不可以做危险的事,万事都有我在。” 看着太子殿下的模样,云槿洛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还有——”季郕衍顿了顿,继续道,“离徐问蕊远一点,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苏炳之此番能将计就计成功混入侯府,便是託了那位徐家大小姐的“福”。但这些他并不想让云槿洛知道,阿洛应该是干净纯粹的,不该知道这些骯脏的手段。 所幸云槿洛倒也没问为什么,她没有质疑季郕衍的话。 徐问蕊虽然面相看起来温良婉约,但她的笑总让云槿洛有一种违和的不适感,既然季郕衍也说她不简单,离远些便远一些吧,左右锦都的世家贵女们都与她没多大关系,便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暧昧中的男女逛街日常 徐问蕊就是个传说中的坏女人形象啦 不过太子夫妇不会被影响的呢 ☆、第十六章 臭酥饼 苏炳之说的改日拜访来得很快。 云槿洛与季郕衍前脚踏出容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苏炳之便来了容府。 是以季郕衍送云槿洛回容府的时候,正好碰见苏炳之与云谨之二人在前厅便下棋便喝茶。 云槿洛玩得开心,回府时也是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哥哥炫耀一番今日享用的美食,人没还到前厅,便乐滋滋地喊道:“哥——” 结果哥哥两字还未喊全,便见苏炳之一袭深蓝色衣袍坐在一旁,脸上挂着的笑容不禁微微凝住,噤了声。 苏炳之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云槿洛,却只是对着一旁的季郕衍行了个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闻言云槿洛更愣,苏炳之做官了? 季郕衍就跟在云槿洛身侧,见云槿洛此番模样,眸色沉了沉,却还是作出一派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回道:“免礼。”然后也没看苏炳之,只轻轻拍了拍云槿洛的头,提醒道:“傻愣着干什么,烧鹅再不拿出来就凉了。” 云槿洛这才记起手中还提着给她家哥哥带的一整只烧鹅,从愣然中醒过神来,沖苏炳之笑笑:“臭酥饼你今日倒来得巧,我给哥哥带了京华楼的烧鹅,今日可是见者有份。”然后摸着头侧首对季郕衍抱怨道:“别学我哥拍人头的坏习惯。” 季郕衍直冲她微微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径直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动作倒是熟练得很。 “那我可是有口福了。”听着云槿洛对季郕衍看似抱怨,实则藏了几分撒娇意味在其中的话语,苏炳之垂眸掩去眼里的复杂之色,报以淡淡一笑。 云谨之闻言却是挑了挑眉,起身将妹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怎么就是坏习惯了……不过没想到你今日还挺良心的,还知道给我带烧鹅。” 云槿洛撇撇嘴:“我对你不一直挺良心的吗?” 云谨之就笑笑不说话。 季郕衍看向苏炳之,神色淡淡:“孤倒是不曾想到,炳之你竟同容相府还有几分关系。” 苏炳之垂首:“微臣不过是与云家兄妹熟识罢了,倒不敢与容相攀什么关系?” “哦?你们是如何熟识的?” “臭酥饼是我爹爹的义子。”云槿洛很自然地代替苏炳之答道。 季郕衍挑眉:“炳之的年岁比你大,既是谷主的义子,你不乖乖唤一声义兄,叫‘臭酥饼’是什么道理?” 在行云谷,从未有人想要在这个称唿上与云槿洛讲道理。毕竟就算谷主偶然间亲自与她提上过那么一两回,云槿洛也是置于脑后,恍若未闻。 左右苏炳之也不在意,也便随了她那么叫。 习惯了近四年的称唿,突然被人一本正经地提出质疑,云槿洛面上有些挂不住。 云槿洛瞪了他一眼,闷声闷气道:“你管我。” 云谨之则笑着摇摇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谁呢?” 云槿洛又不满地望向自家哥哥,“你们是要合着伙欺负我吗?” 云谨之耸了耸肩,决定闭嘴。 苏炳之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对容家外孙女与众不同,今日他到容府之时,云谨之告诉他阿洛随季郕衍出去了,他本该在那时便离开,避开与太子正面相对,但不知为何,却还是留下来等着。 第26页 此时看着三人吵吵闹闹、其乐融融的场面,苏炳之想起了云槿洛还未回府时云谨之与他说过的话: “洛儿情窦开得晚,对情爱一事至今不甚明朗。那日之事,你既未当场解释,我就当你是存了心思要让她误会,若真如此,你便趁她心意未明的时候早早地断了她的念想,莫要徒增她的烦恼。洛儿是个性情旷达之人,只要你先断了那未成形的情丝,她必不会苦苦纠缠不放。” “你可以是个好朋友、好兄长,但是炳之,以你的身份,你不会成为洛儿的好夫君。并非我们有门第之见,只是你有仇未报,有冤未雪,当年我们也曾给过你一次机会,若你选择放下往事,爹爹定会将洛儿许配于你,从此江湖潇洒,快意人生,若你执着不放,你便註定了不能与洛儿在一起。” 饮下的茶在苏炳之看来很是苦涩,那苦味却是一点一点真切地提醒着他云谨之所言非虚。 咽下喉间的苦涩滋味,苏炳之隐起所有无奈和苦痛的情绪,笑着参与道:“殿下说的有道理,依着礼数,阿洛你确乎该唤我一声义兄。” 云槿洛不禁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一直顺着她的两个人今日竟然都向着季郕衍,太子了不起?有理了不起?她云槿洛表示不服,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一字一句道:“你就做梦吧,臭!酥!饼!” 三人却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真是三个男人一台戏啊,云槿洛在心底默默感慨。 …… 一直到季郕衍和苏炳之离开容府,云槿洛也没机会与苏炳之单独说上两句话,但她知道苏炳之现在是翎朝的大理寺卿了,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便坐到了这个位置,可真不愧是臭酥饼,云槿洛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云槿洛之前因为苏炳之引起的各种情绪和烦恼都在短短一瞬消失不见,云谨之不觉得这是因着她今日再见到了苏炳之的缘故,也许云槿洛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这个做哥哥的却是知道,这可能全靠太子殿下的功劳。 云槿洛也许对苏炳之有那么一点点儿女之情,但这些都无法掩饰,她在见到季郕衍之后,因忘却烦恼而勾起的嘴角。 …… 皇宫,干安殿。 穆帝正看着近几日呈上来的奏摺,这两年得先祖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除了前些日子户部尚书秦铸欺压百姓一事之外,倒也无甚大事。 国家大事没什么好说的,关心皇族血统传承的摺子便多了起来。 呈上来的摺子,大多都是说太子早已二十又一,还未册妃,为绵延皇嗣,谏言抓紧时间为太子选妃云云……穆帝看着这些“催婚”的摺子,素日严肃的龙颜竟添了几分笑意,不禁摸着鬍子笑着摇了摇头,不知他那儿子看到这些摺子该是如何反应? 穆帝又翻看了一些摺子,蓦地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问道:“元安,皇后的寿辰是不是快到了?” 元安伏了伏身,回禀道:“陛下好记性,今儿个已是九月十六了,还有小半月,便是娘娘的寿辰。” “吩咐下去,该准备的都可以动起来了。” 元安闻言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半响听不见回应,穆帝抬头看他:“怎么?朕的话没听见?” 元安将身子伏的更低:“奴才不敢,只是娘娘她……”皇后娘娘素来不喜办什么宴席,近四年更是闭宫不出,去年的寿宴办了却也只是现了一面便离开了,今年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穆帝摆了摆手:“你只需按着我说的做便是了。” “奴才领旨。” 作者有话要说:  涨了点击好开心 有评论和收藏就更好了 ☆、第十七章 无题 季郕璋一早给秦妃问安的时候,一只脚刚踏入景元宫宫门,便闻见了从内殿传来了瓷瓶扔到地上摔碎的清脆声响。 季郕璋的行进的步子略微顿了顿,不知又是何事惹到了他这个母妃。 殿内,衣容华贵的女人神情冷厉,一手搁在梳妆檯上,一手垂在下方,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似是要掐进皮肉中去,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却全然不知疼痛,只冷冷地盯着虚空一点,眼神狠到像是要杀人肉食人血。 侍候的宫女们吓得发抖,全都跪在地上,身子伏得极低。 “不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着了母妃?” 秦妃这才注意到自家儿子来了,神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却仍是生着气的样子,冷笑一声:“璋儿觉得还能有谁?” 季郕璋瞭然,长大这么大,能惹他母妃生气的人,好像只有一个女人。 皇后苏荷。 看了圈伏在地上跪着的宫女们,季郕璋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宫女们如释重负,忙不迭地谢恩退去。 “苏后这几年一直闭宫不出,后宫之中唯有母妃得父皇宠爱,母妃又何气之有?” “唯有?”秦妃气极反笑,“若真如此,这后位早便该是本宫的,当今太子的名字也不该是季郕衍,而是你季郕璋!” 秦氏嫁与穆帝近二十五年,在他还未登基之前便已是他府上的侧妃,本想着靠着秦家的势力与关系,虽然正妃之位还不是她的,待当时还是太子的穆帝登基之后,放眼后宫,有谁能比她秦氏更尊贵更有权势?皇后之位势在必得,可偏偏,冒出来个苏荷。 第27页 皇后之位不是她的,就算她在苏荷有孕之前便诞下了季郕璋,翎朝向来都有立嫡不立长的规矩,太子之位也终究没落到她儿子的身上。 “母妃莫急。”季郕璋倒了杯茶水递给秦妃,神色淡淡,不见喜怒,“能登上皇位的,绝不仅仅只有太子。” 秦妃半是欣慰,半是无奈地嘆息一声:“我儿,母妃和秦家,就只靠着你一人了。”说罢扶住额头,微闭双眸,面露疲惫之色,“苏荷虽四年闭宫不出,却仍是这后宫中位分最高之人,外面看着本宫是如今最受宠的妃子,实际上呢?你父皇一直对那苏荷念念不忘,一切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母妃何出此言?” “你父皇又要给苏荷那蹄子过生辰,听干安殿的人说,此次还准备大办一番。” “不过一场宴席,母妃何须挂怀,待儿臣日后年年都按最好的标准给您贺寿便是了。” “说的倒好听。”秦妃假意嗔怪道,面上却还是露出了笑意,“说起来……近些日子可找到机会接近那容家外孙女儿了?” “未曾。” 秦妃闻言眉头又皱起来:“本宫不是与你说了,一定要将云槿洛抓住,有了她就等于有了容家大半的支持……你倒是连为娘的话也不听了?” “母妃稍安勿躁。”季郕璋的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儿臣以为,云槿洛这个人的存在,不该仅仅是为了拉拢容家的势力。” “你这是何意?” “儿臣不知道容相是不是真的会为这个外孙女儿选择日后支持的人……但是儿臣知道,云槿洛一定是那个能令季郕衍方寸大乱的人。”季郕璋嘴角勾起一抹古怪且残酷的笑容,“在乎一个人,便有了弱点,云槿洛便是季郕衍的弱点。” 知子莫若母,秦妃很快便反应过来季郕璋究竟想干什么,道:“你想利用云槿洛来对付季郕衍?” “母妃猜得不错。而且……儿臣前两日发现一个女子,似是心属季郕衍,可以加以利用,不过还是要托母妃帮忙。” “是谁?” “工部尚书之女,徐问蕊。” 秦妃垂眸,心下有了计较,女人间的事,没人比她更了解更精通,心下飞快有了计较,应道:“本宫知道了。” …… 容府。 云槿洛本欲趁着今日天高气爽,去永福宫瞧瞧那位一直惦念着她的太后娘娘,却在出门之际被自家外祖母拦住了。 容老夫人觉得这些日子她们祖孙俩能一起坐下来谈闲唠家常的机会少之又少,云槿洛不是和着云谨之一块儿两兄妹说说笑笑,便是跟着太子爷上街去,前儿个又出现了个叫做苏炳之的义兄,每个人都三天两头地跑到她容府来闲逛。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这丫头竟又想着去宫中探望太后,容老夫人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假的外祖母。 “你就念着太后了,可有心思陪陪我容府这个老太婆?”容老夫人刻意嗔怪道。 云谨之看着这外祖母“吃醋”的样子,心下好笑,好整以暇地立在一边看热闹。 云槿洛见状不对,赶紧上前挽了外祖母的手臂,甜甜一笑,说道:“外祖母哪儿的话……洛儿今日哪也不去,就在府上陪着您老人家。” “你呀……就是嘴甜。”她不过是气不过太后那厢还没有将这孙媳妇儿娶过门去,便弄得好像她才是这洛儿的亲祖母似的。 “外祖母今日且问问你,你与那太子爷近来处得怎么样?” 什么叫处得怎么样?云槿洛觉得外祖母的这个问法很是奇怪,这问题她好像没法答。 外孙女儿的短暂沉默在容老夫人眼里被自动理解成了女儿家的娇羞不语,老夫人心底里暗暗一笑,随即换了种说法问道:“你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嗯……”云槿洛偏头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倒可以回答,“挺好的。” 自相识以来,季郕衍在云槿洛心中的印象一直挺好的,就是有的时候略略有一些霸道,不过他本就是太子,霸道强势的一面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好字入耳,容老夫人觉得这回她为洛儿定的这门婚事铁定是正确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前一半大概讲了一下璋王和他母妃…大概算是个过渡章吧_(:3」∠)_ ☆、第十八章 释怀 云槿洛一直觉得姜凝玉姜大郡主是个不大好对付的姑娘。 自打来到锦都,她们二人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而且每次碰面这位郡主都不大会给云槿洛面子,总喜欢可劲儿地怼她。是以云槿洛不怎么喜欢这位郡主,她也清楚这位郡主也不大喜欢她。 尤其是前些日子在潭云寺的那次碰面,亲眼见着苏炳之将她抱在怀中还刻意地搂紧了几分之后,云槿洛虽暗地里告诉自己男欢女爱很是正常,这世道本就没有谁该喜欢谁的规定,对苏炳之的情愫自是可以慢慢释怀,但仍总觉得姜凝玉是她心上的一根刺儿,扎得慌。 但是云槿洛怎么也不会想到,姜大郡主在那日之后却是变了态度。 那日之前,姜凝玉觉得云槿洛就是一乡下来的黄毛野丫头,自己身为郡主,自然得给对方一个下马威;那日之后,知道了云槿洛原是恩人苏炳之的义妹,为了苏炳之,姜凝玉觉得这层关系可得好好攀一攀。 第28页 所以自打在侯府休养了几日之后,姜凝玉开始喜欢整日没事儿就往容府跑。 姜凝玉第一次来容府找云槿洛的时候,季郕衍也在。 这段日子季郕衍也总爱往容府跑,来的时候先去书房向容相请教几个问题,然后就熘到后院与云谨之谈天说地,目光却总是追寻着云槿洛的身影。 当时云槿洛正盪着云谨之怕她无聊而特意在花园里挂的鞦韆,管家来报说郡主来找她的时候,云槿洛正站在鞦韆上盪到最高处,惊得一个趔趄,见势要从鞦韆上摔下来,阿鹜一直候在一边,见自家姑娘出了事故,正欲飞身上前扶一把,却只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季郕衍已将云槿洛搂入怀中安全落地。 阿鹜不禁有些郁闷,好像自从有了这位太子殿下之后,她家姑娘的人身安全问题再也轮不到她操心了,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自家公子,云谨之正怀抄着双手站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热闹,阿鹜更是郁闷,原来有了这位太子殿下在,就连公子也不担心他亲妹妹的安全了。 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云槿洛脸有些红,不动声色地默默与季郕衍拉开距离,向众人解释道:“都是这鞦韆不好,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季郕衍看了一眼那专门用来悬挂鞦韆的还被云谨之特意加固过的粗绳,也不拆穿,顺着云槿洛附和:“嗯……都是云兄做的鞦韆不靠谱。” 云谨之:“……” 阿鹜憋住笑意保持沉默。 姜凝玉风风火火地进了后院,身后跟着看似温婉如水的徐问蕊。 二人见季郕衍也在,先是一愣,随即乖乖见礼。 季郕衍对姜凝玉是没多大意见的,小姑娘在他看来不过是被永安侯宠坏了的女儿,不过徐问蕊就另当别论了,季郕衍淡淡地道了声免礼,眯了眯眼,他觉得有必要敲打敲打姜凝玉这小丫头。 姜凝玉性子虽娇蛮了些,但是个说一不二豪放的主儿,玩不来虚伪的那一套,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与云槿洛搞好关系,不管目的为何,都一定会真心实意去拉近距离。 为表心意,姜凝玉此番前来是备了礼的,上一年车迟国给翎朝进贡了几株野人参,其中有一株就被圣上赐给了侯府。 姜凝玉一向是个出手大方的主儿,听说云槿洛是个学医的,反正他们侯府也不缺人参这玩意儿,便向爹爹讨来这贡品,送给云槿洛作冰释前嫌的见面礼。 “之前是本郡主太唐突了,这株人参算是小小赔礼,希望你别太介意。”姜凝玉刁难时直白,赔礼时也很直白。 云槿洛很想告诉姜大郡主这种人参他们行云谷要多少有多少,但实在不好弗了对方的心意,便笑着收下:“槿洛多谢郡主了。” 姜凝玉将这礼节性的笑容看做她与云槿洛友好姐妹情开端的标志,大方的笑笑,表示不用客气。 徐问蕊立在姜凝玉身侧,一脸笑意盈盈:“洛儿今日收了这礼,我们仨日后就算是姐妹了,算起年岁我比你们都要大上几个月,郡主一向也唤我一声徐姐姐,今后我便居个头,做个姐姐可好?” 不待云槿洛开口说话,云谨之便替她回绝道:“别介——做个普通朋友也就行了,什么姐妹不姐妹的,我家阿洛只得我这么一个哥哥,可没什么姐姐妹妹之类的亲戚。” 俊秀出尘的面容,说出的话却是不带一丝人情味儿。 云槿洛觉得她家哥哥可真帅。 “这……”徐问蕊脸上显出被为难的神色。 乍一看云谨之作为一个大男人说出这番不留情的话确乎是在刁难一个女子了,但此时此刻此景,能被顾虑的女子显然只有一个,那人唤作云槿洛,是以太子殿下也点了点头:“云兄所言甚是。” 徐问蕊觉得自己多年来小家碧玉婉约雅然的形象快要端不住了,好像只要和云槿洛正面对上,她永远讨不了好。 姜凝玉其实也不贊成徐问蕊提出的姐妹之称,她显然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但她日后可是要做云槿洛嫂子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唤她一声姐姐?摇了摇头否决了徐问蕊的提议。 徐问蕊见状也不好再坚持,只好回道:“是问蕊思虑不周了,望殿下和云公子莫要介意。” 云谨之与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能介意什么,只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 而季郕衍,则是自始至终都没怎么理会于她。 自那日之后,姜凝玉便开启了隔三差五拜访容府的生活,徐问蕊却是再没出现过。 这一日,云槿洛正悠闲地嗑着瓜子儿看话本子,一杯茶还未喝完,姜大郡主风风火火地又来串门了。 云槿洛表示很无奈,她看了好几日才到最终卷的话本子,今日想来又是看不到结局了。 姜凝玉却是很有兴致,通过几日的相处,她和云槿洛的关系熟络了不少。 今日的姜凝玉笑得格外灿烂,远远地便唤道:“阿洛!” 云槿洛偏了偏头:“郡主笑这么开心,可是捡到宝了?” 姜凝玉笑得眯了眼:“我爹爹今日请了炳之哥哥来府上用晚膳。” 云槿洛看着郡主灿烂的笑,心中没有一点波动是假的。 云槿洛不笨,虽然一开始她还诧异为何姜凝玉对她突然态度转变,但当这位郡主好几次拐弯抹角地问她苏炳之喜欢吃什么水果,喜欢读哪方面的书,喜欢什么样的颜色之后,云槿洛瞭然,敢情这郡主就是在她这儿打探关于苏炳之的情报呢。 第29页 想想姜凝玉曾经那么刁难她,那么不喜欢她,如今却为了苏炳之,愿意来和自己修好关系……爱情真是个伟大的东西,云槿洛不禁在心底默默感慨,若说她对苏炳之有过那么一些情愫,但这些在姜凝玉的付出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苏炳之当时紧紧抱着姜凝玉的那双手又浮现在云槿洛的脑海中,既然姜凝玉心悦苏炳之,苏炳之显然也有意于她,郎有情妾有意的,自己又何必再挂怀呢? 当初想要追寻的问题,仿佛已经有了答案。 苏炳之,果然就只是她的哥哥啊。 于是云槿洛也笑:“说吧,今日想打探什么?” 这回倒轮到姜大郡主不好意思地笑了,云槿洛看来已经很懂她的目的了。 也不扭捏作态,姜凝玉大大方方地在云槿洛身旁坐下,笑道:“你可越来越懂我了。” 云槿洛笑了笑,不置可否。 “但我今日可不是来打探情报的,阿洛……老实说,我有点紧张。” 云槿洛颇感意外:“紧张什么?” 姜凝玉侧了侧头,把玩着鬓间垂下的长髮,脸有些微红:“爹爹头一次邀外姓男子赴家中私宴。” “一起吃个饭而已嘛。” “虽是设宴,但一同用膳的除了炳之哥哥,也只有我和爹爹娘亲三个人。” “人少又简单,挺好的呀。”云槿洛就经常在永福宫和季郕衍、太后两人一同用膳,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感觉就像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姜凝玉神色认真,“意义非凡吶。” 云槿洛却是一愣,不过坐在一起吃顿饭,就一家人了?就意义非凡了?云槿洛觉得这位郡主可能真的是太紧张了,于是她拍了拍姜凝玉的肩:“别想太多了,放轻松。” 姜凝玉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一本正经地给云槿洛解释道:“打个比方,你和容相他们坐在一起用膳,太子殿下突然来了,还坐下来和你们有说有笑的一起吃,你会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云槿洛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道:“太子殿下又来蹭饭了的感觉?” 姜凝玉:…… 姜郡主决定不再和云槿洛讨论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阿洛对臭酥饼的感情就算是释怀了,其实阿洛本来也对苏炳之那方面的感情不太深,再加上个太子殿下的助攻就释怀得很快,不过阿洛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爱的是太子呢~等着~~~ ☆、第十九章 无题 因着晚上要与苏炳之一同用膳,姜凝玉与云槿洛闲聊了一番,排遣了一阵紧张的心绪之后,便急急忙忙地说要赶回去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云槿洛看着还大亮着的天:“不急这一时吧?” “女为悦己者容,自然是越早准备越好。”姜凝玉回地理直气壮。 云槿洛无话可说,挥了挥手算是作别。 待姜凝玉离开之后,云谨之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晃悠出来,将拿着书卷的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步到云槿洛跟前,以一种十分轻快散漫的语气问道:“怎么?不介怀了?” 云槿洛復又拿起搁在一旁的话本子,微微挑了挑眉:“介怀什么?” “前不久还坐在亭子里幽怨地餵鱼的人去哪了?” “谁幽怨了?”云槿洛斜睨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话本子,“不放下难不成还要学这本子里写的上演一出三人相爱相杀的戏码?又不是在戏台子上表演,委实太无聊了些。” 云谨之赞许地点点头,他就喜欢他家妹妹这拎得清放得下的性子,随他。 云槿洛默默地打了个喷嚏。 …… 苏炳之对来自侯府的邀约毫无诧异之感,所以帖子送上时苏炳之也只是默默收下,面色淡然如水,看不出喜怒。 府上的小厮见他面上毫无喜悦之色,心下好奇,若是换了平常官员,能收到永安侯的私约,不知该高兴到哪里去,他们主子却没有半点波动情绪,便问道:“能收到侯府的邀约,公子难道不高兴吗?” 苏炳之微微垂了眸,没有说话,缓了半响,才回道:“不该问的,便不要多问。” 苏炳之在府上下人的眼中一直是个和蔼良善的主子,从不曾用这般的语气与他们说过话,问话的小厮自知冲突了主子,便噤了声,默默退了下去。 苏炳之看着桌上的那封请帖,神色复杂。 说是普通的家宴,但既是永安侯亲自差人邀请,又怎会普通? 他自是猜到了今晚此宴为何,而他此番一去,便是再不能回头了。 自从那日“偶然”路过,救了姜凝玉之后,永安侯待他就颇为不同,朝上朝下,总会有意无意地关照于他。 姜凝玉其实也曾好几次来他府上拜访,虽说自己最终的目的便是接近姜凝玉,赢得她的喜欢,以此博取永安侯的信任,但苏炳之还是不多愿意时时刻刻都绕着这位郡主转,每每姜凝玉来时,他总喜欢藉口公事未办而埋头书房,徒留姜凝玉一个人在他不大的院落里闲逛。 姜凝玉倒也心大,完全没想过是苏炳之不愿见着她,回府后还给爹爹夸赞他工作勤勉,认真负责。 第30页 是以永安侯对这个大理寺卿,是越看越满意,寻思着左右女儿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一颗芳心恰又属意于他,虽说苏炳之的出身不算特别好,但好歹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便邀了苏炳之去侯府用膳。 饭桌子一向是个好说话的地方,先闲话家常再自然地聊到婚配之事,是再好不过了。 而当永安侯邀苏炳之用膳的消息传进季郕衍的耳朵里时候,他对此表示很满意,左手执起一颗黑棋落在棋盘上。 永安侯府,这算是攻破了大半了。 等再过一段时间,便可以对秦家动手了。 最重要的是,等苏炳之与姜家结成了姻亲,就季郕衍对云槿洛的了解,她绝对会主动放弃苏炳之,想到这里,季郕衍嘴角不禁上扬,心情愈发地好了。 飞泽立在一旁,犹豫了半响,还是开口道:“殿下,飞泽有一事不解。” “说。”季郕衍又用右手执起了一颗白棋,思索着该在何处落子。 “殿下又怎么肯定苏大人一定会与郡主结成姻亲?毕竟苏大人虽效忠于殿下,但……”飞泽没有说完,只略略抬头看了自家殿下一眼。 季郕衍瞭然,接口道:“但实在没必要为了孤牺牲自己的婚姻大事?” 飞泽点了点头。 季郕衍只挑了挑眉,反问:“你以为他是为了孤才接近侯府的?” “难道……不是?” 季郕衍却是没有再说话,只摇了摇头,然后将右手上的白棋缓缓落下,徒留飞泽一脸茫然。 像苏炳之这样的人,从不会为了旁的人去做什么事,哪怕他是当朝太子,也不会让苏炳之有什么动容。 苏炳之怀揣着自己的秘密而来,表面上是在为他办事,是他的得力干将,但他知道,苏炳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苏家。 季郕衍眯了眯眼,又想起了前几日的事情。 那日得知了苏炳之与云槿洛是义兄妹,二人一同离开容府之后,也不知苏炳之是哪里来的心思,竟邀他去临近的酒馆里喝酒。 季郕衍没有拒绝。 那日二人聊了许多。 苏炳之说他自小是个孤儿,幸得偶然被云谷主看中,领回谷中认作了义子,他孤身一人的时候曾受过一些好心官员的救助,长大了便也想做个能造福百姓的官员,就来了锦都,又听闻太子贤德,任人唯贤,便自荐于其府上,后来才得以成了今日的大理寺卿。 之前未严明身世,不过是不想与因着云家的这层关系与容府扯上联繫,他向来是个傲气的人,不愿日后被肖小指责只有攀附相门,才能位居高官。 此番说辞自是不能使季郕衍完全信服,但季郕衍本就无意执着于苏炳之的来歷,他一向秉承的原则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接着,发生了一个小小意外。 酒馆里的小厮大概是个新来的伙计,倒酒的时候不慎将壶中美酒洒在了苏炳之衣服上,小厮当场自是吓了一条,忙忙道歉赔礼,拿了帕子欲为苏炳之擦干净,苏炳之摆手说不用,但这小厮是个死脑筋的性子,推搡间不小心撩起了苏炳之左臂的衣袖,不过只有短短一瞬间,随着苏炳之的动作,深蓝色袖袍便復又垂了下去。 视线无意间扫过他左臂的季郕衍却是一愣,左手小臂内侧那处月牙式的火纹疤痕,就这样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丝惊诧自眼中闪过,他这月牙形的疤痕,他多年前便已见过,在一个名为“苏凛”的早已逝去的故人身上见过,也在左臂,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形状。 季郕衍垂首掩去眸中异样,復抬头之际,又是往日波澜不惊的太子殿下。 季郕衍想,刚才没信苏炳之的说辞果然是正确的,被谎言浸透的解释,又怎么能信呢? 此刻,对着面前放着的黑白棋局。 苏凛这个名字,再次浮现在了苏炳之的脑海中。 如今转瞬已是四年时光,季郕衍已经不愿再去回忆多年前的旧事,苏炳之想做什么,便由着他去吧,反正他要做的一切,左右不会干涉他的路便对了。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四年前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对了殿下,皇后娘娘此次的寿辰,您打算送什么?”飞泽虽只是一个随身侍卫,但随时随刻都操着一个老妈妈的心。 提起自己的母后,季郕衍神色似是有了几分波动,说出的声音却是清清冷冷:“按着往日的规矩,你们随意置办便是了。” 不出飞泽所料,果然又是这个答案,这殿下何时才能与皇后娘娘消除母子之间的隔阂呀,飞泽默默嘆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苏凛这个名字上线~大家应该都知道苏凛是谁了吧~所以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子殿下为什么与苏后有隔阂?且听下回下回下下回分解~~~~ ☆、第二十章 君子一诺 七日后,干安殿上,永安侯姜鹤求陛下请旨赐婚于郡主姜凝玉和大理寺卿苏炳之,穆帝欣然允诺,大笔一挥,一纸加了玺印的婚书便被分别送入了侯府和苏府。 姜凝玉得了陛下的赐婚,自是欣喜无比,捧着婚书高兴地无所适从。 自那日对苏炳之一见倾心之后,姜凝玉在梦里都巴不得与她的炳之哥哥共结连理,如今可好,美梦成真。 第31页 苏炳之收到公公传来的旨意之时,心中自是毫无波动,与姜凝玉成婚,不过是计划中必行的一步,没什么值得惊喜与庆贺的。 同僚间,向他贺喜者有之,对他冷嘲热讽说攀附高枝者有之。 但苏炳之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和意见,他只照自己意愿而活,有利于他报仇雪冤的事,无论是什么,他都可以去做,他唯唯在意的,是云槿洛的想法。 所以当圣上旨意布下之后,苏炳之即刻放下了手中的公务前往容府,他想见云槿洛,现在立刻马上。 彼时云槿洛正打算去永福宫探望太后,还未出门便见着苏炳之行色匆忙而至。 苏炳之一如往日,穿着一身深蓝色衣袍,好像着急赶路,唿吸略微有些急促,而且昨夜像是没睡好,眼底下盖着一片乌青,云槿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苏炳之这一年来好像瘦了不少,宽大的深蓝色衣袍显得他身形很是单薄,面庞也并没有在行云谷时的清秀俊朗,下巴上布着青青点点的胡茬,但整个人显得越发坚毅了。 二人就这样无言地相视而立,不知过了多久,云槿洛首先打破了沉默,眨了眨眼睛,问道:“臭酥饼,怎么了?” 苏炳之定定地看着她,眼底不知藏着什么情绪,半响回道:“陛下给我和郡主赐婚了。” 苏炳之后来想,如果这个时候云槿洛脸上只要有一丝失落和不舍的表情,他一定会毫不顾忌地抛下一切,仇冤也好,名利也好,他都可以不要,忘掉过去的一切,带着云槿洛远走高飞,从此她行医他仗剑,快意人生,潇洒江湖。 但云槿洛只在微微一愣之后,挽起一个笑来,道了声:“恭喜。” 苏炳之看着云槿洛,她纯真简单的笑容和祝福恍如针尖,将他的心刺得发疼。 侧头闭了闭眼,掩去眸中闪过的痛苦之色,苏炳之苦笑:“谢谢。” 云槿洛拍了拍苏炳之的肩膀,笑眼弯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我得赶紧写封信告诉爹爹,他的干儿子快要成亲了……对了还得催催哥哥,他最好也赶快给我娶个嫂子进门。” 揉了揉眉心,苏炳之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气,他与阿洛,终究是不可能了,大手覆上云槿洛的头,轻轻抚了抚,说道:“我这些日子应该会很忙,你照顾好自己,皇上赐婚的消息……你也帮我转告槿兄一声,我们既是义兄妹,我要成亲的事,也自得来给你们说一声,我还是有事要办,便先走了。” 云槿洛不疑有他,乖乖地点点头:“你去忙吧,我会给哥哥说的。” 苏炳之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云槿洛这才渐渐敛了笑容,神情淡淡,她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倒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她既说了要释怀,要放下,就自不可能揪着不放,更何况这是苏炳之自己的选择,略去心中那最后一丝半点的情愫,她自会真心实意地微笑着送上祝福。 立在一旁的阿鹜自是围观了全过程,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侍从,对自己姑娘和苏公子之间的纠葛,她自是不能多言,只在最后一刻,默默地问了句:“小姐,还去宫中吗?” 云槿洛醒了醒神,然后点头,去,为什么不去? 在这锦都,对她最好的人除了自家的两位老人,便是深宫之中的这位皇太后了。 早知云槿洛要来,太后早早地便令人准备了好几整碟的糕点美食,并沏好了上等的碧螺春,就等着云槿洛来享用。 是以季郕衍来的时候,云槿洛正对着一桌的糕点犹豫着该从哪里入口。 而太后呢,就躺在一旁的贵妃椅上笑眯眯地看着这小姑娘。 季郕衍不禁觉得好笑:“皇祖母整日说着想云家的外孙女儿,叫来了宫中便只是让她赏美食的吗?” 太后笑道:“你懂什么?我们这做长辈的,看着小辈吃得开心,这心里也就舒坦不少。” 季郕衍挑了挑眉:“那平常怎么不见皇祖母为孙儿准备这么多吃食?到底是偏心了。” 太后瞧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回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与姑娘家相比,更何况,洛儿这丫头身子骨这么瘦弱,就该多吃点儿!” 季郕衍看了一眼这几日圆润了不少的云槿洛,眼带笑意:“嗯……是瘦弱了些。” 一个拉长的嗯字意味深长,云槿洛那伸出去准备拿一块栗子糕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默默地喝了口茶后,云槿洛对太子殿下微微一笑,将头转向太后娘娘,轻声道:“太后您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殿下又该吃味了,等会儿少不得又要怪罪于我。”话说到最后,声音故意带了几分委屈之意,好似被人欺负了一般。 “哦?竟有此事?” 云槿洛眨巴眨巴眼睛,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一点:“殿下前些日子还在洛儿面前抱怨来着,怪洛儿的出现抢了他这个亲孙儿在太后娘娘面前的荣宠,还说……” “说什么?” “还说洛儿没事应该少去永福宫瞎转悠。”云槿洛脸不红心不跳地胡编乱造。 “衍儿,可有此事?”太后故意板了脸去询问季郕衍,她自是知道云槿洛这丫头是在演戏,她家孙儿也万万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但太后还是愿意配合云槿洛的演出刁难自家孙儿一下,谁让洛儿是她预定好了的未来孙媳妇儿呢,她就乐意宠着。 第32页 太子殿下哑口无言,自家皇祖母摆明了一门心思偏向阿洛,他也就不解释,左右他也是要一门心思偏向阿洛的,所以她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季郕衍似笑非笑地看了云槿洛一眼,道了声是,算是认下了这吃味儿的指控。 “洛儿她好似哀家的亲孙女儿一般,就算你身为太子,不论发生什么,也万不可以欺负哀家的乖孙女儿,知道吗?”做戏做全套,太后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太子殿下也就受着自家皇祖母的教训,并且一本正经地承诺道:“皇祖母放心,日后无论发生何事,孙儿都绝不会欺负阿洛一丝一毫。” 太后闻言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云槿洛憋着笑意看向他:“太子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 季郕衍迎着她的目光回望过去,露出一个极温良的笑容来,郑重其事地说:“君子一诺,绝无二话。” 声音很轻,笑容很浅,八个字落在云槿洛心坎上的分量却很重。 不过是玩笑场合下的一句承诺,季郕衍却说得异常认真,认真到让云槿洛的小心肝都不由自主地跳了跳,云大姑娘觉得她耳朵有些发烫。 太后自是察觉到了两个年轻人之间氛围的变化,心底暗暗一笑,打了个呵欠,惫懒道:“哀家有些乏了,先去歇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向季郕衍,“衍儿,你若无事,便带着洛儿出去随意转一转,整日陪我这个老太婆闷在永福宫也不是个理儿。” “是,皇祖母。” 作者有话要说:  qaq为什么末点比收藏多啊哭唧唧,小可爱们如果看到最后了不如点一个收藏呀,爱你们(づ ̄3 ̄)づ╭?~ ☆、第二十一章 故事 偌大的皇宫,除却御花园、永福宫和长乐宫三处,云槿洛还没去别处熘达过。 不过就凭她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能得个令牌来随意进出永福宫也就够了,皇宫人多眼杂,去的地方多了谁知道会碰着什么麻烦事。 好在今日有着季郕衍领着,云槿洛倒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个观光客,不怕惹麻烦,也不怕被找麻烦。 一路心安理得地跟在季郕衍身后,不时便有路过的宫女侍卫们停下来向他们行礼,云槿洛沾了太子殿下的便宜,自是受了不少拜礼。 宫人们从未见太子殿下亲自领着哪位女子在宫中转悠过,虽然这女子淡妆素裙,没有金玉环佩的富贵打扮,但容貌清丽,气质出尘,况且能劳太子殿下亲自作陪并前前后后百般照顾的人,其身份定是非比寻常,是以就算不认识,宫人俯身给太子行礼之后,还是顺带问候了一句:“姑娘好。” 云槿洛甚为不好意思地收了这些问候,均回报之一个浅浅的微笑。 待挂着已经略显僵硬的笑容从第五批向她问好的宫女身旁走过之后,云槿洛问季郕衍:“你说我这算不算狐假虎威?” “嗯?”季郕衍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黝黑的双眸中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算是吧。” “不过真是没想到……”云槿洛含笑望向季郕衍,“有一天我竟会与当朝太子殿下一起在皇宫里散步,途中还有不少宫人向我这么一个普通百姓行礼问安。” “那你可喜欢这种感觉?” “饶了我吧……这感觉就好像你走在大街上,一群不认识的陌生人笑着同你打招唿,别扭的很。”云槿洛做了一个自认为很形象的比喻。 季郕衍默,他忘了他们阿洛是个不爱张扬爱低调的姑娘。 不过老天爷向来是公平的,受了别人的礼便要还回去,云槿洛很快便迎来了这个机会。 云槿洛向来听闻皇宫中御医院所藏医书颇多,虽然行云谷中的典藏医书也不少,但难得有次机会,云槿洛还是想去御医院长长见识,季郕衍自是毫不犹豫地满足云槿洛的任何要求,左右他今日就是陪着云槿洛逛皇宫的,去哪儿都无所谓。 然后二人在前往御医院的路上,成功地与迎面而来的秦妃和璋王母子打了个照面。 因着之前已经见过秦妃和璋王,是以云槿洛对这二人的身份并不陌生,在这个尊卑有别、阶次分明的皇宫里,云槿洛乖乖垂头,福身行礼:“民女参见秦妃娘娘、璋王殿下。秦妃娘娘万安,璋王殿下万安。” 季郕璋看了她一眼,略略点了下头,秦妃则是笑着招唿道:“行了,免礼吧。” “多谢娘娘。” 季郕衍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云槿洛护在身后,看向秦妃母子二人,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着秦妃娘娘和大哥。” 秦妃理了理云鬓上的金步摇,嘴上带笑,一双凤眼却是闪着锐利和傲慢:“璋儿他素日里忙了些,但总归是个孝顺孩子,得了空便总会来景元宫陪着本宫。倒不知太子您这是准备去哪?这条路线……让本宫猜猜,可是打算去清荷宫看看?” 云槿洛明显察觉到当听到“清荷宫”三个字出现时,季郕衍微微沉了沉脸色。 季郕璋看着季郕衍,露出一丝极古怪的笑意来:“母妃莫要玩笑了,您不是给父皇炖了参汤吗,再不端去,怕是就要凉了。” 秦妃这才作出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笑道:“璋儿不早说,本宫都快忘了。”遂又将目光转向季郕衍,“景元宫的厨房里还炖着汤呢,本宫得赶紧回去了,太子殿下,本宫就先行告辞了。” 第33页 季郕衍没有说话。 秦妃自知她提清荷宫的目的达到了,心中甚是愉悦,临走之时看向云槿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容家外孙女儿是吧?本宫看你甚是讨喜,赶明儿来景元宫坐坐,也陪本宫说说话。” 秦妃话已至此,云槿洛也不好明言拒绝,只当她是一时兴起说着客套话,点点头应了下来。 秦妃和璋王离开之后,季郕衍脸色还沉着,云槿洛看得出来,太子殿下不太高兴。 云槿洛并不了解宫中之事,也不晓得秦妃适才所提的清荷宫究竟住着何人,她只知她从未见过季郕衍这般模样,心下不免有些担心,便走上前去扯了扯季郕衍的衣袖,轻声问道:“怎么了?” 察觉到纤纤玉手覆上了自己的宽大的袖袍,轻柔的带着关心的暖意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看向云槿洛藏着一汪清潭的眼睛,季郕衍眸子闪了闪,他早就习惯了无论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所以有些事他一直藏在心底,就算心里再难受再痛苦也不愿与人知晓,就连在最疼爱他的皇祖母面前,他也从不说起。 但当云槿洛清澈明亮的眼眸注视着他时,季郕衍握拳的双手紧了紧,微微闭了闭眼,低声说:“清荷宫中,住着我的母后。” 季郕衍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隐隐还有些痛苦之意,云槿洛突然想起之前的长乐宫一事,那时候丽妃也提到了季郕衍的母后,那个时候,在季郕衍眼中闪过了一丝当时被她误以为是幻觉的悲戚。 现在想来,那丝悲戚竟是真的。 云槿洛并不知晓季郕衍与他母后二人有什么过往,但直觉告诉她,季郕衍与皇后之间,一定有什么隔阂。 云槿洛没有刨根问底,只试探性地问了句:“那你要去看她吗?” 季郕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来:“阿洛,若你的母亲自你出生起便不喜欢你,从未抱过你哄过你,你还愿意日復一日地去她面前受尽冷眼相待吗?” 云槿洛一愣,她自小便失了娘亲,对这个问题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于是季郕衍给云槿洛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孩儿,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最富贵的家族里,男孩儿的父亲是一族之长,位高权重,受人尊敬,对外一向雷厉风行,对内却是百般眷顾恩宠男孩儿的母亲。 本该幸福圆满的家庭,却因母亲的不爱,事事皆错。 没错,男孩儿的母亲不爱他的父亲,对父子二人从来都是冷眼相对,少有笑容。 起初男孩儿年纪小,只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得母亲不高兴了,母亲才不喜欢他。 男孩儿单纯地以为,只要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足够优秀了,母亲就会夸夸他,就会喜欢他。 所以男孩儿四岁开始读书,六岁开始习武,门门功课都做得比同辈兄弟优秀许多,赢得了无数的赞扬与认可,但母亲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什么表示,甚至连个鼓励的微笑都没有。 男孩儿仍旧很有韧性,百般花样地讨得母亲的欢心,直到他八岁那年,终于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心灰意冷。 那年男孩儿听说城外峭壁边长着一株奇花,色泽白、气芬芳,为了寻一份特殊的礼物给他的母亲过生辰,男孩儿便趁家人不注意之时,策马出城门,摸着路往高处寻。 男孩儿寻了足足一天,从日出到落日时分,总算在一处陡峭的山壁处瞧见了那朵传言中的奇花,男孩儿心下大喜,双手紧紧抓住山壁上垂下的藤蔓,一点一点慢慢地往上爬,花所在的位置其实并不算太高,但对一个八岁的男孩来说,却是极大的挑战。 男孩儿在山上寻了一天,身上干净的衣服已是弄得脏乱不堪,此时在峭壁上磨蹭一番,更显凌乱,天公不作美,还中途下起了瓢泼大雨,男孩儿被冰凉的雨水淋湿了全身,却全不在意,停下休息片刻,抹了一把脸,继续向上攀爬。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男孩儿总算爬到了奇花所在位置,白色的不知名的花儿散发着阵阵幽香,虽受大雨侵袭,却丝毫未伤,六瓣白色花瓣团团围住中间淡黄色的花蕊,其间有雨水点缀,更显一种别样的美。 男孩儿如获至宝,他觉得母亲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小心翼翼地将奇花连根拔起,再慢慢地顺着藤蔓向下滑。 父亲派出的人寻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捧着宝贝奇花回到了城里。 父亲当时大发雷霆,狠狠责备了他,但男孩儿并不在意,只要母亲喜欢,他做的这一切便是值得的。 从父亲那里出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男孩儿便捧着花,奔向母亲的房间。 当男孩儿将奇花双手呈给母亲的时候,母亲只冷冷扫了一眼,没有用手去接,没有关心他今日究竟遭遇了些什么,也没有在意他是否遇到过什么危险,只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乏了,要休息。” 男孩儿拿着花的手僵在空中,母亲没有再理他,自顾自地休息去了。 男孩儿一瞬间觉得很冷,身上的湿衣服冷,空荡荡的房间冷,心也冷。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后半段真的是全程不卡文qaq为什么我虐小太子的时候能写的这么流畅啊哭唧唧 其实太子殿下也是从小缺爱的宝宝呢,所以才需要阿洛给他更多的爱吶~~~~~ 第34页 ☆、第二十二章 御医院 “然后呢?” “然后……男孩儿当夜便发了高烧,大病一场,他的母亲却是从未来探望过他一次。 男孩儿这才了悟,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不会让母亲感动,因为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已经註定,就像鲤鱼永远不会喜欢猫,山羊永远不会喜欢狼,他的母亲也永远不会喜欢他这个儿子,永远不会像一个普通母亲那样去疼爱去呵护自己的孩子。 男孩儿至此便死了心,不愿再以自己的一腔热血去面对母亲冷冰冰的语气和目光,他没了信心,也没了勇气,一直到现在,始终如此。” 季郕衍将这个故事的时候语气自然,毫无情绪波动,仿佛就在诉说一件与他全无干系的事情。 但云槿洛知道,故事中的男孩儿,就是季郕衍,而男孩儿的母亲,也就是当朝皇后,住在清荷宫的苏后。 云槿洛微微抬头看着身边男子的侧颜,忽的有些心疼。 她虽说从小便失了娘亲,但并不代表娘亲不爱她。 云槿洛记不得娘亲的模样,也记不得娘亲待她如何如何,但对娘亲怀抱中的温暖,却依稀有着印象。 就算后来娘亲去世了,也有爹爹和哥哥代替娘亲爱着她宠着她,告诉她娘亲有多爱她。 而季郕衍呢? 那个浑身湿透的八岁少年仿佛隔着十三年的时光立在她面前,漆黑的眼眸里藏着深深的伤痛和委屈,身为太子,他有着天下人艷羡不来的荣宠与权力,却被亲生母亲那般相待……这些年,他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像猜到了云槿洛心中在想什么,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季郕衍揉了揉云槿洛的脑袋:“父皇待我一直很好,皇祖母在孙辈中也最疼爱我,你也别想太多。” 他曾经受过的伤痛,不该再次让阿洛蹙眉,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唯有现在,才最重要。 云槿洛看着他,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在暗暗发誓,她日后该要对季郕衍好一些,作为一个没有娘爱的太子,委实太可怜了些,再想想今日在永福宫自己还在太后面前那样编排季郕衍的不是,实在是太过分了,心下对此懊恼不已。 季郕衍倒没想那么多,心中的往事说出来之后,刚才被秦妃刻意引起的不快瞬间便消失了大半,道:“走吧,御医院。” 云槿洛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不想季郕衍再想着刚才的事,云槿洛故意扯了个话题问道:“对了……你生辰是在什么时候啊?” “二月初二。” 云槿洛闻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云槿洛笑得眼眸弯弯,“不过是觉得,你还真是个太子殿下呀。” “嗯?” “二月二,龙抬头。”云槿洛侧头去看季郕衍,“你既是太子,日后是要承袭大统的,自古皇帝又自喻为龙,你恰恰生在这一天,可不真就是龙太子了嘛。” 季郕衍对自己的生辰倒是没有这么多理解,今天听云槿洛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巧合。 谈笑间,已到了御医院。 才到门口,云槿洛便已闻见了阵阵熟悉的草药香,满足地细细一嗅,扑鼻的药草味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季郕衍虽然喜欢云槿洛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但对原生药材的浓郁气味,实在是欣赏不来。 但云槿洛想看,就算是刀山火海,自己也得在前面开条路出来,更何况不过是小小御医院,太子殿下大踏步走在最前面,云槿洛则乐呵呵地在后面跟着。 御医院很大,却大而不杂。 搁置药材的一间屋,藏书的一间屋,研磨药材的一间屋,制药的一间屋,放器具的一间屋……各屋都有明牌标示,清晰易懂,条理分明。 御医们有事时便提了药箱赶去诊治,无事时便在御医院研究和处理各种药材,区分辨认、晒干、撵磨,每一道工序都有专人负责。 众人见太子殿下驾到,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季郕衍咳了两声:“都起来吧,孤不过是随便看看,你们忙你们的便是。” 即便如此,御医院守李长德还是起身来到季郕衍跟前,摸着鬍子询问:“太子殿下可有别的吩咐?” 季郕衍则看向云槿洛,用眼神问她想看什么? 云槿洛笑意盈盈地上前:“前辈好,素闻御医院所藏医书颇多,不知小女子可否有幸一观?” 李长德一愣,迷惑的眼神看向季郕衍:“太子殿下,不知这位是……” “她是容相的小孙女儿,云槿洛。” “可是云神医的女儿?” “正是。”云槿洛腼腆地笑笑,“不知能劳前辈行个方便,让我看看那些医书?”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姑娘也唤我李御医便是了。”李长德摸着鬍子笑,“既是云神医的女儿,又是太子殿下带来的人,姑娘想看什么,自己去看便是。” “那就多谢李御医了。”云槿洛得了允许,眼神发亮,恨不得马上就飞去藏书阁看个痛快。 季郕衍看着云槿洛迫不及待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让李御医喊了个人领着云槿洛去藏书阁,而自己便在这御医院随便走一走看一看。 第35页 云槿洛受着自家爹爹和兄长的薰陶,读的最多的书便是医书,一根针在她手里用处最多的地方,也从不是女工绣花,而是针灸问药。 家中藏书她早已翻阅过大半部分,总想再找些古典籍再涨涨阅歷。 看着藏书阁里一架架排列整齐有序的医书典籍,云槿洛一开始还有些失望,因为架子上摆放着的书,大多数都是她在行云谷时便已经看过的了,再绕着架子转了两圈,正欲离开之时,却在墙角看到一本封页破旧的书。 云槿洛心下好奇,俯身拾起那本书,略略一翻,正是她心心念念未求得的着名典籍,那本在传言中早已失传的名为《毒经》的医书。 学医自是要会解毒,但想要会解毒,就必得先懂毒,《毒经》则就是一本为了让学医者懂毒而存在的书,上面记载了六百七十五种毒的毒性和与之对应的解药。 云槿洛如获至宝,轻轻拂去书上覆着的灰尘,没想到这般珍贵的一本书,竟被这样随意地丢弃在藏书阁的一角,实在是暴殄天物。 只是不知这御医院的书可否外借,如若不能,那只好隔三差五的来御医院叨扰一番了。 当云槿洛捧着书询问李御医可否把这书借她带出宫去看上段日子时,李御医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来,按着规矩,御医院的藏书无特殊情况下是不可外带的。 太子殿下轻轻咳了咳,眼神扫了一眼李长德,无形的压力覆上,李长德为难的神色立刻消失不见了,笑道:“云姑娘若是喜欢,带出宫去看便是了,什么时候看完了什么时候再还回来,不着急……不着急。”心下却是无奈慨嘆,太子殿下可不就是那特殊情况嘛! 云槿洛本来也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见李御医转瞬间神色一边立马就答应了,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眼身侧的季郕衍,云槿洛暗暗发笑,看来太子殿下的身份还是很好用的嘛。 向李御医道了谢,算算时间太后也该休息的差不多了,云槿洛便打算先和季郕衍回永福宫给太后打个招唿后再回容府。 可他们前脚还未踏出御医院的门,便见一个宫女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快……快……李御医,快去清荷宫看看!” 听见清荷宫三个字,云槿洛反射性地去看季郕衍,只见季郕衍方才正欲迈出去的步子生生地停顿在了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2333这两章讲了小太子和他母后的故事,下一章苏后就正式登场啦~是个冷美人儿哦~【捂脸】 ☆、第二十三章 苏后 整个御医院都突然陷入一种寂静的状态, 李长德听见了那宫女的话, 但他们都知道太子与皇后之间的事情, 这与清荷宫沾关系的事情,太子殿下在场, 他一时半会儿还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 只试探性地将目光投向季郕衍, 瞧着太子殿下的反应,以作对策。 那宫女这才注意到太子殿下也在御医院中, 吓了一跳, 急忙“咚”的一声跪下:“奴婢参加太子殿下。” 季郕衍皱眉看向她, 沉声问道:“清荷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宫女的神色看起来很是慌张, 听太子殿下这么一问,头伏的更低, 身子似是在发抖, 答话的声音也是瓮声瓮气、断断续续的:“皇后……皇后娘娘她……” 季郕衍眉头皱的更深,加重了语气, 带了几分不耐之意:“皇后她到底怎么了?” 小宫女被太子殿下严厉的声音吓得更怕了,似是纠结了一番之后,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这回声音里竟染上了一丝哭腔:“太子殿下快救救娘娘吧!娘娘她吐血了!” 季郕衍闻言眉色一凛, 将目光转向还在原地候着的李长德, 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要孤请你们过去吗!” “是……是,殿下, 老臣这就带人前去。”李长德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叫了两个人,背着药箱向清荷宫赶去。 “多谢殿下。”小宫女忙忙磕头谢恩。 季郕衍觉得有些讽刺,他让御医去给他的亲身母后治病,竟还需要一个清荷宫小小的宫女向他道谢? “孤问你,皇后是何时出现咳血的毛病的?” 小宫女怯怯地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正巧对上季郕衍不容抗拒的眼神,便如实回道:“娘娘几日前便觉得身子骨不舒服,一直咳嗽,但并未注意,直至今日,奴婢为娘娘梳洗之时……娘娘竟突然咳出血来。” 季郕衍额头似有青筋跳动:“几日前就不舒服你们怎的不知道早点来请御医?怎么不知道告诉父皇?” “殿下息怒……是娘娘……娘娘说小风寒过两日就好,便不让奴婢们来请御医问诊,也不让我们通禀陛下。” 季郕衍没有再责问,只是把双拳握紧了又松开,似是再竭力平復自己的情绪。 云槿洛适才本是想要回永福宫的,但见季郕衍这般模样,他嘴上虽不说,但眉宇间的担忧之意是藏不住的,作为儿子,他在心底里其实还是关心着皇后娘娘的,之前不想见她,不过是因为不愿再面对她的冷言冷语、漠不关心,不愿再受到伤害,所以选择了逃避,两不相见或许对二人都好,但毕竟血浓于水,骨子里的亲情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割捨的,便走到季郕衍跟前,轻声说道:“走吧,去清荷宫看看。” 第36页 季郕衍却嘆了口气,神情中带了几分无奈和疲惫:“阿洛,我已经很多年没去过清荷宫了。”他曾经在心底发誓过此生再不踏入清荷宫半步,八岁之后他就真的没有再主动去过清荷宫一次,十三年过去了,不去清荷宫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现如今,男儿的骄傲和自尊也让他放不下颜面去妥协。 云槿洛不屈不挠,继续说道:“正是多年不见才要去呀,她总归是你的母后,你在这里白白担心,不如前去亲眼看一看,就当是探望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更何况……”云槿洛顿了顿,“有我陪着你呢。” 云槿洛似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她未曾与旁人这般说过话,所以最后一句话声音说的很轻,但还是被季郕衍清晰地捕捉入耳,心头蓦地涌上一阵暖流。 看着云槿洛鼓励和期待的眼神,季郕衍默了片刻后,点头嗯了一声。 再次踏足清荷宫,季郕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清荷宫一如多年前一样的寡淡素净,没有任何变化,全然不像是皇后应住的碧丽堂皇的寝宫。 一入宫门,便是一个大大的人工池塘,因着苏后闺名里有个荷字,穆帝便遣人在这宫闱之中特意为她挖了个水池,种满了荷叶碧莲。 若在夏日,满池荷花盛放,必定引人夺目,清雅又美丽,但此时正是秋冬交替之时,花朵凋敝,莲叶枯黄,只有一两只锦鲤在水中来回游动,徒增一种寂寥之意。 清荷宫的宫人们见太子殿下来此,皆是一惊,反应过来后纷纷俯身行礼,季郕衍没有理会她们,在云槿洛的陪同下,径直向苏后所在的寝殿走去。 苏后一手撑着额,微闭着双眸,半倚在坐榻上,一旁立着的李长德正在给她问脉。 云槿洛跟着季郕衍身后入殿,她是头一次来清荷宫,也自是头一次见到这位苏后。 云槿洛早知能生出季郕衍这般相貌出尘的儿子的女人定是姿色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出所料。苏后的年纪虽然已不再年轻,但那一张保养得当的美绝人寰的脸,黑髮银袍,便是连一些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也自愧不如,虽此时还闭着眼,也不难想像她睁眼后的典雅超群、芳华绝代。 察觉到殿外有人进来了,苏后睁开双眸,向殿门口望去,却是一怔。 “儿臣参加母后。”季郕衍假装看不见苏后眼中的讶然,按着规矩行礼。 云槿洛立在季郕衍身侧,也俯身行礼道:“参加皇后娘娘。” 苏后眼中讶然更甚,但好歹是在这后宫中做了大半辈子皇后的女人,苏后很快便收起了眼中的惊诧之意,恢復了一贯的漠然之色,道了声免礼,然后看向季郕衍:“你今日怎的来了?” 声音冷冷的,不见喜怒。 “儿臣在御医院听闻母后病了,特来探望。” 苏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过小小风寒,无伤大雅,你若无事,便回去吧。” 季郕衍没有理会苏后下的逐客令,而是笑了笑:“儿臣不知母后什么时候竟懂医了,李御医尚且未定下结论,母后便知自己感染了风寒,着实令儿臣佩服。” 苏后一时语噎,索性不再管他,将目光转向云槿洛,问:“你是何人?” “回禀娘娘,小女名为云槿洛,是容相的外孙女儿。”云槿洛垂着头,毕恭毕敬地回答。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云槿洛依言抬头,一双清澈如许的眸子正好与苏后的目光碰个正着,苏后默了半响,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然后竟在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来:“与你母亲倒是生得很像。” 已不止一人说过她与故去的娘亲容颜生得相似,云槿洛并不诧异。 “你父亲这些年来可还好?” 云槿洛猜到了皇后与她娘亲曾是故人,倒没料到她还认得自己的爹爹,福了福身,回道:“劳娘娘挂心,爹爹除了很是思念娘亲外,一切都好。” 苏后闻言神色有些动容:“我当年便道云符丘是个痴情种,果不其然。” 就在这时,从殿外传来公公通禀的声音:“皇上驾到——” 接着便见穆帝穿着明黄色龙袍,大步流星地走入殿中,众人见了纷纷行礼,穆帝大袖一挥,只略略看了眼季郕衍和云槿洛,便急忙上前扶起苏后,眉头皱着:“你既病了又何需行这些虚礼。” 苏后此时又恢復了淡淡的神情,不动神色地推开穆帝,垂眸回道:“臣妾多谢陛下。” 穆帝伸出的手僵了僵,瞬间又恢復如常,问李长德:“李御医,皇后的病情如何?” 李长德也已问诊完毕,拱手行了一礼,犹豫再三后还是如实回道:“娘娘气血甚虚,这些日子也未按规律用膳,伤了脾胃,而心中又有郁结之症,胸闷气短,伤肝伤……” 穆帝皱眉,心中似有火气,厉声打断:“你就告诉朕严不严重!” “若是调理得当,应当……没有大碍。” “朕要你御医院就是为了听应当二字吗?” “圣上息怒,娘娘这病症只能慢慢调理控制,若要痊癒……微臣只能尽力一试。” 苏后见状,淡淡说道:“皇上何需为难李御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必介怀于心。” 第37页 苏后此言一出,气氛一时冷凝,她看样子似是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如何,但却从未考虑过穆帝和季郕衍心中是何感受。 感觉到季郕衍周遭的温度又冷了几分,云槿洛提议道:“不如让小女一试。” 穆帝这才想起这殿中还立着一个天下第一神医的女儿,看着云槿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说道:“朕倒忘了这里还站着个神医传人,云槿洛,你此番若是治好了皇后,朕他日必有重赏!” 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没有封赏,云槿洛也自会尽心医治,毕竟苏后是季郕衍的亲身母亲,作为朋友,她不太想看见季郕衍难过失落的样子。 更何况,五脏之病,郁结之症,虽是难解之症,但她曾亲眼见爹爹医治过一个类似病症的人,所以这病对于云槿洛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你莫要勉强。”见云槿洛答应了穆帝,季郕衍心中竟有几分担忧,治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治不好,按照他父皇的脾气,定会怪罪于她。 云槿洛却是无奈一笑,沖他眨了眨眼:“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语气里似是藏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季郕衍见她这般模样,知道她心中定有把握,对苏后身体的担忧也减了大半,便放下心来,笑着应了声:“好。” 两个年轻人在殿下的互动自是没逃过穆帝和苏后的眼睛。 苏后没有说话,只轻声咳了咳,喝了口茶水润喉,不过垂首的瞬间,眼中有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穆帝倒是很乐意看见季郕衍与云槿洛相处融洽的场面,他要选的这个儿媳妇儿,果然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emmm本人非医学生,病情分析那一段纯属瞎编乱造,一切为剧情服务,切勿考究,请原谅我是个只会敲代码的废柴2333 ☆、第二十四章 不速 云槿洛既承诺了要替苏后治病, 自然就得倾尽全力, 当天回去便写修书一封送往行云谷去, 细细询问爹爹当年所用的药材和方法。 亥时时分,夜色沉沉, 云槿洛屋中却还亮着灯。 云谨之敲门进去, 云槿洛竟还坐在书桌前细细专研医书。 云谨之自是捨不得自家妹妹如此辛苦, 但也知道云槿洛铁了心做的打算他再劝也是无用,索性拿了她今日从宫中带回的那本《毒经》, 坐在一旁陪着云槿洛。 两个主子都未歇息, 阿鹜也只得守在一旁, 看着她家姑娘兴致勃勃地查阅医书, 阿鹜在想,上一次见姑娘如此尽心时, 是为了给那太子殿下制解药, 今日又是如此操劳,则是为了给皇后治病……她家姑娘, 约莫就栽在太子这一家人身上了,阿鹜默默地嘆了口气。 云槿洛一向擅用针灸疗法,以针刺激身体穴位,以通经脉, 调气血, 使阴阳归于相对平衡,脏腑功能趋于调和,从而达到治病的目的, 与自家哥哥一同研究了一番之后,云槿洛选定了一套最佳的治疗方案,开始给苏后施针。 针灸从理论上来说是个好法子,而实际运用开来,也的确是个好法子。 几日过后,便初见成效,苏后咳中带血的症状已减轻了不少,再加以药膳的辅疗,苍白的面容也渐渐浮起了血色。 看着这些变化,云槿洛心中很有成就感。 这一日,云槿洛一如往常,用完午膳歇息片刻后便准备进宫为苏后施针,却在途中被璋王拦住。 彼时她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她有圣上御赐的令牌,进出干安门自是畅通无阻,却不料马车突然中途停了下来。 云槿洛先是一愣,掀开车帘,只见璋王正立在马车之前,一袭朱袍裹身,玉冠束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云槿洛并不了解璋王,也不知他为何在这里拦下她的马车,但璋王是个王爷,身份摆在那里,云槿洛心中就算再疑惑不解也只有乖乖下车问安的份儿。 “参加璋王殿下,不知璋王在此,所为何事?” “本王母妃前些日子邀你去景元宫一坐,云姑娘之前答应的好,怎么转眼就忘了呢?” 云槿洛这才记起之前在御花园碰着他母子二人的时候确有此事,她只当秦妃是客套玩笑话,却没想还竟让璋王亲自在这宫门口来拦她。 云槿洛总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面上却还是赔笑道:“是小女疏忽了,还望殿下见谅。但小女还需进宫去为皇后娘娘治病,不妨待我为娘娘诊治之后,再去景元宫探望秦妃娘娘。” “本王如何知道云姑娘所言是真是假,不若先随本王去景元宫看看吧。” 季郕璋如此一说,便是不打算给云槿洛拒绝的机会。 云槿洛人小式微,实在不好与璋王正面相对,左右推脱不了,也只好妥协,随着璋王前往景元宫。 阿鹜陪在云槿洛身侧,一路上都露着警惕的神色,寸步不离地跟在云槿洛身后,生怕这璋王对云槿洛不利。 季郕璋见这主僕二人对自己如此有戒备之心,在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来,却并未多言。 景元宫中,秦妃已备好了茶点等候多时。 “小女参加秦妃娘娘,秦妃娘娘万安。” 秦妃没有答话,任云槿洛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立在原地,慢悠悠地品了口茶后,才笑道:“免礼吧。” 云槿洛面色并无变化,只轻轻答道:“多谢娘娘。” 第38页 “本宫本以为你这丫头看不上我景元宫,还担心璋儿出马,也将你请不过来呢。” “娘娘说笑了,景元宫富丽奢华,人皆嚮往之。” 秦妃看着她,笑了笑:“小嘴儿倒是甜。”然后玉指轻扬,指了指殿上的圆桌,道:“本宫听说你近些日子在为皇后治病,想来也是辛苦的紧,特备了些茶点,你且坐下尝尝。” 云槿洛随着秦妃的动作将目光投向那一桌糕点,却是没有动弹。 季郕璋见状,随意地在桌旁坐下,面容冷峻:“怎么……云姑娘还怕这食物中有毒不成?” 云槿洛在脑中思索片刻,迅速地琢磨了下厉害,这秦妃虽然一直都在笑着,但那笑实在说不上是良善,而在这景元宫秦妃最大,她周遭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熟人,身旁也只有一个阿鹜陪着,所以最好还是别忤逆秦妃和璋王,若真起了冲突她也占不着便宜,更何况……云槿洛瞅了一眼那盘中花花绿绿的糕点,在心底暗暗一笑,她云槿洛这辈子最不怕的,便是毒。 云槿洛福了福身,道了声:“小女不敢。”然后便伸手去拿桌上的那碟绿豆糕。 秦妃见她一块绿豆糕下肚,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 对于自己的病,苏后一直也是秉着无所谓的态度,她对这世间万物,早已没了留恋之心,但云槿洛每每来为她施针时,总会笑着与她聊天,说一些宫外的逸闻趣事,倒也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这后宫之中,最不乏的便是女人间争宠时尔虞我诈的卑劣手段,少有性情单纯之人,每一个人在入宫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不清白,苏后最讨厌的,便是这些不清白之人。 而云槿洛不一样,出尘的气质和婉约大方的性格时时都在彰显她的干净纯粹,她非深宫中人,自小长在行云谷的她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兴味儿,很惹苏后喜爱。 苏后一向是个清冷的性子,平素里也很少展露笑颜,但当与云槿洛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苏后的神色总会变得柔和不少,有时甚至还会露出个极浅的笑容来。 多日下来,清荷宫里的婢女们都看得出来,她们家娘娘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云姑娘的,此时已到了施针的时辰,云槿洛却迟迟未来,苏后不免有些担心,看书时也兴致缺缺,苏后身旁随侍的大宫女青荨便很有眼力见地遣了一婢子出去打探消息,却不料带回了云槿洛被璋王请去了景元宫的消息。 苏后皱了眉,她虽素来不爱管宫中之事,但并不代表她对后宫众人一无所知,秦妃作为穆帝最宠爱的妃子之一,向来恩宠不衰,靠的不仅仅是那如花似玉的不老容貌,还有过人的手段和心计。 若真是有心请云槿洛去景元宫一坐,也自当该去容府相邀,而听那小宫女所打听到的消息,却是在来她清荷宫的路上被拦下的,也不知这秦妃究竟打的什么注意。 思来想去,苏后终归是不放心云槿洛独身一人待在景元宫,索性起身吩咐道:“青荨,为本宫更衣,摆驾景元宫。” 青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皇后已经四年闭宫不出,今日却是为了云家姑娘摆驾景元宫,更可见云姑娘在皇后心中的地位,随即乖乖地垂首应道:“诺。” 苏后赶到景元宫的时候,云槿洛已经解决掉了三块绿豆糕,两块芸豆糕和一碗莲子银耳汤。 秦妃眼中那缕意味深长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诧和不可思议。 她今日亲手在那绿豆糕里加了秦家特制的迷药“半步倒”,药效卓越超凡,服用者无不在半步之内便昏睡过去,却没想到半个时辰过去,云槿洛在吃了三块绿豆糕之后,仍安然无恙的坐在原处,全无异样,怎能不令人震惊? 季郕璋自是知道那“半步倒”的药性,看向云槿洛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丝玩味。 云槿洛倒是毫不在意,在二人的的目光下安然自若吃着糕点用着茶,秦妃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这景元宫的糕点虽比不上永福宫的好吃,还加了些特殊的“作料”,但好歹是秦妃给她准备的,她一小小民女,总不能弗了堂堂秦妃娘娘的面子不是? 秦妃见苏后竟来了景元宫,眉间惊异更甚,却还是端着笑容从座上站起迎上前去:“姐姐今儿怎有空来景元宫一看?” 苏后倒是没有心思与她演戏,只淡淡扫了这宫中众人一眼,将目光停驻在云槿洛身上,说:“本宫是来找洛儿的。” 见皇后直接无视了自己,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秦妃脸上的笑容凝了凝,眼中有一丝冷意一闪而过,却还是笑着回道:“臣妾不过是看云丫头讨喜,邀她来宫中坐坐,姐姐这就急着把人要回去了吗?” “本宫身子有些乏了,洛儿,你且先随我去清荷宫。”苏后决意要将无视秦妃的原则贯彻到底。 皇后娘娘的到来对云槿洛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正巧她也吃够了这些糕点,便笑意盈盈地回道:“是,娘娘。” 之前季郕璋虽准备利用云槿洛来对付季郕衍,但秦妃心里始终有着让云槿洛做自家儿媳的念头,容家的势力若真能争取到,无疑是最好的助力,而这些日子云槿洛与太子越走越近,季郕璋却依旧没有行动,秦妃便打算快刀斩乱麻,也想给皇后一个下马威,便想将前往清荷宫诊病的云槿洛唤来景元宫餵些药,脱了外衣往那内殿的床上一送,云槿洛昏睡不醒,也自然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传些风言风语出去,女儿家的名节终是比什么都重要,到时候再藉口说云槿洛与季郕璋其实其实早已情投意合,情到深处难自已,提前做了些越矩之事……这云槿洛,便铁板钉钉是她秦家的人了。 第39页 但谁能料到,云槿洛服了药竟会安然无恙!那苏后,竟还特意来景元宫带走了她! 计划被打乱,秦妃心中自然是气愤无比。 季郕璋倒是仍淡定的坐在原地,他本就没对母妃这个计划抱多大希望,不过这事情发展,确乎是在他意料之外,慢慢喝了口茶,眼底漆黑如夜,神色莫测。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就下榜了 希望点进来的小可爱要是喜欢的话就点个收藏呗 比心心 ☆、第二十五章 百毒不侵 待将云槿洛带出景元宫之后, 苏后淡然沉静的面容才有了一丝波动, 问道:“秦妃可有为难与你?” 云槿洛心下一动, 知道苏后是在关心自己,笑着回道:“多谢娘娘惦记, 洛儿并无大碍。” 苏后皱了皱眉, 并无大碍, 那就还是有为难她了,遂又追问:“当真无事?” 云槿洛摇了摇头, 正欲说些什么, 却见季郕衍带着飞泽正疾步沿着小径走过来, 眉色凛冽, 神情间隐有一丝怒气和焦虑之意。 云槿洛沖他招了招手,喊了声:“太子!” 季郕衍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说云槿洛被季郕璋带去了景元宫时,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当即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急匆匆地向宫中赶来, 生怕秦妃那阴毒的女人对云槿洛做出什么事来,此时听到云槿洛就站在不远处唤他的声音,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眉宇间的冷冽之意瞬时柔和了不少。 大步上前, 也不顾他人眼光, 双手扶住云槿洛的肩膀,上下左右细细查看了一番,见云槿洛身上并无伤痕, 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问道:“秦妃可有为难与你?” 云槿洛不禁失笑,不愧是母子,问的问题竟然一字不差。 苏后却是看了季郕衍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季郕衍见自己担心得不得了,眼前这丫头还有心思笑,又气又无奈,遂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笑什么,我问你话呢。”话落之后又觉得自己目前还没什么立场如此与她说话,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容相和云兄交代?” 云槿洛这才收了笑,偏了偏头思索片刻,退后两步走到苏后旁边,扶起她一侧的手臂,说道:“此处人多眼杂,到了清荷宫我再细说吧。” 正巧一阵冷风袭来,苏后挺着还不甚大好的身子,不可抑制地咳了咳。 季郕衍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应了声:“也好。” 这几日,云槿洛虽一直在清荷宫为皇后治病,但自那日过后,季郕衍却是依旧未曾再入清荷宫半步,今日母子相见,也是没有多言半句。 不过令季郕衍感到吃惊的是,他这个母后一向性子清冷,四年前苏家出了事之后,更是闭宫不出,今日会为了阿洛前往景元宫,实在是他始料未及之事。 待回了清荷宫,四周也没了外人,云槿洛这才说道:“秦妃娘娘,她在我吃的糕点里下了药。” “你说什么?”云槿洛说的语气淡然,仿佛被下药的人并不是她,但季郕衍和苏后闻言则俱是一惊。 “但秦妃不知道的是——”云槿洛顿了顿,然后在脸上现出一抹笑来,“我爹爹一直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是以曾花费了三年时间,为我特意炼制了一枚药丸,服后百毒不侵,故而秦妃下的那药对我来说,并无效用。” 季郕衍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相识这么久,他才知道云槿洛原来竟还有这百毒不侵的体质,但幸得于此,不然今天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能会让他后悔终身的事。 苏后品了口杯中的温茶:“云符丘倒是有先见之明。”言语间显然有着欣慰之意。 既知云槿洛真的无事,季郕衍也就不再担心了,不过秦妃今日既是真的对云槿洛出了手,他也要加快动作,秦家……到底是张狂的太久了。 太子府上还有一堆政务等着他去处理,但云槿洛还要为苏后施针开药,季郕衍实在不放心她等会儿独自一人回去,索性便就在清荷宫坐了等着她。 苏后这回倒也没着急撵着季郕衍离开,待云槿洛为她施针完毕,另开了一副新药方之后,苏后对青荨吩咐道:“青荨,将云姑娘带去偏殿,让她自己寻一些喜欢的玩意儿带回去。” 穆帝一向宠爱苏后,送了不少奇珍异宝到她宫里,但苏后对那些东西全然没多大兴趣,反正这清荷宫的偏殿一直空着,索性把穆帝赏赐的那些物件全部堆在偏殿,日子久了,偏殿里倒也堆满了一箱箱的玉环珠钗,黄金绸缎和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青荨领了命带着云槿洛去了偏殿,如此一来,正殿之中,便只剩了苏后和季郕衍二人。 季郕衍已多年未曾与苏后单独待在一起,虽是他的亲身母后,但总有几分生疏和不自在之感。 苏后自是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但她并不在意,只看了看他,然后淡淡问道:“你可是欢喜云槿洛?” 季郕衍倒没想到苏后会突然如此直白地问他这个问题,实在不知他这母后此举为何,却并没有否认,回道:“是。” 苏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復又问道:“想要娶她为妃?” “是。” “可她是否也心悦于你呢?” 第40页 季郕衍沉默了,他之前从未曾喜欢过什么人,但很快便把对云槿洛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他心悦她,心悦她的仁善良纯,心悦她的温婉大方,心悦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过他确乎是不知道,在云槿洛心里,对他究竟是何想法。 “更何况……”见季郕衍没有说话,苏后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本宫不觉得你能给她带来幸福。” 季郕衍抬头看她:“不知母后此言何意?” “你身为太子,日后势必会三宫六院,与三千佳丽分享一人恩宠,本宫不觉得凭着她的性子,会觉得幸福。” 季郕衍闻言却是在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来:“母后何以这么肯定地觉得儿臣日后就会三宫六院?” 苏后愣了愣,抬眼去看他,正巧对上季郕衍望过来的目光,眼底里一派清明和坚毅:“孤既然欢喜于她,若真娶了她,就定当不会做出那些会让她难过难堪的事。”顿了顿,又补充道,“三千弱水,孤只取一瓢饮。” 苏后倒是没想到季郕衍会这般说,蹙了蹙眉:“你倒有自信说出这等话来。” “母后这些年在清荷宫待得太久,想来实在是太不了解儿臣,我季郕衍说过的事,一向说到做到,绝无二话。”话落,见云槿洛正携了一盏琉璃灯进殿来,又道,“母后尚在病中,今日折腾一番,也该乏了,儿臣与阿洛这便告辞,不扰母后休息。” 云槿洛方进殿便听到季郕衍这般声色冷冷的说辞,再看他面色,隐隐有几分不悦,殿中的气氛也很是紧张,她不知这短短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何事,见情况不太对劲,也只好行了个退礼,答谢了苏后的赏赐,与季郕衍一同离开了清荷宫。 走在回容府的路上,云槿洛才问:“你适才与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怎么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季郕衍看着云槿洛,脑海中又浮现起苏后的声音:可她是否也心悦于你呢? 季郕衍心中莫名的有些慌乱。 他突然想起了干元十九年,银州将守领兵叛乱,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带兵平叛。 十五岁的少年虽通习武术,精于兵法,却是头一次真真正正的率兵行军,那日他挎着汗血宝马,身披银色铠甲,手持利剑,行在队伍的最前方,面对着数万叛军和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他心中也有过不安和慌乱。 但自那以后,季郕衍再上战马时,便已习惯了沙场的硝烟和厮杀,鲜血和嘶吼不断的战场之上,他可以做到沉稳持重,胜券在握,如今面对云槿洛,他却是再一次体会到了初临兵场时的心慌意乱。 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欢喜云槿洛,他可以保证许她一世无忧安稳,什么温香软玉,什么后宫三千,他都不要,他只想要云槿洛一人。 但云槿洛是何想法呢?她心中有过苏炳之的影子,而今苏炳之也快要与姜凝玉成亲了,那她现在心中到底是空无一人,还是仍有苏炳之的一席之地,亦或者,有他季郕衍的一寸容身之处呢? 季郕衍不知道,也不敢问,英明果断、睿智无双的太子殿下在心爱的人面前,很成功地怂了。 所以季郕衍压了压心思,回道:“并无大事,我与母后之间向来如此,你也不必多想。” 云槿洛只微微抿了抿唇,季郕衍既不愿说,她也便不再多问,復又将视线移到她自偏殿中取的那盏琉璃灯之上,问道:“你瞧这琉璃灯,漂不漂亮?” 五色琉璃,流光溢彩,好看是好看,但绝不是清荷宫藏品中最有价值的物件,季郕衍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喜欢琉璃灯?” 云槿洛点点头,眼中似有星光闪烁:“晶莹剔透的,多美呀。” 季郕衍心下一动:“你若喜欢,我日后替你挂满一府的琉璃灯便是。” 云槿洛闻言笑弯了眼眸,不管是真是假,她都很是感谢太子此番美意。 得识此人,不虚锦都此行。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催更通知然而字数还没到qaq所以晚上还会掉落一更~请小天使耐心等候,喜欢你就收藏一下,最后日常比心心 ☆、第二十六章 拒婚(一) 没有证据, 仅凭着云槿洛的一面之词, 自是不能拉着秦妃在干元殿与之对峙, 秦妃毕竟还是一宫之妃,秦家也是名门大族, 没有证据的指控, 必然讨不了好。 心中再是气愤, 季郕衍也只能暂时先忍下所有的不快,不过好在云槿洛此番并未出什么大事, 但他担心秦妃和璋王还会再对云槿洛做些什么, 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总是亲自护着云槿洛进出宫。 男未婚女未嫁, 皇宫又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二人在一起出入多了, 自然少不了惹来宫人的闲谈和猜测。 流言总是一传十, 十传百的,容家外孙女儿与当今太子殿下的关系, 已成了宫中上下在继姜郡主和大理寺卿苏大人的婚讯后又一八卦热点,都说云槿洛定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众贵家女子闻此消息,皆是又羡又恨,说什么也不愿相信她们玉树临风、风华绝代的太子殿下会看上那个才从山谷里头出来的女人。 身为八卦中心的女主角, 云槿洛对这些流言却是浑然不知, 一是因为没有宫人敢当着主子的面说些闲话八卦,二则是由于云槿洛少与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子有所接触,悠悠众口的风言风语, 自是传不到她耳朵里。 第41页 十几日过去,第一疗程已经结束,苏后身体大好了不少,云槿洛也便停了针灸,只换了个药方,慢慢调理。 转眼间已到了十月初三,苏后的生辰。 穆帝早在半个多月前便已交代了元安操持为苏后贺生的晚宴,为显隆重和恩宠,此番还特意宴请了不少朝廷上品级高的大臣及其家眷,云槿洛作为容相的外孙女儿,这些日子又一直是为苏后治病的大夫,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为皇后贺生,排场定然高人一等。 云槿洛初初以为她外祖父的那场寿宴办得已经算是隆重了,现如今比起来,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相错置放着精美华贵的宫灯和夜明珠,将整个大殿照的如亮如白昼。 殿中铺着黑红两色的羊绒地毯,殿上两侧,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红木雕花漆案,案上放着早已备好的银壶玉杯和新鲜瓜果。 殿上正中则坐着穆帝,他的左侧是皇太后,右侧则是苏后的位置。 其余人等,皆按品阶爵位就座。 云槿洛和云谨之坐在自家外祖父身后的席位,而季郕衍坐在穆帝的左下侧,微微侧头,便可瞧见正与自家兄长相谈甚欢的云槿洛。 苏后本是不愿参与此等宴会的,但身为皇后,既是为她而办的宫宴,多少也得在席上露个面儿再回去。 千篇一律的祝词,一般无二的贺礼,苏后看着正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兴致缺缺。 云槿洛看得却是兴起,对于热闹的场面,她一向都很感兴趣。 云谨之吃了一口手中的桃子,瞅了瞅云槿洛看别人跳舞看得入神的眼睛,揶揄道:“怎么?看得这么认真,也想上去跳一跳?” 云槿洛头也不回的答道:“我要是有那本事,肯定早就已经舞冠京华了。” 云谨之又咬了一大口桃子,毫不留情地嘲笑:“你要是有那本事,我云谨之三个字一定倒着写。” 自小到大,云槿洛一直有个学舞梦,为了满足女儿的愿望,云符丘也曾特意为她从谷外寻了个老师教她练舞,谁知云槿洛虽有那个兴趣,奈何筋骨不佳,又没有天赋,一曲惊鸿舞,别人跳得恍若仙子下凡,美轮美奂,换了她却是如同鸭子学步,丑不堪言。 在被云谨之明里暗里嘲笑了多次之后,云槿洛终在十三岁那年放弃了跳舞,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欣赏他人舞姿的美好,所以云槿洛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全神贯注地醉心于殿中舞姬美妙动人的水袖舞之中。 一曲舞罢,苏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欲起身託辞说身体不适,回宫休息去,却听穆帝的声音响起:“永安侯,前些日子朕给苏爱卿和你的闺女指了婚,这婚期可去太常寺卜卦定下了?” 翎朝皇室贵族成婚的吉日,向来由太常寺负责占卜。 永安侯在赐婚的圣旨下达之后便已去太常寺为二人合了八字,算了吉日,只是还未向穆帝禀报,穆帝既然在此刻问起,永安侯便就从席间站起身来,脸上挂着笑:“回禀陛下,臣特意让太常寺卿韩大人亲自卜了黄道吉日,就定在下月初八。” “既是韩爱卿亲自算的良辰吉日,必是十分吉利了。” “陛下所言正是。” 穆帝沉思片刻,笑道:“朕本来还欲向你借个吉日,凑个红双喜,却不料这时间太紧了些,看来得另作打算了。” 穆帝所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红双喜是个什么意思? 苏后皱了皱眉,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果真听穆帝说道:“云槿洛,你且出来。” 突然被点名的云槿洛有些莫名其妙,习惯性地去看自家哥哥,对方耸了耸肩,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再将不解的目光投向外祖父和外祖母,却收到了二老鼓励的带着笑意的眼神,云槿洛觉得更莫名其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赐婚应该写一章的……然而……对不住今日截榜的日期快到了我还没写完啊啊啊啊qaq明天一定把后半部分补上么么哒 ☆、第二十七章 拒婚(二) 知子莫若母, 穆帝为何在此时将云槿洛从席中唤出, 太后自然是清楚地不得了, 看着云槿洛此时略显呆愣的模样,太后露出个和蔼的笑来, 嗔怪着催促道:“云丫头, 还愣着干什么!” 季郕衍的眼皮跳了跳, 他有预感他的父皇将会在接下来宣布希么消息,心里似是有波涛汹涌, 在原本轻松的宫宴气氛之下, 季郕衍却是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一双星目不由自主地看向云槿洛, 眼底有炽热的火焰跳动。 云槿洛一脸莫名地上前,还是将该有的礼数做全了:“小女见过陛下。” 穆帝此时的脸上没有素日里朝堂上的严肃之意, 为了不吓到他钦定的未来儿媳妇儿, 还特意添了一分和蔼可亲宛如慈父的笑来:“朕问你,今年多大了?” 云槿洛略略迟疑了一下, 答道:“小女……年岁十九。” “朕曾听容相说起过,你的父亲还尚未给你定下一门亲事?” 云槿洛自是没想到堂堂皇帝会过问她的婚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不曾。” 听到了自己早就确认再三的答案后, 穆帝又笑着问:“那你看看, 朕的太子如何?” 第42页 一言出,激起千层浪。 如果在座众人开始还有几分猜疑和不确定,但到现在, 他们都已完全明白了穆帝的心思,这不摆明了想将容家外孙女儿许配给太子做太子妃嘛! 饶是云槿洛再心大再迟钝,穆帝这么一问,也不会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反射性地将视线投向季郕衍的位置,正巧对上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云槿洛一惊,来不及探究那目光中藏着什么情绪和感情,瞬地移开眼,她觉得心中有点慌,事态在朝她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事情发展。 若说季郕衍好,只怕局面只会越发难以控制,但季郕衍可是堂堂翎朝太子殿下,谁又敢在陛下面前说他不好?而且这太子殿下如何,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就连云槿洛自己也一直相信季郕衍将来定会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 垂着头,将藏在衣袖中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云槿洛终是抬了眸,从心而答道:“太子殿下凤表龙姿,睿智无双,武艺超群,心怀百姓与天下,自是个受人尊敬与爱戴的好太子。” 穆帝听了哈哈大笑:“这话倒是说到朕心坎里了,朕这几个儿子,就属衍儿最令朕满意。太子四岁开始读书,六岁开始习武,从不曾让朕失望和操心过,只不过……唯这婚姻大事,一直让朕这个做父皇的放不下心来,他那府上的太子妃一位空缺至今,总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坐上去。”话到最后,似有几分做父亲的无奈的抱怨了。 云槿洛吸了一口气,正欲接话来奉承两句将此事煳弄过去,谁料穆帝全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好在容府还有你这么个乖外孙女儿,云槿洛,朕念你冰雪聪颖,秀外慧中,且医德过人,将你许配给太子为正妃可好?”看似是在问她的意见,语气里却全是帝王不容拒绝的威严。 “砰”的一声,一樽酒杯掉落在地上,在此刻突然安静下来的殿中显得格外刺耳,却无人去管。 唯有姜凝玉关心地询问身旁的人:“炳之哥哥,你怎么了?” 苏炳之的面上不知何时浮起了一丝苍白之色,俯身拾起被自己失手掉落在地上的一樽空杯,他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却只淡淡摇了摇头:“没事。” 姜凝玉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不舒服,我们就偷偷熘回去吧,皇后和陛下应该是不会怪罪的。” 话落没有收到回音,苏炳之愣愣的有些出神。 姜凝玉不满地撇撇嘴,炳之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在与她说话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走神,不过这些日子她也习惯了,遂不做他想,随着殿上其他人一起将目光聚集到云槿洛身上。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帝王的恩宠,是旁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殿上有不少贵胄女子挤破了头想要嫁入太子府,却念而不得,如今却是被云槿洛捡了个大便宜,而且还是正妃之位,目光中自是又羡又恨,而秦妃则难得的在这种场合上沉了脸色,皇后也是一脸莫测,看不出喜怒,反观容相老两口和太后,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乐见其成的笑意,似是早就料到这一天。 云谨之的面容上却浮现了一丝担忧,他是很乐意看见季郕衍成为他的妹夫,但他们二人间的事,绝不该以这种形式展开,就凭他对她这个妹妹的了解,一向不爱被束缚的她,会选择拒绝,哪怕背上违抗皇命的罪责。 诚如云谨之所料,在云槿洛心中,无论她喜不喜欢季郕衍,这带着命令意味的赐婚旨意,她都本能地想要拒绝,脸上挂着的最后一丝笑意荡然无存,漂亮的眉头也在无意中皱了起来,她不能接受这旨意。 季郕衍一直注视着云槿洛,此刻见她此番神情,自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虽然不觉意外,但还是觉得心中微凉,眼中燃烧着的火焰渐灭,闭了闭眸再睁开,又恢復了素日的沉静淡然。 既然是她所愿,一切他替她完成便是。 云槿洛吸了吸气,开口道:“小女恳请——” “请父皇收回成命。”突然出现的低沉男声打断了温柔的女声,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迴响在大殿之上。 云槿洛不可思议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眼中满是诧然。 “你说什么?”穆帝皱了眉,似是完全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季郕衍起身,沖穆帝行了一礼,淡然应言。 云槿洛本都已做好了违抗皇命后被责罚的打算,却没有想到季郕衍会亲自站出来拒绝这门婚事,垂了眸立在一旁,心中好像如释重负,又好像有几分涩涩的滋味萦绕其间。 “你可知你自己在做些什么?”穆帝沉了声责问道,面色已有愠色。 “儿臣自是知道。” “好了。”穆帝眯了眯眼睛,“朕今日且不与你计较,快些退下。” 季郕衍却是面容不改,道:“父皇可还记得,去年秋猎,父皇还欠儿臣一桩恩旨?” 皇家秋猎,夺得头魁者,可向圣上讨得一道恩旨,满足他一个要求。 穆帝眉头皱得更深,问身旁的近侍:“元安,可有此事?” 元安伏了伏身:“回禀陛下,确有此事。去年是太子殿下夺得头筹,您也允诺了太子殿下随时可以讨要这恩旨。” 第43页 季郕衍闻言勾起笑意:“儿臣所要的恩旨,便是希望父皇能让儿臣自己决定太子妃的人选。但现在,合适的人还未出现,故而还望父皇收回成命,莫要耽搁了正经人家的女子。” 这正经人家的女子,指的正是云槿洛。 穆帝自是不愿答应季郕衍的这个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无理取闹的请求,但他身为皇帝,金口玉言,又不好光明正大地出尔反尔,左右权衡下,他选择拖着。 “行了,此事容后再议。不过云槿洛此番为皇后治病有功,朕自然少不了赏赐。”穆帝顿了顿,沉思片刻,道:“这样吧……朕今日就封云槿洛为昌平君主,赏黄金千两,夜明珠十斛。” “多谢陛下。”云槿洛领旨谢恩,面上却见不得有多高兴,只是见赐婚一事已告一段落,多少松了口气,行了礼退回座上去。 接下来宫宴照旧,气氛却是不如之前了。 皇后自始至终没有表露什么看法,早早地借身体不适回清荷宫去了,而太后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悦,容相老两口见自家外孙女儿当场被太子殿下拒婚,神色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会儿的众贵女们,倒是没了初时的那份对云槿洛的艷羡嫉妒之情,取而代之的,则是同情,深深的同情,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大庭广众之下被当场拒婚,名声传出去自不会好到哪里去,被封了郡主又如何?对于女子来说,名位哪比得上名声来得重要,众人不禁啧啧生嘆。 徐问蕊坐在座上,没有对此谈论过一句话,那些笨女人都以为太子此番拒绝了云槿洛,云槿洛便不是她们的绊脚石了吗?不……她见过太子护着云槿洛的样子,见过太子望向云槿洛眼中的柔情,今日虽不知为何,太子拒绝了赐婚,但徐问蕊很清楚,云槿洛仍是自己在成为太子妃的路上,最大的障碍! 作者有话要说:  emmm真的把赐婚改成了拒婚,内心毫无波动,又掉收了…… ☆、第二十八章 心悦 前一日还有不少宫女小侍口口相传容家外孙女儿与太子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经皇后生辰这日过后, 却是陛下新封的昌平郡主被太子拒婚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对于婚事告吹这一事本身, 云槿洛并不在意,左右就算季郕衍不提出来, 她也是要请陛下收回旨意的。 在云槿洛看来, 两个人成亲, 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和恩爱不疑,如果只因一道硬性的圣旨就活活将二人绑在一起, 就算在一起了又如何?没有爱, 定是不会幸福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当亲耳听到季郕衍请穆帝收回旨意之时, 云槿洛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硌得慌,是以这几日, 她都未曾进宫去探望苏后或是太后, 就是为着不见到季郕衍。 云谨之一向了解他这个妹妹,知道她多少还是有点介怀, 女孩子的心思嘛,总是左右矛盾的,索性也就闭口不提当日之事,就等云槿洛自个儿去慢慢琢磨清楚。 其实云谨之开始也诧异季郕衍为何要拒婚, 毕竟他可没有错过穆帝刚说出赐婚的话时, 季郕衍看向云槿洛眼中的深情和炽热,他敢肯定,这季郕衍绝对是心悦他家妹妹的, 但转念一想,就当时的情况而言,若是云槿洛真提出了拒婚,穆帝不知要如何大发雷霆,而这太子殿下正是为了不让云槿洛背上抗旨不尊的罪名,所以情愿自己做一回坏人,也不要穆帝因此怪罪云槿洛。 这季郕衍,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太子了,只可惜他家妹妹,是颗木头心。 容老夫人倒没两个外孙心思淡然,云槿洛初初到锦都之时,她那手帕交便拉着她要给两家人做门亲事,但当这事真正提到檯面上来,那太子是个什么反应? 容老夫人表示很生气,也为自家乖乖外孙女儿感到不值。 所以当太子今日出现在容府门口时,容老夫人并没有如往日一样前去笑脸相迎,而是等管家将太子待到前厅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出来对季郕衍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不知殿下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季郕衍只笑笑:“老夫人不必多礼,孤此番前来,是来找阿洛的。” 前两日才拒绝了婚事,这就又来找她的宝贝外孙女儿,容老夫人觉得太子这人很搞笑,便道:“不知殿下这个时候找我家洛儿还有何事?若是为了皇后娘娘的病,殿下大可不必担心,洛儿她身为医者,自有分寸,自不会怠慢了皇后娘娘。” 话落,便见容相匆匆从书房赶来,他适才有些事,来晚了一步,刚来便听自家夫人这么对太子说话,虽然心里也因前日的事对太子殿下有些不悦,但毕竟君臣有别,还是轻声呵斥道:“怎么对殿下说话呢!” 容老夫人瞪他一眼,不再说话。 容相这才对季郕衍施了一礼,笑道:“老臣见过殿下,夫人说话没有分寸,还望殿下见谅。” 季郕衍淡淡笑了笑,容老夫人这么对他,的确是情有可原,毕竟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现在的所言所举完全就是混蛋行径,就连今日去永福宫时,他的皇祖母也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看。 “无碍,孤今日前来,就是有些话想同阿洛说,她可在府上?” “洛儿她在后院与槿之下棋呢,老臣领着您去。” “不必了。”季郕衍摇了摇头,“孤自己去便是。” 第44页 苏后生辰之后过不了多久便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猎,这事本来由季郕衍四兄弟轮流负责,今年正巧轮到安王,但因着季郕衍因着拒婚一事开罪了穆帝,所以穆帝将最后几日的工作全部交给了他。 是以这几日季郕衍一直忙着最后的布置和相关事宜,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寻云槿洛,今日总算是得了空,便立刻赶来了容府。 轻车熟路地走进容府后院,便见云槿洛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裙,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棋子,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苦苦思索着下一步的走法。 云谨之慢悠悠地喝了口热茶,就静静地等着云槿洛落子,不过他刚才那一步,的确够不通棋艺的云槿洛思考一阵了,这丫头,明明棋技不怎么样,倒还是乐得与他下棋找输,几乎已经能够想到等会儿云槿洛第三百五十七次败在他手上然后瘪着小嘴的模样了,云谨之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正得意间,只闻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自身侧传来:“白子落在黑子右边三步。” 云槿洛得此指导,眼睛一亮,正欲抬手按着那人所说落下白子,随即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抬起的手生生顿在了半空。 安静了几秒过后,季郕衍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不落子?” 云槿洛的手抖了抖,棋子落下,砸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将方才的棋面全部打乱。 云谨之看了心疼,他的第三百五十七次胜利唷,就这么毁了。 云槿洛倒是无心关心棋局了,随着声音望过去,正看见白袍公子手持玉扇,风度翩翩地立在她身侧约莫二尺距离的不远处。 经歷了宫宴一事,再见季郕衍难免尴尬,这几日一直窝在容府闭门不出,就是为了躲着季郕衍,却不料他却找上门了来了。 “你……你怎么来了。”云槿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找你。”季郕衍挑了挑眉,很诚实地开口,他自是没错过云槿洛方才那微微一皱的眉头,但不管云槿洛是何想法和态度,他今日一定要把有些话说清楚。 “找我?”云槿洛的心不知为何跳了跳,转过头去假装收拾棋桌上的残局,“找我做什么?” 季郕衍这次倒没说话,只把目光转向了云谨之,然后笑了笑。 男人眼神间的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谨之知道,这太子殿下是在让他先行迴避一下,想与他家妹妹单独相处片刻。 云谨之活动了一下手指上的关节,嗯……鑑于季郕衍曾经护着他家亲妹的表现,他决定给太子殿下这个机会。 “下了这么久的棋,洛儿你肯定饿了吧?哥哥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你们聊。” 话音刚落,也不顾云槿洛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和还未说出喉咙的反对意见,径直起身离去了,顺便还招唿走了几个在后院伺候着的丫头小侍。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整个后院便只剩下云槿洛和季郕衍二人。 季郕衍很自然地在云谨之方才的位置坐下,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云槿洛收拾棋盘。 敌不动我不动,见季郕衍不说话,云槿洛也选择保持沉默,慢条斯理地收拾棋盘。 当云槿洛将最后一颗白子收入棋盒时,季郕衍终于开口唤道:“阿洛。” “嗯?”云槿洛反射性地抬头去看他。 “我今日来,是有些事想与你说清楚。”季郕衍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正经。 他们之间需要说清楚的,除了拒婚一事也就没别的了,而对于赐婚一事的结局,唯一改变的便是是云槿洛从一个拒婚者变成被拒婚者而已,对此云槿洛心中的确实是有些膈应。 正巧季郕衍要谈,那便谈呗,于是云槿洛点点头。 然而令云槿洛没想到的是,她只猜中了这开头,却没猜中那结局。 季郕衍说:“当日拒婚,并非我本意。” 云槿洛自是没想到季郕衍会这么说,默了片刻后想不到合适的话来接,便问道:“那你的本意是什么?” 云槿洛不过是随意一问,倒没想真的想要季郕衍回答个所以然出来。 季郕衍却是看着她,认真道:“我的本意,自是欣然接旨。” 云槿洛一愣,惊诧于季郕衍过于认真的目光,也惊诧于接旨前的“欣然”二字。 季郕衍笑了笑,继续道:“但是我不能让你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违抗君命,所以我选择由我站出来请父皇收回成命。” 云槿洛看着季郕衍,半响不知道说些什么,眼中满满的全是难以置信。 “而今天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会拒婚,并不是因为那个姓云的姑娘有什么不好,正相反……”季郕衍顿了顿,看着云槿洛的眼神中溢满了温柔之意,“阿洛,是我心悦已久的姑娘。” 季郕衍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恍若一道惊雷,在云槿洛心上炸开了花。 云槿洛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声音,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别人说心悦她,着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看出了云槿洛此时的意外和无措,季郕衍伸出手揉了揉云槿洛的头,甚为体贴地一笑:“你不必急着给我回应,无论你现在心意如何,我都可以等。” 第45页 云槿洛愣了愣,双颊上红霞扑面,然后竟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看着一向聪颖伶俐的云槿洛此刻如此呆愣迷煳的模样,季郕衍的笑加深了不少,他现在愈发觉得,他喜欢的这个姑娘可真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君说它要加快,所以就来了一波快节奏……太子的初次表白你们觉得还好吗0.0 ☆、第二十九章 秋猎(一) 云谨之端着一碟子点心从厨房一路慢悠悠地晃回后院的时候, 季郕衍已经离开了, 徒留云槿洛一人坐在原地, 正愣愣地出神。 云谨之挑了挑眉:“太子走了?” 云槿洛搓着衣袖,没有半点反应。 云谨之见状用一只手在云槿洛低垂的视线前方挥了挥, 提高了声音:“我说……太子他已经走了?” 云槿洛被他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才注意到云谨之回来了, 从方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推开云谨之的手, 嗯了一声后, 答道:“刚走。” “这么快?” “好像是忙着秋猎的事。” 秋猎之日越是离得近, 季郕衍便越是忙, 再加上平日里还要处置的其他事务,他根本就闲不下来。适才与她说完那些话以后, 不多时便又匆匆地离开了。 云谨之点点头, 又随口问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云槿洛一愣,云谨之这么一问, 又让她想起来季郕衍刚才说过的话:阿洛,是我心悦已久的姑娘。 如此一来,好不容易才从脸上褪去的红霞,再次爬上了面庞, 云槿洛为掩饰自己的尴尬, 故意皱起了眉,哼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云槿洛是从小被云谨之看着长大的,自家妹妹什么表情什么心思, 云谨之知道的是一清二楚。 云槿洛越是这般模样,越说明季郕衍定与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不过云槿洛既然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再细问,他的好奇心一向不太重。 所以云谨之只调笑道:“这横眉竖眼的模样,昌平郡主脾气可不小呀。” 云槿洛知道哥哥不会追问她,还微微扬了扬下巴,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 云谨之只能无奈地笑笑。 “对了……再过两月便是年关了,爹爹他到底会不会来锦都与我们一同过年?” “你猜。”云谨之勾了勾嘴角,起了玩心。 云槿洛很好心地配合道:“你猜我猜不猜。” “你猜我猜你猜不猜。”云谨之继续笑眯眯。 “我猜你个大头鬼。”云槿洛撇了撇嘴,“我要是猜得到就不会问你了。” 云谨之见状也就不再逗着自家妹妹玩了,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放心吧,要来的总会来,不会来的,也没必要强求。” 听了云谨之这似是而非的回答,云槿洛也就不再追问。 …… 苏后的病情现如今已经稳定下来,不再需要针灸治疗,也就不再需要云槿洛如之前一般日日进宫为其施针,只需要每天用汤药调理身体,如此一来,云槿洛倒闲了起来。 连着在容府过了好几天吃了喝、喝了玩、玩了睡的悠闲日子之后,总算等到了十月十六,翎朝一年一度的秋猎。 而季郕衍身为太子,自是没有云槿洛过得轻松自在,翎朝皇族世世代代都十分注重秋猎,穆帝既然把这事交给了他,不论原来本该谁负责,季郕衍都得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花足了百分百的时间去准备,是以除了那一次之外,季郕衍再没抽出过时间去寻云槿洛。 不过好在云槿洛身为刚册封的昌平郡主,也在穆帝钦点的秋猎随行之列。 时隔十多日之后,二人总算是在宣武门浩浩荡荡的出猎队伍前见面了。 皇家秋猎,每年都会带着数之不尽的王公大臣、妃嫔皇子、侍卫宫女一同出行,队伍庞大,却秩序井然,禁军随扈在穆帝左右,肃穆的气氛之下却也有着兴奋之意在蠢蠢欲动。 季郕衍今日身着一身戎装,墨发高冠束起,座下挎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玄色甲衣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就守在队伍的最前方。 云槿洛素日里只见过他着锦袍的温润模样,只觉得他是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儿,而季郕衍今日一番着装,眉眼之间则尽显冷冽肃穆之色,云槿洛这才想起当朝太子殿下的另一个封号——战神。 云槿洛虽鲜少出过行云谷,但谷中却常有外人慕名前来治病。云符丘和云谨之负责给病人治病,云槿洛便乐得与人闲谈,谈话间总少不了说一说谷外的人或事,然后便总会有人提起翎朝的太子殿下,说那太子十五岁起便挂帅领兵出战,所到之处,无往不胜,留下个战神的美名。 云槿洛又突然想起之前为季郕衍疗伤时所看到的那些伤痕,那些无往不胜的传奇和美名,是在挨了多少刀,受了多少伤之后才留下的呢?漂亮的眸子不禁暗了暗,当时看着不觉有异,此时想起来,竟然隐隐觉得有几分心疼,即使是太子殿下,活得也并不容易。 季郕衍倒是不知道云槿洛在想些什么,他本就生的高大,此时又坐于马上,视野自是开阔了不少,眯着眼在后方的女眷队伍里扫视一番,轻松地寻到了人群中身着青色衣衫的云槿洛。 第46页 有些日子不见,此番不过是远远一望,心里倒也安定了不少。 而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在驱使,云槿洛忽地抬头一望,正巧碰上季郕衍看过来的目光。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二人就这样隔着人群彼此对视,一个眼里藏着深情和温柔,一个眼里则放着些许的懵然和羞涩。 不知过了多久,季郕衍沖云槿洛笑了笑,然后收回视线,跟着穆帝的旨意,下令整队准备出发。 太子殿下一笑,引无数女子尽折腰。 在身边的女眷都在争论太子殿下在看谁,在对谁笑的时候,云槿洛摸了摸好像有些升温的脸颊,也垂了目光钻进了马车里。 吉时到,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朝崇林山进发。 翎朝每年举行秋猎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给众皇亲贵胄在猎场上驰骋奔走、弯弓射箭来表现自己的机会,二是为了祭祀宗庙神祖,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丰收大吉。 崇林山作为皇家御用的猎场之一,地处锦都郊外,靠近皇城,钟灵毓秀,崇林山上,满是奇花异草和各种飞禽走兽,向来是个狩猎的好去处。 到达崇林山时,已是日落时分,山顶上定然比不得锦都城里来得安然舒适,本就秋意正浓,又是黄昏时刻,一阵风吹过,只觉冷意阵阵。 一番行路下来,男子倒不觉得有什么,女眷妃嫔们却多多少少有些疲累,秋猎按例都是第二日辰时祭天之后才开始,是以到达之后,便开始着手扎营。 因着代代皇帝秋猎时都会御驾亲临来到崇林山,是以崇林山顶上早已建好了皇帝歇息的行宫,名由山来,也叫做“崇林”,崇林宫平日里都有专人清扫看管,秋猎之时便是皇帝妃嫔和王公贵族的休憩之地。 此番云槿洛以昌平郡主的身份伴驾随行,自是不能同那些侍卫宫女一般,齐齐歇息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是以穆帝也为她在崇林宫的一处偏殿里安排了住处,而且好巧不巧的是,与季郕衍休息的房间,仅隔着两间房的距离。 虽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但云槿洛不觉得以自己的品级就够格和太子殿下同处一院,更何况,就算够级了,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无论如何也不该安排在一处去。 是以云槿洛在宫女的接引下来到圣上亲自安排的清林苑之后,看见院子里正低声训斥着一个小宫女的飞泽时,很是惊讶。 “飞泽?” 飞泽正教训着这不懂事的小宫女呢,听见有人唤他,回头一看,正是云槿洛,便笑着行了一礼,道:“飞泽见过郡主。” 云槿洛摆了摆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飞泽解释道:“太子殿下素来不喜房中有太浓郁的薰香之气,今年清林苑换了执事的宫女,竟是不知道这规矩,弄得满屋都是刺鼻的香味,是以属下正在教训这宫女。” 飞泽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之意,作为一个侍卫,在太子殿下身边没有妃子管事之时,他就得负责自家殿下的衣食住行,他表示心很累,因此越发希望眼前的郡主早日嫁进太子府,也就不需要他如此操劳了。 云槿洛闻言一愣,又问:“太子殿下住在这里?” 飞泽全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正是。” “……” 云槿洛觉得领着她来的宫女可能记错了路,带错了地方,正欲开口询问,便见那宫女福了福身,很是负责地指了指进院左侧的一间房门,温馨提示道:“郡主,您的房间就在这里。” 云槿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努力平復内心波动的情绪,如果自己没走错地方的话,那便是飞泽记错了地方,一个小小郡主和堂堂太子殿下,是绝对不可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于是她朝飞泽笑了笑:“就算是换了执事宫女,给她们十来个胆子也不可能会忘了太子殿下的习惯啊,所以飞泽你一定是走错地方了。” 飞泽闻言诧异道:“没有啊,在崇林宫时殿下一向宿在清林苑,好几年了一直如此,属下绝不可能记错。” 云槿洛不信,张了张嘴还欲辩解,却听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谁走错了地方?” 云槿洛身子一僵,愣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emmm这几天掉了好多收啊心疼哭唧唧……是写的太渣还是更新太龟速又或者是两者都有tat 大二狗最近忙着期末+懒癌……但是绝对不坑啊我发誓……有人愿意看我就会一直写 求不弃文吶么么哒233 ☆、第三十章 秋猎(二) 秋猎之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就等明日辰时祭天之后正式开始, 今日也没什么特别要忙的事, 是以季郕衍结束了手中的事务之后,便向清林苑行去。 虽说前些日子季郕衍当众拒绝了那门婚事, 但穆帝也不死心, 特意将云槿洛的住处与季郕衍安排在一起, 云槿洛既是他看中了的儿媳妇儿,不管季郕衍愿不愿意, 就一定得娶回到他季家,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 这男未婚女未嫁的, 住的近了,总会碰出些火花来。 穆帝以为他这回算是强迫了季郕衍一次, 殊不知, 季郕衍对他这父皇的安排很是满意。 不过相较之下,云槿洛就没那么高兴了。 季郕衍穿着白日里的那一身玄铁甲衣, 随意地立在清林苑门口,嘴角正噙着笑,饶是云槿洛背对着他,他也能想像得出云槿洛此时呆愣诧然的模样。 第47页 飞泽见太子殿下来了, 大步迎上前去:“属下见过太子殿下。” 季郕衍挑了挑眉, 没有说话,顺手将腰间佩着的宝剑取下来扔给飞泽拿着,再迈步走进院落中, 正欲开口说话。 便见云槿洛转过来看他,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我觉得……我可能走错了地方。” 季郕衍失笑:“没有人走错,父皇给你安排的住处便是这里。” 云槿洛有些委屈地垂了眼睛,她总不能说是陛下的安排出了错,但总觉得与季郕衍住在一个院子里实在是不太好,便问道:“那崇林宫还有没有别处的空屋子?我能不能换一间?” 季郕衍知道云槿洛在想些什么,作为一个姑娘家,不管是对谁,有这些男女之别的意识是好事,不过却还是有意逗弄她一番,便沉了声音问道:“你就这么不愿与我待在一起?” 语气里似乎有那么几分受伤。 云槿洛愣了愣,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就是……”云槿洛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然而半响都就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槿洛觉得,自从季郕衍说了心悦她之后,在他面前,她的脑袋里装的就是一团浆煳,完全没有思考和辩解的能力,解释不成,面上还多了一丝隐隐的悲催之意。 季郕衍看了好笑,这段日子云槿洛总是一副迷煳呆愣的模样,看得他很想捏一捏她带着点点婴儿肥的脸颊。 作为一个行动派,季郕衍心里这么想了,身体也很诚实地动了起来,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一只手很是自然地捏上了云槿洛的脸蛋儿,手指所触之地,是柔软细腻的皮肤,捏起来很是舒服,看着云槿洛面上的表情从急于解释的慌乱再次变成愣然迷煳的样子,太子殿下笑了:“逗你玩的。” 虽然经常被自家哥哥弹弹脑门揉揉头,但自从八岁过后,云槿洛就从未让人碰过她的脸。 所以当季郕衍的手捏上自己的脸颊时,云槿洛第一反应是懵,然后就觉得又羞又气,耳根迅速泛了红,拂掉季郕衍手,也不管崇林宫道理还有没有别的空屋子了,头也不抬地就准备往刚才宫女指的那个房间里钻。 然后就在双手快要推开房门的时候,身后传来季郕衍带笑的声音:“阿洛,那是我的房间。” 接着又听方才领路的那个宫女好心地提醒道:“郡主,您的房间在左边第三间。” 云槿洛伸出的手生生就顿在了空中,咬牙无视掉季郕衍语气中含着的笑意,跺了跺脚,小跑着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看着这样的云槿洛,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心情很好。 院中的另外两个宫女见此番情景心里很是不解,她们也听说了太子殿下在宫宴上拒婚郡主的消息,只当太子殿下不喜欢那个新封的小郡主,如今看来,二人之间却是有情愫环绕,太子殿下摆明了喜欢那个郡主,既然喜欢,又为何要拒婚呢? 掌权者的世界,她们这些小宫女委实不懂。 云槿洛躲进房中,紧闭上门,耳根上的红色还未褪去,一颗小心脏也在砰砰直跳,云槿洛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太正常,总容易脸红心跳,还总喜欢犯傻犯愣,而究其原因呢,全拜尊贵的太子殿下所赐。 云槿洛想,她现在完全不能直视季郕衍这个人。 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云槿洛从未对谁有过脸红心跳的感觉,也没有人能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便让她愣然出神,丧失思考的能力。 便是之前对苏炳之有些许喜欢的心思的时候,也不过是喜欢依赖着他,同他做过那么多事,四年时间在他面前也出过不少的糗,但她天生皮厚些,从未有过什么羞意。 她觉得自己喜欢过苏炳之,但在面对季郕衍时,她却又完全没有对苏炳之的那种感觉,季郕衍带给她的,是另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 两种心意,到底哪种才是真正的喜欢,云槿洛分不清,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楚。 撑着下巴坐在桌子旁胡思乱想,渐渐有倦意袭来,所以不再去想,翻身上床,睡觉才是正经事。 …… 翌日,辰时。 崇林山顶上,早就布好了祭台,祭台上摆放着生肉果蔬,正中央置着一尊青铜香炉,祭台下方,则是王公大臣和众将士们分站在两侧,队列整齐,场景肃穆。 吉时到,鼓声响,穆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双手束着三只香,姿态庄严地一步一步走上祭台,立在香炉前闭眼祈祷,身侧是太常寺卿在念着祭文。 待太常寺卿韩江念完祭文,穆帝沉声诵道:“愿天地神明、山川之灵,佑我大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台下是将士们在吶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连续喊三次,声音整齐划一,震耳欲聋。 将士们的最后一句余音在崇林山顶迴荡之时,穆帝开始握香垂首三鞠躬,一敬天,二敬地,三敬山川湖海、天下生灵。 礼数毕,恭敬地将三支香插入青铜香炉之中,又是一阵鼓声激鸣,秋猎这便算是开始了。 虽然每年都是那些规矩,但礼官还是要在人马未散去之时朗声宣读规矩,礼法规定,秋猎之时,不捕幼兽,不採鸟卵,不杀有孕之兽,不伤未长成的小兽,不破坏鸟巢,违者必将重处,以明日午时为期,最后谁捕获的猎物数量最多,谁为胜者,秋猎夺魁者,可得陛下恩旨一道。 第48页 陛下的一道恩旨,便是此番参加秋猎之人最终的目的,前几年都是季郕衍取胜,今年想来也还会是他,但凡是难免有意外,众将士大臣便为了那一丝意外,驾着马,搭着弓,在崇林山间上上下下地疾驰。 云槿洛虽是女儿身,但和锦都大多数贵女不同的是,她会骑马,只可惜她不会弯弓射箭,否则也能参加秋猎比赛,但她又不愿坐在原地干等着,便偷偷地熘去马厩,想着皇家好马众多,可以悄悄地牵一匹骏马,出去驰骋一番。 不料刚选了一匹马牵出来,还未跨上去奔驰,便见一身玄衣的季郕衍立在马厩之外,牵着他那匹毛色光亮、肌肉健硕的黑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云槿洛又愣了:“你怎么在这儿?” 季郕衍挑了挑眉:“你觉得我该在哪里?” 云槿洛眨了眨眼睛:“你不该去参加秋猎吗?” “此时人多纷杂,马蹄踏踏,山上的生灵听见声音多半都会躲起来,我又何必去费这个功夫与他们争抢?” 云槿洛闻言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你想去哪儿?” 云槿洛拉了拉缰绳,答道:“出去熘熘。” “我怕你这个时候去熘,会被那些急于求成的人当成猎物射出一朵花来。” 云槿洛扯了扯嘴角,全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小心翼翼地开口:“不会吧?” 季郕衍温柔一笑:“你可以试试。” 季郕衍这回倒是没有骗她,刀剑向来无眼,不少人在求胜心切之时,只要看见有动静都会一支箭射出去,每年总有人因此而受伤。 云槿洛撇了撇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季郕衍看着她:“真的想去?” 云槿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季郕衍有些头疼,到底还是不愿看见她失望的模样,嘆了口气道:“记得跟紧我。” 听季郕衍这么说,便是准备带着她一同去狩猎了,云槿洛眼神亮了亮,她还从未参与过狩猎这样的活动,自然是兴致勃勃,便利落地翻身上马,一脸期待地看着季郕衍。 季郕衍有些无奈,这丫头这时候倒把之前的娇羞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这样也好,宠溺地笑笑,脚下施力腾跃而起,稳稳地落于马上,领着云槿洛向山林深处行去。 马厩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身着黑衣的人目睹了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今日不过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来对这些马做点手脚,因着肚子疼磨蹭了一阵后倒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穫,眼神凛了凛,飞速退去向自家主子禀报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男主以外的黑衣人全是坏蛋× 坏蛋这回又要搞事了唷唷唷【捏脸蛋儿】 ☆、第三十一章 秋猎(三) 季郕衍驾着马走在前方, 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全然没有半点紧迫之意。参与秋猎比赛的当事人都这般闲散模样, 云槿洛作为一个小跟班倒也没理由着急,只亦步亦趋地驾马紧跟在季郕衍身侧。 季郕衍带她走的这条路正是秋猎的热门路线, 一路上碰到不少身着戎装的将士皇亲, 这些人见太子殿下与昌平郡主走在一起, 心中自是有疑惑,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拒婚风波他们可是没少听人说, 虽是如此, 但也仍按捺住了好奇心, 只当看不见那并行而男女二人, 在马背上略略行了个礼便匆匆而去,毕竟谁敢当面探听太子殿下的八卦?更何况对于他们来说, 八卦不重要, 狩猎第一才是正理。 一般的将士皇亲对自己为臣的身份把握的很准确,但对季郕衍的几个兄弟就不适用了。 此番安王和淮王一路同行, 二人虽不如季郕衍武艺高强,但马背上的功夫却也毫不逊色,兄弟齐力,不过才开始, 便已经收穫了不少猎物, 只不过普遍都是些野兔之类的小动物。 季郕衍领着云槿洛,正巧碰上迎面而来的二位王爷。 云槿洛与他们交集不多,只微微笑着行了个点头礼:“见过安王, 淮王。” 淮王一向是个温润如玉的人,此时虽一身银色玄甲,但也不减君子风姿,颇有风度地笑了笑,道了声:“郡主不必多礼。” 安王则挑了挑眉,将目光望向季郕衍,一张俊脸似笑非笑,调侃道:“本王还以为二哥早赶在我们兄弟前面去了,却不想……在这后边悠闲自在地与美人作伴,倒是快活。” 季郕衍素来习惯了安王这般说话,倒也没有因此而不悦,只笑着回道:“孤闲散些,岂不正合了你们的意?”说着又看了看他们身后侍卫拖着的猎物,继续道,“看来你们收穫颇丰。” 季郕安笑:“我们忙活两个时辰的功夫,怕是也比不上二哥半个时辰所收所获。” 季郕淮闻言附和:“可不是,忙活了一阵,也不过猎了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小东西,也不知道二哥你之前猎得的那些大块头都是从哪儿得来的。”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季郕衍说的很是自然随意。 “二哥这话就过谦了,运气好不好本王不知道,只是有过人之处也必有不同之处,想来一般人出猎都带着一队的侍从人马,二哥你倒好,以往不让人跟也就算了,今天竟还带了位姑娘。”季郕安倒是有意把话题往云槿洛身上带,言语间满是调笑揶揄之意。 第49页 云槿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是我从未见过狩猎,便求了殿下带上我的。” 季郕淮一直羡他二哥能在秋猎上屡屡夺魁,是以有一年也曾求他二哥秋猎时带上他去见识见识,但被季郕衍毫不留情地给拒绝了,如今倒好,郡主一句话,他二哥就马上答应了,季郕淮不禁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气,到底是兄弟不如美人啊。 季郕安则笑着开口:“既如此,本王与四弟便不多做逗留了,时间有限,我们先去前头看看。” 季郕衍点了点头。 一队人马便又匆匆地越过二人继续前行,不过在经过云槿洛身侧时,季郕安特意凑了上去,附耳轻声道:“郡主,我翎朝的太子殿下骑射术可是一等一的能手,等会儿一定得让他猎两头漂亮狐狸回去给你做袍子。” 声音不大,还隐隐带着些许笑意,云槿洛闻言愣了一下,不知安王为何要特意说这个,一脸莫名。 季郕安却是很满意地看着云槿洛这副模样,大笑着策马离去了。 待季郕安和季郕淮走得远了,云槿洛偏头去看季郕衍,问道:“方才听你们说话,想来你的骑猎技术真的很高超咯?” 季郕衍挑了挑眉:“想见识?” “自然。” 季郕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没有说话,只驱马继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听闻一声鹰唳划破长空,抬眼望去,只见一只雄鹰盘旋于天际,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声,几乎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季郕衍已从箭篓中抽出一支利箭来,侧身拉弓,一只眼睛微眯着锁定雄鹰所在的位置,接着只听“嗖”的一声,利箭飞快地窜出,直指天空,云槿洛的眼睛下意识地跟着那只飞出去的箭而动,亲眼见着箭头刺中那只盘旋着的苍鹰,又是一道凄鸣,被射中的苍鹰呈一道直线往下掉。 云槿洛的视线也便随着那掉落的苍鹰一直往下落,待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枯黄的草地,云槿洛才回过神来,復又抬头望望天,然后伸出手为季郕衍鼓了鼓掌,果然不愧是太子殿下。 季郕衍很是受用地听着这掌声,笑道:“如何?” 云槿洛发自内心地赞嘆道:“自是十分厉害的,若我也有这般本事就好了。”一双亮闪闪的眼睛里写满了嚮往之意。 季郕衍笑:“你一个女孩子,学射箭做什么。” “若我有了这本事,以后在行云谷,还可以猎猎野鸡野兔之类的玩玩,倒也不觉得无聊。” 季郕衍闻言眼神闪了闪,眼中晦暗莫名,默了半响后问道:“你以后还要回行云谷?” 云槿洛不疑有他,驾着马儿随意地点了点头:“是啊,约莫过了新年便要回去了。” 季郕衍皱了眉,云槿洛此般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像是完全未将自己之前表露的心意放在心上,“回去”二字如此随意地便从她口中说出,难道他季郕衍真的就不如那个将要成婚的苏炳之吗? 越往深处想季郕衍越是不悦,一向温和的太子殿下此时心底闷闷的,那气也自然是说来就来,面色微沉,也不说话,只夹了夹马腹,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季郕衍走得快,云槿洛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但通过这太子殿下突然加快的速度和周遭突然沉默起来的气氛,倒也微微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云槿洛愣了愣后,一边策马加快速度跟了上去,一边思忖着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但驱马走了好一会儿,周遭碰到的人也越来越少,云槿洛却还是没想通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实在受不了这莫名尴尬地氛围,云槿洛张了张嘴,欲打破这片谜一般的沉默,还未开口便忽的听闻身后有一阵尖锐的声音传来,云槿洛心中莫名一慌,欲回头去看,却见季郕衍突然转过身来,眉间写满了凛冽之意,低声喝道:“向左偏头!” 云槿洛一愣,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听了季郕衍的话将脑袋向左偏了偏,然后电光火石间,便看季郕衍迅速抽箭张弓,一支利箭迎着云槿洛的右耳夹着风声唿啸而来,云槿洛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接着只听耳边有利器相碰发出尖锐的声音,云槿洛唿吸一滞,还没来得及睁眼,便觉身子一轻,从自己的马背上被捞入了季郕衍的怀里。 云槿洛忙向方才自己所在的位置望去,两支利箭落在地上,很明显,其中一支来自季郕衍,另一支……云槿洛不敢去想,只觉身后有冷汗冒出,若不是季郕衍方才反应得快,那支来歷不明的箭,是否已经射入了她的脑袋里,云槿洛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季郕衍将云槿洛护在自己怀中,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狩猎,抽出了随身携带的佩剑,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安慰着云槿洛:“别怕,有我在。” 平復了内心紧张心绪的云槿洛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季郕衍眼眸微沉:“我们怕是被人算计了。” 刚才那一箭不过是试探,真正的攻击还没到来,周围又暂时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寂静到二人此起彼伏的唿吸声都清晰可闻。 云槿洛想了想,又问:“璋王?” 季郕衍点点头:“应该是。” 云槿洛紧紧地捏着衣袖,秀眉微蹙:“没想到他如此大胆。” 第50页 “此处沉寂非常,我记得璋王府中有一位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异士,想来我们已经误入了他布下的迷阵,所以周遭无人,抱歉……”季郕衍垂头看她,早已将刚才的不快抛之脑后,想起了方才的那一箭,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是我大意了,才又将你捲入其中。” 云槿洛摇了摇头:“怎么怪得上你?是我想要来看看的,只没想到璋王如此卑劣胆大,而且我只识医术,并不通什么奇门遁甲,你可对其了解?” “略知一二,但并不精通。” 云槿洛有意调节气氛,便笑:“今日我们就可得靠你略知的那一二走出去咯。” 季郕衍眉间闪过一丝忧虑,小小迷阵他倒也不放在心上,怕只怕迷阵中的那些个暗杀手段,却还是承诺道:“我一定会将你安然无恙地带出去。” 哪怕,豁了这条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实践证明,裸考可以过四级,但是裸考过不了六级,下午被英语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我还是爬上来更新了 - -还是照例请求小天使们原谅我的更新慢 ☆、第三十二章 险境 敌在暗我在明, 云槿洛面上虽然装作一派轻松的模样, 心底倒还是砰砰地打着鼓, 她头一次处于这样的境地,难免有些不安。 现在已是深入险境, 季郕衍也不放心让云槿洛再独乘一匹马, 若是再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 他若是反应不及时该如何?是以二人共乘一匹马,一同向前行。 事实证明, 季郕衍的选择并无错。 距第一支箭射出后不久, 便又有数之不尽的利箭忽地从四面八方射来, 季郕衍凛了脸色, 左手护着云槿洛,右手持着宝剑格挡利箭, 剑花缭乱纷飞, 刀光剑影间,支支利箭在冷兵器碰撞发出的尖锐声中落到了地上。 一波攻击尽了, 虽然还要顾着云槿洛,但季郕衍也没让藏在暗处的敌人伤得他分毫。 “不愧是翎朝太子,这点攻击果然难不倒你。”随着低沉沙哑的男声响起,十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出现在了他们四周, 手中的兵器在秋日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冷的光。 季郕衍看着前方领头的人, 眯了眯眼:“谁派你们来的?” 领头人冷笑:“待我送您入了地府,殿下便该知道了。” 季郕衍握紧手中利剑,浑身散发出一阵肃杀的气场, 讽笑道:“孤且看看尔等是否有这个本事。”话落身下发力,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众黑衣人齐齐围上,挥舞利刃,招招致命,式式狠毒。 云槿洛紧紧地勒着缰绳,她不通武艺,此时完全帮不上季郕衍的忙,只能守在一旁干着急,马儿在刀光剑影下也开始躁动起来,不住地在地上轻踏马蹄,发出不安的嘶鸣。 刀剑相碰,几番招式碰撞过后,季郕衍便认出了这批人正是数月前初遇云槿洛时碰到的那批训练有素的杀手,虽然他今日未曾受伤,但身边没有跟着飞泽这个得力助手,还得费心护着云槿洛,是以便是他也可能撑不了多久。 一边化解着众人的攻击,季郕衍一边在脑子里飞快思索着,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能让云槿洛出事,对方人多势众,决不能打持久战,只能速战速决,索性心一横,瞬间提起十分的内力,化被动为主动,凌厉出剑,剑气凛冽,所及之处,伤到了不少人,众人不禁被剑气压的往后退了几步。 那领头人早知季郕衍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战神”的名号可不仅在战场上才受用,之前在锦都城外是因季郕衍中了毒才没讨得太大的好处,而今这个太子殿下毒素已清,又发挥出了所有的内力,就连他,也被震得喉中涌起了一份血腥之感,更遑论其他几个功夫不如他的人,想必此刻也是难受的很。 不过……领头人眯了眯眼睛,视线扫到了一旁的云槿洛,他家主子吩咐过,打不赢太子,就从这个女人下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给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合力去围攻太子,而他,就趁机向马背上的那个女人袭去。 季郕衍见那领头人的动作,心下一惊,也不顾身边围着的人,急急施力去拦领头的黑衣人,这一瞬间便被其余杀手着了空,一刀砍在季郕衍的左肩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季郕衍皱了眉头,腿下发力将那人踢开,又奋力去挡在云槿洛身前,右手挽着剑花,额上已泛起了冷汗,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缓下半分。 只是此时季郕衍受了伤,任他剑锋再凌厉,也不及初时,黑衣人得了机会,再加上旁人的援助,一剑又一剑的攻击,均落在了季郕衍的身上。 季郕衍今日穿着玄色的衣裳,云槿洛看不清他究竟伤了多少处究竟流了多少血,但空气中漂浮的鲜血的味道却在清晰地提醒着她季郕衍今日受伤不轻,云槿洛又急又气,头一次这么恨自己因着怕苦不曾好好跟随爹爹习武,以至于现在只能白白看着季郕衍因她受伤,若没有她,季郕衍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可偏偏……云槿咬着唇,看着前方未明的路,心下忽的有了决定。 紧拉着缰绳,腿上用力一夹,黑马仰头嘶吼一声,忽地快速冲进人堆中,季郕衍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剑解决了身边就近的黑衣人,一跃上马,坐在云槿洛身后,扔掉剑,一把接过云槿洛手中的缰绳,黑马的速度瞬时又提升了不少。 第51页 领头人见他们想逃跑,心下冷笑,身处迷阵,便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一道飞镖甩出去,正巧中在季郕衍背心处,接着便率余下的人紧紧追上去。 云槿洛被护在季郕衍怀中,忽的听季郕衍突然闷哼了一声,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季郕衍疼的皱了眉,却还是深深唿了口气,调整了下气息,轻声回道:“无事。” 云槿洛抿了抿嘴,什么无事无碍,她自是不信的,但此时又抽不出机会去看季郕衍身上的伤,季郕衍这么说无非是为了让她安心,便也不多说,现在脱离险境才是要紧事。 二人此时身处迷阵,全然不识得出去的路在哪里,身后又有杀手追赶,只得驾着马沿着一条小道朝前一个劲儿的直跑,不知跑了多久,季郕衍突然勒住了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二人朝前望去,此处是一座悬崖,因有杂草丛生,所以藏得较为隐蔽,若是一个不小心再往前踏一步,便是一脚落空,掉入万丈深渊。 云槿洛心有余悸地捂了捂胸口,还好季郕衍反应快,拉住了缰绳,不然他们二人就算不落入身后敌手,也得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季郕衍越显苍白的面容上却是泛起一丝笑来:“看来确是天无绝人之路。” 云槿洛不解:“什么意思?” 季郕衍咳了咳,解释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那迷阵的出口便在此处。” “出口是悬崖?”云槿洛觉得这恍若天方夜谭,这齣口不就等于没有吗? 季郕衍点了点头,然后觉察到云槿洛坐在他身前看不见他点头,便又开口道:“没错……他们从未打算让我活着回去,是以出口便是另一个死门。” 云槿洛皱了眉,前路是悬崖,后方是杀手,他们究竟该怎么走出去? 二人在这停留片刻的功夫,黑衣人也已经踩着轻功追了上来。 见着已将堂堂太子殿下逼到如此境地,领头的人觉得此番胜局在望,虽然也负了伤,倒也不算得什么了,踏步上前,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二人:“怎么,太子殿下还想逃吗?” 季郕衍这时却是放松了,也不看他们,忍着痛意和脑中的昏沉之感,从马上跃下来,然后伸出右手,示意云槿洛也从马上下来。 云槿洛这时才注意到季郕衍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嘴唇也泛着淡淡的紫色,云槿洛心下一紧,季郕衍又中毒了!眉头皱成一团,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心,不知季郕衍究竟想干嘛,却还是搭上季郕衍的手,借着他的宽厚的大掌发力,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堪堪在地上立稳,云槿洛便立刻反手扶住季郕衍,急急道:“你……” 话还没说话,便见季郕衍沖她笑着摇了摇头,云槿洛见状止了话,却还是担心地看着他。 季郕衍则将目光移到那些黑衣人身上,淡淡开口:“既已如此,你何不告诉孤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事到如今,领头的人只觉得送太子殿下归西已是铁板钉钉上的事情,也便没了顾忌,哈哈笑了两声,开口道:“是谁派我来的,太子心中不是早有了定数吗?又何必多问,不若乖乖下黄泉去,璋王还能好心给你留个全尸!” 季郕衍眼眸闪了闪,果然是他。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季郕衍也便不再理会那些黑衣人了,捂嘴咳了几声,復又低头去看云槿洛,轻声问道:“阿洛,你……可信我?” 云槿洛看着季郕衍黝黑的双眸,此人一直待她千般万般好,此时又为了护她身负重伤,怎能不信呢?所以坚定地点了点头。 季郕衍放心地笑了,身上好似卸下了一片负担,其实他刚才想问的是你可欢喜我,但迟疑片刻还是作罢,他还有的是时间去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又何必急于此刻。 季郕衍淡淡朝黑衣人开口:“代孤转告璋王,就算孤死了,这天下,也交不到他手上!”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见季郕衍一手揽上云槿洛纤细的腰肢,附耳同她说了一句什么,便抱着她,从悬崖边一跃而下。 呆滞了几秒过后,黑衣人急忙冲上前去,向下一探,只见悬崖下云雾缭绕,隐隐望见一缕衣袂飘飞,不过一瞬,再不见人影何踪。 此番深渊,落下去,哪怕大罗金仙,也绝无生还的可能,黑衣人自觉任务完成,作了个撤退的手势,纷纷从悬崖处退去了。 高耸的悬崖之上,短短一炷香功夫,除了一匹黑马,便不再见任何活物的气息和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我们太子殿下挨的可以说是很惨了,祝他接下来好运,明天考资料库,也祝我好运=v= ☆、第三十三章 心意(一) 被人追杀也就算了, 云槿洛从来没想过她这辈子还会经歷跳崖这般刺激的事。 当季郕衍搂着她的腰从悬崖上一跃而下时, 云槿洛整个人都是懵的, 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将头埋在季郕衍胸前, 双手则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 耳边是极速下落时带起的风声唿啸。 凛冽的风划得脸颊生疼, 季郕衍却是仍睁着已经发涩的眼睛,竭力控制好二人身体的平衡, 当目光触及一块熟悉的青苔石时, 季郕衍瞅准时机, 伸出空着的手去抓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一只藤蔓, 然后双腿发力一蹬,借力摔进了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 第52页 季郕衍背上有一轮飞镖, 左肩受了伤, 怀中还抱着云槿洛,便只好微微侧了侧身形, 用右半身去冲击坚硬的穴壁,好在穴壁还算平滑,虽说撞得疼了些,但没有尖石利刃再造成额外的伤痕。 云槿洛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季郕衍身上, 双手还照旧紧紧搂着季郕衍的脖子, 秀眉紧皱着,没有睁开眼睛。季郕衍试着动了动,无奈云槿洛搂得太用力, 他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挣扎,虽然他很乐意被自己心悦的姑娘这样紧紧地抱着,但现在的情况,实在是还容不得他去想这些事。 季郕衍无奈一笑,费劲地抬起右手,抚了抚云槿洛的脑袋,轻声道:“阿洛,没事了。” 云槿洛身子颤了颤,这才缓缓张开了眼睛,眼中还有些许惊魂未定,微微抬头望了望,发现他们已经停止了下落,此时正处在一处洞穴之中。 季郕衍微微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然后不受控制地咳了咳,云槿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整个人都挂在季郕衍的身上,急忙从他身上爬起来,一个不小心触到了季郕衍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口冷气,方才绷着神经,对疼痛没太大的感觉,此时放松下来,不过轻轻一碰,便觉得疼得厉害。 云槿洛看着季郕衍这副模样,也来不及问他这是何地,急急拉过季郕衍的手,伸手探脉,静静地听着季郕衍的脉搏,云槿洛蹙成一团的眉头皱得更深,脸色满是忧思,季郕衍脉象虚浮,若有若无,而且身上不看也知道受了不少的伤,更遑论那已经渐渐由紫转黑的唇色。 自小跟随爹爹学医,独自行医也有多年,云槿洛头一次觉得慌了,她突然有些怕。 季郕衍只觉得头晕晕沉沉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却还是察觉到了云槿洛这时候的慌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季郕衍强撑着打起精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别太虚弱,安慰道:“阿洛……别怕,我没事的。” 然而任季郕衍再勉强自己,明显气息不足的声音还是昭示了他此时的虚弱。 云槿洛的眼眶微红,她从来不知,翎朝的太子殿下竟这般傻,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咬着牙说自己没事,还想着安慰她这个累赘,他怎么就不知道她是个大夫,自己这个师承天下第一神医的大夫,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此时的状况有多糟! 云槿洛吸了吸鼻子,本欲将季郕衍从地上扶坐起来靠在墙壁上,忽地看见他背心处的那轮飞镖,心下顿时明了那毒来自何处,便改了心思,在季郕衍诧异的目光中,半跪在季郕衍身前,迎面扶起他,身子微微前倾,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呈环抱的姿势将双手绕到季郕衍的背后,左手揽着季郕衍的背,右手则覆上那轮飞镖,云槿洛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响在季郕衍耳畔:“可能会有些疼……你且忍忍,我先把这轮毒镖取出来。” 季郕衍闻着云槿洛发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心神稍安,嗯了一声。 云槿洛得了回应,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手上用劲一拔,一轮五星镖便从季郕衍的后背上取了出来,可能用力过勐,露在外面部分的尖刺也划伤了云槿洛的手心,所幸她已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所以对这点小伤并不在意。 飞镖取出的那一瞬间,季郕衍又是一声闷哼,与此同时,黑色的带毒的血从伤口处溅出。 溅出的血不少,但落在季郕衍玄色的衣衫上,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云槿洛不禁皱了眉,若今日季郕衍穿的是一身白衣,怕是早已被血染红了吧。 维持着当前的姿势,云槿洛扔掉手中的毒镖,伸出双手沿着裂缝将伤口处的衣服撕开,再单手自腰间掏出一个便携的针包来,抽出几根银针,熟练地插在伤口周围,以银针刺激穴位,逼出毒血,接着又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将白色的药粉洒在伤口上。 云槿洛有些庆幸还好她这些年的习惯从未变过,出行时总是着两瓶药,一瓶外用,一瓶内服,而且自从学会了针灸之术后,她还爱随身携带一个针包,今日倒都派上了用场。 这时,季郕衍突然唤道:“阿洛……” “嗯?” “别怕……有我……”话没说完,声音便越来越低,逐渐消失。 云槿洛愣了愣,用左手轻轻拍了拍季郕衍:“季郕衍?” 一片沉默,无人回应。 云槿洛试着又唤了一声:“季郕衍?” 还是没有人回应。 云槿洛抿了唇,不再作声,面上竭力保持着一副沉静的模样,握着药瓶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着,加快速度处理了背上和肩上的伤口,云槿洛这才收回手,微微与季郕衍拉开了距离,用额头抵着季郕衍的额,她头一次与季郕衍面贴面靠得如此之近,近到季郕衍垂着的睫毛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吸了口气,伸手去探季郕衍的鼻息,微弱,却并不是没有,云槿洛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季郕衍的伤可不仅仅只有背上和肩上几处,胸前也有不少的刀剑伤痕。昏过去的季郕衍身体异常沉重,云槿洛废了不少力气才让季郕衍靠着穴壁侧身躺在地上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几处伤口。 做完这一切,云槿洛已是累得大汗淋漓,却也来不及休息,俯身用衣袖拭去季郕衍额间鬓角冒出的冷汗后,将视线转移到季郕衍的身上,顿了顿,伸手去解他的衣衫。 第53页 果不出她所料,隔着玄色的外袍是看不出来伤得有多重,内里白色的单衣却被鲜红的鲜血浸湿了一片,云槿洛颤着手,将最后的一件上衣褪下,入眼的触目惊心的伤痕。 云槿洛泛白的指尖触上那一处处的刀痕伤口,鼻尖又是一酸,除了无限的心疼,她再找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她不傻,所以她知道,这一刀一剑,大多数都是为了她而受的。 此处没有水源,清理伤口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如同刚才那样,先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再从自己穿着的衣裙上用力扯下一块布来,给季郕衍进行简单的包扎。 其实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那些外伤,而是季郕衍所中的毒。 云槿洛所带的药,不过只能治治外伤和内伤,却没有半点解毒的功效,而他们此时也不知道究竟身在何处,身边自是没有必需的药材可以用。 她可以等,但季郕衍实在拖不得,云槿洛不禁心下烦躁,此时季郕衍还昏迷着,内服的药丸饶是功效再强大,也不能让他这个时候服下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看着季郕衍发黑的唇,云槿洛这才发现,她自诩医术了得,在此时此刻,却是派不上任何用处,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解了季郕衍身上的毒。 云槿洛闭了闭眼,她想,若是能救回季郕衍一命,让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心底有个声音在问她:若是要你的命呢? 若是要我的命,也无妨。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云槿洛这才惊觉季郕衍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现在想想,从初次相遇到现在,他们认识不过短短数月时间。 而就是在这短短数月里,季郕衍带她逛过庙会,同她放过花灯,邀她品过美食,领着她逛遍皇宫,在客栈遇刺之时为她挡过暗器,在她生病的时候关心着她,在圣上赐婚的时候因着顾虑她的感受而违背心意抗旨拒婚,今日,又为了护着她受了如此重的伤…… 季郕衍生得一副好相貌,又是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从没必要为一个不过相识数月的女子付出如斯,而在她面前,季郕衍却从不摆什么太子威仪,处处顺着她照顾着她甚至说是宠着她,而她呢,虽然脑子不甚开窍,之前也从不自知,还曾傻傻地盼望着在苏炳之那里要什么答案,实际上却也一点一点沦陷在季郕衍的温柔体贴之中。 季郕衍说他心悦她,而当她每每看见他时情不自禁的笑容,与他在一起时内心时常浮现的轻松喜悦,和那时有时无的心跳加速……又何尝不是心悦的表现吗? 云槿洛头一次这般确定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缓缓睁开眼,右手掌心的还未结痂的伤口落入眼帘,云槿洛望着季郕衍昏睡不醒的面容,伸手描摹了下他俊秀脸颊的轮廓,既然她现在百毒不侵,是不是就代表着,她的血也可以解毒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哇这章真的是写的我好激动,虽然套路狗血又俗套,但我就是好这一口呀2333阿洛和太子的关系总算又迈上了一个台阶,开心开心开心~ ☆、第三十四章 心意(二) 虽然不知道以自己的血作药能否救季郕衍,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这无疑是唯一值得尝试的法子, 云槿洛替及季郕衍理了理鬓间的髮丝 ,心下飞快地作了决定, 只要能救他, 不过流些血而已, 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此间除了那枚飞镖,着实没有其他的利刃能用来在手上划个口子放血, 虽然飞镖上带着毒不太干净, 犹豫片刻后, 云槿洛还是毅然决然地拾起了弃在一边的那轮染了血与毒的飞镖。 坐在地上, 将季郕衍的头微微抬起,放到自己的腿上, 接着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着掌上还未凝痂的伤口,以利刃一端飞速划下, 强烈的痛觉瞬时从掌心处传来,云槿洛咬了咬牙,看着顺着掌心的纹路滴落下的殷红的鲜血,眉间有了舒缓的神色, 还好……不是黑色。 如此一来, 她便可以放心地给季郕衍餵血了。 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滴地流入季郕衍的口中,云槿洛只觉自己有些头晕,眉间也染上了几分疲惫之色, 恍惚间好像瞧见季郕衍喉结微动一下,云槿洛眼眸微垂,轻声道:“季郕衍,你知道吗?我爹和哥哥一向把我保护的极好,怕我伤着碰着,磕着绊着,总把我护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自小我便少有机会同其他的男孩子接触玩耍,是以我从来不太明白到底如何才叫喜欢一个人……而苏炳之来了行云谷之后,总会在我无聊时陪着我玩,在我惹祸时代我受罚,除了父兄,他便是我那个时候最依赖的人,后来他离开了行云谷,我一个劲儿地想着寻他,却被哥哥打趣说我情窦初开,我便以为我可能喜欢上了苏炳之。” 说了太多话,云槿洛气息有些不稳,头也越来越晕,却还是维持着餵血的姿势,勉强打起精神,顿了顿后又继续道:“但一切不过是我以为罢了……你的出现,打破了我对喜欢一个人的所有感觉的认知。” “以前我只知道,你和苏炳之带给我的感觉截然不同……而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着他会脸红,会心跳加速,会担心他的安危,会在意他的感受,和他在一起时心情会由自主地变好,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任何事。” 第54页 “季郕衍,你之前说心悦我,说会等我,那我现在也要告诉你。” 云槿洛眼角溢满了温柔之意,“阿衍,我也心悦你。” …… 季郕衍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正枕在云槿洛的腿上,上身的伤痕已被包扎处理好了,而云槿洛则背倚着穴壁,偏着头沉沉地睡着。 舔了舔嘴角,唇腔里满是强烈的血腥味,季郕衍不禁皱了皱眉,忍着伤口处的痛意,撑着地面坐起身来,看了看洞穴外的天空,微微有些暗沉,看来已是黄昏时刻,再转头看向云槿洛,这才注意到她摊在地面上的右手满是鲜血淋漓,再联想起自己口中浓浓的血腥之气,季郕衍眉头皱的更深,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急急起身上前查看云槿洛此时的状况。 刚才云槿洛偏头的姿势是背对着他的,这会儿从正面看,才注意到一张好看的小脸此时已是毫无血色,苍白无比,伸手探了探脸颊的温度,也是凉得吓人。 “傻丫头!”季郕衍又急又气,低低嘆了一声,眼里满满的只剩心疼,他护着她可不是为了让她用自己的血来给他解毒的,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这丫头怎的这般傻! 快速将外袍解下盖到云槿洛身上,再隔着衣服将云槿洛拥入怀里,她的体温太低,季郕衍着实怕她冻着,此处又无火摺子,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只能这么紧紧抱着她,用最原始的方法取暖,虽然身体上的伤还痛着,却也比不上他此刻的心疼。 他百般护着不忍其受伤受委屈的姑娘,竟然因为他而伤了自己,季郕衍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云槿洛失了些血,再加上精神和身体上都极为疲惫不堪,所以才睡了过去,此时被季郕衍拥在怀里,潜意识都觉得冰冷的身子仿佛掉进了温暖的棉花堆里,云槿洛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缩成一团,继续趴着睡。 云槿洛一动,季郕衍便以为她要醒了,抱着她的手僵了僵,松也不是收也不是,谁知云槿洛只是蹭了两下便不动了,无意中还蹭到了季郕衍身上的伤口,季郕衍疼得倒吸了口冷气,低头去看云槿洛,却见她睡得安稳,面色虽还很苍白,嘴角却是含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季郕衍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云槿洛的发,她的笑比他的痛重要得多。 二人此时所处的洞穴位于悬崖顶往下约莫近两丈半的距离,前方仍是悬崖,后方深处则是另一处隐蔽的出口,数年前他曾因着追猎一头公鹿而由后方的洞口误入此地,崇林山作为皇家猎场数十年,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洞穴,季郕衍见此处地形特殊,便暗暗记下了位置,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初入这洞穴时,飞泽也跟在他身边,是以虽然地形隐蔽了些,但飞泽在满山寻不到他后,也定会来此处寻他,就算飞泽没想起这么个地方,待明日天亮,自己身上的伤势恢復了些,也能带云槿洛出去,抄近道回到崇林宫。 只是此处寻不到食物,着实苦了阿洛,季郕衍抿了抿唇,又是一阵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洞穴外的天空早已由昏暗转为漆黑一片,今夜天上应该有着浓云密布,也就没什么星星月光,季郕衍却一直睁着眸,望着一片虚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估摸着到了寅时,远方传来鸟声啼咕,云槿洛再次动了动身,这回却是真的醒了。 睁开眼睛,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鼻翼间传来药粉和血气混杂的味道,云槿洛吸了吸鼻子,知道自己正被人揽在怀里,暖和的怀抱让她觉得很安心,就算不想,也知道拥着自己的人是季郕衍,云槿洛却还是试着唤了一声:“阿衍?” 季郕衍本在夜色中沉眉思索着什么,突闻一个俏生生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先是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怀中女子的这声阿衍是在叫他。 一向沉稳的太子殿下慌了,眼中闪过惊讶、喜悦等多种情绪过后,冷静下来的季郕衍一边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一边不轻不重假装镇定地嗯了一声。 云槿洛本以为季郕衍这个时辰应该睡着了,此时听见季郕衍的声音,心上的石头算是真正落了地,很是自然地回手抱住季郕衍,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有力地心跳声,心里很是满足。 季郕衍身子却是僵了僵,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以及受宠若惊。 接着又听云槿洛说道:“真好,你终归是醒过来了。” 软软的声音里带着难以遮掩的疲惫和欣慰之意。 季郕衍听了心头一动,眼神变得柔软起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低声道:“以后别再干些傻事。” 云槿洛闻言却是将头仰起来,试图透过浓浓的夜色看他,反驳道:“那不是傻事。” 季郕衍挑了挑眉,虽然看不清楚,也知道这姑娘正在看自己:“为了救我还伤了自己,难道不是傻事?” 云槿洛继续反驳:“那你呢,你这一身的伤,不也是在做傻事?” 季郕衍咳了咳:“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身为太子,保护你自然是无可厚非,而你不一样,一个姑娘家,着实犯不着为了旁人而做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云槿洛眨了眨眼:“换了别人你也会拼了命去保护她吗?” 第55页 季郕衍默了片刻,却还是如实答道:“不会。” 云槿洛又眨了眨眼,反问道:“你难道觉得对每个人我都会不惜一切去救他吗?” 季郕衍愣了愣,没有说话,他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唿之欲出。 云槿洛吸了口气,觉得有些话有些事既然认定了就不能拖着,反正方才季郕衍昏迷时已经说过一次了,再说一次她也不会怎么样,于是她轻声唤道:“阿衍。” “嗯?” “之前看见你浑身是伤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很慌,也很怕,我怕我救不了你,我怕你一睡下去就起不来了,我怕我身边日后再没有个叫季郕衍的人,那个时候我在想,若是能救回季郕衍一命,让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哪怕是要我的命都无妨。” 季郕衍听着心头一颤,却没有打断云槿洛,听着她继续说。 “当这个念头从我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季郕衍这个人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之前你曾说过心悦我,那么我也要告诉你——”云槿洛咬了咬唇,忽视掉脸上发烫的温度,鼓足勇气道,“阿衍,我也心悦你。” 不可抑制的欣喜瞬间涌上心头,季郕衍觉得这是他一生中听过最悦耳的话。 天边的乌云渐渐的散开了,一缕月光正巧照进洞穴里。 季郕衍嘴角挂着笑意,看着月光下云槿洛亮闪闪的眼睛,觉得这也是他这一生中见过最美的画。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洛已上线~从八点撸到现在,阿洛给太子表明心意这一段其实我还不算太满意- -但已经是改过很多遍的版本了,希望小天使们别太嫌弃,有意见的话可以提出来,我会考虑着修改的~晚安么么哒~ ☆、第三十五章(捉虫) 按照惯例, 秋猎第一日自辰时起, 到酉时便该结束这一天的狩猎回营。 季郕衍向来都是最早回营的一个, 而这日过了戌时,仍不见丝毫的踪影, 就连昌平郡主也不知去了何处。 太子殿下与昌平郡主双双失踪的消息, 第一时间传到了穆帝耳朵里。 爱子失踪, 选定的儿媳妇儿也不见了,穆帝自然极为重视, 也顾不得什么秋猎了, 当即派了人去寻。 太子殿下不在行宫之中, 按长幼顺序来排, 便由璋王带人驻守行宫,保驾护安, 而安王和淮王则各领一队人马, 分头去前后山寻找太子。 飞泽作为季郕衍的贴身侍卫,待在殿下身边十多年的时间, 在寻找自家殿下这件事上,自然不会落于人后,领了从太子府带来的十几个心腹,在黑夜里举着火, 在崇林山上来来回回地搜寻, 就算把整个崇林山翻过来,他也得找到太子殿下! 苏炳之听闻云槿洛也不见了,心下担忧, 便请命跟着飞泽一行人,表面上是忠心护主,挂念太子殿下的安危,实际上却是想去寻云槿洛,他知道的很清楚,找到了季郕衍,便一定能找到云槿洛。 然而一整夜过去,三队人马均无丝毫收穫。 天色渐亮,季郕璋候在殿中,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传回的消息。 太子殿下仍下落不明。 季郕璋煞为满意地勾了勾唇,季郕衍现在已经是个掉入悬崖的死人,还谈什么下落呢?太子之位,很快便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 自云槿洛仗着夜色朦胧,壮着胆子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季郕衍就一直陷入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欢乐之中,虽然此时境遇不佳,但仍挡不住他内心波涛汹涌的喜悦之情。 什么苦,什么痛,什么累……在云槿洛说出“心悦”二字之后,便都不復存在了。 抑制不住的欣喜的在全身上下扩散,浮于眉梢,现于眼角。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初升的朝阳将夜里的寒气驱散,洒下一片又一片带着暖意的光辉。 季郕衍的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紫黑的唇色已经减退了不少,云槿洛夜里还给他服了几粒药丸,此时再来诊脉,比起昨日,气息平稳了很多,只是仍有余毒未消。 云槿洛本打算再给季郕衍餵一次血,以清余毒,却见嘴角上扬了好几个时辰的太子殿下皱了眉:“又想做傻事不成?” 云槿洛瞪眼:“都说了不是傻事。” 季郕衍断然拒绝:“那也不成。” 云槿洛解释道:“虽然毒素已解了大半,但仍有余毒未除,留在身体里总是不好……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知道就好。”云槿洛一边点头一边准备继续手上的动作。 然而手还没碰到飞镖,便又被季郕衍拉住,云槿洛回头看他,一脸不解。 季郕衍将云槿洛还冰凉着的手放进自己宽厚的掌心里,一双黝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云槿洛,眼中是藏不住的怜惜和深情,低低嘆了口气:“但是阿洛,我只要你好。” 云槿洛愣愣地看着他,蓦地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说是很短小了,但是考试月真的精力不足orz晚安比心心 ☆、第三十六章 定情 趁云槿洛愣神的瞬间, 臂上微微发力, 将她搂进怀中, 低头在她发间嗅了嗅,闻到那缕令人心安的草药香气, 季郕衍舒缓了面容, 低声道:“这些傻事, 做一次就够了,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第56页 云槿洛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你的伤……” 季郕衍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吧, 这点小伤比起当年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当年, 他一度以为他会死在那片荒草地里, 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吗?说起当年, 季郕衍看向云槿洛的眼神柔地似是要化出水来,缘分一向是个妙不可言的东西, 四年前他遭人算计, 身负重伤倒在那荒草丛中,幸得遇见云槿洛出手相救, 如今四年已过,他又是受了伤,却又是她伴在身侧……于他来说,权力和荣华, 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他只望日后的岁月,都仍有云槿洛作陪,长长久久, 才不枉此生。 季郕衍始终不愿再以她的血为引解毒,云槿洛也就不再坚持,昨日一番奔逃,其实她也不知道就凭她现在的体力还能撑多久,但无论如何,她都想要尽全力保季郕衍无碍,如今之计,那便只能抓紧时间从这里出去后再做打算了。 在尽快出去这一点上,两人倒是不谋而合。 季郕衍本想靠飞泽寻到这里来,但一时半会儿,估计是等不来飞泽,要想早点回崇林宫,那就只能靠自己走出去了。 洞穴深度不浅,阳光自是照不进去,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便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人对于未知的黑暗,心中总会有一些莫名的惧意,云槿洛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自然也免不了俗,再加上洞穴二头相通,秋风灌入,穿堂风吹得人瑟瑟发抖,云槿洛不禁快速走了几步,本来与季郕衍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现在却是贴着他的后背在走。 季郕衍牵着云槿洛的手走在前方,察觉到身后人的举动,嘴角不自觉地就染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一番休息过后,体力恢復了不少,虽身上仍带着伤,却依旧在掌中发力,将暖暖的热流透过云槿洛的掌心传遍她的全身。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云槿洛一惊,瞬时明白了季郕衍在干什么,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着急,也顾不得在黑暗中的寒冷和惧意,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挣脱,这个时候驱动内力,不就是在助力余毒在全身蔓延吗! 季郕衍察觉到了云槿洛的动作,握紧的手却未曾放开分毫,低声道:“阿洛,别动。” 云槿洛皱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自是知道。”季郕衍声音温和,“我行事自有分寸,你不必太过担心。” “可是……” 季郕衍打断她,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此番不过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况且我也会压着毒性的,你若是信我,就莫要再担心了。” 云槿洛咬了咬唇,没有再说话,不过身子却是放轻松了不少,季郕衍都这般说了,她又如何能不信他呢? 不知又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云槿洛满怀喜悦地望着那缕光,只觉得是柳暗花明,他们总算要走出去了。 却不料季郕衍突然顿住步子,停了下来。 云槿洛不解地看他:“怎么不继续走了?” 季郕衍没有回答她,而是唤了一声:“阿洛。” “嗯?” “此番出去,若我向你提亲,你能答应吗?”一向大局在握的太子殿下,此时的语气却添了几分小心翼翼,季郕衍本来不想这么快就提出这个问题的,只是前方的光越迫近,他越觉得之前在洞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云槿洛给他的拥抱,对他说过的话,虚幻的仿佛就是一场梦,他怕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想紧紧抓住眼前人,让她答应成为他的妻,成为翎朝唯一的太子妃。 云槿洛自是没想到季郕衍会突然提起这个,她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然而这么快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 空气中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就在季郕衍以为云槿洛会给他否定的答案的时候,却听云槿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呀。” 也许是快了点,但季郕衍既已是她认定的人,便不会再变,那么又何须纠结其他问题呢?如果註定是会相守一生的人,早一点又有何妨。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季郕衍的心这时总算是彻彻底底地安定了下来。 二人携着手,往出口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先祝大家平安夜快乐哟,抽空写一点就放上来一点,不过接下来可能连着很多天都不会更新了请见谅,明天考mab的我先爬走了orz ☆、第三十七章 三队人马寻了整整一夜, 都未曾找到太子和郡主的下落, 消息传到穆帝耳中去, 自是惹得龙颜大怒,他昨夜一宿都不曾安眠, 总是频频想起四年前季郕衍在阜城失踪的那段时间, 本来好好的在锦都等他凯旋, 却等得个太子归途中遇袭生死不明的消息……他有四个儿子,但只有季郕衍是他和苏荷的孩儿, 季郕衍不只是翎朝的太子, 更是他与挚爱唯一的血脉, 他容不得这个儿子有任何闪失!四年前他可以灭了苏府, 此番若是知道谁为此事,他也定不会轻饶! “传朕旨意, 让禁军再遣四支队伍去寻太子, 若午时之前还寻不到,都给朕提头来见!”穆帝沉着脸色吩咐道, 眼中泛着冷冷的光。 帝王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大殿,元安垂着头,不敢说话,他仿佛又看见了四年前那个眼睛都不眨一下便下令灭了苏府满门的皇帝, 苍天保佑……只望太子殿下无事。 第57页 飞泽和苏炳之领着人从山腰找到山脚, 又从山脚找到山顶,却始终不见二人踪影,时间一长, 搜寻起来也就显得更加毫无目的和章法。 见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心中对云槿洛的担忧也在逐渐扩大,苏炳之皱了眉,索性叫住飞泽:“我们这般毫无目的地寻下去,怕是再找到天黑也寻不见殿下他们,你跟着殿下的时间长,在崇林山上也比我熟得多,可知这山上还有什么隐蔽一点的地方我们还不曾寻过?” 苏炳之这么一提,倒是点醒了飞泽,忽的记起数年前殿下还允人在秋猎时跟在他左右时,殿下为着追逐一头公鹿,误入了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反正现在也实在不知殿下究竟在何处,索性便去碰碰运气,对苏炳之点了点头:“苏大人若不提及,我倒还忘了却确有这么个地方!” 苏炳之闻言展眉:“那便快带我们去吧。” 飞泽点头,领着众人换了个方向,策马疾驰,心中默默祈祷着殿下一定要平安无事。 所幸他此番终于是找对了地方,飞泽眯眼向远处望了望,去往那处洞穴的必经之路上,一对男女正缓缓前行,可不就是他家殿下和郡主嘛!心中大喜,驾马的速度又快了几分,苏炳之也自是看见了二人,心中的担忧之意被寻到人的喜悦冲散了几分,策马的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 季郕衍因着担忧季郕璋的人马还潜伏在四周,便在洞穴出口处又逗留了一阵,确定周围无人之后,这才带着云槿洛出来,这下到巧,还没走多久季郕衍便察觉到前方有马蹄声传来,初初以为是季郕璋的人找来了,待到近了,季郕衍一望,竟是飞泽一行人,便也不继续走了,握着云槿洛的手就在原地候着。 飞泽领着人赶到,季郕衍此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心下自是轻松了不少,握紧了云槿洛的手,眼中带着笑意:“可别忘了你在洞中答应过我的事。” 云槿洛哼唧一声:“我记性好着呢,不需要你提醒。” “你记性好?”季郕衍挑了挑眉,摇头笑笑,“我倒是没看出来。”若是眼前这丫头记性好,怎么就记不起四年前她曾救过他的事呢? 云槿洛欲张嘴争辩,但见飞泽一行人已到了近前。 “属下见过殿下!”飞泽翻身下马,看了一眼殿下颜色不甚明朗的袍子和几处伤痕,请罪道,“飞泽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苏炳之一颗悬着的心在见到平安无事的云槿洛后总算落下,一张口第一反应便是想问云槿洛怎么样,但当看到眼前二人交握的手之后,顿觉心中凉了半截,忽的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待飞泽一句话说完之后,才垂了垂眸,跟在其后道:“还望殿下恕罪。” 季郕衍看了苏炳之一眼,眸中神色未明,只淡淡笑了笑,尽量不让人看出了他伤得有多重:“无碍,来了便好。” 飞泽这才担忧地看着自家殿下:“殿下,您没事儿吧?” 季郕衍笑着咳了咳:“你觉得孤像没事吗?” 飞泽默,他这话问得确乎有些多余,失踪一夜,怎么可能无事。 尽量去无视二人相扣的十指,忍住心中上前一把拉过云槿洛的冲动,苏炳之定定地看着季郕衍:“敢问殿下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季郕衍只笑了笑:“苏大人觉得昨日发生了何事?” 苏炳之皱了眉:“莫非是……” “与你想的无差,苏大人的动作也可以加快了,孤实在有些……等不及了。”季郕衍依然是笑着的,眼中却有一道寒光一闪而逝。 苏炳之闻言若有所思,垂首应了声是。 二人间的谈话倒弄得云槿洛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季郕衍要苏炳之去做的事,究竟是什么? 抬头将不解的目光望向季郕衍,季郕衍却只揉了揉她的发,刻意无视掉这姑娘眼中的疑惑,云槿洛便又将目光投向苏炳之,苏炳之看着她,眉眼里藏着担忧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头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要喷薄而出,最后却只笑了笑:“阿洛,你可无碍?” 显然,臭酥饼也没想要给她解释,罢了罢了……他们不愿说自是有他们的原因,云槿洛便也不再多问,沖苏炳之挽起一个笑来:“我没事。” 季郕衍见状却是皱了眉,故意晃了晃伤着的左肩,然后疼得“嘶”了一声。 云槿洛连忙侧过身去看他,急急问道:“怎么样?伤口又痛了吗?没事吧?” 眉间和语气里浓浓的关心之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苏炳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敛了笑容,又恢復了淡然的苏大人模样:“既然殿下身上有伤,我们便先回崇林宫吧,殿下失踪这么久,想必陛下也还担心得紧。” 云槿洛没听出苏炳之语气中的不对劲,此时此刻在她眼中只有季郕衍最重要,听苏炳之这么说,一边让季郕衍微微弯弯身子以便她查看他肩上的伤,一边应和道:“对对对,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季郕衍身上的伤拖不得了。” 飞泽本还高兴着看他家殿下和郡主之间的关系明显近了一步,他可是大老远便注意到了二人紧扣的手,听云槿洛这么一说,心底里暗暗的乐呵劲儿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急忙准备着起行回崇林宫。 第58页 季郕衍则很是满意地看着云槿洛为他着急的模样,低头嗅了嗅云槿洛发间的草药香,嘴角不禁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他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云槿洛身上的味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是不是该放假了? ☆、第三十八章 当太子殿下与郡主同乘一匹马在一队侍从的护送下回到崇林宫时, 许多曾听闻过之前那场拒婚风波的人都甚为惊讶, 皇族中人的心思, 他们这些常人还真是猜不透,这太子殿下前一阵还当着那么多王公大臣的面儿拒绝了陛下的赐婚, 而现在便与那赐婚的对象同乘一马, 模样瞧着还极为亲昵, 这是不是就是风月场上欲拒还迎的手段?若真是,这拒的也委实狠了些。 没工夫理会旁人夹杂着诧异、探究和八卦的目光, 云槿洛现在只想赶紧回到清林苑, 然后重新好好将季郕衍的伤口清理一番, 再抓紧时间研制出解药, 给他把身上的余毒清理干净,不然这样一直拖着, 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进了宫门直走, 很快便到了一处岔路口,往左是清林苑所在, 往右则是穆帝休息的大殿。 季郕衍想都没想就准备往右去,却被怀中的云槿洛一把拉住了缰绳,将行的队伍就这么停了下来。 季郕衍挑了挑眉,差不多有一日未曾吃过什么东西了, 这丫头竟还有力气拉住马, 打趣的话还没说出口,怀中人便转头看他,眉间不悦和担忧之色尽显:“能不能先回去把你身上的伤处理了?” 小姑娘皱着眉, 抿着唇,竟还作出了几分生气的模样。 季郕衍看着想笑,想想他现在衣衫上也还沾着血污,就这样去面圣确是有些不妥,更何况现在他得顾着他们阿洛的想法,便改了初时的决定,侧头对苏炳之吩咐道:“劳烦苏大人先去给父皇传个消息,待我回清林苑处理了身上的伤再去给他请安。” 苏炳之看了一眼季郕衍和云槿洛,眼中神色莫名,然后拱手一揖,垂首领命:“微臣这就去。” 本欲右行的人马,拐了个弯,向左走了。 折腾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总算回到了个姑且算是安全的地方,云槿洛其实早有些疲乏,但还是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草草吃了些食物,再换了身衣服,便开始忙着给季郕衍清理伤口、上药、包扎,这些事本可以交给秋猎随侍的御医来做,但云槿洛觉得自己可能得了一种不亲自动手便不放心的病,忙活了一阵,除了清理血污的热水是让宫女帮忙打的,其余的事,都由云槿洛亲自操持。 季郕衍脱了衣服的上半身很有料,但由于云槿洛早在初识时便见识过他那一副好身材,所以在大好男色面前,云槿洛是个不为所动的好大夫,只一心专注着地给他打理伤口,季郕衍则带着笑意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姑娘,身为翎朝太子,他自打出生起,身边便不缺人的照顾和关心,但这却是他头一次收到了来自心上人的关怀看顾,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心上人,心中也有他。 这种被爱人照顾着的感觉,让季郕衍觉得自己仿若置身在炉火微醺的暖意之下,温暖又舒心,是以太子殿下觉得很是受用,于是脸上的笑意不禁又扩大了几分。 云槿洛被季郕衍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的眼神中藏着炙热的光,她着实有些承受不来,到底是个姑娘家,此情此境下,说什么不害羞都是假的,将季郕衍肩上的伤处理好后,云槿洛拉开了与季郕衍之间的距离,樱唇微抿,脸颊上透着两朵红晕:“总看我作什么!” 季郕衍嘴角噙着笑意,没有说话,拉着云槿洛在自己身旁坐下,把原本被她拉开的距离又给缩了回去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只怪阿洛生得太好看了,让我着实挪不开眼。” “就你会说话。”语气是嗔怪的,眼中却明明也染上了笑意。 “我会说的话可多了,不过——”季郕衍顿了顿,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在云槿洛耳边吹气:“这些话我都只说与你一个人听。” 季郕衍的声音很轻很柔,柔得有些发酥,酥红了云槿洛的耳根子。 太子殿下很是懂得见好就收,看着云槿洛瞬间被红色充斥的耳朵,低低笑了一声,然后撤回身子,抓过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掌中,目光注视着那原本白嫩的掌心上几道斑驳的伤痕,眼中的笑意瞬时就被心疼所取代,用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摩挲,季郕衍轻声问:“还疼吗?” 云槿洛觉得按照自己往常的性子,这个时候就应该大气地摆摆手然后坚强地说不疼,但此刻在季郕衍面前,看着他带着心疼和暖意的目光,她就不想做那个坚强的云槿洛了。 眼前人是心上人,心上人是会爱她心疼她的人,在心上人面前,她不需要坚强也不需要伪装,她所有的感受和心情,都可以毫无保留地让他了解和知晓。 “疼着呢。”云槿洛眨了眨眼睛,继续道,“不过你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疼自然是真疼,亲手用利刃划在掌心的伤口怎么会不疼?但她却毫无悔意,若不疼一疼,谁知道她喜欢的这个人如今又会是什么境况?只怕早已是生死之间,命悬一线…… 季郕衍眼眸暗了暗,知道云槿洛是在宽慰自己,低头在云槿洛的掌心上落下一吻,然后看她:“日后莫要再为我伤了自己。” 第59页 柔软的触感落在手心上,有点痒,也有点暖,云槿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又加快了不少,右手还被季郕衍稳稳地握着,也不好挣开,云槿洛一时倒不知如何反应了,只好抿了抿唇,选择性无视落在掌心上的那一吻:“那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也别再为我弄得满身是伤。”话落之后觉得少了什么,又忙补充道,“不对……是别再为任何人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了。” 季郕衍轻笑:“你倒会讨价还价。” “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的样子了。”云槿洛蹙了眉,“我也想要你好好的。” 季郕衍愣了愣,心底一软,抽出一只手来抚上云槿洛蹙着的眉头,无奈地笑了笑:“我答应你便是。” 得了肯定的回答,云槿洛这才展颜一笑。 季郕衍伸手拿过搁在一旁的药瓶和绷布:“来,我给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云槿洛看他,脸上写着惊讶:“你还会包扎?” 对着云槿洛的质疑,季郕衍挑了挑眉没说话,只低头专心给云槿洛敷药,还不时轻轻吹一吹伤口,吹一吹就不疼了,太子殿下还真就吹了好几次,明知是哄小孩子的招数,他也乐得为云槿洛去做,毕竟现在云槿洛在他心中,就得像待小孩儿那般宝贝着宠着。 敷完药后,拿着医女裁好的绷布绕上几圈,再打个结,便算是包扎好了。 “技艺不精,还请云大夫见谅。”季郕衍沖她笑。 云槿洛看着手背上那个像蝴蝶似的漂亮的结,选择了沉默,季郕衍是故意给她打个这么惹眼的结吧?一定是故意的吧! 就在这时,从院中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还不待季郕衍和云槿洛走出房门去迎,穆帝便已经疾步进来了,身后还依次跟着季郕璋、季郕安和季郕淮。 方才苏炳之来报说寻到了太子,不过太子受了伤,待处理了伤口便会来给穆帝请安,穆帝本打算等一等,但实在放不下心,便还是决定来清林苑看看他这个儿子究竟如何了。 季郕衍身上的血污早已清理干净,此时着了一件白袍,又是一副清隽无双的模样,除了面色不大好看,并看不见身负重伤的样子。 拱手向穆帝行了一礼:“劳父皇挂心了,儿臣并无大碍。” 穆帝其实有些不信他,他向来了解这个儿子,只要还剩一口气,他都会撑着说自己没有大碍,便将目光看向他身后的云槿洛,这丫头懂医,她的话该比季郕衍的要值得信服一些,沉声问:“云丫头,太子的身体如何?” 季郕衍的伤势其实挺重的,但他这个人底子强,比较能捱也比较能熬,恢復能力也不差,只是余毒未清,多少还是有些影响,云槿洛本打算实话实说,但瞥见季郕璋正用探究的目光瞧着季郕衍,心下还是决定顺着季郕衍的说法,她不能将他的伤情暴露给敌人,便伏身回道:“回陛下,殿下已用过行云谷的药,并无大碍。” 云槿洛给了一个除了季郕璋之外众人都想要的答案,然后成功瞧见季郕璋的面色阴沉了几分。 “无碍便好。”穆帝点了点头,没有怀疑她的话,“不过总该是伤着了,这些日子就靠你照顾着太子了。” 宫里的十个御医可能也比不上行云谷一个云槿洛,不靠着她靠谁?更何况,他还指望着这二人在朝夕相处间擦出些火花来,云槿洛若是能成为太子妃,对季郕衍来说无疑是一大助力。 云槿洛欣然领命,就算穆帝不说,她也会好好照顾季郕衍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定时一更奉上~这里谢谢从南大佬的夹子,让我涨了好几个收hhh ☆、第三十九章 季郕璋盯着季郕衍瞧了半天, 确实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后, 在心中暗暗骂了声“废物”, 也不知他养的那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昨日回来復命时还敢在自己跟前再三保证季郕衍身负重伤且中了剧毒掉下山崖,能活着出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才不过一夜过去, 这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待回了锦都, 便越发不容易对季郕衍下手了!思及此处,季郕璋眼中阴鸷之意更甚。 季郕璋与安王、淮王二人并肩站在穆帝身后, 其他三人自是看不见他眼底的戾气, 云槿洛正对着他, 却是将他细微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 云槿洛看着季郕璋冷峻的面色, 勾唇一笑,不轻不重地“呀”了一声, 故作关心地问道:“太子殿下平安归来, 不应该是高兴的事吗?可璋王殿下面色怎么这般难看?莫非山中夜黑风凉,殿下染了风寒, 身子不舒服?” 这话说的,前半句质疑季郕璋不为手足归来而庆幸,后半句却又在关心璋王的身体,季郕衍听了想笑, 他倒没想到云槿洛会突然对季郕璋发难, 心中先是一愣后随即便有些莫名的小雀跃,眼前的姑娘此番所言,可都是为了他。 云槿洛的一句话, 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季郕衍身上转移到了季郕璋那里去。 对着穆帝投来的不悦的目光,季郕璋此时只想冷笑,但当着穆帝的面,也只能在心里冷笑一下,随即挽起一个杂着几分无奈与苦涩的笑来:“劳郡主挂心了,太子平安归来,本王这个做大哥的自然欣喜,但本王一想到太子昨日遭遇了不测之事,便心有郁结和愤慨,不知究竟是何人竟有胆在天子脚下谋害太子,若抓住那人,一定要重重处置!” 第60页 听季郕璋这么说,穆帝原本不悦的神色才缓和了几分。 季郕安和季郕淮没有说话,只瞧了一眼他们这位大哥便将目光移了开去,俗话怎么说来着,此时无声胜有声。为当朝王爷,他们俩自然也会参政议政,但季郕安自认做不了贤王,便致力于做一个闲王,而季郕淮呢,比起玩弄权术,他也更喜欢做些吟诗作对之类的雅事,是以对朝政他们二人都参与不多。 参与的少却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无心争权夺位,却不代表每个人都安于本分,他们的大哥季郕璋,便是那不安本之人中的箇中翘楚。季郕璋的这番说辞,真假难辨,他的面色难看,究竟是因为担心太子,还是因为看见太子安然无恙而气,他们心中多多少少也有点数。但俗话又说,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兄弟,且在皇权之下,也便不作细究,凡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云槿洛心中暗暗咂舌,没想到这个璋王一副阴郁的外表之下,竟还藏着一颗爱演戏的心,若让他去登台唱戏,想必也不会比戏班子里的那些人差多少。 不过话题既然扯到了季郕衍昨日遇险一事,穆帝便抬眼去看他,沉声问道:“衍儿,昨日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且细细说来。” 季郕衍应了声是,将遭人围攻误入迷阵之事草草陈述了一遍,关于自己受伤一事,则是一笔带过。 穆帝皱了眉,能在皇家猎场布下迷阵,必是此番秋猎随行之人,但来者千千万,如何一一排查?便又问:“围攻你的人有什么特徵,你心中可还有数?” 季郕衍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季郕璋,淡淡道:“那些人都蒙着面,身上也并无其他特徵,儿臣暂时不知是何人派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儿臣想,他们中有些人的身手招式与儿臣四年前所遇一般无二。”没有直接说是季郕璋派出的人,季郕衍选择轻飘飘地抛出了另一个炸.弹。 此刻他还没有证据去指出季郕璋就是幕后黑手,那就不急着撕破脸,更何况,他也并非无缘无故说这话,昨日与那些人交手时,他确乎是觉得部分人的招式有些似曾相识,但当时的情形没有给他过多的余地去思考,所以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但一夜休息过后,身体渐渐恢復,脑海中也有些记忆在渐渐復甦,四年前的阜城之战,他差点送命的一场埋伏,他怎敢忘记?待想起来之后,他全然可以确定,昨日袭击他的黑衣人,与四年前伏击他的那批人,出自同一个人手下。 穆帝听了这话如闻惊雷:“你说什么?” 就连季郕安和季郕淮,也是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季郕衍并不奇怪他们的反应,他初初将这两批人归于一类的时候,心下也是暗暗惊讶不已。 四年前,苏家人通敌叛国,谋害皇嗣,太子于阜城遇袭还险些丧命一事便是赤.裸.裸的证据,穆帝一怒之下,抄了苏家,苏府满门遭斩,一代名门大户,一夜之间,便消失在了四年前的那个冬天,就连苏家府邸,也被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四年后,太子于崇林山再次遇袭,袭击之人的身手还与四年前的那批人一般无二,说明了什么?是苏家余孽还有残党?还是从始至终,苏家都是被冤枉的? 穆帝潜意识地选择了相信前者,苏家当年密谋通敌的文书还作为证据在大理寺存放着,苏家谋反一事又怎会是假的?只是没想到,苏家竟还有余孽残存!只是事到如今,还想着要谋害他的儿子,穆帝心中冷笑,苏杭到底是至始至终都不愿放过他的侄儿,这个流着他和苏荷的血的孩儿! 季郕璋则开口问道:“那些人只与二弟在四年前交手过一次,会不会是二弟认错了?” 季郕衍笑:“孤自六岁便开始习武,所学所见招式则过目不忘,大哥可是质疑孤的眼力和能力?” 季郕璋便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侧了侧身,眸色微沉,心中却是隐有不安,昨日之事,确是他失策了,他万万想不到,季郕衍竟然连四年前所遇对手的招式都还记得,待回去之后,就得把那几个秦家的人给处理掉! 作者有话要说:  嗨咯好久不见=v=我终于放假啦~~~先剧透一下,接下来的剧情就是慢(kuai)慢(kuai)把季郕璋搞下台(~ ̄▽ ̄)~ ☆、第四十章 旧事(一) 待穆帝与其他几位王爷离开了之后, 云槿洛才转头去看季郕衍, 踌躇片刻, 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声:“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才几个人的反应她都尽收眼底,只言片语间, 她只捕捉到了“苏家”这个关键词, 细细算来, 四年前,也正是苏炳之来到行云谷的时候, 那时他满身血污, 恰巧也姓苏……二者, 难道有什么关联不成? 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郕衍其实也说不清,就算到现在, 他对当年的真相也都不甚清楚……不过云槿洛既然问了, 便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她也无妨,而且她是要留在他身边的人, 关于他的所有事,她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但这事说来话长,季郕衍还没想好该从哪里开口, 默了片刻, 索性轻声一笑:“四年前……你曾救过我一命。” “嗯?”云槿洛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确乎是救过季郕衍一命,不过不是今年在锦都城外初遇的那一次吗?她不记得她与季郕衍在更早的时候还有过碰面, 更何况,四年前她还未得爹爹认可独自行医,是以平时都是在她爹手下帮帮忙,没什么出手的机会,又何谈救人一说? 第61页 看着云槿洛迷懵的双眼,季郕衍心知她是真忘了这回事,便好意提醒道:“四年前的冬天,在阜城,你可否给一个身负重伤的人施过药?还留下了一枚玉佩?” 季郕衍都说到这般份上了,再想不起来,就真是过分了。 记忆渐渐在脑海中復甦,云槿洛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冬天,她因着父兄不履行带她出谷玩的约定,一气之下,独自驾了马跑出去,却是迷了路,在山上兜兜转转,结果碰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郎。 少年郎只着了一身白色中衣,容貌俊朗,但是是身上脸上,都满是血污,本着医者慈悲心,云槿洛便给他用了药,担心他身上无财物,便留了银子和玉佩……不过四年时光飞逝,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也足够云槿洛把那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若非季郕衍提及,云槿洛可能这辈子也想不起来她还做过这桩事,而且就算她还记得,也不可能把只见过一次的人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更别说把那张脸和眼前人的面容重合在一起了。云槿洛只记得当初确乎是被那个少年不凡的容貌给惊艷了一把,但你要她细细在脑中勾画出少年的面容轮廓,她却什么也勾描不出来。 云槿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会这般巧合?咬唇思索片刻,终究是张了张嘴:“四年前的那个人……竟是你?”语气里净是难以置信。 季郕衍点了点头,牵了云槿洛的手走到桌子旁坐下,为她斟了一杯茶:“四年前平州山贼猖獗,嚣张狂妄到占山为王、强欺百姓,官府派去的人也毫不放在眼里,说斩就斩,父皇大怒,命我率兵前去削剿,而我那时少年心性,血气方刚,想着山贼不过是区区草寇,只领了两百人便去了,觉得已是足够,却没有想到……” “却没想到什么?” 季郕衍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不过一瞬復又展开:“却没想到对方一个山头便有五百人强兵,更何况还有好几处山寨,两百人难有胜算,我便当即写信请旨派兵,但等了半个多月时间,锦都也未曾有消息传来,当时已近冬月,再拖下去,天气更冷,我领的将士素日里都在锦都操练,不甚习惯北方冬日的严寒天气,而百姓也再禁不起山贼的骚扰,便决意以少敌多,速战速决,好在周旋了半个月时间,终是得了胜,只是两百人中只留下了六成的人。” 虽然只剩了一百二十人,但终归是削剿了那些山贼土匪,还给了平州城的百姓一方安宁,那逝去的八十条英魂,也算是死得其所。 贼首被斩,贼窝已端,待在山上建好英雄冢之后,季郕衍便准备班师回朝。算算时间,他已经离了锦都两个多月,之前请旨增兵的文书直到此番战斗结束,也久久没有过回应,回行途中,季郕衍心中隐隐有不安之意,而就在离开平州的第五天,也就是踏入阜城的那日,他心中的不安成了现实。 季郕衍如何也不会想到,两百人组成的训练有素的队伍,没有全在削剿山贼的杀伐中葬送性命,却在本以为还算安稳的归途,于一夜之间全军覆没。 季郕衍还记得那日他们初到阜城,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厚厚的积雪踩在脚下,嘎吱作响,他作为统帅,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飞泽和一百二十人的精锐部队,平州一战,在他们的功劳簿上又添了不轻不重的一笔,对于一个军人,这就是荣誉的象徵,虽然不可能靠着这么一点小小功绩便加官进爵,但守护了一方百姓,扬了军中威仪,心中无论如何也自然是欢喜畅快的。 年关将至,出征数月,思乡之情也渐浓,铁甲在身,兵戟在手,分外沉重,但却压不住众人那颗不停跳跃着想要回家的心,步履稳健,却也异常轻快。 季郕衍深知将士们回家心切,再加上他也担心朝中是否出了什么意料外的状况,是以这归途的行军速度,比来时只有增无减。 阜城位于翎朝东北之境,其繁华程度虽比不上锦都,但却也是翎朝排得上号的大城之一,饶是季郕衍他们脚力极快,要完全通过阜城,日夜兼行至少也得三日时间,更何况此时大雪交加,天气严寒,再快的步子也得渐渐地给慢下来。 眼见着风雪越来越大,飞泽策马疾驰了几步,赶到季郕衍身侧,出声询问:“殿下,是否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等风雪小一些再行出发?” 季郕衍眯了眯眼,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他们刚翻过一个山头,现下正处于下坡途中一处开阔的地带,四周虽有山木环绕,但寒枝枯叶隐藏不了什么,应该还算是安全,再瞧瞧这肉眼可见的簌簌雪花,思索片刻后,季郕衍微微点了点头,一把勒了缰绳,雪天行军的确不甚方便,更何况天色渐晚,而且这几日赶路大家都有些累了,便决定先停下来歇息一夜。 众将士得了令,纷纷停住,井然有序地在原地撑起行军帐篷,燃起火堆,静待风雪消去,再上归途。 一百二十个将士,加上季郕衍和飞泽,共一百二十二人,于干元二十一年凯旋途中停军扎营于阜城武戈山处。 武戈者,战争也。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最近两章会涉及到四年前的回忆杀→_→不会很长的放心,主要就是交代下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嗯还有就是作者的蜗牛更新速度真的是本人都很嫌弃,小天使们能坚持看到现在真的是不容易……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会努力的!!!(一定) 第62页 ☆、第四十一章 旧事(二) 一切仿佛冥冥中註定了一般, 註定在他们踏入阜城之时要天降大雪, 註定他们要因风雪而被迫整军停歇于武戈山处, 也註定了他们要在此遭遇一场厮杀,註定了……全军覆没的结局。 日落之后天气就显得更冷, 月色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下, 除了火光闪烁照亮了极小的一块地, 再往开散去,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距营地稍远一点, 就看不真切, 瞧不分明。 而就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 藏着一群黑衣蒙面人,他们上山后一直埋伏在暗处, 伺机而动。 待等到子时, 正是将士们一天里最疲惫的时候,围着火堆, 融融的暖意和绵绵的睡意让每个人都放松了警惕,只剩几个轮值守夜的将士拿着火把在四周走来走去。 季郕衍端坐在军帐中,眉间已有倦色,但他无心安睡, 心中实在有太多疑惑不解, 为何父皇一直不给他派兵?为何没有锦都的消息传到他这里?究竟出了什么变故?这一切都是何人在暗地里捣鬼?秦氏?还是别的什么人? 一系列没有答案的问题仿佛一根根纠缠不清的线,在季郕衍心中搅成一团乱麻。 可幕后的黑手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机会,黑夜中, 有几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守夜的将士身后,不待他们出声鸣警,手中利刃整齐划一地一挥,守夜将士颈间有鲜血流出,瞪着茫然的眼睛,直直地倒了下去,黑衣人谨慎地托住将士的身子,轻轻的放在了地上,避免发出任何奇怪的异响。东南西北四个方面共十二个守夜将士,便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个冬夜。 待黑衣人做完这一切,又隐进了暗暗夜色中。 不多一会儿,便有一支燃着火苗的箭直直地冲着正中央的军帐飞来,火苗遇帐布燃的更大,季郕衍凛了眉,抓起佩剑破帐而出,原本陷入沉睡的军营瞬时醒了过来,迎接他们的则是从四面八方射出的火箭。 好在众人都反应极快,迅速起身拿起兵器去格挡,虽是如此,仍有不少人因着混乱中射来的利箭而擦伤烫伤。 霎时间,空气中只存利箭飞逝的嗖嗖声,兵戟与箭刃相碰发出的尖锐声,和将士们低沉的嘶吼声。 一波又一波的箭雨落下,根本没有给人化守为攻的机会,季郕衍眯了眯眼,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数量充足的利箭,第一波箭矢上燃着火苗,而第二波箭头上则淬着肉眼可见的墨绿色的毒液,手段阴毒,显然没有打算要留下一个活口。 若只是擦伤烫伤还好,而不慎被那毒箭射中的人,不出多时便感觉肌肉酸痛无力,不能正常行动,失了护着自己的能力,变成了乱箭齐射的对象。 一会儿功夫,便有不少人倒在了地上。 众人见状不好,只得团团围住季郕衍,将他们要誓死守护的太子殿下护在中间,作为翎朝的军人,他们可以牺牲在此地,但太子殿下绝不能有事。 许是来人准备的利箭已经用尽了,铺天盖地的箭雨忽的停了下来,四周又恢復了一片静谧,却已不同之前的平和安详,雪地上一片狼藉:掉落的箭、受伤的人、火光下暗红色的血污…… 可怖的寂静之下,季郕衍立在正中,眉头紧锁,很显然,他们此时已经被人包围了,但是来者到底有多少人马他却并不知悉,而且来人手段阴毒,实在难测其下一步又会作出什么狠厉的行动,是以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敌不动我不懂,敌一动……我必拼死灭之。 埋伏着的人显然也没打算给季郕衍留过多的时间休息,箭雨攻势过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为首的人忽的吹了声哨响,埋伏在四周的黑衣人便手持利刃疾驰着一拥而上。 身着军甲的将士,和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就这般厮杀在一起。 黑衣人的数量约莫只有季郕衍手下目前领着的军士的一半,但明显也是训练有素的一支队伍,个个身手敏捷、招数狠绝,而且全然不受天气影响,每个招式都施展出了十分的威力。 而季郕衍领着的这拨人呢,方才在箭雨攻击之下便已废了不少体力,自平州一战后也没正经地休息过几日,不少人身上都有旧伤未愈,而且天气严寒,一举一动都略显瑟缩,如此一来,便是翎朝部队的精锐,也难免在此地落于下风。 不多时,季郕衍身边立着的人越来越少,倒下的人却越来越多,而对方的状况却不知比他们好多少倍。 局势显然不利,若再这样被他们围着苦战下去,唯有全军覆没,飞泽见势一边与黑衣人厮打,一边乘着间隙急急向季郕衍道:“殿下,这般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为今之计,最好是强行突围!” 季郕衍旋即凛了眉:“不成,再想想!” 突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此时突围,怕是最多只有三人能成功突出去,而剩下的几十余人,都要为了这三人的成功突围,苦苦拖住这群黑衣人,甚至是……献出自己的生命。 彼时十七岁的季郕衍,不过也只是个少年郎,下了战场脱了战袍,不过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也就还没有后来的那般杀伐果断,这种用数十条性命去换他一条的事,熟读礼义仁信书的他没有决心和狠心去做。 “殿下!”飞泽急的眉头紧皱,这个时候,哪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第63页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将士听了二人之间的对话,没有过多思考,也附和着飞泽道:“殿下,这个时候只有你突围出去,才是最好的办法!”他自然知道成功突围可能会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但这个时候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能活一个是一个,太子殿下,是必然要保下来的! 季郕衍闻声抬眼望他,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脸颊的线条却因军旅生活而变得硬朗,下巴上生着青黑的细细密密的胡茬,季郕衍记得这个人,军士陆其,此人熟读兵书,才思敏捷,之前平州一战,出过不少有用的点子。 “不必多言。”季郕衍神色淡淡,他此时是铁了心要与大家共进退,不愿再听人多言。 陆其只舔了舔干涸的唇角:“殿下!此番明显敌强我弱,若再苦苦纠缠下去,无非是落个全军覆没的结局……我等平民百姓,没了便是没了,不过是一抔黄土的事,但殿下身负家国重担,如何能在小小阜城有了闪失?殿下如此这般,置千万百姓于何地?置万里江山于何地?置那些盼着你成为一代明君的将士于何地?” 季郕衍的神色这才有了几分动容,没错,他是领着他们的将领,但更是翎朝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君王,他必须活下去。 一番决断之后,决定由季郕衍、飞泽和陆其突围出去,其余人等,则为其做掩护,众将士欣然领命,作为翎朝的军人,他们一直以来被灌输的观念便是要保护翎朝百姓、保护太子、保护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若是能成功助太子突围,何愁今日之仇无人予报? 有了慷慨赴死的觉悟,一招一式也便多了拼命的气势和灵动,将士们低吼着沖向黑衣人,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在武戈山上环绕,发出阵阵迴响。 利箭之下,已无马匹,只得徒步往前沖,季郕衍疾步行在中间,而飞泽和陆其则分别相护其左右。 季郕衍本就武功不错,又有飞泽和陆其相护,再加上其余人等的拼死相助,虽费了一番功夫,也终是突出了重围。 踏着厚实的白雪,一路向山下奔去,大多数黑衣人都被将士们留在了身后,但仍有几个追了上来,身着战甲沉重如斯,自是比不得黑衣人身姿轻盈灵活,眼见着便快要被追上,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风姿仪度,在陆其的建议下,三人都脱了身上沉重的战甲,只着一袭白色中衣,施展轻功赶赴阜城城中,季郕衍想,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为狼狈的时刻。 寒风凛冽,雪花飘散,步子却不能因着霜冻而降下半分,此时慢下来,那百条性命岂不白白辜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章继续旧事篇,估计会在下一章结束,然后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心随我动~咳咳……还有就是改了丢小设定,因为写到今天这章才发现了bug(大雾),就是太子和阿洛初遇时开始设定的是穿墨蓝色袍子然后因为剧情顺延只能改成白色中衣,都是小毛病对不对不影响剧情对不对你们会谅解这么蠢的作者对不对orz ☆、第四十二章 旧事(三) 俗话说, 屋漏偏逢连夜雨, 季郕衍在阜城的那天深刻地认识到了这句俗语。 勉强与身后几个亦步亦趋地紧紧追杀的黑衣人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好不容易来到了武戈山脚下,却见前面整整齐齐地列着一排黑衣人, 季郕衍三人未曾停歇一刻的步子不得不在前后夹击之下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这些黑衣人, 准备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充分, 山上围一批,山下列一排, 打定了主意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 季郕衍心中冷笑, 此时此刻, 除了佩剑出鞘迎接一战,还能做些什么?只可惜了山上那百来条战士的性命, 若早知如此, 他倒宁愿留在山上与他们一同并肩作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杀出一条血路来,成也好,败也罢,只求尽力一搏。 然而这世上却并没有什么早知道。 如此危急情况之下, 已没了什么身份尊卑、地位高低, 为防黑衣人背后偷袭,三人便背对背围成一个圈,紧紧地靠在一起与周遭敌人周旋, 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三个人,一剑一刀一枪。季郕衍的剑法自是不用多说,虽比不得之后,但那时也已是小有成绩了;飞泽的一柄弯刀也是用得收放自如,而陆其外表看着虽文弱清秀了些,更像个书生而不是武将,但他那一身功夫却不容小觑,一套枪法耍得更是精彩绝伦。 三人合力抵抗,倒也勉强逼得黑衣人一时半会儿近不了身。 但此时的情况其实与在山上时一般无二,他们已花费了太多精力和气血,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一些伤,再这样下去,黑衣人达到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长时间地出力难免使人身心疲惫,陆其唿了一口气,脸上似有倦意,不过眼神却是格外地坚定,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心中已是有了拼命的觉悟,趁着黑衣人的下一波攻势还未来,低声对身侧人道:“殿下,此番已是凶多吉少,卑职之前曾看过阜城地形图,此处为武戈山,下了武戈山往东直行便是行云谷,乃神医云符丘所居之处,方圆百里,想来最近的人烟之地就在此处,一会儿卑职拖住这些人,殿下一定要趁机往东去,千万莫回头,定要活下来!” 季郕衍皱了眉:“这是什么话!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陆其苦笑:“殿下,箇中利害属下在山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有您活下来,才是我们的希望,我们兵分三路,卑职拖住这些人,飞泽去阜城首府搬兵,殿下直奔去行云谷。” 第64页 飞泽对此倒是没有异议,季郕衍却只觉心中烦躁,不甚爱听陆其这般决策,干脆利剑抬起,纵身一跃,朝前攻去,他就不信,他堂堂翎朝太子殿下还奈何不了一群无名黑衣!心有怒气和愤意,剑花也平添了几分凌厉之色,但若细细观察,季郕衍的剑,已有些乱了章法。 乱了章法的剑使起来,比挥剑乱砍其实好不了多少,陆其和飞泽见状,也只好先暂时放弃了劝说季郕衍的打算,也是一个跃身加入了战斗之中。 兵刃相碰,“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三个白衣在一群黑衣中间来回翻转跳跃,你一剑刺过来,我一刀砍过去,一时之间,打得水深火热。 忽的,只听空气中有“嗖”的一声划过,季郕衍正专心与眼前的两个黑衣人交战,一时来不及反应,只听陆其喊了一句:“殿下小心!”接着便是利刃刺破骨肉的声音,背嵴出瞬间有痛意袭来,手中的剑因此慢了几拍,正是这不过一瞬的功夫,给了身前黑衣人机会,一柄长剑刺出,飞泽离得稍远一些,来不及上前帮忙,陆其也顾不得自己这边的两个对手,任他们在自己转身时往背后刺了两剑,飞身上前,长枪挑过季郕衍身前的一个黑衣人,却没时间再去挡另外一个,只得狠了心把身子往前一送,生生替季郕衍挨下了一剑,正中胸膛。 白衣瞬时被鲜血染红。 陆其以长枪撑着自己不倒下,一手抓上季郕衍的臂膀,死死地握着,他看向季郕衍,似是生气又似是无奈地低吼道:“听我的,走!” 季郕衍愣了愣,还来不及回应,便又被他狠狠地推了一把,往后踉跄了几步,然后便见着陆其再次提着枪,冲上敌阵,耳畔还是他的声音:“殿下,活下去!” …… 后来他终是听了陆其的话,直直地往东奔去,只是天气很冷,他又受了伤,故而实在是没有多少力气了,总之最后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到了哪儿,到底有没有进入行云谷,便意识不清地倒在了一片荒地里,朦胧间,鼻翼间有草药的味道传来,然后只听得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你不会死的……你要活下去……” 对,我不会死的,我要活下去。 …… 季郕衍再次转醒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没有敌人,没有部将,没有飞泽,没有陆其,只有一个玉佩,一些银两,两瓶伤药,和周遭残留的那淡淡草药香。 算是他福大命大,那些黑衣人并没有一直跟着他找到这里来,而飞泽虽是受了重伤,但好歹是寻到了救兵,在等着飞泽领着人寻来的那几日,季郕衍一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踪迹,一边以雪充飢,一边用着那些伤药,度过了他这一生少有的几日艰苦时日。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算是活下来了,但他那一百二十个忠心耿耿的部将,却都长眠在了武戈山上。 季郕衍不甚愿意去回忆在武戈山那一天,却又总会时不时的想起那一天。 想起那漫天飞舞的雪花,那群为了他而浴血奋战的将士,那鼻翼间的草药气息和那道在冰天雪地里极为暖人的温柔女声。 身为太子,身为一军之将,他绝不能让部下白白丧命于武戈山上,他定要细查今日之事,只是却没想到,幕后指使者竟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舅舅,太傅苏杭。 苏家代代为翎朝重臣,在各世家贵族中一向名为前列,朝中势力自是不可小觑,苏杭年轻时便被拜为吏部尚书,其妹苏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曲璇玑舞,更是风华绝代,与容家独女容颜在当年并称为锦都双华。 穆帝自幼时便与苏家兄妹熟知,爱慕苏荷多年,甫一登基便封其为后,宠冠六宫,季郕衍出生后便被封为太子,苏杭继之则又被拜为太傅,苏家本就基业不错,又因着苏荷的缘故,更是得隆圣恩,一时风光粲然,放眼锦都,竟无人能及,便是容家,也要逊色三分。 然而就是这样的苏家,竟生了谋逆之心,通敌叛国,谋害太子。 季郕衍回到锦都的时候,便听到的是苏家谋逆,满门被诛的消息,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信,不信平日待他如疼亲子一般的舅舅会派人杀他,不信那个一向温文儒雅的舅舅会心生谋逆之意,但当穆帝将苏家通敌的书信扔到他眼皮子底下时,他才不得不信,苏杭教习他多年,他早识得他这个舅舅的笔迹,只草草看了一眼,便知道此事无虞了。 心中有痛,也有恨。 苏家满门,因着此事,只留一个皇后苏荷还活着,无论如何,穆帝都不会对这个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动手,而且她对此事本就毫不知情。 不过自兄长惨死之后,这个唯一活着的苏家人,也好像死了一般,闭宫不出。 这就是四年前,发生的故事。 …… 云槿洛听着季郕衍为她讲述这段往事,看着他无意识间蹙起的眉头,不由地便觉得有些心疼,她虽是未曾遭遇过这场面,不能将这段经歷感同身受,季郕衍的语气也始终平静无波,但还是她能体会得到,季郕衍平淡语气下的点点波纹,和他心中那深深的无奈、愤恨之情。 遭人围攻追杀,忠心的部将惨死山上,独身一人在寒雪中奔逃,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然是自己的亲舅舅!只听着,心中便不觉泛上阵阵冷意,那么当初的季郕衍是如何熬过去的呢?云槿洛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她只知道那一定是一段非常痛苦非常难熬的经歷。 第65页 纤纤素手覆上季郕衍搁在桌上的掌背,好像想竭尽全力将掌心的温暖赋予眼前人,不管今后还有多少风雨险阻,她都要陪在他的身边,矢志不渝。 季郕衍抬眼去看云槿洛,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忧,压过心中因回忆带来的几缕痛意,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云槿洛的头,沖她温柔地一笑:“还好,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因为我的过去而让自己难过。” 云槿洛抿着唇,点了点头。 “阿洛……”季郕衍又反手将云槿洛覆上自己掌背的白皙小手握入掌心,低声道,“我只想看你因我而笑,而快乐。” 于是云槿洛很给面子的展出个笑容来:“知道了。” 还好在那个冬日,她驾着马出了行云谷,还好她迷了路,还好她当时施了微不足道的援手,才让她没错过一个这般优异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主动给懒懒的我一锤子,我大概是个坏掉的人形码字机。 然后,回忆篇结束,步入现在进行时……这段回忆是从季郕衍的视角讲的,所以在苏家这一块上可能有些片面,苏家的人物谱其实没那么简单,嗯还有陆其这个人,是临时添进来的角色,但可以说是他是我全文最喜欢的一个配角,家国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奉献精神可以说是很棒棒了,而且悄悄咪咪告诉大家,写陆其的时候我的腐女之魂在熊熊燃烧,还好被克制住了……后面的话我说不定会因陆其引出新的一条线来,不过那大概就是另一个故事了,要不要写待定【捂脸】 emmm今天的作者有话说感觉我话特别多啊哈哈哈哈,莫嫌我啰嗦就是话多。 最后,今天有个朋友过生日呀,生日快乐呀洋仔,礼物什么的……真的请原谅我穷orz ☆、第四十三章 魁首 季郕衍此番死里逃生, 不过休息了一日时间, 便得去参加秋猎的毕礼。 翎朝一向将皇家秋猎看得极为重要, 身为太子,又是今年秋猎的负责人, 他自然是少不得到场的。 秋猎的毕礼其实也简单, 无非是一些千篇一律的仪式, 拜天拜地拜神灵,然后由礼官宣读今年秋猎的前三甲。 这几年第一名一向是被季郕衍独自一人承包了的, 但他这次因着意外, 自然是与今年秋猎的魁首之位无缘了。 太子殿下既做不了那榜首, 不少人便觉得这第一的位置今年说不定可以轮得到他们头上, 可是当礼官将那最终结果当众读出来以后,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这第一, 竟是大理寺卿,苏炳之! 不少世家子弟心中气极, 这个苏炳之,一年前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从一个无名小官一路蹦跶着做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又即将迎娶永安侯的宝贝女儿姜小郡主, 现如今又夺得了秋猎魁首之位, 这天下间的好事怎么都被他一人占尽了? 穆帝却是极为赞赏地瞧了苏炳之一眼,道:“没想到苏爱卿还有这般本事,当真是青年俊杰。” 苏炳之闻言垂首:“陛下谬赞了, 臣不过是运气好,碰着了几头比较大的猎物罢了,说起青年俊杰,自是比不得太子殿下。” 苏炳之此言,微微贬了自己,又抬了季郕衍,落到穆帝耳中,恰是极为中听,哈哈笑了两声,穆帝道:“苏爱卿不必如此自谦,今年你得了榜首,有什么愿望尽可提出来!” 苏炳之作出一副苦思片刻未果后的模样,拱了拱手,道:“微臣一时半刻,实在想不出需要什么,还望陛下赏臣这个恩赐,待臣想到了,再行请求陛下。” 穆帝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第一反应便是想拒绝,之前他允了季郕衍这般看似情有可原,实则有几分讨价还价的请求,只因他是自己的儿子,做老子的让一让也没什么,而他虽然赏识苏炳之,却没打算谦让一个臣子,秋猎榜首的请求,向来都是当场说,察其合理之后便当场兑现,季郕衍是个例外,而这个例外在苏后的寿宴上给他惹了多大的不愉快他可没忘,苏炳之又怎能成为另一个例外?不可不可,此事不可。 季郕衍倒是了解他这个父皇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待穆帝开口,便笑着道:“苏大人位至大理寺卿,又将成为永安侯的东床快婿,可谓是官场情场皆得意,这个时候若还有什么其他的愿望,就可显得太贪心了,不过好在苏大人并非那种贪心之人,既如此,父皇不妨就允了苏大人,待他来日有了什么愿望再说也不迟。” 苏炳之深知他提出的这个请求于他一个臣子来说极为不合理,也不合礼,但他的机会本就不多,抓住一次是一次,穆帝沉思的几秒钟,他的面上一派无波,袖口中藏着的手其实已暗暗地紧握着,生怕穆帝驳了他的请求,而当季郕衍开口之后,他紧握着的手才渐渐松开,心中只有两个字,稳了。 果不其然,穆帝虽默了片刻,还是开口了说声:“准。” “微臣多谢陛下恩典。”谢恩行礼,得了这个恩赐,苏炳之知道自己在为苏家平冤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圣上恩典得来不易,他定要握住这次机会,找准恰当的时机,彻底为苏家平反! 礼台下右侧,姜凝玉与云槿洛两个姑娘并肩立在一起。 姜凝玉看着自己未来的夫君如此风光模样,心中煞是欣喜骄傲,真不愧是她姜凝玉看中的男人,就是这般优秀,云槿洛却始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听了昨日季郕衍给她讲过的那段往事之后,苏炳之这三个字就一直盘旋在她脑海挥之不去,四年前,苏家谋逆,季郕衍受伤,也是四年前,苏炳之被她爹爹救回行云谷,而且她知道,苏炳之原名并不叫苏炳之,炳之这个名,是爹爹后来给他改的,希望他一生如火光明坦荡,那么在他叫苏炳之之前,他是谁呢?苏炳之一心入朝为官,云槿洛也知他心中藏有一段并不简单的旧事,所以……苏炳之是当年的苏家人?那季郕衍知不知道这件事呢?他看起来那般重用臭酥饼,若是知道他是苏府旧人又会如何呢?苏炳之回到朝廷又想做什么呢?为苏家报仇?那他又会不会伤害季郕衍呢? 第66页 一系列的问题绕在心间,憋得云槿洛有些心烦意乱,连姜凝玉在一旁叽里咕噜地给她说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姜凝玉放大了声音,连叫了好几声“阿洛”,云槿洛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抬眼去看姜凝玉:“啊?怎么了?” 姜凝玉皱着眉充分表达自己的不愉快:“我和你说话呢,你想什么呢!” 云槿洛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可能昨夜没怎么睡好,所以今天精神不太集中。” 姜凝玉关切道:“那你可得好好休息呀,约莫再过半月,就是我和炳之哥哥成亲的日子了,这段时间里,你定要多多帮帮我。” 听姜凝玉说起了她的婚事,云槿洛便暂且把心头的事放在一边,眨了眨眼,道:“可我也没成过亲啊,怎么帮你?” 姜凝玉扬眉:“很简单的,你这就帮我挑挑喜服的样式和珠钗就好了,你既是炳之哥哥的义妹,一定很了解他的品味,顺便再详细地给我说说,炳之哥哥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以后和他在一起了,我也好注意着。” 云槿洛调笑:“你可是堂堂郡主,竟也愿意开始学着迁就人了。” 姜凝玉“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为人妻,就得体贴夫君,知其喜好,投其所爱,圆其……” “得得得。”云槿洛摆摆手,强行止住了姜凝玉还想说下去的欲望,笑道,“得蒙郡主赐教了,我一定帮你,一定帮你。” “这还差不多。” 云槿洛无奈一笑,不过虽然她还离成亲这个词有着那么一段距离,但是大概天底下喜欢一个人的心思都是一般无二的,这两日她也想了很多,是以她现在也多多少少还是能理解姜凝玉的想法,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要了解关于他的一切,想要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食物,喜欢读什么书,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毕竟,她如今对季郕衍也是这种差不离的感觉,她从未这般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我要坚持日更哼哼 ☆、第四十四章 牵手 按规矩来说, 姜凝玉此番是嫁与苏炳之为妻, 出嫁从夫, 这婚事就该在苏府办,婚后二人也该住在苏府, 无奈苏炳之虽官至大理寺卿, 但衣食住行一向节俭无比, 所住的苏府也不过是从市井人家处买来的一所小院子,姜鹤膝下就得姜凝玉这么一个宝贝独女, 他虽赏识苏炳之青年才俊, 但却并不愿自家千金跟着他受委屈, 也不太捨得这么个女儿这么快就离自己去了, 反正他永安侯府家大业大,便提议二人的婚事便在永安侯府办了, 在锦都找到合适的居所之前, 也就先住在永安侯府。 姜鹤初初向苏炳之提起这个意见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他会不答应, 毕竟是个男儿家,有些面子总是要顾及的,但出乎他意料的事,苏炳之答应的很是爽快, 殊不知, 他此番提议,正好合了苏炳之的意,有些事, 非得在永安侯府查起不可,而姜鹤只当他心疼自己闺女,不愿妻子随着自己受了委屈,心中对苏炳之更是满意了。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十一月初八,姜凝玉与苏炳之的婚事如期而至。 永安侯嫁女,自然恨不得在整个锦都都敲锣打鼓,把每一条街道都精心布置一番,让每个人都沾沾他姜家的喜气,虽是在妻家举行仪式,但该有的规矩礼数还是一样都不少,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张目望去,四处都是红灿灿的绸布段子和大红喜字,很是喜庆。 云槿洛在行云谷住了多年,哪曾见过这般场面?一双漂亮的眸子四处张望,看什么都觉得是新鲜有意思的。 姜凝玉自与云槿洛相熟以来,得了季郕衍的屡番颇似警告的提点,再加上苏炳之时不时也会流露出对徐问蕊的不喜之意,她也便下意识渐渐地疏远了徐问蕊,今日是她的婚姻大事,若按着她和徐问蕊往常的关系,她定会邀徐问蕊来陪她,但现如今,已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发生了改变,她说不上来,也不愿再深究,索性就把徐问蕊当个普通的官家小姐对待了。 是以今日,在姜凝玉的闺房中陪着她的,便只有一个云槿洛了。 姜凝玉端坐镜前,身着红色喜服,胸前以金丝绣着一朵牡丹,意喻吉祥富贵,好看的长髮垂在肩上,因着昨日便做过精心打理,一头黑髮显得极为柔顺亮丽,两三个侍女服侍在她左右,正忙着为新娘梳妆打扮。 云槿洛就撑着下巴坐在桌子旁,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姜凝玉上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聊着天。 突然,耳边有噼里啪啦地鞭炮声炸起,把云槿洛吓了一跳,接着便有脚步声哒哒向屋内走来。 云槿洛抬眼望去,正是姜凝玉的母亲姜夫人,连忙起身见礼。 今儿个是女儿出嫁的好日子,姜夫人一大早便乐得合不拢嘴,这会儿也自是满面春风,笑意吟吟的:“郡主不必多礼。”随即又走向自家女儿,“凝玉啊,吉时到了,为娘来给你上头了。” 姜凝玉今日难得的温柔,只轻轻嗯了一声。 云槿洛却是疑惑:“上头?什么上头?” 姜夫人只笑了笑,便为自家女儿忙活去了,倒是她身边跟进来的侍女笑着给云槿洛解释道:“回郡主,这上头啊,是翎朝嫁娶之礼的规矩,由“好命婆”给新娘子梳头,喻意祝新人同偕白首呢。” 第67页 云槿洛瞭然,倒是有点意思,倒不知这好命婆是如何界定的,便又接着问了那个侍女。 侍女答道:“好命婆呀,一般都是在新娘子的长辈和亲友中寻一个子女健康、婚姻和睦的好命人,这才能把吉祥如意的好命传给新娘子呀。” 云槿洛闻言后眼中竟微不可察地一暗,看向姜夫人和姜凝玉,慈祥的母亲正为即将出嫁的女儿梳着发,每一下都梳得极为认真和轻柔,口中还不住地念着祝词:“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简单的动作,简单的祝词,却充满了一种极为庄重的仪式感,看得云槿洛心中很是羡慕,这一幕应当是每个姑娘家都极为期待的场景,只是母亲早逝的她……也会有吗? 上头礼毕,整发束髻,头戴珠冠,红唇微抿,红盖头罩上,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迎亲的吉时也到了,府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喜庆声,反正闲着也是无事,云槿洛便自告奋勇扶着姜凝玉出门,这才发现姜凝玉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此时的身子竟有几分颤抖,看起来的确是紧张的很,云槿洛不由觉得好笑,轻声道:“别太紧张,臭酥饼又不会吃了你。” 只是到了这一刻,姜凝玉依旧没忘记与她呛声的习惯,哼哼道:“你懂什么……等你到了这天,怕是比我抖得还厉害。” 云槿洛只微微挑了挑眉:“那可能就要让姜大郡主失望了。”她会抖?笑话!作为一个医者,最基本的便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不然还怎么施针?所以紧张到发抖呢,是万万不可能的。 说笑着,一行人便已来到了门前,虽说最后还是得在永安侯府办礼,但是八抬大轿走一遭还是必不可少的。 苏炳之今日穿着一身朱色礼服,金冠束髮,上上下下的红色都写着一个喜字,只是那不知看向何处眉眼之间,看着却好像并没那么高兴,脸上虽也挂着浅浅的笑容,但只浮于表面,云槿洛看不见他内心的喜悦之意。 见苏炳之这般模样,云槿洛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一拍,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又纷至沓来,苏炳之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娶姜凝玉难道不是他心中所求吗?怎么还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姜凝玉被她牵带着微微扯了一下,不解道:“怎么了?” 察觉到自己的微微失态,压住心中思绪,笑了笑,道:“没事,只是少见苏炳之这副被装扮过的模样,有点吃惊。” “是不是很好看?”姜凝玉语气中有几分得意和雀跃。 “嗯,还行吧。” 姜凝玉闻言不满,手下轻轻地揪了云槿洛一下:“什么叫还行,我的炳之哥哥可是翎朝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今日穿了喜服,肯定更好看了……对了对了,你可别盯着他看多了,他是我的!” 云槿洛觉得姜凝玉对苏炳之这莫名其妙的自信和占有欲很是好笑:“放心吧,不看了。” 将人带到之后,苏炳之甚为体贴地扶着姜凝玉的手,把人接到自己身边,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写满了温柔之意。 云槿洛看着眼前的这一对璧人,心中感慨自己还真是容易想多,苏炳之和姜凝玉这不挺好的嘛,晃晃脑袋甩出那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想法,真心实意祝福道:“祝你们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姜凝玉心中乐呵呵的,道了声多谢。 而苏炳之则是默了片刻后,嗯了一声:“会的。”心中却是莫名地略过一丝苦涩之意,若无恩爱,何来不疑? 姜凝玉坐上花轿,苏炳之翻身上马,待他二人领着迎亲队伍游街归来,再行拜礼,而这期间,云槿洛便闲下来了。 听着锣鼓声远去,周遭的人群也散开了,云槿洛就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花轿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件红色的披风自身后披上来,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天气凉,莫在外面立得太久。” 云槿洛转身,看见来人,欣喜之意不自觉便浮上面庞:“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本是去容府寻你,云兄说你一大早便来了永安侯府,今日天气又格外冷些,正准备命人给你带件披风来。” 云槿洛笑眼弯弯:“哥哥倒是想得周到。” 季郕衍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问道:“距婚宴还有些时辰,要不要四处走走?” “今日你不忙着做事吗?”自秋猎归来,季郕衍除了养伤之外,便一直忙于朝政和搜集季郕璋这些年的罪证,半个多月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再忙的事哪比得上你重要?”才不过半月时间,季郕衍已能把情话说得很熘。 云槿洛听了之后,脸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红,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便只管埋了头直向前走,他说四处走走,那就四处走走呗。 季郕衍见云槿洛这般模样,心底暗暗一笑,回头看了永安侯府门口的两个守卫一眼,默默思索片刻后,迈开步子跟了上去,旁若无人地牵过云槿洛的手,阔步前行。 云槿洛的脸红的更甚,右手不自觉地拳了拳,却终究还是没有挣开。 守着永安侯府的家丁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府门前上演的这一幕,他们这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第68页 作者有话要说:  emmm本文架空,礼数规矩什么无逻辑请见谅,为了不误导群众还是说一下,真正的上头其实是在婚礼前夕择时举行的,男女双方都要在各自的家里进行上头仪式,我对上头比较执着的就是一梳梳到尾那段祝词,觉得特别带感所以就改了下设定搬进来用了……还有这章牵手了哦牵手了~牵手抱抱都有了我们什么时候亲亲呢【捂脸】 ☆、第四十五章 生生世世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在慢悠悠地走着, 锣鼓声虽渐远, 却也有余音入耳, 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季郕衍捏了捏云槿洛的手, 和他的手比起来, 云槿洛的一双纤纤素手可不知小了多少, 握在手心软软嫩嫩的,很是舒服, 只不过还是瘦了些, 需得再餵胖一些才行, 正巧前面有一家馄饨铺, 便问:“肚子饿了吗?可想吃些什么?” 云槿洛饿倒是不饿,但季郕衍既提到了吃, 鼻间又有馄饨的香味飘来, 腹中馋虫一下就被勾了上来,点头应了声好。 如此一来, 正合了季郕衍的意,能多吃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保不准过几天就胖了呢。 只是此时的季郕衍并不知晓, 这世上有一种人, 怎么吃也吃不胖,而云槿洛不才,正属于这一类人。 一对才子佳人, 样貌气质皆为不俗,不过是坐在路边小铺吃碗馄饨,倒也引得不少路人频频侧目。 今日永安侯嫁女,此道又是入永安侯府必经之路,故而这路人中,也不乏一些世家小姐公子,不少人认出了当朝太子殿下和那新封的昌平郡主,于是这好似淘到大八卦的目光,侧得更甚。 云槿洛性子闲散无拘,眼前又有碗美味的馄饨相引,又怎会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虑在意周边人的目光? 季郕衍身居太子之位,自小便受的是万众瞩目之礼,更是不会在意眼下之景了,更何况,眼下这般,不正是他心中所想?有了永安侯府上的那两个护卫亲眼所见,再加上这些个世家中人的八卦之魂,待这些事儿传进了他家皇祖母的耳朵里,这向容府求亲的事,想必很快就又会有来自太后的推波助澜了,思及此处,季郕衍的唇角翘得更甚。 云槿洛抬眼瞄他,见他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便笑着问道:“今儿个又不是你成亲,怎的笑得这般高兴?” “多日不曾见你,见着了自然欣喜无比。”想想就快要娶着了也更是喜悦非常,当然,这最后一句话太子殿下也只是在心底里过了一遍,没敢真正说出来,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发现,云槿洛待人虽不似别家闺中女子那般有小家碧玉的含蓄扭捏,但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小女儿家的娇羞矜持比起他识得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禁不住过多的逗乐,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 果不其然,云槿洛脸上的红霞褪去还没多久,因着太子殿下的一句话,又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 云槿洛抿了抿唇,决定保持沉默,专心吃馄饨,不再随意和季郕衍说话了。 好几日才得空见着了这么一次,季郕衍又怎会甘心不与心上人多说说话,他想听见云槿洛的声音,一刻也不停的那种。 “之前在崇林山上你答应过我的话,可还算数?”明知云槿洛是个言出必行的女子,季郕衍却还是忍不住与她反覆确认。 云槿洛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季郕衍在说什么事,他当初那句“此番出去,若我向你提亲,你能答应吗?”无论过多久都能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忆起,她自然也记得自己是当初给了肯定的答案,听着季郕衍此番略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语气,云槿洛倒没了羞意,心中只觉好笑,这是有多不放心她? 虽说如此,云槿洛却还是默了默,然后放下手中的筷子,直直地看向季郕衍的眼睛,嘴角边带着微微笑意,道:“你之前与我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一介女儿身,虽担不上君子的美称,但与人做了承诺,便断没有悔改的道理,更何况——”云槿洛稍稍顿了顿,挑了挑眉继续道,“就算对我持疑,太子殿下也不应该对自己的魅力再多些自信吗?” 季郕衍闻言莞尔:“那敢问本太子的魅力能留住郡主芳心多久?” “嗯……”云槿洛故作出一副蹙眉苦思的模样来,“勉勉强强,给你一生的时间吧。” “人生在世,不过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阿洛不觉得一生太短了吗?” “那……你想要多久?” 季郕衍看着她,眼底是藏不住的深情:“我想要生生世世,永不相离。” 云槿洛微微愣了愣,这种生生世世的许诺她在话本子里看的倒是不少,却是头一次听人对她如此说及,细细想想,她活了足足十八年,虽不算长,却也不算短,但这一生第一次听人说喜欢她,第一次看人为救她竟不惜自己的性命,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而手足无措,第一次觉得自己离不开父兄之外的男子,而这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叫做季郕衍的男人,现如今,他又坐在自己身旁,笑着看她,和她说生生世世…… 作为一个女儿家,看过那么多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何尝不曾幻想过有一位如意郎君像书中人那般对自己倾心相待?只是这幻想的场景成了现实之后,云槿洛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只觉得心头麻麻的,酥酥的,有些飘,有些软,似有情愫涌动,却又说不出究竟是何感觉,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化作了一句话:“君若不离,吾自当永生永世,伴君左右。” 第69页 才子对佳人说:“卿本佳人,吾心甚悦之,愿许生生世世之约,永不相离。” 佳人莞尔一笑,回曰:“君若不离,吾自当永生永世,伴君左右。”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此生所求,不过如此。 季郕衍说想要生生世世,便是真的想要与云槿洛生生世世,却没想过要她在此时回应他什么,现如今得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心下自然又惊又喜,恨不得马上回宫向父皇请旨求娶心上人,只是理性终究盖过了感性,局势未稳,暗贼未除,他不能急于这一时,只是望着云槿洛,眼中情意更重,轻声唤道:“阿洛。” “嗯?” “待来日我迎娶你之时,定会许你一场盛世的结亲之礼。” “嗯,我等着。”云槿洛看着他,眉眼弯弯,所有缱绻情意,全藏在眉间笑意里,经久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短小的甜饼,再给个镜头让这俩腻歪一章hhh,然后蠢作者回学校啦,这么久不更新轻拍啊轻拍,也不立什么讨打的g了,反正我立的都倒了(不过不坑是真的!真的!真的!)……大家看得开心就好哈【尴尬笑】 ☆、第四十六章 永安侯府的郡主大婚之日, 自有不少朝臣贵族来贺。 一对新人于吉时拜过堂之后, 便算是结成连理, 依着规矩,姜凝玉作为新娘子自然是被送回新房静候, 而苏炳之身为新郎官, 则自当留下陪客, 与人对饮。 拿着酒杯绕着院子一圈走下来,饶是苏炳之自诩酒量了得, 也有些微醺之意, 但眼下这些宾客都不可怠慢, 无奈地闭眼揉了揉眉头, 准备新一轮的敬酒,却突然被人唤住:“臭酥饼。” 苏炳之抬眼望去, 正是云槿洛, 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衫裙,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苏炳之微微勾了勾唇:“洛儿。” 云槿洛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道:“刚才那轮敬酒,不过是做个礼给外人看的,但你怎么说也是我半个哥哥,作为妹妹呢, 我自然是要单独敬你三杯的。” 苏炳之只看着云槿洛, 眼中似有暗流涌动,却终只是垂了垂眸,举起手中杯, 然后挂出个温雅的笑来:“自当奉陪。” “第一杯,祝你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第二杯,祝你所愿皆偿,万事安泰。” “第三杯,祝你与凝玉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苏炳之听着云槿洛的祝词,道了声多谢,面上带笑饮下三杯酒,算是承了她的心意,而无论口中还是心里,都只尝到阵阵涩味,他此生所愿,怕是一辈子都不能皆偿了,而无论如何,云槿洛都再不会知道他心中所想了,今日一过,不管其因为何,他都是姜凝玉的夫君了,他再没有那个身份和机会,去追求自己毕生所爱了。 三杯酒下肚,云槿洛沖他眨了眨眼:“去吧,新娘子还在等着你呢,悄悄告诉你,今天的凝玉可美了。” 苏炳之点了点头,又想起正在一旁的桌子上喝得正起劲的云谨之,便道:“等会儿——” “等会儿孤会送阿洛回府,苏大人不必担心。”季郕衍阔步走上前来,他方才一直站在远处看着二人立在一起,言笑晏晏,虽说心里明知他们二人不会再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却还是不愿他们二人在一起待过长的时间,看向苏炳之的眼神,也于不经意间带了些许戒备之意。 云槿洛自是察觉不出季郕衍的几分不对劲,但她知道苏炳之方才想要说什么,无非是关于她安全回府的问题,毕竟她有个虽不嗜酒,但一见美酒便难脱手的好哥哥,今日侯府上的又都是藏了十八年的上等女儿红,云谨之自是会喝个一醉方休,不过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便还是顺着季郕衍的话点了点头,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 是啊,有太子殿下在她身边,自己还需担心些什么呢?苏炳之在心底自嘲地笑笑,对季郕衍施了一礼,道:“有劳殿下了,那微臣先行告退了。” 而就在苏炳之路过季郕衍身边之时,听见他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美酒在杯,佳人在怀,苏大人可也别忘了正事。” 苏炳之的脚步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便向后院行去了。 待苏炳之走远了,云槿洛才看向季郕衍:“我还有哥哥在呢,谁要你送啦?” “嗯?”季郕衍挑了挑眉,作出一副为难模样来,“难道阿洛不愿我送你回去?白日里不是还让我对自己的魅力多些自信吗?现下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云槿洛扑哧一笑:“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荣幸之至。” 作者有话要说:  emmm更短小的一章……实不相瞒对于接下来的剧情我有点卡,这章过渡一下吧,熬过去就好了,别嫌弃>3<把臭酥饼的婚事搞完然后翻篇,等我~ ☆、第四十七章 瘟疫 转眼便是年关, 虽说爹爹早已来信说他不会来锦都, 略略有些失望之余, 云槿洛对于这个能在锦都同外祖父母一起过的年还是怀揣着不小的期待,每日都扳着手指数着日子等待年三十的到来, 还差着足足一月的时间便成日盘算着要如何装扮容府, 云谨之见了总笑她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还跟个五六岁的孩童般期待什么新年,对此云槿洛极为不满, 一般都选择直接一个不满的眼神丢回去, 然后哼哼:“童心知道吗?这叫童心!” 第70页 云槿之这时候反倒露出一缕宽慰的笑来:“但求得你此生都有这般童真之心。” 云槿洛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抿了抿嘴, 嘟囔道:“有你这般的哥哥,何愁我此生无童心?” 云谨之闻言哈哈笑了几声, 也是, 有他这个哥哥护着,便是十年二十年过去, 他家小妹也都能永远有一颗无忧无虑的童心。 就在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布衣都在喜气洋洋地为迎接新年做准备的时候,一场天灾却无声无息地悄然逼近,今年的锦都, 註定是无法安生地过个新年。 先是从锦都西街街头露宿的几个乞丐开始, 自入腊月以来,便有不少的人持续低热,一开始只道是今年的冬天冷了些, 街头乞丐无衣保暖,惹了风寒,无足大碍,风餐露宿的早就习惯了小病小伤,将养休息两天便好,直到实在无力支撑的几个乞儿昏倒在大街之上,鼻间有鲜血流出之时,才有人察觉不对,急急送到了医馆,大夫尝尽了各种办法,却已是无力回天。 接下来不过几天,西街便已被一片咳嗽声所笼罩,医馆里白日夜晚都有源源不绝的人送进又送出,数十年不遇的一场瘟疫,终是于今年冬天在锦都爆发了。 季郕衍看着京兆尹新呈上来的摺子,很是头痛,第十九个了!不过区区五天过去,便已经死了近二十个人,照这速度下去,再不赶紧把药方研制出来,谁能说得清还会有多少条性命葬送在这场天灾之中?已近新年,明明是阖家团圆的时候,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长嘆口气,季郕衍闭了闭眸,问身旁的飞泽:“御医院怎么说?” “李院守说,此番瘟疫来势迅勐,他们已在竭力寻求化解之法,但还是暂无……”飞泽顿了顿,偷偷瞄了瞄自家殿下的脸色,咽了咽口水,还是飞速地如实禀道:“暂无进展。” 话音刚落,飞泽便听拳头重重砸在桌上的声音,忙忙跪下:“殿下莫急,人祸可解,天灾难挡,御医院已在抓紧时间研制药方,想来……”究竟想来如何,其实他也说不上来,现在只能说是尽人事,知天命,何时才能把有效用的药方子拿出来又有谁能知道? 季郕衍并非不讲理之人,也知飞泽是想劝慰自己,只是他帝都子民正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他却无可奈何,这种无力之感,着实让人不好受,沉下心中的火气,摆了摆手,道:“此番疫病来势汹汹,记得一定要紧受城门,不让人进出,防止瘟疫再行扩散,好在宫中暂无人发病,不过皇祖母上了年纪,还是得多派些人照顾着,一有不对立即报告于我。” “是。” “还有——”季郕衍本想说皇后那里也一併照管着,但想到他父皇还在宫中,定不会忘了他这位皇后,也就作罢,便转了话锋,“阿洛那边如何?” “郡主她……”飞泽面露为难之色,他这下是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她怎么了?”季郕衍皱了眉,见飞泽仍是犹豫之态,面色不禁冷凝了几分,“说!” 飞泽将头垂得更低了些:“郡主……正在西街行医。” “什么?”季郕衍忽得从座上站起,“你怎么不与孤早说!” “郡主说她乃医者,救人治病于她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无论如何,她都要与众人站在一起,她知殿下您不会允准,便不准我们告知与您。” 季郕衍只觉心烦意乱,这几日他为这场疫病忙得焦头烂耳,但每日还是会抽空去容府陪陪她,安抚她说此番疫情无甚利害,还派了太子府的人在外守着,为的就是不让她出容府去疫区,此番疫情来势汹汹,无论男女老少,皆有病患,皆有因此而去的人,他怎么能放心让她就这么随意去与一群病患待在一起?更何况还是病源所在的西街! “回头孤再与你们算帐!”甩下这句话,季郕衍当即命人备马,向着西街疾驰而去。 徒留飞泽跪在原地,苦不堪言,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主子疼到心肝里的未来女主子,他也很难办啊。 季郕衍策马赶到西街的时候,便见云槿洛戴着棉布面罩,正在为一昏迷在地的人把脉,此时也顾不得上什么温文尔雅了,翻身下马,两步上前拉起云槿洛,眼睛死死地看着她:“跟我回去。” 云槿洛皱了眉,反手挣脱,也不说话,转头俯身为方才的人诊疗,只当一侧的季郕衍是空气一般,待诊脉完毕,向身后跟着的一个医馆里的药童交待吩咐了几句,才起身转向季郕衍,只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目光中似有失望似有不解。 季郕衍眉头也是紧锁着,不甚喜欢她这样的眼神,又去拉她:“阿洛,跟我回去。” 却被云槿洛侧身躲开,季郕衍的动作一滞,握了握手中抓着的虚无,心生无奈,却还是第三次重复:“阿洛,跟我回去。” 云槿洛没有回应他,反问道:“你为什么骗我?” 前几日她还乐滋滋地为新年做着准备之时,坊间忽有疫病来袭的传闻飘散,外祖父自朝中归来,也总是眉头深锁的模样,身为一个医者,心有不安,欲出门查验一番,略尽绵薄之力,但季郕衍连着几日上门来,她对他问起疫病之事,他只道御医院已经控制住了,无须她帮忙,只是坊间有些繁乱,让她还是安心待在容府,免生意外。 第71页 季郕衍是她在锦都为数不多的最信任的人之一,她从未想过要怀疑季郕衍的话,直到昨日,容府一个小丫鬟白日里出门还是副好生生的模样,晚上却是发热不退,管家心叫不好,正欲把她偷偷运出府去,却被云槿洛悄然撞破,她这才意识到此次疫情的不寻常。 若是早已控制住,何以白日出门晚间便发热染病?若是早已控制住,何以管家还要将她运出府去处置? 她只是没想到,全府上下,因着季郕衍的一句话,便都伙同起来瞒着她。 “此番疫情不同于简单风寒,我怕你……” “怕我什么?”云槿洛打断他的话,“我是大夫,是全天下病人的大夫,救人治病是医家职责,你凭什么瞒着我?你凭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我……” “不管是因为什么,今日的我是个大夫,自得站在疫区前方。”季郕衍一个我字还没说话,却又被云槿洛打断,她正在气头上,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不给季郕衍开口说话的机会,“灾疫未解,殿下身为太子,玉叶金柯,还是莫要待在此地了,请回吧。” 话落便转身离去,不愿再与季郕衍多言半句。 季郕衍欲上前追她,却被人叫住:“殿下。” 转头一看,正是一袭白衫的云谨之,季郕衍看了看云谨之,又看了看前方的云槿洛,终是顿住脚下的步子,沖云谨之点了点头:“云兄。” 云谨之一脸无奈:“洛儿现今正在气头上,不光是对你,对我也是一般爱答不理的模样,就随着她去吧。” 季郕衍皱眉:“可是——” “我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洛儿再怎么说也是在草药堆中长大的,又有我在,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你若是将她强行关在府上,她性子又犟,就算没病也得憋出病来,倒不如就让她待在此处,放手施救,无论结果如何,尽过力便已足够。” 心知云谨之说得在理,季郕衍却还是不甚放心,但也只能妥协:“有什么事还请云兄记得第一时间告知于孤。” “知道了。” 朝中因着此番灾疫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季郕衍也不能久留,最后再望一眼云槿洛方才离去方向,这才上马离开了此地,现下只能盼着早些研制出药方来,让这场瘟疫早些结束,他的一颗心,才能落下。 看着来了又去的太子殿下,云谨之心中感慨万分,其实他是最了解他家小妹性子的人,知道她身为医者,得知瘟疫发生后,定不会置身事外,但当季郕衍来与他说要瞒着云槿洛时,他还是选择了答应,毕竟天灾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会发生在谁头上呢?云槿洛是他唯一的妹妹,他可以奔赴疫区,却不愿自家妹妹也在此遭遇染病的风险,只是……终究没能瞒过她呀。 只愿这场天灾,能早日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233 ☆、第四十八章 除夕夜(一) 锦都突起瘟疫, 自然是民心惶惶, 堂堂帝都王城, 此时却是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染了病的,已是形容枯藁, 生命垂危, 毫无活力可言;未染病的, 也是心中怯怯不安,人人自危, 生怕下一个死的便是自己, 欲逃城去躲, 城门却被禁军牢牢把守, 白日夜晚,不曾放松丝毫片刻。 整座锦都城, 因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不过短短几日,便没了平素的繁华热闹之态, 城中人心不安,不少人家都闭了门户,生怕沾染了秽物。 已是半月过去,染病而亡的人已达百数以上, 街道每日都有官兵不停地清理, 疫区仍在不停地扩大,就连禁宫之内,也有好几十位宫女太监得病去了。 云槿洛在疫区行了十天, 这十天来,季郕衍每日忙完事务后都会去陪伴在她身侧,只是云槿洛这次是真的生了气,十天以来,除了初次质问那次,硬是半句话都未曾与季郕衍说过,便是有什么关于疫情非说不可的消息,也全交由飞泽和云谨之代为转达。 不过对于季郕衍来说,云槿洛只要平安无事,这段日子再怎么对他冷颜相待倒也无所谓。 很快便到了除夕之夜,这本该是个阖家团圆除旧迎新的好日子,却有挥之不去的阴霾绕在每个人心头,迟迟不去,无论是宫内宫外,都不见半点喜庆之意。 今日宫内点着长明灯千盏,后宫中人因着圣命,皆着素服食素斋,跪于佛前,祈求恩福。 依着往年的习惯,季郕衍今日是要陪在太后身侧守岁的。 若放在平时,季郕衍定会一晚上将老夫人哄得高高兴兴的,只是今日,他却心不在此,虽说今时不同往日,少了往些年的典礼活动,但该有的礼节不能废,身为太子,他一早便入了宫,从卯时忙到酉时,未曾歇着片刻,也未曾有机会出宫去看看云槿洛,这会儿好不容易得了空,心思便放空了,一心挂念着他的阿洛,不知她今日怎么样了。 太后虽为女人,却也心忧着锦都百姓,欲与季郕衍多说两句,却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她这个孙儿应答,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蹙了蹙眉。 身旁随侍见状,忙抬高了声音提醒道:“殿下!殿下!太子殿下!” 季郕衍这才回了神,看向自家皇祖母,道:“皇祖母方才说什么?孙儿没有听清。” 第72页 太后看了他一眼,道:“是没听清呢?还是压根没在听?” 季郕衍一时无言,只好道:“是孙儿失礼了,还望皇祖母莫要怪罪。” “哀家方才问你,这次灾疫,可拿出有效的方子了?” “暂出了一剂方子,但不见有大的疗效,御医院的人还在改着。” “既有个底方,想来最终确定的方子也快确定下来了。” 季郕衍颔首:“孙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既如此,你也不要太过忧虑,哀家听闻你这段时日竟无一天安眠过,你身为一朝太子,也得注意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季郕衍微微一笑:“孙儿知道,劳皇祖母挂心了。” “还有一事……虽说不该这个时候提起,但总归是要提一提的,前些日子你忙着崇林山一事,这段时日又有瘟疫作扰,也就今儿个是除夕夜,你才有功夫在我这永福宫长坐些时辰,哀家便想想问问你,你究竟对容家外孙女儿是个什么想法?” 季郕衍始一听太后开口,便知她要说些什么,这便是他前段时间一直想要的来自太后的“推波助澜”了,却是等到现在才来,他倒是没想到他家皇祖母是个这般沉得住气的人,虽说此事无论何时提,只要不太晚,都能合他心意,然而这个时机,实在是不凑巧,瘟疫正行,他们二人之间又生了嫌隙……一想到此,心中就不免一阵无奈。 太后见季郕衍不说话,又道:“哀家这些日子听了不少你和云丫头的传闻,说你对她颇为上心,可既是上心,又如何要拒绝拒婚呢?” 太后既然问了,无论时机合不合适,季郕衍都打算把心中早已备好的答案说出,只是甫一开口,便见飞泽匆匆进来,对着太后和太子施了一礼后,附耳与季郕衍低声说了句什么。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太后便见季郕衍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白了几分,季郕衍自小养在她身侧,从来都是一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下又惊又疑,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季郕衍从座上站起身来,尽量维持着镇定,回道:“孙儿今夜怕是不能陪着皇祖母守岁了,宫外确是出了点事儿,急需孙儿马上出宫去一趟。” 太后心下虽仍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也知季郕衍既然这般回话,便是不会告知究竟其因为何了,又看他此时一派着急的模样,也便不再多留:“你既如此着急,便去吧。” “多谢皇祖母。”匆匆行了一礼,便片刻不留地匆匆而去了。 飞泽早在宫门外备了马,季郕衍甫一出宫门便翻身上了马,飞泽紧紧跟在他身后,黑夜之中,二人策马疾驰在大路之上。 季郕衍此时什么也顾不得思考,脑中只有飞泽方才附耳同他说的那句:郡主病了。 郡主病了。 他的阿洛病了。 虽说乘于马上,季郕衍却从未觉得他策马的速度这么慢,仿佛有如龟爬的慢,也从未觉得皇宫到容府的距离有这么远,仿佛有锦都到阜城那么远……这几日阿洛虽说未与他说过半句话,但总归是平安健康的,所以他心里到刚才之前还算是踏实,可是转眼间便接到这么一个消息,教他如何能不急不乱?昨日还好端端地在给病人诊病的姑娘,不过一日未见,怎么就病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小两口闹别扭,这章过个渡,下一章就让他们和好顺便么么哒一个要不要得? ☆、第四十九章 除夕夜(二) 不知过了多久, 季郕衍总算到了容府, 也不待府上小厮进门通报, 便急急地闯了进去,直奔云槿洛所住的院落而去。 他上一次见阿洛生病是在她初来锦都之时, 不过一场风寒, 都硬生生在府中休养了好几日, 而这一次,却怕是没有普通的风寒那么简单了。 云槿洛住的屋子房门微掩, 屋内屋外都是一派静悄悄的模样, 只隐隐有虚弱的咳嗽声从屋中传来。 许是进院时受了这静谧影响的缘故, 一路上快马加鞭火急火燎地从皇宫中赶到容府的太子殿下却在此刻不禁微微放慢了脚步, 初时听见云槿洛病了的消息时,他心中只有一个急字, 恨不得立马飞奔到她身边, 如今只有一屋之隔,他竟又有点不敢推开那扇门走进去, 他有些怕,瘟疫还没找到真正有效的疗方,他怕听见不好的消息,他怕他等了这么多年找到的姑娘就这么离他而去。 飞泽一路跟在季郕衍身后, 察觉到自家殿下此时的微微迟疑, 心下疑惑,不解地唤了声:“殿下?” 飞泽声音不大,却是将恍神中的季郕衍给拉了回来, 深唿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终是推开了门,不论如何,他总是要陪在阿洛身边的。 屋内,云谨之正守在云槿洛床边,阿鹜提剑立在一侧,而容老夫人和容相也都在,不过因为二老年迈,云谨之刻意让二老站得远了些,怕他们沾染了病气。 几人见季郕衍来了,也并无意外之情,云谨之这时是没什么心思起身给这位太子殿下行礼的,阿鹜也只像个雕塑般守在那里,只容相和容老夫人简单地同他行了个礼。 季郕衍点头行了回礼,便欲踏步走到云槿洛身边,却被容相拦住:“殿下,不可。” 第73页 季郕衍却轻轻推开了容相为着拦他而伸出的手,摇了摇头,道:“无碍。” 季郕衍素来有一双清亮的眼睛,而此时,容景看得出,这位殿下眼底的坚定是非见自家外孙女儿不可的决心,心知拦不住他,也便收手负在背后,无奈地嘆了口气,任他去了。 云槿洛阖眸躺在床上,面颊泛白,额上却又冒着密密麻麻的细汗,唿吸时重时轻,很是不平稳,十分虚弱。 季郕衍见她这副模样,虽说不懂医,却也看得出云槿洛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又不知究竟差到了哪一步,只好问一旁的云谨之,道:“如何?” 云谨之摇了摇头,面色上看起来很是疲惫,却未正面回答季郕衍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可知阿洛有一副百毒不侵的体质?” 季郕衍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心下疑惑,却还是回答道:“知道。” 云谨之点了点头,一边伸手用锦帕拭去云槿洛额间的虚汗,一边继续道:“她六岁时,因着贪玩,趁我和爹不注意时,一个人偷熘出了谷,那时正值盛夏,山谷之中正是爬虫毒物盛行的时候,洛儿不过六岁的年纪,怎防得住那些?不巧又遇上一条出来觅食的白眉蝮,脚踝处便被那蛇咬了一口。” 听到这里,季郕衍皱了眉:“白眉腹?”白眉腹可是翎朝境内有名的剧毒蛇,有不少人死于其牙之下,没想到阿洛竟还遭过蛇毒之害! 云谨之点了点头:“没错,白眉腹。等我和爹找到洛儿时,她已是嘴唇发黑,昏迷不醒。好在我爹一个“神医”的名号并非白来,生死一线间,终是夺回了洛儿的一条命。爹他行医一生,不曾怕过什么疑难杂症,却终是在那以后怕起了毒,若是那天我们未曾及时赶到,他便会永远失去这个宝贝女儿,是以他决定花费三年时间,耗尽心血,炼制了一枚避毒丸,给洛儿了一副百毒不侵的体质。”按理来说,百毒不侵是件绝妙的事,但云谨之说到这里,语气却并不轻松,反而还多了几分沉重之意,“只是爹和我都没想到,是药终究三分毒,那避毒丸虽能解百毒,却防不住它自身的毒性,洛儿的身子本就因蛇毒受了些损,服下避毒丸后,便更弱了些,能抗毒,却受不得什么风寒伤症,同样的病,在她身上只会症状更烈,然后花费比旁人多出一倍的时间去痊癒。” 季郕衍闻言一震,忽地想起阿洛初到锦都时染了一场风寒,本该两三日便能好,她却是拖了十日左右方才有所好转,依着云谨之此言,什么医者难自医的话,多半是假的,而真相是什么呢?真相就是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好,恢復和抗病能力自然就差!那现在呢?瘟疫盛行的时候,云槿洛又在疫区待了那么久,与病人有过那么近的接触,岂不是会病得更重? 一想到此,心底忽地就涌上一团怒气,什么皇族风度都被他置若脑后,丢了他身为太子应有的礼仪,一把抓住云谨之的衣领将他从座上拉起来,一双眼睛现在有些发红,怒道:“你既知道一切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拦着她?为什么要由着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不好好护着她?你是她哥哥,你是她哥哥啊!” 见二人忽地成了现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模样,容相和容老夫人急了,却又不知从何劝起,而阿鹜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一个姿势守在自家姑娘床边,谁也不看,谁也不在意,只默默地望着云槿洛,心中全是对她的担忧之意,她不过一个侍女,管不了公子,也劝不了太子,她希望,自家姑娘,能早些好起来,旁人如何,与她并无关联。 云谨之被季郕衍这般对待,倒也不恼不动,只静静看着季郕衍,道:“我是她哥哥又能如何呢?太子殿下,恕我直言,我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洛儿,拦不住的,你拦不住她的。” 你拦不住她的。 一句话仿佛一道剑刺在季郕衍胸口,是啊,她的阿洛是多么固执多么善良的一个姑娘啊,她只要做好了决定,谁能拦得住呢?谁都拦不住她的。 季郕衍松了手,向后退了两步,眼中似有痛意,哑声道:“那现下该如何?” “尽人事,听天命。”简单的六个字,每个字却都似有千斤重,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口。 季郕衍痛苦地闭了闭眼:“孤知道了。”然后转身对容相和容老夫人道,“虽是除夕之夜,但今年不比旧日,更深露重,二老还是早些休息,保重身体才是。” 容相点点头:“那殿下你?” “孤会守在这里,你们不必担心。” 容相皱了皱眉:“殿下万金之躯,这怎么可以。” “容相不必担心,时至今日,孤也不必再行遮掩迴避,阿洛是孤心悦之人,待来日病癒,孤自会向父皇请旨赐婚,还请容相给孤一个留在这里照顾阿洛的机会。” 虽说心里早知太子对自家外孙女儿的心思非比寻常,但听他此时亲口说出,还是不免有些意外,只是此番情景听到此言,心里也不知该是喜是忧,与自家夫人对视一眼,终是嘆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今夜便劳烦殿下了。” 话落,再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云槿洛,又是一声嘆息,然后便携着容老夫人回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预告貌似早了,下章一定和好然后么么哒【捂脸】话说什么时候我的评论数才能赶上收藏数,有什么时候收藏数才能赶上章节数啊哭唧唧,在看书的小天使呀能让我看见你们吗2333 第74页 ☆、第五十章 除夕夜(三) 待二老出去以后, 季郕衍才又看向云谨之, 此时的他已没了刚才的戾气, 淡淡道:“这几日出诊也该烦累了,而且云兄还须得为阿洛诊治, 也还是早点休息去吧。” 云谨之倒没推脱, 京中御医本事再高, 终是没他这个师从神医的人的本事靠得住,虽说他爹云符丘在的话会更保险一些, 只是无奈锦都现下封了城, 云符丘便是从行云谷赶来, 也没机会为云槿洛诊病, 好在他几日前将关于此番疫症的病情并着最初的药方子,都详细地记录下来, 传回了行云谷, 算算时间,明日一早便该收到回信了, 而在这之前,为了好好地诊治自家小妹,他也须得保持足够的精力和体力才行,点了点头, 然后叮嘱道:“我用了些药, 暂时稳住了洛儿目前的情况,但若是有什么意外,记得马上通知我, 我就在隔壁的院子里。” 季郕衍“嗯”了一声,走到云谨之方才的位置上坐下,也不再多言,只静静地看着云槿洛。 云谨之见状,给阿鹜使了个眼神,也都离开了。 如此一来,屋中便只剩云槿洛和季郕衍二人了。 过去几日,季郕衍虽常陪伴在云槿洛左右,其实也不过是远远地观着罢了,云槿洛未曾原谅他,他也就不敢靠的太近,怕惹得他的阿洛不悦。 现下倒得了机会,然而却是这般情形,一个染病卧床不起,一个只能徒劳地观望,帮不上任何忙。 伸手抚上云槿洛的脸,明明白的吓人,手触之处却又是一阵滚烫的温度,也不知这发热之症,究竟何时才能退去,季郕衍不由得低低嘆了口气,闭了闭眸,一张俊脸之上满是疲惫和无奈之色,独自喃喃道:“阿洛,你怪我瞒着你,怪我骗你,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却是恨我自己最后终究是没有拦住你……你说你是大夫,你有你的坚持,我却也有我的坚持,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害……然而事情终究变成了我最不想看到的样子,若是可以,我真希望是自己得了疫症,而不是你。” 云槿洛只觉身子像是灌了铅般的沉重,脑袋发晕,鼻塞耳鸣,很是难受,迷迷煳煳之间,似有人在她耳畔说着什么,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沉痛之意,她想努力听清那人在说些什么,却只是徒劳,喉咙又痒又痛,嗓子完全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现下也顾不得周围有什么人在说话了,勉强张了张嘴,发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声音:“水……” 云槿洛此时的声音如蚊子嘤嘤一般,小得可怜,季郕衍却还是第一时间听清了她想要什么,急忙起身去倒水。水应该是他来之前才换不久的,还透着热度,不算烫,也不算凉,此时喝起来倒是正好。 季郕衍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扶着云槿洛从床上坐起,床框又硬又凉,自然不能让云槿洛靠在那上面,便就势环着她,让她整个人都靠在自己怀里,如此一来,给她餵水倒也方便。 一杯温水咽下,虽说全身还是虚浮无力,难受不已,但干涩的喉咙和双唇好歹是受了些水的滋润,比起刚才,人舒服了不少。 察觉到自己现在正靠在某个人的怀里,温暖又踏实,很让人留恋,是哥哥吗? 云槿洛缓缓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一截绣了金丝云纹的衣袖,云槿洛一怔,本来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被逼的清醒了不少,哥哥的衣服她都识得,白袍虽多,可没有哪件是以金丝绣纹的,心下忽有一阵不好的预感,缓缓抬头,正对上季郕衍望下来的关切的目光。 哪怕自己染病也不曾忧过片刻的云槿洛突然就慌了。 季郕衍怎么来了?他不该来的,他为什么要来,他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 一瞬间的怔愣过后,云槿洛便在季郕衍怀中挣扎起来,仿佛魔怔了一般想把季郕衍推开。 季郕衍察觉到了怀中人的慌乱,只以为她是做了什么噩梦害怕,一边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一边安抚道:“阿洛,没事,没事了……我在,我在呢。” 带着隐隐哭腔的声音却从怀中传来:“你在什么在,在什么在!你为什么要来啊,你不该来的!” 不过一瞬间,季郕衍便明白了云槿洛在慌什么,在怕什么,不由得低低一笑:“我若不在,谁来陪着我的阿洛?” 云槿洛继续推他:“我不要你陪,你快走,快出去,不准再来这里。” 季郕衍却是不动:“我听人说,姑娘家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都是相反的,你这般赶我走,实际上是想我留下来对不对?” 若细细听来,还能听得出那句对不对还带着几分期待的意味。 云槿洛倒不知季郕衍什么时候学会变得这般泼皮无赖了,心中又想气又想笑,几句话下来也知道怎么说都是无用,索性换了态度,也不再挣扎了,由他抱着自己,却是冷了面容,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冷若冰霜:“太子殿下想多了,我一点都不想见一个瞒我骗我的人在我眼前晃,殿下若真是为了我好,还请快点离开才是。” 云槿洛明显能察觉到季郕衍的身子僵了僵,心下松了口气,以为季郕衍这便能离开了,却只听季郕衍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我不走。” 云槿洛不禁皱了眉,正欲再说什么,又听季郕衍道:“阿洛,我且问你一个问题……若今日换了是我躺在这里,我叫你走,你会走吗?” 第75页 云槿洛登时无言,走?怎么可能会走?死都不会走的。但这个答案怎么能在此时说出来?然而要她假装说个会她却也说不出口。 虽是一阵沉默,季郕衍却也知道云槿洛在想什么,勾了勾唇角,道:“我知道你的答案,而那也正是我现在的答案。阿洛,我会陪着你的,不管前方有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云槿洛很想再硬着心冷声说一句我不要你陪,声音却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季郕衍微微松了松手,身子往后倾了倾,与云槿洛隔出了一段距离,然后低头看她,眼中带着无限的温柔与情思,缓缓道:“若你还逼着我离开这里,我便……” 你便如何?云槿洛本想这么问,却在下一秒被季郕衍用手抬起了下颌,还来不及反应什么,便觉察到唇间有温暖覆上,惊地云槿洛瞪大了眼愣在原地。 不过那唇只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肇事者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一般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你说我混蛋也好无赖也罢,趁人之危我也认了,若你还逼着我离开这里,我便又像刚才那么做。” 云槿洛咬咬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真是……疯了。”这般接触,染上病气的机率怕是又提升了十之好几吧。 季郕衍闻言却是弯了弯眸:“对,为你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白:天吶噜男主疯了快把他拖下去!!!! 某太子(斜睨一眼):嗯?你说谁? 某白:…… 某白:我疯了我疯了太子把我拖下去吧tat ☆、第五十一章 次日一早, 当云谨之端着药推开云槿洛的房门的时候, 季郕衍正坐在云槿洛床边闭目养神, 而二人的手则是紧紧相握在一起。 虽说非礼勿视,云谨之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不过也仅仅是瞟了一眼, 然后迅速收回视线, 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咳咳了两声。 季郕衍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却也并没觉得在云谨之面前握着他家阿洛的手有什么不对, 是以姿势未便分毫, 只对云谨之微微点了点头, 算是打过了招唿。 云谨之也不在意,将手中的药碗在桌上放下, 然后上前去查看云槿洛的状况:“昨夜情况如何?” “醒了四次, 喝了三次水,咳了六十七次, 但是烧热一直未退。” 云谨之点了点头,情况尚在掌握之中,眼下药还烫着,云槿洛也未醒来, 于是又随口问了一句:“她昨夜醒了见你在此, 没赶你走吗?” 季郕衍一手给云槿洛掖了掖被角,一手又紧紧握了握她的手,道:“我不会走的。” 听他这个答案, 云谨之便知道自家小妹昨夜肯定赶这位太子殿下了,作为云槿洛的亲哥哥,他又怎会不知道她的性格脾气?只是不知道这位殿下又使了什么法子,将她这个宝贝妹妹给哄住了,然而心下虽好奇,云谨之却明白便是问了也不一定会有答案,也就懒得再提,一心先给自家小妹问脉。 季郕衍却是在这时出声问道:“还需多久才能找到合适的药方?” 云谨之却是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斟酌着词句反问道:“我想问问太子殿下,若有人告诉你毒.药可以治病,你可会去试?” 季郕衍皱眉:“你这是何意?既是毒.药,不害人便足以了,又怎能治病救人?” 云谨之微微苦笑,其实他心中的想法与季郕衍一般无二,但是偏生就有这么个人在给他的药方子上添了一味剧毒的药材。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爹,素有天下第一神医美誉的行云谷谷主云符丘。 正如他昨晚所料的,今日一早,天还未大亮,来自行云谷的回信便随着一声“咕咕”的鸽鸣送到了他手上。 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细细观阅,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药材名,云谨之本以为此药方定能救他妹妹,救锦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却蓦地看见了一味草药,正是因着那两个字,笑容还来不及展开便僵在了脸上。 钩吻。 若说钩吻这二字对一般人来说并不熟悉的话,断肠草三个字却让人并不陌生。而断肠草,恰是钩吻的俗称,说是草药,不如说是毒.药更为准确,一向多见人用其炼毒,用之救人的情况,却是鲜为人见,至少,云谨之行医数年里是没见过的。 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三辨认,却仍是“钩吻”二字赤条条地写在其中,他爹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断肠草这玩意儿真的能解瘟疫之灾?云谨之表示深深的怀疑,虽心有不解,却还是耐着性子将信看完了,而在信的最后,是云符丘留下的一句话:此方药烈,查之后慎用。 云谨之觉得很是头疼,他之前送书信回行云谷的时候云槿洛还未染病,是以云符丘并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得病的消息,若是知道了,他还会不会送来一个让人“慎用”的方子? 只是事到如今,饶是心中再无奈再无把握,也只能冒险一试了,而方才端入房中的那碗药,便是按着云符丘给的方子煎出来的。 …… 季郕衍不懂医,也不懂药,只是光听着那名字,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沉思半响,问道:“你对这药方,能有几分把握?” 第76页 “最多五分,钩吻一入药,生门半分,死门……亦半分。” 季郕衍皱了眉,只有五分的把握又怎敢轻易尝试?正欲出言拒绝,却听一道虚弱的声音传入耳来:“不妨一试。” 季郕衍心下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不可。” 云槿洛弯了弯嘴角,似是想露出个笑来,却是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咳得季郕衍心里揪得慌,忙安抚道:“阿洛,你先好好休息,御医院会想出更好的法子来的。” 云谨之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把药煎好了端来,却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要给云槿洛用这副方子,心下也是一阵天人交战,不知究竟该如何决定才好。 唯有云槿洛虽病弱地躺在床上,却仍一副坚定决心的模样,待咳嗽缓了缓,才微微扬起个笑来,摇摇头,然后轻声道:“你们都该清楚,至今这世上再没人的医术能超出爹爹左右,既是他写的方子,纵是险些,也值得……”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值得一试,若成,不只是我,锦都的百姓都能得救,若不成……只能劳烦哥哥再费神想想法子了。” 二人自是懂得了云槿洛此番话的意思,不过懂不懂是一方面,愿不愿却又是另一方面,季郕衍眼中写满了拒绝,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让云槿洛以身试药,西街之上那么多人染此瘟疫,随便还找不到人来试药不成? 云槿洛了解云谨之,无论自己决定为何,不管自身能不能接受,他都会尊重她的意见,而季郕衍却不一样,她一向聪慧,又怎会不知季郕衍心里在想些什么?给自家哥哥使了个眼神,待他心领神会的退出去之后,才轻轻摇了摇季郕衍的手,道:“你就依我一次不行吗?”语气中难得地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季郕衍伸手去撩她额间的碎发,道:“能试药的人还有很多,并非定要你亲自来。” “如果……我非要亲自来不可呢?” 季郕衍的动作顿了顿,道:“你不能总这般任性。” 云槿洛看着他:“我保证,最后一次。” 季郕衍不出所料地皱了眉。 云槿洛仍旧看着他,然后又轻轻摇了摇他的手,嘴唇微抿,眼神柔得仿佛要掐出水来,又是因为在病中,一副虚弱之姿配上这楚楚可人的眼神更惹人怜爱。 但季郕衍仍不为所动,眼神移向别处:“你不必这般瞧着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 云槿洛不说话了,就在季郕衍以为她已经放弃了之时,却听云槿洛柔声道:“阿衍,我自小随着爹爹行医,心里装的是医德医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季郕衍闻言揉了揉鬓间,嘆息一声,道:“那我呢?” 季郕衍偏着头,云槿洛看不清他是什么神色,但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中含着明显的失望之意,云槿洛一愣,正欲开口说话,却又听季郕衍道:“我该知道的……在你心里,没什么比得过医德医道,比得过那些病人,可是阿洛,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我知道自己劝不住你也拦不住你,既是你心中所愿,我再反对又有何用?” 云槿洛摇头,想说不是这样的,心下一急,则又是一阵勐烈的咳嗽,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头晕目眩。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 她想说,你在我心中也是最重要的人。 她想说,医德医道不过是责任,而你对我来说,是爱。 但一切的话都哽在喉间,说不出来,直至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这章最后部分改了很多遍还是就这样放上来了,因为实在想不出究竟要怎么才能劝动太子让阿洛试药 ,就简单粗暴地让阿洛抗不过去晕了算了,毕竟没有什么事是晕一晕不能解决的,晕一次不行就多晕几次【捂脸】 ☆、第五十二章 天刚破晓, 云槿洛屋中亮了一夜的烛火焰子摇摇晃晃, 终是燃到了尽头, 噗地一下灭了。 与此同时,床上躺着的人已悠悠转醒。 云槿洛睁开眼睛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唤了声“阿衍”, 出了声后才发现, 此时略显昏暗的屋中静悄悄的,并无他人。 云槿洛微微一愣, 随即便记起了失去意识前季郕衍的那番话, 原本平静的心忽地就提了起来, 也顾不得自己现下身体状况如何, 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此时的她,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找到季郕衍,她要见他, 她要给他解释。 好在此时她的身子虽仍使不出什么大力气,但较之前而言却是轻松了不少,头也没那么晕了,没费多少功夫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胡乱地塞了双鞋, 只着了件单薄的中衣便跌跌撞撞地想往外跑。 就在与门还差着两三尺距离的时候,房门猝不及防地被人从外打开。 门外站着的,正是一袭月白色常服的季郕衍。 昨日云槿洛在自己面前突然昏过去, 季郕衍自然是又忧又急,忙叫了云谨之进来。 云谨之问脉之后,一脸严肃之色,直道云槿洛身子本就虚弱,这疫症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必须作出决断。 事已至此,季郕衍实在不晓得自己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他不想让云槿洛以身试药,但他更不愿看见云槿洛就这样倒在自己的面前,永不醒来……二者择其一,饶是那药方的确兇险的紧,也只能妥协,冒险一试。 第77页 一碗药服下,云槿洛仍是沉沉地睡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但自昨日未时起,云槿洛额上滚烫的热度便开始渐渐消退,到了戌时,高热之症便消失了,就连唿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云谨之告诉他,他的阿洛最迟今日午时便会醒来,让他先回府去。 但不亲眼见着云槿洛醒来,季郕衍又怎会放心?当下也顾不得新年第一天宫里朝中需要他这个太子去做的琐事,就待在容府不眠不休地继续陪着云槿洛,迟迟不愿离开。 而眼下,他心心念念的阿洛,就站在他面前,心里不由欣喜万分,但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心底的欣喜之意便被一丝愠怒所取代,皱着眉一步迈上前去,一把将云槿洛拦腰抱起,一边踏步往床边走,一边责备道:“大冬天的不冷?你还在病中,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云槿洛本以为季郕衍因着她的固执恼了,生气了,离开了,是以方才看见季郕衍的时候,只知道立在原地,愣愣地将他瞧着,待季郕衍上前将她抱入怀里后,才慢慢回过神来,犹豫半晌,将手环上季郕衍的脖子,小声道:“房间里生了暖炉呢。” 季郕衍眉头皱的更甚:“生了暖炉也不行,没有我的允许,病癒之前,不准再私自下床。” 季郕衍很少用这般严厉且带着命令意味的语气与她说话,若换了从前,云槿洛自是不服管教的,但此时,她却是很乐意被季郕衍这般管着,点点头,乖乖地回答:“知道了。” 得了怀中人明显气息还尚弱但甚是乖巧听话的回答,季郕衍方才的一丝愠怒自然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说话的语气也自是放柔了不少:“听话便好。” 一边弯腰将云槿洛放在床上,一边在心下思索着得去把云谨之叫来给他的阿洛诊诊脉。 不料正欲起身之际,却在中途生生顿住,原是云槿洛绕在他脖子上的双手还未松开,季郕衍愣了愣,唤道:“阿洛?” 云槿洛嗯了一声,环着的手却又是紧了紧。 季郕衍挑了挑眉,虽不知他的阿洛这是怎么了,但还是改了欲起身的动作,借势坐在床边,微微低了低头,环手去抱她,低声问:“怎么了?” 云槿洛正好能将下巴搁在季郕衍肩上,闷声道:“我有话想给你说。” 季郕衍拍拍她的背,道:“说吧,我听着呢。” “我之前……以为你走了。” 季郕衍不疑有他,只低声一笑,道:“你还在这里,我能走哪里去?” 云槿洛抿了抿嘴,沉默一阵后,又往季郕衍肩头蹭了蹭,轻声唤道:“阿衍。” 季郕衍笑着应声:“我在呢。” “医德医道于我心中,是责任,面对病人,我总会拼尽全力去救他们,但你不一样,你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重要得多。”云槿洛顿了顿,将季郕衍搂得更紧了些,继续道,“我愿意试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拖不了多久,无论成功与否,那都是唯一的办法,更何况……你是太子,翎朝百姓都是你的子民,若是可以,我自是希望自己能多助你一些,你不要因为这个同我生气好不好?” 云槿洛觉得自己搂着季郕衍脖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生怕季郕衍回她一句不好。 而季郕衍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半天等不到眼前人的回应,云槿洛只觉得自己紧张到扑通扑通直跳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而眼下自己正搂着他的双臂,看起来明明是甜蜜无比的姿势,却在此刻添了几分讽刺和尴尬之意,唯一庆幸的是,季郕衍现在看不见她的脸,看不见她突然红了的眼眶。 想放开手,却又捨不得。 可是再不舍又如何呢?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子,从来不是。 云槿洛只能微微抬头,然后眨了眨眼,尽量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来,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知……” 一句“我知道了”还未说完,身子便被人加重了力道揉进怀里,云槿洛当即一愣。 季郕衍把头埋在云槿洛颈上,嗅了嗅她发间的草药香气,然后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阿洛,成亲吧。” 云槿洛更愣了,眨了眨眼睛,眼泪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她勾了勾嘴角,然后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好。” 也许现在说成亲还太早也太快了,但是管他的呢,只要遇到了那个决意相携一生的人,无论多早,都不算早,无论多快,都不算快。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甜不甜就问你们甜不甜→_→好开心呀终于写到太子求婚婚了~~~ ☆、第五十三章 赐婚 云符丘给的药方虽说又毒又烈, 但终归是让云槿洛的病情有了好转, 是以在云槿洛甦醒后不久, 季郕衍便拍飞泽将这药方交给了御医院院守李长德,据飞泽后来说, 李长德初初看到这药方时, 吓得膝盖都软了半截, 以剧毒之物钩吻入药,实在是太过大胆的尝试, 万一一个不慎, 染了疫病的人没因病而亡, 却因这药而去了该如何是好? 若不是飞泽受了季郕衍的命令, 信誓旦旦地说昌平郡主已服过药并且有所好转的话,李长德怕是有十个胆子, 也不敢轻易尝试这味兇险的药方。 第78页 然而所有大胆的尝试都是有回报的, 扰了锦都城大半个月的瘟疫,终在新年初三的这天, 有了迴转的余地。 无论是宫中的御医院,还是民间的药房药铺,都尽职尽责地在疫区辛劳奔波,诊病熬药, 约莫又过了半个月的功夫, 疫情便完完全全地得到了控制,牢牢闭了足足一个多月的锦都城门,终在正月十五这天, 对翎朝百姓的百姓又敞开了怀抱。 锦都百姓未曾过个好好的新年,势必是要在元宵节这天加倍补偿回来的。 瘟疫带来的阴霾渐渐地消失不见,人们脸上的笑容也就越来越多,元宵佳节,千盏灯会,爆竹齐鸣,好不热闹。 云槿洛其实服过药后休养了几日身子便痊癒得差不多了,但季郕衍却是放不下心,非要她在容府里好生待着,云槿洛不依,季郕衍便捏着她的鼻子唬她说自己要以太子的身份给她颁一道禁足令,而且这一次,也没人再由着云槿洛的性子来,无论是她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是她那位亲哥哥,都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季郕衍那边,打定了主意不再让她在这段时间出门。 云槿洛无奈,只能听话地在容府又窝了半个月,再次重复着吃饭睡觉餵鱼的无聊生活。 正月十五,城门大开,季郕衍给她下的“禁足令”也终于到了接触的时候。 太后早在宫中便听说了云槿洛染了病,前几日欲招云槿洛进宫,看看这个丫头现下身子如何了,但总被季郕衍以身子还未大好怕过了未消的病气给太后的理由给挡了回去。 而元宵节这日午后,不需太后提及,他便乖乖地接了云槿洛入永福宫去了。 云槿洛许久不曾入宫,太后见了心中自然欢喜,忙叫了她到自己身旁坐下,一面吩咐宫人下去准备糕点,一面道:“云丫头,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这些日子哀家是想见你也见不得,担心得紧哪。” 云槿洛挽起一个笑来:“劳太后娘娘挂心了,洛儿现下已经痊癒了,并无大碍。” 太后也自是听了云槿洛不顾劝告亲上疫区的事儿,虽说这丫头现在是好了,没因疫症受过多的损害,却还是忍不住责备道:“你个女儿家,日后莫要再做哪些危险的事,万一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类似的话,这几天在府上云槿洛不知听自家外祖母念叨了多少遍,就连外祖父在她病癒后也抽出空来好好地将她责备了一番,不过这些表面上带着责备之意,实际上则是关心自己的话,无论听多少遍也不会厌,乖乖地点头应了:“洛儿知道了。” 太后拍拍她的手,一脸慈爱:“知道就好。” 二人说得正欢,季郕衍也不作打扰,就安静安静地坐在一旁,虽说甫一进门他便被自家皇祖母当空气一样给无视掉了,但此时坐在永福宫中一边品茶一边看着心上人与家里长辈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下也自是一派怡然。 只不过今日他带着云槿洛来此的目的,可不仅仅是看她二人相谈甚欢这般简单,有些事,他已经等不及了。 太后于除夕夜问出的问题虽还未收到季郕衍的答案,但通过这段时日的观察,心里大抵也有了个谱,虽不知之前她这孙儿为何要拒婚,但眼下看来,两个年轻人应该是互相都瞧得上眼的,若非如此,他堂堂太子殿下,翎朝储君,又怎会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守在云丫头身边?更何况,她到底也算是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了,男女之间互生情愫后眼底的那些情意绵绵她还看不出来? 依她看来,这二人间,就只差那一纸婚书作推力了。 太后一边同云槿洛聊天,一边还在心下思索着该挑个什么时机提起这事,季郕衍却已放下了手中杯盏,抬眼望向自家亲祖母,笑意盈盈道:“皇祖母,今日前来,孙儿其实有一事相求。” “哦?你还有事要求我这个老太婆子的?哀家倒好奇是什么事了,快说来听听。” “孙儿想……”季郕衍微微一顿,带着笑意看了云槿洛一眼,再将视线转向太后,俯首道,“想向皇祖母求一道懿旨。” 季郕衍的眼神一动,太后便大抵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了,憋着心下那按捺不住的笑意,尽量用和平常说话差不多的语气问道:“旨意为何呀?” 季郕衍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站起身,走到正中央处,掀开衣袍跪下,对太后行了个大礼,然后便听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永福宫正殿中响起:“求皇祖母为我与阿洛赐婚。” 季郕衍身为太子,除了祭天拜地礼皇帝,是从不需向谁行什么大礼的,便是宫中长辈,素来也不过是略略行礼以表尊重,而今却是为了那一旨婚书,对太后行了如此大礼,他对云槿洛的看重,可见一斑。 早就盼着这孙儿能快些成婚,给她生个乖乖重孙来抱,更何况这对象又是她亲眼相中的云丫头,太后又怎会有拒绝的想法?忙叫了季郕衍起身来,笑得合不拢嘴,拉着云槿洛的手,问道:“这懿旨哀家倒是乐得下,云丫头呢?可是愿意?” 云槿洛是真没想到季郕衍会于今日在永福宫向太后提出这种请求,她于男女之情方面,本就是个脸皮薄的人,又是当着长辈的面,一张小脸自然又是一片红霞飞舞,但终归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恍如蚊子嘤嘤:“愿意的。” 第79页 云槿洛说话的声音虽小,对于一个内力深厚的人来说,听清却不是难事,季郕衍知道云槿洛容易羞,在这个情境之下只要她微微点下头都够他高兴得了,却没想到,他的阿洛竟然还开口说愿意了,心下更喜,嘴角的笑容也不禁放大了些,他终于,快把阿洛娶回府了。 “好好好,愿意就好,哀家早就觉得你们两个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之前还气衍儿这小子不懂珍惜缘分,好在现在呀,终归还是走到了一起不是?” 从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便可看出,皇祖母这是真高兴,季郕衍也笑,却也不解释当初拒婚的真正原因,只点点头道,算是默认了他当初不懂珍惜的“罪责”,道:“皇祖母说的是。” 好容易等到了季郕衍亲自来向她请旨赐婚的这天,太后自是巴不得同二人多说说话,硬是拖着二人又在永福宫坐了好一阵,才放他们出宫。 作为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太后,最喜欢的便是速战速决。 在应下季郕衍的要求之时,太后本盘算着明日一早,便派人将一纸婚书传到容府去,但当看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之时,决定再快一块,可能已经盼着季郕衍成婚盼了太多年了,现在看着二人,是越看越般配,越看越欢喜,巴不得再早点看见二人成婚。 是以太后前脚刚把云槿洛和季郕衍二人送出永福宫去,后脚就差人去请皇帝来永福宫,太子娶妃,自然需得皇帝亲自下圣旨指的才是正妃,她的懿旨最多能给他添个侧妃罢了,她向来喜欢云槿洛这丫头,又怎会忍心让她做个侧妃?而季郕衍之前拒过皇帝的旨意,现下又拉不下脸再去他父皇面前求一遍,便看中了她这一点,表面是向她求懿旨,实际上却是拐着弯让她去向皇帝求圣旨呢。 想她堂堂太后,倒也被自家孙儿给“利用”了一回,不过便是这一回就能让季郕衍给她娶个聪慧又乖巧的孙媳妇儿回来,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穆帝倒没想到季郕衍会主动求太后赐婚,虽说如此,心下讶然之际,却还是点头应允了。 于是在太后的神速行动之下,当夜酉时刚过,穆帝身边的元公公便挂着笑来容府了。 与元公公同来的,还有那道加着皇帝玺印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昌平郡主云槿洛,年方十八,待字闺中,娴淑有礼,秀外慧中,太后与朕皆赏之,与太子实为良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与太子为正妃,由太常寺择吉日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圣旨一下,只需一夜的功夫,皇宫上下,朝堂内外,便都该知道太子要娶容家外孙女儿为妃的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想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来着,今天终于写成了hhhh ☆、第五十四章 偏执(捉虫) 谁都没有想到, 当初被太子当众拒婚过的云槿洛, 竟然最后还是被许配给了太子, 得的还是一个正妃的位置。现在是太子妃,待来日太子登基, 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 怎能不让人心生嫉恨与艷羡? 尤其是那些自小便长在锦都城内,受金玉镶裹长大的贵家女们, 对此极为愤恨不已。 在她们看来, 云槿洛虽与容府沾了亲, 却也不过是个外姓的孙女儿, 就算后来得了个昌平郡主的封号,身份又比她们能尊贵多少?自小在乡野之地长大, 受的也是深山老林里的管教, 定然眼界狭隘,又怎比得上她们见多识广、知书达礼? 而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乡野之女,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圣上指婚给太子,亏得她们在云槿洛初次被拒婚之时还大发慈悲对她心生同情之意,这之间不过才过了短短几月时间,殿下却又改了态度领了那旨意, 可见云槿洛那厮狐媚手段了得, 若不是她勾引了太子,她们英明神武潇洒倜傥的太子殿下,又怎会自降身段答应娶她为妻?真是可气! 然而, 任凭这些贵女们在心中如何编排云槿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改变云槿洛要成为太子妃的这个事实,正妃的位置是没有了,但并不影响她们继续对太子侧妃的位置心生嚮往。 左右在她们看来,只要能够嫁入太子府,一切都是有机会的。 徐问蕊从小便想着能嫁给季郕衍,如今他却要去娶别人了,她怎能甘心?太子妃的位置她自是想要,但她更想要得到的,是季郕衍的人和他的心,季郕衍其人的魅力所在,从不仅仅是他的太子之位,他的容貌,他的才识,他的胆识,都深深地令人着迷,而徐问蕊也相信,只要她能成功留在季郕衍身边,总有一天能打动他并让他爱上自己的。 但如何才能成功留在季郕衍身侧呢?徐问蕊抿了口茶,眼眸微垂,目光所及之处,是挂在腰间的一个绣了双蝶起舞的极为漂亮的香囊。 之前,秦妃娘娘曾召她入宫过一次,这个香囊,便是那时所赠。 徐问蕊还记得那是在皇后寿宴前不久的事,那日宫中突然传来诏令,说是秦妃娘娘在御花园闲游之际,忽念起那日在赏花会上弄琴的绿衣姑娘,想再听听那绝妙的潺潺琴音,特派人来接她入宫一叙。 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和皇后,便以秦妃为大,秦妃亲自派人前来相邀,她又怎能徒言拒绝?便是心中全是因着云槿洛那女人和太子殿下言笑晏晏而生的烦闷气意,也只能暂且压下,端好她娴熟温雅的女儿姿态,低头说是,随着那公公入景元宫去。 第80页 徐问蕊到达景元宫的时候,秦妃正以手撑着头斜倚在榻上养神,而在她的正前方,则摆着一张古琴。 徐问蕊只知道秦妃在在后宫有权有势,其母族在朝中是世家大族,对她这个人的脾性却并不了解,这又是她第一次来景元宫,见秦妃闭着眼,也不知她是在假寐还是真睡,一时也不好出声打扰,便就静静地立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秦妃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从榻上坐起,一双凤眸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倒是个知礼数的孩子。” 徐问蕊并非愚钝之人,看得出秦妃是故意为此,一双腿早已立得发麻,虽不知秦妃为何这样对她,但她素来是个能忍的人,面上的气和怨都藏得极好,只微微一笑,然后福身行了一礼:“臣女徐问蕊,见过秦妃娘娘。” 秦妃笑:“好了好了,起身吧。本宫今日叫你来呀,可不是看你行礼的。” 边说边将目光往那古琴上移了移。 徐问蕊心领神会,微微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古琴前坐下,抬手,拨弦,抹、挑、勾、剔、打、摘……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有源源不断的铮铮琴音溢出,忽而低沉如呢语,忽而缥缈如云烟,当真是动听得紧。 一曲作罢,秦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当真不错。” “臣女献丑了。” “何必谦虚,本宫听得琴曲多得去了,你这琴艺,倒真是甚得本宫的心意,不过呀——”秦妃忽地话锋一转,“你做的事更得本宫心意呢。” 秦妃的前半句话是在夸她,后半句却是意味不明,徐问蕊莫名觉得心下一紧,却还是按下心底的不安,面色如常,带着浅浅的笑意,道:“臣女愚笨,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秦妃却笑得更开心了:“那本宫给你两个提示——潭云寺,姜小郡主,可记得了?” 听见这两个词,徐问蕊面色忽地就白了几分,众人只表面上见她与姜凝玉交好,却不知在这交好的关系之下,她曾无端受了姜凝玉多少气。 姜凝玉生来便是郡主,要什么有什么,对谁都是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她二人那段时日因着一些事生了些口角矛盾,徐问蕊又因云槿洛初至锦都便得了太后恩宠一事憋了一股子气,与云槿洛相处不多她无从下手,索性便将胸中怨气全都算在姜凝玉身上,正巧知道她要去潭云寺祈福,就上街头随意找了两个混混去好好收拾一下这个郡主,以解她心头之愤。 此事关乎女儿清誉,姜凝玉又因此结识了苏炳之,只道是不长眼的混混欺负到她永安侯府上来了,抓住那二人后痛打了一顿便撵出了锦都城,那二人收了徐问蕊的不少银两,是以也没将她供出,她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秦妃此时提及是为何意?徐问蕊猜不到。 但无论如何,唆使人欺侮郡主都不是个一般的罪名,徐问蕊咬了咬唇,决意打死不认,道:“臣女不知。” 秦妃凤眼微挑,笑道:“你不必在本宫面前装,本宫既然敢在你面前说,便自是有证据在手上,不过……本宫和你提及此事,可并不是想送你去天牢里坐坐。” 秦妃的语气不重,但话中带着的威胁之意却并不难懂,徐问蕊是个聪明人,知道这般情况下还装模作样下去的话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便欠了欠身,道:“娘娘希望臣女做些什么?” “本宫一向甚是欣赏心思狠厉的女子,女人吶,只有够狠,方能成大事。” 徐问蕊眼神闪了闪,不置可否,只识时务地垂头静静听着。 秦妃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袖,继续缓缓道:“本宫要你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只是想个法子对付一下容府那个新来的丫头。”其实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大愿意同容府的人撕破脸的,只是之前给云槿洛下药无果,又瞧见了季郕衍护着她的态度之后,她不得不细细考虑璋儿提出的计划,以云槿洛这个女人,来牵制季郕衍,而像徐问蕊这样倾慕季郕衍又心思狠辣的女子,无疑是枚最好的棋子。 果如她所料,徐问蕊抬头看她,眼神微动:“娘娘说的,可是云槿洛?” “不错。”秦妃点了点头,微微扬了扬下巴,“想来你也该察觉到了,你的太子殿下对这位云姑娘,可与待常人不同,你若还想要成为太子的人,云槿洛就是你必须过去的一道坎儿。” 秦妃这话表面上好似是在为她着想,但徐问蕊并不傻,她爹爹平素也会在家中有意无意地提起朝中局势和几位王爷的关系,璋王一向有一颗狼子野心,秦妃又是他的母亲,只细细思索一二,便能察觉出她的目的,微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大胆道:“云槿洛是我必须过去的坎儿确是不错,但娘娘的目的,怕不仅仅是云槿洛吧。” 秦妃的一双柳叶眉微微向上挑了挑,似笑非笑道:“在这景元宫倒轮得到你来过问本宫了?” 秦妃没有正面回答她,但徐问蕊更加确定了,云槿洛不过是容家的一个外孙女儿,能对秦妃构成什么威胁?秦妃想拉拢她对付云槿洛,不过想借之算计太子殿下罢了。 只是她徐问蕊虽厌恨云槿洛,却决不愿去做些对季郕衍有害的事,便是秦妃抓着她的罪证,也绝无可能让她在这一点上妥协,是以她垂了头,低声道:“臣女大概猜到了娘娘的目的,臣女是绝不会帮着别人去谋害太子殿下的。” 第81页 秦妃收了嘴角的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便是受了谋害郡主的罪名也不改变?” 徐问蕊被秦妃眸中的冷意扫得背嵴发凉,却还是咬唇道:“绝不改变。” 秦妃气极反笑,从座上站起来身来,缓步走到徐问蕊身前,伸出保养极好的右手,用尖利的指甲轻轻划过徐问蕊白嫩的脸颊:“你这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行了,本宫今日也不打算逼你,再多给你些时日,你自个儿回去想想清楚吧。”说着又让贴身的大宫女给了她一个香囊,懒懒道,“这个香囊你留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便拿着它去归一楼吧。” 徐问蕊倒没想到秦妃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自己,拿了香囊便离去了。 她本以为这个香囊永远都不会有派得上用场的一天,却原是她想错了……探手取下腰间的香囊,秦妃所赐的东西,自是用了极好的香料,是以虽已数月过去,香囊的香气却仍未减半分,吸了吸那醉人的迷迭香气,徐问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和偏执,秦妃究竟想做什么她已经不关心了,只要最后的结局是云槿洛死而季郕衍活着,无论他最终是太子是平民还是阶下囚,她都会陪在他身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恶毒女配,在潜水了这么久之后是时候拉出来走个过场了,怕小天使们因为时间太久忘了所以温馨提示这章倒叙的内容是发生在秦妃给阿洛下迷药之后拒婚情节之前的故事哦~坏女配and毒男配要暗搓搓地联手搞事情了【捂脸】 ps一下:话说你们有没有发现我现在的更新频率是隔日更呢有没有~~~【星星眼】 ☆、第五十五章 归一楼, 秦氏的一支旁系在锦都置的产业, 生意虽比不得京华楼, 但因着秦氏的关系,在锦都城里也还算是比较阔气的酒楼了。 徐问蕊怀揣着那个香囊, 缓步走进归一楼, 身侧没带一个随侍丫头。 掌柜的迎上前去, 笑着招唿道:“请问姑娘需要些什么?” 徐问蕊没说话,只拿出那香囊给掌柜的瞧了一眼, 那掌柜便心领神会, 亲自领着她去了楼上雅间, 为她斟满了茶水, 恭敬道:“请姑娘在此稍等一会儿。” 徐问蕊点头应好,掌柜的这才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 一壶茶水用尽, 雅间方才合上的门又被人缓缓推开。 徐问蕊抬眼去望来人,正是一身朱色外袍的璋王。 徐问蕊微微一愣, 她倒是没想到璋王会亲自来此,忙起身行礼:“臣女见过璋王殿下。” 季郕璋眉间有阴郁之色笼罩,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三两步走到桌旁坐下, 至始至终都未正眼看她, 开口的声音也是冷冷的:“你可是想清楚了?” 向来传闻璋王性情乖戾、不近人情,徐问蕊倒也没指望这位璋王殿下能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只微微抿了抿唇, 点点头:“想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季郕衍正欲倒茶的手微微一顿,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和阴鸷。 徐问蕊知道璋王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但她只有这一次机会,故而还是壮着胆子道:“臣女有一个条件。” 季郕璋这次倒将目光看向了徐问蕊,他眯了眯眼:“你想和本王谈条件?” 察觉到了季郕璋目光中的危险之意,徐问蕊急忙跪下,低下头,伏着身子:“不论殿下要臣女做什么,臣女都义不容辞,臣女只望在事成之后,殿下能留太子殿下一条性命。” 季郕璋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冷笑一声,道:“留着他的命做什么?等他东山再起之后再来和本王作对?” 徐问蕊脸色一白,又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不会的不会的,殿下你可以……可以废了他的武功,臣女会带着他远走高飞,会看着他,再不踏入皇城半步!臣女……臣女只有这一个请求,还望殿下成全。” 季郕璋斜睨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不知好歹的女人,正欲再出言讽刺几句,又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嘴角竟向上勾了勾:“那如果……本王将他整成一个残疾的废人呢?你也愿意守着他?” 徐问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之意:“只要他还活着,臣女必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哈哈哈哈……倒还有趣,本王答应你便是,待本王登了宝座,定将你赐给那废物。” 徐问蕊埋着头,低声道:“多谢殿下。” …… 穆帝旨意下达后的第一时间,太后便派人写了季郕衍和云槿洛的八字去太常寺卜卦求吉日了,有着太后的督促,太常寺怎敢怠慢?一下便卜了好几个日子出来,但考虑到既是太子成婚,前期自然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便欲将日子定在四月初六,太后一听还得再等近两个月,说什么也不同意,将太常寺所卜出的日子放在一起看了看,指尖微微一点,便选了个最近的,二月初二。 太后铁了心要二月初二,谁敢推到三月初三?不肖说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便是只剩一天的时间,内廷司也得妥妥帖帖利利落落地把太子殿下册妃礼上需要的东西给置办好。 按照翎朝的规矩,太子妃入府之前,都需要有一位宫中资歷深的嬷嬷亲自指导教习宫廷礼仪,云槿洛自然也不例外。 第82页 婚期定下后的第二日一早,她还在床上趴着,便被外祖母唤醒,说是宫中来了人要教她宫礼。 云槿洛自小在行云谷中长大,虽知尊老爱幼和人前人后的普通礼节,但对宫中繁琐的礼仪却是一窍不通,在这位桂嬷嬷来之前,她竟从来不知道这世上原来走路还有什么标准的姿势仪态,而且不光走路,还得坐有坐礼、食有食礼,就连睡觉都还有个睡礼,云槿洛对此表示很郁闷。但既然决定要嫁给季郕衍了,就算这些个礼仪再麻烦再困难她也得学着。 只是云槿洛愿意忍着忍着学,季郕衍可不愿见她受苦学这些。 当季郕衍见着云槿洛头顶一本书,吹着晚冬带着凉意的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在庭院间行走的时候,太子殿下拉住自己未来的正妃,皱着眉对大宫女发话了:“这些东西郡主就不用学了。” “可是殿下,这些都是为妃者必学的宫廷礼仪。”桂嬷嬷表示很为难。 季郕衍取下云槿洛头上的书,一边顺着云槿洛的长髮,一边淡淡回道:“孤说不用就不用了,皇祖母那边孤自会去交代,你只需要告知郡主在大礼上需要注意些什么就行了,今天就先退下吧。” 见太子殿下执意如此,桂嬷嬷表示无话可说,只好领命而去。 看着桂嬷嬷不甘离去的背影,云槿洛眨了眨眼:“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季郕衍挑眉:“有什么不好?” “你就不怕……我日后一个不小心失仪丢了你的颜面?” 季郕衍眉头挑的更甚:“我的阿洛会有失仪的时候吗?”眉宇间全是一股我的阿洛不可能失仪的迷之自信感。 云槿洛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季郕衍低低一笑,一手攀上云槿洛的肩膀,将人半搂进怀中,道:“她教的那些礼仪不过是累赘,不学也罢,在我面前,阿洛从不需要守什么繁琐之礼。” 云槿洛不置可否,嘴角却是微微向上扬了扬。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咳”声。 转头去看,云谨之、姜凝玉、苏炳之正并排立在身后,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和季郕衍现在是个什么姿势,云槿洛瞬间红了脸,忙往旁边站了站,与季郕衍拉开距离,看着面前的三人,尴尬地笑了笑:“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季郕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云槿洛的亲密零距离被她拉开了,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而云谨之反正习惯了假装看不见他们二人亲密的模样,这次也不例外,只挑了挑眉:“姜郡主是来给你道喜的炳之是来找太子的而我是来告诉你我已经给爹送了信的,好了我走了。” 云槿洛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听着自家哥哥顿都不打一下地直接一口气说完整句话,还来不及反应便看着他又挥一挥衣袖潇洒离去,心中默默无语片刻,将目光转向苏炳之和姜凝玉二人,微微笑了笑:“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还是云槿洛尚在病中的时候,姜凝玉和苏炳之二人都来探望了几次,自己那时刚有些好转,也就没什么精气神,自然也没怎么好好与他们二人说说话。 姜凝玉与苏炳之成婚之后嚣张任性的脾气收敛了不少,但小女儿活泼的心性倒未减半分,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挽了云槿洛的手臂,揶揄道:“只怕你这些日子同殿下待得久了,好久不见旁人,也不见得会记起。” 云槿洛面上的红意还未退去,姜凝玉又来逗她,便伸手隔着衣服去捏姜凝玉的腰,假意怪道:“说什么呢!” 姜凝玉被捏得痒了,一边躲一边向自家夫君告状:“炳之哥哥你看,你这妹妹欺负我呢!” 苏炳之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季郕衍则笑道:“孤在这里,你还敢给苏卿告状?” 姜凝玉闻言吐了吐舌头:“得得得,您一个太子,一个未来太子妃,我惹不起惹不起。” “还说呢!”云槿洛闻言坚持不懈地继续捏她。 任二人在一旁肆意玩闹,季郕衍看向苏炳之,道:“云兄方才说你找孤?” 苏炳之嗯了一声:“本是要去太子府寻殿下的,但途中遇到太子府的人说是您来容府了,便又改了路和凝玉一道来了。” “可是有了进展?” 苏炳之点了点头:“正是。” 季郕衍默了默,抬头看了一眼与姜凝玉玩得正欢的云槿洛,他虽无事要瞒着云槿洛,但有些事她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便抬脚往与二人相反的方向走去,苏炳之则紧跟其后,一一将新近的消息情报告知与季郕衍,道:“秦家与各地重要官员勾结的证据皆已搜集整理完毕,若是殿下需要,随时都可以让翎朝朝堂之上,再无秦字。” “再等等吧。”季郕衍淡淡道,“扳倒一个秦家,还会有无数个张家王家李家冒出来……我的目标,从来不仅仅是秦家。” 他要让季郕璋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可不光光只是一个秦家,他要等,等到季郕璋连弃车保帅这一招都用不成的那一天,再将之一网打尽。 苏炳之自是明白季郕衍的言下之意,但每当他一想起他在永安侯府找到的那些书信,他就恨不得早早让秦家消失于这个世界之上! 第83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到权谋斗争就卡文好难过qaq ☆、第五十六章 誓言 苏炳之与姜凝玉结亲的目的, 从来就不仅仅是为了替季郕衍拉拢永安侯在朝中的势力, 当年的苏府旧案, 是由永安侯和大理寺全程督办的,他官拜大理寺卿后, 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旧案卷宗。 按理来说, 苏府旧案牵连皇室贵族, 可算是一朝大案,与之有关的卷宗都应保存完好无缺才是, 但翻来找去, 苏炳之竟找不到一本与苏府有关的卷宗, 他后来状似无意地向在大理寺待了多年的属官刘大人一问才知, 与苏府旧案相关的卷宗,都已在两年前的一场意外的大火中被焚烧殆尽, 卷宗被毁, 想要从大理寺入手自是不可能了。 苏炳之正懊恼之际,又见那刘大人恍若记起什么似的勐地一拍脑门, 然后苏炳之便听他说永安侯曾受命辅理此案,案结之后又借出过一本相关卷宗还未归还。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苏炳之当即便想着从永安侯府查起,正巧季郕衍需要永安侯的支持, 苏炳之就将计就计, 娶了姜凝玉。 他初初不过是想借着女婿之名能自由出入永安侯的书房,看看当年的案子可否有遗漏之处,可没料到, 与那旧案卷宗归于一起的,还有当年被视为证据的所谓的通敌罪书和一封书信。 每每一想起那封信,苏炳之便觉得有股火气在心中乱窜,但当年的苏府旧案不是说翻就能翻的,必须要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而这个时机必须要靠季郕衍来成就,季郕衍眼下说了还不急,他便只能再等。 他已等了四年,也不介意再多等些时日,按下心中的火气,苏炳之垂头应道:“是。” 季郕衍嗯了一声,此事便算是谈完了,抬眼望见云槿洛从捏人腰的那个便成了被捏腰的那一个,此时正一边笑着躲着一边向姜凝玉连连告饶,季郕衍见状挑了挑眉,抬步走上前去。 云槿洛瞧见季郕衍同苏炳之谈完正事过来了,忙笑着躲到他身后去。 季郕衍对云槿洛这个依赖他的动作很是受用,偏头看她,含笑道:“我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你便受人欺负了去,这可怎么了得。” 云槿洛扯着他的袖子,下意识地脱口道:“你不离开不就成了吗?” 话已出口,才觉不对,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她在说什么胡话呢,羞恼之下,脸蹭的一下又红了。 “我知道了。”季郕衍闻言却是将嘴角又向上弯了几分,心情看起来很是愉悦,微微弯了弯腰,轻声附耳道,“以后定当一时半刻也不丢下你一个人。” 有着太子殿下挡在面前,姜凝玉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继续再整云槿洛了,此时二人又当着她的面咬着耳朵说情话,任自己是个已经成了亲的人,也有些遭受不住了,好在她的夫君此时也在这里,忙上前挽过苏炳之的手,沖云槿洛扬了扬眉,哼唧道:“你有殿下护着,可我也有夫君呢,以后再欺负我的话,信不信我让炳之哥哥把你过去做的傻事都抖落出来嘲笑你。” 本来被季郕衍逗得又羞了的云槿洛闻言却是笑了:“那可能要让郡主失望了,臭酥饼认识我之后,我可是一件傻事蠢事都没做过。” 姜凝玉不信,当场吵着要苏炳之说,苏炳之无奈扶额:“别闹了。” 面上看着竟有几分疲倦之意。 姜凝玉这才注意到今天她的炳之哥哥好像一直都不怎么高兴,只好抿了抿嘴作罢。 …… 时间在悄无声音地过去,婚期也在一天一天地逼近,而云符丘也终于在大婚之前赶到了锦都。 云符丘初初接到云谨之写来的信的时候,半天都接受不了穆帝赐婚给太子和他家闺女的这个事实,在他看来,他家闺女不过是去锦都陪上了年纪的外祖父母过个年,过完年就会乖乖回行云谷,再过几年,他就会寻一户好人家将她许配出去,若阿洛捨不得离开行云谷,他就找个倒插门女婿……可是现在,他的宝贝闺女怎的就把自己整个人给搭在锦都了?还说成亲就成亲? 如果说云符丘之前听了民间传闻后还觉得季郕衍是个有勇有谋有才有德的太子,现下他只觉得季郕衍是个短短数月便拐走他家闺女的无赖浑球。 他当即便想要快马加鞭赶去锦都把自家闺女给接回行云谷来,还是绿沁劝住了他,说他们行云谷虽在江湖,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的旨意又怎能轻易违背?理是没错,但仍旧气得云符丘好几日睡不着觉。 于是许多年不曾踏入过锦都城的云大神医,为了自家女儿的婚事,终是又来到了这个他初识容颜的地方。当年容颜和他离开锦都时,和容家闹得可谓是不欢而散,他本以为他再不会回到这个地方,可谁知命运弄人吶,他就云槿洛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要成婚,自己这个做爹的怎能不来?只是他人虽来了,却不代表他就认可季郕衍这个女婿了,他云符丘的女婿,可没那么好当! 云槿洛数月不见自家爹爹,眼下见了自然是开心地扑上前去:“爹爹,你终于来了。” 云符丘对女儿的亲昵不为所动,故意板着脸:“你都被人拐了我还不来?” 一旁的容相听了这话不高兴了,吹了吹鬍子,瞪眼道:“什么叫被人拐了?那可是太子!太子!” 第84页 太子又如何?拐了他家闺女的不论是谁都是浑球!但这话可不能再容景面前说,而云符丘也不愿与容景争辩,只冲一旁的二老淡淡地叫了声父亲、母亲,他一向与容景观念不合,多说无益。 气氛眼见着不对了,容老夫人忙笑着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洛儿成婚可是大好的喜事,你们一个板脸一个瞪眼作什么。” 云符丘闻言则是凉凉地看了云谨之一眼:“说起这事,我待会儿倒是要和槿之好好聊聊,这几个月都在锦都闲着做了些什么!” 云谨之摸了摸鼻子,在云符丘拿云槿洛没办法而心中闷气又无处发泄的时候,他一般都是倒霉的对象,习惯了习惯了。 云槿洛倒是看出了自家爹爹对这桩婚事好像有点意见,只是她既然已经认定了季郕衍就不会再变,便是爹爹的意见,也不能改变她分毫,不过虽说如此,她还是希望自己在成婚时能得到亲人的祝福,便挽着云符丘的手臂摇了摇:“爹爹,阿衍他人很好的,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云符丘虽然很乐意看闺女这么给他撒娇,面上却还是没有缓和半分:“还阿衍呢?这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朝外拐了?” 云槿洛无奈撇嘴:“我没有。”眼睛眨了眨,似有几分委屈。 云符丘可以在云槿洛的撒娇攻势之下不为所动,但他不能对云槿洛的委屈之意视若无睹,看着闺女原本翘得老高的嘴角一下子瘪了下去,心中所谓的坚持全没了,云大神医选择认输,嘆气道:“行了行了,爹知道你的意思,但爹喜欢又有什么用?又不是爹要成亲,爹只是气你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提前同爹商量一下,眨个眼的功夫就被一道圣旨给圈住了,你在行云谷长大,没见过人心复杂,但皇宫是什么地方?人心隔肚皮,你又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爹只怕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被人欺负了该如何是好?” 容相闻言又吹了吹鬍子,这云符丘,当他这个外祖父是空气不成?他容府的外孙女儿他又怎会让人轻易欺负了去?正欲开口辩驳,却听屋外传来一道温雅却又朗睿的男声:“有孤在,就定不会让阿洛被人欺负了去。” 虽着声音一起进入屋门的,是一位身长玉立的青年,身着月白云纹袍,玉冠束髮,金靴踏脚,俊朗非凡,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衿贵雅然之意,又自称为“孤”,不肖说云符丘也猜得出来这位便是太子季郕衍了。 云槿洛看见来人很是高兴,眼神闪闪发亮,似有亮光:“你怎么来了?” 季郕衍沖云槿洛笑了笑,道:“早闻云谷主今日会到锦都城,我身为晚辈,又岂有不来之礼?”说罢又转头向云符丘行了一个晚辈礼,“云谷主,晚辈来迟,还望云谷主见谅。”云符丘今日到的消息还是云谨之告诉他的,这未来的岳父大人前来,他自是要来见一见的,只是朝中有事,这才拖到了此时才来,刚巧便听到了云符丘说的那句话。 云符丘打量着季郕衍,点点头,算是受了这礼,然后才道:“太子方才那话即便是真的,但皇宫素来是个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地方,到了那时,太子殿下可还记得今日所言?” 云符丘一言出,云槿洛愣了愣,其实她也曾暗自里偷偷想过这个问题,虽说他们二人说好了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但这世间变数太多,谁知将来会如何?不过她给自己的答案是若真有那一天,她便潇洒离去,绝不拖泥带水,缘聚缘散都是天意,各自安好便是。 而这个问题在心里想想是一回事,提出来又是一回事,云槿洛抬头去看季郕衍,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阿衍的答案,会是如何呢? 面对着一家子的目光,季郕衍却是笑了笑,道:“云谷主问的这个问题,与我母后之前问过我的倒是有些类似。” “苏后?” 季郕衍点点头:“母后当时说孤身为为太子,日后势必会三宫六院,与三千佳丽分享一人恩宠,她觉得孤给不了阿洛幸福,但孤的答案自那时起便已是决定好的——”季郕衍顿了顿,说出了当时在清荷宫的回答,“孤既然欢喜于阿洛,若娶了她,就定不会做出那些会让她难过难堪的事,三千弱水,孤只取一瓢饮。” 云槿洛似是没想到季郕衍会这么说,又似是潜意识里猜到了他会这么说,她形容不出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感受,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感动,从心底倾跃而上。 云符丘却又道:“嘴上说的容易,如何得信?” 季郕衍没想过能轻易地取得云符丘的信任,让他安安心心地将云槿洛交给他,只笑了笑:“血誓如何?” 血誓两个字,季郕衍说得倒是轻描淡写,但在场众人的脸色却都或多或少地变了变。 所谓血誓,便是歃血为誓,在翎朝是最为郑重也是最毒的发誓之法,若违血誓,便活该七窍流血、痛苦而死。 季郕衍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随口唤了声飞泽,让他把身上的短匕拿出来。 “殿下……”飞泽皱眉看他,面露难色。 季郕衍挑眉:“怎的,还要孤说二次不成?” 飞泽心下为难,却又不好违抗自家主子的意思,只好掏出短匕,双手奉上。 云槿洛急了,不待季郕衍伸手去取,忙上前夺过那匕首,皱眉看季郕衍:“胡闹什么!是谁答应过我的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 第85页 云符丘倒是不介意季郕衍手上多道伤的,但他的闺女介意,也只好作罢,摆了摆手:“也罢,殿下身为太子,想必是个言必出行必果的人,只希望您能记着今日所言,永不负我这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大概是我开文以来写过最肥的一章了哈哈哈,太子其实也快完结了所以就来推个预收→_→《法海我不懂爱》,bg仙侠文,女主叫法海,不过与白蛇传里的法海没有关系哦~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戳我专栏进去收藏一个,既然说到专栏了那就顺便再求个作收吧嘻嘻嘻,以下是预收文案: ============= 习青衫作为青恆山唯一正统山大王,一心只有迎娶法家小海,生一窝胖娃娃,从此走上妖生巅峰。 然而—— 法海作为法家唯一正统继承人,一心只有降妖除魔,修仙成佛,不懂情爱不想恋爱,更何况还是场跨种族恋爱。 只是情到深处,实在是难自已。 ===========================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么么哒233~~~ ☆、第五十七章 花烛(一) 无论如何, 云符丘总算是对季郕衍的印象有了一点点改观, 后来又被云槿洛拉着讲好几次险境之下季郕衍都拼死护着她的事之后, 云大神医觉得,这个女婿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也就释然了。 转眼间, 便是二月初二, 季郕衍的生辰,也是云槿洛和季郕衍的婚期。 这日一大早天还未亮, 云槿洛便被阿鹜从梦中唤醒, 不待她从床上坐起来醒醒神, 屋外一下子就涌进了十来个以负责教习云槿洛宫中礼仪的桂嬷嬷打头的穿着宫装的侍女。 云槿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本就不算大的卧房瞬间被人群填满, 愣了半晌,然后看向她们, 一脸迷懵地问道:“你们……做什么?” 在桂嬷嬷眼里, 太子妃此时这副睡眼朦胧毫无仪态可言的样子是极为不合格极为不妥的,但太子都明说了不需要太子妃学那些旁礼, 她一个做宫女的又能说些什么呢?只能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气,然后福身回道:“奴婢奉了太后之命,领着几个心灵手巧的宫女来伺候太子妃梳妆打扮。” 云槿洛这才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接着便想起了三日前季郕衍同她说过, 大婚当日, 宫中会专门派人来伺候她穿衣梳洗,她当时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 不过穿个衣服理个妆容,竟然还需要这么大阵仗,她没记错的话,当初姜凝玉成亲的时候,屋前屋后忙的,不过也就四五个人吧?她今日这里,可是足足多了一倍的人。 不待云槿洛再去细想,桂嬷嬷便大手一挥,宫女们就纷纷行动起来,开始为未来的太子妃穿衣打扮了。 在今日以前,云槿洛从不知道一件婚服需要三个人帮忙她才能穿好,也从不知道一套完整精緻的妆容需要花费近乎两个时辰的精雕细琢,她甚至不知道今日一上午究竟是怎么过去的,就看着十多个穿着同样衣服的人在自己身前忙前忙后,而自己需要做的,便是听着她们的话,该抬头的时候抬头,该闭眼的时候闭眼,该伸手的时候伸手…… 不知又过了多久,梳妆镜前便只剩一个身着红色喜袍,眉如黛肤胜雪,三千青丝垂下,朱唇微抿的妙龄女子了。 喜袍是这半月来绣女们日夜赶工才织好的,用的是上等的的云锦,金丝绣成的凤凰攀附在一朵火鍊金丹之上,栩栩如生的模样仿佛下一秒便要振翅而飞,裙边缀着星星点点的乳白色珍珠,一眼望去,好似淬着星光,美不胜收。 云槿洛望着镜中的人,一手抚上肩上还未梳成髮髻的青丝,眼神闪了闪,她还记得姜凝玉成亲那日,姜夫人眉眼温柔地亲自为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梳发,那时的一旁侍女告诉她这叫上头,是新嫁娘出嫁前饱受祝福的一个仪式。 若她娘亲还在世,肯定也会像姜凝玉的娘亲那样,是要亲自来给她上头的,但是……云槿洛的眸子暗了暗,她的娘亲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得到来自娘亲的祝福,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就在这时,容老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笑意吟吟地走了进来:“洛儿。” 见外祖母来了,云槿洛忙站起身,收起眼底的失落之意,微微笑着:“外祖母,您在屋中歇着便是,还亲自过来一趟做什么?” 容老夫人笑着瞪了她一眼,道:“我若不来,你这礼数怎么走得完全?”将自家外孙女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番,越看越觉得漂亮,连着笑眯眯地点了好几个头,才拉着云槿洛坐下,“吉时到啦,外祖母来给你上头。” 云槿洛心中一动,轻轻唤了声:“外祖母。” 容老夫人诶了一声,慈爱地抚了抚云槿洛的头,嘆道:“云家没什么近系的女眷,我活了大半辈子,虽说颜儿早去这事儿是我一生的憾事,但我到底还算是半个好命婆,洛儿莫要嫌弃外祖母才是。” 云槿洛吸了吸微微发酸的鼻子,笑道:“外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来了,洛儿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我之前看姜夫人给凝玉上头,心中羡慕得紧,本以为自己是等不到上头礼了……还好有外祖母在。” 容老夫人抚着云槿洛的长髮:“过了今日,我们洛儿也是个大姑娘了,我看得出来,太子待你极为用心,是个值得託付终身的人,外祖母余生所求,便是你嫁入太子府之后,每日都能过得高兴自在就好。” 第86页 云槿洛笑:“只要您和外祖父身子康健,我就连梦里都是高兴着的呢。” 容老夫人欣慰地笑了笑,不再说话,结果一旁侍女递过来的木梳,专心致志地为外孙女儿梳起发来。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云槿洛细细地听着自家祖母低声念出的祝福,心中有暖流涌动,她的上头礼,终是完美毕了。 接下来便是挽发束髻,落以珍珠镶嵌的金玉凤冠,便算是妆成了。 云谨之甫一进屋,便看见自家一身红色喜服的妹妹,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光彩动人,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儿,不禁啧啧贊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云符丘立在他一旁,笑着摇了摇头:“夸自家妹妹也不知道谦虚着点。” 云谨之笑了笑,不置可否,又看向云槿洛,揶揄道:“没想到到头来竟还真是你这个做妹妹的先成婚。” 云槿洛眉头一挑:“不是你说的要我先嫁了人你才能安心娶媳妇儿吗?怎的?后悔了?” 云谨之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摸云槿洛的头,伸到一半却反应过来他家妹妹今日这新娘子的髮髻不怎么好下手,便顺势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后悔什么,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这一嫁,不知省了我多少心力。” 云槿洛闻言撇嘴,冲着一旁的云符丘告状道:“爹爹,哥哥他竟然嫌弃我累赘!” 云符丘这回倒没有去训云谨之,他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知道云谨之对自己这个妹妹有多疼爱,此时嘴里笑着说高兴,其实啊却和他这个做爹的一样,心里不知道有多捨不得,只淡淡笑了笑,道:“好啦,都是要出嫁的姑娘了,还跟爹这里撒娇呢。” 云谨之随之附和道:“撒娇告状是病,得治。” 话音一落,不待云槿洛出言反击,云符丘已是一脚踹过去:“臭小子说什么呢!” 云槿洛见状咯咯直笑,笑过之后却又突然觉得有几分伤感,与父亲兄长一同相处的温馨而又轻松的场面,以后怕是很少再得见了,她是在父兄的拉扯和庇护之下长大的,早就习惯了依赖他们,习惯了与他们一同生活,更何况那骨肉相融的血脉亲情,更让她割捨不下,一想着今后身边再无父兄随伴左右了,心里便越觉难过,不自觉中,眼眶便就泛红起来。 云谨之一向了解自家妹妹,眼见着她笑容渐渐敛去,眼角微润,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不捨得,他和父亲又怎么捨得呢? 好不容易才将阿洛从一个小糰子养成一个大姑娘,等不及再多看两年,却又转眼便要将她送去别的男人的怀抱,他们自然心里也不好受。 但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他们再是不舍,也不能拦着阿洛不让她成亲,更何况嫁的那个还是她好不容易才遇到的心爱之人。 云符丘也觉察到了女儿的心思,只嘆了口气,像小时候哄云槿洛那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好了好了,便是出嫁了,能见的时候也还多着,难不成太子还能阻止我和你哥来看望你不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做个新嫁娘,旁的事不必太过介怀于心,不过你记着,父兄永远都是你身后最有力的依靠,知道了吗?” 云槿洛用力憋着眼泪不让它落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女儿知道。” 季郕衍告祭完宗庙,终于领着迎亲的队伍一路燃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来到了容府。 大红盖头下,云槿洛看不清路,任由父兄牵领着前行,跨过了门槛,视线所及之处,只瞧得见一双红底黑纹的靴子。 云符丘看着眼前身着红衣的男人,沉声道:“太子殿下,我这辈子只得阿洛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不捨得她受一星半点儿的委屈,只望她今后入了太子府,太子也能好好待她。” 季郕衍微微躬身作了一揖,郑重道:“为夫者爱妻宠妻,乃天经地义之事,孤定会以真心待阿洛,怜之爱之,宠之护之,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这是对季郕衍身为女婿对云符丘的承诺,更是他作为夫君对云槿洛的承诺。 云谨之则笑眯眯地道:“太子一言,自当九鼎之重,不应有疑,但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想说一句,谁要是敢欺负我家阿洛,不论他是谁,不论他位高几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云谨之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云槿洛听云谨之这么护着她,心下自然感动,不过嘴里却还是不肯放过自己这个哥哥,一声轻笑道:“上穷碧落下黄泉竟是这么个用法吗?” 云谨之啧了一声:“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眼见着二人又有斗嘴的趋势,云符丘忙咳了一声,道:“既如此,洛儿这丫头,便交给太子殿下了,只望太子殿下永远记得今日所言。” “定当永世铭记于心,不敢忘怀片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能会卡死在下一章qaq ☆、第五十八章 花烛(二) 八人抬的大红花轿, 稳稳噹噹地从地上升起, 锣鼓声再次敲响, 一路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第87页 锦都百姓都知道, 他们的太子殿下娶的是容相的外孙女儿昌平郡主。不论在其他人眼里这位昌平郡主是何模样, 在大多数锦都人眼里, 那位曾在瘟疫爆发时守在最前线、不惜以身试药、于众人都有救命之恩的云姑娘,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救苦救难的天仙下凡, 是位心善貌美的白衣活菩萨。 而既是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与心善貌美的白衣活菩萨成婚, 可不得好好祝愿庆祝一番?是以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两侧, 每家每户都自发地整整齐齐地挂上了象徵着喜庆之意的红色灯笼。 花轿所过之处, 皆有护军守在左右,但仍挡不住锦都百姓铺天盖地的热情和祝愿如潮水般向人涌来。 “祝太子妃娘娘与太子殿下恩恩爱爱, 和和美美。” “祝太子妃与太子新婚大喜!” “祝娘娘与殿下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 云槿洛和季郕衍二人,一个坐在花轿里, 一个骑在骏马上,却都不约而同地面带着笑意聆听着这些来自百姓们发自内心的美好祝愿。 云槿洛嫁给季郕衍,因为这些来自普通人的祝愿,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件天经地义、众望所归的事……一想到这里, 云槿洛就会忍不住地嘴角上扬。 不过当听见百姓们起闹着喊“早生贵子”之时, 云槿洛带着浅浅却又满足的笑意的脸还是在盖头底下不争气地红了红,然后就鬼使神差地把盖头往旁边拨了拨,露出了一双漂亮动人的眼睛, 再偷偷掀开轿帘一角,侧了侧身子想去望望前面那个骑着骏马来娶她的风华绝代的男人。 云槿洛没想到自己这鬼使神差的一望,却是好巧不巧地撞入了同是因为鬼使神差而转过头来看花轿的太子殿下眼里。 云槿洛先是一愣,然后看着俊逸无双的太子殿下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带着暧昧和促狭之意的笑,对着她用口型说了四个字 :早生贵子。 云槿洛只觉脑中轰的一炸,滚滚的烫度自脸颊上蔓延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收回手,整理好方才被拨歪了的红盖头,然后稍微用力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又捂了捂自己那颗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不住地唿气再吸气,试图努力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季郕衍看不见花轿里的云槿洛是何模样,但他大抵能猜到,他这个在某些方面脸皮薄地像张纸一样的娘子,从耳根子到下巴尖,一定已经红透了,并且还会露出一副又羞又紧张又惹人怜爱的模样来……思及此处,太子殿下的心便被一种莫名的愉悦感所包围。 因着这一段小小插曲,云槿洛虽然很感激锦都百姓们给她的祝福,却是没了那岁月静好的心思继续细细听下去,待她好不容易控制了持续高温的脸蛋儿,一路前行的花轿也终于停了下来,稳稳噹噹地落了地。 到了太子府了。 太子娶妃终是不同于皇帝册封正宫皇后,不需在宫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举行大典,而季郕衍已经成年,在宫外也拥有自己的府邸,成婚的仪式也自是应在太子府举行。 说来云槿洛与季郕衍相识以来,入了那么多次皇宫,却是一次都不曾来过这太子府。而今天第一次来这里,便就是她嫁与季郕衍为妻,入主太子府后院的日子,也不知季郕衍的府邸,该是个什么样子? 正胡思乱想间,轿帘已被人掀开,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进来,与此同时,季郕衍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阿洛,我们到了。” 光听这声音,云槿洛都能想像出季郕衍此时含着笑望向她的温柔模样,这会儿倒记不住之前的羞怯了,只要一想到眼前人是自己的心上人,便觉得心中甜甜的,几乎都用不着思考,一只手已经伸出去,放入男人宽厚而温暖的掌心之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季郕衍不是第一次握云槿洛的手,但只有在今天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之感。 季郕衍牵着云槿洛走下花轿,仿佛牵着天下至宝一般小心呵护着,顺着红绸铺就的路,一直向前走,跨过正门,走过前厅,于布满红绸与喜字的大堂正中,当着众宾客的面,在太常寺卿的主婚之下,承着吉时,行了拜礼。 季郕衍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女人,终是被他娶回了府中。 虽说翎朝婚俗中是有闹洞房这么一项活动,但今儿个成婚的可是堂堂太子殿下有几个人敢不长眼地去闹?是嫌活得太久了还是嫌命太多了? 是以贺礼一送,喜宴一毕,除了安王和淮王之外,各位被请来的王公大臣们便都纷纷识相地归去了。 季郕衍看着这两个不太识趣的弟弟:“怎么?还不走?” 季郕淮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二哥成亲,不说多陪我们兄弟几人喝几杯,怎的还要赶人走了呢?” 季郕安一手把玩着酒杯,一手搭上季郕淮的肩膀,啧了一声,道:“四弟你就又不懂了吧,对二哥来说呀,这酒今日喝明日喝都无甚区别,但今儿个可是新婚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美酒在杯哪有美人在怀来得利索?” 季郕衍对于这二人明显的一唱一和实在是不想置评,挑眉道:“三弟既然懂得,又怎的还拉着四弟在孤这里赖着不走呢?” 季郕安晃头笑笑:“自是想沾沾二哥的喜气,好来日也娶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咯。”说着拍了拍季郕淮的肩,“四弟你说是不是?” 第88页 季郕淮笑答:“正是。” 季郕安高举酒杯:“所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不管三人还是九人,我们今天都边沾喜气、边喝边聊个痛快如何?” 季郕衍闻言默了片刻,说白了他们二人就是想灌他酒喝,而以他对季郕安的了解来看,若一旦开始喝起来,他今晚就别打算再清醒着回屋去,既是如此,他又怎么可能答应呢? 于是季郕衍慢悠悠地斟了杯酒,然后勾唇笑了笑,道:“这有何难,明日孤入宫去给皇祖母请安之时,替你们多提两句,保证这喜气……后日就能进到你们府中。” 正倾杯饮酒的季郕安勐不丁地被呛了一下,不住地咳嗽,而季郕淮握着酒杯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季郕衍斜睨了眼二人,装作一副都没看见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抿着杯中酒,然后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道:“你们觉得如何?” 季郕淮很想实诚地来句不如何,但他知道,自己如果有胆子说出这话,后日他府上可能就真的会多出一个夫人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季郕淮表示认怂,咳了一声,道:“成亲之礼看着简单,实则繁琐至极,二哥忙了一日,想来也已累了,我与三哥就不再打扰了。” “怎么——”季郕衍挑了挑眉,“不想多沾会儿喜气了?” 二人齐齐摇头:“不沾了不沾了。” 他们是真怕季郕衍一个不爽真跑去让皇祖母留心他们二人的婚事,毕竟季郕淮醉心山水字画,季郕安又沉迷酒肆美人,说什么娶媳妇儿不过是嘴上随口一提,哪能当真?他们可是还没过够独身一人才有的逍遥自在的日子呢,于是也再不敢提什么喝酒了,三两句言罢,又道了几句新婚快乐之类的祝词,急忙告辞了去。 季郕衍看着二人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翘的更甚,和他比,这两个弟弟还是显得太嫩了些。眼下府上最后的两个客人也已经送走了,长腿一迈,自然而然地踏上了回房之路。 季郕衍推开房门的时候,云槿洛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腿上,整个人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极为乖巧。 季郕衍勾了勾唇,轻轻关上房门,迈步向床边那个自己已经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姑娘走去,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喜秤以一个极为优雅的动作慢慢地挑起那大红盖头。 季郕衍本以为会看见自家娘子微微抬头,同时含情脉脉地望向他的模样,然而现实和想像总是存在落差的。 云槿洛低垂着头,眼眸微闭,长长的睫毛齐刷刷地覆下,在白净的面庞上留下一道阴影,唿吸平稳,已然是一副睡着了的模样,不过红唇是微微上扬的,显然心情还不错。 季郕衍在来之前其实设想了千百遍他等会儿掀开阿洛的盖头之后该是如何的情形,却独独没料到阿洛竟会在这里坐着睡着了,不禁失笑,想来是今日仪礼繁杂,又没怎么吃过东西,有些累到了。 不过,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个新婚之夜,饶是心中疼惜,季郕衍也不可能情愿让云槿洛就这么白白睡过去。 于是太子殿下向前倾了倾身子,让自己温热的唿吸喷洒在云槿洛光滑的脖颈之上,轻声道:“阿洛,该醒了。” 云槿洛其实本就睡得不算熟,忽觉脖子一阵痒酥酥的,耳边又有人声低喃,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一边哼了句“阿鹜,别闹”,一边缓缓睁开了迷濛的睡眼,正巧对上季郕衍含笑望着她的双眸。 这一对视,惊地云槿洛顿时清醒了不少,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当即羞意奋起,恨不得扯过那盖头再把自己的脸遮一遮,真真是丢死人了! 季郕衍嘴角噙着笑看她,揶揄道:“我还以为今夜阿洛要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了呢。” 云槿洛小脸一红,一股混杂着羞意的自责之感涌上心头,诚心实意地道了句抱歉。 季郕衍只笑了一下,云槿洛还没弄明白他这一笑是不是表示他接受了自己的道歉,下一秒便见他欺身上前来,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惊得云槿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选择认命地闭上双眼,等待片刻,却不见季郕衍有下一步的动作,只觉得头上一轻,再睁眼时只见季郕衍正颠着手上有些分量的珠冠含笑看着她。 今夜第二次在季郕衍面前丢脸的云槿洛表示欲哭无泪。 好在季郕衍知道此时的云槿洛经不起逗弄,所以并未多说什么,只问了句:“饿了吗?” 云槿洛闻言摸了摸肚子,然后摇了摇头,方才她的确是有些饿,但迷迷煳煳地坐着睡了一觉之后,饿意反而不怎么明显了。 季郕衍默了片刻,却还是拉着云槿洛到摆满了瓜果糕点的桌子旁坐下,随手取了一块栗子糕递给她,温声道:“你太瘦了,还是再多吃些补充点体力。” 云槿洛接过栗子糕,完全没能领会到太子殿下的良苦用心,咬了一口然后不解道:“大晚上的还要补充体力做什么?” 季郕衍咳了一声,没有说话,趁着云槿洛吃东西的功夫,替她把头上戴的髮饰一个不剩地都给取下来,由着三千青丝垂下,还顺带着替她捏了捏肩膀。 顿觉轻松不少的云槿洛边吃着美味的糕点边在心里感嘆了一番太子殿下的体贴入微,于是又诚心实意地道了句谢。 第89页 听完云槿洛的谢字,季郕衍揉肩的动作稍稍一顿,然后低低笑道:“阿洛若想表谢意,口头说的可不作数。” 云槿洛又不是傻子,自是听出了季郕衍言语间的暧昧之意,脑中在此时迅速闪过了在一些话本子上看到过的对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的形容之词,再次羞红了脸,眼睛左右乱瞥,忽地看见桌上早已备好的两杯酒,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眼神一亮,转移话题道:“啊合卺酒,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季郕衍见状却是笑得眼眸弯弯,嗯了一声,当即停下手中动作,遂着云槿洛的意思与她一同饮下了这杯合卺酒。 交杯饮酒的剎那,云槿洛听见季郕衍问她:“你知道喝完合卺酒之后要干什么吗?” 云槿洛不明所以,杯酒甫一入喉,正欲出声询问,只觉唇上一热,便已被季郕衍吻住。 这一次的吻不同于一月前的那一次蜻蜓点水,唇舌入腔,男人独特的气息混杂着清冽的酒香在口腔中瀰漫开来,热烈而又绵长的吻闷地云槿洛有些透不过气来,却莫名地不想分开,下意识地伸手环抱住季郕衍,闭着眼去回应他的吻,动作生涩笨拙却真挚无比。 云槿洛明显感觉到季郕衍的身子一震,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便被他打横抱起,酒杯掉落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声音,却没功夫去理会。云槿洛很快就知道了喝完合卺酒之后要干什么,也明白了季郕衍方才为何要让她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一切恍惚不过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云槿洛已从桌旁被抱回了锦绸铺就的床上。 云槿洛仰躺在床上,唇齿间还残留着男人的气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上方的季郕衍,一双手侷促地不知如何安放,一颗心却是扑通扑通加速跳个不停,除了紧张,她想不出来第二个词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 季郕衍一手支撑着身体,一手轻抚上云槿洛的面庞,眼底是暗涌的情潮,察觉到了身下人的紧张不安,季郕衍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细声安慰道:“阿洛,别怕。” 云槿洛很想勇敢地摇摇头说自己不怕,说出口的话却是:“你轻点儿。”还带着微微的颤音。 今夜第三次在季郕衍面前丢脸的云槿洛很想抽自己一下。 季郕衍闻言却是忍俊不禁,低声保证道:“好,为夫一定轻轻的。” 情到深处之时,一切便都是水到渠成。 红烛摇曳,轻纱曼舞,两个相爱之人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这张真肥!!!!! ☆、第五十九章 云槿洛第二日一早是在一身的酸痛之下醒来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一手枕着头, 一手从云槿洛背后穿过, 紧紧搂着她的肩,正仰头望着正上方的虚空之处, 不知在想着什么。 云槿洛甫一睁眼看见的便是季郕衍俊逸的侧颜, 接着便想起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面上不受控制地慢慢爬上一缕潮红,裹了裹身上稀松得不像样的单衣, 第一反应便是像个缩头乌龟似的钻进被子里, 把全身捂得严严实实, 只留下一双眼睛打量外面。 季郕衍察觉到枕边人的动作, 心下好笑,却也体谅云槿洛初经人事后的羞怯, 细心地替她掖了掖一侧漏风的被角, 然后将她又搂紧了几分,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眼角, 眉眼弯弯地温声道:“早。” 一个一大早就害羞地想躲,一个却是一如往常温柔相待,云槿洛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和季郕衍已经是夫妻了, 还像个小女儿似的这么害羞是不是显得有些过于矫情了?这可不行, 得改! 于是不做立志不做矫情女的云槿洛在季郕衍的轻轻一吻落后,顿了数秒,壮着胆子从被中伸出头来, 在季郕衍略带意外的目光之下,探身亲了亲他的脸,蚊子嘤嘤似的回应一声:“早。” 季郕衍看着云槿洛绯红的面颊,心中一动,本还打算着再等会儿便进宫去问安,现下却是突然哪都不想去了,只想拉着的阿洛,待在这屋中,缠绵一整天。 但想想是一回事,实际却又是另一回事,作为一个有自制力的太子,季郕衍硬生生地控制了住了自己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冲动,经过昨夜的折腾,他的阿洛肯定已经累坏了,心中再想要,他也得忍着,只低声道:“今日照规矩得于午时前去宫中问安,你若是身子还累着,便再多睡一会儿。” 云槿洛正欲点头,却忽地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啊”了一声。 季郕衍微微挑眉:“怎么了?” 云槿洛眉头蹙成一团,抓着他的衣服,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拖着尾音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云槿洛苦着脸:“昨日是二月二,你的生辰,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生辰快乐给你送贺礼呢!” 季郕衍闻言展眉,昨夜洞房花烛,他满脑子里都是他的阿洛,便没想起这茬子事,而他昨夜又对云槿洛缠得紧,她没机会给他说生辰快乐也是情有可原,故而并不在意,只笑着揉了揉云槿洛的头:“贺礼你不是已经送过了吗?” 这回轮到云槿洛感到意外了:“啊?什么时候?在哪里?” 季郕衍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逗她道:“昨夜,在这张床上。” 第90页 云槿洛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季郕衍在说什么,面上不禁闪过一丝羞恼之意,轻轻捶他:“你又逗我!” 季郕衍笑着握住云槿洛捶在身上软绵绵的拳头,翻身将云槿洛压在身下,拉过她的手低头轻轻吻了一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轻声道:“你能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我的女人,便是我此生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云槿洛闻言垂了垂眸,在片刻之后,一双手环上季郕衍的脖子,嘴角带着腼腆的笑意:“遇见你,也是我这一生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二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眼中都似有火花在闪动,作为一个有自制力的太子,季郕衍再三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忍住,而作为一个医者,云槿洛却是明白这事儿死忍着对身体无益,于是她小声开口道:“我没事的……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你不用忍得太辛苦。” 得了云槿洛的首肯,太子殿下嘴角微微扬了扬,这一次终是没有忍住,俯身吻住爱妻,又是一番抵死缠绵。 …… 待二人双双穿衣洗漱完毕,已近巳时,云槿洛还是没忘了把原先准备好却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生辰礼交给季郕衍,那是一个香囊。 季郕衍看着手中针脚略带粗糙而且看不出究竟绣了什么纹样的香囊,沉默了一瞬,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槿洛眨了眨眼:“怎么?不喜欢吗?” 季郕衍收回视线,淡定地把香囊佩在身上,挑眉道:“你送的我又怎会不喜欢?对了,这可是你亲手所做?” 见季郕衍喜欢,云槿洛心里也自然高兴,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不擅长女工,又是第一次给人做香囊,可花了些时日呢,不过啊这香囊的重点在于里面的香,混了三十六味香料和药材,都是我精挑细选后炼制的上等药香,你平素公务繁忙,这香有醒神定心的功效,于你身体有益。” 季郕衍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第一次给人做?” 云槿洛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哥哥和爹爹都嫌弃我女工不够好,逼着我练了几次没有进步之后便不让我做这些了,不过你既然喜欢……应该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差吧。” 阿洛第一次做的连云谨之和岳丈大人都没有收到过的香囊正挂在自己腰间,太子殿下觉得很是高兴,只觉得那香囊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针脚纹样什么的通通不是问题,笑着点头肯定道:“阿洛做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今日进宫的时候,众宫人们便见着太子殿下身着华服,头束玉冠,腰间却佩着个与一身行头格格不入的做工粗糙的香囊,众宫人心下好奇这是什么搭配,却又不敢多问。 而敢多问的飞泽不过略略提及了一句,太子殿下便环着一旁太子妃的腰一边一本正经地夸耀太子妃赠的这个香囊是如何如何好看如何如何精緻如何如何实用,一边用能冻死人的眼神给飞泽使刀子示意他别多嘴。 飞泽只能委屈地保持沉默,若有人向他这个太子贴身侍卫问起,他便一个眼神瞪过去:太子殿下的审美,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欣赏得来的吗? 于是乎,没人再敢对太子殿下腰间的那个香囊评头论足,毕竟太子殿下的审美,他们这些普通人欣赏不来。 作为一个并非普通人的太后,瞧见孙儿佩的那个可以说是“奇丑无比”的香囊之后,知道这是孙儿在哄着刚过门的小媳妇儿,小夫妻间的事,她个老太婆也就不多言,只当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然后直接步入主题,笑眯眯地看着相携而来的二人道:“衍儿与洛丫头成亲,总算是了却哀家一桩心事,不过既然成婚了……你们两个又打算什么时候让哀家抱个重孙玩玩呢?” 云槿洛正喝着水呢,被太后一言惊得呛住,咳嗽不止,昨日才刚成亲呢,今天就提孩子了? 太后浑然不知自己所言有多令人惊奇,只觉成亲之后便是生子,这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是以也不觉是自己的话让云槿洛呛着了,关心道:“洛丫头慢些喝,急些什么,永福宫茶水多着呢。” 季郕衍倒是习惯了自家皇祖母的这个样子,一手轻轻拍着云槿洛的背安抚她,一边对太后笑道:“皇祖母不必担心,我和阿洛会努力的。” 云槿洛闻言觉得呛得更厉害了。 太后却是乐不可支:“努力就好努力就好,哀家就等着洛丫头生个大胖小子呢。” 季郕衍含笑点头:“那就承皇祖母吉言了。” 云槿洛则是欲哭无泪,不就进宫问个安吗?怎么问着问着就闻到孩子这个话题了?暗中轻轻掐了一把季郕衍,面色微红,哼哼道:“在皇祖母面前胡说什么呢!” 季郕衍一看就知道自己的太子妃又害羞了,故意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附耳轻笑道:“难道阿洛不愿意和我有一个孩子吗?嗯?” 云槿洛不满道:“孩子是说有就能有的吗?” 季郕衍笑,继续逗她:“所以我说了……我们要‘努力’呀。” 季郕衍还故意加重了努力两个字的音,灼热的唿吸喷洒在耳畔,暧昧之意丛生,熏的云槿洛的脸更红,索性不再与季郕衍说话。 太后则全程笑眯眯地喝着茶,任由着两个年轻人坐在那儿咬耳朵,有着这股腻歪劲儿,还愁她的重孙抱不到手? 第91页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到shi 放一波婚后日常走起 太子和阿洛要努力生孩子 而我要努力产稿子qaq ☆、第六十章 玉镯 季郕衍与苏后的母子关系不太和睦, 却并不代表着云槿洛这个做儿媳妇的也可以忽略掉清荷宫中的皇后, 更何况之前她替苏后调理身体的那段时日苏后一直待她不错, 是以从永福宫出来之后,云槿洛便携着季郕衍去清荷宫请安了。 云槿洛已经有数月未曾来清荷宫, 但一如初来时那样, 景未变, 人也未变。 云槿洛与季郕衍进门的时候,青荨端着一盅汤正打算给苏后端去, 见太子与太子妃今日一齐来了清荷宫, 见礼过后, 忙欲进去通禀。 云槿洛却是止住她的动作, 上前接过托盘,笑道:“我给皇……母后送进去吧。” 青荨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但想想之前太子妃来清荷宫给皇后娘娘调理身体的时候也没少端药进去, 又看了一眼太子,见之并无异色, 也就不再多话,轻轻应了声是,便退到一边去了。 苏后今日着了件深紫色宫袍,黑髮高挽, 戴着金冠步摇, 妆容精緻,没了平日里的黑髮银袍的淡漠清冷之意,取而代之的是后宫之首应有的庄重和典雅, 听见门扉推掩的声音,抬眸去看,却见云槿洛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而季郕衍就紧跟在其身侧,苏后的眸光闪了闪,却并无意外之色,今日是云槿洛与季郕衍大婚的第二日,二人便该是要依着规矩来宫中问礼敬茶的。 “儿臣给母后请安。”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苏后点了点头,道:“免礼吧。” 新婚第一天来请安,遇到的却是一副无悲无喜的平淡面容,若换了旁人,肯定心有不悦,只是季郕衍早已习惯了苏后这副寡淡的模样,而云槿洛经过之前一段时日的相处,知道苏后的脾性如此,也不在意,反而端着手中的汤笑吟吟地上前:“刚才进门时,正巧看见青荨姐姐端了汤要给母后送来,便抢着端来借花献佛一次,母后请用。” 苏后接过汤,面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笑意,道:“哪有人像你这样直接把借花献佛四个字当面说出来的?” 云槿洛抿唇微微一笑,选择了保持沉默。 苏后见状则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一直都挺喜欢云槿洛这个姑娘的,而正因为喜欢,才在一开始看出季郕衍对云槿洛的心思之后,便不愿意云槿洛嫁入复杂的皇家,还当着季郕衍的面,表达了自己的反对之意。 但她知道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母亲,素来对季郕衍不太关心,季郕衍从出生到及冠礼,她都着实没付出过什么心思,是以即便自己是他的亲身母亲,说出的话其实也是没多少分量。 在季郕衍说出当初的那一番话之后,她有过震动,但她还是不敢确定云槿洛嫁入皇家是否真的会得到幸福,毕竟情爱一事,一向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其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经歷过之后方能下定论。 而现在,两个人既然已经走到了一起,她也不能再纠结于此,她能做的,便是给眼前的这个姑娘送上最绵薄的祝福,只望他们在今后两人并行的路上能一直安稳顺畅地走下去,别像她一样,在最后徒守着一座偌大的宫殿和一个不爱的人,虚度光阴,枉枉此生,误了他人,也误了自己。 从思绪中收回神来,苏后叫来青荨,从妆檯旁拿来一个精緻的檀木匣盒。 季郕衍看着那个匣盒,眼底有诧异之色闪过,他记得这个匣盒,他之前还未对苏后感到心灰意冷之时,总爱往清荷宫跑,而十回有九回都会看见苏后好似抱着什么天下至宝一般抱着这个匣盒愣愣地出神,有一次打扫寝殿的宫女不小心把匣盒碰到了地上,性情清冷却鲜少动怒的苏后难得地发了一次火,并惊动了穆帝,然后季郕衍便再未在宫中看见过那个宫女。 而此刻,季郕衍却看着他的母后吩咐青荨将那个她视为珍宝的檀木匣盒拿了过来,慢慢打开,然后从中拿出了一对通体淡粉且通透温润的冰花芙蓉玉镯来。 季郕衍心下诧异之色更浓,不过是一对小小的玉镯,便是冰花芙蓉玉的品相,在堆满了奇珍异宝的皇宫之中,也并非什么难得之物,怎么就值得他的母后宝贝至今? 苏后倒是没注意季郕衍眼中的异色,只摩挲着那对玉镯,神色中难得地沾了几分温柔之意,将云槿洛唤至身边,将玉镯套进她白皙的手腕,道:“本宫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对冰花芙蓉玉镯,是本宫入宫之时家人所赠,现下便交给你了。” 云槿洛微微讶然,忙欲褪下腕上玉镯,道:“既是母后的嫁妆,我又怎么好收下呢?” 苏后止住她的动作,淡淡笑道:“就当是个传家宝吧,你已经嫁给太子,留着便是。” 话已至此,也就不好再推脱,云槿洛只得收下,沖苏后福了福身,道:“多谢母后赠礼。” 苏后摆了摆手,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而神色间却已有倦意,便道:“今日就如此吧,本宫有些乏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云槿洛和季郕衍这才告了礼退下。 从清荷宫出来,季郕衍看着云槿洛手腕上的玉镯若有所思,听刚才的谈话,母后珍爱这对玉镯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它是自己的嫁妆,但只要一想起当初苏后抱着那匣盒的怔愣眼神,季郕衍便直觉并非如此,但他实在又找不到个更好更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第92页 云槿洛察觉到季郕衍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刚收到的玉镯看,便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道:“怎么?想要啊?” 季郕衍收回眼神,左右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一把握住云槿洛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然后微微倾了倾身子,半压在云槿洛肩头,笑着在她耳畔低声道:“是啊,想要你。” 云槿洛:…… 谁能告诉她成婚前还温润如玉儒雅有礼的太子爷怎么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个随时随地不分场合调戏人的大流氓呢? 云槿洛对此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嗯?谁能告诉我温文尔雅的太子怎么就变成乱撩人的大流氓了呢? ☆、第六十一章 风动(一) 成为太子妃以后, 除了与季郕衍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些, 云槿洛的生活的其实与在容府时并无什么明显的变化, 还脱离了长辈的束缚管教,每日更是乐得逍遥自在。 云槿洛需要做的, 只是时不时去宫中请请安, 陪太后和皇后两位长辈聊聊天、谈谈心, 除此之外,反正都是在同一座城里, 她还可以随时回容府去探望自家外祖父母。 云符丘在她大婚后只留了几日便又回行云谷了, 他终究还是不大喜欢锦都这个地方, 只留着云谨之住在容府, 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好好替他盯着季郕衍,若季郕衍有任何欺负云槿洛的地方, 立马飞鸽传书给他, 决不能让他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 父亲有令,云谨之怎能不从?更何况, 现下云槿洛成了婚,等他回到行云谷,成日被催婚的便是自己了,所以云谨之倒是乐得留下, 再享几月不被念叨的清闲时光。 只是云谨之却忘了, 容府可还是有个外祖母在。 容老夫人在解决了外孙女儿的终身大事之后,闲了没几日,便将说亲的目光重新锁定在了自家外孙的身上, 每日都抱着不知从哪儿搜集到的一大摞美女图,成堆成堆地往云谨之眼前送。 一边送一边念叨,这是王大人家的二女儿,知书达礼、温婉乖巧,那是李大人家的小侄女,活泼俏丽,冰雪聪明。 若云谨之一露出不耐之色,容老夫人便又会教育他说比他小那么多的妹妹都成亲了,他一个做哥哥的还一副独身不顾家的样子,成何体统?云谨之很想说他若是乐意便是一辈子不成婚也没关系,但毕竟是当着自家长辈的面,云谨之说不出这么忤逆的话,只好扶着额将画卷一一收下,一边听着外祖母介绍这些女子的样貌、性格和家世,一边应付着说自己下来一定仔细挑选,慢慢考虑。 而云槿洛这些日子回容府收穫到的最大乐趣,便是看着她哥在外祖母面前被催婚的憋屈样。 转眼间已渐渐步入春季,随着春天一同到来的,便是连绵不绝的细雨。 这日初晨,空中一如既往地飘着微微细雨,望着窗外细密的雨丝,正闲着不知做什么的云槿洛心下一动,走到窗前,随意地挽起衣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将手伸出窗外,任由春雨落在臂上,带来阵阵令人清爽的凉意。 季郕衍这边刚把腰带系好,便见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云槿洛现在正立在窗边以手触雨,忙大步上前将人拉回屋中,眉头皱起,不悦地低声训道:“胡闹!” 云槿洛吐了吐舌头,全然没有做错事的自觉,胡乱地用手在臂上抹了两把,就算是擦了水渍,然后便抱着季郕衍的胳膊,笑吟吟地撒娇道:“听说锦都的杏花开了,我们去赏杏花呗。” 对着一脸笑眯眯地给自己撒娇的云槿洛,本欲还想再教训两句的季郕衍实在狠不下心说重话,只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拉过她的手臂,细心地将臂上的水渍一一擦净,一边问道:“你喜欢杏花?” “风吹梅蕊闹,雨细杏花香。”云槿洛微微仰头,作陶醉状,“春风微雨杏花摇的场景,闭着眼睛想想就觉得美,又怎会不喜欢?” 看着云槿洛说起美景时眼中闪闪发光的样子,季郕衍唔了一声,接着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道:“三千美景,不及你半分。” 在这段时日每天亲密接触的磨砺下,云槿洛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容易害羞了,却还是微微红了脸,笑着推开他,嗔道:“别闹,我说正经的呢。” 季郕衍笑着看她:“我说的又何尝不是正经话?不过我的阿洛既然喜欢,明日陪你去便是。” 云槿洛轻轻“啊”了一声,抬头看他:“今日不行吗?” 季郕衍抬手抚上云槿洛的头,道:“今日有些政务要处理,我待会儿便要进宫去,怕是不能陪你。” 语气中似是藏着点点歉意。 云槿洛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既然季郕衍有正事要做,她也不会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缠着不放,遂点了点头,反正季郕衍既然答应了,明日就一定会陪她去的,故而还不错的心情也没因此受到影响,笑着回道:“那我等你。” 看着自家太子妃的笑颜,季郕衍忍不住又在她唇上亲了亲,然后一个侧步,伸手从身后环抱住她,低声道:“若是可以,真想每天时时刻刻都陪在你在身侧。” 云槿洛闻言轻笑,双手覆上季郕衍环着她的有力的臂膀,轻轻拍了拍,道:“你若是真的时时刻刻都陪着我身侧,我可不得担一个祸害储君的罪名?” 第93页 季郕衍把头埋在云槿洛发间,孩子气似的闷声道:“我倒心甘情愿被你祸害。” 云槿洛忍俊不禁,转过身去,抬手搂上季郕衍的脖子,踮脚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压着笑意道:“好了好了,你不是还要进宫去吗?快去吧,早些处理了早些回来便是。” 季郕衍得了好处,嘴角微微翘起,双臂环上云槿洛的腰,俯身加深了这一吻,待二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时才念念不舍地分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整服入宫去了。 季郕衍走后,窗外的雨依旧在下着,太子府的僕从们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着自己的事,云槿洛独坐屋中,望着渺渺细雨,这才觉得无聊,昨日才入宫去看过太后和皇后,今日季郕衍又不在,她正思索着要不要回容府去探望探望外祖母,顺便看看云谨之的笑话,从中找找乐子,府上就有人来通传说姜小郡主来了。 云槿洛忙起身去前厅相迎,她正愁着无聊呢,姜凝玉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姜凝玉一向喜爱偏深的橘色,今日也如与云槿洛容府初见那次一样,着了件橘色的芙蓉绣花裙,云槿洛远远地便看见厅中那道熟悉的橘色的人影,想想人生也真是奇妙,明明初见时还剑拔弩张地跟仇人一样,转眼间便成了相谈甚欢的朋友,脸上不禁笑意渐浓,加快了步子上前去。 “得亏你下着雨也还跑到这里来了。” 姜凝玉正喝着茶呢,闻言便抬头循声望去,正是笑意盈盈的云槿洛,于是也笑道:“本郡主想去的地方,小小风雨也能拦得住?” 云槿洛啧了一声,调笑道:“不愧是姜小郡主,此等魄力我望尘莫及。” 姜凝玉却是故意向云槿洛行了一礼,道:“太子妃万万别再这么说,此言简直折煞凝玉了。” 云槿洛忙笑着上前扶住她要伏身的趋势,道:“行了行了,在我面前可别来这一套,许久不见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姜凝玉瞪她:“这话说的,我只有有事了才能找你吗?” 云槿洛失笑,正欲开口说话,便又听姜凝玉低了低声音,蚊子哼哼道:“不过……今日还的确有事要告诉你。” 云槿洛笑着看她,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几个字,姜凝玉被她这样的视线看得不爽,皱眉补充道:“你别这样看我,这事儿可是和你与太子有关的。” 听见太子两个字,云槿洛这才感到意外,微微瞪大了双眼:“我和阿衍?” 姜凝玉嗯了一声,眼睛左右瞟了瞟周围的人。 云槿洛会意,吩咐一旁候着的侍女们退下,然后看向姜凝玉:“怎么回事?” 姜凝玉抿了抿唇,缓缓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徐问蕊让我来找你的。” “徐问蕊?”听到这个名字的云槿洛感到更意外了,不禁皱了皱眉,“她让你找我做什么?” 姜凝玉迟疑了下,还是如实道:“她说有件事……和太子安危有关,而且好像还牵扯到了璋王,所以一定要亲口告诉你。” 云槿洛眉头皱得更甚:“那她怎么不自己来找我?” “她说她其实来过太子府几次,但太子好像不太喜欢她,每每都被拒之门外,你又是她唯一认识的一个与太子有关联的人,所以才拜託我来找你传话。” “她没有直接告诉你是什么事吗?” 姜凝玉摇了摇头:“她说了只能亲口告诉太子妃。” 云槿洛不再问话,沉眸思索着,直觉告诉她,牵扯到璋王的,十有八九不会是什么好事,她本不想去管,但既又事关季郕衍,不论是真是假,她都忍不住要去探探虚实。 姜凝玉见云槿洛不说话,面色又不太好看,也察觉到了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你若不愿去见她的话就算了,我现在越来越看不透问蕊了,炳之哥哥也叫我少与她来往,这次若不是她来侯府求了好几次,我也不会应她走这一遭。” 云槿洛摇了摇头,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要去的。” 与季郕衍相识以来,他明里暗里受到的那些算计她都看在眼里,太子之位尊崇无比,但在这个位子上担的风险也是巨大的,再是谨慎行事,也终有疏漏之处,是以只要涉及到季郕衍,她就不可能保持绝对的镇定。 所以不管徐问蕊安的是什么心思,不管她的消息是真是假,她都要去会会她。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的日常过了这章就暂时木有了_(:3」∠)_搞事搞事 ☆、第六十二章 风动(二) 归一楼顶层尽头的雅间内, 徐问蕊垂眸静坐其中, 她身旁立着一个绿衣侍女, 主僕二人正候着云槿洛前来。 徐问蕊昨日去寻了姜凝玉,虽说她们现在的关系不比从前, 但哀求两句让她去给云槿洛带句话的本事还是有的, 而只要消息带到了, 接下来要赌的便是季郕衍在云槿洛心中的地位,徐问蕊虽然不想承认, 但她敢肯定, 云槿洛十有八九会亲自前来, 只要她对太子有情, 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当雅间的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徐问蕊就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唇上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不过须臾,又压了下去, 换上一副惊慌担忧的表情,急急站起身来前去相迎,先发制人道:“云郡主,你可算是来了。” 第94页 姜凝玉跟在云槿洛身侧, 闻言皱了皱眉, 云槿洛虽被穆帝封了昌平郡主,但现在已经嫁给太子,是翎朝名副其实的太子妃, 阶品不知比一个小小郡主的名号高了多少,这徐问蕊理应称她一声太子妃才是,却还是照称她为郡主,这叫什么道理? 姜凝玉正欲出言纠正,云槿洛却是淡淡点了点头,看起来并未在意那一句称唿问题,并直接开口问道:“不知徐姑娘一定要亲口告诉我的,究竟是何事?” 徐问蕊抿了抿唇,忙招唿二人进来,又探出头左右瞧瞧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才关上门,看着云槿洛轻声道:“兹事体大,还望郡主听问蕊细细道来。” 云槿洛看着徐问蕊的一系列动作,又瞧了瞧她身后的绿衣侍女,只略略挑了挑眉,不再多言。 徐问蕊请两位郡主坐下,一边自壶中倒了两杯茶递给二人,一边道:“此事设计太子殿下,本只想告诉郡主一人,但凝玉并非外人,问蕊也无意相瞒,根据问蕊得到的消息,璋王将对太子不利。” 姜凝玉随着云槿洛从太子府赶到归一楼,正好觉得渴了,接过茶便饮下去,云槿洛看着那杯茶,眸色深了深,本欲阻拦,思索片刻还是作罢,却也没碰那杯茶,故意问道:“璋王与太子殿下一向政见不和,这是朝廷内众所周知的事,但政事归政事,二人毕竟是血浓于水兄弟,璋王这个做哥哥的又为何要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利?” 徐问蕊闻言心中嗤笑一声,只道云槿洛到底只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哪懂得朝内宫中的这些事儿,面上却还是端着一副温婉耐心的样子,细细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皇权之下,哪来的兄弟二字可言?亲兄弟亦可相互残杀,更何况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弟兄呢?” 姜凝玉闻言附和道:“这倒是真的。” 云槿洛故意露出讶然和些许慌乱之态,又强压下去,催促道:“那你快说,璋王究竟想要如何?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云槿洛表现得越忙乱紧张,徐问蕊心中也就越高兴,面上却还是得装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郡主可还记得我曾在赏花会上弹过曲?那时本是想帮冯家姑娘一把,不料阴差阳错之下,却是无意中得了秦妃娘娘的喜欢,自那以后,常邀我入宫为她奏乐解闷……前段时日,你与太子成婚,无形中将容府的势力带向了太子,秦妃因此心中烦闷,又宣我入宫抚琴,我便是因为有机会偶然听到他们母子二人谈话的,更是因此得知……秦妃与璋王本就有意夺位,见你们成婚之后便更欲加快动作。” 云槿洛没有抓徐问蕊话中的漏洞,而是皱眉道:“圣上安在,他们还想造反不成?” 徐问蕊忙比了一个“嘘”的动作,道:“郡主小心隔墙有耳。” 云槿洛抿了抿唇,道:“那你可听到他们的具体计划如何?” 徐问蕊张了张口,正欲开口作答,却见姜凝玉似有几分恍惚,心下瞭然是加在茶中的药奏了效,忙扑到姜凝玉身边,摇着她急急关切道:“凝玉!凝玉你怎么了?” 姜凝玉本就觉得头昏沉沉的,想说话却张不了口,再被徐问蕊这么一摇,更是晕得厉害,垂头倒在了桌上。 而就在同时,被姜凝玉吸引了视线的云槿洛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绿影逼近,只觉后颈处一痛,便失去了知觉,也闭眼倒在了姜凝玉一旁。 待二人都倒下了,徐问蕊才敛了神色,露出冰冷之态,冷眼瞧着桌上瘫倒的两个女子,哼了一声:“什么郡主,不过是一群草包罢了。” 一直安静的绿衣侍女只笑了笑:“郡主也好草包也罢,只要徐姑娘忠心于娘娘和璋王殿下,无论是谁都对您构成不了威胁。” 徐问蕊睨了这个璋王派到她身边的名为碧水的侍女一眼,没有应话,只问道:“接下来该如何?” 碧水笑道:“接下来如何便不是徐姑娘该管的事了,徐姑娘只需要像来时那样,暗中无声无息地回到徐府便是,可别让徐夫人太担心了。” 徐问蕊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雅间,今日为了与归一楼撇清关系,她特意让贴身侍女在府中扮她装病,而她娘亲爱女心切,自然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自然就证明了她今日未曾出府,归一楼发生了什么,与她何干? 出了后门,几日连绵不断的细雨好像又大了些,明明是春风吹过,却也让人无端生了几分冷意,徐问蕊裹紧身上的披风,上了静候已久的马车,匆匆离开了此地。 锦都天色如常,雨还在不停地下着,风还在不停的吹着。 待季郕衍处理好宫中事务回到太子府,已是酉时,左寻右找,不见云槿洛的身影,一问之下,才知她今日和姜凝玉一同出去了。 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季郕衍心中无奈,只道是阿洛在外玩得忘了时辰,等她回来定得好好教训一番。 只是待他等到亥时,也没能等到他爱的那个姑娘回府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卡文卡得好厉害,每天晚上打开电脑,半个字都写不出来……阴谋诡计什么的对我来说真的难到爆炸qaq逻辑已死别较真别嫌弃 ☆、第六十三章 风动(三) 云槿洛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绑了绳子和姜凝玉一同扔在了一间屋子里。 第95页 屋中点着微弱的烛火, 窗外是一片漆黑, 可知时辰已是夜幕,云槿洛眯了眯眼, 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内摆设简单, 家具陈旧,看起来好像是普通农户家里的房子, 但这究竟是在哪个地方却是无从得知, 后颈上被敲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着, 门外是雨滴落在地面激起的阵阵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季郕衍定是急得不得了,不由得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气, 得赶快结束这一切才行。 瞥了一眼一旁还在昏迷之中的姜凝玉, 云槿洛定了定神,站起来身来, 深吸一口气,唇腔微动,从喉中发出一阵“咕咕”声,在旁人听来, 不过是普通的鸟叫, 可若细细去听,可这周遭,可不止有无关紧要的旁人。 不待一会儿, 门外忽地响起一阵骚动,紧接着,门便被扣响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娘?” 虽然来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显然正是阿鹜。 云槿洛勾了勾嘴角,这在行云谷时因为无聊而练的“咕咕”暗号可还没真白练,向前走了几步,到门口处停下,道:“人可都引走了?” 阿鹜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与姑娘还隔着一扇门,便“嗯”了一声:“引走了。”说着瞧了一眼躺在地下的两个人,又补充道,“没走的也被我用迷烟弄晕了……只是这门的钥匙却不在守门人身上,要我把锁噼开吗?” 云槿洛笑着摇了摇头:“这倒先不急,我们是不是已经出了锦都城?” “没错,这地方甚是偏远,白日里若不是我反应快,怕也是找不到姑娘现在究竟在何处。” 云槿洛微微笑了笑:“辛苦你了。”徐问蕊这人如何,她没怎么看透,只觉得她像是戴了一张温婉乖巧的面具,下意识不太喜欢和她有过多接触,今日突然说有什么与季郕衍攸关的消息要告诉她,不论是真是假,既然提到了季郕衍,她便自然会前去一见,但私底下却还是留着个心思,所以才让阿鹜暗中跟着,以防不测。 “姑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云槿洛的眸子闪了闪,道:“以不变应万变,你先回去告诉太子,不必太过担心,璋王既想进,我们便由着他进,等到他进无可退的时候,便是我们一网打尽之时。” 阿鹜皱了皱眉:“姑娘的意思是您还要继续留在这?” “自然。” “可姑娘这是在以身犯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 “好啦阿鹜,我没事的,璋王留着我还有用处呢,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先回去让太子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就是。” 话已至此,阿鹜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自家姑娘已经做好的决定,只好作罢,二人又低声商量了几句,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阿鹜又叮嘱了两句,让姑娘切记无论如何都要保得自身安全,这才又隐身进幽幽夜幕中,回府禀报消息去了。 …… 锦都城中,因着太子妃与姜小郡主一同无故失踪的事,必然得先封锁下来,不能闹得人尽皆知,免生闲言风语,但瞒得过别人,却是瞒不住自家人。 太子府内,季郕衍和苏炳之两个人都是面容冷峻,而闻讯赶来的云谨之,那素来笑嘻嘻的面上,也看不见一点笑容。 察觉到云槿洛出了事之后,季郕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差遣亲卫满城去寻去找,总算得到了云槿洛和姜凝玉今日曾去过归一楼的消息。 锦都城谁人不知归一楼是秦氏的产业?季郕衍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确定了此时与璋王和秦氏有关,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便派了人去搜寻,可哪里找得到人影? 秦氏毕竟在朝中还有一定的势力,手上没有证据,空口无凭也就不可能直接就撕破了脸去秦府要人,绑架太子妃和郡主的罪名,不是轻易便能扣得上的,而且这之中若有半点差错,季郕衍便会得个不敬朝臣的坏名声。 季郕衍身为太子,在百姓眼里有一个好的形象固然重要,但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云槿洛在他心中的地位。 苦寻半夜未果,一宿未眠的季郕衍越等越急,心中忧虑和火气也就越来越大,命飞泽召集好太子亲卫,只等天一亮便去秦府要人。 飞泽面带犹豫之色,那秦大人再怎么说,也是朝廷一品大员,宫中秦妃的亲哥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带人闯到府上去,太子为了太子妃心切,管不了太多,他身为太子近身侍卫,却不得不为太子考虑,这一去的后果,可并不简单。 苏炳之看出了飞泽心中所想,道:“若飞泽不愿意,不妨由我先领着侯府的人先去一探,凝玉一夜未归,侯爷也是急得不得了。” 季郕衍没有应他,只看着飞泽,微微冷了声音,道:“你是听不懂孤的话吗?” 知道殿下动了怒,飞泽忙垂头道:“卑职不敢,只是……” “没有只是。”季郕衍眯了眯眼打断他,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平时温良的模样,“你记住,在太子府,没有什么比太子妃更重要。” 云谨之本来不悦自家小妹才嫁过来不到一月,便突遭劳什子失踪这等事,总觉得季郕衍没照顾好自家妹妹,但见着他今夜着急的模样,又听闻此番所言,初时的不悦之情减了不少,正欲开口说话,忽有僕从跑着进来禀报:“太子!阿鹜姑娘回来了!” 第96页 阿鹜! 听闻这个名字,三个男人皆是一震,下一刻,便见一袭黑衣的阿鹜走了进来。 阿鹜看着眼前三人,一一点头行礼:“太子、少谷主、苏公子。” 三人则是看着她,齐齐问道:“阿洛呢?” 阿鹜抬头看了苏炳之一眼,太子和他们少谷主这个反应倒是天经地义,苏炳之现在身为姜凝玉的夫君,第一个问的不是姜郡主却是她家姑娘,尤其在她还知道苏炳之和云槿洛过去那点小小的情愫之下,就更觉得耐人寻味了。 但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一点的时候,照着姑娘告诉她的原话,阿鹜一一将今天发生的事和云槿洛的意思传达给了眼前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想说话,只想完结。 ☆、第六十四章 风动(四) 听完阿鹜所言, 虽心知云槿洛也是为了自己着想, 季郕衍还是额上青筋微跳, 忍不住低声喝了一句:“胡闹!” 云谨之也是一脸不贊同地看着阿鹜:“你怎么就不拦着她?” 阿鹜:…… 她倒是想拦着,可她家姑娘做好了的决定, 便是少谷主亲自上阵, 也未必拦得住。 季郕衍心中虽急, 却也明知云槿洛的性子,也就不就此为难阿鹜, 问道:“阿洛现在究竟在何处?” “城外的一处偏远的农户房中。” “带孤去。” 阿鹜自小便跟在云槿洛身边, 自然习惯了事事都听自家姑娘的指令, 太子殿下虽位高权重, 又是姑娘的夫君,阿鹜却还是下意识地拒绝道:“姑娘说了她要继续留在那。” 季郕衍皱了皱眉:“孤只需要她安然无恙地留在太子府。” 云谨之心中轻嘆一声, 扶额道:“阿洛是个脾气犟的, 你这丫头性子也倔,这般情况下, 独留她一人在未知境地,我们怎么可能不为她担心?旁的事日后再说,你且先带我们去把阿洛寻回来。” 少谷主发话了,阿鹜的面色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季郕衍又沉声道:“璋王心思阴诡难测, 你就这么放心阿洛一人留在那里?万一出了什么事, 你欲如何?” 苏炳之也道:“阿鹜,你想想清楚,到底是阿洛的命令重要, 还是她的安危重要。” 在三人近乎于逼迫的目光之下,阿鹜垂着头,紧抿着的唇终是渐渐松开,接着点了点头。 季郕衍悬了近一夜的心,在看见阿鹜点头之后,终是放下了不少,但在未将云槿洛安全带回之前,他仍不敢彻底放松。 经过一夜的折腾,天色已近微明。 苏炳之本欲跟着前去,但被季郕衍拦下:“你留在城中。” 苏炳之一愣,以为季郕衍是在介意自己对云槿洛过于关心,心中闪过一丝涩意,却还是道:“阿洛是臣的义妹,更何况……臣妻凝玉也在那里,臣岂有不去之理?” 季郕衍只看了他一眼,道:“璋王既然已经出手,我们也不必再等下去了,你回去准备准备,璋王和他背后的秦氏,是时候为他们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了。” 季郕衍这样一说,倒让苏炳之无从拒绝了,扳倒秦氏一直是这些年来他心底深处最大的那个愿望,太子既然准备行动了,他便不能怠慢,只好点头遵从。 季郕衍又道:“对了……徐尚书的那个女儿,你让人带去大理寺好好审问一番,若是徐尚书阻拦,你不必多做解释,直说是孤的命令便是。” “殿下这般……可有不妥之处?” 季郕衍冷笑一声:“她既然敢伙同璋王算计阿洛,就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有什么事孤担着便是,你不必忧虑。” “臣领命。” 交代好一切之后,季郕衍和云谨之驾着马,紧跟在阿鹜身后,趁着天色还未大亮,出城去了。 连着下了几日并在昨日加大了不少的雨此时却有了渐停的趋势,三人一路奔出城去,在将要到达那处农户房时,季郕衍的衣服上也仅仅是蒙了一层细细雨丝而已,倒是阿鹜,一宿奔波,除了头顶戴着个斗笠,身上的黑衣早已被雨水浸得透湿,扒在身上,微风拂过,便是一股颤人的凉意。 不过此时季郕衍和云谨之都一心记挂在被关在农户房内的云槿洛,实在分不出精力去体恤阿鹜,而阿鹜也是挂念着自家姑娘的安危,自己如何,自是毫不在意了。 三个人功夫都是不错,那农户房四周的几个守卫根本不在话下,更何况守了一夜,多少有些疲惫和倦怠,待三人攻上前来,已没有多少还手的余地。 屋内姜凝玉已经醒过一次,看着周遭的环境吓了一跳,与云槿洛背靠背闲聊了一阵,又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云槿洛在她醒来之前已经歇息过一阵,直至天亮也再无睡意,一会儿想着季郕衍现在怎么样了,在做什么,一会儿又在想璋王究竟想要如何,此时忽地听闻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声,微微愣了愣,连忙起身,刚一走到门前,只闻“咚”的一声,是锁头掉在地上的声音,下一秒,陈旧的木门便被从外推开。 还来不及过多反应,云槿洛便被来人紧紧抱了个满怀。 一股子雨水和青草混杂的气息钻入鼻间,云槿洛吸了吸鼻子,反手回抱住来人,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第97页 季郕衍加大了怀抱的力度,狠狠咬牙道:“你还敢说!一个人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有机会为何不和阿鹜一同回去?” 云槿洛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担心,拍了拍他的背,温声安抚道:“我这不是没事吗?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这回还不待季郕衍说话,身后的云谨之也难得严厉出声道:“你有什么分寸?若不是有阿鹜在,万一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你要太子如何?要我如何?要爹爹如何?” 云槿洛这才注意到云谨之也跟着来了,忙微微挣了挣,从季郕衍怀中退出来,她只想着要为季郕衍多留些证据,而且她也相信阿鹜和季郕衍的能力,觉得不会真有什么危险,但云谨之的这三个如何还是问得她开不了口,只好看向云谨之,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弱弱地唤了声:“哥哥。” 云谨之冷眼看她:“平日里只知道叫一个字,犯错了知道叫叠词了?” 云槿洛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姜凝玉也被吵醒了,见太子殿下在这里,之前醒来时内心的恐惧和担忧都不见了,忙迎上前去:“太子殿下,您终于来了。” 季郕衍没有说话,只淡淡点了点头,看起来心情不是太好。 姜凝玉也不在意,四下扫视一番,却不见苏炳之的身影,心中不免觉得有些不舒服,她一向又是个直来直去的主儿,便直接开口问道:“炳之哥哥呢?他怎么没来寻我?” 受不了季郕衍和云谨之施在她身上的高低气压,云槿洛忙微微向姜凝玉这边退了两步,附和着问道:“对呀,你们都来了,臭酥饼怎么没来呢?” 季郕衍看着云槿洛,本就对她孤身犯险一事心有不悦,又听他当着他的面在此时提起苏炳之,再想起之前苏炳之忙着要一起来的模样,眸中的温度不禁又低了几分,冷声道:“孤交待了他有事情要做。” 言罢一步踏上前,抓过云槿洛的手便往外走:“先回去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依旧没有话要说233 ☆、第六十五章 当季郕璋听闻消息赶到那农户房的时候, 所见的只有一身污泥狼狈不堪的下属, 和房门大敞空无一人的屋子。 “一群废物!”季郕璋不禁眉头紧皱, 他算准了云槿洛在季郕衍心中的分量,本还想着以云槿洛作饵, 成为此番计划在关键时刻最后的推力, 却不曾知, 行动还未展开,他连云槿洛的头髮丝儿都没看见一个, 就又被季郕衍把人带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突遭此意外, 心中怎能不气? 一旁的心腹见季郕衍面色难看, 又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只好斗着胆子出声询问:“殿下, 计划可要推迟?” “推迟?”季郕璋冷笑, “本王的计划难道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有什么变动不成!” 为了这一天,季郕璋已经准备了太久太久, 从父皇下令让季郕衍彻查崇林山一事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此事再也拖不得,除不了季郕衍,父皇眼中便只会有季郕衍这个儿子一人, 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太子之位交付于他,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等?逼宫也好谋反也罢,手段都是其次, 只要这九五之尊之位能被他收于囊中,到了最后,谁又会介意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呢? 季郕璋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冷声道:“给宫中和秦府传信,一切照原计划行事。” “是。” 天边的雨下了一天一夜,总算是渐渐停歇下来,而锦都皇城中,却还于无形之中掩盖在一阵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声势之下。 将云槿洛带回太子府之后,季郕衍一直不太好看的脸色也未因此减免分毫,云谨之心里明白这是小两口自己的事,既然云槿洛已经安然无恙地归来,他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也就算落下了,不过还是装出一副兄长的模样来,略略数落了云槿洛几句,便将接下来的时间留给小两口,打道回府去了。 姜凝玉早在回来的路上就被送回了永安侯府,此时屏退了府内的下人,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云槿洛和季郕衍二人。 二人围着屋内的小圆桌对坐着,你看着我,我瞧着你,明明都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是没人率先开口打破这片沉默。 屋子里静悄悄的,云槿洛觉得,此时若是地上突然掉了根针,那声音都怕是会清晰可闻。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一片静谧之中,季郕衍终于张了张嘴,开口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过来。” 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夜未眠和一番奔波之后的倦意。 云槿洛本觉得自己此番虽然固执了些,却也没什么大错,她信任阿鹜和季郕衍,所以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安全会有问题,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季郕衍,是以未曾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只是此时,当听见季郕衍略带喑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时,云槿洛才蓦地觉得难受和心疼起来。 依着季郕衍的话,云槿洛起身走到他身侧,然后俯身从背后搂住他,低声道:“对不起。” 季郕衍没有说话,但面色稍霁,默了片刻后,道:“错哪儿了?” 季郕衍只觉得云槿洛搂着他的手紧了紧,然后听见她略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自耳边传来:“不该自作聪明,不该孤身犯险,不该让你担忧。” 第98页 季郕衍“嗯”了一声,又道:“还有呢?” 云槿洛略感意外:“还有啊?” 听着她语气中的惊诧之意,季郕衍无奈的嘆了口气,抓住云槿洛的手腕,手上稍稍用力,云槿洛轻轻“呀”了一声,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自己的位置便由他的身后转移到了他的怀里。 季郕衍随之挑了挑眉,目光灼灼地看她:“你刚才,是不是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了?” 云槿洛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季郕衍指的是之前阿鹜领着他和哥哥寻来时,她问到苏炳之的事,唇上不禁勾起一缕笑意,勾手搂住季郕衍的脖子,道:“你吃醋啦?” 季郕衍淡淡睨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云槿洛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回来路上一直兇巴巴的原因,是因为吃醋?不是因为我孤身犯险?” 季郕衍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云槿洛却是不依,搂着脖子摇啊摇地撒娇:“是不是是不是嘛。” 本来想好好教训一下自家夫人的太子殿下,就这样被绕进了太子妃的圈子里,“唔”了一声答道:“各有一半吧。” 然后云槿洛就笑了起来。 季郕衍有些不满,咬牙道:“有什么好笑的?” 云槿洛笑得不能自已:“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吃醋,还为此生闷气了。” 季郕衍继续咬牙道:“我以为你现在是要来乖乖认错的。” “好好好。”云槿洛笑够了,乖乖地靠在他怀里,嗅着男人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点头道:“我乖乖认错,不过我提到臭酥饼,完全就是因为凝玉也在那儿而顺口一问呀,你这回喝错了醋了吧?” 云槿洛应地轻松,季郕衍心里却没那么轻松,他看得出来苏炳之对云槿洛有意,也知道云槿洛曾经对苏炳之生过情愫。 他虽从未将苏炳之带来的威胁的放在眼里,但对于自己的心爱的女人,季郕衍还是不能免俗地醋了,毕竟越是深爱,就越怕失去。 “阿洛——”季郕衍低低唤了她一声,俯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不管以前在行云谷如何,现在和以后,你都是我的。” 云槿洛一向是个聪慧的女子,自然听明白了季郕衍的言下之意,只是除了有些诧异季郕衍竟然知道她之前对苏炳之有过的那点心思之外,心中并无其他感想,微微垂了垂眸子,用力拥住季郕衍,温声承诺道:“不管以前如何,现在和以后,我心中都只有你一个人,人也自然都是你的。” 季郕衍心中微动,吃醋一事便算是就此揭过了,搂着自家太子妃,低声在她耳边道:“以后莫要再做些让我担心的事了,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阿洛,你要记着,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你对我来说更重要,你深入险境,若是半点不慎生了意外,你要我怎么后悔得及?” 云槿洛也不争辩,只乖乖点头:“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只是徐问蕊说璋王要对你不利的话可能并非虚言,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应对,现下只需要你听话,乖乖待在府中,安心地做你的太子妃,知道吗?” 云槿洛将头埋进他怀里,瓮声道:“我还以为夫妻之间应该相互扶持呢,就我一个人闲着是什么道理?” 季郕衍失笑,温柔地顺着她的发:“我只想要你快快乐乐、身体康健地陪在我身边,其他的事,放心交给我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实训结束啦,总算能轻松一段时间了~努力码字努力更新努力完结~ ☆、第六十六章 徐问蕊自觉行事谨慎, 没让路人看见自己出入归一楼, 是以当苏炳之带着人美名其曰请她去大理寺一坐的时候, 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惊恐之中,心里又惊又怕, 面上却还是得作出一副意外和不解的委屈模样, 慌慌地藏在父亲身后。 而徐剋向来珍爱这个独女, 他堂堂户部尚书,再不济也算是朝廷一品大员, 他府上的人, 又怎是旁人说带走就能带走的?更何况, 他这女儿不过区区一个弱女子, 能犯什么事需要带到大理寺去审的?是以徐剋坚持护在自家女儿身后,不让苏炳之动之半分。 苏炳之开始还算是客客气气的,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便失去了耐心, 一想起云槿洛因为徐问蕊从中作梗被璋王拐走,心内便更觉憋火, 不消多时,耐心便已耗尽,看着面前的父女二人,冷冷一笑:“徐大人是要阻拦本官办案吗?” 徐剋却是反问道:“办案也讲究个人证物证, 苏大人一大早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我徐府拿人, 敢问苏大人究竟办的是哪一桩案子?小女又是犯了何罪?有何证据要把她带走?” 苏炳之冷声道:“这个徐大人就要问问您的宝贝女儿了,昨日究竟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好事。” 徐剋闻言倒是笑了:“小女昨日感了风寒, 在屋中昏睡一天,且由她娘亲亲自守着照顾,苏大人觉得她能做什么?” 徐夫人带着随身侍女闻讯赶来之时,正巧听到徐剋的这句话,怕苏炳之不信,特意又道:“昨日我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蕊儿,她连出府的气力和机会都没有,又怎会犯什么事?” 第99页 “一家之言,怎可信之?” 徐剋皱了眉,平素还觉得这个大理寺卿是个公正的官员,现在只觉他胡搅蛮缠至极,徐夫人爱女心切,不待徐剋开口,又道:“大人若是不信,徐府后院的下人们都可作证。”一边说一边给侍女萍儿使眼神。 萍儿会意,道:“大人,奴婢可以作证,昨日小姐病了,春桃又是个没心思的,不知跑哪儿去逍遥了,便由我和夫人照顾着小姐。” 萍儿素来与春桃不甚相和,本觉得此举证明了小姐的清白,又踩了春桃一脚,心中暗暗自喜着,又闻苏炳之问道:“春桃是?” “春桃是小姐的贴身婢女。” 此言一出,徐问蕊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心中暗骂萍儿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苏炳之则是点点头,道:“甚好——来人,将这个春桃和徐小姐一併带入大理寺受审。” 一两句话的功夫,苏炳之要带走的人从一个变为了两个,徐剋哪受过这等气,道:“苏大人这般行事就不怕本官去御前参你一本吗?” 苏炳之全未将徐剋的话放在眼里,只扬了扬手,让身后的人带走徐问蕊和春桃,然后转头对徐剋微微一笑:“徐大人开心就好。” 话落不去看对方反应,带着人便走,对徐问蕊哭喊着叫娘亲爹爹的声音和徐剋气极咒骂都置若罔闻。 而另一边,偷偷躲在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碧水,待苏炳之带着人离去之后,也悄无声息地由徐府后门遁出,直奔璋王府而去。 璋王府中,季郕璋本就因云槿洛被季郕衍救走一事而气极不已,此时碧水又来报说徐问蕊被带去大理寺,心中更是气闷,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导致事情发展频频失去自己的控制,此番徐问蕊若是能扛过大理寺审问还好,若是扛不过…… 季郕璋眼睛眯了眯,看来他必须加快动作了,此事再拖迟不得,徐问蕊一捉,纵是他可以矢口否认说并无此事,暴露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与其被动着等他们秋后算帐,不如先其一步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心意已定,当即召来下属心腹,分别给宫中和秦府发了信号,他要亲自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 穆帝自一个雨夜染了风寒之后,接连几日託病不朝,朝中大大小小的事,皆由太子代为决断,徐剋为女而奏的摺子,自然都被季郕衍搁置一边,不予理会。 除了徐问蕊和春桃还依旧被扣在大理寺中,朝中内外一如往常,局势一派平静,并没什么不寻常之事发生。 云槿洛自那日之后,便一直听着季郕衍的话,乖乖地待在太子府中,安心做她的太子妃,只有每日暮时才会在季郕衍的陪同下去宫中给长辈请请安。 而只有少数人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汹涌的暗流翻滚的究竟有多厉害。 转眼即是清明将至,穆帝的风寒却没有因天气的渐暖而有任何好转,是以这段时日,仍是季郕衍主政,而朝中的王公大臣,除了永安侯和容相,并无几个人有机会得见圣颜。 这日天还未亮,云槿洛便已从睡梦中惊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心里莫名地觉得烦闷非常。 季郕衍向来眠浅,不多时便被云槿洛动静闹醒了,一手箍上她的腰,习惯性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云槿洛抿了抿唇角,道:“做了个噩梦。” 季郕衍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柔声安慰道:“不过一个梦罢了,当不得真,莫要放在心上。” 云槿洛“嗯”了一声,问道:“徐问蕊那边怎么样了?我听说大理寺审案很严的,你们不会对她动刑了吧?” 云槿洛既然问了,季郕衍也不打算瞒她,如实道:“大理寺审人动刑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只是徐问蕊到底还是徐剋的女儿,未得明证之前不可来得太过,她一开始便咬定了自己无辜,我们只好从那个叫春桃的丫鬟入手,那是个受不得苦的,不过略略一吓唬,便全招了,苏炳之又以徐剋作胁,徐问蕊到底不过是一女子,一怕就也供出了季郕璋的名字。” 云槿洛动了动,心中不安道:“既如此,怎的还不见你有什么动作?这几日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璋王是个危险的人物,若是又伤了你我该怎么办?” 季郕衍抚了抚云槿洛的发,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虽然云槿洛适才没说,这一番对话下来,他也大抵猜到了她方才究竟做了什么噩梦,只好温声安慰道:“放心吧,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_(:3」∠)_我说这个周末完结有人信吗 ☆、第六十七章 清明之乱 季郕衍既说快了, 便就是真的快了。 清明节至, 每年这个时候, 穆帝都会亲自前往锦都城外的皇室宗祠拜祭先祖,今年穆帝却因病卧床不起, 这祭祖的差事, 便就落到了季郕衍这个做太子的肩上。 如今这个时刻, 皇帝染病,太子又将离宫, 饶是云槿洛不通政事, 也能敏锐地察觉到风波将起。 又想起前几日做的那个噩梦, 梦中季郕衍遭璋王伏击暗算, 身中数箭,发冠散乱, 脸上、手上、身上全是淋淋鲜血, 惊得她立时从梦中醒来,心里全是担忧和恐惧之意。 第100页 虽然季郕衍安慰她那只是个梦, 她心里仍有忧意残存,而眼前的局势,则又将那不安之意无限放大。 反观季郕衍,却是一派如常的模样, 像是全然未将季郕璋放在心上。 直到临行时刻, 才附耳同云槿洛叮嘱道:“无论发生何事,今夜都莫要离开太子府。” 云槿洛愣了愣,随即攥住季郕衍的衣袖, 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你会没事的对吗?” 季郕衍则将大掌覆上她的手,然后轻轻握了握,沖她安抚式地一笑,保证道:“我们都会没事。” 说也奇怪,在这之前心里还忧虑万千,眼下知道璋王就会在今夜有所行动之时,心内的紧张不安反而在季郕衍的一句“我们都会没事”的保证之下放松下来。 她知道,季郕衍不会骗她。 云槿洛抬眸,露出一个笑来:“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嗯。” 季郕衍是在辰时离开锦都的,等到了亥时,璋王反了的消息便从宫中传了出来。 穆帝被秦妃与璋王母子挟持,皇后和太后均被软禁于后宫之中,淮王、安王二人又无兵权,而禁军之中大半人都被季郕璋收买,再加上秦府和璋王府暗地里操练收买的暗卫和军队,一时之间,皇城形势,大半都掌握在季郕璋手中。 季郕璋心里打着一副好算盘,他早早地便让母妃在父皇的餐食里下药,就是等着在清明之际将季郕衍引出锦都城,他筹备了许久,等的便是这么一个机会。 现在只等着逼着穆帝交出虎符,再让他布下废太子并让位于璋王的圣旨,季郕璋便是整个翎朝的主人了,到了那个时候,季郕衍这个人是死是活,也没人敢在意没人敢问了。 只是他却不知,他等的那块虎符,早被穆帝交在了季郕衍手中,而他等的这个机会,又何尝不是季郕衍一直在等的将他与秦府一网打尽的时机呢? 锦都城外,季郕衍出城不久之后便在飞泽的掩护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前往太庙的队伍,策马以最快的速度直奔最近的池州营调兵遣将。 他这次把大半亲卫都留在了太子府,是以季郕衍相信以他们和阿鹜的能力定能保阿洛性命无恙,但事情未尘埃落定之前,他不能保证季郕璋还会做出些什么举动,所以他必须得在事情脱离掌控之前,带兵赶回锦都城。 池州营的弟兄们大多数都是曾跟随季郕衍上过战场的将士,太子持虎符前来,自当全力以赴跟随。 天色将明,季郕璋在干安殿逼问了穆帝一整夜,愣是没问出虎符究竟在哪儿,还被对方反覆以“逆子”之词辱骂,心下自然大为光火。 “如今整个锦都城都被本王握于掌心,父皇何必如此不知抬举?早些交出虎符,早些退位让贤,本王兴许还能念在您的养育之恩,允您一个安逸的晚年。” 穆帝因着药物原因,一张脸本应是苍白的,此时却被气得涨的通红,急喘着怒骂道:“逆子!朕便是死,也绝不会将翎朝江山交于你这孽障手中。” 季郕璋笑:“事到如今,这可由不得父皇说了算。”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自殿门口响起:“父皇说了算不算,可由不得你做主。” 此声一出,穆帝难看了一宿的脸色浮上了一丝喜意,而季郕璋原本得意的神情瞬间不復存在。 抬眼望去,来人正是季郕衍! 心中怒火涌起,也来不及去反应季郕衍为何会此时出现在这里,季郕璋高声唿道:“来人!给本王拿下季郕衍!” 命令已出,等了片刻,却无人回应。 季郕衍笑了笑,眼中却并无什么温度:“大哥以为,我翎朝皇族只有禁军可以调用吗?” “你什么意思!” 季郕衍不答话,伸出手拍了拍,便见池州营主将领人押着禁军统领入殿。 季郕璋眯了眯眼:“虎符原在你手上。” “不错。”季郕衍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向穆帝,行了一礼,“儿臣救驾来迟,还往父皇恕罪。” 季郕璋自以为得了机会,到头来原只是一场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穆帝竟对季郕衍如此信任,早就暗中将虎符交给了他。 他知道,只要他一出宫门,表示千军万马的利剑指向他,但他不服输,也不甘愿认输,他是穆帝的第一个儿子,他的母妃比宫里任何一个人都要早嫁入皇家,若是没有苏后和季郕衍,这太子之位本该是属于他的! 季郕璋眼中闪过一丝阴绝,恶狠狠道:“本王倒要看看,你护得住你这太子之位,却护不护得住你心爱的太子妃!”他入宫之前便派了死士去太子府,不管他能不能得到皇位,都要季郕衍尝尝失去所爱之痛。 季郕衍正欲开口,边听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璋王殿下是在说我吗?” 季郕衍看向来人,微微皱了皱眉,瞪了一眼云槿洛身侧跟着的飞泽,上前将她搂入怀中,责备道:“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府中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槿洛眨了眨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认真道:“想你了呀,所以一刻也不愿等地就来见你。” 很少听云槿洛这般直白地说想他,季郕衍这才微微勾了勾唇角,暂且饶她这一回。 第101页 与自家夫君说完悄悄话,云槿洛看向季郕璋,道:“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的话,他就不是季郕衍,也就不是百姓们景仰的太子殿下了。” 这一刻,季郕璋知道,自己是真的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命人将季郕璋和相关人等拿下候审,清明之乱,总算是告一段落。 云槿洛给穆帝问了脉,知其是中了慢性毒药,好在中毒不算太深,写副方子疗养一阵便可,再去永福宫和清荷宫安抚探望了一下太后和皇后,待季郕衍处理好宫中事务,的,二人这才相伴回了太子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没有话可以说_(:3」∠)_ ☆、第六十八章 苏氏 回到太子府, 云槿洛还有一种似是做了一场梦的不真实感。 她本以为, 璋王谋反, 定会在锦都城引起一阵血雨腥风,而这场风波, 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 就被季郕衍领兵平息, 速度快到让她不禁啧啧生嘆。 当着季郕衍的面贊他几句,对方却只是毫不在意地一笑, 然后道:“独留你一人在这危险之地, 我怎敢不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此事?” 云槿洛挑了挑眉:“这么说来, 你这事做的这么漂亮, 是多亏了有我在喽?” 季郕衍笑着去拥她:“自是如此。” 云槿洛作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点了点头,又道:“既是多亏了我, 我是不是也要去父皇面前讨一份功劳, 得一份奖赏呀?” 季郕衍低声笑道:“翎朝太子都是你的人了,你还想要什么奖赏?” 云槿洛靠在季郕衍怀里, 闭眼享受着身后人给予她的温暖,嘴角微微弯了弯,道:“我要季郕衍这一生无忧无悲、平安康健地陪在云槿洛身边。” 季郕衍闻言亦弯了嘴角:“都依你。” “璋王一事,到此便算是结束了吧?” 季郕衍“唔”了一声:“此案还涉及秦氏的问审判罪, 可能还需要段日子才能彻底结案。”话落之后顿了顿, 似是迟疑了片刻,方才继续道,“苏炳之虽是你的义兄, 但他可是四年前才到行云谷的?” 云槿洛微微愣了愣,不知道季郕衍为何突然问起了苏炳之,却还是点了点头,如实道:“正是。” “你可与我说说,他初到行云谷时,是什么光景?” 云槿洛蓦地就想起了苏炳之肩上所背负的秘密,虽然此时是在季郕衍面前,但她毕竟与苏炳之曾一同生活了四年,心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提起了警觉之意,她没有急着回答季郕衍的问题,而是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虽然云槿洛表现地并不明显,季郕衍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云槿洛此时的心思,心里自然不爽他的阿洛竟因为别的男人对自己心生警觉之意,好在现在阿洛对苏炳之并无他意,现在的他对阿洛来说不过是一个兄长而已,自己也就不能表现地太过激进,是以太子殿下只能默默地在心中嘆了口气,无奈道:“我知他是你义兄,自然不会对他不利,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能让季郕衍开口去提及的人,自然不是随便问问罢了,但他既说了不会对苏炳之不利,便就是真的不会对苏炳之不利,云槿洛放了心,这才道:“他来的那日是个大雪天,我只记得他那时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一身白色的衣服上染满了血,还是被爹爹他们命人抬着带回行云谷的。” “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季郕衍只轻轻重复了下这句话,便没再多问。 虽然季郕衍并未与云槿洛多提此事,半月之后,云槿洛终究还是知道了季郕衍为何要问起苏炳之,也知道了苏炳之那个藏了四年的秘密。 …… 此番璋王谋反,太子季郕衍领兵救驾,当居首功。穆帝又向为宠爱这个儿子,身体将养了十多日,有了气力,便决意办一场宫宴,给太后和皇后压压惊,热闹热闹,也算是嘉奖一下季郕衍。 此次宫宴除了各王公贵族之外,还宴请了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苏炳之身为大理寺卿,自然身处其列。 宴席之上,歌舞昇平,笙箫鼓吹,一派和乐。 太后唤了云槿洛坐在自己身旁,说要与孙媳好好谈谈天,不过谈来谈去总是围绕着云槿洛和季郕衍什么时候要孩子的话题,弄得云槿洛大半时候都红着一张脸。苏后则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高坐在上,像是眼前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不过是个局外人。 宴席过半,依着往日里的习惯,正是苏后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该离场的时候,只是此次她刚刚才向穆帝说了身体不适先行退场,还来不及起身离开,便见苏炳之突从席上站起,众人见状齐齐将目光望向穆帝那边。 被众人盯着,苏后反倒不便此时离开了,抿了抿嘴,只得在位上坐着。 穆帝见苏后未走,心情大好,并未追究苏炳之此举的突兀之处,反而笑着问道:“苏卿可有要事?” 苏炳之笑着对穆帝行了一礼,道:“陛下可还记得去年秋猎之时微臣向陛下讨了个恩赐,允臣暂时欠着那个愿望,待想好需要什么了再提,微臣想了许久,今日终于想到了自己需要什么,还望陛下了了微臣这个心愿。” 穆帝哈哈笑了两声:“既然允了你,你便只管提便是。” 第102页 苏炳之笑了笑,行了个跪礼,抬眼看向穆帝,朗声道:“那微臣希望……陛下能重审四年前苏氏叛国一案。” 此言一出,穆帝当即变了脸色,场上一片譁然,而一向将自己置之事外的苏后,竟也微微瞪大了眼睛。 苏炳之见状又重复了一遍:“望陛下重审四年前苏氏叛国一案。” 穆帝冷了面容,厉声道:“苏氏一案四年前便由朕亲自结案,人证物证确凿,何来重审的道理!” 苏炳之却道:“谁都知道,当年苏家的案子由秦氏举报且主审,永安侯协助审查,秦氏族人此番因谋反案受押,但其恶行远不止谋反案一宗,当年苏氏一案,疑点甚多,还望陛下下旨重新彻查此案!” 穆帝大怒:“你的意思是朕当初的决断有错吗?” 苏炳之不卑不亢道:“微臣绝无此意,微臣所求,不过一个真相。” 就在这时,一向沉默少言的苏后也突然从座上站起。 穆帝惊觉不妙,急道:“皇后,你做什么!” 苏后却是对此言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走下坐席,同苏炳之立在一处,伏身向穆帝行了一个大礼:“还望陛下重审当年苏氏一案。” 穆帝只得求助似的将视线望向自己的儿子,而季郕衍却并无任何反应,只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跪下,越来越多的人请求重审苏氏案,就连永安侯也站了出来!穆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季郕衍却至始至终都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季郕衍紧紧地握着云槿洛的手,云槿洛知道他虽然不发表言论,但在心中,比谁都在乎这个案子最后的真相,在幼时对他极为疼爱的舅舅,真的就只是表象吗? 云槿洛也紧紧回握住季郕衍的手,不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有她陪在他身旁一起面对。 纵然穆帝是九五之尊,也不能置满朝文武的意见如无物,相持到最后,他也只能屈服。 深深地看了跪着的那个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一眼,穆帝将视线移向苏炳之:“你究竟是谁?” 苏炳之垂着眸,沉默半晌,终是回道:“苏氏后人,苏凛。” 苏后的睫毛颤了颤,苏凛,兄长的独子,她的侄儿,竟还活着,活着回来为苏氏翻案了!惊喜、意外、开心和难过……各种各样的情绪突然一涌而上,却终是忍住了心下的激动,让一切都归于沉默。 穆帝闻言却只愣了愣,没了之前苏炳之要求翻案时的激烈情绪,其实苏凛也算是他的侄儿,又同季郕衍年岁相仿,是他看着长大的,性情沉稳,学业也十分长进,若不是因为他是苏杭的儿子……穆帝闭了闭眼,罢了罢了,当年的事,他们要查就查去吧,他和苏后之间,浑浑噩噩这么多年,是时候有一个了断了。 第二日,穆帝下令由太子重审当年苏氏一案。 苏炳之早为此事做足了十全得准备,经查,苏氏当面的灭门惨案,实为秦氏一族一手操纵。 当年苏家受宠,秦氏一族为夺名利,派刺客于阜城刺杀太子,又将此事推给苏家,污其叛国,而所谓的物证,不过是找了个善于模仿的文人照着苏杭的笔迹而写,又买通了当年苏家的一个下人偷摹了苏杭的印章。穆帝那时爱子心切,雷霆震怒,疏忽中错判此案。 自始至终,苏家人都忠君爱国,从无半点逆反之心。 为了替父亲沉冤昭雪,苏炳之不惜改名换颜,扛过削骨之痛,终是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只是苏家上上下下百来口人,终是回不来了。 案结后,向来不问世事且与儿子关系甚疏的苏后破天荒地差人请太子夫妇前去清荷宫用膳。 季郕衍虽心下讶异,到底还是携了云槿洛一同前去,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终究是他的母后,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又怎能随意弗了她的面子呢? 只是他却不知,此番一去,他将面临的,又是怎样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今晚完结的…然后发现我高估了自己orz啊啊啊啊我不管我明天一定会完结的!!!! ☆、第六十九章 结局 清荷宫内, 苏后早已等候多时, 待季郕衍和云槿洛一到, 一边招唿着二人坐下,一边吩咐着宫人将小厨房里的备好的膳食端上来, 面上笑意虽浅, 但总算是有了一丝和煦之意, 全无半点平日里冰冷的疏离感。 此时的苏后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 更像是一位亲切和善的母亲。 意识到这一点的云槿洛和季郕衍均是一愣, 不过云槿洛并未想太多, 许是母后娘家旧事的冤案平反, 心里头高兴呢?更何况苏后如何,不是她一个小辈可以议论的, 也便不再深究, 只依着苏后的话在桌旁坐下。 而季郕衍却是垂了垂眼眸,从他出生到现在, 二十二年了,苏后从来没有一时半刻给过他好脸色,今日突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实在让人意外, 难道仅仅是因为苏府冤案得反?不是, 绝对不是,若只是因为苏府,她对他的态度, 四年之前就不该是那个冷漠的样子,季郕衍眯了眯眼,也不知他这个母后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就在此时,青荨已领着端着佳肴的宫人进殿来了,一边一道道把各式菜样往桌上放,一边笑着道:“这些都是娘娘亲自下厨做的呢,一大早上便起来忙活,还不让奴婢们帮忙,殿下和太子妃可得多用一点。” 第103页 如果说苏后请他们入清荷宫用膳就够让他们惊讶的了,而青荨透露的这桌菜都是苏后亲自烧制的消息,就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季郕衍看着桌上的菜餚,红烧鱼、糖蒸茄、土豆丝、莲藕排骨汤……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但苏后下厨这件事本身就不普通,他活了二十二年都不知,自己的母后竟还会做菜。 苏后只是淡淡一笑,让青荨给二人分别盛了碗莲藕排骨汤,道:“许久不曾下过厨了,好在味道还不算太差。” 季郕衍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碗汤,不知在想着什么,忽地望向苏后,直接道:“母后有事直说便可,何必如此。” 语气谈不上沖,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云槿洛明白季郕衍心里排斥与清荷宫的一切,但毕竟苏后难得一次好意,又何必弗了兴,弄得彼此都不愉快呢?只好在桌下轻轻捏了捏季郕衍的手,示意他别太过分。 季郕衍知道云槿洛的意思,但只对她微微摇了摇头,他太了解他的母后了,今日如此,定不一般。 苏后默了片刻,蓦地笑了笑:“本宫自知自己是个不合格的母亲,本想着在最后亲自给你做顿饭,却不想,原你连同本宫吃顿饭都不愿意了。” 云槿洛闻言惊讶地望向苏后,季郕衍则皱了皱眉:“什么最后?” 苏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没打算继续说下去:“用过膳再谈吧。” 季郕衍眉头皱得更甚,正欲说句什么,却被云槿洛一个眼神拦住,他这母后不管有什么事都没关系,惹得媳妇儿不高兴就不对了,季郕衍只好作罢,也就不再多言。 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季郕衍今日难得地守着食不言的规矩,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反倒是云槿洛为了调节气氛,与苏后和悦地说了不少家常话。 饭毕,待宫内的侍女内官们识趣地退了下去后,不等季郕衍再次开口,苏后便先道:“苏氏一案,说是陛下爱子心切,因太子遇袭下落不明而雷霆震怒,疏忽中错判此案,太子觉得这说法有几分真意?” 季郕衍微微皱了皱眉,不知苏后这是什么意思,而苏后原本也没想听到他的答案,只略略顿了顿,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一片沉默中,苏后又突然道:“太子可知,本宫为何一直不喜于你?” 此言一出,云槿洛脸色变了变,到底是母子,却没想到苏后竟然会这般直白地说她不喜欢阿衍,心上不自觉便为季郕衍感到心疼,忙抬头去看他。 而季郕衍却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苏后不喜欢他这一点,他早在十多年前便知道的很清楚,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苏后竟会亲自与他提起这个话题,她倒是狠的下心来。 “为何?”季郕衍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来,“古有词曰爱屋及乌,那便也有厌屋及乌,母后不喜皇宫,不喜父皇,也就自是不喜孤这个留着季家血脉的儿子。孤说得可还对?” 明明是很残忍的话,苏后却还贊同地点了点头:“你一向是个聪明孩子,对这些事看得很是透彻,那你可知……本宫为何不喜陛下?” 季郕衍冷冷道:“母后有话直说便可,不必区区绕绕地问孤这些。” 苏后淡淡一笑,却是看向云槿洛,道:“这些事本不该让你知晓的,但你是太子的结髮妻子,但以后,也就只有你陪在他身边分担这些了。” 季郕衍皱眉,将云槿洛拉过来护在身后:“母后到底想说什么!” 苏后今日脾气倒是格外的好,只笑了笑,然后轻轻唿了口气,接着便说出了一个令季郕衍震惊万分的消息:“本宫其实并非苏氏血脉。” “你说什么?”季郕衍微微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后只看了季郕衍一眼,垂眸继续道:“这件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你父皇又有意隐瞒此事,严禁任何人提及,你不知也是正常。当年本宫不过一个流落街头的孤女,得幸遇见父亲母亲,母亲心善,本就喜欢女孩儿,又怜本宫幼年孤苦无依,便将本宫带回苏府,给了本宫一个苏府二小姐的身份,待本宫有如亲出。” “进府时本宫不过六岁光景,兄长大我三岁,心地纯善,一直处处都照顾于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日久天长,自然就生出了别样的情意。”说到此处,苏后无奈地笑了笑,“论理本宫是不该同他产生男女之情,但情到深处,又怎是一个理字说得通的呢?情浓时刻入骨血,无论如何都化不开,我们也曾花前月下,也曾海誓山盟,也曾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我们知道这段感情不会为人所接受,兄长便欲带我离开锦都,远走高飞,可谁知还来不及准备……先帝便因病驾崩,新皇登基,而他下的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封本宫为后。”再次想起这段令人难受的回忆,苏后闭了闭眼,有泪从眼角滴落,脸上写满了无奈和苦涩,“苏家世代对君尽忠尽义,怎能因为本宫一个女人而丢了大家风范?而正是因为一道圣旨,本宫被迫离开了自己这一生最爱的人,住进了皇宫这座囚笼,恨都来不及,你要本宫如何去爱这里的一切。” 季郕衍沉默地听着这一切,一双手却是将云槿洛握得紧紧的,他只知母后不爱父皇,却不知背后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心里百味杂陈,他怪苏后待他冷情,但在知道这段往事之后,他竟不知道到底该怪谁,母后在这个故事里,是个不能与心中所爱相守的可怜人,但父皇……不也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吗? 第104页 苏后缓了缓内心的情绪,擦干眼角泪珠,看着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道:“本宫告诉你这些,一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二是想让你知道,两个相爱的人能走在一起,在很多时候其实并非易事,你既娶了洛儿,便要珍惜这段缘分,以后的路还长着,只望你夫妇二人能携手并进,同甘共苦,莫负了天赐的姻缘和机会。” “这皇宫本宫是待够了,不管当初苏氏一案,是你父皇怒火中烧而错判,还是他因一己私慾故意纵容,本宫都该同他有个了断了。” 季郕衍不知道是今日第几次皱眉:“母后这是何意?” 苏后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言:“今日就这样吧,本宫乏了,你们回去吧。” 在某些方面来说,穆帝、苏后和季郕衍都是十分固执的人,既然表明了不愿再谈,多问也无益。 而就在季郕衍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的时候,苏后又突然叫了声:“衍儿。” 季郕衍顿了顿,没有回头。 接着便听苏后低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对不起。” 二十二年的不管不问,直到今天,才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 季郕衍有些恍惚,却也没有过多反应,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牵着云槿洛离开了清荷宫。 当夜,云槿洛背对着季郕衍,窝在他怀里,轻轻问他:“白日里母后的话,对你可有影响?” 季郕衍的嘴巴抿成一条线,然后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情绪多多少少有些低沉。 云槿洛想了想,翻了个身,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看着季郕衍的眼睛道:“其实父辈的私事留给他们自己处理就好,我爹爹常说,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小辈不必一直挂怀于心。人生在世,每一辈的事都放不开,就活得太累了,所以你也别想太多,父皇母后最后如何,到底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就算是我们,也无权干涉太多。” “这些我自然明白。”季郕衍微微嘆了口气,将云槿洛抱得紧了点儿,语气有些无奈,“不管他们的选择是什么,为人子,就只有接受的道理。只是——” 只是他季郕衍毕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们的无奈和不得已是真的,他过去这么多年来在亲生母亲那里所受的冷眼相待也是真的,这些无形之中的伤害,早在他内心深处刻上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云槿洛自然懂他言外之意,凑上去亲了亲他微抿的嘴角,道:“过去如何,我无从参与,也不可挽回,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而且你要知道,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会有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最后一句带着撒娇的语气,听得季郕衍心头一软,细细想来确实如此,无论过去如何,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能把握的,只有现在和以后,总不能让过去的不愉快一直伴随着他的生活。 抱着怀中这个他此生最爱的女人,季郕衍低声问:“一辈子?” 云槿洛笑得眉眼弯弯:“自是一辈子。” 同是当夜,苏后入宫以来第一次主动前去干安殿找了穆帝,屏退了殿内宫人,没人知道帝后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偶尔闻得殿中似有争吵声。 苏后于戌时来,子时归,在苏后离开之后,侍奉的宫人瞧见这个站在天下最高点的皇帝,一脸孤独且落寞地在干安殿内呆坐了一宿。 第二日,皇后前往静慈庵,落髮为尼的消息自宫中传出。 同年六月,穆帝因心神俱疲,无力再问国事,宣布退位,入潭云寺为僧,由太子季郕衍继位,史称郕帝,封太子妃云氏为皇后,改年号为成和。 …… 郕帝在位二十余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曾多次御驾亲征,驱敌出境,均大获全胜;云后心地纯善,贤良淑德,善医术,着医书十余部传世,于翎朝百姓有大恩。 帝后伉俪情深,郕帝为云后力排众议,废除后宫,一生只得云后一个女人,终是实现了当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后记—— 磕磕绊绊这么久,我的第一部完结小说终于over了。 之前想着完结的时候一定要洋洋洒洒写个几百字的后记总结,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hhh。 怎么说呢,我一直是个做事三分钟热度的人,最开始写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把这个坑填满,后来有个小姐姐评论问我怎么不签约呢试试签约看看,然后我就去试了,没想到还真的过了,在这里谢谢我的编编,如果没签约成功的话我可能就真的坑了。 我清楚《太子》这个故事有很多缺点,情节俗套,没什么新意,人物形象方面也各种单薄,所以对于能看到最后的这些读者,还有在写作过程中给过我鼓励的读者,真心地对你们说句谢谢。 我知道自己写得不够好,但总要慢慢一步步来,前路还远,再坚持一下,说不准哪天就突然好起来了呢。 最后,新坑《法海我不懂爱》,仙侠玄幻bg文,有兴趣的话可以戳专栏了解一下,有缘就江湖再见啦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