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旧时欢》 第1页 [古装迷情] 《月似旧时欢》作者:霍思灯【完结】 文案: 传闻,申屠将军从山野捡回来一爱妾,专宠无度。 只有顾承欢知道,是自己跪在他脚边,求他庇护。 权谋、阴谋的迷雾之下,她的真心一次次被粉碎。 “我不信命。”昏暗的塌上,他俯身而上,“我只信眼前,你就是我的女人。” “你关不住我,总有一天,我会逃出去的!” 善于制敌的将军,悉知她全身的弱点,身下的动作愈渐加重,红被翻浪之下见她面若红霞娇吟婉转,他冷笑道,“你若能像你的身子一样诚实,我就放了你。” ☆、第1章 遇刺中毒 夕阳西下,暮色一丝丝浸染山河。华国大名鼎鼎的骠骑将军和他座下的十六护卫正在一处密林里扎营休息。风颳过竹林,反馈回来沙沙的声音,以及一丝微不可闻的异动。 护卫队长曲平警觉地反应过来,“有刺客,防守——” 顷刻间,刺客由四面夹击而上,却在护卫队毫无破绽的队形面前束手无策。 “不愧是天下闻名的第一护卫队。”刺客头子眼看时间耗下去,只怕对方的援兵就要赶到,大喊一声,“迅速攻下!” 又是一群人从山林里鱼跃而出,刀剑直指申屠将军。 面对人数众多的刺客,申屠偃月长身玉立,愣是连剑都没有亮出来,只是把匕首放在掌心里细细把玩,看着地上涩涩发抖的村妇。明明是遇刺的关头,他却有闲情逗弄一个无知村妇,“这些人一会儿都要死在你面前,怕吗?” 顾承欢双手环抱自己,把自己抖成筛子,表示自己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妇人,并且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了。 刀光剑影间,怪脾气的将军居然被一个村妇的反应逗笑了。 顾承欢一边发抖,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这群刺客和护卫打斗的状况,然而这位大将军就立在自己面前,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趁乱熘走! “保护将军!清理贼子!”竟是申屠偃月的援兵到了!原来,申屠将军的部下甄武早就带着援兵在不远处等信号。将军早就料到进城前还会有刺客前来送命,于是便设了这一出。 十六护卫见援兵赶来,变化队形反守为攻。近百人的刺客团节节败退,很快溃不成行。 胜负已然揭晓,申屠偃月俯视着地上横尸的黑衣人,毫无怜惜,垂首问道,“是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 顾承欢故意发出符合村妇身份的沙哑难听的声音,“是。” 申屠偃月扫了她一眼,“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大概是在七岁的时候。” 感受到他话语藏着冰冷和悲伤,顾承欢不自觉抬头看他,他面上戴着的银色面具盖住了他的表情。 “见到这么多死人,你若有些悲悯之心,不如一同陪葬吧!”刺客头子使出浑身解数,用了好几个兄弟的身体挡刀,终于从护卫圈突围,利剑直直向申屠偃月刺去。 申屠偃月只看他一眼,知道这人已耗费太多力气,步伐里全是漏洞。申屠将匕首在手中轻轻抛起,接住,而后朝刺客直直扔去。一击必中,刺客头子瞬间倒地,死前圆目大睁,盯着申屠偃月。 顾承欢看着他倒下,眼神像是死死盯住了自己,吓得一声惊叫。竟是少女般清亮的叫声,让申屠偃月深深看了她一眼。 “嗡——” 月色下,两根细微的银针从天而降,扎在了申屠偃月的手臂和顾承欢的肩膀上。 “哈哈哈!”一阵狂放的笑声从大树顶上传来,“申屠偃月,这可是我奉命前来送你的大礼,好好享用吧!” 说完,那人便熘之大吉。能逃过众人之眼而来,又全身而退。这人恐怕就是江湖上恶名昭着的轻功第一人——影无痕! 曲平率人要追,却被申屠偃月摆手拦下。 “将军!”最后一名刺客死在了护卫队剑下,所有人簇拥过来,担忧地看向申屠偃月。 申屠偃月拔下自己和村妇身上的两枚银针,两人只觉得像是被普通的针扎,除了一丝痛感,毫无其他感觉。 “曲平,唤刘元来验毒。”依然是淡然的声音,似乎被针扎没什么大不了。申屠偃月倒是多观察了地下的人,“你有何感觉?” “我感觉......痛。”张口竟又变成村妇沙哑难听的声音。 顾承欢心里叫苦,自己从青楼逃脱后,躲到这深山里不过十天,就碰上了这倒霉将军。如今这倒霉将军遇刺,自己竟跟着一同受了伤! 军医很快赶来,以刘元为首的几人接过两枚银针,见将军并无大碍,便退回帐内研究起针来了。 曲平在一旁骂道,“来人狡诈,竟趁着我们交战时用这等暗器!” 申屠偃月看了看自己被针扎的地方,没有红肿,不痛不痒。要说痛痒,他倒是觉得另一处有些难言的异动。申屠偃月几次运功,试图逼出下腹传来的这股莫名的燥火,却每每如火上添油般,火灭不了,反而更旺盛了。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有军医从帐中来报,“禀将军,这对银针上的毒是母子毒。” 母子毒毒发,一方发作势必让另一方也发作,毒发时双方互为解药。 第2页 “至于是何种毒性,属下还在努力。”军医汇报完,将军依旧冷脸不说话,等到军医都汗涔涔了,这位将军终于发话了。 “母子毒,互为解药......”看着原本蹲在树下发抖的村妇如今竟瘫软在地上翻身蠕动,加上自己体内的躁动,申屠偃月得出答案后一声冷笑,“不用查了。” ☆、第2章 互为解药 “不用查了。” 说罢,就见这位将军一把捞起地上又臭又脏的村妇,大步往溪边走去。 曲平众人在后头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但还是招唿上护卫队,在其后保持十米距离跟随。 到了溪边,申屠偃月把肩上扛着的人儿扔进了溪水里。 毒性太烈,申屠偃月这般的人还能保持几分清醒。 而顾承欢早就失去意识,只感觉自己被火焚烧,痛苦不堪。 突然被扔进水里,冰凉的溪水包裹了她全身,顾承欢干脆舒服地潜入水底。 谁知她很快被人从水底里捞起来。 申屠偃月此刻脱去了身上衣衫,除去面具,低头看这村妇—— 脸上的淤泥被溪水洗净了一半,脸上一边白嫩无瑕,一边满是脏泥。 他大手掬起一捧水,往她脸上一顿粗鲁的揉搓,一张娇艷欲滴的素净脸庞就这样出现在他手掌下。 这样的姿容,哪会是什么普通的村妇! 申屠偃月探究的兴致一起,一手搂着她,单手褪去她那沾满污泥、散发恶臭的衣裳。 掌心裹着雪白细腻。 这是一具极曼妙的身子,触目之下雪山沟壑...... 他体内燃起的燥热,一阵一阵地往上翻涌! 申屠偃月不再犹豫,抱着她,二人双双潜入溪中。 冰凉的溪流只可消去一两分热意,不够!远远不够! 贴上那绸缎般凉软的肌肤,才能缓下一口气来。 顾承欢昏昏沉沉中恍若抱住了一个大石头,石头坚硬带着令人渴望的冰凉,恰能解她身上的火。 她扭着身子,往上贴,周身的流水,都被熨烫得温热起来。 申屠偃月以口为她渡气,一把将她从溪水中捞起。 这女人很美,借着月光,通身竟看不见一丝瑕疵。 眼眸里有一团火暗沉下来,申屠偃月压不住心头的兽,不再怜惜地攻陷她的城池—— “嗯......” 她呜咽起来。 绵软无力的双手妄想推开他坚硬的胸膛,却将他眼里的火撩拨得更厉害...... 她在一片浮沉中挣扎着张开眼,只看见他硬朗的脸埋在身前,大颗的汗珠从他眉峰滴落至她身上。 “你.......” 申屠偃月挺身,勾唇一笑。 —— 第二日,日上三竿。 “小娘子,小娘子你快醒醒!”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顾承欢勉强睁开眼睛。 侍女妆枝趴在自己身侧,“妆枝......” 这一开口,顾承欢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到了。 她挣扎着想起身,浑身却像被碾压过一般,没有一处不酸软疼痛,腿心惨烈更甚。 昨夜的荒唐一下子涌入脑海—— 申屠偃月、溪边,还有意识昏迷的自己! “小娘子,你怎么样了?” 妆枝一脸焦急。 她和小娘子歷经千辛才从青楼之地脱身,逃跑到山林里躲避,却被这半路杀出来的申屠将军抓住,现下非要说两人是刺客! 昨夜将军遇刺前,妆枝被打发去帮忙做伙食。 她想着小娘子如今满脸脏污又一身臭味,怎么也不会遭人污了身子,便低头去做伙食去了。 却没想到小娘子被扔进溪水里洗净,露出了原来的面目...... 等妆枝再见到顾承欢,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顾承欢原本的衣裳上全是污秽泥土,已经被申屠偃月扔在溪边了。 她现在浑身赤裸,只裹着一件宽大的衣袍勉强蔽体,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上满是暧昧的红痕。 妆枝看这衣服款式和料子,猜到只能是来自那位将军的,昨夜经过便猜到了个大概。 自家小娘子从小就是太守和夫人的掌上明珠,被卖入青楼好不容易保住这身子,被将军夺了去! 命运多舛,令她这个奴婢也悲痛不已,“小娘子,都是妆枝没有照顾好您!” 顾承欢摆摆手,口干得说不出话,由妆枝扶着才勉强坐起来。 这才发现两人现在正躺在物资车上,物资车正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别说这些了,这是往哪里去?” “夏至城。” 妆枝绝望地说道。 她们主僕二人费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逃出青楼,逃出夏至城,谁知却被这将军误打误撞又带回城里了! “小娘子,要真回了夏至城,咱们可不完蛋了吗!” 顾承欢闻言阖上双眼,重重嘆了口气,“不,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第3章 求他 威名远扬的镇国凶虎申屠将军竟被下了“媚骨欢”。 此毒阴险,每七日发作一次,发作时中毒者浑身如烈火烧灼,唯有母毒与子毒交汇融合可以缓解。这是一种困住母子毒双方的毒,在苗疆的深山里,有人甚至会利用此毒强行嫁娶。 第3页 并且,此毒没有解药。 刘元向将军如实汇报这些时,汗水几乎打湿了他的后背。 看着座上一言不发的将军,银色面具下的线条愈加冷硬,刘元几乎是瞬间无力,瘫软下身子给他磕头,“将军,属下无用!” “属下一定尽全力为将军寻求解药!”刘元身后的一众军医纷纷跪倒磕头。 座上沉默的阎王却只是换了个坐姿,不做表态。 一时间这片小山林里迴荡着此起彼伏的磕头声。 这些军医们一副要把天灵盖磕碎的模样,让曲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这个当口,谁也不敢开口说情。谁敢在老虎头上抓虱子? 然而,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 正当申屠偃月难抒心头怒的时候,顾承欢身上仅裹了一件他的衣袍,脚踩一双破烂脏污的粗布鞋,出现在树丛后。 银面具下的薄唇微抿,他清楚的记得昨日经过。那污糟的村妇,就是在自己的手底下蜕变成绝世美人。 将军微微侧头示意,曲平便朝她喊,“你,过来!” 顾承欢应声,绕开地上的军医,跪在他身前。此刻衣衫不整,跪在他脚边的角度正好外泄了胸前的春光,她却好像浑然不知,毕恭毕敬朝他行礼。 申屠偃月眉梢一挑,“你叫什么?” “小女子阿皎。”顾承欢没有抬头,等待他继续问话。 一听到这个名字,申屠偃月似乎被挑起了兴致。 他俯身向前,勾起她的下巴,再次仔细打量起这张素净美丽的脸庞,想到她昨夜的表现,脱口而出,“娇气的娇?” 顾承欢心里一紧,故作镇定,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皎洁的皎。” 银面具下的浅笑一滞,目光虽直直看向她,却让承欢感觉他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倒是好名字。” 他就着她跪下的姿势打量她,这女人竟敢衣不蔽体地来找他。 顾承欢察觉到他眼底侵略的意味,却不害怕。她巴不得能激起这男人的占有欲,以求得庇护。 善于察言观色的曲平很快拿来一张毛毯。 申屠偃月接过毛毯,大手将毛毯一扬,三两下就将顾承欢裹得严严实实。 “你不必费这些心思。” 趁着盖毛毯的时机,那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盪开。 顾承欢微不可见的缩了缩脖子,“我虽只是山上猎户家的女儿,却知廉耻。昨晚的意外,小女子失了清白之身......” “好一个意外。”申屠偃月双手交叠,玩味地看着她,“偌大山林里遇到我是意外,和我双双中毒也是意外?” 顾承欢听了,仍然定定地看向他,大胆道,“我阿爹曾说,意外是多个巧合的结果。” “那你说说看,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巧合?什么意外?”申屠偃月难得有耐心和人聊天。 顾承欢深吸一口气,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眸里满是真挚,“意外难料,但眼前,我已失清白于将军。” 承欢毛毯之下的身姿跪的笔直,朝面前高高在上的将军重重磕头跪拜, “只求将军收了阿皎!” ☆、第4章 侍妾 “你要我收了你?” 申屠偃月盯着她,食指敲打着自己银色的面具,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怎么收?像昨晚那样?” 听他调笑的语气,顾承欢咬牙,虽然她在来之前已经做了心里准备,却还是忍不住脸红,“阿皎既然已经是将军的女人,便愿意永远跟随在将军身边。将军给我庇护、容身之所,我为将军......洗衣做饭。” “啧。”他再次勾起她的下巴,将人拉上前,二人面贴面,冷硬的面具划过她细腻的脸庞,“我多的是能洗衣做饭的手下。倒是缺一个暖床的侍妾。” 顾承欢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一年多来在燕语楼里学到的“本事”使了出来——她撒娇般蹭了蹭申屠偃月的面具,“那阿皎便是将军的侍妾。” 少女温热芬芳的气息近距离唿到他耳畔,让他背嵴异样的痒。 他大手一松。顾承欢失去支点,狼狈地往后一跌。 又回到她仰头看他,而他高高在上的模样。 面具之下的双眸带着审视、威压,视线落在她身上,徒然让她感到害怕。 “我刚才说过了,你不必费心思勾引我。”将军站起身,俯视她,“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曲平招来两个士兵,低声命令他们严加看管此女。旋即大步跟上将军的步伐离去。 顾承欢抬眼看身侧的两名士兵,一下认出这是申屠偃月十六护卫中的两名。他竟派出亲信来看管自己,看来遇刺中毒这事,他还是对自己起疑。 事实上,知道“媚骨欢”此事的众人几乎咬定这村妇和下毒的影无痕是一伙的。 让绝世美人伪装成村妇的模样混到将军身边,然后再由影无痕施毒。母毒为她,子毒为将军。母毒一死,将军也会受到牵连而重伤。如此便可利用此女控制将军! 有了这样的推测,十六护卫对于此女都怀有极大的敌视。 “愣着干什么?快起身,回到物资车去!”看起来较年轻的那名护卫圆眼怒睁,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 第4页 另一名护卫则较为稳重,面无表情地提醒,“十六,她现在是将军的侍妾。” 十六转头呸了一声,“风生你煳涂了吧?此女阴险狡诈,难道还要我等尊称她一声‘夫人’?” 风生依旧面无表情,话语里也没有感情起伏,“小娘子请回到物资车上休息。很快会有人送来衣裳。” 顾承欢想起身,奈何跪的久了,双腿实在无力。可眼前两个敌视自己的护卫丝毫没有要帮扶自己一把的意思。她只能手脚并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十六见她狼狈的模样,轻声嗤笑。 顾承欢恍若未闻,裹紧身上的毛毯,一步步走回物资车上。 侍妾,曾经是多么令她厌恶的一个词。因为爹娘恩爱,顾府从来没有妻妾争宠的情况,顾承欢是在爹娘的美好爱情下长大的。 她还记得,她那时会用稚嫩的童声撒娇,“皎皎以后也要和爹娘一样,和我的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阿爹阿娘则会一边亲昵她,一边埋怨般,“阿皎还小,居然就想着要嫁了!” 谁曾想,经年之后,她竟落魄如此,被素未谋面的男人毁了清白,委曲求全成了他的暖床侍妾。 阿爹,阿娘。皎皎想你们...... ☆、第5章 进城 物资车里,妆枝已经等了太久。 终于看到自家主子回来,焦灼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可看到她身后紧跟着的两人,妆枝噤了声,这是什么情况? 妆枝急忙将主子扶上车,拉上车帘后,压下嗓子问,“主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将军答应了,外面那两人是派来监视我的。”顾承欢长长唿了口气,“明日一早进城,只要进了城,我们就在将军府里待着,之后见机行事。” 妆枝咬唇,沉思片刻才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自从她们逃出夏至城,为了躲避新太守和燕语楼的追捕,二人流落山间已半月余。 承欢原本打算南下去京城,投靠阿爹的密友乐大侠。 然而乐大侠早在数年前退隐江湖,云游四方去了,谁也不知道乐大侠的行踪去向。这些天来,承欢尝试了所有阿爹紧急联繫乐大侠的方式,却迟迟没有回音。 如今遭此变故,承欢打算破罐子破摔。 申屠将军功高盖主,新皇登基后便被任命驻守夏至城。虽说夏至城是大华国北疆最重要的关口,但朝廷里都清楚,这是太后忌惮申屠偃月,将他流放得远远的,才好巩固朝中势力。 新皇年幼,太后一族外戚势力狂妄强势,企图操纵幼帝架空皇权,以此谋朝篡位。而申屠将军府代代忠心,可谓是保皇派的中流砥柱。 自家阿爹和乐大侠都是保皇派。阿爹遭奸人陷害,顾府满门被屠,如今只剩她一人...... 顾承欢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管朝中势力如何,只管眼前。既然申屠偃月也是保皇派,那他势必会一步步清掉夏至城内、甚至朝内的外戚势力。 只要他能帮助自己復仇,她便无所谓屈膝于他,哪怕是做他暖床侍妾。 “小娘子,这是一套干净的衣裳。”是风生的声音。 “妆枝,替我取来。再要一些水。”顾承欢将自己撑起,蜷缩在车内的角落,解开毛毯和衣袍。 妆枝翻身下车。很快就将衣裳和一瓶水带了进来。是一套尚算华丽的衣裳鞋子,布料出自夏至城的薛秀坊。从前,她阿娘也爱给她买薛秀坊的衣裙。 此地距离夏至城不过五里地,看来是申屠偃月命人赶往城里买回来的。 承欢却没有着急穿上,她接过水后试了试水温,果然是凉水。于是毫不犹豫朝自己头顶浇下。 妆枝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小娘子的用意,眼眶一下子又红了。 淋了一头凉水,又敞开衣衫。主子这是要逼出风寒。 ——第二日,卯时。 行军再次整装出发。申屠将军领军兵临城下。此时夏至城门终于大开,城内以新太守为首,迎接申屠将军的到来。 新太守是借着太后势力才上位的人,对来者自不用说,从心眼里是不服的。且他早就收到朝中消息,要给这位将军使绊子。 “顾某久仰申屠将军大名,特领城内官民前来迎接!”顾修文朝申屠偃月行了个礼,又朝京城的方向行了个礼,“微臣得皇上令,对入城人马例行检查。还望将军海涵。” 申屠偃月戴着银色面具,在熹微的日光下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顾修文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还是招唿着人手开始对面前十万行军检查。 申屠偃月高坐在汗血宝马上,岿然不动。直到后方传来惊动的声音。 ☆、第6章 噩梦 物资车外,风生和十六挡在前面,不让人掀开帘子。 负责检查的官兵跟这二人急了眼,“小的们例行检查,二位又何必跟我们对着干!” 风生对来人抱拳,“我二人奉命护小娘子周全。小娘子昨夜染上风寒,正在里头休息。” 十六没有风生那等好脾气,“谁跟谁对着干?我说过了,里面是将军家眷,谁给你的胆子窥探小娘子真容。” “物资车的检查向来是最不容疏忽的,二位也别让我们难做呀!”来人咬着不放,显然是不打算给他们面子。 第5页 十六脾气暴,早就料到此番进城肯定会遭到那新太守的刁难。可对方一个打杂的也敢到自己跟前触这个霉头—— “哎呀!” 那官兵被十六一脚踹在胸口上,摔得个人仰马翻,怒指十六骂道,“你们欺人太甚!” 动静越闹越大,队伍最前方的顾修文见了,朝马上的人笑道,“将军,例行检查罢了,您奔波劳累,咱们还是早完事,早进城休息吧。” 申屠偃月依旧不理会他,环抱双臂坐在马上,沉默无言。 曲平代表他发话了,“咱家将军的意思是不急,该怎么检查,太守您照办就是。” 顾修文咬牙,面上笑着,“那是。将军行事磊落,咱们按规矩。” 上头的人不管,下头的人就胡来。 被踹的官兵招唿了人手,几个壮汉围上前来,首先冲着看上去较为矮小年少的十六去了。十六痞笑着迎上,一套快准狠的拳脚就把对方几个壮汉打倒在地。 风生在一旁面无表情,“十六,将军教导过,不要欺负弱小。” 周围的士兵都嗤笑出声,顿时让那几个负责搜查的脸色如铁。 那几名官兵见讨不找好,便跑到队伍最前端,求助顾修文去了。 “将军,您看......”顾修文听完属下的报告,朝申屠偃月试探着。 申屠偃月终于睨了他一眼,“太守不是说了按规矩么?在下的家眷,不方便见外。” 的确,按照规矩,他的女人,只要他不同意,谁也不能贸然窥探。 可规矩里,物资车又是必查之处。 “那可否让女郎先移步,等我手下人查完,再......”顾修文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曲平打断。 “小娘子昨夜染上风寒,军医的意见是要好生休息,避免叨扰。” 顾修文吃瘪,得,是他打扰了。 他手下不过百人,眼前却是十万号称勐兽凶虎的精兵。顾修文不急于眼前,想要刁难申屠偃月,日后还有大把机会! 顾修文挥手示意手下的人继续检查。从前未曾听闻申屠偃月身边有女人,如今却往自己的队伍里藏了娇。物资车上那女人,他算是记住了。 一个时辰后,行军总算缓缓进城。 顾修文一直在城门口等着,等到风生和十六守着的那辆物资车经过。他令人上前拦下,“这是一些治癒风寒的良药,特意送来给女郎。” 风生冷面接过,丝毫不给他窥探车内的机会,“谢过顾太守。” 顾修文笑了笑,试图向二人打听车内女郎的信息,却毫无所获。只嘆申屠偃月底下的人都一个脾气! 车内的承欢是真染上了风寒,彻夜陷入梦魇当中。此时半梦半醒间,听到车外熟悉的声音,勾起了一年前可怕的回忆,那男人纠缠不放的身影似在眼前,让顾承欢竟下意识抖了起来。 “阿哥阿嫂都不在了。我们叔侄从此要相依为命。” “皎皎,你长大了,越来越美了......” “皎皎,你知道的,我和你阿爹顾修礼根本不是血亲!” 梦里那男人撕破了堂叔的皮囊,化身狠厉的恶鬼,妄图欺压她。她奋力反抗,向外人求助,却被他反咬一口,说是她罔顾人伦半夜爬床......她从此背上“妖女”的骂名,被卖入燕语楼。 她再也不是父母亲膝下承欢的乖女儿,再也不是洁白无瑕的北国雪莲。她在红尘之地卖笑讨生存,借着燕语楼的情报计划復仇。手刃仇人,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她分明已经逃离了,为什么,这恶鬼还要缠上来! “滚......”承欢紧咬住下唇,被梦魇折磨出一身冷汗,竟大喊出声,“滚开!” 车外的顾修文一怔,对车内更是好奇,“这声音,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第7章 废墟 车内的妆枝也被这一声喊叫吓了一跳,轻轻用手掌心捂上承欢的嘴。妆枝惊慌失措,就怕主子再说梦话,让车外那人认出来了。 车外那人正是曾经的顾家二爷,顾承欢名义上的堂叔。 顾太守府惨案的第二日,顾修文发动家僕寻人,在顾府的废墟里找到了顾承欢,并带回自己府内。 起初,夏至城的百姓们都认可顾二爷的做法。大家都觉得顾修文不计前嫌,哪怕曾经和大哥有矛盾,可大哥遇了难,他仍然不忘旧情,担起了收留侄女的责任。 也是因此,当顾修文接任成为新太守时,城中百姓无人异议。新太守的风评甚好。那时候,谁也没想到新太守的府里会闹出那等惊天丑事…… “顾大人!” 十六再次提高了音量,终于把盯着车帘看的顾修文喊回神了。 “咳咳。”顾修文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眼神在两个护卫之间来回,“这一程路途遥远,二位风吹雨淋也辛苦了。只是不知里头的女郎是否也跟在车内走了一路?” 风生微微俯身,“追随将军乃是我等职责,毫无辛苦怨言。女郎一路疲乏,我等奉命尽快送女郎回府。” 车内的人很配合的咳嗽了起来。 申屠的衷心部下果然不容易撬得动嘴,顾修文也不急于一时,便笑道,“本官在城外不远处有一处宅邸,里头有温泉水池,消除女郎的车途疲乏乃是最佳,这才贸然前来打扰女郎。” 第6页 “我等替将军、女郎谢过顾大人。”风生当然是礼貌地谢过,再无形地拒绝。 二人一来一回,终于互相道别。顾修文一转身,十六就催促车夫回府。 车内,承欢已经醒了。刚睁开眼睛,意识回笼的时候,就听见车窗外那熟悉又令人噁心的声音。 说什么他城外的温泉宅子,呸!那分明是她阿爹为阿娘造的珍黛园。 顾承欢咬牙,头晕目眩之间倒在妆枝身上,含着恨低声道,“既然我回来了,一定不会放过他!” 妆枝噙着泪,急急点头,为她裹紧毛毯,“主子快快养好身子才是。” 承欢闭目椅在妆枝身上,在心里细细谋算着。不知过了多久,摇摇晃晃的物资车终于停了。 十六的声音传来,“哇,这真是将军府吗?也太破烂了吧?” 向来沉默的风生竟也跟着嫌弃地低骂了一声。 “还有,隔壁这地儿是被烧杀抢砸过吗?该不会是什么邪门儿的地方吧!”十六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朝隔壁那座破落的废墟扔去。 闻言,车帘勐然被掀开。 承欢紧紧攥住手里的车帘,入眼的那片废墟刺痛了她。满地的瓦砾像是都扎进了她的心肝般剧痛起来。 两行充满悲伤和惶恐的眼泪涌出眼眶,顾承欢跌跌撞撞地从车上下来,不受控制地往废墟的方向走去。 “喂,你干什么呢!”此处没有别人,十六又恢復了对她不屑的态度。 承欢却恍若未闻,迳自走去。脚底却突然踩到毛毯,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前直直摔向地面。 ☆、第8章 大胆 料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倒在了一片冰凉坚硬的铠甲上。 “走不动路了,嗯?” 听见那人的声音,顾承欢勐地抬头,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就感觉身子一轻,被他横抱起来。 申屠偃月依旧戴着那副冰冷的面具,声音也一样冷,“她是我的妾,不是‘餵’。” 十六心里咯噔一下,勐地屈膝跪下,“属下无礼,请将军、女郎见谅!” 风生也跟着求饶。 申屠偃月不作声,两人便一直跪着。 顾承欢被他身上的铠甲硌得不舒服,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还未开口,却被申屠偃月楼的更紧,“他们触犯了你,你发个话。” 发话?他难道要让自己处置他的亲信? 顾承欢赶紧让两人起来,“二位一路照看我辛苦了,今日这事就算了吧。” 说完,她悄悄抬眼看申屠偃月的反应,谁知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申屠偃月先开口了,“既然如此,你二人日后谨记,她是我的妾,该有什么礼节就是什么礼节。” 十六和风生响亮地回道,“属下明白!” 说完,申屠偃月终于满意地抬腿,一路将顾承欢横抱着走回将军府。 顾承欢没想到,他的府邸居然就在曾经的顾太守府旁边。 在她的印象里,顾太守府旁只有这一座老宅,宅子的主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南下经商去了,再也没回来过。 申屠偃月是怎么买下这座老宅的?威名远扬的申屠将军,又为何要落魄于如此破烂老宅? 顾承欢满心满眼的疑惑无从解答,再次感到身子一轻,她整个人被申屠偃月扔在了床榻上,“嘶——” 床榻早已被管家收拾妥帖,软绵绵的被褥本摔不疼人。可顾承欢初尝人事就遇上了这位虎狼般的将军,腰酸背也痛。 申屠偃月轻啧了一声,“真是娇气。” 顾承欢尴尬地抿了抿唇,想从床榻上坐起,却被那人拦住。 “你好好休息,把风寒养好。”申屠偃月盯着她的眼神里没什么情绪,语气却已经放缓了很多。 “是,谢谢将军关心。” 看见顾承欢低眉顺眼的模样,让申屠偃月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复杂。 他别过眼,半晌才说,“我府里就你一个女人,你身边带一个婢女伺候,够吗?” 知道他指的是阿枝,顾承欢连连点头。 申屠偃月也满意地沉吟一声,他实在不希望府里再多出女人,无论是妾还是婢女。 “够使唤就行,另有需要的,找管家老李即可。”申屠偃月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但他还是嘱咐道,“我很少回府,多待在营里。你就住这屋吧。” 刚才被他一路抱进来,顾承欢已经发现,这间就是宅子的主屋。 他竟让自己一个侍妾住在主屋?他话里的意思该不会是,等他从军营回来,二人一同在主屋就寝? 顾承欢真实地感受到了恐慌,有一个词叫受宠若惊。 “阿皎不过是一介村妇,能被将军带回收作侍妾已是天大的福分。”她垂首,模样温顺极了,“怎敢住进您的主屋。” 申屠偃月就着她垂下的髮丝,看见她脖子后面隐隐约约延伸出来,妖异的淡红色纹路,眸色一沉,“你怎么不敢。” “应该说,你胆子大得很。” ☆、第9章 密道 “你胆子很大,不是么?” 申屠偃月语气平平的反问,让顾承欢听的心里更慌。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揭穿? 第7页 不可能。申屠偃月和军队里的人都还未和顾修文、或是燕语楼的人有接触,他们不会认出自己就是顾承欢,燕语楼里的花魁惜儿娘子。 顾承欢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担忧,抬头看他,“阿皎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不过我确实有些大胆。”她深唿吸一口,“毕竟阿皎是猎户家的女儿。” 猎户家的女儿这等说辞,令他有些想笑。申屠偃月看着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声音放柔,“大胆也好,胆小女流太脆弱,不堪用。” 顾承欢来不及琢磨他说的“不堪用”是什么意思,就见他俯身下来,大手掀开被褥,将她塞进被褥中,替她盖好。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算得上温柔。 “好生休息,已经吩咐了老李给你熬姜汤。”申屠偃月顿了顿,“早知道你这么娇气,我就不会把你扔溪水里。” 说完,申屠偃月又拍了拍她的被褥,起身离开了。 顾承欢愣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才想明白他的意思。他原来误会了,以为自己的风寒是因为那日在溪边的孟浪...... 顾承欢脸颊火烧般滚烫起来。 这位将军是怎么回事,传说中女人不近身的镇国凶虎居然表现出如此温和又柔情的一面......顾承欢心里莫名的暖流,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至少,她抱上的大腿不是什么兇恶之人。 申屠偃月回去军营之后,风生和十六也跟着离开了。偌大老宅只剩下几名家僕和顾承欢妆枝二人。 妆枝从官家老李那儿接过姜汤,服侍承欢喝下。 承欢讨厌姜的味道。但不得不说,无论月事还是风寒,姜汤都很管用。 等一碗姜汤见底,承欢赶紧把妆枝打发走,“你快去洗漱洗漱,也该换件干净衣裳了。臭烘烘的!” 承欢在那日之后便洗干净身子,也换了衣裳。而妆枝身上依旧是乞丐打扮,落魄又脏臭。 妆枝笑道,“我这就去。不然我脏兮兮的,也不好伺候主子沐浴。” 见妆枝离开,承欢很快闭目休息,陷入昏沉的梦境。 梦中,她还在顾太守府的花园里玩耍。她阿娘是西域的舞姬,经常带着她在花园里习舞作乐。 阿娘眉目间有万千异域风情,美艷极了,目光却满是慈爱地看着她。阿娘会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感受舞蹈的节奏与韵味。阿娘会对她说,“皎皎是阿爹阿娘最宝贵的珍宝。” 那天,一个看似平静无奇的傍晚,阿娘慌张地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后院最隐秘的角落,一颗大石下,机关转动后,一条暗道打开。 她无措又惊慌,意识到有大事发生,阿娘却怎么也不应她。只让她顺着密道跑出去,跑的越远越好。 “皎皎,自此跑出去,谁也不要相信了!” 阿娘的泪水滴在她脸颊上,最后说完这句话,阿娘转身密道关上。 那就是她见到阿娘的最后一面。母女被密道隔开,从此阴阳隔绝...... —— “主子!” 承欢从塌上惊坐起,身旁的妆枝担忧道,“您一直在出汗,是又做噩梦了吗?” 果真出了一身汗,汗水渗透衣裳,承欢感觉难受极了,“备热水,我现在就要沐浴。” 今日这梦回让她突然生出一个念想,让她注意到从前她没有关注过的地方,比如那条密道。 而如今,这将军府位置太巧。顾宅里的秘密,她终于又有机会去探寻了。 ☆、第10章 爱妾 承欢这场风寒在塌上休养了三日,总算好了。 风寒一好,承欢就将自己收拾得落落大方,看着镜中梳起妇人髮髻的自己,嘆了口气。 “主子,您得打起精神来了。”妆枝看着主子,只觉得心疼。 妆枝从前是太守夫人的贴身婢女,年龄够了嫁出府去。可她命不好,夫家好赌,不仅把顾夫人给的嫁妆都赌没了,最后竟把妻子都给赌进燕语楼了。妆枝在燕语楼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在燕语楼里遇见了顾承欢。落魄主僕俩再相见,惨痛万分。 “嗯,打起精神来。”承欢给自己鼓气,她的目标是将整座将军府摸透,看看有没有办法从这边过去顾太守府。 顾太守府虽已成废墟,但承欢总觉得底下或许还有密道,埋藏着阿爹阿娘的东西。 从主屋里出来,院内打扫的僕从很有秩序地大声问候。 真不愧是申屠将军府的僕从,那嘹亮的声音差点没把承欢耳膜喊破。 管家老李笑嘻嘻地走来,“皎娘子,您身体可好?” “已经好了。”承欢回以一个微笑。 老李朝后头招手,招来了两个僕从,抬着一个大木箱子,“正好,将军命人送来的衣物到了,都给您放到主屋去吧。” 两个僕从抬着箱子就往主屋去了。老李笑得不见眼,“后头还有几箱珠宝首饰,您看着处理。若是主屋放不下,可以在隔壁辟一间仓库。” “还有梳妆檯,将军说不知道您钟意哪种木材,说是等您给了回復再命人制作。” “至于沐浴间,将军说,顾太守的温泉宅子挺好。将军想从山上引温泉下来,供您使用。” 第8页 “还有.....” 承欢已经听懵了,急忙打断,“李管家,这些都是将军的嘱咐?” 老李点头,牙龈都笑开了,“那当然,将军很是在意皎娘子。”他老李跟了申屠将军这么多年,总算见到将军身边有女人了。他总算又多了一些盼望,不至于每天惶恐申屠家绝后。 顾承欢抿唇。她也算知道了,这位怪脾气的冷面将军常年不近女儿身。难道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所以才颇得这位将军青睐? 不管如何,承欢看着眼前笑嘻嘻的老李,也只好微笑着照单全收。 “将军爱意,让我受宠若惊。”顾承欢这话可是大实话,她太惊了。她原本只不过是想藉此找个庇护,日后的路怎么走,她还没有全盘计划好。 如果申屠偃月越来越在意自己,要是她日后的復仇计划因此被打乱,那可如何是好? 一切变化都不在计划内,顾承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申屠偃月命人送来的东西太多,主屋很快就放不下了。一箱箱珠宝被搬入隔壁的房间。 顾承欢看着满室金碧辉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将军果然家底很足。 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住进这么破烂老旧的宅邸?城西北明明有更豪华的宅邸,豪华又大气,宅内还引了温泉池子。 申屠偃月进来时,就看见她正对着几箱珠宝发呆。 他也不知为何,突然想出声调笑她几句,他想到便做,朝她说道,语气低沉温柔, “可还满意?我的......爱妾。” ☆、第11章 面具 “可还满意?我的......爱妾。” 承欢正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好好利用申屠偃月这座大山,给自己撑腰,助自己復仇,就听到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承欢肩膀一抖。 这点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申屠偃月的眼睛。 “我让人略备了些礼物,怎么样,还满意么?”申屠偃月走近她,她身量在女子里算比较高。他站在她背后,只要微微俯身就能将下巴搭在她的头顶亲昵。 顾承欢侧身朝他行李,“将军这份心意,阿皎受宠若惊。只是这些......是在费您心思了。” 她真是被这位将军的财力惊到了,这几箱子绝世罕见的珠宝,也能叫“略备小礼”?就是她还是官家千金那会儿,也没见过这么多宝贝。 不愧是申屠将军府百年家业,小小太守府比不得。 “你若喜欢,就不费心思。”将她领回来之后,申屠偃月从部下们那儿学来不少情话。 军营生活枯燥无味,在休沐时间,男人们少不得要往烟花之地跑。申屠偃月带的军队纪律严明,但只要不是违反乱纪、强抢民女之事,也绝不会在这方面约束他们。毕竟大家都是男人,总有需求。 可申屠偃月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学着说甜言蜜语的一天。 一切都源自这个杀得他措手不及的阿皎。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那位恩人负手而立,满目慈爱地看着他,“你与小女倒是有几分缘分啊。她是皎皎手中宝,你是空中孤月轮。” 申屠偃月垂首,视线落在她露出的脖颈处,从背嵴后方蜿蜒而上的一条淡红色花纹比几日前又醒目了几分。 “身子好些了吗?” 听到他这么问,顾承欢一下联想到那日荒唐,一边平静自己狂跳的心,一边扬起微笑朝他点头,“承蒙将军厚爱,我身子已经无事了。” 距离第一次毒发已经过去了五日,再有两日,又是媚骨欢发作的时候了。申屠偃月担心她染着风寒,他可不希望她拖着病体与自己行事。 就算是毒发,申屠偃月的教养也不会容许自己像个禽shòu一样只管发泄,不顾对方。 “无事就好。”申屠偃月点点头,银色的面具随着他的动作,勾起她的髮丝。 她感到头皮突然被扯痛,忍不住唿了一声。 申屠偃月很快把她的髮丝解下来,见她依旧盯着自己的面具看,“怎么?” “将军的面具好看。”承欢小心翼翼地,她虽然很好奇,但不敢直接问出口。 那日因为药效过烈,她并没有看清他面具下的真容。只隐约看清了他的轮廓,记得他的皮肤很光滑。也就是说他的五官没有问题,脸上也没有伤疤。 如果不是为了遮住什么缺陷,这样一位威风八面的将军,究竟为什么要时常戴着面具?难道不会不方便吗?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戴着面具吧?” 申屠偃月似乎能看透她内心所想,帮她问了出来。 ☆、第12章 撩拨 申屠偃月身子前倾,冰凉的面具贴在她额头上,“我记得那天晚上,我没有戴面具。” “那晚......”顾承欢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看清。” 也是,谁能跟申屠将军一样。他中了椿药还能保持七分清醒,而她毒发当场就几乎失去意识了。 申屠偃月牵起她的手,让她触碰到自己的面具下沿。继续带着她的手动作,让她顺势将面具往上揭。 承欢感到有些紧张,随着二人的动作,面具底下的真容一点点被揭露。露出他硬朗的脸部轮廓,面具底下的皮肤看起来竟和姑娘家一般光洁嫩滑,大概是这人戴着面具的原因,不像别的将士一般黝黑粗糙。 第9页 红润的薄唇也是如此好看。顾承欢木木的盯着他面具下的唇看,突然,那薄唇勾起一个微笑,俯身吻上她。 蜻蜓点水般温柔,在她的唇上稍作停留,浅尝辄止。 越是温柔的动作,越容易撩动人心。 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流正在加热,却被门外的来人打断。 “将军!......皎娘子。” 来人是护卫队里的甄武,长得十分结实,总被曲平笑话“像头熊”,行事也有些鲁莽。发现自己惊扰了将军的好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申屠偃月重新戴好面具,知道属下的来意,军营里还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他低声嘱咐了几句,让她在府中好好休养,之后长腿一迈便领着属下离开了。 看着他走远,顾承欢才意识到,这人恐怕是男女之事上的好手! 撩拨之事,最讲究点到即止。 燕语楼里的宝娘子把承欢当作花魁培养时,亲自传授过这些技巧。承欢那时花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才摸透这些妙处。 还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也是楼里姑娘们常用的招数。就像将军的面具,掀起一半不掀一半...... 而这些,刚刚都被申屠偃月亲自用上了。 顾承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传闻中女子不近身的申屠将军,恐怕有不少万花丛中的经验! 申屠偃月这一离开,又是两日未归。 申屠将军府率十万军力北上夏至城,坐镇华国最北的关口要塞。世代跟随皇家征战护卫的申屠将军府,堂堂骠骑将军被发配到此,引得朝内不少唏嘘。 外戚势力渐长而幼帝式微,保皇派已经陷入被动的局面。 而刚携军驻扎的申屠偃月,军营里必然忙的不可开交。正是顾承欢在附近摸索的好时候。 从前,顾承欢还是顾太守府的千金时,生性活泼好动。幼时最喜欢爬上后院的梨树摘果子,爬到梨树上,就能看到隔壁老宅里的景象。也就是现在的将军府。 顾承欢在将军府的后花园里徘徊多日,管家老李以为皎娘子出身山野,看不惯后花园里空荡荡的,于是便移栽了不少花草树木进来。 看着一夜之间变得绿意盎然的后花园,承欢喜笑颜开地谢过李管家。 有了这些花草树木,她想翻墙还不容易吗? 于是当晚,趁僕人都休息了,夜黑风高时。顾承欢带着妆枝,摸着黑来到后花园的墙边。 “我观察过了,这堵墙是最矮的。”顾承欢摩拳擦掌,“从这儿翻过去,就是我以前最常爬的那棵梨树。” 梨树在那年混乱中已经被烧了,如今只剩一个木桩子。 妆枝自然记得,“主子,不如让妆枝先过去看看。” 墙后毕竟是早已荒芜的太守府,恐怕有不少蛇鼠,妆枝可不敢让她冒这个险。 承欢的确怕蛇,犹豫了一会儿,“那行,你先翻过去。” 翻墙对两人来说都不是问题。为了逃离燕语楼,两人私底下练习过多次,翻墙技巧已经烂熟于心。 妆枝一咬牙,踩着院内的小树枝翻了过去。 “啊!” ☆、第13章 美人 墙那边传来妆枝小声惊唿。 顾承欢看不见那边的情况,当下有些着急,又怕惊扰了将军府的僕人,仰着脖子朝里面的人喊,“怎么样了!” 隔着一堵墙,两人难以交流。 顾承欢只能把耳朵凑到墙边,墙那边传来妆枝细碎混乱的脚步声,却听不到她的回答。 承欢一急,一脚踩上小树墩,也准备翻墙过去。 谁知腿脚一软,整个人跌在墙上。 承欢牙痒痒的,难道自己在将军府好生休养了几日,竟然连翻墙这样重要的逃生本领都忘了? 承欢不服气,使劲儿抬腿,势要翻墙去。 “你在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把她吓得腿更软。 申屠偃月那副面具在月光下散着寒光,看着他那踩在树墩上姿势怪异的爱妾,眼神里满是疑惑。 顾承欢是真腿软了,踩在树墩上的腿一时竟收不回来。 挣扎了好一会儿,她软软地靠在墙边,不得不出声求助,“将军,我腿软了......” 她一开口,申屠偃月就听出不对劲。 声音娇媚得不似平常,加上她渐渐急促的唿吸。申屠偃月知道,七日之际,媚骨欢再次发作了。 母毒在宿主体内放肆,他作为子毒的宿主一下子就受到了冲击。原来只是感受到点点星火,他便赶紧赶回府中。如今感受到母毒的药效发作,便是星火燎原。 他快步上前,将她横抱而起,往主屋走去。 “阿枝......阿枝还没回来。”顾承欢被他抱起,还努力仰着脸往墙那头张望,她担心妆枝,不知道妆枝是否在那边看到什么了。 申屠偃月深吸了口气,一脚踹开主屋的门,将她压上床榻。 “自会有人把她带回来。”申屠偃月说着,一手解开自己的外袍,一手揭开面具。 月光照进屋内,顾承欢这次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指尖轻颤着伸出手,“你......” 月色下,他的脸颊竟和自己一样白皙。五官精緻明艷,这张脸蛋堪称绝色!他若是名女子,顾承欢都不敢和他比美,但放在男子身上,便不见得是好事了。好在他脸部轮廓依旧是男子的英气硬朗,中和了五官的阴柔。 第10页 但总的来说,这样好看的男子骑在汗血宝马上英勇杀敌......气势似乎就会弱几分。怪不得他要时常戴着这副吓人的面具。 “还有心思走神?”申屠偃月已经褪尽二人的衣衫。 赤诚相见之下,母子毒互相的吸引达到顶峰,体内那团火几乎把人烧着。 他炙热的掌心与她的曲线贴合,上下索取之间,她终于被狠狠进入。 “啊......”一声声起伏的喘息随着二人的动作溢出。 顾承欢又一次在毒发的强大药效下渐失理智,全身心都交付他一般,随他动作。 申屠偃月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缠绵爱怜。 意识模煳间,承欢呢喃出声,“美人......” ☆、第14章 白霜 第二日,辰时。 申屠偃月醒得比平时都晚,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他正想从榻上坐起,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双藕节般纤细白嫩的手臂抱住。她抱的牢牢的,让他轻易抽不出身。 申屠偃月不由得轻笑。 古来君王不早朝,都是因为美人美色。到他这儿,却是因为美人不撒手。 被他扰了清梦,顾承欢轻哼一声,终于松开了手,并翻了个身继续睡。 申屠偃月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不知道别人家的妾是不是也这样,夫君要起身,哪有女子还能继续睡着,还留个背影给他看? 半晌,申屠偃月嘆了口气,自己起身穿衣。这么多年了他身边也没带过婢女,若她真要为自己穿衣戴帽,他恐怕也不会习惯。 毕竟,他不喜欢女子贴身。顾承欢算个例外。 等他整装出门时,才发现主屋门外趴着一只毛绒绒的雪白糰子。见门打开,四只小短腿并用,就想往主屋里钻。 却因为身高体积不占优势,被申屠偃月一手拎起来。 “狗?” 雪白糰子被人拎起,很是不服气般朝他龇牙咧嘴,“汪!” “怎么会有狗出现在这儿?”申屠偃月一眼扫到正往这儿跑来的老李,询问道。 老李擦擦汗,“昨夜,小的们去把皎娘子的婢女领回来时,在隔壁捡回来这只小狗崽。未经将军同意,小的们不敢擅自带回,于是便把它放在门外了。” “也不知这小狗崽子是怎么熘进来的!”老李连连弯腰,“是小的看管不力,小的这就把这只狗崽处理掉!” 申屠偃月拎着狗打量,那狗却作势要咬他一般,狗小却兇勐。倒让他来了些兴趣。 “不必了。”申屠偃月把狗放在地上,用靴子逗它,“等皎娘子醒来,看她喜不喜欢。若是喜欢便留下,不喜欢就送营里。” 老李连忙应是,送走了将军后,又招来两个僕人给狗清洗餵食。 小狗一个劲儿想往主屋跑,却被僕人拎起来,扔进大澡盆子里一顿粗鲁的搓洗。 这可是要往将军的爱妾跟前送的,可不能脏兮兮的。 僕人们这么想,手下动作越重,让小狗崽子嗷嗷叫唤。 等顾承欢醒来时,一只通体洁白,散发着皂香,眼神满是委屈的狗崽就被送到她手上。 “呀!”顾承欢惊叫,“好有灵气!” 雪白糰子听了,稍微没这么委屈了。它当然有灵气了! “这么可爱的狗从哪儿来的?” 雪白糰子爪子一抖,它还以为她能认出来它不是狗呢! 妆枝一边给主子梳洗,一边解释道。原来这只狗就是昨日出现在太守府里,把妆枝惊吓到的罪魁祸首。 “你出现在那儿,又被捡回来了。我们真是有缘分。”顾承欢把它抱在怀里揉nie,雪白糰子毛绒绒的,手感相当好。 “那当然,我们有天註定的缘分!”可惜雪白糰子不会说人话,只能张嘴嗷呜呜几声。 “李管家。将军若问起,就告诉他,我想留下这只狗崽。”顾承欢看着它纯白的毛色,越看越喜欢,“就叫它‘白霜’吧。” ☆、第15章 花魁 军帐内,申屠将军一如往常,戴着那副刻着青面獠牙凶兽的银面具,听着手下絮絮叨叨的日常汇报。 此时的申屠偃月神情恹恹,单手支起脑袋,闭目沉思。 他率军驻扎夏至城不过七日,军中琐事虽多,但不需要他亲自解决。 只有外边的人想捣乱时,事情才会比较麻烦,例如那位新顾太守。 不过几日时间,顾修文就热情地给他送来了数个麻烦。 这些小伎俩放在申屠将军眼里,实在不够看。然而将军的部下们却一个比一个激动,巴不得下一秒就冲去顾修文那儿示威! 最后一名部下发言完毕,申屠偃月松了口气,挥手让大家都退下。将士们见状,不敢再打扰,便都退回到各自岗位去了。 军帐内终于恢復安静,申屠偃月这才掀起眼帘,“曲平。” “属下在。”曲平识趣地把他桌上那些文书都收起来了,免得将军看着心烦。 讨厌的文书被收走,申屠偃月才觉得没这么犯困了。 “我要你们找的那两个人,可有消息?” 曲平脸色一沉,“回将军,属下办事不力,目前并没有他们的确切消息。” 第11页 “哦?” 曲平少有办事不力的时候,申屠偃月扫了他一眼,“云游四海的柳神医的确不好找。但另外一人不就在夏至城中吗,还需要你们怎么努力?” “您要寻的人,若不出意外,如今就在城西燕语楼。”曲平在夏至城的地图上一点,“就是这里。” “燕语楼……”申屠偃月沉吟片刻,“能把人带出来么?” 曲平眉头微皱,“已经派去探子,打听到顾家女郎如今是燕语楼的花魁——惜娘子。” 申屠偃月闻言,整个人气场一冷。 曲平赶紧补充道,“惜娘子是从艺良家。以善舞乐闻名。但……燕语楼的宝娘子已经在准备拍卖惜娘子的初......咳咳。” “似乎是因为此事,惜娘子病倒了,近一个月来没有再公开露面。” 申屠偃月长指重重敲在桌上,“一个月没有露面?人还在么?” 曲平摇摇头,“探子无法接近花魁所在的最高层。” “你亲自去一趟吧。”申屠偃月好笑道,“就当休假。” 曲平俊脸一红,“将军莫打趣属下。” “属下倒认为,水生很适合这个任务。” 水生是十六护卫里模样最清俊的,气质也像个流连花丛的世家浪子。 派他去燕语楼探路,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申屠偃月认可地点点头,“水生的确合适,再派风生同去接应。” 说完又厉声嘱咐道,“务必打听清楚她的下落,想办法将她带到我面前。” 曲平领命下去,很快,水生和风生便出动了。 申屠偃月从怀中摸出一块弯月形状的玉佩,玉佩上隐隐刻了一行字,“皎皎夜空孤月轮”。 将玉佩握在手中攥紧,申屠偃月暗暗立誓,为了守护这河山,为了完成恩人的遗愿,他一定要将至关重要的那人找回来。 ☆、第16章 红痕 将军府里。 因为白霜的牙没长齐,爪子也不锋利,大家都比较放心让它和承欢亲昵。 但说来奇怪,昨夜在太守府的废墟里发现它时,它虽幼小,却十分凶。无论是对妆枝还是将军府里的那些家僕,这小狗都表现得十分抗拒和警惕。 偏偏遇上顾承欢,这小狗就像找到了主,扑在她怀里撒娇讨好,简直两副面孔。 “这小狗恐怕是不是只公的?”妆枝笑道,“这么粘主子,恐怖是个好颜色的!” 顾承欢闻言,看着自己胸前撒欢的白霜愣了愣,把它抱了起来,“是公的?” 白霜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拼命摇尾巴,“嗷!” “让我来吧!”妆枝拎起白霜,一手拨开它雪白的毛髮,往那处一看,“呀,还真是只公的!” 白霜急忙从她手中跳脱而逃,落到承欢的怀里,“嗷呜!” 跳落时扯乱了顾承欢的髮髻,承欢却噗嗤一声笑了,“白霜还会害羞呢!” 妆枝于是瞪了白霜一眼,重新为承欢盘发。 “不如给主子梳个灵蛇髻吧?”妆枝手巧,从前也替顾承欢的阿娘梳发。 承欢点点头,抱着白霜坐到镜子前。 妆枝熟练地挽起她的发,细心地将每一缕细软的青丝盘上去,露出顾承欢雪白细腻的颈部。 “咦?” 顾承欢正抱着白霜顺毛,听到妆枝疑惑的声音,“怎么了?” “主子脖颈上有红痕......”妆枝脸红,以为是自家主子和将军欢好之后留下的痕迹。 承欢却觉得奇怪,将自己的衣领往后一扯,从颈部到后背的肌肤都露了出来。 这下真把妆枝惊着了! 这哪是欢好的痕迹,主子背后简直像是被人作了一幅画。 从顾承欢背嵴上延伸出一条红痕,红痕一直爬到肩膀处,开出了几个浅红色的花苞。 之前妆枝误以为的吻痕正是这花苞。 见妆枝惊讶地说不出话,承欢自己扭过身子,借着铜镜看过去—— “这是什么!” 承欢惊的手一松,白霜便落在她腿上。 白霜四爪并用,爬到她肩膀上,看到那红色的花苞显得尤其兴奋,嗷呜嗷呜叫唤个不停,更是伸出小舌在那花朵上舔舐,痒得顾承欢差点把它摔下去。 妆枝赶紧把白霜抱了下来,自己凑过去研究,“这莫非是画上去的?” 主僕二人仔细观察,却不见丝毫作画的痕迹。这痕迹像是从皮肤底下透出来般,摸上去也是一片光滑细腻。 顾承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可是从前从未有过的迹象。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主僕二人陷入沉思。 妆枝每日都为承欢梳洗,却在今日才发现这痕迹。说明这痕迹就是昨夜到今晨这段时间出现的。 主僕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想到了同一种可能,二人环顾这将军府的四周...... “主子......”妆枝环顾了四周,俯身在她身边小声说道,“那您信任申屠将军吗?” ☆、第17章 信任 “主子,您信任申屠将军吗?” 第12页 闻言,承欢一愣。 她信任申屠偃月吗? 承欢脸上泛起苦笑。这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若说她信任,她和他相识还不到十日时间,怎么可能做到完全相信这个男人? 若说不信任,两人又已经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她现在是他的妾,甚至想要藉助他的势力去復仇。 “我不知道。”承欢实话实说,“但我不认为此事和他有关。他又什么理由这样做呢?” 难道申屠偃月还需要在她背上作画,以宣示主权吗? “这倒说不准!”妆枝倒觉得万事皆有可能,一切都需要谨慎考虑,“申屠将军本来就对咱们有疑,或许是他一直没有放下戒心呢?” 承欢和妆枝在山林里和申屠将军一行人遇上时,就是被当做刺客抓住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好好审问,申屠偃月就遇上了那批刺客。 于是便有了之后,申屠将军和山野村妇双双中毒之事。 “那毒?”承欢忽然想起来,“会不会是因为我中毒了,才导致的?” 承欢细细回想这段时间以来的经过,“那日毒发之后至今,是第八日了。” “可在今日之前,主子身上都没有这些痕迹呀!”妆枝立刻叫道。 白霜扑在承欢脚边,拼命叫唤,似乎很想在主人面前表现自己。 “嗷什么?难道你还能知道些缘由?”主僕正谈正事儿,白霜却如此闹腾。妆枝嫌弃地看了它一眼,“主子要是嫌烦,我就把他先带出去。” 白霜听了,愈发卖力,想要扑到承欢腿上去,奈何小狗腿短,只能够到承欢的小腿肚。 承欢看它模样可怜,又把它抱起来,放到自己怀里。白霜一到她怀里就安静了,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她的手背,小舌头舔着她的手指,似乎在安慰主人的焦躁不安。 白霜的安抚似乎有点效果,承欢最后舒了口气,“算了。反正这红痕在我身上,不痛也不痒。这事儿就等将军回府后再说吧。” 如果真是毒性导致,那申屠偃月身上一定也会出现异样,申屠偃月一定会回府找自己。 但如果不是那次中毒导致的,需要琢磨的事情可就多了。 承欢瞧着镜子里那诡异的痕迹,心思杂乱,“以后梳发,都要把痕迹遮上才行。” 妆枝连声应是,替她理好衣领,重新梳发。 所谓祸不单行,二人正为这诡异红痕头疼时,另一件麻烦事也在悄然接近。 夏至城城西闹市,燕语楼。 一个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的郎君,穿一身月白色的锦绣长袍,立在了燕语楼的门前。 他的出现引起了燕语楼门外的一阵骚动。 “哎呀!快瞧这是哪家的郎君?”燕语楼里的小娘子打扮的花枝招展,三五结伴地朝他走来。 那花粉香气扑鼻,让他鼻尖一皱。可脸上还是保持着从容的微笑,“若是有幸,我便是小娘子家的。” 说起情话来可谓熟练,他伸手挑dòu性地往其中一位女子脸上轻抚,惹得众女一同闹笑,几人很快就把他迎了进楼里。 燕语楼对面的茶馆,风生坐在窗边,对水生的这些手法已经司空见惯,只是平静地喝着茶,安静地等待水生的下一步动作。 ☆、第18章 寻人 水生一进楼,宝娘子就瞄准了这位器宇不凡的公子哥。当下扭着水蛇腰,朝水生过来了,“好一个俊朗的郎君,看得奴家心花儿都开了!” 宝娘子一来,原本围绕在水生身边的几人都让出位子。水生便知道这人必定是楼里地位较高的,于是笑道,“这位娘子才是,姿色动人。” 宝娘子朝他招手,“郎君随我这边坐下,如何?” “岂有不应之理?”水生很投入,此刻在他身上哪里还有半分习武之人的模样,完全是个弱不禁风、流连花丛的世家公子。 两人在二楼的雅间落座,水生朝宝娘子挑dòu一笑,“不知道夏至城最盛的燕语楼,有没有会跳舞的娘子?” 宝娘子抿唇,这楼里跳舞最好的,不就是花魁惜娘子吗? 想到那逃跑了的花魁,宝娘子心底恨恨的,“楼里跳舞最好的,是花魁惜娘子。只可惜她生病了,如今卧床不起呢。” 水生听了很是惋惜般,“那太可惜了!” “郎君想要赏舞,我们楼里还有其他......” “你不知道。”水生摇头嘆气,“我远赴此地,其实就是听闻惜娘子的舞姿动人,为她而来的!” 宝娘子更心痛,惜娘子逃跑这个月来,楼里已经因此失去了不少客人了!她连忙安抚道,“怪惜娘子没福气呀,错过了郎君您这般的观众。” 水生拍着心口叫遗憾,宝娘子一边劝着。 “不如这样吧!”水生一拍大腿,“你让我去见她一眼!就是卧病在床,能见美人一眼,我也算不虚此行呀!” 宝娘子惊得大跌眼镜,“这,恐怕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水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你看,还合适吗?” 宝娘子连连摇头,想劝着这位豪气的公子哥。却被水生连连抛出的银票给震住了。 第13页 这些银钱的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惜娘子初yè的拍卖价格了! 宝娘子双臂一揽,把银票都收归怀中,“郎君有心啊!奴家也想如您所愿!” “只可惜......”宝娘子接下来便把惜娘子从燕语楼逃跑的事情,一五一十跟这位豪气的公子哥说了。 “我怎么也算是她的恩人,她却要逃跑!”说罢,宝娘子又嘆,“当初,顾承欢被顾太守赶出府,全城的人都说她勾引堂叔、罔顾人伦!是我好心把她救回来,改头换面让她成为花魁‘惜娘子’,不然她早就被浸猪笼了!” 水生听了眉头一皱,一点一点从宝娘子嘴里套话...... —— 等水生走出燕语楼时,已近黄昏。 风生接应上他,二人改换了一身衣裳,隐没在人潮中。一刻钟后,二人来到了申屠偃月面前。 看到只有他们二人回来,申屠偃月心中已经明了,“她不在了。” 两人风尘僕僕,神情还有些别扭,水生和风生相视一眼,“将军,那人在一个月前已经逃离燕语楼了。” 水生从身后抽出一卷画像,“这是从楼里带回来的,惜娘子画像,也就是那位顾家女郎。” 两人起身,将那副等身的画像缓缓展开...... ☆、第19章 逼问 承欢被身上那诡异的红痕弄得心烦,毫无食慾,晚膳时只喝了几口热汤,就转而逗白霜去了。 白霜这狗说来实在不寻常,它不吃狗食,只吃人餐桌上那些干净精緻的食物,并且十分认主,不是承欢给的食物,它连看都不看一眼。 承欢觉得此狗不一般,一副神气活泼的模样,看了就让她喜欢,便大方地将餐桌上的食物都餵给白霜了。 当申屠偃月迈着大步赶回府时,看到的就是一人一狗玩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景象。 心底突然软成一片,轻声喊她, “皎皎……” 白霜看到来人,本来还撒娇讨食的小奶狗瞬间跳起来,冲着他嗷嗷叫唤。顾承欢被它突然的激动吓到,自然没有听到申屠将军异常温柔的唿唤。 她回头看到来人,有些惊讶,这是申屠偃月第一次在用膳时间回府。 “将军用过晚膳了吗?”承欢觉得自己应该招唿他坐下吃饭,但桌上的食物多半已经送入白霜的腹中了,她顿时有些尴尬,她恐怕是最不懂礼数规矩的妾了吧。 幸好管家就在一旁,很快吩咐下去,替将军重新准备膳食。 白霜仍冲着申屠偃月使劲叫唤,似乎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若不是阿枝及时将它抱出去,只怕这小狗也敢扑上去挑战申屠将军。 申屠偃月却瞧也没瞧那一小团白色,迳自走到顾承欢面前。 顾承欢终于察觉到这位将军今日的不对劲了,自从他回府,这人就一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自己看。顾承欢好歹当了燕语楼一年的花魁,早已熟悉、习惯了别人的注视。每次她在台上献舞弄乐时,底下的男人们也会盯着自己看,目不转睛。 但从没有哪个男人像申屠偃月现在这般,眼神不带占有欲,不是男子对女子的倾慕。 倒像是......悲伤。 “将军,您怎么了吗?”顾承欢感觉到莫名的紧张,难道是他身上也出现了红痕?看他这个表情,顾承欢以为自己身上的毒无药可解了,更是小心翼翼问道,“您今天看起来,不太愉快?” 四目相对,申屠偃月从她那双泛着水光的清澈瞳仁里看到了自己脸上可怖的面具,于是他将面具取了下来。 这是顾承欢第一次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看清他的模样。距离这么近,室内的灯光这么充分。 顾承欢真实地被这男人的美貌惊艷到了,几次张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去赞美这位将军才合适。 申屠偃月见她一言不发,大手紧紧抓起她的手臂,“那天晚上在榻上,你看见我的脸,喊了我一声‘美人’。” 顾承欢心里咯噔一下,自己那晚居然喊他美人?这位将军难道是因此气恼了?毕竟他戴着面具就是想要遮盖这张美人脸。 “是我说梦话了,将军莫怪.......” 申屠偃月却不信,急切地逼问,“你没忘记!” “你是认出我了,对不对?” 听他语气焦急,顾承欢却更是疑惑,一脸迷茫地看向对方,“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申屠偃月气极,将她拽到身前,两人贴得足够近,让顾承欢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认清楚, “你还要再装吗?顾承欢!” ☆、第20章 捕食 “你说话啊,顾承欢!” “我......”顾承欢被他急切得接近低吼的模样吓到了,连带着她的瞳仁都跟着轻颤,不敢直视他。 越是逃避越是可疑,见她别过脸去不回答,申屠偃月从怀里掏出那块弯月状的玉佩,将有字的那一面展示给她看,“这是你亲手刻的字,还记得吗?” 顾承欢看到那枚玉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这是……” “皎皎夜空孤月轮。”申屠偃月一字一顿地念出玉佩上刻着的歪歪扭扭的字,“当时,你阿爹还笑话你,皎皎不仅字刻的丑,就连诗句也刻错了。” 第14页 “你不会连这个都忘记吧?” 这独特的造型,还有上面那刻得歪歪扭扭的诗句……的确是她小时候亲手刻好送给一位故人的礼物。顾承欢绝不会认错。 “这个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顾承欢差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这下,着急的人成了顾承欢,“你认识我的‘美人姐姐’?你知道她在哪里?” 提起这个,申屠偃月瞬间气极反笑,“到现在你还以为你的‘美人姐姐’是女的?” 顾承欢傻眼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军,您别说笑了......” 申屠偃月身量比她高太多,凑近她的时候,一大片阴影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凑在她耳边,“你不是说,若自己是男儿身,就要迎娶你的‘美人姐姐’么?” “现在不用你变成男儿身,愿望也达成了。”独属于申屠将军的那份侵略意味又渐渐把她包围,让顾承欢整个人绷成一根弦。 幼时的回忆一点点回笼,让她感觉懵懵的。承欢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紧追不捨,又将她钳制在自己的身前。 “嗷!”白霜挣脱妆枝的怀抱,迈着小短腿一路狂奔回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 从它那短小的身高出发,视角远远够不着二人的表情。但它感知人类情绪的能力是一流的。白霜清楚地感觉到,那男人丝毫不掩盖地霸道和侵略性,而它最珍爱的人类却散发着迷茫和些微的恐惧。 根据白霜它父王的教导,这正是狩猎者准备捕食的前兆,而此时的猎物却是她! 白霜冲到申屠偃月背后,朝他的后背大大张口,牙也没长齐的狗嘴里竟凝聚出一团白色的烟雾,趁着申屠偃月不注意,烟雾便吐到他的身上,朝他全身瀰漫而去。 顾承欢无意间低头一瞥,正好看见这一幕,以为这小狗竟敢朝申屠将军吐口水,下意识一把拉开申屠偃月。谁知她只是轻轻一拽,申屠偃月却整个人失去力气般,山一样倒下。 “啊——” 顾承欢闪避不及,整个人如同肉垫子,被他死死压倒在地板上。偏偏申屠将军从军营里赶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卸甲,这一砸,真把顾承欢前胸后背都给压扁平了,连连痛唿。 屋外的人听到这动静,面面相觑,却没人动,脸皮薄的还悄悄脸红了。 ☆、第21章 奇症 “来......来人啊!”顾承欢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朝门外的人唿救。 门外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里头哪是房事,这是出事了! 还是曲平最先闯进屋内,看到申屠偃月背面朝上趴在地上,而顾承欢正费力地要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一身惊唿,“将军!” 曲平将承欢身上的人搬到主屋内的榻上,发现申屠偃月的气息平稳正常,却怎么也叫不醒他。 另一边,顾承欢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压碎了,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叫出声,怕在一众男僕人面前丢人。 军医刘元很快赶到现场。刘元手里拎着一箱子上好的跌打药,进屋之后递给妆枝,自己则大步奔向昏迷的申屠偃月。 众人紧张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可是他们英明神武的申屠将军,头一次昏倒啊!就是在战场上连续杀敌三天三夜也能生龙活虎的申屠偃月,居然莫名其妙倒在了自己女人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刘元身上,一套望闻问切下来,刘元眉峰紧蹙,“太怪了!” 曲平最是紧张,疑惑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刘元却回过头,和他一样疑惑,“要我说,这病不是病,将军的身子是一点问题也没出啊!” “那怎么会这样?”曲平不信,但看向申屠偃月的睡颜,自家将军的确一副睡得很香很沉,没有丝毫不快的样子。 众人得不出结果,又看向一旁的顾承欢。 顾承欢咽了咽嗓子眼,“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当时,我和将军正好好地说着话呢,他就直直地朝我倒下来了。” 顾承欢瞥了眼蹲坐在自己脚边,模样乖巧的白霜,很自然地省略了白霜朝申屠偃月吐口水那段。 “嘶......”刘元倒吸一口凉气,他从医这么多年,还没有这样的奇症。 申屠偃月并没有大碍,真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刘元和曲平凑近,两人议论了好一会儿,最后将在场的所有僕人都遣散,屋里只留下曲平为申屠偃月守夜,而刘元则将病状都记下来,带回去和同僚仔细琢磨去了。 顾承欢今夜第一次睡到了主屋外。她揉着自己酸痛的身子,仰头长嘆了一口气。 妆枝对今晚的状况不明所以,但看到自家主子受伤,依旧是心疼不已,仔细小心地替承欢上着药。 “妆枝,你还记不记得我六岁那年的事情?” “主子六岁那年......”听承欢突然问道,妆枝停下手上的动作,“那正好是十年前的事情,奴婢记得!” “你记得?”承欢来了兴致,“你记不记得那年,我阿爹带回来一位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我还喊人家‘美人姐姐’?” “美人姐姐?”妆枝苦思冥想,“奴婢没有听说过老爷有带女子回府呀?” 第15页 承欢失望地嘆了口气,却又听到妆枝说, “奴婢对那一年特别有印象,是因为主子您那年染了水痘,因为害怕被人笑话,每天戴着白纱斗笠,遮住了全身。那时候,夫人见您在府内闷闷不乐,还叫顾大人带你去城外的庄子住了一段时间。” “您说的‘美人姐姐’,会不会就是住在庄子时遇上的?” 妆枝一语点醒梦中人,幼时的记忆一下子被打开。 对了,她就是在夏至城外的庄子,第一次遇见那人。 ☆、第22章 血人 夏至城外,丛山中藏了一座小庄子,是夏至城太守顾大人特为爱妻筑造的,取名珍黛园。 珍黛园里引入了温泉水环绕,园内水雾氤氲,充斥着暖意。哪怕身处深秋时分的山中,此地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凉。 顾承欢六岁那年染上水痘,脸蛋和身上遍布红痂。这让习惯了被赞美的小女娃伤透了心,以为自己容貌被毁,终日闭门,不肯见人。 顾夫人担忧女儿的情绪,便让顾太守带着承欢到珍黛园暂住,远离众人,直到女儿养好伤疤再回来。 顾承欢就是在珍黛园养病的期间初见申屠偃月,那个浑身是血,虚弱得说不出话来的白衣美人—— “快,把人抬进屋内!”顾太守眉头紧锁,额上因为紧张流下了两滴汗。 小顾承欢听到熟悉的声音,抱着布娃娃兴沖沖地从屋里跑出来迎接,却看到自家阿爹这副模样,疑惑地歪着脑袋。 正想出声,就见阿爹身后跟进来好几人,吓得顾承欢赶紧往回跑。等她戴上遮面的白纱斗笠再往外看时,她的阿爹正领着众人急匆匆走向书阁。 顾承欢踮着脚朝大人们张望,就看见阿爹身后的几人正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惊得她脚下一个踉跄。 小孩总是充满好奇心的,小顾承欢也不例外,她提起裙摆,跟到了书阁门口。 “皎皎我孩儿。” 顾承欢正往书阁内偷看,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她惊吓回头一看,“凤来伯父怎么在这儿?” 柳凤来想伸手捏捏小女娃的脸,却因为她面带白纱,只好罢手,“我来帮你阿爹的忙,有位小友受伤啦!” 顾承欢想到刚才被抬进去那人,白袍上全是血迹,急得推搡他,“那伯父快进去呀!凤来伯父医术最精妙啦!” 柳凤来却毫不紧张,依旧是那副潇洒随意的样子,长袍一掀,从容迈步进去。 顾承欢从未见过阿爹对旁人如此上心着急,但她害怕血腥,不敢进去看,只好等在书阁外。 一个时辰过去了,顾承欢坐在书阁边的小树墩上打盹,迷迷煳煳间听到有人在说话。 “贤弟不必忧虑过重。你这地儿环境极好,配合悉心照料,小友很快就能痊癒。”是柳凤来的声音。 顾承欢一听便精神了,凤来伯父医术果然高明,那浑身是血的人救下了! 顾修礼却是长长嘆了口气,“这孩子不过比我家皎皎年长几岁,却已经拼着性命去挣军功了。” 柳凤来掐指一算,“这位小友来头不简单。合该,这一切是他必经的歷练罢。” 说着,柳凤来搭上他的肩,“贤弟啊,国运天命,不是汝等一介凡人可改的。” “凤来兄不凡,却也没有一点办法了么?”顾修礼痛心疾首,“我等随先帝创业,立下血誓要守卫这个国家,如今国家灾难当前,我等却束手无策!” 柳凤来眸里晦暗不明,“有办法,却也没有办法。” 顾修礼一怔,心底燃起希望,要他快快说下去。 柳凤来扫了一眼躲在不远处偷听的小女娃,微微嘆息,“如果我说,用你最珍爱的人去换,能有一丝希望,你换不换?” ☆、第23章 交换 “只是一丝很渺茫的希望,却要用你最珍爱的人去换。”柳凤来说着自己哂笑了一声,“这交换不公平。” 此话一出,顾家父女皆愣住。顾承欢掰着小手指,不知道凤来伯父所指的人究竟是谁。阿爹最珍爱的,不就是阿娘还有她自己么? 见顾修礼沉默不语,柳凤来嘆道,“和国运天命做对抗,本就不是以凡人之力可行的。这最后一丝希望也太过渺茫,不试也罢。” 不知沉默了多久,顾修礼痛苦地睁开眼,“凤来兄,我愿闻其详......” “咚——” 书阁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顾修礼勐回头,就发现一道矮小的白色身影闪过,竟是自家女儿顾承欢,第一个沖了进去。 顾修礼拔腿要跟上,却被柳凤来拦下,“贤弟,我们先这边说话。” 顾修礼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随柳凤来商议去了。 书阁内,顾承欢一时脑热闯进来,只为躲避阿爹。 小女娃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不通阿爹和凤来伯父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要用她和阿娘去换?要换些什么呢? “哪来的小孩儿?”屋内站了四名陌生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到进来的女娃便厉声质问道。 顾承欢朝身后看了一眼,发现阿爹和伯父都走远了,似乎没发现自己头疼,刚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我是顾修礼的女儿......” 第16页 四人听了才放缓脸色,“我家主子受重伤,借用了此地。此地血腥脏污,小女郎不如避个嫌。” 顾承欢仰头打量这四名壮汉,又看了眼床榻上昏睡的人,小声说道,“我不怕脏污,我来帮忙。” 说着,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走到床边,“你们也不给人擦擦脸,都是血污呢。” 四人被点醒,刚才手忙脚乱,也没好好给主子擦把脸,很快便打来两盆热水。 顾承欢从怀里掏出一方柔软的手帕,“我来吧,你们都不如女儿家细心的。” 见女娃虽小,却十分熟练地动作,四人便没有阻拦,只是都凑近了她。 顾承欢将手帕浸入热水里,拧得半干,动作极轻柔地,一点点擦掉那人脸上的血污。直到盆里的水都染红,那人白嫩精緻的脸庞出现在顾承欢眼前。 “美人。”顾承欢下意识地轻嘆一声,她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人。 塌上的美人似乎听到动静,十分不耐地皱起眉头。 顾承欢见了,又掏出一方帕子,浸得温热湿润后敷在他的眼上。 周围的几人觉得奇怪,顾承欢已经起身,“我生病时,阿娘就是这么照顾我的。温热的帕子敷眼上,能缓解紧张的情绪。” 众人看不见她面纱下的天真笑脸,却能感觉到她的一片善意,都朝她微微一笑。 自己正愁养病无趣时,就出现这样一名美人病友。顾承欢理了理面上的白纱,有些羞赧,“我明日还来帮忙,今天就先走啦。” 众人轻声送她离开,谁也没注意到,床上的人竟掀开帕子偷看了一眼。 ☆、第24章 秘境 第二日,顾承欢起了个早,戴上白纱赶来书阁。 一进门,却发现自家阿爹和凤来伯父都在。就连床上那美人也醒来了,正倚靠在床头,青丝散落,眼神略微有些空洞。 “皎皎。”顾修礼上前去拉她,却被顾承欢下意识地躲开。猜想到女儿可能听到了些什么,顾修礼心里又是一阵钝痛。 柳凤来嬉笑着搂过小女孩,“皎皎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小女孩却憋着气不理人。 柳凤来也不觉得尴尬,将她带到床边,介绍起来,“这位就是你阿爹昨日捡回来的,偃月。” “这位是你恩公的女儿,皎皎。”柳凤来说着,笑这二人有缘分,“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听他念了句诗,顾承欢这才扭头看他,“凤来伯父,此话何意?” “咳咳。”床上的美人轻咳几声,那柔弱的样子,让顾承欢心底隐隐同情。 顾承欢正想多和美人说几句话,就被顾修礼拉住,“皎皎,阿爹有些话想和你说。” 柳凤来挑眉一笑,“皎皎快去,凤来伯父还要治病呢。” 承欢依依不捨地被顾修礼带了出去,偃月也一直凝视她,直到背影也再看不见。 这让柳凤来看了直笑,“小友怎么盯着我家皎皎看?” “温暖。”偃月想说她很温暖,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顿时有些气馁。 柳凤来安慰道,“你伤得重,要想康復,得静养。” “我们也想让你在这儿好好养着,只是......”柳凤来顿了顿,心有不忍,“那雪国秘境,恐怕需要你再去一趟。” 有侍从听了,激动地反驳,“主子刚从秘境死里逃生,如今怎么能再去?万万不可啊!” “那鬼地方还要我家主子去第二次?疯了么!” “您这是叫我家主子再去送死么!” 侍从一个比一个激动,偃月却只惊讶了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仿佛那个刚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人不是自己。 柳凤来料定他会答应,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就是你这次从秘境里带出的金丹,已经被我炼化了。” 偃月接过金丹,原来自己以命相搏换回的东西,握在手里竟没什么重量。 “这次,不需要你再拼命。只需要你带个人进去。”柳凤来沉声道,“我只要你把人带到秘境里面,餵她吃下这枚金丹。你就可以平安返回了。” 偃月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睁大眼睛,“我,一人回?” 柳凤来面上再没有半分平时的嬉笑,沉重的点了点头。 “皎皎?”偃月琢磨了一下,方才那名小女孩来时,恩公和柳凤来的眼神明显不对劲。于是偃月首先把猜测放到了那名小女孩身上。 柳凤来深吸了口气,竟又点了点头。 偃月紧了紧手中的金丹,半晌才说,“她会死的。” 那秘境里,险象环生,犹如炼狱。 柳凤来又怎会不清楚呢?让从小被专门培养的申屠偃月进去一闯,再险也尚有一丝生机。可让六岁的顾承欢进了那秘境...... 便是有去无回。 ☆、第25章 送死 “皎皎,为何今日生疏了阿爹?”顾修礼琢磨了好久,终于这么开口了。 顾承欢眼角一酸,她最爱爹娘,怎么会捨得生疏他? “皎皎没有生疏阿爹。”顾承欢憋着的气终于撒出,化作眼泪,“是阿爹不要皎皎了。” 第17页 顾修礼心里像被狠狠撞击,撞得他几乎疼晕过去,“我孩儿啊......” “阿爹怎么会不要皎皎?”顾修礼半跪在地上,把她搂在怀里,揭开白纱,帮她擦眼泪,“皎皎永远是阿爹阿娘掌心的宝,是要承欢父母膝下的。” 越说,顾修礼心里越痛。他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做下后,他的宝贝女孩儿还能不能回来。 “可那日分明听凤来伯父说,阿爹要用最珍爱的人去换。”顾承欢哭得直抽抽,“可不就是我和阿娘么?” 顾修礼眼角湿润,“是啊,阿爹最珍爱的,可不就是你们母女吗?” “阿爹......”顾修礼有些哽咽,“阿爹不换。” 顾承欢睁大一双哭红的眼睛,“当真?” “当真。”顾修礼牵起嘴角,他一生为人正直,今天却要骗自己的女儿去送死。 顾承欢只是个孩子,很快相信了自家父亲的话,“皎皎最爱阿爹了!” 顾修礼看着女儿在怀里撒娇,指尖都发凉了,“皎皎要不要去陪偃月玩会儿?偃月的伤,还要再养一个月呢。” “有皎皎在,哪要一个月呀!”顾承欢得意地扬起下巴,“我会好好照顾美人,让她半个月就能好!” 顾修礼看着女儿转身跑开的身影,那裙摆飞舞起来,一如当年他初见她阿娘。 “夫人,对不起。”顾修礼望着女儿欢快奔去找偃月的背影,流下两行男儿泪。 顾承欢自己的病养得差不多好了,越来越有精力往偃月那儿跑,整天“美人姐姐”地叫唤着,又是给偃月念话本儿,又是给偃月唱曲儿的。 承欢陪在偃月身边将近一个月,几乎把自己会的都用上了,也没能博美人一笑。准确的说,偃月是理都不理自己。 “美人姐姐,今日皎皎给你跳支舞好不好?”顾承欢突发奇想,自己还有一项师承阿娘的绝活,“我阿娘跳舞可厉害了,我学的也好!” 顾承欢说着,就在床前摆了几个姿势,像模像样的。 可偃月还是一副面无表情,语气倒是温柔,“小心些。” 顾承欢备受鼓舞,一边哼着调子,一边学起舞来,可毕竟是个小女娃,模样不似少女轻巧灵动,有些笨拙。 顾承欢一个翻身转,没把握好,竟扑通摔倒地上,“哎呀,好疼!” “没事吧?” 一只冰凉的手将她扶起,顾承欢回头看到偃月下床扶自己,惊讶地忘记了脚上的疼痛,“你能下床了?太好啦!” 偃月一怔,想赶紧回到床上去。却被她拉着,小女孩大声叫唤,“美人姐姐能下床啦,凤来伯父快来呀!” 承欢欢喜地拉着她,一如既往地活泼话多,“美人姐姐,我阿爹说,等你病好了,你就要回家去了。” “可是皎皎捨不得你,想送你回家去。”承欢笑得眼睛都眯成一道,“我是不是很贴心?” 偃月看着她天真的模样出了神,她竟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不是她送自己回家,而是自己要送她去死。 想到这点,申屠偃月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无助。 ☆、第26章 来访 申屠将军陷入昏迷,沉睡了整整两日还未醒来。 这两日里,将军府上下可谓是水深火热。 因为实在寻不出病因,找不到法子唤醒申屠偃月,一众军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偏偏军医们不敢向别的同行求教,生怕将军昏睡的怪异事情泄露出去,引起更大的祸端。 忠心耿耿的十六护卫队更是心急如焚,这十六个人在将军府里轮流值守。每轮换一批人,顾承欢都要遭受一遍异样眼光的洗礼。 这让顾承欢很难受。她也不想这样啊! 虽说那天晚上和申屠偃月的交流并不愉快,但毕竟是她和“美人姐姐”故人重逢。可她话还没说到一半,对方就昏过去了。 更令她惶恐的是,她分明看见申屠偃月晕倒前,身后有一团白雾缠绕而上。而那团白雾正是那小狗吐出来的口水。 事后,顾承欢把白霜抓起来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外表上看,白霜就是一只雪白的小狗。 “你到底什么来头,吐个口水就能把人弄晕过去?”顾承欢躲过侍卫,把白霜抱到小角落里教育,“你别是妖怪吧?” “嗷!”白霜神气地沖她昂首摇尾巴,“妖怪哪能跟我比?我可是犬神后裔,厉害着呢!” 顾承欢听不懂它的狗语,但看明白了它得意的表情。 “还敢得意?你得受教育,怎么能朝人吐口水呢?”顾承欢捏住它的肉爪,挠它肚皮。白霜被挠痒痒了,躺在地上打滚,蹭来蹭去的,跟街上的狗没甚区别,有些傻气。 顾承欢嘆了口气,安慰自己世上是没有妖怪的,眼前这只是普通的狗,“罢了,我怎么能跟一条狗讲道理呢?” 承欢自己想的明白,白霜虽然有些古怪,但却很认主。那晚上它之所以朝申屠偃月“吐口水”,恐怕就是因为当时的自己被申屠偃月吓到,表现出了害怕的样子,而白霜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 说到底,白霜是想保护自己吧? 第18页 思及此,顾承欢怎么也不好意思再为难一只整天撒娇卖萌的狗了。 “你要是真有能力保护我就好了。”顾承欢幽幽嘆了口气,抚摸着白霜雪白柔软的毛髮,出了神。 “主子!”妆枝从远处跑来,慌慌张张地,差点没摔一跤。 顾承欢被她这一嗓子嚎地下手一重,把白霜的毛都揪下来几缕,“怎么了?” 妆枝一把将蹲在地上玩狗的主子拉起来,“主子可别玩了,府外来人了!” “来人了?”顾承欢松开白霜,拍拍手心,“将军府来访客了?” 她听李管家说,申屠偃月不喜见客,极讨厌有人上自己地盘来,因此将军府几乎没人登门拜访。谁敢上门惹这位大将军厌恶呢? 妆枝喘了几口气,“是新太守!顾修文上门来了!说是他接连两日去军营等将军,都等不到人。只好上府里来了!” 顾承欢抿抿唇,申屠偃月和顾修文是两路人,向来不对付的。今天顾修文不顾申屠偃月忌讳都要找上门来,恐怕是收到了消息—— “走,我们回主屋去。” ☆、第27章 疑案 自从大名鼎鼎的骠骑将军申屠偃月驻守夏至城以来,城中百姓茶前饭后便又多了不少谈资。 首当其冲的就是骠骑将军的将军府。 城中百姓但凡路过将军府,没有不唏嘘的——堂堂将军竟住在如此破旧不堪的老宅,且挨着那个被屠被烧过的旧太守府,多晦气啊! 有人说,这位将军恐怕是触了当今圣上的霉头,才被发配此地,如此苛待。 也有人不以为然,骠骑将军是何等威武男儿,哪有怕晦气的道理,一身正气坐镇此地,全天下除了申屠将军,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当然,这些都是百姓们私底下的闲谈,没有谁敢让将军听到这些议论。 但这一日,将军府外围了层层百姓,是众人第一次大胆地聚集于此,围观新太守和将军的好戏。 “本官求见将军已三日,将军究竟为何事闭门不见人?” 顾修文朝挡在门口的曲平拱手,面上的礼仪做的很足,一副良心父母官的模样,“燕语楼那桩案子一日不破,城中百姓就终日惶惶不安。本官也是为百姓着想,才这样几次三番的找上门来呀!” 一身戎装、稚气未脱的少年毫不留情面地朝他翻了个白眼,“顾太守既然为百姓着想,就该好好破案去呀!有时间不去办案子,来将军府找茶喝呢?” “十六,不得无礼。”曲平话这么说着,自己却也勾着唇角笑,“顾太守,除非要紧军务,我家将军向来不在府内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顾修文吃惊一般往身后的百姓扫了一眼,“燕语楼那疑案,兇手迟迟抓不住,搞得城内人心惶惶,这不要紧吗?” 围观的百姓们也不管究竟听没听懂,便有人跟着起闹。 “是我们说话不清楚,还是顾太守耳朵不好使?破不了案子,是个人能力问题。与我将军府军务何干?”十六年轻气盛,又最是伶牙俐齿,犀利地反驳道。 这次底下百姓听出来了,这新太守被说成是“能力不足”了。 “黄口小儿!”顾修文暗啐一句,拍手招来人,“燕语楼的老鸨宝娘子,在三日前的夜晚离奇死亡,死因至今无法查明。” 十六听了,嗤笑一声。连死因都查不出,这人究竟凭的什么当上太守之位? “但,我们手上已经掌握了线索。”顾修文的部下从身后掏出一幅画像,画像徐徐展开,画中一位风流倜傥的郎君眉开眼笑,栩栩如生。 曲平看到画上人,脸色一沉,“顾大人,这是何意?” 拿着画像的人将画朝人群展示,大喊道,“大家看清楚画上的人,是不是与申屠将军座下的某个侍卫,十分相像?” 底下的百姓个个张望,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唿,“呀!真的是!这不是那个侍卫吗!” “还真是,那位兵爷就是跟在申屠将军身边的,叫什么来着......” “管他叫什么呢,原来顾太守早就找到杀人犯了,是这将军府不放人!” 此言一出,人群炸开了锅。一时间,惊讶和愤怒取代理智,控制了人们。 “交出杀人犯!” 一道嘹亮的喊声率先爆发,随后,人群完全丧失了理智。 ☆、第28章 线索 “交出杀人犯!” 起闹的人群像是完全丧失了理智,喊声一阵比一阵高涨。 这个时候,大家似乎忘记了平日里对骠骑将军的忌惮。 十六恨恨瞪了顾修文一眼,正要发作,就被曲平拦下来。 曲平贴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十六闻言微怔,随即转身离开。 顾修文以为他们终于要把申屠偃月叫出来了,便讪笑道,“早这样配合不就完了吗?本官向来是敬仰申屠将军的!” 顾修文说着,朝身后摆摆手。底下众人很快噤了声。 曲平心中冷笑,“顾大人,您光拿一副画像,就说是命案的线索?” “唉,本官当然不敢随意拿张画像来充线索!”顾修文唤来专门负责此事的官兵,“郭旦,还不快来!” 第19页 名唤郭旦的官兵皮肤黝黑,脸上有常年曝晒留下的晒伤,脖颈处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像是被锐器刺伤的,伤口还很新,应该是最近两个月内受的伤。 郭旦感受到曲平自上而下打量的视线,却毫不在意,微微垂首,“在下郭旦,见过曲大人。” 见曲平不回答,郭旦便自顾自说起来,“在下郭旦,本是负责城西巡逻守卫的护城官兵。命案发生当晚,在下受到燕语楼护院的唿救,前去查看,便发现宝娘子已经死在房内。” “据楼里的管事说,宝娘子自从见过某位俊俏郎君后,便一直闭门不出,任人喊叫也不应答。直到有人破门而入,才发现人已经死在屋内了。” “根据仵作的验明结果,宝娘子就是在接见那位郎君后的一个时辰内遇害的。而这位可疑郎君的容貌恰巧被楼里画画的小二记住了,于是便有了这副画像。” 郭旦条理很清晰,将他自己办案以来的经过都复述了一遍。 见曲平依旧沉着脸色不发话,郭旦又补充道,“燕语楼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除了这位郎君以外,没有再发现其他可以的人和物。且宝娘子死因不明,我们只能从这位郎君入手。” 这案子没有别的线索,也只能从这唯一的线索入手了。郭旦此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但曲平说什么也不会把人放进将军府,更不会让人把这顶污水泼到自家头上。 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很明显不和谐的声音喊了出来,“这事儿发生在燕语楼里,还不就是那档子事吗?” “男欢女爱不成,就动手杀人了!” 这几人三番几次跟将军府唱反调,十六一下子认出来,这几人就是伪装成普通百姓的顾修文部下!很快,这几人被十六悄无声息地抓了出去。 随即,又有几名“百姓”混入人群,这几人看着却比之前那些人站的更笔直。 十六做完这一切,远远地朝曲平比了个手势。 曲平一眼瞭然,清了清嗓子,朝围观的百姓喊,“眼下接近晌午,各位想不想吃饭?” 众人听了,以为这位兵爷要赏饭吃,回答很整齐,“想吃饭呀!” “为什么想吃饭?”曲平又问。 人群停滞了一会儿,又都争相回答,“因为饿呀!” “想吃饭是因为饿了,想喝水是因为渴了。做任何一件事,总是得有理由的,我这话没错吧?” 众人听了有些不解,但稀稀拉拉地能听到回答,“这话没错。” 顾修文见围观的百姓渐渐被曲平带着跑,有些汗颜,“这与命案有什么关系?曲侍卫莫要逃避话题了!还是赶紧交人吧!” “曲平不过才说几句,顾大人就这么紧张。这么心急嫁祸于我将军府?” 一道声音从将军府内传来,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能让人听出里头的愠怒。 ☆、第29章 风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围观的百姓不约而同地往将军府敞开的大门里望去。 申屠偃月面上戴着一副银色的恶鬼面具,身穿一身玄黑色的长袍,修长挺拔的身姿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目光。 顾修文见到来人,心下一惊,申屠偃月怎么能好端端的站出来,不是说重病在床了吗?难道他的情报有误? “将军。” 顾修文压下心底的疑惑,带头作揖,底下的人也都纷纷行礼。 申屠偃月摆摆手,身后跟着走出来两人。 一名女郎身穿黛绿色长裙,却头戴了一顶笠帽,笠帽上围了一圈白纱,遮住了她的上半身,让人看不起她的容貌。 另一人身穿和曲平一样的武士胄甲,面容却十分俊逸,但看他这一张面孔,不像个上阵杀敌的战士,倒有几分书香气。 “呀,这不就是画像上的——”有人惊唿了一声,感觉自己被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生生不敢把话接着往下说。 人群中窃窃私语起来,被议论的水生主动开口了。 “诸位,我便是画像上的人,我乃申屠将军座下十六护卫之一,我名水生。” 水生此话一出,人群又炸开了锅。 十六混在人群里喊道,“人总算出来了,便听他怎么说!” 于是众人又都盯着水生看,越看越觉得这名郎君英姿勃发,真不愧为申屠将军带出来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到燕语楼里闹出命案呢? “顾太守,还有这位。”水生拱手行礼。 郭旦自报家门,“在下郭旦。是第一时间到达命案现场,负责勘察的。” 水生瞭然点头,朝自家将军和顾承欢的方向微微抱拳,“三日前的下午,申时。我奉将军之名,特意便装前去燕语楼,找宝娘子问话。” “问完话后,我便离开。期间我与宝娘子以礼相待,没有任何越矩和异常。”水生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本泛黄的薄册,翻开来给顾修文看。里面竟记载了当日水生到楼后的详细经过,包括和宝娘子一来一回的问答对话。 在薄册的末页,还留下了宝娘子的手印。 这竟是一套完整的官兵问话的程序。从程序上看毫无破绽。 郭旦在一旁翻阅完,眉间微皱,“这上面有宝娘子手印,的确是一般问话,没有可疑之处。” 第20页 “我就说嘛,这名大人可是申屠将军的亲信,一身正气,仪表堂堂,怎么会是命案的兇手呢!”有人这么说道,很快引起一阵附议。 舆论瞬间朝水生这边倒头,还有人喊道,“顾太守追不出真兇,可别往将军府泼脏水呀!” “哎呀,新太守好大胆子,连骠骑将军都敢轻蔑了!” 顾修文脸上一下挂不住了,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侍从。 他明明让手下在人群中安插了自己人,就是为了控制民声风向,谁知,这群围观的百姓竟都不帮自己说话! “宝娘子尸首,如今停放何处?”水生又问道。 郭旦不理顾太守脸色多难看,公事公办,老实回答道,“正停放在城南的义庄。” “我麾下甄武,在这方面上富有经验。”申屠偃月懒得多看顾修文一眼,只冷声和郭旦吩咐道,“便让甄武随你,还有城中仵作一同前去。一个时辰后,我要你们查出宝娘子的死因。” ☆、第30章 家丑 听申屠将军这么说,跟在顾修文身后的两个仵作互看了一眼。 宝娘子已停尸三日,城中仵作挨个前去查验,却谁也查不出她的死因。这事在城中已成疑案,闹得人心惶惶,一时间谣言四起。 可这位将军却下令再查,还限时一个时辰。 这两人已是城中最有经验的仵作,却都没有头绪,见将军指名的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心底难免有些愤懑,但谁也不敢扫了将军的面子。 甄武朝二人一拱手,“在下甄武,烦请三位带个路!” 郭旦只打量了他一瞬,便面无表情地带头先走一步。 这几名“验尸官”一走,一些胆大的围观百姓也跟了过去。而将军府门口此时仍然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顾修文开始打了几句官腔,一副真心关怀申屠偃月的模样,“将军闭门数日,可是身体不适?” 闻言,申屠偃月斜了他一眼,“顾太守几次三番登门,还有何事?” 这人竟直接无视了自己的问候,顾修文微微抽了抽嘴角,“本官见将军这座府邸实在破落,万万配不上将军身份。” “将军初到夏至城,还不知道此地风水不好吧?”说着,顾修文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将这次等的宅子卖给了将军!” 曲平哪能听不出来其中的试探之意?顾修文身为太后党羽,肯定要盯死申屠偃月在夏至城的一举一动。 偏偏申屠偃月一来,就住进了顾修礼太守府的旧址隔壁。 将军此举为的就是惊动当年的幕后黑手,现在这顾修文是第一个撞枪口上的。 “这宅子是我家将军一位故友相赠。太守以为,此地有何不妥?”曲平反问道。 顾修文往隔壁那片废墟一指,“隔壁那座废墟,是上一届太守的府邸。” 为了避开底下百姓的,顾修文说着还特意往前走了两步,贴进了申屠偃月才小声说道,“这事我本不好意思开口,但为了将军考虑,本官还是得说实话......” “这座废墟,是我堂兄顾修礼的府邸,他是夏至城上一任太守。一年半以前,这府邸被一群武功高强的人烧杀打砸,满府死了四十口人,只独活了一人!说起来都晦气!” 申屠偃月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依旧不含情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语气也一样波澜不惊,“此事,本将略有耳闻。” 顾修文抿了抿唇接着说,“自那事以后,城里常有流言,说是在这片废墟附近时有夜半哭声,还有鬼火,实在诡异。” “有这样奇怪之事,岂不搞得人心惶惶,顾太守怎的没有一查究竟?”十六此时已从人群中折返,刚走近就听见这话,便用顾修文说过的话还击道,“顾太守得多为百姓着想呀!” 顾修文厌烦极了这小子的伶牙俐齿,“本官何尝不想查清楚,只是本官也有为难之处。” “这太守府满门被害,其实是因为前太守顾修礼勾结城外盗匪,和盗匪分赃时起了矛盾,最后引火烧身,自食了恶果啊!”顾修文掩面嘆气,“这等家丑,本官本不想再谈起......” 一直沉默站在申屠将军身侧的女子闻言,突然冷笑出声,“家丑?你竟说是家丑?” ☆、第31章 柔情 那女子虽戴了遮面的白纱斗笠,但那道充满怒意的视线还是针扎一般刺到了顾修文身上。 申屠偃月进城那日,顾修文就曾对物资车里的人起疑,如今两人近距离碰面,他总算听真切了。 这声音,顾修文再熟悉不过了! 曾经,他还没和兄长撕破脸皮时,也会用尽一切词藻去形容那婉转动听的天籁,夸赞侄女的好嗓音。 如今,那道令他酥到骨子里的声音不復存在,声音里蕴藏怒火,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他恶语相向。 “你——”顾修文嗓子眼被堵住般,盯着她白纱下模煳不清的面容,低声试探道,“你是皎皎?” 听到他这么喊自己,顾承欢深吸了口气,差点没忍住要骂出声。 幸好曲平身子一侧,正好挡住了顾修文探究的视线。 申屠偃月对顾修文的反常举动似乎毫不在意,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将顾承欢揽入怀中,朗声笑道,“我从京城行军至此月余,一路上诸多艰辛不再多谈,唯独有幸在山野间偶遇了这位小娘子。我与她情投意合,便留在身侧。” 第21页 “却不知,我这爱妾出身山野,居然也有幸和太守大人相识?” 顾修文半晌才琢磨出来其中内涵,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 一个月前,顾承欢从燕语楼逃出去的消息经密保传回,他立刻派了人在城内城外秘密搜人,却迟迟没有找到她。 想不到,自己这好侄女居然这么能跑,一口气跑到了申屠偃月的羽翼之下!怪不得他的那群手下寻不出一丝线索! “阿皎哪有这份荣幸,结识上太守大人这样的大人物?是大人认错人了。” 顾承欢说的是漂亮话,却让人听不出半点奉承的意思,“阿皎风寒未好,面上起了红疹,不便见人。不然准让大人仔细瞧瞧,我半分也比不上大人所说的那位。” 说完,顾承欢配合着轻轻咳嗽了几声。引得将军又把美人往怀里紧了几分。 围观的百姓听不出什么名堂来,毕竟他们认不出顾承欢的声音,也不知道她的闺名是皎皎。 但大家还有眼睛去看。于是,人群中又开始议论,传闻里不近女儿身的冷面大将军居然从山野捡了个村妇回来,看样子还很是宠爱! 看着她软若无骨般依靠在申屠偃月怀里的模样,顾修文怒火中烧,却没办法在这样的场合发作。 若不是申屠偃月在场,他非冲上去揭开她的面纱,然后让所有人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山野村妇,而是那个祸害了满门、勾引了堂叔的妖女——顾承欢! 能够亲眼看着顾修文那气得满脸涨红却不敢吱声的模样,顾承欢心里稍稍出了口气。 申屠偃月握起她的手,用掌心将她微凉的手捂热,“皎娘子风寒未愈,还是先回屋休息。” “将军不嫌妾碍事,妾就在这儿陪将军。” “皎皎,听话。” 说罢,也不管皎娘子娇羞地惊唿,将军将人横抱起来,大步返回府中。 好一副郎情妾意,让围观群众看直了眼。 原来申屠大将军那恐怖的鬼面具之下还藏着这样的男儿柔情! ☆、第32章 记忆 申屠将军的背影渐渐看不见了,将军府外围观的群众又一次爆发了议论——这个山里捡回来的爱妾究竟长了一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竟让华国骠骑将军都折了腰。 顾修文额上冒汗,他气归气,嫉妒归嫉妒。心底油然而生的还有害怕。他这好侄女当初逃难到他府上时,自己从未对她设防,就连藏了密报的书房,他都让她自由进出。 如今顾承欢投靠了申屠偃月,她手里还不知掌握了自己多少情报呢! 顾修文咬牙,恨自己太过大意。如果自己当初听了那位大人的话,如今又怎么会出这等乱子? 都怪自己犹豫不决,狠不下心对她杀之灭口! 曲平当然没放过他这一系列小表情,只是他还有好礼在后头,“曲平替将军谢过太守好意关怀。这将军府虽破败,但我家将军向来不好奢华,崇尚节俭,如此宅邸,能住人就行。” 这话听在夏至城的百姓耳朵里,对比还不明显吗?谁不知道这位新太守走马上任之后,立刻搬进了城西北的大豪宅。 对比之下,这位将军确实节俭朴素! 十六朝将军府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努了努头,故意小声朝顾修文说道,“顾大人,那边几人一直朝您这儿望啊!您看是不是来找您的?” 顾修文闻言看过去,竟是自己安插在人群中的眼线。 怪不得人群中的言论不受控,原来自己的人早就被提熘出去了。 顾修文狠狠瞪了十六一眼,对他所指的视而不见,“大约是前来围观的普通群众吧,怎么就是来找本官的呢?” “既然将军已派了得力亲信去查明真相,本官又另有公务处理,便不在这儿干等着了。一时辰后,静候将军府佳音。”不等这群人抓着自己不放,顾修文很快找藉口熘之大吉。 曲平众人行礼送走顾修文一众人。原本围观的群众见没有戏看了,便也都散开,各回各家去了。 十六凝视着顾修文远走的背影,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 申屠偃月将顾承欢稳稳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至极。 顾承欢揭掉斗笠,对上他的双眼,从他眼里倒映出自己笑眼弯弯的模样。 “笑什么?”申屠偃月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真颜,任由她捧着自己的脸仔细打量。 “因为我开心呀。”顾承欢满心满眼都是喜悦,“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我的‘美人姐姐’。” 申屠偃月无奈地笑了笑,故意揉乱了她头顶的髮丝。 “对了,当年你回家之后,我们就分别至今——”顾承欢突然想起来,歪了歪脑袋,“那时侯,你说的回家就是回京城将军府吗?如果是回京城的话,到家之后怎么不和皎皎传个信呀?” 申屠偃月坐在床榻侧边,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你说什么?” 顾承欢表现地更是疑惑,“当年你重伤康復之后,皎皎不是还说要送你回家吗?只可惜,你临走前我受了一场风寒,病倒在床,最后也没能送你——” 申屠偃月盯着她的双眸一沉,她竟忘记了之后的那件事么? 第22页 ☆、第33章 万幸 “你不记得了?”顾承欢看到一副茫然的模样,反问道,“我病得突然,在床上一躺就是半个月,把我阿爹阿娘都急坏了——” “等我醒来之后,阿爹告诉我,你已经回家去了。”她说着,语气带了点埋怨,“之后这么多年,你也没有给皎皎来个信。” 申屠偃月抿了抿唇,仔细回忆到当年的过往,心中有了些猜测。于是试探性地问了承欢好几个问题,发现她的记忆当真停留在当年事发之前——顾承欢关于前往秘境的那一段记忆,缺失了。 当年,他按照柳凤来的指示,将她带去了秘境。本该命丧黄泉的小姑娘却奇蹟般地从秘境里存活,凭仙草药吊着一口气。 只可惜在他把人送回到珍黛园后,皇宫传来急召,他不得不尽快返回。没能等到顾承欢康復醒来,他就已经回到京城了。 回到将军府后,顾修礼特意送密保来,说是自己被太后一党盯上了,叮嘱他断了两边的来往,保持警惕。自那以后,申屠偃月真就联繫不上顾承欢了。 思及此,申屠偃月稍稍前倾了身子,轻轻把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皎皎,对不起。” 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你,你就不会被顾修文那个人渣欺负,不会被城中人诬陷为灾星妖女,更不会沦落至烟花之地。 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你,绝不会让你做我的妾—— “能够重逢,皎皎就已经很高兴了。为何道歉呢?”承欢从他怀中仰头看他,轻声问道。 承欢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这段重逢。原来这浩瀚天地之下,还有一故人可以相逢。 经歷了这么多,就算她意外成了他的侍妾,于她而言,都是大难之后的万幸。 “在你昏迷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 “家中变故后,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冒险,每一步都将自己置于险地。和你相遇这件事,已经是我的万幸了。” 说到底,承欢只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娘子,许多富贵、官宦人家在这个时候才捨得考虑嫁千金。 而顾承欢,顾修礼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却连及笈之礼都没能按期举行,就遭此变故,家破人亡,甚至背上了骂名在青楼苟活。 这样的她,却说遇见自己是万幸。 申屠偃月凝视她的眼里一点点被悲伤浸没,从来杀伐果决的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她真相。遇见他,成为他的妾,恐怕比她此前所经歷的所有,还要更痛—— “对了,以前我错喊你‘美人姐姐’,你竟也从来不更正我。”顾承欢从他怀中撑起身子,“那我现在该怎么称唿你?我的将军呀?” 他取掉面具后,更加敏感而清晰地感受她贴近自己说话时的吐气如兰,喉头微紧,“你喜欢怎么称唿,都行。” 顾承欢闻言轻笑两声,那是绝美的少女藏了些狡黠的笑容,眉眼弯弯的,唇齿间透着些调笑的意味, “那就叫你,月郎。可好?” ☆、第34章 求娶 “不许这么叫。”他一愣,很快反驳道。 威风八面的大将军怎么能叫“月郎”……这样不硬气的名字! “月郎——” 承欢却完全没停下调戏的心思,故意将尾音拉长,软软糯糯的撒着娇。 申屠偃月身子完全不受控地紧绷起来,稍稍往后方倾斜。 见他拉开和自己的距离,面上不动声色,耳根却悄悄红了起来,顾承欢轻笑出声。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看起来冷若冰霜的美人,实际上一点儿也不经逗。 对上她充满期待的笑眼,半晌才听他嗓音微哑道,“不许——” “不许当众这么喊。” 闻言,顾承欢笑得倒在他怀里,“好,月郎。” “……”申屠偃月失笑,最终也没说什么,宠溺地揉了揉她的髮丝。 承欢一头精緻的髮髻被他几次三番地弄乱,她干脆将髮钗取下来,任由三千青丝如瀑倾洒。 承欢自顾自梳发,动作松动了衣领,脖颈后方延伸而下的红纹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很扎眼。 偃月看到那红纹,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背后。 他情不自禁摸了上去,指尖如触凝脂。 “好痒——”承欢下意识避开了,才发现是自己背后的红纹露了出来。 她避开也没用,申屠偃月握着她的肩,凑近了看。 “这红纹颜色渐深了……你有没有异样的感觉?” 承欢被他弄得痒痒,忍着笑意,“颜色变深了?你知道这个红纹是怎么回事吗?我也是前几日梳妆时,才发现有这个纹路。” “不是几日前才有的,更早之前就出现了。”申屠偃月贴心地替她将衣领整好,轻轻嘆了口气。 “我和你双双中毒那日,在溪边时我就发现了。” 承欢睁大了眼,“怎么会——” 那之后她和妆枝谁也没注意到背后的异样。 “这纹路倒是不痛不痒,但我看着心里觉得毛毛的。” 承欢心里发毛,“难道是毒性所致?” 第23页 申屠偃月此时也不怕让她知道实情了,于是如实说道,“那日,我们所中的毒,名为‘媚骨欢’。” “起初,我以为你背后的红纹是‘媚骨欢’所致。后来我让刘元查清此毒,发现从来没有中毒者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承欢接上他的话外之意,“也就是说,红纹不是媚骨欢所致……” 申屠偃月点头默认,“媚骨欢是母子蛊毒。你身上种的是母毒,我则是子毒。” 顾承欢惊讶地微微张口,“这——” “这个毒至今没有解药。每七日,便会发作一次。母子毒双方欢好……是唯一的解药。” “每七日发作一次?”顾承欢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第一次是两人刚中毒,在山野的溪边。第二次则是几日前…… 承欢回想起自己那晚的异样,才幡然醒悟。怪不得自己那晚连一堵墙都翻不过去,原来是毒性发作了! 申屠偃月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事关身家性命,这点异样都没察觉?” “我还真没发现,竟有第二次毒发。”说着,顾承欢突然意识到,再过几日又将满七日毒发,那她和他岂不是又会…… 这样想来,两人这层层关系可真是奇怪啊。 二人既是旧时密友,又是夫与妾,如今又被母子毒绑上了一层关系。 承欢闹了个红脸,心底乱如麻。 “皎皎。”他低沉磁性的嗓音缓如冰泉,疏解开她杂乱的心绪。 “若我向你求娶,你可愿意嫁我?” ☆、第35章 许诺 “申屠偃月想要娶顾承欢为妻,你愿不愿意嫁与我?” 他话语真挚,神色看起来很认真,并不是随口一说。 求娶的话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见她不回话,红唇紧抿的样子。他出声解释道,“我父母亲早逝,府中如今只有祖母一人。她年迈乏力,求娶之事不敢再叨扰她老人家。故此事全由我自己操持。” “你我都没有可以操持婚事的族人,六礼恐怕很难完成。”申屠偃月抿唇思量了一会儿,“但是我会尽所能,给你一场最体面的婚礼。” 顾承欢闻言连忙摆手,“我哪还在意婚礼体面不体面呢。” “月郎。”她娇笑道,“你是怕亏待了我,不愿我做妾?” 申屠偃月没有否认,微微点头,“恩人若还在世,绝不会让你做人妾室。于情于理,我应该娶你为妻。好好待你。” 顾承欢听了,毫不惊讶,似乎已经猜到他求娶自己的意思,“月郎,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至于嫁作你妻,皎皎不敢奢求啊。” “若说我是顾承欢,那就是一个沦落青楼的灾星祸害,你可知顾承欢身上背了多少骂名?” “若说我是山野间的村妇顾皎,又怎么配得起申屠将军夫人的身份?” 承欢平静地述说着这一切,从前在闺阁时候憧憬过的美满婚姻早已在伤痛磨难中烟消云散。 如今,自己眼前的郎君虽是旧时密友,却也绝非良人。 “月郎,我不能拖累你。何况,我能得你庇护,就已经足够了。” 申屠偃月心里一阵酸楚,深吸了口气,“无论你是何种身份,只要你是我申屠偃月的妻,又有谁人敢多言一句?” 他抱住她孱弱的身子,郑重地许下了诺言,“这些年来,我孤家寡人在外征战,对于女色从不留恋。皎皎,你无论是妻是妾,都是我唯一的女人。我要为你正名,将你光明正大娶进将军府。何来拖累一说?” 两人相依偎了许久,申屠偃月感受到胸前一阵温热湿润,浸透了衣裳。知道是她的眼泪,心底更是难受。 若他能再早几日知道实情,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他又怎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入火坑? 他作为申屠将军府的唯一血脉,当之不愧是皇帝的忠僕,更是被外戚一党视为眼中钉的存在。 此次将他贬来夏至城驻守还不够,他的祖母,已近古稀之年的老太太被“请”进皇宫做客,一旦他有所异动,祖母这颗质子就命在旦夕。 为了转移太后一党的眼线,申屠偃月必须找一枚棋子,必要时充当挡箭牌,吸引太后一党的攻击。 而她,无论基于她“山中猎户之女”的身世,还是媚骨欢的控制,她都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于是,在数日前,申屠偃月向皇室发去书信,表示自己偶遇真爱,择日赢取皎娘子为妻。 八百里加急的书信早已送达皇室,如今就算他想反悔也难。他府中藏了宠妾的事情已经传得城内人尽皆知。 顾承欢,他本该好好守护的人,却被他自己弄巧成拙,沦落为他的棋子。 “皎皎,相信我。我以申屠将军府之名,发誓将尽我所能,护你余生安康。”他忍住心中的愧疚和不安,对她许诺。 良久,怀中的人儿终于仰起素净如莲的脸庞,沖他笑得明媚,“好。月郎,我相信你。” “你护我余生,我伴你一世。” ☆、第36章 凉药 她的笑靥映在他眼瞳里,刻在他心尖上。 第24页 尤其是在听到顾承欢那句相伴一世的应允之后,活了二十又三年的将军第一次胸膛如擂鼓,比欢爱时来得更烈。 那时候,申屠偃月还未曾清楚地意识到,她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重要。从更早之前开始,顾承欢就是他心头最纯净的白月光,是他身侧开不败的红玫瑰,是他胸口磨灭不去的硃砂痣。 动情之下,他缓缓倾身,轻柔而炙热的吻落在她唇上。唇齿间的缠绵,让申屠偃月几乎忘记了什么復仇的大局。 有这么一瞬间,将军解甲归田,千金洗手作羹汤,夫妻二人携手归隐的美好画面浮现在两人的脑海里。 哪怕明知道美梦会破碎,此时相拥的两人却愿意短暂地沉溺下去...... 两人相拥说着心意的时间很短暂,一个时辰的时限到了。甄武果然将宝娘子的死因查明,详细的报告一式二份,分别送至顾修文和申屠偃月手中。 宝娘子死于一种长期潜藏于体内的慢性毒,施毒之人每次下毒的分量都很轻微,但毒性在人体中日积月累,便会在一定的时机爆发。 宝娘子被投毒的日子已长,最终毒发身亡。 “此毒名‘未眠’,源自西域回纥。”甄武朝将军作汇报时,军医刘元也在一侧,两人对视了一眼。 刘元心中想法和甄武一致,“将军,这恐怕不是单纯的巧合。” 申屠偃月单指敲在桌上,近日发生的事情一点点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自他驻守夏至城,城中因毒发致死的案件已是第四起。且这四个案件都有一个相似之处——致命的毒药都来自西域。 甄武骂了一句,“若不是那该死的顾修文推三阻四,这些案子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西域的毒,还有此前的‘媚骨欢’,竟都出现在这夏至城。将军,属下以为,这绝非偶然。”刘元有预感,城中藏了一位善用毒药的高手。 此人绝非善类,且极有可能是域外潜入的探子。 “夏至城乃我大华至北的关口,往北边走是穷北的游牧民族,往西边通向回纥。”曲平沉着分析道,“夏至城中往来通商的邦外人众多,若真是域外的探子,搜查起来可不容易。” 申屠偃月垂眸冷笑,“事出已经是第四回,你们害怕没有第五个受害人?” “传下去,加紧城中巡查和入城检查。”申屠将军发号施令时的威严不容置喙,“另派一队密探,日夜盯紧燕语楼。此地太过古怪。” “是!” 众将士领命下去,申屠偃月独留下曲平,趁着黄昏时分,两人换了一身行装,潜行出了城。 —— 雾气氤氲的浴房,妆枝正小心翼翼为承欢添温水。 “主子,您当真要与申屠将军成亲了?”妆枝是顾家多年的家僕,比承欢年长不过十岁,却是看着自家小主子长大的。 顾家遭此灾难,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有机会看着顾承欢成亲。 “申屠将军定会风风光光地将主子迎娶进门!”妆枝心底的高兴还是压过了忧虑,她由衷地希望自家主子幸福安康,不再颠沛流离。 承欢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跟白天面对偃月时的笑靥如花完全不一样。 “妆枝,你手里还有凉药吗?” ☆、第37章 娜宁 “主子,您还要凉药做什么?” 妆枝疑惑不已。从燕语楼里出来的两人,对凉药当然熟悉。 凉药是楼里专用的避子药,一颗凉药的药效长达三个月。按日子来算,承欢上次服用的凉药很快就到期了。 等药效过去,自家主子就能正常怀孕生子了。 承欢苦笑,“难不成我还敢生下他的孩子么?” 妆枝还是不解,往浴桶里添满了温热的水,“主子,将军这都要将您迎娶进门了呀!都说母凭子贵的,若有了子嗣,岂不更好?” “外戚势力掌控了我大华八方势力,幼帝式微,申屠将军府如今的局势可谓如履薄冰。”顾承欢眼神没有焦虑,冷静得可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的孩子若在这种时候出生……” “恐怕就是另一个我吧?”承欢嘴角弯起一抹苦笑,“另一个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可怜人。” 妆枝知道自家主子,骨子里就是个倔脾气的。无论她怎么劝,也不改变主意。 无奈之下,妆枝只好应声,“凉药……我会替主子寻来的。” “好。”顾承欢松了口气般,将身子浸入温热的水中,浴桶内添了安神舒缓的药包,缓解了心底愁绪。 承欢在水中闭目,脑海中浮现了和他在一起的一幕幕…… 申屠偃月,你我真的能够真心相待吗? ——城西的燕语楼 夏至城是北地最大的关口,燕语楼则是北地最繁盛的温柔乡。 尽管不久前这里才闹出了一起命案,但楼里温香软玉的小娘子们还是能将往来男子勾进楼里,同享春宵。 说起来,宝娘子是燕语楼的管事,处理楼中事务的一把手。但她却不是燕语楼真正的主人。 人们从来不知道燕语楼背后的老闆究竟是谁。 只知道旧的管事刚香消玉殒,新的当家就已经走马上任了。 第25页 “郎君,步子不要走的那样急呀!” 燕语楼外,打扮的如粉蝶般的美貌女子翩翩而至,街上行路的几个男人不约而同的驻足了。 “今夜可是我们燕语楼的盛典。娜宁娘子首次登台献艺呢!” 路人一听,目光都被吸引了,果然看见燕语楼里张灯结彩的布置上了。 “惜娘子今夜登台吗?”还有人惦记着花魁惜娘子。 那美貌女子娇嗔着,避而不答,“我们娜宁娘子艷绝四方,郎君尽管先来看看!” 燕语楼的盛典果真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夜幕将至,楼里已是人声鼎沸。 也因为人多好作乱,此时的楼里混进了一批各怀心事的人…… 一进楼,最中央的空地里已经搭建起了豪华的舞台,粉红的绸缎缠绕着房樑柱子。 舞台中央有一条绫罗绸缎从空中滑落,一位蒙了面纱的女子双臂缠绕着绸缎,从空中缓缓下落。 那女子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瞳,额头上描着花钿。那双眼睛,风情万种地扫视底下的众人。贴身的纱衣勾勒出她婀娜曼妙的身段,勾得底下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终于,女子踮起脚尖稳稳地落在舞台正中央—— “小娘子娜宁,给各位郎君献舞一支。” ☆、第38章 相似 燕语楼的盛典,正是人多好趁乱的好机会。 这一晚,妆枝细緻地给自己易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其貌不扬的清瘦男子。 妆枝易容的奇术还是师承顾承欢的娘亲,也正是因为身怀绝技,两人当初才得以从燕语楼逃脱。 却想不到,时隔不到两个月,妆枝又回到了这里。 避子的方子很多,却唯独燕语楼的凉药效果好且不伤身体。为了主子的身体,妆枝不惜涉险重回故地。 事先约好接应的人就在楼中,妆枝只需趁乱混进去找到他,钱货两清,之后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就在妆枝打算越过人群,绕到角落的红木柜子时,舞台中央的美人儿莲步轻移,薄纱半褪。引得人群一阵沸腾,妆枝被挤得一个趔趄,最终摔倒在地上。 人群还在持续骚动,爆发了一阵阵惊唿。 妆枝在心底暗骂这群臭男人,也不知新来的这个小娘子是什么模样,竟然引得大家这般兴奋。 舞台上的美人,随着奏乐的鼓点翩翩起舞,身上半拢着的薄纱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滑落。 舞姿像是大胆相邀,舞韵却暗含挑衅。 妆枝从地上爬起来时正看到她匍匐在地扭着水蛇腰缓缓而起的模样,感嘆了一句,“真是对极了这群男人的胃口,难怪众人这么激动!” 一曲唱罢,舞台上的主人公弯腰谢幕。 “娜宁初来燕语楼,往后的日子,还请各位郎君、娘子们,多多关照!”娜宁说着,不再卖关子,满足了底下看客的好奇心。 她将蒙住半张脸的面纱一把揭下,熏了花香的面纱飞到人群中,就有几个心急的男子一哄而上地抢。 面纱却不如人意,飘落到一旁呆滞的妆枝手上。 “可恶,竟没抢到!”那群争夺的男子见了,很是不服气般瞪了妆枝好几眼,还以为这人高兴过头,做不出反应了。 妆枝看清娜宁的真容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一双大眼紧紧盯着她脸上的一颦一笑,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夫人——是您回来了吗?” 台上的娜宁当然听不清她所说的话,只觉得这男子模样虽普通,却总有些特别的地方吸引着自己。 于是娜宁便对上他的眼睛,四目相视之下,一方笑语嫣然,另一方却已泪流满面。 “喂,你这是哪家的小子?盯着娜宁娘子这么巧,还哭了?” “就是,太可笑了!” 若不是一旁的男人大声嘲笑自己,妆枝一时半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难道是自己魔怔了吗? 可台上名叫娜宁的娘子,容貌实在像极了已故的夫人。就连舞姿和面部表情,都和夫人有七八分相似! 可妆枝比谁都清楚,娜宁不可能是夫人。顾承欢的娘亲已经在那次灾难中丧生了,就算还在世,也不会是这个年纪和顾承欢相仿的人—— 妆枝忽然浑身一震。对了,这个娜宁,年岁和顾承欢相仿! 心底的震惊和恐慌交织,妆枝连凉药都顾不上了,转身冲出了燕语楼—— 她得赶紧回去,回去找她的主子顾承欢! ☆、第39章 石翏 夜色已浓,妆枝换好原本的行头回到将军府,已是二更天。 她一进门,本还在逗着白霜的顾承欢急忙迎上去,“怎么样了?”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知道妆枝要冒险重回燕语楼,顾承欢一晚上都提心弔胆的,甚至想着,宁可换吃伤身的避子汤,也不要妆枝涉险重回燕语楼。 她等了半天,却见妆枝两手空空返回,一脸担忧惊惧的样子。承欢心里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有人发现你没? 妆枝看了承欢好几眼,兀自去接了杯水,一大口水喝进去,才缓和了点。 “主子,对不起,凉药我没能给您带回来——”妆枝深吸了口气,“但您可知,我在燕语楼里见到了谁?” 第26页 顾承欢当然在意不了凉药,只担心妆枝,“见到了谁,让你慌张成这样?” “燕语楼新来的当家,娜宁娘子,长得跟夫人实在太相似了——” 顾承欢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主子,我这一双眼睛可盯了她太久!无论是容貌还是声音、舞姿,都和往日的夫人有八分相似啊!”妆枝一开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面前的娜宁却实实在在,像是和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承欢还是不敢相信,咬紧了下唇,“我阿娘是西域女子,你说的娜宁也是?” “关于她的情报不多,都说她是初来夏至城的。但模样的确是西域人的长相。这娜宁一进楼就接了宝娘子的班,也是不得了。”看见一位和自己旧主人如此相似的女子,妆枝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隐隐觉得,这个娜宁来者不善。 顾承欢心底也莫名有些不舒服,“若有机会,我想亲自去见见这个娜宁。” “娜宁刚接管燕语楼,想要和人见面,恐怕只能我们亲自去。”妆枝分析道,“主子您是玩玩不可在燕语楼前露面的。” “我不露面就是。”顾承欢心里有了盘算,“明日,我们出府一趟。” 自从来到将军府,承欢需要的东西都是有李管事去採办的,也只有像凉药这样的东西才需要妆枝易容出去买。 可有了上次在将军府门口和顾修文摊牌那一出,承欢干脆可以顶着“皎娘子”的名号,继续戴上白纱出街去。 况且,申屠偃月已将自己的亲信安排在她身边,只要她外出,都会有护卫贴身跟随。 妆枝知道自家主子被将军重视,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将军派来的可是那个十六护卫?最初他对主子的态度可恶劣了!” 顾承欢闻言轻笑,“你还记仇了?” 妆枝抿抿唇,“只要他如今尊重主子,我就不记仇。” “他啊,说起来也是有一段身世的。”顾承欢想到申屠偃月和自己所说的,十六的身世,颇有些感概。 “我和十六身世、经歷相似,年龄也接近。这也是为什么将军让他守在我身边吧?” 十六,原名石翏,是西北石家长矛的接班人。也是石家如今唯一存活的血脉—— ☆、第40章 气息 西北石家,曾是赫赫有名的武学世家,以制造武器,擅用长矛闻名大华。然而,树大招风。刚直不阿的石家是太后党羽第一个斩尽杀绝的家族。 偌大石家一夕之间,说没就没,让多少本来忠心耿耿的大臣吓破了胆。 也是因为石家的倒台,太后一党杀鸡儆猴的招式凑了效。自从那之后,太后外戚势力才一天天强盛起来。 而石翏就像顾承欢一样,是若大家族里唯一倖存的血脉。 据申屠偃月说,石翏是他设法救下的。 当时,申屠偃月赶到现场时,石家已是火光沖天,等他闯入火海时,救下的是已经昏迷不醒的石翏。他于是将石翏的玉佩衣服都套在一具已经烧焦的男尸身上,趁乱将真正的石翏带走了。 之后,石翏便隐姓埋名地活了下来,成为了申屠偃月座下年纪最小,气焰却最盛的第十六名护卫。 承欢无数次想过,在灭门的灾难之后,对倖存的那人来说究竟是福是祸呢? 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却註定要活在悲痛和仇恨中,一辈子颠沛流离。 顾承欢想到这儿,又长嘆了口气。 一旁的妆枝明白主子的伤感多是源自想家了,便劝道,“主子,今夜便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出门去呢。” 听说要出门,一旁的白霜兴奋地叫唤着。 顾承欢弯腰想把他一把捞进自己的怀里,却发现白霜重了不少。 “咦,这小傢伙竟长的这么快么?”顾承欢蹲下身子打量白霜,发现原本仅有巴掌大的小狗,如今体型翻了个倍,“它到府上才多久,怎么这么大个了?” 妆枝也有些疑惑,“小狗长得都比较快吧?白霜最近的饭量可大了,不长点个子才奇怪呢!” 承欢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揉了揉白霜软嘟嘟的小肚子,“明日也把它带出去遛遛,总关在将军府里,它也会不开心吧?” 白霜像是能听懂人话,闻言兴奋地一个鲤鱼打挺,扑到她膝盖上讨巧卖乖。 爱宠的撒娇自然对她很受用,承欢干脆陪它又玩了一会儿,不高兴的情绪烟消云散后,才洗漱上床塌。 今夜是月圆之夜,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来,床边一片亮堂。 妆枝怕月光影响了主子的睡眠,正想着把窗子都合上,承欢却出声阻拦。 “不必关窗了,今晚月色正好,伴我入眠。”承欢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放松地闭上了双眼。 脑海里暂时忘却了不愉快,想着明日出府,买新穗子和锦缎回来,她要为他亲手缝制一份礼物—— 月色下,床塌上的人儿很快入睡,唿吸轻微而均匀。 床塌下的小犬只往后弓身,一跃而起,跳到了她的身边。那双水汪汪的眼珠子凝视着熟睡的人,眼神竟有些温柔。 白霜凑近她,鼻尖全是她的味道。他已经将她铭记于心上了,这就是他命定之人。神犬对味道最为敏感,她身上这个气息,错不了。 第27页 白霜蜷起身子躺在她身侧,全身雪白的毛髮在黑夜里仍然白得发光,月光照到它身上,一抹红色的花苞在他额间的毛髮下若隐若现—— ☆、第41章 出行 自从家中变故以来,顾承欢夜夜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在睡梦中惊醒。 这种情况却在承欢住进将军府后不再有了。尤其是昨晚,顾承欢一夜无梦,睡到日上三竿才伸着懒腰醒来,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别提多惬意了。 还未睁眼,顾承欢就感觉到手心上有一股温热的感觉。 “白霜,别闹。” 顾承欢反手握住舔她手心的狗子,一握住,把她惊的从床上勐地起身,“天哪!” 门外的妆枝正忙着浇花,闻声把水撒了一地,跑回屋里,“主子怎么了?——呀!” 妆枝被床上的“东西”吓到了。 这只雪白又毛茸茸的狗……是白霜吗? 妆枝觉得它长得是白霜的样子,可身形却比昨天的白霜大了一倍! 顾承欢看着这只依旧赖在自己身上撒娇的大狗,试探性地问, “难道是白霜的爹回来找儿子了?” 白霜闻言,抬起两只前爪扑在她膝盖上,吐着舌头朝她摇尾巴。 “汪呜!” 顾承欢扶额,这只狗的确是白霜,不是别的。 “你怎么长得这么大呀?一个晚上而已,你都长这么多了!” 这生长速度未免太吓人了! 顾承欢朝它伸手比划着名,此时抱它已经很费力气了,她笑骂,“小胖狗!” 妆枝凑近来,把白霜从床榻上拽下来,发现白霜已经够自己膝盖高了。 妆枝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复杂,小声对承欢说,“主子,狗怎么可能一下子长这么大?该不会是……” 顾承欢联想到那日申屠偃月晕倒也是因为它,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但还是说道,“别想了,哪有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白霜神气地沖妆枝转了一圈,像是炫耀一般。 “先为我梳妆吧,不然该晚了。”承欢转移话题,催促着,妆枝这才出门备水去。 屋子里又只剩这一人一狗,承欢蹲下身子瞧它,“白霜啊,你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白霜很想开口说话,却只能舔舔她的手心。不过它也不急一时,反正,自己很快就能以原身与她重逢了…… 将军府的皎娘子出府玩,一上街,阵仗就把众人唬住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通体雪白,神气非常的大狗,由戴着斗笠的皎娘子牵着,她身后跟着妆枝和十六......还有十二名壮汉。 妆枝跟在顾承欢后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十六说道, “主子不过是出门买些东西,其实用不着这么多人。” 出个门,身边却跟了这么多人在街道上整齐有序地前进,一点也没有逛街的氛围了。 十六今天倒是换了一身便装。脱下军装,更显出了十六的几分少年气,“将军吩咐我贴身护卫皎娘子的安全,万不可疏漏。” 妆枝心里嘀咕,主子原意低调出门,却被十六搞了这一出—— 面纱之下,承欢的面色无常,只是轻咬了下唇,心里有了思量。 她隐约察觉了异样,申屠偃月似乎从来不掩饰对自己的宽容和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