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温凉》 第1页 《余生温凉》 作者:青瑷 文案: 一个命运坎坷的面馆小老闆暗恋一个法医的小故事,他在这场爱情里过完了他的余生,深以为幸。被他深爱的法医也很幸运,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曾被一个人这样深切的爱过,不知情的失去,省了纠结和悲伤。爱情里就不要问值得不值得了罢,无非“心甘情愿“四个字而已。 内容标籤:情有独钟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少楠,蔺海┃配角:夏津,甄奕辛┃其它:暗恋,单恋,孤独,谎言,蹄花面 【】 ☆、第1章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温少楠回到家,洗个冷水澡,走到床边,一眼看到床单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灰。他嘆口气,这次整整五天没有回家了。 强撑着换上新床单,温少楠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扔在床上,眼一闭就跟粘上似的,进入梦里。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他是被饿醒的。一整夜手机都没响,温少楠舒口气:这说明昨夜“琴弦杀手”没有出动,或者说,他出动过但迄今为止受害者还没有被发现。 五天前q市刑警队接到报案,在号称“酒吧一条街”的成山路某条小巷子的垃圾桶背后,发现一具男尸。经调查,该名男子名叫周旭,十七岁,附近一所职业中学学生。 被发现时穿着白衬衣和校裤,没有书包,手机和钱包都在。他仰面躺在垃圾桶后面,一根琴弦深深勒进脖子的皮肉里,一双失去光华的眼睛惊恐的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夜空。 温少楠正在做解剖,又一具尸体被发现,这次是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处,一个二十岁的青年男子被人用琴弦勒死。据初步调查,这名男子叫李笑,是附近一家物流公司的快递员。 刑警队大队长夏津亲自守在法医室,等到温少楠一句:手法一致,死亡原因相同,他立刻拿着报告走人。刚走到门口他的电话响起,重复一遍地名之后挂掉电话,回头跟温少楠说:“又死了一个,这畜生疯了!“ 这次死的是一个酒吧驻唱乐队的鼓手,名叫陈佳佳,十九岁。他和乐队的伙伴们在酒吧驻唱,结束工作已是深夜,他独自一人回家。第二天一早被发现躺在自家门口,脖子套着琴弦,尸体都硬了。 q市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么恶性的连环杀人案,现在网络发达,微博、朋友圈都传疯了,群众舆论压力很大。作为警察,面对这样穷凶极恶的罪犯,都憋着一股劲儿,领导硬性要求十天内破案,刑警队也没有怨言,夏津开了个短会,然后各司其职开始侦破案件。 作为q市最优秀也是最年轻的法医,三十二岁的温少楠在法医室连轴转了五天,完成了详细的解剖工作,终于有时间回家睡个囫囵觉。 醒过来也不想做饭,直接打开app点外卖。忽然发现附近开了一家卖面食的店,地址就在小区门口。 温少楠是南方人,偏偏他很喜欢吃面食,尤其是面条。翻看图片,这家店的面条卖相还不错,就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了。 试试吧!温少楠下单,点了一个大碗的蹄花面。这么近应该二十分钟就可以吃上热面条了,要不要趁这个时间洗个澡呢? 温少楠看了一下时间,应该是来得及的。他到卫生间洗个澡,出来一边擦头髮一边看手机,没有陌生来电,外卖还没到啊? 正想着,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来了!温少楠走过去打开门,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男子捧着餐盒站在门口,仿佛被他突然开门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一眼立刻低下头,轻轻说:“先生,您点的蹄花面。“ 温少楠接过餐盒,说:“谢谢。“关上门吃面去了。 蔺海眼看着这扇门关上,那句未出口的“祝您用餐愉快“飘散在空气里。他低下头,像是捨不得一样慢慢挪动脚步离开。 他接到温少楠的单,立刻亲自下这碗蹄花面,认真仔细,盛了大块大块的蹄花,请的厨师孟师傅看不下去跟他说:“老闆,你这样做生意是要亏本的。“蔺海笑笑说:“熟人,没事的,你们该怎么做怎么做。“ 迅速的料理好一切,马不停蹄跑进小区,电梯还在顶楼,他等不及了,一口气爬上六楼,走到温少楠的家门口,气都喘不匀了。 花了十秒钟终于平復过快的唿吸,蔺海鼓足勇气试探的伸出手去敲门。 “咚咚咚“,这不是敲在门上,更像是敲在他心上。他觉得过去了很久,实际上只过了十五秒钟,门没有开。这时候温少楠还在洗澡呢,蔺海并不知道,他猜测是温少楠正好去阳台没听到。他怕面坨了不好吃,隔十几秒钟就敲两下,如果再过三分钟还是没人应,他就打电话吧。 他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是因为害怕,他害怕听到温少楠的声音会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会儿敲一次,敲到第三次的时候门忽然开了,温少楠突然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那一瞬间蔺海差点哭出来。 这是活生生的温少楠,刚洗过澡,能感觉到他身上氤氲的沐浴露的香气。蔺海尽量自然的说出那句“先生,您点的蹄花面“,然后听到温少楠说“谢谢“。虽然紧接着温少楠就关上门,可是就这两个字,让蔺海腿软软的。他没有乘电梯,而是扶着栏杆慢慢走下楼,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心都要飞起来。 蔺海那时候才十四岁,每天努力学习,尽快做完作业,给病重的妈妈餵完饭,为她洗漱擦身,给她扭开收音机放音乐给她听。然后就端着已经冷掉的稀饭,趴在二楼的阳台上,等着温少楠走过。 有时候温少楠穿着白衬衣,背着吉他松松垮垮的走过弄堂,夕阳的余光照在他飞扬的髮丝上。 有时候温少楠穿着浅蓝色的篮球服,跟两三个好朋友打篮球回来,说说笑笑活力四射。 有时候温少楠陪爸爸妈妈去散步,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他的妈妈哈哈大笑。 每当看着温少楠走过,蔺海再回过头看看自己背后的家,阴暗、贫穷,不管他怎么勤快换洗,房间里总是会瀰漫着难言的气味,颈椎以下瘫痪的妈妈有时候会要死要活,更多时候死气沉沉的看着他。 你看,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妈妈出车祸瘫痪,爸爸捲走了大部分的赔偿款消失了,蔺海从十岁就开始独立生活,还得照顾妈妈。他几乎是一夜之间长大了,本来就性格内向的他更加沉默寡言。 有一次蔺海给妈妈收拾衣服,大便粘在衣角自己不知道,急匆匆到学校上课,被同桌的小姑娘看到,尖叫着跑到一边,捏着鼻子嫌恶的跟别的同学说:“蔺海身上好脏,还有屎,臭死啦!“闻言大家哄堂大笑,几个半大娃娃哪里知道什么轻重,放学直接跟着他到弄堂里,说他有个傻妈妈,生出他这个屎孩子。 当时他缩在墙角,努力将自己缩小再缩小,孩童没有顾忌的恶言像箭一样刺破他的心,每一道口子都在淌血。 “怎么了怎么了?以多欺少吗?“一道清亮的嗓音忽然响起,蔺海浑身一震,他从捂着脸的指fèng里看到,以前只能远远看着的温少楠,就这样拨开围着他的那些小朋友,正严厉的说:“我记住你们每个人的脸了,要是再欺负他,我就告诉你们老师!“ 温少楠当时已经有一米八,所有男孩子一闹而散,只剩下蔺海和温少楠。当时蔺海只想找个地fèng钻进去,温少楠穿着短袖t恤,因为天气热,额角隐隐有汗。而蔺海呢?穿着一件已经洗到泛白的校服t恤,下摆还沾着干涸的大便。 温少楠那么干净那么阳光,而他那么脏那么狼狈。温少楠伸出手来拉他,说:“小朋友,别怕,他们已经走了……“蔺海突然跳起来,沿着墙边飞速跑了,仿佛逃命。 温少楠耸耸肩,可能现在的孩子自尊心都比较强吧。这只是他随手做的很小很小的一件事,他不知道蔺海回到家躲在厨房里无声的哭泣了很久。 他曾经远远看着温少楠,那是他黑白生活里唯一的一道光。当这道光真真切切照到他面前,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阴霾,是照不亮的。 不是阳光不够温暖,而是他的阴霾实在太厚太重。 蔺海轻飘飘的回到店里,店里请的服务员燕子跟他打招唿都没听到,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小阁楼,拿出一个薄薄的笔记本,封面是一片蔚蓝的海,一个小男孩在沙滩上奔跑。这是他前不久刚买的,他想写日记,用手机打字总是没什么感觉,他喜欢一笔一划记录他的心情。 翻过写满字的第一页,蔺海郑重的拿起笔,开始写日记。边写边抑制不住开心的笑,仔细回忆当时温少楠的样子,他的轮廓比少年时候更深刻,头髮还在滴水,想想真好看啊! 第2页 掰着指头算一算,那时候温少楠十八岁,现在十四年过去了,他也该三十二岁了,正是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纪,而温少楠事业有成,果然是从小优秀到现在,真好! 蔺海在日记本上写写画画的时候,温少楠已经吃完了蹄花面,舒坦的靠在沙发上打饱嗝。良心卖家啊!温少楠从来没有吃过分量这么足的蹄花面,汤的味道也好,一看就是有秘方的那种。下次试试这家店其他的面吧,方便快捷,价廉物美。 电话忽然响起来,温少楠一看跳动的“夏津“两个字,心里一沉,不会吧? “为民路的鑫鑫小区发现一具男尸,你快过来,我把地址发给你。“夏津的嗓音低沉,温少楠知道这是他怒到极致的反应。 没多说什么,温少楠套上衣服下楼,开着车出小区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家常面,这个名字取的,真接地气啊!“ 没多想,温少楠的车飞驰向鑫鑫小区。这是一个等待改造的老小区,没有监控,连物业都是摆设,住的几乎都是老年人。 四号单元楼的楼顶天台摆着一具男尸,上来晾晒衣服的周大妈看到后差点犯了心脏病,她的老伴儿给报的警。温少楠到现场后,紧跟着他的助手程远也到了。做了简单勘察,温少楠沖夏津点点头,夏津脑门上青筋爆起。 第四个,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这已经是第四个死者,都是一样的死在一根琴弦下,经过调查,这些人除了年龄相近以外,其他没什么共同点。这个连环杀人狂,是凭什么去挑选受害者的呢? 死者名叫何小华,二十岁,是附近修理厂的学徒。父母都在外地打工,跟他同住的是年迈的爷爷,老人看到孙子的尸体,直接心脏病发被送到医院抢救。 温少楠经过细緻的解剖勘察,发现何小华直肠内有润滑剂成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将其他三名死者重新检查一番,给夏津一个重要线索:他们极有可能都是同性#恋者。 之所以说极有可能,是因为前三名死者最近可能没有同性x行为,痕迹不明显,而这名何小华应该在昨夜有过。 夏津立刻将这个讯息跟队员说了,大家分头去做重点调查,反馈回来的消息说明,这真是一个针对tong性恋者的连环杀人案。 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得出这个结论,大多数人都不动声色,有两个沉不住气的瞟了一眼温少楠,见他神色如常,赶紧收回目光。 温少楠当然知道有人看他,他的取向是个公开的秘密,他不想刻意隐藏,也没有大肆宣扬。他少年时期曾经有过短暂的迷茫期,但在开明的父母帮助下,他很快明白这只是另一种选择而已。就像大多数南方人喜欢吃米饭,他更爱吃面条而已。 这些年他有交往过喜欢的人,有些是不能接受他的职业,有些是迫于压力回归大多数人的生活轨迹。温少楠没有劝告他们,他坦然的接受分别,他温和而固执的坚持走自己的路,有没有人同行,其实没那么在乎。 他相信自己的存在不是罪过,那么该来的缘分总会来的。 ☆、第2章 侦查有了方向,夏津带着下属开始奔忙,温少楠回到法医室,他手上还有两个课题在研究。他还挺喜欢自己的工作的,有挑战又很纯粹。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夏津不愧是夏津,他思维缜密、逻辑推理能力很强,而且经验丰富,很快罪犯落网。突击审讯之后将材料备好,移送检察机关。 这起大案成功告破,刑警大队例行吃饭庆功,温少楠当然也在被邀行列。温少楠穿上工作服是个严肃寡言的人,下班后其实跟普通男人一样,喜欢跟谈得来的同事朋友们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中途,夏津跟他说了这件案子的始末。犯罪嫌疑人叫赵恩生,四十八岁,是一家建筑公司的高级工程师,事业有成。 “他早年丧妻,留下一个女儿赵芳琪。因为这个女儿,赵恩生没有再婚,拼命挣钱给女儿优渥的生活,赵芳琪是他最珍爱的掌上明珠。赵芳琪温柔漂亮,是一个孝顺的乖乖女。 后来赵芳琪跟一个大学同学恋爱,那个男生仪表堂堂,对赵芳琪体贴入微。赵恩生见了这个男生也很满意,等他俩毕业就给俩人办了婚礼。谁知道结婚后不久赵芳琪就像鲜花被开水浇灌一样迅速枯萎,后来给她爸爸留下一封信跳楼自杀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嘆了口气,他们因为职业关系见多了各种悲惨的遭遇,但遇到这种好好的年轻人骤然死亡依然会觉得很可惜。 温少楠结合受害者,推测出了真相:“赵恩生这个女婿是同志骗婚?“ 夏津点点头:“结了婚后赵芳琪发现丈夫像变了个人,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不好,结果有一次出差提早回来发现他跟另一个男人在家里沙发上偷情,赵芳琪当时就崩溃了。她的丈夫不仅拒不认错,还试图动手逼赵芳琪闭嘴。赵芳琪当天夜里跳楼自杀,死后被发现已经怀孕快两个月,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温少楠毫不迟疑的说:“实在是罪孽深重,赵恩生知道真相,想必不会放过这个男人吧?“ “是的,赵芳琪的离世大大刺激了赵恩生,那个男人连夜逃到外地,赵恩生花了小半年时间找到了他,用赵芳琪小时候练习小提琴的琴弦勒杀了他。“ “那个人的尸体被发现了吗?是多久之前的事?“ “他拿走了所有身份证件,那个人又早和父母断绝关系,在外地作为无名男尸还在寻找尸源。这次我们根据赵恩生的供述联繫到了当地警方,做了併案处理。也不久,就上上个礼拜的事儿。“ “也就是说赵恩生回来之后,迁怒于所有同志,做了短期准备立刻开始连续杀人。看得出来他几乎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一门心思就是能多杀几个是几个,他应该已经出现严重的心理疾病。“ “是的,“夏津道:“他长期从事正常工作,物质条件丰富,本人也气质稳重,他是用自己去做诱饵,去一些同志聚集场所物色目标,再跟踪一些人回家,在路上稍加试探,确定是同志就下手。“ 温少楠长嘆一口气:“现在同志骗婚的问题的确日益突出,承受这种悲剧的都是无辜的女性。可是不是所有同志都会去骗婚,赵恩生太偏激了。“ 夏津认同:“所以正确认识自己和对自己人生负责是很重要的。“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都像温少楠这样就好了,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有开明的父母,有宽容的社会环境,有坦然的心态,很多悲剧可以避免。 其实抛开取向不谈,就所有人都一样,心态平和的生活,生活很难过的特别差。不过那太理想化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是这里不如意就是那里有问题,比如夏津自己,想想处于叛逆期的女儿背着他抽菸,夏津觉得自己头又大了一圈。 热热闹闹聚餐完毕,温少楠回到家里沖个澡,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翻看无聊的电视节目。他想到了曾经交过的一个男生,名叫安鑫。 那时候他二十六岁,刚刚踏入法医行业,每天忙的连轴转。安鑫二十岁,是美术专业的一名学生。两个人怎么认识已经记不清了,觉得对方都不错就在一起,算起来是半同居状态。 安鑫是个很内向的男孩子,几乎所有时间都拿来画画,他很有灵性,画的画炫彩斑斓,本人却常年穿着米白色棉布衬衣,不爱说话,喜欢看着温少楠微微笑。 温少楠常常抱着他看他的画,说:“安安,你一定是天使来到凡间吧,你看你的画儿多美。“ 每当这时,安鑫总会害羞的低下头,直到温少楠找到他的嘴唇把他吻得喘不过气。 有一次温少楠的课题做到关键时刻,住在实验室里,安鑫母亲打电话说他父亲病重。安鑫没来得及跟温少楠说一声就匆匆忙忙赶回去,等温少楠从实验室出来,才发现安鑫不见了。 他用尽办法找到了安鑫的去向,二话没说去了安鑫的家乡,当时他看到的只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墓碑上只有粗糙刻就的安鑫两个字,什么都没有。 当时温少楠第一次感觉到周身血液被抽空,他说不出话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夏津知道他跟安鑫的事儿,怕他一个人去会出事,于是安排了一名同事陈林陪他去的,这个决定太英明了。 温少楠站在安鑫坟前的痴痴流泪的场景太扎眼了,陈林及时将他拖走,连夜到县城住着。陈林独身返回那个小镇,做警察的自有一套了解情况的技巧,一个下午就把事儿弄清楚了。 安家对外说法是安鑫急病死亡,而实际上是小镇上有年轻人打工回来说,安家花钱供安鑫出去念大学,其实安鑫压根没有好好念书,而是在外面学坏了,跟男人乱搞。安家在镇上还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哪能容忍这个,立刻将安鑫骗回来。 第3页 安鑫一进家门看到父母都好端端坐在家里,就知道事情不对。安家父母厉声斥问安鑫,说只要安鑫否认这件事,他们已经找好了一家的闺女,两个人登记结婚,才放安鑫回去继续念书。 安鑫性子很倔,他不愿意否认,更不愿意祸害别人家的闺女,就跟父母承认了自己的取向,当时安父气得厥过去,安母掏出一瓶农药就要死在他面前。 安鑫不肯松口,安父让安鑫的哥哥姐姐齐上阵,收了他的手机。怕他们通过手机查到温少楠,混乱中安鑫拼尽全力砸了手机。 安母一口咬定是别人带坏了安鑫,认为只要娶个老婆儿子就会回归正途。安鑫认真的说:“没有人带坏我,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妈,对不起,我不能明知道我是这样的人,还要去害别人的女儿。“ 安母痛哭,安父抄起板凳砸破了安鑫的头,说:“你是我的儿子,就要听我的话,这媳妇儿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不然我就去找带坏你的男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把你祸害成这样!他是学生还是已经工作了?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他休想跑,我要他念不成书,我还要去他单位找他领导,我看哪家单位还会要这样的变%态!“ 当时安鑫绝望的看着已经疯狂的父亲,沉默良久表示考虑一晚上。安父叫大儿子和大女儿守着安鑫,第二天早上进房间想问问安鑫考虑得怎么样,没想到安鑫已经吊死在房里。 他只留下一句话和一幅画,那句话是:“我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伴侣,对不起。“那副画是一片幽蓝的夜空下,一朵仰着头拼命寻觅阳光的向日葵。 温少楠听到这里,泪如雨下,非要去安家把这幅画带走,陈林也眼眶泛红,拦住他说:“都没了,安鑫下葬的时候,都烧了,这内容还是安家一个去帮忙下葬的亲戚看到说的。“ 温少楠当时哭得像个孩子,说:“陈哥,你让我再去看看他,上次看到他还好好的,还说要给我画一张素描,还说等我课题做完,让我陪他去旅游写生……“ 陈林点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他宁死也要保护你,他怕你被他的父母伤害,你不能辜负他的心,你让他安心的走吧!“ 温少楠还是在深夜去到安鑫坟前,这次他带来了一大束向日葵,抱着冰冷的墓碑哭了大半夜。伤心过度甚至有点失去理智,试图扒开那些泥土再看一眼他的爱人。 可把陈林唬得不轻,只能拽走他,低声劝道:“让他安心的去吧,少楠,少楠,你别这样……“温少楠根本不听,直到陈林说:“安鑫看着你呢!“ 好不容易将温少楠送回家,陈林跟夏津復命,心情也不好,说:“太苦了,本来可以好好的,都退一步就没有这些悲剧了,唉!“ 后来那束向日葵被安鑫的大哥扔的远远的,还踩得面目全非。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段往事了,温少楠心里很不好过,他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保存着安鑫的画作。颜料已经干涸,那个画画的大男生已经不在很久了…… 温少楠闭上眼,一滴泪滑落。 其实一个城市的罪案率大致有一个概率,上下浮动不大,像这样连杀五人的连环杀人案过后,差不多最近就不会发生什么大案。温少楠抽空去隔壁的一所大学做了两期讲座,学生们很热情,不仅因为他专业扎实,语言技巧好,还有个重要理由是他长得很帅。 听起来很戏嚯,但这是真的,每隔几年大众审美都会换一换,前几年流行浓眉小眼的暖男,今年可能会流行线条柔和的花美男。可是有一种类型的男人不管哪个年代都很吃香,就是干净清慡的类型。温少楠就是这种类型的代表,他的五官并不是很扎眼的那种,但是看起来很舒服。他的穿着打扮并不盲从流行,舒适利落就好。见多了各种包装,大家对于这种天然的贴近生活的男人还真是没什么抵抗力。 温少楠待了三天,回来邮箱里多了很多邮件。而且最后一天,还有别的专业的学生来听他的讲座,都是年轻漂亮的女生。 留下邮箱是为了方便答覆学生疑问,那些邮件里却夹杂了很多私人邮件,其中甚至有两个男生。温少楠从邮件的内容回忆起他们的样貌,微笑着摇摇头:都还是孩子啊! 回覆邮件花了他不少时间,长时间盯着屏幕让他眼睛很痛,干脆出去走走吧,顺便吃晚饭。 熘达熘达,温少楠去了“家常面“,店面收拾的干净整洁,看得出来老闆很讲究卫生。温少楠暗暗点头,跟服务员说:“来碗蹄花面吧。“ ☆、第3章 听得他的声音,收银台后面埋头算帐的蔺海立刻抬起头,悄悄站起来一看,真的是温少楠! 他慌忙将钱往抽屉里一塞,轻手轻脚的跑到厨房跟孟师傅说:“孟哥,我来做吧,您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还不到下班时间……“ “没事儿,您和大家都先走吧。“面馆儿请了一位做面条的师傅老孟,一个女服务员燕子、一个后厨洗碗的张阿姨和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阿城。一般早上生意好,中午和晚上就一般了。要不是蔺海不能太劳累,他本来连厨师都不必请的,他做面的手艺可是不输给大师傅的。 既然是温少楠来了,他当然要亲手下厨了,机会难得,蔺海恨不能施展自己浑身本事,全部倾注在这一碗蹄花面上。 温少楠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已经饿过劲了,看着一碗蹄花面摆在眼前,也没抬头,说了一声“谢谢“就开吃。 刚吃了一口就顿住了,好香啊,猪蹄炖的苏烂,汤汁香味浓郁,面条劲道有嚼劲,这可能是温少楠吃过的最好吃的蹄花面了,上次的外卖毕竟不是出锅就吃,口感比这次要差那么一点点。 看着温少楠加快的速度,蔺海提着的心放下来,他觉得好吃就好。蔺海悄悄的挪回收银台,趴在收银台看温少楠的背影。 温少楠虽然是法医,但也经过一些基本的警察训练,他很快感觉到有人在背后窥视。他忽然回头,果然看到收银台上露出一个脑袋。 是刚才给他端面的服务生?长得很清秀,因为他勐的回头,那人仿佛吓了一大跳,一挺身站直了,慌乱的摆着手,嘴里又没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可怜兮兮的。 温少楠感觉他没什么恶意,于是又转过头来继续吃面。蔺海的心脏差点从喉咙跳出来,天吶偷看被抓包了。不过温少楠的侧脸真好看,眼睛亮亮的,鼻子特别挺。其实温少楠背面也很好看,肩背宽宽的,看得出来常常锻鍊。 蔺海低头看看自己细细的胳膊,摇头苦笑。明明父亲那么胖,他却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个子刚刚长过一米七二就停止了,因为在建筑公司做过两年,肩膀和手上都有厚厚的茧,皮肤晒得黢黑,后来白回来一点,也有限的很。 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十四年过后,哪怕他和温少楠相隔不到五米,依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蔺海小时候还会想这是为什么呢?想不明白就怨恨,后来渐渐大了,也就不想了。母亲拖了十年,还是去了。临终前忽然迴光返照,失去知觉多年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点了一下,说:“孩子,苦了你了,这都是命!“ 照顾了十年的瘫痪病人,蔺海还不满二十四岁已经暮气沉沉。可是当母亲真的阖然长逝,他再也不需要每天给她餵饭擦身,按摩换洗,再也不用面对她的眼泪和歇斯底里。他有了短暂的轻松,随即陷入深深的迷茫。 他高中没毕业就在附近打零工挣钱,母亲去世后他跟着远房亲戚去了建筑公司,做了两年小工攒下一点点钱,又得到父亲的消息。也许善恶有报,他抛弃瘫痪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自己喝多了酒耍酒疯,被姘¥头的前夫揍得奄奄一息。 因为造成严重后果,打人的都被抓了,因为没钱赔偿款也拿不到,蔺海的父亲托人辗转找到蔺海,希望他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照顾照顾他。 蔺海能怎么办呢?眼看着父亲死吗?他不能,于是带着微薄的积蓄赶到父亲的床前。有了这笔钱,蔺父得到及时的救治,伤情好转,姘@头的儿子又回来了,围在床前天天爸爸爸爸的喊着,姘#头也从监狱里写信回来,哭诉自己是被迫的,求他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子。 蔺海神经再粗也知道有问题,原来蔺父自己有积蓄,却不肯拿出来治病,就想让蔺海掏钱。现在背着蔺海,三天两头给姘#头的儿子拿钱花。 蔺海在病房里喝着稀粥就咸菜,另一个没事就去网吧打游戏,要不就带着姑娘在蔺父病床前喊两声爸爸弄点见面礼。 蔺海口舌笨拙,刚跟蔺父提了几句,就被蔺父指着鼻子骂他不孝,姘¥头的儿子在一旁火上浇油的帮腔。 第4页 “老闆,买单。“温少楠的一句话打断了蔺海的回忆,他忙不迭的走出来,低着头看着桌面小声说:“十二块……“ 温少楠疑惑的抬头看他,蔺海一下更慌了,说:“嗯,要不您给十块也行……“ 温少楠笑着摇摇头:“老闆,你这样做生意会亏本的,你瞧墙上的菜单写着呢,蹄花面十六块……“ 蔺海结巴着说:“您这是……是小碗……“ 温少楠笑的更开了:“这么大的海碗还是小份,你们的大份岂不是要拿盆装?“ 蔺海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温少楠。 温少楠觉得有点意思,其实近看这位老闆也不年轻了,刚开始还以为是店里的小伙计,毕竟这么瘦,而且按温少楠一米八八的大个儿看起来,他真不算高。 仔细看他五官,眉毛很淡,鼻头和嘴都小小的,脸也是现在很多女孩子求而不得的巴掌脸,眼睛也不大,长得很平淡,很容易被忽略。他看起来紧张局,只盯着面前的桌子,感觉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温少楠说:“好吧好吧。“拿出手机,说:“手机支付可以吗?“ 蔺海愣了一下,连忙掏出手机,说“可以可以“,拿出手机那一刻有点后悔,他的手机还是已经被淘汰的最老版的智能机,上面还有很多油渍。温少楠觉得这位老闆好像跟正常人比有些不一样,怎么说呢,反正怪怪的吧。 扫码支付完毕之后,温少楠走到门口又退回来,傻傻看着他背影的蔺海又被吓得不轻。温少楠说:“老闆,我看你们自己也在送外卖,我就住在这个小区里面,我加你的微信,直接从你这里订吧,更方便一点,你们也不用被app抽佣金了,你说呢?“ 加加加微信?蔺海手哆嗦的都点不开微信界面了,温少楠看店里前前后后只有他一个人,厨师都下班了,猜出刚才那碗面是他亲手做的,心想:可能有绝活的人都有点怪怪的吧? 好不容易打开自己的二维码,蔺海看着温少楠用手机扫了一下,然后加好友的申请就发过来了。蔺海故作镇定的通过验证,温少楠说:“我姓温,就住在2栋1单元606号,我待会儿把你们招牌上的手机号码记下来,如果是很忙的时候,我就给你打电话,然后通过微信把面钱发给你,怎么样?“ 蔺海终于鼓足勇气说:“您用微信点餐,如果五分钟没有回覆就说明我们很忙没看见,您直接打电话吧。“ 说完又很快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温少楠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说:“好。“真是个内向的人。他转身走了,这次真的走了。 蔺海眼看着他走进小区,赶紧把门关上,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喘粗气。 他跟温少楠说了那么多话!他还有了温少楠的微信!蔺海激动得掌心全是汗,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是真的,不是梦! 他慢慢伸手拿过刚才温少楠吃过面的碗,里面还有少少几根断了的面条,和一点点面汤。看样子温少楠对他的手艺很满意,这让他兴奋得无以言表。 试探着把碗举到唇边,蔺海心中有一个声音说:“舔一下,我就舔一下,真的,我只舔一下下!“这诱惑是巨大的,可是下一秒蔺海手一松,碗摔在地上,汤撒了一地。他的头紧紧埋在手掌里,嚎啕大哭:“你不配,蔺海你不配,人家那么干净那么高贵,你算什么东西?你这个变态!你就是一团泥巴,从来没有谁看到你,你还想弄脏人家,你怎么这么噁心!“ 明亮的灯光下,逼仄的面馆里,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哭得绝望而不为人知。 第二天温少楠到局里上班,周副局安排他到城南分局做技术支援。 “那里郊区发现了一具白骨,几乎毫无线索,城南分局的法医室准备做人像復原,他们的主任曾轩打报告过来请调派你过去帮忙。“ “曾轩是我的老学长,如果他都觉得头疼,那说明真的很难。“ “是啊,如果你手头上的工作可以放一放,你就过去看看。“ “好的,周局。“ 温少楠很快交代好手头上的事,跟助手程远安排一番就驱车赶往城南。 曾轩比温少楠大七岁,两人在学术交流的时候认识,之后常有电话往来,这次见面曾轩没有多做寒暄,直接将他带到法医室,对那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做復原工作。 现实中的人像復原工作不像电视里演的几个镜头就好了,需要大量精确的计算和比较,考虑的因素很多。现阶段人像復原技术依然处于摸索阶段,需要大量的资料库支持,否则出来的效果可能跟真人差距较大。 而且人的髮型对面容影响很大,一些人的显着特徵随着皮肤组织的腐烂而消失,可能也会造成很大的辨认偏差,比如明显的黑痣等等。 温少楠和曾轩在法医室忙的昏天暗地,困了就小憩一会儿,饿了就吃点已经冷了的饭菜。有一天温少楠在法医室的临时小床上睡着又饿醒,迷迷煳煳的忘了自己在哪儿,顺手给蔺海发了个微信,点了一个大碗的蹄花面,顺便给曾轩点了一个大碗的牛杂面。几乎立即收到回覆:“好的温先生。“ 温少楠起来洗个脸清醒了一下,看看周围忽然想起来自己不在家,赶紧给蔺海打电话:“不好意思,我不在家,我睡迷煳给忘了。面钱我发给你,面就不要了。“ 蔺海知道温少楠是个很严谨的人,居然会这么迷煳,一定是忙坏了也饿坏了,于是跟他说:“没关系,您在哪里我给您送过去,如果太远的话,面就不好吃了,要不然我给您做两个大份的肉丝炒饭您看怎么样?很快的!“ “太远了,就不麻烦你了,我就近随便吃点吧,谢谢你了老闆。“温少楠觉得这老闆虽然有时候怪怪的,可心倒蛮好。 蔺海没有太坚持,挂断电话有点沮丧,温少楠饿了,他没有及时给他送上热腾腾的饭菜。唉! ☆、第4章 復原完成后,拍照等待人认尸就是城南分局的事了,温少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周副局给他一天的休假,第二天上午夏津一个电话又把他叫到警局。 “不好意思,打断你的休假了。“夏津把一个小盒子交给他,说:“刚有人报案说自己儿子被绑架了,这是绑匪送来的手指头,看着有点奇怪,你给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休假被打断是警察和法医的生活常态,温少楠也没多说什么,将盒子带回法医室。 夏津在这边跟报案人了解情况,被绑架的是报案人郭进财姐姐的儿子,叫佟冬冬,从小娇生惯养,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整天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到处晃荡。他的父亲教育方式简单粗暴,就是打骂,他的母亲是典型的溺爱型,护着儿子毫无原则。于是眼看着佟冬冬这棵独苗儿越长越歪,还得挣钱给他挥霍。 “你说佟冬冬已经失踪一个礼拜了,而且绑匪三天前已经打过勒索电话,怎么现在才来报案?“ 佟冬冬的舅舅苦着脸:“我姐夫近段时间卡着不给孩子拿零花钱,冬冬就假装自己被绑架了,几个朋友演一齣戏找我姐姐拿了一万块,后来被识破了,也就没事了。这回还以为他又故技重施,我姐姐姐夫都没放在心上,也没给他们打钱,谁知道今早上收到一根手指头,我姐姐当场急晕过去了,姐夫在医院呢,绑匪说不准报警,所以他们叫我偷偷过来报警,警察同志,你们可得救救冬冬,要不我姐姐非急死不可!“ 夏津又了解了一些其他情况,电话响起,是温少楠的。夏津到法医室,温少楠干脆的跟他说:“绑匪自作聪明做了一些处理,但是经过检测,这根手指被切下来的时候,血液已经不流动了,肌肉组织也没有反射反应。“ “也就是说人质已经死亡。“ “也不排除先把人的手腕或者再往上的关节切除,隔一段时间再将手指头切除。还有做dna检测没有这么快,我暂时不能确切的告诉你这是不是人质的手指。“ 夏津考虑了一下,决定将结果告诉佟冬冬的舅舅,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不能百分百确定人质死亡,夏津向他表示,依然会按人质存活去做解救方案。 温少楠看看表,又是下午三点了,还没吃早饭和午饭呢,胃又开始隐隐作痛。看一眼柜子里的方便面,温少楠都快吐了,干脆开车去吃面吧。 看到温少楠走进来,蔺海眼睛都亮了,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激动,温少楠对服务员说:“来一碗炒面吧,番茄鸡蛋的,先来碗面汤。“ 蔺海屁颠屁颠比服务员还快,盛了一大碗面汤,轻轻搁在温少楠面前,又小旋风一般跑进厨房给温少楠做炒面。 第5页 温少楠喝了热热的面汤,胃里舒服多了,正在翻看菜单,电话响了,一看是自己的妈妈。 “妈,怎么忽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你爸开研讨会,要在q市待三天,我就跟着过来了,给你带了一些吃的,就快到你们小区门口了,你在警局吗?幸亏我带着钥匙。“ “我正在小区门口的面馆吃面条呢,我马上过来接您。“ 温少楠跟服务员说一声,就出去把父亲母亲接过来。在面馆坐下,温少楠把菜单递到她面前,说:“爸,妈,都饿了吧?来,看看有没有想吃的,这家面馆做的面很不错的。“ 温少楠的父亲温立学是医生,主攻肝病,是业内公认的专家。母亲华珍也是着名的肿瘤科医生,这样的家学渊源,温少楠选择法医行业也就不奇怪了。 因为温立学和华珍的职业,他们见多了生离死别、人情冷暖,温少楠二十岁向他们出柜的时候,两人也只是缓了几天就接受了。 他俩觉得,人生除了生死,都是闲事。孩子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温少楠学业一向很优秀,父母开明,他之前的人生顺风顺水,所以当年安鑫的死给了他极大的刺激。他一度怀疑人生,差点需要药物控制情绪。这个时候,温立学和华珍为了长期陪伴他,双双辞职,将温少楠从q市带到w市。华珍每天去菜市场买新鲜的食材,变着法儿给温少楠做好吃的,温立学带着他爬山、钓鱼,帮他解开心结。 温少楠半年后才慢慢走出来,回到q市继续进修,而温立学和华珍则被w市的某家大型医院聘用。温少楠临走时对父母说:“反正隔得不远,w市这家医院的肿瘤研究技术是国内最领先的,爸爸,您就陪着妈妈留在这里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华珍在w市如鱼得水,温立学也成了当地着名的肝病专家,温少楠不忙的时候,常过去看望他们。 温立学翻看菜单,说:“我来个炸酱面,给你妈妈来一个鸡汤面吧。“ 服务员记好报给后厨,蔺海已经端着温少楠的炒面出来了。走到面前抬头一看多了俩人,蔺海一下慌了神,盘子在桌子上重重磕了一下,清脆的响声让蔺海差点厥过去。 三人诧异的抬头,这服务员怎么这么不礼貌?温少楠最先反应过来,微笑着说:“怎么回事?是烫到了吗?“ 蔺海脸色通红,他仓皇的扫一眼,认出他们是温少楠的父母,立刻低下头,声音像蚊子一样小:“对……对不起……“ 华珍仔细看看他,说:“温老师,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 她一下想不起来蔺海的名字,温立学听妻子这样说,跟着打量一下,说:“像是以前咱们老房子那边一个街坊,小伙子,你是姓蔺吧?你爸爸当年就是做面生意的,我还吃过你们家的面呢!“ 蔺海下意识想否认,温少楠已经想起来了,一拍手,兴奋的说:“哦哦,我就说你看起来挺面善,其实没这么变呢,就是长开了。“ 蔺海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长开,还是圆圆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瘦瘦小小的。他像个迟到被老师逮到的小学生,在背后慌乱的扭着自己的手指,结结巴巴说:“我……我是蔺海,以前我爸在弄堂口摆过面摊儿……“ 华珍立刻想起了这孩子的遭遇,心先软下来,说:“那时候你特别懂事,从来不跟其他小孩子一起疯闹。现在你自己做生意啦,看样子生意不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蔺海侷促的点点头,温少楠往里面坐了一点,说:“来,坐下聊聊吧,你还记得我吗?我比你大几岁,恐怕印象不深,那时候每天上学放学,我都会经过你们那条弄堂。“ 蔺海很想哭出来,还是抵挡不住诱惑,轻轻坐在温少楠旁边,不敢坐的太近,虚虚挂了个边儿,弱弱的说:“记得的,那时候……那时候你爱打篮球。“ “对对对,“温少楠回忆起自己青春飞扬的少年时期,说:“那时候跟几个哥们儿常常打篮球误了晚饭。“ 蔺海又鼓足勇气,说:“你快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的。“说完又缩小几分,不再言语。 温少楠从善如流的拿起筷子开始吃炒面,边吃边说当年他盖帽的英雄事迹,蔺海低着头,耳朵竖的高高的。 他居然有一天可以跟温少楠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当初买桌椅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有今天。温少楠就坐在他旁边,只要他往旁边移一点,他就可以够到他的手肘。可是他不敢,真的不敢,他怕自己衣服上的油腻弄脏温少楠的衣袖,他会摔掉筷子离开。 对面温立学和华珍看着儿子说的兴起,还时不时补充两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这样的场景和氛围让蔺海好羡慕啊!关于一家人同桌吃饭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煳,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吧。华珍看到蔺海安静的坐在边角,挑起话头问他:“蔺海是吗?你一个人在这边?“ 蔺海乍然被点到名,抬起头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说:“是的,我妈妈去世了,我爸……我爸在外地……“ 多多少少听说过这孩子家里的事,当时都觉得他命苦,有时候帮衬一点,也都有限。华珍本来是想问问他成家没有,现在看起来还没有吧。 温少楠显然也记起来蔺海的情况,此刻见蔺海内向害羞,心中怜意大起,又怕说太多伤了人的自尊心,于是说:“我看你这做面的手艺是一绝,我吃了一次就恨不能天天来。我们警局天天多的是人加班,食堂虽然不间断供应,毕竟吃腻了。如果他们想吃面,我就推荐你家的,就是麻烦你送一送,我们可以加外卖费。“ 蔺海没想到温少楠突然转头跟他说话,离他不到三十公分,说完还定定的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的回答。蔺海整个人汗毛都竖起来了,口里支支吾吾半天说:“我们本来就有外卖服务,你……你到时候打电话,多远我都送……“ 温少楠眉毛一挑:“那就好,放心,咱们是老街坊,我不会让你做赔本生意的。“转头继续吃面,蔺海心跳疯快,脑子里嗡嗡作响,听不见也转不过弯来。 服务员喊了好几声,蔺海才听见,有另一家客人要结帐了,蔺海看向华珍,华珍说:“孩子你忙你的。“他又看看温少楠,温少楠也说:“对,你先招唿客人吧。“ 蔺海这才起身去收钱。 温家三口人吃完面要结帐,蔺海死都不收钱,温少楠也不多说,痛快接受蔺海的好意,想着多带客人来就好,反正蔺海的面本来就好吃。没想到看着秀秀气气的,为人还挺大气,温少楠进小区前回头看那个瘦削的身影,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嘆了口气。 ☆、第5章 第二天下午,蔺海果然接到温少楠的电话,订了十几份面条。知道这是温少楠的好意,蔺海将料给的足足的,他不能丢温少楠的脸。 这次外卖很多,阿城负责骑车,蔺海坐在后面提着两大盒食物。送到刑警队,蔺海第一次走进温少楠工作的地方,跟想像中有点不一样,那些警察穿着便服,跟普通人一样,满脸胡茬,有的已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空气中瀰漫着厚重的烟味,有的水杯里满是茶垢。 蔺海跟阿城提着大大的外卖盒,站在门口发愣,有个长得很壮实的年轻人正在看材料,听到响动,抬头问:“找谁?哦!夏队,外卖到了!” 他放下手里的材料冲过来提过一个盒子就放到桌上,蔺海赶紧帮助他拆开,夏津和其他几个人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走过来了。蔺海把每个盒子贴的标籤给他们看:“这是牛肉面,这是炸酱面,这是青椒肉丝面……“ 蔺海又打开一个大盒子说:“这里面是新鲜的面汤,还有勺子,要是吃完面想喝汤可以盛。“ 夏津抬头看一眼这个个子小小的年轻人,说:“好,有心了。“ 蔺海腼腆的说:“没事儿,你们慢慢吃。“他提着看起来跟别的盒子没什么两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最特别的那个盒子在门外给温少楠打电话,这是他第一次给温少楠打电话,听着机械的嘟声,心脏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电话很快接通,温少楠磁性的嗓音在电话那头清晰的传来:“到了?这么快?我在五楼,你坐电梯上来好不好。“ 蔺海连连应了,一看电梯还在顶楼,他等不及了,直接窜上楼梯,一口气冲上五楼。到了温少楠的办公室外,他先努力平復自己的喘息和心跳,揉了两下太阳穴缓解眼前发黑的状态,才轻轻敲门。 门一敲就开了,温少楠穿着白色的大褂,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见蔺海站在门口,他微笑着说:“蔺海,你来了?“ 第6页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温少楠,他怎么那么好看啊!为什么普普通通的名字从他嘴里喊出来就那么好听啊! 蔺海咽一口唾沫,走进去,将温少楠那份面条放在温少楠的桌上,说:“温先生,您的大骨面。“ 温少楠停下手中的工作,打开盒子,一股浓香扑鼻,眼镜被罩上一层雾气。他摘掉眼镜,深吸一口气,说:“好香啊!“ 得到温少楠的肯定是蔺海最开心的事。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手背在身后掐自己的手指,赧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少楠看他一头的汗,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说:“忙不忙?不忙休息一下,坐吧。“ 蔺海侷促的接过水,靠着沙发边儿坐下,背挺得直直的,像第一天上学的小学生。 温少楠很快解决掉整碗面,由衷的再次夸奖蔺海:“做的面特别好吃,浇头也足,蔺海,你的面馆一定会越做越红火的。“ 蔺海被他夸的满脸通红,嗫嚅一会说出一句:“温先生喜欢就好……“ “叫什么温先生?咱们不是老街坊吗?我比你大几岁,你就叫我少楠哥,或者就叫我名字也行。“ 蔺海努力几次,还是没喊出“少楠哥“三个字,看他急得满脸通红,温少楠摇摇头:“好啦好啦,怎么一个大小伙子这么害羞,以后怎么跟女孩子谈恋爱啊?“ 蔺海垂下头,耳朵尖都红透了,说:“不……不谈恋爱……“ 温少楠真的有觉得自己在欺负良家少男,赶紧打住,开始收拾外卖盒。蔺海察觉到他的动作,赶紧站起来利利索索帮他收拾了,说:“您忙,我先走了……“ 温少楠点点头:“我还得写报告,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 蔺海像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一熘烟跑了。温少楠瞧着他单薄的背影,想着:分明还是少年一样的人啊…… 阿城骑着电瓶车带着蔺海,一路叽叽喳喳的说:“老闆,公安局看起来好威风啊!那些警察看着普通,眼神像刀子似的……“蔺海坐在后面一言不发,回到店里,径直走上阁楼,从枕头下面拿出那个日记本,提笔的手都在颤抖。 “他让我叫他少楠哥,他还让我注意安全。少楠哥,少楠哥,少楠哥……“ 不知道把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写了多少遍,写到最后蔺海都不认识这三个字了,看着像,仔细一看又不像了。 他捧着薄薄的本子,斯斯艾艾的小声喊着“少楠哥“,一遍又一遍,喊到自己哽咽。 绑架佟冬冬的人落网,佟冬冬的尸体也从地窖里挖出来,遍体鳞伤,看得出来死前受过毒打。 绑架他的居然是很多年跟佟父合伙做生意的人赵某,因为经济纠纷当年他与佟父分道扬镳。后来佟家生意做的还行,赵某却因为做事不地道,做什么都不成。 最近开了一家火锅店,不到三个月就倒闭了,他欠下一屁股债,正好听说佟家过的不错,心生嫉恨,想绑架佟冬冬换点钱花,顺便吓吓佟父。 抓到佟冬冬赵某泄恨般揍了他一顿,被佟冬冬认出来后一直喊着要让父亲给他好看。赵某一时气急,失手将他打死。 一看出了人命,赵某索性剁下佟冬冬的手指,找佟父要钱,打算成功后亡命天涯。谁知道警方检测出人质已经死亡,布下天罗地网将其抓获。 听着停尸房传来佟父泣血的悲鸣,温少楠摇摇头。他曾经也很困惑,为什么这世上总有人要做害人的事,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毁掉别人的人生,也让自己锒铛入狱。 后来见得多了,温少楠认识到人性的复杂与险恶。总有一些人的价值观是常人不能理解的,有的把自己当宝,把别人当糙,有的把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都当糙。 糙割断还会重新抽芽,人没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温少楠继续按部就班的做法医,经常有加班的时候,饿了习惯性给蔺海打电话,蔺海总能及时的将好吃的面送到他桌上。 刑警队的人也习惯了,办案回局里的路上打个电话,等他们前脚回局里,后脚阿城就提着面进来了,等都不用等,立刻吃上热乎的。夏津也跟蔺海说:“多亏少楠认识你,让我们很大程度上摆脱了泡面……“ 有的时候刑警队的人也到蔺海店里去吃,蔺海店里还有滷菜,他们加班晚了就去点几盘子滷菜,叫两瓶啤酒,吃吃喝喝当宵夜了。 甚至有一次出任务太急,需要一名警察化妆成外卖小哥,夏津直接让蔺海送面条的时候带一套装备过来,用完又还给蔺海。 温少楠见蔺海跟他们相处融洽,搭着蔺海的肩膀说:“我说夏队,可不许欺负我们蔺海,人家是老实人!“ 蔺海一蹦老远,见温少楠的手尴尬的举在空中,满脸通红的解释:“我身上有油,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夏津哈哈大笑,走过去搭着蔺海的肩膀,说:“就是就是,人家那白大褂,蔺海,咱们就没事儿,我都一个礼拜没换衣服了……“ 蔺海不好意思的低头,温少楠放下手耸耸肩:“好吧好吧,你们警民团结一家亲,我喜闻乐见,喜闻乐见!“ 温少楠渐渐习惯了,开车上班的时候路过小区门口会看一眼蔺海今天生意怎么样,他觉得现在蔺海的生活挺好的,至少脸上笑容多了,也不再那么腼腆怕人。 这天照例瞟一眼,却看见几个穿制服的人在蔺海店里站着,他把车停路边,走到店里,几个公务人员正在翻看蔺海的证件,蔺海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看起来很紧张。 温少楠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问题?他走过去说:“蔺海,怎么了?“蔺海见是他,赶紧摇摇头:“没什么,例行检查。“ 那些人翻来翻去,又将店里检查一遍,温少楠觉得不对劲,走到领头那人面前,说:“您好,我叫温少楠,市局的。“那名小队长听了,抬头看一眼,说:“哦,我姓张。“ 温少楠往旁边走两步,姓张的小队长也不着痕迹的挪过去。温少楠递过一根烟,张队长轻轻摆手表示不方便,温少楠也知道这个时候他是不会接任何东西的,只是想借这个动作表达善意。 他收回烟,低声道:“张队,这是我朋友的店,这是怎么回事?“ 张队长说:“哦,我跟你们夏队见过几次……“ 温少楠说:“他也爱吃这家的牛肉面,吃惯了的。“ 张队长试探了一下,见温少楠真是市局的,也没卖关子,说:“我们接到举报说这家违法经营,刚才我看了看,没什么大问题,你朋友生意不错吧?“ 温少楠立刻明白这是有人看蔺海生意好,眼红了,给他找麻烦呢。他说:“好在张队长你们明察秋毫,现在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还麻烦你们跑来跑去的。今天你们执行公务,不方便,改天我请几位试试他这里的滷肉和面条,真是一绝。“ 见温少楠斯斯文文,倒是会说话会来事,既然没什么问题,顺便卖个面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张队长说:“只要合法经营,我们都是支持的。既然你说这家的味道好,哪天下班我来试试,请客嘛就不必了。“ 三言两语过后,温少楠已经和张队长熟识,一行人来的快也去的快,蔺海虚脱一般坐在凳子上直喘粗气,还好记得感谢温少楠:“谢谢你,少楠哥。“ “没事儿你心虚个什么劲儿?刚才我还以为你真的无证经营呢!“这么大的人了,胆子只有针尖大吧!温少楠说:“刚才那几个人的样貌记好了,人家来吃面就别收钱了,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你就说我说的记我帐上,到时候我来付。“ “不不不,你都是在帮我,哪能让你真的掏钱。“ “机灵点儿,有人在整你,你心里有没有数?“ 蔺海想,左不过就是附近这几家饭馆呗,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温少楠看他一脸蒙圈样,嘆口气:“算了,这事还是交给我吧。“ ☆、第6章 夏津一口啤酒喷出老远,指着温少楠说:“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好端端叫我来吃肉喝酒,就是一个套! 我堂堂一个市局刑警队长,你让我查这点小事,少楠,你真是杀鸡都用牛刀啊!“ “你岂止是牛刀,你是虎头铡!你说蔺海好好的开店,凭手艺挣钱,有人跟他过不去,你看的下去?“ 夏津侧头看看蔺海,蔺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想说不要麻烦夏津,又怕拆温少楠的台,只好不说话。 唉,夏津见过很多很多人,各色各样的都有,蔺海这人像一张白纸一样,他一眼就能看透。年少坎坷,家庭不幸,敏感、自卑、习惯孤独的活在角落里,又羡慕热闹的人群。 第7页 夏津说:“好吧,我抽空帮你瞅瞅。“温少楠沖蔺海使个眼色,说:“有夏队这句话,这事儿稳了!“蔺海瞅见温少楠如此调皮的一面,闹个大红脸,头埋的更低了。 第二天蔺海正在面馆里忙活,温少楠打电话过来请他帮忙:“刚才物业给我打电话说我家的水管漏水,把楼下的天花板都浸透了,我现在回不来,你能帮我去看看吗?物业有备用钥匙,但他们有规定,不能单独进我的房子。“ 蔺海自然应了,手里的活儿一撂就跑到温少楠家,两个物业人员提着维修工具和一个年轻的男子正等在门口,后者看样子就是楼下的住户了。 蔺海赶紧说自己是温少楠的朋友,刚接到电话过来的。打开门,好傢伙,厨房的水管爆了,厚厚一汪水。物业人员赶紧进行了修理,蔺海忙前忙后的收拾,楼下的年轻男子靠着门,静静看着也不出声。 换好水管后物业人员开始协调双方的赔偿,蔺海跟着去看了年轻男子的房子,厨房那一块儿确实受灾严重。那名叫甄奕辛的男子话不多,只要求重新弄好就成。蔺海不敢擅作主张,给温少楠打电话,温少楠可能真的很忙,只说:“应该的应该的。“蔺海便替他答应了,见双方都很好说话,物业人员答应帮他们联繫专业人员来进行恢復,便匆匆离去了。 甄奕辛看着满地狼藉,嘆口气,下一刻蔺海已经快手快脚帮着收拾起来。甄奕辛也没多说,转身去客厅了。 蔺海吭哧吭哧对的将他家厨房收拾利索,只等装修工人上门重新做天花板就好。将手洗干净,蔺海已经汗如雨下,走出来笑着跟甄奕辛道歉:“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等工人来重新做了天花板,我再来帮您收拾,实在很抱歉。这两天厨房不能用,我在小区门口开着面馆,您要吃什么我给您送,免费的,您看怎么样?“ 甄奕辛坐在沙发抬头看看他,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说:“喝水。“蔺海愣了一下,连说不用了,甄奕辛也不放下,只执拗的看着他。蔺海只好接过来,说:“谢谢。“扭开瓶盖喝了两口,有种缓过来的感觉。 甄奕辛抱着电脑继续工作,沙发上横七竖八放着很多杂志和漫画,客厅里还摆着几个大箱子还没归置,蔺海猜他大概是个刚搬来不久吧。 “那您先忙着,这是我的号码,您要吃饭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来,您看成吗?“ “嗯。“甄奕辛寡言,带着一股子世事不知的懵懂。蔺海道别后离开,走到走廊又开始后悔,刚才太匆忙,明明看到温少楠客厅茶几摆着两个杯子,怎么都忘了帮他洗了呢?现在物业人员将钥匙带走了,想帮他洗都进不去门了。 回到面馆蔺海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才感觉到累,不过一想到刚才帮温少楠解决了一件事情,他还是由衷的开心,哪怕真的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翻开薄薄的日记本,蔺海写下这一天的心情,激动、兴奋,甚至有点头晕。 温少楠当天并没有回来,大概又遇到大案子需要加班吧。晚上甄奕辛打电话给蔺海,说:“我饿了,我想吃炒饭。“蔺海二话没说给他做了一份炒饭,又装了一份卤猪耳和一碗面汤给他送上去。甄奕辛也没客气,接过快餐盒说声“谢谢“便关上了门。 蔺海没什么特别感觉,掉头回面馆忙去了。第二天一早他睡过了头,刷牙的时候有点反胃,呕吐了一回。他擦擦嘴,洗漱干净开始做生意。 今天温少楠不仅没回来,还给他打电话定了十几份外卖,蔺海跟厨师利索的做好外卖,阿城说:“海哥,你这脸色不太好,我一个人去送吧,你就别去了。“蔺海摇摇头,坚持跟他一起到了刑警队,将饭菜送到飢肠辘辘的刑警队员桌上。 温少楠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边吃面条一边还在看电脑屏幕上的资料。蔺海在他面前永远自卑胆怯,这一回却难得的强硬了一回:“吃饭的时候不专心,会消化不好的。“ 温少楠看着遮在电脑屏幕上瘦削的手臂,愣了一下,抬头笑了:“好吧,暂时不看了。“老老实实低头吃面条。这样听话让蔺海再次悄悄的红了耳朵,收回手背在背后扭着,他是不是太放肆了? 温少楠吃着美味的面条,眼角看着靠在桌边的蔺海的衣角,洗到泛白,想起刚才蔺海难得的坚持的神态,温少楠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蔺海做的面条尤其好吃,因为不是常规的面馆的味道,而是好像在家里厨房做出来的一样。不是外卖,更像是家人给送的饭,还带着家里厨房的烟火气。 想到这里,温少楠将面条吃的干干净净,还喝了几口面汤,拿过纸巾擦擦嘴,满意的打了个饱嗝,神经都放松了,说:“小海,你的面条越做越好吃啦!“ 小小小小小海?蔺海闹了个大红脸,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这样好听呢,有点慌乱口不择言:“呃,嗯,哦,好的。“ 温少楠哈哈大笑,站起来搭着他的肩膀,有点薄有点瘦,“干嘛啊?咱们算是老邻居了,而且认识这么久,你怎么老这么怕我?哦,我明白了,你知道我是法医,所以害怕我是不是?“ 蔺海赶紧澄清:“没有没有,你是帮受害者申冤的大好人,我怎么会因为你的职业害怕你呢?我我我我只是性格比较放不开而已。“ 看着他慌乱的眨巴的双眼,温少楠没头没脑的想:这人真的快三十了吗?怎么眼睛还跟孩子一样干净呢? 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温少楠也没跟蔺海多说什么,蔺海当然不会打扰他的工作,收拾好东西迅速离开了。 温少楠刚坐下,夏津的电话打过来:“刚接到报案,在海滩上发现了一个头颅,疑似本案死者的,你快下来,我们马上过去。“ 温少楠大喊一声:“程远!“助手程远立刻带着箱子跟他跑下楼上了夏津的车。报案者是一对小情侣,他们到这个人迹罕至的海滩谈情说爱,发现一个白色袋子装着的一颗头颅,吓得半死立刻报警。 温少楠检测完毕后告诉夏津:“这颗头颅跟之前发现的残肢可以做同一认定。“夏津沉默两秒,说:“寻找尸源吧。“ 有了人头的照片,很快有一对年轻夫妇来认尸,女人是被丈夫搀扶进来的,面容惨白,她的丈夫也是强自支撑。看到自己才三岁的女儿躺在冰冷的床上,白布下面的身躯小小的,孩子的母亲一言未发直接昏过去了,孩子的爸爸牢牢抓着自己的妻子,张着嘴喊不出声音,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分析案情的时候大家都很义愤填膺,死者名叫韩思杨,三周岁,女孩儿,于三天前失踪,被发现时已经肢解,除了头颅,身体其他部位都被扔在郊区的公共卫生间里。 韩思杨的父亲韩凯和妻子杨梅是外来务工人员,两人在本市的菜市场租了一个门面卖菜,生意不错。根据走访调查,韩凯本人老实勤快,杨梅性格开朗,两个人感情很好,没听说跟谁结下如此大的仇怨。三天前他们做生意,韩思杨在附近玩耍,周围卖菜的都是熟人,他们也没担心韩思杨会走失,谁知道收摊的时候,孩子不见了。所有认识的商贩都帮着寻找,一无所获。 “生活中一般的杀人案,大多数都是激情杀人,本案的死者是一名三岁的小孩,她惹得兇手忽然杀人的可能性极低。菜市场的商贩都认识这个小女孩,兇手居然能无声无息的将孩子带走,而且杀害后还肢解抛尸,我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报復杀人案。“一名队员发表自己的看法。 另一名队员道:“根据温法医的报告,韩思杨除了脖子的勒痕和肢解的伤口以外,没有其他伤害痕迹,也没有性,侵,我也倾向于她的遇害是有人针对她父母的报復。这么大的仇恨,不可能一点线索没有的。“ 夏津看着韩凯和杨梅的照片,说:“现在兵分三路,一组人根据温法医提供的兇器的线索,走访调查兇器来源。一组人继续跟进韩凯和杨梅的社会关系,主要调查他们的经济往来和感情状况。第三组人查看菜市场和发现尸块附近的监控,我不相信,孩子能瞒过所有监控躺在沙滩上去。“ 任务布置下去,大家领命而去。夏津看着韩思杨的照片,觉得有些东西唿之欲出,就是抓不住。 接下来的工作主要是夏津他们的了,温少楠摸摸自己的胡茬,又有两天没有回家了啊!他开车回家,准备吃个饭好好睡一觉。 走到电梯口看到阿城提着快餐盒也在等电梯,阿城看到他笑着打招唿:“温先生,您下班了啊?““嗯,你给人送外卖?“ “是啊,您家的水管不是爆了吗,楼下的厨房天花板也要修补,今天在施工没法做饭,您不是给人定了三天的外卖吗?“蔺海就是这样跟阿城说的,而温少楠当然早就忘了这事儿了。 第8页 温少楠没想到蔺海不声不响的帮他将这事儿处理的妥妥噹噹,想着回头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他。现在先去楼下那家看看情况吧,毕竟是自家的水管爆了,连累了别人,应该给人道个歉。 ☆、第7章 甄奕辛打开门,见门口除了阿城还站着另外一位陌生人,疑惑的一歪头。温少楠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楼上的住户,我姓温,叫温少楠,这次水管漏水了,实在不好意思。“ 甄奕辛不以为意,说:“没关系,温先生。我叫甄奕辛,刚刚搬过来的。“ 阿城递上餐盒,甄奕辛接过来说:“明天开始就不用你们给我送饭了,我这边厨房可以使用了。“ 阿城应了,跟温少楠打个招唿便离去。温少楠掏出手机,说:“我们留个联繫方式吧,给你添这么大的麻烦,我改天请你吃个饭好不好?“ 甄奕辛看着温少楠,他比温少楠矮小半个头,穿着t恤长裤,四肢修长,皮肤白皙。头髮软软的搭在额前,遮住一半的大眼睛,鼻樑高高,嘴角一颗小小的痣显得俏皮可爱。他也很瘦,但他的瘦跟蔺海不一样,蔺海的瘦一看就是身子弱营养不良没发育好,而他的瘦则是天生的清瘦,就像古欧的贵族少爷一样,养尊处优娇生惯养。 此刻他大大的眼睛带着某种探询,还有一些促狭,盯着温少楠不出声。温少楠神色不变,微笑着看他,并不遮掩自己的意思。 温少楠看到甄奕辛第一眼心跳就加快了一下,他喜欢这个人,他很确定甄奕辛跟自己是一类人,所以他很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情绪。 甄奕辛被温少楠看的不好意思,低下头红了耳尖。温少楠刚刚忙活了两天回来,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高大英俊加一点落拓气质,看起来很有吸引力。此刻他微微低头看着甄奕辛,眼睛里带着笑意,非常诚恳又有一点暧昧,甄奕辛抿抿嘴唇,低声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他羞涩的样子让温少楠特别有感觉,要不是忙了一整天他真想跟甄奕辛好好聊一聊。也无所谓,楼上楼下的,不急在这一会儿。 温少楠礼貌告别,甄奕辛匆匆忙忙关上门,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温少楠对着紧闭的房门,笑着摇摇头,迈着轻快的脚步上楼去了。 洗漱一番后,温少楠踱步到“家常面“,这个点儿还有一些人在吃面。温少楠喊了一份面,很快蔺海就端着面过来了,还是味美量足。 温少楠接过面条说:“小海,你忙完了我有事儿跟你说。“蔺海直接坐在他对面,说:“不忙,少楠哥你有什么事啊?“说完在心里给自己比个贊,终于可以稳稳噹噹的喊出“少楠哥“这个称唿了。 温少楠一边吃面一边说:“这回多亏了你,当时我正忙着呢。听说你这两天还把甄奕辛的三餐都包了,多少钱我一併算给你,总不能让你担着。“ 蔺海推辞不过,悄悄打了折扣再减成整数报给温少楠,温少楠掏出手机给他转帐,比蔺海报的价多出一倍。蔺海当时没拿手机看不知道,晚上打开发现了又还给温少楠,温少楠不收,给他发了一段语音:“再客气我就生气了,下次有什么事情,我怎么好意思再找你?“ 蔺海想来想去,回了一个“哦“,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蠢爆了,可惜已经过了撤回时间。他将温少楠的那条语音翻来覆去听了一遍又一遍,坐在小阁楼的床边笑成一个傻子。 笑着笑着,蔺海忽然觉得头有点晕,这也没有破坏他的心情,倒在床头接着开心。 第二天温少楠到局里,夏津紧皱着眉看样子案件没有什么新进展。经过调查走访,有一个韩凯老乡吞吞吐吐的说,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杨梅是乡上排的上号的俏丫头,追她的人还挺多。杨梅念高中的时候跟一个叫薛力的男同学走的比较近,后来那个薛力去到c省念大学,杨梅没考上大学,跟着到了他c省打工。本来以为等薛力大学毕业,俩人就会结婚,谁知道薛力还没念完大学,杨梅忽然跑回老家。一直喜欢她的几个男人重新开始追求她,其中不乏家境好的,也有游手好闲的混混,她很快选择了老实本分的韩凯。 韩凯的一个叔叔在q市卖菜挣了不少钱,两人结婚后就到q市投奔叔叔。韩凯踏实勤快,杨梅出去过几年见过世面,嘴巴也甜,将这个卖菜门面经营得有声有色。一年后韩思杨出生,两口子日子过得更有奔头了。 如今韩思杨三岁多,韩凯准备过年回老家盖房子,还打算跟杨梅再生一个儿子。他们跟很多外来务工夫妻一样,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期望着衣锦还乡。 “你们查了薛力,他怎么样?现在在哪里?“这样看来,唯一能扯得上恩怨的就是薛力了,温少楠知道夏津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疑点。 果然,夏津派人查了薛力,他毕业后留在c省工作,两年前跟当地一个姑娘结了婚,扎根在那里。逢年过节回老家,他与杨梅再无往来。c省距离q市有六百多公里,案发的时候他正在公司上班,很多人可以作证。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在游乐场玩,有监控录像作证。 也就是说,薛力直接作案的嫌疑初步可以排除。还有人在排查薛力通讯情况,如果没有疑点,那基本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 “经济状况没有异常,感情生活也很正常,那是什么让人对一个孩子产生这么大的恨意,要分尸才能平息呢?“温少楠也百思不得其解,难怪夏津都被难住了。 夏津是个老侦查员,他相信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们忽略了,以至于找不到头绪。夏津考虑了很久,决定调整思路,找不到动机,就从犯案手段来入手。经过细緻解剖,温少楠告诉夏津,兇手惯用右手,力气很大,应为男性或者从事体力工作的女性。 这个范围依然很广,夏津安排去看菜市场监控的队员汇报,菜市场门口的监控在案发前后,都没有韩思杨出入的影像。菜市场人来人往,进出的小货车、三轮车装着大包小包的人太多,韩思杨只是个三岁大的小孩子,打晕了用个中等的箱子就能带走,基本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而抛尸地都在郊区,附近没有摄像头或者摄像头已经损坏,走访附近的居民,也没什么收穫。 温少楠见夏津一筹莫展,干脆把他拉到蔺海店里吃饭,就当放松一下神经,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晚上没什么人,蔺海给他们切了一盘卤猪耳,再炒了两份炒面。温少楠说:“别忙活了,坐下聊聊吧,你夏哥都快愁死了。“ 蔺海老老实实坐在边上,小声的问:“夏哥怎么了?“ “遇到个案子,没找到头绪。“夏津简单的说了一句,蔺海听说是案子没破,知道不能多问,看向温少楠。温少楠把面条拌一拌,说:“所以先别想了,先吃东西,饿是饿不出兇手来的。“ 夏津闷头吃东西,这时候有人送货来,蔺海和阿城把送来的箱子拆开,是两种不同的卫生纸。温少楠瞥一眼,随口问道:“为什么还有两种纸巾啊?“ 蔺海笑笑:“咱们是餐馆,桌子上用来擦嘴的纸巾是一种,卫生间用的肯定是另一种。如果餐桌上和卫生间用同一种纸巾,客人会觉得很别扭是不是?“ 温少楠想想,也对,自己家里也是,卫生间用一种纸,其他地方用的又是另一种。就好像吃苹果要洗一洗,一般人都会到厨房而不是卫生间,哪怕明知道是同一根水管里的水。 听了蔺海的话,夏津忽然停住筷子,顿了顿有些急切的问温少楠:“死者的肢体部分都是在郊区厕所里发现的,只有头颅是在海边发现的,为什么要分开丢弃?如果是为了延缓死者身份的确定,为什么不直接将头颅扔进海里,很快就会被鱼虾啃食,岂不比放在沙滩上保险?“ 温少楠跟上他的思路:“而且分别丢弃在四个郊区的厕所,肢体部分都没有进行任何包裹,头颅却被白色塑胶袋包着,端端正正朝着大海。厕所给人的感觉很污秽,大海给人的感觉却是浩瀚的,为什么兇手会将一个人分别抛弃到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你能不能推测出抛尸顺序?我觉得这是兇手一个心理转变的过程。“ “这个不能确定,毕竟两者环境差别太大了,不好做对比。“ 蔺海捂着嘴跑出去干呕,把温少楠吓一跳,阿城强笑着说:“温先生你们说的话太吓人了,海哥本来就胃浅,平时动不动就会呕吐,听你们说这个不吐才怪。“ 好吧,对着炒面聊这些是有点反胃,夏津也不打算继续吃了,留下饭钱带着温少楠回局里去了。走之前到街边找到蹲着的蔺海,温少楠递给他一杯水让他漱口,说:“这次你帮了夏哥大忙啦!“ 蔺海大口喘着气,因为反胃眼睛流出生理性眼泪,摆摆手让他们快去忙吧,不想温少楠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第9页 夏津和温少楠回到局里,将这个新思路跟队员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分析兇手的想法。 “大海有很多象徵意义,这个说不准,但厕所给人的观感就是污秽,那几个发现尸体的厕所都是老式的,卫生条件相当差。“ “没错,为什么要把一个小女孩扔到那么脏的地方?是不是兇手认为,小女孩只配葬身在这么骯脏的地方?“ “小孩子这么干净,怎么会只配葬身在污秽里呢?难道是兇手觉得孩子太干净,想弄脏她?“ 温少楠摇摇头:“通常想弄脏一个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性qin,可是小女孩身上没有这类痕迹,也没有多余的刀痕。“ 夏津说:“或者说,兇手认为这个小女孩本身就很脏,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很脏?“ “一个人是由精神和肉体组成的,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她的精神世界应该是纯洁的。“温少楠看向夏津:“她的身体表面也没有刻意添加的创伤和旧疤痕,骨骼发育正常,那么剩下的部分就是……“ “血液。“夏津跟上他的思路:“说一个人的血液骯脏有两种,一个是传染疾病,一个是基因。“ “就好像有人骂别人是杂%种。“温少楠站起来:“我立刻就去检验一下。“夏津也站起来:“我这就让韩凯过来一次。“ 检查结果让人更加困惑,韩思杨确实是韩凯的亲生女儿,本身也没有任何血液方面的疾病。本来以为找到突破口,没想到白忙活一场。温少楠有点沮丧,夏津告诉他:“我们之前发布了徵集线索的公告,有人来电话说他开车去外地的时候,经过那段海边的时候,有看到一名男子在那里出现。“ ☆、第8章 目击者市一名青年男子,他的女朋友在外地,那天夜里他们因为琐事在电话里争吵,他为了挽回女友,深夜开车去外地。当时已经凌晨一点多,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所以当他看到国道边有一个人骑着摩托车时还多看了一眼,不过对方的体貌特徵他是真没注意。好在他的车装有行车记录仪,夏津安排人将那段视频调出来,果然看到一辆摩托车一闪而过。 接下来就是大量的视频追踪和分析,夏津带着队员忙得脚不沾地,温少楠倒是帮不上什么忙。他给甄奕辛打电话,邀请对方吃饭。甄奕辛不好意思的说:“我今天还真没时间,我……要不明天吧。“ 温少楠毫不介意:“没关系,你忙着,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甄奕辛“嗯“了一声,东拉西扯两句挂断了电话。温少楠嘆口气,一个人回家,翻出一部老电影看。屏幕里人影晃动,他想的却是甄奕辛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 温少楠知道为什么这次这么上心,因为他在甄奕辛身上看到了安鑫的影子。安鑫没有甄奕辛这么好看,但他们给人的感觉很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一样,让人想抱在怀里小心安放。 不知怎么回事温少楠又想到了蔺海,如果说安鑫、甄奕辛是象牙塔里天真的小王子,蔺海就是荒漠里饱受摧残依然艰难生长的仙人掌。 温少楠又问问自己是什么,想了想他笑了,大概只是一个单纯的运气很好的普通人吧。 手机响了一声,是甄奕辛发来的微信:“我回家了,你在忙什么?“ “在家看电影,你吃饭了没?“ “吃了,累坏了今天。“ “你是做什么的呀?这么忙这么累。“ “我是个画画的。“ 温少楠一个激灵坐起来,直接冲出门跑到楼下敲开了甄奕辛的门。甄奕辛刚洗过澡,穿着浅蓝色大t恤和白色棉布七分裤,一双白生生的脚穿着黑色的人字拖,脚趾头圆圆的很可爱。 温少楠飞速的打量他一番,笑着说:“不好意思,知道你是画家,我有点好奇,下来看看你。“ 甄奕辛将他让进屋子里,一边说:“什么画家啊!我就是个画手而已。“一边忙不迭的收拾乱糟糟的客厅,将那些画册和饮料瓶子捡好。 温少楠不动声色,坐在相对来说整洁一点的沙发上,说:“别忙了,是我太冒昧。“ 甄奕辛去给他拿了一瓶绿茶,说:“没关系,我屋子有点乱……“ 温少楠指指他还在滴水的头髮,说:“不用管我,你先把头髮擦干,别着凉。“ 甄奕辛“哦“了一声,到浴室拿出一根毛巾擦头髮,细小的水珠飞到温少楠的胳膊上,有点凉,有点烫,温少楠仿佛听到肌肤上“呲呲“作响。 温少楠微笑着看他将头髮擦得很乱,几缕头髮翘的高高的,怎么看怎么可爱。温少楠的目光有着比体温略高的温度,甄奕辛一边擦头髮一边红了耳朵尖。他穿的是家居服,旧旧的,领口已经有点垮,白皙的脖颈泛出粉红色。 温少楠觉得有点渴,扭开盖子喝了一大口绿茶,甄奕辛悄悄瞟他一眼,喉结滚动的样子很好看。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已经越来越奇怪,夏天已经快要过去,气温还这么高。甄奕辛几乎坐不住了,他想去开空调。 温少楠先一步站起来,他走向甄奕辛不过三小步,甄奕辛的心跳已经爆表。温少楠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毛巾,说:“你这样擦下去,水没有擦干净,头毛全部被扯光了。“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此刻说的更是温柔,甄奕辛像是被蛊惑一般松开手,任凭他轻轻的擦干自己的头髮。有时候手指头划过头皮,引出他心内的战慄。 温少楠站在他面前帮他擦头髮,甄奕辛坐着,如果仰着头就会看到温少楠性感的脖子,如果平视前方就会看到温少楠的重点部位,于是甄奕辛默默地低下头,看着温少楠的裤脚和鞋子。 看得出来温少楠真的没有打算出门,他也穿着质地柔和的米白色的家居服,穿的拖鞋跟自己衣服一样是浅蓝色的,他的脚应该比自己的大一些,不知道穿43还是44的鞋子。 甄奕辛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想的是这些有的没的,他脑子很乱。甄奕辛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早就各自组成家庭。两边都很能挣钱,两边都不想抚养他,于是将他送到寄宿学校,给他大把的零用钱。 甄奕辛并不难过,他觉得这样的自由挺好的,他喜欢画画也极有天赋,画风偏向可爱型。作为一名男画手这种画风并不多见,他早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性,所以选择的题材都是男男,他的画可爱而不柔弱,在圈内小有名气,受到很多人的追捧。今天他签约的出版社帮他做了一场签售,所以温少楠约他吃饭他没办法匀出时间。 甄奕辛喜欢隔一段时间就去不同的城市居住一段时间,平时也不出门,城市的改变其实对他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但他需要这样不断地迁徙来找到一种我还活在这个社会的存在感。 这次来到q市,没想到会遇到温少楠。之前甄奕辛有一个伴侣,是他在网上认识的,对方比他大十岁,两个人感情很好,却被他发现对方已婚。 甄奕辛不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的爱情,所以他果断的离开对方搬走了。他以为自己会颓废很久,没想到上天安排了温少楠出现。 温少楠真的就像他画笔下最完美的人物,三十多岁,英俊帅气,温文尔雅,而且单身。有了前车之鑑,甄奕辛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迷煳,温少楠加了他的微信,他立刻将对方的朋友圈翻了个遍,温少楠分享的风景、工作最多,干净利落。 加上上次他跟物管一起进了温少楠的房间,那分明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屋子,卫生间只有一套洗漱用品。这是突发情况,温少楠不可能提前安排。 就像温少楠第一次看到他就会心动一样,甄奕辛第一眼看到温少楠也跟着心跳加速。这个男人一定比这世上所有男人加起来都好,而且适合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甄奕辛就是这样觉得。 温少楠耐心的将栗色的柔软的髮丝擦的半干,温热的手掌顺着髮丝摸到鬓角,手指划过下颚,最后停在小巧的下巴上,微微用力,勾起来,甄奕辛的脸便完整的呈现在柔和的灯光下。 单薄的眼睑轻轻颤动,甄奕辛的手抓着温少楠的衣袖,忽然睁开眼,一双眼睛蒙着一层水雾,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温少楠弯腰轻轻的吻在他浅红色的嘴唇上,呢喃道:“上天保佑你千万已经成年了啊!“ 甄奕辛忍不住笑了,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一下他的嘴唇,说:“温叔叔,你的运气很好哦!“ 下一秒他就被压在沙发上狠狠亲吻,温少楠的力气比他想像的大多了,亲吻的风格也不是外表那样的斯文,反而很兇勐霸道。 甄奕辛被亲到脑子发晕,直到脖子的刺痛唤醒了他,t恤的领口已经被扯开,温少楠在他的脖子上反覆吮吸,留下一连串红痕。 第10页 甄奕辛忍不住轻%喘,手软软的撑着温少楠的肩说:“不行,不可以。“ 温少楠眼睛有点红,盯着他问:“嗯?““我还不了解你……“ “法医,身高188,体重72,有房有车,单身,喜欢健身和吃面条,你还想了解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甄奕辛感觉到有什么顶在自己的大腿上,快要哭出来:“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温少楠深吸一口气,说:“你想的什么样?“ 甄奕辛怯怯的说:“我们还没有谈恋爱……你不想跟我谈恋爱?“ 温少楠笑了,将头埋在他的肩上,闷声说:“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我甚至还欠你一顿饭。“ 他从甄奕辛身上起来,裤子面料很软,鼓鼓囊囊的让甄奕辛再次红了脸。温少楠不以为意,伸手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抱在怀里揉搓他的手指,说:“听你的,先谈恋爱。“ 甄奕辛没想到他真的紧急剎车,而且还一点不生气,软软的倚在他怀里,说:“你刚才真的吓到我。“ “嗯,是我不好。“温少楠认错很快:“不过谁叫你这么诱人。““哪有?我这么乖!“甄奕辛炸毛一般:“是你不由分说扑过来,你是不是经常这样扑倒别人?“ “你当我是泰迪?“温少楠失笑:“我很挑剔的好不好,不过看到你,就有点失控了,快告诉我你不生气,不然我就再扑一次,亲到你没脾气为止。“ 甄奕辛心里暗喜,他知道自己的外在条件和气质都很好,不过温少楠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类型,平时一定见多了,能让他失控真的很有成就感啊!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开始接吻,最后温少楠主动离开了,“再不走我真不想走了,明天一起吃饭不要忘记了。“甄奕辛乖乖的点头,送他到门口,跟他摆手告别,又被抱在怀里亲了好一会儿。 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合心意的男孩,温少楠上班的时候步履都轻松很多。直到夏津告诉他破案了,并告诉他兇手正是小女孩的父亲韩凯,温少楠心情沉重。 韩凯和杨梅结合后,关于杨梅过往的风言风语一直都有,看韩凯的眼神都是怪怪的。韩凯对杨梅爱到骨子里,咬着牙没管这些。后来杨梅生了韩思杨,日子越过越好,韩凯渐渐将这些抛到脑后,直到有一次和同乡打牌消遣,同乡输急了说一句:“挣再多还不是给别人养孩子“,惹怒了韩凯,大家不欢而散。 但这句话在韩凯的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杨梅是在婚后一年生的孩子,可是韩凯一算日子,那段时间薛力的父亲病重回来了几个月。其实薛力真的没有跟杨梅再联络,杨梅嫁给韩凯后也一门心思跟韩凯过日子,可是韩凯自己钻进了牛角尖。 平时多疼女儿,此刻就有多恨,韩凯默默观察韩思杨,找到了很多蛛丝马迹去支持自己的想法:韩思杨是杨梅和薛力偷情生的孩子,自己当了几年的活王八。 前段时间韩凯见杨梅卖菜的时候跟隔壁的菜农聊天,穿的衬衣纽扣开了而不自知,他把杨梅拖回去吵了一架。杨梅不知道平时对她很好的丈夫为什么忽然用污言秽语污衊她,甚至说不生二胎了,生下来不知道是谁的野种。杨梅气急攻心,两眼发晕,哭着喊:“就是跟别人生的,怎么样?“ 韩凯认为这就是杨梅承认了韩思杨是薛力的孩子,他太爱杨梅,所以将所有的愤恨转接到韩思杨身上。案发那天他趁杨梅忙着,悄悄将韩思杨喊回门市部。 他们经营的这间门面前半截放菜和摆摊,后半截拉了帘子就是住宿的地方,有床、衣柜等。杨梅在门口应付讲价的顾客,在她身后不到五米远的隔着一条帘子的地方,她的丈夫将她的女儿残忍杀害后,用塑料纸裹好塞进了床下。 小小的韩思杨只记得爸爸给她招手让她回家,手上还拿着一枚糖果,事先爸爸告诉她要悄悄的,不然妈妈不准她吃糖会烂牙。 她趁妈妈不注意跑回帘子后面,没有糖只有表情兇狠的爸爸。小女孩在床下慢慢的变凉,而她的爸爸正扶着妈妈到处托人寻找她。 报警后警察来了解情况,也开始进行走访调查。杨梅知道孩子不见了整个人都崩溃了,眼泪没有干过。眼看着是深夜了,韩凯安慰她保重身体才能继续找女儿,递给她一盒开封了的牛奶,喝完后就沉沉睡去。韩凯用装菜的大塑料布铺在地上开始肢解韩思杨。这一次帘子后是昏睡的杨梅,帘子前面是破碎的韩思杨。 将小女孩肢解后,韩凯将其放在摩托车挂着的两个菜筐里,上面铺上蔬菜。这时候是凌晨三点,有很多批发蔬菜的开着大卡车在菜市场门口批发蔬菜,韩凯骑着摩托车顺利出了菜市场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走之前韩凯没关门没开灯,等他抛尸回来屋子里血腥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他们的门市部离生鲜部不远,就算有血腥味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不知道当时的韩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真的是菜筐里放不下,他第一次没有丢弃韩思杨的头颅,而是将其裹好塞到床下。第二天杨梅神思恍惚,跟韩凯说:“我梦到杨杨了,她说她想吃糖,她说她最喜欢爸爸买的糖了。“ 韩凯背心发凉,继续安慰她:“杨杨一定会没事的,等她回来我给她买糖吃。“杨梅继续自言自语:“杨杨那么小,离了我们怎么办啊?哪里还有人会比爸爸妈妈对孩子更好呢?杨杨,我的杨杨……“ 韩凯不以为然,忍不住说了一句:“孩子不见了,你不给孩子爸爸说一声?“杨梅伤心过度,以为韩凯也是太伤心以至于思维混乱,说:“老公,你不就是孩子的爸爸吗?你怎么了?说话怪怪的,昨天孩子失踪了呀,你还出去找了啊!老公,你没事吧?你别吓唬我。“ 韩凯像被雷噼了一样,急切的问:“你说什么?杨杨是我的孩子?“杨梅木木的说:“老公,我知道你跟我一样,都接受不了孩子不见了的事实,可是这是真的,咱俩的孩子,杨杨不见了。“ 韩凯嚎啕大哭,惹得杨梅也泪流不止,只是他们伤心的理由完全不一样了。当夜韩凯再次给杨梅餵下安眠药,带着韩思杨的头颅到海滩坐了一会儿,将她放在那里。韩思杨曾经说,想看看美人鱼的样子,如果海洋里真的有美人鱼的话。 ☆、第9章 被逮捕的时候韩凯已经苍老了不止十岁,杨梅彻底昏死过去。韩凯一心求死,却得知杨梅有孕。他求杨梅生下来,给他留个后,杨梅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掉了腹中的胎儿。当然这就是后来的事了。 得知韩凯的犯案动机,温少楠半天没说话。夏津说:“之前咱们得思路是对的,韩凯认为韩思杨是薛力的孩子,所以扔进了厕所,后来知道孩子是自己的,将头颅放在了海滩上。抛尸地点的变化正是他心态的变化,只是我们当时没有想到。“ 温少楠点点头,日常破案常常是这样,千头万绪,十条线索也许只有一条有用,看似没用的线索等破案之后才知道是关键点。 下班后温少楠带甄奕辛去吃饭,夏末的白天依然很长,夕阳下甄奕辛的轮廓被勾勒的很好看,温少楠开着车等红灯的时候,握着他的手捏一捏,甄奕辛没有挣脱,软软的任他捏。 “我今天空闲的时候在网上搜你的画册,为什么没有啊?我很想看你的画。“ “我当然是用化名啦!谁会用真名?“ “那你的化名叫什么?“ “嗯……不告诉你!“ “小花花?小红红?小乖乖?小翘翘?小……“ “龙湮,龙族的龙,湮灭的湮。“真是受不了啊!什么恶趣味?前面的也就罢了,小翘翘什么鬼?甄奕辛抗议。 温少楠得逞后笑得很开心:“龙湮?龙很霸气啊!可是为什么要湮灭啊?“ “我本来就很霸气啊!湮灭是因为这世上所有的爱恨情仇最后都会灰飞烟灭,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悲观?“ 温少楠决定实话实说:“没有觉得你很悲观,倒是觉得你很中二……“ 甄奕辛再次炸毛之前温少楠及时的说:“到了。“走进餐厅甄奕辛还是气鼓鼓的,温少楠服软:“好啦我当年也很中二,你猜我第一个□□名叫什么,说出来你能活活笑死。“ 甄奕辛来了兴趣:“叫什么叫什么?“ 温少楠翻开菜单,问:“你想吃什么?这家的泡椒鱼很不错,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 “……我不吃鱼……“ “那咱们吃兔肉你觉得怎么样?“ “好。“ 第11页 两个人商量着点好菜,甄奕辛主动凑到他面前,一直追问:“你之前的□□号名字叫什么啊?“ “好吧,“温少楠告诉他:“你先答应我不能笑得太大声。“ “我保证!“ “水晶男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甄奕辛笑的前仰后合,引来周围人的注目。温少楠扶额,就知道会这样。 直到上菜,甄奕辛笑得打嗝,这件事他真的笑了很多年,一想起来就会笑很久。温少楠无数次后悔,爱情让人智商降低,当时为什么要一时冲动说出来呢? 两个彼此一见钟情的人刚开始相处都会觉得对方一言一行都那么可爱,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经过短暂的来往,一个礼拜后甄奕辛留宿在温少楠的家里。两个人确定了恋人关系后,好得蜜里调油,甄奕辛的房子基本上空置下来,他的日常用品慢慢都转移到温少楠的家里。 温少楠抽时间看了甄奕辛的漫画,都是甜甜的小故事,两个主角很相爱。温少楠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安鑫,安鑫那时候是画油画的,他喜欢画风景,一张一张色彩浓烈。他们两个分明是不一样的,可是温少楠固执的以为,甄奕辛的出现是命运另一种补偿。 温少楠对甄奕辛很好,愿意给他做饭,给他买各种各样的潮牌衣饰,虽然他真的看不懂那些独特的设计。甄奕辛也很依赖他,喜欢窝在他怀里撒娇,愿意放弃画画的时间跟他在床上厮混。 这天两人懒懒的不想动,温少楠点了外卖,蔺海发现是两份面还疑惑了一下,像以往那样亲自做好送上去,开门的却是甄奕辛。 蔺海;愣了一下,说:“不好意思甄先生,我走错了。“他以为自己少走了一层,倒是把甄奕辛逗笑了,说:“没错,是我们订的。“接过餐盒关上门,那一瞬间蔺海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红痕。 蔺海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那是什么。懵懵懂懂的走下楼,走到一半眼前一花,脑子里嗡嗡响:“他们俩!“ 他们俩在一起了吗?少楠哥喜欢男人?甄奕辛?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蔺海抱着脑袋坐在楼梯上,信息量太大他觉得头很疼。 他灰色的人生经歷让他于思考这件事上有着某种程度的欠缺,想了半天他总算弄清楚了两件事,一个是温少楠喜欢男人,一个是他喜欢的男人是甄奕辛。 甄奕辛啊!那个干净的漂亮的男孩子,听说是个画家,很有才华,看起来家里还很有钱。 蔺海看看自己的手掌,有几个老茧,一股子葱花味儿。蔺海笑了,摇摇头站起来,摇摇晃晃的下楼去,因为看不清台阶还差点跌了一跤。 那天蔺海精神百倍,在面馆里忙活了一整天,关了门还停不下来,独自一人将店里的卫生彻底打扫了一番。 体力透支的结果就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板凳喘粗气,眼前晕头转向的。他挣扎了一下没站起来,索性躺下来,餐馆的地板再怎么打扫都会有一层油腻,此刻他毫不在乎。 他想起小时候不懂事,闹着想吃冰棍,因为要给奶奶治病,当时家里很拮据,妈妈不给他买,他就是这样躺在地上跟妈妈撒娇。 最后他也没吃上冰棍,后来长大了打工挣到第一笔钱,他很想买一支冰棍尝一尝,想想家里见底的米缸和所剩不多的药品,他还是放弃了。 直到母亲去世,父亲还没找来,蔺海终于买了一根冰棍,那时候夏天都过去了,初秋的风里他站在街边,花很长的时间去吃一支两块钱的冰棍。他发现,冰棍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好吃,不知道是因为冰棍变了,还是他长大了。 现在他躺在地上,不是为了撒娇要什么,因为能听他撒娇的人没了,他所求的也不是撒撒娇就能得到的。他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让他静静地躺一会儿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燕子来上班,发现居然没开门,平时蔺海很早就会开门的。老孟拿出钥匙开门,发现蔺海躺在地板上昏睡过去。几个人吓一跳,又是喊又是掐,总算把人喊醒了。 已经快要秋天,这样在地板上躺了一夜,寒气入体,蔺海有点低烧。他谢绝了老孟和燕子的帮助,让他们留在店里照常营业,自己上阁楼吃了点药躺下休息。 迷迷煳煳听到楼下人来人往,一会儿热闹一会儿冷清,蔺海躺在狭窄的床上好像有很多念头,又好像没有任何想法。一睁眼一闭眼,仿佛天在剎那之间又再次黑下去。 蔺海艰难的爬起来,从床头的小抽屉里拿出两颗药服下。他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吧。 蔺海并没有等多久,几天后甄奕辛晚上画画累了,温少楠不许他再熬夜,拖着他出来吃宵夜。蔺海的面馆当然是不二选择,所以两人摇摇晃晃的来了。 甄奕辛站在贴着菜单的墙边皱着眉,温少楠站在他背后推荐:“我喜欢吃蹄花面,不过你喜欢吃辣的话,可以试试芽菜鸡米炒面,先说好,辣哭了不许怪我!“ 甄奕辛噘着嘴:“我还不相信了,有什么辣椒是我吃不下的,除非辣椒精!““小海才不会加辣椒精呢,他做人做生意都很实诚。“温少楠回头看着静静站在不远处的蔺海,笑着打招唿:“小海,给我来一份鸡米芽菜炒面,一碗蹄花面,再来一碗面汤。“ 蔺海微微点头,说好。安静的回到后厨,像以往那样认真的为他做面条。一抬头温少楠居然进来了,小声说:“小海,麻烦你炒面少放点辣椒,他爱吃辣但胃不好。“ 蔺海看着他,隔着热热的水蒸气,浅浅的“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忙活了。温少楠看着他汗湿的后颈,肤色有点深,又很细,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浑身上下都瀰漫着一股脆弱和倔强的劲儿。 温少楠忽然觉得心里柔软了一下,脱口而出:“你这从早到晚的,累不累啊?“ 没想到温少楠说完话还没走,不仅没走看样子还打算聊一聊。蔺海飞快的抬起头又飞快的低下去,说:“不累,大家轮班的。“ “可我感觉你从早到晚都在,有时候还送外卖,我看你这么瘦纯粹就是累的。“ “反正没事也是闲着。“蔺海一直没有再抬头,这样的蔺海是温少楠从来没有见过的,之前蔺海对他一直很热情,而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仰慕,这让温少楠有一种自己真的是他哥哥的错觉。此刻的蔺海却很疏离,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客人,而他是卖面不卖笑的老闆,冷冰冰。 温少楠自觉没趣,打了两声哈哈退出了厨房。蔺海抬起头看着他离去的影子,没有流泪也没有笑,他只是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端出两份面条,放在两人面前,蔺海没有立刻就走,一反常态的坐在桌前,说:“尝尝看好不好吃。“ 甄奕辛也是认识蔺海的,所以也没有感到奇怪,温少楠熟悉蔺海的性格,此刻更是觉得不对劲,但不好问什么,还没动筷子先答话:“你的手艺当然没问题。“ “那就好,你们慢用。“蔺海站起来走回收银台。 温少楠按捺心中疑惑,跟甄奕辛一起吃完面,招手买单,来的却是燕子。温少楠再次疑惑,他在这个店里来过很多次,从来都是蔺海招唿着,怎么这次里里外外都透着别扭呢? 温少楠走到收银台付帐,蔺海已经不见了。他忍不住问燕子:“你们老闆呢?“燕子左右看看,说:“刚才还在呢,可能上楼去了吧。“温少楠不好再追问,付完帐带着甄奕辛走了。 走出去没多远,温少楠回头看向面馆,“家常面“的招牌灯熄灭,燕子和阿城、老孟在收拾。看看时间还不到十点,不应该啊!平时温少楠跟夏津过来,凌晨一点还开着呢。 甄奕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怎么了?你在看什么?“温少楠看着暗淡的面馆,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的失去了。他摇头笑笑自己,什么毛病,最近甄奕辛的画册看多了,居然多愁善感起来,可能今天有什么事,蔺海提早关门而已,明天早上还会再开啊! ☆、第10章 然而第二天一早温少楠开车去上班,发现并没有。“家常面“的门关着,温少楠第一次看到面馆的门原来是蓝色的,上面贴着一张“门面转让“。 门面转让?温少楠将车停在一边,摸出手机给蔺海打电话,关机?温少楠有点慌,发生了什么事,昨晚还好好的,今天就门面转让了。他按着纸上的联繫电话打过去,是老孟接的。 “温先生啊?哦,蔺老闆家里有事,他急着回去,昨晚把工资给我们都结了,这面馆的转让交给我来负责。蔺老闆虽然年轻,人很仗义,说忽然关店对不住我们,所有转让费都分给我、燕子和阿城作为补偿。其实我们也就在这里上了不到三个月的班,蔺老闆真是个好人,我们几个呢,想着先转让看看,如果短期内转不出去,我们仨接着做……“ 第12页 温少楠心中一沉,说:“好,那他再联繫你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谢谢你。“ 挂断电话,温少楠紧皱着眉,脑子里一团乱,家里有事?蔺海……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压根没有家了,能有什么事呢?而且走就走吧,手机还关机,家里有事多半都会用得着钱,可是蔺海看起来连钱都不要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温少楠的电话响了,是夏津催他赶紧到队里,有案子,他顾不得再多想,驱车离去。 蔺海坐了一夜的火车,在火车上睡醒了随便找了一个车站下车,只带了一个小包。这里是一个小县城,周围的人说的方言他都听不太懂。蔺海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他打车到了城郊的山下,司机师傅宰了他三倍的价格他也没有在意。 抬头看看眼前的山,蔺海面无表情,开始爬山。秋天山上已经铺上一层落叶,踩上去软软的,清晨的露气很重,蔺海的肩膀和裤脚都润了。他浑不在意,继续走。 温少楠这次碰到的案子比较简单也比较血腥,一家四口被灭门,只有老奶奶赶着一大早出门去领鸡蛋倖免于难。现场极为惨烈,有几个老队员看了都忍不住大吐特吐。 温少楠这次又忙活了快一个礼拜,忙完兇手也缉捕归案。这户人家的两口子都是做民间借贷的,也就是通常说的高利贷,最近追债追的太急,一个欠债者走投无路,为了让自己的妻儿不受牵连,索性杀了对方全家。 这次温少楠没有时间去唏嘘,他想找到蔺海,毕竟是认识这么久的朋友了,忽然离开分明有事,只是联繫不上很着急。 看他最近很忙,心情也不太好,甄奕辛比往常更乖,不再像之前那样昼伏夜出的画画,而是更迁就温少楠的作息时间,努力不让他分心。 这个时候蔺海正被人按趴在膝盖上,粗暴的顶着胃催吐。他想挣扎,可是那双手就像铁钳一样挟制住他,根本动弹不得。 哇哇吐了一气,蔺海像一个破布口袋一般被推到一边,他鼻涕眼泪煳了一脸,根本看不清对方是谁。 任凤山看着他,没有半点怜悯。他是护林员,近些年偷树的贼没多少,跑来自杀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三年前有一对小情侣跑来殉情,尸体被发现后他们的父母来认尸,哭晕过去的样子特别凄凉。从那以后任凤山加强了巡逻,这个年轻的外乡人轻装简行刚到山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跟踪蔺海好不费劲,眼看着他走到山顶挖了一个小坑埋了点东西,又跑到半山腰的一个小山洞里拿出矿泉水和几粒药丸,立刻就确定了这又是一个不珍惜生命的人。 蔺海前脚走,任凤山后脚就把那个坑挖开,只有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一个手机、身份证和一本薄薄的笔记本。任凤山只看了一眼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快步跟过去,刚刚赶上蔺海喝药。他跑过去一膝盖顶在蔺海的胃上,接着将他按在腿上勐拍背部。 刚刚冲进喉咙的药片很快被吐出来,任凤山将蔺海扔到一边,冷冷的问:“吃了多少?“ 蔺海勐烈的咳嗽,根本答不了话,任凤山也不再多说,先打电话报警,然后打开蔺海的手机,幸好蔺海一路上都没开机,手机还有小半的电量。而且他的手机是最老式的智慧型手机,开机并不需要密码。 任凤山翻开通讯录,略过那些“鸡蛋陈““调料孙““面粉苟“,找到了唯一一个有完整的名字的电话拨过去。 温少楠正在写报告,电话响起来,一看跳动的是“蔺海“的名字,他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接起来。 “喂,温少楠是吧?这个什么海……“ “是,我是温少楠。蔺海?“ “蔺海,对,就是蔺海,你认识他吗?“ “认识认识,他是我朋友,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奄奄一息的蔺海听到任凤山在给温少楠打电话,立刻急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冲上去抢手机,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的他哪里是任凤山的对手,一挥胳膊就被扫到一边去。蔺海急得沖他喊:“不要打电话给他!“ 任凤山看都不想看他一眼,那么多人拼命的想活下去,却总有人轻率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倒是解脱了一了百了,留下自己的亲朋好友伤心难过,太自私了。 “我是s县松米山的护林员,刚才发现你的朋友在这里服药自杀,已经进行了催吐,但是他不肯说自己到底吃了多少颗,不知道有没有全部吐出来。我已经报警了,你通知一下他的家人,快点过来吧。“ s县?自杀?温少楠站起来,一边询问情况一边上楼找周局请假。蔺海哪里有什么家人,当然是自己去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蔺海居然走了绝路。 这两天局里没什么事情,温少楠请假很顺利,他给甄奕辛打电话,甄奕辛没有接,他发了消息说了情况然后订机票赶往s县。 蔺海真的很想逃跑,无奈热情的警察同志一直守着他,他不愿意去医院,就将他带到派出所里。蔺海本来想尿遁的,这简单的伎俩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够看。 蔺海抱着自己的小包战战兢兢的等着温少楠,连饭都吃不下去。所长派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女警察跟他聊天,像这样年纪轻轻想不开的他们一年到头也能遇上几个,所以进行简单的心理疏导已经是驾轻就熟。 蔺海首先表达了感谢,然后就不吱声了,一门心思只想跑。吞下药片的时候他真的半点犹疑都没有,但他害怕看到温少楠,他不想给温少楠留下任何印象,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温少楠坐飞机又转班车,赶到的时候已经快大半夜了,蔺海依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看着他风尘僕僕的赶来,蔺海一下站起来,却因为饿久了血糖低,勐的起来头一晕又坐下了。旁边陪着等的一名年轻民警和温少楠都伸手扶住他。 温少楠向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谢过他们,问清楚附近的宾馆位置,带走了蔺海。一路上也没说什么,定好一个标间后问蔺海:“我急着过来,没吃饭,你陪我吃点儿吧。“ 蔺海茫茫然抬头看着他,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先点头。这个点儿只有烧烤店,好在烧烤店也有卖面条,温少楠点了两碗面,吃第一筷子就皱皱眉,说:“这手艺比你差远了,不过没办法,回去你要是还开店,我再去你可得把看家手艺拿出来。“ 蔺海把自己缩小,不管温少楠说什么,都只点头。反应过来又摇摇头,说:“开不了了。“ 温少楠顿住了,几秒后又继续吃面条,说:“那也没关系,我可以去你家吃。“ “我也……“并没有什么家,他说不出口,要不然温少楠肯定会烦他。温少楠却猜出了他的未竟之言,说:“刚开始谁都什么都没有,你有手艺能挣钱,慢慢的都会有的。而且你也不是一个人,我跟夏队他们,还有孟师傅、燕子、阿城,都是你的朋友,大家都会帮你的。“ 蔺海低头笑了,温少楠说:“先别说那么多,先吃点东西。“蔺海抬起头很简单的说:“我不吃不是跟你闹别扭,我有病,现在已经治不好了,反应很大,吃东西不到两口可能都会吐。“ 温少楠觉得自己很了解蔺海,像他这样有着艰辛童年的人,心里比较纤细敏感,对人不容易交心,当他想不开了,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只能敲敲边鼓。这次蔺海乍然轻生把他唬得不轻,来的路上他转了千百种念头,最后决定冷处理,把人逼急了还得再出事。等把人带回去,过两天再慢慢的问出蔺海到底遇到什么大事,让他忽然想不开去寻思。 没想到蔺海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等他“慢慢“去了解了,此刻既然温少楠赶来,必然就不会让他轻易再去死,可现在已经不是他想活就能活下去的。 温少楠缓缓放下筷子,定定的看着蔺海,殊不知此刻在蔺海眼里他有点模煳。半晌温少楠说:“有病就治,你有医保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先借给你钱。“ 蔺海抬起手在自己头顶转了一圈,说:“这里面有肿瘤,很大,治不治都一样。少楠哥,谢谢你抽空赶过来,其实我只是不想到医院白白遭罪而已。“ “肿瘤?“温少楠掏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边拨号边说:“我妈就是肿瘤科的专家,在w市,你跟我一起去做个检查吧,他们那里有最好的设备,万一没有那么严重呢?“ 蔺海张张嘴,那头华珍已经接了电话,温少楠三言两语说明情况,然后挂断电话说:“我们明天就去。“ 说完温少楠要了一碗面汤,递到蔺海面前,说:“不能吃东西,喝点汤也行。“蔺海接过来,一饮而尽,在生死边缘走一遭,没想到温少楠还跑过来,蔺海只当这都是捡来的额外福利。 第13页 ☆、第11章 回到宾馆房间,温少楠让蔺海先洗澡,蔺海乖乖的进去,半天没出来,卫生间里安静的像没有人。温少楠本来在抽菸想事情,反应过来吓一跳,赶紧敲门。蔺海在里面仿佛受惊一般,不得不扯着嗓子喊自己没事。温少楠一个字都不信,一脚踹开门冲进去,莲蓬头早就没有喷水,蔺海站在角落抱着自己的衣服惊慌失措。 “干什么呢你?洗完澡为什么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又……“割腕自杀?温少楠气急败坏,这个人怎么这么瘦?昏暗的灯光下,蔺海皮肤有点黑,五官平淡的面容模煳,温少楠都可以看到他清晰的肋骨。 蔺海抱着自己的衣服将自己的重点部位挡住,被温少楠的怒火吓到,怯怯的说:“我……我没有换洗的衣服。“今天穿的衣服很脏,还有汗臭味,蔺海不想再穿着。 温少楠一下消气了,也对,哪个铁了心求死的人会带着换洗衣服呢?他自己不也因为走的匆忙什么都没带吗? “你先擦干水出来,到被窝里躺着,别着凉。我出去买衣服,你等我回来。“温少楠说完转身出门,蔺海听得门响,小心翼翼的从卫生间出来,门再一响温少楠居然又回来了,蔺海一个激灵蹦上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温少楠有点懊恼,也是太着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有服装店还开着呢? “先睡吧,明天一早让前台帮咱们买回来。“就在刚才温少楠也想了一下,决定对蔺海寸步不离,因为蔺海太安静太乖巧了,现在既然身患重病又寻死不成,谁知道他会不会还想着再次寻死呢?跑这么远把人找到了,结果他下个楼人家从窗户跳下来怎么办?温少楠可不能冒这个险。 蔺海点点头,又害怕温少楠没看见,说:“好。少楠哥你也早点休息吧。“温少楠连澡也不洗了,开着卫生间的门糙糙的洗个脸,拿毛巾擦脸上的水的时候,温少楠看到蔺海安静的躺在床上,被子盖的好好的,只留一个后脑勺,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像个孩子。 温少楠忽然有点难过,之前蔺海说自己得了绝症,他并没有真实的感觉,他的职业决定了他看多了生离死别。此刻夜色安静,蔺海比夜色更安静,温少楠想起了他每次送外卖到自己手里,附赠的浅浅的笑,忽然心里胀满了难言的悲伤。这个人好像轻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待了没多久又打算轻轻的离开。他的命苦,他的安静最让人心疼。 温少楠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第一次在心里祈祷上苍,是误诊吧?不是误诊,良性的也行。 第二天一早温少楠带着蔺海登上去w市的飞机,然后马不停蹄的去到华珍所在的医院。华珍听儿子说是蔺海得病,心里也喟嘆很久,想办法当天给蔺海做了细緻检查。 生活不是小说,温少楠就算是男主角也没有金手指,蔺海的肿瘤很大,而且恶化,位置很刁钻,他的症状也很严重,只能保守治疗。华珍看着片子久久没有说话,温少楠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蔺海很淡定,如果不是这么严重,他的父亲怎么会大发慈悲将治伤的钱还给他,还放他离开呢? 蔺海找到温少楠之后,用所有积蓄开了一家面馆,为温少楠做了两个月的饭,看着温少楠有了自己的伴侣,就没有别的什么牵挂了。 蔺海不知道“圣母““圣父“这些词语,他的无私不是因为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得不到,习惯了得到再失去,习惯了被忽略,习惯了命运加给他所有的苦难。他很小就知道,这是他的命,不由抗拒。他什么都没有,所以还有什么可以悲伤呢? 蔺海甚至开始安慰温少楠:“没关系,别难过,你说得对,我认识了这么多好朋友,已经很开心了。“温少楠看他的笑容特别刺眼,很想一拳打过去,打碎他的面具,让他放心大胆的、肆无忌惮的悲伤给这个世界看一看。温少楠又很想抱抱他,给他一点力量,告诉他至少还有自己在。 最终温少楠什么都没有做,他问华珍:“妈,可以保守治疗对不对?“华珍当然点头,但她没办法说保守治疗就是徒增痛苦,也拖不了多少时间。蔺海帮她说出来:“我不想保守治疗,华阿姨,麻烦你给我开一点止疼药,反正都这样了,少挨点疼也是好的。“ 温少楠刚要反对,蔺海恳切的看着他,说:“少楠哥,最后这点时光,让我像正常人一样好好过吧。“ 温少楠一下什么都说不出来,沉默的看着蔺海去拿了药,走出医院,阳光正好。蔺海说:“少楠哥,你快回去上班吧,已经这样了,你尽力了。就沖你为我奔波的情分,我一定好好活着,到处去看一看,我还没旅游过呢,到时候我给你寄明信片好不好?“ 他说的话温少楠一个字都不信,信了也不能听,华珍刚才跟他说,蔺海得的这个病,后期会有很多症状,呕吐、头晕、视力减退、味觉消失、四肢无力等等,说通俗点就是一个人慢慢的等死。现在蔺海已经有症状在显现,他去旅游不知道会死在哪里。 温少楠说:“小海,到我家去住吧,我家就我跟小辛俩人,你也认识的。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跟小辛是恋人,我喜欢男人,你会对我有歧视吗?“ 蔺海摇摇头:“少楠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别为了我打扰你的正常生活。我知道你俩是一对儿,你们都是好人,我怎么会歧视你们呢?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们,真的,我自己可以。“ “咱们是朋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你都这样了我还让你走了,我真的心里不安。再说了,你做面条那么好吃,要是没事儿你给我们做面条也行。“ 温少楠全然不知蔺海一方面是不想麻烦他,另一方面也不想看到他和甄奕辛恩爱的日常生活。蔺海能忍受,不代表他没有感受,他也会伤心会难过会嫉妒,可是他无法说出来给温少楠听。 于是蔺海还是跟温少楠回了家,甄奕辛听到门响没回头,抱着电脑闹脾气。他画画的时候会手机静音,等他发现温少楠的来电,再打回去已经关机了,可把他担心坏了。好不容易打通了温少楠只说有事回来再说,这还是从来没有的情况,甄奕辛觉得应该给温少楠一些教训,不然还真是要上天了,随随便便就夜不归宿,必须搓衣板跪断才算完。 谁知道温少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甄奕辛听到动静不对,回过头看见了蔺海。他当然认识蔺海,虽然有点懵还是站起来打招唿,有外人在,夫夫的事关上门再说。 温少楠背着蔺海给甄奕辛使了个眼色,说:“小海在咱们家住一阵子,咱们得客房被子套了吗?没套的话咱俩去套被子,小海先洗个澡吧。“ 蔺海跟甄奕辛点头致意,说:“麻烦了。“然后到浴室洗澡。甄奕辛懵懵的被温少楠拽到客房收拾床铺,还没问温少楠已经低声道:“小海你记得啊?上次我厨房漏水就是他来帮忙处理的,之前在小区门口开面馆。其实他是我以前的老街坊,说实在的命有点苦,现在又得了绝症。这两天我带着他去我妈那边检查过了,现在只是等时候了,他一个人没亲没故的,我不能眼看着不管,就让他住我们家里。小海是好人,我擅自做主你别生气,要是你觉得不好我再想办法。“ 甄奕辛瞪圆眼睛,愣了一会儿才说:“他……他之前看起来挺健康的啊!这就……这就要死了?天吶!这也太可怜了。上次他来帮你处理漏水的事情,还顺便帮我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能看得出来是个挺不错的人,怎么说绝症就绝症了?“ 温少楠嘆口气:“我也不相信,可我妈说……唉!“ 甄奕辛撅噘嘴眼眶有点红:“我以前念书的时候有个同学也是,十几岁就得了白血病,说没就没了,我现在还留着他给我抄的□□呢。既然小海是你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他都这样了我怎么会计较,就让他住咱们家,大不了以后我画画就去我家,楼上楼下的又跑不远。“ 温少楠抱住他亲一口,两三天没刮的胡茬磨红了他细嫩的下巴,说:“我们家的小辛真好。你放心,小海很安静,不会打扰你的。“甄奕辛嗔怪的推开他,傲娇的说:“你才知道我好啊?““一直知道一直知道,来,再么么哒一个。“ 两人腻腻歪歪把客房收拾好,出来蔺海已经安静的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了。之前温少楠特意嘱咐过甄奕辛,不能太把人当病人看,一脸“你要死了你好可怜“的表情能把人逼疯,所以甄奕辛一副很自然的样子说:“海哥你洗完了?饿不饿?你想吃什么,我来点外卖。“ 蔺海被他一声“海哥“惊到了,转瞬明白温少楠已经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了,甄奕辛微笑的询问自己想吃什么,那样子真的很像小天使。蔺海不由的跟着笑了,说:“有我在哪里还用得着叫外卖,要是你们不嫌弃,我给你们做点吃的。我可不单单只会做面条哦!“ 第14页 甄奕辛怕他累到,刚要谢绝,温少楠捏住他的手,说:“嗯,好,我们等着。“指了厨房给他看,蔺海看着冰箱里有一些零星食材,最后打算做个臊子面吧。 温少楠悄悄跟甄奕辛说:“让他忙活吧,不然他心里不安稳。“甄奕辛想了想表示明白,回屋又拿出好几件衣服,说:“这都是你给我买的,连吊牌都没拆呢,我看海哥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先让他穿。“ 温少楠把他抱在怀里,连衣服带人抱回卧室,说:“小傻瓜,你多高他多高?他比你矮小半个头呢,比你还瘦一个号,怎么穿?待会儿咱们陪他出去买,怎么样?“甄奕辛把衣服抖一抖看看,确实有点长,好吧好吧,待会儿出去买。 留一个绝症病人在家真的很费心,可能还有人会很害怕,温少楠本来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去哄甄奕辛,没想到他不仅不怪他擅作主张,还比自己更热心的去料理蔺海的生活。温少楠觉得自己真的运气太好了,捡到一个宝。 三人吃完饭甄奕辛拖着蔺海和温少楠出门买衣服,给蔺海拿了好几套衣服给他试。蔺海还从来没有来过这么高档的服装店,有些束手束脚,甄奕辛自己也拿了好几套衣服去试衣间,说:“海哥,我新出的画册销量特别好,版税刚刚到帐。我这个人没什么大追求,就想穿点好的,来来来,咱俩一起试试,我买单,谁抢我跟谁急,就当庆祝我的画册大卖!“ 蔺海被推进试衣间,门外甄奕辛还在说:“海哥,要是尺码不合适就叫导购帮你换。“蔺海笑着应了,甄奕辛真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男孩,这样的人跟温少楠正合衬啊! 买了两套衣服,甄奕辛又带着他俩去超市大肆採购,最后提着大包小包的回家。体谅蔺海身体不好,甄奕辛拍了温少楠一下:“干什么傻站着,帮着提东西啊!“温少楠连连答应着从蔺海手里抢过袋子提着,小声说:“没办法我怕老婆……“被甄奕辛踢了一脚,笑着躲开。最后蔺海只提着一套牙刷晃晃悠悠的跟着夫夫两人回家了。 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各自打个招唿回屋睡了。蔺海在客房里没有睡,从自己那个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用笔端端正正写下“遗书“的标题。 想写的很多,最后落笔的就几句,写好后蔺海将它折好,端端正正压在枕头下面。他再翻开自己曾经写下的日记,那些记录的暗恋温少楠的时光,蔺海觉得很幸福,现在看着温少楠跟甄奕辛生活的这样美满,他也觉得很幸福。他期盼的爱情,温少楠给了一个值得的人,他比谁都开心。 将这薄薄的日记本一页一页撕的粉碎,放到马桶里沖走。此刻蔺海心里得到的平静,前所未有。 温少楠继续回去上班,常常加班,甄奕辛画画成痴,常常熬夜。蔺海只能收拾屋子,给他们做点吃的。可是到了后来他味觉丧失,连饭也没法做了。 蔺海趁着自己神智清晰,主动住到了附近的医院,每天挂一点水缓解疼痛。孟师傅、燕子和阿城常常去看他,他们仨现在在经营“家常面“,常有顾客问起“那个瘦瘦的师傅“去哪里了,刚开始一问燕子准掉眼泪,后来总算能哽着嗓子说:“回老家去了。“ 夏津来看过蔺海两次,没说什么话,坐一坐就走了。对于温少楠有时候早退,局里所有吃过蔺海送的面条的人都假装没看见,有时候还会炖点汤让温少楠顺过去。温少楠说:“我替小海谢谢你们了,他现在,吃不进去东西了已经。“ 甄奕辛抱着笔记本到医院里,蔺海昏睡他就画画,蔺海痛醒过来他就按住他因为疼痛挣扎乱抓的手。手臂被抓破回到家温少楠给他涂药,甄奕辛沉默了很多,抱着温少楠说:“老公,你一定要没病没痛,长命百岁啊!“ 蔺海的父亲得知蔺海不行了,过来看他,正好蔺海清醒着,他已经近乎失明,空洞洞的眼神望着他父亲的方向。蔺海的父亲想说什么,蔺海说:“我治病花光了积蓄,现在还欠着他……“他艰难的摸索,直到温少楠抓住他的手,蔺海说:“十几万,爸……“ 蔺海的父亲吓一跳,嘴上说着我去给你筹钱,火烧屁股一般的跑了,再无音信。温少楠摸着蔺海汗湿的额头,说:“你这又是何必……“ 蔺海扯出一缕笑容,说:“我怕我死了他来纠缠你,这下他只会绕着你走。“说完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少楠哥,我说这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你要相信我啊!“ 温少楠说不出话来。 当天夜里蔺海弥留,他迴光返照般精神起来,喃喃自语,没有人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他要求护士不要给温少楠打电话,说:“让他睡个好觉吧,他好累啊!我也好累啊!妈妈,妈妈来接我了……“ 护士还是立刻通知了温少楠,他驱车赶往医院,甄奕辛连衣服都没穿好,还没到医院已经泣不成声,赶到的时候蔺海已经去了,一米七二的人,走的时候不到九十斤。 甄奕辛嚎啕大哭,他跟蔺海相处时间不长,可是蔺海的沉默和温顺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可能见过太多招摇而虚伪的人,他真的很喜欢蔺海的诚恳。可是刚刚熟悉,蔺海就走了。 温少楠一边安慰甄奕辛,一边自己红了眼眶。护士交给他蔺海压在枕头下的遗书,打开一看: 告知所有人,我早知自己身患重疾,如我去世,与任何人无关。感激温少楠和甄奕辛对我的照顾,此生无以为报,来生再还。 下面是他的签名和日期,温少楠已经记不得这天就是蔺海搬进他家的第一天了,他看着被白布覆盖的蔺海,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封存,仿佛一个很重要的人在很早以前就擦身而过了。 温少楠没有想过为什么蔺海在生命中最后的时光,那么巧在自己家门口开了一家面馆。他什么都不知道,蔺海至死都觉得,这样真好。毕竟就算温少楠知道又怎么样呢?不过徒添悲伤而已。蔺海也不知道温少楠曾经经歷过安鑫的死亡,如果蔺海再以喜欢他的人这个身份去世,温少楠可能会勾起心底的伤疤,痛苦指数岂止翻倍而已。 我喜欢你,但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你不知道,这样真好!你和他很配,你们都没有错。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生活还在继续。温少楠的法医工作依然常常加班,甄奕辛的画册销量越来越好。他们都记得曾经有一个叫蔺海的人出现过,只是多年后连面容都模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