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病船》 第1页 [侦探推理] 《癌病船》作者:[日]西村寿行/译者:王玉琢【完结】 出版说明 日本现代着名小说家西村寿行是以写国际政治斗争题材见长的。他的长篇小说《你渡过愤怒的河》,改编为电影《追捕》,曾在我国放映,深受广大观众的欢迎。 他的《癌病船》是以国际政治舞台为背景的中篇小说,使用白描手法,生动曲折地展开了在癌病船处女航中的种种矛盾纠葛,成功地塑造了白鸟铁善、巴林松、石根、夕雨子等一系列人物形象。作品在揭露霸权主义如何争夺世界的同时,也宣扬了西方的物质文明和人道主义,这是有一定虚伪性的。 第一章 处女航 一 父母及幼小的弟弟、妹妹,四个人正围着一个在梳妆的少女淌眼泪。 这是一套两间的公寓住房。 父母住一间,三个孩子住一间。当然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有一张桌子。孩子们每天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埋头苦读。 大女儿夕雨子,已经十三岁了。但她却无法继续学习下去。她得了白血病。开始时觉得浑身无力,低烧不退。父母整天忙于自身的工作,无暇顾及自己孩子。 父亲大月雄三,是个出租汽车司机。母亲由纪子,在附近一家制造化妆品瓶盖的工厂里作工。 夕雨子的皮肤变脆弱了。用手挠过的地方,立刻就会红肿。稍一碰伤,便血流不住。不巧在这时又染上了肺炎。 父母托就近的一位医生介绍去医学院诊治,诊断的结果是白血病。 少女那细细的血管里,白血球在急剧增加。 当天,夕雨子便被送进医院的无菌室隔离起来,注入了饱和状态的抗癌剂。这叫做“饱和疗法”。结果把父母为能搬进宽敞公寓而辛辛苦苦蓄存起来的钱都花得所剩无几了,万般无奈之下,双亲只得把夕雨子从医院接回家里,改为“维持疗法”。按医生的话说:“生与死的可能性各占一半。”这百分之五十生的可能性,还是那些主治医生们同白血病进行了殊死搏斗的结果。 父母想:夕雨子早晚是会死的。 由于是放射线疗法,少女的头髮脱落得很厉害。梳子一动,头髮便纷纷往下脱落。原来又黑又粗的头髮,现在变得又细又黄了。 夕雨子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父母相对无言,潸然泪下。 贫穷的父母啊,总以为自己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而沉浸在无限的哀痛之中。 有一天,父母的目光突然被报纸上的一篇关于癌病船的报导吸引住了。 “癌病船”——是世界保健组织的分支机构,理察·斯克德财团为了和不治之症作斗争而建造的。船的总吨位为七万二千吨,全部投资为二千二百亿日元,是艘超乎想像的巨大宏伟的癌病医院。 癌病船共有病房八百间,大夫二百名。护士与患者按一比一的比例配备——八百人。技师、药剂师八十名。 仅医务人员就有一千人。 医院事务部门有二百七十人。 船员三百五十人。 这只庞大的医疗队伍,在世界上恐怕也是首届一指的。 医疗器材当然也是最新式,最先进的。 癌病船命名为“北斗号”。 “北斗号”将在全世界七大洋中航行。 为了让那些身患癌症而濒临死亡的人们能浏览一下世界风光,也是造这艘巨轮的目的之一。 陆地上的癌病医院的病房总是阴暗的,与其说是病房,不过说是牢房。医院本身可以说成是蚕蚀患者心灵的机构。大夫和护士总是忙忙碌碌,哪顾得上细心照料病人。患者只有关在牢房般的房间里等死。 但是在癌病船上,一个病人有一个护士照料,大夫分为四班轮流值班,癌病船在世界各国码头停靠,饱览世界各大名港的风光,绚丽的朝霞和壮美的落日将使所有的患者心旷神怡。 癌病船分为十三层。 最上层为a等,往下依次为b、c……m.设有餐厅、俱乐部、舞厅、电影馆、游艺室、商店和银行等。 船上还有神经科大夫和附属福利机构,以及佛教、道教,夭主教和伊斯兰教的传教士和神职人员。 患者自由自在。这里没有阴暗的病房,更没有蜷伏在房间里等死的悽惨景象。每天迎接患者的是新的未知的海洋和新的未知的国度。 就是那些死去的病人,也是在乘着癌病船访问了许许多多国家,週游了波澜壮阔的海洋之后而恬静地安息的。 当然,大夫们竭尽全力和癌症作斗争。在横渡七大洋的途程中,大夫们总是奋力抢救那些患恶性肿瘤的重病人,然而,癌病船并不期望能出现什么奇蹟,但比什么都重要的是使患者从寄託于明天的希望中,产生与病魔做斗争的勇气。从而给每个患者的心里注入产生奇蹟的动力。 建造癌病船还有另一个目的。 船上汇集了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设立了疑难病症研究所,而研究人员无疑都是第一流的。 癌病船常常停靠在那些医疗事业落后的国家的口岸,把该国医务人员调来集训,传授医疗知识,当然也为当地疑难病人诊断,并给以治疗。 癌病船是向全世界病魔开战,给人类树立希望的战斗船。也可以说这就是癌病船的根本使命。 第2页 癌病船是希望之船。但是,它并非尽美尽善。它仅仅能收容八百名患者。可全世界的疑难病患者有几百万人。 面对这一残酷的现实,癌病船能有什么办法呢? 设在纽约的斯克德财团,决定用抽籤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八百间病房中,四百间是供那些所谓“有能力使用”的人使用的。作为维持癌病船的管理费用,这四百间病房按每间一亿日元的标价出售,患者可以一直住到死。 不到两个月,四百间病房几乎全部售完。其余的四百间是供挑选来的病员使用的。这些挑选来的病员一律免费,只要随身带点零用钱就行。财团把挑选病员的工作交给各国政府办理,按各国人口比例分配病员名额。 夕雨子的父母希望把女儿送到癌病船上。 夕雨子已临近死期,她整天躺在狭窄的房间里等侯死的来临。可惜的是,夕雨子长这么大还没有出外旅行过,只是洗过海水澡,参加过小学校组织的春游。她既然难免一死,不如把她送上癌病船,去看看浩瀚的大海和异国港口的绮丽飘光。 癌病船不准许患者携带家属。医生,护士和其他工作人员由各国的人员组成——当然是经过斯克德财团审定的。船上设有各种语言的同声传译设备,相互交谈时不存在语言的障碍。 船长是日本人,是斯克德的老朋发,名叫白鸟铁善。一位有资歷的人物。 癌病船——“北斗号”也是在日本建造的。 夕雨子的父母向神祈祷了之后,替孩子报了名。——申请免费上船。 夕雨子默默地望着那仿佛陌生的狭小世界,什么也没有说。 斯克德财团的上船通知书终于来了,并附有日本政府的覆审书。 夕雨子不愿去癌病船上。尽管家里很挤,但毕竟有父母和弟弟妹妹作伴。她愿意死在亲人们身边。她知道她在世的时间不会长久了,从皮肤的病变可以看得出,她的生命随着时光的消逝而一天天变得淡漠了。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死在家里,那会给父母和弟妹增添更多的烦恼。为了她,母亲已经不能再去作工了。如果她上了癌病船,家里至少可以宽敞一些。况且又不是去住阴暗的医院,而是去乘一条免费的、拥有最新医疗设备的、有着高超医疗技术的医生的癌病船。 为了父母和弟弟妹妹,夕雨子乘上了癌病船。 “你将看到整个世界,夕雨子。还有高明的医生。海,大海,也许它会治好你的病的……” 母亲泪如泉涌,所有的话都梗塞在喉间了。 癌病船从横滨港开航,满载着来自世界各国的患者,于九月一日离开了喧闹的码头。 第一个目的地是新加坡。 比起伊丽沙白二世号游船还要巨大的“北斗号”,划破碧蓝的海水,乘风破浪,开始了与病魔奋战的航程。 父母为夕雨子乘上癌病船而感到幸运,日夜向神祈祷。现在她在观赏哪一片海域?在游览哪一个港口呢?他们时刻牵肠挂肚地思念着自己的女儿,越来越虔诚地向神祈祷。 二 八月二十九日,中午。 停靠在横滨港的巨轮“北斗号”举行了第一次盛大招待会。船长白鸟主持了招待会。在他简短的致词之后,日本首相也讲了话。 五百多人出席了招待会。其中有政府首脑、各国公使和领事、有金融巨头、有医学界、日本红十字会和新闻界的人士。 白鸟站在宴会厅的一个角落里。 主持招待会对于白鸟来说是一件颇为棘手的事儿。副船长罗敦倒是个社交家,他曾经在一般四万吨级的船上工作过。他是斯克德财团总部派来的。 “北斗号”的三百五十名船员,绝大多数是斯克德财团总部派来的。而经白鸟船长任命的只有一个一等水手、一个二等水手和一个三等水手。没等招待会结束,白鸟船长就离开了宴会厅。招待会是在d层大厅举行的。船长室设在b层前端,船长室旁边是医院院长室。 船长刚刚回到房间,就来人了。 “电报。”一等水手竹波豪一走进来,把总部发来的电传指令递给了船长。 “你坐下。”白鸟船长说着看了看电传文稿——“委託阁下研处……” 看完后,白鸟把电报放在桌子上。 “怎么办?”竹波看了白鸟一眼。他对财团总部的作法极为不满。 中东某国政府正在追捕一个人,而这个人十天前突然提出要买“北斗号”上的两间高级病房。售价一亿日元的高级病房眼下只剩下两间。这个名叫马拉德的人愿以每间十亿日元的高价买下这两间,并且要带自己的五个朋友上船。 马拉德患有肝癌,当然有资格购买病房。财团总部也认为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明文规定对任何国家的患者一律同等对待。不管马拉德干过什么事,只要他具有乘癌病船的资格就可以接受。这是癌病船的规定。 财团总部设有六人组成的最高委员会。这六个人掌握着管理癌病船的大权。当然他们也必须接受总部的监督。对于马拉德能否上船的事,最高委员会研究过了。但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 马拉德要付的十亿日元,对总部是颇有诱惑力的。因为经营这条七万二千吨级的巨轮,是要花费巨款的。 第3页 “北斗号”上装有一座二十五万千瓦的加压轻水冷却型原子炉,能放出十万匹马力的推动力,因此不用花燃料费。但仅乘务人员和医护人员的工资以及医疗器械和研究费用等等,就得一笔相当可观的开支;而且从横滨离港时,装载的十二万只鸡蛋、一千五百公斤胡萝蔔、二千公斤西红柿、一万五千公斤牛肉……又得付出一笔数额很大的垫款,而这么多东西却能供一个月使用。 财团当然另有基金用来维持癌病船。可马拉德的十亿日元,也毕竟使财团总部为之垂涎了。 但是,作为癌病船的处女航,总部还不想使其蒙上不祥的阴影。 因为马拉德那个国家的政府,为了处死马拉德已出重金悬赏,而且设立了一个专门暗杀组织来追踪他。 总部左右为难之余,授权给船长,让船长处理。船上处理日常工作的一切权力,都属于船长和最高委员会。船航行到公海时,全部权力便集中在船长一人手里。也就是说,搜查罪犯、逮捕人、监禁权和初生婴儿的登记、处理尸体、武器使用等等都得听从船长的。也可以况是立法、执法和行政三权统一于一人之手。 “这作法真卑鄙!”白鸟一直沉默着,竹波又说了一句。 本部最高委员会的人,几乎郁对起用白鸟当船长深为不满。只是因为已故的斯克德的遗书上,写明要任用他的老朋友白鸟铁善为船长,而且将船上的一切事务交给他负责。而死者的权威是绝对的,所以委员会也只好如此。 这一次,本部最高委员会就想利用马拉德这件事为难白鸟。但他们没有料想到白鸟船长为人处事却有一股非凡的魄力。 “不要总是埋怨总部吧!”白鸟点着了一支烟说,“如果让我决定,那就是让马拉德上船。” “可是,这太危险了。我认为应当拒绝他。”因为船长并没有徵求他的意见,竹波作为一个一等水手。本不应该这样说。可他又抑制不住自己。 竹波很了解白鸟。他在白鸟领导下工作了几年。白鸟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年纪虽然只有五十九岁,但他却有横渡七大洋的航海经验,在日本也能称得上“大船长”,而且这种“大船长”并没有几个人。 近几年来,白鸟告别海洋,返回富士山下的老家过田园生活去了。当时,海上保安厅、海上自卫队和商船大学,都想聘请白鸟去当教师,他一直没有答应。 “我不想再回到海上去了。在这儿的田地周围砌上石墙,种点花木,不也挺快乐吗?”白鸟曾经对去探望他的竹波这样说过。 白鸟本人是个身高一米八五,体重八十五公斤的大块头、又是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男子汉。 这次是由于他的老朋友斯克德的恳请,他才再次出海的;再说,这艘巨轮也很对白鸟的脾气…… 癌病船一开始就受到世界的注目。有人称赞它是世界上第一艘与癌症作斗争的船,但也有人辛辣地讽刺说这不过是一笔巨大的浪费罢了。两种意见中,日本医学界的看法属于后者,因而对癌病船是冷眼观望的。 当然,癌病船能否成功,责任在院长巴林松。白鸟只负责“北斗号”的航行罢了。但是,允许象马拉德这样爆炸性的危险人物上船,则由此而产生的一切后果就要归罪于船长了。1竹波不愿让白鸟背黑锅,所以劝船长不要让马拉德上船。 “竹波君。” “有!” “向总部发传真电报,同意马拉德上船。但有一个条件:拒绝他的随行人员上船。只有这一个条件!” “船长!”一等水手竹波的脸色都变了。 “不要说啦!” “请允许我再说一句,不让随行人员上船怎么行?那个国家的政府为了追捕马拉德,建立了一支特殊部队。这您是知道的呀!” “我知道。” “那么,还是拒绝他上船为好。” “不行!对任何国家的病人都必须一视同仁,这是癌病船上铁一样的原则!” “可那样一来,就会威胁其他乘客的生命安全了……”竹波不肯退让。 因为马拉德上船以后,肯定会出现无法预测的事态。也许船刚起航就会出事。这将为首航布下阴云和暗礁。 “难道斯克德先生也会这样处理吗?” “别再说了,执行吧!” “是命令吗?” “是的!” “那能不能让他的随从人员也……?” “好啦,不要说啦!”白鸟打断了竹波的话。“你应当了解我的决定,马拉德是病人,有资格上船。那些持枪的随从,我的船上不需要!我会用我的力量来保卫‘北斗号’。斯克德正是这样期望我的。” “……” “快去吧!招待会还需要你呢!”白鸟轻轻地笑了笑。 “明白了。”竹波站了起来。 也许他老了,竹波想。在船上干了一辈子,又是独身,脾气越来越古怪,性格越来越固执了。 三 这真是一般巨轮。 夕雨子在横滨码头上望着“北斗号”。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船,简直象一座大厦。 第4页 夕雨子在父母的催促下朝着船走去。 很快就办好了上船手续。 为了世界各国来的八百名患者,日本外交部、卫生部和红十字会设立了特别援护组织,并配备了世界各种语言的翻译人员。 夕雨子有些害怕。从今天起,她就算离开家,一个人去生活了;然后,就是死亡。父母紧握着她的双手,可这手,过一会也要分开的啊…… 她明白,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可她还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很想放声大哭一场。 开始上船了。来自各国的护士们陪着患者相继上船了。 伴随营夕雨子的是一名日本护士。 家属可以陪送到船上。夕雨子在父母的搀扶下走进病房。她的房间在h层。从a层到c层,全是那些化了一亿日元患者的“居住区”。d层和e层是宴会厅、酒吧间、剧场和商店;f和g层是医疗中心,放射线科、内科等十八个科和疑难病研究所;从h层到m层是一般患者的病房。夕雨子的房间号是h-5号,旁边是船员们的宿舍。 护士引她进了病房。 这是一间相当敞亮而舒适的病房。窗户很大,从窗户里可以看到整个横滨港。窗上挂着漂亮的窗帘。原以为病房的一切都是白的,可恰恰相反,墙壁和天花板都镶嵌着漂亮而柔和的贴面。各种颜色非常协调。床很大,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室内有冰箱、洗澡间和洗脸室,还有招待客人用的沙发和桌子。设备非常完备。 父亲雉三和母亲由纪子欣慰地互看了一眼。这病房的陈设比高级饭店还豪华,而且比住饭店要舒适得多,当然更比他们全家五口住的二个房间宽敞多了。 “好极了,夕雨子!”母亲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她马上意识到就要和女儿永别了,女儿作为癌病船的第一批患者就要出海远航了,孩子的性命也就算交给了癌病船了,心又凉了。 “能见一见船长吗?见船长……”雄三也哭了,他一边哭一边向护士问道。 护士立即用电话请示能不能见船长。 雄三夫妇并不富裕,但还是给了女儿三百万日元。这是积蓄下来准备买房子的钱。虽然船上一切都是免费的。但,有了这三百万零用钱和一箱子衣服,孩子就不会为难了。 护士来请雄三夫妇去见船长。他们带着夕雨了跟随着护士乘电梯上了b层。 在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船长正在等候他们。 雄三和由纪子向船长介绍了夕雨子,并频频地向船长鞠躬,请他多加关照。因为院长和副院长都是外国人,与其求他们关照不如求日本人的船长更好些。 “一切交给我好了。”白鸟船长说道,他笑着抱起了夕雨子。这是个皮肤已失去血色,头髮脱落了一大半,瘦得皮包骨,甚至连笑都忘却了的少女。 少女的瞳仁里闪露着死亡的阴影。 “我将尽力而为。”船长说着把孩子交给了正在抹眼泪的父母。 “北斗号”于九月一日上午九时离港。 在离港前一小时,院长巴林松求见船长,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医院事务长贝勒和水手长塔巴其。 “你为什么对马拉德上船的事一声不吭?!”院长的语气很生硬。 “因为在船启航前说出去,会引起骚动。理由就是这个。” “医院不能对你收留马拉德负任何责任!请你叫他下船。这是医院领导及整个医师团的意见。我是代表他们来向你传达这个要求的!” 巴林松发怒了。 马拉德上船,就象把一颗不知何时爆炸的定时炸弹装上船一样,大家都感到惶恐不安。 “我拒绝这样做。”船长说。 “你拒绝?”巴林松向前迈了一步问道。 “难道你想让癌病船航行失败吗?你大错而特错了!其它事好说,这件事我非管不可!”巴林松的体格并不次于白鸟。 巴林松不喜欢和人争吵,但对马拉德上船这件事,却坚决不肯让步。因为他不是为了职业而出任癌病船医院院长的。他在大学医学系曾专门研究过小孩的癌症,又在癌症中心等部门工作过,担任过国立癌症研究所的副所长。他以自己是世界上治疗小儿癌症的权威而自负。他之所以担任癌病船医院的院长,只是由于斯克德的多次请求。不,应该说是他为斯克德财团建造癌病船这一创举所感动。斯克德财团的创始人斯克德的妻子死于癌症,他的儿女也死于癌症,最后他自己也因患食道癌而丧命。那时为他的儿女和他本人治病的就是巴林松。当时他躺在病床上,向巴林松谈他要建造一艘癌病船的设想,并恳请巴林松能出任院长。斯克德又在自己的遗书中指名任命了船长和院长。 巴林松认为自己并不单单是被雇用来当院长的。 “这事是总部责成我处理的。”白鸟向他申明。 “总部和你都错了。世界各国都在注视着癌病船的一举一动,而且不少人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许多医疗不发达的国家又在盼着癌病船前往。我们应一边同癌症做斗争,一边向全世界宣传什么才是真正的医疗。你收容了马拉德就等于捲入了世界的政治漩涡。为此,一发炮弹便就能中止我们的航行。这一点,你考虑过没有?!” “我考虑过了。” 第5页 “癌病船不是货船!” “我知道。” “你并没理解斯克德的意图!” “我想我理解了。” “如果理解了,就马上叫马拉德下船!”院长激动得浑身发热,使得他的眼镜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蒸气。 “马托德已经上船了。我们也许这样捲入了世界政治。但是避开世界政治,癌病船就哪儿也去不成。斯克德财团不是全能的。我负有把‘北斗号’开往目的地的义务,我从不认为在我们前面会没有障碍,一定会有多少难于预料的困难啊!但作为航海本身,不就是排除万难才能达到目的地吗?” “……” “对不起,启航的时间到了。”竹波豪一进来报告。 “准备启航!”船长命令道。 “难道我们就此决裂了么?!”院长大声喊道。 “我相信你是聪明的。”船长扶正了帽子说。 四 全长三百四十米,宽四十五米的癌病船“北斗号”启航了。 航速三十三节。最大速度三十八节。从横滨港噼波斩浪直驰公海。从此,罗盘的指针一直向南。 白鸟站在指挥台上,凝视着茫茫的大海。副船长罗敦和一等水手竹波豪一站在他旁边。轮机长和两个轮机手操纵着舵轮。 船是全自动导航的。只要测好海图,把准方向就行了。 船长在航行中不常到指挥台上。此刻他依旧瞭望着水天相连的地方。 阔别海洋已经五年了,海运界已失去了以往的生气,这是个竞争过度的世界,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能重新回到海上来。他在指挥台上站了很久。后来在通道上碰到了事务长,只见他面包阴沉。 “出什么事了?”船长问。 “医院方面拒绝出席明天的纪念酒会。” “是吗?”白鸟望着窗外辽阔的大海,沉思着说。 明天的酒会是为纪念开航而举行的。酒会由船长主持,院方和船方所有的人员都要出席。 “究竟怎么办呢?” “没办法,只好就让船方出席了。你去准备吧!”本来打算在酒会上让双方人员相互认识一下。现在看来……只好取消这个“节目”了。 “明白了。”事务长走了。 “看来前程不妙啊。”竹波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白鸟身边,说了一句。 “好象是的。”白鸟缓慢地蜕。 “巴林松院长说,只要马拉德不下船,院方就拒绝和船方来往。” “那没关系。我们的使命是保证‘北斗号’安全航行,不和医院方面来往也没什么关系!” “是的。” “你注意别让下边闹乱子。” 船长布置完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夕雨子在d层迷路了。 黄昏时,她想到e层餐厅吃晚饭,但却误入了d层。 吃不上饭倒没关系,反正她没有多大食慾;但得设法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不能在这里乱闯啊。本来船上规定,不能走动的病人的饭是送到房间里去的,能走动的病人,只要提出要求,也可以送到房间里去。 全体患者的病歷卡集中起来输入“电脑”管理。根据不同的饮食需要分配病房和餐厅。夕雨子他们住的h层的患者,是些大体上能够走动的患者。各个房内都安装了许多电钮,其中有专门供订饭用的,去食堂之前,按一下不同的电钮,食堂就会给你准备好你所需要的饭菜,你只须到食堂座位上坐下就行。当然用同样的办法,也可以让人把饭菜送到你的房间里来。 陪伴夕雨子的日本籍护士名叫宫地里子。本来应当由护士陪她去餐厅,但因为船刚开航,护士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夕雨子便一个人去了。 这位生平第一次登上一艘巨轮的少女,简直象是走迸了一座迷宫。她迷迷煳煳地走上舷边的通路,惶惑地望着海上的落日的余辉,仿佛自己也溶入了夕阳的缤纷色彩之中。接着她便信步走去,迈进一个很大的房间,立刻又身不由己地停下步来,瞧了瞧,里边有不少外国人,象是一座餐厅。 如果是餐厅,只要坐下来就行了,这一点夕雨子是知道的。于是她便坐下来。等了好一阵子,没人理她;她正想起身去询问时,突然传来了粗野的呵斥声。一位大个子男人在冲着夕雨子大发脾气,哌啦哌啦地嚷嚷,她一点也听不懂。 在场的人都望着夕雨子。 就近坐着一位叫石根利秋的日本人。当石根赶忙站起来时,已看到那个外国汉子在揪住少女的衣领大声怒骂。 少女胸前挂着一个写有“h一5”字样的小牌子。住在h层——m层的一般患者,是不能进入d层的。这位少女可能是迷了路了。石根这样想。 少女被那人抓住衣领,身子吓得向前捲曲着。石根走到那个男人身旁,抓住了他的手腕,吼道:“你放开她!” “这脏孩子是你的女儿吗?!”大汉向石根吼了起来。 石根一言不发,勐地一拳击在汉子脸上,那傢伙立刻靠着桌子摔倒了。 “我不准你污辱人!”石根把少女拉到自己身后。少女确实显得有些寒酸,又是癌症末期患者。他望着这位可怜的少女,激动得双手颤动着。 第6页 几个服务人员走了过来。 大汉挣扎着站起来,扑向石根。石根离开少女迎上前去。在汉子还没来得及伸出手时,石根闪电般地冲下巴给了他一拳。 汉子又摔倒了。服务人员把他扶了起来。 “快走!”石根拉着少女的手说。 石根的房间在最上面的a层。他把少女带往自己的房间,边走边问她的名字和病情。 “叔叔,您也患癌症吗?”走进房间后,少女问石根。 “嗯,是的。”进了屋,石根一边倒咖啡,一边回答说。 “可您真有力气,叔叔。”少女坐到桌边瞪着大眼望着他。 “我学过拳击。” “打得真好!” “谢谢。”石根坐在桌子对面说。 “来,喝杯咖啡。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好的。” “想家吗?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吗?”石根问。 “船上能往家里打电话?”夕雨子迷惑不解地问。 “能打。我给你挂吧!”石根顺手拿起话筒。 “不,不!”夕雨子赶忙摇头说。 “为什么?” “妈妈会难过的。” “啊,原来是这样……。” 石根放下话筒,拿出了巧克力糖。 夕雨子长到十三岁,这是第一次在船上过夜。她用她那少女的心和眼睛,细心地观察着一切。她并不相信这是什么愉快的旅行。她想,登上癌病船离死就不远了,还有什么可愉快的呢?她真想哭一场。这般年龄的少女毕竟是多愁善感的。她也完全可以拿起话筒冲着妈妈哭一场。 但她不愿意。 她怕母亲难受。 小儿癌症是更加可怕的,它会不知不觉地夺走了小小的生命。要不是有病,夕雨子这会儿也许正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呢。肤色当然也会是白嫩嫩的,头髮也会是黑油油的。 可现在,病魔却逼迫她在小小年岁时便孤身出来作这艰难的旅行。望着眼前的少女,石根利秋内心泛起一阵痛苦;他恨不得把少女身上的癌细胞全部吸出来,把个健康活泼的少女还给她的父母。 癌病船计划直驶新加坡,然后到周围一些医疗不太发达的国家去。准备年底驶往印度洋。要在斯里兰卡港口迎接癌病船开航以后的第一个新年。随后驶向大西洋。 石根利秋不由得想到自己:他的生命还能维持多久呢?也许连大西洋还没到就完结了。他,六十六岁,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他常说他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流泪的。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什么时候死都行。 “不要给护士添麻烦了,我送你回去吧。”石根见夕雨子喝完咖啡,便站了起来说。 “北斗号”因为速度快,所以声音也很大。 船上已经亮灯了。整个船体象一座光茫四射的灯塔矗立在海面上,又象一簇熠熠发光的流星从海上飞过。 石根把夕雨子送到h层。 走进夕雨子的房间,石根向四周环顾了一眼。他曾想,少女的房内,娃娃之类的玩具或装饰品,肯定不会少的。可是这房内却一件也没有。 “连玩具娃娃也讨厌吗?” “看着玩具娃娃,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它也可怜,便收起来了。”夕雨子说着,走到窗户跟前凝视窗外。 “晚安,明天我来看你。”石根朝夕雨子身后说了一句,走出了房间。 五 马拉德害怕得很,他已临近死期,癌在侵蚀着他的肝脏,肝脏已开始变得象石头一样硬了。医生们告诉他:最多还能活一年。一般情况下,他的肝脏也许只能再维持半年。 尽管这点很明白,但暗杀团还是尾随他不放,想在他临死前,把他寻回他的国家由伊斯兰教法庭处以极刑。他的国家的独裁者企图通过揭发马拉德罪行转移国民的视线,掩盖国内政治上的危机,并以此向国民标榜他们的公正。 这是那些缺少才能的政治家们常用的手法。马拉德没上船以前,不管去到哪个国家,都有刺客跟踪他。简直没有一个可以叫他放心的国度。因此,他每天都象贼似地躲藏在屋里。 他终于得到一个好消息——同意他登上那般巨大的癌病船。他并不期望治好他的癌症。能住上高级病房,绕世界一周,对他来说也算是福音了。 马拉德申请了靠最里边的一间高级病房。那样就是刺客上了船,也还可以採取某种措施。他上船前解僱了他的保镖。尽管平时他四周都是保镖,但他还是决定上船;象一只田鼠找到了涌穴,马拉德总算有了个安身之处。他拖着患癌症的身躯走进了这间病房。 马拉德上船之后,渐渐安下心来了。他常到餐厅和游艺场所去,见到许多外国有名的人物,其中有不少是过去在报纸和杂志上见过的。当然这些名人都是不好接近的,马拉德也并不想接近他们。 马拉德很满意。这是他离开自己的国家后,第一次感到满意。船上没有伊斯兰教的严厉教规,有的只是跟疾病斗争的信心、良知和希望。这里的病人都准备在船上迎接自己的死亡。因而这里也就没有虚伪,没有献媚,是一片光明磊落,心怀坦荡的天地。 第7页 当然,在马拉德内心深处仍然潜伏着一股无法摆脱的恐惧。他担心有刺客混进来。尽管船上规定不准带兇器上船,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尤其到了夜晚,他更感到惴惴不安,恐惧常常无端地向他袭来。船上规定一般是晚上十点钟睡觉,当然不睡也可以,船上的图书馆收藏有各国的图书,如果谁想利用在船上的时间来写自己的传记或回忆录的话,时间倒是很充裕的。医生们劝患者多出外散散步,多和人接触接触,这样心情就会好些。船上对患者的生活并没有特殊的规定和限制。 每当夜色深沉,马拉德关灯睡觉时,总觉得有个黑影在外边窥视,象是黑夜里的幽灵,使他感到格外恐慌,根本无法入睡,因而只好靠服用大量安眠药来帮助睡眠,可那可怕的黑影又常常闯入他的梦境。 这会儿,马拉德睡着了。 波浪的喧嚣,马达的轰鸣都听不见了。“北斗号”尽管以每小时三十二海里的速度驶向新加坡,但船里却一点也不感到摇晃,宛如航行在宇宙中似的。他,马拉德,真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两个人,是上船后交的朋友。可不知为什么那两人一下变成了刺客。马拉德拼命唿喊了一声就惊醒了。 他起身向卫生间走去,突然他停住脚步,僵立在那里了。门上的锁头咔咔地响,仿佛有人在外边用什么东西撬门似的。马拉德急忙回到床边,按了一下唿唤护士的电铃,然后两眼直盯着门。这门是非常坚固的,没行钥匙无法进来。门响了一会儿,又无声了。不一会儿听见有人走 过来,马拉德从装在门上的小镜孔望出去,见是护士,他便开了门。 “刚才刺客撬门你看见了吗?”他把护士让进来又赶忙锁上门后,急切地问护士说。 “没看见。”护士说。马拉德顿时瞪大两眼直直地瞧着她,护士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可能是您搞错了。好好休息吧。”护士说完想住外走。 “什么也没看见?!刚才就是刺客想把门弄开。这人究竟是谁?你想包庇他吗?” “我是您叫来的。我直接从护士室来,谁也没碰见。真的,谁也没碰见。” “你说谎,你肯定碰见人了!难道你和刺客是同谋吗?你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多少好处,捞到了多少钱?!”马拉德说着抓起了水果刀。 马拉德的房间和护士房间是同在一条笔直的走廊上,护士一出门,就会看见刺客,可附近每个房间里都住着海员,刺客逃不到哪里去。因此,马拉德怀疑护士同刺客勾结上了。这个护士叫巴奈特,她可能是为了赚一笔大钱才来给马拉德当护士的。 “真的,马拉德,真没那同事,”巴奈特边说边退到窗户跟前。马拉德却象疯了似地大吼大叫。巴奈特把两手放在胸前保护着自己。 “你老实说!”马拉德一字一句地逼问道。 巴奈特慢慢地向床边移动脚步。那儿有电钮,随时可以按电钮叫人来。 马拉德看出了巴奈特的意图,奔了过去,把巴奈特按倒在床上,用刀子逼着她。 “快说!要不我就杀死你!”马拉德简直按捺不住了,他认定巴奈特是刺客的同伙,狂怒地划破了巴奈特身穿的白衣服,裸露出她的胸脯。 “安静一下,马拉德先生,我求求你,安静一下。”巴奈特不敢喊叫。她知道一喊叫就会被杀死的。她只好苦苦地哀求说。 马拉德依旧发狂似地吼叫着。 巴奈特闭上眼睛,决定用自己的肉体来使马拉德安静下来。 巴奈特这个二十七岁的女人,是非常漂亮的。马拉德注视着她丰满的乳房,恐惧感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产生了一种不可抑制的邪念…… 六 船长室。半夜两点多钟。 “你打算怎么办?”院长巴林松怒气沖沖地问道。他是被护士长叫醒的,护士长告诉他,巴奈特被强姦了。院长非常愤怒,便马上来见船长。 “难道你是要我负责任吗?”船长问。 “这点你还不清楚?不是你让他上船的吗?让他上船就是错误!马拉德这个人杀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太不负责任了。” “这个杀过人的人,也是来治病的……” “我不是给你说这个。你身为船长,还没有真正理解建造癌病船的目的。癌病船是向癌症作斗争的船,不是为了挽救马拉德那种人的!总不能因为他那样一个人而影响癌病船的正常活动。这点你应该明白!”巴林松是个直性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他接着说:“对不起,我要请求总部马上撤换你!” “是吗?”白鸟平静地问道。 “在总部没下命令之前,你还是船长。请你把马拉德拘留起来,他是强姦嫌疑犯。请你马上採取措施!” “知道了。”白鸟淡淡地说了一句。 巴林松气哼哼地走出了船长室。 白鸟抓起话筒,向特工室挂了电话,接着他点上一支烟,烟还没吸完,三个特工人员走进了船长室。三个都是日本人。 “都坐下。总算有苗头了。”船长抱着双臂说。 第8页 “是吗?”一个特工人员问道。这些特工人员都是体格健壮的人。因为“北斗号”是艘巨轮,又是长期航行在海上,所以破例雇用了几名特工人员。 “出了件怪事。”白鸟向三名特工人员让着烟说。“无线电通信机在‘沉默时间’显得有些奇怪,你们知道吗?” 船上的无线电一律用长波五百千周发信号。这事决定后就同总部的发报机调对好了波长。同其它船只的联络也是用同一周波数发信号,然后用另外的周波数来联繫。各方都严格执行这个规定。癌病船还装上了自动装置,没人值班时也会自动收录下联络信号。尽管这样,总部仍旧怕泄密,所以规定“沉默时间”,从每小时的第五分钟和第四十五分钟开始停止联繫,每次沉默三分钟。 “可是在深夜和早晨的‘沉默时间’内,不少船只常常收到一个奇怪的信号……”白鸟继续说着。 三个人都不说话。 “本船从横滨出发到今天,已经过了三个晚上。现在的位置是在台湾和吕宋岛中间,然后驶往南支那海。前天晚上起发现了奇怪的信号,暗语都是‘ok’。美国第七舰队的巡洋舰也收到了同样的信号。问遍了所有船只,都说没有发过这种信号。干这种破坏国际法的事的究竟是谁呢?” “……。” 可是还有更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唯独我们船上的电讯员没有收到那个奇怪的信号…… “那为什么呢?”一位特工人员问道。 “同巡洋舰和其它船只联繫后,我让一等通讯士查了一下。”“北斗号”里设有一等、二等和三等通讯士各一名。此外还有八名电讯员,两个人一班,每天分四班轮流值班。昨天夜里,在“沉默时间”,正是斯台路其和阿奇拉的两个电讯员值班,可这两个人都说没有收到那奇怪的信号。斯台路其是义大利人,阿其拉是西班牙人。白鸟让事务长查了一下,事务长向他报告说,这两人在值班时间里可能赌博去了。 “一个小时以前,有人企图弄开马拉德房间的门。”船长接着又向三个特工人员介绍了巴奈特被强姦的经过。 “我认为马拉德可能是过份疑心了,那样做毫无意思。因为病室里又有电钮,又有紧急电话,只要按一下,便什么都会暴露,偷袭者甚至还没进入房间就会被发现。这是缺少常识的愚蠢作法。” “是的。” “马拉德或许是做了场恶梦。当然也不仅是梦,他内心的恐惧是十分深沉的,因此往往就过份敏感。可是,我总感到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伸进来了。” “您指的是那个奇怪的信号吗?” “是的。”白鸟的声音很低,但很肯定。 “是斯台路其和阿其拉干的勾当吗?” “也许是吧。”白鸟的语调很缓慢。 “是要袭击船吗?” “我想是这样的。马拉德国家的政府现在已经内外交困,想方设法要杀害马拉德,只要能抓到马拉德,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那他们怎么敢袭击癌病船呢?” “他们一开始不就践踏国际法了吗?!” “可是很奇怪,那个国家在海上并无势力?……” “问题就在这里。他们知道在癌病船上无法杀掉马拉德,就想方设法破坏捣乱,使马拉德的病加重乃至死亡。当然他们更希望能把马拉德併到本国的法庭上去。” “……。” “敲!”白鸟只吐出这一个字,三个特工人员立即站起身来。 是强姦吗?白鸟久久地想着。 癌病船属于斯克德财团,是美国籍,对船上的犯罪者,现在只要向驻新加坡美国总领事馆告发就行了。 白鸟又想起了巴林松院长那张怒火燃烧的脸。“北斗号”的全部责任都在白鸟身上。巴林松院长逼迫白鸟船长拘留马拉德,如果不那样办,白鸟的地位就很难维持。 “也许到了新加坡就会撤换我这个船长的。”白鸟想。 巴林松肯定会向斯克德总部强烈要求撤换船长的。本来最高委员会就不喜欢白鸟担任船长。 “那样也好。如果总部下了命令,我就在新加坡下船。我的年岁本来也不适于在海上工作了。”白鸟想。 七 船上的k层,多是乘务员的住室,旁边是拘留室,后边是太平间。 电讯员斯台路其和阿其拉被叫到了拘留室。 “什么事啊,这个时候还叫我们?”阿其拉一开头就气恼地说。 听说是“木匠”找他们有事儿,他们就更不耐烦了。 船上几个特工人员的公开身份是木匠。木匠的地位当然在电讯员之下,所以他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找你们两个小子有话说!”一个大块头的特工人员,站在两个电讯员面前。 “你耍什么威风?!野蛮的日本小子!” 因为巴林松院长和白鸟船长关系不和,船上的外国人和日本人也有些对立情绪,总是白眼相视。 “老子有话要问你们!在问之前,要先敲你们一顿,懂吗?”说着,那个大块头的特工人员先给斯台路其来了几下。阿其拉趁机象头牡牛似地扑了上去,同时狼一般地嚎叫着。另一个特工人员随即抓住他的胸部,几拳把他打倒了。 第9页 斯台路其正想去按电钮,一个特工人员飞快地赶过去,对准他的手踏了一脚,接着便把他重重地撂倒在地上。 几个特工人员点上了烟。 这时,阿其拉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不行。斯台路其甦醒之后,也挣扎了一阵,可只能是抬起上半身,眼睁睁地瞧着几个抽菸的特工人员。 “是谁在‘沉默时间’内向外发了电报?” 特工人员开始审讯。 两个人都不答话。 “是老实交待呢,还是到冷藏库去长眠呢?” 依旧是沉默。 “你们两个小子是不是临死之前还要体验一下更厉害的一手呢?” “等一下!”阿其拉举起手说,“你们问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一个特工人员用脚尖把他的下巴颏顶起来,等着他说话。斯台路其趁机爬起来要逃跑,两个特工人员上去扭住他说:“对面是太平间,不要弄错了!” 阿其拉没说话,嘴角流着血,似乎有一颗牙被打掉了。 “快说!”一个特工人员又紧逼了一句。 “是船上事务长叫我们做的,别的我……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好了,谢谢你们了。如果是说谎,还得找你们!还有,这事不许对事务长说!懂吗?!” 白鸟铁善在船长室等待着。 三个特工人员清晨四点钟左右回来了。 “怎么样?” “是医院事务长让他们干的。” “是贝勒干的?……”白鸟想着贝勒那张干瘪的脸。 “这是我没料到的。”白鸟凝视着天花板想着。 “怎么办呢?” “马上就天亮了。等我见了巴林松院长再说。” “最好马上逮捕他。要不,那两个通讯员肯定会同贝勒联繫的。” “不!”白鸟摇了摇头。“不能个人独断,尤其是牵涉到医院方面的人,要商量一下。你们把马拉德拘留起来!” “是。”特工人员站起来。 “辛苦你们了。”白鸟起身把他们送到门口。 也许是白鸟想错了,也许他知道应当马上逮捕贝勒,但他不想仓促行事。 他回到自己房间,站在窗前眺望大海。船正驶过巴士海峡,这是个险要地方,有几艘日本海军军舰曾经在这里沉没了。 此刻正是颱风和大雾的季节。从这里到南支那海是常出事故的地方。 白鸟还在凝望大海。他有一种预感,觉着癌病船会遇上某种灾难。 马拉德上船是白鸟船长同意的。表面看来当然是总部授给他的权。可是,如果往坏处想,也许是总部有意设下这么个圈套把他赶下台。 白鸟望着薄明中的海洋,想起了斯克德。斯克德啊,如果是您,该怎么办呢?如果您处在我的地位,会拒绝马拉德上船吗?遵照您的遗愿,癌病船建成了,八百名患者上船了,癌病船也开航了,是为了向人类大敌开战而开航的。您的女儿死于癌症,妻子也死于癌症,您自己也被癌症夺去了生命。您没能够亲自上船来和癌症搏斗,您指定我担任船长,我为了完成您的遗志而回到海上,我会竭尽全力作战的。您为了和癌症斗争付出巨大力量,我也决心为此而把一生交给海洋。 可是,如果是您,会拒绝马拉德上船吗? 马拉德患了重病,生命对他来说已经不长了…… 我想您不会拒绝他上船的,所以我也冒险做出这一决定。 可是现在我明白,许多事逼到我头上来了。我要斗争下去,斗争到底。我是个和大海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男子汉,我绝不放弃自己的信念。也许我违背了您的意志,但我有我的生活哲理,您也许是真正了解我才指定我担任船长的。 斯克德啊!……。 白鸟禁不住想起了自己三十年来在海上经歷的一幕幕情景。他想着想着,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他拉上窗帘,和衣躺在床上。 八 医院事务长贝勒在清晨四点二十分时候离开了癌病船。他放下挂在船舷上的一只救生艇逃走了。 五点钟的时候,水手们发现少了一只救生艇,立即报告了船长。 白鸟立即命令清查全体乘务人员。医院方面要求自己清查。结果是:贝勒和一名水手不见了。经了解,四点十分左右,有人在船上还见过贝勒;贝勒在逃离前,还命令通讯部向附近船只发出联络讯号…… 从巴士海湾到南沙诸岛一带的海面,被浓雾笼罩着,而且越来越浓了,能见度很低。 清查后,“北斗号”只是发出了贝勒和那个叫卡萨路沙的水手乘救生艇逃跑的警报,并没有派人去追。 “北斗号”尽管遇上了大雾,不得不把速度减为每小时二十海里,但仍然是相当快的。雷达在海面上搜索着…… 那个小小的救生艇,在这样大的雾里能不能安全着水是个疑问,即便是到了水面,这艘七万二千吨的巨轮,也可能把它吸到船底下去的,葬身大海……当然,他们也许还在侥倖地活着,由于救生艇太小又离癌病船太近,雷达的萤光屏上是反映不出来的。 白鸟还是当作他们活着而加强了航行中的警戒。 第10页 白鸟请医院院长巴林松到船长室来。 巴林松从昨天起一直精神不振。 白鸟向巴林松介绍了事情的经过,并且谈了本来准备等天明就逮捕贝勒的打算。 “贝勒究竟是个什么人?”船长问院长。 因为贝勒是医院方面的人,船长当然要问院长了!院长也理所当然地负有责任。 “他担任过癌病医疗中心的事务长,是总部推荐来的……”巴林松脸上毫无表情地说。 “那么贝勒是和什么人联络呢?也许是和一个什么组织?我估计贝勒可能参加了一个组织。您怎么看呢?” “我说不出。”巴林松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可对方究竟是个什么组织呢?”白鸟又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可是……” “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他利用‘沉默时间’发信号,能收到信号的只能是在海上航行的船只。他肯定是和一艘船联繫,不象是和沿岸国联繫。贝勒甚至可能已经在‘北斗号’上建立了他的组织。” “那他是为了什么呢?” “目的可能有两个。一个就是对付马拉德。马拉德所属的国家政府可能派出了暗杀船,想强行让‘北斗号’停航,用武力把马拉德劫走。另一个目的可能是和海盗勾结,抢劫财富。‘北斗号’上有大量金钱财物,除了船上众多医务人员和船员的工资外,还有八百名患者的财产,这是相当可观的一笔财富了。” 船长向院长解释着。 “那怎么办好呢?”巴林松明显地紧张起来了。 “照常航行。”白鸟认为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第七舰队的巡洋舰正在菲律宾海上,要不要向他们唿救呢?” “不!”白鸟摇摇头说。“‘北斗号’是满载着世界的期望而航行的,当然不可能一帆风顺,我也知道会有风险。如果动不动就向海军唿救,会有损于‘北斗号’的声誉。斯克德在九泉下也会感到痛苦的!” “但是……” “本船最高时速可达三十八海里,和军用舰只一样,您放心好了。” 是啊,就是有海盗船来袭击的话,也无法追上“北斗号”;即使马拉德国家的政府派出高速暗杀暴力船的话,也不见得就顶事。而且知道了对方袭击的时间,再向沿岸国的海军唿救也来得及。 总之,轻易向海军唿救不是驾驭海洋的男子汉所应取的办法。否则,“北斗号”索性不出港好啦。 这就是白鸟船长的信念。 “白鸟船长……” “什么事?” “本船可是收容了八百名患者啊!” “我知道,但我不想改变我的决定。” “是吗?”巴林松小声地说,“总部已经派了最高委员会的一名委员和两名随员到了新加坡,来审查您的船长资格。昨天给我来了电话。” “好啊!”白鸟笑了。 白鸟把仿佛突然变得矮小了的巴林松送了出去。 三个特工人员在拘留所监视着。 马拉德躺在铁床上。 “关根,你觉得情况会怎么发展呢?”一个叫鸟居的特工人员问名叫关根的特工人员道。 “不知道。反正白鸟船长是个刚强的人,不会轻易屈服的。” “那么对方如果向我们开炮怎么办?” 另一个叫仓田的特工人员笑着问。 “开炮?”关根点上烟。“癌病船上连鱼雷发射器都有,还怕大炮吗?” 突然外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仓田叫了一声。 一群人拥了进来。为首的是水手氏塔巴其,一共有八、九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塔巴其说话总是含煳不清。 “特工人员!” “狗特务!虫豕!猪!”塔巴其大骂起来。他是义大利人,个儿很高。 “猪?”关根反倒笑了。“我们正在侍候两位电讯员呢。你们想见见他们吗?” “混蛋!”塔巴其伸出大手来。关根说时迟那时快,朝塔巴其脑袋就是一拳,塔巴其还来不及叫喊就倒在地上了。后边一个傢伙沖了上来,这个人看来会点拳术,关根躲过了他的拳头,仓田趁机送上一拳。 一场恶斗结束了。结果,两个电讯员逃跑了。 三个人回到了拘留所。 塔巴其和另外那个人俯卧在地上挣扎。 “d层有个特殊娱乐间,对吗?” “那是解决性慾的地方。” “真的吗?” “真的。有五十多名年轻的欧洲女护士在那里满足需要者的要求。当然大夫们也需要。” “怎么分配呢?我们也可以去吗?” “听说只让医院系统的人去。” “那当初把马拉德送到那里不就不会出事了!”三个人说着笑了起来。 马拉德此刻象死了似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九 白鸟被敲门声惊醒了。 他只要穿上鞋子就可以了,因为他是合衣而卧的。他赶忙开了门,一把短刀逼向他的胸前,第一个闯进来的是水手长塔巴其。 第11页 “你要干什么?”白鸟抓住塔巴其的手臂。塔巴其后边的人向白鸟打来。 白鸟头部受伤,昏倒过去。 后来他觉得有人踹他的背,才慢慢地醒来。他两手被反捆在后面,脚也被捆着,嘴被塞住了。塔巴其拿着白鸟的钥匙串站在那里。那钥匙串里有武器库的钥匙。武器库里有步枪、来福枪。“绝不能让他们得到武器搞暴乱?”白鸟想着,拼命要挣扎起来,可是两只脚被捆在床上,他挣扎不起来。 塔巴其急忙奔向武器库,极力想得到武器。后边的一帮人紧紧地跟着。 武器库的门被打开了。他们先取出手枪,每人发给两支,子弹随便拿,剩下的枪枝都砸坏了,让别人无法使用。 “把斯台路其和阿其拉押到电讯室去!然后组织好队伍,马上集合!”塔巴其说完急忙跑了出去。他跑上指挥台,大喊道:“谁也不许动!”说着他举枪对准指挥台的玻璃,玻璃碎了,顿时出现一片混乱。 副船长罗敦被带了过来,几只手枪对着他,逼他下令停船。 “究竟怎么回事?”副船长问。 “我们已经占领了这条船,听我的命令!否则就打死你!” “为什么呢?” “你马上就会明白!” 塔巴其抓起船内广播话筒—— “现在向‘北斗号’乘务人员和全体乘客发表布告。都好好听着!我是塔巴其。从现在起,这条船归我和我的五位朋友管辖。任何人不得走出自己的房间,否则格杀勿论!大夫和患者都一样。二十分钟后我们的人就会赶到。我们第一个目的是夺回马拉德,第二个目的是要携走本船上的全部现款和贵重物品。大家马上准备好,不交者立即处死!完了!” 塔巴共把话筒交给罗敦,命令他照原话重新宣布一遍。 这时竹波也在指挥台上,他看了看表。 现在正是深夜。 “北斗号”正驶行在南威岛的前方,海上来往的船只较多,有的显然是开往日本的油轮。有几条船离得很近,那也许是接应塔巴其一伙的。突然,有般船上打出了灯光,灯光朝“北斗号”闪动着。原来是一架直升飞机。 “喂,你们把b层出口守好!当心那几个特工人员,要不老实就崩了他们!”塔巴其命令着。 塔巴其的广播声传到了拘留所。 “是塔巴其那个混蛋的声音。”关根直了直腰走出来,鸟居和仓田跟随着。 马拉德见自己被扔下了,便大喊起来。 三个人谁也没有理他,沿着走廊跑去了。 直升飞机落下来。 走下来八个手持机关枪的傢伙。塔巴其马上和他们站到一起去了。两个人去了拘留所,其余的都向指挥台奔去。 白鸟船长也被弄到了指挥台,所有的人都被反绑在椅子上。 塔巴其把话筒伸向白鸟船长。白鸟船长的话音低沉,他告诉大家这条船已经被一伙强盗占领了,大家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把现款和贵重物品都交给他们,生命比什么都宝贵,大家不要离开房间…… “行了!坐下!”塔巴其抢过了话筒,让白鸟坐到椅子上。 f层和e层是各医疗科室的集中地。后边是主治医生和护士长的住房。 有三个人来到了f层。 这三个人就是那三个特工人员。 眨眼的功夫,三个人便消失在一个房间里了。 当持机关枪的两个人,来到拘留所时,发现三个特工人员不在了,便对马拉德说:“马拉德,我们迎接你来了!” “你不是我国政府的人,是谁派你们来的?!”马拉德紧贴着墙,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我们是雇来的。只要把你活捉住,我们就可以得到五百万美元赏钱。怎么样,够多的吧?!” 其中一人给马拉德扣上了手铐。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机关枪的射击声。 这些人的行动非常迅速。他们先从a层开始,命令所有的人都把钱财交出来,谁要是关门抗拒就开枪射击;因此,船上一片枪声。接着又到b层。船上的银行设在b层。所以仅仅对a、b两层的抢劫就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塔巴其命令每个银行工作人员都把钱财交出来,并且送到直升飞机上。塔巴其本人却不愿意上飞机。 当抢劫全部结束时,一艘船飞速地驶过来。塔巴其命令斯台路其手和阿其拉捣毁电台和轮机,然后撤走。 塔巴其是“马非亚”——美国的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他混进了癌病船。“马非亚”有强大的情报机构。马拉德上船的事,被他所属国家的政府得知了,但他们无法袭击癌病船,便出赏五百万美元勾结“马非亚”,结果发生了这样一场闹剧。 塔巴其走时裹胁了三十多名女护士,准备自己玩弄之后,把她们卖到香港去。 癌病船就这样被抢劫一空。 所有责任都在白鸟船长身上。如果不让马拉德上船,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现在说什么也不管用,总得想个办法才行。 三个特工人员如果有枪,一个人就可以顶住千军万马。可是现在,三个人连只手枪都没有。要是能夺过来一挺机枪就什么都好办了。 第12页 白鸟偷偷地磨着绑着手的绳子。手破了,他依旧磨着。他知道磨断了绳子,也许马上被发现而遭枪杀。可那样总算是堂堂正正为斗争而死的。 竹波看到了白鸟的动作。他知道白鸟准备一死。 竹波突然破口大骂起来,用的是英语。他大声说。“没有枪什么也干不了,有了枪,女人也会管用的!” 一个持枪的强盗奔过来,用枪托狠狠地揍他。 白鸟藉机磨断了绳子,乘那个傢伙只顾揍竹波的当儿,一跃而起,举起椅子向强盗噼头砸去。随着他夺过机枪,把强盗打死,然后立刻沖了出去,冲着强盗们扫射起来。一个强盗头领受伤倒下了,白鸟立即扑上去,用尽全身力量卡住那傢伙的咽喉,把他活活卡死。 接着白鸟又端起机枪,大喊着说。“再见,诸位!”飞速沖了过去。 白鸟冲上甲板,跑到楼梯口,顺着楼梯一直跑下去。 “不少护士被劫走啦!”一位白人护士见了船长赶忙报告。 枪声在c层的中部又响了起来。 白鸟踌躇了一下,顺着楼梯跑下去了。 f层走廊里,站着一个人,另一人倒在旁边。白鸟顾不上这些,他不停地跑着,拼命地跑着。背后响起枪声,他闪身躲到一根柱子后边。周围是高级病房,尽头是电讯室,距离有五十米,在枪弹唿啸中跑过这五十米,无论如何是危险的。 突然传来了塔巴其的喊叫。 “小子们,放老实点儿!放下武器!你们看看这个!”白鸟望了过去,十几名护士被押着走了过来,塔巴其端着冲锋鎗,走在最后。 “放下武器,小子们!”塔巴其得意地狂叫着。 女护士们走了过来。 白鸟只好孤注一掷了。他只有让护士们走过之后才能向前冲去。现在离女护士们走过去只有几秒钟了,几秒钟后将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 白鸟向着电讯室拼命跑去,他觉得自己的全身似乎已被子弹穿了无数窟窿。他的肥胖的身体象一把大刀似地破风疾驰。 子弹再度飞来时,白鸟的身体刚好撞到电讯室的门上。 躲在电讯室的两个人——斯台路其和阿其拉赶忙把门打开,子弹一个劲儿地飞了进来,斯台路共和阿共拉顿时应声倒下了。 “把门关死!”白鸟对另外的电讯员命令道。 “向美国第七舰队唿救!向所有船只,所有沿岸国港口发出警报!使用五百千周!告诉他们癌病船‘北斗号’正在同抢劫组织奋战!”白鸟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拉过一张桌子把门顶上。 “我是癌病船,有紧急情况!有紧急情况!请美军第七舰队回答,请美国第七舰队回答!……” 电讯员唿喊着,使用了紧急信号,这是通向全世界的紧急信号。 白鸟站在一旁,脚下躺着斯台路其和阿其拉。 “我是美国第七舰队,收到紧急信号,请告癌病船位置!” 终于收到了第七舰队的回答。 白鸟注视着门。事态究竟怎样往下发展,还无从知道。 无线电陆续传送来沿岸各国港口警备队和海、空军的回答。癌病船会得救的,那些入侵者将陷入包围……但是目前还不能说就是胜利。 马拉德肯定被带走了,这不能不说是白鸟的失败。对方肯定会把马拉德当作人质来冲破包围。如果进攻他们的话,他们便会杀死马拉德。不管马拉德是什么人,他毕竟是患者。患者被劫走了,甚至被杀害了,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布:癌病船是无能的,拥有当今世界上最先进设备的癌病船,轻易让人把患者抢走,这就预示癌病船的前途暗淡无光。 但是,除了进攻,别无它法。 在这枪林弹雨之中,白鸟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在夺取电讯室,发出唿救警报以后,立即撤走——直升飞机。他突然想起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在b层尾部,从那里可以起飞,绝不能让匪徒们把直升飞机搞到手。 “喂,把它搬走!”白鸟手指顶着门的桌子对电讯员说。 三个特工人员钻进一个房间——麻醉科主任的房间。 “有没有麻醉气体?”关根问麻醉科主任道。 “麻醉气体?你们要干什么?” “快说有没有!现在情况紧急,没时间和你罗嗦!”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那伙匪徒正在抢劫,还要把病人抢走,我们要从送气孔把麻醉气压进去……” “等一下!” “不能等!你快说有没有?” “要多大的量?” “零点五的比例。十秒钟内必须让他们昏过去!” “有够三个楼层用的量吗?” “有,但这很危险。”他担心患者经受不住麻醉气毒而死去。a层有一名患者,b层有三名,都不能进行全身麻醉。麻醉气体压进去,这四个人必定死去。 麻醉科主任脸色铁青地望着这三个人。这不单单是个抵抗匪徒的手段,也涉及患者的生命安全,就是船长下命令,他也不会轻易地执行。 “我拒绝这样干!” “是吗?!” 关根抓起话筒,拨动船长办公室的号码。 第13页 巴林松没有被捆,正在船长室里。他接了电话。 “船长现在怎样了?” “你是谁?” “我是关根。那里情况怎样?” “弄不清。b层和c层仍旧是一片枪声,好象还在抢劫。” “我准备往c层施放麻醉气,请和各科主任联繫,要医生和护士作好准备,打退匪徒后,立刻抢救患者!” “等一等!” “不能等了!”关根撂下话筒,抓住麻醉科主任的手腕。 “只向c层放,可以吧?你不干也得干!” 他把麻醉科主任拉了过去。 开始向c层放麻醉气了。关根、仓田和鸟居三人迅速钻进c层,只要把那些昏过去的匪徒们手中的枪夺过来,一切便都好办了。 空气调节室在m层,原子炉的旁边。从那里有通向各层的空气管道。 远处又传来枪声。 石根和夕雨子最初是在c层听到枪声的。 当时他和夕雨子在一起。 那天夜里很晚的时候,夕雨子到石根房间来,没说什么事,只说睡不着觉。当时石根笑着给她倒了茶说:“睡不着就不睡嘛。”他们边喝茶边聊天。石根想,哪怕谈到天亮也行,只要夕雨子高兴。 夕雨子和一个非洲来的小女孩很好,那个小女孩叫依莱奈。虽然他们之间语言不通,但依莱奈很会画画,常常用图画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依莱奈患的也是白血病。 有了朋友是件好事,石根赞扬了夕雨子…… 夕雨子很想给家里挂个电话,但石根闭口不谈帮她打电话的事,她也不好开口。 聊了一会儿,夕雨子说要回去,石根便送她回去。走到c层时,突然响起了枪声,是冲锋鎗的声音,肯定出了什么事情。石根赶忙把夕雨子抱起来。 这时,听到了船长的广播声。 石根敲了敲身边的门。 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传过来。 门开了,门缝里露出一张西方老太婆的脸,石根和夕雨子赶忙挤了进去。 老太婆大叫大嚷,说是因为让马拉德上船才招引来了这场抢劫。她的宝石被抢走了,应当由白鸟船长赔偿。 突然枪声更激烈起来,老太婆的叫嚷也便停止了——她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石根把夕雨子搂得紧紧的。 老妇人瞪大两眼望着石根。 这时,石根忽然闻到一股甜丝丝的气味,几乎是同时,老妇人一下子用双手抱住头,她想站起来,但已经没有了力气。 石根明白了,这是麻醉气,同时想到了死。他是经不起全身麻醉的。象拔牙施用的局部麻醉还受得住,但是全身麻醉是不行的,正因为如此,他的癌症无法作手术。 他意识到这是为了打退匪徒而施放的麻醉气。 老妇人已经倒下去了。 石根感到两腿无力,可仍旧握着夕雨子的手,他不想对夕雨子说句什么,但唿吸困难,接着便慢慢地倒了下去。 雨子随着也倒在石根的身上。 关根、仓田、鸟居三个人乘电梯来到c层,三个人都戴着防毒面具。电梯里挤着七、八个护士。 “赶快下去,这里有麻醉气!” 他们查看了各个房间,患者都昏睡过去了,匪徒们也倒化地上,他们拿过匪徒手中的冲锋鎗。 “直升飞机!”仑田和鸟居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关根顺着舷梯嘹望下去…… 子弹按二连三地射到电讯室门上,发出阵阵刺耳的响声。 白鸟站在屋里,顶门的桌子已经搬掉了,他等着子弹把门打开。不一会儿,门开了,白鸟一转身站到屋子中央,看见三个傢伙正朝这里走来。走廊里很亮,电讯室却黑沉沉的。这反倒救了白鸟的命。那三个人没石见白鸟,径直走了过去。 白鸟趁机赶紧逃了。 b层的尾部是直升飞机。 “北斗号”有两架直升机。 关根首先干掉了在直升飞机跟前放哨的两个匪徒。 叛匪塔巴其率领一些匪徒刚刚登上一架飞机要起飞,关根马上用冲锋鎗一阵扫射,飞机发出一声爆炸声,掉落在甲板上。 “塔巴其,该结束了吧!”关根用枪逼向满脸流血的塔巴其。 马拉德被铐在机舱里,机舱里堆满了抢掠来的金银财宝。马拉德在地上滚动着,双眼望着关根。 院长巴林松和死神对峙着。 床上躺着石根利秋。医生们在奋力抢救。他终于从麻醉状态中醒过来了,但也只不过是醒来而已。他面色苍白,浑身冒着冷汗,嘴唇发紫,唿吸微弱。 巴林松给石根打了几针,也输了液,该用的方法都用了,但他唿吸依旧困难。 一位大夫给他进行心脏按摩。 “他也许会死掉的。”巴林松想。 这时石根全身开始出现紫青色的斑点。 白鸟铁善走了进来。 “怎么样?” 巴林松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怎么……”白鸟站到石根身旁。 麻醉科主任和护士守护在石根身旁。 谁也不想责备麻醉科主任。他施放麻醉气是被迫的,再说,正因为施放了麻醉气,才使癌病船得了救。马拉德回来了,被抢走的金银财宝也回来了,到现在为止,癌病船上还没有一个人死亡。 第14页 石根如果不死,就证明施放麻醉气是正确的。所以现在要极力抢救石根,以求得好的结局。 巴林松什么话也没说,因为正是他推荐来的人是这次叛乱的头子。他感到无话好说。 一位护士走了进来。 “患者的朋友,一位少女,无论如何要求进来看看患者。” “把她带进来。” 巴林松迟缓地说了一句。 石根的体温慢慢地降下来,血压降得更厉害,机域仪表无情地宣告:他死了。 正在这时,夕雨子被带进来,她赶忙奔到石根身旁。 白鸟望着她,才想起来她就是夕雨子。 夕雨子眼含泪水,直盯着石根,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叔叔!” 她拼命抓住石根的手腕。 “您不要死,叔叔。您一个人不能死啊!”她终于大叫起来,一边叫一边脱衣服。 “夕雨子,你要干什么?”宫地里子——夕雨子的护士急忙走过来。 “叔叔冷啊,他身上凉极了!”她把背心也脱下来。 一个少女的骨瘦如柴的躯体出现在人们面前。 夕雨子抱住石根的身体,宫地里子抱住夕雨子。 “反正已经这样了。”白鸟说。“别让那姑娘抱住死者的尸体,赶紧把死者的衣服脱下来。” 宫地里子遵命去脱死者的衣服。 夕雨子哭喊着伏在石根身上,不让护士动。 谁也没开口,大家都默默地看着。 白鸟走出去,回到船长办公室。 “北斗号”继续南下。从窗户上可以望见过往船只的灯光。白鸟站在窗前,向外瞭望。 他眼前总是浮现出那少女伏在死者的紫青色身体上的悽惨景象。 他感到自己责任重大。他默默地望着咆哮的大海,喝了几口酒。 他准备在新加坡下船。应当召开审查委员会。最高委员会成员已经到新加坡来了,这是极好的机会。 两小时后,巴林松给白鸟打来了电话—— “奇蹟!出现了奇蹟!少女把死者从死神那里抢回来啦!” “真的吗?!” “少女一直抱着死者!” “……” “医生正在抢救,紫青色斑开始消失,他已经甦醒过来了。用不着担心!我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你也完全可以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了!怎么样,我们干一杯好吗?” “好的。到我办公室来吧!” 白鸟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马上去!”巴林松的声音也很高。 白鸟放下话筒,又望着窗户。 海洋上映出了朝霞的光辉。癌病船又迎来新的一天。 第二章 新加坡会议 一 新加坡会议主要是讨论防癌问题。会议准备在九月十日召开,会期一个月,由who主持。who是世界保健机构,是联合国的一部分,有一百三十一个国家加入了这一国际组织。总部设在瑞士日内瓦。执行理事会由二十四个国家的代表组成。理事长安理·彼尔久,五十五岁,瑞士人。彼尔久觉着从开始设计癌病船到癌病船起航,都非常顺利。他当时提议癌病船抵达新加坡后,召开新加坡防癌会议,得到了理事会的同意。 wh0的太平洋地区委员会设在马尼拉。 新加坡防癌会议主要由太平洋地区委员会负责筹备。日本属于太平洋地区委员会。除日本外,中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缅甸、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菲律宾、泰国、柬埔寨等国家都派来了医生,准备就癌病船上的疑难病症进行会诊并出席会议参加讨论。 各国来的三百多名医生都带来了本国的几名癌症患者,准备顺便进行一下治疗。 九月九日,新加坡总理为防癌会议开幕举行了招待会。 第二天,会议正式开幕了。 新加坡是个美丽的城市,有“白亚之城”的美称,还是东南亚一带的文化名城。 新加坡码头停靠着巨大而美丽的“北斗号”。人们争相前来参观。 当然,同新加坡防癌会议毫无关系的人也有——就是白鸟铁善。 同一天,查询委员会也举行了会议。 财团癌病船管理委员会派来了六名最高委员会委员。who理事长彼尔久也参加了会议。。 会议在“北斗号”的小会议室举行。 巴林松院长作为原告出席了会议。 一开头巴林松就提出了一个完全出乎人们预料的提议,“我撤销对白鸟船长的控告,并希望立即停止这次会议。白鸟铁善是位伟大的船长。” 巴林松完全改变了对白鸟船长的看法。他认为白鸟船长为人非常坦率,遇事沉着冷静,勇敢而有骨气。现在他完全信任白鸟。 如果说癌病船在南中国海一带差一点迷失了方向的话,那么现在新加坡防癌会议已胜利召开,充分表明了癌病船的方向和目的都是正确的,一开始就起了向癌症挑战的作用。继新加坡防癌会议之后,还将在世界各地举行类似会议。这一切的实现,同白鸟船长的果断是分不开的。 “这不行!”林奈发言了。 林奈是六位最高委员会委员当中年龄最大的,七十七岁,他一直担任斯克德财团的经理。 第15页 “我们是为了召开审查委员会才到这里来的,因此必须进行审查,审查白鸟是否胜任船长职务。我要求审查癌病船航海日志,请副船长、水手长以及有关的水手和医院方面有关人员列席会议。” 巴林松知道林奈是一直反对白鸟担任船长的,便说道: “那么,我倒想问一句,马拉德能不能上船的事,财团总部一开始就委託白鸟船长全权决定,难道不是最高委员会的失职吗?” “航海嘛,当然应由船长来决定。至于马拉德上船,我们就是作了决定,又有什么作用呢?船长有拒绝执行的权利嘛!船长既然让马拉德上船,当然就应当有能力处理好由此而引起的任何问题。我们从这个角度考虑,才把一切交给船长来决定。” “您是不是说,白鸟自认为有能力处理一切,让马拉德上了船,因此造成癌病船一时的危急,应该追究责任,对吗?” “是的。白鸟船长几乎断送了癌病船,财团本部认为这是不可忽视的重大事件。不能因为防癌会议在新加坡顺利召开就不追究过失了!” “我要求发言。”白鸟开口了。 “好吧,请——” “我不希望审查委员会的会议继续开下去,我提出辞职。”白鸟已经暗下决心辞职了。这并非因为马拉德的上船,也不是不愿意在海上工作,而是因为癌病船上有八百名晚期癌症患者。这八百人将在途中逐渐死去,尽管向癌症挑战是件好事,可毕竟是一次痛苦的航行。 “辞职?” “是的。” 林奈揉着鹰勾鼻子,望着白鸟。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看了看另外几位委员。 “真的么?”一位委员问道。 “真的!”白鸟笑了。“我希望审查委员会立即解散,请你们考虑。” “不,请等一下!”林奈阻止了白鸟。 “我提出一项建议!”巴林松抢着说了起来。“我建议本审查委员会立即解散,癌病船是遵照已故斯克德的意志建造的,是为了向癌症挑战而航海的,这是斯克德的遗愿,是不可违反的。有了癌病船,财团才能存在。这次审查委员会召开的会议对癌病船航行不利,应该解散!” “对航行不利?”林奈脸色发青地问道。 “我是这么说的。”巴林松又说了一句。 “你怎么变得这样快?”林奈气急败坏地问道。 “如果会议继续开下去,我也要辞职。我推荐的医院事务长叛乱了,责任应当由我承担……”巴林松的语调更强硬了。 “请允许我发言。”who理事长彼尔久讲话了。 “我建议审查委员会会议休会,先讨论一下究竟受不受理船长和院长的辞职。如果会议坚持开下去,必然引起船长和院长的辞职。依我之见,人为地引起混乱并非上策。不知各位意见如何?” “同意。” 律师巴塔松首先表态—— “关于马拉德上船一事,我们也有错误,财团本部应当明确表示拒绝,但没有这样做,我们也应当进行检查。我同意审查会议休会。作为最高委员会的成员之一,我已经了解到白鸟船长在平息叛乱、挽救癌病船过程中的忘我表现,我对他抱有感谢之意。” 巴塔松的这番话是有意说给林奈听的。 应该说林奈并不真正理解已故斯克德的意图。 中断审查委员会会议的提案,委员中除林奈以外全都贊成。 林奈沉默着,无可奈何地沉默着。 白鸟船长从会议室起身出来的时候,有三个客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三个人白鸟都不认识,都是第一次见面。其中一位是青年,另二位是老头儿。白鸟当然也不知道他们是哪国人,也许是非洲人,白鸟这么想。 三个人都赤着脚,身上围着又脏又乱的布。除了三个客人之外,还有一名新加坡领事部门的官员和一名警官。 白鸟把五个人请进办公室,同时叫来了翻译。 原来那三个人是从印度尼西亚的玛丹来的,是塔亚克族人。他们从婆罗乃岛西端的卡布阿斯河出海,然后乘小船来到新加坡。 领事方面的官员把他们讲的土语译成马来语,然后再由翻译译成日语。 那位年轻人的名字叫哈尼夫,今年刚刚十四岁。 塔亚克族是个尚未开化的民族,居住在卡布阿斯河上游一带,从事养鸡、养猪业,也搞点农业,过着与世无争的安静的日子。 可是从去年十月起,那一带流行一种奇怪的疾病,开始发高烧、出湿疹,然后皮肤破裂,接着便是死亡。人们拼命地祈祷,也无济于事,半个月的时间就死了十几个人。 卡布阿斯河上游那一带没有医生,相距七百公里以外的地方才有医院,这中间又没有路,有的是泥泞的草地和沼泽地。 少年哈尼夫一家共有十四口人,仅仅半年时间,病魔夺去了他一家八口人的生命,留下的只五位老人和哈尼夫。如果哈尼夫一死,这个家族就等于断宗绝代了,因此,哈尼夫的倖存就成了五位老人唯一的希望。 到了七月,哈尼夫突然变得奇怪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料事如神。有一天,他说第二天要死一头猪,第二天果然死了一头猪。这个家族是把草木都当作神灵加以崇拜的。老人们说“哈尼夫是个有灵性的人”,他们象崇拜神一般地崇拜着哈尼夫。 第16页 几天以后,一位白人传教士来到了卡布阿斯河一带。这位传教士在村子里住了几天,他看了看哈尼夫,摇了摇头。在离开村子时他说哈尼夫有病,病在脑子里,如果拖延下去,哈尼夫会死的。 老人们向传教士讨教灵方。传教士让他们把孩子送到医院,并且留下了一封介绍信,然后动身到山区去了。 老人们带上十二只鸡和三头猪陪着哈尼夫出发去医院,走了许多天到了医院。他们把传教士留下的介绍信交给大夫,大夫说要等几天检查一下。老人们便在河边守护着鸡、猪,等待着。 结果医生告诉他们,哈尼夫患的是恶性脑肿瘤,已经无法治疗了。 老人哭喊着向医生求助,希望他能想想办法,但医生委实已经无计可施了。哈尼夫的癌症已经扩散到大脑底部,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大夫能做这样的手术。 医生勐然想到癌病船九月一日离开日本横滨港,如果他们能找到癌病船,也许能有什么办法。癌病船汇集了人世间的智慧,是一条向病魔挑战,给人类以希望和光明的船。 九月十日船将抵达新加坡。医生把这一情况告诉了老人们。 这些老人连货币也不认识,唯一的财产是那十二只鸡和三头猪。他们只知道到医院来,对什么癌病船,他们听也听不懂。大夫详细地向他们说明了情况,他们商量了一下,便决定来碰碰运气。他们卖掉了鸡和猪,买了一条小木船,然后出海了。歷经千辛万苦,九月六日到了新加坡,但在旅途上有三位老人先后死去了。如果再拖下去,剩下的两位老人也性命难保,因此,他们对癌病船抱着极大的希望。当地政府也同意把孩子送到癌病船上去。 白鸟看了看少年。 少年瞪着大眼等待着。 “我一下子也很难明确回答你们。”白鸟只是含含煳煳地说了一句。 二 新加坡防癌会议非常活跃。 会议分三个部分进行:集中讲课;治疗和研究;在船上医院不断为各国大夫带来的患者做手术。 会议主要角色当然是院长巴林松,他又要讲课,又要做手术,忙得不可开交。 这会儿,他抽空来到白鸟的办公室。 “怎么样?”白鸟问道。 “百分之五十对百分之五十吧。”巴林松回答着。 “连您也……。” “是极恶性的。”巴林松拿起一支烟。“少年哈尼夫的脑肿瘤长在大脑下部,包着几条动脉血管,而且已经扩展到脑子的中心部位了。脑子的中心部位是人的司令部,稍动一下都有可能死亡,所以,目前一般人还无法在这个部位上做手术。”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做手术,要做的话,我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只是这个孩子的肿瘤是软的,扩展的面积较大,是取出来呢,还是怎么办,我实在拿不定主意。” “可是……” “做手术的话,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必须让这孩子上癌病船,因为手术后要观察和护理。如果第一次手术没有切除干净,癌细胞还有再復发的可能。那时,也只有我来做第二次手术。也许一次手术就能成功。但也要让他上船。难办啊!” “为什么难办?” “大夫们每天要为十几名患者做手术,每个患者手术后都需要精心护理,都希望住到船上来。可惜的是船上床位已经满员,如果收留那位少年,其它患者也得收留,否则就会引起矛盾。” “可以安排他们住在乘务人员的房间里。” 白鸟看了一眼巴林松。 巴林松认为应当把少年收下来。现在可以说是他们三个人是这个家族的希望,治好了少年,这个家族便不会绝种,使希望之灯不灭。 “我也这样想,只是要经过本部委员会的批准才行。你认为有把握吗?” “我看差不多。” 白鸟却认为本部不会批准。 “做完手术就让他们回去,恐怕好办一些。”巴林松的脸色变得阴沉了。 “那少年和两位老人都没有钱,是生活在连货币都没有的地方。可是这里却是东南亚的文化中心,没有钱连一天也活不下去。我看我们应当负责……” “……”白鸟没说话。 “当局要把孩子和老人引渡回印度尼西亚,那样的话,孩子的性命就等于完结,两位老人也活不长了。癌病船见死不救,还称得上是和癌症作斗争的船吗?” “……”白鸟依旧没答话。 审查委员会一直休会。已经过去四天了,连究竟受不受理船长的辞职也没有消息。但白鸟还是准备辞职。 “我去问一下委员们,您能和我一起去吗?” “好吧。”白鸟木然地回答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在没受理白鸟辞职之前,白鸟仍然是船长。 财团总部委员们都住在新加坡的高级饭店里,白鸟和巴林松到达饭店时已经是晚上了。 因事先打电话联繫过,最高委员会的两个委员已经在接待室等候着。 巴林松先向对方说明了情况,提出要收留那位少年。 第17页 “那,不可能!”一位委员回答说。“收留患者歷来是用抽籤的办法,这个原则是不能破坏的。” “我可以做这个手术,也可以救活这个少年。但手术完后就丢下不管,那他也只有死去。难道我们能见死不救吗?” “不行!我了解你的意思。但那仅仅是一个少年,而绝不是癌病船的全部。不能破坏大原则,一破例就会没完没了,就会不好办了。” “作为委员,我也不同意破例。”另外一位委员也提出反对意见。 “就算我同意了,其他委员也会反对的,这事不能那么办嘛!”那位委员又说了一句。 “照你的说法办,就等于把那孩子杀掉。你明白这点吗?”巴林松语气里带着火气。 “我明白。”第一个说话的委员回答说。 “那么请问,我们应该怎样对待那位少年呢?” “……” “当然,不幸的患者很多。在癌病船上,尽管经过医生们的精心治疗,也会有患者要死去的。因为目前我们的力量还做不到去拯救一切患者的程度。但是那个少年和几位老人用三头猪、十二只鸡换了一条小船,就是为了寻找癌病船的,他们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癌病船上了。此外,他们没有任何依靠。这个家族的最后希望就是这个少年。我们会治好这个少年的病的。各国医生从本国带来的患者,都有自己的国家。有自己的家,也有随行医生。但那少年,如果拒绝他,他们没有钱,也是无法回去的;就是能回去,途中也会死去的。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们能够眼看着不管吗?!” “巴林松院长,”那个先说话的委员态度强硬起来。“不能破坏原则,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我清楚。正因为我清楚,所以才来向你说明情况。他们把希望寄托在癌病船上,所以才乘小船赶来,我作为医生不能置之不理!” “可是,我有我的立场。”那位委员毫无让步的意思。 “把他收留在高级病室里怎么样?”白鸟说了自己的想法。 “高级病房?”那位委员惊奇地看着白鸟。 “马拉德用二十亿买了两间病室,我去交涉让他让出一间来。” 高级病室是别人用钱买下的,只要买主同意孩子住在那里,就不能算违反原则。 “不!”那位委员突然大声叫起来。“我们为了维持这条癌病船,已经尽了全力,已无多余的资金。马拉德的病房,如果他放弃的话,我们可以收回来重新出售,这也是原则……” “简直是白说了半天!”巴林松耸了耸肩。 “审查委员会决定不再并会了,我们对你们二位抱着希望,斯克德也对你们抱着期望,这一点请你们不要忘记。” 白鸟没说话。 两位委员连头也没回,走了出去。 “喝点什么吗?”巴林松问道。 “好吧。” 两个人向饭店酒吧间走去。他们要了威士忌喝起来,但两个人开头谁都没说话。 “那少年的手术什么时候做?”过了一会儿,白鸟突然问了一句。 “越快越好。年轻人的癌细胞增加得很快。准备过三天就做。” “……” “如果可以交换的话,我真想和你换一下工作。”巴林松笑了,笑里含着悲哀和沉痛。 “当然,不管做不做手术,那孩子总归会死的。但做一下手术,至少可以使他多活上一、二年。” “那也好嘛。” “是的。”巴林松思考着什么,又慢慢地端起酒杯。 “你打起精神来嘛!” “那个日本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巴林松突然问船长一句。 “夕雨子。” “我忘不掉当时的情景,她死抱着石根不放,硬是把他从死神那里夺回来了。作医生的应当有那样的精神,应当敢于和死神斗争!” “……” “现在的这个少年,也是被别人救过来的。五个老人在航海中死了三个,都是为了救活这位少年。方才两个委员所讲的,就他们的立场来看,也许有对的一面,但我们的主张是绝对没有错的!”巴林松又喝了一口酒,接着说:“这个不识字的孩子,也许准备一死了事,但我们要救活他,癌病船要创造出奇蹟来!” “……” “斯克德他……”巴林松正准备说下去,电话铃响了,白鸟去接电话。 是一等水手竹波豪一打来的。 “高级病室的患者,拐骗走了一名女护士。” “拐骗?” “详细情况不了解。听说是个新加坡华侨中的大人物,叫郑志高,得到了上陆的允许,便带着护士回自己家里去了。” “……” “大约三十分钟前,有个自称‘龙’的人,向船上打来电话,叫准备二百五十万美元交给他,否则就要扣留郑志高和那位护士。船上的人往郑家里打电话,家里人讲郑和护士都没回家。同警方联繫,警方答应全力搜查。那个雕‘龙’的,是个反华地下组织的成员,还是个毒品贩子。这地下组织是很庞大的,听说警方也感到很棘手……” 第18页 白鸟接完电话,立即向巴林松介绍了情况。 三 新加坡警察局开始了极为秘密的搜查工作,当然也对报界保密。 这个反华的地下组织仍在进行活动。 白鸟铁善等待着结果。 他一直在船长办公室里,等待着警方的消息。 被郑志高带走的女护士叫鲁塞,法国人,二十七岁,而郑志高五十六岁。 第一天,没发现郑和鲁塞的任何踪迹。第二天,得知郑和鲁塞到过一家宝石商店,以后又去向不明了。郑好象给鲁塞买了宝石戒指。 到第四天,警方的搜查工作仍旧是毫无进展。 “龙”也没再打电话来。 白鸟感到很烦躁。 不但在新加坡,就是在整个东南亚,华侨势力都很强大。仅以新加坡为例,二百二十万人口中华侨就占了百分之七十六,马来血统的人仅占百分之十五。 郑诱骗女护士之后,这个反华组织趁机敲诈勒索,大发横财;同时也想利用这件事来破坏华侨的声誉。因为郑原来曾担任过华侨商工会的会头,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警方认为郑被暗害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他被害了,鲁塞也活不成,就是活下来,也难以找到。 郑和鲁塞如果被害,无疑会给癌病船抹黑,给癌病船在新加坡的工作造成很大的被动。而且高级病室的患者已经开始动摇了。出航不久,由于马拉德的原因,船被袭击过,接着又发生了郑诱骗护士的事件,人们感到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事。高级病室的患者无疑都是有钱的人,怀着各式各样的担心和不安。 巨大的癌病船,开始接连不断地暴露出它的弱点。 魔爪,无形的魔爪,向癌病船伸了过来。弄得不好,癌病船就会失去他应有的声誉和面目。 白鸟感到非常焦急。 新加坡是个很小的岛国,东西长四十一点八公里,南北宽二十二点五公里。如果是在日本,这样的犯罪组织是很难逃出警察的手心的,可这里却远不是那么回事。 新加坡又是几个民族组成的,相当复杂。它又是世界上四大贸易港口之一,从超巨型油轮到一般货轮,各种船舶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它又是东南亚一带的金融经济中心,怎么能不吸引着、潜伏着各种各样的犯罪组织? 电话铃又响了。 是医院院长巴林松打来的。 院长的声音很急迫,说马上到船长这里来。 巴林松很快来到了船长办公室,是和两位塔克族老人以及翻译一起来的。 “终于有了眉目啦,”巴林松那蓝色的眼睛里发着光。 “怎么了?” “他们了解到了郑志高和鲁塞的住处了,”巴林松指着两位老人对船长说。 三天前,巴林松院长告诉两位老人,说他准备给哈尼夫做手术,也告诉他因为船上无法收留哈尼夫,所以手术后无法精心护理和治疗,孩子究竟能活多久很难讲,而且也不能负任何责任。 两位老人显得很痛苦,巴林松的话,他们究竟理解不理解也很难说。 巴林松决定明天给少年哈尼夫做手术。哈尼夫正接受手术前的一切准备工作。正在这时两位老人来了,无论如何要见一见巴林松。巴林松见了他们,听到了想像不到的消息。 两位老人一位叫贝嘎,一位叫挪鲁。贝嘎哥哥的儿子住在新加坡,已经二十年了。很早以前在塔克族的青少年中,比较时兴外出旅行,大多是顺流而下,到大城市看一看,然后返回村子。经常是买些他们喜欢的衣物之类的东西带回村子去。 这种风气不仅在塔亚克族盛行,山区里靠打猎维生的民族也渐渐学会了。 有时,村子里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地出去旅行,有的甚至两三年后才回来。不但买回来衣服和皮鞋,而且还买回来旧缝纫机和一些土特产品。 这样,许多年轻人便经常聚在一起,谈论大城市,谈论新加坡。在他们看来,新加坡仿佛是梦幻一般的仙境。许许多多年轻人,争先恐后地满怀着希望和好奇来到了新加坡。 贝嘎哥哥的儿子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来到新加坡的。年轻人还有个怪毛病,不愿意和别人一起活动,认为一个人出去闯荡光荣。贝嘎哥哥的儿子叫古罗格,离家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大家都认为他死了。 前几年,塔亚克族有个年轻人在新加坡碰见了他,才知道还活着,并且把这消息带回村子,但那时,古罗格的父亲已经死了。 贝嘎陪着哈尼夫来新加坡时,就想找一下古罗格。 然而新加坡是个繁华的大城市,贝嘎刚来,简直象走入迷宫,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指向云天的高楼群接连不断,人流和船只象梭子般地来往不息,令人目不暇接,头昏眼花。他想找到古罗格,简直是大海里捞针。 当贝嘎得知癌病船不收留哈尼夫时,便决心要找到古罗格,想让古罗格帮忙找个住处。他和挪鲁两个人找了新加坡领事部门,请他们帮助找到古罗格。 警方根据领事部门的要求,找到了古罗格。古罗格住在一个大菜市场北面,是新加坡的几大魔窟之一,古罗格是有六次前科盗窃犯。 贝嘎和挪鲁找到了古罗格。 古罗格见到了贝嘎和挪鲁毫无亲热的表示,脸上冷冰冰的,仿佛不认识似的。因此,两个老人狠狠地训了他一顿。 第19页 这样,这个家族就有四个人了。两位老人恳求古罗格帮忙救活哈尼夫。 “简单地说,古罗格知道了郑志高诱骗鲁塞这件事,警察局尽管是秘密搜查的,但古罗格不知怎么的还是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巴林松介绍完了。 “是‘龙’的同伙吗?” 白鸟这时仿佛浑身充满了力气。 “可能是……”巴林松不敢肯定。他说,“如果让哈尼夫上癌病船,他就告诉我们郑志高和鲁塞现在潜藏的秘密地方。但我们不能报告警察局,如果报告警察局的话,他就要杀死那两个人,然后潜逃。另外,要我们秘密地付钱给他们。” “那样的话……” “如果我们答应上述条件,就让我们给他去电话。”巴林松把一个纸片放到桌上,纸片上写着电话号码。 “明白了。”白鸟慢慢地说道。 “那么钱怎么办?” “考虑一下再说吧。” “要慎重从事,对方是个秘密组织,连警察局内部也……”巴林松再没说下去。 “那,哈尼夫的手术呢?” “明天早晨就做。” “祝你成功。” 巴林松搓了搓手,没有说话。 四 太阳刚刚从水平线上沉下去。 船长办公桌上铺着一张新加坡地图。 白鸟和三个人围着桌子。 “就是这个岛。”白鸟指着“无人岛”说道。 新加坡是由新加坡本岛和五十四个小岛组成的,无人岛离新加坡港口有三海里。 听说整个岛上布满森林,北侧有一个河口,从那往前八百米有一座小房子,郑和鲁塞就监禁在那里。 “有多少人守着?”关根问了一句。 “听说有十几个人。”白鸟回答。 “钱呢?”关根又问。 “你认为有付钱的必要吗?”白鸟回问了一句。 “没有必要。”关根轻轻地笑了一下。 “我也这样想。”白鸟把手伸向烟盒。 “在拂晓时摸上去,把郑志高和鲁塞带回来。” “我也去。”白鸟接着说。 “没那个必要。”关根说。 “不!”白鸟摇了摇头。“这样的时候,我这个癌病船的船长还是去一下好。” “龙”把郑志高和鲁塞监禁在无人岛上,警察局只要对这个无人岛进行搜查,那帮傢伙是无法逃跑的。但“龙”好象根本不怕警察。古罗格说带着钱去是最好的办法。从他的谈话中使人感觉到警察和“龙”好象有什么勾结似的。 “带武器去吗?” “带武器去,是触犯这个国家的法律的。” “空手去能对付十几个人吗?” “总会有办法的!” “喝点什么吧?” “好!” 郑志高双手被反扣着手铸,手铐又系在一根柱子上。他们被抓到这里已经是第四天了。鲁塞就当着他面受凌辱,不堪入目的凌辱,四天中间鲁塞被凌辱了一百多次…… 看守他们的有八人,全是马来血统人,都是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他们不管面前有没有人,把鲁塞的衣服扒光,蜂拥而上…… 郑志高懂得,弄得不好会被杀掉,因为这个叫“龙”的地下组织过去曾几次想搞掉郑志高而未得手,这次落在他们手上,活命就难了……。 但实际上他们并不准备杀掉他,因为如搞暗杀,警察是不会不管的。 郑志高闭着眼睛,悔恨自己的蛮干。他患了癌症,把全部财产都带到癌病船上,准备在船上住到死。因为他患的是恶性喉癌,只能活一年左右。上了癌病船也许会延长几年寿命。 他悔恨自己不该在新加坡上陆。他登上癌病船之后,心情很好,觉得自己既不是新加坡人,也不是华侨了,也忘记了“龙”这个地下组织的存在,只觉得自己不久于世,谁也不会管他了。可是“龙”却不然,他们窥伺着他,他们把他抓走了。新加坡警察局并不为此感到难堪,他们装做不知道,甚至还可以从中谋利。即便出了事,警察当局说一句什么治安不利的话,就可以搪塞过去了。 尽管“龙”已向癌病船提出赎金,但因款额巨大,郑志高知道船方是不可能付出的,所以他只有等死。 鲁塞仍旧每天被弄得一丝不挂,被那帮野兽一般的傢伙轮番取乐。她稍加反抗,就会招来一通毒打。 郑志高气得浑身发抖,因为他一直爱着鲁塞,把鲁塞当作是他的,想把自己的巨额财产都留给她。他想找机会把这点告诉鲁塞,所以把她带下船,结果却造成这场悲剧。 鲁塞是个漂亮、标緻的女郎,个子匀称,体形苗条,乳房和臀部既丰满又不过份,只要瞧上一眼就会使男人着迷。但郑志高万万没有料到,鲁塞就在他眼前被那帮傢伙糟踏着。他简直快要发疯了。 鲁塞每天都这样被惨无人性地糟踏着,她感到无比痛苦,她听人说过有专门抢掠女人、贩卖女人的组织。抢来被尽情玩弄之后,便转手卖出去。但她万万没想到会轮得自己的头上,没想到自己竟会陷入这魔鬼的世界。她想过找机会逃跑,但身边白天黑夜都有人;她知道他们一下子不会把她杀掉,要拿她取乐,玩弄够了以后把她卖掉。 第20页 鲁塞已经是身心皆碎了,闭着眼睛,浑身无力地躺着,眼下她只有听天由命了…… 凌晨三点多钟,一只救生船从癌病船上放下来,悄悄地在海上滑行。船上坐着四个人。 小船趁着黑夜,向无人岛驰去。 清晨五时左右,船到了无人岛。无人岛还在沉睡。小船顺着河口进去,正好是涨潮时分,顺流而入,人鬼不知。 船上的四个人都赤身露体,小船快靠岸时,四个人潜入水中,推着小船前进。上了岸,眼前是一片椰子林,他们钻进去,躲了起来、等着黎明的到来。因为大家不熟悉这个荒岛,夜间无法行动。 关根站在最前面,后面是岛居、仓田、白鸟。小鸟鸣叫,天溉渐亮了,可以看清岛子的大概轮廓,到处是森林,路很难走。 四个人开始行动了。他们一直朝北走了三十分钟,连一个人影也没碰见。他们小心地在森林里走着,尽量让脚下不出声。关根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一边打呵欠一边小解,小解完后钻进了一座小房子。 “给他来个措手不及!”关根激动地边说边看着鸟居和仓田。 “好吧。”鸟居和仓田点头同意了。 白鸟走在最后,他拿着从船上带来的一把坚实的木刀。 关根让白鸟留下,他自己弯着腰向前跑去,鸟居和仓田跟在后面。这几个人是久经锻鍊的,跑起来疾如秋风,脚下毫无声息,不一会就靠近了小房子。白鸟待三个人钻进屋时,自己也跑了过去。 关根一脚踢开木板门,沖了进去。 房里昏暗不明,四个半裸体的男人在抽菸,鲁塞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一个傢伙正骑在她身上。 郑志高被拴在旁边。 关根停下脚步,鸟居和仓田站在两旁。 四个傢伙一见冲进来几个人,一时不知所措,骑在鲁塞身上的傢伙也僵住不动了。 白鸟进来了。 那傢伙这才恍然醒悟过来,赶忙从鲁塞身上跨下来,穿着裤子。 “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个傢伙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你们是拐骗犯!”关根用英语回答说。 “那你们呢?”另一个傢伙大声唿喊着冲过来。其余四个人也沖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一瞬间这四个人便都扒在地上动不得了。白鸟抱起了鲁塞。郑志高告诉白鸟,附近还有座小房子,住了三个人,其中有强人带有武器。 “把郑志高的手铐取掉!”关根踢着一个趴在地上的傢伙的肚子命令道。那傢伙服服贴贴地取出钥匙给郑志高打开了手铐。 鲁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穿上衣服。她突然从白鸟手中夺过木刀,向四个傢伙拼命砍去,基至听得见一个傢伙骨头折断的声音。几个傢伙趁机逃跑。鲁塞追了出去,又向一个傢伙的肩上死命砍了一刀。另一个傢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鲁塞又趁机向他脖子上砍去。 另外两个傢伙不顾一切地逃命了。鲁塞追上去,抛出木刀,正好插进一个傢伙的后背上,那傢伙倒在地上。 只有一个傢伙逃走了。 鲁塞抽回木刀,还给白鸟。 “快走!”白鸟拉着鲁塞的手臂说。 “他们会追来吗?”白鸟问关根。 “可能。” “那怎么办?” “你先带鲁塞走。他们要是追来,只好在森林里同他们干。别无办法。” 鲁塞还跑得动,但郑志高身体虚弱,走不快。关根意识到这样下去会很快被追上的。 情况十分紧急。 癌病船的电信室。 收到了要求紧急支援的信号:“四人处境困难!”同样信号反覆唿叫两次,电讯士当即向上报告。一等水手竹波豪一按到报告后,马上又报告了巴林松院长。 四人被打,希望支援。一下子还搞不清电报是白鸟还是“龙”的人发出的。为了防备意外,船上把所有收报机按不同波段打开,收听各种信号。据电信员分析,信号使用频率比较怪,可能是“龙”的人发出的。 “加强雷达监视!”竹波向电信员们命令道。副船长罗敦上陆了,现在船上由竹波指挥。 巴林松来到指挥台,刚一进门,雷达员叫道:“一艘大型马达木船离岸。”指挥台上设有大小两部雷达,海上的一切都逃不过雷达的眼睛。 “继续监视!”竹波命令道。 高级水手和轮机手都集中在指挥台上。 癌病船的指挥台很高,用望远镜可以看见港口和海岸。 “正以快速驶向南方!”雷达员继续报告。 “和警方联繫吗?”一个水手问。 “不!组织好全体水手,作好准备!”竹波又命令道。 一声枪晌,郑志高倒下了,仓田赶忙背起他。一行人钻进森林里。郑左臂中弹,不是致命伤,仓田背着他,在森林里拼命走着,关根紧跟在身后。关根感到很后悔:既然知道对方有武器,就应当把他们干掉。鲁塞打伤了四个人,当时应当上前帮忙,把那个傢伙也干掉,不应当让他跑掉了。这下子放虎归山,让人家打了伏击。但他并不怕,把那几个傢伙引进森林还是好对付的。只是鲁塞和郑志高不好办,不知把他们藏在什么地方才好。 第21页 白鸟走在最前边,他分开密密丛生的荆棘,引着大家向一个高坡走去。高坡上岩石渐渐多起来,再往上走是悬崖峭壁,一幅险境。那里比较险要,却不利于藏身,但他们还是登上去了。上去以后眼前顿时开阔起来,可以看见岛子周围的海水,一块巨大的岩石矗立旁边,再往前就是悬崖了。 仓田把郑志高放在岩石跟前,让鲁塞照顾着。 “咱们只有背水一战了。”白鸟笑着向三个人说。“我们躲在岩石后边,他们要敢追上来的话,就干掉他们!” 关根擦着额上的汗。 “没问题吧?”白鸟问。 “没问题。干这一行的还怕这个!”关根满有把握地说。 “来了一只木船!”郑志高叫了起来。 大家向海上看去,一艘木船快速向无人岛驶来。 “他们搬来援兵啦!” 白鸟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象是警察的船。”关根一边看着船一边说。 船勐然划破海水向岸边冲来,靠岸以后,跳下来七、八个人。 “干吧!”关根看了看白鸟和仓田说。 “干!”白鸟回答说。 关根和鸟居三人默默地捡起了石头,三人分别守护在白鸟身边。正前方七、八米处的树枝上有个鸟巢,鸟居嗖地抛出一块石头,正好把那个鸟巢打散。 “好手法!”白鸟喝彩道。 “比枪还准。”关根自信地说。 仓田和关根都会这一手。但眼下形势确实紧迫,对付持枪的两个人好办,可是援兵已到,敌众我寡。用石头对付十几个持枪的对手,胜负难料。如果败了,尽管对方不敢伤害白鸟他们。但郑志高肯定会被杀,鲁塞又会被拉去作发泄兽慾的工具了。 关根和仓田望着白鸟。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严峻,等待着危险时刻的到来。 “走吧。”关根说完先走了,仓田和鸟居跟在后面。白鸟望着他们走去的身影。 他们三人走到二十多米外的一峭壁下面,分散隐蔽起来。 郑志高和鲁塞背靠背坐在那里,脸色惨白。 “用不着担心,这几个人是很能干的。” “谢谢。”郑志高虚弱得连说话都没有力气,断断续续地说。 “不戴手铐,坐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死去,也算是幸运了。我真谢谢您了。” “感谢的话等回到癌病船上再说吧。” “我盼望能回到船上。”郑脸上现出一丝微笑。 一阵急剧的枪声传来,鲁塞惨叫了一声。白鸟朝下面瞧了瞧,什么也没看见。对方也躲在岩石后边,朝这边开抢。子弹打在岩石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又传来一阵枪声,是几个人在同时射击。 “快出来!”枪声一停,传来喊叫声。 “你们成了口袋里的老鼠,乖乖举手投降吧!限你们五分钟,过五分钟我们就进攻,快快投降!”一阵喧嚷之后,恢復了寂静。 关根三人集中到一起。也许他们想到会死,便集中在一起,待那些持枪的傢伙冲上来时,好拼命干掉几个。现在看来,是无法战胜对方的。 时间,毫不留情地流逝了。 郑志高和鲁塞两人沉默着,死一般地沉默着。 白鸟看了看手錶,已经过了四分钟,还剩下一分钟了。 那个塔亚克族少年怎么样了?巴林松院长今天早晨要亲自给他做手术,手术应当九点开始……他勐然想起了那可怜的孩子。 枪声又发作起来,子弹碰到岩石上,发出一阵阵怪响。 仿佛要把一切都撕裂似的。 “癌病船!”突然谁拼命地喊了一声。 白鸟向海上望去,方才出现汽艇的海面上,癌病船破浪而来,锐不可挡。那巨大的船体,仿拂比这无人岛还大。 “癌病船——癌病船!”鲁塞哭了起来。 “北斗号”正以每小时三十八海里的高速驶来,直奔无人岛。 郑志高也哭了。 白鸟仿绋第一次见到癌病船似的,凝视着这艘巨轮。 船上响起了警报,刺耳的警报。这警报仿佛把整个空气都震动了。白鸟听到了,听到这七万二千吨巨轮的咆哮。 在这巨大的警报声的震撼下,枪声停止了。 癌病船上迅速放下了救生艇,十几只救生艇几乎同时放了下来,艇上挤满了人,箭一般地沖向无人岛。 鲁塞靠近白鸟哭着说:“我们的……癌病船……”她把头埋进白鸟的怀里,大哭起来。 关根三人也站在那里,望着癌病船——望着自己的癌病船。 “癌病船真有魄力!”关根说了一声。 “我倒希望那帮傢伙再放一阵枪,欢迎癌病船到来,那就更有气氛了。” 白鸟笑了。 “我的肩好象僵硬了。人死的时候,肩膀总是要僵硬的。”仓田用石头敲打着自己的肩膀。 白鸟带着鲁塞和郑志高向关根他们走过来。 “走吧!”白鸟说了一声。人们不难发现他的脸上留着泪痕。 关根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行人来到海滨的沙滩上。 第22页 救生艇蜂拥而至。 阳光下,救生艇闪着耀眼的白光。看出巴林松的面孔 来了!看出医生们的面孔来了!也看出一些患者的面孔来了!当然也有水手和机械师们的面孔。细心的白鸟从人丛中发现塔亚克族两位老人也来了。 这支队伍大约有三百人。 “应当撤回我的辞职要求。”白鸟想。 癌病船,巨大的癌病船在阳光下静静地停在那里。 鲁塞实在等不得了,她向海水冲去。 巴林松从船上跳到海水里,抱住了鲁塞。 人们一下子都跳到海水里。 浑身被海水打湿了的巴林松奔了过来。 白鸟默默地握住了巴林松的手。 “癌病船不只是和癌症作斗争,这点我们明白了。你看这些患者,这些晚期癌症患者,为了援救自己的朋友,不管怎么说也要来。”巴林松感动地说不下去了。 竹波走过来。 “副船长上岸了,是我决定把‘北斗号’开来的。” “好。告诉值班水手,把今天的事儿详细记入航海日志。” 白鸟发现,在沙滩边上,站着夕雨子和石根。 他走上去抱起夕雨子。 “平安无事,太好了!船长。我真为有您这样一位的船长而自豪!”石根说。 “谢谢。”白鸟说。 经过这件事,充分说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癌病船是不会屈服的! 巨大的癌病船,给人以生的希望,给人以胜利的勇气。 第三章病魔的使者 一 十月一日。 新加坡。 一个人倒下去了。 准确地说,是一位行人倒在路上了,但并没有死。刚发现的时候,那人还在轻微地唿吸着。 目击者向警察局作了报告。 救护车和警察赶到了现场。 那个人被拉上救护车之前似乎想说什么,可又未说出来。他双眼紧闭,眼窝深陷。不象马来人,也不是华侨。更不是白人,大半是中远东一带的人。四十岁左右。没带护照,也没有任何证件。他牙齿咬得直晌,警察伏下头仔细一听,原来他在说话: “癌病船——巴林松——” 讲的是英语,能听清的就是这么一点。 警方向癌病船医院院长巴林松说明了情况,讲了那个人的相貌,巴林松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警方希望巴林松能去一次,因为病人现在神智不清,而且严重痉挛,闹不清是什么原因。 巴林松答应派医生去,他自己现在走不开。 内科大夫罗纳被派去了。罗纳于上午十点钟到了救护医院。他为病人作了诊断,那人依旧昏迷不醒。连续高烧使他又瘦又虚弱,只剩下皮包骨头,那骨头也时不时发出仿佛断裂的声响,看来不会活多久了。 从病魔的黑手中把他拉回来看来是不太可能了,但罗纳还是採取了急救措施。 罗纳是个熟练的医生,有一种独特的诊断技术。他总觉得这个病人非同一般,在他身上好象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抓起了电话,希望巴林松派马秀拉来,马秀拉是病理学专家。 马秀拉未到之前,罗纳一直观察着病人,他无法确诊,所以也无法再採取其它治疗手段。 马秀拉很快赶来了,他开始为病人诊断。 罗纳默默地观察着。 “你怎么认为?”待诊断结束后,罗纳马上问了一句。 “象是病毒性症状。” “是的。” “不进行病毒分离和同定观察,什么也不好说。”他的声音很重。 “能快些进行吗?” “可以的。” 罗纳和马秀拉回到癌病船。 罗纳见了巴林松。 “能否请新加坡卫生部门调查一下这个病人发病前的所有活动呢?而且要把和病人接触过的人严格隔离。” “有什么问题吗?” “根据我的诊断,属病毒性症状,而且是新的菌种。” “是吗?!” 巴林松思考着。 “如果真是新菌种的话,从病人的症状来看,问题可能是严重的。” “好的。马上和卫生部联繫。”巴林松拿起了电话。 病毒性分离和同定试验,大约用了一个星期。对从患者鼻腔内取出的液体进行了抗生物处理,然后把液体接种在受精鸡蛋的羊膜内。 把受精鸡蛋放在温度三十三度下。三至四天后,再向培养液里加红血球。 如有流行病毒的话,红血球便会凝集起来,然后进行阻止红血球凝集试验,再次使用抗菌素能阻止红血球凝集,便没有问题。 马秀拉慎重地进行着试验。 问题终于找到了。 用那病人病毒的培养液,用迄今为止已知的所有抵抗体都无法阻止红血球的凝集。 马秀拉的面部表情变得很沉重,他又进行了补体结合的试验。把试验结果放在一百万倍的电子显微镜下进行观察,原来,这种病菌是他迄今为止还没有见到过的新菌。 马秀拉希望马上见到巴林松院长。 巴林松院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作好了给病人手术的准备。 第23页 “是新菌?!” 他看到马秀拉的面孔,便知道事态的严重了。 “迄今为止我们所未见到的菌类。” “是吗?” 巴林松沉默了。 他拿起了一支烟。 “这病人的情况搞清楚了吗?”马秀拉问了一句。 “还不清楚。我想这个人可能是乘船来的。或者是从马来西亚进来的,卫生部正尽全力在调查……。” “看来只好向神祈祷了,没有什么办法了。” 马秀拉小声说。 “不能祈祷神。”巴林松沉重地说。“在你祈祷神的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患者出现,我们需要向病魔作斗争,必须马上进行病毒检查!” 巴林松站了起来。 他扔掉菸捲,抓起了电话。 第二天那病人便死了。 二 十月八日。 癌病船向日内瓦世界卫生组织总部报告,总部又向全世界发出了发现新病毒菌的紧急情报。 当天下午,一个人到癌病船找巴林松。来人叫斯台福,说是要谈谈关于那个死去的病人的情况。 巴林松院长在办公室见了他。 “我听到了关于发现新病菌的消息。”斯台福先开了口。 “是的,你……” 巴林松看了看斯台福,他年龄在三十岁左右,表情很暗淡。 “死去的那个人叫奥陆德。” “……。” “我的组织正在追查他。” “组织?” “我持有美国护照,你可以想像得出来。” “原来是这样。” 巴林松有些紧张。 “我想先谈点我的怀疑,你们所发现的新的病毒菌,恐怕不是自然发生的菌种吧!” “……” “我认为是人工培育的。” “是吗!”巴林松的嘴唇微微抖动着。从那个死去的人的病毒来看,好象在什么地方有大量的人在发病,但却未向国际卫生组织报告。 向病毒里边加上更加剧毒的病毒,用遗传工程学的原理重新制造出一种新菌是不难的。 巴林松瞅着斯台福。 “事情发生在九月十八日夜里九时二十分。”斯台福连看也不看巴林松,径直讲了起来——。 “从南叶门机场飞往某国的货机起飞了,这架飞机是飞往地中海沿岸的一个国家的。我们得到了这一情报——所谓我们,就是我所说的组织。当那架货机从非洲角进入红海时坠落了。” “是击落了吧?” “那就请你自己想去好了。飞机掉在埃比亚的山区,托里亚州,是政府军和反政府军现在正在混战的地方。那架货机上装着毁灭性的最新式武器。不,应该说很有这种可能性。我们接到截住飞机的命令时,飞机已经撞在岩石上,机体粉碎,美国的军事侦察卫星早就摄下了现场照片。但幸运的是它没有燃烧。我们必须知道那上边装的是什么新式武器。” “……” “可是我们失败了。我们到达现场时,一架米格21型战斗轰炸机飞了过来,是埃比亚政府军的飞机。这架飞机投弹把掉到岩石上的飞机的残骸全部炸毁了。连那个山头都快炸平了。所以什么也没留下来。” “……。” 斯台福继续说着。 “我们没有完成任务,只好退了回来。又在红海周围布置上了精锐的情报人员的情报网。我们又得到了一个情报。 “情报是托里亚民族独立阵线派出了五名秘使,到什么地方去不太清楚;同时也得到了政府情报局要跟踪这五个秘使并要杀死他们的情报人员。 “我们开始了跟踪五个秘使的活动。 “埃比亚的局势是复杂的,埃比亚临红海的领土——托里亚州四百年来,一直是外国的领土。开始的三百年是受土耳其的统治,文化是土耳其的,连街道、风俗也是土耳其式的。 “其后,义大利强队占领了这块地方,墨索里尼向托里亚投了大量的资,成了侵略非洲的基地。 “义大利在二次世界大战中失败了,接着这块地方便成了埃比亚皇帝的殖民地。 “这位皇帝现今也被赶下了台。 “现在的改府是临时军事行政评议会。这个政府也对托里亚的独立阵线感到头痛。托里亚民族独立阵线已经坚持了二十年的争取独立的战争,不到三百万人口的托里亚。每年有二万多人牺牲,战争总是时胜时负。埃比亚政府军有苏联的援助,本来从苏联的主义上来讲,是应当支持独立战争一方面的,但苏联却支持了政府军。因为埃比亚是从地中海到太平洋的桥头堡,苏联早已垂涎三尺,所以苏联在天平上把砝码投向了政府军一边。 “现在,苏联已把七千人的古巴军队送到了这块战场上了。 “但是,尽管苏联如此这般地援助,政府军设在托里亚的据点已经被拔掉了好几个,处于劣势。 “不仅如此,南部地区也发生了内乱,邻国索马利亚为了吞併南部地区也派了正规军,双方僵持不下,局势一触即发。 第24页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卡特总统发表了向索马利亚提供军事援助的意向。 “在这样的背景下,托里亚的独立阵线派出秘使的目的是什么?以及政府方面为什么要追踪这几个秘使?我们的情报组织为了搞清楚这些而下了很大的赌注。 “从南叶门起飞的货机也许没装什么特殊的东西,独立解放阵线一方也许已经得到了那里边的东西,因为山区基本上属于他们控制。在未炸毁之前也许他们已经把东西取走了。如果那样的话,对埃比亚政府军来说不能不是个极大的威胁。” 斯台福所属的组织力量是强大的。为了搞清这件事,派出了大量的情报人员。 九月二十六日,在肯亚机场附近发现了被刺死的三个秘使的尸体,剩下的两个行踪不明。 九月二十八日,从印度的新德里机场飞往马来西亚的五四七航班的客机里,有一位持有名叫奥陆德证件的乘客上了飞机。 斯台福也随即飞往马来西亚。 在马来西亚情报机关的配合下,刚刚找到了奥陆德的行踪,奥陆德又从马来亚直接南下,进入了新加坡。而且,奥陆德的足迹就在机场上断了,他并没从新加坡机场出来。 出入境管理局也进行了调查,没有任何乘船离去的记录。 他消声匿迹了吗? 他的三个同伴已被刺死,如果奥陆德也是秘使的话,那么被消灭掉的可能性相当大,因为苏联的克格勃在印度也很活跃。追踪秘使的不只是埃比亚政府,而主要的是苏联的克格勃人员。 “结果,我们是从报纸上知道了这个行踪不明的人。” 斯台福说。 “那和病毒菌有什么关系呢?” “报纸上登了那个人临死前讲的话。是‘癌—病—船—,巴—林—松’。当然,你也许不认识那个人,他也许是得了病才想起来癌病船,也许是为了治病才来到新加坡的。这一点报上也是这么报导的。但我却不那么认为。如果那人是奥陆德的话,或者说是秘使的话,那么应该说他一开始就是为了寻找癌病船而来的。在这里,我就要问一句了,你和埃比亚独立解放阵线方面的重要人物有没有过接触?” “我认识一个叫肯台玛的,埃比亚人,他曾到我们国家留过学,我也教过他,他得到医生的资格后回国了。” “那个肯台玛现在是独立战线的医疗队长。” “……”巴林松沉默了,他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那么说,这种推理是成立的。”斯台福放低了声音—— “从南叶门起飞的飞机上装有新的病毒菌。是用遗传工程原理人工培养的剧毒病菌。飞机在埃里托里亚山区坠毁了,使制造病毒的苏联非常惊慌,因为,如果让民族解放阵线拿到证据,就会向全世界控告,苏联就会处于被动地位。因此,它要求埃比亚空军出动飞机,炸毁飞机的残骸,消毁罪证。但那时,病毒菌已经散布出来了。 “当时病毒菌是冷冻运送的,而飞机被炸毁后,容器也必然损坏,冷冻着的病菌就开始復涑,混到大气里,通过唿吸钻入人的鼻腔后就会迅速繁殖。 “显然,这是因为在托里州,政府军处于劣势,而且已经放弃了几个城镇。为了挽回败局,他们就用病毒来杀伤独立阵线的力量。 “独立战线方面的医疗相当落后,医生仅有二十人左右,其余全是护士。现在那些医生和护士们正在极力抢救病人,但终因缺医少药,对大量的病人来说是无济于事的了。 “货机在独立战线的势力范围内坠毁的。而政府军的飞机又进行了轰炸。用军用飞机去轰炸一架坠毁了的飞机残骸,看起来不好理解,实际上是为了消灭罪证。这一点现在已经清楚了。” 独立解放阵线的医疗队长,肯台玛,也许看到了新病毒菌侵袭的症状,又了解到飞机坠毁和被轰炸的情况,明白其中的奥妙。当然,他是懂得这件事的严重性的。 他决心要抓住这件事来打击对方。他要预防新病毒蔓延全世界。他要向全世界控告。他要向全世界发出唿吁—— 埃比亚政府和苏联是全世界人民的敌人。他寻找着一种最有效的办法,让全世界都关注埃比亚的局势。这时,他想到了癌病船。 癌病船现在正受到整个世界的注目。防癌会议也正在新加坡召开,用癌病船作为讲坛来谴责政府的非人道的作法是会相当有效的。而且,他也认识院长巴林松。 肯台玛和独立战线的议长商定派出秘使,带上了详细文件,又为了更有力的证明事情的真相,就让一个染上病毒的患者作为秘使来寻找癌病船。估计在到达癌病船时正好病毒发作,请巴林松亲眼看看实际情况。巴林松必然会发现这将会给人类造成巨大危害的病毒菌,也必将会公布于世界,接着各种非难便会纷纷指向埃比亚政府和苏联。 “怎么样?”斯台福对自己的推理抱有自信。 “我不进行病毒试验是什么也不能说的,你的推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我有个要求,我想尽快见到肯台玛,我想知道托里亚的发病率,如果病毒试验不成功的话,事态将会非常严重。”巴林松脸色严肃地说。 第25页 “试试看吧。” “那里肯定比这里紧张多了。也许癌病船不得不开到那里去,竭全力和病毒斗争,必须设法控制住病毒蔓延。为了人类,只能这样!” 巴林松凝视着天空说道。 三 为了搞清病毒的性质,用长毛鼠作了试验。 最初的结果是十月十三日出来的。 感染期是一至三天,最初的症状和感冒差不多,发烧、发冷、咳嗽、流鼻涕、头痛等等。接着就发高烧到四十度以上,关节痛、筋骨疼、呕吐、拉痢疾,接着就开始全身痉挛,昏迷不醒,接着便是死亡。 新种病毒菌被命名为抗原型h4n3。 这种病菌具有强度杀伤神经和破坏大脑能力的作用。通过唿吸道进入人体后急剧繁殖,繁殖出来的第二代新菌便进入人的大脑,从得病到死亡大约需十天左右,死亡率约为百分之四十,就是不死也会瘫痪或者呆傻,留下后遗症。 巴林松再一次用电话和世界卫生组织理事长进行联繫。希望以世界卫生组织的名义发布一项以托里亚为中心,五百公里以内的居民不许外出的公告。他在电话上说—— “癌病船要驰向红海,正在举行的抗癌会议不得不放弃了。癌病船将尽全力控制住病毒的蔓延。如果控制不住,事态将不堪设想。一个月以内病毒将污染整个中近东,然后从非洲各国蔓延至西欧各国。而被染上病毒的人中间百分之四十将要死亡,我们癌病船要尽全力去扑灭病毒。当然,这需要埃比亚政府方面和独立阵线方面的配合,希望通过本部和各方进行商谈。现在是紧急时刻,必须只争朝夕。希望世界各国制药公司赶制药品,当癌病船进入红海时,请医疗发达国家用飞机把医药运来。请做好准备。” “明白了,巴林松先生,我们将尽全力,让贵船成功。”理事长说。 “谢谢您。” 巴林松放下了电话。 接着他又向斯克德财团汇报了情况,然后他又去见了船长。 “一切都办好了,总部也同意了。”巴林松说。 “那很好。那么,起航吧?”白鸟问。他早已做好了起航的准备。 “这可是一次急行军,身体吃得消吗?”白鸟担心巴林松的身体,问道。因为近来巴林松简直忙到了极点。别人休息,医院系统的人也无法休息,因为船上有八百名患者啊。每天手术、讲课,巴林松比任何人都忙,他已经明显地消瘦了;加上接连不断地发生意外,精神上也很疲劳。 “身体的事用不着担心,我现在担心的倒是托里亚的病毒。如果癌病船控制不了局面的话,将是人类的不幸。” “能控制住吗?” “我想,我们这条船上集中了全世界的智慧。” “可是我们的对手是毒菌。” “看各国能否配合了,配合情况好的话,癌病船将是无敌的。到了那里就立即打开战局,尽力去制服病菌。” “比较艰巨啊。” 白鸟倒了杯咖啡,看了看巴林松。 电话铃响了,白鸟走了过去。 “是那个叫斯台福的人打来的。” 巴林松去接了。 “我是巴林松,怎么样了?” “详细情况还不清楚。我现在到了红海入口附近的一个小城市,这里原来是法国的租地,是在埃比亚和素马里中间的一个小城市。我探听了一下,好象独立阵线方面有相当多的人染上了病,但他们保持沉默,对世界卫生组织的劝告也保持沉默。” “为什么?” “政府军方面好象要大举进攻,如果发表了发病率,政府军可能会乘虚而入,一举歼灭他们。现在他们在静观动向,担心是个圈套,所以一直沉默着。” “是吗?” “等有了新情况再联繫。” “拜託了。” 巴林松放下了电话。 “真有粗心大意的人啊。”巴林松心事重重地望着白鸟。 “独立战争……。”白鸟听了介绍,只是木然地说了一句。 战争已经持续二十年了,战火把具有古代文化的城镇都毁掉了,现在双方的处境都相当的困难,但还不停止战争。 癌病船此行也许是多灾多难的,白鸟想。 癌病船“北斗号”沐浴着夕阳的余晖离开了新加坡港。新加坡首相准备亲自举行欢送仪式,癌病船谢绝了,按时出港了。 “北斗号”出港不久,夕雨子到a层去看石根利秋。 她拿着一张画,默默地放在石根的桌子上。 石根拿过来看着。 长时间地沉默。 是一张奇妙的画,好象是一个湖,湖中心有一头象,象闭着眼睛,露出长长的牙。整个构图比较暗,周围死一般的暗,仿佛从画面上跳出死神的影子来。 “谁画的?” “依莱奈画的。”夕雨子低低地答道。 “是么,是依莱奈画的?”石根想起了从波札那来的少女,她是夕雨子唯一的朋友,尽管语言不通。依莱奈现在正在学习英语,护士一边画画一边教给她画上的动物和景物的名称。她已记下了五十多个单词。 第26页 夕雨子也记住了不少单词。两个人只是用简单的单词来会话。 “那么,这张画怎么了?” “不知道。”夕雨子摇着头说。“今天早晨,她什么都没说送给我了,当时她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夕雨子望着石根说。 “是吗?” 石根只是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夕雨子的病情日益恶化,头髮几乎全部脱光了,她只好戴上一顶黑色无沿的帽子来遮住光亮的头皮。她比以前更瘦了,透过那青灰色的皮肤,看得见一根根突出来的血管。 现在,为了定期检查嵴髓组织,医生用很粗的注射针头在夕雨子的嵴髓上穿了一个洞。夕雨子告诉石根,穿洞的那天她痛得简直难以忍受,甚至想死去。 石根安慰她忍耐,要乐观,不能死去,并且问她。“如果死了好的话,那么,那天你为什么要救活叔叔呢?” 夕雨子说她怕,她感到人活着可怕。石根只好开导她,劝说她。 有一天夕雨子收到了一个大包裹。是石根帮她取出来的。 包袱是父母和弟弟妹妹们寄来的,附了一封长长的信。 夕雨子把家里寄来的东西死死地抱在怀里,看着信哭了。石根看到了这一切,也流下了眼泪。他明白了,夕雨子为什么不给家里挂电话,为什么房间里一点装饰品也没有,原来这少女想与世断绝一切联繫,默默地死去。 晚上——在收到包裹的当天晚上,夕雨子到了石根的房间里,说要挂电话。石根帮她挂通了,夕雨子紧紧地抓住电话,她说她谢谢家里的礼品,并说她现在身体很好,而且结识了几个朋友。大家过得非常愉快。对方——父亲从母亲手里抢过电话机,弟弟又从父亲手里把电话机夺过来,最后是妹妹和他讲话。 听到、看到这情景,石根忍不住走出了房间。 他感到悲哀,感到病魔对一位少女的过分残酷。 从那以后,夕雨子再也没提到死,把父母和弟弟妹妹们寄来的礼品摆在房间里,脸上的表情也明快多了。 可是,没过几天,夕雨子的表情又暗淡了,——她想到依莱奈的那张画,担心依莱奈会死去。 依莱奈用那张画向夕雨子诀别,夕雨子也感到这一点,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很着急,她让石根带着她去见负责依莱奈的医生。 石根也认为是应当去见一见医生,弄清是什么原因使依莱奈画了那样的画。 四 在a层,白鸟铁善正走着,马拉德叫住了他,说是有话说,请白鸟方便的话到他房间去。 “看来,你的情况还不错么!”白鸟边坐下来边说。接着便抽出一支烟来。 马拉德的精神确实比以前好多了。近来,他也愿意和人说话了,他常常向周围的人讲述国际形势尤其是中东形势。因为他不但了解情况,而且有实际经验,所以讲起来绘声绘色,很受欢迎。 他也同意提供给塔亚克少年一间高级病室,因此那少年也被收容了进来。现在,少年哈亚夫已经能在船里自由活动了,巴林松的手术成功了。 可是这会儿,马拉德的表情却突然严肃起来了。 “我要雇三个随身警卫,要多少钱都行。可以吗?”他问白鸟。 白鸟说。“船上不能带警卫。” “难道你想让我被杀吗?”马拉德大声问道。 “那倒不必担心。”白鸟平静地说。 “我上船以来,不是遇到了一次危机、死里逃生吗?!到了衣索比亚,刺客会接踵而来,我有几条命也不够?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想……” 正说着,船里的广播在唿叫白鸟船长。 “等一会儿再谈吧。” 白鸟离开了房间。 办公室里的电话在等着白鸟。 是美国驻埃比亚总领事馆打来的。 白鸟和美国领事讲了几分钟话。 然后他请巴林松到他的房间来。 巴林松及时赶到了。 “发生骚乱了?”白鸟显得很紧张,巴林松预感到事情不妙,问道。 “埃比亚的公安部禁止癌病船进港。” “禁止进港?” “是的。” 不定期船只进入外国港口时,需由所属国向所在国政府申请,许可后才能进港。癌病船属美国籍,所以美国驻埃比亚领事馆内埃比亚政府申请,但完全出乎预料,埃比亚政府不批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是埃比亚并没有病毒,世界卫生组织故意这样搞,并说这是美国的阴谋:独立阵线的医疗队长和癌病船的院长是好朋友,现在独立阵线已经筋疲力尽,缺粮少药,士气低落、说美国为了乘机插手托里亚,制造了那里有病毒的骗局,派癌病船乘机而入,给独立阵线运进药品物资。因此,他们坚决拒绝癌病船进港。甚至说癌病船是企图向他们扩散癌症而去的。说如癌病船无视公告,强行进港的话,政府海军将向癌病船发起攻击,他们的友好邻邦苏联也不会保持沉默的……。” “这简直是……。”巴林松这时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 第27页 癌病船现在正通过印度南端海峡,一直和世界卫生组织保持紧密联繫。世界各国都注视着托里亚的病毒情况,都把控制、扑灭病毒的希望寄托在癌病船上。 各医疗先进国家已经同意协助制造有关药品,一旦癌病船抵达埃里托里亚,便马上派专机把药送到。 在这样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当事国埃比亚政府竟然拒绝癌病船进港,而独立阵线方面又保持沉默。 “这是怎么回事呢?”巴林松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确实搞不清详细情况、领事馆怕被窃听,所以也讲得非常简单。但埃比亚政府想利用病毒来消灭独立阵终这一点是明确的,他们想利用病毒来杀伤对方,至少是杀伤独立阵线的领导机构,接着一鼓作气全部消灭之。当然,病毒也会蔓延到埃比亚其它地区,政府宁肯付出巨大的牺牲,也要消灭和他们作对了二十多年的独立阵线。” 白鸟说完便坐在沙发上,沉思着。 “或者……”巴林松慢慢地说道。“苏联的货机从南叶门起飞,那飞机正好在独立阵线的境内被坠毁,我看这也许是故意的,故意让埃比亚把飞机击毁,把病毒扩散出去,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因为就苏联来说,用遗传工程学来制造新的病毒并非难事,也正因为有苏联作后台,埃比亚政府这次才如此强硬。” “有这个可能,”白鸟说。 “简直是一群恶魔,”巴林松把手抚在前额上。“为了他们的战略目的,竟然向全世界扩散病毒。简直是魔鬼!这是不能允许的!已经有五名使者一也都是患者,离开了托里亚,这五个人已经把病毒扩散出来。这样下去,不仅埃里托里亚将会有几十万人死亡,而且会很快蔓延到埃比亚全国乃至其它国家。” “……。” “我没向世界卫生组织谈到这些阴谋,连新病毒的具体情况也没谈。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是有公开出去的必要了。苏联的货机被击毁后,便马上委託埃比亚炸毁飞机残骸,这件丑闻应当公布于众,让大家都起来谴责这一罪恶行径。”巴林松说完闭上了眼睛。 “这样干,也许会引起一场混乱。”白鸟说。 “混乱……。” “独立阵线方面肯定是等待着癌病船的到达,但他们又不能发表那里的严重情况;如果发表了,政府早就会乘虚而入,一举消灭他们,所以他们便只好沉默,残酷的沉默!我认为,癌病船应当马上到托里亚去!癌病船有控制病毒蔓延的义务!”巴林松越说越激动。 “如果不这样,癌病船就失去了作为一条战斗之船而存在的意义!就失去了集中人类智慧与疾病斗争的癌病船的价值!癌和病毒并没什么两样,尤其对人工制造的、有百分之四十的死亡率的新病毒,我们不能让它蔓延。如果任其蔓延下去,就等于草菅人命。这不是埃比亚一个国家的问题,我们应当这样来认识。癌病船应当有它自己的机动性,应当採取自己的独立行动,应当先发制人,不能袖手旁观!” 巴林松说完,用手使劲地按着额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白鸟望着激动的巴林松,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了。 “可是,埃比亚政府声明要进攻,癌病船船上有患者,有医务人员,有水手,总共二千五百多人,万一……这些人可能要丧命的。”白鸟说。 “……”巴林松一下子回答不出话来。 “我不能这么办。”白鸟仿佛下了决心。 “这条船虽然不是红十字船,但它比红十字船存在的价值更大,这是全世界都公认的。埃比亚政府不会无视这一点而盲目进攻,如果那样干的话,将会受到全世界舆论的谴责的,我认为他们的声明只是威胁而已。” “如果不是威胁呢?” “到那里就会搞明白的。”巴林松用暗淡的目光看着白鸟。 “想要进攻癌病船的人是疯子,而癌病船是不应当怕疯子的!放弃了自己的使命,癌病船就会变成有名无实。我是受已故斯克德之委託才出任船长的,我尊重他的遗志。癌病船如变得有名无实,将是对斯克德的污辱。但是我并不想冒险,应该前进的时候,我主张前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决心接近托里亚,巴林松,请你尽全力去控制病毒的蔓延!” “……”巴林松反倒不讲话了,他默默地望着白鸟。 “船长,有人投海自杀!”一等水手竹波豪一大声叫了一声。 “紧急停船!放下救生艇!”白鸟下完了命令便抓起了帽子,奔了出去。 五 癌病船的警笛哀鸣着。 在印度洋的海面上,紧急停航后,十几只救生艇同时放了下去。 巨轮的警笛,唿唤着投海者。 白鸟在指挥室握着望远镜。 四架雷达搜索着海面。 ” 副船长以及一、二、三等水手们都在注视着海面。轮机手们也在用望远镜观察着。 天气很好,但海上还是一浪接着一浪,并不平静。 望远镜里什么也没反映出来,雷达什么也没捕捉到,因为望远镜也好,雷达也好,都不可能透过波涛望到水底,浪峰之间的东西也很难捕捉到,比较管用的还是人的眼睛。 第28页 水手们全体出动,在甲板上搜索着海面,患者们也都打开各自房间的窗户,向海面上望着。 究竟谁跳海了,一下子还搞不清楚。 在d层的一端有一个剧场,外边是个大阳台。一个水手看见一个少女模样的人从那里跨过栏杆跳到海里去了。 听说是少女,白鸟马上想到了夕雨子,他立刻挂电话问护士,护士说夕雨子还在房间里。 他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仍旧象压了一块石头。船上从各国收容了近三十名少女,年轻轻的就跳海自杀,想起来真叫人心里难过。 石根利秋在紧急停船时走了出来。 他抓住一个水手向了问,听说是少女投海了,他的两只腿立刻发软了。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幅画。 波札那少女依莱奈画的一幅画。 石根奔向电梯。依莱奈住在h层,在夕雨子的隔壁。 夕雨子正好在h—6—依莱奈的房间门口,她使劲地敲着门,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抖动着。 石根把夕雨子抱到自己的房间。 开始搜查了,石根不想让夕雨子看到搜查的情况。 投海的人是不是依莱奈,还搞不清。石根分析是依莱奈。夕雨子也认为肯定是依莱奈。她伏到桌子上,抽泣起来,什么也不说。 石根五天前见了负责依莱奈的护士,向她说明了依莱奈的精神状况,并说明了她画那幅画时可能有自杀的想法等。护士回答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依莱奈的嵴髓上也是定期穿孔注射,她非常讨厌,但这毕竟不是依莱奈一个人的事情,所有的患者都讨厌。 第二天,护士告诉他说和依莱奈谈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用不着担心,并说已经向大夫汇报过了。 既然这样,石根也再没说什么,医院方面总会有办法的。 夕雨子依旧哭泣着。 ——也许,不应收容这些少女们,女孩子应该在自己的双亲身边活着或死去,不应当让她们孤身一人到这种地方来。 石根这样想着,他自己又不由得摇了摇头。 癌病船是与病魔斗争的船,人们都希望这里能出现奇蹟。再说,夕雨子一家住在狭小的公寓里,全家老小鼻子碰鼻子,这种情况下患了重病,让别人照顾,是更痛苦的。也许夕雨子应该到船上来,究竟怎样做才算对,石根也搞不清了。 夕雨子一个人来到船上,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好朋友,但她的好友依莱奈,给她留下一幅画而投海自杀了。 夕雨子由于抽泣而全身抖动着。 癌病船停止了搜索。 搜索了近二个小时,也没发现少女。这少女就是从波札那来的依莱奈,十三岁。 癌病船向少女投身的大海献了花,接着船长、院长、副船长、副院长和负责依莱奈的医生都相继献了花,所有的船员们也献了花,石根拉着夕雨子排在最后。献花献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白鸟简单讲了几句话。船内电视台录制了当时的情况。 白鸟命令开船。 他正想回自己办公室的时候,石根带着夕雨子过来了。石根把依莱奈的画给他看了,并说明了情况。 依莱奈确实是被死的阴影笼罩着,这一点从这张画上完全可以看出,但什么原因迫使她这样呢?石根也不明白。 因为依莱奈本来是个聪明活泼的少女,而且每天为了学会英语而背单词,画也画得不错,常常和夕雨子一起谈论画画,夕雨子也因此而快活了许多。 可就是这个依莱奈,留下一张充满死意的画而消失在大海里了。 总好象有点什么原因。 石根向白鸟谈了自己的看法。 他说象依莱奈那样的少女船上还有,担心会出现连锁反应。 白鸟说要借用一下那张画,他也认为那张画并不是那么简单,一定会有个原因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倒了一杯威士忌,站在窗口旁。 在这印度洋的巨浪中间,癌病船正以三十五海里的速度前进着,眼前一片海浪。 他拿起了电话,接通了电视摄影组。 他宣布要紧急广播后,便站在摄影机旁。 “我是船长白鸟铁善。” 摄影机转动着,电视上出现了追悼依莱奈的场面。 “从波札那来的少女依莱奈投海自杀了,作为船长。我非常沉痛。依莱奈只有十三岁,但她却非常多愁善感,她的死,我作为船长是应负责任的。我向依莱奈的灵魂和各位表示歉意。” 他接着说了下去。 他没有推託,有的只是深深的哀痛。 电视上出现了依莱奈的画。 “这张画是依莱奈留给她唯一的朋友——日本少女大月夕雨子的。她六天前画了这张画,默默地交给了夕雨子,当时她两眼含着泪水。夕雨子看了画后,担心依莱奈要死去,便告诉了石根并给他看了画。石根告诉了负责护士,护士向负责医生讲了,医生又希望神经科医生来诊断。诊断结果认为对依莱奈还没有採取措施的必要,各位是志愿到癌病船上来的,可孩子们呢,毕竟在想着自己的家乡,想着自己的亲人。依莱奈的房间里挂了七、八幅波札那的风景画。她画了一张方才各位看到的这张画之后,每天都在画自己的家乡。据夕雨子讲,过去她房间里是没有画的。” 第29页 白鸟用日语讲话,各个房间里的同声传译设备同声传译着,每个患者都能用自己国家的语言听着讲话。 “希望各位好好看看这幅画,这幅画暗示着她的死。这是湖,透明而美丽的湖,湖中间横着一只象。我不能替依莱奈来解释,但这明显的是一幅‘死的心相图’。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得了癌症,她终于画出了自己的‘心相图’,含着眼泪交给了自己的朋友。” 白鸟停了一下。 “是什么原因促使她走到这一步,我不明白。依莱奈一直在拼命地记英语单词……我再一次祝她安息。” 电视上依旧放着依莱奈的画,画面动也不动。 电话铃响了。 是一个操着英语边哭边讲话的老年妇女的声音。 “是我不好,依莱奈用生硬的英文单词和我讲话时,我没有理她,这太伤了孩子的心,我干了件对不起孩子的事啊!……。” 老妇人的声音通过电视广播,各个房间都能听见。 船长房间里有三部电话,这会儿,三部电话铃同时响了起来。 白鸟去接了其中一个电话,摄影师忙着拍下了这一切。 是一个讲英文的青年人,他声音颤抖着—— “依莱奈向我说她头髮脱光了,不好看了。我叫她走,她听不懂,反倒给我口香糖,我却把她的口香糖给扔了……”青年哭了起来。 接着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迫使依莱奈自杀的是我们这些人。大家都得了癌病,都上了癌病船,可我呢,看到依莱奈到高级病房来玩时却训斥了她。真是对不起她,我真想死去,死了以后去寻找依莱奈的灵魂,向她赔礼道歉。我要用一万美金买下这幅画,让依莱奈的父母用这笔钱替孩子修个坟墓,坟墓……。” 老人再也说不下去了。 夕雨子默默地看着电视。 六 十月十九日下午七时。 世界卫生组织理事长给白鸟打来了电话。 “这是最后的结果。”理事长的声音显得很疲倦。 “尽管反覆说服埃比亚政府,尽管用尽了各种方法,去通融埃比亚的友好国家苏联,结果也是徒劳,仍然拒绝进港。现在是毫无办法,埃比亚政府大叫什么这是阴谋,托里亚独立阵线方面依旧保持沉默。有情报说明,政府军准备大举进攻了。” “总部是不是放手不管了?” “不是放手不管,但癌病船只好停止进港。我们已经动员各国赶制药品,但可能要晚一些。埃比亚的医务界现在也保持沉默,附近的苏丹、肯亚、索马利亚、叶门、沙乌地阿拉伯都关闭了港口,都害怕病毒流入。现在是束手无策,我们只好等待,很遗憾。” “那么,我们只能看着埃比亚人民死去啦?” “我们也不是万能的啊!” “我明白了。” 白鸟放下了电话。 他接通了纽约的财团总部。白鸟希望他们协助办理癌病船进吉布地共和国的港口的手续。 吉布地是埃比亚和索马利亚中间的一个小国。那里有一个吉布地港,在法国的协助下,修了一条法国——埃比亚铁路,把亚的斯亚贝巴和吉布地联结起来。现在被西索马利亚解放战线破坏了。在未被破坏之前,主要物资是靠铁路运输的。如果癌病船能够停靠吉布地港的话,医生和医药便有可能进入托里亚。 “世界卫生组织理事长来了电话,他已经是束手无策了。这样,癌病船便只好改变航向。总部最高委员会刚刚作出决定,癌病船立刻改变航向,向大西洋航行。” “那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埃比亚人民遭受损失吗?不光是埃比亚,病毒会蔓延到全世界的!” “世界卫生组织等待着病毒蔓延出埃比亚。而且世界卫生组织委託肯亚、印度、新加坡的秘密检疫部队正在追逐秘使的足迹,大家都知道这病毒的危险性。世界卫生组织和有关国家的医务界进入了战斗状态,决不是在旁观,照上边的指示办吧!” “明白了。”他只能这样回答。 白鸟直接向驻吉布地的美国领事馆挂了电话,委託他们办理进港手续。癌病船现在不能马上介入,但也不能停止不前,如果没有政府军和反政府军的战争,埃比亚会举双手欢迎癌病船进港的,现在阻止进港的应该说是该国的内乱。 如果甩开不管的话,将会有几万乃至几十万个依莱奈出现。病毒杀伤老幼的能力尤为厉害,想到无辜死去的少女,白鸟再也不能不说话了。 但白鸟感到自己是无力的。他无法帮助大夫抢救病人,他想到那些少男少女在病魔的残害下相继倒下去的情景,感到可怕。 癌病船如果强行靠岸的话,会救活几十万人的性命,也可以控制住病毒的蔓延,癌病船本身的医疗设备有这样的能力。现在癌病船正以全速驰向红海,谁也不愿意让它停下来。 院长巴林松来到船长办公室。 白鸟为他倒了杯威士忌。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说明了情况。 巴林松没提出什么不同意见,他想把一切都委託给白鸟,白鸟有能力突破难关。他佩服白鸟的不屈不挠的精神。 第30页 白鸟谈到不能让几万个依莱奈出现的时候,他的双眼潮湿了。 巴林松完全同意白鸟的意见,作为医生更应当和病魔斗争。从横滨港启航以来,巴林松一天也没休息过,一直和病魔斗争着。他决心只要自己活一天就要斗一天。那些惨无人道的傢伙,使用病菌残害人民,这行径本身比病毒还狠毒。癌病船绝不能放手不管,绝不能丢下几万乃至几十万人的性命不管! 巴林松两眼盯着酒杯。 依莱奈的画又从这琥珀色的液体中浮现出来。 这是张可怕的画,他想起了依莱奈,想起少女投海的情景,心头沉重极了。 白鸟在电视上发表讲话以后,许多人要求购买依莱奈的画的复制品,一张一千美元。尽管可以收集到十几万美元,但葬身海下的依菜奈那里会知道活着的人们的心呢? 尽管冒险,癌病船还是应当驶进托里亚的,巴林松想。大夫和护士们应当作好准备,尽量赶制药品,想方设法抢救病人。 电话又响了起来。 是美国驻吉布地领事馆打来的。 巴林松抓起了电话。 “吉布地总统拒绝你们进港!” 巴林松告诉了白鸟。 “总统……”白鸟用力抓起了酒杯。 巴林松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国际政治吗?!” 他实在无力再说下去。 “真是四面楚歌……”巴林松低声说着。他放下了酒杯,“癌病船无路可走了!” “不!”白鸟摇了摇头。“再过三天,本船就可以进入红海了,我不准备半途而废!”他说完又倒满了一杯威士忌。 扩播器里唿叫白鸟——美国大西洋舰队中东海军部队来的电话,请接一下。是通信室的值班员的报告。 白鸟抓起了电话—— “我是‘北斗号’船长白鸟铁善。” “我是中东海军部队司令,贵船现在准备驶向哪里?” “托里亚。” “国防总部命令,癌病船不许进入红海。目前波斯湾、非洲角一带形势非常不好,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中东海军部队连日来一直处于紧急状态中。” 对方以命令口气讲着话。 “我们不是去进行战争!” “我告诉你,从昨天开始,苏联已经在非洲角一带部署了大西洋舰队,在红海入口处已经布置了巡洋舰、驱逐舰、潜水艇。埃比亚的海军舰队也出动了。难道你还想把癌病船强行开进去吗?” “本船是美国籍,也是联合国承认了的医疗船只。如果我们受到袭击,难道你们美国大西洋舰队能看着不管吗?” “当然不能,但也很难办。我们一直处于紧急战备状态。如果苏联大西洋舰队炮击癌病船的话,我们只能迫不得已开火。那是你把我们引向战争的!” “不对。放弃病毒不管,就会危害全世界,如果要控制病毒的活,就不能放弃癌病船不管。你们舰队有舰队的责任,癌病船有癌病船的任务。” “对癌病船的任务我是清楚的;但是埃比亚政府已经向海军发出命令,如果癌病船侵犯他们的红海,就马上开炮。看来你们不可能接近托里亚,尽管你们有自己的任务,但谁也不会同意你们进港。你们还是改变航向为好。” “是命令吗?” “现在还不是战时,所以不是命令,是警告。”白鸟把电话挂了。 “国防总部也终于出面了。”巴林松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是的,国防部、总统都知道这种病菌的危害性,但都不准备去扑灭它。都怕在波斯湾和非洲角一带引火烧身。” 白鸟又紧紧地抓起了洒杯。 七 医疗队长肯台玛为托里亚独立阵线议长里吉·乌鲁台密卡爱勒进行了诊断,是在一个山区的要塞里。 里吉躺在木板床上,卫兵用水桶打来冷水,给他沖洗全身,几分钟之后,水就蒸发干了。要塞里热极了,气温近五十度。 里吉的身体仿佛要和酷热比赛似的,发起了高烧,整个身体好象在着火。 无疑,这是病毒感染。 肯台玛摇了摇头。他没有什么好办法,感染上了病毒就意味着死亡,迄今为止肯台玛已经为几个人诊断过,施用了抗生药物,结果都不起任何作用。 他想,施用诱导毒也许会有点作用,但在这医疗不发达的国家里是无法搞到的。医疗队手头上有的只是镇痛剂和维他命。 死者接二连三地不断出现。人们本来营养就不足,经常处于飢饿状态,身体根本没有抵抗力,感染上了病毒,根本无法抢救。 这里有几万难民,光那些死去父母的孤儿l就有几千人。 士兵们几乎全负了伤,到处在流血,时时都有人死去。流出来的血立即失掉水分,成为干血迹,在阳光下发出黝黑的光,这光,几乎布满了整个地面。 解放战线方面当然要尽力去照顾难民。 粮食是採取“自给自足的原则”的。但在这不毛之地,这酷暑逼人的地方,连风都是热的,哪里能产什么更多的粮食呢? 第31页 就在这极端困难的时候,病毒又袭来了。 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当病毒开始流行时,肯台玛曾经考虑过,这里从来没流行过病毒,是谁把病毒带到这酷暑的地狱来的?这从未见过的病毒菌,为什么具有如此强烈的杀伤力?是一种什么菌呢? 他勐然想起了被击落在山区里的那架飞机,被击落时是将近半夜时刻,接着又飞来两架飞机轮番轰炸飞机残骸。 他想,坠毁的飞机里边肯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明白了——肯定是政府军用这种卑鄙的办法向托里亚散布病毒,想到这里他连脸色都变了。二十多年来,政府军也筋疲力尽了,对独立阵线毫无办法,最近又不得不放弃几个据点。 但万万没想到,他们会阴谋进行细菌战。 他们轰炸飞机残骸就是为了消赃灭迹。 肯台玛建议召开了最高紧急会议,他提出了向癌病船派遣秘使的建议。他认为向外国报纸发出声明不会起多大的作用,请求国际红十字会援助的话,政府肯定会出面反对,希望也不大;为了支援这支反政府军队,而能派出医疗队的国家,简直是没有。 只有癌病船能够来援助。癌病船一来,就会动员国际舆论,政府方面的倒行逆施,将会受到全世界的谴责。 肯台玛的提案被採纳了。 他选定了五个秘使,并给癌病船院长巴林松写了亲笔秘信。五个人都是染上病毒的,这是他的选定条件之一,因为癌病船马上会对病毒进行分离。同定分析会搞清究竟是什么病毒。肯台玛认为这种毒菌绝不是一般的毒菌,癌病船对此绝不会沉默的。 不久将会在全世界引起一场风波。 可是,形势发生了变化。 政府军开始在各条战线集结,伺机进攻。 独立阵线只好保持沉默,对国际卫生组织的唿吁也不作回答,他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听了世界卫生组织的唿吁。 他们也知道这病毒将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但是由于独立阵线现在濒于全军覆灭,所有士兵几乎全部丧失了战斗力。……这,这一切向谁去诉说,去控告呢?! 政府军尽管摆出大举进攻的阵势,却不急于行动,只是等待着病菌蔓延。因为他们过去每次进攻都遭到沉重的打击。现在,他们要藉助于病毒的威力了。而独立阵线方面,只有沉默,否则,公布了事实真相,政府军就马上会攻进来,独立阵线便会被斩草除根。 他们沉默着,面对着死亡,死一般地沉默着。 议长里吉病倒了。他是独立阵线的一颗明星,失去了他,那损失和悲痛将是无法估量的。 就在这时候,医疗队长肯台玛也感染上了病毒,从昨天起他感到阵阵寒冷,浑身无力,他发烧了。 现在肯台玛带病照看着吉里。吉里已经开始浑身痉挛,大概只能再活两、三天了。 肯台玛走出要塞,他叫来了通讯员,让他们把从政府军那里缴获的通讯器材运到山上去。 肯台玛知道癌病船正驶向托里亚,他也知道政府军为了阻止癌病船进港已派出了高速鱼雷艇,苏联的大西洋舰队和美国的中东海军部队都在严阵以待,一触即发。 八 癌病船进入了阿拉伯海。 行驶一天半就可以到红海海口——亚丁湾口了。 癌病船在痛苦和矛盾中航行着。 斯克德财团总部几次命令癌病船改变航线,美国大西洋舰队中东海军部队也再三要求癌病船改变航线。国际卫生组织希望癌病船开往开普敦。 究竟怎么办,看来一切取决于船长白鸟和院长巴林松。 在船长办公室召开了紧急会议。 船方由副船长罗敦和一等水手竹波豪一出席,医院方面除巴林松外,还有副院长秀勒伊巴。 会议的气氛相当紧张。 意见分为两种。 罗敦、竹波和秀勒依巴三人主张开往开普敦,白鸟则坚持开往红海,他认为埃比亚的鱼雷艇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红海海口是国际开放的,埃比亚政府无权阻止。进入红海之后再慢慢说服埃比亚政府。病毒迟早要蔓延到埃比亚全国,那时说不定会比较容易说服政府方面。而且进入红海以后,比较容易採取行动;而开往开普敦,将会耽误好长时间。 巴林松一直保持沉默,他无法表示自己的意见,感到很苦闷。他认为白鸟的话是正确的,病毒比与癌病作斗争更加残酷,战胜病魔是癌病船的责任,是对人类应负的义务。 可是万一鱼雷艇开炮了怎么办?一发炮弹就可能使癌病船损坏。埃比亚政府内外交困,又是战争国,往往会失去理智的。他担心这一点,所以又倾向前者的意见。 突然有人敲门。 竹波走过去开门,通讯员送来了电报,是给巴林松的。 巴林松赶忙接过电报—— 癌病船船长巴林松,请速来托里亚援急。病毒蔓延甚烈,独立阵线濒于灭亡,病毒的魔爪不久将蔓延全世界。政府军使用细菌来全歼我们,我们要控告这惨无人道的政府。这里情况严重,盼癌病船尽早赶来挽救托里亚三百万人民的性命。 我坚信癌病船一定会来的。 托里亚独立阵线议长里吉 看完后,巴林松把电报交给了白鸟。 第32页 白鸟又交给了罗敦。 “情况严重,我们决定吧?”白鸟徵求巴林松的意见。 巴林松依旧不说话。 白鸟把视线转向了竹波,说道:“向世界卫生组织、财团总部、美国大西洋舰队以及埃比亚政府发电,把这封电报全文发出;然后发出通告,癌病船开往红海,阻拦者将自取灭亡!要求他们马上开放海峡!” 癌病船于第二天早晨进入了亚丁海湾。它以三十八海涅的高速破浪而进。 白鸟站在甲板上,巴林松,罗敦和水手、机械手们都集中在甲板上,气氛相当紧张。 埃比亚海军鱼雷艇艇长是恩古吉上校。他最后一次和海军部联繫,海军部命令把癌病船阻止在海口处。如果癌病船强行进港的话,就发放鱼雷。恩古吉临放下电话听筒又问了一句,难道要真的进攻吗?那样做好吗?对方回答说:命令是不能更改的! 在舞台的另一面,正在进行着一系列紧张的工作——世界卫生组织理事长通过国际红十字会和美国驻埃比亚大使馆在极力说服埃比亚政府。 癌病船的通告对方没有接受,白鸟想自己只要还是船长,就不准备让步。他再次劝告对方,如果袭击了癌病船,就会受到全世界的谴责,希望他们收回进攻的命令。 而埃比亚政府方面却坚持说托里亚并没有病毒,这是美国的阴谋,不管谁,只要援助反政府军我们就有权袭击。 美国大西洋中东海军部队司令官罗博特中将也很苦恼,癌病船终于不听劝告,驶进了亚丁湾。他请示在地中海的舰队司令官,司令官让他直接请示国防部。 国防部也一时拿不出主意,和海军长官、卫生部长官商量了以后,回答说一切委託给罗博特中将处理。 罗博特愕然了。他又请示—— 是把癌病船从亚丁湾里赶走呢?还是把埃比亚鱼雷艇驱逐走呢? 回答是——我们尊重您的判断。 罗博特愤怒了。 中东海军部队有航空母舰一艘、巡洋舰二艘、驱逐舰三艘、潜水舰五艘、给养舰七艘。从亚丁湾以北到南叶门海峡布防,和在附近的苏联大西洋舰队的阵容相差无几,势均力敌。 “与苏联舰队司令官联繫!”他大声吼着,“告诉他们,不许向癌病船伸手。如果他们动手的话,中东海军部队绝不会保持沉默!威吓他们一下。” “对埃比亚鱼雷艇怎么办?” “对那种玩艺儿先不用管它!战斗机进入一级战斗准备!” 印度弹上的美国第七舰队主力和苏联太平洋舰队顶上牛了。 上午十时。 癌病船驶进了亚丁海峡。 天气非常好。 左边是吉布地共和国,右边是叶门人民民主共和国。 雷达在搜索着。 “前面是埃比亚鱼雷艇!”雷达兵向船长报告。 “距离?”白鸟问道。 “约五海里。” “减半速!”白鸟命令道。 巨轮“北斗号”慢慢地减了速度。 “全体注意监视鱼雷!”白鸟这时反倒很沉着、冷静。 美国中东海军部队的战术直升飞机飞到癌病船的上空,指挥着癌病船—— “癌病船,注意!癌病船注意!埃比亚鱼雷艇!注意!鱼雷艇!” 突然从鱼雷艇上传来了喊话声——“我们是埃比亚鱼雷艇,我们封锁了亚丁海峡,你们参与了反对我国政府的活动,与我国政府为敌。如不退出,我们马上进攻!” “告诉鱼雷艇,”白鸟拿起了麦克风,“我是船长白鸟铁善,癌病船并不是与贵国政府为敌的。贵国的托里亚州处于毁灭的边缘。现在在托里亚杀害人民的毒菌是人工造出来的,具有剧烈的破坏大脑的作用,就是及时治疗的话也会留下后遗症。当然,这毒菌并不是贵国造出来的,是某国用飞机运来的,责任不在贵国。我请贵国军官让开海峡。我们癌病船除与病毒作斗争外什么也不会参与的!否则,连阁下也会成为病毒的牺牲品,你的妻子、儿子也同样会成为牺牲品。病毒会扩散到埃比亚全国,现在看来只是时间问题。我作为癌病船的船长,向阁下请求,把海峡让开。” “我是军人,船长,我无法违抗国家命令!” “病毒扩散到全国时,国家也将不存在了,难道阁下想杀死你的同胞们吗?!” “在托里亚根本不存在病毒,这是我最后的回答!” 无线电断了。 又从美国大西洋舰队的直升飞机上传来了向鱼雷艇发出的警告声:“癌病船在公海上,海峡尽管可以说是领海,但外国船只也有权进行无损害的航行。我以中东海军部队的名义向贵艇发出警告。” “你们并不是无损害航行,癌病船与反政府军有勾结!” 白鸟用双眼镜寻找着鱼雷艇。鱼雷艇在左舷一里处。 癌病船时速减到十五海里。 甲板上一片沉静。 “癌病船!鱼雷!左舷六!”直升飞机上传来了唿叫。 “左舷满!”白鸟命令道,“打开所有机关!” “鱼雷!左舷三!”飞机上又传来了唿叫。 第33页 癌病船又进入了全速,巨大的船体划破海面向左迴旋。鱼雷从船前方飞过去了。 “简直要发疯了!鱼雷艇!”直升飞机上传来了怒骂。 “再来一次!准备好飞弹!癌病船是美国船,为了保护本国船只,只好开始反击!把鱼雷艇干掉!”直升飞机上的唿叫一直不断。 “向海峡方面前进!”白鸟命令道。接着他又操起话筒喊道:“鱼雷艇,该停止了吧!癌病船不开进去,几十万同胞就要死亡,你们应当明白这一点!” “说这些全无用!癌病船,小心炸沉你!”对方喊了起来。 “靠上去!”鱼雷艇朝着船的左舷方向沖了过来。 “癌病船!”从直升飞机上传来紧急唿叫:“向海峡方面前进、鱼雷的速度是三十五海里、你们是三十八海里、问题不大,可以躲过。” “鱼雷艇!十秒钟之内必须调转船头,否则就放飞弹!”直升飞机再次向鱼雷艇发出警告。 鱼雷艇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鱼雷艇调头啦!”不知谁喊了一声。 鱼雷艇转向海峡,这一点白鸟看清楚了。 鱼雷艇的副艇长依鲁盖特用手枪把艇长打死了。 依鲁盖特的老家是托里亚州。他知道家乡那里病毒正在扩散,他要给家里挂电话问情况,但部队上断绝了一切对外联络。他心中万分着急。 他想尽办法进行了调查。 在托里亚,政府军方面和独立阵线方面都丧失了战斗力。大量的居民已经逃往苏丹的山区,已经有数万人背井离乡了。 依鲁盖特非常担心家里的人。 “通讯兵!”依鲁盖特叫来了通讯兵。“用灯光信号为癌病船领航,停止使用无线电。”他下达了命令。 政府军接二连三地向独立阵线方面投诚,我自己将来也许也要走这条路的。依鲁盖特想着。 白鸟看到了鱼雷艇发来的信号。 突变的理由,搞不清楚,但他还是命令甩灯光信号回答。 “好象要结束了。”巴林松说了一句。他不由得放下了握紧的拳头。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血管里的血仿佛已经凝固了。此时此刻,说什么好呢?他不知道,因此他依旧沉默着。 上午十时四十分。 世界卫生组织理事长给巴林松来了电话:“埃比亚政府通过国际红十字会表示同意癌病船进港。” “各医疗先进国家的军用机,都装好了药品,在沙乌地阿拉伯待命。拜託了,巴林松,现在只有靠癌病船了。无论如何要控制住病毒,否则,否则人类……。” 巴林松放下了电话,叫来了副院长。 “命令全体医生和护士做好登陆准备。你带领一百五十名医生和三百名护士上岸,我担任总指挥。船上的药品用直升飞机运过去。也可能是几天几夜不能睡觉,你们要坚持!我们用癌病船的名誉保证,要治服病毒!治服这人类制造出来的剧毒病菌!开始战斗!” 癌病船以三十八海里的全速驶过了海峡。 “祝你成功,癌病船。”从飞去的直升飞机上传来了告别声。 “谢谢你,中东海军部队。”白鸟回答着,感谢地望着空中。 巴林松紧紧握住了白鸟的手,谁也没说话。 第四章 金丝鸟之海 一 马拉德死了。 是在癌病船驶出红海的那一天死的。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负责他的护士在早饭前到他的房间时,门反锁着,怎么敲也不答应。 护士报告了护士长路卡斯,路卡斯用万能钥匙打开了门。 马拉德死在床上。他是笑着死的,不知他为了什么事高兴地笑了。路卡斯见过许多死人,但带着笑容死去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时癌病船正驶出亚丁湾,准备驶向非洲之角。印度洋上的阳光照射着癌病船,阳光透过窗帘射在马拉德的脸上,随着船的移动,光线也在慢慢地移动着。 当光线离开马拉德脸上的时候,马拉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恢復了一般死人的容貌。 路卡斯站在那里一直没动。 马拉德笑着死了,那笑容还留在脸上,等待着朝阳的光临。 马拉德的晚年是被这个世界唾弃的晚年,是恐怖的晚年,他希望癌病船能够拯救他,结果却差一点导致癌病船的灭亡。 但他毕竟是在癌病船上送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息。 安息吧,马拉德。路卡斯把双手抚在了胸前,暗暗地祈祷着。 马拉德的笑是在为癌病船的前途祝福。被世界所唾弃,满身创伤的马拉德被癌病船所搭救,深深地感谢着癌病船。 他留下了遗嘱—— 他有二十亿美元的巨额存款,其中五亿送给那个塔亚克族少年哈尼夫,为使少年的家族重新兴旺起来,剩下的全部送给癌病船。 他要求把他的尸体水葬。 按着马拉德的遗嘱,对马拉德的尸体进行病理解剖后水葬了。 船长白鸟和院长巴林松都同意在马答加斯加北边的塞舍尔群岛的珊瑚环礁处进行水葬。 两天后,癌病船到了塞舍尔群岛。 船长有在公海上举行葬礼的决定权。 第34页 白鸟命令竹波豪一做好水葬的准备。水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只是把尸体包好,投入水中,然后详细填入航海日志,船长签上字就算结束了。 全体水手和凡是能行动的患者都参加了马拉德的葬礼。仪式在船的最顶层举行,船长、院长,负责马拉德的医生和护士以及水手等都献了花。 马拉德是基督教徒。面对花束掩埋着的尸体,牧师为他超度。 白鸟一直望着海,那朝阳照射下的海水清澈透明,可以看得见环状珊瑚礁石。是个长眠的好地方。忘掉恐怖、猜疑和苦恼的马拉德,将永远安眠于此。 不知为什么白鸟这时又想起了埃里托里亚的悽惨情形—— ……癌病船在托里亚同病毒斗争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制服了病毒。世界卫生组织全面支援,世界各医疗先进国家也大力协助,因此现在基本上把病毒控制在埃比亚一带。这一个月,是癌病船向全世界显示它的真正价值的一个月。 癌病船入港之后,将近五百名医生和护士日夜不眠地奋战。在托里亚,无论是独立阵线和政府军方面都极端困难,人们骨瘦如柴,肚子和脑袋显得格外大,到处都是死尸,村庄成了废墟。癌病船烧掉了那些裸露在外面的尸体,给难民营消了毒,把那些废墟也烧掉了,防止病菌扩散。 各国运来了大批药品,世界卫生组织派来了大批医生,埃比亚政府也全面支持了。 巴林松非常忙碌,他带领着大夫、护士察看村庄、城市和难民营,治疗病人,讲授预防办法,他一个个地处理病菌的据点。 把需要专门治疗的重病号安置在癌病船上,总指挥部也设在船上,指挥一切抢救治疗活动。 通信员一直处于昼夜不眠的状态。 ……… 现在,癌病船把收尾工作交给了埃比亚政府和世界卫生组织派来的医生们后,又继续航行到预定召开第二次抗癌会议的地方。 ……… 牧师的祷告已经完了。 癌病船唿叫了,警笛声仿佛潜入了水底。盛尸体的铁匣已经开始移动了,马拉德没有国籍,身上盖着癌病船“北斗号”的旗帜,红十字旗掩盖着尸体,慢慢地从船舷上滑了下去。 接着是一片沉默。 人们的心情就象那沉下去的尸体一样沉了下去,旗子——那鲜红的红十字旗包裹着的尸体慢慢地沉到了透明般的珊瑚礁上——象一条小鱼似的沉了下去。 悲鸣,巨轮的悲鸣声仿佛要把大气层撕裂。 白鸟依旧望着大海,突然他看见什么东西掉进海里了。 “放下救生船!”白鸟赶忙命令道。 掉进海里的是人,是个少女模祥的人。 她不是别人,就是大月夕雨子。 夕雨子被石根带去参加了马拉德的葬礼,他们刚要跨过栏杆时,夕雨子掉进了海里,石根一下子惊呆了。 人们都沖了过去,突然看见一阵急浪涌来,夕雨子便和一堆泡沫一起沉了下去。 “是鲨鱼!”。人们看见鲨鱼的鱼背破水而过。 右根赶忙脱下上衣,撕裂衬衣,他狠狠地咬了自己左腕一口,鲜血顿时流了出来,被咬下来的那块肉依旧含在嘴里,他抓住了栏杆。 人们唿叫了起来。 浑身沾满鲜血的石根跳进海里,那鲜血几乎把大气都染红了。 石根跳下水时溅起了水柱,他乘势浮了上来,奋力游过去,他想把鲨鱼从夕雨子身边引开。果然,鲨鱼闻到了血腥味,便向石根扑来。 白鸟一看,便一步跨出栏杆,跳了下去。船高二十米,他的帽子在空中飞舞,衣服被风鼓起来。癌病船上顿时吼叫了起来,同时;又有三个人跳了下去。 鲨鱼冲到拼命游动的石根身边时,突然潜入了水底,接着石根也不见了,那里只留下一片波动着的漩涡。 接着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海面。 白鸟抱住了夕雨子便赶忙浮向水面,这时他模模煳煳地看见鲨鱼咬住了石根。 跳下去的三个人——特工人员关根、仓田和鸟居,他们护围着白鸟,每个人嘴里都叼着一把闪光的刀子。 救生船很快地放了下来,白鸟在三个人的围护下游向救生船。白鸟把夕雨子放到橡皮船上,自己也上来了,三个特工人员随后也上了船。 夕雨子被救上来了,但人们并没有欢唿,海里那片血红色在不断地扩大,几只鲨鱼拼命地争夺着——石根被吃掉了。 人们望着这目不忍视的惨景。 二 癌病船停靠在伊莉莎白港。 除了往船上装各种蔬菜、水果等给养外,还准备向波札那少女依莱奈的父母转交那笔钱。 依莱奈的画复制出售,得到了十万美元,人们希望能把这笔饯交给依莱奈的父母。 依莱奈的父母得知后,很受感动,决定把这笔钱用到本国慈善事业上。波札那的卫生大臣和依莱奈的父母到伊莉莎白港领取了这笔钱。举行转交仪式时,白鸟没去参加,他一直躲在办公室里,他很苦恼,从依莱奈又想到了夕雨子。 夕雨予的生命恢復了,只是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加上那要命的白血病,这孩子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据大夫说,她还能活两个月。 第35页 夕雨子为什么要投海自杀呢?她闭口不说。大家猜想,她是参加马拉德的葬礼,触景生情,又想起了自己的好友依莱奈投海自杀了,更是控制不住自己,感到自己的死期临近了……,也许她留恋珊瑚环礁的美丽,便跳了下去…… 把夕雨子救活是对还是不对?白鸟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把她救活,只是让她再过上几个月苦恼的日子罢了。 人们并没有把石根惨死的事儿告诉夕雨子,绝对不能告诉她,因为她再也经受不了精神上的刺激了。 当时石根的动作是非常果断的。夕雨子曾经把他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这次石根终于报答她了。也许他当时什么也没想,便把自己当作鱼饵投进了海洋。 而他捨命救起来的夕雨子,也只能在这个世界上再活两个月了。他伸手抓起了威士忌酒杯。“太残酷了!”白鸟想。 从窗口可以看到伊莉莎白港那白色的街道。 他想离开“北斗号”。航海的目的是什么呢?把那些遭遇不幸的人弄到船上来,然后一条条性命又接二连三地落入海中,难道这就是航海吗? 如何改变这些呢?只有医生才有能力,而自己……。 下船吧!白鸟暗暗下了决心。 “北斗号”将从这里北上航行到西班牙的巴塞隆纳港,准备在巴塞隆纳港召开第二次抗癌会议。中途要停靠安哥拉、刚果、加纳、赖比瑞亚的港口,每个港口均有几名大夫上船,集中进行学习。 白鸟决定到巴塞隆纳后马上下船,他正准备给斯克德财团总部打电话时,院长巴林松来了。 “看了姑娘画的画,父母简直都要哭死了。”巴林松说着坐在沙发上。 白鸟递给他一杯威士忌。 “我决定到巴塞隆纳以后离船。”他隔着桌子说。 “什么?离船?!” 白鸟向他说明了原因。他一开始就认为自己不称职,因为是斯克德的遗志,所以只好出任了。航海以来,越来越感觉到不能胜任了,依莱奈的自杀,夕雨子的投海以及石根之死,都使他感觉到了这一点。 “那么谁能胜任呢?”巴林松盯着白鸟问。 “象你一样的人,坚强的人。而我恰恰缺少坚强。” “你以为死了人,医生就什么也不想吗?” “我不那么认为,但是……” “我在上‘北斗号’之前,一直是在和癌病作斗争的,可是,现在我认为不仅仅是和癌症作斗争,更重要的是在和生命作斗争。教会我这一点的是夕雨子,她上一次把走向死神那里去的石根追了回来,她唤回了他的生命。我们应当注重人的生命。” 巴林松声音不高,继续说着。 “是你使癌病船驶入了亚丁湾,要是在过去我就一定拼命阻拦你,因为我肩负着整个医院和患者的责任。可这次我没有这样做,我一边向神祈祷着一边支持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 “因为要死人,癌病船不去的话就要有几十万,几百万人死亡。人是不能那样轻易地死去的,我并不是对那种病毒感兴趣,我是想到了那些人的生命,便支持您了。” “这个我理解。” “不,你还没理解。”巴林松放下了酒杯。 “如果你真理解了的话,就会收回离船的想法。你离开了船,谁来掌舵?让谁来担任癌病船的船长?难道因为马拉德死了,你没什么担心的事儿了,就要离船吗?假如再发生第二次埃里托里亚事件的话,谁来指挥船只一边躲过鱼雷一边前进?”巴林松的声音越来越高了。 “你身为船长,不顾被鲨鱼吃掉的危险而跳下水去抢救一位少女。癌病船需要这样的船长,不仅仅能航海,而且有保护人类生命的勇气和魄力。是你教会了我要尊重人的生命。” “……。” “已故斯克德,他看中了你的人格,才请你出来担任癌病船船长的。我认为斯克德的眼力是准的。现在,癌病船有八百名患者,而这些患者依靠的是什么?是医生吗?是医疗器械吗?不,是你。你拼上生命在新加坡救回了郑志高和鲁塞。那时,患者们都志愿组织起来,赶到无人岛上,他们高喊着不能没有船长,要救回船长,不能让对方杀死以生命保护船只、保护患者的船长。难道你想丢下这些可爱又可怜的人们不管吗?” “……”白鸟沉默着。 “难道你不想再保护癌病船了吗?” “不,不是……” “你如果离船,我也离船,大家都走好了。想想看,癌病船还怎么维挣下去呢?”巴林松的眼睛里充满着激动的光。“你从巴罗塞那下船,而那时却恰恰是临近了夕雨子的死期,你有保护夕雨手到死的责任。不,不光是夕雨子,有保护全体患者的责任。否则,就称不上癌病船的船长。负有癌病船全部责任的是你,而不是我!”巴林松的声音有些抖动。 白鸟不能离去,绝对不能让他离去。有了白鸟船长,癌病船才能在海上与病魔战斗。斯克德已经料到癌病船将是多灾多难的,所以选定了白鸟担任船长。 ——绝对不能让白鸟下船,巴林松也下了决心。 第36页 失掉了白鸟,癌病船将一事无成:没什么意外便罢,发生了意外,没有了白鸟癌病船将成为全世界的笑柄,正象人有生命一样,癌病船也有生命,癌病船的生命就是白鸟。在这多灾多难的航程中,绝对不能没有白鸟船长。 “你倒是回答我啊!船长!”巴林松终于流下了泪水。 他几乎是在哀求船长。 “我明白了,巴林松。”白鸟望着巴林松的泪水不得不这么说。 “以后再也不要提这件事啦。”巴林松抓起了酒杯。 “‘北斗号’明天黎明前出港,我们上岸看看吧。”白鸟站在窗前,望着伊莉莎白港那美丽的风景说。 巴林松站在他的旁边。 三 拉扎尔人民共和因。 首都塞卢巴的中心,有塞卢巴王宫,是长期统治拉扎尔的残暴国王卢萨卡三世修建的非常豪华的宫殿。 卢萨卡三世就被投在宫殿地下的监狱里。他被捕已经有一个月了。 刚刚开始审判。 人民要求要砍掉他的头。这个暴君象兇勐的野兽一样欺压人民,新政府诞生后揭露了暴君的罪行,他曾吃过活人的肝。但是人民议会议长毕艾并没有马上答应人民的要求;他指出根据新宪法,不管是什么人,不经过公正审判就处死是不行的。公审是民主主义的基本原则,对卢萨卡兰世同样也应当公审。 卢萨卡三世被禁在一个单间牢房里。 手和脚都肿了,面部也肿了。过去那黝黑的皮肤,现在已经变得灰黄了,没有食慾,行动也不方便。 他自己也知道不会活多久了,他希望能快些审判他,快些完结。他估计,顶多再活一个月。他记起毕艾的面孔!毕艾是西洋派,尽管在苏联的援助下革命成功了,但他心里想的却是英国,他是亲英的。 真应当把他杀掉。 ——五年前三世的卫队曾经捉到过毕艾,真后悔那时没吃掉他的肝,后来不知为什么又释放了他,也许当时不饿,也许是一时煳涂。三世一个人想着。 算了,不想这些了。他闭上了眼睛。 过去,在这里进行过长期的战争,而现在,只是在无聊时回忆一下而已。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一股独立潮流逐渐强大起来。 利比亚、苏丹、摩洛哥等相继独立。当时拉扎尔王国也出现了独立战线。 当时还是好的,三世想。 拉扎尔是卢萨卡一族的王国。过去的宗主国是葡萄牙。葡萄牙支持卢萨卡三世,在三世和独立阵线进行战争时,葡萄牙运来了白人僱佣军,三世的近卫军也很强大,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杀死几万人,可以说是连战连胜。 可惜,葡萄牙军后来发生武装政变,抛弃了卢萨卡三世,白人僱佣军也离开了拉扎尔。 尽管这样,三世还企图顽固地坚持下去。后来,独立阵线得到了苏联的支援,三世抵挡不住苏联的炮弹和坦克,逃到了刚果避难。从此,他又以刚果为后台捲土重来,这是七个月以前的事,三世亲自上阵,妄图把拉扎尔归为己有,把所有的人都重新变为自己的财产。 但是仅仅打了四个月便败北了,三世被捕了。 现在,呆在牢中等死。 三世坐在牢房里追忆着往事。过去,所有的女人都属于他的,不管是姑娘,还是别人的妻子,只要他看上了,就拉到宫里来,也常常买来白种女人作为他的奴隶。 阿布杜勒·奥玛利是在中午时分接近了王宫,作为卢萨卡三世的卫队长,他对王宫了如指掌,非常熟悉。 地下牢房是从王宫北门进去,奥玛利便径直靠近了北门,有二个卫兵在站岗,奥玛利隐蔽起来,用无声手枪打死了卫兵,拿过来钥匙,打开了铁门,把卫兵的尸体拖了进去。 奥玛利钻进了通往牢房的地道,他用方才夺来的苏制ak四七式自动枪打死了里边的五个卫士。 “陛下。”听到喊声,卢萨卡三世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三世死人般的脸色,奥玛利知道他病情恶化,但他来不及多问了。 “是奥玛利吗?你来了?战争胜利了吗?” “快,陛下!”奥玛利抱起了三世。 “到哪去?” “到空军基地去,您的部下袭击了空军基地,夺到了米格战斗机,陛下,您会开米格飞机吗?” “会!我要用米格飞机炸死毕艾那个混蛋!” “陛下。”奥玛利急了起来,他曾想到这次劫狱可能失败。当然,夺得了飞机,如果三世不会开,那什么也不用说了,如果会开,就设法救出三世。奥玛利带来了七个人,就是七个人都死了,救出了国王来也是好的。 他们走出牢房,奥玛利把三世推上了警卫队的吉普车。 他们迅速离开了王宫。 “用米格飞机到什么地方去?” “刚果反正不行。” “为什么?” “乘米格飞机飞到刚果去,就会导致战争。” “那么,到什么地方去呢?” “癌病船,癌病船正在驶向巴塞隆纳。就在离这不远的海面上航行。陛下用米格机直接飞往癌病船吧……” 奥玛利说完了自己的计划。 第37页 去刚果,去萨伊都不行,都不会同意着陆,所以玛利看准了癌病船。 卢萨卡三世的肝脏恶化,能不能坚持到审判还很难说,这是政府公开发表的消息。癌病船可以找到收容三世的理由。癌病船是美国籍,属于世界卫生组织的,毕艾无论如何也不能进攻癌病船。 从癌病船再到刚果,避难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除了利用癌病船,卢萨卡三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奥玛利向三世介绍了癌病船的情况。 “是么?”三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他用那黄浊的眼睛,望着前方。 看来,只有执行这个计划了。光用米格飞机把三世进出去,至于以后,三世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也许飞机一起飞就可能会撞到什么地方去,那样也比死在狱中好。 狂暴的三世,仍把自己当成拉扎尔的国王,因为这个王位在他的家族中已经延续了二百多年,以奥玛利为首的卫队,也是世世代代为王家警卫着。 空军基地离王宫有两公里,基地里也只有一架米格飞机,两架直升飞机,真正的空军基地在南部的拉库库,那里有四架米格战斗机。 要快,否则拉库库的飞机可能起飞过来拦截。但新政府是高度权利集中的政府,没有上司的命令,飞机是不会起飞的。上司再请示上司,最后要得到毕艾的议会批准。所以抓紧行动,还是有希望的,只要把米格机发动起来,飞到癌病船也只是两三分钟的时间。 只要把卢萨卡三世运过去,癌病船就会收容的。 离基地还有一公里时,奥玛利抓起了无线电报话器,发出了袭击的信号。 当吉普车到达基地时,袭击也结束了。基地的守卫部队只有一个班,奥玛利的部下突然冲上去用手榴弹便全歼了。 米格21被拖到了跑道上,奥玛利开着吉普直接靠了上去。 “陛下,快!” 奥玛利把三世推上了飞机。 “癌病船,离海湾四十海里,不要忘了。”奥玛利把嘴贴到三世耳根上喊着。 米格战斗机慢慢起动了。 “快撤!按原计划撤!”奥玛利又向部下命令道。他自已也逃跑了。 米格机扬起机头准备沖向天空。 奥玛利一边跑一边在心中暗暗祝愿——陛下,祝您顺利。 米格升上了天空,仿佛象不知道往哪飞好似的,直向高空飞去。 蓝天和宇宙,会不会吞没三世呢?奥玛利想。 米格终于变成了一个小银点。 四 “北斗号”正以三十五海里的时速航行着。 白鸟铁善和负责夕雨子的护士宫地里子一起去看夕雨子…… 斜阳照在夕雨子的身上。 送来了饮料,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默默地望着大海。自从被搭救上来以后,她对谁也没说过一句话,护士问她话,她至多说一句“是”或者“不”。 石根之死还没有告诉她,只告诉她石根作了手术,不能活动也不能见人。 阳光照射下的夕雨子,面目格外清晰,没有眉毛,眉毛因为照放射线而全部脱光。头上仍旧戴着黑帽子,因为奇瘦,眼睛而显得特别大。 夕雨子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她不哭,她知道哭也没有用,她等待着死神的魔爪来把她抓走。看着夕雨子,白鸟想到自己不能离开,自己有责任看护夕雨子。 从那以后,白鸟只要有时间就来看望夕雨子,他多么希望少女能忘掉自己的死,能笑出来啊。 但夕雨子没有笑。 她依旧总是望着空间和海洋。 人在临死时都是有些反常的,而且还常常会发生错觉,看到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景象。夕雨子也许正是这样,而这样对她也许是好的,否则,少女的心中该多么痛苦啊。 突然传来轰轰隆隆的响声。 白鸟赶忙向外望去。 万里无云,声音从东边的天空传来,是喷气武飞机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直奔癌病船而来。他赶忙跑向甲板。 “关闭自动航行装置!”白鸟命令道。 “紧急报告!沿岸的拉扎尔空军基地联络——” 通信室唿叫着——“米格21战斗机被夺走!” “米格接近我船!”观察室报告着。 “右舷满舵!关机!”白鸟又下了命令。他脸上有些失色。 米格21直向癌病船右舷袭来。 “飞机上什么也不回答!”通信室又报告。 “北斗号”响起了警笛,在海面上转着三十五度的圈子。向右舷冲来的米格擦船边而过,接着又急起直升,刺向高空。 白鸟凝视着,突然从飞机上吐出了一个小点点,那飞机失去了控制,直飞而去。 大家紧张地望着。 米格突然伏首而下,一头扎进海里,溅起了巨大的水柱。那轰鸣的声音顿时消失。 小点点变成降落伞,慢慢地降下来。 “准备救护!”白鸟命令说:“向附近的萨伊联络,详细了解情况!” 为什么偏偏在这儿出事呢?白鸟想。拉扎尔人苠共和国几年前刚诞生,是苏联的势力范围,在这里出事不太好办。 癌病船向左转去,驶向降落伞落水的方向。 第38页 无线电报话机又传来报告——拉扎尔政府发来了通告—— 抢劫米格的是反国家组织,逃出去的是前国王卢萨卡三世,是正在受审判的囚犯,是个惨无人道的傢伙。如果船方收容了他,必须马上引渡回来。这是以拉扎尔人民共和国人民议会议长毕艾的名义发来的通告。 “暂不作回答。先救上来人再说。”白鸟命令。 救生船驶向三世。 “船长,一个叫奥玛利的人,自称是他营救出卢萨卡三世。他说——” “说什么?” “说卢萨卡三世患恶性肝炎,如果癌病船不收留的话就没命了。拉扎尔政府把三世投进监狱,使他患了重病,是没有人道的,希望抢救三世,并让他到别的国家避难。” “是吗?!” “拉扎尔政府警告说:如果不引渡三世的话,就会发生不幸事件。” “知道了。告诉拉扎尔政府,我们马上回答。” 他靠在窗边。 卢萨卡三世被救了上来。 “转告院长,请作准备。” 白鸟脸色沉重。他接着命令道:“停船,马上停船!” 卢萨卡三世被收进下层第二内科病房。 白鸟坐在病房外边的沙发上,一位护士给他送来咖啡,他慢慢喝起来。 过了约十分钟,巴林松来了。 “给我一杯咖啡。”巴林松说。 “情况怎么样?” “很严重,肝昏迷。这种情况下能驾驶米格机,我简直不能相信!” “那么……。” “只好用人工肝脏辅助一下,起不起作用还难说。” “能活动吗?” “不能。”巴林松说着摇了摇头。 “拉扎尔政府反覆警告,要我们把这个人引渡回去。” “不引渡也难说能保住性命,引渡的话马上就得死!” “是吗?”白鸟问了一句。 没有引渡的必要。“北斗号”是在公海上收容三世的。在公海上船长有一切权利,拉扎尔的法律不适用于癌病船。可以继续航行,不,应该说是必须继续航行。在公海上船只就是一个小独立王国,按国际法的规定,公海上的船只就是它所属国家领土的一部分。癌病船属美国籍——应该说是美国领土的一部分。 那么,就是说卢萨卡三世已经到了美国的领土。美国是准许避难的,是不能引渡回到要杀害避难者的国家的,这是美国的原则。 继续航行,待三世身体恢復后,再办理他到希望去的国家的手续。 白鸟松了一口气,他望着巴林松。 巴林松没说话,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卢萨卡三世现在病很重,甚至动一下就会死去。作为医生来讲是不能同意让他动的。癌病船是船,但也是医院,医院的一切责任在巴林松。收容下来的患者,医院方面就要负责。 巴林松当然知道癌病船在公海上,但他也知道卢萨卡三世的兇残。他是因吃人的肝而出了恶名的傢伙,是把国家和国民都变为私有财产的傢伙,是个对人类犯下罪行的独裁者。拉扎尔政府也反覆警告过了,巴林松实在说不出什么。 白鸟站了起来,他叫通了通讯室—— “我是船长。告诉拉扎尔政府,卢萨卡三世已处于肝昏迷状态,引渡是不可能的。我们准备接受贵国的医生代表团来确诊。” 白鸟也只能这么办了。他坐在沙发上,沉重地对巴林松说:“没有其它办法了。” 巴林松依旧不讲话。 白鸟告别了他离去了。 三个护士在白鸟前边走,他不由得想起了被人糟蹋过的鲁塞。他走向甲板。 “人民议会议长毕艾希望癌病船能停靠塞卢巴港,要确认三世的病情。” “明白了。” “前进!” “北斗号”入港了。 塞卢巴港位于加彭的洛佩斯角和几内亚湾的突出部分的内侧。处于普林西比岛、圣多美岛、帕加卢岛等岛屿的包围之中,是个天然良港,也是个大港,既是军港,也是商港。 独立阵线向卢萨卡进攻时,首先控制了这个港口。 拉扎尔全国面积约三十万平方公里,人口七百五十万。国土的大半处于赤道下,是沙漠和石砾,因此对海上来的敌人的防守比较弱。 “北斗号”靠进了中央码头。 码头上,拉扎尔人民议会派来的几名医生正在那里等候。 白鸟铁善在d层的第一接待室接待了他们。这个接待室是专门接待国家元首的。 这个调查团的团长是人民议会副议长,是个四十多岁,比较温和的人,会讲英文,白鸟向他说明了收容卢萨卡三世的情况。 接着巴林松院长向他介绍了卢萨卡三世的病情。副议长首先表示,给癌病船增加了许多麻烦,十分抱歉。正如各位所知道的,卢萨卡三世是我国最大的耻辱,是个兇勐而野蛮的人,根本没有人性,与其说是我国国民的敌人,不如说是人类的敌人更恰当些。我们必须审判他,要把他所犯下的罪行一件件、一桩桩都揭露出来。没有一个国家能接受他避难的要求。我们的医生来诊断,可能的话就把他带走。癌病船是世界希望之火,不应该让惨无人道的卢萨卡给癌病船添麻烦。 第39页 “那么请吧。”待大家喝完茶的时候,巴林松首先站起来说。 巴林松带领大家到了f层卢萨卡的病房。 为卢萨卡治疗的大夫是日本的肝脏专家加濑健三。 卢萨卡三世被固定在床上,浑身上下装满了各种医疗仪器,正在使用人工肝脏进行治疗,一个疗程需要三个小时。三世仍旧处于昏睡状态、血压极低,脑电波的仪表上明显地看得出来异常现象。 应该说,这个人处于半死状态。 调查团的医生共有四个人。四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有主治医生加濑用平静的语调介绍着病情和治疗过程。 不到十分钟,调查团离开了病房,回到接待室。几个人在一起低声商量着。船方的人员有意迴避了。 三十分钟以后对方得出了结论——明天早晨再观察一下病人的病情再说。 第二次抗癌会议准备在癌病船到达巴塞隆纳港五天后举行,准备工作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所以时间还是有富余的。 检查团向船方表示了感谢后离去了。看来还算顺利,但白鸟对这种顺利并不感到轻松,反而感到压力更大了。因为拉扎尔的海军部队突然封锁了港口,布置了鱼雷网。 白鸟大怒了。他向拉扎尔政府提出了严重抗议,同时,和驻在拉扎尔的邻国——萨伊的美国领事馆取得了联繫。(在拉扎尔没有美国使馆,驻萨伊使馆大使兼管拉扎尔)大使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刻乘专机赶到拉扎尔。 人民议会议长毕艾向大使进行了说明,他把这一切解释为“採取必要的措施”。 大使先生也感到无能为力。 卢萨卡三世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拉扎尔政府要求马上引渡回去,否则便不准许癌病船离港。 “简直没有办法!”白鸟十分气恼。 按照国际法规定,就是交战国双方,也不准许进攻医疗船。面对眼前的粗暴行为,究竟怎么办好呢?他考虑着。 白鸟和财团本部以及世界卫生组织再次进行了联繫。 十一月一日下午三时二十分。 在北回归线一带活动的美国大西洋舰队所属的两艘舰艇接到了在拉扎尔海湾战备的命令。 下午八时。 美国驻萨伊大使访问了癌病船。 白鸟和巴林松迎接了他。 “卢萨卡三世现在怎么样?”大使是个又高又胖的人,他脱下了被汗水湿透了的上衣。 “是条顽强的生命,看样子会恢復过来的。”巴林松回答说。 “也许是因为吃了活人的肝,那个傢伙!”大使笑了。“我去见了毕艾,那是个顶认真的傢伙,他说三世如果死了就算了,但癌病船会救活三世的。那样的话,就必须马上引渡回去。他因为四年前被三世的卫队逮捕过,復仇的心理很强。当然,这种心理不光是毕艾,整个拉扎尔人民都是这样的,都憎恨这个三世。癌病船背上了一个大包袱。”说着他喝了一口茶。 “您认为怎么办好呢?”白鸟问。 “美国现在太软弱了,近来,美国好象一只半死的巨象,哪怕被人咬掉一块肉,也只能是忍受,无力反抗。”说着他声音突然加大了:“我已经向毕艾那傢伙提出了严重抗议,但这傢伙很滑头,他已经看出来美国的软弱。”看来大使先生对予美国的软弱十分气愤,他接着说。“是的,用大炮说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只能提提抗议而已。”两个人都没说话,他接着说。“把卢萨卡三世送回去怎么样?”大使说。 “送回去?”白鸟问。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呢?”大使问。 “不知道。”白鸟说。 “大使……” “请等一下!” 巴林松叫了一声大使,大使打断了他的话。 “卢萨卡三世是个根本没有生命价值的人。也不是受什么人的委託,何必为他治病呢?”大使说。 把医疗器械撤掉就可以了,三世就会死掉的,三世死掉了癌病船的荣誉就会保住了。而且也不会因为把一个快死的人引渡回国而受到人道的谴责。 那样的话,毕艾也再无话好说了。 毕艾估计到癌病船不会把三世引渡回去,所以派副议长来好言好语地请求癌病船进港,进港后便马上封锁了港口。 再者,对方为了营救三世,打死了政府方面几十多名卫兵,抢走了飞机。如果不把三世抓回来的话,毕艾的议长地位也难以保住了。 从另一方面讲,癌病船就是被扣了,软弱的美国也不会介入,所以毕艾便下了赌注。 塞卢巴是拉扎尔唯一的港口,不仅是一个军港,而且是一个贸易大港。支援拉扎尔经济的钢铁、原油、钻石、咖啡、棉花、玉米、砂糖、菸叶以及水产品的进出口都要经过这里。鱼雷封锁港口后商船也不能进出,长期下去,对拉扎尔的经济打击是沉重的,光是对外国商船赔款就是一笔巨大的数目。 毕艾尽管知道这些,还是下令封锁了港口。 只要卢萨卡三世不死,或者说癌病船不把他引渡回来,毕艾是不会妥协的。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卢萨卡三世身上的医疗器械撤掉!” 第40页 大使坚持他的主张。 “怎么样?”他问巴林松。 “我们现在不是在为他治病,而是救这个人,救活了以后,他们愿意怎么处理都行。” “那怎么办?卢萨卡一旦恢復过来,是不是马上引渡?!” “……” “不引渡的话,癌病船就走不了,而且毕艾的部队也可能强行上船把三世抢走。” 大使说完一直盯着白鸟和巴林松。 加濑健三走了进来。 “卢萨卡三世甦醒了,当然需要继续使用人工肝脏,但已经过了危险期了。”加濑说。 “那么,你谈谈你作为主治医生的意见。”大使寻问加濑,“把三世引渡回去怎么样?” “你别开玩笑了!”年将五十的加濑,目光敏锐,话里充满了气愤。“我是为了抢救人命而活到今天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活着。不管他是个什么人,但他毕竟是患者,医院是不能杀患者的。而现在把他引渡回去,就等于是杀死他。当然这是船长决定的问题,作为主治医生我坚决反对引渡回去……” 加濑不说了。 显然,他不是为了把病危的卢萨卡三世救活,然后送他回拉扎尔被处绞刑。 “我先告诉你们,美国是软弱的。拉扎尔和苏联有安全保障条约,美国通过外交途径施加的压力可能无效。当然,我要继续接触毕艾……可是……” 大家都知道外交上的接触肯定是无效的,可究竟怎么办呢?弄不好拉扎尔方面会强行把三世抢走,癌病船也因此而受到损失。 大家又沉默了。 五 下午十时。 白鸟在自己的办公室对三位特工人员说:“一切由我来决定,要么引渡,要么让他逃走。”说完他抓起一杯威士忌。 “有什么意见的话,请讲出来。”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格外重。 “听您的了。”关根说了一句。 “是么?” “我们还不了解全部情况,所以难以判断……。”关根望着苦恼的白鸟,没把话讲清楚。实际上他是主张把卢萨卡三世引渡回去的。因为他是个大独裁者,被国民判处死刑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白鸟不准备把三世引渡回去,他认为不引渡是对的。这样,癌病船就需要冒险而行,迎着危机顶上去。 但癌病船上还有患者、医护人员、水手等二千六百人,弄得不好会影响这些人的生命安全。癌病船也可能失去航行的自由。白鸟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 毕艾这傢伙竟敢封锁属于世界卫生组织的癌病船,看来这个人倒是很象卢萨卡三世的。 也许美国大使的话是正确的,患了病的美国,威望日见低下,毕艾这傢伙抓住了这一弱点,才如此胆大妄为。 结果,毕艾也许会长期扣留癌病船,也许会派兵逮捕白鸟和船方的高级官员。 白鸟正为了这些而苦恼。 “我主张让卢萨卡三世逃走。”白鸟抓紧了酒杯。 船长办公室很大,但这时侯光线很暗。 “在这个国家的领海线外边,美国大西洋舰队的两艘军舰已经作好了战斗准备。”白鸟一字一句地说。“我想用直升飞机把三世送到巡洋舰上去,主治医生加濑陪着去,这一点已经取得了巴林松的谅解,但美国政府不希望这样,希望把三世引渡回去,因为不引渡回去对美国不利。既然有国际法,就应当按照国际法办事,单纯考虑对美国有没有好处的话,就没必要建造癌病船,更没有航行到世界各国去的必要了。” 说着他又抓起了威士忌酒杯。 “毕艾将如何出场我不明自,也许是在非常危险的时刻,我们应当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对于用鱼雷封锁癌病船,我不能接受;如果忍受了这些,我便不能在海上生存。看来事态要恶重,你们三个人随同卢萨卡三世逃出去。就在外边也好……” “明白了。"关根说了一句。他一直在观察白鸟的眼睛。他看得出来,白鸟不光是为了救三世的性命,而是不想向毕艾屈服。这一点从白鸟的眼神中完全可以看出,那是男子汉的目光,是在大海上久经磨鍊的男子汉的不肯屈服的目光。 下午十一时。 直升飞机把卢萨卡三世运走了。与巡洋舰进行了秘密联络,巡洋舰同意接受了。 问题是拉扎尔人民共和国的跟踪飞机是否会发现它而出来跟踪。 拉扎尔的领海是十二海里;癌病船上的直升飞机的时速是二百公里;从癌病船上起飞到巡洋舰只要六、七分钟。而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拉扎尔的米格飞机如果迅速出动的话,便会跟踪上来的。 对方在空中袭击直升飞机怎么办? 两艘美圈军舰在领海边界严阵以待。如果拉扎尔方面的飞机来袭击的话,美国军舰是不会保持沉默的。舰长同意接受卢萨卡三世。他是怀着对美国驻萨伊大使的不满而同意的。大使说美国只能口头抗议一下,而舰长却要採取一下行动。而且,巡洋舰有义务保护本国船只,癌病船被鱼雷封锁,舰队自然是憋着一股气的。 白鸟把一切都赌在这几分钟之内了。 加濑、关根、仓田、鸟居四个人上了直升飞机。 第41页 白鸟一直观察着,巴林松一直站在他的旁边。周围一片漆黑,癌病船关掉了所有的灯火,表示对拉扎尔政府的抗议。 直升飞机也没开灯,从黑乎乎的癌病船上起飞了。离船以后马上加速,象箭一样地越过了封锁。 当直升飞机超低空飞过来时,两艘巡洋舰用雷达观察着,都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同时也做好了应付对方飞机追袭的所有准备。大西洋舰队司令官早已下了命令,如对方飞机无视警告,袭击直升飞机的话,就开炮。 两艘巡洋舰的舰长都在严密地监视着夜空。 “发现飞机!”雷达兵紧急报告。 直升飞机起飞三分钟后,对方的两架米格飞机也从基地起飞了。 直升飞机已飞过了领海的半部。 “发出警告,如果袭击癌病船或直升飞机,我们就发射飞弹!”舰长命令着。 对方的飞机也向直升飞机发出了警告—— “马上调转机头,否则就开火!” “你敢开火,大西洋舰队就开炮!” “我们马上进攻!” “有种的就来吧!” “好!不能让它们给吓住。”关根笑了笑说。 舰队继续警告着对方的飞机。 直升飞机通过雷达注视着追踪的飞机。 “注意!飞弹!”舰队向直升飞机唿叫。与此同时,两艘巡洋舰同时开炮了。 “赶紧调转机头,我们发射飞弹啦!”舰队向对方飞机再次警告。话还没说完,飞机便突然向直升飞机俯冲下来,直升飞机只好急转机头,紧急下降,底部迫击着海面。 雷达上,飞弹也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仓田问道。 “飞弹钻进海里了。” 在高空,直升飞机无法躲避飞弹,但现在它是紧贴海面超低空飞翔,一调转机头,便可以躲过飞弹,飞弹也只有往水里钻了。 “快看,对方的飞机调头啦!” 六 上午零时二十分。 拉扎尔人民共和国陆军一个连的部队上了癌病船。 他们带着逮捕“北斗号”船长白鸟铁善的逮捕证。 白鸟正在办公室里和巴林松碰杯,拉扎尔的副议长走了进来。 他完全撕掉了白天那种温和的面具,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你放跑了拉扎尔人民共和国的最大犯人,拉扎尔法庭要审判你!” “在这之前,作为‘北斗号’的船长,我向你提出抗议!”白鸟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拉扎尔人民共和国践踏了国际法,践踏了美国主权,你们必须解除封锁,并以拉扎尔人民共和国的名义向癌病船赔礼道歉!”白鸟器字轩昂地讲道。 “我们根本没有赔礼道歉的必要!‘北斗号’现在在我国的港口内,你们必须遵守我国的法律,而你们无视这些。违反了我国国民的意志,因此现在逮捕你!” 副议长向士兵们发出了命令。 巴林松眼看着士兵们把白鸟带走了。 白鸟笑着离开了船长办公室。 巴林松手中的酒杯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巴林松是同意放走卢萨卡三世的,在公海收容的病人,尤其是要求避难的病人。再说卢萨卡三世病很重,癌病船把他从死亡中救了过来,但不能再把他送给死神,如果是在拉扎尔领海内收容的话,当然应当引渡回去。 当白鸟决定把三世运走时,曾说过,可能要被诉诸拉扎尔的法律,当时巴林松还不相信,可现在,白鸟真的被捕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长时间地站在那里。 副船长和一等水手得知船长被捕,都跑到船长室里来。 “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恨过什么人……”巴林松望着他们说道:“我的眼睛只注意病人,而没有注意政治,但是,这个国家不一样……我从现在开始,要尽全力救出白鸟,同时,我要向全世界唿吁,……” 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嘴唇抖动着。 事态急速恶化。 三世逃出去的第二天,苏联的米格战斗机群便从中东的基地飞到了拉扎尔空军基地。 美国大西洋舰队和苏联大西洋舰队也都在拼命南下。 美国总统也向拉扎尔发出了警告,要求他们立即释放癌病船船长,并保证癌病船的自由,否则美国将不得不採取重大行动。这是个异常强烈的警告。 苏联攻击说:美国应当把卢萨卡三世引渡给拉扎尔,美国劫走卢萨卡三世,其阴谋是要搞垮拉扎尔人民共和国。 拉扎尔人民议会议长毕艾也发表声明—— 我并不希望很多,只希望把拉扎尔人民的敌人,同时也是人类的敌人卢萨卡三世引渡回来。美国的阴谋组织劫走了卢萨卡三世,并给予他的部下以武器和经济援助。美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有意安排了癌病船在公海上收容卢萨卡三世。我们为了揭露美国的阴谋才封锁癌病船的。美国一天不把三世引渡回来,癌病船就一天别想出港。当然,也不能释放船长;白鸟铁善触犯了我国的法律,把卢萨卡三世送到了巡洋舰上。我革命法庭必须给予严厉判裁。我作为人民议会议长在这里宣布:我们将尽快审判白鸟铁善,一经判决便立即执行。很遗憾,如果不把卢萨卡三世交回来,我们是不能停止裁判和执行的! 第42页 毕艾的声明是非常强硬的。 问题完全政治化了,而且涉及的面很广。 美国以联合国为舞台,继续进行交涉。 但是这种交涉是相当困难的,已经过了三天,毫无结果。 第三天的中午,毕艾又发表了声明—— 人民法庭定于十一月六日至八日三天开庭对白鸟铁善进行审判,第四天将进行判决——判决的第二天便开始执行。 这又是一份令人恐怖的声明。 巴林公在船长办公室得到了这份情报——船长办公室现在变成了营救白鸟的本部。 巴林松感到很苦恼,他一下子瘦多了。他用尽了一切手段: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红十字会,美国总统,美国议会——凡是能联繫的地方和人,都进行了联繫,请求他们的支援。 但,毫无希望。 美国总统发表了不得不准备採取重大措施的、充满外交辞令的所谓声明,只不过是暴露了美国的软弱而已。 明天就要开庭。两天后判决,判决后执行。执行,当然是指死刑了,这一点是明显的,也许这里包含着威胁的成份。 是三天内把卢萨卡三世引渡回去呢?还是让白鸟忍受裁决呢?这是美国政府必须当机立断的棘手问题。 船长办公室里除巴林松外,还有竹波豪一。 “也许错了,也许我错了。”巴林松双手抱着头说道。 “应当把卢萨卡三世杀掉,他是被全世界唾弃的人。医生的理论在世界上是不能通用的。这一点我不知道,当鱼雷艇封锁港口时,就应当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太粗心大意了,两眼只盯着人的生命。正象美国驻萨伊大使所说的那样,不应当同意把卢萨卡三世送往巡洋舰……” “好了,巴林松院长。” 巴林松异常烦躁,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竹波只好打断他的话。 “绝不是因为你同意了,船长才把卢萨卡三世送往巡洋舰。他是根据自己的考虑和责任而那样处理的。船长有船长的难处,受了骗而进港,进港后便被封锁,他作为船长,拼死也要维护公海法则,我了解船长,他是个不愿屈服的男子汉。我认为船长採取的行动是正确的,没杀掉卢萨卡三世是对的,在癌病船上杀死了患者,这怎么解释呢?” “只是,船长他……”巴林松悲痛欲泣。 三天,三天之内,美国如不丢下面子把卢萨卡三世引渡回去的话,白鸟将被处刑。 “先等一等看吧,巴林松院长。” 对只有等了。人们并非在袖手旁观。几天后船长将被处刑,谁能袖手旁观呢? 可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能等!”巴林松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正在这时,护士长卢卡斯走了进来。 “院长。”卢卡斯两眼含着泪水,望着院长。 “怎么啦?”巴林松问了一句。 “高级病房的患者们,有许多人要求退船,他们暗中串联和拉扎尔当局进行了交涉,对方回答说,只要不交出来卢萨卡三世,癌病船就休想出港。患者下船,拉扎尔方面不会妨碍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家去。” “……。” “癌病船,已经完蛋了。”卢卡斯哭泣了起来。 高级病室的患者们要求斯克德财团和世界卫生组织退出购买病房的费用,并准备向法院起诉。而这一切都是患者们秘密进行的。 这时,副院长走了进来。 “又出事儿了!” “是患者们的事儿?” “拉扎尔当局为了让患者退船和归国,已经向国际红十字会提出请求支援,并且发来了通告。” 巴林松脸色变青了。 “难道,难道他们要毁掉癌病船吗?!”他倒在沙发上。 他两脚发软,站不起来。 “我,我……”巴林松急得话都说不清了,“我要是军人的话,该,该多好啊!否则,是无法清除这些无法无天的恶行!毕艾是个狂人,我要是个军人,就去和他拼杀!”巴林松喊完了后,闭上了眼睛,他清楚地意识到,癌病船面临破产。 为什么建造癌病船呢? 为什么航行到世界各国呢? 毁掉人的性命的不治之症究竟是什么呢?有病的人当然是很不幸的,可那些健康的人呢?不是也在玩弄权术,毁灭人性吗? 巴林松坐在那里沉思着。 电话铃响了。 卢卡斯走过去接了,是财团本部打来的。请巴林松讲话。 巴林松拒绝接电话,只说了一句,“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说完,他木然地走出了船长办公室。 七 巴林松被敲门声惊醒。 他是一个小时前上床的,一会儿便睡着了。而且作了个梦——是个恶梦。 梦中,一片白茫茫,许多叫不出名的生命在纵横奔驰。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他下床开了门。 一位穿着黑色潜水衣的人走了进来,那个人把巴林松推回了房间。这时巴林松才看清,来人是关根。 “到底怎么办……” 关根没回答巴林松的问话。他是去护送卢萨卡三世刚潜回来的。 第43页 “我们要救回白鸟船长,同时癌病船也要逃出去。我是来转告这个计划的,也希望你协助。” “等一下,卢萨卡三世怎么办了?” “卢萨卡三世现在在刚果。当时就从巡洋舰上立即转移到刚果去了。” “是吗?!” “白鸟船长被禁在王宫的地下牢房,救出以后,直接到萨伊,然后乘飞机飞往巴塞隆纳。” 巴林松一边听着一边拿出酒杯,倒了杯威士忌。 “在救出白鸟船长的同时,癌病船也要逃出去。” 关根一口气喝干了酒。 “鱼雷防潜网是电动式的,在解除防潜网的同时,袭击港口两边的监视哨。” “等一下!” “港口里有两艘驱逐舰,也袭击吗?” “袭击!把鱼雷布置在驱逐舰的周围。” “可是那样的话,空军会不会……” “摧毁他们的联络系统,使他们无法向空军基地下达命令。把电话、无线电发报机,一切都……” “……” “决定于十一月十日半夜零时行动,也就是四天以后。癌病船必须做好半夜零时出港的一切准备,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领海外边美国大西洋舰队在接应,如果有飞机追击的话,航空母舰上的飞机就出击。为了保护本国船只完全没问题。” “可是,苏联……” “是的,苏联战斗机队已经飞到了拉扎尔的空军基地;海上,苏联的大西洋舰队也摆好了阵势。拉扎尔和苏联签定了安全保障条约,不会保持沉默的。” “只要癌病船离开港口,苏联方面就不敢动。他一动就揍他!舰队司令已经得到了国防部的命令。萨伊空军基地已进入了战斗准备。” “……” “请你把情况向副船长以及竹波豪一说明一下。” “……” “战斗成功了,癌病船就是出不了港也没什么。” “明白了。我负责向副船长和竹波豪一进行传达。只要把防潜网破坏掉,癌病船就可以出港。我们一言为定。但我还不明白,你们到底是……” “我们三个人是美国派来的特工人员。”关根第一次笑了。 “会成功吧?”巴林松声音有些颤抖。 “干起来看吧。”关根抓起了笔,把营救白鸟的计划详细写了下来,交给了巴林松。 “十一月十日零点!”关根说着走出了船长办公室。 巴林松长时间地望着门。 十一月六日早晨。 四十三名高级病室的患者退船了。 退船的患者乘上拉扎尔政府派来的汽车到达邻近的萨伊,国际红十字会派人在国境线上等候,帮助安排他们回国。 四十三个退船者,似乎更增加了癌病船的悲剧气氛。 巴林松站在甲板上,目送这些人离去。两辆大汽车吞下了这四十几个人,在尘埃中离去。 甲板上站着留下来的患者,默默地望着这一切。有了第一次,也许就会有第二次。四十几个人退船了,给留下来的患者带来了动摇,本来准备把一生都交给癌病船的这些人们,突然都想念起自己的家乡来。 也许他们觉悟到,如果癌病船航行不了,还不如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人们就象掰掉木梳上的齿子一样,准备抛弃癌病船。一般病室的患者和高级病室的患者不一样——他们没有回祖国、回家乡的路费。国际红十字会不得不照顾这些人,当然财团本部以及患者的国家政府也愿意从中协助。 癌病船可能变成空空的铁壳子。这拥有最现代化的医疗器械,七万二千吨级的巨大船体,航行了两个月就结束了“生命”。 财团本部也将不得不向患者们支付赔偿费。 …… 十一月十日。清晨零点,是个关键时刻。 巴林松在心里核计着。 九日,是白鸟被判决的日子,那么十日就是执行的日子。白鸟一旦被处决,癌病船就失去了生命,属于世界卫生组织的癌病船的船长被一个无视舆论的国家给处决了,那么,谁也不会再相信癌病船了。但是,如果关根营救白鸟计划成功了,癌病船马上就会行动起来的。 在剩下的患者没退船之前,巴林松多么希望癌病船能获得自由啊。 想到这里,巴林松又看了看巨大的船体和汽车离去的烟尘。 港口的路上一条没有主的狗懒懒散散地走了去,接着又有三、四个小孩走了过来。由于营养不足,孩子们胳膊和腿非常细,肚子又非常大,他们在追逐一个怪物,他们无情地乱打着那怪物。这时那怪物直立起身子——原来是个人。 巴林松不由得正了正眼镜。 是个混身上下一丝不挂的老太婆,瘦得象根针,她胡乱地挥动着手,唿喊着什么。 监视癌病船的士兵走了过去。 十分钟以后监视哨给巴林松挂来了电话。说是那个老太太已经病得要死了,能否给诊断一下。 巴林松心情很沉重,但他懂得应当把毕艾的政府和这个国家的人民区分开来。 第44页 巴林松走出了房问,带上一名葡萄牙籍的护士走向那烈日曝晒下的码头。士兵过来为巴林松带路。 那个一丝不挂的老太婆躺在那里。 巴林松一眼看出,那老太婆已经是半死了。皮包骨头,浑身上下,全是鞭打的伤痕,而且脏得不得了。 老太婆突然站了起来,来迴转动,挥动双手,象是在散发什么东西。 她的眼睛完全是白的,手掌是黄的。 “病毒性剧髮型肝炎!”巴林松告诉护士。 这是由于肝脏急剧被破坏而引起剧髮型肝炎。 “他们队长在吗?”巴林松让护士问卫士。 “我就是。”一个中年男子答道,他用葡萄牙语回答。 “是死亡率占百分之九十的剧髮型肝炎。我不认为能救活,但我是医生,还是治疗一下看。” 那个护士叫来了收容队。 收容了老太婆,接上人工肝脏,注射强心剂,打了点滴。 老太婆开始昏睡,显示出痉挛现象。能不能救活她,只好靠神的意志了。巴林松布置护士尽可能採取了能採取的措施之后,离开了病室。 他回到院长室休息了一会儿后,又到h层去了。 他想起大月夕雨子来了。 白鸟被捕,夕雨子知不知道呢?巴林松不了解。他站在h—5病室的门前,敲了敲门,里边传来了低声的回答,巴林松走了进去。夕雨子躺在床上,她认识巴林松院长,正想起来,巴林松赶忙上去阻止。夕雨子讲不了英语,巴林松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笑着抓起了她那瘦小的手。夕雨子从床上抓起帽子戴上,把脱光的眉部也压了进去。眼睛在黑帽子下发出两束小光。巴林松用手抚摸着夕雨子的脸颊,摸着摸着,不由得流下了眼泪。这个少女只能再活一个月了。巴林松懂得,这是阻止不了的,是无情的。 夕雨子现在只有一个人,保护他的石根利秋被死神赤裸裸地拖走了。夕雨子知道石根死去的消息后,生命又急剧缩短了。如果她知道白鸟被捕并被判刑,生命也许会马上完结。 病魔啊!你为什么要袭击这个少女呢? 夕雨子伸出小手来替巴林松擦干了泪。 夕雨子向巴林松笑了笑,那意思是说——您不要为我担心。 巴林松又握了握她的小手,走了出去。 从白鸟被捕那天起,巴林松便放弃了自己的职务,他委任副院长接替了他的工作。 他乘电梯返回院长室时,在电梯口碰上了副院长,副院长约他到了d层的饮茶室。船上的银行负责人贝克已经在饮茶室了。他见巴林松来了,便走了上去说—— “简直到了最严重的程度啦!”他说话显得没有气力。 “退船的高级病室的患者把大批金钱取走了,如果再有第二批退船的,我这银行可就要空了。” “没办法!拉扎尔通过红十字会劝说大家退船,这些人也真听话,内外夹攻,来搞垮癌病船!太卑鄙啦!”副院长是德国人,非常容易激动。 “到底怎么样了?” “谁说得清啊!” 对于贝克的问话,巴林松发怒了。 ——还差三天,就到十日了。 巴林松满脑子只想着这个日子。 他真想自己也去参加营救白鸟的活动,拿起冲锋鎗,冲进王宫,杀他个鲜血横流…… “本部究竟怎么看?”贝克问副船长。 “究竟怎么看?”副船长自言自语着。他突然大声喊道:“和美国总统一样,现在什么也不说啦。世界卫生组织也是这样。现在最敢讲话的就是毕艾那个混蛋!” 巴林松看了副船长一眼。 突然,护士长进来了。 “怎么了?” “请您快到甲板上,亲眼看一看吧。”护士长把两手插在腰上,脸色铁青。 巴林松和副船长走到甲板上。 中央码头上有大约几百人的队伍。 “那是干什么的?” “是病人。”护士长说:“听说收容了那个半死的老太婆。那些住在贫民窟里的患者,热带性溃疡的患者,那些患梅毒的人,那些患大肚子病的患者都来了,这便是拉扎尔革命的本来面目。革命成功了,国民却如此贫困,革命政府究竟干什么呢?他们用那么多的时间来纠缠卢萨卡三世,却无暇去关心人民的生活。人民需要癌病船,而毕艾却做了些什么呢?简直是对人民的背叛!”护士长不由得喊了起来。 “你冷静一下!”巴林松把手放在护士长的肩上。 “到底怎么办?对那些人?我看,他们不应当要求上癌病船,而应当去他们国家的人民议会!” “护士长!”巴林松阻止护士长的话。 “不要胡说,护士长!我们是医疗团体,是为了向病魔挑战而航行的。那些人不是癌病船的敌人,是求救于癌病船的。我们不救他们,他们就会死的。我们是为了抢救病人而工作的,这也是癌病船的义务。他们懂得,到了癌病船上就会解除痛苦,而政府是不管他们的。癌病船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们才来了,护士长!” “……” “他们并没有罪,护士长!”巴林松接着说:“你能否动员所有的护士出动呢?” 第45页 “明白了!”护士长擦了擦眼睛。 “副院长,请你配合我!不管怎么说,癌病船还是世界上最大的和病魔斗争的船,我们要尽全力,抢救这些人!” “明白了,院长!” 八 十一月九日傍晚。 从萨伊机场附近有六个人影越过了国境。 除关根、仓田、鸟居三个人以外,某个组织派来了二十一人,加上关根等三人,分为四个组,每组六个人。 袭击港口两边的哨所; 破坏电信电话; 破坏防潜网,敷设鱼雷; 其中一个组负责救出白鸟船长—— 从卢萨卡三世那里搞到了三世画的王宫详细地图,大家仔细地研究了一番,然后…… 关根是在越过国境前两个小时——下午五点的时候收听了拉扎尔政府关于白鸟判决的广播 ——枪毙。 这简直是要使拉扎尔毁灭的犯罪作法。起诉罪状是:美帝国主义的走狗,配合意在建立拉扎尔傀儡政府的反对政府组织劫走卢萨卡三世。 十一月十日中午执行。 听着广播,关根却大笑起来。 毕艾是下了很大的赌注的。他扣留癌病船的时间越长,就会越遭到国际舆论的谴责,而且对于收容八百名患者的癌病船来说,还有个人道主义的问题。 而拉扎尔採取了闪电战术。 三天内审判,第四天判决,第五天执行。这使美国连交涉的时间都没有。毕艾以为这样一来美国一定会狼狈地交回卢萨卡三世,因为对于美国来说,卢萨卡三世是无用的。 可他没料到,美国保持沉默。 当然,美国也并非绝对沉默,也发表了声明公开谴责了一下,无非是说一些引起的严重后果将由拉扎尔负全部责任等等的话。 一些自由主义国家也发表了声明,对拉扎尔进行谴责。 但也不过是谴责一下而已。 卢萨卡三世并没回到拉扎尔。 毕艾的赌注破产了,因为他既然公开讲了,所以也不得不处决白鸟。处决白鸟以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他不得不考虑,他可以说是进退维谷,左右两难。 “好一个混蛋!”关根突然骂了一句,接着又笑了起来。 毕艾是个手中有权,但不会用权的傢伙。他不是个政始家,也只能算是个独裁者。 午夜前,一行人到了王宫。 警戒森严。在通往地下牢的铁门那里有十几个卫士把守。 几个人混进了公园。 他们钻进树丛以后看了看表,离半夜零点还有三十分钟。救出白鸟的时间定在夜里十一时三十五分到四十分。救出白鸟五分钟后,也就是十一时四十五分用无线电通知其它三个班行动。 其它三个班在接到通知后必须在十五分钟内完成各自的任务。差十分零点时,开始发动癌病船的原子发动机,零时准时冲出港口。 这是一个非常严密紧凑的行动计划。当然,今晚参加行动的这些人,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优秀的特工人员。 晚上十一时三十五分。 六个人中一个叫比德的人首先钻出树丛,他双手抱着一个玻璃球,里边装着压缩的剧毒的氰酸气。他把玻璃球扔了出去,距离约五十米。他扔得非常准确,正好在卫兵们的脚下玻璃球破裂了。 与此同时,六个人都迅速戴上特制的防毒口罩,钻出了树丛。这时,十几个卫兵一个也没剩下,全倒在地上了。 从投出玻璃球到打开铁门,总共只用了二十秒钟。关根第一个沖了进去,顺着螺旋状的楼梯跑到头就是牢房。 仓田和鸟居也紧跟着沖了过去。他们用无声手枪干掉了三个卫士。另外的三个人也沖了进来,也分别干掉了一个卫士。剩下的四个卫士都吓得举手投降。一个特工人员干净利落地把他们全部干掉了。 打开牢门,是水泥地下室,两边排满了牢房。白鸟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关根他们迅速地打开牢门。白鸟戴着手铐和脚镣。从取下这些东西到逃出门去也只用了四分钟。 十一时四十分。 一行又钻进了公园的树丛。 一个人用报话机通知各组,同时,关根在向白鸟说明着他们的计划。 “我不去萨伊。”白鸟说。声音很低,嘶哑的。 “为什么?” “我要回‘北斗号’,我是‘北斗号’的船长。万一发生意外,他们在船上找不到我,就会给副船长添麻烦。我从这直接回船。‘ “……” “快跑的话,有二十分钟就到港口,请给我一支手枪。” “明白了,我和仓田、鸟居送您上船。” “真没办法。”那个叫比德的人说,“我们也陪着你们上船,要想法夺一辆车,和拉扎尔人民军打一仗。” “到时间了!” 一个叫吉姆的人按了一下报话机的电钮。 “癌病船,快回答!” “……”对方没有回答。 “妈的,是不是弄糟了?”吉姆低声骂着。 “联繫中断了……怎么搞的!” “癌病船,请快回答!请快回答!”仍旧没有回答。吉姆依然嘟嘟嚷嚷地骂着,说不如干脆回去睡觉算了。 第46页 “给我!”关根拿过报话机。 “我是癌病船,出现了奇蹟,作战停止了!”报话机里传来了巴林松兴奋的声音。 关根把报话器递给了白鸟。 “我是白鸟!巴林松。” “船长,发生奇蹟了,毕艾来赔礼道歉了。你怎么样,逃出来了吗?” “逃出来了。” “你不能马上回来,毕艾在这里。” “毕艾?”白鸟思考着站了起来。 “混蛋!”比德大叫了一声,“把那个混蛋也收拾掉!” “这个该杀的混蛋!”吉姆也骂了起来。 奇蹟是从一件小事上发生的。 从贫民窟来的患者挤满了癌病船。已经没有了房间,到十一月七日为止已经有几百名患者上了船。中央码头仍旧挤满了病人。癌病船动员了所有的力量进行治疗。 不能让病人在烈日下等候,癌病船把剧场、游艺厅、舞厅以及游泳池全部用上,接受了所有的病人。连水手们也全部动员起来照顾病人吃喝,简直成了野战医院。 对这一切,拉扎尔政府如何看,巴林松没有时间去考虑,他只计算着时间,到十一月九日深夜还有两天,要尽全力治疗这些病人。当然一次是不可能治好的,但至少会使患者减少一些痛苦。 对于那些后进国家人们来说,因为平时很少吃药,所以药物往往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有些病用药以后立即见好,而且…… 总之,要全力治疗。 第二天早晨,病人更多了。码头上监视癌病船的海军开始帮助维持秩序,而且要求派一个连的士兵上船来协助整理,打扫船舱。 巴林松答应了。但他规定,治疗时间只能到第二天下午六点,到了六点,所有的人必须下船。并说,从十一日开始,重新开诊。 率领海军连队上船的是海军少将西陆白斯。他是个瘦高个子。他上船以后,对于船上设备的完善和先进感到惊讶。 九日下午三点多,西陆白斯要求要看看治疗室。护士长卢卡斯带着他参观了下层和g层的治疗室。当他看到自已国家的病人坐在高级食堂里用餐时,感动地说:“我们国家很穷,许多病人一辈子没看过医生而死去。”他希望他的国家能成为医疗先进国家的朋友。 当他在下层参观时,看到一个老太婆,正在用人工肝脏器进行治疗。那是癌病船在这个码头上最先收容的那个老太婆,病情正在好转。 现在她能讲话了。 但担任翻译的人一直听不懂她的话,老太婆仍旧神智不清。也许是神经错乱。 西陆白斯长时间地望着老太婆。 “可能是玛利亚。”西陆白斯铁青着脸说。 “玛利亚?是你的熟人吗?” “玛利亚,是人民议会议长毕艾的母亲。可是,玛利亚早就被卢萨卡三世吃了……。”他说完便马上去给毕艾打了电话。 下午四时毕艾在卫队的护卫下到了癌病船。 巴林松出面接待。 毕艾四十七岁,长得矮小,皮肤黝黑,留着寸头,脸上是一副独裁者的冰冷面孔。 ——真应当杀掉这傢伙! 巴林松想着,看了毕艾一眼。 应当瞅机会引诱他也治一下病,给他打一针毒药,扣下来作为人质,以便救出白鸟。癌病船也可以乘机离开港口。 毕艾也是长时间地盯着那老太婆,然后,默默地离开了癌病船。 他离去不久,从广播里听到了宣布白鸟铁善死刑的消息。 癌病船的警笛长时间地吼叫着,这吼叫声是向这无视舆论的国家的严重抗议。 巴林松命令拉扎尔国家的病人下船。 海军士兵让每个病人都下了船,士兵们也默默地望着癌病船下去了。 下午六时。 副船长命令船内大清扫,所有的人都动员起来,把癌病船打扫得一尘不染。接着又开始进行半夜零点出港的准备。半夜零时癌病船将冲破封锁,自由航行。 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是少数几个人。 癌病船鸣笛抗议之后,又保持了沉默。 下午九时,巴林松回到院长办公室。 他想稍微休息一下。 两三天来,他一直没有安睡过,他把闹錶对到十一点,躺在床上。 两小时后,闹钟响了,他马上爬了起来。这时电话铃也响了。 是从外边打进来的电话。一个男人操着漂亮的英语。 那个人自称是毕艾。十分钟后要访问癌病船,巴林松说现在正在进行大手术,无法离开,拒绝了他,可毕艾无论如何要来访问,说可以等到手术结束。 巴林松脸都变了色。 他看了看表,十一时八分。 他放下电话,手发抖了,接着全身也抖动起来。 他告诉了副船长和竹波豪一,他们也都惊呆了。 ——只有改变行动时间了,巴林松想。 如果和毕艾的会谈超过十一时四十五分的话,将非常危险,但也只好冒险用无线电报话器联络。先救出白鸟再说。但关根临走时说,十一时四十到四十五分开机联络。 这里的情况,也只能等到那时才能告诉给关根。 第47页 如果是毕艾一个人的话,可以把他扣下来,照常行动。可毕艾肯定会带卫队来的。 他感到无比的烦躁。 十五分钟后,毕艾到了码头。他们上船后没到接待室,却直接到了那个老太婆的病房。十一时三十二分才来到接待室,还差三分钟,就到了营救白鸟的行动时间了。 巴林松一边接待毕艾,一边担心地看着墙上的挂钟。 副议长也一起来了。可巴林松仿佛谁也没看清。 “您好,巴林松。”毕艾把手伸了出来。 巴林松拒绝和他握手,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毕艾,那是一种强烈的责难的目光。 “我错了。”毕艾说了一句。 “我所採取的措施并不是坏的,因为卢萨卡三世是我们国家国民的敌人。没有比他更加残暴的人了。在人类歷史上也是少见的。作为拉扎尔人民共和国,必须对他处以极刑。是无论花多大代价也要把他弄回来的!”他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冒着被美国进攻的危险,我们也要把他弄回来。这是我的义务,这个信念至今未变。可是……” 毕艾突然不说话了。 巴林松看了看时间。 十一时三十六分。 救出白鸟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癌病船救活了我的母亲玛利亚。她是在革命胜利的前一年被卢萨卡三世的卫队抓去的,从那以后便下落不明了。卢萨卡的卫兵说是被卢萨卡吃掉了,我相信了。但母亲还活着。她由于被拷打而神经错乱,在孩子们的抽打和戏弄下在这个国家里到处流浪。我把姐姐和妹妹都带来确认,这肯定是我的母亲玛利亚。感谢癌病船救活了她,我同意癌病船出港了。” “……”巴林松吃了一惊,但他什么都没说,看了看表。 十一时四十分,营救白鸟的行动已经结束了。 “救活了我的母亲,从我个人的感情上来讲,应当表示感谢。癌病船——也可以说是你们,在憎恨我国,尽管如此,你们还全力为我国国民治疗。我们国家非常贫穷。虽然有资源,但现在还无法独立开发使用。医疗设备也非常落后,缺医少药,我得到了西陆白斯少将的报告,便亲自来看了一下,回去召开了紧急内阁会议,我说明了封锁癌病船是错误的。任何一国的船只也没有这样地来治疗我们的国民,这一切我们的国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错了。我感到很痛苦,我没有想到是杀了卢萨卡三世重要呢,还是给国民治病重要?国民憎恨卢萨卡三世。我想因为癌病船放跑了卢萨卡三世,人民一定会憎恨癌病船,可没想到人们却涌到了癌病船上……。” 巴林松甚至没听清毕艾的话,他心里想,得设法和关根联繫上。 十时四十三分,马上就到了联络时间了。 巴林松託故离开,跑到无线电室。 九 “北斗号”是在五天后——十一月十五日离开了港口。 码头上挤满了送行的人群。 “北斗号”鸣笛出港了。 “中速前进!”白鸟铁善站在甲板上。 拉扎尔海军的两艘军舰为癌病船护航,护送出领海后,鸣长笛以示欢送,然后调转了船头。 巴林松也站在甲板上。 癌病船从中速变为全速,巨大的船体划破了海面,驶向巴塞隆纳。 准备在巴塞隆纳召开的防癌会议,现在无限期延期。 癌病船抵达巴塞隆纳以后,将举行十天的集中医疗讲座,十二月将到地中海各国进行访问。 一月底召开防癌会议。 三月底将到加拿大、美国和中南美。 巴林松和白鸟都默默地望着浩瀚的大海。 白鸟感到脸上象火烧一样的疼痛。他回到癌病船以后,对谁也没讲过狱中的情况。他是准备从容就义的,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现在,他什么也没对巴林松说。 他只为能再次航海感到非常幸运。有人通过船上的广播器通知大家说宴会已经准备好了。 船长举行慰问全体人员的宴会。 “走吧。”白鸟催促巴林松。 巴林松默默地跟在白鸟后边。 宴会在d层几个厅里举行,全体人员已经到齐了。 白鸟到各个厅里向大家发表了讲话。 患者们看到癌病船又开始了航行,一颗心放下来了,情绪安定了。 宴会厅里充满了笑声。 宴会进行了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船内的广播又响了,大家顿时安静下来了。原来是退船的患者们和船上有了联繫。有的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国家,有的正在途中,很多人要求马上回船,希望癌病船早日到达巴塞隆纳港,允许他们再上船。 船内用各种语言广播着。 人们一片欢腾。 白鸟已经背向欢唿声,急步走向了电梯。 他知道夕雨子没出席今天的宴会。夕雨子已经临近死期,也许不久就要和夕雨子永别了。 他来到h层夕雨子的房间。 夕雨子正在昏睡。 “怎么样了?”白鸟沉重地问护士。 护士宫地痛苦地说:“很危险,疼痛加剧,药物已经……” “是吗?!”白鸟坐在椅子上,守护着昏睡的夕雨子。黑色的帽子依旧深深地扣在少女的头上,只是颜色变淡了。夕雨子的皮肤毫无光色,身体越来越小,好象是七、八岁的孩子。没有血色的嘴唇时不时地动着。 第48页 “这几天,她一直追问石根的事,前天又问了我一次,说石根是不是死了。我说不要听信谣言。她从那天开始,便不吃饭了,病情急剧恶化……” 白鸟依旧看着夕雨子。 “恐怕明后天就……” 白鸟抓起夕雨子的小手,体温很低,几乎没有脉搏。 ——难道你真的要死吗?夕雨子! 白鸟在心里大叫着。 从狱中回来的那天早晨,白鸟就看望了夕雨子。那时夕雨子还好,她见船长回来了,大哭了一场。 在狱中时白鸟曾想过,他被捕和判刑,夕雨子一定会非常担心。夕雨子是靠石根和白鸟而活着的。当然她还不知道石根已经死掉,但她总见不到石根,一定会产生怀疑的,加上白鸟又不在了,这少女能经受得住吗? 而现在,夕雨子已经感觉到石根不在了。她在强忍着自己的哀痛……想到这里,白鸟克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他站了起来,走出病房直接回到办公室。 他让人叫来了关根,把夕雨子病危的事告诉了他。 “马上把夕雨子的父母请来,一切费用我来负担,但要快。赶在她死之前……” “试试看吧。”关根拿起了电话,叫通了横须贺港支局,请他们让夕雨子的父母乘飞往这里的军用飞机马上赶来。 白鸟给夕雨子的家里打了电话,夕雨子的母亲接到电话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哭。白鸟说服了她,告诉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对方答应马上赶到空军基地。 电话打完了,白鸟一直没说话。 关根递给他一杯威士忌,他大口地喝了起来。 十五个小时以后,便有一架经土耳其到摩洛哥的军用飞机起飞了。 第二天早晨发布了大月夕雨子病危的公告。 所有的人都在为夕雨子祈祷。船上的人没有不知道夕雨子的。 上午十时五分。 白鸟和巴林松一起到了夕雨子的房间。 夕雨子在说梦话—— “妈妈,拿梳子来给我梳梳头。”声音很低,而且断断续续。夕雨子作梦了。黑黑的头髮的梦。她梦见自己长着长长的头髮,因而让母亲为她梳头。 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脸上留下了这一束笑容,少女死去了。 宫地里子哭了起来。 白鸟用手合上了夕雨子的眼睛。 巴林松什么也没说。 夕雨子的父母乘军用飞机赶来时,是夕雨子死后的第二天。 癌病船正在摩洛哥南部海面向北航行。加那利群岛一带是世界有名的透明度很好的海面。 准备水葬。 到达摩洛哥基地的夕雨子父母在电话里也同意水葬。 夕雨子的父母悲痛加疲劳使泪水快流干了。 白鸟站在甲板上目视着大海,他不敢去看夕雨子的父母。 夕雨子的尸体从冷冻室搬出来,刚刚包裹好,父母便抱着尸体大哭起来。 父母摆好了从日本带来的香、香炉和蜡烛。一边哭着一边点燃了香和蜡烛。 母亲边哭边取下夕雨子的面罩,给她化着妆。哭着哭着,她哭不出来了。她象触电似的,浑身抖动着。 “夕雨子!夕雨子!”她突然狂叫了起来。 护士长买了一个假髮套,给夕雨子套上了,那黑黑的头髮,在风中抖动。 “夕雨子,你为什么要死啊!” 哭声飞向大海,仿佛感动了大海。 终于,夕雨子的尸体被放到活动台上,上边盖着日本国旗。 落日染红了海面。海上的落日显得很大很大。癌病船连同船上的人群都被染成了红色。 乐队演奏日本国歌。 夕雨子的尸体被放进海里,那海水仿佛更红了。白色的泡沫在飞溅,尸体沉向海底。 父母凝视着尸体。 谁也不说话,一切都沉静了。沉静笼罩着癌病船——这七万二千吨的巨轮。 突然传来仿佛撕裂一切的声音。 那是悲哀的乐曲声。乐队的一个人突然演奏了起来,其他人也随着演奏起来。 随着乐曲,人们轻声地唱了起来。那歌声仿佛融进落日,融进大海。 人们都流着泪水;夕阳仿佛映红了人们的泪水。 译后记 我喜欢日本的文学作品,但动手翻译小说,还是第一次。我交出我的第一篇习作,期待着它能为了解日本的各类文学作品,增进中日两国的文化交流起到一点点微小的作用。并诚恳希望前辈们和读者同志们给予批评指导和帮助。 《癌病船》的作者西村寿行,也许人们还不太熟悉他的名字,但提起影片《追捕》,大家又并不陌生。影片《追捕》就是根据西村寿行的长篇小说《你渡过愤怒的河》改编而成的。 西村寿行,日本着名作家。一九三○年生于日本香川县。曾经开过小吃店、当过汽车司机、担任过报社记者。以国际题材的惊险小说和描写动物界着称。他的小说场面阔大、情节引人、语言朴素。他的作品较多,其中有长篇小说《赤鯱》、《黑鯱》、《白鯱》、《苍茫大地的覆 灭》等,短篇小说集《消失了的咆哮》等。 中篇小说《癌病船》发表以后,受到广大日本读者的欢迎。 第49页 本书在翻译过程中,北京出版社的同志给予了热情关怀,也得到了罗焚、田耕同志的帮助,诚蒙他们给予校对和修改,再此表示衷心地感谢。 译者 王玉琢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