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尽头》 第1页 春尽头 作者:无声礁语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现实中的好人比文中的好人更坚强聪明;现世中的坏人,也没有文中的坏人那么愚蠢,而且更坏更无耻。 笔名凤凰于飞的名作家唐泗水在酒会上邂逅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似乎都带着美元声”的黄皮白心假洋鬼子chloe+junes。 唐泗水虽然打算利用当年的大热古风言情ip《花开如雪》影视化10周年的机会再赚个盆满钵溢,却苦于投资方之一忽然股票大跌被迫撤资,一时资金短缺。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前这个人傻钱多的chloe和她所在业界知名的投资公司oakhill,竟然解决了所有的资金问题。 但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有人记得:不知名作者荼白指责当时已经粉丝众多的凤凰于飞的《花开如雪》抄袭了自己的古风推理小说《落花辞》,被唐泗水的粉丝指责蹭热度,后来又有人爆料荼白人设造假,还有人指责荼白煽动粉丝对凤凰于飞使用网络暴力。最后荼白笔名自杀,再无音信。当时可算网文界的一桩公案。 但金主chloe似乎对此完全不知情,或者说知道了也无动于衷,该出的钱一笔没少,项目推进顺利,看来这次唐泗水又要狠赚一笔了。 这时候,开始在网络上爆料的神秘网友helloworld42能挽回多少既定事实呢? 内容标籤: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復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chloejunes,helloworld42 ┃ 配角:唐泗水,荼白,周荣,袁方 ┃ 其它:商战,洗白,套路,致郁 十年前 荼白和她的笔名一样,面色苍白得如同荼蘼花。此时,她发抖的手握住滑鼠。屏幕上的指针在“确定”和“取消”之间来回游移。桌子上还有一张写着她真实姓名“涂蘼”的抗抑郁药氯氮平的处方和一个药瓶。 提示框里,大大的感嘆号红的刺眼。旁边有一行字:“您将要註销您在天海文学城的帐户。请注意帐户註销后,您的作品、评论将无法被浏览、搜索。” 不要!不要! 荼白迅速点了“取消”。然后点进“我的作品”一栏下的《落花辞》。 “第一章 落花晚晖 待得春归人亦归,风花撩乱扑征衣。 清香十里荼蘼路,零落珠幢对晚晖。 夕阳西下,一骑快马穿过落花缤纷的荼蘼林,终于赶在夜幕降临前在城外的驿站下停住。锦袍玉带、挎弓仗剑的贵公子翻身下马。驿站前葛巾布衣的书吏早听见马蹄声,放下笔,出门相迎,拱手施礼道:‘糜公子,请问有何见教?’ 糜章只哼了一声,扬起马鞭威胁书吏道:‘魏昭质,你明知故问!’他气势虽凶,可满脸稚气,不过十六七岁,分明还是个孩子……” 只重看了文章的开头,荼白已经泪下如雨。《落花辞》不只是她虚构的故事,更她写给她此生唯一的爱人的礼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否定这个故事,不想让这个故事从此不存在。 荼白抬头,她的写字檯上挂着天棘给她画的画像。画上手捧荼蘼的女子眉目秀丽,长发过腰,身材纤弱。画的笔触生动而纤细,可旁边的那一行字却十分霸气“我的荼蘼公主永远十八岁!”不仅文字霸气中二,连笔迹也一样,按照荼白的调侃,“若说字如其人,那你要么是带兵的将军,要么是刚识字的屠夫了”。 荼白总说,这张画像比她本人美太多,就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能这么没边没沿没羞没臊地夸张吧。天棘为她画这幅画的时候,她早就二十出头了,哪来的十八岁?而回答她的永远是一阵哈哈大笑和一个又温暖又有力的拥抱。 “哪里不像?我还觉得没有你本人好看呢。等我再练几年,给你画个更好的。说定了,你这辈子写的书,都要让我画封面和插图!”这话既像是撒娇,又像是命令。 天棘和糜章公子真的好像。 当然会像了。 当初,“天棘”的第一条留言就给荼白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荼白文下稀稀拉拉、漫不经心的评论里,天棘的一篇长评非常犀利地分析出了她文章中有一出描写不符合逻辑。一开始荼白有点心虚也有点好奇,不清楚这位前来指教的前辈,到底是个眼镜比瓶子底还厚的老学究,还是满胳膊纹身的社会大哥。不过,天棘留下第三篇长评后,她终于确定,这是一位言辞犀利、思路清晰但性格叛逆别扭、让人头痛的中二少年。荼白感慨了一番自己马齿徒增,虚度年华。 和天棘因为一个军事方面的设定是否不符史实从版聊吵到私信,从私信吵到简讯,最后终于和解之后,天棘又向她说了很多自己在真实的三次元世界的事。她知道天棘比她小好几岁,还在读书,是个既睚眦必报又急公好义,既见多识广又年少迷茫,自小生活优渥,却总是忧虑重重,甚至杞人忧天的孩子。荼白不由自主想要写一个天棘这样复杂纠结的角色,但是,这个角色最后会走出迷惘,走出孤独,走出童年的阴影,找到真实的自己。这个角色就是糜章。写着写着,她也把自己代入到魏昭质这个人物中了。 天棘看出来糜章的原型是自己。一开始似乎还有点生气。但最后只是给荼白髮了一条简讯:“期待新作。别把人设写崩。不准卖腐。” 荼白知道,真实世界中的天棘和真实世界中的荼白,是无论如何不会有交点,也不可能有交点。两人唯一的缘分,大概就只是这篇悬疑谋略为主,最后还是略微卖腐的小说了。就算遇见真实世界中的天棘,她也一定会掉头就走,躲起来。毕竟比起在文字世界中纵横捭阖的荼白,真实世界中的涂蘼实在过于渺小、过于潦倒,天棘说不定会觉得她是个无聊又无用的“大婶”。甚至因为不想让天棘反感,她在小说里连卖腐都不敢敞开了卖,专心致志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地写天棘喜欢的精緻而出人意料的推理和谋略,让糜章和魏昭质和朝廷里的黑暗势力斗智斗勇,在沙场建功立业——虽然对天棘本人的怜爱和祝福,也不知不觉通过魏昭质和糜章的互动,流露在小说的字里行间。 《落花辞》完结了,天棘依然十分让人头痛地留下一篇长评,分析了结尾虽然是令人愉悦的happy ending,然而不符合逻辑。 荼白哭笑不得,一边感慨天棘读得真仔细,脑子真好使,一边感慨自己果然是自作多情了。 但在《落花辞》完结之后的一个星期,她收到了一封天棘的简讯:“我现在也在京兆市。什么时候见一面?地点你定。” 真的和糜章公子一样,从来不给魏昭质说“不”的余地,永远是“大事我说了算,细节你来定。”真让人头痛啊。 ……这些往事,荼白不敢再想。天棘和糜章一样年轻、霸气、心智极其早熟,可她没有魏昭质的坚定。或许她和天棘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第2页 屏幕一角不断跳出来留言提示: “《花开如雪》和《落花辞》就算有相似之处又怎么样?《花开如雪》就是写得更好!” “想出名想疯了!” “炒人设,蹭热度!说别人抄袭之前,先想想自己要不要脸。” “我们要不要继续人肉她?” “她就是嫉妒凤凰于飞大大!” 还有更不堪入目的话。 人肉到自己,她一点也不在乎,可是她在乎天棘。天棘不管是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去当画家,还是按照家里人的要求去一线城市的大企业当高级白领或者回家乡继承父业经商,都有极远大极光明的前程。天棘终究和她不一样,三次元里,涂蘼只是个穷困潦倒、靠读书写作聊以自娱的超市理货员;二次元里,荼白是个不入流的作者,总妄想自己能写出松本清张、东野圭吾那样的悬疑推理小说,结果唯一让读者注意的就是偶尔卖的那一点腐,直到写了《落花辞》之后,才终于有了一点小小的人气。 荼白不想让自己在网络上的口水仗威胁到天棘。 荼白的手不再颤抖,她点开“帐户管理”的页面,又一次点开了“註销帐户”的选项。 没有一丝犹豫。 “确定。” 荼白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好几个小时。荼白终于意识到有人在狠狠地砸着门。 看着门上挂着的天棘的拳击绷带随着砸门的动静微微颤动,荼白惊恐地站起来,失措地躲在墙角,抱着膝盖蹲下,无声地尖叫、恸哭。她站起来时碰翻的药瓶落在地上,摔碎了,里面的氯氮平撒了一地。 不堪一击的球形锁被一脚踹开。 序 待与东君写春-色 序 1 门开了。 带着无框眼镜、一身高档定制西装的唐泗水走出电梯,顺着摆满鲜花的走廊进入宴会厅。 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服务员认出来这是名作家凤凰于飞,激动得两眼放光,冲过去要了签名。 唐泗水书卷气的精緻的脸和保养良好的瘦长身材,可以媲美部分一线影视明星。极好的皮相不仅吸粉,也让他在社交场合中极出风头。但唐泗水却不喜欢鸡尾酒会:一群人端着酒杯四处走,以冷餐为主的食物放在固定的台子上,仿佛公园里的鸽子围着餵食器转悠;奶酪的味道让他想起呕吐物,可西式冷餐里面总少不了奶酪。 但是为了他的公司圣火文化资金鍊不断裂,唐泗水豁出去了。别说盘子里放的是奶酪,就算真的放着呕吐物他也会陪着笑脸过来。 十年前,唐泗水或者说“凤凰于飞”还只是靠营销号推文和狗血情节吸引低龄粉丝的三线网络作家,虽说粉丝不少,但终究不入流。直到一部《花开如雪》横空出世,把他以火箭速度从三线推到了一线。网文界,甚至整个文学界都被惊艷了。一向难免情节狗血白痴诟病的古风言情小说里,竟然有如此杰作:可媲美大师级悬疑推理小说的烧脑情节,而且推理悬疑和感情线交织融合,相得益彰,甚至还有哲学上的对人生、对命运的观照。不到一年的时间,《花开如雪》就被当时还是业界新锐的瑞腾影视买下版权,进行影视化改编,又引发了一场收视狂潮。 自那以后,尽管唐泗水再也没写出能媲美《花开如雪》的作品,但他的身价靠着《花开如雪》越来越高,之前的经纪公司再也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索性独立出来,自己开公司,按照“凤凰浴火”的传说,给公司起名叫圣火文化。公司刚成立的时候,他的微博底下每天都有好几千条粉丝留言,“庆祝大大摆脱无良经纪公司,浴火重生。” 不过,唐泗水在生意场上毕竟不如在文坛上混得熟。公司成立后,几个《花开如雪》的周边项目都做得虎头蛇尾,要不是他有一群肯花钱当奶妈的粉丝,还有强大的网络公关骗进来几个路人,一起忍着智商被侮辱的噁心给他那几个烂尾周边买单,圣火文化的帐面就亏损得十分难看了。但网络公关也是要钱的,归根结底,还是亏了。 唐泗水心想,如果他再不扭亏为盈,当年被他一脚踹开的经纪公司们,不知怎样暗地笑话他。其实,现在已经有好事者在微博上通过种种公开数据推测出圣火文化的亏损,并且讥讽说:“飞粉们自己看看,你家大大自己开公司挣了多少钱,当年某某公司一年给他多少。还说当年你家大大被公司坑了呢。”旁边打着一个话题#凤凰于飞卖惨# #唐泗水卖惨#,虽说这些议论目前只限于少数厌烦他的读者,转发量几乎为零,更算不上热门话题,但唐泗水在微博上搜自己名字,翻上个把小时总能看到。 唐泗水当然不能让人看了热闹。唐泗水或者凤凰于飞在业界还是很值钱的金字招牌。这次他趁着《花开如雪》影视化十周年的纪念日,认认真真做好了翻拍《花开如雪》的计划,请好了投资方,准备大干一场,可谁知道半个月前,就差临门一脚,最大的金主花田娱乐眼看就要签约给钱的时候,花田忽然股票大跌,后院起火,四面楚歌,资金吃紧——竟然撤资走人了。 唐泗水简直要气疯。钱没了什么都办不成。之前觉得和花田娱乐的合作十拿九稳的时候,他还一不小心签了几个小合约。要是翻拍的项目启动不了,他还要因为无法履行这些小合约再赔出去几笔违约金。 为了寻找新的金主,他按照瑞腾影视的老闆周荣指点,来参加这个鸡尾酒会。 低沉缓慢的钢琴声响起。接着从嘈杂的交谈声中传来了一个略沙哑的慵懒女音。 “kiss me hard befor you go, summertime sadness. i just wanted you to know, that, baby, you the best i got my red dress on tonight ……” 一个身材中等略偏高、大约三十岁出头的亚裔女子弹着钢琴,唱na del rey 的《summertime sadness》。和歌词里一样,她果真穿了件红色晚礼服。靠着钢琴边,站着个四五十岁的白人,他身材还好,不算发福严重,仔细看尚能看出,大学时代他作为校橄榄球队的正选还是很让人信服。只是岁月不饶人,髮际线早已经退到了后脑勺之下。此时他正笑眯眯地看着唱歌的女子。 唐泗水看得出来,那女子身上血红的露肩小晚礼服,大概是某个义大利设计师的作品。按照东方人的审美,她显得骨架略粗大,尤其是肩膀和手臂,皮肤略黑,穿了一身红,更显得如此。可在西方人眼中,这可是公司总部办公楼配套的健身房里,在私人教练的专业指导下精心维持的健美身材,以及加班出差之余在海滩和景点晒出的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是有钱的表现。涂得鲜红的嘴唇,黑色的长髮,非常符合西方人对神秘东方风情不着调的审美幻想。至于那张脸,则是最高强度加班劳心的摧残和最高档护肤品的保养反覆拉锯下得到的精妙平衡。这女人像是钱堆儿里长出来的一朵花,连细跟恨天高踩在地上都能听见美元响。 那女人唱到“i got that summertime, summertime sadness,s-s-summertime, summertime sadness”的时候,声音低沉沙哑中透着疯狂,真有些原na del rey的感觉,周围一圈老外都跟着轻轻晃动身体。 第3页 这时候,唐泗水看见周荣拿着一杯葡萄酒朝自己走过来。和唐泗水一直维持着颇为俊朗的外形不同,周荣一直任由自己的啤酒肚随着饭局的频繁程度涨涨消消,留毫无特色的圆寸,貌似不过是个无趣的中年大叔。但唐泗水知道自己在赚钱这方面有多仰赖周荣。 “chloe junes,oakhill公司有名的bitchydy,假洋鬼子。”周荣指着那女人,带着一丝调侃说道。“不过,她现在是影视娱乐投资项目的项目助理,搞定她,拿到oakhill的钱,你这一关一准能过去。” 当年是周荣在瑞腾内部力排众议,和唐泗水签下影视改编的协议,并且雷厉风行、手段强硬地摆平了前前后后各种棘手的公关事宜。现在的周荣已经是瑞腾的老闆了,依然是唐泗水的金主和谋主之一。 周荣帮唐泗水不是没有原因。周荣和唐泗水的长期合作众所周知,瑞腾也是圣火文化的大股东之一。如果圣火文化业绩优良,估值暴涨,他的瑞腾 ipo 上市也会更加顺利。 周荣继续八卦道:“旁边那个男的是这次项目的总负责人,ri插rd harvey。不过他上个星期才飞过来,对我们这边的市场懂得不多。chloe是一个月之前就过来打前站的。” 唐泗水点点头。 周荣压低声音说:“据说chloe睡了她老闆,所以她在这里有临机专断权。我找人收集了一下她第一个月的行程,好么,不是给总部打电话就是在京兆市四处玩。除了哄她老闆啥都没干——”周荣的声音復又压低些,“胸大无脑,人傻钱多。” 仿佛是为了印证周荣的说法,chloe一曲唱完,ri插rd 便大声带头叫好 “ bra---vo!”掌声四起,chloe笑吟吟站起来,和ri插rd贴面拥抱。 似乎是感觉到了周荣和唐泗水的目光,chloe转身看向他俩的方向。但接着她从放在钢琴上的手袋里拿出最新款的手机,端起来摆弄一番便坐在钢琴前来了几张自拍。 另外一个似乎有点中亚和黑人混血的艺术家模样的大鬍子拍了拍chloe的肩膀,似乎也要一展身手。两人显然认识,chloe起身,和混血大鬍子也拥抱贴面寒暄几句,把钢琴前的位置让给他。在混血哥们儿弹的调如叫//床,势如拆房的爵士乐声中,chloe到冷餐檯上拿了杯香槟,悠然加入一群喝的微醉的年轻人和美貌女子中间,一起谈笑聊天了。 周荣和唐泗水过去,在 chloe 周围转悠,试图和 chloe 搭上话,可是 chloe 的香槟一杯接一杯,和小少爷、千金,以及太太、姨太太们聊得不亦乐乎,从赛马、球队、跑车、海岛,到谁谁谁的老爸去英国摸了白金汉宫里柯基的屁//股,谁谁谁的情人去巴西投资,嫌总统派来开道的警//车数量太少,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唐泗水的英文十分堪忧,但断断续续听了大半个钟头,也明白了一条,oakhill 真心有钱有势,chloe 这样的中等偏下的管理层都能眼光通天。周荣听得有些不耐烦,这女人现在还不能真正触及到上流社会的圈子,只能通过和少爷、太太、姨太太们聊天,往那个浮华的世界看上一眼,真不知道她这么起劲地聊有什么意义。总不会吃着老闆ri插rd 还在骑驴找马想着去傍别的金主吧。 不过 chloe 很会奉承人,提出的问题看似无知可爱,但实际上是十足的恭维,时不时还能蹦出来几句恰到好处的俏皮话。这群有钱人乐得对她神侃。 唐泗水有些沉不住气,探身过去想要加入 chloe 她们的谈话。可是 chloe 喝多了几杯之后就跟上了发条一样,语速飞快,眉飞色舞,根本没有能插话进去的余地。 唐泗水又一次转到 chloe 身边的时候,chloe 正被一个小少爷略低俗的笑话逗得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往后一退,恨天高的细跟又稳又准扎到唐泗水脚上——一脚踩废了唐泗水的漆面皮鞋。 “ooops,dear!” chloe 尖叫一声,咯咯笑着。“i’ m so sorry!” 微醉的chloe 踩着恨天高摇摇晃晃转身道歉。结果一整杯香槟顺着唐泗水的衣领全浇了进去。唐泗水颇为好看的脸尴尬到变形。刚刚和 chloe 聊天的几个小少爷不知互相说了什么,一起大笑。chloe 一边向唐泗水道歉一边向小少爷们眨了眨眼,故作无辜地做了个鬼脸。 周荣一边暗骂 chloe可真够 bitchy 的,一边和 chloe 满脸堆笑打招唿。 “oh,ron!nice to see you here!”chloe 看见周荣,很是惊喜,握手拥抱,但没有贴面。唐泗水也有点惊讶,他没想到 chloe和周荣已经认识了。 周荣趁机向 chloe 介绍唐泗水。chloe 果然会中文,但是和他们两个说话时,却刻意地使用英文的感嘆词,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海外背景深厚,已经栖身洋大人之列了。 周荣一边恭维着 chloe,一边介绍唐泗水在文坛多么出名,当年的《花开如雪》收视率多么高。chloe 醉脸微红,仿佛压抑着不打哈欠似的,貌似认真地点着头,可点头全都不在周荣说话的节奏上。伴随点头还有连连感嘆,“cool!”, “fabulous!”,“wow,that is amazing!”——chloe 矫揉造作的语气,让英语不好的唐泗水都听出来 bitchy的感觉了。 周荣忍着尴尬,接着兜兜转转,开始向 chloe 介绍唐泗水要趁着《花开如雪》出版十周年的机会重新翻拍——这时候,唐泗水注意到,chloe 的眼睛渐渐亮起来——而作为圣火文化的股东,瑞腾影视也要上市,而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进来投资圣火和瑞腾的机会。 chloe 听到这里,当即意味深长地“hmm”了一声,对着周荣咯咯直笑,又蹦出来一句英文:“ron honey, you are really an angel, a big, big sweetheart!” (周荣宝贝,你可真是个大大的甜心小天使) chloe 齁甜齁甜的嗲劲儿,让周荣和唐泗水一阵恶寒。 接着她摇摇晃晃地朝她的老闆 ri插rd 招了招手:“ricky,here! you are going to like it! ” (你肯定喜欢这笔生意) 序 2 工作檯上三个屏幕(其中两个还是竖屏,方便查看大段代码)的光亮照着吕冬友略微发福,不方不圆的国字脸。吕冬友已经开始担心体检表上是否有三高迹象,现在每天都带着他家的大金毛花花在小区里跑圈控制体重。不过他的爸妈倒觉得像现在这样稍微胖一点才像个老闆。他现在虽然不算是老闆,但也不负父母期盼,年纪不算大,就过着收入优厚岁月静好的日子,是某知名网络公司的技术部门二把手。 他从衬衣上摘下几根狗毛,冲着客厅喊到:“白羽,别让花花进我书房。花花的毛飘进主机里,清理起来很麻烦啊。” 妻子岳白羽一边洗碗一边中气十足地吼回来:“花花从来没进过你那狗窝。你要是嫌狗毛多,自己多给狗梳梳毛。成天什么家务也不干!花花还知道吃完了把食盆叼给我洗呢!” 吕冬友被老婆数落的没脾气:“哦……等会儿我就给花花梳毛……” 当年文弱娇羞的文学少女,现如今河东狮吼练得十分纯熟啊!岁月是把杀猪刀啊!吕冬友直摇头。 第4页 就在吕冬友准备起身给狗梳毛的时候,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helloworld42,您有一封站内信。 主题:该动真格了 发信人:zzz” 吕冬友皱着眉头,点开“图灵测试”的站内信息。“图灵测试”是他的网友及圈内大神“trulyturing”建立的暗网黑客技术交流论坛。 站内信的内容是一行乱码,但既然是zzz发来的,吕冬友——或者这时候说黑客helloworld42更好——自然知道怎么破解。 破解的结果是,他黑进了某人手机的云备份里。註册人的邮箱是[emailprotected] tangsishui??唐泗水?! 新拍的照片备份正一张张上传到云。其中一张合影让他瞠目结舌:唐泗水、周荣和一个红衣女人、一个谢顶中年白人站在是oakhill 公司的徽标前。唐泗水非常诡异地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衬衫,而其他人衣冠楚楚。红衣女人手里拿着一本精装纪念版的《花开如雪》,浮夸地笑——嘴唇红得像是刚刚喝过血,还露出一点虎牙尖。拍照人的闪光灯开得不好,所有的人瞳孔都拍红了。这张合影像是吸血鬼聚会。 不敢相信。十年过去了,凤凰于飞还在用偷来的小说招摇撞骗!而且还和只要赚钱不犯法就从来不怕缺德的oakhill搅在了一起! 不过……等等……金融流氓oakhill?!文坛流氓唐泗水和周荣?本人?! 我的天!zzz,你这简直是士别三年,当自戳双目相看。 他回復zzz:“都这份上了,不动真格不行了。不过你也注意安全啊!!!!” zzz没有想到helloworld42连发了四个感嘆号提醒自己注意安全,很是感动的回覆了“……”,接着id的前绿格子变成灰格子,下线了。 吕冬友关掉“图灵测试”的页面,心跳得很厉害。如果是十年前,他还是个莽撞的一文不名的学生,他会毫不犹豫,和唐泗水斗到底。说到底,文贼最后还是传统意义上偷钱的贼:偷别人的作品,给自己挣钱。偷了十年的文贼,想骂几句就能让他收手,简直是做梦。zzz 所说的动真格的意思,就是让文贼付出他们受不了的代价。 十年前,让吕冬友人肉这张照片里任何一个人的隐私,或者爆了圣火甚至 oakhill 的资料库,估计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但现在,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山外有山,他并不是最顶尖的黑客,如果对方真的盯上他,用不着找“trulyturing”那个级别的黑客,说不定就能查到他本人。后果呢?黑客这种事情,不被抓住还好,但真要追究,是能追究刑事责任的。周荣和唐泗水都是贪名贪利的人,断了他们的财路,恐怕他们会狗急跳墙出来拼命的。即便对方做不到那个份上,大概也能让他丢了工作。吕冬友知道一路过关斩将混到这个份上有多不易有多幸运。如果真的丢了工作…… 唉,白羽当年文学梦折戟沉沙,无疾而终,至今引以为恨,说不定能理解,但是父母那边呢,怎么解释? 心里竟然有些犹豫的瞬间,吕冬友下意识地摸了摸多年前被人一拳打断过的鼻樑。 “这不只是网络上的一段数据,一个 id,这是活生生的人的心血!” 吕冬友眼睛有点热。算了,别装怂了。这一辈子,总要做几件冒险的事,让自己不后悔。内心深处,他还是当年看着荼白的《落花辞》、《青山回顾》、《长夏》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拍案叫绝的少年。 为了荼白冒一次险,不算亏。 他走到书架前,拉开了最下面的抽屉。抽屉里有他从高中到研究生时的编程比赛的获奖证书,发表了他论文的顶尖计算机科学期刊,妻子白羽送给他的各种礼物,从小意气相投的哥们儿们从高中毕业到去年的聚会合影……从找这些宝物底下,吕冬友抽出了一个大大的牛皮信封。里面一张画像,一本日记。 那张荼蘼公主永远十八岁的画像上,涂蘼的笑容依然羞涩恬静。 “活生生的人的心血”,吕冬友深吸一口气,终于有勇气在十年后打开了那本日记。日记上的字迹,少年张狂: 20xx年 9月15日晴 开始写日记,有两个原因: 1. 终于读大学了,现在已经搬到京兆市,日记不会有被老爸老妈查看的风险,宿舍的抽屉也可以上锁; 2. 我现在急需记录分析眼下的状况。虽然难以置信,但我很有可能爱上荼白了。我在学校里都是和人打架的,对“何为爱上一个人”这类问题,没有一点经验和判断力。我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真的,所以,我需要整理整个事件。 大概是从文理科分班开始,被老爸逼着选了理科,心情郁闷,我开始看小说消遣。其实经过了高三再去想,我不是真的讨厌理科,只是讨厌老爸什么都要替我决定而已。 能通过老爸老妈的审核而留在家里的闲书都被我翻烂了,只能上网看。可网上很多小说都十分无聊,男人女人爱来爱去,男的渣女的贱,或者更噁心的是一群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斗来斗去,还有一堆老桥段在好多本小说里都看见过。这种小说看多了,只会让心情更差,还不如去看黄片,或者听班主任讲“我以前有个学生……”,所以大多数小说,我看不到三四章就没兴趣看下去了。 不过还是有几个写手写得能让人看完,荼白就是其中一个。我能感觉她看过很多书,写作的时候非常用心,阴谋和推理的情节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很新颖。只不过,有些设计完全是想当然,也不怎么符合逻辑的。不过那些评论的只注意到男主卖腐,很少有人注意到她设计的推理和阴谋。当时大概是想吸引她的注意,也是想炫技,就给她写了好多长评,告诉她哪里的设定出了问题。 隔了一年多,再看看当时写的东西,真是匪气十足,出言不逊。她竟然没把我当场拉黑,还很认真地和我讨论歷史和小说。说句题外话,要是老爸老妈有她十分之一的通情达理就好了。不过记得有一次还是和她吵得很厉害,最后,我为了和她吵,还和她交换了手机号,这样我就能在上自习课的时候偷偷回復,不用等到回家再开电脑了。虽然后来我发现我们意见不同的地方,也不全是我对。 现在想来,大概因为荼白是我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和我说话这么有耐心的人,所以我脑子一热,就开始和她聊起了自己的事情。 接着,她开始写《落花辞》。我看第一章就知道魏昭质的原型就是她,糜章的原型就是我。而且魏昭质总是一副想要照顾糜章的样子。 我一开始觉得很肉麻。老子不需要谁来可怜,更不想成为bl故事的主角。不过后来我开始惊讶,如果糜章就是我的话,那她是怎么这么了解我的?而且,看着看着,我竟然开始希望我的生活中有一个像魏昭质的人。 她说她住在京兆市。我当时忽然想,如果真的按照老爸的希望,考上京兆大学,我说不定能见到荼白,这样也不错。整个高三,我能把自己天天关在书桌前苦读,和老爸没怎么吵架,荼白功不可没。 第5页 《落花辞》没有一个故意卖惨煽情的情节,但是看哭我好几次。每次都是读着读着忽然心里一塞,觉得从小到大的委屈忽然在这一刻全都涌上心头,又全都渐渐冰消雪融,找到出口,然后就忍不住哭了。 让我哭得最惨的是《落花辞》的完结篇,那天我刚刚拿到京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方面,我知道我的考分离录取线还有一点距离,之所以能被录取,是因为老爸想尽办法帮我添了一堆加分项,包括练拳击弄了个二级运动员什么的,说到底这还是老爸的安排。可另一方面,我终于能离开这个家了。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我看见荼白更新了完结篇,我早就知道这篇文最后会是happy ending,可看到最后魏昭质和糜章并辔打马而去,皇城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的场景,我忽然哭得跟狗一样。 那一整天,我都跟神经了似的,只要想到那个场景,我就忍不住地哭。初二的时候,我被人冤枉,和校外的小混混打架断了肋骨,还被全校通报批评,又被也没哭成这样。哭到最后,我只能又写了一篇长评,分析这个结尾哪里的设定不合理,才终于不会像鼻涕虫一样哭个没完。 哭完之后,我忽然很想见荼白。我和老爸老妈说,我想参观京兆大学的校园,能不能让我去一趟京兆市。老爸老妈不放心我自己去,结果竟然成了一家人浩浩荡荡跑到京兆市。我以为我会脱不了身,结果老爸果然是老爸,去一趟京兆市,除了陪我参观校园,还约了好多生意上的应酬,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x,我来京兆市哪是为了看一群大叔喝酒的啊!还好我一说我想去参观京兆大学的暑期活动,不想陪应酬,老爸就真的放我自己出来了。 我赶紧和荼白约时间见面。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到,其实她并不一定会同意见我。搞不好我跑来京兆市,就真的是参观校园和陪老爸应酬,看他谈生意了。所以,等她回復的时候,我比等高考出成绩还紧张。 还好,她十分钟之后就回復我了。而且,她同意了。 那天,按照约定我到了京兆大学地铁站的南出口。虽然她早就说了她会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裙子,拿着蓝格子雨伞。但我看见她的时候没敢立刻上前去认她。 我一直以为,看过那么多书,能写出魏昭质这类看似平凡,实则包容大气的角色的人,至少已经结婚生子,跟高一教歷史的张奶妈一样一脸歷史感。但没想到荼白本人竟然长得像个刚上高中的小姑娘。 而且,没想到这世界上有人第一眼就让我想到安徒生童话里的小美人鱼。荼白没化妆,不过皮肤本来就很白净的。参考我老妈化完妆的样子,可能荼白化了妆反而不好看吧?眉毛很淡,可眼睛又大又黑。头髮很长,过腰了。而且那种四处张望时有些害羞胆怯的样子,和我想像中刚刚变成人类的小美人鱼一模一样。整个人感觉就像是半透明的精灵。 我现在完全想不起来我刚刚见到她时和她说了什么。可能当时一看见她,就完全迷煳了。我只记得我一开始一直盯着她的手看。她的手真漂亮,非常纤细。只是指尖的皮肤有些粗糙。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在超市干活弄的。 她送了我她亲手做的十字绣零钱包,恭喜我考上京兆大学。她把零钱包递给我的时候满脸羞红,好像担心我会笑话她一样。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穿那双名牌球鞋出来了。 对了,刚刚忘记了一个细节。我是因为她也在看着我,又不好意思过来,才主动和她打招唿的。似乎我在三次元的样子也吓了她一跳。 我怕她在外面转着聊天太累太热,就找了一家咖啡店,坐着聊。我们聊她的小说,也聊我们自己的事情。她说我第一次离开家,在京兆市一个人求学,一定很不容易,如果我有什么事,或者觉得住不惯,可以找她帮忙,怎么说她也比我大五岁。 可是我知道她自己也过得很不容易。因为后来我问她在超市工作,留这么长的头髮不累赘吗。她说这个是为了剪掉卖钱的,父母身体不好,她要想办法接济家里。 我当时脑子一热就说,这么好看的头髮别剪啊。你自己留着,但卖给我行吗?她又笑了。 我问我能不能替她做点什么,她脸红低头,然后摇头说我还是学生,她不会麻烦我,而且有事情自己会解决的。但接着还是说,京兆大学图书馆里肯定有好多好书,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我能带她进去看看。 我觉得很奇怪又很辛酸,为什么像荼白这么好的人,竟然连上大学的机会都没有。不过我不敢问她。 后来我想起来我们刚见面时候,她也不敢认我,就问她之前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她又满脸羞红,指了指咖啡店招贴画上的打扮成华尔街金领的男模。 这确实差的太远。别的就不说了,那天我球鞋、牛仔九分裤,t恤上印着杀手莱昂的剪影,脸上还正出着青春痘。而且趁着暑假,把刘海留得半遮住了眼睛,一脑袋半长不短的碎头髮。按我老妈的说法,看着像个小混混。 她可能真的把我当成小孩子看了。最后结帐,她坚持不要让我付钱。还好我眼疾手快,不然这钱就真的是她出了。 最后她要去超市上班了,我说我反正没事,就一路送她到超市门口。 接着就出了一件事,我当时的反应只能用鬼使神差来形容。 序 3 (以下仍然是9月15日的日记。接上文) 荼白和我挥手告别的时候,有个不长眼的小子骑车上了人行道,她没注意差点被撞到。还好我当时离得不远,因为着急拦着她,就把她给抱住了。我当时真的没多想,可是抱住她的一瞬间,我头脑一片空白,跟过电一样。 那混蛋欺负我和荼白看着比较小,比较弱,骂荼白不长眼睛也不长耳朵,喊了都不听。听他骂荼白,我当时整个人就毛了,也回骂过去,总比你这不长眼也不长脑子的死智障骑车上人行道强点。荼白让我赶紧走别理他,我也确实不想和智障纠缠的,结果那小子犯浑,下车想踢我。老子的拳击也不是白练的,在他踢到我之前,先把他揍趴了。 那智障终于知道他打不过我,只好推着车走了。但是他走之前骂了一句京兆市的土话。我当时不懂,就随便一句国骂骂回去了。 当时荼白脸色很差,觉得连累了我。我回宾馆快睡觉的时候,荼白那边下班了,又给我发信息,向我道歉。我回復她说没事,如果以后我在她身边,再有吵架打架什么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她说打架总是有人吃亏的,她不想我和人打架,我也不该是和人打架的那种人。 那天我又和荼白髮了半夜的信息。后来过了十二点半,荼白应该是睡着了,没有回覆我。我就发了一个“晚安,好梦”过去。但是我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在幻想着荼白拿着手机睡着了,手机里还有一条我的晚安简讯的样子。 不过接下来几天老爸说这些应酬我也一定要去看看,我就没空见荼白了,只能发发信息。应酬的时候,因为总是不由自主瞄着手机,晚上回宾馆的路上差点又和老爸吵起来。还好老爸只是觉得我惦着玩手机上的游戏,没想到我是在看荼白有没有信息发给我。所以,我只是被迫卸载了手机上所有的游戏。 第6页 后来我终于又逃出来和荼白见了一面。挺神奇的,看见荼白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居然心里狂跳不止。而且,我还干了一件特别羞耻的事情,我居然对荼白扮嫩装小孩,趁机和荼白肩并肩走得特别近。荼白当时居然没有很在意。我这次陪荼白散步时特别小心,守在她身边,生怕又出来一个不长眼的骑车上人行道。我骄傲得像个守护公主的骑士。 临分别的时候,我蹬鼻子上脸干了一件更羞耻的事情,我继续装嫩撒娇,趁机抱住了荼白。 第二次抱着她的时候,依然头脑一片空白,过电一样的感觉比第一次抱着她时还强烈。而且,实在是太羞耻了:不知道是不是小黄片看得太多,当时一眼瞄到荼白的长髮别在耳朵后面的形成的曲线,我差点脑子一懵就亲上去了。 可能是当时我整个人气息、眼神什么的,全都不对了,所以抱完之后荼白看我也是一脸红,连耳朵根都是红的。 当时真的尴尬极了,我和荼白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我们就各自告别走了。 剩余的暑假,我每天都会看好几遍荼白的个人页面,等她的更新,给她回復,给她发信息。可我对自己说,当时可能只是一时迷煳出现幻觉,好像她也没太在意我那次失态。一切貌似就和我高三时候一样。我只是一个很挑剔的读者而已。甚至快要新生入学的时候,因为收拾东西实在很忙,我也没空纠结当时为什么会有那种诡异的感觉了。 对了,她还开了一个新文《长夏》,写得更有意思了。里面居然有个侠女叫青霄,打架很厉害,吵架也不饶人,这点很像我。唯一的问题就是青霄大侠虽然好几次被包括迷煳蛋男主在内的众人认为是男人,但容貌美艷,“乱头粗服不掩国色”,而且还烟视媚行。看得我鸡皮疙瘩一阵阵的,好几次笑得满床打滚。 荼白这次知道把原型的人设打散了写,挺好,哈哈哈哈哈! 不过,入校那阵子,听接待新生的几个本地的学长聊天,我无意中知道那句土话的意思就是荼白是我的女人,只不过那种说法很难听下流罢了。知道那句土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居然有点高兴。 就从那天开始,我忽然又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了,每天想的都是荼白,甚至会做梦梦见她。甚至有些梦的情节还挺像小黄片的。 总之,之前的事情就是这样了。今天没忍住,终于给荼白髮了简讯,和她约好明天带她来京兆大学的图书馆。可能看见她之后,满脑子晕眩的感觉就消失了。毕竟,这也太离谱了。 前几天知道有个说法叫“ha -ve a crush on”,意思就是对某人有很不成熟很冲动的感情。可能我对荼白就是这种类型。不管是不是,明天就知道了。 20xx年9月16日晴,夜有中雨 今天见到荼白了。见到荼白的时候,我的晕眩感更厉害了。事情有点麻烦了。我不会是真的爱上荼白了吧? 荼白的模样真的太像学生了。我找人借了一张学生卡,荼白用别人的卡刷进了图书馆,保安都没多看荼白一眼。 图书馆里面,好多都是一对一对在自习的,一边自习还一边握着手搂着腰什么的。荼白看了,略微有点惊讶。被她盯着看的那一对情侣里的女生很疑惑地抬头看着荼白,荼白低头很温柔很抱歉地笑了。我忍不住握了她的手,陪着她去找书。 图书馆里不能大声喧譁,我们正好在手机上互相打字给对方看。荼白打字给我说,让她自己看书就好,我该做功课就去做功课。我点头。 不过,荼白在旁边看书的时候,我哪还有心思做作业。一下午一直时不时和荼白在手机上打个字,聊几句。在图书馆泡了一下午,荼白看完了一本厚书,还做了笔记,可我一下午就是对着几个数学公式相面,连一道证明题都没做完。其实这道题的思路,我在高三的课外辅导班就听人说过。 荼白说她晚上又该去上班了,然后问以后还能不能再来读书,因为她还想看的另一本书今天没有看完。我替她借了那本书,然后跟她说以后想看书的话,尽管用我的学生卡借。荼白一边谢我一边脸红。 然后我带荼白去了京兆大学最好的食堂吃了晚饭。荼白又说我还是学生,不能让我花钱。我说食堂不贵,而且只能刷学生卡。荼白居然硬是塞给我十块钱。 荼白说能读书真好,让我一定惜福。 我说如果你喜欢学校的话,可以常常过来我们一起看书,荼白很开心地点点头。 吃完饭我说我现在在京兆上学,也是半个京兆人了,所以这次我一路送她去超市那边。我这次忍住了,没有趁机抱她。不过看着她往超市那边走的时候,我特别失落。这么好的人,应该过得像个公主。 回学校的时候,我知道荼白大概在忙,所以没有发信息给我。但盯着一直没有动静的手机,我还是躁动失落得不行。回寝室换了衣服,在操场上淋着雨跑了半个小时才稍微平静清醒一点。可是想到荼白回家的时候如果还在下雨的话,她没带伞,又不淡定了。 要么我的这场crush有点太长了。要么我真的爱上了荼白。 20xx年9月18日阴 昨天居然淋雨感冒了,睡得昏天黑地,成功错过荼白的所有消息。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回復她什么。我真是个智障。 辅导员多事,居然给我老爸打电话,说我重病高烧四十度。我妈差点飞过来。不过最后只是在电话里把我骂了一通。 20xx年9月19日中雨 一整天都在赶作业 20xx 年9月20日小雨 今天差不多好了。反正什么都做不下去,就第一次去了京兆大学的拳击社。没想到拳击社还不错。社长和副社长都是东北人,听他俩喊口令笑死老子了。自由练习的时候,打了副社长一记左勾拳之后,他就没再让着我。最后训练挺痛快的。出了很多汗。整个人都清爽了。 练习结束后和社里的人一起撸串。社长女朋友也过来了。嫂子是大美女,和社长初中就在一起了,说定了毕业后就结婚。社长和嫂子都特爱说话,听一晚上东北大碴子,我现在口音都不对劲了。 嫂子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人生其实特别短,这个世界看着很大,你能做的好像很多,但最后能沾到手的只有一点点而已,要是找不到一个让你在意的事情全力以赴地去做,人生一眨眼就过去了,什么也没得到,就老没意思了。 副社长觉得嫂子说得太郑重,又看我也一脸严肃,起闹说,找个在意的人也行啊,是吧嫂子?然后让我敬嫂子酒。 嫂子说那是,这辈子有社长就很好。 社长人不错,看我脸色不好,从练习的时候就让我注意,所以现在也不让我喝酒。他说,他在这里哪轮到别人给嫂子敬酒。 大家一块大笑起闹,让嫂子和社长喝交杯。 趁大家在笑,我在桌子底下发信息给荼白问她要不要再来图书馆。她立刻就回復我后天有空。太好了。 回去的时候,就是一点连头髮都沾不湿的雨,社长也非要给嫂子打伞。太羡慕社长和嫂子了 第7页 …… “冬友,花花等你梳毛呢!”岳白羽的喊声把吕冬友的思绪从日记拉回现实。吕冬友把日记收好,和妻子一起拿着毛刷和塑胶袋,带着花花到楼下梳毛。 梳着狗毛,吕冬友忍不住开口了:“白羽,你还记得凤凰于飞抄袭荼白的事吗?” 岳白羽举起狗毛刷要打吕冬友:“这一晚上就知道噁心我是不是?” “你大晚上的说那个文贼干什么?一想就气。”白羽气鼓鼓地说,“当年整个网络上都是你抄我我抄你的。像荼白那样认真自己写文,哪怕是没人看的小众文的,真不多。后来原作们知道维权的多了,这风气总算还好一点。要是荼白能站出来维权就好了。唐泗水那张脸,分明就是‘有钱即有理’的样子。这几年他的面相,越发让人噁心的吃不下饭。要是荼白能出来告唐泗水就好了。我把我三年的工资送给她打官司!——我那点文笔,不写就不写吧,可是荼白真的可惜了。” 当年白羽一边考研考证,一边业余挤时间写小说,夜以继日焚膏继晷,差点折腾出偏头痛来。结果一个中学生竟然照抄+中译中,抄了白羽的作品到处吸粉甚至赚钱。白羽学业实在太忙,没空和那小文贼纠缠,在网上挂了小文贼之后。一气之下封笔了,再也不写网文不看网文。 吕冬友颇为怀念地笑了,当年就是因为白羽的性格略像荼白《青山回顾》里的主角,名字又都带着一个“白”字,他才开始格外注意白羽吧。 而荼白,就如妻子所说的,真的太可惜了。 给花花梳好了毛,吕冬友带着花花随便跑了几圈,便一头钻进书房,白羽看他在键盘前一阵狂敲,知道他在忙,帮他泡了一杯花茶,便随手给他关上了门。 “图灵测试”上,zzz 又给他发来了一条站内信:“注意夏眉。” 夏眉从肩膀到指尖一阵麻。 画画是很辛苦的。画画时几小时不挪窝,再加上从小坐姿不正,不爱运动,夏眉不到三十岁便有颈椎病和肩周炎的预兆了。 这种小痛小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她心烦。 这都是为了什么啊?她辛辛苦苦画出来的画,被改掉了几个元素,调了色调,就成了瑞腾影视的新作《玄天奇闻》的官宣海报。夏眉看了一下,那种程度的修改,即便是新手也用不了一个小时。可她画那张画,从构思到完稿,至少磨了一个月。看了《玄天奇闻》的剧情预告宣传片,她被盗用的作品,竟然还不只那一个。里面多个道具和场景,都用了夏眉的作品。直到有粉丝提醒,夏眉才知道自己被侵权了。 《玄天奇闻》是瑞腾 ipo 上市前的关键一笔,演员班底全是当红明星,而且,在周荣的亲自打理和监督下,这些小花小鲜肉们竟然没有抠图、念数字,尽了演员的本分。现在《玄天奇闻》的官方微博底下,全是各路粉丝们在为“爱岗敬业”的爱豆打 call 。 夏眉要求《玄天奇闻》删除侵权部分的镜头和海报的微博刚刚发出去了几分钟,便有明星的粉丝赶来,在她的微博下骂她蹭热度。夏眉不敢相信,时至今日,仍然有人会因为偏爱某个明星而对抄袭这个事实本身置若罔闻甚至颠倒黑白。 夏眉气得血压飙升,飞快地打字:“你家爱豆的努力是努力,我的努力就不是努力了?剧方抄袭侵权别人的原创画作,不是给你家爱豆抹黑?剧方盗用别人的成果,就是偷是抢!” 发送! 然而,屏幕上却弹出了一个对话框“抱歉,此微博已经被删除,无法进行评论哦” 什么?? 夏眉点了下刷新,刚刚置顶的微博,竟然不见了。 夏眉又刷新了一下。微博竟然跳到了未登录页面。 重新输入密码登录,跳出来“您的帐户处于异常状态”的提示。 被炸号了? 夏眉登录自己的小号。搜大号的信息,微博帐号还在,只是原来的置顶微博消失之后,支持她维权的和明星或者剧方护抄的粉丝们,开始在另外一条几小时前她刚刚意识到自己被抄袭时发的微博下吵起来。 也就是说,她的微博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能看能评论,但就是她自己登不上去。 夏眉条件反射一样,点了下刷新。于是那条仅存的被抄袭事件有关的微博,也不见了。 夏眉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说这是从阿尔巴尼亚打过来的。 阿尔巴尼亚个毛线啊! 夏眉毛骨悚然。她直觉这个电话和她微博的变化有关系。夏眉拿起手机正打算强行关机,可手一抖,碰了接听键。 “请问,是夏眉小姐吗?”对方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夏眉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敢回答。 “非常抱歉,夏眉小姐。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删掉了您的微博。请您最近两个月什么微博也不要发。我知道您的小号应该是‘虫虫虫子吃瓜’,这个帐号也请您不要使用。 ” “你……你是谁啊!”夏眉犹豫着,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小号呢? “有关事宜,明天上午十一点半会有人和您具体介绍。请您到京兆购物中心的 xx 咖啡馆。请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您放心,我们不会伤害您的人身安全。”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整夜失眠又恶补了各种防身术教学片后,夏眉在手袋里放好辣椒粉、防狼喷雾,报警器,录音笔,又紧急找了私交不错的编辑大刘在咖啡馆附近接应,说好一旦不对就报警。夏眉终于鼓足勇气走进了那家咖啡厅。 咖啡厅对面就是个大型超市,左边是个电影院,右边是个大排档,里面生意不错,门口人来人往。夏眉点了一杯咖啡,坐下,正犹豫要不要发信息问问大刘有没有发现什么,身边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别紧张,这种地方是没法害人的。把你的编辑叫过来,一起谈比较方便。”夏眉斜前方,一个低沉、略微沙哑的女声说道。带着浅色墨镜,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女子拉开椅子,坐在她斜对角。那女子穿着高档休闲装,身上飘着价值不菲的香水味。手里却拿着超市购物袋,里面放着几样平价零食。女人的直觉告诉夏眉,对方绝对不好惹。 chloe 对呆若木鸡的夏眉一笑,露出了颇为尖利的虎牙尖:“夏小姐,抱歉昨天吓到你了。为了合作顺利,我不得不让人删掉你的微博。” 破 催花未歇花奴鼓 破 1 吕冬友坐在三个屏幕前,看到下面这段日记的时候,先是稍微惊讶,接着会心一笑。 20xx年12月25日阴 平安夜和拳击社里的人一起聚餐,副社长这个贱人(以后叫他老鸨子算了,外号不是空穴来风)终于找到机会把我灌得半晕。害我今天一早起不来床,索性翘了一节高数。翘课在寝室上网时,我看见终极答案居然连我之前的长评,底下都写了长评。 自从写了《落花辞》之后,荼白的读者终于多起来。这很正常,因为荼白的作品值得更高的人气,而且荼白确实越写越好。我知道这时候写长评的人多起来,也很正常。但终极答案这傢伙,特别不正常。 第8页 终极答案竟然和我一样,也分析荼白设计的推理和阴谋,分析可能的剧情走向。前几天,我搜过他给荼白写的评价,这傢伙竟然从落花辞开始,回溯着看完了荼白所有的小说,篇篇都写好几个长评。而且还通过一些细节,猜荼白的籍贯或者她读过什么书。他这么上蹿下跳吸引荼白注意,真不知道是骚扰,还是以野生亲妈自居了。可是荼白竟然并不生气,还很客气地回復终极答案。那傢伙说他的博客上正好总结过资料,和荼白的小说设定相关,荼白还到他的博客上看了他写的资料和随笔,还写了答谢的回覆。还加精了几个他的评论。 我之前去看过这野生亲妈的博客,他确实有点才华。看他随笔里提到的几个常去的地点,很有可能是京兆市某个名校的研究生,已经工作或者快要工作的理科男,年龄可能和荼白差不多大,或者比荼白大一两岁。文学歷史方面也懂得不少。 我看见他给我写的长评就直接骂回去了,当然没几句就吵起来。野生亲妈竟然回了我一句“小同学不要总作井蛙之见。要考试了,复习怎么样,作业写完没?” 居然还有人跟帖起闹!! 荼白在回復里面向我和野生亲妈道歉,说两位都比她见识得广,她不应该提引战的话题。接着还发信息向我替他求情,说他只不过也是个挑剔认真、爱考据的读者,对我没有恶意,让我不要在意。 我竟然回復了一句“我确实复习很忙。” 荼白向我道歉说打扰我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吕冬友差点笑出声来,小样,这不就是吃醋了吗! 他在键盘上敲了一阵,让程序自己运行起来,接着继续看着日记。 --- 20xx年12月26日晴 复习。可是效率很低。再看给野生亲妈的回覆,确实是我犯蠢在先。 20xx年12月27日晴 浑浑噩噩了两天之后,我竟然开了一个微博,id叫做“荼蘼以降”。 在天海上文学城上的id“天棘”,本来是随便起的,意思是“天生的刺头”。但今天搜“开到荼靡花事了”,才知道原来还有下一句叫“丝丝天棘出莓墙”。原来天棘是种植物,在荼蘼之后开花。竟有这种巧合,真好。 在微博上胡乱写了一点口水文字之后,看见荼白的更新,就在微博上转了。 继续复习。 20xx年12月28日多云 复习,效率低到了高一的水准。唯一有效率的事,是终于把给野生亲妈的回覆删掉了。 20xx年12月29日多云 没效率。 野生亲妈今天看见我自己删评论,竟然跑过来说,其实我有几个论点还是有点道理的,可惜删掉了。wqnmlgb 20xx年12月30日晴 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敢在微博上写不知所以的口水文字,转荼白的更新,可是对她本人,连发信息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智障智障智障!!! 20xy年1月1日小雪 太开心了。 昨天和班级里的人一起去中心广场跨年。本来我不想去的,京兆市比老家晋阳冷很多,比不得传说中的东北也算是滴水成冰了。大晚上在外面冻成狗,就为了看时钟过零点?!但禁不住班长带着室友软磨硬泡,说我平常就独来独往,再不趁这个机会多和班级里的人聚聚,就太孤僻了,所以只好一起去。 抱团取暖都是假的,广场人挤人,照样冻成狗。一群人跟智障一样,都在广场上冻得抹鼻涕跺脚了,班长才想起来跨年回去寝室肯定都锁门了。然后班长他们几个就开始在冷风里争论到底是回去砸门把阿姨叫醒,还是在外面找个24小时肯德基通宵玩狼人杀还是通宵ktv。 这三个选项都很坑爹好吗?出来之前就不能想好有寝室锁门这个风险吗?!?! 不过,要不是被班长和室友智障一样拽出来,冻得思路混乱,行为冲动,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了。 快到零点的时候,荼白髮信息,希望我现在心情好点了,祝我新年快乐,学业顺利。我拿着手机,连零点数秒都忘了。 零点一过,我跟班长他们说,我有事先走了。班长问我去哪,我说,去一个朋友家。班长问,是经常和你一起自习的女生吗?她是谁?你在京兆市的姐姐还是别的亲人?没想到班长这么八卦。 我含煳回答,是亲人。但我心里想的,却是希望有一天真的是“亲人”,一起过一辈子的亲人。 我从中心广场的人堆里挤出来,又跑了快一千多米,终于人少了,打到车。 荼白在暑假就给我她的住址,说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找她,但这是我第一次去她家。不过到了她家门口时,已经一点了。我才意识到,可能荼白这时已经睡了。我在她门口站着,不知道该干什么。这么一比较,班长他们至少还能半路意识到有问题,提出补救方案呢。 但在她门口刷手机的时候,我看到了荼白刚刚更新了,更新最后还写了祝大家新年快乐,祝所有备考复习的学子学业有成。 可能是我太自恋,我觉得她写第二句的时候,就是在想着我的。于是发了简讯,让她开门。 荼白看见我又惊讶又开心。她问我怎么过来了。我只好说,跨年回去宿舍肯定已经关门了,找不到别的地方去,就过来了。 荼白笑说,现在的学生们真是花样多,不过玩归玩,你们大晚上的要注意安全呀。 我问荼白是不是打扰到她休息了,她说难得元旦还有放假,清净,又有灵感,打算熬夜把心里想着的腹稿全写出来的。又问我冷不冷,困不困,要不要睡觉。我说现在不困,先坐会儿吧。 荼白又和我道歉说,客厅的电视被同租的室友拿到她屋里了,我看不了电视。怕我无聊,就拿了一大袋零食给我。还说这本来就是给我买的。我帮她借了很多书,省下来的买书钱,就给我买零食好了。她说她房间里也没有像样坐的地方,让我坐在她床上吃就好。 忘记说了,她和室友一起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她的房间只有京兆大学新区宿舍的半个宿舍大,只能挤下一张单人床,一个电脑桌兼床头柜,一个衣柜,一个书柜。她室友的房间据说大一点。客厅只能放下一个堆了好多杂物的圆桌和两把椅子。其实是个杂物间。而且房子特别破。客厅一股积年二手菸加油烟味,厕所房顶长霉了,而且暖气不足,特别冷。但她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 我拿着那包零食,很想哭。 把我安顿好,荼白就坐到电脑跟前码字了。那电脑比学校复印店的电脑还破。主机嗡嗡响,跟蜂窝似的。不过荼白倒不会在乎。荼白的房间暖气也很弱,她还要抱着热水袋。 她穿着居家服,抱着热水袋打字的样子,像小松鼠抱着松果,又可爱又让人心疼。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手机上打出“我爱你”三个字。然后,我把手机放在荼白面前。 我把这一辈子的赌注都押在那手机上了。 荼白看我递手机过去,一开始没有特别在意,但看到屏幕上那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僵住了。荼白再抬头看我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有泪水。 第9页 我单膝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既像是求婚,又像是骑士等待女王册封授勋。 和荼白在一起,确实是件很傻很疯狂的事情。但我别无选择。当时想对她说,sa\ve my soul, mydy!但我说不出口,也更不必说。 (作者译註:请拯救我的灵魂,我的公主! ps:英语里面,mydy是对贵族女子的通用尊称,对公主女王或者其他贵妇都可以,这里更贴切的翻译是公主) 荼白回握住我的手,哭着对我点头。 我们都知道这样是多么疯狂,多么不容于世俗眼光。可不容于世俗,总比困顿住自己的心好。 荼白扶我起来的时候,我终于又抱住了她,随心所欲地吻着。 不过,从小黄片上纸上谈兵学来的吻技,就算看得再多,真用起来也毫无章法。 那天再晚一点的时候,荼白告诉我,之前也没人吻过她。 所以,既然我们两个都是初吻,吻过之后反而有点不知所以,可能也是正常的……吧……? 总之那天我和荼白睡在一起了。就是挤在那张小床上睡觉,没干别的什么。大概像我从这种初中就无意发现了找小黄片的办法,阅片无数,没羞没臊的,真的不多,或者至少荼白不是这样。我稍微摸了一下荼白的腰,她就害羞得不行。所以我除了搂着她,时不时亲一下她的额头,什么也不敢做。 后来荼白的室友起床了,电视开得特别响,还一边跳山寨版郑多燕一边开免提给家里打电话。真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她家里人同时有三个声源都不嫌吵。我想过去砸门。荼白又向我道歉,还求情说她室友也不知道这边来客人了,她自己平常都不在乎这些动静的。室友平常对她很照顾,而且也是难得在家玩的。我真是没脾气了。 我说要不我们一起去外面转转。可是荼白觉得外面人多。她没直说,但我觉得其实她是怕元旦什么都贵,她自己花不起,也不想让我花钱。 不过这都无所谓。好在她室友在我砸门前就关电视出门了。那一天我就在荼白身边坐着看书。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荼白抱着热水袋写文,我搂着她看书。我在荼白面前确实像个小孩子,动不动就撒娇。 荼白说她有一个弟弟,也爱撒娇。回宿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在揶揄我呢。 荼白的饭做的很好吃。我想荼白肯定是个好姐姐。 后来还是有点担心复习,傍晚就回学校了。被老爸逼着报了二专,考试周简直就是炼狱。 不过,我发现我一旦静下心来,复习学东西还是挺快的。 --- 吕冬友不得不强迫自己抬头才没有继续读个不停。他长嘆一声,抬头时才发现他的程序已经运行结束。这个程序是使用独立的搜索和算法,不受买热度或者删热搜这种操作的影响更真实地自动监视抓取微博上各种动态。然而这次和微博系统本身的热搜榜一样,得到的结论是和夏眉作品被瑞腾侵权盗用的信息热度在迅速下降。夏眉的粉丝因为夏眉删帖不表态渐渐失去信心,而瑞腾方面自然也没有任何主动的表态。 他打开“图灵测试”的界面,给zzz发了一条信息“对不起,似乎失败了一半。” 谁知道呢。或许另外一边会有别的进展。他点了几下滑鼠,发送了一个微博站内信。 “那个chloe到底在做什么呀?”唐泗水有些不耐烦地问偌大办公室里唯一一个还在办公的小实习生。他今天和oakhill的项目经理ri插rd harvey谈了一天,依然没有进展。而一旁的周荣眉头紧锁。 “chloe姐还在和几个主管联谊……” 唐泗水心里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oakhill的架子真够大的,洋人不是东西,知道他的圣火文化急需要钱,而周荣的瑞腾文化既然有牵线搭桥之功,也想进来分一杯羹,所以摆足了架势吊足了胃口。那个chloe不过就是个项目助理,老家还不知道是哪个四线地级市呢,披了层洋皮,在唐泗水面前就恨不得以老佛爷自居。第一次和她交待基本事项的欲谈时,chloe只是不置可否地微笑或者说媚笑,笑得唐泗水肝颤。接着她又说这事情不急,以后合作机会多得很,先要和几个部门主管处好关系再说。结果就是今天的正式谈判时,唐泗水、周荣和chloe 的上司ri插rd谈到一半,chloe就自称“完成了任务”,去和圣火文化的中层们联谊了。 ri插rd离了chloe的翻译和常识介绍,像是少掉半个大脑一样,唐泗水不得不花了几个小时向ri插rd解释常识,比如什么是微博,甚至中国为什么没有大规模的推特和脸书用户。 唐泗水觉得自己再妄议朝政,就要被请去喝茶了。而ri插rd竟然很认真地说这次会谈信息量太大,他要回宾馆好好整理一下资料,留下一头雾水的周荣和唐泗水,还留在圣火文化的会客厅讨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唐泗水感觉自己这边的会面完全失败了。周荣觉得这可能只是对方的疑兵之计,故意做出不太感兴趣的样子,让唐泗水他们忙中出错,好签订对oakhill更有利的合作合同。 至于联谊和人搞好关系,看样子chloe那边完全不成问题,正式和圣火文化的员工见面还没两天,连实习生都亲亲热热地叫她姐了。 正想着,只听大厅那边传来一阵笑语,一众中层拥簇着大说大笑的chloe走进来。chloe竟然十分接地气地一身麻辣烫味。唐泗水看着几个中层同样喝得绯红笑得绯红的脸,心里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诧异。 “本来我们还想接着玩呢,结果……”chloe一边说一边忍住一串笑声,“结果ri插rd说让我找你们确认一个邮件,我就赶紧过来了。” “诶呀,ron也在?正好……”chloe用从前台顺手拿来的一张宣传单,扇着风,“richy在电话里没讲的太清楚,好像和你有关。” 唐泗水打开邮箱,果然看见ri插rd给他发了一个邮件。 唐泗水英文不太好,只看懂了ri插rd大概要让周荣和他解释一桩丑闻。 啥丑闻?哪个明星出轨了?! 周荣皱着眉头,他能看出来ri插rd的措辞非常强硬。ri插rd说他刚刚註册了一个微博,就收到了一封站内信,用详细的截图和中英文翻译说了周荣的公司瑞腾影视在侵权一个名叫夏眉的自由画手。ri插rd要唐泗水转告周荣,必须在明天一早解释这桩侵权丑闻。 破 2 “这种程度的相似,恐怕不能称为侵权。”周荣坐在ri插rd面前,喝了一口红茶,“或许您不太清楚,在中国文化中,同样的主题经常会和特定的元素联繫。这就好像提起圣诞节,就必然会有圣诞树,红色和绿色的装饰品,提到万圣节就会有南瓜灯。夏眉的作品和我的《玄天奇闻》都和中国的上古神话相关,所以您不能因为我们使用相同的元素,就说《玄天奇闻》抄袭和夏眉的作品。” ri插rd皱着眉毛,听完翻译和chloe一起翻译解释了周荣的话,眼神闪烁地看着周荣,又看了看在旁边陪着的唐泗水。 周荣不知道这一番说辞能不能说动ri插rd。但昨天晚上塞到chloe手提包里的某世界知名奢侈品最新款的手錶,应该能起作用了吧。 第10页 chloe推开到了中国才找到的翻译,凑到ri插rd面前,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拿出手机,不知道向ri插rd看了什么东西。ri插rd摸了摸半秃的头顶,长出了一口气。chloe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微笑,看着周荣,轻轻挑了挑眉毛,然后假装看风景——移开目光,从位于摩天大楼二十几层的豪华会客厅的落地窗,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微微有灰霾色的天空。 周荣接着说道:“您刚到中国,可能不知道有些作者非常喜欢用这话题进行跟风炒作。《玄天奇闻》是瑞腾iop之前的最重要的作品。确保《玄天奇闻》顺利盈利,不仅是对瑞腾自己的利益负责,更是对瑞腾的投资人负责。瑞腾为了《玄天奇闻》,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有了现在全网的知名度和流量。一个不知名的作者,接着瑞腾的努力,妄图通过抹黑《玄天奇闻》,给自己增加知名度。这可是无本的买卖。至于您说的,这个作者可能受到了网络暴力,不得不删帖。我想可能只是对这个作者抱有盲目同情的网友的一面之词。更有可能,这位夏眉小姐也知道无端指责别人抄袭,我们是可以起诉她诽谤的。她删帖,仅仅是自保而已。” ri插rd和chloe、翻译又说了几句。chloe问周荣:“ron,这也只是你自己的说法。ri插rd还想知道,网络上认为《玄天奇闻》的确侵权的网友不在少数,瑞腾打算怎么处理?” 周荣哈哈一笑:“中国不经常提这种说法,但我们公司非常尊重网友的言论自由,他们有这种想法,我们不在乎。智慧财产权侵权,是民事诉讼的范围。当事人有意见,让当事人起诉去。如果夏眉小姐自己不打算出面的话,网友的说法我们也只是尊重一下就好了。另一方面,瑞腾的《玄天奇闻》的投入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chloe,你也是生意场众人,一时的毁誉和真正的利益,哪个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吧?” chloe只是歪着头看着周荣和唐泗水,又露出虎牙,笑了一下。 “那么唐先生怎么看呢?”chloe忽然问唐泗水。 “毁誉嘛……这种话题有人提一提,也算是变相的营销吧。但是我相信,观众最终也会看到的会是瑞腾的实力和制作《玄天奇闻》的诚意。” “就像大作《花开如雪》的成名过程一样?”chloe又是露虎牙一笑。 唐泗水莫名觉得嵴背一冷。这女人这么笑的时候,可真像吸血鬼。 唐泗水摇摇头:“我可不承认我的《花开如雪》抄袭。文风和另外一个作者类似,有些桥段和用词类似就算抄袭,这种指责我可不承认。从一开始,我和我的读者就不承认这种指责。” chloe和ri插rd互相看了一眼。chloe用英文飞快地和ri插rd说了些什么。唐泗水完全没听明白,但周荣大概听出来,chloe在劝ri插rd以最快速度和圣火文化以及瑞腾影视签约。然后两个人似乎是开了什么玩笑。chloe大概是提到了oakhill内部人才懂的什么梗,ri插rd哈哈大笑,但周荣只觉得chloe说的东西连不成整句子。 果然,ri插rd又说了什么,翻译对周荣和唐泗水说道:“harvey先生说,现在要和两位谈一下合作合同中的一些细节。还有另外一个不是很紧急的事情。harvey先生把他收到的资料发给了公司的其他同事讨论。他希望周荣先生能抽空写一份书面的报告,解释一下《玄天传奇》和夏眉小姐的作品虽然有相似之处,但是并不能构成侵权。但这件事不着急,签了合同再做也来得及。” 周荣和唐泗水长出一口气。 chloe眯着眼睛,看了看周荣,又看了看唐泗水,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接着,她感觉到了会议室一角,有一双审视的精明的眼睛盯着自己,回过头一看,果然是圣火文化的财务总监袁方。 吕冬友今天晚上不知道是多少次运行监视网络的程序了。有关夏眉的信息,就如石沉大海一样。除了《玄天奇闻》中的小鲜肉、小花的粉丝拼命刷期待爱豆新作表白爱豆爱豆好优秀爱豆正面上我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新的发言。 “图灵测试”的站内信提示在屏幕一角闪了一下。是zzz。 “我看你还是放弃吧,看来这次绝对是失败了。” “真没想到和你预想的一样。对方没有任何道歉或者打算补偿夏眉的表示。” “怎么了,发现人性没你想像的干净,好像挺沮丧的?”zzz嘲讽了一句。 “你现在怎么这么刻薄?”吕冬友忍不住怼了回去。 “我还觉得我现在脾气好多了呢。早点休息,现在都几点了?你一夜不睡也改变不了现实。对方毕竟是除了赚钱什么都不管的生意人。下一步加油。”zzz发完这个信息,就下线了。 吕冬友摇摇头,关掉了浏览器,拉开电脑桌的抽屉,从一堆旧文献底下抽出晚饭前随手藏在里面的日记本。 20xy年3月6日多云转晴 昨天是荼白的生日。我又想到送给荼白当生日礼物的画像了。我知道如果是送项鍊、戒指这种用钱买到的东西,荼白肯定不同意,又是我还是学生,所以我才送了画像。 但如果考虑机会成本,算上我从元旦开始就为了这幅画构思、练笔的时间和精力,如果用这些时间和精力用来实习,到现在我应该实习了三个月,每周至少工作15个小时。按照大四学长实习平均工资的80%计算,这幅画恐怕比项鍊、戒指贵多了。 我并非自鸣得意。我送荼白任何东西、做任何事都可以不考虑成本,不考虑代价。之所以考虑这些,是因为我在给荼白画画像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件让我可以沉浸其中的事情。 其实从小学画画、钢琴、拳击、英语、奥数这些,都只是家人的期待。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做好后父母或者别人会不会认同或者夸奖,无论做什么都不是享受这件事本身。所以当荼白说当她写作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可能不存在,她甚至能感觉到主角就在她耳边,告诉她自己在故事中的见闻感受的时候,我一方面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一方面又羡慕不已。 荼白听不见。她患有遗传性耳聋,从很小的时候就渐渐失去听力了。我们从一开始见面都是靠写字打字交流,到现在我也学会了不少手语。人行道上的自行车铃、前室友的聒噪,以前那台破电脑的噪音,别人的叽叽喳喳,在她的世界里都是不存在的。她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是笔下人物对她的絮语。因为耳聋,她从聋哑人高中毕业后就不得不辍学,有这样好的才华却只能在超市当理货员。但同样因为耳聋,她可以只活在自己的文字世界中,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为了文字而活。 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我的世界里永远有老爸老妈的絮叨,我必须在社会金字塔上的梯子上往上爬,那些混的好的人做什么,我也要跟着做什么。我是这个世界的奴隶。所以我羡慕荼白。 而在给荼白画画像的时候,我竟然也感受到了整个世界完全消失的感觉。 拿起画笔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或者说,是一个更好的我。 第11页 如果我不按照老爸老妈的期望,做生意或者当高级白领,而是当一个画家,我会失去什么呢?钱?父母的期待?但只要能养活荼白,就足够了。 …… …… 20xy年7月23日闷热 多谢京兆大学抠门,收了这么多拨款、捐赠和学费还不给宿舍装空调,晚上睡觉时气温38度,快要熟了。不过,我终于以空调为理由,和荼白住在一起了。 从春天下定决心以后当画家到现在,在画画这件事上,我现在还是只有出没有进,颜料、纸、画笔、数位板、画谱买了一堆,但画技进步缓慢。虽然有点小时候的底子,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画到别人会心甘情愿为我的画作付钱的程度。目前看来,房租只有用荼白的工资和写小说收到的打赏,还有我那些用不掉的零花钱和在外面实习的收入了。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可能不是画画这块料,但荼白却总对我说,我很聪明、很厉害,只要假以时日,什么都能做到,不管是做生意还是画画。 和以前我的家教们的“鼓励”不同,荼白是真的这么想的,把我当成世界上最珍贵的人。其实又上课又实习又练习画画,真把时间安排好,也没有那么难。做到这个程度,荼白也觉得我是天才,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希望我真的是荼白眼中的我,如果我真的是那种又聪明又坚定的天才,我迟早能把整个世界送到荼白手里。 …… 20xy年8月19日暴雨 暑假实习这种理由还是说服不了老爸,最后我还是不得不回家住几个星期。 不过和老爸聊天的时候,忽然想明白了所谓盗图这件事情。一个公司需要在产品或者宣传上使用画作或者设计,却直接从网上盗了别人的图。这个过程中,本应该付给原作者的版税,公司不用付了。如果不盗图,让公司聘请的美工从头开始做,需要大量的时间,这期间要付美工大量工资和奖金,但盗图甚至老闆自己动动滑鼠就能完成,不需要请美工。 所以盗图和偷税一样,都是逃避支付自己本应该支付的代价,利慾薰心变相抢钱。但偷税会有税务局甚至公//检//法过问,但盗图却没有人追究。 我大概是想多了,明明现在还处于更应该关心自己水平不够的阶段,却已经开始担心以后千万别有人来盗老子的图这种事。 但这种风气可真没办法。不知什么时候开,我有个念头,以后一定要出国:带着荼白去版权保护做得好,风气开放的国家移民。不然在国内,有老爸老妈希望我每一步计划精确,将来飞上枝头变凤凰;社会上“读书人的事不能算偷”,但和谁结婚却有人议论,根本没法和荼白在一起吧? 好在父母知道我打算出国还挺支持,又打给我一笔钱让我报课外班,甚至说实在不行请人vip一对一指导。 老爸老妈也不能说是不宠我,但他们喜欢的只是一个他们内心幻想的好孩子,却不是真正的我。 …… 20xy年11月1日晴 真没想到先拿到额外稿费的人,还是荼白。 野生亲妈终极答案看样子果然是个公司的小主管,他竟然找到荼白让她给他们公司的产品写文案。荼白熬了一晚上写了文案发给野生亲妈,居然还说都是朋友,要稿费多不好意思。 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文案和小说,都是荼白辛辛苦苦想出来的,和我们实习的时候分析数据写报告一样。写给公司的报告如果能收钱,小说和文案为什么不能收钱?记得以前老师提到过,有些国家的法律规定,智慧财产权相当于动产,就是真金白银,这一点没错。 我背着荼白联繫到了野生亲妈,告诉他按照整个市场的行情,他开给荼白的价格太低了。最后软硬兼施,硬是逼着野生亲妈又加了五百块。 现在开心得怀疑人生,万一老子真的有做生意的天赋,去当画家是不是可惜了哈哈哈 …… = 吕冬友想起当时的事情,也觉得越发好笑。不过事后再去想,荼白的文案写得相当用心,字斟句酌,再贵些也是值得的。 唉,唐泗水和周荣啊,十年前的话还能接着拿来骂他们两个,“利慾薰心,变相抢钱”。 = 20xy年11月7日晴 荼白用稿费给我买了数位板当生日礼物。 现在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其实像我这种家里有点钱的学生和荼白理解的“还不能挣钱的学生”,完全是两个概念。荼白非要一起承担房租,不肯我向家里再要钱。数位板画废了,我自然能自己买,不需要她出钱。 真想赶紧带着荼白出国结婚。 说起来很可笑,同龄人还在追剧看校草校花,我却满脑子都是怎么和荼白在一起,甚至以后如果我们有自己的小院子,该种什么花都想好了。十九岁就知道自己要和谁过一辈子,很早吗?但就像嫂子说的那样,这辈子找到一个在意的人,就很好了。 = 在刻意装饰得田园风情十足的豪华酒店,chloe又一次见到了圣火文化的财务总监袁方。 “这家川菜馆看着不错嘛!出国之后,最惦记的就是国内的吃的。”chloe翻开菜单,笑嘻嘻地说道。 “我别的知道的不多,可哪家的菜做得好,只怕整个京兆市里,我的眼光也是排名前十的。那次联谊,我听人说你特别喜欢麻辣烫。那种大排挡有什么好的,这里才最正宗。”袁方赔笑着说。 “袁哥真是细心。看来以后我要多跟你混啦。”chloe把菜单摊到袁方面前,“我挑花眼了,你先帮我推荐几道菜吧。” 袁方拿过菜单,一边点菜一边偷瞄着chloe的笑脸。这会是他成功脱离唐泗水的机会吗?chloe和中层们联谊,再加上对夏眉事件的处理,袁方隐约感觉出来,chloe十足是志大才疏,无知无畏,自作聪明。但另外一方面,chloe又不得不为ri插rd和oakhill团队的其他人提供关于这次合作相对像样的信息。所以她必须和自己合作,依赖自己——这一点,从chloe主动联繫自己,屈尊纡贵说好话就能看出来。 都说无欲则刚,但oakhill公司,或者说ri插rd和chloe这两个人,在明明知道《玄天奇闻》可能有版权问题时还要急着投钱,显然是有所求。至于求什么,袁方大胆猜测,可能是迫于公司里出业绩的压力,急着做出几个赚钱的项目。 袁方本质上是个投机主义者,职业经理人。他当初被唐泗水从经纪公司挖角出来,加入圣火文化团队,只是希望在自己的简歷上加一笔在文化娱乐领域光鲜亮丽的职业经歷而已。 唐泗水在网文圈的确是个金字招牌,他也有为了利益一往无前的动力,不然也不会十年里连续跳槽三四家老闆,最后还能自己开公司。跟着这种利益至上的人,也是双刃剑,一方面他不择手段攀高枝时会带着你一起往上爬,但另一方面他会随时把你当成发射卫星的火箭,完成了助推任务,下一步就是和卫星主体分离,在冰冷的外太空解体,成为近地轨道上的几片宇宙垃圾了。 第12页 唐泗水作为企业的老总还需要歷练,他太习惯给经济公司施压,让他们拆东墙补西墙,从别的项目里省出钱支持对他的宣发了。所以在经营圣火文化时,他也总觉得钱都是白来的。袁方为了替他筹钱,已经打了好几次法律擦边球,但唐泗水的胃口永远不足。 虽说法律擦边球这种事拿出几个做得好的巧的,可以当成在酒桌上吹牛的谈资,但再这么下去,他要么被唐泗水扣上一个能力不足的帽子,在公司处处受气,要么哪天真的出了事,唐泗水会用他以前甩开经济公司的“无辜天才作家遇人不淑被合作伙伴坑”的甩锅大法,在舆论甚至法律层面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最后职业生涯尽毁,甚至锒铛入狱的,就是实际操作人袁方。 但谁都有脚,谁是卫星,谁是火箭,现在还未可知。 袁方很快点了几道特色菜,又贴心地问chloe有没有什么忌口。 “袁哥见多识广,以后还请袁哥多帮衬。”chloe真放下身段时,嘴特别甜。 破 3 和chloe的这一顿饭,吃得很有成效。弯弯绕绕,旁敲侧击,袁方探出了不少chloe的底牌。 chloe的老闆ri插rd在oakhill的地位,似乎有些岌岌可危。来中国并不是ri插rd的首选,他被明升暗降了。他更想得到的是一个美国的职位。但这个职位被他的同事兼竞争对手抢到,而且这个同事还在他动用资金的权限上背后捅刀。所以他现在急于做出一两件能让他大出风头的项目,在中国的任期一结束,立刻升职、回美国,找这个同事报仇。 可反过来说,ri插rd资金紧张,就做不了什么大项目,也就限制了他做出业绩的可能性。可以说,ri插rd现在渐渐陷入了死循环中。 袁方搞清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一瞬间,竟然忍不住露出了略微失望的表情。好在那个时候,chloe恰好在看手机。 chloe看着手机屏幕的表情,似乎有些复杂。 “怎么了?”袁方反过来做出大哥和长辈的姿态问chloe。 “家人发了信息。”chloe若无其事地说道。“没关系。我们刚刚说道哪了?对了,袁哥你说你认识康杰集团的老总李康杰?” “认识。怎么了?” “那袁哥你挺厉害的呀。”chloe笑着说。“康杰集团那么财大气粗,你也能说上话。唐老闆真是用人有术,请得动你。我们现在就是愁在这里认识的人少,团队里要是有像袁哥这样的,给我们指路,那什么事情可都好办了。” “不敢。我和康杰集团的老闆,也算是认识了几年。如果你真需要,我联络oakhill或和康杰集团见面,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chloe听了,连连点头称谢。 袁方心里有些暗自好笑。chloe可真是无知无畏。康杰集团哪里只是财大气粗。在这里混得久的人,都知道李康杰早年黑白通吃。如今表面上已经洗白了,但实际上可没有真的金盆洗手。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oakhill初来乍到,根基不稳,就算是急着找合作伙伴或者融资,也不该惹这种明里暗里不管什么手段都敢使出来的地头蛇。 不过,如果真出事那也只是oakhill或者唐泗水的问题了。他一定会在出事之前跑路走人。 热络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袁方起身买单。这个时候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因为这个饭店袁方常常用来招待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所以应酬钱都是签字记帐,拿到公司月结的,所以袁方只要签个字就好。chloe没有预料到袁方付钱的速度这么快,所以点开了微信的语音。虽然chloe立刻把手机拿到耳边,从扬声器模式该到了听筒模式,但模式切换之前,语音开头的一段还是功放了出来。 袁方听到了一个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女人在说:“小张啊,别累着,有空回来一趟呗……” 不过袁方也不确定那个称唿是不是“小张”,因为说话人的儿化音和鼻音太重了,袁方是南方人,对这种口音不太习惯也不太熟悉,很快又觉得也有可能是“小昭”或者“小霑”一类的发音。 chloe听完了语音,警觉地感到背后有人,回头看见是袁方,顿时满脸尴尬。 “抱歉正好听见。这是家里人让你回家看看?” “别在意。”chloe笑道。 袁方心里好笑,这个欧美风的丽人,看来暗地也有三四分穷根。说起来,究竟她现在虽然和唐泗水等人耀武扬威,但无非狐假虎威,深论起来不过是人穷志短,多哄哄,多吓吓,早晚上套。 ri插rd黑着脸,等着chloe从健身房的更衣室出来。虽说来的路上很生气,但看见chloe的时候,还是感慨了一下年轻真好,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下,还能有精力跑出来健身。chloe确实很美。休闲的裤装格外显出了高挑健美的身材。别说在亚裔女子当中,就算是在白人当中这样的身材也是相当少见的。但这种美没有灵魂,或者说就是因为让人看不到灵魂,一切都是为了让人看的,是精緻、煞费苦心的虚伪,才表现出了美:反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美感。 ri插rd心里暗自想着,还好来中国的这批人会陆续从目前的这个酒店式公寓搬出去。不然像现在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多有不便。等他太太lena来中国看他时,绝对不能让lena和这个妖孽常见面。 “chloe,这么做保险吗?” chloe听见老闆的说话声,转头看过去。ri插rd穿着西装,坐在酒店走廊的沙发上,看样子是直接去上班了。 “不是说三年前跑半马还跟玩一样吗,现在都过健身房而不入啦?”chloe拨开垂在眼前半湿的头髮,开玩笑道。 ri插rd有点恼怒:“谈正事呢!” chloe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坐在ri插rd对面的沙发上,非常男性化地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ri插rd心说今天体力歇菜,还不是你昨天晚上的一封邮件写得提神醒脑,惊悚得我半夜都睡不着觉。 “你这么做,是不是白送钱给唐泗水?用我们的钱给别人撑场子,合适吗?” “又不是只做这一笔生意。”chloe笑道,“你现在不捧一下唐泗水,下一步怎么办?而且放心,圣火文化里面有帮我们的人。” ri插rd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说的是袁方?这人我看不可靠。chloe,你这次的做事风格,和以往不太一样。我有点担心,但合作了那么多年,我目前还是认定你这次的判断也是对的。” “不一样?”chloe若有所思,但很快回过神:“当然不一样。因为这个项目对我们很重要嘛。我自己准备了很长时间。如果失败,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好的机会了。毕竟你我都输不起。”chloe站起来,恢復了一贯的没心没肺,神清气爽:“我再去确认投资入股的文件。回头见啦。” 尽管有点心理准备,但看见新闻说oakhil有意高价入股圣火文化,圣火文化估值暴涨,多家资本打算进一步跟进投资,吕冬友依然无奈嘆气。 按照他的监控程序,唐泗水又抱到了资本的大腿的消息让很多人重新回忆起当年的事。尽管人数不多,无论是微博还是各大论坛,都有人开始议论:“这次抄抄又抱到什么大腿了?” “一个抄来的东西,还要拿来骗多少钱?”“话说这么多年,荼白呢?她到底怎么样了?快来告死这个抄抄呀!” 第13页 不管多少年过去,依旧血未凉,恨难平。谁都一样的。或许众人终于意识到一部抄袭作在商业上大获成功对整个文坛的风气,对原创作者的伤害和打击有多大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纠错时机。但有些尘封往事,终归还是要抖出来。 “图灵测试”上,他给zzz发了一条信息:“事已至此,不必回头。相信你。祝好。” == 20xy年12月3日有风 这段时间给荼白的更新写评论时,简直要气死了。不知道哪来的智障在荼白的文章底下给别的文刷小gg,说什么看见了荼白的文,就想到了凤凰于飞的新作《花开如雪》。 荼白也是脾气太好了,一开始看见这种gg贴子居然还说有可能只是读者的正常交流,过几天再看。可是这些刷gg的,可是天天来刷。我不相信正常的读者会用这种方式交流。 我去查了这个凤凰于飞,在网上写文的时间比荼白还早一两年,不过话说回来,这混蛋的文笔这么多年竟然一点没有长进。有个帖子说他的小说是给非重点初中生以及相同智力水平的读者看的。的确如此。 我看了他写的《花开如雪》。看了两三章我就发现这傢伙是把《落花辞》打散了抄。里面女主的设定,是照着糜章的人设写的。小说开头提到的军队譁变事件,是按照《落花辞》里面魏昭质回忆导致父辈被贬的政变的那段改写的。 不过,这人有没有脑子?就算卖腐,也是魏昭质是受,糜章是攻。糜章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傻白甜,有钱无脑。凤凰于飞这个智障把糜章抄成了胸大无脑的野蛮女友到底是几个意思?本来很精彩的阴谋设计,全抄成了谈恋爱的争风吃醋。没有智商写复杂的阴谋文,就滚回去写你的傻白甜,别出来丢人现眼! 可能我看文时的表情有点吓人,荼白一直劝我别生气。她又不是第一次被人抄袭了,过了这段风声就好。但她这么说根本骗不了我,最难过最生气的是她。落花辞是她写给我的,现在却被人改的面目全非。 不过我发现野生亲妈这人也挺仗义的,在微博上挂过好多抄袭荼白的作者,这次也挖出来料,抄狗飞不是第一次抄袭,而且以前也有过刷gg的经歷。看他在天海的评论底下和微博上骂过来给凤凰于飞刷gg的号,我还是很感激。这人电脑技术不错,他还翻出来这些号都是同加一块只用了三个不同的ip。而且,大多数除了给凤凰于飞发gg,根本没干过别的事。会电脑就是不简单,看得我都想当黑客了。 说真的,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抄狗飞这么不要脸的。 第一次觉得天海的系统不给力。虽然举报了所有的gg贴,但一直到晚上也没看天海的任何回復。 20xy年12月4日阴 今天一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天海上查那些小gg有没有处理掉。结果居然还在。天海的系统是摆设吗? 今天一整天,都忍不住想凤凰于飞的事情。荼白为我写的《落花辞》,就这么被这个混帐据为己有,改成了骗中学生低龄粉的玛丽苏文。又搜了一下,这傢伙的小号和水军可真够多的。天海的读者论坛、微博上,到处能看见给落花如雪推文的帖子。 说真的,我第一次强烈地希望某个人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 荼白或许愿意与世无争,甚至逆来顺受,但我不打算一味忍让。晚上,我问荼白,能不能在我们共用的微博号“荼蘼以降”上挂一下抄狗飞。 荼白犹豫一下,同意了。 但她点头的时候,我有一个感觉:如果是落花辞之前的小说,荼白大概会选择息事宁人。但她说过,落花辞和落花辞以后的小说,都是我的。可能是因为我这么要求了,她才同意要站出来和凤凰于飞对质。 很搞笑吧?明明是荼白没做错什么,却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而厚颜无耻抄袭盗用别人心血的人,却招摇过世堂而皇之。 20xy年12月5日晴 或许荼白说的是对的。现在这个风气,没人觉得抄袭是件大事。回应那条微博的人寥寥无几,而在荼白的问下刷小gg的人依然猖獗。 我甚至不知道要不要在荼白面前假装我并不在意。她太敏感太温和了,竟然会因为我生那个脑残抄袭狗的气而觉得亏欠我。 …… 20xy年12月23日小雪 生气这么多天几乎麻木之后,大概是抄狗飞渐渐攒够了粉丝,这几天来刷小gg的人少了一点。 荼白什么也没有说,我也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可是我真的很生气,《落花辞》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部小说,那是荼白和我的命运交缠的开始。而魏昭质和糜章,对荼白来说也不仅仅是小说中虚构的人物。她们在荼白眼里有生命,甚至荼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尽全力不去想抄狗飞靠着抄荼白的小说和不要脸地到处刷gg,现在的粉丝和订阅量已经是荼白的数倍,也尽量不去想我们在微博上的发声回应寥寥无几,基本可以说是石沉大海。 荼白虽然难过,依然选择无视抄狗,还在很认真地更新。我也不得不强迫自己应付年末的各种事情。 唯一开心的事,是马上就是我们的纪念日了,我偷偷给荼白定制的小美人鱼形状的项鍊终于做好了。和我预想的一样,项鍊坠雕刻得细腻华丽,但配色上说,只有白金和碎钻,颜色是一片纯粹晶莹的白色。我觉得这个风格非常适合荼白。 到首饰店取货的时候,前台小姑娘看着我好像很费解的样子。好像在想我这种牛仔裤加运动衫的“穷学生”,为什么要订一件风格纤细富丽,价格不菲的首饰。 确实,以我现在的经济实力,这个项鍊有点贵。不过,我一直想送给荼白一件像样的首饰。如果荼白喜欢,就不贵。但另一方面,我也很得意,遇见荼白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我还可以这么不知疲倦,应付这么多事还能抽空实习赚钱给荼白买项鍊。和家里打电话时,我只告诉我在这里做的事情的四分之三,老妈就大唿小叫,觉得我在玩命,在作死,反倒是老爸觉得我终于上道,懂得上进了。 只可惜老爸老妈必然不会接受荼白。我和荼白在一起的未来,得不到他们的庇护和祝福,我只有我自己。但我不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这一切都值得。 不管了。总之,只希望这个纪念日荼白过得开心,明年荼白别再遇上无耻的抄袭狗。 == ri插rd一脸铁青地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看着翘二郎腿在沙发上喝着咖啡,一脸笑嘻嘻的chloe,只觉得脑仁疼。办公室里其他几个oakhill的人看着ri插rd气得脸色发红,全都不敢说话。 “你找的这个袁方,是不是和李康杰联手做局?我们才打算入股,他就和李康杰敲定了。李康杰大概不出一周就打算投钱进去了,他们的出价可比我们最初定的高很多,这不是逼着我们日后出更高的价格吗?” chloe挑挑眉毛:“很有可能。” ri插rd气得头顶似乎更秃了一点:“也亏得李康杰当时就出的起这个钱!我已经能猜到公司总部的人怎么笑我们阴沟翻船,被地头蛇摆了一道。唐泗水和袁方知道我们有投资意向,立刻贴上了李康杰,倒是会两头占便宜!也是有意思,周荣和唐泗水看着合作愉快,其实各怀鬼胎,有了甜头都想尽量独吞,却怕甩开对方捞不到甜头。唐泗水偷偷找到李康杰求投钱,完全不想着给牵线搭桥的周荣留点好处。至于李康杰,他已经把价钱抬得这么高,到时候我们再跟着投钱进去,岂不吃亏了?” 第14页 “我们可以给周荣好处,也给他一些面子:我们入他的股。我们和唐泗水谈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跟着,大概也是想要钱。前段时间夏眉的事情虽然过去了,但算是他的软肋,谈价钱的时候稍微敲打一下,我们入股的价格应该能划算。而他知道唐泗水捡了块肥肉,必然会贴上去蹭热度,夸耀自己当年的伯乐之功,和唐泗水合作更紧密。再加上我们帮忙,瑞腾恐怕立时就能成功上市了。上市公司的原始股,不比唐泗水新成立的圣火文化更好?” “但最后唐泗水那边呢?他和周荣的瑞腾同气连枝里应外合。我们弃购也不是,当冤大头也不是了。这不成了……wishbone?”ri插rd刚想卖弄前几天学的中文词,结果失败了。 “是‘鸡肋’,肋骨和叉骨不一样。不过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果然需要许愿转个运。”chloe继续笑嘻嘻说道。 (作者註:wishbone 叉骨/许愿骨,因为西方文化里,有吃鸡的时候,两人各自拉着叉骨的两个叉,谁拉到的叉骨条更长,谁能许愿的传统迷信,因此得名“许愿骨”) “我现在没空和你开玩笑!你当总部那边对我们没有考核吗?” 听出来ri插rd语气中的不满,chloe放下咖啡,正色道:“ricky,总部那边的压力,你再撑撑。我保证,这个项目做到最后,我们会是最大的赢家。总部的人再也说不了你一句闲话。我承认我临时加了计划,之前没有和你商量过。不过你放心,这个计划虽然缺德冒险,但不会影响在座诸位的前途。” chloe抬眼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人,极为bitch的一笑:“诸位能坐在这里,恐怕都已经不怕缺德,也不怕冒险了吧?” 办公室里谁都没说话。chloe从当年毫无背景的无名小辈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她恐怕是最不怕缺德最不怕冒险的。 破 4 康杰集团高调入股圣火文化的消息,被圣火和瑞腾两家公司的强大公关大肆宣扬,一时间,整个网文界就跟没别的事可做似的,都在庆祝《花开如雪》再次问鼎ip估值排行榜的首位。 唐泗水长舒一口气,这下算是钱财到手,落袋为安了。 他和ri插rd最近也渐渐混熟了。这天是周末,他带着ri插rd、chloe等人一起逛了几个京兆市有名的古蹟。ri插rd似乎是个中国迷,对各种古蹟、雕塑,还有穿着汉服拍照、跳舞、走来走去的小姑娘们,都特别感兴趣,还跑过去拉着汉服小姑娘们求合影,来来回回拍了n多张,笑得贼开心。 唐泗水虽然学问上是个半瓶子水,但论到风度和口才,那绝对是口灿莲花,古意幽雅。和ri插rd介绍各种典故、轶事,滔滔不绝,妙语连珠。ri插rd也开始和他聊起各种欧洲、美国文化对比,还有oakhill公司的各种闲事,俨然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晚上唐泗水带着ri插rd等人去了一家民国时代庄园改建的西餐厅。ri插rd喝多了几杯酒,就开始抱怨chloe这次办事效率太低,对圣火文化投资的最好机会被康杰集团抢走了。chloe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看了。但对顶头上司的指责,她一句辩驳也没说,一刀一刀细细切着盘子里的菜,对着唐泗水和袁方出神。刀子和盘子摩擦的声音,听得唐泗水浑身发冷。 袁方在旁边,开始为chloe打圆场:“财务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康杰集团这么财大气粗,出手迅速,谁也想不到嘛。” chloe听了,放下刀叉,拿起红酒杯,满脸堆笑对袁方说道:“我在财务上不熟练,袁先生在财务上可是独当一面,手腕老道,要不康杰集团的投资怎么会交接得这么顺利呢?所谓一人兴邦。大概袁先生就是这种让老闆们格外放心的人才。来,我敬袁先生一杯。” 袁方和唐泗水听出来chloe话里带刺,都觉得有些尴尬也有些可笑。可是ri插rd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回事,一听chloe这么说,就开始拍桌子:“chloe,你这是什么意思?被康杰集团抢了投资机会,还是袁先生的问题?你倒是很会给自己开脱!” “我没什么意思。”chloe皮笑肉不笑。“ricky,你对我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去说。我只是说明一个事实,对于康杰集团和圣火文化的事情,袁先生比我知道的多。” ri插rd哼了一声,明面上不再提这话,但接下来的酒席上,ri插rd一直在和唐泗水说,做生意要诚信,有“契约精神”,否则别人没法放心投钱。但说话的时候,眼睛忍不住看袁方。 吃完饭之后,一行人离开包厢,袁方结帐站在门边,正好ri插rd也走到门口。袁方想给ri插rd开门,ri插rd竟然非常失风度地连句谢谢也不说,还“啧”了一声。 唐泗水也这不知道这顿饭之后,chloe又给ri插rd吹了什么风。之后ri插rd每次见到袁方,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唐泗水大概明白了。看情势,ri插rd虽然不满被别人拔得头筹,但还是觉得投资圣火文化能挣钱,而且,拜chloe所赐,把这次投资挫折的帐,记在了袁方的头上。 唐泗水先是庆幸自己提早给ri插rd卖了一个“作家心怀梦想,尽管对企业、财务知之不多仍然为梦拼搏,冒险经商”的人设,引得ri插rd对他大家赞赏,连连叫好,讲了一堆“follow your heart”,“stay hungry,stay stupid”的话鼓励他,而且相信唐泗水在这件事里什么责任也没有。但如果ri插rd对财务方面的实际操作人——也就是袁方——不信任,唐泗水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oakhill的钱。 唐泗水明里暗里挤兑了袁方几次之后,袁方终于意识到,现在已经是他体面地离开圣火文化的最后也是最佳的机会了。甚至现在他手里拿着圣火文化的股份,也成了让唐泗水大为不快的原因。 这不是搞笑吗?当年还不是唐泗水苦求,袁方才用多年打拼的积蓄买了圣火文化的股份!当时可是有其他公司看中袁方的才华,抛出橄榄枝,只要加入就自动获得股份的。 虽然彻底知道唐泗水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知道自己被唐泗水当成了一枚弃子,让袁方多少有些不快,但至少他已经完成了他给自己设定的所有目标:当初加入时是为了在履歷上添一笔成功事例,而现在他可以说自己“加入创业公司,短时间内公司估值增加百倍”,履歷已经足够好看;决定离开是担心唐泗水卸磨杀驴,于是他趁着chloe有意找康杰集团合作共同投资的机会,抢先一步给康杰集团牵线,制造了康杰集团先投资,而oakhill同样有意跟进的局势,使圣火文化短时间估值暴涨,给了他一个套现离职的绝佳机会。 履歷有了,钱也到手了。袁方觉得自己基本上是成功的。 第二天,袁方的辞呈就摆在了唐泗水的桌子上。辞呈里面,袁方主动提出,放弃对圣火文化的持股。 唐泗水按照现在的估值算了一下应该给袁方多少钱,得出来的数字让他又心疼又开心。心疼的是,他没想到打发掉一个完成了使命的炮灰竟然要这么多钱;开心的是,要给袁方这么多钱,是因为现在圣火文化的估值高上了天界。按照现在的估值买走袁方手里的股份,就是应该给这么多钱。 第15页 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现在只有康杰集团投钱,oakhill的钱还没到呢。 唐泗水得意地笑了笑,在袁方的辞呈上签了“同意”。然后他打电话贴心地让秘书联络财务准备好给袁方的“分手费”,越快越好,省得估值再涨了,给袁方的钱又要多起来。 放下电话后,他看着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公司成立之处时全体员工的合影,想了想,打了第二通电话,让行政部破例给袁方办欢送会,还嘱咐一定要办得热闹感人。他想,虽然在公司马上就要腾飞的时候一脚踹开创业之初就加入,一直任劳任怨的合伙人,说出去似乎有些不地道,但至少在表面功夫上,他可是做到了仁至义尽呢。 打完这两通电话,唐泗水登上了微博帐号,首页推送和热搜榜上,都有“花开如雪”。 看来公关部打点得很是到位。唐泗水正想着,手机一响,是李康杰约他最近有空一起吃个饭,顺便讨论一下投资的事情。 看完了消息,仔细琢磨了一下李康杰字里行间的意思,唐泗水觉得李康杰应该还是非常相信这次投资能有高回报的。 唐泗水一边琢磨着怎么继续和李康杰口灿莲花一番,一边翻微博的热搜榜。 热搜榜的第五六十位上,有一个话题叫“helloword42爆料唐泗水”。 “helloworld42”?这是谁? 唐泗水经常上微博搜索关于自己和他的成名ip《花开如雪》。微博上经常骂他的那些帐号,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了。 他对此很生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微博上这么多人以“反抄袭”的名义黑他。这些人在唐泗水看来,不过是眼热他的成功,存心黑他的。他尤其讨厌反抄袭话题下的那些无名作者,说什么“因为我也写作,所以我知道写作的艰辛,知道被抄袭的痛苦,所以我绝对不会容忍抄袭。”这不过是不敢抄,也没有成名的穷酸作家的自命清高。如果底下有“大大你说得真好!你在哪写文?”的评论,他就更是确信这不过是黑子们蹭他的热度。 唐泗水想,要是当年他苦求的几个推文大神不理他,他在文学圈里成不了名,或者当年周荣看不上他的《花开如雪》,瑞腾不投资把《花开如雪》影视化,他这会儿大概也只能躲在某个角落里面,挑比他出名的作家的错,蹭着别人的热度往上爬,希望能有一天成名成家吧。 都是一样的人,谁挑谁的错呢!可笑。 这个helloworld42的id,他是第一次见。怎么了,又有什么料了? 唐泗水不屑地点开这个话题。头一条热帖是个长图凑满九宫格的微博。 “这里有十年前混天海的吗?还记得荼白的《落花辞》下面给某位不可说大神推文的回覆吧。当年有人扒出来过,所有这些id,都是由三个ip发出的。根据ip位址查找,这三个ip有两个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同一个物理地址剑南市平安区xx街,只不过一个是wifi,另一个是有线。我们来看看网上公布的这位不可说大神的履歷和他自己的微博。剑南市平安区xx街是他十年前的地址哦。” 这九条微博长图,一大部分内容是总结所有他和亲友们在荼白的文下发gg的小号和gg的内容,还有一部分是进入后台分析这些小号的ip的截图,还有ip位址查找的截图以及他五年前透露自己曾经住在剑南市平安区xx街的微博的截图。 实话说,这些小号大部分唐泗水自己都不记得了。他看着竟然有人完完整整地截下了十年前的截图,惊讶得不小心手滑,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贊。 不过点赞之后,他因为急着看底下的评价,并没有注意到刚刚的操作不仅仅是把页面往下拉。 “po主牛x!截图好全哦!” “我记得,当时荼白大大文下面一直都是这种小gg……当时有两个总写长评的大大终极答案和天棘,他们都说举报了也没用……其实我自己也举报过呢……确实没用[摊手]” “萌新瑟瑟发抖表示不明真相。我到天海上搜了,为什么搜不到这位荼白?”旁边还有一张搜索结果的截图。 “萌新”底下有人留言:“荼白因为被不可说大人的粉丝骚扰、威胁要人肉,註销帐号笔名自杀,从此再无音讯。”“可以到微博或者贴吧、天涯上搜书友分享的荼白作品的备份。” “唐泗水一直这么不要脸。” “当年看过荼白作品的老阿姨表示,荼白的文笔和情节设计比唐泗水不知高到哪里去……”底下一群人回復“+1s”,“哈哈哈,暴力……” 还有一个高贊的回覆:“大大还会继续爆料吗?”下面有helloworld42的回覆:“一切要看唐泗水本人的回应。” helloworld42的这个回復下面有各种惊嘆和猜测,“大大能看到唐泗水有什么反应?”“唐泗水要有回应早就回了。大大还有什么料,直接爆!” 唐泗水来回翻了翻,这个帐号是在大概半年前註册的,之前从没发过任何微博,这次发微博,正好是在康杰集团入股圣火,圣火的公关部门大肆宣传的时候。这可真是便宜买卖,趁着圣火的宣传和舆论反弹,狠狠踩了唐泗水一脚。 看着每次刷新之后都变得更高的转发数和回复数,唐泗水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终于他发现自己刚才手滑点了贊,赶紧取消掉。 真会找时间!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被捅到ri插rd这个傻老外面前,虽说他可以用“这不过是竞争对手的污衊,要真有这种事原作者早来告我了”搪塞过去,大不了和周荣一样,给chloe送礼求她帮忙吹风,但夏眉的事情刚刚过去,再来一波质疑他侵权的指责,总会影响到oakhill投资的决心和力度。 公关部都是干什么吃的!唐泗水愤愤地关掉浏览器,让助理把公关部的负责人徐琪琪叫过来,噼头盖脸一通骂。 “立刻花钱撤掉这个热搜。明天上班之前,再给我想出来后续应对方案!举报、买水军,你们应该都知道怎么做吧?实在不行,花大价钱找几个黑客或者微博的内部人士,把这人的真实身份给揪出来!” 徐琪琪挨了一顿骂,推头丧气走出唐泗水的办公室。老闆大概是被helloworld42气疯了。其实做过这么多次危机公关,她早就知道花钱撤热搜只能让网友们觉得唐泗水一方更理亏。过一段时间,又会有别的相关话题被网友刷上热搜榜。然后,她又要再花一次钱撤掉下一个热搜。这种事花钱不讨好。而且是在网友和唐泗水面前两头不讨好。 经过前台时,她看见一脸得意之色的chloe正在和袁方挥手道别。送走了袁方,chloe转身,看见了正低着头默默沿着走廊会自己办公室的徐琪琪。 “琪琪,怎么啦?”从刚刚和圣火文化合作时的那次联谊开始,chloe就和徐琪琪混得很熟。chloe答应下次出国时帮她带一个爱马仕包之后,徐琪琪虽然因为chloe毕竟是别的公司的人,还有些戒备,但基本上把chloe当成半个闺蜜了。 第16页 “还不是老闆嘛……又有人在网上说难听话了。”徐琪琪尴尬笑笑。“不过没关系,这种事我也处理惯了。chloe你来这里是……?” “也是老闆啊。ricky让我过来确认几个和你们老闆合作的事项。对了,最近xx路开了一个美容院,我正好收到了两张打折券,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我听celine说,那里的补水做得特别好。” “今天不行。” “那周五呢?” “唉……我尽量吧……” “那我预约周五,不行我们再改时间。”chloe神清气爽没心没肺地笑着说。 这天晚上从公司加班回来,吕冬友看见之前还活跃的话题“helloword42爆料唐泗水”,不仅被撤下了热搜,还从蓝变黑了——这个话题看来已经被微博系统屏蔽了。不过,他收到了大概有几千多条at他的微博和私信“我去哈哈哈哈哈唐泗水给你点赞了!” 但是按照他自己的搜索和记录程序,今天下午1:20分左右,“helloword42爆料唐泗水”的话题被撤下了热搜,并且被屏蔽,但很快关注这个话题的网友就察觉了,除去因为下午上班上学导致上网人数减少的影响,实际上有关唐泗水当年刷gg的热度不降反升。下午五点之后,随着学生放学,职员下班,一个个新的话题开始活跃。热度又飙升了。当然也能看出来唐泗水甚至周荣的公关部门此时正在加班加点地撤热度。而且“花开如雪”的话题热度里,水军的比例也陡然升高。 很多关注这个话题的还是学生,甚至是要高考的高中生。吕冬友嘆一口气。让孩子们觉得世界污秽、不得不去叫醒大人,是大人们的耻辱。 他给zzz发了一条消息:“唐泗水的效率比我们想像的高。” zzz沉默了一会儿,发过来一个聊天的截图:“刚刚看到的,你注意安全。” 截图上是唐泗水公司公关部的徐琪琪在工作群里抱怨又有人爆料,现在唐泗水逼着她找黑客追踪爆料人信息。 “早有准备,不必担心。”吕冬友回復道。 事已至此,他反而平静坦荡了。只是把当年唐泗水做的事放到网上,他就开始跳脚。可见,他是真的没有一丝悔意了。 看这个样子,吕冬友确信唐泗水会看他的微博。他发了一条置顶微博:“人在做,天在看。请唐泗水承认抄袭,向荼白道歉,召回所有花开如雪的实体书籍,下架网上所有文字版本和影视改编作品,捐出所有花开如雪所得的收入。亡羊补牢还是君子报仇,此刻都为时未晚。” 发完微博,他又收到了zzz给他的“图灵测试”站内信:“他不会听。你这个人太善良。” 破 5 ==天棘的日记== 20xz年1月15日雨夹雪 昨天考试之后精神太放松,回家路上摔了一跤,手上破了一个口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不小心把血蹭到裤子上了。但回家之后把荼白吓坏了。 这次荼白的反应大到让我担心。不仅不停向想我道歉,而且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一直哭。 我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却说没事。今天早上一直到去上班之前,眼睛依然红红的。 之前明明一直都好好的!现在这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起初我想过是不是荼白家里出事了。荼白的父亲身体不好,为了照顾她父亲,她的母亲提前退休了。荼白一直省吃俭用给家里寄钱。也时常给家里发消息。不过,要是真的是家里有事的话,她家就在京郊,她早就该回家了。至于工作上,我有几次接她上下班,特地和她的工友聊过天,她的工友们人都还不错,主管除了比较抠门,也没什么大问题。 所以,果然还是凤凰于飞那个傢伙吧?我有学校、有实习、有拳击、有画画,可是荼白只有写作。说起来,落花辞里的魏昭质、糜章,连名字都是以我们的真名和楚辞的“唯昭质其犹未亏”,和“芳菲菲其弥章”为原型起的。 更要命的是,我今天才意识到,元旦那几天荼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是为了不让我担心装出来的。昨天晚上,是荼白实在忍受不了,情绪崩溃了一次。哭得不能自己,才是荼白的真实感受。我的委屈和愤怒再加百倍,可能也比不过荼白心中所感。 今天上网一看,竟然有个小有名气的文学评论帐号发了一篇凤凰于飞的採访稿,里面肉麻地称赞“真实生活中的唐泗水,是个文雅的男子”,“嚮往民国时代的文人风度”,而且居然说“唐泗水顶着抄袭争议,继续写作”,“争议是一时的,作品是永久的。” 妈的,民国时代的文人招你惹你了。真不嫌噁心。 20xz年1月16日晴 今天荼白对我说,她想到下一篇文的大纲了。这次她要尝试近现代的背景。 这个新故事的大纲看得人心里发凉。故事设定在二战前的德国,主角是个青年士官,因为捲入了高层派系斗争中被人诬陷,要被枪决。士官的犹太学者好友放弃了去美国任教的机会,留下来帮助他洗清冤屈。经歷了很多事情后,他们得到了一个高级将领的支持,主角沉冤昭雪。但希特勒上台后,士官被迫加入盖世太保,因为不想参与对犹太人的种族清洗,饮弹自尽。犹太学者被抓,因为被打受伤失去了部分听力,押送到集中营途中,侥倖跳车逃脱,后辗转逃到美国。犹太学者作为空军的机械专家,参与战斗机的制造和研发,战后一辈子在大学教书研究,孑然一生,退休后患上老年痴呆症,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包括士官,最终安详地老死在养老院。 我问荼白,这个故事里,士官一开始要被枪决,最后还是用枪自杀,犹太人为了士官放弃去美国,最后还是去了美国,而且忘了士官,这个设定实在太悲哀、太绝望了。为什么这样写? 荼白说,她想在这篇文章里探索关于“宿命”的主题。之前都是太过理想主义的架空背景的文,这次经过了一些事情,所以想写一些更现实、色调更黑暗的题材。生活中就是有很多悲伤和无奈,她必须面对。而她理解、接受生活的阴暗面的方法,就是把它们写成小说。 这会是个很美也很有深度的故事,但荼白现在要写这样的故事,却让我不寒而慄。这部色调黑暗的小说可能会像黑洞一样,把荼白吸走。但我又绝对不能说,“荼白,你不要写了”。文字的世界对她来说,比寂静无声的现实世界更真实更丰富。让她停止写作就和要她的命一样。 我不放心让荼白一个人回家了。我问荼白,今年我可以到她家过年吗。但是,荼白说还是没有想好怎么向她的父母介绍我。她不愿意说谎,但我们的真实关系肯定会吓到她的父母。毕竟她的父母住在基本上谁都认识谁的京郊小县城,稍微有些惊世骇俗的事就会被人嚼舌头。她的父母又有些懦弱怕事。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但荼白明确表示出来,还是很伤人。荼白感觉到我很不高兴,哄了我半个晚上,晚饭做的很丰盛,全是我喜欢吃的菜。 第17页 但这种事情,我真的不能怪荼白。就连我也不敢现在就告诉我的父母。前段时间,老妈来京兆市视察我,知道我因为“宿舍没空调,夏天没法好好休息,寝室人多又吵”,搬到外面租房子了,也知道我有一个同租的室友。但她并不知道,我在和这个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继续读书,还比我大几岁的聋哑姑娘交往。甚至老妈看见了荼白也没往那个方面想,大概她觉得我根本不可能看上荼白。她还对我说,如果觉得这个姑娘打扰到我学习,大不了她再打给我一笔钱,让我把这套房间整个租下来自己住,又说什么咱们用不着省钱,又不是花不起,她说这些话时的样子,真的蠢透了。老妈在荼白面前趾高气扬的暴发户态度同样伤人。 靠,这么想的话,老妈可能就是想要挤兑走荼白,让我自己住呢。但即便是那时,我还是不敢说出荼白的真实身份。 感情是一回事,但怎么让这份感情在现实中存话,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都如此,更别说荼白了。毕竟我只是怕老爸老妈啰嗦,她是怕伤了她父母的心。 现在我倒有些佩服我老爸了。 他是个做事不择手段、从来不考虑别人感受的人。 当年他不管我的感受,也不管学校的规定和背景,硬是把小升初考试刚过了及格线的我塞进市重点初中。班上的学霸们看不上我的学习成绩,官二代红 n 代们看不起老爸的暴发户出身,和班上人的冲突成了老爸老妈眼里我不知道上进的另一个罪证,说我没有给弟弟继辉和妹妹媛媛做好榜样。 整个初一我都过得郁闷无比,甚至偷过老爸的剃鬚刀刀片割腕,心想,反正继辉和媛媛都比我乖多了,我死了就死了。那时候小,划开表皮之后就没胆量没力气往下割,还傻傻地闭上眼睛等死。可伤口那么浅,睡了一觉就不流血了。 幸亏那时候不知道怎么死,不然,没遇见荼白就死了,这辈子也太遗憾太窝囊。 现在我竟然考上了京兆大学,一副人模狗样上进青年的样子,老爸把当年那个差点让我自杀的决断当成证明他富有远见的谈资,和人大吹特吹,他根本不知道我曾经绝望到想要去死。 如果我也有这样的铁腕和根本不考虑他人感受、甚至不惜把人逼死的强硬和冷漠,大概就能让周围人不得不接受荼白,也能保护荼白了吧。 ==== 唐泗水虽然没有再来点赞,但吕冬友知道,唐泗水应该还是看见了他最后的那条置顶微博,并且拒绝了他“亡羊补牢”,为抄袭道歉、承担责任的要求。 之所以这样确定,是因为吕冬友今天早上查看 helloworld42这个帐号的时候,发现自己登不上去了。换用中年大叔岁月静好的大号登录微博,却发现 helloworld42这个帐号已经搜不到了。 与此同时,唐泗水的公关部负责人徐琪琪正在为连续加班错过了chloe给的美容券有效期而一脸丧气。找了一堆水军举报 helloworld42“人身攻击”之后,又使出了种种内部手段,helloworld42终于被封号了。可即便这样,helloworld42爆出来的料已经被一群网友转存过了。现在满网络都是那些爆料的转存和截图。这么多帐号都在发转存的爆料,总不能还要一个个去举报吧。徐琪琪哀嘆现在自己的生活已经和网上很流行的那首《感觉身体被掏空》一样:“十八天没有卸妆,月抛戴了两年半。作息紊乱,我却越来越胖。” 最可气的是,有些唐泗水的书粉面对实锤,竟然还这么辩解“不就是营销一下吗?犯法啦?当年的天海都不管,你们管什么?你家大大没营销过啊。不毛遂自荐一下,你们怎么看到《花开如雪》这么好的书啊?” 底下一堆“抄袭粉臭不要脸”、“哈哈哈,这是带了狗头的友军吧”的评论。 一粉顶十黑。徐琪琪望天长嘆,求你们少说几句安静如鸡!这些天她至少折了至少三年的寿。 说起来,在唐泗水刚刚发迹的那个时代,整个网文界还处于野蛮发展的阶段,大家都见识得少,厚脸黑心地当一当牛鬼蛇神,作妖上位是可能的。可是写文的人多了,读者也会更挑剔,原创的且写得好的作者越来越多,靠抄袭起家得到的名声自然越来越不值钱,当年抄袭的污点就越来越显眼——这有些“仓廪实而知礼节”的意思。 要按照徐琪琪的想法,抄袭的污点是洗不清的。唐泗水蛮好当初赚够了钱就退居幕后,当个老闆、投资人什么的。毕竟业内某个老闆就是抄袭成名之后改经商的。虽然抄袭的名声还在,可只要他别主动提那些抄袭作,也还算是个成功商人,不过和某老闆相比,唐泗水并没有那份勤奋和经商天赋,甚至没有哄员工,动员士气的人格魅力。作品又一本烂过一本,想发财只能靠炒旧ip。结果就是现在唐泗水做的孽,全要由她徐琪琪来负责。 而且,最近又出了一件事:oakhill 投资入股了她老闆的朋友周荣的瑞腾影视。老闆唐泗水发了微博祝贺,并说“期待下一次成功的合作”。这条微博简直就是出去送人头的。底下全是各种嘲讽,徐琪琪她们最后删评论删不过来了。这条微博关掉评论之后,又被转发嘲讽。徐琪琪现在一看见老闆唐泗水就会习惯性胸闷心悸。徐琪琪已经不知道现在她更噁心唐泗水,还是她那个出轨的准前夫。 但周荣没有这样的公关危机。夏眉的事情石沉大海,再没人提起,《玄天奇闻》的拍摄和宣发有条不紊的进行。和 oakhill投资入股瑞腾之后,oakhill 方面的负责人 ri插rd harvey 似乎对他的印象也很好。甚至这次他的夫人 lena harvey 来中国看他时,ri插rd 还邀请了周荣和他的家人一起来聚餐。 聚餐上和 lena 闲聊之后,周荣对 chloe 到底是怎样的人产生了疑惑,而且随着这个疑惑的产生,还有些不安。 唐泗水的前任财务总管袁方离职之后,他曾经请袁方吃过饭。袁方大概也在找下家,周荣的瑞腾是他比较中意的下家之一,况且两人多年,就自然聊了很多事情。其中也聊到了 chloe。袁方觉得 chloe 可能是个有些穷根,没什么主见的人,而且在中国也有些亲戚,不像周荣之前预想的那样,并不是从小就到了外国,在国内几乎没有联繫的假洋鬼子。 而在lena那里听到的却是一个稍有不同的故事。不知道这算是巧合还是顺理成章,chloe 和 ri插rd 夫妇很早就相识。lena 是某知名商学院的教授,chloe 曾经是她的学生。lena 非常喜欢 chloe,还帮 chloe 介绍过她到了美国之后的第一个实习,后来chloe 能加入 oakhill,似乎也是因为 lena 说服了 ri插rd。 刚刚听到 lena 讲到这件事时,周荣不禁想起了圈内某个一路当小三,一直睡到某大鳄的床上的传奇前辈。chloe 早年被 lena 照顾,后来(至少按照大多数 oakhill 内部的传闻)又华丽丽地睡了她的老公。 然而 lena 对 chloe 的印象却好得不得了。“chloe 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聪明的女孩子了。她来和你合作,你们一定会很成功的。”lena 两眼放光地夸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对了,ron,我手机里现在都有当年 chloe毕业那会儿和她的合影呢。” 第18页 lena 把手机里的一张照片给他看。周荣凑过去,照片里面比现在年轻几岁的 lena 像个骄傲的母亲一样搂着 chloe 的肩膀,照片上的 chloe 头髮比现在短很多,穿着中性风的运动休闲装,手里拿着装订好的毕业论文。平心而论,学生打扮的 chloe 清纯可爱,英气逼人,比现在浓妆艷抹的样子更好看。周荣注意到,论文的署名按照字形来讲,绝对不是“chloe junes”。 “诶呀,当时的 chloe和现在差别好大呀。” “你是说穿衣风格吗?当时的 chloe 确实和现在不一样,学生气很重呢。”lena 看周荣很感兴趣,便把手机放到周荣面前让他仔细看。周荣把照片放大看,毕业论文的封面竟然能大概看出一些单词。chloe 的毕业论文主题是商业合作中的法律纠纷的处理,而署名似乎是“wei zhang” 或者是“wei zhong”,想到袁方提到过的chloe在一个语音信息里被某个中年妇女叫做“小张”,那么 chloe 的中文名大概就是“张薇”之类的了吧。 chloe果然是个硬充洋人样子的土狗。但她能被 lena 这样在学界业界混得不错的教授另眼相看,之前认为 chloe 胸大无脑的印象,说不定是错的。或者说,她当学生的时候智商还是在线的,但后来睡人上位睡习惯了,就慢慢智商掉线了? 周荣四周看了看,chloe又和上次的聚会上一样,和人聊得火热,这次似乎是在主攻老牌动画制作公司acorn&射lls的新任总裁,一个混了不知道多少种血的黑脸塌鼻樑矮个子,英文名mohammed goodwhite (默罕默德·好白人),中文名叫白秀峰。真不知道这名是怎么起的。 白秀峰和chloe两个人时不时耳语几下。不知道chloe说了什么,似乎白秀峰很是犹疑,但一番插科打诨之后,似乎又打成了共识,白秀峰拍着chloe的肩膀,直说“you naughty naughty girl ”(你这个淘气的姑娘)。 周荣皱了皱眉头,回想了一遍这整件事,急于求成却人生地疏的oakhill在中国的主管认准了大热ip《花开如雪》和把这个ip抄热的瑞腾。怎么想,都是自己这一方会更占优势。而让李康杰抢了投资先机之后oakhill还打算继续投资的前例,也间接证明oakhill的确是打算一开始哪怕多交学费也要在中国融入环境,铺开市场。而且到目前为止,似乎除了四处插科打诨,chloe 做的事情没有一件偏离周荣的预期,而且全部都是对周荣有利的。 周荣还是不明白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他不安,感觉似乎犯了小人。 聚会结束后,周荣泡在家里的浴缸里。正在闭目养神的时候,他的妻子喊了他一声:“老公,刚刚袁方给你打电话,约你吃饭呢。” 他老婆这一嗓子,让周荣像几千年前泡在浴缸里的阿基米德一样,福至心灵了。 是袁方啊!袁方这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第二天,周荣找到了唐泗水,问他:“你觉得袁方这人,到底怎么样?” “袁方?挺能干的。不过大概也太能干,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吧。” 听见这个模稜两可、云里雾里的回答,周荣摇了摇头。 “泗水,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你说袁方是不是在整你?你想,你刚刚和袁方不和,网上就开始有针对你的爆料,天下有这么巧的事?而且,据我所知,袁方还背着你偷偷见过oakhill的人。oakhill本来是要给你投钱地,但这个投资的事情一直悬而不决,现在却先投了我。是因为没钱吗?不是。其实oakhill有钱,不然他们不会投我。” 唐泗水听完,脸色一变:“袁方在背地捣鬼?” 周荣接着说:“我知道这么说的话,其实我背地里给你搞鬼的嫌疑也不小。可是你我无冤无仇,我犯不着整你啊。但你和袁方闹矛盾,如果他心里不满,背地里做些什么事,那就说不准了。” 唐泗水皱眉:“要这么说的话,我和康杰集团的合作,也是袁方联繫的。天知道袁方是不是和李康杰说了什么。袁方一离职,李康杰就开始阴阳怪气的。” “那么李康杰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他是金主。我还能主动把金主往门外推吗?只能好好和李康杰联络,不管袁方说过什么,我都要让李康杰只信任我一个。让他相信只有我才能掌控圣火文化。” “这样也好。我知道李康杰手下有些做游戏做的很好的公司,你的《花开如雪》游戏改编可以好好和他合作一下。我看最近国外的大公司打算投资开发中国 ip的有不少,李康杰也打算扩展海外市场,弄不好这个合作能相当挣钱呢。” “正是如此。”唐泗水点点头。 唐泗水刚说完,手机铃声就响了。唐泗水接通电话,传来了徐琪琪惊恐的声音:“老、老闆,你快看你的微博……”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唐泗水打开微博客户端,发现自己已经被踢下线了。输入密码结果显示错误。用手机号找回了密码登录上去之后,只见自己的微博帐号一个半小时之前发布了一篇头条文章《送你们几个调色盘》。 “大家好!由于众所不周知的原因,我的微博帐号被封了。所以只好借用这位旧相识的帐号给大家打一个招唿,多谢大家关心,我现在很好。这个帐号只是临时徵用,麻烦大家保存备份。 如果当年凤凰于飞只是发发gg,或许也不算太过分。但过分的是,这位古言男神竟然抄袭。有很多读者对是否抄袭还有疑问,那么我就把《花开如雪》和《落花辞》的对比放在这里。当然,这里还附录了一些其他读者的质疑。比如《花开如雪》的女主身世支线抄袭了闲庭明月的仙侠小说《烦恼丝》,结尾是仿写赵州禅茶的随笔《把酒问青天》。 …… 最后,我再附录一个被法院判定抄袭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和原作《圈里圈外》的对比和判决书,这两部作品被法院判定主要人物和人物关系相似,12个主要情节相似外加57个语句和情节相似。凤凰于飞的《花开如雪》撞梗可更多哦。 …… helloworld42敬上” 破两万的评论和转发大概分两类:“已保存!”和“给大佬端茶!” 唐泗水气得浑身发抖,点了三四次才终于把这篇文章删掉。删掉了文章,唐泗水才发现自己的头像被改成之前 helloworld42的头像:一只看上去傻乎乎的机器企鹅。简介也改成了”helloworld42临时徵用帐号“。 “果然是袁方。他知道我的微博帐号……”唐泗水咬牙切齿地说道。 破 6 喝的大醉的徐琪琪被chloe扶着,一路嚎着哭着回了家:“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啊……” 今天,唐泗水的帐号被人黑的时候,她在忙着和水军的代理商量价格。水军说最近工作量太大,刷帖和帐号之间互贊需要更多的假帐号所以要加钱。一番激烈地讨价还价之后,那篇要人命的文章已经发布出去了二十多分钟,转发五千次,评论三千条了。徐琪琪整个人都傻了,就算现在立刻把这个文章删掉,那也绝对是要被老闆骂到死,奖金工资扣到负的重大事故。 第19页 算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老娘不伺候了。 徐琪琪先给自己沖杯洛神花加枸杞冷静了一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气定神闲地团购了一张火锅的优惠券,写好了辞呈,又收拾好了办公桌上的多肉植物和手办,这才拿起手机,给唐泗水打了个电话。 然而在假装惊恐的时候,她差点笑场,只说了一句,就赶紧挂断了,然后一手拎着虹之玉、星乙女,一手拎着q版樱木花道和娘口三三,仰天大笑出门去。 晚上把chloe约出来一起吃饭,徐琪琪索性放飞自我,玩命和chloe爆唐泗水的黑料: “我跟你说啊,唐泗水这个人最会卸磨杀驴了。chloe你知道吗?老娘给他到处擦屁股删帖,他的黑料,老娘知道得最全!他也好,周荣也好,俩王八蛋,都//特//么的不是东西。”徐琪琪端起白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咣当一声拍在桌子上,“从刚写《花开如雪》那时候,他就是踩着荼白上位的。当初为了《花开如雪》的影视化,他出主意,周荣出钱,找水军骚扰原作,人肉人家,天天挑她的错,天天拿骂人话轰炸她的帐号。最后,把人家姑娘逼到封笔了。我靠!你说这俩是不是人渣!啊?是不是?”徐琪琪说完勐然一拍桌子,震得火锅汤差点从锅里洒出来。 chloe当时正低头吃菜,徐琪琪一拍桌子,似乎把她吓了一跳,结果一不小心被辣椒呛住了,好一通咳嗽,直咳得满脸通红,两眼水光。chloe 缓了缓,拿了张干净餐巾纸仔细擦了擦眼——眼妆一点没煳——依然神清气爽,没心没肺地说道:“你慢点……冷静冷静,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和你又没关系,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多少年前……”徐琪琪笑了,“是呀,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事都没人管了。可人渣赚了钱,镀了金,还是人渣。唐泗水也不想想,他但凡做点人干的事,老娘也不会删帖删的那么辛苦啊!老娘大学时候还因为见义勇为领过校长奖呢!我//他//妈//的现在替一个人渣删帖!你们 oakhill千万别投钱给他,省的他被雷噼了,连累你们!” 就这样,徐琪琪喝high了,一会儿骂唐泗水,一会儿骂准前夫,最后总算是被chloe送回了家。 回家后徐琪琪酒稍微醒了些。chloe还没走,给她弄了些温水和热毛巾。 徐琪琪擦了脸,喝着水:“唉,让你见笑了。总算是辞职,能专心打离婚官司了。我不是超人,不可能同时对抗两个奇葩人渣。我靠,现在怎么办啊……又是辞职又是离婚的……”说着徐琪琪又哭了起来。 两个奇葩人渣?chloe愣了一下,接着意识到徐琪琪说在说唐泗水和准前夫。 “比这个更绝望的情景,也有人能闯过来。”chloe淡淡地说道,“辞职什么样我不知道,不过,我也离过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徐琪琪一边哭一边问:“我没想到你离过婚。为什么呀?” “结婚是因为一时冲动。结婚之后才发现我对风平浪静举案齐眉的生活始终有心理障碍,而 junes 先生始终不满我并非真的信教,但更重要的是,他发现我负能量太大,嗔恨心太强。最后相看两相厌,天天冷战,就离婚了。虽然当时觉得像是吃了苍蝇,可后来想想好歹这段婚姻让我拿到了美国绿卡,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chloe背起手提包,“琪琪,多谢你对我敞开心扉。不过人在职场,骂老闆的事情以后少做。既不能解决问题,也会给人留下把柄。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别太难过了,早点睡。多从人渣那里分财产才是正经。” 说完 chloe 离开了徐琪琪的家。出门夜风一吹,chloe 才发现其实这一晚上自己牢骚听得不少,酒也喝得不少。送徐琪琪回家的来路上,她看见这里就在通海河附近。时间还早,chloe 索性散步到河边吹风。 她确实是在大学毕业之后才去的美国。她记得她上大学的时候,京兆市才刚刚开始把通海河两岸弄成城市公园的样子。那时河边工地很多,杂草丛生。八年之后故地重游,早不见当年的破败脏乱,河边有漂亮的路灯、长椅、小资情调十足端咖啡店,文艺安宁得像个欧洲小镇。但通海河还和以前一样,缓缓流着,水质还算好,只是泥沙量大,并没有异味和水华。 chloe坐在长椅上,听着水声吹着风,不知不觉哼起来莫扎特的《安魂曲》第一段《永恆安息》的主旋律。说起来,她和前夫就是因为《安魂曲》认识的。真是骗人又骗己的孽缘。junes先生其实是被她的样子骗了:她在圣史蒂芬大教堂里听《安魂曲》时全程泪流满面,几乎昏倒,最后不得不让 junes先生开车送回宾馆,可不是因为对基督信得虔诚。她也被自己骗了,她永远不可能安心安分地“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chloe冲着不远处一对母女发呆:三十多岁盘着长发的母亲正在一边散步一边教女儿背诗:“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復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小姑娘很快会背了,还举一反三背了陆游的另一首词:“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 chloe回过神,打开手机。有几条未读信息。 第一条是她的前导师lena harvey:“zhang,好久不见啦。什么时候一起喝杯咖啡?” 额,不敢不敢……当年就不应该出风头路见不平,被lena另眼相看。lena年轻时候是个叛逆摇滚文艺女青年,而且一直是个双性恋。这导致实际上非常玻璃心的ri插rd不仅防汉子还防妹子,尤其防着她。她和lena喝咖啡,ri插rd肯定要疑神疑鬼了——或者说已经疑神疑鬼了吧。这么些年ri插rd在lena出现的场合尽量不安排她出现,已经胜过安排正房和小三之不见如参商,外人不清楚内情,传出不少闲话。但这些闲话chloe并不在乎。 第二条是李康杰:“大美女,明天有空见一面吗[憨笑][憨笑]?” 感觉出来李康杰用的“大美女”的称谓和两个憨笑表情包含着的轻蔑和戏弄意味,chloe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抬头时,小姑娘在朗朗地背诵唐婉的和诗了:“……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呵,少年不识愁滋味啊。”chloe嘆口气笑笑站起来,恢復了一贯的清爽神情,一边琢磨着明天怎么和李康杰谈生意,应该透给他多少信息,一边叫车回家。 ===天棘的日记=== 20xz年2月26日阴 今天去健身房的时候犯蠢,做引体向上的时候瞎走神,结果从单槓上摔下来,虎牙磕到下嘴唇,血溅当场。已经继任社长的老鸨子竟然正好也在健身房。死贱货竟然拎着急救箱火急火燎冲过来。本来要感动一下,结果老鸨子就是老鸨子,先咔嚓咔嚓地拍照,说要趁着我难得露出狼狈相的时候留下珍贵的歷史影像。 我也真是服了自己了:拳击要带牙套,以后因为虎牙太长太尖,引体向上也要带牙套吗? 第20页 说起来,我的虎牙是遗传了老爸。老家乡下有个说法,虎牙长而尖的人是恶鬼托生,为人阴险刻薄,甚至能灵魂出窍,变回恶鬼。小时候回老家听到这种怪谈时,特别害怕。我讨厌自己的虎牙,更讨厌老爸准备整人时的露着虎牙笑,他那样子真的很像恶鬼。但是,我坐在健身房的休息室里,看见电视上的财经节目介绍瑞腾影视,而且有传闻说这家公司要把《花开如雪》改编成电视剧的时候,我却暗自希望自己真的能变成恶鬼。 不过回家的路上,我又觉得这种诅咒压胜的想法,其实既无用又无聊。要真有鬼怪和报应,唐泗水已经被雷噼死好几回了。 荼白晚上回来有点晚。所以晚饭我来做了。她说今天不小心把货物弄错,被主管留下来重新整理。这是她这个月第三次出这种事了。 我对她说,如果状态不好,索性请假一段时间,实在不行辞职。反正我老妈老爸只会用给我花钱来证明他们还是我父母,我随便找个理由多“骗”点他们的钱,足够养活我们两个了。 不过,我又说错话了。荼白更难过了。明明难过得没胃口吃晚饭,但因为饭是我做的,硬逼着自己吃。吃完了饭,她就像躲着我一样立刻打开电脑,好像要码字的样子。一般她码字的时候我都不在旁边烦她,可这次她就是坐在电脑前发呆而已。 我想她可能是生我的气了。自己养活自己,哪怕只是当超市理货员也不依靠别人,大概是她的底限吧。我抱着她,向她道歉。她说没有生我的气,我说的也有道理。她会请假休息一周。但看她最近瘦得厉害,我又觉得一个星期哪够,恨不得马上替她辞掉工作,让她好好休息。 …… 20xz年3月5日晴 今年为荼白庆祝生日,也正好趁着她请假休息,我带她去了sealife水族馆。荼白果然喜欢这里。海蓝色的灯光下,五光十色的鱼在巨大的水族箱里翩然游弋,荼白看得目不转睛。那神情就像浪漫主义小说里的女主人公一样,带着梦幻一样的色彩,仿佛看见了从未见过的新世界。前段时间憔悴疲倦的神情一扫而空。 荼白指着鱼的眼睛,让我仔细看:灯光从上方打下来时,鱼的眼睛有透镜的效果,会在鱼眼的下方汇聚出一个光点。荼白觉得,这个样子,就好像鱼在流泪一样——如果这么想的话,所有的鱼只要在有光的地方,就像是在流泪。光是鱼的泪水。鱼真是一种悲哀的生物。 荼白的这个比喻又浪漫又让人心酸。接下来再逛的时候,我一直搂着荼白,就算有人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们指指点点也不管。大概是最近我们遇到的事情太让人压抑,我开始有些担心,如果走得太艰难,荼白会不会也流着泪,像鱼一样从我身边游走? 逛到人工海底通道时,我们身边正好有个讲解员给一群大概小学一二年级的小朋友讲海洋生物保育。他指着人工礁石底下的一团影子说,那是他们从渔网里解救出来的一只海龟。不过那个海龟性格很闷,常常在那里一动不动潜水闭气,像个入定的老僧,连餵食的时候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所以这里的潜水员给它起了个外号叫“方丈”。而另外一只解救来的小海龟“闹闹”就很活泼,还喜欢吓唬潜水员。因为性格特别讨喜,前几天被移到另外一个亲子童趣主题的展区,所以今天看不到可爱的海龟了。小孩子们全都遗憾地“哦”了一声。 我觉得很有趣,也给荼白讲闹闹和方丈的故事,然后指给她看在礁石底下闭气的方丈。荼白正向着方丈张望的时候,方丈竟然探出头,朝我们这个方向游了过来。方丈体型巨大,右前鳍状肢上有一个很深很长的伤痕。大概是在渔网里弄伤的,龟甲上也有各种深深浅浅的伤痕,沧桑得仿佛是只修行千年的老妖。它用鳍状肢轻轻拍了拍通道的玻璃,还在荼白面前转了几个圈,才慢慢游走。 小孩子们兴奋得叽叽喳喳。讲解员也少见方丈这么活泼,刚一脸惊喜地说“我的天!今天真有眼福,看见方丈出山了……”,又有一只魔鬼鱼扇动着翼展两米宽的巨大的鳍,游到我们的正上方。它贴着通道顶端,像梧桐落叶一样翩然翻了个身,从通道的透明底板下悠然划过,捲起水底的一片细沙,接着重新鼓翼摆尾盘旋而上,又重新俯冲回来。双人床大小的一条大鱼像幽灵一样贴着头顶和脚底来回滑翔,实在太壮观太震撼了。被这条大鱼惊动,其他大大小小的鱼也围着通道上下回游,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我看得都有些头晕目眩了。小孩子们激动地又蹦又跳,以至于讲解员不得不吓唬他们,说再跳这个通道会塌掉。可是荼白喜欢小孩子,看见这么多小孩笑得很开心,她也笑了。 海洋馆出口有个海洋保育基金会的捐款箱。荼白把口袋里的零钱全塞了进去。 如果我是恶鬼托生的话,那荼白一定是美人鱼托生的。 我看荼白这么喜欢鱼,就问她要不要我们自己也养鱼。可荼白说鱼缸里养的鱼很容易死,而且把鱼放在完全不自然的小空间里,鱼也很痛苦。我劝她说,我们养的仔细一点,让鱼活的久些。自然环境下的鱼死亡率也很高,这是没办法的事。再说,观赏鱼本来就是适应人工环境进化出的新物种,只能在人工环境下生存。 荼白点点头,眼神又暗淡了。 早知道不提养鱼这个话题了。 === 李康杰的秘书扶着喝得脸色通红的chloe走到酒店的电梯间。chloe醉醺醺,口齿不清地说着:“李总客气了,多谢款待……”李康杰笑着说道:“chloe,你这样还能回去吗?我让小张帮你在这个酒店开个房间休息一下吧。都是一起做生意的,何必客气呢。” “李总,你看不起我是不是?”chloe笑着说,“我的酒量,可是喝趴下过老毛子的……没……事儿……” 正闹着,电梯门忽然开了,里面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大叔往外一瞅,颇为惊讶:“chloe?老闆找你好几次了,你怎么不回邮件?” “嗯?老冯?”chloe也一副惊讶的样子,接着拉着老冯的手:“来,你来了正好,快、快过来,我们再陪李总喝一杯……” “这是哪位?以前没见过啊。”李康杰眯起眼睛看着老冯,笑着说。 “我是harvey先生在这边的助理。”老冯说道。“harvey先生说,明天要一早要让chloe当翻译,见几个harvey太太在学界的朋友,还要紧急准备些资料。事情不大,但是比较着急。邮件联繫不到她,想着她大概还在叨扰您,让我来接。”老冯扶着站都站不稳的chloe,“我还是赶紧送她回去吧。我怕她撒酒疯,让您笑话。” “诶,你这人怎么说话,我没醉!”chloe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被老冯架走。李康杰看了看秘书,秘书小张也跟过去,一起扶着chloe。半途中,chloe还跑到卫生间吐过一回。老冯一路冲着小张低头道歉,说什么也不让小张开车送,说怕chloe喝醉了又吐,弄脏了李总的车,最后总算自己叫了辆车走了。 第21页 一路上,chloe咬着牙,两眼放空地看着车窗外,吓得老冯也不敢言语。而到了公寓门口,掏钥匙的时候,chloe把整个手提包摸了一遍,最后把包倒着翻过去,里面粉盒、眼影、贴满小亮片的特别版名牌化妆笔等各种杂物撒了一地,才总算在其中找到了钥匙。chloe只拿了钥匙和一个带着搭扣的软面笔记本,其余皆不管,便开门进家。老冯也来不及收拾地上,只好赶紧扶着chloe跟着进了公寓。 chloe晃晃悠悠关上门。现在她稍微清醒了一些,眼神恢復了看下属时一贯的凌厉的审视目光,问老冯:“是ri插rd让你过来的?” 老冯不禁心中一凛,如实报告道:“是ri插rd的号码,不过不是他本人。大概是他让另一个助理用他的号码给我打的电话。我觉得有点奇怪,没听说过要让您当翻译这回事啊。但看他说的很着急,还是过来看了。话说,您和李总到底怎么了?” chloe淡然说道:“这事和你无关。以后不要和别人说,ri插rd和lena也不可以。ri插rd和李总知道了会不高兴。这么晚了,麻烦你跑一趟。多谢你。工作的事情不会耽误,你放心回去。” 老冯一头雾水,出门把chloe掉在外面的东西收拾回来,嘱咐chloe锁好门,这才离开。 chloe再也支持不住,一头倒在沙发上,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凌晨四点。她洗了个澡,给自己沖了杯浓咖啡,然后把小桌案上被老冯捡回来的一堆杂物挨个翻了一遍。果然,粉盒盒盖内侧的缝隙有一个从未见过的整齐划痕。如果她再动动手,大概会在盒盖的夹层里发现一个微型//窃%听%器。老冯多此一举,本来这东西可以扔在门口,顺理成章被环卫工捡走。不过没关系,就让李康杰听听她是怎么没心没肺,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也好让他安心。 接着,她打开笔记本的搭扣,封面里有一个小文件夹。chloe轻轻撑开文件夹,取出文件。里面的文件和单据按照她之前放着的顺序和摺叠方法原样放着。但其中夹着的几个从化妆笔上剥下来的米粒大的亮片已经不见。放在最下面的一张收据背后,原来点了一星眼影膏的碎块,现在已经因为来回摩擦过,变成了细长曲折的划痕。在她和李康杰吃饭的时候,这里面的文件被人拿出来翻看过。 所以,结合着昨天晚上显然是被下药的反应,和李康杰在她的包里放窃听器、偷翻她文件的做法,chloe确定,这傢伙果然还在混着黑道呢。 chloe有些后怕,万一她没有第一时间发觉不对,发出救助信号呢?万一老冯不相信用ri插rd的号码给他打电话的陌生人呢?万一她撑不到老冯来呢?万一老冯不够听话,真的和她一起坐上了李康杰的车呢?她现在会在哪里?大概早就被李康杰强//jian拍//luo//照,以备日后要挟了吧?就算这些都做到了,万一她没有力气自己抠着喉咙催吐,或者当时已经吐不出来,导致持续吸收药物,意识进一步模煳,忘记把可疑的东西扔在门外再和老冯说话,让李康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呢?和黑社会的人可讲不了道理,更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被耍了。 但李康杰不混黑道,她就没法完成这个临时起意加入的计划。所有的万一,都万幸没有发生。老冯相信了那个电话,来接她了,她平安回到了公寓。李康杰已经看过了她包里的文件。这最兇险的一步,她已经走过去了。 最重要的是,李康杰看过她连夜炮制的文件,会心急火燎地投给唐泗水很多钱,多到相当于买下唐泗水的圣火文化。 chloe併拢起食指和中指,对着写字檯上的限量版《花开如雪》实体书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破 7 放在写字檯上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着微信消息的通知声音。安静的公寓里,这声音即便在浴室里也能听见。chloe一点点把自己泡进盛满冷水的浴缸里。先是坐在浴缸里,然后躺下,慢慢蜷起腿,让身体沉在水里。水一点点从胸口没到鼻端。chloe吐出肺里的气,勐然沉入水中。 灯光被水波和气泡摇碎。chloe不禁想像,如果这水面再宽阔一点,隔着波浪看阳光会是什么样子。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一分零一秒,两秒,三秒…… 逼近极限的时候,整个身体都会异常敏锐地感到血液随着心跳在血管里脉动的节奏,每个细胞都会嘶吼着“快出去,我要唿吸!” 这就是求生欲。chloe伸直腿,勐然浮出水面,嘴唇发青。浮出水面,吸入空气的一瞬间,头脑一片澄明开阔,仿佛一眼从地狱看穿到天堂。 这十年来,泡冷水是她最喜欢的“游戏”。尤其是在预感到将要发生大事或者到了职业的关键节点时,chloe总喜欢泡冷水憋气冷静一下。 chloe从冷水浴缸里出来,用大浴巾把自己裹好,然后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一边喝着茶,一边点开微信。置顶是一个叫做“raytime-ipo”的群。ri插rd harvey等人来中国已经几个月了,本土化已经做得相当好,至少微信都用起来了。raytime是瑞腾的英文名称。这个群就是讨论瑞腾在美国ipo的。 为了给瑞腾ipo助力,ri插rd甚至动用了在美国的人脉。现在整个瑞腾的高层看oakhill都跟看亲爹一样。除了买不来已逝的岁月,钱可以买几乎所有的东西。oakhill的钱买来了瑞腾的整个董事会和总裁周荣的信赖。而牵线牵来oakhill的周荣,在董事会里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 群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络。现在不仅有正式工作的讨论,还有人开始分享比较私人的照片,比如就在chloe泡冷水憋气的时候,ri插rd就晒了他周末和lena跟老同学一起短途旅游的照片,而这位老同学在美国的商界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号人物。于是群里有人认出来这个老同学的真实身份之后,其他人纷纷鼓动ri插rd什么时候把老同学引见给他们。 真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chloe点开她和周荣的对话。往上翻了一会儿,翻到了几天前周荣发给她的信息:“之前你们说的那个报告,我给相关的人都发过去了。我也给你发了一份。” 这个报告是向oakhill的投资方解释虽然网络上传言《玄天奇闻》中道具、布景中疑似与画手夏眉的作品相似,但实际上并不构成侵权。 由于和oakhill的合作一直十分愉快,周荣几乎忘记了从合作之初chloe就要他给oakhill提交这样一份报告,直到最近。 唐泗水被helloworld42盗号发了调色盘之后,圣火文化获得康杰集团追加投资的消息,又在网上引发一场公愤。为什么当年偷来的东西,现在成了小偷手里的聚宝盆、摇钱树,而真正创作出这个故事的原作,这么多年却没有一点音讯? chloe这时候不得不佩服一下网友们的战斗力:在唐泗水大把花着李康杰的钱买水军删帖、撤热搜的情况下,关于唐泗水当年抄袭、刷分、骚扰原作的话题一次次顽强地重新爬回热搜榜。chloe怀疑徐琪琪在辞职回家打离婚官司之余,很可能开了一个id叫“鸡毛烧成灰”,简介叫“真凤凰浴火能涅槃,假凤凰浴火变烧鸡”的帐号吐槽前老闆唐泗水,顺便旁敲侧击地爆出一些当年周荣“力排众议”支持唐泗水和《花开如雪》的陈年旧事。于是,现在周荣手下的《玄天奇闻》抄袭夏眉作品的事情,也重新被刷上了热搜榜。 第22页 周荣知道oakhill的人在通过社交网络了解各个中国公司的公众形象,因此。他一定会予以回击。 这可是好一场热闹。chloe有一个貌似殭尸的微博号“用户03051107”。果然,没过几天chloe就用这个帐号实时围观了《玄天奇闻》一方的回击:也不知道是《玄天奇闻》的粉丝还是瑞腾买来的水军,刷出来了#夏眉抄袭#的话题,当天就上了热搜榜。 涉嫌抄袭作是八年前夏眉贴在贴吧“绘画吧”的扫描上去的画,原作是一位漫画界传奇大神在风格转折期的试验性作品。虽然夏眉画的是两个穿着襦裙的女子,原着是两个穿着洋装的,但两个作品的构图和人物互动关系十分相似。置顶帖子里的叠图中看得很明显,就如帖子文字中所说“如果这个还不叫雷同,那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话题里面有各种嘲笑夏眉贼喊捉贼的评论。当然也有人在为夏眉辩驳。 chloe根据网友的辩驳,找到了八年前的坟贴。标题叫做《请假旧习作,大概是个黑歷史哈哈》,第一楼祭百度,第二楼放图。第三楼解释了这些天没有贴图上来是因为最近在帮忙搬家收拾行李,刚才的那张画是在搬家时抢救出来的五年前的旧作。 chloe看得眼前一亮,心里一惊。八年前的五年前,那个时候夏眉应该只有十三四岁。这幅画虽然构图上还在模仿别人的作品,但在精准把握人体比例的基础上稍微增加了四肢和腰部的长度的做法,却是她在这幅画里的独创。再仔细看,夏眉对于细节的处理已经开始展露出现后来成为她独特标志的写实风格。画虽然只用了蓝黑色、红色,以及一点萤光黄,但绚丽烂漫之感铺面而来。点击查看原图之后,甚至能隐约看见从背面透过来的“几何练习上册”几个印刷字。chloe怀疑这是夏眉在自习课上画在练习册封面里面的。很难相信,这样的作品竟然出自一个初中生之手。 翻到第二页,夏眉十分愉快地承认了这是当年练笔时的致敬之作,还解释了为什么她当时如此痴迷这部并不知名、饱受争议的作品。夏眉十三四岁时的见解便可以当做美术馆的讲解稿。 chloe不得不感慨有些人就是天生有艺术天赋。比如夏眉之绘画,荼白之写作。 当然,刷#夏眉抄袭#的人并不会承认,这篇雷同作品只是一个学画的孩子画在练习册上的临摹和致敬。学艺临摹和把别人的图描过来据为己有,当做商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行为。但刷话题的人只要抹黑夏眉,混淆视听就可以了。夏眉“抄袭”过别人,不是完美的受害人,所以现在也没有资格为她自己被抄袭而发声。 而跟风的人也不会在乎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想消费“事件反转”,只想在大家普遍支持夏眉的时候,说几句“独到”的见解,以显示自己“众人皆醉我独醒”。 原作不能犯错。一旦犯了错,不管多小,都是抄袭者粉丝的一场狂欢。 就在微博上出现#夏眉抄袭#话题的同一天,chloe收到了周荣的这条微信。周荣一边准备着公司上市,一边在向他的金主们诉冤。然而风口浪尖的夏眉依然没有任何回应,连一条微博更新也没有。就好像这个人从此消失了一样。 chloe和夏眉见过几次面。她想也能知道这时候的夏眉会怎么生气。如果还能发微博的话,那傢伙大概会气得满脸通红,鼓着腮帮子,在微博上爆粗口吧。 真是可怜,资本的运作会因为一个小画家在微博上骂几句就停止吗? 为了钱,人什么干不出来。夏眉现在不发微博,反倒很好。 ===天棘的日记=== 20xz年3月21日大风 现在看来,《花开如雪》的影视化,已经不是传闻,而是瑞腾公司官方公布出来的信息了。 我原先以为,像老爸那样,为了利益压价格、耍心机,已经是人心险恶的极限。但和我现在所看见的相比。老爸可以称得上是有德君子。 不仅是“荼蘼以降”的微博下面,就连荼白的《落花辞》下面,都有人说“还是《花开如雪》写的更好”,“就算是抄的,可《花开如雪》更成功,那也是人家有本事”,甚至还有人说“我没觉得《花开如雪》和《落花辞》很像。恐怕是荼白嫉妒凤凰于飞,写了一部作品就超过她写了那么多部,嫉妒了,所以蹭热度、碰瓷。” 我不知道这算是什么逻辑:一个姑娘被恶霸强//奸了,应该被指责的不是恶霸而是那个姑娘,恶霸强//奸了那个姑娘说明她有本事,如果那姑娘要告恶霸,就是想要讹他的钱? 现在看见有哪怕一个明白事理的回覆,我都想哭。不过是一些最简单的道理,不告而取即为偷,偷者为贼,难道就因为被偷走的是一篇文章,小偷比失主更有钱,就不算是偷了吗? 20xz年4月6日晴 最近这些天,能为荼白说话的人多了一点。荼白的读者,还是在很努力的为荼白髮声的。他们找到《花开如雪》和《落花辞》中相似的语句发到网上。这样,即便是没有看过两部作品的路人,也能看出来凤凰于飞确实抄袭了。 做出来清晰的对比确实是好办法。我和野生亲妈商量好做《花开如雪》抄袭《落花辞》的调色盘。当然,《花开如雪》抄的不仅仅是词句,还有情节,那么一大串情节都是一样的,但是具体的语句却并不能完全对应。怎么把这种相似清晰地对比出来,实在太花功夫了。 野生亲妈知道我正在准备托福考试,让我还是以学业为重。 我告诉野生亲妈,我不可能放弃荼白,也不可能放弃学业。但我在学业上上心,是为了以后能出国、养得起荼白。没有荼白,我也不在乎以后能不能有出息了。 荼白一边被骚扰,一边还要写作,一边还要上班,我只恨自己不能像老爸那样有钱有势,让荼白可以放心地依赖我。但是我又不能向老爸求助。我画个画老爸老妈都要大惊小怪,他们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喜欢一个聋哑姑娘! 野生亲妈确是够意思。一直在为荼白说话,还戏弄那些水军和脑残粉。有些脑残粉甚至被他吓到他弃号。有一次在私信里帮我解决了一个c 编程课的大作业的问题。他的数学和编程真是好得令人恐惧。我觉得他似乎能靠黑客手法人肉到有些水军的个人信息。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哪怕是像野生亲妈那样,有一技之长也是好的啊! 可我现在却是一个画画也画不好,学习在京兆大学里勉强中上的普通人。只是帮荼白做一个调色盘,就不得不推迟托福考试的普通人。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只有荼白和我自己。但我真的能让荼白依靠,保护荼白吗?我到底该怎么办? 20xz年5月10日中雨 荼白上班的时候摔伤了。不是很严重,只是扭到脚,需要静养而已。但是我想到这些天她经常在上班时心不在焉、出错,就索性帮她办了辞职的手续。让她在家休养,等状态好了再出去工作,反正我的钱还足够的。 我翘了下午的专业课,送荼白去了医院,然后送她回家。我让荼白在床上躺好。天气有点热了,我想坐在床边的地上歇一会儿,喝点水就回学校,但没想到靠着床沿坐一会儿就困得睡着了。不过,我只睡了大概不到半个小时就醒了。醒来的时候,荼白蜷在床上哭。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着野生亲妈发来的一条信息“你注意安全,那些水军大概是真的要人肉你们了”。 第23页 荼白哭泣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那完全是一种失控的,近乎疯癫的哭。我联想起她这些时候,上班无精打采,写文的时候也发呆,她以为我没注意到她的时候,眼睛里就全是绝望、痛苦的神色。难道这真的是抑郁症吗? 因为以前就有这样的担心,我找过相关的文献。如果真的是抑郁症,需要找专业的医生进行药物治疗和心理辅导。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荼白说。 我只能抱着她,告诉她我会一直在。 20xz年5月12日晴 荼白确实是很通情达理的。我告诉了她我的忧虑,又给她看了关于治疗抑郁症的文章,考虑了一天之后,荼白同意和我一起去医院了。我帮荼白和医生翻译手语。我一直告诉荼白,不要怕因为我担心,就把症状说轻。如果不想让我知道,可以写字条给医生。 快离开的时候,我偷偷问了医生,荼白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得了抑郁症。医生说,还需要再做一些检查和测试,但已经可以判定确实是抑郁症,而且因为发病后她一直掩饰,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痛苦,还得不到疏导治疗,现在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如果控制得不好,有可能以后会没法正常工作生活。 听到了这个消息,我反而有些释然。 好吧,抑郁症。 所以那又怎么样呢?那可是荼白,她无论怎么样我都爱她。她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 荼白的观察力很敏锐。回到家之后,她问我,是不是她病得很严重。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一边哭一边对我说,她会好好吃药,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她会很快好起来,所以我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别总担心她,弄得自己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的。实在不行,我们分手吧。我还小,不应该和她一起吃这种苦。 我愣住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开玩笑说,荼白你都说胡话了,果然病得不轻呢。 我说完之后,我们两个一边笑一边哭。我们都病的不轻。 那天,荼白吃了安眠药,很早就睡了。安眠药是我收着的,和我的日记一起放在只有我有钥匙的抽屉里。我一天只给荼白一份的量。我开玩笑说,这就好像是幼儿园,小朋友每天只能吃一粒糖。荼白,你现在就是我的小朋友。小朋友就应该什么都不去担心。 哄荼白睡着之后,我去补今天的功课了。 仔细算算,以后我大概会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再写日记。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开始写日记时想确认的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快两年前的那个暑假,我爱上了荼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还会一直爱着她。 ====== 天棘的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我还会一直爱着她”之后隔了一页,写了一句电影《汉密尔顿夫人》里,费雯丽扮演的艾玛·汉密尔顿最后的一句台词: “there is no then. there is no after” (没有’然后‘,没有’以后‘) 吕冬友合上日记,轻轻摸了摸自己曾经断过一次的鼻子。难怪,魏璋这丫头反应这么大。 吕冬友反覆想着天棘和荼白的真名,还有《落花辞》里两个主角的名字“魏璋”-“涂蘼”,“糜章”-“魏昭质”。大概从一开始,荼白也同样在心底深爱着魏璋了吧。不然她不会给主角起这样的名字。 应该说是命运作弄,还是人心本来就险恶。唐泗水为什么非要抄这样的作品,为什么非要在这样的时候骚扰她们? 但即便看了她的日记,吕冬友依然坚持自己对魏璋说的话:可以报復,但不能违法,尤其是刑法,除非没有别的选项,否则不要採取过激的行动。我宁可看你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想看你在囚车里笑。 但是,这样想是否过于君子?现在连他自己也真的做了一回黑客。 吕冬友在键盘上敲了一阵。屏幕上哗哗刷出了这些天在微博上的热议节选。 “都是截图而已,谁知道《落花辞》是不是后来根据《花开如雪》写的?” “呵呵,真的有荼白这个人?” “要真觉得凤凰于飞抄了,你们让荼白出来告他啊。” “和夏眉一样,都是碰瓷的。” 看见了调色盘还不肯承认,那么接下来还有别的。 吕冬友打开“图灵测试”,给zzz发了一条站内信:“现在可以復活荼白的帐户了吧?” zzz隔了一会儿,回復了“可以”。 几天后,整个圣火文化和整个网络都震惊了。圣火文化官方微博上所有的连结,点开之后,都指向了一个本应该不存在的帐户“天海文学城-花事犹未了-荼白的专栏”。 不知道这算不算巧合。那一天竟然是鬼节。 復活帐户并不困难,只是需要十年的耐心。在荼白帐户自杀之后,天棘或者说魏璋就向他求助,这个帐户还能不能找回来。 吕冬友简单研究了一下。虽然荼白删除了这个帐户,但关于这个帐户的信息在天海文学城的伺服器里,会缓存一段时间,但缓存期结束之后就会永久删除。吕冬友黑进天海文学城的系统,拷贝出来荼白帐户的所有数据之后,又写了一个程序不停修改删除时间。天海系统永远以为帐户的删除时间不到一天。 十年来,吕冬友一直守护着荼白的“幽灵帐户”。为了让这个幽灵帐户一直存在,吕冬友对天海的数据系统了如指掌。缓存里的荼白的文章和评论占据的几百个m,逃过了一次伺服器迁移,十几次大型数据清理,五次全面系统更新,和无数次系统常规维护。 现在的年轻小粉丝花几万块钱应援爱豆,和花上十年了解了一个网站的数据系统的所有隐藏bug相比,很难说哪个更疯狂。 吕冬友修改了圣火文化官方号超连结的三个小时之后,zzz给他发来了一条信息:“到此为止吧。他们在查helloworld42的真实身份,打算找到你,向你追究责任了。” “不可能吧?技术上他们查不到我。” “但是权限上呢?能黑到后台改已发送微博的超连结内容,但帐户本身的登录状态不受影响,整个系统也查不到任何被侵入的痕迹。最先怀疑的当然是和微博有技术交流的几个公司里的技术人员。” “这么多公司,一时半刻查不到我。” “风险还是太高。就连这里的helloworld42帐号也弃掉吧。以后也不要再做什么了。” “不需要做什么了?万一呢?” “不需要了。就算你自诩野生亲妈,也用不着搭上自己的前程。一切到此为止。” zzz下线了。吕冬友挠挠头。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呢?不过倒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知道天海的老闆信佛信鬼神,不敢删鬼节復活的“已死”帐户。 急 流水落花春去也 急 1 ri插rd曾经问过我:“chloe ,你确定这个计划能成功?周荣他们也不是傻子。看不出来我们背地的小动作?” 第24页 “有这个风险。要看我们能不能让他们目不暇接了。如果瑞腾形势一片大好,ipo提前三个月,包括董事长在内的大股东们全都做梦和美国的大鳄们谈笑风生,我不信他们还有心思看脚下的一个小水坑。” “别太自信啦。中国人永远做事出人意料,他们万一有所防范呢?毕竟是这么明显的违法,他们就真的一点不在意?” “不会。第一,他们没有防范我。到现在没人看出花田娱乐那件事背后是我的手笔。第二,如果你说的违法是侵权小作者之后,再用资本势力摆平舆论,那大可放心,他们不会觉得这种事会有什么后果。这种事他们十年前干过,吃了大甜头,没人因此受到一点点惩罚。所以现在他们也不会在意。” ri插rd干巴巴地笑了笑:“中国的市场真是太神秘了。” ri插rd的笑里,既有看见肥美猎物时的贪婪,也有看见猎物背后的险恶沼泽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些对中国人的鄙视。 ri插rd的鄙视让我有一点不快。和我父亲,以及大多数魏家的亲戚一样,我的乡土情结很浓。还记得当年刚出国读书的时候,我曾经强硬地让所有的人按照中文的习惯,先姓后名,叫我“wei zhang”,魏璋,而不是“zhang wei”璋·魏,甚至连音调不对都要反覆纠正。 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魏璋了。魏璋是一个徒有其表,连心爱之人都不能保护的傻子。用魏璋的身份和想法活着,太痛苦,她在这个世界里根本活不下去。但市侩而精明的chloe junes却能活得很好,还能做到魏璋想做而不得的事情。 ri插rd一直用校橄榄球队队长一般的决心、威信和热情统御他的恐惧和贪婪。我,chloe junes,很喜欢他的性格,和他合作各取所需非常愉快,我不会在乎他心里鄙视谁。再说,他鄙视得很有道理。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周荣和唐泗水的心里只有贪婪而没有恐惧,没有对良心、规则、法律和悠悠众人之口的敬畏。十年前的魏璋恨他们毫不懂得敬畏,但现在的chloe junes希望他们永远不懂——这样,他们就永远学不会理智,学不会警戒,而我,绝对不会给他们学会敬畏,然后东山再起的机会,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的机会。 我问过周荣:“貌似网络上乱七八糟的议论挺多的啊。说你们先抄袭,再买水军抹黑原作。ron,你不做点应对吗?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美国,可是会惹大麻烦的。” 周荣带着几分不耐烦,一边刷新着纳斯达克网站上“raytime”的股票页面,一边笑道:“你就把这种议论当做炒作吧。黑红也是红。这里是美国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只有贪婪,没有恐惧。 他和唐泗水买水军骚扰荼白的时候,眼睛里一定也只有贪婪。 说道荼白,或许什么时候我也应该把十年前日记没有记下的故事写下来。如果我以后像荼白最后的作品《岔路》里的犹太学者艾萨克一样老年痴呆,至少还有点什么东西能让我不要忘记她。至少我比艾萨克稍微坚强一点,不会一想起克里斯蒂安就痛苦得无法提笔。 我记得日记似乎在荼白诊断出有抑郁症之后就停止了。 荼白不让我透露她得了抑郁症的事。她说读者只是来读她的作品的。别人读她的作品时应该根据作品本身进行判断,不应该被她是否被人抄袭,或者她是否生活困难的事影响了判断。她认为,她的私事不应该成为读者心中的负担。 她只是简单地在天海上说,最近空闲比较多,所以会加紧更文。 在那之后,荼白每天都在我们的家里看书、查资料、写作。尤其是反覆修改克里斯蒂安之死的那一段。她曾经问我,听《安魂曲》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我说没认真听过,就算听过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后来,荼白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方法:我听安魂曲,荼白握着我的手,从我的表情、心跳、唿吸中试着理解我的感受。 安魂曲有很多版本,我选了曾经在音乐鑑赏课上提到过的莫扎特《安魂弥撒》。那是我第一次静下心来听古典乐。 我们一起“听”到最后,荼白哭了,接着一气呵成,把整部小说最重要的片段写完了。 那个片段我不忍心再读第二遍。隔了十年,荼白原来的词句我也记不清了。我没有荼白的文采,复述出来,也没有那么动人了: 克里斯蒂安把寄宿在自己家的小侄子送到加拿大读寄宿学校,把一直照顾自己的僕人保罗推荐给在乡下的外祖父母,还把一只古董花瓶送给了保罗。整个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听着莫扎特的《安魂弥撒》的唱片,写完遗嘱,然后自言自语,说:“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作的,他们不晓得。” 他烧掉了他和艾萨克的通信,然后对着一堆灰烬发呆。接他上任的人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他打开窗,想最后看一眼窗外的街景,却发现一个小女孩在他楼下的街边卖花。好不容易街上热闹些,有人停下来买花。他想了一会儿,换好和艾萨克初遇时穿的猎装,躺在床上,把枕头和被子堆在头上隔音,这才饮弹自尽。 《岔路》是荼白最后也是最好的小说。可是在连载《岔路》的时候,荼白收到的却是连篇累牍的谩骂和嘲讽。 但荼白还是不停的写作,每天把定稿的文章放上去。没办法,写作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和本能。有时候她能忍住不看那些刷屏的恶意评论,但有时候还是会看,然后对着不停刷新的恶评,发呆好几个小时。 我安慰荼白,不要相信评论里面的难听话。你看这些评论发出的时间和数量,根本不正常。就像“终极答案”说的,这些都是脑残粉和水军,并不是真的过来看文的读者。你的《岔路》写得很好。他们说你写得不好,只是想让你屈服,因为读者们看出来凤凰于飞是抄袭你的作品,就不会花钱买他的书。要是我们屈服了,不再证明自己,他们就能放心大胆地卖书赚钱。所以,我们千万不能轻易让他们遂愿。 这话说来多么容易。但让当时的荼白做到,却很困难。 我有段时间很不理解为什么荼白会得抑郁症。能写出复杂的情节和阴谋的荼白,怎么就看不穿那些骚扰只是因为利益而使出的下三滥手段,所以没必要放在心上。甚至没必要生气。 但现在回想,当时我还是太想当然。荼白能设计出复杂的情节和阴谋,不代表她心里真的认为人性中理所当然存在着阴暗丑陋的一面。她的心性始终天真善良,不相信人可以为了利益而出卖别人、伤害别人,不能忍受自己所爱的人被伤害。 荼白选择笔名自杀的原因,不是因为那些恶评,而是因为我。甚至我曾经怀疑过,荼白得抑郁症的一部分原因,也和我有关。 就像终极答案说的那样,水军果然打算人肉我们了。荼白很少在天海里提起她在三次元中的事情,而我们的微博帐号“荼蘼以降”,就算有三次元信息也是我的。我并不在乎被人肉。他们就算把我的信息曝光了又怎么样?他们就算找到我本人又怎么样?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罢了。大不了都进去:他们进医院,我进局子。 第25页 所以当水军真的转弯抹角查到了我经常登录微博的地点,发了条微博说“没想到碰瓷的荼白还是京兆大学的学生,似乎还练体育。不过到底是研究生还是本科生呢?”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在意,老子的学歷比你们这群loser高多了,嫉妒吗? 我根本没想到,荼白看见那条微博之后,就趁我上课的时候,註销了在天海文学城的帐户。我上完了课,想用手机看一看荼白今天的更文,却发现那个帐户已经不存在了。 我吓坏了,还以为荼白出了什么事。顾不得半个小时之后还有另外一堂课,立刻骑着车飞奔回家。客厅和厨房里没人,卧室上了锁。我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动静,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门踹开。 荼白缩在房间的角落,人没事,只是哭得很厉害,也吓坏了。她先是认不出我了一样,根本不让我碰她,后来终于让我抱着她。她在我怀里哭到昏死过去。 把荼白安顿好之后,我打电话告诉荼白的医生,说她病情反覆了,医生让我尽快带荼白复诊。然后我打电话给大概还在上班的终极答案,问他有没有办法把荼白的帐户找回来。因为要一起做调色盘,他给过我他的电话,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用过,一直都是天海的站内信或者邮件联繫。 终极答案知道荼白註销了帐户也吓一大跳,然后说他会尽量试试。 我放下电话继续照顾荼白。荼白醒过来,也冷静了一点。我问她为什么要註销帐户。她说,他们已经查到你的信息了。我不想让我的事情把你牵扯进来。他们不过是要我服个软,我现在也服软了,他们就不会再查了。 我心想,这算什么?你怎么可以代替我和其他人做出认输的决定?这不是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吗?但对荼白我又不能真的这么说。想了半天,我只好半撒娇似的问她:那《岔路》怎么办?我还想看最后的结尾呢。 荼白说,我写给你一个人看。 我可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荼白很累,我哄了她一会儿,她又睡着了。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终极答案打电话给我,对我说荼白的帐户应该没事,如果是误操作的话,尽快联繫天海的客服就好。我说可能不是误操作。终极答案大惑不解,说荼白不可能做出註销帐户这种事。我说,可能是因为荼白得了抑郁症,所以她现在的决断没办法用常理理解。终极答案又大惑不解,说我怎么可能知道荼白得了抑郁症的事情,我不会是道听途说吧。我当时被这个罗里吧嗦的野生亲妈气到快疯,说我是她女朋友怎么可能不知道! 电话那头,终极答案愣了足足有十来秒,确定我不是说气话,然后问,荼白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你有意见吗? 终极答案又愣了十来秒。然后说,没意见。对不起,是我偏题了。 接着我们迅速进入正题。终极答案说,荼白註销帐户有可能是因为荼白终于无法忍受水军的骚扰,或者抑郁症导致的决断失常。但他相信荼白那么喜欢写作,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但天海的系统只会保留已註销的帐户一个月。如果一个月之后荼白还没回心转意,这个帐户就永远没有了,再联繫客服也找不回来了。 我问他那该怎么办。他说没关系,他有办法黑进天海的系统,让荼白帐户的数据一直保留着。我连声称谢。野生亲妈说不用客气,但是等到风平浪静,荼白回归的时候,他能不能点播一个《青山回顾》的番外?男配二和女主的故事太可爱了,而且女主的性格特别像他女朋友,在正文里他没看够。 我说如果是平时的荼白,应该没问题吧。但我接着又问,万一荼白不打算回归怎么办? 终极答案说,那就等着啊,大不了我让我孙子把番外烧给我。 我听着他的玩笑话,忽然再也忍不住眼泪。就算荼白认输了,我也绝对不认输。 所以我坚持到了十年之后。 但十年前,我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復活帐户的决定是我和野生亲妈做出来的。我也不曾想到,復活荼白的帐户,是我报復唐泗水和周荣的一个环节。 我对helloworld42说“可以”。zzz,魏昭质和糜章名字的缩写;用户03051107,那串数字是荼白和我的生日。 不管用什么名字,我始终爱着荼白。但这份爱需要有一个令人稍微舒心一点的结尾,否则我会死掉。 戏的最终一幕,就要开始了。 急 2 半夜,听见手机叮叮咚咚一串响,我知道这大概是夏眉的信息。看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凌晨2点43分。 头大。从来没见过这么神烦的人。我拿起手机。 “太激动了!根本睡不着!!真的谢谢你啊!!!” 接着是一串贱兮兮的猫表情包。 很好,看来今天晚上夏眉也在失眠。 我给她回復了一条信息:“你注意休息。as的工作强度不是闹着玩的。还有,关于你今天发给我的样图。如果你只是迎合as现有的体系,描绘西方人想像中的东方美,你就和as现有的其他画师没有区别了。那么白秀峰亲自开口招你进来,还有什么用?坚持你的画风。” as,acorn&射lls的简称。 “我知道!!as他们原来设计的形象根本不叫中国古风!我早和eva说了,但是!我说!不!过!她!” 夏眉这一串感嘆号,让我感觉她就在我面前,穿着漫展上买的同人t恤,咬着数位板的笔抓狂。她的心理年龄到底几岁? “eva我见过。你如果说不过她,只是因为你英语不好。好好练英语,然后继续argue。” 夏眉发来了一个“蘑菇头震惊”和一个“熊猫鸭梨山大”的表情,接着是“我还是睡觉吧,明天还有发布会,之后健身房也会去的……晚安……” 发布会有你什么事?这傢伙思路真是脱线得厉害。 计划开始之前,我不知道现在我会“热心”地督促某个大概一半以上大脑真的在另一个次元的人锻鍊身体,学英语。 这大概是十年前没有实现的愿望从潜意识里偷跑出来了。 荼白註销了帐户之后的转天,我带她到医生那里复诊。医生检查了半天,最后对我说,或许荼白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让我带着她回家静养。我稍微松一口气。 回家的公交车上,荼白静静靠在我的肩上,瘦得仿佛没有实体和重量的幽灵。她看了一会儿街景,又拿出来手机,看上面存着的二战时期的资料。 她还是想写下去。我轻轻亲着荼白的头髮。小说是我永远的情敌。真没办法。 这时候我感到有人在盯着我们看。一抬头,对面是一对母子。当妈的打扮得很大妈,提着大包小包,大概是刚带着孩子逛完商场。小孩子只管着兴奋地四处张望,但是当妈的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种眼神我太习惯了。我搂住荼白的肩膀,然后对大妈报以“不知廉耻”的笑,然后拨开荼白的头髮,亲吻荼白的额角。 大妈立刻拽着孩子站到了车的另一边,背对着我们。 第26页 我低头继续看着荼白。这时候,我才发现她读的资料是英语。 我不知道你还会英语。 她说,在中学学了一些简单的语法和词彙。和我在一起之后,有时候也会翻翻我带回来的英语教材,稍微看懂了一点。后来为了找资料,就一边查字典一边看资料,似乎能看懂的更多了。 那你以后可以换一个笔名,然后用英文写作。说不定你东方式的思路在国外能立刻就火。 可是学英语好难。 我把她抱得更紧些。没关系,等你稍微好些了,我可以教你。 当时我是认真考虑过让荼白学英语的。国外不是天堂,但至少在版权保护方面做得稍微好一些。 如果可以带着荼白离开这个国家就好了。我想离只知道赚钱的老爸和只知道摆阔的老妈远一点。凤凰于飞和《花开如雪》也只是在本土蹦跶得凶,到了别的国家,荼白就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所以,我现在还是要继续加油。总有一天,我会带着荼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当时的我只能慢慢地准备考试,慢慢地上课,慢慢地挑选要申请的国外学校,慢慢地准备作品集。fine art赚钱似乎比较困难,可能我需要申请平面媒体设计或者类似的更加偏向应用的专业…… 就算再忙,我也会找时间陪荼白到河边散步。河边原来有一个花市,但最近因为要修整河道,那个花市要迁到大概三个地铁站之外了。所以趁着花市还在,我们买了好几盆花。我特意挑了有很多花苞的。因为花苞代表沉睡中的希望。荼白很喜欢这些花,一天看它们好几回。我说对她说,我们不着急,等着花慢慢开。 当年似乎什么都进程缓慢,可《花开如雪》电视剧的开机却是进展神速。电视剧还在拍摄过程中,就开始不着痕迹地捧演员、捧原着,到处造势,这是周荣或者说是瑞腾的得意技。我不敢在家里开电视,或者带着荼白经过会有gg牌、大屏幕的地方了。因为我们一准能看见《花开如雪》的gg和採访。 这个套路周荣现在玩得更好。今天男主演员和女主演员疑似闹绯闻,明天男配演员童年照曝光,后天编剧到欧洲领了一个看上去很高端的野鸡奖……《玄天奇闻》刚刚杀青,就已经比热播剧的热度还高了。 再过几个小时,它的热度还会更高。我试着闭上眼睛,在天亮前好歹睡上一会儿。 闹钟响起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着过。 洗漱的时候,我心里越来越恐惧。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我已经在心中计算演练过无数次,但万一呢?ri插rd曾经和我说过,商场如战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此言信然。 我打开抽屉,从旧密封袋里拿出封存了十年的美人鱼项鍊。那个密封袋上还印着“京兆市书院区分局鑑证科”。 精细绚丽,洁白晶莹,这样的词语从来不适合形容我。但想到荼白,我会一往无前,生死不顾。我带上荼白的项鍊,出门了。 今天,动漫界巨头acorn&射lls公司成立中国分部的媒体见面会,将在几个视频平台上进行直播。白秀峰的功课做得很好,直播平台里还有两三个主要受众是动漫迷和年轻人的弹幕视频网站。 坐在办公室里,我把能找到的,能打开的直播全打开了。各种视频网页铺满了整整两个大显示屏。该发生的应该会发生,但我还是想亲眼看到整个过程。 一开始果然是白秀峰等人出来讲一讲为什么要开发中国的市场,甚至发掘中国的读者。我一边看着几个平台的直播,一边在手机上看财经博客和推特上对此的评论。不少人认为这是as想在中国的市场弯道超车,挑战disney的霸主地位。 白秀峰等等高管之后,是as旗下的几个有名的制作人和画师和中国粉丝见面。在镜头角落里一个穿着水墨图案的蝙蝠衫,牛仔裤,低着头的短髮女生,似乎有些眼熟。 弹幕网站上飞过几条弹幕: “↓↓↓这个在后面玩手机的好像是夏眉大大??” “诶诶诶?好想真的是诶?竟然没有cos沖田总悟,我不敢认她了……” “夏眉太太cos的葱头很贊的!” “太太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要发生了不得的事情了?啊啊啊啊啊,好紧脏!” 还真是夏眉?这种时候你还在玩手机?现在的作者脑子都在想什么?葱头又是什么? 手机“叮噹”一声响。屏幕上镜头角落的夏眉已经放下手机。 “chloe,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但这件事最开始、最本质的是我和瑞腾的恩怨。我不想藏在as身后,最终也一定藏不了。这件事我要自己亲口说。” as的起家班底亮相结束之后,主持人重新转回白秀峰:“白秀峰先生,您刚才说要创作‘from china, for china’的作品。刚刚几位大师、大神都谈到了对‘for china’的看法,那么‘from china’讲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白秀峰用京片子十足的普通话回答道:“我们一直在挖掘中国的新秀作者,希望把中国最好最有本土特色的作品介绍给全世界。目前已经和一位作者签约了。” 白秀峰手一挥,镜头转向了站在最后一排的夏眉。夏眉紧张地挤出一个微笑,然后走到前排的长沙发旁,坐在白秀峰身边,主持人对面。 “这位就是我们最新签约的新生代画手夏眉。我们已经买下她的作品系列‘搜神·洛书’的版权,目前正在进行紧张的开发。” 背景屏幕上显示出夏眉“搜神·洛书”的作品,和以往她放在自己微博上的图片相比,大屏幕上的作品画面细节更精细,用色更大气,而且,还打上了as的水印。 画面上飘过去几个稀稀拉拉的弹幕:“这不是《玄天奇闻》里的图腾吗?” “对,抄袭夏眉的那个!” “夏眉太太发达了!我觉得我爱不起她了怎么办!” 主持人继续问白秀峰:“您为什么会选择和夏眉小姐合作?” “圈内人介绍,外加机缘巧合。我们打算成立中国分公司之初就开始寻找合适的合作作者。其中的过程可谓是好事多磨。我们几乎要推迟发掘中国作者的计划,但夏眉小姐的作品打动了我们创作团队所有的人。”白秀峰黝黑的脸上露出得意精明的笑。 “和夏眉小姐的合作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地方吗?” “夏眉小姐对如何表达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美有很独到的见解。这对我们团队是一笔新的宝藏,但是如何让夏眉小姐的才华发挥到最大化是很大的挑战。” “那么夏眉小姐呢?” “和as合作学到了很多东西,压力很大,也很愉快。但也有一件事情非常不愉快:我们合作之初就遇到了版权侵权的问题:‘搜神·洛书’系列在未经过我授权的情况下,被某影视公司盗用甚至篡改。作为‘搜神·洛书’的作者,我十分气愤。这是不尊重原创,无视商业道德,更是严重的违法。‘搜神·洛书’不仅仅是我自己的作品,也是as公司的财产。我已经委託公司依法维权,所以我以后也不会对这个侵权的公司多做评论。有这个时间我还想创作更多新的作品。” 第27页 主持人愣了一会儿。看来他也听说过《玄天奇闻》和夏眉之间的事。 弹幕网站上的直播画面上此时涌出来一片密密麻麻的弹幕,完全遮住了原画:“原来大大消失了这么久是去……封神了?” “哈哈哈哈哈天道好轮迴!之前谁说要是觉得侵权了就去告啊?” 其他网站下的评论也像瀑布一样在刷屏: “什么情况?太刺激了!” “as这是要上哪出?” 我拜託野生亲妈删掉夏眉的微博,人肉到夏眉本人,约她面谈,告诉她这几个月要仿佛消失了、死了一样,就是为了今天的一鸣惊人。 好在夏眉虽然大脑脱线的时候多,关键问题上倒真的很给力。 和夏眉说明白了这是瞒天过海,一定不能做出任何事情让瑞腾警觉,这么吵这么神烦的一个人就真的不动如山了:几个月来连小号都不发微博,任凭瑞腾怎么抹黑,就是不出来辩驳。 我也担心过as会看不上夏眉这种本土小作者,进而不会为她的作品打官司,所以告诉她,至少这几个月之内不能让人小看。但看新发布的搜神·洛书的修改版的图,夏眉这几个月为了完全适应as的制作水准,确实进步飞速。白秀峰说她是“新的宝藏”,她当得起。 甚至为了出席发布会还特地做了头髮。 白秀峰继续对主持人说:“这确实是非常出乎意料的情况。我们把中国的公司都视为潜在的合作伙伴。要和未来的伙伴对簿公堂,我感到非常遗憾。但旗下作者和作品是我们立足商场的根本,不管是作者资歷新老,或者是否已经显出商业价值,我们都要保护。尽管夏眉小姐刚刚加入我们,搜神系列也只是新作,这件事我们必须严肃处理。” 白秀峰并不是侠士。他出面让as签下了夏眉,不仅仅是招聘,更是公关:一半是因为夏眉的作品全是足够好,另一方面是因为抄袭和被抄袭是炒作的噱头。瑞腾侵权手法拙劣且没有过一点防备,真要告肯定一告一个准。as狮子搏兔,告瑞腾侵权,一方面可以利用瑞腾炒作《玄天奇闻》的热度,另一方面更在法律和道德层面上师出有名。不用花钱,自然有反抄袭的网友在刷天道好轮迴的同时替他们宣传as是个多么看似低调实则牛逼的公司。 as在中国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心目中“和disney一样牛逼,还比disney接地气”的形象,只要一个官司就成了。 我对白秀峰说,打官司费钱,市场推广就不费钱了吗? 当时白秀峰拍着我的肩膀:“you naught naughty girl” 都是算计而已。 我关上满屏的视频页面。 手机又是叮叮咚咚一阵响,raytime-ipo微信群已经炸了。 急 3 正午刚过,我已经站在瑞腾总部前。可能会被acorn&射lls起诉侵权,任何神经正常的公司都不会不慌。 网友们扒公司履歷的速度很快。as不仅作品的质量和影响力紧追disney脚步,就连版权维权时不择手段,出手惊人,和disney也旗鼓相当——当然还没到为了让版权在自己手里多攥着几年而修改法律的程度,但确实干过把抄袭他家作品的公司搞到倒闭的事情。 这会儿是美国的半夜,股市还没开市,但瑞腾的盘前股价已经开始跳水了。 我经过前台的时候,看见一直跟着周荣的司机赵和顺在和前台姑娘神侃:“你说最近是不是撞邪了啊。鬼节……靠,转天我自己去佛光寺门口找人算了一卦,说最近风水背,阴气重。鬼节那天鬼门没关上吧?说不定明天荼白本人都出来了……” 我假装没听见赵和顺的胡话,径直上了电梯去瑞腾的会议室。 荼白本人出来?十年前就不可能了。若是可能,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我轻轻摸着颈上荼白的美人鱼项鍊。可能是心理作用,项鍊坠竟然有些发烫。 时间太神奇了。想起那天,我已经不会再流泪了。 我记得那天我终于去考托福了。早上出门前我告诉荼白,别担心,我下午就回来。托福考试的时候没法看手机,但如果有事还是给我发信息,我一出考场看见了,就立刻回来。 荼白紧紧抱着我,然后对我说,她相信我会考得很好,她相信我很厉害。 几个星期后出分了。我确实考得不错。但那天发生的事让一切都没意义了。 出了考场,我查看了一下手机,荼白在我出门之后大约一个小时的时候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加油!晚上我做好吃的庆祝。” 但看着那条信息,我背后莫名一阵冷。如果是平时,她这会儿应该发来好多信息了,说她买了什么菜,或者问我是不是考好了出来。可是这一整天,她就只有这一条简讯。 我给荼白髮信息:“今天在家怎么样?我马上就回家啦。” 荼白没有像平常一样秒回。打荼白的手机,手机关机了。我觉得更加不安。一起上托福班的前宿舍室友也考完出来,看我脸色煞白地站在考场外的储物柜旁边,担心地过来问我:“怎么了,章鱼?不舒服还是没考好?” 章鱼是我的外号。以前的室友说我像一只八爪章鱼,什么都抓在手里,每天忙得昏天黑地。 “还好……我先回去休息了。”我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监考老师追过来:“诶,这位同学你把储物柜钥匙还给我!” 我匆匆把钥匙往监考老师手里一塞,就跑了起来。 身后同学在喊:“章鱼你真没事?” “没事!” 为了赶时间我叫了辆计程车,而且一直跟司机说:“师傅,拜託你快一点。”最后连钱都没让师傅找。 总算到了家里,我一边开门一边喊:“荼白我回来了!” 没人回答。 当然了,荼白听不见啊。我安慰自己说。 客厅兼书房没人。窗户是开着的。看样子,一盆我们养了很久的凤尾竹在地上摔过。原来的陶瓷花盆应该已经被摔碎了,地面上还有零星几块碎瓷片和土渣。现在凤尾竹是用一个结实的塑胶袋包着下面的土,放在窗台上原来的地方。 “荼白?” 我走进卧室。阳台上面晾着的我们的衣服都被荼白收好叠好放在衣柜里了——包括一件我想着快开线了,或许应该扔掉的衬衫,也被荼白整整齐齐地重新缝好。但整个房间,就是不见荼白。 卫生间和厨房里也没有。 进来的时候门好好的锁着,家里也没怎么乱,荼白到底去哪里了? 我在客厅里急得直转圈。这时候,我看见书桌上放着几张纸和荼白的钢笔,旁边是一杯喝了一半的水和药瓶。钢笔的笔帽没有好好盖上。那个钢笔是我和荼白一起买的同型号。她用白色款,我用黑色款。她从来不会用的这么不当心,连笔帽都不好好盖上。 那几张纸上反反覆覆写着同一句楚辞,“唯昭质其犹未亏”。其中一张纸中间是几个潦草的字“何以如此?我不明白。” 第28页 打开的窗户传来邻居家电视播天气预报的声音。那家的老夫妻在讨论孙子过来吃晚饭,该做些什么好的问题。 对啊,荼白可能是出去买菜了嘛。 我飞奔下楼,在小区旁边的菜市场里转了好几圈,没人说见过荼白。最后菜市场口的配钥匙师傅叫住我:“你找的那个姑娘,好像往通海河边去了。” “什么时候?” “一两点吧。” 河边有花市的时候,我们经常在河边散步。现在虽然花市渐渐拆掉了,荼白还是有可能去那里。 我过去才发现河边的花市已经拆得差不多了,看样子这里要重新修整成一个河滨公园,外加建几栋景观公寓。工地的棚子都搭好了。 我沿着我们散步的路线,匆匆跑过杂乱的河岸。在原来花市的边缘,我停下了脚步: 河堤缝隙上长着一片茎子大约一尺高的白色、黄色的野花。有一丛白色的被拉扯过,已经蔫了,倒伏在河堤上。而河堤下,荼白的手机半泡在水里。 “110吗?报警……我的、我的室友……不见了……我觉得她可能出事了……她有抑郁症……我想可能是走失……名字叫涂蘼。她今年25岁……嗯,身高157吧……长头髮……” 我太不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了。有一个姓林的警官联繫到了我。让我做的几件事似乎有:和我确认发现荼白手机的现场;做笔录,问我怎么发现荼白不见的;让我回家里,让我指认家里哪些是荼白的东西哪些是我的…… 最后,我被林警官带到停尸房,确认荼白的尸体。 “我们联繫到了死者的家属。死者的父亲听到女儿可能出事的消息,情绪十分激动。初步确认死者身份的事情,暂时麻烦你了。” 即便是真的看见荼白躺在停尸台上,我也不敢相信荼白真的不在了。 “我不相信涂蘼会死……”我对林警官说,“她早上还说要给我做饭庆祝我考试结束。谁寻死之前还去收衣服,莳弄花草?有人害了她是不是?” 林警官皱着眉看了我一会儿,没说话。我反覆对林警官喊叫,甚至揪住他的领子,要他立刻去调查杀害荼白的兇手。林警官依然没说话。倒是旁边的一个女警官赶紧拖住我:“小姑娘你冷静,再闹可就是袭警啦!要真是他杀,我们第一个不会放过兇手。你冷静……” 接下来的几天,我浑浑噩噩地住在宾馆。我根本不敢睡着,我生怕万一荼白还活着,万一会有什么消息,我睡着了会错过。 荼白的父母和弟弟后来终于来了。我见过两位老人几面。荼白也没敢告诉她的父母我们是什么关系,她只说我们一起租房子,我很照顾她。荼白的弟弟我是第一次见,长得和荼白很像,带着眼镜,是个很斯文的孩子。 荼白的父母倒没有很惊讶。似乎荼白得了抑郁症,让他们多少有了一点心理准备。过得很辛苦很压抑的农妇可能某一天突然投井,那么得了抑郁症的荼白投河,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蘼丫头命苦啊……”荼白的妈妈哭着说,“她开口说话特别早,特别喜欢别人和她说话,给她讲故事,就好像她知道以后会听不见一样。她听不见了就只能看书。她可喜欢看书了,啥书都看,十岁上就把我们村小学图书室的书都看完了。可是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就偏偏听不见呢?学也不能上,打工也找不到好工作,她和我们说她自己也写书,诶呀,一写起来啥都忘啦,可是这不也没写出个什么名堂吗……” 没写出个什么名堂?我苦笑。 “……多亏你了啊,小璋,一直这么照顾蘼丫头。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吓坏了吧?好孩子,别害怕啊……我们不赖你。你放心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蘼丫头命苦,这是她的命……” 我和荼白的妈妈抱头痛哭。我想对她说,对不起,我没好好照顾您的女儿。她的早逝,绝不是命苦。但我终究不知如何向他们说起。 警方给出的结论是“非他杀”。荼白的父母没有异议,办好了手续,同意了火化,就带着荼白的骨灰回老家了。临走前,他们专门去谢了办案的林警官,也专门来谢了我曾经照顾荼白。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我连荼白的家属都不算。 我回到我和荼白的家。我不在的时候,调查办案的民警很好心地帮忙浇了花。那些花苞都开了,白的,粉的,蓝的,黄的,玲珑娇小的花在碧绿的叶子之间怯生生地睁开眼睛,看着一片死寂的房间。 我坐在客厅的行军床上。对面的书柜是我和荼白一起组装的,我读图快,荼白螺丝、起子玩得比我熟练,那么大那么复杂的一个柜子,我们两个女孩子半个上午就装好了。行军床本来是在卧室里的,我本来打算扔掉,但荼白坚持要留下来,放在客厅里。我们买了几个大靠垫,把行军床改成沙发。而且如果我们有谁要熬夜的话,可以临时睡在行军床上,不会互相吵到…… 门铃响了,每个房间同时闪过一阵变换着颜色的光。这是我给荼白改装的“闪光门铃”,我记得第一次做的时候我搞错了一个焊点,想修改却把电路板给烧坏了,不得不重来,搞得我懊恼了好久。 一切都是和荼白有关的回忆。 我去应门。竟然是林警官。 “不是结案了吗?” “手续上是结案了。但没和死者生前最亲近的人说明白案情,这不算真的结案。”林警官对我说道。 我不说话,只是请林警官进来坐。 “魏璋,如果你对结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我还是不说话。 “好吧,既然你一时问不出什么问题。那么我来问吧。你为什么判断涂蘼不是自杀,一口咬定是他杀呢?即便是已经同居的恋人,也不一定完全了解对方吧?不过你放心,这是你们的隐私,和案情没有关系,我不会写进卷宗里,也不会到处乱说的。” “为什么说我和涂蘼是恋人?”我终于开口对林警官说话。 “我当了快十五年的刑警,这双眼不是白练的。” 我点点头。他能看出来我和荼白的关系,或许能看出点别的来。 我说:“涂蘼没有打算寻死。她计划晚上做饭,还好好收了衣服,连花盆掉了都要收拾,我不相信她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确实,我们也在自杀和意外事故之间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定论。她写的那几张纸,我的同事认为是遗书,所以认为是自杀。但我个人偏向于是事故。和你一样,我也相信她没有求死的心。 此外,她的身体里检查出了抗抑郁症的药物,只是按照她正常的服药剂量,血液中药物浓度偏高。死者前一段时间疑似有病情反覆,我怀疑她有可能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自作主张,自己多服了药物。我谘询过医学专家,如果服药不当,有可能反而导致患者神智失常,虽然学界还不能确定服药剂量不当一定导致神志失常,但的确有过类似案例。总之,我的猜想是:病情反覆、当时情绪激动,导致错误地过量服药,而药物过量导致神志失常,进而失足落水。是个意外。” 第29页 “为什么不是他杀?” “死者的死因是溺水。这一点法医已经确定无误。你发现手机的地方是死者落水的现场。死者身上的伤痕和现场的痕迹证明,死者是在初始水平速度为零的情况下从河堤上滚落的。死者手里抓着的花梗,和河堤上的野花属于同一种类。所以我想,大概是死者路过河堤时想采一些野花,但当时她神情恍惚或者出现幻觉,不慎落水。” “不可能是有人埋伏在河边推了她?” “我们也调查过。首先,如果是推落的话,初始水平速度就不太可能是零了。此外,现场周围是工地,有工人也有对着道路的监控,我们反覆走访,能确定死者落水的时候,方圆200米只有她一个人。所以我们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如果你还有疑问的话,我可以给你看一些检查报告,相信你看完了也会同意非他杀的结论。 说到他杀,你其实也曾被怀疑过呢。因为我们调查了你的帐户记录,发现有好几笔钱都是给死者花的。经济纠纷也可以是杀人动机。”林警官看着我的眼睛,“而且你还原出来的死者生前轨迹太准确了,就像你跟踪过死者一样。不过你有不在场证明。我知道你能还原出来死者生前的轨迹因为你推理能力很强,而且对死者很了解。既然是恋人,你为她花钱理所当然。” 我木然地点点头。 “不过,我还是有一个问题,我觉得你可能知道。”林警官继续说道:“死者为什么会去河边?那里只有工地了。有些同事觉得她去一个没人的地方,还是为了自杀。如果不是的话,那是什么?” 我看着窗台上的那一排花盆,想了想,说道:“她是想去买花盆。家里的花盆碎了一个。她当时想着河边的花市可能还剩下几个摊位,就去河边买花盆了。” 林警官点点头:“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她出门前在收拾花盆,所以你们放钥匙的盒子还有窗户上有死者带泥土的指纹。”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个密封袋:“涂蘼是个坚强的女孩,我希望你也能很坚强。我们经过家属的同意,受家属委託,把涂蘼的两个遗物带给你。这是涂蘼的项鍊。这是我们从涂蘼手机里恢復的数据。里面有一些写给你的文档。只不过文件名都是乱的了。” 我拿着荼白的项鍊和数据光碟,终于接受了荼白真的已经死去的事实。荼白是死于意外事故,我谁都不能怨。如果怨的话,只能怨我没有好好照顾荼白。 送走林警官,我又木然地在客厅里呆坐到晚上,不知不觉就倒在行军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转天的中午。我意识到这是荼白的头七。 我打开窗户,让整个房间和七天前一样,仿佛这样可以形成一个魔法阵,荼白只是走失了一个星期,她还会回来。 风静静地吹进房间,什么都没有发生。隔壁的老夫妇打开电视在吃午饭了。两个老人都比较耳背,说话声音大,电视声音也很大。 老太太似乎一边盛汤一边埋怨老头:“哦呦,你别看新闻啦。孙子又不关心那些事,那个什么《梦想娱乐圈》快开始了,你也去看看孙子每天都在关心些什么嘛。一星期就播一期,别的时候你随便看新闻咯。” “上星期就看这个。不无聊哇?现在的小年轻,一点都不关心国家大事。天天明星明星。明星能当饭吃啊?”老头一边抱怨,一边还是换了台。 “……上周在星之轨迹专栏·探班《花开如雪》之后,许多热心观众通过热线电话和□□向作者凤凰于飞和《花开如雪》的主演们提出了各种问题。那么今天我们继续走进《花开如雪》的前世今生……” 原来如此。 所以荼白会感慨“唯昭质其犹未亏”。最看重的作品被人强抢而去,她什么都没得到,只有“唯昭质其犹未亏”而已。但最终她还是想不明白“何以如此”。 她大概对医生说谎了,让医生也以为她的情况没有恶化。原因一定又是无聊的“不想让我担心”。但她知道自己确实病情加重,何况当时还听了这些。她不知道药量是不能乱改的,于是那天中午吃药的时候私自加了量。 那天中午,她终于受不了那些对《花开如雪》的宣传,她放下笔,想去关窗户,但是不小心碰掉了花盆。她深思恍惚地收拾好花盆,又去关了一次窗户,但没有把窗户关上,或者只是碰到了窗户。接着她想到应该买一个新的花盆,于是出了门。然而花市那天已经全拆光了。 《长夏》里有一个情节,一直暗自喜欢女主青霄的男主在女主出征后采野花供奉在佛前,给青霄祈福。 我该怎么办? 拿起手机,我看见野生亲妈还趁着午休的功夫在微博上和《花开如雪》吸引来的演员粉丝吵呢。 现在还有吵的必要吗? 我拨通野生亲妈的电话:“有件事,我想找你帮忙。不过,需要当面说。” “天棘?你嗓子怎么了?最近不舒服吗?你别生病啊。你病倒了荼白怎么办?” 我哭了。 “怎么啦?——你等一下——”野生亲妈像是从办公室里跑出去了,“别着急,慢慢说。” “这话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什么时候能见面?你也在京兆市,对吧?快定个时间出来。”我的声调越来越高。 被我吼了一顿,野生亲妈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平静地回答道:“我在京兆市。你等我加班结束,可以吗?” 坐在会议室里,周荣看我脸色苍白,心不在焉,听着各种“as不会真的动真格了吧?”、“万一真动真格可怎么办?”的议论,终于忍不住问我:“chloe,你怎么看?” “别存着无谓的侥倖心理。死了就是死了。”我靠在椅背上,脸上是与之十分相配的悲伤表情。 急 4 我的话像一根细细的针,刺破了瑞腾的董事会表面那层“假装一切都还好”的薄膜。瑞腾的董事长张岩卿站起来,看了看周荣,又看了看整个会议室里的董事和高管们。最后长出一口气:“我们犯错在先,被人抓了把柄,只好认栽。想想怎么和as和解吧。” ri插rd显得比我乐观很多:“我相信as确实是有备而来,胜券在握,但白秀峰未必真的有足够精力才进入中国市场就惹上一身官司。而且《玄天奇闻》还没有正式播出,我们还有一丝转圜之地。如果和解条件足够好,可能我们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ri插rd和周荣、张岩卿一干人等相视一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oakhill也是瑞腾的股东。你们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 ri插rd此时就像一个橄榄球队队长一样,在下半场还有十来分钟且大比分落后时鼓励着全队的士气。为了稳定持股人的信心,这次会议结束之后,瑞腾就放出了多位高管和股东,当然包括oakhill将趁着股票下跌的机会增持公司股票的风声。 第30页 对于瑞腾的回应,股市还算给面子。开盘后,股价从下跌80%反弹回下跌70%。 张岩卿注意到,并不是所有的高管都老老实实地增持了瑞腾的股票。但oakhill确实是从持股10%增加到了持股15%。oakhill控制的几个帐户在左右手倒卖瑞腾的股价,十分悲壮地帮忙向上拉瑞腾的股价。张岩卿等人对ri插rd更加发自肺腑地感激。 可as是认真要告瑞腾。新闻发布会的第三天,一位业界有名的律师为as发表声明,宣布已经接受了as的委託,正在做起诉前最后的准备。鑑于瑞腾先是侵权,再是面对同行的质疑时拒不承认,还诽谤原作,态度十分恶劣,证据十分齐全,as决定暂不考虑与瑞腾和解。 ri插rd知道这个消息,对着我直摇头:“白秀峰会不会把瑞腾逼得太紧?” “那你去给瑞腾松松劲?”我满不在乎地对ri插rd笑笑。 ri插rd掩饰不住得意之色。我们同时抬起手,碰了碰拳头。 “你这个计划想了多长时间?”ri插rd问我。 “十年。” ri插rd吹了声口哨:“你个疯子。” 这个计划的最初版十分疯狂。 我给野生亲妈打了电话,等他周末加班结束,和他约在了他公司附近的一家麦当劳门口。 这个见面地点证实了我以前对他三次元身份的猜测。这傢伙果然是高级码农。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他那时是某技术创业公司的创始团队骨干之一。现在他公司的网络安全技术业务在国内首屈一指,我在美国的时候曾经旁听过他公司的人在国际网络安全技术大会上的报告。 野生亲妈看见我,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向我挥手:“天棘!” 倒是我没有想到在网上说话侠气十足,诗意十足的“终极答案”,在三次元是个略微有些驼背,带着难看的银边厚底眼镜,长着寡淡的国字脸的路人甲。他进麦当劳买了一个汉堡,又给我买了一杯可乐,我们边走边说。 “抱歉,中午没有吃好。”终极答案一边走一边打开汉堡的包装纸。 “你能人肉出来唐泗水的住址和真人照片吧?”我没心情和他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可以,但我必须知道你人肉出来这个想要做什么。”终极答案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往嘴里塞汉堡。 “你也知道怎么连入暗网?暗网上什么都有,对不对?” 终极答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看他的眼神,应该是默认了。 “那你再告诉我怎么当黑客,怎么连入暗网吧。” 终极答案有些困惑地看着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喝了一口可乐,用尽量无关紧要的口吻说:“荼白死了。唐泗水应该为此负责。我想在暗网上买个杀手。”我只有想像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才不会情绪崩溃。 终极答案被汉堡噎住了。他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看上去有点娘的透明水壶,灌了几口泡了柠檬的水,终于缓过来:“天棘,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就是想要凤凰于飞死。” “可是荼白……她怎么会……”终极答案眼圈红了,“她怎么会……?” 我从发现荼白不见开始讲,讲到去太平间辨认尸体,最后讲到我和林警官怎么推理出荼白死前的活动。 终极答案一边听,一边时不时假装看风景、擦眼镜片,实际上是在偷偷抹眼泪。 这傢伙太娘娘腔了,他再抹几次眼泪,我就要当街大哭了。 “喂,你别哭了行吗?到底能不能帮忙,给我一个准话。” 终极答案又在擦镜片了。他反反覆覆擦了好久,最后终于带上眼镜:“抱歉,天棘。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帮你。我知道你聪明,我不教你,说不定你自己也能琢磨出来。但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会阻止你。如果你叫我出来是为了让我教你□□,对不起,我自己也不会。我该回家了。”他说完就走。 “你到底是哪边的?”我拦住终极答案。 终极答案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问抄袭,我是荼白一边的;如果是买兇,我是唐泗水一边的。” 那一瞬间我的血液都凝固了。我不敢相信终极答案能说出来他是唐泗水一边的这种话。 我一拳打了过去。 终极答案没有料到我在气头上的爆发力有多大,我自己也没有料到。终极答案躺在地上懵了半分钟才终于爬起来,鼻子血流如注,眼镜也甩飞出去,摔碎了。 “天棘,我知道你恨唐泗水。但他不值得你这么做。”终极答案从包里掏出来一包餐巾纸,抽出里面所有的纸,包住鼻子,站在街边打车。 “你干什么?”我忽然有点慌。 “去医院而已。”终极答案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第二包餐巾纸,抽出几张,垫在正在往外漏血的餐巾纸外面。 “没事啦。只要你别想着做傻事就好。” 我实在过意不去,陪着终极答案去了医院。挂号的时候,我知道了他的真名叫吕冬友,我执意帮他付钱的时候,他知道了我的名字是魏璋。 我把他的鼻樑骨打折了。但吕冬友看着x光片上那可怜的断成两截的鼻骨,却伸手在我因为过于疲惫紧张而隐隐作痛的头上揉了揉:“你看你,才见这么一点血,就吓得脸都白了,魂都没了。我相信荼白的眼光,你不是做坏人的料。”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暗网上买兇手根本不靠谱。□□还能全身而退的不是没有,但那些都是本身就很有钱有势的黑社会。他们就算不在暗网上买兇,也有别的办法。而且杀了人还全身而退的,真的不多,大多数是情况只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就算你父母还算有钱,放在这个社会里也只是普通的商人而已,只富不贵。再说,你以为警察都是吃素的吗?我可以告诉你,厉害的刑警多得是。就比如说给荼白办案的林警官。你觉得他厉不厉害?我敢肯定,他不是京兆市最厉害的刑警,办荼白的案子也没有使出他百分之百的实力。但不到三天,他不就把来龙去脉差不多调查清楚了吗?更何况唐泗水现在已经是名人了。如果他死于非命,一定是影响恶劣的大案要案,投入的警力会很多。我估计你就算真的买兇成功,只怕破案都不需要一个月。” “我并不是想逃。只要知道唐泗水的住址、行踪就好。我甚至不一定要买兇。” “我知道。可是这样值得吗?唐泗水值得你把后半生都搭进监狱里吗?你可以报復,但不能违法,尤其不能违反刑法。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还是报復了唐泗水,以命抵命才叫快意恩仇。但现在已经不是汉谟拉比法典的时代了,遇见什么事不能简单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报復唐泗水,哪怕就是活得比他好,比他有钱也可以。我宁可你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想你在囚车里笑……” 第31页 吕冬友忽然停住。一个扎着低马尾,穿着白衬衫,牛仔裙,白色浅口鞋的女孩子从医院走廊一头朝吕冬友跑过来:“冬友,你怎么在医院啊?” “这是我女朋友。”吕冬友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那个女孩子就是吕冬友后来的妻子岳白羽。 “你怎么啦?”岳白羽看见吕冬友脸上包着一堆纱布心疼得直咧嘴。 吕冬友挠挠头:“那啥,坐公交车的时候吧……司机一个急剎车,我当时一走神,就撞上前面的扶手了……” “你傻不傻呀?坐个公交车也能撞着!”岳白羽气得笑出来,“哪个司机开车这么楞?我去公交公司投诉他。怎么开的车啊?我得让他给你赔礼道歉。你要不要紧?明天请假吧,你都加了多少天班了?你们那个老马也真是把你们都当牲口了,亏得他还是你学长呢……” “没事,真没事……当时司机就道歉了,人家也不容易哈。鼻子断了,但我脑子没事,不耽误搬砖。整个团队都在赶进度呢。我得轻伤不下火线啊。” “你这傢伙可真是……气死人啦……”岳白羽撒娇似的跺了跺脚。 取笑、抱怨、关心、吵闹,真是无比美好的温柔红尘,安稳现世。吕冬友又不是我。他没有经歷过整个世界在顷刻间坍塌的离丧之痛,自然不能理解我的疯狂。反过来想,他有安稳的生活,可爱的女友,他根本没道理冒险。 我不想再看他们,就迳自走了。反正岳白羽眼睛里只有吕冬友,没注意到我在旁边,也没注意到我离开。 回到家里,我收到了吕冬友的信息:“抱歉,话只来得及说一半。只要不是违法的事情,你需要做什么,尽管和我商量。只要能帮忙,我责无旁贷。” 我看着那个简讯,又大哭一场。 我果然不是做坏人的料。在吕冬友站在街边打车的时候,我有一瞬间以为他要到公安局告发我。我当时真的吓坏了。就这个胆子,怎么给荼白报仇呢?而且吕冬友还知道了我的真名,也知道我打算人肉凤凰于飞,在暗网上买兇的计划。如果他察觉到我有所动作,阻止我怎么办?我不怕进监狱,进地狱都不怕,可是万一计划失败,唐泗水会更警觉,而我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我就这样又懊恼了三天,接着我收到了荼白的爸爸妈妈寄给我的包裹。里面有一套农村花土布做的床罩枕套,大红底色,织着五彩鸳鸯和缠枝莲的图案,是一份嫁妆。还有一包红枣,每一个都干干净净的。而且里面还有一封荼白的爸爸给我的信。 信上先是问候我,希望我一切平安。接着他说,他昨天忽然梦见荼白了。他带着荼白去镇上的书店买书,但荼白好像很着急,想要去京兆市找我,好像再不找到我,我就会出事一样。他不明白这个梦的意思,但梦见荼白要找我,说明荼白和我缘分很深。如果我不嫌弃,他欢迎我去他家,他会把我当女儿看待。 他感谢我曾经送给荼白非常贵重的项鍊。荼白不在了,他不敢把这样的财物据为己有,所以拜託林警官把项鍊送回给我。荼白每次提到我时,都说我很照顾她。他疾病缠身,家中没有什么很值钱的东西能回报我对荼白的照顾和爱护,所以就把荼白的妈妈亲手给荼白织的嫁妆和家里自己种的红枣挑了最好的送给我。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看见荼白嫁人、过上好日子。 他希望我以后能过得红红火火,早日立业成家,只当是替荼白了却未嫁而夭的遗憾了。 荼白爸爸梦见荼白的时候,正是我对唐泗水起了杀心的那天。难道真的有“泉下有知”这一回事?荼白不想让我□□,就託梦给自己的父亲了?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吗? 可如果真的有鬼魂,现在的荼白该是多么孤独。她的父亲和同村的人相比,已经是很爱读书,相对很开明的了。可即便是她的父亲提到荼白,最大的遗憾竟然是“未嫁而夭”,即便是她的母亲,也不知道她的作品有多好。至亲如父母,犹不能相知。在尘世中,有父母亲人,仍未能免万古如长夜的孤独;若真有忘川三途,她混在一群非亲非故的亡魂中踽踽独行,便更是天地无情,举目无亲了。 而我在这个尘世里,和我的父亲母亲之间更是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同去了,我也好在黄泉路上和荼白做个伴。这样我们都不是孤魂野鬼了。 从此以后,我每天只求速死。 我计划的第一版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可是我毕竟没有死。 我现在在看一场好戏。 那是董事长张岩卿和几个重要股东之间的会议。 ri插rd一脸遗憾紧张地找到瑞腾的董事长张岩卿:“岩卿,我可能犯了一个大错误。我找到白秀峰谈过,我说瑞腾在业界一直口碑很好,你们不可能做出来出了问题之后还不顾商业伙伴劝阻,一意孤行的事情。那个声明里说你们‘面对同行的质疑时拒不承认’,恐怕是夸大其词,或者有所误会。结果,白秀峰给我看了这个。” ri插rd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份捲起来的薄薄的文件,递给张岩卿,然后纠结地捂住额头。 那是oakhill的一个员工转发给白秀峰的周荣的邮件。邮件里,周荣先是承认了发现《玄天奇闻》的样片里面有多个cg画面和道具上的图案和夏眉的“搜神·洛书”相似,也承认oakhill公司对此提出的疑问的确有一定道理,但紧接着,周荣开始为《玄天奇闻》开脱,说即便是两者用了几乎一样的构图,但这只是因为它们都是中国上古神话主题,所以即便十分吻合,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周荣还说,为了公司的盈利,他不会因为竞争对手的“造谣”“抹黑”而拖慢拍摄节奏。 ri插rd愁眉苦脸:“白秀峰要被这封信气死了。他说我们oakhill发现有问题都没有及时通知纠错,还被周荣耍,现在对我也不信任了。可我当时确实没有十分的把握。我怎么知道夏眉画的这些形象都是她的独创,不是来自古画、文物这样的公共领域?我又不是搞中国文化的。我怎么知道不是别人在造谣抹黑,是周荣在狡辩?总之,周荣的这封信如果被as抢先公布利用了,瑞腾无论是法律还是在舆论上都要占劣势了。周荣明明知道侵权,还要欺骗商业伙伴。股东们还会用这封email告瑞腾对股东隐瞒违法事实,导致股东现在遭受严重的经济损失。” 当我告诉周荣要给oakhill写这样一封email时,他可不会预料到这封email真正的用场是这里、此刻。而且我一直都是用口头商量的方式建议、催促周荣写这封email,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能直接证明这封email是我让他写的。 现在张岩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更加不可能追究周荣写这封夺命email最初到底是谁的主意了。 “这该怎么办?”张岩卿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我、ri插rd和几个在场的大股东。 ri插rd的语气依然沉痛:“岩卿,形势危急。周荣是瑞腾不可或缺的一员。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了,他的想法也是在座的想法。我们同进同退吧?” 第32页 “周荣只是这几年才开始管理整个瑞腾的,我可不觉得他的想法代表我们所有人。而瑞腾的百十号人凭什么应该为他的愚蠢负责?”瑞腾的第二大股东忽然说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白秀峰最气的,不就是周荣吗?” 我和ri插rd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但我们谁也没有立刻表态。我们已经旁敲侧击地告诉瑞腾的人,现在是杀一人平天下之怒的时候了。把周荣拎出来绑在十字架上的工作,就让瑞腾内部的派系之争来完成吧。 “当时不就是周荣鬼迷心窍要扶持唐泗水吗?现在唐泗水小人嘴脸人尽皆知。我们可不是人人都有他的‘伯乐’眼光。”说话的这个人曾经和周荣竞争过瑞腾总经理的职位。 我假装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议论:“别提这些陈年往事了。现在的关键是怎么让白秀峰有足够的理由和解。” “现在不是没办法和解吗?”第二大股东嘟囔了一句。 ri插rd稍微清了清嗓子,我知道这是他示意我见好就收。我们继续陆陆续续提到几个可能和白秀峰有私交的熟人,表示我们既然已经投资了瑞腾,而且和诸位都是好朋友,我们十分愿意牵线搭桥,促成和as的和解。 我们离开的时候,ri插rd握住张岩卿的手,诚恳地说道:“尽量和解,把损失降到最低。” 一个星期后,as还是同意和瑞腾和解了。为了求得这个和解,瑞腾负荆请罪,开除了周荣,以公司的名义公开向as和夏眉道歉,并且承诺《玄天奇闻》里面的侵权部分将全部删除重做。 白秀峰收下了瑞腾的巨额赔偿金,像个仁慈的皇帝一样宽恕了瑞腾,并祝愿没有侵权内容的《玄天奇闻》收视长虹,且表示他愿意和中国企业友善、诚实地合作。瑞腾的股价应声大涨。 差点以为《玄天奇闻》会播不出来的演员粉丝们全都松了一口气。 《玄天奇闻》甚至瑞腾近几年的快速发展都是周荣的心血,但《玄天奇闻》即将热播已经和周荣没有一点关系了。 我不知道周荣现在是不是总算尝到被仗势欺人,被生生夺去心头血的痛苦:所有的人都在弹冠相庆,只有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伤口滴血。 ri插rd也很高兴。周荣虽然被赶走,但他留下了一个总体来说经营良好,旗下有众多知名艺人的公司。经过一次股价大跌,oakhill明里暗里控制的几个帐户用白捡一样的价格买入了瑞腾将近40%的股份,再加上oakhill已经控制的15%。oakhill控制了瑞腾过半的股份,相当于用白菜价收购了瑞腾。 张岩卿到现在才开始怀疑我们接近周荣、接近瑞腾的用心,但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毕竟作死的人是他亲手提拔的周荣。 ri插rd有足够的手腕一点点排挤走张岩卿、周荣他们在瑞腾的影响力,然后用瑞腾的壳子做一些别的文章。而我的计划,也没有结束。 急 5 在商场上的道德,如同情场中的情话,不可或缺,动人心魄,真假参半,不必当真。 所以ri插rd问我:“何必非要跟唐泗水较劲?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罢了。虽说我知道这人是钻了当年版权长保护不健全的空子:换在美国和欧洲,被人抓出来抄了那么多,哪里会有出版商敢去出版?但他既然在中国的市场上活了这么多年,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们没必要与他为敌吧?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瑞腾控制住。” 所以你看,这就是商场的逻辑。ri插rd之前气势汹汹地找到周荣,让他解释为什么《玄天奇闻》中的cg背景、道具和夏眉的作品如此相似,甚至用了“丑闻”这样的重话,并不是因为他对侵权深恶痛绝,而是这样做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他能靠这番表态让周荣写出来那份会被as穷追勐打的email;如果不成功,他也能在商界和读者中里刷一刷“尊重原创”的形象。 我只能按照他的逻辑劝他:“唐泗水是小事,就像一只羊之于一个部落。但羊用作祭品,就意义重大了。割喉取血,开膛取心,要的不是羊血羊心,要的是标志部落中重大的变化:这个祭礼之后,有些事情再也不可能改回去。 周荣确实是聪明人,现在瑞腾手上的项目和投资,都不错。羊圈里都是好羊,杀哪只都是和自己的生意过不去,只有杀圣火文化,才杀得理直气壮,杀得承天意顺民心。现在社交网络上十有八九都在恨唐泗水被人扒了画皮还死不悔改,到处拉人给他站街,只是这样做不算是犯法,没法整他而已。你想想,当初as对瑞腾磨刀霍霍的时候,微博上不是一片欢腾吗?现在我们也宰上一刀,让消费者开心开心。你也能在这一刀宰下去的时候,趁此好好看看瑞腾里的众生相,想想以后怎么和这些人合作。” ri插rd点头称是:“确实……” 然而我还是不能完全放心ri插rd在这件事上的果决。 我现在有些近乡情怯。本以为只有靠虚无缥缈的因果报应才能实现的事,马上就要真切的发生了。我更加害怕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关头却节外生枝。 “ri插rd,从来没听说过祭礼上杀祭品只杀个半死。要是你这一刀下去手腕不够硬,以后再想指挥动瑞腾的人,可就难了。” “我知道。”ri插rd笑了,“怎么这么咄咄逼人?唐泗水得罪你了?我看你和他像是有……”ri插rd想了想,飈出一句中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真厉害,中文学的挺快,连成语都会了。我半开玩笑地回答道:“差不多吧——杀妇之仇,夺妻之恨,没齿难平。” 没想到现在我可以用调侃的口吻似是而非地承认荼白的离去对我而言是多么沉痛的打击。我一度以为我会在一年之内死于非命,随她而去。 在她死后我再也没有拿起画笔。和夏眉相比,我可能不具备成为职业画家的天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创作欲望。我必须有一个强大的正向的动力才能画下去。我的缪斯女神随波而逝了,我的创作之泉也枯竭了。我做不到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提笔,就连悲伤和绝望泪水也能变成笔端的丹青彩墨。 我做不到。 “there is no then。there is no after。” 我在日记上写下句话。 以前荼白为了找欧洲古代的战争和贵族的感觉,我们一起看过费雯丽主演的《汉密尔顿夫人》。电影对两个主角美化得太多,但有一个细节很还原:艾玛·汉密尔顿在纳尔逊死后,流落国外,穷困潦倒,以至于为了生计偷酒。 我曾经想过,艾玛天生丽质,即便孑然一身,以她的美貌,隐姓埋名随便嫁给一个有钱的平民,后半生也衣食无忧了。但纳尔逊死了,她也就心如死灰了。“there is no then, there is no after"。怎么活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了。 我也一样。当初决定学画是为了荼白,荼白不在,我也画不下去了。 我只有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我想着和荼白的一切,看着时钟一次次过零点,看着日历一篇篇翻页,想着我到底还要这样活多久。春天的尽头,荼靡花又开成了一片雪白。春过了是夏。两年前的夏天,我一边准备高考,一边期待着魏昭质和糜章能冲破重重阴谋陷阱的过上相携纵马快意江湖的生活。我那时不知道,那个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我见到了荼白本人。夏天又要到了,我却再也见不到荼白了。 第33页 我本该保护她,让她一直开心地、不受打扰地写作,却成了让她封笔的原因之一。她为了和我在一起,又不知承受了多少连父母都不能告诉的压力。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晚上我如同一具尸体,但白天我依然靠着惯性继续以往的忙碌生活。 直到有一天,我一睁开眼,竟然醒在医院里。 旁边有低低的唿噜声。我转过头,果然是老爸。 我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家里赚钱不算太多。老爸抠门。为了尽量省电,到了夏天,一家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这样可以只开一台空调。 老爸经常有应酬,或者到外地谈生意,很晚才回来。凌晨大门一响,接着浴室传来一阵潦草的水声——是老爸回来了。这阵响动之后,我会开始睡得不□□稳。 接着老爸推开卧室的门,和老妈说几句话,“这单生意我看有门。”或者“我看这次有点悬啊,明天我还要多跑跑。”然后看看我妈怀里的我“小璋今天又淘气了?”“她比去年又长高了啊。日子过得真快。”偶尔还带着一身酒气摸摸我的头,“这小崽子像她大姑姑,看这眼睛鼻子,唉……”等弟弟继辉出生之后,他还要看看婴儿床里的继辉,“好儿子,快长大吧”念叨一番。这样一折腾,我肯定就醒了。 但我小时候怕老爸,不敢和老爸说话,所以一般会装睡。 老爸躺在床上,要么操心得辗转反侧,弄得凉蓆嘎吱嘎吱响,要么累得沾枕就睡,鼾声震天。我接下来就难以入眠了。我妈大概是习惯了,和我爸说完之后照样能睡。 差不多到了我快十岁的时候,小妹媛媛出生,加上家里的生意终于做大到连抠门如老爸也敢放开了享受生活,我们从两室一厅的小居民楼搬到了跃层豪华公寓。我们一家人每人一间卧室,空调随便开。渐渐的,老爸在经常做生意的地方都买了房。我再也不会半夜被老爸吵醒。见老爸老妈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但隔了十多年,一听见那唿噜声,我就知道是老爸。 老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还累到打唿噜。侧影的形状像个歪掉的梨。再名牌的衣服也着遮不住啤酒肚和渐渐驼起来的背。 那是一个温暖明亮的下午,阳光极好。老爸头上的白髮在被阳光照得微微闪着光。就在我上大学的这几年,老爸的头髮白得很快。 我看着老爸的侧影发愣。 门开了。 “哎呦,别睡了。小璋醒了!”刚刚回来的老妈急匆匆放下超市的塑胶袋,冲到病床前。老妈妆都没好好化,只随便涂了口红。暗沉的脸色配上鲜红的嘴唇,看上去有些滑稽。要在平时,很难想像老妈这样就出门了。 老爸惊醒,看见我醒来高兴得两眼直放光:“这傻孩子,总算是醒啦!你说说你这是何苦来的呀……” 我努力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去上英语课了。快下课的时候我觉得很闷,熬到下课之后我想出去透透气,坐在走廊上闭了会儿眼,然后就是现在了。 “……你这孩子就是傻呀。我让你上进,可没说让你上进得不要命啊。要不是那天正好有两个医学生临时在隔壁教室补课,你差点心脏骤停死过去,知道吗?你才多大年纪啊。你要是出个三长两短,你爸你妈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你不知道媛媛知道你病了有多着急,哭着要跟过来。我说‘你姐肯定没事’。还好你好端端地醒了,不然我怎么和媛媛说啊。”老爸说着说着眼睛渐渐红了。 老妈哭着打断老爸:“你少说几句,小璋刚醒,就嘚吧嘚吧,和她说这些……小璋醒了,这是高兴的事……你看你说什么话……” 那天晚上,我终于和老爸老妈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晚饭。我们几年都没这么安静地一起吃饭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安静。老爸把我脱离危险,终于醒过来的消息告诉了他公司的二把手,说他再过一个星期就回去了。于是消息传开,公司的职员们还有生意场上的伙伴们接连不断地发信息给老爸,贺我病得有惊无险,祝我早日康復,顺便说要送各种礼物和补品给我。 老爸捡重要的回覆了几条,然后对我和老妈嘿嘿笑:“小齐小解那两孩子不错。我突然跑到京兆,他们自己也能把生意谈下来。不过还是嫩了点,最后还是被老张他们压了价钱。上海人太精了。” “得了吧,又不是以后不做上海那片的生意了。这次谈不成又怎么啦?你把手机放下。”老妈一边帮我盛粥一边数落老爸。 “是是是。”老爸笑哈哈地放下手机。 吃完了饭,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爸,你总提的那个大姑姑,是怎么回事啊?” 我只知道大姑姑在我还只有一两岁的时候就死了。 “我从小把你当男孩养,就是因为你这个大姑姑。你大姑姑比我大了七八岁。你爷爷没得早,你奶奶上班,我小时候都是你大姑姑带我。你太爷爷以前也是个儒商,不过……哎……歷史上的事情说不清楚,不说了。你太爷爷觉得,女孩子别太厉害了,政策又搞不清楚,不让你大姑姑学做生意,也没让她好好上学。 你大姑姑年轻的时候可漂亮啦,照片你也见过吧?可真人比照片还美。追她的小伙子可多了。我小时候总有一群小伙子给我送糖,送玩具,想让我跟你大姑姑说几句他们的好话。那么多糖啊玩具啊,家里多的放不下,我就拿出去换钱,换粮票,然后偷偷塞进你奶奶的钱包里。可是,当时谁也没看明白,我们家稀里煳涂就把你大姑姑嫁给王家了。以前王家是干部,我们魏家是黑五类,平反了之后也只是一介贫民。都说我们魏家高攀了,你大姑姑长得漂亮,有福。可其实不是。 反正那个年代我也没什么条件好好上学。等到政策好了,我想着你太爷爷说的以前做生意的事情,也想着下海做生意去。可是我没本钱啊,想来想去只好找你大姑姑借去。你大姑姑就把她的私房钱给我了。你大姑姑没孩子,王家不是很喜欢她。以前大姑姑接济我,王家就不乐意,现在直接给了不少的一笔钱,王家就更不乐意了,说你大姑姑已经是王家的人了,还胳膊肘往外拐,她的私房钱也是王家的钱。那时候我小本买卖,也挣不来几个钱,中间我因为读书少,被人骗,血本无归,我差点进了监狱。我还不了钱,王家就天天给你大姑姑穿小鞋。后来你大姑姑都气病了,他们还挑你大姑姑的错。 后来你出生了。你长得可像你大姑姑了。人家都说,太好啦,魏家又出了一个大美人。可你大姑姑来看你的时候说,‘可别让她像我,什么都不懂。得把她当男孩子养。这世上的人都是势利眼。要么有背景,要么有本事,要么从来不有求于人,不然行差踏错一步,人家就要挤兑你到死。’ 我一想可不是吗?我得把生意做大,你长大了也得有本事,得读书好。万一我没闯出来,你得自己能闯。不然你拿着私房钱接济自己的亲弟弟,别人也要说三道四。你是魏家这一辈的第一个孩子,按照过去的话,你如果是男孩子,就是长房长孙,以后是弟弟妹妹以至于堂弟妹的标杆。生男孩才叫弄璋之喜,但我要把你当男孩子养,我就给你起名‘魏璋’。 第34页 可惜你大姑姑没等到我们魏家扬眉吐气的时候。我刚刚把王家的钱还好,你大姑姑就去了。你姑父转头就用我还的钱,下聘礼娶了个年轻的续弦。算算续弦生孩子的日子,这俩人在你姑姑还有气的时候就上了床了。你太爷爷又气又悔,没几个月,也去了。 后来我总算把生意做大了。王家呢,子孙平庸,后继无人,那点父辈的干部成分越来越不值钱,他们对我也越来越客气。所以你看,这世界有多势利。后来你姑父找我借钱。我就把钱取出来现金,把绑钱的纸条拆了,把有你姑姑你太爷爷的老照片都挂在客厅墙上。等你姑父来拿钱的时候,我一边说‘小钱而已,不用还了’,一边递钱。我假装没拿稳,手上一滑,钱撒的满地都是,你姑父就在你姑姑的相片底下跪下来,满地捡钱。我和你妈妈旁边看着。” 我听了,忽然记起来:“我记得有天放学回家,看见客厅里多挂了几张老照片。我妈叫人满屋子熏艾草,拿消毒水拖地,难道就是那次?” “就是那次。那时候你上初中了吧?诶呀,你还记得啊。” 老爸说到这里,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形销骨立的我,像我小时候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可是争气争过了也不行啊。我本来想着你考个二本就不错了,可你现在是京兆大学的学生。你要是连身子都坏了,那就啥也做不了了。我和你妈妈也别做买卖了,天天照顾你就得了。你爷爷,你大姑姑都去的早,我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遗传,你自己要当心些。我拼命是迫不得已,你就悠着点吧。不说太多了,你今天早点睡。” 那天晚上,我想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就算荼白爸爸的梦只是个巧合,并不存在託梦一事,我也不能□□。如果我身陷囹圄,老爸老妈会崩溃的。继辉和媛媛都还小,不能没有父母庇护;第二,钱能让人下跪。虽没亲见,但我想像着,满地跪着捡钱的姿势,一定很像毫无防备趴在断头台上的样子。 我和老爸老妈就此和解了。他们不再对我有任何要求,“只要我健康就好”。而我也不再怨恨他们让我根本没有童年,把我看成仅仅为了魏家一直兴旺才存在的工具。但直到现在他们还在对我之前的那段婚姻长吁短嘆,同时幻想着我什么时候能再嫁给一个可靠、有背景的人,只不过现在他们会说“这种事情随缘吧”。我怀疑我大姑姑可能是白死了。我和老爸老妈就像两个战争中打成平手、被迫和谈的国家,互不侵犯,互相尊重,适当的时候开一两个商阜互通有无。但过去的心结会一直都在。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比那天更亲近些。 接下来的一周,我和老爸聊天,明白了第三件事:老爸对文娱市场没兴趣。而且那个时候,唐泗水是一个老牌经纪公司的签约作家。就算老爸打算立刻到文娱市场上赚钱,撼动那样的大公司也不太可能。 而且,如果我要利用老爸的资源,我必须向他解释我为什么恨唐泗水。但试探了一下,老爸老妈还没开明到接受我是同性恋(或者从以后来发生的事来看是双性恋)的事实。 但就像老爸说的,有时候并不需要名义上占有资源,只要了解如何利用别人的行动,甚至诱导别人的行动,也能办成我想要做的事。 我想要做的就是让唐泗水引颈就戮。 一周后,我差不多恢復了。老爸毕竟放心不下生意,赶紧回去了。老妈留下来又照顾了我一个多月。 我搬回了宿舍。给老妈的理由是和同学们住在一起有照应,而且离图书馆更近。 和荼白一起养的花送给了学校里新开的咖啡奶茶店。学画用的数位板、颜料、画纸在学校bbs的“二手交易”板块上,白送给了一个大一的学妹。至于家具,除了床单杯子这些在宿舍可以继续用的,全都留给了下一个房客。 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復返。 我依然计划出国,然而我打算申请的专业已经不是艺术类,而是商学院了。我想知道这个世界里钱是如何运作的。 但我还要做一件事情:确认吕冬友在关键时刻成为我的盟友。他喜欢看荼白的文,也一直帮着荼白,但喜欢并不等于真的有行动力。 我又约他出来见面。 那时候他刚刚陪着岳白羽去了她的家乡,见过父母家人,两人正式谈婚论嫁了。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见面的那天,吕冬友神采奕奕,连面相都没有显得那么寡淡无趣了。 “听说你之前大病一场。现在好点了吗?”吕冬友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包吃的。“这次买的特产,你尝尝。” 是岳白羽老家的特产。我心里有点复杂,一方面我感谢吕冬友一直记挂着荼白的事情,甚至爱屋及乌记挂着我,但一方面看到他和岳白羽,我总会想到荼白。 “谢啦。” “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还是准备出国。只不过这次不用想着再带一个人一起走。其实……轻松了一点。” “你要带着荼白出国?我以前都不知道。” “荼白想把二三次元分开,所以即便对你,我也没有谈起我和荼白对未来的计划。但现在我想让你知道,荼白本来可以过得多好。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我说完,递给吕冬友一个大牛皮纸袋。里面有我的日记和荼白的画像。 吕冬友打开纸袋,看见荼白的画像时咬着嘴唇硬抽了一口冷气:“现实比她写的任何一部小说更残忍。” 他把画像放回纸袋里,打开日记本翻了几下:“这个……你不留作纪念吗?” “关于荼白的记忆,都在我心里了。我已经不需要纪念品了。但你说过,只要不是违法的事情,一定会帮我。这是提前给你的谢礼。我求你帮忙的事情,或许一直到几年之后才能开始,而那个时候你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现在发生的事情已经无关紧要。果然如此,或许这本日记能提醒你,这不只是网络上的一段数据,一个 id,这是活生生的人的心血!有些事情,永远不应该被原谅。” 吕冬友看着我的眼睛:“你变了,天棘,或许你以后会是一个强大而可怕的人。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帮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我有一个条件,即便最后你打算让唐泗水万劫不復,也要给他一个主动认错、忏悔的机会。时间会改变很多,如果那个时候唐泗水已经悔改了,不妨报復得轻一点。“ 我答应了。 我见过的所有人中,吕冬友是最符合“正人君子”,“侠之大者”定义的。只是唐泗水并不知道,吕冬友在微博上对他的喊话,是我看在和吕冬友十多年交情的份上,给他的最后一次忏悔的机会。 但他根本没有把握住。 急 6 刚刚回国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怎么整治唐泗水。隔着十年的辛苦和独自打拼,装着满脑子名利场上你死我活的算计,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云雾,过往就如同幻梦一样。我甚至以为没有像我刚刚离开中国时那么恨唐泗水。 第35页 唐泗水算什么啊?当年的他和瑞腾勾结,对荼白和天棘来说,就是无法战胜的魔鬼。但现在,他在我眼里,只是资本的牌桌上一枚小小的筹码。而我现在能动的筹码要大多了。 我几乎没有费什么精神,就让本来打算投资圣火文化的花田娱乐马失前蹄,匆匆撤资。我本来以为,关键时刻被砍断资金鍊,唐泗水会乖乖认命,知道以他的才华和努力,既不能当作家,也做不了生意,所以会好好滚回家反省。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那次酒会上,周荣竟然带着唐泗水,主动找到了我。 只怕是天意。 以前看唐泗水只是照片和视频。我不能对照片和视频里的人做什么,所以就不会花费精力想我该做什么——毕竟有过太多精力透支的经验,我已经学会怎么节省心力。想了没结果的事情,我自动就不想了。 但唐泗水本人站在我面前,带着迫切地看着我,等着我把他介绍给oakhill,盼着oakhill 投资救急时,我竟然一瞬间不可抑制地想要拎起一瓶酒,敲碎瓶底,把尖利的玻璃片刺进他心脏。 我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 但那个酒会上,我只是继续戏耍着,吊着他的胃口,顺便浇了他一身酒,踩烂了他的皮鞋。我不知道我这样算是欲擒故纵,还是换个方式纾解我想当场杀死他的冲动。 酒会结束后,周荣热络地向我介绍唐泗水和《花开如雪》:“chloe,这是我们当年《花开如雪》的收视率……这是这些年唐泗水先生签售的场景,你看看,大厅里这些都是热心书迷,人都站到外面去了……chloe小姐也喜欢文学吗?啊,小李,你去拿一本精装版的《花开如雪》来。” 那本《花开如雪》拿在手里是烫的。每页纸都锥心刺骨。 那天回去,我一整夜没睡。我曾设想过很多种先接近再报復唐泗水的方法,但是没想到老天竟然如此帮忙,直接把唐泗水送在我眼前了。他竟然有求于我。人为财死,利令智昏——我一开始就成功了一半。 但我依然需要吕冬友帮忙。我答应过吕冬友,要给唐泗水一次悔过的机会。这何尝不是给荼白的机会?唐泗水欠荼白一个道歉。让他赔死,甚至要了他的命,都不如承认《花开如雪》是偷来的。 唐泗水不承认,吕冬友就把当年的证据公之于众。看吧,证据就在眼前。唐泗水,你都不用费力想说辞解释当年的事,只要承认、道歉就好了。 尽管早就猜到,但徐琪琪告诉我当年骚扰荼白的果然是唐泗水和周荣时,我几乎没有忍住眼泪。如果唐泗水就是不肯承认呢?那样的话,我的报復是不是太轻了? 会议室里,ri插rd和瑞腾的一众股东听完了关于这次股市跳水事件的善后工作的报告,摆出了不满的神色:“现在市场对我们还是信心不足啊。我们既然已经决定和国际上的投资人合作了,就必须拿出一点态度来。” “warren,翻到我们下一季度计划的那张slide。”周荣的继任者李斌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ri插rd。“我刚才听报告的时候,就觉得这里面有些计划应该再商榷。很多计划都是之前周荣自己定下来的,也没有和董事会好好商量过。” 我不禁向ri插rd投去佩服的眼光。谁说勾心斗角拍戏斗争是中国人的专利了?外国人玩党同伐异也很厉害。这不,短短几天,ri插rd已经用周荣曾经的职位,钓住了早就垂涎总经理一职的李斌,把他驯成了手下的打手。 “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ri插rd假装虚怀若谷。 “最近的舆论,大家也知道了。有些在版权问题上争议很大的项目,再去投资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我们刚刚吃过这方面的亏。同样的人在同样的问题上犯了两次错误,但我们公司不能栽两次跟头。”李斌的话越说越尖锐,“当年《花开如雪》的确让我们闯出了名气。但毕竟那时候没有爆出来抄袭的事情,而且我们公司也在探索阶段。说句难听的话,当年我们那是在行业领军的巨头手底下抢残羹剩饭吃,兵行险招,积累带血的原始资本,都算有情可原,万一不成也有退路。但现在我们也是巨头之一,再做小打小闹不上檯面的事情,就是自降身价,而且万众瞩目下也没有退路了。继续投资深陷抄袭门的ip,到底算是怀旧,还是找死?周荣靠着《花开如雪》的影视化,建立了很多利益相关的小群体。这些小群体裹挟着周荣,让他继续投资,但现在周荣也不再是我们的一员了,难道我们还负责给他的小团体善后吗?” ri插rd点点头:“我看有道理。岩卿,你怎么看?” 张岩卿脸色极差。但他现在也不能再为周荣说什么了:“是有道理。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和圣火文化签了合同……” “不是有几个合同马上就到期了吗?”李斌说道,“不再续签,趁机撤资就好了。” “既然已经定下新的思路,这些拖累人的旧帐就该尽快结清。”有人附和道。 张岩卿环顾会议室,哑口无言。现在的议题已经不仅是要不要继续和圣火文化合作,而是瑞腾的真正掌权者是谁。当年张岩卿因为《花开如雪》影视化的成功大力提拔周荣,周荣也算知恩图报,让公司在具体运作上按照他的意思走,他也一直在董事会里维护周荣。但现在ri插rd或者说是oakhill先是在股灾中截胡抄底了瑞腾的股票,再趁机挤兑走周荣,等于把张岩卿架空了。现在ri插rd没开口,已经有人替他鸣枪示警,打响了逼宫的第一枪:老黄历不能再翻了。 ri插rd似是无心地轻轻敲着工作笔记的皮革封面,面带微笑地看着一屋子人吵来吵去。 “让法务好好把关,”张岩卿最终挤出来几句听着空落落的话,“别被唐泗水抓住什么‘违约’的把柄。” 张岩卿投降了。ri插rd看了看我。我摆出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参与”的无辜表情,继续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回邮件。 瑞腾撤资对圣火文化意味着什么,没人比袁方更清楚。 袁方是个天才。我在和圣火文化的那群中层联谊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圣火文化连年亏损,之所以在帐面上几乎看不出来,全是因为袁方的功劳,一个个隐形的槓桿环环相扣,硬是把帐面抹平了,然后让下一个投资人掏钱填黑洞。然而再好看的帐面也只是个花架子。圣火文化就像层层叠一样,唐泗水用他的愚蠢从底部抽积木,袁方用他的天才地在顶部堆积木,最后堆成了一个摇摇欲坠,却高耸入云的花架子。大概也只有袁方这样的“天才杂耍演员”才能维持这个架子不倒。但袁方在被迫离职时,根本没有把这其中的关窍告诉唐泗水或者他的继任者。 我敢肯定,圣火文化的新任财务总监,要花上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理清公司的帐目,而向唐泗水解释清楚现在圣火文化的实际财务状况,又要一个月不止。 没有想到,当瑞腾决定撤资后,第一个意识到袁方那些装点门面的伎俩马上要开始反噬圣火文化自身的,竟然是李康杰。 第36页 不知道是谁把瑞腾将要撤资的消息透给李康杰的。但以李康杰的手腕和人脉,在瑞腾内部有眼线一点也不奇怪。在那次会议之后的第三天,李康杰就一个电话打过来:“大美女,最近不忙吧?我叫上了唐泗水,你过来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当然可以。” 高脚杯里的红酒让我想起了吕冬友从图灵测试站内信给我发的那几张现场照片。满地的鲜血也是这样鲜艷的红色。 跟着那些照片和资料一起发来的还有这样一句话:“应该是李康杰做的。到现在这个案子还没破。你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了?注意安全好吗?再这样我直接报警。” 我回復道:“说好了。只要我不犯法,你就帮我。” 吕冬友回復了一串“……” 我猜,吕冬友一定要被我气死了。 “现在应该是你们oakhill投资圣火文化的最佳时机了吧?既然瑞腾准备撤资了,oakhill不是能正好跟进吗?”李康杰说完,颇为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我尝尝这瓶新开的红酒。 这话说得真精明。瑞腾撤资,让oakhill跟进当冤大头,还一副好像oakhill占了便宜的口气。 “这件事看泗水的。”我一边夹菜一边说,“最近关于你当年抄袭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就连美国的网络文学论坛上都有人说起了。你再不给个回应,oakhill想投钱都师出无名。毕竟,oakhill和as的关系不错,as告瑞腾抄袭的事刚过,我们不能投资一个据说是靠抄袭起家的公司。” 我一说完,李康杰和唐泗水的脸色都变了。 所谓“投资圣火文化”一直只停留在“传闻”阶段。放出这样的风声,是让oakhill对瑞腾的投资看起来像是一个迫不得已的方案b,从而给oakhill真正的目标,也就是将来吃掉瑞腾,释放□□。 而第一次和李康杰单独吃饭时,我拼着被人下药的风险,放在包里故意让李康杰偷看到的资料是假的。所有的文书都是假的。oakhill从来没有像文书上所说的暗中投资了唐泗水,从来没有看好过圣火文化。我只是想让李康杰自以为得到了内部资料,让他相信oakhill既然已经投资,就不会任由圣火文化赔钱,从而放心地把大把大把的钱投给圣火文化,多到如果圣火文化赚钱,他也会身价翻倍,而当圣火文化大厦将倾的时候,李康杰也要赔到肉疼。 李康杰一直坚信的暗中投资实为子虚乌有。然而此时他也不可能拿着偷拍下来的资料找我对峙。 李康杰对着我冷笑。那是野兽要吃人之前的笑容。我也报以同样的微笑。 唐泗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chloe,你不要人云亦云。说我抄袭,除了网络上的那些水军,难道还有法院的判决书吗?如果那个什么荼白真的觉得我抄了她的,让她出来告我,不然我还要告她诽谤呢!趁着我要做新项目的时候泼脏水,这就是炒作!恶意炒作!” 我忽然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唐泗水,你死了。你已经死了。 “你看看泗水气的,chloe你怎么还笑呢。这事你得和ri插rd好好说说。”李康杰端起酒杯,“来,泗水,我们一起敬chloe一杯。chloe,你可不能由着别人坑朋友。” 我喝掉杯里的酒:“康杰,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事你真的得问问泗水。泗水,这里没一个外人,你就说句实话,当年到底抄没抄?” 不知道是因为多喝了酒,还是因为情绪激动,唐泗水两眼赤红:“chloe,我当年抄没抄,关现在什么事?我的小说有人看啊,这才是重点,对吧?之前说的那么好,现在说不投就不投啦?” “你这么说,那就是真的抄了。你和我说没用。oakhill也不能逆着观众的口味。前几年,有个写了抄袭小说,自己拍改编电影的,请了一群明星,最后票房还是扑街了。导演在路演的时候,声泪俱下地问‘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不会骂我的电影’。说句实话,就算他死了,他和他的小说还有电影还是会一直被骂的。毕竟是个前车之鑑。抄来的ip,赚一回钱还可以,还能一直赚?我们都是生意人,投资公司,可以。赔钱,不行。” 聪明如李康杰,果然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chloe,话不能说的那么死。要是你们认定了只要投资就会赔钱,那这可就是死胡同了。” “怎么是死胡同?只不过要泗水退一步海阔天空。圣火文化不是举办过几次网络徵文,签过几个小作者吗?那里面,总有几个身家清白,能放心捧红的吧?” “你什么意思?”唐泗水直接摔了筷子。“chloe你存心来噁心我的是吗?你不过也是个给人打工的。你的一切就来得那么清白?来这里跟我装什么清高?” 我看了一眼李康杰:“泗水是不是喝醉了?要是泗水嫌我们oakhill的运作能力有限,不是什么项目都能赚钱,就自己想一个能赚钱的法子来。” 李康杰像看猴戏一样看着我和唐泗水,然后伸手拍了拍唐泗水的肩膀:“泗水,人家问你呢?你是不是喝醉了?” 唐泗水触电似地差点跳起来,接着恨恨的看着我。 至此,只能不欢而散。 按照我和吕冬友的约定,如果唐泗水愿意公开向荼白道歉,我可以在圣火文化破产的时候,给他的后半辈子留一点养老的钱。 现在,圣火文化绊住了李康杰,一时半会儿还死不透。版权纠纷是民事案件,我是荼白的什么人?就算我想告,法院都不会受理,毕竟“原告主体不适格”。至于吕冬友、至于其他人,也只能在网上骂一骂唐泗水罢了。 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结局除了失望,别无其他。 公司在德国法兰克福的分部接受了一个极为紧急极为棘手的项目,我是被总部紧急抽调人手派去救场的之一。这个调令现在只有我和ri插rd知道。只是吃了一顿饭的功夫,手机里已经多了十几封未读邮件。情况紧急,去德国的飞机就是今天半夜。我回到公寓,收拾了一包比去健身房大不了多少的行李,直接去了机场。 而在新的地点,我不过又是另一场资本恶战中的小卒,又是忙到随时有猝死的危险,忙到连回忆的时间都没有。 我讨厌在现在的工作,一如高中时的我讨厌父亲。26岁那年,我甚至因为受不了工作上的尔虞我诈和隐藏在看似公平的丛林法则背后的性别歧视、种族歧视,曾经一度想过放弃。太难了,太噁心了。 那年年假,我去欧洲旅游,到了维也纳,看见史蒂芬大教堂有安魂曲的演出,我想也没想就订票了。我不知道如果荼白还能握着我的手,会不会察觉到我的胆怯和迷茫。我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我看不透资本的运行,是资本的运行裹挟着我,身不由己地蝇营狗苟。 对不起,荼白,你的天棘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笨蛋。 那天认识的chris junes 大概是唯一一个看出来我本心的人。他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那就辞职。你不一定非要在金融行业。你或许更适合当个艺术家。” 第37页 他说的完全没错。 chris无论在金融和商业,还是在艺术上,都可以当我的导师了。从26岁到28岁的这三年里,我最平静的时候就是在城郊他父母的老宅里弹钢琴。因为他,我到现在都喜欢钢琴。和他在一起,我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游刃有余且岁月静好的日子。我到现在都感谢他给我的提点。 和他在一起,我也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美中不足今方信,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我接受了他的求婚,可在试婚纱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挑的那件鱼尾裙摆、蕾丝面纱的婚纱,是我曾经梦想着给荼白穿的。镜子里那个长髮及腰,一身雪白的女子,分明是深藏在梦境深处的幻影。 婚纱店的老闆说,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姑娘试婚纱的时候像我这么激动。chris抱着泣不成声的我,一个劲地说:“我爱你,我的公主。” “我不是公主……”我对 chris说。 我想对 chris 说,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已死的公主的影子。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和 chris 的缘分尽了。有谁会在试婚纱的时候,就开始在心里策划着名何时离婚呢? chris 给了我一个不会被歧视的白人姓氏,借给了我一点人脉,当然也教会了我在商业金字塔的更上一层里生存下来的技巧。chris 是个好人,除了这些,他还希望给我心灵的平静。但唯有这个,他永远也给不了。我永远也不可能和他一样,带着平静的微笑,坐在乡村小教堂里听着牧师传教,相信基督能救赎所有世人,原谅所有罪孽。 我不可能一辈子陪着 chris 听布道,在乡村小别墅里的古董钢琴上弹巴赫和莫扎特,我终究要面对我的梦魇,我的战斗。 而现在,我的战斗结束了。但每夜的梦魇,一直都在。 从京兆到法兰克福的飞机上,我又梦见了荼白。她站在河水中央,满眼哀愁和不舍,似乎在向我道别,然后身影消散在水汽中。梦醒之后,舷窗外平流层上的阳光灿烂耀眼,颈上像是被火钳夹过一样。我对着窗玻璃,发现美人鱼项鍊坠尾巴上的碎钻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到了德国,我却再也没有梦见荼白。每天晚上睡不着觉时,我就搜国内的新闻。 来德国之后的第三天,我搜到了这样一条新闻:“《知名作家唐泗水离奇去世,警方展开调查》” 这个结果没有太出乎意料,但我还是不由得一整天都浑身发冷。希望某人死,和最终真的出了人命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第五天:“《唐泗水案3名犯罪嫌疑人已落网》”、“《生前疑云,身后争议,圣火文化、康杰集团双双进入破产清算程序》” 看这两个新闻的那天,我接到了吕冬友的电话:“你现在怎么样,确实一切安全吗?不声不响就出国了,一点音信也没有,简直吓人。你最近有没有看新闻?” “新闻?唐泗水的事吗?我配合着唐泗水摆了李康杰一道,骗他投钱给圣火文化,他一时找不到我,只能找唐泗水泄愤。我以为李康杰暴打他一顿,或者威胁他按我说的承认抄袭,再争取一下oakhill的投资也就罢了,谁想到李康杰会杀人。” 吕冬友的声音透着熬夜过度后的疲惫:“你可真行啊,把李康杰和唐泗水栓在一起。李康杰眼看要赔钱,的确是打算找你和唐泗水报復。就在你和李康杰吃完饭的那天夜里,你的公寓被人放火了,还好当时你已经出国。至于唐泗水,就没那么幸运了。要我说你什么好?你出国是巧合还是计划好的?” 我觉得头晕目眩:“是计划好的也是巧合。我的确计划和李康杰摊牌后立刻就走,但最后订不到第二天早上的票,只能半夜走,却是巧合。”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借来杀人的刀,也会架在自己脖子上。只不过,只要杀敌一万,我不在乎会不会自损八千。想到这里,颈上的美人鱼项鍊似乎又开始发烫。 “那李康杰呢?康杰集团破产了,他本人呢?” “已经刑拘了。我联繫到了trulyturing。他以前曾经和公安合作过,他帮我把证实李康杰下令放火和绑架杀人的证据递交给了公安。” “那你呢?你之前难道在监视李康杰吗?这人不是反侦察能力特别强吗?你就不怕万一暴露,平白把自己扯进去?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你有妻子女儿啊。” “你都把李康杰牵扯进来了,之前还出了下药的事。我能不管吗?还好我这次比李康杰的人技高一筹。”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魏璋?魏璋,你没事吧?”吕冬友问道。 “一切都结束了是吗?”我虚弱地问道。 “都结束了。唐泗水死了,李康杰被捕了。现在网上各种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有一点可以肯定,《花开如雪》这么晦气的 ip,算是彻底煳了。魏璋,看来你说的没错,我啊,果然是个特别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觉得这个世界会有一个答案,就算是《银河系漫游指南》里那个奇怪的数字42也好。至少有答案的世界是理性的,而有理性的世界就可能会是美的。我到现在都希望要是唐泗水没死多好。他真的罪不至死,他也真的欠着荼白,欠着你一个道歉。” 吕冬友是《银河系漫游指南》的铁桿粉丝。他的两个 id 都来自这部小说。 “没有‘如果’,这个世界只怕也没有答案。我最想要的‘如果’是‘如果荼白还活着’。这个世界并不在乎对错,只在乎丛林法则,只有恶人和恶人的相互杀戮,却没有忏悔和宽恕。我现在倒有些庆幸,荼白没有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不知道我做了这些荒诞残酷的事情。” “魏璋,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抱歉我不该提这些。日记和画我什么时候还给你?” “不用了。你留着吧。以后还有事情麻烦你。”我挂断了电话。 我给自己请了一天假,开着车一路出城。刚过正午的时候,我终于在郊外的田野上停了车。我下车走上河堤,看着美茵河静静流淌。欧洲的天空,蓝得清澈而明艷,白云低低地堆在天边,仿佛熟睡的群羊。 我用手机登录了荼白在天海文学城上的帐号,把《岔路》的最后几章发布了上去。然后给吕冬友发了一封邮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国。荼白的弟弟涂桦要成家了,家里大概很缺钱,如果有人要找荼白签约买版权,麻烦你帮忙,别让荼白的三次元信息被媒体知道,荼白不喜欢被打扰。也别让涂家在签约的时候被人坑了钱。感激不尽。” 当年的通海河里,荼白隔着河水,看见了什么样的阳光?那时的她,会很害怕、会很冷吗? 这些问题我想了十年。现在或许是时候知道答案了。我的手指按在了关机键上。 “叮咚”一声,屏幕上跳出来一条信息通知:“神烦(夏眉):我的天哪!!!!!荼白更新啦!!!!” “叮咚”“叮咚”“叮咚”又是一串响: “荼白没事,真的太好了!!![哭][哭][哭]” 第38页 “结局和我想的一样!荼白最后借艾萨克的口说,她知道人心从来险恶,但是她原谅了这个世界。荼白真的是太好了!!![大哭][大哭][大哭]荼白没事真的太好了!!![大哭][大哭][大哭]” “[表情:风暴式哭泣]” "chloe,你什么时候回国啊?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找到荼白,我想和 as 争取一下,至少让我把《岔路》和《落花辞》漫画化[拜託]” “[表情:鞠躬]” “你现在不忙吧?能不能接个电话?” “铃铃铃……”手机铃声大作的同时,屏幕上跳出来几个提示: “神烦(夏眉)邀请您语音聊天” “吕冬友:??我对版权的问题一窍不通啊……你那边工作上出啥事了?” “吕冬友发来一条语音信息。” 我现在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 我挂掉夏眉的语音聊天,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你冷静点,自己好好准备一下资料。我做完手头的项目之后就回国。” 抱歉,荼白,请再等等我。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