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医4之铸干坤》
第1页
[gl百合] 《酒医之铸干坤》作者:曲落无痕【完结】
文案
绝厉堂副堂主神秘失踪,化骨心想要独享权利巅峰的快乐,但却始终没有参透碧海长琴的秘密。
很久之前就有传闻,只有懂它的人,才能发现它的奥妙。
也许它里面藏着旷世奇宝,也有可能是武功秘籍。
所以碧海长琴,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各派执掌争夺的目标。
新一届的武林争锋即将展开,各派年轻执掌汇聚川州群鹤山,路途中遭到意外屠杀。
谁想将各派一网打尽?谁想权倾武林?
一切,都只是一个简单的布局而已。拨开迷雾……你们想到了谁……
内容标籤: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百里晴迁,柳长歌 ┃ 配角:楚念,莫灵,公孙棋,沈怀明,化骨心,无情,田子谦,飞檐,雪凌霄,敛眉霜,昆展群,凛严,魏明西 ┃ 其它:酒医酒医系列文:
第一部:
第二部:
第三部:
第四部:
第五部:
第六部:
☆、第 1 章
这幅画上的山水,很漂亮,也很壮观。伟岸的山川笼罩着一片碧绿色的汪洋。这条河,如此的熟悉,如此的荡然心魄。
那山,是川州的群鹤山,号称天下第一山的群鹤山。每当日出时分,山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一层层的仙光。仿佛晚霞飘落,仿佛画中仙境。
仙鹤在山峰上盘旋,仿佛对这壮丽的景色流连忘返,眷恋而不舍。群鹤山下,是一条庞大的河流,很极端,很流畅,很磅礴,很有气势。
一直以来,她都想来川州看一看,到底是这群鹤山壮丽,还是那条磅礴的河流更为华丽。她未曾亲眼所见,今夕,却在这幅画上,领略了山河的美好。
她穿着一件白衣,是那种很素雅的淡色。唯有淡这个字,才能体现她的性格。也只有优雅两个字,才能形容她此刻的状态。
画展行的男掌柜站在柜檯后,手抓算盘,双眼不移地盯着那名女子。她的背影好优雅,她就那样悠然自得的站在那里,观看墙壁上山水画。
她真识货啊!那幅画的作者,是天下最着名的书画师,凤舞子着作的。世人虽称她为画师,但,她的作画境界与造诣,早就到达仙境了。叫她画仙也不为过。
但凤舞子为人低调,她想作画的时候,谁也拦不住她,随意而发,随意而画。但她不想作画的时候,谁也勉强不了她,因为即便画出,那也是死景,没有半点感情。更,没有灵气。
所以,作画是需要心境的,只有拥有美妙闲雅的心境,才能画出绝妙的作品。老闆与凤舞子有一面之缘,意气相投之下,凤舞子便赠送了这幅画。
老闆爱不释手,但却没有自私的珍藏起来,而是挂在很显眼的地方。识货的人自然能欣赏画仙的手笔,领略画中意境。但,不识货的人,却根本看不出这幅画的妙处。
这间画展行的范围很大,里里外外都是川州有名望的员外,他们来这里不仅仅是欣赏画作,而是要买些回去挂在厅堂。
但是门口那幅画,只是一幅平常的山水画,像这种画,满大街都是,真不懂那漂亮女子为何独独留恋着它。
她扫了眼周围的目光,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素白的手,摘下腰间的酒囊,轻轻的饮。微笑的目光又返回了那幅山水画上。这幅画没有落款,但她却知道,作画之人是谁。
她转身来到柜檯前,看着男掌柜发呆的眼神,她拂袖一敛,掌柜立刻回神,只觉得面前柔风洒过,带起阵阵花香,是桃花的香味……
男掌柜有些尴尬,他竟然看这女子看发呆了,真的不识大体。赶忙道歉:“对不起姑娘,我……”
“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想知道,那幅画,是不是挂在那里很久很久,一直无人问津。”百里晴迁说到这,又将目光扫向那幅画。
如果长歌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因为长歌,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这锦绣河山的美丽与富饶。
男掌柜忽然嘲讽的笑了,低声说:“自然,姑娘慧眼识物。但是有些人,宝贝偏偏在眼下,目光却始终往上看,自然欣赏不到那种别样的美丽。作画者位居高雅,手下岂有俗作。大家只看外表,却没有耐心去体会画里的境界,从而与之擦肩而过。”
百里晴迁因此多看了他几眼,这个掌柜,倒是个识物之人。她笑的意味深长,“别人不懂欣赏,我自然懂得。我一眼就看上那幅画了,请问,你们老闆可在?”
男掌柜知道女子想要那幅画,但这画是老闆的心头爱,根本就不会给一个外人。所以,他首先就拒绝了她,“我们老闆在后院,但是,他是不会给你画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要那幅画?”百里晴迁笑的柔雅,看着男掌柜怔愣的表情,她淡淡地说:“我想见你们老闆。麻烦你了。”
为了这幅画,她竟然想见老闆……
一幅美丽的画,能够使人心境美好,心情舒畅。那么音乐,则会使人沉醉在如梦似幻之中,不可自拔。
这首琴曲,真的很美,弹奏它的人,却是个清雅绝丽的少年。
天空飘起了雪花,最近一直在下雪。冬季的雪,格外清澈,覆盖大地,片刻即化。深冬的雪,格外纯净。这优美的琴声,却更让人望而却步。
第2页
张明楚伸出手,雪花落在了掌上,他的掌心布满了茧,这是只常年握刀的手。他的刀,入土三寸,静静的立在他的身边。
这个地方原本很空旷,却在数月前,盖起了一座优雅的楼阁。这座小楼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风琴楼。
他眼中的少年,拥有一张清丽的轮廓,眉眼祥和,一副善面。但她实在是太年轻了,太青涩了。她想用成熟来隐藏她的青涩,但这琴声,却暴漏了她的情感。
她在思念某个人吧,否则,这琴声,怎么会如此的悱恻缠绵,明显是心有思念,却又无法表露,只能通过琴声来传递,是希望远方的情人,能够听到她的心声吗?
张明楚坐在最后面,前方全是川州有名望的世家公子与小姐,他们在少年的手下学琴,学的有模有样,但,他们真的能够领悟那少年的情怀吗?
张明楚没有琴,他只是来听琴的。因为最近衙门有件大事困扰着他,令他心忧。手下的几个捕快办事能力低下,真是让他头疼。也许夜晚,才是他行动的时机,现在嘛,他只想让心静下来,唯有听少年弹琴,他才能心静,才能思考。
张明楚静静的望着少年,望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样的流畅优雅,她的手像是女人的手,那样雪白纤细。让他有种错觉,弹琴的不是个少年,而是个美丽的少女。一种莫名的悸动徘徊在心间,他的双眼,漆黑深邃,明亮清晰。眼里心里,都是她。
柳长歌忽然抬眸,与张明楚的眼神对视。拂指纵弦,曲调忽然高了。许是高处不胜寒吧,令那些弹琴的公子与小姐们望尘莫及,只得纷纷停手,安静地望着少年。
柳长歌闭上眼,也许那男人的目光太直接了,直接的破坏了她弹琴的雅兴。但,他的目光虽然直接,却没有任何杂念。他心中必定有困扰的事,否则,他不会带着刀,来听琴。
川州的治安一向很好,但最近,仿佛不同了。那男人的刀,是衙门的专属捕刀,他是个捕快。捕快应该去做捕快的事,来听琴,除非是为了查案。
柳长歌心已平静,平静的心让她的动作也慢慢的缓和,当最后一个音符弹奏完毕时,她停下手,睁开眼。
那个男人却不见了,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么安静。他不是来查案的吗?柳长歌真的不知道,她的风琴楼,会跟某件案子有关。好吧,也许是她多心了。
“倾歌老师,您方才,是否心乱了?”陈员外家的公子陈涛忽然开口。他的眼睛一直不离长歌,仿佛要将她看穿。她实在太清丽了,脸颊的轮廓如此柔美,恍如女子。
“并没有,只是有些困惑而已,无碍。”柳长歌淡淡地微笑,目光温和地望着他们,“晌午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虽然明知长歌授业时间只是一上午,但那些学生都想在这多待一会。以至于,张员外的千金,李员外的少爷,西城守卫家的双胞胎姐妹,还有护城河道慕将军的外甥,都一副捨不得离开的样子。
陈涛伸手指了指琴弦,身旁的家丁立刻掏出手绢,擦拭琴弦,擦拭完毕后,撤掉琴,将保温食盒提上来。“少爷,这是您今早吩咐厨房,特意为倾歌先生做的美食。还有两壶好酒呢。这酒可是今天刚酿出来的,醇香无比。倾歌先生真是有口福了!”
“要你多话。”陈涛瞥了家丁一眼,这台词原本是他的!
陈涛拎着食盒来到长歌面前,蹲在她身边,将食盒打开。
美味飘香,却难以掩盖那阵阵的酒香。长歌对饭菜没有过高的要求,不难吃就行。但闻这酒的气息,像是东街名人酒坊的桂花酿,便笑道:“这酒倒是好酒。”
陈涛一看长歌来了兴致,便乘胜追击,“那学生,便与老师同饮一杯如何?”
“嗯?”
“啊?”
“什么!同饮一杯?”
“我靠!”
众人的目光像是狼,恨不得将陈涛的皮扒下来。简直岂有此理,一壶酒就想勾搭倾歌老师,白日做梦的节奏!还同饮一杯……不要脸!
柳长歌微张着嘴,显然惊诧自己听到的。
陈涛红着脸,连忙解释,“不,不是那个意思,老师不要误会。学生方才发音不准,是痛饮一杯,“痛”饮,一杯!”
柳长歌轻声咳嗽,用手抚上喉咙,“最近我的嗓子有些不舒服,不能喝酒。倒是,辜负了陈公子的一片心意。这酒虽好,我却没有口福了。”
“你的确没有口福啊。”一声轻嘆从人群后方传来。众人回头望去,目光顿时闪亮。
那女子好优雅啊!一举一动充满了洒脱的风情。白衣胜雪,芳华聚敛。额前白髮飘然盪,洒脱柔美难静心。
众人回神时,她已经来到了长歌的身旁,眯眼轻嗅着那壶酒的味道,明显意有所动。
长歌一把拉住她的手,颦眉嗔道:“我不许。”
☆、第 2 章
百里晴迁无奈地摇头,任由长歌拉着她走进楼阁。将喧闹与惊嘆的声音挡在门外。那个陈涛明显是对长歌有意,只是,他还没有真正的看清自己的心。
晴迁并不吃醋,因为倾慕长歌的人多了去了,她要是吃醋呀,非把自己酸死不可!
长歌为晴迁倒了杯茶,倾身向前,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很浓的墨汁味,便问:“你去哪了,一身书香气。”
第3页
晴迁微微一笑,“你猜猜。”
“川州这么大,我怎么猜得到呢?”柳长歌坐在晴迁的对面,用手绢仔细擦着手指。每次她弹完琴,都会仔细的擦手,这是她的习惯。
百里晴迁喝了口茶,挑眉看着长歌,“我去了东街的画展行。”
原来是去了画展行,柳长歌点点头,随意问:“那有没有看上的画呢?”
“有。”晴迁语气肯定。但,那幅画,她暂时还拿不到,确切的是说,借不到。
之前她已经与画展行的老闆碰过面了,令晴迁诧异的是,那老闆是个年轻人,外表很稚嫩的年轻人。他对她说,他酷爱下围棋。若她想借走那幅画观赏,就必须在围棋上赢了他,才会借给她。
这件事让百里晴迁很头疼,唯独不喜欢围棋。她也不想插手围棋,因为下围棋的人,脑筋都很复杂。复杂的事情对于她来说,真的是避恐不及的。
长歌好奇地问:“是什么样的大作,会让你这么肯定呢。我好奇想要知道。”
百里晴迁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转头,望着岑白的天空,那些飘落的雪花,缠缠绵绵,清雅独绝。将这诗情画意的山河,装点了一片宁静的祥和。
也许祥和之中,也存在不少的暗涌激流。
对于川州群鹤山之约,各门派执掌意见相左。他们再也不想听到有关于自己的死讯。对,没错,就是自己的死讯!
他们背负着血海深仇,却不得不面对这次残忍的屠杀。
昆吾派新任掌门昆展群盘膝静坐,他面前放着一纸信笺,上面没有任何落款,字迹秀雅洒脱。他不知道这封匿名信到底是谁送来的,但信上的内容,却不得不让他重视。
他的死讯已经传遍了江湖,也许其他掌门的死讯也同样传遍了江湖。就在不久之前,或许那时候还不是冬天。那个时候,他们便接到了这封信。
信上只写了短短几行字,却让他们匪夷所思甚至惊心。信上写道:川州一行,生死攸关。如若保命,必先身死。
如若保命,必先身死。昆展群仔细推敲过这句话的含义,你让我保命,却又让我去死,这是何道理?
但是川州之行,不能耽误。这涉及到武林盟主竞选的大事,以及,他的血海深仇。他父亲昆凌,死在了西域。死得不明不白,他根本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仇家是谁。也许各派新任执掌,也他的心情是一样的。
但是,只有找到一个人,才能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情。这个人,就是江湖神医,百里晴迁。
通过多方打探,昆展群得知了百里晴迁的踪迹。原来她一直都在川州,那样也好。武林盟主竞选之地就定在川州群鹤山,川州,他务必要去。
只是,昆展群睁开了眼,寂寞的檀香化成丝线,淡淡的飘落了他的眼。将他深邃的眼神,蒙上了一层莫名的色泽。
不但昆吾派接到了信,飞霜阁,风雅殿,凌峰堡,堕云谷等各门派,全都接到了同样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一致。
这到底是谁给他们的信呢?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最后一句,若要保命,必先身死的含义。
于是,他们用了最俗的办法,就是用替身,代替自己,前往川州。果不其然,在快要到达川州的路上,遭到了屠杀。
替身死了,他们的身份也曝光了。各派执掌的死讯传遍了江湖。武林盟主的天一阁,却毫无动静。无情宫一片死寂,济世堂的根据地本就在川州,这是否,有人早有预谋呢。
寒气飞霜,风华依旧。飞霜阁的气息非无情宫的冷清可比,因为飞霜阁在天山。
望着银装素裹的江山美景,他根本就不愿离开。去争夺什么武林盟主。但是,这是父亲的遗愿。男子的发很长,雪花飘落在发间,即刻相融。
自从父亲离世之后,他的眼神就从来没有摆脱过忧郁,一袭白袍,渲染成伤,他一定要手刃杀父仇人,为父报仇。也许这次的竞争,只是个阴谋而已。就算阴谋又如何,刀山火海,川州,他去定了。
今日天空晴朗,终于不在下雨。风琴楼依旧笙歌沉醉,风雅绰约。
倾歌老师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的好,因为她的琴声温和柔美,空灵美好。不像往日那般,缥缈虚幻,令人捉摸不透。
陈涛今天没来,因为他家出事了。至于出了什么事,这可不在长歌的管辖范围之内,她只管弹好她的琴,其他事,一概不过问。
令长歌诧异的是,张明楚居然来了。自从那天他离开之后,这几天就一直都没有来听琴。今日是颳得什么风,把这位名震川州的大铺头给吹来了呢。
长歌停下抚琴,并没有起身。她不起身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也不是要摆架子。而是想等张明楚,说出他的目的。
张明楚的佩刀依旧安静的挂在腰间,耳边旋绕的琴声渐渐消散。众人盯着他的脚步,直到他来到长歌面前时,才警惕起来。这个男人,腰悬霸刀,他要对老师做什么?
张明楚扫了眼众人的态度,清冷的稜角忽然柔和起来,面对少年,他根本就强硬不起来。他撩起袍子,蹲在少年面前,盯着她淡然的模样,开口问:“倾歌先生,我是衙门的捕快,张明楚。我最近在调查一件案子,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第4页
柳长歌不禁笑了,“我只是个琴师,能帮你什么忙?”
张明楚眯上眼,凑近长歌,对她悄声说:“你知道今天为什么陈公子没有来吗,因为他家出事了。他最敬爱的姐姐,被……”
这声强大的尾音传自长歌的掌下,数月之前的那件案子,居然再起了风波!
也许最近听长歌弹琴听久了,觉得对琴声,产生了一定的免疫。但耳边这首动人心魄的曲子,却让她非常心悸。
她的身姿悠然半倚,伸长着双腿互相交叠,纤瘦的身躯摇曳在纤长的树枝上。
她安静的在树上饮酒,品尝酒的美味,听着那个神秘的人弹琴。他的琴声总是这样意境高远,淡雅忧伤。听了半个月,她居然没有听出,这曲中的奥妙。
每个曲子都有不同的奥妙,这是琴师们追求的精髓。但,晴迁略微皱眉,她能够从这曲调中听出,抚琴之人的性格。很淡然,与世无争,淡泊名利。
化骨楼,居然也有这号人物,真是让她吃惊。那个神秘的抚琴人,究竟是谁呢。会不会是公孙棋要找的人?就在前两天,她接到了公孙棋的信。信上说,他会在最近几天之内,来到川州。为的不是两个月后的武林盟主竞选,而是为了一个朋友,一个深陷险境的朋友。
百里晴迁心里感嘆,原来公孙棋也有怜香惜玉的情怀。这弹琴的人,分明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有如此细腻的情感,用细腻的情感去抚琴,用柔情去谱一种盪气迴肠。
鸣烈走在长廊之中,忽然冷冷的回头,望向墙外那棵树,那颗很高很挺拔的树。树枝轻颤,风中仿佛绽放了一阵浓郁的酒香,醉意无边。
方才,是他的错觉吗?
鸣烈甩掉那一瞬的错觉,来到房门前。仿佛里面的人有所洞悉,所以琴声停了。
鸣烈毫不在意的推开了门。屋里的没有任何陈设,地面却洁净无尘。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一架琴。
她衣衫朴素,却没有穷苦的感觉。她眉眼如画,却透着一种隔世的安详。她的手很白,苍白。纤长的手指抚摸着冷硬的琴弦,这琴弦并不柔,而她弹出来的曲子,却柔和无边。
鸣烈不懂欣赏,他只想知道,这把琴的秘密。
也许西域那场屠杀是命中注定的,这把碧海长琴,终究是要有归属的。然而,如果楼主不是归属者,那么一切存在都没有了意义。
她只是个会弹琴的人,而碧海长琴,只是偶然被她得到而已。这琴也没什么特别,为何楼主会那么在意呢?很普通的一把琴而已……
鸣烈百思不得其解,却没有忘记楼主交代的事情,将此刻的武林之势告知女子。意料之中,女子没有任何态度,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鸣烈走了,走的很安静。当房门关闭的剎那,女子闭上了眼,将那双安详的眼神紧闭。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手在颤抖,鲜红的血,从唇角流淌而下。
然而,这唇上的笑意,却是鲜血无法掩盖的一抹明艷的光彩。她还可以笑,任何人都挡不住。只是,她真的开心吗?不知他过的怎么样……
☆、第 3 章
当晴迁回到风琴楼时,却见长歌正与一名外表很英气的男子在品茶。品茶,不如说是谈心。两人神色温和,像是聊的很愉快。
柳长歌伸出手,微笑着唤晴迁过来。直到晴迁坐在她身旁时,她才指着张明楚介绍,“这位是衙门的张捕头。”后又对张明楚说,“这位是我的朋友,晴迁,你想合作的,应该是她吧。”
张明楚有些意外,他们根本没有聊案子的事,而是礼尚往来谈谈人生而已。倾歌居然知道他的目的,他从未表露过。他只是想来请她帮个忙,一个很简单的忙而已。
在张明楚说明来意之前,长歌便已洞悉了他的心思。说什么陈涛是她最满意的学生,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又什么琴技精湛,可以迷惑对手。全都是假的。真正的目的,是奔着晴迁来的。
百里晴迁接过长歌递来的茶,轻抿一口,茶味飘香,回味绵长。抬眸,与张明楚的眼神相视。“张捕头来此,是来查案的?”
这两人都很聪明。既然如此,张明楚也就摊开来意,直话直说了,“昨晚亥时三刻,原本夜深熟睡之时。陈员外却家中闹贼。此贼,是个採花贼。”
百里晴迁微微挑眉,淡淡地看着张明楚,“你的意思是,陈员外的千金,被採花了。”
张明楚嘆着气点头,目光略有诧异,“原本这样的事发生在任何女子身上,都会接受不了。但,陈小姐居然不吭不响,就好像被侮辱的不是她。气的陈员外暴跳如雷,发誓要抓到採花贼。陈小姐如此淡定的态度,着实令我匪夷所思。难道她真不在乎自己的名节吗?”
女子的名节是大事,终身大事。陈小姐的态度,真的很不正常。
百里晴迁半开玩笑道:“是很不正常,也许那採花贼长得十分俊朗,正好符合陈小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形象。所以……”
“你能不能正经点?”柳长歌当即打断晴迁,气的脸孔涨红,差点控制不住一把掐上去。这个晴迁,人家陈小姐都被侮辱了,她还在这说风凉话。
张明楚忽然低沉道:“晴迁姑娘分析的有理,但如果能抓到採花贼,这件事,就会水落石出了。因为陈小姐这种态度,我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前几个月,採花贼横行千山县。但,这几起案子能够平息到现在,都是因为那些被採花的姑娘,不愿配合。”
第5页
难不成那採花贼,真的貌似仙颜,令人倾慕。所以,即便被他侮辱,那些姑娘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张明楚再次嘆息,这世道已经变了。如此一来,川州还有安宁吗?毁人清白这样的事,真的很不地道啊!
百里晴迁事不关己,她只想喝酒,喝好酒。不想参与衙门办案。抓贼,那是捕快的事,抓不到,就是捕快的能力有问题。关她何事?
柳长歌伸手过去,百里晴迁忽然瞪大眼,一把抓住长歌的手,眯眼凑过去,“你想怎么样?”
柳长歌盯着晴迁的眼睛,盯着盯着,晴迁接着说,“我都听你的。”
柳长歌满意的笑了,转头对张明楚说:“需要怎么配合,直接说吧。除暴安良,是我们的职责。”
职责……
张明楚有些诧异,一个平民百姓居然说职责二字,他只得理解为,倾歌是个心善的人。或许,他找对人了。
今晚惜花阁十分热闹,并不是因为换了花魁的缘故,而是因为,这里来了一位很美丽的琴师。尤其是她弹琴的模样,真的太优雅了。
她喜欢喝酒,而且喝的都是好酒。她的酒囊就挂在腰间,她则盘膝坐在帘后,静静的抚琴。纤细如丝的琴弦,玉如斑斓的光泽,将这把白玉长琴妆点的十分完美。
不禁让她想到,化骨楼的那位神秘抚琴人。朦胧的光泽游走指尖,不由得将记忆中的曲子抚了出来。
惜花阁是青楼,然而来这里的,都是些满腹经纶的雅客,很少有富态流油的世家员外。所以那些观望纱帘后的目光,探究多过垂涎。
她并不在乎这些目光,或许坐在人群中的长歌会在意。因为这一切,都是长歌的主意。而张明楚,则与长歌坐在一起,他用淡漠的表情掩饰着警惕,缓缓扫视着四周。
作为衙门的总捕头,他有责任保护每个百姓的安危,也有权利调度千山县的子民。凡是名门望族的世家小姐,今晚,都汇聚在惜花阁中。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而老鸨,也不会在今晚出现。一丝莫名的笑意勾勒在唇角,片刻即逝。
这首曲子好特别,柳长歌从来不知,晴迁居然会弹出这么美的一首曲子。但,她却从曲中听出一种特别的伤痛,这伤痛不应该属于晴迁。也许这伤痛感,本身就是曲子的一部分,没有了伤感,它便不会如此的盪气迴肠。
百里晴迁忽然眉峰一动,神色恢復了淡然。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坐在众人的后面,是最后一个座位。因为只有在这个座位上,才能纵观全局。他的唇很薄,却是一片淡雅的朱红色彩。他的眼睛并不深邃,里面的情感如同清澈的水波,淡淡的流淌。
他的手指十分的长,长指端着酒杯,清冷的液体倒影着他唇边的弧度,那样的意味深长。
他的目光并没有像所有人那样投射在纱帘之后,他不好奇那弹琴女子的模样。那道帘子很朦胧,只要扫一眼便可看到那女子的大致轮廓,也许她是美女。但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耳边浮现的这首曲子。这首曲子好伤感,伤感的旋律让他今晚的兴致一扫而光。不过,他很乐意满足所有人的愿望,掀开那道帘子,看一看那女人的庐山真面目。
一股强烈的风吹过了每个人的脸颊,盪起了髮丝。柳长歌的髮丝也飘了起来,她却目光一顿,这风中,仿佛有一股花香,很淡雅的味道。
张明楚也闻到了这股花香,因为他和柳长歌并排而坐,自然也体会了那风的味道。在风掠过之际,张明楚已经离开了座位,手腕一晃,刀柄已稳定掌中。
锋利的刀刃上,闪烁着一道流水般的波光。静静的,稳稳的贴在那人的脖子上。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众官客见到这一幕,并未惊讶。而是集体起身,捞起桌下的佩刀,闪到张明楚身边,将那格格不入的人围在中央。
想不到这些附庸风雅的嫖客,居然都是捕快假扮的!他明显也惊呆了,手指顿在纱帘中央,没有来得及掀起,耳边的琴声也停了。
帘后安静而坐的人,发出一声轻笑,“看来这招请君入瓮,屡试不爽呢。”
诺大的楼阁中,只有花魁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她喜欢那个琴师弹得曲子,因此而沉迷其中。一只倾世之舞跳下来,居然没有一个欣赏的。他们倾慕的目光都是假的,这让花魁接受不了,根本就无法接受!
柳长歌来到那人面前,看到了他的真容。不禁颦眉,“你到底是男是女?”
此人的面相很是清秀,分明是个少年人,但轮廓却并非男子那样有稜有角,而是极为柔和。如果不是他眉梢那般长而直挺,长歌肯定会以为他是女的。
他神色清冷,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是男是女很重要吗?重要的是,他今晚好像,难逃法网了。
张明楚站在少年身后,没有看清他的脸。不过柳长歌这句询问,激起了张明楚的好奇心。他收起佩刀,一掌拍在少年的肩上。却听他嚎叫一声:“你不能轻点吗!手劲这么重!你当你是在拍醒木啊!”
柳长歌看着疼的呲牙咧嘴的少年,觉得这一幕好诡异啊。不知哪来的怜悯冲动,一把拂掉张明楚的手,“你下手确实好重。张捕头,既然人已经抓到了,何不当场问一问呢?”
第6页
百里晴迁一直盯着长歌的举动,直到长歌为这少年出头,她才起身,掀开了纱帘。
众人的目光被这一瞬间吸引了。花魁也看的呆愣了。而那少年,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发花痴,而是盯着柳长歌,方才,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含义,分明是怜惜之意。
柳长歌被少年看的莫名其妙,张明楚却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将他甩给部下,继而对柳长歌和百里晴迁拱手一笑,“多谢两位的帮助,我还是带他回去,明日当堂审问,才会有结果。天色已晚,你们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们走。”
不等长歌唿唤,张明楚已经带着人离开惜花阁。那少年忽然回头,望着柳长歌。
柳长歌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但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中有些不舒服,少年的眼神那样清澈,很难联想到採花贼那种淫邪的目光。
百里晴迁忽然凑近长歌,长歌脸红着问:“怎么了?”
晴迁眯着醉眼,盯着长歌的眼睛,戏言道:“你似乎,对那少女很好奇。”
柳长歌刚要点头,却微微瞪眼,等等,她没听错吧。晴迁说的是少女,而不是少年。“她,她真是女子……”
☆、第 4 章
望着信上这两句简单的话语,堕云谷主田罚的眉头皱的死紧。他是否应该去查一查,这信的来源,看看究竟是谁躲在幕后。
田子谦仪态慵然,静静望着父亲的神情。低下头,抚弄着手中的白玉扇。这把扇子是他偶然得到的,或许是扇子的主人不小心丢失了。亦或许,是一场缘分。
田罚看着儿子手中的摺扇,疑惑地问:“白玉无瑕,精緻完美。这扇子并非堕云谷之物,你是从哪得来的?”
田子谦微微一笑,小心轻抚着摺扇,似是在抚摸情人。他唇角的笑意很灿烂,也有一种莫名的玩味。“这把扇子,是几个月前,在丰州得到的。父亲,你可知晓,这把扇子的秘密?”
田罚的手中还捏着匿名信,皱眉盯着田子谦,“这次武林大会重中之重,你一定要好好的把握机会。不要整天研究那把扇子,这把扇子,无外乎外形美观华丽,看着倒也不是俗货。可再美丽,它也只是一把扇子,有何秘密可言?”
啪,田子谦忽将摺扇展开,这幅绝妙而气势非凡的山水画顿时吸引了田罚的目光。田子谦指着扇画右下角的印章,笑的意味深长,“父亲看到了吗。”
鲜红的印章上,静静的刻着两个字。田罚震惊的站起来,两步来到儿子面前一把夺过扇子,仔细瞪着这枚印章。“居然……”
“也许这把扇子,可以帮我们的忙。甚至,我可以利用这把扇子,在武林大会上一展风采。世人都知道,皇室那个人,与武林盟主的关系。我们就藉此,大做文章。”田子谦仿佛对此很有信心,这个计策他已经筹谋两个月了,该到布施的时候了。“父亲,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我一定会为咱们堕云谷,争一口气。”
田罚满意的笑了,他对儿子的能力很有信心。如此一来,便是天助我堕云谷了。但还有一件事,他必须要跟儿子说清楚,“你与楚念的婚事,为父已经帮你敲定了。就定在下月初九,你意下如何?”
“能够与凌峰堡联姻,当然对我们堕云谷有利。这件事,全凭父亲做主。”田子谦对此毫无意见,他对于终身大事显得很不重视。他的妻子是谁,他根本就不关心,只要长得不丑就行。但家室背景,一定要强横。
凌峰堡在江湖上的地位,虽不是泰山北斗般的存在,可也是一方霸主。凌峰堡主楚凌峰的女儿即将与堕云谷少主成亲,这个消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传扬江湖。
然而,此时此刻的凌峰堡并不喜庆,而是充满了沉冷的怒息。这种降至冰点气氛来源于上座的冷面男子。
他穿着一件华贵的黑袍,稜角刚硬的脸庞却冷面寒霜,眉宇间的气息,像是冰山上刮过的一道风。霜气覆盖在眉心,怎么也抹不去。
凌峰堡的属下战战兢兢的立在堂下,只有一名身穿绿袍的男子慢悠悠的摇着扇子,似乎对楚凌峰的怒气视而不见。其实不是,他是凌峰堡中,最了解楚凌峰的人,也是楚凌峰最信任的人。
若问堡主为何生气,还不是因为大小姐。这下月初九就是成亲之日了,小姐居然失踪了。最了解小姐脾性的人,莫过于绿袍男子,魏明西。
楚凌峰的怒气散的差不多了,压了口茶,低沉地说:“你们先下去吧,明西留下。”
众人退下后,楚凌峰对魏明西说:“你务必要在下月初九之前,找到念儿。否则这场婚约,将会成为江湖笑柄。我凌峰堡丢不起这个脸!”
楚念的行踪根本无人知晓,但是魏明西的表情却很沉稳。要在天底下找出一个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了解念儿的性格,她这次离开,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逃婚,而是因为另一件事。
武林大会即将展开,这是念儿唯一关注的事情。因为之前念儿向他打听了关于武林盟主竞选之事,他只当她一时好奇,遂便将江湖分势告诉了她。
那小丫头性情虽淡,但年纪尚轻,好奇心指引下,难免误入江湖。人心难测,万一遇到心术不正的人,以她单纯的性子,肯定会吃亏。
第7页
所以这一次,魏明西直接了当的将目标锁定在川州。
而各门派执掌,也都陆续到达于距离川州仍有千里的郊外。夜宿客栈,汇聚一堂,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因为,他们同时接到了一封信。这是自数月之前那封匿名信之后的第二封匿名信。各派年轻执掌对信的来源一无所知,但却对信上的内容深信不疑。
那伙神秘的刺杀团仿佛是暗夜里的利刃,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们。诸派执掌有很多都是独子,如果在路上出现意外,门派后继无人是小,到了地府,却是无颜面对祖宗。
于是今晚,各派掌门汇聚风来客栈。郊外的客栈都很简陋,菜餚自然也没有家中那般有滋有味。就连酒,也是索然无味,与白水无异。
“这怎么喝啊!连酒味都没有。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酒庄,给我弄两坛酒来。”
这句话的语气很不爽,他堂堂风雅公子,居然借宿在这间破客栈里,不管有没有客房,他今晚都一定不会住在这。更何况,对面的冷清男子他看了不爽,最讨厌有人长得比他漂亮。
昆展群面无表情的喝着酒,就算没有酒味,他也依然喝下去了。一路风尘僕僕,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各派执掌。这汇聚一堂的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他将竹风雅敌视的目光无视掉,扫视着在座每一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却都是年轻的面孔。西域那场杀戮给江湖各派一次惨痛的大患血,他们有个共同的仇敌。可悲的是,他们连仇敌是谁都不知道。
昆展群的无视让竹风雅丧失了颜面,居然无视他的存在,岂有此理!但没有实质性的矛盾,他却不能当面针对,而是把火气撒到了下属的身上,“傻愣愣的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买酒!需要我送你出去吗?”
“公子,这荒郊野外的,您让属下去哪买酒啊?”听说这荒原岭经常闹鬼,夜晚谁敢出去啊!
“不去是吧。”竹风雅盯着他。盯着盯着,那属下的眼神居然慢慢的涣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四周的沉寂。也将那名沉溺的下属从幻境里捞了出来。那下属吓得发抖,“公子,属下不敢,我这就去买酒。”
“等等。”竹风雅忽然叫住他,下属停驻脚步,不敢乱动。
竹风雅扫了眼四周看热闹的人,锐利的眼神斜斜的盯住他的属下。下属战战兢兢的退了一步,露出了门外一抹纤细的倩影。
她静静地倚在门旁,额前的白髮在风的干扰下淡然飘荡。眉眼如画,风情万种。方才那声响指,想必是出自这名女子之手。
昆展群有些诧异,这女子长的真美。然而,她腰间居然还悬挂着一个精緻好看的酒囊。她喝酒?
各派执掌的眼珠子差点没当场飞出来,眼中的惊艷居然如此的雷同。
这女子的装束极为淡雅,然而她的行姿做派,只得让人联想到两个字,优雅。对,只有优雅才能形容她了。
竹风雅虽然惊嘆女子的绝世仙颜,但内心里汹涌的怒气却掩盖了这股子的惊艷。也不知哪来的冲动,居然起身闪到女子身边。
昆展群刚要怒喝,却见那女子纤长的身姿摇摇一晃,当竹风雅来到她身边时,她已消失在原地。
众人恍然,那女子优雅的坐在桌前,双指抚刷额前的髮丝。“风雅公子的速度真快,但是,你今晚的火气太重了。着实,令各派见笑。”
竹风雅站在门旁,正视女子的姿态,“你是谁?”
百里晴迁淡雅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让你们安然无恙的踏入川州,登上群鹤山,参加武林大会。”
什么!她居然知道他们的来意!
清晨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醒来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里是哪?
她忽然坐起身,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衫。昨天晚上,她,她明明在牢房里。怎么醒来就出现在这了?
这里的陈设好干净,而且十分简易。她拉开了窗子,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撩动着耳边的髮丝。她虽然会武功,却打不过那个捕头。原本案子已经敲定,她也承认自己做过的一切,但为何,她没有受到严惩,而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
她趴在窗边向下望,惊讶的同时,耳边响起了优美的琴声。
他抚琴时的姿态很淡雅,其实淡雅也是一种美。或许这曲中的意境与他的经歷息息相关吧。那么淡雅,那么柔和,像他,的确很像。原来是他救了她。
柳长歌昨晚的确去找了张明楚,虽然川州县令对于整件案子已经做了最后审理,将那少女的罪行敲定。但她仍然相信,一个拥有如此清澈眼神的少女,根本不会是採花贼。
然而,让柳长歌吃惊的是,那少女居然承认了罪名。当时她就在想,这少女会不会是……
☆、第 5 章
虽然少女已经认罪,但让柳长歌意外的是,那些员外家的千金,竟然都异口同声的否定了这件事。她们为何要维护少女呢?少女也显得很意外,柳长歌比较想知道这一点。
“我叫楚念,你叫什么名字?”楚念的声音温婉柔和,眉梢的飞扬不知何时已经消逝,她用了最明显的印记掩饰着她的身份。
然而昨晚,已经被柳长歌用湿手帕抹掉了。柳长歌停止抚琴,抬眸笑看着少女,“你叫我倾歌吧。昨晚睡得好吗?”
第8页
楚念缓缓地念道:“歌尽桃花敛倾城,玉指拂弦笑谈生……倾歌,你的名字真好听。”
柳长歌险些没控制住笑出声来,倾歌这个名字是她偶然想到的,于是就代替了长歌这两个字。长歌是公主的名讳,全天下尽人皆知。若她再用,难免会生事端。
想不到这个楚念还是个文雅之士,柳长歌笑的腼腆,“过奖了。别站着了,坐吧。”
楚念弯下身躯,姿态随意的坐在长歌身边。她距离长歌是最近的,看的那些世家公子与小姐们,一阵羡慕嫉妒!
楚念的模样并非绝色,却很淡雅温婉。抹掉眉梢处的锋芒,才真正的显现出了轮廓的柔和。她像个小女人似得依偎在长歌的身边,令谁也想不到,这个弱弱的少女,会是前段时间在川州横行作案的採花贼。
柳长歌有些意外,偏头看着楚念,发现她也在看自己。便连忙转过头,对众人说:“你们自己练一下这首曲子,如果有不明的地方,就过来问我。”
倾歌老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怎么样呢。那个女的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居然从风琴楼中走出来。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怕是昨晚,在风琴楼过的夜。
这风琴楼里不就只有倾歌老师和她的朋友晴迁吗,怎么忽然多了这一位。真是让他们好不适应。而且,坐就坐呗,为何还要离倾歌老师那么近?是想怎样!
柳长歌有些不适应周围的目光,晴迁昨晚没回来,也不知去哪了。只是在临走之前交代了她,不要带陌生人回家。
晴迁是笃定她会把楚念带回来吗?她从来不相信未卜先知,而晴迁,也肯定没有想到,她会把採花贼带回来。
趁着众人练琴的嘈杂声,柳长歌低眉擦拭着琴弦,边擦边问:“你为什么要……?”
她很想知道,楚念的罪案心理。她其实不相信楚念真的毁了那些姑娘的清白,不然那些姑娘肯定不会异口同声的否认。这当中,一定有内情。
然而,长歌却没听到楚念的解释,而是腰身一紧,“你做什么?”
楚念只是搂住了长歌的腰而已,神色诧异,“你到底是男还是女?为何你的腰这么细?”
柳长歌羞怒地推开了她,楚念被推的栽倒一旁,却似笑非笑地看着长歌,问:“这么羞恼做什么呢,倾歌先生。”
柳长歌不确定,这个楚念是否知道了她的性别。方才那一下,真是让她措手不及。
楚念的脸上荡漾着美丽的微笑,看的众人眼花缭乱,神色涣散。而柳长歌的余光却看到了一抹白色,转头望去,果然是晴迁回来了。
百里晴迁摇晃着酒囊,瞥了眼还穿着松散内衫傻笑的少女。来到长歌身旁,无奈地嘆道:“看来,你并没有认真的听话。还是把她带回来了。”
柳长歌抓住晴迁的手,紧怕她生气,连忙说:“你就纵容我这次吧,我实在不忍。再说,她并不是。”
“我不管了。”百里晴迁喝了口酒,走进了楼阁。
柳长歌也是心下无奈,晴迁,她不会生气了吧。
楚念赶紧站起来,凑近问:“她是你什么人呀?”
柳长歌并没有回答,说道:“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那些姑娘既然不肯指认你,我相信你没有伤害她们。既然案子不成立,那你就自行离去吧。不过,你要记住,不要在做这样的事。”
百里晴迁躺在床上,明显是醉了。那些执掌,别看年纪轻轻,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如果不说出利害关系,他们是不会相信,自己已然置身险境。
那封没有署名的匿名信,是她在数月前分别寄给各派执掌的,为的,就是要让他们提起警惕之心,不要傻到自寻死路。
她已经与各派言明,在武林大会之前,他们必须要摒弃个人恩怨,联合起来抗衡对手。如果他们内斗,只会让某些人坐收渔翁之利。
化骨心,你的目的就只是盟主的宝座吗?还是说,你想让整个江湖都陷入腥风血雨之中,你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很享受这种变态的乐趣?
化骨楼里的琴声又飘出来了,总是这一首曲子,有意思吗?
她的衫子在风中飘荡,这个小院是她的天地。她想在哪弹琴,就在哪弹琴。因为弹琴,就是她的人生。
手中这把古琴,虽外表普通,但在她心里,是最珍贵的存在。曾经,他也弹过这首曲子,但曾几何时,他不再弹了,换了首伤情的离人伤。
你的心是否受过伤?我不清楚你过的好不好,但我,始终都在怀念,曾经的过去。那并不是我能够回忆的东西,我只是在勉强的承受着。
化骨心站在楼上,俯视着院中的女子。这曲中的意境始终未变,然而这把碧海长琴,却隐藏着一个秘密。
究竟是什么呢?只有弹奏它的人,才知道琴的秘密。化骨心几次三番的询问过她,她却只字不提。
化骨心的耐心在一点点的分割,等耐心完全消失的时候,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距离武林大会只剩下两个月,天一阁却没有任何动静。风逐云,难道你根本不在乎盟主的地位?甘愿退出这场争锋吗?如果你退出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半个月了,楚念在风琴楼住了半个月。没有人知道她的来歷,百里晴迁也不问。柳长歌倒是问过,但楚念说的都是逗她的假话。
第9页
什么父亲是经商的,她来这里只是游歷山水,顺便推广一下她家的丝绸商品。柳长歌觉得,楚念这个理由实在太假了,当初她自己就用过,怎么可能会相信。
柳长歌冷脸了几天,楚念因受不了而承认是编的瞎话,对长歌说,她是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被父亲逼婚,而逃到了川州。
柳长歌坐在长廊边,喝了口茶说:“你的理由总是千变万化,到底哪个才是真?不要告诉我,一个大家闺秀,还会武功。”
楚念瞪大眼睛,连忙嬉笑道:“是我父亲怕我在外受欺负,所以找了老师教授我功夫,但也只是花拳绣腿而已。毕竟,人家是大家闺秀嘛。”
柳长歌笑了一声,仅仅笑了一声而已,笑声中带着淡而疏离的冷意,“难道你父亲对大家闺秀的定义是,让你学了功夫去跑江湖吗。楚念,你如果再不说实话,我就只能把你赶出去了。你知道的,我身边不留身份不详之人。”
楚念见长歌真的动气了,连忙抓住她的手臂,整个人都贴在长歌的身上,哀求道:“别赶我走,我真的是逃婚出来的。我父亲想把我嫁给我不爱的人,他,他是为了他的地位。而我那个未婚夫,他作风不正。我恨,实在是恨。其实我也挺喜欢他的,可就是发现了他对我不忠诚,我才逃离的。”
“所以,你就去毁人家的清白?”柳长歌趁势问道。也许这一刻,她可以得到答案。
楚念愤恨地点头,说到此真是咬牙切齿,“不错,还没成亲他就对不起我,我也让他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柳长歌忽然笑了,笑的讽刺,“你将他对你的所作所为,强加在别人的身上,你想过别人的感受吗?”
楚念怔愣了,她真的没想过这一点。然而,她真的没有毁人清白。她是女人,怎么可能对女人做那些事。只不过就是摸过而已……并没有深入……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干坤之中。她们谈论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妥呀。
柳长歌喝了口茶,言归正传,“你的真实身份说的朦胧不清,我还是不相信。你不能留在这里,我已经给你在望云楼定了房间,一会你就搬走吧。”
“不要赶我走嘛,求求你了……”楚念抱住长歌的大腿,死也要贴着她,头部靠在长歌的腹部,在长歌挣扎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上面……
“呃……”
两人的举动同时静止,柳长歌羞恼地推开了楚念,抬头一看,见晴迁正静静的靠在月亮门旁,眯眼望着这一幕。
柳长歌想死的心都有了,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晴迁!”
不待柳长歌追上去,百里晴迁一晃消失了。
长歌很珍惜这种安逸的生活,可以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每天都好开心。但是!楚念的闯入似乎将安逸的气氛打破了。
☆、第 6 章
百里晴迁看出了楚念的身份,那天在客栈里,她留意了各派掌门,江湖各大派都在同一时间聚拢,她却没有看到凌峰堡主。或许楚凌峰不屑与这些年轻人为伍,但是,武林大会重中之重,他不可能不来。
百里晴迁坐在桌前喝茶,一歪头,便见柳长歌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旁,“晴迁,你听我解释。”
百里晴迁眼中带笑,却是一闪即逝,语气很平淡,“解释什么呀,我都看见了。”
柳长歌连忙走进来,蹲在晴迁面前,抓住她的手,紧张地问:“你是不是真生我气了?晴迁……”
百里晴迁好笑地看着她,抽出手端起酒杯,另一只手反握住长歌,“你知道楚念的身份吗,你就将她留在这里。留下她,也许我们会有麻烦。”
数月之前,凌峰堡放出喜讯,要与堕云谷联姻。楚念是楚凌峰的爱女,她就算对这桩婚事再有不满,也不会在楚凌峰的眼皮子底下顺利逃走。楚念来川州,是另有目的。
柳长歌见晴迁如此,只得说:“那就让她搬走吧,我觉得她说的每句话,都不像是真的。那她到底是谁?”
百里晴迁眼眸深邃,将长歌拉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轻声说:“她是凌峰堡主的女儿,她可能真是为了逃婚,也可能是奔着武林大会来的。”
武林大会吸引了很多江湖散派,也有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同时抵达川州。
一队蒙着面的商旅拉着十几辆笨重的货车缓缓而来,守城将领第一时间将其拦住。
这队人真是很惹人怀疑,各色不同的衣衫褴褛,脸上还都蒙着黑布,装神秘杀手呢?守城将领顾成一挥手,官军们立刻将这些蒙面商人团团围住。
这一幕落到了一双眼眸里,恨不得无语瞪苍天。这些掌门能不能有点智商?大白天的进城居然蒙面?不被拦截还跑了他!
百里晴迁恨铁不成钢,年轻,没有歷练可以,但,也要动动脑子!她一直目视前方,盯着各派执掌的一举一动。
守城的统领准备让人检查货物。这个不用担心,那些货物都是货真价实的,只是送货物的人,都是江湖上响噹噹的一派执掌。
竹风雅率先耐不住了,一把扯掉黑布,露出了阴柔微怒的脸孔,摺扇一展,瞪着顾成威胁道:“你到底让不让我们过去?”
第10页
呦呵,居然来了个臭脾气的。顾成冷笑一声,盯着竹风雅铁青的脸,问部下,“这些货物有问题吗?”
“并没有问题,都是顶级的木材。”官兵回道。
“既然没有问题,是否可以放行了呢?”昆展群摘下脸上的黑布,虽然面庞清冷,但语气却十分温和。他们不想惹是生非,只想平安的进入川州城。
这一招假扮商旅进城的计策,还多亏了那名女子。如此一来,他们真的一路顺风的进了川州。那女子要他们安顿好之后,准备武林大会事宜。
要说他们为何会听信女子之言,原因就是每个人手中的匿名信,都是出自她之手。她既然有心帮他们,就一定不会害他们。现在他们最大的敌人,就是化骨楼。
但如果,如果找到碧海长琴,他们也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关键时刻还愣神!
昆展群忽然回神,诧异自己竟陷入回忆中不可自拔。方才的声音,如此耳熟,不是那个女子是谁?
顾成冷冷地看着竹风雅,“他们可以走,你不能。”
竹风雅捏着扇子的手忽然用力,只听扇骨咔的一声,带动了里面的机关。顾成眉头紧皱,忽然倒仰退后,一道斜斜的风,刮过了他的脸颊,血珠飘洒,染红了肩上的布料。
竹风雅盯着顾成狼狈的样子,“一个守门的将领,居然敢对我唿来喝去。这个,就是给你的教训。”
“围起来!谁都不能走!”顾成怒喝一声,四周数百名官军立刻将这十几人团团围住。他们可不管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看样子,比较像江湖草莽。
“竹风雅,你吃炸药了是不是?能不能少给我们惹事。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都是你的错!”飞霜阁少阁主敛眉霜冷冷地瞪着竹风雅,要不是竹风雅,他们已经过去了。
竹风雅冷哼一声,“是他先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我,本公子最受不得就是这种目光。”
越说越来劲了还!顾成的目光岂止是不屑,简直可以用鄙夷形容了。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得罪了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昆展群足踏一步,冷冰冰的眼神让顾成感到四周冷气骇然。背后风声袭来,顾成身躯一扭,忽然伸出手,烫金的令牌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金灿灿的流光。
顾成已经顾不得这块黄金令牌是从哪个方向飞来的,只觉得整个手掌都要被炽烈的热度灼伤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俯下跪,双手端着令牌,恭敬地道:“末将听命。”
各派执掌纷纷对视,又同时将目光投向那块令牌。令牌上只有一个字,皇。据说,这块印刻皇字的金牌,只有两块,一块佩戴在皇帝的身上,另一块,则在随着仙逝的皇后,长埋陵墓。
现有的,就只有皇帝身上那块。如此烫手的山芋,居然飞到顾成的手中。这块令牌的主人,应该就在不远处,会是皇室宗亲吗?
思绪间,顾成手一凉,金牌落到一个女子的手上。她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衣,却光芒万丈。“您是……”
“这块令牌并不是我的,但它的主人,却把它暂时借给了我。你不介意,我将他们带走吧?尽职尽责的统领大人。”百里晴迁一边把玩令牌,一边微笑的扫视各派执掌,话虽然是对顾成说的,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顾成恭敬地应道:“您随意。”
看来女子是他们的及时雨!望云楼中已经预定好了房。但竹风雅却不愿与他们为伍,另闢其他客栈歇息。
远处浓烈而朦胧的烟雾,淡淡的围绕着群鹤山,光芒谱写着巅峰之雅。在她眼中,仿如一幅浓重的山水画。
百里晴迁站在凭栏处,淡言道:“我知道你们不仅仅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也许也得到碧海长琴的消息,的确很吸引人。但是不要忘记,你们年纪尚轻,需要将本门的秘籍修炼透彻,才能在武林大会上一展风采。碧海长琴,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目前这把琴在哪都尚未可知,所以你们,当以修炼为首要目的。半个月后的今天,我要见到成果。竹风雅那边,你们可以不用理会,盟主的宝座,只有心怀天下的人,才有资格胜任。”
“你就是百里晴迁,对不对?”敛眉霜凝视着女子的背影,她从头至尾都在悠然的欣赏远处的高山美景,但他却看到了她腰间的酒囊。
江湖上,只有妙颜神医百里晴迁才酒不离身。她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居然参与武林大会。难道是,盟主风逐云暗自授予?想让她,帮助监督或暗自挑选盟主的最佳候选人?
她是百里晴迁?昆展群震惊地来到百里晴迁身边,凝重地问:“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各派执掌都不淡定了,既然她是百里晴迁,那她一定知道他们父亲的死因。但百里晴迁却迴避这个话题,根本不想与他们多说。
武林大会是一回事,她要不要将西域之事和盘托出,又是另一回事。各派执掌的死已经牵连了风逐云,不是不想对付化骨心,只是此时,还不是最佳时机。
百里晴迁不想说,并不代表各派执掌会放过他。现在他们已经在川州城内了,而那伙神秘的刺杀团,也根本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在千山县行动。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从百里晴迁的口中,问出父亲的死因。昆展群是这样认为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把青光宝剑。
第11页
敛眉霜的长鞭也缠绕在手中,西风岭岭主秦西风,长刀一挥,锋利的刀刃静静的贴在百里晴迁那细嫩的脖颈上,“你说,还是不说?我不知道你刻意隐瞒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你不能阻挡我们报此血海深仇。”
“你们有能力报仇吗?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个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你们有什么资格当掌门?”这一席讥讽的话语从百里晴迁的口中说出,无疑是在嘲笑他们。从而,逼他们出手。
秦西风气的脸色涨红,他真的很想手起刀落。可是,这个女人并不是他的仇人,甚至,还曾救过他们。他不是恩将仇报的人,这一刻,他压住了内心里的仇恨火焰。盯着女子的背影,如此情形之下,她居然还是这般从容……
各派没有达到目的,百里晴迁安然无恙的走出望云楼,回到风琴楼。刚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清香。
“还不快去洗手,开饭了。”长歌将菜盘端上桌,俨然一副居家夫人的做派。
如此贤惠的妻子,真是让百里晴迁又爱又怜。
堂堂公主,居然为她亲手下厨。百里晴迁很感动,觉得此生无憾了。
☆、第 8 章
没有任何人知晓他的来意,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柳长歌,以及,柳长歌手下的那把琴。很古旧的一把琴,没有过多的华丽修饰,琴弦也很朴旧。
但就是这把朴旧的琴,却演绎出一种精髓。很淡雅,很有内容。他对这弹琴的少年很好奇,却发现有一个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微微一瞥,便看到了那立在门旁的女子,她手中的酒囊很漂亮,很别致。但,他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通过她沉稳的内息与绝世的轮廓,他晓得,这优雅的女子应该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位。
清风敛去他眉梢的风华,他静静地走上前来,用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对着长歌说:“公子的琴艺当真高雅,我能否有幸,与你弹奏一曲呢?”
楚念认出了他,却没有惊动长歌。因为她很想看到一种画面,一种琴艺交锋的画面。明西真的很聪明,只有他才能洞悉她的下落。但她不希望明西干涉她的事情,尤其是长歌。
百里晴迁收回眼神,朦胧的眼神仍然盪着醉意,她斜斜地靠在门旁,不动声色地喝酒,此刻,只有酒。
柳长歌礼貌地笑了笑,并且邀请魏明西坐在对面,“想必公子也是个爱琴之人,着实难得。既然如此,就请公子,赐教了。”
“赐教可不敢,切磋而已。”魏明西撩袍落座,抚摸掌下的弦,很有弹性的弦,略微紧绷。他拂起来,却游刃有余,轻松自如。
这首曲子很淡雅,与这男子的性格很相符。曲调中的韵意悠然如风,就像他的容颜,他的眼神,他眉梢上的风韵。
忽地,被一曲优柔温雅的旋律所覆盖。长歌沉迷在音律当中,不可自拔,这首唯美的乐曲,是她送给晴迁的礼物。
百里晴迁醉了,醉的彻底。但是魏明西的曲子却忽然由高降低,低沉的旋律让晴迁的眉稍微一皱。
众人的耳边全是两首交响曲的雅致,压制不住心中的澎湃与嚮往,也同时伴着好奇与震惊。楚念就在震惊,没想到明西的琴艺这么好。如此高超的琴技,他从来都没有显露过。
楚念发现魏明西在看她,他发现她了。然而,他发现她却没有停止弹琴,反而让压低的琴声在剎那间释放了出来。
高雅的曲调无法平復众人的心情,柳长歌的手忽然颤抖,感觉一股强劲的气力压迫而来。那男子的兴致已升至巅峰,原本平稳的内息暂时无法压制,强悍的内力似乎要将长歌吞噬。
柳长歌低声轻唿,双手脱离了琴弦,身躯却落入一个怀抱。百里晴迁抱着长歌,长袖拂过琴弦,在瞬间,奏出一首绝世的鸣音。
这音律犹如鸣钟,敲入众人的脑海,轰!一股肉眼可见的内气从琴弦上激发,聚敛,扩散。
琴声停止了,众人恍然惊嘆,魏明西所处的位置,居然超出了风琴楼的范围。那把长琴,还在魏明西的面前,连同他一起,被推至三丈之外。
百里晴迁扶着长歌,按住她的脉搏,察觉长歌的心脉已然稳定,便松了口气。望着神色平淡的魏明西,清冷地笑道:“你原本就不应该弹这首曲子。”
话落,众人只听砰地一声!
魏明西消失了,而他的琴,已经支离破碎,变成粉末,随风飘散。
他则站在另一个方位,平静地凝视百里晴迁:“你听过这首曲子,才能感受它的意境。我只想知道,她在哪里?”
百里晴迁轻挑细眉,反问:““她”是谁?”
魏明西微微一怔,原来百里晴迁并不知她是谁。
看来她只是偶尔听到这首曲子而已,并不知晓当中内情。他却想知道她到底在哪:“请问姑娘,你是在哪里听到这首曲子的?”
百里晴迁笑的温文尔雅,扶着长歌坐下,“我干嘛要告诉你呢。”
魏明西也笑了,他并不生气。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他已经来了川州。那件事情他会去调查的,现在嘛,他一把牵住楚念的手,“跟我走吧。”
楚念挣扎了一下,皱眉道:“我不走。”
柳长歌颇感意外,难道楚念与这男子相识?难不成,这男子就是楚念的未婚夫?
第12页
“不是。”晴迁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了长歌的耳朵,抚平她心绪。继而,不再关注楚念了。
楚念被魏明西拉走,众人眼睁睁看着,却根本无法阻止。
听着楚念唿唤声慢慢消失,扫了眼青石路上的一片狼藉,只觉得方才像是做了场大梦。梦醒了,那绝妙的旋律也随之消逝了。
昨夜他醉的离谱,仿佛陷入一场春秋大梦,梦里,他看见了一个清雅秀丽的少女,手中端着的,是那把高贵的扇子。
他问:“你是这扇子的主人?”
她笑的雍容淡雅,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转身,将扇子带走了。
他追寻着她的脚步,追寻她的踪影。他跑的很累很累,哪怕再绝妙的轻功,也追不上她的步伐。只能无奈地望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走的匆忙,飞檐也许这几天便会与他汇合。只要飞檐来了,他就什么都不会顾忌了。飞檐是堕云谷的下属,却对他忠心不二,此次来川州,他早有准备。
只是那个少女的容颜,他却怎么也记不得了。她就像繁花中的一抹清丽的光,在夕阳的照耀下,华贵的逝去。
他眼中的夕阳如此的绯红,伸出手,却抓不住昏黄的光影,只能目送着它,逐渐降落。他能抓住的,恐怕也只有自己的命运。
在这之前,绝厉堂一直是无情公子在暗中执掌。但随着绝厉令的消失,无情也跟着消失了踪影。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也许他已经掩没大千世界,从此无情宫,真正的孤寂了。
剑湖里飘荡着枯黄的落叶,湖里的水居然是清澈的,不再是沉重的墨黑。也许湖里那条青蟒已经不在了,它的消失让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湖,更加凄悲。
雪凌霄立在湖边,凝望湖里的水,水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姿,容颜。他一身雪白的袍子,却在湖水中,显得很突出。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与中原的黑色并不相同。有些异族风情的韵味,这是最不明显的一个特徵。
他是苍山雪云鞭的传人,雪凌霄。苍山,远在西域。而他,却身在中原。原本上次的刺杀已经很给绝厉堂丢脸了,但他始终觉得,有必要问一问,绝厉令的下落。现在究竟是谁,在执掌绝厉堂。
雪凌霄的髮丝忽然飘动了一下,并不是风的眷恋,而是,身后那个慢慢走来的人,他没有转头,而是低声问:“无情已经离开了,这座无情宫变得更加冷清了。你约我来到这个冷清的地方,是想询问副堂主的下落吗?”
“不错。”此人穿着一件黑衣,气息内敛,足步虚晃,与雪凌霄并肩。
他的面相很普通,但那双眼,却深邃如剑湖里的水:“公子走之前,把令牌交给了一个人,一个与绝厉堂毫不相干的人。令牌在她的手上,对于绝厉堂的发展,形成了强大的阻碍。副堂主在三年前就不见了踪影,怕只有公子才知晓她的下落。武林大会在即,我想首先要把令牌拿到手,然后请副堂主出山,让绝厉堂重见光明。”
雪凌霄思索半晌,忽然笑道:“你不了解无情,也不了解副堂主,更不了解绝厉堂存在的意义。绝厉堂并不是真正的杀手组织,它只是一个意志。无情当初创立的原因,就是要聚敛江湖流派以及散人一族流浪客。在绝厉令的约束下,他们才会恪守本分。善与恶,原本就是在一条平行线上。”
雪凌霄这番话让男子感到很诧异,他用陌生的眼光看着雪凌霄,“令牌在百里晴迁的手上。”
什么!雪凌霄内心震惊。如果百里晴迁利用绝厉令得到绝厉堂人员名单,不晓得她会做出什么。绝厉堂崛起至今,万不能有闪失。
“这天下,皇朝,武林。都有绝厉堂的人。你觉得令牌在百里晴迁的手上,是否是件危险的事呢?如果她解散了绝厉堂,你对得起无情吗?”男子眯着眼低声的笑,明明在说一件重大的事,却显得漫不经心。
“碧海长琴的秘密,也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得到它,会让绝厉堂更加辉煌。你这个护法,可不要老是胳膊肘往外拐。等我探得消息之后,我会通知你的。”他知道雪凌霄已经有打算了,但在临走之前还是要提醒一下,有关于碧海长琴的事。
碧海长琴这四个在雪凌霄的脑海中飘荡,他闭上了眼。他当然也想得到碧海长琴,可这把琴在哪,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以及,琴中的秘密。或许,有一个人会知道琴在哪。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再次见面,是否已经是上下级的关系了呢。他无法违逆无情的命令,只想结果,不要太糟糕。
☆、第 9 章
静夜如丝,月光显得很安详。光芒照耀着稜角分明的亭台楼阁,映出一种如诗如画的意境。
她在月夜下弹琴,白皙细腻的肌肤仿佛与银白色的月光融为一体,谱写着一曲风雅绝伦的旋律。
柳长歌弹得这首曲子,是那绿袍男子弹的曲子。她知道晴迁很喜欢听,于是弹了出来。
其实晴迁并不是特别欣赏这首曲,这首曲的意境太忧愁,里面仿佛藏着千丝万缕的情劫,让人剪不断,理还乱。就像她手中这杯酒,酒并不是消愁之物,只是喝酒的人,聊以慰藉罢了。
在这个清凉幽静的院落中,怡然自得,自由自在。柳长歌停下拂弦,抬眸看着晴迁,“醉生梦死的你,可有听出这曲中的意境?”
第13页
百里晴迁摇晃着酒杯,里面的液体所剩无几,她却不想在喝酒了。她似乎,嗅到了一种不平静的气息,“只是一抹不甘世俗的忧愁罢了。”
晴迁握着酒杯的手忽然一动,五指已然张开,酒杯旋转于夜空中,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酒杯旋转的速度很快,肉眼根本看不清旋转的速率,只能看见一道浅淡的影射入黑暗中。黑暗里,一道黑影直冲天空。
他仿佛融入了黑夜,也似是黑夜的好朋友。黑夜很自然的掩饰了他的身躯,却无法掩盖他那双精锐深沉的眸。
一把黑光宝剑在暗夜中徘徊着它的光华,虽如墨般漆黑,但在百里晴迁的眼中,却是另一种别具一格的风情。
柳长歌轻唿一声,却来不及动弹,身躯一震。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一幕!
黑衣人的髮丝飘荡在风中,也如墨般,冷漠的双眸,锐利的剑锋,已将百里晴迁锁定。
一道浅影嗖地一声,飞回了百里晴迁的手里,她的身躯以螺旋般迅速辗转,白衫飘飞,风情如画,是暗夜里一抹亮丽的风采。
她是在跳舞吧,柳长歌看的目瞪口呆,从来都没见过她在自己面前跳舞。好像那步步紧逼的绝世杀刃根本不是在刺杀她,而是在陪她完成这只舞,如此美妙动人的舞。
黑衣人内心震撼,看着百里晴迁的舞步如此的游刃有余,绝妙横生。在他的攻势下,她居然步步生莲,无视杀机。百里晴迁,你果然有这个资本。
百里晴迁的舞停了,因为她不想跳了。这步伐只是为了化解袭来的剑锋招式,也只不过是让舞的画面来平息长歌的惊吓,不想让她担忧。
此时此刻,她手中依旧端着那只酒杯。酒杯里的液体半点都没有少,仿佛酒杯,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她。杯沿上的剑刃闪烁着如平行线般的光泽,就像水波一样,融入剑尖。
百里晴迁用酒杯挡住了他的剑,男子忽然低沉地笑了,只要他往前一点点,百里晴迁这条命,就会断送在他剑下。“酒中雅客,却是我剑下的芳魂。”
这等狂妄的言语差点激怒了柳长歌,不过,她现在无法动弹。晴迁点了她的穴道,她只能干瞪眼的望着他们。
百里晴迁笑的悠然自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男子稍微一愣,低头一看,银白色的月光无法掩盖那寸芒的华丽,这根银针很长,距离腹部只有半寸。只要百里晴迁稍稍一送,他就会命断当场。
百里晴迁,你果然有些本事。男子闭上了眼,平息着情绪。半晌,将剑收回。
百里晴迁也笑着喝光了酒,收起银针,目光极为冷淡:“如此美丽的夜晚,因你而破坏。说吧,说出你的来意。”
晴迁来到长歌身旁,帮她解了穴。长歌立刻抱住她,她则淡笑着安慰,“没事了。”
长歌紧紧地握着晴迁的手,片刻都不想离开她。晴迁的温度可以平息她的担忧,原本美好的夜晚,居然被不速之客破坏,真是煞风景。
男子盯着两人举动,眼里藏着疑惑,但今晚这种情形,已经是很意外了。他从来都不会让对手看到他的面容,看到他容颜的人,都已经死在他的剑下。但百里晴迁不同,她用她的淡然讽刺了他的所作所为,这是一种耻辱。
百里晴迁虽很想知晓他的目的,但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他消失在月光下,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百里晴迁忽然转头,望着平静而来的男子说:“看来我的风琴楼也因此蓬荜生辉了。方才的交锋,公孙先生看的可尽兴?”
来者一身淡雅白衣,修长身躯玉立,一派翩然儒雅风。这一身古韵书香的气息,真的很吸引人。虽至中年,却不失成熟的魅力。他是天下第一棋庄的庄主,公孙棋。
柳长歌惊讶地很,公孙棋居然来了川州,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来到了风琴楼,真是让人意外。“公孙先生,您方才……”
公孙棋淡雅地笑道:“我一直在关注方才的交锋,可我却没有出手的机会。因为我知道那个人,打不过百里姑娘。”
百里晴迁将公孙棋请入座,柳长歌亲力亲为去泡茶。看来方才的雅兴还没有全部消失,公孙棋的到来,想必与之前在棋庄那次的目的,是相同的。
百里晴迁就说公孙棋是有目的的,请她喝酒更是达到目的的开始。柳长歌原本不信,现在她信了。她已经将茶泡好,并亲自给公孙棋倒上。
公孙棋受宠若惊,长歌为他斟茶,他有点不敢当。遂对长歌笑道:“公主殿下,其实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很适合你。自由自在,远离皇朝纷争。纵情山水,妙谈笙歌。身边又有百里姑娘陪伴,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柳长歌不知晓公孙棋是何时洞悉她身份的,不过她现在淡泊名利,弃富贵于尘土,更对公孙棋这个称唿有些不适应。“公孙先生客气了,叫我长歌就好。”
公孙棋笑了笑,明白长歌的意思,可能有些事情通透了,看淡了,身份反倒成了累赘。
冬季的夜晚很冷,喝杯茶,确实可以暖身子。他哭笑不得地说:“难得你们不怕冷,大冬天的在院子里弹琴。雅兴颇高。”
百里晴迁不在乎公孙棋的目光,将长歌揽入怀中,长歌怕是会冷,她却不会。公孙棋也不会,看他深冬腊月的还穿着一件薄衫就知道了。她笑道:“公孙先生,方才那首曲子,如何?”
第14页
公孙棋目光悠远,仿佛是在怀念。“这首忧伤的曲子,曾经是她的专属。但是,现在会弹这首曲子的人越来越多,能够参透曲中意境的却很少。”
“她是谁?”百里晴迁直截了当地问。
她想知道,化骨楼的那位神秘抚琴人,究竟是何身份。公孙棋应该可以给她答案。因为公孙棋来到川州,就是为了她。
但出乎晴迁的意料,公孙棋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的名字。“她叫莫灵,我们既是陌生人,又是知己。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在江南江北中游歷。她瘦弱的身躯,总是背着那架琴,那架古旧而沉重的琴。”
说到此,公孙棋的眼中划过一抹怜惜。脑海里出现了莫灵那张柔美的脸,但却是苍白,毫无血色的。
他只听过她弹过那一首曲子,反覆的弹,仿佛忧伤已然挥之不去。她在忧伤,愁苦,那是情感上的失落。
柳长歌从公孙棋的态度与神情上判断出,他对女子的情感,早已深入骨髓。但他却什么都不了解,对一个毫不了解的女子动了情,这样真的好吗?
公孙棋敛去忧伤,轻嘆:“让你们见笑了。”
百里晴迁眉峰轻敛:“人生难得知己,公孙先生不必感伤。佳人近在咫尺,就看你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见。”
“她身体不太好,唯一爱的,就是弹琴。那把碧海长琴的秘密,化骨心一直在追寻。我怕有朝一日,琴的秘密会被化骨心洞悉,那样莫灵就会有危险。”公孙棋的意思是,想让百里晴迁出手,帮他救莫灵。
化骨楼是江湖最黑暗的杀手组织,成千上万的杀手聚集地。势力不亚于绝厉堂。单凭公孙棋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救出莫灵。
他知道百里晴迁一定有办法帮他,一旦碧海长琴在化骨楼的消息传扬出去,江湖一定会再起风波。为了莫灵的安危,也为了不暴漏碧海长琴,公孙棋只能来找百里晴迁。
百里晴迁喝了公孙棋的酒,自然推脱不了。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无可奈何,因为她爱酒,最受不了美酒的引诱。于是,明知公孙棋有目的,她仍然无法拒绝。
“碧海长琴,会是一把很精緻的琴吗?”柳长歌好奇地问。
百里晴迁笑着说:“那把琴我见过,很朴素,很古旧。但我觉得,越有秘密的东西,外表就越平凡。”
外表平凡,内中华丽。只有弹琴的人,才知道琴的秘密。
百里晴迁答应了公孙棋,可若要将人完好无损的救出来,就必须要做个万全的准备。
至少,要有充足的人手,单枪匹马,只会鎩羽而归。这人手嘛,她已经想到了。
☆、第 10 章
这串佛珠真漂亮,通体碧绿,在阳光下,闪烁着幻彩夺目的光泽。暖阳围绕着它,将温和的气息覆盖在每颗珠翠上,颇显高贵,神圣,优雅。
捻着它,感觉指尖微凉,似乎在清冷的温度下,他才能静心的思考。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境变得沉稳了呢。
是从第一次踏入这个凄冷的宫殿时?还是在整个失败的人生当中,忧伤的拾到了那最后一抹情感的奢望。
他盘膝静坐,静静地望着紧闭的殿门。阳光透过门缝射进来,尘土在光晕里盘旋。他的袍子,墨黑色的袍子,半截埋在尘土里,让尘俗的气息,将他曾经的霸气掩盖,变成祥和。
他眉眼依旧那么和善,轮廓却更加沧桑。在这种安逸的气息里,没有勾心斗角的谋算,也没有称王霸主的野心。有的,只是每天念经诵佛,怀念着心里的人。
忽然,他的眉峰从祥和变成了冷凝。如刀削般的双鬓已然花白成伤,就像那傲雪,在寒冬腊月里,绽放它的光泽。冰雪般的光泽,隐藏不住心里的伤痛与不甘。
殿门开了,小宫女轻垂眉眼,将温热的膳食端上来,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然后弯着身子退到殿门口,“王爷,请用膳。”
难得柳恆没有亏待他,柳呈自嘲地笑了笑,却不准备动筷子,而是淡然地看着那小宫女,“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让我想起一位老朋友。”
宫女双眸如水,清澈至极,但这水眸中,却徜徉着一丝绝世的媚意,“王爷,您每天都念佛,不知佛祖,会不会保佑您,走出这金碧辉煌的牢笼呢?”
宫女说完这句话,便将那媚情的眸子投射在柳呈的脸上,见他一副怀念的样子,便笑的更明艷。
柳呈猜的不错,原来她真的是自己的老朋友。因为她身上的味道,是任何花瓣的气息都隐藏不住的。她居然又回到了皇宫,来到了这个冷清的宫殿,这个不被人重视的地方。他笑着说:“为什么又回来了。”
“当然是相助王爷。”弗瑾月看着柳呈,她知道他还有霸气,还有当初的仇恨。只不过,一个人的心境是可以随时改变的,这种祥和的环境,对于仇恨来说,是最有效果的。但是对于柳呈的仇恨,不知有没有效果呢。
柳呈心中的确有仇恨,但他从来都不表露。一个人心里有仇恨就行了,何必表现在脸上呢。他不是当年的他,他想了很多,很通了很多。但他此时此刻,却只想知道一件事,他问弗瑾月,“她,还好吗?”
弗瑾月知道柳呈指的是风馨儿,那种不可磨灭的情感,伤他最深。他的确是痴情人,也是情感中的霸主,却不是天下的霸主。她微笑着伸出手,感受阳光缠绕指尖的温暖,轻声说:“王爷想知晓她的情况,为何不亲自去看看她呢。”
第15页
柳呈皱了皱眉,他对弗瑾月的回答很不满意。不过,他却笑了,“离开的人,永远都不会回来。我即便是去了,看到的也是一具冰冷的躯体,这些本就不能勉强。你走吧。”
弗瑾月正视柳呈的态度,疑惑着问:“难道王爷真的不想离开这里?您知道吗,现在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将命不久矣。如果您在这个时候出手,拿下皇朝,那么您多年的心愿,就会实现了。”
柳呈颇为自嘲的笑了,停下捻动佛珠的手指,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让弗瑾月看清他现在狼狈模样。“这钨钢神锁,是用来锁兽的,他用这种锁来禁锢一个人,就是想他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我的心愿何尝不想实现,但是可惜啊,面对此情景,我无能为力。”
柳呈话落之际,弗瑾月已然闪到眼前,当空一掌,直截了当的噼在锁链上。砰!
柳呈笑看着弗瑾月震惊不已的面庞,这锁链可真结实,不愧为神锁。弗瑾月用了全部内力,也无法捍动它。现在空有一个心愿,却无力达成,也许呈王,真的无法离开。
弗瑾月将太子之事告诉了柳呈,并扬言,无论如何她都要相助呈王离开皇宫。第一个,就是从皇帝下手。弗瑾月的手段是狠辣的,她也是丧心病狂的。
柳呈即没有贊同,也没有阻止。弗瑾月如何,是她自己的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弗瑾月已经离开了,柳呈闭着眼,午阳的暖光覆在身上,让他有种沐浴的舒适感。现下太子已然翻不了身了,柳恆,你最终尝到了背叛的滋味。
他忽然睁眼,祥和的目光里,漂浮着一抹笑。一手轻捻着佛珠,在安逸的信仰下,他似乎体验到了当初馨儿的心境。另一只手,轻轻覆在锁链上。一团气流从掌心喷薄而出,与尘土化成一团。啪!
冬天的雪花清澈洁净,望着那片被雪覆盖了的枯枝,风逐云的眼里,停留着怀念。这场雪,会是冬季的最后一场雪。因为冬天很快就会过去,很快,就又会看到春暖花开的景色。
他听到一阵哭嚎声,颤抖与无力的哭嚎让他的心陷入冰冷的黑暗。那是萱妃在生孩子,生柳恆的孩子。他曾想过,馨儿生产的时候,是否也是如此的痛苦?做女子,真的很辛苦。
这个房间是长歌住过的房间,不知黎萱为何执意要在这里生产。
黎萱虚弱的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挣扎在痛苦的边缘。她紧紧地抓着纱帐,纤细的胳膊隐隐透出嫩绿的血管。汗水沾湿了枕头,干涩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她已经没有力气叫喊了。
“夫人,您,您使劲啊。眼看孩子快要露头了,再不使劲,我怕孩子会被憋死。”
“是啊是啊,用力啊!”
两个稳婆急的满头是汗,其实血淋淋的下体看多了,她们早就习惯了。但谁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武林盟主的地盘,这女人,肯定是盟主夫人啊!她们怎敢怠慢。
黎萱一听,这还得了。她怀的是龙种,是陛下的希望。就算她死,也不能让孩子出事!
陛下……长歌……
“啊!”撕拉。纱帐飘落的瞬间,黎萱疼的差点昏厥,却依然用尽全身力气,将孩子生下。
可是,孩子露头了,她下体一痛,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当夕阳的光幕落在窗纱上的时候,两个稳婆已经不见了。
黎萱被痛醒了,迷迷煳煳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纤柔的身影,逆着夕阳的光,来到双腿间。
耳边响起一声轻柔的话语,“生孩子并不是件困难的事,跟着我,深唿吸……”
黎萱照做,觉得唿吸终于顺畅了许多。那女子扶着她的腿,清凉的温度平息了她的颤抖和惧怕。
她内心忽然焦躁,如此狼狈,下面肯定血流成河了。这种画面,她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看了去。稳婆就算了,但,但这看不清脸的女子,好像不是稳婆。她是谁?
一丝清凉抹上了柔软处,那女子在给她用药?耳边传来一句,“深唿吸,用力。”
黎萱顾不得许多了,一鼓作气,用尽全力!直到浑身虚脱的时候,下体一滑,听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她激动的流出了泪,当女子来到身边时,她忽然怔了!
“你……”黎萱震惊地忘了生产后的疼痛,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女子的容颜。
女子抱着婴儿,对黎萱轻轻一笑,“你辛苦了。是个男孩。”
皇后!皇后不是去世了吗?黎萱觉得自己在做梦!皇后娘娘不但復活,而且还为她接生!“皇……”
“嘘……”女子打断了她,将小傢伙放在黎萱身旁。
看着黎萱欣喜的面容,一时间,回想当初生长歌时的情景。真的是触景生情了……
黎萱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真的见到了皇后娘娘!那眉眼间的柔韵,她根本不会看错!皇后娘娘居然没死,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风逐云放飞鸽子,将风馨儿揽入怀中,微笑着对她说:“我却是不知,你还会接生。”
“生孩子是女人一生的大事,忽视不得。萱妃的身体太弱,如果不用这个,她和孩子,都保不住性命。要感谢的不是我,是百里晴迁。”风馨儿手中拿着的,是百里晴迁研制的清凉玉露膏,这药膏可以迅速治癒伤口,并且,让周围的肌肤变得柔滑富有弹性,对扩张很有效果。
第16页
风逐云无奈地摇头,却将风馨儿搂的更紧,让自己的温度,来温暖她的身体,“看这雪,多美!”
天晴了,空中依旧洋洋洒洒的飘着雪花。晴迁在亭子里煮酒,鸽子落在桌上,被长歌抓在手里,摘下纸条展开。微笑道:“萱妃生了个皇子。她当真是不负众望。”
“恭喜喽。”百里晴迁淡雅地笑,酒已经煮好了,倒上一杯递给长歌,“暖暖身子。”
柳长歌接过酒杯,热的温度驱逐了冷意。她轻声笑道:“这酒真是香啊,浓郁的酒香盖过了风琴楼的雅韵之气。你想把这里,变成酒楼吗?”
☆、第 11 章
“这川州,原本就是盛产美酒的地方,到处都瀰漫着令人沉醉的酒香。只不过,我想让风琴楼的味道,更浓郁而已。”百里晴迁执着酒杯起身,凝眸望着这银白色的画面。
雪后的天空特别的纯净,比蔚蓝之色还要纯净。万里无云,冬风凉爽,其实四季里,她很喜欢冬天。那真的是一种洁白纯净的美丽,将世俗的污秽全部掩埋在洁净的冰雪中,净化到美好。
柳长歌看着晴迁的背影,最安逸的时光,莫过如此。她看着纸条上内容,忽然笑道:“既然生了皇子,那萱妃的身份,可能会有变动。”
百里晴迁轻抿了口酒,目光仍然追随着那广阔而平静的天空,“你觉得她可以取代你母亲的位置吗?”
柳长歌只是平淡地笑着,取代不取代,并不是她说了算的事。太子已经翻不了身了,这个孩子的到来,可谓是恰到好处。
皇后的位置会由谁来坐,柳长歌并不在意,因为母亲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萱妃如此辛苦诞下皇子,为柳氏江山传下了继承人,她有功。得一个皇后的位置,并不为过。
柳长歌心中是有打算的,如果父皇因此能够开心起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冬去春来,也许,她应该去天一阁,看望一下萱妃。
天一阁的桃花终于凋谢了,望着那片枯枝,她却来不及感慨。也许她眼里的忧伤,从来都没有消逝过。她心里的伤痛,也从未抚平过。她能够做的,只有默默的守护着最初的情感,二十年了,当初的一切,都让她眷恋。
风馨儿眼中的画面,是银装素裹的清澈,与繁花落尽的萧瑟。风吹着颊边的髮丝,轻轻飘荡。冬风很冷,冷的让她发抖。
忽然,让她发抖的冷意被驱逐,身上披着的,是哥哥特意为她做的银狐裘。这狐裘,也是沾染着血迹的。看着风逐云眼里的疼惜,她笑的优柔,“谢谢你。”
风逐云将馨儿抱在怀中。此刻他能给的,只是一个怀抱。他想温暖她,温暖她一辈子。“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两个字。馨儿,她今天会回来,你要见她吗?”
风馨儿知道风逐云说的是谁,只是过往的一切让她无法面对长歌。虽然她想念长歌,但她不能让长歌再次陷入痛苦。所以,她苦涩地摇头,“还是不见了。”
风逐云内心嘆息,不见就不见吧。他只是怕长歌这次回来,会是最后一次。
一路快马加鞭,两人终于赶到了天一阁。
知道晴迁要来,风逐云特意为她准备了两坛好酒。再见到晴迁时,他眼睛一亮,“你好像,又漂亮了不少。”
对于风逐云的夸赞,百里晴迁并未在意,因为她老远就闻到了美酒的香味,于是迫不及待的跟随风逐云来到后院凉亭。
“您知道吗,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拥有了两个宝贝。”百里晴迁端着酒杯,眯着眼睛看着风逐云。
风逐云为她斟满酒,然后起身,站在珠帘前,聆听轻雪飘落的声音。“长歌与酒,是你目前所拥有的。你将长歌与酒混为一谈,长歌会怎么想。”
百里晴迁端着酒杯来到他身边,静静看着他,“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长歌和酒,我都不能失去。”
“那如果长歌让你戒酒呢,你会选择她,还是选择你原本醉生梦死的人生?”风逐云凝视晴迁的眼神,他想知道,长歌在百里晴迁的心中,究竟占有多大的位置。
百里晴迁怔愣了片刻,忽然笑了,眼角笑出了泪,“以我对长歌的了解,她是不会提出这个要求的。盟主,您此话言重了。”
风逐云摇头一嘆,酒,既是恩怨情仇的开始,又是悲伤哀愁的结束。他已经知道了晴迁的答案,在这滚滚红尘中,她始终放不下的,还是从前。
黎萱从来都没有奢望过,长歌会回来看她。但是眼前清雅玉立的女子,那微微而笑的容颜,似乎只有梦里才会见到!“公主……”
黎萱怀里还抱着孩子,柳长歌连忙将她扶坐椅上,看着孩子熟睡香甜的模样,不禁轻笑:“他真可爱。”
黎萱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不知为何,再次见到长歌,让她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就像多年的好友,也恰如知己,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忧伤,与喜悦。
柳长歌用手指抚摸婴儿的脸,如此细嫩的脸蛋,真是吹弹可破啊。这么小的弟弟,真是好可爱啊!“我可以抱抱他吗?”
“当然可以。”黎萱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将孩子递给长歌。
长歌小心翼翼的抱着婴孩,感觉身上暖暖的,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安稳的睡在怀中。此刻她心里,涌起强烈的欣慰,“给他起名字了吗?”
第17页
看着长歌如此小心翼翼的举动,黎萱忍不住掩嘴笑,“未曾起名,不如,就请公主为他赐个名吧。”
柳长歌眼里带笑,盯着小傢伙可爱的模样,的确是招人喜欢,“皇子起名是国家大事,我怎可乱了纲常?等父皇来了,让他起的。”
陛下要来天一阁?黎萱大吃一惊,那,那皇后怎么办……
贵妃生产是国家大事,听闻萱妃诞下龙子,朝臣们立刻倒戈相向,请求皇帝立刻处罚太子。如果太子有朝一日翻身了,皇朝将再起烽烟。
当初为了保存皇室唯一血脉,他们才不得不极力保住太子的性命,现在萱妃已经生下孩子,而且是男孩。日后这太子之位该是谁的,他们岂会不明。
再说,萱妃身后有长歌公主,可谓是靠山庞大。皇朝有一半的兵力都是公主在管辖,就算离宫,她的心腹也还是在朝堂只手遮天。
他们指的当然是陈友忠,西征大军已经回来了。虽然旗开得胜,却让旷远给逃了。这个后患必须要除掉,否则麻烦将是无穷无尽的。
魏明朗自然知晓这一点,旷远的事情不必着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面见皇帝,禀报战绩。然而,他作为准驸马人选,也要知晓公主的情况。
柳恆听着魏明朗的禀告,觉得这位少年将军,的确是威武不凡,有勇有谋。此次大败西域,整个西域的领土彻底归入中原,魏明朗可谓是功不可没。
魏明朗看了眼陈友忠,如实说道:“若非陈大人将他的作战经验传授与我,恐怕也难以大败西军。我在此,感谢陈大人的教诲。”
陈友忠没想到魏明朗会这么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魏明朗自己的努力。他虽然指点过,但魏明朗的确是很有作战天赋,是个马上枭雄。都说年少轻狂,但在魏明朗的身上,他没有看到那股应有的狂妄,相对而言,魏明朗非常谦虚,这才是最难得的。
若他真能与公主喜结连理,公主的幸福是会有保障的。这个想法在陈友忠脑海里盘旋,便听柳恆大笑着说:“此次胜战,陈爱卿辛苦了。明日早朝,朕会重重有赏。”
陈友忠谢过皇帝后,照吩咐退下。想必皇帝对这个准女婿十分满意,可是,他却听安逸之说,公主已经离宫多日,根本寻不到踪迹。那么……
“公主不在宫中!”魏明朗震惊失色,公主会去哪里?
柳恆拂了龙袍,走下高台,目光清冷地望着殿外那昏昏沉沉的光泽,今日的夕阳,仿佛比往日要暗淡许多,“朕也不知她在哪。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朕的江山太辽阔了。长歌若存心藏匿,要找寻,也并非那么容易。”
魏明朗跪在柳恆的面前:“请允许臣去寻找公主,若找不回公主,臣……”
“你要如何?”柳恆盯着俯首的魏明朗。
魏明朗抬起头,坚毅的神情让柳恆心中一震,他说:“如果找不到公主,臣宁愿,放弃将军之位,永不回朝。”
“放肆!”柳恆怒喝甩袖。
这林中的桃花,始终是衰败了。在一场大雪的封杀里,将往日的妖娆,化成了一片萧瑟的枯枝。
看着指尖上的雪花,慢慢的融化。百里晴迁微微一笑,“该来了,始终都会来。挡都挡不住。”
柳长歌已经听到了那震撼人心的步伐,随着皇撵的到来,天一阁在众人的眼里,可谓是蓬荜生辉。可这并非本意,因为舅舅最不喜欢的,就是过于吵闹的环境。
柳恆看着风逐云,震惊他满头的白髮。你到底经歷了什么?为何会白头?
风逐云是武林盟主,也是馨儿的哥哥。柳恆忽然不知如何面对,因为他对不起馨儿,更无颜面对风逐云。
风逐云抚摸着长箫,通透的光泽中,淡淡的映着他的双眼,眼里的情感,却如无波的古潭。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份,皇帝,也大可不必在意。
萱妃轻轻弯腰,想要对皇帝行礼,却被柳恆扶住。
柳恆用双手扶着黎萱,他认为,此刻他给予的一切,她都有资格享有。“你为朕诞下皇儿,朕很欣慰,辛苦你了。”
☆、第 12 章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黎萱有些紧张。陛下居然这样扶着她,这样的荣宠不应该属于她。而是属于,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既然没死,为何不出来接驾呢?
黎萱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因为她不想看到皇帝再为皇后而忧愁,那种劳神伤肺的情感,让她心疼。
一股清淡的冷意忽然旋绕而来,黎萱看着风逐云的目光,虽然淡雅,却比往日清冷。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武林盟主不希望她把皇后的事情说出来,为什么呢?
一抹锐利的光泽在眼中一闪而过,柳恆笑着对风逐云说:“朕知道长歌在你这,让她出来吧。”
父皇怎么知道她在这?难不成,父皇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其实柳恆不确定长歌是否在天一阁,但他对长歌的了解,萱妃生产,长歌或许会回来看她一眼。因为之前,长歌与萱妃交情颇深,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长歌已经离开数月了,他很想念长歌。眼中的清丽女子,她眉宇间的亲和,似乎越来越像他了。“长歌……”
第18页
柳长歌压抑不住内心的思念,快步来到柳恆面前,被柳恆一把抱在怀里。这宽阔的臂膀与温暖的怀抱,诠释了父爱的情怀。这一刻,她终于崩溃了。“父皇……”
魏明朗静静地望着这一幕,长歌公主果然在这!他终于明白,为何接萱妃娘娘回宫皇帝会让他跟随,原因就是,想让他看到他心爱的女人。
柳长歌当然知道西征的胜利,也感受到了魏明朗热切的目光,但她不想理会。此刻在父皇的怀抱里,她什么都不愿想。就像,那个夜晚,那双温柔抚摸她的手,如此的怀念,如此的感伤……
黎萱在欣慰的笑,风逐云却在担心。柳恆为了让长歌回宫,竟不惜用诈。看来柳恆今天来的目的,不只是接萱妃回宫,而是要……
一道利箭从禁卫军后方射出,不知沖向哪里。风逐云却看到了柳恆唇边的笑意,如此势在必得。
一道白影翩然飘飞,踏过枯枝,优柔而纯净的雪,静静的飘落。她的身影像是一道素白的光,在众人的眼里闪烁着璀璨的芒。不过,她腰间的酒囊极为熟悉,掠影过亭,在众人还没反应之际,就已经站在了眼前。
她纤细的手,比那抖落的雪花还要细腻洁白。一只长箭,被这只手静静的握着,老远就能听到那锐利的风声。
这只箭无论是速度还是尖锐程度,都与禁卫军的箭羽不同,到底是谁射出来的呢?恐怕,只有射箭人的人,才知晓。
柳长歌紧张的挣脱柳恆的怀抱,却被他强拉住,根本不允许她接近百里晴迁。锐利的眼神凝视晴迁,却质问长歌,“你跟百里晴迁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你如此紧张她?”
这只利箭是谁射出来的,已经不用追究了。如果是刺客,太监第一反应就是喊救驾,禁卫军也会有所举动,魏明朗不会那么淡定。这一切,都是皇帝的安排。
他想杀晴迁?
风逐云从头到尾都淡定在站在那,不动声色,更不紧张。小小一只箭羽,根本伤不了晴迁。让他注意的是另一个方向,那是禁卫军最后方,有一双眼睛,在默默的注视一切。
看来皇帝,也很不简单。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父皇的安排,如此镇定冷静的态度真可怕,长歌的心在疼痛。“父皇,您为什么要伤害晴迁,她救过我的命。”
百里晴迁是想让长歌在柳恆的怀里多待一会,让长歌彻底对这份父女情,做个了断。
如果你选择做公主,你就要回皇宫听从皇帝的安排。如果你选择和我浪迹天涯,那么从此之后,你将不再是皇朝的公主。皇帝对你而言,只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君王。
晴迁的心忽然伤感起来,眼中的伤感也从来不会掩盖。她闭上了眼,掌中的箭羽化成了粉末。却听到了长歌的喊叫:“我永远不会伤害她!永远不会离开她!”
柳恆一怒之下,禁卫军一拥而上。不待晴迁出手,风逐云振臂一喝,“当我天一阁是什么地方,皇朝的人,也敢放肆?”
一股强劲的气流从风逐云身上扩散,数千禁军难以抵挡。他们这些将门虎子,常年练武,却根本连这虚无的气势都抗不过。纷纷被推至门外,只要他们敢踏进半步,必然会受到难以想像的教训。
风逐云笑的十分淡雅,看着满脸震怒的柳恆,“你是天子,是天子就应该有容人雅量。百里晴迁曾有功于皇朝,就算你看她不顺眼,也不能对她动手。如此过分之行径,非明君所为。”
柳恆强拉着长歌,不许她再和百里晴迁有半点牵扯。风逐云的意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呢,只不过是想保全百里晴迁。可百里晴迁,好像不太领情啊,一直在那冷着脸。
作为皇帝,柳恆的确是不应该跟一个江湖女子计较。但,百里晴迁的存在,已经影响了长歌,他不能看着女儿陷入万劫不復之地。“长歌,你到底跟不跟我回皇宫?”
柳长歌忍着心痛,坚毅地摇头,“不,我不要回去。父皇,求您放了我吧。”
柳恆死也不会放手,面前却飘过一阵柔风。冬天这么冷,这风却如此柔和。当他反应过来时,长歌已经不见了。“百里晴迁,朕不会放过你!”
耳边迴荡着柳恆的怒吼声,百里晴迁却不在乎地笑了。就算怀中抱着长歌,但以她的轻功速度,天一阁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追不上她的脚步。就连那个射箭的人,怕也是见不得光的。
见不得光,只能生存在黑暗里。在黑暗中,他们才能真切的认识自我存在的意义。
天一阁之事已经了结,皇宫,长歌怕是永远的告别了。
“你真的选择和我天涯海角?”
“嗯,从此之后,有你的地方,必然有我的追随。”
锦绣阁里的绣品当真是天下一绝。不过,她不喜欢。琴棋书画,她样样都不喜欢。她爱的,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行侠。
父亲要明西来找她,无非就是不想让她破坏武林大会。可是,他来了,他来参加盟主竞选,她就必须要来,必须要破坏。
此外,她心中仍然惦念长歌。那日她偷听到了百里晴迁与长歌的谈话,得知长歌的真名。
万万没想到,她的名字居然是长歌。长歌,柳长歌。她的身份,出乎意料。
楚念陷入沉思,不可自拔。只要一想到长歌,她的心跳就会莫名的加快,为什么呀?看着长歌和百里晴迁在一起,那么亲密,那么快乐,那么出双入对,她内心就止不住失落!
第19页
颊边的髮丝忽然飘荡,是一股疾风带出的效果。楚念脸色沉静地望着木柱上的短镖,尾部悬挂着一封信……
夜深人静时,林中的黑暗让楚念有些害怕。不过,她仍然是来了。
望着那个逆着月光的人,他的背影依然那么挺拔。曾经,她对他是有好感的,如此雅致的男人,任何少女都会抵挡不住他的诱惑。但如今,她却为当初的不知廉耻感到噁心。
男子微笑着转过身,如画般的剑眉下,是一双充满算计的眸子。在楚念的面前,他不用费心计的去掩饰自己的内心。其实楚念对他来说,还真有那么点纪念价值。毕竟当初,他还是很喜欢她的,如此单纯的喜欢。
楚念盯着他手中的扇子,不屑地笑了,装腔作势。以为摇扇子就风度翩翩了吗?以为摇扇子,就能掩饰你噁心的本质吗?简直可笑。
不过,这把摺扇好漂亮。如此精緻的做工与材质,她不相信是堕云谷之物。如此雅致之物,田子谦根本配不上它!
田子谦的笑容依然如沐春风,并未在意楚念的神情,而是摇着扇子绕着楚念行走,轻笑说:“楚大小姐深夜来此赴约,真是给子谦面子,子谦在此谢过。也许这夜太深了,咱们直奔主题好了。我知道你最近认识了一个人,而且她还帮过你。我想请你,把我引荐给她。”
楚念双臂环胸,冷言冷语:“本小姐认识的人多了,不知你说的是谁。”
田子谦凝视楚念的眼睛:“不要跟我装傻,我说的是风琴楼的倾歌。”
楚念警惕起来,转身就要走。却被田子谦横臂拦住,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照着他诡异的笑容,“不要逃避,难道你不想让你母亲醒过来吗?”
楚念双拳攥紧,勉强压制着胸内即将喷发而出的怒火,早已紊乱的内息经不起这般强硬的压制,那气流直冲喉咙。被她痛苦的咽下去,“我是认识倾歌先生,但跟她没有那么深的交情。恕我无能为力。”
“你既然无能为力了,那我也就无能为力了。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田子谦不再拦她,而是转过身,笑着把玩摺扇。
楚念内心纠结,忍着无力迈出了一步。却听田子谦幽幽地说:“若没有还魂丹,下个月圆,你母亲就会真正的离开你,离开你的父亲。你忍心看你父亲悲伤?忍心失母吗?”
☆、第 13 章
那天晚上的情景,就像噩梦一样缠着楚念。她半夜惊醒,仿佛真的做了噩梦。
魏明西敲开了门,隔着黑暗盯着呆坐在床上不住喘息的楚念,念儿脸色发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他连忙将帕子沾湿拧干,来到楚念身边,轻柔地为她擦拭额头上的汗。如此细心的关怀与呵护,一直都是属于楚念的。“做噩梦了?”
他声音那么温柔,楚念第一次感受到魏明西的温柔,一个男人的温柔。她的心却更加失落,她是想要温柔,可这温柔的给予者,却并不想是魏明西。明西是看着她长大的,比她大几岁,但她始终当他是哥哥。
“只是做了场噩梦,没事的。”楚念有意躲避着魏明西的呵护,自己拿着手帕擦拭。
魏明西怎会不知楚念在逃避,也许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如此的迫不及待。可能从小就很喜欢她了,如此天真美丽的姑娘,谁能不动心呢。“梦已经过去,没事了。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吧。”
魏明西起身要走,但楚念却说:“天明之后,我想去风琴楼一趟。你不会阻拦我吧?”
魏明西的眉忽然皱紧,却没有让楚念看到。他用漫不经心的语调笑着说:“天黑之前你要回来,否则,我还会去风琴楼。这一次,恐怕不再像上次那样,只是切磋琴技了。”
魏明西离开了,楚念呆坐在床上,一双朦胧如雾般的眸,穿透飞舞的窗纱,望着晨起的斑斓。那云朵的洁净,就像她的眼眸,清澈纯洁。
她眉心上的祥和韵意,就像画上去似的,美,淡雅之美。然,再次听到她弹奏的曲子,恍如隔世……
楚念这次没有扮男装,而是一身清雅的粉裙。如果张明楚看见了,一定会瞪大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震惊地欣赏昔日採花大盗的清雅秀丽。但他现在公务缠身,分身无暇。更没有心情来听曲子。
于是楚念的存在,吸引了众学士的眼球,也吸引了柳长歌的注意。
但柳长歌也只是随意的看了楚念一眼,便闭上眼,沉浸在曲韵当中。
到现在她还没有平復内心的伤痛,父皇,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对晴迁下杀手,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
父皇怕是已经洞悉了她与晴迁的关系,可是父皇,您就不能成全我们吗?
想到这,长歌的手忽然颤抖了,心上的颤抖也在无尽的蔓延。心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手忽然被握住,长歌抬头看着晴迁,发现她的眼神比昨晚更清冷。晴迁说:“不要在弹了,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弹琴。”然后对众学者说:“今天到此为止,请各位三天之后在来吧。”
众人相视一眼,虽然很想知道倾歌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那喝酒的女人不好惹,他们可不想像之前那个男人一样,被扫地出门。
楚念却没有走,而是随她们进了风琴楼。
第20页
百里晴迁瞟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将长歌扶坐下,便在一旁独自饮酒。楚念的到来,不是为了听曲,也不是为了见长歌一面。她,到底为何而来呢。
楚念盯着长歌的脸色,好像恢復了些许,便笑道:“倾歌的琴艺如此高超,我想为你引荐一个人。他对你的琴艺早有仰慕,只是苦无机会。如今时机已到,我希望你能见见他。”
柳长歌的头有些痛,父皇震怒的脸孔始终盘旋在脑海里,她不想见任何人,她只想静一静。“楚姑娘,我今日有些不适,改天吧。”
楚念还想说两句,却听百里晴迁说:“请回吧。”
楚念心下嘆息,瞧长歌的脸色,好像确实不太好。她连忙关怀地说:“那你好好休息吧,多吃点补品,调理调理身子。我三日后在来看望你。”
百里晴迁的眸忽明忽暗,手一动,一股气流从楚念的身前飞逝而过。
楚念被晴迁点中穴道,而方才从门外飞进来的气流,轻轻地擦过她的前襟。她胸前的布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男子步履缓慢地走进来,修长的身姿逆着光晕。他站在阳光里,柳长歌却无法在他身上感受到半点暖意。
当他脸上扬起微笑时,他已经坐在两人对面。温文尔雅的态度与如沐春风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假。
田子谦就这么不受欢迎吗?并不是。而是因为他年轻,身为堕云谷少主的他,集万千荣宠于一身。少年应有的狂傲他都有,但他偏偏想要隐藏。可是在百里晴迁的眼里,他的极力隐藏,却是最拙劣的演技。
他手上的摺扇,吸引了长歌的注意。她的心恍然一跳,在离开丰州回到皇宫时,她便发现扇子丢了。没想到扇子会出现在这个男人的手里,那么他今日来的目的……
田子谦发现长歌一直在看自己的扇子,便笑着将摺扇合起,递到长歌面前,“倾歌先生既然喜欢,不如拿去观赏。”
柳长歌看了眼晴迁,见她只是在喝酒,便伸手接过扇子。轻轻抚摸扇面,这上头的山水,是自己亲手画的,右下角还有父皇的私印。如此小心翼翼之举,让田子谦心存疑惑。
百里晴迁手指一动,解开了楚念的穴道。楚念连忙扑到长歌面前,盯着她摸扇子的举动。田子谦目的不纯,他一定另有所图。
她一把抢下扇子,扔到一边,大笑着对长歌说:“我知道你对于美丽的事物很欣赏,像这种扇子很普遍的,城东那家名扇斋有好多这样的扇子。有空我带你去瞧瞧。”
柳长歌稳定了情绪,握住楚念的手,对她说了声:“谢谢。”
她已经看明白了,楚念想要为她引荐的人,就是这个男人。然而这个男人拿着她的扇子来找她,一来是真的洞悉了她的身份,有所目的。二来是没有发现她的身份,却有求于她。
田子谦始终都在微笑,他希望用他好看的笑容,温暖的笑容,卸下她们的提防。他盯着柳长歌,笑着说:“倾歌先生虽然琴艺精湛,但天高任鸟飞,你不觉得风琴楼这个地方太小,委屈你了吗?”
柳长歌端庄地喝茶,似笑非笑地说:“我并没有觉得风琴楼委屈了我,反而很好奇公子的来意。我一向都很讨厌拐弯抹角,你不妨直话直说。”
他在抚摸自己的扇子,柳长歌忍住厌恶,勉强压制怒气。
田子谦诧异长歌的眼神,抚摸扇子的手不自觉的停下。这感觉很不好,就像他在占用一件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坐立不安,心虚不已。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田子谦惊诧至极。不过,既然倾歌已经挑明,他也不必藏着掖着,“你知道江湖吗?”
柳长歌稍微一愣,这一瞬间,她眼里仿佛腾起笑意,看了眼百里晴迁,然后平淡地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公子此话,见外了。”
田子谦大笑了两声,拍手道:“好,非常好。倾歌先生果然是爽快人。我想将这把摺扇,送给你。”
把她的扇子,送给她……这男人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是叮噹作响!
柳长歌恨不得一杯茶泼到他脸上,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
百里晴迁觉得十分有趣,她就像个事外人一样,或许,她一直把自己当做事外人。她不记得这把扇子是怎么凭空不见了,但她觉得,扇子的回归,一定会牵出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田子谦自然不会忽略那白衣女子的存在,她就静静的坐在那,无声无息,是内力高深之人。一身儒雅素白,却掩饰不住她独特的气息,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孔,在醉意朦胧的神情下,显出了绝世的诱惑。
想必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把持不住。但田子谦今天来是别的目的,他不会在这些细节上坏了大事。
唯有不看,才能不乱。
他的目光有些飘忽,望着门外的清冷。院子里的雪已经融化了,深冬即将告别。他似乎感受到了初春的暖意:“武林大会在即,我想要倾歌先生为我做一件事。待这件事办成之后,荣华富贵,名声地位,任你挑选。”
“为何是我?”柳长歌问。
田子谦盯着长歌的眉眼,说话的语气有些飘忽,就像他飘忽的眼神一样,给人一种虚无感,“因为我觉得你适合这把扇子,你并不重要。这把扇子,才是最重要的。”
第21页
田子谦将摺扇展开,指着右下角的印章,“知道这枚印章的含义吗,我让你做这把扇子的主人,做权利的巅峰王者。然后,帮我夺取武林盟主之位。”
楚念倒吸一口冷气,原来田子谦的目的是盟主的宝座!
百里晴迁眯着朦胧的醉眼,忽然起身离开,“我去煮酒。”
晴迁去煮酒了,明显是不打算管这件事。柳长歌笑了,笑的意味深长,笑的让楚念看不透。她从容地接过了摺扇,“未请教……”
“堕云谷,田子谦。”田子谦知道倾歌已经答应了他。虽然心有不舍,但这把摺扇在倾歌的手里,却更加夺目耀眼。也许,这是天意。
☆、第 14 章
田子谦的目的,绝对不只是让长歌帮他夺取盟主之位。那把摺扇代表着皇家的权利,田子谦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于是将计就计。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扇子真正的主人,才有资格继承盟主的位置。他找不到扇子的主人,就只能找个感觉对的人。所以,他选择了长歌。
也不知田子谦关注她们多久了,也许在他踏入川州境内时,便已有了计策。堕云谷田罚不是省油的灯,他儿子的心计,必然情出于蓝胜于蓝。不过他想利用长歌,也许到最后,谁利用谁,还未可知。
百里晴迁伸出手,虚抓烟雾。四溢的酒香掺杂着清晨的气息,瀰漫在院子里。她看见长歌向这边走来,便将煮好的酒斟满。
柳长歌接过酒,坐在晴迁身边,凝视她,“你对这件事怎么看?田子谦并非武林盟主最佳人选,他太有心计,而且心术不正。他的目的也许是各大派,也许是……”
“也许是你。”百里晴迁执杯微笑,语气飘忽。
柳长歌恍然一怔,随即好笑地说:“你会不会太敏感了,那个田子谦怎么看也不像是断袖。他的目的怎么可能是我?”
百里晴迁笑的意味深长,眼前浮现着田子谦看长歌时的眼神。无论他在怎么掩盖,他的眼神也会暴露他的野心和欲望。他对长歌有欲望,那欲望不仅仅是一个野心的开始,而是终结。
百里晴迁有自己的思考和顾忌,公孙棋还在等她,武林大会在即,必须要先弄清碧海长琴的秘密。以免宵小之辈利用此事影响武林大会进行,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最佳人选。
阳光盛开在云端,深冬的雪彻底的融化了。干枯的枝头上,盘旋着几只鸟雀。晴迁看了一笑,便将怀中的黑色令牌拿出来,放在掌心把玩。这令牌的质料如玄铁钨钢般坚硬,周边打磨光滑。中央只有一个字,厉。
绝厉堂崛起于二十年前,无情公子亲手创立。当时他的人脉在江湖上就已经很广泛了,再加上他阴柔冷漠的气质与非凡的剑法,更是吸引不少江湖流派加盟。
二十年前……
百里晴迁轻嘲着抿唇,二十年前的她,还是一个只知道讨酒喝的孩子。
她安静地走在这条寂静的小路上,这里是川州城西郊外。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会看到一个庞大的湖。那片湖,便是川州最有名的枫湖。
虽感初春暖意,湖水上的冰,却仍然未融化。她负手而立,静静望着湖面。
一抹白影从湖的对面飘来,髮丝飞扬。身姿虚晃至极,仙姿绝妙。眨眼,便已立在晴迁的身侧。令百里晴迁意外的是,他居然跪在自己的面前。“雪凌霄,见过堂主。”
百里晴迁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轻折一根枯枝,淡淡一笑道:“雪公子这变脸速度,真是比翻书还快。之前你还在追杀我,现在却跪在我面前叫我堂主。我可不是你的堂主。”
雪凌霄坦然一笑,俊美的面庞在阳光的照耀下,颇感温和。一抹浅淡的蓝芒在眼底一闪即逝,百里晴迁没有留意,怕是连他自己,也都忘记曾经的过往,以及身份。
雪凌霄知道百里晴迁不会承认绝厉堂主的身份,但无情公子既然把令牌交给了百里晴迁,那便是传位了。
绝厉堂中只有他和另外一个人知晓这个消息,其他部下分布各地,没有召集令是不允许聚拢的。
所以,无情公子临走之前,特意将此事告知他。也务必让他,辅佐手执令牌之人。或许绝厉堂会在百里晴迁的执掌下,稳居武林巅峰。
雪凌霄对百里晴迁的能力十分有信心,飞檐想要得到令牌,无非是想找到副堂主,扶之上位。
副堂主多年不现身,谁也不知晓他的踪迹。
就连雪凌霄,也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副堂主。恐怕只有无情公子,才能找到他吧。
百里晴迁看了他一眼:“你起来吧。我叫你来不是让你恭维我,我也没有兴趣接手绝厉堂。因为它始终生存在黑暗里,一旦产生习性,那便再难更改。我也不想去更改,我从来没有想去更改谁,包括一个神秘的组织。”
雪凌霄心头一震,一个神秘的组织,好一个神秘。说的如此的气势十足。
他起身与晴迁并肩,偏头看着她,“那你叫我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武林大会?”
百里晴迁眼中的光泽有些清冷,素手抹过腰间,掌心这块令牌在光线下,散发浅淡的光华。“我要你来,是想让你给我把绝厉堂的人员默写出一篇名单。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以及那些隐匿的江湖流派。”
第22页
难道飞檐说的是真的?百里晴迁真的想把绝厉堂召齐后,解散绝厉堂?雪凌霄闭上眼,犹豫着要不要听令行事。如果把名单给了百里晴迁,会不会对不起无情?
“你还犹豫什么?是不是我的话没有说清楚,还想让我再说一遍?”百里晴迁凝视着雪凌霄,轻举绝厉令:“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但现在,你只有服从。”
雪凌霄苦涩地笑了,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为什么这么顾忌百里晴迁呢?不只是因为无情公子,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两人加在一起的分量,足够颠覆整个江湖。
雪凌霄按照百里晴迁的吩咐将绝厉堂人员名单默写出来,一共三百五十人。天下间,居然有如此庞大的神秘势力。三百五十人,可以建宗立派了!
风琴楼的后花园,柳长歌立于长廊,好奇地望着那男人。
一身白衣,雅韵至极。他明明在笑,她却感觉冷。令长歌诧异的是,缠在他腰上的那条鞭子。如果不细看,还以为是条精緻的腰带。
这男人的武器居然是鞭子,也许江湖用鞭子的人太少了。搜寻记忆,也只有苍山那一位,可以称得上是鞭法的鼻祖。
楚念来到长歌身边,凝望凉亭里那一幕。那男人好生面熟,仿佛在哪见过。
柳长歌与楚念的目光被百里晴迁洞悉,她却并没有在意,看着纸上的人名:“只有三百四十九个。”
雪凌霄无奈道:“那个人,是副堂主。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连他的模样,也没见过。”
见百里晴迁神色平淡,雪凌霄的目光忽然陷入悠久,回忆道:“也许只有一次,是三年前的一次暗夜。潜伏丰州的绝厉堂部下奉公子之命去刺杀一个人,但却失败了。失败,是一种耻辱。尤其是身为绝厉堂的人,是不允许失败的。”
那晚的夜空很深邃,他们刺杀的人,并不是江湖人。
但这个人在江湖上却声名远播,面对二十人的围攻,那人淡定自若。
月光将他眼里的光泽照亮,他立在风中,身姿虚晃。潇洒的退避了左右凌风,步履轻滑,地面一层轻微尘土被划出了痕迹。
他从容的穿越了二十人的围攻,静立在月光下。刀光剑影在他余光里缠绕,厉气凌风在耳边盘旋。
只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不同的,有的震撼,有的吃惊,有的惧怕,有的不可置信。
这可能是他们人生当中,最后一个表情了。二十人整齐的倒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
男人转身之剎,背后却袭来一抹凌风,耳边盘旋着一首很特别的曲子。
食指与中指间,扩散出一道光。直接与这曲韵的攻势相撞击……
天色更加暗沉,无星的夜空里,浮现两片透明的气力,瞬间交错,如时光飞絮交叉而过的风采。
夜风拂起了素雅的长衫,他忽然轻嘆了一声,长指併拢,夹着一颗小小的白棋。“好妙哉的一首曲子,可惜弹琴之人,心中永远抹不去那种苦涩的伤痛。人生如棋,我们都只是棋子。”
在雪凌霄赶到时,早已人去城空。他无法单凭地面上的一道痕迹推断出战况,但他却知道,这次的任务还是失败了。
百里晴迁很好奇,绝厉堂的副堂主究竟是谁。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能耐,将自己隐藏的滴水不漏。“那么,如何才能证明副堂主身份呢?”
雪凌霄如实说:“副堂主身上也有一块令牌,刻着绝字。绝厉二字,是绝厉堂的象徵。只要见到这两块令牌,不论执掌它的人是谁,我们都要为之马首是瞻。”
看来这绝厉堂的令牌,还真不能小瞧。百里晴迁看着名单,发现后面的有几个眼熟的名字。眉心轻皱,原来他也是绝厉堂的人。这一切岂非……
这世间没有明确的对与错,有的,只有站在不同阵营的对手。为自身的利益而付出着,不管付出多少,成就与否,他们至少努力过。
百里晴迁忽然问:“他去哪了?”其实她想问的是,他还在吗?
虽然她是医者,疑难杂症在她看来并绝对。但面对无情,她是真的无可奈何。
雪凌霄的回答却让她震惊:“冬天已经过去,他曾说过,要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与爱人共享这锦绣河山的风光。爱让他明白了坚持是什么,他怎么会丢下他的爱,独自离去呢。”
☆、第 15 章
百里晴迁难以平復内心的震盪。难道无情,没有死?
气氛已然沉寂,雪凌霄似乎不愿多说。因为无情的过去与现在,只有他自己说的算。别人,始终无权干涉。
百里晴迁沉默地折起纸张,收入怀中。有了这份名单,她便可以短时间内召集一部分人,去化骨楼探一探。
“这气温还是很冷,来,喝杯茶暖暖。”柳长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茶水递过去。
雪凌霄盯着长歌的举动,从容的接过茶杯,轻嗅茶香,笑着对长歌说:“公主亲自为在下端茶,真让在下受宠若惊。我便以茶代酒,敬公主一杯。”
柳长歌诧异一愣,这男人居然知晓她的身份?是晴迁说的吗?
百里晴迁当然不会告诉雪凌霄长歌的真实身份,他能知道,无非是利用了绝厉堂的势力,暗中调查了她身边人的底细,这才知晓了长歌的身份。
第23页
他的态度很友善,对长歌也很客气。如此一来,百里晴迁便放下了心,“既然人家想敬你一杯,你就以茶代酒吧。”
柳长歌端起茶,与雪凌霄对饮一杯。
雪凌霄大笑了一声,扔下茶杯便转身离去,“能与皇朝公主对饮,乃是我雪凌霄的荣幸。”
那男人的轻功好厉害,长歌诧异地微张着嘴,他的身影就像一只白色的轻燕,在眨眼间,已经不见了。是从哪个方向消失的?根本就无法洞悉。
“很惊讶吗?”晴迁玩味地看着她。
长歌不会轻功,无法感觉腾飞的快意。雪凌霄内功深厚,他的轻功在中原中也是屈指可数的,然后,他的真实身份,她却并不知晓。
雪凌霄很聪明,他没有在名单之中,写上自己的来歷。为的,就是不想暴漏身份。
百里晴迁已经说了,她要知道绝厉堂全部下属的人员身份底细,这个雪凌霄,好像比传说中的副堂主,还要神秘。
不过,百里晴迁对雪凌霄没有兴趣,她对另外一个人,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便是那抚琴之人……
她依然在院子里弹琴,静静的弹奏,仿佛弹的不是琴,而是人生。
她把这琴,当做她的人生。也许这琴,就是她的人生。
鸣烈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她在化骨楼已经很久了,多久了呢?应该快三年了吧。三年,她在化骨楼中度过四季,然而每天只是弹琴。
鸣烈不得不佩服,她很年轻,那双浅淡的眉,弯而长,眉梢上扬,给人很妩媚的感觉。她却始终穿着那件素的不能在素的长衫。就像她平淡的人生,毫无半点起伏。
鸣烈深度怀疑,她就只会弹这一首曲子。春夏秋冬都在弹!他是个粗人,不懂曲中的奥妙。可是每次听,心中却总是徘徊着忧伤,压制不住的忧伤情感。
他是个杀手,根本不能有任何情感。喜怒哀乐不属于他们,永远都不属于。即便有参透的机会,他们也会避而远之。只有无情的人,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鸣烈的手抓着栏杆,似乎今时不同往日,也许是她弹曲的心境有所改变。听着这首旋律急速的曲子,他压抑不住内气翻腾,忽然巨吼了一声。
凌厉的内气透过自身,咔!远处的枯树忽然颤抖。
一根枯枝掉落在面前,她盯着这根枯枝,停下抚琴的动作。
每当她弹琴的时候,那个男人总是在某个角落里窥探她。也许是奉了化骨心之命,看守她吧。可是,那男人的眼神,似乎每次都不一样。
就像现在,他居然用一种忧伤的目光望着她。她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得到。那种忧伤的气息,曾几何时,她都没有认真去体会了呢。
也许忧伤的气息不只是从鸣烈身上体会,也从另外一个位置,感受到了忧伤。素雅的衫子在冷风里飘飘欲飞,极长的髮丝超越了长衫的范围,带着节奏的纷飞着。
鸣烈的唇边勾起一抹笑,这是他盯上猎物后的习惯性动作。他的身躯彻底融入了冷风之中,在冬日的暖阳倾斜下来的剎那,已经离开了她的视线。
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鸣烈落到屋顶,负手凝视着对面的男人。“名震天下的公孙庄主,居然来我化骨楼做客。可惜啊,我们楼主不喜欢下棋,无法与公孙庄主对弈。就让在下,陪公孙庄主玩玩如何?”
公孙棋望着院中的女子,她依旧如当初那般从容。
时光飞逝,掩埋了你曾经的锋芒。此刻的你,却在歷经沧桑之后,变得如此祥和。
公孙棋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微笑,他来或不来,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尊重她的选择,却无法对化骨心的野心视而不见。
无需多说,公孙棋无视鸣烈的咄咄逼人,飞身接近女子。斜面烈风滚滚,像是算准方位般,当公孙棋将要落地之时,凌厉的擦过他的脸颊。
公孙棋旋转身姿,髮丝缠绕在风中,儒衫飞旋。五道白光从掌心飘出,这一瞬,他已经站在了女子的身旁。
鸣烈侧身翻转,步履飞踏,飞扬的尘土逐渐消散,露出他挺拔的身躯。五指间,夹着公孙棋方才射出的五枚白棋。“公孙庄主棋艺高超,在下佩服。但今日,你确定你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化骨楼吗?”
烟尘散去了,鸣烈的身后,站着数百名杀手。这些人的面孔虽然不同,但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冷漠无情,眼中的嗜杀之意,再明显不过。
面对化骨楼的暗杀团,公孙棋并没有惧怕,而是温和地看着女子,“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只会弹这一首曲子。什么时候,你能给我弹奏一首快乐的呢?”
令鸣烈诧异的是,女子素面朝天的容颜,这三年来恐只有一种淡然表情的容颜,居然会露出冰冷的神情。
女子在意之人,永远都不是公孙棋。
所以公孙棋就算再表现的关怀备至,也得不到她的回应。她能给公孙棋的,只有一句生硬的话语,“请你离开。”
公孙棋从来没有尝试过,心痛的滋味。记得当年夫人难产而死,他所能给予的情感,也只有无言的沉默。现在,他却体会了心痛的感觉!“也许你对一切都不在乎,可我却无法眼睁睁看着你痛苦。跟我一起离开。”
公孙棋伸手揽住了女子,蓬勃内气从宽袖中散出,沉重的古琴翻飞而起,在空中不断旋转。日光投影在地面,那架古琴,已经被公孙棋背在身后。
第24页
无数道冰冷的杀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公孙棋拉着女子迅速后退。一股气力压迫而来,震盪了胸肺。
公孙棋盯着鸣烈的眼神,似乎杀意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气息。
内敛的嗜杀扩散在眼中,鸣烈的眼睛居然变得血红无比,像是吞噬了鲜血一样,宛如地狱修罗。逆风飘乱的黑髮里,藏着无数道戾气。
公孙棋明显的感受到,鸣烈的气息有了变化。方才那股杀气还很浅淡,此时此刻,却像是一张血色戾网,毫不留情的笼罩而来。
一道细微的银芒剎那间穿透戾网的禁锢,朝鸣烈射去之际,四五十道劲气从四面八方迎来。
公孙棋停止后退,眼前光影飞掠,如同两种阵营交错争锋。那四五十道劲气,便是那些人的武器。
各种不同的武器回归了主人的手里,他们身穿黑衣,用黑色绸缎遮着面孔。一身气息仿佛比化骨楼的杀手还要冷酷,在场唯一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女子,显得何其突出。
那道寸芒并没有伤害到鸣烈,而他却看清了女子的面容。“百里晴迁!”
百里晴迁闪到公孙棋面前,似不愿与鸣烈多说,直接抓住女子的手臂,腾飞九天。公孙棋背着古琴,倒退风中。
鸣烈自然想追,但这队不知从哪来的黑衣人,各个武艺高强,深藏不露。
然,他们的任务并不是杀人,而是要托住鸣烈以及化骨楼的这些杀手。
忽现绝厉令,他们四十五个人也是临时被召集而来。因为居住的地方离川州很近,他们的速度也很快。
可让他们吃惊的是,执掌令牌的人,居然不是无情。而是百里晴迁!任务是,突袭化骨楼……
原本公孙棋是跟在晴迁身后的,但在途中却出了点意外。他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气,那是让人感觉很美好的味道。
究竟是什么吗?他犹豫片刻,背后一空,古琴不见了。
百里晴迁眉头一皱,停下脚步。身旁的女子始终不言不语。
公孙棋跟了上来,落在女子身边。
女子立刻问:“琴呢?”
公孙棋嘆道:“方才我闻到了一种香气,让我卸下了提防,却发现琴已经不见了。”
百里晴迁觉得事有蹊跷,也许是很久之前的记忆吧。记忆中,能够利用香气突袭对手的人,绝不是善类。也许,是她心中想的那个人。“你们先迴风琴楼,我去追。”
女子忽然说:“请你务必把我的琴带回来,因为这琴,牵扯了天下人的命运。”
☆、第 16 章
天下人的命运?天下人的命运怎会牵繫在一把琴上?这句话在其他人听来,也许会觉得可笑,但百里晴迁却不这么认为。公孙子的知己,又是碧海长琴的主人。会是简单人物吗?
她说这琴牵扯了天下人的命运,那么碧海长琴的秘密,也许是真的。
百里晴迁之前并不知晓莫灵的琴就是碧海长琴,而是公孙棋告诉她的。当时她非常震惊,莫灵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拥有这把会让天下人疯狂的碧海长琴!
也许救莫灵出来是个正确的选择。
她鼻子特别灵敏,已经闻到了那久违的香气。白影翩然,落在一根细长的枯枝上,下方的黑影迅速而敏捷,仿佛一只纤瘦的猎豹。
宛如时光倒退,回到了那最初的江上。
那一幕早已尘封,此刻留下的,只是一抹花香而已。
枯枝轻颤,百里晴迁消失了。
而背着古琴的人,却感觉一股强劲的气流从背后袭来。她立刻闪避,脸上的黑布却被一股柔风掀开。她背后的琴,依然在。而她的身影,却已飘出了数丈外。
她静静地望着百里晴迁,百里晴迁也静静地看着她。仿佛错觉般,她脸上的黑布依然在,依然遮掩着她的脸孔。而百里晴迁看她的眼神,却已经变了。
“看来你是觉得上天对你太仁慈了,几次三番的来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西域之事过后,你的国家,也即将面临劫难。我终究搞不清楚你的心思,你到底是恨我,还是另有目的。”百里晴迁平静地望着黑衣人,眼神却有一瞬间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是疑惑,与探究。
黑衣人是个女人,从她婀娜的身姿,妖娆的气场就可以断定。
百里晴迁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但心中,仍然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有的,也只是疑惑而已。是想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的目的,当然是碧海长琴。以及,柳长歌。”黑衣人淡淡地开口,虽然语气平淡,半张脸也被黑布遮掩。但百里晴迁可以感受到,她在笑,笑的妖娆妩媚,张扬狂傲。
百里晴迁嘆道:“我们之间的事,何必要牵扯其他人。”
黑衣人背过手,抚摸冷硬的琴弦。这把琴,究竟有何奇妙之处,不过是一把古旧不堪的破琴而已。紧张的却并不只有公孙棋,那名女子,还有百里晴迁。
只要百里晴迁在意的东西,她都不会放过。甚至,不惜毁掉也要让百里晴迁尝尝愤怒的滋味。
可是,她不会傻得去毁掉这把琴。因为江湖中,有很多门派在暗中寻找这把琴。至于琴的秘密,应该还没有人参透。这更好了,更加方便她搅乱中原武林。
百里晴迁盯着女子充满欲愤的眼神,步履轻滑,身姿如风般的飘到了她眼前。
第25页
令晴迁诧异的是,女子的反应相当快。当然,在看到空中洋洋洒洒的粉末时,她便第一时间退回。
当粉末消散时,女子已经消失无踪了。就像眼前抹过一场稀薄的雾,雾散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当百里晴迁回到风琴楼时,却听到了一首很熟悉的乐曲。难道是她在弹奏?
终于可以真实的看到,那拂曲的主人,亲自弹奏这首曲子。意境如此高远,令人听了心静。但是,这曲中的忧愁,却永远挥之不去。
公孙棋听着听着,竟然沉醉其中。好在他看见了百里晴迁,这才醒悟过来。“看来,你没有追回碧海长琴。”
百里晴迁两袖乘风的回来,自然是没有追到那个人。只得遗憾,并不是遗憾那碧海长琴的秘密不能公之于众。而是遗憾,它的主人,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用它弹出那绝世的旋律。
清冷的气息在不断的干扰她的动作,她感觉有点冷。唿出的气体顺成水雾……她却不在乎。
也许听曲的人会心静,但她的心,却不知为何,怎么也静不下来。是境界未到吧?
记得,他曾说过,当你真正体会了曲的意境时,你会融入它。去感受它的世界。
站在长廊里的长歌,目光飘忽地望着女子的背影。她知道晴迁已经回来了,也知道晴迁去干什么了。晴迁空手而归,恐怕让这女子失望了。原来这首曲子的创作人,竟是个如此柔弱的女人。
公孙棋忽然闭上眼,晶莹的泪顺着眼角滑落。为何如此感伤?这首曲子居然能影响他的心境!
莫灵仍然在弹奏,只是从她手下流出的曲韵,竟不知不觉,充满无尽的哀伤与悲凉。
忽然,琴声停了。并不是莫灵自己停下来,而是有一双手,静静的按在琴弦上。
百里晴迁如此轻而易举的阻止了她。莫灵抬起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百里晴迁:“你没有带回我的琴,我原以为,你是有这个能力的。可是,你让我失望了。”
百里晴迁却轻轻一笑,仍然与莫灵对视:“你要明白,我救你,因为你是公孙先生的朋友。然而原则上,我并没有义务,去替你追回你的琴。”
“那你也要问问我这个当事人,愿不愿意离开化骨楼。”莫灵的双眼没有半点感情,脸孔冷的像冰。
她全身都在散发着冷气,就连离她三丈远的长歌,都受到了这股冷气的侵袭。
百里晴迁抬头看了看长歌,食指划过琴弦,顷刻而至的尾声直接破掉了那股冰冷的霜气。
百里晴迁忽然按住莫灵的脉搏,公孙棋立刻起身,已经闪到眼前,抓住晴迁的手,“你要做什么?”
百里晴迁的双指正按在莫灵的脉搏处,这个莫灵真的只是会弹琴而已吗?方才从她体内扩散的气息,宛如强劲内气。如果是这样,那莫灵就不仅仅是被囚禁在化骨楼,说不定也是……
可让百里晴迁诧异的是,莫灵的脉搏跳的很缓慢,却很平稳,半点动盪也没有。那就说明,莫灵根本不会武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女人。
百里晴迁放开了手,公孙棋松了口气,随即安慰莫灵:“晴迁是医者,她只不过是看你脸色稍差了一些,所以想替你把脉看一看。”
公孙棋怎知百里晴迁的心思,只不过是想打圆场而已。莫灵淡冷着容颜,并没有说什么。
百里晴迁无所谓地笑了笑,拉着长歌离开院子。管那莫灵怎么想,刚才那一瞬,或许是她的错觉。
回到房间,长歌嘆息地说:“那女人就是公孙棋的知己呀,好年轻的容颜。”
柳长歌的一句话让百里晴迁忽然一怔,呢喃:“年轻的容颜……”
柳长歌盯着晴迁沉思的样子,忽然抿唇一笑,“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吗?”
百里晴迁“咦”了一声,仔细盯着长歌,“你说什么?”
柳长歌给自己倒了杯茶,抿茶说:“我是问,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吗?那个带走碧海长琴的人。”
百里晴迁似笑非笑地看着长歌:“难道你知道?”
长歌正色地点头:“一直跟你作对,又身散花香的人,不是弗瑾月是谁呀。”
的确,柳长歌猜的不错。劫走碧海长琴的人,的确是弗瑾月。
弗瑾月此时此刻,正在一间破旧的木屋里,研究这把琴。
她已经把这琴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就是没有发现它有任何的奇特之处。木质是苏州最普通的檀木,而琴弦,也是普通的蚕丝弦。该检查的都检查过了,唯一没有做的,就是砸碎这把琴,看看琴里面,究竟有没有秘密。
弗瑾月摸着下巴,目光不移地盯着古琴,心中思量着要不要砸了它。余光却闪过一道影,仿佛是错觉。但她知道,那不是错觉。因为她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气息,在不断的接近她。
她静静的,不动声色。而那种危险的感觉也正在悄然的接近她。终于,黄昏的光影投射在地上,那影子接近了她。她唇角散开一抹笑,一抹带着杀意的笑容。
弗瑾月转过了身,一掌击出。这一掌,可谓是将阴毒二字发挥到了极致。她满身都是毒,身上的香气也是毒。掌气里,怎会没有毒粉呢。但是,让她震惊的是这一掌居然打空了!
第26页
她背后根本没有人,站在门口的,只是一个简洁的木草人。一道重击来自于颈后,弗瑾月倒在地上。
夕阳的光被踩在这双靴子下,他并不想杀人。因为他杀的人已经太多了。这个女人的命运如何,他也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这把琴。
他抚摸着琴弦,薄唇盪着一抹笑意。
她在凉亭中沉醉,晚风轻扫着唇边的醉意。她今晚喝了多少酒呢,一壶?两壶?还是三壶?
长歌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夜晚冷了,今晚仿佛更冷。可长歌执意要陪她,她也没办法。自从莫灵来了之后,长歌就停止了授琴。
长歌认为,家里有这样一位琴艺高超的大师,何须她班门弄斧。
晴迁却不这么认为,长歌的琴艺传自于风馨儿。与莫灵沧桑的手法比起来,长歌的曲子,更有雅意。可谓是,各有千秋。
☆、第 17 章
但今夜,却是孤独的,格外的孤独。
百里晴迁静静地望着月亮,在她清澈而朦胧的眼睛里,忽然出现一道影。很恍惚的影,在她的眼神里慢慢的闪烁。
柳长歌微张着嘴,望着那个越飞越近的影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很雍容深邃的色泽。而他的眼神,却如同这夜空中闪闪发亮的星辰,璀璨而夺目。
很难想像,一个男人居然会有这种眼神,明亮而又充满了温暖。他在暗夜之中降临,那把古旧的长琴,竟在他身姿飘落之际,翻转在侧。
他负手而落,身姿格外轻盈,仿佛不想惊动任何人。也许,是不想惊动它真正的主人。当他落地时,掌上翻转的琴,也被他立在掌下。
这男子的眼神如此温暖亲和,可他手中按着的,竟是失窃的碧海长琴。
柳长歌很想为他精彩的表演而鼓掌喝彩,却并没有动手实现。
因为,男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只是淡淡地瞟了眼长歌,便将碧海长琴推向了百里晴迁。凌厉的风浪卷着长琴,毫不留情地朝目标飞去。
如此迅勐的风速,扬起一片尘埃。百里晴迁将长歌推到远处,宽袖盛风。这一瞬间,她将所有的凌力都收入了袖口。转身,古琴已然来到眼前,她将手按在琴弦上,嗡!
这首曲子,叫做惊,只有一个音节。因此,所有的意境都在这个音节中,千变万化。浑厚的内气化作流光,掺杂在音节中,犹如排山倒海之趋势,滚滚浪涛之汹涌。
男子目光深邃,如暗淡辰星,将光耀内敛。他在夜空中倒退,髮带飘扬,地面上海浪伤害不到他。唯有,那女子眼神里的冷意。这个冬天,他第一次感到冷。
“百里晴迁。”男子轻声唤道。他的身姿明明已经消失在夜空,却在下一瞬,出现在晴迁的面前。
柳长歌看的吃惊,只是,这男子的身法,似乎有点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她来到晴迁身边,与之执手。
百里晴迁握着长歌手,对她轻柔一笑:“冷了就回房去吧,我一会就去陪你。”
那男人的身法真的很熟悉!既然晴迁这么说,柳长歌也只好听话回房了。虽然担心,但她知道晴迁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长歌已经离开,消失在男子的视线里。
百里晴迁忽然说:“你似乎,很在意她。”
男子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晰,虽然是黑夜,却无法掩饰。他对长歌很感兴趣,来到风琴楼的人,对长歌都很感兴趣。楚念如此,田子谦如此,这个男子亦如此。
“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很特别而已。故而,多看了她一眼。”男子轻轻一笑。其实他长得很好看,剑眉飞扬,鼻樑硬挺,轮廓有稜有角。
也许长歌感觉的对,他的眼神的确很温暖,他就这么温和地看着你,就算你对他有所怀疑,在这温暖的眼神注视中,也兴不起防备之意。
碧海长琴就躺在石桌上,百里晴迁端起酒杯,静静的饮,“多谢你来送琴。不如,喝杯酒再走。”
她宽大的袖袍拂过酒杯,小小一杯酒,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被男子轻而易举的接在手中,半滴未洒。
男子端着酒杯,微笑着与百里晴迁对饮。他大笑道:“都说神医百里晴迁,姿容绝色,倾城绝丽。今日一见,果然风采绝世,脱俗韵雅。我叫凛严,多谢你的酒。但是,我没有想走的意思。我只是想与你,谈一谈。”
正如百里晴迁所想,男子得到了碧海长琴,也知道这琴藏着秘密。他却与弗瑾月的做法不同,弗瑾月试图尝试在碧海长琴中探寻秘密,男子却比她聪明得多。
也许琴的秘密,并不是在琴内。而在于,弹琴的人。
柳长歌发现,自从她们来到川州之后,就没有一刻是清闲的。先是衙门捕快来听琴办案,再是堕云谷田子谦以扇相诱,让她装扮她自己。她自己怎么会装扮自己呢,她本来就是柳长歌!
还有,夜半之时,莫名其妙的听到琴声。那琴声仿佛犹在耳边,似乎每夜都能听见,伴她入梦。她侧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好像看见了晴迁。
百里晴迁轻轻的掀开被子,柔软的身体滑了进来,用最轻柔的臂力,环住了长歌。
熟睡中的长歌不自觉地贴近了这个怀抱,好温暖,好柔软。晴迁是刚进屋吗?为何她的怀抱还是如此的暖和?
第27页
长歌又睡着了,这次她睡得很沉,很香。
百里晴迁借着月光,凝视长歌的容颜,忍不住用手指,轻抚她的眉眼。
长歌在梦中笑了,搁在被窝里的手,忽然覆上了一个柔软的区域。
晴迁一怔,淡着脸色抓住长歌的手,移开了胸前。无奈地嘆息,睡觉也不老实!
她已经进来很久了,在长歌半梦半醒时,她带着一身冷息进了房。并不想冻着长歌,于是她在房中思考了一会。
那个名叫凛严的男子,他对她说,他是一个江湖浪子,在无意之中,听得碧海长琴藏秘的消息。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追到了夺走长琴的人,也就是弗瑾月。
两人应该没有交手,她不清楚男子到底是怎么从弗瑾月的毒手下全身而退,总之,他非常神秘。
如果不是事先知晓了绝厉堂的全体人员,她会以为他是绝厉堂的人。他说他是浪子,哪有浪子还穿着一双顶级质料的靴子。
所以凛严的话,百里晴迁一句也不相信。只是凛严临走前说了一句,如果有需要,尽管来找我,我就住在西街的冠玉阁。
冠玉阁,千山县最有名望的玉器行,包罗天下美玉。太子曾经送给长歌的避毒玉,就是出自冠玉阁主之手。冠玉阁中的玉,的确很精美……
化骨心用手指临摹着这块海蓝色圆润玉佩,就是冠玉阁的珍品。
她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玉,脸上仍旧带着面具。面具上的笑容,依然那么诡异。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玉佩:“最近风琴楼有什么动静?”
天炎回禀道:“自从莫灵去了风琴楼之后,柳长歌便不再授琴。百里晴迁终日喝酒,偶尔与公孙棋下棋。其他的,并无任何异样。”
化骨心对此感到失望,她最想知道的,是她一直追寻的东西。“难道百里晴迁也解不开碧海长琴的秘密吗?”
鸣烈不禁嘲笑,“楼主,您是否太高看百里晴迁了。她只是一个医者,并不是神人。碧海长琴跟随莫灵很久了,没有三年也有五载。琴的主人都解不开琴的秘密,何况百里晴迁这个不懂琴的外人。”
百里晴迁会不懂琴?化骨心简直对鸣烈这个白痴脑子感到无语。“百里晴迁是什么人?你当她真是酒囊饭袋?就凭她能在短时间内调集绝厉堂四十余名下属就知道,她并非愚者,不可小觑。”
化骨心的语气带着讥讽,鸣烈与天炎自然不敢多说半句。纵然心里再瞧不起百里晴迁,也不能在楼主面前彰显。
鸣烈问道:“既然风琴楼按兵不动,那便是等待武林大会了。各派执掌栖身望云楼,楼主,这可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啊。”
天炎接下话茬:“只要杀了那些掌门,武林盟主的宝座,也就非楼主莫属了。”
化骨心原本是这样打算的,这个打算更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实施了。
她是想要盟主的宝座,想要绝世荣耀与无上的地位。但她更想要另一样东西,只要得到了这样东西,天下,还有谁能与她争锋呢。
风逐云已经退隐了。冷玉不问世事,是生是死尚未可知。楚凌峰看似对江湖诸事没有兴趣,实则也是觊觎盟主地位。再者,凌峰堡里的那样东西,她也是很有兴趣的。
但现在时机未到,并不着急。那些年轻的执掌在她眼中,犹如蝼蚁。此刻唯一棘手的,就只剩下碧海长琴了。既然百里晴迁选择按兵不动,那她,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风琴楼最近热闹不已,不但公孙棋与莫灵入住,楚念居然也搬了过来。
令长歌诧异的是,那名琴技精湛的男子,也就是此刻站在楚念身旁,洋溢着如春风般微笑的男子。魏明西,他也来凑热闹!
难道川州没有客栈了吗?怎么都来风琴楼住宿了呢!
作为风琴楼的主人,柳长歌有必要严谨地告知:风琴楼属于我和晴迁的二人世界,你们这些外人,就不要来凑热闹了!而且我每天还要包吃包住,公主这个职业我很久不做了,自然也指不上两袖清风的晴迁。幸亏我还有点小积蓄,不然晴迁就要赊酒喝了。
百里晴迁悠然地倚在门口,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长歌的举动。长歌是想下逐客令了吗?可是一个人对着镜子练习那么久,说出来的话语还是缺少底气呀。
她故意笑出声,令长歌察觉。
柳长歌怔愣地盯着镜子里的晴迁,“你站在那多久了?”
百里晴迁执袖掩笑:“从你练习第一句,我就站在这了。”
什么!柳长歌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最近是怎么了,她想与晴迁安静的过二人世界,怎么就成了奢望了呢?
花园被霸占不说,就连凉亭,也成了对弈的场所。是因为那夜吗?让她不住地想念晴迁的怀抱,于是才……
☆、第 18 章
那满满的哀怨之意,被写在了脸上,百里晴迁如何会视而不见呢。
她来到长歌身旁,望着镜子里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在长歌耳边说:“你知不知道,你的心意已经写在脸上。知道我为什么让他们住在这里吗。”
柳长歌被晴迁一把抱住,两人的身躯亲密贴近。这温暖柔软的感觉,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长歌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
百里晴迁看着镜子里的长歌,盯着她清丽纯净的容颜,“因为他们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碧海长琴。”
第28页
什么!柳长歌大吃一惊,难道楚念,也是为了碧海长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百里晴迁看出了长歌的心思,说道:“是与不是,都只在一念之间。与其防备某些人在暗处做手脚,不如将之置之明处。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当初建造风琴楼的时候,我会特意留出几个房间,或许是为了验证今天的一切。”
“你不如去算卦好了!百里大仙。”柳长歌拂掉晴迁的手臂,离开了她。
打开房门,唿吸着新鲜的空气,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瞧,那凉亭里的一幕,多么有爱啊!
这个冬季过的相当有意思。眼看院中的树木在风的轻抚下,长出了嫩绿的新芽。原来距离上一场雪,已经很久了。风不再是冷的,而是略带着温暖祥和的气息,带着生机勃勃的雅韵。
琴声缭绕在耳边,他悠然地执子落下。黑子以攻为守,是魏明西的棋子。白子执在公孙棋的手中,他则退而求其次,选择另闢一条道路。
这两人真是有兴致,从昨夜一直下到今晨。耐力好持久啊!
魏明西的能力不仅仅弹琴下棋,然而,他家祖上还是书香门第,正经八百的学识渊博之士。
楚念仅仅知晓这些,也是魏明西亲口告诉她的。但她,却始终对魏明西的真实身份所有怀疑。这么多年了,她依旧看不透他。
就像这次,她说要搬来风琴楼,他居然二话不说同意了,还跟她一起搬进来。更令她诧异的是,风琴楼居然住了这么多人!
棋圣公孙棋,还有终日弹琴的素雅女子,以及,那个站在不远处闭眼凝息的冷面俊美男。这所有人,楚念都对他们好奇。她知道柳长歌也同样好奇,只不过长歌不闻不问而已。
莫灵的双眼仿佛没有聚焦点,怔怔地望着某处。抚琴的动作却优雅从容,行云流水。她的琴,始终回到了她的身边。然而这一次弹奏,却令她感慨万千。
百里晴迁靠在凉亭的柱子上,静静地望着莫灵,望着她弹琴的模样。这一次曲中的意境,似乎变了。
柳长歌则在观望棋局。公孙棋的棋艺她是知道的,棋圣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然而,让她捉摸不透的,竟是魏明西的棋步。看似以攻为守,实则,是在投石问路。明明已经将白子全盘围堵,却在千钧一髮之际,改变了招数。
他们两个到底在干嘛?柳长歌轻微颦眉,原谅她对围棋不是那么太懂。而似乎,这棋逢对手的二者,仿佛下的不是棋,而是在切磋一种意境。
莫灵的琴声的确改变了很多,今天她似乎不再忧伤。只不过,那远处飘来的风声,似乎掺杂了其他的含义。
她眼中的风,也许是个影,一个久违的人。
他好像没有任何动作,身影平移,不知从何方来此,已然到达莫灵身旁。静静地盯着她。“你……”
男子的话语被一道凌气打断,白子飘飞的形态太优雅,太迅速。公孙棋不允许任何一个男性接近莫灵,没有任何理由。
在白子将要击在男子胸前时,他忽然旋身。黑袍飘飞,白子穿透了他的衣袍。似消失,实则,已经回到了公孙棋的指尖。
他的食指与中指夹着这枚白棋,放在棋盘上,放在它该落的地方。这一子着落,打破了黑子的攻势。周遭的黑子全都飞上天空,被公孙棋一掌收尽。
无数道凌力从四面八方袭来,那是公孙棋手中的黑子,也是他用浑厚的内力编织成的罗网。
百里晴迁认为,莫灵就是公孙棋的软肋。在公孙棋的世界里,莫灵即是他的知己,也是他生命里最终要的人。
男子想接近莫灵,无非是为了碧海长琴。那个夜晚,他们已经交过手了。不过这次,晴迁没有出手的机会。她也不会出手,她就端着酒杯,静然而立地观看这场交锋。
然而某些人,他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幕。一抹笑意凝固在唇边,凛严忽然消失了。
在男子纵身飞跃之际,斜面迎来一抹风。他好不容易躲过了公孙棋的棋子,却无法在瞬间闪避这抹凌风。
这场精彩绝伦的武技表演在百里晴迁的眼中,是一种视觉的享受。在柳长歌的眼里,也是个极为有趣的画面。而在楚念的眼里,则看到一种兴奋。她差点拍手叫好了,不过,当那冷面俊美男出手的一瞬间,仿佛结局,已经尘埃落定了。
凛严出手太快,在他眼里,这黑袍男子就像个猎物。
当男子避过公孙棋的棋子,以为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却没有想到,真正的危险,已经将他锁定!
那一瞬间,男子与凛严同时落地,凛严的手,狠狠的掐着男子的脖子,将他顶在树上。“也许你不应该来。琴与人,都不是你该窥视的目标。”
男子的脸憋得涨红,觉得掐在脖子上的手好冰冷。冰冷的霜气来自于凛严的眼神,内息透过掌心,宛如死神的枷锁,正唿唤着他的灵魂。
“等等。”百里晴迁忽然叫道。
凛严眉峰一动,放开了男子。身形一闪,回归了原位。就好像方才的一切,他并没有参与过一样。
男子瞪着凛严,却对百里晴迁说:“我不会感谢你,但是,我想要的,只是你怀中的令牌。”
百里晴迁没有挪动一步,仍然站在亭子里。她怀中的确有令牌,但有令牌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她轻声说:“你不应该执着不属于你的东西,令牌如此,长琴如此,那无上的地位,亦如此。你只是这场棋局中的过客,不应该留下任何痕迹。你走吧。”
第29页
男子内心震撼,原来百里晴迁什么都知道!她从何时开始,知晓了一切呢?
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莫灵,她仍然那么沉默。从头到尾,她都在沉默,就像这院子里,不曾有过她的气息。
男子离开了,在众人的眼里,他没有达到目的。但是在百里晴迁的心里,已然笃定了一件事。这件事,她起先还在怀疑。而当男子出现时,她便肯定了这件事。
无论外界如何看待风琴楼,百里晴迁的态度始终那样淡定。就算眼前站着的是千山县的县令,她也仍旧用淡然的姿态相迎。
长歌要给骆中堂倒茶,却被晴迁拦住。喝长歌倒的茶,他骆中堂何德何能?
楚念将一切看在眼里,嘆道:“骆大人来风琴楼,是想追究之前的事吗?”
骆中堂扫了眼楚念,便对百里晴迁说:“风琴楼到底是偶然存在,还是刻意呢?百里姑娘,楚念的事情本官可以不追究,因为没有人证。但风琴楼藏匿朝廷重犯,为了千山县的百姓,本官,不能徇私枉法。”
“请问大人,朝廷重犯是谁?”柳长歌盯着骆中堂。
骆中堂忽然觉得,被这双清澈而又温和的眼神盯着,就像内心里的想法被淡然的窥视了一样。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来风琴楼的目的。骆中堂平復心绪,说出了一个名字:“百里晴迁。”
什么!柳长歌脑海一嗡,仿若被威严的钟声敲醒。她连忙握住晴迁的手,觉得很冰冷。她凝视骆中堂,“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在这千山县,除了聪慧的楚念,骆中堂是唯一知晓长歌身份的人。
他看着长歌的眼睛,知道公主已经在发怒的边缘。但将百里晴迁交给朝廷,这是他的职责,也是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
骆中堂在柳长歌的注视下,拿出了皇帝的令牌。“倾歌公子,你要知晓,皇命,是不可违抗的。”
柳长歌闭上了眼,心好痛!父皇,我已经离开了皇宫,为什么,为什么您还要咄咄逼人?非要将晴迁置于死地!她颤抖的身体跌进了一个怀抱。
晴迁抱着长歌,她没有想到,皇帝的动作居然这么快。这么快就知道了她们的落脚之处。厅堂内,只有楚念与公孙棋在场。公孙棋自然不会让晴迁出事,而楚念,却感觉有一股压力在不断笼罩而来,令她喘不过气。
在长歌的世界里,她只有晴迁了。
而在百里晴迁的心中,长歌亦然重要。不过,也许骆中堂还没有搞清楚一件事。这件事,事关他的命运。“你到底是效忠朝廷,还是一个令牌呢?”
百里晴迁话里有话,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听懂。唯有,唯有骆中堂懂!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晴迁,忽听楼外一阵响动,地面在他惊然之际震盪开来。
那不是他手下的兵将,而是另一股势力。这势力,已经到达风琴楼外。
☆、第 19 章
风琴楼外,汇聚了各方强者,以及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入住望云楼那些年轻执掌,自然也在其中。他们年少气盛,更对传说中的碧海长琴颇感兴趣。他们得到消息,碧海长琴就在风琴楼。
最令人惊讶的是,楼门开了。走出来的,竟是那位对他们有恩的百里晴迁。怎么会这样?她住在风琴楼?她又为何私藏碧海长琴?
沖天的火光燃烧着炙热的锋芒,将各派执掌的嘴脸照的清晰无比。
昆展群皱眉凝思,这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怎么每次出现轰动事件,都有百里晴迁的参与呢。
今夜如此轰动,风琴楼更成了众矢之的。
张明楚在千山县当捕快二十余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等阵势。
小小风琴楼,居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引得江湖上的名门大派纷纷来此,每个门派都有上百名弟子。数十门派雄纠纠气昂昂,竟足足有上千人马。是想在今夜,彻底围攻风琴楼吗?
他漆黑的眸子里,全是柳长歌的身影。
她静静地立在百里晴迁的身边,淡定自若。似乎对如此庞大的阵势,司空见惯一样。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作为一名捕快,他有权调查入住千山县的每一个人。可是,当他想深入了解的时候,却被县令大人阻止了。
当时骆中堂只说了一句,不要继续追查下去,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张明楚实在想不透,对于倾歌的身份,恐怕有些人,比他更好奇吧。
田子谦也在人群中,望着柳长歌,连同她身边的百里晴迁。也许他心里,已经对这个特别的琴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百里晴迁神色淡然地饮酒,而作为千山县令的骆中堂,却神态恭敬地站在她身侧。
众衙役们看见了,觉得县令大人的举动有些超乎寻常。之前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必须要拿下朝堂重犯。可是,重犯到底是谁,他们全然不知。
竹风雅早就忍不住了,他对百里晴迁如此淡定的态度感到厌恶,“听说碧海长琴在你的手里,识相的就快点交出来,否则……”
“否则如何?”百里晴迁淡淡地微笑着,只是这微笑中的不屑,是那样的明显,那样的□□裸。
竹风雅被激怒,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不屑的态度对待他。刚要出手,却被昆展群横臂拦住。
昆展群只想随众派一同前来,目的也是争夺碧海长琴。却没想到,风琴楼的主人,竟是百里晴迁。这样的话,就打破了先前的计划。如果再继续下去,局面便难以掌控了。“诸位,如果你们信我,就先回去。择日望云楼,我做东。咱们从长计议。”
第30页
秦西风低沉地笑了,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目光看着昆展群:“来之前我们说好了,得到碧海长琴就立刻召开武林大会。谁是盟主,碧海长琴就是谁的。昆展群,你不会是见人家长的漂亮,就想怜香惜玉吧?”
“不要胡言乱语。”昆展群为人光明磊落,从来不做违背良心的事。
他只想从百里晴迁口中得知父亲的死因,并非因为别的。不过,百里晴迁长得确实很漂亮,武功又高,又是江湖上有名望的神医。这样完美的女子,通常都不会是单身。
昆展群猜的不错,他也很有眼力。那位站在百里晴迁身旁的少年,如无意外,应该就是她的良人。因为敛眉霜,看到那清丽的公子,正牵着百里晴迁的手……呃,如此明目张胆,是昭告天下的节奏吗?
竹风雅一声令下,风雅殿的所有人几乎一拥而上。却被骆中堂喝令衙役全部拦住。
骆中堂走了出来,冷面寒霜地说:“本官不管你们是哪门哪派,只要在我千山县,就要遵守规矩。本官已经查证,风琴楼没有重犯,更没有你们说的碧海长琴。倾歌只是一名普通的琴师,如果你们胆敢在本官管辖之内放肆行事,后果自负。”
竹风雅却不惧怕,他堂堂风雅公子,一个县令怎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忽然五指成爪,众人没见他迈出半步,他却已来到骆中堂的面前。
“一个县令而已,你也敢对我大唿小叫,这就是代价。”竹风雅的手原本是想掐住骆中堂的脖子。但在骆中堂的眼里,竹风雅无外乎是自寻死路。
砰!众人惊唿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他们眼花了不成?千山县令居然会武功?而且实力不在竹风雅之下!
烟尘散尽之后,竹风雅狼狈的站起来,钻心的疼痛来自于腹部。差点没当场吐血!这个骆中堂,不是个县令吗?他居然深藏不露。
柳长歌微张着嘴,骆中堂会武?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劲爆吗?
“我想县令大人,应该可以圆满的处理这件事。时辰不早了,我们失陪了。”百里晴迁说完这句,便拉着柳长歌进了楼。
武林各派怎么想,百里晴迁并不关心,碧海长琴之事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昨晚之事,瞒不住天下人。诸派在明,她并不顾忌,她顾忌的是那些暗地里窥视碧海长琴的人。
想要平息此事,除非解开碧海长琴的秘密。想解开,也许并不难。
百里晴迁望着莫灵的身影,她又在弹琴。每天她只是弹琴而已,如果不是她每顿都吃少量的饭菜,百里晴迁会认为,莫灵,是一个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琴仙。
“这首曲子是你创作的吗?”百里晴迁坐在凉亭里,一边喝酒一边问。
莫灵停止抚琴,转头看着晴迁,看着她喝酒的举动与姿态。她是她见过最优雅的女人。轻轻的抚摸琴弦,语气怅然:“这首曲子,是他作的。”
百里晴迁当然不会认为莫灵口中的“他”会是公孙棋。因为在公孙棋结识莫灵之前,她就已经在弹这首曲子了。
公孙棋为了莫灵,可以捨弃性命。而莫灵,她真的放公孙棋在心上吗?
也许莫灵说的都是心里话吧,她在化骨楼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离开化骨楼,就又将她重新带入了这充满纷争的俗世。
只是不想枉费了公孙棋的一片苦心。莫灵何尝不知公孙棋的心意,只是她心里,除了他,早已放不下任何人。
“想知道他的消息吗?”百里晴迁看着莫灵,淡淡地看着。口中的“他”就是莫灵牵肠挂肚之人。
她始终做不到洒脱,放不下一切。莫灵很意外,难道百里晴迁真知道他是谁?
她差点忘记一件重要的事,就是百里晴迁怀揣着绝厉堂的令牌。骆中堂来势汹汹,为何最后会改变主意。因为,他是绝厉堂的成员。“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但我心依旧。”
百里晴迁淡然地笑着,并未在意莫灵的言语,而是说:“如果你想见他,我可以替你跑一趟。但,你付出的,相对来说要多一些。”
没有任何形容词可以形容她此刻的目光,有些柔,柔和的眼里,藏着思念。又有些忧愁,苦涩,无奈。以及,渴望。天空的蓝,映入她柔情的眼睛里,那是最清澈明净的水痕。“你不就是想知道碧海长琴的秘密吗,如果他能来见我,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百里晴迁与莫灵很友好的达成共识。若想得知他的下落,只能去问一个人,也许他会知道。但这机率,也是微乎其微的。
多少年没有来这个地方了,望着那座简单的木屋,她悠然地饮酒来此。一是为了要与好友叙旧,二是为了探寻他的下落。
木屋门前是一排栅栏,初春的暖光晒着土地,晒干那些干枯的药草。
木屋门开了,男子手拿一本药典走出,却看到了栅栏外的女子。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他曾经想过与她再次见面的方式。没想到,却是在他这个简陋的草庐。
他特意为她煮了茶:“山野乡间,我弄不到酒。所以,这杯清茶,你凑合着喝喝。”
百里晴迁举杯至唇,这杯茶的味道很清淡,如同他的人生,平淡无奇。只在这山村野外,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这杯并不是茶,而是一种平然的心境。
第31页
望着夕阳西下的光景,那部分斜阳在他眼中,就像淡色的年华,夹杂着悠久的情怀。
单阳子忽然说:“聊了这么久,你还不打算说出你的来意吗?”
单阳子很聪明,能够成为晴迁的知己,怎能是愚钝者?
既如此,百里晴迁便直话直说了:“我只想知道,无情和简菱,此刻在何处。”
单阳子的目光追逐着落日,忽然向西面倾斜,他用怀念与怅然的神态回答了晴迁的话语。“日落西山,人在天涯。”
天涯海角,他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在这锦绣的河山里开怀畅游。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百里晴迁可以领会,因为她现在就过着这种生活。
而且她还发现,单阳子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他内力全无,悄无声息的生存着。除了她,便再无任何人知晓他的存在。
原来他为简菱,付出了这么多。不惜耗尽内力,也要帮无情解毒。如此大义之成全,单阳子,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第 20 章
最近宫中的气氛很奇特,皇帝喜得龙子,那便是全天下,最为值得庆祝的事情了。今晚龙隐宫没有半个守卫,原因是陛下,不在这里。
月光普照大地,照耀着干枯的树群。这里是长歌亭,他唯一想来的地方,就只有这里。曾经这里,有她的气息。如今,却没有半点可以回忆的地方。
长歌已经把这里改变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没有了她的气息。
柳恆站在二楼,一身明黄色的锦袍穿在身上,在凉风中徐徐飘动。他的身体越来越瘦了,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有一种孤独和苍凉的感觉。
黎萱心疼地看着他,皇上日夜操劳,为国家为百姓,为这江山社稷,也为了他的爱。也许这份爱,变成了曾经。但她仍然相信,皇后与皇上,是真心相爱的。只不过,皇后或许有苦衷吧。
她有她所顾忌的事,于是黎萱在心里想,要不要将皇后还在世这件事告诉皇上呢?因为她不忍心看到皇上再为皇后的事而劳心伤神。
柳恆低眉浅笑,放弃了那些苦涩的记忆,专注地看着怀中的皇儿。“萱儿,为了诞下皇儿,你太辛苦了。想要什么赏赐?除了皇后之位,朕,都可以给你。”
黎萱内心一震,顿时热泪盈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只是此刻,她想哭而已。“陛下,臣妾什么都不要。只要陛下您,保重身体就好。”
柳恆轻声一嘆。他亏欠萱妃太多了,除了这江山以外,他还有什么呢?也许,只剩下孤独。
萱妃心疼地抱住柳恆,用她的温度来温暖他。可是身体能够温暖,心呢?她强颜欢笑,“陛下,请为皇儿起个名字吧。”
柳恆的目光变得悠久起来,俯视着那些枯萎的枫树。想知道的,只是长歌过的好不好。他用怀念与歉疚的语气说出两个字,“融枫。”
融枫,愿你的出生能够换这天下太平。将朕的感念之情,全部融入这份静逸的岁月。
你皇姐喜欢枫叶,朕便为你取这枫字。希望你皇姐有朝一日,能够原谅朕的所作所为。
长歌,无论多久,朕都会等你回家。因为皇宫太冷清,这个家太冷清。没有你,我们的家,怎么会幸福呢。
“柳融枫。这名字真好听。臣妾代皇儿,谢陛下赐名。”萱妃感激地俯身下跪。却被柳恆扶住:“以后你都不必跪朕,在朕的身边,无须多礼。”
萱妃更加感激,却不敢造次。而是安静地依偎在柳恆身边,与他一起看着熟睡的融枫。
长歌若是知晓,必定会开心的。就连黎萱自己都纳闷,最近好像,总是会想到长歌。为什么?
柳恆将孩子递给萱妃,“你先退下吧,待会朕会去陪你。”
黎萱知道皇上一定是怀念那份离别之情,于是,便也不多问。抱着融枫离开了。
柳恆是很怀念,怀念他与馨儿的当初。
然而一切都变了,在柳呈介入他与馨儿之间时,一切都无法挽回。
一个人的心,终究会随着时间与其他因素而逐渐改变。改变了当初的心境,改变了最初的决定。
站在权利的巅峰,他甚至可以改变一切!
柳恆闭上了眼,唿吸着夜的气息。他的轮廓忽然冷了许多,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情。“他离开了吗?”
“呈王,消失的悄声无息。属下,也并不知晓他的去向。因为陛下之前吩咐过,如果呈王想走,任何人都不能阻拦。甚至,不能跟踪。”黑衣人跪在角落,没有人能够察觉他的气息。
其实,他一直在这里。在黑暗中,保护着皇帝,监视着萱妃的一举一动。包括,她每个眼神,以及她唇边的笑容。她今夜,笑了四次。两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两次是苦涩的笑。
只要皇帝想知道,不必去看,也会对萱妃的心思了如指掌。只不过,他重视的人,始终都不是萱妃。
他可以给萱妃任何东西,唯独无法给予情感。于是,他让萱妃离开了,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秘密,暴露在第二个人的面前。
柳恆伸出手,一块在黑夜里散发着紫色光芒的玉佩,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这块玉佩并不是长歌那块,而是柳允兆那块。
太子伤透了他的心,他宁愿没有这个儿子,也好过在有生之年,被活活气死。
第32页
太子不争气,怨他这个做父亲的疏于管教。但是,一个人一旦有了野心,他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欲望已经将太子的人生蒙上了污点,他的江山,不允许有污点的人继承。所以,这块避毒玉,太子已经不需要了。
柳恆的眼睛里,忽然流出了泪水。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嗜杀的帝王,此刻,他却看到双手上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江山,染红了他的眼睛!也渲染了他的心,一颗狠毒的心。“朕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明君。”
“陛下言重了,您为天下百姓做了那么多,无人可以抹杀您的丰功伟绩。只不过,道路不同,选择不同而已。”黑衣人在皇帝身边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算不过年月。也许是出生那一刻,就是为了皇帝而活吧。
柳恆欣慰地笑了,“难得你理解朕,不愧是朕最信任的人。长歌那边,安排好了吗?朕想了解所有的经过,包括武林大会,碧海长琴,以及南疆,西域。还有,她。”
黑衣人明白皇帝口中的“她”是何人。对这个她,黑衣人用了最恭敬的态度说:“您放心,她,一直都过的很好。”
柳恆轻咳一声,但这声咳嗽,却引起了胸痛。他再不断的咳,严重的似将肺都咳了出来。
他咳的全身颤抖,脑海眩晕,看着帕子上的鲜红,他的内心,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冷静。
黑衣人急忙问:“您……”
“朕没事。”柳恆捏紧了帕子,将这小小的帕子紧紧地攥在掌心。他的目光恢復了平静,脸色恢復了正常。气息变得沉稳许多:“朕不允许武林大会出任何意外,朕要逼他出来。朕,虽不能违抗父皇的意愿,但如果,他真的不顾念兄弟情,执意如此。朕就亲手杀了他!”
背叛!他的生命里永远抹不去这两个字,这两个令他悲痛欲绝的字眼!
仿佛握在掌中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权利,无上的权利。
柳恆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轻轻地笑了。既然站在权利的巅峰,那么,他就不应该让他的人生里再出现背叛!
日落西山,人在天涯。
此处是天下最着名的天涯峰,只因季节变化的太快,她还没有适应初春的暖意,还有一阵阵带着清新气息的春风。
清澈见底的河流中,映着她的面容,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美。在她想来,一个人是否美丽,源于内心。
她坐在岩石上,望着飘动的河流,安静地喝着酒。她带了足够的酒,可以让她在路途中,尽兴。听单阳子的描述,前面那座山峰,应该就是天涯峰了。
虽然天涯峰很着名,她却从未来过。这次借着寻人,正好来观赏一下它的风采。
天涯峰很高,高处不胜寒。她想,也许他们会在山峰上建造一座小木屋,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
过着逍遥山水的日子,远离俗世纷争,心境超然物外。这便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
登峰之时,她偶然遇到一位砍樵人。奇怪的是,此人白髮苍苍,身姿却很挺拔。
他背着她在砍树,看得出,这树的年份也很久远。如果要烧火,这种树是不会亦燃的。他真的是个樵夫吗?
百里晴迁好奇之下,来到樵夫面前。当樵夫噼断最后一棵树的时候,他抬起了头。
她愣住了,这张容颜,竟……“你……”
樵夫轻声一笑,并没有理会她惊讶的态度,而是将噼好的木头用绳子困结实,背起来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仍然那么挺拔,满头白髮虽沧桑,却每一根都很柔顺。就像月光下的银丝,照耀着他永恆不变的信念。
当樵夫的身影将要消失在晴迁的眼里时,她连忙迈出了两步。只是两步而已,这两步的距离,却已将她送到了樵夫的面前。
而樵夫,居然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便又笑着绕过她,步伐缓慢地离开。
百里晴迁凝视他的背影,这次没有再阻拦他。而是随在他身后,来到了他住的地方。
与她想像中差不多,那冒着滚滚炊烟的木屋门前,一个纤柔的身影正坐在门槛前洗菜。这院子不大,道路两旁却开闢了田地。预备春种秋收?如此,倒也极好。
樵夫拉开栅栏,与女子相视一笑,便去后院处理那些木头。
女子的目光却凝在百里晴迁的身上,仿佛在哪见过她……
百里晴迁走了进来,轻笑着对女子说:“简菱姑娘,看来这段日子,你们过的很幸福。”
☆、第 21 章
她弹的这首曲子,是她最近新写的曲。不过,能够听懂这曲中意境者甚少。当然,那些名门世家的公子小姐们,更听不懂了。这首曲子,衍生于莫灵的那首忧伤之曲。
只不过,这首变化之曲在长歌弹来,竟是如此的荡然心魄,妙趣横生。
楚念一直在她身旁陪伴着她,晴迁不在,楚念的心情似乎很好。长歌怎会不知晓呢,楚念的心思在她眼中,如此的□□裸。
晴迁在能怎样?不在又能怎样?柳长歌的唇边挂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可就是这抹笑意,却比初春的阳光更加灿烂,温暖。
楚念看呆了,也许看呆的,不仅仅是楚念吧。
众人看着长歌的笑意,全部怔愣了,这首曲子让他们心情舒畅,一切俗事烦恼皆抛到九霄云外了。但倾歌先生的笑,却让他们真实的感觉到,春天真的来了。
第33页
长歌不知道晴迁此刻在哪里,她心中只有思念。唯有凭藉这首曲子,才能抒发思念之情。可她近日心事烦忧,原因是一封信,一封来自皇宫的信。
信上说,萱妃产子之后,卧病在床。唯一想见的人,是她。
萱妃为什么想见她?难道见到她,病就会痊癒?
长歌漫不经心地抚着琴,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着萱妃那张年轻而又时刻充满忧伤的容颜与神韵。
她究竟想做什么呢?也许身在皇宫,身不由己,会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但是,她怜惜萱妃,怜惜萱妃曾经遭遇的一切。在皇宫这片忧郁的天空下生活,最是让人喘不过气。萱妃能够安分守己走到今日,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无论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长歌都决定,回皇宫一趟。因为她始终放不下萱妃,如果萱妃真的病危,而她却因父皇的原因不肯回宫,恐怕会错过最后一次机会。
川州与京城之间相隔虽远,却有一条道路可以直通两地。
长歌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四天之后,赶到了京城。她此次回京的消息,是万万不能让父皇知晓的。
于是为了掩人耳目,长歌一路扮作男装,顺利进京。
风琴楼那边有楚念照应,相信不会出什么意外。而距离武林大会之日将近,晴迁也应该很快就会赶回来。等她与萱妃见面之后,再赶回川州也不迟。
看似一切都在长歌的掌握之中,但,凡事都有例外。
京城是什么地方,京城是天子脚下。天子,柳恆就是天子。
在柳恆的眼皮子底下活动,或许京城内还能避过眼线,但是在皇宫里,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因为长歌公主在宫人们的眼里心中,形象早已深刻。就算她此刻装扮成大内侍卫,也逃不过一双眼睛。这皇宫里,有这么婀娜多姿,纤细娇柔的侍卫吗?
从一开始,她就逃不过莫从寒的眼睛。他一直望着她,她却丝毫不紊不乱,淡定自若。也许她回来有目的,但是,他真的很想她!
莫从寒的双眼差点冒出思念的火花,一刻不停地盯着长歌。长歌被他看的很不自然,但为了见萱妃,她只能用这种方法。
如果她还穿着那件白衣,恐怕在踏入宫门半步时,就会被禁卫军当场拿下,然后送到父皇面前。她不傻,怎么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落到父皇手里,第一件事就是将她软禁在长歌亭。第二件事,便是成亲无疑。
她冒如此大的风险回到皇宫,难道就不怕被发现吗?莫从寒正担忧时,迎面却走来一个颇为熟悉而又不愿见到的人。
心跳加速内心紧张的不仅仅是莫从寒,还有柳长歌。
简直冤家路窄,怎么会是他!
正午的阳光很温暖,浅淡的光线照在魏明朗的脸上,显得沉敛与忧郁。
其实私底下,他一直在暗中寻找公主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
他有些诧异,这队大内侍卫是新来的吗?怎么各个面孔陌生?
莫从寒若无其事地挡在长歌那排前面,经过魏明朗身边时,轻唤一声:“魏将军。”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必须离开,必须要迅速地离开魏明朗的视线。否则……
“等等!”
柳长歌的心扑通一下,差点跳出喉咙。难道魏明朗发现了她?
她低着头,却闻到一股清雅的香气。魏明朗从她身边走过,这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魏明朗经过长歌身边,忽然停下脚步。长歌低着头,手握紧了腰上的刀柄。如果魏明朗认出了她,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魏明朗盯着这个肌肤白皙细嫩的侍卫,只是一个侧脸,便让他产生了错觉。好像站在眼前的,并非什么侍卫,而是……
“魏将军,陛下传召。”小太监传旨的声音可算是救场了。
若不其然,恐怕下一刻,莫从寒的刀刃,说不定就会架在魏明朗的脖子上。
他将暗沉的眼神隐藏,只为了能够保住公主。只要公主无事,那便是天下太平。当然,他也不允许公主出任何意外。保护公主,是他的职责。
魏明朗嘆了一声,好巧合的救场啊。只是在临走之前,他特意地看了眼长歌。
其实,他内心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他与她的见面方式,不应该是这样。
柳长歌唿了口气,总算是走了。
莫从寒却站在她的面前,悄声对她说:“放心,属下不会让您出任何意外,这是属下的职责。”
原来莫从寒早就看出来了!柳长歌稳定心绪说:“我想去萱妃那里。”
莫从寒拉住柳长歌,对众侍卫说道:“你们去换班。”
侍卫们低头领命,按照莫统领的命令前去龙隐宫换班。不管那位清秀的少年是何人,在皇宫中,他们只能循规蹈矩,安分守己。
期间,柳长歌向莫从寒打听萱妃的状况。莫从寒知无不言,说萱妃只是偶感风寒而已,不至于卧病在床那么严重。
柳长歌的心登时一跳,意识到了一种危机感。这种感觉在不断的向她靠拢,也像是条无情的枷锁,将她锁在萱妃的殿阁中。
望着殿中怀抱婴孩气色红润的女子,柳长歌听到了一种碎裂的声音,心碎了吧。苍凉与哀伤在一点一滴的腐蚀她的心灵,说不出来的痛意:“为什么要骗我?”
第34页
柳长歌无助的表情落到了萱妃的眼里,她万万没想到,长歌居然回宫了!
长歌为什么会回来?难道她不明白,一旦踏入宫门,再想走,便是难上加难!
多久了……多久没有看见你的容颜了……
萱妃心中感怀,有种莫名的欣喜。她将融枫放在塌上,然后跑到长歌面前,却被长歌这张微怒的脸孔吓着了。“怎么了?”
柳长歌后退一步,觉得四面楚歌,危机重重。当她踏进萱元阁那一刻,就好像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她!在看到萱妃完好无损的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了!
黎萱上前一步,居然抱住了长歌。这一身侍卫的长袍让她明白,长歌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她!甘愿冒着风险来见她,这是何等的情意?“长歌……”
此刻的长歌,却是心力交瘁。她任由黎萱抱着,如此亲密的拥抱,她居然可以坦然的承受。
而面对四周忽然出现的大批禁卫军,柳长歌并没有吃惊。也许父皇想要的结果,就是这个吧。
看着缓步走出的皇帝,那明黄色的龙袍从未如此刺眼过!黎萱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何长歌会忽然出现在此。但她明白的,会不会太晚了?
柳恆微笑地看着长歌,她是自己的女儿,一直都是,永远都是。“长歌,欢迎回家。”
这一杯茶饮下,让她有种恍然隔世的幻觉。天涯峰上,如此幸福,真是不復彼此的情意。
“这茶很好喝,有一种淡淡的药草味儿。是我喝过的,最平淡而又自然的味道。”百里晴迁一次品过两种茶,而两种茶香,居然如此的相似。当面说这些,不知无情公子会不会……
如果是当初的无情,也许他会吃醋吧。然而吃醋,他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但此刻,无情不是无情,他只是个平凡的人,一个平凡的农夫,一个平凡的猎户,一个平凡的丈夫,一个平凡的男人。他的名字叫冷玉。
玉石冰冷,冷中却有着平凡的温度。
是简菱用她的情感,把这块冰冷的玉捂热了。她用她的真心改变了无情的信念,用她的生命,换来了此刻的安逸。“公子无情,无情公子。世人只知无情公子,却不知,你是最有情的人。”
冷玉说:“从此,再没有无情公子。有的,只是山村里一个默默无闻的樵夫。”
百里晴迁感慨一嘆,乐道:“我一直都坚信,有情人会终成眷属。你们让我对爱情,又多了一份憧憬。聊了这么久,冷公子是否已经猜出我来的目的了呢?还有,这间简易的屋子里,我并没有看到你的琴。”
☆、第 22 章
“曲在心中,有琴或者无琴,不是一样的吗。”冷玉的语气颇为淡然,就像从未重视过那架琴。可他却不能否认,他是重视过的。
然而,他重视的并不是琴,而是那首曲子背后的含义。
百里晴迁不会怀疑,那个不在的古琴就是莫灵的琴。古琴只是一个寄託,一个思念的寄託。在得知无情与莫灵相识之事时,她曾一度怀疑过无情与莫灵之间的关系。
但看见简菱之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在无情的心里,或许从未爱过谁。
至少,在遇到简菱之前,从未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因此,那深邃的情伤,只有莫灵一个人在承受,她始终都在承受。
冷玉之所以还能活着,完好无损的活着,快乐的活着。是因为在毒发之际,被单阳子救了。单阳子甘愿用性命为无情续命,耗费了半生的内力做代价。
最终,冷玉得救了,他活了下来。单阳子却在油尽灯枯之际,被师哥简寻子以内气灌入体内,为他续命。
单阳子内力全失,幸而,挽回了一条命。简寻子对冷玉还是心存芥蒂,不愿原谅他。最后在简菱的恳求之下,简寻子才答应让他们隐居山林。简寻子一生遨游山水,在耗尽内力之后,仍然逍遥人间。何等的情怀……
“既然如此,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她吧。”百里晴迁直话直说,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莫灵。她很好奇,冷玉对莫灵的情感,究竟到达了什么程度。
百里晴迁此话问出,简菱有点不淡定了。她盯着冷玉问:“她是谁?”
冷玉握住她的手,对她微笑说:“是我一个朋友,不过是曾经之事。此刻我是心无旁骛,只有你了。”
曾经一个朋友。如果莫灵听到这句话,会很伤心吧。她真应该是伤心的,她已经伤心了很久。她的心,从来没有快乐过,也从来没有片刻的舒适过。
花园里依旧冷清,莫灵依然在弹琴。这次她的曲子有了些变化,自从晴迁与她达成协议的那一刻,她的曲风就变了。变得不在忧愁,不在苦闷。而是有了期待,有了情感。
这是公孙棋想看到的,想听到的。他感嘆道:“如果这首曲子是你为我弹奏的,我会很开心。”
莫灵听到了公孙棋的呢喃,虽然他声音很落寞,他的心很寂寞。但她,并非他的良人。她的人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孤独,二是与孤独之人为伴。
公孙棋,从来都不是孤独的人。他也不允许自己孤独,更不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孤独。所以,莫灵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莫灵。
两人之间的气氛如此明显,如此带有侵略性。就算楚念不在意,也会被这伤感的气氛感染,逃脱不了。你能逃的了喜悦,却逃不了悲伤。
第35页
“陪我下棋。我要赢。”楚念将白子落在了黑子的中央,明显送死的一子。她却想赢。因为她知道,她想赢,就一定会赢。
魏明西宠溺地看着她,手中的黑子随意落在一个位置,他眼中是楚念的微笑,然而输赢,他从来不在乎。“你赢了。”
从小到大,他都让着她。无论她做什么事,对与否,他都站在她这边。包括父亲给她安排的亲事,他没有任何的牴触。甚至,保持沉默。
楚念无聊地瞥了他一眼,便将视线移到另一个方位。每天,她每天都能在那个位置看到冷面俊美男。但今日,他却不在。
楚念觉得这些人都很神秘,莫灵神秘,凛严神秘,包括,身边的魏明西,同样神秘。还有一个最神秘的人,就是百里晴迁。她已经离开好几天了,长歌也走了,就像是约好的一样,都走了。
也许只有皇宫,才能留下长歌。也只有长歌亭,才能让长歌的心,静下来。
不知道晴迁回没回去,如果晴迁回到风琴楼见不到她,会不会着急呢?
此时此刻,柳长歌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忧晴迁。父皇,你做事如此之绝,难道真想让我恨你吗?可是,我却依然恨不起来,在我心中,您是我最敬爱的父亲……
此时只有酒,才能让她心静。已经喝了多少杯了?她不记得了。
看着桌上的空酒罈,长歌醉眼朦胧,自嘲的笑意始终都凝在唇上。任凭那风有多清冷,也抹不掉这笑。最后,这自嘲的笑容变作苦涩,瀰漫在眼里的醉意也化成了泪水……
黎萱一直站在门旁,望着长歌的背影,如此单薄消瘦的背影,令她心疼。
眼前的事物忽然重叠,长歌觉得头晕目眩,扶着桌子起身。也许是醉了吧,醉的昏天黑地,双眼看不到光明……
她倒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困意袭来,顾不得许多。只感受到了这怀抱的温柔,像晴迁在抱着她。
黎萱内心紧张,怀中人儿是那样的柔软,彼此贴近的瞬间,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长歌……”
你是万人瞩目的公主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在我的怀里,你只是个平凡的少女而已。
黎萱莫名的欣喜,长歌醉了,醉在梦里。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长歌的眉眼……
想要将这眉心处的祥和,融进肌肤。清丽的容颜,还有这双闭紧的眸。她知道长歌的眸很清澈,像是有一条清晰的水流在流动,纯净至极。
黎萱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也许她自己并不知道,她已经在无形之中,爱上了这种感觉。她的眼神跟着她的手,在长歌脸上肆意临摹,最终,抚上了这张饱满的嘴唇。
在酒气的薰染下,黎萱仿佛醉了。她靠近了长歌的脸,眼角的泪痕让她心疼……彼此的唿吸近在咫尺,她却心神一震,恍然清醒!
黎萱急喘了两声,回首紧盯着长歌的脸。难道……难道她对长歌有了……
空气中的寂寞因子在分散她的注意力,黎萱闭上了眼,内心的波澜逐渐平復。平復了之后,却又觉得无助,恐惧。长歌,我与你,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识!
当百里晴迁赶迴风琴楼时,已经是深夜了。她却没有见到长歌的身影,询问楚念后才知,长歌是接到一封信才离开的。
长歌会去哪?晴迁笃定一件事,能让长歌如此紧张的事情,估计也只有皇宫了。长歌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难道就不怕她担心吗?
长歌离开了,凛严也消失了。会不会是巧合?
百里晴迁没空分析这些,因为她此时面对的,是莫灵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孔。
她不肯相信,他还活着,并且活的自由自在,从容潇洒。
只是,他不愿回来见她。只有这简单的一封书信,也许构不成书信吧。哪有信会只有几个字呢,寥寥几个字,勾勒了他的心情,与曾经过往的感怀。
他说:“忧伤不属于你,你缺少的,从来都是快乐。人已随风,勿牵挂。”
莫灵笑着笑着忽然哭了起来,居然连琴都不要,疯魔一样抓着晴迁,“他在哪?他在哪?”
公孙棋捏着棋子的手突出了苍白的骨节,他闭上眼,是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克制住不去阻止这一切!
原来你心中,一直惦念着另一个人,他到底是谁?
他们还是知己吗?恐怕在公孙棋的心里,早已将这份情感,超然升华了。
百里晴迁任由莫灵抓着,她看着莫灵陷入绝境。然而,她心中也应该快有答案了。她一把抓住莫灵,凝重地说:“他想让你,把那首曲子弹出来。”
莫灵忽然笑了,柔美的容颜在光线下显现一种祥和。她又恢復了沉默,来到碧海长琴的面前,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她的琴。
这是她的琴吗?还是他的琴?她一直苦守的信念,已经崩塌了。
她还要这琴做什么?
砰!这是那首曲子的结尾。
碧海长琴,这把古旧的琴,在莫灵的手中碎裂。
公孙棋简直不敢置信,他一直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可方才那一剎,是他眼花了吗?她居然,亲手噼断了她的琴!
古琴在断裂在瞬间,化作一片恢弘的光,蒙上了天空。
天现异象,那些文字缥缈如云,在风中颤抖飘扬。每个山脉,河流,夕阳,迷雾,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清晰无比。
第36页
公孙棋看的眼花缭乱,这幅画真美。但这画中的山水,只是片刻即逝而已……
然而,这画中的山水,都已经印刻在百里晴迁的脑海里。她睁开了眼,发现莫灵不见了。
看着公孙棋忧伤的面容,她轻嘆道:“一段感情,只有彼此都在乎,才称得上完美。公孙先生,顺其自然为好。”
公孙棋感伤一嘆,举起酒来一饮而尽。许是那首忧愁的曲子听久了,连他的心,也侵染了太多的愁闷。是该解脱了……
自从那天醉酒之后,长歌就不敢喝酒了。是因为那个梦吗?
她居然梦到了萱妃,萱妃温柔的抱着她,用温情的语气对她诉说一些,一些放肆的言语……
每当想到这,长歌就止不住头疼,索性不再想了。而后萱妃几次要求来陪她,被她婉拒了。
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梦,就算是一场梦,长歌也不允许自己对不起晴迁。就让这朦胧的情感,随梦消逝吧。
☆、第 23 章
晨光笼罩在布满尘埃的房间内,这里的陈设简约优雅,但却到处都充满了死寂。看着瘫软在地上如同一滩软泥的女子,风尘女子。她问:“竹风雅昨晚,有什么异常?”
“没……没发现什么异常啊……”女子瑟瑟发抖,衣衫不整,一脸畏惧地瞥了眼那具尸体,连忙捂住胸口,她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竹风雅,江湖最具盛名的风雅殿殿主,居然一夜之间,死在瞭望云楼中。死讯之息轰动武林,原本武林大会在即,风雅公子突然猝死,这意味着什么呢?
晨起之时,百里晴迁便接到了昆吾派的通报,与此同时,骆中堂也赶来风琴楼。将此重大之事告知百里晴迁,案发之后,他已命人将第一现场封锁。验尸结果表明,竹风雅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谋杀。
“没有任何异样,那他怎么会突然死了?好巧不巧的,死在了你惜花阁头牌的面前。”秦西风唇角一勾,眼中邪光大盛,他的刀,已经架在了女子的脖子上。
竹风雅死了,死在武林大会前期,而且已经断定是场谋杀。这幕后的兇手,是否是冲着武林大会与各门各派来的呢?虽然他们平日里很讨厌竹风雅,但是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他们不得不打起警惕。
就连竹风雅这种一等高手都死的悄声无息,若不追查出真兇,很可能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其中之一。
女子吓得尖叫一声,砰!
秦西风并没有手起刀落,因为他的刀居然被弹开了。被一股柔和的气力弹开,震的他的虎口一阵发麻。他凝视百里晴迁:“你这是何意?”
“你何必在这吓唬一个女子。”百里晴迁走到女子身边,俯视她一眼,目光辗转,游移在各派执掌的脸上,“再者,她并不是兇手。”
这间屋子里,汇聚了八方强者。昆吾派掌门昆展群,西风岭岭主秦西风,飞霜阁少主敛眉霜,堕云谷少谷主田子谦,万剑山庄张少云张少卿两兄弟,双城世家少宗主陆柳。以及,千山县令骆中堂,总捕头张明楚。
不过,很奇怪。竹风雅死了,风雅殿的人居然一个也没有露面。他们的主子死了,正常来说,他们应该站出一个人主持大局。报官,追查真兇。可是报官的人,竟然是望云楼的小厮。
百里晴迁亲自检查过竹风雅的尸体,当然,重要的部位她可一眼都没看。因为竹风雅的致命之处,并不是身躯,而是脑部。他的中枢神经有明显的压迫痕迹,证明他死之前,曾看到过一些什么。
然而,兇手并不想竹风雅看到的画面停留在他脑海里,索性,用了一种类似洗脑的方式,将他的记忆抹去。使他产生一种幻觉,幻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的欲望。
竹风雅死在了自己的欲望里,果不其然,他到死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他想要武林盟主之位,可有些人,偏偏连这点奢望都不给他。让他死也不瞑目,死也不清楚,他到底死在了谁的手上。
“你们有没有发现,竹风雅的死法,很熟悉呢?”敛眉霜忽然说。
风雅殿的绝技,就是以幻境杀人。用内力瞬时侵入人的脑神经,从而造成一种幻觉的假象。曾经竹风雅,就用此功教训过他的下属。众人皆知。
昆展群是众派之中最为冷静的人,他贊同敛眉霜的说法,却对竹风雅的死法,感到心悸。“难道这世间,除了竹风雅,还有另外一个人能够施展这种功法。”
“不可能,众所周知,风雅殿的幻境诀是家传功法。而竹风雅又是一脉单传,不可能有外人会他的功法。”张少云凝眉分析。
从头到尾,百里晴迁都不言不语,沉默地盯着竹风雅的尸体。竹风雅的死,是一个迷。在没确定竹风雅死因之前,她以为是化骨楼的暗杀。但此刻,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性了。
昆展群盯着百里晴迁,问道:“百里姑娘以为如何?”
百里晴迁摇晃着酒囊,不想继续待在这间屋子里了,这屋子充满了甜腻糜烂的味道。只要待在这里,就会不自觉的想到,那凌乱的床铺,以及昨晚这间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唿吸到新鲜空气了,百里晴迁深唿吸,站在望云楼的凭栏处,凝视街道上的人群。
她知道各派执掌都在身后,也知道张明楚很想发挥他名捕的能力去追查兇手。
第37页
看似无绝对的杀人手法,排除了各派执掌的嫌疑。因为明面上的证据表明,在场所有人,有作案的动机,却不具备作案的能力。
百里晴迁轻嘆一声,她此刻最惦念的是长歌,哪有心情追查此事。长歌一日不在身边,她就片刻都不能安心。“距离武林大会还有七天,我只能提醒你们,万事小心。”
百里晴迁走了,走的悄声无息,任何人都拦不住她。其实昆展群还想藉此询问一下父亲的死亡原因,但他与百里晴迁的缘分太短暂。
百里晴迁前脚刚走,她的位置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黑衣黑髮,冷面寒霜。如果百里晴迁在场,必定会认出他就是两次擅闯风琴楼的黑衣男子。
他凝视着百里晴迁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忌惮。“哼,这生死攸关,性命相悖之际,你仍然是如此淡定,怪不得他会把令牌交给你。你跟他,或许原本就是同一种人。”
要想离开皇宫,唯一的办法,就是顺应父皇的旨意。父皇的旨意,就是让她在三天之后,与魏明朗成亲。
魏明朗是西征大将军,又为皇朝立下汗马功劳,他当着众臣的面求亲,父皇也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
可是父皇,你什么事情都为我做主。唯独这次,我绝不会听你的!
绣着百鸟朝凤的大红喜服就搁在她的面前,她却始终都没有看一眼。
黎萱沉默地坐在一旁,你终于肯见我了。然而此时,却比不见更让我心痛。
你是皇朝的公主,却始终都要出嫁。可是,你才双十,此时出嫁,未免太早了。
黎萱不了解皇上的心思,也无法洞悉他的打算。只知道她与长歌相处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了。公主一旦出嫁,必然会出宫居住,她再想见长歌一面,难上加难。
“长歌……”黎萱来到长歌身边,轻唤她。
长歌俯视院子里的枯树,唇边浮起自嘲的笑意,“如果你是父皇的说客,那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知道我回来的目的,但这已经不重要。我也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纠葛,萱妃娘娘。”
萱妃娘娘……这个称唿在长歌说来,如同在黎萱的心上剜了一刀。她的心在痛!就算在牢狱里,面对生死,她也没有如此痛过。满满都是心疼!
柳长歌见萱妃半天不说话,故而转头看她。却见她满脸泪水,神色黯然悲凉。这副情伤的模样,似乎任何人见了,都会我见犹怜。
柳长歌的心忽然震盪了一下,就像沉寂已久的古潭,在落叶缭绕之下,盪起一圈圈的波纹。她忽然捏住萱妃的下巴,逼迫她凝视自己。
黎萱没想到长歌会有此举动,长歌的手力并不会伤到她,而是把彼此的容颜凑的更近。
让她更加清晰地看着长歌的眼神,如此清澈的眼神,如此平静祥和的神韵。可以是温和,可以是谦逊,可以是清冷,也可以是淡漠。
为什么没有柔情呢?你的柔情,从来都不会给予除了百里晴迁之外的第二个人。
也许,你的柔情可以给予……除了百里晴迁,你仿佛只给过一个人。就是你的母后!
看着萱妃默默流泪的脸庞,柳长歌感到心境悲凉,手一松,放开了她。冷漠而疏离的目光又转回了庭院,“你走吧,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柳长歌以为萱妃会立刻离开,因为但凡有点自尊的人,面对她这种态度都会面上挂不住,但萱妃的举动却出乎她的意料。
萱妃不但没有走,反而抱住了长歌。在长歌惊愣之际,贴在她的耳边说:“我只恨你我相知太晚,对不起。”
当长歌反应过来时,黎萱已经走了。可是身体上还残留着她的味道,那是种淡雅的挂花香。长歌苦笑了一声,眼角的泪被风干。这一刻她好想晴迁……
自从望云楼发生兇案之后,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入住客人少之又少,甚至今日,一位客人也没有来。老闆心焦气躁,愁眉苦脸。案子一日不查清,他这生意就没得做。要是再继续几天,他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都是这些江湖丧门星!望云楼老闆终于爆发,势要将这些人赶出去。却在店小二的口中,又听到了一个噩耗!
砰!二楼凭栏轰然断裂,扑通。
那具尸体一身剑伤,在尘土的掩埋下,透着一股悲凉的诡异感。
这种诡异感令人毛骨悚然,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死不瞑目。
满身错综复杂的剑伤,然而致命一击,便是胸口那条巨长的剑痕。入肤七寸,已然穿胸透肺。
懂剑的人,一眼就能认出,这剑法,正是万剑山庄的祖传剑法,天云万剑诀。
☆、第 24 章
万剑山庄少庄主张少云死在自家绝技天云万剑诀之上,他弟弟张少卿大受打击,觉得死亡的危机正在逐渐向他靠拢!万剑山庄数百弟子将望云楼围的水泄不通,张少卿却被指认成最佳嫌疑人。
“除了你们兄弟二人,还有谁会天云万剑诀?”陆柳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张少卿那张憋得涨红青紫的脸孔,分析道:“你很明白,只有杀了你大哥,你才能坐上少庄主的位置。于是你便下了狠心,杀死了你亲哥哥!”
“陆柳!你血口喷人!”张少卿瞪的眼睛突出,狠狠瞪着陆柳。大哥死了,他唯一的大哥死了!他现在是最伤心的人,这个陆柳居然诬陷他。简直岂有此理!
第38页
百里晴迁看了眼张少卿那宛如厉鬼的模样,恨不得将陆柳吞入腹中。那双清澈的眼,早已被亲人的鲜血所污。她轻声一嘆,“兇手不是张少卿。”
秦西风诧异地看着晴迁,“不是他还有谁?只有他会天云万剑诀。而且,他真有杀人的动机。”
昆展群皱眉,代替百里晴迁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兇手真的是张少卿,他怎么会傻到用自家剑法杀掉他哥哥。真兇,只是想混淆视听罢了。但是,这个兇手,真的很有能耐。不但会风雅殿的幻境诀,就连天云万剑诀,也使的有模有样。”
“不是有模有样,而是,他真的把天云万剑诀修炼的炉火纯青。”百里晴迁闭上了眼。
杀竹风雅和张少云的人,究竟是谁?她忽然睁开眼,清冷地说:“兇手是冲着武林大会来的,并且要搅乱江湖,搅乱这池原本就不平静的浑水。”
望着张少云的死状,敛眉霜的眼中忽然勾起一丝冥火,赫然将目光投向百里晴迁。却发现她也在注视自己。
难道这一切,都与她有关?兇手,真是要搅乱江湖这池水?还是有意报復呢?只有他心里明白,那个人,也许已经回来了。
百里晴迁心神紊乱,最近她总觉得不安。望着桌上这杯酒,她却连喝的心情都没了。
桌上有两封信,一封是来自天一阁,另一封,是来自皇宫。她并没有看过这两封信。但她知道,一旦有了选择,后路,将不再掌控在她手里。
莫灵消失了,公孙棋也黯然离去。风琴楼又恢復了原本的冷清。百里晴迁不知道凛严去哪了,但她却可以肯定,凛严与柳氏皇朝,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是因为凛严看长歌的眼神很特别。从一开始,百里晴迁就知道,凛严是带着他的秘密来到她们的身边。而他的目的,在碧海长琴,却又不在碧海长琴。他是想利用碧海长琴,达到他的目的。
总而言之,只要凭空出现的人,背景都不会是空白。然而,这两封信的背后,意味着两条不同的路。
百里晴迁睁开了眼,拿起其中一封。
原谅她,她始终都不是心怀天下的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只会平心选择她的路。
万里无云,春光明媚。初春的暖阳柔和地普照在京城之路上,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都洋溢着微笑,发自内心的祝福已经谱写在脸上。今日是公主出嫁的大喜之日,所有京城的百姓们都齐聚华安街。
“长公主才双十年华吧,在皇家,这个年纪出嫁还是很早的。”
“说是不错,但我听说呀,公主的驸马是当朝一品大将军。魏明朗。”
“西征郎将魏明朗?如此年少有为,又为国立下功勋。也算是配得上公主。”
配的上公主吗?他真的配的上她吗?
锣鼓声响虽然掩盖了百姓的话语,但魏明朗却听的一清二楚。今日是他成亲之日,与公主喜结连理的日子。可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高兴。因为在成亲之前,他与公主见了一次面。
长歌亭的茶格外清香,是因为她亲手泡的缘故吗?
明天就是成亲之日,他的心情格外的好。终于可以拥有你了,我的公主殿下。我这一生都是为了等待你,为你而活。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再看到长歌这张消瘦的脸孔时,他敛去笑容,问出了心底的话语:“公主,是否不愿意下嫁与臣?”
长歌沉默地给他泡茶,直到将他的茶杯斟满,盯着热气腾腾的水雾,她轻嘆一声,却说:“魏将军,你能够明白,爱这个字的含义吗?”
魏明朗凝视长歌的眼睛,然而她的眼睛,却始终都在注视着桌上的茶具。你为什么不与我对视呢?是怕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你的情绪吗?“爱,就是情到深处,生死相依吧。”
柳长歌忽然笑了,将帅之论,她抬起眼眸,凝视魏明朗:“那么你认为,本宫与你,到了这种程度吗?”
魏明朗却自信地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只要公主不讨厌臣。臣就一定能给公主想要的爱,让公主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我的爱,从来都与你无关。”柳长歌说到这,双眼泛起了水雾:“今天说这些,却是晚了。父皇的决定,本宫无法违逆。魏将军,本宫直话直说,本宫并不想嫁给你。如果你是君子,你就尊重我的选择。”
看着她眼中的泪,魏明朗的心第一次这么疼。我想让你幸福,让你不再陷入这皇室纷争,让你做一个快乐的公主。我想每天看到你的笑容,你开心,我便愉快。你忧愁,我会跟着心疼。
他说:“好一个爱与我无关。你心中早已有人,可我还是想赌一赌!”
阳光真暖啊,在这暖阳的轻抚下,让她体会了一种感觉,一种被晴迁抱在怀中的感觉。
今日这华安街的人真多,是否全京城的百姓都汇聚在这条街道上了呢?
耳边是震撼的鞭炮锣鼓声,她的心,却一片平静。
柳长歌安静地坐在轿子里,二十四个轿夫共同抬着她的轿子,这顶十分豪华的轿子。
看着身上这件红嫁衣,她唇边却露出了一抹笑容。如果你不来,那我,可就真的嫁了……
第39页
轿子忽然停了,华安街也悄然寂静了下来。因为一场雪……
这突如其来的雪,将湛蓝的天空濛上一层白雾。
百姓们仰头张望,冬天已经过去,这场雪,却下在初春时节。然而,这雪花落在人们身上,他们却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冰冷。这雪,竟是温和的。
温和的雪,融化在指尖……
柳长歌唿吸一窒,耳边响起一首熟悉的旋律……
雪花落尽之时,迎亲队伍正前方十丈处,静立着一排黑衣人。
他们是何时出现的?魏明朗略微吃惊,静静地凝视前方。而他的眼前,或者说是眼球里,忽然映入一个飘然若仙的影子。
那人穿着一件黑袍,头戴斗笠,斗笠下的面纱却纯白如雪。面纱遮掩着此人的容颜,手执一只碧玉长箫。
那首曲子,就是他吹出来的。这个看不清脸的人,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他穿着黑袍的样子,如此的雍容华贵。他站在那排黑衣人前方,明显是他们的首领。手中长箫一晃不见,面纱后的双眼,却始终在注视魏明朗。
“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截长公主的花轿。给我拿下!”
魏明朗还没开口,他的副将便已率先下令,命跟随而来的禁卫军,将这些来歷不明之人拿下。耽误吉时,他便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
命令顷刻下达,数百禁卫军同时出动。今日是公主与驸马的良辰吉日,万不可沾到血迹。虽已拔刀,但禁军们会有分寸。
分寸……某人的眼睛,却在笑。
黑袍人并没有出手,他身后却窜出两道黑影,迅速穿梭在数百禁军之中。
禁军们眼花缭乱,眼里心中,全是那一道道的虚晃残影。而真正出手的,只有那两人而已。
那快如光速般的敏捷身手,看的百姓们目瞪口呆。武林高手吗?这两人明显是下属级别。下属级别都有如此超然身手,那位神秘的首领,岂不是更有能耐?
众人思绪间,那两人已经回归了原位。而数百禁卫军,居然像是被定身法定住般,动弹不得。如此迅捷的点穴手法,在不伤及任何一人的情况下,化解了一场即将别开生面的交锋。
副将满脸震惊,余光划过一道红影。那道亮丽喜庆的影子,正是驸马魏明朗。
魏明朗的身影如疾风般的掠到道路中央,他的手里,出现一桿银色长枪。在光线的缠绕下,一股流水般的柔痕轻盈地滑过锋刃,划过那黑袍人的衣襟。
青石路上,残留着那道浅淡的足迹。在魏明朗亮出银枪的瞬间,黑袍人双袖迎风,看似未动的身姿忽然接近魏明朗,在他枪下仰身而过。
他眼里的天空,是那样的湛蓝。微风轻柔,那辗转流过的银芒,宛如镶刻在云端的清焰……
面纱轻起,他身形缥缈,呈现出的柔姿雍雅绝伦。遁入云中,下一刻,却立在了魏明朗的枪头上。
☆、第 25 章
如此绝妙的身法,如此漂亮的轻功。这是魏明朗第一次见过的,眼中的他,长身玉立,雍容至极。此人稳立枪尖之上,魏明朗的内力被死死压制住。
这是为什么?
魏明朗来不及细想经过,却听黑袍人轻声一笑,那声音,宛如冬季的雪,清冷至极。却又如春季的风,温柔祥和。
也许他的笑,并非是对这场已然掌握局势的交锋,而是因为他的眼神,在面纱下朦胧而清澈,静静的望着长歌。
长歌看不清黑袍人的脸孔,她却喜欢这种感觉。她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她才能露出如此灿烂的微笑的吧。轿帘不知何时被安置在两旁,长歌的微笑映入百姓们的眼里。
众目睽睽之下,长公主居然与那个劫花轿的黑袍首领含情脉脉的对视。根本没将大驸马放在眼里,更遑论,将之放在心里了。也许大驸马在长公主的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也不配与长歌站在一起。
他不配!
魏明朗急红了眼,风吹乱了他的发,一股气流从靴足一直盘旋向上,大红喜袍迎然乱舞。他巨吼一声,这滔天骇浪般的气势无疑是将战场上的风姿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就是他的战场,他一个人的战场!没有人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他只想拥有长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今日,谁都不能带走长歌!
黑袍人冷哼一声,足尖轻点,身躯滑翔开来。他的姿态就像一只孤傲的墨燕,避开袭来的银枪,凌空纵跃。看似要接近花轿,实则……
魏明朗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花轿,当即喝令,“谁敢接近花轿,杀无赦!”
原来黑袍人并不是真的要接近花轿,而是在魏明朗赶来时,身体忽然倒旋,颊边髮丝飞扬,银芒在余光内闪现。他以洒脱如风的姿态悠然地避过魏明朗的攻击,足尖轻盈落地,白皙的手,居然握在银枪的锋刃上。
柳长歌惊唿一声,顿时泪如雨下。心疼的要命!可是,此情此景不容她痛心,腰际一紧,人已经飞了起来。
她身躯腾空,飞在蔚蓝天空之下,飞在温和的雪花之中。腰上这条纯白色长鞭,如此的眼熟。长歌飞在空中,与黑袍人对望。虽看不清那面纱后的容颜,长歌却知道,她,一直都在身边。
柳长歌落入黑衣人的怀中,那极长的鞭子,也消失于无形。禁卫军此时被点穴,一个都动不了。魏明朗的枪还在首领的手中,他本人自然无暇□□。此时,就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第40页
柳长歌认得这双眼眸,这双黑色眸里,偶尔闪烁着浅蓝色的光泽,这人用鞭子。她忽然想起一个人,从而快速的确定了想法。“你喝过我的酒。”
男子轻声一笑,声音清朗而磁性:“公主殿下,好记性。”
“既如此,你们还不快去救她!”长歌瞪眼。她已经知道了这伙人的身份,但是晴迁,还在与魏明朗周旋。
“放心,她可以应付。”男子抱着长歌迅速撤退,十余名黑衣下属护卫两人撤走。
魏明朗红着眼睛,一股磅礴的内力由丹田扩散,灌入整条手臂。可惜,在他内力充盈枪身之际,黑袍人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
她的轻功举世无双,若要离开,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的住。但令她惊讶的是,禁卫军动弹不得,那二十四个轿夫,却忽然甩开花轿飞身而来。
魏明朗盯着黑袍人的倾世柔姿,就连撤离都如此的潇洒。那件宽大的黑袍不但没有给她造成行为上的阻碍,反而让她的身姿更加飘然若仙。他忽然低沉地喝道:“百里晴迁,你别想全身而退!”
那二十四个轿夫并非省油灯,他们的一举一动,尽在百里晴迁的眼中。而她的眼中,却出现一张庞大的巨网……
此处是城西荒郊,夕阳的光射在地面,将那些枯萎的树枝映的一片荒凉。
已经过去好半天了,为何晴迁还不回来?
柳长歌等的心焦气躁,当即喝令:“青衣!”
奇怪的是,青衣这次并没有现身。怎么回事?
雪凌霄望着夕阳,平淡地问:“公主殿下,是想把你的一等护卫召出来吗?如果你的护卫真在,你觉得,还会有我们出手的机会吗?”
柳长歌痛心疾首,青衣等人是父皇亲自为她挑选的护卫。难道父皇真的,真的把他们收回去了吗?父皇,你给了我一切,到头来,却又原封不动的收走。心好痛!
雪凌霄于心不忍,吩咐道:“你们在这里保护她,我回去看看。”
“不用了。”柳长歌忽然说,盯着雪凌霄的身影,或许是,在透过雪凌霄,看着另外一个人。
雪凌霄也在看着那个人,她静静地走来,步伐平稳。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以至于为何,百里晴迁会耽搁这么久才回来。他只知道,此情此景,他该迴避了。
雪凌霄忽然消失了,长歌没有关注他是怎样消失的。总而言之,在晴迁一步一步接近她的时候,黑衣人一个一个的消失。余光虽能闪现那些虚晃的残影,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此刻在晴迁的怀里,她终于回到晴迁的怀抱。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并不是冷空气的缘故,而是她真的很想念晴迁,想的心都疼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傻丫头。我身边失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失去你。”百里晴迁将长歌紧紧地拥在怀里。此刻她不想喝酒,她只想拥抱长歌,拥抱到天荒地老,白首不离。
柳长歌哭了,泪水沾湿了晴迁的衣襟。她抬起头,用双手分开了面纱,却看到晴迁苍白的脸孔。她慌乱了:“你受伤了?”
“嘘。”百里晴迁用手抚上长歌的唇,一手托着长歌头,轻轻地吻了上去。
好冰冷的唇……
连唇都这么冷,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柳长歌又气又担忧,可是在晴迁的温柔索取下,却无法去想别的事。她有一种想把自己融进晴迁体内的冲动,在这冲动之下,她放肆地回应。
直到彼此都吻够了,吻累了,才不舍地停下。
长歌全身酥软地瘫在晴迁的怀里,这副神魂颠倒的模样,谁看了都会把持不住。何况是百里晴迁,长歌的心甘情愿,让她心疼。
长歌压制住紊乱的唿吸,头靠在晴迁心脏位置,“你还想逃吗?”
晴迁笑的不明所以,却始终都在温柔地轻抚长歌的头髮,“我何时逃过?”
长歌轻嘆一声,身子恢復了些力气,离开晴迁怀抱不忘询问:“哪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我没事。”此时此刻,百里晴迁的内息才真正的平稳下来。暗沉的霞光映入眼里,她飘忽的眼神有一瞬的疑惑。
皇帝布下天罗地网,不惜在长歌成亲之日将她抓捕。不过,中途却出现了意外。
并不是魏明朗改变主意,而是因为一个忽然出现的人。那一剑威力惊人,她只看到一道厉光从眼里划过。那张网,便四散纷飞。那是普通的网吗?那是用玄铁钨钢制作而成的罗网。任凭轻功卓绝,只要被罩在这张网里,都会像是折了羽翼的飞禽,无法逃脱。
他的剑,居然可以斩断这钨钢神网。魏明朗心中在震撼。
那二十四个轿夫出手狠辣,每招都攻她的命门。不过,那张网已经断了,她想走,这里所有人都拦不住她。
纵跃云雾中,百里晴迁耳际生风,那二十四个人居然阴魂不散。在联手而袭的瞬间,她将内力充盈至掌。与那身材壮硕的大汉相对一拳。
砰!那首领大汉的内功竟与百里晴迁不相上下,又加之二十三人的内力综合。晴迁被这股惊人之力震盪了内腑,面纱后的脸孔苍白如纸。
那大汉哈哈大笑了两声,得意的眸子里,却闪过一道寒冷的光芒。那是一种纯粹的剑芒,如同流水般的剑气一波又一波的晃入众人眼中。
第41页
他手中的剑,发出嗡嗡的哀鸣。高瘦修长的身姿挡在晴迁面前,只说一个字。“走。”
她还记得他的背影,他挺拔的背影在她眼中扩散。他到底为什么要救她?难道只为知晓碧海长琴的秘密吗?她微白的双唇间呢喃着一个名字,“凛严……”
今年的冬季过的真快啊!他还记得那个悲伤的秋天,他唯一的弟弟,死在了司马云海的手上。然而一切起因,都来源于百里晴迁!
水雾里的风琴楼,只有一个模煳的轮廓,男人用微笑掩饰了眼里的仇恨。身边的飞檐却说:“她快回来了,因为武林大会将近。无论她在天涯,或是海角,她都会回来。却是不知,她回来的那一刻,见到诸派掌门如深秋的繁花一个个凋零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杀死各派执掌的人,并非是这个满心仇恨的男人。他也不知是谁出手这么快这么绝,仅在三天之内,将风雅殿,万剑山庄,绿柳阁,齐云海月的掌门一一斩尽杀绝。
他不明一切,他的眼睛却始终都在笑。谁是兇手有那么重要吗?重要是此刻的江湖,已经瀰漫在腥风血雨之中。
百里晴迁,你是风逐云的代言人。如果你不给江湖一个说法,你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第 26 章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意,才能如此的试出真心呢?
柳恆已经将迎亲路上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他静静地坐在案后,脸色淡沉地望着跪在殿中央的魏明朗。那一副甘心情愿的模样,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然而,对于长歌被劫走,柳恆却并没有显现半点不悦:“如果朕给你千军万马,让你去踏平风琴楼,夺回长歌,你愿意吗?”
魏明朗是忧伤的,他没有得到公主的垂青。就连那场赌博,他也没有遵守规则。
他与公主打赌,如果百里晴迁不顾江湖之势赶来皇朝抢亲,他愿意与她比试一场。如果败了,他可以让百里晴迁带走长歌。
但是,他输了,却像个恼怒者一样,在最后的最后,还是没有彻底放下。他自问敢作敢当拿的起放得下,但对于长歌,他是真的捨不得。“陛下,长歌公主不属于我,请陛下,收回旨意吧。臣,愿付诸一生,只当将军,为国效力。”
到底是年轻人啊,满腔热血的年轻人!柳恆独自暗嘆,他望着天空,过往的年华在眼中如同流水一样,顷刻而泄。此时此刻,他生出一种悲切感。“你下去吧。”
魏明朗黯然神伤的告辞,当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他已经决定,将对长歌公主这份感情永远埋在心里,不言不语。
也许他半生的岁月,就只剩下等待了。等待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也许是个信念,也许是孤独的慰藉。
各大派惨死川州的消息已经扩散整个江湖,剩余的那些门派执掌各个为己担忧,六神无主。此时此刻,望云楼顶楼,各派执掌纷纷聚拢,并不是为了欣赏风景,而是在商议此事。
“我本想,只要进入川州,我们的人身安全就会得以保障。可惜啊,还是逃脱不过那伙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陆柳侧坐窗旁,盯着昆展群说:“不知昆掌门,有何高见?”
“什么高见不高见,只要兇手来了,我必然会让他命丧当场。”秦西风率先插话。说归说,他手中还端着他的刀,精亮的光泽闪烁在刀壁,他用绸布轻轻地擦拭刀身。他那双饱含深沉的眼眸,里面画着愤怒的内容,在如此清晰的平面上,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
“秦西风,你想做什么?”昆展群忽然问。他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秦西风了,好像来到川州之后,秦西风的性格,就愈发的张狂孤傲。仿佛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对于百里晴迁,更是如此。
秦西风冷哼一声:“还能如何,一切都因为百里晴迁,是她不肯将实情和盘托出。如果她说出我们的杀父仇人是谁,那么我们,也不至于会沦落到今日这个下场。还什么武林大会,哼,现在恐怕,已经没有必要去争夺武林盟主了吧!人家的刀,已经架在咱们的脖子上了,选不选这个盟主,还他妈有什么意思?”
敛眉霜可不这么认为,报仇固然重要,但武林盟主必须要选一个出来。否则,等风盟主正式退位之后,武林则群龙无首。如此一来,不正是合了某人的意。某人,不必说,自然会有人联想到是谁。他是普天之下,最位高权重的人。
江湖与皇朝,本不应有任何涉及,但是,如果没有一个有能力的人坐镇江湖。江湖则会变成一盘散沙。散沙是什么,散沙会在苍凉稀松的岁月里,慢慢的流逝。
微风捲起他的袍子,在空中迎然而舞。敛眉霜的眼神是忧伤的,他也想为父报仇,可是终究,还不到时机。
时机,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时机。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那站在门外的男子,却把这时机送来了。
他穿着一件素雅的青袍,双鬓花白,岁月或许无法挽留他眼角眉梢的深沉与沧桑,但在他的眼神里,众人却看出一种不失雅韵的算计。
此人外表儒雅,轮廓刚柔分明,约莫三十余岁,是男人之中最具成熟稳重的年龄段。他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然而有一个人,却认出了他。
“沈怀明。”陆柳诧异地喊出他的名字。
第42页
沈怀明……人称剑之魂者沈青的哥哥。不禁让思绪追溯到数月之前,沈青的死讯传遍江湖。沈青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但剑法诡异嗜血,他为人也是个狠辣角色。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狠辣的角色却忽然死了。至于死在谁的手上,江湖众说纷纭。不过听到最多的那人名字,竟是百里晴迁。
他们不知沈怀明忽然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沈怀明与沈青兄弟情深,他不会坐视弟弟白死。恐怕,他是来意不善。
百里晴迁的身影在昆展群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对沈怀明起了防备之心。
沈青作恶多端,他这个哥哥,必定不是善茬。像这种江湖败类,怎可与他们平起平坐。
敛眉霜也没有给沈怀明好脸色,但他心中却明白,沈怀明来到川州,一定是掌握了百里晴迁的行踪,报仇来了。
这些日子本来就诸事繁杂,又死了那么多掌门,他们还有什么心情参与到个人恩怨里呢。
然而沈怀明的一句话,却让诸派执掌纷纷倒戈相向。“如果你们想知道,你们的杀父仇人是谁,就与我合作吧。”
秦西风的刀无疑是在第一时间架在沈怀明的脖子上,冷面寒霜地威胁:“故弄玄虚,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今天别想活着离开。”
对于秦西风的举动,各派相对无语,能不要动不动就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吗?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沈怀明温和地笑了一声,并没有在意脖子上的这把刀。而是说:“我们有个共同的仇人,就是百里晴迁。杀你们父亲的人,就是她。”
白马快如疾风,像一道虚华的白影,流过黑夜这条无穷无尽的长河。那雄壮的白马上,纤细的身影,髮丝飘荡,黑袍乱舞。怀中的白衣少年抬起头,却被冷风吹得□□一声。
百里晴迁低头看她,“风疾,别抬头。”
长歌叮咛一声,又将自己窝在晴迁的怀抱里。如此温暖的怀抱,只给她一个人。“还有多久才能到川州?”
“两个时辰。”百里晴迁望着前路,有月光的指引,这条宽阔的道路不再黑暗。
夜路不黑,只因为有月光,江湖之路呢?江湖之路的黑暗,便是皓月,也难以照亮它的本质。
之所以如此赶急,是因为接到了楚念的信。川州之事,她已经明了,只等回到风琴楼,再行从长计议。
可是,当她们的马步入城中的瞬间,百里晴迁便嗅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味道。她将长歌搂紧,用自身的温度来驱赶长歌体内的冷气。她松开缰绳,任由马儿慢慢地行在路上。
寂静的街道里,迴荡着孤单的马蹄声。马蹄声很缓慢,每一步都走的很清晰。听着,倒是很有节奏感。
百里晴迁眉目轻凛,然而,她的唇角却露出一抹笑。今晚的月光很明亮,可她却从这条宁静的街道上,看到一种苍白的色彩。
气氛如此诡异,让柳长歌毛骨悚然。此时夜深人静,盘旋耳边的声音却只是马蹄声而已。可她,却似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晴迁的手一直轻抚她的背,她知道,晴迁是不想让她害怕。可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她忽然感到一种幽冷气息在不断的流窜而来。
“晴……”长歌的声音很轻,却被百里晴迁的手指压住唇。
晴迁温和地对长歌笑:“你想睡觉吗?”
长歌略微怔愣,恍然明白过来,当即摇头:“不想。”
晴迁轻嘆一声,温柔的指尖滑过长歌的颈。长歌忽感困意袭来,竟在晴迁的怀里睡了过去……明明,她明明拒绝的呀……
百里晴迁只是询问长歌一句而已,然而长歌的决定,她可以不必理会。因为她想让长歌睡一觉,做个好梦。她动作柔缓地将披风解下,为长歌披好之后,便轻轻松松地离开了马。
黑暗之处,吹来一阵风,一阵凌厉而又迅速的风。这风的目标,就是那匹白马。或许是,马上已然睡着的柳长歌。
可是,说来也奇怪,那凌厉的风来势汹汹,如惊涛般趋势。可就在下一刻,散了。
长歌依然睡得香甜,尽管方才那一瞬,如此危险。可她就是睡的很熟,可能在潜意识里,她知道晴迁一直在身边吧。
百里晴迁牵着马,朝风琴楼的方向走去。方才的风如此富有杀机,她不相信那个藏在黑夜里的人已经离开。额前的髮丝忽然飘起,一道炽烈的光,燃烧在眼里。
百里晴迁放开缰绳闪身而掠,身躯凌空翻跃,只是她的手掌,始终没有离开过马头,落地一瞬,曲指轻弹。
一枚精亮的水滴从纤细的指尖扩散,黑夜里,她看不清那人的轮廓,甚至,连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都不晓得。
但是,这一滴水,看似无比清澈的液体,却准确的抨击其胸口……噗……
☆、第 27 章
她只弹出一滴液体吗?不,因为她不仅仅有两根手指,她有十根手指,那一瞬间,她总共弹出了十道水滴。她冷漠地俯视那十个人,确切的说,是十个死人。
然而,她只是看了一眼,便牵着马,打算继续朝风琴楼方向走。黑夜里却走出一个人,他的样子很熟悉,在百里晴迁的记忆里,好像有那么一个人,长得跟他很像。但是,那人已经死了。
第43页
沈怀明看着百里晴迁,淡漠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因为只有他,才知道死的那十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百里晴迁,你果然有些本事。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终有一天,你会为你当初所犯下的杀孽偿还一切吗?”
百里晴迁淡而轻柔地抚摸着白马柔软的毛髮,她只是在沈怀明走出来的那一瞬看了他一眼,然而只是一眼而已。因为,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她挑眉嘲笑:“你是来报仇的吗?可是,你好像找错了报仇对……”
百里晴迁是很想说出最后一个字。但她却看到沈怀明手中之物。那是一把晶莹剔透的华贵宝剑,如果是一般的宝剑,百里晴迁不会在意,可是这把剑,却是司马云海的云海剑。她皱眉:“你去了云海山庄。”
沈怀明把玩着云海剑,笑容爬满了轮廓,却无处不透着阴沉。他修长的双指抹过剑锋,那上面的殷红血迹却让百里晴迁心悸。那血,并不是沈怀明的血。云海出事了!
沈怀明没有这个能耐可以在云海剑下走过三招,但是,他身边却出现一批神秘黑衣人。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顷刻之间,便已将百里晴迁包围。沈怀明沉笑一声说:“百里晴迁,我可以让你们回到风琴楼,但你要为我做三件事。否则,我会让司马云海生不如死。”
百里晴迁最讨厌有人威胁她,更何况,是用她最好的朋友司马云海来威胁她。逆鳞已触,她却不得不压下所有的情绪。“一个司马云海换三个条件,你可真贪。”
“哈哈哈,难道你觉得他不值吗?他可是你唯一的好友。我就不信,你会放任他身处险境而袖手旁观。百里晴迁,你似乎不是这样的人。”沈怀明笑的悠然自得,胜券在握。
其实他务虚与百里晴迁多说废话,今日夜黑风高,正是杀人时机。可他并不想让百里晴迁这么快就死,他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呢。青弟,你瞑目吧,为兄很快就会为你报仇了。
沈怀明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响亮,他手中的云海剑却被百里晴迁夺走。
百里晴迁未动分毫,她只是用内力将剑吸到手中。云海的剑,不能被小人染指。她就先替云海,保管这把剑吧。“你说的对,他确实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他能平安无事,说出你的条件吧。”
既然剑已被她夺走,沈怀明也不怒不恼,笑着说:“很简单的三件事。我知道你受风逐云委任,来监督武林大会竞选盟主事宜。但现已惨死几位执掌,剩下几派心神涣散,六神无主。我需要马上继承盟主之位,稳定江湖。”
就知道这个沈怀明没安好心,原来他的算盘,打到了武林盟主的位置上。月影轻移,带走了她眼中的不屑与嘲讽。“盟主之位,有能者居之,你若有能力,就去争夺喽。我只是个旁观者,并不会起什么大作用。”
沈怀明知道百里晴迁在跟他打太极,不过他也不急,因为武林之势,早已在他掌握之中。那几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据,有了百里晴迁这个华丽丽的棋子,何愁大事不成?“剩下两件更好办了。交出你的绝厉令,之后把碧海长琴里看到的景物画出来。”
“哈哈哈哈哈!”百里晴迁大笑不止,眼角有些湿润,原来是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她静静地盯着沈怀明的脸孔,在月光下,他深刻的五官明朗的轮廓在她眼中,已经被欲望缠绕,如此的丑恶,如此令人厌恶。“以一个司马云海,就可以拨弄江湖风云。如此手腕,你真不愧是当了卑鄙无耻四个字。”
沈怀明不在乎地笑了,眼神却充满了欲望和算计。只要他手中攥着司马云海,就不信百里晴迁能够逃脱他的控制。江湖风云,朝堂风波,他沈怀明搅定了。
她醒来的时候,不但早已亮天,而且快到晌午了。昨晚在冷风里睡着,奇怪居然睡得那么香。晴迁呢?环视房间,并没有看到晴迁的身影,她还没找晴迁算帐呢,昨晚她睡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天气已经从寒冷慢慢转化温和,长歌只着一件素雅的单衣便出了房门。却见晴迁坐在亭子里,一边饮酒,一边执笔,作画?
“怎么这么有雅兴啊?”长歌来到晴迁身边,饶有兴致地观看她的画。随即一愣,这画上的地方,怎地如此眼熟。
雄伟壮丽的山脉四面环水,风景缭绕,群芳娇艷。而那山川之中,却有一座孤独的岛屿。孤独的岛屿,的确很孤独。虽然山清水秀,可这座岛屿却在晴迁的笔下,透出一种隔世的荒凉。
百里晴迁轻嘆一声说:“这就是碧海长琴的秘密,这个岛,你应该有印象吧。”
若论天下大局,长歌不懂。但她却对地理位置颇有研究。因为她喜欢在宫中的藏书阁观看一些有意思的书籍与字画。在她的印象里,确实记载这样的地理位置。“这座岛,名叫断魂岛。这名字也真有意思,传说断魂岛很神秘也很邪门。父皇曾经多次派人登上断魂岛去探查,可惜,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过。于是断魂岛,被称为不祥之岛。谁也不知道岛上到底有什么,也从来没有人探查出来过。断魂岛,被视为中原岛屿中的禁地。没想到,它居然就是碧海长琴的秘密。”
禁地……百里晴迁目光飘忽,断魂岛近在咫尺。只要沿着川州河绕过群鹤山,一直向西,就会看到断魂岛,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第44页
沈怀明所说的每一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相信。直到,百里晴迁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里时,他们才恍然一惊。原来沈怀明说的是真的!地图,真的在百里晴迁的手上。
秦西风看百里晴迁的眼神,有着压抑的愤怒。就好像百里晴迁是他仇人一样,百里晴迁是他仇人吗?百里晴迁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为何再次见面,这气氛仿佛与之前,似乎不太一样。
这望云楼,也似乎成了商议大事的禁地。望云楼的老闆已经以高价一千两来论天出售,因为他别无他法。望云楼已经没有外来客人入住,其实这些掌门完全可以将价格压到最低,但最终,被昆展群拒绝。
昆展群觉得,望云楼因为江湖这些事,已经受到连累。这几千两银子,就当是给老闆一点补偿吧。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等他们离开川州之后,望云楼也就开到头了。先让他赚点也无可厚非。
百里晴迁自从坐落之后,就觉得自己已成众矢之的。她不知道沈怀明都跟这些掌门说了什么,但她却能从众人的眼里,看出端倪。
沈怀明一直在微笑,他今日的心情格外的好。淡视百里晴迁:“地图呢?”
百里晴迁不负众望,真的把地图拿出来了。各派的眼神都落到地图上,紧紧地盯着。一声低沉的笑声忽然传进了众人的耳中,沈怀明当即皱眉,在他想夺过地图的时候,一道影子却比他更快。
那道黑影轻轻松松的在各派执掌的面前将地图夺到手,一袭黑袍随风飘舞,他就立在凭栏上,凝视百里晴迁。“这么好的东西,岂能落入宵小之辈的手里,不如我替你保管。”
黑影消失了,消失的瞬间,沈怀明也跟着不见了。
沈怀明是去追那个黑衣人了吧,各派以为。百里晴迁遗憾地嘆气:“可惜啊,那人轻功超群,沈怀明不一定能追上。”
秦西风却语气凉凉地说:“地图是你画的,你可以再画一张。”
百里晴迁喝了口酒,眼中略有朦胧,“再画?恐怕我已记不住那朦胧的画面了。此图只有一张,能否追回,就要看天意了。”
秦西风还想再说两句,却被昆展群打断:“百里姑娘明显是醉了,秦兄还是少言为好。”随即他伸出手来,“百里姑娘,我送你迴风琴楼吧。”
百里晴迁会醉?秦西风疑惑地想着。却见百里晴迁真的伸出手搭在昆展群的手上。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嫉妒。
他不了解百里晴迁,却只听凭沈怀明的一面之词从而认为百里晴迁真的是杀他父亲的兇手。其实这一切,都是他毫无根据的判定罢了。
虽说百里晴迁很年轻,武功未必胜得过各派执掌,但她人却很聪明。如果她真想设计一个人,完全可以不用出手,也会达到目的。
这是敛眉霜给百里晴迁的评价,然而,他却是相信百里晴迁的,相信她没有杀父亲,她也没有动机设计危害各派。沈怀明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第 28 章
出乎昆展群的意料,这一切似乎都没有逃脱百里晴迁的控制。沈怀明想要荣登武林盟主的宝座,也要问一问,百里晴迁同不同意。就算她同意,也要问问他们这些掌门,允不允许他这种卑鄙小人执掌武林。
风琴楼的茶很清香,然而酒的味道,更令他回味无穷。昆展群端着酒杯轻嗅,似乎想铭记这一刻的味道。风琴楼的客房内,没有椅子,因为百里晴迁喜欢无拘无束。身下的蓆子有些凉,但对于昆展群来说,这个温度并不会影响什么。“没想到沈怀明的如意算盘打的竟然是盟主之位,百里姑娘,你为什么不当面拆穿他呢?”
百里晴迁眼里的浮华在一点点的流逝,往昔的友情在心中徘徊。仿佛一场挥之不去的梦,然而她依然在梦里。“因为时机未到。他的到来让我原本的计划脱离了轨迹,我觉得武林大会,应该是一场别开生面的仪式。”
“仪式?”昆展群似乎不太懂。他问晴迁:“为什么会是仪式呢?如此庄重威严的事情,你把它比作仪式,是否太儿戏了呢?”
仪式,这真的是一种别样的仪式。百里晴迁浅酌着酒,玩味地盯着昆展群。“这件事我另有打算,你大可不必上心。但令我诧异的是,昆掌门你的态度。有些人认为,我就是他的杀父仇人。可你似乎,并没有任何疑心。”
昆展群大笑两声说:“那些都是沈怀明的卑鄙伎俩,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当初若不是你匿名书信各大派,恐怕我们活不到今日。这份恩情,我时刻都记在心里。”
说到这,昆展群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许多。这间屋子里只有他和百里晴迁,他想了想,终究是冒昧的问了出来:“我记得风琴楼中有一名少年,他与你同在一个屋檐下,你与他的关系必定是非比寻常吧?”
此问已经涉及百里晴迁的私事,昆展群问出之后当即后悔,他算是她什么人?就如此干涉她的私事。就算百里晴迁好脾气,也会忽生反感。
她只是执酒浅饮,淡然地说:“她是我朋友,很好的朋友。她更是一个普通人,我不希望有人太多的去关注她。”
昆展群已经明白百里晴迁的意思,歉意地点点头。他将目光落到亭子里的一对男女。他眸子里闪烁着吃惊,片刻恢復平然,“我还以为凌峰堡真的淡薄避世,不问江湖。但让我意外的是,楚大小姐居然在你的风琴楼。可是我听说,凌峰堡与堕云谷不是要联姻了吗?如此情景,便视为逃婚了。看来凌峰堡与堕云谷之间如堡垒般的关系,即将要裂开一道口子了。”
第45页
“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行了。何必要说出来呢。”百里晴迁只是喝酒,然而喝酒也是不忘提醒。有些事情,不必言明,只在眼中看,足以。
虽说凌峰堡与堕云谷之间联姻,但楚念私自逃家这件事纸里包不住火。最终让田罚知晓,是因为田罚已经将婚礼事宜筹备的差不多了,于是亲自登门凌峰堡。却发现楚念已经逃家多日,楚凌峰有心隐瞒,却被田罚锐眼洞悉。
田罚与楚凌峰自幼交好,纵然心中有怒,也不会当场发作。就在气氛僵固之时,田罚接到了儿子的飞鸽传书。信中言明,他已经找到楚念,待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便带楚念赶回凌峰堡,再行成亲。
不管父亲如何想,田子谦都必须要这样修书。因为他此时此刻,就站在楚念的身旁。风琴楼的花园,着实景色独到。这本应春暖花开的时节,他眼中一片翠绿,仿佛置身花丛,难以敛去那悠然的情怀。
可他今日来的目的,不仅仅是看楚念,而是为了见柳长歌。柳长歌的客房门开了,她正在煮茶。楚念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田子谦,而是继续与魏明西下棋。奇怪,最近她酷爱下棋,只是,每次都是明西让着她。不过这种被谦让的感觉,她是很喜欢的。
田子谦入座后,端起茶杯,并没有立刻饮尽,而是用他低沉的声调对长歌说:“你不会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吧。”
沈怀明的出现与动机已经影响了田子谦的计划,他虽然不了解沈怀明,但他却听过沈青的事迹。沈怀明是沈青的哥哥,兄弟情深,他在这场争夺战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不管是什么角色,沈怀明,都是个狠辣的角色。
长歌清冷着眉眼,连同她的声音也同样清冷。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水中漂浮的茶叶,平淡地说:“我答应过你什么事情吗?”
田子谦刚要发作,长歌却挑了挑眉:“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我们曾经,达成过共识。你把扇子送给我,我为你夺得盟主之位。”
田子谦平息愤怒,微笑道:“就是这件事。”
“可是我听说,最近好像出现一个人,他势必要夺得盟主之位。这需要一场竞技,一场武者的竞技。可你要知道,我是半点武功都不会的。”柳长歌神情无辜地很。
田子谦耐心解说:“没有武功不要紧,我不是说了吗,你只要在比武当日拿出你的扇子,他们自然会让步。届时你是盟主,选个时机宣布退位,将盟主之位禅让与我就行了。完成这件事,你想要什么都行。”
“想要你的命也行吗?”柳长歌盯着他。
田子谦一怔,柳长歌忽然笑道:“我开玩笑的,田公子莫多想。喝茶吧。”
风琴楼的茶岂非如此容易喝到,像田子谦这种人,更不配喝长歌泡的茶。
田子谦已经离开,百里晴迁从屏风后走出,来到长歌身边。“他太心急了,到底是年少。”
柳长歌展开摺扇,轻柔地抚摸这美丽的山河美景。一切的起因都源于这把扇子,也许,并非扇子本身,而是这枚印章。很简单的印章,却代表了无上皇权。就连江湖人,也想在这触不可及的皇权领域中分一杯羹。最终,是否会引火自焚呢。
夺走地图的人,百里晴迁已然心中有数。她不诧异他会抢夺地图,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就算得到地图又能怎样?断魂岛岂是轻易即可攀登的?如果是那样,或许皇帝早就探出断魂岛的秘密,也不会等到此时此刻。
想到这,百里晴迁恍然一惊!皇帝,断魂岛,碧海长琴。难道……
没了琴的她,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她的轮廓依旧美丽柔和,可苍白的容颜,却无处不透着沧桑与悲凉。她沿着岸边一直走,她不知家在何方,也许她从来就没有过家,从来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
从记事起,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当她穷途末路的时候,遇到了他。他教会了她做人的道理,教会了她如何取悦心爱的人。她仿佛是他的影子,所有的存在都是为了他。
那琴,是她二十岁生日他送给她的礼物,她视如珍宝。她依稀觉得,他就是她一辈子要守候的人,可他太无情了。他真对得起他的称号,无情公子。
她自嘲地笑了,当他察觉她对他的感情时,他残忍的拒绝了她。他说他本就无情,他做任何事只是随性而已。然而他与她的关系,则在无形之中,拉开了一个陌生的距离。
望着她消瘦的背影,仿佛每一步都要栽倒。公孙棋心疼的无以復加,他想不顾一切去拥抱她,但是,他却没有勇气。
他只能默默的跟着她,无论她去哪了,他都会跟随她。可是,有一个疑惑一直盘旋在心里,他很想弄清楚一件事。就是莫灵,到底是谁。
莫灵忽然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却问:“你还要跟多久?”
公孙棋也停下脚步,与莫灵保持距离。他知道她喜欢这种方式,如果他接近她,进入她接受不了的范围内,她就会立刻消失。他无奈地嘆道:“你现在没有琴了,我不想让你孤独。因为我知道,人在孤独的时候,容易走上绝路。”
莫灵讥讽地笑了,她第一次在公孙棋面前笑。只是她的笑容,公孙棋却看不到。“绝路,也许我一直在这条绝路上行走。你拦不住,因为你从来都不懂,琴的世界。你只懂得下棋,下棋有意思吗?我觉得没意思。我觉得你这个人也特没意思,别在跟着我了。”
第46页
令莫灵诧异的是,公孙棋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朝她飞来。如此迅速的来到她身旁,将她揽入怀中。
并非孟浪之举,而是,当公孙棋抱着莫灵闪开之际,她原本的位置竟然插着一只箭羽。入土七分,却可想像那射箭之人是在十丈开外将这只箭射出,想当场射杀莫灵。
是谁想杀她?
公孙棋激怒之下顾不得许多,立刻抱着莫灵离开此地。他却没有看到,怀中的莫灵,居然用一种隐晦复杂的目光盯着他。他有一种错觉,总觉得莫灵跟之前不同了。他低头看莫灵,她还是那样忧伤,似乎从未改变。
☆、第 29 章
也许只有莫灵自己心里明白,她是可以避开的。她不但可以避开,她甚至能够手刃那个射箭之人。可是,她不想在公孙棋面前展现武功,因为她已经失败了一次。
望着公孙棋与莫灵消失的方向,男子放下长弓,唇角扬着一抹张扬而邪肆的微笑。公孙棋,你永远不是挡路之人,三年之前的你不是,此刻的你,仍旧没有这个能力。爱上莫灵,是你人生中,最大的失足。
长歌亭最近特别冷清,也许不是最近,它一直就很冷清。可是,她依然每天都来长歌亭看一眼,在阁楼中静坐。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皇帝是个好父亲,几乎每天都会按时照看融枫。也许在每个嫔妃的眼里心中,都盼望着自己能有这样的殊荣。就算得不到陛下的爱,也要得到陛下的关爱。
可是黎萱却不这么认为,她坐在二楼,静静地俯视花园中的景色。依旧是满目苍白,只有秋天,枫树才会开枝散叶。也只有秋天,是最让人黯然神伤的季节。“长歌,你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呢?”
黎萱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长歌亭了,她几乎每天都来。她几乎在每天,皇帝抱着融枫逗玩的时候,她都会悄悄地来到长歌亭。好怀念,怀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你对我的情感平淡如水,可我却依旧放不下,放不下你祥和眼神里的温柔。虽然这温柔对我而言,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可我还是想你,控制不住地想念。
作为一个皇帝,柳恆是天下臣民的君主,也是后宫的天。可他却并不知晓黎萱已经精神出轨,在心里上,背叛了他。或许他从来就没有认真的关注一个人,除了皇后。就连长歌,在他心中的分量,依旧不及皇后。
此刻龙隐宫内,站着许多大臣。他们一清早就火急火燎的赶来,原因是出现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太子,太子居然在天牢里,畏罪自杀了!他们虽然愤恨太子的所作所为,可真的听说太子的死讯,却又惶恐不安。
太子,太子他是何等懦弱,离开元孤风的太子,就像被削掉羽翼的雏鸟,他也许会萎靡不振做个颓废的囚禁者,可是死对他来说,那样的遥远。他怎么会如此选择呢?这件事,是否有内情?
然而他们将这件事情奏报之后,皇帝的态度反而没有想像中那样过激,他依然是平静的。皇帝平静的态度,让群臣感到心悸。安逸之一直在观察皇帝的一举一动,皇帝只是平静而微笑地逗着怀中的八皇子,融枫。
柳恆摇了摇拨浪鼓,寂静的龙隐宫内全是这拨浪鼓的敲打声。群臣汗流浃背,只觉得陛下好像对太子之事漠不关心。虎毒还不食死呢,难道太子的死,还不足以让陛下释怀?
融枫睁着可爱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拨浪鼓。忽然咧嘴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打破了内殿的沉静。柳恆也跟着笑了,转头扫视群臣,“太子的死,朕也很心痛。可是他谋逆犯上,罪不容赦,这是最令朕痛心的事。朕最恨有人背叛朕,何况是亲生子。残害手足,蓄谋夺位,还曾令京城千万百姓近乎死绝。太子的罪孽,还远远不止这些。朕顾念他是朕的儿子,允许他葬入南郊皇陵,你们有何异议?”
这已经是给太子最大的宽恕了,群臣还能有什么异议?说再多,只怕就不是异议,而是逆旨。
安逸之率先拱手:“臣,并无异议。陛下宽宏仁德,天下之幸。”
连安丞相都这么说了,群臣自然效仿:“臣,并无异议。”
“退下。”柳恆不再理会他们,而是专心地逗弄小儿子。这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了。
融枫,你长大之后,一定不要学你太子哥,不得善终。你要学你大皇姐,就算身在外,心也是惦记朝堂惦念朕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孝心,朕,必定会把江山交给你。
融枫听不到皇帝的心声,他似是困了,就眨了眨眼,在柳恆的怀中睡着了。龙隐宫寂静无声,柳恆欣慰地望着融枫的睡颜,小孩子真是天真无邪,而且细看融枫的容颜,倒与长歌有几分相似。这是柳恆最为欢喜的地方。
也许你没有你大皇姐那般祥和的眉眼,可是你的整体轮廓,却显出一种清丽的优柔。枫儿,朕的枫儿。
柳恆感慨万千,对融枫更是爱不释手。他忽然问:“地图拿到了?”
黑暗中跪着一个人,他说:“地图在属下手中,陛下是否观看?”
“不必,你照着这份地图画出十份,分别送到各门派。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了。”柳恆轻拍皇儿,脸上还挂着慈祥的微笑。口中说着一件事,心里却又想着另外一件事。这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中,何况那份小小的地图。
第47页
黑暗中的人已经明白怎么做了,在柳恆陷入思绪时,他已悄然离开。
原本今日是举办武林大会的日子,可是主持人百里晴迁却称病在风琴楼。这到底是何意,各派执掌怎会不清不楚。他们心中有数,那百里晴迁武功极高,又爱好喝酒。每天与酒打交道,原本就是避疾之道。她自己又是神医,她会生病?简直开玩笑。
“你这个理由,真的很白痴。聪明人都分析的出,你只是不愿主持大会而编造的藉口罢了。”柳长歌斜眼撇着百里晴迁。
百里晴迁笑了笑,忽然挑眉说:“我最近真的觉得有些头疼啊,一想到武林大会我就头疼。难道这不算病吗?我虽然是医生,医得了别人,却医不了自己。”
柳长歌才不信呢,她要去看下棋了。这些天气温明显缓和了许多,身上的衣物也相应的减少。她只着一件宽松白衣,头髮松散地束着。
在晴迁眼中,长歌这个形象可谓是风度翩翩,潇洒非凡。嫣然一副真正的世家公子哥的模样,却更有种,风流琴师的感觉。这是百里晴迁对长歌穿男装以来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评价。
晴迁忽然笑出了声,昆展群却诧异地问:“今日百里姑娘的心情似乎非常之好,是否有开心之事呢?”
昆展群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是因为武林大会之事。现在望云楼已经炸开锅了,各派执掌摩拳擦掌,准备在天下人面前大展身手。可是,百里晴迁却没有到场。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上届武林盟主风逐云已昭告江湖,这届竞选赛,必须由百里晴迁主持。
各派执掌无法,只能向昆展群求救。昆展群是唯一能在百里晴迁面前说上话的人,让他去探听虚实,最英明不过。
昆展群虽然来了,可他并不是来探听虚实的。因为百里晴迁这招称病避世,他是知情的,不但知情,他还参与了进来。百里晴迁因何而笑,她没有解释,而是说:“等化骨楼那边传回消息,沈怀明就会包揽人心。盟主之位让他坐坐又何妨,只不过坐上这个位置,他的命运,就不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谁当盟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各派的杀父仇人,到底是谁。沈怀明曾说,他们的杀父仇人是百里晴迁,可他却要仰仗百里晴迁助他登位,此等小人行径视为天下人所不齿。
昆展群瞧不起这样的人,就算沈怀明以一己之力剷除化骨楼,对于江湖来说,也只不过是少了一个杀手组织,又能如何呢?百里晴迁却说出一句话,让他大为震惊。“如果化骨心,是你们的杀父仇人,你们会不会感谢沈怀明,从而扶他登上盟主之位呢?”
“什么!”昆展群震惊的无以復加。化骨心,杀了他父亲!他丝毫不怀疑百里晴迁会说谎,因为她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她曾经在西域目睹过他父亲惨死的过程,她说的一定是真的!
百里晴迁伸出手,按住想要离开的昆展群,“你想去哪?”
昆展群痛心疾首,双眼血红,“化骨楼!”
“你有这个能力吗?”百里晴迁凝视他的神情,如同修罗般的脸孔,已经将满心的仇恨都印刻在那双血红诡异的眸子里。
昆展群额头青筋暴跳:“父亲的仇,我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就算我打不过化骨心,我也要让化骨楼,损兵折将。”
“化骨楼可以损兵折将,但是昆吾派,却会元气大伤。你做事用用脑子好吗?我以为你是沉稳之人,但你依旧摆脱不了仇恨。致使仇恨将你清澈的心灵蒙上阴影,如果你不能冷静,我就只能失望了。”百里晴迁放开了昆展群,不再阻拦,任凭他走与留。
昆展群压下激怒,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不想让百里晴迁对他失望。
化骨心为何要杀他父亲?难道是为了剷除各派宿敌?既然化骨心能以一己之力杀了各派执掌,沈怀明想要挑战化骨心,恐怕是极难取胜。
☆、第 30 章
这化骨楼真是不一般的阴冷,他踏进这里才前行了几步,便已觉得四周都在刮着阴冷的风。那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沉冷的眼睛在齐刷刷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若说阴冷,谁又能抵得过他呢。
沈怀明手中端着一把剑,一把散发着青色流光的长剑。此剑是青弟的剑,他原本没有武器,但此时此刻,青弟的剑,就是他的剑。他手中的剑,忽然发出剧烈的光芒,他的脚步停顿在洁净的青石路上,而他的剑,则挣脱了手掌的束缚,朝化骨楼的牌匾刺去。
此剑芒青痕毕露,锋芒难敛。恢弘而凌厉的气势将院内的阴沉冷肃全部驱逐,却隐隐透着诡异苍凉的哀凄气息。
沈怀明的剑,没有如愿的穿透化骨楼的牌匾,而是被一个人的拳头,当空抹杀剑气。天炎一身墨黑劲装,从高空跃下,负手而落。他凝视沈怀明,说:“从来没有人敢来化骨楼闹事,沈怀明,你只是绝厉堂的下属,就算要挑战我们楼主,也只有你们堂主有这个资格。你,呵呵……”
沈怀明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瞧不起他,背后瞧不起也就算了,当面就露出这种不屑的模样,真令他厌恶至极。可若要见到化骨心,除非击败天炎:“天炎,算起来我们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切磋了。不如今日,我们比试一场如何?”
天炎不屑与沈怀明交手,也不屑与他多说。他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沈怀明,刚转身,斜面却疾风袭来。沈怀明,你不愧是偷袭的高手。可是天炎,却用他的两根手指,夹住了耳边的剑刃。“你不应该在我的背后出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第48页
沈怀明当然不知道,他也懒得知道。只是在天炎用他那双修长的手指夹住剑刃的剎那,沈怀明的唇边,露出了一抹阴沉的微笑。
一股浓黑色的烟雾从剑刃上爆发,天炎觉得双指发麻,在一瞬间,他离开了剑刃。身躯也被逼无奈的退避数丈,登时与沈怀明拉开了距离。他用左手紧紧地攥着右手手腕,双指上的漆黑在极速蔓延,仿佛,仿佛透进肌肤,融入血液。天炎的唇,逐渐由苍白变成青紫,他中毒了!
砰!沈怀明的剑穿透了楼门。四处飞散的木屑徜徉在天空,消失于岑白的云层里。他也穿越了楼门,毫无损伤的闪进了化骨楼。化骨楼的楼层都是紧密相间,但是可以在他所占的位置,直接飞入顶层。
也许江湖人都很好奇化骨楼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神秘地方。但是在沈怀明的眼中,化骨楼,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楼阁。沈怀明抬起头,眼中凝着诧异,他立即将目光转向门外。门外的天空晴朗微云,可他的头顶,居然是一片夜空。繁星在夜空里飞速流窜,似乎按照每一个观望者的心灵动机,来塑造它的形态与意义。
沈怀明沉迷地盯着那片夜空,他不知道化骨心是怎样把这里变的如此美丽。可是他从来不怀疑,化骨心的能力。她是一个可以随时改变人的心境的人,因为他心里想着,所以他从夜空里,看到了化骨心。
夜空中的化骨心没有戴面具,她的脸孔是纯中原女子般的柔和妩媚,她的双眼像是两颗崭亮的星辰,映着沈怀明的容颜,如此沉迷,如此嚮往。
可是化骨心,她依然戴着她的面具,诡异的笑容从未改变。她慵懒地倚着椅子,俯视沈怀明陷入呆滞的模样。如此庸俗对手,怎配她出手?
凝望着天际的血色夕阳,秦西风有些坐不住了。也许坐不住的人不只是秦西风一个,有很多人都坐不住了。沈怀明明显是出师未捷,就算他真的凭藉一己之力攻入化骨楼,也难以取胜化骨心。保不齐,已经身先死了。看来他是与盟主之位无缘了!
秦西风看着百里晴迁,她仍然是悠哉悠哉地喝着酒。真是搞不懂,一个女人怎么会喜欢酒这个东西。每次看到百里晴迁喝酒的举动,他都会暗自腹诽一阵。就算是腹诽,又能怎样。她还是在喝酒,而且她的眼神里,还夹杂着朦胧的醉意。
已经夕阳西下了,今日原本是召开武林大会之日,各门派早有准备,那些江湖游侠也都陆续抵达川州。他们只想登上群鹤山,一展各人风采。但是,百里晴迁的举动却让他们认为,时机未到。
她在等谁?是在等沈怀明吗?沈怀明为何偏偏在今日,去挑战化骨楼呢?他们不明白,只有昆展群一个人明白,只有百里晴迁明白。她并非是在等沈怀明的喜讯,而是在等化骨楼的战约。
一道厉光从血色残阳里直袭而来,被百里晴迁用双指夹住。这枚小小的刀刃上,印刻着一个字,战。
百里晴迁松了双指,这枚刀刃竟无声息地入木三分。上面的战字,格外的晃眼。江湖人都知道,如果谁接到这个战的标刃,就等于是接下了化骨楼的挑战。
纵观百里晴迁淡然随风的神情,他们由衷担心。沈怀明那样阴狠之人都无法逃脱化骨楼,何况百里晴迁一个江湖医者。他们不明白为何风盟主执意要让百里晴迁主持武林大会,也许风盟主自有他的用意吧。
可是百里晴迁已经接了这枚标刃,那就意味着,江湖局势顷刻改变。化骨楼与各门派,已形成分庭抗衡的趋势。沈怀明也许已经死了,那么这个盟主之位,该由谁来胜任呢?
百里晴迁依旧在饮酒。
敛眉霜却忽然问:“沈怀明为什么去挑战化骨楼?我想百里姑娘,一定知道原因。”
百里晴迁瞥了他一眼,嘆道:“你那么聪明,恐怕早已想到原因了,为何还要来问我?”
敛眉霜胸腹一震,一股气流忽然顶在喉咙,咳也咳不出,咽也咽不下。他是何等的聪明,他明白沈怀明要当盟主,就必须要名正言顺。所谓名正言顺的方式就是要逐一挑战各门派执掌,但此举无异于浪费时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各派执掌都归顺他。
沈怀明何德何能会让各派执掌归顺他呢,唯有,恩情。所以沈怀明才会在首次见面之时,提及各派执掌的杀父之仇。虽有陷害百里晴迁之嫌,可他是真的知道当中□□。这才会在武林大会当日,摒弃比武率先去挑战化骨楼。如果化骨心败于他,他便一举两得,既给各派报了仇,也扫清了江湖污浊。这盟主的宝座,他自然实至名归。
可惜啊,沈怀明太自不量力,他低估了化骨心,也高看了自己。这是一条走向灭亡的道路,他如此精明之人,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件事敛眉霜可以想到,各派执掌也依然能想到,毕竟,他们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傻子。在这场别开生面的布局里,百里晴迁又是什么角色呢?这是敛眉霜一直想不通的。百里晴迁为什么要帮助沈怀明?
其实沈怀明的安危,百里晴迁从来都不担心,她也不屑。可是,云海在沈怀明的手上,这是她一直顾忌的地方。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她已经暗自派人去了云海山庄。云海山庄,早已人去楼空,变成一片苍凉的凄冷之地。
沈怀明,如果云海有任何差池,我绝不放过你!
第49页
百里晴迁唿了一口气,神情冷漠地扫视各派执掌。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将事实和盘托出:“沈怀明去化骨楼的原因,就是想为你们报杀父之仇。化骨心狼子野心,想取风逐云而代之。半年前在西域西海,与西域王联手诛杀了你们的父亲。这件事我虽未亲眼目睹,但是风盟主与我的一个朋友却在场。如果你们有疑问或者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问风逐云。”
各派听闻这个噩讯,简直如雷震天灵。秦西风压制着怒气,质问百里晴迁:“真相既如此,为何你不早点说出来?你瞒的我们好苦!看着我们被别人当猴耍你很开心是吗?”
“秦西风,你失言了!”昆展群与敛眉霜竟然异口同声,双双呵斥秦西风。看的众人一顿诧异。
秦西风闭了闭眼,彻底压制了怒气,慢慢地说:“好,我可以不追究之前。但此时此刻,我们是否同心协力,去报我们的血海深仇了?”
百里晴迁却说:“我告诉你们这些,并不是让你们立刻去报仇。化骨楼不是你们想像中那么好进的,化骨心,也并非泛泛之辈。先让沈怀明去探探虚实也好,你们这些少年人,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百里晴迁言下之意,就是阻止他们去报仇。秦西风再燃怒火,却见百里晴迁已然起身,安静地下楼了。她要去哪?昆展群和敛眉霜心下担忧,但是,为稳住其他人,他们却不得不留守坐镇。他们自己的心,何尝不疼?以至于看到秦西风充满愤怒的修罗眼与陆柳那张青黑忍怒的神情,还有,张少卿的坐立不安,他可能会把兄长的死,也一併算在了化骨楼的头上。难怪了,化骨楼原本就是招惹是非之处,成为众矢之的是早晚的事。
☆、第 31 章
其实百里晴迁根本不用去化骨楼的,因为沈怀明手中有绝厉堂的令牌。他如此精明之人,怎会不善加利用手中现有的势力。在百里晴迁看来,沈怀明不但有绝厉堂的势力傍身,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帮助他。
这股势力她现在还不确定,之所以怀疑,是因为那夜的交锋。死去的那十个人,并非中原人。不是中原的杀手,也就只剩下两个地方了。西域,南疆。
当沈怀明眼里的星辰逐渐扩散时,化骨心的容颜已经消失了。他眼里是一盏油灯,一盏很奢华的油灯。他望着那盏油灯发呆,看着那摇曳的火苗,只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沈怀明退后一步,他整整退后了一大步。捂着心脏痛苦的哀嚎,他一边按着心口,一边抓着头髮。神情扭曲不堪。那盏油灯,是他的命数。当油尽灯枯之际,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沈怀明忽然仰天长啸,他觉得这些星辰已经将他束缚了。他心里有一种悲切感,一种苍凉孤寂的苦涩之情。他居然看到青弟站在油灯面前,用手指拨弄着灯芯。
沈青的唇角映着苍白的笑容,每拨弄一次灯芯,火苗就会弱一点。沈怀明终于知道了,化骨心要用什么方法对付他。化骨心,你好狠啊!为什么要让我看见青弟,青弟已经死了,他唯一宠爱的弟弟,死在了司马云海的手上!还有罪魁祸首,百里晴迁!
沈怀明疯狂地一跺脚,仰天巨吼:“都给我出来!”
他像是地狱里挣扎的妖兽,双眸里充斥着无数道血光。就像是在血液里侵泡过一样,如此晶莹透彻的血红,如此斑斓密布的血丝。他一声令下之后,绝厉堂的黑衣下属全部聚拢而来,瞬间,冲上夜空。
天炎既已中毒,便无法阻挠绝厉堂的人。不过,化骨楼的杀手却也不是省油的灯。绝厉堂的人全部冲上高空,是想要破坏化骨心布施的星空阵法。而化骨楼的杀手们,也在同一时间,与绝厉堂的人交上手。
短时间内无法将绝厉堂的人全部聚集,沈怀明也只是暗中调集了五十余人。在化骨楼成百上千名杀手面前,这五十个人,明显在数量上,输了气势。
不过,沈怀明还有后招。两个黑衣人扶着沈怀明,他目光阴沉地与楼上的化骨心对视。双拳紧攥,冷道:“给我杀,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化骨楼铲为平地!”
沈怀明话落之际,化骨心已然来到他的面前,纤柔的手指,狠狠地掐在沈怀明的脖子上。可是,绝厉堂的两个黑衣人,他们的剑,也已经稳当地架在化骨心的脖子上。
“都停手!”一声懒散地娇喝传进众人耳中。
化骨心冷漠的眸子从来都没有正视过沈怀明,即便此时此刻,双剑架颈,情势危急,她也依然毫不在意。她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杀了沈怀明。任何人都不能阻止!
可是,百里晴迁居然来了。她是想救沈怀明吗?一个阴险狡诈的江湖败类,怎么也不配劳动神医大驾吧。化骨心百思不得其解。她转头,凝视百里晴迁,五指却依旧掐在沈怀明的脖子上。“百里晴迁,你就如此堂而皇之的走进来,你当我化骨楼是你的风琴楼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百里晴迁摇晃着酒囊,这是她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从来都是。只要身在重要场合,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做出如此举动。她对化骨心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化骨楼只是一个杀手组织而已,我为何来不得?我去过皇宫,去过天一阁,还去过无情宫。难不成你觉得你的化骨楼,比得上这任意一个地方吗?”
第50页
鸣烈冷硬着脸孔,五指微张,浑厚的内气流在掌中剧烈翻腾。却听百里晴迁说:“你可不要擅自动手哦,你的锁魂手没了伏魄掌的配合,对我是一点用都没有。你若试试也可以,如果你想化骨楼再损失一个护法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百里晴迁,想不到,你也是个嚣张的人物。我之前以为你很低调,可是我错了,错的很离谱啊。”化骨心冷冷地嘲讽百里晴迁。
百里晴迁喝了酒,她只要一喝酒,眼神就会顷刻迷离。很漂亮的眼睛,就连化骨心也不得不承认,百里晴迁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与众不同。气质优雅,容貌出众,性格淡漠,聪颖睿智。不过,这些赞美的词语也只能压在化骨心的心中,因为她是不会去赞美对手的。她与百里晴迁,也许一开始,就是敌对。永远的敌对。
对于化骨心的言辞态度,百里晴迁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从春风酒楼事件结束之后,她就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那种感觉很熟悉,那种感觉,就是此刻的感觉。她问化骨心:“你是杀手吗?”
化骨心放开了沈怀明,凝视百里晴迁:“我是杀手,我不但是杀手,我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沈怀明捂着喉咙不断地咳嗽,眼中血色已淡。化骨心真可称得上是女魔头,她那只手,冰凉彻骨。掐着他的脖子,就像掐住了他的灵魂。若非百里晴迁及时赶来,恐怕他早已经与阎王下棋去了!
绝厉堂的属下在一瞬间,撤到百里晴迁身后。沈怀明见此,心有不忿。凭什么?令牌在他手里,她百里晴迁凭什么还控制绝厉堂的人?不是谁有令牌,谁就是堂主吗?
百里晴迁瞥了沈怀明一眼,沈怀明立刻敛去神情,捂着胸口默默地走到她身后。阴毒地眼神投向化骨心,恨不得立刻杀之后快。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还要她来收拾烂摊子。
就算是给你武林盟主的地位,你也统御不了江湖。你也就配当个下属而已,就算是下属,你也未必是个听话的下属。这样的下属,早就应该在绝厉堂的名单上除之。
百里晴迁嘆道:“杀手既有情,那便不是真正的杀手。身在江湖,命不由己。何况是杀手。我也杀过人,我更知道你恨我。但我想知道,我杀的那个男人与你是什么关系。他是你的下属,还是你的心上人?”
化骨心的目光飘摇久远,仿佛血渊的脸孔近在咫尺,然而,她却触摸不到。能触摸的,只是清冷的空气。她忽然觉得悲哀,血渊死了,她的心为何会这么痛呢?杀手不该有感情,因为感情,是杀手最致命的东西。
化骨心闭上了眼,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接近了百里晴迁。但是,百里晴迁是那么容易接近的吗?百里晴迁只是想让她回忆往事而已,并非想要她真正的答案。
百里晴迁倒退在风中,她已经退出了化骨楼。化骨心却如影随形,一身雍容华贵的袍子在风里荡漾着孤单的色彩,相对一身素白的晴迁,倒有种格外冷肃的感觉。
百里晴迁一身白衣,在风中飘洒。她的人生是潇洒的,是淡雅的。她的性格清冷却平淡,而她的气质,却是脱俗中透着雍容,内敛之风华,骄傲而随心。这是境界。如此境界,出现在一个红尘女子身上,只有一个字可形容,那就是,妙。
化骨心对百里晴迁可谓是恨之入骨,但在这强烈的恨意里,却掺杂着赞赏与嚮往。死在化骨心手上的人太多太多了,她早已深陷杀戮之中,就连身上的气息,都掺杂着血腥味。她的人生是孤独的,她或许与无情是同一种人,只不过,她没有无情那么幸运。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爱之深的人。
百里晴迁停住脚步,化骨心的步伐也停了。化骨心的手指,静静地点在百里晴迁的胸口上,距离只有半寸。而百里晴迁,她最擅长的只有银针了,此情此景,银针却没有出现在手中。
百里晴迁看着化骨心的面具,看着化骨心充满仇恨的眼神。“既然选择了杀戮的生涯,就不能够有感情。你越是在意,就越下不了手。我说的对吗?”
只要化骨心的手指再往前一点点,她就能为血渊报仇了。可是,她竟然心痛了!扭曲的痛,撕裂的痛,灼烧的痛!她不想再回忆过去了,她闭上了眼。
沈怀明内心震撼,明明只差一点点。化骨心就可以杀了百里晴迁,但是,化骨心居然停止了动作。他却依然对百里晴迁毫无防备这个做法捏把汗。
百里晴迁,你就这么笃定化骨心不会杀死你?你简直太狂妄了!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是一场豪赌,因为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江山,也不是金钱,更不是权势。而是生命。
然而,百里晴迁一向都不做亏本买卖。这次,她赌对了。
若论武功,化骨心可以轻松将百里晴迁杀之,可化骨心此刻心里,没有仇恨,只有迷茫。她迷茫自己的身份,她存在的意义。以及,她用生命在守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不知道,血渊死了,她的心也死了。杀了百里晴迁,江湖上的神医,会引来无数仇敌,但这并非是化骨心忌惮的东西。而是她的孤独,只有百里晴迁能懂。“你们可以离开了,若下次再敢来化骨楼放肆,我必不会再心慈手软。”
☆、第 32 章
当沈怀明以狼狈之姿出现在众派的面前时,秦西风不由得讽刺道:“还说要为我们报仇,你自己都差点死在化骨心的手上。看来你是想要盟主之位想疯了,别到时候把命搭进去,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第51页
“你!”沈怀明恼羞成怒,却被百里晴迁呵斥:“你闯的祸还不够大吗?你知道你今日所为,已经陷江湖各派于不义之地。绝厉堂因此蒙羞,无情公子辛苦创立的成果,毁于一旦。你还是先检讨一下自己的过错吧!”
没想到百里晴迁还能演绎这一出,简直岂有此理!沈怀明压着快要决堤的怒焰,气势汹汹地瞪着百里晴迁。
一道厉光闪掠了眼睛,沈怀明被刺的疼痛至极,脖子上的刀锋依然犀利,刃上盪着透明的流光,影射着他的狼狈不堪。这柄刀,是秦西风的刀。秦西风是第二次将刀架在沈怀明的脖子上,然而此次,众派的表情却始终平淡而然。
“你胆敢再说一句百里姑娘的不是,我要你立刻人头落地。”秦西风眼神冰冷地凝视沈怀明。
沈怀明胸腹一震,差点气吐了血!这个秦西风怎么会忽然向着百里晴迁呢?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不可能的事却发生了,沈怀明想要呕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沈怀明并没有真的呕死。而是不顾秦西风冷如冰霜的态度,和脖子上这把冰凉的刀,眼神依旧死死瞪着百里晴迁。“难道你……”
百里晴迁伸出手,阻止沈怀明说下去。沈怀明还就真的停止了言语,百里晴迁说:“放了他。”
秦西风不可置信,沈怀明既已挑战失败,那便对各派没有利用价值,更别妄想登上盟主宝座。更何况,沈怀明来此,是为了与百里晴迁为敌,她居然要放了自己的敌人?
百里晴迁重复了一句,“放了他。”
昆展群与敛眉霜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百里晴迁有什么把柄攥在沈怀明手上?才受制于他?这样一想,却也不成立。百里晴迁为人坦荡,她能有什么把柄啊?
敛眉霜小心接近百里晴迁,悄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百里晴迁嘆道:“今次化骨楼一战,沈怀明虽未成功,但他为诸派执掌报仇的心却是真诚的。当然,他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然而他已重伤,算是为诸派争取了权益。你们应该履行诺言,尊他一声盟主。”
沈怀明简直激动的无以復加,他真的当盟主了!百里晴迁一句话,他就是盟主。可是,让他气愤的是下一句话。百里晴迁说:“是代理盟主之位。”
“为什么是代理盟主?”沈怀明阴沉着脸孔质问她。
百里晴迁眯眼盯着沈怀明,其实她已经动气了。不过,在诸派的面前,她不会发火。也许沈怀明很清楚,代盟主和盟主之间的差距,所以才如此激怒。
百里晴迁说:“只要你完成一件事,你就可以做盟主。至于是什么事,你很快就会知道。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现在,我要你立刻消失在我的面前。”
沈怀明强压着怒火,似乎连肝肺都因此疼痛难忍。绝厉堂的人不知为何全都撤走了。该死的,没有他的命令那些人居然擅自撤离,简直岂有此理!
沈怀明离开了,按照百里晴迁的话说,他是立刻消失在她的视线内。因为他明白,百里晴迁讨厌他,也恨他。可那又如何,他手里攥着司马云海的命,百里晴迁就不得不妥协。
然而代盟主这个称谓,沈怀明似乎很不满意呢。
但是,在各派的心里,沈怀明根本没有资格代理盟主。也不知道百里晴迁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既然当着各派执掌的面宣布,那便也构不成私定,而是明决。
沉默的因子在这清冷的气氛里蔓延,陆柳却第一个站出来,指控百里晴迁:“百里姑娘,我想问问你,你究竟有什么资格来插手武林盟主竞选事宜?盟主之位有能者居之,我们都还没有比武,你就宣布人选,是否太儿戏了?”
“不错,我们还没有比武,最终胜者究竟是谁还未可知。你就先私自决定沈怀明代理盟主,你到底有没有把们放在眼里?”
“是啊是啊,你一个女子,居然插手江湖事。谁给你的资格?或者说,是谁赋予你的这种权利?”
百里晴迁不屑地笑了笑,不管众派执掌对她如何攻击,她都是一副平然之姿地观看着群鹤山的轮廓,欣赏着那美丽而又气势斐然的景色。“如果你们觉得,武林盟主是单单靠比武来选出来的,你们就太肤浅了。你们为什么不想一想,今日挑战化骨心的是沈怀明,而不是你们自己呢?”
敛眉霜攥紧了拳,百里晴迁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因为他们懦弱。
在来到川州之前,他们连是谁要杀他们都搞不清楚。还要藉助百里晴迁的庇护才能保命,若问百里晴迁有无资格插手武林大会,就连他们也都要质问一下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质疑百里晴迁这个恩人!
诸派还想多说两句,却被昆展群阻止,他来到晴迁身旁,对她恭敬地俯首:“百里姑娘,我昆吾派,尊崇你的决定。我相信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你的理由。既然你是风盟主的代言人,我相信你不会伤害在座的每一个人。”
百里晴迁幽幽一嘆,为何说相信我的,你始终都是第一个呢。“那就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月夜煮酒,琴箫合奏……
这几天仿佛一切都静下来了,就像这杯茶,摇一摇,水光荡漾,静止之后,茶香清幽。春夜微暖,柳长歌在院中抚琴,楚念坐在亭子里听琴,而魏明西却不知去往何处,因为这几天他一直没有露面。
第52页
楚念也不想他,因为她想念的人,早就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她心中有了郁结。因为昨天,田子谦又找她了。
田子谦想要她对柳长歌旁敲侧击,打听那张地图的下落。难道他怀疑,那张地图还在风琴楼不成?
楚念可不想这么做,她不想让自己愚蠢的举动伤害柳长歌。她想保护她……
可是,如何应付田子谦呢?这是楚念唯一伤神的地方。
箫声忽然停了,琴声却还在盘旋。长歌今天很有雅兴,她沉醉在淡然的曲境里。或许她知道,百里晴迁要与楚念说些什么,于是才故意不停。让淡泊的曲调,像水一般,源远流长。
百里晴迁坐在楚念对面,轻抚长箫,笑道:“楚姑娘担忧的事情,也许很快就会解决了。”
楚念知道百里晴迁一向很神,她这么一说,自己心里反倒没有那么焦愁了。“你如何洞悉的?”
百里晴迁望着长歌,对楚念说:“你一直愁眉苦脸,谁都能看得出来。我只是不想让长歌担忧,因为你是她的朋友。”
楚念因此话而动心,但这念头,却被百里晴迁当即扼杀在摇篮里。“你们只是朋友,永远不会发展成别的关系。我想楚姑娘你的心思,没有必要一定放在长歌的身上,你还有父亲,还有母亲,还有整个凌峰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楚念当然明白百里晴迁的意思,她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对长歌有任何妄想。做朋友可以,但只要超出了朋友的范围,哪怕一点点,百里晴迁可能也会採取点措施,让她可以后悔繁衍念头的措施吧。
百里晴迁,没有楚念想像中那样洒脱。百里晴迁,你也是个俗人,为情而困的俗人。你有长歌这个牵绊,你就永远也不能脱俗。
如果百里晴迁知道楚念所想,她一定会痛快的承认:我本就不是脱俗之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人……
暗夜里传来一道风声,它并不是春季的夜风,而是一个人。一个人行走时所带出来的气息。
月光影射在他的手上,他手上捻着一串碧绿色泽的佛珠。在黑夜里,如此奢华,如此精緻。他可以感觉那到风的来意,也似在唿吸这外界的气息。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月了?又有多久,没有感受这大自然的气息?
他不知道有多久了,可能很久了吧。在那个地方,他度日如年。出来了,也就得到自由了。当然,这还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要靠双手来创造,等他得到了自由,他也就拥有了自己想要的。
那风,已然停驻了脚步,此人就在他身后。然而,他却感觉那人的气息有些不稳,似乎是受伤了。他微微挑眉:“看来你失手了。”
月光影射在那人苍白的脸孔上,双鬓花白,满目的不甘。赫然是沈怀明那张稜角分明的脸,他脖子上有着明显的五指印。这是化骨心掐出来的,但是,为何掐出来的手印会呈黑色呢。
他身体并无任何异样,好像不是中毒。这一点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也许这印记过两天就会下去吧。他拱手说:“这次虽然失手,可也不是没有收穫。我成功的当上了代盟主,只要除掉百里晴迁和化骨楼的势力,江湖之势,便稳操胜券了。”
他停下捻动佛珠的手指,忽然转身,看着沈怀明脖子上的黑印。皱眉道:“你已经中毒了,难道百里晴迁没有告诉你吗?可能若非有司马云海牵制她,你估计也活不到现在了。”
“我没想到化骨心这么狠!”沈怀明捂着脖子,满眼仇恨。
他发出讥讽地笑声,盯着沈怀明的神情慢悠悠地说:“我有说这毒是化骨心下的吗?”
☆、第 33 章
沈怀明身中剧毒,虽不影响身体力行,但,这始终会威胁他的生命。这个夜晚真是一个噩梦,一个让人暗算了还不知情的噩梦。现在拨开云雾,他也只能在风琴楼外黯然离开。
百里晴迁,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
楚念一直想不透,为何百里晴迁会说出那样一句话。其实是怕百里晴迁看出来她根本没有猜出百里晴迁心思的心思,于是才有那样朦胧一问。
百里晴迁何等聪明,不管楚念有没有听懂她的话,亦或许,楚念根本是处在茫然境地,她也依然会很贴心的去解释:“你所担忧的,不过是田子谦对你的威胁。你视长歌如友,长歌岂能对你的事情袖手旁观。”
这句话已经将事态言明,楚念担忧的事情,唯有她的母亲!难道长歌,不但知晓田子谦的阴谋,还洞悉了凌峰堡之事?
其实柳长歌,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一切的,也许只有一个人,就是百里晴迁。见到楚念第一眼的时候,百里晴迁就知道凌峰堡会出大事。
楚念不会无缘无故逃婚,也不可能只单凭对田子谦的厌恶而不顾父亲楚凌峰的感受逃到川州,还纵意破坏武林大会进行。
这一切,并不单单由田子谦引起。凌峰堡的秘密,可真是很多呢。
但百里晴迁现在确实没功夫去探查凌峰堡的秘密,不过她却能够从楚念身上,得到些信息。
然而这些信息,与武林大会毫无关系。也许楚凌峰真的对盟主之位无动于衷,也许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呢?
但是今晚,却不一样了。
第53页
百里晴迁站在楼上,凝视一个方向。那黑暗里的身影逐渐消逝在眼中。看来沈怀明的身上,也存在着秘密呢。但无论他身上究竟有何秘密,他背后的那个人,也许已经忍耐不住要现身了。
沈怀明的事情先放一边,他这个代理盟主也就是个花架子,各派谁也不服。但有百里晴迁事先发话,不服者,可以当面挑战。挑战她。
谁能不要脸的为了一个代盟主的虚职而挑战百里晴迁?百里晴迁可是他们的恩人,他们还没有那般忘恩负义。于是这口气,哽在喉咙。沈怀明想统驭武林,那是痴人说梦。心里虽然不服,表面上,多少会做做样子。也不知百里晴迁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用昆展群和敛眉霜的话说,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一阵微风轻敛而掠。吹开了各派青年执掌眉头上的紧皱,每个人都微笑如春风。那是因为百里晴迁来了。今天是正式对外宣布代理盟主的重要决定。
沈怀明脖子上的黑印今日特别明显,不过他特意用了一条棕色纱巾围住,以免各派看见,少不了多嘴询问。其实他的眼睛很深邃,如果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仇恨所繁衍出来的阴郁,他应该算是个玉树临风的男人。
只不过,他的心思太深沉,太精谋算。可千算万算,却算不过百里晴迁。
沈怀明恐怕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到,一个神医,居然会做暗中下毒这样的事情。
龌龊吗?那是对于好人来讲。对于他,百里晴迁,恐怕还是很乐意这么做的。
沈怀明一想到这,脖子上的手印就会隐隐作痛。搞得今天大好心情都没了!也是,他原本就没什么心情。生死攸关拼尽全力的为各派为江湖剷除化骨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如今,这代盟主的称谓,不知是褒义还是贬义,不知是光荣还是耻辱!
看各派的眼神,尤其是秦西风,如此轻蔑,贬低,不屑一顾的神情。彻底激怒了沈怀明!“秦西风,你这是什么表情?”
百里晴迁也转头盯着秦西风,那张脸,简直冰冻的吓人。连这春风都吹不掉他眉目上的冷霜,她眯着眼轻咳一声。
秦西风敛去眉上的霜气,随意地对沈怀明拱了拱手:“恭喜啊,沈代盟主。”
沈怀明压下这口气,撩起袍子落座在雄鹰展翅的宝座上。闪闪金光,将他的身躯点缀的极为奢华雍容。他坐在原本就想要的位置上,但是心里,却没有那么开心。化骨楼一日不除,他心,终究难安。“化骨楼藐视武林,化骨心狼子野心,一心妄图盟主之位。你们的杀父之仇,也终究是要报的。而且,前几日各派少掌惨死一事,我想大家都没有忘记吧。恐怕这些人命,也都与化骨楼难逃牵扯。我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带领你们,围攻化骨楼。取化骨心的性命,祭各派先人在天之灵!”
不得不说,沈怀明的这后半句话说的,真是慷慨激昂啊!
各派少年英豪,各路流派,游侠,散人。都不由得对这位沈大人,心生佩服。虽说这代盟主与盟主只差一个字,可终究也是盟主不是?风盟主已经退位了,现在江湖上有权利说话的,只有沈怀明。
他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各派执掌兴奋激动,急于报仇的神情,耳边却风声忽起。定眼一看,那遥远的天边,居然飞来一队黑衣人。黑衣人数量不多,目测只有二十余人。
二十几个黑衣人抬着一个纯黑色的软轿,在烟雾缥缈的天空里,朦胧的轿帘后,是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她侧躺着,身躯妖娆妩媚,黑髮散在腰上,风情缭绕,令人心生眷恋。
没错,就是眷恋。人们看着轿子里的她,忽然觉得心里好孤独,好惆怅,有些愁苦般的凄悲,也藏着淡淡的忧愁。但更多的,还是眷恋。眷恋是一种感觉,一种用眼睛看不到的感觉,只能用心去感受去体会去触摸。
百里晴迁也有这种感觉,只不过她是强压着这种感觉滋生蔓延罢了。那轿子里身影似乎颇为眼熟,她不能够确定。但是,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她好奇,别人,肯定更好奇。
沈怀明当然好奇,也许此时此刻,还真就是百里晴迁能想到他的心里去。他没空去看百里晴迁的表情,也当然无法看到她唇上的笑意。春风好柔和啊,柔和的抚摸了他的手指,透过指缝,飘到了那顶华丽的软轿旁。
轻轻的飘过,却迎来一声不屑的轻哼。
轿帘没有被这柔风掀开,反倒是,那妖娆女子抚发的举动,则带起一阵缥缈的香气,这香气参杂在清风里,气息变得十分妙趣。众人从来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香味,纷纷沉浸其中。
沈怀明周围的香味最是浓烈,他也沉醉在其中,难以自拔。眼前仿佛,仿佛产生了幻觉?那是幻觉吗?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就像在照镜子一样,沈怀明提起了剑,镜子后的沈怀明也提起了剑。自己的剑招自己最清楚,任何人也休想冒充他!
百里晴迁眉头紧敛,似乎闻到了熟悉的酒香。她见各派执掌沉醉之时还不忘执起武器与对方切磋,是切磋吗?如果他们眼里的杀气可以敛去的话,那应该是切磋了。可是,他们眼里的杀气并没有因此而消散,反而越演越烈。自相残杀!
百里晴迁闭了闭眼,忽用拇指顶开酒囊的盖子。这一瞬,无数道水滴从盖子上扩溅开来。各派执掌停下了动作,沈怀明也停止了比武,每个人的胸口上都穿透了一枚小小的水滴。
第54页
酒香四溢……混合了柔风,灌入软轿里。
那软轿里的美人忽然笑了:“百里晴迁,游戏人生这四个字在你的身上,真可谓是淋漓尽致。我问你,你究竟在乎什么?”
这话问的真是莫名其妙,各派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这神秘女子认识百里晴迁?居然如此闲话家常。
百里晴迁笑道:“我在乎值得在乎的东西。”
美人美啊,可惜她的美,他们看不到。“值得在乎的东西,我以为你在乎你的朋友,也许他称不上你的朋友吧。他託付给你的东西,你居然给了别人。如果他知道了,你猜他会怎么想。”
百里晴迁耸了耸肩,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不知道。”
美人轻哼一声,纱帘后的目光转向了沈怀明。沈怀明内心一惊,他看不到她的眼神,却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他忽然心疼了,胸腹里仿佛有股气力在不断的沸腾。终于,他的前襟崩开了,一块纯黑令牌飘浮于空中。他连忙伸出手,想要抓回令牌,却无能为力。
因为他浑身上下哪里都动不了,仿佛被点中穴道一样。各派执掌震惊地望着这一幕,令牌,这块令牌上刻着一个厉字。原来沈怀明,是绝厉堂的人!
沈怀明是绝厉堂的人,他不但是绝厉堂的人,而且还拥有绝厉堂的厉字令牌。
这块令牌的主人,原是无情公子,这是江湖上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这块令牌,为何会出现在沈怀明的手中。
可是,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来,这块令牌,已经不是沈怀明的了。因为它落在了那个女子的手上。她的身份,不言而喻。绝厉堂!
☆、第 34 章
美人轻抚着令牌上的厉字,她的眼神里似乎流淌着怀念之光。为什么是怀念?而不是什么思念什么惦念?她真的只是怀念而已。
然而这怀念的情绪,却被百里晴迁洞悉。各派均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不过她应该很美吧。绝厉堂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的人物?
那些自视清高的游侠们,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各自悔之晚矣。早知道绝厉堂有这号绝世美女,他们早就加入了!可惜啊,好马不吃回头草,他们也只能忍着了。
当令牌落在美人手中时,沈怀明的身躯便解了禁。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夺回令牌,而是满脸震惊地盯着那轿子。或者说,是费尽地透过朦胧的帘子望着里面的女子,“副,副堂主……”
什么?她是绝厉堂的副堂主?
昆展群与敛眉霜连连震惊,陆柳,张少卿等人也都大吃一惊。最沉默的也只有站在人群里默默无闻实则眼神阴沉的田子谦了。想不到那位传说中的绝厉副堂主,竟是个女子!而且,还出现在武林大会上。她想做什么?
田子谦以为,这厢一定会有好戏看了。因为沈怀明的身份,不过是绝厉堂的一个下属而已,在副堂主尊驾面前,他有什么资格当这个代理盟主?
可惜,田子谦料错了。
百里晴迁说:“如果绝厉堂想要插手武林,那就请下战帖吧。不过这战帖,并不是给各派下的,而是……”
美人笑出了声,她的声音就像天泉里的水流,清澈淡雅,略带些使人无法自拔的柔韵。“百里晴迁,今日我不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我绝厉堂自创立以来,逍遥惯了,从未想过被约束。再说这盟主之位,我从来都不屑。”
好一个狂妄的女子!各派执掌内心腹诽。此时此刻,他们可真是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嚣张狂妄。她居然不把武林盟主放在眼里,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她在乎的东西?
她在乎的东西?恐怕也只有手中的令牌了。
百里晴迁淡淡一挑眉,显然也是很惊讶听到这样的话。不过她却笑了:“但请姑娘随意。”
美人隔着帘子瞥了眼沈怀明,语气冷漠:“你不配拥有令牌,从今往后,你也再不是绝厉堂的人。”说完这句,美人的轿子已经被抬起,飘然远去。
她来去匆匆,当那仙影消失在天边的时候,百里晴迁的耳边却飘来一句话,“你是他选定的人,註定逃不过一切。时机,也许你等的,也是一个时机罢。”
百里晴迁内心感慨,看来公孙棋的情感註定要付诸东流了。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盟主,当的像沈怀明这般窝囊。全程走下来,服他的人寥寥数几。看来那满腔的热血,也抵不过绕指的情丝啊。
代盟主,哼,没有一个人把他放在眼里。百里晴迁在场还好,那些执掌还不敢造次。可百里晴迁一走,场面顿时扭转。该告辞的告辞,该讽刺的讽刺,差点没让沈怀明当场吐出两升血!
百里晴迁心想,如果沈怀明再没有自知之明的话,那谁也救不了他。她临走之前对沈怀明低语警告,她已经履行了诺言,助他登位。如果三日之内,云海山庄的主人还不能回归,她便亲手扼杀了他的江湖梦。
沈怀明差点气出羊癫疯,可幸,他心中还是有仇恨的!化骨楼的仇恨,青弟的仇恨,以及,绝厉堂对他的藐视。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还有,身上的毒!
百里晴迁回到风琴楼,进了内院后,便听到长歌的琴声。不过这琴声,似乎少了些往日的淡雅,多了些忧愁。长歌怎么了?
第55页
当百里晴迁来到长歌身边时,长歌停下了抚琴。虽然长歌的神色很平静,但百里晴迁却在无形之中,感受到了一种忧伤的气息。
她蹲在长歌的面前,轻柔地问:“怎么了?”
柳长歌轻声一嘆,苦涩的笑容始终眷恋着容颜,“宫里传出消息,太子畏罪自杀了。”
百里晴迁轻声安慰长歌:“我知道你与太子有着往日的情意,但他始终是谋逆犯上。如此,倒也是个干净的结局。”
死的干净,的确是死的干净。虎毒不食子,这次皇帝,恐怕是下了狠心了!百里晴迁何尝不明白呢。只是长歌,如此聪慧的长歌,一定也是痛心这一点吧。
柳长歌对太子是很失望,可也不想看着他走上死这条路。父皇已经囚禁了允兆,为何还要……
长歌神情悲哀,这就是争权夺位的代价,残酷的代价,付出生命的代价。允兆,生在皇家,你也是身不由己。
楚念站在长廊里,望着凉亭里的那一幕。
百里晴迁居然也会安慰人,真体贴啊。如果她是柳长歌,她一定会感动的。
可惜啊,她不喜欢百里晴迁,到不至于讨厌的地步,只是在百里晴迁面前,她不能够随心所欲罢了。
魏明西悄声无息地来到楚念身旁,她轻轻地吓了一跳,“你这几天去哪了?”
魏明西嘆道:“我回了一趟凌峰堡,将川州之事告知了堡主。”
“父亲怎么说?”一提起父亲,楚念就忍不住神思紧张。
魏明西对楚念温和一笑:“放心,堡主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而是让我好好保护你。完成最后一件事之后,你跟田子谦之间,就会结束。堡主到底是你的父亲,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呢。”
楚念低眉轻嘆,对于魏明西的做法,她实在是无法展欢颜。“你是不是把田子谦的事情跟父亲说了?我不是不让你说吗?”
魏明西也是为了楚念好,当即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他是告诉了堡主一切,堡主这才同意解除婚约。一向以凌峰堡为重的楚凌峰会为了女儿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是个称职的父亲。其他的就不用再说了,一切都会好。
除此之外,魏明西还给楚念带来一个消息,悄声在楚念的耳畔说了几句。楚念神色惊讶,立刻朝凉亭望去。
百里晴迁正坐在那喝酒,眼神又迷离了起来。她没那么神,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听到魏明西与楚念的细声喃语。不过,她最近可是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个有趣的消息。也许很快,事情就会明朗。
既然各派已经约定今晚,那么凌峰堡自然不能落后。楚念亲自向柳长歌告别,说有件重要事情要办。也许很久都不会见面了。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柳长歌忽然觉得孤独。百里晴迁却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你一直有我,怎么,不想跟我过二人世界了?此情此景,最适合不过了。”
柳长歌的心恍惚一跳,觉得脸颊好烫。她被晴迁抱在怀里,这个安静的花园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你,要做什么?”
百里晴迁低头看着长歌面若桃花的模样,明显是动情了。她低声一笑,朱唇贴在长歌的耳边说:“我想做坏事,你让不让?”
柳长歌心绪紊乱,面上已是绯红如霞,她们有多久没亲近了?算算也小有半个月了。她以为晴迁真能把持住呢,哼,总算是破功了!
百里晴迁笑的春光灿烂,忽然托起长歌的脸,掌中的容颜如此娇美动人,令她心生眷恋。晴迁的吻,率先落到长歌的额头上。然后慢慢地,滑到双眉,轻吻着这双祥和的眉眼。掠过秀挺的鼻,最终是受不住诱惑含住了柔软的唇。
两人的唇都很柔软,只是长歌的唇略微清凉,而晴迁的唇,似乎愈发的火热。长歌似要被这满满的柔情吞噬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一声声娇柔妩媚的喘息竟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唔……晴……”
“嘘……”百里晴迁轻离她的唇,眯着眼,微笑地欣赏长歌这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这风琴楼是她们的地方,这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们亲自种植的。这里充满了彼此有爱的气息,她为何不能在这里要长歌呢?
长歌已经做足了准备,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晴迁。百里晴迁那双醉眼朦胧的模样忽然改变,如墨般的眼球里,清晰地倒映着长歌的容颜。
她伸出手,雪白的手指,优雅而轻柔地拽开了长歌衣带。没有了衣带的束缚,那件原本就很松散的长衫便柔软的滑开,露出了乳白色的亵衣。
“你居然穿这么少!”百里晴迁颦眉不悦,伸手将长歌紧紧地揽在怀里。耳边传来一声羞涩地问话:“要回房间吗?”
百里晴迁低声问:“你想吗?”
柳长歌轻捶了她一下,嗔道:“光我想有什么用?要问你想不想呢!今天你不上我的床,这辈子也别想上我的床了。你要清心寡欲,我也绝不阻拦你。”
百里晴迁忍俊不禁,终于笑出了声。盯着长歌清冷地小脸,柔声说:“看来我这个情人做的很失败啊。长歌,今晚我好好的补偿补偿你,如何?嗯……让你三天下不了床,这个提议又如何?”
第56页
☆、第 35 章
许是晴迁给她喝了迷魂汤,直到月圆风起,云移辉敛之时,长歌才回过神。害羞的脸都红了,却羞愤地道:“你若有本事,就让我三天下不了床。若没本事,今后在这方面上,你都要依我。”
百里晴迁没有给长歌灌迷魂汤,她只是餵长歌喝了两口酒而已。然而这两口酒的效用,却是让长歌原本清丽可人的容颜变得动情妩媚。盯着长歌脸上这两朵红晕,好美。故,在长歌的耳边轻声说:“看来你真的想了……”
今夜月影飘摇,云淡风微。正是饮酒之佳时,良宵共度之际。
长歌醉了,醉的脸颊通红。她不胜酒力,只喝了两口酒就醉了。醉了的她更是一刻不停地黏着晴迁,不想让她走。“别走好吗?今晚,别走……”
晴迁嘆了一声,轻柔地扶起长歌,走向床榻。
长歌不老实,喝醉了更不老实。临近床榻之时,她一把将晴迁抱住,反将之压在床上。迷离的醉眼里,全是晴迁这张绝美的容颜。她用湿热的唇轻柔地触碰着晴迁的脸颊,如此柔滑,细腻,清雅,馨香……
“长歌,你真的醉了。”百里晴迁邪魅一笑,她不想控制体内的欲望。如此良辰,她想将亏欠长歌的全都补回来。
柳长歌迷迷煳煳间,居然看见晴迁在笑。她的笑容不比以往那样淡雅悠然,而是略带着一丝邪气。这样的晴迁,长歌从未见过。
她仍然用她修长的手指优雅的拽开长歌的衣带,衣衫尽滑。晴迁的手,也伸进了亵衣内,如愿以偿的抚上了这细嫩柔滑的肌肤。
“呃……”长歌环抱晴迁脖颈的手臂略微颤抖,今晚,今晚她们是不是可以在一起了?自己的酒量真的很差啊,才喝了两杯,就醉了。
真的醉了吗?醉酒与否,恐怕也只有长歌自己心里明白。她此刻最想要的,只有晴迁!
借酒消愁,酒也可以用来诉请。她笑问:“经过这么多事,你的心结解开了吗?”
百里晴迁忽然停下了手,暗夜里的深眸,沉静如水。就这般平静而深刻地凝视长歌。她把长歌的目光看尽眼里,刻在心里。她用最轻最轻的语气说:“这世上,只有你懂我。心结……也只有你能为我解开。你愿意,为我解开吗?”
柳长歌满眼柔情,伸手为晴迁解开了系带,亲手为她脱下衣衫。她的手指在晴迁的长髮中流连,在这柔软里不断徜徉。
彼此衣衫褪尽,晴迁侧躺撑头,薄被掩盖着她婀娜的身段,妖娆的姿态。她双眸微闭,神色似是享受。
的确是享受,因为长歌的手,始终都在被子下抚摸她的身躯。晴迁忽然睁开眼,抓住长歌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细密的吻如春雨般,滋润着长歌的容颜。
两具柔软的身躯互相挤压,胸前的丰盈也在不断的变换形状。长歌的嘴唇被温柔的含住,晴迁的吻总是这样,平淡温柔,却令她欲罢不能。“晴迁……”
百里晴迁将长歌整个人抱起来,接触微凉的空气时,长歌便缩在晴迁的怀中,脸颊滚烫。晴迁的手指在她光滑而突出的嵴背上轻滑,长歌的身躯在颤抖,似乎是受不了这样的挑拨。
那温暖的指尖,仿佛流窜着动情的火焰,轻柔地埋进她最敏感的地方。“啊……”长歌控制不住□□,捧住晴迁的脸,狠狠的吻了上去。
彼此柔软相贴,最是亲密不过。百里晴迁唇上的笑更是深邃,那双眼球,仿佛比墨染还要乌黑。
那乌黑而深刻的眸子里,含着水一般的温情,两根手指轻而易举的攻破了那道屏障。耳边是长歌闷吭低气的隐忍,似乎有种粘稠的液体透过酥麻的指尖流淌而下,浸湿了掌心。
虽然知道第一次肯定会疼,柳长歌也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那撕裂般的痛楚,就像一股炙热的火焰在燃烧她的□□。不过,这痛苦也只是一瞬间,因为她感觉到一股微凉的气流覆盖了她的疼痛,逐渐缓解治癒……
柳长歌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躯便被放平。双腿不由自主地勾住晴迁的腰肢,柔软里的手指居然迅速的抽动起来。似乎晴迁是断定了她不再疼了,于是便如此肆无忌惮的用各种方式角度贯穿。
“嗯……呃……”柳长歌咬着下唇,勉强控制着毫无节奏感的□□。为何这次的感觉与前几次都不同了?她越是想控制,就越是抵抗不住那飞速攀升的快感。
纱帐纷飞,夜风清凉……却无法将这暧昧的气息吹散……
云淡风绕,银光遍布。倾洒在她雪白的身躯上,晴迁温柔地抱着长歌,额头抵着长歌优美的锁骨,精美的牙齿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啃咬。咬出了一块又一块瑰丽的草莓,指尖上的柔软让她捨不得,却仍然无法控制的想要贴近。
也似乎,是想将这美妙的感觉,印刻在心里。
长歌的身体被翻转过来,双手便立刻紧紧揪着被单。祥和的眉染上红尘的江水,清澈的眼,被妖娆的魅惑袭卷,盪出一丝丝神魂颠倒的波澜……
百里晴迁压在长歌的背上,略微用力的啃咬她的肩。长歌柔软的丰盈,任凭她玩弄于股掌,而那潮湿紧緻的甬道,似乎也变得异常敏感。
第57页
柳长歌忽然僵住身子,一滴泪珠自脸颊无声滑落,哭着求饶,“晴迁,别……那里……”
“嘘……”百里晴迁的温唇贴在长歌的耳边,张口含住了她精巧的耳朵,手指暂时停顿,却不怀好意地问:“那里怎么了?碰不得吗?”
柳长歌恢復了些气力,却仍然满脸红潮。她也不知为何?总之晴迁一碰那里,那柔软的地方,她就忍不住要……
百里晴迁盯着长歌,就像在盯着一个猎物,手指轻轻地深入一点点,便听长歌几近崩溃的哭泣,“别,别动……求求你……”
百里晴迁依言停止探进,却目光深邃地将长歌翻转过来。她们的身体再一次紧贴的毫无缝隙,柔软挤压着柔软,耻骨摩擦着耻骨。她可以容得长歌喘息一会,不过这次,你就不要妄想逃了。
长歌是很想多休息一会,方才的感觉太奇怪了。晴迁明明在疼爱她,为何她却有种被压到命脉的感觉。
可是,晴迁只是让长歌有了心里准备而已,那两根纤长的手指再次探入了禁地。长歌控制不住地轻吟一声,身体仍然敏感至极。
百里晴迁这次准确的找准位置,中指指腹轻柔地按压住那最深处的柔软。长歌紧绷身躯,香汗淋漓,迷离的眼神轻瞥着晴迁,“你……”
百里晴迁抱紧了长歌,吻落在她的脖子上,迫使长歌仰起头。指腹轻柔,却给长歌一个措手不及。“不……”
绚烂的烟花伴随着那置顶的巅峰快感双重袭卷了长歌的脑海,身下的被褥湿了一片。她居然……唔……好羞耻……
长歌缩在晴迁怀里,稍加喘息,任凭那致命的抽搐扩散着令人心荡神驰的余温。“你还真是,知不知道我这样很丢人……”
“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的?”百里晴迁一笑,眯眼盯着指上液体。月光照着那晶莹的血丝,仿佛也将她的心照亮了。长歌,只能是她的。她压不住心里的欲望,也根本不想压。“我的诺言还没有兑现呢。”
柳长歌的心恍然一跳,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今晚的月亮的确很美满,而他们,却要去做一件更美满的事情。
两天前,昆展群收到一份礼物。当他怀着好奇的心思打开锦盒时,他震惊了。震惊过后是惊喜,这竟是那份被夺走的地图!
收到地图的人不只是昆展群,还有敛眉霜,陆柳,张少卿等各派执掌。
望云楼又一次在暗夜里灯火通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些少年执掌在半夜里密谋什么行动,也许是密谋,不想任何人知晓的密谋。
昆展群盯着地图,忽然说:“我觉得应该把这次行动告知百里姑娘,断魂岛不可小觑。我听闻过这个神秘岛屿的传说,就连皇帝几次派兵前去,都探不出个所以然。而且,那些探查的禁军,就像黄河流沙般,一去不復返。此举,是一次重大的冒险。”
秦西风却不这么认为,“我们选择在半夜离开川州,就是不想让多余的人知晓我们的谋算。百里姑娘是个明人,她既然选择交出地图,也就是贊成我们去探险。子时刚过,想必她还在睡梦当中,我们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敛眉霜何尝不明白秦西风的意思,只不过,这次行动,怕是瞒不住她。当然,瞒不住的还有其他人。比如,已经走上楼的楚念,还有逆风而来的沈怀明。
“看来你们真的是没有把本座放在眼里!”沈怀明出现在星空里,眨眼,便已负手立于各派之间。扫视这些年轻人,“不要忘了,我是你们的盟主。”
“是代盟主。”张少卿不屑地提醒,显然十分鄙视。一个“代理”盟主,有什么资本在这叫嚣?
☆、第 36 章
“张少卿!你再说一遍。”沈怀明强压着汹涌的怒气,一张修罗脸冷若冰霜。他的气息原本就很诡谲,此时结合阴沉的月色,就更加恐怖了!
张少卿却不惧怕,各门派执掌都在这里,难不成这个沈怀明,还想怒髮冲冠杀了他?哼!反正父亲和哥哥都已经死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要来就来!
昆展群看出了张少卿的心思,也知道他这几天悲痛欲绝。但如此挑衅沈怀明,却是不智之举。他嘆道:“既然大家都汇聚到了一起,那我们就应该好好策划一下这次行动。断魂岛没那么容易登上去,我们要想个万全之策。”
自然要想个万全之策,比如说,前往断魂岛的必经之路就是从川州河出发,一直向西。河流连结着西海,那么断魂岛,就在西海海域的尽头。
众人驾马连夜赶往川州河。巍峨凛然的群鹤山下,光辉暗敛。直到天空露出参白之色时,他们才见到那艘无比奢华的巨船。
沈怀明凝眸疑惑:“这船如此豪华,难不成是昆吾派做的好事?”
昆展群笑了笑,“当然不是,我昆吾派一向节俭,怎会买的起这样的豪华巨轮。是川州首富陈员外出资在半月之前就建造了这艘船。如今已定名为,鹰舟。”
鹰舟,闻如其名。那巨船的外貌形态就像一个展翅高飞的雄鹰,代表着我朝雄威。而无论是船的骨架还是外壳的做工材质,都是顶级的钢板镶刻而成。这样一艘固若金汤的船舟,在狂风卷浪的大海中航行,无疑是最安全的。
第58页
而且,它还特别威风……
陈员外的儿子陈涛从船上走出来,开启舱门,滑下阶梯,迎接各派执掌:“诸位掌门请上船吧,家父命我好生招待各位。美味佳肴早已备好,这月冷风清,断不会慢待诸位。请。”
这陈员外耗资雄厚的建造这船,又极力笼络这些掌门,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楚念有一种预感,这艘船的来源,说不定与柳长歌有关。可是,柳长歌今晚,根本就不会出现。
也许她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上了船才能深切的体会,这艘船的庞大程度。上百间的客房足够各派弟子安歇,船舱四面通风,可以看到幽蓝色的河水,在浅淡的月光照映下连绵起伏。
似乎他们忘记一个人,当敛眉霜坐在夹板上的紫檀木桌前喝茶的时候,他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光。一道乳白的光华。仿佛,是那天边冉冉升起的云霞,缠动起来的错觉。
可是他以为,这不一定是个错觉。因为,身边的昆展群已然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居然如此的云淡风轻,就像,她的笑容……
“看来,你们不只是不把沈怀明放在眼里,就连我,你们也同样不放在眼里。”白衣飘舞,黑髮飞扬。女子悠然而安稳地倚坐在宽阔而又结实的翼板上,一只腿轻轻摇盪,足下是幽深清冷的河水。吸一吸这清风,是自然的味道……
昆展群与敛眉霜几乎是同时起身,对那优雅的女子拱手:“百里姑娘。”
他两的语气怎么听,都有一种歉疚在里面。其实最歉疚的人,却是楚念。楚念望着晴迁,她始终压制不住心里的担忧,“长,倾歌呢?”
百里晴迁忽然来此,想必是提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长歌呢?长歌真的允许百里晴迁离开她?难道长歌不知断魂岛之行极为兇险吗?
“长歌……”百里晴迁神情淡然,实则眼神飘忽,思绪已飞到九霄云外。长歌醒来之后,会怪她不辞而别吗?她希望长歌能理解。
此时此刻,长歌正在她的软床上睡得沉香。睡梦中的小脸上,还挂着销魂的红晕。也许在梦里,她依然在与晴迁缠绵。晴迁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如此的妖娆深情,令她欲罢不能。她情愿,永远沉醉在晴迁的怀抱里,永远也不想醒来。
也许这个愿望,百里晴迁可以帮长歌实现。她不想理会任何人,只想在一旁安静的待着。这个属于她自己的小范围,漠然地望着天空,独自饮酒。
饮到兴时,她伸出了手,透过淡白的天光,凝视自己的两根手指。看着看着,她忽然笑了。看似灿烂无比的笑容,却是那样的苦涩与孤独。她继续喝酒,没有人敢来劝一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百里晴迁的性情,她不喜欢有人无端的干预她的事。她吃什么,喝什么,做什么。也许只有柳长歌,才能左右。其他人,有这个权利吗?
昆展群的眼神特别孤独,尤其是看着百里晴迁的时候。这种孤独感每次都像是挥之不去的魔障,一点点的吞噬他的心情。每次她喝酒,都是那么的快乐。他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喜欢酒而已,但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了。
借酒消愁?明明你懂得酒是不可能消灭忧愁的,只会越喝越孤独,越喝越无趣。
可是,昆展群无法去阻止她,因为他没有资格去干涉她的事情。这种感觉并不好,他起身回了房间,不想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生存。
楚念不懂,身边的魏明西却看得一清二楚。他也非常了解楚念,知道她此刻最想谁。于是,他没去干涉楚念的行为。楚念看着晴迁,平静地看着她喝酒的举动,不确定地问:“长歌还好吗?”
百里晴迁没有看楚念,她的眼神依旧眷恋着和风,留恋着那早已消逝的夜光。“既然放不下,何必还要来呢?既然来了,你就无法再回头。我们已经离开了川州,你此时后悔,不觉得太晚了吗?”
楚念的确是后悔了,她离开长歌决定前往断魂岛,就是为了要证实一件事。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竟是百里晴迁也会参与进来。她不是淡泊名利吗?为何还对断魂岛那么感兴趣?传闻断魂岛上宝贝无数,可也伴随着狠绝的杀机。一不小心,就会赔上性命。
如果百里晴迁出了意外,长歌怎么办?楚念的担忧已经写在了脸上,百里晴迁嘲讽地笑了:“拿不起放不下,这就是你楚大小姐的行事作风。”
楚念气不打一处来,却对这个女人毫无办法。魏明西忽然朝她招手,“来下棋。”
楚念拂袖离去,不想再看百里晴迁那张淡漠的脸孔。
可是这一幕,却是收尽了一个人的眼中。田子谦站在二楼俯视全局。百里晴迁来了,他却没有看到倾歌。她们不是一直都形影不离吗?为何这次,倾歌没有跟在百里晴迁身边?
田子谦想了想,忽然伸出他修长白皙的手,一只乳白的瘦鸽落在了掌上。他微笑着轻抚鸽子,静静地看着鸽子的眼睛。那双清澈灵动的眼,仿佛会说话的眼,被顷刻注入了些内容。白鸽飞走了,飞入云层,消失不见。
田子谦手中依然握着扇子,却不是先前的那把了。虽然华贵无比,却像是失了韵意般,唯有一点,就是提醒他。他始终都埋了一条线在一个人的身上,务必成事。否则,他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
第59页
长歌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她迷迷煳煳的伸出手,想要拥抱自己的爱人。可是,她扑空了。她恍然清醒,比喝了凉茶还清醒。这一瞬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穿着件松散的薄衫就沖了出来。
里里外外每个房间都找遍了,仍然没有晴迁的身影。她忽然跑到凉亭,却见凛严坐在那喝茶,喝的凉茶。看着长歌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却笑的很平淡,“在找百里晴迁吗,你根本找不到她。因为她已经走了。”
柳长歌平息情绪,抿唇一字字道:“她去了断魂岛。”
凛严点头笑:“不错。”
柳长歌稳定了情绪,慢条斯理地繫紧衣带,衣衫不再那样松散,却在冷风里飘然轻盪,映着她纤瘦婀娜的身段。髮丝也蓬乱着飘,她的脸孔却是不一般的平静。“她走了,你为什么在这?”
凛严笑的古怪,盯着长歌的目光也甚是古怪,“她对你不辞而别,显然不尊重你。难道你心里,就一丁点也不埋怨?”
“呵。有何埋怨?”柳长歌凝视他。
她居然出奇的镇静!凛严不得不惊奇,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奇怪,公主殿下,居然会如此平淡的面对离别。“我以为,你会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捨弃而感到失望。”
“她并没有捨弃我。”柳长歌的语气很轻,轻的仿佛连自己听了都觉得是种错觉。“她只是不想让我涉险罢了。各派都去了?”
“去了。”凛严用浑厚的声音回答。
柳长歌意外至极,可下一幕,她却更加意外。
凛严沉默地走下凉亭,来到她身边,对她施了一礼。“殿下,我们是否,也该出发了?”
柳长歌内心震惊,看着凛严这般恭敬的姿态,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既已坦诚身份,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一声诡魅的笑言幽幽传来。
长歌与凛严的目光同时一凛,那一身黑袍满身雍华邪气的女子,不是化骨心是谁。
☆、第 37 章
鹰舟由川州河沿途出发,已有数日。而各派掌门也在百里晴迁的约束下,相处的极为平和。沈怀明纵然心里不服,却也不敢当面挑衅百里晴迁。他不会忘记,他还中着毒。不过,他居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毒,且没有毒发的迹象。只是,他最近开始腹痛,有时隐隐约约,有时断断续续。
这些都是拜百里晴迁所赐,沈怀明站在二楼凭栏处,一双锐利的鹰眼紧盯那翼板上悠然侧卧的女子。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杀了她!可惜啊,这终究是个念头。
沈怀明忍着腹痛回了房,不想再看百里晴迁了,因为他越看,小腹就越痛!居然连南疆的那位,也解不了这种毒。百里晴迁,你这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昆展群扫了眼沈怀明的房间,冷息暗敛眉间,冷道:“让他来,不晓得是对还是错。百里姑娘,如此阴险之人,你要万事小心。”
其实昆展群是想问,你到底有什么把柄握在沈怀明的手上,以至于,顶着被质疑的风险也要帮沈怀明登位。虽然只是代理盟主,可距离巅峰,也只差一步而已。为什么呢?
百里晴迁当然知道沈怀明恨她,因为她给他下了毒。这毒不会要他的命,只会让他在每日固定的时间内承受痛苦罢了。精神上的痛苦,身体上的痛苦,也许心,也会跟着痛。
她轻轻地抚摸着掌上这把剑,幻彩的流光充盈着剑鞘,她却始终没有拔剑的机会。或许她想要一种拔剑的机会,可惜啊,还不到时机。沈怀明伤害了云海,她会让他尝尝比伤害,更严重的后果。
昆展群认出了这把剑,颇为诧异:“云海剑?云海剑是云海山庄庄主司马云海的爱剑,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敛眉霜这时端着两杯热茶走了过来,分别递给两人,并笑着对昆展群说:“难道你不知道,司马庄主是百里姑娘的好朋友吗?他的剑,在百里姑娘手上,这很意外吗?”
说到此,敛眉霜忽然凝眸屏息。司马云海的剑,居然在好友的手上。为什么不在本人手里呢?这只能说明一点,就是司马云海出事了。一个剑客,根本不会让自己的剑离开自己,唯一就是,他出事了。难道……
敛眉霜刚要询问这件事,却被百里晴迁发出一声的轻嘆所打断。然后她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指着天空上飞翔的白鸽。“你们瞧,那乳白的鸽子精瘦灵动。你们说,我要不要把它打下来,做下酒菜呢。”
昆展群一怔,失笑道:“这几天大鱼大肉,难不成百里姑娘还没吃够?”
百里晴迁却笑的富有深意,眼中只有蓝天白云。也许云层里不只是一只鸽子,还有很多只鸽子。在广阔而一望无际的海洋上空,分别飞向不同的地方。“我只是说说而已。”
敛眉霜仔细想了想百里晴迁的话,觉得真没什么可探究的。他随意地笑了笑,邀请晴迁下棋。却被晴迁拒绝了。她惆怅地嘆:“下棋有什么意思?棋,越下越孤独。就如同喝酒一般,越喝越孤独。”
楚念忽然颦眉,细指上夹着一颗略微透明的白子。她正思虑着落在哪个位置,然而在听到百里晴迁的话语时,手却僵在空中,不知落还是不落。落也是孤独,不落也是孤独,为何还要纠结这个呢?
第60页
楚念嘆了一声,白子落局,大杀四方。
魏明西很意外,这几天楚念的棋艺飞速勐涨,似乎已经能够与他一较高下了。
魏明西掂量着,想要再次邀请楚念认认真真的下一盘棋。余光却看到一个翩然粉红的身影,是她啊!
这个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女子,眼角眉梢略带着成熟妩媚的风韵。春风般的微笑里画着温雅优柔之韵。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是那个夜晚,却改变了她一生。
鹰舟航行的速度很快,他们已经远离了川州河,进入北海海域。望着远处壮丽雄伟的高山与广阔无垠的海洋尽头,偶尔有几只海鸥盘旋经过,却也只是这路途中的过客而已。
楚念感慨这风景,这是大自然的美丽。胸腹之间,自有股蓬勃的嚮往。水天一色的场景不但开阔了眼界,就连胸怀,也跟着宽广起来。只是,她捏着棋子的手忽然僵了。
因为她感觉有一双手在揉按她的双肩,熟悉的香气让她脑袋涨涨的,似乎在哪里闻过?在哪闻过来着?
魏明西无奈地摇着头,在楚念呆愣之时,离开她的视线。而不远处的三个人,分别是百里晴迁,昆展群,敛眉霜,却像是看好戏一样,目不转睛地观望着。
楚念长得的确很清秀,再加上,她此时穿着一件浅蓝色长衫,在海风的轻抚下,冉冉飘动。无拘髮丝清扬风中,白皙精緻的肌肤透着瑰丽的殷红,是害羞了吗?她做过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
数月前的那桩採花事件已然平息,不过,平息之后,还是会留有激盪的余波。
就像此时,那陈小姐一脸柔光,恨不得把楚念吸进她柔情的眼神里。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终得见心上人的一副相思表情。
怪不得陈员外会出资建造鹰舟,原来是陈韵琪的功劳。楚念的身份她是如何知晓的?她又是如何笃定楚念一定会随着各派出海?不过,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她都赌对了。
楚念浑身都僵了,耳边传来陈韵琪的柔和声线,“这个力道,如何?”
楚念心一颤,这柔情似水的声韵,带着净化心灵的奇特功效,听的她骨头的酥了……可是,她心里已经有了长歌,再也无法接受其他人。她只能轻轻的拂下陈韵琪的手,歉意地说:“多谢陈姑娘的好意,今后,也别为我费心了。”
陈韵琪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她一直放不下那夜。她们已经……已经坦诚相对了,为何楚念还要逃避?她抓住楚念的手,在她耳边悄声说:“难道你想始乱终弃?”
楚念却用手指轻轻地按住陈韵琪的脉络,小声回道:“你应该明白,那夜,你并没有失去什么。”
陈韵琪抿唇一笑,清澈的眼中混合着妖媚之韵,忽然将唇贴在楚念的耳朵上,“我们虽然没有进行最后一步,但在理论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如果你不负责,我就哭死在你怀里。”
楚念觉得稀奇,笑了笑说:“我是女人,就算你想,你父亲会同意吗?他会同意你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吗?”
陈韵琪纤眉一皱,父亲那边是最大的阻碍。不过,如果她能说动楚念,背后有凌峰堡这个靠山,相信父亲也不会再坚持。毕竟,传宗接代是弟弟的责任。她这个做女儿的也起不了多大的用处,何况,这关乎她一生的幸福,她怎么可能不抓住呢?
她嘆息一声,轻柔地抱住楚念,“只要我们坚持,我相信父亲他会同意的。”
楚念却问:“为什么是我?”
陈韵琪气不打一处来,嗔道:“你是我第一个人,无论男女,我都认了。我身子都被你摸遍了,该尝的地方你也都尝遍了,你若不认帐,我就只能去死了。如果你忍心,你就按下去吧。我死在你怀里,也心甘情愿。”
陈韵琪知道楚念会武功,而且功夫还不赖。凌峰堡主的千金,怎是那些江湖上的花拳绣腿可比。那一夜,楚念就是点了她的穴道,然后才对她……她这辈子也忘不了那种感觉,楚念,也别想逃脱她的掌心。
似乎陈韵琪是吃定她了。楚念只能放开她的手,双掌托腮,半开玩笑道:“可惜啊,我们没发展,因为我不喜欢你。”
陈韵琪眯着眼,刚要再说两句,却听到一阵缥缈的琴声。
这琴声真的很缥缈,就像在云雾里,又像在山野间,像是捲曲在海洋中,又仿佛是从天边迎来的一抹淡然随风的意念……
楚念亲眼看着一道白影迅速掠过。足尖轻盈地点在平静的海面上,瞬息万丈。稀薄的雾已充斥眼底,在茫茫幽蓝中,那道白影翩然惊鸿,像是黑暗里的一道曙光,似梦幻,似真实。
她真实的存在着,也在迅速穿梭着迷雾。因为这琴声太熟悉了,熟悉的让她心惊。从一开始,琴声响起之际,百里晴迁便睁开了眼,原本侧卧的身姿恍然飘远。
百里晴迁没有消失,而是在听到琴声时,便已坐不住了。她也有坐不住的时候,她也有慌乱心惊的时候。
陈韵琪看的眼花缭乱,那女子翩然优雅的身影,让她震惊!这,这么快的速度,她到底是不是人?
昆展群和敛眉霜急忙回了神,而百里晴迁却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只是这次,她的表情分外沉冷。
她没有找到长歌,然而这琴声,却像是梦魇一样时刻缠绕着她。是想摧毁她的意志吧,长歌一定来了,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于是,透过琴声来传递给她。
第61页
长歌,你究竟在哪个方向?
百里晴迁的眼神如猎鹰般锐利,气息如炙焰般沸腾灼烧。谁若在此时接近她,必会被这凌厉的气息所波及。
☆、第 38 章
这样的百里晴迁,昆展群从未见过。她为何会忽然这样呢?是因为听到了琴声吗?这琴声,是有点熟悉,仿佛在哪听过。
难道是倾歌?恐怕也只有那个琴技超群的少年,才能引得百里晴迁如此慌乱。敛眉霜轻喃自语,却从昭昭雾气中,看到一艘轻巧的小舟轮廓。
这小舟居然平稳地徜徉在磅礴的海面上,北风颳来,它却依然起伏平和。小舟上没有敞篷,也没有任何能够遮蔽倚靠的东西。那上头只有一个男子,一身朴旧的沉色布衣,头戴一只缺口斗笠。盘膝静坐,手中捏着鱼竿。北海之上,他居然在钓鱼。
百里晴迁眸子里的锐气忽然收敛,若无其事地瞟了眼那个钓鱼的男子。此情此景,如此的熟悉。可惜啊,那男子,却不是简寻子。
她用拇指顶开酒囊的盖子,轻饮一口酒,快哉。她的眼睛却一直望着那男子的背影,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碧翠玉佛珠。秀眉轻挑,笑着说:“先生真是好妙哉的雅兴,居然在这人烟渺渺的北海上垂钓,恕我冒昧一问,你钓上鱼了吗?”
清凉孤寂的海风吹着双鬓垂下的髮丝,竟是苍白如雪。他压了压斗笠,忽然偏过头,唇上的笑意配合着眼中的祥和,却给百里晴迁一种恍然的错觉。这眼神,如此熟悉。可他的容颜,却极为陌生。
他说:“我从来都没有钓上过鱼,所以,我会一直飘在这北海上。姑娘,你想让我钓上鱼吗?”
百里晴迁笑的古怪:“你钓不钓的上鱼,怎是我说的算?”
男子幽幽一乐,平淡地目光扫过百里晴迁,赞嘆道:“这件普通的衫子可掩盖不住姑娘的灵气,想必姑娘这一生都难敛非凡。我只想借姑娘吉言,看看能否钓上一条大鱼。”
百里晴迁忽然沉默了,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巡视男子的容颜。仿佛是想通过他的眼神,看出些端倪。
这男子既能通过崇山峻岭的迷雾包围恰巧路过,也许啊,是一种缘分。
她的脸上依然画着如沐春风的微笑,而眼底却始终流动着清澈的水痕。语速平静地说:“既然先生如此抬举我,那我就祝愿先生,早日钓得大鱼。”
说来也奇妙,百里晴迁话落之际,那男子的鱼竿就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像是有一条大物咬住了鱼饵。男子哈哈一乐,臂力惊人,居然捞上一条足足有一条手臂那么长的金龙鱼。
看着夹板上活蹦乱跳的金龙鱼,男子的眼神更加富有深意,对百里晴迁竖起大拇指,“看来姑娘真的是金玉良言,你刚说完,我就钓上大鱼了。怎么样,想尝尝金龙的味道吗?”
让昆展群意外的是,百里晴迁居然没有惊奇的表情,而是冷着一张脸,不言不语。
他忽然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敛眉霜及时制止。敛眉霜的想法他很清楚,只是不想在此时此刻,扰了百里晴迁的思绪。
这个男子,真的只是个渔夫吗?可从感觉上来讲,这个渔夫,好像与别的渔夫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他们又说不出来。
气氛僵持之际,却听见沈怀明的大笑声,而他本人也已经扑过来了,盯着那条翻滚的大鱼喜道:“哎呀,好大的一条金龙鱼。看那金黄的鳞片,结实的肉身,灵动的眼睛,分明是祥瑞之兆。这条金龙预示此翻航海之行,必然能够顺顺利利的。先生若不嫌弃,就请上船喝杯茶吧。”
此番情景已全部映入楚念的眼里,她十分不屑。只是觉得那个钓鱼的男子,有点古怪而已。不过,有百里晴迁在,任何诡异的事情都逃不过那双精明的眼睛,她也就不必上前多言了。
陈韵琪却一直缠着她,央求她与之下棋。怎么又是下棋?她可不想死在棋上!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魏明西,赶忙起身,“陈姑娘自重,我要去办一件要紧事。咱们别再见面了,多谢。”
陈韵琪瞪眼跺脚,连忙追上去。楚念,你休想逃脱我的手掌心!
在沈怀明这一番隆重的邀请之下,男子被请上了鹰舟。
刚开始百里晴迁好似还有些防备,可是一番闲聊下来,她忽然不再针对男子了。而是闲在一旁无人之地喝酒,静静地思考着一件事。就是那阵天外来音,长歌分明在近处,她却怎么也找不到,究竟是怎么回事?
早知如此,她无论如何也要将长歌带在身边。现在想来,却有些后怕。
她一直在听琴,也许她听的不是琴声,而是长歌的心声。
长歌此时此刻,就在一艘船上。一层迷雾覆上了她眼中的清澈,看不见任何事物。就连掌下的弦,她也看不见,只靠感觉来抚。
她想要抚琴,不仅仅是靠音律来倾诉心中憋闷的情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当然,她也知道晴迁就在距离自己很近的某个位置。只是晴迁,也许找不到她。因为这雾,就是一个迷障。
化骨心慵懒地坐在一个极为奢华的玉座上,执酒媚笑,她的眼睛在笑,似乎比她面具上的诡异笑容更加惊魂动魄。
她允许柳长歌弹琴,也纵容柳长歌以琴为辅,用音律提示百里晴迁来救她。可惜啊,在这茫茫的水雾里,百里晴迁也许分辨不出方向,也根本不会见到她的心上人。
第62页
唯一让化骨心忌惮的,是那个名叫凛严的人。一路走来,他凛严不吭不响,然而这条船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收復不了他。鸣烈不行,天炎更无能,她自己又不屑动手。那个凛严兴许是皇朝的人吧,不然为何,这一路上,他只听柳长歌一人的话?
柳长歌也在纳闷这一点,凛严到底是谁?在凛严的身上,通过他的气息,她好似看到另外一个人,一个熟悉而又离她远去的人。那个人就是青衣。
柳长歌停下拂弦,平静地问立在身侧的凛严,“你到底是什么人?”
凛严低声说:“我是保护你的人。”
“保护我?”柳长歌喃喃自语,忽然眉目一冷,试探问:“你是皇宫里的人?”
凛严笑道:“是。”
柳长歌好像已经接近了心中的答案,再问:“你是父皇的人?”
凛严的目光有片刻的沉郁,长歌公主果然聪明,他却没有明承,而是说:“只要是宫里的人,都是皇上的人。殿下聪慧,想必心中有数了。”
柳长歌的手指轻盈的拨弄着长弦,感受指尖上的微凉与坚韧。仿佛是认证了凛严的话语,她真的做到心中有数了。却依然开口问:“你认识青衣吗?”
凛严望着前方的雾,仿佛在透过水雾,观赏着如画江山。“不认识。”
问也是白问,柳长歌知道他不会说实话的。其实他的身份,不难猜出。只是她一开始,便不愿意往那方面想。然而不想不念不思考,却无法不承认眼前的事实。父皇,你到底是走了这一步!
想到此,柳长歌心中忽来激愤,敛弦宛如拨弄流水般,行云缥缈,画意十足。而这忧伤的琴声却听的天炎头昏脑涨,在俯视那幽蓝深邃的深海时,忽觉脑海眩晕,脏腑翻腾。
扶着船壁的手指凸显骨节苍白,他不是晕船,而是这琴声,这琴声让他心焦气躁,内气也跟着翻涌起来。两朵血红的云,浮上他的双眸。他一直都生存在血色里,真的,他的世界,本该如此。
一股疾风从背后袭来,柳长歌身躯一颤,她能够清晰的感觉那风中的压迫力,可是她没有在意。因为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凛严不允许柳长歌受一丁点伤害,哪怕这风,如此的急迫,如此的凌厉。他足下轻移,挡在长歌身后,用他挺拔的嵴背迎上这股风。
眼看那带着滔天趋势的疾风将要拍在凛严身上,一股乳白的气液却从他背后扩散开来,髮丝激盪,风却静止。一切归于平静。
“我叫你动手了吗?”化骨心双目含着厉光,静静地注视天炎。
那无边际的血色残阳已从他眼里消逝,天炎俯首请罪,“是属下一时冲动,请楼主责罚。”
是该惩罚一下他,化骨心刚要下令,却听长歌轻笑着说:“你还是留着他吧,不然到了断魂岛,可就少一个助力了。少一个助力,可是会影响胜算的。”
化骨心忽然笑了,笑的十分愉快。瞥着天炎,“好啊,就听柳姑娘的,我饶你这一回。还不快多谢柳姑娘。”
天炎松了口气,实则是压住体内的戾气,“多谢柳姑娘。”
柳长歌目视前方,她好想穿梭迷雾的阻隔,寻到晴迁的踪迹。可是,这迷雾阵何尝不是一个媒介,也是一个可以让她思念的载体。
说是尝尝金龙鱼,实则,这鹰舟上的厨子却没有真的把这鱼给烹了。因为沈怀明说,这条鱼是祥瑞之兆,不能吃。
于是敛眉霜提议,“那就放生吧。”
放生也是不妥,既是祥瑞,若放归大海,那不就等于亲手把这祥瑞给送走了吗,沈怀明坚决不肯。于是……
楚念捏了一小撮鱼食,洒在这个庞大的大理石鱼缸中,餵着这条金龙。她瞥了眼百里晴迁,不由得打趣:“这条鱼可是借你吉言钓上来的,乃是祥瑞,本小姐就先替你好生照料一下吧。”
☆、第 39 章
百里晴迁瞥了眼正在喝茶的男子,慢悠悠地对楚念说:“怎是替我照料?它明明不是我钓上来的,自然不属于我。你想玩,可别利用我的名义。”
楚念的心思完全被百里晴迁看透了,无奈,只能用微笑掩饰心虚。这条金龙鱼真漂亮,满身金鳞,非池中之物。她想逗弄这条鱼,却又不想跟那个男子扯上关系。因为这条鱼虽然是他钓上来的,可是,她总觉得有点奇怪,说不出的奇怪。
“这雾什么时候才能散啊。”陆柳努力的睁着眼,想透过浓雾,看清前方。可惜,依然看不清断魂岛的方向。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们恐怕要迷失在北海之上了。
百里晴迁却伸出手,一只灵动的白鸽落在她的掌上,她盯着鸽子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半晌,她将这只鸽子放飞,嘆道:“请问先生贵姓?”
男子端着茶杯,反问:“姑娘贵姓?”
“复姓百里。单名,晴迁。”百里晴迁盯着他这张脸孔。
男子笑了笑说:“我姓王。王城。”
“王先生。”百里晴迁的目光忽然变得玩味起来,盯着王城手腕上的碧玉佛珠,“这串佛珠价值连城,想必王先生不是普通的渔夫吧?”
众人这才注意,男子手腕上的确缠着一串碧翠玉佛珠。光线一晃,光泽绽放。王城却嘆笑道:“这串佛珠是我用了大半辈子攒的积蓄请的,我身体不好,算命先生劝我去山西法源寺请一串佛珠,终身佩戴,可保我一世太平。”
第63页
百里晴迁盯着王城的眼神,那眼神里的悠久情怀是那样的明显,刻骨。他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然而思考并不能让他对往事释怀。而这串佛珠,出现的时机也许是恰到好处吧。可以让他沸腾的情绪逐渐走向平稳,让平息之后的祥和,来维持他此刻的信念。
沈怀明来到百里晴迁面前,对她悄声说:“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百里晴迁笑的淡雅,水一般的双眸里,画着一幅巍峨磅礴的崇山峻岭。似乎她眼底还有些别的内容,那是一个岛屿的轮廓。她转头,盯着沈怀明阴沉的双眼,“想要解药啊,那你就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沈怀明瞥了眼捻动佛珠的王城,唇角勾起不明思议的笑意,“他只是个渔夫啊。”
“看来那痛楚,还是没有让你觉悟。”百里晴迁的话语云淡风轻。可在沈怀明听来,犹如地狱里的诡音。
看来,百里晴迁是不打算给他解药了,那他就只好。“不要忘了,我手上……”
不等沈怀明把话说完,百里晴迁的手便已狠狠地掐在他的脖子上。她面沉如水,眼神冰冷地注视他:“三天时限已过,你是在挑战我的耐心。”
沈怀明不能还手,他也不敢还手。因为他不了解自己所中的毒,到底是什么毒。如果他与百里晴迁动手,很可能,他会死的不明不白。可是,这只掐在脖子上的手,居然如此的冰冷,仿佛来自地狱的鬼手。他的脸孔憋得通红,隐隐有青紫的预兆。他费力的喘息,却笑的诡异。“百里晴迁,你跟司马云海究竟是什么关系啊,为何这么在乎他的生死?你明明有红颜知己,却还放不下司马云海。我是该贊你多情呢?还是该鄙视你花心?呃……”
他翻了翻眼,差点没断气过去。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她,“百里……晴迁……我,我不信你真敢杀了我!”
这一幕简直是惊险万分,看来沈怀明真是触及了百里晴迁的逆鳞。居然以司马云海的性命相要挟,是想逼百里晴迁就范吗?这个卑鄙小人!
王城的眼眸里,忽然划过一道厉光。然而,稍纵即逝。他依旧在喝茶,一般人都可以预料到下一幕有可能会死人。而他这个渔夫,却像是司空见惯一样,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慌。着实让各派另眼相看。
沈怀明的脸孔已经憋成青紫色,额头青筋暴跳,挣扎于死亡边缘。如果说方才他是不敢还手,那么此刻,他却是无力挣脱,频临断气了。
难道百里晴迁真要活活掐死沈怀明?
昆展群双臂环胸,显然是不想多管闲事。而秦西风从头到尾,都站在二楼凭栏处,细心地擦着他的刀。田子谦摇扇子看热闹,其实他心里恨不得沈怀明立刻死,这样,就少了不必要的麻烦。各派也都为此捏了把汗,百里姑娘真的要下杀手?
楚念忽然跑出来,震惊地望着这一幕。“百里晴迁!”
鹰舟就此动盪,海面忽卷巨浪。仿佛有一股磅礴的气力在推动着海水,惊涛骇浪从四面八方袭卷而来。这般破釜沉舟的趋势,各派执掌有的几乎见都没有见过。
百里晴迁此时顾不得要沈怀明的命,松开手便沖向船头。在她这双清澈的眼神里,那气势滔天的骇浪居然在天空上形成一个威武的龙身。硕大的龙头上两颗诡异的眼珠来回闪烁,深蓝色的眼球里零星点缀。人们看着它,就像在看着一片广阔的星空。
王城依然在捻动佛珠,唇上的笑意是那样诡异,看了让人惊心。只是此时此刻,众人自身难保,谁还能顾着探究他呢。
“百里姑娘!”昆展群与敛眉霜几乎同时闪到百里晴迁身前,昆展群皱眉凝视那条庞大的水龙,仿若一股汹涌劲气,正不断的朝他们逼近。
敛眉霜情急之下顾不得礼数不礼数,一把抓住百里晴迁的手,“快躲开,那气息不是你能应付的。”
你的手居然如此冰冷!
敛眉霜倒吸一口气,仿佛握着的并不是一个女子的手,而是一个柔软的冰。可是,他居然被百里晴迁一把甩开,听她皱眉喝道:“都给我退后!”
“百里晴迁!”楚念大喊她的名字,长歌不在,她万不能眼睁睁看着百里晴迁出事。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一阵痛意却来自颈后。
魏明西接住昏迷的楚念,将她安置在角落。然后,守着她。如此情景,他相信百里晴迁可以应付。刚开始他还有一点犹豫,要不要助百里晴迁破掉此局,但此刻,他却改变了主意。
众人万万没有预料到,他们此行居然会遇到如此可怕的事情。叫喊声此起彼伏,数千门派弟子都在惊惧之中保护着自家掌门。秦西风却不信邪,未听百里晴迁之言,凌空飞跃而上。
众人眼里全是那威风凛凛的刀光残影,他噼出的每一刀,都蕴含着风云雷雨之势。影影绰绰地寒风缠绕着冰冷的刀锋,霜雪漫天,他英勇的风姿迅速地穿梭在水龙周身。
百里晴迁忽然笑了,“西风惊九决,的确非同凡响。”
可惜啊!秦西风忽然澈了回来,这一来回的,他已经将自家独门绝技全部寄出。可是,他的脸色却苍白的可怕。那条龙是内气所化,背后必定有内力高强之人在操控,就凭他三刀两刀的,根本就攻不破。
第64页
“我来!”昆展群浓眉一皱,刚要冲上去却被百里晴迁拦住,“秦西风内息不稳,你帮他调息一下。各派听着,你们谁也不准轻举妄动。在这等我。”语罢,身躯一晃,化作一道白光,沖向龙身。
悠远的琴声缠绕在耳边,她终究还在身边。百里晴迁笑了,笑的很满足。于此旋身飞掠,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扩散了身影。
就如同,一幅烟雾迷濛的水墨画。她这素白的雅韵,则是这幅画里,一道翩然风采的倩影。影过不留痕,渗透清风,化为无形。
她,她居然不见了?诸掌门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此不见非彼不见。而是,百里晴迁真的不存在了!他们亲眼看见那柔弱却气质风华的女子消失在茫茫星空之中。的确是星空,因为白昼已然逝去,留下的,只是一片幽风沉冷的星夜。
昼夜的变换让各派执掌恍然如梦,方才明明是白天,怎么现在变成夜晚了?简直诡异出奇。昆展群和敛眉霜却死也接受不了,百里晴迁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沈怀明忽然放肆狂笑,眼底的疯狂就此爆射出来,“百里晴迁,你终究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惜啊,哈哈,可惜啊!你到死也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整场气氛陷入死寂,诸派掌门根本就无法接受,那优柔淡雅的女子,已经……
王城的目光忽然阴沉,他慢悠悠地起身。众人只见一道影从余光闪掠。王城,却已立在船头上,巨浪起伏,他那件朴旧的素衣也海风里猎猎作响。他双目锐利地望着那条龙,疑惑占满眼底。百里晴迁,你到底是生是死?
是生是死……除了生,就是死。可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水龙瞪大眼珠子,里面的星辰在迅速消散。最终,化作数万道水滴,飞溅堕海。迷雾宛墨般化开,一股乳白的气流由四面八方迅速聚敛,朦胧如幻。
沈怀明不可置信,这结果终竟拨开云雾,重见天日。那白衣飘飘的女子,优雅地屹立在杨帆之巅。
☆、第 40 章
“百里晴迁!你居然没死?”沈怀明怒吼一声,差点憋气过去。
百里晴迁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用清冷平然的语气说:“你很希望我死,但是很抱歉,不能如你所愿。事实,有时候,反而会相反。”
沈怀明内心一惊,忽然转身,便见昆展群和敛眉霜正静静地凝视着他。他们眼中一片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却让沈怀明心惊胆颤。
沈怀明目光一沉,闪身来到王城身边,目光阴沉地注视百里晴迁:“看来你还是不够重视司马云海。需知,你若走错一步,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百里晴迁用极其淡漠的目光望着沈怀明,以及他身旁的王城。王城也在看着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她忽然笑了,“好啊,我就让你多活一会。因为,断魂岛已经到了。你不是想登上断魂岛吗,现在,你就可以上去了。”
断魂岛确实已经到了,待拨开云雾见光明的时候,那座庞大且遮天蔽日的雄壮岛屿便已映入众人眼中。诸掌门连连惊嘆这岛屿的威凛程度,四面川海环绕,孤雁当空翱翔。稀薄的青烟缠绕在岛屿上空,宛如仙境一般。
这哪是什么禁地之岛,分明是座人烟缥缈的仙岛!
鹰舟平稳地停靠在一旁,方才那水龙侵袭的阵势,的确是个迷心的阵法。众人却是不知百里晴迁是怎样破掉阵法的。不过,一切都不再重要。因为,他们已经平安抵达断魂岛。海风已然逝去,他们终于登上了这座梦寐以求的神秘仙岛。
“是仙岛,还是荒岛啊!”秦西风有点不能相信,拨开仙雾之后,居然是这般荒凉不堪的模样。
陆柳却怪笑一声,开始下令:“双城世家的弟子听着,务必要在黄昏日落之前,给我把整座断魂岛搜寻一遍。看看那传说中的宝贝,到底是什么样的!”
“遵命。”双城世家的弟子不敢懈怠,每个人也都是兴奋沖沖地想要探寻这座神秘的岛屿。于是得令之际,连忙分散开来,开始行动。
想要探究宝贝的不仅仅的是双城世家,其实各个门派都想探一探断魂岛。包括昆吾派,飞霜阁,万剑山庄,堕云谷等……都派了一定人手去探寻宝藏。
百里晴迁坐在一块岩石上喝酒,而王城,却站在不远处,似乎在与沈怀明密谈些什么。不管他们谈什么,百里晴迁都不会让他们的密谋得逞。
王城瞟了眼悠哉悠哉醉生梦死的百里晴迁,暗自冷哼一声,“真是个酒鬼。你去。”
沈怀明朝王城拱了拱手,王城转身离开。也许他很熟悉这座岛吧,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座岛。因为……
百里晴迁依然在醉生梦死,而昆展群和敛眉霜,两派执掌,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倾向了她。
应该是倾慕吧,沈怀明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他们不可能像侍卫一样,走到哪都保护着她。
“百里姑娘,看来你身边,也是不缺拍马屁的人啊。”沈怀明桀桀一笑,指的当然是昆展群和敛眉霜。“可惜啊……”
“可惜什么?”敛眉霜幽幽地盯着他。
沈怀明是狂妄无拘的,在鹰舟上,他差点死在百里晴迁手上。以他有仇必报的性格,他一定不会轻易罢休。
第65页
此时此刻,敛眉霜和昆展群的想法是一致的,就是待在晴迁身边,确保她的安全。谁知道这个沈怀明会耍什么阴险花招?比如,拿司马云海的性命相要挟,也不是不可能的。
百里晴迁重情,面对好友的生死,她肯定会委曲求全。这样一来,岂不落了下风。
沈怀明笑着接近百里晴迁,可是,一道寒光忽掠眼底。那霜气沸腾的刀锋,便已静静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昆展群和敛眉霜分别立在百里晴迁左右,而秦西风伟岸的身躯,则将中间唯一的缝隙挡住,也是将沈怀明接近百里晴迁的机会也给抹杀了。
秦西风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真的已经成习惯了。曾几何时,他居然不能容忍有企图之心的男性接近百里晴迁,哪怕是半步的距离,都不可以。他深沉的明眸,冷冷地盯着沈怀明阴沉不定的容颜:“你这个卑鄙小人,起先是利用各派的血海深仇来诬陷百里姑娘,之后,又用司马云海的性命相要挟,逼迫百里姑娘就范。你有什么资格做盟主?就连代盟主,你也没这个资格。识相的就赶快说出司马云海在哪,否则,哼哼。”
西风岭上百号下属早已将沈怀明围在中央,团团围堵。在这荒凉的断魂岛上,如果沈怀明不识相的还想耍花招,他秦西风不介意为江湖扫清污浊。断魂岛,顾名思义,就是挽留亡魂的地方。
沈怀明万万没想到,百里晴迁居然把他们三个都收服了,他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然而,他俊朗的脸孔依然挂着阴沉的笑容:“这世上最难过的,就是美人关。三个凡夫俗子,恐也不能免俗。需知,百里晴迁根本没把你们放在心上,你们何必如此维护他呢?自古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若你们支持我,我保证你等门派在江湖上再登辉煌,稳居荣誉榜首。”
秦西风怎么就这么不屑呢,从来没有打心眼里鄙视过一个人,可这人如今已经出现了。沈怀明的命,掌握在他手里,只要他动动手,这世上也就少了一个阴险的人。他浑厚的喉咙里发出阵阵冷笑,“你废话太多了。”
他刚要手起刀落,地面却轻轻颤动了一下。只是这一下,众人以为是幻觉。
但是,百里晴迁举着酒囊的手却僵了一下。不过这只是一个意外的举动而已,她继续浅饮着酒。感觉这海风又卷回来了,将她柔弱的身姿悄声无息的捲走。
沈怀明哈哈大笑,忽然伸手,轻轻地贴在秦西风的刀刃上。啪!
黑暗里燃起一丝冥火,他静静地仰望着墙壁上的龙图腾。那只耀武扬威的金色盘龙,双目如炬,周身云雾绚烂。似乎,那道铁一般的墙壁根本无法束缚它的身躯。就像他一样,想要脱开云雾,荣登九天。
地面的震动已经停止了,隐隐约约,只有那么一两下。可是,足够了。
为了开启这道门,他费了多少心机?南疆,西域,曾几何时,不过是为了达成霸业的垫脚石。
这垫脚石如今已经不需要了,他站在这里,通过铁窗,俯视那浩瀚的大海。整座断魂岛的命脉,都掌控在他的手里。掌下,是一个机关。只要他按下这个机关,断魂岛就会四散分离,而他所占的位置则不会。无论怎么动摇,他所在的中心区域不会下沉。唯一能改变的,则是断魂岛的四面格局。
只是,他不想这么快就助皇兄除掉各大派,因为他在等一个人。他等的人已经来了,就在他身后。
她望着他的背影,如此挺拔英气。他走起路来也是昂首挺胸,神态威武。可惜啊,这柳氏的江山,却不允许有第二个神姿威武的人存在,尤其是,身上还流着皇室血液的人。
半晌,她终于开口:“王爷,为何不按下去呢?只要按下这个机关,岛上所有人,都会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你的江湖霸业,皇朝霸业,也很快就会实现了。”
王城不是王城,也不是劳什子的渔夫。他是当初犯上作乱被皇帝囚禁的呈王爷,柳呈。
柳呈沉笑一声,转身看着百里晴迁,“因为我在等你。这座岛上,无论谁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百里晴迁,我想要你这条命。”
百里晴迁来了兴致,笑吟吟地说:“看来我的命,已经掌握在王爷的手中了。因为这断魂岛,本来就是你的。或者说,它是留给你的,专门留给你的东西。”
柳呈知道百里晴迁很聪明,他也亲自检验过她的聪慧与智谋。不过,在断魂岛上,他的地盘,她说什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他将手中的玉佛珠轻举起来,问:“你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的?难道是这串佛珠?”
百里晴迁平淡地说:“弗瑾月擅长易容,帮你改头换面并不难。然而佛珠,只是佛珠而已,它代表着信仰。可王爷信仰却不是佛祖,你只是想凭藉一个信仰来平衡你的心。因为你知道,你在这个世上什么都没有。唯一留恋的,只是过去,曾经,与深刻的回忆。”
说起这个,柳呈的眼睛在一瞬间红的彻底。两行血泪从眼里溢出,而他的眼神却有点诡异,诡笑里带着颤抖,“馨儿,我知道她还活着。这是我唯一的信念了。而你百里晴迁,你知道的太多了。既然你来了,你就留下来吧。”
他想留一个人,太容易了。浑厚的内息由掌心扩散,机关已触。此岛将不再有一丝生灵,他们都逃不过命运的枷锁。死吧,他们的灵魂将长埋北海。包括,他!
第66页
柳呈知道,他来了。
谁来了?或许洞察一切的,也只有百里晴迁一人。
她静静地立在山摇地动里,淡漠地眼神却盯住了那墙壁上的苍龙。
开天裂地的震撼声响掩盖不住那些惊慌的嚎叫,生死频临一线,她却还是如此的淡定。
她只是想说,你做了这么多,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丁点悔意吗?
☆、第 41 章
山摇地动,的确是山摇地动了。他想把这个岛给毁了?
不,他并不是想毁灭断魂岛,而是想留下各派执掌的亡魂。
但却不包括百里晴迁,因为他还想利用百里晴迁来对付一个人。
也许这个人已经来了,他来的很是时候。也许很久之前他就在做这个梦,做一个至尊无上的皇帝梦。
“也许你的梦,永远也不会变成真实。”一声轻缓地呢喃从黑暗里传来。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不知从哪个方向窜出,沖向柳呈。
柳呈当然没有防备,他原以为,那个人只是带了禁卫军,可他错了,他没想到,居然连暗卫也来了。
没错,这个人是身穿黑衣,他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百里晴迁有点诧异,距离自己猜测的,更加接近了。
此人原本只喜欢绿色的,可惜啊,他还是将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进行着原本就属于他的职责。
地面的震盪再一次停止,只是这次停止,将意味着,最终的结局,已经被一个人牢牢掌握。
细微的光线摄入密室内,照在此人的脸上,俊朗无忧。只是他眼里的温暖,竟变成了冰冷。
他的眼神原本是温暖的,让人兴不起任何的防备之意。
从一开始,百里晴迁就没有怀疑过他。一路走来也从未怀疑过。直到此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诧异的只是一个名字。
魏明西,他是凌峰堡主楚凌峰的心腹。可是,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皇帝的密卫,也是魏明朗的亲兄。
数百禁卫军由统领燕绍领军,将这里团团围住。机关已经被魏明西控制,柳呈的如意算盘,算是打偏了。
百里晴迁望着从黑暗里从出来的皇帝,他仍然是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却在这黑暗里,如此的刺眼。他老了很多,当然,失去皇后的他,也许每一天,都是煎熬吧。
柳恆瞥了眼百里晴迁,一切已然在他掌握中,他只是想要一个结果而已。他用平静地语气对柳呈说:“看来幽禁并不能让你幡然悔悟,柳呈,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左右朕的江山?”
令皇帝意外的是,柳呈的态度居然如此平静,他也很平静的,此时此刻,平静是多么奢侈的东西。
柳呈不后悔,他从来也没觉得自己错过。他只是在做一件让自己愉快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来评断。“皇兄,你是故意放我走的?就为了要查清,当年父皇留下的秘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你就不怕我一走了之,断了你的念想?”
柳恆笑的自信,“江山是朕的,你能走到哪里啊?再者,你的性格朕非常了解,如果你对皇位死心,你根本就不会逃离皇宫。你既然出来了,就一定会来断魂岛。”
“断魂岛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百里晴迁忽然问,她真的很好奇啊。
柳恆低沉一笑,“既然你想知道,朕告诉你又何妨。当年父皇在位期间,曾秘密研制一批兵俑。上万数量虽微不足道,但它们的能力却是很强大的。兵俑不是人,是用玄铁制作,机关控制。只要拥有这批兵俑,我朝天威,则永垂不朽。等到朕登基之后,这批兵俑便消失了踪迹。而后断魂岛忽然现世,朕便派呈王几次带兵上岛。最终结果都是败。”
百里晴迁感嘆,感嘆物是人非的苦楚。“原来如此,那么当时,你就在怀疑呈王。这座岛肯定跟当初的兵俑有关。于是,你大发雷霆。恨太上皇偏爱呈王。于此,你才不惜一切的筹谋了一件事。就是利用风馨儿,逼呈王起事。最终结果如你所愿,呈王败,不甘幽禁。以致逃离皇宫,不惜一切也要取得兵俑来与你抗衡。但是,呈王精心谋算,皇帝陛下却是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列。”
的确是坐收渔翁之利,呈王利用沈怀明想一举端了江湖诸派。
而那张被夺走又忽然出现在各派掌门手中的地图,当然就是皇帝的杰作。目的就是利用断魂岛藏秘的消息因各派上钩,好一举端了武林势力。这对皇朝来说,再好不过。
这百里晴迁真够聪明的,柳恆对于这一点,不得不忌惮她。她知道的太多了,自己愿意告诉她这些,就是因为,今天,不但柳呈逃不过生死,就连百里晴迁,也不能离开这里。
就让这些秘密,陪着他们到黄泉吧!柳恆是对风馨儿有愧疚,但他,也是真的爱她。“燕绍。”
“是。”燕绍已经明白皇帝的意思。今日呈王,是不可能离开了。断魂岛,将是他的坟墓。
燕绍原以为,一个武功被废的王爷,根本不可能从百名禁卫军中逃脱。但是,禁卫军们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拿下呈王。
谁说呈王武功尽失?他当初是中了毒,也在京城那场残忍杀戮中败北,更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废武功。
但是,他真的甘愿废弃三十年的武功吗?他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而已,就连百里晴迁也被他骗了。呈王,真是好手段!
第67页
砰!柳呈抬一抬手,燕绍那挺拔的身躯便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飞撞在墙上。
柳恆低眉震怒,“给朕杀!”
数百禁卫军一拥而上,却都不是柳呈的对手。来此断魂岛,皇帝不可能只带了百兵。
果然不出百里晴迁所料,那蜂拥而至的禁卫军,已然近千。就算呈王没有失去武功,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啊!”柳呈怒吼一声,周身气力却忽然静止。因为,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双指点在他的死穴上。
魏明西笑意吟吟地说:“王爷可要小心了,你若再稍稍动一动,失去的东西,可能就是你珍贵的东西了。”
“我最珍贵的东西,早就已经失去了。”柳呈闭上了眼。筹谋这么多年,居然败的如此彻底。他忽然睁开眼,凝视皇帝,眼里居然浮着诡异的笑,“我败了,难道你就赢了吗?你知道长……”
一声咳嗽打断了柳呈的话语,他是想对皇帝说,你知道长歌是我的女儿吗。那次滴血认亲究竟是真是假,也许他自己,早已心中有数。
百里晴迁是什么人,她号称神医难道是虚名?能够让两滴原本相同的血液互不相容,对于她来说,太简单了。
柳呈想再次开口,却听一声不可置信的唿唤:“父皇!”
柳长歌推开禁军跑进来,第一眼看的人并非日思夜想的晴迁,而是她最敬爱的父皇。柳恆的目光有些隐忍,他知道呈王要说什么,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但是,长歌一定要是他跟馨儿的骨肉,必须是!
“你还叫他父皇?长歌,你究竟把我放在那里?”柳呈看着长歌。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扑向皇帝的怀抱。这一刻,他的心居然疼痛无比,他想亲手杀了柳恆!
刚有所动,身后的魏明西便点中他的死穴。鲜血顺着唇角滑落,悄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他到死也没有露出万念俱灰的表情,而是将双眸里的不甘,永远的幽禁在无尽的黑暗中。
没想到柳呈死的这般简单,这一切,好像进行的太快了。柳恆的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他不相信柳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明西。”
魏明西亲自检查了柳呈的尸体,回禀道:“陛下,他确实死了。”
柳呈真的死了!皇帝的心里却没有一丁点快慰,只有漫无边际的失落。他静静地注视那威武苍龙秀的墙壁。“控制兵俑的机关就在墙壁之后,那个机关是可以移动的。”
“遵旨。”燕绍已经知道怎么做了。陛下来断魂岛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兵俑,而今目的达成,“陛下,请准备起驾回朝吧。”
“回朝?你们真能回朝吗?”一声诡异的笑,充斥在每个人的耳边。所有禁军的脑袋像被针扎一样,疼痛的昏了过去。
柳恆抱紧长歌,目光幽幽地盯着黑暗里,缓缓走出来的人影。
长歌这才回神,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离开皇帝的怀抱。
她的眼里是一片星空,她不知道别人看不看得到。总之,这星辰繁华的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只少了长歌。她忽然心神一震,闭眼凝息。那些星辰之光奈何不了她,只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为何要拖延时间?百里晴迁忽然睁开眼,眼中的景物逐渐回归现实。依然是这间封闭的密室。而长歌,居然被化骨心牵制。
看来今日,西域与中原,化骨楼与武林,新仇旧怨,全都要一併算清楚了。
禁卫军全都迷失在星辰阵法之中,毫无抵抗力。更惶论,保护皇帝的职责了。这最终结果,赢的竟然不是皇帝,而是化骨楼。
化骨心掐着长歌的脖子,她知道想用此阵制住百里晴迁是不可能的。而她却明白,只有将柳长歌牵制在手,那就等于是掐住百里晴迁的命脉。“百里晴迁,你是有本事让我无法下手,但是血渊不会白死。你若在我面前自裁,我就放她一命。”
☆、第 42 章
化骨心的确是想让百里晴迁死,所有的恩怨,将在断魂岛终结。
柳长歌泪如雨下,她不怕死,就怕晴迁受到连累。她不知道化骨心为什么这么恨晴迁,总而言之,她绝不会让化骨心称心如意。
感觉掐在喉头上的指力愈发加重,只怕这次,将是她与晴迁最后一次见面了。“快走……”
出乎所有人意料,百里晴迁并没有离开。她来断魂岛,只想解决皇室之间的纷争,让天下,不再重燃战火。
然而她并不想让长歌卷进来,当然,化骨心的阴谋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心疼,确实心疼。仿佛整间密室里的空气都在这种沉默的气息中,悄然变化。
一道银芒从她纤纤玉指间飘出,优柔而淡雅的姿态给人一种美好的错觉。那道光线沿着黑暗的气息行走,对准的,竟是长歌的心脏。
化骨心眸光诧异,难道她估算错了?百里晴迁居然不在乎柳长歌的性命。觉得那银针越来越靠近她了,柳长歌满足的闭上眼。
这个局势已然无法扭转,唯一出路,也只有如此。
化骨心放开柳长歌的咽喉,将她置于身前,以抵挡飞来的银针。左右两侧都是禁卫军,她无处可躲,但她要看看,百里晴迁,究竟能不能狠下这个心!
也许化骨心的想法是对的,柳恆满脸不可置信,怒吼一声:“百里晴迁,你敢!”
第68页
怒髮冲冠的皇帝想要冲上去,却被魏明西拦住。
而百里晴迁,则消失在原地。那根银针,竟真的穿透了长歌的心脏,而化骨心,却瞪着眼,她居然没有料到,结局竟是如此……
“你在中原,不过是为了復国。我说的对吗,国师大人。”百里晴迁站在化骨心的身旁,偏头看着她。
她看不到化骨心的表情,因为化骨心可能到死,也不愿摘下这张面具。只是她眼里,凝着沉重的不甘。
她努力地喘息,手无力的从长歌的肩上滑落,一股鲜血从心脏里喷涌而出。“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死?”
化骨心指的当然是柳长歌,柳长歌此时,却已被百里晴迁抱在了怀里。那根银针,确确实实的穿透了心脏,她为什么没事啊?
百里晴迁轻轻地将她垂落的髮丝撩到而后,温和地说:“因为你的心脏比正常人偏了两寸半。银针虽然穿透你的身体,可你却不会有性命危险。”
“百里晴迁!”化骨心不甘心地叫喊一声,砰!身体居然当场爆裂……她的西域復国梦,终究是毁在了百里晴迁的手里。
事情还没有完结。当化骨心爆体而亡时,禁卫军后方却闪来两道黑影。是鸣烈与天炎,锁魂手与伏魄掌终于联手了。
两道强悍的掌风迎面而来,百里晴迁来不及细想,直接将长歌推到柳恆的怀抱,身姿后退。
当身躯靠近苍龙墙壁之时,她已知避无可避。一道冷风锁定了咽喉,而心脏,则在面临强悍掌风的剎那间不住地颤抖。
看来这两个人,已将毕生所学发挥到极致。
他们以为,楼主一人就足以掌控全局,而他们只要制住凛严就可以了。
可是,在听到楼主那声惨叫之后,他们心慌了!
他们居然犯了如此低级错误,就是小看百里晴迁!
百里晴迁的身躯犹如一只轻燕,在两人逼迫之下旋身沖天。
一声剧烈的爆破就像黑暗里的钟声,如此铜墙铁壁的顶层,居然被她轻而易举的端了。
星辰之光已然敛去,只剩下一片万里晴空。而她的身姿,居然沖入了云霄。
柳长歌看不到晴迁的身影,她只知道这一刻,她的心脏险些要跳出来了!
天炎与鸣烈随击而上,势必要为楼主报仇。
但是,在他们迎云而上时,一道灿亮的光突然突破云层,直射而下。
这道光,是剑光。因为光芒里的锋利之势,在他们的双眼里,形成一道狭窄而恢弘的白练。
云海剑?
在断魂岛中央打的不可开交的昆展群等人惊唿一声。
沈怀明居然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秦西风被他重伤不足为据,敛眉霜的鞭子也无法给他造成威胁。
这世上除了雪凌霄,他根本不把任何鞭法世家的人放在眼里。唯一难缠的,就是昆展群的昆吾苍天剑。
正打的火热,却听不远处的高峰上传来惊世震响。一道白光沖入云层,两道黑影随之而上。
之后,便是一声威凛的龙吟唿啸,云海剑的剑光恐怕是世上最风华的色彩了。
他们的眼中,仿佛汇聚了无数道剑影。
然而,他们很清楚,那剑影无论是从哪个方向斩来,都是虚影。真正的剑芒,隐藏在万道剑气之中。
理论上他们好像很懂啊,她精明锐利的眼眸里却是不屑。如果他们认为云海剑诀这么简单的话,那他们可就大错特错了。
百里晴迁的剑法居然如此高超?昆展群和敛眉霜简直不敢置信。她不就是一个江湖医者吗?怎么还会舞剑。
她不但会舞剑,而且舞出的剑式,竟如此的气势斐然。
如果司马云海在这里,一定会击掌称赞,不枉他从小就拉着她练剑,云海剑诀的精髓,她怕已研习的比他还熟练啊!
万道剑芒如风卷浪涛之势,的确是浪涛之势。
众人眼里一片天蓝。仿佛云海相间之中,一道翠丽的光雾。
剑芒飞散,在悄声无息间,抹过天炎的咽喉,数道剑息透入鸣烈心脏。
也许他们在死的一瞬间,都无法想明白,这剑法的精妙,究竟是什么。
剑中有剑,却也无剑。她达不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无法参透最终的精髓。因为剑道,毕竟不是她所嚮往的东西。
剑气太锋利,伤人,却也伤己。
她握剑凝息,眼中之物有些朦胧。她只能静静地望着长歌,身姿却摇晃着险些摔倒。
方才穿云敛芒,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内力。若此时禁卫军出手,她怕是难以抵挡了。
“晴迁……”柳长歌颤抖地唿唤一声,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柳恆的怀抱。
柳恆忌惮百里晴迁,到现在为止,他仍然忌惮至极。
就凭她一介女流,一个江湖医者。居然以一己之力毁了化骨楼,怎么能不让他忌惮?“来人,给朕活捉百里晴迁!”
燕绍有些犹豫,百里晴迁对公主有恩,对皇朝有恩。皇上下达这个命令,会不会不妥啊?然而这犹豫却在皇帝再次怒喝之时,彻底烟消云散。“围起来!”
柳长歌惊怒着朝柳恆喊:“她救了你们啊!父皇,你居然恩将仇报?她救了禁卫军,维护了皇朝的颜面,她救了我!”
不管柳长歌如何精神崩溃的叫喊,柳恆始终都是无动于衷。
第69页
他冷冷地凝视百里晴迁,然而她,也在凝视他。
可笑啊,这场几乎毁灭性的交锋,赢得居然是皇帝。
化骨楼的势力没有那么容易消灭,也不仅仅是杀了化骨心和两个护法这么简单。她心中仍有疑惑,眼前却看不见任何景物。
可能昏迷时,她的手,也依然紧紧地握着云海剑。云海,她最终无法放下的竟是十几年的友谊……
皇帝是想活捉百里晴迁,可惜啊,事与愿违。当禁军冲上去的时候,一道黑影翩然而落。随着黑影的飘落,浓雾也跟着瀰漫开来。
雾气扩散时,百里晴迁已经不见了。
她仿佛做了一个梦,伸手便可触及星辰。她翱翔在漫无边际的星夜里,却看到了长歌的身影。
她不顾一切的追上长歌,将她拥抱在怀。可这一瞬间,长歌却消失了。她抱着的,只是孤独。
“长歌……长歌!”
她忽然坐起身,浑浊的眼神逐渐清明。清明的眼里,是一片深邃的海洋。
她坐在夹板上喘息,耳边传来雪凌霄的声音,“喝口茶吧。”
百里晴迁盯着雪凌霄,半晌,接过茶杯说:“化骨楼的势力,已经被你们剷除了吧。”
雪凌霄蹲在她面前,挑眉笑道:“化骨楼的杀手不下数千,而绝厉堂却只有几百人,这剷除二字,百里姑娘说的是否太过轻松了?”
百里晴迁淡淡地笑了起来:“化骨楼的势力的确不能小觑,但来断魂岛的也就只有数百。剩余人手必定留守中原。绝厉堂向来以一敌十,想要除掉这数百人,又有何难?而且,我不相信来断魂岛的人,只有你一个。恐怕,莫灵姑娘也会不甘寂寞,想要亲眼看着化骨楼如何覆灭吧。”
“百里晴迁,你的确是聪明人。”莫灵从舱内走出来,柔发披散,黑衫裹着她纤瘦的身躯,在夜风里摇摇欲坠。
她的容颜依然苍白如纸,双眸里的温情,却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那份短暂而又刻苦铭心的情感。
看来莫灵,还没有对无情彻底死心。她就是绝厉堂的副堂主,曾经在三年前与公孙棋一战而消失的副堂主。
百里晴迁不知无情为何要杀公孙棋,可能与莫灵有关吧。
但她却能肯定一点,就是莫灵既已重返绝厉堂,那么必然与无情有关。或者,她想利用绝厉堂的势力寻找无情。
☆、第 43 章
莫灵的确是个痴情人,因为曾经,无情亲手教会了她,何为情,何为无情。她在无情的身上亲自体验了,有情和无情的概念。然而感情一旦付出了,便是覆水难收。
莫灵问晴迁,“你也爱过,相信你也懂得爱的含义。”
百里晴迁只是淡淡的笑着,笑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苦楚,“爱的含义,无非就是,要或者不要。仅此而已。就像我喜欢喝酒,没有酒我会很不舒服,但却不会强求。爱也一样,当你尝试过美好,你就再也不甘寂寞了。”
莫灵望着遥远的夜空,她没有把百里晴迁怎样,虽然百里晴迁是她的阶下囚。不过,她却不会用对待囚犯的方式去对待百里晴迁。那样太粗鲁了。
对于这一点,百里晴迁表示由衷的感谢。举起酒杯,与莫灵对饮。“这艘船去往何方?”
莫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猜。”
百里晴迁好久都没有这么惬意过了,似乎只有待在长歌身边,她才有惬意的时光。
但是,有点奇怪。在莫灵的面前,她却不会拘泥。
她眼里是茫茫的深海,海的色泽是那样的深邃湛蓝。“不会是绝厉堂吧?”
莫灵盘膝而坐,坐在百里晴迁身旁,素手端着一杯酒。这杯酒斟的很满,然而船也行驶的十分平稳,于是这杯酒,不会倾洒出来。她却问:“无情在哪?”
百里晴迁仰头喝尽,伸展手臂,让自己倚在船壁上。吹着海风,喝着美酒,这种生活,是她梦寐以求的。既然莫灵想知道,告诉她又何妨。“他在天涯海角。”
莫灵颦了一下眉,天涯海角,百里晴迁在开玩笑吗?“不要以为你喝了我的酒,我就会以上宾之礼待你。天涯海角,模煳其词,我认为你在耍我。”
百里晴迁诧异道:“我说的是真的呀,你怎么不信啊?”
百里晴迁的话可以相信吗?应该可以吧。但是莫灵怎么也接受不了,天涯海角,茫茫天下,让她到哪去找啊?
她素雅的面容,优柔的眼神,语气却很沉冷:“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无情到底在哪?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司马云海能否活命的话,你大可以重复上一句。”
百里晴迁最讨厌有人威胁她,这一生当中,只有沈怀明触及了她的逆鳞。可惜啊,她已经离开断魂岛,也没机会见到沈怀明。否则……
眼角那一抹青绿色仿佛渲染了她的双眸,百里晴迁有点意外。真是想到谁,谁就立刻出现在眼前啊。那么长歌呢,她想长歌很久了,长歌也没出现。哎……
沈怀明是出现了,可他此时此刻,却是绝厉堂的阶下囚。一个叛徒,根本不配站在莫灵的面前。
雪凌霄一脚踹在沈怀明的腿骨上,砰!沈怀明疼的脸孔青紫,无奈,只能跪在莫灵身后。
第70页
莫灵背对着他。他看不到莫灵的神态,但他却知道,副堂主这次,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百里晴迁端着酒杯,目视沈怀明,却问莫灵:“你想要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清理门户吗?”
莫灵优雅地伸出手,给自己斟满酒,“沈怀明没有资格再做绝厉堂的下属,我也不会动他。我把他抓来,是想让你处置。他的生死,由你来决定。”
一个人的生死,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定论了。沈怀明身上的五大死穴都被封住,今夕难逃生死。
他现在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还没活够。本想,落到副堂主手上,非生即死。可是,莫灵居然把他交给百里晴迁?
他忘记了,他居然还中着毒。他阴狠地瞪着百里晴迁:“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百里晴迁瞥了他一眼,一字字道:“它叫追魂散。每天晨起,午后,子时。都会定时让你五脏六腑抽痛。不会要你的命,但如果你用内力抵抗,就会变成你的催命符。”
沈怀明吓出一身冷汗,他之前,是尝试用内力去抵抗了。可,可不但没有减弱疼痛,反而让痛苦加剧。难道,他,他将命不久矣?“百里晴迁!你好狠毒啊!”
啪!沈怀明脸上多了一道清晰的五指印。
百里晴迁则甩了甩手,她没有离开一步,就连半倚的姿态都没有改变,盯着沈怀明恼怒的表情,“这一巴掌,是替云海打的。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云海的性命威胁我。”
莫灵忽然说:“看来你并不是那样淡然呀,司马云海和柳长歌,你到底爱谁?”
百里晴迁面无表情,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莫灵根本不了解她跟云海之间的友情,也不明白她跟长歌之间的感情。她别过脸望着皓月,薄唇尝了酒的滋味,“你走吧。”
莫灵颇为诧异,但这诧异只是一瞬间,化成了唇角边的淡笑。
雪凌霄甚是惊讶,百里晴迁居然要放沈怀明离开?他不信她会这么善良!
沈怀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百里晴迁要放他走?需知,他们两个可是仇敌。再者,这浩瀚北海,他能走到哪去啊?
身上的五处穴道被瞬间解掉。莫灵淡然一笑,“她让你走,你还不走?”
沈怀明捂着心口,一身狼狈地盯着百里晴迁。只要能保住这条命,他就能东山再起。
他的轻功虽不算是上乘,但要到达北海两岸,应该不成问题。
但是,他真的不了解百里晴迁。这艘船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明白,百里晴迁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望着沈怀明的背影,轻功虽绝,但在这芒芒瀚海里寻求生路,真的那么容易吗?
夜空中传来一声鸣音,一道厉光划过星辰。
数道剑光闪烁在眼底,在那一瞬间,仿佛是黑暗里的一线明光。
可惜,这道光,却是把他送到黑暗深渊的符咒。
沈怀明消失在海上,没有人去关注他的生死,也许他已经带着不甘随波逐流了。
长剑入鞘,掩盖最后一丝光芒。尽管这光芒里,参杂了不为人知的仇怨。
她依然对酒当歌,醉生梦死。
之所以出剑,也是因为想要终结那最终的怨恨。
莫灵轻笑一声,这个结局有点意思。“葬身北海,确实比死在我的船上更干净。”
“能死在云海剑下,是他的荣幸。”百里晴迁对月浅酌,神态悠然,“我讨厌有人威胁我,特别是拿我最好的朋友来威胁我。他应该明白。从一开始,他就不会有好下场。”
莫灵轻轻击掌,不愧是她选定的人。她欣赏百里晴迁的魄力,也赞嘆百里晴迁的魅力。她将厉字令牌递给晴迁,“收好它,不要再丢弃它了。”
“我不想要。”
“你没有选择。”
天晴日暖,光线柔和。这院子里的枫树却依然是枯萎的,因为春天,才刚刚到来。距离深秋时节,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她又回来了,回到了长歌亭。再次归来,却心不甘情不愿。
柳长歌神态平静,此时此刻,她只能用平静来掩饰内心的焦急。
已经四五天了,或许她想要的结果,也应该回来了。
白鸽飞入掌心,柳长歌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皇朝的势力她信不过,唯一的办法,就是与舅舅飞鸽传书。让他帮忙查晴迁的下落。
可是,舅舅的信上却未曾提及晴迁的踪迹,只说了下月二十号要在群鹤山重新举办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晴迁在哪里,哪有心情关注江湖之势?
安逸之坐在一旁,一眼就看出了公主的烦心事,于是规劝道:“殿下这副模样,可不能让陛下看见啊。否则,您可是再也没机会出宫了。”
长歌心神不定,一日没有晴迁的消息,她就一刻都不能心稳。“看到又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我何必要装呢,在这里不需要装,在他面前,我更不需要隐藏。”
安逸之却说:“既如此,公主为何又郁郁寡欢?”
这件事情该怎么跟他说啊?柳长歌唯有嘆息,“你帮不了我。”
安逸之挑眉:“您怎么就这么肯定,臣帮不了您呢?”
柳长歌忽然一怔,忙正视安逸之,“你是说,你有办法帮我出宫?”
第71页
只要能出宫,她就去天一阁找舅舅。舅舅在江湖上人脉广泛,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晴迁。
安逸之微微一笑,他终究是不忍看着公主被软禁这里,日渐憔悴。
再者,皇上的决定太过严苛,对于一个有恩皇朝的人,居然也下的了手。
整件事情他已经通过燕绍了解的十分详细了。于是,他是特地进宫帮公主出谋划策的。
安逸之将他的办法说了一遍,柳长歌眼神一亮,觉得此计可行。
如此一来,既可以打消父皇的疑虑,也能明目张胆的走出皇宫。
她不禁对安逸之竖起大拇指,“安相智谋超群,本宫佩服。若此举成功,本宫定然重谢。”
安逸之连忙摆手,笑的谦逊:“能为公主分忧,这是臣的荣幸。不过,陛下可没那么好煳弄,这需要我们里应外合,方可成事。”
“没问题,只要能出宫,本宫怎样都可以。”柳长歌的心已经放下一半。剩下那一半,只有见到晴迁,才能彻底放松。
☆、第 44 章
断魂岛上的一系列情景,从开始到结束,都让柳恆感到心悸。就连睡觉都不安生,总在午夜梦回,看见呈王那张充满不甘与哀怨的脸孔。
他向父皇控诉自己的残忍,而自己,竟在威严的父皇面前,无所说辞。父皇的宽宏与仁德,他万分也不及。可是,父皇您终究还是向着呈王……
父皇的神情逐渐扭曲,身躯也在茫茫迷雾中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清秀柔美的脸孔。馨儿……
馨儿居然埋怨他,埋怨他的不宽容。对于长歌来说,他太严苛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变得如此心胸狭隘,视血亲如无物!
“长歌……馨儿……!”
睁眼便是灰濛濛的天光,他坐在龙床上喘息。由于喘息的有些急促,故而引起了咳嗽。
这阵咳嗽愈演愈烈,到最后,他甚至以为胸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陛下,当心龙体啊!”萱妃紧张地伸出手,上下抚着柳恆的背,助他顺气。
陛下每每咳嗽之前,都是想起往事。那些往事对他真的这么重要吗?他难道不知道,在这样咳下去,身子迟早都会垮。
殿外的守夜太监赶忙跑进来,担忧地问:“陛下?”
“朕没事,你退下吧。”柳恆摆了摆手,随即将萱妃揽入怀中。苦涩地嘆息一声:“朕只有你了。”
这样的皇帝让黎萱心疼,可是终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陛下一手造成。
现在长歌还被软禁在长歌亭,但是长歌的心,恐怕早已弃离皇宫了。
她轻声说:“陛下,您方才是做梦了吗?”
柳恆不愿说这个梦,因为这梦里的每一个人,他都不愿提及。他望着逐渐晨起的光辉,沿着天窗,冉冉高升。
宫钟敲响的那一刻,安逸之奉旨进宫。
迈进龙隐宫的大门,安逸之神态自若的表情则映入柳长歌的眼里。
安逸之俯首行礼:“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柳恆淡言一句,便将目光落在长歌身上,但也只是片刻的停顿。
长歌对皇帝说:“父皇,儿臣所述之言,句句属实,还望父皇,能够恩准。”
柳恆面若往常,却盯着安逸之,“你是一朝丞相,可观天下诸事,包括江湖。朝堂上的事,有文武将帅来为朕分忧。那么江湖,朕却想听听你的看法。这些分崩离析的势力,将要重组。朕,决不能看着江湖再一次统一。这对皇朝来说,有害无利。”
风逐云是馨儿的哥哥,当初馨儿入宫为后,江湖群豪便由风逐云一统。
当时他刚刚登基,地位不稳,遂必须要藉助江湖势力,才能稳坐龙椅。
而今时过进迁,风逐云也已经退位。那么这盘如同散沙的江湖势力,则不再掌控在他的手里。
如果让那些零散势力,江湖门派,再一次统一起来,势必会威胁到朝廷。
需知,一旦权利在手,就会滋养一种冲动,一种野心。谁人不想称王呢?
他决不能让那些江湖草莽威胁皇室。比如呈王这次谋逆,背后的势力,还不都是那些早年跟随他的江湖术士。
他最痛恨的,就是这些自不量力,自以为是的江湖人。
下月二十的武林大会,他不允许出任何意外。既然短时间内收服不了那些势力,那就让皇朝禁军,来肃清污浊吧。
安逸之敢肯定,皇帝这次断魂岛之行,一来是想彻底斩断江湖势力。可惜到最后,仍然没有留下那些掌门人。这二来,便是利用呈王引出太上皇当初所创造的兵俑。
他听燕绍说过,那批兵俑已经被运回京城,安置在北郊空陵内。如果皇上对江湖之势忌惮,很可能会利用兵俑,来征服武林。
果不其然,柳恆沉声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结局到底如何。朕倒要看看,当那些武林豪侠面对朕的铁甲兵俑时,谁会是胜者呢?”
这里四面环山,山清水秀。无论是朝阳还是夕阳,都给人同一种感觉,便是温暖。然而温暖两个字,她却用来形容一个封闭的峡谷。
这里的确是四面山水,山高百丈,水深千米。想逃,都无处可逃。
第72页
但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逃。
这个峡谷里有一处险峻的高峰,高峰上建造了一座雅致的宅院。
很难想像,绝厉堂不是巍峨的殿宇,也不是入云霄般的重楼。而是一座庞大而空旷的宅院。
宅院里只有莫灵一个人,她又开始弹琴了。似乎,距离上次听她弹琴足有半个月了。
江湖风波再起,她却像个避世者一般,在这个幽静的峡谷里,听琴喝酒,倒也快哉。
感觉吹在脸颊上的风忽然冷了许多,她轻轻转头,瞥了眼莫灵掌下的檀木琴。
那纤细修长的手指轻缓地拨弄柔软的蚕丝弦。这弦,却在这双美丽的手指下,演绎出最雅意的境界。
莫灵当时将碧海长琴摔的粉碎,她还以为莫灵大受打击,从此与琴决断了。但此刻,她却觉得当时的想法很可笑。
莫灵,她为琴而生,她也始终离不开那首忧伤的曲子。那首曲子,早已参入她的人生,成为她生命里不可缺少也不能失去的一部分。
就如同,同样爱琴的他。他最终,却选择了捨弃。
百里晴迁恍然一嘆,问道:“我以为在这峡谷里,你的心境能够超然物外。最不济,也会暂时的摒弃红尘俗事。没想到你依然,离不开那忧愁。”
“这一直是我的生活态度,难以割捨。”莫灵停下动作。
她原本是在宅子里弹琴的,可是,她忽然想看百里晴迁。于是,便在不打断这首曲子的情况下,移身至此。
果然,在看见百里晴迁在这依山傍水间悠然风雅的姿态,她的心,居然奇蹟般的平稳下来了。
百里晴迁,她就是有一种让人放松的舒适感。
你看着她,就觉得心神放松,一切烦恼,仿佛在这优雅的美人面前,烟消云散了。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她,她的确有这个魅力。她的魅力,莫灵看得到,也能够体会到。
但是莫灵却不会被吸引,因为她不喜欢女人。
百里晴迁之所以能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悠然地享受,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比如,无情的下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而各派执掌,也都对她唯命是从。
这样一来,绝厉堂在江湖上便不会像之前一样,碌碌无为。只在夜深人静时,像杀手一样去执行任务。
或许无情当初,就知道百里晴迁有这个能力,有能力把绝厉堂推向更高的巅峰。
百里晴迁忽然说:“莫堂主,关于各派掌门的死,难道你连一丁点愧疚之意都没有吗?”
莫灵神色一怔,却笑了,“我只会弹琴,不会杀人。”
“你当然只会弹琴了,他们虽然不是你亲手所杀,但却是听了你的琴声,走火入魔。在幻境里,杀了自己。”百里晴迁认为,这样的杀人手法很新颖。既能做到不留痕迹,又能隐藏身法。
百里晴迁只是想不明白,莫灵为什么要杀这些人。这些年轻的执掌们,可都与她并无仇怨。
莫灵的眼神有些沉冷,在百里晴迁面前承认这些也无妨。既然她已经洞悉所有,自己也没什么可隐藏的。“这事关于十几年前的旧怨,在这些年轻人还不是掌门人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就代表各自宗门,阻碍过绝厉堂创建。无情之所以身中蛇毒,就是因为十年前那一次。风雅殿,万剑山庄,绿柳阁,齐云海月,以及各路剑门散人,这几方势力曾联手与无情为敌。那一次,逼迫了无情成就了无情剑。从此之后,每当月圆之夜,无情都会承受剧毒带来的痛苦。这件事,我是三年前才知道的。我想探究整件事情的经过,而最清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公孙棋。”百里晴迁替她说出他的名字。
因为当时的情景,只有公孙棋一人亲眼目睹。
因此事牵扯门派诸多,无情为保江湖局势平稳,不想以绝厉堂之名再造杀孽。于是,便下令只诛杀公孙棋一人。
其实无情不了解公孙棋的为人。如果他了解公孙棋,就不会下这样的绝杀令。
因为公孙棋,从没有想过要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可是莫灵却忘不了。十年的筹谋算计,无情的人生,因此支离破碎。
莫灵怎能不怨?她心疼无情。当时无情阻止她去报仇,索性,她便按捺下来,另寻时机。
她特意隐藏身份,接近公孙棋。在那场琴棋交锋而平手之后,她对公孙棋多了些别的看法,可他终究不是她想要的人。
而后各派执掌葬身西域这件事,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对于江湖之势,安逸之给皇帝做了一个详细的分析。
现在就暴漏兵俑,并非明智之举。
断魂岛的秘密,除了皇朝和百里晴迁,江湖人一慨不知。
虽西域已顺利收復,但是南疆,却比西域还要难对付。
此时大动干戈,并非明举。
皇帝自然有这方面的考虑,半晌才说:“进来南疆兵力增长,朕觉得弗元清这个老傢伙已经耐不住了。既然江湖之势不足为据,朕就留着这批兵俑,以策万全。但是这个武林盟主究竟由谁来做,还是个未知数。”
安逸之与柳长歌对视一眼,看来皇帝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但这最终结果,一定要有个皇室之人出来见证,希望他的计划能够成功。
第73页
☆、第 45 章
天色微亮,一辆豪华的马车从城门里飞奔而出,一路向西。两匹快马跟随左右,浮尘而去。
柳长歌端坐车内闭目养神,此番并不匆忙,路上所需要的东西该带的都带了。
其实她唯一要带的,只有两个人。
只要有了这两个人,她的计划就会成功一大半。
这次的武林大会一定会有看头,因为皇朝已经插手,父皇已经干涉。
希望这次不会遇到舅舅,否则,局面将会无法挽回。
但是,只要最后她成功了,她一定会去天一阁谢罪。
跟随在马车两侧的是青衣与凛严。
有了安逸之的出谋划策,父皇很容易想到武林一统的人。
太子已死,融枫尚在襁褓。皇室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柳长歌唇角挂着浅笑,就算父皇不愿让她出来,为了收復江湖,还是一样没办法。
需知,她可不是只会待在后宫里的娇弱公主。她的心,怀着整个天下。也放不下晴迁。
父皇恩赦,将收回的护卫一併赐还给她。
并许她承诺,若这次江湖之势顺利收拢,他则永远不再收回青衣等人的护卫职权。
而凛严,当她知道凛严的身份时,她恍然一惊。
原来凛严是父皇暗中培植的一等护卫,他的剑法远胜于青衣。
难怪当日晴迁回露出那样的表情,凛严对晴迁也算有救命之恩。
但柳长歌始终想不透,为何父皇要在她成亲之日埋伏抓捕晴迁。又暗中派凛严相救,这是何道理?难道父皇,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打算?
柳长歌的马车日夜兼程,终在五日之后到达川州。这几天她一直住在客栈里,飞鸽传书于京城。
既然她的人已经率先到达川州,那么她的兵力,也必须要在五天之内赶到群鹤山。
兵力,没错。柳长歌这次调兵遣将,调的是皇城禁卫军。
十万大军仍由燕绍统领,在接到公主来信的那一刻,他便在第一时间,领军出发。
燕绍的队伍直接绕过川州枫湖,直奔群鹤山。
当然,武林大会是武林人士的能力比拼,柳长歌当然不会以武力制衡。那样的话,就太没有意思了。
明媚的春光柔和地照耀在人们的脸上,这些武林中的翘楚。以及江湖游侠散人,各门派掌门。统统在今天,群英汇聚。
稀薄的烟雾笼罩着这座庞大且巍峨凛然的高山。群鹤山高达千丈,若要登上巅峰,恐怕不易。
也许在场的所有人,都想要登上那巅峰,享受俯视天下的感觉。
他们是看着日出飞升的,然而,距离上一轮的比武,已经过去了三天。
今天是第四天。那些江湖英豪多数已经筋疲力尽,剩下的,就交给他们这些年轻人吧。
这里没有花销摆设,只有一片苍凉的空地,围满了江湖豪杰。这一局出场的,是无双世家的陆柳与飞霜阁少主敛眉霜。
无双世家也是以剑为主,而陆柳的剑,却是一柄削铁如泥的金光宝剑。晶莹如水的柔和剑气,与黄金耀眼的色调交相辉映。
在天与峰之间,剑气连成一片。
就像一条威武不屈的苍龙,唿啸着雄壮的身躯朝敛眉霜那淡薄的身躯吞噬而去。
众人都为敛眉霜捏了把汗,如此气势恢宏的剑气,这陆柳之前,明显是深藏不露啊!
无双苍龙剑,的确是无双苍龙剑法。挥剑走峰,每一招每一式,潇洒的就像在作画一样。
他作的画太有气势,若之前那个代盟主沈怀明在这的话,估计也难以抵挡陆柳的剑气。他已然将这无双剑法,参透精髓了。
这条无形的苍龙劲气将陆柳恢弘的剑招锦上添花,原本闭眸凝息的敛眉霜却忽然一动,身形飞掠,长鞭轻盈一绕。
众人便见空中万花缭乱,每个人的眼底都闪烁着一条妖娆的长蛇。鞭风所致,居然将陆柳的气息打断,他胸腹迎风。
敛眉霜的鞭子,却已紧紧地缠在他的身上。那柄金光宝剑,不知何时,竟是插在敛眉霜原来所占的位置。
剑已经离开了他,离开剑的他,还有什么资格留在比武台?
敛眉霜嘆息一声,“剑太锋利了,虽然刚柔并济,但是急功近利,却让你遗忘了剑道的本意。”
清风吹走了他眼里的不甘,敛眉霜的鞭子离开了他的身体。陆柳懊悔地走到宝剑旁,拔出了他的剑。离开了战局。
敛眉霜刚要收鞭,头顶便迎来一股凌风。他抬起了眸,那刀光,仿佛一道轻雾,在他幽深的眼眸中,绽放了它的光彩。
秦西风不信这个邪,他就想以他刚硬的刀法破掉敛眉霜的柔鞭。虽说以柔克刚,但他对他的刀法十分有信心。
这刀光前所未有的强烈,如光辉般刺目,众人不禁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却见秦西风的刀,斜插入地。
秦西风五指收拢,刚硬的拳头,死死攥着敛眉霜的鞭子。
这条鞭子比蛇还灵,他的刀还没有接近敛眉霜便被他以柔力化解,当真是得了那四个字,以柔化刚。
可惜啊,他早有一手。啪!
敛眉霜俊眉紧敛,秦西风,他,他竟然……
众目睽睽之下,秦西风轻轻的放开了手,而这条长鞭,则在风中断裂。
昆展群轻抿嘴唇,着实无语。想不到这局,胜者居然是秦西风。
第74页
秦西风知道他的刀气已经破不了敛眉霜的鞭法,遂用了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发挥他刚勐的内力,震断长鞭。
敛眉霜气的浑身发抖,他祖传的飞云鞭!居然,居然断在秦西风的手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敛眉霜也有发火的时候?一个儒雅的男人发起火来,比原本有脾气的人更为炽烈。
熊熊火焰燃烧在眼底,敛眉霜激怒下徒手一掌。这一掌,掌风犀利,凌风聚敛。
当秦西风感觉四周的风力都聚拢而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拍飞了。
敛眉霜这一掌只用了五成力,是想出了这口气。
可是等了半天,秦西风居然还没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在等他吗?他已经晕过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一声轻笑悠悠传来。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昆展群以为耳朵出了问题,来的人会是他吗?那她,会不会也已经来了!
当昆展群怀着欢喜的情绪转过头时,却诧异的差点瞪出了眼眸。
那是一辆很豪华的马车,马车疾驶而来,停驻外围。
“究竟是谁啊,这么大阵势?”
“这辆马车,少说也值千两银子。”
众人议论纷纷。
这人声音如此轻灵,就像一抹柔风轻轻地抚过心尖。他们更好奇,马车里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会是一个清灵的少女吗?声音很像呢。
田子谦凝视那辆停的平稳的马车,一丝疑惑悄然滋生。
为何再次见面,他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倾歌的身份,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琴师吗?
亦或许,她还有什么别的身份背景?自己不知道的身份。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派人去查一查倾歌的身份。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点也不舒服。
不过,她来了,那么结果,必然在掌握之中了。
并不是田子谦没本事比武,他只想用最简短的方式,在不伤及诸派与堕云谷之间关系的情况下,轻松的取得盟主之位。
其实,若论武功,田子谦觉得他可以与昆展群一战,但是结果,未必会如他所愿。他不想出任何意外,也不想让这结果影响他完美的人生。
车夫是一名黑衣青年,也是一个见惯场面的人。此时在场数千弟子,上万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当然,是盯着他的车。
他笑了一声,跳下马车,轻轻地掀开车帘。恭敬地伸出手。
这只白皙素雅的纤纤玉手终于落到众人的眼里,场面顿时鸦雀无声。但当柳长歌走出来的那一剎,他们险些把双眼瞪出来。
原来是个少年人啊!
柳长歌男装打扮很容易矇混过关,为何坐马车?就为了化妆啊!
一路颠簸,她仍然把她自己打扮成一个翩翩公子。
双眸若水,那清澈无痕的眼里,荡漾着一片祥和的水波。朱唇抿笑,优雅的身影已经来到众人眼前。
她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田子谦忽然站出来,对长歌笑道:“原来是风琴楼的倾歌先生,难道倾歌先生也想在这武林大会上一展身手?”
柳长歌伸出手,车夫立刻将扇子递上。
她展开摺扇,在阳光下轻摇,一边摇扇一边走到场中央。
她看了眼诧异地敛眉霜,一併回答了田子谦的问话:“我的确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一路风尘扑扑,终于赶上了。”
敛眉霜却问:“是她让你来的?”
“她”?柳长歌吃醋地撇了撇嘴。
好个晴迁,你人是不在,但你的桃花运可真是挡也挡不住。
柳长歌平淡地说:“我是来比武的,只要与比武无关的事情,我一概不答。”
“既然如此,飞霜阁敛眉霜赐教。”敛眉霜是很想说,我想领教领教你倾歌先生的高招,但他却忘记,他的鞭子已经被秦西风震断了。
看着敛眉霜尴尬的模样,柳长歌笑了笑,目光却投在昆展群的身上:“敛公子已战两局,想必累了,让他休息休息吧。我希望下一局,能够领教昆吾派的剑法。”
她想领教昆吾派的剑法!
莫说田子谦惊诧,就连众人也跟着震惊。那些江湖流派的剑法宗人,都不约而同的露出轻蔑的表情。
昆吾派怎么说也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
昆吾派的剑法,就连田子谦都没有把握能够全胜。
一个柔弱的琴师,居然妄言领教昆吾剑法,自取其辱的节奏!
☆、第 46 章
田子谦根本没想到,这个倾歌居然如此不自量力。她一点武功都没有,如何挑战昆展群?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事小,若坏了他的大事,那他岂不是白费心机了?
“倾歌先生还是要慎重考虑为好。”田子谦冷脸开口,意图制止。
柳长歌却一副诧异的表情:“你方才还问我,是不是要参加武林大会,我已经说的很明白是来参加的。现在我要挑战昆吾派的剑法,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天下,江湖,原本一堂。我以武力夺之,有何不可?”
“以武力夺之?好大的口气!”陆柳着实很佩服这样的人,明明一点武功都没有,居然大言不惭。虽然长相不错,但,终究是花架子一个。
是不是花架子,柳长歌待会,会让他们知道的。
第75页
日落西山,黄昏的暖光晃在长歌的脸上,将那眉眼间的祥和轻抚。如此微笑的脸庞,竟给人一种纯洁神圣的错觉。
昆展群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倾歌先生真的想领教我的剑法?”
“哎呦,亏你还是一派掌门,怎么磨磨叽叽的?”没想到昆展群这么啰唆,不就是在意她跟晴迁之间的关系吗。这样顾忌,只会浪费时间。
“好!”昆展群一口答应。其实内心里,倒是有点想跟倾歌较量一下。不过,她好像真的一丁点内力都没有,因为他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半点内力波动。
有没有内力是一回事,柳长歌想要挑战昆吾派剑法又是另一回事。
这两件事,原本,就不能混为一谈。
至少,柳长歌是这样认为的。只要她这样认为,就可以了。
风沙忽起,原本清澈的风声,却变成另一种声音。这是什么声音?众派纷纷诧异。
却见那风姿绰约的白衣少年轻轻地踏出了一步,只这一步,便让所有人几乎惊叫出声。她……
柳长歌靴足离地,摇扇之间,已然接近昆展群。
一道光雾从眼底释放,强烈的光恰似与天际晚霞连成一片。只是这光,是那样清晰,那样清澈,也是那样凌厉。
昆展群的剑,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下旋转,掌心微热,剑已飞离。而他的人,也在柳长歌靠近之时,仰身后退。
他逆风展臂,亲眼看着自己的剑,擦过柳长歌的髮鬓。这招十分惊险,他只想让倾歌明白,做他的对手,她还不配。
但不知为何,在他出剑的一剎那,想到的居然是百里晴迁。
你究竟在哪里?你不是风逐云的代言人吗?为何武林大会你没有出现?
他知道这种感觉,这种失落的感觉就像潮水般,淹没了他的心。
“嘿,失神可不好呦。”一声空灵的淡笑传自耳边。昆展群忽然回神,看到的,居然是柳长歌扇面背后的双眼。如此清澈的一双眼。
柳长歌身姿腾空,摺扇在她纤细的指尖旋绕了一圈。而摺扇的边缘,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刃,优雅而凌厉的飞旋开来。
昆展群旋身腾飞,利用掌力将剑吸回。而面对柳长歌的乘胜追击,他却大吃一惊。这个倾歌,真是深藏不露啊。如此绝妙的轻功,仿佛与百里晴迁不相上下。
这场面原本就在柳长歌的掌握之中,她觉得腾云驾雾的感觉很美妙。第一次这样在江湖群雄的面前表现一番。
身为皇朝公主,她真是一点武功都不会。可不会武功,不代表她不能藉助别的方法来达到目的。
就像此时,她的扇子已经脱离了手掌。看似是她击出,实则,是有人在暗中控制摺扇的走向。
昆展群的剑在暗红的晚霞里散发着精锐的光,而柳长歌则如鱼得水般,修长纤瘦的身躯看似轻晃,却眨眼间,来到眼前。
这一幕,看的众人眼花缭乱。他们对了几招了?这又飞天又遁地的!想不到那少年的轻功那么好!
田子谦对倾歌的身份越来越怀疑了,他之前曾仔细探查过,这个倾歌根本就不会武功。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绝顶高手了?
这般绝妙的轻功,洒脱的手法。只执一把白玉摺扇,便能与昆展群对招这么久?真看的田子谦心惊肉跳。
昆展群旋身落地,乌髮飞扬。群鹤山上烟雾迷绕,他俊美的脸孔,居然多了几分兴奋。看来倾歌,的确是个不错的对手。
柳长歌白衣飘飘,盪身雾里。比对昆展群利落身法,她则缥缈似幻,如仙如尘。在她平静的注视下,那柄长剑竟发出嗡鸣之声。明显是剑的主人,已经孤注全力。
到现在为止,昆展群才想要彻底放下一切,与她好好比试一场。
可惜啊,她时间有限。没有那么多的空闲陪他在这玩耍了。
当昆展群的剑突破烟雾刺向柳长歌时,却见她身姿一晃。在这美妙的仙境里,隐了芳踪。
昆吾剑一招落空,回到主人手中。昆展群疑惑地扫视四周,不知为何,他有一种被盯上了的感觉。这还是比武吗?来来回回的过招,他却没有伤及倾歌一丝一毫。
刚开始他或许有些留手吧,至少潜意识里不想真的伤到她。因为他怕百里晴迁来找他算帐。哈哈,着实好笑啊。
昆展群眉峰一动,身姿一滑,纵剑走位。他的身躯在烟雾里,若隐若现,方才还能看清身影,此时此刻,就像投身于雾中。他应该是找到她了。
怎么这雾越来越浓了?各派执掌看的好不尽兴。
但是,当雾气逐渐消散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声仿佛刀剑相撞的震响。纷纷闭息探望。似把眼珠都瞪出来了。
雾气扩散时,昆展群的确是找到了柳长歌。
当他靠近她的时候,她忽然转身,而他的剑,也相继横扫。
这横扫之势甚为惊险,却被柳长歌屈身躲过。他的眼神忽然一顿,感觉一阵冷风从前襟擦过。长剑绕过手腕,执掌一剎,整个手臂却僵在空中。
剑锋犀利,却无法威胁柳长歌。因为她手上这把扇子,扇边正中央,突起一枚细小的尖锐之刃。
这刃,正对准了昆展群的咽喉。
撕拉!一片素淡的布料飞盪在众人眼中,那是昆展群前襟的布料。没想到,他竟输的如此狼狈。
第76页
她不想羞辱任何人。但是昆展群,他对晴迁的好感她无法视而不见。利用今日比试,好叫他明白一点。他永远都没有资格站在晴迁的身边。
“怎么会这样?昆掌门……输了?”
“太扯了吧这……”
各派掌门的双眼差点瞪出眼眶!他们死也没想到,输的人居然是昆展群!
就连昆展群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居然输了……她,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山间煮酒,清风为伴。在绝厉堂的这些日子,她过的很平静。
没有江湖纷争,也没有朝堂权谋。她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恬静的生活。
偶尔听听莫灵的曲子,躺在舒适的草地上,喝着美酒。
这种生活,简直飘飘欲仙。
也许百里晴迁,就适合这种生活吧。这才她的生活,她一直想要的生活。
清风吹来,将莫灵那素雅的身姿带到她的身旁。连同那架碧玉长琴。
莫灵的琴总是不离手。百里晴迁不禁怀疑,她上厕所的时候,是不是也带着琴一起去呢。
原谅她产生这样不雅的想法,因为她最近已经够风雅的了。所以想尝试点别样。
莫灵不知百里晴迁的想法,如果知道了,恐怕会气的连这最后一架碧玉琴也会毫不留情的摔得粉碎。
可惜,莫灵没有探心术,否则的话,百里晴迁根本就不会在这了。她也早就去找无情了。
莫灵的执着让百里晴迁刮目相看,她反覆问着同一个问题,“他在什么地方?”
而百里晴迁,也不厌其烦的重复同一个答案:“天涯海角。”
也许当莫灵失去耐心的时候,百里晴迁的逍遥日子,也就到头了。
“你猜一猜,武林盟主会是谁?”莫灵终于换了一个问题。
百里晴迁醉眼朦胧,其实她也不愿在这醉生梦死,每每想到长歌那不舍离分的痛苦神情,她都会心痛。
她的心痛,任何人都体会不到,只有自己,在清冷的黑夜里,独自承受。
于是,她把自己灌醉了。无论如何,她都要醉。等到最后一个时机的来临,就是她清醒的时候。
她醉的妖娆,醉的妩媚。她望着那仿佛停止脚步的斜阳,“昆吾派剑法超群,昆展群又是年轻人中的翘楚,性格沉稳,心思周全。必定会鹤立群雄之间,站在巅峰。”
“你猜错了。”莫灵笑的意味深长,修长的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这封信上的内容是关于,你想念的人。”
百里晴迁眉头一抖,终于将放逐的视线收回来,认真地看着那封信。“这是……”
“柳长歌的动向,都在这封信里。她在武林大会上的一举一动,信上也都写的一清二楚。”莫灵盯着百里晴迁的举动,以为她很渴望知道信上的内容。
可百里晴迁,却忽然沉默了。眼神沉默,气息沉默。似乎连心,都已经沉默了下去。
良久之后,她才嘆息地说:“看来我真的猜错了。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这样。”
☆、第 47 章
诸派万万没想到,昆展群居然败在了一个琴师的手上。她真的是琴师吗?当秦西风狼狈的跑回来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其实陆柳还想挑战一下柳长歌,昆展群却嘆道:“胜败已定,我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你们自知能够胜得昆吾剑法的话,到是可以考虑与她一战。此战,我败了。”
昆展群都这么说了,接下来谁还敢挑战?江湖顶尖的剑道门派一共才那么几个。天一阁风逐云剑法超群,早已练就人剑合一的境界。可他是上一届的盟主,不参与其中。
而无情宫的无情公子剑法独到,但他早已隐居避世,此刻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能够在剑道领域里称霸的也就只有昆吾派,无双世家,万剑山庄。当然,还有一个门派没有比试,那就是,堕云谷。
而田子谦此番,好像只是来旁观,并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田子谦既然来了群鹤山,又为何不出手呢?或许,他有什么顾忌?
其实在柳长歌出现的那一刻,楚念的目光就已经情不自禁的被吸引。她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柳长歌,将柳长歌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可惜,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让她失望了。
楚念一直望着柳长歌,也在暗中留意田子谦。如果他有半点争锋的意思,她必然不会让他得逞。武林盟主谁做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楚念的眼神田子谦当然能感受得到,暗地里险些气岔了气。楚念早晚是他的人,然而她还不明白,自己日后的身份以及立场。哼!
未免夜长梦多,田子谦决定捨弃之前的计划,亲自出手。反正昆展群已经败了,他与倾歌有言在先,此盟主之位,必他一人。
“倾歌先生好本事啊,在下佩服。既然昆兄已经败下阵来,那么我江湖这边,恐怕也没几个能与你一较高下的了。在下堕云谷田子谦,却仍然想要领教一下。还望倾歌先生,能够不吝赐教。”田子谦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站了出来。
楚念脸孔一沉,刚要出手,却被魏明西拦住。他对她悄声说:“他不会赢的,你放心吧。”
“你怎么知道?”楚念皱了皱眉。不是她不相信魏明西,而是田子谦为人阴险,难免不会在比武之时耍什么阴谋诡计。长歌那么单纯,肯定会上当。这一点,不得不让她担忧啊。
第77页
可是魏明西,仍旧抓着她的手不放。这种热切的温度,险些将她灼烧。好像脸颊都蒙上了焰火的热度。还,还是看看再说吧……
魏明西见楚念已稳定情绪,便放开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在乎她,如果田子谦敢对她不利,我不会袖手旁观的。就算是为你。”
楚念的心忽然暖洋洋的,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纵容我?难道,你一点也不介意我对长歌的心意吗?
楚念不知不觉,居然慢慢的在意了魏明西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他们离开断魂岛回到中原的时候,自己对明西,就改变了看法。哎,她不知道前路究竟如何,但此时此刻,唯有继续走了。
柳长歌没想到田子谦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需知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变数。这田子谦,的确会算计啊!
昆展群认为田子谦在自寻死路,他都没有胜过倾歌,田子谦就更没机会。毕竟,堕云谷的剑法,他昆吾派从来就没有看上眼过!
既然田子谦当面出言挑战了,诸派也无理由阻拦。昆展群退回人群,秦西风却面色不忿,“早知如此,我就不跟敛眉霜比试了。”
“难不成,你还想跟她比试?”敛眉霜斜眼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凉的。
秦西风哑然一笑,不由得面露轻色,“当然不是,只是为方才的好戏没看上而惋惜而已,赶回来却已经比试完了。没看到昆展群怎么输。”
昆展群的神态甚是平静,尽管他很想把秦西风那张欠揍的嘴撕烂,但他却克制住了。因为他不想做一个只会冲动行事的人。
场面陷入寂静,奇怪的是,这山上的烟雾居然再起。
缥缈如幻的雾丝掠过眼帘,那双清澈如水的眸,似被蒙上一层淡世的光影。却恰好不会掩敛那原本的祥和……
这样的眼神令人陶醉,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伸手去触摸。
田子谦却闭上了眼,为何对这个少年这么熟悉?仿佛似曾相识。
尤其是她手执摺扇的模样,那把扇子与她的形象是如此的契合。似乎是浑然一体,与生俱来的搭配。
田子谦心神一震,忽然有些不可置信。刚睁开眼,眼前万花缭乱,是那清澈甘泉的水流,生生不息。山川秀丽,锦瑟年华。是他梦寐以求的世界。
田子谦闪身退避,而长歌,也退回原来的位置,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田子谦问:“你姓什么?”
烟雾里她的神情格外朦胧,他看的并不真切。但这个画面,却仿佛与梦中的情景重叠。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期待。于是,他开口问了。无论如何,他要得到答案。
柳长歌轻声一嘆,“这个重要吗?”
“重要!”众人没想到田子谦的语气居然这般着重。他居然认真了?
其实倾歌姓什么真的不重要,姓张姓王都无所谓。对于诸派来说,这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对于田子谦来说,这很重要。甚至比盟主之位还重要!
田子谦手执长剑,他的剑很普通,没有陆柳的无双剑那般金光耀眼,也没有昆展群的昆吾剑正气凛然。但就是这种普通,及容易迷惑对手。
他的剑真的很普通吗?也许这样平静的看着,它是一把平凡的剑,但是仔细地看,就会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各派瞳孔里的虚无。没错,就是虚无。
那把剑,它明明在田子谦的手中,可众人越是细看就越看不到。
柳长歌也有这种感觉,由于江湖门派几乎都是以刀枪剑戟而着名。于是她格外留意对手的武器。但是田子谦的剑,却给她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田子谦的唇角挂着邪肆的笑意,这把剑是堕云谷祖传的饮云剑。
饮云剑,饮云融雾。越是雾浓,就越是能够隐匿剑气。剑气隐匿,剑的本身,反而不存在了。
但这把剑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然而气息却可隐匿,隐于茫茫迷雾中。做饮云剑的对手,一定要提防它隐于暗中的轨迹。
柳长歌在明,饮云剑在暗。此番比试,胜负难料。
她轻轻地抚摸这只白鸽,也在温和地注视鸽子的眼睛。多么灵动的双眸啊,好像能够看懂世间之事。
她住进这里的那一刻,心中就徘徊着一种感觉。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曾经有一个地方,就给了她这种感觉。一种孤独的感觉,凄冷的感觉。
没错,这个地方是无情宫。绝厉堂和无情宫一样,只不过绝厉堂靠山靠水,地势清幽。总体气息,却如此的相近。
白鸽眯着双眼,栖身于晴迁掌中。它似乎很享受般的眯眨着眼,非常喜欢晴迁的温柔抚摸。
一个淡泊名利,潇洒天下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住进她的心间。直到遇到她……
她的温柔只给了她一个人。
她抚摸鸽子的手停了下来,鸽子睁开眼,飞向高空。
它自由地翱翔在昏黄的晚霞里,穿云破雾。它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呢?
莫灵很想知道,一旦柳长歌接到百里晴迁的飞鸽传书,会率军踏平贺兰峡谷吗?她轻笑着说:“你难道不怕我抓回那只鸽子,烤了吃?”
百里晴迁的神情极是淡然:“其实绝厉堂可以改为寺庙了,这几天里我除了能喝到酒之外,半点肉腥也没尝过。烤了也好。”
第78页
“你不心疼?”莫灵颇为玩味地看着她。
百里晴迁稍微一愣,忽然转眸,静静地看着莫灵。
要说莫灵的气质,也算端庄雅致。一袭朴旧素衣裹身,容颜柔美,眉心处竟隐约一点红砂。原本与世隔绝的淡然气韵被这一点红砂绘染红尘。
她始终都是为情所困,无论她的气息有多么缥缈。她都无法逃脱红尘的牵绊,一切因果,归于多情。
如果不多情,就不会无情。
她感嘆自己的境地,霞光与眸里的水波交相辉映,呈现出一种失落的茫然。“你以为我真是善人吗,一只鸽子,我当然不心疼。”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鸽子。”此刻莫灵只要一拂琴,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那只已然飞行千里的信鸽可能立刻就会,消失茫茫云海里。永远的消失。
看她想不想这样。如果她想,百里晴迁就拦不住。
她就是想触碰百里晴迁的心,看看百里晴迁,到底能忍到何时?
百里晴迁真的很能忍,明明思念如狂,却仍然淡定。明明想见柳长歌,却依然平静的待在这里。
其实从一开始,莫灵似乎就估算错了。百里晴迁想走,其实有很多机会。但她没有走,她心甘情愿在这待着,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他……?
☆、第 48 章
一道模煳的天光飞速陨落。她却仍然没反应过来,因为那道光,已经突破迷雾到达眼前了。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会武功,根本也不懂得何为运气。眼见那光芒逐渐耀眼,她想都没想便退后了一步。
然而这一步,却让她身姿腾空。白衣飘飞,摺扇轻扬,她就这般驾驭在云雾里,让人难探真切。
田子谦一晃不见,他的剑也跟着不见了。或许饮云剑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它是堕云谷主田罚在游歷川蜀之时,在山间偶然发现。那时的饮云剑没有任何光芒,它就像一个被遗弃的物品,被主人无情的抛弃。
但是田罚很惊喜的发现,此剑挥舞起来如同置身于云雾光华之中。虽卖相普通,但的的确确是把好剑。尤其是雾气昭昭里,更能让它神秘般的气息展现出来。
田子谦的声音忽然传入长歌的耳畔,“我一直都想要盟主之位,可是现在,我却有件更好奇的事情,就是你到底姓什么。如果你告诉我,我会考虑放你一马。因为我知道,你根本就不会武功。”
柳长歌玩味一笑,话音好似轻语呢喃:“我若不告诉你呢。”
拨开云雾,田子谦居然就在眼前。他用一种看不透的目光盯着她,这次却是用笃定的语气质问:“你是不是姓柳?”
众人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因为田子谦用的腹语传音,而柳长歌的声音,却也被空旷而缥缈的群山盪响淹没了轨迹。
柳长歌看着田子谦,他好像不准备马上出手。但是他手上的剑,却隐约在颤抖。田子谦明显是动了气。如果柳长歌还不说实话的话,他的剑,可能会在下一刻,抹了她的脖子。
反正倾歌已经在众目睽睽下胜了昆展群,只要他赢了倾歌,这个盟主的位置,理所当然是他的。昆展群再想与他比斗,那也要问他同不同意。
此情此景不容片刻犹豫,一道光影飞掠而来,那是剑光。田子谦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他要用他的剑,将他心里那个梦,那个不舍的梦境,彻底终结。
他是否太过自大了?柳长歌知道这一剑避无可避。因为方才与昆展□□锋时,她明显感觉托着她的两股内力有些不平稳。
昆吾派的剑法的确是出神入化,昆展群的内力也是不一般的浑厚。可是,在青衣和凛严的暗中相助下,她倒也游刃有余。
她原以为战胜昆展群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盟主。可是,田子谦是个意外的变数。她知道青衣和凛严已经尽力了。在暗中用内力支撑她到现在,他们两个一定很疲惫了。
柳长歌轻嘆一声,剑光划破烟雾,闪烁在脸颊。飘动的髮丝迎然而落,她却看到田子谦那不可置信的神情。
原本饮云剑将要刺住的位置,是她的右颈。就在滑过她右边脸颊的时候,那锋利的剑刃,却被一只手握住。紧紧地握住。
一道青影闪掠左侧,趁其不备,一脚踹在田子谦的腹部,将他整个人狠狠的踹飞。
鲜血无声地滴落,混合了那平凡的剑痕,像水一般,流淌在她的眼神里。
柳长歌轻唿一声,连忙握住剑柄。迷雾已散,在众人的眼里,田子谦被柳长歌一脚踹飞,而她,却稳稳地握着饮云剑,明显是抢剑夺魁了。这一局,胜负已分。
柳长歌神态怔愣,一片风沙吹过,掩埋了地上的血迹。可她知道,他受伤了!
“诶,这局,好像没什么悬念啊!”
“就是,连昆展群都败在她的手上,何况是田子谦了。”
“看来盟主之位,她是实至名归啊!”
诸派掌门与江湖游侠散人都纷纷对其刮目相看,一个看似文弱的琴师,居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柳长歌也难以置信,她现在只担忧一件事。却听诸派掌门以昆展群为首纷纷跪地高唿:“恭喜盟主!盟主神勇超群!”
恢弘的吶喊声响将群鹤山上盘旋的仙鹤惊飞,震耳欲聋的高唿,让人听了肺腑之间好似有股振奋的气力争相喷涌。
第79页
柳长歌险些站不住脚,似乎连大地都跟着颤动。虽然她明白这盟主之位是怎么得来的,可是她依然不能承认。不能承认原本的事实。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而这件事情,必须是她当上盟主之后,才有机会成功。
“你们起来吧。”柳长歌话音方落,却听远处一声怒吼,登时震裂山巅,“倾歌,你居然如此不讲道义!”
柳长歌清目斜视,望着田子谦奔来的狼狈模样。他的儒雅去哪了?他的稳重去哪了?可能此时此刻,他连那唯一的脸面都保不住了。“田公子,众目睽睽之下,胜负已分。我如何不讲道义?”
田子谦盯着柳长歌,冷言道:“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不会忘记了吧。”
众派疑惑,盟主答应过田子谦什么吗?难道两人之前私下里,还曾协议过什么?
既然盟主都叫出口了,那么江湖诸派便已是承认倾歌这个盟主身份。那么盟主的底细,也是该公诸于众了吧。
柳长歌捏着摺扇,敛眉问:“我答应过你什么吗?”
好啊!既然倾歌不承认。那就别怪他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当着众人的面,他不怕颜面扫尽,也不怕身败名裂。不能成为盟主,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田子谦阴沉一笑,亲自揭穿当初与倾歌之间的协议。可是,不能等他把话说开,却见柳长歌目光幽幽地展开摺扇,并将扇子举起,好让众人看清那扇子上的景物,以及右下角那枚印章。
她要干什么?田子谦正诧异。柳长歌却说:“这扇子上的印章,大家可都看得清晰?”
怎能不清晰?那枚印章是皇帝陛下的亲印。上头刻着皇帝的名。恆。
那倾歌的身份……
敛眉霜震惊地问:“您是……”
您?他居然用您这个尊称?其实江湖与皇朝,是两种不同的趋势。然而都是中原人,是中原人就要循规蹈矩,尊王首度。
倾歌如此明显的行为,应该是想昭告江湖,她的真实身份。
“这扇子……”陆柳眯眼盯着柳长歌,问道:“你到底是谁?”
昆展群也想知道,这倾歌,究竟是什么人。难不成,她是皇室宗亲?皇室宗亲,恐怕地位太小了吧!
柳长歌瞥了眼田子谦,目光扫视在场数千诧异的脸孔。笑意吟吟地说:“我姓柳。”
姓柳!她居然姓柳!纵观天下,纵观皇朝,姓柳的人何其之少。又何其之尊贵。当今天下,能够执掌皇权而又如此年轻的人,不可能是早已自杀的太子吧。唯有一个人,可能获得这样得天独厚的殊荣。
就是长公主,柳长歌!难道他,竟是她……
田子谦完全傻眼了,这是梦吗?如果是梦,为何这一切又那么真实。她说她姓柳……难怪,呵呵,难怪他觉得她眼熟。
那早已相聚在梦中的人儿,此刻就在眼前,他居然用卑劣的手段伤害了她!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楚念内心一嘆,她不想看到的场面还是发生了。魏明西却表现的很淡定。她悄声问:“你不吃惊?”
魏明西也对她悄声说:“早已知晓的事情,何故会惊?”
他早就知道!楚念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魏明西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然而这些,并不是她所关注的。
柳长歌的身份相信在众人的心里,已经明了万分了。可是这武林盟主由一个女子担任。这是否有些不妥呢。
柳长歌忽然将昆展群叫到一边,两人低声轻语说了些什么。
两人窃窃私语,众人也听不清。却见昆展群对柳长歌轻轻拱手,态度恭敬。
谈完之后,两人回到场地中央,柳长歌只是微笑地把玩摺扇,并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样子。昆展群却是做了她的代言人。“柳公子身份特殊,相信大家已经心里有数。然而柳公子之意,只是想借用盟主之权三天。三天之后,她将隐退江湖,不问诸事。”
什么?众人没听错吧!她取胜就是为了只当三天的盟主?这……
她调集兵马隐藏于暗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个万一,便是田子谦的言辞。如果他真的不顾一切仅仅为了煽动各派与她为敌。那么,她的十万雄狮也不是吃素的。
她已经预备好要进行一场生死决战。皇朝与江湖之间的战斗。可是田子谦居然沉默了。听到她亲自说出自己的姓氏时,他为何甘愿沉默呢。
不过,化干戈为玉帛总归是好事。免了生灵涂炭。柳长歌收起摺扇,朝各派执掌以及这些江湖人士,深深行之一礼。
“盟主……”众人岂敢担当这大礼。不过,他们应该可以担当,坦然的担当。
因为柳长歌所求之事,只有这些江湖人能够做到。她态度极为诚恳,细看那清澈的眼中,还含着晶莹的泪水。“我恳求诸位一件事,请为我倾尽所能,探遍天下角落,找到一个人。”
☆、第 49 章
他的眼里,他的心里,似乎都存在一种幻觉。一种登上巅峰,俯视天下的幻觉。可惜,梦终究是梦。永远都无法变成真实,如果你想让它变成真实,可能会付出昂贵的代价,比如生命。
他是凤子龙孙,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可他最后,却是个失败者。
第80页
“王爷,您并没有失败。因为你的背后,有整个南疆的势力。”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的盘旋。生离死别究竟是何感觉,他好像体会到了。但是,随着意念的重生,他仿佛没有了以往那种雄伟的情怀。
了此残生却也不甘。他现在就处在一个非常奇怪的水平线上。线条向两边倾斜,一边是他梦寐以求的皇位,另一边,却是他毕生的挚爱。他到底该如何选择?如何取捨?
龙隐宫内气息阴沉,皇帝刚发了一通火气,现在已是扩散的状态。
朝臣们岌岌自危,只有安逸之和魏明朗面容淡色。大军压境断魂岛,却连呈王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当时的情景禁卫军统领燕绍是歷歷在目的,百里晴迁杀出重围被黑衣人所救之后,当那烟雾散去时,呈王的尸体也随之不见。
虽然燕绍不在,但安逸之却是瞭然整个事情的始末。这件事,就要看陛下如何发落了。
魏明西作为一等密卫,竟连一个尸体都看不住。皇帝是否应当将这罪名,算在他哥哥魏明朗的身上呢。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弟弟犯错,哥哥来承担,不是最天经地义的吗。
“臣弟明西办事不利,臣自当领罚,恳请陛下从重处置。”魏明朗扑通跪在殿前。这骨骼撞击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简直啊!众臣的心里纷纷为魏明朗默哀。
柳恆现在没空追究责任,因为呈王的下落不明让他起了疑。呈弟真的死了吗?如果真的死了,那么他的尸体在哪里都没有关系。可是,一丝疑惑划过深沉的眼眸。一个武功高深又涉足江湖极深的人,会那么容易死?
就算魏明西点中呈王的死穴,可万中之一的意外还是有的。柳恆闭上了眼,此刻坐在这龙椅上,感觉一颗心都被未知的可怕感吊起来。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心已经慌了。
他还有多长时间?他还能活多长时间呢?他必须要验证这一点,必须要确定呈王真的死了。就算死,也要见到尸体。他深吸口气,睁眼说:“给朕去找,就算把整个断魂岛整个中原翻遍,也要找到呈王的尸体。朕要亲眼看到呈王,入王陵。”
柳恆指派的人,自然是魏明朗。魏明西已经被派去做另一个任务,这个魏明朗其实早就知道。但是罪,必须是要当众请的。既然陛下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魏明朗自然竭尽全力,当即领命。“就算翻遍整个中原,臣必将呈王的尸体,亲自带回您的面前。”
从武林大会结束一直到第二天清晨,风琴楼外围满了大批武林高手。搞的那些得到消息来学琴的学生们一阵慌乱。这些侠客打扮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吗?江湖人吗?都围着风琴楼要干嘛?
郭沫若吓的第一时间报了官。因为她怕倾歌先生有闪失啊!万一有个不测,那他们岂不是没有老师了?这可不行!
不消片刻,衙门来了人。来的人还不是无名小卒,而是千山县令骆中堂。
骆中堂瞧了眼这些形象各异的侠客,若有所思。而那些侠客们之中,不乏有几个名门大派的掌门人。他们也斜眼瞧着骆中堂,骆中堂双眸锐利,却忽然和煦一笑,走上前来。
他刚要去敲风琴楼的门,却被一名武士打扮的冷面男子横臂拦住。“我劝大人还是不要涉足插手江湖之事,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骆中堂淡淡说道。一件青绿色绣鹤官服,穿的是正义凛然,官威十足。他瞧着这名武士,无意中瞥到武士腰间一枚小小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青字。
原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木阁,青木阁的令牌只传嫡系。那这名年轻的冷面武士,应该是青木阁的少阁主了。
青木阁少阁主居然亲自在风琴楼外“把门”,着实让骆中堂意外啊!当然,他也很好奇,楼里面究竟是个什么场面。无论这个青木少阁主的脸有多冷,骆中堂还是想进去瞧个究竟。
骆中堂伸出手,轻轻地抓住武士的手腕。那武士身躯一震,整条手臂隐隐发颤,一股冰冷的气体仿佛从经脉一直向上。武士轻吼一声,连忙收手闪开。骆中堂趁势推门进入。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剎那间完成。武士捂着疼痛的手臂,愤恨地想冲进去。却被一把长刀拦住了脚步。若论冷面寒霜,张明楚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风琴楼内水雾迷绕,到处都充满了清茶的香味。她看到骆中堂走进来,便伸出手:“骆大人,请坐吧。”
这间屋子里一共有五个人,连同柳长歌在内,昆展群,敛眉霜,秦西风,陆柳,张少卿。这五个掌门分别代表了自家门派。她没有让田子谦参与,田子谦也自觉的离开川州,想必是回堕云谷了吧。
她笑看着那个预留的空位,不知是迎接谁的,也不知是等待谁的。也许是在等骆中堂吧。
可能骆中堂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他那么聪明,相信已经猜出在她身上,或者江湖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否则,这些响噹噹的一派执掌,根本也不可能出现在风琴楼中。她坐于上首,而昆展群等人,半跪在下首。如此地位分明,似乎与骆中堂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了。
“恭喜殿下,荣登盟主宝座。”骆中堂笑意吟吟地看着长歌。武林大会如此轰动,他岂会不知。虽然没亲自到场,但不要忘记他的身份是什么。绝厉堂的消息渠道,不亚于江湖门派。
第81页
柳长歌现在没心情去接受奉承与恭维。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晴迁。已经三天了。各派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她还有多少个三天可以等?“我是当了盟主,不过今天,却是我隐退之时。可是诸派答应我的事,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帮我实现。”
昆展群等人相对一眼,秦西风说:“柳公子放心吧,一旦有百里姑娘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与你。”
“我等也是。”
“放心吧。”
陆柳,张少卿也都纷纷附和。
敛眉霜却说:“这样的速度太慢了,如果想在短时间内找到百里姑娘,必须要缩短范围。就是要知道她究竟被什么人带走,而那个人,又是何身份。”
柳长歌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可是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武功高强的人太多了,谁又能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呢?
昆展群忽然问:“前往断魂岛的势力一共就那么几个,我们几个门派是最先前往的,江湖散人居后。而化骨楼却在暗中。”
“暗中!”柳长歌恍然一惊,暗中势力,又岂是化骨楼一个?她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道:“绝,厉,堂!”
风琴楼的门忽然开了,当柳长歌口中的“堂”字落下时。一抹淡然的白色映入眼中。白色,是她多么想念的色彩。
然而这个人,却不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她霍然起身,“雪公子,你是来告诉我,绝厉堂的总部究竟在哪吗?”
骆中堂目光一震,却见走进之人,的确是雪凌霄。雪凌霄看了眼骆中堂,对长歌轻轻拱手:“公主殿下真是冰雪聪明,一下就猜出在下的来意了。”
骆中堂敛了敛眉,却没有说什么。看来咱们这位公主殿下,是真的坠入情网不可自拔了。百里晴迁的下落,对她就这么重要吗?
不惜一切夺取盟主之位,又不惜一切的藉助各派势力甘愿欠下天大人情,也要探寻百里晴迁的踪迹。痴情莫过于此啊!
她不记得在这里待几天了,然而她每天都是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没有长歌的约束,她的酒瘾越发厉害了。也难得这绝厉堂的酒如此醇香,如此回味绵长。
“嗝……”那双温情的眼睛眯成一道缝隙,而就这一个举动,竟让她倾国倾城的脸庞显出一种妖娆的妩媚。
如瀑髮丝散落在嫩绿的草地上,她半靠在岩石上,望着天空。朦胧而清晰的海蓝色,如同海洋的颜色,那样的纯正,那样的清澈。
莫灵今天没有弹琴,为何没有弹。她不知道。但是算算时间,距离武林大会结束已有六七天了。而在这些日子里,她不断的挑战自己的酒量。是不是有点萎靡的感觉?酒喝多了,精神自然会萎靡不振。醉了之后,就可以去做春秋大梦了。
长歌,梦中你会与我相见吗?我很期待,我期待梦会成真。
地面开始了有节奏的震动。尽管在这了无人烟的峡谷里,大自然的气息和声韵仍然会受到外界的影响。比如说,这震盪背后的含义。
她伸出了手,对空虚抓。看似是要抓住那片流动的云,可她手中却出现了一支精緻的玉箫。她想念那首曲子了,那么现在,就是她吹奏的时候。
☆、第 50 章
这曲悠远淡然的曲子,仿佛要随风逝去。然而她知道,乐曲也许终有停止的时候,可是吹曲的人,却不会离开她。柳长歌骑在马上,目光遥遥地望着前方如重重迷障般蜿蜒崎岖的峡谷。
这首曲子环绕在耳边,多日的忧扰仿佛化作了缠绵的风。随着曲韵的高昂,她觉得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在这首曲子里,她听出了晴迁的思念。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会是什么呢?有点离别之意,有点忧愁之情。还有对过往那些缠绵悱恻的不舍。
“晴迁,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爱人近在咫尺,柳长歌何等的焦急。她每一刻都在焦急。急迫想要见到晴迁。“燕绍。”
燕绍连忙拱手:“公主有何吩咐?”
“想要突破这贺兰峡谷,需要多少时间?”柳长歌有些急不可耐。
燕绍远望了一下地形,现在情势有些险峻。他耐着心解释:“公主莫急,我觉得要突破峡谷并不难。但是您没发现吗,这峡谷里的雾气越来越浓了。而峡谷的地势四通八达,死角居多。如果贸然行军,恐怕会迷失在峡谷之中。”
既然如此,柳长歌转头看着雪凌霄,“雪公子带路可好?”
雪凌霄同样骑在马上,他骑得是匹黑马。黑马白衣,风尘寥寥!可惜啊,雪凌霄也没有进过总部。因为这贺兰峡谷是无情最初寻找的地方。当时无情是想在峡谷中建造无情宫。后来不知为何,他改变了主意。只在峡谷中心位置,建造一座宅子。
可是雪凌霄,却没有真正的踏进那座宅子。因为绝厉堂两位堂主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这座宅子,与其说总部,不如说是一处简约的无情宫。然而总部,就没有了意义。但这么多年,他们仍然这样唤。是对绝厉堂的尊重。
雪凌霄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和柳长歌坦明,柳长歌皱了皱眉,嘆道:“你只知道贺兰峡谷中心方位是绝厉堂,可你却没有真正的进过总部。你们绝厉堂的规矩,还真让人看不透。”
这次行动柳长歌只带了朝廷禁卫军与雪凌霄,其他人都留在了川州候命。柳长歌现在,还是盟主。虽然三日盟主期已超,柳长歌也主动提出退位。当时却被诸派掌门共同否决了。既然当了盟主,就别推辞了。
第82页
盟主是男是女,或许不重要。是年轻是年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颗心,一颗怀揣着天下的仁德之心,慈悲之念。江湖,缺少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只要符合了这些,盟主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别?
柳长歌感动之余却不忘承诺,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谁做这个盟主。她也不想统领江湖,她只想找到晴迁。然后远离皇朝纷争,远离江湖之局。纵情山水,逍遥一世。
然而现在,就是履行承诺的开始。或许开始很简单,但是结束,却很难啊!走进贺兰峡谷,真的那么难吗?难,也要进!否则怎么见到晴迁?
“驾!”柳长歌单枪匹马率先朝前路走去。
燕绍吓得赶紧奔在前面拦住柳长歌的去路,凝眸问:“公主这是做什么?”
雪凌霄自然跟随在柳长歌身后,这峡谷的地势如此朦胧,迷雾越来越浓重。他当然不放心柳长歌一人犯陷。作为绝厉堂总部,围绕中心点扩散的周围,怎可没有机关陷阱。百里晴迁既然把柳长歌交给他,他就一定会护她周全。
柳长歌知道燕绍担心她,可这是唯一能够进峡谷的方式。“你们在这等着,若有不测,我会放烟火,让你知道我的位置……”
燕绍当即打断,“让您孤身犯险,末将就算死也无法做到。”
“那你就去死一死好了。”雪凌霄笑着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讽刺,“什么叫孤身犯险?难道你眼里就只有你的公主吗?”
燕绍怒视雪凌霄,刚要反驳却被柳长歌喝令制止。她清冷着面庞盯着态度坚决的燕绍:“请燕将军不要违逆。雪凌霄毕竟是绝厉堂的人,如果路上有什么意外,他可以随机应变。但如果十万大军都跟着做先锋,我方很可能还没到达绝厉堂就已经损兵折将了。我不想在我手底下死一兵一卒,希望燕将军,能够服从本宫的命令。”
燕绍下马,一副请罪的姿态跪在柳长歌面前。“恕燕绍不能从命。”
燕绍的话音重重而落,而他的姿势也是跪着的。可是,谁都没有发现,他的身体刚刚在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
雪凌霄优雅着神情莫测一笑,一把牵起柳长歌的马绳,一边拱腿驾马朝前路走去。“我看燕统领这个姿势倒是蛮好,不如就跪在这里半个时辰吧。等待我与公主给你的信号。”
二人走在苍林间,已经远离了皇朝禁军的视线。
柳长歌与雪凌霄并排而行,她忍不住问:“燕绍怎么会那么听话?方才还视死如归的阻拦我,下一刻就乖乖的留守原地了。”
雪凌霄隐隐一笑,望着前方说:“因为我点了他的穴道,否则再继续磨叽下去,咱们天黑也走不了。前方烟雾浓重,我们要小心有沼泽。”
“这又不是山林,怎么会有沼泽?”柳长歌没有当真,以为是雪凌霄在开玩笑,以缓和此地有些阴沉的气息。
淡然而出尘的箫声一直陪伴着她,在这苍凉孤寂的夜晚里,她不再孤独。因为晴迁,一直在她身边。
这首别具一格的曲子她已经吹了半宿了,还是如此有雅兴。莫灵在暗地里着实佩服百里晴迁的肺活量。这首曲子真适合在黑夜里听,越听越缠绵,越听越思念。
莫灵的双眸开始有一点点的忧伤,也许是百里晴迁这首曲子勾起了她的思念之情。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她对百里晴迁多少有些了解。百里晴迁为人磊落,不屑说谎。
她口中所说的天涯海角,肯定是另有其意。
莫灵心有所动,忽然眉峰一抖。天涯,无情人在天涯……
这世间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纵情山水,逍遥一世呢。就是人迹罕绝,了无人烟的地方。天涯,天涯峰。
无情在天涯峰!
莫灵放声大笑,笑的癫狂。这笑声当即破坏了百里晴迁的兴致,阻碍了乐曲的节奏。
百里晴迁望着莫灵,望着一个女子为情而疯狂。然而,在看见莫灵脸上的晶莹泪花时,她忽然觉得感伤。“有情或者无情真的重要吗?在一起或不在一起又能如何?只要心在一起,到哪里,都有对方的陪伴。”
夜半子时,她选择在这种情况下说这样的话,并不是想激怒莫灵。而是想通过这首曲子,让莫灵能够清晰的认识自己,了解自己的感情。感情深了,是一个觉悟的契机。
一股阴风迎面吹来,两匹骏马忽然停止前行。
这风似乎很冷,冬季过后,像这样的冷风,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柳长歌拉紧披风,回头一望,却见雪凌霄不见了。他的黑马在吃草,而他确确实实不见了。她的心一片恍惚,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一个很轻很柔的唿唤,唿唤着她的名字。
柳长歌有点害怕,晴迁的箫声停了好长时间。她无法从音律的起伏中探知晴迁的意念,而到了深夜,阴风诡语争相涌来。无疑是在挑战她的胆量。
柳长歌勉强压制着内心的恐惧,让外表看起来镇定出奇。她刚要驾马行前,眼前却掠过一道黑影。
凛严静静的站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看见凛严,柳长歌的恐惧一扫而空。凛严在此时出现,又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想做什么?”
凛严负手而立,稳稳地挡住这匹马。这架势是根本不会让柳长歌在前行一步。“前方是沼泽,请公主原路返回。”
第83页
柳长歌握着缰绳,目光清冷地盯着凛严:“你是想做第二个燕绍吗?”
凛严俊美的脸孔依旧没有表情,或许有,但也只是看着长歌时的眼神,有些温和而已。“您的速度的确很快,只要突破了我后面的沼泽,就能直达中心区域。不过,恕属下不能放公主过去了。”
“为何阻拦本宫?”柳长歌忍住不发火。
凛严解释道:“我与青衣助公主登上盟主之位,掌握江湖势力,是陛下的旨意。然而公主却有意忘记,您在临行前,在陛下面前承诺了什么。”
柳长歌胸腹一震,握着缰绳的双手不由得攥紧。勒的一双纤白的手掌,近乎裂开血痕。
“朕要你发誓,永远不能和百里晴迁见面。”
“以这杯酒为证,发誓不再见百里晴迁。朕就允许你出宫。否则,朕不介意软禁你一辈子。”
柳长歌模煳的眼睛里全是父皇那张冷漠的面孔,用他自以为是的慈爱残忍的凌虐她的心!她是有多大的勇气才会当面发誓。就连安逸之,也无法干涉一个帝王如此一意孤行的决定。
那杯早已下肚的辛辣,似乎不是酒。而是心酸的泪!
可是她别无选择,如果不做出承诺,她根本没机会出宫。
盈月下的脸颊布满了泪水,她忽地怅然一嘆,“对不起父皇,是我骗了您。可是,我真的放不下她。”
☆、第 51 章
峡谷里的雾气越来越浓,就连夜空都被这迷雾遮掩的朦胧起来,更别说那轮明晃的皓月。柳长歌忽然看不清凛严的容颜,包括他眸底一闪而逝的深邃。
几道光影看似堕入星辰,实则,却是在剎那间,立在了凛严身后。
这些人黑衣蒙面,一双双的眼睛,在暗夜里散发着诡异的光芒。这眼神如此无情,看来他们并非凛严的手下。而是这贺兰峡谷中的护卫。
峡谷中心是绝厉堂,那么这些人的身份自然不必说。凛严的剑忽然消失了,在夜风的驱使下,他的剑,又回归了手中。只是剑刃上的血,却是这风,也抹不去的哀伤。
凛严执剑闪到柳长歌身边,死在他剑下的只有两个人。一箭双鵰,似乎简单,也似乎没那么简单。
柳长歌镇定自若地坐在马上,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神态。有凛严在,她相信这些人不会对她造成威胁。可是,斜面一股阴风来袭。而正前方的几名黑衣人也在同一时间出了手。
那道阴风是冲着柳长歌来的,而那些黑衣人,则是为了牵制住凛严。还有两名黑衣人没有出手,他们在等谁?他们似乎对长歌身边的护卫底细非常清楚,他们也许在等另一个人,就是青衣。
可惜,青衣不再这里。青衣是柳长歌的忠实护卫,跟了她十几年。这一朝一夕的情意,有时会在关键时刻坏了大事。
凛严怎么会让对长歌那么忠心的青衣留在她身边呢。而此刻,凛严却有些后悔了。留下青衣,至少能够帮他对付几个。
不过,如果从始至终只有这几个人,倒也不难取胜。可是凛严棋差一招,就是那道阴风,出乎了他的意料。
阴风,似阴柔的罡风,压迫的柳长歌险些瞬间窒息。眼角的泪终于滑落,却滴在了一个人的袖子上。白袖乘风,修长的五指,瞬间掐住那人的脖子。
此人也是黑衣,也是蒙面。但那双狠毒的眼,柳长歌却认得。他就是两次擅闯风琴楼,且又同时败在晴迁和凛严手上的那个男人。
他名叫飞檐,是绝厉堂的护法。隶属于副堂主莫灵直接管辖。但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就是堕云谷的属下。他是田罚一手培养的,只不过,田罚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对绝厉堂,却有效忠之责。
双重身份的他,最后选择捨弃堕云谷,一心一意只为莫灵尽忠。他今晚的任务,就是活捉柳长歌。可是,计划似乎没有变化快。这个雪凌霄,居然在暗中保护柳长歌!
“雪凌霄,你还是绝厉堂的人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飞檐眯着阴气的眼眸盯着雪凌霄,眼中的含义如此□□裸,不屑与嘲讽已经是习惯性的了。
雪凌霄颇不在意,此时两人还腾在高空。就在柳长歌身边。飞檐的一举一动,包括他冷眉阴沉的神态,都尽收长歌眼底。
此时她居然半点气也生不起来,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总是三番两次的针对她。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就是这个男人,今晚活不了了。她不生气,不代表她不心狠。
扑通。绝厉堂最后一个黑衣人被凛严一剑锁喉,鲜血飞溅,染红了今夜的月亮。柳长歌嘆息一声,可能此时此刻,没有她的允许,雪凌霄会一直掐着飞檐吧。直到把他掐死为止。
飞檐用双手死死扣住雪凌霄的手,雪凌霄单手就可以将他制住,何况让他死。或许死,只是一念之间。柳长歌的一念之间。
雪凌霄俊美的容颜居然画上了一抹笑,他将飞檐狠狠地顶在树上。“公主殿下,你觉得我绝厉堂有这种人存在,是不是太污浊了呢。可惜啊……”
柳长歌忽然说:“可惜啊,你没有这个权利杀他。因为你只是个护法,与他平起平坐。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杀他,就是你们的副堂主。”
优柔的旋律忽然响起,顿时瀰漫星空。
雪凌霄的手不受控制的松开,而他本人明明丝毫未动,却仿佛被一股气力轻推,推至柳长歌的马前。从始至终,柳长歌都没有离开她的马,她一直端坐在马上,观看着一切。或许也是一种欣赏吧。
第84页
莫灵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烟雾迷绕的动人场景似乎在梦里才会实现。凛严深眸如潭,刚要出手,却感觉丹田虚空,无法运气。这首曲子好特别,似乎与往常她弹奏的有些不同。
当然不同,因为这首曲子并非是思念之曲,也不是忧伤之曲。它有可能是死亡之曲,也有可能是重生之曲。
她出现的飘然,出现的诡异。谁都没有看清她到底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但是,她手中却没有琴。没有琴的她,如何弹奏乐曲。那耳边的这首旋律,到底是谁演奏出来的呢。
莫灵看了眼脸色青黑的飞檐,轻声说:“你退下吧。”
飞檐捂着疼的窒息的脖子,恶狠狠地瞪着雪凌霄。虽然他很想把雪凌霄碎尸万段,但却不敢违逆莫灵的意思。退后一步,人已消失。
莫灵看着柳长歌,眼神很柔和,她的声音,也同样是柔和的。柔和的没有半点危险。“你想见她吗?”
柳长歌知道莫灵指的是百里晴迁,故立刻道:“当然想,但你会让我进去见她吗?”
莫灵用纤细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她的袖口,她的衣衫总是这般素雅,她就像一个普通人。可是这天下,这江湖。却没有一个人会把她当做普通人来对待。“我可以让你见她,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你永远也见不到她。”
柳长歌想也不想地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先别急嘛。万一我要你去死,你也照做吗?”莫灵笑的玩味至极。
这种情景,柳长歌根本不是莫灵的对手。索性,她下了马。瞥了眼两边同木桩般挺立的男人。在莫灵面前,他们没有用武之地。
柳长歌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莫灵,发现她长得确实很好看。柔美之中带着忧伤,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被沧桑与忧愁蒙蔽了清澈。这一刻,她更想晴迁了。不由得嘆息:“什么条件你说吧。”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的长歌在黑暗的深渊里向她招手。可她,却在醉生梦死的世界里沉沦!为什么会这样?耳边依旧是那如死亡之音的旋律。她的箫,却化成一片尘埃。随着那阵哀伤的风,逝去了。
她头痛欲裂的抱着脑袋,将自己捲缩成一团。月下的朱唇宛如血红硃砂,痛苦地吞吐着幽怨的气息,“长歌……”
柳长歌此刻正如身处刀山火海,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可为何,为何还会有知觉?为何还会有痛觉?
似乎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将要倒在炙热的火焰之中,前路明明就在眼前,可她却抓不住丝毫生机。她光着脚一步一顿走的艰难。忽来一股寒风,将她吹倒。
她的双手触碰在地面上,月光隐隐流逝。她看到的,感觉到的,却是炙热的烘烤。这是冰与火的考验,生与死的劫难。
莫灵的条件就是考验,生死存亡间,但凡她起了犹豫或放弃的念头,那么幻境将会消失。而她,永远不配与晴迁在一起。如果她坚持下去,那么等待她的,就如同那早已尝试过的暗夜酷刑。
柳长歌忽然笑了,鲜血顺着苍白的唇角滑落。她不允许自己放弃,永远都不能放弃!泪水滴落在火焰上,尽管是幻化,可它依然似真的形成一股气液,在空气里氧化。
柳长歌的双手被烫出了泡,满手的血,她的笑容,却如罂粟花般妖娆。她深吸口气,忍着疼痛爬了起来。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公主就可以理所应当的享受特殊待遇。
脚下的火焰似乎越来越炙热,每走一步,她身体就虚弱一分。可是,她不能停,就算再慢,也不能停!凛冽寒风将她的意志浸透,素雪挂上她的睫毛。只有那漆黑眼眸中的坚韧不曾改变,永远都不会变!
望着那个越来越靠近尽头的纤柔身影,一滴滚烫的泪从凛严的眼角滚落。他终究只能远远望着她,望着她用自己所剩余的虚弱力气去完成心中的渴望。这一刻,他忽然觉悟,是不是陛下逼得太紧了?这一切,都应该要由她自己来选择。
可嘆这杯酒是有温度的,扶着酒杯,就像牵着长歌的手。这温度居然让她怀念,怀念是伤感的情绪。她终究在痛苦中体会了伤感……
她的眼神忽然从茫然变得深邃,又从深邃化作清澈,如深潭般的眸里,没有如画的山峰,没有青葱的绿草,也没有过往回忆的沧桑。只有一样东西,就是一个人的脸庞。
柳长歌是做梦吗?她仿佛烫死在火海里,也仿佛冻僵在冰雪中。可在意志涣散时却感受到一阵柔风,吹进了脑海。片刻清明!
她睁开眼,居然看到了晴迁。晴迁抱着她,用温柔的怀抱将她抱紧。如此温暖,如此感动。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抚上晴迁的脸,鲜血,染红了这张绝世容颜。“这是幻觉吗?”
“不是幻觉。对不起长歌,我来晚了。”百里晴迁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何止是心疼,在看到长歌遍体鳞伤的身体时,她简直要杀人!
☆、第 52 章
“你竟能破掉我的迷琴阵。”莫灵直到现在,才有点相信,百里晴迁是有能力的。
迷琴阵。就是让入阵之人耳边盘旋着琴声。心中所想与乐曲的旋律不谋而合。若心中悲伤,曲韵则会变得忧伤苍凉。而心里彷徨,曲韵则会诡异莫测,杀人于无形。
第85页
她给百里晴迁,柳长歌分别下了此阵。百里晴迁内心隐有一股苍凉的孤独感,越听就越孤独,最后的结局,无外乎两种。一是精神崩溃,二是在痛苦里重生。
很显然,百里晴迁是第二种。而柳长歌,则用坚强的意志突破阵法,陷入幻境之中。没有被疼死烫死冻死,简直是奇蹟。
“你如此折磨她,我定要你生不如死。”百里晴迁第一次对莫灵,对一个女人,露出狠绝的眼神。
“那你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啊!”莫灵疯了一般的狂笑,笑的眼泪飞溅。眼前白影飞掠,她警惕一退,袖袍轻敛。一股阴风从袖口遁出。
砰!
百里晴迁抱着长歌后退了三步,虚指轻划,顺势解掉雪凌霄和凛严的穴道。
两人登时松了口气,雪凌霄则皱眉凝视莫灵:“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执着?难道你忘了无情公子对你说的话了吗?”
莫灵面色冷然,却目光沉吟地望着月亮。月亮的颜色好明亮啊,当真是一轮美丽的皓月。可惜啊,今晚,却是他们最后一晚。“无情,他真的好无情啊。如果他能来,或许能够救你们一命。但是,不可能了。他不会来见我。想必此刻,他正与他的妻子,共度良宵呢。”
一丝诡异的血红染上了她的眸,明眸若水,这水波,却逆流成伤。地面开始起伏一种气息,仿佛来自天边的风。狂风。
冷冽的狂风将莫灵的髮丝吹乱,却无法将她眼中的血红带走。一团晶莹如玉的光华冉冉升腾在掌心,雪白的掌心,衬着这团光,更加的绚烂。
百里晴迁将长歌推到凛严怀里,然后双手交叠,十指弯曲。十道迅速的寸芒从四面八方迎来,带动着唿啸的夜风,将她素雅的袍子翩然盪开。
此刻的莫灵已经入魔,这个雪凌霄完全是故意的。只要一提到无情的名字,莫灵就会发狂。一个柔弱的女子居然伤情于此,无情,你真是害人不浅啊!
百里晴迁想在短时间内结束交锋,可惜,她的动作却没有莫灵快。
天绝琴师,莫灵有个响噹噹的名讳,就是天绝琴师。她的琴不在,但她的曲韵,她的旋律,已经深深的印刻在心里。
心就是曲,曲就是心!
宛如地狱召唤者的呢喃,这首曲,是她用意念弹奏出来的。她这一生,都离不开音律。或许她是无法摆脱,更,不愿摆脱。
光束直达眼前,百里晴迁感觉脸颊被这团光芒刺的疼痛起来,血肉在肌肤里翻滚,血液在经脉中倒流。脏腑一阵隐痛,也许咽喉是最痛的吧。鲜血还是忍不住的从唇角流淌下来。
“不!晴迁!”柳长歌伸出手,想要抓住晴迁。可凛严却阻止了她。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无法接近晴迁。只能眼睁睁看着晴迁去送死!
不!不要!
柳长歌耳边浮起凛严冰冷的言语,“殿下,陛下的病情已经严重了。他希望能在最后一刻,见你一面。当然这里,百里晴迁应该可以应付,我们走吧。”
“不……”柳长歌哭喊着挣扎,却被凛严一掌打昏。
百里晴迁专注于对抗莫灵,却没有发觉,身后的凛严,居然抱着她毕生的挚爱,悄然离去。
或许这次离开,能够让公主远离痛苦吧。凛严是这样想的,长歌是公主,理所当然要享受公主的待遇。理应快快乐乐的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与百里晴迁在一起,只会让她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那点觉悟在理智的清醒中,根本算不得什么。而他也没有骗长歌,皇帝,确实卧病在榻。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了解皇帝的身体状况。这一次,将是公主和百里晴迁,最后一次见面。
莫过于,生离死别。
她的心忽然疼痛了一下,然而,就是这阵疼痛,险些让她丧命于此。
雪凌霄想出手帮忙,却被忽然闪出的飞檐制住。两人新仇旧恨一併算了!
眼看那炽烈的光团携带着致命的旋律将瞬间摧毁百里晴迁,她却在强光里,对莫灵笑了。这个笑容很灿烂,也很忧伤。
莫灵看了,心里更难受。剎那间,几乎是剎那间,她看到一道光,一道青色的光芒。
青光略窄,从远方直射而来。瞬间穿透了光团。它就像是一股清澈的冷泉,给人一种清凉感。这种措手不及的冲击力,几乎是返摧毁。
噗!鲜血喷洒在夜空,仿佛将无数颗星辰染红。那轮明晃的皓月,是那样的美,悽美。
青光收敛,长剑归鞘。这一刻,仿佛大自然的气息也跟着剑光聚敛而放纵。他的眼神被剑鞘阻挡,当剑刃彻底封存的时候,他发出一声很轻的嘆息,“灵儿,曾经的过往,真值得你如此执着吗?”
莫灵擦干血迹,静静地望着他。这一眼,仿佛将生命都投注其中。她是在用生命来爱,为什么,他却感受不到?最终的最终,她还是赢了,然而她的笑声,却更加癫狂。“你终于来见我了。”
看着莫灵笑的满脸是泪,此刻的无情,真的无法做到无动于衷。百里晴迁手指颤抖,最后一刻她以为会沉舟覆灭,可是无情的出现,却在她意料之外。
清风吹过他的身体,无情没有动,可这风,却将他带到莫灵面前。他的手指轻点在莫灵的额头上,似月的光辉在这一刻,神奇地聚拢在指尖。
第86页
“执着,执着到底为何物?”无情轻嘆一声,指尖的光缓缓消散。他放下了手,看着莫灵平静的眼神,她的眼神终于恢復了清澈。他冷硬的面部线条忽然略有所动,唇角那抹笑,竟是如此的绝世。
他已经抹去了莫灵所有记忆,从出生开始到现在,一切有关他的记忆全部空白。唯有用这种方法,才能洗去她的执着。
天边白影踏风,乘月而来的身姿飘然若仙。一步百丈,眨眼间来到莫灵身边。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也不在乎世人的蜚语流言。他只想照顾莫灵一辈子。当百里晴迁飞鸽传书告知他一切的时候,他不顾一切的弃离棋庄,重拾那永恆的信念。
但愿,但愿他来的及时。公孙棋看着莫灵平静的模样,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小心翼翼地扶住她,“莫灵?”
她的眼神真清澈啊,像是纯净的泉水一样。公孙棋看着莫灵的眼睛,险些被这清澈的漩涡吸进去。他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莫灵?”
令公孙棋恐惧的是,莫灵居然是一副茫然的神态,询问他:“这是我的名字吗?”
公孙棋不可置信,而当他来到莫灵面前的时候,无情已经离开了。
现在这个局面,似乎只有百里晴迁能够解释。可是百里晴迁,却什么都不想解释。因为她发现长歌不见了。
她凝视着岑白的月光,此时此刻,她竟有一种无力感。从未想过,她与长歌的相见竟是如此短暂。
腰间的云海剑忽然发出强烈的嗡鸣,她眼里出现了一个人。蓝衣飘荡,丰神俊朗,那柔和的眼神,如春光般温暖的笑容。一切都让她怀念,也许,这是此刻唯一的安慰吧。
云海剑划过夜空,终于回到主人的手中。司马云海来到晴迁面前,见她髮丝缭乱,神情哀伤,不由得心疼。失去柳长歌的你,就像失了灵魂一样。可是,有一样东西却永远不会离开你,就是酒。
司马云海摘下她的酒囊递给她,“喝吧,此刻,你最需要的是它。”
百里晴迁盯着酒囊,忽掩唇边苦涩,执起酒囊仰头喝尽。晶莹地酒滋沾满了容颜,朦胧了眼睛。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不知是辣的还是咸的。
公孙棋没有再追问事情的始末,既然莫灵忘记了过去,就代表她的人生将要重新开始。也好,这样你就不会再执着,不会再伤害自己。
公孙棋带着莫灵离开了贺兰峡谷,离开之前,他将一幅画交给了百里晴迁。
百里晴迁展开画卷,果然不出所料,这幅画就是川州画展行的那幅缥缈山水画。这画没有落款,她却用一种怀念的眼神勾勒每一笔的线条。
司马云海也看着这幅画,轻声说:“你要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这幅画既然出自她手,那就说明,十年前她封笔的传言是假的。然而,她也在调查当年那件事的真相。此刻,她应该在南疆。”
百里晴迁用一种轻柔的力道合上画卷,沉寂的心在得到这个消息时再次復甦。她用平淡地目光望着皓月,轻声呢喃:“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
关于那件事,百里晴迁不愿回忆。既然云海来了,那么在行动之前,她要先去一个地方,完成一个心愿。然后,她会着手准备,赶赴南疆。
长歌,或许前路多有坎坷。但你我,终究会相见。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部完结了,第五部《酒医之皇权易主》会在当天更新。感谢支持o(∩_∩)o~酒医系列文:
第一部:
第二部:
第三部:
第四部:
第五部:
第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