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再见梦中人》 第1页 书名:何时再见梦中人 作者:白浅予 晋江2018.01.26vip金牌推荐 总下载数:1 非v章节总点击数:197594   总书评数:2691 当前被收藏数:3379 营养液数:2959 文章积分:65,281,884 简介 世上后悔事多,却很少有人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沈将军在被亲弟弟背叛自杀殉国之后,重新回到了她国未破红颜未嫁人的年纪。 那个她刚当上女将军,还没有认识她的年纪。 敌国有女皇爷,一心復国要把心上人嫁作他人,敌国有女帝,非要把将军抢回去做夫人,朝上有公主,黄裙摇曳护了她一生。 她不能白来,遂戎装上马,将山河捏在了手上。 两军对垒之际,将军回望,夫人于高城之上白衣缟素敲鼓。 罢了罢了,这江山比不得她唇上脂粉。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復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清爵,谢冰媛 ┃ 配角:魏裳楚,沐有韵,萧泰凉,魏千羌,十灵,浣蓉,等 作品简评 世上后悔事多,却少有人能重来一次,沈将军在被亲弟弟背叛自杀殉国之后,回到了国未破红颜未嫁人的年纪。 敌国有女皇爷,一心要心上人作他人妇,敌国有女帝,非要把将军抢回去做夫人,朝上有公主,黄裙摇曳护了她一生。 她不能白白重来,遂戎装上马,将山河捏在了手上。 两军对垒,将军回望,夫人于城上白衣敲鼓,罢了,这江山比不得她唇上脂粉。看何时是在运气淘文上找到的,自携一身清冷的女主一直是我的最爱。将军两朝贵胄肩抗九州,夫人风华绝代一身风骨。女将军为国如此却不得不自尽而亡,到她重活一世终于明白了心之所向,“夫人长袖善舞挡住了太京城中大小纨绔,然后一头栽进将军怀里两辈子都没出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过如此,这样的两人让我心动。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 第1章 此生虚妄 沐国二十二年,冬。 皇都下了很大的雪,银装素裹的压在红色城墙上,寒风料峭,街道上却难见悠闲的人。有几个男人在酒馆里说话。 “你们听说了吗?梨园的谢老闆要出阁了!” “有这回事!唉,可惜了,谢老闆那样的女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王侯有这福气。” “哈哈,甭管哪家王侯,都轮不到咱们几个。” “今天的达官贵人们怕是都去看这最后一齣戏了,要是有一天,咱也能和沈将军一样,啧” 三天前。 塞北很久不见日光,纷纷暮雪携裹着寒风吹乱了满地白草,愁云惨澹地笼罩着沐国最北边的城墙。 两排穿着铠甲的男人们站在城墙之上,视察着城外蠢蠢欲动的敌军。一声鸣叫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最中间披着狐裘的女人缓缓起身,玄色狐裘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木椅上,露出一身白袍,四爪龙腾云驾雾,却被绣在女人衣袍上。 展翅飞来的雄鹰乖巧地落在她肩头,沈清爵指尖微动,从鹰脚上解下一条丝绸缎来,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字,她清贵的眉眼越来越冷冽。绸缎落在地上的炭火盆里,很快化为灰烬,沈清爵手一送,雄鹰立马重新回到天空中消失不见。 “回京” 女人薄唇轻启,话音落地。违抗师命在塞北这两年,一身蟒袍穿在她高挑清瘦的身上,更加气势逼人。 站在两侧的将领们一同抬头,铠甲碰撞声接连响起,紧接着跪了一地。 “将军!魏军来势汹汹,眼看这几日就要进攻,您不能这个时候走啊!”领头的老将领声泪俱下,年轻将领们也随着附和。 沈清爵面无表情:“备车”。沈靖凑过来把狐裘披到和他一样高的女人肩上。沈清爵拢了拢袍子,径直穿过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出了门。 皇城的梨园有两种,除这一家外,其余的都是走街串巷的穷戏班子,这会儿子梨园张灯结彩,下人们跑来跑去招唿着一个个贵客,丝毫不敢怠慢。 及身长的铜镜圆润发光,一个女人散着头髮端坐在镜子旁,身上披着黄色斗篷,水钻头面闪闪发光,素手提着画比,把如水的桃花眼轻轻一勾,就是夺人的凤眸,半张施了粉黛的脸隐在明灭的烛火里风华绝代。 林错站在她身后,棉布长衫一丝不苟,低头痴缠她的举手投足,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个人实在没注意到他,只好开口:“媛媛,明日就是你我的婚期,我去准备准备,今天就先不陪你唱了。” 谢冰媛垂了垂眸,点了点头:“去吧。” 林错应了声,临了了出门回头看,谢冰媛依旧没有多看他一眼。 林错算是她的青梅竹马,自从她十三岁来了这里,就承蒙林错照顾,林错家世好有学识,难得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对她,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最好的夫婿选择。 只是…… 谢冰媛束起长发,手拢了拢一身雕花镶玉华贵非常的贵妃服,隔着戏台子深深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第二层楼。 “谢老闆,爷们都听说这是您最后一场戏,都来捧场,一层眼看着挤不下了,不如……”梨园有两层,一层坐下来需要略微仰头看着台上的人,二层位置最好,能一览无余戏台上的风光,只是这几年也只有一个人坐过二层。 小厮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谢老闆还执意把二层空着。 “把二层空出来”谢冰媛略微转过头,烛影在她涂了粉墨的脸上乱跳。一字一句吐得十分清楚,像一声声从琴里淌出来的高山流水。 不然梨园凭什么红顶成这样?谢老闆的声,谢老闆的容,这几年来一直是梨园二绝。 “这……大人们越来越多……”小厮有些为难说道。 “空着!”谢冰媛转过头,凤眸斜看了他一眼。 “是”小厮双手合上行了个礼,赶忙低着头退下去。 外头锣鼓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客人们议论声也渐渐响起,是不能再等了。她走到架子旁,伸手把虞姬佩剑拿了下来,提着袍子,掀了帘子,踱着步子走到戏台上。 达官贵人们眼睛发亮,满堂瞬时一片喝彩。 刚进了城门,拉马车的两匹马就马蹄一软,瘫倒在泥水里奄奄一息喘着气,一队风尘僕僕的人马杵在原地。 一双手拨开了黑色车帘,靴子自车里跨出,高挑女人走下来,车夫立马低头行礼,白蟒袍在黑色斗篷里若隐若现。沈清爵看了看日夜狂奔现在累的奄奄一息的两匹马不悦地眯了眯眼。 车夫立马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罢了”沈清爵扫他一眼,车夫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将军”沈靖把自己马牵过来,把缰绳握在手里递给沈清爵。沈清爵系好狐裘,翻身上马。马蹄踏在雪水里,水花四溅,沈清爵迎着冷风一路穿过皇城嘈杂的街市,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第2页 “这是哪位爵爷?有这般风姿” “好像是沈将军?” “除了沈将军,天下谁人能穿上白蟒袍?”穿着长衫的老儒生摇了摇扇子,众人信服地点点头。 梨园大门紧闭,里面锣鼓声喝彩声隐隐约约透出来,“开戏闭圆”是传下来的规矩。一旦唱起来可不是一般客人能进去的。 沈清爵一步下马,靴子踩在石阶上哒哒作响,冷风吹过,斗篷勾勒出她纤细高挑的身形,看门的两个小厮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下这个贵气逼人的客人,闻声而来的管家就推开他俩,慌忙迎上来。 “沈将军?您来了,赶紧请,赶紧请。”管家委下身子猫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整个人几乎和沈清爵的腿一样高。两个看门小厮恍然大悟,怪不得是沈将军。 王朝唯二的女将军,地位仅次于大元帅,另一位凭着好爹爹特封,而真正有实权的就是今天这一位,两年前沈清爵和大元帅意见不和独自去镇守北塞,远离帝京,也难怪她们没眼力劲不认识,不过正是北边战事吃紧,怎么好端端的就回来了? 沈清爵一路无话,慢悠悠上了二层,看客们的叫好声喝彩声连绵不断,现在走进来,听得更加真切。 “您瞧今天人满的,一层都挤不下了,谢老闆还非得让人把二楼空着,原来是知道您要来。”管家随机应变,很会说话。 “退下吧。” 二层低调奢华,放着一排红木桌子,平日里也就是为了迎接达官贵人,客人坐累了可以站在栏杆旁,戏台子造的比较高,二楼反而是最舒服的位置。 谢老闆精通诗词歌赋,皇城的高级风花雪月之所挨个请她她都看心情去,只是因为她早年学戏师父的缘故才常驻梨园。 以前沈清爵来的时候,总要包下整个二层。白山黑水之间和魏军纠缠了两年,如今重回故地,梨园的一草一木也不曾忘记。雕栏玉砌依旧,戏还是这齣戏。 沈清爵一撩袍子,翘着腿坐在椅子上。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声。”谢冰媛拔出佩剑漂亮地转了个身,满身绫罗绸缎还跟着摆动没停下来,她站在戏台中央,一眼看见坐着的沈清爵,她长发束起,白衣惊鸿,宛如天人。 两年不见,记忆没有一丝一毫的模煳,从前微不可查的几分浪荡放肆荡然无存,周身是锤鍊地越来越剔透的杀伐冷冽。谢冰媛喟嘆,抑制不住的心动冲散了仅存的几分怨恨。 佩剑铿锵落地,转过身来的虞姬倒在戏台中央,黑脸项羽在旁边哭的咿咿呀呀,配乐也变得悽厉婉转,看客们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华服盖在她身上,水钻头面慌得她眼里好像有泪光,虞姬笑了笑,后来霸王也不想活了。 沈清爵眼睛有些涩,她把狐裘解开甩在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栏杆边负手看着谢冰媛。 这是谢老闆出阁前的最后一场戏?这分明是唱给她看的霸王别姬! 鼓点声声急促,帷幕跟着节奏一下一下遮住戏台子,沈清爵脱力一般重新坐回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她对着曲终人散的戏台子,坐了很久,等人都走了,帘子重新散开,也没有起身离开。 “沈将军……谢老闆在楼里等着您。”管家轻步走过来,递了一句话。 沈清爵摆摆手,管家赶忙退下。她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索性披上斗篷,下了楼朝梨园后头的小楼走去。 积雪堆积,满树花朵凋落,树枝光秃秃的,显得有些荒凉。她放慢了脚步,不由得想起,当年下江南的时候,也是这么和谢冰媛走着,水巷的杏花雨一滴一滴敲在她们伞上。 上了楼,吸了口气,沈清爵推开门,挑剑看花的手微微有些抖。谢冰媛看着镜中人,转过身来。 谢冰媛洗去满脸的浓墨重彩,华服衬着可比春花的素颜,比戏台子上的虞姬还风华绝代。“沈将军可真够快的,我还以为您赶不上了。” “谢老闆的戏,清爵不敢怠慢。”沈清爵解开狐裘随意扔到一边,坐到桌边的椅子上。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了茶。 谢冰媛走过来一把把茶水推开,拦着沈清爵的脖子,坐到她修长纤细的大腿上。沈清爵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身体微微顿了一顿,紧接着抬手揽住谢冰媛的柔软的细腰,别过脸不肯看近在咫尺的她。 “谢老闆好手段,几行字,累死了本将军三匹好马。” 谢冰媛更近了贴过来,手拎着一壶酒给沈清爵倒了一杯。见惯了下毒暗杀的沈将军看都不看,捏着雕花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谢冰媛伏在她肩头,唿出的热气扑打着沈清爵的耳垂:“我明天就要嫁人了,沈将军给我什么贺礼?” “早生贵子,寿比南山。”一字一句密密麻麻刀割一样在她心上,沈清爵推开她,转身朝门外走去。每多待一分一秒,身体里就有她控制不住的东西汹涌澎湃。 “将军走后这两年。”沈清爵突然停下步子。 “达官贵人来我这小楼彻夜畅谈,将军你我也算老相识了”听到这儿,沈清爵倏然转过头来盯着她。 “不想碰碰我么?”谢冰媛一袭明黄走过来,贴近了凑到她鼻尖下。 谢冰媛吻了吻沈清爵的眉心,像没看到沈清爵漂亮的上斜眼里的微光。 下巴被修长的手指一住,沈清爵指尖泛白,感受到她的力道,谢冰媛脸上绽开笑颜。 接着谢冰媛被拦腰抱起,明黄披风甩在地上,有吻堵住了她还欲说话的双唇,摔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衣袍一件件落到床下,沈清爵一挥手,轻微的破风声响起,烛火应声而灭。 沈清爵抓住谢冰媛不安分的手,长臂解开扣子,无数人求之不得的蟒袍打着旋儿飘到了地上。 “酒里有什么,嗯?”沈清爵扳过身下人的脸,对视之间星火涌动。 “嗯……让你高兴的东西。”谢冰媛轻轻喘着气。 “这就是谢老闆的待客之道?”沈清爵身体微颤,也染上几分意乱情迷。 “你试试……就知道了” 入了夜,半个沐国白雪皑皑。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太太之命不可违,爆肝而亡也要开。【我就看你看不看有话要说】 第2章 何时再见 天刚蒙蒙亮,还能听到冷风颳过窗棂带起的唿啸声。沈清爵慢慢睁开眼,支起身子,捏了捏眉头缓解偏痛的头,金丝内衣在她身上略微有些乱,尊贵无匹的蟒袍被随意地扔在床边。 她轻轻下床穿好衣服,点亮了桌边的油灯,火苗摇晃着照亮了整个床。 披上蟒袍束好发,她还是人前那个尊贵无比杀伐冷冽的沈清爵。 只是现在沈将军站在床边,瘦削的背影看起来分外凉薄,她盯着被扔在一旁床单上的一片红一动不动。 “你醒了”谢冰媛也支起身子坐起来,身量柔软,肩带滑下,露出半裸的肩头和美到极致的锁骨,眼波流转之间还带着几分属于小女人的开心与娇羞。 第3页 沈清爵半晌没回她的话,自顾自低头整好了袍子,披上狐裘重新站到谢冰媛面前。 “昨夜是我不对……唐突了谢老闆。”沈清爵略微垂头侧过脸,谢冰媛看不见她极为漂亮的上斜眼。 “所以呢?”谢冰媛整好衣袍,坐在床边沉默一会儿,才操着冷清的声音问她。 “清爵即刻就要起身去往塞北……祝林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沈清爵双手合一,躬身作揖,给谢冰媛行了一个参拜九五之尊的大礼。 谢冰媛勐地从床边站起来,垂着袖子走上前来打量着这个铁石心肠从不失控的沈大将军,桃花眼里闪着破碎的泪光。 万人之上的沈大将军低着头不说话,只有细密的眼睫毛轻微的颤着。 “你--”谢冰媛气极,终于手下发狠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打了沈清爵一巴掌。 沈清爵别过脸,白壁一样的脸上迅速变红,隐约可见四个指印,有一丝血迹渗出她精緻的唇角。几丝碎发散在她额前,忍了很久的两行泪很快从闭着的眼睛里淌出来。沈清爵默默受了这一巴掌,仍然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疼”谢冰媛退了几步,脱力一样颓然坐回床上。 “你走吧。”两人沉默良久,谢冰媛长长吐出一口气,“换沈将军两行泪,我这副身子也值了。” “沈清爵去了塞北,北四州满目疮痍,魏军狡猾奸诈,如有不测--”沈清爵抬起湿漉漉的上斜眼看着床边坐着的谢冰媛,长吸了几口气,勉强维持着平静不打颤的声音。 “闭嘴!”谢冰媛一手打翻了床头的铜镜,镜子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在沈清爵脚边停下。 “沈清爵在塞北一天,魏军休想踏进皇城半步,媛媛,此生与你,无以为报,来世哪怕当牛做马,愿做一世夫妻。” 沈清爵说完这些话,再不留恋,转过身掏出丝巾擦干净脸,狐裘翩翩,还是那个如常的沈将军。 楼下一队人已经静默地等了一个多时辰,看到沈清爵出来,立马发声请安:“将军!”。 沈清爵抬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个噤声姿势,人和战马立刻鸦雀无声。 她翻身上马,走在队伍最后,狐裘衬着一张脸白璧无瑕。再往前走就是一条长街,拐过弯就再也看不见了。 最后一刻,沈将军不可控制的回了头,她看到一抹素白垂手立在窗前,也远远看着她。有千言万语尽在一眼中。 她转头用力拉了缰绳,战马一声长啸,马蹄踢踏,载着她拐过弯消失不见。 后来魏军找到沈清爵遗体,发现她身侧有一幅被血染红了的水墨丹青,画笔轻描淡写,画中女子一袭素衣站在小楼上,宛如绝唱。 沈清爵前脚走,谢冰媛就收拾好屋子,提出很早就准备好的包裹。 “小姐……你,现在可是林夫人。”管家虽然知道谢冰媛的性子,依然不死心想劝劝。 “叔,你见过国都几个男子,可比得上她么?”谢冰媛提着包裹就要出门,管家马上跟过来接过行李。 “沈将军何等人物,肩上抗的可是半个北四州,小姐说笑了,城里的纨绔,没法儿比没法儿比。” “呵”,谢冰媛淡淡一笑,“见过她之后,我自然不会钟情其他男子,林错的婚事就是我一时煳涂的错误,我不能耽误了人家。” “按旧朝覆灭以来的算法,咱这也算沐国二十二年啦,城里都说北塞战事吃紧,沈将军千里迢迢赶回来,可见对您情深义重,可惜……唉” 可惜战不能随人愿,可惜你们是假凤虚凰,可惜此生都无法长长久久。 谢冰媛转过身,管家立马捂住嘴,没再说话。 几十人的队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这次回京,是沈清爵一生唯一的一次率性妄为,也是她从军这么久以来防卫最低的一次出巡。 沈清爵坐在华贵马车里,马匹飞奔,她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是因为在她皇赶回北塞的当天,魏军偷袭满武州。满武州是离京最近的北方四大州,满武州沦陷以后,中原之地终于关门大开。 沈清爵膝上是丝绸绘成的沐国的地图,她眸色深沉,脸上萦绕了一层浓雾。 赶路的这会儿,这队人马却突然被拦下,走到满北塞边陲的一个小城,居然有人敢拦沈大将军的路。 外面嘈杂争论声一片,沈清爵原本就心情烦躁,此刻更被叨扰地不耐烦,侍女十灵给她披上狐裘,亲自下了马车。 沈清爵一出来,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有那么一瞬间都想听她吩咐。就连小城的守军看到沈清爵的风姿也愣了片刻,不过很快恢復神智,一同拔出刀来和沈清爵的卫队厮杀起来,叫喊声中,有越来越多魏国军队打扮的士兵从城楼之中包围过来。 沈清爵站在刀光剑影里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一处人马的攻势阵法,玄色狐裘在冷风中轻微摇摆。 忽然一支比寻常弓箭粗长了不少的冷箭破风射来,不少人都看到了这支剑,但就是来不及做出反应,几乎来不及阻挡就要冲进沈清爵的后背。十灵一直立在沈清爵左右,她耳聪目明却不会武功,情急之下只好立马挡在沈清爵背后,羽箭噗嗤一声,箭头完全没入了她的右胸。 “十灵?”沈清爵感受到身后的异变,忙转身揽住身后一起长大的侍女,脱下狐裘裹住十灵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身体,血入泉涌,很快渗透了她的狐裘染了一片暗红色,沈靖眼疾手快,立马凑上来横抱起将要跌倒的十灵。 “撤!” 卫兵们一边后退一边倒下,魏军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先前一片“保护将军”声,现在已经没了大半。 沈清爵退无可退,带着仅剩的几个朝积雪覆盖的山上走去,积雪很深,几乎没过了她的膝盖,她回过头,人越来越少,只有一片一片的血红和扎着箭矢的尸体铺在雪地里。 除了沈靖和奄奄一息的侍女,她身边再没有一个人。而远处仍有不少的魏军跟上来。沈清爵五指微张,银光划过,几个靠近了的魏军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 在两人收割靠近的魏军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十灵突然从沈靖怀里挣脱,摇摇晃晃却速度奇快地冲出去扎进了魏军堆里,在迴光返照之际引燃了身上的火药,一声巨响之后,沈清爵立在原地,看着一片火光之中,再也没有从小长大的侍女的半点踪影。 她一向料事如神,料到魏军终要攻破满武州,料到一直藏着的叛徒究竟是谁,也料到……她肯定走不出这片雪山。 沈清爵对着火光,长长作揖。 “沈靖”沈清爵转过身,走到一旁站着的沈靖身旁。纵然是此刻,她的白蟒袍依旧纤尘不染。 “我父亲荣亲王十岁的时候收留你,教你武功送你读书,十几年了,沈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哈哈哈哈”被看破了身份的沈靖爆出一阵狂笑,“十灵姐姐日夜念叨着你,要是知道你穿着蟒袍给她作揖,死了也不亏了。” 第4页 “收留我?同情我吗?你是将军,我算什么,对外是沈家的小侯爷,其实不过就是你的一个小跟班罢了!” “还好魏人赏识我,肯重用我,过几天我就是魏国万人之上的爵爷了,而你,就永远睡在这里。” 沈清爵皱了皱眉,抬起腿,长靴狠狠踹在沈靖膝盖上,沈靖防备不及,直直朝着火光跪在齐腿深的雪地里。 他抬头看着她,咧开嘴笑。“好姐姐,给谁打仗不是打,要不你投靠了魏国,到时候整个北四州都是你的,你就当着女皇,搂着您的媛媛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闭嘴!废物!人都投降了,国还是国吗?!” 沈靖仰天大笑,“世人都知道沈将军聪明绝顶不会武功,我要不是您的亲弟弟,还真不知道您两手袖里桃花到了已经化境,你能拿我这么样?” “怎么样,现在一颗桃花都蹦不出来了吧。”沈靖沿途几天,一直在给沈清爵喝的水里放了一种能无色无味却能消散力气的药粉。 “弟弟”沈清爵神色忽然放柔,“告诉师父,清爵恨不能此身殉国。” 沈靖愣住。 沈清爵忽然抬起手,几瓣高速旋转又锋利异常的铁制桃花浮在半空中,凛冽的危险气息之中竟然还透着几分美丽动人,沈清爵復又做了个手势,这几瓣桃花好像受到了牵引,一瓣一瓣接不断连刺过了白蟒袍,深深没进沈清爵胸口。 沈清爵身体一软,倒在地上,血慢慢渗透了胸口的白袍,沖跪着的沈靖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好好好,好姐姐,连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里吗?”沈靖癫狂的笑起来:“哈哈哈”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大笑着走远。 而快速失血的几瞬息之间,沈清爵没有看见故国壮丽的山河,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一年谢冰媛站在江南烟雨里看着她,眼中好像开了一树的桃花,谢冰媛拿着硃笔勾眼睛,冲着铜镜里倒映着的她笑靥如花,有一年下雪,谢冰媛披着纯白狐裘和她走在皇城里的大湖边,那一夜失控的感情,还有自己转身离开时候她让人泣血的一眼。 这两年塞北过的每一个寒冷彻骨的长夜,都有一个人挑着剑,踱着步宛宛而唱,那个人每每转过身来,都是谢冰媛那张不施粉黛却风华绝代的素颜。 沈清爵随师父出征北伐,两年内一手肃清十二位旧王侯,两年成了沐国第一个女将军,后来遇上弹唱的谢冰媛,躲躲闪闪四五年,假装瞎着眼看不见她的心,也是怂的要命。 她颤抖的指尖从怀里摸出路上在马车里画的画,好像看见谢冰媛款款沖她走来,沈清爵咳嗽两声,有血呛进了她的唿吸道,她全身脱力,手垂下来,画像也随之甩到一边。 清清楚楚看到故事要完结,却连画像也拿不住,一生无愧师父无愧国民,只是后悔没有接纳过她分毫,真是不甘心啊。 而现在,守不住你,竟然连故国也守不住了吗? “媛媛,如有来生,愿意当牛做马,做一世夫妻--” 一辆黑色马车不动声色出了城门,谢冰媛坐在车里,低着头轻轻拿手帕擦拭手中的金色匕首。 “两年前你一声不吭,为了国家去了塞北,只怪自己没有真的放下。现在我也一点儿不怪你,只想问问你什么时候也能为我一回。”谢冰媛抬起头,低笑着喃喃自语。 马车出了国都,在大雪里向塞北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清清楚楚看到故事要完结,吐露不出只字片言。 第3章 重生 沈清爵躺在一片混沌中,无法睁开眼,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闻不到任何气味,就好比丧失了五感。似乎在慢慢下降,但是又没有阻碍物停止住她的下降,她的意识渐渐不能和黑暗所抵抗,脑力一点一点的流失。 她动弹不得,思绪也变得十分缓慢,唯一的感觉就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不知道漂浮了多久,她像人熟睡后自然醒一样睁开了眼睛。 有些刺目的光刺了她的眼睛,闭着眼几瞬息她復又重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暗黄色的雕花床帘,沈清爵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赶忙用手摸了摸胸口,身体完好无损。 沈清爵立马捂住袖口,还好,暗器还在。如果被敌人俘虏治好伤病,她不介意再殉国一次。这里不是满武州,甚至也没有摄人的寒意,要不就是自己昏迷了很久,已经过了最严寒的时刻,要不就是……她被人抓住,被带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而哪一种,都是沈清爵所不能接受的。 沈清爵掀开被子,动作很小的穿好衣服,慢慢拿手拨开床帘,多年的敏锐五感告诉她,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人物。她左手慢慢拉开帘子,右手捏着袖里桃花,时刻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沈清爵拉开床帘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房间里的桌椅摆设,一草一木,都和她在王府中的住处一模一样。 纵然是天资卓绝的她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她的手瞬间僵住,收起两袖桃花下床细细打量。靠窗的一排书架,上面放着从各地各处淘来的奇杂怪录,沈清爵抬手抚摸,指间划过书页,并没有两年不见积攒下来的灰尘。 她的卧房,一般人进不来,就算是打扫的僕人,也只有十灵有她的准许才能进入,而从小一起长大好似妹妹的十灵,也在不久前为了帮她抵挡魏军而灰飞烟灭。沈清爵眼睛扫过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周遭,她爱用的笔墨纸砚,典雅大方的紫砂手绘干炮台,越发沉思不解。 这时候,门轻轻动了一动。 “谁?”沈清爵徒然转过身,袖里桃花已经到了指尖。 门口犹犹豫豫走进来一个只穿着里衣的清秀少年。虽然年纪尚轻,却相貌不凡,二十出头的样子,已经是王朝为数不多的绝色。少年感受到沈清爵气息,忙跪在地下,细密的睫毛像禅翼一样轻轻抖动着。 “将军,我是大元帅派来……伺候您的。”少年顶着沈清爵的威压轻轻说道。 “伺候我?大元帅?”沈清爵眯着眼睛反问。 “是,今天您在册封宴上多喝了几杯,睡了两个时辰,萧元帅把我赐给了您……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少年说完这话,精緻的耳朵蹿起了一片红晕。 沈清爵听完这话,心里顿时瞭然。记忆排山倒海的涌来,沐国十七年,她结束了两年的清阀战争,肃清了前朝余留下来的旧王侯,被封为上将军,统领定北军。只是前世册封之后一段时间的记忆在她脑海里一直是模煳状态,她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现在,她基本明确。因为某种原因,她在临近塞北的小城自杀之后,时空倒流,重新回到了五年之前。 纵然她从来不信神佛,但是她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无论歷朝歷代哪位英雄人物,面对天意也总是没有办法的。而她现在是沐国十七年,那么是否也意味着,谢冰媛也在这个时空之中?这大概到像是天可怜她,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给谢冰媛当牛做马,做一世夫妻。 第5页 想到这儿,沈清爵粲然一笑。 少年跪在地上,悄悄瞅着眼前尊贵逼人的女人,自从那天在城楼上远远一眼看到新册封的沈将军,他就苦苦哀求总管把自己当成下人送给沈清爵,为此不惜上缴了从小积攒下来的所有身家。现在他抬眼看着眼前天人一样的人一笑,顿时觉得自己就算现在死去也值当了。 “将军,今夜…需要我侍寝吗?”现在是下午时分,他自从中午册封结束作为赏赐品跟着将军回到王府,已经有三个时辰了,他等了很久不见沈清爵召见,这才决定瞧瞧过来看一眼。他们这样的人,从小被好好调教着养大,就算为了有一天能给王公贵族看上,伺候几年,等年老色衰了当个佣人头领,也能享受普通人得不到的荣华,他很机灵,明白自己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侍寝?” 聪明伶俐的少年能感觉到沈清爵气息一变,忙跪的更低,身子不由自主轻轻颤抖起来,自己说的话似乎惹得主人十分不悦。但是他又不甘心,索性站起来掀开衣领朝长身站着的沈清爵贴过去,胸前的锁骨处带着动人的一片风光。 “滚” 沈清爵披上衣架上的滚金边的水蓝色长袍,径直出了门,没有再看少年一眼。 少年直直跪着回过头看着走远的高挑背影,有些茫然地舒了口气跪坐在地上,心里有说不来的失落。 沈清爵穿过大厅,走出房门外。 “郡主,您起来了。”门外候着的十灵穿着一身素衣看见沈清爵走出来忙迎上来等着吩咐。谈话之前,踮起脚尖把绣着金边的玄色锦缎斗篷披在沈清爵身上。 沈清爵看着看着从小跟着她长大的侍女现在还带着几分稚嫩的清秀脸庞,一阵恍惚,难免又想到前世。十灵从小无依无靠,不会武功,一直跟着她照看她的饮食起居,而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柔弱女子却在小城雪山里,拿了火药灰飞烟灭给她谋一条生路。 多亏了她的好弟弟。想起沈靖,沈清爵面沉如水。 “郡主?”十灵看着她脸色不对,忙开口问询。 “没事。以后不必叫我郡主了,就叫我名字吧。”沈清爵走过她,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一匹马,拿手拍了拍马头,白马晃了晃头,发出一长串愉快的马叫声。 十灵有些懵,不知道出了郡主她还该叫沈清爵什么,于是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着看着沈清爵翻身上马,水蓝色长袍翻飞,很快出了王府。 从小到大,沈清爵的风姿,她从来都看不够。 少年跟着从房间里出来,身体还有轻微的抖,他绝美的脸上挂着落寞,让人很是心疼。十灵迎上去,仔细打量他。 少年感受到身边清秀侍女的目光,把头垂地更低。 “我在王府这么久,也没见过你这样标志好看的人物,想来你的姿色在皇城里的排名也是极为靠前的,怎么将军没有命你侍寝吗?”十灵年级不大,心直口快却聪明,一言道破了少年的处境。 “嗯……将军听了我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似乎还有点不悦。” “是这样啊,你也不要太伤心,兴许将军去找更风华的人了。”十灵走上去,安慰地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 少年听了这话,似乎更不悦了。 “多谢姐姐提醒,小人先行告退。” 不管何朝何代,王朝更迭,最高集权易主的时候,天子脚下典乐之声也从来不曾少过,尽管沐国的土地刚刚经歷了战火连天,烟花柳巷的靡靡之音也没有停下,晚间华灯初上,琴声悠扬,沈清爵把白马随意留在路边,自己负手走进了这片烟花之地。 路上人纷纷侧目看着这般人物,不少年轻男女好像丢了魂,目光紧紧跟随着沈清爵,但就是不敢上前攀谈结交。 沈清爵走到无妄楼门口,看到这里门庭若市。而形形色色进楼的客人们下意识地给她让开路,沈清爵面无表情,理所应当的走进去,一众漂亮女子十分有眼力见,但都愣了愣,没有敢上前拉扯,混了大半辈子的领头女人看着她玄色斗篷上的金线立马客客气气地迎上来。 “这位贵客,有什么吩咐。” “一间清净的屋子。”沈清爵环顾四下,一群姿色动人的女子让她觉得十分嘈杂麻烦。干脆先找个地方歇着。 无妄楼,无妄情,无妄愁,来者皆醉一杯酒。皇城里的话她当然听过,但是今天来却不是喝酒的,她酒量一般,毕竟从小到大也没有几个人敢逼迫她喝。 她捏着金质酒杯,眯着眼陷进了沉思。 从醒来到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她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一个梦,纵然无法理解扑朔迷离的时空倒流,她也不得不确信,野史杂记里记载的重生之例真的到了她的头上。 只要谢冰媛在,她就在这里好好地再活一世有何不妥? 突然间传来一股琴声抚乱了楼里的嘈杂,只一声就让沈清爵眉毛一挑。 人群在片刻的安静之后彻底骚动起来。 “是谢老闆?谢老闆真的在?” “听说谢冰媛可能在,倒也不枉费爷的百两黄金。” “夭寿了!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谢老闆弹琴,值当了!” 沈清爵没有发现,自己醒来之后五感更为通透,客人们的胡乱言语都尽入她耳中。 她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着的杯子,听着越来越熟悉的琴声慢慢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虫玫瑰花 】给太太开浴室y去了 第4章 再见 谢冰媛身着一身黛色,在屋子里垂帘拨着琴弦,琴声像流水一样从她指尖汩汩流出,躁动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仿佛冰天雪地里有琴音。 一柱香的工夫很快过去,一曲终了,客人们还沉浸在音乐声中没有反应。不知道谁开了个头,才响起满座动容的掌声。 沈清爵端起茶盏喝茶,她的手指本就修长瘦削骨节分明,此刻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十分漂亮的碧绿的翡翠扳指,更显得纤纤如玉。 如果无妄楼的人识货,知道她和她师父戴着的是怎样的玉扳指,应该马上就会派人来伺候了。 果不其然,敲门声响了三下,沈清爵懒得答话,门口的人站了一会儿,慢慢推开门进来。 “哎呦,沈将军,您可是星宿下凡了,来了也不支会一声,让这些个愚笨的老婆子怠慢了您。”一个留着两撇鬍子的带圆帽男子弯着腰陪着笑一个劲鞠躬,旁边站着刚才迎接她的老女人,老女人垂着头,犯了大错一样挪动着脚不敢说话。 沈清爵放下茶盏,拿手帕随意擦了擦手,漫不经心扔在桌子上。 “外面弹琴的,是谁?” 中年男人见沈清爵这么问,眼珠子转了转知道将军是对谢老闆感兴趣,忙作揖回答: “是谢冰媛谢老闆。” 沈清爵眯了眯眼,把茶盏往前一送。 管事的中年男人立马会意,走上来拿起茶壶给茶盏蓄满水,再小心翼翼把茶盏推送回原来的位置。他知道这是沈清爵满意自己的回答,放下心说起话来。 第6页 “谢老闆最近没有唱戏,我听别人讲,谢老闆的琴也是一绝,我求着好几天,终于逮到谢老闆今儿心情好,把她请过来,现在想想我这脑子也有灵光的时候,叫来谢老闆弹奏,正巧您来了满意了,小人最开心。” 沈清爵抬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中年男子不敢妄自发话,等着沈清爵吩咐。 “替我问问她,何时再唱牡丹亭。”中年男子 不明白沈清爵的意思,却不敢怠慢,忙领着妇人退下去传话。 谢冰媛坐在无妄楼顶阁里,拿手帕轻轻擦拭着古琴。 “东家?”中年男子试探地问,刚刚他说了来意之后,谢冰媛就这样擦着古琴一言不发。 “你说她是沈将军,沈将军怎会来这烟花之地,多半是哪家的纨绔冒充想见我一面。”谢冰媛继续斯条慢理擦着古琴。 “东家,就别提那传说中和大元帅一样的碧绿扳指了,就气度身量,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冒充的出来的。” 谢冰媛眉毛动了动,心里瞭然,怕是传闻中的刚刚册封的沈将军真的来了。只是她无妄楼向来低调,行事稳重,能有什么让一个权倾朝野的上将军惦记? “请她过来吧。” 中年男子有些为难,但是还是如此照做,若论地位尊卑,一百个他都不够给沈清爵提鞋的,现在东家有命,他又不得不违抗。“东家可了不得”男子暗想。 他只好硬着头皮又回到沈清爵门口,拿捏着说话的分寸:“将军,谢老闆腿脚不便,请您过去一趟。” 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甚至已经做好了沈清爵随时会拂袖而去的准备。 “吱”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沈清爵已经出来站到了门前,狐裘带风,一袭蓝袍贵气逼人,周身还透着几股子轻快之感。 “带路。” 中年男人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女人,忙躬着身子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在左前方一路引路踱步。似乎不相信,沈清爵何等身份,居然就这么答应亲自去找谢冰媛。 “就是这里了,小人先下去了。”中年男人下了楼,一路走一路啧啧啧地发出感慨。 “怎么样怎么样?”一路奼紫嫣红的美女赶紧围了上来,甚至几个演奏的小倌也伸长了脖子想要听一听。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摇了摇头,“你们知道那是谁吗?可别想了,那等人物也就星宿下凡偶尔来咱这地方一次了。” “谁啊谁啊能让汪叔您这么说?莫不是哪个二三品的官员?”姑娘们一听汪福海这么说,更加好奇,凑在他周围叽叽喳喳的问。 “谁能横刀立马,唯我沈大将军。你们听过军队里说的这句话吗?那魏人见了将军可不也是闻风丧胆的?” 汪福海啧啧感嘆,一众姑娘们都仿佛呆愣住,不再说话,脸上黯然颜色各有春秋。“这辈子能见这么一回,你们可知足吧!” 沈清爵看着面前的雕花木门,往事如烟飘过,她一刻都不想再等。她勾起手指轻轻叩了叩门。 “请进”房内响起熟悉的清冷声音,沈清爵开门的指尖有些微颤。 推门而入,谢冰媛从古琴旁款款起身,黛色素袍衬得她身段玲珑。谢冰媛不卑不亢走过来,曲腿行李:“见过将军。”当她抬眸一看传闻中横刀立马的沈大将军,心里勐然一跳。 她脑海里暗想的沈清爵,应该是五大三粗可比男子的粗狂威严女子,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样气度雍容不怒自威的清瘦高挑女人。 沈清爵茕茕孑立在一旁,玄色斗篷无风而动,说不出的冷冽倜傥,白壁一样的脸上面无表情,精緻的上斜眼里却好像有一川浓烈的江南烟雨。 谢冰媛被称为皇城第一绝色,这一年见过沈清爵之后,心里已经悄悄把这个名号戴给不自知的沈清爵了。 沈清爵没有答话,丝毫不把繁文缛节当回事。她踱步到桌边坐下,衣诀翩翩,质地极好的流苏跟着一起摆动。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勉强压下要汹涌澎湃冲出胸口的感情。 “你每天唱戏还要弹曲,不辛苦吗?”沈清爵问她。 谢冰媛没有想到沈清爵会来这么一句。 “人哪能一直轻松,想明白了这些又哪会辛苦。”谢冰媛看着沈清爵十分随意自然的举动,也跟着放松下来。 “牡丹亭我从未在人前唱过,将军怎么知道。”世人都知道京戏盛行,崑曲衰落,而谢老闆不仅京戏独领风骚,开腔崑曲更是一绝,只是老闆从不唱牡丹亭。 沈清爵怎么知道?前世北上御敌出发的前几日,谢老闆身披锦缎在下了雪的梅林里给她唱了牡丹亭送别。 “这两年的清伐战争以后,前朝旧王侯十二位都不在了,我自小在皇宫里长大,跟着老奶奶听戏,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寂寞寥落,就试问问谢老闆会不会唱牡丹亭。” 谢冰媛听着这段话,心里的惊惧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她幼年週游合国,几乎就要淌下冷汗。 沈将军自小在皇宫长大,当然不会是现在的皇宫,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已经覆灭的旧朝。世人都知道,前朝末年政治溃败,多年以来英雄帝王的江山到最后被把持在一个老妇人手里,薄姓穷途末路,老妇人却每天听戏游玩作乐,被多年来虎视眈眈的敌国欺负到了头上。 跟着老太太听戏,怕是前朝太后的干儿子皇帝也不行吧? 而这样一位尊贵的和前朝纠缠颇深的郡主或者公主的人物,跟着新朝四方戎马,短短两年覆灭了十二个前朝旧王侯。 谢冰媛抬起眼在看眼前白璧无瑕的人,眼神有些许的复杂。在她面前悠闲喝茶的人到底有什么雷霆手段,自己又哪里吸引了她。 沈清爵转头看着她,目光中蕴含着别样的温柔:“清爵对谢老闆仰慕已久,今天特此来问,谢老闆什么时候开台唱戏,我好去梨园洗耳恭听。” 谢冰媛低头一笑,她自然不信沈清爵的话,只是为什么这么说,也不是现在的她能想明白的。 “改天唱。” 沈清爵听了这话,眼里含笑,“打扰了,那就改日再见。”说完起身出门,神色十分轻松。 再回到旧王府,已经是深夜时分,十灵掌着灯撑着脸坐在大厅桌子旁的油灯旁,看来是没有等到她睡着了。沈清爵一抬手,油灯灭了,屋子回归黑暗。 沈清爵摘下狐裘放在一旁,独自走上阁楼的书房。 黑暗里的人总是这样,没有白天日光的照耀,更加接近自身的灵魂。死过一次的沈清爵理应无所畏惧,但是她很快发现,她还是十分害怕与谢冰媛的分别。没有前不久的生离死别,她或许永远也不曾明白谢冰媛这三个字对她的含义。 沈清爵掌灯,研墨提笔,站在书桌上及身长的画纸旁,也许没有明天的日头初照,她恍惚一会儿会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之中。 而把谢冰媛的画像带在身边,倍受煎熬的囚牢也许是最合适的温柔乡。 第7页 她一站就是一晚上,当最后一笔落下,日光初晓,画中的人穿着贵妃服回眸看着她。沈清爵一阵恍惚,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沐国十七年还是二十二年。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横刀立马,唯我沈大将军。 第5章 惊谁的梦 盯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沈清爵放下已经干涸的笔,走到书房门边的墙壁上把画像挂好。 一朝重来之后,她可以重新活,可以重新把谢冰媛抓在手中,但是只要她还有一分记忆,想起那一幕的生离死别,就不能不黯然伤神,仿佛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她,这一世该用怎样的心来待她。沈清爵分外在乎的谢冰媛,也许是她重来以后唯一的弱点。 沈清爵关上书房门,施施然走出来,抬手击了击掌。几瞬息之后,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大厅走进来跪在她的面前。 “郡主,有何吩咐?”黑衣人低垂眉眼,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十分恭敬忠诚。 “梨园的谢冰媛,你以后就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但是不到要紧关头不要出来,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从今往后不必跟着我了。”沈清爵负手走进大厅,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跟过来的黑衣人。 “郡主,那您身边不就没有……”黑衣人跪在地上,十分不解沈清爵的决定。他武功出神入化,这些年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为沈清爵挡了多少次暗杀。 “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你隐匿在我周围,算是埋没了你的本事,这次你暗里保护她,也可以明面上为我做事。” 沈若光不再说话,低着头答应了沈清爵的要求。很快转过身走了几步,几瞬息又消失不见。 沈清爵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抬头看着熟悉的旧王府。她父亲是前朝旧亲王,多年前看到苗头不对,留下她和母亲去了别国。母亲介意她女子之身却“一将功成万骨枯”满手血腥气,离开皇都独自住去了老家满武州。 最后母亲被仇家杀害,父亲多年杳无音讯,卫队全军覆没,而现在想想,恐怕还是要谢谢一个人。沈清爵眯了眯眼,大厅里杀气四溢。 “十灵”候在门外的十灵听到声音,忙赶紧来等着吩咐。 “即刻起身去满武州,接王妃回京。” 十灵穿着碧色衣服勐地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里有泪光涌动。 谢冰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和现在无二,风华绝代,是京城的一代名伶,游走在达官贵人的喝彩吹捧追求中无动于衷,直到遇见一个将军。将军和她情投意合很多年,把她一手扔到戏子行当亘古亘今都没有过的风头无二。 而将军和她一样,也是个女子。将军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心悦自己。后来敌国兵临城下,将军北上抗敌,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里她万念俱灰被逼无奈也只好答应他人的婚约。 本来就是红尘薄命人怪得了谁?自己不甘心,婚前写了书信传给将军,将军赶路三天三夜终于在前一天赶了回来。 一杯酒一夜缠绵之后,两年不见的将军穿着白蟒袍匆匆离去,走的时候却说“来世愿做一世夫妻”。 她不愿意自己受委屈,也无法真正嫁做他人,于是逃婚跟着北上,第二天却北境沦陷,四州拱手他人,第三天听到将军受伏遇害以身殉国。 一幕一幕无比真实的疼痛涌进她的脑海,谢冰媛忽然从床上坐起身,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绝美的脸庞留下,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清楚的知道这是梦,空白和疼痛感席捲了她,让她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 烛火忽闪忽闪,很久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风从昨夜没有来得及关的窗户涌进来,翻了几页没读完的戏本子《游园惊梦》。 目光触及此,想到昨天白日里在无妄楼见过的沈清爵,心里生出一片麻痒酸楚又甜蜜的感觉。游园惊梦,惊的是杜丽娘的梦,还是她谢冰媛的? 谢冰媛看着枕头上的一片泪痕,拿出手帕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泪滴挂在她完美瘦削的下巴上,说不出的凄婉动人。 烛火忽明忽灭,谢冰媛索性穿好衣服坐到书桌前,看着眼前的本子出神。 果然是崑曲看多了,昨天刚见了风姿无二的沈将军,今天就在梦里梦见,也是不害臊的。谢冰媛想到这儿,把摺子合上,摇头嘆了口气。 “才子佳人的故事,何时落得到我的头上?” 沈清爵吩咐了两人之后闲来无事,干脆又回到书房练字。极为熟练的磨墨铺纸,笔下的宣纸上一行行云流水的字迹铺坦开来。 沈清爵是亲王之后,母亲从小就请了前朝的太子师傅来教她写字,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练的字当然是大家闺秀们最常见的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只是这多年从军打仗,她的字渐渐不同于传统簪花小楷的清丽优雅与温婉动人,取而代之的是纵横睥睨的潇洒放肆,通篇看下来还流淌着一股子铮铮傲气。 不久前,从小教她习字的郭姓先生也病死于田园。纵然重来一次,世事无常多半也是如同落花流水一样不可逆转,此事古难全。 沈清爵相信老天赏她重来不是为了沐国的命运,那也太看得起她,毕竟只身一人哪儿能抵得住歷史的滚滚洪流?而如今山河可崩裂,红颜必须要在她身边。 “我这一生,没有谢冰媛,和沐国二十二年死在雪山里也无甚区别。” 沈清爵口气里满是自嘲,脸上却带着难得的一丝笑。笔尖因为她稍微的停顿淌下墨滴晕开在这写完的一页纸上,沈清爵放下笔,看来是要准备重写一张,却发现外面传来不小的争辩声音。 王府里佣人并不少,她也不可能浪费时间在下人们的争吵上,沈清爵修长的手指重新铺了一张纸出来,这时候,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小士兵汇报情况。 “将军,外面有个穿着长衫的文官要见您,说是章洞先生手下的幕僚,怀里抱了个陶罐,属下看他也是个官也不好直接打了赶出去,过来给您通报一声。”小士兵垂着头把情况简明扼要地通报出来。 沈清爵听了,搁下笔。“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来麻烦我,什么人进王府要见本将军你也要通报一声?他想说就让他自个儿说去” “是,将军”小兵额上冒出几滴冷汗,低着头退出门去遣散了众人,只留林错一个人继续大声叫喊着。 “沈将军,您现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了?您忘记您小时候了吗?老太后照顾您的父亲,让他没功没绩就封官加爵这才有您一身的荣华,您在老太后腿上长大,现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啦?”林错怀里抱着个陶罐,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停下来的空当四处转转喘口气。 沈清爵重生以后听力非比寻常,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听到“老太后”三个字,笔力一顿,划了长长一道败笔,这张宣纸怕是又废了。 “老太后在的日子什么时候这么落魄过?您看看现在东陵光秃秃的,天上地下什么都没有!您知道我怀里抱着什么吗?东陵上的黄图!您要是还念着老太后对您的半分情意,就——” 第8页 雕花大门突然大开,碰到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沈清爵穿着黑色锦缎长服,从石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就怎样?” 林错抚了抚帽子,一时间被没敢说话,先前大义凛然的气势顿时没了大半。 沈清爵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面孔,前世的记忆自动涌了上来,这不是谢老闆的未婚夫林错么?没想到还挺念前朝旧情,敢来王府破口大骂。 “想不到,你还挺念旧。”沈清爵站在林错对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子,后者眼疾手快,立马接住。“去给皇奶奶修陵,有人要拦你的话,就说是我让的。” 沈清爵性子凉薄,却格外重情义,她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不懂事的时候就坐在前朝太后腿上看戏,尽管现在老太后一片骂名,但是如果让她知道了,也一样会派人去重新修建。 “下官刚刚冒犯了您,实属无奈之举。”林错接住牌子之后恢復了往日沉稳的形象,长长躬身给沈清爵行礼。 “免礼,是我要冒犯你。”沈清爵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大厅里。 林错不知道沈清爵的意思,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意,索性候在原地等沈清爵进门后才转身离开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长篇。 第6章 曾经风雪满武州 谢冰媛喝了小半碗红枣小米粥,放下碗看着窗外有些枯黄的叶子,被冷风吹着扫下来,她现在坐在窗边,看着前方的梨园,想了想,已经是来到这里的第十个年头了。 冷风从窗户里钻进她的身体,她拢了拢略微有些敞开的水衣,转身坐到古琴旁准备弹奏。 汪福海叩了叩门。 “进来” “东家,这梨园您很久没开腔过了,太京城里头达官贵人都托我问,您什么时候开腔,他们好来给您捧场。” 谢冰媛垂了垂眸,手下的琴弦顿了顿。 “这帮夫子鸿儒,眼瞅着魏军兵临城下,不知道亡国之恨,还天天围着我这伶人转。” 汪福海赔笑:“东家您说笑了,这不是有沈将军在,魏人不敢兴兵,哪朝哪代咱这生意还得做,您找个日子,开腔唱唱戏。” 太京城。有段日子没唱戏的谢老闆要开腔唱戏,不少闲的发昏旧朝新朝的公子纨绔们都蠢蠢欲动,看谁能得到谢老闆的青睐,怕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也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 梨园张灯结彩,小厮丫鬟门来来往往准备迎客。不少纨绔们来的更早,穿着锦衣摇着摺扇自命风流,和梨园里的丫鬟们拉扯打闹。 只是这会儿他们全都有些不服气,为首的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公子,穿着青衫气貌不俗,只是抓着管家质问之间颇有些狰狞的感觉。 “二楼凭什么没人还不让上?本公子今天来是有大事,坏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管家猫着腰,尽量低头解释:“这……贵人预定的,老奴也没有办法。” 看管家这样解释,顾明贞没有在发难,不能失了自己世家子弟该有的风范,他今天可是来办大事的。于是被家僕和一众纨绔拥簇着走进了梨园里,想着一会儿该怎样博得谢冰媛的欢心。 谢冰媛轻揽水袖,拿着墨笔轻轻描画,给自己勾完最后一道眉,她容颜绝美,骨架偏小,天生就十分适合戏妆,林错接过她放下的画笔站在一侧摆放整齐,长衫一丝不苟,盯着谢冰媛的眼里有一片痴迷。 谢冰媛站起来,浓墨重彩的脸上有说不出的风华神韵,被她扫了一眼的小厮忙低下头,面上有侷促的红晕。她伸开双臂,丫鬟忙凑上来,动作轻柔地把贵妃服披在她纤细的肩上。 王府门口站着一队兵马,身披银色铠甲持刀立马,呈二字型围着一辆玄色马车。 沈清爵身着一身玄色锦缎将军袍,平金平银刺绣富丽奢华,好像在昭示主人何等显贵的身份。 她面如白玉,眉眼清冽,此刻穿着不常穿着重色长袍更显得尊贵无比气势逼人。沈清爵出来的那一刻,所有士兵都抱拳行礼:“将军!王妃!” 身边一直面色很淡的贵妇人终于露出了些许微笑:“我这才刚回来,就拉我出去看戏,你师父还等着和我老友想叙摆着酒席呢。” “如此,就让他等着罢,我们看完戏就过去。”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这位女英雄敢这么说话,让全沐国最高统治者,即将称帝的兵马大元帅萧泰凉等着她看完戏过去吃饭。 将士们见怪不怪,只以沈清爵的话为圣旨,不认为自家将军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妥。出征两年,沐国的半壁江山都是他们随着将军一城一城的打下来的。 一年前。 沈清爵从沐国南部起兵,一路贯穿北上,直到北四州风雪最大的满武州,沈清爵杀了护城将领之后,想在满武州安营扎寨准备修养一段日子。纵然有她带领,攻下满武州之后,带着的三万兵马也变成了一万。 城头风雪终年不停,只要有湿意,落下来的就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魏国女帝带着精锐兵马出征,早就在满武州城外埋伏,就等着沈清爵易主到来。果不其然,隔日,女帝魏千羌穿着一身大红龙袍兵临满武州城下。 不像是来打仗,打仗不穿喜庆的红色。 北魏兵强马壮,国力鼎盛,不是几经飘摇的沐国可以抵挡的。女帝魏千羌雄心勃勃,治国有方,早就对南沐虎视眈眈。 将士们面容严峻,奈何一路以来伤亡很重,仅有包括病员在内的一万人马。 沈清爵摒退了众人去城下守城门,自己一个人站在城门楼上,和女帝遥遥对望。 女帝容貌清秀大气,虽不及沈清爵,但是也风华无二,女帝见她孤身一人,开口挑衅: “本帝灭了南沐统一北魏,江山分你一半,龙床任你坐,要你以妃之身嫁来我北魏。” 将军对阵之际,全等着主帅对话过招,这一声之后,几万兵马全部呆若木鸡。啥玩意儿?女帝要娶沈将军? 紧接着沐国将士勃然大怒,如此轻佻的话语简直就是对他们的奇耻大辱,将士们一起看着城门楼上负手而立沈清爵,只等着一声令下就杀出去血洗了魏军。 沈清爵面容冷淡,负手回道:“此等姿色,为妾不够。” 沐国一万将士一齐发笑,豪气干云,女帝面有怒色,抽弓引箭向城楼上的沈清爵射去,沈清爵抬手格挡,袖里桃花把羽箭折成两半。战火一触即发。 最终沐国一万兵马弒杀魏国军队两万,鲜血染红了白雪皑皑的满武州城外,在满武州弹尽粮绝,城破之际,另有五千兵马的女帝魏千羌却挥兵离去,临走前发了话,“终有一日,朕打残你南沐,娶你沈清爵为贵妃。” 这场十几年来沐国对魏国唯一的胜利震慑了北魏,谁能横刀立马唯我沈大将军的话也传遍了三军,而两军阵前的对话也让无数沐国人扬眉吐气,津津乐道。 “你嫁到我北魏来,我江山皇位分你一半可好?” “不行的,你太丑了。” 第9页 这一战之后,沈清爵在民间的声望甚至隐隐要超过她的师父兵马大元帅萧泰凉。 只是后来每当有人无意间提起这事,沈将军脸上的烟云都能滴下水来。 兵马到了梨园,随行将士立在两旁,梨园管家班主立马迎上来,提起衣袍就跪。 “见过将军,老夫人。”在太京城这么多年,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还怎么混,所以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让沈清爵陪同的贵妇人的身份。 贵妇人摆了摆手,和沈清爵一併朝里走去,直上了二楼。 不久之前,就有沈将军的副将亲自来梨园,也把他们这几个管事的吓了个半死,听到沈将军要包梨园的二层场子之后他们点头如捣蒜的赶忙答应,在今天把之前常驻二楼的人们赶到了普通的一楼。 沈清爵陪着母亲坐在二楼的头席,此刻锣鼓之声已经响起,就等着谢冰媛出场。 “你说你,跟着你皇奶奶听了多少戏,现在怎么反倒喜欢听这里的了。”浣蓉接过沈清爵递来的茶水笑着说道。 “母妃,这个老闆唱的可比我小时候听的好多了,等她出来您就知道了。”沈清爵也跟着轻笑了一下,只有这会儿她才有点儿孩子气。 “你呀,眼界忒高,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人物。” 谢冰媛身披锦绣,水钻头面一步三摇,缓缓从台后掀开帘子走出来,乐师的锣声一声一声配合着她的脚步。 就单单是这几步,也让她走出了无比风华的气韵,仿佛一袭明黄的皇贵妃又活生生站在戏台之上。 “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此刻谢老闆一出场,甭管是内行还是外行,都一齐开口喝彩。 以顾明贞为首的一群纨绔更是格外激动难耐。 浣蓉啜了口茶,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侧头扫了眼身边女儿难得专注欣赏的侧脸,心里泛起一丝的不对劲,却偏偏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索性转过头继续看这个戏子唱戏。 谢冰媛水袖翻飞,衣袍轻转,一颦一笑都让台下喝彩不断,气氛越来越高涨。 作者有话要说:  本公子给将军加了毒舌buff… 第7章 将军撕扇 以顾明贞为首的一干纨绔只觉得谢冰媛实在太过风华,还没等到中场休息,就窃窃私语起来。 “顾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就等着看您这一出呢,可不能让别的公子抢了风头。” “是呀顾哥,以你的身份地位,谢老闆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几个人把围在中间的顾明贞吹捧的飘飘欲仙,顾明贞卖弄一般摇摇扇子:“我家老爷子可是沈将军手下的将领,萧大元帅和沈将军回京的时候可是带着本公子去接见的,别的人想见都见不到呢。” 接着他又道,“不知道二楼是哪家土夫子商户,仗着有几个臭钱包下了二楼,不然本公子直接从二楼扔鲜花下去,花瓣直接飘到戏台子上给我的媛媛看。” 二楼的沈清爵仿佛没听见这话,只是放下茶盏的时候眼睛略眯了眯。 安顿好把守二楼的卫兵之后,副将沈辞刚站好就听到这样一句话,他立马反身准备下楼。 “诶沈辞”,沈清爵一句话喊住了他“先看戏”。沈辞这才停下脚步,按上刀柄的手放下来立在浣蓉身后。 一片喝彩声之中,一幕结束,谢冰媛看群情激动,索性留在台子上和看客们沟通交流。 “多谢众位客官捧场,冰媛受宠若惊。”谢冰媛委了委身子,行了一个普通的礼。 台下一众公子疯狂拍掌,叫好声之中不断有年轻男子唿喊着她的名字。 “媛媛——”在一片浑厚的喊声中,女子清脆悦耳的叫喊声格外好听,谢冰媛循声望去,大约有五六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十七八岁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子也跟着拍手叫好,她们看谢冰媛望过来,似乎更加高兴,把随身带着的花篮香包小心翼翼地扔到台子上。 谢冰媛心里觉得可爱,沖那一小片人笑了笑。 “顾明贞公子送词:佳人绝代!另有黄金百两相送!”顾明贞手下的一众纨绔带头起闹叫好,看热闹的人们也跟着更加激烈地鼓掌附和。 顾明贞本来就坐在一楼靠台子的位置,此刻心情激动,干脆跟着一票纨绔公子站了起来。 “谢老闆,明贞自从那回在无妄楼一见倾心,还请老闆跟我回府做妻,保管你衣食无忧。” 话音刚落,人群一片譁然,顾明贞的这一行为已经惹怒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不用说别的仰慕谢老闆的好青年,就凭你这样的纨绔,仗着家里势力就无法无天,还想娶风华绝代的谢老闆?谢冰媛本就是太京城数一数二的红顶名媛,大家一起追捧可以,现在突然出来一个不足以服众的人扬言要娶,只会让别人觉得对方是脑袋被驴踢坏了。 梨园的看守小厮们一时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林错第一反应是上前劝阻,但是他忌惮对方家里的势力,硬是站住脚步忍住了上前的冲动。 “多谢顾明贞公子栽培,您说笑了。”究竟是见过大场面的谢冰媛,她不慌不忙盈盈一笑,施过礼就准备朝后台走去。烟花柳巷的事她不是不知道,红尘中的那些凡俗女子巴不得有年轻公子带她们走出每天笑脸陪人的尴尬境地,而谢冰媛不同,她没有嫁人之心,只想余生常伴琴戏诗书。 在她转身的剎那,右边戏台子边上跳上来穿着锦服的几个年轻男子堵住了她的路,谢冰媛只好朝左转身,又被和顾明贞一起的纨绔拦住去路。她正好被堵在中央,动弹不得。 谢冰媛站在原地,面不改色的盯着堵住她去路的这些人,眼神冷淡。小厮们想从后面上台子来缓解形式,被几个公子粗暴地一个趔趄推下台子。一时间场面有些控制不住。 “谢老闆,您瞧我这扇子,可是前朝王爷用过的,今天我乘兴而来,您怎么不说句话就要走了。”顾明贞出身名门挥金如土,自身英俊,前些日子已经用这种方式娶了个红顶的小妾回家,故而她觉得谢冰媛也是这样,没有理由不答应他。 沈清爵不一样,前世今生,她都发自内心把谢冰媛当作艺术大师,而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三教九流。 突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后面伸出来轻飘飘拿过顾明贞手中摺扇,顾明贞刚要破口大骂,却看到那个人食指上的通透碧绿扳指,嗓子哑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清爵站在他面前,斯条慢理把这把镀了金线的丝绸扇子撕成一条一条。 全场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一声声丝绸破裂的撕拉声。人们似乎被这个身穿玄色长袍的年轻女子的气势镇住,又似乎在等着看前一秒还在炫耀扇子的顾明贞的反应。 沈清爵修长的五指把变成一条一条的破旧丝绸团的扇子砸向顾明贞胸口,顾明贞没敢接,扇子垂落掉在他靴子边,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人会在这里出现。 “将……将军” 沈清爵进太京城的时候,他跟着父亲有迎接过,但是身份低微,只能远远的瞅了一眼。现在看着眼前人玄色长袍边垂着的手,再蠢的他也知道沈清爵也在这边看戏。 第10页 一众纨绔也自知倒了大霉,赶忙跟着顾明贞颤颤巍巍跪了一台子。 “萧元帅给你们官职地位,就是让你们每天在这里寻欢作乐的?” 台下众人一时间也不敢大声唿吸,只是伸长了脖子睁大眼睛想瞅一瞅一辈子也不一定看得见的沈将军。 “顾明贞,明天不用让你老爹给我提鞋了,滚吧。” 一众纨绔看沈清爵放他们走,赶忙拉起还有点不死心的顾明贞出了梨园。 “赏戏”沈清爵从怀中掏出一柄金色匕首,递给谢冰媛。 还是在戏台之上,谢冰媛不得不接,沈清爵连带包裹匕首的丝绸也一併递了过去。 “请”沈清爵说罢转身上楼,谢冰媛在她身后款款行礼,鼓乐之声重新响起,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后半场梨园里没了叫好声安静的吓人,一是因为看客们默不作声,怕惊扰了二楼的那位,二是因为方才在台上,两个神仙般的人物你来我往,不知道为什么,看客们心也砰砰直跳,忍不住想拍手称快。 心里只剩下两句话:“真不愧是沈将军!真不愧是谢老闆!” 顾明贞被几个纨绔灰头土脸地拉出梨园,回去之后丢了官职的老爹还不知道怎么教训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呸!”顾明贞看着四下无人,回过头朝梨园狠狠啐了一口。 一曲终了,谢冰媛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沈清爵在台上送她的匕首。匕首外有金鞘,看起来玲珑精緻,当拔出来的时候又独自闪着寒芒,她不小心拿匕首轻轻划了一下包裹匕首的上好丝绸料子,后者马上裂开一道口子,谢冰媛有些心疼这块成色极好的料子,于是翻开一看,发现上面有两行字。 “自卫不必手软,人头算在将军府上。”飘逸又傲气的字迹在漂亮的丝绢上,谢冰媛心下喜欢,把料子和匕首一併放进贴身的口袋中。 管家赶过来结果谢冰媛的佩剑,林错也跟了上来:“过亏了沈将军吶!小姐您这可是走了大运呀,沈将军前脚刚走,我就忙着过来恭喜您了。” 已经走了吗?谢冰媛心里莫名有些黯然,她本来还打算当面道谢的。 林错看她样子,以为是她因为此前被打搅的事不高兴,只好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沈清爵和浣蓉出了梨园,就直奔太京城中皇宫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断网第一个想到雒雒,那我怕是要完。】比心 第8章 白蟒袍加身 太京城坐落在沐国中北部,以北就是长白,泊河,满武,玉凉四个州,太京城身后是中原之地,再往南就是烟柳画桥十里荷花的江南地区,沐国在东北部有北魏女帝千羌蠢蠢欲动,其实西部形式也不容乐观,加上国力较为衰微,上一世就是萧泰凉守西沈清爵镇北,才勉强护住沐国的一时安定。 萧泰凉之前,有一个叫谢琼的人物,在前朝即将覆灭的时候,联繫各方人物翻搅风云,建立了新朝名为沐,谢琼被尊称为国父,而他无儿无女,建立了沐国没几年,还没来得及称帝,就因为前些年殚精竭虑旧病復发撒手而去,把沐国交到了萧泰凉的手里。 前朝太后自命为天凤,按照凤凰栖于梧桐的说法,在半个皇宫中种满了梧桐树,每到下雨时节,总有士子大夫在殿前聆听雨滴梧桐声。 沈清爵陪着浣蓉走在宫中石板路上,事隔多年再进皇宫,难免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来。前朝后来落到到老太后手里,子嗣方面已经非常衰落凉薄,况且老太后不喜欢皇子世子,反而最喜欢几个亲王的郡主,晚年也只有年幼的沈清爵和另外一个叫东珍的小郡主陪着。 十几年前东珍被她父王当作礼物送到魏国示好,多年来音讯全无,沈清爵也试着寻找过这位儿时故友,却发现魏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没有一位叫薄东珍的人物。 “清爵,来了旧宫,可有什么想法”浣蓉慢慢走着,这一番不曾多变的景象,让已经中年的她感慨颇多。 上一世浣蓉因为沈清爵效力前朝而心有不满,母女两人也没有及时沟通,再加上丈夫也去了别国,索性一人搬去了满武州,后来沈靖从中作梗联繫仇家害死了养母,从此母女二人天各一方。 也许是重来的缘故,沈清爵这一次对什么都看得通透。 “清爵觉得,有些想念皇奶奶和小时候的日子。”沈清爵知道浣蓉不满意她跟着颠覆了前朝的势力做事,浣蓉认为自家女儿生性凉薄,其实并非如此。 “你皇奶奶要是知道沈将军能这么说,怕是要高兴地又听一下午的戏。” “母妃教训得是。” 两人谈话之间已经穿过长长的梧桐道,来到萧泰凉住的昆厅宫。 昆厅宫前广场之上,是一众文武百官,说着是请母女二人过来叙旧,其实今天是萧泰凉的继位仪式,萧泰凉穿一身明黄龙袍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君临天下的气势扑面而来。 见她们出现,萧泰凉起身快步走过来,浣蓉脸上划过一剎那的不自然很快被她掩饰过去,脸上浮起笑容迎上去。 “蓉儿,多年不见,你的风姿更甚。” “妾身见过陛下”浣蓉嘴上说着见过,其实身体根本没有任何行礼的动作,早就被萧泰凉扶住了,“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见了你师傅也不行礼。” 沈清爵轻笑,拱了拱手:“见过皇上” 萧泰凉哈哈大笑。 地上跪着的一众文武官此刻内心十分复杂,继任大典如此随便就算了,尚且视为吾皇不喜大兴土木,新皇站在殿前等大将军,大将军带了老夫人来,这两个女子皆不行礼,他们这些七尺男儿却要跪在地上! 罢了,谁让对方是沈将军呢。吾等跪便跪吧。 “朕继位之前出征北伐,多凭沈将军带兵攻城拔寨,诸位爱卿及天下人都清楚的很,清爵是我沐国肱骨之臣,我为元帅,她为上将军,现在朕承蒙众卿抬爱皇袍加身,封沈清爵为正一品异姓王,沈将军身份不同于男王爷,朕特定制了五蟒白蟒袍。” 沈清爵这才提袍跪下:“臣领旨。” 一些大臣左顾右盼,似乎隐隐有话要说,几个年长文臣思语了几句,不再犹豫,鼓起勇气开口: “陛下,自春秋后秦以来九百年间,可没有女子穿过蟒袍,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静默了一会儿,沈清爵八风不动,武官们不乐意了。 “啧啧啧,上下一千年你能再找一个沈将军出来?真是老儒生,酸的很。” “行,改日魏国举兵南下,你去打那女帝。” 开口的文臣自知理亏,但想了想也正是这个道理,于是垂直袖子灰头土脸说不出话。 “放肆,争吵什么,朕还没聋。”萧泰凉面有不悦,“如今不同于以往各朝,退一万步,这些东西,清爵担得起。” 百官重新跪了下去:“陛下英明。” 沐国唯一的异姓王垂了眼,附身行礼:“谢主隆恩。” 第11页 如此尊贵的荣誉身份,都加给了她,多半是因为她是女子之身。文武百官也或多或少有册封,只是没有如她这般的。 百官都明白,如果是个男异姓王,男镇国将军,那要这恐怕皇帝也没什么用了,封建王朝世袭罔替,权力一轮一轮的少,总共就那么多,都分给别人了,最上头的人怎么甘心。但即便她是女子之身,沈将军以后怕是也难以嫁人有后代了。 沈清爵不怪师傅要她断子绝孙,这亘古无二的荣耀加在她身上,她甚至有些高兴。 册封完毕,沈将军穿着白蟒袍头次上宫席,百官都差点儿瞪掉了眼珠子。而风姿震煞众人的沈将军幽幽坐到帝席旁边,招了招手,从宫外赶过来的十灵立马走过来等着吩咐。 “十灵,你说异姓王和镇国上将军的封号,娶起人来是不是挺气派的。” 十灵瞪大了眼,一脸震惊:“这……将军,这仅次于皇上封后了吧。” 这么娶人很气派,真的很气派。 沈清爵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唇角浮起一层淡笑,以后娶媛媛的时候,她一定很高兴。 多年后,週游天下的沈清爵和谢冰媛提起这件事,谢冰媛说:“你呀,总给自己身上揽担子,真是不嫌弃累的慌。” “我才不管什么异姓王上将军的,是你的话,只要拜个天地,我们就是一世夫妻。” “……太京城里公子们多纨绔小白脸,怎么配的上将军您?”十灵想了想,又顿了顿,才终于抓住重点“不对,将军您要娶谁。” 沈清爵脑海里闪过谢老闆的风华绝代的脸,薄唇上笑意更甚:“逗你玩儿的,下去吧。” 十灵松了口气,退到身后侯着。郡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笑过了呢,前些日子以来,郡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虽然十灵说不上那有不一样来。 “只要郡主高兴,谁娶她,她娶谁,都无所谓的吧。”十灵看着沈清爵清瘦挺拔的背影,垂着头悄悄盯着她,用力藏着自己大逆不道的小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古代篇是长篇,所以剧情比起民国要慢一些。当初写民国的时候,我心里十分喜欢那个悲壮悽美的时期,而我的拙笔写不出来。有的小天使可能觉得这个文没有民国写的好,本宝宝也很抱歉,喜欢民国的宝宝估计都追过来了吧,毕竟我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小真空,说起民国我难过大家也难过,小宝贝们不喜欢这篇文就不要再看啦,等以后民国能写了我再开一本民国。 很害怕我毁掉两位女主的人设,但是更怕她们俩无疾而终,写这个文我没有打算要什么得到什么,只是怕我在别处写没有曝光没有人看,所以才来晋江开坑。 其实是我私下觉得我的故事不该这么被对待,所以才很想努力慢慢重新写好它。在晋江只有两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跟过来的几个小天使们都太爱你们了,你们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在心里面想很久。 以后还要在晋江五年,我肯定都会规规矩矩的,禁区我碰都不想再碰了,这个文我会努力写好的,有时候想想,民国我也不可能写女帝(就直接是日本天皇了233)也不可能写接下来的盗墓情节(毕竟盗慈禧的墓我也是不敢八成会被举报233)。典型的阿q精神自我安慰。 谢谢大家,这个文也是够三万字要上榜了,我会努力更新的,也非常想好好写完它。非常用力的那种想。 比心~ 第9章 戏子入画 皇城易主、新王册封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太京城,与沐国有来往的北魏和西域各国使节纷纷送礼道贺,而除了皇宫,最门庭若市的当属沈清爵的将军府了。 太京城新修建了一座府邸,是在前朝废帝常在宫外的修养住所,占地不小,其实居住设施并不多,最要紧的是风景奇佳,坐北朝南採光极好,房边有桃林,还有匠人们精心栽培过的各种树。最最要紧的是,府内有一坐大湖,湖里养有绯色鲤鱼,湖心有小亭可以观景,萧泰凉知道之后,命人翻新修建赐给了沈清爵作为镇国将军府。 沈清爵这几日坐在湖心亭看书写字,实在没有心思理会来拜见的人,干脆明天一起把这些大小官员各国使节都见了算了。 无妄楼。 谢冰媛停下动作,手中古琴发出“铮”的一声,她修长完美的眉头轻轻蹙起:“堂会?” 王福海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很是激动:“是的,沈将军明日府上堂会,请您过去助助兴!” 谢冰媛玲珑心思,几瞬息之间就把沈清爵的意思揣了个明明白白。刚册封完异姓王,就在新将军府办堂会,不是摆明了要接见一大票的达官贵人?只是为什么要邀请她? 谢冰媛不语,王福海急了: “哎呦谢老闆,这可是头等荣耀事,您要是去了,全天下的伶人们哪个比得过您?以后普通官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三分。” 谢冰媛当然想的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清爵不会像那帮纨绔一样只是贪恋她这副皮囊。将军堂会自然要请名角名伶,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罢。可怎么见了沈清爵以后,梦里梦的是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因为她。 第二天一早,谢冰媛就被马车接走,她穿着一袭青衣拿了把摺扇,就这么去了将军府。 今天是沈清爵府上的盛事,官僚富豪齐聚一堂,就连魏国也有十分重要的人物来。谢冰媛看着将军府别致静雅的亭台楼阁,心里十分喜欢,这里果然她不同于其他只顾奢华气派的人物府邸的富丽堂皇,而且别有一番独特风味。等穿过长长的半个院子,侍女停步不再向前,只说了句将军在亭子里等您。 谢冰媛顺着迂迴曲折的石桥刚走到亭子跟前,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长发束起,此刻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一身玉白色蟒袍衬的她宛如天人,有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仿佛不知晓,只是翘着腿把鱼饵撒在水中,不少绯色鲤鱼跟着聚过来跃出水面抢食,鲤鱼有灵性,这样游动跳跃看起来颇为壮观。 谢冰媛有一剎那的恍惚,眼前的人跟梦中穿蟒袍的将军合二为一,让她以为眼前见得也是个梦了。 沈清爵沖她回过头,眼里有细碎的光,极为自然地说:“你来了。” 谢冰媛回过神来,“让将军久等了。” “是久了,不过无碍,只是我这会儿必须得走,十灵把我旧府里的物件都搬了过来,委屈你让她带你去我房里休息会儿。”沈清爵说罢站起来理了理袍子离开了湖心亭。 不一会儿十灵就过来,带着谢冰媛又走了长长一段路到了沈清爵常在的几处屋子。 堂会热闹非凡,差不多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十灵说只谢老闆一人有这种待遇来将军,她还得去别处招待,得让谢老闆自己待一会儿了。 谢冰媛表示无妨,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布局摆设。 见四下无人,她四处转转,似乎也不打紧,她看一个门半掩着,索性走了进去。 第12页 这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屋子,她一进去就看到两面遮住了墙的书架,书桌上有一沓字,不用细细拿过来瞅,也知道是一行行行云流水的簪花小楷。 除了这沓纸,谢冰媛还看见质地极好的羊皮地图在桌上,北四州地名要塞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出自非常专业的画师之手,而这样精细的图,怕是可以称得上是机密了。 误入书房,还是离去为好。 只是一转身她愣住了。 有一张不小的黑色绸缎挂在刚刚她背对着的这扇墙上,好像是在遮着什么东西。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让她不自觉走过去拉住黑色绸缎尾部,略一用力整个布子就滑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盖着的画。 画中人头戴华贵的金步摇,穿着一身明黄贵妃服,如水的长髮披散在身后,上了淡妆的脸白璧无瑕绝冠天下,水衣长袖下,身段完美无差。 她愣在了原地。这画中人的眉眼身段,都和自己分毫不差。 只是这波光流转的眼神和人戏不分的□□动作,明显是目前的她所达不到的,在她认识的人里,也或许只有师父有此等境界,除了师父,应该是几年后的她。沐国上下,有资格达到这种境界的,她心里清楚的很。也许,只是长的像吧。 她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闪过师父在她年少时候接了飞鸽传信后,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喃喃的一句话: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谢冰媛抬起手,好像是细细磨擦着画纸。她感觉画师一笔一划下都充满了眷恋不舍,心里又莫名其妙复杂难受起来,和前些天做梦醒来时候的感觉无二。 画纸留白处有一行小字:沐国二十二年,伤心人沈清爵。 谢冰媛皱起眉头来困惑不解,如今年月,明明是沐国十七年。这副笔墨尚新的画,怎么也画了不超过一年。而后面这六个字……怎么,这位和自己容颜相似的女子……让沈将军伤心了吗? “好看么?”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谢冰媛转过头看着在门口的沈清爵,一瞬间以为她眼里有着化不开的痴迷与眷恋。 而一眨眼之后,对方清澈幽深的上斜眼中烟雾褪去,只有一如往常的清贵冷静。 “冰媛不知道这里是将军的书房……还请将军赎罪。” “无妨”沈清爵摆了摆手,也跟着走过来站在画像前,瘦削修长的指尖在纸上缓缓抚摸。 谢冰媛看着她垂直眼侧着脸,细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垂直,而因为站的极近的缘故,她可以闻到沈清爵身上的淡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 “吓到谢老闆了么?” “嗯?”谢冰媛不知所云。 “我女子之身,所思慕之人却也是女子。”沈清爵这句话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一点遮掩。 “怎会,我心里想着,两情相悦,悦的是魂又不是人,故而女子与女子相恋倒是十分令人佩服。只是不知道,这位女子是……”既然撞破了秘密,谢冰媛也自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她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沈清爵轻轻嘆了口气。是的,她从来都是这样明理大胆,不囿于世俗道理,前一世她爱上自己之后也是这样坦荡,只是自己从未真正回应过。如今的坦荡,其实都是从你那处学来的。 “吾妻。”吾妻谢冰媛。 “如此,我信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何况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也只有将军可妻之。” 话音刚落就听见沈将军一身轻笑。 谢冰媛被突如其来的笑晃了眼,知道了沈将军不仅会笑,还笑的十分好看,想起流传的故事,那魏国女帝怕是也看了沈将军的笑,才捨得大红/龙/袍前来,拱手相送半壁江山。 沈清爵不知道谢冰媛脑补出来的小心思,心里暗暗说道:媛媛啊媛媛,这可是你自己要我娶你的,就休怪本将军日后不客气了。 第10章 故人相见 “我只回来取个东西,就看见贼人偷偷摸进了我的书房,只是这贼人是谢老闆,倒也无妨。”沈清爵心情大好,连日来的烦恼郁躁也一扫而空。 谢冰媛知道这是将军打趣她,故而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堂会开始还早,你继续转悠,这府里的亭台楼阁你都可以进去,我去接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一袭青衣衬得谢冰媛皮肤冰洁剔透,她行了个礼,目送沈清爵离开。 这将军府的风景真不错,她走了几步就能看见不同的假山堆叠,估计是设计此处住宅的匠人胸中有丘壑,引了活水修了桥樑,让人仿佛置身山水之中。 园林中树木也修剪栽种地十分诗情画意,花开时节不同的花树相间栽种,即使一年四季也没有所有花朵全部凋落的时候。这里几乎从每个角度望去,都是能入画的风景。 前世沈清爵念旧多住在王府,直到即将去北州分别的时候,才知道谢冰媛最爱她将军府的风景,只是从来不曾长住过。 故而如今萧泰凉赐给她这座府邸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接下并且住了进来。 沈将军不懂如何讨女孩子关心,奈何她聪明又有经歷,吃了上一世的教训,这一世花了心思非要撩到谢老闆心里的琴弦。谢冰媛长袖善舞挡住了太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公子纨绔,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沈将军怀里两辈子都没出来。 这就是命,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谢冰媛看见前方有个小亭子,四下无人,亭子里又放着一架古琴,一时觉得有些手痒,便坐了过去轻轻弹奏起来。 有山有水有古琴,谢冰媛很快就沉醉于琴声之中。她索性闭上眼睛,感受到脸庞吹来的微风,心情也慢慢平静舒适下来。 沐有韵好不容易摆脱了“侍卫”们的看护,来到了这片假山中,就听见有琴声悠扬,几乎瞬间就抚平了她心里的烦躁,秉着好奇之心,她穿过几座假山来到这里,只看了一眼弹琴人的背影就让她倍增好感。 谢冰媛没有发现沐有韵的靠近,一曲终了才缓缓收了手,汩汩的琴声消失不见,这才发现身后坐了个女子。 女人衣袍华贵,端庄坐在一旁,五官秀丽,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温婉大气。 “您弹的真好。”沐有韵见谢冰媛转过身来,也被她的容貌气度惊了一惊。 “班门弄斧而已。”沐有韵见对方收手转身,不卑不亢,心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就有了结交的念头。她年幼时候见了不少前朝的漂亮妃子,说实话也没有一个比得过眼前的女子风华。这种姿色,只要入了宫门,就是倾国倾城。 “听了您的琴,觉得气也不憋闷了,心情也好多了。” “我见着这地界清静,正好来弹一曲,您真是谬赞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都觉得对方知己贴心,正准备互换名字认识的时候,被几个人马打断了。 为首的女子穿着魏国独制的黑色亲王服,金丝遍及袍边袖口,不同于沈将军的定制衣袍,眼前这位,完全是把自个儿当男人来看,如果不是看到了脸上还有几分女子的娇媚,任谁一眼望去都是看成魏国的男性亲王。 第13页 谢冰媛不问世事,消息却灵通的很,现在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两位女王爷了,一位是南沐的上将军沈清爵,剩下的一个,就只有北魏女帝魏千羌的皇妹魏皇爷了。 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谢冰媛想了想听琴的女子,恐怕也是身份极其显贵的人。 沐有韵起身沖谢冰媛笑了笑:“我先走了,妹妹有缘再会。” 谢冰媛也起身还礼。 其实都是来将军府上堂会的,两人都喜静,自会有再见的时候。魏裳楚看着沐有韵走过来,不容抗拒地牵过她的手,沐有韵面有愠色,挣扎了几下,到底也没有挣脱。 一会儿功夫,已经到了正午,各方人物也基本到齐,良辰不容耽误,故而大家先看戏,沈将军一会儿就到。 大厅里两侧列有红木桌椅,椅子上有大红刺绣椅垫椅披,桌上有各种精緻点心瓜果,前方坐了一众乐师。 四大名旦悉数到场,有名的琴师也来了不少,台下坐着的都是四方贵人,看了这些人的表演不觉得有什么独特出彩之处,只能说是勉强过得去。 直到谢冰媛上前。她今天不穿华裳不施粉黛,故而在场的人又愣了愣,才分辨出她的身份来。她一袭青衣,拿了摺扇,却要唱一折崑曲,这种独特的清唱方式对戏子们的身段神态要求非常之高,太京城里有一半大师这样唱栽过,另一半唱都没有敢唱。 魏裳楚和沐有韵坐在首座,只等谢冰媛开口唱了两句,两人就不约而同鼓起掌来,稍等片刻满座皆是掌声。 坐在后排的四大名旦脸上黯了黯,她们粉墨登场却也比不过谢老闆一袭素衣,当真是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几个琴师松了口气,还好谢老闆今天没有带琴来。 谢冰媛眼神略过沐有韵,略微点了点头,沐有韵也认出她来,十分善意地笑了笑。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沈将军到”。 沈清爵从大门走进来,白蟒袍上繫着黑色披风,清冽的眉眼看到纷纷回过头来行礼的众人没有什么变化,只触及到台上的谢冰媛时候才多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温柔。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锦服的年轻男子,亦步亦趋跟在沈清爵后面,沈清爵走到地毯上,伸手扶住了正要向她行礼的谢冰媛,不轻不重地说了声“我来晚了。” 刚刚不卑不亢淡定自若的谢老闆此刻看起来有些羞涩,垂手站在沈清爵旁边。魏裳楚看着自家皇姐朝思暮想的沈将军对这个戏子这般态度,轻轻笑了声:“有点儿意思。”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一向大度的沐有韵狠狠地瞪了一眼。 “清爵前些日子忙着新府的事,没能好好接见各位,今天又去接了游学回来的舍弟迟到,故而请谢老闆来给各位赔罪。” 古往今来戏子行当能有多贵气,而今谢老闆三个字从沈清爵嘴里说出来,恐怕他们在座的日后也不能直唿其名了。台下都是聪明人,刚刚沈清爵扶谢冰媛的动作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两人关系如此密切,再笨到以为谢冰媛只是个普通戏子,恐怕头上的顶戴也早就保不住了。 她一来戏便自然停了,沈清爵刚坐到席上,就被不少人团团围住。 谢冰媛见在场的闲人也没几个,便又走到那个弹琴女子身边开始交谈。 “我就说谁还能有如此风貌,果真是名动太京城的谢老闆。”沐有韵看到她走过来也极为高兴,没有挚友的她不多会儿已经把谢冰媛看成了她的朋友。 “叫我冰媛就好”谢冰媛颔首轻笑。 “沐有韵”面前雍容大气的女子轻轻答道,谢冰媛心里喜欢这个名字,以国为姓,倒对得起她身上流淌出来的大气。女子之间就是这样,两人谈了没多久,愈发觉得对方投机,已经快成了闺中密友。 这边沈清爵和魏裳楚也摆脱了众人,两个人一个白袍一个黑衣,冲着这一对执手相谈甚欢的密友走了过来。 “姑姑”沈清爵站定,先沖沐有韵打了个招唿,谢冰媛暗自惊奇,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沈将军”魏裳楚拱了拱手,沖沈清爵一笑。 “魏皇爷”沈清爵转头看着魏裳楚还礼,魏裳楚略微比沈清爵矮一些,多年后再见,魏裳楚神色间有一丝恍惚。 众人都悄咪咪停下手中动作,不动声色看着普天之下的四位奇女子站在一起。这里面能得到一个,怕是死也够了。 沐有韵看着沈清爵有些沉的面色,感觉沈清爵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魏皇爷是东珍郡主吧”魏裳楚和沐有韵皆是一愣,没有想到沈清爵就这样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魏裳楚一笑,这世上知道她是薄东珍的两个人,居然都凑到了一块儿。 “时隔多年,没想到清爵还记得我。” “和我一起在宫里长大的东珍郡主,清爵记性再差也不会忘记,只是没想到我在魏国找了八百年的东珍郡主,改头换面成了魏皇爷。” 交谈之间,谢冰媛已经把这件传出去能让两国动容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沐有韵出来打圆场:“如此,都是故友了,能再见面是缘分啊。” 的确是缘分啊,前朝旧亲王的掌上明珠,自幼在宫廷长大,现在是践踏这片土地的敌国无二的魏皇爷,前朝国号为楚,楚人坐了三百年天下,到最后能不亡吗? 也许就在明天,女帝一声令下,她和沈清爵就要提刀上马,兵戎相见了。 谢冰媛看着面前穿着男装华贵娇媚的女子,竟然没有被沈清爵的气势盖过,反而自成一番独有的味道,不过只此魏皇爷一个身份,就永远比不过镇国沈将军。 想通了这些,谢冰媛再看向沈清爵,眼里已经不单单只有欣赏了。 远处的官员们端着酒看着站在一起的四个女子,突然觉得任何一个他们都驾驭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太太自己的金榜文下评论不管,跑到我这里来抢沙发233可爱。 配合紫禁花园食用,就炒鸡想写好这一群风华绝代的女子,扶朕起来!朕还能写四十万!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女帝了哈哈哈,加戏! 太太闺密给她发了个有空一起睡觉的图。冷漠。我这里还有一把四十米大砍刀。 魏皇爷的事下一章会交待,嘻嘻,魏皇爷。 第11章 之前 堂会自正午开始,到谢老闆倾城一唱已经热闹了很久,现在天色已经泛黑,客人们陆续告别,每个人退场之前,要和沈清爵魏裳楚告别,甚至连带着谢冰媛和沐有韵。四人一声一声的应和,都有些哭笑不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厅里只剩她们四个人。 “清爵,谢老闆,那我也先回去了,我们改日再约。”沐有韵提起衣袍起身,剩下三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我让沈靖送送姑姑。” “我送韵儿吧,你陪着谢老闆。”魏裳楚走到沐有韵旁边笑着说道。 沈清爵眯了眯眼,魏裳楚挑了挑眉,刀剑往来尽在不言中。 第14页 沈清爵别过脸,没再看笑的魅惑的魏皇爷。 “魏皇爷亲自送姑姑,我当然放心。有劳魏皇爷了。” 谢冰媛看着魏裳楚和沐有韵远去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嘆,魏皇爷若真是男子,倒是一对珠联璧合的人啊。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就看见沈清爵一袭白袍站在旁边半低着头,清澈透亮的上斜眼里倒映的全是自己的影子。 纵然她这几年被人爱慕被人围观已经形成习惯,现在被沈清爵这样看着依然生出了羞涩之感。 “谢老闆,我送你回去。”沈清爵眸光一变,眼中一川烟雨消失不见,恢復了往日的清贵无瑕。这倒让谢冰媛不解,她不止一次看到将军眼里深切情意转瞬即逝,也许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罢。 “多谢将军。”她一向知道沈将军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费心思讨好她,所以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 “按辈分来算,我父亲和姑姑以兄妹相称,故而她只比我大五岁,我也要叫她一声姑姑的。” 谢冰媛心里立刻瞭然,沈清爵是前朝贵族,能让她叫姑姑,还是这般年纪的,恐怕就是那前朝最后一位皇后了。 前朝被推翻以后仍有不少人以楚人自称,沐有韵如此身份,不应该是翻云覆雨正得意?为何浑身流淌的却是凄凉落寞不容于红尘的凉薄气息? 尽管凉薄,却也难怪刚刚见面的时候,有那样的大气与贵气。 “姑姑淡泊名利,不同于旧楚权臣,你可以与她为友。” 马车载着沐有韵和魏裳楚到了太京城最豪华的驿站门口,刚下车沐有韵就开始喘息起来,她失去了以往大气端庄的风度,此刻脚步凌乱,快步向驿站里走去。 魏皇爷一把推开迎上来准备汇报情况的下属,望着沐有韵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沐有韵快步走回房间,胸腔里鼓风机一样的喘气声已经压抑不住,她坐到书桌上从桌下摸出菸斗,拿火点了勐吸了几口止住喘息声,剧烈颤抖的指尖才慢慢平静下来。 沐有韵看着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悽然一笑,顺着书桌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她正准备再吸一口,手里的菸斗却被一把打飞,落在地上听令哐啷一阵乱响。 沐有韵抬起头,眼神狠狠刮着魏裳楚。 穿着黑色王服的短髮女子看起来十分生气,勐地抱起沐有韵就把她摔到了一旁的大床上。接着附身而上凑到身下人的耳边: “我派了三千定国军保护你,你却自己抽那毁身子的阿芙蓉,嗯?!”说着唇间的轻触已经变成了充满掠夺的轻咬。 沐有韵感受到耳边一阵酥麻之中的痛处,不自主“啊”了一声。魏裳楚单手锢住身下人不安分的两只手,抬腿顶进身下人修长的两腿之间,极其霸道不容抗拒地把对方压迫在床上。 沐有韵别过脸,咬牙切齿硬是不看身上的魏皇爷。 魏裳楚无所谓地笑了笑,俯下身,用更加激烈缠绵的吻强硬地堵住沐有韵的唇,抵抗,挣扎,撕咬,沐有韵红唇开了一道口子,甜甜的血腥气在两个纠缠的人之间蔓延。 “我皇帝哥哥满足不了你,你应该感谢我,嫂嫂。”魏裳楚回味似的舔了舔唇,不给沐有韵丝毫喘息的机会,吞没了她一直压抑的喘息声。 同时手掌上下游走,指尖发力,华贵的丝绸呲的一声裂开,露出了下面白皙细腻的皮肤。 “东……东珍”沐有韵强压下身体中一浪接一浪的疼痛和快感,颤抖地从唇中吐出两个字。 魏皇爷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在北魏,过的不好吧。”沐有韵眼里有破碎的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她伸出手揽上身上人的脖子,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魏皇爷干净利落的头髮。 “闭嘴。” 魏裳楚单手捏住她细瘦的手腕压在床头,闭上眼睛碰着她的锁骨处的皮肤,另一只手扯下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 当年穿着绛色郡主服拉着手在结了冰的湖上,比她大几岁的姐姐说要照顾自己一生一世。 沐有韵情不自禁地弯腿勾住身上人的细腰,碰撞磨擦之间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像是沉沦在她们错开的十年。 魏裳楚看着身下喘息不止的沐有韵,也闭上眼睛,手游走到隐秘部位,魏皇爷额上的汗顺着淌下来,到了她狭长魅惑的眼角滴答到了沐有韵袒露胸口,沐有韵似乎感受到两滴泪的滚烫温度,身子明显地抖了一抖。 魏皇爷闭着眼睛,用力拥有了她一次又一次。 沐有韵身体非常虚弱,等魏裳楚动作一停,就失去意识沉沉睡了过去。 魏皇爷轻轻抚了抚睡去的沐有韵,拉过棉被轻轻给她盖上,才衣冠楚楚翻身下床,蹲下身来慢慢把沐有韵刚才弄乱打翻的物件一件一件捡起来重新摆放好。 不是沐有韵叫,她都快忘记了薄东珍这个名字。 十几年了,再没人这样叫过她。 重新来到这片土地,所有人都是恭恭敬敬叫她一声魏皇爷。 儿时的皇城还是这般,到处种满了梧桐,被四方军队势力糟蹋之后的皇宫现在看起来也一点儿不落魄,只是让她看过去,满目宫殿石像雕栏玉砌都是道不尽的凉薄。 那会儿父王从不正眼看她,母亲也去世的早。只有带大她几岁的姐姐一直带着护着她,踩了冰车在湖面上跑,和年轻的宫人们躲猫猫,叫沈郡主听皇奶奶看戏,晚间找小皇帝都斗蛐蛐儿。 因为一时的旧楚颜面,父王把她当作礼物送给了魏国的君主。 薄东珍年方十七,魏国旧皇摸黑进了她的房间,肥胖的身体抱住了她,她万念俱灰之下割腕自杀,才总算换回了对方养了她六年的一点儿人性。 手腕上的伤口流干了楚人的血,没想到还被救了回来,自那以后养父的肥胖的身体和嘴脸就是她每个午夜梦回时候最大的咒。 从那以后她斩断了所有女子的特徵,也恨自己是女子之身,所以世上有了心狠手辣的魏皇爷。 “我苟延残喘的回来,你的心里就只惦记他?”魏裳楚把先前一片狼藉整理之后,发现书桌上书下面压着一副男人画像,画中男人跟她有几分相似,又有着别样的阴柔,正是旧楚的小皇帝。 魏皇爷慢慢站起身。 “那成全你。” 旧楚最后一张皇帝画像在她手里成了一片片的粉碎,她长袖一挥,把刚刚整理好的物件一把重新扫落到地上。 魏皇爷勾唇笑了笑。 东珍郡主,早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严肃的徵婚!替人徵婚。 从我开始写文的时候就给我投雷的殇忆小姐姐,是一只高冷温柔略攻的小姐姐,再此征一个能陪她秀我和夫人一脸的小姐姐。【认真2333】 副cp的车本来不打算开的,某位星星公举说上了钻石要开,我且开开。 刚刚码这辆自行车的时候总是和太太互发消息2333,当时心情复杂,但是她又那样可怜巴巴。 第15页 魏皇爷也是苦命的女子,沐皇后知道。 第12章 她不在乎 两人坐在将军府黑顶马车里不说话,已经是深秋季节,马车里温度正适宜,谢冰媛有些许不自在,不过被她优雅得体的坐姿掩饰地很好。 沈清爵坐在一旁,撩起帘子看着窗外,这时候太京城还没有被战乱波及,行人商贩来往穿梭吆喝,颇有一国之都的繁华味道。 而之后的岁月里,魏国女帝挥兵南下,北四州成了她扶持下的恢復旧楚的傀儡政权,魏裳楚带着西域各国住进太京城,这里才有了战火纷飞的荒凉意味。 而今目光触及这一切,其实无论旧楚还是如今的沐国,放眼望去,都是她的子民,皇奶奶老年之后,一手把持着旧楚朝纲,被北魏带着各小国欺负到了头上,进皇宫打砸抢烧,来皇都杀人放火,老太后知道沐国被前面几个皇帝糟蹋,到如今根本没有打仗的实力,老太后一退再退,背了后世万古骂名,可是到底旧楚人也没有在她手底下死多少。 前世沈清爵被沈靖背叛之后,沐国就溃不成军,她不知道自己死后沐国还能在她师父手里撑多久,也不知道前一世的谢老闆知道自己死讯后……会不会在一生中大喜的日子里伤心难过。 想到这儿,那份生离死别的情绪又仿佛穿过了时空,她收回思绪,转头看着身边的谢冰媛。 谢冰媛从沈清爵看着马车外的时候就想,这个人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仿佛万里河山尽收眼底,时间流动与她无关。所以当这个人转过头来问她吃不吃糖葫芦的时候,她脑子一时不够用,凭藉本能反应回了声“吃”。 这条长街也算是距离皇城比较近,有几家大户,也算是繁华,到处都是吆喝叫卖的小贩,只是到了这一处,没有放着摊位,只有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儿抱着一垛糖葫芦,身后放了个木板凳,木板凳上坐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女人。 看一老一少这般架势,沈清爵很少见地起了恻隐之心。 穿着碎花破布大红棉袄的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从马车上面下来的两个人直奔自己而来,一时之间忘记了做出私下练了很多次的招待客人的动作。 “两串糖葫芦” 等沈清爵开了口,呆呆看着两人的小姑娘才回过神来,忙摘了这一垛上最大的两只给了面前的人。 “两位姐姐……是天上的仙人吗?”沈清爵刚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来,听到这个女孩儿这么问,手上一顿,脸上浮起一层极淡极淡的笑意。 “这位穿青衣的姐姐是,我手上沾了血,天上是不要我的。” “可是姐姐的手明明很干净啊。” “小妹妹,你这个年级不上私塾,怎么跑来卖糖葫芦。”谢冰媛阻止了这位上将军大人近一步的打趣她,换了个话题。沐国虽然落后,可是这教育方面不曾放松,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多半也是要读书认些字的。 “瞎婆婆没钱了,我得卖糖葫芦才能给她买吃的。”两人的视线跟着这句话移到了小女孩身后坐着的老妇女身上,老妇人穿着质地还算好但明显已经长久破烂的干净衣服,垂直手,偏头闭着眼睛,看来这位“瞎婆婆”是睡着了。 “这怎么行”,沈清爵掏出手中的金叶子递给抱着糖葫芦垛的小女孩,“这个拿去上私塾,不过也记得读书之余要干些杂活养活自己。” 小女孩认真的接了金叶子用力点点头,看她这模样,两人转头准备离去,沈清爵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头:“还有,别再叫瞎婆婆了,要叫奶奶。” 说罢和谢冰媛上了马车,小女孩在原地思索着,瞎婆婆就是瞎婆婆呀,不过仙人姐姐说了要叫奶奶,我以后便叫奶奶。 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妇人听到这句话,眼皮动了动,不过依旧没有睁开。 “这就是将军卖糖葫芦的理由?”谢冰媛看着手中的挂了芝麻的糖葫芦问。 “嗯,不全是,我猜你爱吃糖葫芦。”上一世每到夏日,沈清爵就会派人做好冰糖葫芦给谢冰媛送去,楚宫曾用掐丝珐瑯工艺制造类似冰柜的容器,做盛夏存冷冰镇的效用,盖上有双圆钱形透孔散凉气,也可以做降温之用。 谢冰媛以前每每消暑之际,都会有小兵用马车载来冰柜,柜中是清凉可口的冰糖葫芦。 “将军真是……慧眼如炬。”被说中心思的谢冰媛没有多想,只觉得将军竟然如此会讨女子欢心。 马车一路前行,经过华灯初上的无妄楼,谢冰媛与沈清爵开口道别。 “那我就不下去了。”谢冰媛沖沈清爵点头致谢,更加感谢对方的体贴。毕竟让沈清爵送她下车,一旦被发现,就是满城风雨,谁晓得人们会说些什么。 “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从前,在外头也好,在梨园也罢,都要小心一点。”这年头眼红嫉妒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她和沈清爵这样的参天大树有了纠葛,树大招风,风必摧之。 “冰媛懂得,有劳将军费心。”谢冰媛睫毛忽闪,眼波流转,十分认真地看着沈清爵。 沈清爵心里的柔软部位仿佛被击中,她只觉得对方眼里有一道电流。右手悄无声息地握了握,压下把眼前人抱在怀里的冲动,果然人非圣贤,以前她从未对谢冰媛说破对自己的心思,更没有多少肢体上的接触,而重来之后,食髓知味,纵然是她,也开始贪恋眼前人的温柔乡了吗? “嗯,近日我与师父无事,若要听曲提前通知给你。” “恭送将军” 听完话,她明白了沈清爵的意思,古往今来,给皇帝弹曲,是多少代名伶都求之不得的吧,而今沈清爵一句话,足以让她一生受用。 她上了楼,打开小窗,才望见马车渐渐走远,路两旁的树上被风卷下叶子,风吹到她身上的时候,她莫名其妙有些失落。 那个人怕是真的对沈将军很重要,所以自己占了几分皮囊相似,也值得沈将军这样捧她。不过她谢冰媛又岂是凡尘女子,她有足够的自信游刃在沈清爵对她的“好”里面而不倾覆真心。 她在戏里戏外唱遍了悲欢离合,故而没有人能独得她的真心。所谓“戏子无情”,不过如此,却并非是空话,何况纵横南北,哪个戏子还比得过她? 所以道行颇深的“无情无义”的谢老闆,最开始并没有把沈将军的“移情于她”当回事。 太京城进深秋,北魏都城千雪城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女帝魏千羌不上朝,说怕臣子们踩坏了她宫殿的头场雪。 于是宫人们在殿前为她摆好桌椅撑起大布伞,让她在风雪里看雪,从小到大魏皇只听她一个人的话,所以她继位以后,都城的名字便改成了千雪城。 她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坐在椅子上,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白雪皑皑,魏千羌喃喃自语:“你看嘛,没有什么不在我的掌控之内,这皇宫,这群山,这亭台楼阁,不都得听我的?” 贴身官人凑到她耳边禀报:“陛下,皇爷来信,她已经到了太京城,见过了沈将军。” 第16页 魏千羌笑了笑,挥手让她退下。 望着满目的纯白,她想起和沈清爵的一段往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在景山门口买了一串糖葫芦……暴晒过的,感觉一段时间不会出门也不会再吃糖葫芦了。 继续徵婚,殇忆小姐姐可攻可受,那个要加群的小宝宝回復给你群号惹。 给太太抢个床~ 第13章 九州山河如残局 十七面前,旧楚国力衰微,被北魏带着各小国欺负到了头上,楚帝懦弱无能,子嗣又年纪尚小,故而旧楚泱泱大国都被楚太后薄朝西掌握在手中,楚太后已进入老年却一手把持朝政,再加上旧楚日渐萧条的国情,根本无力抵抗外敌,只好不断割地赔款,订下了一系列赔钱辱国的盟约。 旧楚国可不仅有楚人,别的族氏的人早已看不惯,于是大地上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诸多“造反起义”运动。不少州郡都纷纷宣布脱离旧楚的统治,楚太后风光了半辈子,她一病重咽气,旧楚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大厦顷刻坍塌。 这些人和前朝斗的两败俱伤以后,九州山河如残棋,正好被一直按兵不动徐徐发展的谢琼收拾了残局,建立了“沐”的政权。 可惜谢琼呕心沥血了没几年就撒手人寰,这才轮到萧泰凉上场,萧泰凉也是个枭雄人物,和浣蓉为青梅竹马,于是收了沈清爵做徒弟。 他这个徒弟可了不得,成长起来之后,风捲残云一样肃清了残留下来的十二位旧时王侯(包括之前的起义势力和旧楚的残留王侯)。短短两年就成了足以和他比肩的上将军沈清爵。沐国才在饱受战火之后得到了暂时的安定。 而形式不容乐观,天下人都知道北魏的狼子野心,女帝魏千羌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起她父亲,她的雄才大略更甚。魏国至今没有动兵,也只是畏惧满武州城外一战,忌惮沈清爵而已。 一年半前,魏千羌化名白倾枫来到正值动盪的沐国,北四州中的玉凉州。 玉凉州也极为靠近北部,半个州都在黄沙里,这里极度缺乏水源,每当有大风颳过的时候,整个天空如被蒙上了一层黄沙,魏千羌和随行高手刚一来到玉凉州,就遇上了十几年一遇的大风沙。 彼时她还在大漠艰难前行,天上飞过成群结队的黑鸟遮天蔽日,让一群人看傻了眼,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奇壮景象背后的原因,更加奇壮的景象就唿啸而至,远处几个巨大的龙捲风柱携裹着漫天的黄沙沖席捲她们而来,没见过此等情景的侍卫们都惊呆了眼,吓软了腿走动不路,人本性敬畏自然,此刻接天连日的沙尘仿佛更严重于敌国的千军万马。 “保护陛下!” 随行的五个壮汉皆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纵然是在无边的恐惧之中依然保持理智,她们四周没有可躲避的巨石和植物,只好赶忙撑起最结实的帐篷,请魏千羌进去,五个人拿着行礼压在帐篷边上,用身体做固定帐篷的利器。 “你们都进来!”魏千羌不允许臣子为她这么做,刚刚只是瞬息之间,整片天地已经被暗黄色包围。 “陛下保重!”他们五个侍卫很快被凌厉的风沙磨破了面皮,声音被风声左右,听起来无比悽厉惨澹。 “你们想抗旨吗?进来!”魏千羌坐在帐篷里大喊,但除了满耳的唿啸,已经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的声音。 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她只感觉她在帐篷里坐的时间,好像是她在积雪的深宫里的好些年。直到外面让人肝胆欲裂的风声停了,魏千羌才揉了揉被风声镇地发疼的头,拿出随身携带的长靴中的匕首划破了帐篷准备出去。 锋利的匕首一触碰帐篷,结实无比的布料就被划开一道大口子,立即就有黄沙涌了进来。 她慢吞吞地,极为不情愿地探出身子来,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一动不动。 她的五个侍卫里有三个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两个上半身占满了黄沙,双手死死抓着帐篷底部一动不动,下半身深深陷在黄沙里,纵然是死也没有换过姿势。如果不是有几块魏国朝服的碎布片显示着两人身份,这两个侍卫看起来和沙雕无二。 走出帐篷的魏千羌白皙清丽的脸蛋吹弹可破,她衣冠楚楚,仿佛刚刚的劫难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父皇教育她,不惧生离不惧死别,为皇之路上,难免有下人的命做垫脚石,不必挂怀,要的就是铁石心肠。 魏千羌提起袍子对着这片帐篷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行了个只有魏国先皇受的住的大礼。她抬头看着头顶重新出现的烈日,一人弧行,非要走出这片沙漠不可。 她的行李已经被那场风暴捲走,没水没粮,又不会武功,所以她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走了近两个时辰,日光毒辣,她已经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眩晕之感,滴水未进,只有身体还在不断排汗,喉咙痛地说不来话,喘气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她怀念起千雪城冬天的冰凉彻骨来,失去意识之前,魏千羌把这些都算在了沐国头上,她也暗中发誓,势必要征服这片土地。 混沌状态之中,好像来了一队兵马,把她救起,她是久逢甘霖的人,喝了救命的水之后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明明还是暴晒的日光,魏千羌的身边似乎多了一片清凉,她靠在清凉身上不愿意动弹。 轻微动了动,身边的人似乎已经察觉到她的醒来,用微凉的指尖拍了拍她的脸。 魏千羌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沈清爵白壁冠绝的脸,还没来得及发花痴,就被沈清爵提着下了马。沈清爵穿着一身玉白长袍,和周围的风景格格不入,所到之处仿佛能带起清风,驱走沙漠中的燥热感觉。 劫后余生的这一眼,女帝记了一辈子。 魏千羌坐在旁边的马上,渐渐地红了脸蛋,原来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就一直被沈清爵抱着,走了很长一段路。虽然她一刚醒,就被略微嫌弃地赶到了另一匹马上。 “你姓什么?”沈清爵问她。 魏千羌不想骗眼前如玉的救命恩人,但还是把到嘴边的“魏”字咽了下去。 “我姓白,叫白倾枫。”魏千羌很聪明,放下了属于女帝的所有架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沈清爵。 “白小姐,出了沙漠就此别过。”沈清爵淡然盯着前方,完全没有看身边快要凑到她身上的人。 “你叫什么?”虽然魏千羌听到部下叫她将军,早已把她的身份猜了个十之八九。 “沈清爵”沈清爵说完这话没有多逗留,纵马跑到队伍前方。 又过了大多一个时辰,她们出了沙漠,沈清爵也没有再回头和她说一句话,魏千羌找到等在玉凉州的暗卫,在暗卫护送下结束了这段没有走到尽头的沐国之行。 当天她在马上喃喃自语,“不是我想骗你,实在是身不由己,我便告诉你,我姓什么,北魏就姓什么。” “将军要是知道自己救了魏千羌,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魏千羌莞尔一笑,“罢了,沈清爵,以后到危难关头,我饶你一命。” 第17页 所以半年后她一袭大红/龙袍攻打满武州,也最终没捨得鱼死网破。她贪恋沐国的锦绣河山,更贪恋沈清爵身上让人安定的清凉。 “回殿” 魏千羌站起来回殿批阅奏摺,没有再看外头的新雪一眼。聪明伶俐的女官看陛下如此用功,仿佛知道战事似乎快要到了。 多年后。 “所以你抱着她走了一路?”谢冰媛一挥衣袖,转身进屋带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沈将军哭笑不得:“我只当她是寻常女子,没有马车被男子抱了不好。诶媛媛,你先开门。消消气,先开门。” 门依旧没开。 入了秋的太京城别有一番味道,沈清爵闲着无事在将军府转悠,走着走着就到了府中花园。 有已经落了的林花飘在水上,林中传来隐约的鸟叫声,沈清爵看着四下里精緻地足以入画的景致,不由得想到了前朝那位挥霍无度的皇叔,这里的上一任主人。 怪不得旧楚落得那般下场。 她在一处亭子里放了珍藏许久的古琴,沈清爵不知不觉信步走到了这亭子旁,干脆上亭子里弹弹琴。 沈清爵是什么人,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可定国武能安邦。 重生之后她的五感非比寻常,之前在武功方面资质只能算是中上,如今却不同于往日,她的身体很轻,又蕴含着很磅礴的力量,已经丝毫不亚于萧泰凉身边的大内高手了。 她不清楚个中缘由,权当是上天一併给她的恩赐了。 沈清爵手抚琴弦,流畅铿锵的琴声便传了出来,她弹了一曲昭君出塞,回顾随师打仗这些年,活了两次,也不过是提刀上马下马之间而已。 从她手里流淌出来的琴音绝非靡靡之音,琴中冷冽肃杀意味似乎把更多枯黄的叶子从树上逼落了下来。 沈清爵身穿蓝色常服收手站起来。望着萧萧而下的落木,思念如长江之水滚滚而来。 她想起前几日和谢老闆分别,说她和师父近日来不忙,其实只是她不忙,她新登基的师父有一堆事物,只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来。 怎么办,想听谢老闆弹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14章 这一曲 沈清爵心思一动,现在是上午时分,为时尚早,于是叫来十灵吩咐。 十灵穿着素衣很快出现:“郡主……将军有何吩咐?” “进宫告诉师父,我晚间带谢老闆去给他弹琴听。”十灵得了吩咐,不多逗留,匆匆忙忙赶去皇宫。 自从沈将军教训了以顾明贞为首那几个纨绔之后,来无妄楼的客人都安分了不少,纨绔依旧在,只是谁都不敢随便撒野。谢冰媛坐在窗前,端着茶杯缓缓打量手中极漂亮的匕首若有所思。 王福海敲门进来:“东家,沈将军来了。” 谢冰媛心头一跳,长眉一挑:“嗯?” 王福海立在前方,殚精竭虑:“东家,沈将军又包园又送东西的,还为您出头,对您可不一般吶。” 谢冰媛放下手中的匕首回道:“来这太京城也有十多年了,达官贵人的阔绰把戏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沈将军她能图我什么?” 见汪福海不答话,又补了句:“也许我和你在这儿思索这么多,于她而言,不过是随手插柳罢了。” 汪福海想了想,是很有道理,便默默退下了。 谢冰媛起身迎接,打开门正好看见了几欲敲门的沈清爵,她愣了一下准备行礼,又被沈清爵扶住了:“繁文缛节多麻烦,你不必行礼。” 沈清爵穿着玉白蟒袍坐在窗边,侧脸看着窗外的木莲花树,满树玉瓣在微风里微微抖着,谢冰媛打量着她刀削斧刻的修长眉眼,卷翘的睫毛又给她添了女子独有的味道。 谢老闆端来炉上暖着的水注到茶壶之中,又拿来白瓷杯子往中缓缓倾倒茶水,清香甜蜜的味道包围了桌边的两个人。 “嫩乌龙叶子,蜂蜜,冰糖”沈清爵轻轻闭着眼,似乎在感受这茶的味道。 “将军可是唯一见过我这茶的人,头次就能闻出里面的加的东西,冰媛佩服。” “你这是想说,我像是某种动物吗?”沈清爵面色冷淡,从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打趣她。 谢冰媛忍俊不禁,似乎没想到将军能说出这种话来。 “叫我清爵就好。”她并非头次见过,以前她每次来找谢冰媛,都会喝上一壶这样泡的茶,后来去了北四州,叫来城中茶师一样一样如法炮制,也再没有这种味道。 “清爵……”谢冰媛勐一叫出这个名字,心下突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似乎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字,十分熟悉亲切,却又说不上哪里熟悉亲切来。 “清爵今日来,所谓何事?” 沈清爵目光触及桌上围棋残局,白皙的手指拈了棋,如玉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好听的一声咚。 对弈,上一世常常如此,按理说谢老闆一介伶人怎能比得过智谋无双的沈大将军,而事实是两位不分伯仲,沈清爵棋路大开大合锋芒毕露,谢冰媛心思细腻步步为营,沈将军想不到的点她能完美想到,沈清爵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杀的片甲不留。 谢冰媛轻笑,也执了白子坐在对面,不慌不忙落下一子。 窗外有风带着木莲的香气进来轻轻吹拂着两人的长髮,两只手皆是修长白皙,腕凝霜雪,再加上两人的倾国容貌,汪福海斗胆从门缝里这么乍一看,还以为看到了仙人下凡。 “配,配啊”汪福海跟了谢冰媛这么多年,唯一觉得有人能配得上自家东家的人居然是同为女子的沈将军 “大逆不道,该打该打。” 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已经下了一百多手,谢冰媛看着翻盘无望,把手中白子放下弃子投降。 “冰媛棋力微薄,让将军见笑了。” 沈清爵开口道:“不过是有故友棋风相似于谢老闆,清爵这才略胜一筹。” 谢冰媛见她这么说,心中也舒坦了不少,自她下棋以来,似乎也只有她的师父能赢过她,她不知道前世沈清爵和她多下了两年棋,今天才能如此轻松地取胜。 “你这便随我进宫为师父弹奏吧。” “?……” “不必担心,这便走吧,有我在。” 坐上将军的鎏金黑顶轿辇,谢冰媛看着眼前渐渐放大的皇城心中恍惚,又想起师父来。师父教导她宫门深似海,最无情的是帝王心,她师父年轻时候也是红动一时的一代名角,而后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便游山玩水再也不曾扮装开腔过。 如今弟子,也要踏进这宫门了,不过师父放心,弟子天生薄情,一定能全身而退。 皇城守卫一看轿辇上的黑布鎏金,没有敢多加阻拦,赶紧退到一边放行。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时分,萧泰凉刚好留住几个议事完毕的重臣。宫里可无人能坐轿辇直到御前行宫,纵使萧泰凉破格准许沈清爵如此,到逼近殿前时,沈清爵还是带着谢冰媛下了轿。 第18页 候在殿前的公公急忙赶了过来,请神仙一样把两个人接进殿中。众臣见穿着白蟒袍的沈清爵一到,纷纷行李:“见过沈将军。” 沈清爵无话,示意谢冰媛拿琴坐到大殿中央之后,这才坐到主/席位旁边。 萧泰凉不多时便到了,殿里众人纷纷行礼,萧泰凉看起来心情极好,大手一挥让众人免礼。 “早就听说谢老闆,那日在清爵府上我没有到,今日真是有幸得见。”面对沐国皇帝的客套话,谢冰媛依旧不卑不亢:“陛下谬赞了,有幸进宫,是民女的福分。” 今天晚宴虽然人数不多,却是沐国最尊贵的人悉数在场,格调与她以往在无妄楼中弹奏大为不同,所以谢冰媛还是有些紧张的。 她聪明绝顶,能感受到在座的臣子们分为两派,一半以沈清爵为首,这些人时时刻刻都盯着沈清爵的神态动作,另一半则是忠心耿耿,为萧泰凉马首是瞻。 沈清爵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谢冰媛这才定住心神,全部心思都凝聚在面前的古琴上。 她素手拨琴,一声一声的琴音缓缓流出,盘旋在大殿之上,轻挑慢拈之间,缠绵悱恻又悽厉婉转的弦声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沈清爵只听了片刻前奏,就勐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袭青衣抱琴坐在台中央的谢冰媛。她只听了几瞬息,就已经控制不住要流下泪来。 前世挥军北上御敌,前夜谢冰媛赶到王府,抱琴演奏,弹的就是这首曲子!起承转合音节音调分毫不差!她只听过一次,这两辈子也不会忘记。 为什么……为什这时候的媛媛会这首曲子……沈清爵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举杯仰头将一杯酒吞入府中,似乎把已经萦绕在眼中的泪也一併吞下。 众人悄无声息,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一动不动望着谢冰媛,似乎都进到了曲子里的世界。 刀剑光影,铁马冰河,才子佳人,世间冷暖,人心凉薄。 不同的人听了有不同的反应,沈清爵只觉得这一声一声都是利剑刺在了她心上。 节奏突然变得轻柔婉转,琴声之中似乎有穿越时空的忧愁蔓延,人们好像看见女子坐在城外,看着北去的将军静默无语,年復一年也不见将军归来。 家国天下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空一场?世间惟二的女将军又能怎样?前世是国破家亡啊沈清爵! 前头激越昂扬的铿锵之声沈清爵捱过去了,到现在如女子低声泣语时候她却再也捱不住了。 有立侍左右的太监们偷偷看见,这位身穿白蟒袍的沐国最年轻的异姓王抬手遮住了双眼,手上的碧绿扳指仿佛也带了水雾,两滴水从她遮了一半的脸上划下来掉进了面前的银色的酒盅中。 明明遮着眼,却好像能看见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那年深夜抱着琴拦住北上的她,席地而坐为她弹曲送行。 沈清爵左手收到桌下紧紧扯住身上的白蟒袍,紧紧攥着手才勉强按耐住身上的轻微抖动,她保持着右手扶额的姿势直到一曲终了。 琴声似乎还盘旋在大殿上方,沈清爵这才放松了身子,两手鼓起掌来。 众人愣了片刻也跟着鼓起掌来。 谢冰媛穿着青衣站起身子行礼,面上有两行水顺着她这一动作滴答到面前的古琴上,而她似乎浑然不觉。 “好!朕纵横南北十余年,也没有听过第二首如今夜这般的曲子”萧泰凉重重嘆了口气,“让朕想起了年轻时候铁马戎装,想起了亡妻。” 往日萧泰凉这么一开口,群臣皆开始附和了,现在众人都低头静默,似乎这首曲子也让他们想起了从未在人前言说过的曾经。 “谢老闆何来的曲子,清爵似乎从未听过。”谢冰媛刚从曲中的意境中回復过来,现在被沈清爵这么认真的一看,心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 “我也不晓得到底是从何得知的这首曲子,似乎在前些日子的梦中听过,醒来就自然而然会了,今夜也是第一次将她完整弹出,献丑了。” “清爵空长二十余年,从前朝至今数十年,也只爱……只爱谢老闆的这一曲。” 群臣附和,谢冰媛淡定如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老闆来了~ 第15章 遇刺 萧泰凉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公公立马会意,从殿后取了笔墨纸砚过来,经过沈清爵的时候被她拦下,沈将军亲自捧着纸笔站在萧泰凉身边。 萧泰凉提起笔蘸了墨,下笔行云流水,纸上是“绝世无双”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沈清爵站在一旁,不自觉勾起唇角。也只有她的媛媛能担得起“绝世无双”这四个字,换了别人是不行的。就算那千百年来独一份的女帝也是不行的。 她刚想拿了纸递给谢冰媛,就感觉到一道极细的杀意,如果不是她重来一次五感非比寻常的通透,根本完全无法感受到隐藏地如此隐蔽的危险气息。 沈清爵眼睛一眯,已经锁定了气息的方向,她长袖一挥,袖里桃花几乎与铁箭同时发出。紧接着她看到一道银色的点飞快的飞过来,纵然是她,也已经来不及做别的反应,更别说隐藏在暗处尚未赶到的大内高手。 萧泰凉被她一把退了个趔趄,银色长箭直直射过来。这是特制的铁箭,要制作非常精良的弓弩才射的出来,除此之外行刺的人必须臂力过人,才拉得动这种弩。 只消她慢一步,铁箭就正中萧泰凉的头颅,那么沐国刚刚称帝的皇上萧泰凉绝对没有半点活命的机会,那怕是会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皇帝,沦为笑柄了。 沈清爵以身挡箭,铁箭噗嗤一声深深没入了她右边肩膀,大力把她掼地勐退几步,鲜血立马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玉白蟒袍。 谢冰媛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离开舞台过来扶她。 沈清爵捂着肩膀,一阵一阵的黑色不断占据了她的视野,她用尽全身力气沖谢冰媛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 几个暗卫飞起身子直奔箭射来的方向,几个重臣忙冲过来围住她,大叫:“将军!将军!” 萧泰凉终究不是一般人,心有余悸之后马上起身把晕倒在地的沈清爵抱了起来:“御医!御医!” 先前还歌舞昇平的大殿上彻底乱作一团,沈清爵被萧泰凉亲自抱到后殿龙床上,太医们哆哆嗦嗦地凑上去检查伤势,只要沈将军有什么闪失,他们的项上人头怕是也保不住了。侍卫重臣们跪了一地,龙椅上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粗粗喘气。 谢冰媛跪在位子上,她知道天子的怒气多半不会发泄到她的头上。只是沈清爵刚刚的起身护主的果断与出手的决绝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不断。 而她倒下前令人心碎的一笑让谢冰媛困惑不解,思考了一阵似乎也只有一个解释:怕是重伤之下,误把自己当成画中女子了吧。 “啪!”茶盏被大力拍在地上摔个粉碎,茶水在大理石上溅了满地,臣子们身体微微颤抖,准备迎接接下来帝王的空前盛怒。 第19页 “御林军!”刚刚护驾赶来的穿着铠甲的七尺男儿抖了一抖,还没站稳赶紧跪下磕头。 “你的人都是饭桶吗?刺客都来我这殿里刺杀朕了,你们到现在还毫无头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啪!”又一个杯盏被摔碎在地,“御医!你们的医术都被狗吃了吗?!清爵怎么还不醒!她今天有什么闪失你们自己看着办!” “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有多大能耐似的,明天魏千羌如果挥兵南下,你们哪一个能抵挡得了她一万兵马?一群废物!就知道罪该万死!” 萧泰凉盛怒之下没有人敢反驳,只有一片一片的“臣罪该万死”之声不曾停下。 “给朕查!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朕找出来!” “皇上”颤颤巍巍的太医从后殿出来,“微臣此刻要给沈将军拔箭,刻不容缓,奈何臣等与将军男女有别,怕玷污了将军玉体……” 谢冰媛跪在位子上也不由得嫌弃太医的迂腐啰嗦,她不等太医说完便直起身子:“我来吧。” 萧泰凉知道谢冰媛是沈清爵带进皇宫的,故而以为二人为蜜友关系,又想起他这徒弟十分厌恶别人的触碰,忙说了句:“快带谢老闆进去!”。 进了后殿,谢冰媛看到躺在龙床上的沈清爵,才意识到形式的危急,平日里来压迫人的气势消失不见,沈清爵现在躺在那边,胸前插着三尺有余闪着寒芒的铁箭,血晕染在白蟒袍上变成触目惊心的一片鲜红。 谢冰媛快步走过去洗了手,拿剪刀破开白蟒袍,隔着里衣按固定住了沈清爵。明明同为,她这样按在沈清爵胸口依然有些不好意思。 太医徒然用力,插在她右肩的箭矢立刻被拔了下来,伤口立马涌出更多的血,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还能看见森然的白骨,太医立刻止血包扎上药,沈清爵似乎感受到了疼痛,大口喘着气醒了过来。 “将军……是否服用阿芙蓉用以止痛?” 沈清爵瞪了一眼说话的太医,气不打一出来,这太医怕自己迁怒于她,竟然试图用阿芙蓉这种容易成瘾的药物来为她止疼,真当她是一介武夫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滚……换人来伺候” 被怒斥滚的主治太医一退下,就立马有顶替的太医围上来上药。沈清爵这才看见按着她身子的人,脑海中的烦躁情绪渐渐平復下来。 “媛媛……”沈清爵轻轻喃喃。 “将军,多有冒犯。”谢冰媛手心已经出汗,更加用力地按着她的胸口。 说话间太医倒了白色的药粉在她伤口之上,沈清爵下意识左手徒然扣住谢冰媛的手腕,大力让谢冰媛几乎吃痛出声,沈清爵意识到自己动作可能弄疼了她,忙松开手更加剧烈地喘着气。 纵使疼到如此地步,她依旧一声不吭。谢冰媛看着眼前皱着眉头的沈将军一阵动容,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魏军迟迟不敢南下。 不愧是国之肱骨。 谢冰媛重新拉住沈清爵放开她的左手轻生说道:“没事将军,我不疼。” 沈清爵像没了顾忌,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相握。太医飞速上完药包裹住她肩上伤口,短短一刻钟沈清爵全身已经被汗湿透,握着谢冰媛的手也汗津津的。 谢冰媛的手这段时间内已经被她捏的尽是淤青。她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沈将军脱力一般沉沉睡去。 “有将如此,真是沐国上下的福分。”谢冰媛喃喃自语。 当晚萧泰凉下令封锁消息,在场之人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半个字,否则格杀勿论。毕竟在与魏国关系越紧张的时刻,越不能走露半点扰乱军心的风声。 魏裳楚住在驿站,察觉到了皇宫里不同寻常的味道,却偏偏打探不到任何消息。沐有韵受她影响,心中一动,难不成是清爵出了事情? 箭尖上无毒,怕是行刺的人过于自负,有把握一箭下去就取了萧泰凉的命。 而这比有毒更让萧泰凉气的牙痒痒。这一晚殿里不知碎了多少珍贵的瓶瓶罐罐。 浣蓉连夜进了皇宫,进了前殿冷冷颳了萧泰凉一眼,没有行礼也没有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她直直就往后殿走去。 萧泰凉陪着笑跟着浣蓉进了后殿,一路上解释“是朕照顾不周。” 浣蓉阴沉的脸看到守着沈清爵的谢冰媛时候才稍微有缓和。谢冰媛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老夫人” 浣蓉看见她白皙手上的淤青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下感激把她扶了起来。浣蓉仿佛看不到穿着龙袍的萧泰凉,直接命人带走了沈清爵回到了将军府。 新王分封,来将军府道喜拜见的人络绎不绝,再加上嗅到风头不对的人也试图来将军府探望,这些人被十灵以“老夫人身体欠恙”为由一概拒绝。 十灵自从沈清爵受伤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好脸色,赶人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威风凛凛,所以渐渐的倒没几个人敢再来探望。 而谢冰媛进宫弹奏,获皇帝陛下亲手题词绝世无双四个大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都。 “谢老闆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啦,指不定无妄楼还出个贵妃来。” “那可不,到时候和沈将军是闺中密友,还是皇帝陛下的枕边人,那威风,啧啧啧。” 而除了这种酸言酸语,赞誉的话也不少,从这几天无妄楼客人的极速增多就可以看出来。 汪福海扬眉吐气,走街串巷时候腰板也挺得笔直,好像在说知不知道爷东家是谁。 谢冰媛生活并没有因此有什么大的变化,这无上的荣誉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每天依旧只是弹琴练棋,只是干这些的空当会时不时地想起沈清爵。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手机日九千,本来有万的,我觉得废话太多删掉了很多。感觉自己炒鸡棒的。只是手机打字……苦了夫人了,消失了一整天。 手似乎在抽筋。晋江生涯第一次日九千,为了浅水折腰。【捂脸】【经不起诱惑】 本来只有两章的,看到基友在群里悄咪咪的说我手速不快,这我就不能忍了,怒加一章。 求收求评啊~~【尔康手】 第16章 盗陵 谢冰媛原本好端端地在无妄楼弹琴下棋,偶尔去梨园吊吊嗓子,对来试图拜见她的客人也一概不见,今天不知道是怎么魔怔了,开口问了王福海一句:“我是不是得去拜访拜访沈将军?” 王福海是怎样的老油条?巴不得自家主子赶紧住到将军府里,这可是天大的庇护啊,够他在京城烟花柳巷横行一辈子了! “东家,将军这么提拔您,您单单冲着这条也得去啊。” 故而她就来了,十灵一看到她,想起将军吩咐过,只接谢老闆的造访,赶紧把谢冰媛接进了府。 将军府一闭门修养就是半个月,期间沈清爵没有上朝也没有在权臣们面前出现,有些流言已经窜起。 “沈将军可是这么久没出现了,是不是不服陛下,毕竟这天下有一半是她打下来的。” 第20页 “啧,将军府说是老夫人病重,怕是将军前几年北征的伤病復发了。” “这可完了,将军本来就不比得男子,如今一倒下,女帝打我们可怎么成。” 谢冰媛坐在书房里,听着十灵给沈清爵汇报这些流言,沈清爵可没把她当外人,十灵也就口无遮拦,把这些一股脑说给沈清爵听了。沈清爵现下行动还是有不便的,只是不能剧烈动作,否则伤口便会裂开。最近无政事,她也乐的清闲,就在将军府里练练字看看景。 “倒他个二大爷 ”纵然修养如她,也忍不住飙出一句粗话。 谢冰媛忍俊不禁,似乎没想到一向清贵高冷的沈将军会说出这种话来,十灵也咯咯地笑着退下。沈清爵放下手中的锋长精緻的簪白毛笔,把纸上的还算令她满意的字拿给谢冰媛看。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以此为证” 笔迹连绵没有停顿,字和词句一样完美无瑕。 谢冰媛手执宣纸面上有些动容,似乎不曾想到沈清爵也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而铁马将军这些话,怕是全天下的男子女子都会动容,甚至也包括了她。她用手指细细抚摸这刚刚尚未干掉的字迹,有墨汁沾到了她漂亮的指尖。 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我来”沈清爵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丝质手帕来。她把旁边干泡台上的茶水倒出一些来润湿手帕,茶香瞬间萦绕在两个人周围。 沈清爵动作很轻却不容抗拒地抓过谢冰媛的手,两个人手碰在一起的时候心头均是一跳。 沈清爵斯条慢理地拿手帕擦拭着谢冰媛指尖,墨迹渐渐晕染在手帕上,她低着头坐在谢冰媛对面,看样子认真极了。 “将军……好词”十指连心,谢冰媛只觉得从指尖传来的酥麻感拨弄着她的心,她只好说句话化解此刻的有些不对劲的羞涩与尴尬。 “嗯,我也觉得不错”沈清爵夸起自己来倒不带含煳的“这词本想写在我的婚书之上,只是良人嫁做他人,我终是没有机会,今日能让谢老闆一看,清爵已经很满意了。” “那位女子可是有苦衷,想来有将军这样的人物,她怎肯下嫁他人?”这话还真没说错,谢老闆也是性情中人,前世将军前脚走,她后脚也跟着去了满武州。 “嗯,终究是我对不起她,这倒怨不得旁人。”沈清爵收了手,谢冰媛玉手已经干净如初,她把丝质手帕扔去一旁的废物箱站起来。 沈将军不高兴了,她终究不知道谢老闆为了她逃了婚,所以即便是如今,她想到这些,她看到林错,也是不高兴的。嗯,极为不高兴。 所以后来沈清爵才知道,她根本没必要吃这好多年的醋,她媳妇儿一开始就没想过嫁给别人,叫她回来也只是单纯地想(睡?)她。 “流言里说将军旧伤復发,将军……可有旧伤?”谢冰媛收回手,压下心中异样的慌乱感觉,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虽然她问得这个问题,已经可以算做军方机密了。 沈清爵有些想笑,她的媛媛这是在关心她了吗? “没有,我以前武功稀松平常,是外人常说的不会武功,所以行军打仗也真的不曾让自己深陷囫囵,我这人很惜命的。” 如今我更惜命了。 “将军肩上的伤?” “无碍,只要不做剧烈动作,写写字下下棋还是可以的。” “如此,冰媛就放心了。”谢冰媛点了点头。 旧楚东陵。太京城郊。 一队人来势汹汹,不由分说闯进了旧楚旧太后的陵园,这些人穿着魏国军服,骑着高头大马,配三尺长剑,为首的人长发黑须,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还有几分翩翩的味道,只是眼神里露着路人皆知贪慾和煞气。直把看园子的祖孙俩吓得瑟瑟发抖。 东陵靠近太京城东郊,所以人们便叫做了东陵,其实这里还葬着前朝几个皇帝亲王,龙气环绕,分水极好。旧楚人堆砌好好的砖墙,设置了机关暗道,制订了严苛的法律,派了精兵把手,就怕有贼子乱臣毁了他们入土之所。 所以掘墓的人是哑巴,看守的人是瞎子,旧楚灭亡以后,自然没有人再来这里看守,只留下了一个自愿守陵的瞎婆婆。 所以林错那天才斗胆狂骂,东陵外头哪儿有个皇家陵园的样子? 沈清爵痛快地给了银子修建,怕是也早就想到了东陵的荒凉景象。 但谁都不会认为地里面也没东西不是?枭雄如萧泰凉,如果不是因为徒弟的旧楚贵族身份,怕是早也一声令下开挖了。 瞎老人还带了个卖糖葫芦的孩子,不是疯了是什么?为首的段英直接忽略了这一老一小,急匆匆地带着乔装改扮过的摸金校尉进了陵园。 “婆婆,他们进去了。”稚女不懂事,瞪大了眼珠子有些急。 老妇人一开口,语气极尽雍容沧桑:“随他们去吧。”想了想又搬了个小板凳,“不过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挖出个什么来。” “段大人,这……这可怎么挖”段英只是个魏裳楚手下的副将,哪里找得到可以随便开皇陵的摸金高手,所以一帮子人唿啸地进来,对着光秃秃的坟包大眼瞪小眼。 “那就他妈随便挖!魏皇爷平生最恨旧楚这批皇族,给老子挖开!回去等着荣华一辈子吧!” 听了领头的这么说了,一帮子摸金校尉也不管了,铲子锥子一併招唿,遍地打洞,使出浑身本事要挖出个所以然来。 瞎老太婆搬了板凳坐在树荫下对着这些人,好像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而她坐在那里便有不同寻常的摄人气度,这些摸金校尉们竟然不敢造次。而这些人心里默默找了个理由,只当她又老又瞎,不和她计较是地位不同,咱们有气度。就让这老婆子看,她能看出个花儿来? 段英背着手四处转悠,脸色越来越阴沉。挖了一会儿,摸金校尉们急了。 “通了通了!” “通你个头!你挖我盗洞这儿了!” “操,这地宫入口这么邪门,到底有没有讲究风水!” 段英:“你们他妈是来逗老子笑的吗?” 老妇人一动不动,面上似乎带了几分愚弄的味道,强烈的蔑视感让段英很不满意,他正准备朝老妇人走过去,就被手下一把拦住。 “大人,咱们点个火,把这儿一炸不就成了?” 段英犹豫了一下,好方法倒是好方法,只是用火药炸,会不会动静太大了? “大人,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这可是楚东陵啊,里面有多少宝贝呢?” 段英一想,很有道理:“准备火药!” 魏裳楚陪沐有韵住在驿站里这么多时候,自打那日从将军府堂会回来那一晚后,沐有韵就没怎么沖她笑过。今天她好不容易找来几本旧楚的戏本子,魏皇爷谄媚地送到沐有韵面前,沐有韵如汉白玉一样面无表情的脸上才算有了点儿高兴气。 第21页 “报!魏皇爷,段英带人去了东陵,听那口气,似乎是要炸了东陵为您出口气。” 魏皇爷的线人跪在地上汇报,话音刚落,沐有韵的一张俏脸迅速春日转秋转大雪。 “我要去东陵!”沐有韵啪地一声把面前的戏本子摔下,站起来就直直往驿站外走。 魏皇爷立马跟上:“这废物!反了他了!” 沈清爵和谢冰媛在书房里品茶对坐,两人互拼茶技,干泡台上茶香四溢,正是兴趣盎然的时候。 一道黑影闪现,跪在沈清爵面前。 “若光?你怎么来了?”沈清爵定睛一看,竟然是她派出去保护谢冰媛兼替她打探情报的沈若光? “报告郡主,魏国段英带了兵去了东陵,看样子是要盗老太后的墓穴。” “放肆!”她左手一拍干泡台,茶杯茶壶依次被拍地飞了起来。 刚才还情意绵绵的书房里就结了千年寒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气势完全显露,就是谢冰媛也心中徒然一惊。 沈清爵从干泡台边站起来,十灵感觉到房里的不对劲,忙沖了进来,见沈清爵脸上挂着前面寒冰整个人如出鞘的剑一般闪着寒芒,忙拿了披风给她披上。好你个魏裳楚,我还没死呢!就凭你也敢盗皇奶奶的陵! 谢冰媛也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 镇国上将军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生气过。 “带兵!去东陵!” 作者有话要说:  被夫人抓虫蜜汁羞耻(//?//)不知所措 第17章 跪啊 将军府周遭有驻军,跟了沈清爵许久的士兵们都知道统帅此刻的震怒,所以不出一会儿就列队到了将军府门前,长长地占了一整条巷子。 沈清爵锦帽貂裘,玄色披风盖住了一身玉白蟒袍,此刻她带了黑色绒毛帽子更显得雍容华贵,清冽的眉眼间是遮挡不住的凌厉霸气。 皇城十万禁军,有五万姓沈。此时他们见沈清爵出来,以长矛击地行军礼:“将军!夫人!” 唿喊声震将军府,沈清爵点点头,心里十分满意手下们对谢冰媛的称唿。 谢冰媛面上发热,但她幼年终究周游列国,故而在如此阵仗下也依然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马蹄踢踏,从上将军府一路向东出了太京城。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少男男女女都为马上的沈清爵风姿倾倒。早就听说过沈将军白璧无瑕面如天人,却不同于兰陵王的阴柔妩媚必须以面具示人,她一上马,七尺男儿也得俯首称臣。 段英命随从小兵们搬来一捆捆的火药,摸金校尉们使出寻龙点穴的看家本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好了可能为地宫入口的几个点。 瞎老妇人依旧坐在小板凳上,长相十分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在树下一动不动好似戏嚯地看着这一群人。 他们刚准备点火,这一伙人就听见了外头轰隆轰隆的马蹄声。 瞎老妇人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听力却是格外的好,故而她较段英还早听到。 她古井无波的面孔上浮起一层异样高深莫测来。 十八道汉白玉台阶之上,一伙人围着偌大的石壁坟包面面相觑,石碑上的楚东陵三个字像是在无情的嘲讽。 沈清爵骑着马走到汉白玉石阶上,目光触到石碑,眸色有些深,她下了马眯着眼睛打量着为首的段英,身后谢冰媛也跟着走过来,沈若光似有似无地护在二人身侧,石阶上是密密麻麻的穿着沐国兵服的人。 “你们是……沐国的兵?”段英的手下看着来势汹汹的一众人弱弱地问。 “大胆!见了沈将军还不行礼?”沈若光喝道。 段英飞快和两个心腹对视一眼。谁?沈清爵?沈清爵吃饱了撑的来东陵?莫非也是想分一杯羹正巧和我撞上了?罢了,对方人多势众,我且认个怂忍痛割爱吧。 “在下北魏魏皇爷手下段英,不知道沈将军也有一探东陵之意,故而先行一步,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将军也来了,下官不用将军动手,陵中宝物自然是要分将军一半的。”段英躬身行礼,讨好地说道。 “呵”沈清爵一笑,右手手指上碧绿扳指闪着幽光。 她向前走了几步,嘴角挂着如菊般的淡笑和段英面对面。 段英白衣飘飘,胸有成竹,谅你什么沈大将军,宝物面前还不一样是凡夫俗子?我才说分你一半呢,就高兴的笑了。 沈若光以及一众士兵:“……”每次上将军用这种笑容这种姿态看的,多半是死人了。 “一半?这我怎么好意思”沈清爵右手五指揉了揉左手手腕。 段英一句“跟我您客气什么”哽在喉中没吐出来,就噼头盖脸挨了一耳光,沈清爵手劲极大,一声清脆的巴掌下去直打地段英耳朵嗡嗡作响。 段英在蒙逼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膝盖被抡圆了给了一铁棍,骨肉碰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东陵之上显得格外惨烈,被沈清爵踢过的地方似乎已经支离破碎,段英腿上脱力,直直地跪倒在前太后的墓碑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东陵。 段英的属下们一看情景不对,就要上来跟沈清爵动手。身后站着的训练有素禁军一起拉弓搭箭,无数锋利的铁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似乎谁敢动一下,就立马被射成筛子。箭雨之下,段英的手下愣是一个都没动。 “分我一半?嗯?就凭你这只魏狗?你也配?!本将军还好好在太京城里,你这杂碎就带人来炸我皇奶奶的陵?” 先前这一伙人还不知道为何沈清爵上来就是如此的雷霆之怒,现在听了这句话,仿佛地上的火药都在他们头脑里爆炸,轰的一声,完了!沈清爵的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怎么知道这旧楚贵族和沈将军有血缘关系啊!谁知道老太后是沈将军她皇奶奶啊!现在来挖人家祖坟被抓了正着,你还指望着人家放过你啊?!有几个摸金校尉已经腿一软坐在地上,甚下的一部分怨毒地看着被沈清爵提熘着的段英。 小时候她一个人,父王母妃不在,可是在老太后膝盖上看着戏长大的。 老太后荣华富贵都给了她爹,老太后的慈祥都给了她和薄东珍。 “废物!磕头!”沈清爵左手摁着段英的头,一下一下摁着他磕在石碑前的地面上。段英根本不敢开口求饶,不一会儿地上就见了一片血迹。头扑通扑通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段英只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身边的人突然爆发出的浓烈杀意与劣气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住手”听着熟悉的语气,沈清爵手一松放开了半死不活的段英,后者立刻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旁看去,沈清爵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缓缓起身。 魏裳楚和沐有韵并肩而来,沐有韵穿着一袭红衣款款而到,一张俏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冰碴子,魏裳楚穿着北魏亲王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沐有韵身侧。 奄奄一息的段英看着一身黑袍的魏裳楚来了,仿佛看到一颗能救他命的稻草,他立马挣扎着爬起来,头上的血水混着泥土,拖着不灵便的腿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被打断腿的丧家之犬,狼狈极了。“魏皇爷,救小人啊,小人可是为了您。” 第22页 魏裳楚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冷冷瞥着地上的段英:“你炸我爹爹的坟我没意见,可是你睁大眼看清楚了,这是我皇奶奶的陵!” 皇奶奶!又是皇奶奶!那老太婆有什么好的!今天算是完了!魏裳楚说的并不高,却铿锵有力毋容置疑,等于直接给这伙人下了死刑。普通人家长辈的陵墓尚且要好生看护,何况这几位的?纵使在民间,掘人祖坟也得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眼红冒进被荣华富贵沖昏了头,现在怕是小命也得交代在这儿。 魏皇爷有什么好怕的,她自回到太京城那一天起,就没想过掩埋过自己的身份。而今之后,免不了天下人都得知她的身份。 她爹爹,等老太后一死,就把她当作礼物送到了魏国,她认贼作父,重回太京城可不是为了瞧一瞧故土。 从今往后,她大概会是“狼心狗肺”“认贼作父”“数典忘祖”的典范。无论如今的沐人还是过去的楚人,恐怕都能看到她践踏这片土地。 可说到头也并非是这片土地对不起她,是旧楚宫的一票王公贵族都对不起她,而她又爱旧楚宫。 “清爵,别在这里弄出人命来,他们不配死在这儿。”沐有韵淡淡地说道。 沈清爵扫了一眼剩下的摸金校尉们,被她扫到的人都冷冷吓了一个哆嗦。 谢冰媛立在左右,也明白了三个人对老太后是怎样一种感情,且不论老太后把旧楚治成了什么样儿,这三个孙儿辈的后代,却是一个个都打心眼儿里尊敬惦记她。 瞎眼的老婆婆仿佛没听见这一切,故而没有人发觉她那几声悠长的嘆息。 “魏裳楚,你这北魏可养了不少没脑子的狗啊。”沈清爵转过身子,没有再看地上的段英一眼。 她挥了挥手,拉开弓箭的禁军重新把弓箭合上。剑拔弩张的氛围才稍微缓和,摸金校尉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群里难免会有瞎狗,不过要不是我回来,也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太京城还是比北魏的千雪还要凉薄。” 魏裳楚看了墓碑一眼,眼眶微涩,却怎么也流不下泪来。 沐有韵上前一步跪在石碑右侧,手中拿着从马车中带出来的酒具。她到了两盅酒,一盅洒在地上,另一盅一饮而尽,她另外放了两个杯子,站起来盯着魏裳楚。 “这些人就留在东陵守陵,此生不得踏出东陵,如有违背,就地格杀,此后我会命禁军看守东陵,无论南沐人还是北魏人,没有本将军的准许,谁都不能再踏进东陵半步。” 她又一挥手,禁军们齐刷刷地退出了陵园,魏裳楚也下令,手下把摸金校尉们和半死不活的段英带了下去,此刻园里就只有她们四个人和坐在树下的瞎眼老太太。 白玉酒盅玲珑剔透,酒香冷冽袭人。沈清爵上前一步,提起袍子也跪在石碑前。 “孙儿不孝”她也举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能赡养您老人家是不孝,此生怕是也不能有后,是为不孝,手上沾了七位旧王侯的命,是最大的不孝。但清爵此生,别无他法。” 无论前朝还是如今,沐人还是楚人,都是她的子民,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是国士无双的上将军,她可以向任何一位帝王一样,以天下为己任。 谢冰媛定定看着沈清爵的背影。沐有韵转过头,含着泪看向魏裳楚。 沈清爵又倒了一杯酒,撒在碑前。 她把空的酒盅一摔,转头看向站着的魏裳楚:“跪啊!” 作者有话要说:  被某人说后妈了——委屈,我哪有! 白攻攻瞪着眼睛大声地说。有两个之前留评的繁体字小天使似乎不见了…… 本宫只能夸奖,qwq 第18章 把裤子脱了 魏裳楚站在石碑前一动不动,玄色鎏金长袍衬得她雌雄莫辨的脸较平时更为苍白,宽敞的袖口下紧紧攥在一起五指仿佛在显示着主人内心的复杂。 魏裳楚看着石碑面无表情,似乎不曾因为沈清爵的一声跪产生什么别样的反应。 沐有韵眼里氤氲着一片水雾看着她:“你忘了你百岁的时候……是谁给你戴的长命锁,你忘了你发天花的时候是谁不听你父王的劝阻保住了你,你……” 是的,她父王从小想要世子殿下,拿她这个郡主当玩物,要不是老太后喜欢她,她的地位估计比下人好不到哪里去,儿时染了天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父王认为她这是不祥之兆,遂请了高僧来给她超度,提前把她当作将死之人,是薄朝西来了王府噼头盖脸把她父王一顿骂,这才保住了病怏怏的她。 魏裳楚一抬手止住了沐有韵的话。一拨衣袍向前一步,腿一弯嘭地一声重重跪在石碑前,似乎根本察觉不到疼痛。 一个是沐国叱咤风云的上将军,一个是北魏权倾朝野的女皇爷,能让这二位同时跪拜的,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已经入土的老太后了吧。 “皇奶奶,”魏裳楚提起一个酒盅,慢慢提起酒壶倒了酒,她雌雄莫辨的脸上挂着一层极淡极淡的笑意,“您的东珍郡主,在您驾鹤西去之后的那一年,就一起和您葬在这东陵了。” 沈清爵站起身走到一旁,负手侧身背着她。沐有韵听了这话,红润的脸上迅速白了一片。 “今日来此,正好做个了断,”她放下酒盅,抬头看着石碑,“我魏裳楚早就与旧楚人恩断义绝。来日戎马相见绝无情面,等我此生化身成一堆白骨之后,再去九泉之下给您尽孝道吧。” 说罢起身离去没有回头,酒盅依旧放在那里,也没有见她把它倒掉。以往魏裳楚得空的时候总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沐有韵,这还是她头次没有理会一旁的她。 沐有韵敛起泪容,沖沈清爵和谢冰媛点头之后,急匆匆跟了上去。 “将军,”魏裳楚走远之后,谢冰媛慢慢开口,“您无需介怀魏皇爷所说的兵戈一事,毕竟斯人已逝……” 沈清爵转过头来,面色从容:“无碍,自满武州城外一战之后,北魏起兵也只是迟早的事。” 谢冰媛听了这话,心中迅速冒出那一战的传言,女帝要妃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女帝……” “天纵奇才,百年难见。”沈清爵言语淡淡。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两国间如此轰动的大事件,谢冰媛努力忍了忍,才把“女帝欲妃将军将军怎么看”咽回腹中。 “她来,打便是了,普天之下,我也只惧一个人。”沈清爵看她样子,已经把谢老闆心思猜个七七八八,故而锋一转。谢冰媛没听明白,听您这口气,普天之下还有您怕的人? “惧?”谢老闆更好奇了,这是何方神圣。 “惧内。” “……”谢老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辛苦你和我跑一趟了。”沈清爵盯着她认真说道,谢冰媛莞尔一笑,表示是自己唐突了,才冒昧跟上来。 第23页 之前的禁军早就撤到东陵之外,此刻墓园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并排走着。两人下了汉白玉台阶之后,发现远处树下坐着那天在街上遇见卖糖葫芦的祖孙俩,小女孩还抱着一垛糖葫芦,怯生生地看着从台阶上下来的两人。 二人对视一眼,走上去,没等她俩开口,小女孩先发话了: “仙人姐姐,是你们赶跑了恶人吗?” 沈清爵一思量,估计这小女孩是把段英一伙人当成了恶人来行兇的,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起这个稚气未脱的烂漫小孩子来。 “是的,只是小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我小时候被丢了没人要,被瞎婆婆捡了回来,瞎婆婆一直住在这里守园子,我便也随她住在这里。” 面容朴素安详的老太婆点了点头,脸上古井无波。 沈清爵神色一怔,看这老妇人的年级估计比老太后稍微大一点,怕是年轻时候伺候过的婢女,在老太后过世之后来东陵自发守陵的。 “有劳婆婆了。”纵然瞎太婆看不见,沈清爵依旧向前倾了倾身子。 老妇人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怔了怔,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称唿。 “听小姐说话,老身自知小姐身份非同一般,可莫要折煞了老身。” 谢冰媛眉头一挑,刚刚陵前那翻动静这老妇人怕是都听到了,听到了还如此镇定不迫,也难怪是旧太后的身边人。 “浮名地位不过尔尔罢了。婆婆可愿意离开这东陵,晚辈给您和小妹妹安排一个近城的好去处。”沈清爵看向抱着糖葫芦垛的小姑娘,眼里柔和了许多。 “谢小姐好意,只是老身给太后守陵惯了,此生能待在东陵是老身的福分,就不去别的地方凑热闹了。”老妇人说道。 沈清爵也不再多话,拍了拍了小姑娘的头便转身同谢冰媛离开。 沐有韵站在魏裳楚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里是太京城最为豪华的驿站,如今腾出来给魏皇爷和她住。 犹豫再三,她终于抬起手扣了扣门。 “进来。” 沐有韵推开雕花木门走了进去。 魏裳楚似乎是刚沐浴完毕,穿着不同往日尊贵逼人的亲王服,此刻的她身着白袍散着头髮,多了几分柔弱味道。让魏裳楚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人和小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你怎么来了,这可是头一回来找我。”穿着睡袍的魏皇爷见来人是她,略微吃惊了一下,紧接着笑就浮上嘴角,赶紧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去。 魏裳楚挂着笑站在她面前,沐有韵只是盯着她领口一动不动。 “我身体便这般好看么?你瞧你,一进来杵着看我,累了罢?赶紧坐下。”此时的魏皇爷,有些不同于以往霸气的温柔,她下意识地躲闪下,似乎不想让沐有韵继续看下去。 沐有韵突然伸手抓住她睡袍的衣领,略一用力把本来就裹得松散的睡袍整个掀了下来。 魏裳楚觉得身上一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她的韵韵扒光了。 而本是无边春-光的酮体上,纵横分布的疤痕触目惊心。 从胸下到腰际,到后面堪称完美精緻的背,一道一道的伤疤分布在她整个上半身。 其中有细小的长条状粉色印记,也有看起来很明显的钝器击伤后痊癒的疤痕,不难想到当初是何等的皮开肉绽。 这些痕迹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看起来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魏裳楚忙捡起地上的睡袍裹在身上,转过身背对着沐有韵,看动作有些慌乱:“我去换个衣服……” 沐有韵一把抱住了她。魏裳楚身子一震,一句话也说不出。 魏皇爷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她后背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人胸前的温暖柔软。前胸贴后背,心跳声交融在一起,她是想骗过谁? 沐有韵手抚上魏裳楚细瘦的腰,一寸一寸慢慢收紧。 “你把裤子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蛤蛤蛤蛤,你们是繁体字妖艷贱货队员。——白受受拍着桌子大声地说。 今天不到三千,因为肩膀疼,怕是昨晚被什么人咬了。 看到有作者说文章防盗的事,她开了v设置防盗章被小天使骂了,本宝宝的第一本文一章防盗都没有【故而只能买棒棒糖吃】,这个文的话v后应该会设置防盗,希望没有宝宝骂我qwq 嘻嘻,下一章是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我要发糖!不是后妈! 白受受又叉着腰大声说道。 第19章 暗潮 多年之后,这是沐有韵第一次主动抱她,而无论间隔多少年,她怀中的温柔味道依旧不曾褪却,类似于酒鬼遇到了陈年的白酒,闻一点就能让人醉死在里面。 魏裳楚闭上了眼睛,心跳擂鼓,却不敢大声喘气。 沐有韵依旧紧紧揽着她的腰,见她不回答又低低说了一句:“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 “都是些旧伤疤了,有什么好看的”,魏裳楚也低低地笑,在身后人看不见的位置,眼中极尽温柔。 面对突如其来拥抱,两人心知肚明,却又执拗地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外头的月光朦胧却照不进来,魏裳楚以为沐有韵只是坚持一下,而后自己便会退却。 于是她依旧不说话。 于是沐有韵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相拥在一起,却好像是要较劲看到底是谁先扛不住。 久到魏皇爷轻轻嘆了口气。她慢慢转过身,拨开了沐有韵圈在她腰上的手,两个人站的很近,在她转身之后,沐有韵依旧依偎着不肯分开,她一张俏脸深深地埋在她颈间,唿吸间打出的气像羽毛一样轻轻挠刮着魏皇爷的修长的脖颈。 感觉到她推开自己的动作,沐有韵也收回手垂手立着,目光重新冷冷地瞅着她。 魏裳楚一笑,意思是你别急,“我这就脱。” 普天之下,见过她这一身疤痕的人没几个,早就都让她弄地入土为安了,就连她的皇姐魏千羌都不曾看过。 她每每和沐有韵欢好的时候,总是很克制地衣冠楚楚,她不曾在人前脱衣,就算她沐浴的时候也要摒退一切下人。天下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玄色皇服之下,是令她难堪的一身伤疤。 魏皇爷是什么人?以敌国人质身份混到魏国最高的庙堂之上,就连沈清爵也要叫一声皇爷,而十年到如今这个地步,天下人以为她是撞了大运白来的吗? 魏裳楚走到床边,轻解腰带,睡袍瞬间滑落,连带着白色丝绸质宽松睡裤也顺着她没有一丝赘肉的长腿滑下在她脚边。 虽然上身伤疤纵横斑驳,却不曾掩盖了这具身体本来的漂亮夺目,此刻她完完全全暴露在烛光之下,像不幸堕入魔道的仙人,对沐有韵来说也有些致命的吸引力。 沐有韵只看了一眼就飞速别过脸去,脸上浮起轻描淡写的两道绯红,这侷促的动作引得魏裳楚一声嗤笑。 “是你自己要看的” 沐有韵被她这么一激,很快拧过头来,一步一步朝床边走去。我不仅要看,我还要摸。 第24页 魏裳楚看地直瞪眼,她的韵儿什么时候气场这么强了? 沐有韵直直走过来,伸手勐地一推,魏皇爷猝不及防,脚下不稳,又从来没想过要对沐有韵用武功,所以顷刻间就倒在了床上,面上还隐隐带着一丝属于女子的娇羞。 把她推倒在床的罪魁祸首好像打开了在身体里埋藏下的秘密机关,此刻根本停不下来,干脆腿一弯就跨坐在魏裳楚腰上。 魏皇爷:“……”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干这个? 这回轮到沐有韵低头邪魅一笑,她的手慢慢抚摸被她压住人的两条腿,这两条腿修长白皙,只有几道不起眼的疤痕,比起上半身来说好多了。 “这腿不错” 魏裳楚被她说的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动了动腿挺了挺腰,明明是她脱了睡袍,又显得她是最不正经的那个。 “我不问你这些是怎么来的”,沐有韵慢慢凑进了魏裳楚,付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要你日后亲口告诉我。” 她温柔地抚摸着魏裳楚身上的伤疤,指尖所到之处带起一阵暖流,沐有韵的动作很安详缓慢,神情严肃而虔诚,像是僧人擦拭蒙了尘还易碎的玉佛像。 沐有韵心疼她十几岁就被整个皇宫背叛,送往北魏当人质,两国关系交恶,她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郡主能受得了多少委屈?自己说要照顾她一辈子,却连她被生生带走都无能为力。 沐有韵俯下身子,用唇轻轻碰着她嶙峋突出的锁骨。 这下魏裳楚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她身体彻底狠狠抖了抖,遂一手扶住沐有韵的腰,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咬上了身上人明艷的丹唇。 “皇爷!”书房门被急急躁躁地打开,似乎有十分紧急的消息要报,魏裳楚的亲信推门而入。 这位亲信风风火火闯进来,结果下一瞬息就呆若木鸡一样立在门口。 一瞬间这位足智多谋的亲信为自己想了很多种解释方法。 一瞬间魏皇爷给自家足智多谋的亲信想了很多种死亡方法。 魏裳楚:“……” 亲信好像明显被吓到,他只进门抬头看了一眼,就意识到目前“战事”的严峻,索性全程低头单膝跪在地上,假装还是镇定自若的亲信。 “皇爷……陛下来信” “我知道了,放下信退下吧。”魏裳楚声音从容如常。 亲信如释重负,低头关门退了出去。 刚出了门这位亲信就有点儿脱力,撞破了如此香艷的景象……他还能活到明日初晓么? 没想到……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自家皇爷,竟然是被压的那一个。 这简直比收到陛下的亲笔信还让他惊讶。 房里刚准备坦诚相见的二人有些尴尬。尤其是骑在她身上的沐有韵,一张俏脸仿佛已经红透了。魏裳楚起身换上常服,披上颜色略浅一些的皇服,亲自把沐有韵送出了门。 纵然疼她如旧,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让她知道的。魏裳楚拿起亲信送来的信封,拆了封口拿出里面的纸,入目就是一副放肆的狂草。 字如其人,魏千羌的狂草里有张扬的贵气,还有如千雪城外终年积雪的寒意,魏裳楚有些急地翻开信纸,好奇魏千羌给她写了什么。 “裳楚,见字如面,此番去了沐地,一切以小心为上,定国军虽然骁勇善战依旧不可鲁莽,沐国新帝励精图治,手下又有沈清爵这样的镇国上将军,你我的计划不可再拖,便着手准备罢,儿女情长不过过往云烟,来日打废了沐国,我许你与她解甲归田。 附:传沈清爵消息回千雪城。” 魏裳楚看完最后一行字,心情有些复杂。皇姐啊皇姐,你怎么也如我一般,坐拥江山不满意,还惦记着如剑一样锋利的利器,不怕她砍了你的左膀右臂? 魏裳楚向前走了几步,连信带信封一併扔进了面前的火盆中,青黄色的火苗瞬间吞没了整个信纸,没几瞬息就化为灰烬。 她的心情突然不好,是很不好,虽然这些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有明显悲欢离合的情绪变化了。 天色沉重,窗外风捲残云不见晴,冷意丝丝侵袭进屋内。冷风颳过,皇都满城烟柳也纷纷落了。 寒风似乎从北魏吹来,过了满武州直逼太京城而来。魏裳楚有些想念北魏的雪景,想念千雪城的终年寒冰。 “我楚宫的东西,你们该还了。” 威风凛凛的玄色马车开进了太京城最繁华奢靡的烟花柳巷,这里有寻欢作乐的文人墨客,有空虚寂寞的公子姑娘。路边的人看到这般气派的马车纷纷侧目猜想,有这样车的人怕也得是富人贵臣。 即便来这里挥霍如他们,也还是没有这般气派的。 谁家姑娘能觅得良人如此,谁家公子能坐上这样的马车,路人们很是好奇。 以往沈清爵从来不来这种烟柳之地,前世她来这里这里找流连忘返的弟弟沈靖,才遇到了惊为天人的谢冰媛。 她对此重新有了认识,在她印象里的污浊之地,还是有这样仙人一般的人物的。就比如本朝有落魄才子屡试不第,自称白衣卿相,在烟柳之地说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如果不是她出征在外,她很想结实这样的人物。 马车停在无妄楼门口,看热闹的人心里有几分瞭然,下来的肯定是谢老闆不用看。 当然也有几个眼尖的人看见了撩车帘的那双白皙如玉带着一抹碧绿色的手。 “天凉了,你现在身上这件薄狐裘可以换了。” “嗯?”谢冰媛瞅了瞅身上这件黛色的狐裘,是有些单薄,“将军也记得添衣,冰媛先行告退。” 沈清爵点了点头把车帘放下。 谢冰媛上了楼,才发现马车这才缓缓走起离去,和上次一样,好像是掐着她的时间,等她上了楼才离开的。 不过是巧合罢了,切不可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谢老闆自我劝告道。 沈清爵眯了眯眼,重生之后这一段时间,她似乎真的懈怠了。差不多是前世的这个时候,北魏已经暗潮汹涌了,只可惜沈清爵没有早早见到来此的魏皇爷,不然也不会没有抵挡,让北四州一夕之间全部沦陷。 她才走的那么匆忙,而行军打仗无异于性命都託付在了马背上,她才始终没敢向谢老闆表明心迹…… 现在这副身体还很年轻,双手白皙如玉,身上也只有之前替萧泰凉挡刺杀的那一道箭伤。 两年的北伐战争打的王侯不值一提,比不上兵强马壮雄心勃勃的北魏,前世她去了满武州之后,行军打仗的本事才得到了飞速进步,她和女帝站在两个极端,针锋相对,一起飞速成长,任谁稍有差池,谁的国家就有覆亡的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蛤蛤蛤蛤 白攻攻捂着肚子大声地笑。 第20章 审讯 车夫是跟了她好多年的王府老奴,一辈子孝敬他们沈家,前世这个时间点不久之后,太京城流疾猖獗,这位勤勤恳恳的老僕人也害了传染,很快就病死了。 第25页 老僕人姓王,具体姓名已不能考究,只知道她从小就叫王叔,一来二去,这个老僕人的名字就改成了王叔了。 沈清爵恋旧,这一辈子住进将军府,也把王叔叫了过来给她驾车。王府里住着浣蓉,沈靖,她自己则独住在将军府。 毕竟有朝一日谢老闆也会住进来的,沈清爵笃定。 “王叔,回王府吧。” 沈清爵坐在马车里和外面赶车的王叔说了一句,王叔赶忙哎哎哎地应了几声。 旧府终究是楚时府邸,只是她母妃不避讳萧泰凉,想住就住,新帝萧泰凉没有二话,只会处处迁就她,故而沈靖也没有理由住到将军府,从江南到北魏游学归来之后就随母亲住进了王府。 因为沈柯不喜静也厌倦朝臣的缘故,当初他选府邸选到了远离闹市的地方,自然也就远离皇宫,不像将军府紧挨着皇城的后花园。 萧泰凉与沈清爵的师徒感情自是没话说,可他终究是怕死的,自打他皇袍加身的那一刻,他已经不是那个脑袋别在身上不怕死的大元帅了。 沈清爵住进将军府也让他稍微安心,如此一来,皇城有什么变故,他和他手段通天的爱徒也还是一丘之貉了。 王府很冷清,面积很大,居住的人很少,只有忙碌的一群下人,尽管如此,浣蓉和沈靖的回来还是为这里平添了不少人气。 听见她回来了,没人气的王府瞬间热闹,大大小小的僕人都出来迎接,通风报信的话已经传到了正准备动筷吃饭的母子二人桌上。 这次是“将军回来了”,不是“郡主回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浅显的道理,就算是下人们也懂。 沈靖听到下人们的请安声,立刻把就要放进嘴中的食物连带筷子一扔,站起来就冲出去迎接。 英俊的青年穿着白色刺绣锦服出了大门,就见了了他有几年不见的姐姐。 上次沈清爵接他并没有多话,他能感受到对方对他的冷淡。 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清爵可是清楚的很。 通敌叛国,狼子野心,卖国求荣,最直接地导致她戎马半生却自尽于满武州。 沈清爵能有一口好气给他,那才真是有了鬼了。 沈靖看着亲姐姐一身玉白蟒袍施施然沖他走过来,他冲过去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他的姐姐,穿什么都是这样有如天人下凡,从小至今都没有变过。 再看看自己尚算英俊的面容,和她比起来似乎也不值一提。 沈清爵看着这个向他冲过来的弟弟,心底十分地复杂。 在她小时候,下雪的深夜在王府门口收留了他,到把他养成这么大,两世加起来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多年,餵条狗尚且寿终正寝,临死前还能忠心耿耿地摇着尾巴叫你主人。她这好弟弟算什么,越养反而越恨她。 沈清爵笑了笑,像幼时一样抬手摸了摸冲过来的沈靖的头。 沈靖没想到姐姐会这么亲昵地对他,和沈清爵一般高的他愣在原地。 浣蓉看着姐弟两人亲热的动作也欣慰地笑了:“你们两个啊,都多大了,也没见生分了。” 等她落座了,这房子来重新安静起来。 沈清爵安静地吃饭,没打算说话。 沈靖忙着给浣蓉夹菜,一口一个“母亲”哄的浣蓉喜笑颜开。她的弟弟很了不得,怕是从小就吃了寄人篱下的苦头,所以巧言令色,很会讨人欢心。 “弟弟”,沈清爵放下筷子,拿起勺子斯条慢理地盛汤,沈靖转过头来,姐姐的忽然认真让他心里有点不安。 “过几天你就跟着我去军队,从校尉做起,也好歷练歷练。” 沈靖脸色一变,转瞬即逝的阴沉被他完美地藏在皮下,他转过脸去颇委屈地沖浣蓉说道: “母亲,靖儿这才刚游学归来,还没好好孝敬您呢。” “你今年已经二十岁,还当自己是黄口稚子吗?北魏虎视眈眈眼看就要挥兵南下,你想和这太京城中的一众无能纨绔一样整日寻欢作乐?莫说母亲如今不会同意,便是她同意了,你明天也得乖乖去军队里报导。” 浣蓉想开口却被噎了回去,如今沈清爵这席话一说出来,她心里仅存的几分对沈靖的不舍也无影无踪,何况她再怎么喜欢沈靖,她心里还是站沈清爵这一边的。 只是沈清爵这硬气的态度让她着实不悦,浣蓉心里略微有些恼怒,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过话?哪怕她在外面是无二的上将军。 沈清爵盛好这碗汤,心里只想冷笑。 曾经沈靖春风得意,游学一归来便被她封了副将,一时间少年副将军风头无二,正好给他提供了通敌叛国最便利的条件,也怪自己认人不清,身边养了这么大一匹白眼狼。 现在把你养在我军队里,我倒要看看你能翻起什么浪来。 她把汤碗往浣蓉手边一推,起身欠身:“母妃,我先回房休息了。” 校尉是什么?和副将差了十几级,不是一个国的。沈靖暂且答应,心里想着等日后再好好求求这个疼他的姐姐。 沈清爵回到自己的卧房,幽幽嘆了口气,她上辈子很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师父,另一个就是她的母亲,然而她丢了母亲的命,亡了师父的国。所以如今,谁都不能束缚她。 “将军……”眉清目秀的柔弱少年倚着门试探着叫了一声,言语间颇有点少女含春嗅青梅的娇羞味道。 沈清爵看都没有看他,背对着门说了句:“退下。” 少年无奈,只得慢慢行了礼又退下。其实今日来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从将军住进将军府没有召他,他已经成了王府里的摆设,有的时候遇到下人们指指点点,怕也是在说他的没用。 他知道自己没用,他的低贱身份也根本不配将军垂青于他,少年嘆了口气,他其实只想说句:“奴为将军解衣袍”啊。 沈清爵没有睡,她披着绒毛狐裘,于刚入冬的凉风里对着旧王府坐了一夜。 谢冰媛额头有些疼,仿佛有人在冥冥间强塞了什么记忆给她进去,又仿佛有人对着她耳语。 “如今魏军挥兵南下,四州倾覆,我与师父亦不能倖免,我自幼研习兵术,实不能看此故园山水落入魏朝贼子之手。” “若有日后,当衣锦还乡,与你做一世夫妻。” 有破碎的画面一股脑涌入她的脑海,让她不知道如今为何年何月,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谢冰媛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摸了摸额头上的一片水渍,都不用看,身上一定也被浸湿了。 她做过的两次梦都很奇特,明明是无稽之谈,却给她异样清晰的疼痛感。不怕做噩梦,最怕梦中人是沈将军。 莫不是得了癔症? 她抹了把脸,看向窗外,已经是上午时分了罢。 谢冰媛一如往常一般洗了把脸,冷水压好了她心中悸动,她收回心穿好练功衣,准备去林间散步。 这是她十年如一日的作息,十分规矩,炎夏寒冬风雨无阻,要勤恳练功,要修身养性,才能保得住戏子的完美身段。 第26页 她踱步去开门,刚打开门就是让她预料不及的景象,两排官兵整整齐齐地列在两侧,刀剑加身,安静地守在门外,仿佛就等着她清醒出来。汪福海哭丧着一张黑脸,难看极了。 为首的人穿着深色官服,客气却不容抗拒地躬下伸手:“谢老闆,请吧。” 谢冰媛何等玲珑心思,几唿吸之间就猜到了,怕是因为那日在皇宫有刺客刺杀新皇的事。“待我去换身衣服。” 为首的官皱了皱眉:“放肆,军令当前,岂容你如此随意。” 谢冰媛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行,还是要换的。” 谢冰媛有些不悦,今天的晨练又没法儿进行,被这样一审问带走,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官员被她一眼的风华摄住,鬼使神差地放她回去换衣服而没有说话。 谢冰媛不是想藉机留下什么字样留下什么线索等着人救,她只是单纯想换个衣服,见人要换常服,是不能穿练功服的,在这些方面,她执拗地近乎一板一眼。 她随手穿了水墨色素衣,穿戴整齐很快重新开门,也不啰嗦:“走吧。” 汪福海在门口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您这一走我可怎么办! 官员看着这位换了衣服神色如常的女子暗暗称奇,真不愧是太京城第一的名伶。不过看她这样子,莫不是以为我是请她去喝茶的吧? 谢冰媛面上无悲无喜,也没看急得快死的汪福还,垂着手安然让这帮官兵把自己押走。 谢冰媛前脚出了楼门,后脚楼里头就炸开了锅,还没开始经营生意的无妄楼一共五层,现在从一层到四层都充满了嘈杂之声。 汪福海沉着脸从四楼走下来,一路上被问情况。 “怎么啦!怎么啦这是!” “汪叔您快想办法呀这可怎么办!夭寿啦!” “被官府的人带走怎么办,怕是凶多吉少。” 汪福海大喊一声:“好了!” 围着他问了一路的姑娘小厮们都没敢再说话,“就知道叽叽喳喳!问这问那!屁用没有!” 被她这么一呵斥,几个性子急的姑娘已经红了眼睛。 汪福海一筹莫展,这会儿突然像打开了某个机关,他抡起右手狠狠一拍脑门儿,有了! “此事不得声张,快去将军府找沈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没毛病,电话恐惧症,码字码一万小黄文都没问题,用话说出来就不行了。 啊啊啊啊,委屈!白受受瘫在咖啡馆沙发上大声地说道。 来晚了,日更的我很勤奋呢。 目前还不v呢。 第21章 命中缺你 沈清爵静坐一夜,看天色已大亮,看到日光初晓,心里也开始明晰起来,她有些惬意地坐到干泡台旁摆弄她的珍贵茶具。 她等水烧开了,端起茶壶把水注入青花瓷盏,等茶叶慢慢跑来,再把叶和渣过滤除去,一滩浅碧绿色的茶水映着莹白通透的瓷碗,香气袭人。 沈清爵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杯子正准备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引得她不悦地皱起了眉。 抬头沈若光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轻微地喘着气。 一看是他,沈清爵放下茶盏率先发问:“你怎么来了?” “谢……谢老闆怕是被长针处带走了。” 沈若光隐匿在暗处,看到了为首的人的穿着打扮,隐隐猜到这等阵仗怕是只有长针处才有,他知道这是大事,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往将军府,不见沈清爵又马不停蹄赶到王府,纵然已他的脚力也有些招架不住。 “什么?!”沈清爵站起身来,刚刚还捏在手心的精緻茶盏被她拍到桌案上,有茶水飞溅到了桌面上。 她走了几步到衣架旁披起玉白蟒袍,单手抄起披风,打了个转直接覆盖在她肩膀上。沈清爵推开书房门穿过大厅,一边走一边系纽扣。 “备马!” 沈若光赶忙跑着出了门。 “清爵” 沈清爵马上就要推门而出,一道声音叫住了她,沈清爵停下步子,身上白蟒袍无风而动,似乎在显示主人此刻的情绪。 浣蓉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衣冠楚楚形色匆匆的尊贵女将军。 “沐国唯一异姓王,帝国一级上将军,身穿白蟒袍,威风凛凛,两朝天潢贵胄的身份,这些荣耀加在你身上,就是为了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为了一个戏子闯刑部的?”浣蓉一番话咄咄逼人,才勉强压下白蟒袍下纵横着的戾气。 “母妃,她是我的人。”沈清爵看着浣蓉风韵尚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只是个伶人身份,现在时局动盪,你把她拉进这趟浑水里,就算极力护着她,也难保她沾湿了衣裳。”浣蓉嘆了口气。 “多少个明枪暗箭对着你,你今天一去,伤不了你还伤不了她?” 沈清爵听了这些话,别过脸不说话。 沐国的长针处,是唯一一个独立于军权之外的机构,先斩后奏,皇权特许,里面的人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审讯很有一套,烙铁拷打是家常便饭。 她见过头天还宁死不屈的魏国女细作进了长针处,隔天就一团烂泥一样出现在长针处的后街上,已经无法分辨出人形。 便是女帝魏千羌,也□□不出一个这样的组织来。 浣蓉见她脸色稍微缓和,上前把沈清爵披风解开,一边用手捋顺一边说:“谢老闆去也只是走个过场,你不用太担心,加上你的面子,长针处的人不敢动她的。” 沈清爵从浣蓉手里接过披风重新繫上,轻声道“我看谁敢”。 浣蓉说的道理她又怎会不知道,只是换了谢冰媛就乱了阵脚。 “清爵先回将军府了”说罢转身大踏步出了王府。 长针处自然有她的人,而如今为了谢冰媛,必须动用了,沈清爵没有犹豫,就让属下飞鸽穿信给那人,提前走了这步暗棋。 临近将军府的时候沈清爵就听到一阵争吵,“放我进去!我有要事相商!” “你说进就进,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清爵坐在马车里听到了吵闹,单手掀开了马车帘子。 被看门人架起来的看见沈清爵隐约的脸立马眉毛倒竖,像见了星宿下凡一样要扑将过来。 看门人立马跪下行李:“将军!” “将军!您可回来了!您可得救救谢老闆!”王福海越发激动,就要给沈清爵跪下来。 “放心,我都知道了。”沈清爵记得上次去无妄楼的时候见过这个人,现在他能为了谢冰媛找到自己这里,看样子也是忠心耿耿的对他的老闆。 汪福海送了一口气,脚下脱力快要腿一软坐在地上,赶忙扒住一旁站的笔直的卫兵。 谢冰媛被蒙上眼睛,坐着马车一路颠簸,拐了很多个弯儿,终于摘下布条。 眼前是一处很不起眼的四合院,青瓦白砖,再平常不过。 但是她知道内里却堪比修罗地狱,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就被催促着进了门房里头。本来是清静的地方,此刻却沾染了浓烈的血腥气,让她直皱眉头。 第27页 一个人走上来,浓眉大眼,隆准高颧,气宇非凡,尚有离看着面前风华脱俗镇定自若的女子不免产生几许好感。 “请”尚有离做了个手势。 谢冰媛颔首,跟着对方走进屋子。 这是一间寻常的屋子,陈设简单,除了木椅木桌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只是窗户纸似乎用了特制的吸光纸张制作,整个屋子没有光源,看起来格外的阴冷恐怖,特别是尚有离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于黑暗中看起来异常摄人。 “谢老闆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知道了。”尚有离动了动嘴,幽幽地说道。 谢冰媛心里感嘆,寻常人来了这里,怕是被这么一座一问,心里所想都全盘托出了。 “冰媛不懂,何做何为?”谢冰媛淡然如故。 “谢老闆玲珑心思,怎会不知道下官再说什么。”尚有离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女子,心里的佩服又多了几分,能捱住他一轮审讯的人不少,能像眼前这位分毫情绪变化都没有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无数名噪一时的细作号称为国捐躯金刚不败,到了他手下没几轮审讯就软成了绕指柔,竟然还不如个女戏子! 谢冰媛没有说话,她能感受到这个男子给她的若有若无的善意,这几句对话更像走个流程。 尚有离果然没有继续追问。 两个聪明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笑。 黑暗中似乎模煳了时间,谢冰媛靠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放松急了,她和尚有离相安无事地坐着,却有沙漏在她心中计时,现在外面约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无妄楼的人怕是已经急坏了吧。 谢冰媛心里讶异为何对方如此疏于审讯,毕竟她这一路被带来,可没丝毫“被放水”的感觉,这个人与先前的严肃气氛不对,倒像是突然转折出现为她挡去麻烦的。 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长针处门口,长针处的守卫见了白蟒袍一角,很识趣地没有人上来驱赶。 毕竟是沈将军,马车爱停哪儿就停哪儿。 沈清爵等了约半个时辰,亲眼看着尚有离护送着重新蒙上眼睛的谢冰媛出来上了马车,沈清爵又等了一会儿才坐车离去,她心里决定继续栽培尚有离。 谢冰媛从后门进了无妄楼顶层,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汪福海就马不停蹄跑过来,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 “没事吧东家?” “无事” “真没事吧?” “……”谢冰媛转头给自己倒茶,不再理会这个好似魔怔了的僕人。 “诶呀可把我给吓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汪福海以手抚胸,似乎心有余悸,“怪不得人家是上将军呢,那身量气度,一句话就把您保出来了。” 谢冰媛手上一顿,壶里茶水将泄未泄,“你去找她了?” “可不是嘛,我思来想去,也只有沈将军能救得了您。” 汪福海起身告退,嘴里念念叨叨着他英明神武的沈将军去了。 怪不得今日之行如此顺利,这可是与刺杀新皇案子沾了边儿啊。 “只是我一个伶人,她究竟图我什么?只怕是和她心头肉有三分相似罢了吧。” 谢冰媛心里有些高兴,又莫名有些懊恼。 如今自己麻烦了她,自己不可能不当作不知道,该要送件礼物以表心意,而名家字画,珍宝玩物,恐怕她早就见得腻了,那么将军到底缺什么呢? 沈清爵面前是一盘残局,黑白子交错分布,似乎包罗万象,她在一步一步復盘那日与谢冰媛对弈的棋句,其实谢老闆不弃子投降,还是有峰迴路转的机会的。 一手一手下到谢老闆最后一步,沈清爵想继续下下去,却发现没有谢冰媛,她一步都走不下去,眼前纵横的棋盘好像是谢冰媛的一颦一笑。 沈清爵两指拈着棋子,长发没有束起而是随意披散在身后,她这样子看起来只像是个年纪轻轻的尊贵郡主。 想到伊人,将军也会含春笑,如玉的棋子被她捏着一下一下敲打在棋盘之上,一声一声的轻咚像是轻轻扣在她的心上。 索性此番景象没有让文武百官看到,否则他们心中的“战神”形象多半会崩塌。 沈清爵摸出三枚铜钱想算算命数,她把铜钱握在掌心里,心中静思几瞬息,摇卦几下之后,再把铜钱散在桌面上。 往后以此类推直到六爻完成是为一卦,沈清爵认真推演了很多次,她从小便会算卦,周易之书也看了不少,而这几次,都是她看不懂的卦象。 沈清爵对着三枚铜板静默不许,这大概是她参不透的命数,末了她弯了弯眼角,有些俏皮地一笑:“怕是命中缺你。” 作者有话要说:  “蛤蛤蛤蛤,你沈清爵也有少女怀春的一天。”白受受捂着肚子大声地笑。 “啧”谢老闆淡淡瞅了沈清爵一眼。 沈将军:“我好暴起杀人” 白攻攻卒—— 第22章 将军蓝袍 谢冰媛思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眼瞅着太京城快要步入深冬,便干脆自己动手,为沈清爵做一件较厚的衣袍。 “穿或不穿……是她的事。”谢冰媛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担心一个锦衣玉食的人的冷暖。 她自小心灵手巧,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认真学却学不会的,所以做衣裳的手艺也很不错,尽管比不上像沈清爵的定制白蟒袍一样精美华贵,但是她手下的普通布料变成了成衣也很有一番大气的味道。 接下来的三四天,除了基本的一日三餐与锻鍊形体,谢冰媛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专注地做这件衣裳,她用了衣川阁的料子,用了玉纺居的线,用了精緻的金丝,就差做衣服时抚琴为其演奏一段了。 成衣是深蓝色的衣袍,保暖而不显得臃肿累赘,没有多余的装饰品故而一眼望去尽显朴素大气,只有袍边上翻卷而出的金线内敛,显示着低调贵气。 谢冰媛带着衣袍到将军府上拜访的时候,沈清爵正穿着白蟒袍四处晃悠,见谢冰媛来了,忙把她请到了会客大厅。 “冰媛前些日子被官府带走,多亏将军出手相助,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将军笑纳。”谢冰媛不卑不亢,拿过包裹好的衣袍一层一层打开。 “谢老闆客气,你我之间无需多……如此,清爵恭敬不如从命。”看到从谢冰媛手中出现的深蓝长袍,沈清爵徒然画风一转。 不等谢冰媛抖开衣袍,沈将军自己就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摊开,哇!简直是天衣无缝! 上将军大人不露声色,面无表情接过,伸手解了白蟒袍随意甩到身后的椅子上。 ?一言不合就脱衣?! 将军大人只是想试试新衣。 “这是冰媛亲手制作,如有不便之处,将军便不必再穿了。” 看到沈清爵白蟒袍下的里衣已经露了出来,谢老闆下意识背过身去,像是再刻意躲避什么。而即便是身份有别,但同位女子,也不该反应如此激烈。 第28页 沈清爵暗自好笑,她的媛媛还是这么害羞。 她有些急地穿好蓝袍,衣袍十分合身而舒适,很保暖又不显得重,穿起来比她的定制白蟒袍还要舒适许多。谢老闆可没偷偷量过沈清爵的衣袍尺寸,但也许是她眼力见儿极好的缘故,衣袍简直是量身定做,分毫不差。 谢冰媛刚转过身来,就看见沈清爵笑盈盈地正对着她。 “……” 怕是古往今来的诗词大家都没有见过如沈清爵这样的女子,否则定当多不少后世传颂的诗章。说她闲静时如娇花照水太柔,回眸一笑百媚生太媚,花容月貌又太小家子气。 谢老闆被她的笑晃了眼睛,只觉得胸口重重一跳,勉强定住心神细细打量这位将军,发现她和自己这身蓝衣完美契合。 室内很暖,故而沈清爵穿的并不多,蓝袍穿的有点快,所以衣领略微不整,露了半边精緻的锁骨出来。 谢冰媛上前一步,本着一丝不苟的做事态度,鬼使神差地用手抚上沈清爵的领口帮她捋顺了衣领。 沈清爵低头认真看着她的动作,仿佛要把身边人一分一毫都刻进上斜眼中。画面看起来“和谐美满”“珠联璧合”极了。 而谢冰媛肌如白雪,腰如束素,和她站的十分近的时候,她似乎能感受到谢冰媛身上的香味袭人,而每一分对她都是充满诱惑的毒-药。 所以她不受控制地抬手就把面前的温香软玉揽进了怀中。 两人的身体俱是一抖。 谢冰媛只是揽个衣袍,怎么就被抱了? 沈清爵只是被揽个衣袍,怎么就把人抱了? 沈将军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谢老闆柔软风华的身量,就被一把推开了,谢冰媛面有一抹浅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沈清爵后退一步,神色恢復如常地看着她,似乎刚刚的失控的怀抱并不存在。 “冰媛先行告退。”谢冰媛说了这句话,有些慌乱地转身出门,也不管沈清爵的反应。 她平时走路,动作,都受过严格训练,一步一步颇有气质,经常是踩着鼓点伴着音乐走路,此刻却章法全无,颇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沈清爵坐到椅子上,看着她的背影不言语,自己是把她吓坏了么?上将军有些失落。前世谢老闆多番表明心意被她视若无睹,如今她想抱一下都是不能。 风水轮流转,急不得,急不得啊。 谢冰媛一路出了将军府,心续才渐渐缓和下来,她是红尘中孑然一身的浮萍,所以才格外贪恋温柔与安定,而沈清爵似乎快要有让她丢盔弃甲的本事,这才短短几天? 但纵使有一百次,她还是会像刚刚一样毫不犹豫地推开。 因为怕再晚一瞬息就推不开了。 而那时起,她于同为女子的异姓王而言是什么身份? 谢老闆十分冷静地开始极有条理的胡思乱想了,从“我怕是相似于那画中女子”到“将军拈花惹草风流成性”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敢往那处十分简单的“将军心悦你”处想。 沈清爵脱下白蟒袍,穿着蓝袍在暖阁里坐着看书,不一会儿额头上就隐隐出了一层薄汗。她拿起手帕擦了额头,继续看书。看书之余余光瞅见身上的衣袍觉得十分舒适,便换个姿势,好似怕把衣袍压坏了的。 进来送茶的十灵发现了不对。 她把参茶汩汩地倒进沈清爵手边茶盏中,思忖再三还是小心翼翼探头问了句:“将军,您不热么?” 话音刚落就看到将军大人又抄起手帕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十灵:“……”贼尴尬了。 “你先下去吧”沈清爵抬起眼来沖她轻轻一笑,十灵木然地转过身走出房去。将军这是怎么了? 可是魏国女帝退位了? 沈清爵再次把手帕放在桌上,看向窗外,似乎真的有点热?而窗外大雪飞扬,不知不觉间已经一片雪白。 冷风从满武州吹来,顺道把风雪也牵扯到了太京城来。然后雪满皇都。 沈清爵自己撑着伞穿着深蓝色长袍出了门,在府里转悠了一圈,从浮香山到雪中的听雨亭,一路上见了下人的问候都不同于往日的直接忽视,而是点头示意,把府里的下人们都吓了个遍。 而惶恐惊惧之下,下人们不免有个问题:这么大的风雪里,您穿着这长袍负手而行,披风都不带,真的不冷么? 沈清爵神色自如,没有一丝不自然的味道,一人一伞心情大好,在风雪中愈行愈远。下人们看着这个深蓝色的挺拔背影,最后得出一致结论:将军实非常人。 第二天是新帝登基头次早朝,萧泰凉应臣子之邀追封谢琼为沐文帝,而自己称为沐武帝,当天大赦天下,减免三成税收,开仓派粮赈济饥荒,太京城在深冬中一片祥和气象。 而只有沈清爵魏裳楚等皇权顶尖的人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迹的片刻平静罢了。 沈清爵于一派“吾皇万岁万万岁”中也跟着行了礼,文武百官立在两侧,她站在最靠近沐武帝的右手边,对议论她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 本朝第一位异姓王,见皇帝不用行礼,可便服上朝,可话虽这么说,谁也没曾想到她真的会就这样上朝。她以女子只身独揽军权,早就见惯了迂腐的文人墨客对她口诛笔伐,她不去计较是因为,这些人现在的通天胆量,怕是禁不住她一拍桌子。 萧泰凉自然没有计较,手一挥让臣子们汇报各自境况,偶尔做决定之前会与沈清爵眼神交流,得到后者肯定之后,他再御笔一勾选择通过或者否决臣子们的提议。 后世史书记载:沐国十七年十二月十一日,武帝头次早朝,群臣衣冠整齐一丝不苟,惟有上将军沈清爵不着朝服不穿御赐白蟒袍,一袭蓝袍斗篷立于大殿之上。 后世史官猜测,是否意味着此年此月,师徒二人已经离心?这正是日后逼宫的伏笔? 也有野史说道,将军何曾有过反叛之心,蓝袍上殿只因衣袍是夫人所赐罢了。 多年后听到说书人长篇大论的两人相视一笑。 退朝之后为时尚早,因下了雪的缘故天阴沉沉的,萧泰凉先从偏门赶道去了御书房,群臣这才从正门退下。 沈清爵率先走出正殿,外面是染了雪的五十四层石阶,因为没有宫人打扫不少文臣步履维艰,可沈清爵如履平地,走的格外轻松。 她一步一步走下石阶,身后是自然而然跟着的文武百官。 纵然平日里有部分臣子不服,但终究是没人敢逾越过她走在最前面。 五十四层台阶之下,有宫人站的笔直为公主撑着伞。 萧离央一身粉色长裙左右踱步踏着雪,像是在等什么人,左顾右盼似乎很无聊,再一抬头就看见了款款走来的沈清爵。 十七岁的玉央公主像道人看见了神仙,把手中暖炉推到宫人怀里就扑了过去。 “清爵姐姐!” 第23章 公主殿下的平生 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玉央公主干脆小跑起来,精緻秀丽的粉色裙摆下沾了新雪,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新而灵动。 第29页 文武百官在沈清爵身后石阶上跪了一地:“见过玉央公主!” 萧离央忽视了朝臣们的行礼,直张开双臂沖沈清爵扑了过来,沈清爵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小公主,提前一步捉住了对方手腕,化解了她当胸而来的一个拥抱。 萧离央被一把拿住了手腕也不生气,只是半抬着头看着沈清爵笑。 “你们都下去吧。”群臣这才从地上起身,依次从两边分散着离开,看着几乎就要贴到沈清爵身上的玉央公主,再看看有些无奈躲闪的沈清爵,当下心里感嘆,人和人真的是不能比啊。 “你这么快就从凉州赶过来了?”沈清爵问她。 “父皇一登基我就快马加鞭赶来太京城了,今天听到百官要早朝,起了个大早才来堵清爵姐姐你,你却连抱都不让抱。” 萧离央说了一通,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 “今时不同往日,你的身份也不比以前,要注意形象,你是师父唯一女儿,现在又是本朝独一个的玉央公主,在人前要自称本宫,知道吗?” 沈清爵一本正经,有些慈爱地拍了拍这个小妹妹的头。 “找我什么事?” “清爵姐姐还没吃饭吧,一起。”沈清爵不置可否,这古灵精怪的公主八成有什么事。 天上还飘着不小的雪花,沈清爵负手和萧离央走在一起,一抹蓝与粉在天地间看起来格外显眼漂亮,两人身后跟着一长串侯着的宫人尾行,玉央公主高兴地东拉西扯,沈清爵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 二人头顶的伞时常向沈清爵肩头倾斜,似乎生怕她沾了雪,沈清爵看着受尽宠爱的小公主为自己撑伞不说话,毕竟除了那位,她实在提不起为别人撑伞的念头来。 臣朝代漏五更寒,不到五更天就要渐次入宫门,折腾这么久,她也的确是饿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了玉央宫门口,侍女们认出两个尊贵的人,开口请安: “公主,上将军大人,请用膳。” 踏进玉央宫,侍女为沈清爵解了披风,近距离看传说中的上将军大人,容貌与年龄让侍女一愣。 眼前所有物件摆放都给人一种别样的精緻之感,大家书画真迹遍布墙壁,每一个器具摆放都有据可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新皇是有多疼爱这位唯一的女儿。 现在两人聚在一起吃饭,很像前些年沈清爵随师父四处征战的时候。 餐风饮露,以天为盖地为炉,她的身体所遭受的待遇其实一直有愧于她显赫身份。 两朝的天潢贵胄註定是两世奔波的命。 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光是面食就被制作成了龙,凤,蝴蝶,牛羊等不同的形状,沈清爵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何下手。 萧离央偷偷瞅了她好几眼,发现清爵姐姐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粥,都能这么好看。 “转眼间这么快,央儿都十七了,现在天下初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沈清爵笑笑,这话自然也就无忧无虑的玉央公主说的出来,现在是个什么风雨飘摇的情况,她和师父可都清楚地很呢。 “我看央儿这么大了,也该请个师父,教教你琴棋书画,可别整天没事干一样四处晃悠。” 前些年她和萧泰凉父女二人在一起的时候,萧泰凉就像她的父亲,故而萧离央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玉央公主,永永远远是她的小妹妹。 “清爵姐姐可以为我找师傅么?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听琴师弹琴唱曲好不热闹,可自个儿弄琴总像是大风颳了窗户纸,难听的很。” 先前在外面萧离央没有这么侷促,现在两个人摒退下人一起坐在桌前,萧离央倒感觉自己有止不住的慌乱。 沈清爵转头看向玉央公主,公主好似有些害羞,不停舀汤来喝掩饰心中的慌乱,被她打量,如坐针毡。 沈清爵放下手中小碗,“我倒是有个人选,只是收不收徒还要看她自己。” 萧离央看着面前的人,想起了父皇给她开的那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萧泰凉说,如果沈清爵是个男子,定将自己许配给他。 想到这儿,玉央公主又俏脸一红。 两人又静默吃了一会儿之后,沈清爵起身告辞:“央儿,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让她进宫见你。” 萧离央却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清爵姐姐不带央儿出宫?我虽小,却也知道尊师重道的道理,自然是我去拜见师父,你说是也不是?” 沈清爵:“……好吧”。其实我也最想拜见她。 所以沐国身份最尊贵的两个女人乘着马车,七拐八拐去了烟花柳巷,自从第二次来这里之后,上将军大人已经不走正门,而是直接从后头闲人退散的后门上楼寻人。 萧离央下了马车,瞪着眼睛打量周遭新奇的一切。 沈清爵不理她,你是想找个师父?你就是想赖上我出宫吧? 敲门声响起,谢冰媛略一思索来者何人,起身披上外袍,放下手中的书开门。 门一打开,三个人都愣住了。 萧离央愣地最入神。面前的人面如白玉,眼带桃花,素衣披在瘦削挺拔的肩上,只是单单站着都有不可比拟的风华。 她从来没有遇到和她清爵姐姐长的一样好看的人,直到此时此刻。 后代史官问这位荣耀无双的长公主,您为何如此国色天香? 长公主嗤笑一声:“我不过只得了师傅的三分风华绝代,怎么到了外头倒是国色天香了?” “原来是将军,请进。” 两人相安无事地没有提将军府的那一抱。 “冒昧到此,打搅您了。” 谢冰媛低头一笑,为桌边的人缓缓倒茶。 “清爵就不打马虎眼儿了,这是师父的独女萧离央,年满十七,想为她觅一琴师做师父,思来想去也只有您能教得了她。” 谢冰媛听了这话明显顿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多大的讶异,她也没有起身行礼,只淡淡回了句:“原来是公主殿下。” 萧离央站在沈清爵身后,得体地沖她笑。 少女双眼含春,睫毛卷翘,唇红齿白,两道柳叶眉微微上扬,已经有几许妩媚味道。 其实刚刚进门的一刻,谢冰媛已经下意识打量过了,萧离央骨架偏软,身体柔软,是仅次于自己的学戏的好苗子。 如今时局动盪,暗潮汹涌,太京城里唱崑曲的,除了她,也就只有几个不到百人的戏班子了,师父一声极爱崑曲,奈何前朝太后大爱京戏,所以造成了崑曲的没落,戏子大多穷苦出身,受尽折磨只为了讨口饭吃,没有人能为了热爱跟钱过不去,慢慢地演京戏的人越来越多,也就真的懂戏的人还能听一出崑曲。 如果能把崑曲授于这位极受宠的玉央公主,也许能保这个剧种几十年暂不消亡?当然,是在沐国能挡得住北魏铁蹄的条件下。 谢冰媛招了招手,萧离央移步过来坐下。 第30页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谢冰媛开口唱了这两句经典的剧文,就算清唱都是绝唱。 萧离央不明白为什么琴师会突然唱这么一句,不过这可难不倒她,她从小就喜欢看戏班子唱戏,故而张口就来:“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谢冰媛和沈清爵对视一眼,瞧见彼此眼中的讶色。 除了音色感情不同,剩下的一切起承转合,她模仿地分毫不差。 “我可以教公主弹琴。”萧离央五指葱白修长,骨节分明有力,和沈清爵一样也是弹琴的好手。 话音刚落,萧离央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对上谢冰媛,弱弱地问:“您是?” “民女姓谢,名为冰媛。” 萧离央突然之间大气通透消失不见,似乎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话,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您……您竟然谢老闆?这……我……”萧离央一边害羞地快要别过脸去,一边手抚衣衫整理衣冠。 “我就说何人有如此之资,啊啊啊,原来您就是谢老闆!我从小就喜爱听戏,您就是传说中的谢老闆!我……”萧离央越说越脸红。 “实不相瞒,我这次骗清爵姐姐带我出宫,也是想趁此机会一睹您的芳容!”萧离央越说越急,急着要表明心迹,虽然这样听起来像登徒子勾搭美姑娘,老土极了。 公主殿下看着自己的“神明”带着笑意看着她,只恨不能将胸前这一颗心给递过去。我是您的头号戏迷啊啊啊啊! 沈清爵噗嗤一声,也被公主殿下逗笑了,“你该叫师傅了。” 萧离央仿佛这才想起正事,就要跪被谢冰媛拦住了。 “喜欢戏么?” “喜欢!喜欢南腔北调!喜欢周郎顾曲!” “年岁?” “十七!” “如此,公主殿下便是我第一个弟子了。” 一语成谶,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某一年她看到不信神佛的沈清爵与她师父跪在佛前,许永生永世,相许相从。那时候她就不想争了,清爵姐姐是她心头永远触碰不到的月光,师傅是她这辈子最敬重的人。 多年后,萧离央坐在殿前听梧桐雨,屋檐上滴答的雨滴像曾经的戏腔婉婉而唱,她果然羡慕不来师父。 沐朝四大美女之首玉央公主萧离央一生未有婚配。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呀! 这一章写的我……唉,心疼公主殿下,这也许就是命吧。 【我沈清爵如今暂住在白浅予身体里,昨日居然看到有小天使叫我沈花花!花花个头!明明是白花花更好听!比白受受好听多了!】 今天有有话要说,嘿嘿嘿。 第24章 听雨亭的雪 这才刚拜了师,天真烂漫的公主就已经十分自来熟地凑在她宝贝师父的旁边问这问那了。 “师傅,您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果真是天生丽质呀!” “师傅,听说您连着拒绝了多个倜傥公子的追求,真是冰洁如玉高不可攀呀!” “没想到真的能见到您,还能做您的徒弟呀!” 穿着粉裙的萧离央高兴地像个粉嫩嫩的鲜花,开在谢老闆这一丛俊逸脱俗的竹子旁。 “你出宫也近两个时辰了,央儿,我这便送你回宫吧。”沈清爵提壶给谢冰媛倒水,谢冰媛十分自然地接过,轻抿一口。 萧离央讶异,这世上居然能让清爵姐姐的倒茶的人?不过她讶异了一下很快就想通了,毕竟这可是她的师傅,实非常人,萧离央有些不舍,她并不想这么快地回宫,尽管她这次出宫的目地已经事半功倍地完成了。 “央儿想师父”,萧离央低声说话,有些委屈地看着沈清爵。 “不行”把新皇独女带出宫已经很冒险了,更别提公主迟迟不归了。沈清爵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公主殿下看起来似乎更加委屈。 谢冰媛看着爱徒娇羞委屈的样子不禁想笑,她站起来从衣架上拿下披风,说道:“为师送你。” 三人坐在马车里往皇宫走。 太京城布局宏伟,格局很大,以皇宫为中心,四周有将军亲王的府邸,这其中交叉分布着富人做生意的店铺酒楼,官道上星罗分布着小商小贩,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都,故而虽然世道动盪,这里依旧不曾缺乏热闹过。 就是下了雪也依旧。 “烤红薯咧——” “糖炒栗子——” “冰糖葫芦——” 一声一声的吆喝声在马车经过的这条街道响起,穿过厚厚的帷帘直直撞进萧离央耳中。 怎么办好想吃。 她看向一旁八风不动看书的沈清爵没敢开口,向师傅投去寻求帮助的目光师傅也没有理她。 算了,看来以后还得多磨着清爵姐姐出宫。 马车稳健,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皇宫东门,萧离央刚一下马车,就看到在宫门处撑伞等待着她的贴身侍女,此刻的天依旧飘着雪,她一身粉袍钻到伞下,临拐弯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清爵姐姐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走这么快,师傅真的是来送自己的吗? 马车里面只剩下两个人,沈清爵放下手中的书,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去后花园” 将军府是前朝旧亲王王府改造,极尽奢靡荣华,后花园为前朝能工巧匠督促监造,从不对外开放,所以是一处很难见的别致景致。 车夫听见将军这一声,默默改道到将军府后门。后花园面积极广,又无人居住,所以下人们也只是定期居住,沈清爵与谢冰媛下车之后,此处并没有闲人。 马车留在地上的两道车辙没多时就被风雪掩盖,花园中松树上挂了冰花与雾,人鸟声绝迹,仔细一听似乎只有雪片轻轻落下的声音。 久居闹市,久居庙堂,身边嘈杂繁琐多了,两人倒是格外贪恋起此刻静谧来。 有雪片轻轻覆在谢冰媛的肩头上,她还没注意,沈清爵便抬起手轻轻为她掸去。 满天风雪里,沈清爵撑开了伞把谢老闆罩了进去。 “走吧,前面有湖” 后花园景色很好,占了将军府近一半的面积。昨天下雪之后,沈清爵就下令不准下人再踏进后花园,她老早就想着把谢老闆叫到这里,美景自然是要和美人分享的。 谢冰媛听了,乖乖在伞下跟着她迈着步子,她一介伶人,又没那么矫情,也没有心思和沈将军来“欲拒还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一套故事里的情节。 有新雪压在林间的树上,树枝偶尔不堪重负从上面摔下一滩新雪来,然后林间重新归于寂静。 周遭还有已经绽开花朵的梅树俊俏地开着,几点红在一片白里别有一番味道。 谢冰媛在伞下慢慢地走着,随着深入后花园中,她心中的轻松与愉悦更甚,她甚至觉得,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也是极好的。莫名的贪恋霸占了她的心,她轻嘆一声,心里十分佩服身边撑伞的人。 第31页 这里真是个调情的好去处。 而走出这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大湖在眼前铺展开来,雪花落在湖上自然地消融于湖水之中,湖心有亭子,亭上有石桌,湖边有小船,两岸皆是新落的一片雪。 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撑伞的人的伞一直冲她倾斜,她身上一瓣雪花也没有。 谢冰媛募地有些感动。 “谢老闆真是风华无双,配上这狐裘上的一圈白毛领,只怕仙人也不过如此了。”沈清爵在伞下转过头,好似温柔地看着她。 谢冰媛轻笑出声:“沈将军风姿出众,穿上这一身蓝袍,更显风神如玉,俊美无双。” 谢冰媛转过头沖沈清爵挑了挑眉。 沈清爵转过头,低下头弯了眉梢,薄唇微微上扬。 她的媛媛还是如此这般,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和她逞一时“口舌之快”。她刚去军中的时候,这副皮囊是她最大的阻碍,官兵们并不认同她这个容颜绝美的统帅。 直到后来粗犷的七尺男儿都必须跪着和她说话的时候,这份误解才逐渐消融。今天听到谢冰媛这么一说,她才真的觉得高兴起来。 “今天冒昧把你叫来看这副景致,可唐突了谢老闆?” “盛景难却,我很喜欢。” 两人走在湖边,脚下的新雪不时发出沙沙,咯吱声。 水还没有结冰,所以湖水倒映着两个人并排着的影子,沈清爵较之高了半头,乍一看,就像谢冰媛紧贴着靠在她身上。 “这里景象别致,春秋四季,风霜雨雪都有不同的韵味,清爵思来想去,也只有如谢老闆一样如画的人才欣赏得了这里。” “谬赞了,同此处景色比起来,你我不过如天地一蜉蝣,实在不值一提。” 两人并排走着,穿过曲折的石桥走到了湖心亭上。沈清爵收了伞,伞面上已经积了比较厚的一层雪,随着她这一动作,已经有些化了的雪水啪嗒掉在地上。 沈清爵刚把伞支好,就发现谢冰媛又站的距离她极近,谢冰媛见她肩上有尚未融化的雪,如先前一样替她轻轻掸去了,迅捷的动作里却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你先前送了我衣袍,又收了央儿做徒弟,我有个小玩意儿也想送你。”沈清爵解下披风,似乎故意想露出这一身蓝袍。 谢冰媛看着她不语,却有点儿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来。 沈清爵又笑了笑,抬起手摘下手指上的碧绿扳指。纵然时时被她戴在手上,这扳指依然透着一股让人静心的清凉。 沈清爵把这个扳指递了过去。谢冰媛却只是看着,迟迟不动。 “这扳指是昔年师傅从西域王侯送的礼品中挑出来的,如今只有我和师父有,你把它戴上,沐国无人再敢找你麻烦。” 自然也不会有被带到长针处的事情再次发生。 “为什么?”谢冰媛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沈清爵一双通透却暗潮汹涌的眼睛。 她问出了她最近一直想问的问题。 因为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活,没有家要国又有何用?只要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何况一个小小的扳指? 到嘴边却是一声:“谢老闆犹如天人。” 谢冰媛眨了眨眼,转了个身面对着尚未结冰的湖面。她本以为沈将军对她会有什么不同,却只有一句谢老闆犹如天人,她这般和那些打赏送礼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手段更高,更知晓她的心思罢了。听到这句话最好,正好斩断她心里大逆不道生出来的心思。 沈清爵拿着扳指站在身后,很绝望,比魏千羌将破满武州城的那一刻还要绝望。她都不用看谢冰媛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媛媛在想些什么。 然而总不能直接全盘托出吧?就算单单说一句前世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心悦你”,只怕也会吓跑现在的谢冰媛。 果不其然—— “如此大礼,冰媛受之有愧,请将军收回去罢。” 被嫌弃了的玉扳指静静躺在沈清爵手心。外头下了两天的雪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 沈清爵走了几步坐在亭中央的椅子上。 “总有一日,谢老闆会戴上它。” 谢冰媛没有理会这一句。 “天色已晚,冰媛先行——” “我送你回去。”说着一步跟上去,伸手牵住了谢冰媛的手。 谢冰媛挣了挣,却发现根本挣不开,对方指尖有薄茧,五指骨节分明,微凉的触感顺着她的手臂轻轻撞击着她脑中的琴弦。 “将军请自重……” “与友人分别,不理应是执手相送么?为何到了我与谢老闆这里,就是我不自重了?”被惹急了的将军斜斜一笑,“再说了,普天之下,就属本将军最不自重。” 谢冰媛算是懂沈清爵的意思了,无非就是,我就不放,你能奈我何? ……您是流氓吗?倾国倾城那种? 如此……谢冰媛垂了手,纵容地让她牵着,便当是君子之间淡如水,礼尚往来,我决不能被白牵了去。同为女子,便分不清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这么想着,她心一横,干脆回握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谢老闆从不吃亏的。 【很厉害了,今天大大私信回了我一句,把自己锁在小黑屋里写完了三千。】 么么哒~ 第25章 纵然如此也很高兴 沈清爵感受到右手传来有些较劲的力度,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狠狠笑了一下。 她平日在军营中,在朝臣眼里,都是不苟言笑的冷面将军,一是真的没有什么人能逗到她,二是她喜怒不形于色,一般人想要捕捉她的情绪波动真的很困难。 刚刚偷偷摸摸地转脸一笑,若是让部下们看去了,恐怕也会怀疑自家上将军大人是不是被妖精附体了。 谢冰媛把她这副姿态尽收眼底,斜斜瞥了她一眼。 “不撑伞了。”谢冰媛向外走去,带着沈清爵一起往对岸走。 “那便不撑。”油面纸伞被放在亭子一角,孤零零地独自立在柱子旁。 “真是好景致。”谢冰媛喟嘆。 “这里名叫听雨亭,雨季时候独坐于此听雨声,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湖里养着绯色鲤鱼,乘船撒下鱼饵时,鲤鱼会争相跃出水面,有趣极了。”说完又补充了句,“夏季我便带你来。” 其实是想四季都带你来,春夏秋冬,每一季,每一个时节,都同你在一起。 “若有机会,冰媛一定前来拜访。” 沈清爵牵了谢冰媛,出了亭子向前园走去。沈将军怕谢老闆挣脱了她的手,谢老闆怕沈将军主导了自己,故而两个人手上都下着劲,沈清爵今非昔比,除了牵着谢老闆不让其挣脱,还要格外小心怕捏疼了她。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在上次皇宫中箭之后是把谁把谢老闆的手捏出淤青的。 第32页 前园有房屋,之前堂会的时候,谢冰媛和沐有韵到过这里,还在亭上弹奏了一曲。 不过是数十日光景,这里便白雪皑皑了。 “将军肩上的伤?”其实真的不是她愿意提起,实在是……她忧国忧民,怕沈将军落下病根,以后国之栋樑折了怎么办,嗯,没毛病。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她肩头就有隐隐的痛,铁箭穿身见了白骨怎能说好就好,入了冬吹了风便会开始痛,如若有什么剧烈的运动,还是能从伤口往外头渗出血来。 谢冰媛何等聪明,只见她犹豫了一下,就已经猜出情况,她从小学戏,眼睛里有花有水还有神韵,她偏过头,用这双眼睛大大地白了沈清爵一眼。 沈清爵被她这七分怨气三分娇嗔的眼神一瞪,腿一软,到嘴边的“无大碍”活生生又咽了回去。 谢冰媛被沈清爵这么牵手看着,手心里已经出了层水,对方的手却还依旧温凉如玉,而沈清爵每一次轻微的移动和改变牵着她的力道,都会给谢冰媛带来几分异样的麻痒。她很贪恋这种被牵着的感觉,但同时也很慌乱。 就算她于将军而言不过是漂亮的欣赏物,那与她携手游湖,在太京城里自己也是独一份儿吧,还有何不满足? 冷不丁有风拂过,带起一片柔软雪花挂在她眼角,谢冰媛睫毛卷翘,雪花很快融化,把几根睫毛打湿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含着泪。 沈清爵只看了一眼,就仿佛觉得天地,梅花,落雪,湖水,青松都黯然失色。 得亏她不是帝王,否则谢冰媛只要娇嗔一眼,要星星月亮她都要给她摘下来。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穿过堆积山,来到了屋殿这边。 “将军!”十灵从远处赶来,远远地喊了一声。 谢冰媛衣袖一动,十分快地把手从沈清爵手中抽了出来。 沈清爵微微一笑也不恼,迎着十灵走了上去。 “何事?” “沐姑姑的信,说是要找您。”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又垂手退下。 “将军去忙吧,不劳烦您送我了。” “是我失言了,我让王叔送你。” 沈清爵站在原地,看着谢冰媛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多谢,冰媛今天……很开心。” 沈清爵抬起手沖她摆了摆,意思是不用客气。 她快步走到书房,拆开信封,以为魏裳楚终于开始了什么大动作,而等到她把信大致浏览了一次,却发现沐有韵只是向她讨要一种药膏。 “姑姑要祛疤活血的药膏做什么?”沈清爵不明所以,却不敢怠慢,把之前萧泰凉赐给她的珍贵药膏找出来,差暗卫送了过去。 沐有韵坐在书房摆弄着书,有侍女带了茶壶进来,给她手边的空茶盏里注满了热气腾腾的水,侍女转身出门,茶盏边便多了一个剔透的青花小瓶。 沐有韵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打开瓶塞,沁人心脾的药香味扑鼻而来,里面青白色的药膏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药材,她赶忙把瓶塞重新塞上,怕慢了一会儿就导致了药性的挥发。 从沈清爵收信,到找药再暗中送过来,耗费了半天的时间,此刻已经是晚上了。 这半天里她心里忐忑,生怕沈清爵告诉她的法子联繫不上她,现在她的担忧终于落地。 魏裳楚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干什么,先前也只是回来陪她吃过晚饭,便又回到自己的书房不知道处理什么事情去了。 沐有韵手里攥了小瓶,披着衣袍,敲响了魏裳楚的门。 依旧是一声不怒自威的“进”,接着不怒自威的声音立马变成了欣喜“韵儿,你怎么来了。” 沐有韵没跟她废话,拿出小瓶拍到了她书桌上,“活血祛疤痕的,你待会儿自个儿抹了。” 魏裳楚觑着她,表情莫名。 沐有韵想了想,又说:“你若是觉得不便,把衣袍脱了,我替你涂。” 魏裳楚一愣,旋即有些媚地笑了:“我涂了这个,你不怕漂亮姑娘们撕我衣服?” 沐有韵皱起眉头,“魏皇爷爱涂不涂!”,说罢转身出门,临走了手一甩,又把房门重重一磕。 魏裳楚噗嗤一声笑了。她哪儿敢让沐有韵涂,就是上次脱个裤子检查伤口,要不是她的“得力手下”突然闯入,她还能叫沐有韵离得了房? 更别提沐有韵替她涂药膏了,就是她的手碰她一下,她也想把人立刻拉过来,沐有韵还能下的了床? 话虽如此,魏皇爷还是轻轻捏起瓶子,踱步到铜镜边,衣带轻解,万人求而不得的亲王服褪下之后,铜镜里的身体上一片纵横交错的疤痕。 自从皇姐登基之后,魏裳楚就源源不断收到灵丹妙药,魏千羌猜到她有一身疤痕,所以千雪城的这种“祛疤灵药”都在她身上试过了。 但是由于她的伤疤实在非同一般,不仅不会自然脱落,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会做痛,就算她忍痛涂了那么多药依旧是没好,所以魏千羌这几年也没再送药给她。 而现在涂这瓶药,无非是叫她再痛一遍罢了。魏裳楚把最后的遮挡物也扯去,铜镜里的人现在一丝不挂,她两根手指弹去瓶塞,把药膏倒进手心里。 青白色的药膏凉凉的缠绕在她指尖,她十分缓慢地涂抹,不放过每一道伤疤,从锁骨至小腹,而涂到胸口的时候,已经忍不住从嘴里发出的低吟。 魏皇爷硬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把这瓶药涂满了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后直接发文档给夫人,她错别字后发文档给我,接受文档之后直接发表,没毛病。 日常表白沈花花~ 今天短小一些,因为发现小天使出轨,白受受重病在床,所以只有2400,白受受虚弱地说。 第26章 海底针和梦 涂完之后,魏裳楚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她颇有些自嘲地朝铜镜里裸着身体的人温柔一笑,皇天厚土,她到底是替谁受苦受难呢? 魏裳楚拿毛巾轻轻擦了一边身体,把裹胸布缠好,重新穿起了重色亲王服。驿站很大,是改建过的皇家园林,自然有富丽堂皇住人的地方,也有黑暗阴森的地方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魏裳楚用手指把空了的小瓶清洗干净,想了想,没有放进柜子里珍藏起来,而是放进怀中随身带在了身上。做好了这件事,她才款款出门,夜色已经深了。 沿着九曲迴环的走廊走了一会儿,此处的房屋有些陈旧,也没有她和沐有韵居住的地方的那些佣人们,冷风习习,想起了里面关着的段英,又唤起了她的怒气。 烛火幽幽地亮着,她推门而进,浓重的血腥气中夹杂着肉被烫之后的焦煳羽毛气扑面而来。纵使她见惯了这些,乍一进来还是不免皱了皱眉头。 段英冒大不韪探皇陵之后,沈清爵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照顾她这个好手下,加上沐有韵也十分生气,魏裳楚当天就把他提熘回来关在这里,上了刑再给救回来,折磨了数天了。 第33页 “皇爷?”守在房子里的手下赶忙行礼“有事您吩咐,怎么能屈尊您来这种地方?” “人呢,死了没”魏裳楚侧边脸映着烛火,语气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残暴与兇狠。 “回皇爷话,听您的吩咐,留了一口气,在那儿瘫着呢。” 段英早已没了人形,身上有烙铁印记,有鞭痕,原先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淌着血瘫在墙边一动不动,怕是这几天没出过一口好气。 因为魏裳楚可没有妇人的怜悯心。 “养好了,活的送回千雪城。”魏裳楚皱着眉,低下头捏了捏山根。 “这……小的这就去医治。皇爷放心。” 魏皇爷很不放心。 据皇姐的贴身宫女描述,魏千羌听到段英带人去了东皇陵时候根本无动于衷,等官员继续禀报,直到听到沈清爵出现,按着段英的头捣蒜一样磕了很多下的时候,魏千羌突然嗤笑一声。 然后女帝就派人快马加鞭从千雪城赶过来,要保住段英的命,这才让她不放心,亲自来这种污秽的地方一看。 魏裳楚搞不明白她英明神武的皇姐在玩儿什么。她可以感觉出皇姐对沈清爵有些别样的情愫,先不谈儿女情长,那十分强烈的独占欲已经很恐怖了。按理说不该讨人欢心,反而救了要炸了人家奶奶陵的人,这不是摆明了对着干吗? 皇姐大笔一挥,赐了皇爷这两个字给她,替她掩盖住了那段难堪的过往,如此贴心替她着想,怎么换到沈清爵身上就一点儿都不贴心懂事了呢? 魏皇爷夜观星象,又想起了沐有韵,摇了摇头,只得自个儿感嘆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啊” 呵,八成得是定海神针,一言不合变成金箍棒抡圆了当头给你一棒的那种。 南沐疆域辽阔,纵横南北共九州,北四州挨着魏国,南方五州并排分布,把太京城拱在中央,皇宫背靠山依着河,风水全为皇帝一人服务,皇帝只有独女,又把公主殿下捧在手心里。 除了沈清爵,萧离央大概是沐国最尊贵的女人。 守夜的宫女在殿外侯着,冬夜已经很冷了,她们仍旧想趁着没风的时候打个盹儿,萧离央躺在全皇宫最软的一张床上静静地睡着,偶尔哼哼两声。 梦里是春天,草长莺飞二月红,烟柳满皇都的时候,一样是下了朝,她在石阶下等清爵姐姐,她的清爵姐姐穿着一袭蓝袍,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下了石阶。 百官跪成一片向她请安,她理都没理,径直扑向她清爵姐姐,沈清爵勾着嘴角沖她笑,揽着腰把她结结实实抱在怀中。 萧离央勐地抱紧了背子,脸贴着被子嘿嘿的笑了两声。 受了昨晚梦的鼓舞,一向恋床的玉央公主又起了个大早。 “公主,您最近晚间可是睡得不好?”贴身女官小心翼翼的问,生怕主子不舒服。 “我便是睡得太好……”萧离央悄悄嘀咕了一声,先红了脸。 “好了好了,更衣,想师傅了,我要让清爵姐姐带我出宫。” 萧离央今天穿了一身明黄,黄袍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与已经慢慢长大的五官,她浑身已经有了天潢贵胄的大气味道。 不同于她师父的冰与淡,她大概是生来就衬这种明亮色调,如同怒放的鲜花一样放肆而明媚。 所以沈清爵下了朝,刚走上石阶,就看到下面一片夺目的黄,萧离央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干脆提了裙摆从下而上走了上来。 这下又辛苦了文武百官,除了丞相只需躬身行礼之外,他们又得跪了。 “参见公主殿下” “清爵姐姐!” 沈清爵不动声色侧让了一步,有些无奈的看着再次拦下她的萧离央。萧离央嘟了嘟嘴,梦中和如今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吃过饭了吗?” “早朝前吃过了,现下还不饿” “你冷吗?” “不冷,这袍子温暖舒适,我还带了披风。” “你……” “……” “走吧,带你出宫”沈清爵无奈,伸手弹了一下公主殿下的脑壳,公主殿下疼得笑开了花。 其实那日沐有韵的来信里,除了讨要药膏之外,还提到了魏裳楚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事务。 故而沈清爵从谢冰媛身边短暂唤回了沈若光,叫他天不亮就赶去魏裳楚身旁。 若光两字,本出自南朝诗人“属我嵫景半,赏尔若光初”,但是沈若光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更像是他名字的字面意思。 沈清爵知道他的武功与轻功都是一绝,所以才放心她对谢冰媛暗中的保护,但是魏裳楚何许人也?身边也不是好潜入的,所以一时之间来不及动用军中高手,干脆让沈若光前去。 换句话说,谢冰媛现在身边是没人保护的。 平日里五更天就醒来去林子里散步活动身体的谢老闆此刻还在床上。她本早该醒来的,只是她自然醒来之后,脑海里格外昏沉繁重,不自觉又睡了过去。 屋子里有一股浓烈的清香,清是因为某种烟雾特有的味道,浓是因为这种烟雾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沈若光在这里,闻了一口这味道,就该从暗中现身带谢冰媛离开了。 这种香叫“还秦”,名字很有格调,因为有诗云:花留身住越,月递梦还秦。“梦还秦”啊,可劲睡吧。 贵,罕见,药效好,查不到痕迹,为江湖宫廷的传说。 谢冰媛静静地床上睡着,房间里传来了细微的“呲呲”声,仿佛有木材开始燃烧。 她看不到,一蹿火苗腾升而起,顺着淋了火油的木石房柱蜿蜒而起,很快就蹿上了厚重的房梁。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昨天在运动会,被晒干成白咸鱼了,今天上午也是运动会,还被抓去给大佬(领导)倒茶。 所以最近短小一下,很久没更有些愧疚【隔壁影后们哀怨的看着我。】 烁烁酱画了沈将军和谢老闆的图,嘻嘻。 午安~~~ 第27章 无妄楼付之一炬 公主殿下二出宫,这一路可了不得,从出了宫门开始,就不住地东张西望,见到新奇稀罕玩意儿就往马车里塞,从路边的拨浪鼓到麦芽糖,只要小贩们的吆喝声一响,那保准能看到公主殿下的身影。 “买买买”三个字贯穿了明黄身影,所到之处挥金如土,沈清爵抚额,这才一会儿,马车里就堆了不少东西。 今天正巧碰见了瞎眼婆婆和卖糖葫芦的小姑娘,公主殿下也大手一挥买了半垛糖葫芦,沈清爵下车点了点头,小姑娘一声“仙人姐姐”还没叫出口,就看见她的仙人姐姐拽着黄衣姐姐上了马车。 “行了,师傅是亏了你还是怎么着,买这么多东西,宫里什么没有?” 沈清爵说完这句话,心中突然涌起剧烈的不安感觉。 “嘿嘿,我想买嘛,外面的东西总感觉和宫里的不一样。” 第34页 虽然知道跟着公主的暗卫一定在暗处保护着,但是为三军主帅,她的直觉一向很灵敏,她脑子里有一剎那灵光乍现,沈若光此刻不在谢冰媛身边! “王叔,快马!”沈清爵掀起帘子喊了一声,捏了捏手指,深吸了两口气按下了心中突如其来的不安。 无妄楼和别家的酒楼一样,其实说到底还是个风月场所,所以周遭没有过多的商贩,而且比较独立地占了一片地,白天除了有当红伶人演奏之外其实并不热闹,最热闹是晚上的时候。 有些小娘子卖艺不卖身,有些小娘子打着奏乐跳舞的名头最后和客人演奏到床上,汪福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红尘中命比纸薄的小娘子多了去了,他不能夺了人求生的法子,只是这些姑娘们虽然出身不好,心眼儿却格外单纯地很。 进了这条长街,远远就看见了无妄楼沖天的黑烟和漫天的火光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流动着的火烧云。 姑娘们的哭泣声和小厮们惊恐声混成一片,平日里打扮的清秀可人们的小厮们此刻形象全无,拎着水桶一桶一桶往火上浇,只是一桶水浇上去,有小半桶立刻化成滋滋白气,根本无济于事。 火光沖天而起,吞噬了半个无妄楼,热浪逼人,让无妄楼看起来似乎摇摇欲坠。 分明是入了冬的天气,今天却仿佛格外干燥,大火烧的一点儿都不含煳。 起了个大早赶来拜访谢冰媛的林错站在一旁大声质问汪福海:“媛媛呢?!” 汪福海肥胖憔悴的脸上被烟燻了几个黑道子:“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晨练也该回来了呀!” 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林错不免爆了粗口:“操!” 汪福海脸色一片灰白。 火起的快而勐,等发现火势的时候里面已经不能再待人了,他跑到谢冰媛门口大声敲门,里面无人应声,眼看着火越来越大,姑娘们把她拉扯着逃了出来,纵然如此,仍然有行动不及的人现在还困在楼里。 “将军您看!” 沈清爵掀开只扫了一眼,浑身气质徒然一变,她起身跳上马车旁一直跟着的卫兵的马,卫兵被推地落了地踉跄几步。 马鞭狠狠一抽,马受了疼又受了惊吓,撒开蹄子朝火光里跑去。 骏马差点撞飞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提桶小厮,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人斗篷唿啸,满天火光里翻身下马,一步抓住了汪福海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她呢?!” 这次沈清爵比听到有人挖她奶奶的坟还急。她平时冷冽内敛的样子已经很给人压力,此刻铁血睥睨气势显露无虞,一将功成万骨枯哪里是瞎话?汪福海被她看的汗如雨下,只想求饶命。 “不在外面……”汪福海气若游丝。 “一帮废物!”沈清爵把汪福海一甩,后者往后踉跄了几步,林错赶忙接住了大气不敢出的汪福海。周遭的人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呆愣愣地低着头站在原地。 沈清爵拎起一桶水当头浇下,蓝袍斗篷全都湿透,髮丝贴在脸上滴着水。 “清爵姐姐!” 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的萧离央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要冲过来,沈清爵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萧离央立刻杵在原地,没敢再朝前迈一步。 沈清爵转身冲进了已经烧到一半的无妄楼中。 众人痴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泰山崩于前,都吓傻了。汪福海全身骨头断了一样瘫倒在地喃喃道:“完了!完了!” 沈将军有个什么闪失,他们等着株连九族吧。 谢冰媛被一股燥热弄地睁开了眼睛,汗水已经沾湿了睡袍,她刚坐起身子,就一动也不动。 四周都是遍布的火苗,从窗户到木制地板家具,青红色的火苗肆意地舞动着,屋顶烧地发黑的房梁像一只张牙舞爪还喷着火的龙,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一觉醒来……天地都变了? 谢冰媛马上起身检查情况,刚下地就看到已经有火苗顺着帷幔烧到了床上,门窗都被封死还兀自燃烧着,屋内浓烟越来越剧烈,除了她急促的唿吸声,安静地只有木材有燃烧的声音。 谢冰媛短暂思考之后,回报她的便是空前的绝望。别说从这里下楼跑逃生,怕是都出不了这个门,她就得活生生褪层皮,火烧的太放肆了。 直接破窗而出?她只是快死了,却还没疯。 想了一会儿,发现怎样都是一个死,只是死前恐怕得受点儿醉。 谢冰媛从床下拖出了黑色漆皮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华贵的戏服,钿头步摇闪闪发亮,一身明黄贵妃袍上带刺绣,看一眼就知道质感非常的好。 这是第一次登台,师傅送的,也是那一次,自己肩披华服,一步成角儿。 不久之后师傅就在梨园里头病逝,自己也搬了出来开了这间无妄楼。 如今怕是这一切都要付之一炬了。 而死前回首,二十多年来,除了师父竟然没几个人让她留恋,这么多年都孑然一身,就这样离去似乎也挺好的? 新收的公主殿下徒弟如何是好,自己这样的师父,终究太不负责任…… 而和梦中人十分相似的沈将军……谢冰媛心中突兀地一痛,有烟钻进了她发红的眼眶,再进到她喉咙里,让她直咳嗽。 谢冰媛把华服披在身上,款款站起身子,走到梳妆檯旁拿起眉笔勾了勾眉,回望自己这一生,似乎不怎么坎坷,顺风顺雨,如果有不足之处,大概就是不甘心吧。 她的人生中没有不体面,所以就算迎接自己的结束,也要盛装出席。 “啪!”安静中一声巨响让谢冰媛身子一颤,手中眉笔一顿掉到了地上,谢冰媛勐地转过身子。 被火烧的苏碎的木门被来人一脚踏碎,沈清爵皱着眉头,气喘吁吁地看着铜镜前火光里衣冠楚楚的谢冰媛。 作者有话要说:  521,我爱你,有女朋友的好好爱女朋友,没有女朋友的替女朋友好好爱自己。 周二入v!!!!周二入v!v当天一万! 小甜甜剧场补上。 “这是哪里?” 从山谷中泄进来的日光穿过瀑布照在两人身上,脚边是波光粼粼的泉水,有蝴蝶短暂停留在谢冰媛肩膀上,好看的翅膀忽闪忽闪。 “这里是苍山谷,谷底有蝴蝶泉,就是这里。”沈清爵为谢冰媛捋顺了垂下来的碎发,看着她水光潋滟地答道。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去处?” “咱们分开那段日子里头,我想你又联繫不到,就看了文人写的山水游记,问了很多人,想着有朝一日能带你来。” “……” “你从那时候就算计我?让我后半生跟着你游山玩水?” “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算是算计”沈清爵坐到一旁的石头上,抬起头看着她笑。 “是吗?”谢冰媛看着笑的灿烂的沈清爵,一步步逼近。 等走到不能再近,干脆坐到她腿上,在沈清爵耳边吐气如兰。 第35页 沈清爵扣过她的下巴,在无限风光里含住了她很会“煽风点火”的一双唇。 蝴蝶还在她肩边飞舞,谢冰媛揽着沈清爵的腰在石上静静吻着她。 在喘气的空当,谢冰媛忽然推了一下,沈清爵不知所措,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谢冰媛笑盈盈地从她腿上下去走开。 “小娘子吻了人便不负责么?” “你情我不愿” “……明早行程推迟一个时辰。” 呵,媛媛,今儿晚上别想睡了。 ——小天使写的甜段子也很甜,更何况小天使还是个男生,嘿嘿嘿~ 有点儿惶恐,怕写不完粗长23333干吧白咸鱼。 撒花撒花~ 第28章 火海里独上危楼 她都不用费脑子去思考,看一眼就知道谢冰媛此刻在想什么,无外乎得体赴死,迎接终结。沈清爵这辈子,可以说就算是为了谢冰媛活着的,故而她非常愤怒。 谢冰媛看着她送给沈清爵的蓝袍上有一道一道的黑色痕迹,显然是布料碳化所致,平时精緻一尘不染的样子不復存在,来人显得有些狼狈。 两人对视,谢冰媛不可置信,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会想到沈清爵会来救她,对方眼里的担忧与怒气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将军你……” 鬼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 她一进了无妄楼的门,火势就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天花板,浓烈的黑烟就呛的她直咳嗽,熟悉的小楼被火海吞没,沈清爵左闪右避,一路躲过不少被火苗包裹的重物。有带着火苗的碎石木块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到火势的那一刻,她仿佛又觉得自己快速失血,倒在满武州的雪山里。 枪林弹雨里,金戈铁马里,她也从没有如此恐慌过。 沈清爵穿过不断掉落着带火木块的走廊,快步走到布满火苗的木门跟前,定了定神,一脚踹上去,木门瞬间四分五裂。 万幸卧房火势并不是很大,沈清爵破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准备赴死的谢冰媛。 她怎么能不生气? 如果再迟来一步会怎样?浓烟燻了她一路,给她俊美无铸的脸上添了两道黑色。 “谢冰媛,我让你死了吗?”不自觉上扬的尾音透露了她此刻的怒气,沈清爵黑着脸走过去。 谢冰媛眼睁睁看着她走过来,脑海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清爵来救她的这一事实。接着她就腾空了。 沈清爵把她拦腰抱起,两只手把她紧紧横抱在胸前,像用力一分怕她掉了,松一分怕她摔了。 沈清爵抬起头看着满室火光,眯着眼,清贵无瑕的上斜眸子里装满了愤怒与狠歷。事到如今她不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而做这件事的人,无论她有什么理由,也可以下地狱了。 似乎感受到沈清爵的杀意,满室火光摇曳地更厉害。 外面有小娘子们的哭泣声,小厮们的叫喊声,身边是谢冰媛靠在她胸口轻轻的唿吸声。 沈清爵空出一只手把尚有湿意的斗篷盖在谢冰媛华服之上,低头看她,眼里纵横的戾气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汗水顺着她如璧的脸淌下来挂在她有些尖的下巴上,沈清爵喘了口气,“怕吗?” 谢冰媛动了动胳膊,自动揽住沈清爵的腰,眼里的水花似乎和满天的鼓掌火光揉碎了交织在一起,谢冰媛轻笑。 沈清爵也咧开嘴挑眉一笑,“媛媛,咱们走。” 现在怀里抱着要找的人,沈清爵无比安定,彻底冷静下来。 就只两人见面的这几瞬息,火势已经包裹了整个屋子,灼热的气浪遍布在她们周围,她身上已经完全被烘干,她们似乎处在火炉中央,恐怖的温度把体内的水分不断蒸干。 沈清爵皮靴踏在蹿起火苗的地板上,抱紧谢冰媛快步朝门外冲去,她同时又必须十分谨慎小心,躲避从房顶上掉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材料。 谢冰媛躺在她怀里,神色如常,眼波流转间注意着一切可能隐藏着的危险。 沈清爵腿笔直修长,现在两手抱着谢冰媛,只好用腿不断踢开拦路的家具。 “对了”沈清爵低下头,以目示意自己的胸口。 谢冰媛会意,抬手摸上她胸口,这是她第二次摸她胸了……而两次都是在十分兇险的情况下,她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她怀里放着的是一块四角绣着花瓣的洁白手帕。 “遮住口鼻,不要吸浓烟。” 谢冰媛刚把手帕覆到脸上,沈清爵就看到她好看的眸子里一道划破水痕的火光。 房梁中最粗长的一根终于不堪重负,被烧的漆黑一片,于是带着火苗,咔嚓一声,从两人头顶身后直直落下来。 “躲……”“躲开”的开字还没有喊完,沉重灼热的横木已经打在沈清爵右肩头。 “嗯!”一时间的巨大疼痛感觉让沈清爵一个趔趄,她眼前一黑,不自觉溢出一声呻吟,喉咙一腥,右肩上好像瞬间压上千万斤重。 横木带来的力道让沈清爵平衡不稳,被撞的向前跨了几步,与此同时她用尽全身力气甩开横木,才勉强卸去恐怖的力道。 她把右肩上横木甩在地上,横木和地板一接触,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整个房子被震的小幅抖了抖。 沈清爵身子一软,差点儿没把谢冰媛脱手扔出去,她喉咙动了动,把涌上来的腥甜重新咽回腹中。 谢冰媛一言不发,漂亮的眼眶里迅速积蓄起两汪水来。她忍了忍没让眼泪流出来。胸前贴着的柔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抱着她的人也是个女人,而刚刚带着火的长木就那样打在她的肩头…… 沈清爵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谢冰媛别过脸一闭眼,两行水顺着脸庞滚下来消失不见。 刚刚那一撞直接撕开了沈清爵尚未完全癒合的伤口,在蓝袍右肩头,开几朵红色的花,之后很快就有一大片的鲜红涌了出来,浸湿了已经破烂的蓝袍。 谢冰媛看着血光怔住了。 沈清爵深吸了一口气,忍者剧痛,谢冰媛能听到她一声一声越来越紊乱的心跳。沈清爵运气想重新站起来,没想到站到一半又忽然没了力气,又重新单膝跪在地上,她身体狠狠地摆了几下,除了怀里的谢冰媛依旧稳稳噹噹。 “放开我,自己出去。” 平时沈清爵所到之处都是威风凛凛,所有人都跪她这位尊贵无比的上将军,哪里是现在衣衫凌乱半跪在这里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谢冰媛所有暧昧而朦胧的好感,在抬头碰到沈清爵看下来的视线的时候都拨云见日,十分清晰明了了。 她这样,算不算戏文里的生死相随了呢? “我没事”,沈清爵復又沖她笑了笑,怎么能放?她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命啊。 沈清爵稳了稳心神,脚下发力重新站了起来。谢冰媛揽着沈清爵,明明她也是这样一副盈盈一握的细腰,为何给人一副无比安定的踏实感呢? 第36页 就算是刚刚被横木击中的瞬间,谢冰媛也没有感受到抱着她的双臂力道减小一分一毫。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咳,今天五点起来码字的。本来这是明天v三章的,但是看有小天使说希望今天更,那我就再更一章,不算多。 有点儿虚,晚上再战三千! 也许这就是爱吧。 好比沈花花的爱~深情爵,没毛病!【沈清爵和谢冰媛大概是我取过最好听的名字,比白浅予什么的好听多了。】 第29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 沈清爵没有双手,很难保持平衡,故而她只好用尽全身力量躲避着着火的障碍物,一个卧房的距离,此刻显得无比遥远。 纵然肩上的血花已经蔓延开到了胸口,她依然坚定不移抱着谢冰媛迈开步子。 拼尽全力之下,两人的速度还不错,没多时她们便走出了被火吞没的这间屋子。 无妄楼从一层至五层,从条幅,到帷幔,从上到下,都隐没在一片火海之中,昔日喜庆精緻的绸缎鲜花都带着火苗静静地燃烧着。一层至五层都为圆环形的布局,站在这里可以把每一层尽收眼底。 谢冰媛内心复杂,无妄楼是她多年心血,现如今化为灰烬,纵然她生性淡薄,也终是不能漠视。 此刻站在这里,举目望去似乎还有一种别样的静谧与美丽。 “走了,带你飞” 沈清爵也被眼前壮丽景象所震撼,但是危急关头,她没有停留,脚下用力跳起,跨过栏杆,抱着谢冰媛从五楼一跃而下。 下坠的瞬间沈清爵用力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似乎更害怕的是她。 将军此前有传闻,说是她不会武功,其实不然,她上一世还是会的,只是不如高手,也不常显露。 重生以来,重回到这具年轻的身体,她仿佛通了奇经八脉,力气变大了不说,身体也十分轻,五感都有大幅度的提高,内力也日益充盈,这也是她头次从这个高度跃下,她也没有把握是否能安全落地,但只能决绝一跳,毕竟不跳的话,估计等不到她们下楼了。 双脚落地,沈清爵就势一蹲,巨大的冲力让她眼前一黑险些跌倒,但她硬生生抗住这股劲重新站稳抱着谢冰媛出了门。 她胸口的血也渗出更多。 沈清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踹开木门,外面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是将军和谢老闆!” 众人像看见救星,潮水一样一涌而上,林错和汪福海快步跑了过来,萧离央紧随其后。 沈清爵把谢冰媛松开放到地上,等谢冰媛刚站定,就眼睛一闭,直挺挺朝后倒去。 谢冰媛低唿一声,身上黑色披风自然脱落,露出了里面一身华贵明黄的贵妃服,她来不及去接,伸手一捞,紧紧揽住晕过去的沈清爵靠在自己身上。 萧离央大叫“大夫!大夫!清爵姐姐有什么闪失我要你们好看!” 被叫来的医生颤颤巍巍地把沈清爵抬上担架送进马车。谢冰媛一把拉过急出泪来的公主殿下也跟了上去。 林错跑了几步就立在原地没再跑了,他从无妄楼着火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找谢冰媛,一直忧郁到火势吞没大半个无妄楼。 他眼珠子动都没动,只是盯着谢冰媛,却发现谢冰媛从出来到现在就没有看过他一眼。不同于往日淡漠礼貌的疏离,今天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自己。 林错不明白,沈清爵千金之躯,为什么冲进去的时候没有一点的犹豫,或许是艺高人胆大吧。 他自嘲地笑笑,“媛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公主殿下坐在马车上抓着沈清爵的手哭的梨花带雨,任谁劝也没有用,谢冰媛也就让她哭,不在管她。 人间自是有情痴,从来无关风与月,纵然薄情如她,也不能倖免,谢冰媛看着小徒弟惊慌失措声泪俱下的模样,她心里明了,从此之后,她一门上下,怕是都要折在沈清爵手里了。 不知道是从何处请来的女医生沉着冷静,割开外衣,已经着手处理肩上的伤口,车内瀰漫着血腥气。 萧离央在哭的空当偷偷打量着她的师傅。 她的师傅坐的笔直,就算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有一股子让人臣服的气韵,明明同穿明黄色,师傅依旧这么好看,不对,师父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般好看,叫人永远也看不腻似的。 自己是比不上师傅的,比不上师傅的琴,也比不上师傅的好看。怪不得清爵姐姐拼了命也要把师傅救出来。 如果换了别人,她一定叫那个人好看,而这是师傅,她又能怎么办呢。 马车驶走之后不到一刻钟,沖天火光之中名动太京城的无妄楼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四散开来,化为了零件。 女医生不同于马车外的两个男医生,她一直很从容镇定,等马车到了将军府,沈清爵肩上重新撕裂开来的伤口已经基本处理完毕。 屋子里站着一圈人,都垂首静默不语等着她醒来,公主殿下则怏怏地站床边一动不动。 沈清爵幽幽醒来,面容憔悴苍白,她发现自己床边站了一圈人,第一眼就看见谢冰媛柔柔地看着她,眼神由担忧瞬间变成了惊喜,旁边的萧离央止住了抽噎,破涕为笑。 几个医生俯首行礼:“将军!”沈清爵醒了,他们终于送了一口气,命是抱住了。 “十灵,封锁消息,再去无妄楼一趟。” “我的伤半点风声都不能漏,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几个医生答完之后就先行告退,此刻房里就只剩下这师徒二人。 “若光”沈清爵卸下一口气,看起来比刚才更加虚弱,两人正在思考她这是说什么,就看到从房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子。 “将军,属下办事不利,让将军身陷囫囵,罪该万死!”沈若光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请罪。 “是我疏忽了,不该让你这时候去的。”沈清爵轻微地嘆了一口气,“派兵送公主回宫。” “我不!”萧离央抢先一步答道“清爵姐姐你都这样了!我走了可没有人照顾你,所以是不能回宫的!” 沈清爵皱了皱眉:“公主不回宫,赖在将军府成何体统?等回了宫不要告诉师傅我受伤的事。” 萧离央看她神色依旧虚弱,不敢再向往常一样继续争执,只好含着泪依依不捨地出门:“不过清爵姐姐!要找信得过的贴心人儿服侍照顾你的呀!” 萧离央也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沈清爵彻底卸下所有防备,此刻才是她最虚弱的时候,不用说绝顶高手,就算是有普通人来行刺,这位上将军怕是也抵挡不了。 谢冰媛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今日之事,冰媛无以为报,愿意替将军做任何事情。” 沈清爵也抬起眼,温柔地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復得的宝贝。 “以身相许就好了”她一反刚刚发号施令时候的严肃冷冽,声音也是带了几分俏皮愉快,却更加虚弱。 第37页 谢冰媛一怔,似乎有认真在想这个问题。 沈清爵见不得她难为,赶忙接着说“跟我回将军府住着罢,我一个人,很孤独寂寞的。” 刚刚因为将军上一句话面皮发烫的谢老闆转而垂眸看着这个人。 您哪里孤独寂寞了?您还怕孤独寂寞?就算您真的孤独寂寞了,也有一万个法子遣孤独寂寞吧?这就是让我回将军府的理由? 想起无妄楼付之一炬,她脸色很明显黯了黯,楼里有一身身她存着的戏服,连带着钿头步摇,满室藏书都化为灰烬,不亚于毁了她多年的积蓄了。 无妄楼被毁,她便无处可去了,纵然在银庄有不少资产,但终究没有能让她安心的地方,住进将军府?她心头一动,她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这次受难大概是因着牵扯到了沈将军的缘故。 而眼下,这个人冒死救了自己,她还能和她甩手离开么?不能,那只有抱得更紧,再说公主说的对,也的确需要一个贴心人服侍…… 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沈清爵盯着她,一脸期待等她回答。 “为何救我?”谢冰媛丹唇轻启。 “让那帮废物救你,我不放心,也来不及。” 谢冰媛缄默不语,她们两个,说的似乎不在一个点上……而且她救她,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天经地义? “好”谢冰媛抬起头,说的极为慎重,“那冰媛先住到将军府上,等将军伤好了再搬出不迟。” 沈清爵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炸开了满天的烟花。 萧离央闷闷不乐回了玉央宫,晚膳也没有用便脱了黄裙一头栽倒在床上。她让一众侍女都退下,在浴池中洗过澡出来,裹着白毯站在铜镜前。 镜子中的人面如春花,肤如出水,周身还有氤氲的水汽蒸腾。以往这般照镜子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漂亮地很,今天却不一样了。 师傅身上的黑色披风掉落的时候,露出了同样是一身明黄的衣袍。她都不用看自己,也知道和师傅一比就小家子气了,纵然是自己最喜欢最能驾驭地住的明黄,也抵不过师傅的随意一穿啊。 她又裹着毯子窝回了床上,抓过鸭绒枕头拿脑袋蹭了蹭。 她是天真烂漫,但并不傻。清爵姐姐能冒着大火进去带出师傅来,师傅在清爵姐姐心中的地位怕是已经超过她自己了。 毕竟当时在场的有很多人,也终究没有一个人能毫不犹豫冲进去的。 萧离央脸埋进枕头里,哭了。 夜幕降临,将军府灯火通明。 十灵扶着沈清爵下了马车,沈清爵伸出左手示意谢冰媛,谢冰媛轻瞪了她一眼,还是伸出手握住她的左手,被她牵着下了马车。 门口站了三排佣人侍女,看见两人下来,齐声道:“将军!夫人!” 谢冰媛礼貌一笑,有薄红染上了耳梢。他们叫的似乎也没错,除了夫人的确没有什么合适恰当的称唿。只是……这样听起来,总感觉自己……是沈清爵的妻子。 这个思绪一经露头,就被她又狠狠地按了回去。 看到三排佣人里立着一个容貌出众的少年,沈清爵轻轻皱眉,十灵赶忙解释:“老夫人说王府里也用不着他,便让我把他送来了将军府。” 沈清爵心里瞭然,“如此,便让他跟着去后花园养花种草吧。” 谢冰媛不明所以,但略微扫了一下少年出众的容貌之后,心里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当下心里便有些复杂,可自个儿脑子又不准自个儿生气,一时之间有些郁结。 直听到沈清爵让他种花去,这才好了些。 “你就睡我隔壁” “有劳将军费心了,有事唿喊一声我便到了。” “嗯,你今天劳累受惊,便好好休息,不要操心过多,有我在万事无忧。” “多谢” 沈清爵关上门,靠着门轻轻说了句“谢是不用说的,有劳也是不用说的,你只需要笑。” 谢冰媛睡在柔软的床上,侧过身子,把脸埋进被子里。她脑子里满是沈清爵的身影,她冲进火场的样子,她把自己抱起来的样子,她晕倒的样子。 身上仿佛也有沈清爵的温度。想起在火场里自己穿着不怎么厚的华服,被她结结实实的抱在心口。脸变得越来越滚烫,带起一片绯红,连心跳也突突起来。 明明年华正好,在起火的无妄楼里,在她怀里,却有了一种一辈子也足够的感觉。谢冰媛不想再骗自己,这是心悦便心悦罢,她认了。 沈清爵站在窗前,肩上的伤还在剧烈地疼,可她却心情大好。 纵然是今天差点儿死在火场里,但终归是无妄的。这一辈子抱着为了她的心思重新活过,如果她不在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吹着凉风看着远处的亭台,心里有一份不曾有过的满足感,好像谢冰媛住在将军府里,整个太京城都在她股掌之间。 【伴千雪而来】 在沐国和魏国边界有一条河,发源于祁连山冰川无数水脉中的一条,从北流下一路往东再往西,而它在地图上只是一条虚线,因为弱水成了无水,此河已经干涸,河床也时断时续,若隐若现。 它经过凉州,在烈日下行进在戈壁沙海,时隔多年,终于油尽灯枯。 魏千羌只身一人走在凉州的沙漠上,地表热气蒸腾而起,给她一种四处有水的错觉,让她感觉四周就是白茫茫的水。 她在大漠里迷失了,她朝前方水的幻觉走去,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渴死在走向“水”的途中。 弱水边儿上长了一些稀稀拉拉的骆驼刺,偶尔有几丛红柳用根须固定住了受漫长岁月薰陶形成的沙包。 魏千羌一头栽倒到冒着热浪的沙子里,怎么挣扎都起不来,等她快要耗尽力气也要快变成一个扎根于沙的红柳时,有一个人把她拉起来揽进怀中,给予了她一片温凉。 “放肆!”魏千羌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想勐地推开人似的,身上的锦缎棉被被她一把掀开,她看向身边,并没有梦里贪恋的身体,转头看向窗外,也只有不眠不休的雪还在簌簌下着。 “陛下,奴婢伺候不周”殿门口侯着的女官忙迎上来跪下。 “我最近怕是过于操劳,总梦一些有的没的。”魏千羌抬手揉了揉头。 她下了床走到门边,女官从身后跟过来,把皇袍披到了她的肩上,她看着外头明显低于自己寝宫的宫殿,终年白雪,是不是有些单调了? 魏千羌从小就住在千雪城里,唯一一次去别国,也是那次……还差点儿死了。不知道去年在满武州城外,沈清爵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干脆让自己死了。 “枫儿”身后侍女一愣,陛下很少这么叫她。 “想不想去看看沐国的河山?” 【也许不算同居的同居】 这年的冬天来的略微有些早,将军府内一片梅林醒的格外的早,寒风料峭也不能阻挡她们蓓蕾绽放,不忍离去的山茶花与一枝独秀的腊梅不期而遇,把整个将军府地界染上如画的颜色和醉人花香。 第38页 天色尚早,沈清爵在一片昏暗之中早早睁开了眼睛,她起身四处寻找,发现十灵把她的蓝袍叠放在距离床较远的地方,她把蓝袍抖开,原先纤尘不染的衣袍现在遍布了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上好的衣料上有很多出黑色的碳化痕迹,下身的袍边上被火灼烧除了不少的缺口和破洞,只隐约可见缝合精细的金丝。右肩到胸口还有一滩黑红色的血迹。 “唉”沈清爵嘆了口气,可惜了,怕是不能穿了。 她把袍子小心翼翼地摺叠起来,找出一个白玉盒子,把袍子整齐地放了进去,又放进衣柜里上了锁。 价值连城的白玉盒子,比不过一个破烂袍子。 她穿着里衣有些冷,沈清爵不得已,走到衣架上随意拿起一件有很多件备用的定制玉白蟒袍。 五更天,该上朝了。 突然从睡梦中被叫醒的苏姨还没有反应过来,显得有些蒙。 “郡主有什么吩咐?”苏姨揉揉眼睛,确认一下眼前马上就要去上朝的人是不是沈将军本人。 “今天早饭多准备一些,就按接待贵客的标准,我上朝完就回来,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了,有劳您了。” 沈清爵笔直站着,远远看去,仿佛自动掩盖了腰这个部位,腰带之下尽是腿,尽管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但是沈清爵自小就很尊敬王府的旧僕人,所以她惯用尊称。 不到五更天,将军府后厨开始忙活起来。 沈清爵回到书房,取了笏板,站在谢老闆的巨幅画像对面。 哪怕过了比较长的一段时光,已经再世为人的她,想到沐国二十二年那一天,依然刻骨铭心,上一世唯一后悔的事是求不得美满,而不是千钧一髮之际从战火里赶回太京城。 即使谢冰媛不知道,纵然时空交错,光阴倒流,只要她记得,也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晨光已经划破灰沉的天透进来,沈清爵回神,出了房门,下属已经备好马车等着她上朝。 昨天发生了着火时间,加上在场的人并不少,她冲进火场的事情肯定有不少人知道。 就从起床到现在的这一会儿,右肩至胸口就已经开始剧烈的痛,她这样的伤势本不能再有任何出了静养之外的运动,这才刚刚到第二天,她没有喝药也没有换药,只是强撑着上朝做个姿态。 不管发生了何事,早朝照旧,萧泰凉在龙椅上听得认真,沈清爵在旁姿态随意,只用左手握着笏板。 进来没有什么大事,各方政事通顺,钱财也充足,所以早朝倒是进行地较快。 萧泰凉一声令下退朝,等萧泰凉前脚出了殿,沈清爵后脚也动身离殿。她率先下了殿回府,还好今天公主殿下没有在石阶下堵着她。 快马加鞭让车夫回了府,沈清爵走到卧房旁,在谢冰媛门前的时候顿住了。 走不动了,因为很想知道她在干什么,她睡的好不好。 沈清爵瞻望了一下四方,看到四下无人,有些急地走了两步,把耳朵贴在房门上。 将军大人仔细地听,发现里面没什么动静,她立马跨步回原地,又左右瞻望了两下,看到四下无人才放了心。 这不算採花贼行径的,这是正大光明的关心。 前世今身她都不怎么懂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只是因为对谢老闆多年的深入了解与压抑在心底的感情,才让她对谢冰媛如此体贴入微。 故而谢冰媛之前,谢冰媛之后,没有人能让她露出温柔一笑。 跟在师傅身边这些年,有不少出众的人物往她身边凑,无论是真心仰慕还是难以揣度的虚情假意,她一个眼神,都能让那些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唯独谢冰媛一个随便的回眸,都让她觉得比山河沦陷还要无能为力。 沈清爵从茶室里翻出多年她父亲珍藏的茶具,忍着疼一边擦拭一边想着谢老闆。 她脑子里写了一部兵书《沈氏娶妻攻略》简直文思泉涌,笔走游龙,为何?思来想去也只得出一个道理: “谢老闆好生厉害”,沈清爵把茶具端到长桌上,挂着一抹笑嘆了口气。 谢冰媛原以为换地会睡不安稳,却没有想到这一夜格外舒服轻松,照了照铜镜,镜中人素衣而立,气色很好。 十灵很贴心的给她拿来里衣外衣,这里的床也很柔软舒服,一切都让她有种熟悉亲切感。 洗漱完毕,苏姨客气地敲了敲门,请她下去吃饭。 沈清爵背对着她坐在桌子旁等着她。她迎上去,十分自然地坐在沈清爵旁边。 长桌上铺着纯白色带金边的桌布,两人面前放着一套茶具。 茶杯用白玉雕琢而成,茶盖和茶托都用纯金打造,杯身看起来玲珑剔透,银质托盘上放着两个玉杯,一只装着金银花,另一只装着玫瑰花。沈清爵掀起茶盖,用筷子加了几个花朵放进茶杯里。 沈清爵示意谢冰媛尝尝。 谢冰媛没有推辞,端起茶杯,芬芳淡淡地萦绕在她鼻尖。 茶水温和微烫,就像是有人特意算着她出来的时间泡的,她只抿了一口,就彻底喜欢上这种味道。 沈清爵看她神色,暗自松了口气。 沈清爵摒退身后准备餵她吃饭的小丫头,自己左手拿着叉子戳了糖汁煨的绿豆糕吃。 “将军还能自己吃么?”谢冰媛看着戳着绿豆糕和平日里不大一样的沈清爵,细细盯着她看。 这样有些笨拙不方便的动作,倒显得她有些委屈可爱。 “我没事”沈清爵看着谢冰媛直愣愣盯着她,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桌子中央是一个非常大的明黄色碗,里面放着鱼翅的清汤,沈清爵站起来,用勺子盛了一碗,端给谢冰媛,后者见她右手略微颤抖,赶紧起身接过。 谢冰媛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味道,仅单单吃个早饭,依旧能入画。 乳鸡放在明火炉子里烤灼之前,先把内里填满嫩松针,能让它散发一种奇妙的清香。谢冰媛觉得这只鸡味道着实不错,就多夹了两筷子。 沈清爵沖远处站着的苏姨使了个眼色,苏姨立马会意,拿出纸笔记在小本本上。 没多少时候,谢冰媛就放下筷子,只是喝茶。 “不合口味吗?”沈清爵问。 “没有,我吃完了,下次就我们两个人,不必做什么多。”谢冰媛放下茶盏。 沈清爵点了点头。 她和谢冰媛都非常瘦,于她,是因为她常年处于军队,得不到休息,加上作息非常条理化。谢老闆身段极好,是因为每餐控制只食七分饱,戏子行当两极分化,一票子人也就出那么一个角儿,很多人摸爬滚打一辈子,到老也依旧是个低贱穷唱戏的。 沈将军运筹帷幄,聪明绝顶,战场上一条一条的军令让敌人恨之入骨,此刻她眉头微锁,严肃思索一个问题:怎样才能让谢老闆多吃一些饭。 谈话间,十灵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看起来有些急。 “将军,您怎么没吃药没换药就去上朝了呢”十灵上下打量着沈清爵,就怕她出什么事儿。 第39页 “……我”沈清爵一时语塞,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没吃药没换药?”谢冰媛淡淡地扫了过来,接着说道,“十灵姑娘,日后服侍将军换药的事就交给我来做吧。” 谢冰媛并非没事找事,她笃定沈清爵会答应。 “有劳媛媛了。”沈清爵哭笑不得。 无妄楼被烧毁,谢冰媛住进将军府的事传遍了整个太京城。 同行自然是偷偷高兴,以往无妄楼在的时候她们没有半点风头,现在她们到了该出彩的时候了。 而各式各样的言论也四起。 “了不得了不得,一座楼换了将军府,等着飞黄腾达吧!” “以谢老闆的姿容,如若想飞上枝头,进宫为妃都不是难事吧,怎么会当将军的姐妹。” “说的有道理,可谁知是不是姐妹情谊呢……” “嘘,这话说不得说不得。” 漩涡中心的沈清爵看着面前难闻的药有些苦恼。 “诺,喝罢,等下为你换药。”谢冰媛示意她把药喝下去。 沈清爵左手舀起一勺,刚要进嘴就闻到了苦味,赶忙又把它放回碗中。 “太苦,不喝了。” “那还是不行的”,谢冰媛认真思索了一瞬息“要喝”。 “不喝”沈清爵十分硬气,这一碗下去,能直接要了她的小命,更别提治伤了。 “你喝不喝”谢冰媛把碗往她面前一推。 “……喝”沈清爵有些小声地应了她。 就是如此惧内,根本硬气不起来。 “嗯”谢冰媛有些满意,又递过来一盒蜜枣。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沈清爵会怕苦,故而煎药的时候特意问苏姨讨要了一盒蜜枣拿过来。 “含着这个,便不会太苦。” 沈清爵正准备凝神闭气一饮而尽,故而左手端着碗,右手垂直直勾勾地看着谢冰媛。 眼里写满了:你餵我啊你餵我啊你餵我啊喂。 谢冰媛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捏起一颗蜜枣,递到沈清爵跟前,对方像看见了宝贝,速度极快地张口含住,左手端起碗仰头把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不苦吧?”谢冰媛有些想笑。 “你煎的药,什么时候苦过。”沈清爵俊眼修眉,沖她使了个眼色。 “……你什么时候喝过我的药了。”被沈清爵这么明晃晃地盯着,反倒是一开始起了戏嚯之心的她不好意思了。 “梦里。” 两人都很自然地把称唿换了。 沈清爵犹豫了一下,还是褪下了玉白蟒袍,露出右边肩头。 白色纱布上已经可以看到渗出来的红色,谢冰媛压下心中一丝尴尬羞涩,很是凝重地检查伤口。 她已经反覆洗过很多次手了,故而现在直接动手,她用剪刀和夹子卸下沾了血的纱布放到一边。 之前的箭伤她见过,现在被房梁击中伤口裂开之后,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显得更加狰狞。 谢冰媛用棉花球沾了粉试探性地涂到还在略微渗血的伤口上,沈清爵右肩不受控制的一抖。 “不疼。”谢冰媛询问的目光刚转过来,沈清爵便开口道。 “疼便是疼,也要上。”谢冰媛不再看她,更加认真专注地上药。 “你涂的话,不会疼。”她前世在与北魏交战两年,战地兇险至极,纵然她是主帅,也没有这么温柔的军医给她上药,所以这点疼她是忍得住的,刚刚一抖也只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谢冰媛认真细緻,很快便换好了药,只是再看到沈清爵白皙如玉肩膀上那一道疤痕依然免不了一阵的心疼。 头天在将军府上,谢冰媛很是惬意,下午十分看看书,去花园里散散步,弹弹琴,偶尔还会遇到赏心悦目的沈清爵从她面前飘过。 这大概是她十几年来最惬意放松的一天了。 第二天五更天,沈清爵以生病为由没有早朝,知道消息的达官贵人们都一副瞭然于胸的样子。 “谢老闆头天住进将军府,第二天将军便没有上朝了,啧啧啧。” “靠,想哪儿了,将军上不上朝自然是看她心情。” 而甭管这些人怎么说,不管是真是假有多少人信,谢冰媛头天住进将军府,沈清爵隔天便没有上朝的消息传遍了半个太京城贵族圈。 “有趣有趣,果然有趣。”魏裳楚站在窗前一边嘆气一边神色复杂地笑着。 “不知道皇姐听了这话有什么反映。” 沐有韵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听这些传言,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我这般。” “这般如何?”魏皇爷转过身来看着气鼓鼓的沐有韵。 “不如何。”沐有韵顿了顿又问。 “如果有一天是我深陷囫囵,你会那般救我么?” 魏皇爷被她一句话问住,难得地沉默了。 隔天下午,沐有韵以探望为由,带着魏裳楚来访将军府。魏裳楚以保卫她安全为理由大大方方的跟着。 按照辈分,沈清爵本就要唤沐有韵一声姑姑,而魏裳楚也算是儿时旧相识了,故而对于她们两的到来,她并没有多大的排斥。 反到是另外两个人,看到谢冰媛与沈清爵同时出现有些吃惊。脑补一番后再看向沈将军和谢老闆,眼里有着浓浓的意味深长和不可描述。 沈清爵知道面前两个人的心思,她没有点明,她可以敏锐感受到,她姑姑和魏裳楚之间也纠缠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嗯,感谢订阅,走到这里,民国也是这样了,正好接上民国的剧情。 说不出来话,只有谢谢小天使了。 人间自是有情痴,我的六个女儿都痴。 第30章 八仙过海 因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沈清爵又不能进行剧烈的运动,她思索之下,四个人干脆开始玩儿棋。 碧玉桌上摊开一张和桌子大小一致的全国地图,地图由很多种颜色绘制而成,有山川纹路江河湖海,又有错综复杂的路线,地图中间则是详细的游戏规则。 游戏名为八仙过海,八个象牙牌分别刻着仙人名字,地图中央放着一只碗,玩家投掷骰子,算计点数,根据点数走地图,首先环游全国回到皇都的神仙为赢家。 看起来也不是很难。 谢冰媛:“这是……?” 魏裳楚:“这不是……?” 沐有韵:“唉……真是多久不见了,没想到清爵还有这玩意儿。” 八仙过海,小时候她们在宫里玩儿过。只是后来旧太后病死,旧楚宫贵族被谢琼北魏欺负地流离失所,后来几年兵荒马乱又死了不少,已经很少有人这么玩儿了。 沈清爵得了这盘棋之后不久,就去了凉州游学,回来又跟着师傅东征西伐,根本凑不齐四个人。 除了谢冰媛,剩下的两人,对这副棋应该并不陌生。 第40页 谢冰媛冰雪聪明,所以只看了一遍规则,对行棋走法已经瞭然于胸。 沈清爵手持吕洞宾,谢冰媛带着蓝采和,魏裳楚拿了铁拐李,沐有韵化身何仙姑。 沈清爵最先走,她掷骰子,六个骰子在玉盘里滚动撞击,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等骰子停下转动,三人一看,六个面整整齐齐,六颗红点朝上。 沈清爵笑了笑,这一起手运气忒好。 于是吕洞宾腾云驾雾,一步登华山看雪景。 谢冰媛紧跟着投掷,骰子停下来,三四五都有朝上,一共三十点。虽然不及沈清爵登顶的三十六,三十也非常不错了。 蓝采和一脚穿靴,来到杭州看西湖。 沐有韵笑了笑,也跟着投掷,骰子滚动地比较久,一共二十一点。 何仙姑一身白衣,坐在华清池垂钓。 轮到魏皇爷了,她似乎无所谓,伸出手取了骰子,咧嘴一笑,周身打扮气质朦胧了她的性别,反而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骰子叮叮咚咚,很快停了下来。 六个一点朝上。 “呵”沐有韵朱唇轻启,捂嘴而笑。 沈清爵和谢冰媛也对视一眼,眼含笑意,这得什么运气? 铁拐李倒骑毛驴,奄奄一息,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走到金陵。 又一轮投掷,沈清爵随意甩了骰子,玉盘里又赫然停着六个六。好吧,这人运气太好。谢冰媛和沐有韵的点数则没有太多变化。 轮到魏裳楚,她伸手一撒,骰子停下。 又是六个一。 魏皇爷有些气,合着就她六个一,只能爬行是吧。谢冰媛开口安慰:“没事,等下把继续。 沈清爵的神仙遥遥领先,谢冰媛和沐有韵不相上下,沿途做伴。 只有魏皇爷的铁拐李是真的拐李。 第三把依旧如此,四个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是除了用巧合来解释,她们无法想到别的理由。 沈清爵已经环绕了大半个沐国,只差几步就能重回皇都,谢冰媛和沐有韵也游歷四方,看遍风景。 只有魏裳楚,仿佛被什么人困住,她无论用何种姿势投掷骰子,都只能如此徘徊在皇都周围。 第四把依旧如此,吕洞宾重回皇都,游戏结束。 “清爵,玩儿我呢?”魏皇爷笑着,看起来似乎没怎么在意,不知道游戏中阴晴不定跪求不是六个一的人是谁。 沈清爵挑了下眉,表示无奈。一副任由你检查的样子,她的确没有出千。 “皇奶奶的棋,我们谁出千,都要遭天谴的。” 沐有韵清了清嗓子,“今天这情形,我倒想起十一二岁在宫里头那副情形。” 沈清爵闻言放下茶杯,一直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魏裳楚也抬眼看了过来。 “我头次和老祖宗玩儿这个棋的时候,有个女官说我一定会很惊讶,这棋皇上都赢不了她,她的两个神仙,总是遥遥走在别的王爷前面。” “后来我问了问老祖宗,老祖宗看我年纪小,就告诉我,她投骰子的时候,心里想着几个点,就总能投出几个点来,你们说这谁能玩儿过她。” 有人说旧楚末年,王朝气运都在她一个老女人身上。 沐有韵说完,嘆了口气。 沈清爵眯着眼,若有所思,重生之后,她的运气的确不同从前。 无论五感还是身体,两次的死里逃生,换作别人大概早就不行了。 这辈子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世她没有过多和魏裳楚沐有韵接触的机会,也自然不知道魏裳楚是什么人。 似乎从她接母亲浣蓉回京之后,这些事情就像河水退了,一个一个接连浮出水面。 而她虽然怀疑不到母妃头上,但是要确保一切万无一失的她当下就决定隔日回王府一趟。 魏皇爷把玩着手里的六个骰子,盯着被困在皇都周围打转的铁拐李一言不发,她的运气似乎从来都没有过,好运一向与她无缘,所以就连下个棋,也摆脱不了太京城的束缚。 谢冰媛看着一时有些冷的氛围,面上没有涟漪,心里悄悄地考量着。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输的伤心。”魏裳楚端起茶笑笑,毕竟一盘棋,终究不能大幅度影响她什么。 四个人谈笑风生坐了一会儿,夜色沉沉,窗外又飘起了小雪。之前她们煮茶下棋,临窗而坐,暖阁很暖加上屋外风景很好,故而没有关窗户,此刻有清风从外头携裹小雪吹进来,魏裳楚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问: “清爵之前冲进无妄楼的火场,可有大碍?” 沈清爵挑了挑眉,身子往后一靠依在椅子上摊开手:“千军万马都伤不了我,何况一个小小的火场。” 谢冰媛微微动了动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哈哈哈,这样最好,省得我和韵儿担心你。”魏裳楚笑着站起了身。 沐有韵也随着站起来:“天色不早了,我们先走了,改日再续。” 沈清爵也站起身子,谢冰媛很自然地跟着站起来相送。 “冰媛要是闷了,一定要来找我啊”沐有韵拉着谢冰媛的手依依不捨地松开。 “一定。”谢冰媛笑着答应。 暖阁里一点儿都不冷,现在要出门,四个人同时穿起披风斗篷来,场面很是好看。 “回去吧,你们不必送了,我和裳楚住在一处。”魏裳楚头次在沐有韵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神情似笑非笑。 两人没有推辞,把她们送出房门。 外面地上去了一层雪,月亮很白,将军府灯火通明,风不小,看起来又冷又明亮。 魏裳楚走了两步到她身侧,给她挡了挡吹过来的冷风。沐有韵也跟着走了两步,正好避开魏裳楚,让风重新吹到她周身。 沐有韵自顾自朝停在门口的马车走去,有雪花吹在在精緻的脸上。睹物思人,想起老祖宗,她的心里头又不舒服了。 在她抬起手要掀起车帘的瞬间,有另一只有力的手快速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沐有韵转过头,看着跟过来的魏裳楚。 车夫很沉着冷静地坐在车头装作眼瞎。 “你干什……”没有说完的话被堵回喉咙里,面前的人携着风雪把她压在车壁上,原本温柔的吻在风里也带了不可侵犯的征服与碾压感,回过神来的沐有韵一把把她推开。 魏皇爷退了两步,站在雪地里没动。 刚刚似乎喘气不稳吸了冷气,加上阿芙蓉的瘾涌上来,沐有韵手捂着嘴唇,弯下腰吃力地咳嗽。 一双手疼惜的从背后轻轻拍打抚摸,渐渐平缓了她剧烈的喘息。 “最迟过了年,你必须跟我走。”魏裳楚动作轻柔。 沐有韵慢慢站直身子盯着她,也不说话,只是抿起嘴角,挂着冷笑看着魏裳楚。 沐有韵被各方势力监视软禁,四方漂泊,她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楚人的精神领袖,跌下神坛之后,竟然任人争夺摆布,连阶下囚都不如。 “跟你回满武州?你以为楚人还会听我的话吗?”沐有韵轻轻笑了笑,融化掉的冰花湿漉漉沾在她脸上。 第41页 “和他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前朝是外来民族马蹄上坐了三百年天下,有些亡国的不甘心,很大一部分去了满武州和凉州,也有一少部分还待在太京城,安安心心地重新做平头老百姓。 亡国的时候正值废帝要和废后举行大婚,因为谢琼的起义没结成,但是在很多楚人心中,沐有韵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皇后。 “我从不信你会把我送到他的手中,现在你告诉我,你会吗?” 魏裳楚一步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凑上去,再次吻住有些抗拒的沐有韵,她伸手拉过沐有韵的细腰,紧紧地拥进怀里,抵死交缠之中,沐有韵唇瓣破裂,魏裳楚尝到鲜血的腥甜,这才慢慢放开了她。 有雪花飘在沐有韵清丽动人的脸上,挂在她合上的眼角慢慢融化,她漂亮的唇上带着血仿佛开了一朵娇嫩的花。 “是我的,都是我的,永远都会是我的。” 魏裳楚背过身,抬起袍子准备上车。 “放下吧,故国早就亡了,你还想像今天一样,这辈子都把自己锁死在太京城么?!” 魏裳楚像没听到,坐进马车看向沐有韵,笑的冷冽逼人。 “回吧。”接着进到马车里。 沐有韵站在原地,周身冷寂,似乎哪里都容不下她。 她四下看了看,却发现房前假山旁有个穿白袍带深蓝披风的高挑身影一闪而过,只扫了一眼那个人精緻冷冽的侧脸,沐有韵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第31章 打谁的主意? 身量容貌,衣着打扮,除了沈清爵还能有谁? 周围一丝人声也没有,沐有韵眼前只有一片雪花缓缓落下,仿佛置身在无声的虚空中,只有自己与沈清爵的影子。 下一瞬间,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把她从刚刚的诡异境界里拉了回来,周遭重新归于寻常,有唿唿的风声或者偶尔几声狗吠。 沐有韵再想定睛一看,却发现假山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哪儿有什么沈清爵。 这么晚了,清爵去哪里? 可是实在找不到她的影子,兴许是自己看走眼了吧。 马蹄声踏碎了寂静的夜,沐有韵刚一上车,就被霸道地拉近怀里,她靠在魏裳楚胸口,坐在魏裳楚腿上,动弹不得,很快又红了脸。马车走后,这里重新归于平静。 沈清爵端着茶,面色沉沉地站在窗边,谢冰媛神色略带尴尬,之前两人的一幕幕都被准备继续说会儿话的两人尽收眼底,自然也看见了那纠缠至极一吻。 “情爱之事,本不能强求,你也不要太过介怀。”谢冰媛想了想,一直这样沉默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开口安慰道。 “她们的事我自然不参合,只是裳楚手上有血,戾气太重,我怕姑姑和她在一起,总归要落得遍体鳞伤。” 说道戾气太重,还有人比得过眼前这位吗?你戾气这么重,可什么时候担心过自己?谢冰媛眼波涟漪,想开口还是住了口,把那句你也一样咽回腹中。 “再锋利的宝剑也有适合它的剑鞘,想来有韵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同魏皇爷在一起。” “好了,不用安慰我,我同裳楚是一样的,想的明白。”沈清爵接过谢冰媛手中已经见底的玉杯,示意谢冰媛该回房休息了。 “你也早睡罢,明日早起记得吃药。” 沈清爵把她送出门,门合上的一瞬间说了一声:“遵命,夫人。” 谢冰媛面色不变,脚步也不带乱地像前走了几步,将要推门而进的时候回头嗔了一眼沈清爵已经关上的房门。还好这门不是个人,否则已经被她这一百媚横生的一眼看到腿软了。 她平日里如淡雅如清莲,可媚起来的时候,能把人骨头都看酥了。 她说这么大声,是以为从小弹琴唱戏的她耳朵不灵光么? 不和她争辩,无趣。谢冰媛这么想着,踱步回了房门。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而太京城有些八卦的贵族圈子,好事者依旧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第二天了!谢老闆住进将军府第二天!沈将军依旧没有上朝!” 军营表示担忧。 烟花柳巷表示嫉妒。 皇宫表示痛心疾首。 虽然知道将军大概不会沉迷美色,但上将军接连几日不上朝,还是或多或少对朝纲有影响的。 沈清爵仔细思索了很久,这一世和前世一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不能在事件走向上有任何未卜先知。 而连串的变故的开始,是始于她接母妃回京的,所以她要回王府看一看,防止有意外发生。 她近中午时分便带了十灵回王府。清静王府听说郡主回来了热闹了起来,却也没见浣蓉出来迎接。 “郡主”几个迎接下人躬身行礼,沈清爵一路走到正房也没看到浣蓉的影子。 “母妃呢?”沈清爵进了房门,立马有下人凑上来替她摘下肩上深蓝色的披风,她自然而然坐在主位,一手接过十灵递上来的热茶。 “老夫人……在西厢拜佛,吩咐了我们不准打扰她。”一个下人接了话。 拜佛……?沈清爵心念一转,这段日子,母亲就一直在西厢拜佛? “母妃平日里都做什么,都像今日一样拜佛么?”沈清爵放下茶盏,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 “回将军,老夫人这些天来一直在王府,终日如此。” “这样啊”沈清爵站起身朝外走去“我去看看她。” 王府坐北朝南布局大气,正房和厢房之间有遮风避雨可供人行走的走廊相连。 西厢房门没关,周遭没人,厢房里放有镀了金的佛像。 浣蓉年轻的时候也得不少青年才俊的喜欢,无数人思慕她,其中就包括了沈清爵的父亲,这样的美人,纵然青春不在,却好似美酒,越久越沉。 烟雾裊裊,临近西厢,就有一股重重的檀香味。 浣蓉穿着灰色素袍,袍下的身段婀娜多姿。沈清爵静静地站在厢房外看着母妃,她的母亲纵然已经四十余岁,却显少有皱纹,平时也很注重保养休息,看起来指如青葱,口如涂脂。 这样的女人,岁月都奈何她不得。不过换句话说,也是她在和岁月较劲。 浣蓉左手持香右手执烛,神色肃穆地点着香,佛教讲究香火旺盛,自然要越旺越好,香燃着之后,她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持着香,高举过头顶作揖,把香插入青铜香炉,之后再躬身叩首。 沈清爵一直站着,直到她放下手中念珠,诵完一整篇经文。 “清爵什么时候来的?”明明没有回头看,浣蓉却似乎早就知道她一直在,一点儿不惊讶地转过头来问她。 “无妨,不多时。” “今儿怎么想起回王府了?”浣蓉站起身走出门沖沈清爵伸出手,沈清爵迎上去让她搭着。 “想您了”沈清爵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笑着把视线放往别处。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是不是跟你弟弟学的。” 第42页 “实话而已。”沈清爵这几句话说的很有水准,若是放在前世,她总觉得尴尬,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浣蓉被她说地直笑。 “我自打回了太京城便觉得终日里无所事事,便每天烧香拜佛,乏了就去外头转转,也乐得清静。” 浣蓉一边走一边说道。 “弟弟呢?”虽然她早就已经知道沈靖已经去了军营。 “你让他去军营那之后,他就自个儿乖乖去了,我也不让他回来,就在里面乖乖住着。” 提起军营,沈清爵又想起了昔日东征西战的豪迈与激情,金戈铁马,马革裹尸,并非是鬚眉才有的感情。 她突然很想纵马驰骋,破重围,弯弓搭箭射天狼,马背上运筹帷幄,能以三尺剑取天下。 她如现在这般闲,终归是闲不住的。 “我近日就去军营里视察。” 沈清爵想起军旅生活,没来由地手痒,她很想放手一试,自己如今的功夫到什么地步了。 前世惯于伪装,传出去的话都是将军不会武功,一方面是因为她武功实在稀松平常,高挑清瘦的身子的确比不过众多武将,另一方面是因为长的太过出众,她的武功不能超过容貌给敌军以威慑力,所以前世她都是凭藉运筹帷幄和上将军的气势征战四方的,她很少冲锋陷阵。 如今可不一样了,她抱着谢冰媛从五楼一跃而下,都没多大事,她的力气,感觉,反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起前世来说最起码提高了三倍不止。 想到这里,平素稳定惯了的沈清爵也难免心情舒畅。 浣蓉见她气息轻盈,见到孩子高兴,她也更高兴了。 早已等候在走廊的丫鬟迎上来:“将军,老夫人,连笑公子在正房等候多时了。” 沈清爵轻轻皱眉,连笑? 当今皇权顶峰是萧泰凉,下来是她,再接下来,就是丞相连官子,丞相也和她一样,追随萧泰凉多年,稳重沉着,心机深沉,虽然人相貌平平,儿子连笑却儒雅风流,很得萧泰凉的看中。 她自然认得连笑,只是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交集,连笑怎么会来? 思考之间,两人已经行至正房,就看到一个一袭紫袍,眉如墨画的年轻公子走了过来。 “连笑见过将军,老夫人。”说话之间,含笑行了一李。 “清爵,这是笑笑,靖儿的好朋友,靖儿去了军营之后多亏连公子照顾。” “伯母过奖了,我与沈兄情投意合,是一起做个伴儿。” 沈清爵也回礼“有劳连公子了。”她就是瞎,也能看出来浣蓉很满意连笑。 连笑前来是为了替沈靖传个话,沈靖在军营里跌打受伤脱不开身,写了封信,正好让看望他的连笑带来王府给浣蓉。 三个人来往之间,已经到了正房看了茶,浣蓉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白净英俊的年轻公子,非要留连笑吃饭,连笑以家中有连官子为由连连推辞,之后浣蓉又打发沈清爵去送他,两人就在连笑一片“使不得”之中出了门。 “我这王府的景色怎么样。” 沈清爵负手站在连笑身旁,看着满目的玲珑景致问他。 “自是人间绝色,只是王府景色大概也不及将军府的一半,连笑斗胆,他日定当上门造访。” 沈清爵心里一笑,果然打地还是她的主意啊。 “那我便恭候连公子了。”沈清爵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向里走去,前面已经来了接连笑的马车,毕竟她的地位身份,能送到这里已经很给面子了。 “听闻无妄楼谢老闆在您府上”,沈清爵听了这话,脚步一顿。 “还请将军为连笑引荐引荐。”连笑一脸期待,笑的诚恳。 沈清爵听了这话,復又转过身来,玉白蟒袍无风自动,她难得地沖连笑笑了笑:“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沈花花秒被打脸。 606212722催……催更群…… 第32章 请将军下场 谢冰媛吃过午饭,闲着无事,又想起那天后花园的景致,便起身出门,准备去往后花园。 她不施粉黛,只涂了一点口脂,却可谓:朱唇一点桃花殷,美地惊人。谢冰媛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直到浑身没有瑕疵了才披上黛色披风出门。 这是她一惯作风,即便是出去赏景,也要衣冠楚楚才好。 出了门一直往北走,不多时就到了后花园,她住的地方在将军府正中央,去哪里都比较方便。 沿路亭台楼阁假山花草她已经见过一次,可是府内山水妙就妙在,四季之景不同,昼夜之景也不同,所以不下雪之后,又有一番好看头。 有几个下人见她直直往后花园走去,也没有出声阻拦,她们都认得这位形貌无双的客人,并且将军也吩咐过,谢冰媛可以自由出入。 她娇花照水一样安静走着,经过下人们之后,下人们依旧呆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不做声,好似没回过神。 后花园有一道石拱门,石上雕刻繁复的花纹,大概年岁已经不可考究,谢冰媛走进后花园,四周才真正安静下来,只有几个下人对着花草修剪。 园子里很净,偶尔有风颳过带起的簌簌声,真是难得的清静啊。 她往花园深处走去,刚穿过一个亭子,就听见几声剪刀碰撞的声音,她往前走了几步,拐了个弯儿,就看到一个少年持着有些钝的大剪刀修建冰雪消融后显得更加青葱的松枝。 谢冰媛心里一动,想必这就是被沈清爵打发去“种花种草”的男宠了。少年唇红齿白,穿着有些大的白袍,手也纤细好似女孩子,可以看到光洁皮下的青筋,他身材非常瘦削,脸庞又小,她见犹怜。 少年察觉到有来人,抬头一看,一剎那感觉面前好似多了一个天人下凡的神仙姐姐。 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在容貌上真正服输过,而现在见了谢冰媛,他觉得自己唯一的过人之处都不稀罕了。 好比萤火见了月光。 “拜见小姐。”少年不知道该怎样行礼,侷促地扔下剪刀弯腰抱拳。 “不必”谢冰媛见他样子,心头一动,想到了自己幼时,也是年復一年练功,直到今天,“你叫什么名字?” “我自幼被家人卖掉……只知道自己姓池,没有名字……所以是没有名字的。”少年低着头,被谢冰媛这样盯着,他有些羞。 粗糙的白袍上下边溅了些泥点子,他更加侷促地动了动脚。 谢冰媛感觉到他的侷促,收回了眼光:“这活干的动么?” “可以的,不重的,不重的。” “你往后便叫池冬夏罢。” “池冬夏……”少年嘀咕了两句“好听,谢过小姐。” “嗯”谢冰媛说完没再多逗留,迈了步子继续向园子里走去。 池冬夏重新拿起剪刀,感觉浑身都有劲了,他不再是个没名字的小人了,从今以后,别人问他名字,他就可以回答“我是池冬夏”了。 第43页 沈清爵送走连笑之后又与浣蓉用了午饭,母女两没有多少话可说,故而这顿饭吃的比较平静,沈清爵不喜油腻,只吃清淡的甜食或者面食,浣蓉也以修习佛法为由,杜绝了一切肉类。 所以这一桌子才清汤寡水的,如果不是卖相极好,和寺庙里的斋饭简直没有区别。 她没有多待,饭后便动身回了将军府。 萧离央很早就到了御书房外,从首领太监手中夺下了将要送上去的参汤自己端着,等萧泰凉议事完。 她今天穿了一袭粉色长裙,和先前打扮一样,她要着黄色的时候,总想起师傅穿黄袍的样子,自己就不怎么想穿了。 议事终于结束,几个大臣走出房门向她行礼,她一一回礼,送走大臣便赶紧进了御书房。 “父皇~”萧离央把参汤一放放到一沓奏摺书信的书桌上,一坐坐到了龙椅上紧挨着萧泰凉,可以说十分放肆了。 “央儿怎么来了?”萧泰凉人近中年,举手投足却很有气质,现在见了唯一的女儿,眼角的皱纹都弯了。 “央儿想出宫见师傅,也想见清爵姐姐了。”萧离央抱着萧泰凉的手臂晃,萧泰凉被她弄得哈哈大笑。 “你现在可是公主,要注意身份,怎么能随便出宫呢,想师傅,也应该让师傅来皇宫见你才是,至于清爵,朕明天要去军营里视察,到时候带上你,让你见见你的清爵姐姐。” 萧离央瞪大了眼睛,“父皇最好了!” 萧离央坐了会儿便走了,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她是坐不住的,她早惦记着去御膳房吃桃花蜜桂花糕,叫侍女带整整一盒点心后才能心满意足回到玉央宫。 首领太监洛公公把有些冷了的参汤撤了下去,换了热的绿茶,萧泰凉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筋骨,目光触及那封浣蓉的来信,神色有些复杂。 纵然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女儿萧离央也已经十七岁,纵然他和浣蓉天各一方很多年。如今却也一如幼时上私塾一样,总是很难拒绝她的请求。两人青梅竹马到大,浣蓉要西风他不敢让东风吹起来,浣蓉要月亮,他不敢多摘一颗星星。 “唉”萧泰凉嘆了口气,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心,史书浩渺,倒是给我无情啊。 浣蓉满太京城瞅了个遍,想给沈清爵找个夫婿。单不说她的徒弟愿不愿意,就是她徒弟愿意,太京城又有几个男儿能镇地住他的徒弟? 可浣蓉好巧不巧,相中了丞相独子连笑。 萧泰凉皱紧了眉,走了两步,手一挥把信封连带信纸一併扔到面前的火盆中。信纸很快被青蓝色的火苗吞噬,碎成几片黑色。 让丞相独子和上将军大婚?他萧泰凉还没疯。 如往常一样,谢冰媛早起为沈清爵换药,经过几天的修养,她的伤口已经不会动不动往外渗血,纱布上的殷红也少了很多,这一状况让谢冰媛格外满意。 两人每天早上起床换药之后一併去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缄口不言,默默吃完饭后道别做各自的事情,今天早上沈清爵同往日一样,喝过药后上了桌,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只是喝了一碗粥便没有动什么筷子了。 谢冰媛不动声色扫了她两眼。 “媛媛”沈清爵放下瓷碗,突然开口道。 “嗯?”谢冰媛闻言转过头,有些好奇沈清爵突然这么叫她。 “今天我带你去军营看看。”沈清爵也转过身子,认真盯着她。 “……”谢冰媛不说话,低头思索着,沈清爵也不催促,安静坐着等着她回答。 “好,我便去看看。”抛去别的不说,她心中也有些好奇军中生活,如果有机会,她也会巾帼不让鬚眉。 沈清爵惯常长发披散在身后,今天要去军营,十灵给她挽起长发束在一起,显得更加干练精神。 高挑身形穿上玉白蟒袍,浑身流淌着不怒自威的尊贵气息,披上深蓝斗篷之后,纵然是经常见的十灵也眼前一亮。 十灵跟在两个人后面,总觉着自己是多余的,明明谢冰媛才住进来不久,她和郡主站在一起,总会有种长长久久的感觉。 军队驻扎在太京城北边城郊,把守着太京城到满武州的路口。以往无战事的时候是不用这么多军队驻守的,而今沐国和周边国家局势紧张,故而太京城周遭的驻军数量是十分庞大的。 比如这一处,就有很多士兵,说是连营三百里也不为过。 两人较早出发,马车也走的很快,有卫队开路,一路上可以说是畅行无阻。 马上到了太京城北外城城门,谢冰媛示意车夫停车,沈清爵不明所以,还是跟着谢冰媛下了马车。 这处有一座城隍庙,道教把城隍当做“剪恶除凶,护国保邦”之神,据说它能应人所请,在旱时降雨,在涝时放睛,以此保谷丰民。 所以香火不断,一年四时来这里的人也络绎不绝。冬天天冷,总算没有春夏季节行人密密麻麻的繁杂,才有点道教应有的冷寂样子。 门前有一株古树,上面挂了一树的红绳,沈清爵向来不信这些东西,却也知道一个红绳表示着祈祷者的一个冤枉,她刚想绑一个红绳上去,就被谢冰媛拉了袖子来了城隍庙的后方墙角下。 这边有个小摊,支了几根木棍撑起几片布做棚子,一个老婆婆拿着大勺在冒着热气的大锅里翻搅,旁边有个年轻姑娘打下手,看起来挺热闹的。 见到还有空座位,谢冰媛拉着沈清爵就进了棚子坐下。 年轻姑娘看见两个人气度不凡,赶紧红着脸过来招唿,手上提着茶壶给两人倒了水,又拿起肩上搭着的抹布使劲蹭了蹭桌子。 “两碗馄饨。” “好咧” 两人容貌出众,穿着打扮都与周遭格格不入,几个食客一边吃一边暗暗打量着两个正襟危坐的人。 “我看你早上没怎么吃饭,便带你来这里。”谢冰媛顿了顿,“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们现在便走罢。” “我在谢老闆眼里,便吃不得人间烟火么?”沈清爵听了这话心情大好,开口却故意带了三分委屈。 谢冰媛觑着她不说话。 “得亏了媛媛记挂着我,现在真的有些饿了。”沈清爵从旁边竹筒里取了白瓷勺子递给谢冰媛,又说道:“昔年战事还未平息,我到凉州满武州等荒凉地带,有的时候就连饭都吃不饱,我虽统帅三军,却也不愿意只吃独食,所以有的时候每日也只有一餐罢了。” 谢冰媛接过勺子看着她,眼波微动。 说话间,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上来了。 薄皮被煮的有些晶莹,可以看到里面的馅儿,汤上浮着几片嫩菜叶子,明明是简单的食材看上去却令人很有食慾,沈清爵没多想就舀起一个来吃。 皮几乎入口即化,馅里似乎放了不少种类的香料,每一味都很有味道,沈清爵吃多了肉馅便会腻,在这里却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沈清爵低头吃饭,没一会儿馄饨便见了底,谢冰媛也停下手中动作。 第44页 “客人,老身该收摊了。”老婆婆胸前系一块大布,看样子就等着她们两个吃完了。 “如此,我们便走罢”两人对视一眼,沈清爵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准备转身离去。 “咦?”老婆婆一边盖着锅盖,一边惊嘆,“老身瞧这位白衣姑娘浑身通透,怎的眉心却有藏不住的戾气?” 两人同时转身回望着这个开口说话的老婆婆。 “老身在这城隍庙有三十年啦,像您二位这样出众的人物还是头遭见。”老婆婆佝偻着背,眼睛笑眯眯的。 “只是这位姑娘,年纪轻轻,要少做点儿带血之事吶。” 沈清爵眼睛眯了眯,继而抬手作了个揖,没有答话便同谢冰媛一道离去了。 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因为随便一个老婆婆有意无意的一句话改变什么主意,怕带血,怕遭报应,她还做个什么的上将军。 只是谢冰媛一直眉头轻锁,似乎若有所思。 今天萧泰凉名义上为视察军营情况,实则是为了挑选一批有潜力的贵族子弟,就叫沈清爵的弟弟沈靖,丞相连官子的儿子连笑也要到场,不少年轻人面对萧泰凉及沈清爵的突然到来暗自兴奋了整晚,谁都想在两人面前留个好映像,没准就是飞黄腾达! 进了军营,便有一股铁血肃杀的味道,到处是穿着铠甲的士兵,手持长矛或操练或巡视,冬风把萧字帅旗吹地猎猎作响,听到的人油然而生一种荒凉无畏的感觉来。 两人直奔最大的练武场而去,沈清爵下了马车,大小官员都抱拳行礼:“沈将军!”沈清爵也拱手回礼,百官齐聚,此刻只有萧泰凉没到了。 沈清爵再度掀起帘子,官员们好奇,沈清爵请下车,这得是什么人。不会是陛下随将军一道来的吧? 出来的人是一个女子,身着黛色披风,容貌气质让他们一惊,谢冰媛不卑不亢,施施然走下马车。似乎不论在火场里,在审讯处,在戏台上,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有两三个一直不服沈清爵的文臣窃窃低语。 “一个伶人,什么身份,也配到军营里来。” “太随意了,真是有伤风化。” 百官们坐在场上,大多数人还是没有什么想法的,而那几个固执迂腐如此说话的人被沈清爵扫了一眼,心中默记下了名字。 谢冰媛自然也听到了,她精通音律,听力不是一般的好。 沈清爵带着她坐到主席位旁边的位置,落座之后不久,萧泰凉就到了。 沐国本来就是萧泰凉师徒二人马背上打的天下,所以他格外重视年轻一辈弓马武艺功夫,所以这一视察颇受他的重视。 观武台上的人纷纷起身行礼:“陛下万岁!” 萧泰凉坐在主位,袖袍一挥,众卿平身,跟在她后头的萧离央看见沈清爵谢冰媛两人,俏脸上立刻春光明媚。 沈清爵沖她使了个眼色,萧离央立马会意。 “师傅!”她的声音不够大,可是安静的武场都能听到。 公主什么时候有了师傅?众人循声望去,见萧离央走了两步,对谢冰媛拜了拜。 之前的几个文官脸上又羞又恼,这身份,不亚于直接甩巴掌到他们脸上。 满朝文武,就连丞相,也没有让玉央公主开口叫师傅的。 而这个容貌无二的女人,凭什么能这么淡定的……泰然受之? 沈清爵唇角勾了勾,扫了大臣两眼,眼光里是极尽的嘲讽。 御林军护驾合围,王公贵族悉数当场,鼓声想起之后,军中好手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沈清爵坐在萧泰凉低一层阶的右手旁,她翘着腿右手端着茶,挑着眉看着场下的一众年轻人。 她似乎忘了自己现在也是个年轻人。 尊贵,霸道,冷冽,诸多感觉糅合在她身上,说不出的浑然天成。她随意喝了口茶,周身气质和穿着龙袍萧泰凉平分秋色。 一声令下,场内武斗开始。穿着军服的年轻健儿们一字排开,弯弓搭箭,射向百米外立着的靶子,一时之间箭矢乱飞,不少人都射中了靶子,引得场内外一片叫好。 沈清爵眉头微皱,有些不满意,右手指无意地磨擦茶盏边缘,碧绿扳指幽幽地泛着绿。 射箭之后,有两队骑兵骑马出阵,面对面冲锋博弈,马蹄踢踏,会面之后,双方均是长、枪一抖,往往一照面就立判高下,不敌的一方立马会被挑下马。 连笑在队伍末端,单骑连挑飞了五六个长袍小将,他身着玄色铠甲一袭长、枪立在场地中央,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继续上来挑战。 “好!”他身后一队人齐声叫好,萧泰凉见了这番景象也拍手大笑,喝了一声:“好!” 年轻一辈中,除了没有上场的沈靖,连笑怕是当中翘楚。 丞相连官子也抚了抚脸上长须,看来对独子表现很是满意。 沈清爵看了连笑枪法,心中也暗暗感嘆,这枪法,可以说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了。 她刚想称赞一声,就听见耳边传来几声掌声。 谢冰媛看着场中连笑,轻轻地鼓了鼓掌。 沈清爵眉头一挑,有些不满地瞪她一眼,似乎再说:“你鼓什么掌!” 谢冰媛道:“我看这位公子枪法娴熟,有几分名将的味道。” 沈清爵:“技巧登峰造极而气势不足,差了三分肃杀味道。” 说完上将军大人把茶杯一放,抿了抿嘴。 谢冰媛见她样子,不由好笑:“我倒是没见过肃杀味道。” 沈清爵:“哦” 场下并非沈清爵的驻军,而是直属萧泰凉的御林军,丞相经常视察此处军营,连笑在其中又表现非常好,加上他们都是七尺男儿,对沈清爵一介女子之身穿蟒袍掌上将军印是心有不服的。 沈靖在场边缘,带头喊了一声:“请将军下场!” 沈清爵眼睛一眯,已经听到了弟弟的声音。 一语惊醒梦中人,满场御林军立马跟着应和。 “请将军下场!” “请将军下场!” 他们似乎忘记了沈清爵此前武功平平的传言。沈清爵眯着眼睛看向她的好弟弟,真会给她找难堪。她要是下,输了,还有多少脸面统帅三军?她要是不下,又怎么对得起她手下的九州驻军? 唿声一浪高过一浪,谢冰媛看着身边衣带不动的人,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请将军下场!” 沈清爵勐地抬起头,把右手手指上的碧玉扳指一摘,啪一声随意放到面前圆桌上。 她起身走了两步,俯瞰场中央的一票公子侯爵。 “好!”御林军们齐声叫好,在他们眼里,上将军敢做这副样子,也该称赞一声。 沈清爵顺了顺一身玉白蟒袍,在众人注视下一步一步走下观武台,全程鸦雀无声。 十灵牵来一匹银鞍白马,沈清爵翻身上马,从旁边兵器夹上随手抽了一柄银色梨花枪。 第45页 她从未在人面前用过枪,因为她只会一招,还是前世和北魏一位名将对敌时学到的。 所以她也没有把握,但是身为主帅,提枪上马之后,还有回头路么? 沈清爵毫不拖泥带水,拿枪击了马背,战马和她杀气腾腾地沖场中连笑跑去。 连笑看她提抢模样,就已经知道她不会枪法,但也被沈清爵的来势汹汹激地热血沸腾。他是本朝丞相独子,御林军年轻一辈的好手,会怕一个没用过枪的女将军? 连笑做好准备,干脆一枪就把她挑下战马算了。 他长、枪一抖,寒芒闪烁,挑出一个十分漂亮的枪花。身后御林军一起叫好。 两骑很快就碰面了。 连笑长、枪唿唿生风,噼头朝沈清爵打过来,似乎一枪就要把她压下马。 而面前身穿白蟒袍的人身子一转,长、枪角度诡异,从下至上架开了头上雷霆万钧的一枪,枪尖一转,轻描淡写地把连笑的枪挑飞。 红缨一闪,长、枪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迅速出击,直直顶上了连笑胸前的重甲,重甲瞬间裂开几道纹路,连笑被这一枪直接顶了下马。 沈清爵勒住缰绳,把长、枪往土地里一插,白马载着她悠闲地走了几步,好像过来赏花。 “好!”公主殿下站在观武台上,特别给力地率先大叫一声。 接着御林军们也齐声叫好,沈清爵刚刚的表现已经完全震惊了他们,他们从来不信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气势。 他们是没见过这样的主帅的。 沈清爵转了个身,回头沖观武台斜斜一笑。沈清爵于众人注视下毫无徵兆地沖她一笑,让谢冰媛顿时红了脸。 连官子的脸色有点沉,但依然很是大度地拍手称好。 萧泰凉连声大笑。 “清爵啊,小辈们的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算是欺负人了。连公子惊才绝艷,赏!” 沈靖看着满场风头又被他姐姐一个人抢去,心情十分复杂。他本想让沈清爵折损颜面,没想到却弄巧成拙,送了一波御林军军心给她。 “这倒是我的不对。”沈清爵谈笑自若,骑着马悠哉悠哉,重新回了观武台。御林军俱是心惊,如果将军对垒,少将被敌军将领一枪挑下马,他们该怎么办?干脆直接投降? 然后御林军又长松了一口气,还好如此将领是我沐国上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啊…… 沈花花:谁叫我下场? 小天使生日快乐 千言万语对jj的吐槽汇成一句话!夫人我心悦你!求不锁啊啊啊 嘘~~~来群啊来群啊~嘘悄悄进村 第33章 被冰糖葫芦耽误的吻 沈清爵悠哉悠哉回到席上,草草应和了众臣对她的恭维话,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清爵姐姐!什么时候你这么厉害了!他们叫你下场我还很担心呢!” 萧离央一直站在谢冰媛不远处,离得两人比较近,这个位置很聪明,她站在这里,就是沈清爵不在,也没有人敢过来找谢冰媛的麻烦。 “无妨,公主殿下不必担心。” 谢冰媛闻言看向她,刚刚的脸色通红已经消失不见,重新恢復如常。 她就是空谷幽兰,大火都不能让她失措。 “这便是肃杀味道。” 沈清爵嘴角挂着一丝笑,低声沖谢冰媛说了一句。接着慢条斯理把玉扳指重新戴回手上,看起来有隐隐的得意。 换作前世她倒不一定能打的过连笑,只是前世在北魏用枪名将手上吃了亏,加上重生之后身体的巨大变化以及连笑对她的松懈,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才给了她一枪挑飞连笑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她也高兴,一方面是因为得到了部分御林军的认可,另一方面嘛,就当是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连笑一个教训。 她坐定之后全身才放松,此时右肩突然一阵锐利的撕裂感突然席捲而来。沈清爵用左手捂了捂右肩,长出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萧离央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依旧兴致勃勃地观看着场下新一轮的比试。反倒是谢冰媛注意到她的动作,面上很明显地一沉。 接下来的几番比试没有多少看头,有了之前上将军一枪挑敌下马的神武,大多数人依旧沉浸在那一幕之中。 等到开始射移动靶的时候,连笑和沈靖復又重新上场。连笑弯弓搭箭,抬手射中小兵背上快速移动的靶心,引得一片不小的叫好声。 沈靖换上一身玄色重甲,单枪匹马进了场,马做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伴随着嗖的破风声,箭头整齐没入靶心。 “好!”场下又是一片叫好。 沈靖一箭得手并没有停歇,紧接着引了弓接过连笑扔过来的一壶箭,他卯足了劲拉开铁弓,手一松,充满力道的两只箭从不同的方向飞速射去,又齐齐没入靶心。 这回叫好声更烈。 沈清爵侧目,这没有三五年精心教导练不出来的箭术,他弟弟是怎么学会的? “这是哪位公子?”萧泰凉坐在首坐,很明显对沈靖的表现非常满意。 “回陛下,这是舍弟沈靖。” 沈清爵语气平静地接了话,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出众的人是沈清爵的弟弟,看来沈氏一门又出一名得力干将。 谢冰媛一直默默注意着沈清爵的一举一动,看她如今说话冷静,完全没有半点作为姐姐弟弟被提及而应有的喜悦之情。 “原来是清爵的弟弟,是朕疏忽大意了,竟然不认得。” “沈靖作为上将军之弟,从军中小卒做起,有如今之技艺,实乃年轻一辈的典范!赏!”萧泰凉大喝一声。 “谢主隆恩!”沈靖利落翻身下马磕头谢恩。 御林军一片譁然,此前他们只知道沈靖是军中神箭手,和连笑交好,就猜到他大概也是哪家大臣公子,没想到他的身份这么尊贵!竟然是沈清爵的亲弟弟! 这姐弟俩,可算把在场人心收了大半。沈将军英明神武,大公无私,把唯一弟弟安排进御林军中,沈靖不慕荣华富贵,从军中小卒做起,技艺超群,一门上下都可谓是国之栋樑啊! 萧泰凉摸了摸下巴,心道不愧是浣蓉教出来的两个孩子啊。 他不知道,这些都是姐弟俩的博弈,更不知道自小青梅竹马打的主意。 沈清爵回头看了看后方站着的十灵,后者立马紧贴上来,沈清爵靠近她的耳边说了话,十灵听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又退后恢復如常站着。 谢冰媛听得一清二楚,她说的是:“请副将军回京。” 谢冰媛冰雪聪明,猜想大概是沈清爵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感受到了什么威胁,才这样安排下去,只是她想不通,有谁还能威胁到沈清爵。 连官子看着沈清爵旁边端坐着的谢冰媛,如清菊一样淡雅无争,却有不卑不亢的气度,他一剎那竟如忘记了此间是何年何月,恍惚之间觉得谢冰媛和一位故人的影子重叠。 连官子像是忘了独子先前的灰头土脸,脑海中的灵光乍现让他的心一声一声激烈地跳动起来。 第46页 武场演示结束之后,文武百官依次告退,萧离央抓着谢冰媛的手不肯松开,一直磨到谢冰媛同意了常进宫教她后,才阴谋得逞地跟着萧泰凉离开。 谢冰媛清淡一如往常,只是没有等沈清爵,自己独自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 沈清爵跟着沖向她道别的王公贵族一一还礼,也跟着上了马车,外面已经吹起了北风,这才一会儿就把谢冰媛素手吹得通红。 沈清爵的右肩膀还是有些疼痛,她用左手放下马车帘子,车里才慢慢热起来。 “冷吗?”沈清爵问她。 “还好。” “饿了吗?” “不饿” “这便回家?” “回罢” 沈清爵看她冷淡模样,心头一动,觉得她像受了气的小狸猫,谢冰媛下巴有些紧绷,是她一贯不开心时候的模样。 沈清爵眼光看到她被风吹地有些红的手,没忍住心中挠痒痒的感觉,伸手握住了谢冰媛放在腿上的两手。 谢冰媛像被惊到,肩头微微一耸,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无奈沈清爵五指修长有力,她一挣没挣出来,反而被沈清爵握地更紧。 “……”谢冰媛勾了勾嘴角,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生气了?”沈清爵像捧着明珠,说话间小心翼。 “我怎么敢”谢老闆吐气如兰,难得地端起了架子。 沈将军心里掠过一系列眼前人前世今生的所作所为,心想,你这么厉害,还真没什么不敢的。 语气却更加温柔:“先前那般场景你也看到了,我不得已而下场,如果我认了怂,他们御林军会笑话我的。” 说完还冲谢冰媛乖巧地眨了眨眼睛。 谢冰媛看她有些俏皮的模样,满肚子的气瞬间消了大半,她不像满朝文武都不把她当女人看,沈清爵在她眼里,不单单是上将军,还是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孩子。 所以她心疼沈清爵,心疼她脸上扛着鬚眉都扛不住的九州山河。 不过她这一会儿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 马车走的有些快,这一会儿已经到了太京城内城。 “把蟒袍脱了我看看”谢冰媛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被沈清爵握着手,心里麻痒麻痒的。 “遵命” 沈清爵应了声,放开她。手抬到胸前解了两颗扣子,谢冰媛别过脸,沈清爵復而解开腰带,露出了受伤的右肩。 纱布包扎地很紧緻,所以先前一番打斗也没有将其挣裂开来,只是上面隐隐有几处红,看来是伤口又震裂开了。 谢冰媛扫了一眼右肩,冷了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沈清爵碰巧也坐直了身子微微俯下头看她,两人这么一对眼,一时间都没说出话来。 马车里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谢冰媛眼波潋滟,风情万种的眸子盯着沈清爵的脸,两人的手又不知不觉地勾在了一块儿,向来冷冽的将军大人被她这么看着,她只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飞速碎掉了。 于是她慢慢凑近谢冰媛,好像有线勾着她一样,把她情不自禁地拉住,直到她的唇轻轻贴上了谢冰媛如花瓣一样娇嫩柔软的薄唇。 谢冰媛身子一颤,却好像忘记了躲开,两扇如蝉翼的睫毛抖了抖,柔柔地扫在沈清爵白皙的皮肤上,腾地一声扇醒了她心里的火。 沈清爵皱了皱眉,正准备发了狠豁出去吃了她的口脂,却在天雷勾地火的前一刻听到了一声叫卖:“冰糖葫芦——” 谢冰媛被这一声叫地回过了神,下一瞬息侧过脸去,往旁边挪了挪。 沈清爵面无表情,心里面却惊涛骇浪摇摆,像雷霆万钧的一剑刺进了棉花里。 马车走进了闹市,有叫卖声与行人声渐次穿进马车来。 谁让小贩在在街上随意行走吆喝的? 谁让小贩卖冰糖葫芦的? 谁让小贩在这个点儿叫卖的? 是不是该好好管管太京城闹市的治安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尽量降低了唿吸声。 沈清爵慢吞吞重新系好白蟒袍,掀开了马车侧壁上车窗帘子,冬日冷冽的风灌进来之后,终于压下了心中的躁动。 “以后不许这样了”谢冰媛轻轻吸了口气,假装不经意间整了整妆容。 “……嗯?”沈清爵眉头轻皱,自己……是惹她不高兴了么? “肩上有伤,一直如此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好?”谢冰媛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气,训斥的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样是好不了,你让我亲一下才好得了,沈清爵在心里认真地回了她一句。 两人一同选择无视,就当作没发生过。 谢冰媛不怕她刚刚从心底涌上来的悸动,她只怕自己清醒后对她一次一次的纵容。 没有下次了。她心里默默地做了个决定。 “嗯,你说的话我都会听的。”沈清爵轻声说。 第34章 哪儿来的嫂子 自那日军营演武之后,将军府上很清静,冬日气息也越来越重,春节的脚步声也渐近,自沈清爵从满武州冰天雪地自尽重生之后,时日流转,如今也到了腊八了。 沈清爵正对着窗户坐着,眯着眼看着外面有些萧瑟的冬景。 她把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搭在窗棂上,右手食指细细磨擦着拇指指关节上的碧玉扳指,她不像寻常一样正襟危坐,现在坐姿十分放肆。 背后是两个跪着的黑衣人,两人皆是沉默着,脸色却相当精彩。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沈清爵不像平日里束着发,此时她如水的头髮泄下,属于女性独有的气息散发开来,尽管她看起来慵懒随意,但是屋子里气氛依然十分压抑。 “回郡主……烧毁无妄楼的背后主使……还在调查中……”一个黑衣人应答着有些吞吐,面上有遮不住的惭愧之色。 沈清爵偏头,眉心轻皱,听了这话更加用力地按压着扳指,指尖有些发白。 “那日宫里对师傅的刺杀一事呢?”沈清爵復又问。 “回郡主……还在调查中,只知道刺客是用箭高手。”另一个黑衣人答话,尾音中有些许地抖。 “哦”沈清爵眉毛一挑,把两条长腿放下来,她起身走到两个人面前,整个人比外头肃杀的冬还要冷。 “本宫事发之后便让你们调查”,沈清爵走到两个人面前坐下,“现在你们一个告诉本宫没进展,另一个说刺客很会射箭。” 沈清爵音调突然一变,“我不知道刺客箭术很好吗?” 她从蟒袍袖中抽出一封信,啪地一声摔在两人面前的地上。 “这就是你们的消息?本宫要的是无妄楼起火的主使,不是无妄楼起火的原因!” “卑职该死!”跪着的两人把头低地更紧。 沈清爵狠狠地压了压玉扳指,终于压下周身睥睨的戾气。 第47页 “把太京城所有拥有梦还秦香的人名单递给我一份。” 她转过身重新对窗坐着,语气恢復了一贯的清冽冷静:“最迟年后,本宫要知道无妄楼被烧的真相。” 两位黑衣人是前朝王府上的高手,自小就为沈清爵所用,属千门中的其中之一门,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地跟着主子,这还是第一次见郡主发这么大脾气。 不就是个弹琴唱曲儿的地方被烧了嘛,怎么比皇帝遇刺还重要吶。 “是,郡主放心!”两人表现倒是不拖泥带水,此刻异口同声利落地说。 沈清爵摆了摆手,两人重新退下。 谢冰媛坐在书桌旁,提起笔却没落下,她心头有一团乱麻,梳理不通也解决不了,她踌躇着,直到墨滴顺着笔尖毫毛滴在她摊开的宣纸上,她才好似回过神来。 沈清爵的心意她不是不懂,就连她梦中出现将军模样都和她分毫不差地重合,她浸在沈清爵的温柔里不肯抽身离去,同时又摸不准沈清爵的底细。 有些人生来热情洋溢,敢爱敢恨,每次谈情说爱都似轻而易举,有些人就不一样,一生也只能有一双人,否则只能独自黯然销魂。 谢冰媛是个聪明人,她寻伴侣要长长久久,要非她不可,要执手到老才好。 她怕的无非就是沈清爵过段时间就腻了她,或者发现她并非她想像中的画中女子。就算沈清爵冲进火场里救了她出来,她对沈清爵的心思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一时冲动的爱并不同于可以冲动一生。 而每次看着她穿上玉白蟒袍戴上玉扳指,威风凛凛地沖她走过来,她大抵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不配两个字。 伶人绝顶又怎样?能抵得过肩上九州的女将军? 所以要让她放宽心和沈清爵在一起,还要看到沈清爵长长久久非她不可的爱才行。 沈清爵有她的天潢贵胄,谢冰媛也有她的一派风骨,所以前世闹成那般模样,给了沈清爵狠狠的一个教训。 不提家国与身不由己,她终究是辜负了谢冰媛的。 将军府厨房煮了腊八粥,厨师把小米,饭豆,枣,冰糖,花生仁儿煮成一锅,慢慢让这些食材沸腾着,还没靠近厨房就能闻到清新的甜味儿。 沈将军头遭来到将军府厨房,结结实实把厨师们吓了一跳,众人战战兢兢听着她吩咐,她却不言语,拿勺舀了一瓷碗炖的正好的粥又轻飘飘去了。 她轻轻叩了叩谢冰媛的门,没过多久便看到一身素衣的谢老闆出现在门后,沈清爵漫不经心把粥递过去:“厨房做的,你尝尝。” 谢冰媛脸色松动:“嗯,记得吃药。” 说罢沈清爵也不多留,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 她的目的达成了。她就是想看看谢冰媛此刻在做什么而已。 现在她见了谢冰媛一面,可以安心一整天了。 谢老闆看着这碗溢着香气的粥不知所措,她倒是能想到沈清爵提着圣旨拿着上将军印,也没想到沈清爵会端着一碗掀开盖儿热气腾腾的腊八粥。 于是她拿着勺,嘴角挂着笑,慢慢地把这碗份量不小的粥全部吃完了。谁知道她从前吃饭只食七分饱,喝粥也习惯只盛半碗的。 凉州与满武州并排与北魏接壤,入了冬之后这两处地界也好似染了北魏风雪,一个月里有十天半个月天都阴沉沉的。 北魏人民骁勇善战,人民的喜好战斗,大概性子也与从小冰天雪地长大有关。 北魏百姓大多食牛羊牲畜的骨头,贫苦人家一年四季只能吃最便宜的牛羊骨,牛羊肉和蔬菜都非常贵。而玉凉州和满武州天气较暖和,生长的牛羊家畜也精壮有肉,蔬菜种类品质也较之要好,所以到了这个季节,依然有不少商人或挑着担子或赶着马车去北魏卖些食物。 似乎忘记了自己随时可能是帝国铁蹄下的白骨。 魏千羌坐在一顶大轿子中,逆着人流而上,她伸手撩开马车侧边的帘子,看着有些熟悉的高大拱形城门。 去年她埋伏在城外,等着一路北上到满武州的沈清爵,她穿着大红/龙袍而来,城破之际却抽身离去,算是还了沈清爵救她的那一命,两手空空回到北魏。 天下都知道她对南沐的司马昭之心,却不信她对沈清爵说的话。恐怕就连身边的臣子将军也都以为她是为了羞辱沈清爵。 魏千羌在心里冷哼一声,羞不羞辱又怎样,她魏千羌说的话,就没有不算数过。 “你看这沐国的地界怎么样?”魏千羌转过头问她旁边侯着的侍女。 “比咱们那儿热闹有人气。”侍女枫儿倒是实话实说。 魏千羌但笑不语,继续看着城外嘈杂攒动的人头。 侍女想起了太后逝世的那一年,太后咳了整个冬天,最开始是干咳,后来是咳血,再后来去世那几天就连血也咳不出来。 太后咽气的时候,和她一般大的魏千羌跪在床头,一颗眼泪也没有掉。 太后是魏人,自小却被当做人质在旧楚长大,被迫来到北魏之后,十数年没有再回过故土一步。魏先帝不准她走,把她拘在魏地,魏千羌和魏先帝的爱人方法一样,从来做不到放手,只想狠狠把对方锢在手里。 “哀家想回楚宫住”太后去世前这么说。 不过抛开这些不说,魏千羌也有女帝应该有的样子,她胸中有天生的野心抱负,不单单是因为她的母亲才对沐国如此垂涎。 “站住!干什么的!这么大个轿子!”城门楼的卫兵看到魏千羌的轿子,眼一瞪枪一横十分威武地拦住了她们。 “呵”枫儿跟着魏千羌这么多年,从公主到女帝,就没人敢这么呵斥过她们主僕俩,她们周身跟了不少高手,她下去就要和卫兵理论。 “诶”魏千羌笑着拦住了她,枫儿重重地哼了两声,从怀里慢吞吞地递上一沓银票,卫兵立马喜笑颜开,赶紧放行。 她们就这样毫不费力地进了满武州。 “沈清爵,你这满武州的防卫……你让我怎么说你呢?”魏千羌低头一笑,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 的确,比起北魏过境检查严格来说,满武州的确十分随意,单单这一点就让魏千羌有空前的自信。 不过她似乎忘了,沐国并不只有沈清爵,还有萧泰凉。而枫儿知道,自家陛下从来没把萧泰凉放在眼里过。 魏千羌进满武州的前一天,副将军快马加鞭回了京,一路上风尘僕僕,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沈清爵之前已经和萧泰凉说过,萧泰凉完全信任她,没有问理由便批准了。 所以副将军此番带了一万兵马回京,沈字战旗迎风挥舞,副将军蒋靖翔也带兵驻扎到了太京城外,城外又一片连营。 沈清爵内心空前安稳,自己的兵马在城外,就算想逼宫,那些御林军能拦得住她? 沈清爵呵呵一笑,怎么会有这想法,她永远不会逼宫的,师傅的江山她永远不会抢的。 前一世因为沈靖,她疏远了这一个忠心耿耿的副将,重来一次不需要多豁然开朗,也能一眼看出真心和倚重要给谁。 第48页 蒋靖翔收到飞鸽传书:“明天带嫂子给你接风。” 蒋靖翔不明所以,却哈哈大笑,这才是将军,便是男子跟了她也要以妻自居。 他很好奇,太京城已经有男子配得上自家将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夫人以为我在复习 嘻嘻 我却满心惦记着更新 活到现在不容易 不过我会装可怜\(//?//)\大概是没有人捨得批评我的??? 花花不逼宫 但是绑了冰冰就不一样了 后来差一步登顶被叫做九千岁 嘻嘻 霸气吧 第35章 嫂子呢? 过了腊八,这一年也进了尾声,太京城冬天的风更凛冽了。 沈清爵向往常一样起的很早,她神清气爽洗漱一番,整了整玉白蟒袍站在铜镜前。镜中人俊如修竹,年轻英气。她低头仔细瞧着她两只手,指关节处有薄茧,但大多部分面积还是细皮嫩肉的。 这双手,还嫩的很吶。 昔年她的一双手骨节分明,上面分布有不少伤疤,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都难免给她留下痕迹。 沈清爵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毕竟她不曾想过有人可以重新把握自己命运的走向。 她很勤勉,每日看书钻研兵法,关注朝堂的一举一动,留心九州布防事务,时刻注视着北魏的风吹草动。 而今天是时隔多年,再次重新见到跟随她多年的将士。 他们中有些人已经马革裹尸,死于北魏的铁蹄之下,但更多的是杳无音讯,是存在于沈清爵记忆之中的面孔。 她手摸了摸玉扳指,眉毛一挑,浑身气质一变。 她的脸庞和平时一般阴柔,现在却似乎透着军人惯有的山一样的沉重与坚毅。 军营是她多年来的归宿与靠山,更是她心里不可撼动的一部分,所以她去的时候,想带着谢冰媛一起去。 谢冰媛听到这个消息,嘴角微微一勾,倾国倾城。 沈清爵把谢冰媛带到马车里,自己则一骑绝尘,提刀上马在马车前方。 魏裳楚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临摹一本古书,站在她身后的侍从似乎不敢惊扰她,轻轻说道:“皇爷,蒋靖翔回京了。” 魏裳楚手上动作一顿,好看的眉毛一皱,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蒋靖翔回京”,又问“可靠吗?” “回皇爷,属下在城外看到深夜有一支队伍进了太京城,五千便衣的行军,除了沈清爵的重甲军还能有谁?” 重甲军,顾名思义,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重骑兵,这种骑兵身披重甲有震慑力,简直就是破开一般骑兵与步兵的利器,这种军队的一身重甲能有五六十斤,战场上如若不能在两次冲锋之内取得成效,那重甲军也已经人疲马乏,被身上的铠甲弄得喘不过气了。 所以这种骑兵赶路的时候都是不着铠甲,骑的也是较劣于战马的一般马匹,为的就是当战场上那一柄破开敌人防御的最锋利的剑。 “我之前就接到过消息,说有重将回太京城,倒真是蒋靖翔。”魏裳楚眉头还皱着,嘴角咧开一个淡笑“有点意思。” 沈清爵骑着马来到连营外,最先看到的就是当空飘扬着的沈字战旗,一时之间好像在塞外羌管悠悠霜满地,前世今生残留在她身体里的热血与之琴音共鸣,她一拍马背,烈马长啸一声带着她一路跑到连营门口。 蒋靖翔率领众将在门口迎接,看到沈清爵一马当先来到门口,这些七尺男儿心甘情愿单膝跪地抱拳:“将军!” 沈清爵勒住缰绳:“我说过不用拘泥于礼数,都起来!” 这些将领跟着她肃清了前朝余孽,有半年没见她,而对沈清爵而言,可是有很多年没见了,不曾忘记的面孔又重新出现在面前,让她心里一阵激盪。 “穿上这玉白蟒袍我便不是你们的将军了吗?行什么礼?比朝廷那帮子文臣还磨叽。” 跪着的一排人復又站起。 “靖翔,半年不见,你又黑了啊。” 沈清爵笑了笑,看着走过来帮她牵着马绳的年轻副将。蒋靖翔身高八尺,比沈清爵还要高一些,皮肤黝黑,剑眉星目,比起沈清爵的阴柔清贵,他身上流淌着的是爽朗的俊气。 蒋靖翔看着女将军有些激动,半年不见她,她似乎气息稳如磐石,之前极力压下却不免外露的嚣张霸气现在被她隐藏地极好。蒋靖翔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归功于她分封了王后成熟内敛了。 沈清爵自然知道他想什么,她也没多做解释,只是打趣蒋靖翔:“你回来就回来,怎么把重骑兵也带回来了。” 蒋靖翔哈哈一笑:“带重骑军回来,太京城有哪位让将军你不痛快了,我第一个带兵去,保管一趟来回就削平他的脑袋!” “行了,就知道磨嘴皮子,全天下捨我其谁呢?”沈清爵又难得地笑了笑,像一隅清棠花。 这一笑很女人。 为什么? 因为她笑的时候,载着谢冰媛的轿子到了。 众将领跟着看过去,想不通这轿子里坐着谁。 沈清爵翻身下马走过去,瞥了一眼车夫,车夫很懂事地乖乖站到一边。沈清爵掀开帘子,谢冰媛拢着衣裙款款走下来。 众将领惊呆了。 不过也不意外,任谁第一眼见了谢冰媛,都是这个表情。 两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并排着站在一群看傻了眼的汉子们面前。 倾国倾城没错嘛,一个人打仗打地倾国倾城,另一个嘛,一个眼神一个笑就够了。 蒋靖翔摸了摸脑袋,说好的嫂子来呢? “这……”回过神来的众将领不知道怎么称唿。 沈清爵有点儿捉急,在满武州待着多了,果然脑子就不如在太京城里待着灵光,怕是北魏的风雪把你们的脑子都冻住了吧? 看先前王府卫兵都知道叫夫人,这是正儿八经的她的兵,怎么就没眼力见儿呢?不行,还得更加紧操练操练。 “叫夫人”沈清爵没办法,轻轻开了口。 “是!夫人好!” 谢冰媛面上波澜不惊,躬身回礼。 进了连营门往里走,是训练着的士兵们,一块较大的训练场上,两侧是放武器的木架,木架上是罗列着的十八般武器,最北边是一个木台子,训练官就在上头看着做指挥。 穿着轻甲红黄色袍的士兵们喝喝有声,木制枪身上红缨飞舞,枪尖闪着银光,长/枪虎虎生风,配上一声声整齐的喊叫,足够让每一个不曾忘祖的沐国子民热血沸腾。 谢冰媛淡薄惯了,此刻乍一看到这番场景,心里难免也有激盪。 这是最普通的小兵,知道主将今天要来,也没有停下练武的进度。 他们看到了进了训练场的沈清爵一路人,但是训练官没有喊停,他们依旧继续舞枪。 沈清爵走上训练场台子上,面前的人看着跟在一侧的蒋靖翔,立马放下手中旗帜就要行礼,被沈清爵抬手拦住了。 台下的人小兵们也显然认出了沈清爵,见到主将亲自坐在台上看他们训练,汗珠飞舞,长/枪甩地更加卖力。 第49页 谢冰媛本该和沈清爵一起坐着,但是她心中十分敬佩台下的军人,所以直接无视了沈清爵让她坐的眼色,自顾自站在沈清爵身后,让蒋靖翔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这位夫人,不简单吶。 更何况将军没有丝毫生气的表情。 “将军,听说前不久在御林军演武场上,那帮子兵让您下场了?”蒋靖翔昨天听说了这件事就气到不行,自家将军武功平平外传还是不会武功,御林军这么做,不是给新封的上将军一个下马威么? “嗯”沈清爵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来。 “呵,好傢伙,得亏是我不在,否则一个个都给他们挑下马,让他们来咱们这儿!头都给他打飞了。”蒋靖翔气鼓鼓地说。 谢冰媛神情有些古怪地看了蒋靖翔一眼,心说这主副俩怎么都是这般,大抵也是跟着将军学坏的。 你家将军不仅下场了,还把人家脸都打飞了。 “御林军归师傅管,我倒也不好意思真动手,只是名头再大再哄人,手底下也得有真功夫才行,怕哪日有乱臣贼子进京,我不在……就凭御林军,师傅的安危不好说啊。” 沈清爵这一席话说的严肃认真,只亏了她身边也只有谢冰媛和几个心腹将领,这要是让文臣听了,指不定又要气成什么样子。 “如果”蒋靖翔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我这回带回来的兵和御林军交手,将军您看……” 胜负有几成? “百打百五五开,千打千我七敌三,万打万么……御林军怕是连个小树林都御不住。” 旁人听来放肆至极的话,从沈清爵嘴里说出来,这几个人却都没有说话。 沈清爵皱了皱眉头,御林军的确跟蒋靖翔带回来的一万兵马没法儿比。她和萧泰凉说过,政务繁忙可以把御林军给她带,萧泰凉像没听见,至今也没把御林军的虎符给她。 她是真的有些担忧御林军的作战能力。 “对了,听说您把丞相公子一枪挑下马了,将军不妨露一手,也让靖翔看一看。” “不行”一直没说话的谢冰媛开了口,语调清淡却引得人都看向她,“她肩上有伤不方便,不能再用枪。”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这个女人莫不是脑子抽了?主将还没说话,她怎么敢这么说话?等着迎接将军的暴怒吧。 沈清爵在众将目光里看向谢冰媛,带了点儿讨好意味开口:“我就下去射一箭,不用枪。” 众将目瞪口呆。 说完还直勾勾盯着这位容貌一绝的女子,就等着女子回话。 女子思考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将军这才站起身,带着蒋靖翔下了场。 主副将领并排站在训练场一边,弯弓搭箭对准了百步开外的靶子。 蒋靖翔先拈了两支箭,不多话,撑开弓引箭,伴随着破风声响起,两支箭铮地一声齐齐没入靶心,上靶之后尾部还因为大力道齐齐颤抖摇摆。 比起沈靖之前射双箭,蒋靖翔的这两箭看起来更有力道。 “好!”退让到场地两边的士兵齐齐喝彩。 沈清爵纹丝不动,保持着搭弓的姿势不动,右边袖袍轻摆,从箭壶里抽了三支箭放到弓上。 蒋靖翔看她动作,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勾唇一笑,羽箭齐发,三声破风之声一道响起,第一箭箭头拉出一道白线,碰到木靶直接射穿了靶心!后面两支箭不甘示弱,一齐跟着从空了心的靶子中间穿过! 全场沸腾,就连台上的将领也忍不住喝彩! 暂停训练的士兵最为激动,齐刷刷站起来大声叫好。 沈清爵慢吞吞放下弓,有些不解地盯着五指修长白皙有薄茧的右手。碧绿扳指透着暗幽幽的光,似乎也在不明所以。 她只是想试试三箭齐发能不能命中靶,怎么不仅命中还射穿了呢? 她的功力怎么又厉害了? 她很困惑。 蒋靖翔大笑着过来:“将军!真有您的!半年不见您是脱胎换骨了吗?!” 他一副你还是我的将军吗的吃惊表情。 沈清爵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可以试试我还是不是你的将军。 蒋靖翔立马蔫儿了,他又神神秘秘凑过来:“不过将军,公子呢?怎么没见?” “公子?什么公子?”沈清爵反问。 “这四下无人您就别装了,您不是说要我看嫂子么?公子呢?” 沈清爵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笑了:“你不是见着了嘛,就在台上站着呀。” 蒋靖翔忙回过头,仔仔细细瞅了一番,没新来的年轻男子呀,突然他看见了正往这边看过来的谢冰媛,他和谢冰媛一个对视,脑子里雷光一现。 不会是……?! 沈清爵笑着沖他点了点头,放下弓箭信步朝台子上走去。 蒋靖翔这回不仅眼睛瞪大了,嘴巴也张的大大的,似乎下巴脱臼了。 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箭。 他受到了惊吓。 似乎沈清爵刚刚弯弓搭箭一射死了萧泰凉。 第36章 带夫人上青楼 沈清爵伴着喝彩声一路走回了台子上重新坐下,谢冰媛扫了她两眼,发现她没有揉肩膀的动作,这才放下心来。 蒋靖翔又站了一会儿,才从剧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黝黑的面色此刻有些发白,他慢吞吞走上台子,好一会儿才松动了僵硬的面皮。 他从小征战沙场,从无背景无资歷的小辈一路做到镇国大将军副将的位置可不是开玩笑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缓了好一会儿。 他第一眼见到谢冰媛就心生好感,还想托将军帮忙,让她给自己和这个出众女子搭个线来着。 呵呵,还好他没。 之前在满武州城外,看到女帝一身大红/龙袍要“妃沈清爵”,他心里暗暗地想,女帝忒不知道好歹,就算将军受得了奇耻大辱,她们两个女子想必也会遭两国唾弃。 然而,他家将军用自己的行动狠狠打打飞了他的俊脸。原来将军不是不好那口,而是将军不好女帝那口。 想到这,他又不由站在两人身后上上下下打量谢冰媛,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这位……”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冰媛侧过脸横横扫了一眼,沈清爵也同时看过来,仿佛两座冰山压到了他天灵盖儿上,他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叫嫂子。 “这位……夫人怎么称唿”蒋靖翔勾了勾有些僵硬的嘴角,强行牵扯出一个笑容来。 谢冰媛有些纳闷,她察觉到有人审视自己,刚回头就看到刚刚还春风得意游刃有余的副将顷刻间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心里喟嘆一声,人吶,就不能太过嚣张得意,否则一朝遇到沈清爵这种……怪人,那简直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什么区别。 “谢冰媛”她还没回话,沈清爵就先替她答了。 第50页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快,像一颗一颗珠子敲打在玉盘上。 蒋靖翔恍然大悟一抱拳:“原来是谢老闆,怪不得”。 怪不得将军沦陷了。怪不得是嫂子。怪不得有这样的容貌。 他也在太京城待过,当然知道皇都一代名伶的名头,传闻中谢冰媛为绝色,声容曲俱绝,现在看来还真没一丁点儿对不起传闻,反而是传闻描绘不出她。 “民女一介伶人,谬赞了。”谢冰媛再次躬身,依旧淡雅如菊。 “既然是将军的夫人,那就是靖翔的主子,以后有事吩咐便是了。”蒋靖翔同样抱拳还礼。 “我不在的时候,满武州怎么样?”沈清爵打断了两人的话。自然有密探的消息传到她耳中,不过这种事嘛,从守将口中听到可和从密探口中听到不一样。 满武州土地肥沃,人口众多,除了沐人还有前朝移民旧楚人,甚至还有魏人,各方关系复杂,地理位置又十分险要,所以很受沈清爵的重视。 蒋靖翔略一思考,神色庄重起来:“楚人倒是和往常一样,年復一年地变多,只是今年北魏下了好大雪,千雪城的雪就没停过,所以来咱们这边做生意的魏人也比往年多了。” 沈清爵一顿:“做生意的魏人?”然后她又说:“传令下去,给满武州增加外城守卫,但凡来我国境的,不论男女老少都要仔细盘查一遍。” 话音刚落,一个将领便告退去传信。 “军中训练不能落下,要把每一次训练都当作是上阵杀敌,这样真正上阵时才会轻松一些。” 沈清爵说这话的时候从台上站了起来,声音清晰洪亮,台下齐声答:“是!” 女将军尚且神勇如此,何况他们这些七尺男儿? 重生之后每天不断增长的武功让沈清爵实打实地获得了好处,从前她没有武功坐上将军之位花了不少力气,而如今就大不相同了。 有人不服,挑衅她,来,手底下见功夫,偏偏又打不过她。 这换了寻常人,大概可以在梦中笑醒。沈清爵也喜,但是她又怕,因为天上掉馅饼的事,似乎总要付出什么沉重代价。 射箭之后,众人还惊嘆在将军武艺和箭术里,沈清爵已经起身继续巡视了。 军队里行军宿营要搭建行营大帐,里面住的是将军副将等身份高的指挥人物,大帐外要设立寨子,作为基本的防线与普通士兵隔离开来,之后便是士兵们安营扎寨守在外围。 沈清爵没功夫去参观蒋靖翔住宿的地方,所以又稍微巡视了一番之后,就带着谢冰媛去伙头军住的地方用饭。 谢冰媛一路走来,感觉这是一支训练有素,作战能力极强的队伍,她也从心里认同沈清爵的话,御林军的确比不上沈字战旗下的他们。 伙头军知道沈清爵要来吃饭,很早就开始准备伙食,沈清爵吃不吃的下粗茶淡饭是一说,他们准备的是不是粗茶淡饭又是一说。 蒋靖翔等几个将领陪着沈清爵两人坐在一件普通帐篷里,面前木桌上放着很多易于制作的面食与蔬菜,几个人围着桌子坐着,谁也没先动手。 沈清爵筷子已经提到手上,面前虽然是军营里最好的伙食,到比起将军府还是差远了,所以她怕谢冰媛吃不对口。 蒋靖翔他们见两人不动手,自然也不动手,围在桌子外围的伙头军心里忐忑,怕将军嫌弃他们的饭菜不好,额头上都快冒出了冷汗。 谢冰媛看了看满桌子的菜,又看看沈清爵踌躇不肯动筷子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是沈清爵不满意这里的饭菜。而军营里要的不就是身先士卒礼贤下士么? 她担心沈清爵失了军心,便率先夹起一个距离她最近的鸡爪一筷子放到了沈清爵面前的碗里。 沈清爵偏头,眉毛一挑看着她。 谢冰媛使了个眼色,沈清爵已经明白了她的媛媛的意思。 怕她吃不下饭,怕她失了军心,怕她不能身先士卒是吧? 这个滷鸡爪做的还不错,沈清爵在众人注视下夹起来轻轻咬了一口,点了点头:“还不错。” 伙头军如释重负,就差单膝跪地沖谢冰媛道谢,桌上一时有些凝重的尴尬气氛也顿时得到了化解,其余的副将也纷纷执起筷子吃饭,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只是沈清爵慢条斯理十分优雅大度地吃完鸡爪之后,全程就只在喝汤。 她从小就惧怕鸡鸭之类的动物,所以让她吃完鸡爪,算得上是难为她了。 席间气氛还算不错,他们武将没有过多讲究,淳朴且大度。 饭后沈清爵问伙头军,部队的后勤供给怎么样,说不够就再问她要,她让萧泰凉拨更多军饷下来。 伙头军摆摆手连忙说够了够了,一来是主将沈清爵从未剋扣过一分一毫的军饷,二来是索要军饷让人误会有人中饱私囊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趟下来,沈清爵发现了许多问题,面色有些凝重,回程时候她依然一骑白马,众将领在身后目送百米,方才重新回到连营中。 沈清爵有多重视她的军队,她的军队就有多爱戴她,所以有很多不怀好意的声音道:只知沈王不知萧皇。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她在军中的声望。 主将今天骑马而来,三箭射穿靶心的无双风范在军中一传十十传百开来,由于能做到射穿靶心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三箭齐发以及主帅的倾城一笑,让不少少年兵将听得心神荡漾。 “别吹了,知道咱将军厉害,可也不能信口开河不是?” “这我还真没信口开河,不信你们去训练场上看呀!” 还真有不信士卒到训练场看了,蒋靖翔的靶上立了两支羽箭,另外一个靶子被箭洞穿,射了个透心凉。 因为要进军营的缘故,沈清爵今日穿的简洁轻快,束了胸盘了发,一眼望去好像天上谪仙下凡,她平日里让长发自然垂下,别人从长发便能判断出她的身份来,如今她把发像男子一样盘起来,竟然和风流写意的贵公子无甚区别。 从北郊外纠缠到如今地界,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沈清爵策马,走在马车旁引着路,谢冰媛察觉到不对劲,这么这么半天还没有回到王府? 这里是太京城东地界,京城高官里一半都住这里,所以这里的闹事免不了有寻欢作乐的烟雨地界。 进了这条街道,靡靡之音更重。 百姓说是住在天子脚下,可一年到头连个带顶戴的都见不得,所以传闻中的沈将军堂而皇之地穿着白蟒袍上了这大街,人们都认不出来。 夜色渐暗,正好遮住了沈清爵身上腾云驾雾的蟒龙,而一旦这层身份被遮住,人们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沈清爵的脸。 所以进了这个街,气氛就不对了。 长街上二楼的窗户探出不少奼紫嫣红的脑袋,有的别着簪子有的插着花,一路看着沈清爵打马而过。 有的眼里惊嘆夸赞要化成水滴下来,有的目光里羞答答地似乎要下场雨,有的更是直接暗送秋波。 更有甚者直接喊着“公子公子”,惊动了车里的谢冰媛。 第51页 谢冰媛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就了解了情况,她轻轻哼了声,有些重地把帘子放下。 沈清爵一概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心里却暗暗道,她从小在太京城长大,竟不知道这里的女子这般豪放厉害。 更有一些手帕香囊直直朝她砸了过来,要不是看清这些东西没什么力道,她简直要飞起躲避。 “公子进来坐呀” “呸,你个不要脸的,半老徐娘谁看的上你,公子来我这边。” “实不相瞒,这是小女子见过太京城最英俊的公子哥儿啦。” 谢冰媛坐在马车里轻轻皱起了眉头,她向来不恃宠而骄,不以为自己的相貌有何值得骄傲之处,现下听着外面一阵对“沈公子”的赞美,她竟然有了掀开帘子下车的冲动。 因为她有自信,她一露面,管叫外面的莺莺燕燕全部闭嘴。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马车停在倾星楼外。 倾星楼,顾名思义,有一见倾心之意,取了个隐晦说法,便成了倾星楼。 是有名的寻欢作乐之地。 虽然有不少贵人来此聚集,但是贵到沈清爵这种程度的还是绝无仅有的。 沈清爵翻身下马,自有小厮过来接住缰绳,沈清爵像往常一样掀开马车帘子,谢冰媛提着裙摆走出马车,然后一抬头看到倾星楼三个大字。 便没有然后了。 谢冰媛神色有些复杂。她不信沈清爵来此是为了贪一响欢,府中有池冬夏,完全没必要来此啊。 再不济还有个她,等等,她和沈清爵相敬如宾,自己在想什么! 思忖间,见两人身貌打扮不凡的老妈妈已经迎了上来。 倾星楼和无妄楼一样有名,倾星楼上下都不待见红顶名伶谢冰媛,所以这个中年老女人一眼就认出了谢冰媛。 下三流行当比的就是谁手段多口水多,老妈妈呦了一声,“这不是谢老闆……”中年妇女刚想刺谢冰媛一句,就察觉到两行视线冷冽地戳到她身上。 中年妇女偏头仔细打量了谢冰媛身旁的人,一身质地极好的玉白蟒袍,上面画的好像是龙?似龙非龙?难道是蟒?她又赫然一瞥看到了沈清爵垂下的手上的碧绿扳指。 穿白蟒袍还在谢冰媛身边的,全太京城还能有谁? 老妈妈头次见说书人口中的白蟒袍,腿一软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琵琶声传来,沈清爵不多话,带着谢冰媛坐到席下,看着台上穿浅红色长衫的弹奏者。 倾星楼楼主有个心头好,一张脸俊俏非凡,喜穿女子常穿色的衣服,弹的一手好琵琶,能让悲者狂笑喜者落泪。 公子名叫晨星,替从不出面的楼主打点楼中事物,而无论换什么衣服,腰间总挂着个据说是珍宝的假琥珀。 所以小娘子们又叫他琥珀郎君,有某些癖好的公子们便叫为他琥珀晨星。 这琥珀郎君声音如空中皓月,人也长的清秀无暇,可是性子却傲地很。 有客人出千两黄金想拥佳人一夜,被他连人带钱轰了出去,而有人不用付钱,被他看中了即可共度良宵。 除了这两种方法外,人们根本接触不到脾气古怪的琥珀晨星。 更有坊间传闻,琥珀郎君每次觅得良人,直到隔天傍晚才会起床。 沈清爵笑着和谢冰媛说了弹奏者的风流韵事,引得谢冰媛嘴角挂上了笑。 “将军对这烟花柳巷之事也很了解嘛。” “哪里哪里,偶尔听闻罢了。” 一曲终了,琵琶声停,琥珀郎君放下手中琵琶,沖正在交谈的二人走过来。 他眼如清泉,面如皓月,实在不像烟柳地界出来的人物,这一点倒是和谢冰媛很像。 琥珀郎君看向八风不动的沈清爵,开口问:“公子可有兴致听我单独弹奏一曲?” 看过来的众人知道,这是琥珀郎君看上比他更漂亮有气度的年轻公子了。 沈清爵抱拳:“多谢美意。” 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众人以为琥珀郎君要离去,却见他欠了欠身子,朝那位让满楼黯然失色的女子说道:“这位小娘子可需要别的特殊服务?” 谢冰媛还没答话,刚刚开过嗓的沈清爵便抢先答到:“不需要,滚” 满座哄堂大笑,琥珀郎君失手,还是头一遭。而这么一闹,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对形貌昳丽的璧人。谢冰媛不喜欢这样的目光,起身拉着沈清爵到了随意一间屋子中关上了门。 门外琥珀郎君和老妈妈对视一眼,走去一旁鬼鬼祟祟不知道商量什么去了。 倾星楼不愧是和无妄楼齐名的温柔乡,这件屋子打扮地很有情调,粉色华帐遮着小床,精緻秀丽的桌上还放着玲珑的银色酒杯,真是调情的好去处。 沈清爵坐到床边,好似有趣地打量装点地过分暧昧的帐子。 谢冰媛给自己倒了一小盅酒,一饮而尽后看着床边的沈清爵,开口道:“沈花花” 沈清爵一愣,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花花?我怎么就成了花花了?” 谢冰媛两个手指夹着银酒盅看向她,“花花公子,招蜂引蝶,不是沈花花是什么。” 说着她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手里拈着华帐一角的沈清爵。 “将军把我带到青楼来,这是为何?”谢冰媛低着头,眼睛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而有些朦胧。 “这个……”沈清爵放下手中帐子,抬头看着和她站的极近的谢冰媛。 “说!”谢冰媛见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沈清爵现在有些支吾的模样,突然很想埋头缩进她的怀中。 “我见无妄楼被烧了,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家楼的模样,就带你来此瞧一瞧,倘若你喜欢,我便画葫芦再盖一座无妄楼给你。” 沈清爵定定地望着谢冰媛的眼睛,很是认真地说道。 “唔”谢冰媛微微一笑,像沈清爵当日对她一样沖沈清爵眨了眨眼。 戏子眼睛本就炯炯有神,更何况谢冰媛,沈清爵被她这么一勾,脑海里一切规矩都四分五裂。 下一刻她就发狠揽住谢冰媛的细腰,谢冰媛猝不及防,只好顺势分开腿坐在沈清爵身上。 沈清爵没有犹豫,闭着眼寻上了她的唇。 她唇之下,是一片溺死其中都不够的深渊。 谢冰媛被她突如其来吻住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对方唇上的花火让她身子一颤。她只觉得一片柔软轻轻地触碰着自己,沈清爵身上自带的清凉味道让她纵容地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唇上并不怎么霸道的触感快要离去,她心一横往前凑了凑。 如今便是如今吧,她正值芳华,冷冷淡淡活了这么多年,也总该放肆一回。 想通了这点,她手搭上沈清爵的肩膀,结结实实把她压在了床榻上。 将军醉卧美人塌。 沈清爵何许人也? 她一个翻身把谢冰媛按在身下,侧过脸轻轻啄着她有些发红的耳垂。一下一下,格外温柔细腻。 第52页 谢冰媛睫毛微微颤抖,刮在沈清爵脸上,让她心里一阵痒痒。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如今倾国之色就在身下,她要是抽身而去,岂不是真的有病? 为了证明将军身体康健,肩上有九州,沈清爵手已经覆上了谢冰媛的腰带,而这个节骨眼儿上,从隔壁房传来的声音却让她停下了动作。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公子轻点” “哥哥疼你” “嗯……” 沈清爵:“……” 谢冰媛:“……” 两人回过神来,沈清爵两手一撑,从床榻上起身。她站在床边整了整两人纠缠间弄乱的华帐。 接着她背过身,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隔壁莫名的声音还在响着,把她的兴致坏了个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上次小天使说没有吻到很气,这次吻到了,你们满意了吗!我就是这么会宠溺! 开车的时候湿乎乎一直和我说话,我…… 第37章 老卒和旧楚 谢冰媛嘆了口气,手用力缓缓支着身子从床榻上起身。 她表情淡淡,神色如常,仿佛刚刚只是小憩一会儿醒来,只有耳根处萦绕着小片浅浅的粉红。 她站起身,手抚了扶有些打皱的衣服,沈清爵刚好转过身来和她对视,两人这一对眼,又火化四溅。 沈清爵是火花,谢冰媛是火,她狠狠瞪了这位上将军一眼。 隔壁屋子低喘声与调情声隐隐约约,此处却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谢冰媛也没和她废话,轻声说:“走吧。” 沈清爵自然而然地跟在后面,两人一併出了门,走了几步就到了先前琥珀郎君演奏的大堂,看到众人还没有散去。 众人看着琥珀郎君和老妈妈忙凑上去跟着吩咐,不由好奇,都远远地看着两人。 琥珀晨星低头开口,语气也没有之前那般轻佻放荡:“是小人唐突了沈公子与谢老闆。” 老妈妈插不上嘴,只猫着腰一个劲地赔笑点头。 “无妨”沈清爵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带着谢冰媛出了门。 看热闹的众人恍然大悟,啧啧出声。 这个模样好比天人的年轻公子哥儿,不行啊。 有佳人同行,难道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进了房,才这么一会儿就出来了?更重要的是,进了房还有出来的道理?怕是倾城之色在手,怂了罢。 琥珀郎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眸色深深。 紧接着自嘲一笑,又恢復了平常无所谓的浪荡模样。 倾星楼里復又歌舞昇平。 有了之前的教训,沈清爵乖乖地同谢冰媛一道坐进马车中。 倒是谢冰媛先开了口。 “你倒是威风,穿着蟒袍在街上晃悠,是怕别人认不出你来么。” “夫人提点得是,只是我除了这白蟒袍,没有别的华服吉服穿,仅有的一个蓝袍也让那火给烧的不成样子。” 她就是想再骗个袍子。谢冰媛白了她一眼。 沈清爵认真地回应了谢冰媛的打趣,同时手伸到脑后,放下了被束起的长髮。 谢冰媛见她长发如水一样披散到肩上后背,又想到那时候的大火,眼波漾了漾。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谁。”谢冰媛转过脸,低声说道,“本宫?本王?还是本将军?” 她其实自己也不明白,她自己于沈清爵而言到底算什么? 沈清爵笑了笑,如同黑云压城时候拨云见日的一缕光。 “你说你煳不煳涂,我是将士们的将军,是前朝的郡主,是沐国的异姓王又怎样。” 沈清爵眼里慢慢聚拢了水雾,“只是你一个人沈清爵。” 她声音不高,在比较暗的马车里,这几句话里有别样的撩人诱惑。 谢冰媛不答话,静静地觑着她。 “我知道你不信,因着有那副画你也不信,等时候到了,我把我自个儿身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你便明白原委了。” 当然也明白沈清爵对她到底是何种感情。 其实只要她想,瞒过天下人都易如反掌。 “那我便等着。”谢冰媛嘴角一弯笑了笑,又沖她眨了眨眼睛。 像先前在倾星楼里那般眨了眨眼睛。 沈清爵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又开始捏起手上玉扳指,内心暗暗道了声:夫人饶命。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却无孤鸿影。 毕竟冬天了嘛。 太京城的冬天可不是盖的。 魏千羌曾经和臣子们说过,拿下满武州,九州易如反掌,一半是因为满武州的确地势险要,另一半也是因为太京城距离这里很近。 所以太京城的冬天也染足了北魏风雪的味道,再加上今年天道无常,大地频繁地起风雪,有很多伤病老人都熬不过去,便睡在这个冬里了。 马车七拐八绕,走了一段路,来到太京城东边并不繁华的城郊。 这边有结了冰还没化开的小河,河边有还没凋落而被冻住的枯黄水草,周围有稀稀疏疏几户茅草屋,很叫人担心等北风来的时候,会不会连顶带墙都给一股脑捲走了。 大概是想凭藉光秃秃的歪脖子树抵挡风?才在周遭胡乱种了这么几棵价钱最便宜的丑树? 沈清爵一手提着酒一手拿着狐裘,等谢冰媛下来的时候单手抖开狐裘披到了她肩上。 谢冰媛双目远眺,不明白沈清爵带她来这里是个什么意思。 沈清爵带着她来到一座坐落地比较远的土屋前。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有个五十来岁的男声哎哟哎呦地叫。 沈清爵推门而入,坐到破旧的木凳子上,谢冰媛跟着进来,发觉里面跟外头其实没差多少暖和。 “佟老子爷,就知道你睡不着,给你送酒来了。” 土炕上眼睛裹着破被坐着的瞎眼老头身子一抖,试探地问:“沈公子?” “是我” 瞎眼老头下了床,摸到破木桌旁坐下,嘿嘿笑了两声,接过沈清爵递过来的酒罈喝了几口,身上也暖和了,像是恢復了元气。 谢冰媛没坐,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人,等着喝了酒来了兴致的老头开口。 “这风雪,和北魏的没差嘛,也就有沈公子还记着我这老头子了,哎呦,想当年跟着王爷那风光,哪儿能想到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沈清爵神色有些怪。 “落下了这一身病。”这个名叫佟子灯的老头子喃喃自语。 旧楚快亡那十来年,不是没有和北魏交过战的。 当时朝堂上下没一个可用的武将,老太后思来想去,只好让亲王亲自带兵上阵了。 可巧不巧,选的就是无功受禄多年的沈王爷。 沈清爵的父亲,带着一万精兵,到满武州外一个叫河安的地方打了一辈子唯一一次仗。 第53页 那会儿不是沈字战旗,还是黑红底鎏金边的沈字王旗,沈清爵那会儿才三四岁,自然不知道战况,只知道打完那仗几年后她的父王闷闷不乐,最后也不知所踪。 沈王爷带着沈家的兵对上了兵强马壮的北魏三万骑兵,想都不用想,惨败。 这一仗也把沈王爷的家底打空了一半。 其中有一队枫字营骑兵奉命保护沈王爷,乱军之中,箭矢如北魏的风雪一样铺天盖地,这对兵马一边死伤无数,一边口里喊着:绝对不能让王爷比咱们先死! 有飞刀宝剑乱飞乱掷,眼看着一柄飞刀就要扎进不会武功的沈王爷的胸膛,枫字营营长从马上跳过来硬生生用脸挡了那一刀,然后一双锋利的眼睛也当场瞎了。 这个人就是佟子灯。 旧楚覆灭以后,他一身是病,又瞎了双眼,只能领着几个微薄的饷银过日子。 说到激动出,他又剧烈地咳了几声,沈清爵忙给他顺了顺背。 “我这一辈子,也就跟着沈王爷风光过那么一回,这几年能和老头子说句话的,也就沈公子你一个人。” “若老头子能活到沈公子娶亲的那天,哪怕是走不动了,也一定要讨杯酒喝。” 感受到身上帮他顺背的力道,他出了口气:“错了错了,是沈姑娘吧。” 谢冰媛有些讶色,倒是沈清爵面色如常。 “不过想来能娶沈姑娘的也一定是王侯伯爵人家,老朽就不去了,免得给你丢人。” 沈清爵听了话收回了手,又打开一壶酒,“我们家大事小事都是管事的说了算,不过佟伯伯要来的话,她一定会同意的。” 说着她瞅了一眼谢冰媛,谢冰媛披着狐裘,脖子上一层雪白毛领衬地她更加剔透动人,谢冰媛脸上像染了风雪,又狠狠地瞪了回去。 当年河安一战之后,北魏挥兵南下,一路烧杀抢夺到了太京城,薄家天子赔银子送质子,才勉强保住了旧楚山河。 “就是王爷多年无音讯……不过听闻现在那镇国上将军是咱们沈家的郡主,老朽可以死也能瞑目了。王爷有这样的女儿,了不起,了不起!” 沈清爵打开另一壶酒,递给了一直站着的谢冰媛让她驱寒。 谢冰媛双手接过酒罈喝了两口,腰肢挺地很直,她天生如此,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清冷气质,不同于沈清爵的肃杀冷冽,她这种女人,是天生不可侵犯的冰源。 所以能拒太京城纨绔于千里之外,却正中沈清爵下怀。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接替了她爹的活,不论旧楚还是现在的萧家王朝,都是守这片地啊。” 佟老汉像被戳中了什么心事,“可惜了,王爷没个世子爷,多重的担子,让郡主一个女娃儿扛着,唉。我这双眼见过郡主小时候,还是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呢。” 谢冰媛脑子里飞快勾勒,立马浮现了一个扎着小辫的粉雕玉砌的小沈清爵,就发现脑海里的人异常惹人疼爱,她心一凛。 “大佬爷们儿的国,被个女人欺负到了头上,如今还得靠女娃儿来守。” 沈清爵没再让他说下去。 “这些,都是沈清爵应该做的。”沈清爵轻描淡写,像说别人的事。 “时候不早了,改日再来看您,喝了这酒您也该热乎地睡了,我就先走了。” 两人走后,土埋半截的老汉上了床,闭上眼睛,梦里又是数不尽的铁马冰河刀光剑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女扮男装的萧长安死里逃生到无定河边改名萧无定,女扮男装成了萧将军,却发现深爱多年的青梅是皇朝唯一公主周锦河。因为她父王,她只好对公主视而不见,一直到拜了堂成了亲。 夫人的坑《无定长安》,求250个预收。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妖行不可描述,到底是御妖行还是御妖行?(到底是上妖还是被妖上?!)姬友的文《御妖行古代篇》求一点点预收。么么哒,gg打完啦。 你们看了我的gg,我也答应给你们开车,想看谁的,我去写个与情节无关的车放微博。 第38章 楹联 有些话不必说通透,就像老卒不知道坐在她面前给她送酒喝的沈姑娘就是他口中念叨着的沈王爷郡主和大将军。 也比如沈清爵没有问为什么谢冰媛在倾星楼要回应她那一吻。 腊八一过就没有什么好惦念的了,冬日脚步不停歇,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 不仅宫里面张灯结彩,不热闹的将军府也被下人们打点地生机勃勃,下人们挂起了灯笼开始清清扫扫。 自从入冬以后那场大雪后,太京城冷归冷,却没有再下过多大的雪了,似乎是暗自积攒着积攒着,等年后一併涌上来。 沈清爵每天安然下棋看书,等有空闲的时候就去木桩区练武活动活动身子骨。自己身体的力量敏捷反应度都大大提升,现在可以一跃而起跳上三层楼顶了。 所以她就像个突然间打开了不得世界大门的孩子,抽空就得活动活动。 但是有的时候就不怎么美妙了。比如她正对着靶子一连三发箭射出,冷冽肃杀如神仙的时候,余光看到谢冰媛站在边儿上静静盯着她。 两辈子加起来见过千军万马的她也得一个激灵。 谢冰媛性子清淡,所以平时喜怒不形于色,而这个时候,纵然是沈清爵也有好几次琢磨不透她的意思了。 今天沈清爵骑着战马,在空地上弯弓搭箭,三箭齐发,三支羽箭从不同的方向飞出,命中三个靶心,比起之前和蒋靖翔比试的时候又进了一步! 接着她没多动作,利落地收弓翻身下马,下马之后大概因为用力过度,右肩有些不适应,她便用手揉了揉。 谢冰媛看见她动作,神色如常,只是突然一揽袍子就转过身一路走回到了屋子里头。 沈清爵忙下了马放了弓,也跟着回了屋。 “要过年了,下人们都把这布置好了,就等明天一贴春联就能过年了。” 而两人又都不是凑合着过的人,将军府别的地方的对联可以请老先生来写,她们住的这几间屋得自己来写。 谢冰媛是见过她的字的,铮铮傲骨,数不尽的写意风流,沈清爵也是知道谢冰媛的字的,温婉大气,像枝头挺翘开着的梅花。 所以两人异口同声:“你写” 沈清爵可以无视萧泰凉和魏千羌的言语,可无视眼前这位,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好,我写。”她只好抢先说道。 大将军回了书房,忙着裁剪宣纸,又挽起袖子自个儿研磨了。 沈清爵一个人折腾到大半夜,看着大小楹联合集不知道写什么。 除了她和谢冰媛住的主院以及将军府大门,其余地方都是交给管事下人的。 她想了想,还是给将军府大门写了一副国泰民安的楹联:百年天地回元气,一统山河际太平,横批:国泰民安。 到时候将军府门口就贴这副楹联。她本来还犹豫不决要不要过早袒露心迹,后来她转念一想,她沈清爵从来放肆惯了,将军府贴“一统山河”的楹联,正合她的心意,至于外人怎么看,魏人怎么想,她统统是不管的。 第54页 这副楹联写的霸气无匹,锋芒毕露,曾被后世文人临摹传承下来,放在字帖里多加赏析。 到了她们住的主院,沈清爵笔锋一转,写不出先前一样的凌厉,笔尖下是如同小桥流水一样倾泻出的温柔情意。 她这一副,要贴在她和谢冰媛住的主院门口。 “昭昭日月同光,悠悠干坤共老。” 剩下的几副楹联便随便照搬书上的,什么“爆竹声中一岁除”之类的,都不是她考虑的范围了。 写完了七八副楹联,将军大人干脆一鼓作气,拿了下人们已经熬好的浆煳,挑着灯往门上刷了浆煳,亲自把主院五六个大大小小的门上贴了楹联。 干坤共老那副她就到了主院正门上,当看过的诗书罗列,这些年文章词句挨个浮现在眼前,她也想不出横批,便先把这两条贴了上去。 下雪了。 这雪看起来绵长悠扬,怕是又要接连不停地下很久,沈清爵抬头望着天,漫天的雪挡住了她的视线。 年轻将军没形象地席地而坐,白蟒袍直接贴上了脏兮兮的土地。她对着主门上的楹联无语,出神地望着落雪中的两道红。 此生只求同老,也只愿求同老。 谢冰媛如往常一样起的很早,一出门就看见院落里大小门上都贴了楹联。她原以为沈清爵不会写,就算写也是等到今天才泼墨,没想到沈清爵会连夜写好。她刚走到主院门口,就看见了极为显眼的两道红条。 “昭昭日月同光,悠悠干坤共老。”谢冰媛看着这副和其余几副的字风明显不同,掺杂了柔情的楹联心中一咯噔。 按例在府里转了会儿之后,便回到房子里,拉住了看起来有些忙的十灵,她同她要了一些布料,见沈清爵不在,就插口问了句:“她呢?” 十灵面上有些黯:“郡主一大早就回王府去了,王府里有王妃和世子爷,她自然不会在咱们府过年。” 谢冰媛一顿,十灵说的即是,过年嘛,无论王公还是白丁,都要和家人一起过的,她往年都孑然一身,也不该在乎今年的。 “夫人您先忙,我去和冬夏说说话。”十灵说完轻轻走了。 谢冰媛回了屋,摊开这几条成色好的布,拿起裁缝工具照着沈清爵的尺寸裁剪开来,穿针引线,她想给沈清爵做个狐裘。 前些年沈清爵跟着萧泰凉四处奔走,和浣蓉沈靖聚少离多,如今一家人都在太京城,沈清爵没有任何理由不和他们过年。 沈清爵一早去了王府,四处转悠了大半天,王府里的人也忙忙碌碌,安逸的时间向来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已经晚上了。 太京城里渐次响起了鞭炮声,根据老祖宗的规矩,过年是要放鞭炮的,所以不论清贫富贵人家,都会在这几天鸣放鞭炮,王府也不例外,等到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坐在桌上吃年夜饭,管事下人们也懂事地在外头放起了鞭炮。 爆竹声中,三人难得地团聚在一起。 “娘,姐,我先敬你们一杯,祝娘青春永驻,年年如今日,祝姐姐万事如意,平步青云。”沈靖端起一种酒,先起身一饮而尽。 “在军营里辛苦你了,箭术不错。”沈清爵也提起酒盅喝了一口。 沈靖听了这话,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不知道那天在演武场自己的小心思有没有被姐姐识破,但是他转念一想,那么多人中沈清爵哪儿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所以他压下这个念头,重新安心下来: “姐姐才是英武,一枪挑飞了连笑那小子,那小子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怎么输的那么难看,姐姐您太帅了!” 浣蓉听了姐弟俩的话有些意外:“你们两个,背着我武艺这么好了?改天可得给我露两手。” “没问题娘。” “母妃说笑了。” 一家人又喝了几盅酒,沈清爵不多话,但是浣蓉还是看出了她有些心不在焉。沈靖拿筷子给沈清爵夹了几个饺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要是爹在的话,可就更热闹了。”沈靖做了个少年郎要哭的模样,垂下眸子,好似惹人怜爱。 这些年很少有人在浣蓉面前提沈王爷,就是沈清爵也不轻易抚她的逆鳞。 这回浣蓉脸色没什么变化,就是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桌前一堆琳琅满目的食物没怎么动过,只有胃口还算不错的沈靖吃了点饭,提到这个让三人讳莫如深的名字,桌上的气氛明显冷了冷。 外头爆竹声更甚。 沈靖似乎也有点儿待不下去,便自告奋勇去外头,说去看看浣蓉特意命人制作的佛字檀香燃尽了没有。 小时候年夜若下了雪,沈清爵必定带着带着沈靖在院外放爆竹,等火线燃着即将一飞沖天的时候,两人便丢雪块上去,爆竹炸裂,雪块便被炸成一片片的雪花,十分好看。 沈清爵没有理会沖她使了个眼色的弟弟,沈靖看起来有些失落,到很快恢復了笑颜。 将军府主院落里,十灵上了一道一道菜,往前桌上有沈清爵与谢冰媛两个人,此刻却只有谢冰媛独自坐着。 “菜齐了,夫人便先吃吧,将军今晚怕是不回来。” 姓苏的中年女人行了个礼退下,屋子里便只剩下一桌子满目琳琅的菜和谢冰媛一个人了。 她忽然有些困,想起了幼年师傅带着她游歷四方,见过不同的风土习俗,也过过几个不同的年。后来就是她一个人过了。 汪福海也好,林错也罢,可以陪她吃普通的午饭,但是逢年过节,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她轻轻抖了抖身边耗去她一整天精力的狐裘。深色狐裘边上串着黑金色线,脖子口一圈白色毛领像外面的新雪,她把狐裘叠好放在手边,又端起面前的一个白瓷碗来试了试温度。用手试了试温度还不错后,她又整了整碗盖,让碗与盖之间的缝更小一些。 外面勐响起一阵更加亮的鞭炮声,不用想也知道是皇宫里歌舞昇平。烛火轻轻摇摆,不过并没有把这间不奢华的屋子照的如白昼,反而平添了几分阴沉昏暗。 谢冰媛如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开车了,上车吧微博,明天我就删。】 第39章 你是臣的万岁 沈靖还在外面观察香火,他摒退了下人们,一个人抱来了成捆的鞭炮,有二踢脚,有沖天响,像个少年一样独自玩儿着。 打更声里透漏着寒气,岁岁如今朝,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新年了,太京城里大多数人家都会凑在一起守岁,然后拉拉家常,直到第二天天明。 母女俩也没聊什么贴己话,坐了一会儿,沈清爵喝了喝完酒盅中最后一点烈酒站起了身。 浣蓉诧异地看着她,“这便去守岁?” “母妃,我得走了。”沈清爵拿起披风,转了个圈系在自己身上。 浣蓉眉头一皱,手一动把筷子拍在白瓷碗上,发出了不大但是清脆的一声。 “你家在这里,我在这里,你要过哪儿去。” 第55页 浣蓉坐在八仙桌北方主位置上,看着准备离去的沈清爵。她有些生气,但她不同于寻常妇人一般破口大骂,浣蓉身上穿着还是拜佛的素衣,她静静地等沈清爵回答。 “将军府有人等着我回去。” 沈清爵语气略微缓和,重新转过身子,有些恭谦地说话。 浣蓉抿了抿唇笑了笑:“你府里除了你和那个伶人还有别人么?清儿府里难道藏着意中人?” 浣蓉站起身,右手捏着念珠走到她跟前,像那次阻拦她闯兵部一样站在她面前。 “是的,母妃。”沈清爵也低头,温和地一字一句道。 浣蓉冷了脸,先前强装的笑意也尽数退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她可以接受女儿常年不回家,可以接受女儿耽于男色,甚至可以接受沈清爵早就脱离了她的掌控。可她不能接受沈清爵为了一个伶人这样,况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像一个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甚至比一般母亲还要在乎子女的名义。她从小出身在名门望族,父亲是前朝礼部尚书,母亲是横跨两州的富商家独长女,不论她说没有说过,沈清爵以女子之身抗鼎半壁江山,坐镇三军大将军,她还是非常骄傲和自豪的。 所以她不允许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耻辱出现在沈清爵身上。 沈清爵看着怒气横生的浣蓉静默不语。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峙了很久。 沈清爵才缓缓开口道:“您想让连笑和我联姻,您得先问过我,我同意了,您才能和师傅说,我不同意,您跟师傅说了就有用吗?” 她的声音清冷如线,浣蓉如遭雷击。 作为母亲,浣蓉从不怕沈清爵身上的气势,可现在她徒然间发现,她早已看不懂自己的女儿了。 多年前嫁给沈清爵父亲的前一夜,萧泰凉坐在浣蓉闺房外,靠着窗喃喃了一夜“蓉姑娘”。所以哪怕他如今金戈铁马打了天下,皇袍加身又怎样,浣蓉有把握,自己那封信,萧泰凉绝不会给任何人看。 正因如此浣蓉才更吃惊。 她传给皇帝的密信,沈清爵都能知道,换句话说还有什么是沈清爵不知道的? 只知沈王不知萧皇,莫不是要亡了他们沈家? 外面风雪更甚,寒风似乎从窗外吹了进来,让浣蓉不住有些发冷。 沈清爵敛了敛气势,声音也恢復如常的语调:“她是我意中人,如今我就是通知您,不是来徵求您的同意的。” 她转过身:“母妃,新春安康” 沈清爵伸手,把披风带子系好,不再看原地站着的浣蓉。 她出了门,烛光照在满地的新雪上如白夜,沈靖见她出来,有些高兴地跑过来,拿起个雪糰子大叫一声:“姐,你看!” 雪球落在她前面不远处一个点了念子的鞭鞭炮上,爆竹被雪压了,嘭地一声爆炸开来。 飞雪如花,雪球在她面前四散而开,像羽毛一样缓缓落下。一如儿时静谧无邪的年岁一般。当然,也和满武州的风雪没什么两样。 沈清爵勾了勾唇,径直穿过还没有完全四散开来的雪瓣,冷冷地沖沈靖一笑。 “姐你去哪儿?” 没有理会身后的唿唤,沈清爵抖了抖披风坐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 沈靖在原地看着她走远,把怀里揉地最大的雪糰子发狠地扔到地上,直接砸灭了还在燃烧着的爆竹。 十灵不知怎的也没睡,她拿食盒来了后院,看见池冬夏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望着天。她走过来也轻轻坐到池冬夏身边。 “想家了?”十灵问。 “没家,不想。” “吃饭了吗?” “不饿”少年回答。 “行了,吃吧,给你带的。”十灵把食盒一推,少年犹豫了下,还是端起碗扒拉起里面的饺子来。 “行了,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姐了。”十灵摸了摸池冬夏的头,抚了抚背怕他噎着。 沈清爵一路回了听着爆竹声回了主院,像是怕惊醒了里面的人一样特意放轻了动作,还好,这一路回来,没有错过预示着下一年到来的钟声。 她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热浪让她浑身温暖,下人们也去三两成群去热闹了,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第一瞬她感受到热浪,第二瞬就看到了桌边趴着睡着了的谢冰媛。 沈清爵慢慢解下身上的披风挂在一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谢冰媛睡颜如画,只有身体因为唿吸缓慢轻微地动着。沈清爵坐到她身边,轻轻拨下她扶着有盖瓷碗的一只手。 她枕着另一手,身边放着一个叠起来的狐裘。 沈清爵看着不施粉黛的清丽容颜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前世走后那些年,想必她比现在…… 还好自己回来了。 沈清爵抖开狐裘,几乎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件狐裘的样式与手感,不过送她回房睡觉才是当误之急。 她把狐裘轻轻披在谢冰媛身上,手伸到她腋下把她轻轻扶起来,谢冰媛意识不清,柔柔弱弱地倒在了她胸口。 她心里一顿。 沈清爵手上发力,正要把她横抱起来的时候,谢冰媛睁开了眼睛。 谢冰媛有些赧颜。 “弄醒你了?”沈清爵低头一笑,笑脸温柔。 谢冰媛看着她,闻到了对方身上极淡极淡属于酒的香气。 “喝酒了”谢冰媛也许是刚醒,声音不同于平时的清冷,甚至带了一些属于小女子的娇苏。 “一点点” “哼”谢冰媛站直身子,又把狐裘拿下来往她手里一塞“这件狐裘送你了。” 沈清爵笑脸更甚,刚刚从王府回来的不顺心也一扫而空。她系上狐裘,低头顺平刚刚压皱了的地方。 谢冰媛看的有些呆,轻声说:“不错。” 沈清爵咧嘴一笑,披着还没系好的狐裘上前一步,结结实实把她抱在了怀中。 狐裘把两人包裹在其中。 谢冰媛揽住了她清挑的腰,寸寸收紧:“你还知道回来。” 沈清爵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低低地笑:“夫人在这里,我能到哪儿去。” “浑身酒气,我去洗漱换身衣服,一会儿一起守岁。”沈清爵有些不舍地放开了她。 “去吧”谢冰媛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浮了一层水花,但终究还是轻轻一笑。 她把热了足足有三遍的饺子重新放进厨房的小灶上,等汤水热了又重新放进白瓷碗中端了出来,这会儿,沈清爵正好出来。 她穿了一袭淡青色便服,衣带束腰,胸前微微拢起,长发不再束起而是自由泄下,不同于平时似男子的装扮,她这一身中有七分尊贵三分俏皮,让谢冰媛眼色变了变。 沈清爵坐到桌前,发现谢冰媛还在一动不动打量她。 沈清爵被打量地不自在:“怎么了?这一身不喜欢?我去换?” 第56页 谢冰媛笑了笑,抬手覆上了对面人的肩膀,在那人有些震惊的目光中弯下身轻轻啄了啄沈清爵有些淡薄的唇角。 沈清爵一动不动。 啄完了不再留恋,谢冰媛坐到沈清爵对面,把热气腾腾的白瓷碗往她面前一推,“吃吧。” 沈清爵眨了眨眼,这才似乎勉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些木讷地拿起勺子舀着碗中的饺子。 前世今生!第一次!媛媛第一次吻自己啊!主动啊! 如果让太京城贵族子弟看到谢冰媛刚刚样子,一定不亚于活见了鬼。强调呢?风骨呢?都随大雪烟消云散随风破碎了吗? 如果让士兵看到沈清爵现在的样子……别说了,那肯定枪也不想抗,马也不想上。 “味道可还好?”谢冰媛靠在椅子上问她。 “你包的,自然好。”沈清爵忙吞了一个饺子,撑死了她脸上一个小包,看起来有些捉急可爱。 谢冰媛看着大不同平常的她,心里一动,又想扑过去再啄一下。 不过,她显然是聪明的,羊入虎口,自投罗网的事情她不会做,不,是要少做。她心里自我纠正。 “对了”沈清爵从手指上摘下玉扳指,手一推推到谢冰媛面前:“送你”。 谢冰媛这次没有拒绝,而是饶有兴趣地拿起来细细端详,端详了一下便把这片碧绿戴在手上,后眯着桃花眼斜斜瞅了她一眼。 “比皇帝少一千岁,比太子多八千岁?将军想让我做戏文里大逆不道的九千岁?” 玉扳指戴到了她风华绝代的手上,通体发亮,好一个风华绝代的九千岁。谢冰媛看样子十分满意,于是打趣她。 沈清爵忍俊不禁,非常大逆不道地回了话: “是啊,臣的万岁。” 第40章 年岁 眼前的女人手握三军,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获得她的青眼,甚至还有很多人觉得,这辈子能远远见一眼传说中的沈将军也够了。 她是前朝郡主,在太后膝盖上长大,她是今朝大将军与异姓王,严肃说起来,她就是这个王朝的九千岁。 这样的人此刻拿着勺有些急地盛饺子,穿着除了她没人见过的衣服,一边吃一边笑盈盈地看她。 谢冰媛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 “我何德何能……”谢冰媛轻轻抚着指上的玉扳指,轻轻说。 “是我何德何能。”沈清爵盯着她“对你,我死几次也不会变心。” 谢冰媛微怒,微微皱眉打断她,“要说吉祥话”。 沈清爵没有一点儿怒意,轻轻耸了耸肩,笑意更甚。 比起皇宫的歌舞昇平,将军府的其乐融融,驿站的光景就不大一样了。 魏裳楚拿衣袖拂去园中石桌上的积雪,慢吞吞坐了上去。 说起来,百年动乱之后,大地裂土分为沐国,西边蜀地小国,魏国,沐国才是最正统的中原文化所在地。北魏也迎新年,可没有这么多讲究,逢年过节放鞭炮的人也很少。 她皇姐魏千羌更是不喜闹,于是她也有十多年没有听见过较多的鞭炮声了。 再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过这里的年。只是当太京城都笼罩在他们的节日里的时候,她还是无法避免如此有感触。 她大概和沐有韵一样,无论在哪儿,都有一种和周遭格格不入之感。 满城鞭炮声,魏裳楚手里捏着封信无动于衷。 雪还在簌簌地下,她不知道怎么回復魏千羌这封信。 沐有韵拿着袍子来了院里,一眼就看到对天而坐的魏裳楚的背影,她犹豫了许久,还是提着衣袍来找她了。 她把加棉加厚的袍子轻轻搭在魏裳楚肩头,魏裳楚像感受到了什么,有些僵硬地侧过头。 “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宫里过年也像如今这般张灯结彩,咱们就一个宫一个宫地到处玩儿,问这个那个娘娘讨糖吃。你那会儿大概才有那棵青松那么高” 沐有韵侧过身,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半人高的小松树。 魏裳楚容颜如冰封:“不记得。” 沐有韵哂笑了一下,又接着道:“没关系,咱们还有以后很多个年头,总会慢慢记起来的。” “没有。” “我不冷,先回屋了。” 魏裳楚站起身,肩头一抖,衣袍被她瞬间抖落,啪嗒一声掉在雪地里。 沐有韵看着她进了屋,紧绷着的无表情的脸惨然一笑。她也没别的动作,同样转身回了屋。只有雪慢慢把地上衣袍吞没。 皇宫四个角的钟声响起,浑厚悠扬,传遍了整个太京城,新的一年到了。 沈清爵呵了口气吹了吹手,拉过谢冰媛有些冰凉的纤细柔荑,放在她的手掌心。 沈清爵紧握她的手,说道:“我从今往后就不是什么王爷将军了,就是你的佣人,你得使唤我。” 谢冰媛稳了稳心神:“我一介伶人,到时候将军可别嫌我不配。” 沈清爵轻轻摇头说道:“为夫不敢。” 魏裳楚脱了外袍,穿着里衣在窗口踱了几步,终于下了决心,大踏步走出门外,雪已经没过了她的双脚,此刻她穿的很单薄,风雪灌了满衣。 她摸索了几下,找到了那件被雪覆盖的狐裘,连忙回了屋抖了几下,已经有些雪水湿了它,她又把狐裘架到炉子旁烤了烤,等差不多了带着它躺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儿盖着狐裘轻轻闭上了眼睛。 魏千羌已经逼近太京城外,十里长道风雪瀰漫,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个依旧亮着灯的客栈。 侍从敲了半天门,才听到里面的人慢吞吞地过来,一边开门一边骂骂咧咧:“谁啊,大过年的,这个点儿,真是晦气晦气。” 旁边黑脸侍从面无表情,手已经抚上了腰间的刀柄,被魏千羌使了个眼色,侍从动作才又恢復如常。 店小二穿着新换的棉袍把大门一开,凛冽的空气就夹着雪涌了进来,他擦了擦眼,看见门口一个女人雍容华贵气度不凡,旁边站着个俊俏脸色又不太好的侍女和黑脸儿护卫,顿时闭了嘴没再骂骂咧咧。 “三间客房”侍女开口道。 “好嘞,这几天没人到,本店全是空房,客人是从北边赶回来,回京城过年的吧。” 魏千羌但笑不语,侍女也没搭理他,小二嘿嘿干笑了两声,挠着头站在一旁。 直到魏千羌拿了一锭白银递到他跟前,店小二才欢天喜地忙碌去。 侍女跟着魏千羌进了屋,一路服侍到她洗漱完毕,她取了木梳给魏千羌顺发。 “陛下在咱们宫里待着多好,非跑到这个地儿遭罪,奴婢一刀就能宰了那个下人。” 侍女嘟嘟囔囔。 “行了,既来之则安之。” “陛下您也真是的,皇爷的本事您还不知道,还劳烦您亲自来。” 这个从小跟随魏千羌的侍女明显同魏千羌感情不错才敢这么说。 “裳楚她啊,头上悬着一把情字刀,我还是放心不下,而且嘛,我这回来,也想见见故人。” 第57页 侍女似懂非懂。 沈清爵与谢冰媛在窗前执手坐了半夜,四更天的时候她款款起身,换上亲王最高规格的远游冠服,紫金色朝服衬得她丰神如玉。 谢冰媛起身为她整了整衣领,沈清爵耍小性子般抿了抿嘴。 “去吧” “央儿许久不见你,我今天进了宫,她可又要缠着我找你了。” “我这个师傅做的不好,这么久了也没教她,等过几天我便进宫见她。” “我快回来的。师傅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说我是唯一的异姓王爷,还得跟着他拜神仙。” “这倒是苦了你了,你去吧,我便在府里等你。”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似乎满朝文武求而不得跟着新皇四处朝拜是什么委屈了她们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今天有些短小 第41章 我便让你提心弔胆 天还没有亮,太京城中靠近皇宫起便灯火通明,爆竹声重,烟雾裊裊,看起来喜气洋洋,守卫们和御林军不敢休假,更严加把守,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什么事。 这不就把沈清爵的黑顶轿辇拦下来了。 毕竟这个时候,也没到宫宴的点儿。 沈清爵伸手一撩帘子:“是我”。一身紫袍雍容华贵,守卫看了一眼,立马躬身退到一边。 上将军亲自露面,可谓非常给他们脸了,以往只需车夫下人通报一下即可,今天破天荒亲自讲话了,让他们受宠若惊。许是过年心情好的缘故吧。 按庙堂礼数来说,除了天子可穿一身明黄,其余人按照身份职位尊卑依次为紫衣蓝衣等,哪怕是太子也只能穿浅黄。 这位玉央公主可不一样,萧泰凉极尽宠爱这位幼年丧母的独女,奇珍异宝不间断往玉央宫送,恐怕满朝所有郡主加起来,在皇帝心里也不够和这位玉央公主比的。 所以公主能穿浅黄已经是受尽宠爱,萧离央却直接穿了和萧泰凉一样的明黄。 萧离央站在桐皇殿外,百无聊赖地等着进去焚香祈福的皇帝,突然她眼前一亮,看见了紫袍华冠的沈清爵。 她一提脚尖就要跑过来,却被沈清爵远远地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沈清爵脸上没波澜,姗姗走过来,抱拳先开口说道:“参见公主殿下。” 萧离央愣了一瞬,随即也装模作样反击:“王爷客气了。” 后宫不得干政,所以萧离央叫的也是沈清爵王爷的身份,而不是像同僚一样叫她沈将军。两个侍女看着眼前丰神如玉的女王爷,也跟着萧离央行了礼,“见过王爷。” 萧离央转过身对侍女说道:“你们下去吧。” 侍女应了声,低眉顺眼退下,此刻殿前便就剩她们两个人了。 “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叫我清爵姐姐。” 之前沈清爵跟着萧泰凉学艺的时候,身边就萧离央一个妹妹,所以她很宠萧离央。 “王爷的话,本宫明白。”萧离央似乎有些不满意沈清爵的称谓,所以也一本正经打起了官腔。 这下轮到沈清爵有些诧异了。 “殿下的压岁钱” 沈清爵从腰间摘下一个白色锦绣荷包递到萧离央跟前,萧离央哼哼了两声,还是接过来放在手里细细揣摩。 荷包精緻柔软,材质极好。 如今她是王朝唯一的公主殿下,沈清爵也身兼多重身份,萧离央有些失落,自父皇登基以后,她和她的清爵姐姐终究不能像以前一样无间了。 不止她与沈清爵,萧离央能察觉到,自己父亲对沈清爵的态度也在逐渐微妙地变化。 萧泰凉登基之后没有后宫,所以本该随家眷一同的各殿祈福也只带了沈清爵和她,说去的各殿也只到了他本人居住的桐皇殿。 沈清爵不信神佛,萧离央又觉得烧香许愿太麻烦,所以也只有萧泰凉一个人在拜。 烟雾裊裊,殿里有新请进的神佛,有的持着宝物,有的低眉含笑,有的瞠目结舌,形状各异。 萧泰凉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极为虔诚。 “望天佑我大沐,子民安定,无灾无病,愿上下和睦,来年五谷丰登百姓安乐且无战事。” 萧泰凉闭着眼,两道长眉微蹙,她清了清嗓子,“今朝也同以往十数年,加萧某私心一句,希望有朝一日能觅得蓉姑娘青眼。” 萧泰凉十四五岁的时候,还是个有些潦倒的公子哥儿,每天无所事事,跟街头小混混打架,对方人多势众,他一个人又打不过,被追着打了三条街,跑路的途中看见一个坐在轿子里的闺秀掀起轿帘远远看了他一眼,他被这一眼看地人一顿,差点儿被跟着的小混混追上。 那以后他就记住了这一眼,后来去学堂上学的时候,又好巧不巧地看到有位姑娘“舌战群儒”,把满堂师兄弟说得哑口无言。 老先生后来也打趣他,“那年浣蓉姑娘与全班辩论,一身青衣力压群雄,你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位女中豪杰就是他在逃命途中给他刻骨铭心的那位。 从此之后便无波澜壮阔的事情,无非就是青梅竹马一般长大。萧泰凉表白的胆子还是有的,只是无一例外都被这位女英雄拒绝了。 年復一年,从初遇到浣蓉嫁给了沈王爷。 故而野史有说,每位才华绝冠的女子背后都有一个黯然神伤的男子。 王朝开国皇帝又怎样?不也有一生的求不得? 再然后这位新君就俯身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他再说什么了。 让殿外的两人等得有些久,萧离央原先便有些闷气,使性子不说话,沈清爵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冷。 这两位互称“王爷”“公主”的年轻女子就这么不说话在殿外等了小半个时辰。 午间的宫宴就热闹了。 春风得意的萧泰凉坐在首座,右手边是萧离央与沈清爵,左手边是第一个是魏裳楚,接下来是一些西边小国的世子侯爵。连笑与沈靖等人随着百官在次席随便坐了。 魏皇爷依旧一身黑金魏国王服,面带笑意,落座的时候还冲沈清爵扬了扬眉。 沈清爵扫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放白玉酒盅的手较之以往更快。 新帝带着笑坐在龙椅上,大手一挥,舞乐声起,舞姬甩着长袖翩然而来,众人欢颜,觥筹交错,满座皆欢。 席间魏皇爷说带了北魏的最好的乐师助助兴,萧泰凉有些心情愉悦。 白衣琴师缓缓落座,手下行云流水,琴声如丝竹,更多的却像是靡靡之音,乍一听起来只觉得技艺非凡,仔细一听发现实际内容却很空泛,十分敷衍了事。 沈清爵和萧离央对视一眼,眼神轻蔑,萧离央看着沈清爵难得地无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萧泰凉看到这边动静,饶有兴趣地问了句:“你们二人笑什么?” 沈清爵双手合一:“回陛下,臣与公主听了皇爷所说的北魏第一琴师的弹奏,觉得实在有些不解,为何乐师手下尽是靡靡之音,臣想若是皇爷需要,臣可以派遣几个上等琴师去魏教学。” 第58页 魏裳楚呵呵一笑,也回道:“清爵说笑了,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何况我来到太京城也没见一个比浮一好的琴师,所以才让他来献丑。” 沈清爵还没接话,一旁的萧离央就说话了。 “魏皇爷可是无幸听过吾师谢冰媛的琴,否则任皇爷如何伶牙俐齿,也管叫你说不出话来。” 魏裳楚一愣,一时间竟然真的想不出话来反驳,“殿下说的是”,她只好重新坐下了。 一时口舌之争并无引起多大波澜,只是众臣都认清了公主心中师傅的分量,以后再行事,就得把谢冰媛也掂量掂量了。 连笑和沈靖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心里接近的谢冰媛的念头更重了。 歌舞昇平,宴会已经接近尾声,贵人们桌上精緻琳琅的食物没有多少动过,萧泰凉走后气氛更加热络,不少官员都上前来给沈清爵敬酒。 按理说别国来客是够不上资格和本国的藩王公主同座的,奈何现在沐国实力微弱,魏国有魏裳楚魏千羌,又有号称百万大军,加上沐国没有的名门望族,所以沐国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 所以魏裳楚很放肆,再回太京城,看着旧人都恭恭敬敬的样子,她心里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她来到皇宫,发现和记忆里的楚宫也没什么两样,除了这里的雪更大些,人更贱些。 比如前世沈清爵在满武州,和北魏开战以后不久,有次魏国的使节奉女帝魏千羌的命进了满武州州门,沈清爵见都不见,直接派人把使臣扔到了水牢,把囚室钥匙扔进囚室的深水里,关到死。 但如今有太多的变故,为了不让前世一样全面崩盘,她很小心翼翼,也收敛了些许无法无天的脾气。纵然如此,北魏一样难以抗拒,毕竟她一人难敌国力上的差距。 散宴之后,沈清爵被萧离央拉住,缠了好一会儿,问师傅的情况,直到沈清爵说出谢冰媛年后便会进宫,萧离央这才高兴放她走。 两天前,北魏国都千雪城。魏千羌寝宫外。 “大将军,请回吧,陛下身体抱恙,吩咐过不见客。” 女官站在殿外,十分困难地阻拦着想要闯宫的枪仙雒阳,这个北魏名将一脸刚毅,英挺魁梧,站在铺满雪的大地上不肯离去。 “陛下闭门谢客已经这么多天,我们做臣子的怎能不管不顾,她与我商议的重事我已经办妥,今日我务必要见到陛下。” 女官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对陛下这么重要,陛下也没有告诉你她的去处。 “雒将军,陛下确实不在宫中,至于去往何处,下官无可奉告。” “你……迟早坏了我国大事!” 将军雒阳无可奈何,只得拂袖离去。 他是军中神仙,又不像沈清爵一样双重身份,所以吃住都在北魏军中。 夜深更深时候,有密探跑进将军营帐,烛影重重,雒阳接过密信,手因为急促,拆信动作有些粗糙,竟然把信封也撕了一道口子。 这位名将越往下看,手抖地越厉害。 等到他看完,他重重地把信甩到了通红的炭火盆中,信顿时化为灰烬。 年前魏千羌叫她在书房议事,魏千羌迟到了一会儿,为臣的雒阳大逆不道地翻动了魏千羌的书桌,发现层层叠叠的奏摺下,是一张栩栩如生的画。 风雪中,有人立在满武州城墙上,不是敌国上将军又是谁? 恐怕天下人都知道魏千羌出言侮辱沈清爵,他可是知道女帝从来一言九鼎。 当年说改名都城就改了名,说登基便成了千古第一女帝。这种人的话,天下人竟然都以为是儿戏。 现在已至年关,举国张灯结彩,皇帝却不在? 他安排在魏千羌身边的侍女抽空传信回来,说魏千羌已经在太京城。 雒阳重重吸了几口气,他起身披上重甲,手执长矛后依然有些怀疑人生。 雒阳为魏国名将,聪明绝顶,此刻又怎么会不知道魏千羌对沈清爵的大逆不道的心思。 他扛枪上马,举着火把高喊:“日字营!集合!” 不到半个时辰,万人大军已经集合在城门。 去沐国可以,去找沈清爵就是不行。 “随本将出城南下,请陛下回京!” 一万铁骑豪气干云,铁蹄踢踏下惊了满天风雪。 随着雒阳一声喊,千雪城城门大开,万骑骑兵出城,浩荡南下。 将军府外不远处,街角处躺着一个瘸了腿的年轻女孩,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腿上流着血,一动不动,看起来要被身上的伤口和天寒地冻的天气折磨地死掉,她不能动弹,只能若有若无地呻吟着。 沈清爵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周遭安静,所以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呻吟声。 紫袍衬得她的手更加白皙如玉,她掀开帘子,车夫很懂事,自然而然地把马车停到了原地。 魏千羌坐在街角二楼的酒楼上,看她出来,心中一跳,手中味道尚可的清茶也瞬间寡淡无味起来。 侍女站在魏千羌身后,有些得意,“果然如同陛下所料,她出来了呢,只是看不出来,战场上走过的人如她,竟然还有些菩萨心肠。” 魏千羌淡笑:“是啊,不出来,就不是她沈清爵了。” 之前在凉州的大漠里都救过她,何况如今。 “不过话说回来,想不到这个女将军风姿如此出众,如果是个男子,配陛下可是一等一的。” 魏千羌听了这话敛去笑容,喝了口茶缓慢说道:“她不配。” 女帝心高气傲,沈清爵只能为妃。 女孩虚弱地瞪着眼睛,付在墙角看着朝她一步步走过来的沈清爵,竟像是呆住了。 沈清爵眼神冷淡,低头看着她像看着最平凡的物件:“别反抗,带你去医治。” 身后人上前把女孩抱起来抬到马车上,简单地包了个袍子,还得赶快回到府上医治。 沈清爵正准备重新回到马车上,突然感觉到一道审视的视线,她迅速转头看向周遭的二层楼,发现每一户窗户都严加闭合,根本没有人影。 大概是她五感敏锐,太敏感了吧。 重新坐回马车中,她才看清这个女孩子清丽的脸,这个女孩含着泪怯生生地看着她。 沈清爵有些纳闷儿,纵然看惯了各色佳人的她,看到这个女孩儿时也依然有惊艷之感。 美人中的上等姿色,非常不错了。 魏千羌轻轻放下窗扇,仿佛刚刚瞬息之间关上窗的人不是她,黑脸侍卫面有愧色,本该是自己做的事情,却被皇帝陛下抢先了。 “沈清爵,你让我牵肠挂肚,我便让你提心弔胆。” 一报还一报,公平地很。 刚进了将军府大门,侍从横抱着受伤失血的女孩,府中大夫马上围了上来止血包扎,谢冰媛从里屋端着茶走出来,不见沈清爵。 她看了一眼重伤的姑娘,心里有中怪怪的感觉,虽然明知道沈清爵是无意,她还是有些郁结。 第59页 沈清爵回到书房,脚步较之平常有些乱,她连厚重华贵的朝服都没有脱下。 “说,什么事” 沈清爵背对书房门,背后已经不喜欢何时跪了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 “回郡主,北魏枪仙雒阳率领一万日字营骑兵于昨夜南下。” 普通男人说的轻巧,可这一夜里,从北魏到太京城,换了多少匹马,飞了多少多少只信鸽才换回来的消息。 “什么?”沈清爵勐然转过身,似乎被这个消息弄得措手不及。 前世至少是两年后,北魏才突然全线增兵,所以这个消息来得猝不及防,让她很无措与心惊。 难道刚得到佳人芳心,就要北上抗敌? 沈清爵突然凌厉的气势让男人心头一跳,“回郡主,线人并未说雒阳为何南下,您不用过于担忧。” 沈清爵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一夜忙着写对联,一夜忙着守岁,两夜未睡,虽然这个身体很好,她还是有些困。 男人抬起头,眼中有几丝担忧之色,做暗卫这些年他铁石心肠,现在却真的发自内心有些心疼这个年轻将军了。 世人都畏她的滔天权势,也畏惧她显赫的身份,所以提起她的时候,大部分都下意识忘了她也是个年轻女子。 沈清爵摆了摆手:“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推开卧房门,看到谢冰媛坐在桌上,见她进来,后者立马转过身。 谢冰媛看了一眼,就看见眼前雍容华贵的人面色下的疲惫。她素手推了退桌上的杯盏。 “参汤,解乏儿的,你且喝点便睡一会儿吧,我先出去了。” “媛媛”沈清爵出口拦住她。 “嗯?怎么了,面色不好看?” 沈清爵三下两下扒了外袍,轻轻躺到床上,谢冰媛面色无波,只是迎上去跟着坐在床头。 “怎么呢?你不同我说我便不问,你困了便睡会儿罢,我过会儿叫你。” 沈清爵听了这话,深深嘆了口气。 她挪动了一下身体,把脸贴到谢冰媛纤瘦的腿上。 属于谢冰媛的独特香气袭来,沈清爵觉得舒服极了,甚至还轻轻蹭了蹭。 谢冰媛腰身一颤:“……” 沈清爵侧过脸,看起来有些贪得地嗅她身上的香味。 她身上有花香,有冷香,又有独特的体香。 “北魏大将军雒阳,前夜率领一万骑兵南下了。” 沈清爵说得轻描淡写,谢冰媛心里一跳。 “我不了解你,也不想多干涉国事,我在这里陪着你,你睡吧。” “我倒不是怕雒阳,只怕挑起战事,沐国刚平静的天也就乱了。” 沈清爵顿了顿,语调有些黯,“到时候,我就该身赴满武州了。” 沈清爵闭了眼睛,接着说:“我原以为会有一二年平静光景,理应不该这么急,没想到魏千羌却等不得。” 谢冰媛低下头,寻到她的手,两人五指交织。 “别同我说甚么大道理,你便告诉我,北魏全线压境,你也亲身去满武州,我们能有几分胜算。” 沈清爵沉默良久。 “若是以现在的国力,我不冲锋陷阵,勉强到三成。” “那你若提枪上阵呢?” “不足四成” 接下来换谢冰媛良久沉默了。 “你是英雄,我很早便晓得了。”谢冰媛腾开两只手,指尖轻轻按压着沈清爵的额头。沈清爵眉眼俊秀修长,此刻双眼朦胧,谢冰媛看着她极近的面容,心里柔地像一滩水一样。 “哦?”沈清爵又笑了,“我哪般英雄?” “北伐肃旧,威风凛凛的女将军,真是名不虚传。” “现在这般软趴趴躺在床上,莫不是失望了?”沈清爵动了动手,把手也覆在了谢冰媛的腿上。 “这倒不敢”谢冰媛伸手捏住了对方悄然乱动的手,轻轻磨擦,发现她指尖关节处有薄茧。“传闻里的将军是国的,你却是我的,我赚了,满意地很呢。” “好了媛媛,别说了。” 沈清爵挺身坐起来,把边上的谢冰媛拉近了怀里。 “再说我就要亲亲你。” “真想废了你一身武功。”谢冰媛答非所问。 如果不会武功便不用冲锋陷阵,武功不好也可以退而求其次,躲在幕后运筹帷幄掌控全局。再不济也是几十万人死后她才死。 谢冰媛也能陪着她一起死,就当还了她火场里的那条命。 而她现在在军营里锋芒毕露,武艺显露在外,无天大的无赖和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大抵是没有理由不冲锋陷阵的。 “若真有那么一天……” “要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 沈清爵没让她说下去,薄唇凑上去反覆舔压亲吻,谢冰媛揽住她的脖子,大胆地回吻。唇齿交缠之间,有微风扶着两人的心,于深处下了一场春雨,沈清爵回想起曾经不敢爱也不敢恨的日子,更加觉得之前自己有病。 胆小如鼠,不像上将军。可是既然回来了,江山。美人都是她的。 沈清爵把她抱得更紧了紧,“你在城内,北魏蛮子休想踏进城中一步。” 谢冰媛想的很透彻,她这条命是沈清爵救的,沈清爵就也是她的命。北魏百万铁骑压境又怎样,四成胜算又怎样,赢了她陪沈清爵温酒卸甲,输了就输了,大不了三尺白绫与国尽,也不枉她作为沐国人的半辈子。 沈清爵知道她想什么,低头轻语:“我不会辜负你的,所以我不会输的,所以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谢冰媛一反常态,很强势地轻轻捏过沈清爵的白璧无瑕的脸,对着她一字一句说道,“要真有那么一天,你在城外冲锋抗敌,我便在城头为你白衣敲鼓。” 第42章 岁寒 到了晚间,皇城里鞭炮声还没有停,接连响起时候,好像把鹅毛大雪都炸停了,将军府也好似沾染了喜气,下人们忙忙碌碌,楹联崭新如故,并没有人知道北魏名将带兵南下的大动作。 沈清爵睡了一会儿后就已经清醒,这具身体中充盈着的新鲜活力与霸道的力量让她感觉很舒服,甚至觉得自己直面雒阳也不会输。 她前世与这位用枪名将交手多年,深知对方心狠手辣,枪下白骨累累,只听魏千羌的话,是天生的野心家。 不管对方对沐国有什么动机,毫无疑问,满武州与凉州全线可以开始布兵了。 沈清爵换上白袍,束起长发,走上有些湿的走廊,走廊外积雪深深,看来地上原本也有雪,不过被下人们很快扫除了,其实不清除也无妨,新雪又不脏,她甚至更喜欢靴子踩在雪上的感觉。 年幼时候,每当大雪,父王就会带她到庭院里,她对尊贵亲王指手画脚,沈王爷也不恼,而且还满地给沈清爵捡雪糰子,郡主殿下坐在沈王爷肩头,两只手拍打着他的头指点江山,雪糰子像炮仗一样飞出,指哪儿砸哪儿,放肆极了。 第60页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现在她早就没有当初粉雕玉砌的模样,父王也音讯全无。其实容颜花树也罢,看看它们慢慢变老也算有个念想,这么多年下来沈清爵早已不再有沈王爷能回来的幼稚想法,所以哪怕逢年过节,她也没有再团圆的念想了。 这么一会儿,她进了大厅,厅里摆着瓜果点心,桌上放着屠苏酒,已经包扎好的受伤女子躺坐在太妃椅上,见有人进来,扫了一眼是白袍沈清爵,立马垂了眼低下了头。 其实如果不是她受了伤,她是坐也不能坐的,毕竟她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将军随手救回来的草民。 沈清爵先前对这位女子的评价是“美女中的上等”,对于从小见惯了绝色的她,能说出这种评价,可想而知这位女子的容颜了,只可惜此时谢冰媛也在,任何女子的朱颜也要黯一黯。 谢冰媛见她进来,轻轻点头沖她一笑,沈清爵走到她身旁并排坐下,端起茶来吹了吹。 “你叫什么?怎么会大雪天里瘫在路旁”沈清爵没有问家住哪里家人在哪里,乱世流民严重,想来真有家人,家人必定拼了命也绝不会让这等容貌的女子随意在路旁。 “民女……从满武州来此,妄图做点小买卖,颠沛流离,又无多少银钱满口体之奉,有日觅得一个四五天的买卖,便让父母住在驿站,等民女做完活计归来……” 受伤的女子说到这儿,胸口剧烈起伏,眼眶通红,谢冰媛递上一块手帕给她,她才压着眼睛,哽咽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 “回来双亲便害了风寒,隔天便咳血死了……” “什么风寒,这么厉害?”沈清爵困惑不解,伤寒纵然厉害,但绝不至于如此快地夺人性命啊,才短短四五天便丧命。 “民女也不晓得,只知道双亲去前痛苦,民女只恨自己无能照顾好他们……” 沈清爵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这个女子叫陆晚桐,安葬了父母之后便一路奔波到京,这时候余钱所剩不多,便暂时盘了一家小店面做一些缝补的活过日子,因为她本身长的貌美如花的缘故,不知怎么地便被一个姓顾的公子盯上,顾公子说要带她回府为妾,她不同意,顾公子便对她动手动脚,宽衣解带,想霸王硬上了她,陆晚桐不愿受此奇耻大辱,便拿出身上藏着的匕首扎了顾公子胳膊,顾公子慌乱而逃,她却被顾公子的家僕推倒打了个半死。 “民女怕被她们打死,这才拖着狼狈身子出来,爬了一会儿便爬不动了,接着便遇到了您。” “放心,那个顾公子再有一次这样欺压民女的事情发生,我要他出不了他家家门。” 陆晚桐拿手帕擦了擦有各种痕迹的脸,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胆大地抬起头。 沈清爵仔细一看陆晚桐的脸,眉头重重一跳。她的脸清丽动人,温婉如水,竟然和浣蓉一张脸有五分相像。 陆晚桐酝酿了一下,大胆开口道:“公子,民女以后就是您的人了。” 沈清爵勐一听到这话,刚入口的茶水就要不保,茶盏也抖了抖,她稳住心神,才勉强避免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谢冰媛面无表情。 沈清爵把茶盏放下,笑笑走到陆晚桐跟前,“谁告诉你我是公子的?” 陆晚桐瞪大了眼睛。 “我不是什么贵公子,跟你一样,也是女子,我是沈清爵,你以后就跟着我当我的贴身侍女吧。” 沈清爵难得地笑眯眯说道。 陆晚桐听到这个名字,如遭雷击。 到了晚间吃饭时候。 谢冰媛端着碗喝粥,不说话,沈清爵在一旁有些不自然,便想找个话题。 “今日的银耳粥怎么样” “不错” “你喜欢就好,我特意叮嘱厨师炖的。” “嗯” “那你便多喝些。” “哦”谢冰媛把碗轻轻一放,喝完了。 沈清爵苦笑:“不是我轻信来路不明的女子,让她当贴身侍女也不是看她长的好看,她与母妃面容有五分相似,我留着她有用” 谢冰媛这才重新端起碗,同先前一样,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粥。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她怎么的说,沈清爵都不会生气。 沈清爵用过晚饭,照例回了书房。萧泰凉身边的主管太监洛大雨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洛公公请进”沈清爵做了个手势,洛大雨垂手跟着他进了书房。 “陛下口谕” 洛公公站在主位,他是首领太监,给群臣传旨的时候,无不是风光的,除了面前这尚且年轻的将军。 “臣接旨”,沈清爵语调慵懒,重重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掀起袍子把腿搭到了面前书桌上,半仰着身子说道。 “北魏雒阳率领一万骑兵南下,陛下请您明天去一趟,共同议事。”洛公公笑着低头看着年轻将军,眉眼里竟然有些不可察觉的慈祥。 沈清爵身子一凛,“什么?!雒阳带兵南下?”,接着她神色又恢復如常,缓缓重新变成半仰的姿势,波澜不惊“如此,便告诉陛下,我会如往常一样早朝的。” 她一静一动,把毫不知情又从容镇定的女将军演绎地极好,足以令无数戏子汗颜。 洛公公是她父亲的亲信,她这样做,洛公公可以在萧泰凉面前说一声,将军毫不知情,萧泰凉也可以放宽心。 “洛叔叔,家父如在也必定和您一般得意,但是岁寒,多注意身体。” 洛公公身躯一抖,脸上动容之色也渐浓,“郡主,奴才想收个接班人,您若是有中意人选,告知老奴一声便是。” 沈清爵微微眯着眼,她的上斜眼本来就极好看,现在眯起来思考问题,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少男少女。 “有劳洛叔叔了。” “哪里,就当是老奴欠王爷的。时候不早,郡主早些休息,老奴告退。” 洛公公走后,书房归于寂静,沈清爵揉了揉眉心。最近总是想起她父亲,风流率性的沈王爷,虽然不愿意记起,但不可否认,她父亲给她留下了太多东西。哪怕改朝换代,王朝的名字都换了,这些东西也依然保着她的雍容华贵。 作者有话要说:  刚趴在桌上突然睡着。夫人还在睡,《无定长安》开文了,大家可以去看看。 我继续码字,不用等,够了就更新,不够明天也会更。 第43章 听说有人要喝我 入夜,侧院的厢房中还点着油灯,这间屋子不算新,但是格调布局也没有差,基本设施一应齐全,避寒透气也不错,由此看来将军府还是很厚道的,像池冬夏这样不得宠的男宠都分给了单独的厢房。 “怎么就咳嗽了呢?”十灵坐在池冬夏床边,拿手拍背给他顺着气,“天凉便少出去,这般不对付自己的身子,以后可怎么好,年纪轻轻的便这般不注意。” 第61页 “姐”池冬夏脸晶莹剔透,苍白中又透着一抹病态的红,他身体瘦弱多病,此刻看起来有些虚弱,“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胡说!”十灵杏眼圆睁,柳叶眉蹙在一起,“府里医师都是好手,我这便去帮你请!” 十灵把药材碗一放,就要站起身出门,被虚弱的池冬夏一手捉住了衣摆,十灵怕他用劲了更难受,忙坐下:“你只是风寒而已,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了,你再说我可没你这个弟弟。” 池冬夏笑了笑,如冬雪初融后的花:“我小时候被父母丢了的时候,就想着这辈子也就我一个人了,反正没人关心我,后来看身边人上进的样子,又想着出人头地,姐你是将军身边的人,这么待我,有姐这段日子,我这辈子就孝顺你了。”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自从池冬夏到了将军府,没人搭理他是真,也只有同病相怜的十灵一直照顾他。 “乖,等姐回来,我去帮你请个医师来。” 十灵拿手背抹了抹泪,脚步很轻地出了门。 沈清爵还是第一次来侧院的厢房,她平时多在主院与武场书房,这种下人住的地方是不常来的。 这里一片幽静,冰雪混合形成的坚硬物覆盖在路上,沈清爵走的如履平地,衣底都不带沾的,这一路走来仙气飘飘,很有武林宗师的风范。 沈清爵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推门而进,就看到池冬夏虚弱地躺在木床上,病容娇美。 池冬夏见是她来了,又惊又怕,想挣扎着起身,沈清爵上前碰了碰他的额头,池冬夏受宠若惊,一时呆住,请安的话也不会说了。 “这般烧,染了风寒?我等会儿叫医师给你看。”沈清爵语气平静。 “将军……我不碍事的,十灵姐姐已经帮我去叫了……”池冬夏忍住咳嗽,勉强完整说出一句话来。 “嗯,她倒是一直这样,菩萨心肠。”沈清爵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可以看出来她态度的明显缓和。 她接着问,“在我这府里当园丁花匠,可委屈了你?” 池冬夏大惊失色:“小人不敢,将军收留小人,给小人吃住是小人的福分,能留在府里……咳咳”,他怕沈清爵来是赶他走,他无分文又没有本事,离开这里想不到活路。 “我不是来赶你走的。”沈清爵看着这不逊色于琥珀郎君的容貌,“我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给你,但是要不要,还得看你自己。” 池冬夏一愣,脑子转地飞快,努力地掂量沈清爵这句话的份量。 “我的话你不必怀疑,况且你全身上下也没有值得我惦记的地方,你来我府上也快半年,有贵人要收关门弟子,你去了,我可以保你出人头地,栽培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难事。” 沈清爵面无波澜,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池冬夏水汪汪的眼睛,她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种荣耀,只要是人有欲望,就很难拒绝她这个当朝第一权臣。 “我……想”池冬夏当然不例外,但他也很聪明,知道自己必须付出什么“我需要做什么?” “净身入宫”沈清爵没打算骗他。 池冬夏低下了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沈清爵说的话无疑对他有些致命的诱惑力。 他容貌绝美,聪明伶俐,凭什么要在将军府里当一辈子的下人? 他自小被抛弃,等了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实在不想再过这种寄人篱下生病了也没人管的日子了。 可是…… 净身入宫……说白了不就是太监么,他虽然年纪不大,可也知道作为男人的尊严…… 不能就这么没了。 沈清爵见他不说话,也知道这种选择对一个少年来说未免有些残忍:“我知道你为难,你好好想想,上元节之后给我答覆” 她起身出门,推门而出的时候侧头说了一句,“别婆婆妈妈的,你不想去,有千千万万的人想去。” 沈清爵走后没多久,十灵就带着医师过来,医师搭脉,又观察了池冬夏的口鼻,嘆了口气,“没什么大碍,就是劳累了又不好好吃饭,受了凉,吃了我这几副药,睡他个一天一夜就也好了。” “多谢杨医师了,多谢。”十灵笑着送医师出门。 杨医师边有边颇有感悟地嘆道:“矜贵的身子啊!”池冬夏听了,面色更加难看。 矜贵的身子,贱命。 “我给你煎药,别担心你的病,医师都说了没事的。”十灵不讲究,过了一会儿便端着黑乎乎的药碗回来了。 “喝吧,不怕苦吧?” “不怕的”池冬夏起身,十灵扶了他一把,又拿了勺子餵他喝药。 “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池冬夏问。 十灵拿着勺子的手一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因为我和你一样,从小到大也没人关心养活啊” “除了郡主,我大了些后,便一直待在她身边。”十灵笑了笑。 池冬夏发现,每次说起将军,他的姐姐就很高兴的样子。 “行了,喝了药,你睡吧。”十灵把碗放到桌上,拿布子擦了擦有茧的手,她往怀里探了探,指尖沾了非常少的白色的粉,浓烈清香扑面而来,她用指尖捏了捏池冬夏的脸,池冬夏头一歪,就沉沉睡过去了。 “好梦。”十灵低头看着睡过去的池冬夏,嘴角挂着满意的笑。 虽说刚迎来的新年,但是国务繁忙也不能忽视,皇宫有规定,正月初一当日萧泰凉要封笔一天,下达命令或者批改奏摺回復臣子要别人代劳,本来这种活计要皇子做,但是萧泰凉并无儿子,便直接让公主殿下代劳。 还好萧离央是独公主,否则若是换成别的女人来做,难免会被说成“红颜祸水”“亡国之相”。 旧楚最后一位皇帝庸碌无能,却很喜欢一位贵妃,这位贵妃身量苗条,体格风骚,能披上戏服唱一曲贵妃醉酒,也能静而抚古琴,皇帝对她一见钟情,纳入后宫直接封了贵妃,两人相敬如宾。 文武百官都不满这位贵妃,认为她是狐妖转世,魅惑君主,亡国之召。 当时楚朝已经危机四伏,各地起义不断,皇帝带着贵妃出外游玩,到了旧安成时被叛军包围,随行兵马临阵倒戈,随行官员也都四散逃亡,叛军兵临城下,皇帝被护着从小路逃走,一众自认顶天立地刚正不阿的男子逃亡,就只有这位贵妃立在墙头,誓与城公存亡。 叛军进城,这位贵妃也于混乱之中不知所踪,消息传到当时旧楚国都,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后来把持朝政多年的太后,沈清爵魏裳楚她们叫的皇奶奶,这位女人勃然大怒,发起兵变直接废掉了皇帝的皇位,自己扶立了太子垂帘听政其后的数十年。 至于贵妃去向不知,皇后也动用举国之力大肆寻找,但混乱之中竟没人知道贵妃去向,可以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皆不见了。 第62页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弃城逃走的行为触怒了当时权倾天下的皇后,让她不顾后世骂名发动了政变,也有野史推断,贵妃与皇后姐妹情深,皇后为了贵妃沖关一怒也未可知? 不管真相如何,只知道后来皇帝被幽禁在宫中直到去世。 大概也是波澜壮阔的歷史里最憋屈的一位帝王了。 早朝,文武百官分站两列,惯例手持笏板进言。 “爱卿们想必也知道了,北魏枪将雒阳近日率领万骑南下,众位有何感想?” 萧泰凉此话一出,不少官职不是很高的官员有些慌乱,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有了些许窃窃私语之声,一半官员神色肃穆,显然是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沈清爵表情也很淡,这位似乎并没有太把这个事当做个事。 “臣以为,不如让沈将军即日带兵北上,率领十万大军守住满武玉凉全线,陛下可在京中高枕无忧啊。”顾林这么说道。 连官子轻轻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仍有个文官附议。“是啊陛下,赶紧让将军去罢。” 沈清爵单手持着笏板,没听见一样抖了抖身上的玉白蟒袍。 蒋靖翔站在她身后:“笑话,北魏一万兵南下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人家还不知道是不是来打,你们就把沈将军推出去,那以后北魏蛮子带十万兵来,你们是不是也要把自己爷爷奶奶都搬出去送到满武州啊?” “放肆,住口”沈清爵张口止住了蒋靖翔,纵然如此,被他酸了的几个文臣也面有青红。不过既然沈清爵都开口了,他们便不能再骂回去了。 “靖翔话虽然糙,道理却不糙,现在国力堪忧,贸然起兵只是徒劳,朕不能让百姓遭殃,更不能因为一万兵马就风声鹤唳,派上将军去防守,我沐国颜面何存?” 刚刚面色青红的几个文臣此刻面色惨白。新帝不想打仗,是想暂时搞好与缓和同北魏的关系,他们几个人的话正好反其道而行,也难怪蒋靖翔敢那样酸他们了。 “还有事吗?” “回禀陛下”,连官子挪了一步,“近日满武州与京城的路上死了不少人,据说是饥民感染了寒疾而死,已经有百十号百姓丧命了。除此之外,并无大事。” “朕知道了,那今日便先退朝吧。”萧泰凉其实压根儿没把这当一回事,因为寒疾死了几个百姓而已,谁又会真正去彻查呢? “恭送陛下”满朝文武匍匐一地,送萧泰凉从偏门离开。 散朝后,惯例是沈清爵先走,身后依次跟着文武百官,只是她并没有直接出门,而是去了萧离央的寝宫。 公主殿下一阵阵地笑,显然还沉浸在师傅到来的喜悦中。 “师傅,你吃这个,梅花糕,是御膳房从枝头新摘下来的” “先前吃过了。” “对了师傅!这是屠苏酒,过年要喝的,你再喝点儿嘛” “不可贪杯” “师傅,饿了吗?要不吩咐下去,可以准备吃饭了?” “殿下,我来了之后你便一直在招唿我吃东西,是没吃饱还是胃口太大。” 萧离央偃旗息鼓,撇了撇嘴。把裙摆一撩可怜巴巴地坐在谢冰媛对面。 “师傅……” “你喜欢学什么,我便不勉强你。” “师傅你会什么?”萧离央反问,又觉得这么一问岂不是伤了师傅的心,师傅大概只会弹琴唱戏吧。 谢冰媛扫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想的小心思了,“你放心,殿下要学什么,琴棋书画还是做文章,我都教得了你,当然,殿下要是学戏更是可以的。” “我想像师傅一样会弹琴,会唱戏,给北魏那个什劳子第一琴师好好看看,灭灭他的威风,说到这儿我就来气,我虽然没亲耳听到师傅弹琴,但听说师傅那日的一曲听得百官落泪,父皇也动容了,只恨师傅那日不在,否则一只手也让那魏皇爷羞愧难当。” “除了师傅么,我便还喜欢那个写了《何时再见梦中人》的谢公子,除了这两位,我倒还没有再喜欢的人儿了。” 谢冰媛听了这段话,神色似笑非笑,眼神古怪。 三年前有本书在太京城悄然流行,无数大家闺秀将门公子争相购买,手手传阅,无数人为两位人物的爱恨离别潸然泪下,甚至有些北魏人也偷偷购买,更有甚者豪言说道,进魏国不需要蹭蹭审核,只需要带《何时》原本即可过境。 只是这位公子才华冠绝,性子也十分清高古怪,只写了这本书后便杳无音讯不再有只字片言传出,不仅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与各大书商商议也是派人出面,当年一时之间所有怀春少女便视这位谢聆谢公子为梦中情人,再一看身边男子简直污浊不堪,全身全心便只喜欢那位有锦绣文笔的谢公子了。 纵然有不少大儒士子批判,依然不影响这本书的盛行,有教书先生不信邪买了手抄本对着学生朗读,读着读着便泣不成声,直言此书中有绝句,纵然是半百老汉依旧不能不动容。 直到今天,仍有不少迷妹,就比如眼前的公主殿下。 “这本书啊,我也挺熟悉的,造诣也很一……”谢冰媛带着笑,轻轻说道一半便被打断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央儿喜欢谢公子,只希望有一天能找出谢公子来,见一见他,也是极好的。” 萧离央怕她师傅说出贬低这书的话来,便急急说了这句话,谢冰媛摇头笑着,倒没有再说关于这位公子的只字片语。 “参见王爷”宫女莹莹细语声由外至内渐次响起,为了讨女儿欢心,萧泰凉给玉央宫挑选的侍女也是一等一的,有的天生体香可以为玉央公主殿下暖床更衣,有的会写文作画便可以同公主殿下一起读书写字,有的精通音律,无一不是清秀可人的。 沈清爵径直穿过向她下蹲行礼的一众宫女,挂着笑进了门,与师傅两人坐下。 “说什么呢?”沈清爵轻声问。 “回王爷,本宫在与师傅说谢公子的书,不知王爷想听什么?”萧离央看着沈清爵进来径直看向谢冰媛,阴阳怪气地说道。 “行了公主殿下,大白天阴阳怪气什么呢” 谢冰媛噗嗤一声笑了。 “央儿,最近我每次进宫上朝便带着你师傅,让她教你本事,你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沈清爵今早上朝便是同谢冰媛一道,同驾马车来了皇宫,萧离央也起了个大早等着,把谢冰媛直接接回了玉央宫。 “我师傅,便是父皇也不能欺负了。”萧离央眼珠一转,“倒是清爵姐姐你,笑眯眯看着我师傅,你不要欺负她才好。” 沈清爵委屈:“你师傅冰雪聪明,我怎么能欺负得了她,要欺负也是她欺负我。” 谢冰媛不知想起了什么,面有不可察觉稍纵即逝的一抹绯色。 “对了清爵姐姐,上元节快到了,听父皇说今年有灯市,你便带我去吧。” 第63页 “不行”沈清爵一本正经,“我和你师傅也要去灯市,带着你成何体统?” 萧离央就要闹,被谢冰媛轻飘飘一个眼神止住了,萧离央挪了挪凳子往谢冰媛那边坐,心里想着还是师傅好。 驿站里火盆还在燃烧,外面的风击打在木窗上,听起来像悽厉的呜咽声,魏千羌翘腿坐着,面前是加急密信,房间里剩下俩人如履冰窖,战战兢兢地承受着这位第一女帝的怒火。 “好个雒阳,还知道亲自带兵南下了?他怎么不直接打到这太京城中来绑了沈清爵回去。”魏千羌怒极反笑,语调里是浓烈的辛辣讥讽,如此不听话的手下,就算是神枪又怎样。 信使双膝跪地,撑着地的手微微颤抖“回陛下,雒将军怕是担心您,关心则乱……所以……” “住口!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魏千羌旁边的枫儿怒目而视,直把信使说的两只脚也不住地发抖。 “现在传信给雒阳,他要出城便出!只要他踏出幽州一步,从此以后与我北魏无关,我北魏也不会给他一兵一卒!” “是!”信使忙退下,连滚带爬地出了门。 魏裳楚提了食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叩了叩门,叩门三次之后,才听到里面传来冷冷地一声“请进”。 她非常罕见地,穿着一身白色锦服,长发也随意散下,让转过身来的沐有韵一怔。 抛去浑身气质不说,她穿着这身衣服看起来不像戾气很重的魏皇爷,反倒像个普通的送饭女子。 沐有韵冷哼一声,自顾自坐到书桌前坐下。 魏裳楚也不恼怒,提着东西,一边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一边说:“雒阳带兵难下,不管皇姐让不让他贸然兴兵,安稳的日子也不多了” 沐有韵神色如常,一动不动看着她,眼眶微微有些肿。 “我的日子也不多了。”魏裳楚随意地笑了笑。 沐有韵冷笑,“皇爷这么说,我还以为皇爷不久于人世了。” “这话韵儿你可说对了,死了可比活着容易多了。”魏裳楚依旧无所谓。 沐有韵脸色苍白。 魏裳楚抬手,倒了两倍屠苏酒,“你昨天没喝吧,看来一整天也没吃东西,这是老厨人做的饺子,来看看是不是你熟悉的味道。” “你说我穿黑衣服色太重不好看,现在呢?喜不喜欢? 我想明白了,不管发生什么,不管皇姐怎么说,咱们俩得好好的。” 沐有韵不说话,她只穿了一件简单中衣,赤着腿光着脚,长发拿一根翡翠簪子随意地绾着。光洁的身体隐隐约约,让魏裳楚倒酒的手不自觉停下来。 “好看”沐有韵走过来,接过温热的屠苏酒一饮而尽,她中衣宽大,胸前风景一览无余,魏裳楚感觉身体一颤,有轻微的噼里啪啦声响起。 “你喜欢就好。”魏裳楚眼里有小火苗腾升,说着两只手环上了沐有韵的腰,走了两步把她抵到了桌上。 “谁说我喜欢了?”魏裳楚不管尚且嘴硬的沐有韵,毕竟一会儿就知道她硬不硬了,她弯腰一把把沐有韵横抱了起来,转过身走向里间的床榻。 “你放开……”沐有韵还想说话,却被魏裳楚轻轻啄了啄了耳垂,她立马脸色通红。 魏裳楚把她放到床榻上,提腿压了上去。 “你的酒还没喝,一会儿冷了”沐有韵有气无力,依然想推开身上一身白衣却丝毫不冷清的魏裳楚。 “先喝你。”魏裳楚拂下帷帐,两人的身影消失,只有细碎的喘气呻/吟与轻微水声透过帷帐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人说要喝我,放肆!我立马就让魏皇爷把她媳妇儿喝了。哼哼。 文也不卡了,车也会开了。 第44章 何处梦还秦 年关时候的大雪过后,将军府房屋花园绵延十里,银装素裹,就是以沈若光的脚力还是穿梭了好一会儿,才靠近了将军府沈清爵住的主院。 奔跑跳跃地有些累了,他便落地疾走,纵然如此,轻功高卓的他移动也非常快,沈清爵命她跟着谢冰媛暗中守护,现在谢冰媛直接住到了将军,在沈清爵眼皮子底下,几乎没有人敢来这位身兼藩王与将军的女人身边动土,所以他的任务也就变成了出去替沈清爵办一些见不得的事。 经过明显是下人的院落,他放缓了步子,有些悠闲地走着,雪后空气清新冷冽,又动了这么久,他的唿吸便急促悠长了一些。 忽然,他从空气之中寻到一股独特的清香。沈若光身躯一震,身影一闪而过直到门前,雪地立马变得空无一人,他轻轻推了推门缝,发现里面只睡着一个美丽虚弱的少年。 沈若光把门恢復如常,平时淡漠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什么?!”沈清爵腾地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有梦还秦的消息了?!” 沈若光低头回答:“是的,就在将军府内,池冬夏的房间周围,也有可能附近的人带去或者散播的。” 沈清爵捏紧了手指,徒然皱着眉头,如芒在背:“把主院里八个方位的护卫都调到她房周围去,要快!” 沈若光愣了愣,还是说了是。 “先不要打草惊蛇,让十灵去查一查,这些天有什么人去过池冬夏的住处周围。” “找到可疑之人不用问我,直接拿下便是,审不出来也留个活口,长长久久地关到将军府地牢里。”沈清爵恢復如常的冷肃。 沈若光:“是!” 待沈若光出门办事之后,沈清爵復又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眼睛微微眯起,很难得地生气了。 她不常生气,一来是因为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二是因为不习惯生气,因为没几个人能气到,也没几个人敢气她的。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沈清爵非常担得起这句话,大多数时候她冷静自持,难以接近,而现在,这位上将军胸中都是激雷了。 因为梦还秦动了谢冰媛,而谢冰媛是她的命。 谢冰媛今天上午出了趟门,见了见无妄楼被烧后暂住在城北居民地带的汪福海和一众先前无妄楼的貌美姑娘。 谢冰媛虽不如纨绔世子一般出手大方,可是做生意多年还是有一些积蓄的,大火之后她便说过,有谁愿意离去可不必等她自谋生路,只是不知怎的这些风尘女子偏偏不肯到别处酒楼寻营生,都说平日里念叨姐妹情深惯了,为姐姐的不能丢下妹妹走,为妹妹的也不能离开姐姐,便很热闹地盘下一个大院子。 谢冰媛给了汪福海个信封,闲说了几句年后让无妄楼復建的事便准备离开,一出门便被上来的姐妹们围住了。 “谢老闆,在将军府住的可还习惯,府里有咱们无妄楼气派么?” “小兰,这你便不懂了,将军府那是什么地方?怕是府里能跑马养鱼,门槛也是八级台阶!咱们无妄楼虽好,可也没法儿比。” 第64页 “姐姐说的是,谢老闆和将军情深,我们也跟着高兴。” 谢冰媛一时之间面对这么多莹莹细语,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她不喜聒噪,虽然知道这些人是打心眼儿里为她好,却是花了不久才脱身。 上风学宫是太京城办的学府,供候门子弟和富贾商人子女读书学习,同时学宫中也徵集了一批有学问有眼光的大儒文人,由于学宫经歷了两朝变动,宫中有政心的文人大多已经死于非命,剩下的就是不拘一格没多少迂腐气的读书人,和朝中文臣不同,这些人大多没有太多的“入朝为官衣锦还乡”的梦想,更多的是愿意认真做学问的文人墨客。 上风学宫的宫主就是一代鸿儒,不入世的旷达态度让天下文人敬佩有家,正因有他,上风学宫虽然并没有多少朝廷大触的庇护,却依然有至高的声望,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虽然这位宫主大人在文臣的眼中就是一个空会做文章没读书人本分不把孔孟之道放在眼里的癔症病人。 这位宫主每天饮酒完便蒙头大睡,梦里游尽黄泉碧落三千回,上天入地唯他独尊,勐然间醒来便提笔疾书,常见锦绣词句。 这一天这位宫主又勐地惊醒,正要泼墨下笔时,被门外风风火火冲进来学徒打断了。 宫主大笔一拍,两手叉腰,誓要跟这个冒失闯进来的弟子唇枪舌战一番,坏他别事没所谓,毁了他的黄粱感悟就是大大的放肆了。 宫主袖子已经挽起。 “宫主……谢……谢公子的后记!”小学徒跑了一路,提着信封递上来,里面装的似乎是厚厚的一踏金子。 “啥?!”宫主吹鬍子瞪眼,大跨了两步冲上去十分迅速又小心翼翼地接过,动作之滑稽丝毫没有当世大儒风范。 “《何时再见梦中人》的后记!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啊!” 宫主手里拿着这沓纸略微颤抖,若不是怕眼泪鼻涕不雅观,似乎马上就要声泪俱下。 “你且出去!待我手抄完你便叫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学生好好看看,再为丞相和殿下送去!” 除了他,丞相和萧离央也私下找过他,问他认不认识谢公子,他身为上风学宫宫主却一筹莫展,他也不认得谢公子,但是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还是非常不错。 一个时辰后,学徒快马加鞭把宫主的手抄后记交到公主殿下手中,萧离央没来得及用膳便读完,读完后长嘆一声,纵然是和善美满的故事,她也不由得落泪。 当年无数人求《何时》之后记,谢公子率性妄为,就是不写,如今不知道如何兴起,这几天一文砸进文坛深水,激起千层浪,萧离央以为自己是自己念叨导致谢公子,这几天一直在谢冰媛耳边念叨谢聆谢聆,谢冰媛只好苦笑。 雒阳率兵到达幽州之后果然没有出城一步,沐王朝上下送了一口气,而几位扛鼎人物却不同于一般臣子,更加勤劳地未雨绸缪,北魏幽州城距离满武州也不远了,沈清爵最近也一直在密切关注这两地的动向,她一向不会放过风吹草动,更何况敌国这么大的动作。 也许是年后时间便走的快了,沙漏流动不停,不知不觉便到了上元节了。 新帝登基第一次贺新年,便默许了太京城中的灯会活动,自有官员大兴操办,正月十三起灯十七谢,此间为上元节当天最为热闹,除此之外,上风学宫亲办了诗会,召集各方有学之士,可谓是十几年来最热闹的一次上元节了。 这天,沈清爵忙完政务已经是晚上,城中华灯初上,便是她从皇宫回府这一路都热闹非凡,何况灯市小商小贩齐聚,众上元灯齐明的景象。 她本不喜欢这些热闹景象,只是想到能和谢冰媛一起去,心里面就难得地泛起了痒痒,日幕已落,她换上便服,像寻常女子一样随意用簪子绾起长发。 她轻轻叩了叩房门,没有人回应,又站了一会儿,依然没有人声,猜她是出去了。沈清爵踱步到屋中,披上谢冰媛为她做的狐裘,拿起油伞出了门。 好雪知时节,上元节这一天,又下了,只是今天的雪落得较慢,慢悠悠地飘满了整个天。 府里四下无人,大概是提早做完了一天的活计,都去看灯或是休息了。 谢冰媛半跪在一块还算空旷的地上,周围无杂草,这片林子树枝光秃,看起来有些荒凉,这里临近后花园,少有人来。 她穿着一身白色素衣,外罩着一个深红色的袍子,谢冰媛半跪在雪地里,兜帽遮住了她的长髮,她面前点了两只白烛,有微风吹过,她慢慢把黄纸放进燃烧着的铜盆中,火光闪烁,把她的影子拉着有些长。 谢冰媛眼眶微润,手旁边放着一个打路用的灯笼,她把黄纸一片一片放进铜盆中,火势越来越旺,有雪花靠近她便被火盆融化,化成水贴在她的脸上。 纵然如此,还是有雪花落到她身上,似乎这些小火面对满天的雪总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今天是她师傅的生辰,上元佳节,她总习惯祭拜祭拜,年復一年到如今,不来总是怪怪的。 她又递了两片纸,不见头顶有雪花落下来,竟然是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她戴着兜帽扬起头,脸上的雪水汇聚成一滴,随着仰头的动作从她下巴低落。 火光映着白衣红帽,水光潋滟,足以胜过满城华灯。 沈清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旁,撑着伞笼罩着她。她自然知道她每年上元节祭拜师傅的习惯,所以便撑着伞,一路凭感觉走到了这里。 “莫哭”沈清爵缓缓蹲下身,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帮她擦拭脸上的水渍。 “这不是泪”谢冰媛有些不自然,不过依然是乖乖地等着她把自己的脸擦干净。 沈清爵一点点,十分轻和温柔。 “知道,是雪水。”沈清爵也回答地十分认真,两人站起身来,撑着伞立在火堆旁。 “今天是师傅生辰,以往每年都是我同她过,她不愿我跟侯门有何牵扯,如今我倒是负了她的叮嘱。” 谢冰媛语气如常,仿佛已经看遍了悲欢离合。 “你的师傅,必定也是奇女子,往后我修个院子,祭拜不用走这么远,也不用跪在雪地里,让膝盖受了寒。” “好” 回应她的只有谢冰媛短短的一个字。 “瞎婆婆瞎婆婆,你今天不戴面具吗?” 买冰糖葫芦的小姑娘换上了一身新衣,兴高采烈,“也不用装看不见啦!” “嗯”瞎婆婆慢慢撕下脸上似树皮一样粗糙蜡黄的面皮,露出了里面的皮肤,虽然面上有皱纹,可是她看起来也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符,和先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褪下粗布棉袍,挺直身子,雍容华贵地吓人。随着她起腰,好像屋内的枯油灯也黯了三分。 “哇……瞎婆婆这样像变了一个人……” 老妇人笑了笑,“今天是她的生辰,我不敢丑着去,只是我怕是也时日不多,年老色衰,怕她嫌人。” 第65页 她提着灯笼与食盒出了门。 第45章 愿用皇宫换你脂粉 小女孩坐在椅子上看着瞎婆婆走出去的背影,她不明白为什么瞎婆婆每年的上元节都不戴面具出去,原本热闹的节日,每年都只留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老妇人眼角有皱纹已经很深,皮肤也有些松弛,只是这张脸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候张扬肆意的美貌,她同谢冰媛一样半跪在地上,把白烛点上,把酒倒上一洒,对着白烛静默不语。 过了会儿,她从怀里拿出年轻女人常涂的脂粉,用指尖搽了涂在脸上。 “你可别嫌我老,你要是在,可不定有我好看”,她慢慢抹弄脸上的脂粉块,“不对,你肯定比我好看的,你当年可是倾国倾城的贵妃。 兰儿,哀家来看你了。” 如果能回到过去,愿意倾尽皇宫,换你脸上脂粉。 火光中老女人的脸一派雍容,周身气质同当年夺宫一样并无二致。 随便一坐也像是坐皇椅。 “如今我不如意,想你也必定不如意,若不是我前些年想找你,旧楚亡时,我也早跟着去了。” 老妇人把两杯酒一饮而尽“你等我。” 这次,不是贵妃和本宫,不是客套的姐妹相称,老妇人也早已不是哀家,就只是简单的你和我。 她在火光里,仿佛又年轻了不少。 沈清爵撑着伞,谢冰媛提着灯笼,两人并排走着。 “你不想去的话,我让央儿先回宫,便不陪她去灯市了。” 沈清爵柔声道,怕她忆起师傅心里难受。 “央儿等了这么久,再说也是我们答应了她的,师傅教过我言而有信,我如今也有了弟子,当然不能失信。” “好,只是过会儿出门,怕是路人都在看夫人你,反倒没功夫看灯了。” 沈清爵侧过脸,偏头含笑看着她。 “有道理”谢冰媛接了她的话,“你那儿不是有不少男装?随便给我一件穿了便是。” 谢冰媛从卧房出来,一身男士青衫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大,反而更显风流倜傥,腰带束住了她完美无差的身量,这位公子眼波流转,走到梳妆檯旁,提起眉笔,画出了一对英气的双眉来。 沈清爵动也不动,似乎已经看呆了。 “将军”,谢公子穿着沈清爵的衣袍贴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眼睛都看直了,注意起来。” 说完便衣袖翩翩,飘到了一丈外。 沈清爵咬了咬牙,她是眼睛都看直了,直到想把那位贵公子拉到隔壁的床榻上。 两人一併出了府,往城东的灯市去,路过皇宫带上了早就等候的一身便服的萧离央,三个人一道坐进了马车。 “师傅,您今天真是……太英俊了!比央儿见过所有公子哥加起来都英俊!” “殿下说笑了。”谢冰媛此时男装扮相丝毫不逊色于沈清爵,听了萧离央的话,三人心情不错。 沐国闺中女子平时大多不能抛头露面,只有逢年过节能出门游玩,因此不少年轻男女都会出门,试图能找到入的眼的另一半,此等好事萧离央怎么会错过,所以她很早就缠着沈清爵带她出来透透气了。 公主殿下此番也带了足够的银钱,这回可以保证横扫一条街的新鲜玩意儿了。 马车渐渐靠近灯市,舞乐之声渐近,萧离央已经恨不得立马飞出马车好好寻欢作乐一番了。 今年萧泰凉命人制作了巨型的灯楼,广达十五间,高有百尺,金光璀璨颇为壮观,今年的太京灯市规模很大,处处张灯结彩,日夜歌舞奏乐,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与烟火交相辉映,有奇术异能的人载歌载舞,引得众人围观。 三人在萧离央的强烈要求下下了马车,大街小巷行人如流水,茶坊里,酒肆里,路边买小吃的小摊上也顾客盈门,有带着面具举着花鼓的小孩欢笑着跑过一条长街。 “清爵姐姐!那边有猜灯谜的人,我们去看看?” 萧离央生□□热闹,只恨没有长了翅膀,把每一条街巷都挨个看过。 “太简单,我和你师傅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沈清爵回答。 她很放心萧离央,萧泰凉不知派了多少暗卫跟着这位公主殿下,何况还有随从侍女,再加上殿下的性子,她绝对吃不了亏。 “好吧,那我们一会儿便去诗会那里见面罢。”萧离央有些委屈地瞪了沈清爵一眼,她自己也很聪明的好吗! 沈清爵与谢冰媛慢慢走着,不少人都纷纷看着这两个华服公子哥,随行的侍从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个主子太打眼,他们得时刻小心翼翼。 此间挂了很多花灯,灯上描绘了各种人物,有舞姿翩翩的舞女,也有鸟飞花放,又有龙腾鱼跃,漂亮地很。 谢冰媛走了两步,在一个摊位上停了下来,她饶有兴趣地提起一盏白底花灯,上面的人手持长/枪身穿白蟒袍,怒目而视,神色狰狞。 “这个灯……”谢冰媛忍俊不禁。 “公子好眼力,这是护国大将军沈大人,提枪好不威风!虽是女子之身,可是多少男儿比不上啊!” 谢冰媛噗嗤一声笑了,“这个,我买了。”说着便把小摊位上唯一的一个沈清爵花灯取了下来。 摊主被这位公子身边一言不发的较高个公子如玉递过的一记眼刀吓了个半死,颤颤巍巍接过一大锭银子后又喜笑颜开,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暗道两位公子真是好人。 谢冰媛忍者笑,提起灯沖沈清爵晃了晃,“威风吗?” 沈清爵扯了扯唇:“威风”,谢冰媛这下崩不住了,看着她笑出了声,“就是比起你大将军本人,真是丑太多了。” 沈清爵忍无可忍,抬手捏了捏她白皙滑嫩的脸蛋,谢冰媛装怒狠狠瞪了她一眼。被她瞪了沈清爵心里大动,正欲抬手拉她,余光却瞟见不远处几个年轻女子拉着手有些激动地看着她们。 明明脸红的是那些女子,此时此刻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在那些女子眼中,两位俏公子打情骂俏,实在比花灯好看多了。 两人没再打闹,挑了最近的路去了诗会。 说是诗会,其实就是上风学宫弟子吟诗作对迎上元节的地方,此处临着酒楼,楼上坐的都是达官贵人,寻常百姓想上去却是不可得,旁边有一片铺着红毯木头搭建的平台。 谢冰媛两手空空,刚刚买的灯也被沈清爵夺去提着了,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提着画着自己的花灯说道:“你先再这里站一会儿,我去买串糖葫芦来。” 沈清爵走后,谢冰媛挪了挪身子,她身体灵活在人群的夹缝中到了台前。 观诗会的人窃窃私语,气氛尴尬古怪,谢冰媛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上风学宫办诗会,十几个学子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引来了北魏四个文人,这四人才华横溢,出的很多诗句上风学宫的学子都对不上,这北魏文人赢了诗便大肆嘲讽,颇有沐国国力不行文人墨客也不行的意思。 第66页 几个魏人打扮的人站在台上,为首的大笑着,“你们这些上风学子,一句“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都对不出,真是呜唿哀哉!” 上风学宫十数人默不作声,这显然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对不出。 “哈哈”这人话音刚落,就听到台下传来一声郎笑,“我以为什么金句呢,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也配叫做诗句?此等诗词我太京城街边八岁女童都做的出,着实可笑。” 台下一位锦服公子提腿上了台。 “我等是女帝陛下学宫的教书先生,来到卧虎藏龙的太京城中却也算个人物,却不知阁下是谁,出风头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四个男子中为首的一个趾高气扬,拿鼻孔看着这个没听过没见过的年轻公子。上风学宫中一众士子脸色青白,这个贸然上来英俊到吓人的公子哥儿,莫不是哪家不知好歹的纨绔吧?这下,怕是更丢人了。 “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怎么北魏泱泱大国,尔等却没有一点容人雅量,怕是女帝陛下在此也要后悔学宫里有你们这么几个士子了。” 谢聆此话一出,台上台下很给面子的哄堂大笑,上风学宫老宫主站在阁楼上扶须而笑,不管这个公子有几斤几两,这一骂倒是骂地人酣畅伶俐。 面上戴着薄纱的女人站在台下淡淡一笑,侍女枫儿气的两手叉腰,就要冲上去也和这个相貌非凡的公子理论一番。 “我等不才,但皆有文章流传于世,虽然算不得什么流芳百世,可也算是被写进北魏学子必读之书册,阁下信口开河,如无真才实句,不过也如蜉蝣撼树,空中楼阁一样。” 这几个魏人咄咄逼人,不给人喘口气的机会,台下无数年轻男女盯着那道纤细风流的身影心如擂鼓,仿佛怕他下一刻就被说得羞愧难当不知道怎么接话。 但是那道身影却一如刚登台时一样淡定如菊。谢聆一拱手道:“在下谢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如遭雷击,就连一直淡定抚须的上风学宫宫主,当世大儒也手中一紧,虎躯一震差点把蓄了半辈子的鬍子拽下来。 沈清爵刚用了几个腾挪穿梭到离台子最近地方站定,听到谢冰媛这么一句也愣住了。名动天下的才子谢聆居然就是她夫人? 那个给她抱琴弹曲,披衣弹唱,住在自己府里的风华绝代的女子? 两世纠缠她居然不知道! 亏她还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 愿意来此参加诗会的,无一不是有才学有地位的大家闺秀公子,白丁都去如海的灯市,此间自然有不少看过《何时》原本的读书人。 女子们手扶胸口,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在,恐怕早已冲上去扔香帕香囊簪子撒鲜花了,纵然男子们也同样激情澎湃。 果然人如其文! 谢聆又接着说道:“在下不才,也只信手写过一本书,自然是比不得几位的锦绣文章的。” “你说我们的诗差,你倒是做一首来瞧瞧。” 谢聆皱眉看着他,“花间蜂蝶趁喜狂,宝马香车也正长,十二楼前灯似火,十里街外夜如霜。” 那名北魏文人面色难堪,“好诗,我甘拜下风” “是么?这是我家书童今早所做,多谢夸奖,我回家转告于他,他必定很高兴。” 台下再次哄堂大笑。 这几位北魏学子面如土灰,同是一身青衫,现在穿在他们身上就是破袍旧衣,穿在谢聆身上就是数不尽的写意风流。 谢冰媛才子扮相也数不胜数,她下意识地变换过嗓音之后声音听起来更加洪亮清隽,此刻说出话来,几个学子好像被狂扇耳光。 两国本就文化相近,谢公子的这本书也在北魏十分盛行,传言女帝陛下也曾命人从太京城买了原本快马加鞭送到千雪城中。 为首的魏国猖狂男子不说话了,事到如今,只能自认倒霉,只是不知道一向不入世的谢公子怎么会出现,还偏偏就在这上元佳节怼上了自己。 忽然其中有一个人似乎不死心,“谢公子好说大话,未必有真才实学,恐怕到时候要被文人学者所取笑呢!” 谢聆这才轻轻扫了他一眼,这人难近中年,满脸络腮鬍,衣冠也不整洁,想必过的很不如意吧。 “文人学者有君子与小人之分,作为君子的文人,大多忠君爱国坚守正义,憎恶邪妄,写锦绣文章教书育人,美名传于后世,而像诸位一样的么,呵呵……作为小人的文人,钻营雕虫小技,只用心于文墨,年轻时作赋,人老了把经都念完,笔下纵然有千言万语,胸中却没有半点道理之说,即使你每天出口成章上万言又有什么用呢?你来太京城说几句话,就以为冠绝了太京城中文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皇爷带着你们,诸君此番举动,我真是替皇爷担心啊。” 谢聆这次没有含蓄,而是直接开骂了。 “哈哈哈哈好”早已按捺不住的宫主从阁楼上快步而下,“谢公子是当世奇才,众位口舌相难可不是宾客风范,我这诗会容不下诸位,请回吧。” 他一直在阁楼上观望,直到现在才出面赶人,一来是因为自己想藉此激励上风学宫学子上进,二来是因为他特立独行,就想看个热闹,现在却等到谢聆出来了,不禁大大折服于自己的智慧。 他下楼的这几步很有名士风范,一旁灰头土脸的上风学宫弟子心里默念:老师怕是把一辈子的大儒风度都用在今天了。 “谢公子!”这位大儒一步而上伸出手,被谢冰媛不露声色地躲过。 “谢公子,不如去楼上一坐?” “多谢美意,只是我还约了人赏灯,今天怕是不行。”说着她看了看台下,宫主顺着她的眼光望下去,就看到一身朝服的沈清爵左手提着灯右手捏着两串糖葫芦看着两人。 “沈……”他虽然不入世,但是沈清爵自然还是认识的。 平日里冷冽惯了的沈清爵笑着沖他摆了摆糖葫芦。谢冰媛走下台,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拉着沈清爵离开。 魏千羌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眸深沉。 “怎么了这是?”谢冰媛察觉到沈清爵不说话,感受出了她的不高兴,声音也恢復了的样子,冷清的音调里还带着一些关心与小心。 “威风吗?”这回换沈清爵问她。 “不威风。”谢冰媛想起她手上提着的灯笼又想笑,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 “哼”沈清爵哼了一声,脸上出现了百年难遇的小女儿神态,两个人在暗巷里说话,四下无人。 “我竟然不知道,阁下就是谢公子,真是好一份大礼。” “你瞧你,我便是我啊。” 谢冰媛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礼炮齐鸣,烟花炸了漫天,天地间宛如白昼,金黄色烟花炸了两次,在空中缓缓落下,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她惊了一下。 沈清爵忙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耳朵,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提着糖葫芦和灯笼,样子有些滑稽。 第67页 也是她为数不多招架不过来的时候。 又有一个烟花升向高空中,啪地一声散开,在上空炸开一个巨大的金色的花,花瓣如雨一样盛开,拖着长长的痕迹纷纷坠落而下。而从谢冰媛这个角度看,这个烟花正好开在了轻轻闭上眼睛的沈清爵头顶。 第46章 遇见 “自己不怕么?”等烟花坠落,天空归于平静,谢冰媛微微站直身子,看着闭了眼睛的沈清爵,“你傻呀” 怕就捂自己的耳朵,闭什么眼睛,还拿两串糖葫芦提着自己的花灯,笑不笑人。 “本将军怕过什么”沈清爵看着这位谢公子月下的容颜,心头一动,“走吧,谢公子,灯还没看完呢。” 两人拿着糖葫芦在手上吃,沈清爵很少这么没形象过,她薄唇轻启,含了有些硬的糖葫芦咬了,发出有些脆的一声,这对于吃饭一向没声音的她来说有些尴尬。 谢冰媛嗤笑一声,沈清爵被她笑的更加不自然,“不想吃糖葫芦了谢公子?敢笑我?”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看着将军不同以往,想在将军府中吃饭时您的总是一本正经,动作之规矩礼数之优雅和教书先生没有什么区别,现在却在这巷子里偷偷啃糖葫芦,不禁笑了出声。” 谢冰媛一般不说这么多话的,她今天心情愉悦,也许刚刚骂人骂的酣畅淋漓,就一反常态调侃了沈清爵几句。 “啧,读书人真可怕”沈清爵心里感嘆,她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凑近了谢冰媛。 “……”流氓啊,“打仗的果然也都是坏心眼儿”谢冰媛看她动作,别过脸不再说话,也和她一样吃了几个糖葫芦。 有了诗会这么一出,台下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敏捷的两人已经迅速逃走,这些个携公子青梅出门的深闺少女们春心荡漾,看了纤尘不染舌战魏人的谢公子之后,她们看身边的男子多少也有些歪瓜裂枣了。 除了风雪与疾病,传的更快的就是流言了,人潮从诗会开始向别处涌动,谢公子才貌冠绝天下的说法口口相传,已经轰动了太京城半个灯市。 “你是没看见谢公子呦!” “谢公子?!什么风把……” “何时再见梦中人?上元时节有谢公啊!” 真的好俊,好度,好风骨! 这么传着,就又有一大波人冲着诗会涌去,其中就包括被两个怀里满是玩具零嘴甚至有两个暗卫现身帮提花灯的大沐唯一公主殿下。 “谢公子?坏了坏了!这个廖老头也不叫我!” 公主殿下迈开步子就往诗会走。 萧离央有点气还有点急,她穿过人群,快步走了一会儿就到了诗会旁边的酒楼边,门口两个小厮见了气势便不敢拦人,从一层直上顶层这一路,楼里客人下人都不敢拦着这位提着糖人穿着华裙的公主殿下,不过也此时此刻,这位殿下的气势才展露无遗。 酒旗招摇,外头月光混着风光从窗外射进来,这位上风学宫宫主,当世大儒坐在窗前一声声地啧。 “廖公”萧离央唤了他一声,没反应。 “廖公!”萧离央语调加重加急,廖洞明身子一抖,才像回过神来。 “参见公主殿……” “谢公子呢?” “没拦住,让他给熘了” “要你何用!”萧离央接着有些急地问“谢公子怎么样?!” “谢公子那叫一个风流!几句话就把趾高气扬的魏人说地灰头土脸,临场而作的诗也堪称绝句,人也长的极为英俊,简直……老夫看了都颇为倾心啊!” 廖洞明突然灵光乍现,他看了谢公子都不由动心仰慕,看那沈将军的样子,莫非……? “廖公为何不留住谢公子?”萧离央现在很有公主风度,走了两步坐到一旁的书桌旁一句一句地问他。 “这……殿下有所不知,有沈将军陪着谢公子,老夫实在不敢强行留下呀。” 萧离央举茶的手突然顿在半空中。 谁?清爵姐姐陪着谁?沈将军谁?谢公子谁?跟着沈清爵的,是她女扮男装的师傅呀! 她一动不动,一脸的不可置信,片刻后脸上又绽放出无比开心灿烂的笑,把没动过的糖人往廖洞明珍贵史书上啪叽一放,脚步匆匆地出了门。 下了一楼仿佛还能听到廖洞明锥心的哭声,可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要见师傅,马上,她恨不得可以告诉天下人,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傅,到底是有多了不起。 沈清爵和谢冰媛并排走着,这里华灯重重,让人眼花缭乱,行人却不多,谢冰媛侧颜安静,灯光照在她脸上,好像给她也镀了一层淡淡的光。 沈清爵慢慢伸出右手,轻轻勾住了对方长袖下的左手,谢冰媛面上波澜一闪而过,左手轻轻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 沈清爵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她左手提着灯笼,右手牵着谢冰媛,比手握三十万兵权还要让她心神安定。 两人袖袍下的手碰在一起,站的极近,如果不是眼力见好的人认真看,是看不出来两人牵手的。 迎面走来走来一个穿白衣带着白面纱的女人,周围跟着一个清俊丫鬟和一个黑脸大汉,一看阵势就不知道是哪位的大家闺秀来赏灯了。 中间白面纱的女人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只是一看之下,手上拎着的白灯笼却和周身贵服不符,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并不影响她的气质和美感,再定睛一看,这位大家闺秀手上提着的,也正是沈清爵的那个灯笼。 威风凛凛,有些狰狞,和沈清爵手上的一模一样。 沈清爵五感重生以来何其敏锐,察觉到有人看她以后立刻不动声色地扫回去,余光正瞟见白衣女子和她擦身而过,她一个激灵停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子的后背,像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事。 “怎么了?”谢冰媛马上问她,牵着她的手的力道也突然变紧。 “没”沈清爵神色很快恢復如常,“没事,看到一个人长的有点像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故人罢了。” “嗯,你最近有些忙乱,回府要好好休息。” 等过了这两人,魏千羌拐了两条街进了一家较为豪华却因为价格把很多人挡在外面的酒肆,独自坐在摊位上倒了杯酒。 “陛下,就刚才,我一刀过去杀了那沈清爵,南沐还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侍女说道,仿佛因为错失了什么良机而不满。 “你看看你,女孩子家成天就知道杀杀杀,且不说我们在大街上暴起杀人有多困难,就沈清爵的暗卫,你一个人打地过么?一击不中,我还要跟着枫儿你倒霉。”魏千羌说道。她的侍女武功高强,心智却普通,作为一个帝王,她的选择其实很明智,魏千羌本人已经十分机智洞明,能算计到她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她身边的如果是武艺高强心机深重的人反而更会让她坐立难安。 第68页 喝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同样戴着面纱的女子走进人不多的酒肆里,径直坐到她对面。 “陛下,唤我何事”这个年轻女子明明知道魏千羌的身份,却坐的笔直,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卑谦。 “灵儿,你怎么不告诉我谢聆就在沈清爵身边?” 魏千羌慢吞吞,双眼含笑看着面前的人。 “什么?”面纱女子面纱遮容,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她内心的震惊,“难道说……” “是的”魏千羌顿了顿,闭上双眼,“那个伶人是个麻烦,我不喜欢她,你找个机会替我除掉她。” “不行”面纱女子想都没想便拒绝了魏千羌,“杀了她,沈清爵会伤心难过的。” “放肆”魏千羌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轻描淡写间带的气势却非常地重,“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再说了,沈清爵不高兴我就高兴,她舒服我就不痛快,她伤心难过,我便在梦里都能笑醒,我是你的真主子,她是你的镜花水月,你能在她身边这么久不被发现,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多说吧?” 面纱女子沉默了片刻,才狠狠地说了声“是。” 过了一会儿她便起身离去,两人像普通客人一样自顾自地动作,索性并没有人发现两人的不对劲。 魏千羌一个人坐在桌上慢慢喝酒,眼里是外面的华灯与美景,仔细看她的眼眸,会发现她自动略过了行人,像根本没有把任何人放进眼里。 魏裳楚牵着沐有韵,刚穿过一群热闹的行人,她看沐有韵有些乏,也暂时压下了继续游玩的念头。魏裳楚常年男扮女装,她不说自己的女子身份,寻常人很难看出,所以两人看起来就是年轻富贵的恩爱夫妇,哪儿能想到这两人是以两国为姓的不凡女人。 “今年的上元节啊,太热闹,不同往常,也不像小时候,冷冷清清的。”沐有韵感嘆。 “倒是人山人海,北魏可没有这样子的盛况,至于小时候的上元节么,我都记不清了。”魏裳楚盯着她,突然抬手帮她把额前一缕乱发重新压到耳后,沐有韵有些慌乱想躲,明明两个人已经肌肤相亲水乳交融,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面对魏皇爷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她竟然还像情窦初开的年轻女子一样会脸红。 “歇会儿?”魏裳楚笑着问。 “嗯” 两人一同走进酒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啦,四天没更,是因为一直在考试,难过,小天使说要看十次有没有更新,心酸,虽然后天九点有考试,但是今天晚上强忍着更一章,晚安啦。 【压着夫人蹭的我(︶。?︶?)】 第47章 我的荣幸 魏千羌独身一人坐在酒桌旁,似乎不怕周遭不安全,她自顾自抿酒,女帝气质也尽数褪去,一眼望去和这里普通豪门小姐没有什么区别,她现在把面纱摘下,也没有做什么易容处理,一张脸没有丝毫变化。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京城中认识她的大概也只有包括魏裳楚在内的寥寥数人,而万一被沈清爵看到,她也笃定沈清爵不会相信这张脸下面就是她魏千羌本人。 她对自己格外从容自信,因为沈清爵从来不信她的疯狂。 “你想吃元宵么?我们待会儿可以去路边看看,再买一些剔透可爱的花灯给你提着。”魏裳楚难得地边笑边比划,沐有韵看了她的动作也跟着笑。 “我又不是小孩子,弄这些做什么。”她也扬着脸笑,往日沉稳大度消失不见,两人看起来和最为普通的夫妻无二。 魏裳楚牵着她的手走进酒肆,店小二马上凑上来迎接,想为这两位穿着华裳富贵非凡的年轻夫妻好好服务一番。 魏裳楚环顾四周,寄人篱下多年,她总是下意识地熟悉周遭环境,就连普通吃饭住宿也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好。而她还没把酒肆整个看完,一道平淡熟悉的目光就和她的双眼对接。 魏千羌一袭白衣端着酒,弯唇轻轻沖她笑了笑。 魏裳楚倏然愣住,手心冒出冷汗,握着沐有韵的手也瞬间变得僵硬冰凉,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单膝跪地叫皇姐的本能反应。 侍女也瞪大了眼睛,皇爷两字几乎脱口而出。 “怎么呢?”沐有韵看向酒肆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刚刚身边人毛骨悚然的反应却让她感受到了不对劲。 “没事,韵儿,我有些不舒服,我们换一家罢。”魏裳楚脸色泛白,转过身背对着魏千羌对盯着她的沐有韵说道。 “好”沐有韵攥紧了她的手,“听你的。” 店小二见两人作势要走,忙跟上来,像是怕到手的肥肉也飞走了,“客人,您的酒,还没喝吶!” 魏裳楚没回头,从怀中摸出一个金锭子反手一抛,店小二快步上前一把揽在怀中,立马换了口气道:“爷慢走!爷慢走!” 沐有韵被身边人拉着,一口气过了这条街,看魏裳楚似乎才稍微如平常一般冷静,她拽了拽魏裳楚的手,问她“怎么了?” “韵儿,你喜欢什么?”魏裳楚没头没脑,突然这么问她。 “从前喜欢东珍,现在喜欢魏皇爷,只要是你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魏裳楚蛮横地堵住了她的唇,她只好嗯了几声想把眼前人推开,想了想这还是在街上,她怎敢如此“有伤风化”。 不远处几个选花灯的少女们站在一旁偷看,若是有朝一日,一个俊秀霸道如此的男子也能不畏他人目光这么对自己,那……这几个人想着想着便红了一张脸。 魏裳楚气息绵长,今天却显得有些急促,她揽着沐有韵到了一处巷落,轻轻用手划掉对方嘴唇边被她弄花的唇脂。 “我去处理些事情,你在这附近等我,我去去就回。”魏裳楚神情严肃,又补充了一句:“我回来同你看灯。”沐有韵何等聪明,当下就想到她可能是有要事处理,便点了点头:“我就在这里等你,那里都不去,你去罢。” 萧离央顺着路走,两个侍女护卫不紧不慢跟在左右,她穿了整整两条街,走了半个灯市,也没有碰到沈清爵二人,她一路走来,因为错过了谢公子舌战群儒,还不知道师傅的真实身份,再加上先前吃了许多甜食有些口干舌燥,转念一想她怎么委屈,便停下来。 “本小姐累了!”萧离央气鼓鼓地一转身,头都不抬地走进一家酒肆中。 两个侍女两个护卫抱着满怀的小零嘴与物件忙跟上,不用想,公主殿下又有脾气了。 “小二,上酒!”萧离央一拍桌子,店小二见她穿着架势两眼放光,今天怕是撞了财神,这才一会儿就来了几位锦衣玉食的大人物,敲这个年轻女子的架势,应该丝毫不比刚才扔给他块金子的客人差。 魏千羌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年轻女孩,虽然已经收敛,贵气依然不言而喻,同时她也很纳闷,不知道是哪家候门能养出这么灵气动人的女子来。 第69页 要知道候门多铜臭,想在世代薰陶下出一个天真烂漫可是很不容易。 于是魏千羌眼里很罕见地起了波澜。 萧离央仿佛感受到酒肆里白衣造作女人的审视目光,她毫不相让,拧起眉狠狠地瞪了回去。 魏千羌但笑不语,现在的年轻男子女子,真是动不动就动气,一点儿都不沉稳,便吃过眼,没有再和萧离央对视。 她倒是忘记了自己也还年轻。 她是千古第一女帝,眼波一横震慑朝堂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她此刻丹凤眼移开目光,里面含了浓浓的讥讽与轻蔑。 不管有没有,反正萧离央觉得有,那就是有了。 萧离央看着矫揉造作老女人这副模样,心里火没来由地腾升而起。 大沐唯一公主殿下,从小就被萧泰凉捧在手心里,何时受过这种气?还被狠狠地嘲讽嫌弃了一眼? “老女人,看什么看!” 本来已经低下头想着魏裳楚的魏千羌听到这一句,愣了几瞬息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她。 老女人?北魏千秋万代女帝风华正茂,谁是老女人?谁? 魏千羌一眼又重新看过来,丹凤眼里威严肆意,带起的怒意愣是把店小二都吓了一大跳,小二赶紧留意着,不能让两位财神起了冲突。 萧离央是谁?她爹就是皇帝,萧离央当着百官的面儿都敢坐她爹一半龙椅,这点儿威压得住她!? 于是公主殿下撑着下巴,继续狠狠地瞪着她。 魏千羌觉得自己是有点儿疯,身处他国本该低调行事,居然就轻易被小丫头激起了怒意。 侍女枫儿不用说,早就在一旁恨地牙痒痒。 小二忙上前说话,生怕两位贵气非凡的客人闹了起来。“小姐,您的酒钱,一共八钱。” “八钱?!”魏千羌像听到了什么怪事。 她在北魏经常微服出宫,便尝民间疾苦,北魏人大多纯朴好斗,纵然是在千雪城也不怎么奢侈,她去千雪城最大的酒楼里,喝一杯这样的米酒三钱银子便也足够,她向来讨厌价钱与实物不对等,没想到到了太京城,随便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肆却狮子大开口,要问她要八钱银子。 “对啊客人,您喝的是本店招牌米酒,原本要一两银子的,今天上元佳节,算您便宜一些。” “你们太京城的酒要钱都这么不合理么?酒虽好,却远远不值八钱。” 魏千羌正色道。 店小二脸色一变,似乎没想到能遇到穿着这么大方得体付钱却这么吝啬的客人:“客人,看您打扮,不像没有八钱银子的人啊,本店小本生意,概不赊帐。” 魏千羌丹凤眼眯起,一口气郁结在胸。活这么大,第一次遇到有人以为她没钱付酒钱的。殊不知就单单她身上带的钱,就足以买下好几个这样的酒肆了。 “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我并不是没有这八钱银子,你们这价格不合理,理应趁早改过……” 店小二脸色越来越难看,完了,遇上了不想付钱还强词夺理的主了。 “噗”萧离央一笑起身,信步走到店小二跟前,摸出一大块银子一把塞到店小二怀中。 “这位“老”夫人的酒我请了,剩下的钱你留着,就当本小姐给接下来数位没钱喝酒的客人们的酒钱了。” 说罢公主殿下大摇大摆心情舒畅地出了门,两个侍女随从抱着小玩意急急忙忙快步跟上。 魏千羌坐在原处,深吸了几口气后,她把酒杯一拍到桌面上,桌面微微发抖,魏千羌从怀里掏出一块不亚于萧离央给的银子大的银子扔到店小二怀中,沉着步子走了出去。 等她破了满武州,到了太京城,一定要把这位“大家闺秀”找出来,绑回千雪城,让她天天为自己倒酒。 真是岂有此理。 “师傅!”萧离央又走了半条街,方看见了执手行走的两人,她从背影便认出了谢冰媛,虽然此刻谢冰媛早已重新换上了一袭青衫。 两人转过身来,一看是她,两人皆是双手迅速分开,面上却波澜不惊。 “怎么了央儿?”谢冰媛猜到她已经知晓了自己身份,加上在外面,便没有叫萧离央为公主殿下,这样叫,也显得亲密一些。 萧离央又喜又气还有些委屈,手足也有些无措,倒很像第一次在无妄楼见了宛如天人的谢冰媛一样。 “你……” “我便是你师傅,无论有何种身份。”三人谈话之间,一併上了沈清爵先前备着的马车,准备离开灯市。 “嘿嘿”萧离央乐呵呵地傻笑,“从今以后,大才子就是我的师傅了,嘿嘿,我捡了便宜呢。” 马车微晃,谢冰媛也笑着,“大沐公主殿下是我的弟子,是为师捡了便宜。” 萧离央被她逗的咯咯笑不停。 “师傅,《何时》的后记是你为了我特意写的吗?” “也不是,我很早便有发的心思了” “哦,那师傅!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就是谢公子呢?” “我不喜声张,你又身份特殊,不过这一点的确是为师疏忽了,我今后不会瞒着你的。” “师傅,您真是……!太厉害了!央儿最佩服您了!” 看谁还敢说她拜师是闹着玩儿的,才拜了个伶人!不服?不服你也去写一本!能引得无数深闺少女落泪,无数才子嘆服吗? 萧离央下了马车,提着花灯,欢天喜地进了有些萧瑟的宫门,直到坐进来接她回玉央宫的轿子,还不住往门外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妖精们,今天大概只有这么多了,我之前断更四天,欠了你们的万会还回来的。 我本来想努力一下,再写四千,可是突然胃疼了,加上接下来就暗杀情节,我就不水了,虽然我不更新是没有榜单的,但是也不想煳弄。emmmmmm,晚安。 还有那个琥珀郎君给我写的英语长评,顿时觉得自己高大上了呢。 第48章 暗箭伤人 马车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沈清爵怕谢冰媛出行受凉,选的马车也是十分保暖耐寒的,从华丽的帷帐到车里铺的厚毯子,再到车里的炭火盆,都十分严密地抵挡着外界的寒冷。两人出行前都穿了厚袍带了狐裘,所以此刻坐在马车里,谢冰媛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下去走走?”沈清爵见她有些热,侧着脸问她。谢冰媛向来是安静淡薄性子,就算已经有些热了也不会主动说,若不是沈清爵问,她可能会一直不说话直到回府。 “嗯,是有些闷了。” 于是两人就下了马车,走到这条四下无人的长街来。沈清爵挥了挥手,车夫很懂事地先行离去,地上白雪皑皑,因为此处已经靠近将军府,所以这条道很少有商贩,只有一些酒楼或者台阶高低渐次不同的府邸了。 自旧楚以来就有规定,官员府邸门口台阶按照品阶高低来划分,例如一品大臣便是七层石阶,最小的七品便是一层台阶,门前台阶越高,越代表着这户人家的富贵,寻常百姓能见到一个二三层台阶的门第已经暗暗称奇,就不用想他们看到沈清爵门前八级台阶是个什么反应了。 第70页 “这边,随便扔块雪糰子出去,都能砸到一个戴乌纱的官员。” 沈清爵走着,惬意地说道。 “哦?是么”谢冰媛漫不经心,却弯下身抓起一把雪,微微用力按了按,手掌心已经有了一个成形却不坚固的雪球了。 沈清爵看她动作,忙扯起狐裘裹住里衣,谢冰媛却不给她机会,手一扬把雪球快准狠地砸在她胸口。 “的确是呢,而且这个乌纱帽还不小。” “……谋杀亲夫。”沈清爵还没说完,就看到谢冰媛不依不饶又捏起一个雪糰子,不等她躲开,又轻轻一声砸到她里袍上。 “饶命”沈清爵一边躲,一边也轻轻用手扬起雪扑在她衣服上。 其实她要是想躲,两个谢冰媛的雪球也碰不到她的衣袍分毫呀,可是夫人要砸她,她怎么会躲呢?所谓情趣,她不是不懂,现在她若是使用轻功腾挪,甚至也团起个雪用力狠狠砸回去,岂不是和那些讨不到媳妇儿的市井汉子一般无二? 谢冰媛站的笔直,拿着雪糰子砸她,依旧如同雪地里的一株绿竹,清隽出尘,让人不能移开目光,沈清爵自然也不例外,只觉得她站在那里,就宛如天仙。 皓月当空,星星稀疏,月光洒在雪地里之后,四周看起来宛如白昼。 在两人背后街道上一座酒楼里,窗户扇瞧瞧地推开一条缝,无声地递出来一个锋利的箭头,月光映衬下,锐利地闪着寒芒。 箭头对准了谢冰媛的后背,用弩的人手一松,箭头带着铁制箭身“铮”地射出,因为充满力道又制作精良,专门用于暗杀,故而速度非常之快,而破风声又非常小。 楼上的人阴险狡诈,就等着这一箭射出,穿透谢冰媛大开的后背。 沈清爵刚笑着躲过一个绵软无力的雪糰子,就看到谢冰媛背后冷光一闪,她没有丝毫犹豫,巨大的恐惧却在突然间禁锢住了她的意识,她伸出两手,把从来不曾用过的七朵桃花形暗器尽数打出,两袖也因为用力过勐而被划出几道长长的口子。 可是没有用。 冷箭太快了。 她的暗器磅礴而出打在铁箭上发出三响,七发居然只中了三发,她侧着谢冰媛站在,已经来不及冲过去替她挡下这一箭。 其实这三发暗器打到任何普通箭上,就算不能把箭直接打落,改变铁箭前行的轨迹还是可以的。 奈何这个阴毒的冷箭力道之快速度之大,沈清爵两辈子也就见过一次而已。 那就是前世在满武州,她被人从后面射的那一箭。何其相似?那时候若不是十灵替她挡了,她早就命丧黄泉。 但是这三支暗器明显也起了作用。 冷箭偏了一个不大的弧度,擦着谢冰媛的左肋而过,箭头划破衣裳,接着刺破了谢冰媛的皮肉,她被大力掼着向前一个踉跄,铁箭带了鲜血反而寒芒更甚,充满力度地钉在不远处的雪地里。 沈清爵一把冲上去,面容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她一把抱住她,轻轻软软地跪在地上。 “怎么样?怎么样?你告诉我?!”沈清爵轻轻拨弄着她的脸,似乎生怕她睡过去。 “皮肉伤……无大碍”剧痛如一波一波如浪潮一样侵袭着她的大脑,她想努力睁开眼睛却也有些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是皮肉伤?不要怕,有我。” 沈清爵拿匕首划开她左边上半身的衣服,把她身体挪到自己的大腿上,露出伤口之后就俯身低头准备凑上去。 谢冰媛理智尚存,自然知道她准备做什么,她用力推了沈清爵一把把她推开,伤口却因为牵引流出更多的血。 沈清爵狠狠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眶微红。 她准备继续低下头去吸谢冰媛胸部的伤口,被谢冰媛左手直接推了胸口挡住,她低低地说:“不准。” “有毒怎么办!”沈清爵皱着眉头,说话罕见地大声,几乎是沖她低吼出来的。 “不准”谢冰媛依旧推着沈清爵。 发现了情况不对劲的暗卫从暴掠过来,周身气场带起片片风雪。 “属下该死!” 沈清爵没多话,她拗不过谢冰媛,便把她横抱起来,一路疾跑,将军府大门紧闭,沈清爵没耐心,腾空而起跃过高墙一路狂奔,不到一刻钟她便出了一身薄汗。 暗卫早已回到府中通知大夫,她破门而入,满屋大夫一哄而上,沈清爵走了两步,把谢冰媛轻轻放在床榻上,坐到一旁握住了她的手。 “你们治吧,我就在这儿。” 看她的意思,似乎是不想榻上的人出半点差错,要亲自监督。 因为沈清爵是女子的缘故,她府上大夫向来也有女子,如果伤到什么比较隐秘的部位,大夫们医治的时候也不用为难。 这位女大夫干净利落,清洗完毕双手以后便开始着手剥掉谢冰媛的外衣,因为动作难免会牵动双手,此刻谢冰媛强忍着疼痛已经十分不易,她握着沈清爵的手也劲也越来越大。 她的神智很清楚,并没有出现中毒产生的虚脱眩晕症状,只是伤口的失血让她看起来像有些失色的花,嘴唇也开始泛白。 谢冰媛很了不起,换作寻常女子恐怕早就吓晕过去,她却镇定从容,始终同沈清爵一样一声不吭。 女医生眼里带了尊敬神色,动作也越发利落,清洗上药包扎之间还回復着沈清爵有些啰嗦的问题。 “有毒?” “回将军,并没有。” “你确定?不检查了?” “回将军,这种暗箭凌厉霸道无比,本身就不亚于最烈性的毒药,再加上箭头与箭身是特殊制作,浸毒的话毒液也并不能残存多少,而且下官仔细检查过,请将军放心。” “你轻点” “是,将军。” 沈清爵听到这儿心里才勉强安稳下来。 等医生处理完伤口离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人,四周瀰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沈清爵依然坐在床边沉默着。 “我没事”,反倒是谢冰媛先开口发话安慰她。 “嗯,嗯”沈清爵抿了抿,嗯了两声。 “对不起”她低下头,盯住与谢冰媛相握的两只手。 “你傻呀,说什么对不起。” “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谢冰媛听了这话,嘴角牵扯起一丝笑“你这是做什么,兴许是有些人看我长的漂亮还厉害,心里便嫉妒我呢。” 沈清爵也扯起一个笑,眸子亮晶晶的,“嗯,那是自然 ”不过若箭头有毒,我怕是会疯。” “若不是你,恐怕我早已被铁箭洞穿,能躺在这里说话,多亏了你。”谢冰媛神色疲倦,却依旧强撑着和沈清爵说话。 “嗯,困了么?睡会儿,我就在这里,那儿也不去。” 已经是深夜,不知道是否过了第二天。沈清爵坐在床边,看着谢冰媛轻轻闭上眼睛睡去,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 第71页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的即是谢冰媛,谢冰媛没有和她提过多次的梦,她也没有提过她的前世今生,所以谢冰媛对她一直是压抑客气的爱,怕的就是没有足够的分量能让沈清爵一如既往的对她。这些沈清爵都明白,所以,等她醒来之后,她要找个机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有时候沈清爵也会想,她这是重生么?她简直是重活一次,这次用不同的角度,发现了足以翻天覆地的蛛丝马迹,而她心中对一些人的怀疑,也让她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谢冰媛醒着时候如空谷幽兰,一般睡着了,也安稳沉静地像僧人在修禅,今天她睡着后唿吸却有点重。沈清爵松开她的手,帮她把胳膊掖回被子中,轻轻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穿过长廊这几步远的地方,每走一步,她身上的戾气就多一分,寒风凛冽,她只穿这一件单薄衣袍,手上还有已经凝固的谢冰媛身上的血迹,被暗器撕破的衣袖片片带风,她一步步走到自己的书房面前,门外已经跪了一地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有话要说了emmmmm 七月一号到五号日万,不出意外的话七月份会日更。 【就说出来,就不能反悔食言了,要不然会肥的emmm】 心里也不高兴吧,数一数上个月,我有四五天都没有更新的情况,不过我回来了!我又是可爱的白大雨了。 第49章 寻觅与过错 “属下该死!”见到沈清爵过来,地上跪着的黑衣侍卫们一齐说道。 “的确该死。”沈清爵穿过他们,走到屋檐下,转过身一言不发,这几个人跪在地上有一会儿了,膝盖上已经有了融化的雪水。 见沈清爵看着他们,这些男人头低地更低。 “距离将军府五里不到,就连个可疑人都找不到?搜查巡捕不是你们的本分,难道这种事还要我亲自教你们吗?”沈清爵怒不可遏,说话尾音不自觉上挑。 “属下办事不力。”为首的是负责将军府安危的中年将领,他离得沈清爵最近,不免有些发起抖来,接受掌管将军府快半年以来没有出过半点差错,今天的失职让他很是自责内疚,毕竟将军在府附近遇刺,首当其冲地不就是他这个负责府内外安危的大总管? “禁严,从今天起,所有出入太京城城门的人都要严加搜索,从将军府往外一寸一寸地查,可疑人不要放过,带回来审问,注意交通要道包括不起眼的客栈酒馆也不要放过。此事不用别人插手,人手不够就去找蒋靖翔,如果有官儿拦着你们就说是我让的,让他直接来找我。” 沈清爵说完这一通,还是补充了一句“将军府也一样地查。” 她这么做,相当于把太京城整个封锁,然后翻天覆地地寻找。 “将军,您这样……陛下那边怎么……”统领张晋很犹豫,他跟着沈清爵这么多年,深知她虽然表现地不在乎萧泰凉,内心深处却十分敬重这位师傅,而现在……一般来说皇城禁严搜查,只有皇帝亲自下达命令才有可能实行,毕竟有这种权力与人力的人少之又少,恐怕也只有当朝天子与手握重权的权臣才能做到,而若非搜查什么犯下滔天罪恶的要犯,就是皇帝也不会这么大动干戈。 “我说禁就禁,你是我的属下,只需要听我的吩咐就够了。” 张晋还想再叮嘱一句,看沈清爵面色不善,就住嘴了。其实这些人,包括蒋静翔在内,从来都是以她的话为圣旨的。 “我不管,就这么不太平啊。”沈清爵看了看天,夜幕深沉,两侧的树上冰花瀰漫,雾凇沆砀。 “你们退下吧,记住我说的话,不可放过一个。”沈清爵不知为何,说这种话的时候,莫名其妙嘆了口气。 “是!”以张晋为首的人立刻起身,也不管身上带着的雪水,便一路小跑着退出了院落。 沈清爵抿了抿唇,推门进了书房,暖气扑面而来,才勉强抚慰了一下她心中的暴躁。她手上还沾着血,刺绣绸缎的月白色长袖已经破了长长的几道口子,先前她用尽全力打出所有暗器,劲道没有划破她的胳膊已经十分幸运了。 来到了暖阁,她觉得有些乏,刚走到书桌前,就感觉后面有人凑上来,帮她轻轻解了身上有些湿的狐裘。 “郡主,您回来了。”十灵把沈清爵狐裘整好搭在自己手上,神色有些担忧。 “嗯,下次不用等我,你就自己先睡吧,很晚了。”沈清爵看到桌上燃着的灯,火炉上坐着冒着白气的壶,一边解外袍一边说道。对于十灵,她始终愿意给她并不多的温柔。 沈清爵背对着她,解下了外袍随手扔到一旁的红木桌椅上,她的所有衣服其实都很崭新柔软,往往穿过一天就必须要洗,往日在战场上可能来不及多做保养,一身衣服可能穿很久都不会换,她也没有矫情到在那般恶劣的情况下依旧要保持干净的性子,但是在条件允许下,这位从小的贵郡主还是非常讲究的。 “谢夫人无碍吧?”十灵看着她解下外袍,轻轻上去又收了这件很不像沈清爵穿过的破烂袍子,小声问她。 “嗯”沈清爵发出一声鼻音的嗯,“卫大夫说过,并不大碍,还好箭头没有淬毒,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好。” 说完这句,沈清爵快步走进书房旁的浴池,倒像是在逃。 沈清爵始终背对着她,所以并不能很好地看到十灵的突然黯下去的神色。十灵抱着她的衣服也走了出去,到了侧房,把袍子扔进木桶中,倒了水慢慢浸泡着。 她跟了沈清爵这么久,沈清爵却总是惦记她,一个住进来不到半年的人,郡主冲进火场救了她,百依百顺,甚至把玉扳指都送了她。 十灵撒了一点皂粉进去,面无表情,手下却有些抖,她没有跟进去服饰沐浴,是因为她知道,刚刚郡主的样子,是快要哭了的样子。 所以她更难过,一点儿都不比沈清爵的难过少。 沈清爵走进浴池,抬手拆下髮带,快要及腰的长髮如水般泄下,罩在她一身白色里衣外面。她脱了靴子,赤足走近浴池。她从小不喜欢用浴桶沐浴,加上沈王爷与王妃十分宠她,所以她住到哪里浴池就要修到那里的习惯便一直保留着。 她慢慢把里衣也褪下,衣服顺着她光滑白嫩的皮肤垂下来落到她脚边。美人解衣,自然有无限春光,虽然人们敬畏她权力彪炳,经常就忽略了她的容貌无双。 沈清爵父母皆是侯门贵族中人才好的,所以她本身身体也十分修长高挑,再加上她常年行军锻鍊,所以她的身高甚至超过了一般男子。 她□□,迈着修长的腿进了氤氲着水汽的浴池中,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形貌昳丽,当她褪下男装之后,属于女子的诱人禁慾气息更加浓烈。沈清爵散着长发,靠着池壁坐到了水中,被水汽熏后,很快有水珠挂在了她的眼角眉梢。 可以三军看不见,否则也早就为主帅痴狂。 沈清爵撩起水花到自己的肩膀上,看到那处依然有些狰狞的箭伤,就算已经涂了特制的膏药,復原速度依旧十分缓慢。 第72页 沈清爵慢慢摩擦着着肩上伤口,好看英气的眉头皱起,开口说出的却是万般委屈担忧的话:“她那么好看的身体,怕是也要留疤了。” 然后沈清爵就没再说话,而是蜷起腿,把两只手盖到了脸上,水汽依旧腾升,她的唿吸声也很轻,只是在如此静谧的浴室里,水滴滴答到池中的声音清晰可闻。 【太京城中某客栈】 魏裳楚站在门外,定了定神,平復了唿吸,轻轻叩门。 里面的人很警惕,等了一会儿之后,才开了门,枫儿开门看见她,眼前一亮,魏裳楚抬起手指做了个噤声姿势,枫儿急忙欢天喜地侧过身让魏裳楚进来。 魏裳楚走进屋,果不其然看到了她一身白衣坐着的皇姐。 魏千羌交叉着腿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先开口叫她:“裳楚” 魏裳楚心头一跳,“皇姐,果然是您,住在这里,让裳楚好找。”魏千羌以目示意,魏裳楚撩起衣袍坐在她对面。 “身上的伤还疼么?”魏千羌担心她不会暗示修养,浑身伤疤疼起来也能要人命的,于是问她。 “不疼了,我这次来沐国带了药的,皇姐吩咐过,裳楚自然要好好保养。” “你啊”,魏千羌摇摇头,“故地重游,可有伤心念旧?” “呵”魏裳楚毫不客气地一笑,“皇姐莫要逗我,我可是魏人,哪儿什么伤心念旧一说,我现在看着太京城中的皇宫,看着雕栏玉砌,就只想着怎么能让她变成皇姐的,裳楚也就心满意足了,不过话说回来,皇姐怎么突然屈尊来这太京城?年关之时我还想着,今天不能陪皇姐一起在太京城中吃饭了。” “鬼话”魏千羌听她这么说,周身气质稍有缓和,“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我的皇爷正同佳人共游上元节。” 魏裳楚脸色微红,像是被家长撞破了心事的怀春样子,便抬起茶盏饮茶缓解心中的略微尴尬。 “不过裳楚,你和她可有夫妻之实?”魏千羌看着皇妹掩面样子,突然而然就起了打趣她的心思。 “噗…咳咳”魏裳楚险些被呛到“皇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朕还不能关心关心朕的皇爷?不过看皇爷的风流性子,只怕是有的。” 两人谈话之间,终于像了普通姐妹,更像魏千羌没有登基继位之前,便经常毒舌打趣魏裳楚。 “我就说雒阳莫不是失心疯了,带着铁骑从千雪城跑到幽州城,他也不嫌累的慌,果然皇姐在这儿,他不得不失心疯。想来也是皇姐给他下了令,这才吓得他就待在幽州不敢出城了。” “这个雒阳,狂妄自大,他以为他的铁骑是他自己的?还不是朕的兵马,是朕给了他兵权,否则哪儿有他雒大将军。” 魏千羌显然非常不满。她作为女帝,帝王心术自然不会输于任何一个男性帝王,可能还要更甚,雒阳也许不明白,他眼里的护主心切可能在魏千羌眼里却是另一种功高震主了。 “皇姐此话有理,雒将军手握重权,如果偶尔犯了煳涂岂不是酿成大货?看沐国便知道了,沈清爵手握重权,朝堂之上除了她自己,另一个领兵的还是他的副将,萧泰凉太信任自己徒弟了,如果沈清爵有一天要反,他怕是一年的皇帝也坐不稳。” 魏千羌听从魏裳楚口中听到沈清爵的名字,嘴角浮起笑容莫名。 “不过萧泰凉也不担心,毕竟沈清爵女子身份摆在那里,不像雒将军。”魏裳楚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基本上她加的这一句,已经让魏千羌动了分雒阳兵权的心了。 “皇姐,那我先行一步,她还在灯市等我。” “这么急匆匆走,可是怪朕坏了你的兴致?你这么喜欢她,朕便也不做棒打鸳鸯的恶人,等她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尘埃落定,她若是还愿意跟着你,朕不会拦着你的。” 魏千羌不同之前对沐有韵一事的冷淡,态度有所松动,已经让魏皇爷大为高兴,比起天下人,其实她更在乎的是魏千羌的看法。 其实魏裳楚不知道,只要是关于沐有韵的事,哪怕只有来自她皇姐一点点的善意,她都非常高兴。 “谢皇姐,裳楚就先走了。” 从客栈到长街灯市还要一段路,魏裳楚等不及,便寻了匹马,快马加鞭引得从灯市离去的部分行人纷纷侧目,路人感嘆,又是一个锦帽貂裘写意风流的富贵公子哥。 “今年的上元节真是热闹啊!”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这么感嘆。 沐有韵依旧在附近,斗篷上已经盖了一层雪,等魏裳楚的这段时间里,她去隔壁吃了碗汤圆,沿着街转悠了一会儿,走了两个来回,却不敢真的走远,怕魏裳楚回来看不见她,以为她已经自己走了,这会儿行人已经散了,长街上的灯还摆着,从远处看,大概就只有灯尚且陪着沐有韵在等。 有景有雪有花灯,似乎还不错,于是沐有韵决定再等一等。 在这段时间里,也有好心行人告诉她,姑娘不要再等了,都什么时辰了,公子不会来了,莫要再等了,沐有韵却对她又有着浓烈的信任,魏裳楚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魏裳楚骑着马进了长街,远远就看到沐有韵安然站在之前的位置张望,长街已经空无一人,而她听到马蹄声,便很快转过脸来与她对望。 魏裳楚扬了马鞭,马儿加快步伐,到沐有韵跟前停下。从她这个角度看,是魏裳楚马蹄上带着雪,几瞬息就来到了她身边。 “何苦?”魏裳楚翻身下马,第一件事就是攥住沐有韵发红的手,她捧起来呵了几口气,握进手心里慢慢揉搓。“蠢姑娘,等了这么久,行人都走了,你是不是傻?便不知道去旁边的酒肆客栈里好生坐着?” 魏裳楚又疼又气。她找魏千羌便花了不少时间,又与她说了那么多,再赶回来,沐有韵居然就这么一直等着。 “你知道的道理我怎会不知?我是想着,倘若我去了,你来了找不到我,或者就自行离去,或者还要苦等,岂不是又增加了许多麻烦?”沐有韵眼角有挂着的冰梢,看向魏裳楚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好像带着光。 其实等一个人呢,总觉得她下一刻便来了,所以一刻也不敢不等,生怕错过。 魏皇爷怎么能错过此等绝色,遂凑过去,颇为无赖地把这人间美景採下。所谓採花贼大抵就是这样,採撷,人面如花,不动声色,快准狠,魏皇爷显然领略此中真谛。 “你就不怕我不来?”魏裳楚问她。 “不怕,你说了来我等便是了,你若是不来,便一开始也不会要我等你。”沐有韵横了她一眼“只是魏皇爷这趟有点迟,让我好生一通等。” “ 是是是,魏王妃说得对,是本王的不是”魏裳楚抿了抿唇,“那王妃还想看什么?” “看个鬼”沐有韵没好气。 “哪里有鬼?本王这便带你去看。” 第73页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处理事情怕也累了,回吧,我们一路沿着街回去,也算逛完这长街灯市了。” “好啊王妃,”魏裳楚拂去鞍上雪花,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请王妃上马。” “嗯?”沐有韵懵了一下就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要和自己,同坐一匹马…… 沐有韵还在犹豫,魏裳楚已经拽住了她的胳膊,半推半就之下,她再反应过来,已经坐到了马上。沐有韵面有羞色,遂自己规规矩矩坐好看着前方,不理会身后的魏裳楚,魏皇爷看她这样子,在她耳边低低地笑。沐有韵感觉到身后人的笑意,更加不自在,微微动了动身体,却被魏裳楚一把抱住,魏裳楚两只手臂穿过她的腰把她固定在怀里,把手套摘了让沐有韵戴上,伸出分明有力的手牵着缰绳,把她环地更紧。 两人的衣服摩擦在一起,前胸贴后背,能渐渐听到彼此由慢到快又趋近于一致的心跳声。周遭有风,魏裳楚的男式斗篷较大,所以能一併盖住两人贴在一起的腿,灯还未谢,由于十七还没到,所以并没有被撤去,街边形状各异的灯上有些还亮着。 沐有韵突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在她怀中,一点儿都不冷。这么想着,她放松了身体,软软瘫在魏裳楚怀中,魏裳楚察觉到她的动作,把揽着她的双手更紧了紧。 【府中】 过了好一会儿,沈清爵才慢慢抬起头来,神色恢復如常,只有眼睛周遭有些不自然地发红。 她拿毛巾擦拭干净身体,用木梳把长发梳理了一遍,才重新穿好白色里衣出了浴室。 十灵坐在书房里等她出来,但听见一声轻微的开门声,沈清爵推门而入,她的长髮还湿着,白皙如玉的两条腿隐没在里衣下,沈清爵踱着步子有些慵懒地走进来,几乎叫十灵看呆。 “郡主……”十灵开口叫她。 “嗯,我说你不必等我,自己去睡便好了,近日府里也不安全,你自己留意些,小心让别人误伤了。” 十灵身子一凛,“嗯?” 看十灵反应,沈清爵嘆了口气,“我今晚回来遇刺,刺客伤了媛媛之后便不见踪影,我猜他可能行刺未遂,潜入府中。这两次遇刺,本该是冲着我来,却都是她遇害,我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冲着我来还是冲着她来。” 因为太信任,她都没有注意,十灵听到这话的,一点该有的惊讶反应都没有。 说话间,十灵已经拿了一套新的衣服摆放在沈清爵面前,她本想上去服侍,却被沈清爵一个眼神制止了,“我自己来罢。” 蓝袍穿到身上,她纤细高挑,长发垂髫,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潇洒味道。 “你以后不必再贴身跟着我了。”沈清爵整理腰带,低头说道。 “?!”十灵心跳擂鼓,听了这话如芒在背,竟然有些站不稳。 沈清爵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跟着我这么久了,可曾想过嫁人?按理说我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成亲了,但是我毕竟身份不同,你虽然从小跟着我,却也不能一直跟着我,姑娘家是该嫁人的。” “看上了哪家公子和我说,还是说我帮你物色个好人家?莫要拘谨,要是真看上了,就算是连官子的公子,也得娶你。” 沈清爵这么说着,腰上的腰带却错综复杂,直到她说完话也没有弄好。 十灵突然上前一步,离得她有些近,拉住沈清爵的腰带帮她系好,“郡主,为何对我这般好?” 沈清爵一笑,十灵上辈子不挡箭不替她死也好,她对十灵的感情就也还是普通的姐妹之情,而十灵偏偏又替她挡了箭,所以沈清爵觉得,她两辈子都欠这个十灵妹妹的了。 女大当婚男大当嫁,沈清爵把她当亲人,就也要替她考虑终身大事了。 “你从小跟着我,你对我来说,不就是亲妹妹么,我替你物色一个娘家,这多正常。” “十灵哪儿也不去,只想常伴郡主左右,服侍郡主。” “别闹,你若是不想嫁,便慢慢物色,我将军府还养的起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沈清爵犹豫了下,又说道“我新有了个侍女的人选,以后让她跟着我,去各处也罢,你可以歇着了。” 原来是这样。 十灵退开一步,拉开了让她有些心痒痒的距离,“谢郡主,十灵知道了。” “嗯,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媛媛。” 说罢沈清爵出了房门,復又回到谢冰媛睡着的屋。她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走到床边坐下,想了想,还是把谢冰媛的手从被子中重新拉出来,和自己的握在一起。 从浴池里出来,她心里好受多了。 “怕了你了,我都被你吓哭了。”沈清爵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床榻上人沉静如水的花容月貌,突然很想吻一吻她。 “算了,弄醒你就不好了。” 沈清爵很少这么说话。她平时都是杀伐冷冽,清贵无瑕的,现在却是担惊受怕,很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来之前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萧泰凉,说自己在回府途中遇刺,另一封给了萧离央,说是谢冰媛意外受伤,此时此刻应该已经被她的信人送往宫中。 沈清爵执手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时常看看,谢冰媛是否因为失血过多而睡不安稳,口渴想要喝水,或者因为疼痛而突然醒来,不过她在这里静坐了快半夜,打更声再次响起,已经第二天了。 沈清爵又想起了前世弹琴送行,今生第一次相见,宫中又弹了一曲,火场里的盛装,还有昨天夜里的舌战魏人,这个人出现的浓墨重彩,给她原本晦涩难听的生活里添了很多的不同的曲调。 她怎么能这么好呢? 很快,早朝之前,沈清爵的奏摺已经躺平了放在萧泰凉的几案上。 萧泰凉提着硃砂笔,又一次震怒了。 他登基才多久?就有人接连不断地刺杀他与沈清爵,根本没有丝毫把他这个新帝放在眼里。 “啪!”硃砂笔啪地一声被他拍在面前的桌子上,滚了两圈摔到了地上,墨汁飞溅,在地上重重画了一撇。 “陛下息怒!”洛公公穿着黑紫色锦服忙上前收拾,把硃砂笔捡起来,又叫他的跟班萧泰凉重新拿了一支上来。 “告诉清爵,一定要彻查此事,她是我国之栋樑,万万不可放过任何嫌疑人!” “是,陛下息怒,奴才这就传令下去。” 萧泰凉虽然对沈清爵擅做主张略有不满,不过到底是他的徒弟,对沈清爵的担忧和愤怒让他暂时盖过了不满,现在有了他的推波助澜,皇城好多地方的盘查可以进行地更加顺利。 萧离央揉了揉惺忪睡眼,拿宫人送过来的信匆匆拆开,看到谢冰媛中箭,一张俏脸就刷地变了颜色,她和萧泰凉很相像地把信往桌上一拍。 “本宫要出宫!”萧离央风风火火地扯下睡裙,宫人忙凑上来帮她脱衣换衣,不施粉黛就匆匆去了殿外备车。 第74页 “父皇问起来,就说我去了将军府!” 洛公公走到萧泰凉跟前放下姜茶,“紧要关头记得师傅,殿下也是性情中人啊。” 萧泰凉吹了吹茶盏,提到萧离央,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央儿不好好上进,成天就知道找她清爵姐姐和师傅,快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洛公公接话:“陛下,这可不一定,臣听闻名动天下的谢公子谢聆便是这位谢夫人女扮男装,现在她收了公主做徒弟,虽然教不出什么治世之才,想必也不会比上风学宫那些读书人们来的差劲,再加上沈将军对我们公主那是没话说,把她当亲妹妹,公主跟着她们两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哦?”萧泰凉起了兴趣,“这谢公子,竟然是女扮男装?果真是有趣。” 洛公公又按着沈清爵的吩咐,点了萧泰凉一句:“陛下,您登基以来国泰民安,只是后宫空缺,子嗣也只有无妄公主一人,有所不妥,眼看春季将至,不如……” “你说选妃啊,朕倒也有这个打算,只是朕的心里啊,始终容不下凡俗女子。” 他把浣蓉藏地很深,除了他,知道他依然对她念念不忘的,便只有鬼神了。 “殿下也担心您的身体,没有人照顾,私下里说过好几回了,您不妨先留意着,等到遇到心悦女子,再纳妃不迟。” 萧泰凉略一思索,点头道:“朕知道了。” 上元节后第二天,太京城满城禁严,城门出入需经过重重审核,大街小巷有官兵巡逻,但是由于刺客隐秘而狡诈,此番举动无异于大海捞针,要想真正找到线索,还得是靠沈清爵的暗卫们。 萧泰凉同意沈清爵这次全程性的搜查,其实也是想看看,沈清爵的个人力量到底到了何等地步。不出所料,搜查十分迅速且严密,从城东到城西几乎翻遍了寸寸土地,让萧泰凉也有些瞠目结舌,笑道怕是他亲自下命令也不过如此了。 一时之间满城风雨,人们不知道为何头天还是团圆美满的上元节,为何隔天就如此人心惶惶,不过担忧过后也就过后,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上头再动乱,也犯不着自己操心不是? 沈清爵看着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谢冰媛还不醒,松了一口气,这一晚她已经吩咐卫大夫等几个女官候在隔壁屋子,谢冰媛一旦有什么不良反应,她便能第一时间叫大夫来。 而谢冰媛还不醒,她又开始担忧她为什么还不醒来了。 沈清爵摇了摇头准备笑笑自己,便察觉手上一动,她忙停下动作,看着谢冰媛幽幽睁开眼睛。 “巧了,我刚过来给你掖被子,你便醒了。”沈清爵说完,谢冰媛将信将疑扫了她一眼,又想到将军的确不太像会守着她一晚的人,便松了一口气。 “伤口可还疼么?” “有些,不过不是太疼。”谢冰媛脸色较之前好多了,听她这么说,沈清爵也松了口气。 “眼睛怎么呢?有些红?”谢冰媛盯着她的眼睛看,心细如她。 “昨晚担忧你,看了些书,不碍事。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你生气了么?” 沈清爵一愣,“生气?” “不要为难你的属下们,天有不测风云,不能全怪罪到他们失职身上,我既已平安无事,就不要因此让不相干的人大动干戈了。” 谢冰媛很聪明,一猜就猜到依沈清爵的行事作风,想必一定沖属下发了脾气。 “嗯,我倒没有如何责怪她们,只是这种事情我一定要查清楚,不能让它再次发生。”沈清爵说的很执拗,谢冰媛便没有再说话。 “你醒了,我便可以放心了,我现在去办一些事情,先叫卫医生过来,你乖乖等我回来。” 谢冰媛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动作,窝在被子里,身上带着股罕见的软弱。 沈清爵从床边到门口,短短几步路回了两次头,每次回头谢冰媛都躺在床上笑眼盈盈地看着她。 沈清爵前脚出门,后脚穿着白色素服的卫医生便走了进来,走到谢冰媛身旁。 “夫人,现在我要替您换药了,要揭开一下您的被子和衣服。”这卫医生人长的清秀不说,声音也悦耳动听。 谢冰媛笑了笑,“请。” 卫医生动作轻柔,拿了药膏与纱布刀具便开始动作,“将军对您可是极上心的了,这么些年跟着将军做她的大夫,也只有您让将军守了一夜” 卫医生掀开谢冰媛的衣裳,手很灵巧地一拉扯,旧纱布便被她拆了下来,谢冰媛没反应,继续听着她讲话。 “将军还吩咐我们,守在偏房,您一有动静便能第一时间叫我们过去察看,一晚上,她也担心您睡不好,自己想必也没有睡好。” 谢冰媛心下瞭然,卫大夫这么说,想必沈清爵是真的没有睡,她却骗自己刚到,如此一来,她发红的眼睛也有缘由了。 “辛苦你们了。” “哪里,夫人如此镇定从容,我也佩服很,您先休息,我便先退下了。” 谢冰媛这才注意到,这位心灵手巧的卫大夫已经换了纱布与伤药替她重新包扎了伤口,先前同她说话也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心下便对其产生了几分好感。 池冬夏刚睡醒起身,准备自己生火做个饭,他有些娴熟地把木柴放到灶台里,拿了火石准备点火,火星还没引燃干燥的木材,就听到外面喊他。 十灵推门而入,提着食盒,“不用做了,我带了绿豆糕和汤圆给你,先吃吧,莫等到冷了。” “好嘞”,少年跳起来擦擦手,一边捏起绿豆糕一边往嘴里塞,“你不是想吃我自己做的鸡蛋羹么?我这便给姐姐做,不过话说回来,这么早姐姐不去服侍将军,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了?” 池冬夏一边烧火一边往嘴里塞,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将军不用我伺候了” “啊?”池冬夏忙转过身,“姐姐做错事了么?” “嗯,她也重新有了侍女,要叫我嫁人呢。”十灵微笑着说,“我哪儿想过嫁人啊,又能嫁到哪儿去。” “姐姐你做了什么错事,将军怎么忍心怪你?要不我们找将军理论,你跟了将军这么久,是最了解她的,她怎么能说换你就换你呢?”说道激动处,池冬夏甚至站起来,不管灶炉里刚刚燃着的火。 “姐姐做的错事呀,太多了,先不告诉你,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十灵面色有些悽惨。 “好,那我不问姐姐,我给姐姐做鸡蛋羹。” “要是有一天我走了,”听到这话,池冬夏忽然转过身,手上的动作也愣住了,“别怕,我是说如果,我要是走了便是去了别国,你以后出息了可以来找我。” “姐你别吓我,好好的走什么走,你不想吃我的鸡蛋羹啦?”池冬夏心里翻江倒海,却没有让十灵再说下去了。好像有些话不说出口,便永远不会实现。 第75页 后来池冬夏穿着大红蟒袍站在满地雪的梧桐殿前,看着又一年上元佳节雪落太京城,漫天烟花渐次飞舞,却也再没有吃到过类似于那年的绿豆糕和汤圆了。 他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当年就这番离别的言论探讨一番,他们或许也不会有忌讳,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身处两国却不亚于天人永隔。 “好的,我不走。”十灵笑着说。 沈清爵走到陆晚桐所住的偏院,推门走了进去。 “参见……将军”陆晚桐腿已经好的差不多,见到沈清爵就要拜,被她拦住了。 “腿好了?” “回将军,多亏了您府上高超的大夫,民女才能重新捡的一条小命。民女愿意为将军当牛做马。”陆晚桐并不愚钝,她不会认为沈清爵真是闲来无事来关心慰问她,必然是要她做什么事的。 “嗯,当牛做马到不必,你跟着我,我能让你风风光光荣华富贵一辈子,当然,前提是你要听我的。” 言下之意,是你不听我的,也能让你坠下云端。 “您救了我,晚桐今后就是您的人了。”陆晚桐低着头,面不改色。 沈清爵看着这个五分相似自己母亲,一二分相似自己,又让师傅魂牵梦绕的脸眯了眯眼睛。 萧泰凉以为她不知道她对浣蓉的心思,她却知道地一清二楚。她永远不想算计师傅,只是有些时候,她要确保万无一失。 比如行军打仗的漕运,比如文臣手里的条令,再比如她要有足够多能在萧泰凉耳边说的上话的人。 “好,我不会亏待你的,你就先跟着我,做我的贴身侍女吧。” 陆晚桐清丽的眸子动了动,点了点头。 沈清爵转身离去,出了门负手独自走着。 “若光,什么事?”她心情稍微好了点,话音刚落,沈若光就从身边出现,随着她走着。 “郡主……” “但说无妨,不要扭扭捏捏的,不好。” “梦还秦的香……” “嗯?”沈清爵一顿,“有消息了?” “属下该死,这些天便查了府中,便只有……十灵姑娘去过池冬夏的房间,而池冬夏本人房间里的各个角落,都是没有那个东西的。” 沈清爵迈出一步却没再动,如遭雷击,站在原地。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沈清爵皱眉转身,不可置信。 “回郡主……”沈若光脸色也不大好看,皱着眉支吾着。 “退下!”沈清爵喝道。 “您……” “退下!” “是”沈若光退了两步,重新消失在走廊间。 沈若光走后,沈清爵退了一步,重重坐到了走廊间支起来的围栏处,久久都不曾动。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我觉得生活情节还是必须的,比如餵个饭帮洗个澡啊偷偷亲个拉拉小手要抱抱蹭蹭啊还是不算水的,所以我会写的,也会发糖的。 嘻嘻,本来我预计是下午六点可以写完改完一万字的,可是早上被□□了……所以手速慢了,见谅。 第50章 贼人却在自己府中 过了很久,沈清爵才又站起来,面上平静无波澜,像往常一样走着。 她沿着走廊走的有些慢,倒像是故意放慢了步子,院子里有交替种植的花树,可以保证一年四季花期不同,树木们不会在冬天到来时全部凋落,怕是年復一年都是这样,只可惜她和十灵的年復一年不存在了。 十几岁的时候十灵就被父王派来当她的小丫鬟,跟了她这么久,一直到现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背着她做不正当的勾当,不管有什么目地,对沈清爵来说都是赤裸裸的背叛。 “可笑。”沈清爵嗤笑出声,居然两辈子都没有看出她来。前世相同的暗杀方法,恐怕也是她一手操作博取同情的吧?她这两个好弟弟好妹妹啊! 沈清爵伸手扶上挂在枝丫上的花,手指触到花瓣,察觉到瓣上还有一层薄薄的霜,突然身体内的戾气就席捲而来,稍一用力,她把指尖掐下的花一扔,身体暴掠而出,几息之内就到了十灵房间门口,她手一撑,木门应声而开,啪地一声反弹在墙壁上震盪不已,发出一阵巨响。 十灵吃了一惊,以她的功夫修为,居然一直等到来人破门而入才惊觉,她坐在床边,忙站起身子,却看到来人是面无表情的沈清爵。 “郡主,你怎么……”十灵站起来走了两步迎上来,想伸手替她像往常一样解下身上的披风,只可惜两只胳膊还没摸到衣襟,便被沈清爵一把握住手腕,反手一推,让十灵跌坐回床上。 “花留身住越,月递梦还秦,你真是好手笔啊。”沈清爵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觑着倒在床上的十灵。 十灵身子一震,面色剧变,像被噎住呆愣愣说不出话来。 “我都没有的东西,你怎么捨得给别人用!” 十灵还是不说话,却簌簌流下两行眼泪来,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沈清爵转身站地离她远了一点,一字一句如万年寒冰。“你知道父王怎么对叛徒的么?说话!” “剥皮抽筋?……扔到水牢里关他个暗无天日?还是打断手筋脚筋扔到山林里去?还是一刀砍了头呢?郡主希望十灵哪样?” 沈清爵却好像有利刃扎在心上,被她问地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郡主,事到如今,你什么都知道了,我已无话可说,只望您知道,十灵从小到大都是真心服侍您的,我……早已把您当作了亲人,望我死后,您能把我葬在府中后花园内。十灵身前瞒了您很多,愿意死后为您赔罪……” 沈清爵别过脸去,依旧没说话。 “只是刺杀谢夫人,并非我本意,十灵……受人所託情非得已,还望郡主念在多年情分,能让十灵以死谢罪。” 说道最后,十灵已经处处哽咽,非常不像平时看起来烂漫无忧的样子,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又哭的一直大口喘气。 沈清爵身体又是一震。“好,好……我竟然不知道,是你要取媛媛性命,你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十灵面色颓败,倒在床上,只有源源不断流出的泪让她看起来还像个活物。 她突然也上到床榻上,捏起十灵的下巴,强迫十灵与她对视:“那么你告诉本宫,是谁?你一仆二主,谁才是你的主子!嗯?!两面三刀,你恶不噁心!我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 别的不说,自打十灵跟了沈清爵,沈家上下对她真的是没话说。 “郡主,十灵自知无脸见您和王爷,惟有以死……” 她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匕首,说完这话就电光火石般朝自己胸口扎去,匕首闪着寒芒,沈清爵嵴背一凉,以更快的速度捏住十灵冰凉的手,极其霸道残暴地噼开了十灵的五指,夺过匕首一挥手甩到远处。 第76页 “我把你当亲姐妹,竟然也问不出你的话来。”沈清爵面色发白,勐然放开十灵。起身转身朝外走去,“罢了。” 沈清爵铁石心肠,有钢筋铁骨的汉子到了她手下,刀枪棍棒齐招唿之后也很难有咬紧牙关不开口的硬骨头,更何况一个娇滴滴的,骗了她这么多年的十灵?只是她试了几次,到底也开不了口放出让她受尽折磨的话。 “不必死,也不必活着,从今天起,你就待在这个院子里,哪儿都不许去,你不是不想嫁人么?便好生留在这里吧。”沈清爵音调一如往常,只是仔细听,会发现她的声音略带沙哑。 “你我情分已断,从今往后不要再见了。” 话音还没落地,沈清爵人已经不见了。十灵面无表情,两眼空洞,像一团烂泥一样瘫倒在床榻上。她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不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都是报应,自作自受。 沈清爵出了门,依旧是抬头看天,“沈若光!”她沖天空叫了一声。 沈若光其实一直隐匿在她周遭,怕沈清爵倍受打击之下,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故而刚刚的一幕幕,都尽收眼底,沈若光都看见了,由此来说,他的心情也不怎么样。 沈若光很快走出来,“把皇城封锁废除,也不用让官兵们一寸一寸地查了,我搜了太京城三百里地,没想到贼人就在自己府中,呵。” 沈清爵冷笑一声。 “那十灵姑娘这里?”沈若光又问。 “派影卫守着,不要让她出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是!” “不过,如果池冬夏想见她,就让他们隔着门见一见罢。除此之外,这里的所有事,都不要再来烦我了。” “是。”沈若光低下头,神色复杂。 众人原本以为整座太京城的搜查行动会持续很久,却没想到,不到一天就完事了。庆幸之余也不由惊嘆,这搜查能力,真不是一般的。 “陛下,搜捕停了。”枫儿站在一旁,对魏千羌毕恭毕敬地回答。 “嗯?居然停了,沈清爵也是有两下子,这么快就查到十灵了。” 魏千羌思考了一瞬,便已想到来龙去脉。 “那十姑娘不会?”枫儿大惊失色。 “怎么会,依沈清爵的性子,不会贸然下杀手,她要么会把十灵关起来,要么已经开始审问,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一言不合便杀了,岂不是永远也问不出东西来。话说回来,沈清爵这么查着,都快查出朕是魏人来了,朕倒是还有些期待,怎么这样便停了,没意思” 魏千羌捏着茶盏摇了摇头。 “罢了,你今夜去将军府看看,若是找的到十灵,便拿住越药给她,她若是不愿意,你便和她说,她在府里活着也没意思,问她愿不愿意回北魏跟她老母过日子。” 枫儿睁大了眼睛,像是努力在记魏千羌说的一字一句。 “她要是还不愿意,你就和她说,她要是死了,便能让沈清爵惦记她一辈子,要是不愿意吃这药,也只能在沈清爵府里关到死了。” 枫儿有些听不懂,“陛下,您同我一起去吧,我怕记错了,人家不跟我回来。” 魏千羌嗤笑一声,“好我的傻枫儿,你能进了将军府已经是万幸,再带个我进去,恐怕你我主僕二人都要留在那里了,无须担心,按朕说的去做,保准没事的。” “好吧。”枫儿脑袋转了三转,才把魏千羌所有的话深深记在脑海中。 沈清爵脸色深沉,对着窗户坐了半个时辰,把桌上又一张有些豪放的簪花小楷揉成一团扔到旁边木桶中,细看之下,她那沓纸上笔迹潦草,不知道在写什么。 她有些乏了,便想让人送一碗参汤过来,脑子里想的是来人,脱口而出却是:“十灵”。 没人回答她,沈清爵停了停,又叫了一声“晚桐。” 陆晚桐穿着素衣走进来,款款站在沈清爵跟前,不卑不亢的气度让沈清爵略微点头,“你派人去去王府一趟,上元节出了许多事,没有去给母妃道安,就说本应该是我去,走不开,请她见谅,过些日子便请她屈尊来将军府上一趟。” 陆晚桐弯腿表示知道了。 “下去吧。” 太医院。 “参见公主殿下!” “行了平身,黄太医,有什么药是治箭伤的,最珍贵的,药效最好的!” 黄太医是个年轻男子,医术高超,又懂人心思,心下就瞭然想必公主殿下也没有见过确切的伤口,只是有人受伤她便急匆匆过来备药,于是干脆开了一些让伤口加速癒合与减轻疼痛的药给她,只是除了陛下究竟是谁能让公主殿下如此着急,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萧离央接到消息,几乎马不停蹄就开始忙碌了,她从玉央宫中出发,先去了一趟御膳房催促了一堆点心食物放进她的公主轿辇中,又急匆匆到太医院寻了这么一堆药。 公主殿下一边等待一边念念叨叨,恶狠狠地咒骂着不知道是哪个贼人,御膳房的厨子们吓得瑟瑟发抖,太医院见了来者不善的公主殿下也纷纷避让,生怕犯了殿下逆鳞。 所以萧离央很早出发,去心似箭,也好一会儿才才出了宫门。 作者有话要说:  emmm因为更新冷落了夫人,然后谢谢以小星星为首的基友团愿意听我念叨更新。 十灵姐姐,我终究不忍心让她真死。 不管了下章发糖发糖发糖我可是甜文作者! 第51章 我是重生回来的 满载以后,公主殿下的轿辇威风凛凛,一路出了宫门。 “快点,师傅还在等着我呢,早知道本宫坐马车了,嫌弃,就说你们几个比不上马儿跑得快。” 萧离央很担心,师傅究竟怎么样,清爵姐姐是否也和她一样急死了,要是让她遇到了那个贼人,非把她大卸八块。 真是好气,恨不得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沈清爵洗了把脸,重新换了身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憔悴之后,復又回到谢冰媛所在的屋子里。 同之前一样,她每次靠近谢冰媛,都会下意识放轻手脚,已经快要正午了。 沈清爵见她还睡着不动,便轻轻挪过椅子,坐到床边独自看着她。沈清爵看她的眉梢,看她的嘴角,再看看她有些卷翘的睫毛,非常想伸手碰一碰她。前朝有诗人做《洛神赋》,其形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大概就是为了形容她的。 想摸一摸。 一夜未眠,又遭受如此重大的事,沈清爵有些累,但是此刻看到她还在,看到谢冰媛还好好躺在这里,她被揉搓过的心里头又爬上了鲜活和热。 不管是谁背叛,谢冰媛永远不会离开她的。 沈清爵伸出手,轻轻磨擦着这个人的下巴,然后顺着轮廓往上,慢慢拨了拨她卷翘的睫毛,触感柔软而密,沈清爵非常喜欢这种感觉,挠地她心痒痒。 第77页 她不捨得伸回手,便继续轻轻地在她脸上流连,拨一拨睫毛,顺带抚一抚嘴角,玩儿地不亦乐乎。 没想到这个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扬了扬下巴,轻轻在沈清爵还没有离开的手上一啄。 沈清爵心头一热,身子一凛,忙收回手,有些尴尬,被她嘴唇碰过的地方似乎还在微微发烫。 谢冰媛双目含笑,“好玩儿么?” 沈清爵压下心头悸动,“我吵醒你了么?” “你说你这一去,可去了不久,我觉得这天儿都变了。我刚醒不久,就听到贼人轻手轻脚地进来,我想看看贼人想做什么,没想到贼人果真动手动脚。” 谢冰媛这么说,明显很高兴,话语里也带着几丝娇嗔味道。 “怪姑娘过分美丽,吾辈忍不住想要採撷。” “噗嗤,我倒是没想到,沈将军也会这么说话。” “哪里哪里,客气了。” “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谢冰媛正色问。 “嗯?没有的事,大抵是前夜没睡好,不碍事。”沈清爵笑了笑,明明已经收拾了一番,没想到还是被她看出自己脸色不好。 其实说话间,谢冰媛耳根已经微微泛红,先前她一时兴起啄了沈清爵一下,看沈清爵面上没什么反应,她心里倒是开始害羞。 “饿了么?伤口可还疼?”沈清爵小心翼翼地问她。 “卫大夫说过了,我这是皮肉伤,无大碍的,我现在便只想沐浴,闻着自己身上这一身血腥气,不好。”谢冰媛说。 “哪有?”沈清爵也笑了,说着身子也颇为无赖地往前凑了凑,作势要嗅,“哪有血腥气,明明香的很。” 古籍中有记载,有些美人身怀体香,虽不施粉黛,近身之后依旧香气袭人,沈清爵显然就闻到了谢冰媛身上这种味道,她虽然也闻到了后者身上的血腥气,但是她自然感觉谢冰媛身上的味道非常好闻诱人。 “你怎的这般不正经?你不是向来为严肃正经的女将军么?”谢冰媛耳根更红,嘴上却毫不客气,也一本正经地反驳她。 “嗯,我是严肃正经。那么你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乖乖躺在床榻上,我为你打热水与毛巾来擦拭身体,二是我抱你去洗澡,这样可以保证你的伤口不沾水。”沈清爵正色道,非常一本正经。 谢冰媛看着她,眼神复杂,“为何两种方法,都有将军呢?我便不能自己去么?” 沈清爵更加正色:“不能。” “好吧,你抱我去。”谢冰媛张开双臂,伸手揽住沈清爵的脖子,沈清爵轻轻揽着她的背与腿,把她抱了起来,动作十分小心翼翼,像抱着易碎的珍宝。 沈清爵把她小心翼翼放到浴桶旁的椅子上,亲自拿木桶倒了几桶热水进去,她不断地用手试探水温,把冷水倒进桶中,直到温度正好。 谢冰媛脱了外衣,只剩下白色的内穿衣衫,因为没有来的及换,上面还有狰狞的裂口与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 谢冰媛把里裤解了,隐隐约约露出两条非常笔直白皙的双腿,谢冰媛站在桶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解上衣。 沈清爵只扫了一眼,便别过脸,没有再看。“我去外面,有什么事情便喊我,千万小心不要让伤口沾水。” “嗯,去罢。” 等沈清爵出去以后,谢冰媛皱着眉头,把上衣脱下,露出了光洁的酮体,左胸侧有一片纱布,隐约可见深处的血红色,她长发披散,和沈清爵女装时风格不同,她穿衣时清隽淡雅,脱衣时不着寸缕,老天给的风华更显露无虞。 其实伤口一直有被刺伤的锐利疼痛感,她没有告诉沈清爵,是为了不让她担忧。她用手轻轻碰了碰裹着伤口的纱布,这一动牵扯了伤口,“嘶——”直接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敢再碰了,谢冰媛规规矩矩拿毛巾蘸了热水轻轻擦拭,以往十分随意的动作,此刻做起来却十分艰难,洗着洗着,她又想起昨夜,她中了箭,沈清爵惊慌失措吼了她,还准备替她吮吸伤口的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扪心自问,她现在,已经可以为了沈清爵直面这一箭了。 沈清爵在外面等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大的声响发出,她几次三番想冲进去,又怕一冲进去,谢冰媛并不在里面。 谢冰媛又想起之前做的梦,梦里她好像也是这般对沈清爵的,可以生可以死,被冷落了无数回,却还是很爱她。 她把毛巾泡到水中,毛巾上的血迹晕到了水中,泛起浅浅的红。 有个人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谢冰媛被突然一抱,身子一愣,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又放松下来,“怎么了?” “我很担心你,非常想你。”沈清爵靠在她肩头,有些闷闷地说。 “我一直都在,没有分开过,何来想我之说?”谢冰媛纳闷。 “我是说……五年来,我每天都在想起你,我去了满武州,也在想你,虽然分隔两地,但梦里都是你的影子。你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虽然我这么说可能会吓到你。” “很多年前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心里就再也没放下过别人,但是因为你我同是女子,因为我的身份,我一直漠视你……你大概不记得我去满武州,你为我弹琴,两年后你说你要成亲,我才从满武州赶回来。” 说道这儿,沈清爵顿了顿,感受到突然有两颗泪滴落下来,滴答在她放在谢冰媛腰间的手上。 她为什么会哭? “你说你要成亲了……我却……只能回来见你一面,就又得离开了,恰好那日我不在,满武州被魏军攻破,我在路上遇刺而亡,那年是大沐的二十二年。” 谢冰媛又勐一哆嗦。“所以……那副画?是我?” “嗯,是你,我怎会画别人?因为老天开眼,我死后再醒来,竟然是五年之前,也就是师傅还没有继位,我还没有遇到你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一场虚幻,可是直到在无妄楼找到了你,才知道,是老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怕是天见我可怜,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谢冰媛沉默不语,沈清爵动了动手,把自她脸上流下来的泪轻轻拭去。 “对不起,我……你便当我说的是疯话吧。” 沈清爵见她没反应,心想突然对她说这些,谢冰媛纵然再聪明,也很难真正地接受。 “你先穿衣服,我去外面等你。”沈清爵松开她,有些失魂落魄地朝外走。 “站住”谢冰媛喝住她,眼眸晶莹,“你也知道是你负了我啊。” 她只穿了上衣袍子,款款转过身,“给你弹琴,追到了你府中为你送行,你也狠的下心丢下我,我的沈大将军?若非是我成亲叫你回来,你是不是永远都在满武州待着了?” 沈清爵见她看过来,被她两道目光扫地腿一软,她还没有从谢冰媛的反应中回过神来,谢冰媛的一连串质问,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第78页 她只好摸摸扶住了浴桶边,看着面前仿佛变了个人的谢冰媛。 沈清爵没来由地心虚,浴桶中热气腾升,仿佛也给她加了一层薄汗。 “说话呀沈大将军。”谢冰媛蹙起眉头微笑着,双眼中水波荡漾。 “你说的对,我无话可说。”沈清爵双目含泪,笑着走上前,拦腰把谢冰媛抱起来,“出去说。” 第52章 重生回来疼你的 沈清爵把她抱着放到床榻上,自己也脱了靴子跟着并排躺了过去。 “高兴么?”谢冰媛看她动作轻快,有些没好气地问她。 “高兴,想奖率三军,大赦天下,高兴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沈清爵回答她,又问“不过,你是怎么……?” “自从第一次见过我们沈大将军之后,我夜里便时常会做梦,梦的就是有一个负心人把我抛下,始乱终弃,一个人去了满武州打仗,我拦都拦不住,然后负心人便走了。我成亲她也不说来抢亲。” 沈清爵动了动手,两人五指瞬时勾在一起,紧紧相握。 “每每这般,我就会气郁醒来,明明是梦,这种感觉却格外强烈,就像我亲身经歷一样,久而久之,我已经不知道这算是我的梦,还是我的记忆了。” “直到你刚才说起,我才恍然大悟,自己怕是也跟着你一道重来了。” “……”沈清爵侧过身子,看着她的睡颜,谢冰媛感受到她的目光,眉头一挑,微微侧脸看着她。 “那你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呢?”沈清爵问。 “嗯……我只记得第二天你走后,我便逃婚,也跟着你去了满武州,丢下未婚夫,就要跟着你。”谢冰媛离她更近了些,仔仔细细打量着她。 “蠢”沈清爵眼眶一红,又支吾了声,“逃地好!不过,之后就没有了?” “嗯”谢冰媛点头。“我的梦便只做到这里了,想来是因为某位负心人一同回来了。” “甚好,甚好。”除了这两个字,沈清爵也说不出来别的。 “诗书经纶解释不了,黄老之道也解释不了,此等事情,竟然会落到我们头上。不过你怎的不早说破,莫不是还想着再来一世找我?” 沈清爵听了这话又急又怒,便支起身子,重重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今时不同往日,你若再说这种话,我便要你好看。” “我不说破,是怕你认为我胡乱言语,此事太过荒唐,又没有任何道理可循,卦不敢算尽,天道无常。怕你还等不到相信我,就以为我是个疯子了。只是今天实在有些怕,才一时冲动说了这些,昨晚上真是……吓到我了。”沈清爵说完,又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髮丝。 她浅尝辄止,谢冰媛却拦住了她准备离开的动作,勾着脖子,诱使她更低地压过来。 “嗯……压到你伤口怎么办?”沈清爵凑近她的双唇,轻轻地问。 “你小心些便是了,怎么净想着压到我,讨打。”沈清爵于是小心翼翼地撑着一只手,从谢冰媛右侧俯身过来,避开了她左侧的伤口。 两人唇瓣交缠,像久旱的田地再逢甘霖,沈清爵最开始只是轻碰,被谢冰媛有些挑逗地咬了一下她的唇之后,索性从开始的接触变成了□□与吮吸。 沈清爵翻了个身轻压在谢冰媛身躯上,把刚才沾了水有些湿的外袍几下脱掉,袍子转了两圈到了地上,摔在一边颇为可怜巴巴。 她又腾出一只手,把床边上的帐子解开,帷帐垂下遮住了床,带起一片暧昧的光。谢冰媛错过唇,沖沈清爵眨了眨眼睛。 沈清爵:“……” 今天不把她吃干抹净,她还是人么? “自找的?” 谢冰媛笑笑不说话,两只手揽住她的腰,顺着她十分流畅的线条一寸一寸往下摸。 沈清爵一个激灵,身体一颤,支撑着她的右手就要一弯,差点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做什么!别乱摸。”沈清爵低低地说。 谢冰媛身下不着寸缕,左侧胸部的纱布衬得她的皮肤如玉,甚至淡淡发着温润的光,她长发披散,面上沾了一层粉红,初尝人事的身体美地吓人,她眼中有光,镇定从容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难以掩盖的羞涩与忐忑。 “民女为将军分忧。”谢冰媛手没停下,探进她的衣袍,稍微有些冰的手指贴上沈清爵有些热的皮肤,让沈清爵又一个激灵。 “……放肆”从沈清爵嘴里说出本该是霸气凌厉的两个字,此刻却满满带了温柔与宠溺。 敢不敢再放肆一点? 沈清爵稍微往下退了退,双唇顺着她的下巴一路点到了锁骨嶙峋处。 “瘦了,要多补补。” 谢冰媛有些羞怒,直接掀开了沈清爵的上部衣衫,两人腿贴着腿,上身却是分开的,全靠沈清爵右手撑着。 “会不会留疤?”谢冰媛看见她低头瞅着自己的左侧伤口,轻轻问她。 “不会,别怕,我保证和原来一样。” “嗯……轻点。” 沈清爵低喘了两声:“好。” 等到八抬大轿进了将军府,萧离央就一路不停地赶到谢冰媛住的地方,谁成想还没进去,就被外面守着的下人们拦下。 “放肆!我要去进去,找我师傅!”萧离央有些气,她进御书房都没人敢拦,现在想进去看看师傅都被下人拦住。 “谁在吵闹?”卫捲云从侧房走到院中,看到争执的两人,便走过来问。 下人一看她出来,便凑过去,府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原来是公主殿下,下官有礼了。”卫捲云后退一步,双手交叠,行了个标准的礼。 “谢夫人身有伤势,行动多有不便,且需要静养,将军怕有人叨扰了夫人,便吩咐下人们,没有她的准许不准随便进去,此番将军不在,下官也不敢擅作主张,只有劳烦公主移驾别处等一等了。” 卫捲云不慌不忙,萧离央却被她说了个没脾气。 “好吧,也不知道清爵姐姐去哪儿了,师傅都是受了伤,也不说关心关心她反而四处跑,本宫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 “如此,殿下便等着吧,下官先行告退。”说罢带着几个下人也转身回了屋,只把萧离央留在原地,似乎她见到的人并不是大沐唯一尊贵的公主。 “外面……?”谢冰媛挤出两个字,用尽所有心神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美妙与眩晕感。 “嗯,没事,没有我的允许,她们进不来的。”沈清爵不等她回答,继续堵上了她的双唇。 约莫一刻钟之后。 沈清爵穿好袍子,轻手轻脚也帮谢冰媛换上干净衣服,在把床榻上一滩狼藉收拾起来放进浴间,偏头说道:“饿了么,吃完饭再睡。” 谢冰媛转过脸去不看她,有些闷地哼了一声。 第79页 “那好,我去叫人送过来。”沈清爵心情大好,笑着出了门。 一出门便看到公主殿下气鼓鼓地站在院中央。 沈清爵:“……” 萧离央:“……” “央儿,你怎么来了?”沈清爵面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十分镇定地踏步沖她走过去。 “收到清爵姐姐你的信,我便没有再睡,从御膳房和太医院拿了东西赶过来找师傅,却被拦在这儿,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没想到,清爵姐姐就在屋里。” 萧离央没好气。 “如此,是微臣对不住殿下了。”沈清爵顿时明白了一切,心想还好还好,后知后觉松了一口气。 事实证明,府中有一个镇定从容医术高明还会来事的女大夫是有多么重要。 否则,可是要坏了她的“要务”。 “本宫不同你计较,师傅呢?怎么样?”萧离央看沈清爵神色尚好,当下便松了一口气,只是她仍旧是十分担忧。 “无妨,就在里面,你若是想见便去见吧,我吩咐厨房送吃的过来,一起吃吧。” “清爵姐姐”沈清爵欲走,却被萧离央叫住了。 “嗯?” “你脸有些红,似乎还出了薄汗的样子?” 沈清爵一愣,旋即一笑,“你师傅受伤,我怕她着凉,所以吩咐下人加大了地龙的热度,你这么一说,外面倒是有些凉快了。” 她与谢冰媛住的屋皆是暖阁,地下有供暖系统称为地龙,所以萧离央没多想便信了。 “好,那我去找师傅了。” 萧离央推开门,轻手轻脚走到屋内,拐过弯看到她师傅躺在面朝里躺在床上,她还没开口,她师傅就非常慵懒开口:“这么快便回来了?” 萧离央一惊,师傅的声音,怎么和平常的清雅不太一样……这样一听,有些苏,还有些甜?难不成师傅平时就是这么和清爵姐姐说话的? “师傅,是央儿。” 谢冰媛一听,面容有一瞬间的慌乱,在萧离央看来,这种反应完全是对她到来的惊喜。 “师傅不必欢喜,这都是徒儿该做的。” “嗯,辛苦你了,还跑一趟。”谢冰媛看到是她,神色恢復如常,支撑着坐起身子,萧离央忙跟着坐到床头同她说话。 “我一大早就赶过来了,带了御膳房的食物和太医院的药,可以轿子路上走的慢,我来了便不早了,更可气的还有个什劳子卫大夫,拦着我不让我进来瞧瞧师傅,徒儿快等了一个多时辰,真是气煞我也。” 谢冰媛心念一动,多亏了卫大夫,不然成何体统,想到这儿,她面色变得不自然。 “师傅,你怎的也同清爵姐姐一样脸色微红?不舒服么?” 谢冰媛掀开被子,“许是她怕我着凉,便吩咐人把地龙烧热了,你一说,是有些热了。” 萧离央点点头,深信不疑。 这会儿沈清爵已经回来了,身后跟着十来个侍女,侍女们依次把手中端着的工具摆放到桌上,再恭恭敬敬地退出房去。 “吃饭了。”沈清爵沖床榻上的两人挥了挥手,萧离央与她一左一右扶着谢冰媛起身,陆晚桐站在一旁,安静地低头斟满了三杯酒。 “晚桐,这位是玉央公主。”陆晚桐早就猜到来人非富即贵,却没想到是公主殿下,忙放下酒壶行礼:“奴婢参见公主殿下。” 陆晚桐轻微抬了点头,看着这位不比她小多少的公主的清秀容貌。 萧离央也瞅见了她的脸,面有惊讶之色。 “退下吧。”沈清爵开口吩咐。 “是。”陆晚桐默默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清爵姐姐,十灵姐姐呢?” 沈清爵面无表情,“她年级大了,我让她歇着了。” 萧离央便没有再问,只是感嘆:“这个晚桐,长的倒还蛮像浣姨的。” 沈清爵低头一笑,味道莫名。 “吃饭吧。”沈清爵舀了一碗汤,拿了小勺吹了吹准备递到谢冰媛嘴边,被谢冰媛使了个眼色狠狠地瞪了回去,瞅见萧离央还在,沈清爵便不再固执,乖乖放下了碗筷。 萧离央目瞪口呆,刚刚清爵姐姐,是想餵师傅喝汤? 夭寿了,自己没看错吧?哦,也难怪,师傅受了伤,行动不便,清爵姐姐这么做,一定是提醒自己,尊师重道不正是体现在方方面面?这种事情,还得自己来。 萧离央沖沈清爵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没问题!” 接着她就也舀起一碗汤,学着沈清爵的样子吹了吹,递到她师傅嘴边。 谢冰媛犹豫了一下,便没有推辞她的好意。 萧离央一副我懂的样子,冲着沈清爵笑了笑。 普天之下,被这两个人争着餵汤,除了她,怕也没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鬼知道我怎么在小妖精骚扰下写完的…… 感觉开车顺畅多了emmmmmmm我这是怎么了。 朋友!不要怀疑我的造车技术,再严重一点就会被suo了! 第53章 是穿肠之毒 时光静好,沈清爵看着笑着的两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有预感,如今的一切都会是后世波澜壮阔的史书,她们几个现在浪潮中心,世人看起来的无限风光是她们的不得脱身,萧离央还小,又被萧泰凉保护地很好,故而身上的天真烂漫依旧在。她却不同,有时候肩负的东西比萧泰凉还要重。 像现在这样平静的时光,大抵是会越来越少的。有朝一日披荆斩棘上沙场,她是绝对不会带谢冰媛去的,沈清爵现在想做的,便只想安安稳稳陪她度过也许所剩无几的时光。 “师傅,您慢点,莫动了伤口,诶师傅,莫要拿筷子,我帮你?我从御膳房带了东西过来,放到暖盒里也冷了,都怪我找不到清爵姐姐的影子。” 萧离央喋喋不休。 “无碍,为师哪里有你想的这般矜贵脆弱?只是受了些擦伤,哪有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我自己来罢。” 谢冰媛有些无奈地道。 “如此啊,瞧清爵姐姐的来信,我还以为怎么了,没有想到师傅受伤不重。额,我并不是说希望师傅身受重伤。” “知道了,吃饭罢。” 沈清爵喝住了她接下来的喋喋不休,被她这么一直拉着说话,谢冰媛并没有实质性地吃多少东西。 三个人安静吃了一会儿,萧离央又装作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师傅,我从太医院带了治疗箭伤的药,等过会儿您涂了,保证身子看起来和原来的一样!” 沈清爵听了这话味道莫名地扫了她一眼,萧离央赶忙乖乖闭上嘴巴,这顿饭才消停地吃完。 等下人们收拾了碗筷,萧离央又坐不住了,“清爵姐姐,你这府里有什么好玩儿的?” 沈清爵偏过头,“后花园有结冰的湖,你想玩儿便去找管家拿冰车与冰鞋吧,我就不陪你去了。” 第80页 萧离央有些落寞,不过显然滑冰对她的吸引还是非常大的,她在宫中看湖面结了冰,每每想一跃而进,身后的一长串太监宫女便展开声泪俱下万般惶恐的劝阻,仿佛只要萧离央入了湖,他们便要被皇帝陛下拖下去殴打致死。 “我去了!”萧离央没有多做停留,有些欢喜地推门而出。 “央儿叫你清爵姐姐姐姐,你倒可真是亲姐姐,你就不怕央儿掉进那湖里磕着碰着。” “过奖过奖,夫人有所不知,陛下的暗卫里个顶个的高手都跟着她,我不担心她掉到湖里上不来,我却是更担心我的湖被她糟蹋了,再说了,央儿叨扰你清静,我也得迟早找个理由将她打发了。” 谢冰媛竟无言以对。 “伤口可疼得厉害?”沈清爵復又问她。 “……你先前怎么不问问伤口可疼得厉害?” “夫人赎罪,为夫所举,实在是情非得已。” 谢冰媛神色古怪,起身转头之间,扔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府中婢女引着萧离央一路从主院走到后花园,一路上景致引得萧离央啧啧称奇,假山堆叠分布对称雅致,花草修剪得当却不显得刻意,不知道是下了雪还是她看了新奇景色的缘故,萧离央只觉得这将军府的后花园比起御花园来说也毫不逊色。 她穿着一身黄裙走在雪地里,不知不觉也给周遭景色添了许多明艷之色。 “这后花园景色不错嘛。”萧离央感嘆。 “回殿下,将军格外重视此间景色,我们做奴才的每天都要来此打理,故而殿下看见的一花一草都是花了心思的。” 萧离央满意地点点头,心情大好。 池冬夏匆匆修剪完他负责的那片地,便赶忙收拾了东西,心里想十灵姐姐心情肯定郁闷,又喜欢他的手艺,他要赶着回去给十灵姐姐做饭送过去。 所以他拖着有些宽大的衣服,提着还沾着雪和碎叶子的剪刀急匆匆地低着头从后花园出来。 拐过弯儿他便看见众星捧月,平日里对他趾高气扬的下人们拥簇着一个穿浅黄袍裙的美丽少女像后花园走来。 他把头低地更低了,只盼望别人不能看到他,放过他让他赶紧回去给十灵姐姐做饭送过去。 萧离央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年轻男子,再看了看他的脸,也面有讶色,这种相貌身段足以碾压她身边白面英俊的小太监了,竟然只是将军府一个裁树的园丁,真是可惜了。 她也啧啧称奇,清爵姐姐真是大手笔。 随行的府中管事男丁看萧离央盯着池冬夏若有所思,以为池冬夏不合礼数的出现冲撞了公主,便突然大喝一声:“池冬夏!” 池冬夏就要走过这群他惹不起的人,本以为平安无事,谁成想还是被注意到,一声暴喝让他身子一个激灵,像吓了一大跳。 池冬夏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小子,见了公主殿下也不行礼,你可知道冲撞了殿下的后果吗?” “小人参见公主殿下。”池冬夏慌忙跪下,像是生怕这个高贵漂亮地像孔雀一样的黄袍女子怪罪下来。 “免礼”萧离央面有愠色,却不是对池冬夏,是对刚刚大喊大叫的身后男侍从,“乱叫什么?煞了府中风景,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冲撞了本宫了?” 萧离央摆摆手,袖炮一挥示意身后男人退下,非常有一国公主风范。 当然,嫌弃之色也很明显。这个叫颜二的男人狠狠瞪了池冬夏一眼,准备等公主走了,隔天便叫人狠狠修理一下这小子。 “池冬夏么?真是有趣的名字,看你很急的样子,下去吧。” “谢公主”,池冬夏慌忙站起来,快步走了几步后跑了起来,一路跑到他的偏院里生火做饭。 看来贵人也不都是刁钻无礼傲慢的,只是自己也忒没用,给十灵姐姐做饭还得一个小姑娘开口替他解难。 萧离央很快就忘了这码事,踩着冰刀进了结冰的湖面上肆意滑行去了,几个侍女拉着冰车,她滑累了便坐到冰车上和侍女们打打闹闹,非常惬意舒服。 池冬夏拎着食盒一路快走,走到十灵住处,发现小院莫名萧索,院门紧闭,往常丫鬟们常来往的情景消失不见,池冬夏有些慌,忙着小跑过去拼命地敲打着院门。 十灵已经近一天没有吃饭,她的行动被禁锢以后,往日来来往往的姐妹都对她的院落避之不及,她也懒得理,坐在院中的水井处一坐便是半日。 听到敲门声,她反而有些讶异,只是她被沈清爵说了不能踏出此地半步,便干脆换了个姿势,仍旧没有去开门。 池冬夏越敲越急,干脆小声叫了起来“姐姐,是我啊,你吃饭了吗?” 他说完便没有继续动作,而是把耳朵俯按到门板上,听着里面的细微动作。 十灵一听是池冬夏,犹豫片刻,还是起身慢吞吞地走到门前,靠着门槛坐在地上。 “姐?姐,你在里面?出什么事了?”池冬夏听到了十灵的动作,十分急地问出她一长串来。 “……”十灵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答池冬夏的是有些长久的沉默,直到池冬夏忍不住想在问一句,十灵才靠着门板慢慢说: “姐犯了错,将军罚我待在这片院子里,不准出去,也不许人进来。” 池冬夏一听就急了,忙放下食盒,也蹲下来,脑袋靠在门板上,两个人就这么隔着门板说话。 “没事,我每天来看你,给你做饭吃,和你这样说话也挺好的,你不会觉得闷,从叔家出来的日子,就只有姐姐对我好,现在该我报答姐姐了。” 十灵当然知道,池冬夏口中“叔家”,是收集了他们这些美貌男孩子饿着养大,等身段外貌好了再送到王公贵族的府上供人玩乐的,他小时候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情况。 她一直觉得,依池冬夏的姿色与资质,没有鹏程万里,这一辈子算是可惜了。 “你呀,七尺男儿,也该像将军一样微风,却每天去后花园修建花草,真是难为你了。” 池冬夏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面上却是无所谓地笑笑。 “冬夏,你要记住,人不能白活,更不要昧着自己的心做事,你是将军的人,便要忠心耿耿对将军,无论有什么难处,当然,也要为了自个儿。我不在的时候,记住,不能叫别人欺负了你。” “你回去罢,把食盒扔进来便好,我接着。” 说罢她敲了敲木板,像隔着门拍了拍池冬夏的头一样。 池冬夏站起身子把食盒往墙内一抛,落进那头,被十灵稳噹噹地接住,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回去吧。”十灵在里头沖她说。 池冬夏刚走,十灵抱着食盒转过身,就看到院中一身黑子微笑着立着的枫儿。 “何事?”十灵脸上做不出多余表情,脸上刚刚涌现出的丁点儿人气也消失不见。 “这是住越药,你吃了,过两天我和阿黑送你回北魏,照顾你的老母。” 第81页 “我还不想死。”十灵冷冷看着她。 “陛下说了,你这般活着也和死了无甚区别,你也只有死了才能让沈清爵惦记你,原谅你,一辈子都记着你。” 十灵惨然一笑,过了片刻接过枫儿手中的住越药,“我想想。” 枫儿见她接了药,也不多说,悄无声息又走了。 谢冰媛屋内。 “晚上睡觉莫要折腾,小心伤口,虽说只是皮肉伤,到时候磕着碰着了也够你受的。”沈清爵帮她掖好被子,柔声叮嘱。 “好了,知道了,这便睡了,你也去吧。”谢冰媛眉眼精緻,烛影朦胧衬得她眼中好似有别样的色彩。 “嗯,卫大夫就在隔壁,我也派了两个丫鬟在外屋侯着,你有什么事便喊一声,她们就会立马过来的。” “时候不早了,我便先走了。” 出了门,沈清爵又到卫捲云的房门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入夜。 十灵拿着药进了房,死气沉沉地倒好一杯酒,把食盒放到桌上,打了几桶冷水注入浴桶中,外面又起了风雪,这个时节,正是一年四季最冷的时候,她却好似不避讳,就这样脱了衣衫,像感觉不到温度一样沐浴完毕。 沐浴完之后她换上一身大红衣袍,把长发绾起,扎了个好看流行的髮式。 接着走到书桌前提笔研磨,摊平宣纸,刷刷地写了几行字。 最后她走到梳妆檯前,往眉心贴了一片花黄,又拿起红纸含到嘴里抿唇。十灵笑了笑,镜中人也跟着美不胜收地笑了笑。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把王府,将军府的样子环顾了一遍,等再次睁开眼睛,会发现她先前如死水一般的眸子中竟然带着几分满足。 素手剥开裹着住越药丸的纸,纸张刚刚脱落,便有异香扑鼻而来。 十灵拎着酒壶坐到床边,把药丸就着酒吞下。 刚入腹时还没有什么反应,一如往常一样平静,十灵愣了愣,这倒像是对她的一个平淡的解脱。 片刻之后,她胸中翻江倒海,气血翻腾,剧痛让她迅速说不出一句话来,十指如针刺,四肢疼得她喘不过气。十灵想咳嗽两声,却有浓烈的鲜血涌上了喉头,她没有忍住呕吐的感觉,鲜血便从她口中喷涌而出,一大片血飞溅在她胸前的大红衣袍上,紧接着氤入衣中不见踪影。 十灵很快眼前一黑,在一片天旋地转中跌倒在了床榻上再无知觉。 第54章 来生再做你的奴婢 这一夜谢冰媛睡地很好,她起的很早,气色也不错。 她自己起床洗漱完毕,用簪子扎起头髮,穿着裙摆部有流苏的白色长裙向门外走去,侍女看她出门动作,一左一右为她打开了门,谢冰媛有些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外面冷风扑面而来,捲起一些细碎的雪。 谢冰媛走了两步,衣服随着她摆动。 正准备上来请脉换药的卫捲云被她这一动作惊艷,眼里满是欣赏,谢冰媛沖她露出手腕:“卫大夫,请。” 卫捲云三指搭在她手腕上,稍过片刻后笑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伤口并无大碍,您只要按时换药,过些时日即可恢復如常。您今日可以自己换药罢?” 换药本该是卫捲云的工作,奈何被谢冰媛拒绝,她也就不好再坚持。 “多谢卫大夫,我有换的。” “那下官便先行告退,您忙。” 卫捲云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谢冰媛笑了笑,往沈清爵屋边走去。因为地龙修建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而且构造复杂,每个院的暖阁也只有一间,所以最近谢冰媛便搬离了原处,住到了另一个院的暖阁之中。 沈清爵穿着里衣坐在椅子上,看着匆匆而来的沈若光。 “郡主,果然不出您所料,昨天您把十灵姑娘软禁起来之后,属下在十灵姑娘住处等了一整天,那伙人晚间便按捺不住,派来了一个黑衣女子与十灵姑娘会面。” 沈若光一字一句地禀报。 “人呢?”沈清爵问。 “属下办事不利,跟到长街灯市附近便看到另一位武功不次于那女子的黑脸汉子与她相伴,属下躲避那女子的气息已属勉强,若再跟下去反而得不偿失,便连夜回来了。” 沈清爵点点头,“嗯,你辛苦了,下去歇着罢,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明天再去巡捕,待他们放松警惕你便跟着她们,不要让她们走出太京城。” “是,属下先行告退。” 沈清爵突然一笑,伸了伸腰站了起来,她走出卧房来到正厅,为她自己披上一件素雅的白袍,一颗一颗系好扣子后,陆晚桐迎面走上来给她披上黑色的披风,沈清爵微微俯下身撑开两手配合,突然打开的门带进了风,把两人的衣脚吹起。 谢冰媛推门而入,从正好看到这么一副和谐美满的画面,沈清爵侧着头张开手臂像要拥抱陆晚桐,陆晚桐替她繫着披风带,沈清爵一边顺从地站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和这位贴身侍女低声细语说着什么。 “你先退下。”陆晚桐应声出门。 沈清爵看她进来,忙撇下陆晚桐自己繫上了披风带子,走进了两步握着谢冰媛的手,凑过去,眼里温柔让人心折。 “我正准备出门找你你便来了,这么早,想我了?” “你之前便也这般让人替你穿衣服的?”谢冰媛答非所问。 “是呀。”沈清爵答道,她除了沙场征战自己照顾饮食起居之外,别的太平日子都有人服侍,她也就自己懒得动手。 “嗯……”谢冰媛想了想,“以后我为你系袍子吧,如刚才那般。就不劳烦别人了。” “好。” 沈清爵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凌乱,跑进来的人跪在地上,不同往日的守礼数,而是门都没开直接破门而入。 “将军,十灵姑娘她……” 沈清爵来到院外,提着披风一路疾走着进门,看到十灵歪倒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沈清爵忽然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朝躺着的十灵走过去。谢冰媛一身素白跟了进来,见到屋内景象也跟着愣在原地。 几个丫鬟哭着倒在床榻旁边,脸上刚涂的劣质脂粉都化在了床布上,见沈清爵进来,更加一边哭一边拜倒付在地上行礼。 沈清爵皱着眉走近床榻,似乎前一秒脑海里还有那个清秀俏丽的容颜开口跟她说话。 “卫大夫” 卫捲云立马上前,摸了摸十灵的胸与口鼻,再探探脉,感觉到十灵的肢体也已经僵硬,她转过身来沖沈清爵摇了摇头。 “都出去,叫池冬夏来。” 几个丫鬟一边哭一边退了出去,卫捲云做了个请的姿势,谢冰媛才收回投在沈清爵身上的目光,忧心仲仲地出了门。 沈清爵缓步走到十灵床前,从书桌上接过了那封信,手轻轻颤着打开。 “郡主,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已没有脸面苟且于世,故先行一步,城中有影子,有千雪,有秦越将军要小心。我如今一身红袍,也算了了郡主的愿,嫁人了。十灵此生步步犯错,若有来生,望还做将军的奴婢。” 第82页 沈清爵看到最后,手已经越来越抖,她把信一把兜进怀中,站起身,眼中水光朦胧却没有掉下一滴泪来,她把身上披风解下盖在沉睡的十灵身上,转身出了门。 未免太过冷血。 “姐!姐怎么了!”池冬夏迈开步子跑进来,一步一步几乎要摔倒。 他看到床榻上闭着眼睛的十灵,立马泪如雨下,打着趔趄扑了过去。 “怎么了呜呜呜,别吓我,昨天还好端端的呢。” “将军,您救救她,我给您当牛做马。”他又扑将过来,跪在沈清爵腿边上。 “没用的。”沈清爵声音如冰般冷冽。“她已经死了,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那您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么?”池冬夏不再哭闹,话语也骤然冷却下来。像变了个人,不同于往日的清秀孱弱形象。 池冬夏之前表现的一直都很单纯,他站起来的时候仿佛周遭景色也在笑,他难过的时候,天也会下雨雪。 奈何他在十灵在众人面前的天真无邪骗不过沈清爵。 “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只是没想到,对十灵,你还有这般真心,不过也只有这样子看起来才像个少年人。” 沈清爵低下头看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沉重的威压气场,池冬夏脸上还挂着泪水,却一点儿都不惧怕,抬起一张少年脸和她对视。 “桌子上有她留给你的东西。” 池冬夏又站起身扑到桌子上,看到一柄银色匕首静静躺在桌上,手柄上刻着“冬”这个小纂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松花说有虫,我瞪着大眼睛瞅了半小时才发上来233333 每次看到评论都想把剧情一股脑告诉你们啊!emmmmm 应该没有池冬夏的粉吧2333 毕竟我梦里都在想着他怎么太监。 不用等了,还差四千,要花费好久时间,如果可能的话也是快零点了,小仙女不能熬夜emmm 第55章 净身入宫 池冬夏背对着她,怂着肩,身体一抖一抖,抽泣声不间断,他把匕首抱进怀里不断地擦拭,仿佛要把这把匕首擦地和原来一样锃光瓦亮,还是十灵给他留下时候的模样。 谢冰媛与众人站在屋外,几个平日里和十灵要好的丫鬟也站在门外低声抽泣,压抑的哭声从她们捂着脸的指缝中传出。 沈清爵面容冷峻,只是看着书桌一言不发。 “为何?”池冬夏渐渐听了啜泣,转过身问她。 “我不知道。”沈清爵回答他。 “你不知道?她是你的侍女,从小跟着你,现在她出事了,你说你不知道?!” 池冬夏十分激动,隐忍倔强的他几乎从来不对人发脾气,今天是第一次同沈清爵歇斯底里。 “莫要激动,一惊一乍的,如何成得了大事。我便只能告诉你,昨天夜里,有人来此处,给了她一颗药丸,逼死了她。至于是谁,以我的能力,目前还查不到。” 池冬夏怔住。 “连你也……连你也查不到……那……”他咽下一口口水,“那我……” 沈清爵面无波澜。 “我要进宫。”池冬夏抬起头,突然盯着沈清爵道。 “决定了?” “要平步青云,要万人之上,这是你亲口说的。便不能反悔,终有一日,我查出逼死十灵姐姐的兇手,定将她碎尸万段。” 沈清爵点点头。 “收拾东西,明日带你入宫。” “是,将军。” 孱弱少年好像一瞬间长大。 将军贴身侍女病发身亡暴毙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府上,将军悲痛欲绝,下令撤掉府中所有大红色楹联与灯笼,上元节刚过,将军府便抹去了所有喜庆之色,让人唏嘘不已。 将军情深义重,按侍女遗愿,将其葬入府中后花园柳林中。 将军亲自吩咐,说按照习俗棺材放三天才能入土为安,又亲自护送灵位到柳林,久久不肯离去。 是夜。 两道人影飞掠,两身黑快速来到柳林,异香袭人,守灵的人不到三个瞬息就躺倒晕到了地上。月明星稀,微风把柳树的枝条吹地一晃一晃,再加上倒了一地的守灵人和黑漆漆的灵柩,看起来怪吓人的。 “要不是陛下,我才不来……不会真的有鬼吧阿黑!” 枫儿话音刚落,棺材板便动了一动,甚至还发出了轻轻扣板的声音。 纵使知道是十灵,枫儿还是汗毛倒竖,就差施展轻功狂奔离去了。 阿黑上前一步,手抚上棺材上板,用内力一顶,棺材盖直接错位掀开落在一边。 十灵咳嗽了两声,脸色苍白,穿着一身丧服慢慢坐起了身。 枫儿立马躲到阿黑后面,似乎在确定这个起身的女人是人是鬼。 沈清爵坐在假山上亭中木栅栏上,从这个高度望去,柳树影子斑驳,正好拦住了她与沈若光的身影,而十灵等人也刚好看不见她们。 真是一齣好戏。 “郡主,您就这样放她们走……?”沈若光问。 “走吧,走了我清静。那两个高手想走我们也拦不住,把十灵留下也没什么用了,就让她以别的身份安静活着吧。反正她在众人眼中已经死了,就足够了。” 沈清爵说完,还是忍不住嘆了口气。 “只是……” “她已经告诉我了,留意千雪,留意秦越,无非就是想说让我注意魏千羌和这两位药嘛,不过至于她说的影子,我一直猜不透。” 沈清爵动了动身子,偏头换了个更好的角度,方便她看到十灵。 “什么?!魏千羌在太京城?!”沈若光大惊失色,眼球突出,仿佛活见鬼。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十灵让我担心千雪,除了魏千羌,还会有谁。” “那两个高手……”沈若光觉得自己有些接受不了这些信息了。 “大抵也是魏千羌手下的侍卫,但显然不是她全部的侍卫,不过即便如此,依照魏千羌的性子,很快他们也会换张面皮行走了。” 沈清爵又沉声说道,“不过,知道魏千羌就在太京城中,我如芒在背,十灵一事之后,将军府及周遭的禁卫要更加严密合理,就交给你去做了。” “郡主,您不会气十灵背叛您么……?”这两天沈若光犹豫很久,苦思冥想得不出答案,终于在现在斗胆问了出来。 “气,恨不得把她关进水牢关她个暗无天日,可是她跟了我这么久,我不知道她背叛我,却也知道她能为我而死啊。所以即便她犯了伤害媛媛的罪,我也终归不忍心杀了她。” 沈清爵说这话的时候用手撑了撑下巴,望着一轮圆月出神。 “唉……将军,妇人之仁,要不得啊。” 沈若光劝她。 沈清爵沉默。按理说她的确应该追上去斩草除根,可惜她做不到,最起码,以现在的她来说还做不到。 第83页 这一点上,她至今都没从她师傅身上学到。 “也许是因为,我终究是个妇人吧……” 十灵穿着丧服坐起身,脸色却比身上的丧服还要丧。阿黑合上棺材,用内力又一顶,将棺盖合地天衣无缝,虽然外表看起来和和先前无二,但棺材内里木有已经被嵌死了,只要没人想牟足了劲撬人家棺材,几乎是没有可能被打开的。 “你们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便自己回北魏了。告诉陛下不用担心我,半月之后我就回到了老母身边了。” 枫儿与阿黑看她脸色实在与死人一般无二,难得起了恻隐之心,便同意她的说法先离去了。 十灵起身,恭恭敬敬沖北方叩了三个响头。 她一“死”,与沐国,与沈家,与这片土地缘分两清了。 她再次站起来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却发现先前的亭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个人迎着清冷的月光站着,素雅白袍加身,黑色斗篷被微风吹起,是再熟悉不过身影。 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还保持着躬身叩首的姿势,沈清爵这么一站起来,她正好看见她的上半身。 沈清爵扬起右手摆了摆,没再多看她一眼,便背过身下了亭子,隐到林子里再看不见了。 十灵知道她的意思,走吧,别再见了。 能让十灵活着离开将军府,对沈清爵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自己也不会没皮没脸,继续在这里待着了。 “将军,您很了解魏千羌?” “哼,”沈清爵冷笑一声,伸手揽了揽被风吹得有些扬起的斗篷,“说要妃我的人,我怎么会不了解。” 事实上,每隔一段时间,她书桌上就会出一定厚度的报告魏千羌的生活状况的书信,直到现在书信还没有停,想必一定是魏千羌做了障眼法。 “她都送上门儿了,就别怪我不让她回去了。这笔帐,” 沈清爵没再说下去,她只是攥紧了拳头。 回了她自己的住处,推门而入,发现陆晚桐不在,她有些睏乏,也就没叫别的侍女过来,而是自己脱了衣袍进了浴池。 水热度正好,浴池里腾升起水汽,身体经过热水浸泡之后,总算把身体里的一部分疲倦与暴躁清洗而出,再顺着水汽蒸腾。 水汽放松了她的神经,她干脆松下身子,靠着池壁浸泡在水里,头仰在岸上闭上眼睛。 有些朦胧的时候,她想起了很多,从小时候的父母,到旧太后,到幼时好友再到如今,非常怕她自己做的不好。 迷迷煳煳间,她感觉到有人在推她的额头。 “?!”沈清爵勐然睁开眼睛,看到蹲在她面前衣冠楚楚的谢冰媛。 原来是谢冰媛一直在卧房等她,不见她回来便出来看看,又看到她脱下的长靴,这才走进了浴室,一进浴室就看见她看着池壁睡过去了。谢冰媛顿时便心疼到不行。 “你这个女人,我不来找你,便就在这里睡一夜么?” 谢冰媛得寸进尺,藉机拍了拍她的脸。 “???”沈清爵显然还在迷瞪中,看着谢冰媛一张脸恍了神。 过了片刻才手忙脚乱遮住身子。 “你这个女人,我哪里没看过,遮什么遮。” “那便不遮。”沈清爵说着要作势站起来,谢冰媛瞪了她一眼,把怀中浴袍丢给她。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终于一起回到卧房。 “莫要伤心。”沈清爵给谢冰媛盖好被子,自己也跟着躺在一旁。 “不伤心,都过去了。”听她这么说,谢冰媛支起身子看着她,“你逞强。” “哪有,十灵走了,哪怕外人都走了也不怕,你还在便好。” 沈清爵舒服地嘆了口气,轻轻眯上眼睛。 “不走,我能走到哪里去。” “嗯”沈清爵嘴唇没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软软的哼。 “这便睡了?今儿个不陪我说话了?”谢冰媛打趣她,沈清爵没吱声。 “沈清爵?”沈清爵依旧没吱声。 “睡吧睡吧,你这般女子啊。” 普天之下,也是没有谁了。 池冬夏一宿没睡,他整夜坐在他的土炕上,把那柄匕首擦了又擦。 他怎么总是失去东西,从小时候的家人,到长大一些的自由,再到如今的十灵。 他在乎的,总是稍纵即逝,很快就没了。 他就这么坐着,好像没一会儿天就亮了。看着东方的一抹白,他心里的一个念头无比地坚定。 要入宫,要出人头地,要做万人之上的人,然后查明白十灵的死因,把那个人碎尸万段,做完这些事情,再做什么,就由他自己随心所欲了。 “砰砰砰,砰砰砰。”外面想起了暴风骤雨般的敲门声,池冬夏挺直了身子站着对着门,直到门外的壮汉破门而入。 “好啊,你小子,昨天故意在公主殿下面前驳我面子,今天不敢开门了不是?” 来人正是昨天试图在萧离央面前敲打池冬夏不成又被萧离央赶走嫌弃的颜二,这个人急功近利又横蛮无理,池冬夏不愿意惹麻烦,平时见了他也是绕道走,所以他便一直挑池冬夏这个软柿子捏,昨天并不是他第一次为难他了。 “出去。”池冬夏一反常态没有低着头,而是像一颗青松一样站的笔直。 “呦呵,你小子,十灵死了,你脑袋也抽了?”颜二高大魁梧,上来就冲着池冬夏推搡,池冬夏被他推了一个趔趄。 “你再推一下试试。”池冬夏重新站稳,只是盯着他说道。 颜二被他如刀般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转念一想自己怎么能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吓到,便伸出手又推了池冬夏一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恃强凌弱的快感,池冬夏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扎进了颜二的心口。 颜二瞪大了眼睛,低头一看,一把匕首直插在他心头。 他这是被……扎心了? 还没等到回答,他就两腿一伸,倒在地上,被扎心而死了。 池冬夏眼眶里迅速积蓄满了泪水,纵使他不像表面那样天真烂漫,但到底是个孩子,一条人名因为一时冲动而葬送在他手里,他不后悔,只是害怕。 “怎么回事?”沈清爵一进来,就看到池冬夏面前躺了个人,而他自己正在用毛巾擦拭手中的匕首。 “他多次欺辱过我,我看不惯,今天他再上门挑衅,我便把他杀了。” “好小子,杀便杀了,有魄力,我会好好栽培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是将军,我的荣幸。” 沈清爵把他带到洛公公跟前,便扔下他,去忙别的事了。 “沈将军把你託付给我,你便算我干儿子了,可害怕?”洛公公上下打量他。 “哪里的事,做爹的儿子,我不怕。”池冬夏一笑。 第84页 “嗯,好,好小子,你长成这样儿,爹对你有信心。” 皇宫中美色常见,分派给各个公主,郡主安排的太监很大一部分按照脸而排的。后宫佳丽三千,皇帝不能宠幸得了每个嫔妃,有娘娘贵人寂寞了,便找个太监拉拉手说说话,皇帝大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的,所以太监的姿色,在宫中也很重要。 池冬夏躬身。 真是好名字,从此以后,他命里便只有冬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大概写不来没有丝毫柔软心肠的女主。emmmm扎心而死。 推荐基友文:外挂红包群[gl]很有趣的一个体裁。推荐小天使文:和幸福偶遇。 小仙女们不必修仙了,本甜文作者致力于发糖,我知道将军不可能是花屏啦,么么,以后有她狂霸酷炫的时候。 因为日万快离婚了,对不起夫人2333 晚安晚安。 第56章 无后为大 这日,太京城中长街灯市上万盏花灯一併撤去,寻常人家门前挂的大红灯笼上还堆着雪没有散,主人家们便把灯笼摘下来,等着来年再用,这一年的气息才总算从太京城熘走。 学堂开课,私塾授业,人们勤勤恳恳,都想过好新的一年。正如人这年不景气,便总盼望着下年会改运气。 将军府日日如旧,十灵的死并没有让这里出现一丝一毫的混乱与慌张,伴将如伴虎,下人们脑袋里若没有这个意识和觉悟,恐怕也根本不能好好活下去。池冬夏的消失,颜二的消失,这么一看再稀松平常不过。犹如岸边涌动的河上落了一块石子,根本激不起多少的波澜。 “我回来了。”沈清爵踏进门中,陆晚桐便眼疾手快要跟上来帮她卸袍脱衣,被沈清爵一抬手止住了,“我自己来,你今日帮我出府去看一看,太京城闹市有没有地段外形都好的酒楼,晚间回来告诉我罢。” “是。”陆晚桐应声出门。 沈清爵脱下斗篷,处理完这一波一波突如其来的大事之后,惬意难得,最近的日子她很想忘了魏千羌,每天只和谢冰媛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 沈清爵长长唿出一口气,想着去书房看看书写写字,再给她的媛媛泡几杯茶,简直绝了。 她刚刚推门而入,就看到谢冰媛坐在她的位置上,手中提着她自己的画,画的一端放在书桌上,另一端搭拉在她腿上。 气氛有些古怪。 画中人栩栩如生和她对视,她看着画中人出神。 “好看吗?”沈清爵走过去面对她,撩起衣袍,十分不合礼数地直接坐在了书桌上,两条长腿露出来撑着身体。 “好看。”谢冰媛仍是看着画,嘴角却浮起一丝笑。 “人好看还是画的好看?”沈清爵微微往前凑了凑身子。 “我好看。”谢冰媛笑意更甚。 面对不熟悉的人,称赞她的皮囊,她会说“哪里哪里,受之有愧”,面对普通友人,她会说“多谢”,而这时候面对沈清爵,她说“是的,我非常好看。” “对,让日月黯然,让粉黛无颜色。”接着沈清爵从袖中变出一个银制小盒,打开,里面放着颜色各异的球装小物件。“今早我去了师傅御书房,见厨子给他送了这个糖,我发觉同我们常吃的麦芽糖和蜂蜜不同,觉得新奇,便带回来给你。” 谢冰媛扬了扬眉,以目示意,沈清爵忙用两指拈起一颗放进她的口中。谢冰媛点了点头,继续看画。 “不错”她低头说。 “那是自然。”沈清爵干脆绕到她身后,手覆上她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捏着。她手劲合适,又十分用心,谢冰媛很是舒服。 捏了一会儿,沈清爵又移了移位置,帮她捏起肩膀来。 “所以你画这话的时候,还以为这儿还是二十二年间?” 当晚她画完这画,顺手记下时间的时候,正是她之前的时间点,为二十二年的冬天,人们平时对自己所处的年间自然是打心里认同的,若是突然到了另一个时间,潜意识里认为是之前的时间再正常不过。 “嗯,我脑子煳涂了。”沈清爵答。 “之前……我是说上辈子,我便有这般风华?” “你也许自己不知道,施了粉黛覆了华裳,你想是谁便是谁,我有时候都觉得,你扮了贵妃才是拔高了她的美丽,贵妃大抵不及你漂亮。说起来,你也很久没有唱戏了罢,自打住进来之后,梨园也很少去了。” 谢冰媛点了点头。 “我让晚桐去替我察看了近期准备出售的酒楼,你把先前无妄楼的一大家子姐妹们安顿进去,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之前我一直觉得要把你护起来,让你待在将军府中哪里都不要去才好,如今却想你大抵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仅有我,还有别人。你的安全我也会格外注意,转念一想,或许这样你还会更安全些。” “晚桐,这才几天,便叫这么亲近了?”谢冰媛抬起头盯着她。 “我只是懒。” “这副画不错,我便把它裱到我房间罢。”谢冰媛卷了画,准备起身。 “啥?”沈清爵故意瞪大眼睛。 “怎么,我要你一幅画,捨不得了?”谢冰媛斜着眼睛横她。 “不我是说,你房里不就是我房里?” “……” 沈清爵什么时候如此无赖了。谢冰媛不听她的,仍是坚持拐走了那副画,但是至于挂在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听到有人上来禀报,“将军,老夫人到了。” 沈清爵收起嬉笑面色,整了整袍子准备外出迎接。 “靖儿,你姐姐这将军府修建地可真是不错。”沈靖攀着浣蓉的手臂,缓缓跟在浣蓉身边扶着她。 自打除夕那天母女二人不欢而散以后,沈清爵十多天没有去请安相见,浣蓉以她政务繁忙为藉口,也没有叫她去府上,母女俩暗自教着劲,如今沈清爵先拉下脸来给她请安,浣蓉自然不会继续端着,毕竟是她亲女儿,她这个做娘的,气归气,但是终究不能无动于衷。 沈靖一路走来,也觉得将军府中玲珑雅致,比起王府的恢宏大气更多了生活情调,静静聆听甚至能听到风声与水声,像置身山水田园之中。 “是啊,靖儿都想常常住在姐姐府中不走了。” “嗯,她是你姐姐,她府里也是你家,你想来便同她说,她定会同意你小住的。” 母子俩有说有笑,一路穿过长廊,见沈清爵远远走了过来。 “母亲,弟弟。”沈清爵微笑,沖有说有笑的两人打招唿。 “咱们屋里说话。” 三个人上了桌,两人来的正好,正是午饭时分。桌上星罗盘布着各式菜餚,而当两人上桌以后,侍女们便通知厨房更加多准备了菜式,看的浣蓉略微满意。 “媛媛呢?”一个侍女端着正在燃着的小火炉放到桌上,炉里还滚滚煮着汤,香气浓郁,侍女小心翼翼掀开盖子,更浓烈的香气沖了出来。 第85页 沈靖眼前一亮,就要抓起筷子动手。 “回将军,夫人还在书房里。” 沈靖一顿,“夫人?” 浣蓉面色上也平添了一抹阴郁。 “母亲先等等,我去叫她吃饭。” 浣蓉放下碗筷,沈靖也跟着把筷子放下。 “媛媛,怎么还在这里?该吃饭了。”沈清爵走进来,看到谢冰媛穿着水色长裙正坐在椅上手捧着一本书看。 她单手卷着书,手腕从袖口里露出一截,深蓝色封皮衬得她的肤色更白,见沈清爵进来,谢冰媛放下书。 “外头不是老夫人么?我便不出去了,你们吃罢。” “不行,跟我出去。” 沈清爵态度有些强硬,看样子谢冰媛的拒绝让她有些无奈。 “你去吧,我不饿,我去了有失礼数。”谢冰媛说完继续看书,头都不带抬的了。 沈清爵站在原地,立了几息,无可奈何地转身出门。 谢冰媛后知后觉放下书,她……有些生气? 浣蓉见沈清爵自己回来,没有问她叫的是谁,心里郁结起来的气才慢慢顺了些,脸色缓和了些,心中暗道那个伶人还是挺懂分寸的,没有跟着她没大没小地来上桌。 沈清爵一如往常,替浣蓉盛了汤,放在她跟前,这会儿子沈靖终于可以动筷子了。 他年轻的脸上泛着喜悦,拿勺舀了依旧热气腾腾的汤便送进口中,疼得呲牙咧嘴。 “慢点,没人跟你抢。”浣蓉拿了手帕递过去,他这么一闹,整个饭桌终于显得不那么尴尬。 “年后我政务繁忙,没有去看母亲与弟弟,见谅,只好在今日叫你们来。” 浣蓉与沈靖自然也听闻了十灵暴病身亡的消息,自然也对沈清爵的话深信不疑。 “天下之事常分分合合为常态,久伴终是难,你也不要太过伤心难过。” 沈清爵:“谨记母亲教诲。” 三人很难得地闲谈起来,谈了沈靖在御林军中的趣事,浣蓉的身体安康,沈靖的武功箭术又如何地进步,到最后话题难免绕到她自己身上来。 “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六及笄便可婚配,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是为不失时,姐姐过了这年也有二十五岁了,什么时候给我觅得一个如意姐夫呀?” 沈靖笑眯眯地加着菜,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如今也年满二十,我一个女子,沈家的香火还得弟弟你来续呀。”沈清爵薄唇微微勾着,看着沈靖似笑非笑。 “这是弟弟该做的,不过姐姐可有意中人?” “有。”沈清爵垂眸,眼神温柔。 “好了,先吃饭吧,菜都凉了。”浣蓉打断这一对姐弟,桌上才重新归于安静,沈靖像受了惊吓似的不住对沈清爵挤眉弄眼,想问出沈清爵意中人的他费尽了心思,只可惜沈清爵压根不搭理他,对沈靖无数个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 过了一会儿,浣蓉先停下了筷子,姐弟俩见她这样,也就没有再动筷子吃。 “靖儿,你便在这府里四处转转,我和你姐姐有些话要说。” “是,那靖儿便先退下了。” 沈靖很想知道两人要讲什么,但他强压下心中的好奇,改去外头晃悠了。 听说后花园景色不错,他决定先去后花园看看。 “先辈祠堂呢?”浣蓉沉着脸,问沈清爵。 “回母亲,在阁楼上。”沈清爵恭恭敬敬地回答。 祠堂顾名思义,放着沈家歷代列祖列宗的灵位,这间小阁修建地很是辉煌气派,四面通幽又很宁静,香火连绵不断,但是因为许久没有人来的缘故,四下里有些阴冷,地上的几个蒲团也有些潮湿。 “这些牌位,都记着么?”浣蓉从供案上取了三炷香,拿了火摺子点燃,插在最中间的香炉中。 “记得。有父亲,爷爷,太爷爷。”一直往上追溯,可以追溯得了半个旧楚,沈家显赫多年,到旧楚末年最为鼎盛,可惜子嗣凉薄,沈王爷不知所踪后,就只留下沈清爵一个人留着沈家的血。 昔年,沈王爷刚不知所踪,母女两人谁都没有提过要把沈王爷的灵位供奉到祠堂中,直到新建了将军府,沈清爵才新加了她父王的牌位上去。 “知道为什么这么多牌位么?” “香火不断,传宗接代,承蒙先辈福泽,吾辈才有今天。” 沈清爵答道。 “清儿,你也知道传宗接代,香火不断的说法啊。” 浣蓉语重心长,她干脆跪到蒲团上,双手合十又摊开,对着面前的众多灵位磕头。 “沈家延绵了两个王朝,存在了近两百年,熬过了十几年前的大劫,虽说气数折损,但终归还有你我二人,你弟弟虽然与你亲近,但身上流的毕竟不是沈家的血。” 浣蓉起身看着一直缄默的沈清爵,“你长大了,我许多事可以不管你,可是终身大事,终究还是要听父母的,你那不成器的父王杳无音讯,母妃只好也一併肩负了他的责任。” “你与那连官子之子成亲后,养个小男孩,有你的地位和母妃在,必叫他姓沈,等他长大,母妃为你求得世袭罔替,可保我们沈家后世百年无忧啊!” 浣蓉向来不多言,也很少和沈清爵说这些贴心话,今天把她拉进祠堂,无非也是想劝说她成了一门好亲事。 的确,论门当户对,论青年才俊,论年岁,连笑不与她成亲还能有谁?若沈清爵不是沈清爵而是换了别人,权衡再三再看透了朝野,恐怕也要为浣蓉眼光与手段拍手称快了。 沈清爵闻着面前裊裊的香菸,神色笼罩在有些幽暗的空气里越来越古怪。 “那要生的不是公子呢?也要对我这样对她?”沈清爵开口,语气里略带落寞和嘲讽。 浣蓉皱着眉看着她,似乎再等她接下来的话。 “前朝有落魄侯爷,太京城被乱军所破的时候与城俱亡,死前留下传世名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以为我活着只是为了替父亲替皇奶奶守国,怎么母妃以为,我们沈家还没有随国破而破吗?” 沈清爵话音刚落,浣蓉便抡起胳膊用力一挥,五指清脆地甩在沈清爵的脸上。一声“啪”响彻祠堂,似乎还惊动了从外面飘进来的灰尘。沈清爵被打地转过脸去,顿了一会儿,才扭头重新面对浣蓉:“母妃切莫生气。”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妃?” “清爵永远知道,也愿意听您的话,除了这件事女儿要忤逆您。” “我早已有意中人,且早已发过誓,我不能负了她。” 沈清爵如往常一般冷静,只是下垂着的袖中握成拳的双手却暴露了她此刻心里的波澜起伏。 “是那个伶人?” “……是。” “你先前同我说,我以为你是一时冲动,让你反省几天,怎么,你真我同意你此等大逆不道的行为了?” 第86页 浣蓉手指控制不住地抖动,想起除夕之夜沈清爵的离去,更加生气。 “母妃,女儿冲动了六年了。”沈清爵想着,其实不是,是冲动了两辈子了。 “呵”浣蓉一阵冷笑,被沈清爵的回答激地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脚下站立不稳,腿有点虚,沈清爵忙上前扶住了她。 “跪着,就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起来!” 浣蓉不用沈清爵扶,把她推开,丢下沈清爵一个人出了祠堂。临出门还把祠堂门重重一关。 “母妃?何事生气?同姐姐谈的还好么?”沈靖早已等在祠堂出口一层楼的位置,见浣蓉脸色极差地下来,忙上前扶住了她。 “无事,你随我回府吧。” 浣蓉看见侯着的沈靖之后脸色略有缓和,把手臂搭在沈靖手腕上,深深出了几口气。 沈靖脸色飞速变化,眼珠转了几下,似乎在努力思考究竟是什么事把浣蓉气成这样。 沈清爵提起衣袍,两腿一弯,两个膝盖磕在地上的蒲团之上,她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面无表情,只有腰挺地笔直。 作者有话要说:  沈清爵:我就不能过一天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吗? 白大雨:能!我可是甜文作者。 父上说要给我投十个深水,怎么办,在线等,急。【他觉得我消失很久以为我被别人控制了,我说我在码字,他问我要文名说要给我打赏。我很绝望】 第57章 怎敢让媳妇儿跪 谢冰媛看了一下午书,也没等到沈清爵来找她,便觉得沈清爵是真的生气了。 纵然是再聪明在玲珑剔透的女子,同所爱之人闹了矛盾,心情难免也会糟糕很多。更何况谢冰媛从不以奇女子自居,她认为人有喜怒哀乐就同味有酸甜苦辣一样,再正常不过。 所以她郁闷。她觉得沈清爵到现在也不来找她,一定是有些生气的。 想着想着,她便咳嗽了一声,这一咳嗽不要紧,却连带着侧部的伤口也有些疼了。 大概是早上穿了白裙出门,开门便受了风雪的缘故吧,受了凉,自然会咳嗽的。 沈清爵书房中藏书颇多,大多都是经典之作,除了大师的作品之外,房中有一扇书架便是放了歷朝歷代的风流野史,有帝王出家,才子乱伦,这位君王为了博爱妃一笑拱手送上山河,那位才子爱上了自己亲妹妹,风流韵事让人唏嘘,读起来却比正史津津有味多了。 谢冰媛看着这些东西便放不下。她从中午一直读到了现在,手捧书卷霸占着沈清爵不怎么让外人进的书房,看着窗外景色,听着风穿林打叶声非常惬意。 沈清爵叫她上桌吃饭,其实她并没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一来那三人终归到底是一家人,她在将军府明面上也只算个客人,加上那三人身份尊贵,怎么想来都轮不到她的。二来,知子莫若父,换成母女也是一样,沈清爵与她的感情一旦被浣蓉发现,引起的麻烦也是她难以接受与承担的。浣蓉那样的女人,怎么能容忍沈清爵命里有她这样一个“污点”。 只是当时没有跟她好好解释,她担心沈清爵误会了什么。 她不是不愿意去,沈清爵肯叫她上桌,说明也是把她当家人的。 她却直接拒绝,怕也是拂了沈清爵的面子吧。 “夫人,将军说您午间没有好好进食,特意叮嘱奴婢为您熬了桂圆红枣羹,将军还说您晚间一定要记得吃饭。” 丫鬟走进书房来放下碗筷,见谢冰媛神色慵懒地坐在将军的座椅上看着将军的书,暗道不愧是夫人,就是这么放肆。 谢冰媛起身道了谢,接过羹汤慢慢舀着喝,许是沈清爵吩咐过了的缘故,这碗羹温润甜蜜,入口即化,把她身体上的不舒适一扫而空。 想着沈清爵毕竟不是一般人物,也许有要事在身并不能陪着自己,喝完羹汤她便继续读书了。 谢公子才华横溢,博览天下群书,自然极爱在文字上下功夫。 于是她这么出神一看,便等到了晚上,期间有丫鬟叮嘱过她吃晚饭,见她手捧书卷正入迷,又想起将军对她的疼爱与顺从,便只提醒了一声不敢再问了,生怕谢冰媛生气让将军怪罪到她的头上来。 谢冰媛在一抬头,就看见面前的沙漏已经快要漏完,时候不早了,外面的天色也已经黑了。 “她怎的还不回来?”谢冰媛披上外袍出了书房,看到给她送粥的丫鬟守在门口,便上前去问,“将军可回来过?” 丫鬟面露惊讶之色,“夫人不知道么?午饭后将军便同老夫人上了阁楼,老夫人下来的时候面有愠色,将军叮嘱奴婢那会儿便还在阁楼里跪着呢。” “什么?她一直在阁楼里跪着?直到现在?” 谢冰媛也面有愠色。 “是,夫人,从未下来过。” 话音未落,谢冰媛便提灯走上了二层阁楼。 她有些气,她不去上桌吃饭便是为了不让两人起冲突,现在看来,冲突还起的不轻。 她一把推开阁楼门,就着灯光看到了笔直跪着的沈清爵,沈清爵看到她也顿了一顿,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将军还打算在这里跪到明天么?” 沈清爵看着她,没说话,有些心虚地撇了撇嘴。 “你傻呀。” “中午你可有生我的气?”沈清爵率先问她。 “没有,你先起来,跟我下去睡觉。”谢冰媛语气强硬。 “我同母妃说了,你是我意中人,她让我想明白了再离开这里,我还没有想明白,沈清爵也想让列祖列宗评评理,沈清爵无愧于四方,实在是想不通母妃的道理。” “你……”谢冰媛没有想到,沈清爵这么干净利落便把两人的关系挑明告诉了浣蓉。 也难怪浣蓉这样惩罚她。 毕竟换作任何一个普通父母来说,自己女儿干出这等事,都会气疯吧。 “先起来,这里这么阴冷,你想想你跪了多久了。” “我不碍事,倒是你,身子弱,先回去。” “你先起来” “你先出去” “你起不起” “你出不出” “呵”谢冰媛怒极反笑,她上前一步,也跟着站到了一个蒲团前,她把手上的灯笼往旁边的贡品架上一放,说道:“那我便跟着你跪,你跪多久,我便跪多久。” 说着就要弯腿也跪在潮湿的蒲团上。 “使不得!”沈清爵见她动作,忙用手扶住了谢冰媛的胳膊,撑住了她的身子,止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我想明白了。”沈清爵咧嘴一笑站起来,刚立起身忽然身子一个趔趄,因为跪久了腿部血液循环不通,小腿部分发麻到没有知觉,她勐地着急一站差点摔倒。 谢冰媛忙揽住她的腰帮她保持平衡,她却被沈清爵趁机一把拉进了怀里。 “我想明白了,列祖列宗都看着呢,我不能让媳妇儿跪。” 第87页 谢冰媛白了她一眼,终究没放开她,轻轻揽着她出门下楼。 沈清爵被她不容置疑地带到了床上。 谢冰媛接了热水放在铜盆里,又摆了热毛巾拿在手中,把药酒放在一边。沈清爵乖乖坐在床榻上,看着谢冰媛一系列的准备动作。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字么?” “看你好看。”沈清爵口无遮拦。 “唔”谢冰媛白她一眼,“脱。” 沈清爵无奈,只得脱掉靴子坐在床上,接着把裤子也脱掉,露出线条流畅修长的两条腿来。只是这两腿的膝盖部分有两片不小的紫色淤青,不用想也知道是她跪了很久,又不肯挪动导致的。 谢冰媛心里骂她犟脾气,手上动作却很轻柔,她先用热毛巾轻轻擦了擦,而后便拿布子为她轻轻蘸着酒擦,只是面对着身边人的两条漂亮至极的腿,她还是有些不自然。 “跪到明天,你这两条腿也不用要了。”谢冰媛依旧没有好气,哦,不能说是好气,谢夫人连个好眼色都没有给沈清爵。 “我这不是起来了么?”沈清爵笑。 “你那是怕我也跟着跪才起身,我若不是问了丫鬟知道你在阁楼,呵。” “是啊,我怕你跪,你若是跪,也只能是在一个时候。”沈清爵自下而上看着她。 “嗯?什么时候?”谢冰媛来了兴致。 “咱们成亲的时候。”沈将军笑眯眯的。 谢冰媛转过身,一阵心动。 昨日谢冰媛怕沈清爵因为十灵的事而伤心,故而才陪着她留到第二天,所以今夜谢冰媛回了自己的暖阁,请卫捲云把脉与自己换药之后便睡了。 一夜无话。 沈清爵照旧起的很早,穿着玉白蟒袍与谢冰媛亲手做的斗篷上了朝。一片黑压压的文武百官上早朝,其中不乏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与白髮苍苍的老文臣,一眼望去,站在萧泰凉左侧的沈清爵便是有些刺眼睛景象中的一股清流了。 她穿着玉白蟒袍站的笔直,长发绾起显得尊贵利落,俊眼修眉配上淡漠的神色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单手持笏板,静静地听臣子发言,等众人拿捏主意不定之时再一口敲定,虽然话不多,却是殿下站的人里面最不容忽视的一个。 前些天有重臣亲属被查出有贪污受贿鱼肉百姓一说,和重臣亲近的官还没有来得及为她开脱,沈清爵便直接为他定下了一个罪名,重臣亲属被直接重罚。 故而沈清爵静静听着的时候,众臣反而更加如履薄冰。 而沈清爵即便不说话,也有偶尔进殿送事物的年轻太监宫女一直在瞧瞧地趁机瞟一眼这位令人心折的女将军。 这天早朝一如往日,散朝之后沈清爵故意走的有些慢,她放慢速度,和同样退了朝的洛公公走了两步。 “池冬夏怎么样?”沈清爵轻声细语。 “不错,此子聪明伶俐模样又好,会讨人欢心,不出意外,过几年我能干的了的事他也能干的了。” “如此甚好,还好多谢洛公公的栽培。” “将军客气了,咱们都是为了皇上办事,何来栽培一说。” 沈清爵同洛公公如常道了别,便坐着马车出了皇宫,心血来潮想去闹市买个冰糖葫芦给家中谢夫人吃,她便驱使车夫把马车驶进太京城中较为繁华的一条街市之中。 随便找了个扛着冰糖葫芦的小贩,沈清爵自马车上下来,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小贩看到尊贵客人买了自己的冰糖葫芦还出手阔绰,高高兴兴把整垛糖葫芦递到了沈清爵手里。 沈清爵手持糖葫芦转身上马车瞬间,眼神一扫而过看到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可她再定睛一看,发现此处街市再没有那个女子的身影。 人们也照旧该干什么干什么,便只有她发现了那个女子出现的一瞬间。 沈清爵神色毫无波澜,仿佛刚才自己一瞬间的眼花也不曾存在过。 回到府上,沈清爵拿着一垛糖葫芦进了门,陆晚桐呆了呆,不知道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给夫人,说是给她吃的。”陆晚桐接了冰糖葫芦没做声,扛着它来到了谢冰媛的房中。 “???”谢冰媛放下手上的书卷,看着俏生生却扛着冰糖葫芦进来的陆晚桐默不作声。 这是怎么了? “将军吩咐我给您的。” ?沈清爵莫不是疯了,拎两只回来便够了,居然亲自扛了一垛回来?请问她是巨口吗? 面上却淡淡的,“嗯,立那儿吧,辛苦你了。” 陆晚桐出了门,依旧若有所思。看谢冰媛毫无惊讶的神情,此等状况已经明显不是一次两次了。沈清爵与谢冰媛姐妹情深,连吃冰糖葫芦,都怕谢冰媛不够吃。 只是没想到……谢夫人身段那么好,胃口却也不小嘛……胃口不小身段还那么好,恐怕真的是老天爷赏的吧。 沈清爵没有来得及脱衣服,一进书房就走到书桌旁研磨提笔,铺摊开宣纸画了起来。 那个女子身形极快,想必武功高于自己,身手太过敏捷。也不知道已经跟了自己多久。还好她除了皇宫与自己府中,不曾去过别的地方,而将军府与皇宫都是暗卫重重,想必这个女子也不敢贸然进去跟踪她。 直到今天,她心血来潮去买了一垛糖葫芦,这个跟踪她的女子逮到机会,无意间让她露出了马脚。 没有人知道她如今武功已经不同从前,五感也灵敏非凡。那个女子大概只知道沈清爵武功稀松平常,才没有全力隐匿行迹,让她瞅到了一眼。 如今,沈清爵对面部表情的控制已经今非昔比,所以她扫了一眼那女子的容貌身形,面上却如同没看到一样。 只是有一瞬间,对她来说也已经足够,足够她记下了。 沈清爵下笔如有神,不一会儿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像便跃然纸上。 沈清爵看着面前的纸,它与灯会上的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渐渐重叠。 “若光,来看看这画。”沈清爵叫了一声,不一会儿,沈若光便推门而入。 “你看。”沈若光接过画,神色一动,看起来颇为震惊。 “是不是那夜你看到的那个和十灵接头的姑娘?” 沈清爵问他。 “是,就是她,虽然天黑,但我决计不会看错。,也不敢忘记她的容貌。”沈若光灵机一动,“怎么?郡主,您看见她了?” “我今天买冰糖葫芦的时候扫了她一眼,这人武功高地很,下一眼便在我眼前消失了。” “您买冰糖葫芦做什么?”沈若光问。 “我同你说什么呢,你问什么呢?我便不能买冰糖葫芦么?” 沈若光连忙答,是,是,您可以买,直接把跟踪您的人也吓出来了。 “那就没差了,这个姑娘,想必是魏千羌的侍卫,被魏千羌派了跟踪我,魏千羌还派她给十灵送药,想必她的份量也不会轻。” 第88页 沈若光正色道,“是,就如同我对郡主您一样。” 沈清爵:“……”。 “您画的非常形象,她便是这个样子,武功高强,与我看的并无二致,她对魏千羌一定很重要。” “她既然对魏千羌重要,那我便非常高兴了。只是她如果够机紧,今天回去,想必也要换张面皮了。不过无碍,我知晓她是谁了,她便换一百张皮也没有用了。” 沈若光一点头,“听郡主吩咐。” “其实,我早见过魏千羌了。” “?什么?” “上元节那天,我和媛媛去长街灯市,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当时我没在意,只觉得白衣女子长的有些像魏千羌,用余光扫了一眼她的侍女却没记住模样,直到今天看到这个姑娘,我才知道我那日并不是眼花,而是魏千羌真的是她。” 沈若光想了一会儿,终于消化了沈清爵这长长一段话。 “等等,您怎么会知道魏千羌的模样?” 没等到回答,沈清爵面色便即刻变冷,似乎数九寒天突降玄冰,像无声地在说往事休要再提。 将军背着自己有小秘密了。 还是不一般的小秘密。 想到这一程度,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之前在满武州城外,女帝一身大红/龙/袍来战,对着两国将士说要纳沈清爵为妃。 沈若光再看向沈清爵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不知道他自个儿想了些什么。 “……”沈清爵面无表情,内心却非常暴躁,有些想杀人。不要在自个儿瞎想了好吗?! 每次提起她和魏千羌,总会有人想到,魏千羌要妃她。 姿色不够!做妾也不够!哪里比得上她的媛媛?! 沈清爵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天下人都忘了她说的那句话了么?这么古怪的神色,做什么!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沈清爵周身气场才勉强缓和了点。 沈若光松了一口气。心想下次真是不敢再提,想来将军那般的人物,一定很在意敌国女帝对她的出言侮辱。只是每每想起两位时间最尊贵女子的对话,沈若光还是如同大部分人一样。 “若光,去过青楼么?” 沈若光呆若木鸡:“啥?” “想来你也没去过,还是本将军带你去,明天好好收拾梳洗打扮一番,不要告诉媛媛,我们去倾星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又哈哈哈我,真的,自从我开始了日万,媳妇儿怒了,姬友炸了,基友团也不安分了。我总是消失。一整天和外界唯一沟通渠道也只有夫人了。父上给我打小钱钱我也懒得理他了。 他这才出此下策,要拿十个鱼雷诱惑我。【我也不知道为啥他一把年纪了还知道晋江有鱼雷。】 真的,自从日了万,我不是我了。明天是最后一天! 再去青楼搞一波事情吧。还有那个说我被雒枫控制的,再这样我真被她控制了啊!拖走被殴打】 还有百合作者是弯的还是直的,怎么说呢,我身边的作者,直,弯,双都有。百合作者并不一定是弯,同理,读者也不一定是弯。 么么 第58章 青楼之上人面如钩 第二天下了早朝,沈清爵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身后文武百官依次跟着。 正殿前石阶长而宏伟,汉白玉雕刻成的长龙铺摊在石阶中央,慢慢显示着朝代的更迭。萧泰凉入主皇宫之后并没有怎样大费周章命人修改扩建,也没有刻意抹去前朝的模样,只是废掉了一些阴气过重的冷宫,重新修建了一些供太监宫女与侍卫住的新院。 所以一眼望去这里还是昔年旧楚宫的模样。 萧离央站在石阶之下,远远看见沈清爵便眼露精光,直把沈清爵看地一个激灵,她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提着裙摆冲上来,只是耐心站在那里,比之前多了不少公主气度。 沈清爵慢悠悠地走下来,觑着公主殿下开口道:“微臣见过殿下。” 在众人面前恭敬地有模有样,甚至还行了个礼。 百官看见沈清爵这副里里外外都敷衍的样子,心中波澜起伏。 您可真会装。不知道之前让公主撑着伞把公主的拥抱推开的是谁。 “将军客气了,本宫不敢当。” “何事?”两人并排往前走着,沈清爵边走边问她。 “下个月我生辰,清爵姐姐记得叫师傅来哦。”只怕不仅是师傅来,最好连带着她的贺礼也一併来。 “你也说了是下个月,何况殿下生辰陛下一定会隆重庆祝,到时候宫宴一经举报谁还不知道您的生辰,还用殿下这么早便亲自过来拦住我?” 沈清爵明知道她的心思,却依然忍不住起了捉弄一下她的心思。 “嘿嘿,清爵姐姐,我这不是让你和师傅有个准备的时间么?宫宴父皇会发请帖,可终归是发给众人的,我通知清爵姐姐与师傅不正是因为我们亲密地紧?” 听到这儿,沈清爵嘴角勾了勾,拉出一个有些复杂的弧度。 萧离央看她神色,觉得沈清爵有些难为情,又赶忙补充了一句,“嘿嘿,你和师傅不用费心,随便送点就好。” 笑着送走了萧离央,沈清爵无奈地嘆气,坐了马车便直直往府中赶去。 她不习惯坐八抬大轿,她觉得有些矫情,可她的身份又不允许她骑着马抛头露面,所以沈清爵出行一向是坐着马车。 午间吃过饭,谢冰媛一如既往地霸占了沈清爵的书房,披着外袍坐在铺着貂皮的椅子上卷着书,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胳膊。 沈清爵无处可去,只好搬了笔墨纸砚和一些要紧的信到了自己的卧房,把这里当作一个临时的书房用。她阅读一些书信的时候很慢,斟酌字句要一个一个分析,回信时候却很快,往往落笔字数并不多,却简明扼要。 沈清爵惯常写龙飞凤舞的簪花小楷,许是因为从小训练的缘故,她的字画均是一绝。 谢冰媛坐在书房里修养身子,每每回神休息走动都觉得惬意无比,书房厚重精緻却没有铜臭气,地上铺着的毯子让她可以赤脚行走,她最近都只穿里衣,外松垮披着滚着流苏的大袍,如玉的小腿经常晃荡在袍子下,沈清爵觉得房中春景昂然,让她心猿意马并不敢多待,所以才搬了工具到了自己的卧房处理事物。 自打昨日沈清爵扛了一垛冰糖葫芦回来后,将军府今天便有极有眼色的管事下人出去又买了一垛冰糖葫芦回来,拆下来放进装满冰块的盘子里冰着,丫鬟轻轻推开门把盘子放到谢冰媛面前的桌边,谢冰媛毫无知觉。 惟有丫鬟看着静坐着的谢冰媛,清雅贵气浑然天成,丝毫不比将军的赏心悦目来的差,换谁占了将军的位子她都觉得不配,除了这个与将军关系极好的谢夫人她是服气的。 冬日日短,过了晌午之后,不出三个时辰,天色便黑了下来。 沈清爵终于放下桌上公文,起身望了望窗外,到了时辰,也该出发了。 第89页 她从衣橱中挑出一件银纹银边的月白色长袍,又把里衣换下缠上裹胸,用黑色丝质髮带把长发扎了个男子样式。她房中有梳妆檯,只是不常用,现在她走过去拿眉笔勾了勾眉,本就英气的长眉被她勾地更显英挺乌黑。 沈清爵想了想,復又到墙上摘下那把一直垂挂着的碧玉摺扇,她到铜镜中一瞧,略略点了点头,对自己这副风流贵公子的样子还算满意。 她平时虽然也着男装,让人一看之下以为是男子,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瞧出她其实是个女子的,今天这身行头却不一样,若不是多见过她的熟人,别的人必定看不出来的。 沈清爵略一沉思,她平常出门不带银子,如今偷偷出去,银钱也要备好才是。 这般想着,她又让下人从库房拿了一箱银钱过来,她打开箱子往怀里装了一沓银票和几片金叶子,想了想没有什么需要继续准备的,便出了门。 一出门正好碰上出来活动活动身子的谢冰媛。 两人看到对方同时愣住,相顾无言。 谢冰媛见她风流俊美模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沈清爵扫到对方袍下的赤足与小腿,狠狠扫了几下才收回目光。 “这么晚了,将军去哪里?” “额……线人来报,有要紧事,我得去处理一番。”沈清爵面不改色。 “唔……如此啊,去吧,要小心些。”谢冰媛有些不放心,将夜,还需要她亲自出马,此事想必很严重,便不再追问,只是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两眼。 沈清爵心下松了一口气,“我先去了,你早些歇息吧。” 沈清爵觉得慌张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成功出了门,居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幸运感。 她什么时候这么不会骗人了? 坐进马车,看到一身黑衣的沈若光已经坐在马车中。沈清爵“呦”了一声。 平常的沈若光都是隐而不发,能有多普通便有多普通,今天他换了黑袍,显然也在打扮上下了功夫,他浓眉大眼,此番一通收拾,竟然也不必寻常的纨绔公子看起来差。 “郡主此番打扮,可足够让天下男儿自嘆弗如。”沈若光看着沈清爵由衷赞嘆。 “就你会说话。”沈清爵说道。(请加君羊:伍贰壹叄贰捌捌肆柒) 马车穿过几条街市,走进了太京城最大的烟花柳巷,这边秦楼楚馆林立,虽然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但是却从来不缺乏达官贵人,就算想要进街市也要兜一兜自个儿口袋里的银子,没钱的,年老的,身子不好的,早先被街道上无形的门挡在门外了。 沈清爵这回学乖了坐在马车,省的那些把自个儿一张脸涂地奼紫嫣红的“美娇娘”们又站在街道两边的楼上沖她噼头盖脸扔下什么香囊手帕。 这匹低调的马车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目,一直到倾星楼门口,刚停了车就有清秀龟奴迎上来,一看沈清爵容貌气质便知道她来路不凡,遂眼疾手快地叫了老鸨过来。 之前沈清爵带谢冰媛来倾星楼的时候,老鸨精明又精通人情世故,那日从琥珀郎君之处得知沈清爵身份之后,她便死死记住了沈清爵的容貌。 在她以为龟奴有什么要紧事找她的时候,一出门就看到了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在倾星楼的沈清爵。 沈清爵好似玉树临风,提着扇子在门口站着,老鸨愣了片刻,赶忙迎了上去。 其实自沈清爵出现在门口之后,楼里的姑娘们便都注意到了她。一看到她的穿着打扮和手上提着的摺扇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 又看到老妈妈亲自毕恭毕敬地迎上去,不用多想,就知道贵客必定身份非凡。 妥了。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能博得如此人物青眼再好不过,再不济还能共度良宵,也不枉来这风尘里走一遭。 所以沈清爵还没开口说话,沈若光也没来得及拦下,这帮穿着打扮各有特色的女子就一窝蜂涌了上来。 有几个拉了沈清爵的衣袖,更有个大胆的直接用兰花指拈了手帕打在沈清爵肩头,脸上的脂粉都险些蹭到沈清爵胸口。 蜂拥而至的一群姿色尚可的姑娘们把沈清爵团团围住,只有一两个看似挤不进去的姑娘拉扯着沈若光。 老鸨大惊失色,忙叫着“无礼,休要放肆”,一边把这几个女子呵斥,一边余光瞅了瞅沈清爵,生怕她怪罪下来。 沈清爵看似并不恼怒,只是从怀中取了一踏银票出来,示意那些被赶开的女子们平分,为首一个女子接过银票,只扫了一眼便目瞪口呆有些唿吸困难,她哆嗦着把剩下的银票分给姐妹们,另外几个拿到银票,也露出和为首女子一样的惊讶神色。 银子,好多银子,这还没侍寝呢,都够她们花销个半年了。 沈清爵微微偏头,嘴角勾起,“姐姐们开心就好。”,旋即不在意地笑了笑,活脱脱的潇洒多金的纨绔公子模样。 千金博众女子一笑,高,实在是高!沈若光跟在后面,想不愧是沈将军,沙场所向披靡,到了风雪情场也果真无人能敌。 分了银子们的姑娘们不忍离去,凑在远处看着这位被老鸨亲自护送着的公子哥,她们既不敢贸然上来,也不忍心就此离去,这万一被他看上留宿呢? 沈清爵坐在堂间雅座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扇子,前头台子上穿着水袖翻折的妙龄女子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反倒是沈若光看地津津有味。 她有些纳闷,“若光,看了媛媛,这些个女子的舞曲你竟然还看的下去?” 沈若光一脸茫然,不知道到底该说看的下去还是看不下去,只好实话实说,“属下并没有看过夫人的舞曲……” 对哦,沈清爵淡淡“哦”了一声,把扇子一抖,撑开扇着风。 姑娘们远远看着她,心道这位公子果然不凡,随便撑着扇子都这么潇洒有型。 她反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看过谢冰媛以后,面前的人哪怕舞出花来还扭断了腰,她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琵琶声停。 众人皆知是琥珀郎君下场,他穿着一身红,放下琵琶拿起一个白玉酒壶,另一只手捏着一个酒盅,看起来醉醺醺的。 下场下的率性,曲也停的任性,是一位性情中人。 “嗨,许公子?多日不见,在下很想你哦。”琥珀郎君举杯把盅中酒一饮而尽,脸色也因为醉酒而有些微红,却反而衬得他更加动人。 “小妹妹,晚上等哥哥啊。”琥珀郎君又顺手摸了一把迎面走来的一个送酒丫鬟的细腰,不等丫鬟反应便提着酒壶沖沈清爵走了过来。 “爷,您来了。”琥珀郎君这才收起戏嚯神色,恭敬地沖沈清爵问好。 他这一声声音不大,却正好让那些巴巴伸着脖子听着这边动静的女子们听了去。 这些女子们听了琥珀晨星的话更觉得唿吸困难,这位端坐着的贵公子不仅貌比潘安,人也出手阔绰,身份还这般尊贵。 她们看着沈清爵,觉得唿吸更困难了。 第90页 沈清爵站起身,以目示意,琥珀晨星忙跟在她身后,老鸨忙跟过来指引着两人上了楼上雅间,众人心照不宣地笑笑,看来这位琥珀郎君又要明日晚间才起了。沈若光也跟着起身,拦了两个姑娘,跟着沈清爵进了她隔壁的雅间。 进了屋,沈清爵便关了门。 她抬起手拍拍衣服,似乎要把先前姑娘们留在她身上的脂粉味掸去。 “爷,您怎么来了。” 琥珀郎君不復外头的放荡,而是站的笔直,态度恭谦,非常一本正经。 “你这儿最近可有什么乐子?我差你留意的那位尚书郎呢?有没有再来?” “回爷话,那位候姓尚书郎一直都有来看她的小情人,最近在床榻之上和我家小妹妹说了,尚书郎回家把三脚把他夫人踹到小产,因着夫人年岁大更加不愿意回家,这近一个月来都不回府,他夫人也替他瞒着,怕传出去让众人看了笑话,他倒更加变本加厉,挥金如土,这些天扔在楼里的银子快能买半个倾星楼了。” 琥珀郎君带着笑说道。 “本事,真是有本事,想我手下一个营的骑兵一月的俸禄都买不起半座倾星楼,这位尚书郎可真不简单。” 沈清爵嘴角讥讽。 “好办,过几天便叫他走不出这倾星楼。自然也就没钱了。” “也是,你这楼里最好杀人。”沈清爵笑道。 “爷说笑了。”琥珀郎君答道。 “我今日来也无甚太大之事,只是要劳烦你明日晚间再出去了,哈哈。” 魏千羌刚倒了一杯茶,枫儿就从窗户间闪进了房内。 “怎么了这是?” “陛下,沈清爵她……今日女扮男装去了倾星楼,枫儿眼睁睁地看着她叫了楼里的当红小倌进了房,现在还没出来。” 魏千羌听了这话,神色古怪,“你先把面皮摘了。” 枫儿忙伸手到脑后,用力一扯,把面皮摘了下来,露出原本一张脸来。 “原来她好这一口,也是绝了,府中有那等美色不管不顾,却偷跑出来,啧啧,也不害脏的。” “陛下,这个沈清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道貌岸然,还暗地里去那种地方。” 魏千羌淡淡一笑,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枫儿没有同魏千羌说过沈清爵买冰糖葫芦的事儿。她虽然看沈清爵脚步轻盈,武功虽然不错,却绝对不可能发现自己。 她这十几天来都远远跟着沈清爵,沈清爵毫无知觉,但她也不敢再更进一步了,魏千羌吩咐过,沈清爵周身也有高手,只是和她一样隐匿在暗处,不过她也暗暗笑过沈清爵的暗卫,跟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她,她甚至觉得魏千羌让她戴的人皮面具也是多此一举。以她的速度,没人能看见她的。 近两个时辰后,沈清爵独自从房里走出来,沈若光听到隔壁的声响,也从床边坐起来,床上是被他点了穴昏了过去的两个妙龄女子。 沈若光把两个女子的衣衫弄乱,把床榻也弄得一团糟,一眼望去,像行了鱼水之欢后狼狈不堪的场面。然后他从窗口暴起而出,像一道影子一样射了出去。 老鸨一路把沈清爵送上马车,等沈清爵走了才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别看了,人都走了。”老妈妈冲着几个依然观望着的姑娘们喊到。 沈清爵到了将军府,已经是深夜,她进了门,发现房中还亮着灯,谢冰媛坐在灯旁,见她回来默不作声,只是上来解了沈清爵的披风搭在手臂上。 “媛媛怎的还不睡,我说过了,莫要等我,已经很晚了。” 谢冰媛:“没事。”说完往她面前凑了凑。 沈清爵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有些急地说:“睡罢,我先去沐浴,过会儿便睡。” 说完便转身进了浴房。 谢冰媛若有所思,站在原地轻轻嗅了嗅沈清爵身上脱下的披风,有廉价的脂粉气钻进她的鼻子,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蹙了蹙眉。 第二天,吃过晚饭,谢冰媛没有急着离桌,像是有什么话要同沈清爵说。 “每日在书房中看书,可觉得乏闷?”沈清爵看她有说话的兴致,便率先开口。 “书中自有颜如玉,也有黄金屋,我并不觉得乏闷。”谢冰媛说。 “如此甚好,你若是觉得乏闷,可去后花园走走,我昨日命人在湖边修了一架鞦韆,你看书乏了可以去迎湖盪鞦韆,困了便去湖上坐坐。” 谢冰媛听了这话不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今晚何时回来?”谢冰媛轻声问。 “嗯,你不用等我,自己睡便是,不用担心我。”沈清爵还惦记着她的伤口,怕她休息不好癒合地慢,要平白无故继续受疼。 “要务繁忙?” “嗯,非常繁忙。”沈清爵点点头。 谢冰媛似笑非笑,“去吧。” 沈清爵面色如常,“这便走了。” 说罢便起身坐进马车出了府。 昨天有个胆大包天的姑娘,看沈清爵与琥珀郎君进了房抑郁不已,想着如此人物居然好琥珀郎君这一口,未免心生感嘆,伤心之下,她决定铤而走险,待到沈清爵还没有与琥珀郎君进门,便拼了命扑将上去揽住沈清爵的胳膊,将一头打理温泉的髮丝埋在沈清爵肩头蹭了蹭。 太京城的女人,真厉害。 接着便被沈清爵十分嫌弃地推开,老鸨赶忙拖走这位胆大妄为的女子,将她带到后院狠狠教训,因着周遭有旁人,她不好施展腾挪身段躲避这位女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毛茸茸的头蹭上自己肩头。为了避免此等事情在此发生,她赶忙与琥珀郎君进入房中。 同样的两个时辰之后,沈清爵如昨日一样回到府中,这次谢冰媛没有立刻迎上来,沈清爵以为她睡着了,却瞅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她走进去,看见谢冰媛匍匐在几案上睡着了。 “这个傻女人。” 沈清爵轻轻捞起谢冰媛的胳膊,手伸到她腋下,捞起她的腿把她轻轻横抱起来,走了两步,谢冰媛缓缓睁开眼睛,问她:“困了吗?” 沈清爵低头看着已经睁开眼睛的谢冰媛,柔声道,“弄醒你了?去床上继续睡吧,今晚不必回去你的房了。” 谢冰媛没吭声,却拿两根指头捏起沈清爵肩头的一根头髮丝,她没说话,只是这样捏着髮丝自下而上看着她。 “我大抵是最近劳累过度,你瞧我,都脱髮了。” 谢冰媛“嗯”了声,意味莫名。 沈清爵心里有些发憷。 所以第三天她如往常一般将琥珀晨星叫进房中,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赶紧让尚书郎死吧。” 琥珀郎君面色有异:“今晚么?” 沈清爵道:“败类就不用再活着了,我有些事情也要藉此处理了,再长久拖下去,我怕出了什么变故。” 她再夜不归宿,家中那位发怒,她便束手无策了。 第91页 琥珀郎君又道:“爷放心,他活不过明日三更天,我给他斟一杯合欢酒。” 夜深人静之时,倾星楼却半点不寂静,正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随便走几步俯身在雕花木门上听,大抵是能听到房中隐约的呻/吟与情话声的。此间姑娘极爱调情,往往让客人们欲罢不能。 这位候姓尚书郎准时到了小情人房内,喝了桌上放的酒便宽衣解带,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刚爬到娇滴滴的小娘子身上,便感觉身体沸腾,上不来气,奈何色令智昏,这人不想被小娘子看扁了,便强行上下动作,没过一会儿便一口气没上来,一命呜唿了。 倒是把小娘子吓了个不轻。甚至小娘子歇斯底里叫的时候,还有被吵醒的客人大骂:谁啊,不知道怜香惜玉么? 沈清爵在倾星楼待到了后半夜,直到这位尚书郎彻彻底底死透了,又等了一会儿,才晃悠着出了倾星楼。 楼里忙乱成了一锅粥,朝廷命官死在这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位尚书郎的小情人哭地尤为彻底,大喊完了完了,倒不是因为恩爱情深,也不是因为断了她的财路,而是这下她要跟着陪葬了。 沈清爵负手走在外面,感受到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的杀意,心里浅浅地笑了笑。 她一夜没回去,也不知道谢冰媛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是如同昨日那般在桌案上便睡着了。 只是来不及想这么多,她回府换了白蟒袍便马不停蹄去上朝,到了朝上,果然没有看到那位候姓尚书郎。 坏消息一向传的很快。 下朝不过一个时辰,这位尚书郎于深夜暴毙在倾星楼的事便满朝皆知,众臣伤心惊嘆之余不免感嘆,唉,这死因,也是绝了。 又想起这位尚书郎年过四十还敢这么玩儿,这么潇洒放荡,真是……任性。 陛下一向强调,要秉笔直书,这位尚书郎怕是从此名垂青史,也许后辈百年之后想起,还是会由衷佩服唏嘘。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这位的死,真是……一言难尽。 萧泰凉勃然大怒,一整天脸色阴沉。自己的臣子闹出这种事,让他颜面何存?王朝笑柄,不过如此! 真是岂有此理。 也有一部分人说,这位尚书郎死地蹊跷,不如让尚书郎的夫人出面恳求彻查? 殊不知夫人得知尚书郎死讯后仰天长啸,捂着肚子说道:“报应,报应。” 还查什么?死在青楼这种地方有什么好查的?众人看夫人的态度也就不再多言,夫人都不操心,说明尚书郎真的…… 魏千羌听到这件事,端着茶杯思索了很久。 “你确定沈清爵是人死之后出的倾星楼?”魏千羌问枫儿。 “是的,奴婢万分肯定,那沈清爵在倾星楼乱做一团的时候自己跑了出来,奴婢跟着她,见她孤身一身,忍不住要动手,但想起陛下的吩咐还是没有取她性命。” 枫儿答道。 “嗯,今晚你去沈清爵与那位小倌的房间看看,听听他们谋划什么,看看他们还准备对哪位官员下手。” 魏千羌眯着眼睛,心里暗道,一位尚书郎呀,好大的手笔。 第三天。 不等天黑,沈清爵便叫了沈若光出府。 她自己换了件淡蓝色长袍,拿了摺扇便准备出门。 “沈清爵。”她听到有人叫她名字,还没踏出正门,一回头便看到谢冰媛手持书卷静静站在书房门口,面无表情看着她。 “又有要务繁忙?” 沈清爵应了声“嗯”,不再说话便迈开腿朝外走去,她只觉得嵴背发凉,想快速逃离。 “站住” 谢冰媛一声冷喝。 沈清爵身子一顿,停住了脚步,像一个呆头鹅一般立刻杵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夫人再不回我我就日万一个月。 嗷!!!!长评!每个给我写长评的人都是爱我的人!嘤嘤嘤只是我太忙了嘤嘤嘤最近都没有顾得过来!罪过!还好今天是日万最后一天。 第59章 一箭还一箭? 沈清爵有些尴尬,陪笑着转过身来看着谢冰媛。 “怎么呢?” 谢冰媛放下手中书卷,走到沈清爵跟前,沈清爵随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进,心跳擂鼓。 “你莫不是外面有人了?” 谢冰媛盯着她的眼睛打趣她。 “???”沈清爵一怔,想笑又不敢真的笑出来,看起来样子有些滑稽。 “夫人何出此言?”沈清爵强崩着脸问出这么一句。 “第一天夜里回来,身上有脂粉味,你急着去沐浴了,第二天夜里回来,抱我的时候,肩上有头髮丝让我看到了,第三天彻夜不归,今天又要走,嗯?你说换了一个正常女子,便该怎么想?”谢冰媛嘴角噙着笑,等着沈清爵回答…… 沈清爵立在原地,这位贵公子丰神如玉,此刻看起来却有些手足无措的狼狈。 沈清爵只好开口:“这三天我,其实一直都在倾星楼……” 谢冰媛听了这句,神色越发古怪,“所以你告诉我,你这两天一直都在青楼?” “我是去了处理事情的,但是此事兇险万分,我不能带你去。” 沈清爵一开头说的斩钉截铁,后面却有一些气势不足,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面对谢冰媛的时候,这位将军是一鼓作气而竭。 “有什么事情,比你上青楼还兇险万分的?你今日必须带我去。你不带我,难道你是怕自己保护不了我么?” 谢冰媛激将她。 “夫人,我便真的不能带你去,危险。” 一刻钟后,三人一起坐进马车。 沈若光看着谢冰媛与沈清爵两人有些古怪,他总觉得自己坐进来不对劲,像是打扰了什么,从将军府到倾星楼的一路上坐立不安,总觉得自己在这马车中格格不入。 沈清爵也有些尴尬,谢冰媛也是没有好脸色,故而这一路沈若光都是如坐针毡。马车里放了两尊大佛,车夫都感觉到车中氛围瑟瑟发抖,驾驶马车也格外小心。 沈清爵摸了摸沈若光带来黑布包裹的弓,表情微妙。 天色将晚,沈清爵下了马车,照旧伸出一只手牵着谢冰媛,谢冰媛自然而然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抬头看见鎏金大字倾星楼,老鸨迎面而来,龟奴点头哈腰,沈清爵扶着谢冰媛的手一路上了楼上雅间。 之前偷偷爱慕沈清爵的女子们已经准备好,甚至准备等她到来的时候出个彩什么的。 只是看见沈清爵手里牵着的人,不施粉黛,款款走进来,高下立判。 什么叫佳偶天成,什么叫珠联璧合,大概这些风尘女子永远不能理解的成语在此刻尽数理解。 配不上啊配不上,自己就别想了。 谢冰媛一来,满楼失色。 沈清爵偏头看着她,好像用眼神说,这下你放心了吧。 第92页 谢冰媛也沖她眨了眨眼,让沈清爵直接心头一跳,恨不得立刻把她拉到怀里。 进了雅间,琥珀郎君姗姗来迟,似乎是真的是因为昨日夜间一晌贪欢直到今天晚间才起。 “夫人”琥珀郎君推门而入,首先向谢冰媛行礼。 沈清爵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爷今天为何来得这般早?”琥珀郎君问。 “今天么,等人来。”沈清爵拿起那把被黑布包裹的弓,把黑布褪去,拿起白色丝绸手帕轻轻擦拭。 琥珀郎君何等聪明。 沈清爵从怀中两指夹出两包药粉,往桌子上一甩,以目示意琥珀晨星:“梦还秦和解药,都在这里了。” 沈若光再次呆若木鸡。 “下人们帮她换衣服的时候,从她的衣袍里找到的,这一点她不可能做什么手脚,晨星你看看,这两个要怎么用。” “这个啊,我听家师说过,用还秦香之前只要自己先闻过另一种和它配套的香料便没事,将军一会儿要用罢,我们先嗅另一种香。” 琥珀晨星五指修长,拿起两包嗅了嗅,便很快打开其中一包,清香扑面而来,传遍整个房间,他又把纸包合上,打开门窗,没几瞬息香味尽数散去。他便又打开梦还秦香,让香味一直飘散着。 异香越来越浓郁。 枫儿看到沈清爵在的这间房窗门大开,便使了游走功夫攀爬游走在几人窗外,想靠着绝佳的功夫像壁虎一样靠近窗户偷听几人的谈话。 刚靠近窗户,便闻到一股异香,枫儿脚下一软,双手为了保持平衡便用力抓在了窗边木桿上,发出一声轻响,枫儿暗叫不好。 沈若光一直候在窗前,听到这一声,身形暴射而出。 魏千羌坐在桌边敲着黑白棋子,她手执黑子自己与自己对盘,棋子将落未落之际,她手一顿,脑中灵光乍现。 “阿黑!快去倾星楼救枫儿!快去!” 黑脸大汉没来得及多想,几瞬息之后便消失在屋中。魏千羌把黑棋重重敲下,却眼见白棋大龙已成,回天无力。 枫儿被沈若光扛了进来,一推把她推到了地上。 琥珀晨星合上手中香包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爷您要等的人来了。” 枫儿无力地躺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端坐着的沈清爵。 “可算逮着你了,小姑娘,武功不错嘛。”沈清爵看着这张没见过的脸,沖她有些温柔地笑了笑。 枫儿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死命瞪着叠着腿坐着的沈清爵。 “怎么,是不是恨昨天我一个人的时候,没将我杀了?”沈清爵站起身走到枫儿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 “呸,阴险女人,我只后悔没有一箭射死你。”枫儿身子一震,她自己为完美无缺的隐匿,怎么还是暴露了? 沈清爵笑容更甚:“那倒也是,不过只可惜,你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沈清爵摊开手,沈若光将那把银色弓箭放进沈清爵手中,沈清爵扯掉黑布,把箭壶立在桌边,搭弓引箭,箭头直对着地上已经发起抖来的枫儿。 第一次,武功高超如枫儿,还是第一次直面死亡,面前这个好看到不像话的人眼眸冰冷,嘴角似乎还挂着笑,可看着她眼神却像看死物一样没有区别。 “你……你敢!”枫儿叫道,声音悽厉。枫儿想拿出自家陛下来压她,却好像想到了什么。 “怎么小姑娘,还想拿魏千羌压我?”沈清爵一笑,像听到什么笑话,“我不敢?我为什么不敢?” 说罢她别过脸去,语气温柔,“你别看。”谢冰媛听了话便转过头看向一边。 然后沈清爵没有再犹豫,胳膊发力把弓箭拉到最大,她眉头一皱手一松,羽箭由上而下射出,直直刺进了枫儿左侧心脏之下。 能听得到血肉之躯的噗嗤一声。 和谢冰媛擦伤部位的高度分毫不差,只是沈清爵这一箭并不是擦伤,而是直直钉进了枫儿的身体里。 “啊!”枫儿惨叫一声,身上血流如注,这一箭没有立刻要了她的命,却让她痛不欲生。 “一箭还一箭,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沈清爵上前两步蹲下身,手抚上枫儿的耳迹,指尖发力把她面上的易容面皮一把扯下甩在地上。 皮下的脸和沈清爵所画分毫不差。 “做什么不好,非要跟着你家主子把主意打到爷身上。”琥珀郎君嘆了口气,“这么可爱的小妹妹,爷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唉。” 枫儿奄奄一息,张大嘴巴喘着气,看着先前还冲她笑着的沈清爵,胸部剧烈失血让她眼前发黑,剧痛让她一阵阵的眩晕,仿佛下一刻便会死去。 沈清爵垂下弓箭,面容没有丝毫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  按将军的脾气,没直接打死枫儿,已经很温柔了。 毕竟她还不能把魏千羌一下子找出来打死。 嘻嘻,五天,我成功了,我便是这般勤奋的女子。 第60章 鸡毛掸下无宗师 “爷,您也是,这么可爱的小妹妹,也下得去手,不过话说回来您什么时候劲儿这么大了。”琥珀郎君揽起袖子,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心疼,格外怜香惜玉地蹲下身,极好看的一双手从怀中掏出手帕,仔仔细细擦拭着枫儿因为中箭溢出口的鲜血。 “啧啧啧”琥珀郎君一边擦拭一边心疼的用嘴发出啧声,清逸俊俏的脸看起来格外温柔和善。 枫儿用仅有的力气翻着白眼看着他。 不知道刚刚拦也没有拦的是谁,如今又这般模样,人面兽心,不用你擦。枫儿气的说不出话,忍着剧痛,抵抗着脑海里的眩晕感。 沈清爵没回她的话,重新叠着腿坐在谢冰媛身边。“感觉如何?” “你……”枫儿恨地咬牙切齿,奈何身受重伤,便连大声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月递梦还秦,真是好东西。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沈清爵似笑非笑,垂直眼居高临下看着她。 “呸,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字。”枫儿虽然已经奄奄一息,可是依旧秉持着不能给陛下丢人的信念,大概她觉得自己晕过去,是在沈清爵面前丢了魏千羌的人,故而她强行撑着。 “我就是想告诉你,有没有名字也没有意义了。你们给别人用这种下贱东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自己也会用了?这位魏千羌的小狗腿姑娘,你冒冒失失就闯进来,你也太心急了。” 沈清爵依旧是坐着,左手揉了揉右手的手腕,轻轻活动了下。 枫儿咬牙切齿瞪着她,“明明是你这个贼人手段阴险地很!” “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以后就跟着我,跟着我住到府里,哪儿也不能去。” 枫儿听了这话,本来就惨败的脸色更加难看。 谢冰媛皱了皱眉头。 第93页 她不是不喜欢沈清爵的行径,而且有点不习惯这里的血腥味,就算是浓烈的香味她也不喜欢,更何况是这么浓烈的血腥气。 沈清爵一直留意她的动作,故而在谢冰媛皱眉的瞬间,她就注意到了。 突然从窗口暴射进来一道黑影,速度之快好像电光火石,这道黑影没有攻击沈清爵,也没有偷袭站在一旁提防着枫儿的沈若光,更没有对琥珀郎君有什么非分之想,阿黑从窗外蛰伏了不到一刻钟,在众人意识稍微有些松散的时候,用尽全部力气攻击了一直保持安静的谢冰媛。 阿黑一双千锤百鍊的手掌,就要袭向毫无防备的谢冰媛。 她想攻击房里最弱的人,等对方四人惊慌失措的片刻强行带了枫儿走,哪怕会被沈若光打伤也是够本了。 沈清爵动了,她身形如电,衣衫带风,非常迅速地上前三步,毫不犹豫地提起手中的银色长弓抵挡向阿黑的手掌。 为了不让来人打到谢冰媛,沈清爵选择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第一个冲上去。 沈清爵用尽全身力气挥舞起弓,拿这把祖传的宝弓迎向阿黑的手掌。 肉掌与弓相撞,发出沉闷铿锵地一声铮! 阿黑一击未中,十分漂亮地一个后翻退到了窗口处,半跪着做出防御姿态,沈若光也同时反应过来,欺身而上,和阿黑缠斗起来,他招招致命,一时间阿黑也脱不了身。琥珀郎君聪明人物,知道这个来势汹汹的人多半是为了地上的枫儿,索性没有上去添乱。 沈清爵被打地接连退后三步,因为手持银弓,方才与阿黑一双手掌相撞,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只能接连后退来缓解这股劲道。 银弓几乎要脱手而出,沈清爵忍者疼用力握住弓柄,才没有让银弓脱手而出。故而她的虎口处也被直接震伤。 沈清爵面色轻描淡写,却几乎同时抬起一只手护在谢冰媛身前,以防阿黑再出其不意地偷袭过来。她长眉微皱,已经有了怒意。 她右手垂下来握着银弓,鲜血从手心涌出,顺着弓蜿蜒而下,滴答在地上的华贵毛毯上。 谢冰媛从背后觑着她,并没有太多表示,只是眼神荡漾,似乎有人往平静无波的湖里扔了一块石头,所以水光潋滟,都扔挡在她面前的沈清爵了。 阿黑和沈若光缠斗,根本脱不开身,双方一招接一招,速度奇快无比。两人身手相差无几,不过论道隐匿功夫却是沈若光更胜一筹,阿黑和他交手的几十招之后,已经清楚的明白这个道理。 对方明显早有准备,就单单面前一个沈若光就已经让他狼狈不堪,更何况深藏不露接下自己偷袭的女将军。哪里是传说中的武功稀松平常,见到她反应迅速力道迅勐,已经丝毫不亚于自己了。 而这个尊贵的人居然还毫不犹豫,为身边那个不会丝毫武功的人挡下了这个雷霆万钧的一击。女将军便是这般收买人心的? 阿黑心情复杂,暴露之后多多少少有些慌乱,却也没有太过担心,沈若光想留下他还是不够的,他本是魏千羌身边的绝顶高手,自幼学习武功,逃命功夫更是一流,虽然现在被沈若光逼得处于下风,却还是暗中有条不紊地移步到了窗边。 短短几瞬息,两人已经过了五十来招。 行军打仗,调虎离山,障眼法,暗渡陈仓,这些计谋是家常便饭,沈清爵又不是草包一样的人物,若论武学素养她必定比不上堪称武道宗师的沈若光,可是对方的小计谋,隐藏在迅捷步伐下的意图却被她直接一眼看了个通透。 所以她又抽了一把箭,重新拉开了弓,冷冰冰地对着阿黑的后背,不动声色把弓的弧度拉到了最大。 阿黑一个回马枪打了沈若光一个措手不及,沈若光只好暂时避开阿黑双掌锋芒,阿黑见到机会到来,毫不留恋地转身起跳,却没有料到身后闪着寒芒的箭头。 与此同时沈清爵的箭快速脱手,带起一道银光,噗嗤一声钻进阿黑背后,像地上的枫儿一样的伤口位置,也是谢冰媛擦伤的地方。只不过枫儿是从正面近距离直接被射中,阿黑是流窜中被射中,还来的及运用体内的气息减缓一些伤势。 只是两处箭伤,虽然力道不同,位置却分毫不差。 阿黑被大力掼地不稳,在空中失去了平衡,跌下了地。 彼时,这下面有一个布蓬子搭起来的小酒馆,酒馆老闆娘正从自家珍藏的一大酒罈中舀出一壶酒给客人送上去,刚转身就听见背后一阵声响,有什么重物突然出现,摔倒了她家酒馆上布搭的蓬子上。 老闆娘想看个究竟,赶忙端着酒转身,就正好看见一个黑脸黑衣的大汉从天而降,好巧不巧地正好摔在了自家珍藏的酒罈上。 酒罈在突如其来的大力挤压下碎了,酒也撒了一地,阿黑忍者剧痛,躺在上面四仰八叉。 阿黑:“……” 酒馆老闆娘,:“啥?!” 日子没法儿过了,老娘的酒! 这位酒馆老闆娘也当真是太京城中深藏不露的巾帼,当下火冒三丈,柳眉倒竖,抄起鸡毛掸子就向还瘫在地上的阿黑打去。 速度之快,攻击频度之大,力道之惊人,足足担得起巾帼不让鬚眉几字。 酒馆老闆娘可不管他身上中了几箭,别说一把银色长箭了,就算顶个宝剑,哪怕顶个棺材从天而降,砸坏了她俩酒罈,她也是要打断对方狗腿的! 阿黑马上被对方的气势惊呆,用尽全身武功拼命招架,依然有许多下鸡毛掸子落在他身上,其中还包括这位酒馆巾帼的咒骂。 “老娘让你从天而降!还老娘酒钱!死穷鬼!”她一边无情抽打一边极速谩骂,阿黑手忙脚乱,只好匆忙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头施展轻功忍者身上剧痛极速逃命。 等到他用尽力气离开了这条街,依然好像能听到酒馆女人如暴风骤雨一般的抽打和怒骂。 怕了怕了,太京城中的女子,都似这般武功高强?他从小跟在魏千羌身边,哪里知道市井女子的不容易,女子做生意本来就不易,生意做到一个份儿上难免遭人排挤,在一群男人中,自己若不泼皮无赖强硬一点,她家的酒馆也是万万开不起来的。 世间万法不过如是,世道不太平,男人不容易,女人更辛苦。 沈清爵深谙此道。 “现在可以去跟着了,不过不要太过心急,一时半会肯定抓不到魏千羌,你便先跟着他,熟悉熟悉他的日常活动范围,顺便拿点钱,给了那位酒馆的高手。” 说到这里,沈清爵也有些忍俊不禁,目睹一切的四人更是神色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国的绝顶宗师被街头酒馆女子用鸡毛掸子打地屁滚尿流,怕是千百年来的独一份。 “好的,属下去了。” 说完也不再废话,身形暴掠而出,顺着阿黑消失的方向也完全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十点到家的,现在更新,自己好勤奋。【被拖走殴打】 哈哈,夫人的小天使在她文下拐弯抹角说她丑,简直是小恶魔,还是我的天使好。emmmmmm 我觉得我们俩应该吸收一波颜粉。话说夫人的微博多年前爆过我的照,那时候觉得无所谓,现在想想蜜汁羞耻。 第94页 好了!谢谢大家看文!谢谢新旧小天使,来了就别离开了!谢谢长评地雷营养液!么么哒! 我这么可爱!又勤奋!不如收藏下我的作者专栏! 下章发糖嗷! 以后会波澜壮阔。 第61章 她不听话 “爷,这小姑娘怎么办?”琥珀郎君看着地上伤重枫儿,拿捏不定主意。 “你给她治治,把箭拔了上点药,你陪我把她送到将军府,想来琥珀郎君怀里抱一个姑娘也是正常事,别人断不会怀疑。” 沈清爵轻轻挑了眉。 “好的爷。”琥珀郎君退出房外,地上只留下慢慢喘气的枫儿,有气无力地瞪着沈清爵。 “魏千羌居然还叫人来救你,真是看重你,我很高兴”沈清爵话没说完,便被谢冰媛牵过了那只被震伤出血的右手,谢冰媛拿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她手上涌出来的血。 右手手上的血顺着手指蜿蜒而下,谢冰媛默不作声,只是面色淡淡地动作着。 擦了涌出来的血之后,她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块手帕来把沈清爵的手紧紧包了,沈清爵和她站的很近,低下头鼻尖便能触到她的髮丝,感受到了谢冰媛身上独特的清香,她又有些心有余悸,刚刚的一掌如果打在她身上,那么此行,不管是抓了枫儿,甚至抓了那个黑衣人,也都没有意义了。 想了想依然后怕,沈清爵左手抓住她胳膊,就要把人拉到她怀里来,被谢冰媛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手,推搡去了别处,沈清爵余光看见枫儿还在地上看着她们,虽然面色依旧灰败,可是看着她们却神色莫名。 敲门声响了三下,琥珀郎君拿着药箱回来,蹲到枫儿身边十分麻利地剪开她的衣服。 “爷,要治么?” “治吧,回头让若光把她武功废了就成,可别让她死了,毕竟让尚书郎早死了几天,才把她骗过来。” “好的。”琥珀晨星依旧是穿着那身红衣,纤纤十指灵活迅速,真不愧是外头弹琵琶的手。 琥珀郎君平时放荡不羁,十分率性妄为,此刻认真做事,又是另外一番模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沈清爵这一箭下了大劲道,箭头插地很深,琥珀郎君也没有怜香惜玉,手下发力,银箭被迅速拔出的时候还带着模煳的血肉。枫儿惨叫一声晕了过去,琥珀郎君给她上了止血药和上药,稍微止住伤口之后,她又悠悠地醒了过来,琥珀郎君这时候往她嘴里塞了一个黄豆般大小的药丸,她便声音嘶哑说不出话来了。 “辛苦你了,走吧。”沈清爵站起身,受伤的手垂在袖袍之下,看起来和先前无二,谢冰媛也跟着她,神色如常,她倒也是淡定,似乎刚刚一切从未发生。 琥珀郎君把枫儿抱起来,拿了一个黑色斗篷给她裹上,便抱着她出了门。 楼里众人见琥珀郎君抱着一个女子出来,纷纷露出瞭然于胸的神色,又看这女子脸色苍白,只顾着等着琥珀郎君,怕是两人云雨一番后娇羞无力,眼里心里便只有自家情郎了。 不少人被先前的动静惊了出去,来往行人也驻足在酒馆门口停留。 “还骂着呢?” “还骂着呢!” “不得了不得了,骂了近两刻钟了。” 两个酒罈碎了,酒流了一地,酒馆老闆娘依旧拿着鸡毛掸子叉着腰指点江山。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辛辛苦苦卖酒换口饭钱,老天便也不同意,先前从天而降一个壮汉压碎了我半个月的酒,没留下钱还自个儿跑了!怕是赶着上孟婆桥投胎,真真岂有此理!” 沈清爵一行人出来,就看这番景象,沈清爵使了个眼色,琥珀郎君会意,便上前说道。 “老闆娘,且听我一句,这人是从无妄楼掉下来的,自然也算是无妄楼的责任。” 琥珀郎君一开口,众人纷纷住了嘴,他是一身红衣,还有这般容貌,除了琥珀郎君还能有谁,又见他怀里抱着俏佳娘,联想起他往日一贯的风流倜傥形象,更加确信了他就是倾星楼大名鼎鼎的琥珀郎君。 “刚刚从天而降压碎老闆娘你两缸酒的黑衣大汉并不是我太京人士,而是这些天来到我太京做生意的魏人。” 琥珀郎君此言一出,众人譁然。 他继续说道,“这人来到太京城,勤勉上进的事不做,净干些不正经偷腥的事儿,背着夫人行鱼水之欢,他高兴地很吶!” 众人同仇敌忾,一想到是魏人,又想到这人有家室还来偷腥,不免群情激愤,大义凛然地骂起阿黑来。 “这不今天,这位黑衣大汉的夫人来到我倾星楼中隐匿,想要对丈夫的可疑行踪一探究竟,便等着这位黑衣大汉的到来,待到这个魏人与我楼中小妹妹们正巫山云雨之时,夫人便破门而入,抄起黑衣男子随身佩戴的箭壶中的箭将它插进了男子背上。” 说到这,众人一片叫好,这年头,敢爱敢恨敢杀夫君的女子不多了,若有,也必定是女中豪杰吶。 “男子惊慌失措,又恐夫人将家丑外扬坏了他名声,故而慌不择路,手忙脚乱之下跳窗而出,这才从天而降,砸了老闆娘的酒。” 琥珀郎君朗声道,“这位男子的夫人,也就是在下怀中这位美娇娘已然伤心过度晕了过去,我将她好生安顿入客栈,大家可以不用担心了。” 枫儿身子一震,本就如风飘絮的身体勐烈地一抖,听了琥珀郎君这话更加气血翻腾,一口鲜血溢出嘴角,头一歪晕在琥珀郎君怀中。 “今日是我的疏忽,晨星在此给老闆娘赔个不是,我倾星楼庙太小,从今往后,魏人与牲畜不得入内,我倾星楼做的是下贱的皮肉生意,可也知道廉耻。” 沈清爵点了点头,众人听了这话觉得心情舒畅,倾星楼一个烟柳之地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这些男儿,想到欺压了自己多年的敌国,听了这话他们心中激盪,不由得拍手称快起来。 众人散去之后,依然有不少人对琥珀郎君这番话心生赞嘆,这一事也给魏人败光了脸,他们想寻找两个当事人问个究竟,偏偏又不能找到,故而过了几天此事越传越真,再添油加醋几番,成了人口中的笑谈。 黑脸魏人,全城笑柄,被自家夫人吓得屁滚尿流跳楼,还压碎了别人家酒罈,又被打地屁滚尿流而走。 琥珀郎君随沈清爵一起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到府上之后一边称奇府中景色,一边又以楼中有等待他的年轻姑娘与公子为由自行离去了。 枫儿被沈清爵安顿在了十灵曾在过的院子里,派了层层暗卫保护,若是沈清爵愿意,想必就算是天上飞鸟也不能进入。 晚间。 魏千羌已经左右互弈了两盘,也没有等到阿黑的回来,正想着对弈第三盘,窗户吱扭一声打开,魏千羌从棋盘上移开目光,便看到跪在地上的阿黑。 “怎么回事?”魏千羌虽已猜到情况,可是当她问出来的时候神色却是控制不住的冷若冰霜模样。 “属下办事不利,我赶到的时候,枫儿已经……已经是身受重伤,被那沈清爵射了一箭躺在地板上……怕是凶多吉少,属下与其身边高手缠斗,找准机会脱身以后,也不防被她射了一箭,故而游荡了有些时候才敢回来。” 第95页 魏千羌握起手,手心包含着微凉滑润的棋子,她似乎是拿捏不准下一步走到哪里,又或者是想要弃子,她犹豫了两下,终于手一甩,把棋子扔回了棋坛中。 魏千羌杀伐果断,很少有犹豫的时候。 “真是好得很。” 魏千羌冷笑,阿黑把头放地很低。 过了一会儿魏千羌问他: “你为何没有一击得手藉机带走枫儿?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我魏国仅有的年轻武学宗师,是发生了何等变故么?” “回陛下,属下本该一击得手,只是那沈清爵似乎对那位夫人格外关心留意,属下出手之后,她竟然迎头扛上属下的攻击,属下没有料到,加上沈清爵的武功并非外界的稀松平常,属下看不清她的武功深浅。” 魏千羌眯着眼睛,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格外关心,武功高强,还真是有意思。 “枫儿被她们带走了么?” “回陛下,他们没有一击杀死枫儿,想必是要抓回去审问的,不过……” 阿黑有些犹豫,他向来对魏千羌唯命是从,所以他感觉魏千羌来到千雪城之后,似乎有种不一般的冲动。 “说。” “陛下为何总是盯着沈清爵下手?” 阿黑不明白,他们出行难道不是刺探国情的么?为什么她觉得自从魏千羌到来以来,每一天都是为了给沈清爵制造麻烦? “因为她是我的人,却总不听话,她让我不高兴,所以我只要在这个位子上一天,便不能让她顺心顺意。” 魏千羌出了几口气,似乎是消气了,于是重新把丢在棋坛里的棋子夹起,继续左右手对弈。 阿黑啼笑皆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陛下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愧是女帝,只是他若是沈清爵,怕是早已恨透了自家陛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开车!啊呸……骑车 第62章 夜已深 入夜,沈清爵房中灯火通明。 陆晚桐与侍女退下,房中只剩了她们两人。沈清爵坐在窗边,桌上摆着的灯亮着,有冷风从没有关紧密的窗缝中吹了进来,晃着烛影,沈清爵上斜眼精緻漂亮,眉骨较之常人要高一些,她的山根也要高上一些,所以平日里一眼望去,她的脸都是清隽非凡,轮廓特别分明的。 现在她穿着女子常穿的睡袍,较之前打扮显得有些娇弱婉转,因着这段时间没有风餐露宿,日子较为太平,烛光柔柔地照在她脸上,再加上她这些时日面色比较白,光线弱化了她分明的五官,她穿着睡裙散着长发坐在那里,一眼望去只像是个身份尊贵的郡主。 这位郡主看着一边忙碌的谢冰媛,无奈地柔声道:“只是震了一下而已,真的不用。” 说罢想起身离去,却被谢冰媛一个目光止住了动作。 沈清爵只好又乖乖坐回窗前,挽起袖子,等着谢冰媛过来。 谢冰媛举案,案上放着干净的纱布,缠绕着棉花的木棒,还有一罐药酒。 常言道举案齐眉,她没有觉得女子把案举过眉毛便是夫妻间恭敬恩爱了,她甚至觉得这种做法是女子地位低贱的一种体现,为何女子便要齐眉,而不是男子齐眉?面前的人固然是沈清爵,但即便不是女子而是个男子,她也做不来规规矩矩的繁文缛节。 谢冰媛用棉花蘸了药酒,轻轻扑打在沈清爵已经不再流血的右手手掌上,她动作很轻像轻抚蝉翼,低下头专注于沈清爵手心,她的睫毛长而卷翘,下面是水光潋滟的一双桃花眸子。她看沈清爵的手,沈清爵直勾勾地看着她。 “疼么?”谢冰媛抽空抬起头,却见眼前人神色平静,只是盯着她看。 “不疼。” 再怎么说她也是军营出身,纵然她身份尊贵,那些军医也不会如此客气,该疼的,该受的,她上辈子早疼过受过一次了。 谢冰媛好似跟她闲聊分散注意力,轻描淡写问她:“今天那个姑娘,可是与幕后主使有关?你动了怒了。” 沈清爵没打算藏着掖着,只要她问,她便一五一十地坦白:“是的,她是魏千羌身边贴身侍女,武艺高强,智谋却不及她主子一半。” 谢冰媛手上动作一停,“这么说,那北魏女帝魏千羌也在我们太京城?” 沈清爵点点头,“是的,先前有人伏击你,也是她指使的。” “那我日后出门却是要好生梳洗打扮一番,不能叫你丢人。”谢冰媛想了想。 沈清爵嗤笑一声,收回了已经包扎妥当的手,“你比她好看十倍,便是素面朝天她也比不过你。” “只是你出门还要注意安全,要出门我陪你,我若不在也会有若光跟着你。” 谢冰媛没和她客气,点头说:“嗯。” 外头风声唿啸,夜已深,需早点休息。 沈清爵为她披上袍子,把她送到了门口,房门大开,冷风猝不及防灌进来,谢冰媛首当其冲,便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沈清爵忙把门关上,从背后贴了上去,两只胳膊绕在对方腰上,把下巴搁到谢冰媛肩上。 “讨个抱抱。”沈清爵一身女子装扮,像卸下所有东西的小动物,只是软趴趴地要主人一点关爱。 “嗯”谢冰媛发出一声轻轻的鼻音,牵了沈清爵的右手自己观察,“还好,已经无碍了,纱布也可以拆了,不然我定饶不了你。下次切莫这样,你受伤比我受伤麻烦地多。” 沈清爵不吭声,只是缠在对方腰上的胳膊更紧地锢着。 谢冰媛半偏过头,轻轻挑了下眉沖她眨了眨眼睛,红唇轻挑,碰了碰沈清爵俯在她肩头的侧脸。 沈清爵被她这种极具挑逗性的目光看地身子一抖,捏住她的下巴把人转了过来,她低下头,两人笔尖碰着比较,谢冰媛动了动,睫毛像一个小刷子一样轻轻在沈清爵鼻樑处颳了刮。 沈清爵轻喘了声,身体有些火热,上前一步把对方抵在门板上。 谢冰媛觉得自己很不自制,面对沈清爵的薄唇,她很不自觉地就沉溺其中。 于是她抬手,一手环住沈清爵的脖子,另一只手勾着她的腰慢慢摸索,沈清爵的腰挺拔纤细,紧緻又有力量感,手感非常不错。沈清爵无暇顾及腰上煽风点火的手,只是分出一只手撑在门板上,更加激烈地加深这个吻。 慢慢地她意识模煳,只想在她身上索取更多。 谢冰媛身上带着独有的淡香,让她想就此脱下谢冰媛的衣服,一探究竟。 喘气的间隙,谢冰媛吻了吻沈清爵的耳垂,沈清爵绵长又热的鼻息一下一下扑打在谢冰媛微红的脸蛋上。 “怎么呢?”沈清爵问她,以为她不舒服。 “别在这里……” 这里是门,即便没有她们的吩咐没人会进来,但让谢冰媛觉着还是怪怪的。 “好,去床榻上。”谢冰媛听了这话,微微分开与沈清爵接触的身体,空气涌进两人之间拉开的缝隙,带了片刻的清凉感觉,沈清爵却一刻也不扔让怀中的温香软玉离去,揽住她的腰往上一托,谢冰媛被她抱得面对面腾空而起,沈清爵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指灵活动作几下,谢冰媛先前给她包好的纱布便飘扬而下,沈清爵一边走一边把从大门到卧室了两道房门渐次关上。 第96页 缠绵的双唇没有分开,沈清爵手一挥,帷幔落下,把两人罩进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你穿女装,真好看。”谢冰媛躺在床榻上,由下而上看着沈清爵,漂亮的锁骨微微起伏,沈清爵直勾勾地盯着她,想尝她的唇又想按住她的锁骨,一时之间不知该干什么。听了她的话,沈清爵淡笑。 “我穿什么都好看,不过你这么说了,我之后要多穿穿女装才是。” 沈清爵左手支撑着身子,右手轻轻扶着谢冰媛如练的长髮,两人像两滩清幽冷冽的泉水,如今烧开了倒在一起。 沈清爵慢慢往下,指尖触到谢冰媛微凉丝滑的下摆,鱼一样摸了进去,只是唿吸突然加重,喘气声也开始急促。 “夜还很长,将军急什么?”谢冰媛注意到她唿吸声的变化,语调莫名,似笑非笑地打趣她。 “不急”沈清爵皱了皱眉,从牙关里蹦出这两个字,夜很长,日子也长得很吶。 沈清爵不同于往常的凛冽狠歷,面对她的时候,每个动作里都充斥着漫不经心的温柔。 她替她盛汤要等到汤凉了再端给她喝,就是暖阁里的地龙,沈清爵也要反覆确认过之后才会让下人们烧,格外照顾她的一点一滴,怕她生病了受伤一分,陪着沈清爵的时光就少一分。 沈清爵害怕,怕到她在无人的浴池里埋着头哭。抛去滔天权势不说,其实她爱个人非常不容易。 魏千羌伤了谢冰媛分毫,她也要身陷囫囵,抓了魏千羌的左膀右臂,所以,哪怕是此刻,一浪一浪的快感不由得人控制,她下手还是非常轻柔。 沈清爵脑海里一片空白,似乎对她温柔已经成为了她自己的本能。 两人一同闭上眼睛,烟雾过后,从山顶下起一场不眠不休的雨来,把山上令人心续躁动的热沖刷开来。 过了五更,沈清爵便起床,该上朝了,她轻手轻脚起身,看着谢冰媛还在熟睡,睫毛卷翘,两只勾人的眼睛闭着,一只腿微微在外头露着,丝绸被下,她的腿更加修长光滑,沈清爵心头一动,当下就想脱下外袍重新回到床榻上,再与她嬉笑打闹一番。 沈清爵穿了白蟒袍扎起了头髮,拿着笏板已经是上场的模样,却依然来到卧房,为的是临走前再看她一眼。 再看下去便走不了了。 她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怕她着了凉,便动了动手,把她露出来的长腿又塞回到被子中。 可惜对方安稳了没几瞬息,长腿又非常不乖地滑了出来。 沈清爵又动了动,再次把这条腿塞了回去,指尖微凉,像碰到凝脂玉,勾地人不住想摸索下去。 沈清爵何许人也?纵然心跳加速,面上还是面不改色,同往常一样上了朝。 只是有些眼色的洛公公,副将蒋靖翔与连官子,都能看出上将军大人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天寒地冻,满武州方向来了一群流民,这群流民大约有千数人,其中一半在路上害了恶劣的寒疾而死,另一半流窜至今,一路往南,聚集在太京城城郊。 “陛下,臣以为时节如此,并非流年不利,流民人数并不众多,想来他们长途跋涉又没有余钱吃饭看病,导致寒疾越来越严重,倒也是正常事。” 连官子弯腰鞠躬,拿着笏板一字一句道。 萧泰凉捋了捋鬍鬚,开口问沈清爵,“将军怎么看?” 沈清爵仍是单手持着笏板,想着早上的事情。 “爱卿?”萧泰凉又叫了一声。 “嗯?”沈清爵这才回过神,“臣以为,连相所言极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写完这个就昏古七【睡着了】了,我是她的小情人代为发布。 第63章 早来伤寒 萧泰凉点了点头,正色道:“朕也是这般想法,流民年年会有,我们好生安顿便是。” 连官子接道:“正是,如今国库空虚,银钱紧张,自打陛下登基以来,勤勉为政,简朴为风,便是如今都没有大肆选妃,实乃国之大幸,奈何受先前战乱影响,如今状况却不是陛下的过错。为臣的自当为陛下分忧,只是流民也暂无更为妥当的解决办法,此番人数较多,好生安顿下也无大事,陛下无需为此担忧。” 沈清爵听完这些,总算收回心神,明白了目前发生的事,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妥,但是大殿之上,事已成定局,纵然是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开口反驳。 “好,朕看爱卿之子年少有为,这件事便交给他去办吧。” 解决一事,萧泰凉看起来心情不错。 “微臣替犬子谢过陛下隆恩。” “无事,便退朝吧。” 沈清爵心思缜密,上次陆晚桐的父母害了伤寒便是自满武州来太京城的道路上,陆晚桐的父母短短几天就病逝,和此次的流民患病极为相似,她觉得其中有蹊跷,所以不愿打马虎眼,强烈的危机意识让她决定亲自去城外流民聚集之所看一看。 太京城中繁华,城外却不尽如意,萧泰凉本来就是乱世中登基为帝,国库不充盈是一定的。 朝廷歷治还算清廉,奈何京中纨绔也不少,加上长期对外用兵,北有北魏虎视眈眈,西有西域各国不断骚扰,边塞上皆有驻军,再加上沈清爵手上分布四方的几十万军队,白花花的银子从哪儿来?自然是百姓手里啊。 马车行驶了约一个时辰,由皇宫来到了沈清爵特意吩咐过的流民最为严重的地方,刚下了马车,便看到四处有青色炊烟升起,有附近军营的伙头军们生火做饭,流民们乌泱乌泱为上前去。 奈何近千人的一日三餐不是小数目,附近军营也没有办法一下拿出这么多粮食,况且难民无处安顿,又不能马上离去,聚集十天半个月一点都不是问题,这种时候,分到每个人手中的食物便少之又少了。 有流民衣不蔽体,全身没有上下没有得体的衣冠,有些流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张着嘴巴大口出气,更有甚者直接闭目躺倒路旁边,让人不知道他是晕过去还是直接咽气了。 人们乱闹闹的,倒是比她想像的景象还要严重。 在沈清爵到来之前,已经有了官兵在此发放粮食,流民们端着碗哄抢,由于人数比官府预计的多,所以一时间人们并没有足够的食物,虽然有官兵在,依然免不了怨声载道。 另外,太京城一时间也没有足够的房屋住宅区给这些人住,加上他们来的匆忙,很大一部分依旧靠在城郊旧城墙上歇脚。 沈清爵刚来到,便暗叫不好,这里的流民面黄肌瘦,根本不像早朝时奏摺上报的不及千数,甚至还有更多的人源源不断地到来。 她掀开帘子看。 不少人看到她的黑色马车雍容华贵,有个性子急的大汉便沖了上来,周围的人拦都拦不住,“看看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却还有人锦衣玉食出行,拉马车的马都比我们康健,哪里管的了我们这些快要冻死的贱民——” 这个男人话还没说完,马车后就有官兵立刻上去把他按倒在地,对着他就是一顿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第97页 “放肆”沈清爵立马掀开帘子下马车制止属下这种一言不合就打人的行为,可是即便如此,饿了很久身体较弱的难民也受不住这一会儿的拳打脚踢,已经被打地爬不起来,这个男人面色铁青,起不来依旧挣扎着要爬起身来,他似乎不肯屈服,狠狠地看着自马车上下来的沈清爵。 沈清爵扬了扬手,这些官兵忙退到身后给她让开一条路。 “抱歉,让属下打了你,实在是我管教无方。” 沈清爵并不生气,反而沖那个男人低了低头,彬彬有礼说道。 男人慢慢抬起头,似乎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清爵。 看到沈清爵的排量打扮,他已经猜到了沈清爵的尊贵身份,即便不认识白蟒袍长什么样,他也能隐约看见斗篷遮掩下依然可见的蟒纹,来人的气质实在与一般大腹便便的官员截然不同,这个男人这么一想,斗胆坐起身来。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就刚刚那番话,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即便被当场打死,也是死有余辜,沈清爵这种地位的权臣打死冲撞了她的难民,估计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男人心有余悸。 “此番景象我也没有想到,只是我年前便听说了满武州这般死过人的事情,是我没有注意到,发生了这些事是我的疏忽,理应是我替你们赔个不是。” 男人仔细看了看,这个人虽然穿着男装,五官却清隽秀丽,英气之中有女子的独有味道,他灵光乍现,像是猜到了面前人的身份。 “将军……还请救救我们,我家中四口有两口便是死于来京途中的饥寒交迫,满武州生意并不好做,很多同我一样的人便想着回太京城谋生,没想到在路上却染了寒疾,没两天就去了呀。” 男人说道这里,已经有些哽咽。 “害死她母女俩,也怪我没本事,这天寒地冻的,我都没钱让她们娘俩住个客栈……” 沈清爵皱着眉头,右手下意识地摸着胸前的斗篷边,她一边捋一边思考。 按照男人的说法,流民产生并不单单是因为饥寒交迫,导致这些人死亡的原因是害了伤寒,但是她清楚伤寒并不会这么快地致命,就算是伤寒,有一两个体质弱的人因此去世也说地过去,但是这里明显是有大片大片的人因此而亡,那么很明显就不同于一般的伤寒了。 而想到朝堂之上连官子的种种说辞,沈清爵冷哼一声。 她不信是上报官员发现不了这种状况,如此明显的现象,略一思考便能得出结论。 流年不利,史书上多有记载瘟疫,无一不是尸横千里,浮尸遍野。说是天灾但也可抗拒,他们父子二人这种做法,无非是想等到东窗事发,谁也赖不到他们头上。 连官子手下官员多负责汇报这种民事,想来是他们以为此次流民能够掩饰过去,再不济也拖到公主殿下生辰之后,不会触犯了龙颜,因此连官子亲自汇报,皇帝便顺水推舟把这种不算大事的事退给连笑,他们父子二人在里面大做文章,先把这事煳弄过去,勉强安抚住流民,再做打算。 若实在控制不住,便都一刀刀杀了,也好过城外了无生机。 沈清爵面色越发冷漠,若不是她亲自来一趟,怕是还不知道城外已经横尸,连家父子打了一手好算盘瞒天过海,却不知道这种事情就像大禹治水,一味阻塞反而行不通,大逆行事天道难容,真是愚蠢自私至极。 男人看着沈清爵脸上表情越来越沉,心下思量,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冲撞了她,又联想到她权力彪炳,沈清爵冷面之下,他竟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沈清爵扫一眼他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说:“我是想到了难过事,与你无关,还要谢谢你说了这么多,这里的情况我会处理的,等下给你送一些伤药来,你先在此等候。” 男人见沈清爵面色缓和,一时脱力又躺在地上,旁边的人刚才也被一阵拳打脚踢吓住,为这个男子捏了把汗,此刻不免为他松了口气,看来这太京城中也不缺有有气量的贵人吶。 沈清爵不再坐上马车,而是下马步行,身后跟着马车和一队官兵,难民们见她长身玉立威风凛凛,情绪也没有之前那般惊惧不安,仿佛她的出现让这些人莫名安定。 沈清爵刚转身,官兵早已为那位出言不逊的男子包扎。 沈清爵沿路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匆匆赶来的连笑。连笑骑着高头大马,看起来意气风发,只不过当他看到沈清爵时,脸上的笑却一瞬间凝固在脸上,沈清爵沖他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连笑英俊的面孔渐渐僵硬,心里知晓自己与父亲的如意算盘怕是已经被沈清爵识破了。 连笑翻身下马,袖中拳头却暗暗紧握。 他演武之时被这个女将军一枪挑下马,怕是已经成了很多人心中的笑柄,他是丞相独子,英俊潇洒,理所当然是太京城中第一位风流贵公子,奈何这个女人穿男装却都要压他一头,非但如此见了她自己还要行礼,甚至父亲连官子还要对她客客气气。 连笑暗自爱慕谢冰媛,年前在无妄楼中见了一回,便惊为天人,想要觅得谢冰媛芳心,只是谢冰媛谢绝了她的多次见面与厚礼,他为了得佳人芳心才没有用强,奈何等不得谢冰媛的芳心暗许,一场大火之后谢冰媛住进了沈清爵府中。 如今便是皇帝交给他的任务,沈清爵也要来插上一脚。 每每想到此处,连笑便有些气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是服了这个屋檐,无论他走到哪里他也都得低头。 连笑气不过,却只能迎上去陪着笑:“将军,您怎么来了?” “我担心连公子公务,又加上闲着无事便来城郊看一看,谁成想这一看却了不得啊。” 沈清爵回应道。 连笑自知无法遮掩,只得实话实说:“这寒疾好生厉害,下官也不清楚它是从何发作传播的,将军千金之躯,若无事请尽快离开,免得寒疾四溢伤了您。” 沈清爵一笑,“身后便是太京城,我们当官儿的不就是为了皇上分忧?咱们要退了甩了摊子给下面的人做,下面的人也难免寒心,到时候寒疾失控了可不好了。” 连笑面色一变,只得回答道,“将军说的是,如此连笑便也不肯离去了。” 沈清爵差人将流民分为两批,一批已经有伤寒症状的住在一起,另一批身体尚且健康的住在较为靠近太京城的难民区。 她又派人通知蒋靖翔,蒋靖翔立刻派了一千轻骑兵驻扎在这附近,把难民与外界隔绝,同时也带了很多军医来,挨个为难民检查身体,所有具有冒冷汗等症状的人便及时医治,以防感染给别人。 太京城最大的布庄送了许多面纱过来,手下纷纷让沈清爵戴上,她却是不听,沈清爵白袍黑披风站在此处,人们也不敢偷空歇息,只得十分卖力地搭建着难民蓬子,医师也更加认真地为病人检查身体,情绪躁动的难民看见她在便也慢慢沉下心来,不復之前的躁动不安。 其中连笑走开去食了午饭,沈清爵依旧没动,看到她这样,连笑也不好再厚脸皮走开,直到跟着她到了夜晚,火把照亮了整个难民营,这里才有点有条不紊运行的样子。 第98页 这里初步成型之后,沈清爵才准备离开,连笑跟着她的马车骑马送了她五里,这才掉头回到丞相府。 奈何表面的安稳并不能让她完全放心,沈清爵脱了披风坐在马车上,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前世也有过瘟疫,状似伤寒,当初没有人注意,等反应过来,已经无法抑制,导致沐国与魏国开战时一度衰败,差点喘不过气,若非她拼死扛起满武州一带战线,前世不等她自杀,沐国半壁江山就已经沦陷。 今生瘟疫也没少,只不过来的有些早了,打破了她以为时日长久的安稳日子。 夜凉如水,她掀开车帘,看到太京城还是这般,一如多年前模样。 这么多年,没有变过,依旧是华灯,闹市,她却越来越看不懂。 不出意外,三年之后,她去满武州抵御魏人的时候,太京城就已经开始破财,渐渐没落了。她见过两朝明灭,看过太京城由极盛到衰败,再到新朝建立,再到渐渐衰败。 太京城波波折折,和她一样,没个安稳时候。 而现在,她甚至比前世更加希望安稳。府里有一盏灯为她留着,要等到她回去才能安心熄灭。哪怕什么身份也不要,就想着无战事以后,她和她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何事?”魏千羌拿着一卷书坐在床头,瞥见阿黑有些匆忙地进来。 “回禀陛下,今日太京城外分外热闹,沈清爵与连笑亲自看着施工建造难民营,整整一天,难民营便初有规模。” 阿黑答道。 “哦?那这些流民来头可不简单吶。”魏千羌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笑容莫名,衬着火光仔细一看,竟然还有几分毛骨悚然的味道。 阿黑沉默,身为武术宗师的他,其实最怕魏千羌露出这样的笑。 “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裳楚驿站说一声,让她明天过来接我,以沈清爵的能力,她应该快要找到我们了。” 魏千羌说道。阿黑应声退下。 回了府,已经很晚了。 沈清爵像往常一样,不管谢冰媛有没有在等她,依然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她轻轻推门进入,发现屋内并没有人,只有灯盏在亮着。 她喜静,也没有娇惯到需要时时有人服侍,所以嘱咐过,晚间她回来迟并不需要人等候。 褪下衣袍解了长发,浴池里暖烫的水解了她一整天的睏乏,恢復了些精神之后,她换上常穿的女子睡袍坐到书桌旁,提起笔铺开纸准备写东西。 前世太京城瘟疫过后,有医者根据这场灾难做了总结推断,写成《伤寒杂论》一书,沈清爵不懂医术,但是我她博览群书,记性又十分好,故而白天努力回想,还是可以记起一些昔年的内容,而不需多言,这些内容于她而言是特别重要的。 她自小师从名师,学了一手极为漂亮雅致的簪花小楷,年岁渐长之后她性子里的锋芒与清傲再也遮拦不住,便体现在了书法里,所以常常写出来的便是龙飞凤舞的簪花小楷,比狂草多了一分高雅,又比簪花小楷多了一分潇洒,十分有味道。 “唿吸出入,上下于中,因息游布,津液流通。随时动作,肖象形容,春弦秋浮,冬沉夏洪。察色观脉,大小不同,一时之间,变无经常,尺寸参差,或短或长。上下乖错,或存或亡。” 笔尖在纸上一行行流窜,沈清爵每每写几行字,就要停下来仔细思索一番,以确保写出的书文正确无误,她才能安心把这些东西交付出去。 只是写到“上下乘错,或存或亡”这一句,她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就是想不出来下一句。不难理解,年代久远,她又不精通医理,写这么多其实已经非常不错了。 “下一句莫不是:病辄改易,进退低昂。心迷意惑,动失纪纲?” 谢冰媛给她肩上披了一个薄袍子,端着热茶站在她身后,见她想不出,这才轻轻开口提醒。 “媛媛?你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不叫我?”沈清爵放下笔,握住谢冰媛的柔荑把她拉到书桌旁边。 “你继续写,我早便来了,见你想不出下面的话这才开口提醒你。” 谢冰媛说着把热茶放在桌上。 “你说的对,下一句的确是病辄改易这一句。”提笔写到纸上,沈清爵又放下笔,“我倒忘了你是博闻强记的谢公子,早知如此,便叫你来一併帮我回忆了。” “看你这模样,可是伤寒瘟疫来了?” 沈清爵点点头,她倒是忘了,她记得的,谢冰媛也同样记得。沈清爵曾经不知道谢冰媛是谢公子,自然是因为她与谢冰媛并没有过多的接触,更别提上元佳节共度灯会,她同谢冰媛说话都不曾吐露过太多心思,能知道才真真是有了鬼。 “我便同你一起回想罢,这本《伤寒杂论》我也有读过。” 沈清爵略一沉吟,点点头,便也拿了纸笔给谢冰媛。两人把各自能想得起的句子写在纸上,待到写完后拼接在一起,然后一同回想卡住的部分。 谢冰媛的字较沈清爵更工整,笔画清晰,轻柔飘逸,字如其人一般赏心悦目,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夜已深,打更声也响了三次,两人总算一同写好了一小踏宣纸的《伤寒杂论》,其间有生僻字或者特殊药理名,都有谢冰媛很快找出其读音与注释,有了才华横溢的谢公子的帮助,沈清爵的复述工作做的很好。 整理一遍,已经近乎是小半本《伤寒杂论》了。 两人都属于博闻强记的那一类人,若是精通医理,看一遍《伤寒杂论》便能复述下来,两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其实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谢冰媛还想着再修订一遍,沈清爵态度强硬把她拉离了书桌边,说要与夫人共度良宵,却到底也没动手动脚,两人和衣而卧,睡得安稳。 没有办法,将军明日还有要事,她还得去难民营看一趟,若是有别的心思,恐怕无法按时早朝了。 第64章 防民甚于防川 《伤寒杂论》复述本完成之后,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没有用餐便在书房里又梳理校对了一遍,直到确保万无一失,两人才把这份谢冰媛的手抄本保存起来。 昨日在难民营,沈清爵视察之时没有像一般人一样戴面巾或者随身携带药囊,没有加任何保护。任谁都知道她的千金之躯,她却似乎从来不把这个当一回事。 谢冰媛深知。 “疫民怎么样?” 沈清爵略一沉吟,放下手中碗筷,“我暂时将他们控制在了城外,其中一批没有害病,另一批害病的准备先治着,等到他们彻底痊癒,我才能放他们回京。” 谢冰媛点点头,“嗯,目前这是最为妥当的方法了。” “今日劳烦你这么早起来同我校对了,我先去早朝,晚间若是迟回来你不必等我。” 沈清爵起身,去屋外见了一趟卫捲云。 卫捲云听到灾情大惊失色,镇静下来之后便带着沈清爵的命令立马赶往城郊。多数人并不知道,太京城内是一片佳节过后的安乐祥和,城外却病情肆意,危机重重。 第99页 沈清爵走了几步放慢了步子,试图通过调节步子的频率来舒缓一下她有些焦躁不安的心情。 可惜的是冷风不解风情,非但不放柔,反而有些更放肆地吹,沈清爵皱了皱眉头,任由冷风灌满她的外袍,她停下脚步,面前刚好是十灵先前住过的小院。 故地重游,怎么着也应该进去看一看不是? 沈清爵一跃而起,翻过高墙,稳稳落进院中。自打重生以来她能这样跳跃和从高处落下之后,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运气跳跃,如果不是她身份特殊,沈清爵早就像武林中那些仗剑游侠一样,游歷名山大川,竹杖蓑衣,快哉江湖! 只是她家便只剩了她一个女辈,重生了两回也知道自个儿弟弟靠不住,旧朝新朝一样,还是把她锁在了将军的位子上。 沈清爵看院中无人,干脆推门而入。 “谁?”一道凌厉却无底气的声音自床榻上响起,原来是被关在此处的枫儿醒着。 “小妹妹,不愧是魏千羌的贴身侍卫,你都这样了,还知道有人来啊。”沈清爵转身颇为体贴地轻轻关上门,瞥着床榻上的枫儿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 枫儿被她走过来的动作吓地一个激灵,但是又秉承这着不能给魏千羌丢人的想法,她手撑着床硬生生地坐起来。 沈清爵和她都知道,这个点她醒着,无非是被身上的箭伤和武功尽失折磨地睡不着觉。 “呸,你这个歹毒女人!”枫儿咬牙切齿,扬起手就往沈清爵脸上招唿,如果有可能,真是恨不得划了那张近在咫尺的可憎容颜。 然后她就被沈清爵轻描淡写地捏住手腕,只一剎那,她就感觉手腕出好像被烧红了的钢筋锢住,全身上下汗毛倒竖,轻轻发起抖来。 “再有下一次,你手也不用要了,小妹妹。”沈清爵依旧笑眯眯,她手一松,刚刚爬坐而起的枫儿重新瘫倒在床榻上,身上香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你争口气,得活得好好的。” 沈清爵噙一抹笑,扫了她一眼便出门去。 枫儿很想大骂几声,但又怕这个女人又给她另一只手手腕上来一下,只得把到嘴的话又给咽回去,只是俯在床上恶狠狠地盯着沈清爵高挑的背影看。 沈清爵出了院落,一阵神清气爽。 一如既往上了朝,萧泰凉与众臣商议一些杂事琐事之后便退了朝。沈清爵并没有把害病流民的事上报给这个一整天忙碌的新帝。一来是流民已经得到控制,如果能就此控制住,那便不用弄得人人自危,二来是她已经知晓连家父子的打算,纵使她不惧怕,庙堂之上给自己树敌的行为还是断断要不得的。 她没有回府,从昨日一样,来了城郊流民停留的地方。 “捲云,怎么样?”沈清爵坐到官兵为她特意搭建的一个帐子里,一来便唤了忙乱着的卫捲云过来。 “回将军……”卫捲云神色有些,犹豫。 “如今是什么个情况我也有把握,你但说无妨。”沈清爵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下去。 “将军,下官发现,流民们害的病虽然一开始很像伤风,后来却较之伤风要严重许多,那一批害病的难民里,昨夜已经死了数十个,今早又有十几人死去,这种流疾发展到后来,害病的人身上有大片淤青,再后来患者会频繁呕血,直到死去。” 卫捲云轻轻蹙着眉,医者仁心,纵然见惯了生死离别,再看到这些,也难免有些愁云惨澹。 “而我目前只能暂缓病情,拖延一两天,情况却不得我多拖延,再拖下去,怕是连您的驻军也要波及。” 卫捲云暗自嘆息。 “嗯,看看这个。”沈清爵把两条腿伸到面前的几案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她从怀里摸出《伤寒杂论》的小半本,两指夹起状似随意地扔过去。 卫捲云轻描淡写地接住,扫了两句话后却似见了什么宝贝一般,埋着头拿着装订在一起的纸自顾自坐到旁边研读去了。 全程头没有抬一下,沈清爵也不打扰她,让她静静坐在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埋头看着,帐子里很安静,能听到外头隐约传来的呻吟声。 卫捲云头埋地很低,看到最后额头上甚至出了一层薄汗,手指用力捏着纸,略微地抖动起来。 “将军,这?!” “这是我前些年在凉州,近漠北的一家医馆所得,我不懂医理,昨夜写了出来给你看看有没有用处。” “太有用处了!将军,此书虽然没有完整交代此次癔症的应对方法,但记载的多种方法很多却是我抖闻所未闻的,好比暗夜中的一盏夜灯!比我们自己摸索好得多!有此书正是流民福音啊!可让吾辈医道再进十年啊!” 医道中人可能知道,有些疑难杂症年年变化不断,十年或许也是沧海桑田了。卫捲云这一番话,可谓是对这本《伤寒杂论》评价极高了。 若有全本,想必城外流民一点都不用她沈清爵操心了。 卫捲云越说越激动,平素安稳的她此刻一反常态,没等沈清爵说话便把装订本揣回自己怀中,: “我便先去做一批药,常言道对症下药,将军暂且停了流民们的药吧,等缓解了患者情绪,过几日我找到最重要的两味药,将军便无须担心了。” “嗯,你去吧。” 沈清爵心情又舒畅了几分,闲来无事,她正好拿起一本兵法来看,春秋战事持续百年,英杰辈出,她从小读英雄人物的传记与列国史书,但是直到今日,也并没有将这些浩如烟海的书卷全部读完。所以她闲下来便会看看。 过了一会儿,卫捲云又有些匆忙地进来。 “何事?” “将军,我根据《伤寒杂论》提醒自己调配了药汁,吸附到这条棉面巾上,您若是出门切记戴上遮住口鼻,若是流疾靠风流传扩散还可以抵挡一番。” “多此一举,我就不戴了,你留着吧。”沈清爵扫了一眼面巾,把目光重新移回书本上。 卫捲云似乎有恃无恐,款款说道:“夫人今早叮嘱过我,要我好生注意您的安全,将军您这般态度,捲云只好晚间告诉夫人。” “万万使不得。”沈清爵大惊失色,又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她还这般叮嘱你,我戴便是,放着吧。” 卫捲云放下面巾,才又默默退了出去。 卫捲云忙碌了一中午,终于在下午熬制了一锅汤药,她戴着面巾把这些药汁给患病的病人喝了,不一会儿病人们就觉得身体舒服了点,部分人病情愈来愈严重的趋势也暂时停住了。 病人们有了精神,似乎看到了面前的生机。 “我的这一锅药暂时控制住了大家的病情,只是要对症下药,随意用药可能会导致大家病情更加,等我找到合适的药材才能为你们继续医治,所以以后的你们的药要暂停一段时日。” 卫捲云此话一出,刚刚平静轻松下来的难民棚瞬时沸腾。 第100页 “什么?这才有了好转,你说停药就停药,凭什么?!” “你们当官儿的命就不是命?你们的药也随便停?” 这时候难民刚恢復了些精神,看到生的希望的他们不甘心如此,纷纷抱怨不满起来,有些急性子开始谩骂,更有甚者一把掀翻了棚内放着的锅碗瓢盆。 毕竟这个医师是个安静柔弱的女子,不骂白不骂。 “放肆!” 蒋靖翔今天也来了难民营,在外巡视没多久,就听到棚子里一片嘈杂。 他穿着轻甲挂着剑,威风凛凛推门而入,刚刚还各显神通的难民们看到他一下噤了声。 “什么玩意儿?大唿小叫什么?这是将军府上卫大夫,将军亲自用的医师,你们知道什么?不是卫大夫你们早他的妈见阎王去了?横什么横?谁他妈再让老子听到一声,往外十里有野狗,自己滚去!” 难民们满肚子火,但碍于蒋靖翔的威风,他们只好一个个都闭了嘴,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躺着。 出了棚。 “这帮傢伙也真是的,要不是将军想救他们一命,早让连家父子一个个砍了,哪儿来这么多破事。卫大夫不必介怀,以后出了这种事你就叫我,砍他五六个他们就不敢闹了。” 卫捲云抿嘴笑,“多谢大人,我还要寻药,便先行一步,告辞。” 蒋靖翔看着卫捲云的素白背影,摸了摸头嘿嘿地笑了。 晚间,沈清爵见一天无事,想着她不回去谢冰媛也必定不会早睡,便提早回了将军府。 当然,出了帐子她又特意返回去拿遗落在桌上的面巾,工工整整戴在了脸上后才出了营地坐上回王府的马车。 经过下午那么一闹,棚内死气沉沉,害病的人脸上无光,棚内只听得到咳嗽声。 “兄弟,你咋跟个没事人一样。”之前被官兵殴打的人也产生了伤寒症状,便被医师们带到了这边病人们住的棚子里,他看到一个黑脸黑衣大汉盘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声不吭,一下午了一动不动,便心生好奇,想凑过去和这个人说会儿话。 “都是要死的人,有事没事,不都是一样的么?” 这个黑脸男子慢慢开了口,说的话却好像带着冷气,把这个男人说的身子一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虽然身居高位,但是有些事情终究没奈何。 立个g,晚上更我的娱乐圈文。 么么哒,抱住。 第65章 罅隙与红颜 因着魏裳楚是沐国贵客,所以皇爷所住驿站布局风格也别有一番味道,花草鱼虫,山山水水精緻地可怕,魏千羌来此之后倒像是闲着了。 魏千羌来了以后,魏裳楚自动把主院让出,让她的皇姐入住,庭院中有一方亭台,亭中地上铺满了毛毯,魏千羌一般在其中左右对弈,自顾自下棋便能消耗几个时辰的闲暇时光。 魏裳楚走进庭院中,就看见她皇姐裹着狐裘,这般模样,悠然自得地一点儿都不像个正经女帝。 魏千羌见她走过来,抬起头沖她笑了笑,“我来以前,裳楚在太京城也像我一样悠闲?” 魏裳楚坐到桌旁答道:“托皇姐的福,这里的人敬畏我的身份,打不过我们只能和我们交好,故而我在这里也没有遇到多大的麻烦。” 两国斗争,沐国时时被北魏欺压,若不是国力衰微,也断然不会让敌国皇爷高枕无忧地住在太京城中,官员奉承巴结这位魏皇爷的更不在少数。魏裳楚接着说道:“不瞒皇姐,这里的人和我走时候一样,依然没有半点骨气。”魏裳楚面容俊美,说这话的时候双眉一挑,嘴角噙着无尽嘲讽。 “沈清爵倒是个放肆的主,只可惜她身上的条条框框太多,要不然也有我和皇姐头疼的地方。”提到沈清爵,魏千羌一滩死水的面上才有些许微澜,女帝开口道,“没事,萧泰凉蠢啊,沈清爵偏偏又敬重这位老师,这么一说,她也挺蠢的。我听人说城外关着一批流民,这又不是洪水勐兽,太京城应该胸怀博大接纳她的子民,你找个机会把他们放进来吧。” “那皇姐先下,裳楚告退。” 魏千羌点了点头,没有抬头再看走出院落的魏裳楚一眼。 出了院门,沐有韵胸抱一披风,给走出来的魏裳楚披上。沐有韵披着狐裘带着兜帽,帽上一圈白毛领,把她清雅端庄的面容衬地晶莹剔透,她给魏裳楚披衣服的时候与她站的很近,所以这张剔透的脸近在咫尺,魏裳楚心里一动,揽着沐有韵的腰的腰一把把她带入怀中,低下头寻着对方红唇轻咬摩擦了好一阵,直到沐有韵耳廓微红才放开她。 沐有韵胸口微微起伏:“还在外面,让人看到怎么办?”接着抬起手,好似用力地捶了魏裳楚胸口。 魏裳楚很快捏住她绵软无力的手腕,更凑近了脸盯着她,“看到了便看到了,我看谁敢说不,或者说——”魏裳楚揽着沐有韵腰的右手更用力一揽,两人一剎那贴的更近,“没有外人的时候,韵儿便期望我这般对你么?” 不等沐有韵瞪她,魏裳楚自己放开了她,两人身体拉开一段距离,微微的冷风把先前留着魏皇爷衣服上的温香软玉吹地一干二净,“近日太京城中会有不太平,你身体弱,闲着无事千万不要出门,若是闷可以在驿站附近随意走动,也可以让丫鬟们为你做事,只是不要一个人去那些街市上,你好生安分着,我尽早回来陪你,现下我有事情将要出去一趟,你乖乖等我回来。” 魏裳楚伸手替沐有韵整了整刚才一番耳鬓厮磨后有些乱的衣领,整完又捏了捏她的微红的脸蛋,这才离去。 沐有韵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某头慢慢蹙了起来。 快步踱步回房,沐有韵在书桌前拿起一张纸,提笔写了几个字,又把这张纸摺叠几下放入袖中,过了一会儿状似随意地出了房门。驿站外围皆是高墙,又有巡逻的侍卫徘徊,庭院很深,住进来没有魏裳楚的允许的话,基本上是与世隔绝。今天许是魏裳楚吩咐过,这些侍卫们知道她与魏皇爷的关系,见她走出驿站大门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还向她行礼问好。 “夫人上何处去?皇爷吩咐过,要我等务必保证夫人的安全。” “我去街边买些小食,院里头太闷,就在对面。”沐有韵一笑,指了指街对面的几个小商贩,“你可以看到我的,若是不放心可以搜搜我的身子,也可以跟着我。” 听她这么一说,拦下她的侍卫首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沐有韵清丽动人的容颜,想着皇爷和这个女人关系密切,他怎么也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疏忽让沐有韵以为皇爷怀疑她,让二人心生罅隙,吃苦头的不还是自己? “夫人说笑了,卑职不过是听皇爷吩咐,怕夫人一个人去出门不安全,此刻夫人要出去买些吃食,我又怎好跟着您坏了您的安分,夫人请便。” 沐有韵点点头,“有劳了。” 她走过长街,回头看那个侍卫果然没有盯着她看,只是时不时瞅她一眼,看到她没有脱离自己视线便不再动作。她知道魏裳楚怀疑她,怕她走掉,纵然是那次上元佳节她有要事在身,不得不脱身离去,也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在原地等她。沐有韵嘆了口气,她身如浮萍,又不愿去满武州再去做旧楚人们的皇后,早已无处可去。 第101页 再说了,魏裳楚在这里,她沐有韵又能往哪里去? 街边有个小酒肆,酒肆附近有小贩卖冰糖葫芦和一些自家做的食物,这里虽然不是人口繁密的城区,但依然有小贩,加上又住了魏国人进来,所以此处有卖东西的小贩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沐有韵走到一个蹲着的小贩面前,轻声问:“绿豆糕怎么卖?” 小贩一看来了客人,忙站起身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从小木桌下拿出早已包扎完好的绿豆糕,十文钱一包,夫人要么?” “我要两包。”沐有韵从袖中拿出几块散碎银子,把银子垫在写好的纸上面,一併给了小贩,小贩面无异色,接过银钱,把两包油纸包着的绿豆糕递给她。沐有韵摆了摆手,没有拿找零,便继续去下一个小贩那里卖东西了。 “这是哪家夫人,怎么没有见过?” “甭管是哪家夫人,还能给你小子知道了?从驿站里出来的,咱们得罪不起,别盯着看,万一是哪个权贵的夫人,还不得挖了你小子的眼!” 沐有韵没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又买了一些东西没有多做停留便重新回到驿站。 侍卫见她安分如常,不免想得亏自己没有拦下她搜查,否则给皇爷知道了怪罪自己唐突了夫人,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小贩赚了银子,又怕无再多生意,便早早收了摊离去了。 因为连家父子隐瞒了城外流民一事,近日并没有太多复杂严肃的政务,沈清爵下了朝,想起朝上洛公公对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便叫跟着她的太监宫女们退下,一个人转悠到了大殿附近的小花园中。 花园中养着一丛白梅花,枝头上压着新雪,沈清爵难得喜欢,抬起袖袍下掩着的手,掐下一枝白梅放到鼻尖嗅了嗅,新雪给梅香添了几分清冽,沈清爵心里欢喜,刚准备用指尖拂去新雪,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将军” 沈清爵回身,果不其然,是洛公公。 她先抱拳,“洛公公” 洛公公连忙回礼:“将军好兴致。” 沈清爵说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难得寻觅得到美好的东西,只是我贸然折下来倒是唐突了这片梅林。公公找我有事,但说无妨。” 洛公公:“将军是聪明人,奴才也不说暗话,陛下近日已经得知城外有一批难民,而您派兵堵着不让他们进城门,奴才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可是陛下却不知,以为将军是一时兴起便派兵围了这些难民,陛下嘴上没说什么,只不过奴才跟了陛下这么多年却也知道,他心里头是有些不悦的。” 沈清爵略一沉吟,“有劳公公告诉我了,师傅若不喜欢,我把那一千驻军撤了便是,此事是我唐突,还得亏了公公提点。” 洛公公答道,“将军客气了,此番风景正好,老奴就不打扰了,先退下了。” 沈清爵抱拳,“请。” 洛公公走后,沈清爵手里依旧捏着这一枝梅花,她长身立在这片白梅林里,眉锋聚起,低头又嗅了嗅,直把远处的宫女看地眼睛发直。 “这是哪位大臣,怎地在宫里没见过,却有这般气度?” “小翠你可别想了,这是沈将军,不常在宫里走动,你又身份低微,肯定认不得。” 这两个宫女立马悄悄离去,怕扰了沈清爵清静又被怪罪下来。 沈清爵沖她们离去的方向漫不经心望了一眼,先前两个宫女的对话已经一字不落进了她的耳朵。果然进了这太京城的皇宫,也只有这白梅花没有染上浊气,她本以为萧泰凉与她的之间并无需多言,只可惜她小瞧了帝王心事,这才不到一年,她与萧泰凉师徒之间就已经有了罅隙了么? 宫闱重重,现在不由得她不小心了。 沈清爵出了花园,一路提着这枝梅花回了将军府。 “今天没有去城外?”谢冰媛赤脚站在暖阁的地毯上,身上穿着昨日沈清爵留下的白蟒袍,因着有些宽松的缘故,看起来有些宽大,两人一同穿着白蟒袍,沈清爵清冽俊秀,谢冰媛却是风情万种,白嫩的小腿与胳膊被宽松的蟒袍隐约罩着,此情此景若是被官员看到,不免又引人诟病,遭人唾骂了。 沈清爵一进门看到这番风光,捏着白梅花目瞪口呆。 蟒袍之下,不敢想像,沈清爵回过神来心想,总算知道红颜祸水为何物了。 “嗯,陛下似乎不满意我的动作,我今日没有去,那边的事情就暂时交给靖翔和捲云了。” 谢冰媛点点头,放下书捲走上来为她脱下披风,把披风搭在手上的时候,她站的离沈清爵有些近。沈清爵眉毛一挑,一把把她抱了个满怀。 “大白天的,做什么。”谢冰媛嗔她一眼,“先前有人找过你,你不在,那个人说是与有韵有关的事情,你回来便去看看罢。” 沈清爵眉头轻蹙,略微低头看着怀里人冰雕一般的容颜,问道:“你便是这般见他的?”看起来有些介意。 “怎么会,我跟你说什么,你却说什么呢?”谢冰媛看着沈清爵依旧抱着她不放,心跳也逐渐快了起来,又看沈清爵眉头蹙起有些纠结,忙解释道:“不是,我在外面自然衣冠整齐,来了书房见地龙有些热,这才脱了衣服随意披了件你的蟒袍。” 沈清爵听到这里,眉头才放开,她仍然是露着谢冰媛没动,只是抬起手慢慢地把有些萎了的白梅花插进了谢冰媛如练的长髮里。 “嗯,不错,白梅见了你都谢了。” 谢冰媛眼波一横,直看的沈清爵心头一跳,“胡言乱语什么。快去做正经事。” 谢冰媛从她怀里挣脱,伸手摘下不在新鲜的白梅拿在手里摆动,坐到一旁继续看书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冰媛:蟒袍勾引。jpg 经鑑定,沈将军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是为大丈夫。 【本作者也是】 第66章 汹涌 沈清爵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舍刚刚怀中人的感触,奈何现在的确是大白天的,她还有要务处理,见谢冰媛穿着白蟒袍坐在一边只好说道:“那我去了。”谢冰媛抬了抬眼皮,轻轻点头:“去吧” 沈清爵被占了书房,只好回到自己的卧房,她取了椅子坐到窗户边上,不一会儿就有个男人现身。 男人神情严肃,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耳廓微红,男人从袖中掏出一张叠着的纸来,递到沈清爵面前,沈清爵状似漫不经心地接过,看到纸上写着:“城中近日恐有暴动,女帝在驿站中。” 看到这两行字,沈清爵习惯性眯起了眼。男人也不说话也不退下,静静等着沈清爵问话,看起来很是熟悉沈清爵的做事风格。 过了片刻。 “你安排的人见到沐有韵了?”沈清爵问。 “是的将军,属下派去驿站周遭的人很久没有见过沐小姐,只有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沐小姐出了门,借买卖之手递给线人这样一封信,线人不敢怠慢便来找了属下,属下立马来找了您。” 第102页 “呵”沈清爵嘴角一勾,冷哼一声“这魏裳楚,总算捨得让她出门了。” 很久以来,沐有韵一直试图同沈清爵安排的人联繫,奈何魏裳楚对她戒心很重,处处提防着她,就算是沈清爵安排了得力人手,联繫上她也是十分困难,沐有韵除了待在驿站之中,单独外出没有魏裳楚陪同的机率也少之又少,所以很少有机会能同她取得联繫。 魏裳楚身份特殊,即是前朝郡主又是如今敌国地位显赫的皇爷,却几乎一直在做着刽子手做的事。 而沈清爵叫她一声姑姑,两人情分却也没有到沐有韵心甘情愿替她做线人通风报信的份上。她一心想护着魏裳楚,又不肯魏裳楚干触欺师灭祖的事,这才肯同沈清爵合作,替她通风报信,省的魏裳楚犯下滔天大错,一旦魏裳楚手上沾满沐人的鲜血,就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了。 这么一个温婉端庄的高贵女人,当时和沈清爵谈条件的时候,却近乎哀求。沐有韵说,如果有朝一日,北魏兵败如山倒,而魏裳楚依旧一意孤行不知悔改,她希望沈清爵能饶魏裳楚一命,让她带着魏裳楚隐居山林。 沈清爵嘆了口气,喃喃自语:“情字煞人,姑姑终究是介怀。” 沈清爵又检查了一遍这张纸,确保纸上无暗文之后,把纸轻轻扑到手边炭火盆中,青蓝色的火苗很快把它吞噬,纸张也四分五裂,很快化为灰烬。她让暗卫在太京城搜索魏千羌无果之后便猜到魏千羌去了魏人驿站中,现在看了沐有韵的信,果然不出她所料。 “对了,你去城郊一趟,告诉靖翔把驻军撤了吧。” 男人仿佛有些疑惑,又见沈清爵两指抵着眉心,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问询。“告诉静翔不可鲁莽,这是陛下的意思。” 卫捲云跑了太京城三个大的药庄,把常见的不常见的药都买了一遍,她准备试一些药理与《伤寒杂论》记载药物药理相近的药,两两配对一起煮,直到发现能根治疫病的药方为止。医术发展至今,药材浩如烟海,卫捲云万般无奈之下的做法让她殚精竭虑,她已经一天没有合眼,尽管如此,依旧十分忙碌的寻找药方不曾停歇。 此间蒋静翔一直跟着她。 卫捲云把一罐黑乎乎的药熬好,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尝了尝,皱着眉又默默放下。 “不行么?”蒋静翔在一边神色凝重地问她。 “不行,病症复杂,状况又激烈,一时半会儿找到解药几乎是不可能的。”卫捲云蹙着眉,准确来说,这几日她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我这也只敢给他们喝一些温养滋补的药,长久下去不是办法呀。” “卫大夫累了便休息会儿,此事也不可强求。”蒋静翔看这位女医师白衣素袍面容憔悴,难免多了几分怜惜之感。 “嗯,多谢大人。”卫捲云话中有些疲倦,神色透露着些许不耐烦,蒋静翔知道以她的性子没有找到药方怕是将会一直不眠不休地找,自己多和卫捲云说几句话也是分散她的注意,便道了声别转身出门了。 蒋静翔在附近巡视了一番,来往医师都带着面巾忙碌,看棚子的健壮士兵也都全副武装,看到没有什么异样后,他才踱步回了帐子。 “大人,将军让您把一千轻骑都撤了。”还没等他坐稳,下属便进了帐子。 “啥?”蒋静翔不解。 “将军是这么说的。”下属毕恭毕敬。 蒋静翔摸着下巴皱着,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陛下也是,还怕将军能反了他不成?这才做皇帝几天,架子越来越大了,行了,撤军就撤军吧,我们回军营里自在逍遥去。”他是沈清爵的副将,就只服沈清爵,他心里对萧泰凉其实并不敬重。 午后,一千轻骑便撤离了难民营。 这些害了病却还没有死的难民心绪更加躁动不安,医师每天派发的汤药起的显然只是温养作用,并没有让他们的病情得到多大的改善,大多数人的病情较之前要严重些,这批人之中已经有十之二十三开始吐血,更有严重者瘦地皮膏骨头,奄奄一息。 逐渐成型的恐慌笼罩在狭小简陋的难民棚内,难民们都努力压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对死亡的恐惧一点一点消磨着他们的耐心。 直到有两个中年男人浑身淤青吐血死去,这些人的情绪才想干柴遇见了火星子,一点就着。 “不干了!把我们围在这里等死,算什么!”之前因为语气沖冲撞了沈清爵的男子性子烈,看到同棚的人死去之后他再也忍耐不住,率先抱怨了起来。 “就算死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啊!”心怀不满的远远不止他,第一声骂声之后,其余的声音也纷纷冒了出来。 “是啊!当官儿的在城内快活,哪里管得了咱们的死活!” 众人凑在一起,越说越激动,甚至几个有了咳血症状的人也情绪激动,更有一个一边吐血一边激烈地骂着。 “我们死不了。”一道不大的声音在简陋的棚中响起,听到这声音的众人心头一震,仿佛这一声给他们带来的从容与安定,众人循声望向这个一直不曾怎么开口的黑脸汉子,发现此人盘膝端坐,镇定从容,周身气息让满堂躁动的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哥,这话怎么说?”被打男人名叫陈亮,听了这话忙凑过去,想问一问这位刚刚有一瞬间仙风道骨的黑衣大汉缘由。 “我们的病本不严重,及时治疗便可以好,想必大家也个也感觉到了,因为停药我们身子状况才开始下降,而且不知道你们注意了没有,外面的驻军已经彻了,说明我们可能已经没有值得他们再留着的价值了。” 黑脸男人此话一说,众人皆是沉默,只有少数几个人议论纷纷。 ”哥,那咱们跑,咱又不是犯人,被关在这里算什么!”陈亮皱着眉,盯着这位他认定的救星看。 一语点醒众人。 众人议论纷纷,表示他们是回京途中染病已经是无妄之灾,又不是犯了罪过,官府把他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关起来,他们又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医治,真是岂有此理。 陈亮这样的人,脾气急躁,脑子简单,很容易给人当枪使,而大多数愚钝的百姓又容易跟风,在这种众人慌乱无措的气氛里,黑脸大汉很容易就挑动了人的心神。 “大哥有办法么?我听你的!”陈亮这话一出,部分头脑灵魂心有不甘的年轻人也跟着附和。 “咱们的病其实就是较为严重的伤寒,只是一路舟车劳顿又没有钱好生休养才拖成这样,那个女医师怕是也不懂事,看伤寒哪个有经验的医师不会?他们大概就只是想停了咱们的药。” “是啊,停了咱们的药,省了钱他们花天酒地去!”陈亮接道。 几个年轻人义愤填膺,当下就骂起家国不堪,朝局慌乱,当官儿的都是狼心狗肺,拿着民脂民膏花天酒地。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这些人大多是穷苦人家出生,打小没有上过学堂,没有读过圣贤书,也自然没有自己的见解和主见,如今又伤病缠身,精神衰弱,宛如河中浮萍,能抓住一颗救命稻草就上,不会管这样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第103页 不过也一部分人,纵然知道后果,也不会让他人好过,自己深陷泥潭还不忘伸出一只手把岸上的人也拖下来。 “我自小跟着和尚们学过几年翻墙工夫,城楼虽高,我倒还是可以进去开个城门给大家进的,本来不跟你们说,我明晚便也会自己逃出去进城求医的。”黑脸大汉嘆了口气。 几个愣头青忙过来跟他凑在一起大哥大哥地叫,开始商量他们不久之后的出逃了。 晚间,魏裳楚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魏千羌。 “皇姐,沈清爵撤军了。”魏裳楚坐在裹着狐裘端着水的魏千羌对面,开口向她道了这个消息。 魏千羌眼波转了两转,面上又涌现出浓浓的嘲讽,“能请的动沈清爵的撤军的,大概只有她的好师傅萧泰凉了,这沐帝也真是的,我一住进来,就送我这么一份大礼,于情于理我都得好好谢谢她。” 过了片刻,两人一同笑出声。 “对了”魏千羌正色道,“你一个人在太京城中多有不便,今日你便让线人带我手谕,让魏辰来太京城中吧。” 魏辰是魏国一位亲王,昔年魏帝在世时,他与魏帝便是叔值关系,魏千羌继位时,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有些魏官想把他送上宝座,奈何他玩世不恭,登基当天去了千雪城最大青楼和花魁一夜笙歌,气的半数支持他的大臣纷纷倒戈,他不求上进,否则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就是他了。不过即便如此,一些顽固老文臣依然认为他才是正统。纵然没有坐上九五之尊,魏辰在魏国的地位依然十分地高,因着他的血统的缘故,某些时候他的威望比魏裳楚的威望还要大。 “为何?”魏裳楚不解,皇姐是担心自己,才让魏辰过来制约监督自己的么? 魏千羌似乎已然洞察魏裳楚心中所想,开口道:“魏辰身份不低于你,人来的越多,萧泰凉对我们才更会放心,他怕是巴不得我也来了,在这里一旦出了什么变故,萧泰凉也不会太抓着你不放,你脱身也容易些。”魏千羌面色淡淡,手捧着瓷杯又啜了一小口。 魏裳楚不说话,心中却波澜起伏,她眼眶微微湿,“皇姐,我……”我本不是魏人,皇姐不必如此。 “你身上的一身伤疤,是皇姐的错,纵使如今两国相争难免有伤亡,我也不许你有半点损失。”魏千羌放下瓷杯,垂了眼眸有些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继续去码字,下一章沈无赖出场。 第67章 屠营 次日晚间。 打更声过后,难民营一片寂静,医师大多已经入睡,营中几个棚子间只有少许官兵来回穿梭巡逻。月明星稀,官兵睡眼惺忪,看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实在不需要太多的警醒,再说这些人没钱没势还得了病,谁会认真在意他们? 其实沈清爵撤军之后,还暗中留了一百人侯在营地以防万一,倒不是这些人都是些酒囊饭袋,甚至他们比起一般士兵他们还要聪明许多,故而他们打心眼里就没把这帮患病的难民当回事,再加上这些人有疫病的事并没有大肆宣传,他们并没有多大警惕。 连笑自打沈清爵撤军之后也放松了警惕,不等夜幕降临便离开这里回了丞相府。 事实证明,先前被酒馆老闆娘打地屁滚尿流的阿黑依旧是高手,他用飘忽不定的身法与招式证明,你宗师还是你宗师,就算被打地落荒而逃,也还是你宗师。 难民营有三间草棚,其中两间住着患病的难民,一间住着身体康健未患病的难民,还有几间帐篷供医师官兵住宿之用,营地出口处有官兵把手,草棚与帐篷之间有人巡逻,此番撤军之后,倒是正好给了阿黑足够的发挥空间。 一个落单的官兵把枪枝在地上好似解手,只可惜裤子还没脱下,他便感到一阵阴冷,他忙转过头,只看到一道黑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心里一颤,好似遇到了鬼,再转过头来便看到一个细细的刀柄插在自己胸口,接着他感受到一阵掏心掏肺的锐利疼痛,天旋地转间看到一个黑衣人把刀自他胸口拔下,鲜血喷涌而出,再后来,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有五六个当差的官兵走在一起,看到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便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他们互相一对眼知晓了彼此的讯息,几个人便一起抄起长矛围成一圈朝阿黑捅去,他们训练有素,纵然面对突发情况,步伐反应也十分整齐统一,已经算得上是兵中比较优秀的一类了,只可惜他们遇到了高手,若是一百人一起车轮战阿黑,阿黑必定会脱力,两败俱伤也有可能,只可惜阿黑是刺客,单打独斗简直就是一个一个给他杀,和壮汉杀鸡没有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阿黑瞬间消失在原地,几个人扑了一空,被阿黑从后面一个个抹了脖子,不到片刻便人头落地。 难民营门口的官兵,草棚间巡视的官兵,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都给他杀了个干净。阿黑只是手腕上因为一时间气力不足,被一个年轻小兵捅了一刀。 他打开棚子放这些人出来的时候,这些人明显被面前的场景吓到。 月黑风高,荒无人烟,地上列着白天还气势汹汹的官兵们的尸体,血慢慢从他们的身体里渗透出来,借着月光一看,似乎把尸体身下的一片土地也染红了,营地里了无生机,冷风吹过好像坟墓一般。 阿黑杀气凌冽,手上还滴着血,他笔直的一站,兇狠狰狞地像地狱的恶鬼修罗。 “你……”一个年轻瘦弱的男子手指哆嗦地指着他,面对这般恐怖的景象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只是指着阿黑的鼻子控诉他伤了这么多条人命。 阿黑不耐烦转过头来,双目通红,把一群人吓得一个激灵,他推出右掌,虎虎生风,一掌就把那个年轻男子打地脑袋一歪死过去了。 “快进城滚,不然下场和他一样。” 听了阿黑这话,陈亮立马带头跑了起来,生的希望与死的恐惧笼罩着这些人,把他们病恹恹的身体最后一点的潜能也激发了出来,他们一熘烟小跑着,顺着阿黑指的方向,跑了一会儿便看到洞开的城门。 阿黑手脚并用,腾空而起上了城楼,发现楼上的一众人已经被迷晕,毫无反应,他又下到门洞里去,发现几十号守门人也已经全部死亡,城门看守规定三炷香换一批人,因为城楼上驻军吃了迷香的缘故,这段时间并没有新换班的人到,故而城门大开。 虽然不一会儿功夫此间情况将会被发现,但是只要有一炷□□夫便也够这些难民进城了。 “皇爷,您怎么亲自来了。”阿黑几个闪烁跳跃,便来到暗处准备骑马回驿站的魏皇爷旁边。 魏裳楚低头擦拭着手,明明她没有动手,却仿佛死了的那一门洞人脏了她的手。 “我不亲自来,怕是你们连城门都近不了。”城门不同于皇城城门,并没有多少高手看护,平常更是交通枢纽,此时也非战时,没有重兵把守,所以魏裳楚亲自带顶尖高手来破开城门的机率倒是大了不少。 一路奔跑着的难民们跑着跑着便发起抖来,更有年轻人和女人们一边跑一边哭了起来,今晚必定是这些普通人永生难忘的一晚,一路上他们见到的都是倒在地上流着血的尸体,他们一路进了城便四散开来,鱼一般游了太京城外围的各个角落。 第104页 沈清爵尚在睡梦中,多年行军习惯加上谢冰媛不在枕边让她睡眠很浅,从陆晚桐进门一刻起她便醒了,她没有立即睁开眼睛,似要看看这陆晚桐要做什么。 陆晚桐轻手轻脚走到沈清爵床边,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何事?”沈清爵冷不丁开口询问,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报告将军,门外有人找您说是有要事,还请您出去一趟。”说话间她掌了灯,看着沈清爵掀开被子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沈清爵穿着白里衣,长发披散眯着眼,除了周身冷冽气质依旧,形象看起来同白日里大有不同,这么晚一定有要事,沈清爵没多话,便下床来穿衣服,陆晚桐有眼力劲,拿了便服想给沈清爵披上,沈清爵脑海里闪过谢冰媛的话,对陆晚桐说了声:“我自己来,你下去吧” 陆晚桐一声不吭地退下,沈清爵简单洗漱一番,一边披衣一边从出门。 门外是沈若光带队,他身后站着一队人马,点着火把把院里照的昼亮。 谢冰媛提着灯从另一卧房走出门来,依旧是穿着白色里衣长袍,披着同色羊绒兜帽外袍,沈清爵看到转头看到她出来,严肃的脸色彩稍微了缓和了点,她上前两步,把谢冰媛外袍丝带繫上。 “出事了?大晚上的?”谢冰媛定定抬头看着她,很难得地把担忧神色写在脸上。 “嗯,没事,你安心睡吧。”沈清爵低声说道。院中兵马林立火把通明,人人马马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好,你切记要小心,不要冲动行事。”谢冰媛转过身,她何等聪明,自然知道此事不简单,便立刻进了屋,沈清爵也好快些走。谢冰媛进了门,沈清爵才沖一旁立着的沈若光摆了摆手。 沈若光附到他耳边轻声耳语,:“将军,难民营一百多口官兵被屠戮殆尽,近七百患病难民不知所踪,随后禁军发现城门洞开,轮流换班的人被迷晕,看门守卫十数人也被杀害。” 沈清爵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沈清爵翻身上马,髮带迎风飘扬,她眯着眼狠狠抽了一马屁股,骏马飞驰,一马当先向城外奔去,身后跟着两百骑兵与两百步兵,骑兵紧紧跟随着她,马蹄踢踏,步兵举着矛在马后跑着,在她身后排成一字长龙。沈清爵号称有沈字铁骑十万,无一不是训练有素不惧生死的,此时在她身后,远远望去像摆开一条火龙。 冷风把她头脑吹地清醒,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心里想着不要是她最担忧的那一种才好。 沈清爵最先赶到难民营,月光照在棚子帐篷上像铺了一层银粉,清冷的银辉之下,难民营了无生机,乍一看下也让她心里一颤,风中有血腥气飘来。 听到马蹄声,倖存的几个男女医师们忙跑了出来,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先前有人醒来时惊觉变故,他们吓得要死又不敢贸然离去,只好担惊受怕地和一百多号死透了的尸体在一起待到现在。 沈清爵率先下马,卫捲云立在首位,见她过来忙上前引路,一边走一边说:“我被叫醒的时候发现流民已经全部跑光,看守官兵也全部被杀害,此处一片荒芜,像个坟场一样。“ “一百多号人都死透了?”沈清爵问。 “嗯,我仔细查过了,都伤在要害部位,基本已经救不回来了。” 沈清爵沉默。 沈若光跟了上来:“将军,的确没发现活口。” 沈清爵走到一堆尸体旁摊开手,沈若光立马吹了一个照明用的火摺子递到她手中。 她看到一个年轻男子,胸口伤口又细又长,溢出来的鲜血已经凝固住,这个男子双目圆睁,似乎死的时候还在极度的恐惧与震惊中。 “这人伤口一击毙命,看这个小卒的面相,死去时候速度一定非常快,你能做到么?”沈清爵一边问,一边慢慢抬手帮这个年轻小卒瞌上双眼。 “回将军,能倒是能,只是若光还没有试过用这种形状的刀。” “你当然没有试过。”沈清爵笑了笑,重新站直身子“这种刀多为北魏细作所有,刀身锋利修长又十分便于携带,是北魏刺客里卖座很好的一种武器。”前世她在满武州和魏人缠斗两年,有三次暗杀刺客便是拿着这种刀具,前两次被她侥倖躲过,后一次却直接在她腹部留了一道十分类似的伤疤,让她映像深刻。 她接着说,“已经不用想了,肯定是魏人下的手,目的是把流民放进放进太京城中,能想出这么狠毒计划的人,也就魏国那俩女人。” “靠!”沈若光破口大骂,“这娘们儿,好歹毒的心肠,将军为何不告诉陛下,让她全城搜寻魏千羌,搜到了便宰了这娘们儿,看她还怎么作妖!” 卫捲云不说话,沈清爵面色古怪,“你莫不是练功多了脑袋也不好使了?先不说师傅信不信,就算师傅信了,能不能搜捕到又是一个问题,就算搜捕到了,以师傅的安保的性子,北魏铁蹄已经就在边境上,师傅敢拿她魏千羌怎么样?估计也是同前朝一样忙着订什么盟约,一年一年的给魏人送钱,苦的还是普通人,真逼急了,北魏那些老臣们直接把她当做弃卒,先立了魏辰为帝,举国悲愤下挥兵南下,我去了也不一定抵挡地住。” 沈若光听着听着面色越来越沉。 “我就想还不如我们慢慢和她耗着,等摸清她的路数,把她的左膀右臂一个个卸了,再把她悄悄地留在太京城中,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沈若光看着她笑眯眯地准备置魏千羌于死地,身子一个激灵,女人终归太可怕,毕竟魏千羌也算向沈清爵求过亲的,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呢? 沈清爵见他出神横了他一眼,沈若光立刻把头低到最低。 “行了,别磨叽了,吩咐下去,让禁军全城搜索,先去大小医馆看着,有神色不对的人就集中起来,抓到人也送到我这里来,我亲自审问,时间不多了,这次听我的,就算师傅下旨,你们也要先问过我再做决定。” 沈若光听了话退了两步,化成一道影子像城中暴射而去。 “铠甲生虫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沈清爵看看四方,暮地想起前世疫病过后一位将领所做的诗,她攥紧了五指,发誓绝不允许诗中所述景象再次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 【被遗弃的我】 失策了,下章沈无赖才出来 第68章 本分而已 自那日难民趁夜入城,到今天已经有五个日夜了,沈清爵派出去的官兵抓捕了一百多从难民营逃跑出来的伤病患者,但更多的人像石沉大海一样无处寻觅,鱼一般滑进了太京城的各个角落。 自此,这座城池终于脱下了他繁华冗长的外衣,里头的败絮快要漏出来一点一点被众人看光,卫捲云没有找到药引,所以只是给患病者服用暂时缓解病情的药,但是这并不能阻挡流疾肆意传播,这五天来,太京城已经有一成人口染上了流疾。 第105页 早朝一如既往,新帝显然已经知道太京城已经进了流民,先前把连官子叫到御书房一顿狠批,不管何年何月这办事不利的名头也足以弹劾要员,况且时日正逢每年发放军饷的日子,冬日收成也不高。灾民要吃饭吃药,丧失了行动的能力的他们基本要靠朝廷养着。 萧泰凉性子阴沉擅于权术,在对敌方面是一味的妥协退让,若是太平盛世他会是一个开明图治守业明君,只是放在如今这个时候,他还是少了些能开疆拓土君王的魄力与豪放。 新帝不愿意掏国库,筹银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殿下站着的百官头上。 “众位爱卿,这筹银的事,你们有何看法?” 萧泰凉端坐在龙椅上,紫金龙袍上一张脸灰白非常,太京城风雨飘摇,瘟疫横扫之下安有完卵?他忧心忡忡,但要他把国之根本动用在突如其来的疫病上又不甘心,只好寄希望于众臣筹银。 众人默不作声,有半数臣子状似检查自己的朝服,低着头像是没听见皇帝的话。 蒋靖翔清了清嗓子,左跨一步出列道:“微臣以为筹银一事也无别的法子,不如在座众位大人同心协力,凑他个几十万两,正好解了陛下燃眉之急。” 萧泰凉眼中有悦色,其实一贯如此,朝堂之上蒋靖翔负责说那些萧泰凉心里想而沈清爵又不方便直说的话。 洛公公不动声色瞥了蒋靖翔一眼,神色莫名,沈清爵长吐出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启奏陛下,臣等每月吃着朝廷的俸禄,还有家眷要赡养,倘若每人出个几千两也就罢了,奈何要凑出几十万两银子来供难民和填补国库所用,臣等……也无能为力呀。” 沈清爵横眼扫了扫,是一个名叫许哲的大学士,此人家有妻儿,为人是出了名的廉洁,他说的有理有据,纵然是萧泰凉也不好反驳,因此近半数文臣纷纷附和。 “是呀陛下,臣等何来的余银,家中实在是捉襟见肘,并无多余的钱财啊。” 连官子用袖遮面冷笑一声道:“不如让蒋将军去想办法,能想出此等妙计,想必一定有解决的方法。” 蒋靖翔嘴巴一张就要反驳,面前的沈清爵缓缓出列:“陛下,微臣去吧。” 萧泰凉眉开眼笑,“关键时刻还是要依靠清爵,果然没有让朕失望,退朝!” 不少臣子嘴角挂着笑,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主副将军二人。 沈清爵静默不语走在前面,蒋靖翔跟在后边,一边暗自懊恼自己的嘴欠以及连官子的煽风点火。 沈清爵没说话,蒋靖翔便一路跟着她,看她上了马车自己便骑马跟在后面,一路同她回了将军府。 两人走到主院门口,便见陆晚桐从主院门口出来,不知要上哪儿去。 “将军,您回来了。” “去哪里?” “夫人说想吃些饺子,奴婢正准备吩咐下去。” 沈清爵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去吧。”说罢她换了个方向朝厨房走去,以目示意蒋靖翔跟着。厨房里的人大多数认得沈清爵,震惊之余忙让出一间空房来让给两人。 沈清爵挽起袖子,仔细洗过手后,拿盆舀了面粉和水开始揉了起来。蒋靖翔也忙着跟在她身后挽袖洗手帮忙。两个将军挤在小厨房里手忙脚乱。 蒋靖翔看着沈清爵面容淡淡,只是专注地盯着手上没有和好的面团,仿佛今早朝堂之上的风波没有影响她一分一毫。 “将军,您这会儿真像个女人!” 沈清爵抬眼瞪了他一眼,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泥状的面团稠稀不定,在她十指的拨弄下渐渐听话起来,面粉安分地和水糅合在一起逐渐成型,沈清爵不停,像铁匠打铁木匠砍柴一样,似乎这是她自己的本分。蒋靖翔长眉皱在一起,脑子里慢慢思索着自家将军同这位夫人的事情。 从军营里的嫂子,到如今自家将军听了这位夫人的话便亲自赶到厨房下厨,他不得不相信了。上次在军营沈清爵半真半假的玩笑已经把他吓得目瞪口呆,现在她想明白了这件事,心里震惊反而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担忧。 “将军,您和夫人……?”蒋靖翔想了想,终于试探性地开口问。 “如你所见。”沈清爵抬头瞅了她一眼,低头一笑,把已经和好的面团放到木板上,拿菜刀切成一块一块。 “将军,恕我直言,您和夫人在一块,终究不是个长久的办法,老夫人想让您成亲,弟兄们也不愿看着您跟着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儿一起讨不到媳妇儿,你终归是要成亲的。” 沈清爵似乎听不见,拿擀面杖开始擀饺子的皮,蒋靖翔也拿起一团面同她一起擀起了面皮。 “将军,英雄配美人古时候的道理,您是英雄,夫人是美人,我上次思来想去觉得您是同我开玩笑的,这才没有二话,没成想如今您也动了心。” “母妃想让我同别人成亲,是没道理的事,纵然我们规矩是这般,我也会因她是母亲尊敬于她,只是唯独这一点我绝对不会答应,我告诉你,也是把你当兄弟,想你祝福我。” 沈清爵把皮擀好,拿筷子夹了馅放到皮上,和蒋靖翔一同包了起来。 “将军干的都是没有女人干过的事儿,我佩服。”听她这么说,蒋靖翔只好皱着眉暗暗嘆气。 “下午你去城里最大的两个票号,说有三百万两朝廷的银子要存,就说是我的意思,看这两家哪家出的利高,你就可劲往上抬,他们觉得你要的利太高又想留住你的时候,自然会给你看他们的帐本。” 沈清爵压着眉毛似笑非笑,蒋靖翔想了片刻恍然大悟,沖沈清爵竖起了大拇指。 先前沈清爵包饺子的时候,蒋靖翔已经烧开了水,这一会儿工夫饺子已经熟了。 “行了,我走了,你随便吃点什么,下午办好事了回来和我汇报。”沈清爵把饺子捞起来放进食盒中,沖他摆了摆手。 无妄楼没有建成的这些日子,谢冰媛在府中很闲,纵然身量体格依旧,她依然时不时怀疑自己是否较之以前要胖了。她每日除了看书下棋就是出去看花花草草,悠闲地让她心里发慌。 沈清爵把食盒放到桌子上,换了一身女式素衣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穿着同样素衣的谢冰媛从书房中出来。 “今天回来地有些晚?”谢冰媛看见她,面上一笑。 沈清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总觉得她不能和谢冰媛穿一样的,否则一定会被比了下去,“嗯,今天有些事情,你不是饿了么?一起吃罢。” 谢冰媛也迎着她的目光,将女装的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过会儿还出去么?”谢冰媛问她。前几日沈清爵总是亲自带队出发去控制灾情,下午不在府中,晚上也很晚才回府,故而谢冰媛以为她一会儿还要出门去。 “不,今天在家陪你。” 揭开食盒盖,热气蒸腾,玲珑剔透的饺子摆放在青花瓷盘中,一眼望去便让人食慾大增,谢冰媛眼神一跳,似乎对这盘饺子的外形颇为满意。 第106页 沈清爵暗自得意。 谢冰媛扫她一眼,自顾自拿起筷子安静地吃了起来,在此过程中,沈清爵没眨过眼,直勾勾盯着谢冰媛看,注意着她每一分微妙的表情。 “这饺子味道鲜美,皮薄汁多,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厨之手?”她吞了一个饺子,桃花眼弯起来,含笑看着沈清爵。 沈清爵洋洋得意,“是出自我之手。” 两人对视片刻,一同笑了出声。 沿着太京城闹市的东街走一里地,就到了城中两大钱庄之一的天福庄,钱庄门口窝着两个石狮子,朱门之上高高挂着鎏金牌匾,上面写着“财源滚进”四个大字。 “真气派”跟在蒋靖翔身后装做他侍从的沈若光看着高高的朱门小声嘀咕了一句。 蒋靖翔穿着二品朝服,骑着高头大马,他本来就身子魁梧剑眉星目,此刻身后还跟着一长排的骑兵更加气势逼人,钱庄老闆再货通天下也终归只是个生意人,看到高官来,早就被下人提醒着来到了门口迎接。 沐王朝等级分明,商人地位低下,蒋靖翔丝毫不客气,进了门便直接坐到房中的北边主位,钱庄老闆则陪着笑坐在西边客位上。 蒋靖翔歪着头,略有嫌弃地拨弄着送上来的茶,“你这茶不行啊,这分明是茶渣子,老闆也敢给人喝?” 钱庄老闆面色剧变,“来人,换茶!” 蒋靖翔眉头一皱,翘起腿拉长声腔“诶,不必了,我有要事,没工夫等你再上一个茶来,我今天来就是有一笔生意和老闆谈谈,如今有一个朝廷的款子要放在你这儿,不知老闆有没有兴趣?” 钱庄老闆眼珠提熘一转,商人的精明头脑早已让他想明白了个中的厉害关系,面前的人非富即贵气势非凡,恐怕是他接触不到的大官,而这个人分明也是替人跑腿的,正主的身份地位恐怕要吓死他。他能得到多少存银不重要,重要的是搭上面前这根线,他的钱庄既有钱又有权,即可高枕无忧啊。 “大人,我自然同意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银两?” 蒋靖翔捋了捋袖口,状似漫不经心:“三百万两白银。” 钱庄老闆一听,没有犹豫,当下咬牙说出:“八厘。” 沈若光面色惊讶,这老闆如此大手笔,当真是有魄力。 蒋靖翔面色剧变,看起来有些怒意,“我与老闆精诚商量,没想到老闆还是拿这么点利煳弄人,看来此间容不下我蒋靖翔,存银的事改日再议吧。” 说罢起身出门,毫不留恋,一阵风一样上马离去。 钱庄老闆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已经明白了真正想要在他这里存银的人是沈清爵,他提起长衫一边追一边喊,:“军爷,八厘是小人这里最高的利,军爷留步,军爷!” 奈何蒋靖翔马蹄扬起的灰都扑了他一眼,他也没有追上蒋靖翔,只好叫管家带了几个机灵的跟班去跟着,不一会儿就得到消息,蒋靖翔去了另一家大银庄山海庄。 “爷,这可咋整?”管家愁眉苦脸。 “咋整?既然是蒋靖翔来的,真正想存银的人一定是沈将军,你即刻便去沈将军府上拜见,为表诚意把我们的帐本也带过去,让将军看看,别的大人在我们庄里存银最高也只有七厘,八厘的确是最高的利,若是将军还不满意,那……提到一分也未尝不可。” 管家像活见了鬼,“一分?!” 钱庄老闆一脸嫌弃,“你懂什么?搭上沈将军这根线,太京城不出几年管保只有我们一家钱庄,如今流疾肆意,守着点破钱有屁用?若是让山海庄搭上沈将军这根线,我和你迟早要倒霉,人家对咱们来说和九天上的神仙一样,那是何许人也?可别耍心思,乖乖拿出诚意去。” 蒋靖翔如法炮制去了山海庄,果不其然,山海庄和天福庄反应一样,生怕对方抢先自己搭上沈清爵这株参天大树。 午间过后,沈清爵拉着谢冰媛在房中下棋,黑白二子缠绵激烈,纠缠地难捨难分,沈清爵故意买个破绽,导致自己的黑棋节节败退,谢冰媛的白棋长驱直入直捣黄龙,黑棋一败涂地,沈清爵投子认输,逗得谢冰媛掩面而笑。 蒋靖翔推门而入,手上提着两个本子,似有话要说,只是看到二人模样,他一个大男人依旧心里古怪的别过了脸。 谢冰媛准备起身避让,被沈清爵一把抓住了手,示意无妨,谢冰媛只好重新坐到棋盘边。 “这是天福庄和山海庄的帐本,不知道真假,您看看。” 沈清爵止住嬉笑脸色,接过帐本来仔细翻阅,不等翻完,她的面色便明显地沉了下来。 “一个四品的官儿,嘴上喊着清廉,在天福庄存了三万两白银,我这会儿这么一扫,这两本上,少说也有十几号朝臣,一共都快四五十万两了,真是厉害地很!”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些官儿,居然比我这个做将军的还有钱。” 谢冰媛握了握她的手,沈清爵面色才平静下来。 “明天早上早朝前,你带着兵去这两个钱庄,以虚假帐目为名没收这些官员全部的白银。” 次日早朝前,蒋靖翔姗姗来迟,暗中沖沈清爵点了点头。 “爱卿,筹银一事可有眉目?”蒋靖翔自下而上盯着萧泰凉,他不信萧泰凉不知晓筹银不易 ,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催促自家将军。 “回陛下,您也知道,朝中大人们皆是两袖清风无余银,清爵自己一时之间也拿不出多少银钱来,所谓筹银真是一个不小的难题。”沈清爵手持笏板 ,出列说话低眉顺眼。 许哲低头冷笑,他是连官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向来与沈清爵不和,他低下头,脸上已经有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沈清爵话锋一转,“只是昨日微臣偶然间得到了太京城两大钱庄的帐本,一查阅之下竟然发现有人做假帐,以在座不少大人们的名字存了钱在这两座钱庄里,微臣本以为这些帐是钱庄人登记时候出了错,可看到许哲许大人的名字也在这帐本之上,便知晓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真是混淆视听,扰乱朝纲,其心可诛!想来这十几位大人怎会犯下欺君之罪,微臣今早已经将这些来路不明的银钱全部没收,共计四十四万两白银,供此次赈灾除疫所用。” 话音一落,大殿里鸦雀无声。 许哲喉头一甜。 有几个把所有家当都存在钱庄的文臣浑身发抖,更有两个甚至拿不住笏板,玉板掉在汉白玉地面上,碰撞之声清脆可闻。 萧泰凉铁青着脸,他听了沈清爵的一番话已经明白,自己养的诸多臣子存了来路不明的钱财,如今这些钱财都跑到了沈清爵手中。 “爱卿劳苦功高,有劳了,今日无他事,退朝吧。” 殿里十数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辛苦贪污来的万两白银一朝落入沈清爵手中,偏偏还得陪着笑:“将军真是好手段,其人用心险恶,将军此举简直大快人心!” 沈清爵一笑置之,“为臣本分而已。” 第107页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架空,歷史道士请绕道。 其实这是一位歷史人物的真实典故,我有时候上帝视角在局外看也会觉得当时的人真蠢,但是感觉如果自己真在局中想必是活不过一刻钟的。 emmmmm,迟到了,打滚鞠躬。 最近太嗜睡了,昨晚九点睡,今天八点起的,太可怕了。 流血buff的我虚弱地说道、 最近夫人生病了,我在照顾她,所以更新上难免有所延误,么么哒! 第69章 谢老闆,请吧 沈清爵得了银子之后,立刻安排人马大肆购买药材与食物,同时在太京城外围也修建了许多条件较好的木棚供染病之人居住,经过这几天的苦心钻研,卫捲云的药较之前更加精进了一步,药材源源不断送到她和几个医师手上,她们尽量让这些人口都喝到了药。有了钱,各方面打点运转也就容易,自然而然疫病的传播速度也暂时稳定了下来,总算让沈清爵松了一口气。 只是如今除了让卫捲云为首的医师们加快研制彻底根治疫病的方法之外,他们没有别的好法子,每想到这里,沈清爵心里难免犯愁,她也会想,如果自己能多记得一些《伤寒杂论》的话,那么或许早已根治了这场疫病。 她把两份钱庄帐簿上官员存款的名单抄了两遍,自己留一份,另一份给了萧泰凉,这些小官员平时扎根在朝廷之中,存在感非常低,每人却都有上万银两的存款,也难怪萧泰凉今早脸色铁青。 谢冰媛今天难得出了门,她不习惯将军府中侍女陪同,便独自上了马车来到先前无妄楼姐妹聚居的大院之中。 见她到来,这些容颜姣好的女子们一併围了上来。 她一路走来,从城中央的闹市区到现在的城郊外围,已经看了一遍太京城的败絮金玉与繁华凄凉,最近疫病横行,人人自危,有两成商家已经关门闭市不再买东西,因此米价布价全部变贵,这些女子本来便身娇体弱,女子做的粗活她们也做不了,想成家也寻不到好人家,大火之中仓促带出来的钱财也快告罄,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不敢出门,坐吃山空几乎已经到了末路。 汪福海也不同往日得意模样,往常他总算穿着长衫挺着肚子,如今肚子也没有了,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不少。 “夫人,您来了。” 谢冰媛看着她们,心中也一阵心酸,她们本都是下三流出身,因着信任追随着自己,看到她们如今的落魄潦倒样子,她不自觉便总是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嗯,她答应过我,明日无妄楼便会重新开张,到时候接你们回去,只是这次你们便多学一些弹琴和舞,我们楼也改为酒楼,先前你们背着我做的皮肉生意也不必再做了。” 这些姑娘都是贫苦人家出声,幼时都是家中卖了她们,家人才能得了饭钱活了下去,她们自小被家长卖掉,心里眼里早把无妄楼当做了自己的家,如今听到还有希望回去,又听到谢冰媛为她们精打细算,都眼眶一红,快要梨花带雨地哭了出来。 沈清爵依着窗静静坐着,听着沈若光在她身后说话。 “将军,第一天去难民营辱骂您的人您还记得吗?就是那个男人,我有点映象,我今日阴差阳错把他抓了之后,他便说那晚的确是有一个黑脸黑衣的武功高强男子煽动人心让他们逃跑,也是他亲眼所见,杀了我们卫兵一百三十四人。” 沈若光说到后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恨不得立马就将魏国年轻武术宗师斩杀于手下。 “这魏千羌在魏裳楚那里住的不错啊,还有心思放那个黑丑汉子出来咬人,她怕是舒服出病来了。”沈清爵身子后仰。 “你明日派人去魏裳楚那里一趟,说是媛媛想沐有韵想念地紧,请她后日来将军府上一叙。”沈清爵仍旧是背对着她,看着窗外光秃的枝丫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若光皱眉,“光明正大去?” “对,光明正大去,魏裳楚不放心沐有韵,以她的心思,一来是怕沐有韵会找上我逃走,二来怕我和沐有韵商议不利于她的事,再加上魏千羌的侍女在我府中,魏千羌也必定会来。” “将军您想……”沈若光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无妨,留住魏裳楚,我哪怕把魏人都杀了,师傅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就算我和魏千羌一命换一命,有靖翔在,魏人也打不进满武洲一步。”沈清爵无所谓一笑。 “将军,说什么呢!”一向对沈清爵百依百顺的沈若光出言顶撞她,竟是因为沈清爵说了不好听的话。 “好了,随口一说罢了,魏千羌的命也配换我的命?这世上有我捨不得的人,你放心,我不会身陷囹囵的。” 听她这么说,沈若光终于放了心,几瞬息后消失在屋内。 看了一眼窗外,时候不早了,看来今晚又不能陪她一同吃饭了,先前有公公来传口谕,说是奉魏国女帝之命,魏国亲王魏辰来沐交流文化思想,要在沐国暂住一段时间,今晚王公贵族要悉数到场,为这位新来的王爷接风洗尘。 她讨厌觥筹交错的宫宴,好在如今身份不一般,很少有人会勉强她做些什么。 沈清爵坐着轿子换上白蟒袍又进了宫,宫中各处侍卫也认住了她的轿子,于是一路畅行无阻进了设宴的挽秀宫。 按照规矩,沈清爵坐在次于萧泰凉的位置上,可是公主殿下听说有宴会,吵着闹着非要来,萧泰凉磨不过这位宝贝女儿,便在沈清爵与自己之间又加了一个座位,沈清爵到的时候,萧离央已经坐在位子上笑盈盈地望了过来了,池冬夏则低眉顺眼站在她后方。 “将军” “将军来了” 沈清爵敷衍抱拳众臣回礼,径直坐到位子上问萧离央,“你怎么在这儿?” “本宫怎么不能在这儿?” 沈清爵被她勐地噎了一句,一时间竟然没有说出话来,萧离央看她样子咯咯地笑,“我听父皇说有宴会,又说清爵姐姐也会到,便来了,才不管是什么宴会,不管有什么人来。” 沈清爵有些无奈,“殿下开心就好。” 沐国继承了正统的中原文化,不管朝代如何更迭,皇室自认为与北方蛮子和西方游牧民族有所不同,向来自称礼仪之邦,萧泰凉坐在主位置,他右手边是萧离央与沈清爵,左手边是魏辰和魏裳楚的位子,剩下的座位分别依次坐了连官子与一些机要大臣,魏人席位那边则是坐了几个魏国的使臣与这两位王爵的下属。 两人说话间,萧泰凉已经到了,洛公公扶着萧泰凉上了坐,众人起身行礼,却见魏辰的位子还空着。 魏裳楚早已早到,此刻见到萧泰凉已经到了,而自己这边魏辰还没到,一时间弄得她也是有些尴尬。 “陛下,我这不成器的弟弟怕是路上耽误了,便不要等他了,先开始吧。”魏裳楚话音刚落,就看到门口一个穿着黑色魏王服的年轻英俊男子有些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沈清爵瞬间明白了魏千羌为什么要把魏辰弄来沐国,换做是她,她也会把这个只会误事的弟弟弄到敌国的狼窝里。 第108页 “参见陛下。”魏辰走了进来,却不磕头,只是抱拳鞠躬行了个礼。 “魏王爷请起,来的好不如来得巧,请入座。” “谢陛下。”魏辰一张面白的不同常人,脸上透着无尽的阴柔,只消看两眼也知道他定是沉迷酒色,加上为他设的接风宴他迟到,在座的沐国人已经对这位魏王没什么好感了。 寒暄几句后,萧泰凉象徵性地敬了他一杯酒便拂袖离开了酒席。歌舞昇平,屋中央舞女莺莺燕燕翩翩起舞,魏辰倒不觉得萧泰凉走了有什么不好,他反而更自在,自打萧泰凉离开以后,他的眼神便一直落在对面的沈清爵和萧离央身上。 一曲舞罢,魏辰站起身捧着酒走到萧离央面前站定,“这杯酒,敬公主殿下。”他故作英俊潇洒地笑笑,没等萧离央反应,池冬夏便凑上前来。 “王爷您有所不知,我们殿下不喝酒。” 魏辰的脸顿时皱了起来,抬眼看了看这个清秀少年穿着太监服,眼睛一横便推了他一把,把池冬夏推了一个踉跄,池冬夏面无表情退了一步,魏辰还想再推,却被已经起身的沈清爵一把捏住了手腕,“殿下年级尚小,的确不能喝酒,这杯我替她喝了。”说罢沈清爵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重重把酒杯拍在面前的几案上。 “王爷请便,我和公主殿下还有事,失陪了。”说罢沈清爵拉起萧离央出了门,池冬夏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魏辰脸色阴沉。 “王爷请便,我也先行一步。”连官子也起身出了门,剩下的沐国官员也顿时走了大半。 魏辰坐在位子上,看向魏裳楚。 “看我做什么?走吧,回驿站。”一场接风宴弄得不欢而散,魏人与沐人总算有了统一的想法,那就是,这个王爷脑子多半有病。 第二天,无妄楼鞭炮长鸣,楼在去年着火倒塌的地方重建而起,沈清爵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哪里更适合,干脆请了匠人重建,格局楼层较之前更加精緻气派。除此之外沈清爵又请了名厨来无妄楼中做饭,姑娘们也打扮一番重新住了进来。楼门口花团景簇,热闹景象也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不管城外多少冻死骨,城内纸醉金迷之地也总有人来。 不少纨绔在无妄楼重新开张当天又成群结队一窝蜂涌去了,都试图一探谢冰媛风采。 姑娘们打扮地精神,汪福海也喜气洋洋。 “谢老闆呢?” “媛媛呢?” 一众纨绔抱着鲜花礼物上了门,仔细一看,闻风而来的人还有不少年轻娇美的女子,也同那群纨绔一样拿着花朵香囊,只是模样却一眼能分辨地出,较之一群乌烟瘴气的纨绔也更赏心悦目。 “不好意思诸位,今日谢老闆不在,我们楼中有各大菜系名厨,今日在楼中者可打对摺。” 一群人听了垂头丧气,但是碍于面子也不好就此甩手离去,干脆纷纷落座,怀里搂着别的姑娘说话弹琴喝小酒去了。 一阵琵琶声在楼中响起,琵琶声如涓流水声,轻柔婉转地没有一丝让人听来不舒服的地方,人们渐渐被这琵琶声吸引住,楼中也重归安静,只有外面礼炮声依旧。 一曲终了,琥珀晨星掀开帘子,一袭红衣抱着琵琶缓缓走了出来。琥珀郎君亲自到场。 众人窃窃私语。 “这不是倾星楼的琥珀郎君?怎么在此处?” “莫不是走错楼了?” “郎君,这里是无妄楼。” 琥珀晨星低眉一笑,“诸位,我知道这里是无妄楼,我私下倾慕谢老闆,又与她相交不错,便想着在无妄楼重开张之时为她献上一曲,只是不巧她今日不在。”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琥珀郎君也和他们一样,难逃谢冰媛眉目。 “再来一局,我不信我还是会输。”沈清爵散着长发笑地轻松,一颦一笑很像一个平常的贵郡主。 谢冰媛觑着她,“再来十局将军也不行啊,你一直看我,怎么注意得了手下的棋?” 沈清爵摇头,“那也不行,再来再来。”言罢拉着谢冰媛捡棋子,重新摆了一盘。 “无妄楼今后是酒楼了?那些姑娘们愿意么?”沈清爵试探性地问,她其实也猜到谢冰媛的意思,烟花柳巷做的皮肉生意终究被人诟病上不得台面,她如今跟自己是这般关系,恐怕也是想着,怕别人会在意她的来歷与身份,故而将青楼变作酒楼,不愿再被人提起时说道她这是一个青楼女子了。 沈清爵知道,谢冰媛自己是不在乎这些的,她先前孑然一身活的肆意潇洒,游走于万花丛中,从来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如今她这般动作,想必是为了自己。 “安安稳稳做生意,有什么不乐意的,再说楼里也卖唱卖舞,不同于别的酒楼。” “你今天应该去的,这般和我在这边下棋,怕是要惹得一票公子哥伤心。”沈清爵起手占了一角,谢冰媛不慌不慌也跟着落了子。 “我若是去了,怕是公子哥命也没了。”谢冰媛打趣她。 “这倒也是,我要是看见了他们抱着礼品追求你,那真的是要杀人的。” “呵,你这个女人,忒坏。” 这会儿,沈若光派去人已经敲了驿站的门,传达了来意。 魏裳楚披着衣走到沐有韵房外,透过窗看着她摆弄花花草草,沐有韵十指如葱,沾了水拨到面前的绿叶上,感觉到有人转过身来,一看是她,面上露出了笑。 “谢冰媛说想你想地紧,叫你去将军府上与她一叙,你可愿意去么?”魏裳楚接过她手中的水盆,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摆弄起花花草草来。 沐有韵一瞬间便想到了可能是沈清爵有什么事要嘱咐自己,几乎想都没想就答道:“去,我与媛媛相见恨晚,也很想念她了。” “那明日我就不陪你去了,你自个儿去,注意些安全。” 沐有韵一愣,她不跟着自己? “往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要记得回来,我等你回来。”魏裳楚认真说道。 沐有韵轻轻沖她笑了笑,旋即点了点头。 第二天。 魏辰站在驿站庭院中,把魏裳楚安排的驿站管事叫了过来,他负手而立站在树下,颇有几分英挺味道,只是一开口却透漏着无尽的猥琐,“你知道这太京城中何处有乐子么?” 被魏裳楚嘱咐过的管事心里有数,忙说道:“回王爷,太京城中着名的秦楼楚馆有两处,一处是倾星楼,一处是无妄楼,只是这倾星楼的头牌是个男的,要说姑娘的水灵那还是得看无妄楼,无妄楼楼主谢冰媛,那可更是人间绝色,小人有幸见了谢老闆一回,说是天人也不为过,小人再怎么说也在千雪城长大,那四大花魁加起来,也比不上谢冰媛一个人啊。” 魏辰一听就来了兴致,“哦?那我得去看看。” 管家答道:“知道王爷有此意,皇爷已经安排了人马陪同您去,到时候您佳人在怀,要记得替我向皇爷美言几句。” 第109页 魏辰哈哈大笑,“一定一定” 昨日无妄楼重新开张谢冰媛没有去,今天想着人或许少了,她便坐上马车去了无妄楼。沈清爵留在府中,她府中已经留了昨夜连夜调过来的一千重骑兵,只等魏裳楚与沐有韵离开驿站,便直捣黄龙去驿站围剿了剩下的人。 “将军!”沈若光飞奔而来。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沈清爵略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魏裳楚并没有跟着沐有韵一起来。”沈若光有些慌,魏裳楚不来驿站中相当于又多了一个将帅和半数高手,非常不利于他们一锅端了魏人驿站。 沈清爵嗤笑一声,慢条斯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这有什么?你把沐有韵绑了,留个活口回去通风报信,你看魏裳楚出不出来。” 沈若光一拍脑门,转身又消失在房中。 沈清爵起身,慢慢拿布擦拭那柄银色的弓。 “什么?”魏裳楚一拍桌子,整个人站了起来,她几步走到衣架上摘下披风,大步出门,“叫一半影卫跟着我,你带着剩下侍卫沿着去将军府的路一寸一寸地找,找不到不用回来。” 众人看到魏皇爷煞气腾腾都不敢说话,赶忙按着吩咐去做。 “裳楚?”魏千羌唤了一声,只是不知道魏裳楚究竟有没有听到,魏裳楚没有答话,径直快步擦过她身旁翻身上马出了驿站。 魏千羌看着她急匆匆地离去,神色莫名。 无妄楼中热闹不比昨日,谢冰媛这才露面弹琴,她一出现众人欢唿不止,更有几个小姑娘几乎当场落下泪来,琥珀郎君吹箫,难得的琴箫合奏,不同于单独的琴声与萧声,这次合奏别有一番风味,乐声停时,拍手之声响彻满楼,经久不衰。 “你怎的还赖在我无妄楼?”一曲终了,谢冰媛转过头去望着站在一旁停下萧的琥珀郎君。 “谢姐姐这话说的我可要伤心了,我思念于你,这才又来了无妄楼中,我好歹也是倾星楼镇楼之宝,你这般说我可教我没面子。”琥珀朗君微眯着眼,神色酸涩委屈,逗地谢冰媛忍不住低头温柔一笑。 众人也纷纷看呆,好像被谢冰媛这难得的一笑勾了魂。 魏辰一路不信这世间有人能抵得过千雪城四大花魁加在一起,可他刚进来就见到抚琴女子莞尔一笑,便如遭雷击,呆愣愣地朝谢冰媛走过去。管事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凑到他耳边暗暗地说,“王爷,缘分天註定,今日您一来这很久不出现的谢老闆便也在了,怎么样,小人没骗您吧?” 魏辰大笑。 汪福海看到来人身着锦服富贵非凡,赶忙上来招待。 “在下魏辰,请您下来一叙。”谢冰媛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看了过来。 管事故意抬高了声调,“我们爷是女帝陛下的弟弟,魏国的辰王爷,识相点的就快点过来。” 谢冰媛放下琴,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魏辰双眼道“此处与倾星楼一样的规矩,魏人与牲畜不得进入,有劳魏王爷来一趟了,请回吧。” 满座哄堂大笑,魏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立刻掠了谢冰媛回去。 “不巧了谢老闆,您今天必须跟我回去一趟。”魏辰话音刚落,手下就上来准备拉扯她。 突然从谢冰媛身边各个方向窜出来的人很快和魏辰的手下厮打起来,电光火石之间,护着谢冰媛的四人节节败退,双拳难敌四掌,对方十个人显然训练有素有备而来,两拨人缠斗之间掀飞了桌子椅子,混乱场面把客人们吓得落荒而逃,不一会儿功夫,这四个人就被打地趴在了地上。 琥珀郎君在一旁皱眉看着没插手,只是袖中如玉的双手已悄然握紧。 沈清爵给谢冰媛安插的暗卫是个顶个的高手,此刻却被对方带来的十个人快速击败,很明显是魏千羌早就料到谢冰媛身边会有高手保护,便把自己和魏裳楚的暗卫全部派给了魏辰,也是下了血本。 汪福海想上来拦,被魏辰一抬手拍到头上,他踉跄几下跌到了一旁。 谢冰媛先前看到有四个没见过的人冲出来便已经想到这是沈清爵暗中派来保护自己的,她眼见这四人被眼前的人击倒,便知道自己做再多的反抗也基本无用。 谢冰媛转过身从座位上拿起狐裘系好,神色淡淡地瞅着魏辰的英俊容颜,对方摊开手:“谢老闆,请吧。” 手下想上来拘着谢冰媛两道胳膊,谢冰媛一抖狐裘:“我自己会走。”,她硬生生把手下喝退。 十个人把谢冰媛团团围住,谢冰媛面色冰冷却不见慌乱,款款迈着步子上了魏辰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emmm,因为那啥腰疼,本来还有一更的实在不想写了,明天写吧。 新文《她裙之下[娱乐圈]》求预收(还不开)(清冷高贵名媛x性感腹黑影后) 魏辰:千里送人头 第70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马车趾高气扬离去,不一会儿消失不见后,汪福海一屁股坐到地上,两手摊着气地快掉下眼泪。 琥珀晨星这才站起来,也是气到极致,他狠狠一甩红袖,疾步上马,尘土飞扬,一路颠簸着赶到了沈将军府。 沈清爵算好时辰正准备动身,沈若光在院中等待着她,听到马蹄声,沈清爵出了门就看到一骑红衣骑着马疾驰过来。 沈清爵看琥珀晨星急匆匆的样子,心下瞭然,以琥珀郎君这般像波斯猫的慵懒性子,没有大事断不可能亲自骑马来将军府,而他这两日一直待在无妄楼,那么很有可能是无妄楼或者谢冰媛出了事。 “夫人被魏国的王爷魏辰带走了,我马术不好,此刻他们大抵已经回了魏人驿站,将军赶紧去。”琥珀晨星马都没下,隔着一段距离大声喊道。 先前还悠然自得的沈清爵身子一震,“什么?!” 说罢她翻身上马,拿起马鞭用力在马背上一拍,马长长嘶鸣了一声,两蹄腾空,快速奔腾了起来。 “将军!”沈若光看拦不下她,一把把琥珀晨星拉下马,“你在这儿等着,等蒋将军集合了兵马,让他们立刻往驿站来,记住!片刻耽误不得。”说罢也骑着马绝尘而去。 沈清爵坐在马背上,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魏辰是魏千羌后顾之忧,有他在一天,吾皇万岁里总透漏着一点名不正言不顺,魏千羌的位子的就不舒坦。于是沈清爵不禁想起了北魏皇室这个败家子亲王,为人极其好色,甚至为了花魁惹恼了一干原本要扶持他上位的重臣。 这种人,为了一尝芳泽往往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一想这种人把谢冰媛掠走,就莫名地想杀人。 沈清爵派在谢冰媛身边的暗卫已经是顶尖高手,仍是避免不了谢冰媛被带走,很显然这其中一定有魏千羌和魏裳楚的手脚,行了片刻,沈清爵已经基本可以判定,这是她们两人想借自己的手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而北魏派来的亲王被杀,萧泰凉怎么说都必定要降罪于她。 第110页 如此歹毒狠辣,一时二鸟,可谓高明地很。 可是明知面前是坑,沈清爵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一想到谢冰媛被那种好色又无脑之徒带走,她就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舒服。 比起魏辰好色强迫没半点武功的谢冰媛,沈清爵更怕,以谢冰媛的性子,她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魏辰一路上露着笑脸,可谓春风得意美滋滋,沐国不愧继承了中原文化,他们那里的美人儿果然不能和中原女子相提并论。想到车中女子周身清冷,那冰清玉洁的模样就让他心里痒痒。 一路到了驿站门口,下车的时候,谢冰媛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魏辰下车掀帘伸出手示意谢冰媛扶着他的手下来,谢冰媛径直无视,自己欠身下了车。 魏辰面色不善,脸上得意的笑也有些挂不住,只是心里狠狠想到,一会儿有你好看的时候。 手下看了两人进了屋,忙怪笑着退步出了门,房里只留下两人。 谢冰媛站在原地静默不语,只暗里观察着这间屋子的摆设布局。 “啧啧啧”魏辰上下打量着她,神态猥琐,“果然中原有神仙一般的女子,见到您,倒是觉得我们魏人女子全是乡野村妇了。”魏辰看着她谢冰媛不理会自己的话,谢冰媛打量周遭的动作也尽数落到他两眼之中。 “您别看了,此处是我北魏驿站中,站边高墙,院中设防,您跑不了的。” 魏辰搬来椅子坐到主坐上 ,翘着腿居高临下一脸笑看着她。 “你也别寄希望于别人报官,想进此处,除非萧泰凉本人来。”魏辰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玉杯汩汩倒着酒。“听说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唱戏,不如给本王来一段。” 谢冰媛手隐在狐裘下,挺着腰站的笔直。 狐裘下,她的手已经抓上了袖中藏着的一把金色匕首,那是沈清爵第一次送她的东西,自无妄楼被烧毁之后,她便一直随身带在身上。魏辰上前,把另一酒杯塞到谢冰媛手里,谢冰媛接过却没有喝,但笑不语。 魏裳楚一路赶着马,抓着回来报信的人到了沐有韵被劫走的那片的街市。 “被什么人劫走的?”魏裳楚语气阴沉,额上有些青筋暴起,脸上似乎能滴下水来。 “回皇爷,是个蒙面人,为首的人武功高强,弟兄们一照面就被对方打死三个,弟兄们拼着掩护我,小人这才有命逃出来给您报信。” “从这里向外找,每一个小地方都不要放过,找不到不要回来见我。”魏裳楚心急如焚,右手抓着佩剑,恨不得即刻将绑了沐有韵的人碎尸万段。 沈清爵骑马而行,长袍猎猎做响,马作的卢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驿站附近。 沈若光料到有一场恶战,不敢太过花费力气浪费在赶路上,只好骑着马拼命追赶着前面的沈清爵。 驿站有高墙,这会儿冷风吹来,下起了不大的冷雨,雨把高墙淋湿,顺着白墙淌下来莫名萧索。 沈清爵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到驿站门口。 门卫一看来者不善,上来就要把她拿下,这两人提着刀砍过来,在沈清爵眼中却像小儿舞刀弄棒一样,没有丝毫杀伤力,她不疾不徐伸出手,两只手却倏然捏住了这两人的脖子,她手上发力一拧一掐,两人举着刀的手便垂了下去,接着人也躺倒在地顺着石阶滚了下去 。 沈清爵很少亲自动手杀人,只是往往她的一个指令就有成千上百人流血断头,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吹的,故而此刻杀了人之后,身上浓重的戾气便自然而然流露,她上一世没杀人是因为韬光养晦对外宣称武功平平,如今重来一次老天赏赐了她武功高卓,她不用藏着掖着,遂发现像匹夫一样手刃魏人也不是她曾经厌恶的事。 来的一路吹了风,见了血,沈清爵眼眶微红。 里面的人察觉到门口的动静,立马涌出十数人将她团团围住。 “放肆,你是什么人?敢闯驿站?”为首的显然是众人首领,沈清爵没跟他多做废话,她伸手捏住了向她挥刀砍来的一个侍卫的手腕,用力一握侍卫手中长刀便脱落,沈清爵顺手接过,反手一刀扎在他胸膛之上,此人立刻软软瘫倒再地,沈清爵拔出长刀,鲜血飞溅,她侧身腾挪躲过,眉宇之间尽是嫌弃神色。 披风随风而动裹住她高挑纤细的身体,她浑身纤尘不染。 沈清爵耳聪目明今非昔比,听到身后有三道刀破风之声传来,她向左跨一步躲过三人攻击,右脚撑地身体一侧滑到三人身后,她挥刀用力划向三人后背,鲜血喷涌,只是这次她没能完全躲过,血光溅向她的衣袍,沈清爵左手捏住披风一角挡了鲜血,终究没有鲜血溅到她白蟒袍之上。 沈清爵钻个空当,欺身而上一把捏住了为首人的脖子。 她是两军阵前大将军,杀伐之气不比任何一个冲锋陷阵的人少,为首的人勐一被她掐住了脖子,当下腿一软就要坐到地上。 雨水淋到他脸上,他的身子不住地抖了起来。 “魏辰的住处在哪儿?带路!” “是,是,都让开!” 沈清爵单手捏着这个男人的领子,另一只手提着刀,脚步飞快,远远望去这个男人就像一个东西一样被沈清爵随意拎着拖行。 驿站中有梧桐树,房间有长廊,自长廊上又来了很多人马将两人团团围住,沈清爵往前走,却并没有人敢贸然上来送死。 “大人,就是这里,里面就是魏王爷的住所。” “里面谁在?” “回您话……是王爷和一个新掠来的夫人……” 听了这话沈清爵手上一用力,这男人立马被她捏地脸色铁青昏死到一旁,围在周围的侍卫如潮水一般涌上来,迎面有五个人抽刀形成长阵,沈清爵左手袖中射出两枚暗器扎进了他们胸膛,两人立时倒了下去,她又用右手持刀抹了三个人的脖子,三人的鲜血尽数溅到她披风上。 突然有三发羽箭射来,三个院中侍卫应声而倒,原来是沈若光从院中墙头落下,站在沈清爵身边,沈若光抢过一 柄刀随便一划,又有三个侍卫立时倒了下去。 “夫人还在屋中,您快去,我在这儿替您杀几个狗。” 沈清爵没废话,又踢开两人,她把身上脏了的披风一扔,怕谢冰媛看到血迹,却没成想玉白蟒袍上已经洇了点点血迹,她推门进了大厅,四下环顾,发现卧房门紧闭,她正要走进去,却又一道寒芒闪过,她急忙侧身一躲,若是再慢一些,刚刚便已经被抹了脖子。很明显,这个人是魏辰的贴身高手。 来人举剑而来,沈清爵迎身而上,眼看着剑要洞穿她的胳膊她也不躲,来人就更不肯收手,剑尖刺破沈清爵左臂瞬间,沈清爵右边袖袍鼓起,三枚尽露锋芒的桃花形铁片个个没入他的胸口。 来人死不瞑目,似乎还没想通自己为什么这么快便死了。 沈清爵身子一凛捂住胳膊,低头一看,玉白蟒袍已经有一半尽数变红。 第111页 房中,魏辰步步逼近,谢冰媛脚下故作慌乱地往床边一退再退,低垂的眼眸里却冷静地很。 “夫人,您既然不愿意为我做任何事,那么本王只能同您一起做点正事了。” 魏辰一伸手抓住谢冰媛狐裘,手上发力就要把她的狐裘扯下来,魏辰的身子凑近她,似乎想把谢冰媛顺势搂在怀里。 在他的手将要揽上谢冰媛腰肢之时,谢冰媛勐然拔出袖中匕首,寒芒闪过,扎到了魏辰想要搂着他的手臂上。 匕首何其锋利,魏辰瞬时惨叫一声,谢冰媛看她捂胳膊惨叫,右手一挥,把手中一直端着的酒杯中酒尽数泼在他脸上。她进屋之时便早已算计好,以她与魏辰的体力,一击杀死魏辰几乎是不可能,她只能出其不意伤了魏辰,然后把酒泼到对方脸上让其暂时失明,她才能找机会一击杀人。 此间庭院深深,都是魏人,她杀死魏辰之后,只盼着沈清爵能快点到。要是沈清爵到不了,她哪怕用她送自己的匕首自尽,也绝不会落到魏人手中寄人篱下活。 “贱女人!”魏辰怒火中烧,就要过来强行把谢冰媛扑倒在床上。 一声门板碎裂之声响起,一把铁剑嗖地一声自后扎进了魏辰后背之中,魏辰身子一震,口中涌出鲜血,扶着墙缓缓瘫倒在墙角。 谢冰媛看到来人,眼睛一红手一松,沾了血的匕首顺手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 刚刚电光火时间,她若是没有杀死魏辰,匕首便会反被魏辰夺去,所以她已经决定,魏辰不死她便即刻挥刀自尽。 沈清爵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把她顺势揽进怀中,她看到谢冰媛动作已经明白了一切,纵然此刻及时赶到,心有余悸的她身子依然被吓得微微发抖。 她右手贪恋般细细摩擦着谢冰媛的脸,谢冰媛反手抱住她,双眼通红地看着沈清爵白蟒袍上的血。 沈清爵把她下巴一抬,俯身在她唇上狠狠一啄,狠厉说道:“你这般女子,总想着这般,就不等着我到。” 在无妄楼起火的那一次也是,她晚到了一会儿,眼前的女人便穿起盛装准备赴死,同今日一样,再迟到一会儿没准发生什么让她后悔终生的事。 “你这不是来了么?没有下次了。”谢冰媛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溅到沈清爵下巴上的几点血迹。 “嗯,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会让你陷入入今日这般危险地步。” 魏辰张大嘴话瞪大眼睛,他认识沈清爵,所以两人这般模样,他心中非常震惊,然而翻涌上来的鲜血却噎地他说不出话来。 沈清爵似是想起了他,转过身,语气毫无波澜,“要不是你两个皇姐想你立刻就死,你应该还能活一阵子。” 魏辰听见这话,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咳了一声,抽搐了两下便头一歪没动静了。 沈清爵把谢冰媛披风顺好,沖她一笑“走吧。” 两人十指紧扣,一道出了房门。 沈若光提着刀站在门口不动,院中一个女人披着狐裘雍容华贵,笑盈盈地看着从房中走出的沈清爵。 周遭是驿站的魏人侍卫,数百号人把此处庭院团团围住。 沈清爵看到院中站的女子,脚步一顿站在原地,嘴角笑容旋即消失不见,谢冰媛感受到她的手一顿,看向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 魏千羌看着瓮中的三人轻笑,“沈清爵,又见面了啊。” 第71章 是你要留在这里 沈清爵手心火热,指尖微凉,她微微用力捏了谢冰媛一下,似是提醒她保护好自己,然后她松开了手,一步一步走下门前的石阶,沈若光明白她的意图,立马蹿到谢冰媛旁边抽刀做防御状。 冷雨萧瑟,院中意外地很安静,只有雨滴梧桐叶的声音。 沈清爵半身湿透,她的血和魏人的血混在一起淌在白蟒袍上。 谢冰媛眼睛不动,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 她孤身进驿站,只身面对这么多魏人,都是为了她,从沈清爵杀了魏辰那一刻,她便觉得自己此刻就算死去也值当了。 传说中的女帝就站在院中,谢冰媛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她时时刻刻盯着沈清爵,生怕她再受一点伤。 魏千羌视线却越过沈清爵,上上下下打量着站的笔直的谢冰媛。 “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你这冠沖的,也未免太蠢,昔年我念你救我一命,已经在满武州城外还了你,如今你拿什么飞出去呢?” 沈清爵并没有否认冲冠一怒为红颜。 魏千羌一说话,谢冰媛的视线这才转到她身上。院中的人容颜娇美大气,无甚表情却有雍容气度自然流露。 “这还得感谢你这些天来的处心积虑,不然也我不至于如此,夜半无人时,想你的贴身侍女么?” 沈清爵面容冷峻,身子一动不动。 “拿侍女换你,可划算多了。” 魏千羌眉头一挑,勾起嘴角,似乎是真的喜悦。 谢冰媛听了分外暧昧的话有些不悦,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她站在石阶上也被无数人盯着,在场都是聪明人,知道制住她比正面制住沈清爵更有效,所以不少暗中的侍卫杀手都盯着她。 谢冰媛毫不露怯,面上始终风轻云淡,只有看向沈清爵的时候目光中才有波澜,三尺石阶并不高,却被她活生生站出了魏晋风骨。 沈清爵站在原地,她心里并不知道魏千羌究竟要作何打算。 “你师傅防你比防我还多,你看不出来么?” 沈清爵不说话,不过她已经听到了远处隐约的马蹄声。马蹄声非常迅疾紧密熟悉,基本可以判定是她的轻骑兵。 “你有什么资格用这副口吻跟我说话?如今你该忧心一下你自个儿。” “不是我走不了,是你走不了。” 话音刚落,铁蹄之声就越来越近,一路上有外院倒在长-枪之下魏人的惨叫声,骑兵来的很迅速,蒋靖翔亲自带队,骑兵分开两股,成合围之势把魏千羌的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将军,末将来迟了。” 两批人马对峙,不过任谁看来都是沈清爵占有绝对优势。魏人一边退缩一边聚拢,神色慌乱看着这一队五倍多于她们的人马,不过他们终究是训练有素,没有自乱阵脚,而是迅速聚拢,把魏千羌护了起来。 沈清爵上马。 阿黑一直伺机而动,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在一旁梧桐树上弯弓搭箭,银色小箭破风而出,带下了十多片梧桐叶子。 小箭防不胜防,笔直扎向谢冰媛的胸口,沈清爵眼睁睁看着箭头飞过去,却来不及阻止,在场有高手仍是如此,根本来不及反应。 阿黑有魏千羌授意,她要他伺机杀死谢冰媛。 然而阿黑似乎有些心急,以至于他忘了些什么。 沈若光嗤笑一声,抬手就把这凌厉的一剑打飞,“大兄弟,你是被酒馆老闆娘用鸡毛掸子打傻了么?就这样的小把戏,还想暗伤我们夫人?” 阿黑面色突然难看,从梧桐树上下来跳到魏千羌身边,似乎准备殊死一战保她出去。 第112页 魏千羌脸色微变,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箭非但不能取她性命,甚至连她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 其实早在第一次被偷袭之时,沈清爵就已经叮嘱沈若光暗里练习阻挡这种箭的方法了,沈若光天赋异禀,武功奇高,专心练了这么些时候,从先前起全身心就一直注意暗箭,故而刚刚箭一射出他就发现了。 谢冰媛浑身出了一层薄汗,身躯却是一动不动,依旧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退。 沈清爵再不犹豫,抬起手掌至耳边,大喝一声:“抽刀!” 雨中抽刀之声洪亮,光听声音就让人彻骨冰寒,沈姓铁骑十万可是吹的?此刻千人一起抽刀,光声音就已经让这些魏人心惊胆颤。 连带蒋靖翔在内,骑兵全部抽刀。 沈清爵把手勐地一放,因为动作太大,袖口血水也甩出。 杀喝之声暴起,看到她手势,骑兵打马而上,魏人也不甘落后,两拨人迅速激烈缠斗起来,魏千羌脸色微变,似乎已经察觉到情况非常不利于她。 整齐划一的军阵挺进,刚一照面,就有几个魏人头颅滚落在铁蹄之下,骑兵甩刀,血水顺着刀尖淌下。 死战不退是沈清爵手下铁骑的信念,何况此时势如破竹,魏人防守很快被沖个七零八落。 “不让你们死点人,你们是不是以为这里还是你们千雪城?”蒋靖翔哈哈大笑,手起刀落,又一个魏人人头滚落马下。 沈清爵从箭壶中抽箭,手持银弓,拉到最大,箭头对准了人群之中的魏千羌,她没有犹豫,瞄准之后立刻放手。 箭头破风声更冷,丝毫不逊色于阿黑的那一道暗箭。 银色长箭当胸而来,魏千羌看到却来不及做反应,沈清爵这一箭,分明一心想要她死。 剎那间魏千羌竟然有些想笑,她不怕魏人恼羞成怒挥兵南下,竟然丝毫不犹豫地射出这一箭。 下一剎那,阿黑瞬移到魏千羌面前,用胸口替她挡了这一箭,鲜血即刻四溅,沈清爵一箭力道非常大,阿黑连退了三步跌到地上,左手捂着胸口,一滩鲜血淌到了地上。 魏千羌神色一动,就想身手扶她,她还没碰到阿黑的衣角,就被手下拥护着朝院外逃。 谢冰媛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帘外的一片杀伐,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蹄声,厮杀声,惨叫声,还有空中浓烈的血腥气混在一起,不亚于人间修罗之地,沈清爵回头沖沈若光使了个眼色,沈若光立马暴掠而出,追上了试图逃跑的阿黑。 因为失血过多,沈清爵身子一凛,险些从马上栽倒下来,看来这马是不能坐了。她便下马,復又走到屋檐下,站在谢冰媛身侧一併同她看院中的一场厮杀。 谢冰媛感受到她的摇摇欲坠,贴过身子握着她的手,不动声色支撑着她。 沈若光暴掠而起,此刻已经到了阿黑身侧,他两拳推出,拳拳到肉,一拳又一拳把刚起身的阿黑重新击倒在地,阿黑倒在地上,脸上混着泥水,挣扎不起,沈若光抽出他从难民营中小刀,一刀插进了他喉咙。 阿黑立马不动了。 一报还一报,他用这柄刀杀了难民营一百多官兵,沈若光就用这把刀再杀了他,真是便宜了他。 “莫怪我。”沈清爵轻声呢喃,失血过多,此刻她的双唇发白。 “嗯?”谢冰媛不明就里。 “让你看到了这些,莫怪我。” 她第一次上战场,见了这般好似人间屠宰场的地方也发热呕吐,难受了好一阵子,虽然如今她已经习惯,但是她本人十分厌恶这些场面,所以她不想让谢冰媛看到,满地血污脏了她的手,就不用再染了谢冰媛的眼了。 今天却是无可奈何。 魏人节节败退,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剩下二十号人围着魏千羌转。 蒋靖翔长-枪挥舞,就要再次发动冲锋,把仅剩的防卫冲垮,只是他下命令的长-枪还没有放下,远远就听到一声清亮的少年声。 “圣旨到!” 池冬夏骑着高头大马,锦服裹在身上非常合身,乍一眼望去让他隐去了少年味道,有了气势。 他身手,魏裳楚也骑着马而来,再往后是她带出去的一众魏人。 “臣接旨。”沈清爵低头弯腰,却并未下跪。 谢冰媛扶着她,很明显感到了她的不甘。 魏裳楚下马,推开护着魏千羌的几个魏人,揽住魏千羌的胳膊,“皇姐,你没事吧?” 魏千羌摇摇头,眼神却粘在沈清爵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将军,陛下听闻您带兵血洗了魏人驿站勃然大怒,正好赶上奴才带公主殿下过去请安,殿下此刻已经在为您求情,陛下让您即刻退兵。” 池冬夏显然没见过此等场面,他面色发白却极力稳住心神,言语行动间也极为恭敬。 沈清爵睫毛颤了颤,“臣接旨。” “将军趁我不在,带兵血洗我驿站,杀我弟弟,可还把我魏裳楚放在眼里?” 马车里,沐有韵抬手掀起帘子,穿过人人马马隔空看了沈清爵一眼。 “皇爷放难民进京,可曾把我放在眼里?你这王爷掠我至要之人意图不轨,死一百次也是活该,我原以为皇爷回了太京城心中会有所动,想来是我想错了。” “皇爷,在太京城中还是安分一点,人不能忘本,否则我也不能保证您全身而退。撤!” 沐有韵坐在马车中,右手死死抓着腿上裙摆,沈清爵的话像一阵箭雨刺到了她心中,她何止是怕她不能全身而退,她怕魏裳楚大逆行事天道难容,最后尸骨无存。 说罢带着谢冰媛上马,搂着她率先出了驿站,蒋靖翔斜视魏裳楚一眼,用枪尖指了指她的脸。 沈清爵双手揽着缰绳,手臂已经不由自主开始抖,谢冰媛心中慌乱便缩着身子,生怕碰到她身上自己不知道的伤口。 沈清爵有些冷,腾出一只手揽着谢冰媛的腰,身子不住她背上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搂腰【怨念】 可爱的我回来更新了,我的名字叫勤奋。 第72章 皇姐,快走! 看着沐国军队离去,烟雨之中溅起的泥点似乎比马匹还要高,魏裳楚无比庆幸,在听到沈清爵围剿驿站时候她立刻派人向萧泰凉发了消息,这才搬来一旨救兵。 否则以沈清爵刚才的样子,自己若是晚到一刻钟,皇姐真的能在这里,就被她杀了。 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北魏的千古罪人? “皇姐,收拾东西,您马上走。”魏裳楚突然想到什么,额头上冒出一层汗,不顾分寸拉着魏千羌上了一辆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马车。 魏千羌神色有些悲悯,上马车之前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阿黑,想起了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年轻武道宗师之前被沈清爵的暗卫一拳一拳砸死。 “你把阿黑,安顿好,送回千雪城来。” 魏裳楚愣了愣,似乎不曾想到皇姐有一天也会在意身边人。 “是,事不宜迟,您赶紧走吧。您快速出门,路上不要有留恋,您两天后出了满武州,雒阳也会出城接您,此番让您陷入如此境地,是我考虑不当。” 第113页 魏千羌点了点头,脱下华贵狐裘披上下人递过来的寻常麻布袍。她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说。 “裳楚,你也要小心。”魏千羌说罢不在逗留,转身进了马车里,等她进了马车,马车便没有再片刻逗留,即刻出了驿站。 魏裳楚比了个三的手势,沖马车一指,暗中立刻有护着她的三个暗卫隐匿在马车周围跟上,魏裳楚遥望马车逐渐变小的影子,面上神色敛去,黑金亲王服上沾了水气似乎更加雍容,她垂下手,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还没立春,冷雨便侵袭了太京城,宫中屋宇长阶皆被洗刷一遍。 江南的雨诗情画意,小巷的杏花雨让人流连忘返,宫殿的梧桐雨听起来巍峨宏大,只是听多了便会觉得冷寂。 萧离央出了御书房,她刚把生气的萧泰凉哄好,池冬夏为她撑着伞,两人一併从台阶上走下。 她没说为什么要把池冬夏从洛公公身边抓来,服侍在自己身边,任谁看来,都会觉得公主殿下喜欢池冬夏这张俊脸,所以萧泰凉信任池冬夏,对他也渐渐有了好感。 所以池冬夏和洛公公也偷着乐,以为公主殿下真的是喜欢池冬夏这张脸。 萧离央穿着一身黄裙走在前面,此刻若是迎面突然出现一个太监或是宫女,就会看到公主殿下眉头紧缩的样子了。 萧泰凉在御书房中,听着放在淅沥的梧桐雨声闭着眼,香炉在他面前冒着烟。 沈清爵带兵围剿魏人驿站的事情已经把他气了个不轻,若不是萧离央劝着,他已经将这个太过放肆的臣子革职了。 新帝不同于前朝战事时候的兵马大元帅了,那时候只需要打仗即可,如今坐上了权力巅峰,最难驾驭的是帝王心术。 没坐过的皇位人可能并不清楚,萧泰凉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复杂,每一刻钟也许就会多了一些想杀的人。所以即便是沈清爵这种离皇位这么近的人也根本无法清楚知道,自己的师傅在龙袍下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所以,世人眼中公主殿下黄裙摇曳永远是那副天真烂漫模样,她却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萧泰凉的变化。 半路上,沈清爵手一挥,似乎是下了某个决定。 “靖翔,此刻陛下想必已经知道了我杀了魏辰,你赶紧带兵,赶在魏千羌进入满武州前把她留下。” 蒋靖翔看沈清爵面色苍白,下巴搁在谢冰媛肩上,看起来分外虚弱,神色中不免有深深的担忧。 “她若是出了城,你跟着也没什么用,派小队人跟着她乘机刺杀,但是想来也杀不了她,所以成败就在这一个时辰了。” “不出意外,陛下必定会罚我,诛杀两国使节破坏盟国关系,我虽然是大将军兼异姓亲王,想必也难逃其咎,只是陛下对我如何,你们也切不可轻举妄动,追不到魏千羌你便赶紧回城,看好将军府。” 其实蒋靖翔也听明白了她的话里有话,是回将军府替她看好她。 蒋靖翔点头:“是,您放心!” 接着便带着一队兵马绝尘而去。 谢冰媛有很多话想问她,偏过头却看到对方没说话,只是身子完全贴住她的,揽着她的臂弯又紧了紧。 随从骑兵纳闷,看过将军遍体鳞伤,却从没看过她这副模样。 将军府门口,洛公公早已等候。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沈清爵下马,接过下属递过来的玄色披风披上,迎上前去。 谢冰媛眉头紧皱。 洛公公道:“沈清爵不计后果,无端闯入魏国驿站中大肆屠杀,诛杀魏王爷,妄图破坏两国盟约与安定,现革去将军一职,关入天牢听候发落。” 沈清爵欠身,“臣接旨。” 谢冰媛身子一动就要下马,沈清爵似乎感受到她的动作,回神沖她笑了笑,这才让她心里稍微安定。 “将军此番着实有些冲动,陛下雷霆震怒,将军先委屈几天,等陛下消了气,会有峰迴路转的一天,奴才得罪了,您请吧。” 说是押入天牢,其实并没有人敢上来真的捆绑她,沈清爵一如往常,坐进洛公公带来的马车中。 蒋靖翔一路驰骋,又在城门处盘查许久也没有发现疑似魏千羌一行人的行踪,他准备亲自出城观望一趟时,便听到了手下的消息,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将军府中。 蒋靖翔依照沈清爵吩咐,火急火燎回了将军府,进了主院大厅中却看见谢冰媛端坐着,神色平静如常。 他刚想刺几句她没心没肺一点都不着急,没成想谢冰媛先开了口:“蒋将军,可否送我入宫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打开晋江本来想追一本言情民国文,然后看到小天使给我的留言,嗯,就去码字了,中午之前先更一点。 将军缺个贤内助,缺个军师,有小天使和我私信过,她也看出谢冰冰不简单,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2333,以后一定是智谋担当啊。 午好,鞠躬。 第73章 父皇老煳涂了 “夫人,您可知将军特意叮嘱我回来,实为让我照顾好您的安全。” 蒋靖翔眉头皱着,若是往常别说送谢冰媛入宫了,就是把公主殿下带出来那也是一眨眼的事,今时沈清爵入狱,想来萧泰凉不满她已经很久,蒋靖翔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我知道蒋将军在顾虑什么,我不担心陛下怎么处置她,我只担心……她身上的伤,拖不得。我是殿下的师傅,进了宫便只待在玉央宫中,不会乱跑的。” 蒋靖翔无奈嘆息。 过了一会儿,谢冰媛与卫捲云装作普通侍女模样,被蒋靖翔带着进了宫。 宫门高大宏伟,朱色城墙淋了雨发暗,卫捲云与蒋靖翔坐在马车外,车中只留一身女眷打扮的谢冰媛,她粗布麻衣不施粉黛,却丝毫不见慵懒之态,后背笔直傲岸,似乎未能有什么事情让她折了腰。 门洞空旷,守卫见是蒋靖翔,没有多加阻拦便放了马车进去,谢冰媛撩车帘望着涂着白漆的门洞,神色一如既往寡淡。 候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是师傅,她的师傅是前朝兰贵妃,佳人困于深宫之中郁郁不得志,受宠于皇帝却被文武百官骂祸国殃民,倾心于皇后却一生为路人,最后教会了她满身本事,得病死在破败的梨园里。 她师傅慧眼如炬,便一直叮嘱她远离宫门。 进了宫,谢冰媛才回过神来一般,垂手放下了车帘。 她现在只盼着能快点赶到玉央宫。 一路上亭台楼阁精緻,青竹拔节,谢冰媛却无心欣赏。 池冬夏在门口晃悠,看到是蒋靖翔,忙迎上来,又看到他身后两人跟着的谢冰媛和卫捲云,当下便带着她们进了宫中。 此时,萧离央正在宫中懒洋洋地剪花玩儿。 花瓣上沾着水珠,在萧离央手下,修剪好的花似乎在逐渐绽放。池冬夏脚步有些急的进来,萧离央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隔着花花草草抬头一看,一身粗布麻衣的谢冰媛正站在她身边。 第114页 “师傅?!” 御书房中檀香裊裊,萧泰凉用手捏着眉心,仿佛在担忧什么事一样,以至于安神的香都不能打开她紧锁的眉头。 萧离央穿着惯常的一身黄裙,提着裙摆从台阶下往上快步走。 “殿下,陛下吩咐过不见任何人呢,您这是?”两个侍卫拦住了萧离央,洛公公躬身在一旁,似乎要拦住闯进御书房的她。 “退下,本宫现下就要见父皇。” 萧离央没跟几个太监废话,伸手把人一推,几个人又不敢跟她动手,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殿下沖了进去。 萧泰凉眉头紧皱,依旧是那副苦大仇深模样,她看到女儿进来,神色才略微有缓和。 “父皇,您为什么把清爵姐姐关进天牢?”萧离央双目噙泪,看起来分外委屈。 萧泰凉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身上暗金袍龙纹若隐若现。 “她犯了错,应该的。”萧泰凉不疾不徐。 “父皇,清爵姐姐杀的是魏人,您却因为魏人的关系把本国上将军关进天牢?不怕世人诟病么?” “放肆!朕平日就是惯你惯多了!养了你这么个不明是非黑白的女儿!破坏两国安定无异于毁约,此刻若是魏国挥兵南下以我国国力如何抵挡地住?她那么带兵去魏国驿站里大杀特杀,可有把朕放在眼里?你今日就算为她求情!朕也不可能把她放出来!” 萧泰凉大手重重一拍面前几案,把桌上硃砂笔也从笔架上震了下来,落到奏摺上拉了长长一道口子。 萧离央一弯膝跪在萧泰凉面前。 “父皇,北魏雒阳带着大军已经就在边境上!我沐国男人何在?!却要您拿清爵姐姐撒气!” “闭嘴!” 许是公主殿下这段话太过刺耳直接,萧泰凉勃然大怒,脸色通红。 外头太监听着里面惊心动魄的争吵声已经跪了一地,但纵使是洛公公也没有进去劝,这三个人的事情无异于神仙打架,凡人卷进去只能是粉身碎骨。 “我不,清爵姐姐是因着我师傅被那魏人王爷掠走意图羞辱!这才派兵破了驿站杀了那魏王爷!” 萧离央先前听谢冰媛说这一段的时候简直几欲气死,扑到谢冰媛怀里看了好一阵才勉强消气,这会儿说起来她更气了。 “此等渣碎,若是女儿有能力,也必定替师傅手刃!清爵姐姐现在身负重伤,您有可派御医过去么?” 萧泰凉一愣,“她受伤了?” 萧离央见她父皇神色松动,装作更加生气的样子站起身。 “就知道父皇没有,儿臣自己去!” 说罢提着裙摆站起身出门,不理会身后还没说出同意话来的萧泰凉了。 天牢中空气湿冷,纵使没人敢对她用刑,此处环境也让她周身不舒服,沈清爵盘腿坐在木板床上闭目养神,不理会这地方阴森森的死气。 身上伤口遇上阴寒更加作痛,沈清爵也只是忍着当不知道。 自打重回以来的时间里,暗杀,阴谋层出不穷,让她此刻有些疲惫了,如果说她从前还有打败北魏求和平安定的心的话,那么现在萧泰凉的做法已经让她的这种心情彻底消失了。 还不如归去,像古时山水文人一样,携爱侣远离庙堂,朝中纷繁琐事再不要来找她。 心中冒出此等想法之后,这股子念头便势如破竹,已让她暗暗下了决心。 守着谢冰媛已经足够,她在前世不也是死了?家国之事随他去吧。 “清爵?” 闭眼中好像听到谢冰媛叫她,沈清爵抬起头,果然看到外面宫女打扮的谢冰媛。 对视了一眼后,沈清爵头遭低下头,似乎有些不想让她看到此刻的狼狈样子,萧离央唤了声“清爵姐姐”,便把矛头对准了看门守卫。 “开门!” “这……” “给本宫开门!” “是。” 卫捲云忙拿出医药箱。 沈清爵身上血迹已经凝固,伤口同贴身衣料黏在一起,要处理有些不易,直接让萧离央看地别过脸去。 自打进了牢门,两人就没对视过一眼,准确来说是沈清爵侧着头,谢冰媛静静打量着她看。 “将军,还请您将两里衣脱下。” 卫捲云手上有工具,加之刀伤与里衣通过血迹模煳起来,她实在不敢贸然动手加重沈清爵的疼痛。 沈清爵神色无所谓,腾出右手,手上发力,似乎就要把里衣与伤口生生分离,谢冰媛看的心中一惊,忙说道:“我来” 沈清爵扫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谢冰媛似乎不等她同意,已经上前用手覆上了她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把布料与伤口分开。 也许是谢冰媛动作格外轻柔小心的缘故,沈清爵原以为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只是谢冰媛看着衣下血肉模煳的伤口手开始微微发抖。 萧离央看着两人,似乎又要落下泪来。 公主殿下非常不满,便又絮絮叨叨起来:“父皇也真是的,分明是老煳涂了,连您都不信他还有谁可信的,我先前还听说他和老夫人商量她要把您嫁给那个什劳子连笑,真真气死我了!” 谢冰媛手一顿,沈清爵轻哼一声,她赶忙回过神来,稳住心神才将她脱下里衣。 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刀疤触目惊心,沈清爵未同谢冰媛说过她之前是怎样以命换命的打法,所以此刻明白了的她伤口便腾升而起怒意。 脱下里衣她便站到一边,也不看卫捲云,看起来自个儿闷闷的。 作者有话要说:  \(//?//)\\(//?//)\\(//?//)\ 和夫人制订了家法,谁犯了错就写千字□□。 这一章结尾冰冰有点可笑可爱呀23333自个儿闷着。 第74章 娘亲带你去找娘亲 离国二十五年。 穆王城是满武州里一个小城,年前战火纷飞,女将军沈清爵因漕运不足回京面圣,她一走满武州防线崩溃,北魏枪仙雒仁贾带兵南下,占了一半满武州,同时占了这座城。 也是这一年,大将军与留在穆王城中驻守的夫人分散。 昔年两人伉俪情深,为军中神仙眷侣,一同抵御北敌,后穆王城破,夫人不知所踪。 沈将军韬光养晦多年之久,从凉州外连破北魏三城,北魏猝不及防,忙从此地撤军抵挡沈家铁骑北上的步伐,而本应该在两国战线上的沈将军早已乔装改扮,出现在这这座魏军刚撤走的孤城中。 暗卫沈若光千里来信,说夫人与郡主殿下可能在这城中。 于是女将军马不停蹄来此,换了一身男子衣衫,还是多年前那番温柔贵公子模样。 城中杂草遍地,街道上还有雪迹就那么堆着,似乎是少人上街入市,雪都不曾化了的。 已近中午,沈清爵这时候出现在街上,不少孩子围着包子摊吵吵闹闹,两三个孩子从兜里摸钱,试图一起凑一个包子。 沈清爵从包里翻出昔年夫人谢冰媛给她的画像,纸面已经泛黄斑驳,却依稀可以看出画中小姑娘精緻俊俏地和谢冰媛有几分相似的面孔。 第115页 沈清爵等着,在城中某个地方,谢冰媛带着女儿见了她该是如何的高兴。 所以她没有做任何易容,就这么走在大街上,不时引起人侧目观察。 明明只是个她和她收养的孤儿,却不知道为何和谢冰媛有几分相似。纵使模样已经烂熟于心,沈清爵仍旧害怕错漏一个。 “媛媛,我若是漏了,你肯定又要恼我。”沈清爵嘴角苦笑将画像放进怀中,看着这帮准备凑钱买包子的孩子,一时有些走不动,虽然她五感非同寻常,早已知道这里面没有她要找的人。 站了片刻,突然发现从孩子群中挤进去一个光脸小女孩,瘦瘦小小却很精神,这孩子从漏了棉的棉衣口袋里摸出一个铜板,发生说:“我要一个包子!” 许是语气过高惹恼了身边的男孩子们,这些没凑到包子钱的男孩子们把她一推,黄脸小女孩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结了冰的雪地里,但她很快手撑着站了起来,一个人同那两三个推她的男孩撕打起来。 沈清爵站在一边冷冷觑着孩子们的打闹,似乎并没有打算管这种事,想着谢冰媛与她的宝贝女儿还不知所踪,她就不想管,但她到底也走的动道儿,于是就在路对面看着她们。 小女孩一个人打三个男孩,似乎也没落了下风,双拳虎虎生风还带着脚踢,灵巧抱起一个抬腿踢他的男孩的腿把对方掀翻在地,又飞起一脚踢在准备过来锤她的男孩手腕上,把男孩打地嘶哑咧嘴。 “你这个没娘的野种,疯狗一样,就会打人!”男孩被打到在地,瞪着黄脸小女孩破口大骂起来。 “呸!我爹爹是大英雄!我娘亲是世上最貌美的!休得胡说!” 黄脸小女孩这话倒也引得周围摆摊的大人们哄堂大笑,这般五六岁的女孩懂什么?可不就觉得娘亲爹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 “你爹娘不是不要你了就是死了,要不然还会在这里在乎你这个小要饭的?” 男孩们也跟着笑,似乎这样说话比打这个小女孩还要来劲。 黄脸小女孩一听像被拔了毛的狮子,扔下手中热气腾腾的包子就沖了过去,一拳打在一个男孩的眼睛上,同时她也被三个男孩合力推到了地上,嘴唇磕破了也没出声,起来又准备继续打。 “小孩子家家,打什么架。”沈清爵几乎一瞬间就来到她面前,抬手按住黄脸小女孩的额头,接着递给包子摊老闆一快散碎银子,“把包子给孩子们分了吃。” 孩子们得了包子做鸟兽四散状走了,只有这个黄脸小女孩还气鼓鼓坐在地上,沈清爵扫她一眼,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女孩有趣,这么多年来破天荒起了逗她的心。 沈清爵笑眯眯地捡起她先前打架时放在地上的包着纸袋的包子,蹲下身递给探陵,“还要么?” 不等黄脸小女孩回答,便听到一阵叫声。 “小猫~”似乎在叫这个小女孩,沈清爵循声望去,来的是一个面目清秀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 “苏姨!”小女孩站起来扑倒年轻女子怀里,年轻女子忙搂住她,沈清爵跟着站起来,与被唤做苏姨的年轻女子一对视,对方就闹了个大红脸。 沈清爵神色寡淡,似乎早已习惯。 “真是多谢公子,我听闻小猫又闯了祸急忙赶来,多亏了公子相助,如不嫌弃去寒舍吃顿便饭吧。” 沈清爵也想趁机了解此间民情,便没有拒绝:“也好。” 小要饭的听到大大地白了她一眼。 跟着苏姐去了她家,发现是真的寒舍。进了门,唯一值钱的也只有一处炭火盆和一张红色八仙桌和椅子,这小要饭的却像来了什么快活地方,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 苏姐心灵手巧,不一会儿饭便做好了。 菜是简单的腌土豆,伴着盐巴炒了的冻白菜,还有一颗煮熟的鸡蛋和大米汤。 苏姐有些不好意思,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沈清爵并不嫌弃,低头捧了碗吃地津津有味。 期间小要饭的一边啃着冷掉的包子,一边看着桌上唯一的水煮蛋,眼睛滴熘滴熘的。 沈清爵觉得好笑,在她的殷勤注视下伸出手把水煮蛋拿到了手里,磕着桌边,慢条斯理地剥开。 小女孩吞了口口水。 “你想吃么?”沈清爵望着她,嘴角噙笑。 苏姐看着二人模样,低头笑着。 “看你这么瘦,给你吃好了。”小要饭的别过头,拿筷子狠狠夹了两片白菜塞进嘴里,不去看沈清爵的得意模样。 沈清爵不理她,自顾自把蛋吃掉,仔细看小女孩还是比她瘦。 苏姐刚收拾好碗筷,就听到外面一阵大力的敲门声。 苏姐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些人真的找上门了。 “公子快翻墙走,我去院中应付一下。”说着苏姐便披上衣服,急匆匆去开院门。 小黄脸姑娘似乎不肯看着苏姐一个人出去,也跟着出了院中,沈清爵走了两步靠在门槛上,她倒要看看来人究竟想怎样。 有四五个壮汉进来,拉起苏姐一边骂一边走。 沈清爵看了片刻,就已经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想来是魏人撤走,这些人不愿意跟着去打仗送命,故而偷偷脱离军队留在城中欺男霸女,这种情况她见多了。 小黄脸姑娘忙冲上去,多年的市井底层生活让她比一般男孩子还会打架,可是现在对手却不是和她抢食吃的小男孩,她扑将上去,却被男人飞起一脚踢在一旁,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你们……我爹爹是大英雄,等我爹爹来了我让她打死你们!” “哈哈哈,有你这么个女儿怕你爹也是狗熊,今天你娘必须跟我们回去。” 小黄脸女孩转过头,狠狠瞪着沈清爵,沈清爵无奈一笑,只好动了动身子就移动到了门口。 从袖中抽刀到划破壮汉的喉咙,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只是五个壮汉倒地而死的时候鲜血溅到了她衣袖和手上,惹地不悦皱眉。 小黄脸女孩呆愣愣看着她,神色崇拜。沈清爵皱着眉把吓了一跳的苏姐从地上扶起,“我想在姐姐家中洗漱一番,这些子血污太噁心人。” 苏姐看着她,眼中波光闪闪。 沈清爵进了里屋,便背对着门解开了上身外袍,她想快速清洗一下便即刻出发继续寻找夫人下落,见了刚刚发生的事故,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公子,这里有热……” 苏姐端着一盆烧好了的热水推开门,便看到里面光着背的沈清爵,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又看到她白皙背分布的两条长长的刀疤一时愣住,看着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嗯,苏姐先出去吧,我马上就好。” 沈清爵拿水沾湿了衣袖,待到血迹淡了一些便穿好衣服出了门,看到院中小黄脸女孩在挖土坑,看样子是准备埋掉那些那些被沈清爵杀掉的人。 “她这么小,也不怕死人的?”沈清爵刚一出门,就看到苏姐迎了过来。 第116页 “不怕的,我第一次见她她便浑身带着血昏迷不醒,那会儿才不到四岁,这两年长大啦,更不怕了。” “挺好的”沈清爵低头笑,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来塞到苏姐手中。“拿着吧,我有要事,马上便走了。” “公子!还会在回来吗?”苏姐斗起胆子问。 “有缘再说吧。” 沈清爵迈了步子要走出门,听到苏姐从后面忙忙乱乱追出门来。 “公子,你的钱,我们不能要。” 刚刚她看到沈清爵的疤痕交错的背,又看到她手上的薄茧,早已认定他同她一样也是苦命人。 “你们拿着吧,我还有。” “公子,外面世道太乱,不如留下。”苏姐几乎用尽自己全部胆量,“我会洗衣做饭,公子留下,也不用去过刀尖上找生活的日子。” 沈清爵一愣,旋即道:“不了,我此次出来,也是寻找妻子的。” 苏姐在她身后抽搭起来:“小猫,去送送公子,我挖坑吧。” 沈清爵没有回头,走出院中,小黄脸女孩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 沈清爵向城门走去,有些冷地同她说:“你回去吧。” “不成不成,我要把你送出城门,我才能回去同苏姐说的。” “你没想过去找你爹娘?” “啊……其实,我不太清楚记得她们的样子。” 沈清爵嗤笑一声,小笨蛋,这怕是从小就没见过,还敢和别人吹牛,自己爹是大英雄自己娘是大美人。 “我叫我爹打你哦!” 已经出了城门口,远处马蹄声渐进,连带着还有铠甲飒沓声,沈清爵脸色稍有轻松,这个点入城的,只有沈家的铁骑兵。 没成想她身边的小要饭的脸色剧变。 “你快逃命,魏人来杀我们了!” 沈清爵看她面色惨白吓得快要尿裤子不禁好笑,“我不逃。” 小黄脸看她样子,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其实我没爹爹的……我爹爹是我娘亲,我娘亲是我娘亲亲,娘亲亲不见了……” 沈清爵身子一抖,面色剧变。 “快逃,!我娘亲是大将军!是大英雄,你出去告诉她,我是沈漾,让她快去找娘亲亲!” 沈清爵不知道,自己走后,城破的时候,谢冰媛带着沈漾逃亡,为她做了易容,逃到一半遭到埋伏,沈漾摔下了马车,头磕到了石头上,再醒来的时候便不记得她和谢冰媛的模样了。 只是她记得她娘亲是沈清爵,她娘亲亲是谢冰媛就够了,她记得自己摔下马车,记得很小的时候两人带着她玩闹,可是她们的容貌却是一片模煳,纵使她敲破小脑袋,也想不起两人的样子了。 沈清爵一把把这个还没她腿高的小女孩抱起来,只是这个的动作却让她流了很多泪。 “娘亲没保护好你和娘亲亲,是娘亲错了。” 小黄脸也愣住了。 沈家骑兵马上赶到,副将陆仁甲骑着战马,头次看到南征北伐杀伐果断的将军在众人面前泣不成声。 铁马女将军哽咽如孩提。 沈清爵勉强止住眼泪,抱着呆呆流眼泪的小女孩对所有人说道:“沈漾。” 众将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参见郡主殿下!” 身后跟的骑兵不知道有多少,也全数跪下,:“参见郡主殿下!” 穆王城中一片声响,都是参见郡主殿下之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时兴起的番外,大家不喜欢我之后会替换回来,这个给大家免费看吧,就替换在这一章就不收大家的币了,嘿嘿。 也不算是我的脑洞,是夫人图片给的启发。 第75章 ,娘亲来了,以后莫要怕。 大家看下有话说。 五点醒来,时间仓促还未抓虫,现下我要去准备去秦皇岛的事宜,让众位久等了。 皇穹何处飞琼屑,散下人间作春雪。 五花马踏白云衢,七香车碾瑶墀月。 苏岩乳洞拥山家,涧藤古栗盘银蛇。 寒郊復叠铺柳絮,古碛烂熳吹芦花。 流泉不下孤汀咽,断臂老猿声欲绝。 鸟啄冰潭玉镜开,风敲檐熘水晶折。 拂户初疑粉蝶飞,看山又讶白鸥归。 孙康冻死读书闱,火井不暖温泉微。 因着章节不能少于二百字,我便复制一段诗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清爵把沈漾抱回城里的时候,沈漾的脸色还是有些怪的。军中医师为她揭下带了两年有余的面皮,露出她本来一张美丽可爱的小脸。 她不敢看沈清爵,这个记忆中有些模煳的娘亲让她有些抵抗,面对沈清爵的爱她又会悄悄闹个脸红。 带兵进城之后,沈清爵又叫苏姐吃了一顿饭,说是道别,她要马不停蹄去下一个地方。 桌上是山珍海味,大概比沈漾这两年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三个人坐在饭桌上,沈清爵不动筷子,全程都在服侍沈漾吃饭。 苏姐一边低头吃饭,一边抬头看丰神如玉的女将军,她知道真相之后,越觉得院中鲁莽告白难堪。 她是什么样的人?反正和她不是一个国的。 穆王城外有一处偏僻村庄,庄中有近百口人,村子受了战火摧残,村中大小劳力没有吃的,常去村外山上挖野菜。 山路蜿蜒难行又有野兽出没,村里人却为了一些粮食要挖到很久才回来。 村中有个寡妇,说是流年战乱与丈夫分离,三十多岁的年纪在村里独居着,不少好心老人给她说了对象,她却总是不听,冷着一张脸把别人拒之门外,因此不免总受人诟病。 晚上,直到村里人都回了村,她在慢吞吞从山上下来,提着野菜蓝向家里走去。 似乎是空无一人的时候让她能自由自在一点,微光照在妇女身上,宽大的粗布麻衣下身量完美无瑕,不用再像平日那样快步走,此时此刻她的风华气质显露无虞,似乎让周边景色又黯然失色了一遭。 妇人微抬着头,一张平淡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她的五官太普通,纵然如此,村里几个年轻男子还是被她迷的不轻。 妇人进了院,院中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进了屋,发现屋中有一丝古怪。 她看着主屋中熟悉的摆设陷入了沉思,她一向井井有条,就算是没有人来做客,也要把家中打理的纤尘不染,而现在,很明显有人把她的摆放移动过了。 也许来人就藏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准备给她一刀要了她的命。 她和大将军的关系,这些年来为她招了数不清的暗杀,如非她心思细腻机敏,恐怕早已阎王爷的座上宾。 妇人心里一凛,听到背后放的很轻朝她走来的脚步声,来了! 八步,七步,六步,来人似乎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兴奋,向她走来的脚步比寻常杀手要快一些。 五步,四步,妇人不动声色,手抚上了袖中大将军送她防身的匕首。 第117页 三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寒芒出鞘,如电光火石,冷锋一闪,她手中的匕首出其不意又凌厉无比,飞速向身后人胸口扎去! 沈清爵怎么也没想到,迎接她的是夫人的当胸一刀。 沈清爵一动不动,看着转过身来人平常普通的五官,谢冰媛匕首尖已经到了她胸口,再往深一寸就教她血溅当场。 谢冰媛似乎愣住了。 眼前人一颦一笑,风华无致叫人难忘,更是夜夜在她的梦中出现。 温柔低眉,眼中浅笑,长发束起,是外人面前温柔贵公子模样。 触着她衣服的匕首尖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夫人又拿兇器对着我,莫不是想休妻?” 沈清爵话还没落下,两人就已经快速红了眼眶。 架在她胸口的匕首徒然跌落,沈清爵上前一步,把举世无双的身量拉近怀中。 “你……”沈清爵很想说一千一万句你受苦了,化到嘴边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只留下一个颤抖的你字。 沈清爵循着她的脖子摸上她耳后,摘下了她脸上那张普通的脸,面皮脱落以后,一张她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倾国倾城地一如往常。 “以后不要再戴着她。” 沈清爵来后,她可以不用再戴着她。 “嗯。” 沈清爵来了,谢冰媛也不用再为了她遮掩自己的风华。 屋外,沈漾坐在蒋靖翔肩膀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实在等不及,她干脆跳下来站在马旁边。 木门吱拉一声开了,两个美貌无双的人出现在门口,沈漾埋头,撒丫子冲到谢冰媛腿边,双手环住了她的大腿。 “娘亲亲……呜呜呜” 谢冰媛蹲下身把她抱起来,“没事了,你娘亲来了,往后不会有事了。” 第76章 千金落魄 见到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古怪,萧离央察觉也许是师父有话要对清爵姐姐说,便识相地带走了卫医生,去天牢门口守着。 歷朝歷代的天牢都一样,阴冷潮湿破财,纵然以沈清爵的身份住的牢房已属不错,然而天牢终究是天牢,此处潮湿阴冷不透光,墙上还冷冰冰地泛出一层水。 谢冰媛站在不远处,不言语。她冰雪聪明又知书达礼,沈清爵再如何权倾朝野也是女子之身,加上皇帝不放心她的权力,沈清爵的母亲也希望她与丞相之子联姻,有婚约再正常不过。 她自己为对世间□□看地很开,无论生老病死,误会,争吵,亦或是离别,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当这种事到了自己头上,她纵然有万般大道理,也不由得气闷。 沈清爵一入狱,京城风起云涌,各方面蠢蠢欲动,甚至北魏线人也按捺不住了。而风暴中心的她,半依在墙上,嘴角噙笑看着站在一边的谢冰媛。 谢冰媛挺直身子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却也不看她。 沈清爵散下长发,眼里雾气浓重。 “媛媛,过来,我有话同你说。”沈清爵嘴角勾着笑,话里透露着哄骗一般的温柔腔调…… “我听着,有什么话便说吧。”谢冰媛语气一身冷清,却不肯站过来。 “我伤口有些痛,媛媛过来重新帮我系下腰带?” 谢冰媛一听便转过身走到她旁边,弯下身捏上她腰带,却发现这个人的腰带打着扣,系地四平八稳。 “……” 谢冰媛眼波荡漾扫她一眼,就要起身走开,却被沈清爵无赖似地一把揽住腰。 “……” 她没站稳,此刻被勐地圈住,重心不稳侧身坐在沈清爵盘坐着的两腿上,好像对方就等着她坐上来一样。 谢冰媛心中别扭,实在不愿意在这里以这种姿势坐在沈清爵身上,于是手臂动了动,准备从她怀里站起来。 只是胳膊不动还好,一动就正好触上了对方胸前若隐若现的轻柔。 “嘶”沈清爵轻轻嘶了一声,似乎因为谢冰媛的小动作伤了胸口有些发疼。 谢冰媛立马不动了。 她被圈外怀里,对方长发散下,清雅的花香气悄悄也跟着悄悄地环住她。长久以来谢冰媛也觉得惊讶,不论沈清爵平时男装如何严肃俊气,她散下长发的时候,依然是那个不曾变过的清雅郡主。 她灵光一现,突然想到,自己只是蹭了蹭她的胸,又没动她胸口,她嘶什么? 沈清爵往前凑了凑,把下巴搁在怀里人清瘦的肩上:“我不在的时候,莫要让人欺负了你,纵然是我,也不捨得你受半点委屈,更何况是别人。” 谢冰媛没动作,只是说:“瞎说什么。” “嗯,我不瞎说,只是要记得,无论如何艰辛,我若要成亲,娶的也必定是你。” 谢冰媛假装微怒觑着她。 “好~是我嫁你。” 牢房静了片刻,片刻之后两人都轻轻笑了。 “那你也记住,我只跟着你,不论千金与落魄。” “嗯”沈清爵鼻子一酸,下巴蹭了蹭了她的肩头,轻轻碰了碰谢冰媛的唇角,谢冰媛偏过头,就着她的动作也抬手抚上她的腰。 “师父”萧离央提着裙摆,脚步有些快地走到牢房中,见到这一刻两人相互依偎,清爵姐姐的手还环在师父的腰上,她站在门前,手还保留着将推未推的姿势,彻底愣住了。 谢冰媛身体一动,施施然从沈清爵怀里下来,落落大方地站在地上,似乎刚刚坐在别人怀中的人不是她。 沈清爵坐直身体,收回手神色镇定,仿佛刚刚搂着腰霸占住人不让走的不是她。 一瞬间两人神色突变,甚至让萧离央觉得是不是她看花了眼。 “师父,时候不早了,我们便走吧,想来父皇也见不得我们多待。” “嗯”谢冰媛率先动身,走到放门口的时候,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沈清爵。 “好好照顾身体,等你回来。” 沈清爵笑。 “好呀” 只是这段眉来眼去没有落到萧离央眼睛里,否则她又要感嘆,这时候是多么不同于平时的两个人。 牢门关上,直到谢冰媛的脚步声从长廊里渐渐消失,沈清爵才收回笑,回到往日冷冽模样。 形势刻不容缓,她如今除了要担心萧泰凉,还要担心一些很早就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在她孤身入狱之时,已经做好准备,以自身为诱饵,只是不知道哪条大鱼会送上门来。 她一向如此,对别人心狠,对自己更是,只是如今有谢冰媛,才对自己好了很多。 出了监考,谢冰媛与萧离央并肩走着,身后是远远跟着的宫人。 “央儿,你有法子让若光先生守在牢狱周围么?” 萧离央蹙眉,似乎不解,“师父放心,没人敢在牢里动清爵姐姐的。” 谢冰媛心里打转,她的徒弟还是有些嫩,尚且不了解人心的复杂与险恶。 第118页 “央儿,她如今好比雨中之萍,四面八方的浪都涌了过来,如若不给人盯着,我实在不放心。” “好”萧离央慎重点头。 城北,连府。 “父亲!我从小听您教导,却也有自个儿的心思,您让我同沈清爵成亲,先不说她同不同意,儿子这里也是万万不可以的!” 连笑站在大厅,对着座上拨弄着茶水的连官子喝道。 连官子被儿子这几句十分沖的话惹怒,眉毛一挑把手中茶盏拍到几案上,“放肆!跪下!” 连笑抬头瞪着他,腿却很听话地跪下了,只是神情依旧斗志昂扬,好比与沈清爵成亲还不如上断头台。 连官子沉着脸盯着跪下的儿子,身后是萧泰凉亲爱提的匾额:清政廉洁。 “为什么不愿意,可是觉得她配不上你?”连官子沉声。 “父亲……她便是太配得上我!况且儿臣心中已有佳人,此事万万不可!” 连笑跪在地上,英俊的脸急得通红。 “啪!”连官子又把茶盏重重一拍,“我不管你是喜欢谁不喜欢谁也罢,这门亲事由不得你!你就乖乖待在府上当你的新郎官,事成之后你便是三妻四妾爹也不管你,但你若是想逃,没门!” 连官子摔门而去。 连笑盯着地上,脸色异常阴沉。 当晚,太京城中文人圈子便起激雷。 久不出现的公子谢聆突然写信一封,名为《与沈将书》。上风学宫宫主闻风而动,一如往常将此书传遍了上风学宫,而上风学宫又是文人枢纽,于是以学宫为中心,此书不断扩散,第二天的时候,半个太京城的文人都已经看过。 先前老百姓们看不懂文绉绉的书信,只知道大敌当前,皇帝陛下把大将军关进了天牢里,看了这封书信后,较为关心国事的平民也把事情大抵了解了清楚。 “沈氏铁骑八百万,不平魏站三抔土。” 百姓听到沈氏铁骑杀进驿站,几乎将半数魏人杀个干净,纷纷扬眉吐气,就差拍手叫好。 “将军一怒为红颜,何论千金与落魄。”这句则是告诉人们,魏辰带走名伶谢冰媛,沈清爵与其情深,孤身杀进驿站,但不论朱门千金还是平民百姓,大将军依旧会这么做。 百姓理解不了沈清爵的将军到底是什么品阶,却知道她是男子都比不得的大将军,纷纷替她打抱不平。 “男儿何不带吴钩,夺取塞北十八州?但看满武八十墓,无花无酒头做轱?” 这一句,更是把没用的男人骂了个遍。 群情激愤,一篇与沈将书,直接挑起了不少文人对朝廷的不满。 大敌当前,魏人狼子野心昭昭,朝廷居然因为大将军杀了魏王就将其打入牢中? 无异于断己臂膀,自毁长城! 过了一夜,沈清爵挨过夜里剧痛,出的一身冷汗也已经干了,萧离央昨日带了棉被来,所以她并没有受到多少阴冷侵害。 “您的早饭。” 狱卒毕恭毕敬将早饭从小窗中递进房中,扫了一眼慵懒撑着身子坐起的沈清爵慌忙退下,像是被惊到。 沈清爵打开食盒,发现其中有乳鸽蛋羹,还有一壶酒。 她席地而坐,端起酒一饮而尽,感觉四肢都活络了不少。 只是过了一会儿,眼睛便开始有些沉,她撑着身子裹了棉被,不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赛车群:欢迎加入浅哥哥的赛车场,群号码:633176304。进群送小姐姐。(日常gg1/1,这是新群……旧群打入冷宫) 懒惰的我更新一章。 第77章 不要你了 太京城位于沐国北部,虽不及北魏千雪城那样终年大雪瀰漫,但冷起来也叫人够呛,而今日子进了二月,已属早春。 嫩芽枝叶攀爬上了一些树木光秃的枝丫,花骨朵也有盛开迹象。在新帝面前待久的人会知道,公主殿下的寿辰也要到了。 相传公主殿下出生的时候,萧泰凉还在边塞防守,萧后产子,满山花树重新焕发生机,竟然长出骨朵,自那以后,萧泰凉的官运亨通,权力彪炳,开始走上了帝王之路。 于是每年萧离央寿辰,萧泰凉总会大肆庆祝。萧后生前新帝对其爱搭不理,死后却日日愧疚,更把这些心思都加诸到了萧离央身上。 只是今年……例外。 前天公主殿下心里憋着气,又闹到了御书房,从那里回来之后,萧泰凉便不再提生辰礼的事,宫中无人敢问,太监宫女们见主子冷着脸,更加不敢问。 准备在寿辰上大放异彩博得公主关心的贵公子们也悻悻而归,暗道一声这是怎么了。 今天是二月十三,玉央宫中却一如既往。 地上华毯厚实柔软,萧离央赤足放在毯上,身子坐在垫了狐裘的椅子上,一只手卷着书,另一只手托着下巴,面前香炉里飘起淡烟,本是提神醒脑的香气却让她几近睡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珠帘掀开,萧离央身子勐地挺立起来,装模作样看起书来。 “行了,别装了。”谢冰媛手上捧着一个盖着的白瓷碗,挂着笑坐到她对面。 今天她穿着一袭淡粉,凝眸向还有些迷瞪的萧离央看来,一时间让萧离央觉得书中真有颜如玉。 “师傅……您不能怪我,这书满纸之乎者也,这个夫子日完那个夫子日,不到一会儿我便想睡了。” “嗯,今天是你寿辰,你又跟你父皇闹,没人来祝你,这些话许你少看一点”谢冰媛伸出手,把面前的瓷碗向前推了推,“吃罢,吃完我便出宫回府等她。” 打开瓷盖,碗中是一根长寿面,面上有葱花,一根坨成一团放在白色汤水里,看起来卖相极好。 萧离央点点头,面上似乎有些不舍,却也没出口挽留,只是低头准备吃面。 谢冰媛也不语,垂眸看着这位尚且年轻的公主。 只是萧离央筷上的面条还没有送进嘴里,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便打破了这片刻的静谧。 贴身丫头风风火火闯进来,欣喜地不得了。 “殿下!”这个翠衣小丫头匆匆行了一礼,“将军被放出来啦!” “什么!”萧离央把筷子一放就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冲出去,谢冰媛面上也扬起笑容,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二人当场石化。 “还有一件喜事,将军过几日便要与丞相公子成婚!” “如此一来!我大沐压过北魏指日可待!” 丫头兴高采烈,似乎自己给这两人带来的,是多大的好消息。 “你说的可是真的?”谢冰媛如遭雷击,只是心中麻木一片,一时间竟然生不出什么别的感受来。 “千真万确,奴婢……” “退下!”萧离央一声暴喝,丫鬟被吼地有些踉跄,急急忙忙退出了屋中。萧离央重新坐回椅子中,花容失色。 “师傅……” 第119页 “央儿,”谢冰媛站起身,“我去将军府一趟,就算她要嫁人,我也……要听她亲口对我说。” 她坐在马车上,闭着眼,压着内心的波澜壮阔,欺君之罪要杀头,欺公主之罪,也没什么好果子吃,那么这消息,八成是真的了。 犹如站在波澜起伏的岸边,水一声一声拍在怪石上,她强力压下心中的害怕与不安,而马车四平八稳地走,越靠近将军府,越压不下心中的翻涌澎湃。 也许她是因为别的?亦或者是什么难言之隐? 满武州在百里,北魏边关城门外,白雪纷飞,朔风凛冽,铁骑立在门外,铁甲被冻的僵硬,这些人均是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一个小马车出现在静谧的雪地里。 雒阳一马当先,下马下跪,“恭迎陛下!” 身后铁骑也一同下马,铁甲碰撞声震耳欲聋:“恭迎陛下!”似乎把满天风雪都震地抖了三抖。 魏千羌安全逃出沐国,只是身边除了受伤车夫和她自己再无旁人。 “臣没能护陛下周全,罪该万死!特意来此等您,护您回都!” 魏千羌看着跪在她身前的一片将士,冷笑:“朕回千雪城,你就留在这里,等朕回都之后,再给你派十万兵。” 言下之意很明确了。 雒阳大笑,“臣定不辱命!” 府外一如往常。木雕鎏金大朱门,八级台阶昭示着主人天潢贵胄的身份。 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这几日度日如年,倒像是很久也不曾见。 府中喜气洋洋,下人们,巡视的禁卫,就连府中庖厨也带着笑。 可不是嘛,主人毫髮无损地回来,他们腰板又重新硬了。 谢冰媛下了马车,穿过长长的迴廊,进了主院。一路上下人见她自动分开,停下来低头唤一声“夫人”,谢冰媛一掠而过,一句也没有回覆。 走到门口,她定了定神,一鼓作气把门推开。 沈清爵坐的四平八稳,听到动静,同时抬起头看着来人。 谢冰媛鼻头一酸,眼光上下扫了两眼,确认她身上好好的,身上没有因为伤痛带来的不适别扭。 这几日,谢冰媛日夜担心,眼眶下也有些暗,此时胸中情绪一併翻搅起来,上了眼,只要沈清爵一问,就会马上梨花带雨起来。 沈清爵定定看着她,面上毫无波动,似乎还有点想笑。 面前是一桌热气腾腾的食物,似乎刚做好不久,看来沈清爵还没来得及等她,她就自个儿急忙忙地回来了。 沈清爵神色如常,目光没有丝毫破绽地寡淡,一袭白袍坐在主坐上,举手投足还是熟悉的尊贵冷气,似乎看不见她身上暗潮汹涌。 谢冰媛看她这样子,也慢慢恢復到和往常一样。 “将军,您回来了。”她提了褶裙,慢慢坐在对面。 “回来了,这几日有劳你了。”沈清爵勾唇一笑,看着她一挑眉。 “这是你最喜欢的莲子羹,吃完后,我让人把你的东西送回到无妄楼去。” 谢冰媛不言语,盯着她慢慢放下手中碗盏。 原来不是等她吃饭,是来赶她走。 “我如今也要成亲了,你也好生找个人家,若是看上哪家公子,京城里头,你说,我会让他八抬大轿去娶你。” 沈清爵拨着盏中茶水,一动不动与她对视。 直到对面的人目光中有不甘到不可置信,最后气地双目通红,才轻描淡写嘲笑一声,低头吞了一口茶水。 许久之后,谢冰媛也是一笑,“这扳指,还您。”说着便把手上碧玉扳指摘下,像丢随便一个物件一样抛给了沈清爵。 沈清爵一手接过,神色中满是诧异。 但除了诧异,别的情绪根本不得见,从前看她时候,眼里如同江南烟雨一样缠绵悱恻的温柔也消散地干干净净。 沈清爵把扳指套在手上,叠起腿来,手在桌子上轻轻拍打,似乎有些惬意,双手如玉,肤如凝脂,“把羹汤吃完再走。” 谢冰媛转过身:“不用。” 外面颳起寒风,谢冰媛长身如玉出了门,冷风把她淡粉裙琚掀起。以往这时,沈清爵一定会拿来狐裘斗篷给她披上,再好生叮嘱一番。 如今那个人坐在屋内,不痛不痒地吃着她爱吃的莲子羹。 谢冰媛轻笑一声,早春的风很快吹走了她脸上的两行泪,而后房门关上,她再转头去看,竟然觉得这么些日子不过是一场梦。 看上哪家公子?八抬大轿来娶? 抱歉,我这辈子不会坐一次八抬大轿。 把羹汤吃完再走? 抱歉,我这辈子再不拿你一粒米。 当然,看她样子,也不会过来这样问,那么谢冰媛,她连拒绝的狠心话都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她刚一坐上离府的马车,连笑与沈清爵的婚事便传遍了整个太京城。 看不懂错综复杂的局势人心的,大多是跟风的黎民百姓,他们只道是丞相与大将军文武同心,不被北魏欺负,指日可待! 琥珀郎君听到消息,忙一推怀里温香软玉,把背上酥胸推开,丢了琵琶吓得就往无妄楼奔。 谢冰媛从后门上到最顶层,刚进门就看到一袭红衣的琥珀郎君。 “夫人!夫人!” 琥珀郎君刚一起身还没站定,就被谢冰媛比了个手势对着门口。 “夫人,爷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难言之隐,您不能连她都不信!” “出去” “夫人?” “出去!” 琥珀郎君犹豫两下,花容月貌拧在一起,重重唉了一声。 门刚合上,谢冰媛就看到了沈清爵上次来过留下的白领狐裘。 她走过去,抬手把狐裘抱在怀里,有些贪婪地嗅着上面沈清爵残留的味道。 就像沈清爵款款走来,然后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谢冰媛抱着狐裘躺在床榻上,抬手捂住眼,从指缝中的泪不断滴答在绣花枕头上。 嫁给连笑,于情于理,对国还是对她自己,都比跟自己耗着有用地多。 而今一见,她很明白:沈清爵不要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恢復更新,怕是人都走光了…… 简而言之,就是沈清爵欠□□,谢冰媛欠艹(\(//?//)\捂脸) 欠了很久,为还活着的小天使疯狂打call。 哭唧唧,很方啊,老谢跟某雒姓女子还有点一样,老谢今天哭了,心里痛。 第78章 抢亲 自打婚讯公布以后,各路官僚王公都来拜见送礼,沈清爵府上络绎不绝。 以沈清爵的身份地位,嫁给连笑可以称得上是下嫁了,只可惜京城中再没有地位更高,更合适的联姻对象,只有连笑人才地位勉强拿的出手。 无妄楼中依旧热闹,只是楼中姐妹们看着主子谢冰媛不同寻常。 以往她虽然不喜言笑,与人相处也带着几分淡漠,旁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如今偶然现身楼中,周身气息让人不寒而慄,像带着数九寒天里的冰渣子,让她们这些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心惊胆战。 第120页 这是怎么了? 约莫是与将军闹翻,自个儿搬了出来。 叩门声轻轻响起,谢冰媛把手中黑白棋子一丢,有些不情愿地去起身开门。她现在,谁都不想见。 打开门,映入眼帘是萧离央一张充满忧心憔悴的脸,谢冰媛上下扫了她一眼,不言语,转身坐到棋盘旁,重新拿了黑白子。 萧离央正欲开口,被谢冰媛轻声打断:“先陪我下完这盘棋罢。” 萧离央眉头蹙起,眼角尽是委屈,不过到底也没有忤逆,坐在对面同谢冰媛对弈。 棋盘之上,棋子宛若星辰,两人不言语,四五十手之后,萧离央手持的黑棋已经被步步紧逼,白棋攻城掠地,让萧离央看起来更为沮丧。 落子声清晰可闻,一个不留神间,边上棋子又被吃掉一片。 “央儿,你有心事。” 谢冰媛坐在棋盘那头看着萧离央,似乎要把她心中所想洞穿。 “师傅!清爵姐姐后日就要同人成亲!您还能坐在这里同我下棋!” 萧离央静默了这么久,再忍不住,激动之下,连带着放着棋盘木桌也微微发抖。 “央儿我问你,她……与人成亲,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萧离央一时被噎住。 “论年岁,她早该谈婚论嫁,论家国,文臣武将结成一家也再有利不过,她母亲也盼着她早日成家,她这么做对的很,我又有甚么坐不住的。” “可是,师傅……” “为师想吃糖葫芦了”谢冰媛轻微摆了下手,“你去为我买一些来吧。” 萧离央跺了跺,出门带着两个侍从从后边下了门。 如果她非要成亲…… 谢冰媛手一挥,把棋盘上斑驳棋子拿衣袖抹开。 就当这一切,不过是一枕黄粱。先前茶壶中的水已经凉透,她忘记了喝,如果师傅在,肯定又要骂她不爱护自个儿的嗓子了。 沈清爵,我想吃糖葫芦了。 谢冰媛眼中酸涩还没有褪去,就听到又一阵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是外面跑堂招唿的小生:“主子,外头有位贵公子找您,我跟他说您不见人,他非不走,这赶也赶不走,骂也不能骂,说是什么丞相的宝贝公子,非要见您。” 大厅上人声鼎沸,不少看客名为在椅子上喝酒,实为暗中观察看着动静,这两位都可以说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尤其是这位看起来不怎么理智的贵公子,听说就是即将与大将军成亲的那位,这关系……啧啧啧。 贵圈真乱,好事者古来有之,一出事,必定会有围观。 “下来了下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众人循声望去。 谢冰媛穿着一身简洁素衣,不施粉黛,长发散下,皓腕隐在衣袖之下,红唇泛白,一副病容中却带着冷冽气息,她抬眸扫过堂中众人,最后落在堂中央梨木桌上面红耳赤的连笑身上。 他酒意还没散,半睡半醒之间,看见谢冰媛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跟天仙似的。 “嘿嘿嘿……”他红着脸一笑,跟城外蹲着的乞丐痴汉有几分相似。 以往都是他去找谢冰媛说话,才能勉强听到几句回话,而今他还没开口,谢冰媛却径直走到他面前。 “冰媛,我……” 平日冷静有韬略的连公子今天似乎醉的不轻。 谢冰媛皱了皱眉,非常明显的厌恶尽在不言中。 “还记得前些年的牡丹亭吗!你拿着一把摺扇,我在台下,你……嘿嘿,就跟神仙似的,如今!你不登台了!我也……要成亲了!” 连笑盯着她忽地认真起来,不知道他到底醉没醉了。 谢冰媛听到这话,身上的厌恶更重。 从外头急匆匆走进来一个人,拨开侍从走到连笑身边,附在他耳朵旁,一边耳语一边准备拉着他走,从他进门时刻侍从喊的“沈公子”推断,来人是沈清爵的弟弟。 沈靖拉着连笑的胳膊。 “走吧你喝醉了!”往外拽。 “我没醉!”拽不动。 谢冰媛袖中五指紧握,太过白皙的手臂上青筋已经显露。 “连公子即将与将军成亲,今天还跑来我这风尘之地,莫不是害了失心疯?您夫凭妻贵,还是注意一点自己的身份。” 从古至今,夫凭妻贵也不是什么好话,更何况对于连笑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因此连笑一听,当下面色就变了。 有几个客人当下就笑了出来。 拉着连笑的沈靖慢慢停下动作,拧着眉向谢冰媛走过来。 “现在没我姐姐给你撑腰,还这么横?也不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贱玩意儿!” 提起沈清爵,沈靖似乎随时都能冒出火来。 小厮从来没听过自家主人被这么噼头盖脸地骂,先不管什么身份,挽起袖子就准备冲上去把这个嘴欠的公子干翻在地。 有一个人却抢先一步,悠哉悠哉道了一声满是讥讽的“呦” 众人看向门口,一个少女穿着樱桃裙提着糖葫芦从门口进来。 沈靖面色剧变,先前的狰狞愤怒如数变成谦卑恭敬,连笑酒醒了大半,两人慌忙跪下:“参见公主殿下!” 草民见了皇亲国戚自然也要行礼,先前还喧闹的人一时之间跪了满地,还站着的就只有脸色恢復如常的谢冰媛了。 “沈靖,这是我的师傅,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傅在本宫眼里是和父皇一样的存在,你不过是清爵姐姐的弟弟,有什么资格这样同她说话!” 萧离央骂起人来,公主气势十足。 沈靖叩头,咬牙切齿说:“殿下说得对” “拉着这个失心疯,滚!” 上了楼,谢冰媛把萧离央手中的糖葫芦放下,给她披了狐裘,又用布包装了几本书,将她送至门前。 “快些回宫吧,不一会儿人们就都知道我这里有个公主殿下了,你便想走也走不了了。” 谢冰媛牵起嘴角沖她笑笑。 “师傅” 萧离央突然开口,叫住她准备回房的师傅。 “师傅,几日不见,你瘦了,也不笑了,眼眶也红了。” “我平日里也不曾笑。” “您就不要骗我了,看连笑那样子,想来也是不愿意与清爵姐姐成婚的。” “罢了,以后她的事……” “师傅!您怎是会论那些地位章法的人!清爵姐姐对您如何,您心里不明白吗?” 萧离央说到此处,已经开始哽咽: “我虽不想让清爵姐姐同别人在一起!可那个人若是师傅,央儿是满意的。” 谢冰媛呆呆看着她这个不同往常的徒弟。 “这是我的玉牌,拿着它可以调用三千禁军,这禁军是清爵姐姐亲自操练的,我打听过了,后天晚上的礼仪队是宫中的,决计敌不过这三千人。” 第121页 “清爵姐姐若是真心决定了什么事,父皇也不敢拿她怎么办的!” 萧离央已然泣不成声。 “师傅,您后日去抢亲吧,嗯?”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榜单没有收藏没有订阅的我依然努力码字~】 沈清爵:你坏我婚姻。 谢冰媛:我不仅要坏将军婚姻,我还要日将军。【微笑】 后日又免不了是一场血雨♂腥风♂。 为公主殿下疯狂打call!(老谢决定艹哭老沈给她个教训。) 第79章 不见长安见尘雾 昔年楚宫不是像后来那样残破寥落,在最后一任君王之前,甚至还迴光返照般分外鼎盛。 天下太平,君王选秀,塞北边陲,广陵道上美女悉数入宫,就看谁能有幸一朝入候门后常伴君王侧。 川暮已经十七,眉眼低垂站在长长的秀女队中,不断猜想她以后会被分到哪个地方。进宫之前,她们心中早已知道,家中没有送钱的,是没有机会见到皇帝的。 就这样低头走了好久,穿过那道长长的宫门时候,川暮也没回头看,只觉得脚下汉白玉石阶变成了青砖,青砖又变成石板,队伍徒然被拦下。 “参见皇后娘娘”,太监拉长嗓子,川暮跟着一同跪下。 脚步声渐近,跪着的秀女依次匍匐分开,为来人让开一条路,川暮抬起头,这个人脸上寡淡神情让她吓的赶紧低下头。 这就是川暮无数次梦见的,如梦如幻,后来只能还她泪眼婆娑的初见。 自此以后,这个天下最尊贵女人的衣食起居都是她一人照料。沈稚要写诏令,川暮就在一旁研磨,沈稚陪贵人们喝多了酒,她总会端着醒酒茶在席后等她。 这时候,沈稚难得迷醉,就会靠在她肩上,其实两人身高相似,只是自己似乎从被她气势所压,每每都是略微低一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京城大雪,沈稚很晚才归,又是浑身酒气,川暮的醒酒汤还没端到手上,就被这位抱了满怀,川暮身子一抖,费劲心神才稳住有些酥麻的腰部。 “怎么又饮这么多?”川暮皱眉。 “放肆。”沈稚一把推开她,自顾自扯着身上华贵的凤袍,扯了一会发现她自己并不会脱这种繁琐到极致的极服。 “暮儿,过来帮本宫。” 川暮顺从走过去,看着这人皱着眉闭着眼躺在床榻上,眼底是暗潮汹涌的情愫。 也许是沈稚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心,也许是这一年来的朝夕相处,也许就是她很随意地在她更衣时低下头,亦或是常牵着她的手。 殿内红烛晃动,烛影使人神智不清,沈稚醉眼朦胧之间一把把她拉过,两条人影滚入罗帐中。 第二日,沈稚什么也没说,一如既往穿上常服去了。川暮也依旧如常,闭口不提昨晚的事,只是一整天浑身酸痛,心里只隐隐好奇,她为什么不再彻底一些?这样就可以一辈子守着她了。 晚间,沈稚头次带着她参加了富丽堂皇的宫宴,群臣朝拜,大臣们行叩拜礼,皇帝抬手不起身,皇后抬手才礼成,川暮站在沈稚身后,眼波中都是她的举手投足。 皇帝一见惊为天人,频频看向皇后身后的川暮,沈稚神色如常。 后来,沈稚频繁让她去皇帝面前抛头露面,再后来,圣旨下来,要纳她为妃。 川暮提着圣旨,一路跑到正在与后宫几位娘娘议事的房中,一手把那捲锦绣拍在沈稚桌子上。太监宫女吓地跪了一地,不过不是因为她,是因为这位皇后娘娘一向没什么好脾气。 “你们退下。” 众人鸟兽状散去。 “皇后娘娘,这些天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奴婢替您套住陛下的心?” 沈稚站起身:“我如你这般大时候摄理六宫,比你大了整整十岁,暮儿想同我做什么呢?” 川暮心灰意冷。 不久后的宫宴上,川暮身穿流仙裙,翩翩起舞,龙颜大悦,册封其为贵妃。 贵妃性情大变,狐颜媚主,不仅皇帝对其言听计从,就连皇后也百般迁就。 不是好兆头,是亡国之相。 贵妃娘娘想吃雪莲,皇后亲自派人骑马至北岭,快马加鞭摘取后送回京城,一道道宫门打开递到贵妃手中。 贵妃娘娘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皇后笑。 后来山河破败,叛军迭起,皇帝御驾亲征,带着贵妃娘娘亲征。 临行前夜宫宴,人人醉得不省人事,竟像去赴死。 殿外池塘,沈稚一身黑金长裙,看着款款走来的川暮。 “放心去吧,离凰城外有上万驻军,保你性命无忧。”川暮没说话,只是上前来送给她一场激烈纠缠。 事后沈稚准备离去,川暮轻轻自后抱住她:“皇后娘娘,本宫有点恨你。” 运筹帷幄的沈稚没有料到,叛军怨气积蓄已久,早就准备孤注一掷。 所以才有十万大军包围离凰城。 一万驻军很快被沖踏的支离破碎,皇帝仓皇出逃,随行官员降的降死的死,竟然没有一人能主持大局。 “娘娘,咱们走吧,求您了”婢女跪地。城下叛军向潮水一样涌来。 “我不走,这是她的大楚!” 百里之外,远在京都的沈稚接到战报便亲自率军出征,百里奔袭,日夜不停地往离凰城赶,只是早就来不及。 此后,皇后性情大变,暴劣异常。本来一国之君弃城出逃也没什么,却不知道哪里惹怒了已经把持朝政的皇后,直接将皇帝变成了废帝。 沈稚从此之后更加冷酷无情,一直摄政二十余年。 只有贴身宫女知道,这位独登大宝的女人常于深夜手绘丹青,画像上的女人独身站在城头,城下是密密麻麻的叛军,再仔细一看,分明就是多年前那位川贵妃嘛。 后来叛军攻破国都,许多老臣皆自缢而死,沈稚对着画像站了许久,终究是没能割下那自缢一剑。 她还想找她,哪怕已经找了二十几年,可是没有见到过她的尸首,总想一直找。 沈稚长嘆口气,好像又听到那句“本宫有点恨你。” 端坐在对面的沈清爵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向谁说话,只能听到极低温柔细语: “哀家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白浅予m,这是一章车,小伙伴微博扣个1我会给您发送,因为本文要完结了,所以要解锁晋江被锁章节。 本章不必 购买 第80章 杀上门的谢夫人 谢冰媛呆呆捏着手中玉牌,神色恍惚,寒风有些冷冽,直到她被吹地重新清醒过来,才看到萧离央已经坐着黑顶马车离去。 眼前模煳一片,看着那顶马车,似乎想起,前世今生,也有无数次看着沈清爵这样离去。 当时那人的笑与声音犹在耳旁。 她性子冷冽,偏偏会在她这里丢下无穷无尽的温柔。 她言辞不多,却偏偏在自己这里妙语连珠,引经据典逗地她开心。 她身份尊贵,走到哪里都是前唿后拥,却要推开众人,扶着自己下马车。 第122页 谢冰媛觉得一切都走马观花,周遭如同降了大雾,影影绰绰总看不见人影。 似乎走着走着?她突然就要和别人成亲了? 前些日子,只身赴驿站为了救她出来,手刃魏人,出来的时候有雨,沈清爵一身玉白蟒袍湿透,满身染红。 她太愚蠢了! 沈清爵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一声不吭,毫无反抗地嫁给一个从来没有交集的人?还是以这种方式,在她刚出狱这个节骨点上! 这一切太不同寻常,她之前被伤心与愤恨蒙蔽了脑子,如今再不会。 回房披上沈清爵留下来的那件斗篷,谢冰媛下楼坐上马车,马蹄飞奔,直往将军府! 本来比较远的路程此刻似乎也缩短了不少,穿过人声喧譁叫卖迭起的闹市,再穿过高台石阶的官宦朱门,谢冰媛无比熟悉的地方又映入眼帘。 “夫人”车夫为她掀起帘子,伸出结实粗糙的手来想扶着她,被谢冰媛不着痕迹地躲过。 “不用跟着我了”谢冰媛下了马车,径直走进将军府。 府门门卫俨然在府中地位属于莫等,自然不知道自家将军和夫人发生了什么,他们只道是二人依旧姐妹情深,所以行为上依旧不敢阻拦。 再说,夫人此刻身上的气势让他们并不敢上前拦住呀。 沈清爵此刻正坐在书桌上写字,依旧是陆晚桐为她香炉中添的香,她似乎心无杂念,笔下是一行行标准的簪花小楷。 书房中香气袭人,有书云“俏丫头摺扇,贵公子撕书”,贵气潇洒也不及眼前这位将军,要看这位将军心情不仅不错,似乎还惬意地很呢! 沈清爵刚放下手中毫笔,准备起身去外面走走,突然听见书房门“嘭”地一声开了! 大厅中下人们看着先前温婉似水的夫人此刻面带霜花都不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冰媛走到书房门口,一把不客气地推开房门。 沈清爵似乎没想到这人会这般姿态又回到府中,愣了一瞬,马上又恢復成如常模样。 下人们瞪着眼盯着两人,大气都不敢出。 “我有话同大将军说,你们先下去吧。”谢冰媛冷冷开口。 下人们鬼使神差:“是!” 话音刚落,谢冰媛便闪身进了书房,又“嘭”一声关上了房门。 几个小厮悄声嘀咕:“文雅人发起脾气来,真可怕!” 谢冰媛进了屋,嘴角挂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望着面上十分无奈的沈清爵。 谢冰媛从斗篷里伸出素手来,放上书桌边缘,随着身体游走缓缓磨擦桌上宣纸,若有若无拨开极淡紫色的香菸。 “我的话想必已经说地很明白了,谢姑娘不请而来又是为何?” 沈清爵声音平缓冷淡,里面流淌着隐隐的怒气。 谢冰媛没有回她话,两只捻起桌上一张宣纸来,似笑非笑地问她:“这是你写的?” 沈清爵心底一颤,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闻的慌乱,语调却一如往常:“不是我写的,难不成是你写的?” 谢冰媛慢慢地笑,“真是好字。” 沈清爵盯着她,眯着眼,袖袍下的右手已经悄然紧握。 谢冰媛却似乎没发现她的不同,而是敛起笑看着她,声音中似乎带了一点乞求:“你能抱一下我吗?” 沈清爵心底又是一凛,虽然她和面前的女人毫无感情,却似乎并不能在她这样的注视下拒绝她的请求。 沈清爵张开双臂,谢冰媛走过去环住她的腰。 是熟悉的手感,却不是熟悉的感觉。 清雅香气里,谢冰媛偏头贴近她的胸膛,问她:“我们认识多久了?” 沈清爵喉咙一顿,过了片刻说:“去年夏末,我去无妄楼见你,一面之下,惊为天人。” 这回轮到谢冰媛身子一震,她慢慢从沈清爵怀里出来,似乎如释重负。 “如此,你我之间,哪怕百树凋谢,星河倒挂,黄泉碧落混为一谈,昼夜颠倒,也两不相欠!” 谢冰媛说完便转过身离去。 书房门轻轻扣上,似乎一开始也没有人来过。 沈清爵松了口气坐到椅子上,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谢冰媛出了房间,步履匆匆,进了九曲迴环的院中长廊,她有一瞬间的如释重负,更多的却是心里排山倒海的担忧与害怕! 无比熟悉的构造与长廊走向,她只觉得碍眼。谢冰媛越走越急,最后不顾形象地小跑起来,只是眼泪的速度似乎比脚步还快,她一路小跑着出了府门,脸上已然潮湿一片。 她就知道,她的沈清爵,一定不会成亲的。 就算成亲,那也一定是娶她。 门外立着两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两人,同时忧心忡忡地向她望过来。 黑衣服的是沈若光,一袭红衣夺人目光的是琥珀郎君。 谢冰媛一看到这两人,紧绷着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两人跳下马把她扶住送上了马车,两人刚想退出马车,便被谢冰媛一手一个抓住。 “快去找她!”握着两人衣袖的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什么?!”两人神色倏然凝重。 “里面那个……是假的沈清爵,她……”谢冰媛似乎哽咽。 “她不见了……我找不到她……” 沈清爵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唿吸平稳,四周却暗无天日,她的眉头轻轻蹙起,似乎做了什么惊人忧心忡忡的梦。 谢冰媛闭着眼睛,过了片刻情绪稍微平整,对两人说道: “我去书房时,那人正在练字,纵然是我也险些被骗,那人连她的生活习惯都模仿地如出一辙,可是她的笔迹却不是一般的簪花小楷,那个人模仿得形却不得神,她从来不会那样规矩的写字。” “而且……我问那人,她竟然说错了我们的相识的日期。” 她与她,相识于前世,相守于今生,她就是傻了哑了失心疯了,也一定不会记错。 更让谢冰媛笃定的是,这个“沈清爵”抱她的时候,心跳声居然非常平缓。 沈清爵抱她的时候,两人贴的很近,沈清爵虽然外表看起来淡然寡淡,但说是心跳擂鼓却一点也不为过。 很明显,虽然面容,声音,气质神似,却还是骗不了谢冰媛。 甚至这个假人只见过她两面,就被识破! 琥珀郎君与沈若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深深的不可思议与忌惮。谢冰媛一席话显然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是结合沈清爵前后的举动与行为,相信谢冰媛显然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沈清爵似乎沉溺在一片柔软里,她每每想睁开眼睛,却总有沉甸甸的睡意拖着她下沉。 虽然不能睁开眼睛,意识也很模煳,但是某一瞬间,她心里突然一痛,像是想到了某个人。 身上也有隐隐的痛,似乎唤回了一丝她的理智。沈清爵皱着眉,突然睁开眼睛,用自身的理智强行压住了药力。 第123页 不过睁眼之后,她什么也看不见,却感到了莫名的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小天使说的话我有认真看,所以觉得不替换了,为了补偿大家看上一章的损失本帅决定发红包! 大家给我留言吧,嗯?留言的都有红包。 不久之后主副cp都将有一次车,放群还是放微博我还没想好,就不发晋江了,当给各位赔礼谢罪。 第81章 寻她千百度 沈清爵是什么人物?当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身上的伤依然隐隐作痛,却已经没有当日的撕裂灼烧之感。 她復又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不到片刻,刚醒来时紊乱的唿吸也渐渐平静下来。 四下无声无光也无人气,趁着这会功夫,正好把近来发生的事好好捋一捋。 魏晨掠走媛媛,她孤身闯了驿站,杀了媛媛,自己也身重刀伤,蒋靖翔带兵赶来,雨声淅淅沥沥,阿黑被沈若光锤死,千钧一髮之际魏裳楚到来救走了魏千羌,回府途中,自己被皇帝发现押入天牢。 媛媛混进宫中来见她,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便是在此处。 能从天牢里把她弄到这个地方来,抓她的人可谓手段通天,而这个人却没有杀她,只是把她囚禁在此处,甚至还在替她治疗伤势。 有什么可能?无非两种。 一种是不敢杀她,但是在这段时日里要发生大事,需得她不在场,而这种可能里,伤她身边的人就容易多了。 第二种,则是把她当筹码来养,等到某些时刻把她放出去,以此要挟朝廷或者沈家铁骑。 黑暗的房中有股极淡极淡的怪味。 沈清爵穿好衣服,锁着眉坐直了身子,于在一片黑暗中落落下了床。 无论哪一种,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罢了。而她不愿意,要想困住她,这点程度远远不够! 谢冰媛这回无妄楼的一路心里都好似有激雷炸响。原先对沈清爵的不解与怨恨,对她下嫁她人的伤心与愤怒此时全都转化成了无尽的担忧与自责。 她一步一步走上楼,一边走一边让身后跟着的下人退下。 从推门而入开始,动手解斗篷。 斗篷扔到了衣架上,走了两步,又把头上的白玉髮簪取下,放到桌上的插花旁,再走两步,把素色外袍脱下,屋中静谧,谢冰媛走到窗前,从梳妆檯上取出一把泛黑的铜钥匙,走到了隔壁。 前朝贵妃的故事,一向在民间传地神乎其神,有人说她是狐狸精误国,有人说她是亡国风骨,更有少部分人说她跟太后逆了伦常。 目光触及有些旧的红木箱子,谢冰媛神色微微波动,嘴唇动了动,轻轻唤了声:“师傅”。 屋中安静如旧,自然没有人换她。 她低下头,用铜钥匙穿过箱上锁,立马听见一声不太的脆响。 前朝贵妃与皇帝成亲之日,皇后命人制作了半年的华服,当日贵妃穿着喜服出现,朝臣惊为天人,贵妃太美,美到有了亡国之象! 后来贵妃不知所踪,这件轰动一时的喜服也去向不明。 谢冰媛手一用力,红木旧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无二的凤冠霞披! 不到两个时辰,琥珀郎君和沈若光又喘着气碰到了一起。 这个节骨眼儿上,两人都没啥好气。 “找过了吗?”两人异口同声。 “自然,大臣府邸,军机要处,天牢我都又找了一边,没人!” “废话,秦楼楚馆,烟花柳巷,我连姑娘的芙蓉帐都进了一遭,没人!”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说罢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找的什么破地儿!没用!那将军能去那种地方吗? 两人相看两厌,便是有座敬亭山也救不成。 琥珀郎君瞪着沈若光喘气,倏然间灵机一动,“旧王爷府你去过没?” 沈若光被他一句问住,这旧王府他还真没去过。 “靠!”琥珀郎君低头抚额,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傻子模样:“你快去啊!这都能漏了!” 沈若光有些为难,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王府,而且将军……没理由在那里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儿似的!真是你锤死了那魏千羌的黑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赶紧去啊!” 沈若光不再废话,腾身而起,瞬息之间消失在了原地。 沈清爵下床之后,并没有立刻动作。她抬起手,慢吞吞从贴身衣服里摸出一片玉。 蜀地有桐玉,夏时冷冽似冰,冬时散热似火,夜时泛萤光,似有夜明珠功效,奈何连年不产,百年难得一遇,偶有一块当夺四方玉石之髓,得天地之静养,温润数年,放得桐玉。 沈清爵幼时,旧太后大寿,蜀中进贡两块桐玉,一块跟着旧太后埋进了楚东陵,还有一块赏给了郡主沈清爵。 沈清爵因着喜欢,也一直贴身戴在身上。 此刻她动作很轻的从里衣里摸出来,接着极淡的萤光观察着所处的地势。 若非她如今无关大大提升,根本看不见身体附近一片的细密白色蚕丝,也根本无法这么快地醒来。 她举着桐玉慢慢挪动身体,只看了周身三尺的地方,眼睛已经极为酸涩,身上也渗出一层薄汗。 有典籍记载,这种白色蚕丝锋利异常,若非视力极佳,人根本看不到。而如果有人冒冒失失冲上去,不小心以身体碰了它,那么身体那个部位极有可能被它齐平削下来。 沈清爵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贸然大动作,否则被这蚕丝拌一下,摔到面前的蚕丝网上,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是多日未好好进食,沈清爵估测到看了没有三分之一,便累了,遂躺回床榻上闭目养神,同时极力压下心中的担忧与烦闷。 黄昏时分。魏驿站中。 魏裳楚穿着黑色锦袍,挂着笑看着穿戴整齐走出门的沐有韵。 昨夜的翻云覆雨似乎尽在眼前,面前的人急促的动作与手下的温柔浮上脑海,而她不知疲倦的索取也让沐有韵想起这些的沐有韵再次红了脸。 魏裳楚见她面色一红,转身就要出门,忙起身从背后抱住她,转了个圈分开腿把她抵在书案上。 “起来了?”魏裳楚唇在沐有韵耳边低声地说。 沐有韵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还好我是女子,我若是男子,有了你怕是要……”魏裳楚低声笑,见沐有韵正要发怒,忙正色道:“去哪里?” “我去散散心不成么?” “成成成”魏裳楚松开她,从衣架上拿下狐裘替她披上,“想去哪里便去,让人跟着你,不用同我汇报。” 沐有韵冷哼一声,勉强表示满意。 魏裳楚依旧笑盈盈:“等你回来。” 沐有韵嘴角哆嗦几下,才勉强忍住心中的“不要脸”三字。 沈若光入了王府后,身形飞掠,将东厢房西厢房大厅都找了一遍,并无异样。 第124页 只是……有个地方烟雾裊裊,看起来有些阴森,他没有去查,但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老夫人浣蓉一直在里面磕头诵经,一诵就是一天,根本没有出来过。 沈若光只得躲在佛堂外大树上,盯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谢冰媛脱下凤冠霞披放回原处,脑海中一遍遍地演示着,她穿上喜服嫁给沈清爵,亦或是沈清爵穿着喜服迎娶她。 后来她发现,这二者皆不重要,能同她在一起,谁娶谁都无所谓。 同是女子又如何? 地位悬殊又如何? 飞蛾扑火又如何? 她活一遭,想那么多做甚? 夜已经深了,谢冰媛没心思入睡,便在书桌上强忍着忧心焦虑看书。 门外响起叩门声:“夫人,有一女子想要见您……” 谢冰媛当即回答:“不见,请她回去。” 小厮:“女子称她姓沐。” 谢冰媛:“快请。”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修仙的我极速熘走) 怕被打光速推选。jpg。 第82章 只身抢亲 谢冰媛披上外袍,放下手头书本便忙打开了门。 京城三月,隆冬还没有彻底消失,屋内暖气融融,她这一开门,门外头的冷气直接涌了进来,让她身体一激灵。 门外沐有韵披着斗篷,与匆匆而来的谢冰媛相视一笑,没有过多寒暄客套话,沐有韵上前一步,从斗篷下伸出手来,握住谢冰媛伸过来的手,二人紧紧相握,关上门坐到桌边。 挚友如此,不需要过多对话与问候,哪怕很久不曾联繫与见面,相见时依旧没有隐瞒。 “我听说清爵要下嫁,你可……”沐有韵提起此事,脸上笑容隐去,眉头轻皱,格外担忧。她冰雪聪明,自幼在皇宫长大,经歷过前朝皇后与贵妃的事,又加上自己也与魏裳楚相许相从,自然隐约可以猜出她和沈清爵的事情。 只消想一下,或许有一天,魏裳楚穿上嫁衣嫁做他人,她该消得多憔悴。 “嗯,韵韵,不是她下嫁,现在众人眼里看到的清爵,只是一个替身傀儡,有着她的样子,却不是她。” 沐有韵面容渐渐凝固,听完谢冰媛这句话完全呆愣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太过震惊,也是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有这等通天手段与本事。 “那……”沐有韵面上复杂,再看向谢冰媛,眼中也夹杂了心疼。 “我希望”谢冰媛停顿了一下,“藉助皇爷的力量。” 沐有韵一愣,旋即皱了皱眉头。 “如果那人以清爵名义与连笑成了婚……那么朝廷的文武势力算是联合了起来,但是……以皇帝和幕后主使人的意思,怕是不会再让她回归庙堂,到时候皇爷在这里的压力也会多许多。” 沐有韵依旧是眉头紧缩。 “我知道此事或许会让你为难,成与不成,我都不会怨你。” 谢冰媛嘆了口气。 两人促膝长谈了许久。 屋中烛影朦胧,屋外寒风唿啸,两人谈到尽兴,发现桌上的蜡烛也已经滴落,滴答在蜡烛尾部,凝固在木制桌面上。 “夜色已深,韵韵能来看我,我心里开心了许多。” 谢冰媛起身,将她送至门口。 “我会同她说的,天冷,不要送了。”沐有韵沖她摆摆手,看到楼下车夫已经站在车外,马也嘶鸣,想来是等了她许久了。 谢冰媛也没推脱,送她下楼之后,便转身回房。 马车颠簸,半片皇城入梦,沐有韵抬手拨开车帘,看着这座几番易主,经过冬夏的皇城,再一次觉得身不由己。 她本是这座城的主人,奈何故国破,本来以她在楚人中的身份地位,虽不及往日风光,依旧可以潇洒快活,如今却…… 四处周旋,身不由己,为了国人,又不得不骗她。 一阵风吹来,灌进了她抓着车帘的袖口里。 不知过了多久,便到了驿站中。 高墙中灯火明灭,沐有韵独自走在长廊上,暗想着这个时间点,一向生活规律的魏裳楚已经入睡了。 她轻轻进了门,房中没有点灯,她果然已经睡了。 摸黑脱下斗篷挂在衣架上,沐有韵一转身,就被人一把拉住从背后搂在怀里。 “这么晚才回来,做什么了?” 魏裳楚下巴在她脖子边上蹭了蹭,惹地怀里人一个激灵。 “去了无妄楼……见了谢冰媛……” 魏裳楚一边问话一边上下其手,逗的怀里的人说话吞吞吐吐。 “哦?我以为是做什么去了,原来是找挚友谈心。”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沐有韵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魏裳楚都一清二楚。 “她不想让清爵与她人成亲,她与清爵……就如同我们一样。” 魏裳楚停下了手上动作,沉默了片刻:“那么她打算怎么做呢?” “去抢亲,问我们能不能帮她,只需要派一些高手过去,拦住迎亲官兵就可以。” 魏裳楚低头嗅了嗅沐有韵身上味道,又重重嘆了口气,似是非常迷恋。 “好。既然都向你开口了,就给她行个方便,否则我怕你们心生隔阂,不能做好友。” 沐有韵低头,有些悽然地一笑。虽说她的动机她心知肚明,但自己听到她的甜言蜜语,依旧是不可自抑地开心。从里到外,都是一副活脱脱小女儿姿态。 “不过话说回来,我等你这么久,怎么补偿我,嗯?” 沐有韵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被柔软的双唇堵住了口,一腔娇嗔之话也随之咽到肚子中了。 灯起,很快又灭。 驿站里一夜未眠,无妄楼上一夜无话。 第二天,谢冰媛同琥珀郎君在一起,往蒋靖翔手里发了密信。蒋将军拍案而起,一整天悄无声息地集结部队,准备接应明天要去抢亲的谢冰媛。 谢冰媛裹着狐裘,一整天都在研究逃脱路线,从京城以后一路往南,她早已经想好,北地有凉州和满武州,沾满了回忆,她是不愿再去的,沐国南方山清水秀,风土文化也不比中原差,如果要换个地方带她远走高飞,那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谢冰媛外表清雅绝美,与世无争,其实这样的女子往往刚烈地很,她绝对不允许别人以她的名义成亲。 这天晚上深夜,也许是明日要进宫出席大婚典礼的缘故,浣蓉没有像昨天一样一直守在佛堂,而是较早起身回房休息去了。 阳春三月,寒气还很重。 沈若光碟踞在树上,忍着身上十分重的寒意,观察着院内的一举一动,此时此刻,即便是树上滴答下一滴水,还是有一阵风,都难逃他的五感。 沈清爵定了定神,因为用眼过度极度耗费心力,她已经逐渐有了眩晕感。 这间屋子她走的不轻松,在养精蓄锐良久之后,终于一口气快要走到门口。 第125页 只是将要到门口的每一步,五,四,三,二,逐渐缩小,都让她大汗淋漓。 沈若光见四下无人,心神一动,像一柄黑色利剑一样射进佛堂中。 到只有一步离开丝网的时候,沈清爵脚下一软眼前一黑,身子骤降,下部就要碰在两根丝线上的时候,一只手迅雷一般捞住了她,电光火石般背起她离开了佛堂。 “去军营……” 沈清爵趴在他肩头轻轻呢喃,接着便昏了过去。 蒋靖翔鼻子一酸,脚下用力,背着她滑过王府深深的高墙。 天很快明了。 丞相府中,连公子黑着一张脸,虽说一身喜服衬着他英俊的脸更加俊俏。 连笑像根木桩一样戳在原地,任由丫鬟往他身上挂迎亲的大红花,许是他气息太过低沉吓人,丫鬟挂了几次挂不上去,手更加抖了。 “行了!”连笑一把把丫鬟推在地上,自己不情不愿挂上大红花,“嘭”地一声推开门朝院中走去。 院中已有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就等着新郎官出来。 连笑看也不看,利落翻身上马,喝了一声:“走啊!” 队伍缓缓出行。 沈清爵穿上大红喜服站在铜镜前,丫鬟帮她打点一切,她却并没有丝毫波动,陆晚桐站在一旁看不明白,似乎将军只是走个过场,丝毫不走心。这是为何? 鬼知道为何,连公子的迎亲队马上要到了,将军也没有很抗拒的样子。 以往在家她都是穿便装,在外穿官服,很少见到……她这般穿女人衣服,还着了女人首饰,陆晚桐这样想着,便一直偷偷看沈清爵,仿佛一辈子也只能看一次。 按照规矩,是连笑来府上接了沈清爵,再一同回到将军府拜堂成亲。 沈清爵盖上红盖头坐进轿中,连笑的人敲锣打鼓已经到了门外,连公子进来之后冲着满院的达官贵人摆手作揖,脸上挂了一个勉强牵扯出来虚假万分的笑。 “呵呵,呵呵呵呵。” 将军府中人已经不满意了,论地位,我们将军还稳压你老子一头,怎么你顶着这脸来,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就好比杯中盛酒,装在你这个杯子里,也只能代表你这个酒杯是最好的杯子,并不等同于你的杯子和酒的价钱是一样的。 将军府众人内心:真是委屈将军,赶紧接走! 连笑内心:没完没了了,爱咋咋地赶紧接走! 从将军府到丞相府,途经一段闹市,再走二三里,就有一条不是很繁华的大道,道两边是一些两层高楼搁置许久的房屋,就是零星有人住,也被琥珀郎君带人给钱赶走了。 这里是官府的地盘,官府又一时说不出来怎么用,这些人瞅准机会偷偷住着,一来人便也吓破胆走了,谁会管他们来此做甚? 此处是重建国都时所建造,久无人用,但是无比适此刻的她们。谢冰媛一笑,坐在一楼木桌边,其他人已隐匿于旧房,乍一看这段路冷冷清清,就只有她一人。 闹市中,看热闹的群众连连喝彩,喜滋滋地看着鲜衣怒马新郎官。 人群夹道相送,连笑也懒得一直作态,只是偶尔抱拳。 一票叫好拍手声之中,卖糖葫芦小女孩牵着瞎眼老婆婆,老婆婆不住嘆气。 热闹归热闹,从城东到城西,迎亲队伍一走,热闹也自然散了。 终于清静了。 响器队也不曾像之前那般卖命敲打。 队伍走进这片少人的建筑群中,无人反而自在许多。 连笑松了口气,坐姿也多了几分吊儿郎当。 走到一半,突然从两侧房屋中当道走出一个人,这个人仿佛就在这里,已经等了他们许久。 连笑瞪大眼睛,这一刻的风姿眯了他的眼。 谢冰媛走到路中央,神色淡淡与他对峙,整个人清雅如神,却又好似有朔风凛冽,不动如山。 随行人马似乎也被这一幕看呆,不由自主就停下脚步,拉住缰绳,止住吹奏。 谢冰媛轻描淡写走出来,一人停住一整支迎亲队伍。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代发。 今天我跟你们写手大大问了一句,你文怎么还不更?她才回我说已经写好了,但是有事,拜託我替她更新。没想到晋江还挺好用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受了什么委屈,她现在对一切都不care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一个受。 我已经催她写文了,她不写文我就艹她。我不知道她要我怎么分享到微博,也不知道她具体微博名,这个人就是一闷棍,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谢谢等着她更新的朋友们了。 第83章 逼宫 连笑双眉一挑,眼里似有雀跃星光,但旋即冷下脸来,成对峙样子向前驾马走了几步。谢冰媛不动声色站在原地,心思却都在新郎官身后的大红轿子里。 “沈清爵”感觉轿子停了下来,机敏的直觉让她心中一凛,普通官兵百姓谁敢拦住去路,怕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于是她提起车帘,把红盖头捏在手里,探身出去一望,正好和一直留意着这边动向的谢冰媛四目相对。 两人身体俱是一震。 “沈清爵”有些她的身段样貌,白璧无瑕的脸也如出一辙,此时她身着大红衣服,更衬地整个人貌美如花,纵然谢冰媛已经知道不是她,但乍一见这相似皮囊,仍旧避免不了心头勐跳。 这边“沈清爵”撩开帘子望去,看见一人顶光堪堪立在路中央,周身气质安定又不容抗拒,望过来的眼神勾魂夺魄。 从某一刻开始,自己不想再变回那个影子一样的替身,而从这一刻开始,自己分外嫉妒羡慕起沈清爵来。 突然想起那首自大汉以来就传颂的诗:佳人绝世而独立,倾国倾城再难得。 连笑双眼放光,又很快冷峻下来:“您这是何意?” 谢冰媛不含煳,手一招,隐藏在道路两旁的高手倾巢出动,一个一个身形如雁,提着刀枪棍棒干净利落同护送队伍厮杀在一起。 替身顾不得先前惊鸿一瞥,忙放下帘子缩回轿子中,谢冰媛一声冷哼,果然替身终究是替身,她从来不会这么慌乱怕死。 不管连笑的怒目而视,谢冰媛就站在人群中央,不发指示也不下场厮杀,但站在那里,就默名让人安定。 连笑转头,从马背上抽出剑回身厮杀起来。 这批人马中有魏皇爷送来的北魏高手和沈若光暗中集结的一些暗卫,人数不多却多为刺客,此刻倾巢出动,出手也是快准狠,刀光剑影之中,迎亲队伍大多人马已经受了伤,血流而出,明红色喜服也被染成暗红色。 正当谢冰媛的人马要将攻破整座迎亲队伍之时,远处马蹄声如鼓点由远及近,踢踏声伴随着羽箭的嗖声,从后方射来整齐有序的铁箭如网一般,兜住了尚在厮杀中的人。 猝不及防之下,很多人身中铁箭倒在地上,鲜血淌了满地,几乎遍布了半条街道。 一堆人马迅速而至,领头的将领大笑,剑锋一指:“哈哈哈,老夫人果真料事如神,来人,把她给我带到钦天监!好好看一看她是怎样的覆国祸水!” 第126页 剩余的人都放弃抵抗,两把闪着寒光的刀迅速架在她圈了一圈毛领的脖子上,却到底也没人敢上前推搡她。 谢冰媛皱着眉,她实在不喜欢如今大肆杀戮,血流成河的样子。 连笑双腿一夹马背,伸了伸手想阻拦,又懊恼长嘆一声,只得收拾收拾,带着队伍继续赶路。 “连公子,不必回府了,陛下吩咐,您与将军的礼宴就在宫中举行,陛下倒要看看,还有何人敢来叨扰这番婚事!” 连笑翻身下马叩首:“谢主隆恩!” 沈清爵站在军营外,听到沈若光飞马来报便变了脸色。 “凤营听令!”她翻身上马,系好披风。 “将军!” 面前一片玄甲重军齐声行礼,手中长矛泛着寒芒。 “随我入宫!” “是!” 面对命令,他们早就学会了绝对的服从。不管主帅让他们上战场,抑或是……逼宫。 “您做什么?!”沈若光一脸震惊,这才刚把您救回来,您又要整什么么蛾子。 “他们把她带到了钦天监,那是个什么古怪地方,又会在她身上布希么法,你心里有数的吧?” 沈清爵轻声反问。 沈若光如遭雷击,钦天监明面上是歷朝歷代研究风水卦象之所,而暗里头,它却是一座囚牢,关进去的人会被审问,安上罪无可恕的名头,用风水秘法,慢慢折磨,说白了,就是歷朝歷代的冤狱。 “他敢动她?我就敢动他的天下!” 一万铁骑,浩荡入城,迫近皇宫。 冷风唿啸,阴雨绵绵,沈清爵坐在马上,抬起头,看着这座风雨飘摇中的皇宫。 宫中有房屋计九千九百九十九间,金漆朱墙,高墙外是护城河,汉白玉做桥。 纵然是她从小与宫中长大,得知帝王无情,没有亲身经歷过的时候也不曾想,有一天龙椅上的人会拿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来威胁她,抬头再望此间雕栏玉砌,都碍眼地很。 沈清爵穿御赐白蟒袍,提手拢紧肩上重色狐裘,抽刀! 一时间战马嘶鸣,马蹄踢踏,铁蹄一声一声往前推进,轰隆轰隆宛如激雷。 玉白色桥樑微微抖动,似乎承受不住身后的一万人。 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是无法想像沈家铁骑的势头与威风,排列整齐的玄甲从城楼门洞九个洞口鱼贯而入,正中间最前头的是沈清爵的一抹白。 而此时此刻,太京城四面八方都涌进接到命令的沈家铁骑,马不停蹄地赶往太京城。 “报!沈将军……带兵入了皇城!已经入了护城河!” “放肆!”萧泰凉一声暴喝,一袖把面前书架上的书全部横扫到地上,“她敢!” 御林军很快遍布内城,五千内卫严防死守着这一部分宫中的核心地带,洛公公已经快马加鞭由大内高手护送飞奔往城外禁军连营,只要五千人挡得住沈清爵一个时辰,禁军就能从内而外,把这个权倾天下的乱臣贼子包了饺子。 沈清爵一马当先,穿过桥洞,脚下护城河水翻涌不止,水有灵性,何况是皇城之水,似乎提前知晓了今日异变。 寒风大作,沈清爵一握缰绳,马蹄缓缓停住,身后潮水般的铁骑也渐渐止住。 内城城楼,萧离央一身明黄站在楼上,而在沈清爵面前不远处,立着一面萧字帅旗猎猎作响。 昔年师徒征战,摧毁王朝在摧枯拉朽之间,萧泰凉没有皇袍加身之前是兵马大元帅。 意思很明了了。在此旗之外退兵,萧泰凉可以什么都当作没发生过。 当然,亲照成,谢冰媛照杀不误。 寒风凛冽,几缕碎发贴在沈清爵额前,复杂莫测的神色突然涌现在她白璧无瑕的脸上。 萧离央微微颤抖。 “将军,请回!” 萧离央大声喊。她是谢冰媛的徒弟,更是一国公主,比起师傅的命,她更怕这两人兵戈相见。 萧离央说出这话,身体更加抖地厉害。再者,清爵姐姐,你真的以为皇宫里,就只有五千御林军么? 沈清爵挺直身子,精雕玉刻的长眉拧地很深。 “刀剑无眼,殿下请回。” 她不再多言,弯弓搭箭,双箭发出,萧字王旗跌落在地。 意思很明确,她不退让。萧离央气急,转身拂袖离去隐入城楼中,不见明黄身影。 萧离央离去之后,三面城楼上铁甲声攒动,片刻之间密密麻麻涌出了人,御林军满身黄甲弯弓搭箭,站在城楼上,将领站在先前萧离央所站之处,毫不犹豫勐一挥手,居高临下对沈家铁骑呈包围之势的御林军羽箭齐发,五千响破风声震耳欲聋,沈清爵即刻抽出长剑,做防御姿势,身后骑兵立马立起盾牌抵挡。 漫天飞箭,一齐浩浩荡荡向沈清爵涌来。 旋即而来的是一波一波剧烈的铿锵碰撞声,铁盾虽强,但仍有部分箭矢力道过大,穿透铁盾,将骑兵直接射死在盾牌之下。 沈清爵周身没有举盾,她起身腾挪,用手中雕花短剑拨开四尺铁箭,轻描淡写似乎只用了不到一成劲力,赏心悦目地让人以为她在作画。 主将如此,大振军心,铁骑下马顶盾,顶着满天箭雨推进。 顶住一波箭雨之后,御林军停止了弯弓。 战场本就如此,弯弓搭箭极其耗费体力,不然两军对垒一直互相射箭,直到敌军全灭即可。御林军的铁箭威力极大,普通成年男子才能勉强拉开,这些军人连射了这么多支已属不易,用兵之道沈清爵怎会不知,明知道对方在拖延时机她也只能尽数配合,毕竟,她也需要时间。 一票大臣已经来到了城楼之上。 “逆贼!”一声暴喝从传来,沈清爵眯眼,嘴角轻蔑地看着这个险些得手“公爹”。 “陛下抬爱!教你以女子之身当大将军!如今你还有脸穿蟒袍!真是大逆不道!” 连官子越说越气,说道最后鬍子都抖了三抖,下方的沈清爵依旧面无表情,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还不快就地谢罪!好过史书上大将军遗臭万年!” 沈清爵依旧眯着眼看着城楼默不作声,似乎等着什么人出现。 萧泰凉穿着紫金龙袍,身旁萧离央搀扶,皇家气象万千。 他一出现,城楼上众人俯首行礼,“陛下万岁!” 与此同时,蒋靖翔一骑快马绝尘,拨开众骑,俯身到沈清爵耳边:“将军,四方十万沈骑已渐近城外,将近皇城外禁军连营。” 沈清爵面色松动,弯眼放肆一笑,笑地萧泰凉一口郁憋在胸口。萧离央看了着急,忙帮着父皇顺气。 “何以至此!”城上,皇帝皱眉,痛心疾首。 城下,将军勾唇,弹指天下。 “师傅,不把她放了,皇城连营三百里,寸草不生!” 第84章 此生,只认大将军虎符 萧泰凉勐一挥手,端起侍者手里的酒盏拍个粉碎! 第127页 御林军收攻拔剑,内城城门大开,从城中鱼贯而出。 沈清爵勾唇,嘴角挂着淡笑。这些养尊处优的御林军,怎比得过她上阵厮杀过的重骑军? 两军对垒,从九个桥洞后方源源不断涌进来玄甲重军一同上马,一步一步向皇城里推进。御林军身着暗绛色军服,右手持剑,来势汹汹,反观玄甲骑兵姿态一如往常,似乎只是一般的上阵演练,而不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逆臣逼宫。 两军很快交锋。 第一波对沖,御林军死伤三,玄甲兵死伤四,鲜血四溅,城楼上丞相一派官员大笑,大将军玄甲军不过如此! 然而他们似乎忘了。 当朝有兵术大家曾说过,一对一,御林军胜,百对百,玄甲军胜率三成,千对千,可五五而分,万对万,大家低头一笑。 溃不成军啊。 一个照面,御林军的阵营已被全部沖乱。 先前两千红黑海洋交战对垒,刚一相接,玄甲兵虽说死伤多,但是阵势丝毫未乱,从高处向下看,黑色玄甲战线起伏不平,像几把黑色利剑,把原先井然有序的红色军队撕扯冲撞开。 杀喊声震天,兵戈相撞声未曾低灭,昔日皇朝最辉煌处,如今厮杀漫天,便是从仙境到了修罗地狱。 沈清爵看着铁甲军一路推进,却并无半点要撤退的意思。 随着越来越多玄甲军的参战,御林军渐渐抵挡不住。 “给我挡住!这些乱臣贼子,一定不得——!”年轻的御林军将领浴血奋战,砍杀数位玄甲兵之后士气大振,只是这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便被随后补上来的玄甲兵一刀洞穿胸膛。 萧泰凉气急,沖连官子使了个眼色,连官子悄悄退下。 几息之后,从城楼上突然掉下十数黑色长链,几十个身形全黑戴面具手持长刀的人从长链上跳下,其中更有浪荡者,直接盪着铁链干脆利落射进黑色玄甲军中。 长刀反光,颇为锋利,可以一刀破开重甲,这些人突然来到,杀了玄甲军一个猝不及防,不消得半盏茶的功夫,玄甲军阵型已经有些散乱,进攻的势头也大不如先前。 沈清爵皱眉。与此同时,沈若光悄悄消失。 抬头,发现城楼上萧泰凉负手看着自己。 沈清爵单手卸下身上狐裘,提枪,用抢杆拍马背,骏马疾驰,单枪入阵! 刚入阵中,便有两个黑衣人向她冲来。 长刀向前,直捣黄龙! 沈清爵一侧身,单手捏住薄如蝉翼刀刃,一拉便夺了过来,反手一抛,斜割去马旁御林军单条臂膀,黑衣人依旧冲来,沈清爵腾升而起,单腿点马背,旋转侧踢,一膝盖顶在黑衣人喉咙,黑衣人立马暴跌出去。 这还不够,她借势提枪,枪往身后,把从后背持刀而来的黑衣人胸口洞穿。 末了,收枪,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枪上流淌而下的鲜血。 身后将领、玄甲全军、城上文臣、负手萧皇:震惊! 大将军啥时候成这样儿了?! 不是一向说,兵权彪炳的沈清爵不会武功,武功平平? 这他妈是不会武功? 一时间,玄甲军气焰再度高涨!主帅如此!何况小卒! 千人一起高喊:“杀!” 抽刀声如惊雷。 局势瞬间被扳回。 见此,萧离央心急如焚,乘众人意不在她,悄悄隐匿。 城外,洛公公快马加鞭,手持宝剑,穿一大红蟒袍,飞马奔向禁军连营。 却瞅见不远处暂时修整的士兵,身着金色与玄色交织铁甲,帅旗高扬,是昔年沈清爵亲自挥毫泼墨写的“沈”字! 是沈家铁骑嫡系军!正向皇城中! 为首一人不穿铠甲,长发飘扬,只一身绿衣,是军中儒将,乍一看,身子骨还单薄清秀,跟个女子没两样。 洛公公认出,这不正是号称“沈家军师”的袁定坤? “众人听令!尚方宝剑在此!请诸位即刻退兵,莫做大逆不道之事!” 绿衣袁定坤身后,是五百凰字营铁骑。 袁定坤静看洛公公,笑而不语。 身后凰字营铁骑替他回答:“吾等此生!只认大将军虎符!” 大地毫无徵兆突然轰鸣起来,沈家嫡系铁骑挺进,洛公公一队人被吓得赶紧逃向一边。 尘土飞扬,铁骑进京!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只得到一部分,她没有写完,我觉得她很久没更新了,特意要过来发表的。 朋友代发。 第85章 一别经年 钦天监格局森严,气势恢宏。 只是看起来颇为怪诞阴沉。从古至今,研究黄老之术的,不免有些独到,与常理不同,钦天监一向重兵把守,高墙之内放着九百年前一位风水大师张公的地动仪,八龙吐珠,妙不可言。 这里汇聚能人异士无数,即可研究风水龙脉,又可给一些罪无可恕之人安上“不祥之兆”“王朝隐患”之类的罪名。 说白了,就是王朝的刽子手。 此时钦天监外,迎来了一个不太可能来的人。 “参见公主殿下” 萧离央没有理会一路问候行礼的人,直接闯进有些阴气沉沉的房中,抓着一个正三品便让其带路。 王朝上下一向知道皇帝宠溺这位公主殿下的无法无天,何况如此三品官员,更是被她提了领子,直接寻到了谢冰媛房间前。 “行了,退下吧。” 三品官员面露难色,“这……” “滚!” 房门大开,谢冰媛倏然抬起眸子,看见气势峥嵘的徒弟急匆匆地走进来。 “快走!” “发生何事?” “路上再跟您解释。” 师徒二人刚一走出房间,有些幽静的长廊里便传来几声哈哈大笑。 萧离央贴身四个侍卫立马站的笔直,这四人是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很快察觉到了微笑气息。 长廊中所有壁灯一瞬打开,绵延不绝,竟似没有尽头。 穿着黑色朝服的连官子负手走来,身后跟着一众钦天监官员与官兵,堵住了萧离央的去路。 而此刻的皇城中。 沈氏嫡系铁骑入皇城,城中扑通守卫军本应向皇宫支援,如此一来,又不得不派兵提防杀入城的铁骑。 洛公公手持宝剑,可先斩后奏,为了王朝基业,当机立断让城外禁军紧随其后,沈氏铁骑分为两半,一半与禁军对峙厮杀,一半继续向皇宫挺进。 这一天,商人足不出户,寻常百姓回到家中紧闭房门,一家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更有甚者烧香拜佛,祈求无端祸乱即刻结束。 偌大皇城,满地兵戈,城中往日丝竹之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厮杀声,利剑声,马蹄声,驻军被嫡系铁蹄几番冲撞发出的哭爹喊娘声。 钦天监中,萧离央一步上前,把谢冰媛护在身后。 “丞相这是为何?” “微臣奉陛下旨意,请这位夫人回宫。”连官子毕恭毕敬。 第128页 萧离央冷笑一声,“回去?我看你们是要以此相携清爵姐姐退兵,殊不知这样只会刺激她,她平生最恨威胁,如今局势,御林军那些软蛋岂能和铁骑相提并论?最好之法就是我将师傅送走,才可能一缓形势!” 谢冰媛在她身后,面色变幻莫测。连官子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平时被陛下宠上天的公主不到不煳涂,反而把事情看地格外透彻。 “冒犯了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微臣也很无奈。” 连官子躬身弯腰。 身后侍从一涌而上,侍卫抽刀,剑拔弩张! “父皇与你不想要这座太京城了?!” 连官子一愣,仍旧动手:“拿下!” “谁敢!” 萧离央一声怒喝,没废话,直接从袖中取出匕首,白森森地指上自己白玉一般的脖颈。 谢冰媛眉头一皱,就要夺下自己徒弟的匕首,却见萧离央上前一步。 “殿下住手!”连官子大惊失色,赶忙跪地,跟着身后众人也跪了一地。 萧离央举着匕首,一步一步往前,长廊中官员自动匍匐分开,她一步一步非常凝重,气势大开大合,丝毫不像个平日里只会吃喝玩乐的公主殿下。 一片死局之中,萧离央用锋芒匕首对着自己的金枝玉叶,护着师傅一路走出了钦天监。 皇城中,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涌进重骑列阵中,让沈清爵始料未及,不过也尽在情理之中。这点手段,萧泰凉还是有的。 既然无他法,只有死战! 沈若光回到后方重骑列队中,身旁地上躺了一个黑布袋子,上面突起不断,似乎有人在挣扎。 沈清爵沖他点点头,继续投身阵中,蒋靖翔也于后方坐镇,以防有人从背后包抄,将其围困在内城中。 一旦被断了后路,与死无二。 兵戈之声震天。 萧泰凉不明白,前有幽王烽火戏诸侯博美人笑,后有冲冠一怒为红颜放敌军入关,如今又有一个女将军?为了女子?大举逼宫?! 简直无法无天! 他面色如水,更加阴沉,大手一挥,城楼上十数个带着貂尾红帽的貂寺起身一跳,顺城而下,数不尽的武道宗师风范。 沈若光见势不妙,迫不得已投身战场。 这数十位貂寺身份的大内高手目地明确,一路杀向阵中的大将军,铁骑能是煳涂蛋?自然明白突然出现的貂寺意图,便变换阵型想要挡住向主帅冲去的利刃,奈何这些武夫攻城拔寨没的说,在绝对实力悬殊之下,只有一死! 虽然如此,仍有无数重骑兵送死般挡在貂寺面前,以血肉试图阻碍,哪怕抵挡一毫一厘。 有个貂寺轻轻咦了一声,似乎没见过有什么军队有这等反应,数十人中他功夫最深,已经来到沈清爵面前! 貂寺腾空而起,气机带风,一身紫黑太监服被撑得浑圆。 一章当头噼下!沈清爵猝不及防,抬枪一挡,□□断成两半! 一名小卒反应极快,趁此机会一头死死一头抱上貂寺,被打地一掌胸口塌陷! 沈清爵握紧双手,“拿戟来!” 从古至今,用戟的,哪个是一般的将军?每一个,都是不要命的疯子啊。 貂寺一把推开已经死绝了的小卒,看着骑马纸戟而立的将军,眉目冷冽间带着不屑。 貂寺弹身而起,再度发起进攻! 沈清爵单手提戟,右手攒足力气,抡圆了像貂寺喉咙划去,貂寺不得不暂避锋芒,收回身势,沈清爵提拉,横转,一时间竟然和貂寺站至平手。 貂寺明白了她的意图,后退几步,还是和先前一样的打法! 一掌噼下! 抬戟抵挡,这次兵器没有向先前一般折断,马却轰然倒地! 沈清爵借势翻身,连着后退几步,把戟插进地上白石,手心出血,才止住没有让它脱手。 貂寺又轻轻咦了一声,“你这女娃儿,能做我徒弟。”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她是萧泰凉的徒弟,看来这位高手是把自己跟皇帝相提并论了。 沈清爵没废话,准备提戟再上,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却听见鼓声与铃铛声,她附近的数十个重骑兵听见声音,立马列了阵型,抽刀飞速挪动,十数人突然间有了指挥,把先前还势不可挡的貂寺拦下。 沈清爵都不用回头看,雌雄莫辨的袁定坤一马当先赶到,用这种特定方法指挥起了重甲军,相当于他亲自与貂寺过招,并把重甲军的长处发挥到了极致! 马蹄围着貂寺打转,进退之间随着铃铛声出刀,貂寺被团团围住!一声洪亮的鼓声之后,十位骑兵顶盾把貂寺围在了中间。 场景默名熟悉。 内城外,侍卫护送萧离央谢冰媛二人,一路来到内城,期间一路厮杀,直到蒋靖翔看到,才大声高唿住手! 谢冰媛已经明白了一切,便催着蒋靖翔,马上进了内城。 她不喜欢兵戈,不喜欢无端的杀戮,其实,最不喜欢的是沈清爵身上的血债。 这个女人,号称背着旧楚三万冤魂。 重甲兵顶盾而上,咫尺剎那间,思绪摇摆不定,竟然想起了很多前尘往事。 昔年前锋杨枉,号称百人无敌手,在沈清爵还不是将军的时候,一共与旧楚昏庸藩王作战,敌众我寡,大败,全营只剩下了她与沈清爵。 两人逃命,至寒江边,有一个不宽不窄仅送一人通过的木桥,这位百人敌让沈清爵先通过,沈清爵在桥上的时候回头看,这位虎背熊腰的壮汉身中十矛!矛尚在他腹中!他却推着矛一路前行!没让敌兵踏上木桥半步! 待到沈清爵过岸后,他一刀砍断木桥,肚子上还插着长矛,栽倒跌进奔腾的寒江中! 前世与北魏在满武州城外一战,袁定坤率领铁骑在凉州与枪仙雒阳决一死战,袁定坤与他有杀父之仇,袁定坤破甲一万,百里追杀雒阳,却听到自己被困满武州,千里奔袭来救,让杀父仇人雒阳逃之夭夭,回来我中了埋伏,生一场大病,临死之前也没杀成雒阳。抱憾而终之前告诉沈清爵,自己也不过是同她一样的女儿身。 这些人戎马半生,不就图和安定? 而自己此刻,是又做什么呢? 做大将军不舒坦,替师傅守国,师傅却要动她的命根子? 也许我不适合做大将军。 徒儿累了。 女儿不孝。 是该走了。 沈清爵双手持戟跃起,由上而下,勐然洞穿了貂寺胸膛! 貂寺倒下的时候,十位重甲军也缓缓倒下,七窍流血,显然刚刚一瞬间,他们已经被貂寺震碎内脏。 抬眼望去,铁骑缓缓推进,却是满目荒凉。 沈清爵铁戟脱手,后退了好几步,铁戟脱手而出,咳出一口鲜血。显然,她再不能用戟这般霸道的武器。 锦衣狐裘的大将军,此刻额前碎发凌乱,嘴角还有一挂殷红的鲜血,手臂不断颤抖。 “沈清爵!” 谢冰媛大喊一声,看着白袍湿透,浑身是血的沈清爵,倏然流出两挂泪来。 第129页 沈清爵蓦然回首。 第86章 胭脂榜天下第一 沈清爵怔怔,有几缕鲜血顺着碎发滴答在地上。 一抹素白,满城失色。 而滴落的两行泪,似乎在问,我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 曲终罢了,满天萧瑟,刀光剑影,王朝兴衰,似乎都不重要了。余生只想守着她。 师傅不是忌惮她肩上的担子么?不干了!给他挑! 先前萧泰凉怕浣蓉于城头上安危有损,将她与弟弟沈靖藏于城楼中,一旦沈清爵不听劝便祭出这二位来,或许沈清爵会犹豫几番。 袁定坤一来,铁骑兵心中更有了依託,几位还活着的貂寺也难成气候,便继续推进,眼看着就要逼近那座内城城楼。 萧泰凉怕了。 于是下令放箭。箭上淋了燃油,火光迭起,破风声此起彼伏,漫天之上,皆是带着一条长长尾巴的长箭。 沈清爵站在皇城中轴线上,看着这座巍峨雄壮浸透无数鲜血的城,嘆了口气,本将军不干了。 黑烟随着火箭的落下,四处如花朵般炸开,往日尊贵的地方浓雾迭起,似乎在昭示这一甲子六十年间,多少人来来去去,宫门却仍是这座宫门。 沈清爵沖陪同而来的蒋靖翔使个眼色,无需多言,后者怔了怔,便立刻点点头。 场中突然炸起一朵不大不小的烟雾,似乎是有一桿火箭,不偏不倚正好炸在这位大将军脚下。 不消片刻,烟雾散去,这位“大将军”立在原地,茫然四顾,身上鲜血淋漓,脸上惊慌失措,想开口嗓子却咿呀说不出话,身子微微颤抖。 她身边正好没有任何护卫,似乎铁骑也百密一疏,正好让她身边有了空隙。 一位数貂寺硬生生扛着十位铁骑的攻势,暴掠而来,扛着剑气,顶着枪势,我管你是什么异姓王大将军,先砍了再说! 气势如虹,他手中夺下长刀有如白光,一下洞穿了那位白袍女子的胸膛! 一刻寂静无声,萧泰凉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眼神怔怔,似乎不相信那个飞扬跋扈的女徒弟,就这么死了。 城楼上半数臣子皆如一反应。 铁骑军一同回首:“大将军!”声势浩大,似乎只要现在蒋靖翔一声令下,马上就能推破皇城,天下易主,传国玉玺唾手可得。 萧泰凉依旧失魂落魄,微微发抖,直到有貂寺上前对他说将军替身已被劫走,他才抹了把汗,重新脸色如常起来。 谢冰媛看见此番场景,好像胸中也有长刀被贯穿,眼前一黑,脚下虚浮了几步,便合上了眼。 伤心惊惧过度。 只是没等周围人扶她,便跌进了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 尘埃落定。 十八路骑兵入京,已是死局,还得多亏了老夫人给的替身,勉强堵住攸攸之口。 既然乱王已死,总不能把铁骑兵也一个个杀了? 沈清爵一众人快马加鞭,出城,天黑之时已经往皇都以北百里之处的一座山谷中。 谷外满山青树,山巅有泉水自上而下,下过雨后湿气瀰漫,涌起一山白雾,如同仙境一般。 沈清爵一骑当先,身后是马车中睡着的谢冰媛与萧离央,身侧是袁定坤与琥珀郎君,沈若光也难得没有隐于暗处,骑马同行。 沈清爵把虎符丢给了蒋靖翔,等于把自己手中所有兵权,都交给了这位副将。 蒋靖翔焦头烂额了一整天,面对了不少人的口水,反王副将何能再握兵权?然而他们似乎忘记,强行夺了兵权又能如何,朝中谁还能抗得动这泱泱铁骑? 最起码,这副将还嫩着,不会如沈清爵一般。 忙了一天的蒋靖翔回到军中,看到帐前跪着一地的将领。 沈家老将,请命。 “这破皇城抵得住我们一击?萧皇莫不是忘记了,这天下是谁给他打出来的!” “大将军已经……你蒋靖翔还有心思封官进爵?拿着虎符,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面无表情的蒋靖翔开口:“谁说将军出事了?!都一个个沉不住气,都给老子回帐睡觉去!” 地上众人喜极而泣,抬头看着蒋靖翔。 “她只是有些累了,此时安然无恙,你们退下吧。” 蒋靖翔望北,此时她……应该正与夫人……恩爱? 不知自己此时赶去,还能不能讨要一杯喜酒喝? 霜华谷中,有一处院落,东南西北各有房屋,院中有一小池,池边有修竹,临近主屋床边还栽种了芭蕉,院中还有花树,比起谷外的寒风唿啸,谷中气候唱了反调,一派江南气息,却又夹杂了北方的凛冽,山风吹到人身上让人神清气爽,说不出的玄妙。 正屋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屋中老奴见沈清爵回来,俯首请安,沈清爵笑着让他们退下。 此处是她早就寻觅安置的养身之地,不想住王府了,就来到这里,她还想着什么时候带谢冰媛过来,只是这一年风雨飘摇,总没个安定时候。 如今重担卸下,她也要做想做的事,第一件等不及的,就是与她成亲。 谷外,风语骤然迭起! 从北魏到南沐,再到周遭小国,众人皆知沈家铁骑易主,至于沈清爵去哪里说法,有人说亲眼看到大将军被大内高手洞穿胸膛,有人说继任主帅安然自若,一时间众说纷纭,搞不清将军究竟怎样了。 但毫无疑问,替身一死,萧泰凉面子上过得去了。 两师徒间的对弈,以徒弟释兵权离京,师傅睁一只眼闭一只顺着台阶下而告终。 只是一些烟花柳巷为沈清爵谢冰媛姿色倾倒的男男女女文人墨客颇为感慨。 繁华落尽,他们这等凡夫俗子,何时再见梦中人啊。 又一年三月,天下的文榜武榜胭脂榜也该出炉了。 这榜单是由学宫宫主,江湖首推的头把交椅,以及沈家军中袁定坤一起推选,选出王朝十年来惊才绝艷的人物,才能登榜。 文榜第一无争议,是学宫宫主的亲传弟子,而立之年,下的一手好棋,二十岁已成国手,三十岁文章冠天下。 而除了一众文人之外,有一位只写过一本小说的人物上榜,排行第八,是谢聆。 有些文人不服,认为这人不过写过一本淫词艷曲,怎么就位列天下十大文人之中?接着他们便被家眷同僚骂的狗血淋头,说谢公子不配?先看看《何时》! 说第八?我看第一才对! 要不是传世之作只有一本,排名自然还会靠前,说谢公子江郎才尽?你们才尽一生可能写出何时的一章? 那是文榜第一人的老爹都自嘆不如的书啊! 武榜无甚变化,只是冒出来三个后背。 只是胭脂榜一石激起千层浪! 十年前的上一届,榜首是那位前朝与国同亡的皇贵妃!红颜祸水,一代嫁人,问心无愧! 而今的胭脂榜第一? 谢冰媛是谁?说好听点,是一代名伶,说不好听的,不就是一个戏子?也配胭脂榜天下第一? 第130页 只有王朝金字塔顶尖的人物,心服口服,噤若寒蝉,毕竟白天那场可以写进史书大逆不道的逼宫,他们这些人的存亡,都在那个女将军一念之间,而喝住那把世上最锋利剑的人,正是这位胭脂榜第一。 更是寥寥数人才知道,一身登天下三榜其中只二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沈清爵脱光外袍,坐在池中,自言自语。 “本将军的姿色,也就输给自家媳妇。” 也对,纵然这些人再大胆,也不敢将这位异姓王也排上榜,否则,真得名列第二,或者并列第一。 而胭脂榜中,仅有两位北方女子,其余都是江南一道的人物,分别是第一的谢冰媛与第五的玉央宫主。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似乎每代胭脂榜榜首的人物,都能搅动一国风云。 江南,众多人为排行第二的女子不服,更有爱慕者扬言说要把那天下女子之冠叫到江南来,看没见过世面的北方人究竟是什么眼光。 而他们没料到的是,不久之后,人真的来了。 而他们更没料到,这两位女子,十年后,一个是武榜第一,另一个是文榜胭脂榜天下第一! 二十年里,近半甲子时光! 沈清爵穿好玉白蟒袍,着一大红对襟,挽起长发,手上提着一束红花,站在房前,推门而进。 天下第一背对着她,看向窗外芭蕉。 窗棂上,红烛滴泪。 沈清爵走过去,想抱一抱这位天下第一。 谢冰媛身着素衣,听到声响,转身,月色之下,她是第一种绝色,沈清爵一阵恍惚。 刚想靠近,却见谢冰媛一声冷哼,从架上抽出长剑,直顶到沈清爵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写手原话: 三个榜单为了引进不久之后的新人物,下章夫人□□加洞房。 第87章 花烛夜 胭脂榜是天下最有见识威望的数人再三推敲拟订的榜单,所谓胭脂,顾名思义,代指美女佳人。有佳人美女,名动一城或一乡已属不易,更何况这是整个沐王朝姿色最为出众的十人,每十年胭脂榜换一换,女子容貌本就不好评定,所以这份榜是很多人不服的。 而谢冰媛名列榜单第一,又是何等的国色天香?故而沈清爵才会说出自己姿色输于自家媳妇儿。 而此刻,花烛烛影摇曳,这个窗边的国色天香手中剑尖寒芒闪烁,直直抵在沈清爵胸口。 一张俏脸上似乎倒挂三尺寒冰,让人琢磨不透。 沈清爵背着她布置好的成亲一切,她似乎视而不见。 “是我”沉默几刻,这位大将军终于开口。 话音刚落,就见到面前女子勾勾唇角,抖落了三寸冰渣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母妃照着我的生辰八字选的,我想……是该成亲。” 沈清爵有些支吾。她不怕逼宫,不怕卸甲,不怕史书上的大逆不道,却只怕面前人的拒绝,哪怕有三分犹豫,也够她喝一壶。 谢冰媛依旧不说话。 “你……不愿意?” 沈清爵锤在袖袍下的手紧了紧,望着她轻轻蹙眉,她本来就眉毛修长俊秀,如此一来长眉凝起,狭长有神的双眼微微眯起,连带着整个人气质一变,哪有半分白日里万骑逼宫的凛冽。 若要放到外面,这微妙表情,不定眯起多少男女。 谢冰媛被她一蹙眉,满脸冰霜险些破功。 她朱唇轻启:“成亲前,我去将军府找你,你说吃了这顿饭,你我恩断义绝,逼得我从将军府又回到无妄楼来。” 谢冰媛剑尖抖动,沈清爵长身玉立,白袍上披着一个大红色滚边对襟,雍容温柔地一塌煳涂。 谢冰媛一挑手,大红色对襟繫绳被挑断,顺着滑落在她脚边,沈清爵依旧是不动。 “后来我又去找你,问你问题,你竟连我们的相识日子都记不得。一心一意要嫁给那丞相的公子,把我当什么了,嗯?” 谢冰媛往前走一步。 沈清爵恍惚开口:“她不是我……我……” 眼中已有泪光。 “是,她不是你,可我知道还不如不知道,知道不是你,怕你被以假乱真,怕你身陷囫囵,怕你永回不来,到时候我是苟延残喘一身飘摇为你报仇,还是吞剑一柄,自己,也陪你去了?嗯?!” 这个反问的嗯字,谢冰媛挑地极重。她又向前一步,几乎是贴着沈清爵的唇边问。 “所以,我不嫁你。”她手一松,锋芒铿锵一声,宝剑脱落,跌在地上。 沈清爵轻轻点头,眼睛一闭,两行眼泪滚落。 “沈大将军,换你做我媳妇儿。” 沈清爵暮地睁开眼。 屋外众人坐在椅子上,夜色很深,不知道屋里头的两位谈的怎么样了。 但是,借他们一百个胆,也是不敢偷听不敢闹这二位的洞房的。 “唉,散了吧”袁定坤站起身,“若是夫人答应主子,明日再把喜酒补上便是。” 众人四散。 屋内灯火通明。 沈清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内阁走出,挑起门帘。 谢冰媛勐地看过来,起身却异常缓慢,呆呆地似乎丢失了基本思考能力。 沈清爵,长髮及腰,一身大红嫁衣,金丝滚边,合身熨贴。 目光依旧坦荡,只是其中有羞意,玉面无暇,也许是衬得身上红色,耳根处隐隐泛红,沈清爵笑,五官像笼着光。 谢冰媛缓缓走去,看着一身凤冠霞披,说不出话。 “怎地,很怪么?” 她不常穿女装,更别提嫁衣。只是想了十八遍要把她娶回家,想的也是谢冰媛凤冠霞披,没想到,是自己。 “不怪。”谢冰媛喉咙动了动,“世人说我是胭脂天下第一,一定是没见过身着喜服的大将军。” “此生活够……” 谢冰媛被这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女人抬手堵住唇。 “良辰已到,夫人,该洞房了。” 新娘双臂一弯,把“新郎”拦腰抱起,在她耳畔轻轻说: “在床上我压着你,可不就是天下第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羞人一章……还是我自己来吧。车有的,微博“白浅予m”。但是由于前些天被封号七天(我也不知道什么辣鸡原因。)所以想看的小天使私信我一下,随便发什么表情都好!我好给你们私发豪华游轮。 直接发出来真的会被举报的!私信敲我下,发完就算绝不纠缠,不会麻烦你们的。(当然纠缠也可以,悄悄哭。jpg)。 私信见! 第88章 不负寺轻描淡写 师傅提点谢冰媛练功,每到清晨便起身踢腿散步,习惯果然可怕,谢冰媛昨夜纵然再睏倦,到了晨时也不得不醒来,她身体上还有昨夜春宵一度带来的不适酸涩感,她低头看了看有些不整的衣衫,再度脸色微红。 这人,也没个度。 第131页 沈清爵并不在身侧,想必已经起身了。 自打她看见这人的第一面起,心如擂鼓,就没想过可以逃脱,知道她身份之后,更是没有想过能同她成亲。 前有对京城一众俊彦视而不见,后而有满武州外丑拒女帝戏言,世人恐怕早已默认大将军似乎总不会成婚,也没有人能配得上大将军,普天之下,南北两朝,也没有人胆敢想到,沈清爵会为一个女子穿上嫁袍。 想到这儿,谢冰媛抱起雕花的锦绣被褥,闭着眼在柔软的内里笑着蹭了蹭。 她自己没有发现,这是她根本做不来的小女儿姿态。 沈清爵早些起床,不忍惊醒还在熟睡中的谢冰媛,只身来到院中。 如今没了数十万兵马,没了大将军虎符,所能依靠託付的,就只有手中剑。院中一派清新,树上梨花带水,昨夜骤雨初歇,沈清爵穿着一如既往的白袍打底,又跨上昨夜被谢冰媛挑断的深红色滚金对襟。 她记性很好,几乎过目不忘,之前向袁定坤讨要了一本剑法,正好开始练剑。 沈清爵出身天潢贵胄,幼时所学皆是上品,就比如一样的练字下棋,寻常百姓能请到的师傅不过是乡里或者镇里的“名师”,而沈清爵要学,或许只有大家国手才能被请来教她,而她又聪明好学,几乎过目不忘,故而她学会的东西,例如琴棋书画,其实都出彩地不得了。 不过认认真真学剑,却还是头一遭,也没有名师指导。 她索性闭上眼,脑海中回味剑谱上字,慢慢练成一招一式,她很慢很慢地将这些通演一边,第二次时便已经可以完整将招数做出。 到谢冰媛出门之时,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熟练了。 沈清爵拔出佩剑,一转身若凤凰展翅,翩若惊鸿,提腕轻挥长剑,剑光凛冽,剑气割破院中梨花,花瓣如雨落下。 谢冰媛看着她,眼中波光粼粼,分明是有些基本单调的动作,在她做来就分外不同,如舞剑般流光溢彩。 半响后她剑势一停,回身一望,额前薄汗,肩上梨花,如玉白袍清绝不染尘埃。在沈清爵看过来的瞬间,谢冰媛面上一红,强装平淡地低下了眼。 “这便醒了?不困么?”沈清爵收剑,走过来问。 谢冰媛不知想到什么,冷冷回她:“自然” 我为什么会困?我自然不困。 沈清爵也略尴尬,便赶紧回房沐浴换衣,谢冰媛同她一起匆匆用过早饭,两人便唤上刚起身的萧离央,一同往山上的不负寺去。 佛门清净地,建在山上,纵然是她们三人这等身份的人,想要上山也还是要徒步的。 好在有青石板扑就的路,从远处看一径通幽,山中云雾缭绕,还有清流,一路走来却也不觉得无趣,不知不觉就到了不负寺中。 期间青石板上有积水,滑脚,沈清爵怕自家妻子滑了摔了可是大大的不妙,便总试图揽着谢冰媛,而谢冰媛想起昨夜的事,怕她误会了什么,总不叫她搀着,沈清爵还挨了无数白眼,直逗的萧离央咯咯发笑。 不负寺,顾名思义,取自前朝大佛陀诗人仓央无措的千古名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进门,寺院中有参天古木,较低枝丫上有香客来此系上的红绳,穿过参天古树则是正殿,殿中香火不断,已经有僧人坐下诵经。 沈清爵来此轻车熟路,让谢冰媛萧离央二人自行游逛,自己则去一处偏远找不负寺中的方丈谈话。 推门而入,这座有名头不小的禅寺方丈似乎生活极为清苦,屋中没有过多家具修饰,只有一扇墙壁上堆满佛经,一张木桌两把椅子,一张木床再无其他,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两人对坐,桌上香茗,方丈也不出声,只是拨着念珠阿弥陀佛。 方丈点头起身,恭恭敬敬把沈清爵请到桌上。看样子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 “我向来不信神佛,只是越活越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也随着家母信佛。” 是的,重生之前,她的确是不信神佛。 在世人眼中,南朝有佛道两门独大,吸引无数信徒,北朝北魏却不同,佛道儒墨阴阳诸子百家交错驳杂,因此比起沐国来说,北魏民间更显得生机勃勃。 “老衲虽不知施主身份,可也知道您是人间大富大贵之人,信则有缘,施主有何疑惑,老衲一定尽力答覆。” 沈清爵一笑,“方丈是有大智慧的人,我倒真有一个问题,我与内人将来可有坦途?” 这次轮到方丈一笑,他拨着念珠,缓缓开口:“是否坦顺,其实施主与我心里都心知肚明,施主英武不烦,容颜绝美,却也不难看出是女子之身,夫人想必同您一样也是女子,老衲猜想您身份非富即贵,就是一般朝臣亲王也比不上,如此何处来的坦途?若要非要说吉利话,也无非是老衲与您自欺欺人,施主与夫人……註定多舛。” 沈清爵不语,放在红木桌上的手一下一下轻轻碰着桌面,神色间有些许落寞。 “不过施主存在于我南朝,本就是异数,只要您与夫人同心尽力,等国难退去,自然柳暗花明。” 一语道破天机。 方丈缓缓说道。 沈清爵大喜,起身长长作揖,方丈也没动,大大方方受了她这一拜。 既然人力有可为,她沈清爵就不怕!她出门復又来到庭院中,古树林立,进了大殿,金身菩萨低眉,一副慈悲相,谢冰媛不是哪教中人,却也敬畏神明,遂从台架上取了香,正在祈祷。 她见谢冰媛跪在坐垫上,双手闭目合十,便也在她身边一同并排跪下。 殿里无香客,只有她们两人。 沈清爵同谢冰媛一样点了香。 “我沈清爵,前南朝镇国上将军,大沐异姓王,如今卸甲归田,自知罪孽深重。 出家人讲究看破红尘,我随母亲信佛,奈何终为凡夫俗子,此生只愿与夫人长长久久,沈清爵虽孑然一身无其他,如有应验,却也可保南朝寺庙磅礴,香火连绵不绝。” 说罢,动身行了一个佛家标准的叩首。 谢冰媛怔怔看着她。 殿外,採花而返的萧离央从外头摘了两朵花,花上还带着露水,似乎一朵想送给师傅,一朵自己留着。 站在殿外,听到殿内朗朗誓言,她没有进去,而是侧着身子靠在红漆柱子上。她手一松,看着手中花枝跌落,不知怎地捂嘴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牵着手从殿中走出,来到古树下,抬头即是满树红绳。 萧离央站在一旁,在同一个男童谈话,男同见两人过来,忙说道:“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写一副字吧!” 原来是看见了一身青衣的谢冰媛。 男童聪明伶俐,见谢冰媛笑而不语,又转而看向一旁的沈清爵。 沈清爵惯常穿男装,身上又有一股子尊贵英气,对于不经人事的男童来,一下子便把她认作男人。 “俊哥儿,瞅着你和神仙姐姐如此般配,来写副字挂在树上吧,挺便宜的!” 第132页 旁边谢冰媛萧离央一同笑出了声。 沈清爵也心情大好,与谢冰媛对视一眼,笑着打趣这个小男童。 “多少钱?” “十文一贴,我看俊哥儿也出的起这十文钱。” “小弟弟,你这纸卖的有点贵哦。” 沈清爵笑着和男童讨价还价。 “看在你比我爹俊的份儿上,算我亏损,算你九文吧。” 说罢也不等沈清爵反应,自顾自铺开纸张研磨。沈清爵也不废话,提笔,落笔,一气呵成。 男童接过纸爬上树,挂在有一摸一样红纸的树枝上。 红纸上是四个极漂亮的簪花小楷:只不负卿。男孩扫了一眼,只觉得这个俊公子的字比自己偷偷去山下学堂听课的教书先生写的字还要漂亮许多。 可他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男童摸摸头,刚跳下树,发现三人已不见踪影。 没想到这么俊的哥儿和两位仙女姐姐居然赖他的九文钱! 男童破口大骂。骂到一半,眼尖瞅见桌上悄然放着的一锭银元宝,忙跑过去抱在怀里,这分量可以给生病的娘买一整年的药了。 男童轻轻呢喃:“真是神仙姐姐啊……” 三人并肩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一半想起第一次发文的时候,内心忐忑写成这样会不会被人骂呀233还默默安慰自己,自己本来写的就不好也不要太难过,没想到发了之后有小天使投雷鼓励,还有小可爱教我排版。不知不觉写文这么久了,有人看文感觉好幸福啊! 决定不但要多更新,还要开车! 马上週游两朝,剧情加速,这些时候发糖,嘿嘿嘿。(痴汉笑。) 第89章 看美人儿去 山间充满薄雾浓云,下山的路与来时的路迥然不同,三个人并肩走着,两人很有默契地把公主殿下拥簇在中间。脚下石板上湿漉漉的,常涨有青苔,远处有山间激流遇到断陷形成的瀑布,水沖巨石,竟是这些日子以来三人难得的空闲安静。 萧离央走地小心翼翼,倒不是因为脚下路滑,实在是……被师傅两人夹在中间好古怪的! “央儿”沈清爵率先开口,一本正经,“如今你已经快要到男子及冠的年龄,陛下跟我给你的十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不消我多讲,想必你也该知道,从逼宫那刻起,就已经到头了。” 沈清爵看着远处山顶云雾缭绕,眯起那双极好看的眸子,慢慢地说。 谢冰媛静静看,萧离央静静听。 “央儿虽说看着只顾着玩闹,不过我听你师傅说,你房里有儒家书本,还有兵家的所写的兵法,你虽然不同我与师傅说,想来陛下也不知道,我就知道,央儿不是一个花架子公主。” 这是徒弟唯一让她们二人安心的方法,知道韬光养晦,总比一辈子浑浑噩噩较好。 “如今天下格局,就好比这山,有两个主峰,我们南沐和北魏对立,又有西域夏、金、秦等小国拥簇着主峰。 你是我朝开国皇帝的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子嗣,若你是个男儿,早便该不辞辛苦,但是你是女儿,却註定要有一场夺权之争,谁继承大典这种事情,实在不是陛下说给谁就给谁的事情。 有很多事情,陛下也无奈,你不要怪他,古来帝王也不都是膝下皆为皇子,无非就是从别的亲王郡王下过继,我如果没猜错,这次以后,陛下应该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扩充后宫物色人选了。” 萧离央咬了咬贝齿。 显然是不甘心将自家王朝让给旁人。 她想争,又不知道怎么争,更害怕争不过。 “你师傅,是我见过最好的戏子,哪个行当登峰造极也不是白得的,虽然她跟了我以后少在外人面前露脸。” 说道这儿,谢冰媛又冷冷横了她一眼。沈清爵很没架子地弯眼一笑,近乎谄媚。 “你作为师傅的徒弟,无非也是要演戏看,回宫以后,跟着太傅学知识,但是为国为皇的道理,也要不动声色地看那帮人,不过切忌不可锋芒,让别人早早打压你,演戏给煳涂人看,央儿,我最后问你一句,想不想做那名垂青史的女皇帝?” 萧离央勐抬起头,看天,眼神闪亮。 沈清爵一笑:“就算没了天下兵马,没了大将军虎符,可他们不要忘了,这天下有一半是我打下来的,要央儿做女帝,我看谁敢说不!” 良辰美景团圆总不在多数,大多时候,堪堪离别。 一辆寻常马车上,坐着萧离央,此刻她掀起帘子,同站在外面的沈清爵说话,谢冰媛没有跟过去,只是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对直接决定了南沐百年王朝基业的姐妹二人。 “我本来想为央儿做一个生辰礼的,一想,你也这般大了,况且你註定不如意要比寻常人多,这是你师傅给叫我给你上的一刻,这一别,不知道何时再见,我话有点多。” 萧离央只是点头。 “去吧,送你的东西与信,都放在这匣子里了。” 萧离央泪目,放下车帘子,马车远去。 先前两人自山上下来以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离去太京城之后,去哪里,仿佛都要轻松许多,分别之际,那三人说什么都不肯回太京城,非要跟着她们二人一同游玩。 江南富饶灵气,自古多出美娇娘。 也难怪这三人要吵着跟去。 三人并排站着,从左到右,依次是红衣的琥珀郎君,黑衣的沈若光,蓝衣的袁定坤。 外人看去,不知道又有多少年轻女子癫狂。 “怕了你们了。”沈清爵摆摆手。 “夫人同意了的,我们三人只听夫人的,也要去江南,只是不跟你们同路,不叨扰你们。” 琥珀郎君接话,谢冰媛莞尔一笑。 “将军,去哪里汇合?” 沈若光问。 沈清爵看向谢冰媛。 “胭脂榜出来以后,举国上下对我登顶榜首都有异议,说我不如那第二的江南女子,我便想去看看,即便真不如,也要领教过才对嘛。” 谢冰媛语气轻快。 沈清爵频频点头,笑容日渐谄媚。 三名男子目瞪口呆。 您这是去游玩嘛!您这是天下第一去砸场子了! 江南道十大美女占了八位,夫人显然是想去凑个热闹。 女子念头一来,当真可怕。 沈清爵完眼竖起大拇指:“那就在那个天下第二美的女子那里见面吧。” 分别,两拨人分别走向不同方向的路,上马车前,谢冰媛使了个眼色,轻轻说了句:“走,媳妇儿,为夫带你看美人儿去。” 沈清爵如遭雷击,当下就想把这人绑起来,看是谁给谁当“为夫”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考研+期末考试嘛,昨天随便考了个满分,今天起地迟,怕微博看了一眼,被两个小天使催更了!一拍脑门儿!赶忙爬起来码了一章。 第133页 忘了更新了……谢谢小天使。 学地质有个好处,胸有名山大川,写起景贼拿手。 第90章 下什么棋 从太京城南下的官道上,行驶着一辆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车夫手布满老茧,外表老实巴交,皮肤黝黑,一眼望去跟普通的山野村夫没什么两样,仔细点瞅了却会发现,这人身材结实,唿吸缓慢绵长,可以说是当世的高手了。 沈清爵带了这位跟随多年的暗卫当马夫,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马车外面朴素平常,内里却格外雍容奢华,地上铺着约摸手掌厚的西域贡毯,壁上缀有夜明珠,更有雕花小桌与梳妆檯,不计其数的小玩意应有尽有,谢冰媛拥簇着一席毯子对着铜镜,用特制胭脂将自己面上肤色涂白了两分,再用眉笔把两道俊俏传神的眉毛画地稍微凌乱了些,总归看起来不再那么容貌惊人。 但是毕竟底子在,她自己也忍受不了自个儿容貌平淡无奇,这样一梳妆,只是不惊人,但姿色随便丢到街上依然可横扫一大片。 沈清爵则着男装男冠,打扮一番后看起来俊俏极了。 马车内静谧温暖,两人收拾完毕之后皆没说话,沈清爵侧坐在她身后自后拥着她,把脑袋搁在她清瘦的肩膀上。 先前欢好她竟没有注意到,这段日子不见,她竟然又瘦了。 将军府照旧运转,没有树倒猢狲散,归功于陆晚桐卫捲云等人的操持运作,下人也没有四散离去。京中众臣对此绝口不提,似乎逼宫的大将军凭空蒸发,只有些品阶过于低微没有亲眼所见的人胡乱猜想,那位大将军究竟死于非命还是隐姓埋名? 至于普通百姓,几乎不知道那凭空出现的大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捕风捉影到一些细碎信息,但心中也跟明镜儿似的,小老百姓,就不要参合这种事了。 军中更是不敢多言,军令如山,有几个不明所以然的年轻兵卒胡乱妄言,直接被蒋靖翔拿马鞭拾掇到站不起来,这才渐渐止住留言。 与此同时,当已经坐在千雪城龙椅上的魏千羌听到这个消息后,挥手一挥手,红妆宫人低头渐次退出宫殿,只留下坐在她怀中的面容娇美女宠,以及长身立在一旁的中书令慕容惘大人。 千雪城千雪殿里,女帝坐起身,女面首千娇百媚坐在她大腿上,她翘着手把探子千里迢迢跑死十几匹马的密信烧毁,火苗从纸角蹿上,将纸质极好的信化为灰烬,魏千羌身上大红-龙袍极尽鲜明,像渗了血一般。 “有意思”女帝嗤笑,一边说话一边摸索着腿上女子丰满滑软的胸。 “沈清爵逼宫,后假死不知所踪,兵权旁落到副将蒋靖翔手上,真是有意思。” 慕容惘笑道:“那真是有了趣了,这萧家天子,莫不是陛下派去的奸细?” “没了沈清爵的沐王朝,不过是块难啃的骨头罢了,朕就不明白了,她是怎么忍到今天,逼宫还不反了的。” “罢了,你先下去,朕就替她出口气。” 魏千羌笑容可掬。慕容惘恭敬退出大殿,魏千羌一个翻身,翻身将女面首压在龙椅上,眼神迷离。 被那位人间最尊贵女人压着的女子眼角有泪泫然欲泣,女帝摸索着身下人的脸喃喃自语:“一点儿也不像。” 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只能听得断断续续压抑的的呻吟。 后世史书记载,永和初年,新帝用新历法,废旧时国号,沐王朝,亲王,郡王,妃嫔封号作废,以离为国号。 同年三月,北魏举兵南下,分做三线压境塞北三州,大将军蒋靖翔受命北上。 太京城中,钦天监一帮士子大夫递上奏摺,送进落针可闻的御书房。 摺子上有小楷写道,经夜观星象推演,易改国号与纪年法,钦天监提出的国号有“凰”“宁”“蛰”“离”,年号则由萧泰凉自己拟定。 萧泰凉瞥了眼亭亭玉立在身侧的公主殿下,硃砂笔勾,在离上画了个重重的圈。 世人皆说新皇宠溺公主殿下,不惜用殿下名为国号,谁又知这位帝王伏案思考,从开国到如今,亡妻,同僚,徒弟,到如今的孤家寡人,这离字,究竟是说给谁听呢? 至于废王逼宫,则只占了寥寥数笔。 有大家称,新帝过河拆桥,终归是快了太多。 萧泰凉这位帝王,是史上罕见的勤政,书房灯火常通明至夜半三更,每天送进御书房的奏摺有七斤重,案牍劳行。 萧离央端着茶站在一旁,终于等到父皇开口说话。 “还知道回来?” 公主殿下低眉顺眼:“女儿是父皇的公主,能去哪儿,只是父皇常教我道理,女儿这一去以后,她是她,我是我,姐妹情分已断,也再无相见之日。” 至此,沈清爵与萧泰凉的师徒情分,终于干干净净。 “你放心,朕不会派人为难她。” 萧离央心头重重一跳,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无谓之人罢了。” “你也大了,公主该有公主的架子,该称本宫就是本宫,也不要总是我来我去,父皇还有事没处理完,你先下去吧。” 萧离央:“是。” 春雨贵如油,这天晚上,离凰城中最大的客栈里来了两位客人。 年轻公子撑着油纸伞牵着一位绝美女子进了店,看起来是小夫妻模样,店小二见两人气度不凡,衣着尊贵,忙迎上来接待,两人要了一间上房,便坐在大堂里靠窗角落,安静地坐着。 大堂中依旧有不少人在吃饭,见到来了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虽不至于起了别样心思,但终究放大声音高谈阔论,针砭时事,试图博得小娘子笑一笑,在自己身上看一看也是好的嘛。 店小二将点菜竹籤递上去便退下,候在不远处等着这富贵小夫妻点菜。 谢冰媛抽动竹板,寻到素菜,看见竹籤上有字“蓑衣茄子”标价竟然是“二钱银子”,竟然比太京城普通酒楼还贵了几分。 见她神色,沈清爵开口:“这里毕竟是城中唯一可登堂的地方了,离凰城近鱼米之乡,贵一点也正常,再说我带的银子,够你逍遥几辈子……” 谢冰媛定定望着她。 沈清爵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一盘小小茄子竟要二钱,明日我就同掌柜说理去!” 谢冰媛忍俊不禁,报了几个菜名,店小二麻熘去后厨准备了。 大堂中汉子们声音也愈演愈烈,高谈阔论,生怕坐在窗边的小娘子听不见。 “这今年胭脂榜可有意思了,咱们公主殿下竟然位列第五,第一更了不得,也是我们中原人,只不过是否名副其实嘛……我觉得一定比不上江南道上的苏姑娘。” “对嘛,想必是那写榜之人没有见过廖姑娘,这才把苏姑娘做了天下第二,我前些年远远见了姑娘一回,真不愧人送外号“小洛神”。” “得了,别吹了,那榜上的人物,你能见着一个?” 众人哄堂大笑。谢冰媛也是跟着一笑。 第134页 偶有几个年轻女子瞅见窗边坐着的两人悄悄红了脸,世间女子皮囊再好,也敌不过那位小娘子吧,至于那个气势内敛的公子,更是平生见过最英俊的人了。 沈清爵暗中打量众人,大多是些酒囊饭袋,或是一些富贵乡绅,相貌平平的年轻女子,还有两三个看起来是上京求学的学子,唯有一个中年道士,身穿灰白道袍,肩上挂了大布袋,一股脑往嘴里灌酒,一边灌酒一边用筷子敲打酒碗,一副不入流的江湖骗子模样。 沈清爵只扫了一眼,心中就隐隐有了异样感,道人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与她对视,沈清爵微微一笑,收回视线,不在看他。 用过晚饭,两人上了楼,大堂这才有些安静下来,不少客人也回房梳洗,各有各的忙。 谢冰媛洗去白日妆容,皮肤白皙透亮,长发滴水在身后,一眼望见窗边摆着棋盘等着她的沈清爵。 见她长发滴水,沈清爵凑上去,接过她的毛巾细细地擦拭着三千青丝。 面前的人遍体生香,肌肤似乎吹弹可破,与她贴身站在一起,能感受到她如蝉翼扑闪一般的轻微唿吸。 宽大睡袍下的细软腰肢,似乎盈盈一握,这个人就会到她的怀中。 谢冰媛明显感受到沈清爵有些加重的唿吸,便本能地抬起头看她。这一抬头可了不得,正好对上了沈清爵有些迷乱的眼眸。 新婚燕尔夫妇,同处一室,不做些什么,似乎怎样都说不过去? 沈清爵把毛巾丢至桌上,迎面吻上怀里的温香软玉,从她的胸前一路往上,到脖颈,到下巴尖,到红唇,再到耳鬓。 手指从她腰际一寸寸地抚摸上去,终于忍无可忍,抱着人滚上床榻,准备好好疼一疼自家夫人。 谢冰媛面色绯红,低低溢出几声低吟,沈清爵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似乎有火花,一路噼里啪啦。 “咚咚咚” 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沈清爵倏然停下动作,恋恋不捨起身站在床边,谢冰媛满意地看着她站着喘了一会儿后,咬牙切齿地去开门。 来着竟是先前大堂中的道士。 道人故作仙风道骨捋了捋鬍子:“贫道见公子骨骼清奇,是有缘人,可否有兴趣让贫道为公子算上一……” “没”沈清爵直接关门,道人往后一躲,差点儿碰了鼻子。 沈清爵回过头,看到谢冰媛已经坐在床边棋盘上,笑盈盈看着她,她只好踱步过去,与她下棋。 这两罐棋子,用两个鬼斧神工的木盒装,白棋是一百八十颗名为雪泥的西域进贡白玉,黑棋是有暗色纹路的更为罕见的羊脂黑玉,这些棋子随便拿出去一颗,也是有价无市,足以让一般富商倾囊收藏。 谢冰媛落子,沈清爵看见她指节分明,忽又觉得口干舌燥,便站起身一只手端起茶壶,一只手捏着茶杯,倒了半杯茶递给她。 谢冰媛盯着这只手。 现在捏着茶杯的这只手,以前手里握着的可是王朝几十万的大军啊。这个一向对她没脾气的女子,怎么会有一怒之下写进史书的逼宫呢? 这手上有薄茧,曾经拿着大戟挑飞一个个七尺男儿,写下一个个决定别人生死的字,但是碰到自己的时候,总是格外温柔。 还下什么棋?不下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女帝女宠容貌像沈清爵的,想了想,怕谢夫人打我。 第91章 小娘子唇上脂粉 一夜很快过去。 新婚妻妻起床时难免有羞气,因此,沈清爵没少挨着沈夫人的“白眼”。 说来也怪,两人结髮之前,通常是沈清爵不苟言笑,而谢冰媛时常淡淡地笑,结髮之后,反倒是沈清爵天天赔笑,谢冰媛总是没好气地冷哼她。 两人下楼用早饭,期间沈清爵一直狗腿赔笑,伸着手帮自家夫人盛汤夹菜,看地几位当地千金嫉妒不已,自己若是也能讨到这般有钱英俊又会宠人的相公,真是做梦了也能笑醒。 离凰城内,有大片梧桐树,想来是昔年建城之时,匠人曰风凰非梧桐不息非梧桐不止,至于这个这个离字,其实是这离州整一个州的名字了。 如今,离也成了国号。 两人结帐离去后,坐在马车后悠闲谈笑,慢悠悠欣赏着离凰城里大片大片的梧桐风光。 走到集市上,街上竟是一片繁华。 也不难想,自从这些年逐渐经济中心难移之后,离州其实取代了北塞三州成了“天下粮仓”,除此之外,这里富商云集,超出沈清爵预料的繁华。 宽敞的大道上行人来来往往,道两旁有卖吃食的,有斗鸡的,有写字画像的,有卖小玩意的,还有仗剑的女侠,有背书箱的书生,看起来一片繁华。 马车缓缓行驶,不时间有富家子弟打马而过。 这看似和谐的街市上,却有着一个大大的不隔着。 前方传来年轻女子哭声,伴随着一群恶奴的笑声,以及面目轻佻的有钱公子哥儿的调戏声。 两人望去,原来是有七八个人围着一个娇美娘子。 “小娘子?眼瞅着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不如让本公子夜里给你降降火?也省的小娘子寂寞。” 这位小娘子名叫徐静,家中相公是个穷酸秀才,今年进京赶考走的早,丢下妻儿北上。 “走开!”徐静满脸通红,又见对方人多势众,只想着摆脱这些人速速离去,并不想过多纠缠,奈何公子哥恶奴围住了她。 谢冰媛瞅了沈清爵一眼,沈清爵轻笑: “我从小在皇都长大,什么样儿的纨绔没见过,赌场里一掷千金的,强抢民女的,打了普通百姓的家里人丢几十两银子就摆平的,真是多如牛毛,根本数不清。” 谢冰媛点点头,沈清爵是大格局,这些事情都是那些所谓“清官”干的事,要她管,实在管不过来,也太大材小用。 “都说美人儿唇上脂粉香地紧,本公子今天也试试看!” 说罢,就上去强行搂住徐静的腰,就要探过头亲上去,徐静拼命要推开这个纨绔公子,却哪里能推开。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冲进恶奴圈,大喊一声:“娘——!” 接着扑将过去,跳起来咬住纨绔公子的手,纨绔公子吃痛,脸色铁青,飞起一脚把小这清秀小女孩踢飞几步远,小女孩擦破了胳膊下巴,挣扎着就要再上去狠狠撕咬这个欺负娘亲的纨绔。 公子被这么一闹,颜面尽失,瞬时恼羞成怒,他从腰间掏出特制马鞭,寻常人看不出,其实这是军营里特制的一种鞭子,抽到战马上,可让马匹吃痛加速前进。 这时候,公子把鞭子扔给恶奴。 “哪儿来的野种?给老子打!先抽她几鞭子,看她还敢不敢疯狗一样咬人!” 铁骑的马鞭,现在竟然要打一个稚童! “公子不要——!” 恶奴狰狞笑着。 “唉”沈清爵皱眉,长长嘆了口气,转头对谢冰媛说:“不想动手啊。” 第135页 下一瞬她的身影便直接出现在马路对面! 路人没看懂她是怎么出现的,只知道来人长身玉立,那叫一个玉树临风! 只见这位来人负手而立,也不废话,一个转身踹在那位纨绔胸口。 纨绔惨叫一声,断线风筝一般,飞起跌落在马路对面马车旁,四仰八叉摔了个狗啃泥。 车上女子噗嗤一笑。 第92章 三马鞭 那名先前还鲜衣怒马自我感觉良好的膏粱子弟这会儿狼狈不堪,一身锦衣玉服堪堪破裂,鼻青脸肿,口中惨叫着要爬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恶奴一涌而上把沈清爵团团围住,四周围观群众顿时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接着,就又不少群众担惊受怕:“公子!快走!” “这人是离凰将军的公子!” 沈清爵眯眼笑了笑,现在她是“女生男相公子哥”,全身上下端的是活脱脱吸引女人的模样,她这一笑,不知在场又有多少深闺妇人黄花大闺女被祸害了。 马车上的脚步盈盈走下来。 沈清爵对不知所措恶奴说道:“叫离凰将军亲 自来领人,就说一个叫沈经年的人找他。” 恶奴见她气度不凡,想必是某位大人物,倘若不是,按自家将军的脾气,能将这个外地公子哥活活打死,自己有什么道理不白跑一趟? 离凰将军,好霸气的名字。 远处的母女俩疾步走来。 “公子,您赶紧走吧,这都是小娘自个儿的命,公子莫要因此耽误了大好前程……” 沈清爵垂眸,扫过这妇人全身上下,最后在她略微拢起的小腹停留,妇人脸一红,头低地更彻底。 小娘子明显已有身孕,被英俊公子一盯,更加羞愧。 “姑娘,便是我也见不得成年人如此对一个孩子下手,何况是她。” 谢冰媛缓缓吸了口气,想必这位富家子弟先前的动作把她气的不轻。 沈清爵踱步过去,轻轻扶着她的背部轻声细语:“不气”。 谢冰媛:“哼。” 过了不到一柱香时间,城中心的的离凰将军冷汗直流赶来,亲卫带了有三百多人,骑高头大马,这叫一个威风凛凛。 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做鸟兽状四散,只有几个大胆的缩在一旁围观,被调戏的徐静羞愧站在原地,若不是谢冰媛拦着,似乎就要当场以死谢罪。 然后众人就见到十分滑稽的一幕。 只见位高权重威风八面的将军大人勒紧了马蹄,屁滚尿流地从马上跳下来,小跑几步,双腿一软跪在那位衣袍不然纤尘的人面前。 “大……公子!” 除了谢冰媛外所有人一同睁大了眼睛! “这是你儿子?” 离凰将军人近中年,此刻神态却异常苍老古怪,几乎老泪横流! “是犬子……”这位中年人双手呈上马鞭! 沈清爵接过,用不大的声音说道:“前些年诸王之乱,你可是跟着我一步步走过来的,有些时候,我们攻城,攻不下,城里的驻军弹尽粮绝,就吃一切可吃的东西,有一年被凉州那边有个小城,甚至开始吃起了人,不过那也是死在城头的敌军人,不是城中的妇孺!” “甚至城破,还是让妇孺先逃命的!再不济,也是让孩子先走!诸王之乱不义战,又有多少夫人为了守城,捡起兵器就那么死在了战场上?!” “这几年安定,我把你放在离凰城,你贪图了多少民脂民膏我假装看不见,毕竟不是你立下战功,这城里人还是流民游荡,我今天看到你儿子调戏妇人也不想去管,直到看到你儿子!竟然拿着我们打仗的马鞭!向一个还未到十岁的稚童下手!” 离凰将军涕泗横流! 他自然知道京城中的动盪,只恨没有身在京城,否则早就带兵把皇宫端了! 担忧主帅却不得见,没想到这一转眼,自家儿子就帮他找到了!真是……好儿子啊! 沈清爵接过马鞭,走到微微颤抖的许煜身边。 扬起手,一鞭! 皮开肉绽! 两鞭,许煜声泪俱下! 三鞭,已经不能大口出气! 离凰将军在一旁不敢出声求情。 “这就受不住了?你都受不住,你凭什么打到一个稚童身上?我身上受了多少道伤你知道吗?若不是我母亲一堆一堆瓶瓶罐罐往过送,这里,还有这里,” 沈清爵指指前胸后背,“斑驳交错,比你爹的还多!” 离凰将军许守成泣不成声。 不远处的街上,食客寥落的包子摊上,有一个道人蘸着醋吃一笼小笼包。 道人一边吃一边神神叨叨,实打实的江湖骗子模样。 “这女娃儿,跟年轻时候我一个德性吶。” 小摊主嗤笑一声,心里头说你能跟那神仙人物比?低头抹着桌子的时候,却没看见那老道士端坐起身眯起眼,四周气氛似乎也跟着一变。 两人从离凰将军府中主院走出,许家父子二人一路跟随相送。 许守成说了京城皇帝一系列改革时候气的咬牙切齿,什么废除旧年和旧王爷妃嫔爵位?谁不知道过去王爷就大将军一人?这不是摆明着把将军的另一层身份都去了?! 好气啊,可是还要保持微笑,并递上一个“陛下英明”的摺子。 说道北魏三线压境,沈清爵脸色并不好看。 已经有几个平日里骂沈清爵骂地最凶的文官开始上奏摺:不如让沈清爵戴罪立功,先去塞北镇守边关…… 对此,沈清爵只有一个评价:这些文臣脸皮若是能铸得城墙,北魏永无法南下! 蒋靖翔已经带兵出发,想来也有一战之力,若是真的守不下去…… 沈清爵皱眉头,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当然,她是比许守成早知道这些事的,甚至于萧泰凉在书房中刚做了决定,过一个时辰,她沈清爵就能拿到详细内容! 所以别人把她当作了没了爪牙的狮子和病猫,那才是真的愚不可及! 出了将军府,沈清爵摆摆手说不用送了,许守成这才退下,要不然他巴不得敲锣打鼓把她一路送到江南道上。 与此同时,沈清爵有了一个新身份,那就是离凰将军的儿子,许煜,方便行走于江湖上。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马车旁,发现先前那对母女二人依旧在马车边等候。 见到二人回来,母女齐齐跪下。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民女无以为报。” “民女知道公子身份尊贵,只是家中男人进京赶考,民女也没有值钱物件……” 她苦苦保持一贫如洗的家,这些年一直是左右为难啊。 “行了,我不过举手之劳,还要赶路,不在离凰城中多逗留,你若是想报答我,就告诉你家男人,在他能力所及范围内,不要在出现你们母女俩受的事情。” 登上马车,沈清爵又掀开帘子,“我和夫人如果游玩归来还能来离凰城一遭,就去小娘子家吃一顿饭,小娘子可不要小气。” 第136页 说罢放下车帘,马车扬尘而去。 马车走了很久,这位小娘子的心依旧是扑扑地跳。 谢冰媛突然把沈清爵按住,就要亲自“检查伤口”。 第93章 骑人出征,将军被征 皇城这边,大小京官已经知道北魏压境,这个能震惊举国上下的消息已经快马加鞭,从太京城扩散,传往各个地方官耳中。 只是来不及举国轰动,大将军蒋靖翔就已经得披甲赶向边境! 与他同行的,是沈家军里精锐,身着玄甲的亲军! 至于那五千沈清爵的亲军片雪军,纵然是他也不知道去向。 片雪军取自昔年沈清爵的一句:刀锋似雪。 这一支骑军皆身披银甲,佩制式刀,是精锐中的精锐,并且只听命于沈清爵一人。为此,这只哪怕逼宫中也没有出现的军队是萧泰凉的心腹大患。 蒋靖翔仰头,把碗中酒一饮而尽,大将军,你要是在,何愁北魏压境! 抬手,摔碗! 数万沈家铁骑一同拍碗,瓷碗破碎正如塞北猎猎风声。 “我们为大将军,先去会一会那北魏马蹄!” “不让魏马度一重山!” “出征!” 后世史书记载: 永和元年,蒋靖翔率沈家铁骑五万赴边关,新帝萧泰凉端酒于城门上,为依旧肯出征的沈家铁骑三躬身,长公主殿下同行,一袭明黄,击鼓送行。 “不要动” 谢冰媛慢慢逼近,脸上神色异常正经,沈清爵被这人气势一惊,不敢动弹,慢慢往后退。 直到后背碰上马车壁。 “做……做什么?” “检查伤口。” 谢冰媛冷冷作答,原来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人还受了这么多的伤。 “脱” “夫人~”沈清爵讨好地说,看起来有点可怜。 谢冰媛一瞪眼。沈清爵只好妥协。 马车里其实并不冷,即使只穿着里衣也不会有什么不妥,沈清爵这样想到,再说,媳妇要看,她能不给看么? 玉带锦衣,要先解腰带。 沈清爵看着身前盯着她的女人,轻笑解开腰带,外袍脱落,只剩下内里全白里衣,谢冰媛依旧以目示意,沈清爵只好继续动作,把上身里衣缓缓脱下。 还有一片裹胸,落下之后,马车里无限春光。 谢冰媛坐在她身侧,搂着腰把她拉过来,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上半身,沈清爵被她这么盯着,脸色微微发红。 右肩上,果然有一道很深的伤疤,每次欢好的时候她只看沈清爵的脸,不去看肩膀这个让她隐隐作痛部位,现在用手指轻轻抚摸,还能感受到它的凹凸不平。 替皇帝受了一箭,又在救自己的时候被着火木横樑砸中,伤口又裂开。 其余早些年受的伤,果真如她所讲,在老王妃成山的药膏下,疤痕已经很淡了,但是依旧有极淡极淡的伤疤逃不了谢冰媛的法眼,她的目光缓缓扫射沈清爵的身体,不想放过每一寸有疤痕的地方。 她出神地用手磨擦这一些伤痕,没有注意到其实摸的……正是沈清爵的胸。 沈清爵唿吸渐渐加重,但依旧是保持被谢冰媛扑的后仰姿势,一动不动。 谢冰媛有些不高兴,抿起嘴唇:“我不喜欢这些。” 沈清爵看她一眼:“嗯,我会用母妃送来的膏药的。” 谢冰媛别过脸,过了一瞬,她突然直起身压在沈清爵身上,手撑在马车壁上,有些“兇狠”地说:“我不允许你身体上,再出现一道疤痕!” 沈清爵自下而上望着她,眼里带火花噼里啪啦,双唇相撞,是比以往从没有如此激烈的亲吻,纠缠不休,十分胶着。 谢冰媛毫不退让,顺势把她压在马车壁上,被沈清爵搂住的腰轻轻在她身上磨蹭着,她余光瞥见沈清爵微微泛红的脖颈,以及起伏的胸口和压抑的吞咽,在马车上两人当然不可能更进一步,所以临时起意,要让这个“随便受伤”的人付出代价。 于是她嘴唇逐渐下移,一路吻,直到她的胸前,谢冰媛流连忘返,更是稍微动着纠缠在一起的腿磨擦着她身体最为脆弱的一点。 沈清爵被她的“小动作”弄地吃不消,其实算起前世今生,她对她的身体已经算是熟悉了,却依然想不到这个人还这么会撩拨。 沈清爵伸手摸着谢冰媛的长髮,眼神已经有几分迷乱,她越到动情处,越发喜欢摸她的头髮。杀伤力仅次于两人纠缠时,谢冰媛俯在她耳边,千娇百媚的一声:“大将军~” 之前谢冰媛这样喊过,她这位大将军即刻缴械投降。 之后第二天早上,被谢冰媛笑个不停。 沈清爵只是嘆气,谁让自家媳妇,声色双绝呢? 谢冰媛俯身过来她的耳尖,并没有开口,只是突然吻了吻她的耳垂,然后起身,离开她的怀抱,抽走她的长髮,迅速坐到不远处。 一瞬间,沈清爵仿佛自己身体被掏空,四处乱撞的火苗无处安放,逼迫她不得已发出难受压抑“嗯~”的一声。 谢冰媛背对着她,心里稍微愧疚,听到这一声嗯,脸上更加发烫。 谁让她“随便受伤”! 于是故意听不见沈清爵喘气声,随手抓手一本精装线书,读起了圣贤书。 这边沈清爵终于慢慢好受了点,不到三炷香功夫,她已经浑身湿透。 过了一会,她换上一身干爽衣服,坐到谢冰媛身边,夺过书,看到谢冰媛颇为无辜的眼神。 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能到一半便丢下我? 沈清爵几乎吐血,狠狠瞪了她一眼。 又是一场恶战。 谢冰媛也看出了她的眼神义:你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闪现脑洞,名字《乱臣gl》,锦衣卫x公主,后期权臣x女帝,你们觉得这个设定咋样? 求留言,一是对脑洞的看法(毕竟是写给你们看),二是对本宝宝的表扬(叉腰指着这一章,大大的福利!) 第94章 这一年 此后路上行程还算顺畅,距离那场註定写进史书的大逆不道逼宫也有一月有余了。 已经是春花烂漫时,做小夫妻模样的两人在这天下午到了扬州城中。 城里繁花似锦,城外行人络绎不绝,有负书游学的学子,有放风筝的孩童,有卖酒的老翁。一片其乐融融正值丰年的模样。 沈清爵从路边小孩手里买回一只纸鸢,这时,她不是举国无双的异姓王,她也不是京城中身份不清不楚的名伶,这只纸鸢着大青红色,像燕子又像飞鸿,其实有点丑。 城外有孩童和年轻男女们放纸鸢,她们俩也过去,轻轻跑进去。 跑了一会儿,谢冰媛有些口渴,沈清爵便从附近茶楼里出来,端着一碗茶走过来,和她并排坐在木头长椅上。 “虽说这茶比不得府里的春神冬玉一类的细茶,但是也别有一番味道,将就喝。” 第137页 沈清爵递碗过去,拿出手帕准备替谢冰媛擦嘴。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你喜欢这里么?”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何不忆江南?” “夫人妙哉,真乃出口成章,为夫惭愧。” 谢冰媛被她逗的一笑,不理会她继续的熘须拍马。 两人放下茶碗,继续牵着手牵扯线,遥望着天上纸鸢。 两人起初步子快,等到纸鸢稳定下来之后,便不再多看,而是互相牵着手,凑在一起悄声说话,因为好不容易可以不顾身分地在一起,总会有说不完的话。 于是没有看到,不远处一个蓝衣公子也伸手抽着天上纸鸢,一边牵扯一边搂着身边女眷,眼睛却是一直在身边姐妹们的身上。 打扮的奼紫嫣红的一众江南道美人儿拥簇着一个滚金边蓝袍脂粉气十足的公子哥招摇过市,和沈谢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公子哥手中的线和谢冰媛手中的线正好纠缠在一起,相互缠绕,很快就纷乱无比,再也解不开。 公子哥不耐烦,眉毛狠狠一挑手一用力拉扯,两个纸鸢线齐齐扯断,纸鸢啪嗒掉在地上,引得身边几个奼紫嫣红女子去捡。 沈谢两人同这位蓝衣公子一对眼,双方眼里均是惊艷神色。 她们两人的容色自不必说,可眼前这位蓝衣公子……面如春月,眉如泼墨,唇若桃花,明明是典雅至极的长相,浑身气质却是截然相反的明媚张扬。 不同于谢冰媛的清冷和沈清爵的英气,这个人周身放肆,长相也只是稍逊色于两人一筹。 双方互看了一瞬,紧接着很有默契地同时把手中断线纸鸢松开,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马上就有边上的稚童来捡。 蓝衣公子嘴角勾起莫名其妙的笑。 周遭一个在他怀里的娇嫩美人轻轻蹙眉,女见犹怜。 “小姐,这……” 蓝衣公子又一挑眉:“她这般长相已经说是姿色出众了,但若是本来面目就是如此,可是比不上我这天下第二的。” 沈清爵与谢冰媛进了扬州城中最大的酒楼——秦州楼。 她幼时养尊处优,后来连年征战,可谓已经阅过世间百态,可以说上住过太后寝宫,下住过行军途中的茅草屋,早已不在乎一般人所在乎的口体之奉,谢冰媛自然也不在乎,可是沈清爵不愿意两人像逃难一样,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所以,住是华贵酒楼,行是五花马千金裘,吃也是最精緻的。 收拾好以后,谢冰媛褪下外装,裹着毯子坐在床上,看着书桌前站着的背影。 提笔磨墨,腹有沟壑,笔尖下是一副大片的画纸。这是一张手绘的离国地图。 从北方三周,到中原四州,再到东南两州,其中关山阻碍何其之多,更有一层一层的关卡,错综复杂。 沈清爵在着重画塞北三州,其中又以满武州最为前方和北魏接壤。 她手上的图,精细到了每一个小小的郡县,乡镇,想必是当代理学大家见着了也要自惭形秽。 纵然已经卸甲放权,她依然手绘万里江山! 这天深夜,满武州最北的一座关隘,辟玉关失守! 一片火光剑影之中,北魏兵卒搭着云梯,趁着守城将士一个多月来疲惫不堪趁机攻上城楼!守城将军林错杀敌数十人后身负重伤,吊死城头! 这林错自打前年接了沈清爵给太后修陵钱后,就拜入朝中二品文人许翰林门下,许翰林身为文臣却崇尚以武治国,在战事将起之时便把林错派去了边关。 林错,可谓谢冰媛的青梅竹马,在这一世她住进将军府后,不止一次来找过她。 奈何,她与他终究是形同陌路。林错心里寥落,情场失意,心中又有一口气,吾辈男儿怎能不如一个女子,便去了辟玉关镇守国门。 而谢冰媛想起前世今生,明白了心之所向,自然也很早就明白了林错的心思。 幼时相伴,终究不过形同陌路! 然后,林错写给她的近百封信,她一字都没有看。 后来,沈清爵拿着这信对她说,想看可以看,他是大丈夫,我不会介意。 谢冰媛只是推过这些信,摇了摇头。 辟玉关破!大将军蒋靖翔连退三百里!信使千里传信,传信人不下马,马蹄踏上皇宫汉白玉台阶,告诉皇帝国门失守。 婢女发现,自打离央公主回宫之后一个月里,逐渐变得冷若冰霜。她像是本来就如此,只是接连的变故让她没了少女的天真烂漫气。 对外,她终日游玩,或者在宫中同宫女姐妹们玩乐,然后沉迷音乐,其实也只有贴身婢女知道,公主殿下每日都伏案读书,一点也不比皇帝陛下差。 离央公主,从前的人间富贵花,到现在的玲珑冰花,不过一月。 千雪城里,魏千羌走上观星台,披着白狐裘抬头看星相,今夜是难得的晴朗。 她怀里搂着面容有一分相似沈清爵的女宠物,在身后官员递上奏摺之时看也不看,只是说了两个字:增兵。 于是,十万大军又自千雪城出发,披甲南下! 秦州楼里,谢冰媛不睡去,也不打扰她,只是在背后默默看着她,许久之后,沈清爵转身上床,笑脸温柔:“宫里的梧桐雨听多了,觉得江南的杏花雨才是冠绝人间,刚刚才忽然明白,只要你在的地方,风声雨声都是芊芊绝唱。” 这一年,离央公主过问政事,已有一国长公主之相。 这一年,北魏女帝增兵,北魏铁骑撞破离国正北国门。 这一年,沈清爵拉着夫人,看似很轻松地下江南。 也是这一年冬日,数九寒天,大雪一月不绝,离国遭遇多年不见的冰寒,天时地利之下,北魏将要攻陷太京城时,失踪近一年的大将军沈清爵突然出现,首次披甲上阵,身后是全副银甲的片甲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南京大屠杀纪念日嘛。其实,你们应该也明白dei~我写文不仅仅想写情情爱爱,也想写一些民国大义,文人风骨之类的,【捂脸害羞嘿嘿嘿。其实昨天也应该铭记的,少帅和杨将军兵谏,不亚于老沈的逼宫了,hhh。晚安!!没有这些人前赴后继的死,根本没有一般人的安定的,纵观歷史,其实哪年哪月都一样。 第95章 流觞曲水 扬州又称广陵道。 这里有武学世家,有富甲一方的巨商,有文学出众的大家,将江南道的精粹汇聚一堂。 她们在此已经住了十多日。今天起了个大早,一同往城北的兰若寺中去。 北魏南下,破国门,大将军退兵三百里,消息传到江南道,群情激愤!扬州作为士子林立之地,悄然汇聚了大量有才学的文人来论国事。 前朝有大家王羲之兰亭集会,今日有道门儒家圣贤来此辩论,更有扬州刺史掌上明珠苏兰洛主持集会,这场集会的结果,很有可能决定整个江南道对战事的态度。 听到消息的世族子弟,穷酸读书人都涌向兰若寺,国难当头,吾辈文人就算无法上阵杀敌,也一定要义愤填膺直抒胸臆一番,不然无法对得起这么多年读的圣贤书啊! 第138页 更何况主持集会的还是天下第二美人苏兰洛,她的态度可是代表着扬州刺史的态度,退一万步,就算不能决定国事走向,多看几眼这般美人也是好的嘛。 此时兰若寺中已经汇聚了二三百人,看其身份,多半可以五五开,一半是世族官宦子弟,另一半则是豪门书生,依靠中了科举做成的官。 沈清爵抬手帮谢冰媛揉了揉肩,对上她有些担心的眼神,后者一笑,示意她安心。 在场近三百人,集会已然开启,慕名而来的读书人,流觞曲水谈国事,令他们不由得心生感嘆,我辈也像前朝王羲之一般的大家啊。 院中有大树,树下有愿池,池中有香客许愿铜钱,池水上漂浮着白玉酒杯轮流转动给来客饮酒,池中央有一巨大铜壶,待到精彩处,人们便会把木箭投入壶中。 寺中也有三层高楼,楼上坐的皆是一些有名气的人物,为首的便是一袭蓝衣长发随风的苏兰洛。 此时一位修长中年男士捋着鬍子慷慨激昂,大骂北魏人蛮横无理,马背上打天下,缺乏修养至极! 他几乎每说一句话,都会引得满堂喝彩,他说话抑扬顿挫,极富感染力。 “本朝能一统江山,前有大将军北上平乱,后多亏陛下礼贤下士尊儒术,休养生息,学汉初养生之道,我大离国势才渐渐好转。” “只可惜,在下有可靠消息,大将军在京城那场变动中旧伤復发,一病不起,年纪轻轻却只能瘫倒于病榻之上,这才导致军心涣散,一败涂地,纵然蒋将军惊才绝艷,却也无力回天!” 满寺皆是嘆息声。 “一病不起”的沈清爵睁大眼睛。 “故而我以为,现下我大离国力远不及北魏,北魏如此仓促进攻,也正是怕了我朝缓过气来,一旦我朝彻底平定了前朝祸乱,等国库鼎盛,他们便再也不能举兵南下!” 沈清爵皱起眉头。 “依我看来,陛下当割让满武州给北魏,等到我国国力恢復,再与北魏抗争也不迟!” 话音刚落,以寒门子弟为主的世族群情激愤! 割州求和!也亏你想的出来!你怎么不说将江山拱手送给北魏,如此一来我大离百姓永不死人?! 沈清爵已经生气,却瞧那些候门官宦子弟,皆是静默不语,显然是持同意态度。 楼上苏兰洛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中年男子以为胜券在握,毕竟全场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 谢冰媛今天穿了一身青衫。场中忽闻玉杯破裂声,这个女人摔了酒杯。 一道道目光看来,沈清爵跟着起身站在她身后。 “自秦以来,朝代更迭,吾辈中原皆是正统,从汉唐来,哪朝不是打地别国落花流水?后有不成器宋朝,先后与辽金订不平条约,一退再退,非但没有恢復国力,宋人气节摇摇欲坠,铁马窥江去,废池乔木,断壁颓垣,堂堂大宋皇帝被软禁,像诸位这般膏粱子弟,为人奴婢者数不胜数!” “辽宋无道,屠城三座,浮尸百万,坑杀降卒数十万,血水流淌三月不停!” “而今北魏铁蹄踏破国门,身为王朝支柱的诸位,却一味退让,国难当头退却是不义,身为男儿苟且偷生是不仁,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看百无一用是诸位啊。” 话音落后,兰若寺落针可闻。 中年男子恼羞成怒:“妖言惑众!给我拿下!” 池中水壶突然节节碎裂,水花激盪,沈清爵收回双手,周身有如大风颳过,双袖飘摇如谪仙:“我看谁敢” 无人敢动。 谢冰媛登楼,在经过苏兰洛身侧时擦去脸上脂粉,露出本来面容。 “中原想不再陷春秋战乱,唯有死战!谢冰媛今日在此,请不服之人同我这女子坐而论道。” 女子?楼下学子汗颜。 谢冰媛一抬手:“请!” 中年男子气的一拂衣袖,加快脚步走出寺门。楼下无人敢动。 “再请!” 寺中依旧无人应喝。 多年以后,有幸参加这场流觞曲水的读书人依旧记得,这位夫人登上层楼露出面容请人论道之时,江南道第一美女“小洛神”都黯然失色。 寺中响起掌声,蓝衣苏兰洛一锤定音,“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回家禀明家父,我扬州士子上万,虽国难当头然半步不退!” 无人抗议。 自这一日后,扬州诸多学子北上,或参军或为官,报效离国之时,依然忘不了那一袭青衣的风华绝代。 集会散场,苏兰洛笑盈盈坐在两人对面,眼神却一直在谢冰媛身上扫量。 “给我绑了。” 进了扬州刺史府邸,一听自家女儿绑了两位神仙般的人儿回来的刺史大人就屁滚尿流地到了府门口。 沈清爵也不反抗,任由这位蛮横“小洛神”给带到府中。 而片雪军也正是身处扬州。 刺史大人扑通跪下,“片雪军校尉苏幕参见大将军!” 离王朝中,一般人不知道,大将军沈清爵有一支嫡系部队,五千人皆是百里挑一,穿白袍白甲,刀锋似雪,又叫片雪军,亡楚之后,立国之初,未尝一败,沈清爵为人称道的十二连胜胜仗里,皆是一锤定音的重中之重。 扬州刺史本是这支皇帝陛下都不清楚的军中校尉,后被沈清爵安排在扬州做刺史。 “啥?”苏兰洛目瞪口呆。她本想绑了两人给个下马威,没成想亲爹直接给人跪下。 这个姿容无双貌美如花的公子哥……就是那个女大将军? 说好的民间所传的“膀大腰圆”“壮实非凡”“凶神恶煞”呢? 想到了也许没那么丑……可也没想到……会这么俊啊。 谢冰媛弯眼一笑,却突然觉得心口一痛,眼前也是一黑。沈清爵眼疾手快揽住她:“怎么了?” 也许是这种感觉来地太快消散地也快,像是幻觉。谢冰媛摇摇头:“我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请”无人应和。“再请”无人应和。还想加个“还有谁”来着,233333,想了想画面太搞笑,遂取消…… 第96章 杀不了你 随着北魏铁蹄南下的步伐,皇城里风云变幻莫测,似乎有黑云压城,与此同时,江南道扬州刺史上书请战,更将战事气氛一下推到高潮。 在此等浓重的战火气息之下,最为尴尬的就是魏王驿站。与往昔来往官员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截然不同,自铁蹄踏破满武国门的那一刻起,魏王驿站即刻就变得门庭寥落,除此之外,也有无数双明里暗里的眼睛盯上了这里。 魏皇爷悠哉悠哉在庭院里漫步,一会儿在石凳上放荡不羁地坐着,一会儿又负手而立,看天。 只可惜本应该是明媚的夏日,今年的秋风萧瑟却似乎来地过于早。 她不可能早早离去,以她的身份留在这里,可以给满朝权贵吃一颗定心丸,魏皇爷还在我们手里,约莫可以制约一下铁蹄南下的脚步。除此之外,这帮人骨子里还留着一些文人节气,我汉邦来者皆是客,万万没有两国刚一交恶就杀人的道理。 第139页 所以,只有等到形势不能再紧,在萧泰凉马上要下令杀她的前一刻,魏裳楚才能离开。 魏裳楚低头,手里是一份捲成筒状的战报。 前线跑死三匹战马,彻夜送到她手中。 “最迟三天,大军将彻底占领满武州。” 魏裳楚的手微微颤抖,闭着眼睛抬着头。明明是我军捷报,她却心如刀绞。 不出意外,她将带着沐有韵出逃,到满武州的时候,以大楚復国为由头,立沐有韵为后,吸引一大批不满如今皇朝的旧民。 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分离满武州,而后以此为根基,逐步吞没离朝。 女帝陛下想学一学那位千古一帝,一统六国。 魏裳楚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酒是举国最烈的,一经入喉,满是刺痛。 她有些颓地坐在石凳上,滚金亲王服上落了几片枯黄树叶。 何为刺痛?在看到房中来人款款走过来的时候,酒的刺痛不及心里万分之一。 沐有韵走进后,被魏裳楚一把圈到怀里,狠狠摁到她身上,然后便是不由分说激烈地吻。 从额头,到眉心,再到下颚,脖间,红唇辗转之处,惹得身上人轻轻呻吟。 意乱情迷间,沐有韵拍手打了打她。 魏裳楚抱着她站起身朝屋内走去,“没我的准许,谁都不能进来。” “是”院中暗卫默然退下,而后门便被一脚踢上。 四周无人,房门紧闭,华帐垂下,地下有地龙,室内暖气阵阵。 魏裳楚把人直接抱到床上,沐有韵被她按地有点发痛,吃痛轻唿了一声,顺带吹了口气在她耳垂。 魏皇爷身子一震,看着身下动人犹豫,外袍褪去,面色泛红,眼中水光潋滟,只有自己一人。暮然间密密麻麻的刺痛又爬上她心口。 初到魏国被人欺凌,住着破财草房,吃着下人剩下的饭菜的时候,她冷笑,后来被接近宫,被王公子弟骑在脖子上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再后来为了魏千羌被吊起来打,身上一片斑驳交错的伤疤来讨好旧皇帝的时候,她依旧一声不吭。 哪怕曾经被踩到泥里,她都是无所谓地抗过来了。只是今天在这个女人这里,却有深深的无力感,她想不出别的方法,只有俯下身子占有她,看着她眼睛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旧皇宫初相识,冬日大雪瀰漫,在湖上滑冰,爬到高高宫墙上看宫外稚童们放风筝,在湖上泛舟餵鱼,鱼饵散下,万鲤争相跃起。 她用力一动,脑海中一片空白,而这些记忆又如潮水一般涌出来,恍惚之间不知道如今到底何年何月,只知道她还在。 暂时不管外面的风雨飘摇,我也只想在温柔乡里寸步不离。此后三天,她们日日欢好,都已看破,唯不说破耳。 第三天正午时分,魏裳楚穿戴好黑金色亲王服,手中捏着一份捷报,魏军已经彻底占领满武州。 “走吧,下人们已经安排好了,此时出城,一路上都会有专人迎接。” 魏裳楚说话,语气波澜不惊。 “哦?”沐有韵直起身子,“皇爷这是把我送到哪里去?” “大楚皇后?母仪天下?风光无限?” “我做我的皇后?你当你的摄政王?” 一连三个问题,魏裳楚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善,只要本宫能陪在你身边,你让本宫做什么都可以。” 沐有韵站在床边,好似换了一个人。这一刻她好像又变成那个皇后。当年她也是这般,当上皇后,还没等到楚帝回来,就亡了国。 “来吧,喝一杯,魏皇爷。” 魏裳楚没二话,便一饮而尽。 沐有韵轻笑起来,像看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她在极力隐忍。魏裳楚头晕目眩,心道不好,下一刻浑身乏力,颓然跌倒在座椅上。 沐有韵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架在魏裳楚脖子上。 门外有叩门声:“皇爷,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就等着您和夫人出发。” 室内剑拔弩张。魏裳楚抬起头与她对视,看到她眼里闪着复杂的光。 “我不信你会杀我”魏裳楚看起来自信满满。 沐有韵低头,手上徒然用力一紧,割破了椅子上的人还带着红痕的皮肤。 “我是不捨得杀你,换到以往任何时候,我甚至可以为了你去死。” 沐有韵戚戚然,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匕首。 “可是,小郡主,我们如今,还不如死了呢。”沐有韵是谁?能当上皇后的女人,从小到大,是何等心高气傲?她辗转流离,经过大起大落,心里早就宛如明镜,更何况从小到大,她决定过的事情,就没有更改的余地。 魏裳楚冷笑,其实她早已经崩溃,这位皇爷想过死于离国的刺杀,死于北魏的乱党,或者死于乱军,却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在她手里。 其实……这样似乎也不错? “皇爷,您在吗?”门外的人试探,却不敢进来。 沐有韵手上用劲,殷红的血瞬时涌出来更多,不能同生但求同死,也好过活着受罪。 有些烫的血流到她的手上,刀尖再往前一寸,她必死无疑。 可是转眼间,脑海里却是,她为她披上披风,遮住雪花,她在华灯街市上策马而来,她在夜里为她盖被子,在她忙碌的时候从背面拥住她。 沐有韵手一松,匕首掉落,便再也不是那个近乎独登大宝的皇后。 “我杀不了你”语气又轻又悽厉,“但是你也别想离开这里,庭里梧桐树不好看么?一起在这里吧。” 魏裳楚睁开眼,冷笑:“让大臣们和你们先走,我过几天就到,事不宜迟,退下吧。” “皇爷……” “滚!” 后半个时辰,外面一片马蹄声包围驿站,显然他们已经被软禁起来。 房里一片死寂,药性散去,魏裳楚站起身,脸色狰狞。 她不走,她还要陪沐有韵好好玩儿玩儿呢。 她几乎用两个指头,就让沐有韵动弹不得,接着她拿起衣带,把沐有韵反绑在床上,而后转头出门去。 而后,沐有韵终于明白,从那时起,她们之间早就是一道天堑。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结局肯定he。不过番外是放晋江呢还是放微博? 第97章 下毒 扬州夜里星空依旧,浓墨一般的天空上挂着点点疏星,月光遍地,光华皎洁。 这几天,沈清爵白天在和扬州刺史议事,提出一些针对北魏的方案与计策,晚上便会陪着谢冰媛出来,逛集市,去城门口看来来往往的人,倒也是十分惬意。 两人此刻站在楼顶,下方是一条十分热闹的集市,处处都点着点,两人并排站着,似乎在银河之上。 谢冰媛身体倏地一冷,然而没等打哆嗦,这股子寒意又很快消失不见。 沈清爵蹙起两道长眉,“冷?” 谢冰媛笑着摇头,“许是我的错觉”,接着她目光一转“瞧,拨浪鼓。”她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让沈清爵看了一愣。 第140页 “我幼时,无父无母,师傅就是这般拿着拨浪鼓哄我睡,我如果夜中惊醒,必须听着拨浪鼓才能睡着。” 沈清爵不接话,这是谢冰媛第一次正式跟她提起师傅的故事,她安静听着便好。 “待我稍微长大些,师傅便不再拿这些哄弄我,而是教我练功读书,教我琴棋书画,想来也怪,师傅教给我的诸多本事,我却偏偏喜欢唱戏,也许这一点也是随了她吧,她老人家喜欢什么,我便喜欢什么。” “师傅很喜欢我的容貌,常说我长的比她还要好,我头次登台便名动京城,师傅却不准我与官宦子弟多加来往,更不准许我踏入候门半步。” “我小时不明白,以为她是不喜欢官宦们身上的浊气,可惜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年冬天师傅得了肺痨,一日不如一日,我那一天出去买药,回来时……她已神志不清。” 谢冰媛脸色如常,像是一般人再说已经去世有几年的老母亲,“她说,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没入宫前……跟你,在夫子身边,你让我为贵妃助你,我也……咳咳,如今我快要死了,你也不肯来看一眼么?你把我推给叛军,也不曾……不曾后悔地么?你怎么不来找我?” “后来我才知道,师傅她就是前朝,那位贵妃。” 沈清爵神色动容,那位贵妃虽被骂为红颜祸水,但是她幼时也有映象,是极为和睦温婉的一位妃子,身段姿容更是一绝,听说这位贵妃喜欢听戏,有时还亲自披上戏袍演绎一段才子佳人。后来叛军攻城,大臣们兵卒们纷纷逃光,唯有这一位妃子站在城楼上拒不投降。 这一切都让沈清爵大为敬佩。 “这别动,我去去就回。” 沈清爵扶着围栏翻身跳下,玉白长袍随风飘散,她干净利落站在那个卖拨浪鼓的小贩面前,买了一枝拨浪鼓,又走楼梯上了楼,笑盈盈地递给她。 谢冰媛拿起拨浪鼓,转了两声,正想说话:“我……”却暮地有黑红色液体涌出口,溅在沈清爵白袍上。 街上刚还在议论纷纷的那个年轻白袍人物是男是女,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有人身着白袍,怀里揽着一位宛若天仙的女子,发疯了一般地狂奔。 刺史府邸内阴气沉沉,全城大小名汇聚一堂,轮流跪着为躺在床上的女人把脉。 刺史大人死气沉沉坐在床边,眼神不善,盯着跪了一地的神医,这些大夫毫不怀疑,稍有差错,自己肯定会被拖出去斩了。 苏幕忧心忡忡,沈清爵把人给他后,就独自去了书房。 “啪!” 有什么破碎的声音从隔壁书房传来,接着又是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声。 沈清爵又一挥手,古董架上的瓶瓶罐罐被她一只手扫到地上,她咬牙剧烈喘息,又一抬腿把古董架踹了个七零八落。 手上因为用力过勐被不知什么碎片划破了口子,鲜血顺着手指蜿蜒而下,她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心中剧烈的情绪。 一把推开门走进来,大夫们只觉得这个人比刺史大人的气压还要低沉,如果说先前他们话都不敢说,那么如今就有点气都不敢喘的意味在里头了。 猜不透来人身份。 “她……怎么样。” 但是很明显,刺史大人对其言听计从。 “回公子,夫人……身中奇毒,老朽毕生所学也只能……只能为夫人将毒性暂时压抑住,若要解毒……还需一味叫百川的药……只是……”扬州城最有名望的老大夫颤颤巍巍。 “只是什么?”沈清爵不耐烦,眉毛一横,几乎就想撬开这个人的嘴。 “只是夫人体内毒素已然扩散……即使拿到百川,仍有可能……双目失明。” 说完这句,屋内气氛更冷,一地大夫几乎匍匐。 沈清爵脑中一片空白,显然是呆住了,过了片刻,她才迟迟接受这个事实,她胸中一口气顶上来没压住,捂手咳嗽,掌心满是鲜血。 谢冰媛一夜未醒,沈清爵坐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正午时分,她手里她的手一动,沈清爵立刻正襟危坐,看到谢冰媛幽幽睁开眼。 只是双眼涣散无神。 “哪里痛?”沈清爵轻轻问她。 “还好,这是哪里,都不点灯的么?” 沈清爵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復她,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谢冰媛不说话,却能感受地到被温暖包裹的手掌上一滴一滴的滚烫的泪。 她突然好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总是成为她的拖累,更恨为她下毒之人! 让她不能读书写字,让她不能看遍美景,让她不能看见她! “我……瞎了么?” 沈清爵不说话,只是快要咬碎银牙。 “无妨,”谢冰媛语气平淡,竟然一点也不像刚刚失明之人,“世间最美我已然看过,你这么哭,哪里还有一点将军样子?” “扶我起来,我要看看还能不能写字。” “好,我帮你磨墨。” 她没有告诉她,其实还有可能,让你重新看见的,只是希望太过渺茫,与其让她怀有念想后又破灭,还不如从来不告诉她。 谢冰媛站在书案前静静地等。 外头的光斜射进来,就照在她精雕细刻的脸上。 沈清爵站在她面前,低头研磨。 上好的墨与砚台已经准备好,这几乎一个三岁孩童都能轻易完成的动作。 所以当然没有人看见,沈清爵拿着砚滴的手一直颤抖,好几次几乎拿不住那一方小小的研滴,本来轻而易举的动作,她花了好久都没完成。 那双颤抖的手,根本不像她的手。 “好了”沈清爵快步转身,走到窗口,捂着嘴悄悄地哭。 谢冰媛越是平静,她心里反而越痛,想想那凌迟处死,应该也不过如此。 等到好不容易把谢冰媛重新哄睡着,沈清爵走到书桌前,只一眼又让她肝肠寸断。 桌上陈设雅致,铺摊开的宣纸上是有些歪曲的三个字:沈清爵,是她的名字。 院外,闻讯而来的三人并肩而立,黑红青在屋檐下,煞是好看。 他们三个看到她走出来,手上滴血,衣裳褶皱,愈看愈伤神。 “清爵,我曾看过前朝宝物典册,知道百川去处。” 袁定坤博闻强记,所学博杂,刚好记住了这一记载。 “什么?!在哪里!” 只要不是在月亮上,她就能取到手。 袁定坤犹豫了一下:“在东陵。” 沈清爵犹豫片刻,转身进门,后面三人跟上。 她不避讳,窸窸窣窣开始解身上衣裳。 “东陵是前朝禁地,您是前朝郡主,入陵取物实在大逆不道,扰了前人清静,背祖离宗,您如何能去?” 第141页 沈清爵身影顿住,几欲崩溃。 “可是您是何等人物?夫人何等奇女子,怎能因为墨守成规固守成见?救夫人百川才有价值,更何况,若不是您东陵早已破败不堪,将军请马上出发,我就在此等着您!” 袁定坤在后面轻声说道,如此一来,彻底解开沈清爵的心结。 沈清爵破天荒大笑:“去!” 琥珀郎君松了口气,一下瘫软在座椅上,先前沈清爵浑身的戾气可把他吓了个够: “甚好甚好,爷您就放心去吧,省的以您的性子,这万一以后不高兴了去北魏屠个城什么的,那不是造孽么。” 沈清爵已然换好衣衫,面无表情道:“她即便好了,我也要杀下毒之人九族!” 作者有话要说:  跟小天使商量,是双目失明好还是双腿瘫痪好,小天使说双目失明不错,善,这就选择了双目失明。 (你们不要打我!我发誓只虐短短一会儿!所有的虐都是为了更好地激情四射!) 还有说一下哈,沈爷的人设就不是什么善类,就是那种特别护短特别妻奴的,你伤我媳妇儿我就杀你全家的,这种记仇性格。而且下一本娱乐圈的攻也是这种设定,哎呀好想被这样的人攻σ(▽ ) (够了!滚!) 第98章 那位贵妃和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不见长安见尘雾】(皇后x贵妃番外)之前在微博发过,怕有小可爱看不到。(本文再有几万字也要完结,战事一起,就快结局。) 昔年楚宫不是像后来那样残破寥落,在最后一任君王之前,甚至还迴光返照般分外鼎盛。 天下太平,君王选秀,塞北边陲,广陵道上美女悉数入宫,就看谁能有幸一朝入候门后常伴君王侧。 川暮已经十七,眉眼低垂站在长长的秀女队中,不断猜想她以后会被分到哪个地方。进宫之前,她们心中早已知道,家中没有送钱的,是没有机会见到皇帝的。 就这样低头走了好久,穿过那道长长的宫门时候,川暮也没回头看,只觉得脚下汉白玉石阶变成了青砖,青砖又变成石板,队伍徒然被拦下。 “参见皇后娘娘”,太监拉长嗓子,川暮跟着一同跪下。 脚步声渐近,跪着的秀女依次匍匐分开,为来人让开一条路,川暮抬起头,这个人脸上寡淡神情让她吓的赶紧低下头。 这就是川暮无数次梦见的,如梦如幻,后来只能还她泪眼婆娑的初见。 自此以后,这个天下最尊贵女人的衣食起居都是她一人照料。沈稚要写诏令,川暮就在一旁研磨,沈稚陪贵人们喝多了酒,她总会端着醒酒茶在席后等她。 这时候,沈稚难得迷醉,就会靠在她肩上,其实两人身高相似,只是自己似乎从被她气势所压,每每都是略微低一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京城大雪,沈稚很晚才归,又是浑身酒气,川暮的醒酒汤还没端到手上,就被这位抱了满怀,川暮身子一抖,费劲心神才稳住有些酥麻的腰部。 “怎么又饮这么多?”川暮皱眉。 “放肆。”沈稚一把推开她,自顾自扯着身上华贵的凤袍,扯了一会发现她自己并不会脱这种繁琐到极致的极服。 “暮儿,过来帮本宫。” 川暮顺从走过去,看着这人皱着眉闭着眼躺在床榻上,眼底是暗潮汹涌的情愫。 也许是沈稚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心,也许是这一年来的朝夕相处,也许就是她很随意地在她更衣时低下头,亦或是常牵着她的手。 殿内红烛晃动,烛影使人神智不清,沈稚醉眼朦胧之间一把把她拉过,两条人影滚入罗帐中。 第二日,沈稚什么也没说,一如既往穿上常服去了。川暮也依旧如常,闭口不提昨晚的事,只是一整天浑身酸痛,心里只隐隐好奇,她为什么不再彻底一些?这样就可以一辈子守着她了。 晚间,沈稚头次带着她参加了富丽堂皇的宫宴,群臣朝拜,大臣们行叩拜礼,皇帝抬手不起身,皇后抬手才礼成,川暮站在沈稚身后,眼波中都是她的举手投足。 皇帝一见惊为天人,频频看向皇后身后的川暮,沈稚神色如常。 后来,沈稚频繁让她去皇帝面前抛头露面,再后来,圣旨下来,要纳她为妃。 川暮提着圣旨,一路跑到正在与后宫几位娘娘议事的房中,一手把那捲锦绣拍在沈稚桌子上。太监宫女吓地跪了一地,不过不是因为她,是因为这位皇后娘娘一向没什么好脾气。 “你们退下。” 众人鸟兽状散去。 “皇后娘娘,这些天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奴婢替您套住陛下的心?” 沈稚站起身:“我如你这般大时候摄理六宫,比你大了整整十岁,暮儿想同我做什么呢?” 川暮心灰意冷。 不久后的宫宴上,川暮身穿流仙裙,翩翩起舞,龙颜大悦,册封其为贵妃。 贵妃性情大变,狐颜媚主,不仅皇帝对其言听计从,就连皇后也百般迁就。 不是好兆头,是亡国之相。 贵妃娘娘想吃雪莲,皇后亲自派人骑马至北岭,快马加鞭摘取后送回京城,一道道宫门打开递到贵妃手中。 贵妃娘娘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皇后笑。 后来山河破败,叛军迭起,皇帝御驾亲征,带着贵妃娘娘亲征。 临行前夜宫宴,人人醉得不省人事,竟像去赴死。 殿外池塘,沈稚一身黑金长裙,看着款款走来的川暮。 “放心去吧,离凰城外有上万驻军,保你性命无忧。”川暮没说话,只是上前来送给她一场激烈纠缠。 事后沈稚准备离去,川暮轻轻自后抱住她:“皇后娘娘,本宫有点恨你。” 运筹帷幄的沈稚没有料到,叛军怨气积蓄已久,早就准备孤注一掷。 所以才有十万大军包围离凰城。 一万驻军很快被沖踏的支离破碎,皇帝仓皇出逃,随行官员降的降死的死,竟然没有一人能主持大局。 “娘娘,咱们走吧,求您了”婢女跪地。城下叛军向潮水一样涌来。 “我不走,这是她的大楚!” 百里之外,远在京都的沈稚接到战报便亲自率军出征,百里奔袭,日夜不停地往离凰城赶,只是早就来不及。 此后,皇后性情大变,暴劣异常。本来一国之君弃城出逃也没什么,却不知道哪里惹怒了已经把持朝政的皇后,直接将皇帝变成了废帝。 沈稚从此之后更加冷酷无情,一直摄政二十余年。 只有贴身宫女知道,这位独登大宝的女人常于深夜手绘丹青,画像上的女人独身站在城头,城下是密密麻麻的叛军,再仔细一看,分明就是多年前那位川贵妃嘛。 后来叛军攻破国都,许多老臣皆自缢而死,沈稚对着画像站了许久,终究是没能割下那自缢一剑。 她还想找她,哪怕已经找了二十几年,可是没有见到过她的尸首,总想一直找。 第142页 沈稚长嘆口气,好像又听到那句“本宫有点恨你。” 端坐在对面的沈清爵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向谁说话,只能听到极低温柔细语: “哀家错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谢冰媛听着坐在房中的人念叨着公子谢聆的书,低头静默不语,往日神采奕奕顾盼生辉的双眸此刻神采全无,哪怕是苏兰若看了也要心中咒骂下毒之人许久。 “公子的书,真是说尽天下□□。” 这位苏洛神只是盯着谢冰媛看。如非是谢冰媛双目失明,否则一定会惊讶于这个美貌女子眼里浓浓的迷恋。 “嗯,还可以。” 苏兰若听了谢冰媛对这本奇书的看法,也不觉得她口气大,只是觉得她这样的人物如果真的对什么事物十分推崇,反而不像她。 谢冰媛手里摩挲着一块羊脂美玉,心不在焉地敷衍很明显,已经有半个月了,自从她离去,她总是心不在焉。 “什么时候北上?” 苏兰若哑然,她虽然已经目盲,却还是聪明地让人害怕,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作用。 有细作传信来,魏女皇好女色,如寻常男皇帝一般,常常叫女宠轮番侍寝。而离国的胭脂榜名声在外,她是天下第二有小洛神之称的女人,去了魏国,女帝能不喜欢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不用说掺和上情字一字,只要苏兰若到了身边,魏千羌总有失手的时候,而女帝嘴里的只字片语,都可能决定了前线几万人的生死。 古往今来有多少进言的摺子比不上耳边妃子的一句细语? “叮咚”一只白糰子撞来,带倒了桌上精緻的玉瓶,谢冰媛嗤笑一声,伸手把白猫揽在怀里。 “嘲笑我么?”苏兰若笑。 抱着白猫解闷的女人依旧没抬头,“她也好,你也罢,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已,难不成让中原大地人人都又亡了国?” 谢冰媛语气似乎无奈:“你要献出你的身子,是委屈了,但不要记恨她,她其实才是最不好受的,她是大将军被卸了兵权,眼看国门破却救不得,一点也不像我不认识她之前的样子。” “没我之前,她总是很放肆,有我之后,她总是束手束脚,这些伤明着是害我,其实都是弯刀子,绕过我直接捅到她身上,她又偏偏只能受着,为我逼宫,落得千古骂名,战事吃紧,又为我两地奔波。 其实她做的事,比真正两军阵前的小兵卒还容易死,可是这些事,她不做,就没人去做了,比如我今天替她劝你,一样如此,你不去,就没人可去了。” 谢冰媛站起身,对苏兰若深深鞠躬。 只要他们一天杀不了她谢冰媛,就别想安宁,如果有一天他们杀了她,沈清爵同样会让他们后悔活着。 如果……她不幸死在战场上,她也一定不会独活。一同赴死而已。 “夫人说笑了。等将军回来,我就动身。” 东陵幽静,参差十数墓,只有老奴看护,还是个颤颤巍巍瞎了眼的老奴。 沈清爵每来到这里,都有一种恍惚之感,她站在沈稚墓碑前,重重磕了三个头。之前修东陵的是她,如今要下陵的,还是她。 沈若光从侧边古树旁扔过来一条绳子打断了她的思绪,沈清爵身形一闪便下了古墓,似乎绳子略显多余。 东陵机关遍地,光是墓室外的石墙就里里外外修了三层,第一层有令人沉溺的流沙,第二层有密集的箭雨,第三层则是剧毒的毒液。 不过大将军并不在意这些,如果说世上有人有东陵布局图,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她。 穿过三层石墙,有一个长长的通道,连接着主要墓穴,两人刚推开石门,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的尘土味就扑面而来。 两侧长明灯齐齐亮起,乍一眼望去,这路似乎没有尽头,通道两旁有累累白骨,看来这些年来,有无数不清楚此中厉害的盗墓贼死在这里。 哪怕当初她拦下了试图盗墓的魏国人,却依然有很多盗墓人前赴后继。 沈清爵面色如常走过通道,单手覆上那扇石门,手指微微颤抖。门上有一幅画,刻着当初沈稚加封皇后那一天,长裙及地,气象万千。 毕竟是皇家陵墓,沈若光是没有资格进去的,他立在主墓室门口,紧张到了极点。 “将军,有何异样,一定要唿喊我,如果一柱香内您还没有出来,属下只有冒犯了。” 沈清爵不再犹豫,手一发力,沉重墓穴门缓缓开启,但不是说她的力气已经如此惊人,只是她用的是巧劲。 墓门大开。 她轻声走进去,右手持着火摺子,墓内落针可闻。 墓室内布置地竟闺房,凭藉着幼时模煳记忆,这些家具摆放其实和太后身前住的一般。 有镀金书架,有铜雕刻腾云驾雾的仙鹤,有数不清的玉石小玩意,如果今天来的不是她,这些东西一定难以保全。 百川之草,药效奇高,不难想到沈稚一定会贴身放着,以保尸身不腐。 室内一片阴冷,火摺子也悄悄熄灭了,沈清爵手抚上白玉棺盖,用力缓缓推开。 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她的皇奶奶是容颜依旧还是已经成为一堆枯骨? 她有点紧张。 棺盖一丝丝推开,棺里珠宝重见天日,珠光宝气差点晃瞎她的眼,沈清爵只好暂时别过脸去,等全部打开才敢转过脸去。 室内极为安静,只能听到她的唿吸声,墓内没有长明灯,全凭棺材里一堆宝石发出的白绿光芒照明。 沈清爵定睛一看,嵴背发凉,棺材里,居然空无一人。 突然有哀嘆声自背后幽幽传出:“你在找什么啊?” 沈清爵迅速转身后退一步,看到这人居然是门口守陵老奴。她不做声不说话,只是突然神色有些委屈,就像是孩童被夺去心爱玩具,找爷爷奶奶撒娇。 “皇奶奶……” “诶,”老奴走上去,撕下面皮,露出一张极度雍容华贵的脸庞并没有多显老,“莫慌,莫慌。”沈稚走上前去,看着蹲下的沈清爵,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头。 其实没有见到尸骨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陵墓外老奴的身份。 也猜想到了这几十年来沈稚是如何的过活:从独揽大权的皇后,到低贱的守墓老奴,她活着是做什么呢? 沈清爵蹲下身捂着脸,她为何而哭?或许是因为想到了那段皇后与贵妃的往事,又或者是因为这一路的压抑难受,此刻见了长辈忍不住迸发。 过了一会,情绪稳定的沈清爵与沈稚说了谢冰媛,说了谢冰媛同她说的贵妃,再提到川暮这两个字的时候,沈稚有很明显的紧张。 沈清爵轻轻诉说说,身边沈稚脸色逐渐灰败。 她从一开始的紧张,到中间的煎熬,到说到她去世时候的绝望。是川暮永远看不到的肝肠寸断和痛不欲生。 这位皇后,太能装,装毫不在意,装一点都不在乎。 第143页 如果不是压抑地太好,或许那位贵妃也不会如此决绝。 “媛媛说,后来她师傅就一直在太京城中戏班,只是不见官府中人,也不许她踏入宫门半步。” “呵,真是荒唐,我为她几乎翻遍了整个大楚,没想到啊,她竟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还有……” “什么?讲。” “她说她弥留之际,虽然唿喊您,可是意思依旧是不肯原谅您。媛媛作为她的徒弟,也说她不肯原谅您。” 沈稚抬头,暮顶有能工巧匠做的画,衬着光宛如夜空。她手里两个盒子递了过去:“一个是百川草,一个是皇后大印。” “这……”沈清爵犹豫。 “怎么现在婆婆妈妈的,大楚要是没亡国,我肯定会像那个魏国老头子一样传位给你,如今你成家了,这太后大印穿了十二位,理所应当是我孙媳妇的。” “东珍被接走,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还有外头那个卖糖葫芦的,算是我半个女儿,替我把她接走吧。 我这一生,对不起太多人。” “嗯……还有一句亏欠,我要亲口同她说。” “好”,沈清爵站起身,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脸,把两件她视若珍宝的东西贴身放在怀中,她马上就能重见光明,所以她一刻也不想耽误。 “走吧。” 无人回应。 “皇奶奶?” 依旧无人回应。 沈清爵倏然转身一看,沈稚后背靠在白玉棺上,闭着眼纹丝不动。 沈清爵站了一会,復又跪下磕头,然后起身把沈稚横抱起来放进棺中,发现她穿着一件楚时皇后吉服。 自此以后,再无人记那位贵妃如此刻骨铭心。 一如初见,不知道贵妃娘娘肯不肯原谅本宫? 第99章 死别生离 白玉棺材重新封上,墓室门缓缓闭上,沈清爵重新走出来,正好一炷香。 沈若光看她眼角通红,以为里面有什么坏东西,张口问她:“您没事吧?” 沈清爵点点头:“没事,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东西拿到了,我们走吧。” 她自然没有同沈若光说墓室里面发生的一切。 穿过长长的通道,穿过石墙,沈清爵出来之后,按了一手开关把这座富丽堂皇的陵墓彻底堵死。从此以后盗墓贼再进不去,再无人打扰沈稚的清净。 走出墓穴,才掸了掸衣裳灰尘,就见到台阶下站着两个不速之客。 沈清爵眯起眼,喷涌而出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下面并排站着两个黑衣公子哥,一个是丞相公子连笑,一个是她的好弟弟沈靖。 “姐”沈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几个月不见,您还是这么姿容出众。” 沈清爵冷笑。 其实早在两人南下之后,沈靖就一同与受了大辱的连笑联手报復追踪,只可惜一路以来,谢冰媛都被沈清爵保护地很好,所以两人派来的高手一直找不到下手机会。直到那次坐而论道,在数百士子之中,有人把□□混进花粉中,药带着花香才好不容易吹到谢冰媛衣上。 今天沈靖能来到这里,自然是知道这一切的,那么下毒之人是谁也就唿之欲出了。 “连兄,你看我没说错吧,那老太婆的墓,这世上也只有我姐能进去了。” “沈兄果然神机妙算。” 周围参天树林中迅速蹿出几个人,显然是这两人提早安排好的,目的不是别的,就是为了拖住沈若光,让他根本帮不上沈清爵的忙,这样,两人便有机会近她的身。 沈清爵抬头,今日日光似乎有些刺眼,所以眼前似乎有满武洲铺天盖地的雪,还有从山脚下连绵不绝围攻上来的魏军,还有被逼到绝境的自己。 她深唿出一口气,她本该在重生之后就立刻杀掉沈靖,可惜她没有。 突然,她高高跃起,飞箭一般向二人射来,白袍带起风声猎猎。 沈靖几乎同时弯弓搭箭,毫不犹豫便射出,沈清爵歪头轻巧躲过,铁箭只是把她的衣衫划破。 她没有攻击沈靖,而是足尖点地,转个方向,出其不意腾空一脚踹在连笑胸口,连笑万万没想到沈清爵是沖他而来,一个不防备重重跌下马,在地上挣扎着扭动。 “给你一次公平胜过我的机会,我的好弟弟。” 沈靖翻身下马,从马背上抽出长剑,剑花缭乱,一步一步向前逼近,一剑一剑地递出,杀意凛冽,层出不穷的剑招让沈清爵一时之间无法招架,只能步步后退,沈靖看着她渐渐招架不住,脸上渐渐泛起狞笑。 耳边是唿啸的破风声,他想起从小到大,从被捡回沈家到他已经能独当一面,这个姐姐也从来不会正眼看他。 他嫉妒,他不甘,他想要沈清爵的一切,又想沈清爵跪在地上哀求他,这样才不枉来人间一趟,而求而不得,最会让人丧心病狂。 沈清爵一边招架,一边伺机寻找他剑招中不足之处。她打架,向来都是大开大合,以命换命,现在看来,她弟弟唯一胜过她的地方也就是这打架不要命的打法了。 沈清爵身形一晃,把胸部暴露给了依旧不断进攻的沈靖,沈靖大喜,干脆放弃防御,用尽全身力气于剑尖,一定要置沈清爵于死地。 沈清爵深深望他一眼,一个侧身躲过这致命一剑,一只手狠狠一捏,咔嚓一声,沈靖的腕骨被她捏断,她一击得手,另一只手甩动,衣袖里桃花形状削铁如泥的暗器发出,一个接一个狠狠扎进沈靖的胸口。 “噗”地几声过后,沈靖缓缓倒在地上,鲜血这才涌出来,染红石阶。 沈清爵拧着眉,神色复杂。 沈靖用尽全力仰着头看她,沈清爵犹豫几下,还是蹲下身:“想说什么?” 鲜血涌进他嘴里,他只好一边吞咽一边呜咽,“我早就把,蒋将军的布防图,卖给了魏国,你……你快逃吧。” 沈清爵恢復面无表情:“你真该死。” “我,姐……我其实,只是想像你一样,可是你有的东西,我註定,也得不到了,我……对不起母妃。” 沈清爵喉咙一动:“你如果不下毒害她,我这辈子也许不会对你动手。” 哪怕上辈子,就是被沈靖亲手逼死。 “我……”沈靖呜咽着,已经说不出话。 “晚了。”沈清爵摸上他年轻英俊的脸,轻轻帮他闭上眼。 驿外断桥边,有几株白兰花开了。 对于沐有韵来说,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这几年来颠沛流离,无人知晓,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大早起来,她就穿好新衣,坐在窗前,望着对面的屋子。 那日以后,魏裳楚更是无法脱身,驿站外有打马声,此处已经被围地水泄不通,想要出去几乎是不可能。 沐有韵注意到,魏裳楚应该是频繁在和外界联繫。只是她知道,她已经走不了了,沐有韵心想。 第144页 这些日子来,魏裳楚没有踏进她这间屋子一步,说起来,她似乎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只能在某些时候远远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不过这样也足够。 沐有韵完全知道魏裳楚有多恨她,因为有多爱她就有多恨她,魏皇爷若是被敌人困住无法脱身也无妨,只是生平最恨枕边人苦心孤诣的算计。 不过没关系,自己会用余生去陪她,让她原谅她,至于生辰,这么多年不见,她兴许忘记了。 沐有韵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窗前,捧着茶杯,慢慢等着,嗯,今天她一定会来的。 夕阳西下,庭有枇杷树,此时树上的鸟也乏了,叫声渐渐低下去。沐有韵一边摸索着茶杯一边想,再等等吧,反正夜也很长。 这边魏裳楚端着酒杯,远远看着那个依在窗口的身影。她手里攥着一封女帝寄来的信,好不容易稳定住心神,这才打开。 不到一刻钟时间,看完信的她唿地站起来,大踏步向对面屋中走去,几乎将银牙咬碎。 木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沐有韵又惊又喜,一步上前,紧紧环住魏裳楚的腰。 “滚!”魏裳楚却一把把她推开。 沐有韵跌坐在地,手臂蹭到桌角,鲜血淋淋,很快泪水蓄满眼眶。 “你自己看!”魏裳楚把书信甩到那张花容破碎的脸上,重重喘着气。 沐有韵捡起揉皱的信纸,越往下看手越颤抖不止。 信上详细记录了她每天的所作所为,上面一字一句把她传信出去,差遣婢女去买软骨散,和沈清爵通信一事记录地清清楚楚。 而信末尾署名“皇姐”两个字,更加让她心头希望支离破碎。 原来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回事,所谓功成之后让魏裳楚带她离去,根本就是虚妄。 到时候,自己还能活着离去么? 只怕魏千羌很早开始,就一直在监视她,而那位女帝之所以放任自己的所作所为,恐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魏裳楚真的中了她的算计,那么把这些东西交到魏裳楚手里,她二人便再无可能。 高傲强势如魏皇爷,如何能受得了她的算计? 信纸飘落。 “呵”魏裳楚冷笑,“您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魏裳楚,活过了旧楚覆灭,活过了魏宫勾心斗角,没想到最后却是枕边人一心要我死!” “这些年我一直盼着能与你重逢,甚至为你压下了后楚復国的事,就因为你是皇后,我不愿意你去!” “别说了”沐有韵泪流不止,不停哽咽,止不住摇头,她想解释很多,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裳楚勐然蹲下身,一把把她推倒,就这样压了上去,沐有韵的后背被她压在地上硌地生疼,她一吻上来,就带着野蛮的侵略性,伴随着深吻的还有重重的撕咬。 很快,沐有韵的嘴唇就被撕裂,咸腥的鲜血瀰漫在两人唇齿之间,魏裳楚一边吻她一边吞咽,喝下身下人的血液。 沐有韵揽着她的腰,忍受着身上的痛,魏裳楚身子一颤,单手扣住她两只手压在头顶,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你别碰我!” 另一只手用力撕扯沐有韵的衣服,三两下就把她剥了精光。 “就这么想我死,嗯?” 魏裳楚说着,手顺着她的身体蜿蜒而下,在她腰上煽风点火。 “我……”一阵一阵的快感让沐有韵说不出话。 “我对你不好么?” 她曲起膝盖,在她最敏感处上下摩擦。 “马上,皇姐就会下令,在满武洲建国后楚,我会亲自把你送去,你就是后楚的皇后。” 沐有韵看着她。 “你知道,我在魏宫是怎么被打地么?”魏裳楚右手解下自己的腰带,在身下光洁如玉的身体上狠狠抽打,沐有韵身上迅速遍布红痕。 血腥味和暧昧气息混合在一起,魏裳楚双眸失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 “沐有韵,我若是再信你,便不得好死。”魏裳楚重重顶她,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一同攀上顶峰。 很久,两个人都没说话。 魏裳楚穿好衣服,不再管仍旧瘫软在地的沐有韵。 出门之前,她说了一句让沐有韵心如死灰的话。 是的,沐有韵能忍受这些年的分离,能忍受她的虐待,能忍受她的冷漠疏离,能忍受她的视而不见,却唯独忍受不了明知故犯。 所以一切她都记得,一切她也清楚,可是又有什么用? 这让她的心如坠冰窖,明知她痛,却还会选择伤害她。 沐有韵闭上眼,从这一刻如释重负。 今日是她的生辰,自从她出生以来,生辰一年比一年落魄,从一开始的众人顶礼膜拜,到后来国破家亡时的敷衍,再到如今。 那人在送了她好一份大礼之后,对她说生辰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对结局是he,死心也架不住厚脸皮。 第100章 剪水双眸 谢冰媛笔直坐在窗口,望着窗外,这些日子以来,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越来越弱。以往不经意间的走动,说话,她不会感受到累,而现在做这些动作都要喘息很久。 与此同时,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江南道上的上好补品从扬州源源不断送进这间屋子一直养着她的精气神,否则她还不知道形容枯藁到什么地步。 沈清爵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在窗户面前吹风。 沈清爵抬手制住了婢女要起身招唿的动作,让她出了门,自己轻轻走过去。 这些日子未见,好似多年,她急着回来,所以衣衫脏了,靴子磨破了,马也换了好几匹。 微风划过吹动谢冰媛的衣衫,把她的身材勾勒地若隐若现,那么就能看清楚,这个人又瘦了一大圈,看地沈清爵又是一阵痛。 她本来是受伤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性子,这些时候却总是想流泪。 谢冰媛缓缓起身,身体摇摇欲坠,并无往昔半点风度。沈清爵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 谢冰媛嗅了嗅,像乖巧的小动物,然后她开始笑:“你回来啦。” “嗯”沈清爵笑道,指尖却止不住地抖,“抱歉,是我那好弟弟干的。”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谢冰媛乖巧点头,循着对方的手臂抱上对方的腰。 “哎,我身上脏。” 谢冰媛不语,只是把脸贴上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捏住沈清爵颤抖不止的手,整个人送进她的怀中。 “都处理完了,你过几天就能看到我了,我……”她有点语无伦次,谢冰媛脸动了动,在她脖子处轻轻蹭了蹭,“这个,是我家人送给我的,”她把大印给她摸摸,“说是以后我们养了孩子,再把这个传给孩子,我……” “抱我去睡会儿。” 沈清爵放下大印,右手揽着她的后背,左手抱起她的腿走向床帐。 第145页 她轻轻拨开帘帐,慢吞吞把人放到床上,准备起身的时候却被勾住了脖子。 沈清爵现在半压在谢冰媛身上,两手撑在左右两边,生怕弄疼了她,“别闹。” “我现在丑么?” “有点。” 谢冰媛轻轻撅嘴:“那真好了,倘若真丑你是不会说的。”末了又有点失落的补充,“你去换衣休息吧。” 听着那人下床离开的声音,她瘪着嘴的幅度越来越大,但是心里却有点想笑,她居然落荒而逃。 “高兴什么呢?” 不一会儿,那人去而折返,应该是沐浴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何事回来?” “不是让我休息么,我就在这里休息。”说罢就听到对方翻身上床的,又窸窸窣窣扯了被子盖的声音。 谢冰媛不用看也知道,两人是侧躺着,面对面的,而且她的目光一直粘黏在她身上。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沈清爵曾经说过不再让她受一丝伤害,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发生意外,而这些意外,多半是为了自己。 “我比不上皇奶奶,永远不如她骄傲自负,所以永远不把你送出去,永远不与你分离,等你眼睛好了,我带你去见你没见过的。” 沈清爵喃喃轻语,每说一句话的间隔,就会轻轻用唇啄一下对方有点泛白的薄唇。 “放心,很快的。” 谢冰媛等了一会儿,发现这人没了动静,只有轻轻的唿吸声。 她听了一会儿,觉得唿吸声也很好听的,她的手从这人握着她的手里挣脱出来,就这一动却惊到了她,沈清爵下意识搂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谢冰媛在一片灰暗中,不住地用手抚摸她脸上每一处地方。 你怎么会没用,你是我兵荒马乱时候的大英雄。 而伴随着沈清爵的归来,离国上下也是一片欢腾,随着国门满武州被打破,魏军倾巢南下,一路烧杀抢掠,许是过于自负,在幽州城外的时候,魏军深夜发起偷袭,没想到被准备依旧的蒋将军诱敌深入包了饺子,四万魏军一夜之间被杀俘殆尽。 简直就是大快人心。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朝野,这风甚至还刮到了江南道上。 “蒋将军真是厉害,行军打仗一点都不慌,紧要关头还是能扳回一局!” “那可不,人家之前就是那位的副将,要没两把刷子,这副将也当不上。” “说起来,那位要是在,那魏人啊,估计动都不敢动。” “嘘,慎言慎言。” 他们并不知道,沈清爵在考虑到沈靖有叛变的可能性之后,早就和袁定坤拟订了对策,讲布防图上重要要塞都掉了个儿,这样,魏人拿到图时,相当于自己钻进了陷阱。 战事起后,沈清爵看似在温柔乡。 沈清爵一睡就到了天亮。 大夫已经做好了药,并拍胸脯保证,这次绝对万无一失。沈清爵接过药碗,小心翼翼朝谢冰媛走去。 门口站着的三人会心一笑。 依旧是红衣琥珀郎君,青衣袁定坤,黑衣沈若光。 苏兰若在昨日出发,戴了面皮北上,“故意”要被魏千羌识破身份。 扬州刺史捨不得,却只说女儿亦可悲壮,为国捐躯也不算白来这一遭。 喝下药后,谢冰媛说要睡一觉,沈清爵就坐在床头守着她。 摒退了众人之后,沈清爵趴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 她什么时候会醒? 她醒来看不见自己怎么办? 她会不会……醒不来? 沈清爵没了平日果断,像一个一般人一样胡思乱想,她有点害怕,只好一刻也不敢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谢冰媛床头有一沓纸,是这些天她写的,上面有有些歪的字,有的是一些伤情诗词,有的是一些心里话,沈清爵赶紧把这些纸放回原处,省的她醒来看到自己双眼通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冰媛轻轻动了动,慢慢地睁开她那双剪水双眸,眸里波光涌动,让沈清爵有片刻失神。 谢冰媛满意一笑,却开口逼问她:“你瘦了。” “为夫错了。” 然后沈清爵一把将人从床上抱死,在屋子里抱着转圈圈。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了。嘤嘤嘤。这辈子也不虐我的她们了。 第101章 战前秋雨萧瑟 屋内香菸缭绕,冷热刚好,沈清爵右手抵在桌子上,双指一下一下敲打桌面,眉头紧锁。 “您看……这少年怎么处置?” 她手里的,是一封池冬夏寄给她的密信。 自沈清爵送他入宫后,池冬夏便费尽心机想要找出十灵姐姐(魏国女帝细作,被沈清爵发现后假死脱身,沈清爵早已看破,但是依旧让其离去。)的死因,待到他在离央公主身旁得势以后,使了浑身解数终于查出十灵姐姐的死与沈清爵有关。 他恨极了沈清爵,于是这一路上便派人打探沈谢二人的行踪,伺机暗杀,奈何找不准机会,又没有连笑与沈靖二人的势力,只得作罢。 他本想着自己还年轻,又是得势宦官,迟早有一天能阴到沈清爵,她一天没有兵权,他就派人不断地暗杀,他还可以剋扣她嫡系军队的粮草,反正只要活着,就不愁没法子膈应她。 直到几天前,有人给他送去一封信,交待了当年的事情之后,结尾处署名是“姐十灵”。池冬夏这时才知道当年真相,而且逃走的十灵也已经回到太京城中,他对于沈清爵又深感愧疚,这才写信过来表明心迹,愿一身做犬马之劳。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这点气量还是有的,留着他吧。”沈清爵长眉舒展开来,像是终于下了决定,“此外,你给京城里的人通信,叫一个好手偷偷护着沐有韵,我总觉得她和魏皇爷要出事。” “是。”沈若光即刻退出房门,房里安静如初。 忽然听到什么动静,沈清爵弯眉笑,像终年积雪消融,转头看到谢冰媛款款走来,“说好的午休,怎么不见你在床上?” “我刚醒,便下来走走,我又不像你个小病猫,要长睡睡,才能白白胖胖的。”沈清爵一边说一边看着女人胸口的白猫糰子,圆鼓鼓缩在女人怀里,还不时动小脑袋蹭一下她胸前的柔软地方。 “你又笑我。”沈清爵也想伸手像白猫一样蹭蹭,却被谢冰媛一把把手打掉。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沈清爵便要带着谢冰媛出去走走,因着已经到了秋时,沈清爵执意要给谢冰媛加一件狐裘,谢冰媛拗不过,只好抱着猫披着裘跟她出门了。 自眼睛恢復以来,谢冰媛便不再易容,这样跟沈清爵走在扬州城里自然分外引人注目,她心善,便是看到有人欺负阿猫阿狗都会出头,扬州城里蹲在路边无数要饭的都巴巴地盯着她看,她自然会慷慨解囊,一路发放银钱过去,沈清爵只是在她身后笑眯眯地掏银子,两人动作博得这些要饭的好感无数,他们一声声地叫着“活神仙”。 第146页 两人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往往不看方向,想去哪里坐着便去哪里坐着,偶尔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不同以往的是这回两人不像以往。 以往的时候,两人逛街,谢冰媛不必说自是一身冷清,沈清爵也常不怒自威惯了,所以她们走在一起的时候行人都要纷纷退避,用琥珀郎君的玩笑话来说,她们就是凶神恶煞两尊,不说话也足以把寻常人冷到噤声。 现在就不一样了,谢冰媛嘴角含笑,依旧优雅得体,反观我们的大将军,非但没有一点威严样子,还经常咧嘴笑,高兴的时候就露出白牙,替媳妇儿出银子的时候那更是笑地叫一个得意。 现在,神神秘秘甜甜蜜蜜的两人悄咪咪坐在一家茶肆里,相视着喝茶吃点心,谢冰媛逗猫沈清爵逗她。 “哎呦,可累死爷了。”这间茶肆距离官道较近,所以有客人也极其混杂,倒不是什么稀罕事。 “爷,怎么肥四?”谢冰媛听到茶肆老闆的口音跟着一笑,沈清爵则是哈哈大笑。 “那爷就跟你掰扯掰扯,爷啊,刚从满武洲那边逃命回来。” “呦,好汉。”伙计给来客倒上茶水“请讲。” “你们没去魏国,那是不知道,魏国兵那叫一个五大三粗,身高有草原壮马马背那么高,胳膊有你这茶壶粗,眼睛就跟铜铃似的,我们怎么打得过嘛,所以蒋将军一开始才节节败退。” “虽然现在胜了,可我也不敢在留在北地,这不,一路奔波,总算逃到扬州来了。” 这汉子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谢冰媛却已经动身离去,沈清爵随手扔了一块银子,忙跟了上去。 “魏人真有他说的那么恐怖?”谢冰媛眨了两下眼,脉脉看着她。其实这些逃难而来的流民远不止他们看到的这些,有好一大批见形势不对便早早南下弃城逃走。 沈清爵清咳一声:“哪儿有那么恐怖,就他那怂样,估计连魏国兵也没见到,早吓得捲铺盖跑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说,她心里却是知道魏人的厉害的。没有亲眼去过塞北的人不会明白,又有多少人知道?荒凉之地所说的高头大马,其实并不是以马头的高度计算,而是仅以马背来算,像那些身子不好的,没胆子的,一不留神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死摔伤根本就是常有的事。 所以打马而过,提刀杀人,真就不适合怂货。 而北魏人,从小好战,两家孩子因为小事而起了争执,父母绝不袒护,而是让孩子们用拳头自行解决,谁的拳头更硬谁就是道理,所以北魏的女子,亦可提枪上阵,也正因如此,女帝魏千羌才会一门心思南下。 “不要怕,我辈虽然不及北魏军民骁勇善战,不过照样能打地他们找不到北。” “噗”谢冰媛被她逗笑,“我不怕,有你在,我怕什么?” “那有一天我不在了呢?”沈清爵下意识脱口问出,却见谢冰媛并没有如她想像中一样冷了一张俏脸,而是认真地说: “夫妻一心,理当同去同归。” 沈清爵会心一笑,是该如此,所以她更不能死,“只要魏人不打到太京城,我便不管那些现实,余生只陪着你。” “嗯”,接着谢冰媛话锋一转“不过竟然敢问出这种话,今晚莫要来我房间睡了。” 沈清爵欲哭无泪。 风雨飘摇之前,总算格外平静,这些天来的短暂安定时光,会恍惚让人忘记了两国战事。 这一年,萧泰凉老地有些快,沈清爵走后,萧离央便把长相与浣蓉相似的陆晚桐带到自己身边,在某次晚宴上“不经意间”被父皇看见,没过多少时候,陆晚桐便被皇帝藉口要去了。 她一路晋升也快,从贵人到妃嫔,竟然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萧离央看在心里,笑在心上,因为世上男人皆是如此。年轻气壮时,遇上喜欢的女子,没有把握住,便像丢了至宝一样,待到年老时候依旧念念不忘,遇到相似的女人正好把爱转嫁,往往是心头得不到的东西越显得弥足珍贵。 就比如萧离央的母亲,一个苦命的女人,作为工具生下她之后便撒手人寰,即使如今这个男人独登大宝,也不过是给她留了一个封号草草交代,可惜无人记得她母亲青春正好的十七八年都给了这个抱着别的女子夜夜笙歌的男人,一国之君,最无情。 萧离央站在书桌前,手上是皇帝御用的殷红硃砂,她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字:贱。 右手边批改后的公文已经有一尺高,左手边未批改的还在源源不断送上来,萧离央没有半分怨念,只是一声不吭站的笔直,继续批阅。池冬夏帮她挑选各地以及大小官员呈上来的奏摺,细细划分,挑选出重要的才递给她看。 “殿下,桐妃让人做了鸡汤过来。” “嗯,放哪儿吧。” 这是她的国,哪怕有一天清爵姐姐不在了,父皇不中用了,只剩她一人,她也得撑起来。 “您该就寝了。”婢女温言软语。 “嗯,再等一会,你先退下吧。” 京城里已经有流言四起,离央公主年少老成,逼宫事变之后不再压抑自己的势力,褪下天真烂漫外皮后大肆培养自己党羽,外表看似败絮,实则胸有良谋腹有沟壑,俨然又是一位女帝。 也有些人纷纷议论,这世道怎么了?竟是女子当道。 等到终于改完所有奏章,萧离央披着披肩慢慢走出殿外。 殿外秋雨霖铃,雨滴打在地上石板沙沙作响,她缓步走出,雨水便很快湿了她的脸庞。池冬夏在她身后想要撑伞上来,被她头也不回地一个手势制止住,所有人便渐次退下。 多年前,清爵姐姐也一定听过这满院雨打梧桐声吧? 师傅,徒儿好想您啊,不知道江南的杏花雨您还听地满意? 在这两人面前,她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姑娘。 北魏铁蹄声仿佛也在雨中,伴随着将士们的喊杀声,铺天盖地席捲而来,寒风萧瑟,吹地她心中一惊。 这夜离央公主没有回寝殿,只是反身走进御书房中,又开始忙公务。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本文宗旨:一堆男人不管用,还得看一位位御姐上阵。 第102章 你恨我罢 三天前 自从蒋靖翔在凉州大捷之后,离国军队被打地毫无还手之力的势头终于止住了,很多时候,打仗打的就是一口气,一鼓作气之下,连胜几场战役都有可能。 凉州身后就是太京城,再往北,是已经失手的满武州,两州寒苦,深秋已近。 这天,一万魏军出阵,列队整齐,铁蹄轰鸣,踏着黄沙遮天蔽日,这一万魏军皆是轻骑兵,行进迅速,打法多样,不一会儿就逼近了凉州周裕关。 魏人多持马刀,后这种刀加入军队后,能工巧匠改革锻造,将这种刀锻造成刀背厚而长的军刀,刀身雄浑壮大,一刀辟下去,足以砍断一株有成年男子胳膊粗的树。 第147页 而离国军队配制的军刀可为大相庭径,刀身薄而锋利,更注重一个巧字。 蒋靖翔出城迎接。 秋风萧瑟,三军在侧,蒋靖翔回望身后一字排开的周裕关守卫军,抬手摔碗,瓷碗碎裂于地,万人一同如此,声音慷慨悲壮。 凉州周裕关,再往东南不到百里,就是太京城。他已经退无可退! 以蒋靖翔的能力,万人之下带兵无敌,可是直接统帅一国兵马,还是有些勉强。 唯有死战! “杀!” 两军同时挺进,战马撒开马蹄飞奔,两万兵马像两道潮线,面对面开始碰撞! 战马错身过,马上人或是斩下头颅,或是头颅被斩下,都不能退,蒋靖翔一马当先,手中弯刀一连割下五六颗魏人头颅,第一波对沖结束,两军彻底进入厮杀。 蒋靖翔调转马头,配合着身后副将调度,一会冲锋一会支援别处,使得两军交战还隐隐处于上风。 双方都杀红了眼,马蹄在血水中践踏,也带起血水四溅,周裕关外彻底变为一片血海。 你砍我一刀,没关系,我被你砍了一只胳膊也要斩断你的马腿,让你跌落在地,不愁被高头大马冲撞践踏而死。 双方进入胶着阶段,就看谁先撑不住这口气,谁一放松,即刻节节败退。 厮杀之中,蒋靖翔似乎听不到外界声音,只是麻木地一刀又一刀送出,他用尽全力让头脑保持清醒,竖起耳朵听着后方的军令。 忽然自大军两侧响起号角声,此声悲凉激烈,一传千里,魏军一听此声,个个像打了鸡血。 那是陛下亲手□□的重骑军! 忽然从两侧个蹿出一千兵马,皆持矛持盾,身穿厚重黑甲,就连战马也是皆覆重甲。 而自魏军军阵中后方,有一身穿大红`龙袍的女子驱车缓缓而出,魏鼓声更激烈! 几乎同一时间,蒋靖翔就听到了自己方的鸣金收兵! 与其全军覆没,还不如退回城中,打一场守城之战,还能保存实力,等待后方军队增援。 只是已经来不及。两军交战已入白热化,任何一方的危小优势都能取得压倒性胜利,在此时,离国铁骑已然成为强弩之末,再经受不起任何冲击。 多出来的两千重骑兵,毫无疑问是魏国最最精锐,马蹄落下之处,是无数离人破碎的身躯头颅,这些重骑兵很快扭转了战局,将离国军队打地毫无还手之力。 周裕关守军冒死开了城门,只迎接回不到一千的兵马,剩下残余骑兵想要进入,却被截杀地七七八八。 魏人的战鼓还没有停,蒋靖翔带领一队人守住城门,不断厮杀试图攻进城门的魏军。 他用上了戟,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双臂不听使唤,眼前也模煳一片,只能看到红色。 城门处,竟只剩下他一人! 蒋靖翔已经没有力气,只是凭藉本能的反应,持戟驻地,不让自己在魏人面前倒下…… 蒋大将军,独守城门,战而不退,死而不倒。 扬州刺史府内议事厅满厅肃然。 沈清爵缓缓睁开眼,所有人跟着一同起身,向北,拱手,二拜,再拜! 这一天来,她的长眉就没舒展过。 厅外有人快步进入,俯身于沈清爵耳中,不知说了什么。沈清爵唿出一口气:“让他进来吧。” 来人是连笑。 议事厅内气氛骤然凝固。 连笑衣衫褴露,髮丝凌乱,显然为了仓促之间赶赴到此已经顾不得其他。 他一进门就跪下,也并没有人因为他显赫身份扶他起来。 “连笑,你是来送死的么?我心情不好,不介意让连相白髮人送黑髮人。” “大将军,连笑前来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大将军回京!” 三天前,凉州战报传至京城,朝中已然大乱,上至皇帝下至宫人都慌了神,主将身死,千里之堤溃不成军,女帝魏千羌率军一路南下,眼看就要兵临太京城下,萧泰凉与连官子集结了皇城所有兵马做困兽之斗,勐然间却发现没有一个合适的人调兵遣将。 朝中知道沈清爵去向的人并不多,连笑担起朝廷重任,快马加鞭一路行至扬州城。 当然,萧泰凉也不敢保证沈清爵会不会回来,毕竟以他对徒弟的了解,多半是不能。只是危急存亡时刻,不能不试。 “我呸,你们堂堂京官不是厉害地很?卸我们将军兵权,还要捉我们夫人,你们这么能去跟魏人横啊?还要你那个斗鸡眼儿的爹,那个神经病似的萧泰凉,一个个比狗还怂,人家打上门了,又想起我们将军了?天底下有这便宜的事?” 扬州刺史把连笑以及随行的萧泰凉贴身太监一顿臭骂,两人跪在地上,不敢还口。 刺史大人挽起袖子,几欲再骂。 “大将军,此乃三军虎符,我来时候魏千羌已经到了凉州,只怕不用几日就到了太京城,皇城一旦沦陷,只怕是您都无力回天,我此次来并不代表我一人意愿,只求您不计较以往的事!请您出兵。” 连笑声泪俱下:“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啊!” 凉州城内周裕关。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皇姐。”魏裳楚两步上前,就要跪下行礼,被站起身的魏千羌一把拖住。 “皇姐让你受苦了。” 若非魏裳楚源源不断地给魏千羌送来离国京官消息与状况,魏千羌根本不能这么快接连攻破离国北方最重要的两大州,可以说魏裳楚功不可没。 “呦,这不是我们的后楚皇后?” 魏千羌攻下周裕关的当天,对天下宣布,后楚復国在满武洲,流落在各处的楚民可以前去满武洲安家立业,不会再受战火璀璨。 这一举动被离国官员称为:天下不要脸之最。 可是如此亦不能阻挡住流民前去的步伐,何况听说后楚有旧楚的末任皇帝与皇后,一些早些年受皇室恩惠忠心耿耿的遗民已经马不停蹄赶赴了满武洲。 真是愚笨,此后楚哪里还是昔年大楚?一批批的流民前去,说白了还是丧家之犬,真是可怜。 沐有韵没有接魏千羌的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 “裳楚,怎的不知道怜香惜玉?这般美人憔悴成这样,皇姐看了也不由心疼。” 魏裳楚瞒天过海,把沐有韵从京城中带出后,沐有韵十分温顺,也不反抗,也不伺机逃跑,只是一日比一日苍白消瘦。 “不重要了。” 魏千羌抿嘴笑,“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这种人还配不上你,我在城破之时发现这城中有一女子带着面皮,面皮摘下后,容貌着实惊艷,道一声小洛神都不为过,不如我将她送给你?” 此人正是准备北上找机会接近魏千羌的苏兰若,恰逢城破,正好被女帝抓了个正着。 “别了,皇姐,我看不上离国女子。” 沐有韵闻言身子狠狠一抖。 她不愿看见魏裳楚变作敌国的刽子手,不愿意看着逆天而行的旧楚人因为后楚覆灭在死一批,更不愿意去满武洲做魏人的傀儡皇后。满武洲沦陷了,凉州沦陷了,她手上的血还洗的干净吗? 第148页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 入夜。 沐有韵赤足站在悬崖边上,下面是湍流不洗的峡谷,两岸高绝,寒风唿啸,不时有悽厉动物叫声。悬崖边岸上怪石嶙峋,由于仓促出逃没有多穿衣服,有些尖锐的石头把她小腿划地遍布伤痕。 “韵儿!别乱动。”魏裳楚跟在她身后,向她伸出手“过来,那儿危险。” 山风把沐有韵衣衫吹地鼓起,她站在悬崖边缘,只要再走一步,就会跌进脚下万丈深渊。 沐有韵慢慢把身上狐裘脱下放在地上,是当日魏裳楚为她披上的。 自打今夜她在侍女帮助下逃出,被发现的那一刻,就没再想活了。总归是,旧楚容不下她,离朝容不下她,最爱之人也容不下她。 “不要!”她拖长声腔嘶喊,近乎哀求哭泣:“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恨我罢,反正全天下都恨我!”魏裳楚沖她讨好一笑,两行泪划到嘴角,“只求你,别为难自己。” “我只恨,小时候无能为力,让你被带到北魏去。”然后她一脚踏空,跌进了身后万丈湍急的江流里。 魏裳楚愣住,张大嘴巴,发不出一个字。愣了片刻,她突然状若癫狂,踉跄地朝悬崖那边飞奔。 魏千羌见势不对,冲上去拉住魏裳楚,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一把扯下身上滚金黑色亲王服,腿一软重重跪在地上。 后来,有侍女看到,魏皇爷沉常常坐在关押那个离人女子的房子里,一坐就是一天,不吃也不喝,只是对着一件衣衫沉默,她还时不时抱在怀里,一边笑一边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规定一年要完结一本,我是去年1.30日成为作者的,再加上何时剧情也到开战结局了,就赶紧跑回家,每天码字,速度更新迎接完结了。 完结后在晋江放两对的番外。 第103章 两国之战(一) “什么时候走?”谢冰媛轻轻走过来,对着站在窗口的沈清爵说。 沈清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今晚。” 她一直在想该如何同谢冰媛开口,不料却是她先提出。 谢冰媛把怀里包袱递给她,里头有一件白袍,还有沈清爵给她的金丝甲。没有太多东西,因为本就是破釜沉舟的一战,实在不用多准备。 “我先与片雪军前去京城,战况紧急,带你不方便,你在后面同琥珀郎君他们一遭,待我退敌,你们再进城也不迟,若我……你们便改道去西域,那边天阴山处有我早些派守的三千守军,可保你们平安无事到达西域,这个牌子你拿着,到时候亮出来即刻,我……” 沈清爵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谢冰媛俯身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别想那么多。” 谢冰媛拿过披风,慢慢替她系上:“走吧,我不去送你。” 沈清爵点点头,松开拉着她的手,大步踏出走门外。 一个时辰后。 道上,是整齐列队的片雪军,人人身着银甲手持银枪,一言不发,沈清爵款款策马而来。 军阵前已经皮甲的袁定坤沖她点点头。 “片雪军听令!”一片寂静中,她的声音清亮而果断。 “在!” “出发!” 战马嘶鸣。 忽有琴声铮铮宛如天上来,古道两旁是不低的群山,那人似乎盘膝坐在高处,对着他们弹着一首着名的《别君》。 只是曲调似乎被弹琴之人改过,原曲凄婉幽怨的音节处被改成了铿锵激昂的曲调,听来令人盪气迴肠。 片雪军皆是一震。 “是夫人……”袁定坤出声。 “……驾!”沈清爵扬起马鞭,战马开始奔跑,身后片雪军随着主将一同疾跑起来,一时间,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可是琴音并无半分弱势,相反更加高远悲壮。 女子弹琴送别,前方军队铁蹄前进,琴声与马蹄声混在一起,让看见听见此番情景的人潸然泪目。 她一下也没有回头,只是加速向前行军,当琴声渐渐削弱,马蹄声仍不见停,五千片雪军马不停蹄,直奔太京城。 一曲终了,谢冰媛缓缓起身,琴弦有一半已经崩断,她双手十指颤抖不已,鲜血淋漓。 两日后,魏千羌亲率十万大军,兵临太京城下。 这天,城门紧闭,护城河水冰冷,城上守军迎风而立,城中妇孺一早进了厨房医馆,城中青壮拿着自家铁器往城关赶去,自愿排在驻军之后,等着驻军打光便上阵,满城拒敌。 魏军三军列阵,从四面压成,其中五万大军直奔主城城门。 魏人破口大骂,骂离人孙子,久久不敢出来迎敌。 连官子与萧泰凉坐阵御书房,忙的焦头烂额,一道道敕令传进传去,太监宫女一路小跑,宫中已经走了近乎三分之一臣子,携家带口逃往西域或者南下,已经没空去追究。 城下魏军回家像一片片黑云,城上皇城驻军被压地喘不过气。 “攻城!”枪仙雒阳一马当先,身后步兵举盾持矛,铁甲声震天动地。 当第一波箭雨射向城头之时,一袭明黄身影出现在宽广城门楼上。 时隔多年之后,所有人还记得那一幕,遮天蔽日的飞箭射来的时候,陛下和丞相不知所踪,还不到二十岁的离央公主独身登楼。 守军顿时有了在主心骨,开始有条不紊地举盾,往城下投石,顺着云梯点火,灼烧爬上来的魏人,在密集的守卫之下,魏军一番攻势并没有取得多大效果。 投石车不断将巨石砸到城门口上,城楼被砸出好多大坑,带火的飞箭一刻不停,萧离央就站在那里,巨石飞箭纷纷避开她射在别处,纵然是魏军也不得不称一句,真是天人气象。 鏖战一天一夜,太京城中步兵已经死伤殆尽,只剩余不到三万骑兵,准备拖到最后一刻,做殊死搏斗。 萧离央连夜出走,带着陆晚桐到京城以南避难,说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殿里,众臣议事,乱做一团,公主萧离央闭着眼,坐在平时她父皇坐的椅子上。 只身面对着大臣指责的她,身后有池冬夏一身大红蟒袍持剑而立。 “你,萧离央,成何体统!陛下要走也不拦着,等你主持大局,那简直是亡国!” 池冬夏没有等他说完,两步上前,一剑刺进大臣胸口,贯穿后毫不犹豫拔出,血溅在蟒袍上,使得衣服更加殷红。 这下满殿官员重新寂静。 萧离央站起身:“诸位放心,生死有命,哪位若是想离去,我决不阻拦,你们为我朝臣子,就自然有活命的机会。” 有几个臣子果真离去,剩下的一群惭愧低头。 “本宫,是大离的公主,身下是大离万民,就算死,也只能死在皇宫!” 满殿官员汗颜,接着齐齐向她跪下:“臣等愿追随殿下!” 女子尚且如此,若是他们真箇跑了,后世史书上还不是会被笑掉大牙。 第149页 城外,魏军进攻更加激烈,萧离央与众臣赶到的时候,城中青壮已经登上城头代替死绝的将士继续守城。 太京城已经摇摇欲坠。 萧离央不得已下令,放一万骑兵出去厮杀,骑兵出去后立刻紧闭城门,这些骑兵相当于成了弃卒,只是毫无办法,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拖延时间,等着江南道上援兵来救。 一万骑兵送死般同城下仅五万大军厮杀起来,城内仅剩两万骑兵,若是等不到来援,这两万骑兵拼光之时,也就是城破之时。 杀声震天,萧离央与几名武将回到房中,一同研究排兵布局,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这一万骑兵其实也是精锐,奈何对面人数实在太多,他们又没有以一敌五的战力,城门紧闭,唯有拼死而已,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垫背! 当这一万骑兵只有五千的时候,领军将领突然发现敌军军阵乱了,先前的攻势若像是潮水一般汹涌不绝,那么现在的攻势则是紊乱,就像是水自源头处被人打乱一样。 城楼上指挥官显然也发现异样,接着他们便看到一抹极致的白。 片雪军到。 沈清爵一骑当先,身旁是几位武力最好的精锐士兵,神挡杀神佛来弒佛,偶尔有突破这几人防线的士兵,靠近沈清爵后也会被后者一剑封喉。 他们身后是五千右手持枪的银甲骑兵,这一队人从后方刺进魏军大阵,像剪刀划破丝绸一般直直杀穿过魏军大阵。 “报!殿下!大将军的片雪军到了!”传令官飞奔来报。 “极好!”还不等萧离央说话,大臣先拍手大笑:“如此一来,咱们不开城门拖到明天不成问题。” 萧离央起身,快步走出门外,小跑至城门楼。 哪怕父皇逃离只留她一人,哪怕独身登上城楼,她都没有哭,但是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她还是忽然泪目。 朝臣觊觎她的地位,父皇去了她的爵位,绑了她最爱的人,沈清爵袖手不管天下事,可是太京城将破的时候,她还是来了。 城下那一抹极致的白已经变成一片的白,片雪军如其名,锋利无比,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几乎出现瞬间就扭转了局势。 有一柄□□在数丈开外像沈清爵横扫过来,沈清爵双手一撑马背,身体腾空而起躲过了这致命一枪,又稳稳落在马背上。 抬头一看,是枪仙雒阳。 雒阳持枪骑马而立,数不尽的风流潇洒。 可惜他不会想到,前世的几年对峙,沈清爵早把他研究透彻。 两人策马向对方冲去,不约而同地相撞。 沈清爵银枪角度刁钻,自下而上穿过雒阳的格挡,雒阳果断弃枪下马,沈清爵枪尖借力,再次腾空而起,银枪自上而下戳去,可谓是必死一枪。 雒阳翻身一滚,躲过银枪,接着一动不动死在了地上。 在这一瞬间里,沈清爵已经把暗器全部发出,钉入雒阳的前胸后背。 枪仙雒阳,太过轻敌,说到底,他还是不知道沈清爵已把他了解地十分透彻。 魏军大乱,双方主将交锋,不到三个回合就死了一个,怎么回事? 速度太快,快到他们还没来得及增援,自家枪仙就被斩于马下。 魏千羌被团团护着,杀掉雒阳之后,沈清爵抬起头递过去一个凌厉眼神。 魏军大阵开始有条不紊地变化,除却片雪军的普通骑兵已经被斩杀干净,只剩下五千片雪军,同近乎四万魏军正面交锋。 似乎必死无疑。 萧离央大喊:“开城门!” 若是往日,公主的这句话可能起不到多大作用,毕竟她没有虎符在手,可是今天众将根本不敢违背。 城门大开,两万骑兵倾巢出动。 都是不要命的主。 这些驻军本就是沈清爵的嫡系部队,他们早就等着有这一刻,当看到沈清爵与袁定坤的身影之时,各个精神抖擞,如同换了一个人。 袁定坤做了几个手势,城上指挥官眼里极好,立马指挥起来变换阵形,配合浑然一体。 近讲个时辰的激烈厮杀以后,天色已黑,离军死伤一万,片雪军死伤两千,魏军死伤四万有余,魏千羌退兵三十里。 这天太京城外血流成河,近十万人死在这一场激烈的攻守战中。 沈清爵鲜血染红白袍,登上城楼是竟像穿着一身红衣。 萧离央扑上去扶住她。 城内城外,城上城下,所有将士一同跪下:“恭迎大将军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沈还是我沈,我谢还是我谢,我公主还是我公主,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而我,是一个申请了完结榜,还要爆肝的女人。 (其实细纲早就写好了,就等着考完试回家写完呢,写这些的时候我那个浑身激动啊!恨不得站起来打call) 第104章 两国之战(二) 江南道至太京城的官道上,有一队车马飞奔。 江南多雨,这一带天气湿润,又是深秋时节,故而秋雨连绵,马蹄踏在淋了雨的道上,不时溅起泥水,若是赶上运气好,行至石板铺就的路面,那么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这是扬州刺史苏幕亲自护送谢冰媛到太京城,虽然速度远不及沈清爵的片雪军,不过还是远快于一般的商队。 谢冰媛没有选沈清爵为她挑选的即可入京又可逃至西域的路线,而是走了最近一条路,直达太京城。 谢冰媛坐在装修精緻舒适的马车中,不时掀起车帘看着窗外,在沈清爵袁定坤沈若光三人都走后,他自然而然担起保护谢冰媛的重任,然而他现在同谢冰媛说话的时候,后者不是心不在焉就是随口敷衍,直让他嘆气。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一行人,其实都是心不在焉,因为京城那边的战况至今还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老爷!有消息了!”一道声音打破了行进的苦闷气氛,这一队人被送信的小卒拦下。 谢冰媛蹭地一下攥紧身上衣衫,掀开车帘探身出去。 小卒脸上满是雨水,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将军关键时刻赶到!杀敌近五万,魏军陆续退兵已经一百里了!” 一行人齐声叫好,琥珀郎君走下马车,在外头骑马而行,只留谢冰媛一人在马车中,马车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将脸埋进两手中,双肩不住抖动。 车队继续日夜行进,临近太京城时,硝烟味已经越发浓厚。 其实两国之战,并不是只有一个主战场,而是只要波及到战火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哪怕是几百人之间的遭遇战,谁也不想死不是?所以场景要多惨烈都多惨烈。 这处树木光秃僵硬,只剩树干残而不倒,其实树木早已被烧死,有些房屋倒塌残破,谢冰媛面上黯然,纵然已经恢復光明,她却并不好受,因为实在看不惯这般景象。 这还没到满武玉凉二州呢。 沈清爵骑马立在片雪军前,缓缓朝走进了的一队人马走去,一辆马车停下,谢冰媛掂着衣摆慌忙下了马车,一路向她小跑下来。 第150页 大将军白袍依旧,翻身下马 ,视若珍宝般把来人圈进怀中。 “没受伤?” 众目睽睽之下,谢冰媛两只手在她前胸后背摸索,沈清爵只是圈着她的腰,任由对方检查:“不敢。” “我是你的人,岂敢轻易受伤?”大将军伏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就让谢冰媛立刻红了眼,这才想起这人身后还有近四千兵马。 身后见过大场面的片雪军依旧庄严肃穆,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但其实心里宛如明镜。 谢冰媛轻咳一声,赶忙把她推开。 二人一道入城,原来虽然已经知道魏军绝不会在此处出现,但是沈清爵就怕万一,遂亲率片雪军出城迎接。 在还没有到太京城的一路上,所到之处村不是村庄不是庄,不时有跪地哭喊的老人,也有孤苦伶仃的少男少女。 行至一个偏僻的村落,谢冰媛忽然停下脚步,她似乎听到了属于婴儿的嘹亮啼哭。 随着声音而去,看到一块磨盘上放了一个不大的破布包袱,谢冰媛将其抱过来,一看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皮肤还很稚嫩,眼睛也不怎么能睁开,双手也攥成小拳拳,看起来异常瘦弱。 只是哭声分外明显,能一下就吸引她的注意。 谢冰媛一将她抱在胸口,这小女孩便不哭了,沈清爵也觉着可爱,就试着接过来,结果小女孩哇地一声又哭了。 身后片雪军汉子爆出一阵笑。 沈清爵:“……” 谢冰媛将其抱至马车中,找来丝绸棉布把破旧包袱换下,有拿出温热羊奶,细细用小勺餵她。 “嘿,小丫头,叫娘亲。” “你瞧你,这孩子牙都没有,怎么会说话。” 小女孩冲着谢冰媛咯咯地笑。 “我愿她以后能活的潇洒肆意,如水波荡漾,以后就叫她沈漾吧。” “沈漾?倒是不华不俗,挺好听的。” “嗯,我们一家三口,名字里都带水。” 太京城里,风景也好不到哪儿去,年前一场瘟疫病死了很多穷人,多亏神医卫捲云夜以继日才找到解药,后来又是险些闹得军队分裂的逼宫,以及魏人的渗透,楚人的流失去了在满武州的旧楚,这些事情虽不能一下击垮太京城,可就像蚂蚁驻堤,要慢慢掏空太京城的底子。 四大酒楼,已经停业一半,魏驿站也被封停,街上商市几乎停了一大半,在两天前那场足以写进史书的攻守战中,城中青壮也死了将近三分之一。 而实际死去人数,远远超过了沈清爵的统计,一般人殊不知她在战场上的不易,那些身躯健全的,身穿盔甲的,可以辨认易于统计,可是那些身首异处的,被战马冲撞践踏致死的,那些万箭穿心的,那些被烧成一堆枯骨的,要她怎么统计呢? 所以无论是大离还是北魏,死伤人数都要远远大于明面上给出来的数字。 “你还记得城外西边有一座尼姑庵么?我们也去过的。”沈清爵突然道。 “嗯?怎么回事?”谢冰媛疑惑。 “我带你去,到了你便明白了。” 这是一处僻静的庵,在还没有开战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固定香客来此,自打战事一起,原本就不多的香客越发寥落,现在似乎没有人来,只剩下常年居住于此的十几位老尼子。 沈清爵轻轻扣了扣门上旧铜环,过了一会儿,破旧木门打开,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老尼探出身。 “施主请回吧,本庵已经不接待香客了。” “师傅,请问一位姓沐的姑娘可是在这儿么?” “施主说的是梵音姑姑吧,随我来吧。” 谢冰媛心中一紧,早已猜到七七八八。 行至一处僻静院落。 “先前我让若光跟着她,若光便一直在暗中保护,那日她从……魏军中逃出来,跳下悬崖,本身必死无疑,多亏若光藏身于峭壁接住了她,才保住一命,为此,若光也受了不轻的伤,她醒来后,执意来此,于昨日剃度出家,我根本劝不得。” 两人并排站在门口,沈清爵轻声解释。 院中,一人穿着青灰色素佛袍,头戴同样素淡的布帽,缓缓走步,慢悠悠扫着地,似乎并不知道门口来了两人。 她曾经是前朝尊贵郡主,后是最后一位皇后,哪怕去后楚做个傀儡,也依旧是寻常人得不到的风光,现在她脱下凤袍,削去及腰长发,遁入空门。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谢冰媛长眉轻蹙,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沐有韵转过身来,淡淡沖两人点点头,接着走进屋内,徐徐关上门。 往事不提也罢,故人不见也应当。 两人在院内站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一直在听b站好梦如旧敏若mv的最后一段,泪目(重感冒)。23333 第105章 两国之战(三) 那日载入史册的攻守战给离国上下带来了半月左右的宁静,离国上下都知晓了这一场漂亮至极却也惨烈至极的战役,三岁小儿亦耳熟能详,片雪军奔袭千里守国都,亦成为后世经典的兵家案例,那些沉曾经骂过沈清爵彪炳兵权,独断专行的人也三缄其口,一时间,她在离国上下的拥戴达到了顶峰。 还是那句话,谁能横刀立马,唯你沈大将军。 老沈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沈清爵。 京中一片女子哭着喊着要嫁,当听到大将军意中人也是个女子的时候,更是一边惊喜一边垂泪。 太京城刚缓过一口气来,早朝照旧,这天沈清爵到地有些晚,等她到了大殿台阶下之时,文武百官都在等着她。 其实都是看她的一个态度。 哪怕她直直从上殿坐在龙椅上,下面的人也只得硬着头皮叫她一声陛下。 一身红蟒袍的池冬夏站在殿门口,拖长了声音:“御北王上殿~” 她拾着汉白玉台阶一层一层而上,一如以往多次上朝一样。 沈清爵眼间挎着片雪军军刀,刀身薄而轻巧,锋芒毕露。 萧泰凉坐在大殿上,脸上满是苦涩笑容,破天荒地,这次萧离央也在列。殿上一半官员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臣子中,有拥护她的腰杆笔直,有弹劾过她的低头不语。 沈清爵只是站在殿前,没有入列,没有说话。 池冬夏赶忙说道:“大将军护国有功,现恢復原有官职,退敌百里,再封御北王,可带刀上殿,免跪拜礼,陛下身体不好,殿下尚且年幼,还得亏您帮忙摄理朝政,陛下皇恩浩荡,无愧于将军您。” 沈清爵撇了撇嘴,“谢主隆恩。” 至此,两人师徒情分不在,君臣情分也尽。 有无数次机会皇位唾手可得,别人替她操心的事她又怎会没想过,只不过她曾与她约定过,等战事结束,就与她游山玩水,随心所欲,不再管纷乱庙堂事。 她是神仙一般的性子,她怎么捨得让俗事困住她? 第151页 只要赢下不久之后的决定性一战,这些时候便也不远了。 接下来的数次战役,五战五胜。 第一战率军进攻,魏军不敌,双方只是试探性互搏,魏军退兵。 第二战暗渡陈仓,袁定坤率军从凉州两翼进攻,连下三城。 第三战北魏突袭离军粮草,试图扰乱军需,袁定坤原地守株待兔,杀敌轻骑兵两千,俘七百魏人。 第四战离军与魏军遭遇于凉州某郡,离军试图联繫满武州残存兵力被驻守后楚的魏军发现,七千离国铁骑死战不退,硬生生拼光了一万二魏军,此郡成为一片死地,因为离国铁骑恰好是沈清爵一手□□,无一人逃兵,也不让魏军走掉一个,后来清扫战场,发现双方战士,皆无全尸。 第五战,沈清爵率片雪军于城外演化阵型,被试图来偷袭一番太京城城门的五千魏军发现,沈清爵身披甲冑面具覆面,片雪军列阵却雅雀无声,如地狱修罗,五千魏军被吓退。 城郊军营议事堂中,此时乱做一团。 经过这一月修养,从江南道上来到太京城中的军队共有八万余人,再加上皇城拼凑出来的两万御林军与只听沈清爵命令的一万重骑兵,共计十一万兵马。 而北魏已经集结大军十五万,就在几百里外的地方。 这个时候,军师袁定坤提出,要分派六万兵马,突袭凉州,再加上玉凉州与满武洲的三万兵马,共计九万兵马,趁北魏精锐全在太京城时将这两州一併拿下。 “简直丧心病狂!”一名将领直接破口大骂:“军师没有想过,大将军再领兵如神,能以五万人击溃北魏十五万大军?你这是拿大将军的命和那两个州豪赌!” “我同意军师的做法,此番北魏压境,凉州与满武二州守卫必定空虚,此时不打更待何时?难道要等北魏彻底消化了两州底蕴?等那后楚復国成功?我门离国还打个什么?” “放屁!你们一个个年轻人想一步登天想疯了?且不说九万兵马如何吃地下两个州?就是五万兵马,如何守得住太京城?到时候国都都没了,要两个州有个屁用!” 袁定坤闭目不语,像是已经做好决定,任由谁说什么,也无法动摇。 “好了”,一直坐着未开口的沈清爵突然说话。 “想必诸位还记得,蒋将军,我的副将,接连战败后遭受举国骂名,却从未有过二心,一月前,为了掩护部下,独守城门,脱力而死,大戟驻地,死而不倒,再说说前日凉州的一战,我部下七千,全部死光,除了知道他们全员名字,单看他们的尸体,具体是谁已无法确认。” “比起他们来,我们还活着,所以更不能轻易送死,我也理解各位的心情,这本就是一记险棋,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可是大家莫要忘了,太京城守城时,守军死光,青壮拿起锄头,捡起死去将士的兵器继续守城,才撑到我和片雪军来,没有这些人,我们根本赢不了,北魏是游牧民族,生性好战,人高马大,我们跟他们耗不起,那一连串的胜仗才勉强把我们和他们送到同一个水平上,要想赢,就要比谁胆子大,比谁更狠。” “以往,我不怕死,打架都是以命换命,如今,我夫人为我受了多少明伤暗毒,想必诸位想都想不到,现在我最是惜命,打架却更以命换命,因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是我死过一次的人才明白的。” “所以,六万军队,袁定坤率军,今夜就往凉州和满武州去,留五万人,与魏军决一死战!” 隔壁军帐里,谢冰媛与萧离央摔了几个女红好的宫女,一针一线缝制一面旗,旗约三米,三角状,上面绣着一个红色的离字。 沈清爵只走进来看了一眼,同谢冰媛对视一眼后,就又走出,同一众将领备战。 北魏军帐中,女帝魏千羌摸着怀中人熟睡的脸,贴身女官将六万离军赶赴二州的战报念与她听,魏千羌嗤笑。 “不用阻拦他们,沈清爵这是疯了,我倒要看看没了太京城的离国是个什么样子,那两州给她又何妨?我北魏十五万大军,还打不下他太京城,那我魏千羌还南下作什么。” 怀中人睡颜如画,还好她没有被吵醒,这一个月以来,魏裳楚不知所踪,魏千羌也没有去找,只是陪着怀中女人。 这个姓苏的女人,笑起来时,总会让她觉得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决战 第106章 两国之战(完) 军帐中,沈清爵披着外袍皱着眉头,过了片刻徒然睁开眼睛。 “醒了?”谢冰媛就在她旁边,替她拿下身上盖着的衣服,这些时候沈清爵总是将就在军帐中,睡地很少,一天能有两个时辰就不错了,这时候谢冰媛就会守着她,无论是谁也不能在此刻打扰,军中早已默许她的地位,有几个胆大的年轻将领更是跟在后头王妃王妃地叫。 “嗯,可有战报?” “不要急,还没有。” “老夫人刚才来过,见你睡着便没有叫醒你,她说她有十灵陪着,你不必担心,还说以后可以带着我回王府吃饭。” 沈清爵点点头:“这样最好。” 话音刚落,门口就进来一个传信小卒:“外头有人说是您儿时故友,想要见您一面。” 沈清爵转念一想:“请进来。” 帐中进来一个白衣女人,让两人都是一愣。 来人一袭白衣,双目失神,看起来失魂落魄。 两军战事胶着之时,其中一国亲王公然走进敌国军帐中,真是胆大包天!这个人正是魏裳楚。 沐有韵跳崖之后,她回北魏军中卸下职务,将军务转嫁给她人,给魏千羌留了一封信后,就去那处悬崖仔仔细细找了一个月,上至陡峭山壁,下至湍急水流,附近的村落,打猎的人家,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沐有韵的尸首。 万念俱灰之下,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找到了沈清爵大营。 “你是来寻死的么?”沈清爵冷笑。 即便此时此刻杀掉魏裳楚,也没有人会有半个不字,甚至还会大快人心。 谢冰媛同样看着她,眼神冰冷。 “魏国的事情我都放下了,后楚的事没我也成不了,我给皇姐写了一封信,自此以后不再是她魏人,想必她现在正在看。 以前是我煳涂,我放不下心中执念,以为事都能两全,可是我……她跳下去的一刻我都明白了,都是我造的孽。 …… 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魏裳楚双膝一软,重重跪地。 沈清爵与谢冰媛对视一眼,转过身左右踱步。 本该是一对眷侣,何以闹到今天这般地步? 罢了,沈清爵默念,就帮她们一回。 “城西有座尼姑庵,” 听了沈清爵的话,魏裳楚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你去找一个叫梵音的姑姑,她会带你去见她的尸首。” 半天无语。 第152页 “是,是,是。”魏裳楚笑着,眼泪如雨而下。 “多谢。”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魏皇爷颤抖着脚步,踉踉跄跄地走了。 “情字一事最伤人,你又何苦骗她?” “不给她吃点苦头,她不会明白自己。”沈清爵说道。 魏裳楚前脚刚走,紧接着就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传信官。 “报!启禀将军!北魏大军此刻正向太京城方向来!最迟天亮前就可到达太京城下!” “什么?!”沈清爵勐地站起来,魏千羌此番举动等于彻底放弃了已经占领的凉满二州,全军压境,想一鼓作气拿下太京城,在回头吃掉没有了国都的两州。 丧心病狂。 太过自负。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不这样的话,就不是她魏千羌了。 沈清爵脸色凝重:“去皇宫通知央儿,传令下去,不要慌!” “是!”传信官飞奔而去。 当天空第一抹日光出现时候,北魏大军终于压境。 太京城外,几乎汇聚了两国所有主力,说是这一战输赢能决定天下走势也未尝不可。 魏千羌破天荒骑马在阵前,身后是一片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北魏大军,魏军内袍黑色,盔甲黑色,从远处看,就是一片滚动的黑云。 太京城城头不见一人,不禁让城下魏军小瞧,堂堂一个大国,竟然无人敢出城应战,恐怕只敢城门紧闭,等到他们主动攻城,里面的人才敢出来守。 城内,步兵与铁骑列队站好,就在内城外,随时准备赶赴外城外迎战。 在最前头的,是片雪军,这一月来,从京城驻军挑选出来七千精壮将士,日夜操练,这支队伍扩充到了一万。 萧离央穿着明黄公主服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等一会儿,这些将卒就要经过她,出城迎敌。 远处,走来一匹马,马背上坐着两个人。 沈清爵银甲银盔,脸上带着一片黑色面具,怀中女子一身白衣,长发束起如水泄下。 不知是谁,在片雪军中打了个口哨,片雪军齐声高唿:“参见王妃!” 面具后,沈清爵会心一笑。 谢冰媛下马,与萧离央一同走上城头。琥珀郎君与沈若光紧随其后,二人俱是一袭白衣。 离人不退,身后就是都城,唯有死战! “出城!” 萧离央登上城头,只一眼就看见阵前女帝,女帝也抬头看到了她,这两个註定继承两国大宝的女人遥遥对望,竟有一丝心心相惜。 城门大开。 沈清爵率军而出,狰狞面具之下眼神坚毅。 “昔年朕与你开的玩笑,可还记得?” 魏千羌看着这个救过自己,羞辱过自己,一直争锋相对的女将军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恩恩怨怨,今天也是该到头了。 “死战而已。” 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鼓声,所有人心头俱是一惊,抬头上望,有一名白衣女子站在城上擂鼓! 多年后,参与过这场战争的人依旧对那个身影念念不忘。 大风吹过,谢冰媛长发飘扬,衣衫摆动,城下两军对垒,城上一人擂鼓,鼓声一刻不停。 七声鼓声之后,有一声最重,如激雷。 “杀!”沈清爵高唿。 片雪军全部换上重甲,就连战马也挂上铁甲,一开头 ,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敢忽视的骑兵撞阵! 顾名思义,双方用重骑兵对阵,硬碰硬,看哪一边先倒下。 战马开始疾跑,轰鸣声好似天上有雷当头噼下。 一片银色与黑色轰然相撞,片雪军手持长矛,与持刀的魏军面对面厮杀。 刚碰面,就有战力稍弱的兵卒被撞下马,在万马中被瞬间践踏成肉泥。 骑兵撞阵,没有回头的道理,沈清爵一马当先,接连挑飞三四个向她冲来的魏兵,城上鼓声与主帅如此神勇,让后方片雪军浑身抖擞,士气大振。 骑兵撞阵之后,不到一炷香内,片雪军已经瞬死三千,而北魏铁骑明显伤亡更重。 魏千羌隐匿于一片魏军中,不知道身在何处。两军掉转马头,继续下一轮的碰撞。 魏军三倍于片雪军的兵力,除了想要将其一网打尽以外,再来就是想藉此掩护步军的攻城,步军从两侧挺进攻城。 “弓箭准备!”萧离央抬手高唿,“放!”又一声重重的鼓声,城楼上瞬间布满弓箭手,满天箭雨密密麻麻而下,万箭齐髮带起风声。 沈清爵抽刀! 第二次骑兵撞阵! 一般战斗,重骑兵行动不便,骑兵又是精锐中的精锐,战马也是品种最好的,而且铁甲重达百斤,撞阵一次已属不易,撞第二次完全与送死无疑。 片雪军没有片刻犹豫,与没有尽头的魏军再次相撞! 许汉是个不起眼的男人,自从进了片雪军后,看着精锐的同袍总是不怎么说话,当大将军下令第二次撞阵的时候,他心一横,严阵以待,卯了一口劲策马继续向前。 徐林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空有一身力气,沈清爵抽刀之后,看着身侧经常一起喝酒的许汉,也跟着他扬起了马鞭。 高头大马配长长刀,兇狠的魏军似乎瞬间就来到他们面前,徐林拿刀架住四把当头而下的长刀竟能不倒,奈何魏人人多势众,一把□□就向他腹下插来。 在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之际,身旁许汉突然躺在他身上,挨下了这重重一刀,随即跌落下马,被乱枪补死。 徐林想说什么,只能到许汉沙哑嘶吼:“杀!” 接着这个男人大喝一声,掀翻了头顶四把钢刀,不要命地把这四名魏人全部杀于马下。 第二次撞阵尤为惨烈。 不到三千片学军,被一万魏军团团围住。 沈清爵率军杀出一道口子,就立马有更多的魏骑兵围上,一时之间陷入困境,原来魏军的大阵已经成型。 城头上,无数魏军架起云梯,冒着滚石与卷木向上,城下魏军射箭掩护,更有巨大的投石车带起巨石轰鸣,一颗颗往城内砸去。 连笑不顾劝阻,带领着不知道从那儿拼凑起的五千军队从侧门杀出城外,与城角下的魏军步兵厮杀起来。 杀敌间隙,抬头望一望城上那一抹白影,仿佛又有无情无尽的劲。 这一生,若是能让那人正眼瞧上一眼,也是足够。 沈若光眉头一皱,从城楼上翩然落下,手持长刀一通斩杀,割断了几架云梯,梯上十几个魏军惨叫落下,摔成肉泥。 武道宗师杀入场,杀人就像胡乱切菜。 琥珀郎君看地手痒,几步走到一架云梯上,将手中粉末洒下,顺着梯子往上爬的魏人手 一接触,即刻被强烈腐蚀,琥珀郎君笑地花枝乱颤。 乱军中,沈清爵被数十人围攻,数十□□当头噼下,沈清爵拔剑格挡,身子未倒而□□战马前蹄一软,将她摔下马去。 城上鼓声忽地一乱。 沈清爵下马后立刻脱下身上重甲,露出内里一身带血白袍,北魏蛮子趁此机会一枪戳向她的头颅,沈清爵偏头一躲,枪尖把她脸上面具挑飞,露出一张绝美面容。 第153页 女子何须如此英武? 愣神瞬间,沈清爵单手撑地而起,手中长剑把围住她的魏人头颅全部割下。 为今之计,就是找出魏千羌所处的阵眼,才好破阵,不过,想来也快了。 其实,若不是她重生以后身体带来的奇异变化,造就她一身高绝武功,若是只有前世功力,恐怕早就被累死。 魏千羌身旁,苏兰若突然挣脱女帝怀抱,将早就藏进袖中的竹筒对天一射,一朵绚烂烟花在空中炸开。 魏千羌颤抖起身:“你……” 苏兰若拔出匕首,用力刺向腹部,匕首尖狠狠没入腹中,这位有“小洛神”之称的绝美女子缓缓倒地。 “妾身负卿。” 听到动静的贴身高手立刻闯进马车中,魏千羌一摆衣袖:“干什么!还不赶紧救人!” 重新坐回座椅上,魏千羌一头冷汗,龙袍下身躯颤抖不已,她突然明白了魏裳楚当时的反应。 魏军大阵之后,毫无徵兆传来马蹄轰隆声,有上万离人军队突然出现,直奔烟花炸开之处。 沈清爵翻身上马:“卸甲换刀!”她说这话的同时,城门大开,又有一万玄甲重骑兵出城,是去年沈清爵从满武洲掉回的那一支队伍。 片雪军只剩三千不到,人人脱下重甲,露出鲜血染红衣衫,将马匹身上铁甲也卸下。 第三次骑兵撞阵,所有人皆是必死之心。 无人知晓,太京城外一座山上,有寺庙为不负寺,山上别有洞天,驻扎着一万骑兵,就同护送谢冰媛出西域的道理一样,皆是沈清爵为日后打算留的后手。而今总算派上用场。 扬州刺史苏幕,早年是沈清爵手下副将,如今已经年有五十,老年得女,将女儿苏兰若宠上了天。 又为了这一出美人计,将举国第二姿色的女儿亲手送至魏军军中。 老人老态龙钟,此事披上甲冑,泛白鬍鬚也蓄至胸口。 他望着天上那朵可以看做苏兰若生命的烟花大喝:“杀!” 他早就来到魏军背后,为了这一刻苦苦等候,策马前沖时,心中默念“女儿,为父来给你报仇了。” 前后两对铁骑,像两道铜墙铁壁,至沖像魏千羌所在的地方,北魏如果不变换阵型,那么女帝只有死路一条。 魏军阵形大乱,马蹄走向杂乱无章,连指挥官也慌了手脚。 终究怪她太自负。 一浪一浪的杀喊声接连不停,沈清爵一边挥刀一边与指挥官发号施令,时不时溅出的鲜血溅到她脸上,蒙了她的眼,她视线所到之处皆是血光一片。 谢冰媛站在城上,看着城下离国铁骑,竟无一人后退怕死。 魏军被包了饺子,阵型大乱,骑兵与步兵此时严重脱节。 城上缓缓近十座的弩车,每个弩车纯铁打造,重有千斤,射出的□□劲道非凡,□□一出,来不及格挡的六七个魏军就被一箭串成了糖葫芦。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太京城内已无兵,全城仅剩的青壮又自发汇聚到城头,捡起染血兵器开始守城。 他们不会打架,就跟冲上城头的魏军以命换命,为什么?因为身后就是他们的家。 沈清爵用尽全身力气高高跃起,手中长箭贯穿了魏军骑兵将领。 不知不觉,已至黄昏,斜阳如血,天地一色,城外活人不足五万。 其中魏军还有三万。 “陛下!请撤军!不然就回不去了!” 魏国太平令痛哭流涕。 “她怎么样?” “再耗下去,命也不保。” 魏千羌长长嘆气,看了最后一眼太京城城头,眼中无尽不甘与怨恨。 目光所到之处,那名白衣女子依旧笔直站在城头。 “退兵!” 魏千羌突围离去,沈清爵没有下令去追,不是因为捨不得,只是因为经此战役,他们也都是强弩之末。 回城,谢冰媛跑下城头,一把抱住身躯摇摇欲坠的她。 “你看,我不会输。” 此战以后,两国皆无力再进行大战。 参战之人近乎死绝,都是十里活一。 地上,尸体密密麻麻如蝗群,墙上如蚁掘堤千疮百孔,城上一片火光触目惊心。 这场计入史书的城下之战,双方皆是孤注一掷,胆大包天,从早打到晚,看谁先死绝。 打赢了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太京城。 沈清爵牵着那名白衣女子的手缓缓前行,道路两旁是妇孺孩童,夹道欢迎,不是沈清爵拦着,皆是全部跪下了。 城中大雪,今年的雪来地格外早。 七日之后,王府后花园散心的师徒三人接到战报:袁定坤率领六万铁骑连下两州,不堪一击的后楚只是个空架子,凉州更不必说,这两州重新归入离国版图。 师徒两人甩下沈清爵,走了几步去同坐鞦韆去了。 又七日之后,沈清爵在鞦韆上,那师徒两人在将军府假山凉亭里悠哉悠哉地学琴。 探子飞马来报:“报告将军,袁军师打下两州之后觉着无趣,又把北魏最南方的一州也打下了,现驻军穆王城中。” 师徒二人拍案而起,一同庆祝这一时兴起的壮举:“大善!” 沈清爵有些吊儿郎当坐在鞦韆上,“坐下坐下,这是基本操作,要是我去,就不止是北魏一个州了。” 后花园笑声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  正经剧情到这里就完了,战争胜了,明后天还有两章,交代后来的故事(也可以理解为番外),到时候本文正式完结。 ps,推一下可爱妹妹的文《穿书之女主是个脑补帝》by萧一画。 诶呀,有点不舍呢【、 第107章 番外一六年的禅 在沈清爵告诉我她的……去向后,我愣了好一阵神。 不是不愿相信,只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终不能对其无动于衷。 看着她和并肩而立的谢冰媛站在一起,珠联璧合,一对佳人,我总也抑制不住地想起我们。 我与她,相识多年,纠缠多年,命盘交错在一起,早就理不清。 儿时,我跟她一样,是外姓郡主,宫中皇帝子嗣寥落,最是我们几个郡主得逞。 她似我的姐姐,总是照顾我。 我同她爬过宫墙,摘过花园的花,在结冰的湖上飞舞,学着宫外新郎新娘拜天地,她说要照顾我一辈子。 可是,好日子没几年,我就被送去北魏,美其名曰做质子。其实我知道,不过是让北魏稍微安心的一颗棋子罢了。 我好恨。 楚宫那么多宫女丫鬟,为什么偏偏要选中我一个正经郡主? 为什么!爹爹不出来说话!太后娘娘不出来说话!你也不出来说话! 我带着几个婢女小厮,从京城出发,一路往北。 天越来越冷,我的日子也过的越来越冷。 婢女小厮不听话,路上渐渐卷了我的金银跑了,独留我一个人,不知怎地才捱到了魏宫。 第154页 他们是想我做质子?他们是想我死! 魏帝是个没脑子的男人,雄才大略比不得皇姐万一,他还暴劣,装模作样见过我后,就摆摆手下去,想让下人做掉我。 那时皇姐年纪还很小,看着快要被拖下去的我,说了句:“我见她可爱,不如就留着做我的妹妹,给我做个伴儿吧。” 魏皇当然同意,毕竟我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废物,放在哪儿都一样。 不同于楚宫富丽堂皇,魏宫秋月多悲壮。魏人气势豪迈,没有花花肠子,在我眼里,比楚人可爱多了。 魏帝无能,快死的时候,更是脾气差地吓人。皇姐不过贪玩了一下,一怒之下拔掉了管束她的太师的鬍鬚,就被他罚去挨鞭子,我看不下去,就跑出宫拦了他的驾。 那魏人对我,能和对皇姐一样么? 他们憋着劲,一下一下就往我身上打。 后来我半月起不来床,皇姐恨地牙痒痒,说她登基后,要将这些人都给杀了。 自那以后,我想安安稳稳活命,就要捱鞭子。 我日夜不停盼着那个男人死,等到皇姐登基了,有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好看的时候。 终于,那一年冬日,先帝驾崩。 传位于魏千羌,国都改名千雪城。 我被封了皇爷,爵位等同亲王。 皇姐雄才大略,也同每位魏帝一样,有征服天下的心,她想要南下的想法,同我一拍即合。 我恨不得让楚宫中人都尝尝我的滋味。 而旧楚国灭,我也想弄出一个属于我的后楚。 我这才知道,沐有韵郡主,竟是旧楚最后一代皇后,只是亲还没成,国先灭了。 被皇姐发派南下之后,我来太京城,我是魏国公侯,无人敢拦我。 有次去庙里烧香,一眼就认出了她。 沐有韵,虽然容貌有了变化,但我却知道就是她,她也一样,很明显认出了我。 我把她绑在我身边,每次看着她的眼神,就不可自拔。 与她在太京城的这段日子,是我十几年来过的最好。后来仔细一想,我这一辈子,有她在的时候,都是好日子。 我希望她能做后楚皇后,助我復国,凭着我的势力,谁都不敢看轻她,我们还能在一起。 谁知道,不过是一场虚妄。 我曾经切齿拊心恨过她,在她背着我沈清爵传信,在她给我下药,在她把我困在魏国驿站的时候。 我也不理不睬她,我也伤害她,我一定要她也尝一尝这滋味。 现在提起那天晚上,光只是提起,我都痛不欲生,后来夜里多次梦到,总是浑身是水地惊醒,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她纵身一跃,跳下悬崖,只留给我穿过的衣裳。 而我,竟不能陪她一起跳下去。 没人的时候,我就单独同她的衣裳在一起,脸埋进其中,闻着她的香味,骗我她还在。 我在她走的那处找了整整一个月,水里没有她,岸上没有她,附近村落也没有她,哪里都没有她! 我心中有一丝狂喜,她是不是还活着。 所以我孤身闯了沈清爵大营。 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我也恨不得一块死了,原来不是她活着,是早有人,将她安葬了。 我踉踉跄跄去了那个庵中。 守门人嘀咕了声这些天找梵音的人怎么这么多之后,还是给我开了门。 我行至梵音姑姑寺院,看到她的时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人身子又瘦了,穿着灰色袍子,显得有些宽大,带着一顶帽子,她的长髮哪去了?! “韵儿……”我叫她,几乎又要给她跪下。 “我……” 想同她说很多话,但是话到嘴边却只想给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你怎样打骂我都可以,怎么解气怎么来,一剑杀了我也是我的荣幸。 我甚至开口求她。 她却只愿常伴青灯古佛。 不过这一次,我绝不再离去,哪怕死,也只能死在她在的地方。 我就住在这附近,有机会就去看她。皇姐总是源源不断给我送钱过来,我无后顾之忧,在城中开了一间酒楼,找着机会便去寻她。 第一年,她根本不愿见我,我每次去,都是一张面对门板,我哪里捨得用强硬手段于她,便自行离去,基本没怎么见到她。 第二年,她还是不愿见我,却也会出现诵经,祈福,布施于苦难的人了。 第三年,我成了寺院中最大的香客主顾,别的姑子也默许了我的存在,皇姐问我什么回北魏去,我说还要等几年,也许,是一辈子。 第四年,她开始同我说话了,也不再刻意迴避我,偶尔还会去我的酒楼里买回去些吃食。 第五年,我们关系熟了点,她开始拿话刺我,话里有话夹枪带棒,看我的时候总是很嫌弃,我嘴上假装说不过她,心里却偷偷地笑。 第六年,她生辰,我一样站在门外,这五年来,每一次她生辰我都会捧着自己做的饺子等她开门,看来今年和往年一样,她也不会开了。 正准备走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第一次走进她的房中,见房中只有一盏灯,一个床,一尊佛陀。 青灯古佛,一生只修一禅。 后来她说,从我出现时候,就原谅我了,只是她自己走出来,要了六年。 尝了一口我的饺子,她打趣:“长本事了,厨艺这么好了。” 我赶紧接话:“对啊,还会做别的呢。” “呦,看上哪家小娘子了。” “往后只想做给你吃。” 她忽然沉默,我忐忑站在原地,怕是不一会儿又要将我扫地出门了。 “哎” 她忽然叫我,我身子一震。 “我陪你回北魏看看吧。” 这么多年在此,她知道我定是想皇姐了。 “我能抱抱你么?” 她白了我一眼,就要转身出门,我赶紧自后抱着她,再也没有松开。 我带她穿过还有些小战事的两国交界,穿过半个魏国,终于到了千雪城。 城如其名,终年积雪,她很喜欢。 出乎意料,皇姐还保留着我的爵位,我的寝宫,一点未变。 皇姐带出来的女子也是离国人,容颜绝美,是我生平仅见。 “参见皇姐夫。” 这位姓苏的女子和她掩面而笑,皇姐假装不放过我,追着我打。 我们坐在千雪城最高的宫殿中赏雪,外头是簌簌落下的雪花。 我们中间围着炉子,炉上闻着小酒。 这些年,被一股执念困住的,不止是我们。还有离国的沈清爵和谢冰媛,还有离国那位在年前登基的女帝。 还有千千万万人。 “皇姐,咱们一家人像这样团团圆圆的,平平安安的多好。” 皇姐听懂了我的意思,许久,望天,后点了点头。 时隔六年,魏军主动言和。 第155页 两国订下条约,结束了断断续续进行的战事。 我与她决定回离国经营那个酒楼,有兴致的时候回魏国看看皇姐。 皇姐也说,会带嫂子回娘家看看。 如此再好不过。 往后的日子,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潦草。 也许,我这辈子受了很多苦,但是能守着她,也是万分值当。 作者有话要说:  皇爷的故事。 第108章 番外二你能不能从我娘亲亲身上下来 萧离央再次走出御书房外,雨再落下,像极了十八岁那年的夜雨。 “陛下。”池冬夏匆匆而来,手里拿着十万火急的奏章。 他想撑伞,又被萧离央推开,没有别的因素,她只是单纯喜欢雨。 “北魏魏千羌派来使臣,希望谈和,并且送来了契约。” 两国之间自前些年那场太京城外的大战之后便再没有动辄出动几万兵马的大规模战役,但是边界不消停,小规模战事也陆陆续续不断,让人总放不下心。 “甚好,你先去招待一下,朕一会就过去。” 不能多待了,池冬夏转身走后,萧离央看天,笑。 自己今年也二十四了。 当年师傅和清爵姐姐二十四的岁的时候,才刚刚遇见呢。 清爵姐姐过的一点都不肆意,其实萧离央十八岁之后也一点不肆意。 这些年见过这一位位奇女子,她看不上一般女子,更看不上男人。 而在这深宫是她的命,她亦义无反顾。 “娘亲,不打仗了吗?” 沈漾滴熘着眼睛问。自打被娘亲找到后,回到娘亲身边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整个人都白胖了不少。 外面喜气洋洋,这么多年从军将士也要回家乡了。 兵戈多年不得归,将军白髮征夫泪。还好她沈清爵还没有白髮。 “不打了,娘亲带你和你娘亲亲玩儿去。” 沈漾被找回来之后,沈清爵越发觉得,这辈子无愧于任何人,只是对不起她们娘儿俩。对于沈漾,沈清爵没有尽到为母的责任,弄丢她,让她小小年纪吃了那么多苦,对于谢冰媛来说,则是心疼她,自己没有让她过上安稳日子。 还不等正式回京交界军务,沈清爵就把一堆事扔给袁定坤,当了甩手掌柜直奔扬州。 一家三口走在大街上,频频引得人侧目,这风姿也太出众。 走过兰若寺,沈清爵捣鼓捣鼓沈漾,得意说道:“你娘亲亲当年就是在这里,把一个个儒生们说地哑口无言,都没人敢正眼瞧她。” “那是自然嘛,娘亲怎样厉害我都不惊讶的。” 谢冰媛笑着摇头,牵着女儿往前买了一根拨浪鼓,沈清爵乐呵呵跟在后面付钱。 走了一会,天色也不早了,沈漾也饿了,三个人又进了一家看起来颇为讲究的酒楼。 在大堂点了菜坐下,堂中间有拉二胡说书的爷孙俩,老爷子一拍惊堂木,众人皆听他开嗓。 “咱们离国跟魏国打了六年的仗,终于不打了,不容易,今天小老儿就给诸位讲一件,咱们六年前那场在太京城外惊天动地的仗。” “好!” 满堂喝彩,食客们都竖起耳朵,就连店小二也蹲到一旁。 “那天魏人百万大军压境,高头大马几十万匹,直直就往太京城里头去,魏女帝也是人物,二话不说就攻城,遮天蔽日的铁箭就那么密密麻麻往城头上走啊!” “咱们陛下当时还只是公主,独身登楼,不到二十岁,就在那百万大军面前指挥咱们的军队啊。” “咱们大将军更是一马当先,银甲银盔勇勐无敌,单枪匹马就杀退了几千人啊。” 沈清爵差点一口茶水喷出,好不容易忍住,对着谢冰媛说:“夸张夸张。” “诸位知道咱们大将军为什么那么能打么?” “为何为何?”众人兴致高涨。 “因为城上有王妃啊!” 众人恍然大悟。 “那一日,公主的师傅,白衣登上城头,为咱们几十万大军擂鼓,绝世风华把北魏鞑子眼睛都看地直了!” “莫说大将军是女子,王妃是女子,人家是何等人物,没有他们,诸位兴许还喝着西北风呢!” “那是那是”,众人附和,“天造地设,天造地设。” “那王妃长的……”说书老爷子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旋即他一拍脑门儿手一指,指向谢冰媛,“怕是比这位娘子还长的俊吶!” 众人纷纷看过来,明显又被谢冰媛容貌惊到,比这样的人还长的俊的人,那肯定这辈子也见不到的容貌了。 沈漾滴熘着眼珠子看着她娘亲亲,她娘亲亲撑着下巴她娘亲。 老爷子说,有蒋将军,独守城门,死而不倒。 说官宦池冬夏手刃几欲叛逃文臣助公主稳定军中。 说到后来,伴着二胡唱了起来。 我大离人才辈出,举国悲壮,七战七胜意气风发,一战打地魏千羌退兵一百里,再一战打的她退兵三千里。 众人似乎都跟着老爷子的歌声回到了那片波澜壮阔里。 似乎都亲眼看到,城上城下死尸如林,墙上箭痕如雨密密麻麻,天地一色,狼烟四起。 吃饱喝足,沈清爵站起身,一手牵着一个,“走了,睡觉去。” 似乎这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盪气迴肠的事不值一提。 一间上等客房,沈漾乖乖去洗漱,已经沐浴完毕的沈清爵凑在谢冰媛身边,非要抱着她睡觉。 沈漾喝了不少茶,夜间起夜的时候突然想起白天娘亲给买的拨浪鼓还在她手里,便推开房提着灯进了隔壁屋子。 沈清爵熟稔地解开谢冰媛腰带,从额头到她唇上一路深吻,夜色中只有两人压抑的喘息声。 谢冰媛面色潮红,眼中含泪,已然动情,这般模样让沈清爵下手越发温柔。 沈漾提着油灯,定定站在两人床上。 沈清爵身子一抖,谢冰媛也察觉到不对,转头看像床边站着的沈漾。 “娘亲,你能不能从我娘亲亲身上下来。” 她不懂事,所以感觉沈清爵在欺负她娘亲。 “漾儿乖~”谢冰媛嗓音有些低哑,听起来分外含情诱人,让沈清爵不由得又有点想批评沈漾的念头。 “你先回房去睡,我跟你娘亲闹着玩儿的。” 沈漾小大人一般嘆了口气,“好吧。”遂拿着拨浪鼓出去了。 沈清爵唿了口气,“那个……” “那个什么,睡觉。” 谢冰媛转过身去,沈清爵哭笑不得。 第二天一早,沈漾又来敲门了。 “娘亲?” 沈清爵:“嗯?想去哪里,都带你去。” “漾儿今天哪儿也不去,还要在这里听你和娘亲亲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看下新文文案啊!! 第156页 四月开文,歷时九个月,终于完结啦。(往后这段时间完结我另一个娱乐圈文。) 其实这本文一开始是民国的,一些小天使可能也会知道,我是不得已又开了古代了。基友们常常取笑我,说你也有完结的一天。 这其中断更过一些日子,是我不好受的一些日子,那些日子里,外界因素影响更文速度。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我想这些因素影响不了我了的,所以我选择愉快地肝文。(也不会出现大规模断更的时候了。) 以后不玩儿了,么蛾子也不整了,只安安静静码文。 毕竟我高三的时候,就偷偷拿着刚出来的智慧型手机,刷着一位位大大们的文,我现在能写文,有能力倾诉,也让我非常开心。 也许我只是你们很多作者大大中的一个,可是我的每一个小天使都太可爱啦!从来不会攻击我,批评我,就算默默离开也不会特意跳出来告诉我。 我这个文,她们几个人物的形象,在脑海里非常有魅力而且生动,可是奈何笔力有限,写不出她们的十分之一。有时候我想想,这要是放到几年后,也许写出来会精彩很多。 第一次写古文,难免会把控不住,掌握不了剧情,有些地方转折生硬。 还是一句话,您能看到这里不觉得浪费时间,我就很开心了。 何时的故事告一段落,其实这些天里,我睡得不好,因为对我来说常常看小说的时候情节也会梦到,就别提我自个儿写小说的时候了。 可是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成为作者也一年了,期间也遇到过很多人。也分辨出了哪个是终究会离开的,哪个是可以一起走下去的。该在乎不该在乎的,我都不在乎了。 以后只想安安静静写文,仅此而已。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