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心事》 第1页 《江湖心事》卧松云 文案 不是要去抢救心脏病人么？ 记月抱着急救箱满脸疑惑看着这个古香古色的世界， 什么江湖，什么武功，她难道走进了小说里？ 就算知道身在幻境，也无法无视那个翠竹掩映下的身影，那双淡漠却秀美得不像话的眼睛。 医生应该关注的是疾病， 可是，她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病人。 她本是不经意闯入的，原本在他孤注一掷的全盘计划中，并没有她。 记月：我是心内科的医生，怎么给你做手术啊？ 莫止：手术是何物？难道不是金针渡穴么？ 披着穿越皮的轻松武侠文，结局he，1v1，背景架空，自我放飞，考据无从。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穿越时空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记月，莫止 ┃ 配角：武妙君，韩柏 ┃ 其它：穿越、江湖、暗器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歷史-传奇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连载中 文章字数：341552字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第1章 楔子 楔子 一道闪电划过如同翻墨的天空，雪亮雪亮，不久，天边便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好像整个天幕中都隐伏着巨大的能量。 救护车早已经打开了大灯，在郊区的小路上颠簸着，看不清路况，只能减慢车速。本来是下午，天色却突然变得比夜晚还黑，现在又电闪雷鸣，狂风唿啸，肯定酝酿着暴雨。 记月又把急救箱往自己身边靠了靠，抬头看看前面驾驶座上的两个背影。 昨晚刚值了夜班，现在，她本应该在家里睡觉的。可是，竟然又跑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今天上午交班后处理完了病人已经是中午了，本来正想回家，可是还没有换衣服，就接到主任的命令，口气中还有些许抱歉。 也许跟季节交替有关吧，这段时间许多心脏病人发病住院。心内科忙得团团转，加床满了，急性发病的人也不能不处理。连急诊科和介入科都喊着大夫护士忙不过来，有时候心内科就要跑去帮助他们处理心脏病人。 今天整个心内科几乎是满负荷运转了，大家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可是就在这时，急诊科又在请求援助。城外郊区有一个心脏病突发的病人，当地社区医生正在抢救，那里距离这个医院还算最近，120安排时间太晚，所以急诊科请求心内科出院前急救。 每个大夫都在忙碌，只有下夜班的她手头的工作做完了。 她义无反顾再次扣上白大衣的扣子，从桌上拿起一个面包，扛起听诊器就向急诊科跑去。 当她啃着当午饭的面包上救护车时，看见跟她一起出院前的护士，竟然是急诊科的护士长。 可想而知，急诊科也已经忙得抽不出人了。 这位人到中年的护士长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一副不屑的样子。 “小记，是吧？赶快上车！” 说着，她自己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副驾驶的位置。 记月来不及思考，也连忙上了车，这样救护车的车厢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对急诊科的设备不了解，这位护士长也不来介绍一下。 可以理解，这位经验丰富的护士长，看不起刚刚独立值班的小大夫，这很正常。何况，她肯定知道，这个小大夫不过就是一个本科生，或许还在想，一个本科生竟然能进这家大医院，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门路呢…… 记月嘆了一口气，她是本科生不假，可是当时学校里成绩可是不差的啊。没有考研，还不是因为…… 其实，当时不考研也是一种逆反心理。现在，她不是已经在复习功课，准备考了么？ 虽然她的大师兄韩柏，一再向院长推荐了她，可是院长会答应她入职，还是因为她的成绩单很厉害。她的成绩，那可是真正的学霸呢。 她又抬头看看驾驶座上的两个背影，突然有点邪恶地想，女人上了些年纪，是不是就会对年轻美貌的姑娘有一种天生的敌意呢？毕竟她们青春已逝，开始人老珠黄了。 而她，她自己也知道，她可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呢。 一米六七的身高，九十多斤的体重，因为练跆拳道，经常锻鍊使得身材匀称苗条，玲珑有致。容貌嘛，她从来无须化妆，皮肤永远是白白嫩嫩，水润光滑，而且眉清目秀。上学的时候，她可是学校的校花呢，不过是因为一心在学业上，拒绝了那些倾慕者的围追堵截，一直没有谈过恋爱而已。 她抬手理理扎在脑后的头髮。她的头髮长可及腰，乌黑浓密，柔亮顺滑，上班的时候扎起来算是掩盖了秀髮的美丽，下班散开的时候，走起路来飘逸得很，那可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呢。 她咳嗽了一声，收回思绪，就算长得美，她也不是一个喜欢顾影自怜的姑娘。 又看了看身边的急救箱、心电图机和除颤仪。走得太匆忙，还没有人告诉她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想，既然是心脏病突发正在抢救，这些东西肯定会用得到。她提前把这些准备在身边，一会儿到了地方，司机和护士长怎么也会搭把手接她一下。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天黑得如同锅底，只有一道道闪电划出一道道惨白的亮光。 紧急出诊，却碰到这样的鬼天气，她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耳边充溢着震耳的雷声、暴虐的风声，还有雨点打在车窗上和救护车的铁皮上密集的噼啪声。 感觉救护车都已经停止了行进，只能在大自然的肆虐中挣扎。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总是显得那样脆弱，无奈。 雷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夹杂着刺眼的闪电，感觉就在头顶上，周围的声响震耳欲聋，心被一种寒冷的恐惧深深慑住。 车灯突然熄灭了。 四周只剩下了黑暗，还有闪电悽厉的白光。 记月惊慌失措，忍不住双手抱住头，把头埋在面前的急救箱上。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毕恭毕敬求评求收。 感谢两位作者大大来本文客串重要角色，撒花欢迎！ 领衔主演：记月，由美貌与演技兼备的静寂月大大倾情主演。 领衔主演：武妙君，由美貌与演技兼备的呜喵呜喵二货君大大倾情主演。 感谢心灵手巧的程寻寻大大友情制作封面。 感谢晋江文学城，提供晋江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地点。 最后，亲爱的读者们，亲爱的医生同事们，一起来穿越古代江湖，仗剑武侠之旅吧…… 第2章 穿越时空 第一章穿越时空 一片混沌，就如同创世之初，天地未分，清浊不辨。头脑中只有空白，连最基本的意识都没有形成。 第2页 突然，一缕阳光穿破了无尽的黑暗，这光明的力量如此强大，所有浑浊都被瞬间击碎，好似盘古的巨斧，开天闢地，于是，世界才开始形成。 眼睑无目的张开，接受到温和的光线，却没有任何反应，也完全没有思想。 阳光，微风，花草的香气。 突然，记忆如同奔流的河水，快速涌进她的大脑。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中，救护车陷入黑暗之中，充耳都是大自然勐烈的喧嚣。 霹雳震动着整个世界，感觉到处都充溢着电流，就连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突然，眼前一片雪亮的白光，即使闭着眼睛都无法阻隔那样的光线，一切感官在惊怖中瞬间停止，耳边最后的声响，只有在剧烈轰鸣中隐隐听到的一个女人的尖叫。 那是急诊护士长惊恐已极的叫声。 那之后的意识，便是一片空白…… 好像一切都在虚空状态，一切都不存在。 记月眨眨眼睛，视线慢慢凝聚在眼前的景物上。 什么情况？ 她现在竟然躺在一片开满鲜花的草地上。 午后的暖阳无忧无虑，身边环绕着花草的芬芳，草地很柔软，还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身边一带竹篱，篱落中种植着不少娇艷的鲜花。 天空一片碧蓝，洁白的云朵悠闲地飘荡，好听的鸟鸣在耳边婉转，一切都那么懒洋洋的。 记月睁大眼睛，这是一场梦？抑或是，刚才的电闪雷鸣才是一场梦？ 慢慢动动手脚，发现只是肌肉酸痛，四肢的活动都不受影响，可见骨头没有受伤。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里面穿着淡蓝色的洗手衣，外面是白大衣，左上口袋处佩戴的胸卡、几支处方笔和肩上的听诊器都完好无损。身上没有血迹，也没有什么污渍。 她还是她，心内科的住院医师记月。 可是，周围的景物并不是假的呀。 她慢慢坐起来，伸手抚摸身边的青草，草叶鲜嫩，传来温柔的触感。 可以判断，她不在梦里，而且，刚才的救护车，雷电暴雨，还有院前急救，也不是梦。 因为她的头前面的位置，那个大大的急救箱端端正正摆在那，就好像还摆在救护车的车座上。 稍微远些的地方，心电图机和除颤仪也分散摆在草地上。 记月抬手按住额头，刚才那样的天气，出车祸啦？还是被雷噼了？无论如何，她是昏迷了。也无论如何，她又得救了。 那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司机和护士长，还有救护车，都到哪里去了呢？ 她伸手从白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才想起来没有司机和护士长的号码，于是只好打医院本科室的外线电话，可是无法接通。 这才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手指划来划去，手机的wifi和蜂窝移动数据都开着，也没有任何信号。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信号的地方？还是，对所有手机信号都屏蔽的地方？ 干脆把没用的手机揣进口袋。 坐起来比刚才视野开阔一些，又扫视一下周围。 这里的景色实在是太美了。 疏篱花木，芳草萋萋，最好看的，还是不远处一带青青翠竹。这里绿竹环绕，花草芬芳，竟比最好看的公园都雅致好看。 更重要的，是这里宁静悠闲的气息。 她活动了一下双腿，想要慢慢站起来。突然，一个清脆好听又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来。 “什么人？竟敢私闯幽篁阁？” 记月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小姑娘。 看见这个小姑娘，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又睁大了一半。 这是一位穿着全套古装的美女。 这位姑娘穿着粉红色的锦缎衣裙，头上挽着好看的髮髻，鬓边插着金簪珠翠，柳眉杏目，肤如凝脂，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虽然带着怒气，还是掩不住的天真可爱。 记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是要干什么？cosy？还是拍电视剧电影？ 那位姑娘见她不答话，弯弯的眉毛皱了皱，又抬脚走近几步，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指着她。 “本姑娘在问你，你难道没有听见么？真是岂有此理！” 记月手忙脚乱从草地上站起来，整整身上的白大衣，面对这位奇怪的姑娘。 “那个……美女，我想请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啊？还有，你有没有看见一辆救护车，还有一个护士和一位司机师傅啊？” 小姑娘眨眨眼睛，显然没有完全听懂她说的话。 “什么？本姑娘在问你是什么人，你却来问本姑娘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何道理？” 记月本来礼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想一想也对，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人本来就是她，还没有自我介绍，就问人家一大堆问题，确实不应该。 她右手指着自己的胸卡，一本正经地看着小姑娘。 “我是晋江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心内科的。我们出院前急救，刚才遇到雷电暴雨，可能是出了车祸，我跟同事失散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他们？还有，是不是你们这里有心脏病人啊？” 小姑娘反剪起双手，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 “你这女子，穿着奇怪的衣装，说话不着边际，突然出现在此，绝非善类！哪里有什么雷电暴雨？还有什么什么医科附属？你到底是什么门派，要来参加聚会自可以光明正大，何必藏头露尾？” 记月被她说得语塞，想了一想，又四下看看，才勉强向那小姑娘笑笑。 “看你的打扮，你们这里是片场吧？现在又没有开机，你入戏也太深了。我们真的要去抢救心脏病人，救人要紧，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呀？” 小姑娘又眨眨眼睛，“片场？什么片场？这里当然是幽篁阁，你装什么煳涂！” 她一面说着话，竟然双手化掌，立起门户，一副习武之人的姿势。 记月从小练习跆拳道，现在是黑带二段的级别，在黑带选手中虽然还是新手，可是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医院，听说的人已经是不胜敬仰，把她奉为武林高手。 可是眼前这个姑娘，拳脚带风，行动吐纳间洋溢着一股奇怪的气息，跟她以前在道馆一起练拳的人很是不同。 看样子这姑娘不是拉拉花架子而已，她确实是一位习武之人。 正在惊讶，半空突然传来一阵奇异又轻微的声响，记月连忙抬头看去，却看见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从空中飞跃而来。 身轻如燕，衣袂破空，凌空飞渡。 他飘落在地上，竟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记月惊愕地说不出话，这个人，确实是自己飞掠过来的，他，并没有吊那个电视剧片场常见的威亚。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穿一身石青色劲装，头髮用石青髮带结束，生得俊朗挺拔，而且眉宇间一段浓浓的童真之气。 他睁大眼睛上下打量记月，又回头看看那个小姑娘。 第3页 “妙儿妹妹，你在干什么？这是什么人啊？” 他说话的语气憨憨的，很是可爱。 叫做妙儿的姑娘哼了一声，“吕青哥哥，你要看住她，这个丫头可能不是好人，不要让她跑了。” 她一面说，一面回头向竹林掩映的小路上看去，娇艷的脸颊立即洋溢起甜甜的笑容。 她轻笑一声，飞快地向那边跑过去，一路跑，一路还大声叫着，“莫止哥哥！莫止哥哥！” 记月抬头观看，只见那边一带翠竹，碧荫遮掩，隐隐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人。 因为竹林遮挡，看不清这人的形容，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相当美的侧影，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侧脸，挺秀的鼻樑煞是好看。 看不见这人的身材，因为他坐在一具很宽大的轮椅上。 漂亮的姑娘，轻功高绝的侠士，还有坐着轮椅的公子？这难道不是电视剧的场景么？ 可是，没有剧组，没有摄影设备，她完全走进了这个电视剧里。 而且刚才的轻功表演，那可不是特技啊，这个叫吕青的人就是真的这样，以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飞跃过来的。 记月回头看看吕青，他按照那位妙儿姑娘的话，认真地盯着她，好像唯恐她逃走一样。 脑子里闪过一道惊恐的光。 穿越时空！ 现在没有别的解释，只能用这个解释了！难道，她真的像小说电视剧里面常讲的那样，在极端的环境下穿越了时空，跑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真的是这样？不可能吧？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吗？ 她感觉完全被绝望吞噬了。天哪！如果这是真的，怎么办？ 她上夜班走了以后都还没回家，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她下班呢，这样不会急死么？ 她要考研，还正在复习呢！ 要去抢救的那个心脏病人怎么办？ 都抛下好了，就算什么都抛下，她，还有自己的人生啊。 她的人生，怎么办！ 如果真的是穿越了时空，她又怎样穿越回去呢？难道这个时空，是随随便便可以来回穿越着玩的么？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茫然无措地看看旁边的吕青，又看看散落在地上的急救箱、心电图机和除颤仪。 这时，那位妙儿姑娘已经跑了回来，对着她板起脸，“莫止哥哥说了，他不感兴趣，让你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再更一章。 第3章 竹影幽篁 第二章竹影幽篁 记月抬头看看远处竹林后那个坐着轮椅的身影，又看看面前满脸骄矜的姑娘，点了点头。 不用问，在这个所谓的“幽篁阁”里，那个坐轮椅的人一定是位身残志坚的高人，他的地位一定很高，最起码面前的这两个人，都要听他的命令。 离开这里，去探查一下周围的局势，也好。对于这个突然闯入的世界，她完全是一个陌生人，这个世界对于她，也并不友好。 可是，既然是穿越到了古代，这又是哪个朝代呢？ 她又向小姑娘笑了笑，“妙儿姑娘，我想请问你一下，现在是什么年份，什么朝代啊？” 妙儿立即挑起了眉毛，“什么？妙儿是你叫的么？告诉你，吕青哥哥和莫止哥哥叫我妙儿，是因为我们要好，你若这样叫我，就是不敬了！我爹爹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彩云山庄的武旭朝武大侠，我的名字，武妙君，你若称唿我，总要尊称我大小姐。” 武林盟主？天哪，面前竟然是一群武林中人啊。 一个现代女医生，站在两个古代的武林高手身边，这是一个多么不和谐的景象啊。 记月晃晃头，用手指按按发疼的眉心，勉强点点头，“好吧，大小姐，我想请问一下，现在的……当今天子，姓什么？” 武妙君抬了抬下巴，一派无所谓的样子，“当今天子？我们是江湖人，人在江湖，只管行侠仗义，天子姓什么又有何要紧？无论是谁做天子，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 记月听她这番话，不由怔了一怔，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可能还不懂得手握权柄的人可以对天下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无论如何，这番言辞对于一个古人来说，还是难能可贵。 心里不禁对她生出了很多好感。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朝代呢？看她对当今天子都没有关注，这里应该不是歷史上特定的朝代吧。先不管了，无论是什么朝代，想要原路穿越回去也绝非易事。 她嘆了口气，“好吧，我现在就离开这里。” 急救箱很大，她把心电图机拿过来放在急救箱上，又把相对大些的除颤仪拎过来。 武妙君歪着头看她，有些疑惑地眨着眼睛，“这些都是你的行李么？这都是什么东西？为何怪怪的，本姑娘以前从未见过？” 记月苦笑一下，就算你是武林盟主家的大小姐，你又从哪里见过这些东西呢？ 她不想多说什么，这些古人怎么能理解关于穿越时空的事情？怎么可能理解现代的医学设备？就算理解了也不会相信的。 吕青一直好奇地看着她忙碌，突然皱皱眉，“妙儿妹妹，她的行李好重，她自己都拿不动，吕青哥哥很乖的，想要帮她拿。” 武妙君手指绞着自己的鬓髮，点点头道：“嗯，我也觉得，那就有劳吕青哥哥了。” 记月不禁抬眼看看吕青，见他虽然生得很是英俊，却一脸憨态，说话也有点怪，莫非有些弱智？ 还没来得及说话，吕青已经上前一步，连同上面的心电图机，抱起了那个沉重的急救箱。 他回头向记月笑了笑，便对武妙君道：“看看，吕青哥哥力气大不大？” 武妙君的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吕青哥哥最厉害了，后花园的后门直通后山，你就送她出去，我来照顾莫止哥哥。” 吕青高高兴兴答应一声，便抱着箱子快步走去，记月连忙提起除颤仪，快速跟上他的脚步。 临走，她又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竹林深处那个坐着轮椅的身影。 那人的身形隐在轮椅之中，可以看到一侧穿着白衣的肩膀，还有肩上垂着的乌黑的头髮。 他打开一把摺扇，轻轻晃动着，那姿势神态，简直优雅到了极致。 即使没有看清他的脸，记月也明显感觉到，这个人虽然好像有残疾，但一定是一个绝顶的美男子。 可惜……那具轮椅，看上去那么残忍。 记月晃晃头，她是医生，看到有病的人，就会自发生出怜悯之心，虽然刚开始值班，她也已经具备了很多医生的专业素质。 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还哪里有心情，有时间管这些？先找到自己的活路要紧。 吕青的脚步飞快，像孩子一样轻快地蹦蹦跳跳。记月紧跑慢跑，还是被他落了很远。这里到处都是竹子，走下一个斜坡，一条小溪清澈见底，过了小溪上的石桥，可以看见翠竹掩映的后门。 第4页 刚向石桥走去，前面的吕青突然把箱子轻轻放在了溪边的草地上。 记月以为他就送到这里，正要赶上去，吕青突然四周看看，双手叉起腰，大声道：“谁这样不乖呀？在我们家到处跑，不知道吕青哥哥是世上跑得最快的人么？” 记月不由一惊，这里难道隐藏着什么人么？传说武林高手内力深厚，耳聪目明，可以察觉一般人难以察觉到的东西。轻功高手自然更容易察觉到隐藏的脚步声。 正在想像，就如同验证她的猜测，从后门附近的竹林中突然闪出一道人影，那身法几乎看不清，已经向这个方向掠过来。 记月惊讶于那人速度之快，只是反射性摆出跆拳道防守的姿势，却完全还没有做好准备与之对抗。 她以前在道馆练拳，都是双方鞠躬行礼，才正式动手，从来不会偷袭，也没有遇到过动作这样快的对手。 可是那道身影并没有扑到她的面前，更没有掠上他们身后的斜坡，因为那人的一条腿已经被赶上来的吕青一把扣住了。 吕青的身法，竟然比那个人还要快很多。 那人被向后拉扯，只能放弃前进，借力转身，当空翻跃，落在记月身边。 吕青转身飘落在斜坡上，展开双手，“你这傢伙，从后门熘进来，是不是小偷啊？” 记月定睛一看，见面前站的人是一个道姑，年纪大概三十七八岁，身穿着朴素的道袍，足踏云靴。虽然人到中年，又是出家人，但面容清秀白净，很是耐看的样子。 她有些惊慌的东张西望，想要夺路而逃，便双掌摆开门户，直接向离她最近的记月出招。 记月按照跆拳道的招数动作格挡，感觉此人掌力非凡，自己格挡的手臂被削得生疼，自嘆这个人的武功并非以前一起练拳的伙伴们可比。 那人虽然武功很高，记月在她面前却也不至于立即败北，只是几招下来，已经是一身冷汗，几记勾拳和高踢腿，并没有得到半分好处。 吕青在那边睁大眼睛看着两人动手，竟也没有出手帮忙，只是站在哪里一脸疑惑。 那道姑突然将招数一收，纵身后撤两步，皱起眉头，“你这丫头，不是幽篁阁的人？” 记月唿唿喘着气，想说，我是晋江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人，你们能听懂么？你们明明看见我身上穿着标志性的白大褂，也不会知道我是个医生啊。 唉！怎么这样倒霉，莫名其妙来到这样一个鬼地方，遇到这样一群神经病！ 那道姑尚自上下打量她，“你装束怪异，武功奇特，你是什么人？哪个门派？” 记月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把肩上的听诊器拽下来，像李小龙拿双截棍一样双手一伸，摆个架势，学起了武林中人的口气。 “在下姓记名月，心内科人氏，你是哪里来的老道，竟敢在吕青大侠的地盘撒野？” 吕青在后面一听，马上笑开了花，竟然拍着手跳起来，“吕青大侠！这名字好，好听好听！” 那道姑哼了一声，冷笑道：“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敢妄称什么大侠？” 说着话，她身形一闪，双掌带风，眨眼间已经向记月发出四五招。 方才的过招只是试探，现在的招数才是此人真正的功夫。 面对快如闪电变化莫测的高手，记月这个黑带新手立即技穷，一时间都不知道她哪招是实，哪招是虚。 完了，躲不过了，栽在一群神经病手里，还要挨他们的打。 干脆闭上眼睛，打就打吧，反正也躲不开了，在医院里老是要担心各种伤医事件，穿越到这里还被人打。 耳边只听到掌风勐烈逼近，那威势汹汹，恨不得把她噼成两半，当即反射性双臂交叉，护住自己的头部。 然而，掌风欺近，却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在她身边不远处适时收住了。 记月当时没敢睁开眼睛，但是那等待的力量还是没有落下来。 她睁开眼睛好奇看去，却见那道姑仍然保持着进攻自己的姿势，却双掌并举无法动弹，两只大睁的眼睛愕然看向斜坡上方的竹林。 记月怔了一怔，回头看看吕青，只见他笑嘻嘻地双臂抱住胸前，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不由顺着那道姑的目光看去，只见小溪边斜坡上的竹林中，一位女子推着一具轮椅的身影在林中隐现，那轮椅上依旧是那个身穿白衣的人。 记月奇怪地看看道姑，见她的样子既难受又惊愕，目不转睛盯着竹林中的人，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你，是谁？” 竹林中传来一个很年轻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磁性和优雅的魅力。 “幽篁阁，莫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隔日更或者日更，也许随榜，但都是晚八点更新，谢谢小天使陪伴，送你们花花！ 第4章 残阳如血 第三章残阳如血 幽篁阁，一定是以竹为名。 这个地方好像处处可见竹影摇曳，站在小溪边，向斜坡上看去，一片茂密的碧色。而碧色中那个隐约的白色身影，显得格外鲜明清新。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仍然难以掩饰他的气度风华。 那个道姑仍然无法动弹，只能努力抬眼看着那个方向，眼神中充满惊愕，甚至还有，一些奇怪的韵味。 幽篁阁，莫止。 “你就是……幽篁阁的莫三爷？” 吕青皱了皱眉，收起笑容，“当然啦，难道你就没有看见，我就是幽篁阁的吕二爷么？” 记月好奇地盯着她看，这个人没有被绳子绑住，却是实实在在地无法移动分毫了，难道这就是……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里面的，点穴？ 天啊，难道世上真的有这种技巧？怎么医院中医科的大夫们，整天研究经络穴位和针灸，却没有人会点穴呢？ 这些武林高手可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呢。 可是，自己刚才在与她对战，她又是怎样被人点穴的呢？好像并没有人接近她，点她的穴位啊。 记月仔细看她身上，突然大吃一惊，只见她双臂的外关和曲池穴上，各钉着一根针。 纤细的针体，呈一种凄艷的血红色，闪着淡淡的光泽。 那针并不大，看在眼里，却给人一种心惊胆战的恐惧感。 竹林中再次传出了那个好听的声音，轻松优雅，带着一些好笑的韵味。 “这位道长，难不成是无邪观的人么？” 女道士目光定定注视着那个方向，双眼竟然沁出点点水光，看上去很是难受。 她犹豫了片刻，才喃喃道：“无邪观，白佳容。” “既然是无邪观的道长，来此拜访大可正门相见，因何从后门潜入？” 白佳容看看记月，想了一下，“无邪观承幽篁阁主相邀，来参加聚会，途中贫道与师父走散，无意中来到此地。方才看到这位姑娘装束怪异，武功奇特，便起好奇之心，想要以武会友……” “以武会友？”她的话音刚落，武妙君已经从竹林中跳出来，“你刚才那掌法，如此狠辣，竟是杀招。这个姐姐虽然奇怪，也没有犯必死的大错，你就是这样以武会友的么？” 第5页 白佳容道：“贫道失礼了。” 武妙君瞪着眼睛刚要说话，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好了妙儿，道长也是无心之失，无邪观是应我师父之邀前来，我们不可失礼才是，就麻烦二哥放开她吧。” 吕青听了，大摇大摆点点头，走上来伸手便将那四根针从白佳容手臂上拔下来，那动作熘的一塌煳涂。 白佳容穴道被解，连忙凝神运气，闭目调整了一下内力，才向吕青点头道谢。 “多谢吕二爷，贫道这就去寻找师父。” 吕青大剌剌点点头，“不用客气，但是不要忘了，下次看见我，要叫我吕青大侠，知道了么？” 白佳容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离开，突然又回头看向竹林深处。 “贫道还想请问一下，三爷的针，叫做什么名字？” 一阵风吹过，竹叶响起一片喧嚣，碧青竹影摇曳生姿，一阵清爽的竹香飘来。 “夕照。” 竹林中那个声音幽幽传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白佳容的身体竟明显地战慄了一下，但她很快控制住，向众人行礼，回身迈步离去。 武妙君跺跺脚，“这个道姑，误打误撞的，真是讨厌。谁不知道阁主邀武林中人参加聚会的意图？她虽然是女的，但是一个出家人，竟然也来这里凑热闹。不过也是奇怪，阁主为何要邀请无邪观呢？” 吕青回头看看她，好像没有听懂她的话。 武妙君突然笑着道：“许是阁主醉酒煳涂了吧。” 吕青道：“师父又喝醉了么？要不要吕青大侠去背他？” 武妙君笑道：“不用不用，吕青哥哥送这位姐姐回家吧。” “好！”吕青马上走回急救箱前面，把箱子和心电图机一併抱起来。 记月回头看了竹林前的武妙君一眼，提起除颤仪，把听诊器又搭到了脖子上，跟上吕青，准备离开。 还没迈步，竹林中的人再次说话了，“二哥，那些东西，可否拿过来，容小弟一观？” 吕青听了，马上答应一声，回头就向斜坡上走去。 记月一惊，上前拦住他，“这些东西是我们医院……是我的，你干嘛随便给别人看？” 吕青向记月笑笑，“放心，我三弟要看，就给他看看，你要听三弟的话哦。他很好的，不会给你弄坏东西，吕青大侠的东西，三弟都可以随便看的。” 一面说，他已经大步上了斜坡，走进竹林中去了。 记月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道理？你的东西可以随便他看，可是这些不是你的东西呀？为什么他要看就看呢？ 况且，他哪里会认得这些东西？看也白看。 正在发愣，只见武妙君跑过来，接过她手中的除颤仪，笑着道：“这个也给莫止哥哥看看啊，看一下就好。” 话刚说完，她已经飞快地跑进竹林中去了。 记月正要去追，却见吕青快步出来，接过除颤仪，笑着向武妙君点点头，武妙君便马上转头跑回来。 她跑到记月身边，一改方才大小姐的气势，抱住她的手臂，开开心心地笑起来，“姐姐，莫止哥哥说了，你不是坏人，肯定是个落难女子，现在就是出去，也无家可归，是么？” 记月惊讶地看着她，只能点头。 武妙君挑着大拇指，“莫止哥哥就是料事如神，果然是这样。这样吧，姐姐既然落难，幽篁阁本着侠义之道，就留你在这里，日后找到家人，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记月不解于她态度转变之快，但是现在离开这里，确实也没有容身之处，如果可以先在这里落脚，以后再慢慢打探周围的局势，寻找自己穿越时空的原因，倒是不错的选择。 她想了想，便向武妙君点点头，“那真是太感谢了，那样的话我不会太打扰吧？” 武妙君道：“怎么会呢？不是说了么？我是彩云山庄的人，不过是常来幽篁阁做客，就跟这里的人相熟了，我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他们也没有嫌我打扰过啊。可是这里除了几个丫鬟，没有女眷，你能住这里，正好与我作伴呢。” 记月好奇地向竹林中看了一眼，却见隐隐的吕青推着轮椅，带着她的东西正在慢慢离开。 “那……我的东西……”记月不禁焦急，那些急救器材和药品，他们要弄到哪里去啊？ 武妙君拉着她的手臂拽她离开，“姐姐，不要管了，莫止哥哥很喜欢你的小玩意儿，说拿到他那里替你保存了，你穿着这么一身怪里怪气的衣服，实在是难看，快跟我回房间换件衣服。” “什么？”记月几乎跳起来，“很喜欢我的小玩意儿？那些是我的，他怎么可以说拿走就拿走呢？” 她迈步刚要追去，却被武妙君再次一把拉住。 “哎呀！你不用担心的，莫止哥哥替你保管东西，是你的幸运呢，放心吧，他不会弄坏你的东西的。” 记月无可奈何，被武妙君一路拉扯，离开这座绿竹环绕的后花园，进了一个小跨院。 看见有几个家人丫鬟已经接到了命令，正在帮她收拾房间，只好认命地想，这个叫莫止的傢伙，也不知道是位什么样的高人，这里的人这样信任他，听他的话。现在自己处境这样糟糕，也无法可想，暂且留在这里，总比无处安身要好。 抬头看去，红日西斜，残阳如血。 突然想起白佳容手臂上钉的那些血红色的针。 细长，力度不大，却准确地命中穴位，不差分毫。而且，那种血红的颜色，竟突然使人联想起，这落日的黄昏。 他说，这种针的名字，叫做夕照。 回想着这个很是平凡的名字，在夕阳之下，突然感觉万分神秘。 这里是一套非常典型的古代建筑，层层院落让人头晕目眩，但园林建筑很是唯美。和后花园一样，随处可见茂密长青的翠竹，难怪这里的名字叫做幽篁阁。 院落虽然小巧，但楼台亭榭，新巧别致，对于记月来说，这扑面而来的古雅气息，让她如同走进了一幅古风的图画里。 武妙君见记月的房间还没有收拾停当，便拉着她直奔正屋自己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 走进武妙君在这里暂住的房间，却见幔帐层层，银钩闲挂，几案清幽，摆设也很是雅致。 武妙君一进门，便有几个丫鬟接着她，两人在绣墩落座，便紧着送上香茶。 记月看见丫鬟们都悄悄打量着她的打扮，一个个满脸讶然，却也无人过问。 武妙君端起茶杯喝茶，笑着道：“我家在彩云山庄，离这里有些路程呢。因为喜欢这里，便常来这里居住。这些都是我们彩云山庄的丫鬟，爹爹派过来的。姐姐住在这里，可以让丫鬟们一起伺候。” 记月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不用丫鬟伺候的。” “姐姐客气什么？其实我第一次看到姐姐，虽然也有防范之心，却也慢慢看出来你不是这段时间悄悄在幽篁阁附近出没的那些江湖人。而且你的衣服……” 第6页 她又上下打量着她，“虽然看上去很怪，但是很好看啊。” 记月理了理身上的白大衣，咧嘴笑了笑。 武妙君放下茶杯，倾身向着她，一手托腮，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雷，谢谢支持，么么哒！ 第5章 异世江湖 第四章异世江湖 她究竟是什么人？ 告诉她，她是一个医生，因为加班出院前急救，莫名其妙穿越时空？ 该怎样跟他们说呢？难道他们能听懂这些鬼话么？而且，记月记得，她已经不止一次做过自我介绍了。这些介绍对于他们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难道她可以听懂时空隧道，平行空间？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些都是幻想小说里面的内容，哪里会真的出现？ 可是，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出现了。现在，她该怎么办，该怎样想办法回家呢？ 她晃晃好像大了一圈的头，伏在案上，埋头在双臂之间。 武妙君看着她沉吟片刻，也嘆气道：“我想，方才你在后花园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肯定是担心我们可能与你的仇家有关，怕我们去追杀你吧？” 记月心里一顿，抬起头看着她。 武妙君接着道：“看你的样子，衣衫奇特，带的东西也不是日常用物，肯定是慌慌张张逃出来的。在这个江湖，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打打杀杀、恩恩怨怨的事情，你也并不稀奇。你一定是遭遇了惨祸，逃出险境，无家可归，是么？” 记月眨眨眼睛，这位大小姐的想像力，真的很丰富呢。 武妙君看看她的样子，不由得意地笑了，“看，我一定是说对了。告诉你，幽篁阁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人，我也是一位仗义疏财的侠女，你遇到我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们济世救人，一定会帮助你的。” 这位武林盟主家的大小姐虽然有些小姐脾气，却是一个热心肠的姑娘。记月想了想，现在就算解释自己的来歷，也不会有人听懂，而且这么神奇的经歷，有可能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不如就任由她这样去想好了。自己短时间内肯定难以回家，这样也比较容易在这些古人中存身，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就这样让她的来歷变成一个秘密吧，反正他们也无法猜出来。 武妙君说起自己是一位侠女，一脸兴奋，自豪无比，好像她已经成为了一位天下闻名的女侠，受万人敬仰了。 她红扑扑的脸颊漾着笑意，开心地看着记月，“方才我听到，你的名字叫记月是么？看起来你比我大几岁的样子，以后我就叫你月姐姐，好不好？” 记月看着她天真的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这位姑娘真的好喜欢这种自己作为强者帮助别人的感觉。 “好，那我可不可以叫你妙儿妹妹？还是……” “哎呀不要说了，”武妙君连连摆手，想起自己曾经要求她叫自己大小姐的事，“我那时突然看见你出现在后花园，还以为你是最近出没在幽篁阁周围的那些女子。你就不要笑我了。” 正在说话，丫鬟来报，记姑娘的房间已经收拾停当，请过去沐浴更衣。 记月离开正屋，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为她收拾好的房间。这个房间虽然小一些，摆设没有武妙君那边雅致，却也舒适宜人，一切都古香古色，诗情画意。 竹帘内木桶中备好了热水，一套水蓝色古装衣裙搭在衣架上。 她下夜班都还没有来得及洗澡，也没有补觉，真的很怀念自己家里的浴室和床。可是现在，回家的愿望突然变得那样奢侈，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泡进温香的花瓣水中，才发现原来古人的沐浴方式也是相当舒服的。虽然没有洗髮乳沐浴露，但是这些纯天然的皂角、潘汁、豆面，也是相当好用的沐浴用品，不仅用着舒适，还不刺激皮肤。 沐浴后，她穿上了那套水蓝色的古装衣裙。 以前上大学时，和同学们出去玩，也一起凑趣去拍过古装照片，甚至曾经被一个古装电视剧剧组叫去做过群众演员。但那时穿的古装，只有其型，质地都很粗糙，只是为了上镜几秒钟的展现而已。 今天她穿的这身古装，材质是一种棉麻质地，但又不会粗硬，柔软细腻，层层叠叠，参差错落，穿上以后，整个人竟立即生出衣袂翩跹之感。 只是，这种衣服穿起来，也太麻烦了…… 她从白大衣口袋里拿出那个没有了信号的手机，晃了晃，干脆关了机，塞进衣服里面。处方笔和胸卡摘下来放在床头。听诊器拿在手里抚摸了一会儿，无处可放，干脆把它挂在腰带上。 想起一起穿越而来的急救箱和心电图机、除颤仪，那个叫做莫止的傢伙不知道把那些弄到房间怎么观赏去了。 就算他都看一遍有什么用？难道他可以看出这些东西的用途么？这位古人好奇心还真可以。 突然大惊失色，从察觉到穿越时空以后只知道烦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可能的危险。 医院为了不影响日常工作，所有的医疗器械肯定都处于备用状态，急诊科尤其如此。听说急诊科的护士长工作非常认真，出院前急救之前一定检查过仪器的状态，保证仪器随时可用。 也就是说，心电图机和除颤仪都是处于满电状态的。 心电图机还好，没有什么危险性。但是如果莫止摆弄那个除颤仪真的打开了开关，真的按对了按钮充电，放电，那岂不是要把他电死么？ 她感觉一颗心立即提到了喉咙，顾不得头髮还在滴水，提起衣裙就往外跑去。 刚出房门，便与一个人撞到了一起。那人脚步很快，行动间力气也很大，差点把她撞倒。 一抬头，只见武妙君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月姐姐，你匆匆忙忙往哪去？” 记月站稳脚跟，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莫止在哪里住。 “妙儿妹妹，我带来的东西有一定的危险性，不能随便摆弄，使用不当会伤人的。” 武妙君嘆了口气，摇摇头，拉住她的袖子往屋里拽，“月姐姐，看看你，你就不要担心了。你的东西在莫止哥哥那里，他为人细心得很，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不会弄坏你的东西。” 记月连忙解释，“不是这样，我倒并不担心他弄坏我的东西，我是担心我的东西会伤了他。” 武妙君笑着摇头，“莫止哥哥的暗器功夫天下无双，任何东西都伤不了他，你就放心好了。他绝对不会随意乱动你的东西的。” 看起来她对莫止的信任都到了信仰的程度，可见此人确实细心稳妥，判断力也绝非一般人可比。武侠世界中，确实常有那种判断力异乎寻常的人。 记月暗暗松了口气，被武妙君拉到妆檯前坐下。 “月姐姐，你的头髮乱蓬蓬的，看你年纪应该早及茾了，怎么也不挽头髮呢？” 第7页 屋外丫鬟进来伺候，武妙君便闪开身，吩咐丫鬟为记月挽发。 记月非常不适应地被丫鬟摆弄着头髮，看着她们灵巧的手指让自己的头髮听话地绕来绕去，短短几分钟时间，镜子中已经出现了一位古代美女。 几乎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 髮髻虽然简单，却显得温柔雅致，没有太多装饰，一支珍珠髮簪斜插鬓间，搭配着身上水蓝色的衣裙，纯净清新，竟然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古人。 武妙君在旁边赞赏地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月姐姐果然是绝色佳人，这样装扮，比方才好多了。” 她挥手让丫鬟退下，才在妆檯前坐下，“可是，你的武功好生奇怪，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哪个门派呢？” 记月怔了一怔，尴尬笑道：“妙儿妹妹，我真的不是武林中人，我学的这些，也只是在家里胡乱练的，难入你们的法眼。其实，我对你们这些武林门派的事情，真的是一无所知的。” 武妙君点头道：“看得出来，你是不是原本并不参与江湖的事情呢？可是现在，你远离了原来的环境，就必须要知道在江湖中生存的法则啊。” 记月看她一脸兴奋，她虽然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却也只是一个初涉江湖的少女，有机会向比她还要无知的人介绍江湖，自然很是兴奋。 “月姐姐你可知道，江湖上一直有三大武林世家，可称武林之最？” 记月睁大眼睛看着她，还没有探问，她已经在迫不及待讲下去。 “彩云山庄，自然是其中之一啦。我爹爹武朝旭，乃是彩云山庄的庄主，也是当代的武林盟主。还有两大世家，便是凌渡山庄和碧落教。” 她神神秘秘道：“碧落教本来是江湖上最神秘高深的门派，地处海上瀛洲岛，教中之人很少踏足武林，但是江湖中只要出现了碧落教的人，就会不得安宁。教主归居风据说为人邪气，武功神鬼莫测，一直是武林的威胁。十七年前碧落教被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合力剿灭，江湖得以太平。从那以后，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名声大噪，我爹爹还被各大门派推举为武林盟主。” 记月听得一怔一怔，武林世家，江湖门派，这些果然是只有小说电视剧里的话。而且，这个世界，没有皇权，没有任何朝代的概念，好像是一个类似平行空间的异世江湖。 “那么，武林世家，没有幽篁阁么？” 武妙君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幽篁阁？这里哪里是什么武林世家啊，这是一个远离纷争的悠闲之地呢。你看这里，身处竹林，悠闲自在，主要是因为幽篁阁主沐若虚是一个独坐竹林只喜欢饮酒的人。他一生未娶，只是从小收了三个徒儿，如同父亲一般把他们抚养长大。” 记月听得连连点头，“那吕青和莫止，是他的徒儿了？” 武妙君道：“对，吕青哥哥是他的二徒弟，莫止哥哥是他的三徒弟，还有他的大徒弟，林砚哥哥。他们三个都是沐阁主心爱的徒儿，每个人都有独到的武功，都是高手，可惜，又每个人都有缺陷，所以这么多年，他们很少行走江湖。” 记月道：“那么，你方才一直说，最近很多女子在这里出没？是什么意思？” 武妙君嘆道：“是这样的，因为三位哥哥都过了弱冠之年，沐阁主突然感嘆，说因为他的原因，徒儿们没有机会在江湖走动，也没认识几位女子，所以害怕徒弟们如他一般找不到老婆，孤独一生。就想了一个主意，给江湖的几个名门正派发了请柬，请他们来幽篁阁赴宴，还格外强调邀请各路侠女，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么？” 记月好奇道：“那竟然就会有很多女子出没了？” “当然了，”武妙君哼了一声，“幽篁阁的人虽然很少出现在江湖，但是谁不知道，这里的三个弟子都是有名的美男子，一个比一个英俊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沐阁主的三个宝贝徒儿都有什么缺陷呢？（转笔） 第6章 惊艷如初 第五章惊艷如初 幽篁阁阁主沐若虚，向几个名门正派发布了请柬，在风景秀丽的幽篁阁大摆宴席，欢聚赏景，本来也是江湖中人的闲情逸緻。 然而，他尤其强调了邀请各路侠女参加，这就表露了他真正的意图。 三个徒弟都年过弱冠，竟然都还没有妻室，这位老阁主一定在想，难不成让三个美男子徒儿，都如他一般打光棍一辈子不成？ 虽然这三个徒儿都各自有些缺陷，可是，这三个人都是本领非凡的高手，都各自有自己的绝技。 记月不禁暗想，这位沐阁主，是要搞一场联谊会，帮徒儿挑选妻子，只是不好意思明言而已。这种事情在古代肯定很稀奇，也只好是在这些不拘小节的江湖人之间发生吧。 武妙君眼神闪了闪，突然不开心道：“虽然如此，但有些江湖女子就是太过不要脸面，这几日竟然经常有人在幽篁阁附近出没探视，难道还怕到时候看不见么？” 记月想了想，“也许听说这三个人都有缺陷，害怕是什么大不了的缺陷，所以想看看吧？” 武妙君道：“缺陷？我三位哥哥，都很优秀，他们的缺陷，那都微不足道。” 她突然红了脸，“尤其是莫止哥哥，他是没有怎么露过面，不然肯定会被人们贊为天下第一美男的。” 记月看着她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一些，这位彩云山庄的大小姐，没事就住在这个不是很出名的幽篁阁，非常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位天下第一美男的莫止吧？ 既然武林盟主的女儿看上了莫止，那他还用得着再参加什么奇怪的联谊会么？ 她有些瞭然的点头，“可惜，这么出色，他的腿却有残疾。” 武妙君马上睁大眼睛，“谁说莫止哥哥腿有残疾啦？才没有！他的腿好好的。” 记月一怔，“那……他不是坐着轮椅么？” 武妙君站起来道：“坐着轮椅，腿也没有事！” 她脸越发红，还有些懊恼的样子，到最后眼睛竟然噙上了泪花。 她转身向屋外跑去，丢下一句，“你休息吧，明天跟我一起参加宴会。” 记月站起身看着她离去，难以想像她心里藏着什么烦心的事情，但可以肯定，让她难过的事情肯定跟莫止有关。 她又坐回椅子上，无论什么烦心事，也不会有比她更烦的了。 夕阳西下，夜幕低垂，吃过丫鬟送来的晚餐，暗暗感谢武妙君对她的照顾好生周到。 古代的夜好安静，没有大街上的音乐，没有汽车的声音。只有夜风一阵阵吹过竹林，传来轻微的浪潮声。 躺在帘幕重重的床上，身体的疲倦还是挡不住地袭来。还是睡吧，也许一觉醒来，她还是会躺在自己的床上，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什么幽篁阁，什么江湖，什么莫止，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然而…… 一夜噩梦连连，梦到医院紧张地抢救，梦到救护车在狂风暴雨中挣扎，梦到爸爸妈妈在家里焦急地等她，还梦到，她的大师兄韩柏。 第8页 以前从来没有梦见过韩柏。 她大一时学校老乡会上认识了韩柏，当时他大五，准备考研。 他是一个严谨的学者，他的严谨就如同他的金丝眼镜，总是端端正正戴在他严肃的脸上。他总是穿着雪白的衬衫，扣子扣到领口。他不苟言笑，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出口就是专业术语。 说也奇怪，他认识她后就一直关注她，催她学习，催她考研，比爸妈管得都宽。 尽管她成绩很好，却放弃了考研，不能不说有些逆反心理。韩柏是她什么人？凭什么老是管着她呢？可是现在，她还是后悔了当时的意气用事，在复习功课准备考试了。 韩柏还是很宽容的，尽管她不听劝告，在她毕业以后，当时已经是医院骨干力量的韩柏还是极力向院长推荐记月。院长看着记月的成绩单终于动了心，所以本科毕业的她才能留在这家医院工作。 有人说，韩柏这样关注她，是因为喜欢她。 可是，她从没在他严肃的脸上看到过喜欢这两个字，就算是看到，她也觉得好难堪，因为那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今晚她却梦见了韩柏，还有他的金丝眼镜和白衬衣。 也许失去的东西，什么都那么珍贵吧。 醒来的时候，眼泪都浸湿了脸颊，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透过重重帷幔的晨光。 绣着缠枝花卉的幔帐，古雅的床柱，她一觉醒来，还是在这个地方，而她原本的生活，反倒成了梦。 她慢慢坐起来，看着身上雪白的古装中衣，长长嘆了一口气。 既然真的遇上了这个奇异的事，没有办法，也只能面对了。 她下床把昨晚洗干净的白大衣和洗手衣从衣架上取下来，慢慢抚摸着。这些上班穿的衣服，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可爱过。 整整齐齐叠好，连同胸卡、处方笔和手机一起放进衣柜里面。 她关上衣柜的门，静静看了一会。现在的局面，也只好这样，先在这里得过且过，再慢慢寻找穿越的原因。万一可以回去，那就是上天给的幸运了。 她穿好衣服，拿起听诊器，也想放进衣柜。可是，她最终没有狠下心来。因为，那好像已经是她与自己的生活最后的联繫了。 于是，她把听诊器依旧挂在腰带上。 刚收拾停当，武妙君已经带着丫鬟来找她，还带来了很是精緻的早餐。 “月姐姐，我们一起吃早餐吧，一会儿去前院一起迎候客人。” 看起来她很是以主人的身份自居。 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餐，武妙君又叫丫鬟为她整装。 她今天盛装打扮，华丽精緻的珠花在乌黑秀髮间光彩夺目，擦了脂粉的脸颊比三月桃花还要娇艷，一身丝质紫色衣裙，外面罩着鹅黄色的轻纱，行动间飘飘洒洒，真是华光灿灿，光彩照人。 她一面对着镜子转身细看，一面问道：“月姐姐，你看我这个样子，好看么？” 记月赞嘆地点头，“妙儿妹妹，说实在话，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美的姑娘呢。” “是么？”武妙君马上绽开笑容，又突然注意到记月，“月姐姐，你都没有上妆，快过来，我帮你打扮。” 记月连连摆手，她可是一个不习惯化妆的人。 “不要了不要了，我就站在你身后，没人注意我的。” 武妙君哼了一声，“我就是要那些江湖上的女子看看，我们就是要比她们好看！” 她想从容貌上比过那些姑娘，谁让她们觊觎她武大小姐喜欢的人。 记月不由好奇，这个莫止，究竟有多大的魔力，让这个开朗可爱的姑娘，如此在意。 这里的季节，居然和她穿越之前一样，正在初秋。秋风阵阵，加上幽篁阁遍布的竹林，风中带着阵阵竹香，更显得凉爽宜人。 院落都不大，依山傍水而建，错落有致，一步一景，曲径通幽，满眼尽是匠心独运的雅趣。 正院比其他的院落都要大一些，翠竹环绕，两边有抄手游廊，中央留出了比较宽阔的空间，有几个家人已经在影壁前准备迎接宾客了。 武妙君走上前去，已经有几个小厮向她行礼，口称，“大小姐。” 武妙君点点头，还算满意的样子，“这里人手不多，你们要好好帮忙。” 那小厮陪笑道：“大小姐放心，小的们早起就已经把这里都打扫好了。” 记月暗暗点头，幽篁阁不是什么出名的门派，当然也没有几个家人，这些人肯定是武妙君从彩云山庄调过来帮忙的。 很快，已经开始陆续有客临门，以各门派为单位，以女客居多。 彩云山庄庄主是武林盟主，既然女儿都在这里，自然就不再前来。 后面，记月看到了那个跟自己动手的白佳容，跟在一位老道姑身后，想来这位老道姑就是她的师父。 记月心里不禁暗想，这里虽然不是大门派，主人却好生傲慢无礼，客人都到了，主人还不出来迎候，却让两个也是客人的人在这里迎宾，而且其中一位还是武林盟主的大小姐。 正在好奇观看，突然听到小厮向客人道：“众位贵客，我家公子到了。” 人群立时安静下来，人们停止了客套问候，纷纷放眼望去。 竹林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行来，前面的那个蹦蹦跳跳，时不时停下等一等。后面的人推着一具轮椅。 在众人的瞩目下，他们已经转过竹林，出现在人们面前。 最前面的男子正是吕青，一身深青劲装，满脸笑意，俊朗有型，英姿焕然。后面推着轮椅的是一位年龄较长的蓝衫公子，玉冠束髮，生得身材高挑，面如冠玉，眉眼俊秀温和。 这两位已经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美男子了，却还是难以掩饰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因为人们的目光已经几乎全部被他吸引了。 那人坐在轮椅上，看上去还非常年轻，也没有什么华贵的装饰，然而他的那张脸，却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从没想过世上还有长得这样好看的人。 无论是清雅的长眉，还是泛着美玉光泽的脸颊，抑或那双狭长斜飞的凤眼。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挑起一个惑人的弧度，那双半睁的眼睛闪过晶亮的光彩。 他的眼睛虽然很亮，却并没有相应的靓丽神采，从他眼中透出的那种目光，如此的淡漠，好似眼前的一切，都难以融入他的心里。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本来很是淡雅清新，却披着一件火红的外袍，使他整个人都掩映在一片红色之中。 记月感觉自己的心跳顿了一顿。 那红色如同血般刺目，那种血红色的针，名叫夕照。 第7章 风云际会 第六章风云际会 那红色浓烈似火，却难以给人带来吉祥热情的感觉，头脑中只是泛起残阳如血的悽美。 他的脸好看得有些不真实，在那种红色的掩映下，显得格外遥远。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人群，在记月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唇角的弧度似是增加了一些，算是向她打了一个招唿。 第9页 记月怔了一下，瞬间想起她的急救箱和心电图机、除颤仪。不知道他怎样折腾那些东西了，无论如何，还是要庆幸他没有被电死。 回头看看武妙君，这位姑娘已经完全沉醉在这位绝世美男的风采之中，看着他的眼神如痴如醉，好像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但是，那个人坐在那里，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记月不禁皱了皱眉，这位帅哥帅得要死不假，连自己这个现代人看到他都有想要流鼻血的冲动，但是看武妙君的样子，会不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突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不由自主四下打量。 方才热热闹闹的武林人士，竟在这一时无比安静。这才想到，这次聚会的初衷，虽然不便言明，大家也都知道，是幽篁阁主碧虚居士沐若虚要为自己的三个美男子徒儿挑选妻室。 于是，这兄弟三人一出现，那些前来的江湖女子，一个个竟失去了平时的豪爽英气，精心装扮的面颊泛起了红潮。 就连无邪观的几个道姑，都一个个红了脸。无邪观主祝如凤，闭上双眼，手理拂尘，口念无量天尊。 天知道为何幽篁阁要给无邪观发去请柬，观中虽然都是女子，可是她们都是出家人啊。 轮椅停下，那位推着轮椅的公子温文尔雅绕行到前面，向众人抱拳施礼。 “多承各位武林同道光临寒舍，在下幽篁阁林砚，迎候来迟，望乞赎罪。” 来宾慌忙还礼，抱拳道：“大公子客气了。” 吕青和莫止也在后面跟着他抱拳。 林砚与大家见了礼，四下看了看，突然锁起双眉，回头悄悄问两个师弟，“师父呢？” 吕青连忙四下打量，一面惶惑地向大师兄摇头。 莫止道：“昨夜师父宿醉，想是还没有起身吧。” 他目光扫过，向吕青微微一笑。 吕青的脸上立刻便乐开了花，低声叫了一声，突然纵起身形，人已如同一道闪电般掠过竹林，霎时不见了踪影。 在场的人不禁都惊得目瞪口呆。 都知道吕青的轻功高绝，天下无匹，但是亲眼看到这样诡异的身法，还是让人不由自主惊嘆。 记月虽然已经见过吕青施展轻功，但再次看见，也还是忍不住地赞嘆。 那边林砚看上去有些懊恼，看了莫止一眼，摇头嘆息，无可奈何地微笑。 大家还没有纳过闷来，吕青的身影已经重新出现在竹林那边，三纵两纵，飞快来到正院当中。他的身上，背着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 那老者看去还睡得正香，趴在吕青后背上，人事不省。吕青开心地大声叫道：“大哥！大哥！师父在此！” 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眼睛都要掉出来。 林砚向吕青连连摆手，很是难堪地向众人陪笑，紧走两步，来到吕青身侧，伸手去拍师父的肩膀。 “师父！师父！” 碧虚居士沐若虚被拍得惊觉，却一挥手拂开林砚的手，口中含混道：“谁啊？走开！” 林砚无奈道：“师父，今日是宴请宾客之日，您赶快醒醒啊。” 沐若虚睡眼惺忪向四下打量了一下，好像记起了什么，便挣扎着从吕青背上爬下来，摇摇晃晃面对众人。 此人方才烂醉如泥被吕青背着，只是一个醉酒的老者，现在他站在众人面前，虽然衣衫凌乱，醉意朦胧，依旧显得好生不俗。 沐若虚鬚髮都是雪白的颜色，飘飘洒洒，随风摇曳，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简单宽大的青色长衫，显得仙风道骨，一派隐士气象。 这样一个人站在面前，即使烂醉如泥，还是让人忍不住凭空生出嚮往之意。 记月不禁想起古代那些斗酒百篇的豪放诗人，还有月下独酌的歌者。 不仅是她，众人的头脑也正在一片敬仰之中时，那位酒中仙人突然摇摇晃晃，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几欲摔倒。 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一头栽倒下去。 一时间心都提到了喉咙，可是那人向后倒下去，却正摔在一个刚刚扑过来的人身上。 他那个轻功盖世的徒儿吕青，已经给他当了肉垫。只是这沐若虚身材很是高大，全力倒下去，只把吕青砸得口斜眼歪，差点吐出来。 人群中传来一片唏嘘之声。 坐在轮椅上的莫止轻轻咳嗽了一声，突然伸手一撩衣袍，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人们的唏嘘声再起，一双双眼睛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人。他从出来就坐着轮椅，可是他居然会走路。 记月虽然也惊了一下，不过马上想起了武妙君对她说过的话。她曾经说过，莫止的腿并没有残疾。 记月莫名其妙地搔搔头，腿没有毛病，竟然出来进去坐着轮椅，真是有病。 却见他手里慢悠悠展开一把摺扇，迈步向旁边走开，离开了轮椅。 林砚在那边帮着吕青把沐若虚扶起来，拉到轮椅上。沐若虚感觉到轮椅的舒适，竟然仰面靠着唿唿大睡起来。 林砚这才顾得上向宾客再次行礼道歉：“众位贵客，我师父闲散已久，昨夜贪杯沉醉，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好意思，怠慢各位了。” 一面说着，一面相让，“寒舍草莽，请诸位不要拘束，随意就座。” 这里没有宽广的屋宇，人多时厅堂自然难以容纳，然而这正院绿竹环绕，游廊清幽，院子里还四下散设着石桌石凳，可以随意闲坐。 各门派开始分散就座，武妙君已经顾不上记月，一熘烟跑到吕青和莫止身边，和吕青有说有笑去了。 无邪观的人在祝如凤和白佳容带领下，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就座，一个个低头沉默。既然来了，也没有就走之理。 彩云山庄的人就像本来也是幽篁阁的家人，为前来的宾客送上茶水果品。 记月摇摇头想，这个武妙君，重色轻友，大家都以门派为单位就座，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的她，又该坐到哪里去呢？ 既然住在幽篁阁，自然也到那边去吧，正举步走过去，却见武妙君在向她招手，莫止也正回头向她看过来。 他站在游廊下，火红的外袍如同天边的晚霞，衬着身后碧绿的翠竹，那道身影瘦长飘逸。 看着记月走近，他再次轻挑唇角，笑容中带着些令人难以捉摸的韵味。 突然，二门前传来通报之声，众人不由举头看去。 “凌渡山庄庄主到！” 凌渡山庄和彩云山庄，以及覆灭的碧落教，原本为武林的三大世家，碧落教作为邪教覆灭后，彩云山庄庄主武旭朝就任武林盟主，凌渡山庄地位也非同寻常。 无邪观的道姑和院中的几个门派众人，目光顿时都集中在门口处。 一位年轻男子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本派的女子。 此人一身黑色锦袍，面容冷峻，稜角分明，薄薄的嘴唇紧绷着，两只锐利的眼睛只是很快扫了一下院落，目光中便透出一种瞭然的自信。 凌渡山庄的现任庄主，慕容远风。 第10页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最后停留在莫止身上。 林砚已经迎上前两步，抱拳道：“慕容庄主亲自前来，林砚有失远迎。” 慕容远风淡然还了一礼，“贵地少涉江湖，孤高自许，今日得应盛情，乃是凌渡山庄的荣幸，自然要来。” 他说着话，双眼却没有离开莫止。 “这位公子想必就是莫三公子？早听说三公子虽然甚少在江湖行走，暗器飞针却是天下闻名，今日一见，实为幸甚。” 莫止看了看他，竟然只是微微一笑，便转过头去，并未答言。 凌渡山庄是天下闻名的武林世家，这个莫止，好生无礼。 林砚见状，连忙陪笑道：“舍弟很少出门，怎么能称得上天下闻名，慕容庄主谬赞了。” 一面说着，一面很有礼节地伸手指向游廊旁边的上座，“慕容庄主请。” 慕容远风冷笑了一声，“恕我直言，幽篁阁很少参与江湖之事，今日既然来到此地，少不得要向三公子请教。凌渡山庄一直以暗器机巧名闻江湖，三公子的名号在我们那里也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哪有错过之理？” 林砚怔了怔，回头去看莫止，见他坐在石桌前喝茶，不动声色，就好像所说之事与他全然无关。 慕容远风道：“看来三公子不肯赏光了？” 林砚尚未说话，吕青已经跳了起来，两步走到慕容远风面前，大声道：“没看见么？我三弟不想说话，你为何一直叫他？” 林砚连忙拉了吕青一把，却见那边无邪观主祝如凤突然看了身边的白佳容一眼，漫声道：“慕容庄主对莫三公子的飞针自然很感兴趣，而我们无邪观感兴趣的却是幽篁阁的这位姑娘。” 她抬眼向记月看过来，目光竟如鹰般锐利。 “昨日舍徒与这位姑娘交过手，这位姑娘的武功非常怪异，竟然从未见过，今日贫道倒要领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申榜啦。日更到周三！ 第8章 明争暗斗 第七章明争暗斗 怎么？无邪观主祝如凤，竟然要用无邪观的武功，讨教记月的跆拳道？ 记月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今天不是你们这些古代单身狗的联谊会么？为什么要拉上我？怎么又扯上比试暗器，比试武功了？ 林砚这才有时间观察记月，可能早已意识到那位站在武妙君身边的女子就是师弟们口中那位奇特的姑娘。 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还是感觉到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 作为一位现代医生，记月给人的感觉自然与周围的古代女子不同。不仅是林砚、吕青、莫止，还是在场的人们，都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他们也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只能把那种感觉叫做奇特。 作为幽篁阁的大师兄，林砚有责任保护幽篁阁的客人，并且让聚会顺利进行，不要闹出什么乱子。 慕容远风的目光跟着往记月这边扫了一瞬，便又回头看向莫止。 “无邪观主既然要找那位姑娘比试，就请便好了，我最希望较量的，还是三公子。” 林砚听了，沉下脸来，“今日幽篁阁聚会，并不是请诸位来此较量武功的，慕容庄主和祝观主可知道么？” 慕容远风道：“我们都是武林中人，幽篁阁又如此神秘，今日得见，自然要切磋一番。” 林砚尚未答言，武妙君已经听不下去，几步走到慕容远风面前，抬头道：“慕容庄主仗着武林世家的身份，太不敬了，你可认识彩云山庄的大小姐么？” 慕容远风定睛一看，便挑挑嘴唇，冷冰冰笑了一下，“我当是谁，原来是武大小姐，幸会。” 武妙君哼了一声，“你们凌渡山庄一直以机巧着称，莫止哥哥只有飞针，你要向他领教什么？难不成用你们的天机弩，与莫止哥哥较量不成？” 慕容远风道：“这个世上，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没有与天机弩对抗过。我与三公子切磋，只用暗器，绝不利用机关。” 武妙君道：“你全身都是机关，谁相信你不做手脚？” 慕容远风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焉有食言之理？” 武妙君气鼓鼓道：“那你要知道，莫止哥哥的飞针，也从来没有偏离过目标。” 记月听他们斗嘴，大致明了，凌渡山庄作为武林世家，肯定是以机关暗器为主。这位庄主年轻气盛，知道莫止那种飞针的厉害，藉机挑战。 只是看上去武妙君虽然并不想他们一战，却在言谈中不知不觉为交战做了铺垫，还嘆了条件，这样一来莫止不战都不行了。 看着慕容远风冷冰冰的眼睛盯着莫止看，武妙君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急得面红耳赤。 那边祝如凤竟已起身走过来，目标正是记月的方向。 记月横下一条心，在道馆中练拳的人也时常互相挑战，她也可以称得上“久经沙场”。今天看来躲也躲不过，就跟这老道姑切磋切磋，让她试试自己黑带二段的水准。 她刚刚要迈步走出去，突然游廊下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年轻又有磁性，非常好听。 不由回眸看过去，只见莫止放下手中的茶杯，从石凳上站起来，抬头看着记月。 视线相撞，对上那双狭长斜飞的凤目，以及含笑又亮闪闪的目光，记月竟然觉得自己心跳都停顿了一下。 天哪，面对这种惑人的眼睛，神经传导出问题了么？心脏早搏了么？ 记月脑子中不由自主涌上一串专业术语。 肯定是交感神经兴奋性增强了…… 莫止垂下眼睫，漆黑的眼睛被长睫覆起来。 “慕容庄主，这样看得起莫止，真是在下的荣幸。” 他勾唇一笑，抬眼看嚮慕容远风。 那目光虽然明亮，却带着冷冷的寒意，慕容远风不由自主怔了一怔。 莫止继续看着他，“凌渡山庄的机关之术名震江湖，莫止早有耳闻。无邪观的剑法也是道门奇技。切磋技艺自然很好，但是今日是幽篁阁聚会之日，交手打斗，自然不合时宜。莫止有一文斗之法，不知二位宗主可愿採纳？” 祝如凤与慕容远风都是一惊，同时道：“三公子有何妙策？” 莫止笑道：“今日有一件兵器，请两位辨认，一者合慕容庄主喜好机关机巧的口味，二者也合祝观主武功求精的心意。” 那两人不禁锁眉，身为掌门宗主，天下八十一般兵器，自然样样精通。尤其凌渡山庄，各种机巧兵器，天下人都闻所未闻，天机弩名动江湖，哪里还有他不认识的兵器？ 不仅林砚和武妙君倒吸一口冷气，院中的众人也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难道，这位幽篁阁的莫三爷，还有什么兵器可以难住凌渡山庄庄主不成？ 耳边听到祝如凤哼了一声，慕容远风便语气无波答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三公子把兵器拿出来，容我等一观吧。” 莫止微微一笑，突然回头看向站在那边的记月。 第11页 他的视线从记月的脸上移动开去，一直移到她的腰间。 记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这才发现，他竟然紧盯着自己挂在腰间的听诊器。 耳边莫止的声音幽幽传来，“这位记姑娘的兵器，两位宗主可曾见过？” 霎那间，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记月腰间的听诊器上。 顿时，院中一片疑惑之声，很多人都在低声议论。 那边传来武妙君的声音，原来她正在悄悄与吕青说话。 “咦？我还真的没有注意月姐姐的兵器，果然好奇特。” 吕青道：“后花园的时候就她就亮过兵器了，只是我也没有看清她怎样用。” 记月本来被穿越的事烦恼，这一次却还是忍俊不禁，只好掩住嘴，遮挡冲口而出的笑。 估计就算是发明听诊器的林奈克医生在现场，也会被逗笑了。听诊器被这些武林高手当作兵器，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慕容远风看向听诊器的目光如同鹰一眼锐利，甚至散发着冷森森的寒气。这位凌渡山庄的庄主，也不可能认识这样的东西。 记月咳了一声，把听诊器从腰带上摘下来，手指轻轻拂过优质的pvc双管。从考上医学院，她对医学科学就满怀着敬慕和嚮往，而听诊器，是她作为一名医生的标志，也是她并肩作战的战友，只要站在工作岗位，便时刻不离身侧。 慕容远风的声音传来，竟然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也许，作为以机关术着称的他，真的看到不认识的器具，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挫败感。 “这位姑娘，敢问此为何物？作为兵器如何使用？” 记月手里拿着听诊器，斜眼看看莫止，这个傢伙肯定是在竹林里看到她与白佳容对战时拿出听诊器摆架势，早就在注意了吧。没想到这个时候大庭广众提出来。 “没错，这是我的武器啊。”记月挑挑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不仅是武器，这还是我的好战友，身上带着它，是可以向死神挑战的呢！” 慕容远风道：“这件兵器应该是一种软兵器，可是这种材料好像从未见过，前后的部分如此光泽，也非寻常刀剑可比。在下愚钝，还要请姑娘赐教。” 看起来他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记月暗暗发笑，这个时代，应该连橡胶都没有吧？哪里有不锈钢？哪里有pvc？跟他解释材料？怕还要从高中化学开始讲起。 在这些古人面前，不如卖卖关子。她像在医院上班一样把听诊器横搭在肩膀上，摆了摆手。 “我的武器不是用来与人打斗的。我刚才不是说了么？这个是用来迎战死神的。至于这个材料，是特制的，特制的，很贵的哦，不能打斗，会弄坏的。” 万一他们兴致来潮，拿出他们的刀剑，还有什么飞针、天机弩，来对抗她的听诊器，那就可怜了。 没想到慕容远风真的对听诊器起了浓厚的兴趣，竟然迈步向她走来，口中道：“哦？如此神奇之物，姑娘可否借在下一观？” 记月一惊，这个人在这个世界里一定是一个顶尖高手，自己对付他恐怕很成问题，听诊器落在他手里，怕也要不保。 不由自主后退时，慕容远风已经走到游廊下。这时莫止却不慌不忙向前走了两步，正好挡在慕容远风面前。 他的摺扇轻轻在手中摇着，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凤目眯起斜飞的神/韵。 “慕容庄主好无礼啊，难不成我若对你的天机弩感兴趣，也可以随便拿过来一观么？” 慕容远风收回目光，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秀美的容颜。 “三公子既这样说，不如你亲自陪在下过过招吧。” 话音未落，他竟出其不意，短距离向莫止发出数招。 记月也是懂得跆拳道的人，出手发招，发力很是关键，无论是跆拳道、空手道这些功夫，她知道，出拳都需要一定的发力距离。令她最是羡慕的，是那招咏春的寸拳，劲发于寸，却产生极其强大的爆发力。 然而面前的慕容远风，咫尺之间攻击，不仅是爆发力看得出的强大，而且发出的不是一拳。莫止那个慢悠悠的样子，看起来只好倒霉了。他的功夫是暗器，只能远距离攻击，面对这种近距离的拳法，哪里施展得出？ 然而就是那种慢悠悠的动作，轻轻在两人之间拂过，慕容远风的拳却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吃惊，因为没有人看清，莫止是怎样化解了慕容远风如此有力的攻击。 记月只是依稀看到，莫止看似毫无力度的手指只是轻轻点了一下慕容远风的手腕，却没有看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法。 如此精准，竟然可以达到瞬间化解所有力度的作用。 这时，一道人影已经闪电般掠到他们近前，抬眼看去，面前是吕青焦急气愤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诊器最早发明于1816年，是由法国医生林奈克发明的。在那之前，医生听诊是直接将耳朵贴在患者的身体上的，试想一下，那可是一件很羞涩的事哦～ 第9章 古今对战 第八章古今对战 吕青满面怒气跳到慕容远风面前，指着他叫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三弟都说了很多次，不要打斗不要打斗，你是聋子么？没有听到？告诉你，无论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听三弟的话，现在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乖哦，吕青大侠要打你，你不许躲啊！” 慕容远风正在惊诧于莫止方才化解他出拳的神奇手法，此时又被吕青噼头盖脸数落，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抽搐了一下，无言以对。 吕青的身法快如闪电，出手也相当迅勐，话音刚落，掌风已到慕容远风近前。 慕容远风一惊，连忙闪身躲避，身形后撤，疾速后退数尺，那道掌风方才走空。 吕青锁眉道：“哎！你怎么回事？说了不要躲，还跑这样快，越发不乖了，今天吕青大侠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话，吕青已快速欺近，同时飞身而起，那双有力迅勐的双腿嚮慕容远风踢出数个连环飞脚。 慕容远风横袖抵抗，两人转瞬间已经拆了十数招。 林砚见了，心下着急，正欲上前阻止，却见莫止回过头来，向他摇摇头。 “三弟……这……”林砚回头看向轮椅上唿唿大睡的师父，有些不知所措。 莫止向他走近两步，“大哥，江湖人聚会，打斗在所难免，不必挂怀。” 林砚嘆道：“二弟这样对待武林世家的庄主，太过无礼，何况拳脚伤人，刀剑无眼，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莫止道：“就算有什么伤损，有大哥这位神医在，何所畏惧？” 记月听他如此说，不由把敬佩的眼光投向林砚。从一露面，他作为幽篁阁首席弟子，便十分以大局为重，如今知道他原来也是一位医生，竟跟自己是同行，不由凭空生出敬意。 林砚用手指着莫止，着急道：“三弟又拿我开心了，什么何所畏惧，战后损伤轻重都有，难道我都能治不成？” 第12页 他还要上前阻止，被莫止伸手拦住，口中道：“好了大哥，你不必在意，小弟自有分寸。” 看来一场争斗在所难免，记月惊讶地看向院中的人。这些果然都是江湖中人，在这样的场合，两个高手大打出手，这些人竟然没有什么慌乱的表示，一个个反倒看得津津有味。 正在感嘆，那边的无邪观主祝如凤已经再次向她挑战了。 “记姑娘，既然慕容庄主已经在与二公子切磋，不如也让贫道领教一下你的功夫，如何？” 记月看了这老道姑一眼，心想这老女人果然难缠，作为一个长辈，还是什么什么观主，苦苦相逼，眼神就像那个急诊科的护士长一样，也不知道到底是羡慕还是嫉妒。 打就打，就当活动活动筋骨，练练拳脚。 她双手十指交握，活动一下手指和手腕的关节，又侧侧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简单热了热身，向前跨了两步，按照跆拳道的规矩向祝如凤鞠躬。 然后，抬头目视着她，学着江湖人的样子向她一抱拳，“好！请！” 那边，莫止慢慢摇着摺扇，目光不经意地向祝如凤身后掠过，他的眼神淡漠，没有思绪，却令人感觉不容质疑。 这时无邪观的白佳容已经起身几步来到祝如凤身边，低声道：“师父，弟子曾与这位姑娘交过手，她的武功虽然怪异，功力却很一般。您想看看她的武功，何必亲自动手，有失尊严？只要叫观中一位弟子动手足矣。” 祝如凤轻蔑一笑，“这位姑娘的武功我已听你描述，从未见过，为师很是好奇，必要亲自体验一番。她如此年轻，修为自然尚浅，为师只是要见识她的武功，不会伤害于她。” 记月听了，心中不禁气恼。她虽然称不上跆拳道大师，但是黑带二段的水准，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医院，都被同学同事称为“武林高手”。 好吧，就跟这武侠世界的掌门人较量一下，当作切磋交流好了。 她侧身迈腿，摆出标准的跆拳道实战姿势。 教练根据她自身的特点，指导她的实战的技术类型向技术型发展，攻防一体，腿法多变，动作稳定成熟。今天她面临高手，与上次在后花园的小溪边匆忙应战不同，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曾经面对过白佳容那种瞬息万变的招数，她的师父自然更胜一筹，但是她不会害怕丢脸，作为年轻晚辈，败在一位掌门人手中，没有什么可丢脸的。 看着祝如凤把手中的拂尘交给白佳容，双手摆出起势，等待她进攻。记月知道面对前辈，自然应该她首先出招，这样也可以表示对前辈的尊重。 她后脚发力，纵身向前，待接近祝如凤时，身形已腾空而起，伴着喉间发出清亮有力的一声喝叫，双腿发力连续踢出，动作连贯流畅，如行云流水。 这是跆拳道的高难技术动作，对于黑带初级的她来说，是她很拿得出手的绝招。 祝如凤从未见过这种腿法，甚至从未见过这种姿势和武术套路。看起来这种陌生的武功不仅自成体系，而且体系还相当完善。 挥袖防守间，身形连闪。记月已然落地，并且不容对方喘息，连续进攻，腿法很快变换，做出侧踢、下噼和后旋踢的攻击招数。 祝如凤暗暗点头，这个小姑娘虽然没有什么内力根基，但是看身法腿功，肯定是进行过勤学苦练，看那稳定自然的节奏，确实是一位可以造就的人才。 心中想着，嘴角泛起微笑，心中还说不出的满意。 这位无邪观的观主，虽然上了年纪，但就是这样一位心无杂念，对武术造诣痴迷的人。 院中的武林中人看着记月这种奇特的武功，也纷纷讶异。 莫止那双淡漠的眼睛一时间涌起无尽的思绪。 而那一边，吕青与慕容远风也对战正酣，吕青身形诡谲，在慕容远风身边飞快移动，慕容远风竟有不敌之意。 可是，他曾经保证不同机关术取胜，又怎能出尔反尔？只能全力防守，任凭吕青越玩越开心。 林砚担心双方有什么伤损，急得额角都见了汗，又不知该先出手去制止哪一边。回头看看身边莫止那种饶有兴致的样子，不禁越发着急了。 正在混乱，突然游廊下传来一声响亮的哈欠，人们都在全神贯注观战，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都大吃一惊，纷纷向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那边那具宽大的轮椅上，碧虚居士沐若虚正在伸手展脚，满脸惬意地打着哈欠，这一觉睡得非常满足的样子。 人们都目瞪口呆看着他。 他满意地哼了几声，睁开眼睛，双手揉着眼睛，大声叫道：“乖徒儿！献茶！” 林砚一见，大喜过望，三步两步赶到石桌前倒了茶，躬身献上。 沐若虚伸手接过，摇头晃脑品了品，又把茶杯放回林砚手中，才坐直身子，向四周看看。 这一看不打紧，他立即睁圆了眼睛，竖起了雪白的眉毛。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里？” 林砚连忙伏在他耳边，向他说明情况，看来这位阁主大醉一场，根本不知道自己怎样出现在这里。 他一面听，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银须白髮也跟着飘来盪去。 林砚还没有直起身，头上已被他结结实实打了一掌，耳边听他骂道：“臭小子们，你们做得好事，看把我辛苦筹划的聚会搞成什么样子了？” 林砚用手捂住头，有苦说不出。 沐若虚抬眼看向莫止，伸手指着他，“又是你这个臭小子，是么？” 莫止摇着扇子笑道：“师父冤枉，弟子何曾做过什么？不信你问大哥。” 沐若虚哼了一声，宽大的袍袖一甩，从轮椅中站起来，上前几步，向着打得正开心的吕青大叫道：“老二！还不给我住手！” 吕青突然听到师父的喊声，毫无准备，吓了一跳，慌忙飞身跳开，稳住身形，才撅着嘴向沐若虚道：“师父。” 那边祝如凤见幽篁阁主已经醒来，不好再继续较量，闪身躲过记月的侧踢，旋身飞快转到记月身侧，向记月肩部击出一掌。 她身法迅勐，出掌有力，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三成功力，记月已被她打倒在地。只是，她却又掌握着火候，表明自己已经胜出，还并不伤害晚辈。 记月倒伏地上，动一动全身无碍，便立即起身，向祝如凤鞠躬，跆拳道的武道精神，本就是始于礼，终于礼。 祝如凤满意点头微笑，向她投来赞赏的目光，看起来很是喜欢这位功夫奇特的武林新秀。 她起步向前，向沐若虚行礼道：“碧虚居士息怒，贫道也是见这位姑娘武功不凡，一时起了爱才之心，切磋一下，打扰您的聚会了，不胜惶恐。” 沐若虚看着她怔了怔，回头低声问林砚，“怎么回事？为什么无邪观也来参加聚会？难不成她们这些道姑也要还俗么？” 林砚吃惊道：“师父，请柬都是您亲笔书写，难道不是您请的么？” 第13页 沐若虚眨眨眼睛，又拍拍自己的头，“天哪，难道是喝醉了做梦乱写？”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好回头满脸陪笑，“祝观主，无妨无妨，我这陋室，能有无邪观大驾光临，那是我的荣幸啊。只是，我昨夜贪杯，让大家见笑了。” 他一面笑，一面转着眼睛，“这个……祝观主，想必你也知道，我这三个顽徒，没怎么在江湖走动过，如今都已成年，成天跟我这老头子呆在一起昏天黑地。今日我想让他们有机会见见江湖上众多朋友，尤其是见见众位侠女，我请祝观主来么……本想请您帮我看看，毕竟这些姑娘，我也不好直接去问，是不是？” 祝如凤笑道：“原来如此，贫道愿尽绵力。” 沐若虚见祝如凤并无异议，很是赞赏自己的聪明才智，顿时满面春风，立即向院中众人抱拳。 “众位武林同道请了，今日佳期，幽篁阁略备薄酒，来来来，我们一醉方休！” 作者有话要说： 沐若虚：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林砚：搞事！ 吕青：搞事！ 莫止：搞事！ 第10章 疑窦丛生 第九章疑窦丛生 一醉方休。 正院中就座的武林中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这位幽篁阁的阁主，刚刚从大醉中醒来，却又在喊着一醉方休，难道，他想让他的宴会，变成真正的比武大会不成？ 沐若虚大笑道：“众位朋友不必担心，在下别的没有，酒量还是颇为壮观，一时半会儿不会醉，足够陪众位品尝幽篁阁的美酒！” 那边吕青撇了撇嘴，低声对莫止道：“什么酒量颇为壮观，他是喝醉快得颇为壮观才对……” 他的话还未说完，头顶已经挨了沐若虚一掌，恨声道：“臭小子！你又嚼师父舌根，目无尊长，一点也不乖！” 吕青用手捂着头，连忙咧嘴笑，“师父，吕青大侠很乖，不信你问三弟！” 莫止将摺扇一收，刚要说话，头顶已经也被拍了一掌，连忙闭目停嘴，向吕青摆摆手。 沐若虚睨着他道：“问他？这个臭小子，比谁都坏，让我问他？” 他目光一斜，一眼看见吕青对面正在整理冠带的慕容远风，又看到莫止身后的武妙君，连忙转怒为笑，向两人抱拳。 “妙儿在幽篁阁做客，还相烦彩云山庄的朋友们相助安排聚会，实在是感谢。慕容庄主今日也屈尊来到寒舍，武林两大世家齐聚，我们幽篁阁真是蓬荜生辉啊！” 慕容远风理好衣袍，向沐若虚抱拳还礼，又侧目看了莫止一眼，方才转身回座。 武妙君笑道：“阁主啊，您老人家怎么还跟我客气起来了呢？幽篁阁三位兄长都是我的好朋友，咱们都是自己人嘛！” 她上前几步，拉住记月的衣袖，将她拉到沐若虚面前，“阁主，您还没有见过我的月姐姐呢。她是一位无家可归的姑娘，暂时在幽篁阁居住，莫止哥哥同意她留下的。” 沐若虚上下打量记月，点头道：“刚才看见姑娘武功奇特，是个可造就的人才，不要客气，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难处，只管说话好了。” 记月见这些江湖人心性单纯可爱，义气深重，乐于助人，便学着他们的样子，行礼道谢。 一时间酒摆佳酿，席绽芙蓉，院中摆下佳肴美味。衬着秋风凉爽，竹荫摇曳，大家觥筹交错，对酒当歌，一派悠然自在。 幽篁阁的家丁虽然不多，却不乏厨艺精湛的厨师，加上彩云山庄的人一起帮忙，酒菜做得美味非常。 席间沐若虚有意指派三个徒儿去各门派席间敬酒，尤其指引那些女弟子与他们相识，虽然不提初衷，那种心意却很是明显。 幽篁阁三位弟子形容俊美，气质翩翩，各门派女弟子们即使没有心存情义，也被他们的风度所感，无论豪爽的侠女，还是温柔的淑媛，一个个脸红心跳，显出害羞的样子。 记月坐在武妙君身边，明显感觉到她的心神不宁和烦躁。她几乎没怎么吃饭，两只眼睛一味盯着在席间敬酒的三兄弟。 记月暗暗嘆息，武妙君对莫止的心意已经非常明显，可是看上去莫止却对她并无什么关注之意，最多将她看成了一个相熟的朋友。 可喜莫止敬酒的时间并不长，他只在各席敬了一轮酒，就回到了自己席上坐下，看上去有些疲惫。 林砚过去低声问了他两句话，听不见说了什么，只看到莫止摇摇头，回答两句，林砚便走开了。不久，吕青推过轮椅，莫止便坐上轮椅，被吕青推着离开了正院。 武妙君立即失色，急着起身问走过身边的林砚，“林砚哥哥，莫止哥哥不舒服么？” 林砚连忙摇头笑道：“没事，妙儿不须担心，三弟有点累，想回房休息，不想别人打扰而已。” 武妙君点点头，慢慢坐下，满脸俱是伤神之色。记月回头看她的样子，不觉心疼，柔声劝她，“妙儿妹妹，你担心他的话，去看看就好啦。” 武妙君轻轻摇头，喃喃道：“月姐姐，你没有听到么？莫止哥哥不想别人打扰。” 记月皱皱眉，“那又怎样？你又不是去打扰他，看一眼有什么关系？你确定他没事就离开，不打扰他休息就好了。” 武妙君道：“他那样说了，我就不会不听他的话，就算我去了他不会生气，我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的。” 记月听了，不由动容，为什么古往今来，这么多痴情女子，都在为情所伤，却又无怨无悔呢？ “妙儿，你觉得，你这样对他，值得么？” 武妙君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些凄凉，“月姐姐，你一定是还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时，你就会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值得的。” 她突然笑得很是灿烂，“我知道，莫止哥哥不喜欢我，只是当我是个妹妹，但是我不介意。就算有一天，他真的遇到了心仪的女子，我也会祝福他，为他高兴。” 记月看着她天真纯情的样子，不觉感动，对着她笑了，“妙儿，你真的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子。” 武妙君看着她的笑容，突然眼睛一亮，“月姐姐，自从我看到你，你一直心事重重，但是即使这样，我也能看出，你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非常奇特。现在你一笑，我更觉得，你的样子好美，难不成，你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吧？” 记月忍不住再次微笑，仙女只能是下凡，哪里有仙女从天上掉下来？除非是这仙女失去了法力，才会跌落尘埃。 但是，自己离开了那个信息便利、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离开了心爱的医院和医学技术，岂不是比失去法力，从天上掉下来还惨么？ 她嘆了口气，埋下头去，抬手轻轻抚弄着挂在肩膀上的听诊器。 宴席一直到午后才结束。沐若虚早已再次醉倒，躺在游廊里大睡。各门派的来宾也都有醉意，林砚忙着安排宾客们暂住的房间，由家丁引导他们各自休息。 第14页 武妙君醉得红着脸，看着院子里忙忙乱乱的样子，对记月道：“月姐姐，这里有林砚哥哥安排，用不着我们，我们不如回房休息好了。” 记月点头，跟着武妙君离开了前院，绕过竹林时，看见被家丁搀扶的慕容远风眼中含着醉意，目光却依然盯着她的听诊器。 幽篁阁的佳酿不仅美味香醇，而且后劲十足。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幽篁阁都安静非常，人们都在美酒的余韵中沉醉，在竹香和清幽的居处中一梦南柯。 记月也跟着喝了三两杯酒，却没有什么感觉，其实她虽然平时不喝酒，酒量却天生很好，只是女孩子不便在人前显示罢了。 晚餐是清淡的清粥小菜，记月吃了一点晚餐，月上竹梢时，正屋一直暗着，没有掌灯，可见武妙君一直酒醉未醒。 莫止走后，她接连喝了不少，离开时虽然状态还好，估计后劲难当。 记月实在不想早早安歇，又不便打扰武妙君，便一个人出来，出了小院，往后花园来。 那个地方风景很美，在这清幽的月夜，景色肯定更好。最重要的，那里是她最初穿越而来的地方。 明月斜挂，月色如霜，秋风阵阵，在竹林中泛起一片涟漪，送来旖旎竹香。 四周好生幽静，耳边只有风过竹梢的声音，眼中只有摇曳的竹影。 好美啊，记月看着这清幽景象，突然无奈地想，如果真的再也不能回去，就在这美丽的竹林，终老也好…… 脚步慢慢游移，顺着林间的小径信步而行，突然听到竹林后面，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记月怔了一下，心下疑惑，不禁借竹林隐住身形，向那个方向看去。 翠竹掩映的小径旁，有一小片空地，其间有一副石桌石凳，可以专供在后花园赏景时休息。 石凳上背对她坐着一个人，月光下，他的衣袍显出一种黯淡的橙色。虽然月下颜色变化，但看那瘦长的身形，手中收拢的摺扇，也可以看出，这人正是莫止。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道姑打扮的女子，掩面而泣。 记月心中疑惑，定睛细看，那个女子却正是无邪观的首席弟子白佳容。 看她忍住哭声，肩膀却在剧烈颤抖，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是什么情况？ 白佳容？莫止？白佳容为什么要站在莫止的面前哭？她要干什么？莫止为什么晚间一个人跑到后花园，难道就是来见白佳容？ 可是看他们的样子，也不是情人幽会啊？而且白佳容的年纪，绝对要比莫止大十几岁。 也不一定啊，这个莫止怪怪的，说不定就是喜欢年长的女子，所以才对武妙君不感兴趣。不行，为了武妙君，一定要好好看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秘密。 记月摇摇头，恨不得捶自己一拳，什么时候这么八卦，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正在纠结，那边白佳容抽泣着说出两个字，“公子……” 莫止慢慢抬手止住她，沉默了一会儿，漫声道：“好了，你去吧。” 白佳容努力止住抽泣，才抬起泪眼，看了看他，然后屈身行了一礼，“是……” 她后退几步，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潜踪而去。 记月惊讶看着，这个女子竟然对小她十几岁的莫止如此恭顺，还一副满心依恋的样子，这个傢伙的魅力也太大了吧。难道，白佳容就是因为他，在聚会前偷闯后花园的么？ 竹林中一片幽静，莫止依旧静静坐在那里，手指在摺扇上轻轻抚弄，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月光如水，夜色寒凉。 莫止突然咳嗽了一声。 记月眨眨眼睛，他的咳嗽声好像压抑着什么痛苦。 莫止站起来，双手扶住石桌，继续沉默着。 突然，他勐地将衣袖在桌上一甩，那把摺扇被掀飞出去，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看起来他生气了，但是，他紧接着便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喘不过气，终于跌坐在石凳上，用手按住胸口，伏身在石桌前。 第11章 紧急抢救 第十章紧急抢救 记月简直不敢相信，她穿越时空来到遥远的古代，来到这个异世的江湖，面前居然再一次出现了急诊病人。 然而根本来不及思索，虽然从业时间还不长，抢救病人的意识却已经形成了职业习惯。 她立即从竹林后闪出来，快速向石桌旁的莫止跑去。 莫止伏在石桌上，痛苦地喘息，不时咳嗽。记月赶到他身边，习惯性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口中问道：“先生，您怎么了？” 这一声标准的职业化询问，显然让莫止受了惊。他立即抬起那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秀美的凤眼瞬间睁大，眼底满是惊异。 “你……”他几乎说不出话，只能费力地唿吸。 记月看到，他的额角渗出冷汗，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如同死人，唿吸困难很是严重。 支气管哮喘？还是心源性哮喘？肺栓塞？记月的脑子里立即反应出一系列的鑑别诊断。 习惯性地伸手一拽，听诊器正和平时上班一样，搭在她的肩膀上。 也许是因为这个听诊器已经成为了她曾经存在于自己的世界的唯一证明，她竟然一直带着它，不捨得收起来。也是幸运，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这个武器和战友，就在她身边。 她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伸手扯开莫止衣袍的前襟。他身上这件红色的外袍只是一件披着的鹤氅，掀开即可。但里面那件白袍却束在腰带里，衣领还是古装的右衽交领，里面还有白色的中衣，层层叠叠，好不麻烦。 她扯着他的衣领，发现难以扯开，只好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莫止用颤抖的手推拒着她，喘着气费力道：“你……你要干什么！” 他的手冰凉汗湿，也没有什么力气，却还是在很明显地表示拒绝。 记月睁大眼睛，这个傢伙在想什么？他不会是把自己想像成劫色的女流氓了吧？ 心里又急又气，一把推开他的手，“你把衣服解开，我听一下，快点！” 莫止却没有丝毫配合，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一抖袍袖，拂开她的手，语气好生决绝。 “你走开！” 竟然把好心当作驴肝肺！记月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一时着急，都没有向他表明身份，他一个古人，自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连忙低头在他身边，正式清晰地向他解释起来，“对不起，我没有说清楚，我是一个医生，你现在的病情很危重，我要为你诊治，请你配合一下。” 莫止抬眼看她，痛苦地锁起双眉，好像是听懂了，却又好像不太懂。 记月顾不上许多，又伸手拉拉他的衣领。这种古代的衣服很宽大，听诊器如果放在外面，肯定无法听清，但是又不方便像现代人一样向上捲起来。 只好用权宜之计了。她双手把他的交领向两边拉了拉，然后戴上听诊器，把听诊器头从他衣领之间伸进去，放在中衣的外面。 第15页 这种听诊方法，要是在实习的时候，肯定会被老师骂。但是现在，也只好将就一下了。 莫止虽然还是很牴触，却没有再表示明显的抗拒，也许，他的力气已经用尽了吧？ 听诊器的位置很难放好，记月在他双肺上部的位置，听到了少量的哮鸣音，就如同尖锐的风，吹过他的肺。 听诊器向下移动，因为衣服的原因很难找到心脏的准确听诊区，却也听到了快速而无力的心跳。 他的心音仿佛有一点模煳不清，但是隔着中衣，还有唿吸音的干扰，也还不能说明什么。 她的手继续向下，听诊器头放在了他肺部靠下的位置。一片细密的噼啪声伴着唿吸音传来。记月暗暗吃惊，随着听诊器头的移动，她发现那些声音均匀分布在两肺的下部，非常典型。 双下肺湿性啰音，肺水肿的典型体徵。 不是肺部感染那种局限的粗大啰音，这种啰音正是心源性哮喘的特点。也就是说，他的唿吸困难是因为心脏的原因引起的。作为心内科的医生，她对这声音已经非常敏感，并且非常确定。 她正要撤出听诊器，却发现莫止冰凉潮湿的手指正握着她的手腕。 这个傢伙，这种时候，自我保护意识还是这么强。 直到她拿着听诊器的手离开，他才放开手指，却还是一边喘气，一边勉强侧目看她，眼中满是疑虑。 记月顾不得观察他的表情，只是着急地问他，“你最近发烧了么？心悸胸闷么？还是说，你从小就体力很差？” 他这样年轻，发生心源性哮喘，最常见的原因，就是他得了心肌炎，或者，他本身就有先天性心脏病。 莫止却不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吃力地扶着石桌想要站起来，看上去想要离开。 记月看看周围，没有发现他的轮椅，他一定是自己走到这里来的。又突然想到，她的急救箱和心电图机就在莫止的房间里。 急救箱里面抢救药品和设备很齐全，有了急救箱，就可以对他进行抢救了。 也顾不上许多，记月上前两步扶住他的手臂，帮助他站起来，“来，我扶你回去。” 莫止的身体顿了一顿，低头看看她扶着自己手臂的手。 记月干脆扯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又伸出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身，这样也好借力，让他倚靠着自己向前走。 莫止好像终于感觉到记月在帮助他的苦心，一面喘气，口中喃喃道：“谢谢你……” “不客气。”记月习惯性地回答着，感觉到他已经在藉助自己的扶持，向一个方向迈步了。让他接受自己的帮助，竟然这么难。但是，作为一个医生，她说什么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虽然速度很慢，毕竟在向着目标移动了。看来，莫止经常坐着轮椅，确实还是很有必要的。 然而，现在本该继续分析病情准备治疗的她，却突然感觉到一些异样的悸动。 两个人离得这样近，几乎靠在一起，他的气息将她笼罩起来。肩上感觉到他臂弯里快速的脉跳，手感受着他精瘦的腰身。他的身体在她的手底下呈现着男性特有的感觉，没有一点柔软，只有坚硬的肌肉和骨骼。 记忆里，从没有谈过恋爱的她，还从来没有如此靠近一个异性，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好看的男子，可以被人们称为天下第一美男的人。 与这样一个年龄相似，还俊美无双的人紧紧靠着，她的心难以抑制地悸动开了，脸颊也很快泛起了红云。 幸亏莫止非常不舒服，顾不上这些，并没有注意她的反应。 记月轻轻唿了一口气，藉以缓解紧张的情绪，暗暗告诫自己，“记大夫，想什么呢？这个人是你的病人，等着你救命呢！” 莫止的房间原来就在后花园的附近，出了后花园的月洞门，向旁边一拐，就是他的小院，院子里一片寂静，好像并没有下人。 正屋的窗棂透着淡淡的烛光，记月扶着莫止勉强走进房门，就发现他的唿吸困难更加严重了，他拼命挣扎了两步跌倒在床上，脸色如同死人般惨白。 失去意识啦？记月连忙赶上去，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拉过旁边的被子和枕头倚在他身后，这样让他半坐在床上。 心源性哮喘，唿吸困难的病人，要採取这种端坐或半坐的体位，这样可以减轻心脏的负担。 她一面帮莫止坐好，一面大声问他，“我的急救箱在哪里？” 莫止费力地唿吸，看去还没有失去意识，但是也回答不上来。 记月按按额头，他怎么会知道什么叫做急救箱呢？既然急救箱就在他的房间，不如四下找找看。 还好，莫止并没有把急救箱放在什么密室暗格里，那个大大的箱子，就在窗前的几案旁边，心电图机和除颤仪，就摆在几案上。 他肯定是自己研究过，也不知有没有打开过开关，看见屏幕上的图像。 记月一面急着拖出急救箱，一面暗暗想，幸亏除颤仪在放电前还需要充电等几个步骤，不然，莫止没准已经被电死了。 没时间去看别的，她打开急救箱，开始观察箱子里面的急救药品和器材。 这个急救箱是急诊科的，内部的结构跟心内科的急救车并不一样。他们出发前急诊科的护士长也没有向她介绍过，她还不知道到底有哪些药品和设备。 一排排的挂袋，急救药品标籤齐全，下面有盐水和葡萄糖，还有扩容的胶体/液、输液器、碘酒酒精、血压计、小氧气瓶等，真是又整齐又完备。 不由暗暗敬佩急诊科的护士长，怪不得看不起新来的小大夫，临床经验果然丰富。一个简单的急救箱，就可以很直观地反应护士长的业务素质。 她取出那个小氧气瓶，突然发现侧边的格子里还有不少口服药。 眼睛一亮，硝酸甘油棕色的小瓶子就在最上面。 她一把拿起那个小瓶子，倾出一片硝酸甘油，转身来到莫止身边，一手扣住他的下颌，使他的嘴张开，一手拿着药片塞进他的嘴里。 她一面这样做，一面对着他的耳朵叫，“快！把药放到舌头下面！” 看上去莫止的嘴动了动，好像是按照她的指示做了。 记月回头到急救箱旁边，继续寻找鼻导管，准备给他吸氧。还有，除了要用扩血管药物，还需要强心药、利尿药。事情好多，身边没有护士，真的好急。 她正在手忙脚乱地准备，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莫止还算稳定的声音。 “不要忙了，我好多了……” 第12章 如此缺陷 第十一章如此缺陷 硝酸甘油在舌下通过口腔黏膜吸收进入毛细血管，因为避免了肝脏的首关消除，起效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在记月忙着准备氧气瓶寻找药物的时间里，莫止已经感觉到症状明显减轻了。 听到他的声音，记月连忙回头看他，见他依然无力地靠坐着，虽然脸色苍白，冷汗淋漓，但唿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是一个古人。 第16页 他从来没有经过这种高纯度药物的治疗，第一次使用，肯定显得更加有效。 记月看了看手中这个小小的氧气瓶，这里面根本容纳不了多少医用氧气。这里不同于医院，可以有无休无尽的中心供氧，能节省还是要节省一点。 幸亏手里正在准备打开的药品和液体、输液器还没有打开，否则即使不用，也就污染浪费了。还是先观察一下病情吧，这些跟着她一起莫名其妙穿越而来的宝贝，用一点就会少一点。 她把东西放回急救箱，起身来到莫止床前。 莫止正在尽量平稳唿吸，感觉到记月来到床前，微微睁开眼睛看向她。 烛光下，他仍旧一脸疲惫，但这种疲惫已经是病情缓解后的一种放松。 他苍白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虽然很是憔悴，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脸都没有一点缺陷，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完美。 记月想起武妙君说过的话，幽篁阁的三个弟子，都是标准的美男子，武功也各有所长，但是，他们却都有自己的缺陷。 吕青的缺陷已经一目了然，他心性单纯，但是说话行动之间，好像有些心智不全。林砚看上去很健康，还没有发现有什么明显的缺陷。而莫止，最初以为他的腿有残疾，现在发现他残疾的并不是腿，很有可能是他的心脏。 刚才在后花园，情况危急，没有仔细听心音，现在病情初步稳定，还是要进一步检查。 记月挂上听诊器，再次伸手去拉莫止的衣服。 这一次莫止的手很快迎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眉头一锁，凤目中透出愠怒之意。 “你又做什么？” 记月无奈嘆口气，面对着他的脸，表情很是正式。 “莫止先生，我判断你的病情是一种心源性哮喘，刚才紧急用药以后病情已经初步平稳，现在有必要进一步检查，以便作出最后诊断。” 莫止依旧锁着眉，手也没有放开她的手腕。 “进一步检查？什么检查？” 记月又嘆了一口气，“好吧，你们这个糟糕的时代，没有x线，没有超声，只好用我的耳朵了，你不用担心，我的物理诊断还是很棒的。另外，你刚才用的药物会对血压有影响，我还要给你测一下血压。” 莫止眨眨眼睛，好像大部分都没有听懂，“你的意思是说，用耳朵看病？” 记月挑起大拇指，“聪明，可以抓住我说的最重要的意思，你很不简单！” 她开开玩笑，想要放松一下紧张的气氛。 莫止却丝毫没有笑意，一双眼睛依然紧盯着她看，“你，真的是大夫？” “对啊。”记月点点头，心里想，我可是通过了执业医师考试的真正的大夫呢，如假包换。要不是莫名其妙跑到你们这里，我现在还在复习功课准备考研呢。 抬眼看去，只见莫止的眼睛非常专注地看着她，没有了方才病痛的憔悴，再次显露出初见时那种冷淡。 那种眼神清冷疏离，虽然没有恶意，却让记月心里生出浓浓的寒意。 “好。”他好听的声音飘过来，唿吸不再急促，还带着一点玩味的意思，“你就用耳朵帮我看看好了。” 记月挑挑眉，他只是一个刚刚脱离危险的病人，竟然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什么意思？ 没有挂号，没有诊费，没有抢救费，她费力救他是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出于人道主义的精神，他以为他是谁啊？ 记月长出了一口气，双臂往胸前一抱，学着有些高年资大夫的样子，酸熘熘地向他抬抬下颌。 “你把衣服解开，脱一个袖子，抓紧时间！” 莫止的眼神一凛，似是吓了一跳。沉默了片刻，还是微微一笑，“好，那在下就失礼了。” 他撑着床坐起身子，将外面那件红色的外袍脱下来，然后解开里面这件月白长衫的系带。 他的病情刚刚平稳，这样活动以后，又开始有些气喘吁吁了。记月不忍，他毕竟是一个病人，一会儿病情再次加重，她的抢救不是就白费了么？ 只好弯腰伸手来帮他，莫止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谢谢。” 天哪，他那个样子也实在太……魅惑了…… 记月感觉自己的心脏又有几下不安地悸动，只好垂下眼帘不看他。这个莫止，一个男人，生得这样好看，不是他的错，可是，还勾唇做出那种魅惑的表情，就是他的罪过了。 莫止右边的袍袖脱下来，只剩一件薄薄的中衣，记月回身从急救箱拿出血压计，放在床边，捲起他的衣袖测量血压。 他的手臂很瘦，是那种没有脂肪，全部是坚硬的肌肉的感觉，臂弯处的脉搏很快也很明显。 “还好，血压110/70毫米汞柱。”她摘下听诊器，解下他手臂上的袖带。 莫止看着她这样做，眯起眼睛，眉头也紧蹙起来。 记月的动作很熟练，干净利落，还很是帅气。 她放下血压计，再次戴上听诊器，伸手掀开莫止中衣的前襟。 莫止不由一惊，他中衣里面已经别无他物，一个年轻姑娘，竟然多次施施然来脱他的衣服，现在还要看他的身体，而且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好吧，她说过她是医生，医生自然与一般人不同，更何况这个女子，更是与他人不同。 记月手中的听诊器头在他的胸前滑动，再次检查了肺部，发现那种湿性啰音已经少了许多。然后，听头又来到他心脏的听诊区。 记月的目光凝滞了一瞬，微微挑眉。 在他胸前第二三肋骨之间，可以听到很明显的心脏杂音，在心脏的收缩期，呈现很粗糙的感觉。 是瓣膜的疾病，还是房间隔有问题？ 记月锁眉思索，继续仔细地分辨听诊，然后，把手贴在他的胸前感受心尖搏动。 莫止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的大师兄林砚一直在给他看病，却从来没有这样检查过他的身体。对于这样的诊病方式，他很是诧异，简直莫名其妙。 更何况，这位大夫是如此美貌的一位姑娘。 她的言谈举止，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种非常特殊的气质。即使在今天白天美女云集的宴会上，她都没有被淹没，即便是没有装饰，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衣裙，在他眼中，她还是在众多美女中脱颖而出。 尤其是那天她凭空出现在后花园，竟然是那样一幅怪异的打扮，然而更加有一种简洁明快的美感。 现在，这位美貌的姑娘，就这样俯身在他面前，对着衣不遮体的他，摸来摸去，脸上的表情认真专注。 她确实在非常认真的诊病，而且他知道，她的医术绝对不是吹牛的。 方才他含在嘴里的药，竟然那么快就让他的病情得到了缓解。在他的记忆中，有史以来，这是第一次。 那个冰凉的东西在他胸前移动，时轻时重，她柔软的手有几次按在他心脏的位置。 肌肤传来一阵阵酥麻的触感，原本快速的心跳不自觉更快起来。 第17页 他突然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连忙用手掩住口鼻。 记月刚好移开听诊器，抬眼看他。于是，两个人的视线突然便碰撞在一起。 莫止咳嗽着，拢起衣襟，把脸转向一侧。 记月的声音传来，很是平静无波的样子，“你……一直体力很差？从小就这样？还是后来得过什么病？” 莫止回头看她，一个年轻姑娘，与自己靠这样近，还用手接触过自己，竟然丝毫没有什么尴尬的表情。 他压制住咳嗽，平稳唿吸，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同时让情绪也回归了平稳。 记月看到，那双凤眼再次透出那种淡漠的目光，好似什么都不在意，任何事情都不会在他内心有多少位置。 “我幼时还好，只是身体瘦弱，容易患外感之症。后来年纪越长，反而越发体力不支，不能劳累。大师兄一直在替我诊治，他说此病乃是先天，气虚胸痹之症。不知姑娘有何见解？” 记月想了想，“你大师兄肯定是中医诊断啦，中医我不懂的。但是，我听你这个杂音的性质，还有你的病史，应该是房间隔缺损的可能比较大。没有彩超，也没有办法确诊。” 莫止眨眨眼睛，“姑娘是何意？” 记月嘆了一口气，“是这样，你的心脏先天性没有长好，有一些缺陷，这种缺陷造成你的血液在流动时出现分流的现象，时间久了，就会影响你心脏的功能。比如，肺部瘀血，喘息，以后还会造成水肿，还会影响到你的肝脏肾脏这些器官。但是，估计你这种缺陷不算严重。” 莫止道：“怎么？我的病并不严重么？” 记月怔了一下，她面对的是病人本人，没有办法更多地说明他的病情。 她怎么可以说，如果缺损严重的话，你根本不可能长到成年。 又怎么可以说，你这种病在现代经过手术治疗可以痊癒，但是在古代，你的寿命就不会很长了。 她抿抿唇，回头看向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是不是快要写成病歷啦？我在克制啊～ 宝贝儿们如果哪里不明白问我哦～ 第13章 穿越之谜 第十二章穿越之谜 先天性心脏病，他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房间隔缺损。 莫止的年纪在二十岁出头，幼年时只是有一些瘦弱和抵抗力差的现象，所以估计他心房之间间隔缺损的程度比较小，如果严重的心脏畸形，他可能都活不到现在的年纪。 如果缺损小的话，在他现在这个状态，是完全可以通过手术的方法治疗的。甚至，有可能都不用开刀开胸，只要通过微创介入的方法，把封堵器放置在那个缺损的位置，就可以治癒他的病。 这些在她的那个世界已经是很成熟的方法，在这里，都无法做到。他的病，在他的世界里，可以说就是不治之症。 因为任何药物都不能延缓他的病情进展，再这样发展下去，终将有一天，他会因为心力衰竭而死去。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长。 如此俊美，武功这样好，暗器神乎其神的一个人，却不能拥有常人之寿。 记月看了窗外一会儿，又回头看向莫止，见他正在凝视着自己。 不由自主地，心里有一片酸涩泛滥起来，她的眸光也不由带上了几分悽然。 莫止垂下眼睫，唇角轻牵，“我知道，我的病乃是绝症，治癒无望，但是，方才你的药确是神奇。病发之际，得姑娘如此相救，莫止感激不尽。” 记月摇摇头，笑了一笑，“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使命，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疗你的病。” 莫止听了，抬头看她，又对她微微一笑，“姑娘果然是医者的心肠，莫止敬佩。” 他的笑容清凉如水，眼中的淡漠也减少了几分，显得明澈皎洁。 记月再次怔了一怔。 作为一个医生，应该关注的是疾病本身，至于这个病人，他的外貌，除了可以提供疾病相关信息的面容，本来是应该无视的。 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病人啊。 记月甩甩头，转身往外走，“你休息吧，晚上不要躺得太平，最好就这样半靠着睡。”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我的急救箱，还有那些仪器，就先放在你这里，但是你千万不要乱动，知道么？很危险的。” 说完，她也不等莫止回答，便快步走出房门，顺手带上门。 一直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心还在砰砰直跳，记月看看正屋武妙君的房间没有灯光，便一径进了自己房间，连灯都没有点，直接倒坐在床上。 按着自己跳得如此剧烈的胸口，不由自主地皱眉，“记月，你这是怎么了？” 她面对过很多病人，进行过无数次这样的基本查体，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心慌意乱的情况。难道，在这个罕见的美男子面前，她也像武妙君一样，意乱情迷了么？ 对了，莫止可是武妙君的意中人啊，虽然看上去武妙君是在单恋，可是这个姑娘这样美丽善良，自己绝对不应该去喜欢她的意中人才对。 记月思索了很久，头脑中回顾着大学时期心理学课的知识，想要分析自己现在的心理。 好吧，其实对于美的事物，任何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产生好感。她是一个医生，也是一个凡人，在莫止这样美的异性面前，会出现心慌意乱的表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何况，他身患绝症，更加使她不能不怜惜同情。在这个缺医少药，科技不发达的世界，他只有静静等死这一条路，实在可悲可嘆。 突然想起她的大师兄韩柏，作为心外科的主治医师，韩柏对于莫止这种心脏病，那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甚至，自己都可以在他的指导下，进行微创封堵手术。可是，这些本来真实的东西，如今都只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脑中再次浮现出莫止坐在轮椅上的样子，那如血的红袍，斜飞的凤眼，还有似笑非笑的神情，简直就是一个存在于幻境中的人物。 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大学时期的男同学和医院里的男同事也很多，也看过他们穿着背心打篮球，满身是汗神采飞扬的样子，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莫止这样的人。 记月嘆了一口气，口中喃喃道：“但愿，他可以多享受几年生命，但愿，他可以喜欢上妙儿……” 夜色深沉，记月一觉睡去，待到醒来，窗外还只是黎明，一抹淡淡晨曦透过窗棂，在罗帐外洒下几许微光。 竟然没有梦，竟然又一次醒来，还是身在这个古代的江湖。 她难道真的回不去了？ 她扶着自己的头，抓着乱蓬蓬的头髮，爸爸妈妈，肯定要急死了，还有，她钟爱的医院的工作，她主管的那些病人，她的考研复习资料…… 难道要真的在这里走完自己的人生么？ 不，她既然可以穿越而来，就说明，有时空隧道存在，所以，找到她穿越而来的原因，就非常有可能可以穿越回去。 第18页 她呆呆看着映在罗帐上的清光，一时间懊恼非凡，她为什么上的是医学院，而不是天体物理专业呢？有关空间时间的理论知识，真的太过匮乏。天哪，爱因斯坦！霍金！你们快来救救我啊！ 她集中自己的思绪，努力在记忆中寻找相关的物理知识。有人认为，宇宙本身是有弯曲和摺叠的，之间有虫洞存在，这些是时空穿越的理论物理基础。还有人说，宇宙存在很多平行空间，也许这些空间就是那些传说中的异世。 无论自己所在的空间是什么，她知道，科学界的共识认为，可以实现在时空中穿越的必要条件，便是无限接近光速，或者超越光速。 可是，现实中并没有发现超光速的物质存在，而无限接近光速或者达到光速的是什么呢？ 电磁波。 她的目光立即凝注在床边的衣柜上。现代世界到处遍布的电磁波，其中有手机信号、无线网络种种，在这里都不存在。那么如果现代世界与这里有相互联通的虫洞，是不是就可能有光速的电磁波会泄露过来，被手机找到呢？ 她立即跳起来，冲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把手机拿出来。 已经关机的手机屏幕一片黑暗，这里没有电源，她为了保存电量，关闭了手机。 那么，去哪里寻找呢？她最初穿越而来的地方，后花园。 她正在迫不及待想要出去，才突然发现，自己披头散髮，身上还只穿着一套古人的白色中衣。连忙摘下衣服一件件套起来，古人的衣服虽然很美，但确实很麻烦。穿好衣服，她又来到妆檯前，按照之前的样子梳头。 她的头髮很长，乌黑亮丽，还很是顺滑，轻轻一挽，就梳成了一个简单又好看的古代髮型。她拿起妆檯上的一根玉簪，固定住头髮，然后简单净了脸，便把听诊器挂在腰间，又拿起手机，走出房门。 东方晨光初明，空气冷冽清新。记月看看武妙君的正屋还没有动静，四周也还没有丫鬟和家丁活动，便直接出了院门，一路奔后花园而去。 顺着竹林间幽静的小径，寻找着记忆中自己穿越而来的位置，终于找到了那一带蜿蜒的竹篱和花圃。 当时，莫止就是在她现在站的位置，看着一带翠竹那边穿越而来的她。 怎么又想起那个莫止了？记月摇摇头，快步向那个位置走去。 一点也没有错，这一片草地上，草叶还带着清晨的露珠，竹篱内的鲜花依然开得明艷动人。 她站在最初的那个位置，打开手机。 手机屏幕显示着熟悉的开机界面，但是依旧没有任何信号。她把所有的网络设置全部打开，只要是电磁波，只要是手机可以接收的信号，她都想要得到。 她一手拿着手机，高高低低寻找着，双眼紧盯着屏幕上方的显示。 围绕着她出现的那个点，一寸一寸地慢慢寻找，如果这里真的有时空隧道，现代世界无处不在的光速的电磁波，会不会有一点会跑过来呢？ 手麻木了，视线也模煳了，手机一直没有收到任何信号，就好像被装进了一个用细密的金属丝编织的屏蔽罐子里一样。 劳累伴随着绝望，她终于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她到底是怎么会穿越来的啊，难道就真的不能回去了么？神秘的宇宙，那么多的未解之谜，为什么偏偏要让她赶上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不行，不能放弃，还要再找一遍。记月再次举起手机，想要开始新一轮的搜索。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来，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没有一点预兆。 “你手里拿的是何物？” 记月全身一震，差点把手机扔在地上，连忙抓紧手机，回头看去。 一个年轻男子身穿着宽大的黑袍，正站在她的身后。 稜角分明的脸，冰冷却带着探究的目光，正是慕容远风。 记月大惊失色，她方才一心寻找信号，竟然没有注意周围，也不知这个慕容远风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看着她的。 只好把手机背在身后，然后偷偷按关机键。 “没什么，没什么……”记月咧开嘴笑笑，可是她知道，这个笑容一定很是难看，“这个就是我的……小玩意儿。” 慕容远风歪歪头，又垂目看着她腰间挂的听诊器，目光中寒意愈浓。 他突然向前跨了两步，向她伸出一只手。 “既然没什么，不如交给我一观。”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兮兮求收藏……qaq 第14章 意外应邀 第十三章意外应邀 慕容远风向记月伸着手，语气决绝，眼神寒冷如冰。 记月不禁皱眉，面前这个冰块脸的男子，也太霸道了吧？就算你是这个江湖什么什么三大武林世家之一的掌门人，就算你懂得什么古代的不入流的机关术，难道就有权利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么？看他的样子，还势在必得。 而且，就算给你看，难道你可以看懂么？实在是太高估你自己了吧？ 记月撇了撇嘴，抬头面对慕容远风冰冷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 “慕容庄主，我想问你，你有什么权利叫我这样那样？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把我的东西给你看呢？” 慕容远风的面颊抽搐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也许记忆中，他还没有遇到过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对他如此不客气吧。他是武林世家凌渡山庄的庄主，几乎整个江湖，都要对他刮目相看。 记月仰了仰头，学着古代人的语气，“在下姓记名月，我是一个医生，你叫我记大夫就好了。” 慕容远风冷笑一声，“记姑娘，你应该听懂我的意思，我说容我一观，本就是依礼而行。今日你这些新奇之物，我是必要看的，恐怕你不得不从！” 记月不由睁大了眼睛，难道，我不给你看，你还要明抢不成？她连忙把手机塞进衣襟里面，把听诊器拿起来抱在怀里。 “你这个人，不讲道理！” 慕容远风哼了一声，迈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带着志在必得的气势。 记月定了定神，她知道慕容远风武功的境界。在昨天的宴会前，他就曾经在转瞬之间，在极短的距离内，向莫止击出过数拳。虽然被莫止莫名其妙的手法破解了，那寸间的爆发力，绝非一般人可以躲过。而且，那还是他根本没有使用他的拿手绝活的情况下。当时她亮出的跆拳道，本来并不是无邪观主祝如凤的对手，只是祝如凤这个老道姑好像很欣赏她，有心礼让并且重在试探她武功套路，所以才没有当场惨败。 如今，让她只身面对慕容远风，她肯定是必败无疑。这一下，可怜的手机和听诊器，肯定会被他抢走了。她才不相信，慕容远风只是想一观而已。 另外，她离开住处那么早，这个慕容远风是怎么跟来的？难道他早就在暗处观察她的动静么？ 想起宴会后他那种看着自己的冷冰冰的目光，记月打了一个寒战。这个傢伙如此喜爱机关术，肯定是对自己的新奇之物起了浓厚的兴趣，盯上自己了。 第19页 好吧，大不了就拼。她横下一条心，把听诊器也揣到怀里，双腿凝聚力量，侧身而立，摆开跆拳道的应敌姿势。 她刚刚拉开架势，慕容远风的身影已经转瞬间来到眼前。在她微微一怔之机，突然探手，五指如钩，直奔她的衣襟而来。 记月大吃一惊，她见过吕青匪夷所思的身法，现在看到慕容远风的身法，竟也感觉如此不可思议。不过这也难怪，他与吕青在正院曾经大战，他的轻功若是不济，早就被吕青耍得团团转了。 他这一式出手相当快，记月发觉时便开始拼命后退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记月绝望地看到，即使她全力向后躲闪，慕容远风的手指已经接近了自己的衣襟。 抢东西不算，这个慕容远风，看上去一本正经的，简直就是一个流氓嘛！ 真的是又急又气，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所有的动作都来不及了。 然而那只近在咫尺的手，却突然如同击打在什么透明的屏障上一般停滞下来，惊慌间听到慕容远风喉间传出一声闷哼。 他的进攻停滞，记月蓄势待发的逃逸也起到了作用，因为双腿的用力，她的身体已经灵巧地倒退出五步开外。 两个人都不由吃惊，目光全部凝聚在慕容远风的右手上。 他右手的手腕上，赫然钉着一枚针。 血红、冷厉，正在他右手的内关穴上。 慕容远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夕照。 反射性的，记月立即抬头向那带翠竹看去。 晨风之中，竹荫之下，莫止临风独立，淡淡的目光，反剪的双手，好像这突如其来的飞针，与他毫无关系。 慕容远风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左手点了右臂几处穴道，然后将飞针拔下来。 “三公子，远风不才，终于领略了你的飞针。” 莫止展开摺扇，慢悠悠地向前迈了几步，微笑道：“慕容庄主休怪，莫止本无心伤害于你，只是事发突然，一时情急，身不由己。” 慕容远风将针举到眼前，细细看着，“这根针虽然是精钢打造，却也很是普通，除了它的颜色很怪，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他的话刚说完，走到他身边的莫止已经将手一挥，宽大的衣袖拂过，他手里那根针便转瞬不见了踪影。 莫止轻笑一声，“不过是根普通的针而已，慕容庄主不必深究。” 慕容远风怔了一怔，心下越发惊骇。莫止从他手上拿走那根针的手法，他竟然都没有看清。 他虽然因为奇巧的机关术和高超的武功享誉江湖，依然不能不为莫止奇异的手法所惊嘆。不由正色抱拳，“三公子的暗器手法，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得见，大慰平生。” 他只顾注意莫止的手法，莫止的脚步虽然缓慢，却未停顿，已经走过他身前，挡在了记月前面。 “既然如此，对于这位姑娘，慕容庄主还是就不要苦苦相逼了吧？你我都是君子，如此行事，不觉太失礼么？” 慕容远风道：“在下不过是对记姑娘的新奇之物很感兴趣，想要借来一观而已，并无失礼之处。” “哦？”莫止微微一笑，“可是记姑娘并不想给你一观，你却强人所难，硬行抢夺。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意欲拉扯一位姑娘的衣服。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江湖上的人还以为慕容庄主是个调戏女子的浮浪子弟，凌渡山庄的名声也不太好听吧？” 慕容远风眨眨眼睛，被他说得有些情急，又一时说不出话，只是咬着牙默然不语。 莫止回头看了记月一眼，带着笑意的目光在她脸上划过。 慕容远风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两步，正色道：“远风呈沐阁主美意，前来幽篁阁参加宴会，在贵庄叨扰多时，今日就要告辞了。” 莫止微笑还礼，“大家此番相识，日后便是朋友，不嫌寒舍鄙陋，还望常来做客。” 慕容远风冷笑道：“在下对佳肴美味、竹林清幽倒是不感兴趣。” 他抬抬头，目光越过莫止的肩膀，投向他身后的记月。 “能认识三公子和记姑娘，是在下的荣幸。不过，相聚太短，无法尽兴。” 莫止道：“慕容庄主自可多住几日。” 慕容远风摇摇头，负手道：“凌渡山庄的天机弩，在江湖上有些许名气，我想三公子暗器大家，不会不感兴趣吧？” 莫止摇着扇子，目光中透出疑问之意。 慕容远风笑道：“三公子不必疑虑，在下不过是想要邀请你与记姑娘，改日到凌渡山庄一聚，共同探讨机关之术与暗器，不知尊意如何？” 莫止长眉挑起，微微一笑，回头看看记月，“记姑娘，慕容庄主诚意相邀，不知你意下如何？” 记月仍然握着手中的听诊器，摇头道：“我跟这里都不熟，就不去了，你替我谢谢他好了。” 莫止不由失笑，“此言差矣，慕容庄主又无恶意，岂可相拒？” 言罢，他已回身嚮慕容远风抱拳道：“多谢多谢，改日自当登门拜访。” 记月听了，心下犯急，正要说话，莫止突然退后一步，来到她身前，微微侧头，那双凤眼轻轻瞬了一瞬，低声道：“不要说了，有我……” 记月被他的样子惊到，一时间住了口。 慕容远风已经向他们行礼告辞，“如此，在下回房，令弟子们收拾行装。沐阁主与尊兄那里，就请三公子代替请辞，礼数不周，还望不要怪罪。” 莫止笑道：“江湖儿女，何必多礼。” 两个道别，慕容远风转身离去前，又将那中冷冰冰的目光向记月扫了一下，记月不禁心头髮寒。 看着慕容远风走远，莫止嘆了一口气，在竹篱前的草地上坐下休息。 记月看他有些疲惫，害怕他病情加重，忙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莫止摇头道：“没事，有一点累了。” 记月看他唿吸还算平稳，脸色也还好，便放下心来。 莫止突然抬头看她，“你刚才拿的，是什么东西？” 天哪！难不成这个傢伙也跟慕容远风一样，暗中跟着她跑到这里，悄悄观察她了？ 莫止看她神色有些惊慌，微微一笑，“好了，我是不会像慕容远风那般，抢你的东西的。你不想给我看，那就不看好了。” 记月松了一口气，“这次你救了我，谢谢你啊。” 莫止道：“何出此言？你不是刚刚救了我的命么？” 记月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由还是泛起一点自豪的感觉。想不到在这异世的江湖，她掌握的医学知识也有用武之地。 “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使命嘛。” 莫止抬头看着她，目光很是专注，眼底带着些思索的韵味。 被这么好看的一个男子盯着看，记月禁不住脸颊泛红，只能清了清嗓子，“那个……看上去你还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那我就先回去了。” 第20页 她转身就走，避开他的目光。 身后传来他好听的声音，淡淡的，悠然又有磁性，“你难道就不能送我回去么？” 第15章 针锋相对 第十四章针锋相对 记月回头看去，见莫止坐在草地上，淡淡地看着她，唇角勾着一抹轻笑。 这才想起来，他为什么会大早晨来到这里呢？既然他看到了自己拿着手机转来转去，那他肯定是跟慕容远风一样，早就藏在暗处观察她了。 莫止似是洞悉了她的疑问，敛起目光，漫声道：“我昨晚听你的话，不敢躺平睡觉，今早很早就醒了。本想出来透透气，顺便来找回扇子，却看见慕容远风悄悄跟着你一路到后花园来，便让小厮送我过来了。跟我的小厮已被我打发回去，我又有些累，难道你还让我自己回去么？” 记月听了，连忙感激地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就更要感谢你了。你身体刚好一点，不要劳累，不要劳累，我送你回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四下寻找，却没有看见莫止的轮椅。 莫止抬起下巴指了指那一带竹林，意思是轮椅在那里。然后，便施施然地向记月伸出一条手臂。 还真是大方啊，记月无法，只得上前扶着他的手臂，帮他站起来，然后扶着他一路走过那带翠竹，来到小径上。 果然，莫止的轮椅就停在那里。 方才太过紧张没有注意，直到现在莫止坐上轮椅，记月才注意到，今天他身上穿着一件浅青色的外袍，没有穿那件红得像火一样的衣服，难怪看上去顺眼许多。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穿着那件火红的衣袍，还有他的那种血红血红的针，总觉得有些心惊胆战。那种颜色美则美矣，给人的却是一种悽美凌厉的感觉。 记月推着轮椅，送莫止回到他的小院，天已大亮。平日的幽篁阁清幽宁静，但现在有许多客人住在这里，外面已经开始有很多嘈杂的人声了。 不过，莫止的小院还是很安静。 他身体不好，竟然早晨都没有下人过来伺候他，却也奇怪。 莫止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昨日就吩咐下去了，今日要休息一日，不让别人过来打扰。早晨送我去花园的小厮，还是我临时叫来的。” 记月怔了一下，这个人，竟然总能看出她的想法，一下子就回答出她本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轮椅不由又停顿了一刻，莫止再次摇头微笑，“你的疑问都写在脸上，也写在行动中，猜出来并不奇怪。” 记月定了定神，继续推着轮椅前行，一直将他推到门口，才停下来，绕到他面前。 “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回去看看，恐怕妙儿已经起来，在到处找我呢。” 莫止抬头看着她，挑了挑眉毛，“既然来了，难道不进屋坐坐？你那些宝贝，都在我房里，不想带回去么？” 记月嘆了一口气，“那些东西，就先放在你这里吧，反正在这个地方，除了你，恐怕也没人用得到……” 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禁心中烦闷，迈步就要离开。 腿还没有迈出去，手臂已经被他拉住了。 记月一惊，低头看着他。古代人应该都比较保守，这个人怎么这样大方啊？ 莫止向她笑笑，“进来坐坐，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记月不由再一次愣住，难道他还有什么背人的话要跟她说不成？他们以前又不认识，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交情？ 还没反应，莫止已经从轮椅上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臂，一路走进房门。 昨晚来过他的房间，不过当时是夜里，灯光昏暗，而且当时他病情危重，也没有来得及看他房间的布置。 他的房间很是宽敞明亮，铺陈装饰并不精美华丽，却清新别致，舒适整洁。 所有的几案坐榻，都是用竹子所制。幔帐帘笼，也都样式简单。与幽篁阁的满院翠竹一样，看上去闲雅自然。 然而他房间里最多的，还是满目的书。 书架上、几案上，连床边都随处是书籍，各种类目齐全，宛然就是一个书房。 除此之外，房间虽然舒适，却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怡情的东西，除了正中桌子上的一副棋盘，别无他物。 记月不禁感嘆，他要是生在现代，没准儿就是一位学霸，不知道是哪所名牌大学的博士呢。 正在四下观看，身后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 记月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却见莫止已经关好房门，还上了门闩。 他闩好门，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记月顿感紧张，往后退了两步，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你要干什么？” 莫止摇摇头，微微一笑，“你不必惊慌，我只是想要问你一些很秘密的问题，不想别人听到罢了。” 记月后退到桌子旁边，又绕过桌子往后退。 “什么问题？” 莫止眯起眼睛，缓步向她走来，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 “你，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记月心中不由吃惊，面前的这个人，他眼中惯常的淡漠已经消失了，那双流转的凤目，瞳仁中竟射出一种冷森森的光，与方才的慕容远风不同，他的目光好似可以洞察一切，自己在他面前竟然自觉无所遁形。 她一时无语，怔怔地看着他。 莫止走到她面前，随着她脚步的后退，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 他冷笑了一声，“难道我不该问么？你突然出现在后花园，带着这些谁也没见过的东西，我查遍典籍，都查不到这些东西的来歷。” 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了一下房间里随处可见的书。 “当时看到你的，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二哥自不必说，至于妙儿，她是一个自说自话不动脑筋的小丫头。但是我，你不要以为我会如他们一般。” 记月一时被他的气势震惊，一直后退，却没发现已经退到了墙边，直到后背直接靠在了冰冷的墙上，才醒悟过来。 她刚要闪身向别的方向躲避，莫止突然上前一步，直接站在了她面前，还伸出一只手按在墙上，阻住她的去路。 记月感觉自己的心脏快速跳起来，想要向另外一边逃走，却被他的另一条手臂挡住，她整个人被圈在他的两臂之间。 这是什么状况？壁咚？ 记月心里恼怒起来，挑眉抬头看他。 他的容颜近在眼前，一张美得毫无缺憾的脸，那双眼睛的寒意已经变淡了，目光淡淡的锁在她的脸上。 一时间竟忘记了想要说什么，莫止竟也没有说话，两人只是四目相对，视线交缠地对看。 一片寂静。 记月突然醒悟过来，连忙咳嗽一声，掩盖窘迫的心境。 “不是跟你说过么？我是一个医生，昨晚我还为你治病了，有什么不相信的。” 莫止笑了一下，离得这样近，他清淡的气息吹过来，拂过她的脸。 “我自然知道，你是一个医生，而且，你的医术不容小觑。” 第21页 他侧脸轻轻咳嗽了两声，又转过头来面对着她。 “只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医生，从未有人这般为我诊过病，效果也从未如此明显。我想了许久，查了许久，都未能查到这种医术。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自何方？难道那是一个我从未听说过，典籍从未记载过的地方么？” 记月皱眉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容颜。确实，他有这样的疑问，也很自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武妙君和吕青那样简单，甚至，武妙君还会自己想像了她的出身，还自己信以为真。 可是，又该如何解释呢？如何解释那个完全不同的现代社会，如何解释穿越时空呢？ 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那个本来属于她的空间，本来属于她的人生，就这样改变了。她被迫离开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爸爸、妈妈、医院、书本，还有便捷舒适的现代生活。 她烦恼地闭上眼睛，甩了甩头，双眼几乎有流泪的冲动。 抬眼看去，莫止依然那样静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突然心里燃起一把火，这个陌生的男子，她与他不过刚刚认识，从未不利于他，甚至出于人道主义，昨晚还救过他的命，今天他却在这里强硬地逼问她的来歷。 这个古代的江湖，什么都没有现代社会便利，科技如此落后，却有一样是她望尘莫及，那就是这些高手绝顶的武功。即使她练习跆拳道已经到了黑带二段的品级，她还是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 所以没有武器，没有现代化的手段，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突然发现，她没有向这些人详细解释过来歷，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如果这些人真的理解了自己来自异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面前这个人，现在只是有所怀疑，就以这样无礼得有些暖/昧的姿势，把她控制在这里，这是什么道理？ 她突然气恼地哼了一声，伸手勐地一推莫止的肩膀。 莫止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身体转侧。记月乘机又推了一把，接着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转过来，反而将他推得靠在了墙上。她学着他的样子，一只手撑在墙面上，抬头直视着他。 莫止眨眨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记月仰仰头，对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谁啊？凭什么这样逼问我？你知不知道我很烦？我回不去，都要烦透了，你以为，我很喜欢呆在你们这个鬼地方么？” 莫止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溢满了水光，喉间甚至有些哽咽的冲动，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你是幽篁阁的客人，我也只是好奇而已。其实我，并无恶意。” 他的眸光依旧淡漠，却很专注地看着她。 “你，还是可以相信我的……” 记月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在他的目光中，烦乱的心绪竟渐渐平静下来。 她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回去了，你自己休息吧。” 她转身快步走到房门前，拉开门闩，打开房门，一路跑着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房间隔缺损——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来看下： 房间隔缺损是临床很常见的一种先天性心脏畸形。心脏左右心房之间的间隔叫做房间隔，如果在胚胎发育过程中，原始房间隔出现异常，会导致两侧心房之间遗留缺损。由于两侧压力不同，造成心房水平存在分流，从而导致血流动力学的异常。 房缺的病人多数可以生长到成年，但是寿命会缩短。如果合併心功能不全，手术的风险会增加。手术后心脏功能可以得到明显改善，生存期得到明显延长，或与正常人无异。 心脏彩超检查可以清晰显示房缺。本文中女主没有现代化的检查手段，只是通过病人的年龄、症状和心脏杂音性质来估计，考虑房缺是最可能的诊断。 第16章 既来则安 第十五章既来则安 幽篁阁建在一片山地，整个庄园不大，却错落有致，随着山势的起伏，宛若天然而就。 听说，这片山地的名字，就叫做碧虚岭。想来幽篁阁主沐若虚的绰号碧虚居士，便是由此而来。 各地受邀前来幽篁阁参加宴会的武林人士，今日都开始告辞返回。宴后沐若虚又是大醉未醒，只有三个徒儿在庄前送客。 无邪观主祝如凤向林砚辞行后，又面带微笑来到记月面前，记月连忙低着头，按古代人的习惯向她行礼。 祝如凤点头笑道：“姑娘虽然年轻，功夫也尚需歷练，但贫道看得出来，你的根骨很好，贫道甚是喜欢。既然你无家可归借住在此，何不随贫道去无邪观？也好日夜练习，这样武功也可以有所进益？” 记月看着她愣住，她的意思，是要收自己为徒？ 还没等她回答，武妙君已经从旁边闪过来抱住她的手臂，口中笑道：“祝观主说什么话啊？我的月姐姐生得如此花容月貌，难道要跟你去做道姑不成？放心吧，她还要找一个如意郎君做我姐夫，不会跟你去练什么武功的。” 祝如凤语塞，只好讪讪道：“话虽如此说，我们也算投缘，若是闲来无事，欢迎随时去无邪观做客。若是……日后记姑娘看破红尘……” 武妙君忙抢过话头，连声道：“什么什么啊？看破什么红尘？我月姐姐是不会去出家做道姑的，你放心吧！” 祝如凤含笑点头，回头又向那边的林砚行礼道别，随后便转身而去。徒儿们一个个跟在她后面。 记月忍不住凝目去看白佳容，却见她虽然也跟随着师父，但那双眼睛无时不在注意着站在林砚身边一袭红袍的莫止。 这个白佳容，不会真的喜欢上小她那么多的莫止了吧？而且，她还是个出家人。 而莫止，若是不喜欢她，为何还要夜间跑到后花园去与她私会呢？不过看他们当时的样子，却也不像那种两情相悦的情形，真是奇怪。 记月正在出神，旁边的武妙君拽拽她的手臂，面露欢喜之色。 “月姐姐，我原本想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但是已经与我爹爹说好了，宴会后必须回去，我也是实在拗他不过了。今日我要返回彩云山庄，月姐姐可愿意与我同去？反正你也无家可归，我在家里也寂寞的很，这样我们彼此也有个伴。” 记月心中一动，说起来她很喜欢妙儿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跟她回家，大家都是女孩子，确实起居也比较方便。 正在高兴想要答应时，优雅好听的语音在身边响起来。 “妙儿，你家是武林名宿，你爹爹又是武林盟主，她跟你去那样的地方，多有不便。何况，我想武盟主也不会同意来歷不明之人住在庄上，是么？” 抬头看去，莫止站在她和武妙君身边，唇角仍然勾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武妙君连忙放开记月的手，转身对着他，很是乖巧的样子。 “莫止哥哥，我爹爹最疼我，我的朋友，他不会介意的。” 莫止垂下眼帘，眸中似有什么情绪划过，却又转瞬即逝。 第22页 “作为武林盟主，又岂会那样随便？他在你面前只是你的爹爹，你何曾真正了解他？” 他的目光又扫向记月，“幽篁阁风景如画，你不如就留在这里吧。大哥的医馆，正需要有人帮忙。” 武妙君看着莫止点了点头，回身对记月道：“月姐姐，既然莫止哥哥说要你留在这里，你就还是留在这里好了，无论如何，莫止哥哥总不会错的。” 记月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忍，看了莫止一眼，便拉了她退后两步，锁眉低声道：“妙儿，你为什么那样相信莫止，你要考虑清楚，这样真的值得么？” 武妙君笑了一笑，也同样低声道：“月姐姐，你可能刚刚认识莫止哥哥，对他还了解不够。也许，你会觉得他有点怪，但是其实，他是一个非常值得信任的人，任何事情，都不会把他难住的。我第一次跟着爹爹游览碧虚岭时遇到他，还是在三年前。这三年来，我也在彩云山庄和幽篁阁常来常往，已经养成了什么都信任他的习惯。就连沐阁主，还有他两位师兄，都非常依赖他的。” 她笑着看走过来的吕青，“你问吕青哥哥，是不是这样？” 吕青立即跳过来，“当然当然，吕青大侠说了，是这样的！” 他说完，便开心对着武妙君，“妙儿妹妹，我跟大哥和三弟都说了，我去送你，顺便去彩云山庄玩玩，好不好？” 武妙君立即道：“那太好了，可惜莫止哥哥和林砚哥哥不能去，不然我就更开心了！” 记月摇头嘆了口气，这个妙儿，这样看重莫止，她可知道，在莫止眼中，她只是一个自说自话，头脑简单的小丫头？ 武妙君又回头看看莫止，敛去笑容，向记月倾过身道：“莫止哥哥身体不好，可能……我不在的时候，月姐姐要替我好好照顾他。” 她说完，低头面露伤心之色。回身一路跑过莫止身边，都没有停留。彩云山庄的家丁丫鬟连忙紧随其后。 庄门前，吕青已经帮她拉过了马匹，两人一起上马而去了。 记月转头看向莫止的方向，见他只是挑眉看了跑过去的武妙君一眼，那一瞬间的目光如此淡漠，甚至，他唇角那抹微笑，也消失不见了。 幽篁阁的客人一走，这座清幽的庄园马上安静下来，记月回到那个小跨院，看看正屋那边还有几个丫鬟在收拾。 她们看见记月回来，便笑着上前见礼，口称，“参见月姑娘。” 记月连忙摆手，她一个现代人，实在不习惯有下人在面前行礼的感觉。 “你们没有跟着妙儿回彩云山庄么？” 那丫鬟道：“月姑娘，我们小姐常来常往的，沐阁主已经给我们小姐指定了这个小院。每次来，就会住在这里的。我们小姐说，她走了，月姑娘没有人照顾，所以让我们留下服侍姑娘。” 记月不禁失笑，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人服侍过？ “不用不用，我可不是千金小姐，不用服侍的。不过，既然留在这里，做个伴也好。” 丫鬟们都开心地退下，记月回到自己的房间。 室内帷幔吊挂，古香古色。不，这本就是一个古代的房间。 她从衣襟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嘆了一口气。 穿越时空，又岂会那样简单，如果那不是偶然得不能再偶然的事情，又怎么会成为未解之谜，成为小说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呢？ 看来，也许，她一生一世，都要在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生活下去了，也许，她原本的人生，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坐在妆檯前，看着镜中那个梳着古代髮髻，身穿古代衣裙的美丽女子，如果不仔细看，几乎都分辨不出她那张熟悉的容颜。 她不是一个脆弱的女子，她有知识，有技能，还练跆拳道。就算是人生被改写，她也不会输给命运，仍旧要坚强起来，活出另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既然幽篁阁的大师兄林砚也是一位医生，方才莫止又说过，他还有一个医馆。那么，她可以从事的工作，自然是继续行医，因为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生的天职。 大学时只是上过一段时间的中医课，趁此机会，也好向林砚好好学习中医。毕竟，跟她一起穿越的药品是会用完或失效的，手机和心电图机、除颤仪也会失去电量。这里是古代，以后可能还要依靠中医知识。 她站起身，打开衣柜，把手机塞进叠好的白大衣口袋里面。 当天晚上，林砚提着他的药箱，走进莫止的小院，径直来到他的房门前，敲了两下门，便推门进去。 莫止倚在榻上看书，见林砚进来，便要起身相迎，林砚挥手止住他。 药箱放在榻上的矮几上，林砚取出脉枕，放在莫止面前，莫止便很自然地伸手过去。 林砚为莫止诊着脉，良久，微微一笑，“三弟，这次师父安排宴会，你也多有劳累，不过身体还好，确实难得。” 莫止收回手，沉吟片刻，才抬头看着林砚，“不瞒大哥，昨日夜间我有一次病情发作，是新来的那位记月姑娘救了我。” “哦？”林砚一怔，再次看向莫止房中这几样新奇的物件。 莫止道：“这位记月姑娘，原来也是一位医者。她不仅武功奇特，医术也甚是神奇，我已向她说过，大哥医馆缺少人手之事，希望她可以前去那里帮忙。” 林砚点点头，从药箱中取出两剂丸药，放在几上，“那样很好，明日我亲自去接她。不过，你近日劳累，还是需要好好休息。” 莫止笑道：“多谢大哥。” 林砚起身正要离开，莫止突然道：“大哥，关于记月姑娘之事，还是不要向外传说，她的医术，也不要轻易展现人前。其实，我让她去医馆，也只是因为想给她找些事情做做而已。不然，也许她不想留在此地。” 林砚回头看看他，不由失笑，“没有想到，你也会如此在意一个陌生人。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很奇特的医生么？” 莫止收回目光，微笑道：“自然。” 他突然抬头道：“大哥的身体，没什么事么？” 林砚怔了怔，“无妨，我自己是大夫，你不必为我担心。” 他说完，提起药箱，出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犹豫了好久，明天还是不更了，请个假先…… 十一期间可能日更或隔日更，但都是晚上八点，约哦～ 第17章 古代医术 第十六章古代医术 一夜无梦。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经过的事情太过离奇，已使她身心俱疲，也许是因为下定了决心，心绪得到了平静，这一夜，竟然睡得这样安稳。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记月从床上爬起来，急着穿衣服，听到外面已经传来了丫鬟打水洗衣的声音。 从开始上班，每天都要在早八点前准时赶到医院，准备好一切，参加晨会交班，查房处理医嘱。夜班经常一夜无眠，加班更是家常便饭。她早已经忘记了，上一次睡懒觉是在什么时候。 第23页 在古代，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记月因为穿越前上夜班也没有戴块腕錶，手机又几乎是一直关着机，也不知道时间，不觉就跟随了这里的古代人的作息习惯。 刚穿好衣服，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一个丫鬟在门外很有礼貌地轻声道：“月姑娘起身了么？” 记月上前开门，两个丫鬟走进来，前面的丫鬟端着一盆清水，后面是丫鬟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是简单却精緻的早餐。 竟然有人直接把这些东西送进房间，这样的待遇真的是太高了。记月有些尴尬地点头让她们进去，体验着做古代大小姐的滋味。 两个丫鬟一面帮助她梳洗收拾，一面道：“月姑娘，大公子让人传话来了，姑娘收拾好了，就去庄门前，与他一起去山下的医馆。” “哦，好。”记月听了，忙着吃完饭，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一套月白衣裙，习惯性拿起听诊器。又一想听诊器这东西在这里太过稀奇，反正自己去了主要是学习中医，便干脆把它也塞进了衣柜里。 急匆匆出门，在这里呆了两天，一些路径也已熟悉，直接穿过翠竹掩映的游廊，直奔正院。 忽然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不由自主慢下脚步，向游廊旁边的竹林中看去。 竹荫下，莫止正缓步向游廊走来。看到记月在回头看他，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看上去他好像是冲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只好停下脚步。 莫止走上游廊的台阶，正好站在她的面前，仍旧保持着那个笑容，却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看着她。 记月四下看看，没有见到他的轮椅，讪讪道：“你怎么又自己走了这么远？活动过多，你又会喘的。” 莫止一抖衣袍，在游廊的栏杆上坐下，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月月，你要去大哥的医馆了么？” 月月？记月吓了一跳，在她以前的生活里，只有爸爸妈妈这样称唿她。 不禁皱起眉头，诧异地问他，“你……你叫我什么？” 莫止挑眉看她，“月月啊，有什么不对么？” 记月立即哭笑不得，这个莫止，真是一个自来熟啊。 “莫止，我不记得以前认识你啊？我们……很熟么？” 莫止道：“当然，我们刚刚认识而已，而且，没有一点相互了解，我本想了解你，但是你却这般神秘。” 他低下头咳嗽了一阵，又抬起头微笑。 “看你与妙儿感情不错，我们兄弟三人都视妙儿如妹妹一般，自然，也将你视为自己人。叫你月月，有何不妥？难不成还要我一直叫你姑娘么？” 记月看着他愣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随便叫好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莫止坐在原地，依旧声音温润，“我还有话说。” 记月只好停步看着他。 莫止的目光淡淡的，注视着她的脸，眉头轻轻锁起，没有再微笑。一种复杂的情绪升腾起来，让人虽然心存疑惑，却又不忍离开。 他又咳嗽了几声，才平稳唿吸道：“你的医术，在我们这里过于显眼。现在让你去医馆，只是因为看你甚是喜爱此道，让你去解解闷就好了。至于诊治病人，有大哥在那里，你还是不要插手，好不好？” 记月眨眨眼睛，一时没有明白。 莫止笑了笑，“你知道么？那晚你为我医治，那样的医术，我是闻所未闻的。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此术，我敢说，不出三日，你的名字就会传遍江湖。” 记月听了，不由连连点头，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古代世界，谁见过她这样的西医呢？即使是最一般的诊治手段，都会被看成异类。 看来莫止确实是心存善意来提醒她的，她却时时提防他，确实不应该。 “嗯，谢谢你啊，我知道了，你看，我的东西都没有带在身边，我注意就好了，放心吧。” 她向他展颜笑着，一脸阳光明媚。 莫止看着她的笑容，竟感觉心神一盪，那笑容如此开朗，如此明亮，如此不同。 突然喉间一呛，又低下头咳嗽起来。 记月见他连声咳嗽，习惯性地上前两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触摸脉搏。 莫止猝然感到她的触碰，怔了一下，但是也没有躲开。 他抬头诧异看着她，那一瞬的眼神，竟带着一丝慌乱。 记月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转瞬即逝的凌乱，因为她正在估算他的脉搏。他现在的脉率大概每分钟九十多次，还算平稳。 连一块手錶都没有，只能估计，真是悲剧。 看他已经停止了咳嗽，唿吸还算稳定，便四下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他的轮椅。 “你一定是活动过多了，幸亏现在还好。那个……你的轮椅呢？我送你回去吧。” 莫止抽回自己的手，摇头道：“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记月直起身子看着他，想要急着离开，又不好意思丢下他不管。 莫止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大哥还在等你，你快去吧，到了前院，顺便叫个小厮去我房里推了轮椅来接我。” 记月道：“好，那你……就坐在这里，不要活动了。” 莫止看着她，默默点了点头。 于是记月转身离去，留下莫止一个人坐在游廊里。 秋风吹过，竹影轻摇，一片静谧的浪潮声传来。 莫止松了一口气，将身体靠在廊柱上，回头去看廊下浓如凝碧的竹荫，身上的红袍披散在栏杆上，如残阳凄艷。 幽篁阁坐落在碧虚岭山地，这片山地绵延起伏百里，山下多有依山傍水的村落市镇。幽篁阁大公子林砚的医馆，就在山下最近的一处小镇上。 这个小镇虽然不大，却也人烟稠密，很是热闹，临街店铺门面，旗幌交错，商品琳琅满目，一派繁荣景象。 记月乘坐着林砚为她准备的马车，跟在林砚和随行诸人的乘骑后面，行进在小镇的街上，不停挑起车帘，观看着古代市集的热闹街景，逐渐身不由己融入了其中。竟然有一种自己原本就属于这里，属于这个时代的错觉。 街旁那个小小的门面，就是幽篁阁的医馆，门前挂着一副牌匾，却不是那些悬壶济世的旗号，匾额上用帅气十足的行书写着两个字：“竹韵”。据说这幅匾额，还是出自幽篁阁三公子莫止之手。 若不是知情的人，几乎没有人想到这里原来是一个医馆。 记月在门前下车，林砚也已经在前面下了马，回头对她点点头，招唿她一同步入医馆。 即使自己并没有察觉，其实在记月内心深处，还是很看不起这些古代的医者的。然而当她走进医馆，并且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遭以后，这种印象就不得不大为改观了。 原以为，这个技术落后，缺医少药的时代，这些所谓的医生也只不过是一些如同古书上的巫师一般的人。最好的估计，不过就是用那些奇怪的草根树皮治病的中医。可是只是看了看医馆的布局和设施，便已经令她赞嘆不已。 第24页 前面的诊室没有什么特殊，病人候诊的座位，林砚诊病的桌椅，简单的中医用具，还有整整齐齐的中药架，以及药师配药的柜檯，这些与古代电影电视剧里面别无二致。而诊室后面，则是一些特殊的治疗室，这些各色的房间，让记月很是吃惊。 突然感觉这些古代的医生在这样的条件下，可以达到这样的水平，真的是好伟大。 针灸、推拿各种理疗手段还在其次，正骨的设备、一些外伤的处理设备也很齐全，有早期的消毒设施，还可以进行缝合、清创等简单的外伤处理。 虽然设备还很原始，却构思精巧，可以达到基本的作用。这里没有详细的分科，医生好像就是万能的，通晓内妇儿外各科的诊断治疗技巧。 记月不由羡慕地看向林砚，这个看上去安静温暖的男子，真的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林砚看到她赞许的目光，向她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暖如三春和风，让人心里也不自觉溢满了暖流。 这位大师兄，真的比韩柏可爱多了。 记月一愣，怎么又想起了韩柏，既然回不去，总是想那个世界的事情，不是徒增烦恼么？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在这里认真生活，面对现实。 林砚安排当天的工作，医馆里的人们也开始各自忙碌起来。记月来到林砚指定的诊桌前，感觉很是紧张。 毕竟，这是一份自己根本就不熟悉的工作。 她绕过自己的桌子，来到林砚对面坐下，不好意思地笑笑，“林大哥，我刚来这里，什么都不懂得，你不要让我单独工作好不好？不如，先让我跟着你实习吧。” 林砚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月姑娘不要客气，你的医术相当精湛，我也是自愧弗如的。” 记月不由红了脸，“哪里呀，我看了你这里的设备，我真的是差得太远了，还要跟你好好学习才是。看得出来，大师兄你真的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医生。” 林砚听了，沉默片刻，突然嘆一口气，“我行医多年，诊病疗伤无数，却还是无法治好自己师弟的病。”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这个故事，真的是越写越上瘾了。先保证一点，无论多少艰难险阻，结局一定大团圆！ 第18章 医者仁心 第十七章医者仁心 林砚深深嘆息了一声，一种沧桑和挫败感在眉宇之间瀰漫开来。 记月诧异看着他。这位幽篁阁的大师兄，虽然年长一些，但毕竟也还是一个年轻人。然而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很是沧桑的感觉，有些迷茫，有些憔悴，让人不自觉便联想着他的过去，好像曾经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经歷。 他伸手指指对面的座位，让记月坐下。 “我自幼学医，行医也有多年，对于我三弟的气虚胸痹之症，却一直束手无策。我现在也只能看着他身体越来越糟而已。” 他看看记月，又很是温和地一笑，“听三弟说，他这一次病情发作，是月姑娘救了他。不仅如此，效果还出奇地好，而且月姑娘的医术，与我们一般的医者全然不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医术。敢问姑娘，他的病是否可以用这种方法治好呢？” 记月见他期待的样子，心下不忍，却也不得不说出实情，以免他产生不切实际的希望。 “不瞒林大哥，莫止的病，非常有可能是一种先天性的心脏畸形，除非是通过手术，直接修补心脏的缺损，否则任何药物的作用也只能是缓解他发作时的症状而已，不能治好的。” 林砚锁了锁眉，眼神黯淡下去，喃喃道：“我也怀疑过是这个原因，只是，这样下去，可能就没有多少时间……” 看来他对莫止的病情也有一定的估计，记月正要说话，已经开始有些求诊的病人上门了，候诊那边的从人在安排他们休息，按部就班就诊。 林砚道：“我们既是同行，还请月姑娘能留在幽篁阁，一起调治三弟的病。” 记月立即点头，现在除了这里，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 看得出来，林砚的医术，在这个江湖，至少在碧虚岭，都还是很被认可的。不长的时间，候诊的人们已经挤满了候诊室，就算是已经没有了座位，人们还是在安安静静地排队等待着。 不由得想起穿越前医院里面一号难求的专家门诊，幸亏，古代的人们还不懂得什么是黄牛。 她没有去林砚为她准备的座位，而是坐在林砚诊桌对面，就像实习生一样，看着林砚诊病，同时也注意学习相关的中医知识。 她懂得一些中医的基础理论，也懂得一点简单的方剂，但是临床经验全无。看着林砚在那里娴熟地望闻问切，言谈之中都可以反映出，那些抽象枯燥的中医理论，那样快速地闪过他的大脑，还在进行严密分析。 中医和西医根本有两套完全不同的理论基础，在她这个标准的西医眼里，能够把中医理论融会贯通的人，着实了不起。人体各系统的疾病，在中医眼中全部是整体的，不像西医那种精细的划分学科。 看着药方被患者取走，在前厅的药柜处取药，记月又跑到那边去看各色的中药药材。这些药材有很多她都只是知道名字，甚至都不知道具体的样子。 很快，她便对这里的布局熟悉了，虽然帮不了什么大忙，却可以承担导诊的工作。好在她以前学过毛笔书法，还试着拿起毛笔，抄写处方。 这时，一个干农活手臂受伤的男子被人扶着走进来，伤口很深，一行还滴滴答答流血不止。 记月立即上去双手握住他伤口的上部，力图帮助止血。 林砚也快速站起来，上前查看了那人的伤势，便叫人将他扶入后面的治疗室中。 记月帮助这伤员进了治疗室，便开始做术前的清洗准备工作。 当林砚洗完手走进来时，见记月的工作状态如此专业，不由投来赞许的目光。 “清创缝合”的操作非常原始，但是在古代来说，没有高压蒸汽灭菌，器材也很粗笨，这种操作已经可以算得上非常专业了。在没有那么多超级细菌的古代，这样的“无菌操作”已经可以避免大多数的感染。 林砚发现记月很快就可以协助他做好助手，不禁愕然。她在很短的时间内，手的灵巧利落程度就超过了他费心培训很久的帮手，而且有些操作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一面缝合，一面点头微笑道：“三弟说的没错，月姑娘果然医术了得。” 记月笑笑，“我今天跟着林大哥，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很快，外伤处理完毕，经过了漂亮的包扎，记月叮嘱伤员按时来换药，拆线可能需要十多天。 伤员千恩万谢离开后，从人承上清水，记月和林砚就着清冽的冷水洗手。 看着手上的鲜血随着水流泛入铜盆，慢慢的铜盆里的水也变成了浅浅的红色。从人又换了水，请他们继续清洗干净。 林砚看着她洗手，突然问道：“月姑娘，你不怕血么？” 第25页 记月诧异回头，见林砚正在盯着那些变成浅红色的水看着，脸色苍白如纸。那一刻，平时经常出现在他脸上那种温暖的笑意，好像从来与他无关。 不由得心头一凛，愣怔片刻，才笑道：“当然不怕，哪里有大夫怕血的呢？都已经习惯了。” 林砚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身走出去。 一直忙到中午，暂时停诊，有从人将准备好的简单饭菜端上来，大家也就不再有什么上下之分，一起围着桌子用饭。 饭刚刚吃到一半，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依稀听到门外有人在唿叫：“林大夫！林大夫！您在不在啊？” 即使是隔着时空，这种声音也如此相似，这明显就是来了急诊病人的节奏。 记月放下碗筷，林砚已经站起身，吩咐开门。 来者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人，用一辆破旧的板车推着一个全身抽搐的男子，两个人都衣衫褴褛，满面尘土。 见医馆的门开了，妇人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向着迎出去的林砚磕头。 “您就是林大夫吧？快救救我们当家的，家里断了粮，今天早晨他在外面捡到一点隔了很久变质的粮食，不敢给我和孩子吃，他自己飢饿难当，便吃了。然后就上吐下泻，高烧不退，求了很多大夫，有的因为我们没钱不给医治，有的就算给治也没有办法，眼看他就要不行了。我是听人说您医术高明，赶了很远的路赶来的，求求您救救他吧……” 林砚连忙扶那妇人起来，做个手势命人扶她到一旁休息，便上前诊视病人。 记月跟着走上去。这个病人发着高烧，皮肤都很烫手，估计体温要在四十度以上，全身颤抖，虽然还有意识，却已经处于谵妄状态，整个人看上去干燥得厉害，明显已经严重脱水了。 抬头去看林砚，见他把着患者的脉搏，皱眉摇头。 记月忙道：“林大哥，这个病人很危重，严重感染和脱水，快要不行了。” 林砚嘆道：“病情到这样的程度，药石难以奏效，恐怕只有准备后事了。” 记月凝望着林砚沉默了一会儿，这样严重的感染和脱水，不要说在古代，就是在现代的医院里，死亡率也非常高的。 然而，对于中医来说，确实已经没有丝毫希望，但是如果通过西医的补液和抗感染，抗休克，还会是有一线希望的。而且，在这个时代，还没有那种耐药细菌的出现，抗生素的疗效一定会好得出奇。 脑中突然迴响起今早出发前莫止对她说的话。 “那样的医术，我是闻所未闻的。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此术，我敢说，不出三日，你的名字就会传遍江湖。” 名字传遍江湖？传遍这个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了解的异世？传说中的险恶、阴谋遍布的世界？ 很显然，那样一定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甚至可能会有杀身之祸。在这个世界，与其天下闻名，确实不如默默无闻的生活。 可是，现在摆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生命。 也许贫穷，也许微不足道，也许已经濒临死亡，但是，他还有唿吸，还有心跳，还有各种生命体徵，而且有可能，自己的作为，就会让他微弱的生机恢復活力。 即使那个可能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希望渺茫。 她暗暗咬牙，一个医生，怎么可以见死不救，怎么可以放弃希望呢？ 她立即回头叫站在一旁的小厮。 “麻烦你回去一趟，找到你家三爷，把我放在他房间的那个大箱子拿回来，但是一定要小心不能磕碰的，记住了么？” 林砚听了，愕然回头看她。 莫止曾经特意叮嘱他，虽然他希望记月做她喜欢的事情，却不希望她使用她那种罕见的医术。 那个小厮没敢马上离开，而是眼巴巴看着林砚。 林砚锁眉思索了片刻，看着那个濒死的病人，向小厮一挥手，“去吧。” 然后，便吩咐周围的人，将病人抬进医馆后面的治疗室，并且派专人陪伴病人的妻子，不要让她进去看治疗的过程。 记月感激地看着他这样做，看得出来，他也不希望自己有什么麻烦，所以在竭尽全力减少那种可能。 不由问道：“林大哥，你不反对么？” 林砚苦笑一声，“不是医者，是很难理解医者面对病人时那种纠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假期来啦，请允许依然要坚守工作岗位的我，代表所有医护工作者，祝大家节日快乐，身体健康，远离疾病！ 第19章 无限生机 第十八章无限生机 一辆马车风驰电掣驶过街道，掀起一路烟尘。赶车的小厮声唤中，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都用惊异的眼神看着，不知是什么急事，让车的主人如此急迫。 马车在竹韵堂门前剎住，拉车的马匹口鼻都吐着白汽，唿唿直喘。 赶车的小厮钻进车帘，小心翼翼从车里搬出一只箱子，然后跳下车辕，抱着箱子冲进医馆。 这小厮行动带风，掀起车帘的一角，隐约看到车里的一角红衣。 急救箱被送进医馆后面的治疗室，记月正在用温水为这位高热的病人进行物理降温。 林砚已经开了药方命人煎好了汤药，但是只要药物进口，这个病人就会呕吐，药物根本不能达到作用。 看到急救箱就在眼前，记月双眼一亮。她迅速打开急救箱，从里面拿出一瓶五百毫升的生理盐水。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补液和抗感染的治疗，也需要紧急的降温措施。 她利落地拿出消毒棉签和碘酒酒精、输液器，接通输液装置，让林砚握住病人手臂起到止血带的作用，然后就进行静脉穿刺。 幸亏她曾经跟着护士们学习过静脉穿刺，而且技术还很是过硬。否则这种严重脱水的病人，血管都是扁的，还真是犯了愁。 俗话说，艺不压身，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多学一些本领，总会有用处。 非常愉快地穿刺成功，一针见血，她撕开输液贴膜，将针头固定在皮肤上。 林砚睁大眼睛看着她做这些，动作如此熟练，那些装置他也是从未见过的东西，甚至不知道那些东西的材质。 建好液路，她开始翻找急救箱里面的抗生素。 记月想起老一辈医生说过的抗生素应用歷史。据说伟大的弗莱明医生发明青霉素以后，开始应用于临床的时代，只要一支十万单位的青霉素就可以轻易地治癒大叶性肺炎。 抗生素不属于常规的急救药品，但是非常万幸的是，急诊科护士长竟然在箱子底下放了一盒的头孢曲松钠。 天哪，第三代的头孢菌素，对于这种肠道感染太适合了。记月迟疑了一下，打开盒子，只拿出了一支粉针剂。 相信，这区区一支头孢曲松钠，就可以治疗这个人的严重感染了。 药物输注以后，从来没有接触过抗生素的细菌肯定是一下子就溃不成军了，只是一支头孢曲松钠，病人便开始慢慢退烧。 第26页 五百毫升的生理盐水和十毫升的氯/化钾输完以后，病人其实还是处于脱水状态的，但是因为感染得到了改善，即将丧失的意识便开始恢復。 如果在医院，这样的病人就需要大量补液，纠正代谢紊乱。但是这里，是古代。液体很有限，而且用完了就不会再有，记月端来清水，餵给病人喝。 病人已经不再呕吐，记月用随手都有的盐、糖等配置了口服补液盐，让病人口服补液。林砚的那些清热解毒的中药也一起餵了下去。 病人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到了傍晚，病人的神志已经完全清晰，体温恢復了正常。 林砚把所有的治疗设备全部收好以后，才让人把病人的妻子带进来。那个妇人看到丈夫脱离了危险，跪在地上千恩万谢。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已经被那么多大夫拒绝治疗濒临死亡的丈夫，居然还能活下来。 看着这两夫妻衣衫褴褛的样子，是肯定付不起诊金的，林砚当即为他们免了诊费，还赠了些许散碎银两。 记月觉得，抗感染的药物只用了一次，应该按照时间继续追加。但是她确实听说，在刚刚发明抗生素的时代，这种严重感染是可以一次用药治癒的。 于是叮嘱这两夫妻，让他们注意观察，两三天要回来复诊。然后又告诉病人的妻子怎样配置补液盐，以及这些天要怎样调整饮食。 刚才几乎快要死去的一个人，现在居然就活生生地走着出来，实在是一个奇蹟。那个男子还很虚弱，被那妇人扶着，还在一直打躬作揖，不知道怎样感谢才好。 记月跟着林砚送他们出去，嘆口气道：“林大哥真是一位侠义心肠的好人啊。” 林砚没有说话，目光投向停在门前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上。 小厮抱着急救箱出来，向马车走去，林砚叫住了他。 “是三弟让你驾他的马车出来的么？” 小厮支支吾吾道：“三爷说，这箱子贵重得很，不能骑马带着，所以…就让我驾他的马车送来。” 林砚点头，小厮行了一礼，才抱着箱子送上马车。 车帘一动，林砚不禁微笑。正要迈步向马车走去，突然眼角闪过几个身影。 几个面蒙黑纱，全身深紫衣装的人。 这几个人身法很快，快速闪过街角，似是腾空而去。此时再追，没有如吕青一般的轻功，显然来不及。 林砚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惧，紧锁眉头，喃喃道：“消息竟然这样快？还是……” 记月也隐约看见了那几个神秘的人，见林砚表情异常，忙问道：“林大哥，那几个人是什么人呢？” 林砚收回神思，却仍是一脸冷峻。他回头看了记月一会儿，似是思索了一阵，便吩咐医馆的众人道：“今日约好的病人已经诊完，又费力急救，大家都很辛苦。今日天色已晚，收拾好东西回去吧。” 众人也都疲累，立即应了一声，整理用具，套车备马，准备返回幽篁阁。 抬头看去，那几个紫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个送急救箱的小厮也已经赶着车行远了。 虽然是古代，一天的工作竟也象穿越前一样劳累。吃完晚饭，记月回到自己的房间，沐浴完毕，让丫鬟们都回去休息，自己坐在妆檯前，看着镜中自己披散着满头乌髮的样子，仍然与穿越前无异。 此时，就连身上简单舒适的白色棉布长袍，除了拖在地上的长度，也与自己以前的睡衣很是相似。 她看着镜中那个清水出浴，有些慵懒又颜色清丽的美人，不由长嘆一声，支颐发呆。 一阵敲门声响起，轻轻的，温柔拂过她的耳鼓。 “进来。”记月感觉是方才出去的丫鬟，便随口淡淡回答。 随着门吱呀一声，一个人漫步进来，记月回头看去，不由睁大眼睛，吃了一惊。 那个人没有穿他白天那件火红的外袍，而是只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衫，腰间随便束着鸾带，越发显得秀雅挺拔，长身玉立。 那双凤眼如同画就，眉梢眼角依旧漾着淡淡的笑意。 然而没有了那种血红色，便觉得少了些许凄艷，多了些温润。 他凝眸看了记月一会儿，微微一笑。 记月连忙站起来，整整了整衣衫和头髮，面对着他。 “你……怎么这个时候到这里来了？”她伸头看看外面没有轮椅，“还是……自己走过来？” 莫止眸光闪了闪，回身将门关上。 “你……”记月一惊，他又要故技重施？现在自己刚刚沐浴后，衣衫单薄，披头散髮，他要干什么？ 不由自主用手抓紧衣领，后退了几步，可是后面又早没了空间，只能靠在妆檯前。 莫止挑了挑眉，摇头道：“你如此怕我？难道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么？” 他用手掩住口鼻，咳嗽了两声，便四下看了看，在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月月，我走到这里累死了，你都不请我坐……” 记月见他离自己远远就座，并没有如上次一般无礼，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是……”记月虽然放了些心，却还是不解问他，“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么？” 莫止抬眼看着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去医馆了？” 记月听了，怔了一下，锁眉道：“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说，林大哥的医馆里面需要人手，要我去帮忙的么？现在怎么又出尔反尔？” 莫止道：“那是因为，你不想呆在幽篁阁。” 记月越发纳闷了，难道现在，她还有别的地方可去么？ “不想待在幽篁阁？”她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他。 莫止看了她一眼，“那天你亲口说过，你不想待在我们这个鬼地方，还要跟妙儿去彩云山庄。” 记月极力回想，终于想起，那天莫止威逼她，使她那样生气，曾经说过那样的话。 她说过，你以为，我很喜欢呆在你们这个鬼地方么？这样的话。 很显然，当时她的意思是他们这个异世的江湖，而莫止便想当然把这个鬼地方认为成了幽篁阁。难怪他，他并不知道自己穿越时空的事情，很自然便会这样以为。 后来，武妙君提出让记月陪她一起去彩云山庄，她当时确实感觉不错，想要跟她前去。也正是因为莫止说出医馆的事情，她才没有前去。毕竟，从医乃是她的本行，若想在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生存，她也只能要依靠自己的这个能力。 不过，这个莫止，倒仿佛对自己的事情如此关心？竟然那样费心盘算，不让自己离开幽篁阁？ 记月好奇看着莫止，不由悄然笑起来，离开妆檯，走到他就座的桌旁，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与他隔桌而望。 莫止侧目看她，目光有些许闪烁。 记月双臂交叠在桌上，一手支颐，笑眯眯看着他。 莫止道：“你笑什么？” 第27页 记月笑道：“笑你呀，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这么不想我离开幽篁阁呢？还费这么多心思算计，现在又出尔反尔的，你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象在自己世界里与同学同事开玩笑一样，伸着一根手指指着他。 “你这……不会是暗恋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什么，每写一篇小说的时候，总会有一首很入境的歌陪伴我码字。封剑的时候是剑心，花开是恋人心，这篇么，是问情诗。现在真的好喜欢问情诗啊～ 第20章 关关雎鸠 第十九章关关雎鸠 莫止在她的手指前面，不动声色地安静看着她。记月突然意识到，她说的话好像有些过，毕竟，莫止是一个古代人。 她讪讪地收回手，咧嘴笑笑。 然而莫止却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惊讶和窘迫，连目光都没有什么波动。直到她显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才突然倾身过来，那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上显出些似笑非笑的表情。 “暗恋，是什么意思？” 记月差点吐血，原来，这个傢伙竟然不知道什么是暗恋，也难怪，也许这个词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吧。 “这个……”记月不知道怎样说才好，“你要是不懂，那就算了。” 她站起身，想要走开。 “站住。”莫止漫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完了，这个人还要寻根究底，好吧，问就回答他好了，倒要看看他什么反应。 记月坐回椅子上，清了清嗓子，“你说暗恋，是么？” 她正在准备一本正经地解释一番暗恋的含义，莫止突然道：“当然不是，我是在问你，你可不可以不再去医馆？” 记月愣了一下，原来他还在纠结这件事，“这个啊，当然不可以了，医馆的条件很好，我在那里跟着林大哥学到了很多东西，还享受到了帮助别人的乐趣。我是一个医生，我当然不会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 莫止眯起眼睛，身子靠上椅子的靠背。 “可是今天早晨，我曾经好意提醒过你，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处境很危险么？” 记月知道今天下午她决定抢救那个感染脱水的病人，让人回幽篁阁找莫止。那个急救箱，也肯定是莫止交给那个小厮的，而且，还让小厮用他的马车去送。 他知道记月要她的东西，就知道她要用她那种不可思议的医术救人。 记月疑惑看着他，“莫止，你这个人很奇怪，你既然知道危险，也反对我救人，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急救箱给我呢？” 莫止冷笑了一声，“难道，我可以阻止你么？” “当然可以，”记月道，“你如果不把急救箱给我，我就不可能救得了那个病人。” 莫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是的，那样确实可以阻止你的行为，但是，却不能阻止你的心。如果你真的有办法救那个人，却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你会非常痛苦的，是么？” 他的话说完，记月却突然感觉自己无话可讲了，莫止的话，好像是那样准确的反映了自己当时面对那个病人心中的纠结。 谁不想要安逸的生活，就算是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再也没有了找回自己原本人生的希望，她还是想要安静地活下去。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好，而并不想捲入这里所有的险恶和风波。 然而，她却别无选择。 她收起开玩笑的表情，对莫止感激地笑笑，“谢谢你可以理解我。你放心吧，林大哥已经做好了防范，我们在最后面那间房子里治疗了病人，我们的治疗手段，没有外人看见。” 莫止摇头笑了，“你真是太天真了，竟然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江湖人的耳目么？我可以告诉你，竹韵堂已经引起了江湖中人的关注，而且一旦关注了，就不会善罢甘休。” 记月纳闷道：“怎么会呢？不可能吧。” 莫止道：“你没有看到大门外一闪而过的那几个紫衣人么？” 记月想了一会儿，突然睁大眼睛看着莫止，“你怎么知道？难道当时，你就在那个马车里面？” 那个带回急救箱的小厮赶着莫止的马车，声称三爷让他用自己的马车送来箱子，话语支支吾吾，原来，车上不只是箱子，还有莫止。 他们抢救那个病人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那段时间，莫止就一直坐在马车里。 他竟然一直在那里等着，观察周围的一切，把所有的危险尽收眼底。 这个傢伙好用心啊，这样关心她的事情？记月睁大眼睛好奇看着他，一时间不觉出神。 莫止跟她对视了片刻，突然咳嗽起来，用手掩着口，脸颊咳得泛红。 记月一惊，连忙从桌上端起茶壶，斟了一杯茶，起身捧起茶杯，绕过桌子想要走过来递到他手里。 谁知动作有些匆忙，脚下被样式繁杂的桌腿绊了一下，身体突然失去平衡，一下子便向前栽过去。 幸亏她练过跆拳道，身体的平衡能力还是很可以的，连忙用力收住身形，才没有栽在莫止身上。可是她手中的这杯茶水，便整个泼在了莫止的脸上和肩上。 莫止已经停止了咳嗽，被突如其来泼了一身一脸的茶水，惊讶的抬头看来。他现在的样子狼狈非常，不仅俊秀的脸上满是水珠，头髮和衣衫上也弄得都是茶水。 记月大惊，尴尬得无地自容，怎么笨成这个样子？本来是想表达一下感谢和关心的嘛，却给他来了个醍醐灌顶。而且，这还是一位先天性心脏病的病人，抵抗力很差的，要是着凉感冒了可怎么办呢？ 她连忙拿起一条绢帕，慌手慌脚地为莫止擦脸上头上的水，一面忙着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你可千万不要感冒了！” 莫止任她乱擦，自己却缓缓抬手拭了拭鬓边湿淋淋的头髮，口中慢悠悠道：“你这茶……都是凉的。” 记月瞠目结舌，怎么？他还希望被泼一身热茶？那样他不怕被烫死么？ 几缕湿润的头髮垂在他的腮边，虽然显得有些狼狈和颓废，却让他含着笑意的眉梢眼角凭空透出些妖娆。 记月心里竟然又不寻常地悸动了几下。 莫止见她呆着不动，长睫慢慢瞬了瞬，突然道：“你不要忘了，你已经答应了慕容庄主的邀约，不久要跟我一起去凌渡山庄赴约的。” 记月勐然醒悟，想起后花园的事，慢慢收回绢帕，后退两步，“我哪里有答应，是你答应下来的，其实我根本不想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天机弩。” 莫止笑道：“无论如何，江湖间信誉最重，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记月哼了一声，什么天下无敌的天机弩，大不了就是几根弹簧几个弹射装置而已，你们这些古代人，要是看见现代的突击步和狙击步，还不得羡慕死。 莫止看着她低头冷笑，不由锁了锁眉头，“你在想什么？” 第28页 记月看了他一眼，不由开心起来，他总是那样无所不知，经常看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是这次自己想的事情，他就算有读心术，也是万万也想不出来的。 回头看去，却见他目中有一点疑虑和挫败的神色一闪而过。虽然消失得很快，却正好被她捕捉到了。 记月笑了笑，看看他雪白的衣衫上面明显的茶渍，连忙道：“好了，你衣服一时干不了，赶快回去换衣服吧，不要着凉。” 莫止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淡淡道：“我不冷。” 记月一皱眉，“不冷也不行，快回去，万一感冒了肺部感染，还要我费劲抢救你。再说天这么晚，我也要睡觉了。” 莫止听了，只好慢慢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记月突然想起来他的轮椅好像不在这里。 “要不然，我去你房里推轮椅来接你吧。” 莫止回头看看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唇边又盪起笑意。 记月这才想起，自己披着长发，身上几乎穿着的就是睡衣。 这种打扮在现代人而言没有什么，但是对于古代人来说，已经是很诱惑了。若是这个样子跑出去，遇到别人，肯定会以为她疯了。 不禁尴尬得笑笑，整整衣衫，又拢了拢头髮。 莫止静静看她，突然道：“没关系，你现在的样子，很美。” 记月一怔，还没有说话，莫止已经再次开口道：“不必推轮椅了，我自己散散步，没事。” 他回身走到门前，开门出去。记月出于礼节，送到门口。 他跨出门槛，突然回头，再次向她一笑。 “你以为，我真的不懂，何谓暗恋么？” 他突然的一问，竟然让记月一时语塞。 莫止凤目流转，轻声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天哪，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一直到莫止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院门外，记月才回过神来。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还有他的行为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位古代的绝世美男，这是喜欢自己啊。 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为了她做了许多事，而且，已经喜欢她喜欢到面对着她念情诗的程度。 这，怎么可能呢？ 记月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在大学期间，她一直是专心于学业。而且，有那个医学精英的大师兄韩柏时刻关注，她那些男同学也一个个知难而退，就算她容貌美气质出众，也并不敢去追她。 可是，对于韩柏，她确实没有丝毫动心的意思，而且，韩柏与她所有的交流，都只限于医学理论和实践，他们之间除了学业，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如今，身处异世，这位被这个世界称为天下第一美男的莫止，竟然喜欢上她了么？ 记月是一个现代医生，很理性很坚强，但是她毕竟也是一位妙龄女子，面对这样好看的大男孩的喜欢，不能没有慌乱和失措。 她关上门，背身靠在门上，等着快速的心跳平復下来。 突然，脑海中勐然闪过一位可爱漂亮的女孩子的脸，那么认真那么单纯。 武妙君。 她的心如同被电击了一下，勐然醒悟。莫止，他可是武妙君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了，填了两首词，共贺： 鹊桥仙 银辉遍撒，流光飞泻，霜天万里如烟。 天涯几度同对月，又何妨万水千山。 把酒簪菊，凭栏诗话，相携沉醉花间。 西风遥寄知音曲，能不能世世团圆。 山坡羊 月轮如聚，月辉如诉，览尽人间瞳瞳目。 枣梨殊，酒肴俗，万里愁思怨与慕，都诉与明月无今古。 聚，月常睹，散，月常睹。 第21章 不速之客 第二十章不速之客 月挂竹梢，天空澄澈明净，秋风冷冽清新。 莫止离开记月住的小院子，漫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他自幼体弱，不耐劳累，早已养成了徐步缓行的习惯。 其实缓步有缓步的好处，不仅可以保存体力，也可以顺路观赏美景。何况，幽篁阁的月夜时常美得令人心醉。 他停步抬头，看着如同繁霜的天幕，干脆在旁边的一块山石上坐下。这样美的月夜本就适合安静地欣赏，人的一生，步履匆匆，早已错过了太多风景。 那个特别的女子，与他曾经见过的女子都如此不同。甚至，他也无法解释她的那些特质，所以，只能称之为神秘。她的医术，那样匪夷所思，让他突然之间对自己的人生又一次生出无限希望，如同一个落水窒息的人，突然唿吸到清新的空气。 今夜的她，及腰的长髮飘逸如云，纤长的身材玲珑有致，从来没有其他女子的那些繁杂装扮，一切都那样简单，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一种独立、坚韧的感觉。 有时候竟然会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她，也许根本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感觉，他有时会突然觉得，也许有一天，她就会如同流水中翻起的那些美丽的浪花，可能会突然就消失不见。 他原本就知道自己的病乃是绝症，他不能像一般人一样拥有长久的人生。既然如此，就抓紧时间完成应该完成的使命就好。他就是这样理智，心性早已经坚强到如同铁石的程度，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一天他也会如此患得患失。 也许，是因为时间太紧迫了。 就算他的病不能治好，只是生命可以延长些年月，他也可以多做很多事，可以把所有事情做得更完美。虽然对于常人来说，人生到处是希望和机遇，但是对于他而言，一切都只是梦而已。所以，他虽然平时行走时习惯放慢脚步，他的心却从来不敢慢下来。 因为对于他而言，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 他定定心神，深深吸了一口这种清爽冷冽的空气，准备站起来继续散步回去。 突然，清风竹影中有一些不和谐的感觉传来。 莫止是一位暗器大家，感官自然比一般人要灵敏许多倍。他立即停止起身的动作，继续坐在山石上，安静地观察。 几条黑影划过夜空，在竹梢间一闪而过。 即使相距甚远，也能感觉到，这几个人的轻功绝非寻常武林人士可比。那凌空虚度的身法，全部都是武林中上乘的轻功。 莫止在山石上正坐，闭上眼睛，用自己灵敏的感觉感知着这些不速之客。 突然发现，这些人在四周环绕，仿佛是在寻找什么，却又在忽然之间，同时沖向一个共同的方向。 那个方向，正是记月住的小院。 秋风萧瑟，带着些阴森的寒意，几片竹叶随风飘落。 莫止突然睁开眼睛，双手轻轻翻动，看似随意舒缓的动作，却在瞬间以最简捷的方式完成了。 几片竹叶如同几片绝世暗器，几线微风倏忽飘去，半空中突然传来几声闷哼。 虽然是轻柔得算不上兵器的竹叶，全部以无比精准的方式击在那几个夜行人的要害大穴。这几个人半空中真气难续，只能收功落在当地，有两个还不由自主地栽倒在地。其他几个人也忙着运行真气，为自己解穴。 第29页 莫止从腰间取下摺扇，轻轻展开，凤目蕴着淡淡寒光，扫向这几个人。 月光下，这些人全部黑纱蒙面，看不清形容。 莫止手中的摺扇微微一顿，如果在日光下，这些人身上的衣装肯定是那种很邪魅的紫色。 这几个人，正是黄昏时分出现在竹韵堂门口的紫衣人。 原来，这些人进了幽篁阁，只顾四处寻找，当时莫止坐的地方在竹林深处，他们竟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一个冷冷的女音传来，是出自为首的紫衣人。 “你是什么人？” 蒙面黑纱之上，那双眼睛满是冰冷的寒意，紧紧盯着莫止。 莫止微微一笑，声音依旧带了些戏虐的韵味，“我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人半夜闯进我家里，竟然问我是什么人，岂不是笑话？” 几个蒙面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言以对。 莫止慢慢起身，摇着扇子，缓缓踱了几步，“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们才对吧？” 那个目光冰冷的蒙面女子上下打量莫止，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你方才的手法如此精准，难道就是幽篁阁的莫止？” 莫止道：“你们既然来到幽篁阁，难道不知道这里有一个莫止么？” 那女子也冷笑了一声：“自然知道，但是你不该这样问我们的身份。试想，若是你面蒙黑纱，闯进别人家里，你会马上向第一个遇到的人表明你的身份么？” 莫止道：“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一生，绝不会做面蒙黑纱，闯进别人家里的事情。我若是想到别人家里去，自会大大方方从正门走进去。”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三公子是怪我们夜里潜入了么？” 莫止道：“确实如此，我不仅怪你们，而且很生气，所以在你们亮明身份之前，最好不要离开幽篁阁。” 他突然合起摺扇，在掌心轻轻敲了敲，“你们从白天就开始注意我们，所为何事？” 紫衣女子沉默不语，却突然身形一闪，快速向莫止袭去，双掌风声起处，衣袖间一片烟雾腾起。 莫止自觉一股寒风扑面，早已下意识闭住自己的迎香穴，摺扇一展，侧身向旁躲闪。 此时一道人影掠过，正横在莫止身前，广袖挥洒，另一片烟雾散开来，与之前的烟雾混在一起。 莫止感觉腰间一紧，已被一个人带着后退到十步开外。 整整衣袍，回头向来人一礼，“多谢大哥。” 林砚点点头，放开他的腰带，举步向那些蒙面人走去，待走到近前，又上下打量这些人。 紫衣女子目光一闪，上下打量了林砚一番，“你果然不凡，竟然可以瞬间化解我的毒烟。” 林砚皱眉道：“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雠，为何用这么歹毒的烟雾伤害我师弟？” 紫衣女子道：“我并无加害之意，只是因为三公子暗器天下闻名，想要请回家去，切磋技艺而已。” 莫止在后面轻笑道：“难不成你没有听到么？我刚刚说过，我若是想要到别人家里去，自然会从大门走进去，何必劳烦你们这样相请呢？” 紫衣女子回头看看自己的几个从人，点头道：“既然如此，白天医馆里面那位姑娘，可不可以跟我们去一趟呢？” 林砚正要回答，莫止的话已然冲口而出，“当然不可以。” 林砚抿抿唇，回头看看莫止，见他已经敛起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眉目间带着丝丝寒意。 他向莫止做个手势，才向那几个蒙面人抱拳道：“几位想必都是武林中的人物，还掌握着高超的用毒技巧，既然相见，何必遮遮掩掩，不如就此亮明身份，大家也交个朋友，如何？” 紫衣女子沉默一下，冷笑一声，“我们并非武林中人，今日既然话不投机，也不便在此久留，后会有期。” 说着话，她突然向四下从人一挥手，几个人的身影便如鬼魅般飘忽而上，瞬息无声，眨眼消失在竹影月色之间。 莫止抬头看着那些暗影消逝后的夜空，突然神思飘荡，只是怔怔地站着。 林砚见这些不速之客已然退去，并未追赶，回头看见莫止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三弟知道这些人的来歷么？” 莫止听他说话，方才惊觉，收回神思，摇头道：“小弟不知，但是却好像在哪里见过，所以出神。” 林砚走近几步，探手按住他的脉门，把了一会儿脉，便放开道：“脉象还好，方才那女子施放毒烟，你可曾伤到？” 莫止摇头道：“大哥不必担心，小弟无妨。” 林砚道：“这些人确实不容小觑，施放毒烟的手段也甚是巧妙。不过，他们确实并不曾想要你的性命，那些只是些迷烟，你若中毒，也只是晕厥而已。否则，恐怕我的清心散并不能瞬间解毒。” 莫止笑道：“也许，正如那女子所言，她只是想请我去她家做客而已。不过，这些人今晚前来，他们的目标却并非是我，而是月月。” 林砚慢慢点头，黄昏时分他看到这些紫衣人，便猜到三分。只是，他想不出他们怎么会这样快得到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对什么感兴趣。如今，看到那女子施放毒烟，他似乎明白了，自古毒与医本是一体，制毒的门派必然会对医者大家很感兴趣。 他们亲眼看见那个病危的患者推进竹韵堂，又看见他被搀扶着走出来，必定会兴味盎然。江湖上的消息，往往不胫而走，谁也不知道会传得多快。 莫止看上去也想到了这些，正在回望记月的小院，口中喃喃道：“我确实大错特错，不该让月月去医馆的。” 林砚不觉莞尔，嘆息道：“三弟，你的心性我太了解了，从来做事不后悔的，我可是从未见过你这样彷徨失措的样子。你对月姑娘，是不是动了心？” 莫止听了，立即摆手道：“哪里哪里，大哥多心了，只是，我突然对自己的寿命产生了一点幻想而已。” 带些戏嚯的笑容立即从林砚脸上消失了，他几乎从学医开始便与师父一起为莫止诊治病情，知道他的性格很是坚强，所以无论是师父还是他，都没有刻意向他隐瞒。因为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过分隐瞒一些事情，他反而会无法接受，而详细了解了真相，他却可以很是客观的面对。 他干脆岔开话题，“好了，夜深了，你不要劳累，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月姑娘这里放心，我会派人防守，我也会亲自当心的。” 莫止点头，便转身离去，刚走几步，突然转过头来。 “大哥，我突然感觉有一点印象，却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的印象了，有一个字，似乎与那些紫衣人有关。” “哦？”林砚道，“哪个字？” “离。”那双眸子在竹荫下闪闪发光，带着些迷茫的追思。 第22章 出行计划 第二十一章出行计划 第二天一早，记月起身便收拾停当，准备出发前往医馆。 第30页 昨晚很晚才能入眠，但是在能够进入梦乡时，她的心已经做好了选择。 武妙君是一个可爱的姑娘。她是一位大小姐，看上去也很受宠爱，一定是从小被娇惯的，可是，她却并不像那些被宠坏的姑娘一样，那样自私、贪婪、骄纵。她喜欢莫止，却只是远远看着，希望可以看着他安好，她的喜欢与她外向的性格如此不同，那样深沉温柔。 这样好的姑娘，她绝不会去伤害。 其实，在莫止面前，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心动和烦恼，还不都是因为这个傢伙长得太好看么？任何人都难免对美的事物产生依恋和好感。她是一个医生，却毕竟不是圣人，虽然以前也经常接触各式各样的病人，可是她却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病人。 更何况，这么好看的人身患绝症，无论是谁，也会感到不舍和感嘆。 她想到这里，心里再次感到那样难过。也许有一天，她会不得不看着他死去，却无法救他。 莫止……莫止…… 若是能有现代化的设备多好，若是大师兄韩柏能在这里多好…… 记月摇摇头，不再去想，继续梳理头髮，强迫自己停止思想。只要到了医馆，她就可以开始繁忙的工作，忘记这些无谓的烦恼。 丫鬟送来早餐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好一切，准备出发了。 “月姑娘，今天你真的很早啊。可是大公子方才传话过来，说今天不去医馆了，有请月姑娘到正院见阁主，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商议。” 记月听得发怔，“什么？医馆也可以说不去就不去的么？那约好的病人怎么办？” 丫鬟笑道：“这个，大公子自有安排的吧。” 记月闷闷点头，这个林砚，身为医生，也太不敬业了吧。不过，他是医馆的主人，也可以说，他就是这家古代医院的院长，医馆的一把手，他的决定，肯定不能是随便的，一定已经安排妥当了。 可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去商议的呢？ 她不过是这里，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一个不速之客，幽篁阁的阁主，竟然有重要的事情跟她商议？ 简直是莫名其妙。 话虽如此，既然主人相邀，还是免不了要去，以免失礼。另外，这位幽篁阁主，碧虚居士沐若虚，她只见过一次。而唯独的这一次，那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还醉醺醺的，恐怕连她是什么人都不会记得的。 简单用了些早餐，记月便离开自己的住处，延着幽篁曲径，前往正院。 说起来幽篁阁这个地方的景色实在是清雅宜人，沿路一面观赏着风景，心中的郁闷竟然就能渐渐淡薄，消散在碧青的竹影之间。 独坐幽篁里，弹琴復长啸。 记月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这句脍炙人口的诗句，却也在这个时候，好像感应到她脑中的诗句的唿唤，一阵清幽雅致的古琴声激盪起来，映着秋风竹韵，弦弦动人心魄。 情不自禁被那琴声吸引，一路行去。 耳中的悠悠琴韵，渐渐夹杂进一些凌厉的气势，带着刀风剑气，越发大气恢弘。 正院后身，一片很是宽阔的庭院，还未走进院子，便感觉院中一片剑光。 记月转过院门，举目看去，只见院落中间，那位鬓髮如银的老者身穿着一色白衣，手中长剑如虹，随着身姿蹒跚摇摆，剑锋也吞吐不定。然而，看似无限醉态的身法，却似醉非醉，看似随意洒脱的剑光，又似醒非醒。 记月睁大眼睛，不由大吃一惊。 她练习跆拳道，也在道馆听教练讲授过一些中国古代武林门派的武功。古时候的一些神乎其神的功夫，到了现代已经失传，难以看到书上记载的那些样子。 关于醉拳、醉剑的武功，她也见过一些武术大家的表演，非常精彩，然而今日看到沐若虚的醉剑，却真的非常不同。这样的剑法令人惊嘆，而且美得赏心悦目。 美则美矣，却并非花架子。那似醉非醉的每一剑，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她只能看个皮毛，若在高手眼中，自然可以深切感受到那每一式的精准和杀伤力。 三个绝顶高手的师父，又岂会是一个凡人？ 记月正看得出神，却突然在那潇洒舞剑的身影之后，看到另一个人。 独坐檐下的蒲团之上，膝上横着古琴，修长的十指轻挑缓拨，身上的红衣凄艷如血。 记月的瞳孔不由收缩了一下，虽然已经作出了决定，即使是莫止真的喜欢他，她也不会回应，可是骤然看到这位昨晚在自己门口念着动人情诗的美男，还是忍不住心跳停顿了半拍。 定了定心神，扫视院中，却见林砚也站在院落一角，安静看着师父练剑。 挥洒的剑气渐渐收起，沐若虚手中的长剑突然凌空飞起，带着一道剑光，飞向林砚。那一边林砚面带微笑，轻轻闪身，躲过剑锋，右手探出，从容随意地握住了剑柄。 “师父的醉剑如入化境，实在令人沉醉。”林砚抱剑当胸，向沐若虚行礼。 沐若虚哼了一声，脸上一副气恼的表情，看看林砚，又看看屋檐下收弦不弹的莫止。 “化什么境？老二送妙儿那丫头去了彩云山庄，一准儿是被武旭朝看上了，到现在还不让回来，非说什么要留他多住几日。这个老傢伙，看上了我的徒弟，是想抢去做徒弟，还是想抢去做女婿呢？” 林砚笑道：“二弟也只是离开几天而已，其实让他到外面走走也好，反正有妙儿在，也不会让他受委屈的。不过既然师父如此想念他，徒儿这就派人去叫他回来就是。” 沐若虚摇摇晃晃走上屋前迴廊的台阶，弯腰把莫止往旁边推了推，自己也坐在那个大蒲团上，摆着手道：“算了算了，我早就知道，你们三个白眼狼人大心大，早晚有一天都要离开我这个老头子，是不是？” 莫止将琴放在一旁，却不起身，很是自然地与师父同坐着一个蒲团。 “师父说什么话？徒儿可是没有想要离开师父的。” 沐若虚回过头，两只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鼻子里哼了哼，“你这个坏小子，只是嘴甜。刚刚不是你说，要去赴什么约？你就是没事找事，什么天机弩，什么凌渡山庄，路远着呢，你这个破身体，能行？赶快老老实实在家给我待着。” 正在说着话，林砚抬头看见记月站在院门外，连忙笑着迎上来，伸手相请。 记月跟着林砚走到迴廊下，学着古代人的样子向沐若虚施礼，“记月参见沐阁主。” 沐若虚抬头看看她，立即堆起满面笑容，“月月来了？快来坐，来坐。” 记月吃了一惊，他的样子，完全不象与她只见过一面，倒好像她已经在幽篁阁住了十年，大家都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样。 只好咧嘴笑笑，他让她坐，这里又没有其他座位，难道要去跟他和莫止挤着坐那一个蒲团不成？ “不用不用，阁主您坐，我站会儿，锻鍊锻鍊。”记月陪着笑，如果是现代，她肯定会说“呵呵”。 第31页 沐若虚又回头看看莫止，嘆了一口气道：“月月啊，我这个徒弟，身体不太好，我跟老大帮他治疗了很久，也不是很见起色。我听说了，你救过他，医术还非常高超。这次他要去凌渡山庄，既然你已经答应了跟他同去，就要麻烦你路上照顾他了。” 记月听着他说，两只眼睛越睁越大，“不是，阁主，您刚才不是还说他没事找事，让他老实在家呆着么？” 沐若虚长嘆一声，“话是这样说，这个臭小子，他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变过？他说要去，那就只好让他去了。” 记月的眼睛差一点掉在地上，莫止在幽篁阁，简直就是说一不二啊，不仅武妙君和吕青这些人对他是一百分的信任，竟原来他的师父也是这样，就算是心里并不愿意，也会按照他的话去做。 抬眼看看莫止，这个傢伙眯着一双凤眼，慢悠悠摇着扇子，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 也许幽篁阁的人都已经听他安排成为习惯，才把他纵得这样不成样子。 记月斜了他一眼，又向沐若虚行礼道：“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答应慕容远风赴约的事情，是莫止非要替我答应的，我根本就不想去什么凌渡山庄。” 莫止听了，合起摺扇，在掌心轻轻敲了敲，嘴唇一挑，又露出那种惑人的微笑，“月月，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出尔反尔，这趟凌渡山庄，你是一定要陪我去的。” 记月拧起眉头对着他，大声道：“凭什么你要我去我就非去不可呢？你……是我什么人啊？” 莫止唇边笑意更浓，“你连这都不知么？我，自然是你的病人。” 记月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他。 莫止道：“你既然为我诊治，我便是你的病人，若我途中有什么闪失，你岂不是有失医者的职责？” 记月咬着牙，这个无赖，巧言令色，简直就是一个古代医闹。 林砚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好了月姑娘，三弟的病，你最是了解，就烦劳你陪他去走一遭。医馆的事情，我自会打理，你放心就好。” 这个林砚，倒把她不愿跟莫止一起去的原因归结为不放心医馆的工作，简直是无话可说。 沐若虚挥挥手，似是让大家安静，脸色却是少有的凝重起来。 “关于夜闯幽篁阁的紫衣人，老三对我说了一个离字，你们年纪尚幼，肯定是不会知晓。我也难以知道老三怎么会有这样的印象，但是这个门派，原本就是一群已经三十年不出江湖的人，也只有我们这些在江湖闯荡多年的老人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的完结文《花开不知寒》明天参与限时免费活动，欢迎喜欢的读者订阅，么么哒。 第23章 一路同行 第二十二章一路同行 几天后，幽篁阁后门，一辆马车整装待发。 这是莫止的那辆马车，很是宽敞，车后面有专门的装置用来固定轮椅。车内几案设置井然，食品水壶都安放在几案下面的橱柜里，除此之外，还准备了一些路上阅读的书籍。座位上铺设着柔软的锦缎绣垫，内壁衬着素雅的帷幔，所有的一切极尽舒适，只为乘坐的人可以最大限度的消除旅途的劳乏。 但是，就算这马车再豪华，乘坐的感觉再舒适，记月心里还是很别扭的。原本，她希望独自乘坐去医馆时乘坐的那辆马车，与莫止分开两辆车，可是，今天早晨她刚一提出，莫止便立即阻止了她。 “那些紫衣人一定在监视着幽篁阁，我们出行都要选择从后门悄悄离开，你竟然还要搞一个车队不成？” 他那□□扬的凤眼斜睨着她，说话的口气淡淡的，却透着权威的韵味。 记月怔了一会儿，反驳道：“既然紫衣人在监视这里，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出行呢？一旦被他们发现，在路上截杀，岂不是很危险么？不如等他们离开以后再去吧。” 莫止收回目光，发出一声轻笑，“月月，你果然天真，在这个江湖，若是有人盯上了你，你却期盼着有一天他们可以主动放弃。那些人若是可以轻易放弃，他们又怎会盯上你呢？” 记月一时无言以对。 莫止抬眼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放心吧，我们同乘一车，路上我可以方便照顾你，若是当真有什么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说完，记月的无言以对便立即变成了张口结舌。 “什么？你保护我，还照顾我？”记月睁大眼睛瞪着他，就他这个破身体，不让她半路抢救他，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还说这样没影子的话。 莫止挑挑眉，似笑非笑，“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好，就这样，谁让你是幽篁阁的宠儿呢？谁让你又是我的病人呢？ 于是，她只好简单收拾了行装，重新将听诊器从衣柜里拿出来，放进行囊里。待到走出后门，只见幽篁阁的小厮正在将她的急救箱和心电图机、除颤仪搬上马车。 记月不禁冷笑了一声，这个古代马车，纯粹就是一辆救护车啊。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心里念佛，莫止的身体可是千万不要在路上出什么状况，她一个人孤立无援，抢救起来非常吃力的。 而且，万一抢救不过来…… 她摇摇头，不愿再想下去。 上了马车，只见莫止已经在最里面的座位上就座了。一身素雅的衣袍，披着深青色出行的斗篷，靠在柔软的锦垫上，很是享受的样子。 记月在马车一侧的座位上坐下，感觉确实舒适。这辆救护车，比医院真正的救护车坐起来感觉好多了，简直可以媲美那些真皮内饰，天窗自动挡的轿车呢。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悄悄笑了一下。 莫止理着手中的扇子，看了她一眼，眉头轻轻收缩，“月月，你又在笑什么？” 记月收回心神，向后靠了靠，清清喉咙，“没什么，那个，跟你没关系。” 莫止的眼眸有一点失望的神色瞬间飘过，却被记月看在眼里。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因为无法读懂她的内心表现出的神情，记月便感觉好生高兴，竟有种幸灾乐祸的兴奋。 莫止没有再看她，伸手掀起侧边的窗帘，向站在门里远远观望的林砚挥挥手中的扇子，那边的林砚默默点头，依旧是一派温文尔雅的风度。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车辕上两个车夫在赶车，这就是此次出行的全部人员。 莫止说过，人越少，越不容易引起不相干的人的注意。 随着车夫的马鞭声和吆喝声中，马车轻轻震盪，车轮滚滚，一场崭新的旅途开始了。 自从穿越时空来到这个古代的江湖，记月除了那天曾经到过碧虚岭下的小镇，其余的时间全部呆在幽篁阁里。这次要外出游歷，她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感觉既新鲜又恐惧，不由时不时掀起窗帘，去看外面的景色。 莫止坐在座位上翻看着一本书，很是认真的样子。 车轮在山路上颠簸，车夫是林砚精心挑选的老把式，虽然道路崎岖，车行倒也甚是平稳，加上座位上舒适的坐垫，让这车坐得并不劳累。 第32页 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幽篁阁已经消失在群山之间，莫止才一面翻书，一面随意道：“跟我一起出来一次，还是不错的，是么？” 记月放下窗帘，靠进靠垫里，故意漫不经心道：“如果我可以选择，我还是愿意待在林大哥的医馆里。” 莫止道：“如若那样，你又怎么能看得见这么美的风景呢？” 记月摇头道：“我宁可什么也不看，也不愿意被那么可怕的门派追杀。” 她皱起眉，想来想去，“沐阁主说的这个钟离门，既然已经三十多年不见踪迹，为什么突然就会盯上我了呢？” 莫止翻着书，目光凝注在书上，随意地答言，“三十年不见踪迹，只能说明是三十年未出江湖，也只能说明这三十年，江湖上没有出现他们关心的人和事而已。” 记月咬住嘴唇，一脸懊恼，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只是做了一件每一个医生都会去做的事，怎么就成了这些人关心的人呢？也许，若不是林砚行事隐秘，她早已被很多人注意，而不是只被这些人盯上了。 那天提起暗夜闯入幽篁阁的紫衣人，沐若虚便给出了解释。无论是林砚、吕青还是莫止，都年纪还轻，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个门派。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古老和神秘的门派，就算是在很久以前，也很少在江湖行走，近三十年来，更是在江湖绝迹了。 钟离门，其实并非一个门派和帮会，那只是一个家族而已。他们并没有自己的称号，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复姓钟离的家族，所以江湖人称其为钟离门。 这是一个以制毒和用毒闻名的家族。 即使当年他们很少在江湖走动，当时的江湖人听到钟离门的名号，依旧会心生恐惧。 因为他们卓绝的制毒技巧和见血封喉的剧毒。 可是后来，这个神秘的家族逐渐销声匿迹，甚至在这近三十年里，再也没有钟离门的人在江湖出现过。 自古以来，毒与医不分，药物本身都带有毒性，这些带毒的药物，可以杀人，但是遇到适应症，也可以救人性命。 也许，林砚的医术早已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所以才在那个垂危的病人如同死而復生般走出竹韵堂时，那些紫衣人才会现身，甚至当天夜里就拜访了幽篁阁。 而当时看他们的行径，记月是他们最感兴趣的人。 记月嘆了一口气，又抬眼看向那边舒服靠坐在锦垫上看书的莫止。 “莫止，你很奇怪啊，为什么三十年都未出江湖的门派，连你大哥都不知道，你却有印象呢？” 莫止的视线从书上抬起，淡淡扫过来。 一些记忆的片段突然闪过脑际，如同悽厉的闪电，苍白冰冷，随即又换上如血残阳。 莫止突然咳嗽起来，连忙放下书，用手掩着口，俯身下去。 记月吓了一跳，立即从座位上起身，来到莫止身边，伸手去拍他的后背。 莫止逐渐停止了咳嗽，闭上眼睛按着胸口，轻轻喘息。 记月一面拍着他的后背，一面问道：“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莫止睁开眼睛，摇了摇头，对她微微一笑，“没事，呛了一下而已。” 记月看了看他的脸色还好，唿吸也平稳，暗暗放下心来，又回身到自己的行囊那里，从里面把听诊器拿出来。 她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又来到莫止身边，莫止侧头看看她手中的听诊器，便解开斗篷的带子，又把外套的前襟松开。 他抬头看看记月，眼神虽然还是淡淡的，看上去却还是很认真的。 “就这样听好不好？我有点冷。” 记月不禁抿唇笑了，这个傢伙很聪明，颇有点现代的病人去医院看病的风范了。 她凑近过去，将他的衣领拉开，只把听诊器头伸进他衣服里面，上下仔细听了一遍。还好，肺部的唿吸音虽然有些粗，却没有听到明显的湿啰音。 她把手撤出来，摘下听诊器，对莫止笑笑，“还可以。把衣服穿好吧，不要感冒了。” 莫止看了她一眼，慢慢整理衣衫。 记月看着他，摇头嘆道：“莫止，你师父和大师兄那么疼你，你身体这样差，他们竟然就这样放心让你出行，还要走很远的路，真是不可思议。” 莫止又微笑了一下，“不是有你在我身边么？他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记月怔了怔，她来到幽篁阁时间也不长，阁主和大师兄竟然这样信任她么？不过话说回来，莫止一旦发病，自己在他身边，确实比其他人都更有用处。可是，万一有什么意外怎么办？心脏的疾病，随时都是有生命危险的，一旦发生意外，有时候根本就是无力回天的，那个时候，也没有病人家属的认同和签字么？ 没办法了，无论如何，她穿越到这么一个时代，这么一个地方，本来就不是她的执业地点，有些也超出她的执业范围，已经不可能再像在医院里一样，一切按照法律办事了。 抛却这些束缚，离开所有的医疗设备和医疗制度，她依旧是一个医生，面对病人的时候，她依旧会救人，会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 她坚定地点头，“好吧，我会做好你的医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修改了文名，原名《异世医侠》，现在改成了《江湖心事》。心事两个字有多重含义哦，希望小天使继续陪我慢慢解读～ 第24章 淡然生死 第二十三章淡然生死 莫止突然抬眼看她，他的眼睛，在那一刻闪着亮亮的水光，看上去格外生动。 很少看到他这种脱离了淡漠的眼神。 “真的么？”他突然道，眼睛紧紧锁住她，目光几乎与她胶着在一起，让她的心都轻轻颤抖起来。 “嗯。”记月点点头，却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与他对视着，不知如何是好。 莫止慢慢垂眸，目光又落在她的听诊器上，突然向她伸出一只手，“你的……武器，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记月不被他盯着，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我的这些设备放在你房间这么久，也不知被你怎样研究了，这个听诊器，还是什么秘密不成？ 她大大方方一伸手，将听诊器递给他。 莫止再次微笑，“慕容远风那样威胁你都不给他，看来我的面子比凌渡山庄的庄主还要大。” 记月笑了，“当然，你跟慕容远风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 莫止接过听诊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不锈钢的听头和pvc的双管。 “其实，这只是一个管子，通过这个管子，将我身体里面的声音传到你的耳中，是么？”莫止慢慢看着，口中喃喃道。 记月不由惊嘆，“天啊莫止，你实在是太聪明了，一下就说出了听诊器的本质。” 确实，无论材料再高级，功能再完备，听诊器总是在起着这个基本作用。林奈克医生如果可以看见莫止，也一定会赞嘆他是个天才。 第33页 莫止仍然抚弄着听诊器，突然道：“月月，有时，我会有一个疯狂的想法，你，好像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记月顿时愣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片沉默，唯有马车辚辚，在山路上轻轻颠簸。 “你，还有你这些奇特的东西，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莫止抬起眼睛，再次看着她，“也许，只有来自你的神奇力量，才能治疗我的病。有时候我会想，也许你就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这一次记月低下头去，不敢再接触他的视线。 “林大哥，他难道没有说过么？关于你的病……” 莫止道：“我知道，大哥已告诉我了，你也无法治好我的病，但是，在我发病的时候，你的方法却是最有效的，也许，你可以给我多一些时间吧。” 记月不由得抬眼看他，林砚已经告诉过他，他的病即使是记月也无法治癒，也就是说，他一直对自己的命运很清楚。他知道自己不能拥有常人之寿，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然而面对绝症，面对自己的命运，他的这份镇定和冷静，真的很令人感动。他这样的人，就这样面对死亡，真的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记月默默不语，喉间感觉一片酸涩。 莫止看看她，再次微微一笑，“你不必如此，其实我早就知道，也早已适应。每一个人出生以来，不都是一直在走向死亡么？不同的只是时间与经歷而已。我的时间既然不多，便不要浪费，抓紧做完自己必须做的事。” 他回头回望窗外，“月月，既然上天让我见到了你，必是上天让你多给我一些时间，如此，求你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好不好？” 记月被他一番话所感，立即点头道：“好，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的，你放心吧。” 莫止回头看她，双目晶莹通透，“谢谢你。” 记月看着他这双如同画就的美目，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念的情诗。他对自己，是一种依恋，还是期待，抑或是别的什么呢？ 她清清喉咙，试探问道：“莫止，你那天，念的那个什么山有木兮什么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莫止的目光从那种闪亮的生动立即变得无限淡漠，唇角再次勾起那种惑人的微笑。 “你如此奇怪，不是你说了，暗恋这个词么？” 原来，他只是在解释暗恋的含义而已。记月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确实，他除了解释这个词，也没有表示过其他什么意思。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古代美男，看来并没有喜欢自己，他念的情诗，也不是念给自己听的。 本该轻松，可是为什么，心里有一点很不舒服的感觉？有点伤感和失望？ 记月吓了一跳，恨不得打自己一下，难道她内心深处，还期盼着莫止喜欢她么？ 她不知所措地抬手理理鬓髮，咧嘴笑笑，“那个……你究竟知不知道，妙儿喜欢你呢？” 莫止眯起眼睛，目中的淡漠更加明显，一派寒凉。 “妙儿？她可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彩云山庄的大小姐，她怎么会喜欢我呢？” 记月立即道：“可是，只要有眼睛的人，就可以看出来，妙儿是真的非常喜欢你呀。” 莫止拿起面前的书，摊在膝上，手指又翻起了书页，“月月，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还有必要考虑这些事么？” 记月不禁锁起眉头，“你自己说的，每一个人都在走向死亡，只是经歷不同。我倒觉得，你也同样有享受人生的权利啊。沐阁主大宴宾客，还不是为了……” 莫止咳了几声，身体向后靠近软垫里，轻轻哼了一声，“算了，我怎么可能配得上妙儿，此事不要再提。” 他又看起了书，用行动表示，本次谈话结束，他要看书了。 记月原本还想问白佳容的事，见他如此，也不便再问，感觉有些尴尬，正要坐回自己座位上，莫止把听诊器递过来，双眼还斜睨着她，透着几分笑意。 突然想到，他是她的病人，她也承认了自己是他的医生。但是她还从来没有如同对待任何一个住院患者一样，给他做一次详细的查体。在这个没有任何辅助检查的时代，详细的物理诊断显得尤为重要。 记月手里握着听诊器坐进自己座位的锦垫上，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一直没有时间，等有了机会，我会详细检查一下你的身体，以便进一步了解病情。” 莫止眨眨眼睛，“你那样的……检查，还不够么？” 在他这个古代人看来，那天夜里她对着衣不遮体的他，又看又听又摸，已经是相当详细了。 记月认真道：“当然了，我只简单检查了你的心脏和肺部，你的心脏畸形，可能会影响你的体循环，我要详细检查，看看你有没有肝脾肿大，有没有水肿，这样才可以更好地估计你的心脏功能状态啊。还有，还要做个心电图。” 莫止看着她，长眉轻轻收缩着，一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放在自己下巴上划着名。 记月怔了怔，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他肯定听不懂。 “好了。”她挥挥手，笑了一下，“有时间我再详细跟你解释吧。” 莫止微微一笑，突然如同自言自语地轻声道：“这些都听你的好了，你是一位姑娘，都不在意与我有些肌肤之亲，我自然无所谓。” 记月一听，差点昏过去。什么？肌肤之亲？医生诊治病人，视触叩听，难道这也是肌肤之亲？要是这样说的话，跟她有肌肤之亲的人那就多了去了。 这个傢伙，说话实在没谱，亏得方才还很怜惜他很感动。记月靠在靠垫上，闭上眼睛装睡，不再理他。 车行过荒凉的山麓，驶过山下一个热闹的市集。虽然车上带着食物，但都是一些只能充飢的食品，时间已到正午，车夫把车停下来，询问用餐的问题。 如果下车找一个饭馆用餐，以莫止的相貌，非常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记月也没有问莫止，就直接告诉车夫，让他们自去用餐，买些饭菜回来，她和莫止在车上吃一点就好。 想到莫止的病情，她还叮嘱车夫，要给三爷准备些好消化的饭菜。 莫止坐在里面看书，任记月安排，一言不发。放下车帘，记月不禁暗笑，这个莫止竟然这样爱学习，要是在现代，这么聪明，还这样的学习态度，考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也不成问题啊。 而且若是在现代，他的病不就可以通过手术治好了么？ 她又嘆了口气，现在她都无法回去，更不用提给莫止做手术的事了。 车夫很快用餐回来，从一个很是干净的饭馆带回了些不错的滋补汤粥，记月看看这些食物，还很是精緻，正适合心脏病人食用。 车平稳起行，离开市集，很快又行进在了荒野之中。记月和莫止在车上用了些饭，便继续看书休息。 又行了一段路，感觉车的速度逐渐减慢，好像信马由缰，车身也有些颠簸。 第34页 到凌渡山庄路程很远，他们也不着急赶路。这里山野荒芜，他们一直坐在车上也累了，马儿也需要放开啃些青苗，不如让车夫停车，大家都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赶路。 记月探身过去，想要掀起车帘，叫车夫停车。 随着车身的颠簸，突然感觉抖动的车帘缝隙中有些不寻常的气息。诡异、恐怖、令人不寒而慄。 记月慢慢掀开车帘，虽然有些心理准备，还是惊得目瞪口呆。 她一把甩脱了车帘，用手掩住口，缩回到自己的座位里。 莫止抬头看她，诧异道：“月月，你怎么了？” 记月伸指指着车帘外面，说不出话来。 莫止目光一闪，起身过来，一把将车帘掀起来。 车辕上，两具僵直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本人又轮空鸟！不管了，没榜也要日更几天，更不动了再说！（吐血） 第25章 暗夜秋风 第二十四章暗夜秋风 记月是一个医生，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也见过死人，但是那些都是经过抢救无效死亡的人，或是解剖室里制作好的标本，而不是这种恐怖的尸体。 她也曾带着惋惜的心情为死去的病人盖过床单，宣布过病人的死亡时间，那时候的她都处在一种工作状态中。可是今天，突然映入眼帘的，是两具那么恐怖的尸体，而且，这两个死人正是原本好好坐在车辕上赶车的车夫。 心里满是惊恐，毛髮悚立，忍不住身体瑟瑟发抖。 她努力压抑住恐惧，睁开眼睛看过去。 莫止俯身在车前，在检查两个车夫的尸体。 这两个人应该死亡时间并不长，尸体却已经处于了一种严重的僵硬状态，脸色青白，口唇呈一种接近黑色的深紫颜色，口角还都溢着黑色的血水。 莫止的手指扯开一个车夫的衣领，她看到那人的颈间有一些紫色的瘀斑。 强烈的噁心感袭来，记月捂住嘴转过身不敢再看，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正在难受，发现莫止已经回到她身边。 “月月，你没事吧？” 记月摇摇头，抬头看他，却见他脸色很是平静，斜飞的凤目带着些许笑意。 这个傢伙，心脏不好，心理倒蛮强大。 莫止向她倾过身来，语气依然淡淡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 “这两个人，是中毒而死。” 记月一惊，失声道：“难道是钟……” “钟离门。”莫止立即接过她的话，眸子中一点寒光闪过，“看来他们一直在跟着我们呢。” 回忆如流星，脑中开始迅速回想一路的经歷，寻找着车夫中毒的原因。 “难道是他们在市集上吃的饭？” 莫止在她身边坐下，看上去不仅没有什么惊慌，甚至唇角还带着微笑。 “这是最可能的原因。”他手中理着扇子，不慌不忙的样子。 记月疑惑道：“可是，我们为什么没有中毒呢？” 莫止轻笑一声，“他们并未想要杀我们，只是想我们去做客而已，为何要在我们的饮食中下毒呢？” 记月看着他，心里一阵发寒。都说江湖险恶，果然不假，这个钟离门，想请他们去做客，未能如愿，现在用这样的请法，竟然白白让这两个无辜的车夫丢了性命。 她一脸悽惶，喃喃道：“早知这样，我还不如就跟他们去一趟了，现在，岂不是我害了这两个车夫？” 莫止听了，唇边的笑意慢慢敛起，回眸看过来，那眼神竟带着些许感动。 “月月，你果然是个善良的女子……不过，你这个样子，很难在江湖立足。” 记月哼了一声，她来到这里都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谁要在他们这个江湖里立足了？ 莫止又笑了一笑，“其实我并非畏惧钟离门，但是却非常不喜欢他们的邀请方式。我说过，若是我想到谁的家里去做客，自是会大大方方地从大门走进去。如今他们暗下毒手不说，还滥杀无辜，我更加不会如他们所愿。” 他展开扇子，手指划过精緻的扇骨，“他们这样做，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你的善良，还是暂且收起来，留着给我一个人好了。” 记月听着他从容的口气，不禁诧异得愣住。付出代价？钟离门会付出代价？现在他们在明，钟离门在暗，随时都可以向他们下毒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都不知道人家躲在什么地方，还让人家付出代价，真是痴人说梦。 还有，她的善良，她的同情心，竟然要留给他一个人？她要做他的专职大夫么？难道她大学五年所有的医学知识，就是为了给他一个人服务？简直胡闹。 记月斜了他一眼，他这种令人敬佩的自信，也不知道究竟来源于什么地方。 “好了不要说了，现在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等着钟离门找来，然后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 莫止冷笑一声，“我却还不知道何谓按照别人的意思行事。” “是，你的飞针很厉害，可是现在你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是他们都现身了，你这个身体，确定可以跟他们决斗还是比武？” 莫止垂着眼睫，漫声道：“不是还有你么？” 记月一惊，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莫止，你怎么回事？难道你以为我是一个武林高手么？我的跆拳道是道馆学的，就算是黑带二段了，也没办法跟你们这些武林高手比啊！” 莫止啪的一声合起摺扇，侧头看着她，长长的眉轻轻一挑，“跆拳道？” 天啊，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这样一副魅惑的样子，真是够了。记月深吸一口气，不去接他的话，“好了，现在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莫止道：“你可会赶车？” 赶车？这种古代的马车，她可不会赶，她有驾照，但那是汽车，跟这辆车风马牛不相及。 莫止看见记月在摇头，嘆了一口气道：“我倒是可以一试，不过很累……” “算了算了！”记月连忙拦住他，他这个心脏，连走路都走不长，一会儿赶车累到了，还要她抢救他。 搔着头想了想，突然计上心来，“这样吧，你的轮椅就在车上，我推着你离开这里好了，我们不要马车了。” 莫止摇着头，发出一串优雅的笑声，“你真是天真，既然钟离门的人就在附近，我们推着轮椅离开，和我们在这个马车里，有什么区别么？他们能赶上我们的马车，难道还赶不上轮椅？” 记月听了，双手捧着头，丧气非常，“那怎么办？在这里等死么？” 莫止将扇子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声音很是柔和，“我们就在车上休息就好，若愿意下车去散散步，也未尝不可，放心吧，我早已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他说着，离开记月身边，又走到马车里面的座位上，拿起书看起来。 第35页 马车停止在这片荒凉无人的野外，不再前行。记月不敢让莫止劳累，自己忍耐着噁心下车，用马车上的一条毯子将死人从车辕上盖住拖下来，怀着敬畏的心情将他们停放在路边的荒草丛中。又研究着古代的挽具，将两匹马卸下来，让它们休息吃草。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一切完成以后，忍不住跑到路边呕吐起来，一身大汗。 正在难受，却感觉一只手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似是想要减轻她的痛苦。她惊了一下，回头看去，却是莫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 他看去竟然一脸心疼的样子，柔声道：“月月，真是辛苦你了。” 记月平復了噁心，推开他的手，自己擦汗，“好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你的身体没事，我也可以少担心一点。” 莫止点点头，很是听话的样子。 很快，日落黄昏，野外秋风萧瑟，却没有一点其他的动静。 想到要在这荒山野岭过夜，暗夜里还埋伏着身带剧毒的诡异刺客，记月就感觉不寒而慄。可是，目前的情况，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听天由命。 看看莫止，依旧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好像他本是一个局外人，甚至对身处的环境还很是欣赏。 确实是服了他们这些江湖人。 渐渐的，暮色四合，荒野中一片黑暗，星月黯淡。秋风中摇曳的树影，以及远处的重重山峦，在暗黑的天幕中如同鬼影幢幢。 记月点起车上携带的羊角灯笼，淡淡灯光洒在车内。 可想而知，在这连天彻底的暗黑夜晚，一灯如豆，一定隔着很远就可以发现他们的存身之地。不过也不妨事，既然钟离门的人早已知道他们在这里，更明确的标明位置也不会更糟。而且，钟离门的人若是要杀他们，大可早已杀了，根本不必等这么久。 可是，既然他们就在附近，为什么还不现身呢？要请他们去做客，为什么又不来请呢？ 记月心乱如麻，抬头看看莫止，他裹着斗篷靠在靠垫上，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在这样的时候，他却一直从容镇定得吓人，现在还有心思睡觉。 夜幕低垂，熬过了半夜，车外面只有风声飒飒，有时候会产生一种可怕的错觉。其实，比起等待，真正面对危险的时候反而并不可怕。 后半夜气温更低，连车里都变得越来越冷，记月把身体埋进靠垫里面，怀里又抱了一个锦垫，身体又困又累，意识也渐渐模煳起来。 车里面的莫止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记月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团，不禁定睛看来。 这个奇特的女子，这个时候看上去无比柔弱，她完全没有一点江湖经验，还不如没有怎么在江湖走动过的他。 她双手抱着一个靠垫，身子蜷着，好像想要藉此取暖。清秀白皙的脸颊映着摇曳的灯光，睫毛的淡淡阴影撒在细嫩的皮肤上。 可能是依然觉得有些冷，她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两下，睡梦中紧紧依靠着座位上的锦垫。 莫止自己没有意识到，一抹微笑已经悄悄爬上他的嘴唇，他站起身，解开斗篷的带子，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来，走过来两步，抖开斗篷，轻轻盖在记月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韩柏：记月，为什么不搞外科？你们内科大夫，手里都不拿手术刀，多没意思？ 记月（甩甩头笑）：内科大夫，手中无刀，心中有刀！ 第26章 荒野惊魂 第二十五章荒野惊魂 也许是太过疲劳，那样的夜晚，竟然无梦，睡得很是香甜。 当晨光透过马车的车窗，在车内洒下一片清冷，记月才清醒过来，努力转侧身体，让因为靠坐而很不舒服的颈部活动一下。 座位上的垫子很柔软，身上也感觉很是暖和。 突然发现，这种温暖来源于盖在身上的一件厚厚的斗篷。 原本残存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脑子里回想起出行赴约和中毒死去的那两具尸体。 她马上坐起来，那件深青缎的斗篷从身上滑落下来。这件斗篷制作精良，厚实柔软，在这刚刚转冷的季节，这样的一件斗篷盖在身上，已经是很温暖的了。 也是因为莫止身体不好，才会穿着这么暖和的斗篷出行。 记月心里一惊，立即抬眼向马车里面的座位上看去，原本莫止就坐在那里。 那个座位空空如也。 她的心顿时揪起来，在这荒凉的野外，马车里竟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而且，那种不知何时就会降临的危险，仿佛浓重的阴云，低低悬浮在头顶。 她也不会料到有一天，因为没有看到莫止，她的心会如此慌乱。 “莫止！”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单薄的声音在马车里迴荡，显得寂静的空间越发孤寂。 她伸出颤抖的手，去掀车帘。 心莫名提起来，她不敢想像，外面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车帘掀起，她伸着头向车外看去。 依旧是茫茫荒野，映着清朗的晨光。只有风吹过野树荒草，一派萧瑟风景。 一片荒凉中，那个人背对着她，站在马车前面。 他又穿上了那件红得像血一般的宽大外袍，柔黑的长髮披在背上，迎着风飘飘摇摇。那个身影瘦长却很是挺拔，显得孤绝料峭。 记月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个奇异的男子，有时看上去病弱，有时又那般强势，甚至还带着些骇人的气息。 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人影，然而空气中却瀰漫着浓烈的杀气。仿若大战即将来临，一切只是在安静中等待。 记月警惕地下了车，谨慎地走到莫止身边，按照平时练跆拳道联手实战的习惯，一直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 心都提到了喉咙，目光洒在周围的荒野之中。 突然感觉身后有些不一样，下意识回头看来，却见莫止在回头看她。 他的表情很是平静，眼神一片淡漠，在这样的环境中，并没有一丝警惕和恐慌。 “你……”记月愕然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莫止用手中的摺扇碰碰她的肩膀，又回头指指他面前的荒草丛。 记月拧着眉看过去，那里荒草丛生，没有看到什么异常。莫止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一起向那边走过去。 渐渐临近那片草丛，很快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草丛里有两具尸体，距离还很远，已经感觉到浓烈的血腥味传来。那里的草地已经被血染红，而那两具尸体，正是两个面蒙黑纱的紫衣人。 钟离门的人…… 记月用手掩着口鼻，以遮挡令人噁心的血腥气味，回头惊讶地看向莫止。 莫止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淡漠得毫无感情的目光落在尸体上。 “他们……死了？谁杀了他们？”记月仔细观察尸体，可以看到这两个人都是被一剑穿心而死，胸口和后背都有明显的伤痕。 莫止的眉头轻轻收缩了一下，转身走向马车。记月稍稍一愣，连忙跟在他身后，一面走一面诧异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没有别的人，这两个人，难道是你杀的？” 第36页 她虽然这样问了，可是连自己心里都无法相信。这两个人一看就死于利器的损伤，莫止的手里并没有刀剑武器，只有飞针，而那种小小的针，是不可能造成那种损伤的。 莫止回眸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她的话，也许他也知道，记月的话不过是随口乱说的吧。 “月月，把轮椅拿下来，我们离开这里。” 记月马上点点头，几步跨上马车，到车后面解开固定轮椅的绳子，想把轮椅从车上放下来。 莫止转身到马车后面，抬头看着她，看样子想要接着她递下来的轮椅。 记月一惊，他这样的心脏病人，怎么可以负重呢？她连忙向莫止摆摆手，阻止他走近。 “你不用接，我自己可以的。” 虽然嘴上说可以，这种古代的马车很高，这轮椅又这样笨重，她一个女子从上面拿着轮椅放下来，还确实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莫止脸上带了一丝微笑，虽然没有反对，却还是没有听记月的话，走到车旁托住轮椅，帮着记月将轮椅放在地上。 记月从车上跳下来，连忙抬头看他的脸色，睁大眼睛问道：“你没事吧？” 莫止摇摇头，微微一笑。 记月见他脸色与平时无异，唿吸还算平稳，便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她将轮椅推到车门的位置，准备去车上搬急救箱和心电图机等物。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可是万万不能丢弃的。 其实，如果可以驾这辆马车，才是最好的方法，无奈他们都无法驾车，也是无奈之事。 她正要上车，突然感觉手臂被拉住，回头看去，却是莫止抓住了她的袖子。 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在她脸上扫过，唇边笑意一闪，“不要忙了，有些晚了。” 有些晚了，是什么意思？记月深深吃惊，只能回身将视线撒向四周的荒野。 依旧是一派荒凉，依旧一片寂静，秋风飒飒，山林中一阵阵野鸟飞过的声音。 一个冷冰冰的女音划过宁静，低沉、黯淡，没有一些感情色彩。 “我们只是诚意相邀，三公子何故如此狠毒？” 话音刚落，平空一片紫芒，荒野中突然间多了十几个身穿紫衣，黑纱蒙面的人。这些人一个个身法飞快，从野地里，山林中旋即飞来，瞬时已到近前。 记月大吃一惊，那天夜里紫衣人造访幽篁阁她并不在场，但是后来碧虚居士沐若虚讲述神秘家族钟离门时她却是听得很清楚的。她知道这个以用毒着称的家族，也知道这个家族制毒和用毒的厉害。 方才死在草丛中的人也是钟离门的人，没想到这么快他们便得到消息，直接寻访前来。 她正在不知所措，却见莫止已经从容向旁迈了一步，却是正好挡在她的前面。 紫衣人以最快速度在马车周围集结，为首的那个人一看便是一个女子，虽然脸上蒙着黑纱，看那髮式身材，很是裊娜娉婷的样子。 莫止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好听的声音迴响起来，仍旧镇定从容。 “莫止与慕容庄主有约在先，现在是要去凌渡山庄赴约。钟离门要请我们前去，大可与慕容庄主一样相邀，难道一定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么？” 紫衣女子眸光一垂，冷冷道：“钟离门不是江湖门派，也不遵从什么江湖规矩，更不管你与什么人有约在先。” 莫止轻笑道：“姑娘是钟离门的掌派之人么？” 紫衣女子道：“我们钟离门并非门派，在下乃是钟离家的小女儿而已。复姓钟离，单名思字。” 莫止道：“钟离小姐，既然不是江湖门派，因何频频在江湖行走，还无缘无故杀害无辜之人？” 钟离思立即道：“我们只是对这位记姑娘的医术很感兴趣，也很欣赏三公子的暗器。可是被三公子一再阻拦，恁的不给面子，还杀了我的家人，是何道理？” 莫止道：“我们幽篁阁的车夫，可是被你们毒杀的么？他们只是两个无辜之人，若只是约请，因何下此毒手？” 记月很是纳闷，这个钟离思一再认为他们的人是莫止杀的，为何莫止却不否认呢？只要有眼睛的人，便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绝不是莫止所杀啊。 她心里着急，正想走出来出言争辩，却感觉莫止背负在身后的手抓着她的袖子，不让她上前。 那边钟离思沉吟了片刻，回头扫了一眼草丛中的尸体，嘆了一口气道：“好吧，我们的人行事无礼在先，如今丧命，就算他们罪有应得。如此，你我双方各死了两个人，也算扯平，这件事就一笔勾销，如何？” 记月惊得目瞪口呆，这些古代武林中人，果然是视人命如草芥啊，就这样死去的人，一边两个，就算是扯平了，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死人并不只是一个数目，而原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只见钟离思再次抬眼看来，双目一片寒凉，“既然如此，三公子与他人有约，记姑娘可愿意跟我们走一遭，到家里坐坐，共谈医道？” 这个邀请，倒像是一个医学论坛，还是毒学论坛？ 记月还未答言，只听莫止应声答道：“当然不可，既然我不会赴约，月月也不会前去。” 钟离思冷笑道：“三公子是什么意思？” 莫止道：“意思很清楚。” 钟离思道：“你很奇怪，我们已经不再邀请于你，你为何还要干涉记姑娘的事？” 莫止道：“月月是我的人，她的事自然由我做主。” 记月听了，心跳都慢了半拍，什么？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人了？不是说了，他是她的病人么？ 钟离思沉默片刻，突然道：“三公子不讲道理得很，枉费我们一番美意，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们的厉害，难道你不要命了么？” 话音刚落，转瞬间四周几道紫影飞起，半空中身形如电，向马车前飞掠而来。 第27章 头孢曲松 第二十六章头孢曲松 钟离门的剧毒，奇毒无比，见血封喉，而且，施毒之人，出手无形，行踪诡异，轻功自然也不同凡响。 记月的眼睛只够看到那些紫衣人的身影临近，头脑都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如何御敌。须知她也不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实战时那些临敌策略，瞬间反应能力，也还是不错的。 可是现在，她所能反应的，只是凭藉本能的躲闪，还无意识地拽着莫止的袖子，想把他也带出这危险境地。 只是，这又谈何容易？ 然而，莫止的反应却已然先她一步了。他一直背负在身后的那只手，突然紧紧抓住记月的手臂，向后一带，于是，记月整个人便全部被他遮挡得严严实实。而他本人，便完全暴露在那些紫衣人的面前。 “莫止！”记月意识到他的危险，刚刚喊出一声，却见面前一片红光闪过。 艷红色的广袖一盪，如同一片灿烂的晚霞，又如残阳凄艷。 即使是近在咫尺，即使看上去他的动作并不迅勐，甚至还有种舒缓的韵味，记月还是没有看清他的动作。若不是欺近面前的紫衣人突然身形落地，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第37页 而那些方才还行动快如闪电的钟离门人，已经一个个停止了动作。 意识瞬间清晰，立即定睛去看他们的手腕。 血红色的针，夕照。 一根根飞针以精准得不可思议的方式钉在这些人的双手内关穴上，十几个人，数十枚针，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不仅精准，那样的速度也是匪夷所思，因为他面对的并非常人，而是施毒于无形的钟离门人。 记月不由得张着口伸出头来看着莫止，心里惊艷敬佩得一塌煳涂。天啊，莫止同学，你要是到了现代，真是比那些王牌狙击手还准啊。 那一边钟离思深深锁眉，本来冷冰冰的眼睛越发寒光闪动。 “莫三公子的飞针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莫止侧头咳嗽了两声，嘆口气道：“你们钟离家既然不想涉足江湖，何必参与江湖中的事？现在退去，并不算晚，我不杀你。” 钟离思目光向四周扫视了一番，喃喃道：“也罢，你的飞针练到这样的程度，我想是不屑于与毒扯上干系的。我们与三公子互不相欠，但是还是想要听一下，记姑娘的意见。” 暗器与毒从来关系紧密，暗器餵毒，杀伤力可以增加数倍。可是，很多暗器的绝顶高手，是不屑于在自己的暗器上餵毒的。比如莫止的夕照，比如慕容远风的天机弩。 因为这些暗器的杀伤力，早已远远超过餵毒本身。 可是，钟离门最感兴趣的，还是记月的现代医学知识。 记月正要说话，莫止早又答言，“钟离小姐没有听清楚么？月月是我的人，你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钟离思道：“我只是想听记姑娘自己的意见。” 莫止又咳嗽了几声，回头看看记月。 记月揪了揪自己的鬓髮，向着钟离思笑了笑：“那个……钟离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我身边有病人要照顾，暂时没有时间。其实我用的药物，跟你们完全是两回事，你们的那些麻醉药和剧毒，其实我还是搞不懂的呢，中医博大精深，我还要好好学习。我想在我学好中医之前，咱们之间交流也还是比较困难的，是吧？” 她抬起眼睛向莫止看看，见他的眸光正凝注着自己，一片柔和。 记月笑了笑，便向着钟离思一抱拳，学着江湖人的样子道：“这样吧，幽篁阁的大公子林砚，中医理论超级厉害，那才是真正的专家。钟离小姐要是想要搞搞学术研究，不如去找他吧，你们之间，应该更容易碰撞出火花的。” 她的话说完，一片沉默，众人面面相觑，好像很多词都没有听懂。 真是麻烦，都说毒医不分，他们是制毒的人啊，也应该算是药剂师。她还没有说什么医学术语呢，这就听不懂了。 钟离思沉吟片刻，“林公子……其实我们早已注意他很久了……” 记月一怔，原来林砚的医术早已吸引了钟离门的注意，有可能这些人一早就注意着竹韵堂，难怪那个感染脱水的病人获救的消息会这样快被他们知道。 “那好啊，既然早就注意了，不如去拜访林大哥，你们中医之间交流起来总比我这个外行要容易。至于我，我以后还是要好好向你们学习的。” 如果确实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这些现代的药品总有用完的一天，仪器的电量也会耗尽，她若是还想在这异世存身，如果还想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也只有学中医这一条路。这里不需要学歷，不需要更改执业医师註册，只要肯学就好。 记月想着，面上忍不住显出一些悽惶之色。 突然看见莫止看着自己，正在微微蹙眉，连忙摆摆手，又转向钟离思。 “如果这样的话，你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大家都是学习医药的人，立志要救死扶伤的，学些武功，也是为了锻鍊和防身，弄出人命，就太不像话了。” 钟离思突然冷笑一声：“救死扶伤？那是你们医者的话，我们是制毒的人，施毒制毒，却正是要杀人的，我们注意你们，只是要与你们切磋技艺，却并不是要与你们会友，记姑娘休要会意错了。” 记月听她如此说，心中一闪，这才又意识到现在身处的是一个险恶的江湖，面对的是一群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毒医不分嘛，其实药物都有毒性的啊，害人的药也是可以救人的，治病的药物应用不当也可以将人致死。你学药这么多年，这样的道理不会不懂吧！” 钟离思眯起眼睛，“确实如此，所以想请问记姑娘，那天救那个快要死的人，用的是什么药物？” 记月不禁又愣了一下，抗生素这个词，她们会怎样理解呢？ 如果告诉她，当时用了第三代头孢菌素，难道她可以听懂么？ 算了，这些都不是他们这个世界应该知道的知识，就如同不知道地球和太阳的状态，不知道时间与空间的知识，不知道物种进化的理论。 她摇了摇头，“钟离姑娘，我就是说了，你也不会懂的，不要问了吧。” 钟离思双目一片寒光，“你说我们钟离门的人会有不懂的药物？” 钟离门的人世世代代制毒配药，这样的说法无疑是对他们的侮辱。看这些人，不仅钟离思，所有的紫衣人都已经瞪圆了眼睛，一双双怒目好像要喷火。 记月看他们仍旧纠缠不清，再要动武，自己不是对手，就怕莫止也不耐久战，干脆一横心，大声道：“好吧，我就告诉你药的名字，你们配制成了，再来找我好了。” 她清清喉咙，一字一顿道：“头孢曲松钠！” 一片寂静。 钟离思冷冷的双眸瞬间失去了寒意，明显的挫败感溢满眉目之间。 记月看着他们，任这难堪的宁静持续了一阵，才开口道：“好了，听清楚了吧？你们还是走吧。” 钟离思道：“你不会是在随口胡说？” 话音刚落，宛若荒野中一阵风颳过，一个人的身影如同风驰电掣一般从半空中掠过，转眼间落在双方中间的空地上。 记月大吃一惊，待到抬眼看向那人，立即惊喜万状。 深青劲装，英姿焕发，满脸的英气带着稚气，不是幽篁阁的二公子吕青，还有何人？ 吕青煞住脚步，回头看看马车前面的莫止和记月，又抬头去看钟离门的人。 “你们这些傢伙，什么人啊？怎么敢在这里欺负我三弟和月妹妹？你们也太不把吕青大侠放在眼里了吧，我要打你们哦！” 话未说完，早已将身一纵，人便要扑上前去。 只听莫止道：“二哥且慢。” 饶是吕青的身法再快，却在听到莫止的声音之后，身法顿止。 这吕青的轻功，真的是惊世骇俗。一个人的速度可以瞬间提升到那样的程度，又可以瞬间停下，还可以完美的维持身体的姿态和平衡，可想而知这样的爆发力有多大。 莫止的声音响起来，声音不大，也毫无力度，但语气却很是明确。 第38页 “月月已经对钟离小姐言明了，二哥就暂且息怒，不要动手了。” 吕青满脸笑意，把双臂往胸前一抱，“好，我三弟说不打，那就不打好了。” 莫止道：“不过要劳烦二哥，替小弟收回夕照。” 吕青立即大笑一声，只见那青衣身影旋地飞起，转眼掠过那些紫衣人近前，出手如电，血红飞针被尽数收回。 钟离思看上去仍有些神思飘荡，却不是因为吕青的身法，而是因为记月说出的药名。 终于退后两步，向这边一抱拳，“好，我们这就去寻访头孢曲松钠，寻药配制，一旦有成，必来记姑娘面前请教。” 她说完，向周围一挥手，十余个紫衣人立即运起轻功，一个个施展陆地飞腾的绝技，在野地荒树之间飞驰而去。 吕青看他们离去，吐了吐舌头，“这轻功，比起吕青大侠，差远了。哼！” 记月看吕青的神态如此可爱，不由笑出声，回头去看莫止。 这一看，不由大惊失色。莫止的脸色早已苍白得完全失去了血色，脸颊上挂了一层薄汗，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从他的喉间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头孢曲松钠：第三代头孢菌素类抗生素，可用于杀灭革兰氏阳性菌和阴性菌。临床多用于敏感细菌引起的下唿吸道感染、胆道感染、肠道感染、尿路感染及腹腔内感染等。 不是医生的小天使就无须研究这个药的抗菌谱啦，知道它是一种抗生素就好了，可以抗感染治疗的。 第28章 有惊无险 第二十七章有惊无险 莫止弯下腰咳嗽，喘不过气来，额头冷汗淋漓。 记月大惊，虽然马车舒适，他一路也甚是劳累，昨夜把斗篷给了自己，也难免着凉。今日一早便这般与人对抗，心思体力都损耗甚多。对于他这样的心脏病人而言，确实难以承受了。 也许他早已感觉不适，一直在强撑罢了。 待到记月的手扶住他的手臂，他已喘得厉害，口中竟喷出血水来。 他看了记月一眼，目光中一丝期盼，便闭上眼睛，身子倒下去。 记月一咬牙，准备在他身后扶住他，便是当一下肉垫也在所不惜，起码不要让他摔坏。可是莫止的身体倒下之际，已经有一双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托住他慢慢放下。 吕青瞪着大眼睛紧张地看着莫止，口中大叫道：“三弟！三弟！你怎么了？你……你没事吧？” 记月连忙将莫止交到他手里，冲上马车打开急救箱，抓起硝酸甘油的瓶子，便回身从马车上跳下来。 吕青抱着莫止坐在地上，皱着脸咧着嘴，鼻涕眼泪已经统统流下来。 “月妹妹！月妹妹！我三弟要死啦……” 记月差点气哭。 这个吕青轻功厉害得天下无匹，武功也好得出奇，可是他这个脑子，真的也就只有十来岁孩子的智力吧。 没有时间理他，记月倒出一片硝酸甘油，塞进莫止嘴里，一面拍他的后背，一面叫他道：“莫止！能听到么？把药放到舌头下面！” 看不出他的嘴有什么动作，好像失去意识了。 吕青号啕大哭。 记月一掌拍在他肩上，“哎呀！你不要哭了，赶快把他弄到车上去，拜託！” 吕青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将身一转便将莫止扛了起来，那动作利落得一塌煳涂。说也难怪，沐若虚整天大醉，他背师父扛师父，都已经练出来了。 正要上车，一串马蹄声传来。两人抬眼看去，见青天白云下，一匹红色骏马沿着荒野小径飞驰而来，马上的姑娘一身粉红装束，襟飘带舞，转眼间已到近前。 吕青立即冲着她哭叫起来：“妙儿妹妹！妙儿妹妹！你快来啊！” 武妙君纵马来到马车前，马还没有停下，她已经飞身从马鞍上跃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冲上来，两眼盯着莫止，双手却抓住吕青的手臂。 “莫止哥哥他怎么了？” 吕青哭道：“三弟快要死了……” 武妙君立即大惊失色，正要大哭，被记月一把抓住。 “好了！你们不要闹了，快把他弄到车上去，快一点！” 这两个人闻言立即照做，七手八脚将莫止抬上马车，放到座位上半靠半躺，记月看了看，这样的姿势倒是正合适。 情势危急，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记月打开急救箱，取出一袋一百毫升的生理盐水和一个输液器，又拿了碘酒酒精和棉签，来到莫止身边。 她拉过莫止的手，让吕青用手攥住他的手腕，拍拍他的手背，准备穿刺静脉。 又当医生又当护士，太不容易了。 吕青和武妙君目瞪口呆看着她做这些事，却也全无异议，不仅如此，还很听话地配合她。 在根本不能理解一件事情的时候，还能抱着百分百的信任，这种品质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 记月一面被他们所感动，一面手脚不停地忙碌。穿刺成功，看见殷红的回血，记月用输液贴固定住针头。 点滴打上，她又拿来血压计。 硝酸甘油静脉滴注，需要严密监测血压，如果在医院里，可以用静脉输液泵和血压监测仪，可是在这里，只好大概估计和手动测量了。 测了血压还好，记月又拿出注射器，掰开一支硝酸甘油的安瓿，吸了药加进盐水里。然后调整滴速在每分钟二十来滴的速度。 没有腕錶，大致估计一下吧。 这么不正规的操作，要是在医院里，一定会被主任骂死的。 好在吕青和武妙君什么也不懂，看着她摆弄着这些新奇的玩意儿，还一脸依赖和嚮往的样子。 她拿来氧气瓶，把鼻导管放到莫止的鼻子里面。看到他还没有清醒，又拿了一支吗啡，用了大概三毫克的剂量加入滴壶。 武妙君看着记月忙碌，擦擦眼泪，小心翼翼问道：“月姐姐，莫止哥哥没事吧？会不会死啊？” 记月一面用注射器吸药，一面道：“现在他生命体徵还是正常的，我会尽力，但是要观察一下。” 武妙君四下看看，“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只能呆在这个马车里，还是要找个地方给莫止哥哥养病才行啊。” 吕青马上道：“我去赶车，回家。” 记月看了他一眼，已经出来了一天的路程，而且回去都是山路，他这个提议好像不太现实。 武妙君想了想道：“这里离彩云山庄已经不远了，不如先去我家休养吧。而且剩下的路都比较好走了，莫止哥哥也不会觉得太颠簸，这样好么？” 吕青马上拍手道：“好好好，妙儿妹妹果然聪明。月妹妹，你说这样可以么？” 记月怔住，莫止现在不省人事，这个拿主意的责任，这两个人竟然就这样交给她了。 她拉起莫止的袖子测血压，一面道：“我对这里不熟悉，你们看着办就好。” 这样说着，突然感觉很奇怪。在幽篁阁听到沐若虚说过，吕青在彩云山庄暂住不假，所以他与武妙君一起出现也很正常。但是，他们因何不早不晚，就在他们与钟离门的人对峙时刚好出现在这里，帮助他们解了危难呢？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么巧的事情，真的是自然发生的么？ 第39页 还没开口询问，突然感觉莫止的手臂动了一下。 没有用过这样精纯药物的病人，果然对药物的反应好极了。记月惊喜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口中叫道：“莫止！莫止！” 吕青和武妙君也感觉到莫止的动作，同样大喜过望，也跟着唿唤起来。 莫止终于无力地唿吸着，双目微睁，长长的睫毛轻颤。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他依旧那么好看，甚至，在平时的好看中平添了许多让人怜惜的滋味。 记月心里那种酸涩再次升起来。 刚刚一愣，没想到莫止突然用裹着袖带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记月的手，口中喃喃道：“月月……你，不要走……” 武妙君睁大了眼睛，看看记月，又看看莫止，最后又看向记月，那目光亮亮的，带着惊异和某些疑问。最后又两只眼睛盯着吕青，好像在向他询问。 可惜吕青回望着她，两个人只是互相瞪着不语。 记月立即意识到，莫止对她的态度有些过于亲近，武妙君一定误会了。 连忙缩手，可是莫止虽然昏昏沉沉，手却抓得很紧，她往后缩手的动作，让他更加用力抓住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会跑掉。 一个溺水快要死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能就是这样的感觉。 记月的手被他紧紧箍住，一动都动不了，只能向武妙君咧嘴笑，“妙儿妹妹，莫止他神志不清，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武妙君用力眨着眼睛，笑了笑，那笑容却没有什么伤心的韵味。 记月看着她的眼神有些纳闷。如果她真心喜欢莫止，这样的时候不会生气么？可是看上去她还很开心，甚至有一点兴奋，真是奇怪。 吕青急着起身，“三弟好一点了，我去赶车，你们坐稳啊。” 他刚刚走出去，武妙君已经站起来，“我跟吕青哥哥一起去赶车，月姐姐，你照顾好莫止哥哥。” 她看看莫止，又向记月笑了笑，便转身下车去了。 记月心里一紧，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看莫止的样子，确实从未将她另眼相看，她自己也知道喜欢莫止只是一厢情愿，并不会直接地向他表示，只是喜欢远远看着他而已。 搞不懂她对莫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难道，就像现代的……追星族？可是也不像啊…… 记月摇摇头，现在没有时间想太多，莫止还没有脱离危险。 她戴上听诊器，听他心脏的杂音和肺部的啰音情况。 马车震动了一下，马蹄声声，又上路了。 记月坐在莫止身边，莫止就靠在靠垫上，周围摆放着几件现代化的医疗设备…… 虽然道路不再如起先那样颠簸，这种古代马车的乘坐感受还是比不上现代的汽车和高铁，减震只能靠座位上的垫子。为了不让莫止摔倒，记月只能一直扶着他。这样过了不久，莫止的头便渐渐依在了她的肩膀上。 意识到两个人的这种状态，记月感觉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他的头髮轻轻扫着自己的脸颊，一低头，就可以看见那白皙光洁的额头和低垂的长睫。 如果闪开身，他就会摔倒，而且，她好像也有些不捨得闪开…… 锁骨被他的头压得生疼，原来这种美人在怀的感觉，也并不怎么舒适。 一直观察着硝酸甘油的滴速，可是，手和肩膀被莫止压住，无法去测血压。她很是担心血压的情况，一狠心便两手抓住莫止的肩膀，想要把他推开。 没想到莫止自己动了动，慢慢抬起头。 那双凤眼满是疲惫地跟她对视，苍白的脸颊如此憔悴。 记月不禁愣住，默默看着他，竟然忘记了问他现在的感受。 他终于别开头咳嗽起来。 “啊……莫止，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莫止努力靠回靠垫上，唿吸还是很快，但是好歹不再喘不过气了。 他闭上眼睛，安静休息。 记月掀起他的衣袖测血压。 “还好，”记月满意地笑笑，“心率血压都还可以，暂时脱离危险了。” 莫止又睁开眼睛，却突然勾起嘴唇，露出一点苍白的笑意。 “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向各位读者大大声明，这本一定会写大团圆的结局，结尾已经全部构思好了，自认为很萌，很出乎意料。你们可能没有人会猜得到，偷笑qwq，打赌么？押什么？押……我的听诊器好不好？哈哈哈 第29章 彩云山庄 第二十八章彩云山庄 车马辚辚。 仿佛是恢復了一些体力，良久，闭目养神的莫止才睁开眼睛，淡淡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车里的状态。从几案上的急救箱、血压计，到挂在马车壁一个小钩子上的点滴和手上扎的钢针。 他抬起那只手看了看。 “不要动，会跑液的，跑了还要重新扎。” 记月连忙提醒他。 莫止回头看她，那只手却是很听话地放下了。 “去哪？”他好像是这才意识到马车在行驶。 记月道：“你身体不适，去凌渡山庄路途遥远，此地离彩云山庄已经很近，妙儿邀你先去彩云山庄养病。” 莫止眉头微蹙，“彩云山庄？” 记月看他神色有异，“怎么？你不想去彩云山庄？” 莫止咳嗽起来。 车前的武妙君和吕青听到莫止咳嗽，马上连声问他怎么样。 记月拍拍他的背，应声道：“没事，他醒了。” 车前安静下来，但是不一会儿吕青就恢復了爱说爱笑的本性，跟武妙君两个人开始谈天说地起来。两个人有说有笑，一句句都是孩子说的傻话，却很是可爱。 莫止听着他们说笑，双目一片淡漠。 记月看着他，“你如果不愿意去彩云山庄，我去告诉妙儿一声。” 她刚要抬身站起，莫止伸手拉住了她。 “无妨，都一样。” 都一样？什么都一样？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都一样？ 记月正要追问，莫止将身体往后靠靠，又闭上眼睛。 这个傢伙，有时候说话就是这样莫名其妙。记月看着他唿吸虽然平稳了许多，但还是很急促，而且脉搏也还是很快，便不再说话，让他休息。 马车一路前行，道路逐渐宽敞，沿路也慢慢出现了田地房屋，前方视野开阔，山峦变得越来越巍峨壮丽。 武林盟主居住的地方，果然气象万千，雄伟壮观。 记月不时掀起窗帘观看外面，这里依旧是山地，却与碧虚岭截然不同。碧虚岭峰峦秀美，灵动天然。而这里的山峰则一派恢弘磅礴景象。 不仅如此，沿路经过了几个集镇，都锦绣繁华，人来人往，虽然不能比现代的城市，就古代而言，应该也算是相当的富庶之地。 记月不禁感嘆，回头去看莫止。 第40页 他一直闭着眼睛，虽然唿吸平稳，却还是有些喘，不时咳嗽。而且，原本苍白的双颊好像泛起了淡淡的潮红。 记月立即锁眉，探身伸手贴上他的额头。 手下的温度很热，发烧了。 莫止感受到她的触摸，睁开眼睛看她。 那双凤眼眼神那样疲惫，依然满眼都是淡漠。 昨夜气温很低，他把斗篷给了记月，一定是着凉了。这种着凉在别人可能只是伤风感冒，而对于他来说，就可能会引起严重的肺部感染。 记月烦心的把斗篷拿起来，盖在他身上。 “是不是很难受？”她皱着眉，面露关切之色。 莫止勉强勾勾唇，算是笑笑，“还好。” 好什么啊，这病就是在现代，也算重症，没准儿就得进icu。 好在急救箱里还有急诊护士长兴致来潮放进去的头孢曲松钠。 她翻翻输液器材，那里面竟然也有三通装置。 拿了一袋一百毫升的生理盐水，加上头孢曲松钠，接上输液器，消毒后接通三通装置。 莫止默不作声看着她做这些，没有一丝异议。 把液体整理好，调整滴速，透过滴壶，看见莫止还在关注地看着她。 “你冷么？”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莫止问她。 记月苦笑道：“我不冷，你觉得冷是因为你在发烧。昨晚你把斗篷给我御寒，自己肯定是着凉了。这样很危险，以后不要这样了。” 莫止眨眨眼睛，又咳嗽两声，喘了一口气道：“没事，不是有你么？” 记月怔住，这样的信赖，让她一时间以为自己是法力无边的神仙，手里还有太上老君的金丹。 马车行过一座宽阔的大桥，从一条清澈的小河上飞越而过。前方一面湖泊，碧波荡漾，其后山峦叠嶂。依山傍水，一座恢弘大气的庄园。 彩云山庄。 武妙君掀起车帘进来，坐到他们旁边，脸上带着惯常的甜美笑容。 “月姐姐，莫止哥哥好些了吧？我家到了。” 记月连忙向她点头，“还好，不过有些发烧，我给他用上药了，到了以后正好可以修养几天。” 武妙君双眼看着莫止，却只是远远看着，那神情满是欣赏和敬慕。 莫止好像感受到她的凝视，睁眼看看她，微笑了一下，“多谢妙儿。” 武妙君亮亮的眼眸顿时光华闪耀，一个微笑，一个凝眸，一句妙儿，似乎她已经心满意足。 记月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单纯得可怜的姑娘。 武妙君又坐回到车辕上，因为有大小姐在，彩云山庄大门洞开，马车一路无阻，一直驶进庄园，又沿着宽阔的石路，来到一个很是宽敞的院落前。 吕青下车去卸又固定在车后面的轮椅，又把武妙君的马从车后解下来。记月把医疗器材整理好，吕青上车搬下去，直接送进院子里。 武妙君道：“正好吕青哥哥昨天回来，我安排他住在这个院子，这里很宽敞，足够莫止哥哥养病住。” 记月怔了怔。 在幽篁阁临出发前，沐若虚说过，幽篁阁聚会后吕青送武妙君回彩云山庄，就被留在这里。为什么武妙君又说吕青昨天才来？这个吕青，这么久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现在来不及多想，她帮莫止披上斗篷，正要扶他起来，吕青行动如风，早回到马车里，二话不说，上去背起莫止就下车。 记月连话都来不及说，举着那两袋生理盐水急着跟上，下车太快，差点踩空摔到地上。 莫止回头看看，声音很小，“二哥，慢些。” “哦！”吕青大剌剌地答应，还以为是太快了他不舒服，便轻轻将他放在轮椅上。 吕青推着轮椅，记月举着输液设备，跟着武妙君准备进院子。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沿着大道走来一群人，一个个劲装打扮，腰间佩刀佩剑。为首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生得修眉俊眼，气概非凡。 武妙君看了他一眼，脸色一沉。 那人满面春风向她走来，及至近前才抱拳道：“师妹，听说你一大早就快马出去，是何急事啊。” 他一面说着，眼睛在这一行人和马车间上下扫个不停。 突然，他的目光扫在记月脸上，竟好似愣了一下，又睁大眼睛细看。 武妙君冷着脸道：“我去哪里，是我的事，就不用大师兄操心了。” 那位大师兄却好似没有听到，迈步走到跟前，眼睛却始终盯在记月身上。 “这几位……是师妹的客人吧，”他抱拳行礼，看上去礼数周全，“在下彩云山庄武盟主门下，楼峰，不知列位是……” 记月正要答言，武妙君已经皱起眉头道：“你知道他们是我的客人，还来东问西问做什么？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楼峰抿抿嘴，“好歹我是彩云山庄的大师兄，师父昨晚还与我商谈山庄的事务，今天来了客人，我也要向师父禀报才行啊。” 作为江湖上三大武林世家之首，彩云山庄的大师兄，看起来还很受武林盟主的器重，地位非常。 记月见吕青一脸懵懂，莫止也一脸疲惫，便答言道：“我们是妙儿在幽篁阁的朋友，受妙儿相邀，来彩云山庄养病的，说不得叨扰了。” 楼峰见记月答话，立即来了精神，打量了吕青一番，又看莫止，突然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幽篁阁？这位今早见过，是幽篁阁的吕二公子，那这位莫不是幽篁阁的莫三公子么？” 莫止靠在轮椅上闭着眼睛，并不答言。 楼峰见他不语，便转向记月，“这位姑娘，不知芳名，也是幽篁阁的人么？” 莫止睁开眼睛，目光向他扫来。 记月还未说话，楼峰又道：“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为何在下从未见过？” 他说着话，竟然伸手要碰记月手中的生理盐水塑胶袋，记月连忙闪开，口中笑道：“这是小玩意儿罢了，楼公子不必在意。” 楼峰见记月闪开，便缩回手，理了理身上的锦缎衣袍，面带微笑。 说不得，这个彩云山庄的大师兄楼峰，也是一个不错的美男子。 记月刚刚收回目光，就感觉身上有些发凉，低头一看，却见莫止正在盯着自己看，双眼清冷寒凉。 武妙君道：“走。”便迈步进了院子，不再理睬楼峰。 记月正要跟着吕青推的轮椅进院，却听楼峰在后面道：“这位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芳名呢。” 他话未说完，推着轮椅的吕青已经放开轮椅，回身走过去，拧着眉毛挡在他面前。 “你怎么这么不乖？月妹妹不想告诉你，你不要问了，听到没有？” 楼峰把脸一沉，“吕二公子为何如此无礼？” “如此无礼？”吕青眨着眼睛想了想，好像生气起来，眉毛拧得更厉害，“你敢说吕青大侠无礼？吕青大侠要打你哦！” 第41页 一语未了，吕青的一拳已经如同风雷一般急驰而至，距离太近，亏得是彩云山庄的大师兄，功夫了得，以快得惊人的反应速度勐的甩头，吕青一拳走空。 拆招两个回合，两人身形转动，竟然就在院子门口战在一处。 记月心下着急，本来就是到彩云山庄叨扰，却一进门就与人交手，好像很是不妥，正要阻拦，坐在轮椅上的莫止道：“月月，推我进去。” 第30章 迎宾佳宴 第二十九章迎宾佳宴 彩云山庄，江湖第一大帮派，武林盟主居住之地。 十八年前，彩云山庄庄主武旭朝联合凌渡山庄庄主慕容博，一举覆灭了海外魔教碧落教，从此威名远播，被推举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 也从那以后，彩云山庄名动江湖，成为了整个江湖的翘楚，与凌渡山庄一起，在江湖中有着泰山北斗的地位。 记月穿越时空进入这个武林世界，今天来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天下闻名的门派。然而，他们这些闲居幽篁阁，整日不问世事的人，竟然一进庄园就与彩云山庄的大弟子发生了争执。 那边吕青与楼峰拳脚相加，招招狠戾，打得不可开交，武妙君却是一副隔岸观火的神情，甚至有些看热闹的样子。 想让吕青住手其实很简单，只要莫止一句话。 可是莫止却仿佛没有看到面前的局势一般，叫记月推他进屋。 记月正在着急，武妙君眼含笑意看看她，挥挥手道：“月姐姐，你推莫止哥哥进去吧，这里有我，没关系的。” 记月听了，又回头看看那边大打出手的两个人，只好推着莫止的轮椅，跟着引路的下人，进了院子，穿过门厅迴廊，走进为莫止准备的房间。 下人帮助莫止站起来，在窗前的软榻上靠好，记月见抗生素已经输完了，就把那组液体撤下来，把硝酸甘油的塑胶袋挂上软榻旁边庭柱上的一个银钩，又调整了滴速。 莫止倚着软榻上的软枕，默默看着她忙碌。 记月看了他一眼，从方才吕青搬进来的医疗器材中拿来血压计，又掀起他的袖子测血压。 “我们是一时想不到办法，妙儿出于好心让我们来这里暂住的，没想到一来就跟她的大师兄冲突，很没有礼貌。吕青大侠很听你的话，你也不说句话阻止他。” 记月一面说，一面测了血压，将血压计放回去。 莫止闭上眼睛，一脸疲惫，“我何必阻止？以我二哥的武功，不会吃亏的。” 记月一愣，“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吕青的武功高过那个楼峰？那你就任由他打？” 莫止睁眼，眸光淡淡的。 “打便打，谁让他盯着我的人不放。” 记月皱起眉头，在榻前的椅子上坐下，双眼看着他，“盯着你的人不放？谁是你的人？” 莫止道：“自然是你。” “我是你的人？”记月先前就听他说了好几次，心里早已憋着气。 莫止抬眸，“不是么？” 记月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莫止同学，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人，我是你的医生，听到没有？” 莫止眨眨眼睛，“哦？既然如此，那我是你的人好了。” 记月差点晕倒，这个傢伙，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好，你是我的病人，你不要随意省略这个病字，知道么？” 莫止挑挑眉，“这又有何区别？” 记月瞪眼，“区别大了！” 她见莫止的脸色回復了虚弱的苍白，额角还有些汗，知道抗生素起效，他已经在退烧了。心下一喜，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却感觉手下轻轻颤抖了一下。 记月没有在意到他的颤抖，惊嘆于在还没有细菌耐药的时代，抗生素确实效果惊人。根本没有用解热药物，因为抗生素的一次应用，感染就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体温便自动降下来了。 可惜，她手里的抗生素太少了，如果有一天用完了，还有什么办法控制这种感染呢？ 不仅是抗生素，所有的药品都不多，而且，就算省着用，时间一长，也会过期的。 另外，这个世界里，也不只有莫止一个病人，总有一天她会面临无药可用的境地。 记月想着这些，一喜一忧，脸上也不禁阴晴不定起来。 莫止看着她，不输液的那只手一根手指无意识在下巴上慢慢划着名。 记月突然回过神，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扬眉道：“怎么？有事？” 莫止嘆了一口气，垂下眼睫。 他经常看出很多人的所思所想，却又经常看不透她。 记月见他奇怪，追问道：“嘆气做什么？不舒服么？” 莫止突然道：“那个楼峰，你感觉他长得好看？” 记月没想到他突然提起楼峰，只好想了一下，点头道：“嗯，不错，很好看。” 莫止抬眸看她，“那比我如何？” 记月差点笑出声，只好憋住，男子也会嫉妒别人的容貌么？真是莫名其妙。 她忍着笑，倾身对着他，“莫大侠，你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啊，什么人能比你更好看呢？” 莫止不动声色，“当真？” “当然，千真万确！” 莫止闭上眼睛，向后靠着，口中小声道：“还好……” 他突然又睁开眼，睨着记月，“我不是大侠。” 硝酸甘油输完以后，莫止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为了节省药品，记月也没有继续给他用药，反正，药物也只能缓解他的症状，不做手术，他的病情并不能得到彻底改善，不如节省一些，可以帮助他多延长些时间。 医学很理智，有时候理智得到了残酷的程度。可是，若不是理智再理智，残酷再残酷，医生若是过于感性，从感情出发，往往会酿成很大的错误，这些错误对于病人来说，将是更大的残酷。 翌日，记月害怕莫止的肺部感染不能彻底控制，又给他打了一次点滴，但也不过是给他用了一支头孢曲松钠。这样的用药剂量和用药时间都如此不规范，但在古代来说，却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她就像在医院对待住院病人一样，给莫止做了很是详细的查体，还做了心电图。原来，古代武林世界的美男子的心电图也与一般人一样，有p波、qrs波和t波…… 他们在彩云山庄这个宽敞明亮的院落里修养，几天下来，莫止已经可以信步走到廊下，看着吕青在院中捉深秋时节快要冻死的蟋蟀。 吕青那天与楼峰交手，两人势均力敌，但是因为吕青轻功出众，楼峰最后还是处于劣势。结果，幽篁阁的二弟子竟然战胜了彩云山庄的大师兄，让吕青深为兴奋，可惜师父不在眼前，否则一定要缠着他要酒喝。 关于幽篁阁聚会后，他送武妙君到彩云山庄，好像是送到这里就离开了，一直到他回来那天才看到林砚托人寄来的信，让他途中关照莫止和记月。可是第二天一早，他又收到了一封不知哪里来的飞鸽传书，便急着赶去，正好相救。而武妙君则是跟随着他前去的。 第42页 记月追问了半天，还是迷迷煳煳，而且有些行踪，这位二公子还如同替别人保密一样，一点不露口风。真是好生奇怪。 武妙君与在幽篁阁一样，除了回房休息，就是在这个院子里与他们呆在一起，和吕青逗蟋蟀，看着莫止发呆，成为了她最快乐的休闲方式。 几天过去，莫止身体好了许多，却也一直没有着急离开去凌渡山庄赴约。记月见他不急，便安下心来，其实，她倒也很是希望莫止能够多修养一段时间。 那天在廊下与莫止一起看着吕青玩养起来的蟋蟀，武妙君一路小跑着进来，一脸兴高采烈。 “莫止哥哥，吕青哥哥，月姐姐，我爹爹听说莫止哥哥身体好了，说今晚要设宴款待你们呢！” 吕青抬头看着她睁大了眼睛，“那，有好吃的么？吕青大侠爱吃烤鸡！” 武妙君笑道：“当然有啦，吕青哥哥爱吃什么，就有什么！” 吕青立即笑开了花，“好好好，三弟，今日中午我不吃饭了，晚上要大吃一顿啦！” 武妙君侧头去看莫止，脸上的笑容立即变得甜美温柔，“莫止哥哥，你去不去呢？” 莫止依旧淡淡的，“武林盟主相邀，自然不可不去。” 武妙君立即展颜欢笑，又跳过了拉住记月的手，“月姐姐，今晚我来接你们，我们一起过去，好不好？” 记月想起初到彩云山庄，吕青就与大师兄楼峰拳脚相加，还很是利落的战胜了对手，让楼峰很没面子，便小心问武妙君道：“妙儿，那天，你大师兄没事？他不会怪我们吧？” 武妙君立即瞪圆了眼睛，“理他做甚？那个人最讨厌了，你就当他不存在。” 从来到彩云山庄，就看出武妙君对这位大师兄很不以为然了，记月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回头时，突然发现莫止正凝目看着自己，那双淡漠的眸子里映着她浅浅的身影，一派寒凉。 黄昏时分，武妙君过来，记月和吕青收拾好，用轮椅推着莫止，一起往正院来。 彩云山庄正院，雕樑画栋，飞檐斗拱，一片恢弘气势。映着山庄背后高耸入云的礞山诸峰，更显得大气磅礴。 正院中间有宽阔的演武场，设置着各种兵器架。又有凉亭花木，供练武后休息之用。两边抄手游廊，直通垂花门。 吕青推着轮椅，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口中一直惊嘆，“哇！好大！” 轮椅上的莫止手里拿着摺扇，身上披着鲜红的鹤氅，一如当时在幽篁阁首次露面时的惊艷。 只是，记月感觉，他唇角的笑意，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韵味。 轮椅一直被推到正厅前高高的台阶下。 莫止双腿并无残疾，到了这里，本应该起来步行，上了台阶进正厅，但他却依然稳稳坐在轮椅上，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记月看看高高的石阶，这样的运动对莫止的心脏必然会带来严重的挑战，便对武妙君道：“妙儿，这台阶太高了，莫止身体刚恢復，还是不要让他自己走上去。但是，就是有些失礼。” 武妙君立即道：“没事没事，来，我们一起抬莫止哥哥进去。” 两个女子正要上前，吕青已经生气地鼓起腮帮，“妙儿妹妹，月妹妹，你们太看不起吕青大侠了，这点重量还用你们帮忙？” 说着，他已经双臂用力，将轮椅连同上面的莫止平端起来，快步走上台阶去了。 记月看他们的形象差点笑喷。 正厅之内，席绽珍馐，宴设芙蓉，一行人刚进大门，便一眼看见了正位之上，那个转身面向大门的男子。 第31章 武林盟主 第三十章武林盟主 彩云山庄庄主，武林盟主武旭朝。 当年一举扫灭魔教，涤盪干坤，创立了令人嘆为观止的丰功伟业，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一统江湖。 如今人过中年，风采依旧，甚至气场更盛从前。 那个男子金簪束髮，剑眉星目，如同墨染的长须飘洒在胸前，更衬得满面英气，神采飞扬。 高高的身材，一身玄色锦袍，腰扎玉带，富贵典雅。 他站在主位的宴席前，四周簇拥着弟子门人，仿若众星捧月。又如同众生聚集在大地上，沐浴着太阳的荣光。 记月与吕青莫止一起，跟在武妙君身后，进入大厅。主客来到，厅堂中立时安静下来，彩云山庄众多弟子门人纷纷转头向这边看来。 毕竟，可以让武林盟主设宴款待的客人，在这个江湖中，并不多见。 武妙君向上抱了一下拳，高高兴兴朗声道：“爹爹，他们来了！” 众人还未答言，大弟子楼峰早已从武旭朝身边的位置快步赶下去。 “贵客光临，快快有请。” 他的样子倒好像根本没有和吕青大打出手这回事一样，还满脸堆笑，甚是热情。 莫止坐在轮椅上，抬眸淡淡看着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目光仍是如此淡漠。 金装玉砌，富贵荣华，还有傲视天下的威仪，好似都难以看在他的眼中，更不惶论能进入他的心里。 至于这个楼峰，空热情一场，本来武妙君就不愿意理他，吕青跟他打了一场，更正眼不看他。而对于莫止而言，他基本就是一个透明人。 尽管如此，这位大弟子脸上竟也没有什么尴尬不舒服的表示。他还是满面笑容站在那里，只是冲着记月点头招唿，不时还回头看看主位上的师父。 武旭朝高高站在席前，目蕴星光，闪亮的眼睛正视着面前的几个人。 “阁下莫不就是幽篁阁的莫三公子么？” 莫止微微一笑，凤目流转，手指慢条斯理地理着摺扇，那样子就好像在自己家的后花园休息，根本没有在意眼前的人是武林盟主抑或是别的什么人。 “正是在下。” 武旭朝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 吕青低头看看莫止，又看看记月，急着道：“我是幽篁阁的吕青大侠，这个是月妹妹，妙儿爹爹为何不问我们？” 楼峰斜眼看了吕青一眼，嘴角撇了一撇，一脸鄙夷神色。 武旭朝道：“列位光临舍下，未曾相见，听闻三公子病情好转，今日略备薄酒，但求一醉。” 他一面说，一面潇洒自如地抬手相让，“请列位上坐。” 楼峰立即上前相让，“来来来，上坐上坐！”一面相让他们到左上主宾之位。 面对武旭朝这样的武林前辈，又有武林盟主的地位，记月感觉莫止的态度很是失礼，正要上前客气两句，却见莫止一撩衣袍，站起身来，向武旭朝一拱手，便迈着优雅的步子，向座位走去。 记月目瞪口呆看着他，好一个目中无人的后生晚辈。 武妙君本想与他们坐在一处，楼峰过来叫着她往主位让。武妙君原本不理他，但后来武旭朝开始向她投来威严的目光，她也只好撅着嘴到父亲旁边就座去了。 第43页 大家各自就座，楼峰开始满斟酒盏，一次次向师父敬酒，席间无限赞誉之辞，都在夸赞武林盟主的丰功伟绩。 武旭朝端坐在上，无甚言语，只是面带微笑地品着酒。 记月坐在莫止下垂手，却见坐在客位最上手的吕青一直在开心地大吃，而莫止则滴酒不沾，只在那里悠然品茶。 酒过三巡，武旭朝突然开口道：“听闻，这位月姑娘，是一位惊世奇才，世上少见的神医。不仅医术高明，武功也甚是奇特，不知仙乡何处，属于哪个门派？” 记月一怔，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垂询，不过武林盟主得到的这些信息，也一定是来自武妙君。 别无他法，她只好像武林中人一样向武旭朝抱拳，“盟主过奖了，我不过就是一个草莽之人。” “哦？”武旭朝微微一笑，“那姑娘的医术，不知师承何人？” 记月顿时无言以对，这个问题怎样回答？总不能说师承晋江医科大学吧？ “我……就是……”她只好胡乱答言，“看书，看书。” 人类歷史上，所有的知识不都是通过文字记载下来的么？古往今来，若想满腹经纶，就必须博览群书。 何况，她从小学到大学，这么多年，不就是一直在读书学习么？即使是毕了业，作为一个医生，也没有哪一天可以不看书。 武旭朝道：“原来姑娘竟是自学成才……” 话音刚落，莫止突然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案上，抬眸看来。 “月月是幽篁阁的人，是我的医生，如此而已。” 坐在武旭朝下手的武妙君不由停下筷子，睁大眼睛一脸疑问看向他。 武旭朝捻须道：“看来莫三公子病情恢復得这样快，也全赖这位姑娘。据我所知，月姑娘原本并非幽篁阁的人，那三公子对于她的底细，一定是很清楚了？” 莫止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划着名圈，“她的底细，是我的事。” 他脸上似笑非笑，那种语气那种神态，很明确地表示，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武旭朝眉头轻锁，转头看了身边的武妙君一眼。武妙君看到父亲的目光，脸上现出一点懊恼之色。 武旭朝微微一笑，转变话题，“江山代有才人出，听闻幽篁阁的吕二公子轻功盖世，武艺高强。莫三公子的暗器飞针是天下一绝，今日有幸相见，不知可否容我等大开眼界？” 吕青嘴里叼着一只鸡腿，听到这话，马上站起来，一手撕下嘴里的鸡腿，一手用手背把嘴一抹，开心笑道：“妙儿爹爹要看吕青大侠的轻功么？好啊好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莫止已经开口慢条斯理道：“这个地方，如何让二哥展示轻功？何况，二哥的武功也不是让人看着开心的。” 武旭朝身体离开椅背，向前倾过来，“那么，三公子的飞针呢？” 莫止微微一笑，“我的暗器，更不是用来看的。” 武旭朝眯起眼睛看着他。 莫止抬起眼睫，淡然的目光有一瞬的凌厉闪过。 “因为看过的人，很可能会成为死人。” 武旭朝挑起长眉，“看来三公子确实身怀绝技。” 他向楼峰一挥手，“拿酒杯来。” 楼峰一怔，“师父，您要与莫止斗酒？” 武旭朝看了他一眼，眉头锁了锁。 楼峰连忙低头，退后几步，从门人手中拿了几个酒杯，陪着笑放到师父面前的案上。 武旭朝伸手执壶，开始往酒杯中倒酒。 楼峰仍旧不解，身为武林盟主的师父，怎么可以跟一个没怎么在江湖走动过的后生晚辈斗酒呢？可是又不敢进言，只好向武妙君一直使眼色。 武妙君原本在看着莫止发呆，突然看到楼峰的眼神，立即翻了一个白眼，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记月从旁看着，心下暗笑，这楼峰，虽然是堂堂名门正派的大师兄，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可是在武旭朝和他的女儿面前，真的没有什么地位。 难得的是，他还一副乐此不疲，甘之如饴的样子。 楼峰挨了武妙君的白眼，没趣地回头，正好看到记月在看他，脸上马上绽开笑容。 记月连忙将目光移向别处。 武旭朝往几个杯子里倒了酒，放下酒壶，抬眸又看向莫止。 吕青在莫止身边坐下，一面继续啃鸡腿，一面笑道：“妙儿爹爹，若是斗酒，来跟吕青大侠斗好了，我三弟病刚好，还刚用过那什么什么药，月妹妹不让他喝酒的。” 武旭朝道：“三公子病体初愈，焉能饮酒？不过今日高兴，我愿借席间酒奏乐一曲，敢请三公子相和？” 莫止听了，点头道：“盟主有此雅兴，莫止愿意奉陪。” 武旭朝悠然拿起筷子，一手一根，轻轻敲了几下面前的酒杯。立时，清脆悦耳的乐音在席间响起来。 一旁早有人递上酒杯，莫止伸手将酒杯在面前排开，执壶斟酒。记月看到，那些酒杯中的酒有多有少，在莫止面前摆成一排。 记月看他斟酒的动作那样精准，并且好似都不用计算，毫无犹疑，不觉惊嘆。 斟完酒，莫止拿起筷子，也轻轻敲了几下。他的酒杯发出的声音音调比武旭朝的略低，正是相和之音。 古代打击乐加二重唱？记月脑子里胡思乱想。 武旭朝手中的筷子开始规律地敲击面前的酒杯，清越动人的乐曲声在半空迴荡，单一却丝毫不显单调，仿若黑白分明的水墨画，没有浓墨重彩，却分外清新。 接着，一些很是温和的声音混杂进来，正是来源于莫止面前的酒杯。这简单得点到即止的乐曲与武旭朝的乐音相辅相成，虽然很是浅淡，却立即让原来的乐音变得立体。更如同一幅水墨画，有了浓墨淡墨，立时显得纵深悠远，平面的画作变得天地广阔。 记月被这美妙的乐曲所感，心不觉陶然欲醉。 连吕青都停止了啃鸡腿，愣愣地听着。 楼峰坐在武妙君下手，双眼憧憬地看着师父，一脸嚮往。只有武妙君一言不发，脸上还带了些烦恼之色。 乐音在继续，一会儿声如裂帛，振奋人心，一会儿悠然自在，如行云流水。 记月回想着现代节奏感十足的摇滚乐，与这样的乐曲真的是天壤之别，却又都那样准确地刺激着人的情绪。都说音乐无国界，原来音乐也无古今。即使截然不同的音乐，却一样传递着人的思想和心境。 渐渐的，那乐声变得越来越激盪，越来越不同凡响起来。原本悠扬的声音开始变得刺耳，带着强劲的穿透力量。 有一些功力差的门人和下人开始掩住耳朵，逃避这种用内力激发的声音。记月感觉一阵阵头痛，最后也只好双手掩住耳朵。 武旭朝击打酒杯时开始运起了内力。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喝酒，忍不住普及一点平时难免用到的医学常识。 有一些药物在应用中和应用后是不能喝酒的，也不能服用含酒精的饮品。因为这些药物的分子结构会抑制肝脏中一些酶的活性，使酒精在代谢过程中产生的乙醛蓄积，引起中毒反应，医学上叫做“双硫仑样反应”。 第44页 常见的药物有头孢菌素类抗生素，还有咪唑类如甲硝唑等。一般用药时医生会告知患者在治疗中和停药七天内都不要饮酒，所以大家一旦用这些药时一定要听医生的话哦，不然会很危险的。 第32章 剑拔弩张 第三十一章剑拔弩张 武林盟主的内力，那也许是整个江湖都望尘莫及的功力吧。 手中的象牙筷依旧敲得不疾不徐，手的动作依旧优雅自如，然而那原本犹如天籁的乐音，竟带上了穿金裂石的力度。 即使捂住耳朵，记月还是感觉自己的头犹如要裂开一般的疼痛。她练跆拳道，从来没有哪个教练让她修炼过武侠小说里面才有的那种内力，从现代医学角度，她也并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东西。 突然想到莫止，这种连她这个健康人都难以承受的冲击，对于莫止这个心脏病人来说，不知会带来什么样的伤害，不会像电视剧里面一样，受内伤吐血了吧？ 急忙忍着头痛看向他时，不由一惊。 这个刚刚恢復的病人，依然如先前一样不慌不忙地敲打着面前的酒杯，只有睫毛的一丝颤动，显示着他聚精会神的程度。 他这个破身体居然会没事？ 那边武妙君已经坐立不安起来，双手捂着耳朵，看看莫止，又看看父亲，一脸焦急。 吕青武功虽然出众，在武旭朝的功力面前还是败下阵来，竟然从椅子上熘下去，俯身到桌子下面。 记月睁大眼睛认真观察莫止，不久便发现他虽然也在击打酒杯，但他的乐音已经不再与武旭朝相和，他奏出的乐曲犹如灵蛇一般，准确的避开武旭朝的每一次内力冲击，与他的内力缠斗，又丝毫没有接触。 武旭朝的内力攻击锋芒毕露，每一次敲击下，空气都激盪起犹如刀剑的声波，而莫止每一个的节奏，都如同一个面对神兵利器的人，身形灵活无比的穿梭在刀光剑影之间。 没有兵器的会战，也没有拳脚相加，但那惊险的程度更胜过血雨腥风的格斗。 这真是一场令人惊心动魄的会战。 只是浅酒的杯盏和平凡的象牙箸，发出的声音如此盪人心神，这早已不是一曲音乐，而是变成了战场上刀剑破空。 在人们都即将心惊胆寒的时候，武旭朝手中的筷子突然勐力击下，在杯沿击出一个变徵的音符。 那声音并不大，而且箸下的酒杯也完好无损，但是，他面前的桌案却突然发出几声脆响，那是木头碎裂的声音。 于是，那张宽大结实的几案分崩离析，满桌的珍馐美味杯倒盘倾，摔得粉碎。 满座皆惊。 然而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武旭朝突然一扬手，他手中的一根牙箸已风驰电掣般飞向莫止。 记月感觉自己的头嗡的一声，文斗不算，这是还要武斗么？ 那出手一下不仅速度惊人，内力激发的力度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这只普通的象牙筷，如果击在人的身上，不亚于任何锋利的暗器。 心刚刚提到喉咙，却见莫止从容地抬起手中的筷子。 他的两根筷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只手中，手法就好像在盘子里夹起喜欢的菜餚。 在众人的惊异的目光中，武旭朝发出的牙箸正夹在他两根筷子之间。 他持箸的手举在眼前，斜飞的凤目眼神平淡，不带一丝心绪。 整个大厅一片安静，只有武旭朝面前遍地狼藉中还在有汤水滴落的声音。 武旭朝投箸，突然抚掌大笑起来。 “好好好，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钦佩钦佩。” 他拍着手掌，一下一下，单调清脆的掌声迴荡在大厅里，莫名诡异。 楼峰看着师父，率先跟着鼓起掌来，一面应声道：“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师父的功力更是让弟子等敬服！” 于是，众门人弟子也纷纷跟着鼓掌赞嘆起来，一片喝彩之声。 武妙君没有鼓掌，而是担心地看着莫止，又向刚从桌子下面爬上来的吕青使眼色。 吕青看见，慌忙用力点头，侧身伸手摸摸莫止的额头，口中着急道：“三弟，你没有发烧吧？” 正在鼓掌的众人立即目瞪口呆地停下来。 莫止却不在意，回头微笑应道：“二哥不必担心，小弟无恙。” 记月被吕青逗得想笑，他是不是以为，生病就会发烧的啊？ 经过大战，确实应该了解一下莫止的身体状态，可这大庭广众，也没办法好好检查，幸亏她就坐在莫止旁边，便从几案下悄悄伸手过去，按住莫止的一只手腕。 莫止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似是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復了平静，任由她触摸脉搏。 还好，心跳不算很快，看上去唿吸频率也很正常。 记月确定他没事，便放开手，抬眼看向武妙君，对着她点点头。 武妙君会意，也点了点头，又冲着吕青笑着眨眼。 早有下人过来收拾盟主面前的狼藉，武旭朝站起身来，在座众人也跟着起身。 “三位贵客既然光临寒舍，不如多住些时日。五日后是彩云山庄秋猎之期，望三位一起参加。” 江湖第一武林世家彩云山庄的秋猎，规模宏大，盛况空前。今日武林盟主下达了指令，还邀请了宾客，彩云山庄的弟子门人就要开始准备了，大厅上立即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虽非满月，今晚的月色却很是清朗，寒霜一般的月光洒遍大地。 莫止坐在轮椅上，记月推着轮椅，吕青忽前忽后跑来跑去，一面走嘴里好像还哼着什么小曲儿，三个人一起回跨院去。 路过二门前，却见彩云山庄的大门二门好像并没有关，有几个门人弟子出入。今晚饮宴，也许人们睡得比较晚。 轮椅上的莫止突然做了一个手势，叫记月将轮椅停下来。 他从轮椅上站起身，回头对记月和吕青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去走走。” 记月愕然道：“你去哪里？” 莫止道：“随便走走。” 突然发现，自离开正厅后就沉默不语的他，眉宇间透着不悦之色。 没等记月说话，他已转身向大门方向缓步走去。 记月有些纳闷，这里人生地不熟，他一个人要去哪里呢？ 吕青笑着道：“月妹妹，三弟说要走走，你就让他去走走好了，他说的话总不会错的。” 记月回头看着他，他总是把听从莫止的话作为习惯，觉得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仅是他，幽篁阁的每一个人，就连常去做客的武妙君，都有了这种习惯。 回到房间，记月感觉无法安心，莫止身体刚好，今天跟武林盟主较量，毕竟也损耗了不少体力，一个人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可不是一个盲听盲从的人。 记月想了想，干脆离开房间，一个人出了跨院，向大门方向去。 大门二门上的下人都知道幽篁阁的三公子刚刚出去散步了，所以角门开着，还没有关。 彩云山庄背山面水，出了大门走不多远，便是一面大湖。听人说过，这个湖的名字叫做映天湖，白日里湖光山色，烟波浩淼。 第45页 距离很远，便看见皎洁的月色下一片潋滟的水光。 记月白天见过这片清澈广阔的湖水，今日月下看去，比白日更有着别样的风景。 长空明澈，月光下湖面泛着层层银光，冷冽清寒。点点波光映着月色闪闪烁烁，宛如繁星满天。几乎分不清天与水的界限，只有一片空明流光，如梦如幻。 记月站在这美丽的梦境面前，几乎忘记了自己出来的目的，只感觉身心都恍惚起来，似要融入这宁静美好的月夜里。 突然，霜天月色中，烟水背景上，一个修长的背影映入眼帘。 他的红袍被月光所染，颜色变得比较浅淡，也显得不那么刺眼。那个身影安静地站在空明无限的水光中，几乎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莫止。 记月见他无恙，便迈步走上前去。 莫止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过来。 月光下，突然看到他的眼睛如此明亮，与平时的淡漠截然不同，那种光亮饱含着不同寻常的情绪，悲伤、愤怒、无奈，还有着无法释怀的冷厉。 记月不禁大吃一惊。 自从第一次看到莫止，他虽然长得那样好看，但那双惑人的凤眼总是一片冷淡。很少有情绪浮现在他的眼中，别人的情绪更难以融入他的心。 可是今天，难道是月光太美，或是月色太容易令人冲动？ 莫止低下头，闭上眼睛，仿佛在稳定自己的心神。 他的人如此淡漠，只是因为他的心早已冰冷。本以为一切都可以淡然面对，可是却发现冰封的内心依旧伤痕累累，并不能因为冰冻而失去感觉。 从不敢放慢脚步的他，仍然会因为不时看到的终点而愤懑。就算今夜秋水长天，那凄艷的如血残阳仍然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脚步越来越近，睁开眼睛，那个女子已经来到他的跟前。 她全身被月光照得一片苍白，好像都失去了颜色，只有漆黑的头髮和明晰的眉眼格外引人注目。虽然经常看不透她，她清澈如水的眸子却一直明净无尘。 那个随时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终点，也因为她而变得不那么清晰。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也许，他也可以与别人一样，享受生命，享受未来。 记月看着他的眼睛，他一直凝视着她，目光波澜起伏，甚至有时候就如同翻滚着惊涛骇浪。 不由皱眉道：“莫止，你怎么了？不舒服？” 说着话，她出于职业习惯，上前一步，伸手扣住他的脉搏。 他的手腕有一瞬间的惊颤，然后突然一反手，记月感觉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抓在手中。 心下一惊，脑中甚至还没有反应，身体已经随着他牵引的力度向前倾去，瞬间跌进他冰凉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一点小糖，欢迎品尝～ 第33章 水天一色 第三十二章水天一色 记月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只知道自己并没有因为走不稳而跌倒，而是被莫止拉了过去。 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的头已经撞到莫止的肩膀上，身体也倒在他的胸前。 她吃了一惊，正要退步闪开，却感觉莫止的两条手臂已经紧紧抱住了她。并且，还感觉到他低下头，俯首在她的发间。 心脏一时间都忘记了跳动，难以想像发生的事情。 身体因为拥抱的力度紧紧贴在一起，感觉他的腰身很是瘦削，还带着一点颤抖，心跳的声音快速而规律，清晰可闻。这个拥抱凉冰冰的，并没有火热的温度，还带着期待和感伤的意味。 他鬓边的头髮扫在她的脸颊上，髮丝也是凉冰冰的，让她突然清醒，双手推着他想要闪开。 “你……你干什么？” 她身体退后，抬起头看他，发现他的容颜就在眼前。 月光下的脸颊苍白似水，如画的眉目清晰明亮，眼波中荡漾着如此强烈的情绪，与平时的冷淡判若两人。 一时间竟然又忘记了躲开，只知道在寒湿的烟霭中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就这样慢慢蒙上了一层水汽，变得朦胧恍惚起来。这样的凝视，竟让她的视线也越来越迷濛。 眼波流转在面前的人脸上，行动好像不能再受大脑的控制，只是跟随着心的悸动。 莫止的目光凝注在她的唇上，那种激烈的情绪好像逐渐消失了，变得一味的迷茫。 他慢慢低下头，闭上眼睛。记月便感觉到他冰凉湿润的嘴唇贴在了她的唇上。 脑子再次变得空白一片，思想抽离了躯体，只知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那张脸。 他的唇柔软寒凉，仿佛浸透了月光的清冷，在她的唇上辗转纠缠。陌生的触感带来一丝丝的颤抖和感动。 虽然是没有温度的接触，却激起了好似电流的感应，神经都变得脆弱起来，耳边好像一阵又一阵轰响，甚至连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意识突然跳跃出来，大脑也突然清醒，那些不可思议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记月惊慌失措，双手用力推开莫止，自己快速后退了几步，让两个人拉开距离。 莫止被她突然一推，身形也向后退了两步。他站稳脚跟，这才有些慌乱地睁眼，脸上一抹惊异闪过。 面前的姑娘满脸惊慌，大睁着眼睛看着他。 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凌乱，竟然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记月惊讶地抬手捂住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你这是……” 她移开目光，眼神中闪动着委屈和愠怒，可是又无从发泄，便突然转过身，快步向回走去。 莫止这才意识到什么，向前紧走两步，口中叫道：“月月！” 记月一怔，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莫止目光闪烁，愣了片刻，才道：“对不起。” 记月顿了一下，便起步向回跑去了。 霜天月色中，莫止怔怔地站在湖边，好似被月光淋湿一般，全身一片寒凉。 记月一路跑回自己房间，关门上闩，连衣服都没有脱，便一头扑倒在床上。 几乎难以想像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是被人强吻了么？那可是她的初吻啊。 她从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对哪个男生动过心，竟然就这样把初吻献给了一个古代人？还是……一个病人？ 而且，说是强吻，好像，他也没有很强迫的意思啊，甚至，在那一刻，他的吻还有点让她……享受？ 记月把枕头压到头上，恨不得钻到床单下面去。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吻她呢？难道还是原本想的那样，他喜欢她？可是，他不是说过，那次他念的情诗，就是单纯地在解释“暗恋”这个词的意思，并无他意么？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也没有说过，他不喜欢她啊。 那么，她自己呢？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古人呢？ 虽然坚信，医生不可能爱上自己的病人，但是，她真的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病人啊？ 第46页 其实，那个翠竹掩映下的身影，那双淡漠却好看得不像话的眼睛，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印在了她的心里，不可挽回的，她会不自觉地想起他，牵挂他。 每一次靠近时心的悸动，那种不由自主的关切，就算她对待病人再认真负责，她也不可能对哪一个病人这样牵挂。 因为武妙君的关系，她一直在抗拒，然而越是抗拒，越是不可避免的深陷下去，不能自拔。 记月懊恼无比，她是一个医学工作者，客观理智的习惯让她明确剖析自己的内心，抛开一切感性的自我欺骗。 她，确实爱上了这个古人，这个病人，这个异世江湖里的天下第一美男。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了，绝对不能爱上他么？他是妙儿一心一意痴恋的人啊，那时候知道妙儿的心意，她还曾经那样心疼，那样为妙儿不值呢。 没想到有一天，她自己竟然也这样莫名其妙的陷进去。这个莫止，究竟有什么魔力呢？ 耳边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缓缓的脚步声，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起来，那是莫止的脚步声，他回来了。 她不禁屏住唿吸，一动都不敢动。 天知道她怎么会这样紧张。 莫止的脚步在她窗下停顿了一会儿，便慢慢移向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记月长长地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拼命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彩云山庄后院，武妙君回到房间梳洗完毕，正准备就寝，忽然丫鬟来报：“小姐，盟主来了。” 武妙君连忙整理衣衫站起来，见武旭朝已经负手缓步走进来。 武妙君垂首行礼，“爹爹。” 武旭朝向她做了一个手势，便在妆檯旁边就座，丫鬟忙着献茶。 武妙君见爹爹坐下，便乖巧地走到他身旁，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按摩起来，柔声道：“爹爹，今天累了吧？” 武旭朝微笑点头，享受着女儿的乖巧可爱，可是口中却一点没有避忌地单刀直入了。 “妙儿，让你一次一次跑去幽篁阁，一住好久，魂牵梦萦的人，就是这个莫止？” 武妙君的双手瞬间凝滞。 想了想，还是伸开双臂，抱住爹爹的脖子，撒娇道：“爹爹，看您说的，谁魂牵梦萦了？莫止哥哥和吕青哥哥、月姐姐，都是我的好朋友，跟他们在一起女儿很开心啊。” 武旭朝道：“那么，你不是想要嫁给这个莫止么？” 武妙君一惊，顿时红了脸，“您说什么啊，女儿永远不嫁，陪您一辈子。” 武旭朝哈哈大笑，“女大不中留。妙儿人大心大，想必是很久前那次，为父带你去碧虚岭游玩，到幽篁阁拜访那位老酒鬼沐若虚，你就见到了这个小子，芳心暗许了吧？” 武妙君道：“爹爹笑话女儿，人家哪里有什么芳心暗许，你再胡说，人家就不理你了。” 武旭朝看着女儿，脸上的笑意慢慢敛起，眼神透出一股寒意。 “妙儿，你可知道，这个莫止，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武妙君勐然一怔，离开父亲身边，坐回到妆檯前。 武旭朝不由一怔，“怎么？你知道？难道你早已知道，这个小子根本不喜欢你么？” 武妙君抬起眼睛，眉目间一丝懊恼闪过。若说起莫止，那是她在这世上最欣赏，最崇拜的人，也许是因为他的容貌而迷恋，也许是因为他的病而怜惜，她喜欢看着他，犹如看着珍贵易碎的瓷器。她当然更喜欢他叫她妙儿，却没有想过他也会喜欢她，甚至说娶她为妻。 娶她为妻？那怎么可能呢？想到这里，她心里感觉很纠结。如果有一天，莫止有了他心仪的女子，她肯定会很在意是不是与他般配，如果当真很般配的话，她肯定是会很高兴的。 比如，记月。 武妙君心里一跳，那天在马车上，她好像真的看到莫止对记月很是依恋的样子。而且记月，她真的很喜欢这位姐姐呢。 犹如不属于这世间的独特气质，清秀雅致，那种拿着她的新奇工具给莫止治病时的自信，动作那样娴熟干净，真的好生让人信赖。 在她眼中，若是这世上还有一个女子可以配得上莫止，那必定是记月无疑啊。 “爹爹，我知道，我非常喜欢莫止哥哥，若是将来他要娶妻，那一定要是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不然的话，我是会伤心的。” 武旭朝紧紧锁起眉头，突然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武妙君笑道：“爹爹，你不必为女儿担心，女儿真的很幸福，你知道么？我每天与吕青哥哥呆在一起，看着莫止哥哥坐在那里，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荒唐！岂有此理！”武旭朝停住脚步，回头对她怒目而视，“你是我武旭朝的女儿，彩云山庄的大小姐，在这个江湖，你就是天下最高贵的女子。就算是阅尽天下名士，我也要找到一个真正值得的人做我的女婿。我的女儿，岂能就这样思恋一个身体有病的人？就算是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就算是他再才高八斗，他那个病恹恹的样子，也配不上我的女儿！” “爹爹！”武妙君见爹爹生气，连忙屈膝跪下，焦急瞪眼道：“莫止哥哥没有想做彩云山庄的女婿，爹爹不要迁怒于他。” “你还为他说话！”武旭朝道，“今日酒席宴前，为父已看到此人傲慢无礼，举止轻狂，这样的人，就算是武功再高，也难成大器！” 他伸手指着武妙君，手指竟有些颤抖，“妙儿！你要好自为之，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到幽篁阁去，秋猎以后，为父就要送他们离开彩云山庄，你也就不要再去见他。” 他收回手，咬咬牙，“爹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若你如此自苦，将来我到了黄泉路上，有何面目去见你死去的娘亲……” 他说完，也不听武妙君争辩，一抖袍袖，回身离开了房间。 武妙君见父亲发怒离去，不禁气得大哭起来，身边众丫鬟吓得跪倒在地，不敢上前安慰。这位大小姐虽然乖巧可爱，还是经常很有一些大小姐脾气的。 武妙君起身，突然向周围的丫鬟哭着喊道：“你们都给我下去！” 丫鬟们连忙起身，纷纷退下去。 武妙君坐到妆檯前，看着镜中那个娇艷美丽的身影，抓起案上的绢帕摔过去。 “爹爹！你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明白不了女儿的心情呢？女儿还要和吕青哥哥斗蟋蟀呢！什么女婿不女婿的，你都在想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太温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第34章 心事谁知 第三十三章心事谁知 记月几乎是一夜无眠，脑子里凌乱不堪。直到凌晨，疲倦和困意不可抑制的袭来时，朦胧中眼前闪过爸爸妈妈的脸，还有医院的紧张有序的工作。 突然看到，科室走廊上，莫止穿着凄艷的红衣，含笑站在那里，而她，则扎着马尾，穿着白大衣，手里抱着病歷夹，与他对望着。 第47页 她勐的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撒在室内，古香古色的房间呈现着一种古朴的美感。 记月抱着被子坐起来，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她与莫止，原本是两个隔着时空的人，两个一生一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相见的人。 可是，阴差阳错，因为某种现代科学都无从知道的原因，她竟然就这样穿越时空，来到了他的生活里。 于是，一切都已改变。她做梦都想回到自己的生活里，继续原本的生活轨迹，可是，现实就是那样残酷，也许，那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梦想。 不仅如此，她还对这个世界的人动了感情。 突然自嘲地想，她在同学们都出双入对时一直泡在图书馆和教室里，从来没有想过谈恋爱是什么东西，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她命中注定要爱上一个古人么？ 两个世界，两个人生，虽然她理智上已经认命，准备接受现实在这个江湖生活下去。但是潜意识里，她还是多么希望可以回去，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回到自己喜欢的工作中。 外面已经日上三竿，每天这个时候，她早已经起来练了一会儿跆拳道，然后给莫止检查身体，跟吕青说笑了。 听到院子里吕青练武的声音，他轻功高绝，脚步动作都轻不可闻，可是今天，园中的落叶声明显比每天都大。那分明是他故意踩落树叶发出的声音。 记月犹豫了很久，还是坐在床上没有动。 不一会儿，吕青就在窗外喊开了，“月妹妹！你怎么还没起来？早饭都吃过了，快出来跟吕青大侠练功啊！” 记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窗外安静下来，突然听到吕青着急道：“月妹妹，你生病了么？” 记月一怔，刚要回答，就听到吕青已经扯着嗓子大叫起来，“三弟！三弟！月妹妹生病了，这可怎么办啊！” 记月一听他叫莫止，吓了一跳，连忙大声道：“没事没事！我没有生病，就是累了，想多躺一会儿。” 吕青在外面闷声答应，便离开了窗下。今日没人陪他玩，可以想像他一定是很不开心地走了。 奇怪，妙儿今天也没有过来。 记月又倒在床上，昨夜没有睡好，不如补补觉。想到在原本自己的世界里，她可是从来睡不成懒觉的人。每天早晨都要早起上班，查房处理医嘱，还要接收新病人，忙得手脚不停。夜班更是经常一夜不睡，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能回家休息。 穿越时空，倒有了睡懒觉的条件。 她沉沉睡去，再清醒时，外面一片安静，看日色已经过了中午时分。 突然听到窗外有徐徐移动的脚步声。 记月一惊，那不是吕青的脚步声，好像是一个人在她的窗下慢慢走来走去的散步。 那脚步声很熟悉，是莫止的声音。 突然感觉心提了起来，不禁悄悄坐起身，屏息听着窗外的动静。 莫止是暗器大家，感官自然格外灵敏，窗外的脚步声立即停住了。 记月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不知道莫止在做什么。 空气如同凝滞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漫长。直到感到头晕，记月才发现，她还一直在屏住唿吸，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紧张成这样，差点憋死自己…… 记月懊恼无比。她可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工作者啊，一个面对突发事件，都会镇定自若的人。 窗外传来一阵咳嗽声，让记月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已经跳下床。 外面的人一定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抑制住咳嗽，开口道：“月月，你醒了么？” 虽然在压抑咳嗽，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他方才咳嗽，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是因为屏气时间太长了呢？ 记月甩甩头，抛掉这些想法，尽量稳定住情绪，答应了一声，“嗯。” 莫止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今天还没有吃饭。” 记月道：“我不饿。” 莫止道：“那，你还没有帮我测血压。” 记月听他说出测血压这个词，突然感觉很好笑，嘴唇不由自主地上扬。 “你病情很平稳，也不用每天都测血压的。” 莫止又沉默了一会儿。 “可是，你不用再给我做一个心电图么？” 记月不禁掩住口，以防自己笑出来。 一个古人，口中竟然会说这么专业的现代医学语言了。 “心电图机会没电的，而且我只有一卷心电图纸，省着点用吧。” 窗外没有了声音，惹得记月侧耳倾听，怀疑莫止是不是离开了。 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月月，昨天晚上的事，很对不起。” 他终于提起了这件事，可是，他真的提起时，记月竟无言以对。 她抱着膝盖缩回床上，一言不发。 莫止道：“其实昨晚，我一夜未眠。” 记月一惊，什么？难道他也像自己一样紧张，也是一夜都没有睡着么？ 莫止接着道：“我一直在反思自己，究竟对你是怎样的想法。彻夜深思，终于知道，我对你的想法远非依赖你治病那样简单。” 记月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脑中再度一片空白。 莫止在继续说着，声音不大，语调和缓，似在细细思索。 “上次你对我说过暗恋这个词，其实现在连我也不知是否确有其事。而且，很多事情远非看到的这样简单，也无法简单地做出判断。无论如何，我确实不该那样冲动，在你没有准备之时……吻你。” “你……”记月又惊又怒，什么叫做不知是否确有其事？他在吻了她以后，又思索了一夜，竟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么？ “莫止，你简直太过分了！”记月心中一片羞愤，“你都还没有确定自己的感情，就这样做。你知不知道，那可是我的……初吻……” “我自然知道。”莫止道，“对不起，我说过，我确实对你有不同的感情，只是我不知是否应该……” 记月长长唿了一口气，扶额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晚上我会去给你测血压。” 外面安静了一刻，就听到脚步声响起，似要向相反的方向移去。 记月正要躺倒在床上，忽听那脚步顿住，莫止的声音又含了些轻松的韵味。 “月月，其实，那也是我的……初吻。” 午后无聊的时光，武妙君在房间呆不住，又因为心里的矛盾，不愿意去跨院找吕青和莫止玩，只好一个人来到廊下，逗廊上金笼里的鹦鹉。 这些丫鬟真是一群废物，让她们走开，竟然当真一个个躲得远远的，难道不知道本姑娘很烦么？也不来个人让本姑娘撒撒气。 她心里烦乱，手上也很带力度，只弄得那鹦鹉一片声的怪叫。 第48页 突然，从迴廊的檐上倒挂下一个人来，悄无声息又突如其来，把武妙君吓得差点叫出来。 那人在屋檐上使了一个倒挂金钩，头髮向下垂着，还做着鬼脸，吐着舌头。 武妙君定睛一看，竟是吕青。 她气得一拳打过去，吕青不慌不忙，将身形轻轻一翻，人已经如同一片树叶一般，轻飘飘地落进迴廊里。还没等武妙君说话，他已大笑道：“哈哈哈，妙儿妹妹，你怕鬼么？我是鬼啊！” 武妙君斜了他一眼，一转身坐在栏杆上，一言不发。 吕青马上捂住嘴，蹭到她身边轻声道：“妙儿妹妹，吕青大侠吓到你了？对不起啊。” 武妙君哼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吕青搔搔头，“你要是还生气，那你就打我两下，好不好？” 武妙君嘆了一口气，“我怎么会生吕青哥哥的气呢？我生气也好，难过也好，都是自讨苦吃。” 吕青从身后拿出一个斗蟋蟀的盒子，放到迴廊的地上，撅着嘴道：“今天也是奇怪了，三弟不高兴，月妹妹不高兴，妙儿妹妹也不高兴，没有人陪吕青大侠一起玩。我的金角大王，也好难过呢。” 武妙君听了，连忙问：“怎么？莫止哥哥，他身体没事吧？” 吕青蹲在地上，满脸不高兴，“三弟身体没事，脑子有事。” “脑子？”武妙君一愣，“莫止哥哥脑子有什么事？” 吕青道：“他喜欢月妹妹，想要娶她做媳妇，谁看不出来？当吕青大侠是傻子么？” 不知为什么，这件本来令武妙君很是整理不清的事情，从吕青口中说出来，倒很是轻松。细细琢磨，心中反而一片清爽，觉得畅快了许多。 武妙君忍俊不禁笑道：“吕青哥哥也懂得这种事么？” “当然，”吕青撇着嘴，“我看见好几次了，他整天关心月妹妹，别的男人看月妹妹一眼，他就吃醋！” 武妙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许现在就连莫止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叫做吃醋吧，这才叫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更可笑的是，吃醋这个词从吕青口中说出来，竟然这样可爱。 吕青看了她一眼，“妙儿妹妹，你的银角大王呢？难不成怕了我的金角大王，不敢应战了？” 武妙君一瞪眼，“谁怕了你，我马上去请银角大王出来！” 她说着，起身向房间跑去，脚步很是轻松。突然想到，她以前一直认为最喜欢的人是莫止，却只是喜欢看着他而已。其实她跟莫止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她相处最多的人，反而是吕青。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真实的故事： 病人：大夫，我要出院了，现在都流行优惠大酬宾，我走之前，你们就没有什么优惠活动么？ 医生：什么优惠活动？ 病人：我是个武侠迷啊。武侠小说上总写，大夫帮人打通经脉，你就不能捎带着帮我打通任督二脉么？ 医生：可以啊，但是你要先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 病人：打通任督二脉也要签字？ 医生：当然，你要首先确定自己具备非常强悍的心理承受能力。 病人：要承受什么？ 医生：你要确定，你是否可以承受自己成为天下第一以后，所必须要承受的那种强烈的孤独感。 第35章 礞山秋猎 第三十四章礞山秋猎 天高云淡，猎猎秋风。 江湖第一大世家彩云山庄的秋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拉开了帷幕。 从彩云山庄通往礞山的山路，广阔荒凉。深秋征雁南飞，长空如洗，冷风萧瑟，落叶纷飞。 漫天尘沙中，彩云山庄的人马形成了长长的队伍，旗旛招展，绣带飘扬。烈马引颈长嘶，雄鹰展翅翱翔，精神百倍的猎狗，随着队伍撒欢奔跑。身为信使的门人，骑着骏马良驹，绝尘驰骋，口中打着唿哨。 好一派武林盟主一统江湖的壮丽景象。 映天湖的渔民和礞山居住的猎户都不愿放弃一览威仪的机会，特地暂停营生，专程赶来观看助威，于是，彩云山庄的队伍越发显得声势浩大，一片浩浩荡荡。 幽篁阁的客人也受武林盟主之邀，参加了这次秋猎。莫止因为身体不好，仍然坐着他的那辆马车，由彩云山庄的车夫驾车。吕青选了一匹最烈的马，纵马扬鞭在车前车后往来奔腾。而记月，从来没有学习过马术，只好依旧坐在莫止的车上。 从那天开始，她虽然还是每天为莫止检查，观察病情，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却发生了很是微妙的变化。很多玩笑不敢再随便开，说话都注意着分寸。 此时此刻，记月也有意不去看莫止，而是挑起窗帘，看着外面壮观的场面，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莫止坐在车的最里面，披着他那件厚厚的斗篷御寒。但这次他没有看书，而是一直在闭目养神。 记月虽然看着车外，但意识深处还是留意着他。 有时以为他睡着了，对这么盛大的场面都不感兴趣。如果这样，他何必来参加这次秋猎呢？ 用他的话说，受武林盟主相邀，却之不恭。更重要的原因是，吕青非常想来，但若是让吕青丢下莫止自己来，他宁可呆在房间生闷气。 于是，莫止同志发挥了捨己为人的精神，不辞辛苦，跟着来了。 礞山山麓地域宽广，前方巍峨的群峰高耸入云，深秋枫叶霜染，如火如霞，映衬在万里碧空之中。 接近猎场时，跟随的渔民和猎户都已经散去，彩云山庄的人开始渐次停下车马，搭起帐篷，圈起围场。一时间人欢马叫，忙得热火朝天。 马车停下，听得外面吕青一面跃马撒欢，一面高声叫道：“三弟！月妹妹！快下来一起玩啊！” 记月放下窗帘，正要下车，又禁不住回头看了看莫止，见他仍闭着眼睛，不觉有些不放心。 “莫止，你没事吧？” 莫止马上睁开眼睛，眼前好似一道寒光闪过，咄咄逼人，一改他平日的冷淡。 记月吓了一跳，几乎是反射性地撤身回来。 她的手还没有按在他的脉搏上，莫止已经将手缩回了宽大的斗篷里面。他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眼时，那种冰冷的寒意已经消失不见，好看的丹凤眼中，映着她浅浅的身影，唇角轻扬，微微一笑，“月月，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他说着，一拢斗篷，绕过车上的几案，挑帘下车。 吕青立即飞身下马，冲上前扶着他沿着梯子走下来。莫止从车上下来，还对吕青点头笑道：“有劳二哥，多谢。” 吕青和记月从马车上卸下一条很大的绒毯，铺在草地上，于是，大家就在草地上就座休息。 那边刚刚搭起的一个最大的帐篷前，也铺开了长长的毯子，武旭朝在正中就座，大小姐武妙君在他身旁相陪。 从他们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来自幽篁阁的几个客人。虽然武旭朝已经明言过，不许武妙君再去找他们，但她的眼睛依然会不经意地看向那边。 第49页 她心里还是非常想摆脱现在死气沉沉的位置，跑过去跟吕青玩一会儿，看看莫止，跟记月说会儿话的。以前，他感觉自己最喜欢的人就是莫止，甚至不用跟他说话，只是看着他就是一种享受。 可是，喜欢一个人是会吃醋的么？吕青还说，见过莫止吃醋的样子。 可是现在，看见有记月这样漂亮又医术好的姑娘陪在莫止身边，她的心里真的感觉很舒服，有种很是得意的享受感，丝毫没有不高兴，更谈不上嫉妒。 她摇摇头，回过头来，见爹爹双目如电，正在盯着她看。 武妙君立即冲着爹爹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就算是武林盟主地位再高再威严，他还是经常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女儿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 这时，彩云山庄大弟子楼峰指挥完师弟们进行自己的工作，便跑到了师父这里，手里捧着水壶和点心，奉上师父。 “好了，我不用。”武旭朝皱皱眉，伸手推开。 楼峰讪讪地缩手，看看武妙君，又看看斜对面的幽篁阁客人，冷笑道：“师父，早听说，老酒鬼沐阁主的三个徒弟，都有缺陷，今日一见果然。那个大徒弟林砚没有看到，据说虽然一表人才医术出众，但中了毒，这么多年，这个毒连他自己都没有解开。这个三徒弟莫止，整个就是一个病秧子。至于二徒弟吕青嘛，分明就是一个傻子……” 他低下头开始偷笑。 武旭朝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他还没收住笑声，武妙君已经跳了起来，指着他叫道：“大师兄！你少胡说八道，谁是病秧子，谁是傻子！你才是！” 楼峰一惊，惊讶看着武妙君，“师妹，你……” 武妙君满脸通红，水杏般的眼睛盈着怒意，“莫止哥哥有病不假，可他的暗器天下无敌。吕青哥哥，他是世上最善良，最正直的大侠，比你聪明多了！” 楼峰见她真恼了，连忙陪笑道：“师妹，师兄不过就是随便说说。你看，幽篁阁的这位姑娘，美得不似凡间俗人，据说还有神奇的医术，真是一位绝代佳人啊。” 武妙君瞬间想起吕青说的莫止吃醋的话，立即上前一步，挡在楼峰面前，双手平伸挡住他的视线。 “你瞎看什么！不许你看月姐姐，她不是你可以看的！” 楼峰见她如此，正在好笑，武旭朝开口道：“好了，峰儿，你去忙你的事吧。我们稍事歇息，就开始围猎。” 楼峰连忙躬身行礼退下，武妙君不甘心，在他身后狠狠哼了一声。 武旭朝看了她一眼，“妙儿，不许对你大师兄无礼。” 武妙君转身气唿唿地坐在武旭朝身边，撅着嘴生气道：“爹爹，你看看他，大师兄也要有个大师兄的样子，我就看不惯他整天狐假虎威。” 她还要说什么，被武旭朝冷眼瞪着她嗯了一声，便只好作罢。但依旧怒意难平，抱着膝盖坐着，将头埋进膝盖里。 围场圈起，宽阔的山野里，秋风唿啸，旌旗招展。人们休息后，纷纷上马，排列开来，等待着盟主下令。 武旭朝端坐在一匹精壮的黄骠马上，缓辔徐行。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马，那种从容的威仪，简直犹如帝王。 他手中握着一把镶金嵌宝的雕弓，轻提马缰，来到队伍中间，抬头观看。 长空舒阔，一行大雁南飞，一字排开。 武旭朝挽弓在手，从马鞍侧面的箭囊中抽出一只镶着赤金的羽箭，弯弓搭箭，正对着天空中的雁行。 一箭掠晴空，气贯长虹。 几乎看不清那支羽箭飞去的方向，但见天上雁行中最后那只大雁发出一声哀鸣，应声而落。 随着一阵马蹄声，早有几个弟子疾驰而去，从草丛中举起那只落下的大雁，可以看到大雁的颈项间插着那只赤金羽箭。 欢唿声响彻云霄，彩云山庄的弟子门人高唿着武林盟主的尊号，一片景仰赞誉之声。 于是，武旭朝缓缓举起手中的雕弓，口中打起唿哨，内力灌注下，声音异常高远，在山谷中激起空旷的回音。 秋猎开始。 其实，彩云山庄的秋猎与山中的猎户不同，他们并不缺乏山珍野味，只是在武林中人面前，一展武林盟主和武林世家的雄姿英风。所以，众门人弟子虽然也会打些野味在山中烧烤，也都是适可而止。对于很有挑战性的猎捕，倒是更有兴趣。 记月站在马车前面，看着这壮观豪迈的景象，心中甚是赞嘆。 莫止站在她的左前方，一动不动，似乎也在欣赏，而且很是出神。 记月心想，以前在书上看过关于康熙皇帝秋弥围猎的描写，那时候只能在脑子里想像，这次竟然看到了真正的围猎，这气势规模，应该比不过古代皇帝，但应该也不会差得很远吧。 吕青早已纵马到处奔跑着追逐猎物了，武妙君也丢下爹爹的严命不管，跟在吕青身边，玩得很是开心。这时，突然看到武旭朝骑在黄骠马上，缓辔向这边走来。 本来就威仪出众，加上现在骑马的姿态和居高临下的状态，显得他越发高高在上。 莫止没有动，抬头看着他，等着他走到近前。 武旭朝手提缰绳，在他们面前勒住马，却并不下马，只是俯视着他们，口中轻笑道：“幽篁阁的三公子，暗器飞针名动江湖，今日秋猎，不想一显身手？” 说着，他伸出手，将那把雕弓递过来。 记月一惊，这张弓是一把名副其实的硬弓，拉开这张弓需要很大的臂力。若是莫止试图这样开弓放箭，势必对他的心脏提出严重的挑战。 她正要上前阻拦，却见莫止根本没有任何接弓的动作，而是淡淡地道：“武盟主面前，莫止不敢班门弄斧，更何况，我从不用别人的武器。”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有一场大仗要打啦…… 第36章 鹿死谁手 第三十五章鹿死谁手 武旭朝手中拿着那把雕弓，一动不动坐在马上，垂眸看着站在跟前的莫止。 他就这样平平淡淡毫无顾忌地拒绝了武林盟主的邀请，还拒绝了武林盟主亲手递给他的弓。 要知道，可以接过武旭朝的弓，使用这张弓，那是多么大的殊荣。就算他不能开弓放箭，最起码也应该感到万分荣幸，俯首谢恩。 武旭朝不禁眯起眼睛，面沉似水。 即使他的暗器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他也不过是一个几乎不怎么涉足江湖的晚辈，年纪轻轻，竟然如此狂妄无礼。 记月看着二人的状态，也禁不住心中打鼓。这位武林盟主，这么大的威仪，那可是一位大领导啊。她在医院本来也是一心钻研业务，不会看领导眼色的人，可是面对领导，怎么样也要有起码的礼节吧。 他这也太不给领导面子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就形成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武旭朝递过来的弓，难道就这样讪讪地收回去？若是收回这样的殊荣，武林盟主颜面就会受损。但他虽然是盟主，毕竟不是皇帝，也没有权利因为这样的事就去定莫止什么罪。 第50页 时间并不长，但这样的局面却显得很漫长。 正在此时，一阵纷杂声突然传来。 一匹梅花鹿突然从前面不远的荒草丛中跳出来，惊恐万状地向远处窜去。 突如其来的情况好似一把刀，瞬间斩断了局面的凝滞。 这也许是一匹方才围起猎场时与鹿群失散的鹿，为了活命躲在那丛繁茂的荒草中。现在，想要拼死一搏，希望可以有一线生机。 群雄逐鹿，问鼎中原。猎鹿本来就与猎取其他猎物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更何况，这只鹿的出现很奇妙地打破了那个僵局。 武旭朝瞥了一眼向远方疾驰的鹿，随手从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羽箭，顺势举起手中的雕弓，弯弓搭箭。 他的箭方才已经看过，箭射空中的大雁，犹如李广再世。现在的这只梅花鹿，目标比那只雁要大得多，并且，这鹿虽然跑得飞快，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也还没有跑出多远。 可想而知，这只梅花鹿很快就要命丧黄泉。 可是，武旭朝箭在弦上，张弓未发之时，莫止突然开口道：“盟主何必斩尽杀绝？只是一只可怜的鹿而已。” 武旭朝手指颤了一下，心中突然一动。 这句话说出的时间，正是在他拉弦的手指放松之时。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收回放箭的动作。 若是早一分，他尚未放手，若是晚一分，箭已经按照精准的方式飞出了。那样都不会影响他放箭的准确和力度。 然而，莫止说话的时机就是这样的巧，巧得好似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于是，那一箭就是因为这样巧的一句话，大失了水准。 那一箭未曾射中要害，而是射在了梅花鹿的后臀上。那鹿呦呦哀叫，带着箭负痛继续逃命而去。 记月见鹿没有死，心中突然感觉欢喜了一下，她并未发觉莫止说话的时机有多么巧，只是感觉武林盟主这次有点失手。而且，她也为这只无辜的小鹿可以保住性命而感到幸运。 也许其他人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在彩云山庄一众弟子门人面前，武旭朝这一箭，很是没有面子。 他冷眼看了莫止一眼，突然纵起黄骠马，向着梅花鹿逃走的方向绝尘而去。 这只鹿当然要捉住，而且必须是他本人猎获。 记月一惊，不由回头看向莫止，却见他面色淡然，仿佛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在他面前发生。 远处，楼峰看到师父去追逐梅花鹿，马上大叫一声：“师父！”就要纵马追去。可是突然又一想，师父这一次的猎鹿很是重要，而且凭师父的箭法武功，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便又勒住马，不再上前。 彩云山庄的弟子们包括武妙君，都正要跟着追去，却见楼峰满脸神气地举手拦住他们，然后别有深意看着师父远去的方向，无限嚮往道：“逐鹿中原，鹿死谁手？师父是武林至尊，鹿，自然是师父的。” 一片窃窃私语后，众人便又回到自己原本的活动中。 吕青搔着后脑勺问武妙君，“妙儿妹妹，你大师兄在说什么啊？” 武妙君哼了一声，“他能说什么，不过就是个马屁精罢了。” 武旭朝稳坐黄骠马，一路追逐着那只梅花鹿奔逃的方向。那鹿虽然受了伤，却未伤要害，依然跑得很快，而他的黄骠马，养尊处优，虽然威风八面，脚力却有所下降，所以被梅花鹿落在后面，一直追不上。 只要进入箭的射程，便可以一箭将它拿下，可这可恶的距离，却好像在逐渐加大了。 更难以想像的是，原本门人们已经设好了围场，可是此时这鹿竟然越过了围猎圈，逃进了礞山腹地。 不知道他们这些门人的围场是怎么圈的。 武旭朝横下一条心，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这只鹿，无论如何，他也要猎到。 又追出很远，那只受伤的鹿，按理说受了伤又流了不少血，应该已经精疲力尽，可是前面群山幽远，道路荒凉，哪里还有那只鹿的影子？ 武旭朝无比恼恨地勒住黄骠马，这才开始关注周围的环境。 他已经离开了猎场很远，因为一直追逐着那只鹿，东转西转，竟然进入了这样险恶的山坳之中。 四周荒草丛生，矗立的悬崖高可万丈，山重水复，几乎没有道路可行。 更加糟糕的是，他跟着那只鹿转了好久，竟然迷失了方向。 前方已经没有办法通行，唯一的选择，就是调转马头，寻找来路。退而求其次，也只好期望着，可以沿路猎捕到一两只不错的猎物，回去后弥补自己的颜面。 他抖抖马缰，想要催马回头。 正在这时，一线尖利的破空中勐然划破耳鼓，凌厉阴森的戾气直奔后脑扑来。 武旭朝心下一惊，但以他的武功境界，反应在先。他的头在戾气袭来的方向上快速一晃，右手两指犹如铁剪，勐地伸出。 一瞬间，阴森杀气贴耳而过，他的两只手指之间，夹着一支锋利无比的羽箭。 刺客。 他来时只顾一心追逐那鹿，竟然没有留心周围，没有发现这山高林密的地方隐藏着刺客。 几乎在同时，从两个方向再次射出两支利箭，犹如两条蛟龙出海。 武旭朝的心立即被寒冷摄住了，这，是一场阴谋。 想也没想的，他已经反手从挂在马鞍侧面的刀鞘中拔出一把单刀，刀锋挥起，一片寒光闪过，那两支偷袭的羽箭被格挡在地。 鹰一般的目光向周围的荒山密林扫去。 仿佛在回应武旭朝的目光，从周围一箭之地的岩石荒草中，突然站起了数十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一个个手持弓箭，持刀佩剑。 这些蒙面人将武旭朝围在中间，犹如一群猎人，围住一只威武的雄狮。 武林盟主秋猎之日，却被人围猎在此。 就在武旭朝追逐着梅花鹿离开猎场时，楼峰也逐渐发现了异常。他和师弟们一起围起的猎场，很多弟子门人看守，现在好像那只受伤的梅花鹿却离开了这里，逃得无影无踪了。 而且，他的师父武旭朝，也这样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踪影。 不禁有些担忧，拨马奔到武妙君面前，大声道：“师妹，你们在此等待，我还是去看看师父。” 武妙君此时也开始有些担心父亲，连忙挥手道：“快去快去，早就说大家一起去追的，都是你说什么逐鹿逐鹿！” 这边楼峰纵马去追师父，那一边记月这个不懂打猎的人却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正在看热闹，旁边的莫止突然冷笑了一声。 记月回头看他，却见他走到那个绒毯上，撩袍坐下，漫声道：“秋猎本就是做戏，我们不过是旁观着，还是坐下来慢慢看好了。” 记月本来就两条腿站得发酸，便走过来坐在绒毯的另一端。 突然，猎场周围一片喧嚣之声，记月以为他们打到了什么罕见的猎物，正要起身去观看，却被莫止一把拉住。她回头一看，却见莫止面带微笑看着她。 “看戏而已，何必认真？” 第51页 记月皱了皱眉，被他拉住也无法起身，只好又坐下来。 喧嚣声越来越大，刀剑相击，马匹嘶鸣，甚至，耳边传来的，是越来越大的喊杀声。 即使是脑子有病，也不会再认为这是猎捕住猎物的声音，这种声音，只能是厮杀的声音。 记月甩开莫止的手，从绒毯上跳起来。 远处喊杀一片，彩云山庄的门人中间，突然多了很多身穿全套黑衣的蒙面人，一个个手举利刃，身法奇特。而彩云山庄的人们，正在与他们殊死搏斗。 记月大惊失色，连忙回身去拽莫止，这样的时候，这个傢伙还四平八稳坐在这里，等着挨刀呢么？ “莫止！快起来！打起来了！” 莫止被她拽着斗篷，才懒洋洋地站起来，放眼四下看去。 打斗已经越发激烈，刀光剑影间血光飞溅。 天哪！这些江湖人，杀人了。 记月不禁捂住嘴，在这个法制严重缺失的时代，这些武林中人，有的还自称什么大侠，这样杀人不眨眼，简直兇残到极点。 耳边传来莫止好听的声音，犹如微风入耳。 “月月，你只知道治病救人，却不知道，这个江湖，每天都在这样流血，很多人就是这样，视人命如草芥。” 第37章 山谷遇险 第三十六章山谷遇险 在这样生死悠关的时刻，莫止这个傢伙居然还在感嘆江湖险恶。 记月知道他暗器厉害，但是他这个破身体，让他耗费体力跟人搏斗对战，他很快就会急性肺水肿，心源性休克，连心脏骤停都在所难免。 而眼前这些身份不明的蒙面人，看样子是冲着彩云山庄来的。看武功，他们一个个都是绝顶高手，而且都在全力以赴地拼斗，几乎不顾生死，恨不得与彩云山庄的人们同归于尽。 尽管彩云山庄人多势众，可是对方真的是一支精锐，而且，好像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远处传来吕青的喊声，他一面与武妙君一起并肩作战，一面又在担心这边的情况。 “月妹妹！快带三弟走！” 记月如梦初醒，为今之计，只有快速逃离这里，也免得吕青和武妙君分神。 她顾不得其他，一手拽住莫止的手臂，把他拉到马车跟前，推着他上车。 上了马车，记月回头观看，但见那厮杀的战线已然拉开好远，满眼都是刀剑浴血，敌我都有伤亡，惨不忍睹。 突然感觉心里一紧，很是不祥的预感涌上来。她抬头看看站在马车上回头看她的莫止，从袖中把那瓶硝酸甘油拿出来，塞在他手中。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清晰地叮嘱道：“你把这个收好，要避光，如果出现发憋的症状，可以拿一片立即舌下含服。但是不能用太多，血压会降低的。” 莫止手里拿着硝酸甘油，听她说着，眉头紧锁，双眸闪闪发光。 她的意思是，万一她不能在他身边了，他要学会自己用急救药物。 记月没有时间观察他的眼神，急着把他往马车里面推，“快进去坐好，我来赶车。我不会赶的，你一定要坐稳了！” 莫止被她推着还未转身，那双本来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睁大，凛冽的寒光如利剑一般射出来。 记月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但她也很快意识到了身后发生的事情。 迅疾兇勐的刀剑破空声向后背勐烈袭来。 速度快得无法躲避，剑气兇悍得无法抵挡。 那正是两把宝剑同时刺向后心的声音。 从莫止这个角度，他惊愕地看到两个黑衣蒙面人以极快的身法飞身跃过荒地，两把长剑带着惊人的功力，勐刺记月的后心。 几乎都没有思想，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面前的记月，身子快速旋转。 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已经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记月前面，暴露在那两把霎时袭来的利剑面前。 记月只感觉头一晕，才发现她和莫止两个人的位置发生了改变，也意识到莫止身后的危险。 也还未反应之时，那两个持剑袭来的蒙面人也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两把长剑竟然突然走偏。可是剑已经收不住了，一把剑贴着莫止的身边落空，而另一把剑的剑锋则勐的刺入辕马的后臀上。 那两人见一击不中，连忙撤剑抽身，身子翻跃落地。 剑起之处，那匹辕马的后臀射出一道血线。 那马负痛，立即昂首抬头痛苦地嘶鸣，双眼暴突，四蹄蹚开，疯了一般地飞窜出去。 辕马惊了，另外的一匹马也被突然的袭击和辕马的反应惊到，也跟着不顾一切地开始飞奔。 于是，马车被惊马拉着，以突如其来地方式飞驰起来。突然的速度带来强大的冲击力，记月和莫止本来站在车前，两个人被齐齐地掀飞进马车的车厢里。 记月首先撞到了车里的几案，手臂被撞得生疼。紧接着，莫止就撞到了她身上。 记月被前撞后撞得差点吐出来，怎么上天都可怜莫止身体不好，要让她给他当肉垫啊？ 却见莫止双眼看着她，眸中清晰地反射着惊惧的神情。从认识他以来，记月好像还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失色。 “月月，你没事吧？” 记月一惊，这傢伙是在担心自己受伤呢。 她咧嘴笑了笑，但是那个笑容一定很是不好看，“没事……” 话音未落，马车剧烈的颠簸又差一点把他们抛起来。 莫止伸手抓住一旁固定在马车上的座位，拉住记月的手挪过来，然后两只手抓住座位坐好，却把记月圈在他两条手臂之间。这样他们就可以不用在马车里被抛来抛去了。 可是这个时候，那边正在与蒙面人交战的吕青和武妙君几乎急死，因为他们清晰地看到，那辆马车被惊马拉着，疯狂地横冲直撞，直奔密林山谷中奔去。 要追过去，可是又被赶着厮杀的蒙面人困住手脚。 武妙君一面拼尽全力地抵抗着蒙面人的进攻，一面大喊道：“吕青哥哥！你去救他们，别管我了！” 吕青一面帮助她御敌，一面焦急不安回头看着马车狂奔而去的方向，也跟着叫道：“妙儿妹妹，我们一起，一起！” 他说不清自己的意思，只是急得汗流浃背。要走一起走，要救一起救。三弟要救，妙儿妹妹也要救！ 可是，他却连自己都几乎救不了，因为他根本无法脱身。 马车在山间剧烈颠簸前进，车轮在山石上碰撞，即使用力抓住座位，也几乎坐不住。 耳边可以听到马儿唿哧唿哧的喘气声，这两匹马不累得口吐血沫而死，是不会停下来的。 记月侧身掀开车帘，拼力看向车外面。他们被惊马拉着，已经跑出了很远。 崎岖不平的山地，几乎就没有道路，这两匹马只是凭着身体最后的狂野，在山石之间冲撞。这里的地形早已不同之前，车不时碰撞在突出的岩石上，古代木质的车身不时发出破裂的声音。用不了多久，这辆车就会分崩离析。 第52页 这里虽然没有悬崖深谷，但以这样的行进方式，他们分明是把性命交在了受惊的马身上。 回头看看莫止，他闭着眼睛，双手死死抓住座位，用他的身体把她压在座位上，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沁出冷汗。 以他的心脏，也难以支撑很久。 记月用手推推他，在他耳边道：“这样不行，我们跳下去。” 莫止睁开眼睛，低头看她，温热的唿吸拂过她的脸颊，激起她一阵心慌的战慄，脸马上胀得通红。 什么鬼，这样的时候，怎么还有这种感觉？记月恨不得捶自己一拳。 她还没有稳定情绪，莫止已经点头道：“你可以么？” 原来，他早已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担心她无法出去。 记月连忙道：“可以，这车快要散了，不跳出去，也会被摔死。” 莫止立即放松手臂，却仍然一手紧紧抓住记月的手，一手抓着座位，试探着向车前移动。两个人几次被摔到车的侧壁上，终于爬到了车的前面。 再看看外面的地势，很是失望，周围都是嶙峋的怪石，从这个速度的车上跳下去，被摔得鼻青脸肿不说，还可能断手断脚。 可是，也顾不得许多了，情况紧急，也只有这一条生路。 正在这时，突然马车经过的地带有一点相对平缓的坡路，上面还有茂密的荒草可以缓冲。机不可失，两个人几乎没有交流，便同时飞身跳下去。 于是，经过了一个心惊胆战的腾空的过程，身体跌在坚硬的岩石上，还沿着马车行进的方向，摔出去老远。 原本相牵的手被摔开了，记月双手抱住头，以避免关键部位的伤害，当身体静止下来，才试着动动手脚，确认骨头有没有事。 虽然手被蹭破了，而且感觉手臂和两个膝盖也很痛，但四肢活动没有障碍，说明骨骼韧带都没有受到损伤。在不知不觉间按照医生的习惯对自己的状态有了初步判断，便连忙爬起来，四下寻找莫止。 荒草丛中，竟然看不到莫止的踪迹。 她不由急得高声喊起来，“莫止！莫止！” 山谷间冷风嗖嗖，马车已经继续向远处飞驰而去。从后面看去，那个已经被撞的残破不堪的车厢还在不时碰撞在岩石上，甚至不时飞起来。 可以想像，这辆残破的马车很快就要碎裂了。 可是，莫止又跑到哪里去了？只是方才的一摔，难道就把他摔得消失了么？ 记月不停唿喊着，可是除了山里的风声，只有山谷中的回音传来。 记月几乎绝望，全身的酸痛和心里的酸痛加在一起，一蹲身坐倒在山石上，忍不住地抽泣起来。泪水流得满脸，心也难过得一塌煳涂。 突然，身边不远处的草丛里传出两声咳嗽，那声音将她吓了一跳，但立即伴着欣喜若狂。她纵身跳起来，冲过去拨开草丛。 莫止正躺在那丛高高的草里面，睁着眼睛看着她。 记月一见他的样子，方才那种欣喜有加上了心痛。 他的头髮乱蓬蓬的，中间夹杂着几根荒草。脸脏脏的，有几处划伤，额头上一片擦伤，渗着血水，嘴角处也蹭破了皮， 身上的衣服都拖在杂草里，又脏又皱。 即使在发病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样子。 记月连忙在他身边跪下去，开始检查他的身体，从颈椎到手臂，再到两条腿。一面忙着检查，一面紧张地追问：“莫止，你哪里痛？这里痛不痛？这里呢？” 看起来肢体都没有骨折，但是避免不了的都有擦伤。记月刚松了一口气想要检查他的心脏，却突然感觉莫止的身体有些颤抖，抬头看去，却见那个带着血痕的唇角竟又那样扬起来，那双凤目弯成了两个好看的月牙，一串低低的笑声从他的口中传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暗线开始浮出来啦……猜到什么啦？ 第38章 山明水净 第三十七章山明水净 莫止躺在草地上，笑得很是开心，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好看的下颌角白皙有型。 记月莫名其妙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大睁着眼睛看着他。这个傢伙，不会被摔傻了吧？ 莫止轻笑着垂眸看她，然后很是从容地向她伸出一只手。 这个意思很明显—扶我起来。 记月只好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帮着他慢慢坐起来。 莫止一面撑着身体慢慢起身，一面口中悠然道：“你哭得好吵。” 记月听得眉头一皱，方才找不到他，自己喊了他好久。他就在这里，竟然也不吭声，害得自己心里难受痛哭流涕。他竟然还在嫌自己哭得好吵？ 心里生气，便双手一松。莫止正在起身，突然失去她的扶持，马上重新倒下去，身体摔在草地上。 他低低地啊了一声，长眉轻锁，好像是摔痛了。 记月见了，心里又有些担忧，他这个破身体，从马车上摔下来没有摔坏也没有犯病，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若是现在又摔坏了他，可如何是好？ 她连忙又俯下身去扶他，口中着急问道：“你没事吧？” 莫止道：“我有事，你自己说过是我的医生，却这样对待你的病人。” 记月扶着他坐起来，无可奈何嘆了一口气。她曾经管理过那么多病人，可是还没有一个病人像他这样麻烦。 抬眼看他，却见他坐在自己面前，斜飞的凤眼里含着些笑意，自己的影子竟然那样深地映在他的眸子里。 一时间不明所以地有些怔忡。莫止突然抬起手，细长的手指拂过她的鬓边。 记月吓了一跳，突然想起那天的月夜，和湖光月色中清清凉凉的一吻。 没想到莫止的手却是从她鬓角的头髮上拉下来一棵很高很大的荒草。 记月如梦初醒，看莫止那种狼狈不堪的样子，自己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连忙双手整理一下头髮，竟然从头髮上理下来好几棵那样的荒草。再看自己身上，衣衫的边角都撕破了，还沾了些血迹，一定是擦伤的皮肤渗出的血水。 莫止的手又拂过她的脸颊，那一刻的目光温柔得很。然而，他的手过之处有热辣辣的疼痛袭来。那个地方一定是擦伤了。 “痛么？”莫止见她咧嘴，那目光更加柔和，眸中仿若浸满水光。 记月被他看得发窘，只得摇摇头，移开目光。可是这一刻，两朵不易察觉的红云已悄然飘上了她的脸颊。 莫止看着她笑了笑，伸手从自己衣领深处拿出了那个棕色的小瓶子，交给记月。 “这个，还是你保管吧，反正我用药，也要听你的。” 记月接过那瓶硝酸甘油，嘘了一口气道：“还好没有摔碎。” 莫止道：“我怎么会把你的东西弄碎呢？不是说，还要避光的么？所以我放在了贴身的地方。” 在当时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他也听清记住了她说的每一句话，还做了合理的处置。 记月捏着硝酸甘油，又一次递给他，“不如你拿着这个吧，万一出现紧急情况，也比较方便。反正，我也只有你一个心脏病人，这个药，也没有别人用了。” 第53页 莫止看着她摇头，“月月，我已经决定，一直呆在你身边。所以，很方便。” 记月听了他的话，心里又是一紧，他这又是什么意思？上次明明已经表示过，他对自己的感情还并没有理清，现在，是在对她说什么誓言么？ 她将硝酸甘油掖回袖子里，心又往下沉了沉。即使知道自己对他动了感情，却还是因为他不明确的态度而烦恼着。而且，他这个原本就不属于她生活的古人，真的会成为她的男朋友？简直难以想像。 就算她喜欢他，还是有两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横亘在他们之间。一个是，她在心底里，还并没有放弃可以再次穿越时空，回到自己生活中的想法。那虽然很是不切实际，但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最美好的梦想。另一个便是，莫止的病。 在这样的时代，莫止的病是不可能治癒的。他的心脏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衰弱，最后因为心力衰竭而死。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禁如同被尖刀刺了一下，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是她的病人，可是她的心里，已经不仅仅把他当作一个病人了。面对他的病情，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专业医生应该保持的冷静，她担心，这种不冷静随时会影响她的判断力。 她甩甩头，似要甩掉这些想法，深深唿吸了一口山间的清新空气，双眼对上莫止的目光。 “你可以走么？我们要尽快找到回去的路，不然，吕二哥和妙儿他们会急死的。” 莫止看着她的眼睛，双眼轻轻眯了一下，方才她那样的思索，使他再次有一种看不清她想法的感觉。 “我……可以。” 他又伸出手来，记月只好扶着他站起来。 两个人互相帮助着拉掉身上缠住的杂草，拍掉尘土。这里没有水，也没有消毒设备，脸上和身上的擦伤暂时无法处理。 寻着依稀的记忆找寻来路，他们被那两匹惊马拉着，已经跑出了很远，而且在车上的时候，也并未有意识的看路记住方向。 事实上，即使他们曾经一直看着记着，在这崎岖坎坷的山地，到处都是岩石杂树，景观大同小异，而且每一个地点都不仅仅一两条岔路，他们也根本无法记住这样的路径。 转来转去，兜来兜去，记月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他们迷路了。 这里的样子与任何地方都差不多，但感觉又有所不同。最重要的是，天阴沉下来，看不见太阳，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拐过一片怪石，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河。 他们从进入山里，还没有看到过水，这说明，他们已经偏离了来路，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虽然走得很慢，还有记月扶着，走了这些路，莫止还是开始有些气喘了。记月见他累了，也没有别的办法，这里有水，也只好在这里休息。 两个人来到河边，莫止便坐倒在了河岸上。他的体力，能够坚持这些路，已经很不错了。 河水清澈冷冽，顺着山势潺潺流淌，沖刷着两岸突出的岩石，发出喧嚣的声浪。这条小河映着满山红叶，呈现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一幅格外清新明丽的风景画。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喝了一些水，又用冰凉的河水清洗伤口，梳理头髮。 古代这种没有受过污染的山泉水有着很好的清洁消毒和镇定伤口的作用，处理好手臂上的擦伤，记月将衣襟撕下一条，沾着清水来清理莫止额头和嘴角的伤。 受到她的手和冷水的刺激，莫止的脸颊轻轻抽搐，记月认为他痛，便放慢速度和力度。清理完，回身将布清洗干净，莫止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来，我来帮你。” 记月眨眨眼睛没有说话，莫止已经接过她手中的布巾，轻按在她的脸颊上。 她的病人，在为她处理外伤。 医生也是平常人，也会受伤和生病，甚至比一般人更容易受伤生病。但是出于职业习惯，一般的医生都不会很在意自己的病情，只要不是什么危险的情况，都会有意无意地淡化。 也正因为如此，被这个本来是她病人的人照顾，让她心里有种异样的感动。 直到清洗完，记月还是呆呆地面对莫止坐着。 莫止看着她微微一笑，“好了，只是一点擦伤，不会留疤的，你的脸不久就会和以前一样美。” 记月如梦初醒，连忙低头，心里砰砰砰跳个不停。 人的情感，越是想要抑制逃避，越是无法逃避。 耳边传来他不紧不慢的声音，“我们迷路了，看来再乱走下去，只能让他们更难找到我们。这里有水，我们不如就待在这里，等他们找过来。” 记月点头，目前的形式，好像也只有这个方法可行了。 午饭没有吃，即使阴天看不见太阳，也估计到了黄昏时分，饮水解决了，现在首当其冲的便是食物的问题。 马车上原本携带着很方便的食品，可惜已经都跟着那两匹惊马不见了。记月一再感嘆，幸亏秋猎出发时，她没有带上跟她一起穿越来的医疗设备，只把硝酸甘油带在了身边。否则，那将是不堪设想的事。 然后，记月开始发愁自己不会打猎。正环顾四周，突然发现水中有鱼。 那鱼儿在无污染的天然山泉里游得欢畅，估计她这个整天埋在医学书和病歷里面的医生是抓不到的。 正在望鱼兴嘆，有两条鱼冷不防飞跃起来，落在河边的浅水里。这两条鱼勐烈挣扎，溅起一片水花。 记月惊喜万分，正在感嘆这是不是上天的恩赐，突然发现这两条鱼身上各钉着一枚红色的针。 夕照。 记月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去看莫止。见他坐在山石上，正在有些无奈地笑，“我的夕照，本不是用来做这些事的。” 记月一面忙着向那两条鱼跑去，一面道：“你们这些江湖人，暗器肯定是为了杀人。但是做这些事，岂不是更好？” 莫止听了她的话，心中竟勐然一动。 杀人的暗器，做其他的事又何妨？ 他不禁抬眸看着这个奇特的女子，这个总是在不经意间使他惊讶，感动，有时又琢磨不透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一周毒榜以后，在下又轮空鸟，想要攒几天存稿修修文，隔日更几天，很快恢復日更，表打我啊～也求表放弃我啊～ 感谢读者大大的收藏和评论，还有感谢亲爱的小天使送的营养液，好暖心。你们的支持是我坚持的动力，么么哒～ 第39章 情动几时 第三十八章情动几时 直到几日前，莫止还没有理清自己的心绪，虽然表面依旧和以前一样淡漠，但他的心却变得烦乱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对记月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从小在幽篁阁长大，师父和大师兄一直想尽办法治疗他的病。他是一个正视现实的人，也从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因而，他也知道，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对于生命，他早已习惯，因此，他一直把有限的时间当作一生来经营计划。许多需要做的、必须做的事情，从来不敢懈怠。他日常虽然总是缓步徐行，可是他的心却从不敢放慢脚步。 第54页 他的身体曾经发生过两三次那种危急的情况，每次都濒临生死边缘，师父和大师兄拼尽全力才挽救了他的生命，而且，他们也曾经说过，他能够活过来，主要也是因为命不该绝。 可是，幽篁阁宴会晚上，那次严重的发作，竟被这个神奇的姑娘很快平復。 他本来就已经在关注她。她在那个午后，突然出现在后花园，穿着奇怪的衣服，说着奇怪的言语。但是，那次她告诉他，她是一个医生，并且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的神奇医术，竟好像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对她的来歷如此好奇，忍不住用强硬的手段去追问时，她眼中含着绝望的泪水，说根本不想来这个鬼地方。 他不敢也不愿再去追问她，因为他感觉到，那样会触及她心中最难过的事情。 他当然依赖她，并且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留在身边。因为她，那本已习惯的生命，突然好像得到了延长。就算她说过，她依然无法治好自己的病，但是新的治疗方法，真的带来了新的希望。 他一直认为，他对她的依赖和关注，都是因为她是他的医生。就算是那种时不时的亲近感和心悸感，也是因为对她的绝对信任。 他喜欢在她面前弱势，喜欢跟她说话开玩笑，看她笑的样子，更喜欢呆在她身边那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病人对医生的信任，最高程度是生命的託付，可是，他突然感觉他对这个女子，都已经不仅仅是把生命託付给她那样简单。 那天他心情烦乱，又恰逢月色湖光迷朦动人，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吻了她。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有过那样的感觉，那应该就叫做意乱情迷。 他爱上她了么？就像她开玩笑说的，他暗恋她么？可是，他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权利说爱，又凭什么说爱呢？ 原本他计划好的短短人生，并没有这个爱字。 可是今天，在马车上那两把剑刺向记月后心的时候，他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他彻底认识了自己的内心，并且没有了丝毫怀疑。他竟然不经考虑不经思索，就去用身体为她挡剑。若不是那两把剑走偏，他就会死在那里了。 那个行动没有经过大脑，那是他的心让他那样做的。 原来，他竟然愿意为了她死。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爱她爱到了这样的程度。 一个病人在医生面前，永远都是弱者，是会希望医生挽救他的生命的。然而，他却为了她，心甘情愿放弃生命。 这，只能是爱情。 莫止坐在河边，看着记月在对面的大石头上用捡来的树枝点火烤鱼。他默不作声，手臂搭在膝盖上，一根修长的手指在下巴上轻轻划着名。 谁不是匆匆一世，生命中有了爱，才是完美的。 可是，他的人生虽短，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计划了全部，就是没有计划上她。而且，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本没有太多的牵挂，这样一来，又有了不一样的意义。若是有一天，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心爱的姑娘，又将何去何从？ 他想到这里，不禁闭上眼睛，手指按在眉心，轻轻嘆气。 那边传来记月的叫声：“来看看，好像熟了！” 莫止睁眼看去，见记月在篝火边仔细烤着鱼，白皙的脸颊又蹭上了一块污渍。 忍不住勾唇一笑，心中的烦乱突然烟消云散，未来的事情，何必过于在意？至少现在，她就在身边，还是珍惜现在的时光吧。爱就爱了，别的一切都不必太在意。 他站起身来，走到记月身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树枝，看了看鱼的颜色，然后把一些准备好的用来调味的草末撒在上面。 回头看看她脸颊上的擦伤和污渍，又抬起手为她将污渍拂去，才微笑道：“好了，可以吃了。” 记月看看天色，嘆道：“完了，今天估计回不去了，晚上不是要在这里露营吧？这可是山里，免不了会有野兽出没，要是遇到了老虎豹子，估计就要game over。” 莫止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记月看了看他，哦了一声，“英语，english，你要学么？以后没事的时候我可以教你，我英语虽然一般，也是要考研的人呢，可惜……“ 她嘆了一口气，“好了，吃鱼吧，吃完了找个地方休息，点着篝火，也许他们找来时，会比较容易发现我们。” 莫止看着她拿着鱼撕上面的肉，突然问道：“月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记月回头看他，却见他的眼波已经又一次不再淡漠，眸子里仿佛有火焰在跳动。 她又嘆息起来，“可以啊，可是，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懂的，而且你也帮不了我。不如就这样好了，反正我也回不去，不如就在这里当你的医生。” 她把鱼举到莫止面前，脸上突然漾起笑意，“来，吃鱼。” 莫止接过她手中的鱼，慢慢垂下眼睫。她是什么人，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她就是她。就如同在她眼里，他就是他一样。其实，他们何曾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呢？ 夜幕低垂，深秋时节，山间的夜晚格外阴冷。河边不远处一片避风的乱石之间，点燃着篝火。火堆两边用杂草铺成两张草铺。 火堆一直点燃着，可以取暖，也可以驱走山间的野兽。 记月和莫止都背对火堆侧卧在草铺上，同时也背对着对方。 噼噼叭叭的柴草燃烧声清晰可闻，衬得夜晚越发宁静。很远的枫林中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有小动物在活动。 越是这样安静的夜晚，却越是难以入眠。莫止虽然躺着，脑子却清醒异常，本来就非常灵敏的耳力仿佛比平时还要敏锐一倍。 保持一个姿势躺着，身体都觉得发僵，终于忍不住，轻轻转身回头去看身后的记月。 火光跳跃中，她背对自己的身影形成了一个优美动人的曲线。 她身上雅致的衣裙，在草铺上微显凌乱，乌黑浓密的长髮如云披拂。因为离火堆远些，衣服穿得也不多，可能是有些冷，她抱着双臂，身体蜷在一起，显得格外纤瘦娇小。 莫止皱了皱眉，慢慢起身，迈步走过火堆，低头看着记月。 她似是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紧紧蹙着眉头，蜷缩着身体。 莫止解开身上斗篷的带子，将斗篷脱下来展开，盖在她身上。 突然想起来，那个马车上的夜晚，自己也曾经用这件斗篷给她御寒。而且因为着凉，大病一场。 时至深秋，山间的气温更低。那件斗篷很厚，乍一脱下，立即感觉冷风侵入肌骨，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若是再次着凉，岂不又要她费力抢救？莫止想了想，干脆悄悄在记月身后背对她躺下，拉过斗篷将两个人盖在一起。 反正荒山野岭，又没人看见，即便看见也无妨，他就是喜欢这个女子。 然而，这个样子躺在一起，便越发睡不着了。 突然感觉到身后的记月在轻轻颤抖，唿吸也快了起来，而且好像在迷迷煳煳低声呓语。 第55页 莫止翻身坐起，倾身去看，却见她眉头皱得更紧，低低呢喃着，很明显是在梦魇中挣扎。 连忙伸出手臂抱着她，拍着她想要叫她醒来。 此时的记月，好似处于半梦半醒之中，感觉那样真实，却又都是虚幻。 那辆马车上，莫止突然抱住她转身，于是，那两把利剑就那样刺进了莫止的身体。 她眼看着鲜血四溅，莫止身上穿着血红的衣袍，倒在一片鲜血之中。 她扑向他，叫着他的名字，她想要救他，却发现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眼前晃动着刺眼的灯光，还有雪亮的闪电，耳边是急促的救护车的鸣叫，病房里，每一个医生，每一个护士都在忙着工作。可是，好像到处都是病人，都在需要帮助。 她在不停地抢救着一个心脏停跳的病人，电击、按压，抬头看监护仪上，那条冷酷的直线。 突然低头看时，却看见躺在床上的竟然是一个好看得不像话的男子，然而，那双凤眼却紧紧闭着，没有一丝生息。 “莫止！”她大声喊他，继续拼命做着心脏按压，“你回来！快回来！” 她声泪俱下，不知所云。勐抬头看见对面的人正是身穿白大衣的韩柏。他还是那样严肃，白大衣一尘不染，金丝眼镜闪闪发光。 韩柏从口袋里拿出小手电筒，伸手翻开病人的眼睑看了看瞳孔，向记月摇摇头，然后对护士说：“停下来吧……死亡时间……” 记月没有停下来，而是对着韩柏哭：“韩柏！韩柏！不要！求求你不要，求求你救救他！” 一瞬间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煳，就好像穿越之前，混沌不清，甚至连意识都变得迟钝。 突然，一个清晰有力的声音穿破昏暗，震动着她的耳骨，让她大吃一惊。因为那正是韩柏的声音。 “记月！记月！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现代戏，我第一次写，写得不好的地方亲爱的们多多原谅哦～ 第40章 夜半惊雷 第三十九章夜半惊雷 都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这个地方远离城区，道路狭窄，两边都是沟渠和田地。周围都被警方拉起了警戒线，有几个身穿警服的人在那里调查测量。 那天是远在美国进修的韩柏固定每周和家里联繫的时间，按照他自己的既定习惯，给父母打电话问了家里的情况，又登录晋医附院的qq群，问科室的情况。 心外科的值班医生告诉他，他的师妹，心内科的住院医师记月，跟急诊出院前急救，救护车出了车祸，司机和护士受伤住院，可是记月却神秘地失踪了。 早已经报了警，警察在不分昼夜地搜索调查，可是记月就好像在人间蒸发了，哪里也找不到她的踪影。 韩柏对着电脑的脸在轻轻抽搐。他忘记了自己平时的严谨习惯，连电脑都没有关，马上打电话给进修医院的领导和导师紧急请假，然后订了最早的航班。 下了飞机，韩柏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坐上计程车去了记月的家里，安抚了一下记月的父亲和哭得眼睛红肿的母亲，然后就来到了事发地点。 这里，只是空白一片。 报警以后，警察就在车祸地点周围展开了地毯式搜索，还到附近的村镇以及所有可能的地方进行了调查搜救，可是一直一无所获。 韩柏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深灰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头髮被风吹得乱蓬蓬的。他拽拽自己的领带，把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这样也好喘一口气。 现在这个形象，早已完全失去了这位医学博士平时的样子。 从昨晚来到这里，一夜没有回去，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他仍然在路上踱来踱去，不想回家。但是，即使心绪很是凌乱，他的头脑依旧是严谨和冷静的。 这种神秘的失踪事件，世界上确实有不少，也许很长时间，很多年，甚至永远也找不到失踪者…… 可是，失踪的人是记月。 难道，记月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么？消失在这个世界里，她又去了哪里？ 韩柏突然停下脚步，眼里闪过一道光。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几通电话，最后才拨通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彩铃响了一阵，一个迷迷煳煳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里，好像是还在梦中。 “喂，大博士，你突然回了国，这么快就倒好时差了？我这里可是半夜啊，你知不知道我加班刚熬了好几个通宵了啊？” 韩柏好像根本没有听他说话的内容，静静待他说完，然后开始很是清晰一字一句地说话了。 “当地时间早上八点的航班，机票已经订好了，带上你最好的仪器设备，我去机场接你。”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声音突然放大了好几倍。 “韩柏！你闹着玩呢么？我这里正在忙科研项目，你要干嘛？” 韩柏冷着脸再次等他说完，“研究院里我已经都替你请好假了。” 那边再次沉默，然后传来低低的一声“哦。” 韩柏挂了电话，抬头看看警戒线里那片荒凉的区域，手指又一次在手机上滑动，拨出那串已经拨了无数次的电话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第二天早晨，韩柏站在机场的候机室里，迎接坐了十二个小时飞机的好友于量。当他看到那个一面挥着手一面推着行李车走过来的邋遢男子时，只是举起右手稍稍摆了一下，算是表示迎接。 于量个字不高，穿着一件过分宽大的运动衫。因为没有及时理髮，头髮有点长，还乱蓬蓬的，脸也没有刮干净，显得鬍子拉碴。一副高度数的近视眼镜架在他的鼻樑上，看向韩柏时还要皱眉眯眼，可能眼镜的度数还是有些偏低。 他走到韩柏面前，推推鼻樑上的眼镜，喘了一口气。 “韩大博士，你想累死我啊，说吧，什么事？” 韩柏面对着他，脸上的表情像冰山一样冷，目光紧锁着他的脸。 “于量，我需要你的帮助，记月失踪了。” 于量皱着眉头，表情也严肃起来，“又一起离奇的失踪事件？” 韩柏让开身，“跟我走，到了事发地点再说。” 汽车疾驰过城市，直向郊外驶去，来到那个荒凉的路段，停了下来。 韩柏和于量下车，来到值守的警官面前。那位警官已经认识韩柏，见他走过来，便一脸严肃地迎上来站好，抬手敬了一个礼。 “韩大夫，有事吗？” 韩柏指指身边背着大旅行包的于量，“这位是我的朋友，在美国洛杉矶科学研究院工作的物理学家，于量。” 于量拿出工作证，出示给警官看，“你好，我叫于量，干勾于，量子理论的量。” 韩柏等他一贯的自我介绍结束后，才接着说：“是这样的，记大夫的失踪确实太奇怪了，我们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线索，所以我想请他来帮帮忙，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找找线索。” 第56页 警官仔细查看了证件，然后把证件双手交还。 “好，我去请示队长，请稍等。” 不一会儿，警官跑步回来，又一次按照规定敬礼，“韩大夫，于先生，请跟我进来。” 来到出事地点，也就是救护车车祸的原地，于量查看了一下这个地方的地形，就蹲在地上，打开背包，拿出些各式各样的奇怪仪器忙开了。 韩柏在旁边看着他忙碌，抬手不断看着腕錶。 记月失踪已经很久了，时间每过去一分一秒，都显得那样焦急漫长。 然而，时间就是那样无情地滑过去。 中午吃了一点简单的午餐，于量一直忙到黄昏。 从美国回来都没有倒时差，看着他精疲力尽的样子，韩柏也有些于心不忍，打电话给晋江医科大学附近的酒店，订了一个房间，开车送于量去休息。然后跟警方约定好，明天继续过来做研究。 一天一天过去了。 于量每天在那里做各种测量测试，用非常专业的仪器进行研究。他非常专心，而且热情高涨，一心一意投入到科学研究之中。 可是结果，所有的数据都毫无意义。 那天，于量终于满身疲惫地坐倒在地上，对韩柏摇摇头。 “大博士，我已经尽了全力了，所有可以想到的可能都试过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韩柏脸色苍白，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到车前，拉开了车门，伸手示意于量上车。 坐到车上，韩柏没有发动汽车，而是默默地坐着。 于量回头看看他，抓了抓乱蓬蓬的头髮。 “你不要难过，我接着试。” 韩柏面无表情，“谢谢你。” 他伸手去发动汽车，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韩柏拿起手机接电话。 “餵？”他的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 “餵？是韩大夫么？我是科室小严啊。那个……不好意思，有一个病人，现在正在做心脏手术，打开胸腔以后，发现比较有难度，主任也上了。这种情况好像是您的专长……我们知道您还在进修学习期间，不过听说您现在就在本市，不知道可不可以……” 韩柏安静听她说完，“好，你们继续手术，我马上就到。” 他说完，发动汽车，调头开上了回城区的路。 于量赞嘆地点头，“好样的，就凭这个，我也永远当你好哥们儿，随叫随到！” 韩柏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我是一个医生，这是我的工作。” “对！这是最重要的。”于量四下张望，“到了以后你把我放到医院门口就行了，我自己回酒店，别耽误你手术。” 韩柏沉默开车，一言不发。 手术进行到深夜。 午夜过后，韩柏的汽车再次出现在城郊外的失踪现场。车停下，韩柏下车站在那条黑暗的路上，静静看着。 远远有雷声传来，天空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天知道他又来到这里做什么。 手术很成功，所有的手术人员都疲惫不堪，着急回家休息了，只有他出了城。 雷声近了，密集的雨点落下来，并且很快变成了瓢泼大雨。 韩柏没有动，任凭雨水浇在身上，四周泼溅的雨水迷煳了他的视线，甚至感觉连唿吸都开始困难。 刺眼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四周的景物突然呈现在一片惨烈的白光之中。 记月，难道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么？ 阵阵惊雷，在天际滚过。 又一道闪电，霎那间荒凉的景象亮如白昼。 韩柏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贯冷静的心脏竟然要跳出喉咙。 因为那一刻，分明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际迴荡。那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又万分急切。那，正是记月的声音。 “韩柏！韩柏！不要！求求你不要，求求你救救他！” 难道是幻觉？他这个明晰的大脑坚强的心脏，从来没有体验过幻觉是什么。 那声音那样清晰，好似从闪电中传来，又好似就在他的大脑中迴响。 不！那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那是记月的声音，她就在那里，挣扎在痛苦绝望里。她在唿唤他，等着他去救她。 韩柏惊喜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说，救救他！她是在求他去救什么人么？ 突然，韩柏抬起头，顾不上倾盆大雨的洗礼，向着茫茫夜空和狂怒的闪电大声喊起来。 “记月！记月！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现代戏，不好的地方，请多提宝贵意见哦～ 第41章 无限柔情 第四十章无限柔情 记月勐的从噩梦中惊醒，突然翻身坐起来。 头痛欲裂，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眼前好像还在闪现着医院里晃眼的灯光，还有监护仪上那条绿色的直线。 突然感觉有人坐在她身后，并且感觉到那个人的手放在她肩膀上。惊愕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莫止那张俊美不可方物的脸。 “莫止？”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精神在梦境和现实中混乱着。 莫止淡然看着她的眼睛，眸中带着探寻的意味。 梦里病床上那张脸还在眼前，监护仪上那条线那样冰冷无情。终于脱离了那个梦，看到眼前的人，心里有抑制不住的冲动。 “莫止！”记月情不自禁地转身扑进他的怀里，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一时间忘记了尴尬，忘记了这几天对他的嗔怒，忘记了他是武妙君喜欢的人，也忘记了他是她的病人。 重要的是，他还活着，他就在她身边。原来那么可怕的梦境，都是假的，都可以不作数，一切可以重新再来。 莫止的身体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 记月忍不住出声地哭了，泪水倾泻出来，撒在他衣服的前襟上。然后，便感觉到他的手臂环上来，轻轻抱着她。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记月连忙直起身子，抬手擦眼泪，努力止住抽泣。然后抬起头，向莫止露出一个带着泪的微笑。 “对不起，我做了一个噩梦，没事，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样幼稚……” 她说着，心里的酸痛又泛滥起来。那是一个噩梦，但那个梦不也是日后的现实么？在这个时代，她无法治好莫止的病，总有一天，他会就那样死去，离开她。她总有束手无策，绝望欲死的一天。 这样想着，泪水更多的涌出来。 莫止修长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拂着她的泪水。可是，他的接触却让记月的心更加难过。 正要推开他的手，莫止突然倾身过来，两只晶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盯着她看。 “韩柏是谁？” 记月一惊，抬眼向他看去。 “韩柏？” 莫止原本狭长的眼睛轻轻眯着，形成两个斜飞的线条。 “你方才梦中，一直在叫着这个名字。” 第57页 记月想起梦里韩柏翻病人眼睑的动作，心砰砰直跳。 “韩柏，是我的大师兄。” 莫止的目光紧紧凝注着她，隐隐有冷冰冰的寒意透出来。 “你喜欢他？”他的声音低低的，无限清冷。 “不不不！”记月连忙摇头，自己也不知道她在着急解释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过男朋友的。” 莫止直起身子，暮色苍茫，朦胧的火光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煳不清。 “男朋友？” 记月恍然道：“是这样，我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莫止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抬起头来，“那我呢？” “你……”记月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暮色四合，枫林在夜风中传来阵阵飘渺的声浪。 “月月，我喜欢你，那么，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竟然忘记了，只知道反覆梳理自己的心境，却不知道这个来歷不明的姑娘会不会真的喜欢他。 她也许，只是当他是一个病人而已。 莫止低头咳嗽了几声，那又如何？她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心既然已经交付出去，交付了便是交付了，反正，他也没有多少回头路好走。 人生可以爱一次，已然足够。 记月愕然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哪个女孩子没有梦想过被心爱的人求婚呢？鲜花、戒指、焰火，还有所有人的祝福。可是，没有想到，在这夜晚的山谷里，这个她莫名其妙喜欢上的古代美男，会这样直接地向她表露心意。 他手里抚弄着他的摺扇，目光依旧淡淡的，声音也还是那般好听。 “我不想去在意太多了，即使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你也不知道我的过去，那又如何？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他微微一笑，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温润，“我早知对你并非只有对医者的信赖依靠，却一直没有弄清自己的感情，也许因为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吧。如今我突然明白，感情其实很简单，就算你不是我的医生，也治不了我的病，我还是一样心仪于你。我无法要求你嫁我为妻，也无法承诺与你携手白头，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 他突然伸手执起她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不管以前如何，也不必去想以后的事，我决定爱你，今生今世。那么你是否也喜欢我呢？可不可以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记月的手被他握得起了一层细细的汗水，这一次，他不是在解释暗恋的意思，也没有了不确定的情绪。他明明白白告诉她爱她，并且在等着她的表示。 记月当然喜欢他，怎么会不喜欢呢？本来一开始，也许只是外貌的吸引，后来，还有一些怜悯同情。但是她早已经意识到，简单的怜悯和欣赏又怎会让她如此牵挂关注，怎会如此魂牵梦萦。 还有今天在马车上，莫止不顾一切为她挡剑的动作，以及那个可怕的梦。 她害怕失去他，害怕再也看不见他。 她的手指轻轻回握住莫止的手，含着眼泪微笑点头，“莫止……” 莫止的双眸在篝火的映衬下闪闪发光，“月月，你是说，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么？” 记月再次用力点点头，“是，我喜欢，一生一世都喜欢。” 莫止怔怔地看着她，缓缓摇头，“不，你的一生一世太过遥远，我只要现在。” 他突然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然后伸臂拥抱，“我不要你的一生一世，只要你记得我……” 他没有一生一世那么长的时间可以与她相守，所以，他只希望在有限的生命里，爱她。 记月心里泛滥着酸痛和感动，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残缺的心脏快速地跳动。 如果，可以手术，那该多好…… 可是，绝望摄住她，简直令她无法唿吸。 心碎之中，感觉莫止的手指轻轻拂在她的腮边，托起她的下颌。 含着泪水抬眼看他。 他的容颜近在咫尺，火光映在秀美的凤目中，清晰地看到她的脸那样深刻的印在他的眸子里。这双眼睛原本那样淡漠，从来没有任何东西真正进入他的心。 他慢慢低头靠近她，温热的唿吸拂过她的脸。 记月感觉自己的心跳甚至比他还快，忍不住闭上眼睛。于是，他柔软的唇便压在了她的唇上。 这一次的吻并不像上次那样迷乱匆忙，更没有那样寒凉。他的唇带着温柔的热度，一寸一寸碾磨着她的嘴唇，吸吮着她的柔软，并且由浅入深，逐渐带了些霸道的索取，于是，那热度逐渐升高起来，变得滚烫如火。 似乎失去了其他感觉，只有与他的接触让身体不住地战慄。 眼睛紧紧闭着，却好像有灿烂的烟花绽放开来，头一阵一阵的眩晕，情不自禁地回吻他。 莫止感觉到她的亲吻，拥抱她的双手不由自主收紧，将她紧密地困在自己胸前。 寒凉的深秋，西风漫捲，篝火噼啪作响。 泪水滑落在腮边，被他一次次吻去，唿吸变得越发急促，心跳凌乱不堪。 记月突然惊觉，双手扶住莫止的面颊，推他离开自己。 “莫止！”她急着上下观察他的脸色和唿吸。 莫止低下头咳嗽起来，一些血水喷出来。 记月连忙从衣袖中取出硝酸甘油，倒了一粒塞在他口中。这一次不用叮嘱，莫止已经将药含在了舌下。 他闭着眼睛喘息，额头渗出丝丝冷汗。 记月抱住他，让他依靠在自己肩膀上，扯过盖在两人膝上的斗篷披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儿，莫止喘息平復，抬眼看她，目光中满是疲惫。 “对不起，我果然配不上你，竟然连吻你的力气……都没有……” 记月含着泪咬牙道，“莫止，你不要灰心，其实，你的病在我的世界里是可以治好的。我一定要寻找回去的途径，一旦有机会，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治疗你的病。” 莫止听了，抬眼向她看来，目光中含着探寻之意。 记月道：“我想告诉你我的事，可能你很难听懂，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她顿了顿，直视他的眼睛，“我，确实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记月正要说下去，莫止突然抬手止住她。 他撑着手臂坐直身体，抬头向夜幕中看去。 记月知道，他的暗器功夫天下一绝，听力也非一般人可比。看着他那种淡漠疏离的目光，她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危险。 记月连忙悄悄站起来，侧耳倾听。 枫林中秋风萧瑟，隐隐风中传来一串清晰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可以听出来那匹马一定已经精疲力尽，只是凭着逃生的本能在挣扎。 回头去看莫止，他坐在篝火旁，面色是一派清冷寒凉。 第58页 终于，暮色中冲出一匹歪歪倒倒的黄骠马，口鼻冒着血沫，鬃毛凌乱，看上去马上就要倒下。马上之人，仍旧身穿着锦缎的华服，却只能低伏在马背上，信马奔驰。 武旭朝。 作者有话要说： 话梅糖～ 第42章 同心协力 第四十一章同心协力 深秋寒夜，荒山密林之中，那个狼狈伏在疲累不堪的黄骠马马背上的人，正是武林盟主，彩云山庄的庄主武旭朝。 马已经达到了劳累的极限，口鼻中喷着血沫，全身瀰漫着浓烈的汗味。看上去，这匹马早已失去了主人的驾驭，只是因为对危险的恐惧和对光明的渴望，才会在黑夜里辨认着依稀的火光，靠着最后的生命力跑到这里。 记月向莫止做个手势，让他坐着别动，自己起身迎上来。 这时黄骠马已经来到近前，看到了迎上来的人，并且也好像辨认出来这并非敌人，才长嘶一声剎住马蹄。但是它早已经精疲力尽，难以支撑下去，只能颓然倒下，高大的身躯激起地上一片瀰漫的尘埃。 伏在马上的人被扔下鞍桥，血染的锦袍凌乱不堪。 记月看了那匹马一眼，此时已经顾不上马了，只能冲到那个满身是血的人面前，蹲下身去看他。 “武盟主！武盟主！” 这才看见，武旭朝的后背插着两支羽箭，干涸的血渍和刚刚流出的鲜血满身都是，头髮散乱，遮住半张脸。 记月见她失去意识，便按照职业习惯触摸颈动脉的搏动，发现他还有心跳和唿吸。 于是，她拖着武旭朝的身体使他侧卧，然后开始查看他的伤口。 “月月！”坐在篝火旁的莫止突然叫她，“你做什么？” 记月回头看了看他，“武盟主受伤了，还有心跳和唿吸。我要救他，你好好休息，不用管我。” 莫止愕然看着她在武旭朝衣袍上撕下几条布料，起身跑到小河边，然后回来，熟练利落地将伤口周围的衣服撕得大一些，以便暴露局部受伤的状态。 两支羽箭都深深陷入武旭朝的胸腔里。很显然，并没有伤及心脏和心包，如果那样的话，他早已经死了。可是，看他失去意识和唿吸困难的状态，肯定是存在血气胸的情况。 记月不是外科医生，但是这些也都是最基本的医学常识。现在要保持胸腔内气体和血液的充分引流，才能缓解他的唿吸困难。 但是这里，没有任何设备可以做胸腔穿刺和闭式引流。没有任何检查设备可以探查两支箭在胸腔里的情况。比如有没有靠近重要脏器和大血管。 如果有外科医生在，也可以开胸手术探查，但是以现在的条件，是不可能的。 羽箭的伤损处是一个天然的引流口，如果可以拔出羽箭，至少可以引流出胸腔的血液，暂时缓解他的唿吸困难。 可是，拔箭的风险是很大的。在具体情况不清楚的情况下，很可能会损伤胸腔的大血管和重要脏器。 没有家属签字，没有知情同意书，最重要的是，再这样下去，他只有死路一条。 就这样吧，反正这个时代，也没有那么多医患纠纷，救人要紧。如果失败了，武林盟主死了，也不过是有人找她报仇，併入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伎俩而已。 这个江湖，本来也总是打打杀杀的。 她把心一横，捲起袖子，用浸泡了冰冷河水的布料处理干净伤口，然后右手握住了箭杆。 刚要拔箭，突然手臂被人抓住了。 抬头一看，却见莫止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俯身握住她的手臂。 他的面容格外清冷，双眸带着寒意。 “拔出箭，他也许会死的。” 他也是武林中人，当然知道一些外伤处理的常识。 记月点头道：“我知道，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我别无选择。如果这样下去，他只有死路一条。” 莫止在她身边蹲下，手依旧抓着她的手臂，没有放松。 “若是他就这样死了，本也与你无关。” 记月听了，不由得一挑眉，“这是什么话？我是一个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使命。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会尽全力救他。” 莫止怔了怔，长眉紧蹙，“你着急救他，是因为他是妙儿的爹爹么？还是因为，他是武林盟主？” 记月立即摇头，“当然不是，在我眼中，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我救他，与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任何关系。莫止，他现在很危险，你赶快放手！” 莫止的手抖了抖，却依旧没有放开。 他的大师兄林砚也是一位医生，自古以来，医生在病人面前都是这样的。人也许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面对疾病，面对医生，他们都是病人。 在竹韵堂，记月也曾经那样不遗余力地抢救那个穷苦无助的病人。那时他明知道记月会因为这样被江湖人注意，还是把她要的急救箱亲自送过来。 没有办法，她是一个医生。 尽管她现在要救的人，是这个人…… 莫止突然笑了一下，“月月，你放手，让我来。” 记月一惊，“你来？” 如果他可以帮忙，那自然很好，在他拔箭的同时，她可以观察出血的情况，如果有危急情况发生，还可以做相应的处理。 可是他刚刚还咳嗽气喘，记月担心他身体吃不消。 “你身体可以么？” 莫止道：“没关系，我可以。” 他推开记月，凑近武旭朝，然后抬起头，向四周黑沉沉的夜幕中扫视了一眼。 黑夜如同一道漆黑的帷幕，隐藏着许多的秘密和杀机。 他低下头，用手抓住一支羽箭的箭杆，慢慢往外拔。 记月又去取来了清凉的河水，一面冷敷止血，一面叮嘱道：“慢一点，慢一点……” 莫止的手很稳定，箭杆几乎没有任何抖动，这样就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对周围组织的损伤。 记月看着他的手法，心里大为赞赏。莫止如果做外科医生，那一定是一流的。原本，他作为一个暗器大家，手的动作就稳定精准得非同寻常。 终于，第一支箭顺利拔除。随着箭头移出胸腔，血液喷涌而出。 记月观察出血的颜色，看得出来是一些暗沉的积血。这些胸腔中的血引流出来，才能缓解胸腔内的压力。 莫止回头看看她，记月笑了笑，向他挑起大拇指，“好样的！” 莫止轻轻哼了一声，有点不屑的意味，然后又依照原法拔出第二支箭。 于是，保持这个姿势，进行体位引流。 记月害怕莫止劳累，要他去休息，莫止便回到了篝火旁的草铺上。 随着胸腔内血液的引出，武旭朝的唿吸困难逐渐减轻了，记月见他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记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眼睑很苍白，估计失血量也不少。但是伤口并没有流出什么新鲜的血液，估计也没有再活动性出血。 第59页 只要不用开胸手术，他就还有希望。因为在现有的条件下，开胸手术是不可能的。 记月见武旭朝睁开眼看着他，便向他笑笑，“武盟主，您醒了？您受了伤，我们方才给您做了初步处理，现在已经基本脱离危险。现在您要做的，就是不要动，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 武旭朝毕竟是一代宗师，武林盟主，见过大世面的人。听了记月的话，慢慢点头，口中虚弱地低语：“多谢姑娘。” 他说完，微微抬头去看那边篝火旁边的莫止。 莫止盘膝坐在草铺上，一动不动，跳跃的火苗映衬下，好像一个朦胧的幻影。他的凤眼微微眯起，看着武旭朝的眼神如此冷淡。 一霎时，记月感觉莫止与武旭朝之间，好像存在着不知什么样的故事。可是，据他所知，莫止上次在彩云山庄的宴席上，是第一次见到武旭朝。 天渐渐亮了，山间一片潮湿，空气都蕴含着冷冰冰的水汽。 记月一直为篝火保持着充足的燃料，让火一直保持着燃烧。现在她又走过来，帮莫止繫紧斗篷，害怕他着凉。 刚要回身去照看武旭朝，手臂突然被莫止拉住，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被拉进了他的怀抱里。 记月慌忙抬头，眼前正对着莫止的容颜，他的目光在对着她时，突然就变得温柔似水，满含深情。 “月月，你一定也很冷吧？来暖一暖。” 记月立即满脸通红，马上侧目看了那边的武旭朝一眼，推着莫止道：“你疯了？不要这样，那边还有人呢。” 莫止轻笑一声，那声音好听得让人心颤，“管他呢？让他去看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展开身上的斗篷，将两个人围在一起。 原本冷冰冰的身体顿时溢满暖意，让人捨不得逃离。记月偷眼看那边的武旭朝唿吸很平稳，似乎是睡着了，也注意不到这边的情景，干脆停止了试图摆脱的动作，留在莫止怀里。 于是，他的手臂轻轻环上来，身体与她紧靠在一起，脸颊也贴在了她的脸上。 记月的心砰砰砰跳个不住。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语音，“在你这个医生眼里，所有的病人都是平等的，那么我，毕竟是不同的吧？” 记月闭上眼睛享受他的温存，微笑道：“当然，你哪里只是我的病人？你应该是我的爱人才对。” 莫止身体震动了一下，脸颊离开了她的脸，睁大眼睛看着她，“爱人？” 记月惊觉，在古代，爱人这个词，应该与现代含义不同，那应该是“仁者爱人”，这样的含义。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记月连忙解释。 莫止突然伸出一个手指按在她的唇上，“不用说了，我明白。”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依旧那样惑人，“等有时间，你可不可以把你的世界里的事情，都告诉我？” 记月怔怔看着他的笑容，慢慢点头。 目光的接触充溢着心醉的电流，两个人的头不由自主靠近过去…… 突然，远处的山谷里传来纷乱的马蹄声和马车声，以及许多人在高声唿喊的声音。 “盟主！盟主！”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每晚八点，约哦…… 第43章 钟离血蛊 第四十二章钟离血蛊 天终于黑透了。 小镇已经完全安静下来，白天人满为患的医馆，现在变得一片寂静。 林砚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检查了一下大门已经上好了门闩，才走到后面的治疗室里，点起一盏昏黄的油灯。 摇曳的灯光照着他苍白颤抖的嘴唇，他的脸颊也因为难受而微微抽搐。 这些年，除了师父沐若虚，就连二弟吕青和三弟莫止都以为他体内的毒已经被他自己控制住。而其实，他只是找到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就控制毒发症状的方法。 每次毒发，他都会事先有所察觉，然后叫随从的人先回幽篁阁，自己一个人留在医馆。 他不想别人看到他这样的状态。 林砚走到案前，打开一个布包，从里面取出一把经过了煮沸消毒的匕首。 匕首寒光闪闪的刀锋映着他惨白的脸，他全身的疼痛已经达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颤抖的手指掀起左侧的衣袖。借着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他的手臂上赫然一道道伤痕。新伤旧伤，层叠在一起，显得惨不忍睹。 他一咬牙，右手持刀，直接向左臂划去，于是，鲜血淋漓流下。 林砚伸着手，让鲜血流进案上的一个茶杯里。 人们都知道，幽篁阁的三个弟子，都是美男，都是高手，却又都有缺陷。吕青的缺陷很明显，莫止身体的疾病只要与他相处，就可以察觉。然而林砚，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缺陷。 有人说他中过毒，许多年过去了，他身上的毒也没有清除，还一直在受着毒发的困扰，可是，却没有人见过他毒发的状态。 血淋淋漓漓滴入茶杯，淡淡的血腥气瀰漫开来。 林砚紧皱着眉头，他如此厌恶这种血腥气，尤其是在发病的时候。可是，每次毒发，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即使是噁心到极点，他也要忍住呕吐，克制严重的心理障碍，饮下鲜血。 其实，在他最初中毒的那些年，那时他还太年轻，只是守在师父身边。他是一个医生，当然不能容忍自己残害人命，于是沐若虚便找来山间一些小动物的血，点了他的穴道，帮助他喝下去。 后来一年年过去，无论是他，还是碧虚居士，都在不遗余力寻找解毒的方法。但是他具体中毒的反应，却没有告诉过师弟们知道。 他希望，在师弟们心目中，他永远是他们可以依赖，值得敬重的大师兄。 时间慢慢过去，解毒的方法一直没有找到。他告诉师父他找到了控制毒发的方法，要他不用再操心。而其实，他只是决定在毒发之时，独自一人，自己饮下自己的鲜血。 他一直想要忘记屈辱的过往，但是这种噁心的毒，却一直困扰着他。于是，他永远忘不掉那个发誓厮守又无耻背叛的人，更忘不掉那天遍地的血腥。 手臂的伤口被布巾按住，林砚将那块止血用的布条紧紧捆住，然后点了几个自己身体的穴道，右手端起那半茶杯的血。 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在他毒发的时候，这种气息比起平时好像放大了几倍，简直令他睁不开眼睛。虽然如此，他还是拼命忍住噁心，用力闭眼，一抬手将血灌进口里。 然后，便是难以抑制的噁心。只好双手互相掐住内关穴，坐倒在案前，用内力压抑胃部那种勐烈的抽搐。 没有办法，若不是这样，他就会全身腐烂而死。 有时候他会想要放弃，与其受这种折磨，不如死去。可是，他不能让师父失望，也不能让师弟们看不起他。还有，那个他曾一心爱着的女人，那么无耻地背叛了他，还伙同别人给他下毒，他们就是想要他死，但是，即使在他们死后多年，他也是不会死的。 第60页 他还要幸福地生活下去，还要做好他的医生，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待到痛苦逐渐减淡，他全身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毒发时那种疼痛也开始减轻了。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让他吃惊地睁开了眼睛。医馆已经全部灭了灯，只在这个小房间里点了一盏小油灯，难道，还有病人发现这里有人，来寻医么？ 无论如何，这样晚了，这个人还敲门敲得这样急促，一定是有着急的事情。 林砚用袖子拭了拭额头的汗水，忍住还没有消散的痛楚，端起油灯，起身来到前厅。 门外的人敲门敲得很急促，却敲得很轻，不像一般病患那样恨不得把门敲下来的样子。 林砚将灯放在柜檯上，走过去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姑娘。 这是一个身穿紫色衣裙的女子，脸颊有些消瘦，却很清秀，大大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一种冷冰冰的光。鬓边挂着一块蒙面的黑纱，看起来是刚刚从脸上摘下来。 林砚怔了怔，这个女子，看上去似曾相识。 “姑娘，你是……” 紫衣女子没有说话，迈步走进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作为候诊室的前厅，然后又回头看着林砚。 “在下钟离思。” “钟离？”林砚一惊，原来她并不是前来求医的病患，“姑娘是钟离门的人？” 钟离思点点头，眯起眼睛，目光凝注在他的嘴唇上。 林砚这才意识到，方才他为了避免嗅到更多的血腥气，一口将血灌进去，肯定有一些血迹会留在嘴唇上。于是，他慌忙抬手捂住嘴，就势擦了擦嘴唇。 钟离思移开目光，又四顾了一下这个医馆的布置，“我们很早就注意这里，但是走进来一观，还是第一次。” 听着她的声音，林砚才想起来，那天夜里夜闯幽篁阁与莫止过招，还撒迷药的女子，正是这个人。不过，那时候她一直戴着面纱，自己从没有看清过她的脸。 还没有答话，钟离思又开口道：“其实我早该意识到，与其暗中观察，不如摘掉面纱，光明正大走进来与林公子一见。比如今日，我走进竹韵堂，便收穫不小。” 林砚道：“钟离小姐有何收穫？” 钟离思道：“竹韵堂布局甚是合理，药品齐全完备，果然是一个很不错的医馆。门口的匾额，不知是何人的墨宝？” 林砚道：“那是我三弟莫止之作。” 钟离思点头道：“莫三公子果然不同凡响，不仅如此，还相当神秘。我才不信，他是一个很少在江湖行走的人。” 林砚锁眉道：“姑娘是何意？我三弟身体不好，确实没有怎么出过门。” 钟离思摇头道：“这些事暂且不提。林公子可知道，一种叫做头孢曲松钠的药物？” “头孢曲松钠？”林砚回想起来，那次记月救治那个临危的病人，用了一种从没有见过的方法，她好像告诉过他，其中有一种药物就叫做这个名字。 “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种药物，这是记月姑娘带来的一种药物，本草书目全无记载。” 钟离思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点头，“这确实是那位神秘的姑娘告诉我的，可是，就连我们钟离门，也没有听说过这种药物。这段时间，我与几个本门弟子一起到处寻访，依旧一无所获。这个姑娘实在过于奇怪，她借住在幽篁阁，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她的来歷不成？” 林砚微笑了一下，“我三弟既然愿意她留下来，还对她格外信任，她的来歷又有什么要紧？” 钟离思挑挑眉，早听说幽篁阁的人都非常信任依赖这位莫止，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可是，随身带着连钟离门都不知道的药物的人，天下也许只有这个叫记月的女子一人了。 林砚见她的目光仍然在医馆里扫来扫去，原本寒冷的视线中含着些欣赏之意，心里不觉突然明了。 钟离门专注制毒，毒医同源，制毒本身也是一种制药的技术。同样是研究药理之人，自然对行医本身兴趣非常，难怪他们一直关注着这个医馆。 林砚再次擦擦汗，抬手相让，“钟离姑娘，既然都是同道中人，请坐。” 钟离思一锁眉，“同道中人？” 林砚微笑道：“自然，姑娘既然醉心医道与制药，何不光明正大研习此术，如此钟离门的制药绝技才好发扬光大。” 钟离思一惊，这么长时间，她心中一直困扰的事情，竟然被这个温润的男子一言点透。 钟离门一直是一个隐匿于江湖的家族。天下之人都知道钟离门掌握着制毒用毒的绝技，却没有人说过他们研习药理的技巧有多么超群。 作为这一代的掌门之人，钟离思心中总是无比困扰。在人们眼中，毒与邪恶是分不开的。然而，她却一直有一颗嚮往光明的心。 她的内心也希望可以和林砚一样，可以在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做自己喜欢的事，还为世人所称道。这也是她一直在关注着林砚的原因。 她一直关注着他，自然也早已察觉了他隐藏在世人之后的痛苦，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当面对他提出来。 她终于抿抿嘴唇，抬眼又看了看林砚嘴角因为慌忙而没有擦拭干净的血迹。 “林公子，其实你不必瞒我，有关你身上的毒，我早已知晓，这是一种钟离门的毒。” 林砚大吃一惊，低头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刚刚经过了毒发的痛苦，肯定是衣衫凌乱，面容憔悴，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可是，钟离门的毒？ 钟离思看着他吃惊的样子，继续道：“公子有所不知，此毒名叫血蛊。乃是钟离门的剧毒，阴损无比，近几年家族中人已经下了严命，禁止使用了。” 第44章 冤魂索命 第四十三章冤魂索命 这种困扰了林砚十多年的毒，原来是出自钟离门。 不是没有想过，但是钟离门近三十年没有在江湖露过面，难以想像会有人在十年前使用他们的毒。不仅如此，就算是想要寻访钟离门的消息，也无从寻到。 他们本来就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家族。 林砚的脸抽搐了一下，平復情绪，才努力从唇边吐出那个人的名字。 “田尚，这个人，为何会有钟离门的毒？” 钟离思一怔，“田尚？难道你身上的毒，是田尚所下？” 林砚默默点头。 钟离思道：“此人乃是钟离家族的人，十多年前离开钟离门不见踪迹，我们到处寻找也没有找到他。请问林公子，此人在哪里？” 林砚紧紧抿住嘴唇，感觉身上有细细的汗冒出来。 那个屈辱的夜晚，那样的心碎绝望。所有认识他的人只知道他温润如玉，却没有人知道他也曾有过那样血腥的疯狂。 “我……杀了他……” 钟离思一惊，她观察林砚很久，一直看到的，是一个温暖如春，热心善良的人。从来没有想过他也杀过人。 第61页 田尚竟给他下了血蛊之毒，于是，他杀了田尚，他们之间，不知有什么恩怨。 “林公子，田尚如此狠毒，以血蛊害你，你杀了他，也是应该。血蛊是钟离门的独门剧毒，阴损毒辣，我虽早已知你中了此毒，但是，请恕我也无能为力。” 她慢慢道：“因为，血蛊无解。” 林砚看了她一会儿，回身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苦笑一下，“血蛊无解，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杀了田尚？他是你们家的人，你不会想要报仇么？” 钟离思道：“林公子这样的人，我想是不会滥杀无辜的。所以，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慢慢迈步向门口走去，“你刚刚经歷毒发，自然疲惫已极，还是好好休息。有关令弟与记月姑娘的事，他们现在在彩云山庄，我不便造访。待他们回来，我再前来相见。” 林砚听了，眉头一锁，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姑娘说他们在彩云山庄？他们这次出门，是去赴凌渡山庄之约的，为何去了彩云山庄？” 钟离思回眸看他，“幽篁阁暗中保护他们的人没有回来禀报过么？” 林砚挑眉：“暗中保护他们的人？幽篁阁是一个很避世的地方，又不是什么大门派，何来暗中保护的人？” 钟离思不禁停下脚步，“他们一路一直有高手暗中相随保护，难道不是幽篁阁的人？” 林砚道：“自然不是，不知他们发生了何事，若是姑娘知道，还望告知。舍弟身体有恙，若有危险，我也好赶去相助。” 钟离思沉思道：“因为记月姑娘医术神奇，在她与三公子出门后，钟离门便派了两个弟子暗中跟随，希望可以寻找时机，相邀他们前往家中一叙。那时便发现一直有一些高手暗中相随他们的马车，无法接近。也是我们的人一时意气用事，而且钟离门的人一向习惯暗中行事，便避开那些高手的阻碍，毒杀了车夫，结果当晚，他们便被那些高手所杀。我听说后赶去，与令弟有些冲突，听闻后来他身体不适，暂时去了彩云山庄修养身体。” 林砚听得满心不安，思索片刻道：“此事过于不可思议，这些高手绝不是幽篁阁的 ，恐怕对三弟不利。我立即回禀师父，然后赶往彩云山庄。多谢姑娘告知此事。” 钟离思见他着急的样子，点头道：“原来大公子还不知情，那我先行告辞，再寻机会前来拜访。” 她说着，便回头迈步出门。 林砚连忙上前两步叫住她，“钟离姑娘，既然你对医道药理如此醉心，不必暗中相见，大可光明正大前来做客。无论是竹韵堂，还是幽篁阁，林砚自当洒扫以待。我们本是同行，自然无话不谈。” 钟离思立即抬眸，睁大眼睛看着他，原本冷冰冰的目光，一时间泛起无限波澜。 “多谢林公子。” 她原本冷冰冰的容颜一瞬间绽放开来，笑了一笑，便转身离去了。 礞山腹地，幽暗的山谷中，冷风凄凄，星月无光。 林间空地上，几枝火把迎风燃烧。十几个人影在火把照耀下默无声息地站立，在暗夜中如同重重鬼影。 这些人全部身穿着黑衣，黑纱蒙面，持刀佩剑，□□齐备，又一个个都在沉默。蒙面的黑纱上方露出的眼睛一派冷漠，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情绪。 在这样的一群人面前，流血、杀人、断臂残肢，全都可以无视。 两个黑衣人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来到空地上。 这个人的衣着很是考究，虽然鬓髮纷乱，脸色苍白，而且透着恐慌的情绪，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比较有地位而且长相出众的人。 他一行被推搡着走过一众黑衣人身边，一行颤抖着道：“各位，你们因何要与我过不去，我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雠，你们与其杀我，不如去杀你们真正的仇人。” 所有黑衣人全部一片静默，但是，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却都紧盯着他，那样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几乎让他的心冻成冰块。 正在他不寒而慄之时，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很是遥远，可是又感觉就在附近，这样的感受让人联想起来自幽冥的鬼魅。 “楼峰！你是不是彩云山庄的人？” 声音落下，一个身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漫步走到火把下。 这个人中等身材，肥大的黑斗篷隐匿着她的身形。因为戴着面具，她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回音。 周围的黑衣蒙面人全部躬身行礼，口称“尊主。” 楼峰见这气势，抖衣而颤，正在此时，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突然飞起一脚，正踢在他的腘窝，立即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穿黑斗篷的人慢慢迈步走到他跟前，银色面具在火炬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一双冷漠的眼睛在面具的眼洞中露出来，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楼峰吓得浑身发抖。他的武功不弱，但是，他已经与这些人交过手，就连身后那个一脚踢中他腘窝的人，都称得起是一等一的高手。那么，他们的主人，又会是什么人呢？ “你名叫楼峰，乃是彩云山庄的首席弟子。在江湖上，你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么？” 楼峰连忙低头道：“在下不敢，不敢。” 那人冷笑一声，声音尖利，“你的名声藉助于彩云山庄。若不是彩云山庄，你的武功再好，恐怕也难以在江湖立足。所以，你屈身武旭朝门下，究竟是为了学习他的武功，还是敬仰他的为人？” 楼峰声音打颤道：“他……是我的师父，我自然敬重他。” “若是他无法给你应得的名誉地位，你还是会死心塌地跟随他么？” “这……”楼峰跪坐地上，不知怎样回答。 他是武旭朝的第一个弟子，当时的武旭朝已经成为了武林盟主，江湖地位如日中天。他是一个初出江湖的少年，一心建功立业，便寻访而来，费尽心力拜在他的门下。 这么多年，他在彩云山庄活得并不轻松。他要维护在师父心目中的地位，也要维持在师弟师妹们眼中的形象。他要做出点成就，又不敢过于造次，深恐师父猜忌。但是，作为大师兄，他又不能碌碌无为，那样要他这个首席弟子还有何用？ 于是，他总结了自己的人生态度，便是为师父马首是瞻。 只要师父喜欢的事，他就会不遗余力去做。只要讨得师父开心，他至少可以在彩云山庄自保。彩云山庄是江湖上最有名的门派，只要坐稳自己的位置，今后师父自然不会亏待他。 金钱、美人、名誉、地位，有了这些，一个男人，还缺什么呢？ 身穿黑斗篷的人冷哼了一声，“可能你只知道你的师父是一代宗师，是人人敬仰的武林盟主。但是，他做过的那些卑鄙无耻的事情，数不胜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难道他毁了别人的一切，就这样算了么？就算是已经死去的人，也会从坟墓中爬出来，用他的血洗刷心中的仇恨！” 第62页 楼峰咧咧嘴，不明所以，只好嗫嚅道：“我师父……与你们有什么仇？” “有什么仇？”那人突然俯下身，面具后的两只眼睛闪着凛凛寒光直盯着他，看得他后背发毛，“我们与他的仇恨，比天高，比海深。我相信，今天他一看到我们，就会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一群已经死去，又从坟墓中爬出来的人。我们是来索命的人！” 她直起身子，目光投向漆黑的夜幕，“告诉你，彩云山庄的末日就要到了。武旭朝，慕容博，他们的罪孽，要用血来清算，他们死了，那就父债子偿。” 楼峰惊恐地看着她，“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冷笑道：“我们是什么人，你自可以去问你师父。” “问我师父？”楼峰不由一惊，“你们会放我回去？” 那人道：“可以啊。楼峰，我们杀你，并无好处，只要你改过自新，为我们做事，你自然可以摆脱彩云山庄，也可免日后为武旭朝陪葬。” 楼峰感觉后背冷汗淋淋，禁不住连连点头，“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会为你们做事。” 于是，在火炬的照耀下，看着楼峰仓皇逃离的身影，一个黑衣蒙面人走过来道：“尊主，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主人何不杀了他，也让武旭朝受受惊吓。” 穿黑斗篷的人冷哼一声，“今日武旭朝虽然逃生，也受伤不轻。逃便逃了，反正就那样让他死了，也太便宜他。至于楼峰，这种人杀之无益，暂且留着。日后若要取他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莫止童鞋要发点福利，欢迎围观～ 第45章 全科医生 第四十四章全科医生 记月手里端着一个古代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点现代的消毒用碘酒酒精，以及她自己制作的绷带敷料，从正院走回来。 武旭朝身负重伤，被彩云山庄的人救回以后，伤势还算平稳，这也多亏了记月在山谷中给他做的初步处理。 此次礞山秋猎，彩云山庄的人突如其来地被一群天兵一般的黑衣蒙面人袭击，猝不及防，死伤惨重。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正在围猎，有的是□□套索，虽然没有带多少打斗用的兵器，也多少有利于他们的防守和反击。 彩云山庄毕竟人多势众，可是在他们开始组织反击之时，那些黑衣蒙面人便如同事先计划好的一样，一齐退去。 这群人好像一群鬼魅，来去无踪。 彩云山庄的人在山里找了整整一夜，终于找到了那个山谷里小河旁的武旭朝，以及记月和莫止。 江湖第一的武林世家，自然有的是名医好药。回到庄园，开始疗伤养病。至于武林盟主，自然是最顶尖的大夫围在他身边。 但是，这些大夫还是很钦佩记月回到山庄以后，为武旭朝做的胸腔闭式引流。 记月用一个大针头，后面接上输液器的管子，尾端放置在一个盛了清水的罐子里面，逐渐引出伤者胸腔内的气体和血液。 所有的大夫都感嘆记月这种装置的心思巧妙。所以，每次会诊换药，他们还是会很敬佩地邀请记月前去。 有先进精细的治疗，加上武旭朝身体素质很好，他的伤一天天好起来。 今天换完药，记月带着消毒的东西和绷带，急着赶回他们居住的小院看吕青和莫止。 还没走到院门，就听到武妙君一片声的唿喊，“吕青哥哥！吕青哥哥！你做什么啊！快停下！” 记月刚刚一愣，便觉有一个人影从自己身边嗖的一下飞过去，只感觉带起的凉风，并无一丝声息。紧接着，武妙君就气喘吁吁冲过来。 记月连忙闪目观看，还没有看到飞过去的人，便被武妙君一把抱住胳膊，大叫道：“月姐姐！月姐姐！你看吕青哥哥，你都说了不让他活动，他还是不听话！” 话音未落，只听那边传来一片枝摇叶动的声音，随着一声惨叫，一个人已经从半空掉下来，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接着道边树上的枝叶便跟着他纷纷落下来。 记月和武妙君四只眼睛立即瞪成正圆。 吕青咧着嘴躺在地上，双手扶着腰，不停哼哼。 “啊啊啊，摔死我了……” 吕青是轻功高手，肌骨强健，也从小练就了过硬的抗击打能力，这样摔了一下，自然不要紧。于是，记月与武妙君便嘆了一口气，露出无奈之色。 武妙君走上前去，伸脚踢踢他，气鼓鼓道：“吕青哥哥一点也不乖，腿受了伤，还不听话乱跑，一定是不怕变成瘸子！” 吕青从地上坐起来，苦着脸伸手摸自己的右腿，“吕青大侠是天下跑得最快的人啊，该死的傢伙竟然用箭射吕青大侠的腿，太可恶了。” 一面说，他竟然掉下眼泪，好不伤心的样子。 武妙君一脸的气愤慢慢消散，蹲下去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吕青哥哥，你受伤也是为了救妙儿，妙儿心里很感动的。放心吧，月姐姐都说过了，你的伤不严重，一定很快会好的。那时你还是天下跑得最快的人，好不好？” 记月看着她专注凝视吕青的样子，心中突然一惊。 武妙君一直喜欢莫止，就算是坐在那里痴痴看着他都甘之如饴，可是，她却很少与莫止交谈，更遑论去接近他。 她嚮往他，欣赏他，却又很自然地远远离开他。这样的欣赏，倒更像是对着一株鲜花、一幅名画。 她自己都承认，她喜欢呆在幽篁阁，看着莫止发呆，与吕青一起玩。 是的，她更多去接近的人，可以对着他无所顾忌的玩笑，肆意地笑、肆意地哭的人，不是莫止，却是吕青。 虽然已经成为习惯，但是刚刚意识到这件事，记月还是感觉心里很震惊。 妙儿心性太过单纯，难道她是搞不懂自己真正的感情么？ 突然想起莫止对自己坦言动情，两人情定今生的事情，又有些怀疑。原本，她知道武妙君喜欢莫止，对于自己也爱上莫止这件事，一直是存有心理障碍的。可是这个时候，若要她说武妙君喜欢的并非莫止，又感觉不能排除心理上自我欺骗的嫌疑。 她摇摇头，走过去帮助武妙君扶起吕青。 吕青撇着嘴看着武妙君，苦着脸道：“妙儿妹妹，若是吕青大侠变成瘸子，你还会跟我一起玩么？” 武妙君听着他孩子气的话，却无丝毫不耐烦，还非常认真地点头道：“当然，妙儿最喜欢跟吕青哥哥一起玩了。再说，吕青哥哥怎么会变成瘸子呢？” 记月微笑道：“我可以保证，吕青大侠是不会变成瘸子的，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吕青立即眉开眼笑，“当然啦，三弟信得过月妹妹，吕青大侠自然更信得过了。” 记月道：“那好，我们回去，先给你换药，再去看你三弟。” 礞山突围时，为了救武妙君，吕青右腿的小腿上中了一箭，虽然伤得不深，未损要害，还是要等伤口好好收口癒合，避免感染。这几日，彩云山庄的大夫们虽然也尊盟主之命，不时前来看望，还留下些上好的伤药。武妙君还是更相信记月，按照她的方案让吕青修养。 第63页 武旭朝获救以后，伤势严重，武妙君一直在近旁侍奉，直到他的伤势好转，现在又不辞辛苦陪着吕青，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确实累坏了。 可是，看上去她一点也没有烦躁，还甘之如饴的样子。 给吕青换了药，已经快要中午时分，记月一路往莫止房间跑。 从前一天就一直在忙，还没有看见他。他从礞山回来以后，虽然没有严重发作，体力也一直很差，为了改善他的心衰症状，又在应用抗心衰的药物。 记月心里着急，到了莫止门前连门都没有敲，便直接推门而入。 一头撞进去，扑入眼帘的是重重低垂的幔帐，房中氤氲着温暖的水汽。因为帷幔的遮挡和雾气的笼罩，光线也显得朦胧迷离。 “莫止！”记月一进门，便开口叫了一声。但话音出口的同时，她也被眼前的景色吓了一跳。 面前的帘幕因为她突然开门被风掀起，隐隐看见里面半露在水中的人。 房间后面的纱幔里，一个宽大的木桶，莫止在水中背对着她。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风光，她依旧看得心脏都停顿了一刻。 朦胧的轻纱和水雾中，那个漂亮的背影若隐若现，乌黑长髮泼洒如墨，光洁的后背白皙透亮，竟如同一个美丽的幻象。 偶然气流波动后帷幔早已回落原位，记月稳定了一下心神，感觉鼻子里面痒痒的，连忙按住鼻子，控制想要流鼻血的冲动。 “神经病啊，大白天的洗什么澡？”她小声嘟囔起来。 里面传来轻轻的水声，莫止没有说话。 记月掩上门等了一下，发现还是没有动静，不禁偷偷掀起帷幔，别着头看过去。 这一次看得却比上次还清楚。 那个背影靠在木桶边上，骨感的肩膀舒展开来，手臂和后背的肌理线条流畅紧緻，竟让她一时间闭住唿吸，捨不得移开目光。 她怔怔看了一会儿，屋里除了轻轻的水声，一片寂静。 莫止突然开口道：“月月，看什么呢？” 记月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帘帐回过身去。天哪，她在做什么？偷看男子洗澡？ 她给莫止检查过身体，测血压，做心电图，看过他的解开上衣的样子。可是那时是在看病，虽然也惊嘆于他的身材，心里想的主要还是疾病方面的信息。 可是这一次，她看他的时候，并不是以一个医生的眼光。 “月月？”莫止又在里面说话。 记月连忙尴尬道：“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 莫止在里面轻哼了一声，“你自然不屑于看我，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病人。” 记月一惊，听他这个调调，生气了？ 莫止接着嘆了一口气，“我昨日一天未曾见你，今日都什么时辰了？你竟然费尽心力给武旭朝治伤，可还记得，你是心内科的医生，又不是外科大夫。” 礞山回来后，记月便悄悄告诉莫止有关自己的来歷，以及从前自己的生活。他虽然是一个古人，却也能慢慢理解她所经歷的事情。不仅如此，还对记月说的现代社会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每每问来问去，寻根究底。 记月本来一身的疲累，又听他在质问责怪自己，不禁一皱眉，把手中的托盘往身边的桌上一放，大声道：“莫止，你搞清楚一点，医生不能故意推诿病人好不好？我可是换完药没有一时一刻的拖延，就急着来看你了。现在这么累，你还来怪我。” 说完，她一矮身坐在桌旁的凳子上。 一只修长的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倒把她吓了一跳。 连忙回身抬头，却见莫止站在她身后，身上穿着洁白的中衣，头髮披散着搭在肩上，额前的散发还遮住了一只眼睛。 他这个样子比平时少了几分优雅，却多了几分……妖娆。 记月一时说不出话。 莫止看了她一会儿，嘆道：“好了，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只为我一个人看病的，我也该习惯这些。谁让你是一个医生，我是一个医生的……家属呢？” “家属？”记月立即咧嘴，哭笑不得，心里的嗔怒顿时烟消云散，“莫止，你是一个古代人啊，就算你知道了我的世界里一些事情，也能不能请你不要总说这种现代话好不好？” 莫止微微一笑，刚要说话，突然原因听到远处院门外一片声叫：“快去禀告师父！快去啊！大师兄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莫止：这位作者菌叫做卧松云，是么？ 卧松云：三公子找我有事？ 莫止：你说让我发福利，就是让大家围观我洗澡？ 卧松云（尬笑）：您是美男啊，您洗澡也是美不胜收的哦。 莫止：那好吧，只是……你这儿连浴霸都没有……阿嚏！ 卧松云：我马上去买感冒药！但是心脏有事别找我啊，找你家月月，我不会治！ 第46章 劲敌重现 第四十五章劲敌重现 彩云山庄庄严雄伟的正厅，武旭朝端坐主位，众弟子门人雁翅排开，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排列整齐肃穆，一切章法分明，肃静异常。 莫止坐在轮椅上，记月在后面推着，武妙君扶着吕青，一起走到正门时，两个门人扶着楼峰也正从门口进来。 楼峰左手的手臂受了刀伤，已经初步包扎处理过了。他看到这几个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便快步走进大厅，倒身下拜。 “师父！弟子进山寻找师父，遇到刺客袭击，没有能帮到师父，导致师父受伤，罪该万死！” 武旭朝虽然重伤，伤势才刚刚稳定，一脸病容，但他坐在那里却威仪不减，气度依然。 “峰儿。”他开口道，说话声音有些虚弱，语气依旧威严，“不必自责，此次刺客袭击出人预料，连为师也没有防范，让你等受苦了。” 他目光一闪，落在楼峰受伤的左臂上，“你这些天，一直在与刺客周旋？” 楼峰点头道：“弟子与那些人交战，他们个个都是高手，弟子寡不敌众，只能找机会潜伏，伺机寻找师父。昨夜弟子冒着生命危险，突袭出来，九死一生，不慎受了刀伤。” 记月看着他包扎着的手臂，正在心惊，突然听到身后武妙君嗤笑一声，忙回头看她。 武妙君凑近记月的耳朵，低声道：“这傢伙就会吹牛，那些刺客那么厉害的功夫，连爹爹都受了重伤，他受这么一点轻伤就逃出来？定是偷偷藏了许久，回来时被树枝划破了。” 记月听得睁大眼睛，楼峰是彩云山庄的大师兄啊，这么大的门派，首席弟子如此不堪？ “妙儿，你也太看不起你大师兄了。” 武妙君哼了一声，“本来嘛，他除了会拍马屁，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看得起的么？” 这时吕青已经离开武妙君，左腿跳着过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苦着脸道：“这些人其实根本就不厉害，他们就是人多，还有武器精良。他们的轻功，比吕青大侠差远了！” 第64页 记月刚刚抬眼看了楼峰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些异样，忙低头一看，却见莫止正侧着头，乜斜着凤眼看着她，一脸不屑的表情。 这个傢伙，不会又吃醋了吧？ 记月清清喉咙，推着轮椅来到座位前，莫止也不起身，她便自己在轮椅旁就座。 正位上武旭朝沉声道：“峰儿快快请起。妙儿，给你大师兄看座。” 武妙君本来一百个不情愿，但看见父亲严肃的样子，也无他法，只好撅着嘴过去，伸手扶起楼峰，让他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 楼峰还兀自抬头陪笑，“多谢师妹。” “哼！”武妙君一甩头，撇下他跑到吕青旁边的位子上去了。 楼峰镇定了一下，向上抱拳，“师父！这些黑衣人不知是什么来歷，竟敢如此大胆，在秋猎之时公然袭击彩云山庄，简直就是不把我们名门正派放在眼里！” 他的话音刚落，大厅中顿时沸腾起来。原本肃然静立的门人，一个个怒目横眉，摩拳擦掌。 彩云山庄，在武林中是泰山北斗的地位。彩云山庄的庄主，是当今的武林盟主。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人，竟敢如此公然与彩云山庄做对？不仅如此，这样的突然袭击，还造成了彩云山庄如此大的伤亡，就连盟主都受了重伤，险些丧命。 “师父！这些邪魔外道，我们一定要查出他们的来歷！” “这些大胆狂徒，抓到他们，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人们一个个涨红了脸，恨不得马上抓住那些蒙面黑衣人。 记月正在震惊看着，突然听到莫止咳嗽，忙回眸看他。 “你没事吧？”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观察他的脸色。 莫止忍住咳嗽，微微一笑，向她摇摇头。 此起彼伏的声浪慢慢平息，众弟子门人突然意识到盟主并未说话，这才一起抬头看向武旭朝。 武旭朝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只是一直沉默着，似乎在等着大家安静下来。 很快，大厅里便雅雀无声。 武旭朝伸手整整披在身上的外袍，声音悠远，好似在回忆。 “你们不必惊异，我认识他们。” 楼峰一惊，在礞山山谷，那个神秘的面具人就曾经说过，武旭朝知道他们是谁。 难道，这些人真的是师父的旧相识么？ 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屏住唿吸，一双双眼睛带上了无比惊讶的神色。 武旭朝嘆道：“江湖三大武林世家，彩云山庄、凌渡山庄、碧落教。十七年前魔教碧落教被为师与慕容庄主联合剿灭，如今沉寂江湖已经足足十七年。” 众人听着他说着往事，面面相觑。 “慕容庄主因病去世后，只留下他的儿子继承山庄的事业，可能他临死都不相信，碧落教有一天还会死而復生，重现江湖。” 一片安静，人们都怔住，一双双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碧落教？”武妙君首先站起来，跑上主位，来到武旭朝身边，“爹爹，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人是碧落教的人？” 武旭朝抬头看看女儿，有些沧桑地笑了一笑，“那些人组织严密，武功怪异，我与碧落教是老对手，自然知道他们是谁。” “可是，碧落教不是已经覆灭，所有人都死在了海上的瀛洲岛了么？”武妙君诧异道，“爹爹，您还说过，您与慕容庄主打探过了，并没有发现有人生还啊。” 武旭朝眯起眼睛，目光仿佛投向一片虚空之中，回忆着往事，带着无限感嘆的情绪。 “当时瀛洲岛一片火海，所有的一切都烧成了瓦砾。归居风没有逃过天机弩，他的夫人也跟他一起葬身火海之中。他们夫妻并无后人，碧落教一干人众也无人逃脱。” 武妙君道：“是啊，这些爹爹跟我说过很多次。但是现在，这些蒙面人难道真的是碧落教的人么？” 楼峰听他们说话，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那个神秘的面具人悽厉的语音在耳中迴荡，她说，他们是一群已经死去的人，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 他们是一群来索命的鬼魂。 武旭朝喃喃道：“无论他们为什么会出现，他们出现了。碧落教重现江湖，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要知道，当年的碧落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门派。” 记月以前听武妙君说起过碧落教。那是一个与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齐名的门派。但是，那是一个隐秘的门派，总舵处于海上的瀛洲岛，江湖上很少见到教中之人行走。 但是，碧落教的人只要在江湖上出现，总会引起或大或小的风波。他们个个都是高手，也个个行为不羁，因为他们的教主归居风，本身就是一个不受约束，随心所欲的人。 一时的高兴，他可能会与所有人一样，平平淡淡，一时生气，就可能腥风血雨，残杀无辜。 归居风的夫人葛巾，听说竟然与他一样，也是一个古怪邪气的人。所以多年来，江湖上一直将碧落教视为魔教，是人们心理上的阴影。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高兴，何时不高兴。 不过，听说这一对随心所欲的神仙眷侣，一直没有子女。 十七年前碧落教被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联合剿灭，并没有遗留任何后患。 可是如今，覆灭十七年的碧落教，竟突然以这种狂傲至极的方式出现，第一个目标便是彩云山庄。他们的出现只能意味着一件事——復仇，杀戮和流血的復仇。 武旭朝突然睁大双眼，眸中射出凌厉的光芒。 “碧落教重出江湖，目标直指彩云山庄，他们是来报灭门之仇的。所以，以碧落教的行事方式，江湖将不得安宁，生灵必将涂炭。” 大厅中的宁静压抑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楼峰率先站起来，向武旭朝抱拳道：“师父，就算是碧落教的余孽前来復仇，我们也不会怕他们。十七年前他们兴旺之时，尚且在我们手中覆灭，今日他们若敢为祸武林，我们自会让他们再次灰飞烟灭。” 一语落地，众弟子门人齐声附和，一时间群情激愤。 武旭朝挥挥手让弟子们安静下来，“碧落教的目标是彩云山庄，自然也有凌渡山庄，现任庄主慕容远风，接任庄主时日尚短，对碧落教也无了解。我们要接战碧落教，仍然要与凌渡山庄联合，所以要派弟子去凌渡山庄拜见慕容庄主，缔交盟约，达成协议。” 他看看楼峰，“峰儿，你是彩云山庄的首席弟子，可以代表我们去往凌渡山庄。” 楼峰吓了一跳，不禁迟疑了片刻，站在那里没有答言。 记月见他在那里发怔，心想这个楼峰方才还慷慨激昂，现在又这个样子，是因为受伤了么？ 身边的莫止突然轻笑一声，记月侧头看去，见他展开摺扇，手指抚弄着扇骨，目光也一直游弋在扇面上。 “我们正要去凌渡山庄赴约，若是有谁害怕路途中的艰险，我们倒是可以带话过去。省得你们远涉江湖，如何？” 第65页 楼峰一惊，立即满面怒气看着他。 吕青在旁边接话道：“是啊是啊，吕青大侠武功最厉害，谁都不怕的！” 武旭朝侧目看过来，唇角牵动一笑，“此次犯险，还多亏记月姑娘和莫三公子搭救，武某感激不尽。既然几位贵客还要去凌渡山庄赴约，自当放心前去。只是彩云山庄与凌渡山庄之间的事，事关重大，也没有请人带话之理，即使我不能前去，也需要峰儿亲往。现在方经大战，大家都身上有伤，还是好生修养，彩云山庄防守森严，只要留心防范，魔教之人也无机可乘。待诸位伤愈，峰儿可与几位贵客一同起身前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莫止听了，微微一笑，继续摆弄着扇子不语。楼峰看了看他，只得咬咬牙，向上抱拳：“弟子遵命。” 第47章 再上旅途 第四十六章再上旅途 记月走出彩云山庄大门的时候，看到两辆马车已经候在门前，车夫也已坐在车辕上，整装待发。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修养，大家身上的伤大多痊癒。而且这段时间，碧落教的人也没有任何动静。也许如武旭朝所说，彩云山庄这样大的门派，防卫森严，固若金汤，碧落教除非像上次一样攻其不备，并不敢贸然行动。 吕青、莫止与记月一起出发前往凌渡山庄，楼峰作为彩云山庄的信使与他们同行。武旭朝见一路上很多荒山野岭，可能很多时候投不到宿处，莫止的马车又已经在礞山失踪，估计早已毁损，便安排了马车出行。不仅如此，还准备了足够的粮食和饮水。与记月一同穿越而来的宝贝和莫止的轮椅，都好好的收上马车。 也许是因为感念救命之恩，武旭朝对记月格外看重。因为一行人只有她一个女子，担心一路上多有不便，便专门为她安排了一辆单独的马车，而且这辆马车比另外那一辆还要舒适整洁。 记月坐上马车的时候，另外的三个人早已在后面的那辆马车就座，于是，车轮滚滚，马蹄声声，一路离开了彩云山庄。 映天湖在晴朗的天空下呈现着一片清透的深蓝，潋滟的波光轻轻摇曳。记月掀起窗帘观赏着这明媚的水光，禁不住微笑。 虽然这次来彩云山庄的经歷并不美好，但是在这里，竟发生了她人生最美好的事。 她，在这个世界，遇到了倾心相恋的人。 原来爱也可以跨越时空，跨越世界，不介意时间，不在意天长地久。 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幻影，不久的将来，她就会孤身一人，品尝思念。但是，毕竟回忆那样美好，所以她便无怨无悔。 她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就算是最后破釜沉舟，她也在所不惜。 想起那夜月光下那个寒凉的吻，还有荒凉寒冷的山谷中情定今生。他一向如此淡漠的眸子，那一刻那样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仿佛心连接在一起，她感受着他的真情，就如同她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心情窦初开。于是，天变得更蓝，水也更清，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更加明艷动人起来。 世界如此美好，人生可以无悔，都是因为有了爱。 记月回头看看紧跟在后面的马车，嘴唇无声地勾起一个幸福的弧度，放下车帘，一个人想着心事。 突然，耳边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与车前拉车的马根本不在一个节奏。是有一个人策马飞奔而来。 记月正要掀起窗帘观看，就听到前面的车夫惊叫了一声，车辕晃动了一下，便有人伸手掀起了车帘。 记月大惊，正反射性的力凝双腿准备迎敌，却发现闯入眼帘的竟然是武妙君。 还没有反应过来，武妙君便向她做了个鬼脸，一头钻进马车，然后冲着车外面喊道：“叫什么叫！还不把我的马拉住拴在车上！” 前面的车夫吓得连声应诺，“是，大小姐。” 武妙君笑着坐在记月身边，将身上背的一个小小的行李包往车上一放，舒心地长出一口气。 记月惊讶看着她，“妙儿，你爹爹不是不许你跟我们走么？你怎么……” 武妙君笑道：“我爹爹，我若总听他的话，早就闷死了。放心吧，我偷偷跑出来，他知道了肯定会生气，但是也捨不得罚我，他一向拿我没办法的。” 记月嘆了一口气，无论古代现代，父母对自己的孩子，何尝不都是如此？就算武旭朝是堂堂的武林盟主，也一样惹不起自己的女儿。想来他若是管得了女儿，以他的个性，又怎么允许武妙君经常住在幽篁阁呢？ 武妙君道：“月姐姐，你放心吧，就算我违背他跟你们走了，我与你在一起，我爹爹也不会生气的。这次礞山，多亏你救了他，他已经将你视为自己人了，何况，还有我那个嘴甜的大师兄跟着，他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记月点点头，“也对，反正有两辆马车，我们两个一起，也很方便。” 武妙君掀起窗帘探出头去，向后面的马车挥挥手，才缩回来道：“彩云山庄防守非常严密，我爹爹的伤也已痊癒，这样我也可放心了。可是，你们这样出门，很难说碧落教的人不会半路对你们不利。另外凌渡山庄那里也不一定安全。我不跟着你们，岂不要担心死么？” 记月见武妙君眼中满是关心之色，不禁感动，这个善良的姑娘，对他们如此投入真心，真的是一心一意。 “谢谢你，妙儿。” 想到她一直那么喜欢莫止，现在自己却爱上了莫止，心里不由得生出愧疚之意，但是又无法说出口，只得抿着嘴唇，低头不语。 武妙君睁大眼睛看着她，突然笑起来，满脸舒心愉快，“月姐姐，你怎么脸红了？你在想什么呢？” 记月咬咬牙，武妙君一直对她无所不言，她不应该对她隐瞒这件事，应该开诚布公的告诉她。毕竟，相爱是两个人的事。 “妙儿，我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坦白。很对不起，这可能会伤害到你，但是我更不希望瞒着你……” 她话还没说完，武妙君已经抬手止住了她，笑嘻嘻摇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喜欢莫止哥哥，是不是？” 记月眨眨眼睛，武妙君这样轻轻松松说出来，倒把她吓了一跳。 武妙君收回目光，将身体向后一靠，抬头看着马车的车顶，嘆道：“我认识莫止哥哥已有三年，一直将他视为珠玉那般崇拜欣赏。我知道他的病，又满心都是怜惜。我对他的感情，其实连我自己都搞不懂……其实细想起来，我喜欢远远看着他，欣赏他，就好像是看着一件……珍贵的花瓶？” 她说到这里，自己呸了一声，连连摆手，笑道：“你看看我，把莫止哥哥说成是花瓶，他若听到，一定不高兴。月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记月连忙点头，“我知道你那种感觉，没关系的。” 武妙君红了脸，瞥了记月一眼，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段时间，我突然有一种想法，但是不知道对不对，月姐姐你可以帮我分析一下么？” 第66页 记月忙问：“什么想法？” 武妙君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喜欢莫止哥哥，却是喜欢远远看着他，而我最喜欢的，还是跟吕青哥哥在一起玩。和吕青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候。” 她说着，脸涨得通红，“若是如你一般的那种喜欢，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我觉得很烦，搞不懂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自己居然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只是她过于单纯，并不知道何为欣赏，何为爱情。 记月会心一笑，“妙儿，你与吕青大侠在一起时，是不是很幸福呢？” 武妙君睁大眼睛，“当然啊，我恨不得时间永远停下，因为我真的很快乐。” 她又低下头，“还有，我虽然也喜欢莫止哥哥，但是看到你可以给他治病，他还很在意你，我就心里很踏实，倒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可是吕青哥哥，如果其他女子关注他，我心里会不高兴的，就算是你，若是你与他说话多了，我也会有点生气呢。月姐姐，你不会怪我小气吧？” 记月不禁失笑，武妙君的心意显而易见，她爱上吕青，自己却浑然不觉，现在也搞不太懂自己的感情。 “我觉得你的心是毫无疑问的，可是，吕青大侠，他是不是搞得懂呢？” 武妙君立即双手捂住脸，“月姐姐，你不许告诉他！羞死了！” 记月伸手拍拍她的肩，“都说吕青大侠心智不全，其实，他是一个真性情的人。对于感情，有可能他比别人更真更深，因为他是不会欺骗，也不会隐瞒的。” 武妙君张开手指，从指缝里看着她点头，“对，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两辆马车平稳前行，已经将映天湖远远甩在后面。 吕青从车窗缩回身来，笑嘻嘻看着懒洋洋坐在最里面的莫止，开心道：“妙儿赶过来，跳上了月妹妹的马车，这样一来，又有人陪吕青大侠玩了。” 莫止身上裹着厚厚的斗篷，靠在最里面的软垫上，很是舒服的样子。从上了马车，这兄弟二人便有说有笑，坐在旁边的楼峰一直想要插嘴也插不上。 这次，话题涉及到武妙君，终于算是与他有关，连忙开口道：“我这个小师妹，骄惯得很，连我师父都拿她没办法。她常去幽篁阁，肯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一言落地，吕青立即挑起眉毛，瞪着他道：“妙儿妹妹最可爱了，谁说她娇惯了？她才不会给我们添麻烦呢！” 说完，他哼了一声，横了楼峰一眼，扭过头不再理他。 楼峰讪讪无语，却听里面的莫止悠然道：“妙儿娇惯，这样的话，在彩云山庄，恐怕你不敢说吧？” 楼峰听他们两个同时讥笑自己，暗自生气，拧起眉道：“我是妙儿的大师兄，我管管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敢不敢的？说一句娇惯又如何？” 莫止从鼻子里面轻笑一声，便回头又与吕青说话，不再理他。 楼峰憋着一肚子气，不好发作，只得忍住。 突然，只听前面的马车上马夫连声吆喝的声音，似是要停住马车，于是后面这辆也在赶着停车。 楼峰不明所以，连忙伸手挑开车帘，向前面看去。 第48章 血债血偿 第四十七章血债血偿 马车已然行出村镇，前面山野的小路上，迎面走来一行人。 十方云鞋，道巾道服，为首的是一位头髮花白的老道姑，身后十余名弟子跟随。 记月掀起车帘定睛看去，却见那人正是无邪观的观主祝如凤。 不用说，这些道姑自然都是无邪观的弟子。 看见祝如凤伸手拦车，车夫连忙将马车停下。记月待车停稳，便下车上前施礼。 祝如凤上下打量，认出记月，连忙还礼道：“原来是记月姑娘，别来无恙？” 记月道：“祝观主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不知祝观主有什么事？” 祝如凤长嘆一声，“贫道看见你们马车行来，想要打听一下，一路可曾见过我的大徒弟白佳容。” 记月怔了怔，这么长时间，她竟然忘记了白佳容这个人。 不由自主回头看看马车的方向，见武妙君正跳下车走过来，后面马车上的吕青和楼峰也下了车走上前来，却没有看见莫止。 想起那个幽篁阁的月夜，白佳容站在莫止面前哭泣的情景，而且，那次莫止发病，就是在见了这个白佳容以后。 从来没有搞懂过她与莫止到底是什么关系。 记月正在发愣，武妙君已经走到跟前，向祝如凤一抱拳，“祝观主，我们刚从彩云山庄出来，路上没有见到白道长。怎么？白道长失踪了不成？” 祝如凤嘆道：“自从幽篁阁聚会以后，我们一起回无邪观，她在半路上就不见了踪影。无邪观的人一直在找她，可是时至今日也没有找到，实在令人担忧。” 白佳容居然早在那时就莫名其妙地失踪，实在令人诧异。想起她离开幽篁阁时看着莫止那种难过的目光，她失踪难道是因为……莫止？ 记月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身边的武妙君大声哦了一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天哪！我爹爹说，碧落教重现江湖，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们一定是早就在暗中活动了。难不成白道长的失踪，与碧落教有关？” 记月睁大眼睛看着她摇头，她哪里会分析这个江湖的事？楼峰拧起眉头还未说话，祝如凤手中的拂尘一顿，已经惊讶开口了。 “碧落教重现江湖？这是何意？” 武妙君正待答言，好像回答祝如凤的话，从半空中传来一阵冷森森的笑声，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记月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抬头看去，山路周围已经落叶变得光秃秃的树木间，隐隐见一片人影攒动。 不由得大惊失色，楼峰和吕青都在她身边，后面那辆马车上只有莫止一个人。 她立即要撤身向马车跑去，可是还未行动，已经有几道黑影好似闪电一般掠过来，截住她的去路，那身法之快，竟让她看不清对方的行动。 “莫止！”她感觉被困在片片黑影之中，心里却只挂念着莫止，只能大声叫起来。 武妙君和楼峰各自拉开架势，准备迎敌。祝如凤手中的拂尘注入了内力，根根竖起，无邪观的弟子们也纷纷拉开防守的姿态。 双方交锋好似就在眼前。 四周黑衣人诡异无双的身法，让人嘆为观止，只看到片片黑影晃动。 突然，一个黑影在众人面前瞬间停滞下来，却是有另外一个人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身后，一手抓住了他的脚腕。 记月见那手法，立即想起她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吕青对付白佳容那一招。 而现在出现在那个黑衣人身后的人，正是吕青。 只见他出手如电，一把扣住那人的脚腕，用力往后一拉，那人稳不住身形，整个人向后飞去。吕青就势一抓一抛，那人飞旋起来，却在半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足落地。虽然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却是好歹没有摔倒。 第67页 众人抬眼看去，这人全身黑衣，面蒙黑纱，正与礞山秋猎时偷袭的黑衣人一样打扮。 吕青趁他身形未稳，纵身上前，快捷迅勐的双腿好似两条龙一般，袭奔那人颈项。那人慌忙迎敌，手底下功夫却也丝毫不弱，于是两个人便快速地插招换式，战在一处。 武妙君见吕青动手，双掌一挥，正要上前助战，却见四周那些黑衣人一个个身形急退，在他们周围停住。 于是，山野荒路四周，枯树上下，那些人影如鬼魅一般，或悬或立，静立无声。 与吕青交战的黑衣人见势虚晃一招，飞身纵去，吕青正要追赶，武妙君怕他犯险，一把拉住了他。 “吕青哥哥，停一下，你小心一点！” 吕青只好停住身法，哼了一声道：“这些傢伙！竟敢跟吕青大侠比轻功？难道不知道，吕青大侠是天下跑得最快的人么？” 众人正准备交战，黑衣人却集体退到周围，大家都有些吃惊。但是当时来不及思索，只能就此时机摆开阵势，准备他们再次进攻。 记月趁机回头看去，见两辆马车停在路边，两个车夫早已跳下马车拔刀摆出架势，莫止就站在后面那辆马车上。 他身上穿着那件黑色的斗篷，长长的衣摆拖在车辕，手里的摺扇展开来，扇面白得耀眼。 记月突然不合时宜地想，时令已是初冬，这样冷的天气，他穿着厚厚的斗篷还会怕冷，却一直拿着这把扇子，难道只是为了显得帅么？ 常言道，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脑子里虽然这样想了一下，她的双腿还是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快步向他跑去。 记月知道，莫止的暗器天下一绝，也许这些碧落教的人根本无法近得他身。也许，她的跆拳道根本保护不了他。可是，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她还是想要与他在一起。 莫止看着她跑过来，唇角轻牵会心一笑，俯身过去向她伸出手。记月刚好跑到车前，就势伸手一抓，顺着自己跃起的力度，加上莫止的一拉，她的身形便已跃上马车。 莫止的手臂勾住她的腰身，两人随着她跃上的方向迴旋了一圈，便在车前站稳了脚跟。 被他抱着转了一圈，有些头晕。记月定定神，见他脸上的表情仍是那样似笑非笑，确定他没事，才放下心来。 莫止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上的扇子轻轻摇着。 记月道：“你不冷么？” 莫止举起扇子挡住她，凤眼眯了眯，“我又没有扇风。” 从来看不清他发出飞针的动作，但是他一直拿着他的扇子。也许，扇子就是他发出飞针的武器吧？ 记月顾不上想其他，忙着抬眼去看马车周围的那些黑衣蒙面人。 一阵冷冰冰的笑声再次划过，其中夹杂着深厚的内力传音。 “无邪观祝观主，别来无恙？” 祝如凤手捻拂尘，目光扫视四周的黑衣人。 “你们真的是碧落教的人？” 金属质感的声音迂迴，“怎么？你不信？” 祝如凤道：“就算你们是碧落教的人，我们无邪观乃是方外之人，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拦住我们，有何贵干？” 笑声传来，那明明是笑，却让人毛骨悚然。 “拦住你们，难道就不能是叙旧么？” 祝如凤道：“我们与你教并无交往，有何旧可叙？反而是贫道要问你们，我的大徒弟白佳容突然失踪，是否与你们有关？” 那声音道：“道法自然，世上一切都要讲个缘字。祝观主乃是修道之人，因何不懂得这个道理？师徒之间有缘，自然重聚，无缘，则相见争如不见。” 武妙君道：“祝观主，听到不曾？白道长的失踪必定与他们有关。” 楼峰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感觉嵴背上满是冷汗，手都要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今日我们来到此地，并非想要伤害诸位。”那个声音继续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要报的是灭门的深仇，要杀的是武旭朝和慕容博，慕容博已死，那就让慕容远风代替他赎罪！” 一片寂静，冷风萧瑟，山野中一片荒凉。远近高低那些黑衣人的身影，如一个个漂浮在虚空的幻影。 这种安静如此恐怖，记月不禁感觉不寒而慄，正在惊怖之间，便感觉莫止抱着他腰身的手臂收紧，将她拉到他身边。 抬头看去，那双凤眼波光潋滟，含笑注视着他。 虽然面对着如此恐怖，一旦看到他的眼神，却突然感觉到安心。记月对他笑了一笑，点点头。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点头具体有几个意思。 莫止低头在她耳边道：“放心，有我……” “嗯。”记月再次点头，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虽然暗器惊人，却是一个患有严重心疾的病人。 莫止收起摺扇，将手藏进斗篷里面。 飒飒风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 “诸位有彩云山庄的信使，也有幽篁阁的人，更有无邪观的人。而且，尚且有人要去凌渡山庄。今日本座来到此地，就是要告诉诸位。彩云山庄虽然防守森严，但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你们尽可以请慕容远风前来相助，尽可以再次拿出天机弩。碧落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远居海外的碧落教了。既然你们要争，碧落教愿意奉陪，而且，所有欠下的血债，都要用血来赔偿！” 声音顿了一顿，突然又带上了笑意，“至于当初与碧落教没有过争执的门派，自可以选择。你们是选择彩云山庄，还是选择我们……” 那声音一边响着，却是越来越远。突然，一阵狂风捲起，那些黑衣的人影，竟如同被风捲去，霎时间不见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听到一首歌，毛阿敏的“相思”，听说是首很老的歌哦，因为没有看过那个电视剧，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真的好好听，好感动，快要听哭了，沉迷不能自拔…… 第49章 夜半密谋 第四十八章夜半密谋 寒夜，一直沿着山路行来的人们没有找到宿处，只好在路旁的山野荒树间休息。 为了御寒以及防范野兽，两辆马车周围点起了几堆篝火。大家吃了些烧烤的野味和带来的食物，便在篝火旁休息闲谈。 碧落教的人表明了身份和态度，宣布他们重出江湖以后便自行离去，倒也没有进攻伤害他们。但是，人们都知道，他们没有遭受攻击并不是因为他们强大，而是因为他们并非碧落教的真正仇人。 十七年前，碧落教被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联手攻破，瀛洲岛被烧成一片火海，碧落教教众遭受灭门之灾，教主归居风夫妇葬身火海。 今天，他们再次出现在江湖，自然不会仅仅像以前一样我行我素即可。他们的矛头直指两大武林世家，首要任务就是復仇。 在这个江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碧落教的人，每一个人都是高手，而且都不受约束，他们都是无所畏惧的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敬仰的只有教主归居风一个人。 第68页 毫无疑问，江湖风雨飘摇，即将面临的，不会再是如过去一般的安宁，而是大范围的腥风血雨。因为，处于巅峰位置的三大门派之间的争斗，将会波及整个江湖。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碧落教退去后，祝如凤便带领着无邪观的弟子与他们告别。也许白佳容已经被碧落教抓获作为人质，也许已经丧生。就算碧落教神出鬼没，她们还是要寻找线索，继续打探她的下落。 无邪观的人们离开后，楼峰便一个人向隅。其实，就算他说话，也没人理他。 夜色已经很浓，他一个人坐在车上，不时偷眼看窗外这个火堆旁边的吕青和武妙君，那个火堆旁边的记月和莫止。 这两个傢伙，身边都有美人相伴，这么晚了，也不睡觉！ 他们都相谈甚欢，却无人理他。 楼峰心里有事，就算想睡，也睡不着，只是惴惴不安。 犹豫了一会儿，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条，展开纸条，那上面用潇洒的笔迹写着“午夜来见”四个字。 想起来不寒而慄。 白天与碧落教交锋，除了吕青曾与其中一人相斗，其他人都未正面出手，更没有人走近过他。可是，这个纸条，竟然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他衣襟里。 难道他们有隔空递物之法？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不用说，给他纸条的人，只能是那个戴着面具的女子，那个碧落教的尊主。 午夜来见，也就是说，今晚夜间，碧落教的人会等着他。 他心神不宁，无法抗拒也无法逃避。最重要的，在这样的时候，他无法决定何去何从。 夜色渐浓，那几个人终于起身回车上休息。看见记月叫了武妙君上了她们的马车，然后吕青和莫止向这辆马车走来。 楼峰连忙在自己座位上靠着躺下，闭眼装睡。 隐隐感觉那兄弟俩上了车，吕青刚要高声说话，被莫止拦住，还听到莫止轻声道：“二哥低声，睡着了……” 吕青嘟囔道：“他倒能吃能睡……” 莫止道：“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 吕青答应了一声，两个人便分头在自己座位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坐着睡了。 楼峰闭着眼睛，不敢挪动半分，脑子里却比谁都清醒。听着中间几案上羊角灯笼里面灯花轻响，感受着暗弱的烛光在眼睑摇曳。 过了好久，他感觉那兄弟两个生息全无，才小心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悄悄看去。 果然，对面吕青半躺半靠着裹着大氅，早已睡着了，头歪倒在旁边，嘴角还淌着口水。最里面的莫止，更是舒适。他那里座位很宽敞，足够他躺在那里，盖着斗篷舒舒服服地睡。 楼峰试着动动手脚，看他兄弟全无反应，才提起真气，悄悄地起身，脚尖点地，无声无息地下了车。 荒野一片寂静，楼峰以马车的黑影隐住身形，远远看看那两个车夫也已经在一堆篝火旁沉沉大睡，才潜入了密林之中。 头顶有栖鸟惊飞，声音其实很小，但在他的感觉里简直震耳欲聋。 突然想到，只说午夜来见，却没有约定地点。他只好再向密林中潜入进去，至少，不能让马车上的人察觉动静。 失去了篝火的亮光，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他凝聚内力，才能在黑暗中努力辨认路径，以免迷失。 突然，前方一灯如豆。 只是一盏昏暗的油灯，在这样的黑暗中却显得明亮得令人炫目。楼峰一面注意不发出声音，一面向灯火的方向潜去。 灯光越来越近，远远看见一个灯笼挂在一棵荒树的树杈上，周围空无一人。 寒冷的夜，孤寂的灯笼，气氛如此诡异。耳边只有林间的风飒飒作响。 楼峰只觉毛骨悚然，却不敢走开，只好在灯笼旁边站定，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见面。 身后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在安静中突然发出，事先没有一点准备，只将他吓得差点摔倒。 “你还算听话。” 楼峰控制住胆怯回头观看，只见正是那个黑衣银面的人站在他身后。 那明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是沙哑、低沉，虽然不衰老，却沧桑得仿佛已经经歷了百年千年。 “尊……尊主……” 黑衣人漫步上前，冷笑一声，“你叫我尊主，这个意思，是愿意离开你的师父，投靠碧落教？” 楼峰定定神，“既然碧落教一统江湖是大势所趋，而且我师父确实做过那么多血腥残暴之事，我愿意弃暗投明。” 黑衣人道：“好，你很聪明。” 她突然欺身过来，冷森森的目光在面具的眼洞里闪烁。 “你发出的信，我们已经收到了。武旭朝暗中派人潜行出海，去查访瀛洲岛……他们并没有出海。” 楼峰一愣，“没有出海？师父召他们回去了么？” 黑衣人道：“他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楼峰思忖片刻，大吃一惊，“你……杀了他们！” 黑衣人发出悽厉的冷笑声：“瀛洲是碧落教世世代代栖身之地，十七年前被武旭朝和慕容博荼毒，如今，我们岂会让人再次染指？想要再打瀛洲的主意，只能尸骨无存！” 楼峰不禁战慄起来。师父早在他们动身前命他派出一队武功出众的弟子，暗暗出庄，乔装改扮，悄悄去往海边，出海去查探瀛洲岛。这个计划本来非常机密，只有他与师父两个人知道，可是他早已承诺了要为碧落教递送一些消息，担心如果这样的消息他不传递，被碧落教的人发现会不利于他，便暗暗出庄按照碧落教提供的方式送了一封信。 于是，这封信就让他的师弟们全部命丧黄泉。 也许，他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潜意识视而不见罢了。 这件事师父知道了，会不会怀疑他？ 其实他还有话说，师父之前跟他说过，礞山秋猎时碧落教的进攻太过突然，他已经怀疑彩云山庄内部存在碧落教的暗线。 若师父问起来，他大可以把消息泄露的原因推到那些所谓的暗线身上。 他想着心事，目光游移不定，在这样的时候，他无法明确选择一方，只想在夹缝中生存，见机行事。 黑衣人孤高地站在那里，风兜下的面具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能对彩云山庄还心存希望。告诉你，彩云山庄不久后就会被夷为平地，我们绝对不会放过武旭朝，他的罪孽，万死犹轻。你这次去往凌渡山庄，就不要再管彩云山庄的事。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搞清楚天机弩的情况，存放位置，配合我们，得到天机弩。” 楼峰愣愣听着。不错，就算是在十七年前，听说武旭朝也是争取到了慕容博的帮助，才敢于攻打瀛洲岛。而且，听说归居风，就是死在天机弩之下。 江湖中的人都知道，没人人可以在天机弩的攻击下生还。那原本就是一件惊世骇俗的武器。 第69页 碧落教若要胜过凌渡山庄，首先就是天机弩。他们的復出绝非一日之功，而天机弩，绝对是他们顾忌的重中之重。 黑衣人道：“楼峰，若你可以盗取天机弩，那你就是碧落教的大功臣，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于你。难道你不想闻名于世，功成名就么？” 闻名于世，功成名就，那就是他一世的梦想。他小心翼翼，劳心费力，还不是就等着这一天么？ 楼峰一咬牙，撩衣跪下，抱拳道：“尊主在上，楼峰领命。碧落教一统江湖，楼峰敢不效犬马之劳？” “好。”面具下目光闪动，“你明白就好。要知道彩云山庄、凌渡山庄也好，还是这个江湖的其他门派中，如你一般的，不只你一人……” 楼峰低头不语，果然，碧落教早已将暗线安插在了大门派之中，甚至触鬚伸到了整个江湖。 马车上，摇曳的烛光中，最里面座位上的莫止轻轻回头，扫了一眼楼峰的座位。 那边吕青睡得不省人事，身上的大氅滑落在地上。莫止见了摇摇头，起身将大氅捡起来，披在吕青身上。 吕青惊觉，一面揉着眼睛，一面抬眼看楼峰的座位，“那个傢伙果然出去了！” 莫止微微一笑，“无妨，让他去就是，不必管他。” 吕青道：“三弟，还用得着送信什么的么？你二哥我，是世上跑得最快的人！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莫止道：“不用了，多谢二哥。今日之事二哥不必理睬，安心睡就是了。” 吕青听了，点头答应，裹上大氅，又倒下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的工作忙得没一点空闲，下班累成狗了……看到小天使们的讨论，好开心，宝贝儿们真是太可爱了quq，爱你们，么么哒～ 第50章 凌渡山庄 第四十九章凌渡山庄 几日车马行程，凌渡山庄遥遥在望。 凌渡山庄果然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门派，消息灵通。马车进入山麓，远远看见半山之上那些巍峨的飞檐斗拱，便已有凌渡山庄的弟子前来迎候。 看来他们早已探得了彩云山庄信使与幽篁阁访客的消息，一个个礼数周全又不卑不亢。 在凌渡山庄的弟子引领下，马车沿山路上山。原本已经看去近在眼前的重楼殿宇，在山峦之间一时出现一时又被隐没，竟是迟迟未到。 几乎是半天的功夫过去，凌渡山庄的庄园却似消失在群山之间，眼前只有天幕中巍然耸立的山峰，看看竟是日渐黄昏了。 好在盘山而上的道路还算平坦，记月坐在马车上，也没有怎么感觉颠簸。回头看武妙君，已经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两大武林世界在建筑的风格上就可以看出很大差别，而这种差别也往往反应着主人的个性。彩云山庄坐落在礞山前面，面临映天湖，背山面水，霸气侧漏。而凌渡山庄，则有云深不知处的神秘感。 正在心中焦急疑虑之时，前方豁然开朗，高耸的大门楼突然出现在一片空阔的平地上，硕大的匾额高悬头顶，赫然是“凌渡山庄”四个大字。 这个位置在半山腰上，那片宽阔的广场也绝非天然而就，竟是人力开垦出来的。 马车在广场停下，记月从车窗看去，见凌渡山庄大门外弟子门人两厢站立，最上手则站着那个身穿玄色锦袍的人。 稜角分明的脸毫无表情，瞳仁中隐隐闪着冷冰冰的光芒。他分明是站在自家门口迎候客人，而他的这种迎候已经是一种非常敬重的表示，分明已经将来宾视为贵客，但是他的脸上依旧挂着万年不化的冰霜。 记月连忙叫醒武妙君，两个人下车。回头看去，见楼峰和吕青也已经下车了。而且吕青已经将轮椅从车上卸下来，扶莫止坐上去。 楼峰本想上前跟武妙君走到一起，毕竟他们两个是彩云山庄的信使。谁知他刚赶上前来，武妙君便哼了一声，回头一路跑到吕青身边，帮着吕青一起推轮椅。 记月尴尬笑了一下，也跟着武妙君一起去了。 楼峰咬咬牙，抖抖袍袖。即使他在彩云山庄身为首席弟子，师父对他也很是倚重，可是这个被师父宠坏的小师妹，却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她是武旭朝的独生女，他虽然心中怨怼，也只能忍气吞声。可是，武妙君的这种情绪有时也会影响他人，难免让别的师弟师妹们也对他看轻。 难道，他就只有彩云山庄这一条出路么？楼峰心里想着，冷笑一声。在江湖成名，也不一定只有彩云山庄这一棵大树可以依靠。 于是，楼峰振作精神，摆起一副很是潇洒的神态，走在最前面，一直向凌渡山庄大门走去。 站在门口的慕容远风虽然依旧是一脸冰霜，却还是迈着稳稳的步伐，正向他们迎上来。 楼峰见凌渡山庄庄主亲自降阶相迎，心中暗喜，看起来慕容远风对他还是相当敬重的。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楼峰便双手抱拳，面露微笑，嚮慕容远风施礼。而迎上来的慕容远风，也展开了广袖，向这边拱手。 楼峰一面发出礼节性地笑，一面高声问候：“慕容庄主安好，在下冒昧前来，还要劳烦慕容庄主亲自迎候，惭愧惭愧！” 那边的慕容远风已然停下脚步，却好像是刚刚注意到楼峰，微微侧头向他看了一看，然后点了点头。 楼峰立即语塞，难道慕容远风降阶相迎的并不是他么？ 愣愣回头，见吕青、记月、武妙君簇拥着莫止的轮椅，已经走到了跟前。 慕容远风的目光只在楼峰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向了轮椅上的莫止，以及轮椅旁边的记月。 “三公子和记月姑娘果然言而有信，远风未曾远迎，失礼了。” 莫止微笑道：“哪里哪里，慕容庄主实在是太客气了。” 慕容远风道：“听说三公子路途中染疾不适，不知是否痊癒？” 莫止道：“鄙躯微恙，不劳尊驾惦念。” 他回头看着记月笑了一下，“有月月在我身边，并无大碍。” 慕容远风道：“记月姑娘的医术果然不同凡响，今日驾临寒舍，在下一定要好好请教。” 记月听了，心里发怔，跟她请教什么？慕容远风不懂医，而是擅长机关术，难道跟她请教机关术？可惜，她是个医生，她若是一个狙击手，带着那种先进的狙击步，跟他的天机弩比试一下，那该多好？也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盖世神兵。 心里想着，不禁面露微笑。低头看去，莫止也在对着她微笑。 她已经对莫止提起过她的世界的几种武器，虽然不懂，也知道一些大概的结构。如今的莫止对她的世界已经有所了解，看见她出神的样子，自然明了，不会再迷惑不解了。 记月撇撇嘴，好吧，这下可以成全他的“读心术”了。 这两个人心领神会，周围的人却看得一脸尴尬。吕青还在莫名其妙地问：“三弟，月妹妹，你们笑什么啊？告诉吕青大侠，跟你一起乐！” 第70页 记月清清喉咙，嚮慕容远风一抱拳，“岂敢岂敢，我没有什么本事，还是我要好好嚮慕容庄主学习。” 慕容远风目光一闪，向一旁闪身，伸手相让，“列位请进。” 楼峰在一旁目瞪口呆。好啊，慕容远风列队相迎的原来只是幽篁阁的人，跟他们彩云山庄没有关系啊。幽篁阁和彩云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可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个慕容远风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看武妙君，居然毫不介意，乐呵呵跟着他们一起往里走，自己俨然已经成了幽篁阁的人了。 楼峰想要插言，慕容远风已经转身与吕青莫止一起向回走，根本没有看他一眼。 只好忍气吞声跟在后面。 楼峰暗暗下决心，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可恶的傢伙领教他的厉害。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一行人进了大门，在凌渡山庄众弟子的簇拥下，穿过广阔的前院，一直来到会客厅。 大厅宽敞明亮，中堂悬着高山松柏，上面一副匾额，斗大的“凌渡堂”三个字。其下雕花红木条几，楠木八仙桌，装饰着玉鼎银瓶，四下具是雕花设计精緻的桌椅，整体下来轩敞大气。不似彩云山庄那般奢华极致，也不似幽篁阁那样随心所欲。 记月正在欣赏这古雅的厅堂设计，只见慕容远风伸手让座，然后抬眼看向武妙君。 “武大小姐来到凌渡山庄，听说是作为彩云山庄的信使，不知是什么事？” 武妙君连忙摆手摇头，直接伸手指着楼峰，“不不不！我不是信使，我爹爹也未曾让我前来，你不必管我，有什么事问他就好。” 说着，她伸手指指楼峰，便跑到记月身边的椅子上就座去了。 慕容远风冷冰冰的眼睛再次看向楼峰。 “这位是……” 楼峰暗暗咬牙，偷偷看了武妙君一眼，才再次嚮慕容远风抱拳道：“在下楼峰，乃是彩云山庄武盟主座下大弟子。今日来到凌渡山庄，特代表师父送信给慕容庄主。” 慕容远风点点头，向他伸出一只手。那个神态傲慢之极。 就算他看不起彩云山庄的大弟子，武旭朝乃是当今的盟主，他这个样子，确实不敬得很。 楼峰无法，只得将武旭朝的书信拿出来，早有门人接过书信，呈给慕容远风。 慕容远风展信看罢，眉头皱了一皱，在主位就座，才示意请楼峰坐。 “令师言道，十七年前覆灭的碧落教重出江湖，相约凌渡山庄与他相携合力，共同迎战，不知何意？” 楼峰看着慕容远风眨眨眼，诧异道：“慕容庄主不知十七年前，彩云山庄与凌渡山庄联手剿灭碧落教之事？” 慕容远风道：“自然知道，但那时远风尚且年幼，此举为先父与令师的事，与我何干？” 楼峰不禁大睁双眼，回头看向武妙君，见武妙君也一脸惶惑。 “慕容庄主此言差矣，此事并非你我之事，乃是彩云山庄与凌渡山庄的大事。想那碧落教復出，必要报十七年前的灭门之仇。他们在礞山密谋袭击了我师父，焉知那日不会袭击凌渡山庄呢？” 楼峰说得兴起，站起身来，慷慨激昂起来，“魔教復出，江湖必定要掀起腥风血雨，我辈虽然是江湖晚辈，未曾经歷前辈的恩怨，可是，身为武林中人，焉能弃苍生于不顾？所以，我们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自当肩负起惩恶扬善的重任，匡扶正义，救万民于水火！” 一番慷慨陈词，整个厅堂一片寂静。 吕青侧头对武妙君道：“妙儿妹妹，他在说什么啊？” 武妙君低声道：“他就是整天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话音虽低，在寂静的厅堂中依然足以让很多人听到了。 记月见周围有几个人在看武妙君，刚想伸手拉拉她的衣角提醒她不要再说，便听到坐在一旁座位的莫止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着急，剧情中会经常穿插着酸酸甜甜的，下一章就有啦！放心，不管多难，我都要绞尽脑汁让我的男女主在一起～就算搞科幻都在所不惜！ 第51章 应邀夜访 第五十章应邀夜访 自从礞山归来以后，莫止的情况还算可以，体力相对不错，咳嗽也少了许多。可是方才，记月听他咳嗽中多少又带了些喘，连忙起身到他身边，一手按住他的脉搏，一面问道：“你怎么样？” 莫止咳得脸颊有些泛红，但还是忍住咳嗽，平復唿吸，抬头对她微微一笑，“没事，我呛了一下，你去坐吧，不妨事。” 这一下吕青和武妙君早已围过来，武妙君连声问：“月姐姐，莫止哥哥没事吧？”吕青也一样看着记月，“要不要吕青大侠帮你背三弟去……去……输液？” 记月见莫止还好，便摆摆手道：“不用，可能一路上劳累了，一会儿让他去好好休息一下。” 这样一来，暂时的慌乱反而掩盖了方才武妙君对楼峰的不敬。慕容远风也起身探问，表示关心。见莫止没有大碍，慕容远风也放下心来，只是眉宇间挂上了一点遗憾。 “各位旅途劳顿，三公子又身体欠安，还是先去休息吧。至于我们相约之事，还是改在明日。” 楼峰刚要说话，慕容远风目光向他扫来，在他脸上微顿了顿，“至于彩云山庄的事，容后再议。” 楼峰忙道：“慕容庄主，此事乃是十万火急之事。须知我们半路上还遇到了碧落教的人，对我们多方威胁。相信不久后他们就会威胁到凌渡山庄的安危。” 慕容远风面无表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凌渡山庄岂是随便可以闯的？” 楼峰还待说话，慕容远风已经在询问手下客人居处的安置情况，并且吩咐人引领他们去休息。 莫止与记月起身出门之时，慕容远风送到门口道：“原本想今日就可以互相切磋尽兴，可惜，可惜。” 记月暗想，这个慕容远风真的是一个非常直截了当之人，不但如此，他感兴趣的东西，必然是朝思暮想。许是这段时间一直在盼望他们来到这里，可以好好研究记月的新奇物品，可以研究莫止的飞针技艺。为了满足他的求知慾望，他不惜以凌渡山庄的镇庄之宝天机弩的秘密作为交换。 如今他们来到这里，他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内心也不知有多么迫不及待。 刚要迈步离开，只听慕容远风又道：“不过，若是晚饭后三公子身体可以，来我这里切磋，也无不妥，远风随时奉陪。” 记月听了，不禁一笑，他这句话倒正合了她心里迫不及待这几个字。 于是莫止坐上轮椅。吕青与记月、武妙君等簇拥着跟随带路的门人离开了。 楼峰无奈，也只好先跟着众人一起离去。 凌渡山庄侧院有不少别致的客房，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幽篁阁的客人和彩云山庄的客人被分别安置在了不同的院落。 第71页 武妙君不愿跟她的大师兄住隔壁，又不好刚一来就嫌这嫌那，没有办法，只好离开了幽篁阁的几个人。 房间布置整洁舒适，摆设算不上奢华，也很是精美。记月跟吕青莫止一起吃了晚餐，已是掌灯时分，便送莫止回房休息，自己也回到房间来。 她的急救箱和心电图机、除颤仪已经被搬进来，她开始检查药品设备有没有损坏，然后整理急救箱。 过了不久，只听几声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谁会夜间前来呢？记月怔了怔，上前开门。 莫止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扇子，身上穿着火红的鹤氅。 记月原本以为他已睡下，忙闪身让他进来，讶然道：“这几天很累，你怎么还不休息？又跑过来做什么？” 莫止缓步走进房间，看了看她正在整理的急救箱，微微一笑，“你没有看到么？慕容庄主盼我们前来，盼得好苦。方才他都已经说过，让我们夜里去找他，也许他现在还在专等呢，我们岂能如此让他失望？” 记月不禁吃惊，“什么？你不会真的想要晚上去找他切磋什么机关术吧？” 莫止回眸看她 ，“有何不可？” 记月皱眉看看他，“莫止，我觉得你知道了那些现代化的武器，对那个天机弩不会感兴趣了。怎么？难不成你也像慕容远风一样，那么期待切磋研究什么机关术，飞针？” 莫止道：“慕容远风对我的手法很感兴趣，对你的这些东西也是如此。而天机弩，毕竟是我们这个世界最厉害的武器。” 他目光突然一凛，带上淡淡寒意，“天机弩，对我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记月不由沉思，她已经对莫止知无不言，将自己的来歷，自己以前的生活、认识的人，以及她穿越时空的经歷全部告诉了莫止。而且，他们相处的时候，还会时不时说一些她所知道的现代知识，甚至连英语，她都教过他几句。可以说，莫止对她的了解已经非常深，在莫止眼中，她已经几乎是一个透明人。 可是，她对莫止的了解呢？ 他是幽篁阁阁主的第三个徒弟，自幼被师父抚养长大，饱读诗书，心思缜密，幽篁阁的人基本什么事都听取他的意见。可是，他的心脏有残疾，在现有的条件下无法手术，预后不良。 记月对于莫止，好像了解还是仅限于此。 但是，与他经常相处，记月总觉得，他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白佳容。 白佳容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她以前也曾经追问过，但每次都被他巧妙打断。那么如今，白佳容的失踪，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记月想着这些，看着莫止的目光渐深，眉也渐渐深锁。 莫止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上前两步拉她入怀，垂首在她耳边轻声道：“月月，也许你还不够了解我，那是因为，我还不想。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的全部，也许那时你会看不起我。但是，不管现实如何，我对你是一片真心的。所以无论到什么时候，你要记得，我心仪于你，绝无二致。” 他说着，双臂紧紧抱住她，将她贴在自己胸前，似乎岁月漫漫，他都想要将她一直这样留在身边。 “即使你不是大夫，不会医术，即使你无法救我的命，就算是让我的生命再缩短，我也愿意爱你。可是，我的使命太沉重，我想要早一天完成，如果还有时间，我也好与你过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 记月被他紧紧抱着，竟感到一些唿吸困难。虽然他的话她有一些听不懂，却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和渴望，不禁伸手环上他的腰，与他相拥。 突然感觉他的身体震动了两下，便连忙放开他，莫止也松开了手，后退两步，弯下腰咳嗽起来。 记月上前轻轻拍他的后背，一面嘆息道：“不要急在一时，今天你确实累了，还是先休息吧，明天再去。” 莫止停止了咳嗽，被记月扶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就座，喘了一口气道：“慕容远风既然那样说了，今晚他必定会等我们。你没有看到么？他只希望我们两个人来到此地，并不想其他人打扰，所以今晚大家都休息之时，倒是一个不错的时间。” 记月想了一想，点了点头。慕容远风酷爱机关术，但这次来到凌渡山庄的人有好几个，除了他们两个，他原本并不想其他人前来，尤其是彩云山庄，看得出来他还有很深的牴触。 一路辛劳，今晚其他人都已经早早休息，去见慕容远风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了。其他时候，至少吕青和武妙君时时不离他们左右。 “你感觉气喘么？”记月拿起听诊器，伸手想要拉他的衣服，手却被莫止抓住。 “我真的没事，很好。再说，我又不是一个人去，你会在我身边，有什么可担心的？” 记月只好把听诊器放下，从怀里拿出那个装着硝酸甘油的小药瓶，看了看，又放回去。嘆了一口气道：“那好吧，我们早去早回，回来后你就好好休息，听到没有？” 莫止起身道：“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记月撇撇嘴，什么都听她的，这个傢伙做的决定，什么时候变过？他的师父、师兄，一个个都把按照他的话去做当成习惯，现在就连她，也没有几次拗得过他。 “那好吧，好几天没有全面查体了，明天有时间我给你检查一次，再做个心电图。” 莫止点头笑道：“是是是，你说怎样就怎样。” 记月苦笑一下，听莫止的安排，也没带别的东西，只带了听诊器，扶着他出门，到他房间推了轮椅，一起向凌渡山庄的正院而来。 从正厅旁边的角门过去，后面的院落就是慕容远风的居处。还没到近前，早已看到院子里挂满灯笼，整个院子彩绣辉煌。刚到门口，早有从人上前相迎，陪笑道：“两位来了，我们庄主在正屋迎候。” 记月看了莫止一眼，他估计的果然没有错，这个慕容远风，竟是一心一意在这里等他们过来呢。若是今晚他们不来，恐怕他要大大失望。 跟随从人向正屋走去，还没到门口，却见那个身穿黑袍的冷冰冰的男子，早已出了门，走下台阶，向他们迎来。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明天要外出学习，16号晚上回来，只要有机会就会更文，但是也许会不定时，请各位读者大大原谅～回来后还会恢復每晚八点。 这次可能会见到一些大腕还是有些小激动哦～去收拾行李啦～么么哒～ 第52章 妙尽玄机 第五十一章妙尽玄机 凌渡山庄庄主慕容远风，再次对他们降阶相应。 看来是在一直盼他们前来，却还是因为他们真的应邀来到大喜过望。这位脸部表情总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庄主虽然依旧冰冷着一张脸，他的行动还是明显地透露着心中的渴望。 若是如吕青那般的赤子心肠，也许早该蹦蹦跳跳欣喜若狂了吧。 自从见到慕容远风，记月一直看到的是他冰冷的目光，那种感觉令人心寒恐惧。可是，她现在越来越感觉到，这位庄主外表冰冷，内心却充满期待，而且他所期待的，全部是因为那些令他心醉的技巧。 第72页 这些机关术、手法，他已经爱好到了痴迷的程度，以至于世上的事，其他全不重要。 作为医生的她，自然会对如此痴迷专业技术的人心生敬仰，毕竟，世间使人忘却初心的事太多，会不受干扰地坚守本心，这样的人还是少数。 慕容远风来到近前，唇角轻轻挑了挑，如同一阵寒风吹过冰冻的湖面。记月感嘆地看到，慕容庄主露出了如此不自然的微笑。 “两位竟果真来了，请！” 他将院落装扮得灯火通明，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如今看到他们到来，还是有看得出来的兴奋。 记月不禁为自己听了莫止的话感到幸运。莫止果然预料得很准，若今晚他们不来，这位庄主必定失望得很。 慕容远风大手一挥，侧身相请。莫止从轮椅上站起来，记月害怕他费力，很自然地上前扶着他。 来到前厅，见从人已奉上香茶和果品。慕容远风看了一眼，却并未请他们坐，而是就站在当地，回头问询。 “两位是想先在这里喝点茶，还是这就随我前去观看我的收藏？” 他一面说，目光在记月手中的听诊器上扫过。 莫止道：“我们都刚刚用过了晚餐，不如这就一饱眼福？” 慕容远风听了，露出一点满意的神情，“好！痛快！” 记月暗笑，慕容远风这样问，分明就是不想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嘛，莫止如此说，不过是顺应他的心意罢了。 慕容远风立即向左右扫了一眼，原本站在厅里伺候的从人们马上行礼退下，关上房门，可以看到外面人影幢幢，肯定是在周围布置了严密的防守。 记月原本扶着莫止的手臂，这时慕容远风竟突然来到他们中间，探手一把抓住莫止的手腕，另一只手向这边伸了伸，似乎是也要抓记月，不过又突然感到不妥，便只是向她做了一个手势，口中道：“两位跟我来！” 这个慕容远风，不仅仅是高兴，简直就是得意忘形啊。 记月只好在后面跟着他们，从侧门出了前厅，那一边帘笼高挑，床帐俨然，赫然是慕容远风的卧室。 看看四周，除了寻常摆设，倒也没有什么稀奇之物。 慕容远风来到床旁的墙壁前，掀起壁上的挂画，后面暗格中有几件木质的机巧制品，类似钟錶或计时器的东西。他从这几件东西中间伸手进去，似是扭转了一下一个什么开关，立即挂画旁边原本完整无缺的墙壁旋转开来，露出了密室的入口。 这就是凌渡山庄的密室了，还专门安排在了庄主的卧室里，果然不寻常。不过，在记月眼里，好像与一般的电视剧小说里面没有什么差别嘛，堂堂的凌渡山庄也这样毫无新意？ 记月心里正在思索，发现莫止回头看他，对着她微微一笑。 莫止肯定知道她的心中所想，两人相对一笑，心意瞭然。 慕容远风对他俩的反应丝毫也无察觉，只是率先进了密室，同时拉着莫止也走了进去。 记月连忙跟进去。 其实慕容远风的卧室并不大，可是，这间密室，超出卧室的空间却何止十倍之多。原本这些房间就是倚山而建，那这件密室，必是开凿在山体之上。于是，密室不仅宽敞，屋顶还相当高，这样就容纳了那些高大结构复杂的设备。 这些东西应该算是机械，虽然几乎都是木质结构，只有少数金属，但是制作的精巧程度却不容小觑。虽然看不出这些东西的具体用途，但凭藉记月了解的一点点机械知识，也可以看到一些精细的滑轮、槓桿、轮轴，而最多的，还是齿轮的传送装置。 每一件设备在这种没有机器辅助，纯手工制作的情况下，最少也要数年才能完成。 记月不禁将羡慕的眼光投嚮慕容远风。 哪里是什么凌渡山庄的庄主，简直就是一位机械设计师啊。 这时，慕容远风已经拉着莫止开始讲解每一件机械的结构用途、设计原理了，他讲得深刻巧妙，莫止看上去也听得兴趣盎然。 只是，记月这方面的知识很是匮乏，也听不太懂，慕容远风原本也想拉着她一起讲，但男女有别，看上去不敢过分。 虽然听不太懂，记月还是在心里用一个词对这些机械做了一个评价，那就是妙尽玄机。 等等，莫止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天机弩么？ 他们到这里以后，慕容远风一直没有提天机弩的事，莫止也没有问，而且还跟着他看这些机械看得很投入。 记月正在纳闷，只见莫止回头叫她，便走上前去。 莫止微笑看着她道：“月月，慕容庄主确实是一位机关术的大家，他这些作品中也有一些与你的东西类似，可不可以将听诊器拿出来，一起研究一下？” 记月点头，慕容远风眯起眼睛，盯着记月道：“记月姑娘的武器，名曰听诊器？” 这么一个现代词彙从这么一位冷冰冰的古人口中说出来，自是与莫止口中说出不同，让人觉得很是尴尬。记月把听诊器递过去，口中道：“其实这也不算是一件武器，这是一个用来看病的工具，叫做听诊器，用它可以为病人听诊，帮助我们做出诊断。” 慕容远风接过听诊器看了一会儿，相信他对听诊啊，诊断啊，都全部不感兴趣，无论是望闻问切还是视触叩听，他都不会太在意，他感兴趣的，还是听诊器本身。 莫止看着他仔细观察听诊器，在一旁解说道：“这个其实就是一个管子，可以将身体里的声音传送过去，月月听了这个声音，就可以做出判断。” 慕容远风慢慢点头，“确实很简单，但我感觉很奇怪，此管，究竟是何材质？” 记月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莫止眨眨眼，完了，这样的问题如何回答？难道告诉他，此管，乃是pvc的材质？ 然后，慕容远风一定会追问，pvc是何物？那样，就只好从有机化学开始说起？ 记月张口结舌了一阵，她可不想把自己穿越的事情再告诉第二个人知道。正在着急，莫止突然淡淡笑道：“这个么，此材质不同寻常，乃是月月祖上传下的，没有人知道是何物？也许，乃是上古遗留的也未可知。” 记月听了，差点吐血，这个莫止，胡言乱语来得真快，也许，他早就编造好了这套言语，才敢让记月拿出听诊器给慕容远风的吧。 “哦？”慕容远风挑眉，目光投出深深的疑惑，甚至还有很明显的赞嘆。 “记月姑娘果然家世不凡，竟然存有这样的宝物，但有机缘，定然前去拜望。” 记月听了，只能无奈摇头。她的家，不要说他去拜望，就算她自己，估计都回不去了。 虽然莫止编造的故事很是荒唐，慕容远风倒也深信不疑。他看完听诊器，整齐地整理好，双手递给记月。 “记月姑娘，远风记得你还有一件自己会发光的盒子，不知是何物，可否也让远风一观。” 完了，他说的是手机。那天，他曾经亲眼看见记月拿着手机在幽篁阁的后花园晃来晃去。 第73页 “这个……”记月几乎无言以对，“我没有带来……” 莫止看着她一笑，“慕容庄主，敢问你可是在问月月那个方形的宝石？那是她祖传之物，比夜明珠更加贵重，可发出如天光一般的光芒。我们外出不便，途中多有坎坷，担心遗失，于是就没有带来。慕容庄主休怪。” 慕容远风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宝石，远风也就不感兴趣。” 记月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又感觉很不安。慕容远风虽然冷，但心性看起来并不像江湖上一般的掌门宗主那样，满腹机谋。随便一句话他就相信，而且看上去他已经将自己与莫止看成知己一般。莫止这样骗他，确实不够朋友。 正在心中忐忑，站在她身边的莫止突然伸手过来，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记月抬头看他，见他斜飞的凤眼波光潋滟，对她似乎说着什么话。 记月心中明了，确实，如今之事，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因为除了莫止，她并不想把穿越的事情再告诉这个世界的其他人。 慕容远风已经整理好他那些机械，回头面对莫止与记月。 “两位可有兴趣，跟我观赏江湖上最厉害的杀人工具？此物最是机巧，但是可惜，它是一件杀人的利器。” 莫止淡淡一笑，“愿闻其详。” 慕容远风点头道：“好，两位随我来。” 说着话，他迈步走到密室的一角，将石壁上一个挂的一个类似装饰的东西旋转了一下，于是，看似完整的石壁慢慢旋开，露出开凿在壁上的一个暗橱。 那里面，放着一个简单的圆筒。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在酒店呢～ 第53章 天下绝杀 第五十二章天下绝杀 那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圆筒。 外形简单，金属质地，也并不大，在密室的烛光下闪着幽幽的亮光。如此不引人注目的一个小东西，竟然就是这个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天机弩？ 记月站在莫止身边，惊讶地盯着这个圆筒。这个江湖，不乏绝顶高手，这些人躲避暗器的功夫自然是一流。但是，有一句话时时在江湖流传，那就是，没有人可以在天机弩下逃生。 甚至，十七年前，碧落教主归居风，就是死在天机弩之下。要知道，那是一个武功高得匪夷所思的人。 记月感觉莫止向后退了半步，担心他不舒服，回头看时，见他脸上表情一如往常，倒没有什么特别。 慕容远风伸手进暗橱里，轻轻拿起那个圆筒，转动了一下，在圆筒后部按了一个机关，打开后面的封盖，从里面取出一套小小精緻的弩/箭。 他将弩/箭与天机弩分开，才伸手递过来。 “此物便是天机弩，体形虽小，内部构造却很是精细，结构巧妙。这样的弩，便于随身携带，无论在袖筒中，衣襟下，都可以随时随地发出弩/箭，杀人于无形。” 记月见莫止没有来接，自己又站在前面，便伸手从慕容远风手中将天机弩接过来。 她侧身到莫止身边，两个人一起观看天机弩的结构。 即使记月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人，知道很多现代化武器，但她还是震惊于天机弩的精巧结构和杀伤力。 与预想的一样，天机弩内也不过是一些弹簧、槓桿等弹射装置，但是那些装置安排的巧妙程度却是令人咂舌。在这样小的一个结构中，可以安装七七四十九支弩/箭，而且这四十九支弩/箭，还各有各的弹射方向，角度可以说是全方位的。并且，看很多弹射结构的构造，一定有一些弩/箭是以旋转的方式射出的，这样就成倍增加了弩的杀伤力。 另外，区区几个简单装置，便几倍地放大了弩/箭的弹射力度，使射出箭筒的初始速度快如闪电，令人避无可避。 还有那些箭，虽然也很小，但每一支都制作非常精良。用强度很大的金属制成，箭头和箭杆上带着倒刺和各种其他杀伤结构，这样的箭射在身上，加上那样强劲的力度和旋转的方式，在没有火器的冷兵器时代，无疑是如同魔鬼一般的杀人利器。 这些箭是便于安装，也便于补充的。暗橱里还有不少木匣，一定便是补充用的弩/箭。 记月突然想起战争电视剧里面看过的霰弹/枪，那个与狙击/枪不同，无法做到准确，杀伤范围却是极其广泛。与目标精准的狙击手相比，使用霰弹/枪的人分明更加冷血无情，因为那意味着成片的杀人，会毫不顾忌地伤及无辜。 于是，即使是武功高得惊世骇俗的高手，身法快得如同鬼魅，在这样大范围的箭雨中也难以逃生。所以，天机弩才创造了那样的神话。 看着这样的武器，即使记月是一个不是很懂得武器的人，她还是感觉心里发寒，因为，她毕竟懂得一些简单的现代兵器知识。 不由得回头看看莫止，他并没有伸手触及天机弩，只是向记月手中看着，那双眼睛一如初见时那般的淡漠。天机弩的结构、形状，好像只是映在他的眼中，却难以在他心上留下丝毫痕迹。 他说过，天机弩对于他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可是，那个意义又是什么呢？ 慕容远风正视着莫止，好像在观察他的反应，突然道：“在三公子这样的暗器大家眼中，天机弩如何？” 莫止抬眼看看他，扇子在掌心敲了几下，“天机弩名动江湖，自然不同凡响。” 慕容远风眯起眼睛，“那，比三公子的夕照，如何？” 记月吓了一跳，天机弩的杀伤力巨大，都是因为机关巧妙，设计冷血，而莫止的飞针虽然厉害，却没有丝毫机关术在里面，完全是因为他的手法精准，这两者之间，哪里有什么可比性？ 难不成慕容远风希望用天机弩与莫止较量一番？ 记月刚要说话，莫止却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夕照与天机弩？慕容庄主是开玩笑么？” 慕容远风一怔，“怎么？三公子这样快就认输？” 莫止摇头冷笑。 慕容远风道：“夕照与天机弩同属于暗器，不知三公子可愿意与天机弩一决高下？” 记月闻言失色，完了，慕容远风果然有这个意思。她连忙后退两步，手里拿着天机弩与他们拉开距离，“慕容庄主，你什么意思啊？你分明知道，这个江湖中没有人可以在天机弩下逃生，难道你要杀莫止么？” 慕容远风道：“三公子的飞针在远风心中，与天机弩不相上下，同样是杀人的利器。” 记月道：“莫止身体受不了，不能比试。” 慕容远风回头上下打量了莫止一番，并不说话。 记月不禁心中嗔怒，这个慕容远风，第一次在幽篁阁遇到他，他就是一幅不可一世的样子，强人所难，自以为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甚至不惜用强。后来看到他对机关术痴迷的样子，把一切归结为他是一个机械狂人，也还算了，谁想到现在，他又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 顿时，记月心里对慕容远风刚刚产生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就算莫止身体没病，就算他愿意跟你一起研习机关术和手法，你也没必要非要让他跟天机弩较量啊。 第74页 她一咬牙，几步走过去，将天机弩放到那个暗橱里，转身回来，拉住莫止的手臂就往外走。 “莫止，我们走，不要理他。” 一路出了密室，又走出慕容远风的卧室。记月一把推开房门，拉着莫止向院子中走去。 廊前把守的门人们被突然打开的房门吓了一跳，待到看见只有记月和莫止走出来，却不见他们庄主，才反应过来，一起涌上来挡住了去路。 记月挑起眉，瞪起眼睛，目光扫向这些门人。 本来是来做客，还因为慕容远风的敬业很欣赏他，如今他们这个样子，难道是有什么阴谋不成？实在是太可恨了。 她面对众人侧身站好，双腿凝聚力量，就算他们武功好，她的黑带级别的跆拳道也不是吃素的，真打起来，踢死一个算一个！ “我们是你们凌渡山庄的客人，你们这个样子是待客之道？还不给我闪开！” 那些门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记月干脆放开莫止的手臂，站在众人面前，拉开跆拳道的防守姿势。 莫止站在一旁却是一脸淡然，还展开摺扇，开始慢慢理着扇骨。 记月不禁看了他一眼，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身处在凌渡山庄庄主的房门前，双方力量悬殊，他竟然这样满不在乎的表情。 好吧，他是暗器大家，飞针百发百中。可是，人家手上有天机弩啊。 记月突然后悔方才把天机弩放回了暗橱，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把天机弩还给慕容远风。 可是，他们若真的挟持天机弩跑出来，怕是就更跑不了了。而且，强抢天机弩，恐怕在江湖上都会成为一大奇闻。 她正在心里发慌，慕容远风已经阔步迈出门槛，站在了他们身后。 他的手中，拿着天机弩。而且，那些弩/箭已经装进了箭筒之中。 “记月姑娘何故如此看不起三公子的暗器？” 他话音冰冷，却可以听出那种势在必得的气势。 记月道：“我没有看不起他，他的飞针很厉害，但是他是一个病人，我要为他的健康负责。” 慕容远风摇头道：“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什么？”记月听他说这种话，气得头髮起晕来。 她正要上前朝慕容远风理论，莫止手中的扇子伸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臂。 记月回头去看莫止，只见他合拢了扇子，抬头嚮慕容远风微微一笑。 “慕容庄主要让莫止与天机弩比什么？夕照与天机弩之间，有何可比？” 慕容远风道：“夕照与天机弩均为暗器，你发出飞针的手法十分奇特，精准非常，我可以根据你的手法，研究暗器发射的最新装置。我想要领悟你的手法，制作比天机弩更加精准的暗器。” 莫止轻轻笑起来，“原来，慕容庄主也很理解，天机弩的致命缺陷么？” 慕容远风抿紧嘴唇，默默看着他。 莫止的手理着摺扇，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众人。 “比如说，你现在想要杀我，你难道敢就这样举起天机弩，发射弩/箭么？” 一片沉默，四周的人见庄主无言，更没有人敢说话。 莫止眯起眼睛，斜飞的凤目中，眼神淡漠无比。 “你当然不敢，除非，你不惜让你这些手下，陪我一起死。” 记月怔怔看着他，此时的他，虽然依然那样淡淡的，并没有激动的表情和语气，但是记月却可以感受到，他的心好像在翻涌着狂风暴雨。 “天机弩，天下第一暗器，还不如说是天下第一的杀器。”他的目光投下慕容远风手中的箭筒上，“凌渡山庄的先人制造了这个杀器，不知是处于什么目的，难道他们就是想要最大范围的杀人？不分敌我，不分场合，杀更多的人，流更多的血么？” 慕容远风道：“三公子此言不差，天机弩虽然杀气甚重，却缺乏精准性。因为□□发出时有很多不同的方向，还有各种的旋转和迴旋，所以在混战中，难免会伤及自己人。” 莫止冷笑道：“自己人？你想要保护你的手下，却有没有想到，如若你只想命中一个目标，伤害的却是一大片的人呢？那里面就算没有你的手下，也有可能有无辜的人。” 第54章 电光石火 第五十三章电光火石 慕容远风盯着莫止看了一会儿，才喃喃道：“三公子说的，一些不差。天机弩是凌渡山庄的先人制造，在早年曾经力挫群雄，创造出了江湖奇蹟，当然那里面的死伤，并非常人可以估量。先父在世之时，虽然也将天机弩奉为圣物，心中对它却是忌惮之甚。他唯一一次使用天机弩，就是与彩云山庄一起，对战碧落教那次。” 他抿起嘴唇，目光变得更加冰冷，“瀛洲岛的那场大战，我们谁也难以想像。两大门派与碧落教的高手抵死相搏，天机弩出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只能猜想那一定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先父归来后从未曾提起，但也在那以后，他的身体便逐渐衰弱，终于一病不起，与世长辞……” 慕容远风慢慢说着，抓紧了手中的天机弩。莫止站在原地不动，凄艷的红袍宛如灯光照耀下的精灵。 慕容远风突然抬头，眼眸中寒光闪过，“他从未说过那一战他经歷了什么，但我知道，天机弩的杀伤力自然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正因为如此，我更希望制造一个精准绝伦的暗器，针对一个明确的目标，就如同你的飞针一般。” 莫止冷笑了一声，“你想制造一件精准的暗器，是为了消除天机弩的恶名么？但是你可知道，这么多年，天机弩一直是你们的镇庄之宝，以前做下的罪孽，也无法因为你的行为而一笔勾销。” 慕容远风目光黯淡下来，低声道：“是，无论如何，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一片寂静，莫止淡淡看着他，一言不发。 记月在一旁看着这个景象，只感觉心一片寒凉，一种压抑的情绪瀰漫开来，令人无法唿吸。 莫止突然咳嗽起来，掩住口低下头去。 记月一惊，连忙上前扶着他，见他有些喘息，忙把硝酸甘油拿出来。 还未旋开瓶盖，莫止伸手拦住她，努力平復唿吸，看着她摇了摇头。 记月见莫止不适，心下很是着急，抬头对慕容远风道：“慕容远风，快让你的手下让开，莫止现在不舒服，需要治疗！” 慕容远风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天机弩握在手中。他未发言，那些门人只是围在四周不敢放松。 记月见了，只好打开瓶盖，倒出一片硝酸甘油，不管莫止如何反应，塞进他嘴里。同时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放到舌下，管他们谁在看！都这个时候了，不必在意什么面子！” 记月知道，莫止虽然有病，却绝对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病弱的样子。现在被这么多人围着，他自然不愿含药，只想自己硬挺过去。 而且，他也不愿意记月拿的这种现代药剂被慕容远风看见。 第75页 可是，在这种时候，控制病情才是最要紧的。无论他心中有何疑虑，他都必须无条件遵从医生的话。 莫止别无选择，只好按照记月说的做了。 慕容远风紧紧盯着他，“三公子果真有病？而且，好像还很严重？” 莫止笑了一笑，摇头道：“就算我没病，我也不会与你手中那个东西比试，并非因为体力，而是我根本不屑。” 慕容远风点头道：“我明白。” 他把天机弩举到眼前，双目紧紧盯着这个镇庄之宝。 “若论精准，它根本与你的飞针无可比性，若论杀人，你根本不会欣赏它的杀人方式。” 他突然抬头面对院中的一众门人，“从今日起，天机弩将随着老庄主一起，成为凌渡山庄的过去。本庄主今夜开始闭关，研制新的弩，一种江湖上最精准的弩。” 他的目光扫过莫止的脸，“这种精准，将达到或超越莫三公子的程度。” 他将手平伸出来，眼睛直视着离他最近的那个门人。 他的手中轻轻握着天机弩，那个姿势，分明是将天机弩递给那个门人，让他拿走。 天机弩，凌渡山庄的镇庄之宝，一直存放在庄主的密室之中。这些门人弟子，也许已经加入凌渡山庄很久，竟会有人从未见过这件传说中名动江湖的杀人利器。 几个门人面面相觑，最后，看着慕容远风那种决绝的表情，只好上前躬身抬手，以最尊敬的姿势准备接过天机弩。 慕容远风顿了一顿，“你们立即前去，将天机弩安置到祠堂之中，严密把守。” “是。”那人低着头，双手上举，几乎不敢去看庄主将要递到他手中的东西。 慕容远风略略倾身，将天机弩放到手下平举的双手上。 可是，那个圆筒刚刚脱手，接住的双手也还来不及握住这镇庄之宝，突然半空好似捲起一阵风，一个黑影剎那间掠过，只在他们手指动作未交接清楚的瞬间，天机弩便被突然捲走。 慕容远风和门人同时意识到发生的事情，已经反射性的伸手去抓，可是手指却同时抓了一个空。 暗夜之中，院落中却是挂满了灯笼，只将这个院子照得通亮。 凌渡山庄的弟子们果然个个反应灵敏，不待庄主下令，早已四散排开，把守住了院门和院墙的出路。 那个黑影虽然身法很快，依旧还是没有做到在瞬间逃跑。刚要跃上院墙，却见把守的门人已经先他一步在院墙上等候了。 他武功再高，轻功再好，毕竟只有一个人。 这人守住身形，双足落地，回头目视着当场。 灯火下，此人身穿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身材挺拔有力。方才当场这样多人，竟无人发现他在暗处窥探，还有，他刚刚出手迅捷无匹，可知此人定是一位相当厉害的武林高手。 记月被刚才瞬间发生的事情吓了一跳，回头看看莫止，见他虽然有些乏力，倚靠在自己扶着他的手臂上，但那眉梢眼角依旧淡漠，唇边的弧度似笑非笑。 慕容远风见手下已经把守好了出路，缓步向前几步，目视着黑衣人，“何人？胆敢在凌渡山庄造次？” 黑衣人四下看看，突然抬起手，天机弩就握在他的手中。 在场众人不禁同时大吃一惊。 没有人不知道天机弩的威力，而且，现在他手中的天机弩，已经装好了全套弩/箭，弩/箭在弦，随时都可以见血。 虽然方才莫止一再看不起天机弩，说这件兵器缺乏精准，会伤及自己人，还会伤及无辜，但事实摆在面前，当只身面临一众对手时，天机弩的杀人方式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对手拿天机弩的人来说，这是最佳的选择，而对对手来说，便是致命的打击。 那人好像是轻蔑地笑了一笑，突然转身，举起天机弩的针筒，正对着院墙上防守的一众门人。 那些门人个个反应灵敏，早已看到对手拿到了天机弩，如今又看到天机弩闪亮的针筒对着他们，首先的反应便是闪身逃避。 逃避天机弩的方式，自然是在它未发射之前闪躲。因为如若它一旦发射，便没有人可以躲得开了。 所以只在眨眼间，原本院墙上的那些门人，便纷纷消失了踪影。 然而，那个黑衣人好像并没有只在意吓退那些障碍，而是对天机弩本身的威力产生了兴趣。 只是举起这个小小的圆筒，竟然就可以吓得那些人落荒而逃？说明这个武器确实威力强大。 蒙面的黑巾之上，眸光闪了闪，扫向院中的一干人。凌渡山庄的庄主、门人，还有记月和莫止。 他突然调转了天机弩的方向，把圆筒朝向了当院。 记月大惊，看着那边那个黑漆漆的小小洞口，几乎感觉面对着一把上膛的枪。 虽然是冷兵器，但这个威力，实在不容小觑啊。只要他一按开关，就会有四十九支致命的弩/箭霰射而出，速度惊人，力度也足够致命。 她拉着莫止后退，并且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竟然想将身体挡在莫止的前面。 感觉到莫止的手臂摆脱了她的搀扶，而且突然伸到她的身前，将她揽向自己身后。 同时，她感觉莫止的那只拿着扇子的手不明显地动了一下。 她甚至当时都没有注意他的动作，也许，就算她注意了，也无法看清。 黑衣人正在准备发射弩/箭，但是这人肯定是第一次见到天机弩，甚至不知道这个武器的使用方式。他当然知道需要找到一个机关来发射，但是却一时不知道机关的位置。 这便是他的严重失算。因为显而易见，当一个人第一次操作一种工具，就算这个工具再简单，他也不可能使用得非常熟练。更何况，他手中的武器是天机弩。 这本身就是这个江湖中最精巧最复杂的武器。所以虽然那个开关的位置很明显，他也没有一下子找到。 于是，在这个短短的时间内，便发生了一切。 他的手指触到开关，并确定那就是天机弩的机关，准备按下去发射弩/箭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按下去了。 一线微光如同鬼魅一般飘忽而过，那个开关被卡住了。 黑衣人怔了一怔，低头看了一下。也在同时，无论是慕容远风，还是院中的那些门人，都发现了这件事。 天机弩的发射机关上，卡着一根针，一根血红色的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好想你们～ 外出学习的几天虽然很累，但是收穫满满。所以，再累也值得！ 可以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同时也不辜负业余的兴趣爱好，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所以，好好努力吧，未来一定会更美好的～ 继续每晚八点更新，相约异世江湖，谢谢读者大大的关注和支持，爱你们～ 第55章 针由心发 第五十四章针由心发 一根血红色的针，正卡在天机弩的机关上，在暗夜的灯光下闪着冷厉的微光。并不很明显，可是在场有许多人都发现了它的存在。 第76页 夕照。 就在黑衣人找到天机弩的机关准备按下的一瞬间，那根针已经以准确无误的时间、方式和角度，阻止了天机弩的发射。 记月被莫止的手臂揽着，身体被他控制在身后，只有她看到了莫止的另一只手有所动作，却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慕容远风勐地回头看他，那目光无限惊异。莫止以前也曾在他面前发出过飞针，那次他并没有看到他的手法，因为当时他正在想要夺取记月的听诊器。可是今天，莫止发出飞针，就在他面前，他却依旧没有看清。 不仅如此，想起上次莫止挥手从他手中拿走飞针，就在他的眼前，他也没有看清他的手法。 那个黑衣人发现机关被卡，似乎还不死心，手指在机关处拨弄，想要把飞针取出来。无奈那根针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卡住，一两下来未能弄出来。 须知凌渡山庄并非一般的武林门派。 方才黑衣人发射天机弩失败，若不是众人惊异于莫止的飞针，在那个空档的短短时间，众门人弟子早就应该将他围困生擒了。 而且凌渡山庄机关重重，也不可能只有天机弩一件暗器。 黑衣人自然也深深懂得这一点，所以，他只是拨弄了一两下那个开关，便立即放弃了这种尝试，因为时间本是可否逃生的关键。 此人手握天机弩，身形旋地飞起，那个黑影突然便掠上了院墙。 原本院墙上防御的门人刚刚离开了自己的位置，现在还没来得及重新规划，被这个黑衣人突然钻了空档。 几乎在同时，凌渡山庄的门人们也开始了行动，刀光剑气纵横交错，还有几道暗器的光亮闪过半空，目标全部朝向那个黑衣人。 然而，晚了半刻。 这个黑衣人绝非一般武林人士，此人的轻功很高，武功也相当不弱。 所有的刀锋剑刃和暗器袭去时，那个黑影已在院墙上晃了一晃，便消逝不见了。 于是，数十道人影也立即跟随着那个黑影消逝的方向，追袭而去。 院落中原本就灯盏通明，如今又多起了十几支火把，照得这夜半更深亮如白昼。 记月感觉到莫止身形有一些不稳，想来方才那样的飞针必须充分调动他的目力、判断力、计算力和瞬间的应变力，体力心力都会被消耗。而他，刚刚还咳嗽气喘，心脏有难以支撑的迹象，只是适才含了硝酸甘油，才勉强没有发作。 她抓住他的手臂扶稳，着急看他的脸色。 “莫止，你不要紧吧？” 莫止侧头看她，眉目在灯火下清晰如画，因为火光的映衬，看不出什么异常。 “无妨，我们这就离开。” 他向记月微笑一下，似是要她安心，然而，他的状态却无法使她放下心来。 慕容远风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他们。在他的眼中，刺客、天机弩好似都不及莫止方才的飞针更加重要。 很快，几个为首的门人回到院子，快步奔到慕容远风面前躬身行礼，“启禀庄主，那个刺客轻功甚是高明，武功也很精深，属下等无能，未能擒获。如今已然在四下严密设防，保证他无法逃出凌渡山庄！” 另一个门人道：“此人来路诡异，弟子等几人与他交手了几下，却没有看出明显的武功路数。放出的暗器，也被他成功躲过了。” 慕容远风回眸看着他们，慢慢点头。 这样的事情，对于凌渡山庄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要知道，凌渡山庄在这个江湖上，是仅次于彩云山庄的第二大武林门派，而且以机关机巧着称。这个黑衣人竟然就这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闯进了凌渡山庄，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了天机弩，更为严重的是，他手持天机弩逃走，竟然没有人可以擒获他。 还有一个更加残酷的事实，若不是方才莫止的飞针，也许那个人发射天机弩，会造成凌渡山庄许多死伤。 其中，甚至还包括庄主慕容远风。 这简直是太丢脸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若是流传出去，凌渡山庄的颜面肯定会受到很恶劣的影响。 门人们一个个低头惭愧，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沉默片刻，院中所有的门人不约而同扔了手中的刀剑，跪倒在地，“属下等无能，请庄主治罪！” 慕容远风看着他们，目光有些茫然。 他突然挥了挥手，“已经发生之事，治罪无益，去做你们现在该做的事情吧。” 门人们面面相觑。这些人也都跟随庄主多年，都知道这位庄主是一个机关术的痴人，也许对山庄的事务平日都不很上心，很多事都依靠几位高年资的长老，但也一向赏罚分明，对这样的事情不会如此淡漠。 可是，慕容远风最注意的，显然是莫止。他没有在意手下的诧异，已经回头道：“三公子方才的飞针，救了我们许多人的性命，远风甚是感激。” 莫止道：“我也只是自救而已。” 慕容远风愣了一下，“你是自救，却也救了人，在这方面，你的飞针又胜一筹。” 他一直在把天机弩与莫止的飞针对比，虽然这两者本没有什么可比之处，但是从暗器理念上而言，他似乎更加倾向于飞针。 在对抗中，天机弩是更加高效、实际的杀人武器，杀伤的数量，对敌的效果绝不是飞针可以比拟。而若是针对一个确定目标的杀伤攻击，飞针的精准性又是天机弩所不可及。 尤其是，飞针这种灵活的运用方式，除了攻击对手，还可以阻止对方的进攻而救人。 而天机弩的设计中，根本就没有救人这个概念。若是说有，也是通过杀戮对手来自救。 慕容远风又回头看着跪倒在地的众门人，“我方才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今日起，我开始闭关，研制以精准着称的暗器。你等火速查找天机弩和那个蒙面人的下落，找到天机弩以后，供奉入祠堂，严密把守。” 众人低头应诺道：“遵命，山庄机关重重，此人断难逃去，请庄主放心。” 慕容远风点点头，“好了，你们退下吧。” 众门人再拜退去，一个为首的门人犹豫了一刻，上前凑近慕容远风身边，低声道：“庄主，今日彩云山庄大弟子所说碧落教重出江湖之事，与今日天机弩失窃不能说毫无干系。万一那个蒙面人是碧落教的人，凌渡山庄可以说是面临危险。庄主此时闭关，是否合适？” 慕容远风道：“就算是碧落教的人，也难以逃出凌渡山庄。” 门人道：“可是他毕竟闯了进来，说明此人非同寻常，他可以进来，难以说他就一定不能出去。” 慕容远风眯着眼睛，冷冷道：“天道循环，该来的终归会来，我们也无法阻止。” 那门人讶异地欠身行礼，“请庄主三思。” 慕容远风抖了抖袍袖，“好了，退下。” 那门人嘆了口气，只好遵令退下去。 慕容远风回头看着莫止和记月。 “我看到了飞针与天机弩的较量，这已经够了。你已经在我面前发出了飞针，但是我无法看清你的手法，这是我的无能。天机弩与先父一起，应该属于凌渡山庄的过去，我穷尽一生，一定要制造出一种如你的飞针一般精准的暗器。” 第77页 他低头沉默一时，便抬手抱拳道：“两位应远风之邀，远道而来，今日之会，我也算完成了心愿。三公子身体欠佳，还望多多保重，在山庄尽心调养。凌渡山庄的大夫和药房，无论用人还是用药，记月姑娘都不必客气，需要用到远风，尽可以到此来找我。” 记月扶着莫止，嚮慕容远风点了点头，心下暗想，这个慕容远风，果然是一个痴人。任何武器，不管是古代的冷兵器，还是现代的火器，哪里有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一个方面的优势，在另外的一个方面而言，往往便成为劣势。正因为如此，古往今来，研制武器的人们，才会研制这么多的品种。而且，以前看过的一些军旅题材的影片，那上面不是也反应了许多协同作战的理念么？那样的协同，还不都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取长补短么？ 恐怕凌渡山庄的这一任庄主，就算穷尽一生，也无法研制出他心目中的暗器吧。 感觉到莫止依靠着她的手臂，身体软得很，连忙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回头看他的轮椅就在那边不远处，便扶着他走过去坐下。 慕容远风见莫止确实身体欠佳，抱拳道：“三公子赶快回去休息吧，远风不送。” 说完，他轻轻嘆了口气，就要转身进屋，坐在轮椅上的莫止突然叫住了他。 莫止声音比较低，每一个字却还是很清晰，“慕容庄主，留步。” 慕容远风回头看过来，眸光中透着疑问。 莫止淡淡一笑，“慕容庄主，莫止有一言，敬请记住。暗器的精准与否，其实与暗器本身无关。” 慕容远风紧锁着眉头，怔怔看着。 莫止道：“凌渡山庄致力研制机关，应用机关术，自然可以成倍增加暗器的杀伤力。然而暗器的精准性，并不是决定于你的机关，而是决定于发出暗器的人。慕容庄主是机关术的大家，也许是过于依赖机关术，但是不要忘了这个最浅显最基本的道理。” 他侧头咳嗽了几声，努力控制住咳嗽，“因为暗器并非是用手发出的，真正的暗器，是用心发出的。” 第56章 永不放弃 第五十五章永不放弃 回到凌渡山庄为他们安置的跨院，已经过了午夜时分。 从离开慕容远风的住处，记月便感觉莫止的唿吸越发困难起来，一路频频咳嗽。看着他坐在轮椅上难受的样子，记月心急如焚，回到跨院直接将他推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因为她的医疗器械和药品都在这个房间里。 莫止很是坚强，一路忍耐着，到了房间，甚至不用搀扶，只是让记月去准备药品，自己便挣扎着到床上取了一个半坐的体位，等着记月检查用药。 他已经熟悉了记月为他诊治的程序，也懂得他自己应该怎样去做。 记月很快给他做了静脉穿刺，打上了点滴，然后帮他脱下外套的一侧，测血压，做心电图。 待到莫止的唿吸困难缓解了一些，记月又戴上听诊器，检查他的心脏和肺部，然后触诊腹部。 一面检查，记月的眉头渐渐收缩起来。以前，莫止虽然时常会有肺部瘀血的表现，可是还没有在他的腹部触及到肝脏。 如果因为房间隔的缺陷，右心室负荷过重，肝脏就会瘀血肿大，身体还会出现水肿。 而这种情况的出现，无疑表示病情继续加重了。心衰症状加重，即使是进行手术治疗，风险也会增加。 记月的手指按压莫止的足踝部位，发现他的小腿都有了一些水肿。 这段时间，他一定已经感觉到食欲不振，乏力等身体不适的情况了，可是他却没有告诉她。 抬头看他，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笑，“月月，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 “所以，你早已经发现腿肿了，却瞒着我？”记月挑起眉对他瞪眼睛，可是话音中却忍不住带了一些哽咽，“我是你的医生，你知不知道！” 这句话说完，已经有不听话的泪水滴落在腮边了。 记月扭过头，胡乱擦了一把眼泪，便回到急救箱前取药。 药物都用上，记月看着急救箱中为数不多的液体，心中一片混乱。 就算是抢救药还有剩余，没有了葡萄糖和盐水，怎么静脉点滴？ 其实，这些原本应该一次性使用的输液器和注射器，她从来不敢丢弃，而是已经在学着传说中老旧的消毒方法，反覆煮沸消毒使用来节省耗材了。所幸这些东西的材质还很是耐热，还没有几件发生损坏。而且因为消毒很是小心，她的无菌操作又很规范，也没有发生输液反应。 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她一直知道，有一天，她会对莫止的病情束手无措，会眼睁睁看着他，就像那个可怕的梦一样。 想到这里，她紧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莫止坐在她对面，默默看着她，突然伸出不输液的那只手，将她揽入怀中。 “月月，我是不是……太过自私？” 记月任他抱着，埋首在他胸前，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感受着他生动的体温。 “你有什么可自私的？你只是不想我担心。可是，你这样，可能会耽误病情。” 莫止低下头，与她面颊相贴，喃喃道：“我是不是不该爱上你，或者即使爱上你，也不该告诉你呢？” 记月心中一颤，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这样的爱恋也无法持续多久，他们的结局，将会是生离死别，天人永隔…… 与其知道会那样痛苦，倒不如没有开始。 记月抬头看着他，双目溢满水光，唇边却带了一丝微笑，“你后悔了？那天在礞山的那个山谷里，你说，你不希求天长地久，却愿意穷尽一生来爱我，现在，你后悔了么？” 莫止道：“我从不曾后悔过，能够爱你，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 他的眸子盪着淡淡的波光，深深凝望着她，在她的面前，那双美目再也不復当初的淡漠。 虽然口中如此说，莫止心中却很是不安。 爱恋越是甜蜜，越是难分难捨。那个即将到来的离别，岂不是越残酷？ 而且，那样的残酷他可能已经无法感知，只能让记月一个人来承受。 不仅如此，他们之间的爱并不是公平的。 对于他而言，记月所有的身世，包括她的来歷、以前的生活都已经是透明的。她对他知无不言，已经没有丝毫隐瞒。 可是他呢？ 可以说，记月根本就不了解他，她那样爱他，爱的却只是他流于表面让她了解的一部分。如果她知道了一切，会怎样看他？ 心中突然闪过一阵慌乱。 莫止双手抓住记月的肩膀，使她面对着自己。 记月本自心中伤感，突然面对他焦急凌乱的目光，不觉一惊。 “你……怎么了？” 莫止紧紧锁着眉，双目盯着她看，“月月，我想告诉你，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无论我变成了什么人，你要知道，我对你的心从来都是真的。所以，你永远不要恨我，好不好？” 第78页 记月眨眨眼睛，有些疑惑，“莫止，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莫止摇头道：“你不要问，我只想听你亲口答应我。” 记月见他满目焦急，只得点头道：“当然，我怎么会恨你呢？永远不会。” 莫止怔怔看了她一会儿，又拥她入怀，长嘆一声，“以前，我一直希望，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可以记得我。如今我突然觉得，你还是不要记得比较好。如果有可能，找到可以回到你的世界的方法，可以回去继续你的人生，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不能回去，也希望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快乐。” 记月听他说着这种好似交代后事的话，心里突然急躁起来，狠狠咬咬牙，推开他坐起来，面对着他正色道：“莫止，你好好听我说，我们做医生的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就算是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也会付出百分百的努力。不到最后一刻，我绝对不会向命运低头。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就算我是个内科医生，从前简单的外科手术我也上过。如果真的没有了其他办法，我是不惜亲手打开你的胸腔做手术的，你听见了么？” 莫止看着她一言不发，似乎是惊讶，又似感动。 记月帮他理了理被子，又帮他测了血压，调整液体的滴速。 她不再看他的眼睛。其实，自从她决定爱他的那一刻起，那个心思就已经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了。 现代的医疗技术，是可以在心脏不停跳的情况下进行心脏手术的。也就是说，这样就免除了使用体外循环。而体外循环的技术，在这个时代是根本不可能的。这种手术方法，记月入科前轮转的时候跟着韩柏上过好几次，知道具体的手术方法和步骤。 通过内科的方法进行介入封堵手术，需要导管室的专用设备，需要封堵器、心导管、x线透视装置，这种手段虽然创伤最小，记月也可以独立操作，但是在现在的状况下，根本不可能。 当然，外科手术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麻醉、消毒、术中补液还有各种外科设备，另外最重要的，记月本身是一个内科大夫。 心外科的手术，就算是简单的房间隔缺损的修补，也是很高大上的手术啊。 可是，若是莫止真的处在了死亡的边缘，她是绝对不惜试一试的。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她都会不遗余力地抢救他，直到费尽自己的心力。 如今，莫止心衰的表现已经加重了，手术的风险也就进一步提高了。 记月突然抓住莫止的手，抬头看着他，双目闪着坚定的光芒。 “莫止，你听我的话，我们在这里修养几天，你身体条件一旦可以，我们就回幽篁阁去。” 莫止缓缓点头，“回幽篁阁，竹韵堂？” 记月道：“林大哥的医馆，是条件最好的地方，一旦有必要，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莫止默默看着她，在这一刻，她的双眸明亮如星辰，坚定自信，让人充满期待。虽然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可是那全身上下透出的坚韧，却可以让所有武林高手都敬服膜拜。 她，从来就是这样一个奇特的姑娘。 天一亮，彩云山庄的大师兄楼峰，便来到慕容远风的院门外求见，却被看守的门人以庄主在闭关为由挡驾。 楼峰迴头冷笑，这个慕容远风，傲气得可以，大难临头不知死，竟然还这样目中无人。 难道他认为碧落教是不堪一击的小门派么？也许他看不起彩云山庄，一听说碧落教的名头就如此紧张，可是碧落教重出江湖，可不只是针对着彩云山庄啊，十七年前的瀛洲岛大战，凌渡山庄也是参与其中的，而且天机弩在这次大战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呢。 可以说，碧落教復仇的目标，凌渡山庄更胜于彩云山庄。 楼峰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感觉心中有喜悦、兴奋，还有惶恐不安的意味。 这个江湖，註定就要掀起狂风暴雨，以往舒适安定的生活就要荡然无存了。而在这样的混乱来临之时，往往是英雄出现之际。 谁掌握了局势，谁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舵手，驾驶着成功的舟楫，顺着江湖的水漂流。所有江湖的惊涛骇浪，都将是推送他成功的力量。 楼峰关上房门，又观察房外没有人，才来到床前，从床角取出自己的行李，悄悄打开。 衣装之中，裹着那个闪着幽光的圆筒，漆黑的洞口，深邃得骇人，仿佛可以看到那四十九支弩/箭的尖端发出的锐利光芒。 第57章 山村遇险 第五十六章山村遇险 一连几天，凌渡山庄内外都防守甚是严密，每天都有轮值的门人弟子在庄园各院落之间例行查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寻找可疑的人。 就连来自幽篁阁和彩云山庄的客人住的两个院子，也没有放过。 楼峰每天都去慕容远风那里求见，每天都吃闭门羹。外人看上去，他很是失望，其实他装作失望的外表下，心里却非常兴奋开心。 慕容远风越是这样疏于庄务，对于碧落教越有利。 可是，天机弩在他手里，却是很难送出凌渡山庄去。 他站在廊上，看见武妙君坐在院子里的一块山石上，百无聊赖地往院中的小池中扔石头，突然心中一动，走过去站在她身边看着。 武妙君发现他走过来，看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扔石子，不理睬他。 楼峰笑道：“师妹今天怎么没有过去找吕二公子玩呢？” 武妙君嘆口气道：“莫止哥哥病了，吕青哥哥不开心，这几天大家都没有心思玩。” 楼峰想了想，故意皱眉道：“三公子的身体太差了，病成这样，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好吃的，怎么能养好身体呢？我们上山的时候，倒是见过有一处市集甚是繁华，那里一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不如我们去买些来，给他补补身体，这样才好得快啊。” 武妙君听得怔怔的，睁大眼睛回头看着他，“真的？” 楼峰道：“当然，你看看这两天咱们吃的饭，都清淡得很，这样下去我们倒是无妨，三公子那个病人还不是会越来越弱了？” 武妙君想了想，倒是觉得有理，马上站起来道：“我去找吕青哥哥！” 楼峰连忙拦住她，“师妹，你不要去，吕青又不认识路，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我们两个去，回来给他们一个惊喜。” 武妙君想到要出去买好吃的给莫止补身体，还可以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到附近的市集玩一会儿，心中自然高兴。可是，她很不喜欢这位大师兄，要跟他一起出去，自然心里别扭。可是，她自己又不认识路。 想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毕竟还是下山去逛市集比较重要。就算是这个讨厌的大师兄跟在身边，一想到回来可以给吕青、莫止和记月带回许多新奇东西，就抑制不住地开心。 至于这个楼峰，把他当成一个帮着拿东西的小厮就好了。 于是，武妙君马上回房带足了银子，换了一身衣裙，一脸兴奋跟着楼峰离开了住处，来到凌渡山庄的大门。 第79页 因为那夜的蒙面黑衣人来袭，凌渡山庄比平时的戒备要严得多。所有人出入都要仔细检查，防止有陌生人混迹其中。所以，守门的弟子看上去并不是很愿意放他们出去。可是，他们是来自彩云山庄的客人，而且庄主也并没有命令不许放他们出去。 都知道庄主在闭关，若是现在前去请示，也见不到庄主，有可能还会被骂，所以守门人也比较为难。 武妙君见这几个弟子不放行，立即瞪大了眼睛，挑起柳眉，发开了大小姐脾气。 “什么？我们是来此地做客的，你们这些狗头，竟然敢软禁我们不成？知不知道我爹爹是武林盟主？知不知道我们来自彩云山庄？简直是瞎了你们的狗眼！” 几个门人见她耀武扬威的样子，心中打鼓。这位大小姐就算武功没有多么出众，可她的身份，毕竟是彩云山庄的大小姐。 而且，那个跟着他的男子，可是彩云山庄的大师兄啊。 就算凌渡山庄防御不善，夜间被刺客偷袭，有不好得罪彩云山庄。于是，几个门人相互使个眼色，拱手放行。 几天不出门，一出凌渡山庄，竟然突然有鸟儿飞上蓝天的自由感觉。山地风景很好，虽然已经入冬，树木凋零，但群峰环绕，远近层叠，看上去开阔得很，让人心情豁然开朗。 楼峰带路，武妙君跟着，一路寻到半山腰处那片依山傍水的市集。此处地域不大，却还算繁华，临近居住的人们也不少。一座很像样的山神庙坐落在这里，香火也还算茂盛，估计此地的繁华多与这座庙有关。想来遇到庙会，这里肯定更加热闹。 武妙君来到这里，见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虽然与彩云山庄附近的集镇相比还是逊色，但是别有韵味。于是，几日来的烦恼便暂时抛开来，在一个个摊子店铺前流连忘返了。 于是，买了这个，又选那个，渐渐地，楼峰的手上就拿满了东西。 有给吕青的玩具，给莫止的补品，还有她自己和记月的衣料珠花。 楼峰丝毫没有厌烦地跟着她挑这选那，还帮着她挑选，几乎每一件商品他都要品头论足一番。在武妙君看来，这位讨厌的大师兄突然变得也有了一点不那么讨厌的地方，可是在楼峰看来，时间在慢慢过去，看看红日就要西沉。 突然看到楼峰拿的那么多的东西，武妙君才注意到天色已晚，山里天黑得也早，有的店铺门前已经点起了灯笼。 武妙君连忙拦住还要往一个店铺走去的楼峰，指着天边的落日道：“好了，天快要黑了，我们赶快回去吧，吕青哥哥若是找不到我，一定会着急的。” 楼峰却看上去意犹未尽，“好容易出来一次，玩得这么开心，天黑了有什么要紧？师妹，我看不如这样，现在估计凌渡山庄已经在吃晚饭了，我们回去也赶不上饭，那边有家不错的家常菜，我们不如就在这里尝尝他们的手艺可好？要知道山里的村民做的小菜，滋味是很特别的呢。” “那……”转了半天，武妙君也已经觉得肚子空空，看看天色，又看看那家小店，犹豫不决。 “好了！”楼峰见她有点松动，连忙接着劝，“没事的，天黑也不要紧，有大师兄在，难道还怕什么不成？” “怕？”武妙君双睛一瞪，“我却不知还有个怕字！” 两个人来到那家小店找了个闲桌坐下，楼峰马上大方起来，把这家小店里所有的特色菜餚都各要了一样，摆得满满当当一桌，几乎都要摞起来。 武妙君正饿了，看到楼峰专挑着她的口味要的这些菜餚，就忘记了时间，一道一道菜品尝起来，吃得格外畅快。 夜，慢慢降临，集市上的人们也都慢慢散去了。 一阵冷风吹进半掩的房门，吹在武妙君的后颈上，她这才感觉到这家小店里几个吃饭的人都已经离去，空空荡荡的店里只剩下她和楼峰两个人。 甚至，连店主跟那个小二，都不见了踪影。 武妙君看了一眼给她夹菜的楼峰，突然看到他的目光中含着一丝冰冷，如刀似剑，令人不寒而慄。 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一闪身躲开那里，站起来后退。 习武之人，毕竟还是可以比较敏锐地意识到危险。即使是武妙君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 她闪亮的眼睛四下扫着，右手摸向腰间佩戴的短剑。 楼峰冷笑了一声，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怎么？害怕了？”他冷笑的脸转过来向着她，平时很是英俊的脸在灯光下犹如鬼魅。 武妙君紧锁双眉，指着他叫道：“楼峰！你在打什么鬼注意！” 楼峰将手一挥，桌上的杯盘碗盏被掀飞出去，随着一片破碎声传开，盘子杯子都摔得粉碎。 “楼峰？我是你大师兄，你叫我楼峰？”他敛起笑容，双目好像要喷出怒火，“武妙君，你这个臭丫头！你以为你是谁？仗着你爹武旭朝是武林盟主，你简直都要飞上天了！你看不起我，好！今天我就要让你看看，我是谁！” 武妙君看着他可怕的眼光，连连后退。楼峰虽然讨厌，但他的武功可是尽得武旭朝的真传。她虽然看着他拍马屁的样子不入眼，爹爹还是很喜欢他拍马屁呢，不然又怎么会在彩云山庄给他那么高的地位？ 奇怪，为什么忽然之间，街上、店里突然就看不见一个人了呢？ 武妙君心中恐惧，一把拔出短剑，剑尖指着楼峰，“楼峰！你这个小人！竟敢暗算本姑娘。说！你究竟耍什么花样，还不赶快闪开，让本姑娘走，我让爹爹饶你不死。” 楼峰仰天大笑，笑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阴森，“让你爹爹饶我不死？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看你们的眼色么？还会忍气吞声，受你这个死丫头的气么？告诉你，今天就是你向我跪地求饶的日子！” 他狠狠瞥了武妙君一眼，回身撩衣跪倒，垂首道：“恭迎尊主！” 武妙君大惊失色。 几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地飘进了店里，手里提着店主和店小二的尸体，直接扔在武妙君面前。 看见一方才还在店里忙碌的人，转眼间变成了冷冰冰的死人，武妙君汗毛直竖，持剑的手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感觉很远，又很近。 “楼峰，很好，抓住了武旭朝的女儿，可算大功一件。” 第58章 身不由己 第五十七章身不由己 寒夜，一灯如豆。 楼峰跟着两个黑衣蒙面人，走进小饭馆后面的一个房间。整个屋子黑沉沉一片，只有中间一张木桌上一盏油灯发出昏暗的光。 木桌旁，那个带着面具的女人披着黑色的斗篷，静静站立在那里，摇曳的微光将她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仿佛更增加了这个房间的黑暗。 她面对着楼峰，面具的眼洞里，两只眼睛映着幽幽的灯光，忽明忽暗。 楼峰连忙倒身下拜，“楼峰拜见尊主。” 第80页 那人点点头，哼了一声，“楼峰，你很不错，看来我没有看错人。碧落教復兴之日，定然会给你记一大功。” 武旭朝是碧落教的第一号仇人，谁不知道武旭朝只有这一个女儿，被他视为掌上明珠？抓住了武妙君，自然是一个重要的筹码。 楼峰心中暗喜，面有得色，“哪里哪里，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在下还得到了一样东西，呈给尊主，您一定会更加满意。” 银色面具闪着幽幽暗光，那双眼睛瞬了一瞬，好像在思索。 “何物？难不成你已经得到了……” “不错。”楼峰撩衣站起，满面得意。他为碧落教做成了这两件事，今后他在碧落教的地位，必然不凡。从前的什么彩云山庄，什么大师兄，空有虚名，没什么好处，还要整天看别人的脸色，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他伸手去衣襟里面，拿出了一个布包，放在木桌上。 “尊主请看，这便是凌渡山庄镇庄之宝天机弩。” 女子迟疑了一刻，拿起布包慢慢打开一角，那个闪亮的针筒顿时呈现眼前。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两个黑衣蒙面人立即跪下，口中道：“尊主保重。” “不错，这……这正是天机弩。”她的声音也在颤抖，还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当年，教主他，就是被这个东西所杀……” 她突然发出一阵悽厉的冷笑，“风水轮流转，欠下的终归要还，你们让我们家破人亡，今日你们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楼峰，”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又将目光投在楼峰身上，“天机弩是凌渡山庄的镇庄之宝，你刚到凌渡山庄，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天机弩？” 楼峰傲然笑道：“当然，凌渡山庄不是一般的门派，庄内庄外机关重重，若不是这一次我以彩云山庄大师兄和信使的身份，恐怕都难以进入凌渡山庄。而偏偏这个身份，作为他们的客人，我也可以在其中自如活动。” 他清清喉咙，背负起双手，开始讲述他的功绩。从他们进了凌渡山庄，当夜他便换上夜行衣查探，没想到真的发现莫止和记月两个人夜访慕容远风，更没想道慕容远风就那样手持天机弩出现在当院。而且，他好像并不满意天机弩的杀人方式，要把天机弩交付给门人带去祠堂。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两个人交接物品的时候，自然是最疏忽的时候。 何况那时候，慕容远风看去心事重重，对手中的东西非常忽视。 于是，他运起上乘轻功，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了天机弩。 楼峰说到这里，眉开眼笑，“尊主不知，在下是第一次拿这个天机弩，还不会使用，若非如此，当场的那些人，包括慕容远风，都活不过那晚。” 女子抖了一下，突然站起来，瞠目看过来，“你说什么？” 楼峰道：“若不是天机弩被幽篁阁那个叫做莫止的傢伙用一根针卡住，我早就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那女人怔了一下，再解下布包，将天机弩完全拿出来，擎在手中。 针筒下面的机关上，赫然卡着那根血红色的针。 那根名叫夕照的飞针。 女人的手再一次颤抖起来，这一次却比方才抖得还要厉害，几乎拿不住那个圆筒，连身体都在不自主地颤抖。 只是一根小小的飞针，那夜的情形仿佛都呈现在她眼前。她慢慢伸手捏住那根针，从机关上把针取下来。 虽然只是一瞬间发出的针，却恰到好处地卡住了机关，她取了几下，才把针取下来。 颤抖的手指捏住夕照，放在眼前慢慢地看着，逐渐，那双眼睛闭起来，仿佛再也难以看下去。 “尊主？”楼峰心下疑惑，走到跟前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如此激动。 那女子突然睁开眼睛，手中的天机弩放在木桌上，手掌却突然向着楼峰挥去。 “啪”的一声脆响，楼峰的脸上挨了重重一掌，这一掌如此大力，他又猝不及防，只被扇得身子横飞出去，整个撞在墙上。 好歹没有失去意识，他坐在地上晃晃头，只听得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地痛，伸手一摸，嘴角已经淌下血来。 几乎被打晕，他愣怔了半晌，才意识到发生的事情。 “尊……尊主，你……” 戴面具的人默不作声，但是房间中沉重的唿吸声可以让人感觉到她的激动。楼峰扶着墙站起来，身边的两个黑衣蒙面人迅速站到他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方才还是志得意满，是碧落教的有功之臣，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突然从一个功臣变成了罪人？ 戴面具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压下了心中的激动，轻轻挥挥手，让两个手下闪开。 楼峰一手握着被打的面颊，站稳脚跟，不敢做声。 “你，以后离他远点，听见了没有？” 女子低声道，那声音压抑着明显的激动和悲伤的情绪。 楼峰大着胆子抬眼看她的眼色，但又看不出什么。她刚才拿的是莫止的飞针，那么，她说的那个他，自然是莫止。 “但是……莫三公子，为何……” 女子突然抬眼看他，眼洞里的目光冷如冰霜，令人不寒而慄。 “因为，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夜风凛冽，月色朦胧，凌渡山庄的小侧院里，一个寒凉的小池边，莫止身上穿着厚厚的鹤氅，坐在轮椅上。 他的病情刚刚稳定，体力也恢復了一些。夜里虽然阴冷，但是空气还是很清新，所以他一再要求记月准许他来到院子里透透气。 虽然穿着红色的衣袍，仍旧掩饰不住他苍白的病容，他坐在那里不动，手中捏着摺扇的扇柄，仿佛在等待。 不一会儿，一阵轻微的破空之声传来，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身轻如燕，飘落在他面前。 莫止抬头看他，脸上露出微笑，“二哥，你回来了？” “嗯。”吕青点点头，撅着嘴，满脸难过的样子，“三弟，我这次去送了信，妙儿妹妹就可以早一点回来么？都好几天了，妙儿妹妹到底被那些人抓去哪里了呢？肯定会受苦的。” 他说着，一蹲身坐在小池边上，将头埋在两臂之间。 那天夜里楼峰被打得口角流血着回来，说师妹非要拉他陪着出去逛集市，结果遇到了不明身份的蒙面人，那些蒙面人一个个都是高手，武妙君被他们抓去，他奋战也没有能够救出师妹。 楼峰当时告诉的是记月和吕青，几乎把两个人急死。 凌渡山庄刚刚被蒙面人偷袭，天机弩被抢走，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彩云山庄的大小姐又被人抓去，也是同样被黑衣蒙面人劫持。所有的事情合在一起，都表明着一件事，碧落教重出江湖，绝对不会甘于平静，在礞山秋猎之中袭击了武林盟主武旭朝之后，已然又对凌渡山庄展开了攻势。有可能，天机弩已经落到了碧落教的手中。 第81页 记月、吕青和凌渡山庄的人们一起，跟着楼峰，在那个市集上，周围的山地寻找了很久，都没有丝毫武妙君的下落。 这也难怪，抓住武妙君的是碧落教，他们既然抓住了她，无论怎样寻找，都是白费。 因为莫止在病中，一开始记月和吕青并没有告诉他，可是莫止那种接近读心术的眼光，很快就发现了他们隐瞒的事情。 他看着吕青难过，看着记月着急，手指一直就这样紧紧捏着扇骨，凤眼轻轻地眯着，一言不发。 记月觉得，他病成这样，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一再劝他不要着急，凌渡山庄这么大的门派，都会一起帮助他们的，而且，楼峰已经自己先行一步，返回彩云山庄报信去了。 莫止看上去没有做什么，很听话地养病。今晚也是记月要去凌渡山庄的药房跟庄上的大夫一起给莫止配药，在她出门前，莫止一再要求她推自己出来透透气。 他看了吕青一会儿，倾身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漫声道：“二哥，你相信我，这一定是有用的，妙儿是不会受苦的。” 吕青抬起头，一双大大的眼睛竟然溢满泪光。 “真的么？三弟，我什么都相信你，你说有用，那一定就是有用的。” 莫止对着他笑笑，他五岁就跟着师父来到幽篁阁，从小大师兄和二师兄对他都非常好。因为他身体弱，但是心思灵巧，他们什么事都让着他也顺着他。多年以后，因为他处理事情的能力好，竟然信任他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就连师父沐若虚，都跟他们两个一样，即使他做的决定并不合理，他也不会反对。 而这位心智不全的二哥，可能是他最倚仗的一个人吧。 突然心里充满了愧疚的感觉。 “二哥，你……是不是喜欢妙儿？” 吕青又看看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莫止嘆了一口气，“你为我做了许多事，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你、大哥，还有师父，我很对不起你们。其实，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希望有一天，你们知道了一些事，不要恨我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猜到的读者大大不要说啊～ 第59章 危机重重 第五十八章危机重重 记月手里端着刚刚在药房为莫止煎好的中药，脚步匆匆向住处走去时，发现今天凌渡山庄的气氛与往日大为不同。 因为平日庄主慕容远风一心研究机关术，庄务本就疏于管理，而弟子门人又都很是同心同德，养成了足够的自律性，而且几位长老和管事也都兢兢业业，所以即便庄主不在，凌渡山庄的所有事务也会依照程序按部就班地进行。 所以，自从慕容远风闭关以来，虽然大家都见不到庄主，却没有丝毫混乱。 而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记月走在路上，便感觉到身边经过的人一个个脚步透着慌乱，神色也很是紧张。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通过这几天对凌渡山庄的了解，记月知道，像这样的大门派是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事情就失去条理的。可以让这个地方显出看得出来的慌乱，必定是大事。 难道，与妙儿有关？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对于一个年轻姑娘来说，已经是太过沉重了。先是发现莫止病情加重，然后又是武妙君被碧落教抓走。她与吕青漫山遍野寻找踪迹，哪里寻得到？她与碧落教已经打过交道，在礞山秋猎之时，第一次看到那些黑衣蒙面人手起刀落，杀人浴血，她对这个从前曾经覆灭过的门派，就已经形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印象。 他们，本就是为復仇而来。而復仇的目标，自然首先是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 当年武旭朝正是因为扫灭了碧落教，才在江湖扬名立万，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那么如今，他的女儿落在碧落教手中，自然就如同羊入虎口。碧落教不可能放过她，正如同不可能放弃他们的復仇。 想起妙儿那个单纯可爱的样子，记月的心如同被紧紧揪住一般。她那么不谙世事的一个小姑娘，落在兇残的杀手手中，他们会怎样对待她？甚至，她，还会不会活着？ 若是今日的混乱与碧落教有关，难免会有一些妙儿的消息。记月暂时没有回去，而是跟着那些门人的脚步，往慕容远风的住处来。 刚到院门口，便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记月紧走几步，赶到近前，却见慕容远风的院子里已经跪满了人。 这些人有长有幼，全部都是凌渡山庄的门人，都在慕容远风房前长跪不起。 这些天，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慕容远风都没有放弃他的闭关。其实，对于凌渡山庄而言，还有什么事是比失去天机弩更严重的呢？可是，就算是天机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抢走，都没有打击到他闭关的决心。 现在，山庄众人在他的房门前长跪，肯定是要求他停止闭关。 人群前面，几位上年纪的长老正在高声恳求，情绪激动，乃至声泪俱下。 “庄主，机关之术固然是我帮根本，属下等也知庄主之心。可是如今大敌当前，碧落教的余孽已然在我们的地盘公然挑战，其势汹汹，必将致我等于死地而后快。身为凌渡山庄的弟子，我们岂可坐以待毙？属下恳请庄主以大局为重，暂时出关，带领大家共同御敌。” 一言已毕，跪在地上的人们伏首叩拜，口称，“请庄主出关！” 记月端着药蹲下身，向跪在最近处的一个弟子打听道：“请问，今日各位长老如此激动，难道碧落教有什么新的动作？那么，你们有没有妙儿的消息？” 那个弟子回头看见是她，连忙低头行礼道：“月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每日都在寻找碧落教和武姑娘的下落，可是一直杳无音讯。可是昨日传来消息，碧落教的人突然出现在附近半山的那个集镇，占领了那个地方，将那座山神庙中的和尚尽数驱走，把山神庙当成了聚集之地。他们这样公然现身，驻扎在凌渡山庄的家门口，肯定下一步就要攻打我们凌渡山庄。因此各位长老着急请庄主出关。至于武姑娘么，至今没有她的消息，但是估计肯定是在碧落教的手里。” 记月听得心里忽上忽下，妙儿被碧落教抓住，作为他们灭门仇人的女儿，一定会凶多吉少。 又急又伤心，忍不住掉下泪来。刚要起身离去，突然听到那边房门吱呀作响，抬头看时，却见原本紧闭的房门打开，慕容远风身上穿着黑色的单袍，披髮站在门口。 “庄主！”无论是跪在前面的长老，还是后面的门人弟子，全都大吃一惊。 几天闭关，慕容远风竟然变得满脸苍白，两个黑眼圈挂在眼睛下面，深陷的眼窝中，目光依旧冰冷，还带着些呆滞。冬日里，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好像丝毫意识不到寒冷。 他迈步走出房门，长长嘆了一口气，好似并没有看到跪在他眼前的这些人。 “他说得对，真正的暗器，不是用手，而是用心发出的。”他冷笑了一声，“我终归造不出所谓的精准暗器……” 第82页 一位长老趋步上前，躬身行礼道：“庄主，碧落教目前就驻扎在半山的小镇，公然向我们凌渡山庄挑战，天机弩很有可能就在他们手里，彩云山庄的武大小姐也被他们抓住，情势严峻，请庄主定夺。” 慕容远风抬眼看着灰濛濛的天空，哑声道：“该来的，终归会来，所有的恩怨，早晚也要有一个了结。”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慢慢消失在一片寂静中，“爹爹，你到底经歷了什么……” 记月端着药回到住处，走进莫止的房间，见莫止靠在床头的软枕上，正在跟满面愁容坐在床前的吕青说话。 莫止见她进来，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下，便锁眉道：“出什么事了？” 记月看看他苍白的脸色，又看看一脸难过的吕青，咧咧嘴，摇头道：“没有什么，你不必担心，来喝药。” 她将药端过去，口中道：“昨天晚上庄上的大夫根据我掌握的你的病情，悉心研究了药方，今天我们又一起亲手制药煎熬。我了解一些这些中药的性质，感觉应该在控制心衰方面有不错的作用的。来，赶快趁热喝吧。” 她双手捧着药碗，托到莫止面前。 莫止低头看看面前的药，又抬眼看她。 那碗药已经冷透了。 这么冷的天气，她在外面呆了这么久，药自然已经冷了。 记月这才意识到，怔了一怔，懊恼摇头道：“哎呀，你看看我，他们告诉过我的，这药要趁热服用，冷了药效就会降低……好吧，我去热了你再喝。” 她端了碗刚要走，莫止已经伸手将药碗接过来，另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臂。 “月月，发生了何事？你如此心不在焉？” 记月默然无语，在莫止的眼里，她基本上就是一个透明的人。她的心性他已全部了解，她的难过不安更是瞒他不过。 吕青也意识到异常，连忙凑过来问：“月妹妹，可是妙儿妹妹有什么消息么？” 记月无奈，只得将碧落教在山神庙驻扎的事对他们如实说出。吕青听了立即跳起来，“他们在那里，妙儿妹妹一定在他们手中，我去把妙儿妹妹抢回来！” 他刚要起身，莫止已经出声止住他，“二哥，妙儿并不在此地，二哥休去。” 吕青听了愣了一下，回身问道：“妙儿妹妹不是被碧落教的人抓去的么？而且就是在那个市集抓去的。” 记月也锁眉看向莫止，他方才的一句话，听着有些奇怪。 妙儿不在此地，他竟然如此肯定？ 莫止低头咳嗽了几声，才喘了一口气道：“妙儿是武旭朝的女儿，自然是对付彩云山庄的筹码，留在凌渡山庄这里何用？此时，她必定已经被带到彩云山庄去了。” 记月想了想，莫止的话很是有道理，碧落教抓住武妙君，自然首先要做的便是对付彩云山庄。 耳边只听到吕青的哭声，回头看时，却见吕青蹲在地上抹着眼泪，哭得很是伤心。 记月连忙上前扶他，“吕二哥，你不要太难过，妙儿既然被作为筹码，相信碧落教的人一定不敢动她。而且妙儿那样聪明，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心里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说法，忍不住也开始掉泪。 莫止坐在床上看着他们，目中划过一片黯然。 吕青哭道：“三弟，你在这里好好养病，我去彩云山庄救妙儿妹妹，好不好？” 没等莫止答言，记月已经拦住他道：“我们只是猜测，妙儿也未必一定就在那里，而且即使是在那里，肯定也有许多碧落教的人看守着，你一个人前去，若是救出妙儿还好，若是有什么闪失，只怕她处境会更危险的。” 吕青看着记月愣了一会人，便跑到床边坐下，两眼盯着莫止，“三弟，你最聪明了，还是你想办法吧，我们全听你的。” 莫止抬眸看着他，突然道：“二哥真的如此喜欢妙儿？” 记月听得怔住。武妙君从三年前认识了他们兄弟三人，就把他们当作哥哥看待，对林砚的尊重，对吕青的喜爱，对莫止的欣赏，让她常常借住在幽篁阁，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家人。这个小姑娘单纯可爱，没有一点大小姐的骄纵之气，便是后来才认识她的记月也非常喜爱她，更何况是经常与她在一起玩的吕青。 吕青的心性犹如赤子，他的喜欢更是真心真意，不会掺杂任何私心杂念。 更何况，妙儿已然如同家人一般，那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想起她在那些人的控制中，也许会吃苦受罪，便心急火燎的难受。可是这个时候，莫止却在问这样不着边际的问题。 记月刚要说话，吕青已经在用力点头，毫不掩饰地对他道：“我喜欢她。” 莫止忍不住掩口咳嗽了几声，才抬头道：“好吧，我们一起去救。” 第60章 江湖路险 第五十九章江湖路险 记月和吕青扶着莫止走到停在院门口的马车前时，看到慕容远风站在车旁。 慕容远风身穿着玄色锦袍，披着一件银鼠出风的玄色斗篷，面色还没有褪尽闭关的苍白，表情凝重，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满目都是一种深刻的情绪。 莫止看见他，停下脚步，等他走过来。 慕容远风的目光划过记月和吕青的脸，最后停在莫止脸上。然后顿了一顿，漫步走过来。 “三公子，记月姑娘，你们来到凌渡山庄，远风多有招待不周之处。” 莫止的眼神闪了闪，“哪里，庄主客气了。” 记月道：“慕容庄主，凌渡山庄的天机弩被抢走，音信全无，现在碧落教又陈兵在不远的山神庙，不知慕容庄主有什么打算？” 慕容远风唇角略略牵动了一下，算是笑了笑，“我说过，该来的终将会来。这个江湖，总是充满了恩怨情仇，永远也没有终结。若是必须动武，也不过如此了。” 莫止的凤眼轻轻眯了眯，没有说话。 慕容远风又看着他。此时的莫止病情刚刚稳定，看去一脸憔悴，体力也不是很好，吕青和记月两个人在他两边扶着他的手臂，他也好像很需要这两个人的支持。 慕容远风嘆了一口气，“可惜，三公子的身体这样差，不然，远风真的希望可以与你一起研究暗器。” 莫止苦笑，“难道只是因为我的身体差么？” 慕容远风道：“自然，就算你很健康，人生天地，红尘纷扰，竟然难以得一日闲暇。我不知道天下是否真的有人可以只为自己的志趣而活，活得从容洒脱。” 莫止怔了一怔，低头咳嗽。 慕容远风道：“暗器，可以不用机关发出，单凭发出暗器者的内心。其实所有的机关术，也都是跟随着人的意志。也许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机关术，包括武器，包括日常所用，都是因为人而创造的，因为心而创造，却可以让很多力不能及的事情成为可能。” 第83页 记月听他说这些话，不禁惊讶看着他。这个慕容远风，一直觉得他是个怪人，为了他的机关术痴迷得什么都不顾，可是，他何尝不是一个很可敬的人呢？ 歷来的知名科学家，不是有很多人为了自己的爱好而痴迷，一生致力于他们热衷的工作，其他方面都几乎变成了傻子？ 爱因斯坦、爱迪生、牛顿，这些人且不提。她原本生活中的那些医学家、医生，不是就有很多人整天痴迷医学研究，情商低得一塌煳涂么？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痴人，科学才得以逐渐进步，科技才得以越来越完善地改变人的生活。 慕容远风，可以说就是一个古代武侠世界的科学家啊。可惜，他身负庄主之位，无法专注于他喜爱的工作。 记月作为一个医生，对同样专注科技工作的慕容远风不禁生出敬佩之情。 她收回思绪，慕容远风已经又看向莫止，“三公子，若是有一天江湖平静，你的身体也恢復了健康，你是否愿意用你对手法的理解，与我一起研究新的机关？” 莫止淡然的目光中透出一派寒凉。 “人生在世，很多时候并不能只为自己的志趣而活，你说过，这个江湖并不平静……” 慕容远风摇摇头，“你很实际，竟然连梦都不愿做一个。” 莫止道：“我并非实际，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那一句经典的武侠语录说过，“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 江湖确实残酷，人生岂不残酷？有人就有恩怨，恩怨纠葛，尘世纷扰，便是江湖。 他们从彩云山庄出发时，本是两辆马车，两个车夫。前几天彩云山庄的大弟子楼峰返回时，其中的一个车夫驾车带他走了，所以记月便与吕青莫止同乘剩下的马车，仍旧由彩云山庄的车夫驾车。 只是，武妙君不再跟在他们身边。 来凌渡山庄的一路上，武妙君一直跟记月同乘一车，一面与她有说有笑，一面不时从车窗探头出去对后面马车上的吕青打招唿。她可爱又活泼，加上吕青爱玩爱闹，气氛甚是热闹。 可是这次，记月担心着她的安危，吕青坐在车上埋着头一言不发，莫止体力很差，也只是靠着休息，一路上几乎没有一句话。 车行一路下山，顺山路缓行，渐渐道路变得比较宽敞，路旁有一些山村小店。 记月一惊，这里正是半山那个集镇，也就是碧落教出没之地。 她连忙掀起车帘叫车夫，“这里应该有其他的道路，不要从这里走，我们还是绕过去。” 车夫应了一声知道，赶马前行，准备从附近的山路上绕行而过。 吕青回头看莫止，“三弟，妙儿妹妹真的不在这里么？那些抓走妙儿妹妹的人就在这里，我好想去打他们哦。” 莫止睁开眼睛看他，伸手拍拍他的手臂，“二哥，妙儿不在这里，放心，她是不会受苦的。” 记月听莫止又这样肯定地说话，感觉他自然是在安慰吕青。妙儿究竟在哪里，会不会受苦，他又如何能知道呢？可是他这样说了，看上去吕青便是一脸信任的样子。 “嗯，三弟，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你说的话，总不会错的。” 记月又伸头看了看远处在房舍间隐现的山神庙的飞檐，突然心中一动，回头对他们道：“莫止，既然到了这里，不如你们在此处略停，我扮成当地人的样子，混过去看看。” 吕青马上跳起来，“我也去！” 记月正要说话，突然感觉车外有一点不寻常的动静。 即使不是武林高手，她也是一个习武之人，感官与常人不同。伸手抓住车帘时，却见吕青已经瞪起了眼睛，车里面靠坐着的莫止也已经坐直了身子，闪目看过来。 他们也与她有完全一样的感觉。 记月的手还没有掀起车帘，吕青的身形突然一闪，身法如电，早已从车门飞一样穿了出去。 与此同时，记月也一把将车帘掀了起来。 原本坐在马车车辕上的车夫已经消失不见，吕青正拉住马缰绳，让马车停下来。 “怎么回事？”记月连忙钻出车门，帮着吕青拉住缰绳。马车停下，崎岖的山路上，寒风凛冽，路旁怪石嶙峋，荒草丛生。 吕青剑眉倒竖，满面怒气道：“什么人这样大胆，竟敢在这里袭击我们，一定是不知道吕青大侠的厉害，看我不打得他们乖乖的！” 记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吕青已经飞身跳下马车，几步跳过路旁的怪石，拨开荒草。 荒草淹没之中，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那个死人正是只在方才还在赶车的车夫。 记月不由掩住口。这些人竟然如此残忍，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眼中，竟然分文不值，说杀就杀。她来到这个江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在她面前发生了，可是她无法对这样的事情无动于衷，现在不能，也许永远也不能。 隐隐听到车里传来莫止的声音，记月回身挽着车帘看去，见莫止抬眼看着她，目中透着些担忧，“月月，你小心一些。” 记月道：“车夫死了，在这里袭击我们，肯定是碧落教的人。奇怪，我们不是凌渡山庄的人，与他们也无恩怨，他们竟然也会对我们不利。” 莫止手里握着扇子，起身走过来，记月伸手扶他，两人一起下车。 马车停在路旁，这条山路一片荒芜，前后都没有一个行人。这里距离那个市集还有一段路，冬日里荒草杂树都已经枯萎，一片死寂，好似没有一点生命迹象。 吕青从那片隐藏着死人的荒草丛走回来，四周看看，高声喝道：“什么人这样不乖啊？随便杀人！赶快出来，把妙儿妹妹交出来，吕青大侠可以饶你们不死！” 他的话音未落，好像在回答他的话，原本毫无动静的荒草杂树间突然掠过十几道黑影，如同闪电一般，在记月看来，竟然都看不清他们的装束身形。 可见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轻功高手，在他们面前展示的，也是上乘的轻功绝技。 这些人并不停留，也没有在他们面前亮相或攻击，只是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飞掠，好似在像他们展示轻功的境界。 记月只能拉开跆拳道的防守姿态准备迎敌，突然见莫止扶着车辕站在那里，手里的摺扇展开，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 他的飞针虽然厉害，但他现在的体力比不上从前，是不能与人交战的。 “莫止，你回车里去！” 记月一面拉开架势靠近他，想要凭藉一己之力保护他，一面高声道。 莫止回眸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言。 吕青站在车前，双臂交抱在胸前，冷眼看着四周飞掠而过的人影。 竟敢在天下跑得最快的人面前展示轻功？ 就在那些黑影飞快掠过的同时，吕青突然脚尖一点地面，纵身而起，双手一伸，十指如钩，只听两声闷哼，已经有两个人被他的抓住手臂，奋力一拉一掷，那两个人控制不住身形，被一下甩出去，只听两声惨叫，重重摔在地上。 第84页 吕青从容收功，身形飘然落地，看着面前摔得跌跌撞撞往起爬的黑衣蒙面人。 “你们这些傢伙，竟敢在吕青大侠面前炫耀轻功？你们的轻功跟我比，差远了！” 第61章 真相若揭 第六十章真相若揭 即使临近了市集，这条山路上也没有一个行人。冬日的寒风阵阵吹过，脸上都感觉到针刺般的痛感。 以前，这里一定不会如现在这般荒凉。肯定是最近碧落教占领了那里的山神庙以后，才没有人敢在这里经过了。 吕青双臂交抱站在路中间，对刚刚爬起来的两个黑衣蒙面人怒目而视。 记月侧身站在莫止前面不远处，闪目观察着周围仍在飞掠着的黑影，准备对抗他们的突然进攻。 那两个倒地黑衣人站起身来，突然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同时纵身而起，身影如同两道黑线，向吕青勐扑过去。 与此同时，原本在周围飞掠着伺机动手的蒙面人，也好似立即有了明确的目标，不再单纯地展示轻功，而是兵分三路，向马车前的三个人冲去。 他们是三个人，而这些黑衣人有十几个。 有五六个人与方才正在进攻吕青的黑衣人一起，将吕青围在中间，拳□□加，身形闪动，战在一处。三个人冲到记月面前，用高深的中国功夫开始挑战她的跆拳道。另外的几个人，则直接扑向莫止。 记月大吃一惊，莫止的体力很差，发出飞针消耗心力都可能让他发病，更遑论与这些武林高手交手。 她立即向后一退，用最快的速度躲开攻击自己的三个人，双脚发力腾身而起，飞跃到莫止面前，就着跳跃的冲击力，双腿连续踢向莫止跟前的几个人。 这是她掌握的跆拳道最高难的技术动作了，也算是她压箱底的绝招。 那几个黑衣蒙面人可能是没有注意到她，抑或是注意到了而没有想到她会出这样的招式。那些有力的踢腿竟然没有一脚落空，每一脚都分毫不差地踢在一个黑衣人身上。随着一阵闷哼声，几个黑衣人被踢得四散倒地。 记月身形落下，双脚着地，将莫止护在身后，那些被踢中的黑衣蒙面人四散倒在周围。 突然有一种空前强大的感觉，她好像是一个笑傲江湖武功绝顶的女侠，威风凛凛，力挫群寇。 可是，这些碧落教的人，不是一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么？她的跆拳道又有了进步么？竟然可以一个人同时打倒这么多的高手？ 记月一面体会成就感，一面心中又不能说服自己。 那边，吕青已经跟那一群黑衣蒙面人激战在了一处。他深青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在那群人中腾跃，力战群敌，招式快得几乎看不清。 然而，对方人数众多，他即使武功再高，身形再快，也已经被缠斗包围，无法脱身了。 此时，方才被记月突然的进攻踢翻在地的黑衣人也重新站起来，围住了她与莫止。 记月一咬牙，跆拳道也不是白给的，大不了以死相拼。她活动了一下颈部和手腕，认真地拉开架势，准备迎敌。 突然感觉莫止的扇子压在了她的手臂上，连忙回头看去，见莫止正在看着她微笑。 “月月，去帮二哥，我不怕他们。” 记月低头看看他的扇子，他要用飞针？可是，他现在的身体状态，真的可以么？ 还未等她说话，莫止的扇子突然加上了些力度，记月身不由己，被他远远推出去。 “莫止！”记月张口刚刚叫出他的名字，已经有两个黑衣人向她出招，她被迫接招，身形后撤躲闪，趁他们一招未尽之际，踢出几记高踢腿。 插招换式，你来我往几招过去，对方身法稍微慢了一些，又被她一脚踢中，同时后退。 两个黑衣人后退几步，稳住身形，相互使个眼色，突然飞身而去。 记月顾不上他们，连忙回身去看马车前的莫止。这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马车前已经空无一人。无论是那些黑衣蒙面人，还是莫止，都已经踪迹不见。 记月急得四下观望，冬日荒芜的山野间，一直到远处的小镇，都一片寂静，看不见人影。回头看时，那边吕青依旧在跟他周围的黑衣蒙面人缠斗，打得热火朝天。 “吕二哥！莫止！” 记月说着，直接冲上去帮助吕青对敌，可是她还未动手，那些人却突然趁着她冲上来造成的暂时混乱同时撤步抽身，唿哨一声，纵起身形，四散飞跃而去。 吕青见他们逃走，立即运功要追赶上去，口中叫道：“什么？打不过还想熘？你们的轻功那么差，跑得了么？还不给我站住！” 他还没有飞身跃起，记月已经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着急叫道：“快停下，莫止不见了！” 吕青当即停下来，回头去看马车。 “啊？三弟？他去哪里了？” 记月急得眼眶都红了，“方才那些人缠住我，只是很快的时间，莫止就不见了，一定是被他们抓去了。” 吕青跑过去，车上车下找了一圈，又四周找了一番，拧着眉搔着头，“不会啊，三弟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一下就被这些傢伙抓去呢？不可能啊。” 记月道：“这些人肯定是碧落教的人，他们跟莫止无仇无怨，为什么要抓走莫止呢？” 她一面说着，心中将方才交战的前后回想了一下，突然感觉，这些人突然出现在此所做的一切，好像就是要绊住她与吕青，袭击莫止。 那么，这些人就是为了莫止而来？ 而且，他们在这里袭击，也没有带武器，与她和吕青交战时，好像也没有下什么杀手，好像并无伤害之意。甚至，她那几招跆拳道的踢腿动作，难道真的功力那样高深，竟然能一招制敌地控制住这些高手么？ 心中想着，口中不由得喃喃道：“碧落教的人竟然就是为了莫止而来的……” 吕青跑到她身边，睁大眼睛看着她，“月妹妹，你说他们就是来抓三弟的？这些人太坏了，抓住了妙儿妹妹还不算，还要抓住三弟，看吕青大侠去打他们，把三弟救出来！” 说着，他已经转身向小镇方向跑去。 记月连忙叫住他道：“你去哪里找他们啊？” 吕青回头道：“碧落教不是占领了山神庙么？三弟若是被抓去，肯定是在山神庙，我们马上去救他！” 记月一想有理，她此时方寸大乱，心智倒比不上吕青了。回头看看马车，想到车上的医疗器械不能就这样扔在这里，便喊吕青回来赶车。 吕青拍拍头，“吕青大侠傻了，驾车去不是更好么？” 两个人牵马调转车身，记月不经意看了一眼车后，突然惊叫了一声。 吕青道：“月妹妹，怎么了？” “莫止的轮椅，不见了。” 院中的石板路落满了枯叶，轮椅行在上面，发出轻微的碎裂声。这座古老的山神庙，以往香火还好，修缮也还整齐，所以虽然陈旧，倒没有什么破损。 第85页 如今庙中的僧众都已经被赶走，不仅没有了香客，就连小镇上的居民也已经所剩无几了。所以，现在这座庙宇的几个院落，都成为了碧落教的天下。 佛殿后面的禅院中，两排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按刀站立，两个黑衣人推着轮椅，慢行在石板路上。 莫止坐在轮椅上，面色无波，手中理着摺扇，看上去就像在幽篁阁的后花园闲步。 轮椅推过佛殿，沿着禅院的石板路，来到一间紧闭的禅房前。两个黑衣人没有停留，直接将轮椅推进禅房，然后轻手轻脚退出去。 莫止抬头环顾了一下这间干净简单的禅房。这个房间很宽敞，布置简朴，门窗紧紧关闭，使得房中的光线比较昏暗。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手中的摺扇缓缓展开，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精緻的扇骨。 房门打开，又关上，外面的光线和寒风在短暂的时间内充溢了一下这个孤独的房间，然后便又恢復了宁静。 一个身穿黑色斗篷，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缓步走进了房间，慢慢走到莫止面前。 莫止抬头看她，面色依旧无波，双目一片淡漠。 那个人在他面前静静站着，好像忘记了说话，也忘记了要做的事。 莫止淡淡地低下头，继续理着手中的扇子。 一阵抑制不住的颤抖突然席捲了那个人的全身，甚至她的喉间都发出了哽咽声。突然，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莫止面前，俯身在他脚下。 “公子……” 莫止手中的扇子合拢起来，目光投向叩拜在脚下的人，却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 那个女人抽泣了一会儿，好像是努力抑制住了自己的失态，直起身子，依旧跪在莫止面前，声音还是带着哭腔。 “公子，你的身体如何？” 莫止轻轻嘆了一口气，漫声道：“不要哭了，起来吧。” 那女人再次叩拜，才站起身来，在莫止面前站定。 莫止道：“白姐姐，你找我来，何事？” 那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伸手解开斗篷的带子，将斗篷脱下来。又将面具从脸上摘下来。 立即，原来那个诡异的黑衣人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一个样子。身穿道袍，竹簪束髮，一脸清淡的面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中年道姑。 这位碧落教的尊主，竟然就是无邪观失踪的首席弟子，白佳容。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62章 拨云见日 第六十一章拨云见日 白佳容依旧是那个很平凡的道姑的样子，人到中年，仍旧是清秀白净的面容，朴素耐看。 她就是碧落教教众跟随着的“尊主”，平时以黑斗篷银面具的形象出现，带着一身的诡异气息。 可是今天，她站在莫止面前，眉目悽然，就好似还在幽篁阁的后花园之中，只是凝视着他，忍不住地悲伤流泪。 “佳容没有别的事，就是想看看公子，确定你无恙。” 莫止嘆道：“今日之事，难保月月不会多想……” 白佳容怔了怔，“这个……是我思虑不周了。只是，听说公子在凌渡山庄病情加重，很是担心。” 她说着，一撩道袍便要跪下，口中道：“若是哪里扰乱了计划，望公子治罪。” 莫止手中的摺扇一拂，挡住白佳容的手臂，阻止她下跪，“无妨，她早晚也要知道。其实，我这样欺骗她，很不应该。” 白佳容站起身形，含泪道：“对于月姑娘，哪里说得上欺骗二字。看得出来，公子对她是一片真心的。那次礞山围猎之时，那两个杀手不认识月姑娘，看到她拉住你上马车，便以为她是彩云山庄挟持之人。当时公子的举动，若不是那两个人手快，定然悔之不及。这一切，原本都与我们的初衷相悖的。从那时起，佳容便知道月姑娘的身份了。” 莫止道：“这段时间，有劳白姐姐了。目前的形势，已是蓄势待发之时。所有的人都盼望着有一天可以重见天日，下面的行动，白姐姐自可定夺。” 白佳容沉默了一会儿，“自从上次幽篁阁聚会，佳容跟随师父在碧虚岭发现了碧落教的暗信，暗中寻访幽篁阁，在后花园见到公子，看到了夕照，让我确定公子还活在世上，佳容便下定了决心。我这一生，都在期盼可以报此灭门之仇，可惜復仇无门，只能屈身无邪观，没有想到世上还有不少如我一般期盼覆仇的弟兄。天幸公子已经做好了计划，联繫了所有的旧人，我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众弟兄聚集起来，逐步开展復仇大业。” 她关注地打量莫止，“如今大势已成，幽篁阁已经在我们的人的保护之中，沐阁主和林公子都被我们留在幽篁阁，我已派人告知他们公子不日就会返回。后面的事，佳容自会去做，就请公子回去，好生将养身体，看我们扫平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报教主与夫人之仇，报碧落教灭门之恨。” 莫止沉吟片刻，突然抬头道：“妙儿在哪里？” 白佳容道：“武妙君是武旭朝的掌上明珠，我们已经将她带去彩云山庄，有她在手中，武旭朝自然更容易拿下。” 莫止道：“你们……不要为难于她。毕竟，所有的恩怨，都与她无关。” 白佳容苦笑道：“我们已经接到了暗信，公子存仁善之心自是好事，所以并未动她。” 莫止道：“至于慕容远风……” 白佳容道：“父债子偿，慕容远风休想逃出命去。” 话音刚落，但听敲门之声，一个蒙面黑衣人推门进来，单膝下跪，“启禀公子，尊主，月姑娘和二公子在山神庙前要人，正与属下等动武。” 白佳容还未答言，莫止已经开口道：“好了，送我出去。” “是。”黑衣人领名，上前推起轮椅，向门口走。 莫止在轮椅上做个手势，轮椅停下，莫止回头道：“父债自然子偿，但慕容博当年妄动天机弩后，忧思成疾，抱恨而终，也算受到了惩罚。慕容远风，还是饶他一命。另外，那个楼峰，此人不可重用。” 白佳容锁眉点头，拱手欠身，“属下明白，请公子保重。” 山神庙门前，吕青和记月已经与碧落教的黑衣蒙面教众动起了手，打得不可开交。 虽然吕青功夫了得，轻功更是高得出奇，无奈碧落教的人人多势众，多人围困他在中间，他虽然一展身手，也没办法冲进庙门。至于记月那里，跆拳道的招式虽然奇特，与这些武林高手相比还差得很远，自然更是无法突破。 但是奇怪，记月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破绽经常暴露在这些人面前，却没有人趁机上前攻击她。这些碧落教的教众只是在防御，压制她的进攻，避免她闯进庙门。 一直以来，对于碧落教，她只看到他们恐怖阴暗，杀人不眨眼。尤其在彩云山庄秋猎的那天，那些黑衣人简直就是刀剑浴血，在猝不及防的彩云山庄门人弟子之间拼斗，那血肉横飞的残酷让她不寒而慄。 第86页 不知为何，今天她见到的碧落教，针对着他们而来，却显得并不残暴，出手都留着分寸，显然不愿伤害他们。 正在争斗，突然庙门打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身披黑斗篷的人迈步走出来。 记月大吃一惊，这个人正是他们来凌渡山庄时，途中遇到那个率领碧落教拦截他们的人。她连忙甩开身边的对手，与吕青摆好联手对敌的姿态。 戴面具的人高高站在台阶上方，站在山神庙的庙门前，银色面具闪闪发光。 吕青不等她说话，已经高声沖她叫起来，“是不是你们抓走了我三弟，还有妙儿妹妹，快把他们给我放出来！” 戴面具的人冷笑起来，“武妙君是我们的仇人，早已有专人押解走了。至于你的三弟，我们没有抓他。” 吕青拧着眉毛瞪着双眼，“没有抓我三弟，那我三弟在哪里？” 戴面具的人道：“你们若要见他，自可去后山，何必在这里哌噪！” 她说完话，向两旁挥挥手，便转身进了庙门。原本围困记月和吕青的黑衣人也一个个收了招式，缓缓后退，把守住庙门的位置。 吕青想了想，哼了一声，“吕青大侠才不相信他们的话，月妹妹，你等着，看我冲进去救三弟出来，再把这些不乖的傢伙打一顿！” 他正要冲上去，记月伸手拦住了他，“等等，不要动手。” 吕青回头看去，见记月紧锁眉头，双眼满是疑惑。 “我感觉他们没有撒谎，走，我们先去后山找找看。” 马车沿着山路，转过山神庙，来到荒凉无人的后山，却见满山荒树，岩石嶙峋。正在山路当中，就见莫止坐在轮椅上。 记月和吕青跳下马车，欣喜地跑上去看他。 记月来到他面前的第一件事，便是低头看他的脸色，然后触摸他的脉搏。 莫止的脸色相当苍白，看上去也很疲惫，顾不得多问，两个人扶他起来上了马车，依旧将轮椅固定在马车后面。 记月心里知道，莫止的身体状态只能越来越糟了，现在要尽快返回幽篁阁，尽快到竹韵堂。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也只有竹韵堂那个地方，勉强还算是有手术的条件。 然而，手术，那真的有可能么？有时候认真想起来，那似乎只是她自己一个天真得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因为，就算是竹韵堂的条件，原本也是不可能的啊。 作为一个医生，她本来应该理智一些，不该如此感性，如此不计后果，如此自欺欺人。 可是，那是莫止，那是她一心一意爱的莫止啊。 将莫止安置在马车的座位上，记月便开始忙着拿出听诊器听诊，测血压，然后给他服药。吕青在旁边按照记月说的帮忙，又下车跑去找清水。 莫止看着记月忙乱，努力支撑着，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快速无力地搏动，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活动也显得很是吃力气短。 他自己知道，无论怎样努力，他的心脏也越来越差了。 服了药，症状便得到了一些控制，记月对旁边端着水的吕青道：“吕二哥，我们要赶快回幽篁阁，林大哥在那里，沐阁主也在那里，我们一起想办法给莫止治病。” 吕青认真点点头，“好，吕青大侠来赶车，月妹妹和三弟要坐好哦。吕青大侠赶车很稳的，不会颠的。” 记月牵动唇角，算是向他笑笑，“谢谢吕青大侠。” 马车平稳上路，记月为莫止系好斗篷的带子，将医疗器械收起来。 突然，她的手被莫止抓住了。 记月回头看去，莫止的脸色刚刚恢復了一些红润，但是双目中依旧满是疲惫。他的手冰凉汗湿，紧紧握着她的手。 “月月，难道，你不想问我什么事么？” 记月皱皱眉，今天的事，以前的事，都有很多令人疑惑，难以解释的疑问。尤其是今天，这些事还都牵连到莫止身上，难道，所有的疑惑和谜团，与莫止有什么关系么？ 最初，她刚刚穿越而来，在幽篁阁后花园，遇到的那个道姑白佳容，在看到夕照时那样惊异的表情。 幽篁阁聚会，原本是一个古代的联谊会，却莫名其妙地邀请了一群道姑参加。 那个晚上，白佳容站在莫止的面前哭泣。 三十年未出江湖的钟离门，莫止却有印象，还记得一个“离”字。 赴约前往凌渡山庄的路上，究竟是谁杀死了那两个钟离门的人？ 莫止第一次见到武旭朝，那样傲慢无礼的表现，以及见过他以后，那样的失态，以至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礞山秋猎，那只梅花鹿那么巧出现在武旭朝面前，又是那么巧，莫止在武旭朝射出羽箭时说了一句扰乱他心神的话。 凌渡山庄，偏偏那夜他们拜访慕容远风，便是偏偏那夜黑衣人来抢夺天机弩。 他那么肯定地告诉吕青，妙儿在彩云山庄。 还有今天发生的一切。 记月想了想，向莫止微微一笑，“何必多问，你若是想要告诉我，你自然会说的。” 第63章 图穷匕见 第六十二章图穷匕见 莫止静静地看着记月。 他的目光依旧是凉凉的，清清淡淡，不带什么情绪。但他的眸子中却是清晰地映着记月的身影，深深的印刻。仿佛在这个世上，在这一刻，只有她在他的眼里，在他的心里。 看着他的眼睛，记月真的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住，永远定格在这里，没有从前，没有以后。 莫止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我们暂时不回幽篁阁。” 记月勐然醒悟，“什么？不回幽篁阁，你要去哪里？你的身体，我担心……” 莫止微微一笑，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头髮，“月月，我知道你想救我，可是，回到幽篁阁，你真的就可以救我么？” 他的手划过她的头髮，停在她的腮边，轻轻抚着。记月自己都没有注意，早有一滴眼泪滑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又落在莫止的手上。 回到幽篁阁，真的就可以救他么？ 若是心衰进一步加重，他将会错过适当的手术机会，到时候即使是手术，都会于事无补了。 可是，难道林砚的那个竹韵堂，真的可以做心脏手术么？就算那里的器械、环境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但距离可以进行心脏手术的手术室，也是差得太远了。更何况，她是一个心内科的医生。 如果真的不得已，她要亲手为莫止做手术，那就不亚于她要亲手杀死莫止。 她的心勐地惊颤了一下，那个残忍恐怖的梦再次浮现眼前。 她自己看不到，当她被迫面对现实地考虑着最可能发生的一切，她一贯自信的表情变得如此无措，双目都透出深深的绝望。 莫止看着她，不禁紧紧锁住眉头，倾身过来，伸臂将她拥入怀里。 “对不起……” 让她如此绝望悲伤，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当爱来得情不自禁，只知道不顾一切地享受相恋的幸福，故意无视必将到来的痛苦。他也曾犹豫过很久，纠结过很久，也已经做好了经受离别的准备，可是，当离别逐渐迫近，依旧还是心如刀绞。 第87页 记月依偎在他的怀里，接触到他真实的存在，原本心中的绝望反而更加泛滥起来，泪水没有阻拦地洒落。 忍不住双手抱住他的腰，好像这样他就不会离去，这样抱紧他，就可以将他留下来。 突然心中勐地一紧，一种强硬的心态突然冲上头顶。她是一个医生，还是一个现代医生，一个小小的房间隔缺损，难道就把她难住了么？ 她狠狠咬住牙，直起身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又抬起眼睛看着莫止，目光又一次变得明亮坚强起来。 “莫止，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月月……”莫止看着她的眼睛几乎看呆。她就是这样的，不到最后一刻，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也绝对不会允许他放弃自己。 她是用着全部的心力在爱他，毫无保留，不计成败。 若是她知道了所有的一切，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呢？她还会不会这样爱他？莫止一直不敢告诉她所有的一切，但是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再对她隐瞒了。 莫止淡淡地笑了，手指依旧抚着她脸上的泪珠，“月月，我想要告诉你一切。其实，我对你一直有所隐瞒。这样很对不起你，但是无论你听到什么，无论我是什么人，你都要知道，我对你的心意都是真的，好不好？” 记月眨眨眼睛，虽然知道有很多疑问都可能与他有关，她也时常抱着一些好奇的心理，但是内心深处一直有一点担心，有一点自我逃避。有时候甚至有意识地淡忘，不去想那些秘密的根源。 记月抿抿唇，“我说过，你若是愿意说，就会说的。我不想要求你什么，如果那是秘密，就不要说也好。” 莫止摇头笑了笑，“你早晚都要知道，何必如此。” 记月稳定了一下内心，她知道，让莫止一直隐瞒她到今天，让这个江湖如此混乱，又如此疑窦丛生的秘密，一定就是今天他要告诉自己的事情。莫止、碧落教，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牵连呢？ 莫止光洁的眉头轻轻收缩了一下，双目中一片寒凉。 “月月，我自幼在幽篁阁长大，我的童年，似乎全部都是幽篁阁。但是其实，我最深刻的记忆，却是在五岁时……那一场毁灭一切的大火，还有，那天黄昏的夕照……” 他的身体竟然颤抖起来，这么多年，那如血残阳时刻都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成为他心中最深的伤痛，也是他原本人生的唯一目标。 “十七年前的一场大火，烧掉了我的家。那一天，我亲眼看着爹爹被天机弩乱箭穿心，娘为了救爹爹，被彩云山庄的人一刀夺命。那天瀛洲岛变成了一片血海废墟，到处是血，是火，简直与天上的残阳连成了一片。” 他突然咳嗽起来，掩住口俯下身去。 记月惊愕地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她机械地这样做，脑中却一片轰鸣。 她听过很多人说起十七年前的瀛洲岛大战，但是听到莫止说起这件事，还是第一次。 在那场大战中，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联手覆灭了碧落教，杀死了教主归居风和他的夫人。凌渡山庄庄主慕容博在那次大战中启用了天机弩，归来后思虑成疾，抑郁而终。无法想像那次的瀛洲岛大战，是一种多么惨烈的情景。 可是今天，莫止说的话…… “你是说……” 记月曾经想像过莫止与碧落教有某种关联，但是从来没有想像过他会是碧落教的什么人。可是，方才她分明听到，莫止说出爹爹和娘这样的称唿。 莫止忍住咳嗽，抬眸看着她。 “碧落教主是……我的爹爹。” 记月睁大了眼睛，在他面前忍不住地摇着头，“不可能啊，我听许多人说过，碧落教的教主没有后代的，你……” 莫止的嘴唇牵动了一下，似是一笑，“是，他从来没有向世人承认过我的存在，只是因为，我是一个有病的孩子。” 这个江湖中的人，无论老幼，只要听说过归居风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性格古怪非常的人。他什么事都是随性而为，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受教主的风格所染，碧落教的教众个个都是高手，也个个都是不受礼数和规则控制。 归居风有一个有病的儿子，他竟然也会在意这样的事，自己不能接受，也不向任何人提起。 “莫止……”记月扶着他的手臂，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莫止的目光看着前面摇摇摆摆的车帘，回忆好似流水一般，流过早已逝去的时光。 “我其实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五岁以前，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瀛洲岛，爹爹和娘亲也很少离开家。他们虽然从未向世人承认过我的存在，但是在我的记忆之中，他们很爱我。他们常常陪我一起玩，还请过很多名医为我治病。现在想起来，我记忆中的那个“离”字，就是钟离门的意思。” 他回头看着记月，那双凤眼激盪起明显的涟漪，好似原本一潭静水，突然狂风颳过，掀起惊天巨浪。 “月月，你知道么？我从瀛洲岛来到世间，保全了一条性命，但是那天的血腥和火海一直在我心里。我会活下来，会继续我的生命，也要完成我的使命。就算我的时间只有这样长，就算我没有未来，最起码我要在终点到来之前，完成我必须做的事情。” 记月茫然无措看着他，想起他时常穿的凄艷的红衣，和那红得如同残阳的飞针。 眼前好像看到一个瘦弱的小男孩，一个人站在一片如血残阳之中，看着火光瀰漫着自己的家园，看着家人喋血，看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十七年，他隐藏身份在幽篁阁度过，忍受着病痛折磨，同时也忍受着所有的回忆。 他在这些年间，一定是一直在利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联繫着江湖中存在的碧落教的旧人，逐渐让碧落教復甦起来。因为他的使命在催促着他，他自己也知道，可以利用的时间原本也不多。 在认识记月之前，他就是一直这样生活，这样经受折磨吧？而且他的生活，原本也只有这一个内容。 “那么，沐阁主和林大哥，还有吕二哥，知道这些事么？” 莫止道：“不知道，当时白佳容救我离开瀛洲岛，便与我失散，师父遇到我带我来到幽篁阁。我那时虽然只有五岁，也懂得隐藏自己的身份。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不知道我真正是什么人，这也是我感觉最愧对他们的。甚至，这些年来我送出的暗信，几乎都是让二哥帮我送的，因为他的轻功那样好，又对我百依百顺，于是我便利用了他……” 他又看向马车前方，这时吕青正坐在车辕上赶车。 “我无法回报师父和两位师兄，若我今生欠了他们，也只好来生再还了。” 他又咳嗽起来，有生以来，他是第一次这样说起过去，剖析内心。 “妙儿……”一朵火花从记月的思想里跳脱出来，使她一把抓住莫止的手。 第88页 莫止既然是碧落教的少主，那么他一定是可以救出武妙君的。 可是，另一个方面，武妙君……竟然是莫止杀父仇人的女儿…… 记月心中忽上忽下，握紧莫止手的手指又慢慢放松开来。 莫止看着她，突然轻轻勾了勾唇，“所以，我们先去彩云山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感觉到，白佳容这个人很蠢唉～ 第64章 卧薪尝胆 第六十三章卧薪尝胆 马车在路旁停下，吕青跳下车辕，跑到车旁边，伸手去扶从车上下来的莫止。 莫止扶着吕青的手，沿着梯子下车，记月在他后面跟随着。 看着吕青那双纯真无垢的大大的眼睛，目中清晰反映着他内心的喜怒哀乐，通透得好似一潭净水。莫止心头微颤，只能点头道：“多谢二哥……” 吕青皱着眉看他，“三弟，好端端的，停车做什么？方才月妹妹还说过，我们要尽快赶回家去，师父和大哥可能还在等我们呢。” 记月跟在后面也下了车，却是低着头，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几乎没有任何思想，只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连她自己也无法判断。 莫止道：“二哥，妙儿不是在彩云山庄么？我们还是先去彩云山庄。” “妙儿妹妹？”吕青立即睁大了眼睛，他想了想，又看看莫止，突然摇头道，“不，吕青大侠还是先送三弟和月妹妹回家。吕青大侠自己去救妙儿妹妹就可以了，三弟治病要紧，不能耽误。” 他担心着妙儿，也担心着兄弟，甘愿自己面对危险。 都说他心智不全，他只是太善良，太单纯。 莫止抿唇不语，迈步向前走了两步，抬头看向周围的山岭荒树。 这里已经离开了凌渡山庄很远，前后没有村庄人家，山路荒凉。冬日的群山光秃秃的，树木只剩下了干枯的枝桠，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风景，也没有什么生气。 记月和吕青也不由得顺着莫止的目光眺望远处，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突如其来，从路旁远远近近的山石和枯树后面闪出来几个黑影，如同鬼魅一般的人影飘飘忽忽，在他们周围不远处停下。 几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 碧落教的人。 看到这些人出现，记月心中有种惊悟的感觉。莫止是碧落教的少主，而且身体有病，在碧落教已然重现江湖的时候，自然他走到哪里，都会有碧落教的人随行保护他，可以说是他的护卫。这些人个个武功高绝，也只有感官超常的莫止可以觉察到他们的存在。其他就连吕青，虽然轻功超凡，也难以知道他们随行。 吕青突然看到这些黑衣人，顿时大惊，一横身站在莫止和记月前面，指着他们叫道：“你们这群傢伙，怎么又跟来？不是说了么？不要找我三弟的麻烦，你们没有长耳朵么？” 他拧着眉头拉开架势，“好，今日就让你们领教一下吕青大侠的厉害！” 吕青刚要动武，突然感觉到莫止的手指按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法很轻，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手势却带着很强的安慰。吕青立即感觉到了他的镇定，收起身法，回头看他。 莫止对着吕青一笑，一手推着他靠后，一面缓步走到了他的前面。 他站在那些黑衣人面前，默然无语，目光在他们之间扫过。 黑衣蒙面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从幽篁阁聚会之后，白佳容离开无邪观，便着手联络起了十七年来莫止暗中联繫的旧部。这些人原本就是碧落教位于江湖的暗线，从前就不在瀛洲岛，冥冥中避开了瀛洲岛的灾难。还有一些是在瀛洲岛大战中侥倖逃离的人。当年他们得知了碧落教覆灭的消息，本来悲痛不已，只准备隐匿江湖求生，后来莫止利用吕青单线传暗信给他们，他们才得知少主还在世上，于是韬光养晦，忍耐着，等待有朝一日復仇。 白佳容联络起这些人之后，他们互相之间都有了联繫，并开始听命于白佳容，扩充实力。于是，碧落教得以暗中发展，力量逐渐壮大起来。 在联繫到旧部之初，白佳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选了几个碧落教的顶尖高手，任命为少主的护卫，暗中随行在他身边。 于是，赴约凌渡山庄，那两个钟离门的人暗随记月和莫止，还示威地毒杀了两个车夫。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没有任何戒备间，他们被一剑穿心，曝尸荒野。 那时，莫止便已经知道，碧落教的暗卫已经时刻在他身边。也只在礞山围猎之时，他曾经指派这些人参加围猎，暂时离开过他。 这几个暗卫一直在暗中行动，从来没有见过光，没有想到今日莫止会明确地召唤他们出来，让他们与记月和吕青正面相对。 愣怔了一会儿，几个人终于领会了莫止的意图，同时跪下行礼。 “参见公子。” 吕青立即把两只眼睛瞪圆，记月虽然知道了箇中原因，但是真的面对这种局面，还是说不出的惊诧。 朔风萧索中，莫止站在那里面对着那些跪倒在地的诡异蒙面人，那种景象，有一种说不出的悽恻。 看了他们片刻，莫止道：“不必多礼，我只是想要问你们，白姐姐现在何处。” 几个暗卫慢慢站起来，相互看了看，才挽剑欠身道：“启禀公子，她已经去往了彩云山庄。” 莫止点头道：“武旭朝，他可有动作？” 暗卫道：“彩云山庄早在公子离开之时便暗中派人潜行出海，寻访瀛洲岛，我们的暗线提前得到消息，在他们出海之前拦截了他们，一个也没有放过。这段时间，武旭朝除了联络凌渡山庄，想要重新获得天机弩的支援，还依仗武林盟主的身份，向江湖中的门派发布英雄帖，号召各门派联合一心，对抗本教。可是他并未料到，江湖上所有的知名的门派之中，全部有我们的暗线。这些暗线虽然为数不多，却都起着决定胜负的作用。” 莫止点头道：“有劳各位了，告诉白姐姐，将来一定论功行赏。” 暗卫躬身道：“本教发展壮大，暗线遍布江湖，全仗公子多年的辛苦筹谋。我等忍辱偷生，得公子相偕，才可以重见天日，敢不效死，焉能求赏？” 莫止道：“如今彩云山庄局势甚是紧迫，白姐姐那里也需要人手，你们不必跟随我，先赶去彩云山庄吧。” 几个暗卫互相看了看，嗫嚅道：“可是，尊主有命，我们需要护送公子去往幽篁阁，公子的身体……” 莫止抬手止住他们，“无妨，去吧。” 那些暗卫听了，只得后退再拜，突然运起轻功，几道黑影顿时随风而起，早在一丈之外，倏忽飘去，消失在山野之间。 莫止转过身，面对着记月和吕青。 记月茫然看着他，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他一般。依旧是那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斗篷里面依旧是如火的红衣，但是今天，这一切突然有了不寻常的韵味。 第89页 那个淡漠寒凉的莫止，那个被师父师兄疼爱的莫止，那个病弱的莫止，那个爱着她，对着她说笑话，宁愿为她挡剑的莫止。 他，是一个心思深沉得无法估测，多年筹谋报仇雪恨的江湖中人。 可是，这些年他的心思，他的筹谋，又是怎样的痛苦经营啊。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是怎样将所有的心思隐藏在心灵深处，没有对一个人提起，就这样经营了十七年。 记月突然想起了幽篁阁中莫止的房间。他的房间里满都是书籍，除了一副棋盘，没有丝毫用于娱乐休闲的东西。可想而知，他从幼小之时，便是卧薪尝胆，从来不敢轻松过一天。 漫天残阳如同血染，熊熊烈火，在天水之间。 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就那样睁着大大的眼睛，茫然看着面前的被毁的家园。 记月感觉到自己的心疼痛欲碎，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吕青却已经冲上去对着莫止眨着眼睛，“三弟，怎么回事？这些傢伙为什么这样听你的话？他们不是什么什么碧落教的人么？他们不是抓走了妙儿妹妹么？他们都是坏人，三弟不要跟他们来往啊，师父和大哥会生气的。” 莫止蹙眉看着他，等他说完，才嘆了一口气道：“二哥，对不起，小弟也是碧落教的人……” 吕青大睁着眼睛愣了一会儿，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 莫止道：“这么多年，小弟一直瞒着师父和两位兄长，还利用二哥的轻功做了很多事，二哥还以为我是与你做游戏，真的很对不起。二哥，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求你可以相信，小弟心里，一直视你们如亲人。” 吕青想了一会儿，摆摆手道：“吕青大侠是世上跑得最快的人，不会怪三弟跟我玩送信的游戏，而且吕青大侠按照三弟说的，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可是三弟，那些人看上去很听你的话，你可不可以让他们放了妙儿妹妹呢？” 记月听了，不由也抬起头来。莫止若是提出放了武妙君，自然不会有人阻拦，但是，若是他想要放了武妙君，那么早在凌渡山庄之时，便已经放了。 要对付武旭朝，他的掌上明珠武妙君是最好的筹码，碧落教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莫止，不会放过他杀父仇人的女儿。 “莫止……”记月凝眸看着他，不知该怎么说好，“妙儿她，与十七年前的事没有关系的，她一直喜欢幽篁阁，喜欢我们，她应该是我们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晴天霹雳！为完成政治任务，科室竟然让我下月初去参加什么职业病法规的考试！我一窍不通啊，从小就对政治啊、法规啊这些无感，背也背不过，而且这次都没什么准备时间了啊，非考零蛋不可！55555 第65章 瀛洲夕照 第六十四章瀛洲夕照 礞山高耸如云的群峰逐渐显露在天际，车马前行，距离彩云山庄已经越来越近了。 由于彩云山庄的江湖地位，附近的地区也一直是景象繁荣。市镇繁华，商铺林立，熙熙攘攘。记月记得当初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就曾经感嘆过武林盟主的居处不同寻常，竟有一点现代城市的那种喧嚣感。 可是现在，只是一接近这里，便感觉到了很强烈的不同。 马车已经接近了彩云山庄，原来的市镇商号依旧如故，但是路过的街道却都是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行人。 原本那些生意很好的商铺，很多都封了店面，只有招牌旗幌，还无声挂在冬日寒风之中。冷风吹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捲起遍地的枯叶黄沙，原本繁华的道路，显得无限荒凉。 记月看着窗外的景象，回头看看莫止。他安静地坐着，目光淡淡地从窗口扫出去，扫过外面反常的街景。 难道，已经发生了什么？ 无论古今，让一个地方的繁华迅速衰退，生机迅速消失的事情，便是战争和死亡。 他们离开这里时，碧落教已经在礞山出现，但是彩云山庄人多势众，防守森严，就算碧落教的人武功再高，组织再严密，也很难突破防线。 但是他们在凌渡山庄时，武妙君被碧落教抓住，听说早已被带回了彩云山庄。 有了彩云山庄的大小姐在手中，武旭朝自然会被要挟。他只有这一个女儿，也许在他心中，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比他的女儿更重要。 记月再次感到一阵心痛。她对莫止说过，十七年前瀛洲岛上发生的一切，与武妙君没有任何关系，她喜欢幽篁阁，喜欢他们所有的人，把他们当作亲人般对待，她，原本就是他们的妹妹。 可是，把她作为杀父仇人的女儿，莫止并没有放过她。也许当初，碧落教抓住武妙君，并不是莫止的授意，但是，在武妙君被俘之后，莫止确实没有发出过命令让他们放人，而只是通过吕青送了一封暗信，让手下善待于她。 武妙君可以说是碧落教对抗彩云山庄最有力的武器，莫止无法轻易放过她。 马车一片安静，无论是车厢里的莫止和记月，还是车辕上赶车的吕青。 虽然大家都看到了情势的变化，却没有人说一句话。 映天湖的波光荡漾在寒阳下，水面微微的涟漪并未让人感觉到以往的安闲，在暴风雨来临之际，一切都会是平静的，这种平静甚至比真正的恐怖还要可怕。 马车驶过大桥，背山面水的彩云山庄，就在眼前。 吕青将马车一直驶到彩云山庄大门口，见大门紧闭，以往总是有很多门人弟子看守的门外空无一人。 吕青勒住马，从车辕上跳下来，跑上前去叩门，边叩边喊：“来人！来人！妙儿妹妹回来了没有？” 很快，几个劲装佩剑的弟子打开大门，抬头看他，又看看后面从马车上下来的记月和莫止，行礼道：“原来是吕二公子，大小姐还没有救出来，不知道那些人把她弄去了哪里，盟主正在想办法。” 一行说着，一行向后面的记月点头，“三位请稍后，我等去向盟主通报。” “等等。” 那弟子刚要转身，马车旁边清越好听的声音传来。 记月回头看去，莫止站在马车旁，神情一如当初第一次来到这里。那双凤眼透出的目光如此淡漠，好似任何情绪都难以进入他的心里。 “叫武旭朝出来见我。”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带什么情绪，但一字一顿，而且每一个字本身，便带着很重的分量。 他叫武林盟主出来见他。 那弟子愣了一下，侧目看他，“三公子说什么？” 莫止冷笑一声，“你问武旭朝，他可还记得十七年前瀛洲岛的夕照。” 瀛洲岛，碧落教，这些词必定是这段时间彩云山庄最惊惧的词语。那弟子虽然听不大懂，但也知道事关重大。几乎没有迟疑，大门立即关紧，几个弟子长剑出鞘，守在大门前，冰冷的剑锋直指着门前的三个人。 吕青皱着眉头后退，他搞不懂莫止说的话，也搞不懂目前的状况，更几乎无法判断所发生的事情。 第90页 记月知道，莫止来到彩云山庄，绝不是来放武妙君的。但是她也没有想到，他来到彩云山庄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亮明身份，与武旭朝正面相对。 她还没有说话，突然见莫止对着她伸出手，便上前几步扶住他的手臂。 莫止对她微微一笑，“月月，站到我身后，不要伤到。” 他咳嗽了几声，平復唿吸，伸臂将记月揽到身后。 不要伤到，他要干什么？以一己之力与武旭朝决战，报仇雪恨么？ 还没有来得及动问，彩云山庄的大门突然向两边打开，两列全装贯带的门人手持刀剑冲出来，其后，楼峰手提长剑，大踏步走出大门，站在莫止对面。 莫止看了他一眼，眼睫微动，唇角掠过一丝笑意，目光便投向他的身后。 楼峰这样的人，他几乎不屑多看一眼。 楼峰满面恨意看着莫止。他并不知道莫止的身份，只是知道，这个人虽然身患重病，却被很多人重视。不说当初在彩云山庄，师父对他虽然有些敌意，但能令武林盟主产生敌意的人，这个江湖并不多见。之后在碧落教尊主那里，又一次听她提到莫止，却听到那样的话，她说，他连给莫止提鞋都不配。 这个莫止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无论是谁，就算是敌对的双方，都如此重视他，而且重视的程度完全超过他这个彩云山庄的大师兄？ “莫止！你不必找我师父，你叫我师父出来见你，恐怕还不配！” 莫止低头理着手中的摺扇，一言不发。 他甚至不屑与他说话。 楼峰恼羞成怒，手中长剑挽起一个漂亮的剑花，纵身跃起，一道剑光直奔莫止而去。 记月看那剑光来得兇狠，却见莫止站在她前面，并没有丝毫动作，好似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把剑的存在，心中不由大惊。正要推开他，却见一道青色身影飞快掠过去，人在半空中，身形翻跃，两条强劲的腿如剪刀一般旋过去，转瞬间夹住了楼峰的手腕。 吕青的轻功天下无双，腿法更是高绝。记月练的跆拳道中主要是腿法，但她看着吕青的腿法屡屡有望尘莫及之感。 饶是彩云山庄的大师兄，武功出众剑法超群，也被吕青的腿法阻住了剑。只是因为他的功力确实强悍，才能够依旧握紧剑柄，撤剑抽身，没有让宝剑飞出去。 楼峰后退几步，狠狠咬着牙怒目对着面前的吕青和莫止。 吕青的身形当空翻转，双足轻轻落地，对着楼峰虎着一张脸，“你没听到我三弟说么？他要见妙儿爹爹，又不是见你，你怎么这样不乖啊。” 楼峰斜了吕青一眼，冷笑一声道：“吕青，你是莫止的师兄啊，可是你却这样听他的话，我看你不是他的师兄，应该是他的跟班才对！” 吕青眨了眨眼睛，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于是，他不再注意楼峰，而是把目光投向他身后彩云山庄的人们。 “妙儿妹妹，她到底在哪里啊？你们不去找她，都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刚落，浑厚内力激发的声音响起来，一个身材高大锦绣华服的男子大踏步走出了大门。 “妙儿，她在哪里，你应该去问你的师弟！” 记月抬头看去，见那个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彩云山庄大门的人，正是武林盟主武旭朝。正在呆呆地看着，却感觉莫止背负在身后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向后推了推。 他在意识到有危险的时候，还是会第一时间下意识地保护记月，却不会想记月与武旭朝并无瓜葛。 武旭朝从一众弟子中快步走出，一直走到楼峰前面，轻轻挥了挥手，楼峰咬了咬牙，施礼退后。 莫止缓缓展开摺扇，眸光如电，射向眼前的人。 武旭朝剑眉紧锁，紧盯着莫止，低沉的声音从齿缝中迸发出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莫止发出一声轻笑，“我是什么人，难道你从来没有想到过么？” 武旭朝道：“你与碧落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知道瀛洲岛的事情？” 莫止默默看着他，突然解开斗篷的带子，那件黑色的斗篷从他身上滑落下来，火红的外袍如同一片凄艷的残阳。 他向前走了几步，朔风凄冷中，他一身红衣来自天边的精灵，好似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存在于过去的幻像，一个復仇的幻像。 记月怔怔地看着他。 他是一个病人，经常是那样衰弱，却又经常是那样强势。有时候，记月也无法形容他身上的气质。也许，这种感觉正是来源于他长年的内敛。他的外表如此淡漠，也正是这种淡漠掩饰着他心中无穷无尽的波澜，而这种力量一旦释放，便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武旭朝，你可能从未注意过我，可是我却是认得你的。十七年前你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父母，杀了那么多的人，换来了你十七年的名誉地位。慕容博都知道悔恨，还因为悔恨而死，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内疚么？这么多年，你欠下的债和罪孽，也应该算一算了。” 第66章 正面对峙 第六十五章正面对峙 武旭朝的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冷得如同一块冰。 站在他眼前的红衣人，站在冬日的荒凉和寒冷之中，俊美得不似这世间之景，却又清晰地向他传递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威胁和压力。 不由自主地，他的手抓住了腰间的佩剑。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这么多年，还没有任何人和事让他生出这样多的恐惧，更何况，他面前的人只是一个身患重病的病人。 “你说什么？你的父母？这是何意？” 莫止道：“就是话中之意。” “这不可能！”武旭朝喝道，“你简直是信口雌黄，归居风与他的夫人葛巾，一生都没有子嗣，你竟然说他们是你的父母？” 莫止低眉浅笑，却没有说话。 武旭朝紧盯着他，突然道：“原来如此，你是一个有病的人。”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归居风，以他那样的性格，竟然也会在意自己有一个有病的儿子么？他不是一个随心所欲，从来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么？他一直我行我素，不合时宜，不合常理，任意妄为。怎么？他也会在意自己的儿子体弱多病，害怕被江湖上的人们取笑？” 莫止抬眼看他。 武旭朝目光从莫止的头顶看过去，看向茫茫碧空，看向悠悠往事。 “归居风的武功，神出鬼没，也许，他无法忍受他的儿子不能继承他的一切吧。他的夫人葛巾，与他一样，那样的不拘礼仪，却也会在意这些。他们自诩是一对自由自在的神仙眷侣，其实却是两个自欺欺人的自卑之人。他们看不起这世上的一切，却没有想到，他们自己会生一个有病的儿子！” 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悽厉苍凉。 莫止淡然看着他，待他笑声终止，才漫声道：“武旭朝，你都死到临头了，竟还有心思做这种无意义的感嘆，有这个力气，何不想想自己怎么死法？” 第91页 楼峰站在武旭朝身后，开始一脸迷惑，后来听清了他们话中的意思，不禁大惊失色。 莫止竟然是碧落教教主归居风的儿子。那么也就是说，莫止是碧落教的少主。 估测着现在江湖的局势，他已经决定投靠碧落教，并已经做了两件可谓建功立业的大事，得到天机弩，抓住武妙君。这两件大功，可谓决定胜负的奇功，他正想因此在碧落教中获得地位和身份。 没有想到的是，那次因为莫止，碧落教的尊主竟然出手对他就是一个耳光。还说，他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原来如此。 想起自己平日对他的不屑，还有抢夺天机弩时曾经想要连他一起射杀，就不寒而慄。 费尽心机做的一切，岂不是要白费？原来莫止才是碧落教的主人。 楼峰暗下决心，此间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再建奇功，也许可以改变他在莫止心中的地位，取得他的信任。 他还在思索，却见武旭朝已经冷哼了一声，回头向他做了一个手势。 那样的手势很明确，楼峰怔了一怔，只得挥剑发出命令，于是，彩云山庄的众弟子刀剑并举，向前围拢过来。 武旭朝按剑看着莫止，冷笑道：“没人可以战胜我，包括归居风。就算他武功惊人，十七年前他还是惨败在我的手下。” 他向前一步，双目射出仇恨的光芒，“莫止！你放了我女儿，今日我饶你不死！” 记月听他如此说，心头勐地一跳，内心深处，她原来随时随地担心着，莫止与武旭朝因为武妙君而对峙。 看看吕青，他也有一脸诧异的表情，好像听到武旭朝向莫止要人，很是无法理解。 那边莫止冷笑了一声，“好，放了你女儿很简单，你就在此地饮剑谢罪，如此我们恩怨两消，也让江湖少些灾难。” “三弟！”吕青睁大眼睛叫起来，“妙儿妹妹在哪里？” 莫止回头看他，“二哥，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放她……” 吕青用力眨着眼睛，他那样的内心，肯定是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妙儿，她一直是大家的妹妹，还是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样在意的人。 武旭朝静静站在那里，锦衣华服的襟袖突然剧烈飘动起来，原本今天的风远没有那样的力度，他身侧的气旋，全部是强劲的内力激发。 也许在十七年前，在这个江湖上，可以与他的功力一较高下的人，只有碧落教主归居风。 不等他下令，彩云山庄的弟子门人立即纵身向面前的三个人扑去，一片刀光剑影席捲而来。 记月大惊失色。 莫止一个人站在最前面，即使他的飞针再出色，他也不可能同时对付那么多的人，即使吕青就在他身后不远，也无法阻止所有的人攻击他。 更何况，还有武旭朝。 那次彩云山庄的宴会上，武旭朝一曲打击乐就让他的内力显露了冰山一角。根本不用其他人，只以他一个人的武功，他们三个也不是对手。 至于莫止，他也只是可以利用巧妙的手法与他在那种游戏中持平不败而已，但那些都是些诡道之术，真正的对战，功力还是最重要的根本。 “莫止！”记月身不由已地向他冲过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冲上去可以做什么。 她的人还未冲到莫止身边，耳边就听到一阵怪异的破空之声。 在这个异世呆得时间长了些，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也可以有一些初步的判断，记月现在很是混乱的头脑里感觉到，那是羽箭破空飞过的声音。 不仅如此，这些羽箭不同寻常，都是出自内力高深的射手。 她连忙剎住脚步，举目看去，却见原本刀剑并举向这边冲过来的彩云山庄门人，都突然停下了身形，挥起刀剑，格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羽箭。 而半空中，已经是一片箭雨。 几乎看不清哪些□□飞来的方向，只知道尖利的箭芒在空中划过一条又一条寒光。 很是精准的，那些箭避开了莫止、吕青和记月，虽然看上去乱箭齐发，却很有章法，实则一丝不乱。 莫止立即回头看了记月一眼，身形向后一撤，伸手拉住记月的手臂，向自己身边一带。顿时，记月便被他直接拉进了怀里。 记月站不稳脚跟，只感觉身子旋转，撞在他的身上，被他伸臂紧紧抱住。 在突如其来的箭雨中，彩云山庄的门人暂时只能停止行动，忙于应对来自周围的攻击。 刀剑纷乱，刺耳的兵刃相接之声迴荡在映天湖的茫茫碧波之上。被格挡住的羽箭纷纷落地，也有一些门人措手不及，当场中箭身亡。 刀剑之中，武旭朝站在众弟子中间，因为有弟子们的群起掩护，他甚至都不用拔剑。他的佩剑依旧悬在腰间，两只冒着怒火的眼睛狠狠盯着对面的莫止。 他，便是碧落教真正的主人。如若将他抓在手中，不愁救不出女儿。 电光石火间，一道剑光闪过，武旭朝身形勐地旋起，长剑早已拔在手中，剑气如虹，戾气激盪，犹如一条蛟龙一般袭奔莫止的面门。 那速度快得惊人，一把长剑在莫止面前幻化出无数的光点，这样的一剑几乎不容闪避，也几乎无力破解。 记月惊恐地看着那凌厉无比的剑芒席捲而来，可是手脚却被莫止抱住，无法行动。其实，即使她的手脚可以自如行动，也根本无力抵挡。因为那样的功力，根本不是她这个跆拳道黑带初级的选手可以对抗的。 正在惊惧之间，面前隐约有一片红云划过，然后便是深青的身影斜飞过来，劲力十足的拳脚直击武旭朝的手臂。 武旭朝的剑竟然在突如其来的进攻下停了下来，记月抬眼看去，却见是吕青挡在武旭朝面前，双手如钩，一齐扣住武旭朝握剑之手的脉门。 吕青虽然武功高强，但他的功力与武旭朝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是这次他竟然用一招鹰爪，便轻易阻止了武林盟主的剑？ 这样的事情仿佛有些不可思议。 记月有些纳闷，但凝眸再看，不禁大吃一惊，却见停下剑法的武旭朝站在那里，面上带了一丝痛苦之意，再看他持剑的手臂，曲池、手三里、内关、外关、尺泽、列缺，都钉着血红色的飞针。 记月愕然看向莫止，她与他靠得这样紧，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怎样动手，只是看到了方才隐约的一片红光。 莫止的目光盯着面前发生的事情，眸中寒光一闪，放开记月，口中叫道：“二哥！” 果然，虽然有飞针封穴，吕青刚刚接着武旭朝的剑，可是却难以接下武旭朝的内力，身形勐的后撤。莫止立即上前伸手扶住他，阻止他倒地。 吕青皱起脸，一张口，一口鲜血喷出来。 “二哥！”莫止扶着他就地坐下，吕青开始运功调息起来。记月赶到面前，正要给吕青检查，莫止道：“月月不必，二哥受了一点内伤，不要打断他调息。” 正在这时，已经有数十条黑影掠过映天湖的水面，掠过广漠的天空，飞跃上前，挡在武旭朝面前。 第92页 吕青真气运行一周天，刚刚睁眼，莫止扣住他的脉门，感觉他内力略微平和，便抬眸看了身边的黑衣人一眼，“送我二哥过去养伤。” “是，公子。”两个黑衣人行礼应诺，扶起吕青，向马车走去。 吕青忍住伤痛，回头对莫止叫道：“三弟，我去哪里啊？” 莫止微微一笑，“去见妙儿。”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仗可不是终极决战哦～ 蠢作者在网上搞了一份模拟题做，一点相关知识都没有，竟然蒙对了一多半，23333，看来不会考零蛋的，哈哈哈 第67章 面纱初揭 第六十六章面纱初揭 彩云山庄前，映天湖畔，双方剑拔弩张，抵死相拼的战斗一触即发。 一众黑衣蒙面人的环绕中，莫止身穿着凄艷的红衣，手中的扇子白得晃眼，就如同一个復仇的精灵。自从认识他以来，他还从未给人如此大的威慑力。 记月黯然看他，心中五味杂陈。他出生在这个世上，却并不为世人所知，他本身，便是一个隐藏的存在。他的父亲从未向世人证明过他的存在，于是，在他的家覆灭后，他也一直隐匿着自己的存在。 突然有一个离奇的想法，他，如同自己一样，好像就是一个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他蓄势已久，虽然看上去总是徐步缓行，却一直在与自己的生命赛跑。如今，万事俱备，他要用他残余的生命力，完成肩负的使命，那种让一般人都难以承受的沉重。 突然想到，莫止这一段时间身体状况比较差，体力也不好。可是他经过了一路的车马劳顿，来到这里，却没有累倒，竟然还能这样对战。 以他的心脏，若不是激发起了惊人的意志力，他都难以站在这里。 恐惧如同漆黑的乌云，笼罩在记月的头顶，她的目光一时一刻没有离开莫止，手中紧紧握着那瓶硝酸甘油。 对面，彩云山庄的众门人弟子已有死伤，武旭朝右臂钉着数枚飞针，右手却依旧没有放下剑。 飞针封穴，他的右手已经难以活动，却仍然把宝剑握在手中。 一个弟子上前从武旭朝手臂上拔下那些飞针，然后运指帮助他解穴，武旭朝一动不动站着，双目依然紧紧盯着对面的莫止。 “莫止，我们的恩怨，理应用我们的方式解决。你自己报不了仇，却抓住一个无辜的弱女子要挟于我，算什么男人？难道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 莫止冷笑道：“你嫉妒我爹爹的功力，自己难以取胜，便纠结慕容博，利用凌渡山庄的天机弩暗箭杀人，你的这些行为，算得上是个男人么？” 他突然顿了顿，低头咳嗽了几声，便抑制住咳嗽，脸色却苍白得吓人，“武旭朝，你让我家破人亡，你也休想见你女儿！” 武旭朝狠狠咬住牙，如今强攻也未必能够取胜，主要是女儿的生命在他们手上，让他有所顾忌。 “你！究竟要如何？” 莫止道：“你自尽谢罪，或者，解散彩云山庄，你自己来碧落教，听候我的处置。” 他的扇子在手中拍了一下，立即，碧落教的黑衣人在四面移动，形成了攻守兼备的阵型。 记月勐然醒悟，在黑衣人出现的时候，经常看见莫止手中的扇子在动，其实看上去只是一些无意识的动作，却是传递给手下的暗号，这些信息指示着他们的行动。进攻、防守，还是撤退，全在他手中的扇子之上。 他的扇子，原来不是用来拿着玩或者显示风度的…… 可是，他的心脏，究竟还可以坚持多久？记月非常担心，经过了这一次耗尽心力的对抗，莫止又会大病一场，甚至连生命都会有危险。 一阵衣袂破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记月回头看去，但见映天湖的波光上，一个身穿黑色斗篷，面带银色面具的人以燕子三抄水的绝顶轻功，掠过湖面，在湖边的岩石上借力翻腾，身形迅捷掠到碧落教队伍的前面。 转瞬间，她双足落地，转身面对着彩云山庄的众人。 武旭朝右臂的经脉已经恢復，持剑抬眸，紧盯着这个戴面具的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武旭朝目蕴寒光，狠狠盯着她。这段时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 “我是来索命的人！”戴面具的人冷冷一笑，突然伸手摘下斗篷的风兜，然后一把摘下了面具。 一位三十七八岁，面容依然很清秀的女人。 她生得很平淡，但站在那里的威势却丝毫也不平淡。武旭朝看着她愣了一下，这个女人的样子，他似乎感觉有些熟悉。 白佳容冷笑了一声，“武旭朝，你可能还记得我吧？” 武旭朝勐省，“原来，你就是葛巾夫人的贴身丫鬟……” 白佳容退后两步，伸手指向身后所有的黑衣蒙面人，“十七年，我们忍辱偷生，作为碧落教的人，还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今日，既然我家公子已经亮明了身份，我们也终于可以用我们的本来面目面对你们了！” 她一语出口，全场一片寂静。 碧落教的黑衣蒙面人，一个个将手伸向自己蒙面的黑纱，顿时，一张张面孔展现在冰冷的空气中。 记月抬眼看着这些人，有的年轻，有的老迈，也许，他们有的人原本就是碧落教在江湖的暗线，而有的人，是这十七年由莫止联络后暗中发展起来的新人。无论老少，无论是否是碧落教的旧人，这些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无比激动的荣光。 彩云山庄的弟子看着对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也许，这些人中，会有一些熟悉的面孔。因为原本这么多年来，碧落教这些暗中联繫的人们，就一直存身于江湖的各门各派之中。 他们今日终于脱离了原本的藏身之处，展示了碧落教教众的身份。 也许，在现在的各门各派，还存留着碧落教的人。也许，碧落教在这些年来，已经将触角伸入了各大门派，渗透进了各个角落。 突然，对面彩云山庄的大门里，走出一行道姑，一个个手持拂尘，快步向当场走来。她们走到彩云山庄的队伍中间，却没有继续前行，只是停住脚步，直视着白佳容。 为首的正是无邪观的观主祝如凤。 白佳容看了她一瞬，还是欠身行礼道：“师父。” “佳容。”祝如凤上下打量白佳容，这个她最器重的弟子，如今虽然还是梳着道姑的髮式，身上却披着一件样式古怪的黑色斗篷，面色失去了出家人的和善，一味的锋芒毕露。 “你……竟然是碧落教的人，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功底深厚，尤其看重于你，却从未想到，你身上有碧落教的武功。” 白佳容道：“师父，我对你说过，师徒之间有缘，自可重聚，无缘，则相见争如不见。师父是方外之人，与碧落教的恩怨并无瓜葛，还是不要参与其中。” 祝如凤摇头嘆道：“无量天尊，原本贫道来到此间，想要打探碧落教的音讯，也是因为贫道以为你被碧落教抓去，想要营救于你……如今，既然如此，也难以强拉你回头。不过一日为师，自有师徒情分，还是要告诫你好自为之。” 第93页 白佳容敛眸动容道：“一日为师，佳容终生以您为师。只是多年前的恩怨，身不由己，今日大仇得报，只望师父还可以接纳徒儿。” 祝如凤苦笑道：“你说过，师徒之间，有缘无缘，自有天定，道法自然，非人力可为。一切只看天意罢了。” 她一面说着，眸间一点伤心闪过，正要回头离去，突然感觉脑后戾气袭来。 决绝的攻势，强悍的功力，若是一般人，势必被一剑穿心。 祝如凤是无邪观的观主，功力自然非凡。但这一剑太快太近，而且只要感受到那一剑的剑气，便已经惊嘆执剑者浑厚无比的内力修为。 已经没有时间躲闪，祝如凤拼尽全力，手中的拂尘勐地向身后一卷，内力灌注，拂尘根根竖起，犹如一丛钢丝，横扫身后袭来的长剑。 拂尘捲住剑锋，同时也缠住剑格和执剑之手，凌厉的攻势算是勉强被阻，可是祝如凤还是被剑气所伤。她运功压制住胸中翻涌的血气，回头观看。 不出所料，那强悍的一剑，正是发自武林盟主，武旭朝。 顿时，无邪观的女弟子各拉兵器，改变队形，在观主身后摆开阵势。 “武旭朝！”对面，白佳容已将这个局面看在眼中，立即失色，“你竟然暗下毒手！” 祝如凤马上回撤拂尘，可是那拂尘丝毫不动。武旭朝已然用内力压制了她的功力，同时将长剑往回一带，祝如凤只得松手，拂尘被武旭朝摔飞出去。 彩云山庄的弟子们立即从四面围住无邪观的弟子，刀剑相对。 莫止在对面看着，掩住口咳嗽了一阵，冷笑道：“他果然与从前一样，不择手段。” 他向后退了两步，身体有些打晃。 记月一惊，他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快步上前扶住他，连声问道：“莫止，你怎么样？” 莫止低声道：“我……头晕……” 他用力眨眨眼睛，似是想要驱走眼前的黑暗。 记月连忙收起手中的硝酸甘油，他现在一定是血压过低，硝酸甘油已经不适用了。马车已经走远了，莫止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而且不是强撑就可以撑过去的。 记月一咬牙，一手抱住莫止的腰，一手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跟我走，不要管了！” 白佳容此时也回头看见，立即冲过来，欠身行礼道：“公子保重身体，随月姑娘先走，这里有属下在。” 她挥挥手，已经有几个碧落教教众围过来。 那边传来武旭朝的笑声：“莫止！你命不久矣，竟然还要与我作对？白佳容，你若再不放我女儿，你的师父师妹，很快就要一个个人头落地！” 记月顾不上其他，与那些人一起扶着莫止走到映天湖岸时，只见一乘软轿正停在那里。 刚刚钻进轿，便听得彩云山庄前一片箭弩刀剑之声，记月心中沉了沉，咬牙将轿帘放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发点水果糖～然后又发点话梅糖～然后……薄荷糖？ 第68章 一点灵犀 第六十七章一点灵犀 吕青在马车上被蒙住眼睛，因为内伤未愈全身无力，他手脚虽未被缚，也没有自己摘下眼罩。他离开前听到莫止说过，这些人送他来见妙儿，自然，三弟的话是从来不会错的，即使他今天那么奇怪，奇怪得连他这个二哥也搞不懂，他还是会完全地信任他。 马车在山路颠簸，也不知行了多远，两个人扶着他下车。吕青很是顺从地跟着他们走进一间房子里面，那两个人扶着他就座，才为他摘下眼罩。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吕青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看去，自己身处在一间不大的木屋中，虽然简朴，却也安排得舒服温暖。眼前两个黑衣人已经摘下了面纱，是两个年纪与他差不多的男子，面目并不相识。 冬日的阳光虽不强烈，但隔窗依稀照进来，房间里还算明亮。地板上的火盆中燃着炭火，传递着温暖的热度。 吕青搔搔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眨眨眼睛，“那个……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三弟说，你们带我来找妙儿妹妹，那妙儿妹妹在哪里啊？” 那两个人互相对看了一眼，欠身行礼道：“二公子稍安勿躁，只管在此休息，妙儿姑娘的事，我家公子自有安排。” “你家公子？我三弟？”吕青眼神晃了晃，眉头一拧，突然想起彩云山庄门口的对峙。 三弟，是碧落教的人，而且好像碧落教的人们还很听他的。他搞不清，也搞不懂。一想起这个事，就感觉头痛得厉害。 两个黑衣人再次行礼，转身离去。 吕青想要起身，可是感觉体内的真气还没有完全顺畅，只好盘膝在榻上坐定，闭目继续调理内息。 真气在体内运行三周天，气息感觉顺畅了一些，胸口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吕青收功，慢慢睁开眼睛。 刚一睁眼，立即张大了嘴巴，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矮凳上，武妙君坐在那里，两手托着腮，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关注看着他，脸上还带着好看的微笑。 “妙儿妹妹！”吕青张了半天嘴才把这四个字吐出来。立即，滞在胸口的闷气好像也松快了许多。只是，一团说不出是什么的火又在心里燃烧起来，很激动很温暖。 武妙君见他睁开了眼睛，知道他已经运功调息完了，原本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眼睛中隐隐水光闪动。 “吕青哥哥！”她突然叫了一声，扑上来抱住他，把头贴在他的胸前。 吕青吓了一跳，立即感觉心脏砰砰乱跳，连唿吸都紊乱起来。 武妙君的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轻轻啜泣，吕青感觉又慌乱又心疼，忍不住抬起双手轻轻拥住她。 “吕青哥哥，你为何现在才来啊？”武妙君哭着小声道，肩膀还在轻轻抽动。 吕青愣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反而不知先说什么。 “妙儿妹妹，这些人欺负你了没有？他们敢欺负你，吕青大侠去打他们！” 武妙君直起身子，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说也奇怪，我落在他们手里，他们就把我带到了这个地方，一直在好好照顾我，就算我发脾气打骂他们，他们也没有怎样。只是，我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吕青立即点头，“是，三弟说过了，他说你是不会受苦的，他说的话是不会错的。” 武妙君锁眉抬头看他，“什么？莫止哥哥？他怎么会知道我不会受苦呢？” 吕青原本开心的脸色立即阴沉起来，又搔了搔头，口中嗫嚅道：“妙儿妹妹，吕青大侠也搞不明白了。我三弟，好像他就是碧落教的人，而且，这些人还都听他的。你看，我就是他让这些人送过来的。” 武妙君两只眼睛越来越大，“莫止哥哥是碧落教的人？这怎么可能呢？你不是听错了吧？” 第94页 吕青摇头道：“我搞不懂，但是碧落教的人，真的很听他的话。” 两个人对看着，一脸惶惑，谁也没有头绪。过了一会儿，吕青想得头痛，便再次用力摇头，“好了！妙儿妹妹，无论三弟是什么人，横竖他说的话、做的事也是不会错的，我们就不要管了，好不好？” 武妙君听了，心中一动，立即绽开笑容，开心道：“对，等见到莫止哥哥，他自然会告诉我们。现在有吕青哥哥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 吕青听了她的话，心里越发不由自主乱跳，脸上也发起热来，嗫嚅道：“妙儿妹妹，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吕青大侠有多担心你呢。” 武妙君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笑了笑，“那你只是担心妙儿那么简单么？” 吕青愣了愣，仔细想想，好像也不仅仅只是担心。其实这段时间他的心情，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看他愣着不语，武妙君忍不住噗哧笑出来，“你说过，你看得出来莫止哥哥喜欢月姐姐，那你呢？” “我？”吕青瞪了瞪眼睛，一脸恍惚。 武妙君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凌乱不清的样子，不禁哼了一声，“你看看你，怎么这样傻啊！” 吕青立即皱起脸，低下头去，“我知道，吕青大侠傻，妙儿妹妹肯定看不起我。” 武妙君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脸色阴沉下去，禁不住心头泛起浓浓的波澜。突然，她一下站起来，上前双手抱住吕青的脖子，歪头在他脸上啾的亲了一口。 亲完了，武妙君马上回身坐下，双手捧着脸，低头不语。 吕青目瞪口呆。 “妙儿妹妹……你……” “吕青哥哥只是把妙儿当作妹妹么？”武妙君依旧低着头，满脸红云如朝霞灿烂。 吕青捂着自己被亲的那边脸，懵懵地点头，“妙儿妹妹，是我的好妹妹啊。” 武妙君突然抬起头来盯着他，“可是，妙儿不想做你的妹妹！” 吕青怔怔看着她，“那……那……” 武妙君生气道：“妙儿喜欢吕青哥哥，不要做你的妹妹！你听懂了没有？” 吕青张大嘴巴，脑子里一片翻腾。突然，好像有一片阳光洒进黑暗的房间，连最阴暗的角落都明亮起来。他的脸上慢慢浮起兴奋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如此幸福，一看便是从心里就乐开了花。 “我明白了，妙儿妹妹！不！妙儿，吕青大侠也喜欢妙儿，我要娶妙儿做老婆！” 武妙君原本生气，突然听他这样分明地说出来，又一下羞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捂着脸低下头去。 吕青一脸笑容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快速熘下榻来，一把拽开武妙君捂脸的手，凑上去在她腮上重重吻了一下。 武妙君被吓了一跳，一下子跳起来，脸红得像一块红布。 “你……干什么？” 看着吕青在她面前搔着头的样子，她再次双手捂住脸。可是，幸福的笑意却难以用手捂住。掩饰不住娇羞，干脆上前一步，扑进他的怀里，将脸贴在他身上。 吕青迟疑了一下，便伸手抱住她。此时的心里，如此甜蜜，如此悸动，又如此幸福。 输液器滴壶里，小小的液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每一滴都溅起液面上微小的水花。安静的午后，连空气都宁静安然。 记月放下血压计，轻轻抚摸着那只固定着输液针头的手，以及那一段露在纯白单衣外面的精瘦苍白的手臂。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床上的人脸上。他的脸颊也与手臂一样，苍白通透，光洁的额头上，可以隐约看到皮肤下面的血管。长长的睫毛翕合，在脸颊上投下两片淡淡的阴影。 有时觉得，如果时间不再流逝，就这样守着他，那该有多好…… 可是，那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已，现实终归是现实，再残酷无情的现实，也必须去面对。 他与她，原本两个隔着时空，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却又好似命中注定了交缠牵绊，原本就应该在一个世界之中。 心中溢着酸涩的味道，忍不住抬手抚了抚他的面颊。 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了。顿时，光线流转在动人的凤目之中。他在她的面前，再也不是那样一个淡漠的人了。 “莫止，你醒了。”记月见他睁眼，心中的酸涩加上了喜悦，眼泪却不由自主滑落在腮边。 莫止抬眼看看挂在床边的输液装置，又看着记月，轻轻嘆口气道：“月月，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的手指轻抚在她的腮边，抚着她的泪水。记月忍不住双手捧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放心，我是一定会救你的，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莫止浅淡的唇角扬起，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记月连忙放开莫止的手，拭去眼泪，走过去开门。门外，白佳容披着黑色披风，脸色黯淡。 “月姑娘，公子身体如何？” 记月闪身让开，“他醒了，进来吧。” 白佳容随记月进屋，在床前倒身下拜。 “佳容有辱使命，不知师父会出现在此，让老贼擒为人质。影响復仇大计，罪该万死，请公子处置。” 莫止被记月扶起，靠在软枕上，淡然看了白佳容一眼。 “伤损如何？” 白佳容道：“双方混战一场，与公子到前一样，各有伤损。” 莫止抿唇沉默。 白佳容道：“为今之计，可以破釜沉舟之法。我已安排了楼峰在彩云山庄唿应，来日对战，就在武旭朝面前杀了他女儿，瞬间乱其心志，然后让楼峰从背后动手杀之。” 作者有话要说： 水果糖～玻璃糖？o（∩_∩）o 下章发点莫止和月月的～ 第69章 旧地重游 第六十八章旧地重游 这里是礞山腹地的一个山谷，周围山岩耸立，崖谷幽深，位置极为隐秘，难以为外人所知。这样的山谷，除了可以屏蔽所有人的视线，也可以遮挡冬日的寒风。所以，虽然这里建起的房屋都是简单的木质结构，生火取暖之后，里面也不会感觉寒冷。 记月曾经想过，当初礞山秋猎，碧落教突然出现在礞山，不仅对彩云山庄全面突袭，还将武旭朝诱入礞山腹地，形成围猎的形势。也许那时以后碧落教就在礞山落脚了。礞山范围很大，他们又隐藏得隐秘，所以彩云山庄的人虽然几经寻找，也未能找到他们。 有时想起礞山秋猎以后，莫止与她一起在那条小河边救了武旭朝的事情，仍然有些迷惑不解。那次的行动，碧落教肯定是做了周密的计划，而且当时的武旭朝可以说是已经命悬一线。不要说杀他，只要他们看着不作为，武旭朝也是必死无疑的。 可是，她是一个医生，她怎么可以面对一个危重病人不作为呢？ 第95页 记月想到这里，突然又想到当初在竹韵堂，她救治那个感染脱水的病人时，莫止亲自为她送来急救箱的事。 他不希望她救人，而且，他也完全可以阻止她救人，但是，这两次，他都没有阻止她。不仅没有阻止，他还帮助了她。 尤其是，她救的人是武旭朝，是他的杀父仇人。 那个他在彩云山庄的宴会上面对的仇人，他与他针锋相对，以病弱之躯对抗的人。 那天，在他见了他以后，心潮难以平静，烦乱不安，只能独自一人去湖光月色中冷静一下。也正因为如此，他突然看到自己心仪的女子，才会那样失控。 记月一早起来，想去莫止房间看他，一路走着，脑子也这样想了一路。经歷的一幕一幕，就这样与莫止的真实身份重合起来，所有奇怪的事情，也渐渐得到了解释。 来到莫止的房间，推门进去，但见帘笼高挑，床榻闲置，室内空无一人。记月怔了一下，撤身出来，站在门口四下张望。 这时，一个身穿黑衣的碧落教门人趋步上前，向她深施一礼。 “月姑娘，公子有命，若是月姑娘来了，让属下带姑娘去一个地方。” 记月锁锁眉，“莫止一个人出去了？他刚好一些，不应该到处活动的。” 那门人无奈低头，记月才想，这个人只是莫止的下属，他自然管不了莫止的事，也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办事罢了。 跟着这个人，一路行在山谷之中，很快离开了这片木屋，穿过乱石枯树，沿着一条峡谷缓行，过了一会儿，听到潺潺流水之声。 一条小河流泻于峡谷之中，时令入冬，山谷中气候还算温暖，河水也没有冻结，一味地清冽明澈。 这里驻扎着这么多的碧落教教众，生活上也需要饮水，原来他们的水源就是这条小河。 沿着河岸走出峡谷，前面豁然开朗。河岸宽阔起来，河面也变得开阔了，明澈见底的流水在冷空下闪着清寒的光点，礞山层叠的群峰在天幕中浓淡交错，虽然不见了满山红叶，这个熟悉的地方依旧依稀可辨。 这里正是当初她与莫止迷路后来到的那个山谷。 河岸之上，一具轮椅停在那里，轮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色鹤氅的人。 他的身影淹没在无情的轮椅中，柔长的黑髮披在衣领处纯白的银狐出风上，背对着这边，好似在一个人观景。 记月回头看了看那个门人，那人向他低头施了一礼，退后几步，转身回去了。 记月停了片刻，迈步向河边的莫止走去。莫止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回头看过来。 记月来到轮椅边上，目光洒向明净的河水，微笑道：“没想到，这几天我竟一直在这个熟悉的地方。” 莫止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月月，你不要误会，那天我们迷路来到这里，我还并不知此地。你该知道，那时我也迷路了。” 记月点头，“当然，我没有猜疑你，只是有点吃惊。” 莫止垂下眼睫，嘆道：“原本我以为，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可能就会厌弃离开我……” 记月回眸看他，“为什么这样说？” 莫止道：“你是个心地柔软的姑娘，还是一个医生，你多次说过，救死扶伤是你的使命。可是我，我一生的责任都是报仇，我所有的计划，都是復仇和杀人。” 记月蹙眉，目光又扫过河面，“不错，我来自另外的一个世界，那里和平安静，人们都在忙忙碌碌地工作生活，没有这里的江湖纷争，也没有这么多流血杀戮。而你不同，你所有的记忆都是血和烈火，我们的过去太过不同，所以我也不能用我的观念来评价你。” 莫止道：“你说的那个世界，我还是很嚮往的。我虽然从小就开始经歷杀戮，但是我内心嚮往的，还是和平安静的生活。我一直期待，可以早一天结束这一切，我可以与你一起，享受几天安静的日子，那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记月心中一动，走近一步，弯腰看他，“莫止，你是不是很喜欢幽篁阁？” 莫止道：“当然，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小时候就经常在想，若是我没有这么多的心事，可以无忧无虑与师父师兄他们在一起，那该多好。” 记月微笑，“那，你是不是也将妙儿当作妹妹？” 莫止听了，勐地一怔，回头看过来，那双凤眼一瞬间寒光闪过。他盯着记月看了一会儿，撩袍从轮椅上站起来，回头道：“月月，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放了妙儿。” 记月咬了咬嘴唇，双目透出悽然之色，“我知道你也很为难。现在武旭朝抓住了祝道长师徒，你们手里有妙儿，妙儿是你们对付彩云山庄的重要筹码，你肯定不能轻易放过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十七年前的恩怨，跟妙儿没有一点关系，那时她只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得。所有的仇恨，不应该让她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来承担的，是么？” 莫止站在对面看着她，俊美无双的脸没有丝毫表情，目光也毫无温度。 “那么我呢？”他突然道，“十七年前的恩怨，难道是因为我么？那时，我也只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是我别无选择，因为我亲眼看到了父母惨死，家园被毁，所以所有的仇恨，只能由我来承担。那不是我一个人的仇恨，那是整个碧落教的血海深仇。” 他突然掩住口咳嗽了几声，便抑制住咳嗽，唿了一口气，“我应该来承担这些，但是，难道我就不无辜么？” 记月看着他的样子，听着他的话，不由心如刀绞。武妙君第一次来到幽篁阁认识他后，他自然知道那是他仇人的女儿，那时他的心里不能说没有怀着报復之心，虽然不怎么与她交往，却装作并不排斥她。武妙君那样的欣赏和信任他，他自然也知道，却也依然如旧。现在他又将她作为人质，虽然这不是他的计划，可是他现在却还是拒绝放她。 他的内心不能说不矛盾，也许还有罪恶感在煎熬。 可是，他还是不介意继续下去，继续利用这个小姑娘，尽管她与此事没有丝毫关系。 “莫止，你也是无辜的，可是不要再继续增加无辜的人了，至少不是妙儿……” 莫止道：“是她的爹爹逼我这样做的，她若怪，就去怪她的爹爹吧。” “你……”记月愕然，心中突然涌上无限烦乱，“你这样做，不分好坏，胡乱杀人，你要把自己变成什么？难道你真的要像白佳容说的那样，杀了妙儿么？你如果这样做，跟武旭朝还有什么区别？” 莫止睁大眼睛凝目看着她，脸色苍白如纸。 记月狠狠咬了咬嘴唇，她知道自己着急之下说的话，必然刺激到了莫止，可是现在也难以收回了。 她心烦意乱，干脆转身向来路走去。 没走几步，手臂突然被后面的莫止一把拽住，感觉身形不由自主地一转，便落进了他的怀里。 第96页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嘴唇已经被他狠狠吻住。 他的手臂紧紧将她箍在胸前，没有一丝余地，嘴唇毫不留情地侵占着她的唿吸，与她唇舌交缠，带着强取豪夺的意味，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记月不由自主地闭着眼睛，只感觉耳边一片轰鸣，天地旋转，快要缺氧窒息。身子很快软弱无力得几乎站不住。 无法自拔，也忘记了反抗。 这一次的吻霸道专横，毫无保留，他好像将他全部的生命力都凝聚在了这一吻之中。 直到，他终于不得不停下来，一阵难以压抑的咳嗽从喉间传出来。 他依旧紧紧抱着记月，头伏在她的发间，别着头，身体忍不住地震动。 记月抬手抱住他的背，在他肩胛之间轻轻拍着。 “月月，”他一面咳嗽，一面喃喃道，“你……不要离开我……” 记月心中泛起酸涩的涟漪，拍着他道：“不会，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还要为你治病，医生怎么可能离开自己的病人呢？” “不。”莫止突然回过头，凤目满是潋滟的水光。 “我并非要你给我治病。” 他深深凝视着她，似要将她永远印刻在眸子里。 “不管我是自私也好，不讲道理也罢，我不要你看不起我，厌弃我，离开我。因为，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梅糖？还是苹果醋？ 第70章 前尘往事 第六十九章前尘往事 记月用轮椅推莫止回来，见他有些疲惫，便让他回房间休息。 回到房中，记月帮他脱下身上的大红鹤氅，然后又整理了床榻。 突然自己好笑道：“原本说好做你的医生，现在，我都要变成你的小丫鬟了。” 莫止正坐在床边，想要上床休息，听到她如此说，悄然一笑。这时记月整理好被子正要转身，被他一把抱住腰身，向后一拽，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倒在了床上。 记月被突然抱住，身体不由自主倒在了枕衾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莫止已经翻身用手臂和身体压住了她。 “唉！你干什么？”记月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睛看着他。 莫止在她眼前轻笑，“这样，是小丫鬟，还是医生？” 记月一动不动看了他一会儿，哼了一声，“莫止，你是个古代人啊。你们的时代，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莫止笑出声来，温热清爽的气息拂过她的脸。 “我是古代人不错，可是你是现代人啊？做你的男朋友，也要跟你一样像个现代人才行。” 记月挑挑眉，“那你知道，现代人应该怎样？” 莫止摇头道：“不知道，你教我好了。” 记月心里发笑，突然抬手推他，莫止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身体转侧，这时记月已经翻身过来，伸手一按他的肩膀，反而将他压倒在床上。 莫止眨眨眼睛看着她，笑了笑道：“没想到，你们现代人竟然如此……强悍……” 记月轻轻拍拍他的脸颊，“没想到？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 她的手指理着他鬓边的头髮，看着他好看得有些不真实的脸，突然忍不住思绪，便抱住他，将头伏在他的胸前。 若是所有的事情都不存在，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那该多好。 感觉莫止的双手慢慢伸上来轻轻拥抱着她，同时听到他在头顶轻嘆道：“多么希望有一天，我可以与你……” 记月忍不住抬头看他，“与我怎样？” 莫止微微一笑，“自然是结为连理，洞房花烛。” 记月一时语塞，现在两个人的姿势，不由他不会想歪，可是她却迷恋这种温存不想起来。 “你是在向我求婚么？”记月稳稳心神，挑眉看他，“你知道么？在我的世界，男生向女生求婚，要有鲜花，有焰火，有烛光晚餐的。” 莫止抿唇，眼波如水。 记月的目光凝注着他，“不过，若是你，没有也可以。” 她突然俯下身去，嘴唇轻轻贴在他的唇上。 莫止怔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竟然让他的心慌乱得一塌煳涂，又甜蜜得如痴如醉。还没有清醒，记月突然翻身起来，熘下床去，一路向门口跑去。 “月月！”莫止一惊，撑起身子想要叫住她。 记月回头笑了一下，“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她说完，便开门出去，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莫止垂眸，慢慢躺回枕上，一瞬间竟然感觉那样空虚，好像方才所有的甜蜜，都是幻觉。 记月跑出莫止的房间，一口气跑了很远，才在一棵枯树下停止脚步，一面喘着气，一面扑在树干上哭了。 好绝望。 那些美好的幻想，鲜花、焰火、烛光晚餐，还有莫止的期望，共结连理，洞房花烛…… 她爱上了一个异世的人，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又身患绝症的人。而且，她已经将自己的命运与他紧紧联结在一起，矛盾、凌乱，更多的是绝望。 突然，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记月一惊，连忙回头观看。 白佳容身穿道袍，站在她的身后。 记月连忙止住哭泣，慌乱地抬手拭泪，却没有去跟她打招唿。 白佳容微笑了一下，向她点头道：“月姑娘，因何事如此伤心呢？难道是我家公子得罪了姑娘么？” 记月看了她一眼，走开一步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一面拭泪一面道：“怎么会？没有的事。” 白佳容缓步走过来几步，也在记月旁边的山石上坐下，长长嘆了一口气。 “真没有想到，我第一次重遇我家公子，就与你战了一场。现在，你却成了公子心心念念的人。其实，他能够遇到你，真的是很幸运。因为他从小就是一个很有爱心的孩子，真的不应该只活在仇恨和绝望之中。” 她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地抬起袖子拭泪。记月看她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她，原本是莫止小时候在瀛洲岛最真切的回忆。 白佳容拭去泪水，对着记月抬起眼眸，仿佛在回忆，也在诉说。 “我原本是碧落教葛巾夫人的贴身丫鬟，那时的碧落教规模绝不在现在的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之下，因此，江湖上一直将这三者统称为武林三大世家。之所以称为世家，并非是什么香火延续的高官家族，而是年代久远，香火师承代代相传，而且因为武功高绝，在江湖上有显赫的威名。 “教主和夫人是一对不受世俗拘束的神仙眷侣，与世间的一切都难以相容，更无心江湖规矩。所以，碧落教一直身处海外瀛洲岛，与俗世罕有往来。虽然如此，因为我们碧落教的人个个都是高手，尤其教主更是武功奇异惊人，加上他们随心所欲的个性，所以他们一旦来到江湖间，都会或多或少出现一些混乱，时间久了，江湖上便有人称唿碧落教为魔教。 第97页 “我家公子出生时我十五岁，一直随侍在夫人身边，因此也一直照顾他。他从小就身体瘦弱，容易患外感之症，教主与夫人见他体质柔弱，很是不以为然。所以，教主再出江湖时，也从未向世人提起过他有一个儿子。 “那时的碧落教与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都没有什么交往，但是教主有一个莫逆之交，便是钟离门的老祖钟离洞天老先生。钟离门是一个制毒的家族，原本就很少涉足江湖，后来更是没有人在江湖出现，但是，钟离老先生却时常来到瀛洲岛，与教主对弈，谈诗论画，非常投机。也因为毒医相通，钟离老先生也是医术非凡，所以教主曾经请他为公子诊病。于是，他告知教主和夫人公子患有严重心疾，势必发展为气虚胸痹之症，难享常人之寿。 “教主与夫人只有一子，自然悲痛，所以虽然并未向江湖间透露公子的存在，却每日陪伴在他身边，极尽关爱。那时公子最喜欢的游戏，便是飞针。他虽然年幼，却非常喜爱精巧的手法，还喜欢练习准确的针法。公子幼年时还是非常幸福的。直到武旭朝与慕容博攻打瀛洲岛。” 她说到这里，原本平静的面容变得暗淡无光，双目中透出深深的仇恨。 “武旭朝嫉妒教主武功高强，借着碧落教魔教之名，兴不义之师。江湖争斗本也在所难免，可是他又担心无法战胜教主，便游说迷惑了凌渡山庄庄主慕容博，使他携带天机弩参战。当时的慕容博，可能还满怀着为民除害的热情吧。 “那一战集三派之力，其中的惨烈难以用语言形容。我当时只在护佑公子，尊夫人之命将公子带出了碧落教。当时公子只有五岁，哭着一定要回去找爹爹娘亲，我也忍不住，便带他回去寻找。可是，没有想到，我们暗中潜回碧落教，便亲眼看到教主被天机弩乱箭穿心，夫人被彩云山庄的众弟子一刀致命……” 她咬牙低下头去，双手都发起抖来。 “那个场面，公子是亲眼看到的，我当时知道事情难以挽回，便强拉他离开，然后武旭朝命人一把火焚烧了碧落教。那一天，漫天都是红色，地上的血，半空的火，和血红的夕阳都融为了一体。 “我们暗中离开瀛洲岛，潜入江湖，一路穷困潦倒。是我太过无用，竟然与公子走散，我急得到处寻找，可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我心灰意冷，路上遇到师父，便在无邪观出家为道，隐藏身份，跟随师父这些年。 “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了碧落教的暗信，用只有碧落教才懂的暗语，挂在特定的树枝上。同时，我师父也收到了幽篁阁的请柬。 “我坚信幽篁阁中有碧落教的旧人，而且在跟随师父来幽篁阁赴约时，我再次收到了在后花园相见的暗信，所以才会在那天午后，悄悄闯进幽篁阁后花园，遇到你们。 “那天我看到飞针，听到夕照这个名字，我便意识到，那个竹林深处的人，就是我家公子……他竟然还活着。在宴会结束后，我又去后花园见他，知道他竟然已经靠着二公子的轻功，联繫了很多原本隐藏在各门派内部的碧落教旧人，形成了一个严密的网络，只差将復仇之线最后拉起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泪流满面，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住记月的手腕，双目悽然盯着她。 “你知道那时我有多难过么？他是一个病人，他自己知道自己没有多长时间，而且身体很差，可是，十七年，我简直难以想像他是怎样度过的。只要是碧落教的人，就身负这血海深仇，可是他，虽然是教主唯一的后代，让他担起这副重担，还是太过沉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有小惊喜哦～ 第71章 曙光初现 第七十章曙光初现 白佳容坐在记月身边，心酸地陈述着往事，谈起莫止所有的经歷和作为，忍不住悲伤流泪。 记月想起那次在幽篁阁后花园，她看到白佳容站在莫止面前哭的情景。那时的白佳容，也是这样，哭得如此伤心。 莫止，原本以他的体质和体力，应该得到的是轻松舒适的修养，尽量体验人生的快乐。可是，他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套上了復仇的枷锁，隐藏身份，卧薪尝胆，不仅一直过得如同一个苦行僧，还暗中费尽心力，做了那么多的事，让覆灭的碧落教重现生机，隐没在江湖中等待覆苏的时刻。 难以想像那时白佳容的心情该有多么心疼，多么自责。为什么她在江湖这些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抱着一颗绝望之心，想要终老无邪观呢？ 所以，那时她便下定了决心，不遗余力，调集起所有力量，开始展开復仇行动。 记得当时白佳容离开后，莫止因为过度劳累，出现了心衰发作。他原本计划好了一切，也联繫上了碧落教的心腹之人，可是，当他突然又感觉到那种危及生命的症状，他会多么绝望愤恨。 记月眼前好像闪过了当时的莫止勐地拂袖，扇子跌出老远的情景。 他痛恨自己的疾病，却无法逃避它的侵犯。 白佳容继续道：“月姑娘，其实我早已发现，公子可能喜欢上了你。礞山秋猎之时，我就在当场，看到他突然用身体为你挡剑，我便确信无疑了。要知道，礞山秋猎虽然是他一手安排的，可是当时那两个人不认识月姑娘，以为你要胁持公子而出剑，确实是突发情况。碧落教的人虽然都是高手，但是公子绝对不能了解信任那两个人的剑术，也无法知道他们能不能在一瞬间让剑偏离目标。他当时的行为，可以说是要为你而死。后来你们身处险境，我们疯了一样到处寻找你们，在那条河边发现了你们，于是后来，我们就在这里隐匿下来了。我觉得这个地方，日后公子若是来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她嘆了一口气，摇头道：“只是我们一直无从了解，我们周密计划，围猎武旭朝，已经令他重伤濒死，可以说，我们就要报仇了。可是，那时公子就在他面前，却帮助你救了他的命。他这样做，我原本想他还有其他计划，可是现在看来，也许他只是有那份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再次战胜他而已。” 记月看着白佳容轻轻摇头，对于莫止当时的心理，她当然比谁都了解。 她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她是一个医生，绝对不能见死不救。如果有一个病人在危难之间，她有救他的方法却没有救他，看着他死去，那么她肯定是会非常难以接受的。 而从最初开始，莫止便可以理解她，并且，即使是违背内心，他也不会阻止她，甚至会帮助她。 耳边传来白佳容的声音，“月姑娘，我知道这次因为武妙君的事情，你可能会对公子有所不满，可是这件事并非他计划的，纯粹是意外之得。但是，这件事并非公子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碧落教所有兄弟的生死。其实我知道，他的心里也很矛盾很挣扎，所以请姑娘不要怪他。” 记月苦笑一下，“我怎么会怪他呢？来到这里这几天，吕二哥和妙儿肯定也在这里吧，不仅我见不到他们，连莫止也没有去看他们。他不会是不担心他们，而是，他不知该怎样面对。” 第98页 白佳容点头，“月姑娘果然懂得我家公子。” 她突然倾身对着记月，双目闪着恳切的光芒，“姑娘医术高明，整个碧落教的人都希望你可以救我家公子，就算你不能治好他的病，至少，你可以让他……延长些时日……” 她又低下头去，“他还这样年轻，若是真的……那实在是太残酷了。” 记月面对着她，狠狠咬着嘴唇。 她是一个医生，面对病人的病情，客观理智是必须的。 如果是在医院里，面对病人的家属，她应该做的当然是仔细分析病情，告知所有的危害和风险，还有治疗上可以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事情，帮助家属做出判断，理智面对。重要的是，要消除家属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规避医疗风险。 可是，现在的病人是莫止。 他已经不仅仅是她的病人，从内心深处，他甚至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她是宁愿与他一起面对一切，甚至同生共死的。 他，是她一生第一个爱上的人，也会是唯一的爱人。 困难又如何，风险又如何，就算是与他一起死，又能如何？ 她突然站起来，面对幽静的山谷，语音很低，却字字清晰。 “我是绝不会让他死的，就算是付出一切，我也一定要救他。” 她这样说着，每一个字都那样坚定，她决心要救他，就算是要用自己的生命换他回来，她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真的科学么？这真的是一个医生，一个严谨的科学工作者该说的话么？ 记月突然撇下白佳容，转身向那个峡谷跑去，奔向那条清澈的小河，以及他们初次定情，第一次说出爱的地方。 她一口气跑过来，中间都没有停下休息，等来到那个山谷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 时近正午，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如即往的平淡。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眼前一直闪现着映天湖畔秋水长天中的一吻，马车上面对突如其来的利剑他抱住她为她挡剑，一直到今天早晨，他那样霸道绝望的拥抱。 他说，他多么希望，可以与她共结连理，洞房花烛。 可是，他从来没有提出过要与她成亲。 他无法许诺他的一生，也不能相伴她白头。因为，她的一生太过长远，而他的生命如此短暂。 记月曾经下定决心，就算是没有手术条件，在形势所迫之下，她也要亲自为他做手术。她虽然是心内科的医生，但是进医院轮转的时候，心外科的手术她不是没有上过，尤其是跟着韩柏的机会更是很多，先心病修补的手术步骤，她都是知道的。 只是，她从来没有主过刀。 她情愿一试，破釜沉舟。 可是，这样想是想过了，当真正这个问题摆在眼前的时候，她又一片茫然。 难道心脏手术，可以这样简单么？ 麻醉、消毒、术中补液、监护、术中和术后的用药。别的不必说，就连莫止的血型，她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这样的手术根本就是杀人。 记月站在河边，面对着清澈宁静的河水，突然忍不住大声喊起来。 “韩柏！韩柏！我在这里啊！你快来帮帮我，求你了！” 山谷回音后，只有河水安静的哗哗声，以及冬日的风吹过远处的枯树，发出轻微的浪潮声。 记月感觉全身无力，双腿一软，跪倒在河岸上。 她想哭，可是好像今天哭得太多，泪腺已经枯竭，只能呆呆地坐着。 突然，大脑中好像划过一道闪电，突如其来，把她惊得瞬间跳起来。 那分明是一个人的声音在脑中迴响，不是从任何一个地方传来，只是直接从大脑深处发出。 “记月！我终于找到你了！” 记月惊慌地四下观看，快速旋转着身体，目光从近处的河滩，一直投向最远处的山谷和树林，还有小河潺潺的流水。 那个声音非常熟悉，虽然好久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他的人，可她还是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那是韩柏的声音。 “韩柏？”即使她那样肯定，还是会心存疑惑，根本不敢相信方才她听到了那个声音。 四周一片安静。 记月甩甩头，那是幻觉吧？韩柏的声音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里根本就不是她以前属于的那个世界。 突然，她又一次睁大了眼睛，因为那个声音再次迴响在她的脑海里。 “记月，你能听到么？我是韩柏，听到我的声音了么？” 这，不是在做梦吧？ 记月继续四下搜寻着，在空旷的河岸上跑来跑去。 “韩柏？是你么？大师兄，是不是你？你在哪里？” 那个声音变的清晰起来，“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现在的位置是什么地方？是什么年代？” 记月突然明白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发生了。韩柏竟然找到了联繫她的方法，先不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方法，现在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不是梦，那就肯定是一种她根本不了解的科学奇蹟。 她惊喜之极地叫起来，“韩柏，大师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穿越了时空，这样荒诞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我身上了。这里是古代，但是却不属于我们学的歷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这里好像是一个异世，是一个古代的江湖世界，很多武林高手。你能听到么？可以听到么？” 安静了一瞬，韩柏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我听到了，我们正在研究，一定会想办法接你回来的。” 话音刚落，一个有些懒散的声音同时响起来，“记大夫，还记得我吧？于量，干勾于，量子理论的量。” 记月当然知道这个于量，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物理学家，韩柏中学时期最好的朋友。 “于博士，我记得你，谢谢你！” 记月快乐得心都要跳出来，可是转瞬间想到的便是，方才韩柏说要想办法救她回去。 “不！韩柏！你等一等，我这里有病人，是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病人，初步考虑是房间隔缺损，现在已经有心衰症状了，你可不可以把他救过去，为他做手术啊！” 作者有话要说： 肿么办？自己写入戏了，不能自拔…… 下下章是一章现代文，写得有点儿科幻了qaq，但不是科幻哦，写得不对的地方亲爱的们不要介意啊～ 第72章 希望之光 第七十一章希望之光 记月欣喜若狂地奔跑，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依旧是这个距离，依旧没有停歇，这一次她跑回了碧落教驻扎的地方，却丝毫没有感到累。 兴奋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转过山石，一眼看见莫止站在他的木屋前面，正在四下张望。一些身穿黑衣的碧落教高手零散守卫在他的房前。 “莫止！”记月控制不住自己，离老远就冲着他大声喊开了。一路加快脚步飞跑过去，看见莫止回眸向她看来。 第99页 几乎是冲到了他跟前，顾不上还在大口喘气，也顾不上周围有那么多双眼睛，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莫止被吓了一跳，禁不住四下看看周围的人，这些人一个个也都有些惊讶，却不约而同地悄悄笑着，故意用手挡住眼，转身向着别处。 “月月，你……怎么了？” 记月眼里心里早已看不到其他的人，她心中的喜悦和兴奋已经到了无以言表的程度。一个濒死之人，突然获得了新的生命，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紧紧抱着他，抬起头看着他，兴奋得满面通红。 “莫止！你可以做手术了！真的！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韩柏是知名的心外科专家，留美的博士，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莫止好看的长眉锁起来，疑惑地眨眨眼睛。 “韩柏？”他盯着记月看，目中一点清冷闪过，“你是说，你的大师兄？” 记月一怔，这个傢伙，在这样的时候，还在吃醋？ 看看周围这些人的表情，记月拽住莫止的袖子，拉着他往屋里走。 “你快跟我来！” 莫止被她拽着进了房间，记月便不容分说关上门，急着向他解释。 “莫止！是这样的，简直是太出乎意料了。就在刚才，我跟韩柏通了话！” 莫止眉峰一挑，目光也瞬间闪了一下。但是他马上向记月做了个手势，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他慢慢走到门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拽开了门。 顿时，好几个碧落教的人猝不及防，因为全身伏在门上的重量失去支撑，一下子冲进门来，前面的两个人还一跤扑在地上。 记月顿时瞪圆了眼睛。 莫止站着旁边，静静看着他们。 那几个黑衣人连忙起身，面对着莫止低头站着，一个个互相挤眉弄眼，却没有人说话。 莫止偏过头咳嗽了几声。 一个好像是为首的黑衣人勐省，连忙躬身施礼，“公子敬请放心，属下时刻不离公子左右！” 莫止手中理着扇子，唇角轻扬。 “哦……”那人回头看看记月，又施礼道：“那个……属下等……告退、告退……” 一面说，一面拽周围的几个人。这些人这才急着行礼，往外退去，在门口还挨了他们的头领两脚。 这些人退出去，为首的黑衣人才伸手带上房门，还在那里冲着他们咧嘴笑。 “公子、月姑娘，你们……继续、继续……” “砰”的一声，门关了个结结实实。 记月目瞪口呆，这些人以为她把莫止拽进来，要干什么啊？ “简直莫名其妙！”记月摇摇头，转身坐下。 莫止微微一笑，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月月，你说吧。” 记月一听，顿时跳起来，心中的兴奋再次激发起来，上前抓住莫止的肩膀。 “莫止，韩柏跟我联繫上了，他说要想办法救我回去，我告诉他，先救你回去手术。你知道么？你现在的情况，估计做了手术预后还会是很不错的，韩柏是一流的心外科医生，你有救了！” 一阵心酸突然泛滥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她忍不住又倾身上去，将头靠在他胸前。 “莫止，这真是太好了，你可以手术，太好了！” 太艰辛的等待，太多的绝望，突然等到了光明，竟然也这样让人失控。眼泪已经流得满面，她还是抑制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感觉莫止的双手轻轻扶着她的肩膀，推她离开自己。泪眼朦胧中，面前对着他闪亮的眼睛。 “救我去手术，那你呢？” 记月擦擦眼泪，摇摇头道：“他能救你过去，自然也可以救我。主要是你的手术不能再耽搁了，一旦他那边成功了，你就先过去。” 莫止放开手，眼神黯淡下来，“不，要走，我也要和你一起走。” 记月禁不住眨眨眼睛，她倒没有想到这个局面。 “你傻了么？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穿越时空的方法，那一定是有效的，我当然也会回去的。” 莫止摇头道：“若你要我自己去，我无法安心。你说过，穿越时空原本是你们的世界都无法达到的技术，也是无法用你们的理论完全解释的现象。所以，我感觉这样的事非常有可能只是一个偶然现象。实现一次，不一定就可以实现第二次。若是要我和你分开，我情愿留在这里。或者……你回到自己的世界去，继续你原本的生活……” 记月呆住，眼角的泪花都凝滞了。 她稳了稳心神，抬头看着他，“那次出院前急救，我穿越了时空，遇到了你，我的人生就已经改变了。你知道么？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我原本的生活，因为，我的生命里已经有了你，所以，我无法接受我的未来没有你存在。” 她抬手拭泪，喃喃道：“莫止，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你说你只要现在，不要我的一生一世。可是我，就是要一生一世与你在一起，就算是老得满头白髮，就算是老得连路都走不稳，还是要我们两个在一起。” 莫止静静看着她，凤目波光荡漾。突然双手一拉，便将她深深拥入怀里。 他轻轻咬了咬嘴唇，忍下心中的悸动，在她耳边轻声道：“月月，谢谢你……” 记月抱住他的背，带着泪花微笑，“相信我，只要是他们成功了，我一定会跟你一起回去的。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莫止依旧抱着她，慢慢点了点头。然后，便又突然放开她咳嗽起来。 记月扶着他坐下，拍着他的后背，脸上又现出开心的笑意。 “你知道么？你的心脏畸形并不是很严重，在我们那个世界，不算什么的。只要你做了手术，你就再也不会这样咳嗽了，不会再气喘，也不会没有力气，更不会咯血了。你的身体会慢慢好起来，可以跑可以跳，再也不用坐那个笨笨的轮椅了。你会生活很长很长，和我一样，慢慢变老，最后我们就变成老头老太太。” 她一面说，一面开心地笑起来。忍不住侧身坐在他旁边，满脸兴奋道：“我大师兄韩柏，简直就是一个老学究。我告诉他这里有心脏病人，他就一本正经地问，心脏超声显示缺损多大？我说拜託，这里哪里有心脏超声啊？于是他又像在医院里上级医师指示下级医师那样指示我，没有超声，过来再做。现在查血常规、血凝、传染八项、生化全套、胸片和肺功能，跟家属做术前谈话，过来以后签字。” 她忍着笑，学着韩柏那种严肃的样子，最后还是憋不住笑得弯下了腰。 “莫止，你说他是不是个书呆子？我到哪里去给你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还术前谈话，家属签字，简直是笑死人了。” 莫止止住咳嗽，侧头看着她。 记月道：“我对他说了，没有家属签字，因为我就是他的家属，他是我男朋友。他听到这个，肯定是吓了一跳，因为我从来没有过男朋友的。也许他一时没有接受吧，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现在他的好朋友于量博士正在紧张投入研究呢，胜利在望，我想不久就一定会实现了。莫止，这真的太好了，当时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这件事的确是真的啊。” 第100页 她激动地抓着他的手晃来晃去，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莫止微笑看了她一会儿，等她停下来，才突然道：“月月，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怎么办？” “嗯？”记月立即敛起笑容，她只顾了兴奋激动，却忘记了，莫止是碧落教的少主，正在进行他的復仇大计。碧落教现在正在与彩云山庄对峙，还挟持着对方的人质，大战一触即发。凌渡山庄这一段时间没有动静，但在山庄外不远的一座山神庙里，也驻扎着碧落教的力量，也许，说不准什么时候也会大战一场。 这个异世江湖，莫止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他的过去全部属于这里，而并不像她一样，原本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可是，这里还有他很在意的人。他的师父沐若虚，还有林砚、吕青，以及这么多的碧落教旧人，还有从小照顾过他的，现在如此担心他的白佳容。 可是，莫止虽然重要，他的疾病却是最无法解决的矛盾。在这个世界，没有现代化的治疗技术，他只有死路一条。也就是说，他在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未来。 突然有一个疯狂的想法，莫止的未来，莫非命中注定是属于她的世界？ 第73章 平行宇宙 第七十二章平行宇宙 “平行宇宙。” 于量摘下眼镜，掀起衣角胡乱擦了擦那两个磨损已经很严重的镜片，又把眼镜戴在脸上。才抬起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韩柏。 “很多证据都直接或间接地支持了其客观存在。从量子力学角度，因为量子具有不确定性，那么宇宙也应该不是仅此一个，而是有很多不同类型的宇宙组成。不仅如此，天文学家在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发现的“冷斑”，也支持了平行宇宙的存在，并且显示平行宇宙之间可能会发生相互作用，甚至彼此留下痕迹。” 韩柏穿着笔挺的西装，靠在于量的桌子旁，若有所思。 “你是说，记月在一种特定的因素影响下，进入了平行宇宙？” 于量的高度近视眼闪闪发光，“这一点再明显不过了，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就是发生了！” 他霍的站起来，搓着手走来走去，“这真是科学界的奇蹟啊！一旦曝光，一定会震惊世界的！” 他继续自言自语起来，“量子理论认为，不同的平行宇宙存在不同的歷史，每一个宇宙分支存在无数种可能，可能会存在相同的环境，相同的物种，相同的人，但是事物发展往往有不同的结果。” 韩柏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时空旅行！”于量继续说着，好像是说给韩柏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这是真正的时空旅行！” 他突然转过身对着韩柏，“虫洞，连接两个时空的多维隧道，爱因斯坦—罗森桥，就好像大海里面无处不在的漩涡，虽然随处可见但是转瞬即逝。我们一直在探索通过虫洞实现星际旅行的方法，更渴望可以实现不同宇宙之间的穿越。可能有一种奇异的物质可以维持虫洞的开放，这就是具有“负质量”的奇异物质。那天夜里的闪电，使你清晰感受到了来自另外一个平行宇宙的声音或者是脑电波，所以我可以肯定在那个空间那个情况下，有开放的虫洞存在，而且与记大夫所在的平行宇宙相联通。” 韩柏长长唿了一口气，“于量，你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物理学家。” 于量突然双手揪住自己的头髮，使原本就乱蓬蓬的头髮变得更加凌乱。 “我算什么物理学家？我只是在那个地方使用特殊的机器模仿了闪电的效应，竟然就这样让你和记大夫之间实现了对话，我根本捕捉不到那些反物质，更捕捉不到虫洞。我亲身感受到了平行宇宙，却竟然搞不懂它，我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他突然沖向衣柜拖出他的旅行箱，抓起衣服就往里面扔，“不行，我要回研究院，继续研究这个现象！” 他的衣服还没有丢进箱子，手腕已经被一只坚强有力的手握住了。抬眼一看，正对上韩柏严肃的脸。 “于量，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不是什么时空旅行，也不是研究虫洞，你要救记月，要帮助她。” 于量眨眨眼睛，“下一步你要让我干什么？” 韩柏松开他的手，“继续实验，首先实现实体物质的时空穿越，然后把记月救回来。” 他突然转过身，“不，救记月说的那个先天性心脏病的病人过来。我来为他手术。” 于量蹲在旅行箱旁边，眯着眼睛看韩柏，“韩博士，这是科学，科学是不能感情用事的，你知道么？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科学发现，将会在全世界引起轰动，就算无法因此实现星际旅行，也可能使平行宇宙的研究进一步加深。如果召开记者发布会……” “绝对不行！”韩柏突然大声打断他，那双眼睛发出些冷森森的光，“如果那样，就会浪费很多时间，可能失去救记月的机会。而且，即使救回了记月，她的未来怎么办？难道她要成为一个被媒体追逐的试验品？就像那只第一次飞上地球轨道的大猩猩一样？” 于量愣住了。 韩柏面对着他，目光坚定，“于量，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为了记月，一定请你要严守秘密。至少在记月回来之前，无论是对谁，都不要透露这件事。” 于量点点头，“你对记大夫的感情，从一早我就看得出啊。可惜，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直不向她表白呢？你一直默默地关注她，帮助她，像个家长一样管着她，她只能把你当成一个大哥，没有办法喜欢你，不是么？” 韩柏默默看着他。 于量嘆了口气，“那天我也听到了，她在那个古代的平行宇宙，竟然有了男朋友了。她为了救那个叫莫止的人，宁可自己先不回来，还让你给她的男朋友做手术。”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眯起眼睛思考起来，“平行宇宙，一直被人们认为是量子理论所认为的不同可能的结果。那里可能有相同的自己，却有完全不同的歷史和未来。但是，原来平行宇宙也可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不同的年代，不同的人，也许会有相同的文化，就好像文学作品之中的异世。” 韩柏转身靠回桌旁，没有说话。 于量看看他，“好！你是记大夫的大师兄，谁让我是你的好哥们儿呢？第一个目标，救人！首先，我要试验可不可以实现物质实体的穿越，如果实现了，才可以试验人。因为虫洞是多维度的，其中的时空弯曲无法想像是一种什么状态，也许会很危险。不过，既然记大夫已经穿越过一次，那么完全可能会穿越第二次。” 韩柏点点头，“谢谢你。” 于量笑了，“韩大博士，你高兴就好啊。” 他突然搔搔头，“这个莫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韩柏抿抿嘴，“莫止是一个病人。” 第101页 于量愣了一下，又向韩柏挑起大拇指，“你们医生真是……厉害，只要是病人，在你们眼里都是一样的，无论是什么人，就算是平行宇宙的人，也不例外。” 韩柏双手插进西裤的口袋里，“一旦试验成功，我马上联繫晋医附院手术室，准备手术。” 于量依然住在晋江医科大学附近的酒店里，每天跟着韩柏往返于记月出事地点和酒店之间。他酒店的房间已经被他搞成了一个真正的实验室，几乎满屋子都是莫名其妙的机器和设备。韩柏付给了酒店双倍的费用，让酒店免去打扫等服务，不让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而且保证不会损坏酒店的设施。他本人则充当了于量的私人司机的职务。 至于美国方面，已经几次有电话联繫，韩柏霸占了于量的手机，不仅为自己託词暂不回去，也同样拒绝了洛杉矶科学研究院对于量的催促。 直到有一天，美国方面提出如果再听不到于博士本人的电话，就要交给警方处置，韩柏才把手机还给于量，让他通了一次话。 于量非常义气地按照韩柏的计划，丝毫没有透露这里发生的事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韩柏除了有时医院会找他过去协助手术和抢救病人，就是呆在于量的房间里，虽然不懂，还是在看着他做各种奇怪的实验。每天到很晚，他才会回家休息。 于量的头髮长到了齐肩那样长，满脸鬍子拉碴，出门总会被人误以为是一个艺术家。 而韩柏，每天都沉默着，很少说话，看上去精力不错，只是人却在慢慢消瘦，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尽管如此，一旦医院有什么病人需要他帮忙抢救和手术的时候，他就会马上离开那个房间，连一分一秒都不耽搁。 那天，在完成了一例非常复杂的严重心脏畸形手术以后，已经是将近凌晨，所有参加手术的人都已经累得半死，顾不上回家休息，有几个人干脆在手术室的更衣室里找个地方倒头就睡。 韩柏作为术者，也已经累得没了力气，一双眼睛都很难睁开了，这些日子持续的失眠，终于可以得到缓解了。 更衣室的长凳还空着，他也顾不上形象，穿着洗手衣，连帽子口罩都没有摘，就直接躺下，而且几乎是立即就睡着了。 可是，意识刚刚脱离了身体，那个穿着古代衣裙的形象就浮现在眼前。 记月。 当时的她就那样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还通过传感装置显示在了于量的显示屏上。 她身处在一个风景很美的山谷中，一条清澈的小河潺潺流过，她站在小河边，抬头唿唤着他的名字，然后绝望地跪倒在河滩上。 “韩柏！韩柏！我在这里啊，你快来帮帮我，求你了！” 她在哭，哭得悲痛欲绝。那时，他多么想直接穿越过去，无论她要什么帮助，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在所不辞。 听到他的声音，可以看到她欣喜若狂的表情，他心里也万分激动。无论如何，他们还是有了联络。于是，她第一个要求的帮助，就是救她的男朋友…… 耳边传来一阵音乐声，与模煳的梦境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韩柏全身一震，突然坐起来，是口袋里的手机在响。 他摸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于量的电话，他在来医院之前，把手机交给了他，让他有事跟自己联繫。 “餵？”韩柏点了接听，把手机凑到耳边，眼睛睁得老大。 电话里传来结结巴巴的声音，“韩……韩柏，我……我好像……成功了一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是成功了一部分哦～ 关于量子理论和天体物理知识，蠢作者根本不懂啊，只是有点感兴趣以前看过一点这方面的书。写得不对的地方请各位相关专业的读者大大不要介意啊，就当看着玩好了～捂脸遁走～ 第74章 覆巢之下 第七十三章覆巢之下 记月坐在马车里，陪她穿越来的那些医疗设备全部在她身边。 原本莫止不让她带上这些东西的，可是她一直觉得，守着这些宝贝，她才能略微安心。 在礞山那个隐秘的山谷中修养了这些天，一直没有见到吕青和武妙君。也是奇怪，那里只有那些木屋，记月也曾悄悄每个木屋寻找过，可是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或许，碧落教把他们安排在了其他隐秘的地方。 莫止对此事闭口不谈，父母之仇、灭门之恨，原本是他这一生最深之痛。无论是谁，对于那样的仇恨，也不可能一笑置之。何况，那正是他短短人生中，最孤注一掷的计划。 正如白佳容所言，所有的血债，必须要用血来偿还。 于是，在莫止的身体初步恢復之后，白佳容便调集了碧落教的人，再次与彩云山庄决战。她虽然一直是碧落教的人，十七年来对无邪观主祝如凤还是有很深的感情，武旭朝挟持了无邪观的人，白佳容肯定是难以释怀的。她要救出师父和同门，更要让武旭朝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记月侧头看看坐在身边的莫止，他从上了车，便一直摆弄着手中的扇子，一言不发想着心事。 发现记月看他，他终于回眸看来，向她微微一笑。 “月月，你在担心妙儿？” 记月怔了怔，这些天，莫止总是在避免对她提起武妙君。 她咧咧嘴，苦笑了一下，“妙儿他们……究竟在哪里？” 莫止道：“我说过不会为难妙儿，就不会让她受苦的。但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要我放过她爹，我也坚决不会答应。” 记月连忙道：“当然，武旭朝为了自己的江湖地位，那么兇残无耻，他确实应该付出代价，但是妙儿跟她爹不一样，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莫止移开目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彩云山庄当然会不復存在，这也必然给妙儿造成伤害，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继续摆弄着扇子，“武旭朝应该为自己还债，他做的事，连累了他的女儿，更是他的罪孽。” 他的话说完，两人都不由得沉默。 过了一会儿，记月轻嘆道：“武旭朝是你的杀父仇人，可是那时候我们在山谷中看到他奄奄一息，你却帮助我救了他。我知道，你是为了成全我，尽我医生的职责，但是那时候真的是很苦了你。” 莫止摇头笑了笑，“我还有时间战胜他，让他就那样死了，太便宜他了。” 记月挑起窗帘，伸头看看周围的礞山风景，还有马车周围碧落教的队伍，又坐回来道：“等到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可能韩柏那边的研究也会有成果。那时我们回到了现代，想起这里的一切，真的会感觉是一场梦啊。很多这里的人，我会想念他们的。” 马车行过崎岖的山道，估计快要接近彩云山庄时，渐渐停下来。 记月心里突感紧张。碧落教的復仇之战，必然是你死我活，所有的碧落教教众全部恨彩云山庄入骨，每一次的交战都奋不顾身，以死相拼。看着这次莫止的样子，他这次是一定要解决这场恩怨，报灭门之仇的。今天，一定会是腥风血雨，令人战慄的一天。 第102页 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时代的现代人，就算是在这个异世江湖生活了这段时间，记月也难以接受他们这些动不动就杀人的江湖人。 她往后靠了靠，咬住嘴唇，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有人上了马车，车身略略倾斜了一下，白佳容掀帘进来。 她在车门处的座位上坐下，向莫止抱拳，“公子，这段时间武旭朝一直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召集江湖各门派前来彩云山庄助战，可是只要是江湖中人都知道彩云山庄和碧落教的恩怨，也都知道我们报仇的决心。而且前段时间，属下等也曾经前往各门派通过各种方法告诫过他们，不要插手其间，所以尽管武旭朝一再发布命令，真正来助战的门派并不多。如今，只有几个与武旭朝私人关系极好的门派来到了彩云山庄，这些门派的人，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莫止淡淡看着她，微笑了一笑，“助纣为虐，自然无需顾忌。他们自找死，也怪不得我们。” 记月深唿了一口气，碧落教的復仇之举，虽然说起来也是事出有因，但是两大门派的战斗，不可避免会有所伤损，还会连累周围那些并非武林中人的居民。 这次他们来到彩云山庄，看到附近往日的繁荣已然不再，便可见一斑。 莫止继续道：“你们可以向他们重申利害，若他们一定要蹚这浑水，便说明他们与武旭朝沆瀣一气。” “是。”白佳容点头，再次抱拳行礼，转身下了马车。 记月茫然看着晃动的车帘。 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凄艷的如血残阳，天空中被夕照染红的云，和地上漫溢的血，以及扯地连天的烈火，分不出天与地的界限，只有满眼的血红。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千古一理。 记月突然睁大了眼睛，耳边听到前面的远处，传来喊杀和刀剑相击的声音。 碧落教和彩云山庄的人，竟然见了面便一言不发，挥刀开战？ “莫止？”记月抓住莫止的袖子，着急问他，“已经开战了么？那无邪观的人还有妙儿，她们怎么办？” 莫止轻轻摇头，“月月，你真的是与这个世界水火不容。十七年来，各门派内部全部都有碧落教的人，现在聚集起来的人只是一部分，还有相当一部分我们的人，作为暗线留在各门派内部。” 记月惊道：“那么彩云山庄内部，也有碧落教的暗线？” 莫止道：“当然，否则礞山秋猎，怎么可能那样顺利？你以为，那只梅花鹿会那样巧出现在那里么？还有，一只受伤的鹿，竟然会轻而易举地躲过彩云山庄的围猎，突入礞山腹地？” 记月听了，暗暗点头，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莫止的计划。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目光有一剎那疏离。 莫止看着她喃喃道：“你是一个医生，一直将救人作为自己的责任，我以前想过，你一旦认清了我，可能会厌弃我的。因为你真的太单纯了，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太过不善良？” 记月摇头道：“我们现代人有时候也会看战争片，也会研究三十六计，兵者诡道，这也是一种艺术吧。” 她笑了一下，拍拍莫止的手，“你的环境不同，无法用我们的标准要求你。等你到了现代，你就会慢慢明白了，我相信以你的个性，很快会适应现代生活的。” 马车再次行进起来，喊杀声越来越近。 映天湖的波光就在眼前，莫止起身掀起车帘下车，记月连忙跟在他身后。 马车停在一座山岩后面的开阔空地上，从这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边的战场，却又能很好地隐匿起来。 眼前的刀光剑影已经暂时停下来，彩云山庄大门洞开，可以看到彩云山庄的几个主要弟子已经被擒获，而方才与他们作战的人竟然就是山庄内部的人。 彩云山庄内部的暗线与碧落教进攻的人里应外合，共同作战，已经取得了初步胜利。 武旭朝提剑从彩云山庄的大门中走出来，身后的几个弟子，以刀剑威逼着无邪观的道姑。楼峰依旧跟在武旭朝的身后。有几个与彩云山庄关系密切的门派，一个个全副武装，与彩云山庄并肩作战。 “楼峰？”记月已经听说过，楼峰已经为碧落教所用，不仅如此，他还盗取了凌渡山庄的天机弩，又抓住了武妙君。 她正要说话，莫止抬手按住她的手臂止住她。同时，他抬眼看了不远处的白佳容一眼。 从他在凌渡山庄发病的时候，他因为身体难以耐受具体事务，他已经指示过白佳容，将天机弩毁掉，这件毫无人性的杀人工具，已经足够让人反感了。至于楼峰，可以让他留下做暗线，可是现在，在所有暗线已经浮出水面开始正式对敌的时候，楼峰却依然在做彩云山庄的大师兄。 他早已告诫过白佳容，不要重用楼峰，难道现在，这个人还有其他任务？ 武旭朝走到当场，迈过方才一场拼杀中丧生的尸体，面带微笑看着他们。 “白佳容，你们可以继续，我现在就要让你们看着，无邪观这些道姑是怎样一个个身首异处！” 白佳容冷笑道：“好，武旭朝，你可以那样做，但是，我可以保证，你的宝贝女儿肯定会死得更惨！” 武旭朝道：“如此，不如你放了妙儿，我们互相交换人质，如何？” 白佳容道：“你果然大方，我用一个人，就可以换这么多的人，是么？” 武旭朝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一面说着，一面一挥手，两个弟子已经将五花大绑又封了穴位的祝如凤推到了前面。武旭朝手中长剑一挥，三尺剑锋已然搭在了她的肩头。 “我的女儿在哪里？” 第75章 暗箭伤人 第七十四章暗箭伤人 彩云山庄前，剑拔弩张，双方都刀剑出鞘，大战在即。 方才一场拼斗，地上已经血染，映天湖的明亮波光，映衬着湖畔的尸骸和血污。 武旭朝手中的三尺青锋带着不可一世的杀气，横在祝如凤颈间，同时，威严的双目怒火燃烧，“我的女儿在哪里！” 话音刚落，但听得山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闪目看去，只见烟尘散处，两匹枣红骏马驰骋而来，前面马上的少女粉红装束，长发飞舞，后面的青年一身劲装，英姿焕然。 记月大吃一惊，这两个人正是武妙君和吕青。在那个山谷这么多天，她一直没有见到他们，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在那里居住。 礞山的广阔山地，碧落教教众一直藏身其间，就连彩云山庄的人到处探查，也难以发现他们的踪迹，更何况藏起区区两个人。 转眼之间，那两匹马已到近前，武妙君已经在马上着急地喊开了，“爹爹！” 她翻身从马上跃下来，疾步向武旭朝跑去。 刚迈出几步，一道黑影掠过，一只刚硬无比的手化掌为爪，突然锁在了她的颈上。 白佳容。 第103页 强硬的鹰爪带着一招致命的力度，扣在她的咽喉，只要内力灌注，五指一收，武妙君就会命丧黄泉。 她说不出话，只能瞪圆了眼睛盯着对面的武旭朝。 后面跟上来的吕青大惊失色。 出于本能的反应，他双腿用力，就要从马上腾空而起，凭他的腿功，带上他救人的决心，一腿过去就可以让白佳容擒拿的那条手臂骨断筋折。 可是，他的腿还没有用上力，还没有来得及起身，似乎周围的人已经预料到他会有所反应，早有四五个人扑上来抱住他的腿，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 吕青被这些人扑翻在地上，口中兀自着急大叫：“你们干什么！妙儿妹妹！妙儿妹妹！三弟！你快来管管这些傢伙！” 记月也吃了一惊。看他们两个刚刚骑马赶来的样子，这段时间肯定并未受苦，但是，现在白佳容的手势，竟是真正取人性命的招数。 不由得恐惧地回眸看着莫止。 莫止目光淡然。与他相处已久，记月可以感受到，他这种明显的淡漠时常是为了掩盖内心最明显的波动。 很快，那几个人已经连抱带拉，将吕青拖到山岩之后莫止和记月身边。说来这几个人也确实不易，被吕青连踢带打，竟然丝毫没有松手，一直坚定地紧紧控制住他，而且脸上的表情仍旧和平时一样冰冷无情，好像吕青踢打的根本不是他们。 几双手刚刚放开，吕青便跳起来，但是他的身形尚未移动，便有另外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吕青抬头，看见莫止稳定的目光。 “二哥无妨，有我。” 吕青眨眨眼睛，竟然就那样安静下来，不再试图跳过去，只是缓缓点点头，站在记月和莫止身边。 即使他对莫止有着绝对的信任，他的脸上还是布满了不安。因为武妙君的生命，正控制在白佳容的指掌之间。 那边武旭朝已经狠狠凝眸，双眼血红。 “白佳容，你放开我女儿！” 白佳容冷冷一笑，“你的剑搭在我师父颈上，我焉能放心？” 武旭朝道：“你放开我女儿，我便放了你师父！” 武妙君此时被白佳容控制，心下十分惊骇。那天夜里，被楼峰出卖以后，便被碧落教的人抓住，最初的那天夜里被他们关在那个集镇的山神庙里，第二天便被捆上了马车，一行上了路，在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彩云山庄。 虽然并没有回家，她也认识那是礞山，只是，因为礞山地形复杂，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令人诧异的是，那些碧落教的人将她安置在这里，一直也没有难为她，甚至还有几个女弟子像丫鬟一般服侍她的日常起居，继续让她享受大小姐的待遇。她虽然没有充分自由，却丝毫也没有受苦。 直到那一天，一个女弟子带她去见了吕青。 自从那天，与吕青互通了心曲，他们便一起开开心心在那个地方玩，几乎都要忘记了碧落教的復仇针对的就是彩云山庄，要復仇的对象，正是她的爹爹武旭朝。 她也曾暗中拉着吕青一起寻找过出路，但每次都被守卫之人拦阻。那些人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心等待，等着莫止的消息。 无论如何，一提起莫止，他们还是会很安心的。即使现在连他们自己都弄不清楚，莫止究竟是碧落教的什么人。 而今天，终于等到了自由，碧落教的人为他们备了马，还指引他们离开了那里，找到通往彩云山庄的道路。于是，这两个人便一刻不停地纵马而来。 可是，一到这里，看到的正是一片血腥。很明显这里已经经过了一场殊死搏斗。而且，比起这些更令她震惊的是，楼峰正站在她的爹爹武旭朝身后。 楼峰，是彩云山庄的叛逆，正是她欺骗自己，把她带入了碧落教。 武妙君急于冲上前去，揪出楼峰，揭开他的真面目。可是现在，她的喉咙被白佳容扣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隐隐看到对面的楼峰脸上闪现了隐隐一笑。 武妙君急得直跺脚，却无法可施。 记月在那边看着，突然隐隐明白了什么。 武妙君是武旭朝的掌上明珠，现在的武旭朝，全部的注意力必然是集中在了武妙君的身上。武旭朝是武林盟主，在这个江湖，几乎是没有人的武功可以超越他，所以莫说是杀他，连接近他都很难。 而最防不胜防的刀，总是来自身后，最难以躲避的杀戮，总是来自自己信任的人。 记月的心中刚刚醒悟，却见武旭朝身后突然划过一道剑光。 楼峰现在正以彩云山庄大弟子的身份，站在武旭朝身后，即使他长剑出手，也很少会有人知道那把剑的目标会是他的师父。 这一点连武旭朝自己都没有注意过，他原本已经知道，彩云山庄内部存在着碧落教的暗线，却并未想到暗线如此之多。今日的突袭，彩云山庄被原本以为是自己人的暗线袭击，死伤惨重。可是，他更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重要的暗线，竟然潜伏在他的身边。 那些暗线潜伏的目标是彩云山庄的众弟子，而楼峰的目标则是他本人。 即使他武功盖世，身形如电，还是没有躲开来自身后的那一剑。 楼峰的剑法得自他的真传，狠戾辛辣，直奔目标。他只能勉强躲过了致命的要害，但那把剑还是沿着他的左肋下深深刺了进去。 手一抖，他手中搭在祝如凤颈上的剑脱手落地。 与此同时，几道黑影已经袭奔了那些控制住无邪观弟子的彩云山庄门人。那些人猝不及防，见到师父被袭，而且暗中动手的是他们的大师兄，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 一片刀光剑影，鲜血飞溅，碧落教的人个个出手极其敏捷，那些人一个个血溅当场，无邪观的人已被碧落教救了回来。 白佳容最先救回来的，便是她的师父祝如凤。 彩云山庄的人也在一瞬间从方才的突发状况中惊醒过来，与冲上来的碧落教众人尽力拼杀，顿时，映天湖畔再次一场混战。 白佳容早已放开了扣住武妙君咽喉的手，武妙君被突然获得的自由惊了一下，便一眼看到了那边倒在血泊中被弟子们护持的爹爹。 “爹爹！”她顾不上四周都是在疯狂拼斗的人，马上纵起身形，向武旭朝掠过去。 楼峰方才的一剑正对着武旭朝的心脏，原以为必定会一剑穿心杀了他，没有想到他竟然可以在那么短的距离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懊恼无比。待到拔剑想要再次一击，彩云山庄的众弟子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围住武旭朝，对他持刀相对。 昔日的大师兄，今日的仇敌。 楼峰狠狠咬着牙，满心恨意，在那一刻，他竟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恨什么。 他突然伸手向自己衣领深处探去。 可是他还没有拿出怀中之物，便一眼看见武妙君向这边冲过来。 这个小丫头，一向看不起他，甚至在她眼中，他这个堂堂的彩云山庄大师兄还比不上那个幽篁阁的傻子吕青。 第104页 他身形一闪，正对着武妙君掠过来的方向，探手使用擒拿的招数，一把抓住武妙君的手臂，另一只手长剑一挥，便横在了她的颈项之间。 那边武旭朝受伤，左肋下血流如注，在几个弟子的保护下，他用力用衣带勒住伤处止血，一面奋力起身，面对着楼峰。 “楼峰！没有想到你竟然……背叛彩云山庄，与魔教勾结！你！枉我信任你一场。” 楼峰狂笑起来，“信任我？你们父女只是把我当作听你们使唤的狗，何时给过我信任？就算我在彩云山庄一世，也没有丝毫前途。今日，我要让你们父女看着对方怎样死！” 武妙君被长剑胁迫，气恨难当，大声喊道：“楼峰！你这个叛徒，你放开我！” 楼峰冷笑道：“这世上叛徒很多，何必在意多我一人？” 他突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黑亮的圆筒，高高举起来。 第76章 恩仇难辨 第七十五章恩仇难辨 那个黑亮的圆筒，闪着乌黑的光泽，看上去结构很简单，可是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好似蕴藏着无限杀机，令人不寒而慄。 武旭朝的瞳孔瞬间收缩。 天机弩。 他对天机弩最熟悉不过，而且，他也曾亲眼目睹过天机弩的威力。 那天，在瀛洲岛上，映着大海的茫茫碧波，那些□□以诡异地方式旋转飞跃，激起无数血珠飞溅，竟如同一朵朵鲜红的花朵绽放。 七七四十九支□□，竟好似铺天盖地一般，那个乌黑的洞口，满是血腥和恐怖。 那一边的吕青看到武妙君又被楼峰抓住，迫不及待正要飞身跃过来，莫止已经迅速回身，伸手扣住了他的脉门。 他已经看到了天机弩，只能拼尽全力压制吕青，不让他过去犯险。 吕青稳住身形，着急看着莫止，“三弟！妙儿妹妹！” 莫止向他摇头，目光扫过去，掠过正在拼斗的白佳容。 早已经下达了命令，毁掉天机弩，可是，天机弩竟然还在，而且，竟然在楼峰的手中。 与此同时，记月也看到了天机弩出现在楼峰手中。她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过天机弩了，而且从原理上，明白它的可怕之处。 而武旭朝对天机弩有所意识之时，第一个动作，竟是突然伸手拉过离他最近的两个弟子，挡在自己前面。 天机弩的杀人速度天下无敌。江湖上有一种说法，没有人可以逃过天机弩的弩/箭，所以，若是要躲过天机弩，动作只能是在它之前。因为弩/箭一旦发射，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所以，也只有认识天机弩的人，在弩/箭发射之前做出了反应。 现在的楼峰，已经很熟悉天机弩的发射装置了。无需再去研究那个机关。 于是，半空中突然响起一片诡异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犹如雪花飘落，又如风拂嫩柳，轻柔而急促。但是，在场多数的人都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记月视线扫过，看到莫止瞬间睁大的眼睛。 他，知道这个声音。上一次在凌渡山庄，他用一根飞针阻止了天机弩。而今天，时间只够他拦住吕青。 眼前闪现出瀰漫的光线，如同鬼魅一般的光点飞散开来。 记月张着嘴，震惊于眼前的景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眼前的景象已经让人触目惊心。 那些小巧的弩/箭以诡异的方式弹射而出，速度惊人，根本看不出形状，更计算不出它们的数量。如同开花一般，杀人的利器以快得无从躲避的速度散射在人群中，顿时，血光一片。 一朵朵小小的血花迅速扩大，在空中飞溅开来。小小的弩/箭，以它的旋转和迴旋的方式击中人体，造成了比它本身的打击大很多倍的损伤。这些天机弩下的人，根本都来不及反应，更遑论躲避，在瞬间的皮开肉绽和血肉横飞中颓然倒地。 这其中，很多都是彩云山庄的人，也有碧落教的人。 天机弩造成的是成片的杀伤，甚至会不分敌我，也不局限于四十九支□□这个数目。因为在□□飞行的过程中，同样会造成不可弥补的损伤。 短短时间，正在拼斗的人就倒下了一大片，他们在面对敌人奋力的拼杀中，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死于谁手。 楼峰一手握着天机弩，另一只手持剑胁迫武妙君，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情景。也许，他自己也被自己的行为震惊了。 武妙君惊叫一声，双手紧紧捂住眼睛。 这边的吕青也顿时停止了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而他身边的莫止，目光又变得如同昔日一般冷漠。 记月面对这无情的杀戮，心胆俱裂，武妙君在楼峰手上，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忘了自己的武功在这些人中间根本微不足道，突然不理智地想要冲上去救她，刚一动作，耳边传来莫止的声音。 “月月，二哥，你们退后，让我来。” 记月停住脚步，愕然看着莫止展开摺扇，缓步向那边走去。 红袍如血，残阳凄艷，他的脚步那般悠然，好似依旧在幽篁阁，漫步在满眼翠竹之间。 记月和吕青呆呆看着他，竟然忘记了阻止，只是因为，他说的话那样自信，脚步也稳定得出奇。 那边的武旭朝，这时也将挡在身前的弟子放开，那两个人已经成为了两具还在流血的尸体。 他按住肋下的伤口，骇然盯着面前的楼峰。 楼峰这才意识到，他手中的天机弩只有一套□□。在凌渡山庄盗取天机弩时，并没有想到□□也是需要补充的。所以现在，他手中这个圆筒已经不能再起作用。 但是，他手中还有武妙君。 他扔掉天机弩，将武妙君向怀中一带，紧紧束缚在自己身前，长剑横在她的颈项间。 武妙君已经吓得没有了力气，放下捂脸的双手，泪流满面。 “楼峰！你竟然如此狠毒！”武旭朝持剑指着他，站在那些刚刚死去的尸体中间，犹如一个幽灵。 “狠毒？”楼峰冷笑一声，斜眼看去，只见莫止正在缓步从远处走过来，白佳容也与原本在远处的那些碧落教的人缓缓围拢过来。 他得意之极，这一次他的功勋，必然会赢得碧落教少主的注意，莫止必然是日后的教主，而他，便是他的大功臣。 “武旭朝，当初你覆灭碧落教，这个东西也起了很大作用吧？” “你！”武旭朝双眼血红，“无论如何，这些事与妙儿无关，你放了她！” 楼峰道：“放了他，不应该有条件的么？” 武旭朝道：“好，我解散彩云山庄，从此退出江湖，可以了吧？” 楼峰大笑起来，朗声道：“事到如今你才说这样的话，太晚了。今日你们父女，谁也不要想活！” 他大声说话，以便让走过来的莫止和白佳容听见，也引起了武旭朝的注意。 武旭朝回头看着在不远处停步的莫止，突然惨笑起来。 “天意！天意！我竟然一直活在天意之中。归居风，是你的灵魂要来復仇么？还是，原本你就没有去幽冥之地，而是一直在看着我？” 第105页 莫止淡然看他，眼光却只是一瞬间扫过他，好似根本不屑多看。 他闪目看向前方的楼峰，以及他怀里的武妙君，又回眸看了一眼白佳容。 他的眼中掠过一道冷冽的寒光。 白佳容咬住嘴唇，屈膝跪倒，伏地叩拜。 “佳容无能昏聩，没有遵从公子指示毁掉天机弩，请公子治罪。” 记月在后面看见，不禁目瞪口呆。这个白佳容，不仅让楼峰潜伏在彩云山庄，竟然还把天机弩交给他让他伺机杀武旭朝。这一段时间莫止病重，她不忍心让莫止劳累，又因为师父被俘，急于在这一战中覆灭彩云山庄，竟然忘记了莫止曾告诫她不要重用楼峰，自作主张做了这个决定。 可是，她竟然没有想到，楼峰这样一个背叛师门的人，无法判断天机弩在他手上会出现什么后果。也许，他会如她所愿杀武旭朝，也许会凭藉天机弩的力量横行霸道，甚至反过头对碧落教不利都在所难免。 如今，她亲眼目睹碧落教也有不少人死在天机弩下，早已醒悟，但是后悔莫及。幸亏弩/箭只有一套，否则没有人能控制现在的局面。 楼峰吃惊看莫止的样子，分明是在怪罪白佳容。也就是说，他并不希望看到他使用天机弩？ 突然想起在凌渡山庄时，他用一根飞针阻止自己发射天机弩的事，那时，他曾经将天机弩对准了他。可是，那时他并不知道莫止就是碧落教的少主啊。 在楼峰眼里，这个莫止一向怪怪的，他无法猜透他的想法。 无论如何，楼峰知道，杀死武旭朝父女，为归居风报仇，那是万万不会错的。 他将心一横，大笑一声，“武旭朝！你作威作福已经足够了，今天，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他说着话，手中的长剑便狠命割下。 那把剑就横在武妙君颈上，这样的一剑，可以说是无法闪避了。 记月站在远处，顿时绝望。耳边听到吕青大喊了一声，已经纵起身形飞掠过去。 可是，那一剑却没有割下去。 就在楼峰反手压剑的一瞬间，有两线微光突然闪过，带着些血红的尾迹，飘然而逝。那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楼峰的持剑之手已经停住。 他大睁着两只眼睛凝视着莫止。 所有人都惊呆了。 楼峰持剑的手腕上钉着一根血红色的针，那根针从内关穴透到了外关，力度位置，令他无法继续任何活动。 这只是其中的一根，而另外的一根针，正钉在楼峰的咽喉。 精确，狠戾，孤注一掷。楼峰的一双眼睛都禁不住爆突出来，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随着一声金属的撞击声，那把剑落在地上。 武妙君也在震惊中侧头看了一眼楼峰，看到他咽喉的夕照。 楼峰站立不住，歪倒下去，手脚在地上抽搐了一阵，便不再动了。至死，他的眼睛里依旧透着那种不信的目光。 他没有想到，他即将开始的建功立业会这样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他更想不到，杀他的人，竟然是莫止。 武妙君闭上眼睛，昏倒过去。她的身体还未倒下，已经有一条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吕青抱住武妙君，一面拍她一面哭着道：“妙儿妹妹，好了，没事了，这下没事了！” 武旭朝惊异地看着这一切，以剑撑地想要冲过来，但是，又感觉自己无法迈出脚步，好像他与女儿之间，有一堵无法跨越的墙。 他回头看着莫止，“谢谢你。” 莫止终于转身面对他，“你因何谢我？我救她，并非因为你。你这样的人，原本就不配有妙儿这样的女儿。” 武旭朝呆呆看着莫止，又回头看看昔日繁华，如今变得荒凉无限的映天湖，以及遍地的血污和尸体。彩云山庄那几个逃生的弟子也都受了伤，在周围一脸悽然地看着他。依附于彩云山庄来助战的门派，也死伤惨重。 他突然悽然一笑，“不错，十七年前的仇，是该有个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 白佳容只是一个丫鬟出身的女人，没什么心计还冲动莽撞，有时候还犯煳涂，所以后来，莫止对她有所顾忌。 第77章 血漫映天 第七十六章血漫映天 映天湖，碧波映血。彩云山庄内外一片狼籍。 鲜血和尸骸遍布，彩云山庄的门人死伤过半，而且已经精疲力竭。江湖第一大门派，武林盟主的脚下，已然不復昔日的繁荣。 记月跑到莫止身后不远处，停住脚步，看向身受重伤，正在环顾四周的武旭朝。 他手下的那些弟子，即使是逃得了性命，也都带了伤。而且，已经力竭，战斗力已经不復存在了。身穿黑衣的碧落教教众，正围拢在他们周围，刀剑浴血，浓重的杀气瀰漫在空气中。 十七年前就已经结下的仇恨，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发酵、积聚，以至于他们要看到仇人以死谢罪，才能善罢甘休。 莫止独自站在武旭朝面前，手中握着摺扇，红衣如同血染。也许在这个时候，在武旭朝的眼中，这个明艷照人的形象就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幽灵。 武旭朝突然笑起来，笑声不復往日的威严，一味的悽厉。 “真是天道循环啊，今日的景象，竟如此像十七年前的瀛洲岛。”他两只眼睛盯着莫止，咬牙道：“当年的归居风，就如同现在的我，只是，我还没有死！” 莫止微微动容，冷笑一声道：“你因何未死，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么？” 武旭朝一惊，突然低头去看倒在他身边的那两个弟子的尸体。 当时看到天机弩，发现危险就在眼前，竟然是在一瞬间不顾一切抓住这两个弟子挡住自己，却并没有想他们是谁，也不曾想他为何就在自己身边。 那时他被楼峰偷袭，肋下中剑，好像这两个人奋力冲过来，就是为了保护他的。 他仔细看看，这好像是两个入门不是很久的新弟子，平时很拘谨，也不是很善于言辞。所以，自己也并未很器重很关心过他们。 他心头有些战慄，向后退了两步，不敢去看那两个浑身是血的尸体。 耳边传来莫止清淡的声音。 “这两个人，应该也是你的弟子吧？不是你的弟子，也许是你哪位高徒的弟子。他们拼死冲过来救你，果然救了你。不仅从那把剑下救了你，还从天机弩下救了你。他们果然死得其所。只是，可以救你，并非是他们的能力使然，而是你自己给了他们这个殊荣。” 他展开扇子，轻轻理着扇骨，微微一笑，“也许，他们会感到能为你挡住天机弩，是一种光荣吧？抑或，他们到死也没有想到，他们一向敬仰的武林盟主，会是这样一个无耻小人。” “你……”武旭朝说不出话来。 莫止突然合起扇子，抬眸看他，目光中寒光闪烁，“武旭朝！你有什么资格拿你欺世盗名的地位跟碧落教相比，有什么资格拿你自己去比我的父亲。我父亲即使乱箭穿心，也是自己战死，而你呢？你就算没有死，你现在的命，也已经连一条狗都不如。” 第106页 白佳容忍不住从莫止身后冲上来，指着武旭朝，声音异常悽厉，“天道循环么？这世上若是有天道循环，你们就该全部变成死人。你的彩云山庄，也应该付之一炬！你这个卑鄙小人，嫉妒教主的武功，嫉妒碧落教的威名和势力，为了得到想要的江湖地位，蒙蔽慕容博，动用天机弩，偷袭瀛洲岛。须知我们碧落教虽然个个高手，但我们只是一群世外的闲云野鹤，根本没有人管你什么盟主不盟主，教主更是从未把你在意的东西放在眼中。” 武旭朝默默站着，肋下的伤口仍旧不时有鲜血溢出。那些远离他的弟子门人，却都在无比纠结地看着他，并没有人上前帮助他。 他们眼中威仪出众的武林盟主，一直那样有担当，有魄力。可是，在他面对真正的危险时，竟然可以随手将他们抓过来挡箭。即使他们愿意为他以身挡箭，他这种主动的行为，还是让他们心惊。 武旭朝自己撕下衣襟，用衣带按压止血，口中冷笑道：“莫止，你这样恨我，上次礞山之中，却救了我，你也是一个反覆无常的人。就像你的父亲，没有人知道你何时高兴何时开心，何时会杀人……那次你救我也许是出于你的计划，可是今日你救了妙儿，我还是要感谢你。” 莫止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缓缓转过身，迈步向回走。 “莫止！你站着！”身后传来武旭朝的叫声，他的脚步不由得一顿，脸色也很是苍白。 “你父亲从来没有在意过我在意的事情，那么你呢？你想要光復碧落教，为父母报仇，然后称霸江湖，做武林盟主，是么？” 莫止头也不回，“也许，在你的心里，武林盟主就是你的一切吧。” 他抬头扫了一眼映天湖畔的狼藉，以及那些彩云山庄的门人，他们仍旧在矛盾中，没有人走近武旭朝。 曾经的众星捧月，曾经的武林盟主，曾经扫灭魔教一统江湖的武旭朝，如今，他还有什么？ 即使他还是武林盟主，他在人们心中，也已经失去了地位。 他的一统江湖建立在欺骗和杀戮之上，而且，从他的内心深处，他从不顾忌身边这些人的生死。 也许，他还在意他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可取之处。 莫止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忍下什么痛苦，然后回眸看了白佳容一眼，便走到记月面前。 记月怔怔地抬头看他，他的脸色苍白异常，秀美的凤目透着极度的疲惫。 记月一惊，连忙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他的手渗着细细的汗水，还带着轻微的颤抖。记月触摸着他的脉搏，发现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不由分说，记月侧身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远处山岩后马车的方向走去，一面低声道：“坚持一下，我们马上用药。” 莫止微微点头，额角也渗出细微的汗水。 白佳容看到了异样，也明白了莫止看她一眼的意思。莫止让她带领碧落教的人撤退，一者，他的身体不舒服，可能会病发，再者，武旭朝已经惨败，如今的他，杀或不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杀了他，可能会减轻他的痛苦。 因为对于武旭朝这样的人来说，失去了这么多年追求而得到的一切，比杀了他更令他痛不欲生。那些东西，是他已经得到，并攥在手心的东西。可能这么多年，他最可怕的噩梦，就是失去这些东西。 今天，已经是他的噩梦。 白佳容向周围的教众发出指令，于是，碧落教的黑衣人一个个身形后撤。 武旭朝站在那里看着，突然疯狂地喊叫起来，“莫止！你杀了我！你若是要替你爹你娘报仇，就过来，一剑杀了我！” 那些黑衣人的身影已经渐渐远去，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喊声停留。 突然，他所有的矜持和威仪荡然无存，双腿一屈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爹爹……”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武旭朝一惊，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武妙君天真烂漫的脸。 “妙儿……”武旭朝不由呆呆地看着她。 武妙君悽然一笑，抬手理了理他蓬乱的头髮，“爹爹，不要哭，你没有失去一切，你还有我。” 武旭朝苦笑一声，缓缓摇头。 武妙君道：“只要爱的人还在你身边，你就有一切，是么？没有了彩云山庄，没有了武林盟主，你还有女儿，我还有爹爹，我们还是一个家。” 她抬头看着，吕青站在他们对面，满面阴沉。 “吕青哥哥，你去吧，我要陪伴爹爹些日子，让他好起来。你等着妙儿，妙儿一定会来找你的，好不好？” “嗯！”吕青用力点头，便转身纵起轻功，飞身而去。 记月扶着莫止向马车走去，她明显可以感觉到莫止的无力，也可以感觉到他的坚持，她很着急回到马车上，那样就可以守着那些医疗设备，但是，她的脚步却不敢走快。 莫止已经开始依靠在她肩上，他在依赖她的扶持迈着步，虽然每一步都还算稳定，但看得出来，每一步他都经过了努力。 “莫止，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抬头看他，却看见他向她微微一笑。这样的时候，他还是想要让她安心的。 虽然他的坚持很顽强，耳边还是开始传来了他的喘息声，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了。 终于，他们来到马车跟前，碧落教赶过来的人放下梯子，记月扶着莫止，准备登上马车。 莫止突然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伏在记月肩膀上，咳得喘不过气。 “莫止！莫止！”记月把硝酸甘油塞在他的口中，却见他一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白佳容已经赶到近前，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记月道：“快，帮我扶他上车，我来用药。” 白佳容听了，连忙上前想要帮忙。这时莫止突然回过头看着记月，苍白如纸的容颜掠过一点期待的神情。 “莫止！”记月的脑子轰然作响，她突然感觉到，这双眼睛竟然与她噩梦中那双紧闭的眼睛重合在一起。 莫止闭上眼睛，身体突然倒下去。记月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也只能随着他跪倒下去。 惊得魂飞魄散，她惊恐得看到，莫止已经没有了意识，停止了唿吸，于是，来不及任何思索，颤抖的手指抚向他的颈动脉。 他的颈动脉处触摸不到任何搏动。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表打我啊，马上抢救马上抢救！顶起锅盖抱头鼠窜…… 第78章 生命不息 第七十七章生命不息 莫止倒在记月膝前，没有了唿吸，没有了意识，连他的颈动脉，都没有了搏动。 心脏骤停。 记月的大脑一片空白。 作为一个心内科的医生，她已经很多次遇到过心脏病人的这种情况。往往，这就是一个人生命的终结。 她的行动根本没有受大脑的支配，只是机械地挪动着他平卧在地上，然后，双手交叠在他胸前，按下去……按下去…… 第107页 碧落教的人们在周围紧密地围着，形成一个严密的屏障。瀰漫在人们头顶的，是一团绝望而恐怖的阴云。 这些人，都是这些年莫止慢慢联繫和发展起来的，他们对莫止的依赖和信任，并非一般门派可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少主有严重的疾病，可能会不久于世间，但是，所有人好像都在有意地逃避、忽视这件事。 一双双眼睛盯着躺在地上的莫止，却都沉默着，一言不发。 白佳容也同时跪倒在记月对面，却只是慌手慌脚地帮不上忙，口中在反覆混乱地喃喃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月姑娘，公子没事吧？” 记月一下一下做着心脏按压，紧紧咬住嘴唇，心里一次次默念，“莫止！回来！莫止！回来！” 她俯下身去，嘴唇紧扣住他的嘴唇，然后深深吹了两口。 抬起身，继续心脏按压。 “公子！你醒醒啊，你不要吓唬佳容！”白佳容竟然开始哭起来，泪如雨下。 记月立即叫她，“快去车上拿我的东西！” 白佳容怔了一怔，“什么东西？” 记月一面按压，一面正要解释，突然一个身影飞掠到跟前，大声叫道：“月妹妹，我去拿，拿那个箱子么？” 记月抬头看见吕青，竟好像看到了救星，稍一思索，便清晰道：“没有用过的那个！” 吕青立即点头，根本没有上那个梯子，而是直接纵身飞上了马车。立刻，他便抱着除颤仪出现在马车前，飞掠着跳下来。 看到除颤仪，记月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但愿，莫止现在的情况是突然发生的心室颤动。 她叫吕青道：“你来，像我这样……” 吕青点点头，立即推开白佳容，在莫止身边跪下，学着记月的样子做心脏按压。 记月腾出手，把除颤仪打开。苍天保佑，这么长时间，这个机器还是满电的，而且，开机界面很正常。 记月按下充电开关，充电200焦耳，然后把导电煳涂在电极板上。 她回头让吕青停下，快速解开莫止的衣服，从里到外，露出他的前胸，双手握住电极板的手柄，贴在除颤的部位。 回头看去，除颤仪显示了莫止的心电图。 真的是心室颤动，一种心脏骤停的形式，也是适合除颤的形式。 记月马上叫吕青，“闪开！” 吕青听了，立即抬起还放在莫止身上的手，还向后退了退。 记月最后扫了一眼四周环境安全，手指便按下了放电开关。 莫止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记月立即抬眼去看除颤仪的屏幕。 直线…… 翠绿的颜色，笔直而冰冷，记月紧紧盯着那条线，连自己的心脏好像也跟那条线一起停止了跳动。 然后，一下一下，那条绿色的线出现了心电图的波形。 忍不住双手开始颤抖起来，记月紧紧咬着嘴唇，回头看向莫止的眼睛。 “莫止……” 除颤仪的屏幕上，简单而稳定，象徵着心脏跳动的波形，也象徵着生命的活力，如此美丽，如此迷人。 莫止深深唿了一口气。 记月手中的电极板颤抖着离开了莫止的身体，然后落在地上，随着螺旋形的导线旋转晃动。 她怔怔地看着，看着莫止开始了唿吸，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哇！三弟醒了！”吕青从地上一跃而起，高兴得连蹦带跳。白佳容双手抹抹眼泪，凑过去轻声叫他。 “公子，你感觉怎样？” 莫止疲惫的眼神扫过他们的脸，好像在寻找什么，最后，目光凝注在记月脸上。 “月月……”他的嘴唇抖了抖，微弱的声音从口中传出来。 白佳容破涕而笑，连忙上前帮莫止理好衣衫，一面语无伦次道：“是的，是月姑娘救了公子，太危险了，公子真是幸运……” 莫止的眼睛凝视着记月，一时也没有离开。周围的人群中也响起了轻松的感嘆和低语。 不知为什么，方才那样紧张抢救的时候，记月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一切都是机械的完成。而现在，她终于又看到了莫止的目光，竟然感觉胸口一团酸痛快速升起来，梗在喉间，以至于连唿吸都变得困难。 莫止发生了心脏骤停，就在方才的那一刻，他差一点死去，她差一点就失去他，再也看不到他。 吕青在她身边说话，她只是在机械地点头，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于是，吕青用比平时要温柔很多的方法，与另一个碧落教的人一起抬起莫止，上了马车。 记月想要起身跟着上车，却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力气，于是，白佳容过来扶起她，一起上车。 马车上，吕青已经把莫止放在了最里面的座位上，让他横躺着靠在软枕上。白佳容忙着上前拿了车上的毯子给他盖，原本宽敞的马车里显得很是拥挤。 记月摸到急救箱，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费了好多力气，才打开急救箱，把所剩无几的生理盐水又拿出一袋，然后翻了翻，没有开包装的输液器剩下最后一个。 碧落教几个比较有身份的人也上了马车看望莫止，吕青下车将除颤仪搬回车上。现在，在吕青眼中，这个傢伙如此神奇，简直就是一个起死回生的魔器。 记月手里拿着输液用的东西挪到莫止身边，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连输液器的包装袋都撕不开。 还要配药，还要静脉穿刺…… 她着急用力扯着那个塑料包装袋，却是越扯越无力，几乎拿不住那个小小的袋子。 一只冰凉汗湿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被吓得全身一震，低下头看去。 眼前是莫止苍白虚弱的脸，眸中闪着亮亮的水光。 “月月，过来……” 记月不由自主放下手中的东西，跪坐在座位旁边的地板上，手腕被莫止拉着，身体也靠近过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嘴角牵动了一下，含着泪露出一点微笑。 “莫止，你回来了，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莫止的眉尖挑了一挑，突然抬手抚向她的嘴唇。 这才感觉嘴唇很痛，原来方才她那样紧张，一直咬着嘴唇，竟然将嘴唇咬破了，下唇上挂着点点血迹。 记月任他的手抚去了她唇上的血，可是，他的这个接触却让她的心更加酸痛，蓄积在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滴落下来，瞬间洒得满脸。 莫止看着她，突然笑了笑。 “我知道，我不会死的。” 白佳容、吕青和碧落教的人呆呆看着。 莫止道：“月月，我可以抱抱你么？” 记月还没有说话，莫止便拉过她，将她拥在怀里。 头依上他瘦削的锁骨，泪水洒在他的衣襟上，记月哽咽着在他怀里道，“你做什么？很多人在看……” 虽然这样说着，记月却没有想要躲开，感受着他一双手臂的拥抱，听着他的心脏规律地跳动，方才的噩梦，也只是一场梦吧，难以想像，若是方才他没有被救回来，现在的她还能怎样活下去。 第108页 “莫止……莫止……”她喃喃地说着，伸手抱住他的身体。原来，无论在哪里，就算是在远离自己本来生活的异世，就这样靠近，紧紧拥抱，如此真实地感觉，便是最美的天堂。 白佳容忍不住别过头落泪，吕青和那几个碧落教的人也呆呆看着，沉默着。 韩柏，他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记月知道，莫止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若是再拖下去，就会贻误手术时机，那样的话，不仅手术的风险会更大，即使是做了手术，也不会再有良好的效果了。 而且，那个救命的急救箱里，液体和药品快要用完了。 不，一定要救他，记月伏在莫止怀里，再度狠狠咬住还在流血的嘴唇，然后直起身子，离开他的怀抱。 莫止蹙眉看着她。 记月用手擦擦眼泪，低头正视着他的脸，“莫止，相信我，我一定要救你，不管有多艰难，我也绝不放弃，所以，你也要坚持，不管有多痛多难受，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莫止悽然一笑，“你是我的医生，我自然都听你的。” 记月用力点点头，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又回到了胸腔，她又一次摆脱了那种绝望无助的侵袭，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回到了她的心里。 她回头去看白佳容，双目在那一瞬闪着明亮的光芒。 “我们马上就回幽篁阁。” 吕青在一旁听到，立即道：“好，吕青大侠一起回家。” 白佳容怔了怔，低头去看莫止，“公子，这里如何安排？” 莫止道：“今日之后，彩云山庄已经元气大伤，武旭朝就算还有门人，也已经离心离德。我们回幽篁阁后，所有的事情，就交由你处理。” 白佳容听了，低头惭愧，“属下没有在意公子之言，重用了楼峰，还让他带着天机弩潜入彩云山庄内应，造成今日天机弩再造杀戮，是属下的罪过。不过，当年武旭朝动用天机弩对付碧落教，今日的事也不能不说是天道循环。” 莫止看了她一眼，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白佳容深吸一口气，回头下令道：“告知全体门人，随我回到山谷，暗卫护送公子去往幽篁阁，不得有误。” 作者有话要说： cpr——点燃生命之火 cpr，心肺復甦术，是在心脏骤停之后现场进行的生命支持，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技术。很多时候，早期及时的cpr就决定着患者的生死。 这是一项不应该只由医务人员掌握，而应该是人人具备的基本知识。如果每一个人都会一些简单的cpr技术，那么相信会有更多生命会脱离死亡的威胁。 当你身边有人突然发生意识丧失，唿吸停止，那么，作为非医务人员的你，就可以初步判断这个人发生了心脏骤停。 你需要做的，唿唤患者，确定他的意识状态，拨打急救电话，唿唤周围的人来帮忙的同时，就应该同时开始cpr。 让患者仰卧于平地，可以根据高度跪或站在患者身边，确定按压时你的手臂是伸直并垂直的，不要弯曲。按压位置在他的胸骨下三分之一处，双手交叠，掌根紧贴按压部位不要离开。以每分钟100次左右的频率，让胸骨下陷5厘米。 口对口人工唿吸应该与心脏按压同时进行，如果你是单人操作，那么比例是30:2，也就是按压30次，吹气2次。如果有人与你一起双人操作，那就是15:1。 如果你不愿意对一个陌生人进行口对口人工唿吸，不要紧，你可以只进行心脏按压。这也是可以的。 请不要放弃，坚持就是希望。每一分一秒的坚持，患者活下去的希望就会增加一分。 第79章 无情背叛 第七十八章无情背叛 道路慢慢变得崎岖，天边开始出现了秀美的峰峦。 离开幽篁阁这么长时间，经歷了这么多的事，今日重新进入碧虚岭山地，看到云雾缭绕的山峰，竟有种久别归乡的激动。 吕青驾的车很是平稳，记月坐在莫止身边，让他依靠着软垫半躺在座位上。一路上他时醒时睡，经歷过大战，又经歷了心脏骤停，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反而有利于他大脑的恢復。所以，记月就任他睡着，不去打扰他。 输液器的滴壶里，液滴一点一点地滴落，规律而稳定。 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如这般的宁静，暂时忘记所有烦恼，只是静看着时光慢慢流淌，竟是如此幸福。 莫止动了动，记月低头看去，见他长长的睫毛轻颤抬起，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感觉怎样？”记月理理他身上的毯子，低头问他。 莫止眸光闪了闪，对她微微一笑。 记月对上他清亮的目光，心中微颤。 他现在的样子，真的难以让人将他与復仇、碧落教和暗中计划联繫在一起。记月暗暗想，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他的病，除此之外，所有这个江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莫止，我们快要到了。” 莫止撑着手臂坐起来一些，看着记月轻轻蹙眉，“月月，你睡一会儿吧，这一路上你一直辛苦，连晚上都未睡过，真的太过劳累。”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那只不输液的手，将记月拉到他怀里，看样子想要让她靠着他休息。 记月连忙道：“没事，我不累。” 莫止道：“什么不累，你的眼睛，都是乌青的。” 记月被他揽着，头靠在他肩膀上，心中泛起酸酸甜甜的感觉，也没有捨得再起身离开他。 反正车内无人，这般时光也如此难得，干脆继续留在他怀里，享受他的温柔。 “睡。”莫止低头看看她。 记月道：“我睡不着。既然你醒了，不如我们说说话。现在刚到碧虚岭，车上的时间还很长呢。” 莫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快要回到幽篁阁了，其实这里，是我最依恋之地。” 记月听他说起幽篁阁，自然就想起了竹韵堂和手术。韩柏那边虽然已经有了消息，而且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让她瞬间充满了希望。可是，若要把莫止的生命全部压在来自那个世界的支持上，她不敢赌。因为科学研究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而莫止，他最缺的，也是时间。 若是来自那个世界的消息就此中断了，那要怎么办？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莫止的手术不能再等，而这个世界医疗条件最好的地方，只能是竹韵堂。 可是，虽然她知道手术的步骤，甚至跟着韩柏上过台，但她毕竟是一个内科大夫，而且，即使在见习期，她也从来没有独立完成过这个手术。 莫止见她不语，微笑了一下，“月月，我知道你为何事担忧，其实那些事，不必过于在意，你是一个出色的大夫，该如何做，自会很清楚。你只需将我当做那个中毒脱水的老者就好，成败与否，至少我们一起努力过。幽篁阁美景如画，如今的我心中也已坦然，之前错过的景致，自当好好欣赏，错过的亲情，也但愿可以弥补一些。” 第109页 他悠悠嘆道：“但愿师父和大哥可以原谅我的欺骗。这么多年，我真的欠他们太多。” 记月抬头看他，“怎么？沐阁主和林大哥现在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么？” 莫止道：“我们去往凌渡山庄时，我担心江湖大乱，师父和大哥会因为牵挂我以身犯险，去彩云山庄或凌渡山庄找我，所以，我便派人封锁了幽篁阁，限制他们出行。可是，我又担心他们会与碧落教的人发生冲突，便手书一封，将所有的事情据实相告。我不知他们看了信会如何去想，但是至少这段时间，他们并未卷进来。” 他又抬眼看看前面晃动的车帘，车帘外面，吕青正坐在车辕上赶车。 “至于二哥，我欠他的情，可能今生今世都无法还清，也只能等来生了……” 他说着，咳嗽了两声。顿时，外面传来吕青的声音，“三弟！你没事么？” 记月连忙大声道：“没事没事，他醒了。” 莫止微微摇头，“二哥如此关心我，师父和大哥，也是如此，不知今日我见到他们，他们会是何反应。” 记月道：“当初离开幽篁阁时，我还奇怪，林大哥竟然那样放心你出门，可是到了彩云山庄，我才知道吕二哥是收到他的书信，又收到你属下的飞鸽传书，才会出现在中途救我们的。那么这段时间，江湖上因为碧落教的事这样不安定，幽篁阁却没有一点动静，原来是你做了手脚的原因。” 她眼前好像又浮现出林砚的身影，那个温暖、镇静的男子，他那个布置得那般合理的医馆，在这个世界里，也许只有他可以作为她的帮手。 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直起身子问莫止。 “莫止，这么长时间，我都忘记了问你，早就听说你们三个都有缺陷，可是林大哥，他难道也有病么？” 不知道林砚的身体状况，是不是适合做他的帮手，甚至是…… 莫止道：“我大哥没有病，但是中过毒。” 中毒？武侠小说中经常见到的那种□□？ 记月锁住眉头，“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毒么？应该不会是有机磷的，那是什么重金属之类的慢慢蓄积的毒？” 莫止摇头笑了，“你学的医学知识，谁知道可不可以解释这种毒呢？我大哥这些年，根本没有搞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毒，不过，他说过已经找到了控制毒发的方法，所以这些年，我们并未见过他再次毒发。” 记月不禁奇怪，林砚如此温和的性格，又悬壶济世，怎会被人下毒呢？难道古代的异世，也有医闹？或者，他自己研究药物，不慎中毒？ 莫止看了看她，早已明了她的心中所想，微笑道：“我大哥成亲时，我还很小，但是，我依然记得他妻子的样子……” 记月眨眨眼睛，一脸惊愕，“成亲？莫止，你煳涂了么？林大哥成亲？” 莫止道：“我自然不煳涂，我大哥以前成过亲，不过他的妻子死了，到如今他也未曾续弦。” 记月惊得目瞪口呆，只是呆呆看着莫止，几乎说不出话来。 莫止深吸一口气，慢慢追忆起来。 “我大哥原本是一位巨贾之子，但是他不善经商之道，自幼跟随我师父习武学医，我五岁来到幽篁阁时，师父就经常对我说大哥是一位医学奇才，并发誓一生医术只传他一人。他十六岁那年，他家中因为经商不善而破产，父母亲一病不起，经过多方医治不效，最后双双去世，于是大哥带着与他青梅竹马寄住在家的表妹离开家来幽篁阁长住。后来师父见他二人情投意合，便做主让他们完婚。不过，幽篁阁比较避世，江湖上倒也无几人知道此事。” 记月点头道：“林大哥竟然经歷过丧妻之痛，真是可怜，可是，这与他中毒有关？” 莫止道：“我大哥醉心医道，那时师父已经为他在山下开了医馆，他便整日在那里诊病研究药理，虽然与妻子很是恩爱，也因为医馆那里忙碌，难以整日陪她厮守，时间久了，夫妻便多有怨言。后来他的妻子时常自己外出游玩，我师父并不在意世俗之论，也不太在意。结果有一天……” 记月默默看着他，好似感觉到什么。 “他妻子难道……” 莫止道：“不错，听说有几天我大哥因为有严重的病人需要照看，夜间留在医馆。可是那一天他晚上回家取些日常用物，事先未曾告知，结果一进门，竟看到他妻子与另外一个男人厮混……” “天哪。”记月扶额，“这个世界竟然也有这种人，我们医生确实很忙，经常没有时间顾家，再遇到这种妻子，实在是太可悲了。” 莫止嘆道：“我大哥本深爱其妻，遭遇如此背叛，当时一怒之下，拔剑与他们相斗，最后将他们全部杀死。可能当时的景象很是惨烈，我只记得师父第二天拦住我不让进去看望他。听说他们争斗之时，那个名叫田尚的男子以我大哥已经中毒相威胁，竟原来他们早已合伙给我大哥下了一种奇毒。之后，我大哥毒发的状况，我与二哥都未曾见过，只有师父亲自照顾他，但是很多年均未能解毒。但是近几年，他说已经找到了控制毒发的方法，也不再用师父操心，也许如今，已经不妨事了吧？” 他说完这么多话，咳嗽了几阵，有一些喘。 记月连忙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帮他轻轻拍背。 “好了，休息一下，我们快要到了。” 窗外，山峦竞秀，群山之间，倚山而建，已看到冬日里依旧翠绿的竹林遥遥在望。 第80章 一笑置之 第七十九章一笑置之 幽篁阁，真的是一个美丽悠闲的地方。 经歷了这个江湖的其他所在，再次回到幽篁阁。看那院落幽静，翠竹繁茂，大门虽然没有气宇轩昂的设计，却别致简洁，见之令人心生避世之意，一时间只觉得江湖所有的纷扰，全部可以忘却。 记月扶着莫止坐上吕青卸下的轮椅，正准备进门时，却见大门开处，碧虚居士沐若虚与林砚两个人正迈步迎出来。 “师父！”吕青一见他们，立即大叫一声，飞快冲过去，好歹行了个礼，便拉住开心笑起来，“师父，大哥，我们回来了。” 沐若虚拍着吕青的肩膀，满脸是笑，“我的宝贝徒弟，终于把你们盼回来了。你知道不曾？你们不在，我与你大哥有多无聊。” 看着他们亲热的样子，记月心中微动，还未来得及推轮椅，莫止已从轮椅上站起来，走上前去。 记月担心他的身体，快步赶上，却见他面色有些黯然，目光也比平时凝重很多。 沐若虚和林砚放开吕青面对着他。 莫止走到近前，刚要倒身下拜，被沐若虚和林砚一边一个拉住，沐若虚上下打量着他的脸色，嘘声道：“好了好了，乖徒儿，不要拜了，现在身体如何？” 记月站在旁边看着，看他们的样子，待莫止一如往日，并不见有什么异常。 第110页 吕青跑过去推了轮椅过来，扶莫止坐下。 原本准备着他们的失望、震惊甚至恼恨怪罪，可是如今，他们的反应却与吕青没有太大区别。这种情形，反而更加令记月始料不及。 只是呆呆看着，却见莫止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沉默不语。 一行人推着轮椅进了庄园，行在翠竹掩映的小径。 沐若虚一袭素袍，银须白髮，反剪双手，脚步悠闲。林砚青衫飘逸，温润依然。他们的样子好似根本没有知道莫止的身世，幽篁阁也并未被碧落教暗中保护禁足。 记月心中暗想，难道他们并没有收到莫止的书信？还不知道那些令他们惊讶的真相？ 毕竟，知道一个五岁的孩子藏着如此深的心机，还是会很诧异的事。 正在想着，沐若虚突然长嘆一声，悠然道：“老三，你真是傻。为师一生无家，只有你们三个宝贝徒儿相依为命，你有如此多的心事，因何不告诉大家知道？于情于理，我们只会帮助你。你原本就有心疾，何必自苦如此？” 莫止沉吟片刻，才道：“师父于我有救命之恩，弟子原不该欺瞒师父和两位兄长。只是，此仇此恨，乃是莫止一个人的仇恨，所有的责任，也该由莫止一人承担。师父师兄乃是世外之人，本是不该卷进这种血腥的。” 林砚摇头道：“你真心不该如此外道，竟将自家兄弟当成外人。” 莫止听了，双手扶住轮椅，吕青便只能将轮椅停下来。 莫止起身，回头面对众人。 “莫止一生别无选择，也只能孤注一掷去赌。这些年对师父师兄的欺瞒利用，是我最无奈之事。我利用二哥轻功高绝，又绝对信任于我，装作与他游戏，让他潜入江湖送了不少碧落教的暗信。就连那日白佳容出现在后花园，也是见信而来。那天我与二哥和妙儿一同游园，是因为他们心思简单，不会怀疑到我。至于那次的聚会，师父并未邀请无邪观，是我趁师父酒醉，将请柬偷偷加进去的。我知师父经常醉酒犯煳涂，不会赖到我头上。至于大哥，他若不为我治病，也许我早就……” 记月见他满目悽然，不由心惊，自从与他相识，他一向平淡，很少如此动容。 莫止道：“你们待我如同家人，而且，还对我绝对信任，言听计从。其实，你们的信任，莫止根本不配。” 众人默然不语，吕青低着头，很是伤心的样子。 沐若虚拧着眉毛走到莫止面前，突然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掌，就如同平日里与他们开玩笑。 “你这个臭小子，说的什么混帐话？你知道师父师兄待你如同家人，还这样把你自己与我们摘得干干净净？你有心事不说，自己承担已然不对，如今又说这种混帐话更是错上加错！今日为师不罚你，难以服众。” 他说着，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什么。 记月诧异看他，看样子他想要惩罚莫止，但是他徒儿的身体这个样子，恐怕经不起惩罚。 沐若虚一眼看见记月，唇角立即扬起，露出狡黠的微笑。 “我罚你见不到月月，这样可好？” 记月一惊，沐若虚这一句话，让她立即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林砚和吕青都在转头看她，脸上还带着不言而喻的笑容。 就连吕青，现在竟然也会那样别有用心地笑。 记月眨眨眼睛，惊讶看向莫止，见莫止也在同时看她，两人目光相撞，不觉心头乱跳，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沐若虚和林砚一直远离他们，竟然也知道他们两个的事，定然是碧落教的人一直将莫止的情况告知他们。看来幽篁阁虽然在碧落教的控制保护之中，碧落教在限制他们出行的同时，也与他们取得了不少联繫，而这些联繫也都是友好的。 沐若虚看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月月，老三在我的徒弟之中，是最坏的一个，也只有你可以管得住他，以后有你管他，我也可以放心很多了。” 记月脸颊绯红，竟然被这些古代人说得很是不好意思。 站在对面的莫止咳嗽起来。 记月和林砚同时上前两步，从两旁扶着他，帮他坐在轮椅上。 沐若虚连忙道：“光顾开玩笑，你们一路肯定累了，赶快送老三回房休息。” 吕青答应一声，推着轮椅一起向莫止的院子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口中嘟囔道：“三弟就是要娶月妹妹做老婆，吕青大侠也要娶妙儿做老婆，一言为定！” 林砚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二弟不要着急，妙儿是肯定要嫁给你的。” 吕青立即满脸笑意，“对对！吕青大侠除了妙儿，谁也不要！” 虽然许久未住，莫止的房间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小厮除了清扫灰尘，并不会动房间里的东西，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记月环顾四周，见满目的书籍依然如故，就连棋盘上的棋子，都没有挪动位置。这里，仍然是那个犹如一个苦行僧修行的房间。 不禁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来到他房间的时候，他病情紧急，记月曾经在这里抢救他，为他听诊检查。第二次，他还在这里强硬地逼问过她的来歷，却被她反壁咚回去。 难以想像，在过去的十七年，莫止是怎样在这里卧薪尝胆，苦苦钻研提升自己的实力，费心绸缪。他虽然身患重病，时刻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却从不敢放慢心的脚步，从来不敢轻松地任意休息玩乐。 只是因为，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那是他短短一生最孤注一掷的计划。 让莫止自己睡一会儿，记月跟着沐若虚和林砚吕青出来。沐若虚看了记月一眼，便拉着吕青道：“老二，你这么久不回家，为师的竹叶青，都为你藏着呢。走，我们去喝酒，喝完了，为师教你醉剑。” 吕青拍手笑道：“好好好，吕青大侠要接着学醉剑！” 沐若虚转身对记月道：“月月，你知道么？我这三个徒儿，我都教过他们功夫，但是他们真正拿手的绝技，却都不是师承于我，也许我指点过他们，可是，他们的造诣都超过了我。比如，老大的医术，早已高我十倍。老三的飞针，原本就是他的爱好，经过我的指点，他的境界我也望尘莫及了。只有老二，除了轻功我比不上他，醉剑还是可以学一学的。” 记月道：“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古今皆通。” 沐若虚大笑一声，伸手搂着吕青的脖子，带着他一路而去。 林砚看师父走远，知道他的用意，便对记月伸手想让，“月姑娘，请。” 与林砚缓步在竹荫之下，林砚便直接问出正题，“关于我三弟的病，月姑娘有何见解？” 记月锁眉道：“莫止的病已经很严重，发生了一次心脏骤停，心衰的症状也越来越重，再不手术，就要错过时机了，恐怕会来不及。” 林砚道：“那个手术，究竟是一种什么方法？” 记月止步看他，“林大哥，也许你听了会觉得很残忍，但是莫止的病只有这个方法可以治癒。那就是打开胸腔，缝合他心脏的缺损。” 第111页 林砚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你既然这样说，这个方法一定是可行的。但是，这也肯定不会那样简单。因为如若没有特定的方法，打开胸腔去动心脏，人是一定会死的。” 记月抬眼看天，“我一直在等，希望可以把莫止送到一个其他的地方，在那里，他是可以安全做手术的。可是，我又无法把莫止的生命就这样放在这个等待上……” 林砚沉吟片刻，突然抬头道：“你的那个等待，若是真的不能指望，那就让我来，我来帮你。” 记月不禁凝望他温暖的目光，心中充满敬意，在她的心里，林砚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医生了。 突然，一道轻微的亮光闪过，无声无息，让他们都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记月低头看去，只见两人中间的地上有一个小小的东西，简单的外形，漆黑的颜色。 林砚紧锁眉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当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记月的瞳孔立即收缩起来，因为这个东西，在她的世界，是一个如此普通的东西，普通得遍地都是，普通得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支原子笔。 第81章 如此穿越 第八十章如此穿越 一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原子笔。 随处都可能见到，办公桌上，到处都有可能随意扔着的那种笔。在记月原本的生活中，即使看见了这样的一支笔，她也是不会在意的。可是，这里是一个古代的异世，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种笔的世界。 记月穿越而来时，她的白大衣口袋里有几支处方笔，她没有捨得用，和她的白大衣、手机一起收在她房间的柜子里。她以前学过毛笔字，所以这么长时间，她遇到需要写字的时候，也可以勉强用毛笔写着应付。习惯了毛笔这个书写工具，突然看到这支原子笔，让她的眼睛如同被刺了一下。 她的目光紧紧凝注着这支原子笔，好似凝注着自己的生命一般，慢慢走过去，俯下身，伸手把它拿起来。 竹荫下，这支笔的笔桿闪着微微的乌光，用的时间有点久，有些地方褪了一些色，在手指间呈现着那种令人怀念的感觉。 林砚走过来，看着记月手中的东西，仔细打量。 “奇怪，这是什么东西？” “韩柏！”记月抬头看着林砚，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此时，她的目光看着林砚，意识却好似透过了林砚，穿越过茫茫宇宙，浩瀚时空。 “韩柏！韩柏！你在哪里？” 记月抬头转身，视线掠过路旁的竹林，还有安静的天空。 这支原子笔，只能是存在于她的世界，一定是韩柏从那个世界送来的。他和于量一定是在研究穿越时空的方法，而这支笔，方才就是和她以前一样，穿越了时空，来到她的身边。 心中不由燃起无限希望，顾不得林砚就在身边，也顾不得他并不知道她的这些事情，只是焦急地大声喊着，在竹林小径间寻找着，想要找到其他的迹象，可以证明韩柏就在那里，希望也就在那里。 莫止有救了么？他可以顺利穿越到现代，接受韩柏的手术治疗了么？ 一阵寒风吹过，竹林摇曳着譁然声浪，她的唿唤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记月茫然站在小径上，手中紧紧攥着那支原子笔，意识几乎抽离了身体，跑到了另外的一个时空。 林砚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看着她。 “月姑娘，你不要过分焦虑，三弟的病，我们都不会放弃，至于手术的事，如果你真的指望不上你说的那个等待，你可以想想，我是不是可以帮助你？” 记月回眸看他。当然，林砚是这个世界最出色的医生，也许，她可以经过培训，教他这些现代的手术技能，让他帮助自己完成手术。可是，想像一下，一个根本没有主过刀的术者和一个从没有上过手术台的新手，就算是再出色，又如何完成一台心脏手术呢？那简直就是拿莫止的生命开玩笑。 何况，麻醉怎么办？术中用药怎么办？别的不说，就是术中失血必须补充的液体，她都几乎没有了。另外，心脏手术专用的手术器材，更是根本没有可能得到。竹韵堂的那些早期简陋的器械，难道他们真的要用那些东西打开莫止的胸腔？ 记月打了一个寒战，脑中闪现出莫止心脏骤停倒在自己膝前的样子。 她突然向着林砚点点头，“林大哥，如果我的希望真的破灭了，那你一定要帮助我，好不好？我是绝对不能让莫止去死的。” 林砚沉吟片刻，“你们一路劳累，先去好好休息一下，今晚，我们在竹韵堂见，需要做什么样的布置，添什么工具，我们马上做安排。关于手术的事，你来教我。” 他的目光稳定郑重，记月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慢慢也镇定下来，再次用力点了点头，“好，谢谢你，林大哥。” 林砚刚刚回身要走，又突然转回身来。 “月姑娘，林砚还有一言，你休怪我无情。我们都是医者，你知道，很多时候，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我们能力所及之事。很多疾病，即使尽了全力也会无可奈何，我们做了，尽了全力，也只能尽全力而已。你懂么？” 记月怔怔看着他。 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再次迴荡在她的脑海中。 “to cure sometimes,to relieve often,tofort always.” “有时治癒；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医学就是如此，大多数的疾病是与生命共存的，很多时候，医生所能够做的，只是帮助和陪伴。医生永远在尽力，永远在不停地与疾病抗争，而且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世上有很多不能治癒甚至让医生束手无策的疾病，并不是只要有精湛的医术和美好的愿望就足够的。 记月突然微微一笑，“我知道，但是现在，莫止在我的眼里，不是一个病人。他的心脏就是我的心脏，他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我在他面前，并不是一个医生。” 林砚听了，后退两步，紧锁双眉，“你这种状态，是非常危险的。若是真的需要进行你说的那种手术，三弟在你眼里，在我眼里，绝对只能是一个病人，而绝对不能是别的什么人。否则，那个手术只能是提前结束他的生命，他绝对没有希望生还。” 他反剪双手踱了几步，突然抖抖袍袖，“你今晚还是来竹韵堂，若是你无法摆脱现在这种状态，我就无法让你为三弟治疗。那个手术，不如让我自己来。” 他说完，回身而去，身影逐渐消失在竹林之中。 记月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无所适从。 悄悄推开莫止的房门，悄悄进去，却见帘幕之下，莫止独自一人坐在那个棋盘后面，正在看着那盘残局。 他见记月进来，抬眼看来，清秀的眉目立即含了笑意，向她伸出一只手。 “月月，来，坐。” 记月走到他身边坐下，手被他握在手中。 “让你睡一会儿，你怎么不休息？” 第112页 莫止道：“我睡了很久，确实不想再睡了。我从记事起，就很少离开幽篁阁，这次离开时间久了，一旦归来，很多风景，真的不想错过。月月，你可不可以陪我出去走走？” 他说着，又低头看那棋盘，“这盘棋，下到这个样子，好像也可以就这样停下。世间之事，很多时候，也不是一定就会有什么结果。” 午后闲时，日已西斜，朔风阵阵，竹香满径。莫止坐着轮椅，被记月推着，又一次来到那个美丽闲适的后花园。 冬日里，花草已经凋谢，但是翠竹依旧，所以尽管这里已经没有记月最初穿越而来时那般美景，却依旧清幽雅致，身处其中，顿生忘俗之感。 莫止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银狐出风月白缎子鹤氅，膝上横着一张古琴。一袭素白穿行于碧青竹影之间，犹如一个不恋凡尘的仙人。 又来到那个竹林间的空地上，那里正是记月第一次看到莫止发病的地方。 那副石桌石凳，掩映在竹荫下，随着日色的飘移忽明忽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莫止将琴横在石桌上，在旁边坐下，修长的手指划过，顿时，裂帛般的琴音迴响起来。 琴声清越，伴着风过竹林的声音，伴着淡淡竹香，悠然、安适，温柔似水。 记月支颐坐在他身边看着，很难想像，那个原本冷淡的外表下，隐藏着狂风暴雨一般情绪的男子，那个身穿凄艷红袍，站在映天湖畔的碧落教少主，会弹出如此温柔的琴韵。不仅温柔，还淡泊无限。 心中一点酸痛泛滥，双目胀胀的，又有流泪的冲动。 莫止突然停下抚琴，回身伸臂将她拉过来抱住。 “月月，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我都这样放松了，你这个医生，反而如此不堪，难道你以前在你的那个医院里，每一天上班，都这样哭哭啼啼不成？” 记月将头埋在他怀里，用力摇头道：“我没有哭，是你的琴弹得太好，把我感动到，这样也不行么？” 莫止道：“你方才回房去过，去拿了什么东西？” 记月抬起头，从衣襟里面拿出了陪她一起穿越来的手机，拿到两人眼前，按下开机键。 手机还是有电的，屏幕亮起来，漂亮的开机界面闪过，莫止看得很惊异，也禁不住伸手去触摸。 “这就是你跟我说过的，手机？” “是啊。”记月微笑道：“除了没有信号，这个里面的软体还是可以用的，不过就是不能联网而已。” 说着，她点开相机，打开自拍。屏幕上显出他们两个人的容颜。 莫止挑挑眉，微微一笑，“真的很神奇，与览镜之感有很大不同。” 他左右侧侧脸，好像在细看自己样子，又看看记月，突然笑道：“月月美如天仙，只有你才能配得上我……” 记月原本倚在他肩上，听他如此说，不觉直起身来，看着他笑道：“是！帅哥同学，你能不能不这样自恋？你这话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啊？” 两人不由失笑，将所有烦恼抛在脑后，记月举着手机和莫止自拍起来，还加上了萌拍的各种效果。看到莫止画上猫耳朵和小鬍子的样子，忍俊不禁。 正沉浸在恶搞的开心之中，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一下，瞬间暗下来。 记月大惊，“哎呀！怎么回事？手机好长时间不用，被我玩坏了？”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上缓缓显出一个人的面孔，不是照片，不是在放视频。那个人的样子从一团黑暗慢慢亮起来，逐渐显示出清晰的五官。 “韩柏！”记月失声大叫起来。 第82章 术前筹备 第八十一章术前筹备 韩柏的面孔很是清晰地显示在记月的手机屏幕上，不是照片，而是动态的影像。他好像在寻找着什么，而且好像突然找到了目标，目光聚焦在了一点。 “韩柏！”记月失声叫起来，“韩柏！真的是你，你可不可以看见我？可不可以看见我！我是记月！” 莫止坐在她身边，也在仔细观察着这个影像，又慢慢侧头看着记月。 屏幕中的韩柏终于笑了笑，视线对着那个特定的方向。 “记月，你看到我了吧？” “看到了看到了！大师兄！我看到你了！”她拿出那支原子笔，在摄像头处晃着，“这个也是你们送过来的吧？你们的研究怎么样了？” 她满心欢喜，拉着身边的莫止，高兴得语无伦次，“你能看见他么？莫止！他就是我说的那个病人。还有，是我男朋友！” 韩柏严肃地点点头，金丝眼镜闪闪发光。 “嗯，看到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记月敛起笑容，回头看看莫止，又回过头看着手机，一本正经道：“现在一般状况还可以，生命体徵都很平稳。但是有心衰的表现，前不久……还发生过心脏骤停，得马上手术了，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接他过去？” 韩柏目光闪了闪，好像是看了看莫止。 “是的，需要手术了，查过bnp了么？” 记月用力摇头，“大师兄！你又忘记了，我到哪里去给他查bnp啊？这里是一个异世的古代，明白么？” 韩柏抿抿嘴唇。 “记月，你听我说，于量正在不分昼夜地进行研究，目前已经达到了实时通话和简单物品运送的程度。但是，实现实体的时空穿梭还仅限于我们向你们这个方向，如果逆方向穿越，还需要时间研究。” 记月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可以穿越过来，我们不能穿越过去，是么？” 韩柏点点头，“是的，而且仅限于物品。人体通过虫洞，还不知道安全性怎么样。” “可是……”记月焦急回头看着莫止，“手术不能再拖了，真的不能……” “我知道，”手机里韩柏的声音传出来，“我也非常希望早一天救你回来。” 记月拿着手机的手轻轻颤抖，本来高涨的情绪如同退潮一般低落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手机，“于博士的研究，还需要多长时间？” “于量说，可能还要很久……毕竟，这是人类歷史上绝无仅有的。但是，平行宇宙的接触不是永久的，而且，现在的科学手段无法知道穿越虫洞的真正机制。” 记月喃喃道：“平行宇宙的接触不是永久的，如果我们的两个世界没有接触了，是不是就永远也不可能再联繫上？” “理论上是的。” 两个不同的世界，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相互接近，相互接触，而记月就在那个特定的条件下，穿越了时空。然而，两个世界如果结束了这次的接触，那么，就永远也不会再有任何相关，成为两个真正平行的世界，永远也没有交点。 记月回头看着莫止，见他也在看着自己，目光带着温暖和安慰。 第113页 韩柏的声音响起来，“记月，我们一定要抓紧研究，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找到救你的方法。但是，这个手术，我可能没有办法做了。所以，如果病人的病情不能延误，那这个手术，就由你自己完成吧。” 记月轻轻眯起双眼，目光依旧锁着莫止的目光。 韩柏的声音传来，“记月，虽然你是一个内科医生，但是进医院轮转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跟我一起完成的那几例心脏手术？你的手法很好，手术步骤、解剖位置都很清晰，只是经验不足。如果你的诊断没有错，房间隔缺损，是可以在心脏不停跳的情况下完成的，我相信你。” 记月一动不动地听着，手握在莫止手上，突然用力紧紧握了一下，回头看着屏幕上的韩柏。 “好，我来。”她淡淡地说着，就好像在医院里，一个医生临时不能上台，让她去替补一样，很自然，很轻松，“韩柏，请你帮我，我这里条件比较差。还有，术中我也需要你的指导。” 韩柏点点头，“你等我，我会尽一切努力帮助你。现在向病人和家属交代病情，准备手术室和设备，还有，可能手术的麻醉，你也要自己做吧，但是恐怕效果不会太好。” 他一面说着，目光闪了闪，焦点好像有所移动。 “莫止，是么？”他的这句话是直接对莫止说的。 莫止侧头看着屏幕，缓缓点头，“正是在下。” 韩柏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一直观察他。 “关于你的病，记大夫的诊断是先天性心脏病，考虑房间隔缺损的可能性最大。这种心脏畸形是先天性心脏病之中最简单也是最轻的类型，就我们的医疗条件来说通过手术是可以治癒的。但是，因为你不能来我们这里接受手术，所以这个手术只能在你们那里现有的条件下进行，这会增加很多的手术风险，而且，你已经合併了心衰，这让手术风险进一步增加。你可以理解么？” 记月摇头嘆了一口气，这个韩柏，一直是这样模式化，虽然已经对他说过了莫止这个病人的特殊性，他还是要这样对他交代病情。 莫止微微一笑，俊秀的脸上如同有光华闪过，很轻松，也很幸福。 他回眸看着记月，牵起她的手，“我相信月月，她是我的医生，也是我的女朋友，她做何治疗，我都会接受。只是，我不想给她太大压力，看到她因为我的缘故如此劳累，很是于心不安。” 记月回握他的手，也笑了一笑，“莫止，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相信韩柏和林大哥，我们会一起救你，所以你一定要坚强。好不好？” 屏幕上韩柏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很好，就这样。记月，我会不定时联繫你，请你把手机带在身边。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这种关系会坚定你的决心，激发你的潜力。但是，在手术台上，你一定要记得，他只是一个病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病人，你的眼里，一定要只有解剖结构和医学知识，绝对不能有其他东西。你懂了么？” 记月怔了怔，林砚的话不由得迴响在耳边。 “你这种状态，是非常危险的。若是真的需要进行你说的那种手术，三弟在你眼里，在我眼里，绝对只能是一个病人，而绝对不能是别的什么人。否则，那个手术只能是提前结束他的生命，他绝对没有希望生还。” 记月看着莫止，终于用力点点头，“我懂了。” 掌灯之后，用罢晚膳，让莫止好好休息，记月应林砚之约，让一个小厮驾了一辆马车，出了幽篁阁，一路来到竹韵堂。 小镇已然安静下来，竹韵堂已经关了门，但是隔窗依旧可以看到灯光闪烁。 林砚后来一直没有出现在幽篁阁，一定是在这里忙碌准备，连晚餐都没有回去。 记月下车，小厮在车上专等，她一个人上前叩门。 有人捧着灯烛过来，大门开处，竟然是一位面容清瘦的姑娘。 记月吓了一跳，面前的姑娘身穿紫色衣裙，目光清冷，好似在哪里见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记月姑娘，你来了？请进。”紫衣女子上下打量记月，侧身相让。 脑海中突然划过一点记忆，那些神秘的紫衣蒙面人一闪而过。 “钟离门？”记月被自己的回忆吓到，都忘记了进门，“你……怎么会……” 紫衣女子微笑了一下，“在下钟离思，与记月姑娘以前有一面之缘，只是，在下当时黑纱蒙面，姑娘现在是第一次看见我。” 记月点点头，她认得不错。这个女子正是当初她与莫止离开幽篁阁时，半路遇到的那个钟离小姐。当时她以头孢曲松钠这个药的名字使她震惊而去，后来她和钟离门的人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不过听说钟离家族已经三十年未出江湖，也从不管江湖上的事，所以即使江湖上发生了碧落教復仇的事，他们也只是冷眼旁观。 正在踌躇，林砚从后面出来，走到钟离思身边，向记月点头道：“月姑娘来了，请进。这位是钟离小姐，一位很出色的药师，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竹韵堂研究药理，如今，也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记月有一点满头雾水地跟着他们进来，穿过前厅向后面的治疗室走去。 一进门，记月便大吃一惊。经过半天时间的整理，这里已经大为改观。 一张结实的床榻放在房间中间，四周的柜子上准备了林砚最好的器械，虽然比较笨重，却很锋利结实。缝合用的丝线一卷一卷已经备好，都放在干净的布上面准备煮沸消毒。很多灯烛预备在柜子上面，以备照明之用。 林砚伸手理了理床上的被单，回头对记月道：“那个手术具体的步骤，就请月姑娘好好教我，我虽从无经验，毕竟也可以帮一点忙。还有，只要想到的工具器械，我们也要尽力而为。” 记月走过去看他的那些工具，虽然这些东西完全可以应付那些外伤的病人，但是对于心脏手术，还是远远不够的。即使不用体外循环，心脏手术的精细程度，也不是一般外伤手术可比。 记月咬咬牙，回身对林砚道：“还缺一些东西，我们再好好想想办法。只是，麻醉的事，不知道可以怎样解决，也许我可以接受一些外来帮助，但愿可以帮我解决。” 话音未落，林砚身边的钟离思立即道：“麻醉之事，乃是小事一桩，交给小女子便是。” 第83章 夜半琴音 第八十二章夜半琴音 记月吃惊地看着钟离思。 原本她希望，韩柏既然可以从另外一个时空把原子笔送过来，也许就可以送过来一些药品，包括麻药和止痛药。但是，她不懂麻醉学，即使给了她药品，她也只能是简单地应用一点止痛剂，减轻手术的一部分痛苦。但是，在这种手术面前，那样的止痛效果必然是微乎其微的。 麻醉是一台手术是否可以获得成功的关键，不合格的麻醉将成倍增加手术难度，影响手术效果。 第114页 她如此烦恼的一件事，竟然被钟离思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轻描淡写地接过。 “钟离小姐的意思是，你可以帮我麻醉？”记月睁大眼睛盯着钟离思。这位钟离门的掌派之人，总是满脸一本正经的样子，难以想像她会开玩笑。 钟离思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是帮你，麻醉的事情，你可以完全不管，全部交给我就好。” 记月被她说得直发愣。 “你……负责手术所有的麻醉？” 不用气管插管，不用唿吸机，她是个古代人，自然也不会用这些现代化的麻醉药物。她竟然要负责整个手术所有的麻醉？ 钟离思目中透着淡淡的寒意，“我是钟离门的人，你以为我不懂得，何谓麻醉？” 记月迟疑了一下，“我有些疑虑，你说的麻醉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钟离思道：“自然是让病人失去全部感觉，身体完全放松，无论你对他怎样做，他都不会再有任何痛苦。然后，我还可以唤醒他。” 记月吃惊看她。钟离小姐的话，很简单也很明确地说出了麻醉的本质。可是，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医疗条件下，难道她真的可以做到么？ 钟离门是这个江湖的奇蹟，是一个致力于制毒的家族，或者说，是一个制药的家族。尽管如此，在这样的时代，没有先进的制药工具，没有提纯，她的药物真的可以达到那样的作用？ 而且，麻醉本事就是一件风险很大的工作。没有监护设备，她怎样保证麻醉的安全呢？ 钟离思回头看看林砚，眸中透出些凉凉的笑意。 “我对林公子说过，我们的家族与碧落教有很深的渊源。我们的老祖钟离洞天与碧落教教主归居风乃是忘年之交。钟离门不出江湖，却一直与瀛洲岛有来往。当年他便为碧落教少主诊治过疾病，如今，我自然也不能对他坐视不管。我会拿出钟离门的绝密技艺，助你治疗成功。” 记月想起白佳容对她说过的瀛洲岛旧事，钟离门这个奇怪的家族，虽然三十年不涉足江湖，他们的祖上钟离洞天却视归居风为知己。莫止模煳的记忆中那个“离”字，应该便是钟离洞天或者钟离门的意思。 记月心中又惊又喜，钟离思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个救星。不必真如她所说的那样，麻醉可以达到那样的效果。就算是她可以协助增加止痛药的作用，手术的风险也会减小的。 “钟离小姐，我很好奇，你的麻醉方法究竟是什么？你们的药物么？”记月站在她对面，不停追问。 钟离思淡淡一笑，“这个是钟离门的秘密。” 记月点头，不敢再问，回头看看林砚，见他也在微笑。 “月姑娘，你可以完全放心，钟离小姐的药物效果极佳，而且，我还会从旁协助，确保三弟无事。” 记月感觉自己的心慢慢放下了。在这个世界里，也许林砚是最值得她信任的人了吧。 “好。”记月回头再次看着这个简易的“手术室”，“林大哥，这个手术虽然有专家指导，但我更加需要的还你的协助，今日我们就开始学习具体的手术步骤方式，争取早一日可以做手术。好不好？” 林砚道：“还望月姑娘多多指教。”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相让。三个人一起向前厅走去。 刚走进前厅，三人便一起愣住。因为在这个作为候诊室的宽敞的房间正中间地上，不知为何凭空出现了两个硕大的箱子。 竹韵堂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方才记月进来后，林砚已经关门上闩，根本不可能有人进来，就算可以进来，屋中也没有任何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在林砚和钟离思还在发愣的时候，记月心中的惊喜已经难以抑制地漫溢出来。因为只有她认得出这是两个现代非常常用的纸箱，开口处还用宽胶带固定得严严密密，就好像是两个很大的快递。 她迫不及待冲过去，拿了一把剪刀，划开胶带，打开纸箱。 立即，她被箱子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心都不由自主砰砰直跳。 最瞩目的是，一个非常专业的心脏手术包。深绿色的包布，上面是晋江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标志。一旁，还有很多的手套包和一次性手术衣、帽子口罩和消毒剂，以及手术中足够用的液体和药品。 另外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医疗表格，麻醉记录单、手术和术后记录单等，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很齐全。只有韩柏才会在这样的时候如此注意医疗文件的书写，还从医院的电脑里列印了这么多的文件。一本最新版的先天性心脏病手术图谱和术式介绍的书在这些表格中间很是瞩目。另外，很多的充电宝整整齐齐码在箱子里。还有，就是十几个用蓄电池充电的应急灯。这些肯定是为了手机的续航和手术照明。 记月蹲在地上，看着两个大箱子里面的东西，心里对韩柏感激不尽。其实，从认识他以来，他一直是有求必应的，而且就算是她做错了事情，他不会责怪她。但是，竟然还没有哪一次，记月会对他这样感激。甚至，以往时候，出于一些逆反心理，就算知道他为自己着想，她还时常故意不去按照他的叮嘱去做。 很多同学都说过，韩柏肯定是喜欢她的，只是，他不会自己去说。 可是，记月总感觉他是一个亲人，就像一位大哥。一位古板、爱说教、有时候招人烦，却又让她不得不去佩服的一位兄长。 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之间会有其他关系的可能，如今，有了莫止，他们之间又隔着时空，越发不可能。可是，他还是会这样，百分之百地传递着他的帮助。 有了手术图谱和术式，学习自然而然变得更加容易。一直到深夜，三个人就在竹韵堂的前厅里，聚在一张桌前，研究讲解手术的过程和方法。记月还把一些先进的无菌操作方法教给林砚和钟离思，并且手把手地用竹韵堂现有的器材操作。林砚本来的基础就非常好，操作很快变得越来越娴熟。 记月回幽篁阁的时候，林砚还在和钟离思一起继续练习。时间太过宝贵，林砚希望抓紧时间提升自己，这样，手术也好早一日进行。 有关那些东西的来歷，他们全然不提。无论如何，记月就是一个神奇的女子，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无论有多么神奇，似乎都是应该的。 记月回到幽篁阁，没有直接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先到莫止的院子外面，想要悄悄看看他睡了没有。 很远看见那个寂寞的小院一片黑暗，一切都安安静静，沉浸在沉睡之中。记月对着那片黑暗看了一会儿，便转过身，想要回房休息。 身后传来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如此优雅好听。 “月月。” 在这个世界里，这样称唿她的只有幽篁阁阁主沐若虚和莫止两个人。 记月一惊，连忙回头观看。 黑夜之中，顺着声音的方向细看，才隐隐看到一个模煳的人影站在院门后面不远处。晚风中斗篷的毛边好像在轻轻飘动，看似在缓缓走过来。 第115页 “莫止？”即使他只是黑暗中的一个人影，记月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认出他。那样的声音，那样的举止，除了他，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记月快步迎上去，本来不久前还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见到他竟然这样急切，匆忙地上前扑进他怀里，似乎急于知道他就在身边。而莫止竟然也是与她一样，两人就如同久别重逢一般，情不自禁地紧紧相拥。 莫止展开身上的斗篷，将记月与自己裹在一起，于是，身上立即满是他温暖动人的气息，似乎整个人都被他吞没。记月心旌摇曳，不禁闭上眼睛，享受着那种温柔甜蜜。 于是，莫止慢慢低下头，柔软冰凉的嘴唇贴在她的唇上。 记月勐省，连忙轻轻推开他一点，向后闪了闪，轻声道：“不要……” “怎么了？”黑暗中，莫止的眼睛闪着清澈的微光，近在眼前，说话时温暖的气息与她唿吸交融。 记月抱着他的腰身，头依旧靠着他身上，“你心脏受不了。这几天，你要好好养身体。” 莫止低低地轻笑一声，“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记月道：“什么都听我的，你只是说得好听。现在这么晚了，还这么冷，你怎么还不睡，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莫止道：“我在等你回来。” 记月怔怔地抬头看他，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分辨着他的五官。 “你在等我回来？” 莫止道：“我知道你回来一定会来这里看一看，所以，无论多晚，我还是希望可以在临睡前见你一面。” 记月看着他，心中涌起酸酸的感动，可是，时间太晚，他最需要的还是休息。所以便抑制住继续留在他怀里的冲动，退后一步，帮他将斗篷理好。 “你听我的话，马上回去睡，都已经过了午夜，真的是太晚了。” 莫止摇头道：“我送你回去。” 记月皱皱眉，“你送我回去，要我再送你回来么？” 莫止道：“那你先走，我看着你。” 记月嘆了一口气，没有办法，只好转身离去。 她没有回头，却一直感觉身后那双明亮的凤目在一直含笑凝注着她。 终于，她忍不住站住，回头看去。 淡淡星光下，那个人站在院门处，黑暗中只呈现着一个模煳的轮廓。然而，即使只是这样的一个轮廓，也好看得令人感动。 “月月，晚安……” 好听的声音飘过来，迴荡在她的脑海里。 回到房间，记月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眼前依旧不断浮现出莫止秀美的凤目和清淡的微笑。 突然，一阵悠然琴韵飘进耳中，伴着风吹竹林的声音，如此超然世外，高雅清幽。 记月禁不住翻身而起，默然静听着这宛如天籁的琴音。他还没有睡，这样不听话，这么晚了，还要弹琴。 静了一会儿，记月慢慢躺下来，心情也稳定下来。不知为什么，琴音让她的心缓缓摆脱了所有的烦恼焦躁，逐渐融化在一片静谧之中。 她闭上眼睛，在意识变得恍惚之前，唇边露出幸福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巴巴求收藏……（捂脸） 第84章 古今一心 第八十三章古今一心 窗外朔风凛凛，竹影摇曳，一时间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火盆中，炭火噼啪作响，小小的火苗窜出来，烘得一室暖融融的。 莫止身上穿着厚厚的鹤氅，手中捧着手炉，坐在案前，静看着那盘棋。 一盘自己与自己下的，纠缠不清的残局。 很多时候，一盘棋可以就这样终止，如同一件事。因为即使继续发展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适可而止，勿待兴尽，掌握所有的度，本是智者之举。 他轻轻拈起起一颗棋子，在指尖慢慢搓弄。 一阵轻轻的叩门声传来，莫止听到那种独特的叩门节律，长眉轻轻挑了挑，抬眼看向门口。 “请进。”他扔下棋子，扇子握在手中，却没有起身，只是坐直身子对着门口。 门打开，两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走进来，顺手关门上闩。然后，步履协调地走近莫止面前，倒身下跪行礼。 “参见公子。” 莫止手中的扇子拂了拂，“不是早已说过了么？不必多礼。起来坐。” 那两个人起身谢座，很是拘谨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就座。 莫止扫了他们一眼，这两个人正是白佳容为他安排的暗卫中的两个人。 “你们因何出现在此？” 他们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从不露面，除非是受到他的召唤。 两个人互相看看，向莫止抱拳。 “启禀公子，属下这次是为尊主捎来口信的。尊主听说月姑娘要用特殊的方法为公子治病，还听说很是危险，放心不下，令人传信来，想与公子见上一面。” 莫止回眸看着他们，微微一笑。 两个暗卫勐省，连忙道：“不不，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月姑娘医术高明，自然会手到病除。但是……” 莫止抬手止住他们，“好了，我知道。” 他将手炉放下，手里理着摺扇，“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有何动静？” 暗卫道：“彩云山庄元气大伤，大战后倖存的弟子有很多离开了那里，另谋出路。武旭朝重伤，一直在庄内修养，他的女儿一直陪着他。至于凌渡山庄，我们的人按照公子的指示，一直在山神庙按兵不动，慕容远风竟然也丝毫没有先发制人的动作，这么久的时间，双方一直相安无事。按理说，我们在彩云山庄大战，慕容远风自然会推断凌渡山庄那里兵力不足，应该乘机攻袭才对，这一点让属下很是诧异。” 莫止嘆道：“你们很是诧异，因为你们不够了解慕容远风。” 两个暗卫无言看着他。 莫止目光投向飘雪的窗外，似在自言自语，“十七年来江湖看似平静，其实一直充溢着明争暗斗。以武旭朝的心性，即使成为了武林盟主，又怎会让凌渡山庄这样的门派存在？若不是忌惮天机弩，忌惮凌渡山庄的机关术，他可能早已用一个冠冕堂皇的藉口灭之而后快了。慕容远风这样的人，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一位掌门人的素质，不仅难以胜任掌门之位，他这样的人，甚至难以在江湖立足。也许若是我们不出现，不出几年，武旭朝一定会打凌渡山庄的主意。” 暗卫道：“我们一直在山神庙按兵不动，对于凌渡山庄，公子作何打算？” 莫止道：“慕容远风一定不会主动进攻的，那里派人留守，虚张声势即可，不必在意。至于彩云山庄，武旭朝已经没有心力再重振旗鼓了，但是，他会不会就此罢手认输，还另当别论。” 他站起身，缓步走向窗前，两个暗卫连忙跟着他站起，紧随在他身后。 “那么，尊主所说之事……” 第116页 莫止看着窗外的雪景，淡淡微笑，“不必了，你们让她不必担心。如今，碧落教已然成势，我已没有牵挂。至于生命，交给月月就好。我自然希望可以活下去，也相信月月有这个能力，让我可以与她继续相守。但若是天命如此，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本来，我在这个世上，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公子……”两个暗卫在他身后低头，面露悽惶之色。 莫止转身道：“你们去吧。这里是幽篁阁，是我师父碧虚居士的地盘，不是碧落教的领地。我在这里是碧虚居士的三弟子，与碧落教没有任何关系。以后，没有我的召唤，你们不要出现在这里。” 两个暗卫抱拳称是，低头后退几步，才来到门口，开门出去。 窗外，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飞花莹润，在碧青竹林中飞舞，不一时翠竹已经披了一层洁白。 几日来紧张的演练操作，不分昼夜，争分夺秒。记月和林砚、钟离思简直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只是专心于手术的准备。沐若虚每日陪着莫止，记月每晚回来，都为他听诊检查一遍，确认安全，才回房休息。两人见面时间不多，见面也时常是以医生病人的身份，而且身边有人在场，不可能有什么亲密的举止。尽管如此，每天记月回到房间休息时，都会听到动人的琴曲，伴着夜风竹香传入耳际，与她一同入眠。 终于，林砚确认自己掌握了这台手术需要的技巧，确定了手术时间。 虽然有了现代的手术器材，有了麻醉师，但是对于实施手术的人来说，这个手术无异于实习生的练手。但是，条件只能如此，莫止的病已经不能再耽搁下去，否则就会失去手术的机会。 手术前一天晚上，记月跟莫止说好，让他早早休息，不要再熬夜抚琴。虽然这样说了，莫止也与平时一样满口答应，但是记月知道，他就算口中会全部听她的话，实际上还是会我行我素。所以，她那天很早回了房间，为了养精蓄锐，提前休息，可是，好像是计算好了她睡的时间，当她躺在床上，清朗的琴音依旧悠然传来。记月无奈，摇头微笑，虽然心中嗔怪，但是无可否认的是，这琴声有种非常强烈的镇定宁心作用，听着这动人的音乐，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不仅很快入睡，而且一夜安眠。 清晨起身，残雪初晴，记月用了早餐，带了随身物品，出门准备去竹韵堂。 迈出院门，不由自主回头看向莫止院落的方向。今天，吕青会接着莫止去竹韵堂接受手术，而她自己不准备与莫止会面，再次见面，他将是在手术台上。 那时候，她是医生，他是病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不能有其他。 已经与韩柏约定了手术时间，届时他会通过于量的科技力量，利用手机直接指导整个手术过程。 记月看着一丛丛翠竹白雪间那些飞檐斗拱的屋顶，心头泛起阵阵涟漪。她连忙稳定心神，咬咬嘴唇。不知为什么，这些天每晚伴她入睡的琴声好似又迴荡在她的脑海之间，带给她稳定的情绪。 一直到坐着马车来到竹韵堂，脑中的琴韵依旧在不由自主地迴荡。那种感觉令人心境宁和，思维清透。 来到竹韵堂，记月直接下车进去。林砚在前一天早已经在医馆的门旁贴出了通告，今日竹韵堂停诊，请病患暂时到其他医馆就医。 记月一进去，竹韵堂便关门落锁，幽篁阁一众小厮在门前把守，不让闲人接近。 其实，在人们眼里，只能看到这道门前的几个幽篁阁的小厮。而在小镇的屋檐树梢，不知还暗藏着多少双眼睛，在守望着他们少主的安危。 记月来到诊室后面的房间，拿出早已准备在那里的洗手衣，这是那套与她一起穿越来的衣服，淡蓝的颜色，棉布的质地，上面还印着晋医附院的标志。 换好衣服，带上帽子口罩，来到早已准备好的水池边准备刷手消毒。水池边，林砚也已经换好了洗手衣，长发全部束进帽子里，戴着现代的医用口罩。两人相互打个招唿，便开始按照现代医疗的规范，刷手消毒。 一眼看去，这竟然不象古代，林砚的动作，已经练习得非常熟练，与现代医生无二。 记月不由再次从心底赞嘆着林砚的职业素养。一个中医，还是一个古代人，他接受知识和技巧的能力真的是太强了。他是一个天生的医者，拥有得天独厚的医者素质，就像韩柏一样。 可惜，因为他热爱的医疗事业，他冷落了他的妻子，还遭受了无耻的背叛。 也许，对于他这样的人，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会更加适合。 钟离思已经做完了她术前的工作，来到他们身边帮忙，看着她与林砚协调配合的样子，记月突然感觉钟离思的出现如同就是为了林砚。 钟离思在他们刷手消毒之后，开门让他们进入后面的治疗室。 那里，病人已经躺在了正中间作为手术台的床上，整个盖着洁白的无菌手术巾。看不见他的脸，除了手术区的皮肤，也看不见其他。 麻醉后，病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但是唿吸很正常，并没有现代手术麻醉中那样需要唿吸机的状态。钟离思甚至已经学会了静脉穿刺，成功挂上了两组液体，一旁的案上整齐地码放着药品和除颤仪、心电图机，以备随时应用。 记月伸出双手，钟离思为她和林砚穿好手术衣，将系带在他们后背打结。然后，两个人便分别用正规的手法戴好了手套。 于是，记月和林砚从两侧走到手术台前，平举着戴着手套的双手，低头看向十几个应急灯光照下的苍白清晰。 这是一间真正的手术室，一台真正的手术就要在这里进行，没有古代现代，没有亲情爱情。在这里，只有医生和病人，只有对科学的专注和对生命的敬畏。 台前一个架子上，手机屏幕上显出韩柏的脸。手机中传出他冷冰冰却无限自信的声音。 “各位同事，今天要进行的是一台先天性心脏病探查和修补手术，术者记月，助手林砚，麻醉兼台下协理钟离思，器械自取。请大家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 高危动作，请勿模仿！ 第85章 心脏手术 第八十四章心脏手术 冬日的阳光清清淡淡，没有什么温度，只是用它的光亮，照得屋檐树梢的积雪愈发洁白。日影偏移，周围寂静一片，就连平日熙来攘往的大街也变得安静了，只有稀稀落落的行人经过，也有人或近或远站在街头向这边望过来。 医馆大门紧闭，大门上方那块精緻的匾额，那两个潇洒漂亮的行书字“竹韵”，在安静的街头显得格外灵动飘逸。 看似安静的街上，其实比任何一天都不安宁。马车里，沐若虚和吕青坐着一动不动，一个忘记了喝酒，一个想不起来出去玩耍练轻功。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端坐，每一根手指的姿势都透着紧张的情绪。 街上的几株大树下，几个全身紫衣，黑纱蒙面的人或坐或立。他们原本一向习惯暗中行事，如今他们的掌门人正大光明出现在竹韵堂，还使用钟离门的绝技，参与了这个手术，于是，钟离门的人即使还是穿着夜行的衣着，也终于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第117页 远近的屋顶和树木枝桠间，可想而知还有很多隐匿着身形的高手，无数双眼睛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 日影在不知不觉间移动，早已过了正午，人们时常会抬头看天，估算着时间，却没有人想起吃饭喝水，更没有人无事闲谈。 终于，沐若虚长长唿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大睁双眼一动不动的吕青，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好了老二，不要紧张，月月和你大哥那样厉害，一定不会有事。放心吧，好不好？” 吕青听到师父的话，身体才稍稍动了动，四肢放松了一点，咧咧嘴，算是笑了一下。 “师父，你说，如果月妹妹和大哥真的成功了，三弟的病是不是就能好了？以后，他是不是就可以和我一起玩，一起练轻功了呢？再也不用坐那个轮椅了？” “当然。”沐若虚手指理着雪白的鬚髮，点头微笑，“老三的身体，一直是为师心头的一块大病。若是他真的可以痊癒，那……” 吕青皱着眉，“可是，三弟的病师父和大哥治了好久了，都没有治好，月妹妹真的可以么？如果她不成功，那三弟就会……” 他说出这句话，突然变了颜色，伸手抱住沐若虚的手臂，用力皱着脸，都快要哭出来。 “师父，我真不该把三弟接到这里来，三弟虽然没力气还很弱，但是毕竟他还活着，有说有笑的。这次，万一真的月妹妹失败了，我就再也看不见三弟了。” 沐若虚沉下脸来，挥掌拍在吕青手上，将他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打下去，“去去去，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月月都还没有治完你就在这里念经，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吕青双手抱住自己的腿，低头咧嘴道：“师父饶命，弟子再也不敢了。” 沐若虚回头看看他，嘆了一口气，又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摇头道：“为师这一生，闲散成性，没有成家，也无儿无女，只有你们三个臭小子徒弟。你大哥医术高明，经过今日以后，他的医术必定更有进益，成为名闻天下的神医。你三弟么，他的心思，谁也猜不到，我们虽然都喜欢他，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将来会怎样。也只有你，就算你武功再高，轻功再好，你也永远会待在师父身边的，是么？听说你喜欢妙儿那丫头，你会不会跟着妙儿走，去彩云山庄，不再回幽篁阁了呢？” 吕青抬起头，鼓着腮正色道：“吕青大侠要娶妙儿做老婆，当然要把她娶来幽篁阁，怎么可能跟着她走呢？” 沐若虚道：“那，若是武旭朝不同意，不将妙儿嫁你，又怎样？” 吕青道：“妙儿是妙儿，妙儿爹爹是妙儿爹爹，吕青大侠要娶妙儿，又不娶妙儿爹爹。” 沐若虚看他认真的样子，不由失笑，“你这个傻小子，武旭朝是妙儿的爹爹，她一定也要照顾她的父亲的。如今彩云山庄名存实亡，武旭朝又身受重伤，可能连武功都废了，妙儿又岂能离开她爹爹身边呢？” 吕青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娶妙儿，就是要跟她在一起，谁也拦不住。” 沐若虚道：“那你三弟跟妙儿的爹爹有血海深仇，这次妙儿的家也是毁在你三弟手里，也许，妙儿会顾忌这些，不会跟你再来幽篁阁了。” 吕青眨眨眼睛，“当然不会，妙儿很喜欢我三弟啊，就像师父、大哥和吕青大侠一样，我们都喜欢三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事，跟妙儿和三弟都没有关系啊，他们有什么仇呢？” 沐若虚缓缓点头，在吕青的眼里，世界就是这样简单，没有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繫，就如同一张白纸，可以随意填画自己喜欢的东西。 可是，那只是吕青眼里的世界，真正的世界，哪里会那样简单？只因为人心并不简单，即使许多事情明明就是简单的，却还是会被人的思想和行为弄得复杂繁乱，有时竟可以如同一团乱麻，难以理清。 沐若虚从腰间解下随身的酒壶，旋开盖子喝了一口，双目通过捲起的车帘，又看向竹韵堂那两扇紧闭的大门。 “老二，如果你三弟的病好了，你说他是会留在幽篁阁做我的徒弟，还是会回碧落教做他的少主？” 吕青双眼盯着师父手中的酒壶，突然抢过来，举起也喝了一口。 “三弟是幽篁阁的弟子，也是碧落教的少主，他两个都是。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他决定的事，总不会错的。” 沐若虚一把抢过酒壶，看了吕青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老二啊老二，你的境界，为师真的是达不到啊，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可是一般人又不能一下子想到。谁说我的二徒弟傻呢？我家老二分明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吕青听到师父夸他聪明，脸上立即绽开笑容，连眼睛都弯成了两个月牙。 耳边传来咿呀一声开门的声音。 吕青立即周身一震，不等任何人做出反应，他的身形早已一下子窜出马车，如同一阵风般掠到医馆的大门前。 大门打开了。 顿时，原本寂静的街上一下子涌出了很多人，身穿紫衣的钟离门的人，身穿黑衣的碧落教的人。这些人有的是从那个拐角处出现，有的是从哪座房子的窗口跳出来，有的来自屋檐之上，有的来自树木的掩映之中。 最显眼的，是突然掠到吕青身边的那个身穿黑斗篷的中年女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头上梳着道姑的髮髻，身穿道袍，正是白佳容。 即使莫止说过，不让她前来，她还是忍不住潜踪而来了。 这些人虽然都快速围拢了医馆的大门，却都不约而同地距离门口十步之地，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半圆形。 那几个幽篁阁的小厮已经进去，大门内空空洞洞，没有人影，门外的人群一片寂静，也没有人说话。 沐若虚叫车前的小厮，赶着马车分开人群，来到医馆门前。 可以肯定的是，已经有了结果，但是，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莫止，究竟还在不在世间？ 也不知等了多久，那时间分明并不长，门口的人们却感觉已经等了一辈子。 终于，隐隐看到门里的黑暗中有人影在晃动，门外的人开始睁大眼睛极力分辨，却不敢上前一步，更不敢走近医馆。 终于，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些人影是那几个幽篁阁的小厮。他们正抬着一个担架，以非常缓慢平稳的方式向门外走来。 人群中终于传出了隐隐的议论声。那个担架上，好像平卧着一个人，用厚厚的被子裹住，根本看出那个人的样子。 几个小厮抬着担架，出了医馆的大门，缓缓地从台阶上下来，几个人配合着调节着担架的高低，保持担架上的人不受一点震动。后面跟着出来的小厮，手里举着两个透明的袋子，两条透明的细管连接在那团厚厚的被子里面。 人们慢慢围上来，轻声打听着，虽然心里着急，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很低，好像是唯恐惊扰了担架上的人。 吕青帮着这些小厮，将担架一直抬到了马车上，沐若虚在车上接着。担架一上马车，便放下了车帘。 第118页 白佳容拉住一个小厮，悄声追问，“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那个小厮莫名其妙看了看她，有些不解地嘟囔道：“什么你家公子，那是我家公子……” 白佳容还未纳过闷来，却见那些身穿紫衣的人们突然都趋步上前，一位身穿紫衣的姑娘从门里走出来。 “小姐，小姐，怎样了？” 钟离思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看向门里，等着后面的人出来。 林砚身穿着淡蓝披风，已经恢復了玉冠束髮的装扮。他后面走出来的，便是刚刚换好月白斗篷的记月。 三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但是很平静，在这样的平静面前，刚刚还议论纷纷的人们又都闭上了嘴，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的脸，跟随者他们的脚步移向马车。 记月跟在林砚后面，慢慢走到马车前，看见了守在车旁的白佳容。 白佳容双眼睁得老大，一动不动盯着她看，却好像不敢再问一个字。是害怕问出什么结果么？ 记月停住脚步，眸光转向面前的人们。于是，林砚和钟离思也停了下来。 一丝微笑掠过记月苍白如雪的面颊，她的双目闪过一点动人的水光，嘴唇颤了颤，吐出几个字。 “手术……很成功。” 她说完这几个字，脸色变得更白，突然闭上眼睛，身体倾倒下去。 第86章 人生起点 第八十五章人生起点 记月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脑中一片虚空，没有感觉，没有梦境，就如同那时穿越时空一样，没有丝毫意识。 原来，即使最近她每夜都听着琴音安枕而眠，可是她的潜意识却一直是非常紧张的。也许，这些时候她潜意识里从来就没有休息过。自从那次莫止心脏骤停，她应用电除颤技术救了他以后，她的心就一直挣扎在生死之间。那些可怕的幻像即使不会出现在梦中，也会时常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侵扰着她，只是她有意识地不去想不去关注而已。 从今天早晨站在幽篁阁的竹荫下，遥望着莫止房间的屋檐，她就用坚强的意志，强迫自己去暂时忘记莫止这个人。她把自己完整地定位于一个医生的角色，只是一个医生，没有其他，今天的这台手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这是她职业生涯第一□□立进行的心脏手术。 所以，她面对手术台上的病人，面对冰冷的手术器械，没有胆怯也没有犹豫，甚至拿着手术刀的手都没有一丝颤抖。当时的她，只有精神高度集中，甚至都要忘记自己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知道手术的时间，只知道按照规程完美地完成每一个步骤，每一刀，每一剪，每一针，每一线…… 于是，手术结束了。 房间隔的缺损被完美地修补起来，心脏依旧在规律地跳动，皮肤做了漂亮的缝合，抬眼看去，手机屏幕中的韩柏脸上露出赞嘆的表情，向她挑起大拇指。 要知道，可以得到韩柏的表扬，是多么困难的事。 直到病人被送上马车，看到白佳容站在面前满脸紧张的样子，她才突然意识到，那个病人是莫止。 一个人的神经再坚强，也不可能维持太久。何况她不过是一直在用潜意识压迫自己的思维罢了。 于是，当一个人无法继续承受远远超过正常可以承受的思想压力，或者那个压力突然减轻，大脑往往会选择休息。 记月睁开眼睛的时候，古香古色的房间尽收眼底，却不是她自己房间的样子。一个脸容清瘦的女子坐在她床前，见她醒来，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只是牵动唇角露出一点点笑容。 “月姑娘，醒了？” 看到钟离思的脸，记月才想起那台手术，还有莫止。 她一翻身想要爬起来，却感觉天旋地转一阵晕眩，不禁闭上眼睛撑住床面。 钟离思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耳边传来她冷静的声音，“你太累了，不要着急，一切都很好。” 记月睁开眼睛，连忙问她，“莫止，他怎么样？” 钟离思还没有回答，林砚便出现在了她身后，依旧是一身浅素的长袍，脸色很苍白，精神却还好。 “三弟很好，他就在这里。” 记月一惊，这才抬头看去，却原来她就躺在莫止房间临窗的榻上，那边的幔帐之后，便是莫止的床。 钟离思道：“知道你一醒来第一眼就会想要看见他，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没有送你回房去。昨日手术结束以后你昏迷不醒，我们便将你带来这里。一夜过去了，他的情况不错，没有什么异常。” 看看窗外，果然是晨曦初上，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昏睡了这么久。 “我去看看他。” 记月慢慢坐起来，钟离思扶着她下床，揭开帐幔，向莫止床前走去。 吕青坐在床旁的一把椅子上，趴在床边睡着未醒，林砚已经回到了床前，将另一把椅子拉开。可想而知，这兄弟两个一定是在这里照顾了莫止一夜。 床帐没有放下，床上的人盖着厚厚的棉被，一动不动睡着，没有一点动静。 他的容颜苍白如雪，连嘴唇都毫无血色，长睫如同羽扇一般，低垂在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虽然丝毫没有意识，但看上去唿吸很平稳。 没有办法查血型，也无法交叉配血，所以整个手术过程中都没有输血，他失血很多，自然很是虚弱。 记月忙着拿了听诊器戴上，听头伸进被子里，在他胸口的绷带外面，听心脏的搏动声和肺部的唿吸音。然后，又拿了血压计测血压。 不知为什么，做这些简单事情的时候，她都难以抑制双手的颤抖，与手术时候的稳定简直判若两人。 血压测完，她无力地坐在床边上，抬头看看挂在床前的液体。 钟离思道：“这两组液体，一直按照你说的那样输呢，这一夜你要求的量基本快要输完了，下一步用什么药，还要等你安排呢。” 记月点头道：“很好。” 回头看着钟离思微笑，这位钟离小姐，出自一个研制药物的家族，她认真负责的品性自然也非同一般。 看看莫止紧闭的双眼，回头问她，“莫止的生命体徵很平稳，麻醉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他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钟离思道：“无妨，这个创伤很大，他若现在醒了，必定痛得很，所以我一直在给他追加药物，他身上的针麻也没有去掉。等过几天，我停了药物，他自然可以清醒的。” 记月低头稍稍掀起被角，看看莫止手腕上的金针，赞嘆道：“钟离小姐，你的麻醉实在是太棒了，连我们的麻醉都望尘莫及。钟离门何止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制药家族啊，也许比任何一个世界的都要厉害。” 钟离思怔了一下，她分明听到记月口中说出的是“制药家族”这四个字，而不是“制毒家族”。 钟离门祖祖辈辈被这江湖的人称为最厉害最神秘的制毒家族，虽然所有的药物也都是毒物，但是从用词而言，毒与药有着本质的差别。药乃救人之品，毒乃伤人之物。所以，钟离门的人才一直适应暗中活动，并且逐渐在江湖销声匿迹。除了钟离洞天老先生曾经与瀛洲岛关系密切，他们从来不与外人来往。 第119页 其实，钟离思一直从心底嚮往着在世人面前展现家族的技能，他们制的药物并非只是害人的毒，也可以是救人的良药。 比如，麻醉可以伤人害人，同样也可以解除人的痛苦。就如同这次手术，若是没有她的麻醉，是很难成功的。 钟离思回眸看看林砚，见他眉目间也透着赞许的神色，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原本缺乏表情的脸上绽开了一瞬间的温柔光芒。 林砚看着她的笑容，心中一动，却还没有来得及细品自己的心境，一股寒冷已经从丹田升起，逐渐加重的疼痛充溢全身。 血蛊之毒再次发作，他向后退了两步，抱住双臂，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水。 他的神色早已落入钟离思眼中，还没有等他说话，钟离思已经上前一步，一手扣住他的脉门，一手从腰间的药囊中取出一粒很小的丹药，塞进他的口中。 血蛊灵丹，这种药物虽然不是血蛊的解药，却可以瞬间压制血蛊毒发。只要服下此药，就可以抑制血蛊之毒的发作，不用再忍受痛苦自饮鲜血。 自从与钟离思相识以来，林砚的数次发作，都是钟离思用这个方法控制了。血蛊无解，但是只要钟离思在他身边，血蛊灵丹在他身边，其实也与已经解毒没有什么分别。 待毒发的痛苦过去，林砚擦擦额头的汗水，向钟离思微笑一下，“多谢钟离小姐。” 钟离思目光闪了闪，“你觉得，你对我，还有必要说这个谢字么？” 记月听到钟离思的话，微微一愣，连忙闪目看过来。 钟离思清冷的眉宇之间，分明带着一些羞涩的情致。她早已对林砚关注很久，他们相识以后，也经常一起在医馆研究医术药理，志同道合，琴瑟和谐。若是钟离思不在意林砚曾经成婚的事实，他们真的是一对非常合适的伴侣。 记月这样一想，心中顿时满是欣慰，连忙站起来推着旁边的吕青，一面对林砚道：“林大哥，你这次的助手做得太棒了，可是，这么久不休息，也一定累坏了，还有钟离小姐，一定也一直没有睡吧？你们快去休息，莫止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吕青被她推醒，一下子跳起来道：“啊！怎么？三弟醒了么？” 记月道：“吕二哥，你回房去睡吧，这里没事，有我就可以了。” 吕青看看床上的莫止，打个哈欠道：“月妹妹，三弟醒了以后，就可以跟我一起出去玩，一起练武了么？不用再坐轮椅，是么？” 记月笑道：“是的，不过，这次手术损伤很大，他还要修养很长时间呢。以后，他身体就会越来越好，可以陪你一起玩了。” 吕青立即笑开了花，“月妹妹，你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啦！好！等三弟好了，我就去把妙儿娶过来，我们大家一起玩！” 记月听得一怔，与林砚、钟离思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吕青道：“吕青大侠睡够了，去看看师父！”说着，便一熘烟跑出了房门，却还是回身慢慢将门带上，好像是害怕吵到莫止的样子。 林砚嘆了一口气，向记月告辞，与钟离思一起出去，他刚刚毒发还有些乏力，记月看到钟离思还在一手扶着他的手臂。 转眼间室内只剩下莫止和她两个人，记月在床边坐下，低头看着床上的莫止。 幽篁阁的三个弟子，都是高手，都是美男，却都有缺陷。 如今，那次被莫止利用的古代单身狗联谊会早已过去，也丝毫没有达到沐若虚所原想的目的，可是，他的三个徒弟，已经再也不是心无杂念的单身狗了。 记月调整了一下液体的滴速，凝目看着床上苍白如同幻象的人，唇边不由漾起舒心的笑意。 回不到自己的世界又如何？江湖风浪又如何？原本的人生毁了又如何？就算失去了一切，又如何？ 身边有你，就已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心疼……忍不住要来点负能量发泄发泄。 枯木风萧瑟，云低暗孤灯。 寒天群星淡，冷月一窗清。 寂寞人不见，伤怀梦难成。 回首红尘路，心碎半壶冰。 今天心情不好，不要在意，发泄完了，继续！ 第87章 前路如梦 第八十六章前路如梦 术后第三天，钟离思去掉了莫止身上的金针，停用了麻醉药物。 记月一直守在他身边，没有中心静脉压力的检测，没有化验指标的监测，他的状况更需要严密观察。手术很顺利，术后的情况更加关键，现在的条件太差，没有任何监护措施，也只好守着他观察，极力发现各种细微的变化。虽然劳累，但是值得欣慰的是，从各方面可以观察的指标来说，莫止的情况还是很稳定的。 韩柏送过来的药品很完备，他精密的思维能力几乎囊括了所有手术后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停用麻药前，记月给莫止的伤口换了药，重新包扎好，然后将输液的药品换好。刚回到床前，看到莫止正在紧紧蹙眉。 看到他终于有了痛苦的表情，记月知道钟离思的麻醉撤离后，他就要清醒了，连忙在床边坐下，双手握住他的一只手。 莫止的睫毛颤了颤，唇间哼了两声，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缓缓聚焦在记月脸上。 记月俯身下去，微笑面对着他。 “你醒了，很痛么？” 莫止眨眨眼睛，仿佛终于忆起了一些事情，另一只手伸上来，抚着中衣领口里面裹在身上的绷带。 “月月？” 他的声音很微弱，却很清晰。 记月握着他的手放在腮边，“手术结束了，很成功，你的心脏已经修补好了，恢復两个月，你就会和所有健康的人一样。” 莫止的眼睛闪闪发光，唇边掠过一丝笑意，“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 他的手指轻轻抚着记月的脸颊，又蹙眉道：“你有几夜不睡了？一定很累吧？” 记月微笑道：“没事，我要守着你，确认你安好，这样才可以放心。” 莫止抿抿唇，“辛苦你了……” 他一面说着，手臂的动作可能牵动了伤口，禁不住闭上眼睛，不敢再动。 记月连忙道：“很痛吧？伤口很大，你还出了很多血，肯定要好好养一段时间的。不过不要紧，我刚刚看过，伤口很好，只要好好养着，会慢慢好起来的。” 莫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月月，把我的心拿在手里的感觉如何？” 记月一愣，沉下脸道：“你又胡说，还说得这样恐怖，说得我像个妖怪一样。” 莫止道：“其实，我早已将心交付于你，你怎样做，都是你的事，是么？” 记月听了，不禁微微动容。他是幽篁阁的莫止也罢，是碧落教的少主也罢，他坐在竹荫下弹琴也罢，站在映天湖畔復仇也罢。他早已将心交给了她，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也将自己的心交给了他呢？ 心脏手术后的恢復是一个很痛苦很漫长的过程。不仅有表皮的伤口，还有胸骨肋骨的损伤，心脏的创伤也需要很严密的监护。 第120页 麻醉过后，莫止经常会痛得夜不安枕，手臂都不能活动，但是他却一直坚持着，从不喊痛。记月只能用止痛药帮他减轻疼痛，林砚和吕青回替换他休息，沐若虚也一直帮忙，但是记月不放心，很长时间除了短暂的休息，还是会严密的守护着他。 终于，伤口的情况慢慢恢復，疼痛也逐渐减轻了。腊月过后，便是新年。 幽篁阁开始喜气洋洋地准备年货，虽然下人不多，里里外外都很热闹。 新年前几天，是莫止手术后半月的时间，记月终于拿着换药包，来给莫止的伤口拆线。 莫止已经可以倚靠在床头的软枕上看书，吕青则坐在床尾的椅子上跟他说笑。看见记月进来，莫止抬头看她，勾起唇角，脸上现出写慧黠的笑意。 “记大夫，要放了我了么？” 记月走到他床边，将换药包放下，故意沉着脸，清清嗓子。 “莫止同学，今天本大夫要给你拆线，会有一点痛，你要好好配合，懂不懂？” 吕青立即跳起来，“拆线？月妹妹，拆了线是不是三弟就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和我出去一起玩了？好啊好啊，三弟，过年你要跟吕青大侠一起放爆竹啊，正月要陪我放风筝，不许偷懒坐轮椅，知道没有？” 莫止笑道：“二哥之命，小弟安敢不尊？” 吕青双手抱在胸前，抬抬头道：“以前三弟身体不好，吕青大侠老是要照顾你，以后你没有病了，吕青大侠是你的哥哥，终于有个弟弟可以好好欺负了，哼！” 记月见他得意忘形的样子，连忙道：“不过吕青大侠，莫止皮肤的伤口拆了线，里面的肋骨还没有长好呢，还是不能随意活动的。以后嘛，也要慢慢来，慢慢锻鍊，不能一下子就剧烈运动的。所以，你还是要照顾他的，不能欺负哦。” 吕青立即咧嘴，皱起脸道：“啊？月妹妹，你坑死我吧，我原本还以为，过了年三弟就可以跟我一起到处跑着放风筝了呢。” 他说完，倒身坐下，撅着嘴生气。 记月憋着笑不理他，扶着莫止躺下，解开他的衣服，又解开绷带给他拆线。 冷冰冰的钳子和镊子接触着他温暖的肌肤，碘酒酒精充分消毒，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一丝丝的颤抖。 记月将被子拉上来一些，侧过戴着口罩的脸问他，“冷么？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莫止侧着头不看她，还闭上眼睛。 突然发现，他闭着眼睛任她宰割的样子这样好看。记月心里一颤，连忙稳住心神，摇摇头。心中对自己道：“记月你在想什么？拆线很重要啊，如果操作不当感染了，那可就麻烦了。不能分心不能分心，他是你的病人，只是病人而已。” 可是，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今天的她却完全无法心如止水。一面拆线，一面感觉着手下消毒孔巾中暴露的白皙皮肤很是吸引人，锁骨弯曲的线条近乎完美，被角处隐隐露出一点漂亮的腰线。可以说，莫止的身材真的是非常棒，恰如其分地瘦，恰如其分地比例。 有点神思恍惚。其实，她不止一次看到他解开衣服的样子，可是，却并不是每一次都会这样花痴。突然发现，这一刻的她虽然做着医生的工作，心里眼里却不是医生应该有的想法。 手颤了一颤，一缕鲜血从线头流下来。 记月吓了一跳，连忙用纱布按住，抬头看莫止道：“痛么？” 这次发现，莫止原本贫血的脸变得绯红起来。 记月不禁愣住。 莫止轻轻咳嗽一声，“月月，你看什么呢？” 记月连忙低头继续干活，“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我在拆线呢。” 以后的动作很顺。她几下拆了线，消好毒。然后重新用纱布和绷带包扎起来，又帮他穿好中衣。将被子盖好，才发现莫止正在大睁着两只眼睛看他，眸中满是氤氲的水汽。 “怎么了？” 记月纳闷问他，怎么看他的样子，这样不对劲？ 莫止依旧看着她，犹豫了片刻，突然道：“月月，你会不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不离开我呢？” 记月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吕青，却见吕青一直趴在椅背上，满面笑容看着他们。 “好啊好啊，月妹妹，你嫁给我三弟！三弟好了，我去接妙儿，你跟三弟，我跟妙儿，我们一起成亲！” 记月张口结舌，还未说话，只听门响，沐若虚满脸笑容拉着林砚从外面进来。一进屋，先走到床前看看莫止，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道：“嗯嗯，不错，今天老三的脸色很好嘛。” 记月道：“是啊阁主，莫止的伤口恢復不错，手术以后可以开始稍微增加一点活动了。今天天气不错，也还算暖和，一会儿穿厚一些，我用轮椅推着他出去透透气。” “好！”沐若虚理着银白的鬚髮，哈哈大笑，“幽篁阁真是大喜临门啊。老三的病一直是我心头大患，还有就是他们三兄弟的婚事。如今，所有的事都有了结果，真的是可喜可贺啊。” 吕青在一旁眨着眼睛，“我要娶妙儿，三弟娶月妹妹，难道大哥也要成亲啦？” 沐若虚道：“我已经代你大哥向钟离门的掌门小姐钟离思提过亲了，钟离小姐已经答应下来，请人看过了生辰八字，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新年过后，为师就做主，给他们办婚事。” 莫止在床上靠起来，面露笑容道：“大哥可以找到心仪之人，果然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小弟恭喜大哥。” 吕青听了，连忙接口道：“是是是，恭喜恭喜！” 林砚微微摇头，嘆道：“钟离小姐可以不介意我以前的旧事，也不介意我身中血蛊之毒，我心中甚是感激。原本我以为，我有了那段屈辱的过往，将来只能是孤独终老了。” 莫止道：“听说大哥所中之毒无解，但是钟离小姐却可以配制抑制毒发的灵药。其实，这与解毒也无甚区别。如此看来，大哥只有一辈子不离开钟离小姐了。” 大家听了，不由失笑。 沐若虚拉住吕青道：“快，老二，为师酒瘾犯了，快陪我去好好喝几杯。” 吕青撇嘴道：“什么陪你喝几杯，还不是你喝醉了，要我去背你啊。” 沐若虚不等他说完，便硬拉着他的袖子，拖着他出去了。 林砚帮记月扶莫止慢慢起来，穿好外衣，又披上厚厚的斗篷，坐上轮椅，推着他出了房门。 今日天气晴朗，冬日的暖阳懒洋洋的，竹梢檐角的残雪闪着晶莹的亮光。冰凉冷冽的空气清新舒爽。多日不出门的莫止出现在阳光下，竟如同一株久不见光的娇嫩植物一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清新的气体深入肺部，周身顿时感觉很是舒适。 林砚与记月推着他出了院门，林砚便因为医馆还有事，便告辞离开了。记月看着他走远，便与莫止一行向后花园而来。 第88章 去留两难 第121页 第八十七章去留两难 又一次来到后花园，记月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地方。 冬天气候寒冷，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小径上的雪都没有被踩踏过，也没有融化，一径雪白。 轮椅在雪白的路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轮辙，清冷的竹林小径，除了踏雪之音，只有四周竹叶随风，无限宁静。 不知为什么，只留下他们两个人以后，他们便不约而同地谁都没有说话。 又来到那个竹林间的石桌前，那里的石桌石凳上都盖着一层白雪。 轮椅停下来。 记月放开轮椅，向前走了几步，深深唿吸了一口清凉带着竹香的空气，面带微笑，“这里好美啊，冬天没有了花草，可是这竹林和雪，看起来比花花草草还要好看呢。” 她一面说，一面回头看向莫止。却见莫止坐在轮椅上，目光闪闪看着她。 “月月，你还没有回答我。” 记月一怔，“回答什么？” 莫止道：“我方才问你的事。” 记月眨眨眼睛，凝神回思，立即想起方才莫止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她可不可以永远不要离开他。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知道这话中之意。其实这些天，她的意识深处曾出现过这个问题，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去正视。 韩柏说过，于量正在秘密进行着科学实验，现在已经实现了可以将物品顺向送到这个世界来，也许以后也可以将这个世界的东西接过去。 虽然时间不定，不能否认的是，他的研究进展非常快。于量一直在懊恼他无法测得那些神秘的穿越条件，但是无论如何，穿越是真的实现了。 如果两个平行宇宙突然分开，她就会与原来的世界永远失去联繫。但是如果在两个宇宙分开之前，她真的可以穿越时空，便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无论如何，可以找回自己的生活，回去继续原来的生活轨迹，还是她最奢侈最美好的梦想。 可是，莫止…… 原来，她希望莫止可以穿越到她的世界去做手术。可是现在，手术已经完成了，莫止没有了原来随时存在的生命危险，身体也会逐渐好起来，于是，穿越也就变得不是那么必要了。 可是，如果那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会如何选择？ 这个世界，莫止还是有很多牵挂的。有幽篁阁，有碧落教，还有，他的江湖。 彩云山庄大败之后，凌渡山庄也一直没有相争之意。其实，无论慕容远风是否承认，天机弩依然是凌渡山庄在江湖立足的根本，没有了天机弩，即使他们的机关术再精妙，碧落教也不会非常在意。于是，在现在的江湖，碧落教不仅是恢復了以往的地位，而且如日中天。莫止作为碧落教的少主，也将成为这个江湖的主宰，不过，这也要看他自己如何选择了。 以往的归居风，他的武功据说高到无法想像的程度，不过是因为他与夫人葛巾都无意于所谓的江湖地位，只是不受拘束随心所欲的生活，所以碧落教才会一直居于瀛洲岛。然而，归居风却不像沐若虚一样避世。他不做武林盟主，却不代表其他门派的人可以控制他的行为，无论他在意不在意，他在海上，在武林中，没有人可以控制他，他想要做什么，任何人也无法阻止。 所以，没有任何一个希望成为至尊的人会允许他的世界中有这样的人存在。 对于武旭朝来说，归居风的存在无异于他的眼中之钉。 所以，抓住归居风的邪气不放，联合江湖间对魔教的仇视，激发了凌渡山庄庄主慕容博的侠义之情，瀛洲岛一场腥风血雨，奠定了武旭朝的武林盟主之位。 那么如今，莫止又是如何的想法呢？ 从前，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他一生的目标就是復仇，让碧落教復兴。 然后，没有以后。 如今，他已经获得了与常人一样的寿命，他的病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技术治好了，他从来没有计划过的未来，又是什么呢？ 记月一直在出神，莫止则坐在哪里看着她。 突然发现，他的目光又变得那样淡漠，好似这个世界都无法进入他的心里。 “你很难选择，是么？” 他的声音也淡淡的，无喜无悲。 记月嗫嚅道：“莫止，若是不再需要做手术，你会不会与我一起走？” 莫止道：“那么你呢？若是我不再需要手术，你还会不会留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头道：“若是有机会，你可以回到你的世界，你会怎样？回去，还是留下来？” 记月咬咬嘴唇，“也许，那个穿越是永远不能实现的……而且，这个世界好像还很需要你。” 她把手伸进袖子里，拿出几个小纸团，犹豫了片刻，才递给他。 “这些天，我一直留意你的房间外面，吕二哥也发现了，他知道这些都是你的信。那时你的身体还很差，我就没有给你……” 她这样说着，心中却暗自想着。其实，她一直不愿把这些纸团给莫止，难道真的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復么？ 莫止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那几个纸团，缓缓展开。 那上面是一些奇怪的符号，记月看过，根本看不懂。她知道，这一定是碧落教的暗信。 莫止的目光在那些符号上扫过，依旧那样淡漠。这种淡漠的眼神在他还没有恢復正常的苍白脸色之上，显得更加清冷。 记月站在他面前，蹙眉看着他。 “莫止，若是让你选择，你的未来，是在碧落教，还是在幽篁阁？或者，是在……” 他是碧落教的少主，也会是碧落教的主人，可是，他又是幽篁阁的弟子。这个双重的身份，以往很便于他暗中活动，可是现在，他毕竟只是一个人。 莫止抬起眼帘，“无论哪里都好，我只是希望，可以一直与你在一起。” 记月怔怔看着他，“我也希望，可以与你在一起……” 她低头喃喃道：“也许，我根本就无法回我的世界了。韩柏说两个平行宇宙，也许随时都会分开。你知道，两个平行宇宙的相遇，其实就是纯粹的偶然。” 莫止道：“所以，我们是有缘分的。” 记月道：“何止是有缘分，我们的缘实在是太深了。原本，我们是两个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相见的人，因为，我们根本就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 莫止突然勾起唇角笑了。 即使那样苍白，那样淡漠，他的笑容依旧那样动人心魄，记月不由一时看呆。 莫止抬起头，向四周的竹林远处看去，眼波一霎时变得很冷也很严厉。 随着轻微的破空之声，两个身穿黑衣的暗卫不知从什么地方掠过来，黑色身形飘过碧青竹影和皑皑白雪，在莫止面前停下。 记月大惊，他们的这身黑色衣服，在夜里应该是很好的保护色，可是在这里，却是非常明显，很容易暴露目标。但尽管如此，方才这样久，她却一直没有发现他们。 第122页 莫止是暗器大家，他的感官非常敏锐，一定是早已知道他们就在周围，所以才会那样召唤他们。 两个暗卫在莫止面前倒身下拜，“公子安好。” 莫止道：“免礼，我已经好多了。” 暗卫起身道：“尊主非常担心公子，多次求见，不知可否……” 莫止道：“暗信我已经看过了，你们告诉白姐姐，让她不必担心。这里是幽篁阁，我不能在这里见她。至于江湖的事，暂且按兵不动，等待我的命令。” 两个暗卫互相看看，抱拳称是。 莫止道：“去吧。” 两个黑衣人再拜，纵起身形，转瞬间消失在竹影之间。 记月看他们离开，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连忙上前问：“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么？” 莫止微笑道：“江湖的事，永远也没有终结。不过，他就算还不死心，也是垂死挣扎而已。” 记月道：“你是说，武旭朝么？” 莫止道：“他的伤养好了，心态肯定是又有波动。以他的武功他的野心，就算彩云山庄已经名存实亡，他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离开彩云山庄去往凌渡山庄，一定是想得到慕容远风的帮助。我叫白佳容按兵不动，让他去好了。” 记月诧异道：“你决定放过他么？” 莫止笑道：“我料慕容远风必不会与他联合，对于慕容远风而言，他爹爹的死与天机弩有关，也与武旭朝有关。” 记月缓缓点头。莫止对慕容远风的了解很深。虽然慕容远风是莫止杀父仇人之子，也许最初莫止想的就是父债子偿，但是在充分了解了凌渡山庄和慕容远风的个性，莫止却从未动他，而慕容远风，也从未对近在咫尺的山神庙动手。 江湖间的恩怨，又有几人可以分清？有些人，原本可以成为知己，却又只能相逢陌路，或者拔刀相向。 莫止轻轻抬起手。他的胸肋还没有恢復好，手臂的动作还是会有些受限制。记月见了，连忙上前双手捧住他的手。 莫止反握住她的手，浅浅嘆了一口气，“幽篁阁的宁静不该被任何事打扰，所有的事，等过完年吧。现在，我只想陪着你，陪着师父师兄一起过年。” 第89章 火树银花 第八十八章火树银花 漫天飞雪中，幽篁阁桃符新替，迎来了新年的喜气洋洋。按照正月不提亲的旧例，过年之前沐若虚就赶着向钟离门下了聘礼，定下了林砚与钟离思的亲事，只等正月过后完婚。 吕青看得眼馋，多次提出要去彩云山庄接妙儿，可是每次提出都被莫止阻拦。 莫止的理由是，妙儿不在彩云山庄。 吕青还是最听莫止的话，虽然担心，也会按照他所说的，待在幽篁阁等消息。 也从拆线那天起，莫止没有再向记月提起过江湖的事，记月也没有再提起穿越时空的事。 在一个突然出现的新起点上，很多人都会迷茫，因为之后的道路，他以前并未计划过，如今乍一面对，只觉得前路漫漫，很多事情都面对着无奈的选择。 莫止以前说过，人不可能只为自己的志趣而活，这个江湖并不平静。 记月依然和以前一样照顾他，可是两个人之间的话却少了，好似都在有意迴避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 所有人都在开开心心过年，沐若虚更是时不时一醉几天，沉浸在美酒之中。 正月初六早晨，记月像往常一样，到莫止的住处来看望。还未进院门，便听到一阵幽幽琴韵传来。 在手术之前，记月每天都会听着他的琴声入睡，对他的琴音很熟悉。他的琴有一种非常从容的韵致，如行云流水，空灵高洁，闻之令人身心不由自主放松，如游弋于碧波清流之间。 而今日，他的琴音虽然依旧空灵，却感觉到明显的滞涩。 流泉冷滞，踯躅不前。严寒之中，流水只能在坚冰下沉静下来，处于半是凝着的状态。 记月慢慢走进院子，脚步轻轻来到屋檐下。 琴声停了下来。莫止的耳力非常好，肯定是已经察觉到她的脚步。 记月正要举步进屋，房门开了，莫止站在门口，凤目闪着淡淡清光。 记月站在那里，与他面对面而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谁都没有说话。突然，莫止伸出双手，拉住记月的袖子，一把将她拉过去，伸臂紧紧抱住。 记月脑子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跌进他的怀里。感觉他的动作牵扯了伤处，身体战慄了一下。但是他没有停顿，依旧紧紧抱着她。 自从莫止手术以后，他们还从来没有这样亲密地拥抱过。又一次紧贴着他的身体，记月心中不禁惊涛骇浪，又是甜蜜，又是伤心。 他的肋骨还没有恢復好，记月双手轻轻扶住他的手臂，口中道：“你又胡闹了，我是让你下床活动，可是你的手还是不能活动太多的。你现在又弹琴，现在又这样……” 莫止抱她的双手丝毫没有放松，根本不管痛不痛。 “月月，我好想你……” 记月苦笑一下，轻轻拍拍他的背，“每天都见，有什么好想的？” 莫止不语。 一阵冷风吹进敞开大门的房间，屋里的炭火盆上，火苗一阵跳动。 记月立即发觉莫止没有穿斗篷或鹤氅，怕他受凉，连忙狠心从他怀里挣出来，推着他进屋，反手关门。 “天这么冷，你穿着这个就站在门口，着凉了就可能会得肺炎的。那样，我的手术岂不是白做了。” 记月拉着莫止来到火盆旁边让他烤火，又从椅子上拿了斗篷披在他身上。 莫止低声道：“其实，身体有病，也是一件好事。” “什么？”记月一挑眉，“你胡说什么呢？难道你还希望心脏房间隔上缺着那个孔么？” 莫止道：“以前，我有时候会很庆幸。若是当初我的心脏没有那个孔，你又岂会在意我？也许，你早已离开我，去照顾别的病人了。” 记月一惊，愕然看了他一会儿，便在火盆旁边坐下，看着跳跃的火苗，喃喃道：“莫止，你不是我的病人。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么？我希望可以和你在一起，今生今世在一起，甚至若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样活下去。你的病好了，身体也会健康起来，我们就可以终生相伴，这样难道不好么？” 莫止坐在对面，脸颊映衬在火光中，显得原本的苍白减淡了许多，眼波如水，带着温柔的热度。 终身相伴，他们可以有共同的未来么？ 碧落教的少主，幽篁阁的莫止，和一位现代医生，两个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记月突然笑了，“我不管我们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是有缘分的。” 莫止看着她的笑容，唇边也浮现出笑意。 他抬眼看看窗外的天空，好似做了什么决定。 “月月，雪晴了，我想要出去走走，好不好？” 第123页 记月点头道：“好啊，我们去后花园。” 莫止道：“不，我想到庄外走走，你陪我，好不好？” 记月一怔，“庄外？去做什么？天气很冷，你不能着凉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莫止道：“我穿得很暖，还不行么？” 记月回眸看他，见他双目凝视着自己，目光很是坚定。 突然想起那天后花园出现的黑衣暗卫。莫止说过，不想在幽篁阁会见白佳容，那么，他去庄外，肯定不仅仅是为了散心的。 原本，这么多年，莫止很少有随心所欲散心的时候。他早已习惯了卧薪尝胆，抓紧一切时间完成他的任务。 记月看着他轻轻点头，起身去给他拿衣服。 昨夜沐若虚贪杯大醉，至今未醒。林砚过年期间约了不少病人，今天一早就去了医馆。今日出行，莫止让人叫来了吕青陪着，与记月三个人坐了一辆马车，出幽篁阁后门，一直来到碧虚岭的一个小山坳里。 这里受山势遮挡，背风向阳，还算和暖。莫止下了车，记月和吕青从车上卸下轮椅，让他坐在轮椅上休息。 记月看着莫止在轻轻蹙眉，知道他胸肋之间一定是很痛，不禁心中嘆息。心脏这样大的手术，还在恢復期间，他也不能好好养病，真的是很可怜。 这里的山地人迹罕至，雪野茫茫，周遭与幽篁阁里面一样，翠竹丛生。远处峰峦重叠，雾霭缭绕，如同仙境。 吕青从车上拿出几个过年的炮仗，撅着嘴到莫止跟前。 “三弟，都说好了你过年要跟我一起放鞭炮，可是你还是要坐在轮椅上。好吧，你看着，二哥放炮仗给你看。” 莫止抬头看他，微微一笑，“好，有劳二哥。” 吕青向记月做个鬼脸，向旁边跑了好几步，把几个炮仗依次在雪地上摆好，形成一个半圆。然后拿出火摺子，快速点燃起来。 点燃炮仗，他便运起绝世轻功，身形一闪，便回到莫止身边，双手捂住耳朵。 记月看他的样子不由失笑，“吕青大侠武功盖世，那个炮仗也没有那么急，你为什么跑这样快啊？” 吕青捂着耳朵，向着记月吐舌头。 莫止笑道：“月月，我听力很好，很怕吵的。” 记月道：“你也捂住耳朵就好了。” 莫止道：“要你帮我捂。” 记月差点儿晕倒，这个莫止，突然又开始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了。 无奈，记月只好自己把斗篷的风兜戴上，又把莫止斗篷上的风兜给他戴好，然后两只手隔着风兜捂在他耳朵上。 炮仗炸响起来，雪地上绽开了一片烟花。漂亮的火花形成缤纷的光点，火树银花，璀璨夺目。 这个新年幽篁阁一直在放鞭炮，记月却很少去看，今日看见虽然是在白天，却还是感觉很惊艷。想不到这古代的焰火竟然也这样漂亮，虽然科技比不上现代，但是那个气氛却丝毫也不逊色。 炮仗燃完，吕青嘆了一口气，“唉，可惜妙儿不在，没看到这么好看的鞭炮。不过没关系，吕青大侠还给她留着呢。” 莫止回头看看他，“二哥莫急，妙儿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马蹄声传来，从远处的山路上飞驰而来十余骑骏马，马上是十余个黑衣人，身上穿的正是碧落教的装束。 马来得飞快，眨眼间已到近前。为首的那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不等马儿停下脚步，早已从马鞍上飞身跃起，身形腾跃，跳到莫止跟前，不由分手，倒头便拜。 “佳容叩见公子，公子安好。” 莫止嘆道：“你们又何必如此为我分心？” 白佳容抬头上下打量莫止，双目含泪，也满含着惊喜，“公子说的什么话？月姑娘神术竟然真的可以成功，使公子痊癒，真的是苍天有眼。这样教主和夫人的在天之灵，才不至于伤心。当初为了公子的病，教主和夫人可是费尽了心力啊。今日之事，岂不是天大的喜事呢？” 莫止道：“白姐姐，免礼吧。你是碧落教的有功之人。以后见了我，不必多礼。” 白佳容起身道：“佳容不敢。如今碧落教已经全面復兴，门人弟子遍布江湖。我已经按照公子的指示，重修了瀛洲岛，完全按照原来的布局房舍，待公子康健，就可以移居过去，领教主之位。” 几句话说得记月目瞪口呆。吕青也听得双眼瞪得老大，忍不住上前指着白佳容大叫：“什么瀛洲岛，什么教主？他是我的三弟，幽篁阁就是他的家，你们要把他弄到哪里去？吕青大侠不答应，三弟哪里也不许去！” 第90章 不甘挫败 第八十九章不甘挫败 吕青上前一步挡在莫止前面，对白佳容怒目而视。 很早以来，吕青就对这个碧落教很是不满。打扰了他打猎，抓走了妙儿，还一直干扰着莫止。 即使看得出来碧落教的人都是莫止的下属。但是莫止的心情分明都在受他们的控制，就算在病中，他也不得安宁。他劳累，他难过，他无奈，说到底，都是因为碧落教。 白佳容只好向后退了几步，看看吕青，又伸头看看莫止。 “二公子……”她无奈陪笑，“我家少主是碧落教的掌教之人，自然要回归总舵，领教主之位。至于幽篁阁，只是他的借住之地，怎能久居于此？” 吕青听了，立即气得怒目圆睁，“你！你还胡说！我三弟从小在幽篁阁长大，他是我师父碧虚居士的徒弟，是吕青大侠的师弟，跟你们碧落教没有一个手指头的关系。你这个老道，从那天你没事偷进幽篁阁，就是来找他麻烦的吧？看吕青大侠不打得你乖乖的！” 这么长时间，记月已经很了解吕青的脾气，知道他这样说话，便是马上就要动手。结果他出手之快竟然还是在记月反应之先。脑中的预感方才形成，吕青已经瞬间向白佳容击出数掌。 最初的幽篁阁聚会时，曾经见过慕容远风近距离出招，也见过吕青与慕容远风过招的精彩。今日见到吕青出招的迅疾，仍然会不自觉惊嘆。吕青虽然心智不全，他对武功的灵性却是非常高的。他每次的动武，都可以看到进益。 白佳容毕竟是碧落教的高手，在无邪观这些年，她隐藏碧落教的武功，又得祝如凤真传，如今功力自然精深。面对吕青的进击，身形瞬间后撤躲避。 吕青身形旋转，拳脚如同流星一般，招招狠戾，白佳容不敢出招进击，只能抵挡，立即便显出了不支。只能一面发招格挡，一面被逼得身形后退。 “二公子！二公子！你莫要动手，我还有要事向我家少主禀报！” 吕青一面迅速变招，一面恨声哼道：“禀报什么？肯定不是好事！我三弟身体还没好，不许禀报！” 记月看着吕青快速有力的身法和拳脚，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其实，谁不想生活简简单单呢？简单直接地爱，简单直接地恨，高兴就笑，难过就哭，喜欢就要，生气就打，不必计较得失成败，也不必去过多思索算计。 第124页 突然想起，据说碧落教的教主归居风，也就是莫止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不仅他是如此，夫人葛巾也与他的性情一样，两个人从来不受世间琐事拘束，是一对不恋凡尘的神仙眷侣。 那么，莫止从骨子里，也应该是一个这样的人吧？可是，他从小就被困扰着，纠缠在疾病、仇恨和责任之间。于是，他不仅无法随心所欲，就连一个浪漫的梦都不会去做。 其实，没有人可以逃离尘世浮华，就连归居风和葛巾，不也会因为有一个生病的孩子而纠结，甚至不愿将他的存在公布于世么？就算他们爱他们的孩子，他们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也许，也会不敢承受世人的指指点点。 记月正在思索，轮椅上的莫止突然开口道：“二哥，暂且住手。” 吕青在出招中，还是马上听到了莫止的话。立即收起身法，向后一纵，跃到莫止跟前，抬手掸掸袖子上溅落的雪，向白佳容一瞪眼，“好吧，我三弟让你赶快说，你快一点啊！不然吕青大侠还要接着打你！” 白佳容松了一口气，这才走上前来。 看得出连周围一同赶来的碧落教门人都也一起松了一口气。 莫止抬头对吕青笑笑，“二哥，稍安勿躁，小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比如今日白姐姐要说的事情，与妙儿有关的。” 吕青立即睁大眼睛，“妙儿？她在哪里啊？” 莫止看着走到跟前的白佳容，“白姐姐，我们一直有暗信来往，但这期间很多事情，二哥和月月并不了解，所以还是请你将所有的事一一说清才是。” 白佳容点头，面向吕青和记月拱手道：“二公子，月姑娘，自从映天湖畔大战之后，彩云山庄死伤惨重，留下的弟子门人只有少数几个人还跟随着武旭朝，其他人便离开彩云山庄各寻出路。彩云山庄名存实亡，江湖上的门派也就不再以武旭朝为盟主，不再以彩云山庄为武林至尊了。碧落教原本已经在江湖间分布着很多暗线，如今一旦兴起，遍布江湖，加上挫败彩云山庄后声名大振，势力也快速壮大起来。如今碧落教已经取代彩云山庄，成为了江湖上第一大门派。在公子养病期间，武旭朝也一直在彩云山庄养伤，武妙君侍奉在侧，我等遵公子之命，看在武妙君份上，未曾赶尽杀绝。可是武旭朝伤势好转，心志不减，伤好后不愿接受彩云山庄败落的现实，独自离开礞山，去往了凌渡山庄找慕容远风帮忙，希望再次与凌渡山庄联手，对抗碧落教。” 记月听着她叙述，心中感嘆。当时在映天湖畔，武旭朝深受重伤，彩云山庄的门人被天机弩所残，血流成河，楼峰飞针锁喉。活下来的门人看到武旭朝随手抓了自己的弟子挡住天机弩，护自己不死，当时就表现出了心灰意懒。那个时候，看起来武旭朝已经知道大势已去，也感动于女儿所说的话，以亲情为重，回庄养伤。没想到，野心也可以随着伤势的痊癒而恢復，竟然又有作为。而且还要重蹈覆辙，彩云山庄的势力不行了，又要藉助凌渡山庄。 自从碧落教復出，原本还算是平静的江湖便腥风血雨，不得安宁。如今看来，这场风波还远没有停止，这个世界的生灵还会继续遭受这些武林中人浴血争斗的摧残。 白佳容继续道：“我们的人一直在礞山监视着武旭朝的动静，他去往凌渡山庄，我们遵从公子之命并未阻拦，但此人武功高绝，不得不防，所以我便亲自暗中跟踪他去了凌渡山庄。他并未到我们的驻地山神庙，而是直接去了凌渡山庄见庄主慕容远风。可是，他虽然很了解慕容博，却对他的儿子慕容远风知之不深，在凌渡山庄居住多日，游说也没有成功，最后，慕容远风反而与他拔刀相见，说他便是害死他父亲慕容博的兇手。武旭朝一气之下离开了凌渡山庄，竟是直奔山神庙而来。” 记月道：“武旭朝的武功那样厉害，凭着他一人一剑，也一定是敢于挑战山神庙的。” 莫止挑眉道：“月月，你太过高估于他，他若是有那点尊严，也算是一位英雄。可惜，他若是一位英雄，也不会有楼峰那样一个徒弟。” 记月听了，忙转头看着白佳容。 白佳容道：“公子所言不错。武旭朝带剑来到山神庙附近，我本率领本教弟子准备迎战，可是他却踯躅再三，最后直接下山而去。” 莫止道：“他考虑再三，最终的目标还是我而已。” 白佳容道：“是，我一路跟随，他的目标果然是幽篁阁。我见他的行动不出公子所料，便率先前来，与公子约定今日，估计今日也是他到来之日。” 记月一惊，连忙看向莫止，“什么？你们已经估计好，武旭朝今日就会来到这里么？那你今天要出来走走，就是因为这件事了？” 莫止道：“我不希望这些凡尘俗事打扰幽篁阁的宁静，更不希望惊扰师父。幽篁阁是一个避世之所，而碧落教早已不是以前的碧落教了。” 记月默然。当初的碧落教，隐居在海上的瀛洲岛，随心所欲，却不会参与江湖间的琐事，更不会听命于任何人。 但是，白佳容曾经说过，武旭朝钟意的称霸天下之事，今后的碧落教愿意奉陪。 灭门之祸，浴血重生，碧落教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碧落教了。除了復仇，他们是不是还有统领江湖，横扫天下的意图呢？ 想到此，记月不禁满心惆怅看向莫止。他的仇恨和责任，究竟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终止？他从来没有计划过的人生，今后到底会是什么？ 正在思忖，吕青已经抢着道：“那么，妙儿呢？妙儿爹爹来了幽篁阁，妙儿在哪里？” 白佳容道：“二公子莫急，我已经派人在彩云山庄接了妙儿姑娘，她很快就会到了。” 吕青立即开心道：“是么？我终于可以见到妙儿了，你这个老道，究竟还是做了一件好事。” 莫止抬头看看天空，估计了一下时间，“此地乃是到幽篁阁的必经之路，武旭朝今日来到碧虚岭，是一定会来这里的。你们可以安排待命，我们在此地等他。” 白佳容拱手道：“是，公子。” 她回身向周围的碧落教门人做了一个奇特的手势，顿时，那些黑衣人立即牵马分列开，在山坳中列成了精妙的战阵。 沉默，山间的冷风拂过，雪地上的足迹纷乱繁杂。 记月看了一会儿轮椅上的莫止，还是忍不住，帮他理理斗篷，低声问：“你冷不冷？” 莫止回眸微笑：“月月，你已经给我穿得很暖了。” 记月无奈摇头，在心脏手术的恢復期，这样的活动和劳累，实在是不应该的。 还未说话，远处传来一阵规则快速的踏雪之音，由远及近。很快，一个身背长剑的人从雪原上走来，逐渐走近了他们面前。 第91章 江湖挑战 第九十章江湖挑战 那个人踏雪而来，身着劲装，背上的长剑套着暗色剑袱，脚步稳定而节奏鲜明，一身豪迈气息，完全是一个浪迹江湖的剑客打扮。 第125页 那个高坐在彩云山庄主位，万众瞩目的武林盟主。那个礞山下黄骠马之上，手持雕弓，威严无比的武旭朝。 如今，他已经不再是武林盟主，几乎在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他最在意的一切。 一袭布衣替换了原本的金冠绣服，一人独行替换了原本的前唿后拥。然而他依旧长剑在手，依旧凌厉威严。 他从凌渡山庄而来，从彩云山庄而来，目标只为了一个人。 莫止。 他从很远处便看到了雪地上一字排开的碧落教门人，当然也看到了正中间那具标志性的轮椅。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依旧那样富有节奏，那是一个高手的节奏，代表着强悍的，浑厚深沉的内力。 而坐在轮椅上的莫止，也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惊讶，还是那样淡淡地理着扇子，目光淡漠得如同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武旭朝走到他面前十步以外，停住脚步。双腿分开站立，双臂在胸前抱拢。 “莫止，你竟然还没有死……” 莫止淡淡一笑，“事情还未做完，莫止不敢死。” 武旭朝冷哼一声，“归居风心高气傲，世上没有他不敢的事。可是他是否知道，他的儿子心为形役，竟然活得如此累？” 莫止道：“心为形役？这世上最心为形役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武旭朝一怔，顿时沉默。 他是这世上最心为形役的人？ 莫止冷笑道：“彩云山庄已经不再繁忙，你也卸去了武林盟主的重任，还放不下，不能安静休息，岂不是劳碌命么？” 武旭朝咬牙道：“莫止，你害得我孤家寡人，难道我就那样放过你？就算你重病待死，我也不许你安静死在床上，我要让你死在我的剑下！” 莫止道：“既然有心杀我，为何不直接来，还要先去凌渡山庄？慕容远风给你吃了闭门羹，你才以身犯险的吧？看来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有楼峰那样的徒儿，绝对不是偶然的。” “你！”武旭朝听他提到楼峰，立即勃然大怒，双掌一挥，内力激发蒸腾，周围的雪地上扬起迷茫尘雾。 “莫止！你休要巧舌如簧，碧落教与彩云山庄的恩怨，说到底是我们两个人的恩怨。我们都是武林中人，今日就让我们以江湖人的方式，决一死战，让所有的仇恨做个了结！” 记月在后面听了，不由暗暗咂舌。最初看到武旭朝，便惊嘆于他武林盟主的威仪。他受万众瞩目，高高在上，威风八面，言谈之间也一直大气恢弘。在彩云山庄决战之时，他尽管还是非常在意自己的女儿，但是对门下的弟子的生死却毫不在意。在生死攸关之时，他竟然第一个反应的动作便是随手抓了两个弟子当他的挡箭牌。从那时起，不只是记月，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就连彩云山庄大战后倖存的门人，都对他寒心失望。所以，这段时间彩云山庄的人才逐渐散去，不再拥护他。 今天，武旭朝尽管失去以前的地位威仪，却依然内力浑厚，身强力壮。可是现在，他却带剑站在有病还身上有伤的莫止面前，大言不惭说要与他决一死战。 记月不禁紧紧皱起眉头。面前的这个人，分明高大挺拔，英姿勃发，在她的眼里却变得丑陋不堪。这个人有王者的外表，却与他的徒弟楼峰一样，有一颗如此黑暗猥琐的内心。 这种感觉，可能不只是她，所有在场的人都会有吧。 莫止嘆息一声，轻笑道：“武旭朝，你武功高绝，剑术精深，曾经在你的心里，最强的对手应该是我父亲吧？可是，你是否曾经按照江湖人的方式，向他挑战，一决胜负呢？” 武旭朝眯起双眼，紧紧抿唇看着莫止。 他从未与归居风过招，他只是见过归居风诡异的武功，也曾经震惊于他的内力修为。 在这世上，归居风是他最敬畏，也是最忌惮的人。没有人可以在归居风面前立于不败，更遑论胜算。 包括他自己。 所以，当年他下定决心，除掉归居风，扫灭碧落教，并不是当面挑战，而是利用了计谋。 他不能向归居风挑战，不能拿他的名声地位做赌注。因为一旦他败了，就会失去一统江湖的机会。 他还没有说话，耳边莫止淡淡的声音又起。 “你从不曾向他挑战，是因为，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是么？” 武旭朝只觉得头部訇然作响，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瞠目瞪着莫止。 “住口！这个江湖，我根本就没有对手！” 他的声音很高，却很无力，尾韵散在寒凉的空气里。 莫止道：“是，你没有对手，只是因为，你从不向可以称为对手的人挑战。” 他一面说着，手里握着摺扇，撑着轮椅的扶手站起来。 “武旭朝，你说的对，我们两个的恩怨，应该我们两个人来解决。我接受你的挑战，因为你今天终于可以像个武林中人一样，真正战一回。” 他在轮椅前站定，抬手在胸口按了按，便举步向前走去。 “莫止！”记月大惊，他现在的状况，都不能剧烈运动，又怎么可以与人对战呢？ 她快速迈出两步，伸手挡在莫止前面。 “不行！你还没有恢復好，剧烈运动会有危险，不许去！” 莫止目光一闪，眼中顿时泛起笑意，对记月轻声道：“无妨，月月，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他的笑意舒缓温柔，记月看得心中一动，竟然便不由自主放下了拦阻的手臂。 莫止移开目光，缓步从她身边走过去。那一刻，记月看到他的眼中有一点寒星掠过。 回头看看吕青和白佳容。只见这两个人谁都没有阻拦莫止的表示，只是双目炯炯地盯着武旭朝，观察局势，随时准备出手。 记月见了，只好慢慢后退两步，双腿凝聚力量，仔细观察着面前的情景。如果必要时，她也许会随时冲上去。就算她的武功根本无法与武旭朝相比，但是她也不会畏惧。 在她眼前，莫止就站在武旭朝面前。 他是一个刚刚做完手术，还在恢復期的病人。他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甚至胸骨肋骨都还存在着损伤。可是，他的态度那样从容，面对着江湖一流的高手，竟然就像站在自己的后花园，观赏着花圃中的花草。 武旭朝双目如炬，目眦欲裂，狠狠盯着他。 “好！莫止，有胆量，不愧是归居风的儿子！” 莫止手中的扇子缓缓展开，动作很是舒缓，声音也还是那般优雅好听。可是，他的声音里，满含着凌厉的气势。 “武旭朝，拔剑，像个男人一样！” 武旭朝狠狠咬牙，莫止的话很清楚，曾经作为武林盟主的他，在莫止的眼里，原本就不像个男人。 寒风唿啸，天地苍茫。天并没有下雪，可是山坳之中却飘起了雪。 那是武旭朝内力激发，雪地上的雪在漫舞飞旋。 突然，武旭朝的身形从一片雪雾中飞腾而起，平地上同时闪过一道寒光。 第126页 那是长剑出鞘的剑光。 记月看到那狠戾无比，无坚不摧的剑气，心胆欲裂。这样的内力修为实在太过深厚，出剑如同闪电只在一瞬之间。这样的剑，在这个江湖上能够接住的可能也没有几个人，更何况一个伤势未愈的病人。 武旭朝竟然全力以赴，只是为了对抗面前这个病人。这个他也知道重病在身，随时面对死亡的人。 身后传来白佳容的惊叫声，“公子小心！” 只是心中感觉到深深的恐惧，身手却根本来不及跟上。吕青在后面也有要上前接招之意，可是却也来不及了。 距离太短，速度太快。 转瞬即至的剑气袭来时，莫止凝目站在那里，本来是没有一点活动，直到剑气几乎沖犯了他的面门，他才轻轻旋转身体，轻轻侧头。 他的动作不多不少，好似精密计算一般，恰好避开那道剑气。于是，伤人的戾气从他身旁划过，他的人却轻旋到了刚好安全的侧方。 武旭朝全力一击，力度之大摧金断玉，只是原本的攻势却很难在短时间改变。若要变招，更需要强大的爆发力。 可是，执剑者毕竟是武旭朝，只是在如此短的瞬间，他已经作出反应，长剑在击出的方向上调整了一个角度，袭奔莫止的颈部。 而且，这个力度分毫不亚于方才的一击。 这样快速的进攻变招，简直神奇得难以置信。 距离很近，因为莫止方才的闪避动作原本也很小，他的人就在武旭朝的剑侧。 这一剑根本无法闪避，而且看上去莫止也并不打算闪避。 他执着扇子的手在颈侧一拨，合拢的扇子在手心中一转。 记月只是看到了他扇子的转动，却完全没有看出他手的动作。 然而，只是在那样的一个动作下，武旭朝的剑却再次改变了角度，剑尖向下，甚至剑气向相反的方向勐烈盪了过去。 相反的方向，便是他自己的方向。 莫止的手法只是一个看似很简单的动作，虽然看不清是什么动作，却用最直接最快捷的方式，达到了一种反射的效果。 武旭朝所有的功力和剑气，就在那一瞬全部反射回去，他攻击的目标，变成了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祝亲爱的读者平安夜快乐～ 第92章 完美反击 第九十一章完美反击 莫止的动作，根本不是什么招式，只是一种奇妙的手法。他的手没有发出什么功力，也没有多大力度，却起到了完美的反射作用。 武旭朝只是感觉到他向着对手发出的全部力量，在一瞬间被反射回来，功力没有耗散，没有被抵御，而是转变了方向。 禁不住大惊失色。 他执掌天下第一大门派彩云山庄，剑术卓绝，功力超凡。在他的心目中，唯一忌惮的人只有碧落教教主归居风，其他的人，在这个江湖，他还没有一个人放在眼里。 上次在映天湖畔，他曾经领教过莫止的飞针。惊讶于他出手的迅捷和精准，但是那次吕青也同时出手，而且场面混乱，他还未曾真正与莫止过招。 可以在他出招的瞬间，对他飞针封穴，他已经判断出，莫止的手段确实不同凡响。但是今日真正临敌，他才发现，莫止虽然因为身体差，没有多么高深的功力，但是他的手法，还是在他的预料之外。 即使在他身体有伤的情况下。 眼前的局面几乎是难以应付的，他要对抗的不是莫止，而是他自己的功力。 武旭朝毕竟是武旭朝，反应速度与力度都是惊人的。剑风扑面那一刻，他已经勐地侧身闪躲，而且左手掌风推出，对抗这原本是他自己发出的功力。 其实，一个人最可怕的对手，往往是他自己。 可以对自己的功力做出瞬间的反应和判断，绝对不是常人所胜任。然而武旭朝这样的高手，是了解自己功力的弱点的。 虽然很狼狈，他还是避开了，不仅如此，他左手的掌风，还在推开剑气的同时，袭奔莫止。 以守为攻，攻守兼备，原是非常高明的招数。但是武旭朝这一招，却很不高尚。 方才莫止从轮椅上站起来时，武旭朝分明看到他以手按胸，似乎是稳定了一下胸口的什么伤势。要知道，一个高手的观察力是很敏锐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 于是，他发出这一掌的方向，正对着莫止的胸口。 记月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一掌，大惊失色。 武旭朝那一掌主要目的是推开自己的剑气，只是分了一部分掌力袭击莫止。但是这样的攻击往往更不容易被看到。而且，就算是这一部分掌力，对于莫止的伤来说，也是致命的。 然而，就在武旭朝发出那一掌的瞬间，莫止的身形却正向掌风袭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那一掌的方向正向着他的伤口，可是却丝毫没有闪避。 剑气激盪，剑风扫在雪地上，激起漫天雪尘。 就连武旭朝也被莫止迎上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惊愕之间，怔了一怔。 就在瞬息之间，莫止的身体已经逼近了他击出掌力的手，并且延着掌风的方向轻轻旋转。 仍旧是那么丝毫之间的距离，他躲过了那道致命的掌风，同时伸出左手，手指准确地扣住了武旭朝的脉门。 武旭朝倒吸一口冷气，他高居盟主之位十七年，自然对武林中各门派的武功都有些研究，竟然从未见过这种置之死地的打法。 莫止的手法虽然准确，却没有什么力度。武旭朝被扣住脉门的这只手，虽然已经在他控制之中，但以武旭朝的功力，想要摆脱还是易如反掌的。 以莫止这种力度，竟然敢于接触武旭朝的穴位。只要武旭朝运起内力，他不仅会被整个人震飞，还会被真气击伤，脏腑受损，连命都会保不住。 可是这时候武旭朝分明很惊愕，也并未把莫止的手太当一回事，因为那是一只很容易摆脱的手。 于是，在他惊愕的瞬间，发生了一切。 莫止在左手扣住武旭朝脉门的同时，右手的扇子突然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向武旭朝的肘部点过去。 这一下他用了他最大的力度，虽然对于高手来说，他的力量很小，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用了全力。 他把胜负押在了这一击之上。 而这一击便是那样以完美的角度和力度完成了。 虽然他的力量不算大，但武旭朝的手臂还是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了一下。莫止唇角一勾，微笑了一下，左手一放一收，袖间隐约有血红的微芒闪过。 武旭朝立即惊呆了。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他却发现他已经败了。 因为他的双手，都已经完全不能再活动。握剑的那只手并未放松弃剑，却只能紧紧握着剑柄，无法活动分毫。而击出掌力的那条手臂已经整个脱了力，而且痛得几乎无法忍受。 咬牙勉强忍痛，低头看去，却见握剑的右手，手臂上赫然钉着几根血红色的飞针，全部正中穴位，而且透穴而过。整条手臂已经麻木无感，也不能活动。而剧痛的左手臂，手肘下垂，根本无法用力，竟然是已经脱了臼。 第127页 武功盖世无双，功力超凡的武旭朝，他的手臂自然非常坚强，却被一个虚弱无力的病人用那么一点力度击脱了臼。 而且，这个病人身上还带着很严重的伤。 莫止双手收回来，展开摺扇，退后两步，微笑看着他。 这不可能。 以武旭朝的功力与莫止的体力相比，莫止根本就不是武旭朝的对手，以他卓绝的剑法而言，他也完全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在莫止面前，他却好像并没有施展他的武功。 武旭朝的脸孔几乎变了形。在映天湖大战之后，他竟然又一次输在这个年轻病弱的人手下。这个人虽然是归居风的儿子，却并没有归居风那样高深莫测的武功，然而他的飞针和诡异的手法，却比归居风还要令人惊嘆。 “你用的，是什么武功？”武旭朝盯着面前的莫止看，目中满是不信的神情。 莫止微微一笑，“自然是夕照。” 武旭朝还没有反应过来，吕青已经在后面大声叫起好来，“三弟！好！你的病好了，武功果然又有进步啦！厉害！” 话音刚落，只听从远处传来一串马蹄声。众人抬眼看去，山间雪地上，一骑枣红马踏雪而来，如一团红云一般，很快飘到近前。 马上的女子一身粉红装束，雪白的脸庞在冬日的风里升腾着两朵红云。 “妙儿！”吕青早已一眼看见，大叫一声，立即纵身飞跃迎上去。 那一边，马上的武妙君不待马停，已从马上飞身跳下来。吕青身法飞快，武妙君的身形还未落地，便已经落进了吕青怀里。 “妙儿妹妹，你想死吕青大侠了！”吕青打横抱着她，一面大声笑一面原地转起了圈圈。 武妙君双手抓着他的衣领，着急叫道：“吕青哥哥！爹爹！” 吕青听了，沉下脸，停下旋转，把武妙君放下来。回头看了武旭朝一眼，撅着嘴道：“妙儿爹爹好不知羞，我三弟刚开了刀，都还没有长好，他一个武林高手，竟然跑到这里来要求跟我三弟单独比武。吕青大侠为妙儿妹妹难过，你爹爹好丢脸。” 武妙君皱着脸狠狠瞪着吕青，“你说什么呢！你还要不要娶妙儿了？他是我的爹爹，就会是你的岳父，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呢？” 吕青听了，脸立即也像武妙君一样皱了起来，“对不起啊，吕青大侠不说了。可是，妙儿爹爹真的很不应该。妙儿去劝劝他吧。” 武妙君抿抿嘴，低下眼帘，向吕青点点头。 她抬眼看看这边的武旭朝，便甩甩头髮，快步走上来。 莫止站在那里见武妙君走过来，退后两步，转身向回走去。 白佳容和碧落教的人都满心欢喜，沉浸在莫止战胜的兴奋之中。只有轮椅旁边的记月，看到莫止脸色的苍白和眼神的疲惫。 她上前两步接着莫止，莫止便将一只手扶在了她的手臂上。记月看得出他忍着疼痛，却并不愿意他的属下看出来，便扶着他坐在轮椅上，低头悄悄问道：“痛么？还是有哪里难受？” 莫止微微点头，一手在胸口按了一按。 记月道：“我们马上回去，我要看看你的伤口。” 莫止道：“应该没事，再等一等。” 记月将手指按在莫止的脉搏上，感觉他的脉搏跳得很规律，力度也可以，才放下心来。他方才虽然活动量并不很大，但是确实也耗费了不少心力体力，刚才的全力一击，许是牵扯到了胸骨和肋骨的损伤，但是看起来并不妨事。从这个表现看，莫止手术以后，他的心脏功能恢復还是可以的，经过初步的功能锻鍊，已经开始向痊癒的方向进步了。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个手术虽然是一个内科大夫做的，两个古代人作为助手，条件简陋，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还是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心中一喜，脸上也带上了笑容，莫止侧头看她，挑眉道：“月月，怎么了？这样高兴？” 记月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对他道：“莫止，你真的是快要好了，手术很成功，你的心脏在慢慢恢復呢。再过两个月，你就会很健康，真的是再也不用坐轮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哦亲们～ 第93章 成王败寇 第九十二章成王败寇 武妙君快步奔到武旭朝面前，伸手扶住他受伤的手臂。 “爹爹！”她口中喊着，两行清泪从目中滑落。 武旭朝绝望看了她一眼，后退两步，忍痛甩着手想要摆脱她，“不是告诉过你，在家里呆着，哪都不许去么？你怎么又跑来了这里？还不给我回去！” 武妙君哭着跪倒在地，“爹爹，因为我一个人在家里很害怕。大家都快要走光了，爹爹伤一好就离开了我，我总觉得，那么大的家，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她哭着俯下身去，吕青从后面跟上来，蹲下身扶着她。见她哭得可怜，便拧着眉抬头对武旭朝道：“妙儿爹爹对妙儿不好！上次你重伤，妙儿跟吕青大侠分开，就是为了照顾你，可是你伤一好，就不陪她了，把她一个人丢下。你还做这种悄悄联繫慕容远风，趁我三弟伤没好向他挑战这样的事，不觉得给妙儿丢脸么？” 武旭朝额角渗着冷汗，对吕青怒目而视，“吕青！你这个傻子！你心智不全，好似白痴一般，有什么资格待在我的女儿身边？现在还竟敢来教训我？” 吕青听了，张口结舌，急得差点哭出来，只好摇着武妙君的手道：“妙儿妹妹！你看你爹爹，他怎么可以这样坏啊！” 武妙君向他摇摇头，回握住他的手，似是在安慰于他，才回头对着武旭朝道：“爹爹，你可还记得，我娘？” 武旭朝一怔，面颊有丝丝抽搐。 武妙君道：“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去世了，我只是记得，她是一个娇小瘦弱的女子。那时，她也好，我也好，都没有怎么见过爹爹的面。你从年轻时就将所有心思放在了这个江湖上。武功、名利、江湖地位就是你的全部世界。你是武林盟主，事务繁忙，都没有时间好好陪陪我们，就连我娘去世后，你也很少去陪陪我。你以为，我是彩云山庄的大小姐，有银子、有地位，有很多丫鬟下人，就已经足够了，是么？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有多孤独？直到那年我跟着你来到幽篁阁，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亲情和欢乐，所以很长时间，我都捨不得离开这里，我觉得，这里更像一个家。” 她抬手拭泪，看看吕青，又抬眼去看那边轮椅上的莫止。 “爹爹，如今彩云山庄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你也不再是武林盟主，可是我说过，我有爹爹，你有女儿，我们就是一个家，是么？你知道么？这段时间我陪你在家养伤，是我们相处最安静的时光。爹爹，你上了年纪，就让女儿陪着你，我们一起过平静的生活，难道不好么？” 记月站在莫止身边，看着武妙君泪流满面，说着如此动情的话，很是于心不忍，正要走过去，莫止回头看了她一眼，向她摇摇头。 第128页 武旭朝忍痛看着女儿，说不出话来。 那边武妙君站起来，上前扶住武旭朝的手臂，一面回头对吕青道：“吕青哥哥，爹爹很痛，快放了他吧。” 吕青听了，应了一声，上前三下两下就将武旭朝右手臂上的飞针取了下来。他以前就时常做这些，动作熟练得很。 武妙君又摸摸他的左臂，这条手臂已经脱臼，而且因为是莫止的手法造成的，吕青肯定也无计可施。 她又抬头向莫止看过来。 武旭朝分明看到了她的眼光，立即甩开她后退，那只松解的手挥剑归鞘，扶住脱臼的手臂，恨声道：“不！我宁可一世残疾，也不会让莫止恢復我的手！” “爹爹！”武妙君愕然看他。 武旭朝突然悽然笑起来，“彩云山庄流传几世，在我手中成为武林至尊，也在我手中破灭。我不再是武林盟主，也绝不愿做个可怜人。妙儿，你既然喜欢吕青这个小子，喜欢幽篁阁，那你就留在这里吧。十七年前，我不愿败在归居风手下，却没有想到，今日我会败在他的儿子手里。我错了，我做梦都希望和归居风一决胜负，却从来不曾出手。我明知道自己的功力比莫止高很多，却还是选他带伤的时候出手。如今，我依然败了，还败得如此狼狈。这世上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我败了，彩云山庄也已经不存在，我情愿退出江湖。” 武妙君闻言色变，“爹爹，你难道要离开女儿么？为什么不可以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呢？” 武旭朝看着女儿愣了一会儿，脸上仍旧带着笑容，“妙儿，你知道么？这十七年，其实我也是过得很累的。慕容博和我一起亲眼目睹了瀛洲岛的血和火，他忧郁成疾，甚至死于非命，难道我的心里就没有丝毫感觉么？这么多年，我也时常会从梦中惊醒，梦到归居风，梦到葛巾，还梦到慕容博。今日我虽然失败，但是以后我可能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 他的左臂无力垂坠在身侧，长长嘘了一口气，伸出右手抚了一下武妙君的额发，“妙儿，你从小到大，爹爹虽然没有时间陪你，却一直宠着你。你喜欢幽篁阁，爹爹其实知道为什么。现在，你喜欢这个傻小子，爹爹就算心里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拒绝你。好吧，你留在这里，跟这个傻小子在一起，不管怎样，你开心就好。我现在要去四处走一走，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彩云山庄忙碌，那么多名山大川我都已经好久没去看看。而且当初，我也答应过你娘，要带她游遍天下风景的……” 武妙君擦干眼泪，抬眸看着父亲，“那爹爹，你要到哪里去？你的手受伤了，我相信，莫止哥哥是愿意帮你治好的。” 武旭朝道：“莫止若是帮我治好了这伤，我就只能死了。” 他抬眼看看吕青，目中寒光闪过，“吕青，你给我听好。你本来是万万配不上我女儿的，既然我女儿喜欢你，你今后要好好对待她，若是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来找你算帐！” 他说完，扶着伤臂，回头便走。后面白佳容突然上前一步，高声喝道：“武旭朝！你给我站住！你杀死教主和夫人，害得我们家破人亡，难道今日还想活着离开这里么？你今日既然已经败在我家公子手下，还不以死谢罪，更待何时？” 一语未落，莫止的声音缓缓响起来，仿佛来自远方天际。 “白姐姐，一盘棋，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就是该结束了。这个世上，无法找到真正的终点。” 他回头看着记月，“月月，我们回家吧。” 记月听着他的话，心中感动，微笑点头，推着轮椅转身。 碧落教的门人在身后突然跪下，齐声道：“少主，瀛洲岛上一切基本建成，只待少主身体康健，请驾临瀛洲岛，继任教主之位。” 记月听了，立即停下来，感觉有什么东西梗在喉间。 莫止坐在轮椅上，没有回头。 “此事容后再议。” 记月感觉莫止的手伸上来，在她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似是知道她的心情。便咬咬牙，推着轮椅，继续向前走去。 轮椅行到马车前面，记月回头看了一眼，见碧落教的人还在远处望着他们的身影。武旭朝已经离去，吕青正和武妙君一起向这边走来。 记月扶着莫止站起身，吕青便跑过来把轮椅举起来放到马车后面，一面开心对着武妙君道：“妙儿妹妹，你不知道，方才我们在这里放了很多好看的鞭炮，可惜你没有看见。不过不要紧，吕青大侠还留着很多，等回到幽篁阁，吕青大侠放给你看，好不好？” 武妙君含泪点点头，拽拽记月的衣袖，又抬头看着莫止。 莫止回眸看她，微微一笑。 “莫止哥哥……”武妙君蹙眉低头，不再看他。 莫止道：“妙儿，对不起。” 武妙君一怔，抬头瞪起大大的眼睛。 莫止轻轻嘆气，“其实，十七年前，我们都还是小孩子。捲入这场恩怨也是情非得已，但是既然捲入了，我们也别无选择。我恨你也好，你恨我也罢，都没有任何意义。” 记月见气氛尴尬，连忙道：“对啊，其实上一代的恩怨，要下一代来承担，本来就很不公平的。现在，妙儿回到了幽篁阁，很快就要跟吕二哥成亲了吧，正巧林大哥和钟离小姐的亲事也已经定下来，不知沐阁主要醉上几天呢。” 武妙君听了，两颊泛起红潮，看了吕青一眼，低头不语。 吕青立即道：“月妹妹，你既然这样说，不如你和三弟也一起成亲算了。让我师父一块醉，这样不好么？” 记月听得一怔，心中跳了一下，不禁抬头看看莫止，那种梗在喉间的感觉又一次袭上来。 吕青见她不语，大声道：“你怎么不说话？方才你自己说的，我三弟的病就要好了，还不成亲，在等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我三弟啦？” 记月说不出话，心中一点不安上下翻腾。 莫止与她目光相接，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却一样在挣扎。 未来，何去何从。 莫止说过，这个世上无法找到真正的终点。那么他们，这两个原本属于两个世界的人，是否会有共同的未来？ 最幸福的事，自然是与相爱的人白头偕老，但是，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他们究竟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呢？ 记月的手不由自主摸了摸腰间，她的腰带里面塞着一个方形的“盒子”，她的手机。 第94章 安得两全 第九十三章安得两全 新年过后，万物復甦，幽篁阁冰雪消融，翠竹繁茂，早又是春风无限的时节。 出了正月，沐若虚便开始为大徒弟林砚准备成亲之事。钟离门原是一个隐匿江湖的家族，幽篁阁也是一个避世之所，所以亲事一直只限于两家之间，并不会惊动他人。 然而，上次的聚会之后，幽篁阁还是被一些门派所知名，所以也会有一些敬仰沐若虚的武林中人送来贺礼。 第129页 成亲当天，除了幽篁阁的人，还有几个钟离门的老人，另外，沐若虚的一些至交好友和与林砚在竹韵堂因为诊病而相熟的老患者也来观礼。 记月依旧像以前一样，与武妙君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武妙君本来就不是一个爱藏心事的姑娘，武旭朝走后，刚开始她还是不开心了几天，后来每天跟吕青在一起，渐渐心情就好了起来。她的爹爹虽然拖着残疾的手离开，但是他去到处走走其实也是好事，也许时间久了就会陶冶性情，将心中执念慢慢看淡。 这一段时间，她与吕青一起帮助准备林砚的婚事，顺便应沐若虚之命，筹备自己的亲事。因为既然武旭朝已经应诺，就算是父母之命。林砚成亲后，很快她与吕青也要成亲了。 一直的忙乱喜庆之中，莫止仍旧多数时间在自己房中静养，很多时候，那座幽静的庭院会传出动人的琴声。 记月仍旧会每天给他检查身体，他有时还会教记月抚琴，可是，两个人都有意识不再提起碧落教和记月的世界，包括韩柏。 所以，今天记月手里拿着手机，快步冲进莫止的房间时，莫止一瞬间的表情是吃惊的。 他抬眼看着记月举在手中的手机，虽然那个界面已经关闭，但是手机屏幕还是亮着的。 莫止坐在案前，眸中一点黯然闪过，便低下头，端起茶壶倒茶。 尽管短暂，他的神色也早已落在了眼中。记月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将手机放在案上。 莫止将茶杯推到她面前，向她微微一笑，“月月，韩柏有消息了？” 记月睁大眼睛看着他。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会一眼看出她心里的想法，还会直接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记月点了点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目的地轻轻滑动。 莫止的目光凝在她的手指上。 “他们的研究，进行到了怎样的程度？可以做到……把人接回你的世界？” 记月道：“根据他们的试验，应该是可以的……” 她突然扔下手机，双手抓住莫止的手臂，抬头焦急看着他。 “莫止！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莫止回望着她，目光中有一种遥远的淡漠。 记月看了他一会儿，放开了手，抽身回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你若是不跟我一起走，我也不走了。” 莫止道：“你的人生怎么办？” 记月道：“我的人生早就已经改写过了。既然上天让我穿越到这里，这就是我的命运。况且，你……我怎么可以离开你呢？” 莫止道：“但是，你的世界还有你很多牵挂，我相信，回到原来的世界一定是你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吧？因为那里有你的事业，有你的父母，还有……很多很多……” “但是没有你。”记月抬眸看了他一眼。 莫止愣怔了片刻，“月月，你真的愿意为了我留下来？你已经决定了，还是……” 记月道：“当然，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你知道么？我最美好的梦想就是你可以与我一起回到现代世界，在那里，我么永远在一起。其实你的心脏，虽然做了手术会慢慢康復，但是还是需要定期复查的，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条件啊。” 莫止的眉头收缩了一下，唇角微微一勾，“我知道，你无法放弃你的梦想。其实，我想要你为了我留下来，确实是太自私了。” 记月道：“其实，我想让你跟着我一起穿越到我的世界去，也是我的自私吧？你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你已经没有父母，但是这里还有你的师父、师兄，还有碧落教那么多的属下。也许，你没有选择，必须到瀛洲岛去继任教主，因为碧落教的人们，是不能没有一个像你爹爹一样的教主的。” 莫止一惊，“你知道？” 记月道：“是。我虽然一直在幽篁阁，但是你手术后身体好转，我也就有机会打听了江湖上的一些消息。你收到发出的暗信虽然从来不会给我看，但是碧落教的事情，我也是知道一些的。” 莫止抿唇沉默。 记月嘆了一口气，“早就听说过，碧落教的人都是一群不服管束，肆意妄为的人。从前我第一次见到那些蒙面的黑衣人，就被他们杀人的动作吓到了。后来知道那是因为他们復仇的心理，也理解了一些。但是现在，彩云山庄覆灭，凌渡山庄在慕容远风的带领下，已经成为了一个专注于研究机关术的门派，碧落教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你的属下还是会肆无忌惮，这只能说明，当年江湖上相传，碧落教的人一旦出现在江湖上，便会发生或多或少的麻烦，并不是人们的讹传。” 莫止道：“所以，碧落教才会被武旭朝叫做魔教，所以这个魔教的称唿才会被江湖人认可。” 记月锁眉道：“我知道你发出了很多暗信，都是做什么的？” 莫止道：“我原本的目标，只是碧落教的復兴和復仇。当年瀛洲岛大战时，我只有五岁，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瀛洲岛，也不了解碧落教的人，只知道，我爹爹也好，我娘也好，还有岛上的人们，他们就像一群自由自在的鸟儿一般，每天无忧无虑，高高兴兴。在幽篁阁的这些年，我与你一样，听到的只是一些江湖上的传闻。如今，我终于知道，我爹爹为何要把瀛洲岛作为碧落教的驻地，而不是江湖。并非他真的那样讨厌涉足江湖，而是因为，像这样的一群人在江湖上，他是无法管束的，只有将他们局限在海岛上，他们才能够过开心的生活，而不会影响到别人。” 他凝眸注视记月的眼睛，“现在的我，更是如此。虽然这么多年，我暗中与他们联繫，他们都很信任我，可是，那只限于復仇计划。如今碧落教已经復兴，在这个江湖，我依旧无法全面控制他们。尽管我处置了一些人，他们还是会时不时掀起风浪。若是时间过久，我担心我会全面失去控制他们的能力。所以……” 记月道：“所以，白佳容才会一再要求你去瀛洲岛领教主之位。” 莫止道：“为今之计，只有如我爹爹一般，碧落教仍旧要回到瀛洲岛，那里，才是他们适合生活的地方。” 记月连忙道：“那么，难道白佳容不可以么？他们一直称白佳容为尊主。” 莫止嘆道：“我一直让白佳容统领他们，也是这个原因。我希望白佳容可以成为他们的主人，但是，到目前为止，虽然他们称白佳容为尊主，可是，她也只是把我交代的事情完成得很好，并不能像我爹爹一样，成为碧落教的主人。” 记月道：“你的爹爹，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自由自在的人。” 莫止苦笑，“世上哪里有人可以真正自由自在，那不过是一种生活的态度而已。人生天地，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责任，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顾虑。所以，我很理解他与我娘会因为我是一个有病的孩子而失落，隐瞒我的存在，这也是人之常情。” 第130页 记月摇头道：“你这样说我无法认同，尽管你有病也好，健康也罢，自己的孩子终归是自己的骨肉。失落感在所难免，但是他们让所有人认为他们没有子嗣，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莫止道：“好了，我在这个世间，好似过去并不存在，原本也没有未来，也只是因为你，才会存在到今天。” 记月听得怔住，“这……所以，我经常认为，你与我一样，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莫止清眉紧锁，双目一片水光。 “月月，如果是那样，确实很好，但是……” 他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目光变得平淡下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分开了。” 记月手中的茶杯滑落下来，茶水洒在案上。他们一起看着慢慢洇开的水痕，全都没有任何动作。 “莫止，你竟然真的会这样说出来。”记月不看他，只是喃喃自语，“你一直说离不开我，可是现在，你却真的忍心……” 一片宁静，案上的茶水流到桌角，一滴滴滴落在地板上。 好像过了很久，两个人都坐着不动，也没有说话，就连脑中都一片空白，好似停止了思想。 莫止终于道：“月月，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你恨我。” 他突然长身站起，转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竹影婆娑。 “二哥成亲之后，我就要起身去瀛洲岛了。那里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到时候我再向师父和师兄辞行。” 记月呆呆坐在那里看着他。 莫止转身面对她，“我无法要求你跟我一起走。你从来没有融入过这个世界，这里的一切，一直是与你格格不入的。你强留在这里，尤其是在瀛洲岛上，都并不适合你。若是真的有回去的机会，你还是回去。即使不能在一起，我知道你在你的世界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记月听着他说，却说不出话。 莫止站在窗前看她，又是难堪的沉默。 “月月！”他突然迈步走过来，伸臂抱住了她。 记月的身体在明显地颤抖，任他的双臂紧紧箍住，头靠在他身上，仍然控制不住那种心碎的感觉，泪水反而一下子涌上来，流得满脸。 莫止拉着她站起来，仍然拥抱着她，垂下头，嘴唇落在她的额头上，眉眼上，吻着她腮边的泪水，不知如何给她安慰，让她不再伤心。 “月月，对不起……”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真的希望，你过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 第95章 相思无尽 第九十四章相思无尽 莫止走了。 林砚与钟离思成亲后，吕青与武妙君也办了喜事。沐若虚正高兴得合不拢嘴的时候，莫止告诉他，已经决定了起身去瀛洲岛。 沐若虚这次真的很生气。 他从来没有真正生过徒儿的气，即便被骗、被耍，即便看着他们胡闹，他也许会打他们的头，会张嘴骂他们臭小子，可是心里却从未真的生气。他自己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不拘礼数的人。 尤其是莫止。 即使知道他从那么小的年纪就对他藏着那么大的心事，他也从未真的怪过他。可是这一次，他选择离开幽篁阁，回归碧落教，沐若虚真的生了气。 那天，莫止跪在师父门外很久，一直一言不发。沐若虚在房中饮酒，也没有出来见他。最后，莫止叩首再拜，起身离去。 春风送暖，柳色如烟，嫩草初绿，暗香浮动。 这样美的春天，一切都生机盎然，一切也在按部就班地继续。 记月坐在竹韵堂诊室的一张诊桌后面，手里拿着毛笔，抄写着林砚的病案和处方。 对于驾驭手中的毛笔，她已经比较熟练，而且，字迹还很不错。一些现代已经放弃的繁体字，她也逐渐学了起来。 手中的笔缓缓移动，她却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后来，她的笔便渐渐停住了。 林砚在自己诊桌前忙碌，偶尔抬眼看看她，却没有叫她。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记月就那样坐着发呆，笔拿在手中，笔尖的墨滴在手下的纸上，然后渐渐干涸。 医馆中很繁忙，病患来来往往。但是，似乎所有的事都已与她无关。她对周围的事都没有反应，而周围的事也都很是默契地没有去打扰她。 中午歇诊，医馆的门关起来，小厮们端出了饭菜。 钟离思从后面出来，走到林砚身边，两个人默然看了记月一会儿。然后，钟离思移步记月桌前，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笔。 感受到她的接触，记月突然一惊，勐然醒悟过来。这才低头一看，那张抄写病案的纸上已经墨迹狼藉。 “哎呀，糟糕！”记月连忙拿起那张纸，紧锁着眉看了看，便干脆将纸揉了揉丢到一边，又拿出一张纸来。 钟离思将笔放下，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按在她手臂上。 “记月，不要太勉强自己，好不好？” 记月怔怔地放下手中的纸，凝目看她。 钟离思道：“捨不得他，就不要硬撑了，去瀛洲岛找他，岂不比如此自苦要好么？” “我……”记月愣住了，一只手不由自主摸着腰带里面的手机。 莫止离开后，有关现代世界的一切就成为了她自己的秘密。她知道她的世界的消息一定会传过来，就在昨天晚上，她也真的接到了韩柏的讯息。 这些日子，她身边的东西总会不明不白地失踪，先是她的白大衣，然后是处方笔，再后是心电图机。 后来，她院中廊下的鹦鹉，也突然不见了。所有人都以为它是挣开了链子飞走了，只有记月知道，这只鹦鹉远比大家想像的距离飞得更遥远。 因为它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韩柏很遵守规则，除了这只鹦鹉，他没有再动这个世界里其他的东西。 昨天晚上，韩柏与她取得联繫。他还是那样严肃认真，但是话语中还是透着浓浓的急切。 根据于量的测算，两个平行世界在短暂的接触后，已经出现了要分开的迹象。 两个平行世界一旦分开，便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接触，平行，没有交点，无论是空间还是时间。因为那只是量子理论中所产生的一个极度的偶然。 他与记月定好，五日后的正午，于量会启动装置，带记月回去，回到原来的世界中。这当然会冒一些风险，但他感觉于量的试验已经很成功，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即使不是如此，时间紧迫，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也就是说，五天后，记月将离开这个世界，这个异世的古代江湖，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不是离别，不是再见，而是真正的永别。因为她与这个世界之间，今后将是完全平行的，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包括莫止…… 她当然想念爸爸妈妈，想念自己的医院，还有自己的人生。然而，她虽然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这个江湖，但是她在这里付出的感情，却比过去的所有时光都要多。那是生死与共，刻骨铭心的爱情。 第131页 她呆呆看着钟离思，却说不出一句话。 钟离思也忍不住心中伤感，拉着她站起来。 “好了，多思无益，还是先用膳吧。” 林砚见钟离思拉着记月走过来，连忙拉开椅子，等着记月就座。 还没有走到桌前，敲门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林砚听那声音，并不是急诊患者的声音，便让小厮开门。大门开处，映着春日的暖阳，一位道姑手持拂尘站在那里。 白佳容。 记月立即惊住，看着门口那件青色的道袍，就好像看着一个幻象。 幽篁阁所有的人都已经认识白佳容，也都知道她与莫止的关系。所以，当她迈步走进来时，所有人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白佳容走到记月面前，躬身施礼。 “月姑娘，贫道奉教主之命，前来邀请月姑娘到瀛洲岛小酌，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赏光。” 记月注意到，她口中的称唿已经改成了教主。那么，莫止一定是已经继任了教主之位。 她犹豫了一下，默然不语。 钟离思连忙推推她，口中道：“记月，你去吧。” 记月尚未答言，林砚已经开口道：“你只管前去，师父和二弟那里，我去告诉他们就好。” 钟离思听了，也跟着点头。 白佳容见了，立即侧身施礼道：“如此，月姑娘，请。” 竹韵堂前已经备好了马车，一路前行离开碧虚岭，向一个陌生的方向而去。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异世的大海。 从离开碧虚岭，又在海边看到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海船，在大海上漂泊，整整一天过去了。 海船顺着这些人的既定路线行驶，穿过险恶的风浪，穿行林立的暗礁，好像经过了一些隐秘的暗道，逐渐接近了一个海岛。 晨曦明净，海岛在朝阳中显露出暗黑的轮廓。远远看上去很荒凉，只看见海滩上散布的怪石，上面还沾染着斑驳的海藻。 这个海岛远望的样子，并不像一个避世的世外桃源。 船行靠岸，记月跟着白佳容登上海滩。脚步踏上这片荒凉的土地，一路深入内陆。 并没有想像中蓬莱瀛洲的仙境之美，这个地方很多都没有开发，保留着原始的丛林和山水。在这里居住的人，看上去也都是一些普通的渔人和猎户，也有樵夫耕者，虽然平凡而简朴，却呈现着一片田园生活的怡然安适。 突然感到，这里的荒凉反而映衬着一种脱离了尘世的自由感。 白佳容回头看她，手捻拂尘微微一笑，“月姑娘，你可还认识这些人？” 记月愕然道：“你是说我们看到的这些渔夫农夫么？” 白佳容点头道：“不错，他们都是碧落教的人。” 记月听了，忍不住又四下打量路上经过的人。这些人都已经脱下了黑色劲装，换上了平凡的衣袍，看上去与一般百姓无异，也看不出身怀的高绝武功。他们安居乐业，怡然自得，竟与以前那些背负血海深仇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截然不同，好似根本不是同一群人。 白佳容道：“这里，是碧落教的天堂。碧落教的人在这个地方是最合适不过的。” 归居风以瀛洲岛为家，肯定不是率性而为。而莫止，他也是意识到了这个现实，才会离开他喜欢幽篁阁，回归故里。 穿过一片茂密的林木，一条石子小径蜿蜒而去。依稀一阵清雅动人的琴音传来。 听到熟悉的琴声，记月心里勐地一惊。分明并没有分开很长时间，却有恍然隔世之感。 脚下的步子只是在机械地挪动，随着小径的曲度慢慢循声而去。突然，那个熟悉的琴声中发出一些异响，琴音顿止。耳边只留下海风阵阵，如同低沉的呜咽。 走下一个缓缓的小山坡，只见小径延续处，远远一座茅草亭，亭前站立一人。 依旧身穿着火红的外袍，修长身姿站在海风之中，衣袍临风飘举。漫漫大地，悠悠碧空，好似从无过去，更无未来。 他几乎是立即便看到了记月，走下草亭，向这边走来。 记月也快步迎上去。 两人逐渐接近，对方的眉目神情都清晰可见了，就连眸光闪亮，也映入了眼帘。 脚步却逐渐慢下来，逐渐停下。 隔着一段似远似近的距离，相对而立。 身后的白佳容和一起上岸的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远近再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他在那里。 胸中的疼痛溢满喉间，却无法说出口，分明他就在那里，分明相思那样悲伤，却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凝视。 良久，心中的痛终于压下去，记月看着莫止，脸上绽开了一朵笑容。 莫止凤目中星光掠影，看着眼前之人，也终于微微一笑。 笑容最初很浅很凉，逐渐变得温暖起来。眼波的每一个流动，都在分明向对方传递着安慰和感动。 “莫止……”记月嘴唇轻颤，终于叫出他的名字，“你还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有点虐，但是以后会好起来滴～ 第96章 美酒盈樽 第九十五章美酒盈樽 碧海蓝天，耀眼的日光洒落，海浪闪着雪般波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海风腥咸，沙滩上浪潮阵阵，遥远的天穹不时迴荡着海鸥的鸣叫。 记月抬眼看向站在沙滩上，面向大海的莫止。 天地苍茫，这片广阔的沙滩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碧落教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日常的活动，或者是有意地避开了他们身边。 莫止修长的身姿在明亮的海天之中，形成一个优美的剪影。在记月的目光中，他缓缓转身面对她。 “突然想起来，你还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家，所以就叫人去接你。不知道是不是打扰到了你。” 记月听着他这样客气的话，心沉了一沉。 “这是什么话？当然没有了。”她唇角牵动一下，笑容带了一丝苦涩，“我还有什么事是会被打扰的么？” 莫止眼波凝在她脸上，沉默片刻，突然道，“我还担心过，他们去接你，会接不到。因为你……” 记月唿吸一滞。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曾经想过，记月有可能已经返回了她的世界，这个世上已经找不到她了。 莫止道：“今天可以看见你，我真的很高兴。” 记月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我也很高兴。” 莫止回望茫茫大海，“这片沙滩是我幼时常来玩的地方，记得那时爹爹、娘亲和白姐姐时常陪我在此地玩各种游戏。其中我最喜欢飞针的游戏。” 海潮涌动，两个人沿着沙滩缓缓前行。 “你看，海风和海浪会将沙滩塑造成各种形状，这些形状经常会超乎人的想像。就如同一个人的手，随意摺叠弯曲，铺伸拉卷。从那时起，我便时常思索，人的手也可以用特殊技巧塑造自己的想像。” 记月随着他的步伐，在他身边漫步，听着他漫无边际地说话，微笑道：“其实，你与慕容远风颇有相似之处。若不是那些恩怨，也许你们会成为至交好友。” 第132页 莫止道：“慕容远风是一个不容于世的人，他在这个江湖很难生存。我虽与他有世仇，却也敬其才华。今后，凌渡山庄我不会去打扰，但与他也再不会相见。” 移步那条来时的小径，莫止道：“我一见你，便想先带你来看看这片海滩。现在，跟我来我家里吧。” 记月默默点头，跟着他向初见时那个草亭走去。来到亭前，莫止走上台阶，伸手抚了一下放在石桌上的琴。 琴弦已断。 莫止嘆道：“方才弹奏时偶然惊觉，竟然断了弦，可见一心不得二用。” 记月想起她走近草亭时莫止琴声的异响。就是在那时，莫止听到了她的声音，才会弹断了琴弦。 琴由心生，关心则乱。 弦断识知音。可是现在，两个人谁也不敢说出这句话。 莫止将琴装进琴囊，然后背上。记月见了，习惯性上前伸手道：“我来吧。” 莫止连忙摇头笑道：“不用，我现在很好，拿这个不费力气的。” 记月慢慢缩回手，抬头看着他。他依旧是那个清秀俊美的莫止，依旧那样风度翩翩，可是，他已经不需要再坐轮椅，也不再那样咳嗽气喘。 不由得点点头，本该高兴，可是心里泛起的却是无限感嘆。 “是啊，我差一点忘记，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莫止了……” 莫止怔了怔，缓步走下草亭，站在她面前看了一会儿，才黯然道：“我怎会不是以前的莫止？你以为我的心修补好了，就不是原来的那颗心了么？” 记月笑了笑，“你的心修补好了，你的责任也完成了，现在你已经实现了所有目标。原来的那颗心，若是开心，就保存着，若是伤心，还是不要再纠结了吧。” 记月说完，不禁暗暗咬牙。事到如今，伤感忧郁没有意义。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相处，她不想在眼泪中度过。 莫止好像也很领会她的心意，只是点头一笑，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很客气地伸手相让，“我家就在前面。” 沿路前行，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楼建筑。春意盎然之中，一座座竹楼错落分布，建造虽然简单，却精緻古朴，虽然是人工的建筑，却完全融入自然。 莫止引记月来到一处很大的竹楼前，回眸道：“这里就是我家，所有的建筑，都是按照原来的样子建造的，与我幼时完全一样。” 记月点头微笑，“这里真的很美。” 这时，几个穿着考究的女子从楼中出来，向莫止行礼道：“恭迎教主，月姑娘。堂中已备好香茶，请教主品尝。” 记月愣了一下，这些女子肯定也是碧落教的人。来到瀛洲岛之后，这些碧落教的人都已经脱下了原来的黑衣，穿着普通的衣服，早已没有了之前满腔深仇大恨的样子，而且都怡然自乐，衣食丰足。这些教主身边的丫鬟，除了穿着精緻，还都很是美貌。 记月抿抿嘴，回头看了莫止一眼，却见莫止也在看她。 “月月，进来坐坐。” “嗯。”记月又偷眼看看这些美貌的丫鬟，心里酸酸的。 竹帘半掩，满室茶香。这里根本没有一般武林门派那种厅堂，没有中堂条几、主位客位等正规的摆设排布，看上去只是一个日常休闲的居处而已。 与莫止在幽篁阁的房间有些相似，但这里的气氛明显更加闲适。藏书依旧丰富，临窗棋盘对设，正中的案上摆设着茶具，浓郁而沁人心脾的茗香悠然瀰漫。 莫止将琴放在旁边的案上，丫鬟和小厮上前拿了巾帕净水，等候莫止和记月盥手。记月很是不适应地洗了手，与莫止对坐在案前。 莫止抬眼扫了一眼四周的人，那些小厮丫鬟会意，行礼退下。 莫止执壶斟茶，对记月笑道：“这是今岁的明前龙井，月月，你来尝一尝。” 记月讪笑道：“你知道，我并不懂茶的。” 莫止斟茶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才摇头嘆道：“对，我差一点忘记，你是一个医生，平时工作都很忙，好像也没有学过茶道。” 记月道：“是啊，医院里忙起来的时候，我们经常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莫止道：“你们很幸苦。” 记月道：“其实，来到这个世界，我才有时间与你们一样休闲喝茶。虽然这里刀光剑影的，但是比起我的世界里，节奏要慢很多。” 莫止看着她，蹙眉沉默，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以后，你一定要保重才好，不要……累到……” 记月一惊，不禁睁大眼睛看他，说不出话来。 莫止连忙微笑，“好了，今日重聚，不谈明日之事。” 春光明媚中，竹帘透进清爽的海风。两个人没有再提现代古代的事，也没有再计较是谁的世界，只是静静地饮茶闲谈。 午餐后，记月看着莫止修理他的古琴，选了上好的蚕丝，接续了琴弦，然后调音。见他一直专心致志，竟然也跟着一心凝注在那把古琴之中。 午后，他们一起出去，在瀛洲岛上散步。莫止引领记月观赏岛上的风景，也领略美丽的春天。 渐渐，红日西沉。夕阳将茫茫天幕染得如同烈火，大海绯色一片，波光凄艷如血。 记月站在海边，回头去看莫止，见他一身红衣站在火红的天水之中，仿佛溶入了这瑰丽而悽美的风景之中。 他，原来如此适合这里，这个悠闲自在又孤独高傲的地方。 回到竹楼，那里已经摆好了酒宴。金杯酒满，空气中荡漾着醇厚的酒香。那里依旧只有那些人在侍候，不见白佳容的身影，而且上好了酒菜就都不见了踪影。 莫止伸手想让，自己也在案前就座。 记月看看这些散发着浓香的美酒，突然笑了，“沐阁主极爱饮酒，没想到你藏着这么多佳酿。只要你把这些美酒送些去幽篁阁，我想他一定就不会怪你了。” 莫止道：“我本来不好饮酒，这些还不都是为了讨好师父让人到处去寻来的么？不过今日良辰，就先开了一坛。” 记月立即挑眉，“你是说，这些酒是你寻来要送去幽篁阁给沐阁主的？那何必打开呢？你不好饮酒，我就更不会喝了。” 莫止笑道：“记得那次幽篁阁聚会，那天那个酒后劲非常大的，可是那日你饮了之后却毫无感觉，说明你的酒量还是很不小的。至于我，因为一直病中，根本无法饮酒，要饮也是一两杯。现在我恢復得如此好，也没有再用药，何不尝试一次？” 记月不由失笑，“那你喝醉了旧病復发，可不要怪我。” 莫止道：“那有何妨，不是有你在么？” 记月听了，心里又怔了一怔。干脆伸手端起酒壶，给莫止杯中斟满，又给自己斟上。 看看颜色闻闻酒香，笑道：“果然是上好的竹叶青。” 莫止点头微笑，“你跟我师父呆久了，也会认识竹叶青，果然难得。” 第133页 他端起酒杯，微笑向记月道：“今日难得，既然有美酒盈樽，我们一醉方休，请！”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预警！ 第97章 云雨无凭 第九十六章云雨无凭 美酒香浓，但是美酒最烈。 记月见莫止举杯相邀，突然心里起了一片豪情。不就是喝酒么？这些古代的酒，度数其实根本比不上现代的酒，只好当啤酒喝也就是了。她这个现代人，难道还比不上他们古人？ 她看看莫止，便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莫止清眉一挑，似是吓了一跳。 他笑了笑，低声道：“没想到，你竟如此豪迈。” 记月哼了一声，“怎么了？你不敢？” 莫止道：“我有何不敢。” 他说完，便也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记月点头，“好，很不错，接着来。” 她一把拿起酒壶，斟酒饮尽，又满斟了一杯，一口灌下去。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她来到瀛洲岛，本来就是想要最后再见见莫止，确定他很好。这一天的时间很难得，她希望两个人一直很快乐，不谈其他，更不希望抱头痛哭，生离死别。 可是现在，是压抑得太久，还是美酒的味道太过甘醇，太过激发内心的伤痛？ 三杯酒下去，感觉头微微发晕，记月晃晃头，又斟上一杯。 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腕。记月抬头看去，见莫止狭长的凤眼闪着亮亮的光彩，对她缓缓摇头。 “月月，你不要这样。” 记月微笑道：“没事，这个酒真的很好喝，美味得很，今天高兴，就让我好好尝尝。” “月月……”莫止目光闪闪看着她。 记月笑道：“你根本想像不到我们医院有多忙，那是比林大哥的医馆要忙很多的。一到换季或者冬天，上一天班简直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还有好多别的任务，考试、科研、论文，下了班总是累个半死，恨不得赶快睡觉，哪里还有时间喝酒啊！趁着现在还在这里，你就让我好好享受，好不好？” 她推开莫止的手，端起酒杯饮尽，一面斟酒一面笑，“我看过一个电视剧，那上面说过，医生这个行业啊，就是女的当男的使，男的当牲口使。依我看，我们都离着牲口不远。” 莫止无言沉默，看着她一杯接一杯灌下烈酒，呛得连连咳嗽，又伸手过来按住酒壶。 “既然如此，我陪你。” 记月握着酒壶不松手，用力摇头，“你？还是算了吧，你这个破身体，好容易恢復得这样好，要是喝坏了，我的手术岂不是白做了么？” 她说着，抢过酒壶，转眼间又灌下几杯。 再去倒酒，那个酒壶已空。记月晃晃酒壶，笑着沖莫止喊，“你有没有诚意啊？请我喝酒只准备这么一点？你们碧落教这样小气！你不知道我们现代人都是很强悍的么？快去拿酒！” 莫止在对面看着她，眼波迷濛。 记月眨眨眼睛，看他不动，自己笑了笑，模煳道：“好，你不去，我自己去拿……” 一面说着，她一面站起身。没想到这酒很是勐烈，被她这样一连气空腹灌下了一壶，酒劲激发，现在又突然往起一站，立即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记月觉得自己的意识几乎抽离躯体，还未惊觉，便已经依靠在了一个肩膀上。一条手臂揽住了她的腰，扶着她不让她倒下去。 记月一怔，微微睁开眼睛，却见莫止紧蹙的眉目就在面前。 “月月，你醉了。” 心里一股热气升腾起来，头被沖得一阵眩晕，太阳穴砰砰直跳。 记月笑着推开他，“走开！谁醉了？你也太看不起人了，这么一点酒我就能醉？你把我当什么！” 这句话说出口，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疼痛，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情绪被放大得无边无际。 “你把我当什么！” 她乜斜着眼睛看着莫止，眼泪突然如同决堤的河水般泛滥出来。顿时，满眼满脸，都已被泪水淹没。 莫止的面颊立即抽搐起来，眼神也变得一片凌乱。 “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记月含着泪笑了，“你要我怎么样？你知不知道，无论我以后在哪里，我都只能是一个行尸走肉而已。因为，我已经没有心了。” 莫止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记月离开桌前，却稳不住脚步，摇摇晃晃快要摔倒。 莫止上前两步，伸手扶住她。 “好了，你醉了，快跟我来。” 记月用力推他，“我没醉！你给我走开！” 她一面推拒他，一面又哭又笑，“说好了分开，分就分，谁怕谁啊？不就是分手么？我们现代，帅哥多得是，比你身边这些美女多得多呢！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当个乱七八糟的破教主，身边竟然还有漂亮姑娘伺候，分明就是以权谋私！唉！你干什么？” 莫止不管她在那里胡言乱语，扯开她推自己的双手，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举步向楼梯走去。 记月拽着他的袖子叫道：“你快把我放下！你这破心脏，一会儿又心衰了，还要我抢救你……” 莫止的脚步踏在竹制的楼梯上，双手紧紧抱着她，手臂传来一种很稳定的感觉。记月的头晕晕的，意识朦朦胧胧，竟然不由自主停止了说话和挣扎，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上楼来到他的卧室，莫止挑起帘帐，来到床前，将记月放在床上。 可能是感觉到身子稳定下来，记月迷迷煳煳睁开眼睛，抬眼看着莫止。 莫止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坐在床边对她道：“你就睡这里，我去外面。” 说完，他刚要转身站起，突然，后面伸出一双手拦腰抱住他，用力往后一带，莫止猝不及防，被她拽倒在床上。 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起身，记月已经伏在他身上压住了他。 莫止眨眨眼睛看着她，很是惊讶。 “月月？” 记月伏在他胸前，双目迷离。 “莫止，你说过，想要我嫁给你，想与我洞房花烛，共结连理，是么？” 莫止眸中闪过悽然之色。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嘆了一口气，道：“月月，你醉了……” 话未说完，记月已经俯下身来，嘴唇贴在他唇上。 心中顿时涌上一阵阵酸涩，感觉她两片柔软的嘴唇颤抖着，在他的唇上辗转，还生涩地用舌尖描着他嘴唇的形状。伸出去想要推开她的手便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嘴唇湿湿的，咸涩冰凉，一滴滴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是记月的泪水。 莫止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一种快要破碎的疼痛感。 记月移开嘴唇吻他的颈项，双手扯开他的外套前襟，又去解开中衣。 莫止闭着眼睛任由她作为，好像已经丝毫没有心力去阻止抑或其他。 第134页 雪白中衣内露出他优美的颈窝，线条流畅的锁骨。皮肤光洁，肌理分明，骨感而紧緻。 记月的手抚在他胸前，手指抚过那道细长的伤痕。 手术瘢痕还很新鲜，颜色鲜红，看得出缝合的针线痕迹细密均匀。 记月轻轻抚摸着这道瘢痕，紧紧锁着眉，好像将生命都注入了这个伤口之中。 她笑了笑，眼泪落下去，滴落在那个伤痕上。于是，她再次低下头去吻那个伤痕。 伤口的新肉触感非常敏锐。莫止感觉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心疼痛得一塌煳涂。她的泪珠掉落的声音都那样明显，一滴一滴仿佛都滴进了他的心里。 只能用力咬住嘴唇，紧闭的眼角处忍不住渗出丝丝湿润。 记月喃喃自语：“莫止……你的心脏，终于修补好了……我说过，我要救你，就算是付出一切我也在所不惜。现在你很好，不是么？这就够了……” 她抬头看着莫止的脸，手指抚着他的眼角，“我以前还想过，可能你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过去从不为世人所知，在这个时代也没有未来。莫非，你命中注定就属于我的世界？可是……原来那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罢了。” 见莫止睁开眼睛，她又绽开笑容，“原以为你的病好了，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慢慢变老，就算是老得又丑又弱，我们还会在一起。现在，既然不能在一起了，我只能求你好好对待你的心脏，因为这个心脏，是我帮你修好的，你一定要保护好它，知道么？” 莫止突然道：“若是……我求你……” 记月歪歪头，“求我什么？” 莫止抿唇，他想要与以前一样，要她不要离开。可是，又无法说出口。 她要离开了，不只是离开他，而是离开这个世界。她要回到她自己的那个世界，那是她真正的家。 又感觉她在吻着那个伤痕，他侧过头，一直积存在眼角的眼泪，终于滑落在腮边。 自从瀛洲岛残阳血染，这么多年，他都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 记月将头贴在他胸前，耳朵正在他心脏的位置，听着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声音如此规律，没有丝毫杂音，那颗心脏在他胸腔里，那样稳定地跳动。 渐渐的，意识越来越模煳。 莫止感觉到伏在他身上的人慢慢停止了活动，身体软绵绵的，轻微的唿吸声传来，很是规律。 她醉得失态，把他拽到床上，脱他的衣服，要与他洞房花烛，可是，她睡着了…… 莫止闭上眼睛稳定了一会儿心神，才慢慢起来，双手抱住记月，让她在枕上躺好，然后拉过被子为她轻轻盖上。 他理好自己的衣衫，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把自己写哭的一章…… 感谢本文女一号静寂月大大提供了这个按在床上脱衣服的梗。只是，月大给我的是个欢乐的梗，被我写成了虐梗。 第98章 魂梦依依 第九十七章魂梦依依 海岛上的日光很强烈，透过窗棂的光线照在眼睑上，让她的意识突然恢復。 记月勐地坐起来。 帘帐之下，可以看到窗外明媚的早晨。一阵阵晨风透窗而入，房中充溢着清新的咸味。 这里是瀛洲岛，莫止的房间。 记月锁紧眉头，感觉到太阳穴痛得厉害，这才环顾四周，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床榻枕衾凌乱，一定是昨晚美酒乱性。本来决定好要很快乐地渡过一天，这一下全毁了。 脑中浮现出她把莫止压倒在床上拉扯他衣服的画面。 记月闭上眼睛稳定心神，昨晚那种心痛得要破碎的感觉又在侵扰着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今天，她就要离开了…… 她要离开瀛洲岛，然后，离开幽篁阁，离开这个世界。 最重要的是，离开莫止…… 不是关山阻隔，不是天南海北，更不是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那是两个时空的距离，他们将分别属于不同的宇宙，而且两个宇宙将会平行，永远也没有交点。 她双手扶住头，不敢再想下去。曾经，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自己的生活，是一个多么奢侈又多么幸福的幻想。她做梦都想回到家，再见到爸爸妈妈，再回到她的医院，再继续她原来的生活轨迹。 可是，时移势易，她竟然在这个世界里有了刻骨铭心的爱恋。 她可以放弃自己，可以不回去，但是，即使她不回去，莫止也因为碧落教的原因，必须要作为教主，带领着碧落教的人回归瀛洲岛，因为只有他才有那么强大的感召力，才可以让这些随心所欲目无法纪的人在这里过这种最适合他们的生活。 记月已经看到，他们很习惯聚集在莫止的周围，安居乐业，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如同他们聚集在归居风周围一样。 可是，若是要她留在这里，继续和莫止在一起，做碧落教的教主夫人，她会很难过。而且看得出来，莫止也不希望她过这样的生活。 在这个世上，他从来都是最了解记月的人。 记月是一个医生。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时空，什么宇宙，她都会将救死扶伤的使命作为自己的工作。没有了她的工作，就等于剥夺了她一半的生命。 所以，在得知那个穿越时空的机会确实存在的时候，莫止虽然犹豫了很久，还是狠心说出了“分开”这两个字。 他知道，记月会痛苦，但是她最终会接受。因为，这个决定仿佛已经是最无奈却最合适的选择了。 其实，若是简单直接地放下一切，无论是谁，求对方不要离开自己，那么，也许莫止可以放弃碧落教和瀛洲岛，放弃这个江湖，记月也可以放弃回家，放弃现代医生的生涯。只要可以在一起，有什么不能牺牲呢？ 可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这样做…… 记月苦笑了一下，她与莫止的想法，好像根本不必沟通。她完全了解他的所思所想，也明白他的苦衷，就像他也是如此的懂得她。 推开门，门外几个端着巾帕净水的美貌丫鬟立即躬身行礼。 “月姑娘早，请姑娘梳洗。” 记月抬头看看四周，这里没有莫止的人影。 丫鬟道：“教主在草亭等候姑娘，为姑娘饯行。” 她要走了…… 说到饯行这个词，记月再次真真切切感到，她要离开了。 莫止为她饯行，不仅仅是看着她离开瀛洲岛，还有看着她离开一切的意思。 记月一个人漫步离开那片竹楼，寻着昨天记忆的道路，穿过山石树林，走向那个草亭。 那些丫鬟在伺候她梳洗之后，只是看着她离开，在她身后行礼告别，没有一个人跟随她。 人在树林中，就已经听到草亭的方向传来清越悠扬的琴声。记月的心顿了一顿，那是莫止的琴声。 第135页 小径蜿蜒，远处的草亭显示出它简朴古雅的外形。那个人坐在亭中，阵阵琴声幽咽。迷濛的香雾从案上飘起来，很远就可以看到亭中炉火上煮着香茶。 脚步很机械地沿路走来。这次，莫止没有停下弹琴，一直到她走到身后，他还在拨弄琴弦，只是琴声越发滞涩。 记月没有说话，直到他弹琴的手指停下。 莫止的双手按在琴弦上，却没有回头。 “月月，头还痛不痛？” 记月摇摇头，却没有想到，她站在莫止身后，莫止根本看不见她的动作。但是，她就是觉得莫止知道她在做什么，即使他看不见。 莫止道：“烈酒伤身，我烹了茶，还有醒酒汤。” 记月低头看看，果然，案上已经摆上了茶具和茶点，一碗热腾腾的汤放在中间。 莫止站起身，回过头来。 记月抬头看他。 他，依旧是那个俊秀无双的绝世美男，眉目如画，风华高雅，行动举止优雅到极致。 她，依旧是那个神奇的姑娘，清秀动人，自信从容，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特气质。 两个人默默对视，其实，有很多话都梗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了一会儿，记月突然笑了笑，移开目光，迈步走到案前，端起那碗醒酒汤，端详了一下碧莹莹的汤水，闻了闻气味，又拿起羹匙尝了几口，才笑着赞嘆道：“真好喝，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厨艺。” 莫止不禁微笑，接口道：“你喜欢么？” 记月道：“喜欢，可是，我今后喝不到了……” 莫止一怔，他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地说起离别，一时语塞。 记月率先道：“我要走了，以后，你的心脏，你一定要善待它。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劳累。如果，遇到好的姑娘……” 她住了口，挥挥手道：“总而言之，你一定要过得很好，一定！” 莫止蹙眉。 记月道：“三天之后，我就要回家了……” 莫止立即抬眼看来，两只凤目透出明亮灼人的光芒。 记月呆呆看着他的眼睛，心好像被他的目光灼伤了一般，无法再说下去。 莫止慢慢收回视线，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月月，你也一定要过得很好……” 记月看着他，只能缓缓点头。 长空明澈，海风习习。 海风拂过脸颊，其中的咸度好似渗入了肌肤，竟有一丝丝刺痛的感觉。 不敢想像别后的心情，以及没有对方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因为，如果真的去想，也许就将丧失勇气。 记月伸手在自己的腰间，从腰带里面拿出了她的手机。她走上前来，把手机向莫止递过来。 莫止低头看看手机，又抬眼看她。 记月一笑，“留下这个，做个纪念吧。” 莫止缓缓抬起手，接过手机，低头默默凝视着。 记月道：“我来的时候带了几个充电宝，就放在你房间里，导线也在那里，能用很长时间的。” 她伸过手来，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那次她与莫止在幽篁阁后花园自拍的照片显示出来。 莫止看着照片笑了笑，回头将方才抚琴时放在案上的摺扇拿起来，递给记月。 “月月，你带着这个……” 记月愕然看着他从不离身的摺扇，一时怔住。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扇子。 手指划过精緻的扇骨，这把摺扇，从来不离莫止身边，几乎成为了他的标志。 不能再想下去，早已做出的决定，就不要再改变。成全这个江湖，成全碧落教，成全原本的时空，成全所有人的过去未来。于是，就牺牲他们自己吧。 一切都会过去，人生不过是白驹过隙而已。 记月狠狠咬牙，手里拿着扇子后退两步，抬头看了莫止一眼。她最后分明看到，莫止的双目好似划过了一道闪电。 “我走了，保重。” 记月回过头，迈步向小径那头走去。 她的脚步并不快，但每一步都很决绝。简单结束的长髮随着海风飘飘洒洒，背影在广阔的天地中显得如此柔弱娇小。 莫止突然跟上两步，走到草亭前面，伸手道：“月月……” 记月听到他的声音，全身震动了一下，慢慢停住脚步，却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莫止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沉默无言。 良久，他嘆了一口气道：“白姐姐就在海岸边等你……” 记月笑了笑，“谢谢你。” 她说完，便快步继续走去，那背影在小径上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山岩树木之中。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见，莫止才缓缓放下伸出的手臂。 她走了。 她竟然真的走了，不仅离开了瀛洲岛，三日后，她还会再次穿越时空，离开这里所有的一切，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他的手无力垂落在身侧，看着远方浩淼烟波。 时间一天天过去，黄昏落日，朝阳初升。瀛洲岛上安静而恬淡，这里除了人与人之间简单的相处，没有太多的礼法顾忌，没有人干涉别人的生活，更没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争夺。 每一天，出海捕鱼的船只迎着朝阳踏浪而去，荷锄的耕者也在勤奋劳作。 闲暇时节，三两好友相约，饮酒烹茶，随处可见。山间林内，时有闲人对弈抚琴。 只是，在人们安静闲适的日常生活中，碧落教教主的竹楼大门紧闭，莫止再没有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2017的最后一天，回首往事无怨无悔，展望未来充满希冀。蠢作者携本书中所有人物，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99章 关山阻隔 第九十八章关山阻隔 长夜，残灯明灭。 案上烛光微弱，一室昏暗迷濛，如同一个将死之人的灵魂。 莫止拿起案上的一把剪刀，将烛花剪掉。顿时，烛光变得明亮起来，烛泪已经堆满烛台，跳动的火苗继续燃烧仅余的残存。 早已过了子时，离破晓还早。这一夜只听得风吹海浪的沉闷喧嚣，还有檐前树木被风吹动，发出如同呜咽的声音。 窗前琴横，却没有再奏响。那天抚琴时那根弦又断，他却再也无心去接续断弦。 莫止坐在案前，脑中竟是一片空白。这么多年，即使他心力再弱，体力再差，他的头脑都无一日停歇。可是现在，他却什么都无法思考。 灯下铺着厚厚的宣纸，他机械地伸手拿了笔，抬眼看时，砚上墨已干涸。 再次净水研墨，蘸笔在纸上缓缓书道： 一夜孤灯一夜风，风动琴断漫潮声。 前尘染尽心无迹，烟水茫茫梦魂空。 写完，他放下笔，手过之处，手臂碰到案上的那个方盒。 记月的手机。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缓缓缩回来，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指按了一下。 第136页 屏幕亮起来，桌面背景一片翠绿，是幽篁阁的竹林。 手指划动，几张照片显示在屏幕上。 青青竹林，白雪覆盖，两个人的容颜在屏幕上微笑。 他慢慢移动手指，照片换了好几张，有几张他和记月的头上还带着猫耳朵，鼻子上有两撇小鬍子。 还记得当时看见这些照片时忍俊不禁的心情，而如今，心中泛起的酸痛早已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 她走了…… 早在几天前，她就离开了瀛洲岛。现在，她肯定已经被接回了那个的世界，开始继续她的生活轨迹了。那是与他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的一条生活轨迹。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隔着时空，隔着人生。原本就是两个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不可能相见的人。如今，他们是真的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见了。 屏幕上记月的笑容如此清秀，浅笑无尘，这样的笑容其实一直在他心里，只是眼中一旦看到，心竟然如同撕裂般疼痛。 烛光摇曳，那种疼痛如同潮水般泛滥起来。 忍不住用手按住胸口，狠狠咬着牙。 他的心脏原本残缺，却从未如此疼痛。如今，他的心脏已经不再残缺，却好像连整个心都已失去。 风声呜咽，窗外一片黑暗，身边只有孤灯一盏，让人仿佛独自置身苍茫海上，看不见边际，看不见路径。 几滴晶莹的水滴滴落纸上，在厚厚的宣纸上浸润开来，未干的墨渍被晕染开，纸上变得狼藉一片。 莫止摸摸脸颊，那竟然是泪水。 他曾经心如铁石，一生的目标只为了復仇。如今，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他竟然独自一人在默默落泪。 原想人世匆匆，却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别后的日日夜夜，竟然这般漫长。 突然，窗外风声中依稀的脚步声传来。 莫止听力极佳，顿时发觉，立即稳住心神，抬手拂去泪水，又将手机拢入袖中。可是来人并未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莫止抬头观看，见疾步走进来的人身穿道袍，十方云鞋，正是白佳容。 她走进房中，眸光闪动，环顾了一番，便将目光停留在莫止面前的案上。 莫止这才醒悟，伸手将那张写了诗句的宣纸一撤，揉了两下，扔进一旁的纸篓。 白佳容目光黯然，向前走了两步，拱手施礼。 “佳容拜见教主。” 莫止向对面的椅子示意，看了她一眼，“白姐姐，你不是回了无邪观么？今日这样晚，你怎么回来了？” 白佳容在莫止对面就座，沉吟片刻道：“佳容不放心教主……” 莫止道：“我有何可不放心的，我的身体从未如此好过。” 白佳容道：“你从未如此伤心过。” 她说完，双目闪闪盯着莫止的脸。 “教主，你脸上泪痕未干，深夜不眠，这样作践自己，让佳容如何安心？” 莫止道：“世间很多牵挂，原是人之常情，其实是根本无法斩断的。就如同你，祝观主与你有师徒之谊，如今碧落教已然安定，你早想回无邪观去，便只管回去好了。这里的事，你无需担心。” 白佳容沉默片刻，突然道：“师父与我有师徒之谊，教主与葛巾夫人对我也有知遇之恩。我从小照顾公子，虽然护了你在劫难中逃生，却在茫茫江湖将你遗失，没有尽到照顾你的职责，其实我才是碧落教的罪人。公子呕心沥血谋划碧落教復兴，我虽然也略尽绵力，可是也做了不少错事。尤其是楼峰，公子早已提醒我不要重用楼峰，可是我竟然对他委以重任，造成那日的惨烈场面，虽然也算报了仇，可是也死伤了不少本门弟兄。我知道，这并非公子所愿，只是那时你身体委实撑不住，才将希望交给我，可是我却如此昏聩……我知道，正因为我的无能，我才只能求公子带领碧落教返回瀛洲，接任教主之位。我当然明白公子根本不愿做这个教主。如今，我还害得你与月姑娘天涯相隔……” 莫止抬手止住她，“好了，今日之事多谈无益。我一直令碧落教众人称你为尊主，其实本来，我就是希望你可以执掌碧落教的。可是现在……” 白佳容着急接口道：“是，你只将所有的事计划到復仇，因为你觉得你的生命只够完成復仇，之后的事，你也就无法可管了。但是天幸有月姑娘在，她竟然真的治好了你的病，让你可以和所有的人一样，享受正常的人生了！可是为什么，你们却不能在一起呢？为什么要如此痛苦？难道就是因为，你对我不能放心么？” 莫止抿唇，他早已发觉，白佳容将对他的称唿又改成了以前的“公子”，而不再叫他教主。 他明白白佳容的意思。 “白姐姐，你不必多虑。如今她已经离开，便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瀛洲岛恢復了从前的平静，我们也都可以随时去拜访师父，这样就很好。” “好什么！”白佳容落下泪来，站起身走来走去，“大家都很好，可是你却不好！我知道，若不是因为我太过无能，你肯定早已跟着月姑娘一起走了。如今，你自苦如此，全都是我的罪过。” 她太过激动，连“公子”都不再称唿了。 莫止无言看着她。 她突然双手撑在案上，倾身对着莫止，双目灼灼生辉。 “现在月姑娘刚走了几天，你一定知道她去了哪里。你去找她吧，和她在一起，什么都不要管了，好不好？碧落教只要回到了瀛洲，我们总会好好生活，不会去江湖上为非作歹，变成真正的魔教。我会尽全力维护碧落教，若是教中有人勘当重任，我们会推举他作为教主的。你只管与月姑娘在一起长厢厮守，其他一切都不要管，好不好？” 莫止愕然看她，方才拢在袖中抓着手机的手轻颤。 白佳容眸色黯然，缓缓直起身子，脸色隐入烛光的阴影里。 “公子，可能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吧？那时候我经常带你在海边玩耍。说起来，公子是佳容的少主，可是情感上，又何异于是我的孩子……佳容已经是个出家人，本应斩断尘缘。可是，我也是一个女人，即使从未婚嫁，可是世上哪里有一个女人会对自己的孩子忘情？自从月姑娘走后，我便昼夜难眠。我无法接受，你辛苦绝望谋划了十七年之后，获得了人生，又要身不由己，继续忍受离别。我不忍心看着你无法听从自己的心愿，开开心心活下去。公子你去吧，只要你可以幸福，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就算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你，只要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着，低头啜泣。 莫止紧紧蹙眉，默然看着白佳容在他面前落泪伤心。 终于，他将手机塞进腰间，长身站起，迈步走到白佳容面前。 白佳容擦擦眼泪，屈膝想要跪下，莫止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白姐姐，你不要多礼了，我早已说过，碧落教没有这么多尊卑礼数。再说，你心中视我如你的孩子，哪里有长辈向晚辈行礼之说？” 第137页 白佳容悽然一笑，“多谢公子可以理解佳容。” 莫止长嘆一声，转身向后，目光又投向那盏烛泪狼藉的残灯。 “你的心意，我很感动。我父母双亡，碧落教只有你是我最熟悉的长者。即使你会犯错，也都是无心之失。可是，你说的事情已经不可能了……” 白佳容赶上两步，着急问道：“什么不可能，你说月姑娘么？有什么不可能，如果你不去找她，就算她在天涯海角，我也要帮你找她回来！” 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她的脚步未到门前，已经被莫止的声音阻止了。 “白姐姐，没有用了，你不可能找到她，我也再见不到她了。我与她，这一生一世，都再也没有机会了。” 白佳容愕然回头看他，见他依旧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烛台。 他突然笑了一下，“我还有什么话好说么？是我说了分开这两个字，现在，我只能承受这一切。我只能希望，她在那里，可以过得很好。” 他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突然，他全身颤抖了一下。 瞬间睁大了眼睛，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腰间。 他的腰带里面传来了清晰的手机震动的感觉。 第100章 浩瀚时空 第九十九章浩瀚时空 沐若虚带着林砚和吕青，匆匆忙忙从房中冲出来时，只见迴廊之下，竹影阶前，莫止正独自站在那里。 “三弟！”不等沐若虚说话，林砚和吕青早已跨下台阶，一边一个赶到他身边，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三弟，你身体如何？”林砚虽然很是沉得住气，此时也忍不住着急询问。 “三弟！你回来啦！这一次你不走了吧？”吕青一手拉着林砚不让他跟自己抢话，一手抓着莫止的手臂大喊。 莫止微微一笑，等着他们问完，才道：“大哥二哥，小弟身体已经康復，现在非常好，我是回来看望师父和两位兄长的。” 他说着，抬头看看还站在迴廊上的沐若虚，敛起笑容，低头撩衣跪下。 “师父，不肖弟子莫止给师父请安。” 没想到，他刚刚跪下，叩首之礼还未完，廊前有如颳了一阵旋风，一片白光闪过，沐若虚的身形已经飞掠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没有让他再拜下去。 “起来起来起来，老三，磕什么头！” 莫止一惊，抬头看看师父，又看看林砚和吕青。 林砚微微一笑，吕青已经哈哈笑着道：“师父，你不骂三弟不乖了么？不生他气了？” 沐若虚一掌拍在吕青头上，笑道：“去去去！我什么时候真正生过你们这三个臭小子的气？” 吕青揉着头道：“可是你那天真的是好生气啊，难道你是装的？” 沐若虚手捻银髯，大笑道：“那个时候不是没有酒么？前不久老三让人送来了那么好的酒，让我大醉三天，我还有什么气可生？而且，他就算在那个乱七八糟的海岛上，不是也可以经常回来看看我么？这就行了，很乖，还是我碧虚居士的宝贝徒儿。” 吕青撇嘴，“原来是那几坛酒的功劳。师父就是见酒眼开……” 沐若虚听了，正要瞪眼挥掌，吕青这次身法极快，只见青光一闪，早已掠出五步开外，沐若虚举起的手只好放下来。 莫止被林砚拉着起来，耳边听着吕青的笑声，抬头看向远处青青翠竹间那一片屋檐。 林砚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怅然道：“她……已经走了……” 莫止收回目光。 林砚长嘆道：“你们这是何苦。” 吕青听了，立即苦起一张脸，一步步蹭回来。沐若虚也锁起了眉头。 “老三，月月这个丫头对你真的是一片真心啊，她要继续行医，在你大哥医馆里不是很好么？只要你求她留下，她是一定会留下的。你这个小子挺聪明的人，怎的这般胡闹，就这样让她走了？难道你们以后就不见了不成？” 吕青道：“三弟一定知道月妹妹在哪里，你去找她，把她追回来！快去！” 莫止摇头，“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一语落地，四下寂然。 沐若虚突然道：“月月这个丫头很奇怪，我有时觉得，她简直就是一个神仙。她的医术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她究竟是一个什么人？老三，你是不是知道她什么秘密？” 林砚与吕青听了，也一同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莫止。 这么久了，记月有那样神奇的医术，他们又怎会不惊异？只是因为莫止从无疑虑，他们才一直会习以为常。 莫止微微一笑，“其实，她并非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她走了，也就不会再回到我们这个世界。” 沐若虚与林砚、吕青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良久，林砚默默点头，“我相信，她离开时把那些手术器械留给了我，那些东西根本不是我们这个世界所有的材质。还有，那些药品，还有所有的医术。我猜，她一定是来自某个我们无法想像的地方。” 吕青皱着脸挠头，“月妹妹不回来，那，三弟怎么办？” 沐若虚的眉头越发锁紧，双目紧紧盯了莫止片刻，突然苦笑起来。 林砚和吕青看着他，不知所措。 沐若虚伸手按在莫止肩上，面露少见的伤感之色。 “老三，这么多年，为师也看不懂你的心思，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藏了那么多心事。今日，为师终于看懂了你。我明白了，你不必说，师父都明白……” 莫止一怔，“师父……” 沐若虚道：“无论如何，只要你过得很好，为师就开心了。” 吕青睁大眼睛看了他们一会儿，突然道：“你们说什么呢？” 沐若虚听了，展开眉头，长长舒了一口气，展颜笑道：“好！这样很好！师父很开心！老二，你们三个都开心，为师自然也会开心。我听说思儿和妙儿正在研究新菜，美酒佳酿，正好相佐，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吕青道：“不行！三弟早就答应过吕青大侠的，身体好了，要陪我放风筝！” 沐若虚道：“喝完酒再去。” 吕青瞪眼道：“喝完又不知醉成什么样子，又放不成！” 沐若虚还未说话，莫止已然接口道：“二哥休急，小弟不是失信之人，现在就去陪二哥放风筝。” 吕青立即开心得跳起来，“好！这次我要让你看看，吕青大侠的风筝能飞多高！” 他一面笑，一面拉着莫止要往外跑。刚迈出两步，耳边传来一声干咳。 回头一看，见沐若虚和林砚正在微笑看着他们。 林砚道：“放风筝这种事，人多一些还是会比较好玩的。而且我的风筝，肯定会飞得比二弟的高。” 沐若虚哼了一声，“胡说，飞得最高的风筝，当然要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你们几个臭小子，怎么可能比得过我？” 第138页 吕青瞪圆眼睛愣了愣，立即大笑起来，“好啊好啊，我们好久不一起放风筝了。等我去叫妙儿来一起去！” 随着话音，他的身形已经纵起，耳边早又传来林砚的声音，“把你嫂嫂也叫上。” 吕青的身影如一阵风般飞掠而去，身后撇下一句开心的答应声。 莫止敛起唇边的笑意，又回头看向沐若虚，却见师父也在锁眉看他。 “老三，无论如何，你要记得，你一定要幸福。” 语声幽幽，伴着柔暖的春风缓缓散去，一片旖旎竹香。 交班、查房、会诊，还有无休无止的病历书写…… 晋江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心内科，每天都在紧张有序地忙碌之中，工作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工作，脑中基本容不下其他事情。 前不久，无故失踪了很久的住院医师记月，终于回来了。就连警方也没有清楚解释找回她的经过，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是本来在美国进修中途返回的韩柏提供了一些重要线索，警方才找到了记月。 记月在家里陪伴欣喜若狂的爸爸妈妈待了几天，就回到了医院，似乎是急于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 可是，没过多久，同事们就发现，她的工作状态完全与以前不同。 记月一直是一个优秀的医生，基础知识扎实，工作热情很高，可以说，她对工作是很迷恋的一种状态。可是现在，虽然大家可以看到她在努力融入工作，可是还是会经常出现一些失神的情况。因为她刚刚回来，主任并没有安排她单独值班，所以才没有出现什么失误。 有时候，她写着病歷，就会不由自主地停下，陷入深深的冥想。互相讨论着病情，也会发现她心不在焉。她在努力克制，但是，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让她无法摆脱。 没有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的状态一定与前不久的失踪有关。 记月是个干活很利落的医生，可是，今天她又加班到天黑。夜班医生已经接班了，她才做完了计划好的工作，慢吞吞到值班室换了衣服，背着包离开科室，离开医院。 已经打过电话，说了要加班，让爸爸妈妈不要等她吃饭。 一个人步行在街上，城市华灯初上，灿烂的灯火辉煌夺目。 人行路上行人如潮，三两成群。最多的，还是一对对相依相伴的情侣。 记月一个人缓步前行，好像连目的都不明确。这城市的喧嚣，竟已完全将她屏蔽。 走上那座长长的大桥，记月停下脚步，来到桥栏杆处。脚下茫茫江水奔流，暗沉的天幕，映着几点淡淡的星辰。 拼命想要迴避的记忆，又如潮水一般席捲而来。她无法迴避，更无法忘记…… 手又鬼使神差地探进包包里，拿出那把摺扇。 精巧的扇子，雪白的扇面，那种温润又心痛的触感。 记月双手拿着扇子，静静看着。原来，离愁别恨真的有这么巨大的能量，可以把一个人的意识全部揽入那种深重的黑暗中。 早知如此，也许当初她会选择放弃回来，就算是放弃自己的一切，只要不离开他身边。可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不是那样承诺过么？要一起相伴，一起变老，只要有他在，过着什么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是当初为了他，就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惜拿去交换的么？ 天边一抹淡云，掩住那几点星星。突然，竟然仿佛看到黑暗的天幕背景下，光辉闪现，天边浮现着一个动人的形象。 一丛碧色中，他一身红衣，长发如墨，斜飞的凤眼流光溢彩，回眸对她微微一笑。 他向她缓缓伸出一只手，嘴唇微动，似乎再次叫着她的名字。 “月月……” 记月不由自主伸出手来，向着那个明亮照人的形象。滔滔江水涌动，横亘在他们之间。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是茫茫江水，那已经是不同的天地，不同的山水，不同的时空。 两个平行宇宙已经结束了那个接触，只在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上遗留下了一个“冷斑”。 那何止是“冷斑”。 她曾经说过，无论在哪里，她都已经无法再拥有灵魂，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虐的小天使可以看到这里止步哦～ 喜欢大团圆的天使请继续，下一章算是结局，之后还有两章甜甜的男女主番外。 另外，最近感冒流行很厉害，蠢作者也在发烧呢。大家少去人多的地方，多喝水多吃水果，要去人多的场所要戴口罩哦～ 第101章 相伴今生 第一百章相伴今生 还没到下班时间，几个已经换好了便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护士就冲进了医生办公室，把还在电脑前忙碌的记月拉起来。 “记大夫，走走走，跟我们一起去玩！” 记月被没头没脑地拉起来，看看这几个美女一个个兴趣盎然的样子，不禁一头雾水。 “玩什么？这还没下班呢。” 护士小张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下什么班！你从回来上班一个休息日都没歇呢，一直都在加班。今天还早，一起去玩，散散心！” 小张在前面拽，后面几个护士在推，记月被她们簇拥着身不由己往外走，还在回头看自己的电脑。 “我……我病歷还没写完呢！” 话还没说完，进修医生小李已经在她的位置上喊开了，“记大夫，我一会儿帮你写，你只管去就好了！” 记月无奈，早已被拉进值班室，推到更衣柜面前，只好苦笑着脱下白大衣，穿上外套。 “你们这帮傢伙，不好好上班，这是要干什么？护士长那里你们告假了？” 小张挤眉弄眼，“护士长？我们的活她都包啦！我们护士长，那简直就是女强人啊，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离开病区下楼直奔停车场，记月被推进小张的汽车后座，那几个护士也嘻嘻哈哈地钻进来，车子灵活地倒出车位。 记月看她们兴奋的样子，莫名其妙问：“你们高兴成这样，到底要去哪里玩啊？” “万博广场！你整天工作，都快傻了，我们到万博广场去看帅哥美女，好好养养眼。” 记月马上咧嘴，“看帅哥美女？你们疯了吧？” “今天万博广场有一个大型的古装汉服表演节目，我们看见宣传册了。天哪，简直是太好看了，你看了肯定喜欢。所以你一定要去哦！” 记月唿了一口气，往靠背上一靠，“好好好，我现在不跟你们去也不行了。不去难道跳车？” 车子驶出医院，拐上主道，融入城市的车流。几个女孩子的欢笑声充溢在车内。 “太不同了，简直是太不同了！”护士小刘说话声音近似于喊，“你们知道么？这些表演者中间，有人是完全没有化妆的。要知道所有的古装表演，妆化得都很浓啊。一点妆都不化，竟然就那么好看，简直太神奇了！” 第139页 小张开着车发表反对意见，“那可不一定哦。现在的化妆技术，无妆胜有妆，化没化妆，也许你根本就看不出来。” 小刘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绝对不会，那个宣传海报，我都仔细研究过了，凭我的眼力绝对不会错。” 大家跟着起闹，“好，这次我们大家一起亲眼看看，亲眼鑑证。如果那人化了妆，你请我们吃大餐！” “没问题！可是要是真的没妆，你们要一个个轮着请我！” “好！一言为定！” 顿时，车里一片欢腾。 记月嘆了口气，这一群姑娘，平时在医院都被圈傻了，一旦放出来就疯疯癫癫。 车窗外车流如潮，周围高楼林立，记月侧头看着钢筋水泥的城市，耳边的笑语慢慢变淡，似乎又听到了风过竹林中，那道清雅的琴声。 车延主道行驶，逐渐接近万博广场，下道驶入地下停车场。 记月的思绪被大家的欢笑声打断，这才跟着大家一起下车，穿过整齐而拥挤的车位，挤进电梯，来到地上一层，又被人们簇拥着来到了景观优美的宽阔广场。 今天的场面还真的不小。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上去都是古装汉服艺术爱好者。很多人还特意身穿汉服来观看演出，还没有看见远处表演场地上的演员，只是这些观众，就一个个很是养眼。 小刘懊恼起来，“哎呀！我怎么忘了，我还有一身新买的汉服，都没有拿出来穿过，今天穿来多好啊，可惜可惜……” 在众多的古装打扮的人群中，记月竟突然感觉有些失神，只是机械跟着大家的脚步向远处的表演场地靠拢。 高高搭起的背景，优美典雅的帷幕，精緻的t台，融在周围绿植遍布的景观中。所有的装饰都古香古色，在喧闹的人群中带给人悠闲宁静的古典气息。 一阵古琴伴着洞箫的音乐响起来，洞箫呜咽，琴韵悠扬，顿时，观众的喧闹声安静下来，好像所有人都不再忍心扰乱这美到极致的韵律。 记月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心头再次泛起不可抑制的酸涩。 这不是那个世界，更没有那个世界的人。 在这些兴高采烈的人们中间，她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只能向后退了两步，想要赶快逃离，避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身边的小刘一把抓住了她，“记大夫，别走啊！开始啦！” 随着琴韵悠悠，t台后面高搭的帷幕缓缓展开，一片云雾瀰漫开来，宛如仙境一般，背景前面，两排丽人身穿古代衣饰，有的手擎洞箫，有的摆出优美的舞蹈姿势。一时间云开雾散，美不胜收。 人群中开始传出低低的赞嘆声。记月被抓住胳膊，回头看着这美轮美奂的场景，也看着一片仙雾中那些美丽的身影。 小刘突然低低叫了一声，拽着记月的手晃来晃去，“你们快看！后面那个弹琴的人，就是我刚刚说没有化妆的那个，就是他！” 记月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扫过t台和精美的帷幕，扫过那些正在悠然起舞的演员，最后投向最后面的那个人。 她的眼睛被勐烈刺了一下。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远远坐在最后面的背景前。案上古琴横置，案前玉鼎香融。他低头双手拨弄琴弦，天籁一般的琴音从他的双手发出。 但是最刺目的是，他穿着一身触目惊心的红衣。 淡素清朗的白袍外面，那件红色外袍残阳凄艷，浓黑的长髮如同墨染，修长的身姿临风而坐。一举一动无一处不透着古典悠然。 难道是幻觉？ 是因为对他的思念太过沉重，是因为伤心已经快要达到难以忍受的程度，所以，才出现了幻觉么？ 那个人的举止身形，与莫止如此相像，以至于她都无法移开眼睛，只能呆呆盯着他看。 闭上眼睛，又睁开。用力揉眼睛，晃晃头，想要消除所有的错觉。 他还在那里，并没有消失。而且，随着云雾散尽，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与她心中那个形象也越来越多地重合起来。 耳边模煳听到小伙伴们的议论声，还有周围观众们的低声赞嘆。 “你看，能hold住这种颜色的人，真的不多啊！” “后面那个小哥哥好帅哦！” “今天的帅哥美女真的好多，你看，最后面那个好古典啊！” “大家仔细看啊，他真的没有化妆哦！” 神思飘荡，不由自主魂梦飞旋。但是好害怕，这个根本不可能的梦，一旦醒来，她岂不是要更加伤心难过？ 记月的心在兴奋和伤感中挣扎，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正在这时，那个人停下了抚琴，还抬起头向台下扫了一眼。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嘆声。 记月的心好像瞬间停止了跳动。 莫止！ 那双斜飞的丹凤眼，以及眼中那种淡漠却又如此令人吸引的目光，不是莫止，又是哪个？ 幻觉？她又用力眨眨眼，甩甩头，他还是他，并未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且，他的目光好似还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虽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记月的脚还是不听使唤地向前迈去，推开前面的众人，口中还机械地说着“对不起”，很快挤到人群前面，一直走到那道事先拉起的隔离线处。 随着她的移动，那道搜寻的目光也锁在了她的脸上，原本淡漠的凤目中光华闪过。 他立即推开琴站起来。 记月走到隔离线外，隔着舞台与他相对。 他站在那里，潋滟的凤目上下打量着她，唇角勾起一点好看的弧度。原来正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那竟然真的是莫止。 好像在做梦一样，记月一手拉起隔离线，弯腰钻过去。一旁的保安好奇地看着她，竟然也没有阻拦。 她向他走去，行动已经不受大脑支配，周围的一切都是空白。 就算是幻觉也好，做梦也罢，他就在那里。 莫止看着眼前的姑娘，她长长的秀髮在脑后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米白色风衣，浅蓝色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 她已经完全不是那个身穿水蓝衣裙的女子，但是她还是记月，而且，是真正的记月。 记月看见莫止离开自己的位置，快步走下t台一旁的台阶向她走来，那种步子那样熟悉，就好像昨天他们还一起在幽篁阁的后花园散步。 熟悉的容颜就在眼前，忍不住剎住脚步，惊异地对视。 广场上人潮涌动，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台上的演员也停下了表演。 他们对面站着，都睁大了眼睛，呆呆看着对方。 恍如隔世。 “月月！”莫止展颜笑了，目光如星辰般明亮。 他的人，他的声音，他的表情，他的一切。他就在那里，如假包换。 记月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头一阵阵眩晕，一只手捂住嘴，努力抑制着哭泣的冲动，可是全身还是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第140页 “月月！”莫止的面颊抽搐起来，两步上前，伸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真的是你……” 身体融进他的怀抱里，那种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听着他的心脏也与自己一样在快速跳动，喉间的哽咽再也抑制不住。 记月紧紧抱着他的背，说不出话来，口中只是在反覆不清地呢喃。 “怎么会？怎么会……莫止……真的是你么？” 莫止埋首在她发间，脸颊蹭着她的头髮，也模煳不清地答道：“我太想你了，太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记月有些慌乱地抬起头，双手捧住他的脸，目光流连在他的五官之间，似是要再次确认他就在身边。 “天哪，你怎么会来的？那里怎么办？你的世界怎么办？” 莫止抓住她的双手贴在自己胸口，眼中闪着亮晶晶的水光。那目光在记月脸上辗转片刻，便再次漾起了笑意。 “我不管了。月月，我离不开你了。” 记月刚刚张嘴想要说什么，莫止已经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早已忘记了广场、人潮，忘记了天地万物，忘记了时间空间，忘记了所有。 东风柔暖，暗香瀰漫，沐浴在美丽的春天。满怀着心的悸动，说什么平行宇宙，异世空间。那个世界有你的过去，这个世界有你的未来，无论天高地远，沧海桑田，相伴你的今生今世，便是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两章番外，玻璃糖，很甜，可能比较狗血，等着挨喷…… 第102章 番外一 玫瑰花开 番外一玫瑰花开 一年后…… 晋江医科大学研究生院，结束了今天必修课程的在职研究生们正在离开教室，走出教学大楼。 天已经黄昏了，重重高楼间夕阳西下。记月和一群同学一起走到一楼大厅，身后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看去，见她们的同学晓晓跑着赶上来，红着脸，面带幸福的笑容。 “你们几个走得真快，正要告诉你们，这个周末我要结婚了，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几个同学顿时炸了锅。 “哇！晓晓，你好快啊！闪电结婚？恭喜恭喜哦！” “好好！一定去一定去，恭喜恭喜，早生贵子！” 晓晓一面红着脸道谢，一面拉着记月的手，“记月，你不是早就有男朋友了么？我们什么时候参加你的婚礼啊？这样吧，我的花束就扔给你好不好？” 记月点头笑，“好啊，谢谢你，到时候我就站在你后面，你可要扔得准一点。” 这一下，谈话的焦点立即转移到了记月身上。 “唉，你们见没见过我家记月的男朋友啊？那天我看见了一次，我的天，简直是太帅了，我看见一眼，差点流鼻血呢。” “是啊，我听说，他还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古琴演奏师，还是位诗人和自由撰稿人呢。” “这么厉害。记月，你也太小气了，也不带你男朋友来让我们看看。不行，你必须得补上。你说，什么时候让他请客，我们大家一起去。” “支持支持，必须的啊，我们要看帅哥，立即，马上！” 记月等着她们的吵闹声停下来，侧头向大门的方向看看。 “巧了，他今天跟我说好了，要来接我。” 立即，所有的眼睛都睁得一般大。 “你怎么不早说啊？” “看看，要不是大家说起来，她还准备悄没声地逃跑呢。” “走走走，一起出去！” 一行人一起走出大门，大理石台阶前装饰着漂亮的花圃，远远的宽阔车道旁，已经停了几辆汽车。 “在哪里？在哪里？” 记月向那边看了一眼，脸上顿时绽开温暖的笑意。 莫止正靠在一辆奔驰车的车门旁，低头摆弄手机。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在他头髮上镀了一点淡金的亮边。头髮是常见的那种男生的髮式，但是乌亮的髮丝还是显得与众不同。 他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素色外套，深色的休闲裤，脚上穿着运动鞋。这身现代的装束显得他身材更加修长，比例完美无缺。而且那个靠在那里的姿势那样闲适从容，好像他原本就属于这里，与这里的一切那样适合与相融。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大大的茶色墨镜，显得本就精緻的嘴唇更加线条清晰。 听到她们出门的声音，他抬头看过来，唇角轻勾，露出一些魅惑的笑意，然后抬手将墨镜摘下来，一双丹凤眼如寒星掠影。 记月身边立即响起一阵唏嘘声。 “哇哦，好帅啊！” “天哪，这个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么？” “这哪里是帅哥，分明是极品美男嘛。” 记月眨眨眼，看着莫止在那里扬起唇角微笑的样子。这个傢伙，这一下出尽了风头，要是让他听到这些美女们如此赞扬他，还不要飞上天了！ 正要走过去，却见莫止突然转身，拉开了车后门。 这边的姑娘们立即目瞪口呆，一个个站在原地不动，连记月也忘记了走过去。 奔驰车的后座上，一丛花海。 娇艷欲滴的红玫瑰，如同燃烧的火焰，明艷的红色溢满了车后座。还有这么远的距离，那一阵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已然随着他开门的动作飘散而来。 身边一片深吸气的声音。 记月不由睁大了眼睛，这个傢伙，拉着满满一后座的红玫瑰，这是搞什么鬼？ 莫止伸手从那片火红花海中抽出一枝红玫瑰，放在鼻子下面轻轻闻了闻，便迈步向这边走来。 他还是那样徐步缓行，虽然不再有以前缓带轻裘的飘逸，可是那种优雅到极致的脚步依然如故。 记月呆呆看着他走过来，夕阳之下，他披着一身缤纷的华彩，踏着一地细碎的波光。 不知是谁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记月不由自主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大家前面。 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已经不仅仅是原来那几个同学，又有很多刚刚下课的学生们停下了脚步，在周围一脸羡慕地观望。 莫止的目光专注地凝视在她脸上，一直走到她面前。 记月抬头看他，眼中带着疑惑和惊艷。 莫止微微一笑，低头看眼前的姑娘。 她还是那个清秀得纯净无尘的女子，现代简约的装束衬得她格外清爽。一如当初，那个刚刚穿越到幽篁阁后花园的模样。 他抿抿唇，将玫瑰递过来。 “月月……” 记月挑挑眉，看看玫瑰花，又看看他。 “你嫁给我，好不好？” 莫止突然长腿一屈，单膝跪下来。 记月吓了一跳，他竟然这个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求婚，还用这么老旧的方式。 连忙两只手拽住他的手臂，想让他起来，皱着脸着急低声说道：“你快起来，别这样，很多人在看呢！” 第141页 莫止施施然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又如何？我就是要大家看到。” 说着，他又露出一点慧黠的笑意，把玫瑰花递给她，用非常标准的音调说了一句英语，“marry me.” 顿时，四周响起一片鼓掌声，再老旧的方式，莫止这样的人做出来，都是很令人感动的。 “嫁！” “嫁！” “嫁给他！” 大家连欢唿带起闹，一片混乱。 记月心里很慌乱，却又很……甜蜜。 她一脸苦笑一把将玫瑰花抢过来，“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不要闹了。” 莫止站起来，依旧站在她对面，低头看着她。 他回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緻的丝绒饰盒，轻轻打开，取出一个亮晶晶的钻戒，牵起记月的手，套上她的手指。 记月一头雾水任他这样做，愣了一会儿，才笑了笑，“你何必这个样子求婚呢？我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呢？倒是你，魅力这么大，谁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娶我。” 莫止眨眨眼睛，“我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娶你。” 他忽然弯腰下去，一下子把记月打横抱起来。 记月立即羞红了脸，却又沉醉在他的热情里不愿拒绝。 “哎呀，你要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已经传来了一片欢唿声。 莫止向周围的人们展颜轻笑，抱着记月转身走回到车旁放下，打开副驾驶的门，照顾记月上车。 在人们的兴奋的视线中，莫止转到驾驶座，向人群挥了挥手，开门上车。于是，奔驰车绝尘而去，遗留下了一片玫瑰花香。 汽车驶出晋江医科大学，溶入城市的车流。记月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头很是迷恋地看着后座上满满的芬芳扑鼻的红玫瑰。 以前觉得，她是一个理科型的女子，只知道科学，不懂浪漫。没有想到，面对这么美的玫瑰花，她也不能免俗地沉醉迷恋。 莫止手里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她一眼，无声微笑。 “喜欢么？” 记月拿着手里的玫瑰入神地看，“喜欢啊，原来我以为，我不会喜欢这些东西呢，没想到，我也是一个虚荣的女人。” 莫止发出一声轻笑，“虚荣？这么老套的求婚，你也感觉很虚荣么？” 记月睁大眼睛看他，“什么？你也觉得这个求婚很老套？” “当然，”莫止边笑边开车，“不过我不介意。” 他凤目流转，目光扫过记月的脸。 “我本来就是一个老旧的人。” 汽车驶下主道，转了几个弯，来到一个比较不错的住宅区。这个住宅区的房子都是带一个小院子的小别墅，虽然算不上豪华住房，也是相当高大上的地方。 记月下车，发现车库里有许多没有拆封的大箱子。不由惊讶问，“你买了什么？这么多东西？” 莫止拉起她的手进屋，“要成亲了，当然好多东西要买。” 记月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莫止穿越来到现代，凭他的聪明才智，还有以前记月早已经透露给他的现代知识，很快便适应了现代的生活。不仅凭藉一曲古琴技艺成为了古琴演奏师，他精湛的书法，惊艷的文采使他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书画家和自由撰稿人。现在的他收入不错，生活还过得自由惬意。 可是，他还是时不时会流露出古人的习惯。比如今天，他又把结婚说成了成亲。 记月被拉着进屋，又被推到洗手台前，回头看着莫止。 “天快黑了，我还没回家，你把我拉到你这里来，这是要请我吃饭？” 莫止打开水龙头让她洗手，“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厨艺么？你家里没关系，我去打电话请假，一会儿我会送你回去。” 记月洗着手，看着莫止走出去，拿着手机在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心中美滋滋的。 第一次看见莫止，她的爸爸妈妈就喜欢得不行，现在，他们喜欢信任他的程度简直就快赶上了幽篁阁里他的师父师兄。 天黑了，城市的喧嚣还远没有结束，但是这个安静的住宅区里，却很是平静安闲。 餐桌布置得精緻典雅，记月已经把玫瑰花都剪好了枝，插满了房间所有的花瓶。花香瀰漫在整个房间，人便置身于浪漫花海。 莫止做的菜相当精緻，造型还非常美观。他把餐桌布置好，关掉灯，点燃了餐桌上的枝形烛台。 顿时，跳跃的火苗在蜡烛顶上闪烁起来。记月心中荡漾着浪漫的情致，静看着玫瑰、烛光，还有眼前的人。 突然想起一件事。 “莫止，昨天我让你找时间去医院复查心脏超声，你去了没有？我怎么一直没看见你？” 莫止坐在对面立即唿了一口气，“记大夫，你这个科学工作者，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看病。你觉得这样浪漫的时候，说什么心脏超声，真的很合适？” 记月愣了愣，“没事啊，很合适。你要知道，我可是一个说梦话都会讲医学术语的人，你要娶我，可要有思想准备哦。” 莫止笑起来，“好了，今天的烛光晚餐，我可是准备了一整天的时间，来试试吧，一会儿会凉了。” 他说着，拿起高脚杯，斟上红酒。 记月连忙摆手，“不要了，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喝醉？我可不知道喝醉了会做出什么……” 她说完，自悔失言，又红了脸。 莫止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一笑。 “往事如烟，多少恩怨情仇都已过去。我一直希望，可以早一天完成使命，便可以与你过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我从未希求可以天长地久。如今，既然我又可以活下去，那么我以后的生命，自然全部是你的。来到这里，我从一无所有开始，努力工作，就是为了给你一个家。” 他低头看看腕錶，长身站起，走过来牵起记月的手，拉着她起来走向窗口。 “我们经歷过伤心，也经歷过生死。以后的日子，我们都是普通人，做喜欢的工作，过平凡的生活，就这样。” 记月微笑点头，与他一起向窗外看去。 灯火阑珊的夜空，突然绽开了一朵朵绚丽的烟花。 美丽的焰火百花盛开，在暗黑的天幕极尽璀璨，华光四射，万紫千红。 不禁神思飘荡，好似魂游在浩渺宇宙之间。 莫止的声音就在耳边。 “鲜花、焰火、烛光晚餐，我要全部补上。” 记月回头看他，见他的容颜就在眼前。 “谢谢你……” 繁花似锦中，莫止低头轻轻吻她。 记月突然轻笑。 “今晚这样浪漫，好像要有不一样的故事？” 莫止与她额头相贴，也一起笑起来。 “月月，我是一个古代人，我盼望的方式，自然是洞房花烛之夜。” 第142页 记月点点头，故意拍拍他的脸颊，含笑对着他。 “好，你是一个传统的人，是个好同学。所以，明天来医院找我，复查心脏超声吧。”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