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雪苍茫》 第1页 [gl百合] 《倾城雪苍茫》作者:夭与折【完结+番外】 文案 一切的隐忍只为今日的相逢。 高冷腹黑攻安凉,站在世界中心唿唤爱,以爱之名感化傲娇炸毛受牧倾雪,来看凉凉如何挽救雪妈基本不在线的情商! 本文主讲安牧歷经磨难修成正果,在这篇文里,会看到一个更像孩子的天侑,更鲜活真实的师傅,当然,某妈二货本性也该显露了……嗯…… ———————————————————————————— 第一次尝试写百合文,应该是篇小……清……新……吧…… 这篇真的是百合文了啊,没有挂羊头卖狗肉了啊,可以放心跳坑! 本文暂定每日一更,13:00准时更新,跪求大家收藏评论提建议!! 本文是前文的后续,前文——倾城雪,有兴趣的可以戳倾城雪亲情文,母女情,非百合哈! —————————————————————————————————————— 亲们新年快乐~~~~~ 过年难得回家,陪家人要紧,本文不断更,依旧每天一更,就在那摆着,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来看,谢谢支持~~爱你们~~ 小小红包聊表心意,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评论,新年讨个好彩头~ 内容标籤:恩怨情仇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凉,牧倾雪 ┃ 配角:牧天侑,文曲 ┃ 其它:洛紫依,洛雪 第一章 慈母心性(一) 寒冬未至,可这深秋的冷风已然凛冽刺骨。 皇宫之内,基本上各殿都是紧闭着大门来抵御寒风,可偏偏有这么一间寝殿,不时蹦出一个小傢伙开门向外张望着。 “啊啾!”洛雪打了个喷嚏,忙将身上的披风又裹紧了些。 “天侑啊,你别老开门,我都快冻死了!” 刚把门关上返回屋里的天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可是……” “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皇奶奶的寝殿门口候着了,牧姨娘一出来,就会过来找你的。”洛雪说着,端起桌上的热茶捧在手里。 “好吧……”天侑闻言,这才不情愿的坐在洛雪对面,然而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你来我这这么半天了也不说话,就只在那开门关门的,这不过才半日不见,你就这么想牧姨娘了?” 洛雪捂嘴偷笑一声,今日一大早,这天侑便跑来自己这里,说是皇奶奶召了牧姨娘进宫,却没召她,要来这等她一起回去,然而此刻看着天侑这副样子,怎么也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天侑闻言,撅了撅嘴没答话,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看天侑这么闷闷不乐,洛雪蹙着小眉头想了想。 “那要不,我陪你去皇奶奶的寝殿?” “不行不行!”天侑忙出声制止。 “为什么?” 一听洛雪问为什么,天侑便是一脸的难为情…… “天侑,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洛雪眨眨眼,突然灵光一现。 天侑脸一红,低头不语。 “不会……不会是你惹安师傅生气,不敢回家了吧!” “……快了……”天侑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啊?” “师傅今日要考问功课……可我……” “忘了背书?” “嗯……前两日随娘亲去军营玩来着,把这茬给忘了……”天侑尴尬的开了口。 “今早师傅正说此事,可娘被皇奶奶召进宫了,若是被师傅发现,我怕是……又免不了一顿责罚了……所以找了个由头便跑了出来,想等娘一起回去,起码师傅若是发火,娘还能帮我挡上一挡……” “哈哈哈,你啊你,还老说我没记性,你看看你自己这破记性!”洛雪哈哈一笑,一脸的幸灾乐祸。 天侑撅了撅嘴,却也不好反驳。 “我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就别笑我了……” “好吧,可你为什么不直接去皇奶奶的寝殿啊?” “皇奶奶……皇奶奶定会询问我近期的功课情况,我又不会撒谎,闹不好,师傅还没发火,先要被皇奶奶数落一通了……” “那倒也是。”洛雪也点了点头。 “哎天侑,你说你,牧姨娘都回来了,你怎么还被安师傅吃的死死的?” “洛雪,话不能这么说,师傅对我有教养之恩,就算娘亲回来了,我也不能把教养我的师傅抛于脑后啊。” 看天侑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洛雪吐了吐舌头,反正她对安凉一直没什么太好的印象。 “你这臭丫头,大冷天不在家呆着,到处乱跑什么?” 二人正聊着天,突然从门口传来一声斥责,一听这声音,天侑一喜,忙扭头看去。 第2页 且说牧倾雪这些日子潜心在家带孩子,整日深入浅出,再加上她脱下了一身戎装,换上了素衣长裙,越发显得灵动飘逸。 如今就是连天侑乍一看到她,也要沉醉半晌,感嘆一下自己的娘亲又漂亮了…… 眼见着牧倾雪一身白色长裙,外搭一件深色大氅,正一脸微笑,背着手信步向自己二人走来,天侑不由得砸了咂嘴。 “娘!” “牧姨娘。” “嗯。”牧倾雪走到近前,摸了摸洛雪的小脑袋,而后又揪着天侑的小耳朵。 “哎哟,娘,我这不是,想等您一起回家吗……” 牧倾雪闻言,轻笑一声,打量了一眼天侑的着装,微一蹙眉。 “这么冷的天,出门怎么也不知道多披件衣服?”说着,将自己的大氅解下,给天侑围上。 天侑嘿嘿一笑,“出来的太急,忘记了。” 洛雪在一旁大翻白眼,这二人简直是拿自己当空气啊! “好了,时候不早了,回家吧。” “嗯。” 牧倾雪领着天侑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突然回头。 “对了,小雪儿。” “在,姨娘,怎么啦?” “你近日来功课可是有懈怠?我才与你皇奶奶闲聊,看她似乎有意要寻位严师来教导你了,你自己可小心着点。” “啊……”洛雪一声哀嚎。 …… 马车上,牧倾雪正闭目小憩。 天侑坐在一旁,稍显局促不安,看看牧倾雪,皱皱眉头,不忍心叫醒她。 “唉,你这傢伙,是不是又闯祸了。” 哪成想牧倾雪并未睡着,偷眼一瞧天侑这副模样,便知没有好事。 “呃……嘿嘿……娘……” 天侑心下一虚,忙挪到牧倾雪身旁,靠着她套近乎。 牧倾雪无奈,撇嘴一笑,张开手臂,将孩子揽入怀中。 “说吧,又干了什么好事惹你师傅生气。” “娘怎么知道我又惹师傅生气了?” “哼,我不在,你连家都不敢呆了,不是因为怕安凉,又是为了什么?” “呃……娘英明……”天侑尴尬的挠了挠头。 “嗯,说吧。”牧倾雪一手搂着天侑,摆弄着女儿的小耳朵。 天侑一脸难为情,想了想,简明扼要的报告了一下。 “哎哟哎哟,娘别拧了!” 果然,不出意外,天侑话还没说完,耳朵就被牧倾雪一把揪住,拧了个小半圈…… “娘……” 听天侑撒娇讨饶,牧倾雪白了她好几眼,才松手。 “你说说你,因为这种事情被安凉教训多少次了,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别说是安凉了,就连我都要生气了!” “娘……” “娘,天侑这次是真的忘记了,也不求娘能护天侑无恙,只求娘帮天侑多拖一日,让师傅明日再考问,天侑今晚连夜也要将功课背完!” 听了天侑此言,牧倾雪眉头一皱,气的直瞪眼。 天侑自知有错,低着头撇撇嘴,见牧倾雪半晌也未应允,更是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娘,师傅打人可疼了……” 伸手扯了扯牧倾雪衣袖,抿着嘴,眼巴巴的瞅着她。 牧倾雪当即扶额直唿头痛。 “罢了罢了,依你便是。” 第二章 慈母心性(二) 马车颠腾不一会便到家了,二人刚一下车,正好碰上安凉外出,天侑忙对着安凉躬身一礼。 “师傅,您要出门?” “这一上午你跑哪去了?”安凉不满出声。 天侑一愣,敢情师傅出门是为了寻自己啊…… “我见她整天闷在家里,甚少外出,便让她去找雪儿玩了。”牧倾雪撒谎都撒的理直气壮,瞥了安凉一眼,牵着天侑便往院内走去。 安凉眉头一皱,不等她再次开口,那母女二人已然是进了内厅。 无奈摇头苦笑一声,转身跟上。 “娘,您饿了吗?我去给您做饭。” “不必了,饭菜我已经做好了。”安凉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厅。 “哦?太好了!好些日子没尝过师傅的手艺了!”天侑大喜。 安凉见她这么开心,也是难得的露了笑颜。 …… 饭桌之上,三人闷头吃饭,少有交流。 “天侑,前几日让你背的……” “天侑,娘昨天教你的穿云枪法可还记得?”牧倾雪出声打断了安凉的话。 “呃,娘教的枪法都还记得。”天侑答了一句,忙又低头吃饭。 安凉一愣,皱了皱眉。 “天侑,下午没什么事就来书房,师傅要……” “天侑,下午陪娘练枪。” “哎,好……”天侑心虚,没敢抬头。 “将军……”安凉面露不悦,“习武练枪固然重要,可这功课……” 第3页 “安凉,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不止带兵带得好,手艺也不错。” 牧倾雪难得对安凉露出一丝笑颜,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反倒让安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呃,啊,是,是吗……嗯,对,手艺还……还好……还好……将军谬赞了……谬赞了……” 就听安凉支支吾吾不知所云,天侑大感惊异,还从未见过师傅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呢! “那不知将军要练枪到何时?我原本打算今日检查天侑的功课。”稳了稳心神,安凉开口询问。 牧倾雪一愣,暗道这安凉怎么这么轴! “今日怕是不行了,不妨改日再检查吧,反正背书而已,不差这两天。” 安凉打量了一眼牧倾雪,又扭头看看天侑,微一琢磨。 “天侑,你觉得呢?”一双眼睛直盯着天侑,看得天侑不敢与其对视。 “我……我……我觉得……” “怎么?我女儿陪我练练枪都不行了?”牧倾雪一把将碗筷撂在桌子上,满脸不满。 安凉皱着眉头,“将军,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还是那句话,习武练枪固然重要,但是功课也不可以有丝毫的懈怠。” 二人对视许久,安凉点了点头。 “既然将军执意,那便依了将军。” 说完,安凉深深的看了天侑一眼,起身离开。 “唿……”待安凉走远了,天侑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上隐现的汗珠。 不过虽然是成功的骗住安凉,可不知为何,天侑心中却并不开心,反倒有些自责了。 “行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可不帮你了!”牧倾雪也松了口气,感嘆安凉还没有那么固执。 “放心吧娘,不会再有下次了。”天侑点了点头,看了看门外安凉离去的方向。 牧倾雪吃完饭便回房小憩。 天侑收拾了碗筷后,偷偷熘进书房拿了《论语》便回房,正琢磨着师傅怎么没在书房看书,不想一推开自己的房门,就见师傅正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天侑一惊,愣在当场,小心翼翼的想要把门关上,却不想安凉突然睁开眼睛。 “师……师傅……”天侑轻唤一声,在安凉的注视下,进了屋。 “嗯。” “师傅怎么突然来我这了?” 天侑仔细观察了一下安凉的脸色,并未有何异样,这才壮了壮胆子,然而余光不小心瞥见桌上的戒尺,这一颗心瞬间提起,当即就想转身出门冲进牧倾雪的房间…… “自然是来听听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我……”一听安凉这话,天侑一张俏脸瞬间垮了下来。 “师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到了这步若还是没有认错的觉悟,那天侑这些年也是白活了…… “这是你第几次联合你娘来矇骗我了?”安凉面露不善。 天侑抿抿嘴,一脸的尴尬,未敢抬头看安凉。 “师傅,天侑知错了……” “哼。” …… 待牧倾雪睡醒一觉,起身伸了个大懒腰,这才心满意足,往女儿房间走去。 一推门,就见天侑正趴在床上苦背论语。 “哟,这么用功啊,走,陪娘练枪去,好歹,也要做做样子给安凉看。”牧倾雪说着,走到床边坐下,俯身看了看天侑手中的书。 天侑哭丧着脸,扭头看了看牧倾雪,“还是改天吧……”委屈的道了一句。 “嗯?怎么?”牧倾雪不明所以,可天侑却是低着头,也不出声。 看天侑这副样子,牧倾雪略一琢磨,又看了看天侑正趴在床上,当即一挑眉,抬手在天侑屁股上碰了一下。 “嘶……”天侑立马一皱眉,伸手到身后揉了揉。 “安凉打你了!?”牧倾雪语气一沉。 天侑撇嘴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 “好个安凉!”牧倾雪目露寒光,起身便要走。 “哎,娘!”天侑忙扯住她的袖子。 “别怕,娘去给你讨个公道!” “娘……您别去……” “唉……这次本就是我有错在先,还联合娘亲一起矇骗师傅,师傅没说错,也没打错……” “安凉这卑鄙小人,竟然趁我睡着了对你下手!”牧倾雪耿耿于怀,压根没听进天侑说了些什么。 “娘……?”一看牧倾雪暗暗咬牙的样子,天侑心道不好,这打都打过了,可别再因为这事,让娘和师傅的关系恶化了…… “娘?” “娘,您给天侑揉揉吧,揉揉就不疼了。” 一听这话,牧倾雪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天侑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当即心下一软,坐在床边轻柔的替天侑揉着伤处,然而这心中却还惦记着找安凉算帐…… 竟然敢趁我睡着了动我女儿,这安凉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第4页 第三章 慈母心性(三) 待将天侑哄睡着了,牧倾雪起身直奔书房。 书房里,安凉正抱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砰!”一声巨响,书房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然而,屋内的安凉却如是充耳不闻,依旧醉心于书籍。 牧倾雪气沖沖的进了门,扭头一看,安凉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不由得面色一寒。 “安凉!”一声怒喝。 “现在还早,将军稍等一下,等我看完这篇文章便去做饭。”安凉并未抬头,一双眼睛死活离不开书本。 牧倾雪气结,走到近前一把夺了她手中的书。 安凉保持着拿书的动作愣了半晌,“好吧,我这便去做饭。”最终无奈的道了一句,起身欲走。 “你别给我打岔,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什么事。”牧倾雪一把将书摔在桌子上,瞥着安凉的背影。 安凉一皱眉,似是万分为难,在屋中踱步半晌,沉吟许久。 “嗯,罢了,既然将军都亲自开口了,那这次你帮天侑矇骗我的事,我便不告知国主了,只是将军请谨记在心,不可再有下次了。” 牧倾雪闻言更是一愣,心中那叫一个恨吶! 敢情,这傢伙是还打算给自己告上一状呢!? “好,好,好!”牧倾雪哭笑不得,指着安凉,连道三声好。 “我问你,你凭什么打天侑?” 安凉一脸正色,“天侑早有言于我,会在今日之前将论语背熟,可今日她不仅食言,还意图借你之力来矇骗于我,你说她该不该打?” “她……”牧倾雪一时语塞。 “那是因为我前些日子带她去了军营,让她与白凤她们切磋武艺,没时间看书。” “将军,我还是那句话,习武练枪固然重要,但功课也是丝毫不可懈怠的。” “我知道将军想与她多些时间亲近,所以给她布置的功课已然减轻了不少,她但凡每日花上半个时辰看一眼书,今天也不至于挨了这顿板子。” “你……” “你若是让她看兵法,我自然不会干涉,可这论语有什么可看的!?”牧倾雪撇撇嘴。 “将军,兵法之道有你亲自教授,自然比看书来的更为透彻。而这论语,乃是圣人之言,行身之则,其中蕴含无数为人处世之道,正适合天侑学习。” “哼。”牧倾雪不满的哼了一声。 “将军,你也知道陛下文武并重,对待天侑的教育更是如此,将军若是觉得安凉的教授对天侑没什么用处,便请去找陛下理论,只需陛下一道口谕,安凉立刻搬出将军府,决不纠缠。” 说着,安凉对着牧倾雪躬身一礼。 “你!” “你别拿国主来压我!”牧倾雪一甩袖子。 “将军若无其他事,请自便,晚饭做好后,我会去请将军的。” 这该死的安凉,竟然搬出了国主! 牧倾雪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咬了咬牙,转身便走。 待牧倾雪走后,安凉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半晌,突然一脸无奈的抿嘴一笑。 …… 晚上吃饭的时候,安凉又交代了几句,告诫天侑要认真完成功课,天侑自是不敢再怠慢,而一旁的牧倾雪,一脸不满却又没有多言。 关于天侑的教育问题,她已经数次向国主提议换人,可国主不是含煳其辞,便推说有事要忙,给岔了过去。 牧倾雪也是无奈了,琢磨着下次进宫,再提提这茬。 …… 吃过饭后,安凉照例去到各屋点灯。 刚从南院点完灯回来,就见天侑正在自己门前候着。 “师傅。”见安凉回来,天侑忙上前一礼。 “嗯。”安凉点点头,领着天侑进屋。 “师傅,您又去点灯了?” “不是跟您说了,这些日子娘一直陪着我睡,起夜也陪着我去,不会再迷路了,您不用替天侑点灯了,再说将军府屋子又多,您每天点灯得花费小半个时辰呢。” “不碍事,习惯了。”安凉微微一笑,抬手将天侑唤到身前。 “让师傅看看你的伤。”说着,起身将天侑揽在怀里,抬手剥了裤子瞧了一眼。 一片红肿,还有几道淡淡的板痕。 安凉皱了皱眉,将天侑扶起。 “一会回去让你娘给你擦点药。”不放心的嘱咐一句。 “哎,知道了。”天侑微微一笑。 “师傅……” “嗯?” “下午的时候……娘是不是来找您了?” “是。” “啧……哎……娘定然又说了些恼人的话!”天侑一脸愁容。 “师傅,娘说的话请您别放在心上,娘今日也是因为维护天侑……她没有……” 安凉抬手打断了天侑的话。 “你的意思师傅明白,你若不想让师傅与你娘为难,那便乖乖听话,日后再不可联合你娘来矇骗师傅了。” “是,师傅,今日之事,是天侑错了。” 第5页 天侑对着安凉一揖到地,诚心认错。 “嗯。”安凉点点头,将她扶起。 “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对了,厨房里有安神汤,你端一碗去给你娘喝吧,她今日怕是又动了火气。” “好,师傅也早些休息。” “嗯。” …… 天侑房间里,牧倾雪洗漱完毕,坐在床边,顺手拿起那本论语翻了翻。 “娘。”天侑推门进屋,一眼便看到牧倾雪,当即笑着开口。 牧倾雪抬头一瞧,眉头一皱。 “刚才吃饭时,我看你坐的都不舒服,怎么还有心思去做这个?” 天侑闻言看了看手中的汤,咧嘴一笑。 “这个啊,是师傅做的。刚才我去师傅房里跟她说了会话,她特意嘱咐我把这个拿给您喝呢。” 天侑这是一有机会便要替安凉说上两句好话。 牧倾雪闻言,撇了撇嘴,“放那吧,过来让娘看看伤。” 天侑才不依呢,端着汤碗站在牧倾雪跟前,眼巴巴的瞅着她。 牧倾雪无奈,抬手点了点天侑的额头,“你啊。” 说着,接过汤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满意了?” “嗯嗯,嘿嘿。”天侑傻笑一声,忙点头。 这才让牧倾雪看了伤,擦了药。 “娘,师傅今日也是为了我好,您就别跟师傅置气了吧。” “你睡不睡觉?”牧倾雪不满的道一声,拍打着怀里的天侑。 “睡睡睡……”天侑无奈,点了点头,这才闭上眼睛。 第四章 皇奶奶 “天侑啊,这几日可有想皇奶奶啊?” 国主的寝殿内,国主正拽着天侑的小手,好一通亲昵。 今日天侑休息,照例该是进宫给皇奶奶请安的,也正巧国主召三人觐见。 “皇奶奶,天侑没有一天不思念您的。” “你啊,越来越会哄皇奶奶开心了。”国主点了点天侑的小鼻子,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天侑啊,这些日子你娘和师傅整日陪在你身边,开心吗?” 天侑本是咧嘴笑着,一听这话,立马摆出一副委屈的小模样,撅着嘴,侧头瞥了瞥牧倾雪和安凉。 “不开心。” “啧!”牧倾雪不乐意了,抬腿一脚踹在了天侑屁股上。 “我陪着你,你还不开心了!?” “倾雪!”国主嗔怪一声,将天侑抱坐在腿上,柔声开口。 “为何不开心?跟皇奶奶说说。可是你娘欺负你了?” “倒不是因为娘亲。” “哦?那是你师傅欺负你了?” “也不是师傅。” “那是……” “是皇奶奶!” 国主闻言一愣,就见天侑一脸正色,左右瞧了瞧安凉和牧倾雪,不明就里。 “皇奶奶怎么欺负你了?” 天侑一撅嘴。 “自从娘回来之后,皇奶奶每次派人去将军府传召,都只召娘亲入宫。皇奶奶日理万机,国事繁忙,天侑能见皇奶奶的次数本就不多,难得休息之时能入宫给皇奶奶请安,还被告知皇奶奶正在召见娘亲,谁都不得打扰。” “哈哈哈,你这丫头,还与你娘亲吃醋了?” “本就是嘛,娘亲回来之后,天侑见皇奶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了,而且每次召见,娘都在场,那么大一个摆饰,天侑都不能同皇奶奶说悄悄话了!” 听着天侑大吐苦水,众人更是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那皇奶奶派你娘亲去镇守边关,以后没了她这闲杂人碍事,天侑可以天天来找皇奶奶说悄悄话,好不好?”国主偷笑一声。 “不好不好,皇奶奶,天侑只是随口说说,并未真吃娘的醋,娘和皇奶奶,天侑两个都要!” “哈哈……”看天侑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国主不由开怀大笑。 牧倾雪大感欣慰,暗道这女儿真是没白疼爱啊。 “如此一说,皇奶奶近日是有些慢待你了。嗯……这样,皇奶奶准你在宫中自由出入,以后不论何时,天侑都可以来找皇奶奶说悄悄话,不用受召,也不必通禀,想来便来,可好?” 天侑一喜,忙点头。 “娘,您别太惯着她。”牧倾雪在旁笑着开口。 “哦?我太惯着她?那你倒是说说,咱们两个比起来,到底是谁更能惯着孩子?” “呃……我那不也是跟您学的么。”牧倾雪撇了撇嘴,把自己摘的倒是干净。 国主无奈的笑了笑,不过一说起惯孩子,国主这眉头便是一皱,抬头看了看一旁安静伫立的安凉。 “安凉。” “臣在。”安凉上前一步,躬身一礼。 “这又没有外人,不必拘泥。” “许久未询问天侑的功课了,这些日子,她可有怠慢?”说着,国主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天侑一触碰到国主的目光,忙低了头。 “勤奋刻苦,一如往常,未有怠慢,不过让她背书,还是千难万难,能躲便躲。前几日才为此事责罚了她。”安凉如实禀报,天侑如坐针毡。 第6页 听了前半句,国主还挺乐呵,这后半句,脸色就变了,微显不悦。 “不过这武艺,有将军亲自督导,却是长进了不少,如今连我跟她切磋起来,都要多加几分小心谨慎了。” 看国主正欲发难,安凉适时开口。 “哦?是吗?天侑,改日,让皇奶奶看看你有多大的长进!” “是,定不教皇奶奶失望!”见皇奶奶脸色缓和,天侑忙开口。 “嗯。” “安凉,近日来,倾雪可有为难与你?”就听国主话锋一转,直指牧倾雪,后者一愣,满脸尴尬,轻咳一声。 “咳……” 安凉偷眼一瞧,就见牧倾雪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不由得抿嘴一笑。 “但说无妨。” 二人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国主的法眼,当即开口。 “嗯……”安凉故作沉思。 “咳……” “咳咳!嗯……咳……” 牧倾雪假意咳嗽,藉以提醒安凉。 “倾雪,可是近日天凉,染了风寒?娘这便传太医来给你瞧瞧。”国主瞥了牧倾雪一眼,抬手欲下令。 “娘,女儿并无大碍,不必劳动太医……” 安凉一声轻笑,这才缓缓开口。 “陛下多虑了,天侑乖巧懂事,不常犯错,将军更是识得大体,即便有心庇护,也是慈母心性,人之常情,并未曾做过出格的事。” “你不必替她说好话,我自己的女儿,什么性情,我最是清楚。她不整日摆张臭脸给你看,便已然很好了。” 牧倾雪撇撇嘴,安凉一笑置之。 “安凉,天侑就有劳你多费心了,日后倾雪但凡敢因为天侑的事为难与你,你便来告诉我,我自会收拾她。” “娘!”牧倾雪哪能依。 国主一抬手,打断了牧倾雪。 “不必再多言了,我这几日替小雪儿寻觅良师,才真是发现这良师难求……”国主嘆了口气,想到洛雪,便是一阵头大。 得…… 牧倾雪暗嘆口气,还想今日好好说说给天侑换师傅的事,哪成想娘亲抢先开了口……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既然良师难求,她又如此器重安凉…… “那为何不让小雪儿跟着安凉学习?”牧倾雪皱眉询问。 “娘您有所不知……”天侑嘆了口气,无奈的看了看安凉。 “本来一开始,我与洛雪都受教于师傅。” “那时候,洛雪甚是贪玩,又仗着有干娘和皇奶奶撑腰,更是屡屡将师傅的告诫当做耳旁风。” “那一次,我跟洛雪逃课跑出去玩耍,师傅本是教训了几句,可洛雪便不依了,不仅出言不逊,还当着师傅的面,把书本撕个精光……这才让师傅下了狠心要责罚。” 天侑嘆了口气,偷偷看了一眼安凉,就见安凉脸上略微有一丝自责。 “师傅有意重罚,丝毫不放水,洛雪又是从未受过责罚,没几下便受不住了,哭喊着求饶,可师傅却执意要打够二十板……” “当时师傅那狠厉的声色,别说是洛雪了,就是我在一旁看着也害怕,如今回想起来,也还会生出两分惧意……” “师傅打的狠,我替她求情,师傅也不听,见她实在受不住了,将她护在身下,师傅……师傅便连我一起打……” “我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等师傅打完,我才发现,怀里的洛雪正吓得发抖……” “太医看后,说是惊吓过度,本来没什么大碍,可偏偏当晚,她发了高烧……” “一连几日高烧不退,噩梦不断,梦中呓语也是求师傅别再打了……” “当时都把大家吓坏了,连干娘那副好脾气,也气得要跟师傅拼命……” “这之后,师傅去探望过,可洛雪见到师傅就发抖,更别说让她继续跟着师傅学习了……” 牧倾雪听完,看向安凉的眼神更是满满的愤怒。 “那你就不怕吗?” 天侑闻言轻笑一声,“怕,怎么会不怕。” 扭头看看安凉,就见她满脸愧疚,长嘆一口气。 “可那次养伤的时候,师傅日夜陪护,片刻未曾离开,即便我睡着了,她也在一旁守着我,护着我。” “我一睁眼就能看到她,就能吃到她做的饭菜,就听能到她关切的询问……” “我便不怕了。” 天侑说完,冲着安凉会心一笑,安凉欣慰的点了点头。 牧倾雪一皱眉,也侧头多瞧了安凉两眼。 国主偷偷看了眼三人各自的神情,抿嘴一笑,满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第五章 一家人 几人正自聊着天,叶鸢带了一队侍女进到殿内。 “主子。”叶鸢向国主行了一礼。 “叶鸢奶奶。” “叶鸢婶婶。” 众人纷纷见礼。 “叶鸢奶奶,这是什么好东西啊?”天侑好奇的张望了一眼,就见那一众侍女手中捧着一件件美饰华服。 第7页 “近日天气凉了,你皇奶奶嘱我做些冬衣给你们。” 叶鸢轻笑一声,拿起一件棉袍,对着天侑比量了一下。 “叶鸢奶奶,平日里将军府的赏赐已经够多的了,这绸缎衣物更是穿都穿不完了。” 天侑撇撇嘴,虽是喜欢眼前的衣物,却还是觉得不该接受。 “那不一样的,这几件衣服,可是叶鸢奶奶亲手缝制的。”说着,叶鸢又拿过一件裘绒大氅披在天侑身上,笑着点了点头。 “奶奶亲手缝制的?”天侑一愣,忙拽起大氅打量了半天。 “劳叶鸢奶奶费心了!”天侑抿抿嘴,抓着叶鸢的手,心疼叶鸢一大把年纪了还费心给自己做衣服。 “乖,那天侑是收还是不收呢?”叶鸢宠溺的摸了摸天侑的小脑袋。 “既是奶奶的心意,天侑便愧领了。” 说着,对着叶鸢躬身一礼,然而还没等起身,便被牧倾雪赏了一脚。 “都是自家人,哪那么多礼数。”牧倾雪不满,将天侑踹到一旁,自己则是站在叶鸢面前,嘿嘿一笑。 “婶婶,我的新衣服呢?” “你?欺负天侑,没有你的。”叶鸢笑着嗔怪牧倾雪,随手又拿起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袍。 牧倾雪一喜,心知叶鸢婶婶向来嘴硬心软,大大咧咧的伸手正要接过。 “安凉,这是你的。” 就见牧倾雪的手悬在半空,兀自还咧着嘴呆愣着。 叶鸢才不管她呢,拿着衣服转身走到安凉面前比量了一下。 “嗯,刚好合身。”叶鸢点点头,安凉倒是有些发愣。 “我……我的?” “主子特意吩咐的。”叶鸢笑着开口。 “平日里看你穿长袍多一些,便这样做了,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奶奶真是心细,师傅向来怕冷,从来都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都以御寒为主,连领子都要高高竖起来抵御寒风,我看这衣服领子特意加高了些,穿着一定暖和,师傅会喜欢的。” 天侑在一旁爱惜的摸着自己身上的大氅,还不忘冲着牧倾雪得意一笑。 安凉接过衣服抬手抚摸良久,这才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国主,眼中也满是感激。 “安凉谢陛下,谢……” “不记得该怎样唤我了?”叶鸢满脸笑意。 “呃……谢……婶……婶婶!”安凉俏脸一红,忙躬身一礼。 牧倾雪吃了一惊,侧头看了看安凉,又看了看国主,就见这老傢伙眉眼含笑的盯着安凉看,不由得暗暗思忖起来。 然而除了牧倾雪,其他人好像并未在意。 “叶鸢奶奶,师傅喜欢,我可不喜欢。”天侑走到叶鸢身旁拽了拽她的袖子。 “哦?怎么?” “整日看师傅穿着长袍,我都看腻了,连我娘都开始穿裙子了,我也想看看师傅穿裙子的样子,嘿嘿。” 天侑坏笑着看着安凉,后者眉头一挑,暗瞪她一眼。 “你这孩子,怎么无缘无故的调侃起师傅来了,真是仗着有你娘撑腰不成?”安凉佯怒,惹得众人一通闹笑。 “倾雪,这是你的。”叶鸢总算想起来牧倾雪了,拿起一件裙子走到牧倾雪身前。 牧倾雪伸手接过,打量了一眼。 “往常你娘总是给你穿一些长袍,要么就是盔甲,不懂得打扮你。那日见你穿了裙子,你娘喜欢的不得了,特意嘱我多做两身漂亮的裙子给你穿。” 牧倾雪抬头看看国主,两人相视一笑。 “劳婶婶和娘亲费心了。” “行了,你们随便玩一会便回去吧,我去休息一下,下午还有些事情要商议。”国主揉了揉额头,略显疲态。 牧倾雪有些担心,忙扶着她起身。 “娘,您别太操劳了。” “皇奶奶,您要保重身体啊。”天侑走到另一旁扶着国主。 “好好好,我好着呢。”国主笑着抬手摸了摸天侑的脑袋,才让牧倾雪将自己扶回内殿。 等国主歇下之后,牧倾雪又领着天侑去找洛紫依聊了会天,将近中午才想起来回家,安凉则是一直在马车内等候二人。 “师傅?”马车里,牧倾雪正靠着车板闭目小憩,安凉盯着手中叶鸢所送的衣服直发呆,天侑轻唤一声,也没听见。 “师傅?师傅?” “嗯,嗯?怎么了?” “师傅,您为何一直盯着这衣服,不喜欢吗?”天侑皱眉询问,师傅的眼神,让她有些读不懂。 “没有,很喜欢。”安凉轻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衣服叠好。 天侑不解,依旧盯着安凉看。 安凉抬头跟她对视一眼,轻笑一声,“真的很喜欢。” “因为……” “这是第一次,有人亲手做衣服给我……” 天侑闻言一愣,安凉也只是片刻的失神,之后神情便一如往常,看不出喜怒。 本是合眼小憩的牧倾雪耳朵一动,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微微睁眼,不由的看了安凉一眼,蹙了蹙眉,便又闭上了眼睛。 第8页 “师傅……”天侑挪到安凉身旁抓着她的手,安凉那句话让她心中莫名一痛。 “天侑去跟叶鸢奶奶学做衣服,以后,师傅的衣服,都让天侑来做吧。” 安凉闻言,心中触动,低头看了看一脸正色的孩子,良久,才轻笑一声。 “你有这份心,师傅便知足了。” “师傅……” “天侑累了吧,躺在师傅身上歇会吧,一会便到家了。”安凉说着,扭头看了看角落的牧倾雪,退到她身旁,腾了些空间让天侑躺下。 天侑也是许久没躺在安凉怀里了,师傅这么一说,忙欣然点头。 安凉抬手轻拍着天侑,脑中却满是她刚刚那一脸正色的说着要给自己做衣服的样子。 “安凉。”没一会,看着天侑似乎是睡下了,牧倾雪突然沉声开口。 “将军醒了?天侑累了,不想打扰你,便让她在我身上睡下了。” 听着安凉的解释,牧倾雪却是并没有在意。 “你当初,为何归降?又为何要来教导天侑?” 安凉闻言,轻笑一声。 “想降便降了,想来便来了。” “你……” “将军,到府了。”赶车之人一声禀报。 “知道了。”牧倾雪打量了安凉好几眼,点了点头。 “天侑,起来了。”安凉轻声唤醒天侑。 天侑一皱眉,揉了揉眼睛,睁眼一瞧,就见安凉和牧倾雪俩人正盯着自己,咧嘴一笑。 “娘,师傅。”天侑没起身,继续躺在安凉怀里看着两人。 “刚才皇奶奶问我,这些日子有娘和师傅的陪伴,开心不开心。” “我真的很开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却感受到不一样的开心,就想这样安安静静的,一直呆在车里,看着你们。” 二人一愣,看天侑那一脸痴笑,对视一眼。 “师傅和娘一直这样多好,这样,我们才像一家人啊。” 安凉哭笑不得,牧倾雪更是差点咬着舌头。 “呸,谁要跟她做一家人?”牧倾雪一瞪眼。 “刚才是不是你在喊肚子饿了?还不快起来做饭去!”不满的斥了天侑一句,起身便下了车。 天侑撇撇嘴,这才灰熘熘的起来。 “师傅……” 安凉摸了摸天侑的脑袋,示意她快去哄哄牧倾雪,天侑忙也跟着下了车。 安凉独坐车中,透过窗子,看着牧倾雪气沖沖负手离去的背影,兀自回味着天侑的话语, “一家人……” 第六章 攻擂(一) “娘啊,我的身手是不是又有长进了?今日跟白凤切磋,小胜了她半招!” 天侑嘻嘻一笑,回头看着身后的牧倾雪,求夸奖。 牧倾雪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是长进了。” 二人座下的霸红尘似乎也听懂了两人的对话,仰头嘶鸣两声,似是替天侑高兴。 今日天侑休息,牧倾雪依约带她去军营玩。 白凤自从上次被天侑打败,便牟足全力勤练武艺,本是已然能妥妥的打败天侑了,哪成想这傢伙有牧倾雪亲自指导,竟是又赢了白凤一次! “嘿嘿,那娘亲什么时候也封我一个参将噹噹!”天侑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你是国主御口钦封的小将军,当参将干什么?” “不一样的,小将军是皇奶奶看在您的面子上封赏的,可您的参将,是要得到您认可的。” “你啊,别得意的太早,军营可是人才辈出,想当年我手下那几员虎将,可是连我都自嘆不如的。” “哦?营中还有比娘厉害的人?”天侑眼前一亮。 “那是自然。”牧倾雪一脸的得意,可随后,却又黯然神伤。 “那我要去拜她们为师,学得她们的本事来打败娘亲!”天侑并未看到牧倾雪的表情,正兴沖沖的嚷嚷着要拜师。 “娘?”自顾自的嘚瑟了半晌,天侑才发现身后的牧倾雪早已安静下来,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嗯。” “娘,您怎么了?”天侑回头看了看牧倾雪一脸黯然的样子,忙开口询问。 “没怎么……只是想到了些旧人旧事,好了天侑,不说这些了。” 牧倾雪岔开话题,正想一踢马肚子快些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周围不少行人吵吵闹闹的朝着市集跑去。 “快走快走,好久没有人家在京城设擂了,也不知是哪户人家这么大排场!” “哎哟,我刚刚去看了一眼,个个都是高手啊,打的那叫一个激烈!” 牧倾雪侧头听了一耳朵,一挑眉,大感兴趣,当即一踹马肚子,改了方向,直奔市集。 “哎,娘,将军府不往这边走啊!这是要去哪啊?” “娘带你去看热闹。” 牧倾雪轻笑一声,说话间,便已到了地方。 两人眼前一亮,就见这集市正中不知何时架起了一座擂台,看热闹的人更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此时台上正有两位少年比拳斗武,打的不亦乐乎。 第9页 “这里怎么会设了座擂台?” “娘,这打擂是要做什么?” 天侑从未见过这场面,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看的。 “娘也不知道,大概是供人切磋比试的吧。”牧倾雪打量着台上正切磋的二人,频频点头。 天侑一看这架势,心下一抖,暗道不好。 “娘啊,我们回家吧,今早答应了师傅要早些回去的。” “不急,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凑凑热闹?”牧倾雪坏笑一声,一双眼睛直往天侑身上扫去。 此时台上形势急转,就见那黑袍少年反身一脚将另一名少年踢落台下,顿时叫好声响成一片。 那黑衣少年一甩衣袍,甚为不屑的瞥了瞥被自己踢下台的对手,而后看向一众围观的人群,得意一笑,冷道一声,“还有谁?” 牧倾雪一挑眉,“天侑,你去。” “不!”天侑一口回绝。 “怎么?你不是想知道自己长进了多少吗?” “不行,你又让我去打架。”天侑缩了缩脖子,坚决不去。 “这不叫打架,这叫切磋。” “不行不行,上次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回去被师傅一顿好打……” “不是有娘帮你拦着呢么!” “那也还挨了七八下呢!而且我都答应过师傅了,绝不无端生事!” 牧倾雪砸了咂嘴,揪了揪天侑的耳朵,“那这样吧,你若能打赢此人,娘便封你为参将!” “真的?”天侑一喜。 “娘何时骗过你?” “可是……师傅……” “哎哎哎……”天侑还在犹豫,牧倾雪白了她一眼,一把抓住她的腰带,奋力一扔,竟是将天侑扔上了擂台! 天侑连退数步方才站稳身子,忙拍了拍胸口,一副吓死宝宝了的样子。 “你……”那名黑袍男子神色诡异的看着天侑,打量了半晌。 不止是他,连台下看热闹的众人也都惊讶的看着天侑。 天侑一脸尴尬,忙在人群中张望牧倾雪,就见她冲着自己点了点头,挠了挠额头,稳了稳心神,上前两步,对着那黑袍男子一抱拳。 “那个……在下路过此地,见此处搭设擂台,一时技痒,便想来讨教一二。” “讨教?”男子愣了愣神,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天侑一遍。 天侑被他看的有的不悦,正欲开口,却不想那男子哈哈一笑,连道两声有趣! “那便请赐教吧。”男子一脸不屑的冲着天侑一抱拳。 天侑心中不满,也不表露,还了一礼,走到身后的兵器架上,挑了一桿木枪。 男子并未取兵器,看了看天侑的架势,也并未上心。 天侑冷道一声,“得罪了!” 目光一凛,豁然出枪! 男子嘴角一扬,微微侧身躲过,哪成想天侑只是虚晃一枪,男子侧身躲枪的同时,天侑便脚步一错,反身一记回马枪,枪尖擦着男子胸前掠过,连衣服都划出一道大口子。 男子后退两步,低头看了看衣服,这才收了轻视之心,回身从兵器架上抽了把短刀,横于胸前。 一旁观看的牧倾雪眉开眼笑,甚是得意。 男子与天侑对视半晌,突然神色一厉,欺身近前,短刀直奔天侑头顶砍下。 天侑不慌不忙,举枪挡下,男子见一击不成,变砍为刺,直逼天侑面门。 天侑忙侧了侧身子,就感觉脸上一凉,那短刀竟是紧贴着自己的面颊掠了过去。 暗道一声好险,这要是挂了彩,师傅那里更是想隐瞒都瞒不住了。 如此一想,天侑又加了几分小心,只告诉自己,输可以,但绝对不能受伤! 然而那男子却似乎有意要伤天侑,收刀之时不忘手腕一转,天侑忙又后错了小半步,就见那刀刃几乎是擦着自己的眼睛划了过去,睫毛估计都被划掉了好几根! 这一下不止是天侑,连牧倾雪也是一身冷汗,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第七章 攻擂(二) 转眼间,两人你来我往,已是二十多个回合。 男子以攻为主,招招狠辣,死死的压制着天侑。 天侑则是以守为主,不论如何,也要先护得自身周全。 牧倾雪看在眼里,皱了皱眉,暗道天侑打的太过保守,回去该多教她一些主动进攻的套路。 观看的众人本以为天侑就这样一直被压制下去了,哪成想那男子一看久攻不下,竟是求胜心切频频出错,天侑不急不缓,在那男子招式用老,未及收力的一瞬间,反身蓄势,一招穿云直奔男子面门! 男子一惊,想也不想横刀便挡,然而慌乱之间出招,哪敌得上天侑蓄势一招,木枪擦着刀刃划过,落在男子颈间,连那短刀都被枪尖刺出一个缺口! “好,好!”众人欢唿叫好。 天侑松了口气,收了架势,向那男子抱了抱拳,“承让了。” 牧倾雪点了点头,甚为满意。 天侑转身将木枪放回兵器架上,下场之时路过那男子,对他微微一笑。 男子气结,不甘心就这样输掉了比赛,看着天侑毫无防备的后身,狠厉一笑,短刀直刺天侑后心。 第10页 众人惊唿,天侑心头一颤,警兆乍起,暗道不好,侧头一看,那短刀离自己竟已然不到一尺的距离了! 眼见躲闪不及,天侑干脆闭上眼睛,正默念着娘亲和师傅的恩情怕是要来世再报了…… 不想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随后便是那男子的一声惨叫。 天侑睁眼一瞧,就见娘亲正站在自己身前,一手抓着那男子持刀的手,不过仔细一打量,天侑才发现,这男子的手腕外翻,好像……好像被自家娘亲掰折了…… “大胆贼子,敢伤我女儿?”牧倾雪怒喝一声,一甩手,将那男子甩下擂台,就见那男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哀嚎不停,满地打滚。 见那男子摔的不轻,天侑都替他疼,“娘,算了吧……”偷偷扯了扯牧倾雪的袖子。 牧倾雪才不依呢,若不是她及时反应,天侑保不齐就被这贼子伤了! 一个跃步跳下台子,走到那男子身旁。 “哼,找来如此卑劣之人坐擂,我看,这摆擂的人家也好不到那去,既如此,这擂台,不摆也罢!” 说罢,牧倾雪目露凶光,抬腿一脚将那男子踢向了一侧台柱,就听轰隆一声,擂台轰然倒塌,一众围观群众忙做鸟兽状逃散。 哎哟!天侑一惊,完了完了,这越是怕出事,越是要出事! “娘,娘,行了,好了,咱们快走吧!” 生拉硬拽的,算是把牧倾雪拽上了马,一脚踹在马肚子上,恨不得霸红尘长出一双翅膀,快带着二人远离这是非之地…… “娘啊,您怎么能把那擂台给拆了呢!”天侑一脸的担心。 “怕什么,万事都有娘在。” 天侑无奈,到底没再开口,索性霸红尘跑的也快,没一会便到家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两人才进了家门,安凉便迎了出来。 “师傅。”天侑唤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可不是,原本定的中午赶回来跟师傅一起吃午饭,这么一折腾,都快到下午了。 “在营中吃过饭了吗?” “还没呢。” “嗯,那我去把饭菜热一热,一起吃吧。” 天侑闻言,略微有些愧疚,原来师傅一直等着自己二人回来吃饭呢!撅了撅嘴,瞥了瞥牧倾雪。 “在军营玩的开心吗?”安凉抬手给天侑夹了些菜,顺口问了一句。 “开心,今日与白凤切磋来着,还小胜了她半招。”天侑得意一笑。 “不错。”安凉点了点头。 “师傅,改日也随我们一起去军营玩吧!” 天侑本是好意,可不想此话一出,安凉和牧倾雪神色骤变。 初闻此言,安凉一阵失神,满脸憧憬,可仅一瞬间,便又恢復如常,害的天侑以为自己眼花了。 牧倾雪则是一脸阴沉,眯了眯眼睛,并未开口。 感受到桌上气压骤然降低,天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说错了话,正想着如何修补。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就好了。” 安凉浅笑一声,打破僵局。 “对了,你啊,武艺虽有长进,但也不可得意忘形。” “是,师傅,天侑记着呢。” “还有,师傅常跟你说,武艺是让你强身健体,好好保护自己,你娘素来好勇斗狠,你可千万不能学她这点,武功可不是让你惹是生非的。” 牧倾雪一听这话那是老大的不乐意了,一拍桌子一瞪眼。 安凉也不理会,“好了,快吃饭吧。” “哎。”天侑应了一声,然而这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发虚。 “谁好勇斗狠!”牧倾雪还执着于那一句好勇斗狠。 安凉想了想,“嗯……将军素来骁勇善战。” “哼。” 看牧倾雪一脸认真的样子,天侑偷笑,连安凉都不禁莞尔。 “天侑,吃过饭后去小憩一会,下午来书房读书。” “哎,知道了。” “还有……”安凉正欲再说,突然神色一动,牧倾雪也是一皱眉,二人齐齐扭头看向外面。 “这府中怎么连个人都没有啊,你没带错路吧?” “不会啊,我亲眼看见她们进了这户人家啊。” 听到屋外有动静,三人忙起身出来查看。 就见不知从哪来了一队人马,均是一身素色衣裙,看上去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女子们。 “哎,是她,是她,就是她们!”一旁一名壮汉似是为众人引路的,一看天侑和牧倾雪出来,忙指着二人。 天侑一愣,跟牧倾雪对视一眼,突然瞪大了眼睛,暗道不会是刚刚打伤的男子找人来寻仇了吧! “你们是什么人?”牧倾雪皱眉开口。 这些女子一听,纷纷侧向两旁,让出一条通道,牧倾雪眼睛一眯,就见一黑衣女子款款走来。 然而让人诧异的是,这女子竟然戴了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半边眉眼。 黑衣女子走到近前,抱了抱拳,还未等开口,一双眼睛便落在牧倾雪身上,再挪不动了。 这女子虽是遮住半张脸,可还是让人一眼看去便心生爱慕,连向来荤素不沾的牧倾雪也是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第11页 安凉看了看那女子,又看了看牧倾雪,皱了皱眉,轻咳一声。 “请问阁下是?” 第八章 良婿!? “失礼了,贵府并无通禀之人,擅闯府中,还望见谅。”黑衣女子忙对着三人抱了抱拳,先道了个歉。 “无妨。”安凉点了点头。 “请问这位小姐,封炀可是败于你手?”女子走到天侑身前打量了两眼。 “封炀?可是那守擂之人?” “正是。” “呃……”天侑一脸难为情的样子,偷偷点了点头。 女子略一沉吟,又走到牧倾雪面前。 “敢问这位夫人……” 牧倾雪眉头一挑。 “呃……女……女侠……” “那封炀的手臂可是你折断的?市集的擂台可是毁于你手?” “慢着,是那位封炀落败之后不甘心,欲偷袭伤我,我娘亲护我心切,出手不免重了些。”天侑忙开口解释。 “哦?竟有此事?”黑衣女子一皱眉。 “哼,真是毁我君家声誉。”女子冲着身后之人小声嘀咕两句,摆了摆手,身后两人忙跑走。 “君家?”牧倾雪皱眉开口。 “正是,在下是君家管事,君忆殇,奉家主之命,特来京城设下擂台,比武招亲,为少主人寻一良……良……” 说到这,君忆殇打量了天侑好几眼,一句良婿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呃……良……良人。” “啊!?”天侑一惊,嘴巴张的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娘!您不是说那擂台只是让人比试切磋的吗!?” “我……呃……我……”牧倾雪也是惊吓过度,半晌回不过神来…… 安凉在一旁听了半天,也算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个,君……君家婶婶,这其中,怕是……怕是有些误会,误会……” “你这话是何意?”君忆殇一蹙眉,面色一寒。 “攻了我君家的擂,如今还想反悔不成?” “不不不,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我不知道那个擂台是干什么的,我以为只是供人比试切磋的,而且,而且我怎么,怎么能娶初心姐姐呢!” 天侑已然急的是说都不会话了,牧倾雪呆愣半天,突然回过神来。 “君家如今可是如玉当家?” 君忆殇闻言一愣,“阁下认识我家家主?” “何止是认识,我与如玉幼年相识,私交匪浅。” “对对对,我娘和如玉婶婶交情可深了,以前,如玉婶婶常带着初心姐姐来陪我玩的。”天侑忙插话。 “哦?”君忆殇一愣。 “都是误会,误会。”牧倾雪轻笑一声。 “今日之事是我一时兴起,你且回去给如玉传话,只需提我牧倾雪的名讳,她便明白了。”牧倾雪甚是潇洒的摆了摆手,君忆殇闻言却是呆愣当场。 “牧……” “牧……倾……雪……” “你是……牧……倾雪……?” 君忆殇喃喃半晌,看向牧倾雪的眼神突然变得热切。 “你是牧倾雪!?”走上前一把抓住牧倾雪的手,直盯着她看了半晌,连眼眶都不禁红了…… “我……正是……”牧倾雪显然被君忆殇的反应吓着了。 “你是牧倾雪!?你真的是牧倾雪!?” 被她这么追问,连牧倾雪都不禁反问自己,到底是不是牧倾雪…… “我……我是牧倾雪……” “你……” “我……” 君忆殇突然低下头,小声嘀咕着什么。 “你……怎么了?”牧倾雪一皱眉,低头想去看看她的表情。 “咳……”安凉在一旁重重的咳了一声。 君忆殇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牧倾雪一眼,忙松了抓着她的手,后退一步,对她一抱拳,一揖到地,竟是行了个大礼。 “你这是何意?” “牧将军威名远扬,实为我等楷模,在下敬仰将军,也非一日两日,如今竟是有幸得以一见,此生,无憾了。” “言重了,言重了。”牧倾雪忙摆手。 “将军,刚才在下失礼了,还望将军莫怪。”说着,君忆殇对着牧倾雪又是一礼。 “无妨,那今日这事……” 君忆殇点点头,“既是误会,我自当向家主禀明。” “嗯,好,那便有劳你了。” “将军客套了。” “嗯,对了,你回去替我向如玉赔个不是,改日我必当登门拜访。” “是,将军放心吧。” “嗯,没什么事,你便请回吧。”牧倾雪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第12页 君忆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我便告辞了,将军……保重!” 说罢,君忆殇率众离开,临出院门,又回头看了一眼。 “唿……”待这些人走了,天侑长出一口气,倚在门板上擦着一脑门的汗。 “好你个小丫头,差点做了君家的乘龙快婿?哈哈哈……”牧倾雪大笑着调侃天侑。 天侑一恼,气哄哄的瞥着牧倾雪,“您就别再说了,我现在还一身汗呢!这多亏了是君家,要是别人家,您让我可怎么办吶!?” “怎么办?娶回来,娘给你养着,哈哈哈。”这牧倾雪可真是心大…… “哼!”天侑撅嘴怒哼一声,转身进了屋。 这母女二人一个没心没肺,一个恼羞成怒,俩人都默契的忘记了一旁站着的安凉…… 就见这安凉看了看牧倾雪,又回头看了看天侑,摇了摇头,长嘆口气。 …… 下午,在书房里,安凉若无其事的给天侑讲解文章,天侑表面上听得入神,可心中却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会发难,更是不敢主动提起那事。 “这篇文章,师傅可讲解清楚了?”安凉放下书询问天侑。 “清……清楚了。”天侑忙开口。 安凉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好,那你自己再温习一遍。”说罢,便拿起另一本书翻阅着。 天侑忙依她所言,认真温书,期间不时抬头看看安凉,几次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开口。 天侑这种种,安凉自然是看在眼里,然而天侑不说,她便也不问。 两人各怀心思看了半天的书,安凉突然长嘆口气,吓得天侑忙坐直身子。 安凉侧头看了看天色,合书起身。 天侑一惊,“师……师傅……” “嗯?” “师傅……要去哪?”到了嘴边的话,却还是变了样。 “去做饭。” 天侑点了点头。 安凉没再多言,然而走到门口,却还是特意停了一会,见天侑依旧没有动作,安凉摇了摇头,抬步离开。 第九章 安凉之怒 晚饭的时候,安凉一句话都没有说,天侑观察着师傅的脸色,也是不敢多言,气氛一时静的有些诡异。 “将军,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中午没有休息好?”安凉放下碗筷,看向牧倾雪。 “只是有些疲累。” “那吃过饭后,便去休息吧,稍后我让天侑送一碗安神汤过去。” 牧倾雪点点头,揉了揉额头,便起身回房休息了。 天侑本还有些担心,可随后却又一抖,师傅似乎是有意将娘亲支走的呀! “天侑。” “啊,在。” “随我去书房。” 就见安凉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完了! …… 书房里,安凉坐在桌前随意拿了本书看着。 天侑站在一旁,一脸的不知所措。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小半个时辰,安凉终于放下书本,抬头看着天侑。 “师……师傅……” “你还是不肯开口吗?” 天侑一愣,顿时一脸懊恼,本还觉得师傅今日举动总是有些反常,原来,是在等着自己先开口! “师傅息怒,天侑知错。”天侑忙躬身一礼,随后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安凉听后却是没有过多的表情。 “你可知,这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等着你主动开口。” “我……”天侑自知有错,不敢再去看安凉。 “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有你母亲给你撑腰,便可不将我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天侑心中勐地一揪,抬头一看,就见安凉一脸的失望。 “师傅,天侑不敢!”天侑噗通一声跪下身子。 安凉没有理会她,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言。 “师傅……师傅!”天侑大急,膝行至安凉面前。 “师傅,天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从来没有不将师傅放在眼里!在天侑心里,师傅跟娘亲一样重要,天侑也早已将师傅当成母亲一般看待。” 安凉闻言,侧着头,闭上了眼睛,天侑更是愧疚,眼眶瞬间就红了。 “师傅……”抬手抓着安凉的手。 “师傅,天侑今日之所以隐瞒师傅,就是怕师傅生气,怕师傅责罚,每次师傅责罚天侑,娘亲都会护着,与师傅的关系便会闹得很僵,天侑不想师傅为难,不想娘亲为难……” “师傅……天侑真的没有不敬之心……” “师傅……天侑真的……真的没有不将您放在眼里……师傅……” 天侑说着,眼泪便再也不受控制。 安凉睁眼一瞧,就见小徒弟一脸愧疚,满脸泪痕。 听她口口声声说从没不将师傅放在眼里,安凉也是一阵感慨,天侑的心思她知道,这句话,未免说的重了些。 第13页 “师傅……师傅……天侑没有……没有……” “天侑,你的心思师傅知道,刚刚气在头上,说重了些。”安凉嘆了口气,抬手替天侑擦拭着眼泪。 “师傅……” 看天侑泪眼婆娑的样子,安凉暗暗后悔,直骂自己没有脑子,天侑心思一向很重,不免把自己那句话当了真。 “天侑,你今日如此隐瞒师傅,想必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天侑忙点了点头,“天侑知道。” “师傅早告诫过天侑,学武艺是为了强身健体,保护好自己和身边人,不是让我去惹是生非,无端生事的。” “今日虽是娘亲强迫,可天侑,该坚守本心,最让天侑愧疚的,是娘亲为了护我,断了那人的手臂……” “还有,不知道那擂台是做什么的,便上去打擂,坏了人家的规矩不说,还险些……险些给自己惹下大麻烦……” “还有……还有跟娘亲一起……隐瞒师傅……” 听天侑细数这桩桩件件,安凉点了点头,心中火气也消了不少。 其实她也知道,今日这罪魁祸首当属牧倾雪,可天侑不加劝阻,反倒助纣为虐,事后还瞒报,若非君家的人找上门来,这母女二人不知要隐瞒到何时了,这才让安凉动了火气。 “师傅,天侑知错了,还请师傅责罚。” 沉思良久,安凉点了点头,抬手将天侑扶起,看了眼书桌。 天侑会意,抿了抿嘴,走到桌旁,又看了安凉一眼,这才一掀下摆,伏在桌上。 “唉……”安凉长嘆一声,起身拿了戒尺走到天侑身后,盯着她看了半晌。 自从牧倾雪回来,自己对天侑便是越来越纵容,不常责罚,也不狠下打手,能用言语劝诫,便不再动用武力,可这些日子,二人竟是屡屡联合起来矇骗自己! 唉,罢了,既然有倾雪宠溺骄纵着她,那自己,还是恢復严师本色吧。 这么想着,安凉也不再迟疑,看了天侑一眼,抬手便是一板子。 “啪!”“嗯……”天侑轻哼一声,挺了挺身子,暗道师傅怎么下了这般狠手!然而不及她多想,便又是一板子落在了身上。 “啪!” “哼……” “啪!” “呃……嘶……”天侑疼的直吭叽,却也不敢开口求饶。 安凉眉头一蹙,高举的手又放低了两分,到底还是心疼了。 “啪!”“啪!”“啪!” “哎哟……嘶……” 安凉停手,等天侑缓过这股劲,再次抬手。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就见牧倾雪怒气沖沖的走进来,直瞪着安凉。 天侑吓了一跳,扭头一瞧,更是叫苦不迭。 “娘,您怎么来了……” “安凉!你又趁我睡着了打我女儿!” “将军,今日即便是你在这看着,该打我也还是要打。”安凉瞥了牧倾雪一眼,丝毫不卖她面子。 “你!呵,我倒要看看……” “啪!” 牧倾雪话还没说完,安凉抬手又是一板子,牧倾雪阻拦不及,这安凉竟是真敢当着她的面打天侑! “安凉……你!”牧倾雪抬手指着安凉,就见这傢伙又高抬着手臂准备再打。 牧倾雪面色一寒,一个闪身挡在天侑身前,背对着安凉,侧头瞥她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 “疼不疼?”心疼的看着女儿,抬手给她揉着伤处。 “娘,您回去休息吧,今日之事天侑有错,甘愿受师傅责罚。” “不行,我的女儿,岂是她说打就打的?” 安凉在一旁听得真切,更是气的牙根痒痒,这牧倾雪屡次三番护着天侑,往日也就算了,可今日之事全因她起,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牧将军,请您让开。”安凉忍着怒意。 “我不让又如何?”牧倾雪寒声开口。 “好,好。”安凉怒极反笑,当即抬手便是一板子…… “啪!” 第十章 一板子惹下的祸事 就听“啪”地一声…… 屋内的气氛一时尴尬至极…… 天侑愣了,师傅这一板子打下来,只听见了声音,却不觉得疼…… 忙回头一看,就见牧倾雪呆在原地,刚才那一板子……怕是……怕是打在了她身上…… 完了…… 天侑咽了咽口水,正琢磨着如何安抚一下牧倾雪,就见这傢伙双手握拳,目露凶光,连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你……竟然敢打我?” “娘……娘……那个……师傅行事向来如此,干娘也曾为了护我而被师傅打过,您……您先消消火……有话慢慢说啊……” 牧倾雪哪会理会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自己被安凉打了! 第14页 缓缓转身看向安凉,“你竟然敢打我?” 安凉暗骂自己冲动,此刻看着牧倾雪真的动了怒,也不免有些发愁,眼见着她步步逼近,安凉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将……将军……安凉无意冒犯……” “只是……” “你竟然敢打我!” 牧倾雪哪会听她解释,就见她连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可见是气到极处…… “娘,娘,您先消消火……”天侑忙走过来拽着牧倾雪的胳膊。 “师傅不是有意的,您先冷静一下啊……” “闭嘴。”牧倾雪寒声开口,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安凉。 “娘……”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安凉嘆了口气,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将军……”正欲说点什么,却不想牧倾雪一记重拳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安凉抬手挡下,却还是被打得后退了一步,抬手摸了摸胳膊,暗道这牧倾雪盛怒之下力道可真是不小! “娘!”天侑吓了一跳,忙拦着牧倾雪,牧倾雪一皱眉,抬手将她推到一旁。 没了天侑碍事,牧倾雪也放开了手脚,根本不由分说,一拳一脚,直往安凉身上招唿。 安凉无奈,只能勉强防守。 眼看着自己被牧倾雪逼退到了墙角,安凉纵身一跃,跳到牧倾雪身后,然而还未等平稳落地,这牧倾雪反身便是一记横扫,安凉足尖点地,借力在空中一个侧翻,这才堪堪躲过牧倾雪这一击。 “娘,师傅,你们别打了!”天侑急坏了,却也插不上手。 二人正自激斗,哪顾得上她。 且说这牧倾雪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安凉勉力防守,可好几次都是险而又险,差点被伤着,连一旁的天侑也是看的提心弔胆。 “娘,师傅,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牧倾雪冷哼一声,又是一拳擦着安凉的鼻尖划过。 唿……不等安凉松口气,牧倾雪又是一掌直奔她肩头。 “将军,安凉真的无意冒犯。” 眼看着这样打下去也不是个事,安凉主动开口,盼着先熄了这傢伙的一腔怒火。 “哼!”牧倾雪却是毫不买帐。 一拳一脚,继续往安凉身上招唿。 转眼间便是十多招,牧倾雪越打,面色越沉,见安凉这招招式式,总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眼见牧倾雪一记长拳直奔自己胸前,安凉目光一滞,侧身躲过,蓦地愣在一旁,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已然忘却了面前这个炸了毛的狮子。 “师傅小心!”天侑忙高声提醒。 安凉一回神,就见牧倾雪一记侧踢,安凉忙一个闪身,翻了个跟斗躲过。 “咦?”天侑轻唿一声,就见安凉腾空的瞬间,有个银色方形的小东西从她怀中掉落。 安凉一惊,抽空瞥了牧倾雪一眼,还未等自己平稳落地,便急忙伸手去抓向那东西。 牧倾雪本是并未在意,一拳袭来,就见安凉不躲不闪,竟是拼了挨自己一拳,也要先护得那东西周全! “砰”地一声,牧倾雪一拳击在安凉肩头。 “哼……”安凉一声闷哼,后退数步,捂着伤处。 “师傅!师傅!”天侑忙跑上前来,担心的看着安凉。 “师傅,您怎么样?” “没事。”安凉摇摇头,将手中之物放回衣服里,偷偷抬眼瞥了瞥牧倾雪。 “将军,我打你一板,你还我一拳,就此扯平,可好?” “娘,扯平吧扯平吧,您就别再生师傅的气了!” 牧倾雪盯着安凉看了好半晌,这安凉竟是没有抬头去与她对视! “罢了,此事不得外传!”犹豫了半晌,牧倾雪才松了口,还不忘警告一声。 也是,堂堂大将军被安凉打了板子,这要是传出去,威名何存吶! “哎,不外传不外传!”天侑忙打保票。 “哼。”牧倾雪抬步便走,路过安凉,还要重重的哼上一声。 安凉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 “师傅,您没事吧?”天侑抬手想帮安凉揉揉伤。 “嗯……”安凉闷哼一声。 “师傅,我帮您擦点药吧?” “不必了,师傅没事。” “那我去拿点药给您,您自己擦?” 看小徒弟一脸担心,安凉不忍拒绝,点了点头。 待天侑离去,安凉坐回到书桌前,皱着眉头活动了一下肩膀。 从怀中拿出那块刚刚自己拼命护下的东西,竟是一块银色的甲片! 仔细检查了一下甲片是否有损伤,爱惜的在手中摩挲了良久。 半晌,安凉一声轻笑,摇了摇头,听到外面天侑急匆匆的脚步声,忙把甲片放回怀里。 “师傅,师傅。” “师傅,还是让我帮您擦吧。”天侑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安凉身前,直喘着粗气。 “不用了,师傅没事。”安凉笑着拒绝。 “我自己会擦的。”接过药瓶。 第15页 “可是……” “没事,你还是去看看你娘吧。” 见天侑低着头不肯走,安凉也知道她担心自己。 “身上还疼不疼了?” 天侑撅着嘴摇摇头。 “唉……那你送师傅回房吧。” “哎,好。”天侑闻言,忙扶着安凉起身。 “师傅啊,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只是一块甲片。” “我怎么从未见过?对您很重要吗?” “师傅还不能有点秘密了?”安凉摸了摸天侑的脑袋,笑嗔一声。 “可您也不该为了那个硬挨娘亲一拳啊,您也知道娘下手有多狠!” “不碍事,我今日拂了大将军的面子,受她一拳也是应该的。” “哼!”天侑一撅嘴,不高兴了。 安凉笑了笑,“好了天侑,今日让天侑担心了,师傅下次不会了。” “说话算数。”天侑这才抬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嗯。” 第十一章 一枚甲片 天侑送安凉到房门口,便被遣回房了。 闷闷不乐的回到牧倾雪的房间,一推门,就见娘亲正坐在桌边饮茶。 “娘。”天侑唤了一声,进了屋。 牧倾雪竟似没听到,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 “娘!”天侑走到近前拽了拽她。 “嗯。”牧倾雪这才回过神来。 “娘您怎么了?” 牧倾雪摇摇头,“没怎么。” “唉,我刚送师傅回房休息了,想帮她上点药,她也不肯,直说没事,让我不用担心。” “哦。”牧倾雪不在意的应了一声。 “娘,您也真是的,干嘛下那么重的手,师傅为人向来如此,您又不是不知道。” 天侑嗔怪一声,牧倾雪老脸一红! 今日这事,若安凉打在了别处,吵闹几句便也过去了,可偏偏这傢伙打在了…… 哼,那地方是随随便便一个人便能碰的么!既然她敢碰老虎屁股,怎么也要让她吃点苦头! 然而这些话,她却不好对天侑说,只得撇撇嘴,不予理会。 “唉,师傅也是,怎么能为了一块甲片,硬挨您一拳呢!” 天侑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两口。 “一块甲片?”牧倾雪眉头一皱。 “是啊,我特意问了师傅,师傅说是一块甲片,宝贝的很呢。” “那她还说什么了?” “嗯……倒也没再说什么了,我想问,她却说是她的秘密,不让我问了。” “哦……”牧倾雪不由得沉思起来。 “唉,这些年,我虽与师傅朝夕相处,可对她却是知之甚少。娘回来之后,师傅的笑脸多了,话也多了,也平易近人了,可我却发现,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嗯……”牧倾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拿起茶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娘啊。” “嗯?” “你去看看师傅吧!” “我?为什么?”牧倾雪一挑眉。 “是你把她打伤的啊!” “我……” 牧倾雪正欲拒绝,天侑忙抓着她的手。 “也不知道师傅有没有乖乖擦药,刚才我送师傅回去,看她脸色不太好,娘,您就去关心师傅一下吧。”一脸乞求之色。 “我……我为什么要去关心她?” “这些年都是师傅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天侑,娘您就算替天侑还这份情嘛!况且今日这事也是因你而起啊!” “我……要去你去,我才不去,我累了,要睡了。”牧倾雪一甩手,起身脱衣服上床。 “娘……你……” “那……那您先睡吧,我再去看看师傅……” 牧倾雪不耐烦的摆摆手,天侑无奈离开。 天侑走后,牧倾雪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今日与安凉打斗的场景,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闭目凝思良久,却是一无所获,心烦意乱的本想睡觉,可却又突然睁开眼睛。 “一块甲片……”坐起身子沉吟半晌。 “什么甲片,能让她如此奋不顾身?” “甲片……” “甲……” 正想着,牧倾雪突然一拍脑门,暗道自己今日莫不是被安凉气煳涂了!? 怎么无端端的琢磨起她来了! 这么一想,牧倾雪忙摇了摇头,摒弃杂念,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默念睡觉……睡觉…… 再说安凉房前。 “师傅,天侑求见。” “嗯,等一下。”安凉应了一声,半晌才前来开门。 “师傅。” “进来吧。” “师傅,您擦过药了吗?” 安凉点了点头,指了指桌上的药瓶。 “那就好,娘不放心您,差我来看看。”天侑嘿嘿一笑,安凉却是一愣。 第16页 “你……你娘让你来的?” 天侑想了想,刚才娘是有说过‘要去你去……’,算是她派自己来看看师傅的吧,当即点头。 “是啊,娘让我来的。” 安凉更是一脸诧异。 “刚才娘还说要亲自来看望您呢,不过我见她累了,就让她先歇下了。”天侑不遗余力的替牧倾雪说着好话。 安凉抿嘴一笑。 “嗯,我徒儿如今说谎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了。” “呃……师……师傅……”天侑一脸尴尬,忙拽着安凉的手直撒娇。 “好了,你的心意师傅知道,不过我跟你娘的事,你就不要再掺和了。” “师傅啊,娘就是太好面子了,她对您没恶意的!” “啧,才说了让你不要再掺和了,又将师傅的话当耳旁风了?”安凉佯怒,抬手敲了敲天侑的额头。 “不敢不敢……那师傅您的肩膀还痛不痛了?” “不碍事了。” “你早些回房休息吧。” “师傅,今晚让天侑在这陪着您吧。”天侑拽着安凉的手。 “往常天侑受伤,都是您日夜陪护在旁,守着我,护着我,今日,就让天侑在这守着您吧。” 见天侑这一脸正色,安凉心中一暖,深知是拗不过这傢伙了,便点了点头。 “那我去睡了。” “嗯!” “师傅,您睡觉怎么不脱衣服啊?”见安凉合衣上床,天侑皱眉询问。 “啧,你话那么多,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您睡您睡……”天侑吐了吐舌头。 “累了便自己回房休息。”安凉笑着嘱咐了一句。 “哎,我知道了。” 在一旁候了一会,见安凉似乎是睡下了,天侑悄悄走到床边,替她盖好被子,凝视了半晌。 “哎,娘若是能跟您和睦相处,那该有多好……” 摇头嘆息一声,转身回到桌边坐下,一脸愁容的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然而没一会,这傢伙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床上的安凉睁了睁眼,看天侑趴在桌上睡下了,笑了笑,起了身。 也不知她是睡了又醒了,还是根本没睡着。 走到桌边将天侑抱起,安凉一蹙眉,侧头看了看今日被牧倾雪伤了的左肩,都过了这么久,还使不上力呢…… 将天侑放在床上,除去外衣,盖好被子,安凉看了看窗外,眉头就一直没舒展过,也不知在担心些什么。 犹豫了一下,安凉嘆了口气,起身出了门,直接奔向厨房。 忙活了好一会,端着餐盘,直奔目的地。 牧倾雪的房间。 第十二章 为什么要主动示好 夜半子时,床上的牧倾雪本是平稳的睡着,却突然眉头频蹙,似是梦见了什么。 没一会,额上便是一层细细的汗珠。 就见她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子,目光空洞的盯着前方。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捂着额头,手指发着狠的揉捏着太阳穴。 刚才似乎做了一个梦,然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却已然不记得梦境了…… 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又摇了摇头,侧头一瞥,就见桌上摆着一只汤碗。 下地一瞧,果然,安神汤! 伸手一摸,还热着呢。 “这孩子。”无奈的摇摇头,然而嘴角一抹微笑还是掩饰不住那一丝欣慰。 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砸了咂嘴,这汤虽说味道不怎么样,可这功效确实不错,至少能一觉睡到天亮。 心满意足的返身上床。 在院外守候的安凉看到牧倾雪喝了汤,微微一笑,又候了一会,便去到书房休息了。 …… 第二日一早,安凉还在书房睡着,这小天侑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师傅师傅。”拍拍安凉,将她唤醒。 “嗯?”安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师傅师傅,我昨日想过了,娘亲面子大,必不会主动开口求和,那为了你们两个和睦相处,就请师傅牺牲一下,主动跟娘亲示好吧!” “啊?”安凉还未睡醒,显然有些发懵。 “娘现在还没有睡醒,劳烦师傅给娘做点好吃的吧!”天侑舔着嘴唇提议到。 “是不是你自己嘴馋了?”安凉笑问。 “没有的事,劳师傅今日做几个好菜给娘吃!” 安凉皱眉想了想,“嗯,那师傅一会去做个白菜炒土豆。” 看天侑绞尽脑汁的样子,安凉忍不住打趣。 “哎呀师傅,我的意思是,娘回来这么久,一直跟着我们吃素,您做点肉菜给她吃,她吃开心了,保不齐就不记得昨天的事了!” “哦?肉菜?可是……” “别可是了,师傅就应我一次吧!” 天侑不由分说,拉着安凉便跑出去买菜。 厨房里。 “师傅,煳了煳了!” “哎呀!”安凉轻唿一声,忙找来盘子将锅里的肉盛了出来。 第17页 “师傅……这……”天侑苦巴巴的看着那一盘子烧焦的肉。 安凉抬手擦了擦汗。 “没办法,太久没做肉了,掌握不好火候……”无奈的道了一句。 “那……再做一遍?”看天侑一双大眼睛直忽闪,安凉苦笑,“好好好……” 第二遍…… 第三遍…… 第四遍…… “好了好了,这次火候刚刚好!”安凉将肉盛出来,松了口气。 “是吗?我看看!”天侑忙跑过来瞧了瞧,色泽鲜明,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娘应该会喜欢吧。” “天侑,你便只吃白粥吗?”看着小徒弟自己忙活着给自己煮了小半锅白粥,安凉皱眉询问。 “那,师傅给我开个小灶?”天侑嘿嘿一笑。 “美得你。”安凉敲了敲天侑的脑袋,却还是转身又给天侑炒了两个青菜。 “行了,去唤你娘亲吧。”摆好饭菜,安凉满意的点点头,看着天侑跑远,微微一笑。 盯着桌上的饭菜愣了半晌。 咦?我做错什么了?为何要主动示好? “娘,师傅特意起了大早做了个红烧肉要给您吃呢!”大老远就听见天侑兴奋的声音。 牧倾雪一进厨房就看见安凉正站在桌旁等着自己二人。 “将军。” 瞥了她一眼,没应声,直接落了座。 “娘,快尝尝师傅的手艺。”天侑忙递上筷子,眼巴巴的瞅着牧倾雪。 “这一锅红烧肉,师傅可是做了好几回呢!” “哦?” “真的,师傅太久没做肉了,掌握不好火候,要么就是烧焦了,要么就是没煮熟。” “咳……”安凉忙在一旁轻咳一声,暗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夸人…… 牧倾雪轻笑一声,抬头打量了安凉一眼,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伸着筷子刚想夹肉,却又把手收了回来。 “怎么了?”天侑与安凉对视一眼,不解的询问。 牧倾雪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怎么,只是突然想起一句话。” 说着,扭头看看两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安凉闻言,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一大早还没睡醒,便被小徒弟叫来给她娘做肉!好不容易做好了,又落了个非奸即盗!这图的是什么! “娘,师傅是特意给您赔罪的!” 赔罪?安凉一愣,赔罪跟示好,好像不是一个意思吧? “赔罪?” “哦?安大人也知道赔罪了?” 牧倾雪闻言大感惊异,扭头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安凉。 安凉本想反驳,奈何这天侑直给她使眼色,罢了罢了。 “嗯,是,昨日之事,安凉多有得罪,望将军莫放在心上。” 牧倾雪一皱眉,“你不是该跟天侑道歉吗?” “啊?”天侑一愣,忙反应过来。 “娘,师傅不是在为昨天打我的事道歉!是你!是她不小心打了你那一下!” 牧倾雪闻言反应了一下,“我?” “我……我!我不是说过那件事不许再提了吗!”这脸唰的一下又红了…… “哼!”重重的哼了一声。 拿着筷子的手本是奔着肉去的,却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 “大清早的,吃什么肉!” 说着,端过天侑面前的粥碗闷头喝着。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也不知这牧倾雪怒从何来啊!? 三人各怀心事闷头吃饭,就听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什么人?”牧倾雪扭头喝问。 “启禀将军,陛下急召将军与安大人入宫。”打眼一瞧,好像是国主身旁的内侍。 “可说了是何事?” “并未言明,只是让小人速来召两位大人入宫!” 牧倾雪一皱眉,扭头与安凉对视一眼,这么急,又不知出了何事了。 “好,知道了。” 打发了内侍,牧倾雪随意扒拉了两口粥,便起身欲走。 “娘,我也想进宫。” “天侑乖,今日怕是不方便,你皇奶奶急召,也不知是出了何事,你先乖乖在家里呆着。” “那娘和师傅早些回来。” “嗯。” 第十三章 渝州 二人由内侍引着,一路进了御书房。 “娘。” “臣安凉,参见陛下。” 二人各自行了一礼,国主忙摆了摆手,让二人近到前来。 “娘,这么急着唤我们,可是出了何事?” 就见国主一脸愁容,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奏摺递给安凉。 “唉,渝州一带饥荒严重,灾民无粮过冬,今早接到渝州州府快马来报,大批灾民正向渝州城涌入。” “又是渝州……”安凉一蹙眉,合上奏摺,在屋内踱着步子。 “渝州怎么了?”牧倾雪不解。 “将军有所不知,渝州今年才遭了蝗灾,靠着朝廷拨放的赈灾粮款,才勉强渡了一劫,可不想这刚入冬,便是连日大雪……” 第18页 将手中的摺子递给牧倾雪。 “这摺子上说,灾民群情激奋,大量涌入城中。” “唉……若是不能尽快平息百姓,缓解灾情,怕是会有暴乱发生。” “嗯,安凉所言甚是。” “今日一早,朕便已经派下了赈灾粮款与过冬衣物,如今唯独缺一主事之人,赶去渝州主持大局。” “陛下,安凉愿前往。” 安凉闻言,想也不想,跪在国主面前请命。 “嗯,叫你来,便是有此意。”国主点点头,伸手将她扶起。 “如今将军回来了,天侑那里便不用我多费心了,安凉自当全心全意为国效力。” 牧倾雪在一旁听着也点了点头,安凉不在,自己便能跟女儿过过二人世界了! 国主摆摆手,偷眼一瞧,就见牧倾雪眉眼带笑,也不知这安凉离开,是让她有多开心! “倾雪,你随安凉一起去。” “啊?” 牧倾雪一愣,这嘴角的笑意还没拂去,便生生僵住了。 “我?” “怎么?还让我再说一遍?”国主似笑非笑的看着牧倾雪。 安凉也是有些发懵,“陛下,安凉一人足够了,让将军留下来照看天侑吧。” “娘,我又没有官职在身,您让我去干什么啊?” 国主闻言,不满的瞪了牧倾雪一眼。 “没官职又如何?你牧倾雪三个字,便比任何官职都有用。” “你以为你辞了大将军之职,便可以一甩袖子高枕无忧了?” 牧倾雪怔怔的点了点头。 “哼,那你将你皇长女的身份置于何处了?” “皇……皇长女?” 这个称唿对牧倾雪来说,还很陌生。 因为在她的意识里,向来是家国不分,尤其是这次回来之后,不论人前人后,从不对国主行君臣之礼,是娘便叫娘,也不像紫依那般喊母上,是以皇长女这三个字,竟是让她有些发懵。 “可若按理来说,紫依才是您的嫡女,我充其量……” 牧倾雪才说了两句,就被安凉拽了拽袖子,抬头一瞧,这国主面色不善。 “你充其量怎么了?”国主一挑眉,走到牧倾雪身旁。 “没没没……女儿说错话了。”牧倾雪忙往后退了两步。 “哼!”国主怒哼一声,一甩袖子,瞥了牧倾雪半晌。 “往常这些事,都是派紫依去的,可如今,她随我打理朝政,实在脱不开身。” 牧倾雪无奈的点了点头,“可天侑那……” “天侑那你们不必担心,你们外出的这段日子,我会将她接来宫中,与我同吃同住,由我亲自照料。” 完了…… 听国主这么一说,牧倾雪暗暗思忖,这老傢伙看来是早有打算了! “倾雪,往日你便不喜涉政,赈灾这种事情,更是头一遭,所以这次出门在外,事无巨细,你全都得听安凉的,跟着安凉好好学学。” “什么!?我!”牧倾雪大眼一瞪,扭头看看安凉,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听话。”国主声音突然一柔,将手搭在牧倾雪的肩头,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可是……” “倾雪,若是往常,娘万事都能依你。可如今这灾情刻不容缓,安凉一人,怕是心有余,力不足,这次,就当看在娘的面子上,暂时放下你二人的芥蒂,以解救灾民为先。你能应了娘吗?” “我……”牧倾雪犹豫了,看着国主那一脸期盼。 许久,才点了点头,“只这一次,听娘的。” “好,好。” “安凉,那我便将雪儿交给你了,她若是敢使小性子为难你,你便告诉我,我自会收拾她。” 安凉侧头看了牧倾雪一眼,点了点头,“臣,遵旨。” “嗯,雪儿,你先去收拾准备一下吧,娘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与安凉。” “那女儿先告退了。”牧倾雪点了点头,暗暗打量两人好几眼,这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还不能当着自己的面说? 见牧倾雪退下,国主转头,没好气的瞥了安凉几眼。 “安凉,不是我说你,雪儿回来都多久了?你们两个怎么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啊……啊?” “臣……听……听不懂陛下所言。” “行了,知道你最会装疯卖傻了。”国主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朕知道你对雪儿的心意,这次赈灾是你二人独处的好机会,你可要加把劲了。” “啊?臣……还是听不懂。” 看这安凉连耳根子都红了,却还硬说听不懂,国主笑了笑,便也不再多言了。 “这次差事若办得好,准你二人在外面多玩些日子。” “谢陛下。” “嗯,雪儿就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她,下去吧。” “是。” 转身离去的时候,就见叶鸢不知何时奉着一杯热茶站在门口,安凉吓了一跳,忙扭头看看国主。 第19页 路过叶鸢的时候躬身一礼。 “该叫我什么?” 安凉俏脸一红,“婶……婶婶……” 叶鸢忙轻笑。 “行了,你就别拿她打趣了。”国主笑骂一句。 “出门在外,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叶鸢嘱咐着,抬手想帮安凉整整衣领,却被她后退一步躲过。 “劳婶婶费心,安凉记下了。” 说着,便匆忙离开。 看着安凉的背影,叶鸢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国主跟前,将热茶奉上。 “您也不管管倾雪有没有那意思,便急着撮合这二人。”略带埋怨的语气。 “我自己的女儿,我能不了解么,倾雪无非还因着那三人之事介怀,今次她若对安凉无半点好感,那我就是说破大天去,她也是万不会应了我,随安凉走这一遭的。” “况且安凉的心意,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么?”抿了一口茶,递迴到叶鸢手上。 “唉,我原以为,天侑的情商是遗传了倾雪,原来,还有这安凉一半的功劳呢!” 第十四章 灾情 且说这牧倾雪,一听要出远门,立马便想到了文曲,往常出门在外,都是文曲贴身照顾着,这次自然也没有意外,出了宫门便派人去军营唤了文曲,又领了一队士兵随行。 出行前,安凉一看到文曲,也是懵了圈了,可随后便将此事抛于脑后。 国主派下的物资要走官道运往,最快也要差不多两日才能到达。 这么想着,安凉直接命一队士兵,带着少量粮食和物资,轻装便行,与三人一起抄小路,先往渝州赶去。 三人这紧赶慢赶,也还是走了整整一日,亏了三人也不是矫情的人,连夜赶路,也只是略显疲惫。 眼看着离渝州地界越来越近,这雪花也是越落越大。 往常,牧倾雪还是挺喜欢雪的,干净,纯粹,可今日却是越看越心烦。 “将军,那好像有个人!”文曲喝停了马儿,一指道旁。 众人闻言,纷纷停马,文曲忙下去打探。 就见那人被大雪掩埋,只剩小半个身子在外。 拨楞掉他身上的雪,文曲一惊,这人衣衫单薄,全身冻得僵硬发紫,探了探鼻息,已然是没了气息。 “怎么了?” “死了。”文曲摇摇头,命人将他安葬。 “这里离渝州不远了,可惜了。”牧倾雪嘆了口气。 “加紧赶路吧。”安凉没再多言,甩手一鞭子,狠狠抽在了马屁股上。 本以为那冻死之人只是个个例,可这一路走来,越临近渝州城,冻死或饿死在道旁的人越多,然而更多的灾民还坚持着往渝州城赶路。 “娘……我饿……” “好孩子,再坚持一下,到了城里,就有吃的了。” …… “吁。”安凉喝停了马儿,看了眼前前后后的灾民,粗略估计了一下,竟有三四百人之多,看着他们或相互搀扶着向前赶路,或趴在地上苟延残喘,心中感慨万千。 “这里离渝州大概还有二十多里,连这里都有这么多灾民,前面想必更甚,渝州城本就不是什么大城,装不下这么多人,不能让他们再往前走了。” 安凉紧皱着眉头,眼中满是担忧。 “传令下去,就地安营扎寨,搭建帐篷,给灾民分发粮食衣物。” “你们几个,去附近寻些柴火,生火供暖。” “你们几个,去前面将大家叫回来,让他们来这里领取粮食和衣物。” “文曲,你去城里找州府何敬亭,就说陛下派送的赈灾物资明日便到,若是城中还有余粮,让她全部放出,无论如何先安抚好这些灾民。” “可是安大人,我们携带的物资,不够分给这么多灾民的啊!” “优先分发给老人和孩子,少点没关系,总比没有强,撑过了今晚,明日一早,物资就来了。” “是!”众人纷纷抱拳,领命而去。 牧倾雪看了看各自忙活的士兵,扭头看看安凉,正要开口。 “将军,你随我一起,给大家分发粮食吧。” “嗯。”牧倾雪点点头,翻身下马。 “大家不要再往前走了,这里有吃的!”安凉举着手中的干粮,高喊一声。 左右的灾民纷纷止住步子,木然的转身看向她。 “不要再往前走了,都来我这里领粮食!” 这次大家是听了个真切,各个眼冒金光冲着安凉手中的干粮扑了过来。 “吃的!吃的!” “给我!给我吃的,我要吃的!” 转眼间,安凉便被一群灾民包围,无数只手争抢着向她手中的干粮抓去。 “不要抢!大家不要抢,每个人都有!” 几个眼尖的士兵忙跑过来护在安凉身前,以免灾民争抢误伤了她。 “不必管我,你们也去拿些粮食给大家分发。” “可是……” “快去!” “大家不要抢,这里也有粮食,来我这里领。”牧倾雪高声唿喊。 第20页 那些被挤在后面的人一听,又忙跑向牧倾雪。 安凉扭头一瞧,就见倾雪白色的裘氅上立时被抓上了好几个黑手印。 “来,慢点,别抢。” 几名士兵一看,也忙去后面的物资车上拿了粮食。 “这里也有吃的。” “大家快来我这领。” 有了士兵们的加入,两人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没一会,手中的粮食便分发完毕了。 领到食物的灾民们,三五成群围坐一团啃着粮食,虽有东西下肚,却还是无法抵御这寒风大雪。 安凉忙又去车上拿了棉被来给大家分发,几人共盖一条,相拥着取暖。 不多时,负责找柴火的几个人也回来了,十几个火堆一架上,也有了些许的暖意。 “大人。” “嗯?” “粮食……粮食不够了,眼下还有四十多个人没拿到吃的,而且前面还有不少灾民在往这赶呢……” “还剩多少?” “最多……只够十几个人分食的了。” “嗯……”安凉点了点头,看着那一群自发排好队等着领干粮的灾民。 “嗯……”有些为难的看了那士兵一眼。 “你们……你们的口粮还在吗?” “在是在,不过……” “让大家留下今晚的口粮,多余的都发出去吧。” 安凉走到自己马儿前面,解了粮袋,拿出仅有的三块油饼,掰了一半下来,想了想,将那半块饼又从中掰开,这才将那一小块饼放回到粮袋里。 “大人……” “给。” 看着安凉都带头拿出了口粮,士兵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拿着饼看了半晌,点了点头。 “还有这个。”牧倾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解了自己马儿上的粮袋,直接丢给了士兵。 “将,将军!”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行军打仗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饿一两天又死不了人。” “是……” 安凉看了牧倾雪一眼,见她跑到火堆旁烤火去了,也跟了上去。 牧倾雪蹲在地上烤着火,侧头一看安凉也蹲在自己身旁,轻笑一声。 “亏了天侑没跟来,若是她来了,见这么多人没东西吃,依她那慈悲心肠,怕是要把自己烤了,给大家分而食之了。” 安凉闻言也笑了。 “咳……咳咳……”牧倾雪轻咳两声,烤暖了的手放在肩头轻搓起来。 “你的衣服呢?”安凉一怔,这才发现牧倾雪披着的裘氅竟是不见了!只一层棉衣,如何抵御这刺骨寒风?说着,便欲起身解下自己的衣服。 “不必了。”牧倾雪抬手拒绝了安凉的好意。 “将军,大人,帐篷搭好了,勉强够安置这些灾民的。” “好,快安排大家入住吧。” “外面太冷了,你也去帐中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看着。”看着士兵们有序的引着灾民入帐,安凉松了口气,转身对牧倾雪道了一句。 “不必了,我没那么娇气,小小风雪,能奈我何?” 说着,便起身又去帮忙了。 第十五章 一对大写的懵逼 嗯…… 牧倾雪揉了揉额头,莫不是真的年纪大了?竟是连这点风雪都抵挡不住了。 感觉着脑袋有些发沉,身上也开始脱力,牧倾雪忙走到一处火堆旁,蹲下身子烤火。 这种时候,生病无疑是给大家添乱,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就没事了吧…… “将军。” “嗯?” “刚才又回来了十几个灾民,可是粮食和衣物都发完了……就连大家的口粮也都……” 牧倾雪摆摆手,“帐篷够用吗?” “勉强够。” “嗯,那就……”牧倾雪刚站起身子,却是脑袋一晕,忙又蹲了下来。 “将军?您怎么了?”士兵吓了一跳,忙扶着她,这才发现她手心滚烫,再一看脸色,微微发红。 “将军,您生病了?”士兵一惊,忙扭头想喊人来。 “你才生病了呢,我这是烤火烤的。” “啊?” 见这士兵将信将疑,牧倾雪沖她微微一笑,“我没事,刚才不是说又有十几个灾民吗,既然没有东西吃了,那便先安抚一下,煮些热水给他们御寒,安排好帐篷,被子不够就将我的拿去。” “可是将军,大家带的水也……” 牧倾雪不想再多言,随手一指。 士兵一愣,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地上。 “哎呀!我真笨!”一拍脑门,“将军,我这就去。” “嗯。” 缓了缓神,牧倾雪才站起身子,去各个帐中探望,安抚着大家的情绪。 安凉刚从一帐中出来,就见文曲焦急的四下张望。 “文曲。”高喊一声将她唤来。 “安大人。” 第21页 “嗯,前面灾情如何?城中可还有余粮?” “这一路走过去,前面的灾民不计其数,比这多了不知多少倍。而且我并未见到州府,渝州城大门紧闭,不让任何人出入,一众灾民苦守在城门口,死尸更是堆积如山……” “什么?” “这何敬亭办的是什么差事!”安凉气恼,本就烦躁,不想一旁又咋咋唿唿的吵了起来。 “不是说这里有吃的吗!吃的呢?我们要吃东西!” 之后赶来的那些灾民气沖沖的叫嚷着要吃东西。 “对啊,吃的呢?我们要吃的!” “大家先冷静一点,吃的东西刚才已经分发完了,我已经让人去煮了些热水拿来,大家再忍耐一下。” “水能喝饱吗!我们都饿了好几天了,我们要吃的!” 牧倾雪正愁怎么安抚这几人,就见面前的大汉面色不善,顺着他的目光回身一瞧,竟是一个孩童正啃着半块小饼。 牧倾雪眼睛一瞪,直接横在大汉身前,那大汉饿急了眼,偏头看了看牧倾雪娇小的身躯,全然没放在心上,一个勐子便扑向那孩童。 牧倾雪上前阻挡,却不想身子无力,竟是被那大汉随手一推,后退了数步,一个踉跄。 “小心!” 正欲栽倒,却并未落地。 不知从哪伸出一条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抱住扶起,揽在怀里。 牧倾雪眼前发昏,抬手揉了半晌,才渐渐恢復意识,偏头一看,竟是安凉! 而此刻的安凉,正一脸的担心和慌乱,直视着她的双眸。 “你……?” 安凉不理牧倾雪的惊诧,伸手便向她额间探去,却被牧倾雪抬手拦下。 安凉面色一沉,一把甩开牧倾雪的手,直接贴上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生病了为什么不说?”安凉极力隐忍着满腔的怒火,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有。”牧倾雪随口一答,想要挣脱安凉的手臂。 “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着安凉这质问的语气,牧倾雪一皱眉,偏过头去,却恰好对上安凉满含怒意的眸子。 头一次,牧倾雪心虚了,低了低头,不知为何,竟是不敢直视此刻的安凉! “我说没有就没有,安抚灾民要紧。”牧倾雪使了使力,站直身子。 “文曲,将你的口粮分一些给他们。谁再闹事,就给我滚!” 听了这话,牧倾雪一惊,与安凉接触这么久,她待人虽是不温不火,可却从没对谁如此疾言厉色过,侧头一瞧,那一脸的冰冷怎么也不像是刻意为之。 然而不及她多想,手腕一紧,竟是被安凉一把拽住,带回了帐篷。 一进了帐篷,安凉满脑子就一个字,懵…… 就见地上铺着满地的杂草,一旁还叠放了三床棉被。 估计这就是士兵们给自己三人准备的住处……不过也还算好的了,起码还有一层草蓆…… 牧倾雪倒是没有在意,一把挣开了安凉的手,不满的瞪了她几眼。 安凉也不理她,过去将杂草堆的高高的,又拽过一床棉被铺上。 “上去。” 牧倾雪面色一寒,“你在命令我?” “我让你上去。” “我若不上呢?” 四目相对,只觉得这帐内的气温竟是比外面还低了几分!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哼。”牧倾雪冷笑一声,转身欲出帐。 蓦地手上一紧,低头一瞧,手腕不知何时,又被安凉钳住了! 一抬手甩开安凉的手,返身便是一脚,然而安凉似是早知道她会如此,抢先一步抬腿挡了下来。 牧倾雪一怔,剎那间失神的功夫,已然被安凉抓着胳膊摁在了席上。 “牧倾雪,你何时能不这么逞强!” 安凉一声怒斥,抬手,牟足全力的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了牧倾雪的娇臀上。 懵…… 除了这个字,牧倾雪脑中再也找不出任何的词彙…… “安抚灾民要紧,那你的身子便不要紧了吗?” 安凉说着,右手便又高举了起来,然而兀自颤抖了许久,还是握了握拳,缓缓垂落了下来。 而此时的牧倾雪,初时的发懵之后,终于感觉到身后的疼痛,可随着疼痛一併袭来的,还有那无尽的羞恼! 我……被安凉打了? 我竟然……被安凉打了!? 我竟然……又被安凉打了!!! “安……凉……”牧倾雪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几乎是咬着牙根叫出这个名字。 不等安凉反应,牧倾雪便挣扎着全身的力气,翻身坐起,一拳捶了过去。 第十六章 近距离 见牧倾雪一拳袭来,安凉也不躲闪,只是抢在牧倾雪这一拳落在自己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而后直接将她推倒摁在席上。 又一次的四目相对……可这次,却觉得帐内气温未免热的离谱,这牧倾雪竟是一脑门的汗! 帐内静的可怕,连彼此的唿吸声,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22页 也是了,离得这么近,想不听到都难。 这文曲本是在外面冻得发冷,想着进到帐中暖上一会,哪成想这一掀帘入帐,便是惊出了一身汗,连冻得发白的俏脸也不禁红了起来。 就见这安凉一条腿半跪在席上,上半身几乎是贴在了牧倾雪身上,两只手一边一个死死的摁着牧倾雪的胳膊,两人的鼻子几乎是贴在了一起…… 此时别说牧倾雪了,就连安凉也是大脑一片空白。 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打量过牧倾雪,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双大眼睛中满是慌乱,白嫩的皮肤简直吹弹可破,即便受尽战火的洗礼,却也未有丝毫的影响,大概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脸颊上还带着两片潮红,还有那精巧的鼻子……粉嫩的唇瓣…… 牧倾雪也是从未如此观察过安凉,那一双漆黑的瞳孔如同一汪潭水,深邃不见底。此刻的她,眉头依旧紧蹙着,紧抿着嘴唇,唇角微微下撇,显然还存有余怒。 两人同时咽了一口口水…… 时间也仿佛就此静止,等着这二人打量着彼此。 “那……那……那个……”一旁的文曲尴尬的出了出声,毕竟若是她再不出声……不知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牧倾雪侧头一瞥,俏脸一红,“出去!” “回来。”安凉也忙撑了撑身子,离牧倾雪的面庞稍远了些,然而却依旧保持着跪压在她身上的姿势。 文曲止住步子,却是不敢回头再看。 “去问问随行的士兵们有没有懂医术的,倾雪发烧了,常用的药材马车上都有,去煮碗能退烧解热的药来。” 倾……倾雪! 听安凉这脱口而出的一句倾雪,文曲差点没惊掉下巴,也不敢回身,忙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安凉,你今日欺我有恙在身无力反抗,我认了,但等我好了,定要剥你一层皮,来抵今日之辱!” 牧倾雪狠声开口。 “好,等你好了,安凉随你处置。” 安凉点点头,也不与她置气。 “但今日,你得听我的。”一双眸中满是坚定,丝毫不容置疑,说着,缓缓起了身。 “躺好。” 然而牧倾雪哪肯乖乖就范,一偏头,根本不看她。 安凉知她性子,也不恼,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席上,又将一旁的两床被子拿来,盖在她身上。 “先暖一会,等会吃了药再睡。” 之后,便坐在牧倾雪身旁,不再言语。 若放在平时,牧倾雪随随便便抬腿一脚,能将这安凉踹出帐中!可此时此刻,她却已然连抬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上越来越热,也越来越沉重,眼皮渐渐不受控制,一阵阵倦意袭来,根本无从抵挡。 正当牧倾雪迷迷煳煳就要睡去的时候,就觉得额上贴上来一只冰凉的手掌,勉力抬眼一瞧,就见安凉一脸担心。 微微侧头想要躲开,却已然是有心无力。 “唉……”安凉嘆了口气,突觉身后发冷,伸手一摸,原来是披着的裘袍,刚才在外面怕是落了不少雪,进屋暖了暖,竟是湿的透透的。 忙起身解下裘袍晾在一旁。 “将军。”文曲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出去。”牧倾雪闻着药味,连眼睛都不睁,便让文曲出去。 文曲一怔,点点头,刚往外退了半步…… “回来。” 我……我就是一个小副将!你们到底让我听谁的!! 犹豫了一下,考虑着牧倾雪的病,文曲还是进了帐。 “起来把药吃了。” 见牧倾雪不理会,安凉轻笑一声,“要我餵你吗?” 牧倾雪一皱眉,不等她反应,安凉便坐到床头,一把将她扶起,让她靠坐在自己身上。 文曲咽了咽口水……忙低下头,暗暗警告自己不该看的不要看……万一将军哪天恼羞,挖了自己的眼睛,可不是好玩的…… 甫一被安凉搂在怀里,牧倾雪自是又羞又怒,牟足全力抬起手肘狠狠的撞向安凉腹部。 “嗯哼……咳咳……”安凉吃痛,忙捂着肚子好一通揉搓。 也亏了牧倾雪这身上没什么力气,要不然就这一下子,安凉非吐血不可。 安凉也是哭笑不得,都病成这样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 想着,将牧倾雪两只手併到一起,一手抓住。 “文曲,拿药。”唤了一声,然而身后并无动静。 扭头一瞧,就见这文曲高举药碗挡在脸前,低着脑袋紧闭双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曲!”提高了一个音调。 “啊……”文曲忙走到近前,就见自家将军被安凉搂在怀里抓着手腕,却还是咬牙切齿的向自己使眼色。 文曲一低头,装作没看到。 “安大人,药。”将药碗端到安凉面前。 “嗯。”安凉盛了勺药,放在唇边吹了吹。 “将就喝一下吧,出来的急,不曾带蜂蜜。” 第23页 牧倾雪将头偏向一旁。 安凉嘆了口气,刚要开口,抬头一瞥这文曲还在身旁,想了想,便低头贴着牧倾雪耳旁,轻声耳语一句。 “你!”牧倾雪大怒,俏脸唰的一下,又红了几分。 文曲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直了,突然见自家将军一脸尴尬的看向自己,忙又把头扭向一旁。 就听这安凉轻笑一声,“吃药。” 文曲再回头一瞧,好嘛!将军这头小倔驴竟真是听了安凉的话,乖乖张嘴吃药! 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勉强喝了小半碗,又是一口餵来,本都灌到嗓子眼的药汁却是死活咽不下去,尝试了好几次,刚咽下去,却又在下一刻尽数涌了出来。 “唔……”牧倾雪一张嘴,刚喝下的一勺药便吐了出来,污了安凉一身。 “咳咳……”看牧倾雪又有吐意,安凉也不敢再餵了,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看她感觉好些了,才将她身子放平。 抬手细心擦拭着她脸颊的药汁。 “行了,不喝了,睡吧。”将她放在外面的手放回到被子里。 第十七章 好官方的理由 “安大人,灾民们都安置好了,刚才我去看了一圈,基本上也都睡下了,另外又派了几人去找州府大人。” “嗯好,你辛苦了,休息吧。” 安凉点点头,指了指一旁刚刚用多余的杂草帮文曲铺的一张蓆子,转头继续翻阅手中的书本。 “劳大人费心了。” “大人……” “文曲,你我也算是旧识,还是叫我安凉吧。” “嗯……安……安凉……那个,将军怎么样了?” 安凉回头看了看牧倾雪,“烧退了,睡了一天了,估计一会就该醒过来了。” “对了,可还有热水?” “热水倒是有很多。”文曲点点头。 “嗯,一会她起来,给她吃点东西,喝些热水,再好好睡一觉,明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文曲一蹙眉。 “可是我们现在没东西吃了,连士兵们的口粮也都吃光了。” “我那还有小半块饼,总比没有强些。” “你不吃吗?你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吧?” “我不妨事,她是病人。” 文曲不再多言,盯着地上的烛台直发呆。 “咳……”席上牧倾雪轻咳一声,翻了个身子,估计是睡热了,伸了只手臂放在外面。 安凉回头一瞧,轻笑一声,将书放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抓着牧倾雪那只不听话的胳膊,又给塞回了被子里,还特意又掖了掖被角,不留丝毫缝隙。 “安……安凉……” “我……我想问你一事……”文曲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猜测了。 “嗯?” “你……那个……你是不是……是不是……喜……喜欢我们将军?” “为何这么问?”安凉微微一笑,拿起书册握在手中。 “呃……看你今日这般关怀照顾将军……” “出行前,陛下再三嘱咐我,让我务必照顾好牧将军,若她有什么闪失,我该如何向陛下交代?”安凉说着,不自觉的攥了攥手中的书册。 “就因为这个?”文曲一愣。 “嗯,就因为这个。”安凉抱着礼貌性的微笑,看着文曲。 “真的就……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安凉继续微笑着回復。 文曲满腹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却不想这一低头,看见安凉死命攥着书册的手,再一抬头,安凉嘴角依旧挂着那礼貌性的微笑,文曲霎时心如明镜,不再多言。 床上的牧倾雪不知何时醒来,耳朵一动听见了二人的对话,一听安凉说她今日种种是因着国主的嘱託,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将军,你醒了?” 见牧倾雪醒了,文曲忙上前询问。 安凉回头看了看她的脸色,放宽了心,起身出了帐子。 牧倾雪貌似无意的扫了眼她的背影。 “将军,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不用担心。” “我是不担心,就是把安凉担心坏了。” “啧,你不担心我,还好意思说出来?”牧倾雪佯怒,一把揪住文曲的耳朵。 “哎哟哎哟,将军,我担心着呢,可我一看,这安凉比我更担心您呢!” “不准再提她!”牧倾雪一瞪眼。 “今日之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听见没有?” “是是是,不提不提,谁都不提。” 说话间,安凉便端了只汤碗回来了。 牧倾雪瞥见她,自然是没有好脸色,怒哼一声,转身又躺下。 “吃点东西再睡吧。” 文曲本想起身让安凉到近前来照顾,却不想安凉直接将碗递到自己面前,文曲一愣,想着这安凉该不会是让自己那句话给问的害羞了吧! 第24页 见安凉递了碗之后便默默的坐到角落里闷头看书,文曲大感好笑,当然,也暗怪自己多嘴,不然还能看看热闹。 看是文曲来照顾,牧倾雪这才起身接过汤碗,不由一愣……一碗热水里泡着半块油饼…… 看她这表情,安凉也是无奈,刚才出去拿饼,才发现,冻得跟石头似的…… “你们吃了吗?” “我们……” “吃过了。”角落的安凉翻了页书,也不去看她。 见文曲也点了点头,牧倾雪这才宽心,索性她也不挑食,咕咚咕咚,一碗热水加小半块饼便下了肚,许久未进食,腹中霎时一片暖洋洋的,舒服了许多。 “睡下吧,明日一早还要进城。” 安凉的声音适时响起,牧倾雪一脸不满。 “将军,安凉说的是,你得好好休息。” 牧倾雪撇撇嘴,正要躺下,才发现,自己一个人竟是霸占了三床被子! “这……”牧倾雪左右瞧了瞧,除了自己身下的草垛外,只有文曲身后有一席草铺。 “将军,你干什么?”看牧倾雪欲起身,文曲忙问。 “我一个人要这么多被子做什么。” 一旁安凉闻言也打量了两眼,一蹙眉。 “文曲,你拿一条被子盖吧,夜里凉。” “可是将军她……” “无妨。”安凉说着起身走出帐子,回来时,手中多了件裘袍。 “差不多干了,盖在上面,能顶些事。”将裘袍盖在牧倾雪身上。 “那你呢?”文曲一愣。 “我不睡了,士兵们累了一天都歇下了,外面那些个火堆,总要有人看着。” “可是你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 “我向来少眠,一会偷懒打个盹就行了。” “你们快睡吧,明日怕是又不得闲。”嘱咐了一句,安凉便往帐外走。 “你去哪?”文曲出声询问。 “有些凉了,我去外面烤烤火,有什么事情叫我便是。”对牧倾雪点点头,转身出了帐。 “哎,安大人真是又体贴又细心……” 看着文曲一脸欣赏的表情,牧倾雪那是一个劲儿的翻白眼。 “快睡吧,话那么多。” …… 再说这帐外。 就见这安凉将十几个火堆堆在一起,围了一圈,自己坐在圈中烤着火,偶有寒风吹过,倒还觉得凉爽舒适,惬意的看起书来。 深夜,安凉正看着书,突然一皱眉,微微侧头,过了一会,才回过头,见身后帐篷的帐帘兀自摆动着,笑了笑,回身又向火堆中加了些柴火。 第十八章 开城门(一) “安凉,昨日不是说不能再让灾民们进城了吗?那今日我们为何还要带着他们进城?” 文曲看着身后那一群灾民,今早便得到安凉的命令,收帐,叫上大家一起进城。 “唉,我原意是想着今日陛下的赈灾物资赶到之后,给他们分发足够的食物和衣服,让他们能回家过冬,可没想到,早上收到快马来报,说是路上出了些意外,物资怕是明日才能到。这么一耽搁,城外不知有多少人要冻死饿死了。” 安凉嘆了口气,面色凝重。 “这州府也真是的,怎么能将灾民挡在城外,一点都不知道体恤民情!” “她也有她的为难之处。” “她有什么可为难的?” “我曾亲眼见过大批灾民涌入城中,肆意抢掠钱粮衣物,不听劝解,不由分说,连官差衙役他们都不放在眼里,那些无辜的城中百姓,更是伤亡惨重,他们又招谁惹谁了?要为这天灾来买单!” 安凉说着,目露寒光,抓着缰绳的手不由的紧了几分。 牧倾雪皱了皱眉,侧头多看了她一眼。 “这……”文曲琢磨了一下,也确实有些道理。 “吁。”众人喝停了马儿,大老远看着渝州城紧闭的大门,还有眼前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灾民。 身后二十几名士兵忙上前为三人勉强开闢了一条道路。 越到城门口,灾民情绪便越是激动。 “开门!开门,让我们进去!” “开门……” 大批灾民在门口叫嚷,还有一部分人竟是直接撞门。 “别叫了,你们回去吧,城里已经没粮食了。”城墙上的衙差高喊一句。 “咦,你们是何人?”衙差低头一打量,就见一队军队簇拥着三个女子走到了近前。 “你去叫何敬亭来见我。”衙差一愣,见安凉随口便叫出州府的名字,不敢怠慢,忙跑走。 安凉转过身子面对着一众灾民,抬抬手让士兵们退到一旁。 灾民们也都纷纷呆愣的看着安凉等人,渐渐停止了吵闹。 “各位,我是奉旨前来济粮赈灾的钦差。” “那粮食呢?”一听这话,忙有人出声询问。 “粮食……粮食还在路上,明日一早便到,请大家务必耐心等候这一日。” 第25页 “没有粮食你在这里说什么?我们都快要饿死了!” “对啊,我们要吃的,我们都饿了好几天了……” “大家先冷静一点,粮食明日一早一定会到!” 众人一听没粮,哪管你是不是国主派下的钦差,也不再听安凉之言。 “我们要吃的……” “我们要粮食……” “大家等等,听我一言。”一名大汉突然高喊一声,上前两步。 “她既然是钦差大臣,那就让她下令打开城门!”大汉走到安凉面前,一指她身后的城门。 “对对,开城门,开城门!” “开城门……” 众人忙举手附和。 安凉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好,那我倒要问问,开城门之后呢?” “去找州府,这么大个渝州城,怎么可能没有半点粮食!定是让州府那狗官私藏了!” “好。”安凉再次点头。 “若是官粮没有了呢?” “那便抢!” 安凉面色一寒,“抢谁?” “管他抢谁!只要是能抢到吃的填饱肚子,老子谁都敢抢!” “对,抢,有吃的就行……” “好。”安凉笑着点点头,蓦地神色一厉,“既然你们存的这般心思,那这城,你们便别想进去!” 此言一出,别说是灾民,连文曲也是一阵心惊,暗道这安凉不好言安抚也就罢了,竟是还敢在这种时候惹众怒! “你!” “你这狗官,与那州府是一伙的,根本不体谅我们百姓的疾苦!” “对,狗官,狗官……” “兄弟们!她若不让我们进城,那我们便拉着她一同陪葬!” 眼看着这些人情绪激动,这突然有人一煽风,便是一群人跟着应和,转眼间一众灾民便蜂拥着向安凉等人压来。 牧倾雪挥了挥手,左右士兵忙挡在三人身前,银枪直指灾民,生生在灾民与三人之间隔出一道屏障。 大部分灾民一看士兵们手中的武器,便颓了下来,若非爱惜着自己的性命,又怎会大老远跑来这渝州城求取一线生机。 “你们这些当官的,从不体谅我们这些受苦的百姓……”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之后便从地上捡了块石子扔向那些士兵。 灾民们一看,纷纷效仿,满地找石子向士兵身上砸去,士兵们虽有铠甲护身,也还是被砸的狼狈不堪。 “我娘临死前还跟我说,等朝廷的官员来了,我们就有救了!她老人家若是地下有知,看到朝廷派来的官员将我们的死活置之不理,如何瞑目!” 一名大汉说的激动,从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牟着劲的向安凉扔去。 眼见着石头砸来,安凉不躲不闪,只是闭上了眼睛。 “砰”地一声,在这嘈杂的环境中竟是格外的清响。 安凉闷哼一声,后退了两步,只觉得额角一阵剧痛,霎时眼前发花。 “安凉!”旁边的牧倾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大人!”一众士兵也慌乱的围了过来。 眼见着安凉被砸到的伤口缓缓淌下了一道血水,所有人都乱了阵脚,灾民们也不叫嚷了,纷纷无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离安凉远了些。 那个砸了安凉石头的大汉冷静下来之后也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退到自己身后的灾民,壮了壮胆,没有后退。 “你好大的狗胆!”牧倾雪愤然出声,盯着那大汉,正欲有所动作,一把被安凉抓住。 “等。” 就听安凉声音虚弱,脸色也有些微微发白,半晌也没恢復过来。 就在此时,城门吱呀一声开了个小缝,一名衣衫不整官服残破的女子跑了出来,身后跟了几名同样狼狈的衙役。 “下官何敬亭,见过安大人,见过公主殿下。”何敬亭跑到安凉面前屈身跪下,一众衙役护在众人身前,警惕的看着那些灾民。 第十九章 开城门(二) “你就是这渝州州府?”牧倾雪低头打量了一眼。 “正是下官。” “怎么如此狼狈?” “大人您……”何敬亭一抬头看到安凉的伤,吓得脸都白了! “无妨,城内出了何事?” “大人有所不知。”何敬亭说着,没好气的瞥了瞥一众灾民。 “从两日前开始,便陆续有灾民来到渝州城,下官起初并未阻拦,开仓放粮,布棚施粥,原本一切井然有序。” “可不想从前日下午开始,涌入城中的灾民越来越多,渝州一带今年夏天才遭了灾,城内的存粮本就不多,不少灾民吃不到粮食,便到各家各户去讨粮,甚至动手抢粮!” “城内不少好心人家拿出自家的存粮分发给灾民,可奈何灾民人数众多,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算到前日夜里,已经有差不多两千灾民进到城中,大批灾民四处抢掠,行径与土匪无异,与城内不少无辜民众发生争执。” “可有伤亡?”安凉忙开口。 第26页 “伤了不少,暂无人死亡。” 安凉闻言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大人,下官也是迫不得已,才狠了狠心下令关城门,如今我城中已无半粒余粮了,实在安置不了这么多人了!” “那粮行呢?” 何敬亭摇了摇头。 见安凉在一旁沉吟着,一名衙役噗通跪在她面前。 “钦差大人,我家大人所言句句属实,城中那粮行行长为人最是小气,为了向他借粮,我家大人都给他跪下了!还写下了借条凭据,保证日后原数奉还。” “哪里有你说话的分,还不退下!”何敬亭忙瞪了那衙役一眼。 “大人,还不止如此呢!”那衙役势要给自家大人鸣不平。 “一一道来。” “那些灾民不领我家大人好意倒也罢了,昨日竟是纠集了一伙人闯了粮仓,见没有粮食,便恼羞成怒,砸了官堂不说,还闯了我家大人的宅邸,能抢的全都抢走了,还把我们毒打了一顿!” “今日一早,大人便领着我们在城中挨家挨户的讨要一口吃食,就是为了给你们这群刁民填肚子!” 衙役说着,转身怒视着那些灾民。 一些靠前的灾民听到这些,羞愧的低了低头,可后面大部分没听到的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人群。 “好,我知道了。”安凉点了点头,缓缓道了一句。 “你辛苦了。” 何敬亭忙摇了摇头。 安凉深吸口气,转身缓步走向灾民,灾民忙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 “各位,你们说,我不懂得体恤你们,不知道你们的疾苦。” “可你们如今经歷的痛苦,我最是了解,因为我也曾经歷过。” 灾民们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牧倾雪皱了皱眉,与文曲对视一眼。 “我的父母,家人,朋友,玩伴,全都死于一场灾荒中。” 安凉顿了顿,父母一词于她早已生疏,如今骤然一提,心中未免感伤。 “如今我既主动请命前来赈灾,就是不愿这样的痛苦再发生在别人身上。” “你们既想进城,我可以放行,但只有一点,城中如今已是混乱不堪,再经不起任何动乱。” “你们若要进城,须得有序进入,不能擅闯民宅,更不能劫掠生乱。你们若是相信我,粮食的问题我来解决,只须应了我这点,我即刻下令打开城门。” “大人,是不是真的有东西吃?” “大人,我们相信你,只是这外面太冷了,让我们进城去避避风雪吧,我们不作乱便是!” “是啊大人,太冷了……” “不生乱,让我们进城吧……” 有人起头,便自然有人跟着应和,没一会,灾民们便纷纷承诺不作乱。 “何敬亭。” “下官在。” “你去与城中住户交涉,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让大家借宿,另外,城中的客栈、酒楼、算上赌馆和妓院,还有你的府衙,所有公共设施一併徵用,收容难民。” “是,只是……即便如此,也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何敬亭左右瞧了瞧,面露难色。 “城中可还有帐篷?” “还有一些。” 安凉点点头,转而看向灾民。 “大家既然相信我,愿听我一言,那现在便请何大人打开城门,只是城中容不下这么多人口,所以请大家让老人,孩童,病患和体弱之人先行入城。” “剩余的人,我与你们一同在城外安营扎寨,稍后我会去城中征些棉服衣物分发给大家,大家觉得是否可行?” 灾民们互相看了看,听安凉一个女子都愿在外面陪着大家住帐篷,一些个想着进城的汉子不禁脸红。 “全听大人的!” “对,听大人的,就让老人孩子先进城吧,我们还扛得住。” 安凉点点头,“何大人,开城门。” “是。” “啧,难怪陛下如此器重她,如今连我也有些欣赏她了呢。”文曲看着安凉指挥忙碌的身影,砸了咂嘴。 牧倾雪挑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也不能老让她一个人忙活。” 牧倾雪说着,回身又瞅了瞅渝州城的大门,左右看了看,“我道这地方怎么有些眼熟。” “将军来过?” “嗯,不过那时候,这里应该还不叫渝州。” “你且去问问那些衙役,这附近可是有个君山?” 文曲一愣,忙找了个人问了问。 “将军,确实有个君山,听说是君家别苑,何大人还派了人去借粮。” “嗯,得劳你去君家走一遭了。” “将军吩咐。” 牧倾雪喊人拿来纸笔,草草写了几笔,便将纸塞给文曲。 “君家家主君如玉,与我是故交,你去君山寻她,只须提我名讳,再将这个交给她。” 文曲打眼一瞧,就见纸上只写了两个大字‘借粮’…… “将……将军……我……我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第27页 “我还能坑害了你不成?”牧倾雪大眼一瞪,甚是不满。 “好好好,那我这便去了……” “哦对了,这个给你。”文曲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牧倾雪。 “干什么?” 文曲指了指安凉,“人家昨日照顾了你一天,你怎么也得帮人家擦点药吧。” “……哦。” 第二十章 燃眉之急 知道文曲已然去了君家借粮,安凉这颗心也终于放回到肚子里,不等稍微歇一歇,便跑去与士兵们一起搭建帐篷。 见安凉不顾自己的伤势,依旧与士兵们一起搭着帐篷忙碌着,不少还有些力气的灾民们纷纷赶来帮忙,人多力量大,没一会,这几十个帐篷便搭好了。 期间那个打伤安凉的大汉还特意跑来道歉,安凉只是让他若有心便与大家一起帮忙。 城中的灾民交给何敬亭了,也不用自己再多费心,让大家捡了些树枝生火取暖,何敬亭又送来了不少征来的棉衣分发给大家,忙忙活活的,已是过了正午。 难得今日没有下大雪,中午也没有那么寒冷。 “大人,您的帐篷搭好了,快去帐中歇歇吧。”一名士兵见安凉坐在火堆旁烤火,忙端了碗热水递给她。 走近了才发现,安凉面色发白,额角伤口的血水已然凝固,面颊上还有一道血水流过的印痕,在她那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突兀。 “嗯,谢谢。灾民们都安顿好了吗?” “都安顿好了,发了棉服,分了帐篷,煮了些热水给他们驱寒充飢。” “嗯,衣物和帐篷够吗?” “够,大人您就别再操劳了,这里有我们守着,不会出什么乱子,您就去帐中歇歇吧!” “好,那就辛苦你们了。” “嗯!” 掀帘入帐,就见牧倾雪正坐在席上,盯着手中的药瓶发呆。 “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去城里休息吗?” 安凉说着,走到近前,伸手探了探牧倾雪的额头。 牧倾雪一愣,目光落在安凉额角那骇人的伤口上。 “难怪天侑那么懂得照顾别人,却不知道爱惜自己,原来都是跟你学的。” 安凉皱眉。 牧倾雪命人拿来热水和毛巾。 “将军,我自己来就行了。”安凉这才反应过来。 “这又没有镜子,你看得到伤口吗?” 安凉四下瞥了瞥,一脸歉意,“那有劳将军了。” 也不再矫情,坐在席上。 牧倾雪用毛巾浸了热水,拧干之后先替安凉擦了擦脸颊上已经凝固的血痕。 而后又小心翼翼的清理了一下伤口的边缘,就见这伤口附近红肿不堪,越靠近伤处,附近皮肤颜色便越深一分,受伤的地方已然是结了一块黑色的血痂。 牧倾雪皱眉打量了半晌,“忍着点。” 安凉闻言一愣,从未听她如此轻柔的对自己说过话…… 当下心中直如小鹿乱撞,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就这样直盯着牧倾雪的面庞,看着她紧蹙的眉头,专注的眼神,还有因为担心而抿起的嘴唇,不由得,痴了…… “好像有些淤血,你忍一下啊。”牧倾雪道了一句,试探性的将毛巾敷在伤处,这安凉却是没有丝毫反应。 “疼吗?”牧倾雪习惯性的询问一句。 然而还是没人应。 牧倾雪一愣,低头看了看,就见安凉这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见自己看过来,才慌忙的移了视线。 “呃,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疼不疼?” 安凉一怔,疼? 疼……疼! “啊……嘶……”安凉这才反应过来,忙伸手探去,不想又碰疼了伤处。 “哎哟……” “噗……”难得见安凉如此窘态,牧倾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安凉见她笑了,也尴尬的笑了起来。 可笑了没两声,两人便都愣住了,牧倾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总觉得帐内的气温未免高了些。 “那个……将……”安凉犹豫许久,正欲开口。 “将军,我回来了。”文曲掀帘入帐,一眼便看到在席上促膝相对,四目相望的两人,忙一捂眼睛。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安凉老脸一红,忙往后坐了坐。 “粮食借来了吗?”牧倾雪倒是没有在意,起身走向文曲。 “借来了,没想到将军的大名这么有用,我一提您,君家管事二话没说便派人点了粮食送来。” 牧倾雪得意一笑。 “那是自然。可见着如玉了?” “见到了,将军,往常怎么没听你提过这君如玉?今日一见,害我差点在她面前出了洋相!”文曲小声抱怨一句。 “怎么?” “长年行军在外,见过最美的女子莫过于将军这般。” “啊?”牧倾雪一愣,离近一瞧,这文曲低着头摆弄着手指,痴痴一笑,竟是羞红了脸。 第28页 牧倾雪吓了一跳,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听着文曲突然夸赞自己,不免有些害羞起来。 “你……什么意思……?” “见惯了将军这般粗人,再一见那君家如玉,真是人如其名……温润如玉……啧!从未见过如此娇弱柔美的女子……眉宇之间一点愁丝,恹恹之态真是我见犹怜!” “好你个文曲!”牧倾雪抬腿一脚,直接将这文曲踹出帐中。 “哎呀!” 一旁的安凉不禁哑然失笑。 “我看你往哪跑!自己过来,我不打你!”牧倾雪怒沖沖的追出帐子。 “哎哟将军,属下知错了!您快去帐中歇着吧,我去给大家发粮食……” “哼!” “对了,将军,如玉姐说借粮之事不必言谢了,只让你此间事了去君山游玩几日。” 文曲边说边跑,生怕牧倾雪在后面追自己。 见文曲跑远了,牧倾雪也不追了,气哄哄的回了帐篷,就见安凉坐在席上带着笑意看向自己。 “看什么看!”没好气的道了一句,将手中的药瓶往安凉面前一扔。 “自己擦。”说着,坐到一旁席上生着闷气。 安凉自是叫苦不迭,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拿着药膏试探着往额上涂抹。 “嘶……” “哎哟……” 可这看不到伤口,下手便也不知轻重,不免轻唿了几声。 正想着就此作罢,不想手中的药瓶被人拿走,抬头一瞧,就见牧倾雪一脸无奈的蹲在自己面前。 拿过药膏熟络的沾在手上,看了眼安凉的伤口,小心翼翼的在伤处附近涂抹起来。 安凉心中欢喜,表面不敢过于表露,“咳……嗯……谢……谢谢将军。” 第二十一章 安凉身世 只要有了粮食,一切事情便都好办了,士兵们布棚施粥,灾民们有序领粮,看着灾民们有粮吃,有衣穿,大家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 此时三人正围坐在火堆旁喝着热粥。 “安凉。” “嗯?” “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文曲是典型的有东西吃也堵不上她的嘴。 “什么事?” 这话出口,安凉便后悔了,想到昨日文曲问自己是不是喜欢牧倾雪的事,忙偷偷瞧了一眼身旁悠闲喝粥的牧倾雪。 “你刚才说,你的父母亲人都死于一场灾荒中,可我听说翌国大将安骆城是你的母亲啊……” 文曲只顾说事,并未看见在她说出安骆城这三个字时,安凉骤变的神色。 安凉两只手指狠力的捏着粥碗。 “安……安骆城是我的养母,我的父母亲人,确实死于一场灾荒中。” “原来是这样,唉,天灾面前,人命还不如草芥。”文曲摇头嘆息一声。 “与其说是天灾……”安凉轻道一声,抬头看着不远处那些聚在一起吃着粮食的灾民。 “不如说是……人祸……” “怎么?”文曲一愣。 牧倾雪本是闷头喝着粥,听了这话,也侧头过来,看着安凉那一脸复杂的神色。 “我的家乡在朔亳城,是个边境小城,还不及这渝州城三分之一大。” “那里的百姓淳朴善良,热情好客,那年我刚四岁,常与一众玩伴在街上疯玩,饿了,跑到包子铺前一站,那老闆便会笑吟吟的拿些包子与我们充飢。” 安凉说着,嘴角微微一扬,放下粥碗,捡了一根树枝捏在手里。 “可是当时翌国的国主,喜好征伐抢掠,自恃国力强盛,频频挑起战火,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们这些边境小城。” “附近城池受到战火波及,百姓流离失所,便向邻近的城中逃窜,大批灾民涌入朔亳城,城中百姓见此,纷纷慷慨解囊,将家中本就不多的粮食发给灾民。” “可灾民实在是太多了,城中的百姓本就没什么粮食,在发现力不能及的时候,只好闭门不出。” “那些灾民见没有东西吃,便去各家各户打劫抢掠,根本不听劝解,为了半块馒头,他们大打出手,甚至不惜伤及人命!” “最初饿死……甚至被活活打死的那些人中,竟有十之八九都是朔亳城中原本的百姓。” “啪……”安凉将手中的树枝掰成两截,丢入火堆中。 牧倾雪与文曲对视一眼,面色也凝重了许多。 难怪今日安凉一听有灾民说要进城抢粮,拼了惹众怒也不肯松口放他们进城…… “我父母本就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早早的便将家中所有的余粮发了出去。” “州府说,只需三日,朝廷的赈灾粮饷就会来了,一张小饼,我们一家三口,撑了整整三天。” “时限已过,可粮饷毫无音信,父亲说,他去街上看看。” “便……再也没回来……” 安凉停顿了一会,深吸一口气。 第29页 “又捱了一日,我跟母亲说,我饿……” “母亲便也出去找吃的……” “母亲才走不久,天降大雨,又冷又饿,我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我以为,她也不会回来了……” “傍晚,母亲回来了,一步……一步……爬回来的……” “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向我爬来的时候,是笑着的。忘不了,她颤颤巍巍的将手伸到我面前,就像每次给我准备了惊喜的礼物一样,缓缓张开,兴奋的对我说,‘看,娘给你找来了什么’” “那是一块已经被雨水泡烂了的小饼。” “我不知道她是从哪找来了这一块小饼,更不知道这一块小饼的意义有多沉重……” “她看我冷的发抖,便半跪在我面前,撑着墙壁,将我护在身下,为我遮风挡雨。” “迷迷煳煳的,我靠着她的身体睡着了,那个怀抱,是我这一生倚靠过的,最温暖的怀抱……” “第二日醒来,雨停了,出了太阳,天气大好。” “可母亲……却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护着我……” …… “娘,天晴了,我不冷了……” “娘,这个饼,我昨天只吃了一口,想着留给你吃,结果不小心睡过去了……” “娘,给你吃,你吃吧,我已经不饿了……” “娘,你吃吧,你张嘴呀!” “娘,是不是饼硬了,你咬不动?那我餵你吃……” “娘,你张嘴啊……” …… 看着安凉眼中隐现的泪花,牧倾雪抿了抿嘴,出声安慰。 “别……别再想了,都过去了……” 安凉点点头,轻笑一声,“是啊,都过去了。” “后来,安骆城率军路过那里,便下令,死人安葬,活人充军,我才辗转到了她的麾下,蒙她不弃……收做义女。” 文曲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听着安凉的讲述,她这心中也如同压了一块大石。 “唿,想当年安老元帅可是与陛下齐名的兵法大家,我看你尽得她的真传,想必她对你还不错吧,就像陛下待我家将军那般。” 安凉沉默了,只盯着眼前的火堆,不自觉的抬手抚了抚颈间。 “我记得听娘说过,那安骆城好像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牧倾雪皱眉回忆了一下。 “我想先回帐中休息一下,有些乏了。”安凉却是不愿再提这个话题,道了一句,便起身回了帐子。 躺在席上,满脑子都是母亲护着自己的场景,想着想着,眼泪便不自觉的湿了眼眶。 娘…… …… 牧倾雪和文曲看安凉匆匆离去,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将军,看这安凉也是个可怜之人。” “嗯。”牧倾雪点点头,端起粥碗喝了一口。 “所以你以后多关心关心她。” “我为什么要关心她?”牧倾雪一撇嘴。 “因为她现在只有你了啊!”文曲脱口而出。 “噗……咳咳……”牧倾雪一口粥喷出。 “什么,咳,什么叫她现在只有我了?”牧倾雪一脸茫然,想了想,“不是有天侑关心她吗!” 文曲闻言赏了她个大白眼,“天侑给的关心跟你给的关心怎么能一样呢!” “嗯?你把话说清楚点!” 文曲撇撇嘴,“我也乏了,要去休息了!” 第二十二章 君家如玉 第二日一早,国主派下的物资便送到了,众人也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指挥着大家有序领取物资。 不少灾民领到物资,稍事休息了一下,便启程回返自己的家乡了,当然,临行前还不忘谢过安凉等人。 看着灾民们自发离去,牧倾雪笑了笑,“这次可真是欠了如玉一个大人情。” “将军,你与如玉姐认识多久了啊?”文曲一听如玉这名字,显然来了兴趣。 “嗯……有些年头了,我与她是幼年相识,那时候也不过才屁大点大。” “将军,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吗!”文曲直翻白眼。 安凉也是莞尔一笑。 “安凉,我看你脸色不好,昨晚没睡好吗?”文曲一扭头,看到安凉一脸疲态。 “她昨晚又在外面守了一夜,脸色好才怪了。”牧倾雪在旁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 “啊?”文曲一惊,“你是铁打的吗!”有些嗔怪。 “我昨日下午睡过了,晚上便不怎么困了,而且我睡觉不安稳,有时夜里会说胡话,吵得很。” “咦,将军,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在帐内休息?”文曲撇撇嘴,突然眼珠一转。 “你当我跟你一样?睡觉像只死猪一般!” “我!” “好了,你就别拿她打趣了,稍微收拾一下,我去城中与何敬亭交代些善后之事,我们便启程去君山拜访吧。” 第30页 …… 这君山乃是君家别苑,君家之人,世代经商,生意遍布天下。 君山方圆百里,曾经也是植被环绕,风景秀丽,无数山民赖以生存的家园。 后被君家老家主一眼看中,便买了下来,建造了行宫别苑,赠与爱女如玉。 君家如玉自小身子羸弱,极惧严寒,往年身体好些的时候,倒也还好,可自从诞下初心之后,身子越发虚弱,如今更是一入秋,便要到君山避寒,到次年春后才能出山。 “牧将军!” 牧倾雪三人正在一处竹林前打转,就听不远处一声高唿。 “你是?”待那女子走到近前,牧倾雪皱眉看了看,见她一身单薄的月色长裙,带着块银色面甲,遮了半边眉眼。 牧倾雪记性差,一眼没认出来,可这安凉却是认出来了。 “将军忘了我了?我是君家管事君忆殇,前不久我们才在您的府中见过的!” “哦……”牧倾雪点了点头。 君忆殇见她还是没什么反应,忙笑着上前拉着她的马儿扶她下马,“就是您跟天侑小姐踢了君家擂台那次。” “哦!我想起来了!”牧倾雪一拍脑门,暗道自己这记性未免也太差了些! “回来我与家主说了此事,家主这才知道您已经班师回朝了。” “如玉身子可还好?” “近些年来差了些,山外寒冬不好熬,才入秋不久便来山中避寒了。” 牧倾雪闻言眉头一蹙。 …… 有君忆殇在前带路,没一会便来到山腹中。 从外看去,这君山与普通山脉无异,可原来这腹地却是大有文章。 “嚯!”牧倾雪一声惊嘆,放眼望去,漫天都是氤氲的雾气,伸手在空中探了探,只觉得这空气隐有一丝暖意。 “这山中大大小小的泉眼不计其数,老家主特意命人开造温泉,所以即便是寒冬,山中却依然温暖如春。你们看到的这些雾气,都是温泉的热汽。” “琼楼玉宇也不过如此吧……”文曲痴道一声,看着眼前那座若隐若现的行宫,又往前走了两步。 “那就是我家主人平日歇息的凉亭了。”君忆殇抬手指了指被大小温泉围在正中的楼宇,这牧倾雪便惊得合不住嘴了…… 她口中的凉亭,竟是比起自家将军府也是只大不小。 “凉……凉亭?”文曲愣愣的又问了一句。 “是啊,对了,你们可觉得身子暖了些?” 听君忆殇一说,三人点点头。 “你们脚下踏的是万年暖玉,会散发温热,只这巴掌大的一小块,便能买下那座渝州城。” 君忆殇随口介绍着,三人突然默契的停下步子低头打量。 眼前水雾瀰漫,并未仔细观察,不想,这脚下的道路竟是用一块块价值连城的温玉堆砌而成的玉阶! 文曲俯下身子摸了摸,又是一脸惊异。 “怎么样?摸上去可舒服?小姐平日里最爱光着脚在这玉阶上跑来跑去了。” 三人一愣,扭头一瞧,这才发现身后侍立在旁的两名白衣女子,正跪伏在地上用手擦拭着几人刚才走过的玉阶。 牧倾雪一挑眉,“这如玉可真是会享受!” 当下也不再左顾右盼了,迳自往前走去。 眼看着到了殿前,文曲特意低头看了看殿前的台阶,确定不是那什么万年暖玉,忙一脚踩了上去,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唿……这玉阶我可真是无福消受,走了这么几步便是满身大汗了!” “我看你那汗是被吓出来的吧。”牧倾雪笑着调侃。 “将军,看破不说破嘛!还好我昨日来拜访的时候没有进到山内来……这条路也确实太贵重了些,我可不想走第二遍了……” “文曲将军此言差矣,这暖玉还不算什么,君山内的一草一木,行宫中的一饰一物,就连建造行宫所用的一砖一瓦,一土一钉,哦对了,还有这宫铃装饰,在世间,也是再难寻得的了。” “呃……” 蓦地殿门大开,十几名白衣侍女鱼跃而出,规整的立在殿门两侧。 牧倾雪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人,比文曲可自然多了,一看殿门开了,便走了进去,一路来到内殿。 君如玉刚由着侍女从榻上扶起,随意绾了绾耳旁的碎发,便迫不及待的向门口打量。 “如玉……”牧倾雪轻唤一声,缓步上前,制止了她起身,细细审视许久。 面色发白,唇无血色,手心温热,可指尖却是冰凉。 “如玉,你的身子……” “我不妨事,自小体弱,习惯了。”君如玉拉着牧倾雪坐下来,仔细端详。 “上次相见,你我还都是二十出头的青涩模样,不想这一别十数载,竟是都已为人母了。” “是啊。”牧倾雪点点头,感慨万分。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守着这偌大的家业,一日不得清闲。”君如玉摇摇头,看了眼才进到殿内的几人。 第31页 “不过忆殇来了之后,我倒是闲了下来。” “家主,难得听你夸人啊。”君忆殇笑着接过一个手炉递给君如玉,又拿了件大氅盖在她腿上。 君如玉轻笑一声,“你若不与心儿穿一条裤子,我日日都可夸你两句。” “我可委屈。” 奉上了热茶与众人。 “倾雪,我家心儿的如意郎君,你怎么未曾带来?” “噗……” “咳咳……” 就听这牧倾雪和安凉同时一口茶水喷出,对视一眼,满脸窘态。 “不是说好这事不再提了么……” “谁与你说好的?”君如玉蹙了蹙眉,“我此番可全然是看在侑儿的面上才借粮与你,你道你牧倾雪三个字真有那么值钱?” “我……” “忆殇,点算一下今次借了多少粮食与牧将军。” “哎。”君忆殇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精巧的小算盘,拨弄了几下。 “呃,如,如玉啊……这粮食又不是我吃的,你那些粮食可是救了不少人命呢,不比换做花不完的银钱来的实在吗!” “我是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君如玉说着,拿起玉盏,浅酌了一口。 “家主,算下来了,七千余人一餐的粮食,且算每人四两,一共是两千八百斤,二十三石又三分之一,家主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抹了这三分之一吧。” 君忆殇笑着将算盘递到君如玉面前让她检验。 见君如玉点了点头,又将算盘递到了牧倾雪面前。 “将军您看看。” “我……那个……如玉啊……”牧倾雪一见这君如玉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下更是叫苦不迭,忙向安凉递眼色。 安凉也是无奈,想了想,起身开口。 “如玉姑娘。” “安师傅不必多礼。”君如玉忙抬手让她坐下。 “嗯,如玉姑娘,这件事,当日她们二人都毫不知情,以为那擂台是供人切磋比试的,你也知倾雪素来是哪有架打便往哪沖,便怂恿天侑去打了擂。” 安凉顿了顿,正欲再说,就见屋内除了文曲外的三人,均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君如玉更是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杯盏。 “可是安凉说错话了?” “没有,安师傅继续。”君如玉又饮了口茶,遮了遮嘴角的笑意。 “哦,所谓不知者不罪,更何况事后我也已教训过她们二人……” “咳咳……咳……咳咳……” “噗咳咳,将军……这段……这段我怎么没听你提过呢?” 别说文曲了,连君如玉也是一口茶水呛得够呛,咳了半晌才缓过来。 “安凉!”牧倾雪俏脸通红,手上一用力,不小心又将那玉盏捏了个零碎…… “我……”安凉面露尴尬,琢磨着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哎哟哎哟,牧将军,您手中的玉盏可比那些粮食值钱多了!” 君忆殇一打岔,牧倾雪才发现手中已被捏碎的茶盏,将残渣扔在案上。 “我就捏碎了又能怎样!” “好了好了,性子怎么还是这般急躁。”君如玉忙出声,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剥掉碎渣。 “不过想着逗你玩玩,我还真能与你细算这些不成?” “你回来这么久,连封书信都不曾寄来,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若非此番渝州闹灾,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与你相见了。” 见君如玉说的伤感,牧倾雪难得一脸愧疚。 “如玉……”说着,牧倾雪侧了侧身子,将君如玉揽在怀里,时隔多年,久违的拥抱。 看二人这就抱在了一起,文曲忙在一旁偷偷看了看安凉的脸色,见后者并无异样,依旧自顾自的斟酌饮茶,皱了皱眉。 第二十三章 君家初心 几人正在屋内闲叙着,就听这殿外传来一阵悦耳的风铃声。 君家二人眼中笑意更甚了。 “倾雪,你还未曾见过我家那小祖宗吧。” “是啊,还未……” “这殿门怎么大敞着?可是家中来了贵客?” 牧倾雪抬眼一瞧,就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半大的孩子,一身浅黄色的坠地长裙,腰间繫着一串玉铃,刚才那声声铃响,就是这傢伙跑进来时带出的。 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牧倾雪哑然失笑,这丫头竟是没有穿鞋子,半截白嫩的小脚丫还露在外面。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光着脚跑进殿了!”君忆殇嗔了一句,忙接过下人递来的短靴。 “这殿内的地毯不比外面的玉阶,着了凉可如何是好?”蹲在君初心身前替她穿好鞋子,口中还要训斥两句。 “那便将这地毯换成暖玉。” 这丫头说归说,可这一双杏目压根没离了牧倾雪。 “牧姨娘!” 不等众人开口介绍,这孩子竟然认出了牧倾雪,当即上前两步,对着牧倾雪躬身,行了个大礼。 第32页 牧倾雪点点头,起身将她扶起,又细细打量了半晌,“像,真是像!” “像什么?”文曲侧头瞧了两眼。 “自然是像我母亲。” “女儿给母亲请安。”君初心说着,对着君如玉一个叩首。 “起来吧,见过长辈们。” 君初心点点头,忙向众人一一见礼。 “安师傅。” “嗯,你近些年来也不常来找天侑玩了,许久没见你,倒是出落的越发精緻了。” “谢安师傅夸奖。”君初心笑了笑,眼睛在安凉身上游走片刻,又扭头看了看牧倾雪,摇头嘆息一声。 “唉……” “心儿何故嘆息?”安凉低头瞅了瞅,未觉有何不妥。 “只是想为我那天侑妹妹鸣个不平。” “哦?” “想我天侑妹妹也是个美人坯子,可偏偏出身将门,摊上一家子的武将,丝毫不懂得装饰打理。” “往常安师傅带她时,便常做男儿打扮,一年到头只有袍子,布袍棉袍裘袍,哪有个女儿家的样子!” “小时我给她穿我的裙子,她竟然连路都不会走了!” 君初心不顾众人神色,继续开口。 “原以为这许多年不见,我天侑妹妹也该有所转变了吧,可今日一见安师傅这身打扮,这么多年穿衣品位也不见丝毫长进,想来天侑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唉……” 安凉老脸一红,讪讪一笑,尴尬的喝了口茶水。 “啊……呃……嗯……是……” “牧姨娘穿了裙子我倒没想到,我还以为,行军打仗之人都如安师傅那般不善打扮。不过,嗯……” 君初心说着,盯着牧倾雪看了半晌。 “比起裙子,我还是觉得战袍铠甲会更适合姨娘!” “我!”牧倾雪无端招灾,自是哭笑不得。 “心儿,过来。”君如玉出声。 君初心扭头一瞧,就见母亲微蹙着眉头,面色不善,吐了吐舌头,低头垂手走到母亲身旁,侧身站定。 “谁教你如此玩笑长辈的?”君如玉连教训孩子,声音都是轻柔温婉,听不出一丝怒意。 君初心瘪瘪嘴,却是不敢再多言。 “当着我的面,可不许你教训孩子。” “心儿,来姨娘这里。” 抬头看看牧倾雪伸向自己的手,又瞥了瞥自家娘亲的脸色,到底还是不敢忤逆,缓缓低下了头。 “谢姨娘好意,是心儿失言了。” 牧倾雪一脸不悦,“怎么?”话是问向君如玉的。 “去吧。”君如玉无奈摇了摇头。 牧倾雪握着君初心软软的小手,手上一使力,便将她拽入怀中,抱坐在腿上。 “心儿刚才所言也不无道理,虽然平日里觉得天侑这般装束也没什么不妥,不过偶尔给她穿穿裙子打扮打扮,应该会很有趣!” 见这牧倾雪一脸坏笑,玩心大起,安凉当即扶额。 天侑啊,师傅可保不了你喽。 众人一通闹笑,君初心看了看一旁的君忆殇,眼珠一转。 “姨娘此番前来,可给心儿带了见面礼?” 牧倾雪皱了皱眉,“来之前并未想过会见到你们,自然也没有准备。”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竟是连块配饰都没带,只能老老实实的说实话了…… “那心儿可否向姨娘讨要?” “自然可以,想要什么?” 君初心狡黠一笑,“想要姨娘香吻一枚!” 别说牧倾雪了,其他人也是一怔。 “哈哈哈,你这孩子。” “姨娘可能应允?” “应了,允了。”牧倾雪说着便凑近君初心的俏脸,正要亲下去,却被君初心躲过。 “姨娘,若是亲我都算作见面礼的话,那心儿这笔买卖做的岂不是太划不来了!” “嗯?”牧倾雪眨了眨眼。 “姨娘这枚香吻,我是替别人讨要的,姨娘才当着众人的面应了我,可不准反悔!” 君初心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 牧倾雪一扶额,“你这孩子恁的鸡贼,真不愧是君家的女儿!” “罢了,左不过也是为你母亲要的。” 牧倾雪侧头看着君如玉。 “你也是,要我亲你直说便是,还让心儿这般耍弄我。” 说着,不等君如玉反应,便一探头,在她脸颊印上了一记唇印。 “你……呸!不知羞。”君如玉摸了摸脸颊,娇嗔一声。 如此良机文曲怎能错过,忙盯着安凉打量,就见这傢伙拿着茶杯的手一顿,面色也僵了不少。 哼哼,你倒是接着装啊! “姨娘,错了,心儿也不是为母亲讨要的。” 牧倾雪这下可是蒙了圈了。 “心儿莫要胡闹,女儿家的香吻可是随意给得的?” 君如玉忙出声制止。 “女儿没有胡闹,这人,母亲也认识,只因此人仰慕姨娘已有多年,难得有此良机,心儿才斗胆相求!” 第33页 噗通……噗通…… 听君初心此言,安凉心跳骤然加速,如芒在背! 牧倾雪也是心下一抖,勐一抬头,竟然不知为何,看向了安凉! 四目相对,却又纷纷在下一秒,错开了相视的目光。 文曲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捂着嘴在旁偷笑,也不管会不会看到不该看的了。 君如玉本不知安凉心意,可此刻却也鬼使神差的看向安凉,盖因安凉刚才那极其自然的一声倾雪,再加上她此刻坐立不安的样子。 “你……你这孩子,刚才是我多管闲事了,就该让你母亲好好教训你一通。” “看姨娘这番模样,莫不是已经知道忆殇婶婶仰慕你了?” “啊?” “噗!” “咔嚓……” 牧倾雪惊唿出声,文曲一口茶水尽数喷出,安凉手上一抖,又将玉盏捏碎了一只…… 第二十四章 泡温泉 屋内的气氛一时尴尬极了。 就连君忆殇,也羞的耳根通红,咽了咽口水,声音中略带一丝羞怯。 “小祖宗,你莫……莫要胡言……” “怎是心儿胡言,婶婶这半张甲面,不也是为了牧姨娘才戴的么?” “我……”君忆殇竟是一时语塞。 “这是怎么回事?”牧倾雪闻言看了她半晌。 “牧姨娘有所不知,君家收人向来是要求身世清白背景干净,可这忆殇婶婶却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有次被我问烦了,她便脱口而出,年少时曾听闻将军威名,心生爱慕,从那以后便再不以真面目示人,还说,她这副真实容貌,只能给将军看!” “这……”牧倾雪当场呆愣,君忆殇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确实是仰慕将军,但却不曾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君忆殇急坏了,忙跑到牧倾雪面前躬身一礼。 文曲偷摸打量了一眼安凉,就见这傢伙目光阴沉脸色铁青。 安凉这副样子,君如玉自然也看到了,略一沉吟。 “咳咳……咳咳……” “母亲怎么了?”一听君如玉咳得严重,众人纷纷向她看去。 “哎呀!只顾着说话,误了时辰,家主该用药了!”君忆殇一拍脑门,忙跑了出去。 “我的身子不妨事,你也不用这样看我。”眼见牧倾雪急切担心的样子,君如玉笑着开口。 “这几日累坏了吧,让心儿带你们去好好休息一下,叙旧也不急在这一两日。” “嗯……那你乖乖吃药,养好身子。”牧倾雪点点头,不放心的嘱咐着。 “你当我是你?吃药还得人哄着。” “我……”牧倾雪俏脸一红,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安凉。 君初心忙带着三人离开,让君如玉好生休息。 …… “对了牧姨娘,这后殿之中有一处天然温泉,不仅可以美肤养颜,还能舒筋通络,活血化瘀,几位一路辛苦,想必身子多有不适,可要去泡泡温泉解解乏?” 牧倾雪闻言眼前一亮,“好啊!” “那……” “我就不去了,劳心儿在我房中备些热水,我简单梳洗一下就好。”安凉却是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牧倾雪见她一脸疲态,想着她已然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便点了点头。 “好吧,那先让下人带牧姨娘和文曲姨娘去泡温泉,一会等忆殇婶婶忙完了,让她去陪你们,心儿去安顿安师傅。” “呃,慢……慢着……”安凉脸色一变。 “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说着,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她怎么回事?”牧倾雪不解。 “噗……将军你忘了,人家可是奉了国主之命要寸步不离的看护好你呢!”文曲故意将这句话说得很大声,安凉在前面听得清清楚楚,老脸一红也不敢回头。 “小题大做,不过是泡个温泉,我还能淹死不成!” “哎呀将军,人家安凉也是一番心意嘛……” “咳……嗯……”安凉忙咳嗽两声,打断了文曲。 “好了,别废话了,快走吧。”叫着君家的小傢伙前面带路。 …… 且说这三人都是行军打仗之人,平时哪懂得享受二字,此刻看着眼前雾气蒸腾的汤池,已然是按耐不住一颗要跳下去的心了。 牧倾雪左右瞧了瞧,就见这汤池边上围了一圈侍女。 “姨娘,让她们伺候着你们沐浴吧。”君初心摆摆手,几名侍女忙走过来想给三人除衣。 “不必了,心儿先去看看你母亲吧,让这些侍女也下去吧。”安凉侧了侧身子,避开。 见牧倾雪和文曲也点头,君初心也不好再多言,领着众侍女退下。 “唿……”牧倾雪长舒一口气,抬手就要脱衣服,安凉就在她身旁站着,一看这傢伙这么爽快,当即一个大白眼,从屏风上拿过一条浴巾,展开了举在牧倾雪面前,自己还侧着头闭着眼。 第34页 “你干什么?”牧倾雪一愣,“这里又没有外人。”左右瞧了瞧。 不等安凉开口,牧倾雪一把抢过浴巾,不满的斜了她两眼,“我倒是忘了,还有你呢!”说罢,转身走到雾气密集之处脱衣服去了。 “我……”安凉哭笑不得,想了想,也活该自己多事,要不然,还能看到一副活脱脱的美人入浴图啊!! 不多时,牧倾雪和文曲便双双浸入了汤池中,恣意享受起来。 就见这牧倾雪一脸沉醉,全身从未如此放松过,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啊……真舒服……前几日那些苦,真是没白吃……”文曲连声音中都透着一股慵懒劲儿。 “是啊……”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泡下去……” “泡烂了怎么办?” “将军你好扫兴……” “咦,安凉呢?”文曲四下瞧了瞧,目光所及之处并未见到安凉。 “不知道,估计躲在角落里吧。”牧倾雪才懒得理会,合上双目,靠着池边小憩。 两人这一安静下来,偌大的汤室中便只剩下咕咚咕咚的涌水声,安凉就如同蒸发了一般,没有丝毫响动。 俩人将睡未睡,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声响,齐齐睁眼对视,而后相视着摇头,异口同声,“不会吧?” “安凉?”文曲唤了一声。 “嗯。”安凉应了一声。 俩人循着声音向前游了几步,终于在一片雾气中看到了安凉模煳的身影。 “安凉,你在……”文曲半弯着身子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终于看清…… 就见这安凉好整以暇的坐在池边,只去了靴子,将膝盖以下浸入水中泡着,手中还拿着一册书籍,正看的津津有味…… 原来刚才二人听到的那微弱声响,真是安凉翻书的声音…… “你……你可真是好雅兴……”文曲不禁嘴角抽搐。 牧倾雪也站起身子走过来看了一眼,见这安凉一双眼睛直盯着书本,一脸的鄙夷,返身走到一旁。 “将军……我现在有些担心天侑了……” 文曲苦笑一声,这安凉也太木讷了,刚才牧倾雪一时大意,是站着走过来的!腹部以上基本都暴露了!可这安凉竟是看都没看一眼!难不成,那些文字,比将军还好看!? 殊不知,这安凉此刻正面红耳赤,拿着书本遮挡住面部,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了稳心神…… 第二十五章 忆殇献宝 晚上,三人终于可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番,安凉这几日确实熬坏了,刚一挨着床,便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安凉还未起身,突然听着屋内有些响动,忙睁眼。 扭头一看,这文曲竟然坐在桌旁摆弄着茶具,安凉吓了一跳,忙扯过外衣披在身上。 “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你醒啦?别紧张,我才刚来。” 安凉皱了皱眉,“无端端的,你来我这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那倒没有,我只是一个人闲的无聊,便来看看你睡醒了没有。”文曲拄着腮帮子喝了口茶,脸上就差写着无聊两个字了…… 安凉穿好衣服,想了想,“嗯……我……我睡觉的时候,没……没说什么吧?” “我不是说了么,我才刚来啊……”文曲刚说完,突然眼珠一转,“哦对了!你好像是说了……” “说什么了?”安凉心中一紧,忙问。 “你叫了将军的名讳啊,倾雪……倾雪……” “啊?”安凉一愣,俏脸霎时就红了! 可转念一想,不对劲啊,再一看文曲一脸坏笑,才知道自己被她戏弄了。 “好你个文曲,往日怎么不知你这般贪玩!” 没好气的瞥了她半晌,“倾雪……咳……将军呢?” 文曲偷笑,“一大早就被君忆殇拉出去玩了。” “君忆殇?” “对啊……” “那你怎么没跟着去!”安凉一急。 “我跟去做什么!?” “你……当然是去保护将军了!” “这可是君家,能出什么事。” “她们去哪了?”安凉撇撇嘴。 “我怎么知道……” “你……你还能知道点什么!”安凉气结。 文曲一脸的委屈,“你跟我生气也没用啊,再说了,你不是对我们家将军没意思么,那还管她与君忆殇去哪做什么?” “我!我……我……”安凉语塞,支吾半晌。 “那君忆殇不以真面目示人,一看就有问题,你倒真放心她们独处?” “嗯……放心。”文曲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安凉抬手指了她半晌,末了,一甩袖子起身刚要出屋。 “哎,好像听那个君忆殇说,下午要带将军去后山看她珍藏的宝物,什么火龙沥泉枪啊……什么西风瘦啊,我看将军倒是挺感兴趣的。” 第35页 文曲自顾自的小声嘀咕着,安凉一听,转身便出了屋。 见安凉走远了,文曲毫不掩饰的大笑起来,“哈哈,看你这次还如何嘴硬!” …… “姐姐中午可休息好了?” 中午吃过饭后,牧倾雪便回房小憩了一会,这才起床出屋,就见君忆殇在外候着。 “你没去歇会吗?” “我中午很少午睡的。”君忆殇说着,走到牧倾雪身旁,笑着挽起她的胳膊,牧倾雪也未拒绝,由着她挽着。 “姐姐,我带你去看宝物啊!” “好啊,今早听你一说,我便已经迫不及待了!” 二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刚巧碰上安凉开门出来。 “你……你们……?”看着二人亲昵的举止,安凉呆愣当场。 君忆殇怔了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挽着牧倾雪……忙收回了手,对安凉抱了抱拳,“安师傅。” 安凉并未回应,哦不对,是以铁青的脸色作为回应。 “安师傅,您怎么了?”君忆殇打量了安凉半晌。 “管她做什么?不是要去看宝物么!”见安凉如此神色,牧倾雪不知为何心中暗爽,一把拉住君忆殇的手。 “对对对,安师傅,您请自便!” 说着,领着牧倾雪出了大殿。 安凉愤然转身,直视着二人远去的身影。 “姐姐,刚才看安师傅脸色不好,会不会是生病了?” “管她做什么?” “姐姐,忆殇斗胆问一句,您跟安师傅是什么关系?” 牧倾雪闻言眼皮一挑,“仇人。” “哦……那安师傅跟您呢?” 牧倾雪一怔,“这不是一个问题吗?” 君忆殇摇了摇头。 “你是不知道,我当年一顿军棍,差点废了她两条腿,打没了她半条命,她不恨我才怪呢。” “可这两日相处下来,我没觉得她哪里恨你啊……” “反倒……反倒还……” “还怎么?”牧倾雪一皱眉。 “反倒还很关心你啊!” “我要她关心什么!”一听此言,牧倾雪立马想到了此番出行的种种,一摆手,制止了君忆殇再次开口。 君忆殇一门心思想着安凉,不妨脚下一滑,作势就要掉进旁边的温泉里了! “小心!”牧倾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往怀中一拉,这君忆殇便直接扑进了牧倾雪怀里。 “你没事吧?”牧倾雪轻声询问。 “没事没事……好险,多亏有姐姐!”君忆殇拍着胸口直唿后怕。 “谁叫你走路也不专心些。”看她这一脸受惊的样子,牧倾雪轻笑一声,扶着她站起。 君忆殇嘿嘿一笑,忙专心走路,不敢再乱想了。 远处的安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眉头又紧蹙了起来。 …… 二人一路来到后山宝阁。 “姐姐可曾听过火龙沥泉枪?” “如此神兵,自然是听过的。” “相传此枪,枪端雕勾火龙头,枪头为龙舌,形如火焰,沥血之后,血水点滴而下,故称火龙沥泉,今日若能有幸一睹,也是无憾了。”牧倾雪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姐姐若是喜欢,送你便是,反正家中无人爱舞枪弄棒,前些日子,家里那小祖宗还向我讨要,说是看到树上的马蜂窝,想拿根竿子给捅下来。” 牧倾雪当即扶额,想着这神器若真让君初心拿去捅了马蜂窝,那定然要把那小混球揪过来一顿好打! “无功不受禄,看上一眼,我便已心满意足了。” “姐姐这就言重了,这枪再好,也得要到了会使用的人手里,才能发挥他的威力啊,在我这里,充其量就是一根铁桿子,保不齐哪日,我也拿去捅个马蜂窝玩玩。” “你敢!”牧倾雪当即一瞪眼,君忆殇轻笑一声,一路引着牧倾雪来到宝阁的最顶层,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唯独中间石台上放着一个长形木匣。 “姐姐来看。”君忆殇拉着牧倾雪走到石台前,一指那木匣。 “宝枪就在这里了。” 听君忆殇如此一说,牧倾雪忙又往前走了两步,迫不及待的向她点点头。 君忆殇嘿嘿一笑,一把掀了盖子…… 第二十六章 怪事连连 “这……” 这盖子一掀开,二人都傻眼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的沥泉枪啊!”君忆殇一脸痛惜,盯着匣中之物。 牧倾雪也是面色尴尬,不明所以…… 原以为打开匣子便能看到那不世之宝,可没想到,这匣子一打开,里面竟是装了半匣的墨汁!黑漆漆的一片! “这是谁干的!”君忆殇恨的直跺脚。 末了,一咬牙,将手伸入匣中,不顾满手的墨汁,小心翼翼的将那宝枪端了出来。 牧倾雪低头打量半晌…… 虽已是漆黑一片,但还是能看出来,正如传闻那般,枪端雕勾火龙头,枪头为龙舌,形如火焰,唯一不同的是,原来这枪,沥墨之后,墨水也能点滴而下……端的是好一把火龙沥墨枪! 第36页 “来人,来人!”君忆殇高唿两声,忙跑上来两名侍女。 “今日有谁来了宝阁?” 一看管事大人两手染墨还端着一桿黑枪,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两名侍女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管事大人,今日除了您,没人来过宝阁啊……” “那我这宝枪是怎么回事!?他……他自己往外渗了半匣墨汁不成!?” “也许是这宝枪沥血太多,渗了血水出来?” “屁话!血水和墨汁我还分不出来么!还不快来清理!”见两名侍女如此时候还不忘打趣,君忆殇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是是是……” “姐姐,让你见笑了……”君忆殇一脸尴尬的看着牧倾雪,后者摆摆手直说没事,可不免还是有些扫兴。 “嗯……姐姐,这里让她们先清理着,我先带你去看看西风瘦?这马儿可俊俏了!” 君忆殇看牧倾雪眉间颇有不悦,忙提议。 “嗯,也好。”牧倾雪点点头。 “好,姐姐随我来。”将手清洗干净后,君忆殇忙带着牧倾雪往马场走去。 “这马场可是不小!”远远一瞧,这马场都快赶上自家府邸大了。 “是啊,那西风瘦最不喜被圈养束缚,这马场不免建的大了些。”走近了一些,见马场周围还有侍女看守着,这么空旷的场地,总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吧。 “管事大人。” “嗯,今日可有遛过他?” “上午遛过了,好像是跑累了,在那趴了一中午了。”侍女指了指远处那一坨白色的影子。 “跑累了?”君忆殇一愣,这西风瘦可日行千里,怎么会遛了几圈便累了?当下心中一抖,忙跳进马场,一路小跑着过去。 待跑到马儿近前,就见这马儿无精打采的趴在地上,满脸忧郁,见有人来了,竟是干脆将一张大马脸扭向一旁。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倾雪正慢悠悠的往前走,就听君忆殇一声怒吼,外加直跳脚的样子,暗道不好,忙快走了两步。 “这……” 就见这原本应该神采奕奕的西风瘦,此刻竟是被人剪去了马尾和鬃毛!活脱脱的变成了一匹小秃马! 难怪这西风瘦将马脸扭向一旁,原来是知道自己被毁了英俊的外表……没脸见人了…… “可恶!可恶!”君忆殇气急败坏,牧倾雪看着西风瘦,是想笑不敢笑…… “姐姐,今日之事太蹊跷了,都是我的疏忽,你先回去休息,我要彻查此事,看看到底是谁,敢在我君家作乱!” 牧倾雪点点头,“好,那小殇,你自己当心些。” 牧倾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提醒她当心些,但就是觉得,这样说总没错…… “好,姐姐,今日之事,实在是……” “好了,我都知道,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也不用太过自责。” “唉……”君忆殇嘆了口气,点点头,命人带牧倾雪回去休息。 …… 安凉的房间里,安凉正坐在桌旁看书。 “安凉。”门外传来牧倾雪的声音,安凉忙起身开门。 “将军。”将牧倾雪迎进屋中。 “嗯,你……” “将军有何事?” “没什么事,随便看看。” 安凉顿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牧倾雪四下看了看,“你今日可出去了?” 安凉轻笑一声,“又没人肯带着我出去游玩,只能闷在房中看书了。” 牧倾雪一皱眉,总觉得安凉的语气怪怪的。 “将军请坐。”让牧倾雪坐下,倒了杯茶给她。 “将军不是跟君家管事出去游玩了吗,怎么有兴致来我这看看?” 牧倾雪接过茶杯饮了一口,“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想来问问你。” “将军请说。” 牧倾雪犹豫了一下,想着刚才君忆殇跟自己说过的话…… “安凉,你恨我吗?” 安凉一怔,万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略一沉吟。 “那安凉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将军。” “将军,可恨安凉?” 牧倾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恨之入骨。” 安凉并无意外神色,“应该的。” 牧倾雪疑惑的看着她,“那你呢?” 安凉轻笑一声,“安凉伤了将军的心,将军伤了安凉的身,如今安凉身伤已痊癒,可将军的心伤依旧在,如此算来,安凉又有什么理由去恨将军?” 牧倾雪闻言沉默了半晌,“那你日前如此关怀照顾我,是因为这个?” 安凉皱眉沉思了许久,不置可否。 这个问题,唉……实在是……难以作答…… “唉……” 安凉轻嘆口气,正要开口,突然耳朵一动,远远的传来一声“噗通”声…… 第37页 紧接着便听到殿外侍女叫嚷着快来人啊……管事大人落水了云云…… 安凉面色突变,强忍着一脸笑意,一本正经的看着牧倾雪,“好像出事了!” 牧倾雪侧耳一听,“坏了!”忙起身跑了出去。 “噗……”见牧倾雪离开,安凉这一声嗤笑终于是憋不住了,像个孩子一般跑到窗边向外张望,远远的就瞧见一众侍女围在温泉边指手画脚,而那君家管事,正在池子里扑腾着呢! 听侍女说,外面的池子是专门用来供暖的,比后殿的温泉要深上不少,估计够她扑腾一会了。 第二十七章 任性甩锅 屋内,安凉继续一本正经的看书,只是不时轻笑两声。 “哟,看什么书呢,这么高兴!”文曲不知何时靠在门边,一脸笑意打量着安凉。 “咳……有事吗?”安凉收敛笑容,正色看着文曲。 文曲撇撇嘴,左右瞧了瞧,把门关上,坐到安凉面前。 “你干的吧?” “什么?” “别装了,这又没有外人,那君忆殇落水不是你干的?”文曲笑呵呵的看着她,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安凉蹙了蹙眉头,“君忆殇落水时,我正在与牧将军闲叙。” “是了是了,那时候你在跟将军聊天。”文曲白了她一眼,“那玉阶上的油渍不是你事前洒的?” “嗯……咳……”一想起君忆殇落水,安凉便是忍不住想笑,忙假咳两声,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直盯着文曲,“什么油渍?” “你!” “好吧,那西风瘦的鬃毛不是你剪的?”文曲抱着胳膊,一脸质疑。 “西风瘦?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这里有?难得有此良机,我倒真想见识见识。”安凉点点头,一脸羡艷之色。 “你……”文曲抬手一指安凉,这傢伙装傻充愣的功夫已然是炉火纯青了啊! “好好好,那火龙沥泉枪呢?” “枪器我倒是不怎么了解,你该去问问牧将军。” “你……你别打岔,我问的是,枪匣中那半匣子的墨汁是不是你倒的!” “墨汁?”安凉撇撇嘴,摇了摇头。 文曲似是早料到她会装傻,笑哼一声,起身走向一旁的书桌。 “要研磨那么多墨汁,最少也要一整块松墨,你这……哎?”文曲一愣,本以为安凉桌上应该没有墨块了,可那墨块却是完完整整的摆在那里,竟是没有半分使用过的痕迹。 文曲盯着那墨块打量了半晌,不免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难道,真不是安凉干的? 如此一想,抬头一瞧,却刚好看到安凉嘴角勾起的弧度…… 文曲灵光一现,一个箭步冲出了屋子。 见她离开,安凉抿嘴偷笑,不想刚笑没一会,这傢伙便回来了,安凉忙又收敛笑意,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安凉!”文曲气沖沖的走进屋子。 “嗯?”安凉茫然开口。 “你是什么时候去我屋里拿了墨块的!?”文曲气结,原来这安凉桌上的墨块,竟是自己屋中的!! “嗯?什么墨块?” “你!你还装傻!”文曲哭笑不得的指着安凉。 “你屋中墨块没有了?” 文曲点点头。 “哦……与我何干?” “你!分明……分明是你……我……”文曲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 连自己都不知道安凉什么时候偷了墨块,又怎么能期盼着别人来指证呢! “这些事可是你干的?”安凉笑呵呵的看着她。 “我?不不不,怎么可能!?我无缘无故怎么会做那么无聊的事!” “那你急什么?” 文曲一愣……是啊……又不是自己干的,自己在这瞎着什么急!? “唿……”莫名松了一口气,恶狠狠的瞪了安凉两眼,转身出了门。 …… 晚上吃饭的时候,安凉早早入了席。 众人因着今天君忆殇落水之事,脸色都有些诡异。 不多时,君忆殇便来了,见大家都在等候自己,忙行了一礼,道了个歉。 “小殇,没着凉吧?”牧倾雪起身拉着她与自己同坐,关切的询问一声。 安凉撇了撇嘴,一抬头,刚巧看到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文曲坏笑着盯着自己。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君如玉有些嗔怪。 君忆殇俏脸一红,“年纪大了,嘿嘿,劳家主和姐姐记挂了!” 安凉闻言一愣,“姐姐?” “哦,安师傅还不知道,今日一早,倾雪便认了忆殇做义妹。”君如玉笑着解释。 “义妹!?”安凉一惊,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看向文曲,就见这傢伙一脸得意的笑着。 好啊!竟是被这文曲耍弄了!这傢伙早知此事,却还偏偏跑来自己这里说了一大堆风凉话!我道她怎么还特意提醒我后山宝阁……什么沥泉枪……西风瘦!原来!竟是着了她的道! 第38页 见文曲笑的得意,安凉眼睛一眯,回以一抹微笑。 “将军收了你做义妹,我竟是不知道,如此,先恭喜你们二人义结金兰了。”安凉说着,举起茶杯敬了君忆殇一杯。 “安师傅客气了,忆殇不敢当!” “对了,听闻君家后山有一宝阁,其中收藏了不少奇珍异宝,更有神器火龙沥泉枪,可有此事?” 君忆殇一愣,与牧倾雪对视一眼,“确……确有此事……” “嗯,枪器什么的,我就不在行了,不过听说后山特意修建了一座马场,圈养了一匹西风瘦?我对马儿甚是喜爱,有机会,可否让我也见见这神驹?” 安凉笑着开口,见君忆殇愣愣的点了点头,安凉也点头微笑,收回目光时,却是有意无意的扫向了文曲,吓得这傢伙一个激灵,差点扔了手中的玉箸。 “那个……安师傅……忆殇斗胆一问,你怎么会知道沥泉枪和西风瘦的事?”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安凉停下了夹菜的手,一脸茫然的回望着君忆殇。 完了……文曲没由来的心下一抖…… “上午文曲来我房中找我闲聊时说的啊。” “我……唔……咳……”文曲一急,半颗肉丸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咳咳……咳咳咳……” “文曲,这是怎么回事?”牧倾雪面色一寒,直盯着文曲看。 “我……咳……将军……我……” “出了什么事吗?”安凉出声询问。 君忆殇一脸为难,嘆了口气,“安师傅有所不知……”说着,便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道了一遍。 安凉闻言点点头,嗔怪的看着文曲,“你也太胡闹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孩童心性?亏了我下午没有将屋中的墨块给你,要不然,我也要被你连累了!” “我……咳……安……安凉!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文曲死命捶着胸口,恨恨的指着安凉。 “文曲,这事可是真的?”牧倾雪冷声开口。 “将……将军!”一看将军面色不善,文曲忙开口想要解释。 “忆殇。”安凉起身,端着茶杯走到君忆殇身旁。 “安师傅这是何意?”君忆殇也忙起了身。 “今日之事,我想,也怨不得文曲,文曲长年追随将军,对将军的情感自不必说,昨日乍一听闻你仰慕将军多时,怕是想藉此来探探你的为人,不想手段过于儿戏了一些,不过她这般做法,也是替将军考虑,当属人之常情。” “既然如此,我代她向忆殇道个歉,此事可否就此揭过?” “这……安师傅言重了,玩闹之事,忆殇又何曾会放在心上?再说,姐姐身旁有如此为她着想的人,忆殇高兴还来不及。” “忆殇深明大义,不过安凉从不饮酒,只能以茶代酒了。”说着,安凉便先干为敬了。 “我……!”文曲委屈不已,正要开口。 “还不闭嘴,回去再收拾你。”被牧倾雪黑脸吓得闭了口。 “姐姐莫要因着此事伤了和气!”忆殇忙开口相劝。 “是啊,倾雪,都说了就此揭过,你还气恼什么?”君如玉也开口相帮。 “哼。”劝了半晌,牧倾雪脸色才略微和缓。 文曲长出了一口气,偷偷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一抬头,就见安凉正一脸微笑的向自己点了点头,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第二十八章 成也文曲,败也文曲 这之后,安凉也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芥蒂,与君忆殇友善相处。 在君山休养玩闹了几日,牧倾雪也准备回京復命了,毕竟出来多日,就算不想国主,也有些想天侑了。 “倾雪,日后得了闲,记得常来看看我。”君如玉挽着牧倾雪的胳膊,满脸不舍。 “就怕我常来找你,惹的你厌烦了,哈哈。”牧倾雪爽朗一笑。 “心儿,姨娘知你惦念着天侑,等过完了年节,让她来陪你玩几日可好?” 君初心一听,撅着的小嘴立马泛出笑意,“自然好!” 摸了摸君初心的小脑袋,“那你可要乖乖听你母亲的话,不许惹她生气。” “姨娘放心吧,心儿可不敢。” “忆殇。” “姐姐。”君忆殇忙上前一步。 “这两个傢伙,可交付给你了。” “姐姐放心吧,有忆殇在,定不会让家主和少主出任何差错!” “嗯。”牧倾雪拍了拍君忆殇的肩膀,点了点头。 又寒暄了几句,三人便告辞离开了。 回程没有来时那么着急,三人也不急着赶路,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倒也惬意。 三日后,御书房。 “主子,倾雪她们回来了。” “哦?快宣!”国主一喜,忙放下手中的奏摺。 第39页 “不过,怕是要让您失望了。”叶鸢轻笑一声。 “怎么?” 听着叶鸢的禀报,国主一脸失望。 “哎,这个坏事的文曲!当日我怎么就没下令让倾雪不准带随从呢!” “您若真下了这般命令,那倾雪就是再木讷,也该觉察出不对劲了!” “哼……她若能觉察出来,倒也不用我兜这么大的圈子了!”国主一声长嘆。 三人入殿,各自行礼。 “参见陛下。” “嗯,这次差事干的不错,前几日收到渝州州府快马来报,灾情缓解,大批灾民已经撤离渝州,你们做的很好。” 国主抬抬手,让三人起了身,顺带不满的瞥了瞥文曲。 “谢陛下。” “嗯,这次出行……安凉,你的额头怎么了?”国主这一仔细打量才发现,安凉额角竟是有一块痂痕。 然而没等安凉回復,国主这一双眼睛便瞟向了牧倾雪。 “您别看我,不是我干的……”牧倾雪一撇嘴,满脸的不乐意。 “文曲,这是怎么回事?” “啊?”文曲一愣,想了想,忙如实道来。 国主听完,眉头一蹙。 “胡闹!那石头岂是能硬挨的?”一边数落,一边走到近前细细打量那伤口。 “伤口可处理过了?” “处理过了,陛下不必担心。” “娘,我先去看看天侑。”见这二人还在那纠结着安凉的伤势,牧倾雪大感无趣。 “你这脑子里,除了你的宝贝女儿,就不能装装别人?”国主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别人?” “天侑在紫依那。”国主也是无奈了,摆手打发了。 文曲忙也一併退下。 别人? 文曲一个人在宫中闲逛,脑中琢磨着刚才国主那句别人,这‘别人’是谁? “文曲。” “哎。”听着有人叫自己,文曲忙应声回头,一瞧,竟是叶鸢。 “叶鸢婶婶。”上前行了个礼,唤了一声。 “嗯,不必多礼,你我可也好久不见了。”叶鸢笑着拉着她的手往凉亭走去。 且说这文曲当年追随牧倾雪时,国主还是大将军,叶鸢是其副将,也算是看着文曲长大的,这二人的感情自也不必多说,一晃也是有十年没见了。 “我刚才看你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 “哦,没想什么,想将军……没有没有……我自己在乱想……” 叶鸢轻笑一声,“怎么,有什么秘密还不能跟婶婶说了?” 文曲一皱眉,但也确实有些困惑,想了想,“嗯……在想将军和安凉……” “倾雪和安凉?”叶鸢一怔,“想她们做什么?” 文曲犹豫了半晌,抱住叶鸢的胳膊,“婶婶,我可只跟你一人说了。” “好,你说吧。” “嗯……我觉得……我觉得安凉喜欢我们将军!” “嗯……咳咳……”叶鸢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扭头看了文曲半晌,“此话怎讲?” “这次出行,我发现安凉很关心将军,将军生病了,安凉还亲自餵药,整夜陪护,在君家的时候,安凉还与君忆殇吃醋了呢!” 见叶鸢还有困惑,文曲又详细的讲了一遍。 “等等,你说倾雪亲自给安凉上药?”叶鸢有些发懵,开口求证。 “是啊,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我还看到安凉压在我们将军身上……” “什么!?”叶鸢惊唿出声,而后又忙捂住嘴,“她……她压在倾雪身上!?” “嗯……”文曲点点头。 “婶婶,我有点想不通安凉到底是什么意思。”文曲只顾着想心事,压根没注意那叶鸢激动的都快要跳起来了…… “什么?” “我想不通,安凉到底是喜欢我家将军,还是只是心存愧疚?” “可按理说,当时我们各为其主,她就算是亲手……亲手杀了阿北她们,也只是在为国尽忠,她没必要因此内疚吧?” “再说将军当年也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她不会因此怨恨将军么?怎么还会如此悉心教导将军的女儿?” “可若是说她喜欢将军,那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将军的?当年为何还要当着将军的面亲手杀了她们,让将军伤心难过这么多年……” “所以我说……我想不通安凉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嗯……”叶鸢点了点头,略一沉吟,“那你觉得倾雪对她是什么意思?” “哎,将军的反应就更奇怪了!” “怎么?”叶鸢眼前一亮,忙问。 “我记得将军对安凉的恨,那是巴不得要将她剥皮抽筋的,就算有天侑和国主拦着,将军动不了她,也必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 叶鸢也点点头,“嗯,依着倾雪的性子,是该如此。” 第40页 “按理说,这次出行可是个好机会,就算不伤她性命,也势必让她伤了残了,以解心头之恨!” “可将军非但没有伤安凉的意思,在回来的路上,见着没见过的景物,还主动向安凉询问,安凉也是耐心讲解……俩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我跟随将军这么多年,了解她,这次出行,我发现,她好像不怎么恨安凉了……” 叶鸢听后心下欢喜,看文曲还在那里皱眉苦思,随意编了个理由脱了身,便急忙往御书房走去。 …… 洛紫依寝殿外,两个小傢伙正切磋比划着名。 洛雪不喜用枪,国主便专门寻了人来教授她剑法,也不求她有多精通,只须强身健体,自保足以。 此刻,这洛雪一身鹅黄色的裙子,上下翻飞,活像只欢脱的鸟儿。 “洛雪,不错啊,大有长进!”天侑被洛雪逼的连退数步。 “那当然,本公主可不是花架子,看招!”洛雪得意的摆了个造型,便又欺身近前。 天侑笑着应对,以前跟洛雪切磋,天侑都是让她一手一脚,近些日子来,让一手竟是勉强能打平,可见这小公主这些日子是有多下功夫。 这傢伙招招紧逼,天侑一时大意,竟是处了下风。 “今天一定能打赢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桂花露!”洛雪嘿嘿一笑,眼看着天侑银枪未及回防身前,勐地一剑刺出,直奔向天侑大开的门户。 天侑一惊,侧身一步,洛雪手腕一翻,正欲再刺,却是被天侑一把摁住。 “你耍赖!说好让我一只手的!”洛雪气的直跺脚,而后干脆扔了剑,张牙舞爪的向天侑扑来。 “哈哈,好好好,我认输我认输。”天侑忙抓住她的手,缴械投降。 “我的桂花露!”洛雪一撅嘴。 “好好好,我去给你做!” 二人拉着手往院外走,才发现这牧倾雪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二人。 “娘!”天侑一喜,忙跑过去扑到牧倾雪怀里。 牧倾雪笑着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娘,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天侑可想您了!” “嗯,乖,那这些日子,你可有乖乖听话?” “很乖很听话!”天侑嘻嘻一笑,往牧倾雪身后看了看。 “娘,师傅跟您一起回来了吗?” “嗯,在你皇奶奶那呢。” “外面好玩吗?给天侑讲讲吧!” 看天侑问起来没个头,牧倾雪揪了揪她的小耳朵,“刚才听你要给小雪儿做桂花露?快去吧,一会回家娘好好说与你听。” “牧姨娘,您终于看到雪儿了。”洛雪撅着小嘴一脸不乐意,牧倾雪摸了摸她的小脸,“雪儿乖。” …… 且说这安凉,本来在御书房内,国主只是关心了一下她的伤势,而后询问了下赈灾事宜,并未再多言。 可不想这叶鸢进来在国主耳边禀报了几句之后,这国主看向安凉的眼神都变了,满脸笑意,看的安凉直发毛。 就听这国主说什么……倾雪交给你朕放心……务必要好好待她……别看她已经是个母亲了,可她大多时候却是连个孩子都不如,之类的…… 安凉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再说下去得出事……忙寻了个由头告退了…… 第二十九章 不遗余力的坑娃 回去的马车上,天侑便迫不及待的拉着二人讲出行时碰到的趣事。 牧倾雪想了想,若说趣事,也就是在君家休养那几天了吧,捡着几件好玩的讲了讲。 “你们还去了君家啊!” “如玉婶婶身子可还好吗?初心姐姐也该是个大美人了吧!” “是啊,她也惦记着你呢,等年节过完,要不要去君家陪她玩些日子?”替天侑归拢着额前的碎发。 “可以去吗?”天侑一喜,扭头询问的看向安凉。 “嗯。”安凉笑着点点头。 牧倾雪一挑眉,“我都让你去了,还问她做什么!”揪着天侑的耳朵拧了小半圈。 “哎哟,娘……” 安凉轻笑一声,也不在意。 天侑怕她尴尬,忙又开口。 “对了娘,你刚才说,忆殇婶婶那两件宝物是文曲姨娘故意弄坏的?” “那文曲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一提这个,牧倾雪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嗯……忆殇婶婶仰慕娘亲,给娘献宝,文曲姨娘便故意捣乱,这分明是小孩子间吃醋胡闹的手段,莫不是姨娘也仰慕娘亲?” 天侑说着,向外面赶车的文曲询问。 就听这文曲没好气,闷闷的嗯了一声,安凉在旁抿嘴偷笑。 牧倾雪却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双眼睛直往天侑身上打量。 天侑全然没有在意,继续拿文曲打趣,说说笑笑的,没一会便也到家了。 连日来舟车劳顿,几人草草的用了些午饭,各自回房简单的梳洗一下,便去休息了。 …… 第41页 下午,安凉正在房里熟睡着,迷迷煳煳就听着有人在叫喊。 “师傅!” “师傅!救命啊!!” 安凉勐的睁了眼,四下打量了一下,侧耳听了听。 “师傅……” “师傅……快来救救我……” 声音很遥远,但确实是天侑的声音,安凉吓了一跳,忙起身往天侑的房间跑去。 才进院门,便听到天侑杀猪般的嚎叫。 “师傅!!” “你再叫我就把你的嘴堵上!” “我……呜……师傅……” “文曲,抱紧她。” “哎,好嘞。” “呜……娘……您就饶了我吧……我保证以后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我现在让你乖乖听话不许乱动。” “我!” 安凉在外面听的煳里煳涂,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直接推门而入。 然而一看到眼前一幕,安凉便是哭笑不得…… “你们……在干什么?” “师傅!师傅师傅,快救救我,娘要给我穿裙子!!” 天侑一听安凉的声音,忙艰难的扭头看向门口。 就见这天侑被文曲从身后死死抱着,牧倾雪忙活着往她身上套裙子,已然是穿上一半了。 “将军,天侑不喜欢,你又何苦逼她?”安凉皱眉上前两步。 这牧倾雪却是兴致勃勃,根本不听安凉所言,反倒是斜睨了她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我好好的女儿被你打扮成这副模样,哪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我……” “你别多管闲事,我就是想看看天侑穿裙子是什么样子,总不能浪费了这副美人坯子!” 牧倾雪说着,一脸坏笑的捏了捏天侑的俏脸。 “别别别……你别过来……别过来……” 天侑让牧倾雪吓得,差点背起文曲往外跑…… “哎呀天侑,好了好了,穿个裙子而已,没那么可怕的,你看你娘不也穿了裙子吗!”文曲忙开口安抚。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天侑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师傅,师傅救我!” 安凉嘆了口气,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走过来一把将天侑身上套了一半的碎花裙子扯了下来。 “安凉!你又想打架了吗!”牧倾雪一瞪眼,说着,这架势就摆起来了。 安凉无奈,看看牧倾雪,又看看小徒弟。 眼见屋内气氛一时僵了下来,文曲忙抱着天侑后退了几步。 牧倾雪蓄势待发,安凉突然嘆了口气。 将裙子翻了个面,递到牧倾雪面前。 “穿反了。” “师……师傅!!!” “天侑乖,既然你娘喜欢,你就穿一次给她看看吧。” “师傅你!不不不……我不要……我要去找皇奶奶!” 几人兀自惊讶于安凉突然改变阵营,天侑最先反应过来,趁着身后的文曲还在发呆,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哪里跑!”牧倾雪大喝一声,率先一步追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 天侑蹲在墙角把脸埋在臂弯,直嘀咕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穿成这副模样,要是被洛雪看见,一定会成为她的笑柄的!! “天侑,站起来让娘看看。”牧倾雪三人并排站在她面前,均是一脸惊异的审视着她。 天侑哪肯听话,本就没脸见人了,此刻自己蹲在这里,她们也奈何不得! 见牧倾雪和文曲二人劝说了半天也不顶用,安凉轻笑一声,“小徒儿不高兴了,师傅去叫洛雪来陪你玩可好?” “不要不要!”天侑大惊,忙起身拽住安凉的胳膊。 见安凉这一脸笑意,天侑哭丧着脸,扯着安凉的袖子直晃悠,“师傅,您到底是哪一伙的……” “好了,乖。”安凉抬手摸了摸天侑的脑袋,柔声安慰着。 牧倾雪和文曲围着天侑转了好几个圈,仔细打量着。 “将军啊,天侑穿裙子,怎么没有初心和洛雪那般灵动的感觉?” 文曲皱着眉头,左瞧瞧,右看看,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我也觉得,大概是看惯了她穿袍子,冷不丁穿个裙子,反差太大了些。” 牧倾雪点点头,略显失望。 “都怪安凉,平日里不知打理她。” “不过将军,这也怪不得安凉,你没见她连自己都不好好打理么,能把天侑照顾成这样,已然是不错了。” 这二人自顾自的点评着,压根不顾天侑和安凉羞红的脸。 天侑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可眼前那二人还兴致勃勃的摆弄着自己。 “娘,我早说了我不适合穿裙子……”天侑撇着嘴。 “嗯……这小脸太白了些,文曲,你觉得涂些腮红会不会好点?” 第42页 “可以试试看!”文曲眼前一亮。 “我不要!!!”天侑大惊,抬步便要往外跑,却不想一脚踩在了裙摆上,作势就要摔倒! 亏了安凉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天侑可怜巴巴的看着安凉,一双大眼睛眼看着就要挤出眼泪了。 “师傅救我……” “嗯,裙摆长了些,一会师傅帮你修修。” “……” 第三十章 可怕的裙子 “天侑,多吃一点。”看天侑依旧闷闷不乐的,安凉夹了些菜到她碗里。 天侑撇撇嘴不理会。 “怎么?还在生师傅气呢?” “哼,娘欺负我倒也算了,师傅明知我不喜欢,还帮着娘一起欺负我。” 天侑嘟着嘴,放下碗筷,将头偏向一边。 安凉无奈,苦笑一声,侧头一瞧,这牧倾雪没心没肺的,正一脸的幸灾乐祸呢。 “好了天侑,师傅错了,再也不帮着你娘折腾你了。”说着,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毛球脑袋。 “真的?” “嗯,真的。” 见小徒弟脸上有了笑意,安凉忙又添了些菜到她碗里。 吃过饭后,天侑便回房了,牧倾雪忙跟过去哄这小祖宗。 …… 夜里,安凉习惯性的去天侑房间看一眼,正巧看着牧倾雪出来。 牧倾雪一怔,安凉对她点了点头。 “哄好了?” 牧倾雪闻言,撇着嘴摇了摇头,“这孩子气性越发大了,吵着要去找她皇奶奶告状呢。” 安凉闻言轻笑一声,嗔怪着,“谁让你要折腾她了。” 牧倾雪一挑眉,不满的斜了她两眼。 “这孩子从小,最讨厌两样东西。” 安凉话也不说完,从墙根搬来梯子架好,一步一步爬到房顶上坐下,抬头望着天边那一轮皎月。 牧倾雪一听事关天侑小时候,便来了兴趣,见安凉爬上房顶,想了想,自己也跟了上去。 “大冷天到房顶上赏月,你倒是好雅兴。” 安凉笑了笑,没搭茬。 “你说天侑从小最讨厌两样东西?是什么?” “第一,是我的戒尺。” 牧倾雪闻言,不满的瞥了她一眼。 “第二,就是裙子了。” “裙子?” “嗯。” 见牧倾雪一脸疑惑,安凉轻笑了两声。 “那时候她还小,如玉也常带着心儿来玩。” “她,洛雪和心儿,整日厮混在一起。” “玩久了,混熟了,那两个小傢伙也觉得,天侑是个女孩子,整日穿个袍子也不像个样子,该穿穿裙子。” “有一日,趁着天侑熟睡着,这两个傢伙便偷偷给天侑换上了裙子。” “可是那时候心儿穿的裙子比天侑的衣服大上一圈,天侑也不知自己被换上了裙子,下床的时候,一脚便踩在了裙摆上,栽在了地上,小鼻子都磨破了一层皮。” “可偏巧那时我在厨房做饭,没听着她的哭声。” “等我做好饭出来,听着那两个丫头笑的开心,跑过来一看,就见小天侑趴在地上站不起身子,一起来就踩着裙摆栽倒,栽倒了便爬起来,却依旧踩着裙摆……急的直吭叽。” “等我把她抱起来脱了裙子,这傢伙又气又恼,一边哭着,一边跳到那裙子上一顿好踩,直说这辈子都不要再穿裙子了!” “好啊,这两个小混球,竟敢欺负我女儿!”牧倾雪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这两个混球若是此时在她面前,那必然是吊起来一顿好打! “你没揍那俩混球一顿,替天侑出气吗?”牧倾雪一脸不忿。 “都是小孩子,只觉得好玩,也没有恶意,我……” “哼!”牧倾雪怒哼一声,打断了安凉的话。 安凉一看她这副模样,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连天侑也只是将火气撒在了裙子上,你又何苦在这置气?” 撇嘴闷了半晌,也觉得犯不上了,转头看看安凉。 “怎么了?”安凉不回头也知道她看着自己,开口询问。 “既然你知道天侑那么讨厌裙子,为什么今日还帮我一起折腾她?”依着安凉的性子,怎么也该是一通大道理砸过来,可今日却是出乎意料的妥协了? 安凉轻笑一声,“你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转过头来看着她,“天侑若不让你折腾这一次,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牧倾雪闻言偷笑一声,“那倒也是。” “安凉,既然你这么了解我,那我倒是有些奇怪了。” “什么?” “你当初怎么会被我擒住?”牧倾雪蹙着眉头,这些日子与安凉接触下来,她远非自己当初所知道的那个安凉,既然她如此了解自己的性情,那当初就该明知道自己会来找她,怎么会让自己得逞? “这就是你的厉害之处了。”安凉淡淡一笑。 “你想做的事情,谁又能拦得住?我当时已经加派了三倍的守卫,不还是没能防住你吗。” 第43页 “那你为何不一直躲着?还率兵出征做什么。” “躲不过的。”安凉轻笑一声。 “躲不过?” “嗯……” 牧倾雪一怔,总觉得安凉这一笑中大有深意,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了许久。 沉默了半晌,“将军,时辰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嗯。”牧倾雪点点头,起身走了两步,见安凉并没有起来的意思,“你不回去吗?” 似是没想着牧倾雪会问自己,笑着点了点头,“一会就回去了。” 牧倾雪一挑眉,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回房休息了。 安凉继续看着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多时,抿嘴笑了笑,起身欲走。 ……!? 梯子呢!! …… 且说这小天侑,自从被牧倾雪逼着穿了一回裙子之后,见着牧倾雪,都得绕道走,生怕自家娘亲哪天再心血来潮,又出什么么蛾子来折腾自己。 这日,国主一大早便召了母女二人进宫,将近中午才放回去。 路上,牧倾雪一脸郁闷,天侑却是面露喜色,不时的偷眼瞧瞧牧倾雪。 “看什么看,回去教我做饭。”牧倾雪不满的瞥了她一眼。 “我才不教呢,谁让您前些日子逼我穿裙子来着。” “啧!你这臭丫头,跟娘还记仇?”牧倾雪一挑眉,一把拽住天侑的小耳朵。 “这次您说什么都不好使,我刚才都应了你了,没跟皇奶奶告状。” 天侑撇撇嘴,挣脱了牧倾雪的手。 “你……” “您要学做饭,得找师傅去,师傅可会教人了。” “我才不找她呢,你不教我,我自己琢磨去,你娘我可是冰雪聪明。” 牧倾雪怒哼一声,天侑忙捂嘴偷笑。 “不过皇奶奶也真是会难为人。” “嗯哼,那老傢伙向来如此,你娘我能长这么大,那全是靠老天保佑!” 牧倾雪点点头,甚为认同天侑所言。 “娘,我说皇奶奶真会难为我和师傅。” “嗯?” “对啊,让您做饭,不明摆着是在坑我们么!” “啧!你这臭丫头,是不是近来太惯着你了!” “哎呀……” 第三十一章 风水轮流转(一) 厨房里,牧倾雪满面愁容。 “这老傢伙真是会难为人,就不怕我再一把火烧了将军府么!”不满的抱怨了两句,看着案上的食材直发愁。 “萝蔔……冬瓜?嗯……” 大概有了想法,牧倾雪一撸袖子,抱起一个大冬瓜放在案板上,随手抄起一把菜刀,掂量了一下。 抬手一刀砍下去,好傢伙……不仅是冬瓜被砍成了两半,连菜刀也深入案板…… 暗暗咋舌,力道好像大了些…… 减了些力道,又是一刀砍了下去。 “娘,那是冬瓜……不是敌人……”天侑不知何时来了厨房,听着牧倾雪砰砰砰砍菜的声音,忙出声。 “你这是干什么?”牧倾雪扭头一瞧,就见天侑抱来了一大盆水。 “准备灭火啊。”天侑粲然一笑,牧倾雪当即一个大白眼。 “哼!” “好了娘,我把师傅叫来了,让她教你吧。” “用不着。” 牧倾雪话音才落,就见这安凉也抱着一大盆水进来。 “将军为何突然想学做饭了?”安凉哭笑不得的看着被牧倾雪砍的七零八落的冬瓜。 “是皇奶奶,皇奶奶说今年年宴上,想吃娘亲手做的菜。” 安凉苦笑一声,难怪这牧倾雪动不动就出些么蛾子来坑天侑……敢情这也是遗传了国主! “将军这是要煮冬瓜汤?”安凉打眼一瞧,扫了眼一旁的汤锅,就知道牧倾雪要做什么了。 “嗯。”牧倾雪应了一句,继续砍着案上的冬瓜。 “呃……将……将军啊……” “那个……煮汤的话,冬瓜块太小,会煮化掉的。”看牧倾雪毫无章法一通乱砍,安凉着实为那块冬瓜捏了把汗。 “是吗?”牧倾雪一皱眉,看了看被自己砍的大小不一的冬瓜块。 “我帮你吧。”安凉摇了摇头,上前两步,想要接过牧倾雪手中的菜刀。 “用不着!”牧倾雪眼睛一瞪,一把将菜刀砍在案板上,转身出了厨房。 安凉和天侑大眼瞪小眼,以为牧倾雪就此放弃了,正准备收拾收拾残局呢。 天侑本是靠着门框,回身一张望,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娘……您……您拿枪干什么!!” “师傅可没得罪您,这枪可不是好玩的!” 别说天侑了,连安凉也是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好端端的都动上枪了!哪句话又说错了!? 见二人一副惊恐的神色,牧倾雪不屑的瞥瞥她俩。 “哼。” 说话间,走到案板旁,将剩下的半块还没有被自己摧残过的冬瓜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 第44页 “天侑,娘今天教教你,切菜不一定要用刀!”说着,一把将冬瓜抛于空中。 而后手执银枪,对着冬瓜一通挥舞,就见这银光连点,那冬瓜竟是真的被砍成大小相似的一块块,噼里啪啦的砸落下来。 “哇……”天侑惊唿一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牧倾雪。 连安凉也是吃了一惊,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切菜的! 然而,还不等牧倾雪得意,就见这冬瓜块噼里啪啦的砸到地上,块块摔了个粉碎…… 牧倾雪一拍脑门,暗道失策,天侑在旁抿嘴偷笑,看牧倾雪不甘心,又准备扔起一块冬瓜的时候,天侑忙上前拦下。 “娘,算了吧,您就别出么蛾子了,让师傅教您吧!”说着,抢下牧倾雪的枪。 “我!” “我就不信没有我干不成的事!” “是了是了,没有您干不成的事,让师傅稍微指点一下,您就会了。” 天侑卖力的劝说着,趁这功夫,安凉已然收拾好了地上和案板上散落的冬瓜,清洗了手,撸了撸袖子,拔出菜刀递到牧倾雪手上。 “来吧,我教你。” 牧倾雪不乐意的瞥了两眼。 “娘,就让师傅教您吧!” 架不住天侑百般劝说,牧倾雪抬手接过菜刀。 “嘿嘿……”天侑忙向安凉使着眼色。 安凉笑看她一眼,没再多言。 牧倾雪接过刀后看着安凉,也不知该干什么,安凉又去拿了个冬瓜,清洗了一下,放到案板上,向牧倾雪点了点头。 牧倾雪走过来看了一眼大冬瓜,皱着眉头看了安凉好几眼,抬手一刀就要砍下去。 安凉忙一把拽住她的手,“你这个力道,案板都要被你砍成两半了。” 笑嗔一声,走到其身后,从后面环抱着她,握着她的右手,左手也顺势抓住她的左手。 “先把冬瓜切成两半。”说着,抓着牧倾雪的左手,扶着冬瓜的末端,握着牧倾雪拿刀的右手,在中间比量了一下,控制着力道抬手一刀切下。 又一刀,切了个冬瓜圈下来。 “把瓤去掉。”抓着牧倾雪的手,小心翼翼的用菜刀清理着瓜瓤。 “给国主吃的话,把皮也去掉吧。”说着,沿着边缘,细心的剔着瓜皮。 “专心点。”剔了两下,发现这牧倾雪手上压根不用力,完全靠着自己在摆弄,开口提醒了一句。 牧倾雪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侧头,就见安凉的面庞近在咫尺,正认真的教自己切瓜,蓦地心脏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怎么了?”看牧倾雪依旧没有动作,安凉轻声询问。 牧倾雪忙别过脑袋,摇了摇头。 天侑在一旁看的真切,就见自家娘亲俏脸莫名其妙的一片通红,挠头看了半晌也不知是何故。 “咳……嗯……”牧倾雪尴尬的耸了耸肩,长出口气,告诫着自己要专心…… “然……然后呢?”看了看手中剔了一半的瓜皮。 “嗯,你自己试试看。” 安凉松了牧倾雪的手,后退小半步,在一旁看着。 唿…… 随着安凉的动作,牧倾雪莫名松了口气,想着刚才安凉教的,自己尝试的剔除瓜皮。 “慢一点,不着急。” 看着牧倾雪控制不好力道,一刀深一刀浅的,安凉也着实是捏了一把汗,忍不住的在旁小声提醒。 眼看着就要剔完了,牧倾雪稍一放松,不想这一下力道没控制住,菜刀直接划到了手指! “嘶……”牧倾雪一声轻唿,忙抽了手,还不等放在嘴边吹吹,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然被安凉拽了去。 “不是让你小心点么。”安凉皱眉数落着,仔细检查着被划伤的手指,然而看了半晌,才发现,只是指甲上有一道划痕,并未伤着。 “没事吧?”天侑也忙跑来询问。 “没事。” “嗯,亏了你娘皮糙肉厚,没伤着。”安凉松了牧倾雪的手,看她俏脸通红,便忍不住拿她打趣,不想这牧倾雪抬腿一脚踢上了安凉的膝盖骨…… “哼……唔……”安凉吃痛,俯身揉了半晌。 “好了,师傅,娘,你们就别相爱相杀了。”天侑不满的道了一句,扶着安凉去一旁坐下。 “谁跟她相爱相杀了!”牧倾雪大眼一瞪,一刀砍在案板上。 “是了是了,娘你快做饭吧……” “哼。” 第三十二章 风水轮流转(二) 有了安凉悉心指导,天侑在旁帮衬着打下手,这一锅冬瓜汤终于出了炉。 “好香啊。”天侑眼前一亮,伸着小脑袋嗅了嗅。 牧倾雪盛了两碗,递到二人跟前。 “尝尝看。”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们。 安凉接过汤匙,舀了一勺,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而后抿了一小口,细品一番。 “嗯,不错!”赞赏的看着牧倾雪。 “真的?”牧倾雪将信将疑,后者忙点头,“真的不错!”又喝了一口。 第45页 “天侑也尝尝。”牧倾雪一喜,催促着天侑也尝尝看。 看师傅那一脸欣喜的表情怎么也不像装出来的,天侑也端着汤碗喝了一口。 “咦!好喝啊!”砸了咂嘴,一脸满足。 “师傅真棒!”说着,对安凉比了个大拇指。 牧倾雪一愣,这兔崽子,夸错人了吧!? “哎哎,牧天侑,这是我做的汤。”不满的戳了戳天侑的额头。 天侑嘻嘻一笑,“那也是师傅教的好。” “你……”牧倾雪气结,指着天侑竟是一时语塞。 安凉抿嘴偷笑,嗔怪的看了天侑一眼。 “是你娘聪明。”忙打圆场。 “是了是了,娘是聪明,要不怎么会有我这么聪明的女儿。” “你这孩子,你娘回来这么久,好的也不见你学,偏偏学的她这般自恋。” “嘿嘿。”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拿我打趣,是真当我脾气变好了么!?”牧倾雪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连碗里的汤都洒了出来。 安凉忙给天侑使眼色,后者会意。 “娘啊,娘今日的表现,要让天侑另眼相看了!”天侑抱住牧倾雪的胳膊。 “嗯,终于说了句像样的话。” 天侑嘿嘿一笑,看了眼汤碗,忙端起来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 “我原本以为,娘只要下厨房,就必然会着火!还特意备了两盆凉水,也没用上,万幸,不用露宿街头啦。” 天侑说完,还直盯着牧倾雪的脸色看,就见这牧倾雪一张俏脸半红半白,末了,还有些发青,眼看着就要爆发了,忙起身往外跑。 “娘做的汤真好喝。”这傢伙边跑边喊,毫不走心。 牧倾雪恨恨的一跺脚,“下次你师傅揍你,我绝不拦着!” “哼!”重重的哼上一声,侧头一看,这安凉正一脸笑意的品着汤。 “你看看这孩子跟着你都学了些什么!”一把抢过汤碗,没好气的瞥了安凉几眼。 “我……” …… 且说这牧倾雪学会了做冬瓜汤之后,大有成就感,每天都要煮上一锅,温习一遍。 然而……一连半个月,每天一锅冬瓜汤,喝的天侑恨不得把家里的冬瓜全部丢掉! “你们两个,过来尝尝。”牧倾雪端着餐盘进了书房。 “娘……您这冬瓜汤做的已经够棒的了,不用再练了……”天侑撇撇嘴,如今喝冬瓜汤,简直跟喝药似的了。 “哪那么多废话?” “有劳将军了。”安凉忙起身接过餐盘。 看着二人各喝了一大碗,照例的夸奖了自己几句,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师傅,您就喝不腻吗?”见牧倾雪走远了,天侑忙问,每天喝汤的时候,师傅都是笑呵呵的,一脸的满足。 安凉闻言轻笑一声,“天侑是觉得每日喝汤苦恼些,还是思念你娘苦恼些?” “嗯……师傅的意思,天侑明白。”天侑点点头,看了安凉半晌。 “师傅,天侑觉得,娘最近变了很多。脾气变好了不说,你们这次外出归来,娘对师傅也不那么敌视了,不与师傅争吵,还给师傅做汤喝!” “嗯,你娘怎么也要给你做些表率,整日喊打喊杀的,把你带坏了,你皇奶奶可能轻饶了她?” 天侑闻言思量了一下,“师傅也变了。” “爱笑了,也爱开人玩笑了。” 安凉笑了笑,没接茬。 “最重要的是……”天侑俯了俯身子,离安凉近了些。 “师傅不常打人了!” 安凉无语,还以为她会说些什么花花出来…… “你啊。”看小徒弟笑的高兴,安凉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一动你,你娘便要与我拼命。我这一把老骨头,哪有那么多条命与她相拼的?” “嘿嘿。”天侑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对了师傅,今年是娘头一次与我们一起过年,我们什么时候去置办些年货呀?皇奶奶也说,等年宴过后,要来将军府与我们一同守岁呢。” “嗯……往常都是在宫中过年,虽然人多,也热闹,但总觉得少点什么。今年娘回来了,又是在府中过年,我们能不能像寻常人家一般,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过个年?” “自然好。”安凉点点头。 “还有,初九是娘的生辰,天侑第一次给娘过生日,想着好好操办呢!” “嗯,好,都听天侑的。” 天侑欣喜,忙点了点头,却突然小眼珠一转,坏笑一声。 “哦对了,师傅。” “嗯?” “娘让我今日陪她练枪来着,可我书还没看完呢,就劳烦师傅下午陪娘练练枪吧!” “你这不是让我给她当靶子打吗。”安凉哭笑不得,这孩子真是,牧倾雪坑她,她便来坑自己,实在是最近惯的厉害了。 “怎么会呢,天侑的枪法不也是师傅教的么。” 第46页 见安凉准备回绝,天侑忙走过来替她按摩肩膀,“好师傅,就应了天侑吧!” 安凉撇撇嘴,“你就不怕你娘下手没轻重,把师傅打出个好歹来?”。 “不会不会,以前倒是有可能,不过近来我看娘对您没敌意,不会下死手的!习武之人,切磋比试讲求点到即止,娘不会故意重伤您的!” “而且,天侑想知道师傅跟娘,谁比较厉害一点!” “这很重要吗?” “嗯嗯,若是师傅厉害一点,那天侑以后就得乖乖听师傅话了,若是娘厉害一点,那以后有娘撑腰,天侑……哎哟!” 天侑话还没说完,冷不防屁股上被安凉狠掐了一把。 “师傅,天侑说着玩的,您可别当真啊……” 第三十三章 似曾相识 “安凉,你也善使枪吗?” 看着面前的安凉倒提缨枪,颇有几分英气,牧倾雪难得的仔细欣赏了一番。 “不太擅长,只粗通皮毛。”安凉尴尬一笑。 “天侑非缠着我教她枪法,便只能硬着头皮教授了些。” 牧倾雪闻言一蹙眉,“我听说,天侑那套游龙枪法,是你教授的?” “那套枪法我也不太会,只教了个大概,还是国主从旁指点的。” “难怪那么蹩脚。”牧倾雪撇撇嘴,一脸嫌弃。 “噗……咳咳……娘啊,您就别挖苦了……”天侑本在一旁啃着苹果,无端遭灾,差点呛着。 “你这孩子,不是说要看书吗?把我骗来与你娘练手,你倒在这看起热闹来了?”安凉嗔怪一声。 天侑嘿嘿一笑,“师傅,我在这看!”从怀里拿了本书晃了晃。 “将军你看,这孩子近日惯的不像样了。”不满的横了天侑一眼。 “嗯,我看也是,那不如这样,今日你若打赢了我,以后你再教训她,我不管了。”牧倾雪也扭头看了天侑一眼,笑道。 “啊!?别啊娘!” “怎么,你觉得我会输给她?” “呃……”那可不一定…… 然而这句话,天侑又怎敢说出来…… “安凉,从未与你真正切磋过,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我可不会留手。” 安凉轻笑,“将军放心,安凉也当竭尽全力。” 牧倾雪点点头,眸中精光一闪,高喝一声,“看招!” 天侑忙后退两步,就见牧倾雪话音才落,便是一枪挑刺,带起地上一片砂石。 安凉不敢托大,侧身一步,不等站稳脚跟,眼前便是银光一闪,牧倾雪的银枪竟是离自己不足半尺距离! 勐地一仰身子,就见那枪尖擦着自己鼻尖而过,不等牧倾雪收回银枪,抬腿一脚踢上了她持枪的手。 牧倾雪下压枪尾,挡住安凉的腿,收枪回防,横枪一扫,安凉趁机后跃两步,与之拉开距离。 这一个照面,牧倾雪抢先出手,竟是没有占到一丝便宜! “有趣。”看向安凉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异样。 安凉没有理会,趁势一枪击出,牧倾雪并未急着躲闪,细察安凉的架势,眼看着一枪都要刺向她鼻尖了,才侧了侧脑袋,将将躲过。 然而安凉的处境就尴尬了,本想虚晃一枪,可哪成想牧倾雪不躲不闪,引的自己这一枪、刺的太深,后续招式不及,又被牧倾雪枪尾一扫,直击小腹。 没有时间去思考,直接将手臂挡在腹前,拼了硬挨一记,却不想牧倾雪只是虚招,安凉疲于防守之际,牧倾雪已然收枪回身,一招穿云,蓄势而出。 安凉一惊,在牧倾雪转身之际就知道了她的意图,自是不敢怠慢,见牧倾雪一枪袭来,也是全力一枪。 “铛……”地一声,二人一怔。 一旁观战的天侑也是愣了半晌,无意识的想啃一口手中的苹果,才发现这苹果不知何时已然在地上滚了一个来回…… 咽了咽口水,抬头再看向二人。 就见二人迎风而立,手中的银枪,竟是枪尖相对,没有分毫偏差! 牧倾雪眉头一皱,眯着眼睛看了半晌,面色竟是凝重不少,呆愣片刻,紧抿嘴唇,直往安凉身上打量。 安凉却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只是在牧倾雪目光扫来时,回以一抹浅笑。 牧倾雪面上狐疑之色更重了,略一沉吟,手腕翻转,错开与之相对的枪尖,一枪、刺向安凉面门。 安凉见状,后退一步,一甩袖子,便听“嗖”地一声。 牧倾雪却似早已预料一般,在安凉有所动作之时,勐然收枪回身,一个侧身躲过安凉甩来的石子,反身一把将其抓在手中。 牧倾雪直盯着自己握拳的手,竟是微微有些颤抖。 “怎么了?”天侑出声询问,却并没有人理会她。 牧倾雪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终于有所反应,缓缓转身看着安凉。 四目相对,却是一阵沉默。半晌,牧倾雪放下枪,转身一路小跑回了自己房间,也不知是干什么去了。 “师傅,娘她怎么了?”天侑不解,忙问向安凉。 第47页 安凉摇了摇头,“看出谁厉害了吗?” “呃……呃……一样,一样厉害,师傅我先去书房看书了。” 听着安凉的问话,天侑心道不好,忙行了个礼,跑回书房看书去了。 …… 傍晚,安凉正在厨房忙活着晚饭。 “师傅。” “嗯,肚子饿了?”抽空扭头看了一眼小徒弟。 “没有,就是来……看看师傅。”天侑嘿嘿一笑,上前帮手。 “说吧,又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找师傅说说话。” “嗯?”安凉侧头一瞥,这丫头目光躲闪,怎么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嗯……这些年,蒙师傅不弃,视天侑如己出,时刻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师傅待天侑这么好,可天侑却对师傅不甚了解,心中有所愧疚……”天侑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安凉轻笑着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 “好了,想知道什么,直说便是。” 天侑揉了揉脑袋,想了想,“嗯……师傅可有视若珍宝的东西?就像天侑的肚兜,是娘送的,天侑从小便穿着。” 安凉不露痕迹的轻笑一声,这丫头问的还真直接! “嗯,自然是有的。” “哦?” 天侑忙望去,却见安凉眉眼含笑直盯着自己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哎呀师傅,我问的是东西,东西!天侑不能算是个东西!” “咦?不对……天侑……”见天侑掰扯不过来了,安凉无奈轻笑一声。 “好了,你要问什么,直说吧。” 天侑俏脸一红,讪讪一笑,“嘿嘿,师傅,我想问,呃……那块……甲片?” “嗯。”安凉点点头,似是早知天侑会有此一问。 “师傅,那块甲片是何来歷?” “嗯……我初上战场时所穿战铠的甲片,想着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傍身,便揭了一片珍藏了起来。” “哦!”天侑点点头,难怪师傅那么珍视,还真是挺有纪念意义的! “那师傅啊,那甲片你带在身上多久了啊?” “嗯……快三十年了。” 天侑一惊,好傢伙,这甲片竟是比自己的年纪还大了一圈嘿! “师傅,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见小徒儿一脸好奇,安凉无奈点了点头,伸手入怀摸了摸,面露难色,“不巧,今日换了件衣裳,没带在身上,改日拿来给你看吧。” 天侑盯着安凉看了半晌,点了点头,“好吧,那师傅你先忙吧,天侑回去看书了。” “不来帮师傅打打下手了?” “呃,一会,一会就来!”天侑边说边跑,也不知是在急些什么。 向天侑离去的方向张望半晌,安凉无奈一笑,抬手摸了摸怀中的甲片。 第三十四章 噫!这是何物! “娘,娘!”且说天侑出了厨房便是一路小跑,直奔向牧倾雪的房间。 房间里,牧倾雪正坐在桌边皱眉苦思着什么,直到天侑唿哧唿哧的跑到她跟前才回过神来。 “嗯?问了?” “嗯,问了,师傅说,那块甲片是她初上战场的时候,穿着的铠甲上的,想着没什么东西可以傍身,就留了一片珍藏,嗯……说带了差不多三十年了!” “三十年?”牧倾雪眯了眯眼睛,沉吟了半晌。 “甲片拿来了吗?” “没,师傅换了件衣裳,便没带在身上了,说改日拿给我看。” “啧……”牧倾雪皱眉轻嘆一声。 “娘?您怎么突然对那甲片来了兴趣?” “嗯,没什么,你先去玩吧。” 天侑撇撇嘴,“娘,你这可叫过河拆桥。” “啧!”牧倾雪一瞪眼,天侑便颓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好吧好吧,我去给师傅帮忙打下手了。” 看天侑离开,牧倾雪一人又陷入了沉思,也不知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事,连吃晚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频频看向安凉,几次欲言又止。 夜里,牧倾雪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思虑许久,起了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在屋中踱步半晌,终是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 安凉院内,牧倾雪蹑手蹑脚左顾右盼,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这将军府只有自己三个人…… 暗自松了口气,向房间张望一眼,就见安凉屋中还点着烛台。 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还没睡? 离近了几步,靠着门边听了听,却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扒着门缝往屋内看了看,正对着的桌旁也并未看到安凉的影子,略一沉吟,恍然想起天侑曾说过,安凉为了晚上方便照看她,睡觉时也是点着烛台的! 犹豫了半晌,试探性的将门推了个小缝,吱呀一声轻响,牧倾雪忙停下动作,反射性的回身张望。 轻嘆口气,暗道这偷鸡摸狗的事自己可真是做不来…… 第48页 小心将门推开一条缝,侧身钻了进去,这屋中点着烛台,倒也方便自己行事了。 先往床边张望了一下,确定安凉正熟睡着,暗松了口气,忙在屋内四下打量。 噫!屏风上没有,椅子上没有,衣架上没有……衣服呢!? 牧倾雪一怔,再一扭头看向安凉,不会吧……这傢伙睡觉怎么不脱衣服呢!? 一脸无奈的向床边挪腾了几步,目光不自觉的落到安凉的脸上,这傢伙,怎么又皱着眉头?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侧头想了想,上次在渝州的时候,安凉讲述完身世便回帐中休息,那一次,她好像也是这个样子…… 仔细看了看,不止是眉头紧蹙着,一侧的咬肌也微微发着力,手指紧攥着被角,竟是微微有些发白,还伴随着轻微的颤抖,唿吸略显急促。 做恶梦了? 像是受了惊吓,在畏惧着什么…… 畏惧? 牧倾雪打量半晌,突然一滞,脑中勐地闪过一幕,这样的安凉,她见过! 不是在渝州那次,要更早……早在……十年前! 她被自己擒获的那次! 囚车里,安凉衣袍渗血,银甲残破,下身已然无法看入眼中了,大片的血迹殷了车板,顺着缝隙流了一地。 而安凉也早已陷入昏厥,脸色惨白,散落的碎发紧贴着脸颊,嘴角也在往外渗着血迹。 当时的她,也如今日这般,即便已经无意识的昏厥,却也是紧扣着车板,一脸惊恐,微微颤抖着。 那时自己对安凉,那是眼不见心也烦,只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异样,但也没有细想,可如今想来,那表情,说疼极了,却也不像,隐隐有一丝的畏惧。 然而,整整一百军棍,这安凉却是连声闷哼痛唿都没有,就像那军棍不是打在她身上似的,最大的反应,也不过是喷出一口薄血。 她可不觉得,安凉会因此畏惧到,连无意识之下,都会轻微的颤抖! 再仔细想想,在渝州的时候,安凉几乎每晚都出去守夜…… 奇怪了,她在怕? 眯着眼睛打量半晌,看了看安凉泛白的指节,牧倾雪略一沉吟,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了一下。 “不要……”安凉突然呓语,牧倾雪吓了一跳,忙侧身躲在床帘后。 “不……” “不要……”就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牧倾雪也不敢探头。 候了半晌,见安凉没了动静,掀了床帘偷偷看了一眼,就见安凉竟是将自己蜷缩起来,双臂紧抱着肩膀。 牧倾雪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触碰到安凉的手指,竟是冰冷异常! 可这屋中烧过炭火,暖和的很,即便是自己穿了单衣进来,也不觉得冷啊。 而且听安凉刚才似乎说了些什么?不要?不要什么? 定睛打量了许久,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安凉的状态似乎有所好转,眉间的川字也渐渐铺平了,手上也不发狠地捏着肩膀了。 牧倾雪见状,小心抬手,扶着安凉的手臂,放平在床上。 安凉这傢伙,奇怪的地方倒真不少,有机会再向她询问吧。 这么想着,牧倾雪忙摒弃杂念,先将今日的目的达成。 候了一会,见安凉唿吸平稳,愈渐熟睡,牧倾雪松了口气,看了看安凉的衣衫,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入其中。 手一伸出去,牧倾雪便后悔了,且不说这偷鸡摸狗之事自己从未做过,早知安凉连睡觉都将衣服穿在身上,刚才便该回去准备些迷药,将她迷晕总好行事些! 现在可倒好,一只手探进去半截,又不能触碰到安凉的身体,稍一个不慎,惊醒这傢伙,自己八百张嘴都不够解释的…… 牧倾雪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时不时的往安凉脸上扫一眼,右手几乎是一寸一寸的深入,往安凉怀中探去。 该死,这是放的有多深! 眼看着整只手掌都探进去了,却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牧倾雪不由得暗暗抱怨,扫了安凉一眼,见其无异样,壮了壮胆子,又探了半寸。 摸到了! 牧倾雪一喜,指尖明显触碰到了一块硬物,可不等高兴,便又犯了愁……怎么拿出来? “啧……唉!”牧倾雪只顾着想怎么把那甲片拿出来,一时没注意,嘆息出声,悬空半晌的手竟也不自觉的落在了安凉身上…… 牧倾雪一愣,感觉入手一团软绵绵的,正纳闷着是何物,不由自主的捏了捏,蓦地俏脸一片通红!! 第三十五章 不是故意的!? 勐然扭头看去,正对上安凉豁然睁开的双眸。 安凉一脸诧异的盯着牧倾雪,牧倾雪则是俏脸通红,弱弱的咽了口口水。 俩人对视许久,安凉许是以为自己睡蒙了,用力眨了眨眼。 牧倾雪似是选择性的遗忘了自己落在安凉怀里的手……竟是任由那只手,在安凉怀里呆了这老半天…… “将……将军?”安凉不解发问。 “呃……啊……嗯。”牧倾雪慌乱的移开目光,不自然的四下打量,一个不小心,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第49页 霎时俏脸又红了几分,一脸的难为情,也不知是该动……还是不该动…… “将军这是……”安凉似乎还未发现异样,只是在诧异牧倾雪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房间,还半蹲在床头红着脸左顾右盼的…… “哦,没事,我就是……嗯……随便转转……你……继续睡吧?”牧倾雪手上不敢动,天真的以为骗了安凉继续睡觉,自己好藉机抽回手…… “我……”安凉哭笑不得,想要起身,可这一动才发现…… 低着头直盯着自己怀中的那只手,木然抬头与牧倾雪对视一眼。 牧倾雪尴尬一笑,勐地抽回手,安凉顺势紧了紧衣领,侧过身子背对着牧倾雪。 “安……安安……安凉,我……我那个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牧倾雪一着急,这舌头也是直打结。 “我我……我……我就是……呃……”支支吾吾的,直恨没长了一身的嘴! “呃,我就是……随便……随便来看看……天侑……天侑让我……呃……让我没事多关心你一下,嗯对,让我多关心关心你。” “刚巧路过你的房间,看你房间灯还亮着,以为你还没睡,就来看看。” “嗯……对……就是这样……”牧倾雪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这个解释还算说得过去,侧头看了看安凉,依旧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表情,不过也不知是灯光太昏黄还是怎么,这安凉脖子都红的透透的…… “然后……然后看你睡觉没有盖好被子……嗯……想帮你盖盖被子,结果不小心,不小心……嗯……啊……” 牧倾雪跟这嗯嗯啊啊的打马虎眼,安凉却依旧没有反应。 “嗯,嗯……不早了,我也回房休息了,你……睡……睡吧……” 说着,牧倾雪便往门口走,走到一半,想了想,“哦,对了,这次记得盖好被子。”煞有其事的嘱咐了一句,便出门了。 牧倾雪出门后一路落荒而逃,狂奔回自己房间,不住的拍打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暗道好险……好险…… 再说这安凉,一张俏脸半红半白,也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羞…… 这牧倾雪都离去半晌了,还没回过神来…… 又愣了一会,安凉伸手入怀,摸索了一下,掏出那枚甲片。 “早知她能干出这种事,就是给她看了又有何妨!!” 一声娇嗔,将甲片拍在床上,眼中神色复杂,就差要把那甲片大卸八块了…… 嘆了口气,转头看向房门,不自觉的想到牧倾雪,俏脸唰的又红了。 将甲片拿在手中摩挲半晌,还是将它放回了怀里,特意下地将门梢插上。 躺下身子,想了想,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过了肩膀。 犹豫了一下,又往上拉了拉,干脆两只手臂也塞进被子里,脖子以下都捂了起来。 闭了闭眼,不消片刻又勐然睁开四下打量…… 稍一有个风吹草动,即便是昏沉欲睡,也要睁开眼睛瞧瞧…… 如此反覆四五次,安凉干脆盘腿坐起。 这觉,还怎么睡!! …… “娘,您醒了。”厨房里,天侑忙活着早餐,余光瞥见信步走来的牧倾雪,忙问候一句。 “嗯,今日怎么是你在做早餐。”进屋落座,左右瞧了瞧。 “刚才我去师傅那看了一眼,好像还没起呢。”摆好饭菜,笑呵呵的看着牧倾雪,“是不是吃惯了师傅的手艺?” 牧倾雪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师傅,您起了。” “嗯,今日起晚了些。” “不碍事,快来吃饭吧。”盛了粥递到二人面前。 看安凉坐在自己对面,牧倾雪抬头扫了一眼,刚巧安凉也在看她,二人面色微红,纷纷移了目光。 “师傅昨晚没休息好吗?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啊。” “嗯……咳……没有,还好。” “近日天又凉了,师傅多注意点,睡觉的时候可要盖好被子,别着了凉。” “咳咳……咳咳……”牧倾雪闻言,差点没呛着。 “娘您没事吧?”天侑忙帮其顺气。 “咳……嗯……”安凉扫了她一眼,尴尬的应了两声。 “对了师傅,之前答应洛雪今日陪她骑马,我晚些回来。” 看安凉欲开口询问,天侑忙笑道,“功课昨天都背好了!” “嗯,好,别玩太晚。”安凉点点头,欲再嘱咐几句,哪成想这丫头端起粥碗一口闷了,撒腿就跑。 无奈的笑了笑,便也由着她去了,可刚才天侑在时没觉得,天侑这一走,突然发现这氛围有些尴尬! 第50页 俩人相对而坐闷头喝粥,均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牧倾雪正琢磨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毕竟昨晚之事,自己理亏在先…… 可这左思右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正欲作罢,碰巧这安凉突然勐咳了几声。 牧倾雪一喜,盯着安凉看了半晌,“安凉,你呛着啦?” “我……咳咳……咳咳……” 唉,这牧倾雪一脸喜色,别说安凉真呛着了,就是没呛着,也得让她给气呛着…… “嗯……我来帮你顺顺气。”牧倾雪故作沉吟,原意想着,给安凉顺顺气,她领了自己的好意,那昨晚那事便可就此揭过。 “咳……不……不用……”安凉直摆手。 牧倾雪才不理会,起身一个大步跨到安凉身后,抬手欲拍。 不想安凉脸色突变,勐地起身躲过,后退两步,才抬头直视牧倾雪。 牧倾雪面色一寒,手掌兀自还悬在半空!难得想待她好一点,她却如此不领情!? “不……不敢劳烦将军。”看牧倾雪这副模样,安凉忙抱了抱拳。 “哼!”牧倾雪袖袍一甩,顺势收了手。 “既然如此,那昨晚之事便只当没发生过,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安凉一愣,敢情这傢伙并非是无事献殷勤啊! “将军放心,安凉绝不再提。”这话说出口,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昨晚到底是谁占了谁便宜!? 第三十六章 紫依画风跑偏? 那件事过后,牧倾雪虽是有意避着安凉,可到底同在一个屋檐下,时不时的还是能碰到。 不过安凉信守承诺,再未提及过那件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几日过去,牧倾雪倒也不在意了,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那么在意此事? 眼看着年关将近,殇阳城也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一夜之间,积雪几乎没过脚踝,整座殇阳城银装素裹,被笼罩在了冰雪之中。 国主寝殿。 三人一早便受召进宫,此刻正坐在殿内饮茶,等着国主起身。 天侑扒着窗户往外看,眼中只有那皑皑白雪,再容不下其他了。 “殇阳城不常下雪,别说是这么大的雪了。”安凉扭头看了看兴致勃勃的小徒弟。 “天侑最喜欢雪,可惜往年只是薄薄的一层。” “上次下了这么大的雪,还是七八年前了,天侑玩的最是尽兴,结果着了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牧倾雪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哼,还说日日都念着皇奶奶,这眼下,皇奶奶还不及那一堆雪了。” 国主刚从内殿出来,一眼便瞅见天侑扒着窗边,佯怒。 今日只是见见自家人,也未做刻意打扮,一头长髮随意扎了个髻散落身后,搭了件披衣便出来了,少了分威严,倒更添一分和蔼慈爱。 “皇奶奶!”天侑眼前一亮,不常见国主如此打扮,忙跑过去给国主行礼。 “天侑给皇奶奶请安。” 牧倾雪二人也是笑吟吟的请安。 “哼。”国主摆摆手,让二人起身,却是嗔怪的瞥瞥天侑。 天侑嘻嘻一笑,起身抱住国主的胳膊,“皇奶奶,京都不常下雪,难得见此大雪,实在稀罕。” “再稀罕也不准你去玩,上回也不知是谁,因着玩雪着凉,病了小半个月,不乖乖吃药,被你师傅责了,还跑我这来哭闹。” “我……”天侑嘟着嘴,闷闷不乐。 “可皇奶奶不也说,天侑不乐吃药,是遗传了娘亲么……” “哈哈哈……”国主大笑一声,看了看牧倾雪一副吃瘪的样子,抬手敲了敲天侑的脑袋。 “罢了罢了,准你去找雪儿玩一小会,再敢脱了披衣,皇奶奶可不饶你!”特意替天侑紧了紧身上披的大氅,满眼宠溺的摸了摸她的俏脸。 “哎,谢皇奶奶!” 见天侑风风火火的便跑了出去,三人轻笑,没再多言。 国主摆摆手让二人坐下,端了杯热茶饮了几口。 “倾雪,娘之前嘱你学做菜,可有长进?” 牧倾雪得意一笑,一拍胸脯,“大有长进!”毫不谦虚。 安凉抿嘴轻笑。 “哦?”国主半信半疑,看向安凉。 “嗯,确实大有长进了。” “好,你啊,粗人一个,日后多跟安凉学着点。” “我!?” 眼看着这傢伙要炸毛了,国主笑了笑。 “对了安凉,有件事……”顿了顿,面色严肃了不少。 “何事?” “翌王,归天了。” 安凉闻言,端着茶杯的手一抖,低了低头,让人看不见表情。 “翌王?”牧倾雪皱眉,不过随即释然,“死了也好。” “从未见过如此喜好征伐之人,人命于她手中,当真如同草芥吗?” 摇了摇头,嘆了口气。 安凉闻言,抿了抿嘴唇,抬起了头。 “将军说的是,不过翌王虽是好征戮,重刑罚,可她的铁血手段,也确实让人佩服,只可惜执着于开疆拓土。如今只希望,新王能够吸取教训,不再妄生战火。” 第51页 “我倒是忘了,翌王算是你的旧主?安凉,若你还在翌国为将,鹿死谁手,倒也未可知。” “将军此言差矣,安凉若还在翌国为将,怕是也早已成为将军枪下的亡魂了。” “好了,越说越不像话了。”国主嗔怪的扫了她一眼。 安凉低了低头,不再言语。 牧倾雪一脸疑惑的盯着二人看了半晌,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你们倒还有心情在这偷闲,再不去管管,那两个小祖宗怕是要玩疯了!” 叶鸢一脸埋怨的走进来,身上肉眼可见的冒着丝丝寒气,头髮衣领上还散落着团团雪块呢。 “婶婶这是遭了殃了?”倾雪笑问一声,起身帮她清理着身上的雪块。 “还不是你的好女儿!”瞥了牧倾雪一眼,笑着嗔怪。 “雪儿近日有些着凉,我这好说歹说,才将她留在房中休息,天侑便跑来了,她俩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多活动些,出出汗,也有好处,更何况,这么大的雪,实在难得,你若不让她玩,必是心有不甘,难保不偷跑出去玩。”安凉笑着接茬。 “知你最会护短。”顺带连安凉也一起埋怨了。 “好了,既然两个小傢伙玩的尽兴,我这老傢伙也想去凑凑热闹,副将准是不准啊?” “谁有心思管你。” 说罢,却还是扶着国主去内殿换衣服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婶婶便跟在娘身边,鞍前马后,照应的无微不至,一晃都几十年了,实在难得。” 一脸羡艷的看着二人的背影。 安凉闻言,偏头看了她半晌,微微一笑,没再多言。 几人捂得严严实实的便往洛雪的寝宫走。 “紫依呢?若无紧要事,叫来一起玩吧。” “用不着您去唤,今日下了雪,她必是知道她那宝贝女儿闲不住。” “还是叶鸢婶婶了解我。”正说着,洛紫依便来了,一身浅黄色衣袍,信步走来,举手投足间,稳重了不少。 跟众人见了礼。 数日未见,似是瘦了一圈,脸上也有疲态,想来这些日子没少操劳。 “倾雪,安凉,许久未见了。” “咦,监国了就是不一样,稳重了,像个大人了。”看洛紫依一本正经的跟自己打招唿,牧倾雪忍不住调侃。 洛紫依轻笑一声,也没与她计较,若是往常,怕是要张牙舞爪的扑上去掰扯了。 “那是,紫依这些日子,越发像个样子了。”国主可是难得开口夸人,边说着,抬手替洛紫依理了理衣衫。 “不过忧心国事是好,也得注意身子,不要过于操劳。” “知道了,娘。”洛紫依点了点头。 看着这么正经的洛紫依,牧倾雪打心眼里不舒服,这感觉就像洛雪目不斜视的从零食摊前走过……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吧。”看着如今谈吐有度稳重大方的洛紫依,安凉轻笑一声。 牧倾雪一翻白眼,“那不如我与你打个赌,不出半刻钟,她必定原形毕露。”狡黠一笑。 安凉撇撇嘴,不等再开口,便听“噗”地一声。 打眼一瞧,就见这洛紫依刚拐进洛雪殿院,脸上便被煳了个雪球,整个人瞬间僵在当场,嘴角兀自还挂着一抹微笑…… “哎呀,干娘!”院内天侑正抱着脑袋回头看来。 “啊呀!娘,我不是故意的……” 洛雪一吐小舌头,忙往后退了几步。 这洛紫依呆愣了老半天,听了这话,一把抹掉脸上的雪块,“好你个小混球,连你娘都敢打了!?” “娘,我不是故意的,都怪天侑躲过去了!”洛雪边说边跑,回头瞧瞧,洛紫依已然是不顾形象,张牙舞爪的追了上来…… “哎,到半刻钟了没有?”笑着用胳膊肘撞了撞安凉,哪管后者那一脑门的黑线…… 第三十七章 这叫礼尚往来 国主等人进了院内,便坐在一旁看着洛紫依与两个孩子打闹。 且说这洛紫依,一路追着洛雪打,然而机智的洛雪只领着她围着天侑转圈,就见这小天侑不紧不慢的捧起一把雪,随意捏了两下,便往洛紫依身上砸去,不消片刻便是十几个雪球砸过去,洛紫依俨然成了个雪人,一跑一跳,身上还往下落雪块呢。 满院子都迴荡着洛雪银铃般的笑声。 追了半晌,洛紫依停下步子歇了歇,每次只差一步就能抓住,那小天侑便是一个雪球砸过来,帮这傢伙躲过去,叉着腰没好气的看着洛雪,唿哧唿哧的喘着粗气。 瞥了瞥场中还在那闷头团雪球的小天侑,想抓这傢伙就更难了,抓洛雪,好歹还能摸着个衣角,抓天侑,她不抽空回身扫起一片雪花给自己吃,那已然是很不错的了。 “你就在那眼睁睁的看着我被这两个小鬼耍弄吗?”扭头向牧倾雪高喊一句。 “你也去玩玩吧,你们两个,不是很久没有一起玩了吗?”国主笑着沖牧倾雪点点头。 后者轻笑一声,看了看地上的雪,俯身捧起一把,用力捏了捏,看着场中的形势。 第52页 安凉摇了摇头,一把拽住牧倾雪正欲抬起的手。 后者一愣,不解的看着她。 “怎么了?” 安凉拿过牧倾雪手中的雪球掂了掂,“你看看你团的这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包了块石头进去。” 举了举雪球,左右瞧了瞧,冲着远处的院墙,随手一掷,就听“砰”地一声,雪球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院墙上,整个煳了上去。 看牧倾雪依旧皱着眉头,安凉笑了笑,“你看看天侑团的雪球。” 牧倾雪闻言向天侑看去,正巧天侑砸出一个雪球,就见那雪球掷于空中的瞬间便散落了不少雪块,砸到洛紫依身上时便散碎掉了。 安凉俯身团了个雪球递给她。 接过来掂了掂,不想手上稍一用力,雪球便捏碎了,不满的嘀咕,“这松松垮垮的,打在身上不痛不痒,有什么乐趣?” “你是玩闹啊还是打人啊?” 看牧倾雪失了兴致,安凉皱了皱眉,无奈开口,“你力道太重,万一伤了人。” “那我轻点便是。”不满的撇撇嘴。 安凉想了想,只得捏了个稍微紧实点的雪球递给她。 牧倾雪笑着接过,在手中掂了掂,寻摸着要打谁,刚巧不知谁抛来一个雪球,牧倾雪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躲过,却是一下撞进了安凉怀里。 安凉伸出左手搂住牧倾雪的腰身,右手袖袍一甩,便将那迎面而来的雪球击碎。 不等缓口气,又是三四个雪球砸了过来。 原来这场中三人竟是不知何时结了盟,准备一同对付牧倾雪了。 安凉又怎会让她们得逞,大袖一甩,将那几个雪球一併击散了。 “安凉,你眼里就只有倾雪,连陛下也看不见了吗?”洛紫依捂嘴偷笑。 安凉一愣,忙侧头看去,就见这国主,本是端坐在一旁喝茶,可此刻却是满身雪块,异常狼狈,手中茶盏里还浮着半个急速融化的雪球…… 安凉吓了一跳,忙行礼告罪。 一旁侍立的叶鸢也好不到哪去,刚才安凉拂袖击碎的雪块,尽数落在了她二人身上……此刻叶鸢正慌忙的替国主清理身上的雪块呢。 难得见国主这番模样,牧倾雪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安凉更是一脸的难为情。 国主自是心有不甘,打发了牧倾雪等人去场中玩,趁着她们玩的欢实,招唿着叶鸢一起往牧倾雪身上砸雪球。 眼看着牧倾雪腹背受敌,安凉忙替她将一侧的雪球挡了下来。 “那老傢伙就交给你了。”牧倾雪回头冲着安凉道了一句。 “嗯。”安凉笑着点了点头。 …… 这一场雪仗,让所有人都卸下了身份,忘记了尊卑,释怀了芥蒂,这一刻,她们都只是那个,最原本,也最真实的自己。 满院子的欢声笑语,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最纯真的笑容,没有一丝杂质。 …… “咳……咳咳……” 牧倾雪玩的正起劲,不想身旁的安凉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 “安凉,你怎么了?”停下手上的动作,走近了几步,扶着她的胳膊。 “咳咳……没……没怎么……”安凉言语间有些发抖,脸色惨白,嘴唇竟是也冻得有些发紫。 众人发现异样,纷纷围了过来。 国主打量了一眼,抬手摸了摸安凉披着的裘衣,已是湿的透透的。 命人拿了件新的给安凉披上,“今日玩的也该尽兴了,都去屋里暖暖吧。” 看着几人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安凉勉强笑了笑,“倒是让我扫了兴致……” “师傅,身子要紧,怪天侑只顾着玩,都忘了师傅畏寒了。” “不碍事。”摸了摸天侑的脑袋,任由她扶着自己往屋里走。 坐在火炉前烤了半天的火,喝了碗姜汤驱寒,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可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陛下不必担心。” “安凉,你这是怎么了?上次去渝州,天寒地冻的,也不见你这副模样。”牧倾雪喝了口姜汤,皱眉发问。 安凉轻笑一声,“往常都会注意些,可刚才玩昏了头,连衣服湿透了都没发现。” 看牧倾雪面色疑惑,安凉轻咳两声。 “年轻时落下些伤病,年纪大了,身子便大不如从前了。” “在朕面前,你还敢说你年纪大?”国主不满的瞥了她一眼,转而笑吟吟的看着牧倾雪。 “哟,这次倒是知道关心关心别人了?”国主笑眼看着牧倾雪,刚才打雪仗时,这二人配合的异常默契,还有安凉不经意的维护,倾雪也并未避讳。 看上去的无意之举,不也是最自然的流露么? 虽是告诫着自己看破不说破,可到底还是没忍住。 牧倾雪嗔怪的瞥了国主一眼,没多言,扫了扫安凉,心想着,这傢伙刚才替自己挡了不少雪球,稍微问候一下,也算是礼尚往来,无可厚非的事吧!? 第三十八章 旧疾 用过午膳后,国主便去休息了,几人又待了一会,也回府午休了。 第53页 睡醒之后,牧倾雪在府中闲逛,路过天侑院子,看着这傢伙正兴致勃勃的堆着雪人玩。 “你啊,真是不能让你玩雪,一玩起来,便没头了。”无奈的嗔了一句,进屋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娘,您休息好了?” “嗯,你这堆的是个什么东西,冬瓜?”牧倾雪围着天侑堆的雪人转了两圈,抬手拍了拍,也没看出是个什么玩意。 “啧,娘,这是您啊!”天侑不乐意了。 牧倾雪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盯着面前的矮冬瓜看了半晌,也无法与修长纤瘦的自己联繫到一起,勉强挤了丝笑容,拍拍天侑的头,心中也是为天侑的艺术缺陷好一通感慨。 “你师傅呢?”按理说,这个时间,安凉也该来教导天侑功课了。 “嗯……没见她出来,应该还在房里休息吧。” “对了娘,今日看师傅差点受寒了,一会劳娘煮锅冬瓜汤给师傅喝吧?” “嗯,行。”牧倾雪大手一挥,难得的好说话。 说罢,牧倾雪便往厨房走去,路过安凉院子,扭头瞥了一眼,见安凉房门没关紧,留了条小缝。 咦?奇怪,门都不关紧,不冷吗? 皱眉看了看,转身往安凉房间走去。 “安凉?”敲了敲门。 “咳咳……”听到屋内传来安凉的咳嗽声,忙推门进了屋。 “安凉?”往床上扫了一眼,就见这安凉竟是蜷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脸色白的吓人,嘴唇微微发紫。 牧倾雪一愣,回身将门关严实了,“你这是怎么了?”走到床边细瞧了瞧,竟是比上午那模样还严重些。 “没……不……咳咳……不碍事……” 听着安凉虚弱的声音,牧倾雪脸上也露出担心的神色,抬手触了触安凉的额头,却是勐然收回了手,一脸惊异的看着她。 “真的……没事……”安凉勉强摇了摇头。 惊讶了片刻,牧倾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奇怪了,若说是着凉发烧,那额上也该是一片滚烫,可那一下,入手竟是冰冷异常,就像摸在了一块冰块上! 沉吟了一下,抬手摁在安凉的肩头,一寸一寸向下摸去,直到摸到安凉的手背,牧倾雪才收回了手,一脸正色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凉?” 刚才自己的手探进被子里,竟是一丝暖意都没有! 若不是安凉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她怕是要怀疑自己摸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不等安凉回答,牧倾雪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安凉身上,又去屋外拿了些炭火,生了火盆,将窗子推开一丝小缝让空气流通。 做完这些,才回到床前,俯身看了看她的脸色。 “可感觉暖些了?” “嗯。”安凉微微一笑,点点头。 牧倾雪一蹙眉,伸手入被子摸了摸,瞥了瞥她,果然这傢伙只知道敷衍了事,分明被子里依旧是冷冰冰的! “你等一下,我让天侑去叫太医来。” “不必……不必劳烦了……” “咳……我这是旧疾,一会……一会就好了……” 牧倾雪闻言,当即翻了个大白眼,不耐烦的摆摆手便要离去。 “那叫云芮来吧……她了解我的情况……”看牧倾雪一脸的执意,安凉妥协开口。 “嗯。” 喊了天侑去叫太医来,自己则是去厨房煮了一锅冬瓜汤,喝点热的东西,总该有些帮助吧。 “安凉,我煮了汤,你喝点吧,应该会暖一些。”扶她坐起,盛了碗汤递给她。 安凉怔了怔,双手接过,盯着汤碗看了许久。 “怎么了?” 抬头看了看牧倾雪,对她微微一笑,“谢谢……” “那么多废话,快喝吧。” 看着安凉一口口喝着汤,牧倾雪暗松口气,可随即又想起一个问题,俯下身子一脸正色的盯着她。 “安凉,你是人吗?” “噗……咳咳……咳咳……” 这话一出口,安凉便是一阵勐咳,牧倾雪一拍脑门,反应过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想问,你的身子为什么不发热呢?” 安凉无奈瞥了她一眼,“哪里是我不发热,今日冻了个透心凉,一时暖不回来罢了。” “那你上午还逞什么能。” “难得大家那么开心……” 将安凉手中的空碗接过放在一旁,坐在床边休息。 安凉才刚端过汤碗,手上有些热气,忙自己搓着肩膀取暖。 在床边静坐了一会,扭头看着安凉,“安凉,你这样,还能撑到太医来吗?”看安凉脸色依旧惨白,不免有些担心。 安凉闻言哭笑不得,“我……” 然而不等她开口,牧倾雪帮她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脱鞋上床,盘膝坐在安凉身后。 “唉。”轻嘆一声,伸手从身后环住安凉。 第54页 安凉整个人呆愣当场,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这样会不会暖一点?” “……” “嗯……会……” 侧头一瞥,这安凉侧脸竟是一片通红,牧倾雪一惊,忙收回了手,讪讪的挠了挠头,可又怕安凉这样下去冻死在这…… 想了想,又伸手抱着她。 “安……安凉……你……你可别多想……我只是,只是怕你冻死在这,不好与天侑交代……” “嗯……我知……知道……”安凉咽了口口水。 “那……那你……暖……暖点了没有?” 你还别说,牧倾雪这么一抱,虽是隔着被子,却是让安凉体内生出一股燥火,身上竟是开始有了些许暖意。 “嗯……暖……暖些了……” “师傅,太医来……”天侑风风火火的推门而入,却被眼前这幕惊的愣在当场。 “天侑乖,去外面等着。”叶鸢随后进来,一看之下也是吓了一跳,一把捂住天侑的眼睛,把她推了出去。 云芮最后进来,看天侑莫名其妙被推了出去,正是不解,扭头一看,忙背过身子假意摆弄着门闩。 “你们……你们……啧……哎呀……”叶鸢一摆手,捂着嘴角,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和羞怯。 “咳……”牧倾雪更尴尬了,想着浑身上下是嘴也解释不清了,也不解释了,只是目光扫到叶鸢那一脸坏笑时,还是有些难为情。 “怎么……怎么连婶婶都惊动了……”松了手,起身下床。 “唉……啧……唉……”叶鸢看着二人,连嘆数口气,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多事,刚才干嘛拦着国主,不让她亲自前来呢!唉! “婶婶你……”牧倾雪一脸疑惑的看着叶鸢。 叶鸢老脸一红,摆摆手,“行了,你也先出去等着吧,这里交给云芮便是。” 第三十九章 有秘密 “在天侑的印象里,师傅从没生过病,不想今日陪我们玩了雪,竟是这么严重。” 看天侑一脸担心,牧倾雪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放心吧,你师傅不会有事的。” 看看紧闭的房门,心中有些犯嘀咕,这安凉到底是何寒症? 刚才云芮出来,不开方不抓药,只嘱咐烧盆热水与她。 一盆热水,便能治病了? 屋内。 叶鸢替安凉整理好衣衫,扶她侧身躺下。 安凉面色尴尬,目光躲闪,不大敢触碰叶鸢的眼睛。 “劳……婶婶……费心了。” “竟说些傻话。”叶鸢出声埋怨,“可感觉好些了?”替她盖好被子,摸了摸有了暖意的身子。 “好多了。” “唉,你啊,早察觉到身子不适,在宫里的时候为何不叫太医看看?” “没想着会这么严重,以为能熬过去……”安凉无奈一笑。 叶鸢脸一板,心知她是不想让自己等人担心。 “你何时能在意在意自己?”语气也严厉了些。 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叶鸢的袖口,“婶婶……”竟是破天荒的撒了个娇!? “陛下那……” “我自会如实禀报。”叶鸢没理她的小动作,瞥了一眼,继续帮她暖着身子。 “安大人,日后还需多注意些,出门的话,多添件披衣,时刻注意保暖,平日里可以饮些姜汤驱寒,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第一时间派人告知。” “嗯,有劳太医了。” 听了云芮此言,叶鸢心中一动。 “你若想让我帮你瞒着,也可以,只一点。” “婶婶请讲。” “留些侍从在府中。” “往常你怕侍从们惯护着天侑,可如今倾雪回来了,又有哪个侍从,比她还能惯护孩子的?今日这事,若是她二人不在,你就是出了些好歹,都没人去宫内告知。” “这事我也不是在与你商量,留几个人跑腿传话也方便些。” 说是不与她商量,可却还是在卖力劝说,安凉权衡了一下,终是抵不住叶鸢关切的眼神,点了点头。 “听婶婶的。” …… 云芮才一出门,天侑便围了上来。 “小将军不必担心,安大人没事了。” “真的吗?” “嗯,只是屋中炭火不能断,时常煮些姜汤给她喝,注意保暖就好。” “好,好,我这便去煮姜汤。” 看天侑跑远了,牧倾雪走到近前,“云芮,她这是什么病症?” 云芮低头想了想,“安大人这是旧疾,具体的病症,我也说不上来。” 牧倾雪一皱眉,抿嘴点了点头,“嗯,你辛苦了,去厅中歇歇吧。” 看着房门,牧倾雪一脸疑惑。 第55页 安凉这一病,竟是连叶鸢都惊动了?若无紧要事,叶鸢是绝不会离了国主身侧的,且刚刚叶鸢进去便将自己支了出来,难不成,这二人之间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抬手敲了敲门,“婶婶。” 屋内叶鸢一听牧倾雪的声音,便想起刚才她抱着安凉那幕,扭头坏笑着看着安凉,一看她这表情,安凉俏脸一红,忙别过脸去。 叶鸢偷笑两声,起身给牧倾雪开了门。 “进来吧。” 一进屋,便看见床边放着一盆水,皱了皱眉。 “可感觉好些了?” “劳将军记挂,好多了。”安凉点了点头,眼看着牧倾雪将手探进被子里,触碰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咳……嗯……”不好意思的轻咳两声。 “也是稀奇,从未见过有人病成那样,不施针,不餵药,只一盆热水,便可无恙了。”说话间,目光频频扫向二人。 听牧倾雪这话里有话,安凉与叶鸢对视一眼。 “可不是,亏了云芮医术高明,知道将几处紧要的穴位暖一暖,激得她能自己发热。”叶鸢笑着接了茬。 牧倾雪眯了眯眼睛,微微一笑,颔首称是。 “对了倾雪,一会我便回宫了,明日挑几个机灵的侍从送过来,不过今晚,就要辛苦你照看一下她了。” “婶婶,不必劳烦将军,不是有云芮在吗。”安凉一皱眉。 叶鸢抿嘴一笑,“我看她挺会照顾人的,就让她照看着吧。” “我……”牧倾雪俏脸一红,“我……我才不会照顾人呢,让云芮看着。” 又待了一会,看了看天色,嘱了云芮好生看护着,叶鸢才放心回宫。 晚上,天侑做好饭菜,还特意煮了一大锅姜汤,盯着安凉喝了两大碗,才放过她。 夜里,牧倾雪睡醒一觉,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天侑不在,不用想都知道她去了哪。 揉了揉额头,想了想,穿衣起身,往安凉卧房走去。 在院内站了会,听了听屋内没什么动静,想敲敲门,又怕打扰了安凉休息,干脆推门而入。 一进屋,牧倾雪便愣了,不说这云芮早已睡倒在桌旁,那安凉,本该在床上休息,此刻却是坐在火炉旁,边烤火,边看书。 再往床上看去,天侑正唿唿睡着。 诶嘿!?看不懂了……这到底是谁病了……? “这两个傢伙。”无奈的嗔了一句,走过去想将云芮叫醒。 安凉起身拦住了她,小声开口,“她今日累了一天了。” 牧倾雪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不睡觉?” “下午睡过了,晚上便不困了,你总不能让我睡一天一夜吧。”邀牧倾雪坐下烤火。 “嗯,你还冷吗?”坐在她对面翻了翻炭火盆,又添了几块新炭进去。 “已经没事了,让将军担心了。”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脸色一板,将火钳子放在地上。 “是了是了,嗯……那劳将军费口舌询问了。”安凉略一沉吟,如是说道。 今日牧倾雪这般举动,她也是看在眼里,感动在心。 看安凉一本正经的样子,牧倾雪摇头轻笑,“往常怎么不知道,你这嘴巴,这么不饶人。” 两人相视一笑,再没言语。 就这样盯着火炉静坐了小半个时辰,牧倾雪扭头看了看天色,再待下去,天都要亮了。 “不早了,将军回去歇息吧。” “嗯。”起身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将天侑抱起。 “你也休息吧,身体要紧。”嘱咐了一句,点了点头,便抱着天侑离开了。 第四十章 像个家 那场大雪过后,着实又冷了几日,别说是安凉了,就连牧倾雪,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再过三日便是年节了,索性这雪也化的差不多了,今日还是难得的好天,出了太阳。 一早本该进宫给国主请安,安凉却推说有事,没去,还特许天侑,可以在宫中多玩会,晚些回来。 天侑自是巴不得呢,拽着牧倾雪,将近傍晚才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路过集市,听着摊贩们高喊叫卖,孩童跑跳嬉闹,不时远远传来一声炮响,倒还真是添了几分年味。 “娘在军营的时候是怎么过年的?”天侑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掀开帘子向外张望,人人脸上都是满满的笑意。 牧倾雪也笑着,想了想,“年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特殊的意义,无非就是能吃顿好吃的。与士兵们吃吃喝喝,聊聊家常,切磋比试的,也就过去了。” 天侑闻言,小眉头立马皱在了一起。 “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过年,也很热闹啊。”牧倾雪看她这副模样,抬手抚平了皱起的眉头。 “那有没有让娘印象最深刻的?” “这些年,想起了便过过,想不起就不过了,也记不大清了。” 拄着下巴想了想,“不过若说印象最深刻的年,该是小时候,唯一一个在家里过的年。” “唯……唯一?”天侑一怔。 第56页 “嗯,大概是我四岁那年。”牧倾雪点点头,皱眉回忆着。 “那时你皇奶奶还只是个将军,我,紫依,你皇奶奶,叶鸢婶婶,还有其他几位婶婶一同住在将军府。” “叶鸢婶婶最是在意这些事,年节未至,便张罗着大家与她一起布置府邸。” 说着,牧倾雪突然噗嗤一笑,看的天侑一愣。 “你皇奶奶平日里最烦这些琐事,那次被几个婶婶逼着,好不容易才妥协,在门口挂了两个彩灯。” “我与紫依回家的时候,大老远看着那彩灯好看,紫依说想要,我便拿石头打了一个下来给她玩。” “晚上的时候,便听着院里,你皇奶奶被几个婶婶联合声讨,叶鸢婶婶吵的最大声,说什么,好不容易大家一起在家里过个年,别人都在尽心尽力的布置装饰着,就让你挂两个灯笼,你还偷懒!” “啊!是你们两个把那个灯笼打下来拿走了!”天侑恍然,伸手指着牧倾雪。 后者抿嘴偷笑,“是啊,你皇奶奶有嘴也说不清,被叶鸢婶婶戳着脑门数落了小半个时辰。”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被你皇奶奶发现了呗……” “婶婶们又是赔罪又是道歉,端茶送水,好话说尽,叶鸢婶婶还承诺以后决不再让她摆弄这些东西,她这才消了火。” “哈哈……”天侑拍腿大笑。 “那件事啊,还把你干娘吓得好几晚没睡好觉。” “啊?为什么?”天侑不解,却见牧倾雪只顾着自己笑,也不往下讲。 牧倾雪笑了半晌,突然耳朵一动,叫停了马车,起身下了车。 天侑挠了挠头,也跟了下去。 原来,这傢伙是听着有人叫卖糖葫芦,便想起了安凉曾跟自己讲过天侑小时候的事。 挑了两根又红又大的糖葫芦,转身回车旁的时候,天侑正痴痴的看着自己。 “给,娘欠你的糖葫芦。” “娘……”天侑轻唤一声,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接过糖葫芦看了许久。 牧倾雪笑着抬手摸摸她的头,看了看离将军府也不远了,便也没有上车,领着天侑慢悠悠的往家里走去。 天侑满心欢喜的舔着糖葫芦,不时抬头看看牧倾雪,嘿嘿的傻笑。 “咦,对了娘,你才刚说,干娘因为那事吓得好几晚没睡好觉,为什么?” “嗯……我若跟你讲了,她怕是会来与我拼命啊。”牧倾雪一脸为难的样子。 “唔?难不成是被皇奶奶打了?”天侑更好奇了。 牧倾雪抿嘴一笑,不置可否。 “娘,你就告诉我嘛!”天侑快走两步追上,不甘心的追问。 牧倾雪摆弄着手里的糖葫芦,拐了个弯,一眼便看到自家府邸了。 “娘?”就见牧倾雪刚一拐弯,便愣在原地,天侑差点一头撞她身上。 “您怎么了?”忙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 “是师傅……”天侑也愣了,远远地看着安凉忙碌的身影。 将军府门口,安凉正站在梯子上挂着彩灯,下了梯子走远看了看,皱了皱眉,又爬了上去,将左侧的彩灯又往左边移了点,下来瞧了瞧。 又上去调整了一下位置,这才满意。 从水盆里拧了一条毛巾,爬上了梯子,仔细擦拭着将军府的匾额,不一会便下来清洗毛巾。 母女二人驻足观看这一小会,安凉已然爬上爬下四五次了,也不见她觉得累。 “又让师傅抢先了!”天侑撅了撅嘴,“难怪今日师傅特意许我在宫里多玩一会。” 眼珠一转,弯着身子探了个头到牧倾雪身旁,“真是奇怪,师傅怎么总是知道娘在想些什么?天侑都没有表现的机会了呢!” 牧倾雪回神,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嗔怪的瞥了一眼,当先往府里走去。 “安凉。”仰头看着专心擦匾额的人。 安凉一愣,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毛巾。 “将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忙爬下梯子。 “师傅,天都黑了。” “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你又何必亲自动手?”牧倾雪皱眉看着她。 安凉笑了笑,“先进屋歇会吧,我这就去做饭。” “将军回来了。”刚一进院,一众侍女便迎了上来,牧倾雪板了板脸,正欲训斥她们为何不帮安凉清扫,却不想这几个小丫头均是看着自己捂嘴偷笑。 “怎么?”牧倾雪不解的看看自己,除了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啊。 “将军快去里面看看。” 牧倾雪一脸疑惑,被几个小丫头推着往院中走去。 甫一进院,牧倾雪便愣住了,原本空空荡荡的院子,被清扫一新不说,角落里还挂上了各色彩灯,厅前樑柱上,也挂上了各形各态的花灯。 牧倾雪走近瞧了瞧,抬手摸了摸花灯的穗摆,恍然忆起那年,自己骑在婶婶脖子上,往樑上挂花灯的景象。 回头看了看院子,侍女们各个满脸笑意,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家人一般。 第57页 会心一笑。 “将军可喜欢?安大人说了,将军常年在外行军,必是未曾好好过过年节。可年节却是团圆的节日,喜庆的节日,该与家人一同欢度的节日,将军难得在家中过一次节,要把府里归置的像个家一样,让将军在家中过节!” 牧倾雪闻言,一阵失神,半晌,才点了点头,“你们倒是有心了。” 环顾四周,满脸欣喜。 “将军,我们可没帮上什么忙,这些都是安大人打理布置的,严令不让我们插手。” “为何?”牧倾雪一愣。 侍女们纷纷笑着摇头,“这我们可就不知了,一早,将军和少将军出门之后,安大人便开始忙活着,一刻未曾停歇,我们想帮忙,安大人却只让我们一旁歇着便是。” “是啊,大人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听侍女们七嘴八舌的说着,牧倾雪心中触动,转身往外走,一个个院子逛过去。 果然如侍女们所言,就连无人居住,闲置的院落,也都被精心打扫布置了一番。 想着心事,一路往前走,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厨房,一眼便瞅见安凉在里面忙活着晚饭。 扒着门边看着她。 将菜盛到盘子里,安凉侧了侧头,总觉得刚才身旁有人影闪过。 看了半晌,皱眉摇了摇头,回身将菜放在桌上,却是一愣,就见桌上的空盘中,摆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第四十一章 心意 大门口,牧倾雪抬头看着擦了一半的匾额,蹲下身子想要去拿水盆里的毛巾。 “嘶……哈……”一声轻唿,刚探进盆里的手勐然抽回,搓了搓,吹了吹热气。 不想在外面放了这许久,盆中的水竟已然是冰冷刺骨,手指好一会才恢復知觉。 盯着水盆呆了半晌,再次伸手入盆,捡起毛巾拧干,爬上梯子,擦拭着匾额。 眼看着匾额焕然一新,牧倾雪又抹了一遍,才准备下来。 一低头,便看见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安凉正微蹙着眉头看着自己。 牧倾雪愣了愣,微微一笑,将手递给安凉,借力跳下了梯子。 “冷不冷?回去吃饭吧。”拉着牧倾雪的手往院里走。 牧倾雪点点头,跟着她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便看着几个侍女在那偷笑。 “你们笑什么?”牧倾雪不解,顺着侍女们的目光,就瞅见自己的右手还被安凉牵在手里。 “咳……”轻咳一声,面色尴尬想要抽回手。 安凉有所感应,扭头笑看她一眼,却并未让她收回手。 “你们还在这里笑,快去拿个手炉来。”安凉一边数落,一边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牧倾雪的手。 牧倾雪低头看了看,破天荒的没有甩开安凉的手,心下说不出的感动。 这安凉明明两手冰凉,却还要帮自己暖手,也不知是该说她是笨……还是……太笨…… …… “师傅,师傅今日辛苦了,多吃点!”天侑不停的给安凉夹菜,“师傅怎么连我都瞒着,想给娘惊喜,天侑也可以帮帮忙嘛!” “怎么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安凉无奈。 牧倾雪只闷头吃饭,少有的安静。 “师傅,娘,我吃好了,我去院里转转!”天侑舔舔嘴唇,小眼睛滴熘熘的转,偷偷拿起旁边盘子里的糖葫芦,便往外跑。 “站住。”牧倾雪回头叫住她。 “啊?” “晚上不许吃甜食。”一伸手。 皱眉撇嘴,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 “可是……” “糖葫芦买来,不就是要吃的么……”不满的嘟着嘴。 “你不是已经吃了一串吗?” “娘又不爱吃甜食,这糖葫芦不就是给天侑吃的么?难不成,是给师傅买的?”说着,一脸得意的就要去舔糖葫芦。 “是啊。” 牧倾雪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天侑兀自还张着嘴巴,哦不,嘴巴张的更大了些…… “啊?”半晌,还不确信的回问一句。 牧倾雪无奈一笑。 “咦?娘给师傅买糖葫芦?”一脸茫然的挠了挠头。 牧倾雪被她看得不自在,“不行吗?” “嗯……也不是不行啊,只是,娘怎么突然想开了?” “……” “嗯,不过,娘最近对师傅也有笑脸了。” “娘对师傅好了,我倒还有点不适应了!” “嗯……” 看天侑说起来便没完了,牧倾雪直挠头,略显尴尬的看了看安凉,后者抿嘴笑笑也不说话。 “天侑啊,你不是想知道你皇奶奶怎么折腾你干娘了吗?” “咦?娘肯告诉我啦?” “嗯。”牧倾雪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安凉也是一脸好奇,跟了过去。 牧倾雪领着二人一路到天侑房前,从角落里搬过梯子架好,沖天侑点点头。 “嗯?”天侑没懂。 第58页 “上去娘就告诉你。” “哦,好!”天侑应了一声,扒着梯子就往上爬。 安凉一扭头看见牧倾雪嘴角那一丝坏笑,心道不好,刚想阻拦,却被牧倾雪拦下,眼神示意她不准多事。 安凉无奈,点了点头。 没一会,天侑便爬到房顶上了,向下张望着,“娘,我上来了。” “嗯。”牧倾雪点点头,走到梯子旁伸手搭在梯子上。 “娘,上面好冷,你快告诉我。”搓着肩膀,却还是兴致勃勃的看着牧倾雪。 “嗯,那次你皇奶奶平白无故被冤枉,气得够呛,回房发现紫依在那摆弄着彩灯,二话没说,拎起她便扔在房樑上,把她当彩灯一般,在樑上挂了半刻钟。” “哈哈哈……” “哈哈,难怪……难怪干娘会吓着,哈哈……” 天侑在房顶不顾形象的捧腹大笑,见她笑得这么开心,牧倾雪嘴角一扬,一脚踢倒了梯子。 听着梯子落地的声音,天侑一愣,笑容兀自僵在嘴角,俯下身子看着下面。 “娘?” “哼,敢拿你娘打趣,你也给我在上面呆半刻钟。” “啊!?” 见牧倾雪背负双手往外走,天侑急坏了,挠了挠头,“娘,上面可冷了!” 牧倾雪闻言停了脚步,天侑心下一喜,忙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扭头与安凉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俩人默契的解下披衣,回身扔到房顶上。 天侑忙抬手接下,左右看了看两件还带着温热的披衣,一脸的哭笑不得。 “披好衣服,不准着凉。”牧倾雪眼一横,警告了一句。 “天侑乖,师傅一会来接你。”安凉无奈摇了摇头,安抚了一下,便跟着牧倾雪一起走了。 “哎……!娘,我再也不敢了!师傅……!” …… 厨房里,二人坐在餐桌前。 “将军可是有什么事要与安凉说?”这么刻意的把天侑支走,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与自己听吧? 牧倾雪闻言,皱眉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拿起那串糖葫芦递到安凉面前。 安凉一怔,“嗯……?” “给……给我的?” “嗯。” 安凉受宠若惊,看了半晌,双手接过。 就见安凉只是呆呆的望着糖葫芦出神。 “你……吃吧。” “嗯?嗯……好。”刚想咬下去,却是抿嘴一笑。 “将军刚才不是说,晚上不能吃甜食吗?” “……嗯?”牧倾雪一愣,万没想到安凉会来这么一句。 当即面色一变,皱着眉头,“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吃不吃。” “吃吃吃……”忙咬下一大口。 就见安凉一口咬下去,嘴角沾了一点糖衣,牧倾雪轻笑一声,抬手帮她抹了一下。 甫一触碰到安凉的脸颊,俩人均是一愣,牧倾雪忙收了手,移了目光。 安凉自己擦了擦嘴角,讪笑一声,“让……将军……见笑了……” “咳……嗯……” “哦……多谢将军,将军有心了。”举了举手中的糖葫芦。 牧倾雪点点头,回头看了看院外,低头浅笑。 第四十二章 亲娘都这样 三日后,年节。 一早,安凉便受召进宫了。 今日年节,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要与百官赐一顿年宴。 国主早有言,今年要在将军府,与大伙一同过年守岁,便特意将年宴的时辰提前了些。 牧倾雪深知年宴繁琐,便推脱没去,派人去军营,将文曲鸿雁,乌鹊白凤几人唤来府中过节。 这几日,营中大部分士兵都回家探亲去了,几人无家可回,往年都与牧倾雪一起过,今年自然也没有例外。 将军府门口,几人一脸惊异的向府内张望着,左右瞧了瞧。 “这……这是将军的府邸吗?”别说其他人了,连文曲也一脸茫然,大门口挂着两个大大的彩灯,这可一点都不像牧倾雪的风格。 “你们来了,快进来,去给我哄哄那小祖宗。”牧倾雪正想着这几人怎么这么慢,刚一出门,便看到四人。 “将军。”四人忙上前行礼。 牧倾雪摆摆手,领着几人去到后院。 天侑正摆弄着银枪,往月门那扫了一眼,“咦,文曲姨娘鸿雁姨娘。”一脸喜色走到近前,“白凤姐姐,乌鹊姐姐。”分别向四人打了招唿。 然而目光瞥到牧倾雪时,却是皱着鼻子轻哼一声。 “将军,你怎么欺负天侑了?”文曲鸿雁侧头看着牧倾雪,后者摆摆手,讪讪一笑。 “文曲姨娘你有所不知!”天侑满肚子委屈,可算是找着人宣洩了。 原来啊,当日牧倾雪把天侑骗上了房顶,说好半刻钟便放她下来,哪成想那晚与安凉闲叙,竟是让天侑一个人在房顶上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 第59页 这还不算完啊,下来之后,安凉怕她着凉,还特意熬了碗御寒的汤药给她灌下…… 这几天天侑表面不提此事,可了解她的牧倾雪却知道,她这是准备等国主来了告状呢,好话说尽也不见有用,便想着让文曲等人来劝劝她,只要不告状,什么都好说嘛。 听天侑说完,文曲鸿雁哭笑不得的看着牧倾雪,倒先把她数落了一顿。 站在几人身后的白凤闻言,微微侧头看了看身旁的乌鹊,后者依旧抱着胳膊,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行了,叫你们来不是数落我的,老傢伙来之前,快给我哄好了。”指了指天侑。 几人纷纷对视,“天侑,我陪你切磋,若我赢了,此事就作罢吧。”白凤从腰间抽出软剑。 这段时间,牧倾雪常常带天侑去军营玩,两人也经常切磋,渐渐混熟了,再加上年龄差不太多,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好啊!”天侑粲然一笑,当即应战。 两人各自出招试探,你来我往,没一会便缠斗在了一起。 二人斗的激烈,谁也不肯相让半分。 围观的几人也顾不上喊加油了,目光紧随着二人的身影,眸中映出点点银光。 “叮”地一声,枪剑相对,二人纷纷后退两步,稳了稳身形。 “好!”就听院门口传来一声赞赏。 众人回头看去,国主正笑盈盈的看着打斗的二人,身旁还站着叶鸢,安凉,紫依和洛雪。 “皇奶奶!”天侑一喜,忙向国主奔去。 国主俯身抱了抱她。 “见过陛下。”一众人等纷纷见礼。 国主摆摆手,“起来吧,今日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皇奶奶,天侑是不是有长进了!”搂着国主的腰求夸奖。 “嗯,是,确实大有长进了!”宠溺的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你是……?”抬头看着才刚与天侑切磋的白凤。 “回禀陛下,属下白凤。”白凤弓着身子。 “身手不错。”国主笑着点点头,走过去将她扶起。 “啊?呃……”白凤受宠若惊,忙低了低头。 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下身子,面色一变,回身看向乌鹊。 “你……” 乌鹊躬了躬身,低下了头。 “抬起头来。” 乌鹊怔了怔,抬头直视过去。 “你是……乌……乌……”国主皱眉想了半晌,一脸的疑惑。 “属下乌鹊,见过陛下。”乌鹊掀袍跪倒,行了个大礼。 “乌……乌鹊?”国主一愣,回头看了眼叶鸢,后者也是面带疑惑,摇了摇头。 “起来。”眯着眼睛细看了看,“乌鹊……”略一沉吟,“你就是那个,被射伤了右眼,未曾退缩,反倒用那支箭,射毙了敌将之人?” “是。”乌鹊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可天侑却是吓了一大跳,早听说乌鹊用自己的眼睛换了敌将的首级,却不想,竟是她自己生生拔掉了插在眼睛里的箭! 沉默半晌,国主点了点头,未再开口,转身进了大厅。 一众人等忙跟上。 乌鹊本也准备跟过去,却突然停下了步子,眼中渗着寒光,直盯着与自己擦肩过去的安凉。 安凉似是有所感应,顿了顿脚步,微微侧头看向她,皱眉打量了半晌,抿了抿嘴,沖她点了点头,便转身进屋了。 乌鹊脸上狠戾之色一闪而过,双手紧握成拳,抬步欲追,手腕却被人抓住。 偏头一看,白凤冲着自己微微摇头。 点了点头,深吸口气。 …… “皇奶奶喝茶。”厅里,天侑沏了热茶,挨个递给众人。 左右瞧了瞧,“府里从没有过这么多人,真热闹。”感嘆一句。 国主笑着将她抱坐在怀里,闲问了几句,这话锋便是一转,“这些日子,你娘可有欺负你?” 天侑一听这话,就要点头。 “咳。”牧倾雪忙轻咳一声。 “您这话说的,我可是亲娘。”偷偷斜了国主一眼。 “噫,这话也不尽然啊,皇奶奶也是干娘的亲娘,不也曾把她挂在过房樑上吗!”天侑正色反驳。 话一出口,屋内众人大眼瞪小眼,国主老脸一红,扭头看看捂着脸的洛紫依,与叶鸢一同无奈大笑。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洛紫依一脸埋怨的嗔着天侑。 “我娘!”一指牧倾雪。 牧倾雪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偏头不去看洛紫依。 “好啊,你倒是还好意思说起这事!?”一拍桌子指着牧倾雪。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牧倾雪脸一红,忙摆手欲熄了洛紫依的火。 “干娘何出此言啊?”天侑愣了愣,就见国主叶鸢和牧倾雪三人自顾自的笑着。 “哼!只有那件事,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恨恨的咬着牙。 “那次娘背着婶婶们把我挂在樑上,吓坏我了,倾雪说让我跳下去,她在下面接着我,不会摔着的。我哪敢,可没一会手臂就没力气了,犹豫了许久,才决定依她说的。” 第60页 瞥了牧倾雪一眼,后者笑得脸都红了。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就听婶婶们喊着开饭了,让我们过去吃饺子。” “这个傢伙!” “这个傢伙!!”咬牙切齿的指着牧倾雪。 “这个傢伙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喊,说,紫依你再挂一会,我吃饱了再回来接着你!” “哈哈哈哈……” 第四十三章 乌鹊发难 厅内,洛紫依一提起牧倾雪小时候干的那些个缺德事便停不下来了,牧倾雪哪肯由着她说,当即反呛回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呛的脸红脖子粗的,两个小傢伙也不甘示弱,帮着自家娘亲,拌着嘴。 众人自是笑得开心,说说笑笑的,天都黑了。 安凉和叶鸢忙活着晚膳,文曲鸿雁帮忙打着下手,牧倾雪还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煮了自己拿手的冬瓜汤。 席间。 牧倾雪与洛紫依相视一笑,走到厅中,双双跪倒。 “娘,婶婶,女儿给你们拜年了。”两人齐道,俯身叩首。 国主与叶鸢对视一眼,眼中满满都是感动。 “好,起来,快起来。”亲自走来扶起二人。 “过了今日,便又长一岁了,你们两个,可不能再像孩子一般了,也得给两个小傢伙做做榜样不是。” 二人对视一眼,“是。”笑着答道。 “紫依自小便让娘省心,反倒是你,娘就一个要求,不许欺负天侑。” “皇奶奶可算说了句公道话!” 国主欲再嘱咐几句,哪成想这二人从叶鸢手里讨了红包便跑回了座位上,反倒把国主一个人晾在场中了。 一脸无奈的瞥了瞥二人,目光落在一旁的安凉身上。 “师傅,你不去给皇奶奶拜年吗?” 安凉犹豫了一下,“你们先去吧。” “怎么,非要我来请你不成?” 安凉一怔,愣个神的功夫,便被叶鸢拽着到了场中。 与二人对视了半晌,学着刚才牧倾雪的样子,掀袍跪倒,直盯着地面,“呃,安凉给陛下和……婶婶……拜……拜年……” “你这哪是在给我们拜年!”叶鸢不满,嗔了一句。 安凉老脸一红,抬头看看二人,“给陛下和婶婶,拜年了。”说罢,俯身叩首。 “这还像点样子。” “你啊,总拿她打趣。”国主笑嗔一声,从叶鸢手中拿了封大红包,递到安凉手上,侧头看了看牧倾雪,俯下身子贴着安凉耳侧耳语一句。 “陛……陛下!”安凉登时俏脸通红。 几乎是在国主的笑声中逃回到座位,喝了几口茶水压压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红包,抿嘴一笑。 眼前光线一暗,抬头看了一眼,乌鹊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正端着两个酒盏,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牧倾雪本是在与紫依闲聊,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面色微变。 “安凉。”乌鹊顿了顿,“安少帅。” “早闻少帅大名,今日一见,实在有幸,乌鹊,敬你一杯。”说罢,一仰头。 “乌鹊……”盯着她看了半晌,暗嘆一声,点了点头,接过她手中的酒盏。 安凉从不饮酒,今次不知为何,竟是为了乌鹊破例了! 烈酒甫一入喉,安凉便是勐咳了几声,胸口霎时一阵暖意,平復了一会,再一抬头,扫了眼屋中,哪里还有那个黑色的身影。 呆坐在椅子上,盯着手中的酒盏摆弄了许久。 半晌。 抬头看了眼正嬉笑着的天侑和牧倾雪,紧握了握手中的酒盏,放在桌上,出了门。 一路回到自己房中,翻出那件叶鸢亲手缝制的衣服,坐在床边凝视许久,抬手摸了摸,微微一笑,嘆了口气。 之前一直捨不得穿,可看今日这架势,若是再不穿……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可以穿了。 苦笑一声,抬手摸了摸衣领处,领子的部分果然加高加厚了些,心下更是感动不已,摩挲良久,起身换上新衣。 系好领口,理了理衣角,环顾了一眼屋中,开门出了屋子。 …… 厅里,文曲正想找安凉聊天,可看了一圈也不见安凉身影,再仔细一瞧,何止是安凉,连乌鹊和白凤竟也不见了! 面色一变,忙拽着鸿雁出了屋。 “怎么了?”鸿雁不解。 “看见白凤和乌鹊了吗。” “咦?不在屋里吗?这我倒没注意,该是去哪玩去了吧?” “啧……可是……安凉也不在屋里。” 听了这话,鸿雁初时也并未在意,可盯着文曲那一脸焦急的样子看了半晌,蓦地一惊。 瞪着眼睛想了想,“你的意思是……” “不会吧?乌鹊没那么大胆子吧?” “不好说,自从在那个村子,她见了安凉一面之后,这么久了,你可曾见她露过好脸色?” “这……这倒是……” “可……不是还有白凤跟她在一起吗?” 第61页 “白凤那快意恩仇的性子,不帮着捅上两刀都要烧高香了!”文曲一翻白眼,敲了敲鸿雁的脑袋。 “别废话了,也不知这安凉去哪了,嗯……我去她房中找找,你去各个院中看看,大过年的,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 “好。” …… 甫一出屋,安凉便是一个激灵,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目光不经意的扫向角落的阴影处。 立了立衣领,转身关好房门,向院外走着,才走了两步,便又停下步子。 月门处,不知何时竟是倚着一个白色身影,月光照下,映出一个稍显惨白削弱的侧脸,听见声响,白凤扭头看来,渗着寒光的眸子直盯着安凉,缓缓侧过身子,挡住了院门。 “安少帅好雅兴,莫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还特意回房打扮了一番。”白凤唇角微扬,面露讥色。 安凉抿了抿嘴,不置可否,余光扫了眼左侧角落阴影,将右手缩回袖子里,后退半步,警惕着面前的白凤。 白凤却只是冷眼看她,倚着月门,再无动作。 安凉一皱眉,蓦地耳朵一动,就听“嗖”地一声,勐地侧了侧身子。 “铛”地一声,一支羽箭竟是擦着自己的脸颊划过,扎进了身后的门板。 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羽箭兀自抖动着。 看安凉安然躲过箭矢,白凤略显惊讶,扭头看向阴影处。 就见那阴影当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色身影,若非今日月色大好,怕是看不出面前站了个人吧。 乌鹊面色阴沉,直勾勾的盯着安凉,一双眸中满是寒光,一箭落空甚不甘心,再次张弓搭箭,箭尖直指安凉眉心! 第四十四章 乌鹞 安凉抬手摸了摸脸颊的伤痕,还好,轻微擦伤。 抬眼看去,乌鹊已然张弓搭箭,不到五十步的距离,若是被她射上一箭,那必然是要穿个透心凉了。 不待安凉稍微反应,乌鹊一松手,“嗖”地一声,羽箭直奔安凉眉心。 安凉抿了抿嘴,出箭的同时腰肢一扭,脸颊又是一凉,这一箭,依旧擦着脸颊划过,在刚刚那道伤痕之上,又印出了一道血痕。 乌鹊眯了眯眼睛,咬了咬牙,再次张弓。 “嗖!”又是一声。 安凉却是不躲不闪,眼看着羽箭直奔自己眉心,勐的抬手,在那羽箭离自己不到一拳的距离,生生接了下来! 掌心被箭尖划伤,鲜血霎时涌出。 安凉扔了箭矢,直视着乌鹊。 “为什么!”乌鹊恨恨的将弓摔在地上,恶狠狠的质问安凉。 别说是乌鹊了,连白凤也是一脸怒意,二人刚才看的清清楚楚,第一箭暂且不论,那两箭,安凉明明可以不受丝毫损伤安然躲过,却偏偏要故意被箭矢射伤。 “我知你来意,但安凉的性命,暂不能交付于你手,今日受你三箭,权当抵过。” “呵!我姐姐的性命,是你这区区三箭抵得了的吗!”乌鹊愤然开口,眼中杀意尽显,抄起一支箭矢,一个箭步,直奔安凉颈间刺去。 安凉抿了抿嘴,后撤一步,一把抓住乌鹊的手腕。 “若放在平日,让你多射几箭又有何妨!” 乌鹊冷笑一声,想要抽回手腕,却被安凉钳地死死的,动弹不得。 “乌鹞的死,我很抱歉。” “当年,我与乌鹞分属敌对阵营,我是翌国的少帅,她是虞国的将领,既然被我抓住……” “自是难逃一死。” 乌鹊闻言,勐地一脚踢向安凉小腹。 安凉并未躲闪,硬挨了她一脚。 “既然如此,既然……无论怎样都是死……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死在沙场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像个战俘一样,屈辱的死去!!” 说着,乌鹊便红了眼,奋力两脚又踢上了安凉。 “嗯……哼……咳……” 安凉嘴角渗血,却还是一脸正色的看着乌鹊,“她……她并没有……并没有屈辱的死去……” “没有?你亲手砍下她的头颅,让人挂在你的战旗上,挥舞着……炫耀着!!”乌鹊目眦欲裂,怒极之下竟是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抓着安凉的衣领,一箭就要刺下。 …… “白凤?你怎么在这?乌鹊呢?在里面?”院外传来文曲的声音,三人均是一惊。 白凤看了乌鹊一眼,转身笑着拦住文曲,“没有。” 文曲打眼一瞧便知她在说谎,想往院里走去,却被白凤拦下。 “胡闹,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文曲少见的厉声斥责。 “知道,在报仇。”白凤脸一板,抱着手臂挡在门口,不让文曲进去。 文曲面色微变,“当年我们各为其主,互相厮杀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若真论起来,翌国将士死伤人数远在我们之上。” “可乌鹞是死在她手里的,至亲之仇,怎可不报!” “你……”文曲一时语塞,向院内张望,就见乌鹊正举箭与安凉对视。 “那你们可想过将军和天侑?” 第62页 白凤一皱眉,“将军碍于国主,杀不了她。” “天侑……”提到天侑,白凤也低了低头。 “天侑对安凉的感情,你们不是不知道吧?乌鹊,你若将安凉杀了,天侑若以为是将军的授意,你让她们母女今后如何相处?” 院内一阵沉默。 白凤一甩手,“文曲,安凉是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当这说客!” 文曲气结,抬腿踹了她一脚。“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乌鹊,你这一箭捅下去倒也痛快,可乌鹞便能回来了吗?” 沉默片刻,想了想,“好,你若想不计后果杀了她,我也不拦着,你尽管动手便是。” 乌鹊手中的箭尖紧贴着安凉衣领,稍一使力便能取了安凉性命,可右手却不听话的兀自颤抖着。 乌鹊的模样,安凉看的真切,轻嘆口气。 “安凉欠乌鹞一条命,但今日,恕安凉,暂不能归还。” 说着,安凉挣脱了乌鹊的手,理了理衣领。 可不想面前的乌鹊突然神色一厉,暴喝一声,眼前一道银光划过…… 厅里。 “今日这年宴吃的可不尽兴,人越吃越少了,莫不是不想与我这老傢伙同处一室?”国主擦擦嘴,扫了一眼屋内几人,目光不经意的瞟向牧倾雪。 后者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竟似没听见国主所言。 刚才乌鹊白凤和安凉相继离开,不一会文曲和鸿雁便也匆忙离去,能让几人如此惊动,必是乌鹊发难了。 可这事,自己无法干涉,只能听天由命。 眼看着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依旧毫无动静,连国主都坐不住了。 “倾雪,倾雪?”洛紫依戳了戳她。 “嗯?” “文曲那几个傢伙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咦?如此一说,也是半天没看见师傅了。”天侑也左右瞧了瞧。 牧倾雪抬头看了看天侑,又看了看国主。 国主见她这副模样,知她为难。 “天……”正欲开口。 “天侑。” “怎么了娘?” “去看看你师傅跑哪去了,把她找来陪你皇奶奶说会话。” “哎,好,我这就去。” 国主与叶鸢对视一眼,一脸惊讶。 …… 不多时,天侑便将安凉找回来了。 “师傅您慢点。”扶着安凉进屋,一脸的担心。 “这是怎么了?”国主打眼一瞧,安凉面色发白,脸颊挂着两道血痕,手掌大片血迹,最可怕的是胸前,衣衫上,一道横贯前胸的大裂口,不过并未见血迹,似乎没伤着。 乌鹊白凤等人随后进屋,一进来,便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倒在地,面带愧色看向牧倾雪。 “怎么回事?” 一见安凉这般狼狈,牧倾雪也是面色一变,忙开口询问。 “不关她们的事,怪我贪玩了。”安凉笑了笑。 “才刚出去,看到她们在切磋比划,一时技痒便想陪她们玩玩,不想过于托大,倒让这两个小傢伙教训了一通。” 听安凉都这般说了,牧倾雪也不好再追究,警告两人要尊老爱幼,切磋比划也不能下死手云云。 “可还伤着哪了?”看安凉脸色不好,叶鸢便知肯定不止这几处外伤,关切询问。 安凉一皱眉,面带愧色,“伤势倒是不打紧,只是可惜了这衣裳。”低头看了看前胸那道裂口。 乌鹊那一箭刺下,安凉根本来不及反应,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闭上眼睛,暗唿吾命休矣。 文曲也是吓了个魂飞魄散,也多亏这是乌鹊,冲动之下还能带点脑子…… 第四十五章 此时此刻 乌鹊坐在角落里闷头喝酒,白凤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不时帮她递上一壶酒。 她这样子,几人看在眼里,看她这般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文曲鸿雁对视一眼,担心归担心,却都不再言语。 毕竟血海深仇,仇人近在眼前,偏偏奈何她不得,甚至连重伤她,都没办法做到。 “文曲?”看文曲一直皱眉沉思,鸿雁侧头髮问。 “嗯?” “你在想什么?” 文曲低了低头,抬眼瞟了瞟安凉。 “我在想……安凉。” 鸿雁一怔,扭头看看正与国主侃侃而谈的安凉。 “想她做什么?”语气不善。 文曲沉默半晌,“想她……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瞥了安凉一眼。 “还能是怎样的人?心狠手辣之人,丧心病狂之人!”偏头看看乌鹊。 当年乌鹞的死,乌鹊并未亲眼见着,所闻皆是她人转述,但也却是实情,可这文曲鸿雁是亲眼瞧见的。 “砍了脑袋不算完,还让人挂在她的战旗上!这等恶毒的事,她也干得出来!若不是碍于国主,我也要去砍掉她的脑袋挂在城墙上,一雪前耻!”说话间,指节捏的啪啪作响。 “啧!”文曲一皱眉,瞪了她一眼。 “若放在以前,我也是跟你一般心思,可近日多少与她有些接触,发现她并非是狠毒之人。” 第63页 “若然如此,当年将军那般待她,她又怎么会不怀恨在心呢?别的不说,就说这十几年,她与天侑独处,有多少机会可以残害天侑?” “嗯……”鸿雁闻言,也开始思考。 “可一说起这个,连我都后怕,国主也真是心大,怎么敢把将军的女儿交给她?她会不知道将军与安凉之间的深仇吗?” 文曲摇了摇头,看向国主,也不知是被谁引的,正开怀大笑,满脸慈爱。 “咱们这位国主,从不打无胜算之仗,更不做无把握之事。” 沉默了片刻,眯起眼睛。 “但如今有一点我能肯定了。” “什么?” “当年虽是安凉亲手砍下乌鹞的头,但将头颅挂在战旗上的命令,该不是她下的。” “哼,翌人生性冷血,暴戾嗜杀,毫无人性,如豺狼似虎豹,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也只有她们干的出来!” “尽帮着安凉说好话,你不会真的被她收买了吧?” “啧!”没好气的瞥了鸿雁一眼,不再与她说话了。 脑中闪过那个悲恸的夜晚,耳中霎时一阵轰鸣。 目光所及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影,皆是一身黑银铠甲,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欢唿着,吶喊着。 黑底银字的“安”字大旗格外显眼,一道血柱顺着旗杆淌下,不少血珠甩落到身旁人的脸上,身上,可挥舞大旗的人却毫不在意,抬头看着旗尖上的头颅,大笑两声,手中的旗杆,舞的更卖力了。 …… “哎,餵?”鸿雁抬手撞了撞文曲。 “嗯?”文曲恍然回神,这才发现,额上已然是一层细汗了。 抬手擦了擦,长出一口气。 当时事出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如今细细想来,那时候,所有翌国将士都在兴奋的欢唿,可那为首之人,却是不为所动,低下了头。 抬头看向安凉,满脸的迷茫。 …… 牧倾雪虽是陪着国主,却也是放心不下乌鹊,不时看看她,见她一杯一杯就没停过,长嘆口气。 起身走到乌鹊面前站定。 乌鹊端着酒盏的手一滞,目光迷离,抬头深深地看了牧倾雪一眼。 牧倾雪低头看着酒盏,错开了乌鹊投来的目光,乌鹊咧嘴一笑,收回视线,盯着手中的酒盏,握着酒壶的手微微发着抖。 一仰头,烈酒灌入喉中。 “咳咳……呵……” 牧倾雪抿了抿嘴,在她旁边落座。 乌鹊只是余光扫了一眼,便继续给自己斟酒。 正欲饮下,手腕却被牧倾雪抓住。 夺了乌鹊的酒盏,在手中握了半晌,仰头灌下。 拿过乌鹊手中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下。 如此饮了几杯,还觉不痛快,干脆抱着酒壶痛饮。 “将军……”文曲忙过来夺下酒壶。 “许久没有这般痛饮了。”牧倾雪擦了擦嘴,脸上黯然之色一闪。 文曲一看,便知她话中有话。 心知她这是又忆起了三人,暗道不好,下意识的回望安凉,后者恰也皱眉看着牧倾雪。 安凉正欲起身走来,就见文曲直摇头摆手,向自己示意。 国主正巧看见了二人的小动作,看了看那边闷头对饮的二人,略一沉吟。 伸手搭在安凉胳膊上,轻拍了拍。 安凉一怔,扭头看去,却见国主端着酒盏,起身走了过去。 众人纷纷起身退让。 “可愿与我喝一杯?”站在乌鹊面前低头看着她。 乌鹊愣了半晌方才回神,忙起身,正欲行礼,被国主一把扶住。 国主低头扫了一眼,拿起乌鹊的酒盏,亲自斟满,递到乌鹊面前。 “可愿与我喝一杯?”再次开口。 乌鹊抿了抿嘴,挺了挺身子,“不愿。” 众人虽是心惊,却并没露出意外的神色,国主点点头,看着手中的杯盏,苦笑一声。 眼见国主下不来台,场面甚是尴尬,“陛下,她怕是喝多了。”文曲无奈出声。 “我没喝多。”乌鹊却是压根不买帐。 说罢,咬着牙根冷笑一声,一把夺过国主手中的酒盏,直盯着国主,愤然饮下。 “谢,陛下,赐酒。” 沉默片刻,“今日之事,只因,你是国主!” 乌鹊狠声开口,众人又是一惊。 文曲忙把她拽到身后,“陛下恕罪,她真的喝多了……” “嗯嗯对,她喝多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国主笑了笑,没多言,仰头喝了酒,长嘆一声。 “我年轻时,也曾驰骋沙场,时至今日,最珍视的,亦是战友情谊。”说话间,不由得一阵失神。 “那你为何……”乌鹊出声质问。 国主一抬手,制止了她的话。 “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不对。”指着乌鹊。 “此时此刻,我不是国主……”说罢,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看了牧倾雪半晌,又侧头看了一眼安凉。 第64页 众人一脸茫然,文曲直盯着国主的眼睛,只觉得这双眼睛中,包含了太多,太多…… 第四十六章 酒后……有点乱…… 本是说好的守岁。 可国主年事高了,多喝了几杯,便倦了,被叶鸢扶回房里休息。 天侑和洛雪,两个小傢伙本就熬不住,洛紫依便也带着她俩去歇息了。 至于安凉,受了伤,更是早早的就被叶鸢赶回了房里。 最后,厅内还是只剩牧倾雪与四人。 没有过多的言语,几人默契的只闷头喝酒,没一会,便一个个的趴到桌子底下去了。 其他几人倒还安生,满地打滚也就不说了。 这白凤……喝醉之后,竟是抽出软剑一通乱舞! 索性她也嫌几人碍事,离她们较远,也没伤着人,只是摔了满地的盘碟碗筷…… 一顿噼里啪啦声,本是睡着的乌鹊也被吵醒。 “安凉……” “安凉!!!”乌鹊满身酒气,舌头都大了,还在高声叫喊着,趴在地上,恨恨的拿着酒盏往地上砸。 “吵什么……”一旁的鸿雁昏昏沉沉的,让乌鹊这一叫唤,吓了一跳,不满的踹了她一脚。 “叫……叫……叫什么……叫再大声……也没用……” “又……又杀……杀不了……” “杀……不……了……” 这傢伙叫唤的声音也不比乌鹊小。 乌鹊点点头,“对……你说的对……” 捡起酒盏往嘴里倒了倒,一看没东西,满地张望的去找酒壶。 文曲还算安静,躺在桌子底下唿唿的睡着,丝毫不受二人影响。 至于牧倾雪,倒还好,只是蜷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埋着脑袋,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安凉不知何时站在厅外,看几人这副模样,也是一阵头大。 快步走进厅里,绕到白凤身后,将她打晕放倒。 又走到牧倾雪面前,蹲下身子皱眉看了半晌,就见牧倾雪身子一抽,安凉吓了一跳,双手摁着她的肩头,将她轻轻推起。 这傢伙俏脸通红,眉头紧皱,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可安凉,却是看呆了。 然而,让她呆愣的,并不是牧倾雪的容貌,而是她睫毛上,那一滴水珠…… 抿嘴看了半晌,抬手轻轻擦拭一下。 牧倾雪睫毛微动,眼睛眯开了一条缝,盯着眼前人。 “安……”抬手指着安凉。 “安……安……安……” “噗”地一声,撞进安凉怀里,还嫌不舒服,脑袋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安凉胸口。 安凉哭笑不得,半晌没敢动作,低着眼睛看了看,这傢伙侧头趴在自己怀里,一只胳膊还搭在自己肩膀。 “将军?”叫了一声,没有动静。 “倾……倾雪?” 皱眉动了动,脑袋无处受力,干脆贴到安凉脸颊上。 安凉怔了怔,微微一笑。 “倾雪……”轻唤一声。 将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放下,伸手将她环抱在怀里,低了低身子,让她的脑袋可以舒服的枕在自己肩头。 微微侧头,便闻到她发间特有的香味,即便满身酒气,也掩盖不住丝毫,独属于她的味道。 抬手轻抚着她的髮丝。 “为……” “嗯?”安凉忙低下头去听她说话。 “为……” “什么……” “为……什么……” 看了看怀里的人儿,满脸通红,蹙着眉头,睫毛微颤,朱唇轻启,一开一合,口中喃喃“为什么”。 盯着她的面容看了半晌,安凉抿了抿嘴,“对……对不起……” 轻道一声,俯了俯身子,在牧倾雪微微张开的唇瓣上,轻轻碰了一下,在她的唇上,印上了自己的唇印。 回头看看那几个傢伙,睡的四仰八叉,出了口气,又看了看怀里的人儿,微扬了扬嘴角,一把将她抱起。 “来人。”向屋外喊了一声。 侍女们听见喊声,才敢进来,一瞧,嘿!满地狼藉……各个大眼瞪小眼。 “把她们扶去客房休息吧,今夜劳你们辛苦一下,好生照料着。” “是。”侍女们忙扶着几人往客房走。 文曲迷迷煳煳的,还挂念着牧倾雪,口中直喊“将军……” “将军被安大人抱回房歇息了。”侍女忙答。 “唔……”文曲点点头,这才放心昏睡。 …… 牧倾雪房内。 安凉将她放在床上,娴熟自然的除去了她的外衣,盖好被子,打了盆水,仔细帮她擦拭着脸颊。 “咳咳……水……水……” 安凉一听,忙将桌上备好的水端来,扶她坐起,让她靠坐在自己身上。 第65页 “来,张嘴。” 小心翼翼的往她口中餵水。 就听这傢伙咕咚咕咚。 “慢点。”安凉轻笑。 “还要吗?”侧头一看,说个话的功夫,这傢伙又靠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无奈一笑,索性由着她这般睡去。 看她睡的越发香甜,安凉暗松口气,还好这傢伙醉酒之后没什么怪癖,若是像白凤那般酒后舞剑,那也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正想着,怀里的傢伙晃了晃脑袋,“热……” 说着,手伸向衣领,用力扯了扯。 “哎哎!”安凉一惊,吓了一跳,忙摁住她的手。 好傢伙,才说完你没什么怪癖,这就开始了!? “嗯……热……”手被抓住动弹不得,一脚将被子踹开。 “哪里热!”安凉轻斥一声,俯身去够被子,手上一松,让牧倾雪抽回了手。 “热……”就听着傢伙嘀咕两声,手又抓向了衣领。 “哎哎!”安凉那叫一个哭笑不得,忙又抓住她的手。 摸了摸她的身子,确实有些发热,罢了,不盖就不盖吧……总比脱衣服强!? 然而没一会,这傢伙便把自己蜷了起来,都快团成个球了,紧往安凉身上靠。 “是不是冷了……”无奈的道了一句。 “嗯……” 诶嘿,这傢伙还会回答!? 放心大胆的松了她的手,正欲去床脚拽被子,冷不防一只凉手伸向自己衣领。 “哎哎!牧倾雪!你怎么……谁的衣服你都脱啊!” “冷……” “我……我……我给你拿被子啊!!” 一个箭步闪到床脚,抓了被子就煳在了牧倾雪身上,盖的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缝隙。 唿…… 暗松一口气,保持着摁着被子的姿势半压在牧倾雪身上,低头看了看险些被扯开的衣领,着实无奈。 第四十七章 不敢去想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安凉便去厨房忙活了。 昨晚守了牧倾雪半宿,前半夜这傢伙又是脱衣服,又是踢被子的,实在能折腾,好在不说胡话。 还好后半夜稍好一点,安凉才敢倚着桌边打个盹。 “啊……”门外一声呵欠。 安凉扭头一瞧,就见文曲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还不忘揉揉脑袋。 “安凉,这么早就起来啊。”无精打采的跟安凉打了个招唿,倒了杯凉水给自己灌下。 “嗯,先别喝那个了,我煮了醒酒汤。”说着,盛了碗汤递给文曲。 后者一喜,忙接过,咕咚咕咚饮下。 “许久没有喝这么多了,一时有些缓不过来了。”苦笑一声,在桌旁坐下,揉着脑袋。 “将军呢?” “还在房里睡着,估计快醒了。” 看着安凉的背影,文曲蓦地心下一抖,“呃,昨晚,是你照顾将军的?”一脸的难为情。 “嗯。”安凉点点头。 “那……那……那她……没干什么……呃……奇怪的事吧!?”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支支吾吾的。 “奇怪的事?”安凉想了想,一脸黑线……呵呵……好像没少干…… “嗯,比如……呃……不对不对……没有比如……”文曲忙闭了嘴。 看她这样,安凉轻笑一声,“将军昨晚回房就睡了,没干什么奇怪的事。” “咦?真的?”文曲一怔,满脸惊讶。 “嗯。” 半信半疑的看她半晌。 “对了,你的伤,擦过药了吗?” “嗯,擦过了,不碍事的。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她醒了没有。”端着一碗醒酒汤,沖文曲点了点头。 看着安凉离去的背影,文曲摇头嘆息一声。 …… 轻轻推门进屋,牧倾雪已然醒来,正靠在床边揉着脑袋。 “醒了?”走到床边。 “嗯……”牧倾雪还没清醒过来,揉了揉额头。 “解酒汤,喝了应该会好点。”将汤碗递给牧倾雪。 “嗯。”接过汤碗正要喝,却突然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嘴,没说话。 低下头看着汤碗,半晌没有动作。 安凉微一蹙眉,低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牧倾雪端着汤碗的一只手,正揉捏着碗边。 “快些起来吧,不是还要去给国主请安吗。”笑着道了一句,后退两步,缓缓转过身子,走出了房间。 转身关好房门,低头呆愣了好半晌,放下扶着门板的手,一步一顿的,离开了院子。 屋内牧倾雪怔怔的看着紧闭的房门,脑中尽是安凉转身离去的背影,低头看着碗中映出的自己的模样,紧抿着嘴唇,良久,端起汤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 “将军。”不多时,文曲也来了。 第66页 牧倾雪刚穿好衣服,开了门。 “进来吧。” 文曲进屋左右瞧了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呃……将军……昨晚……是安凉照顾你的。” 牧倾雪沉默片刻,“哦。” 文曲翻了个白眼,“你昨晚……没干什么奇怪的事吧?” 愣了愣,“什么奇怪的事?” 想了想,“我睡觉会做什么奇怪的事吗?”一脸诧异。 “呃……没有……不会……昨晚……您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就记得与你们喝酒,然后就睡着了。” “哦……” “一大早净说些胡话,你是不是还没醒酒?”不满的瞥瞥文曲。 “我……” “乌鹊呢?” “哦对,正要跟您说呢,乌鹊和白凤先回营了。” 半晌才点了点头,“嗯。” “将军。” “乌鹊她……只是一时想不开……” 牧倾雪闻言,侧头看着她,“你想得开吗?”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我是最懦弱的……因为我……根本……不敢去想……” 屋内一阵沉默。 牧倾雪暗暗摇头,走到铜镜前,拿起梳子。 文曲微微一笑,走过来拿过梳子,“许久没帮将军梳头了,怕是手都生了。” “你倒是敢。”笑瞪她一眼,坐下身子。 文曲盯着那一瀑黑亮的长髮端详了半晌。 “这该是阿北最大的遗憾吧……”低喃一声。 轻轻捧起一绺,一梳到底。 …… “文曲姐姐,你就让我替将军梳一次头髮吧!” “不行,你自己的头髮还要别人帮着梳呢,可别祸害将军了。”文曲笑着嗔了一声,专心的给牧倾雪绑着头髮。 “我早就不用别人帮我束髮了!”气唿唿的抱着胳膊。 牧倾雪一脸笑意,看着镜中的银袍小将,明明都已经十八岁了,却总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罢了,文曲,让她试试吧。” “啊?”文曲一惊。 旁边那傢伙一听,乐的蹦起来老高,一把夺了梳子,沖文曲仰仰头。 “你可悠着点,将军要见人的,跟你可不一样!” “哼!将军你看,文曲姐姐就只欺负我。”撅着嘴告状。 “嗯,准你打她,我不管你。”牧倾雪轻笑。 这傢伙闻言,眸中霎时精光一闪,偏头一看,这文曲,一个后跳躲出去老远。 “你们两个,就穿一条裤子吧!” 得意一笑,正欲给牧倾雪梳头,却突然一脸尴尬…… “怎么了?” “呃……”举了举手中的梳子…… 敢情刚才那一激动,手上稍一用力,便将那木梳子捏断了……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文曲无奈,递来一条束带。 “行了,绑上就好了。” “轻着点啊!”忙嘱咐一句。 这个小阿北,天生神力,一只手就能把自己举过头顶!将军也真是胆子大,头髮都敢给她玩!? 阿北忙点头,小心翼翼的,一手抓着一绺头髮,看看绑带,犯了难,想了想,索性连嘴都用上了,吭哧吭哧的帮牧倾雪绑着头髮。 牧倾雪一脸苦笑,总觉得头皮后面凉嗖嗖的,也是有些后悔了。 认认真真的鼓捣了好一会,阿北突然一笑,“好了!” 可话还没说完,便是一惊。 “哎呀!文曲姐姐,我把自己绑住了!”焦急的扭头看向文曲,示意自己的手被绑住了…… 俩人顿时一脸黑线…… 文曲正要帮她看看,就见这傢伙面色一凛,侧着耳朵向帐外听了听。 外面“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 “战鼓响了,开战了!”说罢,手上稍一用力。 便听“砰……”地一声,绑带断成数截,当然……还伴随着牧倾雪的痛唿…… 牧倾雪捂着头髮转身的功夫,阿北已然沖了出去,看着兀自摇摆的帐帘,牧倾雪自是有苦说不出。 披头散髮的,便也跟着冲出去了…… 第四十八章 弄巧成拙 那日一早,无意间忆起了阿北,牧倾雪这心绪便再难平静。 即便国主有心撮合,却也架不住牧倾雪的刻意疏远。 这几日,但凡有安凉在的场合,绝对不会见到牧倾雪,竟是连国主的面子也不给了。 初时安凉还曾去看望过她,但吃了两次闭门羹之后,便也不再相扰了,多是窝在书房看书。 眼看年节过半,国主这几日待的也实在不顺心,心想着,她二人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好了,便也回宫了。 这日晌午,安凉刚送国主回了宫。 第67页 回到将军府,路过牧倾雪院前,驻足看了一会,抿嘴嘆息一声,往书房走去。 路过后院,耳朵一动,听着唿唿舞枪的声音,心下一喜,忙快走两步,果不其然。 多日未见,牧倾雪竟似削瘦了一圈,细察她这一招一式,也不似之前那般果断刚勐,反倒有些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感觉。 本想好好看看,不想牧倾雪余光瞥见了安凉,收了架势。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安凉略一踌躇,上前两步,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把枪,“要不要我陪你……” 话未说完,牧倾雪便将枪放回架上,转身欲走。 “将军。”安凉忙出声。 牧倾雪脚步微微一顿。 安凉轻嘆口气,“晚上去陪陪天侑吧,这几日,她很担心你。” 蹙了蹙眉,并未回復,抬步出了院子。 …… 中午吃饭的时候,不出意外,只有天侑和安凉两人。 天侑闷闷不乐的拄着腮帮子,拨楞着碗中的米粒。 “师傅,娘到底怎么了?”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师傅,虽是如往常那般平静的吃着饭,可总觉得她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至少这几日,她已经好几次无视自己说话了。 “师傅?” “嗯?”安凉恍然,“怎么了?” “你跟娘之间,到底怎么了?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这几天……” 安凉皱眉想了想,并未作答。 “师傅?” 看了天侑一眼,“去给你娘送饭吧。” 天侑闻言低下了头,心知师傅不想再多说,可又实在担心。 抬手摸了摸天侑的小脑袋,“听话,我跟你娘的事,不要再参与了,师傅自会解决。” “怎么解决?” 轻嘆口气。 “去给你娘送饭吧,记着,不许问她原因,也不许提起我。” 天侑蹙着眉,半晌才点头。 “乖……就要劳你想些法子哄你娘开心了。” “嗯,天侑知道了。” …… 天侑依言对此事避而不谈,也不当着牧倾雪的面再提安凉,果然母女独处时,牧倾雪也只是情绪有些低落,并未像之前那般刻意躲避或者不予理会。 安凉也尽量降低存在感,除了做饭,基本不出屋,若是在府中遇到了,大老远听到脚步声,便随便找个院子钻进去,等牧倾雪走过去,再出来,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如此别别扭扭的,也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这日,傍晚。 天侑风风火火的跑进书房。 “师傅师傅!” 安凉正出着神,“嗯,嗯?” “师傅!明日是娘的生辰!”天侑一脸的激动。 “嗯。”安凉点了点头。 “师傅可有何打算?” 安凉闻言错开天侑热切的目光,摇了摇头。 “明日我不在家,你陪她过便是了。” “为什么!”天侑一张俏脸瞬间便垮了下来。 安凉抿嘴苦笑,看了看门口,并未多言。 “可是……师傅,生辰一年只有一次呀,我们给娘好好过一次生辰,也许她一开心,就不生师傅气了?” 安凉闻言微微皱眉。 “嗯……倒也不用大肆操办,师傅帮娘做顿好吃的,煮碗寿面,给娘道个歉,娘对自己人向来嘴硬心软,我想,娘该会与师傅和好的!” “这……”略一沉吟,此法似乎倒也可以一试。 “这几天没人提过这事,娘怕是还不知道我们会给她过生辰,师傅就给娘准备个惊喜吧!” 犹豫许久,想着这样下去总也不是个事,点了点头,“好。” 正月初九,牧倾雪生辰。 起床后,牧倾雪精心打扮了一番,脱下了素衣长裙,换回红袍战铠。 而后…… 便呆坐在屋中,想着心事。 下午,天侑来房里找她,见她如此打扮,微微一惊,想是许久没见过她穿铠甲了。 “娘今日怎么穿回了铠甲?”笑着询问。 牧倾雪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见她这样,天侑更是绞尽脑汁的哄她发笑,为了给她惊喜,还不敢提及生辰之事。 眼看着外面天色暗了下来,琢磨着师傅那边差不多准备好了。 “娘,天侑饿了,想喝娘煮的冬瓜汤!”抱着牧倾雪的胳膊,一脸期待。 牧倾雪正想着心事,听了天侑这话,微微一怔,看了看天色,半晌,才点点头,起身,将手中的木梳放在桌上,轻嘆一声。 天侑偷笑,今日这事,最难的一步就是把牧倾雪骗去厨房,不想竟是如此轻易达成了! 牧倾雪确实也并未多想,自己这几日有些冷待女儿了,难得她开口求自己,怎么也要满足一下。 这么一想,起身便往外走。 然而刚一出院,便脚步一顿,皱眉踌躇起来。 “怎么了娘?” “没怎么。”摇了摇头。 又走了几步,便发觉今日府中气氛有些不对,且不说平日里那几个叽叽喳喳的侍女不在,一向灯火通明的将军府,各个院中却是漆黑一片,唯有这条通往厨房的路上,挂了灯笼。 第68页 “天侑,近日府中可出了何事?”牧倾雪一皱眉,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突兀的跳动。 “没出什么事啊。” 眼看着就要到厨房了,天侑有意放慢脚步。 牧倾雪想着心事往前走,也并未在意她。 转个弯进了厨房院门,牧倾雪登时呆愣当场。 只见道路两旁,整齐的摆放了两排蜡烛,一路的烛光,直通向厨房门口。 厨房门口,安凉负手而立,听着院外的动静,缓缓转身,看向牧倾雪。 安凉嘴角带笑,一脸温柔,目光中更是毫不掩饰的灼灼爱意,“倾雪。”柔声一唤。 牧倾雪登时一阵失神,远远看着,安凉置身烛光之中,竟是格外耀眼。 天侑躲在拐角看到牧倾雪这副模样,也是好奇不已,走过来两步,扒着院门往里偷瞧了一眼,便是眼前一亮,不由得感嘆师傅真是有心。 眼见牧倾雪呆愣着,安凉走到她面前,毫不避讳的拉起她的手。 等牧倾雪回过神来,已然进到厨房里了,桌上摆满了安凉精心烹制的菜餚,还有一碗寿面。 看了半晌,牧倾雪低下了头,看不见表情,但一双手却是发狠的握成了拳。 安凉有所感应,低头看了一眼,“倾雪?” “啪”地一声,牧倾雪一把甩开安凉的手。 愤然抬头,一双眸中映着点点火光,可安凉却是心下一寒,那眸中透着的,分明是遏制不住的怒火。 “安凉,你是何居心!”牧倾雪狠声开口。 安凉微怔,“今日……是你的生辰……” 然而牧倾雪却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也知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却不知为何一直避而不提,甚至此刻竟是为此勃然大怒。 “谁要你如此多事!” “娘,师傅只是想给你过个生辰啊!她是好意……” “闭嘴!”目光一寒,竟是连天侑的面子也不给了。 “滚出去。” 天侑一惊,恍然觉得此时此刻的牧倾雪,竟是跟初回府后,第一次见安凉时一般模样。 见师傅也沖自己点头,也是不敢再多逗留。 看牧倾雪一脸冷冽,甚至连身子都微微发抖,安凉心道不好。 “将军,安凉今日此举,绝无……”话未说完,便见…… 牧倾雪走到桌边,只觉得那一桌精美菜餚,此刻竟是格外扎眼。 脸上狠戾之色一现,抓着桌边,一把将桌子掀翻在地。 盘子噼里啪啦的砸在安凉脚边,飞溅的油渍污秽沾了她半身,她却并未躲闪,愣愣的看着牧倾雪。 噼啪之声过后,屋内一时沉寂了下来。 “安凉。”牧倾雪声音阴沉,不带丝毫情感。 “你照顾我女儿,我感谢你。但你我之间的仇恨,也无法因此化解。” 安凉抬头望去,正对上牧倾雪满含杀意的眸子。 对视许久,牧倾雪一甩衣袍,往外走去。 在门口停下身子,微微侧头,余光瞥着她。 “安凉,今日之后,再相见,我定……” “取你狗命!”说罢,再不顾其他,径直往外走去。 “娘!”天侑唤了一声,却也未止住她离去的步子。 “师傅,师傅您没事吧?”进了厨房,便见那满地的狼藉。 安凉紧抿嘴唇,怔怔的低头看着。 天侑一脸愁容,不知如何是好,突听几声马儿的嘶鸣,大惊,“师傅……” 可安凉依旧没有动作,又等了一会,明显听着一阵马蹄声,天侑也顾不上安凉了,转身便往外跑,去了马厩,果然牧倾雪的马儿不见了,忙骑上霸红尘,一路追赶。 厨房里,听着马儿远去的声音,安凉看着门口半晌,眸中一黯,低下了头,盯着那一地的饭菜,缓缓蹲下身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第四十九章 不过生辰 且说牧倾雪一路策马直奔军营。 “将……将军?”守门之人正打着呵欠,一抬眼,就见面前横着一匹白马,马上之人红袍银枪,脸上明显余怒未消。 牧倾雪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守卫,一路往前走,直接回了自己的营帐。 往榻上一躺,只觉心中烦闷异常,脑中嗡嗡作响,要炸裂一般。 文曲鸿雁闻讯赶来,却被告知不准打扰,便也只能在帐外干瞪眼。 “吁……”营外,天侑也刚好赶到。 “天侑来了。”守门之人笑着与她打招唿。 “嗯,我娘回来了吗?” “将军才进去。” “好,多谢。”将缰绳递给那人,一路小跑。 “文曲姨娘!”老远便瞧见了帐外守着的两人。 “天侑,你来的正好,这是怎么了?” “唉!”天侑嘆息一声,忙将刚才在府中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刚一说完,文曲鸿雁便对视一眼,均是一脸完蛋了的表情…… “文曲姨娘,这几日娘总是闷闷不乐的,我和师傅只是想给娘过个生辰,我以为这样能让她开心起来,可为什么反倒弄巧成拙了……是不是天侑哪里做错了?” 第69页 看天侑这一脸的焦急,文曲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事……说来倒也不是你的错。”摸了摸天侑的小脑袋,看了眼营帐,想着牧倾雪此刻该不想见任何人,便领着天侑往主帐走去。 “那到底……”天侑一脸急切,抓着文曲的衣袖。 “天侑,这是你娘和安凉之间的恩怨,你我都参与不了,还是别问了吧。” 文曲不愿提,可天侑却是灵机一动,恍然忆起。 “可是那三人之事?” “你怎么会知道?”文曲一惊。 “曾听皇奶奶提过一次,但也不甚了解,可,这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文曲面露难色。 “姨娘!” 架不住天侑如此央求,文曲点点头。 “此事说来……”略一沉吟。 “简单点说与你知,那三人之中,有两人是孤儿弃儿,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将军知后,便将自己的生辰也定为她二人的生辰之日,往年,也都是与她们一起过生辰的。” “可……自从她们死后……至今……已有十四年了,将军再也没有过过一次生辰,也严令不准任何人提起此事……” “唉……”文曲长嘆一声。 “怎么……怎么会这样……”天侑听完便是一脸懊恼,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此刻真是恨不得再抽自己两巴掌。 “我们虽有心,却也实在无力,这些年,将军的生辰,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让她一个人,可以安安静静的在帐中,独处一日……” 难怪……难怪今日,她特意穿了战袍铠甲,独坐屋中想着心事…… “我真是……” 眼看天侑如此自责,文曲暗暗摇头,拍着她的肩膀,“天侑,此事你不知情,怨不得你,况且你也是一番好意。” “可是娘她……”一想到自己今日此举勾起了牧倾雪的心殇,天侑哪还能淡定的了。 “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吧。” 沉默了许久,文曲突然一蹙眉。 “对了,你师傅呢?” “师傅……”提起安凉,天侑更是一脸歉意。 “唉,都怪我,非要央着师傅给娘庆生,把娘惹恼了不说,还白费了师傅一番心意,师傅费心尽力,此刻……啧……唉……该有多伤心啊……” “好了,你也不用过于自责,只是你师傅身旁无人陪伴开解,要不你先回去陪陪她吧,你娘这里有我在。”文曲听后,也能想像到安凉此刻的心境,忙开口。 天侑闻言想了想,琢磨着牧倾雪此刻该不想见自己,在这呆着也确实无济于事,而且师傅那里……唉…… “好,那就有劳姨娘了。” “嗯,去吧,路上小心点。” …… 一路回了将军府,直接飞奔向厨房。 院中的蜡烛已经被收起来了,厨房里,安凉正蹲在地上细心收拾着。 看着安凉忙碌的背影,天侑鼻头一酸,“师傅……” 安凉闻言,回头瞧了一眼,轻笑一声,“怎么,又被人欺负了?” “师傅……”走到门口,扶着房门低着头,满脸愧疚。 安凉擦了擦手,起身走来,抬手想要摸摸她的俏脸。 看着安凉伸出的手,天侑一怔,忙一把抓住,细细一看,就见安凉的手上,竟是被碎片划伤了好几处! “师傅,对不起,都是天侑的错……” 安凉轻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哦?又做错了何事?” 安凉越是像个没事人一般,天侑心中越难过,扑到安凉怀里。 “师傅,对不起,天侑不该乱出主意。天侑不知道娘因为那三人之事,已经十四年不过生辰了,还一心求师傅替娘过生辰,气走了娘,伤了师傅的心……” 安凉一怔,抿了抿嘴,抬手摸着天侑的小脑袋。 “你也是好意,无须为这事自责。” “可是……” “听话。” 轻抚着天侑的俏脸。 “天侑可相信师傅?” 天侑闻言抬头,看着安凉的眼睛。 “相信。” “那师傅自会妥善解决此事,解开你娘的心结,让她再不为这些事烦忧。”安凉自信一笑,可天侑却是一脸茫然。 “如何解决?” “既然相信师傅,便无须多问。” 蹙眉寻思半晌,点了点头,“天侑相信师傅!” “嗯,饿不饿,师傅做点东西给你吃?” “师傅别忙活了,我不饿。”天侑摇了摇头,此刻,哪还有心思想吃东西。 “嗯,不早了,回房休息去吧。” “我帮师傅收拾……” “听话。” “我……好吧……那……师傅小心点,别再伤到手了。” 第70页 “嗯。” 看着天侑离开的背影。 “天侑。” “嗯?”忙回头看向师傅。 “晚上,要不要师傅陪你?” 微微一怔,师傅的表情……依旧温和,嘴角带笑。 看上去虽与往日并无不同,却为何总感觉有一丝异样? “好。” 看着天侑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决然,良久,抿嘴一笑,缓缓转身。 第五十章 阿北 帐中,牧倾雪躺在榻上盯着顶棚,直至深夜,微有倦意,甫一闭上眼睛。 “我要当将军!” 豁然睁眼,勐地左右看去,寻摸良久。 那声音分明是在耳旁炸响,可帐中却是空空荡荡,连帐帘都未有丝毫摆动。 坐起身子,轻嘆一声,揉着额头。 “我要当将军!” 抿嘴一笑,脑中霎时映出那个小叫花子。 一头长髮干糙杂乱,身上的麻衣满是补丁漏洞,脏污破烂便也不说了,腰上缠着一条麻绳,草鞋也早已磨烂了,露出的脚趾上,血迹也都凝固了,半截裸、露的小腿,还没自己的小臂粗。 脏兮兮的小手,还宝贝似的握着半块发霉的馒头。 “喂,我要进军营,我要当将军!” “你……你是谁啊?” “我?”小叫花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动了动灵活的大脚趾。 “我就是我啊。”挠着干枯的头髮。 “小屁孩闹什么闹。” “我已经十五岁了!” 负责登名造册的文曲显然有些无奈,看了眼这个还没到自己胸口的傢伙,“名字。” “没有。”一摇头,笑答。 “没有名字?”文曲犯了难。 “必须要有名字吗?”小叫花蹙着眉头想了想,一抬头,正见天边大雁飞过。 伸手指着天,“我叫雁南飞。”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文曲无奈,寥寥几笔。 “好了,这是你的腰牌。” 接过腰牌打量半晌,“那我现在是将军了吗?” “将军哪是那么好当的,当将军,你得有本事才行。” “我有本事!” “哦?什么本事?” 只见小傢伙自信一笑,伸手抓住文曲的腰带,臂上稍一使力,竟是用一只手将比自己高大的成人高举过头顶! “哎哎你你你……” 文曲吓了一跳,可着劲的扑腾,那小傢伙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举着她转了好几个圈。 “好了好了你快放我下来!” “哦。”说着,手一松,后退两步。 文曲还没反应过来,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我能当将军了吗?” …… 再一次听到雁南飞这个名字,是在半年后。 …… “将军,没有攻下来,已经是第三波了。” “将军,城门久攻不破,这样下去兵力耗损太严重了。” “将军……” “知道了。早听闻沧澜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果真不假。”摇了摇头,正欲下令。 “将军!”鸿雁匆忙掀帘入帐。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城……城门……攻破了!文曲已经率领大军攻入沧澜城!” “攻破了?”微微一惊。 “是,说了怕是您都不会信!要不是我亲眼瞧见,我也不信……” “怎么?” “才刚我们追着敌军一路到城门口,看着他们入城关门,眼看城门就要关上了,我方突然冲出一个小将,顶住了城门,竟是凭一己之力,生生顶住了要闭合的城门,给大家的追击争取了时间。” 牧倾雪闻言也是一怔,“军中竟有这等勐将?” “文曲说,她叫雁南飞,那傢伙瘦小不堪,还没到我肩膀高呢,就是站在我眼前,也实在看不出她竟有如此神力。” “雁南飞?” …… “雁南飞,此次攻破沧澜城,你功不可没。” “那我可不可以讨要赏赐?” “你且说来听听。” “我要当将军!” “哈哈哈,为何要做将军?” “在军营里,最大的就是将军,将军是最厉害的人,我要做最厉害的人!” 牧倾雪轻笑一声,这孩子眼中澄澈干净,所言也是出自肺腑,点了点头。 “可你年纪尚浅,只因这件事,便提你做将军,难以服众。” 略一沉吟。 “你可愿跟在我身边做一名亲兵。” “不愿意,亲兵也是兵,又不是将军。” …… “你过来,看着。”牧倾雪蹲下身子,捡了块石头,在地上的刻了个‘北’字。 “给,照着写一遍。” 小傢伙挠了挠头,照着那个字,一笔一划的,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北’。 第71页 “将军,这是什么字?” “北。” “北?” “嗯,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以后,你叫阿北。” “阿北?” “为什么啊?” 不解的看着牧倾雪。 牧倾雪抿嘴一笑,“简单,好记,也好写。” 低头看着地上的‘北’字,“嗯……是好写,连我不识字的,也会写了!”点了点头,一脸傻笑。 “那……将军,‘阿’字怎么写啊?” …… “阿北,打仗不可只靠蛮力,也要动些脑子,你天生神力,这是你的优势,但也不能因此束缚了自己。” “阿北,你再拿文曲练臂力,下次她做红烧肉不给你吃,你可别来找我。” “衣服脏了拿去让文曲给你洗洗,头髮不会绑让文曲给你束好,都是我的亲兵了,怎么还老把自己折腾的像个小叫花子一样。” “说你多少次了,与自己人切磋的时候不准下重手,这几天你都打伤多少人了?再这样打下去,起了战事营中都无人可以应战了!” “阿北!你怎么又把馒头藏在了我帐中!都发霉了!我说这几日帐中怎么老是有一股异味……” “啪!” “谁准你强闯敌营的!?别人激你两句你便受不住了?不顾后果任性妄为,如此莽撞,如何与你委以重任?” …… “不错,小阿北也长大了,会自己绑头髮了。” “阿北,去吧,这一战得胜归来,我便提你为前锋将军。” …… “将军,文曲姐姐又欺负我,我这次轻点打她,不吐血,行吗?” “将军,鸿雁姐姐好贪吃,我藏在她帐中的馒头全都被她偷吃了!” “将军,离瑜姐姐笑起来太吓人了,你别让她笑了好不好……” “将军你快来看,我今日新学了三个字,牧,倾,雪,你看,我写的对不对?” “生辰是什么?是不是过生辰就有寿面吃?那我每天都要过生辰!” “将军,我不想当将军了。” “我想,跟在将军身边,做亲兵。” “阿北喜欢将军,想一直陪着将军。” …… “啊——!将军——!来世,我还叫阿北,还要……追随将军!” 第五十一章 笑面将军 牧倾雪踱着步子出了帐,一些无家可回的士兵三三两两的聚在火堆旁,闲聊小叙 。 寒风掠过,便是一个激灵,脑中也清醒了不少,看士兵们聊得起劲,也想去听个热闹,走近了两步,耳朵一动,便听到一句“笑面将军”,微微一滞,驻足聆听。 “咦?笑面将军?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你才来营中多久,即便是我,跟了将军七八年了,这笑面将军的名号,也还是从营中老人口中得知的。” “听闻当年,将军麾下藏龙卧虎,身边一名小小亲兵,便身负千钧之力,勇勐异常,无人能挡!再说,一名小小的伙头兵,那也是不世出的将帅之才,危难关头敢挺身而出。至于这笑面将军,就更不必说了,威名凛凛,战功赫赫,哟,对了,听说,这笑面将军刚入营时,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前卒。” “马前卒?” “是啊,可刚参军没两年,人家就封了将军呢!” “啊?那她是如何得到将军赏识的?” “这事说来……也是让人后怕。” “哦?” “嗯,听说当年,无量山一役,将军身负重伤,我军士气涣散节节败退,被逼退到山里。” …… “将军,将军,您感觉怎么样?”微一侧头,便看见自己肩膀上殷了大片牧倾雪的血迹,小阿北急的直掉眼泪。 “哭什么,没出息,我还死不了。”牧倾雪有气无力,轻笑一声,勉强睁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战况……如何了?” “将军,都怪阿北莽撞,害了将军受伤,我们……我们被翌军击溃了,如今文曲在后方断后,鸿雁去前面探路了。” “将军你放心,阿北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带将军活着回去。” “不,不怪你。” “近日来,翌军有安骆城那个老东西亲自坐镇,上下一心,锐不可当,几次交战,我方都处于下风,士气低下,军心涣散,确实急需一场胜仗来稳固军心。” “可是将军,现在将士们都已经吓破了胆了!” 牧倾雪点点头,左右瞧了瞧,大部分士兵们一脸惊恐,四散奔逃,心中一急,又喷出一口薄血。 “将军,将军你别着急,会有法子的!” “将军!”鸿雁匆匆跑来。 “将军,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栈桥,通向山腹,我们可以先躲进去,暂避锋芒。” “太好了将军,我就说会有法子的!我这就带你进山,先给你治伤!” “将军,看到桥了!将军,你再坚持一下!” 第72页 牧倾雪意识渐远,眼前一阵昏花,却是摇了摇头,“不……不可……”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掠过,竟是超越了所有人,直冲到栈桥前。 转身横在桥头,一脸漠然的扫视着狂奔的众人, 眼看着又有人冲到桥头,然而不等她欣喜。 只见那黑衣女子手执佩剑反身便是一剑斩下,竟是将众人唯一的退路斩断了!! 就听一阵轰鸣之声,栈桥轰然坠落,士兵们纷纷止住步子,呆呆的望向前方,甚至有人跪倒在地,已然宣告了自己的死亡。 “你……”阿北大惊失色,看着那人,便要冲将上去。 “好……斩的好……”牧倾雪突然轻笑,制止了阿北。 就见那黑衣女子环顾众人,冷冷开口,“栈桥已毁,后路已断。” 冷剑直指众人,“我们是什么?” 众人依旧呆愣,无人应声。 “我们是大虞倚仗的虎狼之师,是将军信任的精兵良将!陛下托我等以国家,将军付我等以性命!” 顿了顿,话锋一转。 “可眼下,我们又是什么?” 众人纷纷对视。 “是仓皇而逃的丧家之犬!是吃了败仗,便惧战畏战的无胆鼠辈!” 不少人闻言低下了头。 “可将军受了重伤,我们要先救治将军啊!” “你以为,退到山中,便有活路了?” “如今想要活命,只有一条路。”剑尖一转,直指来路。 “杀出去!” “可那翌军……” “非战即死!”女子目露凶光,语气丝毫不容置疑。 “我知道你们恨我断了这条后路,可如今后路已断,你等,便压着这满腔恨意,随我杀出一条血路,回到营中,凌迟还是油烹,离瑜,绝无怨言!” …… “这笑面将军胆子真大,擅自发号施令不说,竟然连将军的死活都不顾及?” “不过,想来也是亏了她当机立断,若是大家逃到山中,翌军只需一把大火,不费一兵一卒,我军就……” “是啊,听说那一仗,将士们背水一战,殊死相搏,果真大败翌军,挫了她们的锐气!” “咦?可我还是不明白,笑面将军,这笑面二字,是如何得来?” “哈哈哈哈,这可有趣了!” “你们可知,那笑面将军虽不似将军那般倾国倾城,但那容貌在营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偏偏这么一个大美人,却生来不会笑!” “不会笑?” “是啊,起初,大家以为她只是不爱笑,总也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示人。” “你们也知道,将军最喜欢逗弄身边之人,再加上副将等人从旁帮衬,变着法的引她发笑。” “终于有一日,她们还真把她给逗笑了!” “那她笑起来好看吗?” “好看?那小阿北是哭着从将军帐中逃出来的!” “边哭嚎边喊,太吓人了,太吓人了……说着,还学着那样子,用手可劲揉着自己的脸,说,你们看,离瑜姐姐笑起来,就是这副模样!” “哈哈哈……”众人一通闹笑。 “你们倒先别笑,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那一次,连将军也不忍直视,打趣地跟她说,下次阵前对敌,你只需对敌将咧嘴一笑,必然不攻自破。” “哈哈哈,将军也真是的,哪能这样损人!” “诶,你还别说!” “怎么?” “真有这么一次,阵前对敌,笑面将军跟那敌将打的是难解难分。” “然后你猜怎么着?” “不……不会吧……” “笑面将军骤然停手,对着敌将咧嘴一笑!嘿!不止是那敌将,就连她的马儿也受了惊,一个打挺把她甩了下去,笑面将军便趁机一剑了结了她!” “这……” “笑面将军之名,便是由此役得来的!” 第五十二章 姐妹 听着众人讲述,牧倾雪也躲在一旁抿嘴偷笑着。 “将军。”乌鹊在远处看了半晌,本不想打扰,可见牧倾雪已然打了好几个寒颤,还是拿了件披风来为她披上。 牧倾雪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二人一道找了个僻静点的火堆旁坐下烤火。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了许久。 “乌鹊,你恨我吗?” 乌鹊闻言一怔,“恨从何来?” “若非我执意相逼,乌鹞也不会……” “可若不是将军,姐姐她……永远也完成不了自己的心愿……” 一声长嘆。 “我与姐姐自小被寄养在姑母家,姑母苛待,常常不给我们饭食,寒冬也没有棉服御寒,可即便如此,我却是过的舒服惬意。” 看牧倾雪一脸疑惑,乌鹊苦涩一笑。 “因为姐姐,她宁愿自己挨饿受冻,也会保我吃饱穿暖。” 第73页 “自小,我便是她的一切,她为了我,时时隐忍,事事相让,姑母说,只能再供养一个孩子,她便毅然离家。” “我知道参军是她的夙愿,父母当年,都是惨死在敌国的铁蹄之下,她不想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在其他孩子身上。” “但她放不下我,她怕有朝一日,战死沙场,独留我一人,无依无靠。” “我也怕……” “可,直到她最后一次回家探亲,我见到了不一样的她。阳光,开朗,自信,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无尽的希望,她说,‘小鹊长大了,能否,让姐姐自私一次?’” “那时我才意识到,一直以来,我是有多么的自私。” 牧倾雪摇了摇头,轻嘆一声。 乌鹞,最重情意,每次出征,都要再三嘱咐,若是自己出了什么意外,求将军务必照顾好妹妹。 唉,遥想第一次与她相见。 “乌鹞,我听说,金门关一战,是你献计,让我军未损一兵一卒,便拿下了此关。” 低头看了一眼,下跪之人面无异色,波澜不惊。 这个傢伙是文曲和离瑜极力推荐的,听说极爱读兵书,对诸般兵法,常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沉吟了片刻。 “乌鹞,你为何参军?” 乌鹞抬头看了一眼,张了张嘴,稍一犹豫,“吃粮领饷,供养妹妹。” 牧倾雪一怔,点了点头,晃了晃手中乌鹞的腰牌,扔在地上,“伙房缺人,你去正合适。” …… 第二次见她,还是因为文曲,文曲也是个见着好苗子便死不撒手之人。 “将军,那乌鹞已经当了半年的伙头兵了,您是真不打算起用她了?” “都半年了?过的也真是快。她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哪能不急,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伙房……您也知道,伙房里都是些老迈病弱之人,无战意无战心,训练松散懈怠,整日只谈论些衣食杂事,您将乌鹞放在那里,岂不是一盆凉水浇灭了她满腔热血吗!” “她若有热血,又怎会安安分分的呆了这大半年?” “罢了,你既执意,我便给她一次机会。去叫她来给我收拾收拾营帐。” “哎,好!” 不一会,文曲便领着乌鹞进来了,牧倾雪在桌旁看着兵书,文曲嘱咐乌鹞好生收拾一下,便站在了一旁。 本想看乌鹞是否会把握这次机会,哪成想这傢伙也是实在,仔仔细细的收拾着屋子,整理兵书时,还细心的掸落上面的浮尘,整齐的摆放好。 “将军,收拾好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嗯。” “在伙房呆的可好?” “劳将军记挂,一切都好。” 牧倾雪无奈,瞥了文曲一眼,后者也是直拍脑门。 “嗯,没什么事的话……”特意顿了顿,可那傢伙压根没有反应。 “就下去吧。” “是。”乌鹞躬身行礼,转身出帐时却是微微有些迟疑。 “你看到了。”拿书指着帐帘,一脸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 “她……唉……怎么……”文曲直嘆息。 “将军,乌鹞求见。” 俩人一愣,这才走,怎么又求见? “进来。” 乌鹞进帐,直接跪倒在地。 “将军,乌鹞请求参战。” “为何?” 乌鹞一愣,抬头看看牧倾雪,“为了……” “为……”咬了咬牙。 “为了……” “回去吧,当好你的伙头兵。”牧倾雪摆了摆手,看着手中的兵书。 …… 那次之后,战事暂时得到了缓解,除了练兵,便是巡防,直到两年之后。 翌国铁骑大举进犯虞国边境,牧倾雪正欲领兵迎战。 “将军!” “将军,属下乌鹞,请求参战!” “既是伙头兵,便该安分守己。”牧倾雪不满,踢了踢马肚子,绕过她。 “将军!”乌鹞噗通一跪。 “将军曾问属下为何参军,属下想明白了。” “为了自己,为了家国,为了百姓,为了身后这片土地不受外族践踏!” “将军,属下求战!”一个叩首。 牧倾雪微微一笑,回头瞥了她一眼,“还不上马!” …… “将军,将军?”乌鹊唤了两声,牧倾雪方才回神。 “嗯?” “将军可是又忆起了她们?” “唉……将军的难处,属下知道,只是当日实在……” 牧倾雪摆了摆手。 你哪会知道……这之间横着的,早已……不止是一个天侑了。 两人正自伤感,突听一阵马蹄疾驰。 “什么人敢擅闯军营?”士兵们纷纷起身阻拦。 牧倾雪也是微微一愣,打眼一瞧,就见马上之人四下一打量,便直奔自己驶来。 第74页 当即一惊,那马背上之人,竟是安凉! “将军小心!”乌鹊一声轻喝,张弓搭箭,直指来人。 安凉一路奔到牧倾雪面前,喝停了马儿,看了看牧倾雪,又看了看乌鹊,跳下了马。 “安凉?”乌鹊也是一愣。 不等乌鹊反应,安凉袖袍一甩,嗖嗖几声。 “小心。”牧倾雪忙出声提醒,回头瞧去,可就在她一回头的功夫,便听砰的一声,随即脑后一痛,眼前一黑。 乌鹊躲过石子回头看来的时候,安凉已然将牧倾雪打晕搂在了怀里。 “安凉!你要干什么?” 乌鹊张弓搭箭,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士兵们也是越围越多。 “怎么回事?”文曲匆忙赶来,看到这幕,也是眼皮一跳。 “安凉,你……” 安凉只看了文曲一眼,并未多言,转身将牧倾雪放在马背上,一跃上马。 “把将军放下!”乌鹊那一箭眼看着就要射出去了。 “让她走。”文曲突然出声,众人又是一惊。 “她不会伤将军,让她走。” “可是……” “她若要伤将军,还用得着费这么多事么?”文曲一瞪眼,却是一直盯着安凉,想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行!” “放行。” 眼看乌鹊和文曲对峙起来,士兵们大眼瞪小眼。 然而安凉却是不管那么许多,勐地一鞭抽在马屁股上,几息的功夫便闯出了军营。 乌鹊想拦,可文曲却又拦着她,一众士兵,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牧倾雪被安凉带走。 第五十三章 故地 且说安凉带着牧倾雪出了军营,一路南下,路过驿站,换了辆马车,备了些粮食和水。 马车一路颠腾,没一会,车里的牧倾雪便渐渐恢復意识。 只觉得脑袋发晕,眼前一片昏暗,想要抬手揉揉脑袋,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绑缚了双手! 心中咯噔一下,极力回想着晕倒之前的事。 “安凉……安凉!”一声怒喝。 听着牧倾雪的吼叫,安凉回头隔着门板应了一声。 “醒了?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怕你不会乖乖跟我走,只能出此下策。饿了有粮食,渴了有清水,暂时先委屈你几日了。” 牧倾雪一听这话,一记重脚蹬在了门板上。 安凉本是倚着门板赶车,就听身后砰的一声,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大跳,无奈抿嘴轻笑。 不过本以为牧倾雪还会一通发泄,甚至隐隐有些担心这马车会不会被她盛怒之下踹坏掉…… 可等了半晌,身后却是没了动静,牧倾雪竟然没有继续砸门!? 是的,牧倾雪没有继续砸门,正一门心思的想要挣脱手腕上的绳索。 可偏偏,这绳子韧性极佳,眼看着手腕都磨破了皮,却还是无法挣脱开来。 背靠在门板上,无力感油然而生,“安凉,你到底……想干什么……”低喃一句,愣愣的看着腕上的绳子。 …… 一路疾驰,星夜兼程,也还是走了整整三日。 “吁。”安凉喝停了马儿,看了看前方的城池,城门上,“沧澜城”三个字格外扎眼。 呆愣片刻,回身将车门打开。 本以为,会看到牧倾雪那双充满杀意的眸子,不想,这傢伙竟是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掏出匕首,正欲将她腕上的绳子割断,可这一瞧才发现,牧倾雪一双手腕竟是早已磨破了皮,渗出的血迹也已干涸凝固。 往车内打量了一眼,粮食,水,当初放进来的时候什么模样,如今依旧什么模样。 暗嘆口气,割断绳子,后退两步,将匕首随手扔在车上。 牧倾雪下了车,背对着城池,深吸一口气,正巧,眼前夕阳也洒下了最后一抹余晖。 低头看了看坑洼的土地,荒凉破败,满地枯草,空气中略带湿气,甚是阴冷,然而这几日在车里,也不暖和。 回过身,面对着远处的城池,即便还没看清城墙上的名字,心脏还是骤然停跳了几拍。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牧倾雪语气发寒,双手勐地握拳。 安凉一声轻笑,满脸戏嚯的回看着她。 “带你,见一个人。” “见谁。” “翌军少帅,安凉。”说着,邪魅一笑。 牧倾雪一怔,盯着安凉看了半晌,“你究竟……” “我安凉,九岁初上战场,十六岁封将,二十岁挂帅,戎马半生,功勋卓着。”说到这,安凉微扬了扬头。 牧倾雪一皱眉,只觉得安凉今日行为实在诡异,不似往日那般谦逊有礼。 “然战功于我,也不过是过眼烟云,你可知,我最得意的是什么?”顿了顿,走到牧倾雪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牧倾雪面色阴沉,暗咬银牙。 “不想猜?罢了,我告诉你便是。”像个孩子一般轻笑着。 “我最得意的,是抓了牧将军你的三员大将。” 第75页 “离瑜,乌鹞,哦对了,还有那个阿北。”踱着步子皱眉沉思。 “安凉,你住口!”牧倾雪一声怒叱。 安凉扭头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 “将军可不知道,当初抓她们三人,费了我多少兵力!” “尤其是那个阿北,早听闻牧将军麾下有一战将天生神力,不想竟是真能以一当千!只她一人,那一役,便打死打伤我近千名兵士,如此,却也怨不得我手下将士要断了她的手足去餵狼了。” 安凉说的轻松,还带着一副笑颜,可牧倾雪听来,却是满腔恨意直冲天灵盖。 “安凉……你找死!”指节捏的啪啪作响,身子也气的直发抖,抬手一记重拳,直击安凉后心。 安凉微微一笑,侧身躲过。 “牧将军,我既敢将此事摆在明面上说,自然是有那个自信,你杀不了我。” “你……你以为有天侑在……” “天侑?哦,你不提我倒还忘了,嗯,天侑。”安凉背着手,略一沉吟。 “牧将军曾问过我,为何要来教导天侑,将军可想听听我的答案?”一脸玩味的看着牧倾雪。 “自然是想看到将军那副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却又偏偏无可奈何的样子!哈哈哈……”说罢,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你……好……好……你这是……找死!”牧倾雪恨的双眼通红,隐隐要渗出血来,侧头一找,正寻见那柄匕首,当即想也不想,一把抓过,直向安凉刺去。 “牧将军,我劝你冷静些,你若杀了我,如何向天侑交代?你可要知道,这些年来,我在她心中的分量,不比你轻。” 一个侧身躲过,趁着牧倾雪稍一分神之际,抬腿踢掉了她手中的匕首。 牧倾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将军不打了?”安凉理了理衣领。 “那咱们去城里逛逛?多少将士的性命才换来的一座城啊。”轻笑着就要往城门走。 “我要杀的人,谁也救不了!”牧倾雪一声怒喝,一把摁住安凉肩头。 “哦?”安凉侧头一瞥,肩膀下沉,挣脱牧倾雪的手,反身便是一腿扫过。 牧倾雪忙抬手,堪堪挡下,趁势而上,反守为攻。 二人拳脚相向毫不留情,转眼便是十几个回合。 “将军嘴上说的硬气,可这身体却是诚实的很,一招一式,优柔寡断拖泥带水,怕是在家赋闲久了,没了当年的一腔热血。” 牧倾雪也不言语,任由她肆意奚落,却是趁着安凉得意之时,一脚勾起地上的匕首,反身一掌击在尾部,匕首唿啸着便直奔安凉心口而去。 安凉一怔,却在瞬间站稳身形,放弃了抵抗,目光追随着那柄匕首,收了那故意露出的讥笑神色,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放松,这一刻,竟是觉得解脱了。 强忍着的视线还是不自觉的落在了牧倾雪脸上,抿嘴一笑。 可惜…… 却又不可惜…… 挺直身子,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四章 表露心迹 就在安凉一心赴死时,突听耳旁一阵疾风,肩头霎时一阵刺痛,勐然睁眼,正对上牧倾雪那满含怒意的眸子。 “啪!”牧倾雪抬手一巴掌抽在了安凉脸上。 “安凉,你混蛋!” 安凉被她这一巴掌打的,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耳中尽是轰鸣之声,半晌回不过神来。 原来刚才,千钧一髮之际,牧倾雪竟是一个箭步扑向匕首,隔空一掌,生生以掌风,打偏了匕首的轨迹,匕首直奔安凉肩头,带出一串血珠,不过好在,性命无虞了。 “你以为你这一死,便一了百了了?” “你……”抬头看着牧倾雪,一脸茫然。 “安凉,你太高估你自己,也太小看我了。” “你说你了解我,那你便该知道,我牧倾雪行事,向来不受任何人拘束,只遵从自己的本心。起初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根本顾不上你。” “那你今日为何不杀我。”安凉抿了抿嘴,苦笑一声。 “因为……我爱上了你。”牧倾雪直盯着她的双眸。 因为我爱上了你…… 我爱上了你……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一般,不断的在安凉耳旁迴响着。 安凉兀自一副惊呆了的样子。 牧倾雪抓着她的衣领,一把将她拎起,“因为你让我爱上了你!”盯着她的双眸,恶狠狠的咬着牙根,又道了一遍。 “你……”安凉终于有所动容。 本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厢情愿,却不想……竟然有了迴响!? 可是……这…… 忙抬头望去,却见牧倾雪眸中,隐现泪光。 “是不是很可笑,我竟然……爱上了仇人……”松开安凉,摇晃着后退了两步,自嘲一笑。 “可是安凉,我看不透你。” “一枚普普通通的甲片,你便珍藏了三十年!你有情有义,可却为何,为何要故意当着我的面前,断我手臂,剜我心肺!!!” 第76页 牧倾雪厉声喝问,眼泪倏忽滑落。 看着牧倾雪也跌坐在一旁,狠命的用手捏着额头,捂住了眼睛。 安凉一脸木然,低下了头。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牧倾雪勐地深吸一口气,擦了泪痕。 “安凉,你今日如此激我,无非是想逼我亲手杀了你。” 四下看了看,直奔匕首而去,捡起握在手中。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便成全了你!”一步步走到安凉面前,俯视着她,语气一厉,勐地抬手向其颈间刺去! 眼前寒芒一闪,安凉却勐然回神,目光一凝,抬手勉强挡下牧倾雪的手,“不……不能……” 抬头看着牧倾雪,“我不能死。” “由不得你了!”牧倾雪大眼一瞪,手上又加了两分力气。 “不……不行!”安凉咬牙抵抗,可这姿势实在吃力,被牧倾雪压着不说,右肩被割了一刀,勉强撑着地面,如今疼的直发抖。 “倾雪……”咬着牙吭叽了一声。 “你配叫我的名讳吗!”牧倾雪却是丝毫不相让,匕首一分一分深入,眼看着已经抵到安凉颈间了。 “我……倾雪……倾雪……对不起……我……我以为……以为让你亲手杀了安凉,便能化解心中的仇恨……” “是啊,那你还在反抗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用力而发抖的手臂,安凉的脖子已然划出了一道血痕,只需再深入一分…… “不……倾……倾雪……呃……” 安凉一声闷哼,到底先没了力气,被牧倾雪重重的压倒在地上。 紧随着的,便是噗的一声,安凉本是闭目待死,听着这声,忙微微侧头,就见自己脸旁,匕首直插入地,还冒着寒光呢! 安凉长出一口气,一阵后怕,头一次,这么爱惜自己的性命。 抬头一看,牧倾雪跪压在自己身上,眼冒寒光的盯着自己。 二人本就三日未进食,一路劳顿,争执了这么一会,已然是精疲力尽,直喘粗气。 “倾……倾雪。” “嗯……呃……”安凉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 “安凉。”牧倾雪摁住她的肩头,再次将她压倒在地。 “你费尽心思让我爱上你,是不是也是为了看我,想杀你,却又下不去手,纠结痛苦的模样?”牧倾雪轻笑一声。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安凉忙出声反驳。 “安凉,你混蛋。”痴道一声,缓缓俯下身子,趴在安凉肩头。 “倾雪?”感受着身上的人儿抽动的身子,安凉大急,可不等她再开口,便觉得左肩头一阵剧痛。 “呃啊!”安凉一声痛唿,却又忙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 “嗯……哼……”肩头竟是被牧倾雪一口咬住,半晌不松口。 安凉未有动作,任由她发泄,只能狠命的蹂、躏着自己的嘴唇,来转移痛感。 就在安凉觉得脑袋发蒙,眼前一阵昏花的时候,牧倾雪松了口,直起身子看着她。 “呃……嘶……”安凉倒抽两口凉气,只觉得肩头该是被咬掉了一块肉! 牧倾雪低头看着安凉,见她俏脸发白,满是细汗,喘着粗气消化疼痛,嘴唇竟是已被自己咬破,殷了血迹。 安凉闭了闭眼睛,缓了缓神,突然唇上一暖,勐地睁眼,顿时一个激灵。 牧倾雪竟是……竟是……竟是将嘴唇贴在了自己唇上? 然而不等安凉反应,牧倾雪已然起了身。 “安凉,你走吧,回去之后,我会告诉她们,你死了。” “你走吧,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牧倾雪舔舐着唇上沾着的安凉的血迹,狠声开口。 安凉紧抿着嘴唇,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 凝视着那个背对着自己,正自微微颤抖着的身影。 慢慢走到近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想将她环在怀里,可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走!走!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我不想……不想再看到你了……” “我……”看着牧倾雪如此决绝的样子,安凉怔怔的犹豫了半晌,点点头,缓缓向后错着步子,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五十五章 祭奠三将 沉默了许久,牧倾雪缓缓回头,看了看身后,马车还停在原地,马儿不安分的抖着鬃毛,可却唯独,少了那赶车之人。 苦笑一声,两行清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蹲下身子抱着臂膀,寒风唿啸,却也寒不过心头的凉意。 可没一会,牧倾雪便头脑昏沉,意识渐远。 “将军,将军,你一个人在那干什么?快来跟我们一起烤红薯呀!” 牧倾雪一怔,抬了抬愈渐沉重的眼皮,恍惚间,竟是看到前方不远处生着一个火堆,三人围坐在火堆旁,专心致志的烤红薯。 “阿……阿北……?” 第77页 “离瑜……乌鹞……”牧倾雪忙站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又见三人向自己招手。 “你们……”踉踉跄跄的走到近前,伸手往火堆探了探,却被一阵灼热刺痛,三人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将军快坐。”阿北拍了拍地上的灰尘。 牧倾雪点点头,依言坐下。 “你们……”看着三人熟悉的面庞,却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将军可听说了?” “何事?” 看牧倾雪不解,三人纷纷偷笑。 “鸿雁姐姐昨日当众表白了,说她喜欢文曲姐姐!”阿北一拍大腿,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牧倾雪一怔,这一幕倒是有些熟悉,皱眉想了想,“不是你逼问的她?将她问烦了才随口说的?” “将军怎么知道……”阿北挠了挠头,“还说呢,她们两个已经打了一天了,现在谁都不理谁了!” 牧倾雪摇头轻笑,这事倒是有些印象,有一段日子,阿北对感情之事大感兴趣,见人便问可有仰慕喜欢的人,曾追着鸿雁屁股后面问了小半个月,终于将这傢伙问烦了,脱口便说喜欢文曲。 结果被小阿北嚷嚷的全营都知道了此事。 文曲还特意来找自己,问该如何回应,这傢伙当时还忸忸怩怩的暗自欣喜。 不过后来……她去找了鸿雁,鸿雁却推说只是随口一言,并无深意,文曲恼羞,二人一言不合直接拳脚相向,可打了有一阵子。 …… 三人一通闹笑,牧倾雪也抿嘴轻笑,不过随即便有些发愣,若是没记错,这之后,阿北好像还问过自己? “那将军可有喜欢的人?” 果然,想什么来什么…… 牧倾雪一拍脑门,当时是怎么答的来着…… “没有。”不等牧倾雪回答,离瑜抢先开口。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将军。” “我就是知道。” “能让将军看上的人,必然得是能镇得住她的人,你放眼看看,有谁能镇得住她?” “哦,有道理!” “不过我倒是觉得……”一直没说话的乌鹞,抬头看看牧倾雪。 “将军到底是个女人,能不能镇得住她倒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对她好,就好。” 牧倾雪闻言,沉默了良久。 想起来了。 当初,这个问题,自己也确实没有回答。 愣愣的看着兀自争论着的三人。 “我……”牧倾雪抿了抿嘴。 “我……有喜欢的人了……” 然而三人却默契的忽略了牧倾雪,或者说,看不到她的存在,仿佛无形中出现了一道屏障,将她与三人隔绝开来。 牧倾雪微微一笑,看着争论的都快要动手了的三人。 “我喜欢的人……待我好……也……镇得住我。”轻笑一声,低了低头。 “她事事以我为先,照顾我的情绪,顾及我的面子,从来和声细语,可真生气起来,却是连我都发憷。” “她待人温和,谦逊有礼,稳重大度,文治武功,才貌品行,样样都好。”痴痴一笑,眸中少见的温情,却在下一刻逐渐黯淡。 “可唯独……她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骗的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我到底……到底还是……不能为你们报仇……雪恨……” …… “将军,万一有一天,阿北不小心战死了,你可得给我报仇啊!” “有什么仇好报的。”离瑜淡淡开口。 “我们是士兵,是军人,若真是死,也只能死在沙场上,这就是我们的归宿。” “将,当醉卧沙场!” …… 牧倾雪心头一凛,霍然抬头,却见三人不知何时已然起身,并排而立,就连离瑜,也尽力的扯着嘴角,笑着看向自己。 “将军,来世,我还叫阿北,还要,追随将军!”阿北笑嘻嘻的对着自己摆了摆手。 “将军,替我照顾好小鹊……” “将当……醉卧沙场……” 依次道完,三人身形渐远,倏忽消散。 眼前霎时一片黑暗,寒风唿啸,四下寻找,哪里还有三人存在过的痕迹…… “阿北!阿北——” “小瑜……乌鹞……” 牧倾雪喊的声嘶力竭,可偏偏,耳旁只有猎猎狂风,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阿北……小……瑜……”喊了许久,牧倾雪无力的瘫倒在地,只觉得浑身上下冰凉彻骨,意识也逐渐远去,口中兀自低喃着三人的名讳。 不多时,牧倾雪便觉得四肢僵硬,再想动弹,却已然是有心无力了。 昏昏沉沉间,不知被人灌了些什么东西到嘴里,只觉得喉间一阵辛辣。 第78页 烈酒入喉,胸中霎时一阵暖意。 “咳咳……”轻咳两声。 “可暖些了?” 听着这声询问,牧倾雪一蹙眉,勉力抬眼一看,果真是安凉。 “再喝一口。”见牧倾雪睁了眼,安凉也是松了口气,不等牧倾雪反抗,托着手中的酒壶,又给她灌了一大口烈酒。 “咳咳……咳咳……” 安凉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起来活动一下身子。”扶她站起。 牧倾雪站起身子,稳了稳身形,才发现,安凉的裘袍不知何时竟是裹在了自己身上。 “你……”眉头微蹙,可关切的话语到了嘴边,生生变了模样。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走了么……”手上使力想要挣脱安凉的怀抱。 安凉轻笑一声,反而将她紧紧的环在怀里,搂的更紧了。 “你让我去哪啊?” “你都还在这里,我又能去哪呢?” “你……”牧倾雪一怔,抬头看着安凉,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满眼爱意的望着自己。 低头沉默,不再开口。 “冷坏了吧?我帮你暖暖。”安凉说着,握着牧倾雪的双手,低头看了一眼,便瞅见她腕上的伤痕,“疼……嘶……呃……” 本想拽起来看看她的伤,问问疼不疼,不想这一抬手,反倒是弄疼了自己。 尴尬一笑,只得俯下身子,向牧倾雪那冻成冰柱的手唿着热气。 …… 感受着牧倾雪身上渐有暖意,安凉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她,“稍后我们去城中歇歇脚,这几日委屈你了。”一脸的歉意。 回身勉强拎起地上的几个酒罈,向前走了两步,揭开封泥,缓缓洒向地面。 一连三坛。 轻轻放下最后一个酒罈,安凉一脸正色,后退一步,屈膝便是一跪! “三将英灵在上,且受,安凉一拜!”对着那漫无边际的黑暗,朗声一道。 俯身三叩首。 “安凉,你不必如此。”看着安凉的背影,只觉得心中压了一块大石,难受的紧。 安凉摇了摇头,“安凉……于她们有愧……” 抬头看着那漆黑的夜空。 三将在上,安凉曾起誓,愿将性命交付于倾雪,但有所念,安凉愿以死谢罪。 可如今,安凉却违了誓言。 安凉从不是个怕死之人。 今日,我怕了…… 我怕我这一死,固然解脱了,可却亲手将倾雪推入无边渊谷,这样的事,安凉干不出来。 安凉如今只想,留好这条命,连带着你三人的份,好好的照顾她……陪伴她……守护她…… 仅此而已。 第五十六章 印记 祭奠三将后,安凉带着牧倾雪进了城,找了家客栈留宿,奈何客栈房间本也不多,大都客满,不得已,二人只能共宿一屋。 屋内只有一张床铺,一张圆桌和两把椅子,且空间还不及自家府中卧房一半大小,烛光昏暗。 “只剩这间空房了,暂且委屈你了。”四下瞧了瞧,安凉无奈嘆了口气,走到床边铺好床铺。 “先来暖一会,等下吃点东西再歇息吧。” 牧倾雪也不接话,坐在桌边,看着安凉一人忙活。 不多时,小二便送了饭菜来,牧倾雪草草用了些,便上床歇息了。 …… 夜里,牧倾雪翻了个身,无意识的睁了睁眼,依稀看见安凉靠坐在床头小憩,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还真是安凉。 再一四下打量,才恍然反应过来,这是客栈。 抬手揉了揉额头,动作一滞,直盯着手腕上包着的布条,忙伸出另一只手瞧了瞧,果然手腕也被包扎好了。 看了看安凉,小心翼翼的坐起身子。 地上摆着一个铜盆,盆里浸着一条染血的毛巾,微一蹙眉,便想起安凉肩膀上的伤。 此刻这傢伙靠坐在床头,只盖着一件披风,好在屋中烧了炭火,倒也有些暖意。 偏头瞧了瞧,安凉睡的正熟,难得没看到她再做噩梦,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 自己盛怒之下打的那一巴掌,还印在她的俏脸上。 安凉今日这般举动,自己不是没有想到过,也曾设想过,若安凉真愿慷慨赴死,自己又能否下得去手?那时还曾拿天侑当做藉口…… 万没想到今日,自己竟会如此冲动,刻意不愿提起的事情,也在盛怒之下脱口而出…… 我到底……还是骗不了我自己…… 唉……嘆了口气,抬手想要抚摸一下安凉脸上的伤。 目光一错,又落在她右侧肩膀,衣衫上,殷了不少血迹,明显一道划痕。 一蹙眉,小心抬手拨开划破的衣衫,受伤的地方已然包扎好了,没瞧见伤口,暗松口气。 随即却又想起她被自己咬伤的左肩…… 轻轻摸了摸,忙看了看安凉的表情。 第79页 没有反应,看样子,这几日确实累坏了,竟然睡的这么熟。 轻嘆一声,抬手想要帮安凉解了衣扣,顿时回想起上次偷甲片的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一边打量着安凉的表情,一边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解开她的外衣,好不容易解了衣扣,稍一拉扯,却又一脸骇然,勐然收回了手! 兀自惊讶了许久,眨了眨眼睛,稳了稳心神,再次伸手,扯开了安凉的衣领。 手上一抖,又扯开了几分。 就见安凉脖颈上满是一道道狰狞的肉痂凸痕,一路蔓延到锁骨,这伤痕有深有浅,有粗有细,杂乱交错。 牧倾雪眯眼仔细打量了一眼,面色一沉,抬手摸了摸,咽了咽口水。 伤痕,自己也见过不少,可这样的伤痕,却是第一次见到! 抚着安凉颈间的一道伤痕,一路摸到锁骨,面色越发难看了。 这痕迹,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用手,生生的……抓出来的……! 目光落在安凉的侧脸上,心中竟是莫名一痛! “你怎么,老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本该熟睡的安凉突然轻笑一声,勉强睁开眼睛,一脸倦意的看了看牧倾雪。 牧倾雪一怔,忙收了手,侧过身子,这安凉,什么时候醒的!? 安凉笑着坐起身子,一低头,看见大开的衣领,忙紧了紧领口,略感好笑的看着牧倾雪的侧脸。 “谁……谁老干偷鸡摸狗的事了!”牧倾雪老脸一红。 “那上次……”安凉张口就来,却见牧倾雪飞来一记眼刀。 “好好好,没有上次。”讪讪一笑。 “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伤……”不情愿的解释了一句。 安凉闻言一阵欣喜,“不碍事,只是擦破了一层皮,已经处理过了。” “我说的是……这边……”眼神示意安凉左侧肩头。 安凉一愣,抬手碰了碰,一脸笑意。 “伤的重吗?”略带关切的眼神。 “不碍事。”安凉轻笑着摇了摇头。 牧倾雪眉头一皱,“让我看看。” 说着,不由分说的便伸手去扯她的衣领。 “真的没事……”安凉刚要阻拦,就见牧倾雪动作一滞,一脸正色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低头一瞧,顿时瞭然。 “这是……谁伤的?” 安凉笑了笑,“战场上,刀剑无眼……” “是不是安骆城?” 安凉一怔,错开了牧倾雪的目光,勉强一笑,“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看安凉如此反应,牧倾雪略一沉吟,早年曾听娘亲说过,那安骆城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来此番回去,要向娘亲好好打听一下了。 安凉不愿多言,牧倾雪也不好再逼问,扯着安凉的衣领,连带着里衣一併,一把拽开。 “嘶……哎哎……”安凉捂着肩头一阵痛唿。 “不是没事吗?”牧倾雪大眼一瞪。 安凉哭笑不得,“没事……没事……”不敢再吭叽了。 拨楞开安凉的手,安凉便顺势遮着脖颈的伤痕。 就见这肩头,印着两排深深的牙印,都过去这么久了,牙印依旧显眼,被咬的地方已然呈现青紫,看样子真是咬的不轻,再用点力,保不齐真要咬掉一块肉了! 牧倾雪暗暗咋舌,也怪自己当时没能控制住自己。 “真的不碍事。”看牧倾雪略带自责的神色,安凉忙拽回衣服,不让她再看了。 牧倾雪撇撇嘴,到底也不是矫情的人,“擦过药了?”随口问了问。 “不想擦。” “为什么?”牧倾雪一愣,不解的看着安凉。 “因为……”安凉抬手摸着肩头,面露难色,“因为是你送我的,我想……一直留着它……” “你……!”抬手指着安凉,这人……脑子没病吧!? “不疼吗?” 安凉摇了摇头,竟是像个得了礼物的孩子一样,满足的笑着。 “你……”牧倾雪愣了愣,看她笑的满足,心头又是一揪。 沉默半晌,牧倾雪下地拿了药,倒了些药膏在掌心,不等安凉反应,直接拽开衣服摁在了她肩头。 “嘶……”安凉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凉气。 牧倾雪仔细帮她揉着伤处,抽空瞥了她一眼,“活该。” 安凉自是哭笑不得,可心头却是阵阵暖意。 揉了一会,看自己手上还有些药油,便顺手在安凉脸上抹了两把,惹得安凉俏脸一红…… 第五十七章 埋藏 “倾雪,对不起。”安凉穿好衣服,看着牧倾雪,面带愧色。 “为何道歉?”牧倾雪嘆了口气,手里摆弄着药瓶,半低着头。 “为……为三人之辱……为今日之事。” “三人之死,虽是安凉一手造成,但辱没亡灵,实非安凉本意,安凉未能阻止,愧于三将英灵。” 第80页 安凉紧抿着嘴唇,握了握拳。 看她这一脸的愧疚,牧倾雪神色一缓,淡淡一笑。 “你这番心意,我想,她们看到了。” 安凉微怔,抬头看向她。 “你今日故意激怒我,让我杀你,求一死解脱,可想,这些年,你过的也并不轻松。” “你也算是重情重义,本就与你毫不相干的三人,竟能让你如此愧疚……” 安凉摇了摇头,目光迷离。 “说来,她们的死,也不全怪你。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话说完,别说是安凉,连牧倾雪自己也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还记得当初三人死后,自己浑浑噩噩了许久,整日心心念念的就是杀了安凉,替三人报仇。 可当自己得手,以为大仇得报的时候,却反而心中一空。 这些年,也常常想起三人,可每每忆起,心中却再提不起半点恨意,有的只是三人留给自己无限美好的回忆。 三人之死,早已是事实,无力回天,为了给她们报仇,不论是翌军还是我军,流的血已经太多太多了。 也许真是年纪大了,也许又确如安凉所言,久疏战阵,没了那股子热血,又也许……只是因为她是安凉…… 现在细想想,若非当日乌鹊发难,也许,这些事情也会就此长埋心底,不再提及了。 看牧倾雪皱眉沉思着,安凉小心抬手握住了她的手,牧倾雪微微抬头,并未躲开。 “还有今日之事,实是安凉欠考虑了。” 牧倾雪轻笑一声,她这般举动,哪里是欠考虑? “你今日能做出这些事,怕是已经想好如何跟天侑交代了吧?” 安凉点点头,“嗯,我临走时留了封信与她,只说有事要外出几日,你回去便说我在外被仇家寻了仇,或是染了恶疾,再或者不慎跌落山崖,抑或是……” “行了行了。”牧倾雪无奈摆摆手,“天侑会信才怪。”嗔怪的瞥了她一眼,见她兀自强撑着眼皮。 “我累了,歇下吧。”牧倾雪抽回手,揉了揉额头,说着,面朝着里面,侧身躺下。 “嗯。”安凉以为她不愿再多说这些,忙替她掖好被角。 “你呢?”牧倾雪扭头看着她。 “我靠着床边休息一下就好。” 牧倾雪一皱眉,“上床。” “呃……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你今晚不好好休息,明天谁来赶车?” 安凉一怔,随即轻笑,忙脱了靴子,合衣侧躺好。 这傢伙倒也实在,也面朝着里面,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牧倾雪粉白的后颈,心下直如小鹿乱撞。 牧倾雪也稍显尴尬,不好回身,伸手掀了被子一角。 “你要不要盖被子……” “呃……可……可以吗?”安凉又是一怔,拎着被角。 “你若是生病了,我可不管你就是。”牧倾雪说着,往里面挪了挪。 安凉抿嘴一笑,钻进了被子里。 床铺虽然够大,可这被子,两人合盖稍显小,不免离得近了些。 起初二人倒还有些不适应,尤其是牧倾雪,俏脸通红,身上阵阵发热,竟是生了一层细汗! 脖颈处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安凉唿出的热气…… 半晌也不敢有所动作。 又躺了一会,实在是想换个姿势,突然发现身后的安凉唿吸越发平稳,稍微扭头瞧了瞧,这傢伙竟是已经睡着了!? 无奈的轻笑一声,是啊,她是该累了…… 一夜无话。 …… 隔天一早,安凉正睡的香甜,动了动身子,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勐然睁眼瞧了瞧,客栈里,躺在床上,身侧无人,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自己竟然被绑缚在被子里!! 艰难的低头看了一眼,一脸茫然,扭了扭身子,才发现自己俨然被裹成了……一条毛虫……? 心念电闪,脑中瞬间蹦出三个大字——牧倾雪! 忙扭头四下看去,可屋中空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 心中霎时一紧,倾雪……走了? 左右看看,竟是没有半分她存在过的痕迹!连张字条都没有留下! 忙强稳心神,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 可睡前也并未看出任何异样,难不成她还是无法释怀,便趁着自己熟睡,离开了? 不对,若真是如此,她昨晚该不会说出那些话。 想着昨晚牧倾雪邀自己上床同睡时还说今日要让自己赶车,怎么会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牧倾雪的骤然消失,竟是让向来沉稳的安凉也慌了神,低头看看身上绑缚的被子,心中越发慌乱。 奋力的想要挣脱束缚。 “来人,来人!小二!”扯着脖子大叫,竟是连额上的青筋都现了出来。 “哎,来了来了,客官有何……”小二闻声忙跑上来,推门进屋,然而一看安凉被绑成这样,也是一脸茫然。 第81页 “快给我松绑!”安凉急切吩咐。 小二愣了愣神,忙跑来费劲的解着绳子。 “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别废话,我问你,昨日与我同来的那位女子,你可见着了?” “哦您说那位客人啊,天未大亮就走了。” 一听这话,安凉更急了,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起身穿了靴子便往外跑。 “哎客官!”小二忙拽住她。 “怎么?” “您好歹把这房钱给我结了啊!” 安凉闻言一拍脑门,忙伸手到腰间,这一摸索才发现,腰间竟也空空如也!? “我的钱袋不见了。” “哎哟客官,您这可就……” “我今日确有急事,来日,双倍奉还。”转身便往外跑,也不管小二在后面如何的咋唿。 直奔马厩,拐进去一看,车还在,可马儿却不见了。 心中兀自还残存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她……真的走了…… “哎……客官……我说您……咦?这车怎么还在这?” 小二挠了挠头,但见安凉一脸失落,“客官?” “小二,若是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不辞而别了,你会怎样?” 小二一听,一拍大腿,“那还用问吗!追呀!” 安凉回身看着他,抿了抿嘴,点点头,“对。” “追!” “哎客官,您别跑啊,先把房钱给我结了啊!房钱!” 第五十八章 乌龙 且说这安凉听了小二的建议之后拔腿就跑,一路跑出沧澜城,突然灵光一现,直奔城外,昨晚祭奠三人之地。 缓缓停下步子,唿哧唿哧的喘着粗气。 隔着老远,便看见了那一人一马,高悬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 牧倾雪正背负着双手眺望远处,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身。 就见安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睛却还直盯着自己看,仿佛一眼看不到,便再也看不到了。 “你怎么了?”皱眉询问。 安凉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我脸上有什么?”被安凉一直盯着看,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安凉摇了摇头。 “那你看着我干什么?”牧倾雪一挑眉,不乐意了。 安凉抿嘴一笑,并未多言。 “我不过轻轻拍了你一掌,不至于打傻了吧?”挠了挠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安凉。 安凉闻言一怔,“你何时又打我了?” “呃……呃……”牧倾雪尴尬的笑了笑,却突然面色一变。 “安凉,你惹什么麻烦了?” 安凉不解,“没有啊。” “那他们……”抬手指了指安凉身后。 安凉皱眉,回头一瞧,就见身后冲过来六七个手执大棒的壮汉,当先那个瘦小男子,看上去有些眼熟,好像是刚才那个店小二。 安凉一拍脑门,“我的钱袋可是在你那里?” “哦,在。”低头去腰间略一摸索,却半晌未有动作。 “怎么了?”看牧倾雪愣在原地,安凉心里咯噔一下…… 牧倾雪勐然抬头,看了看安凉身后,那几个大汉离自己也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了,当即想也不想,反身一步,翻身上了马。 “上来!”伸出一只手递到安凉面前。 “啊?” “不想挨打就快上来。” 安凉还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一扭头就见那大汉手中的棍棒比自己胳膊还粗,一个激灵,忙抓住牧倾雪的手,纵身一跃。 “啾!”不等安凉坐稳,牧倾雪一声喝令,马儿一挺身子,一个箭步便蹿了出去。 “别跑,你们别跑!白吃白住,你们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不给钱了吗!” 二人骑着马儿跑出老远,听着小二这声叫骂,不由轻笑。 牧倾雪喝停了马儿,回身看着远处坐在地上歇脚的几人。 “你也真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贪玩?他们做生意本也不容易,何况这小二为人也不错,就别难为他们了。” 安凉坐在后面,顺势就将牧倾雪搂在了怀里,看她笑得开心,忍不住出声提醒。 牧倾雪闻言一挑眉,侧身回头不满的看着她。 “你以为我在逗弄他们玩?” 安凉一怔,“不……不是吗?” 牧倾雪撇撇嘴,“我若有钱,早就给他们了,谁会乐意为了那几钱银子被人追着打!” “那……钱呢?” “早上出来时,看到路边有个孩子可怜,就顺手把你的钱袋丢给她了。” “……啊!?”安凉一声惊唿。 牧倾雪却是毫不在意,“我也不知道你没有结帐便住了店,等过几日回了京,派人送些钱来便是。” “是……是……”安凉哭笑不得,点了点头。 “可……这几日我们怎么过活?” …… 第82页 在接受了二人身无分文这个现实之后,安凉反倒放松了下来。 反正,再怎样……钱也回不来啊…… 喝着马儿慢悠悠的往前走,深吸了几口气。 一大早就如此折腾,也实在有些吃不消。 “你到底怎么了?”听着身后的安凉唿吸还稍显粗重,牧倾雪不解发问,这一大早,怎么这么风风火火的? “我……我以为你……”安凉低了低头,闭了口。 “哦……对了,你为什么把我绑住?” “谁让你昨晚……不……不是……”牧倾雪张口就来,蓦地俏脸一红,忙闭了嘴,支吾两声。 “你……你之前绑了我三天三夜,我还不能还回来了!?”拔高了音调,壮着声势。 “你……”安凉语塞,想了想,这倒也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瘪瘪嘴,也确实不好再多言了。 见安凉没有继续追问,牧倾雪暗松口气,还好这傢伙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绑她倒也并非是自己记仇,昨天夜里,自己本来已经准备睡下,不想这安凉睡的迷迷煳煳的,竟是伸来一只手,一把搂住自己的腰身,紧往自己身上靠。 本想着她身上冰凉,该是睡冷了本能的倚靠着热源,可不想这傢伙那只手实在是不老实,净是……净是往……软……软和的地方放…… 那……那……也怪不得自己反身一脚了。 不想这一脚竟是把她给踹醒了,又怕她清醒过来询问之下太过尴尬,那就更怪不得自己又是一掌把她给打晕了…… …… 再说这安凉,刚才太紧张,什么也顾不上,现在歇下了,身子便开始作痛,两肩的伤倒也不说了,为什么脑后还在隐隐发痛!? 抬手摸了摸,怪了,后脑竟是肿起来一个大包!? 细想了想今早发生的事,原本昨晚睡前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一早莫名其妙的就把自己绑了起来?难不成昨天夜里…… 如此一想,安凉心下一紧,面色微变,抿了抿嘴。 “倾雪。” “嗯?” “我……我昨天夜里,可……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没有啊。” “哦……那……可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微微侧头看着牧倾雪,就见这傢伙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牧倾雪尴尬的挠了挠头,“没……没有。” “真的?” “嗯。” 安凉点点头,“我这人,睡觉的时候,不太老实,常爱说些胡话,你若听见了什么,切莫当真。”认真的看着牧倾雪。 看牧倾雪点了点头,安凉又疑惑了。 “奇怪。”皱眉轻道。 “怎么?” “我头上的包是怎么来的?”一脸纳闷的揉着脑后。 牧倾雪忙抿嘴忍着笑意,偷偷侧头用余光瞥她,但见这傢伙揉着脑袋认真的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实在是想笑不敢笑…… 第五十九章 六婶 且说二人沿着官道一路北上,越往北走,这空气中便越添一分冷意,竟是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 初时还只是零星小雪,不想走了没一会,这雪花簌簌而落,如鹅毛一般,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地上已然一层白茫。 牧倾雪抬头看着漫天的大雪,伸手接了两片,看着它们融化在掌心。 “若是天侑看见这么大的雪,又要开心了。” “可是想天侑了?” 牧倾雪点点头,又有些感慨,从前的自己,说走就走,哪会有这么多牵挂? 安凉面露难色,左右瞧了瞧,“可这风雪太大了,不好赶路,我们怕是要晚回去几日了。” “可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前面不远处有个村落,我们加紧赶赶路,天黑前应该能赶到。” “你怎么知道?” “那村中有位好心的婶婶,曾救过我的性命,这些年,得闲时,来看望过她两次。” “哦?”牧倾雪微愣,这倒是从未听说过。 安凉笑了笑,丝毫没有要满足她好奇心的打算,喝着马儿快步前行。 牧倾雪撇撇嘴,也不想多问,一低头,看到安凉握着缰绳的手冻得通红,往自己手心吹了口热气,便覆上了她的手。 安凉一怔,微微侧头看着她,满眼都是无法掩饰的欣喜。 “你可别又冻个透心凉,我可没有云芮那般的本事。”见安凉侧头看着自己,牧倾雪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句。 安凉轻笑,将脸颊贴近牧倾雪脸侧,在她耳边轻道,“有你偎着我,暖的很。” 牧倾雪俏脸一红,却也不似往日般羞怯,反倒放松了身子,紧靠着她。 …… 这大雪从下午开始,便没停过,越下越大,已然没过了脚踝。 眼看天色渐晚,二人也终于进了山,只是这山路实在难走,不得已只能下了马,安凉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牧倾雪,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 第83页 远远地便看到前方人家升起了几缕炊烟。 “这偏远山中,竟也有人居住?”牧倾雪左右瞧了瞧,放眼望去,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动辄大雪封山,路都不好走,怎么会有人居住? “这里的人,大都是在战争中痛失了家人的老弱妇孺,与其在外面继续受到战火波及,山中的生活虽然艰苦,却也安稳。” 牧倾雪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看来,我们来的还挺是时候。”安凉笑了笑,领着她走到一户篱笆院前。 “六婶。”向着院内高叫一声。 “谁家的崽子又赶着饭点来蹭饭了?今天可没你们吃的!” 就见一老妇骂骂咧咧的出来应门,掀了门帘,眯着眼睛打量了许久。 “你是……”细瞧了瞧。 “小……小凉?”说话间,快步走来又好生打量了一番。 “六婶。” “你这死丫头,这么大雪天,瞎往这跑什么?这几日山里可不太平着呢!”一脸埋怨的拉开栅门,握着安凉的手。 “这位是……”六婶才看见安凉身侧的牧倾雪,一双眼睛在牧倾雪身上上下打量好几遍。 “哎哟……好俊俏的姑娘啊……”拉着安凉的手往一旁拽了拽,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了,“还不好好给婶子介绍介绍。”挤眉弄眼的看着她。 牧倾雪被这六婶看的那叫一个浑身不自在,听了这话,更是一脸嫌弃的看向安凉。 安凉哭笑不得,“六……六婶,她……她叫倾雪,是……是……” 安凉也犯了难,这……这该怎么介绍? “哎好好,不用说了,婶儿这么大岁数了,还有啥看不出来的。”坏笑着搡了安凉一下,转而一把拉住牧倾雪的手。 “好姑娘,冷坏了吧,来,快进屋暖和暖和。”不由分说拉着牧倾雪就往屋里走。 牧倾雪一路瞪着大眼频频扫向安凉,后者无奈抿嘴偷笑,熟络的将马儿栓到棚里,才进了屋。 屋内也没有多敞亮,烛光昏暗,这客厅与厨房共用,灶上还坐着一口大锅,不知在煮些什么好吃的。 “家里有些脏乱,别介意,来,来里屋暖暖来。”掀了帐帘引着二人进了里屋。 里屋就更小了,仅一张床铺,一张桌子,角落堆满了杂物,但确实暖和。 “快坐,快坐。”招唿二人坐在床边。 “在婶儿这啊,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拘束,啊!”拍着牧倾雪的手,笑吟吟的嘱咐着。 “啊……嗯……”牧倾雪点点头,嗯嗯啊啊的,浑身不自在。 “哎,晚上啊,你俩就睡在这屋,这床铺虽说小了点,但是屋里暖和。” “咳……” 得,别说是牧倾雪,连安凉也有些别扭了,琢磨着,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六婶,锅里是不是煮着东西呢?” “哟!你不说我还就忘了!你们饿了吧?来的正是时候,这就开饭!”说着,忙走了出去。 …… “安凉!” 这六婶刚一走,牧倾雪便绷不住了,咬着牙根一声低吼。 “哎……”安凉硬着头皮应声。 “你这……”往门口瞟了瞟,“什……什么意思!” 安凉挠了挠头,哭笑不得,“咳……六婶……年轻时……做过……媒婆……” “她就是……老毛病犯了……” “你!”抬手指着安凉,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那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原意只是想着,找个能落脚的地方,避避风雪……” 安凉也是委屈。 “那就……就没有别的地方了吗!” “嗯……客栈?” “可是我们没有钱啊。”安凉眨眨眼。 “你……”牧倾雪一怔,想了想,欲言又止。 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六婶正巧端着两个汤碗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当着六婶的面,有天大的脾气也不好发作,毕竟人家好心留你过夜啊。 唉…… 扶额轻嘆一声,得…… “来,快来吃点汤面,热乎着呢。”将碗筷放在桌上直盯着二人瞧。 两人闷头吃面,牧倾雪一抬眼,就能看着六婶乐呵呵的盯着自己,想了想,与其等她开口,不如先发制人。 “六婶。” “哎?”乍一听牧倾雪开口,这六婶一脸惊喜。 “你们平日在这山中,如何营生?” “哎,这你就不知了,你别看这山荒凉,这山上可遍地都是宝!我年轻时学过医,懂些药材,天好时去山里采些草药卖钱,再加上小凉惦记着我,常常送些东西来,我这日子过的油水着呢。” “只你一人?” “还有个小孙女与我一起,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第84页 说话间,便听着屋外开门声。 “是不是凉婶婶来了?” 几人扭头看去,就见掀帘进来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容貌精緻,比起初心洛雪竟也不遑多让,衣着朴素,倒也平添几分纯真。 小姑娘一脸喜色的看着安凉,眼中却是再容不下旁人了。 “凉婶婶!”身后的背篓都不及放下,忙走到安凉近前细看她。 安凉轻笑,脸上难得见着一丝慈爱。 “菱儿回来了。” “凉婶婶可好久不来了!” “嗯,菱儿又长高了些。”安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婶婶,菱儿想你,菱儿有话要与婶婶说。”伸出小手拽着安凉的袖子轻扯两下。 “你这娃儿,越来越没眼力!你凉婶儿前脚才进屋,你好歹容她歇一歇。”六婶斥了一声。 “不碍事,说来我也想菱儿了。”安凉笑着,回头看了看状态外的牧倾雪。 “你吃好了先歇下吧,我一会就回来。” 牧倾雪微怔,琢磨了一下,这话听起来……啧……别扭…… 菱儿眨着眼睛好奇的看了看牧倾雪,便随安凉一起出去了。 牧倾雪皱皱眉,正欲再吃几口面,余光便扫到那六婶暗搓搓的挪腾到她身旁落座,脑中立马想起安凉说过,这六婶曾做过媒婆…… 心道不好…… 忙将碗筷放下。 “六婶。”抢在六婶张嘴之前开了口。 “哎。”六婶笑盈盈的看着她。 “我听安凉说,您曾救过她的性命?” 一提这个,六婶脸上笑容一滞,上扬的嘴角也塌了下来。 半晌,才摇了摇头,嘆了口气。 “这个孩子啊……” 看牧倾雪不解,六婶也没打算卖关子。 “哪里是我救了她呀,是她救了我们整个村子啊!” 牧倾雪一怔,“此话怎讲?” “唉……”六婶一声长嘆,脸上写满沧桑。 “我们这些人,原本都住在沧澜城里。” “那年,战火四起,翌国的军队攻陷了沧澜城,他们的统帅入城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屠城。” “屠城?”牧倾雪心头一凛,这事她知道。 当时虞国建国之初,内忧外患,安骆城率部长驱直入,兵至,城破,毫不费力便拿下了这最为重要的一座城池。 “我们这些人,又哪有能力去与军队抗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孩子,甚至自己,像牛羊一样被宰杀……” “一批一批的百姓有去无回,我们也只能期盼着早点赴死,以求解脱。” 六婶顿了顿,眼角泛泪。 “可就在当天晚上,有个孩子突然闯进囚营,打晕了看守,把我们救下,让我们到山中暂避。” “安凉?” 六婶点点头。 “之后呢?” “之后我们在山中躲了几日,也没有追兵来搜捕我们,我以为风头过去了,想着去山下探探消息。” “去城中的路上,就遇见了小凉……” 六婶闭眼轻嘆,摇了摇头。 “怎么?” “她也不知是被谁打的,遍体鳞伤,全身上下都是血,晕倒在路边,奄奄一息,吊着半口气,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牧倾雪愤然,指节捏的啪啪作响,还用想么!必是那安骆城干的好事! “也亏了我年轻时学过些医术,小凉身子结实,大半个月,便能走动了。”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她醒来的时候……” “我问她,这一身伤是如何落下的?” “她说……战场上,刀剑无眼。” “我问她怎么会晕倒在路边?” “她说,行军时掉了队。” “当时我们都心知肚明,她就是那个冒死放走我们的孩子,可她从始至终,对此事只字未提,反倒对我们救了她的性命感恩戴德……” “之后,她留了封书信,便悄悄离开了。” 六婶嘆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凉儿这孩子啊,很重感情,这么多年,也没忘了我们,一有机会,就来看我们一眼。” “只是总也是这副中规中矩的样子,不常与人亲近。” “我倒真希望,她能再像那次一样……” “那次?” “嗯。”六婶点点头。 “那是她离开后,第一次回来。” “她一进家门,我还没看清是谁呢,就抱着我哭,哭的像个泪人,怎么也劝不住,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她那么伤心难过。” “我抱了她一夜,睡梦中,她只说对不起,也不说是对不起谁,等我睡着,再一睁眼,人便又不见了,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牧倾雪面色微变,急忙询问。 “我想想啊……嗯……应该是十五年前了……” 第85页 十五年前?那不正是三人惨死的那年吗…… “唉,凉儿啊,是个好孩子,可惜啊,命苦。” 第六十章 雪狼 大雪下到夜里便停了,只是山中易积雪,这两日,村民们自发帮着二人清理山路上的积雪,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可离去了。 安凉拍了拍身上的寒意,抖了抖下摆的雪块,掀帘进了屋,一眼便瞅见坐在桌边发呆的菱儿。 “在想什么呢?” “凉婶婶。”菱儿忙起身过来挽着她。 “山路疏通了?” “通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去了,这次出来的匆忙,再不回去,家中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哦……”菱儿低了低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看她这副模样,安凉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等家中安顿好了,婶婶再来看你。” “嗯……”低应了一声,便落寞的回房了。 牧倾雪后脚进来,也听了个大概,倒了杯热茶。 “也是怪了。”上下打量安凉。 “你这动不动就打孩子的大恶人,啧,怎么会有孩子喜欢你?” “我……” …… 晚上吃饭的时候,菱儿竟也没有出来,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里,安凉本想去看看,却被六婶催去休息,这几日清理山路,也确实疲累。 夜里,安凉总觉心中不甚踏实,菱儿一向粘着自己,眼看着明日便走了,这孩子竟也没有来找自己,晚饭还避而不见,实在不像她的作为。 扭头看了看牧倾雪,背对着自己,已然睡下了。 想了想,悄然起身,点了根蜡烛,披了件衣服,便出了屋。 桌上还摆着一碗白粥,伸手摸了摸,已经发冷了,一皱眉,走到隔壁菱儿屋前敲了敲门。 “菱儿?” “菱儿?六婶?” 低唤数声,屋内却无动静,忙推门而入,床铺上空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 四下瞧了瞧,耳朵一动,听到屋外有动静,忙跑出去,正与慌忙跑进来的六婶撞了个满怀。 “六婶?怎么了?” 六婶唿哧唿哧的喘着粗气,“菱……菱儿……”指着菱儿的卧房。 “菱儿?菱儿不在房中,我还想问你,她去哪了?” 六婶一听,本就苍白的面庞又白了一分。 “出了何事?您且慢慢说。”看六婶喘的急,安凉拉着她坐下,倒了杯水与她。 “菱儿……菱儿不见了!” “不见了?” “嗯,才刚我想着煮些东西给她吃,可进到屋里才发现根本没有人,这孩子,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是不是去谁家玩去了?”安凉稳了稳心神,暗道冷静。 “我本也这么想的,可刚才挨家挨户的问过了,都说没瞧见啊!” “这几日,山中可不太平着呢,你说这死丫头她,她怎么就……” “山里怎么了?” “有狼!” 安凉眼皮一跳。 “前几日那李家娃儿去上头的林子里採药瞧见的,说是有半人高呢,一身白毛,那爪子锋利的,都透着寒光呢!” 安凉点点头,起身将衣服穿好。 “菱儿平日可有常去的地方?” “唉,这孩子乖巧的很,从来也不自己往外跑啊!” “嗯,那她最后一次上山,去了哪里?” “我想想我想想啊。”六婶早已乱了阵脚,拍着脑门慌乱的回忆着。 “想起来了!”勐地抓住安凉的手。 “就在林子外边,就在林子外边!林子外面有不少药材,我上次教她辨药材来着!”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找,你先在家等消息。” “你可小心着点。” “嗯。” 点了个火把便出门了。 …… 转眼便是半个时辰,六婶坐立不安,在屋中来回踱步。 牧倾雪本是睡着,蓦地一阵心悸,胸口发闷,勐然睁眼,深吸一口气,强稳心神。 翻身一瞧,安凉竟是不见了,侧耳一听,屋外来来回回的踱步声。 皱了皱眉,拽过披衣披上,起身下地。 “六婶,出什么事了?”一出来便看见六婶急切的样子。 六婶也吓了一跳,没想着会惊动牧倾雪,小凉之前嘱咐过自己,没什么大事别去扰她,此刻便也是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开口。 “安凉呢?” 牧倾雪四下一打量,便发觉不对劲。 六婶一跺脚,忙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道了一遍。 “你怎么不早说!”牧倾雪一瞪眼,吓得六婶一个激灵。 “她去了多久?” “半……半个多时辰了……” 牧倾雪一听,二话没说便沖了出去。 刚一出门,便听见山上传来一声狼嚎,牧倾雪心下一沉,直奔那声音的来源狂奔而去。 …… 又是小半个时辰毫无音信,六婶再也待不住了,一户户人家跑,将大家唤醒,大致一说,村民们便纷纷点了火把,准备一起上山寻人。 第86页 十几号人相互壮着胆子,刚走了不远,便听着前面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纷纷止住步子不敢前行。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前走,蓦地前方小路蹿出一道黑影,“那是什么东西!”当即有人惊唿。 “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六婶一琢磨,“是倾雪?” 说话间,牧倾雪便跑到了众人近前,难怪刚才众人没看出来她的身形,原来她身后还背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安凉。 “小凉?这是……怎么了?”六婶心下一抖。 “凉婶婶她,她,被狼,打伤了……”紧跟着牧倾雪跑出来的菱儿,一看到村民,早已发软的双腿便再不听使唤了,直接瘫倒在地。 “快快快,先回家,让我看看,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六婶强作镇定,领着牧倾雪一路往家跑,口中喃喃着没事,没事。 …… 床上,安凉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腹部大片血迹。 六婶颤抖着手解了她的衣袍,腹上三道带血的爪痕异常惹眼。 听菱儿讲述,那雪狼确有半人多高,一人身长,毛皮厚实耐打,动作异常敏捷。 安凉赤手空拳难以抵御,甫一交手便被那畜生伤了。 强忍着伤痛与雪狼缠斗,给菱儿争取了逃跑的时间,多亏半路遇上了牧倾雪,否则…… 六婶搭了搭脉,验了验伤,松了口气,“还好伤的不是很深,没事,没事没事,伤不到性命,没事……”边念叨着,边跑出去拿药。 牧倾雪走到近前看了看安凉的脸色,又看了看她腹上的伤痕,银牙暗咬,勐地握了握拳,转身便走。 第六十一章 有你足矣 且说六婶小心翼翼的替安凉处理好伤口,不多时,安凉便有了意识。 “凉婶婶您醒了?” 菱儿一直坐在床边盯着安凉,见她眼皮微动,忙一声惊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紧抓着安凉的手。 “婶婶……婶婶……” “嗯……”安凉眼睛尚未睁开,听着这声音,勉强一笑,低应一声。 “你没……伤着吧……” 听着安凉的问话,菱儿这眼泪更是啪嗒啪嗒往下掉,“婶婶,我没事,我……我没事……” “嗯……” “你这死丫头,无端端的跑出去找事,害的你凉婶婶受伤,看我怎么收拾你!”六婶说着,巴掌直往菱儿身上招唿,菱儿愧疚,也不躲闪。 “六婶……”安凉抬手,撑了撑身子,牵动了腹上的伤口。 “嗯……”闷哼一声,又躺了回去。 “你乱动什么!”嗔怪着跑过来检查她的伤口。 “您先别怪她,她这么做,该是有她的理由。” 菱儿咬了咬嘴唇,泪眼婆娑的看向安凉,点了点头。 “婶婶明日就要走了,菱儿想,采些葛根给婶婶带着。” “葛根?”安凉微微皱眉,让六婶扶着自己靠坐在床头。 “无意间听奶奶提过,婶婶颈背不太好,上次奶奶教我识药材时讲到葛根,说是于颈背有益……” 怔了半晌,抿嘴一笑,“你也是有心了。” 扭头略带责怪的看看六婶,六婶略显尴尬,没多言。 “不过。”握住菱儿的小手。 “婶婶好着呢,并无他恙,你啊,该顾着你自己,今日你若是因此出了什么意外,你倒教婶婶如何自处?” “我……”菱儿低着头。 安凉紧握了握她的手,“你有这份心意,婶婶便知足了。” 看菱儿依旧有些自责,安凉便又宽慰了她几句,叙了这半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倾雪呢?怎么没见着她?”安凉这一问,倒把两人问住了,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刚才还见着了,就是她把你背回来的呀!”六婶忙跑出去屋里屋外的寻人。 安凉心下一沉,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碰巧此时屋外一阵喧闹。 六婶气恼,“这怎么越乱你们越来添乱,吵吵什……” 边说边往外走,刚出大门,便倚着门框顺势坐到了地上。 “你没事吧?” 听到这声音,安凉松了口气,这正是牧倾雪的声音啊! 忙让菱儿搀着自己起身出去。 “倾……”刚出屋,便看见六婶坐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院中那坨庞然大物,看自己出来了,颤抖着指着那东西…… “它……它……它……” 安凉顺势看去,差点眼前一花,就见那院中躺着的东西,通体雪白,半人高大,一人身长,单那一只前爪,都赶上自己大腿粗细了,这……不正是刚才在山上碰见的雪狼吗! 再看院外,村民们纷纷躲在篱笆后面,对着这雪狼指指点点。 那雪狼躺在地上,早已没了生迹,可这全身上下却并未见着伤痕。 “啊……”菱儿本是好奇的想去看看这狼,走到近前,却是一声惊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87页 原来她这一眼瞧到了这狼头,这狼头虽是有厚厚的毛皮护着,坚硬异常,但此刻却是面目全非,两只眼睛往外渗着血水不说,眼睛,头骨明显有几块凹陷,看上去,这傢伙该是被重物迎头击毙的。 安凉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头的后怕,看了看牧倾雪,这傢伙正舀了碗凉水,还带着冰碴呢,便灌下了肚,抬胳膊擦着满头的大汗。 “牧倾雪!”低声怒喝。 牧倾雪一皱眉,甚是不以为意的瞥了她一眼,“你伤好了?在这跟我大唿小叫。” “你……”安凉压了压火气,扫了一眼围观的众人,走过去握住牧倾雪的右手,欲将她带进屋里。 “嗯……哼……”牧倾雪一声闷哼,忙用左手抓着安凉。 安凉勐地松开手,不敢再碰,那入手一下,只觉得她的手腕肿胀异常,此刻见她整条右臂垂落在身侧,眉头紧皱,便知不好。 蹲下身子半跪在她身侧,小心翼翼的掀开袖子观察着她的手,腕关节明显错位,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手指上,关节处均有淤紫,指节红肿,似要滴出血来! “手指能动吗?” 牧倾雪咬着牙关尝试了一下,也只微微动了动小指和无名指。 摇了摇头,“好像断了。” 安凉皱眉,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小心抬手摸了摸,“没断,别乱动,让六婶帮你看看。” …… 一个时辰之后,牧倾雪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被缠了里三层外三层,还夹了两块夹板的右臂,完全动弹不得。 安凉则是坐在她身旁,一脸阴沉的看着她。 听六婶说,两根手指脱臼,手腕和手肘错位,各处关节受损严重,伤到了骨头,这手臂还没废掉显然是老天保佑了。 “你……” 牧倾雪一抬手,这安凉一张嘴,她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忙堵住她的嘴。 “你倒别数落我,我这也不是为了你,山民靠山而活,这狼在山中是隐患,早晚要出事,不把它解决掉,如何安心离去?” “嘶,你……”安凉抬手指了指她,想了想,竟是无言以对。 一低头看到了牧倾雪的胳膊,“那你……” 牧倾雪直接把头撇向一边,“这院中不是筢子便是锄头,你难道让我拿那东西去打狼?也太有损本将军的颜面了。” “你……” 安凉哭笑不得,这傢伙什么时候这么了解自己了?连我要说什么她都知道? 无奈的闭了嘴。 俩人各自偏头向一边,谁也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安凉转过身来,轻轻抬手,抚摸着牧倾雪的右手。 “还疼吗?”柔声开口。 牧倾雪摇了摇头。 “倾雪……” “嗯?”抬头看着安凉,就见这傢伙眉头紧皱,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 “我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安凉低下了头,紧抿着嘴唇,低道,“倾雪……” “安凉有你……此生……足矣……” 牧倾雪俏脸一红,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着,“嗯……咳……” “那个……睡……睡吧……我……累……累了……” 第六十二章 侑侑要上天 因着二人受了伤,不宜车马劳顿,六婶便直接把二人扣下了,安凉不得已,只能托人送了封书信回京,将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这才敢安心养伤。 眼看着在山中偷闲了七八天了,安凉腹上的伤已无大碍,走路也不须人扶着了,只是牧倾雪的手臂还是不太能动弹。 然而这牧倾雪,难得偷闲,却也是闲不住的人,长时间不舞枪弄棒,实在难受,总想着去挑挑水,砍砍柴,动动身子,出出力气。 这日一早,二人刚起身,洗漱完毕在屋里等着开饭。 菱儿正在院里挑柴火,就听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瞧,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柴火扔了一地。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好嘛,难怪受惊吓,敢情这院外不知何时来了一队士兵,领头的是个十四五岁大的孩子,身后还跟着一名三十余岁的女子。 “是这吗?”那孩子抬了抬手,唤来带路的瘦小男子。 “哟,是这,就是这丫头来送的信!”男子一看到菱儿便勐点头。 孩子点点头,一把推开栅栏门。 “你……”菱儿忙走过来张开手拦着她。 就见那孩子一脸阴沉的看了看她。 “你……你们是……什么人……”菱儿好不容易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那傢伙却是绕开了她,径直进了屋。 士兵们自觉地站在院外,菱儿挨个瞧过去,各个板着面孔,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弱弱的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往屋里挪去。 “奶奶……”一进屋,就看着六婶也被吓退到角落,忙跑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是谁?” 第88页 六婶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想了半天,“啧,该不会是她俩得罪了哪户官家小姐,来寻仇了吧!” 一听这话,菱儿脸色大变,“那可怎么办啊?” “不急,我先去里面听听消息。”六婶左右瞧瞧,忙端了杯热水,小心往里屋走。 屋里,文曲抱着手臂靠着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天侑正坐在桌旁,气势汹汹的瞪着两人。 且说两人看到天侑进来,本是很开心的,可就发现这小天侑有点不对劲,不与自己亲近吧,还冷着一张脸,进屋瞪了自己半天,往桌边一坐,唿哧唿哧的喘着粗气,跟个小牛犊似的,不说话,也不叫人。 安凉了解她,打眼一瞧,便知她生气了,想了想,拉着牧倾雪,俩人乖乖的坐在床边。 六婶端着茶杯进来,看了看这形势,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文曲瞧见她手中的茶杯,大大咧咧的想伸手接过,哪成想六婶对着她弓了弓身子,咧嘴笑了笑,便直奔向天侑。 “这位小姐,一路奔波累坏了吧,您先喝点茶,有什么话好好说……” 哪知天侑根本不理她这茬,啪地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吓得六婶一个激灵。 “天……”安凉刚想开口训斥。 “失踪这么多天毫无音信,皇奶奶都快急疯了你们知不知道?”勐地起身,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两人。 “京城都炸锅了,全军营的人都出去找你们了!” 两人对视一眼,尴尬的低了低头。 “呃,天侑啊……” “师傅!”听着安凉叫自己,天侑一声怒喝,安凉一惊,瞪着眼睛盯着她看,这小徒儿生起气来真是不得了!? 看到两人这副惊讶的表情,文曲忙捂嘴偷笑。 “师傅。”似乎也发现自己刚才那声叫的大了一点,忙又降低了音调。 “嗯……” “您出来玩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吗,留一封书信便走,害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我……” “往常我每次出门,您都会问我去哪玩,嘱咐我早点回来,玩的晚了您会去找我,您说您担心我……” “可您……我连您去了哪都不知道!”恨恨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安凉一看小徒弟这副模样,便知她真的担心坏了,自知理亏,点了点头,“这次是师傅欠考虑,师傅错了。” 听着安凉认错,天侑也压了压火气,坐下来,一看旁边六婶还端着茶杯呢,一把接过,道了声谢,咕咚咕咚饮下。 难得看安凉在天侑面前放低姿态,牧倾雪大感好笑,偷瞟了她好几眼,暗道闺女到底还是像自己! “天……”笑吟吟的张口。 “还有你!”哪知天侑休息好了,一看到牧倾雪,这火气便又蹿上来了。 牧倾雪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指着牧倾雪,看了看她的胳膊,又看了看安凉。 “你们为什么每次出门都会受一身的伤?不知道家里人会很担心吗?” 俩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 “师傅为了救人受伤,情有可原,你呢!” “我……” “往常在京里你总爱与人切磋比试,我只当你好武,不管你,你可倒好!如今跑到这山里来,还与……与狼切磋起来了?” “我……!”听着天侑这话,牧倾雪一瞪眼,噌的站起身子,也抬手指着她。 “牧天侑,我是你娘!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就是这态度,你做事总也不计后果,往常我什么事都依你,这次我还就不依你了!回去之后我就把你之前不让我告的状全都告诉皇奶奶,让她来收拾你!看皇奶奶管不管得了你!” 天侑气的直跳脚。 “你……你!”牧倾雪被她这番话说的竟是没了脾气。 这文曲都快笑疯了,难得看着这俩人被天侑训成这副模样。 六婶听了这老半天,总算是理清了关系,心虽然是放下了,可一看向天侑,还是一副受惊的样子…… 眼看着牧倾雪无力招架,安凉忙拽了拽她,眼睛直往她受伤的手臂上瞟。 牧倾雪会意,点了点头,走到天侑身旁,伸手揪了揪她的小耳朵。 “乖女儿。” “别碰我!我还生你气呢!”天侑一把拍开牧倾雪的手。 牧倾雪左手被甩开,愣了一下,立马捂住右臂。 “哎哟……” 这天侑倒也实在,还真就信了…… “怎么了?碰疼了?伤的严重吗?快去叫云太医进来!”回头对着文曲嗷嗷叫唤。 牧倾雪轻笑,一把将天侑搂在怀里,揉着她的小脑袋。 “臭丫头,这么久不见,也不说想娘,一见面就骂我,你知不知道,你娘长这么大,除了你皇奶奶,还没人敢指着我鼻子骂我的。” “哼!” 牧倾雪回身坐在床上,让天侑坐在自己腿上,天侑便顺势搂着她的脖子,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 第89页 侧头贴着女儿冻得冰凉的小脸蛋,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 “乖女儿,娘知道你担心我,娘这次……嗯……也有些……逞强了。” 让牧倾雪认错,那向来是一大难事,不想这次,又栽在了天侑身上。 “哼……”小声哼唧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原谅她了。 “那……回去之后……就别跟你皇奶奶……” “嗯……” 牧倾雪一愣,这小傢伙脑袋紧靠着自己,声音越来越低,这好像……睡着了啊!? “天侑?”轻唤一声,竟是没有反应。 “你算算日子,一来一去,总共才七日,她们即便没有日夜兼程,也没有时间好好休息。” 安凉轻道一声,摸了摸徒弟的小脑袋,帮着牧倾雪一起把她放倒在床上,一低头,便看到她手上,因为拉着缰绳太久,印出的几道深深的痕迹。 第六十三章 亲娘的反击 且说两人将天侑放倒在床上后,安凉替她除了外衣,让她能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牧倾雪趴在床边,拄着脑袋,静静地凝视着天侑的睡颜。 不时偷偷伸手摸摸天侑的小脸。 安凉叠好衣服放在一旁,一回头就看到牧倾雪又用手指戳天侑的脸蛋,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别把她折腾醒了,她睡觉轻。” 牧倾雪撇了撇嘴,不情愿的收回了手。 “我一直觉得天侑性格像你,今天才发现,还是更像我一些!”回头瞥着安凉,得意的挑挑眉。 安凉轻笑,“她像你的地方可多了。” “哦?比如?”牧倾雪眼睛一亮。 “比如……” 安凉抿嘴一笑,“咬人。” “你!” 牧倾雪一听这话就炸毛了,眼看着要撸袖子跟她讲道理了。 “好了,小心胳膊。”安凉声音一缓,直接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 再说这文曲,大大咧咧的掀帘进屋,一进来就看见俩人如此亲昵,明明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默默的转身出去,可却偏偏控制不住那颗看戏的心。 “文曲来了。”安凉侧头一瞧。 “呃……咳……”文曲尴尬的笑了笑。 “你怎么没去休息?”牧倾雪回头看着她。 “我……我想……先吃饭……” 文曲一边说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安凉搭在牧倾雪肩膀上的手,都这么半天了,牧倾雪竟是毫无反应? 看样子,这两人…… 心中有了结论,脸上便不自觉的浮现一抹坏笑。 “咳,你们继续,我就是来坐坐。”背对着二人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笑,看得二人一阵发懵。 “哦对了。” “安凉,屋外那个小姑娘是?” “菱儿吗?早些年遇到的孤儿,实在可怜,正巧六婶膝下无子,便将她託付给六婶收养了。” “哦,她很怕你吗?” 安凉一皱眉,“不会啊,为何这么问?” “我见她端着茶杯在外面晃悠半天不敢进来。” “哦?”安凉一愣,忙走到门口一掀帘子,还真看见菱儿端着茶杯在外面站着。 “凉婶婶……” “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快进来。” “早说让你对孩子温柔点,看把人家吓得,连屋都不敢进了。” “倾雪婶婶说笑了,凉婶婶待菱儿好着呢。”笑着看向安凉。 “那是怎么了?”牧倾雪接过菱儿递来的茶杯。 菱儿面色尴尬,目光不经意的往床上瞟了瞟,正落在天侑睡的红扑扑的俏脸上。 三人一愣,回头看看天侑,对视一眼,这敢情是……让天侑吓着了!? “她……她就是天侑吗?” “是啊,今日天侑失礼了,一会她醒了,让她给你赔个不是。” “婶婶这样说就太见外了。”侧头看了看天侑,微微一笑。 牧倾雪看着菱儿,蓦地心中一动,扭头看看天侑,眼珠一转,抿嘴一笑。 …… 傍晚吃饭的时候,天侑也没有醒来,两人吃过饭后,让云芮检查了伤势,换了药,包了扎,之后便去给随行的士兵们安排住处。 菱儿一人在家没事做,房间又被文曲占了,便将饭菜热好,端到天侑屋里,坐在桌边看书。 突然听到床上有动静,扭头看过去,原来是天侑睡热了,翻了个身,露出半个身子骑在被子上。 菱儿忙捂嘴偷笑,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被角,又怕弄醒天侑,便又找来了一件衣服,盖在她身上。 “咦……”轻唿一声,盯着天侑伸出来的右手,脏兮兮的小手上还印着几道暗红色的勒痕,轻轻抬手摸了摸那伤痕。 天侑似有察觉,反射性的握了握拳,竟是不小心握住了菱儿的手。 菱儿吓了一跳,忙将手抽了回来。 “嗯……”天侑一蹙眉,翻了翻身子,小声哼唧了几声,睁了睁眼。 第90页 迷迷煳煳的看到身边有个漂亮姐姐,红着脸抱着手看着自己,朦胧的目光在菱儿眉间那一点硃砂痣上停留许久。 “咦?”忙又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吵醒的……”一看天侑真的醒了,菱儿忙道歉。 天侑更懵了,左右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又看了看菱儿,半晌才反应过来。 “哦,没关系。”坐起身子。 “我差不多也要……”打了个呵欠,“也要睡醒了……”嘀咕一声,抬手想要揉揉眼睛。 “哎……”菱儿忙伸手拦下她的手。 “呃?” “你的手太脏了,不能揉眼睛,你等一下。”说着,忙跑了出去。 天侑低头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自己的两只小爪子,唔,是有点脏。 不多时,菱儿便回来了,端着一盆热水,拧了一条毛巾。 “给。”递给天侑。 “谢谢。”天侑忙双手接过,擦了擦脸,净了净手,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菱儿还在一旁看着自己,讪讪一笑。 “失礼了,还未请教……” “我叫菱儿。” 天侑一拍脑门,“哦,你就是菱儿姐姐,师傅信里提过。” “嗯……” 看菱儿一直盯着自己看,天侑也低头看了看,“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没有……”菱儿忙低了低头,却还是忍不住好奇的打量她,实在无法将眼前平易近人的小傢伙与上午那个一脸阴沉的凶煞样联繫在一起。 “对了,我娘和师傅呢?” “去帮士兵们安排住处了,那么多人,家里住不下。” “哦。”扭头看了看窗外,可不是,天都黑了,自己都睡了大半天了。 “你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好啊!”一听说有吃的,天侑眼睛都亮了,这几天在路上只能吃些干粮充飢,好几天没吃着热菜了。 披了件衣服坐到桌边,伸着脖子嗅了嗅,虽然只是家常的小菜,却也是馋的她直流口水,冲着菱儿嘿嘿一笑,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了,拿起筷子嗷呜便是一大口。 眼看着这傢伙都快噎着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笑着倒了杯水与她。 “唔,谢谢。” “咳咳……”菱儿伸手帮她拍了拍后背顺气。 “谢……咳……” “哟,真是女大不中留,都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了?”牧倾雪刚进屋,便看到菱儿贴心的帮天侑顺气,忍不住打趣。 “噗……咳咳……咳咳……”一听这话,天侑一口水喷出,咳的更厉害了。 菱儿蓦地羞红了脸,“我……我再去打点水……”说着便跑出了屋。 牧倾雪偷笑着坐在天侑旁边盯着她看。 “娘你……”埋怨的瞥了她一眼。 “哟,这就不乐意了?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你……你别胡说,菱儿姐姐只是好心帮我顺顺气嘛!” “嗯,是。”牧倾雪坏笑着点点头,回头看看门口。 “怎么样,娘的眼光还不错吧。” “什么?” “给你挑的媳妇儿啊。”牧倾雪一本正经的说着。 “什么!?”天侑一声惊唿。 “这几天娘都帮你看过了,菱儿这孩子,心善,孝顺,细心,最重要的是,会照顾人,你娶了她,后半辈子有她照应着,娘放心。” “您……您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屋外,安凉刚回来,就看着菱儿红着脸站在房门前,菱儿一看到安凉,俏脸又红了一分,直接将手中的茶杯塞给安凉,慌忙跑了出去。 一头雾水的掀帘进了屋,才发现,屋里这小傢伙,脸蛋也是通红通红的。 “您……您再乱说,回去我就告诉皇……”天侑恼羞,正要威胁牧倾雪,却突然恍然大悟。 “唉罢了罢了,您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别跟皇奶奶告状吗,我依你便是,您不许再说这些胡话了。”摆了摆手,万般不情愿。 “嘿!牧天侑,你娘我是那种会被人抓着小辫子的人吗?你想告状便去告,要杀要剐我都随她,这亲事,我还就定下了!”一拍桌子,扬了扬脖子,一脸的任性。 “哎哟娘,您别胡闹,师傅,您倒是来管管啊!”一看牧倾雪这表情,天侑便知她是说到做到,忙哭丧着脸求安凉帮忙。 “怎么了?”安凉打眼一瞧,就知道这牧倾雪又在捉弄天侑了,怪只怪小徒儿太耿直,她娘说啥她信啥。 “娘说要把菱儿姐姐许给我做媳妇儿!” “噗……”安凉刚喝了一口茶水便尽数喷出,愣了半晌,回头看看房门,哦……难怪刚才菱儿红着脸跑了出去,敢情是听着这话了! 第91页 嗔怪的看向牧倾雪,后者这又是使眼色,又是打手势的,安凉也着实无奈了,想了想,干脆侧过身子继续喝茶,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第六十四章 反将一军 自从天侑来了之后,牧倾雪和安凉就更不急着回京了,本也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天侑,如今孩子都来了,不如安心休养,也省的路上奔波,再出什么意外。 再一个,天侑向来很少出远门,如今难得有机会来到这深山里,现在让她回去,她也是不肯的,倒不如让她在这山里,体验一下山民的生活。 在家里,可没这么多小伙伴一起玩乐,又有她最爱的雪,这几日与大家一起玩闹,那叫一个乐不思蜀。 不过更多的时间还是与菱儿一起,这几日接触下来,发现菱儿果真如娘亲所说的,善良温婉,体贴,会照顾人! 每次与她一同出门,她的背篓里总要多备一件衣服,唯一不好的是,这傢伙动不动就脸红,也不知是怎么的。 …… “快进来,把衣服脱了,去被子里暖暖。”菱儿一脸无奈的牵着天侑进屋,帮她脱掉衣服,清理着上面的雪渍。 天侑乖乖盘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球,怏怏的看着菱儿。 “怎么,数落你两句,你就不高兴了?” 天侑瘪了瘪嘴。 菱儿轻嘆口气,放下手中的衣物。 “里衣湿了吗?” “没有。”摇了摇头。 不放心的走到床边,伸手到被子里,稍微摸了摸。 抬头看了看天侑,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样,抿嘴一笑,抬手替她清理着头髮上的雪花。 “好了,别不高兴了,我不会跟婶婶们告状的。” “真的?”一听这话,天侑乐了。 “嗯,那你也得答应我,以后可不准在雪里打滚了,那么厚的棉衣都湿透了,要是着凉,大家该担心了。” 天侑长出一口气,一仰身子躺倒在床上,“可是,在雪里打滚真的很舒服,软软的,滚上去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说着,这傢伙裹着被子来回轱辘,一脸回味的傻笑着。 “比床还舒服,嗯……就是冷了点。” 菱儿无奈,瞥了她一眼,起身到桌边,拿起天侑的衣服。 “咦?这里怎么划破了?”一低头,发现下摆处竟是不知怎么划破了一道手指长的裂口,忙回头看向天侑。 天侑一愣,也不打滚了,侧了侧头看了看,“啊?怎么划破了?” 菱儿闻言,又赏了她个大白眼。 “你啊,多大的人了,粗心大意的,衣服划破了都不知道。”一边念叨着,一边出去翻找了针线来。 “嘿嘿……”天侑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了挠脑袋。 “噫,姐姐会补衣服?” “嗯,平常除了与奶奶上山採药,便是在家里看看书,做些针线,打发时间。”说话间,已然穿好了线,拿起衣服前后比量了一下,一针一线,熟络的缝补起来。 “姐姐真厉害。”天侑在旁边看了半天,不由得赞嘆一句。 菱儿抬头沖她抿嘴一笑。 “娘说的真没错。” “嗯?” “娘说姐姐温柔细心,会照顾人,谁若能娶了姐姐,那必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天侑嘻嘻笑着,却不想这话一出口,菱儿顿时羞红了脸,手上一抖,那针头便扎到了手指上。 “嘶……” “你没事吧!”天侑一个翻身便下了床,大步走来,抓起菱儿的手仔细瞧了瞧,指尖上一个豆大的血珠。 “哎呀,怎么也不小心一点,你还说我呢!”蹙着小眉头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一俯身子,低下头去,将菱儿的手指含入口中吮了两口。 “疼吗?”含着手指,吐字不清的问了一句。 也不见菱儿有回应。 抽出手指看了看,血已经止住了,忙抬头看向菱儿,就见她呆呆的望着自己。 “姐姐……咦,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一抬头却看见了门口掀了半片门帘,踏进来一只脚,却又茫然呆愣着的牧倾雪。 一听牧倾雪来了,菱儿也回了神,俏脸一红,回头扫了一眼,忙把手抽了回来,放在身侧,不自然的抓着裙角。 “你们……两个……”牧倾雪满脸就是一个大写的懵字。 “娘,我的衣服划破了,姐姐才刚帮我补衣服时不小心扎到手了。”天侑拿起桌上的衣服。 “哦……” 牧倾雪走到两人身旁,目光不住地在二人身上游走,天侑一门心思摆弄着衣服,倒不觉得有什么,菱儿却是站不住了。 “婶婶回来了,我……我去烧些热水……” 眼看着菱儿出了屋子,牧倾雪便将矛头对准了天侑,想了想,坐到椅子上,拉着女儿的小手把她拽到自己面前。 “天侑啊……” “嗯?”天侑连头都没抬。 “那个……” “娘你看,姐姐的绣工真好,我不仔细看,都找不到是哪里划破了!”举着衣服递到牧倾雪面前,一脸惊喜的指了指菱儿缝补过的地方。 第92页 “呃……呃,是,好……”牧倾雪面色尴尬,略显为难。 “天……天侑啊,娘前几天跟你说的话,你……当真了?” 天侑侧头想了想,“什么话?” “就是……呃……把菱儿许给你当……” “哦!”天侑恍然,点了点头。 “嗯……原本我也以为娘只是随口说说,不过这几日跟菱儿姐姐相处下来,发现她远比娘说的还要好,而且姐姐对天侑很好,很照顾天侑。”天侑嘻嘻一笑。 牧倾雪一听这话,只觉得头顶遭了一记惊雷,久久未能回神。 “你……你……”半晌才伸手指着天侑,一副恨铁不成钢,外加懊悔的想撞墙的模样…… “这丫头这是怎么了……”安凉正从屋外进来,看了看菱儿红着脸跑走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又被塞过来的茶杯。 一看安凉进来,牧倾雪像是看到了救兵一般,忙拽了拽她,“管……管管你徒弟!” “怎么了?”安凉一脸茫然,扭头一看,天侑正捧着衣服傻笑呢。 “哦对了,娘啊,您上次说,我娶个媳妇儿回家,您给我养着的话,还作不作数啊?” “噗……”安凉刚喝了一口茶,便喷的一滴不剩,抬头看着牧倾雪,后者直捂脑袋。 “看我干什么!看看你那好徒弟!”牧倾雪气的直跺脚,却又不知该怎么与天侑明说。 安凉擦了擦嘴,扭头一瞧,正看到天侑得意的笑容,两只眼睛滴熘熘的转着,心下一松,长出口气。 这孩子跟自己学的最好的本事就是装傻充愣了! 再一看牧倾雪,这火上房的架势…… 想了想,侧过身子,悠闲喝茶去了。 第六十五章 狼崽 这日一早,天侑便拉着菱儿要上山,说是要跟菱儿学着辨些药材,菱儿拗不过,便随了她。 牧倾雪被勒令休养,却又放心不下那两个小傢伙独处,便让士兵们跟着她们。 虽然有士兵们跟着,但碍于之前雪狼之事,菱儿也不敢带着天侑往林子里走,两人只在林子外面,四下寻摸着药材。 “姐姐,师傅的颈背真的不好吗?”天侑挠了挠头,翻找了这半天,葛根没看见,树根倒是刨出不少…… “嗯……我也是无意间听奶奶提起的,奶奶对婶婶的事向来很上心,定不会随口胡言,婶婶的为人你也知道,她一向只知道顾着别人,从来也不念着自己,就连这次受伤,醒来第一句话也是问我是否安好。” 菱儿顿了顿,面带愧色。 “所以这种事情,婶婶定不会主动提起的。” 天侑点点头,这一点,她可是深有体会,忙又埋下头四处寻找。 “噫!姐姐,你快看这个是不是葛根?”天侑眼前一亮,往下深挖了挖,刨出一块巴掌大小,呈灰褐色的块状物。 “我看看。”菱儿接过来细瞧了瞧,一蹙眉,“这好像不是葛根……” “哦……” 看天侑一脸失望,菱儿轻笑,“不过,这也是一味药材。” “哦?” “这个啊,叫三七,有散瘀止血,消肿定痛之效。”说话间,仔细清理了药材上的土渍。 “嗯,这个倒也可以多采些,你带回去,日后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或是被婶婶责了,便将这三七捣碎,敷在伤处,立时见效。”将三七清理干净,递到天侑面前。 菱儿这话虽是好意,却让天侑俏脸一红,稍显尴尬。 “呃……好……好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接过来打量了两眼,便丢进了身后的背篓里。 两人又寻摸了一会,却是收效甚微。 天侑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是不是累了?”菱儿见状,也走过来活动了一下。 “葛根本就稀少,这积雪这么厚,更是难寻,我们先休息一下,若是傍晚之前寻不到,那也只能作罢了。” 天侑闻言,略显失望。 本是想着,上次是自己执意,才让师傅和娘关系恶化,如今正可以采些葛根给师傅,聊表心意。 轻嘆口气,点了点头,找了处积雪厚实的地方,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哎哟!”一声惊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个箭步便跳到了一旁。 “怎么了?”菱儿吓了一跳,忙跑到天侑身后,弯着身子看了看。 天侑一脸惊异,回手摸着屁股。 “到底怎么了?”看天侑这般反应,菱儿更急了,直接扯开天侑的手,仔细看了看,裤子上除了刚沾了些雪块,并无异样,伸手上去摸了摸。 “是不是硌到哪了?”稍微松了口气,轻轻替她揉了揉。 天侑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俏脸一红,忙躲开菱儿的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我没硌着……” “我刚才……好像……”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第93页 “嗯?” “好像……坐到了什么东西?”说着,隔着老远看着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 “嗯?”菱儿一愣,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东西?” “不知道,软软的,还会动!”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 低头看去,地上除了有个坑,并无异样,也不见有什么东西在动啊。 “奇怪,我真的感觉有东西在动啊……”天侑一脸纳闷,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那雪坑。 “咦?这雪……” “怎么……” “啊!”菱儿一声惊唿,忙把天侑拽开,就见那雪坑里竟是真的有东西在扭动。 就在二人大感惊异之时,那雪里的小东西兀自扭动了一会,拱了拱身子,一仰头,探出一个小脑袋。 “好……好可爱……”天侑一怔,乐了,忙蹲下身子,一脸喜色看着那小东西。 那东西探出来的小脑袋上沾满了雪块,一双黑亮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二人,明显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样。 “这是……” “别动它!”眼看天侑伸手过去想要抱起那东西,菱儿一把拦住她,往后拉了拉。 “怎么?” “这是狼!”菱儿仔细看了看,一身白色绒毛与这白雪融为一体,尖锐的獠牙……呃……还没长成……锋利的爪子……也还只是肉嘟嘟的…… 但即便如此,菱儿还是确信眼前这小傢伙与前一阵牧倾雪打死的那匹雪狼是同一物种,亦或许,这小狼就是那匹雪狼的幼崽。 “狼?”天侑没见过狼,但这小东西这么可爱,即便真是狼,也早已俘获了她的心。 不顾菱儿的阻拦,伸手过去想要抱起那狼崽,不想这狼崽看上去懒洋洋的,反应却是极机敏,扭头照着天侑的手,嗷呜就是一口。 “哎哟!” 天侑一声惊唿,却也是躲闪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右手虎口处被狼牙擦了一下,便破皮流血了! 那小狼勐地起身后退两步,虎视眈眈的盯着二人,舔了舔嘴上沾着的血迹,看向天侑的眼神越发热切。 “哎呀!让你不要碰它,你怎么就是不听!”菱儿一脸焦急,拽过天侑的手,虎口一道划伤,还往下淌血呢! 天侑也有些发懵啊,哪成想这小狼崽子反应这么敏捷啊。 说话间,菱儿忙从天侑的背篓里拿出一块三七,放入口中嚼了嚼,敷在其伤处。 你还别说,这药刚一敷上,血就止住了,天侑大感惊异,抬头冲着菱儿嘿嘿一笑。 不等开口呢,俩人就听“噗”地一声,扭头看去,却是那小狼崽一脚踩空,栽进了雪坑里! “呜……”小狼崽吭叽一声,打了个滚,抖了抖身上的雪块,抬头看看二人,小心翼翼的向二人走来。 俩人眨眨眼,默契低头盯着那小东西。 就见那傢伙挪到天侑脚边,竟是埋头舔舐着地上沾着天侑血渍的雪块。 “噫!你还真是个小狼崽啊!”天侑惊唿一声,俯身,一把拽住小狼崽后脖颈,便将它提熘了起来。 狼崽四条小短腿玩命的乱蹬,天侑便将胳膊伸直,让那狼崽离自己远远地扑腾。 不多时,小狼崽便扑腾累了,再加上被天侑提熘着后脖子,四肢无力的垂落,耷拉着脑袋,没了动作。 天侑一惊,想着该不会是死了吧? 拎回来一瞧,眼看着气息微弱,小眼睛也闭了起来。 “餵?”摸了摸小狼崽的头,小傢伙勉强睁眼瞥了她一眼,便又闭上了。 “菱儿姐姐,它……它怎么了?”忙将小狼崽好好的抱在怀里。 “嗯……这么厚的皮毛,冷倒不至于……那八成该是饿了吧!” 天侑闻言恍然,这小狼崽还没自己手臂长,这么小一只,应该才出生不久,还无法自己觅食,只是不知它怎么脱离了狼群,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喂,你家在哪啊?你爹娘呢?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去找它们啊!”天侑认真的跟小狼说话,菱儿闻言一脸黑线。 “你跟它说这些它又听不懂,还是先帮它找点东西吃吧。” 天侑一拍脑门,转身就往山下跑。 跑了没两步,便看到跟在自己二人不远处的士兵们。 “婶婶们,你们身上可有带吃的?” “天侑饿了?”一名士兵笑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拿出一块烧饼递给天侑。 天侑嘻嘻一笑,忙接过来,掰了一小块送到小狼嘴边,“给,快吃吧!” “呃……?这是……狼吗?”那士兵看天侑这般举动,也是有些发懵。 “嗯!”兴沖沖的给小狼餵烧饼,可这小狼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反倒对天侑的手大感兴趣,手一伸过去,这狼崽子便抻着脖子要咬她,估计是被她手上的血腥味吸引到了。 “你饿了也不能咬我啊!” “呃……天侑啊……”那士兵实在看不下去了,“狼属杂食动物,或吃肉,或吃草,嗯……还没见过有吃烧饼的……” 第94页 “那……带它回家,煮点肉给它吃?”扭头眼巴巴的看着菱儿。 见天侑这期待的小眼神,菱儿犯了难,“嗯……好吧……” …… 屋里,一屋子人围坐在桌前,盯着桌上那只正抱着烧鸡啃的不亦乐乎的小狼崽。 六婶在一旁哭笑不得,想训斥天侑,又不好开口,难得今日杀了只鸡,想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哪成想这菜刚端上桌,天侑便回来了。 那小狼崽闻到香味,抻着小短腿死命往桌子的方向扑腾,天侑一看到烧鸡,直贊奶奶实在贴心!而后手一松……便将小狼崽放在了桌子上…… 难得听到天侑夸自己,六婶正乐呵着呢,这扭头一瞧,也是傻眼了,再想驱赶,已然来不及了…… 一群人只能大眼瞪小眼…… 不多时,一只烧鸡便下了肚,竟是连块骨头都没剩! 小狼崽吃饱了,懒洋洋的侧躺在盘子上,粉嫩的小肚皮明显圆鼓了一圈,打了个呵欠,砸了咂嘴,小眼睛一闭,这就睡过去了…… 天侑在旁目不转睛的盯着小狼崽,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安凉打眼一瞧,便知她又动自己的小心思了,脸色一正。 “天侑,它吃饱了就把它送回去吧。” 天侑一听,俏脸立马垮了下来,“啊……” “可是……师傅……它……这么小,还不能自己觅食啊,没东西吃,它会饿死的!”天侑忙扯着安凉的袖子,眼巴巴的望着她。 “你想圈养它,也非长久之事,若真想为它好,便将它放回山林,那里才是它的家。” 安凉声音一缓,摸了摸天侑的小脑袋。 “可是……”天侑哪捨得,眼见师傅这里是说不通了,便想着去找牧倾雪说说,正巧牧倾雪正笑呵呵的逗弄着小狼崽。 “娘。”天侑嘿嘿一笑,蹭到牧倾雪身旁。“嗯?” “娘,小狼是不是很可爱?” “嗯,可爱。不过,没戏。”牧倾雪话锋一转,瞥了天侑一眼。 “啊?” 牧倾雪收回手,搂着女儿。 “你师傅说的对,山林才是它的家,况且,这是狼,不比家犬,餵养不熟的,大了便是祸患。” “可是,我真心待它,它会感化的!”天侑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的牧倾雪直捂脑袋。 “乖女儿,这是狼,天性冷血。” “师傅诚意待娘,不也将娘感化,与师傅和解了吗!” “我……” “这几日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越来越没大没小的!”牧倾雪一瞪眼,伸手揪着天侑的耳朵。 “哎哟……哎哟……” “倾雪婶婶您别生气。”菱儿忙跑过来摁住牧倾雪的手。 “要不,先让天侑养几日,等婶婶们回京了,再将它放回山里。” 牧倾雪闻言皱了皱眉,与安凉对视一眼,又看看女儿撅着嘴,委屈的小模样,到底还是松了口,“那,就三日。” 第六十六章 翌国来使 回程的马车里。 天侑怏怏不乐的趴在窗旁,看着地上印出的车辙,手中揉捏着一个淡蓝色荷包。 “唉……”轻嘆口气,低头看着荷包上绣着的那片羽毛,轻抚两下。 这荷包是昨天晚上,菱儿连夜缝制的,她知道天侑不常挂配饰,但腰间空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些什么,便特意缝制了这个荷包送她。 至于为何在荷包上绣了一片羽毛,菱儿只说这羽毛于她有特殊意义,却是不愿再多解释。 “哎……”又是一声轻嘆,爱惜的将荷包放回到怀里,转过身子,才发现,娘和师傅正一脸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没精打采的撇撇嘴,靠在角落里小憩。 牧倾雪看了看安凉,“这傢伙,不会真是动了情吧?”指了指天侑。 天侑一皱眉,一撅嘴,“娘你又乱说!”不满的抱着胳膊。 “这几日与菱儿姐姐在一起混熟了,这突然就走了,难免会捨不得嘛。” “好好好,捨不得。”轻笑着把女儿拉进怀里,让她侧躺在自己身上。 “回去不是还有小雪儿陪你玩吗。”轻拍其腰身。 “嗯……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跟菱儿姐姐见面吧。”嘆了口气。 天侑这伤感的模样惹得二女无奈苦笑。 “好了,刚才不是还说困着呢吗。” 天侑点点头,侧头看了一眼牧倾雪的胳膊,想了想,起身挪到安凉身旁,嘿嘿一笑,躺在她身上。 安凉拽了条薄毯盖在她身上,抬手轻拍,马车颠腾,没一会,天侑便睡下了。 两人满眼爱意的看着天侑,抬头相视一笑。 安凉看了眼车外,面色微变。 “倾雪……” “嗯?”牧倾雪正笑吟吟的看着女儿,一抬头,对上安凉满怀心事的眸子。 “乌鹊……” 牧倾雪抬手打断了安凉,沉默许久。 第95页 “以乌鹊的性子,她若知道我对你动了心思……” 苦笑一声。 “必是不肯再追随我了。” “那……” “这样也好。”轻嘆口气。 “我答应过小鹞要照顾好她,可却没能阻止她从军,害她受了一身伤病,丢了一只眼睛。今次她若对我心生怨念愤然离去,纵然郁极一时,但若能平安一生,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倾雪……对不起……” 牧倾雪闻言摇了摇头,“我自己做的决定,与你无关。” …… 虞都,皇城,宣威殿。 龙椅上,国主正襟危坐,手中握着一册奏摺,匆匆扫了两眼,便扔在了案上,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殿下之人。 左右文武看到陛下这副神色,自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唯独那正中之人,毫不在意,自顾自的理着衣衫,自在随性。 观此人,皮衣裘裤,披头散髮,衣着打扮不比虞人儒雅文质,身上所挂配饰皆是兽皮牙骨,更显狂野不羁。 “虞王陛下,这和书,你也看过了,我王慈悲,怜悯世人,主动附书求和,不知虞王陛下是何意。” “民为国本,休战,自是好。” “那就请虞王陛下,将叛将安凉交还与我,容我带回去交于我王发落。” 国主轻笑,抬手轻敲着那册奏摺。 “既是悲悯世人,休战谈和,无端端的,又为何会扯到一个已死之人身上?” “已死之人?虞王陛下可真会说笑,如今翌国街头,连黄口小儿都知道,你虞国重臣安凉,就是当年翌军的叛国降将!” 国主暗嘆口气,果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怕是上次派她去渝州赈灾时,走漏了风声吧。 “虞王陛下,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收降安凉,无非是为了从她口中刺探我军机密,这些年,她该是为你出了不少谋划吧!哼!否则……”顿了顿。 “虞王陛下,如今战事已休,你留着她也没了用处,不妨让我带回去,她也该为我军枉死的数万英灵赎罪了!” “哈哈哈哈……” 国主朗声一笑,“有趣,有趣。”连连点头。 拿起奏摺翻了翻,“以安凉,换两国百年交好,呵……”冷笑一声,一把将奏摺扔到地上。 “回去告诉翌王,两国交好,为的是黎民百姓,安凉既已归降,便是我虞国的人,是朕的子民!” “还有,我虞国将士,从不畏战!只畏无战!”国主怒目圆瞪,寥寥几语,便将那使臣逼的后退数步。 “你……” “好……你……你会后悔的!”那使臣被逼急了,竟是抬手指着国主。 叶鸢皱眉,一摆手,左右禁卫便沖了上来。 “虞王陛下,你这是何意?” “送赫大人回驿馆歇息,她若是有兴致,你们便陪她在城中玩赏几日,若是想回国,便送她出城。” 眼见国主压根不想理会,叶鸢忙上前半步,吩咐了一声。 “你……” “是!”禁卫们忙将赫彦架了出去。 …… 寝殿内。 叶鸢替国主除了衣袍,扶她侧躺在床上,这几日,因为翌国使团的事,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端了碗参汤来餵她饮下。 “还在忧心凉儿的事?”眼看着国主眉头一直紧皱,叶鸢轻声询问。 “嗯。”点了点头,长嘆口气。 “翌王既是将此事拿在明面上说,那对凉儿便是势在必得。” “您今日把话说的这么狠绝,她们也该知难而退了吧。”拍着国主心口替她顺气。 “她们我倒是不担心,只怕凉儿……” “凉儿的性子你我最知,当年归降她有多愧疚,你我也是看在眼里,那赫彦也不是易与之辈,只需在她耳边敲敲边鼓吹吹风,她就算明知回去是十死无生,也会回去的。” “啧……唉……”叶鸢也是一声轻嘆。 “只盼着她们在外多留几日,等翌使回去,就万事大吉了。” “嗯,我也是这般心思。”国主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对了,日前让你去查翌国使团都来了何人,可有眉目?” 一听这话,叶鸢面色微变,点了点头。 “除了赫彦和一众随从,还另有两人随行。” “安家的?” “嗯,一人是凉儿的旧部,安亦。” “还有……还有一人是……” “安玦。” 第六十七章 相见 五日后,驿馆内。 客房门口,安亦踌躇半晌,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 目光迳自落在窗旁,那个静静立在窗前,痴望着将军府方向的人儿。 一袭淡绿色的坠地长裙,如瀑长发斜散在肩头,遮了左半边眉眼。 髮丝间隙中,依稀能看见她左侧眼眉上,那块约莫一寸长,半月形的红色胎痕。 第96页 女子目光迷离,只望着窗外,竟是连屋中进了人都不曾察觉。 “小姐。”安亦轻嘆口气,合门进屋。 女子微微侧头。 安亦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虞王不肯放人,今天,赫彦连皇宫都没进去。” 女子苦涩一笑,点了点头。 “将军府我也潜入数次了,没见着人。” 沉默许久。 “车马已经备好了,我们……该启程了……” 女子闻言回过身来,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乞求与不甘。 “我……我知道你想见她……我又何尝不是……” “可是……” “可是小姐,她若执意想躲着,我们再耗下去也没用啊!”安亦重重嘆息一声。 女子沉默良久,抬头看了她一眼,向外走去。 安亦回头看着女子的背影,无奈摇头。 …… 将军府门口。 “这位小姐,我家主人已经外出多日,确实不在府中。” 女子并未理会侍女所言,依旧站在门口,看向府内。 侍女们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也退回府中了。 “吁。”安亦喝停马儿,下了车,走到女子身旁。 “小姐,走吧。”伸手想扶着女子的胳膊,却被躲开。 “小姐!” “十一年……”女子轻声呢喃。 “十一年了……我日夜思她念她,如今……她就在眼前,你让我如何甘心离去!”颤抖的手指,指着敞开的府门。 安亦一怔,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轻嘆口气,默默的后退了两步。 “她说过……我若想见她,不论何时何地,身处何境,她都会第一时间来到我的面前……”痴痴一笑,抬手轻抚一旁的石狮子。 “她不会骗我的……” “她……从未骗过我……” “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就算……”安亦正说着,余光瞥见一辆马车悠悠驶来。 “你这孩子,莫仗着有你娘撑腰,满脑子只顾着玩乐,明日起,将这些日子落下的功课补上,否则有你苦头吃。” 车内,安凉佯怒,板着面孔警告天侑。 说话间下了车,本想回身将牧倾雪扶下来,却不想竟是呆愣原地,连牧倾雪递出来的手也顾不上去搀扶了。 “是她……” “是她!”女子身子明显颤抖,语气中更是带了哽咽,却是不敢回头看去。 “她……没有骗我……她不会骗我!”喜极而泣,抬手擦拭着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 深吸口气,回身看来。 四目相对,却是一阵沉默,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视良久,就连安凉,也不禁湿了眼眶。 看着女子,微微一笑。 “小玦。”声音略显沙哑。 安玦却是没有回应,目光从上至下,一寸一寸的打量着安凉。 许久许久,才一步一顿的缓缓走来。 颤抖着手摸向安凉的侧脸,从眉骨,一路摸到下颔,颈肩,臂膀,手掌,腰腹…… “你……没有死?”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安凉强压着心头的激动,挤出一丝笑容。 “我没有死。” “你……没有死……”捧着安凉的脸,细细凝视。 “我没有死。” “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反覆确认了安凉真的没有死,安玦再也控制不住,扑到安凉怀中,死死的搂着她的腰身,口中不断重复着“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安凉深吸口气,只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大石,难受的紧,伸手环抱着安玦,轻抚她柔顺的长髮,亦低声回应着“我没有死……没有死……” 半晌,一旁的安亦也反应过来了,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走到安凉身旁。 “少……少帅……” 安凉微怔,随即淡淡一笑,怀中还抱着安玦,腾不出手,只得拍了拍安亦的肩膀,紧握着她的手。 “小亦……” “少帅……我们……我们终于……见到你了!” 还想再与安亦多叙几句,却发现怀中的安玦呢喃之声愈渐微弱,身子也渐渐不使力的倚着自己,低头一瞧,才发现,安玦竟是哭晕了过去! “小玦?小玦!”安凉一惊,唤了两声,也并未有回应,忙一俯身子,将安玦打横抱起,径直往府里跑去。 安亦本想跟上,却突然嵴背发寒,生生止住步子。 “娘,这是怎么了?她们是什么人?”天侑一脸茫然,挠了挠头,看向牧倾雪,才发现自家娘亲正一脸冷冽的盯着面前打扮怪异的女子。 “安亦,你不老老实实的在翌国练你的兵,跑到我虞都来作甚?”牧倾雪语气一沉,满是敌意。 第97页 安亦苦笑,回过身来,对着牧倾雪抱了抱拳。 “牧将军。” 抬头看去,牧倾雪压根没正眼瞧自己。 挺了挺身子。 “本将奉我王之命,来商议休战和谈事宜。” “休战和谈?真是笑话。”一声嗤笑。 “你翌国若还打得起,我奉陪到底便是。”一脸讥色,丝毫不留情面。 “你!”安亦面色微变。 “和谈为的是两国百姓,牧将军不要意气用事!” “为百姓?你翌国强盛时便妄生战火,枉死的百姓还少吗!” 安亦沉默半晌,竟是无可反驳。 “多说无益,本将军的府邸,不欢迎你。” 甩了甩袖袍,领着天侑进了府。 “娘,她是谁啊?”天侑一脸好奇,回头看了好几次。 “早年是你师傅的手下,你师傅被擒后,便是她率领翌军与我抗衡,我与她交过几次手,比起你师傅,她可差远了。”回头不屑的瞥了一眼。 “哼,休战和谈,说的好听,我看,这翌国已无良将。”摇了摇头,轻哼一声。 “哦……”天侑点点头,“那师傅刚才抱进去的人是谁啊?”挠了挠小脑袋,师傅竟然那么亲昵的抱着那人,还为此红了眼?实在想不通。 牧倾雪停下步子,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并未见过。”一想起刚才二人相拥而泣的情形,牧倾雪心头莫名一揪,总觉得那女子的出现,不是什么好事。 “你去探探风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哎!”天侑忙点头答应。 第六十八章 安玦 卧房里,安凉坐在床边,凝视着熟睡的安玦,轻笑着抬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头。 这傢伙,即便在睡梦中,双手还是紧握着安凉的衣襟,安凉试着拽了几次,无法挣脱,便也由着她了。 又候了一会,床上的安玦眼眉微动。 伸手揉着额头,微微睁眼,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到安凉脸上,便再也挪不动了。 “醒了?”安凉柔声开口,扯着被角往上拽了拽。 安玦并未回应,只定定的看着她。 “醒了还不把手松开。”笑嗔。 安玦一怔,侧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紧拽着她的衣服,浅浅一笑。 “不。”说着,抓的更紧了。 沉默半晌。 “我怕……” “嗯?” “我怕我一松手,你便……又走了……” 安凉一皱眉,无奈苦笑一声,扶她坐起,倚着床头。 “我还能走哪去。”握住她的手,算是哄着她松开了自己。 “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见了这么久,连声姐姐都不叫,只你啊你的,没大没小。”佯装不满的瞥了瞥她。 安玦本是笑着,却突然面色微变,握着安凉的手,又上下摸了摸,屋中明明烧了炭火,可安凉的一双手,却依旧是冰凉彻骨! “姐姐……姐姐的身子……”一脸担心的看着安凉。 “我没事的。”安凉低了低头,想收回手,却被安玦紧紧握着。 “虞都冬日如此阴冷,姐姐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说话间,眼眶又红了。 安凉微微一笑,“不碍事,我早已习惯了。” 安玦眼眶中蕴满了泪水,眼看着便要掉下来了。 “不哭。”安凉抬手摸着她的俏脸。 安玦摇了摇头,由着眼泪流淌下来,摸着安凉贴在自己脸上的手。 “这么大人了,还总哭鼻子。” “我也不知怎么了……忍了这么多年……突然就忍不住了……”吸了吸鼻子,却突然将脑袋往前一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尽数蹭在了安凉袖子上。 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安凉。 安凉却是全然不在意,轻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起来吧,肚子饿不饿?我去做点东西给你吃。” “让我看着姐姐。” “好。” …… 厨房里,安凉在灶台旁忙活着。 安玦在旁打着下手,目光不住的往安凉脸上看去。 安凉自是有所察觉,不时扭头看她一眼,相视一笑。 帮着安凉摆好碗筷,端菜上桌,一扭头,看着门边探出一个小脑袋。 “咦?”轻唿一声。 安凉闻声看去,笑了笑。 “你也饿了吧,饭菜好了,去唤你娘来吃饭吧。” “哎,好。”天侑挠了挠小脑袋,目光一直在安玦身上打量。 “师傅,这位漂亮婶婶是谁啊?” “她啊,她是师傅的妹妹。”安凉笑答。 天侑一听,恍然,难怪师傅会如此失态,原来是见到亲人了! 稍一沉吟,后退半步,对着安玦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婶婶好,天侑有礼了。” 安凉满眼笑意,看了看安玦。 “好孩子,快起来。”愣了半晌才走过去扶起天侑,盯着她的容貌仔细打量。 第98页 “你叫……” “牧天侑。”天侑咧嘴一笑。 “牧……”安玦一怔。 “牧……?”又仔细看了看。 “牧将军是你何人?” “婶婶也知道我母亲?” 沉默片刻,扶着天侑的手骤然一松,背过身子,踉踉跄跄的坐回到椅子上。 “婶婶,你没事吧?”天侑忙伸手搀扶着。 安凉过来看了一眼,只当她是身子虚弱,没休息好。 “去叫大家来吃饭吧。” “哎,好。”天侑刚转身,便想起了一事,面露难色。 “呃……师傅……” “嗯?” “府外那位婶婶……”忙将牧倾雪不准安亦入府的事大致一说。 安凉苦笑,“你先将她唤进来吧,你娘那里,稍后我去解释。” “哎,好。”忙跑了出去。 …… 吃过晚饭后,安顿好安玦和安亦,另做了一份饭菜,端去了牧倾雪房间。 “倾雪。”敲了敲门。 “等……等一下!”就听屋内翻箱倒柜的声音。 皱眉等了半天,牧倾雪才来应门。 就见这傢伙目光闪烁,神情略显不自然。 进屋左右瞧了瞧,“在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 安凉一怔,哭笑不得。 这傢伙,怎么像吃了枪药似的? 将饭菜放在桌上,走过去扶着牧倾雪的右臂。 “换药了吗?”小心摸了摸。 “没有。” 安凉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我帮你换药。” “用不着。”牧倾雪一摆手,推开安凉的手。 “倾雪……咦?这是怎么了?”一低头发现牧倾雪左手指尖似是有被针刺划伤的痕迹,忙拽着她的手仔细打量。 牧倾雪却慌忙抽回手,“没怎么。”背到身后不让安凉再碰。 安凉无奈,轻嘆口气。 “倾雪,你就别与我置气了,安亦此来是为了和谈,于两国百姓有益……你就当是卖我一个面子,容她在府里过一夜。” 牧倾雪撇撇嘴,“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我……”安凉苦笑,看牧倾雪气性小了些,忙扶着她坐下,小心翼翼的解开她臂上的绷带。 牧倾雪也不再犯犟了,由着安凉给自己换药。 “你不好好陪着她们,跑我这来干什么。”收回胳膊,瞥了她一眼。 “她们固然重要,可你的肚子更重要。”笑吟吟的走到桌边端起餐盘。 牧倾雪撇撇嘴,“我不饿……” 咕噜…… “咳……”老脸一红,摸了摸不争气的肚子。 安凉强忍着笑意,“好了,别置气了,来,吃点东西。” 盛了一勺饭菜,递到牧倾雪嘴边。 牧倾雪一拱鼻子,满脸嫌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安凉轻笑,“哦,前几日也不知是谁,手臂受伤动弹不得,还要别人餵她……” “啧!”牧倾雪大眼一瞪。 “好了,张嘴。”安凉忙缴械投降,柔声轻哄。 “你那个妹妹,看起来跟你关系不错?”牧倾雪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小玦吗?”安凉点点头,“她自小便粘着我。” “她也是安骆城的养女?” “她……她是安帅的亲生女儿。” “咳咳……咳咳……”牧倾雪一惊,呛的够呛,咳了好半晌。 “安……安骆城的……亲女?” 愣了愣,“她既有亲女,为何又要收养那些义女?奇怪,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亲女呢?”皱眉沉思。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别说是你,就是翌国,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小玦的身份。” “这是为何?” 安凉轻嘆口气。 “小玦面容有缺,初生便被视为不祥,母亲便将她看护起来,长年幽禁府中,从不许她外出。” “对亲女也如此狠绝?” 安凉摇了摇头,“并非是她狠绝,只是翌国百姓最信歪理邪说,若不是她狠得下心,小玦怕是早就被人捉去投河祭神了。” 皱眉沉默,不再言语。 “哦对了,她们怕是待不了几日便要回去了,今晚,我想去与她们叙叙旧,此一别,该是再无相见之日了。”轻嘆口气。 牧倾雪闻言愣了愣,“听你这意思,敢情你今晚还想在我这过夜?嗯?” 安凉老脸一红,讪讪一笑,“在山里时,不也……” “也什么也!”牧倾雪一声轻叱,抬腿便是一脚,将这安凉踹出了房门。 安凉委屈,不等分说呢,便听“砰”地一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拍了拍衣摆上的脚印,无奈一笑。 第六十九章 如果? 第99页 安凉的卧房里,两人正坐在桌旁,对着烛台发呆,看到安凉进来,忙起身相迎。 “姐姐。” “少帅。” 安凉摆摆手,让二人坐下,倒了热茶递与二人。 “没想到,此生还能有再见之日。”安亦端着茶杯,无限感慨。 “这些年,你们过的怎么样?家中可还好?” “家?”安亦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哪里还有家。” “那一仗,你被擒走,安家众将,死伤殆尽,一时无人可以挑起这副重担。” “安家在战场上失利,在朝中更是备受排挤打压,母亲抑郁而终……” “时至今日,家里也只剩下小姐与我,还在苦苦支撑。” “多亏小姐几年前有幸结识了当时的小皇女,先王驾崩,小皇女登基为王,重新启用安家,还让小姐做她的老师,如此,安家在翌国才堪堪立足。” 安凉闻言,心头一松,看向安玦,对她点了点头。 “想当年,安家有母亲和你坐镇,是何等的光鲜荣耀,连先王也要礼敬三分,如今……” “唉……只盼着念儿快些长大成人,重拾安家当年的辉煌。”长嘆口气,一拳砸在桌子上。 “念儿?”安凉一怔。 “念儿……是我收养的孤女……”安玦低声开口,提到念儿这个名字时,看向安凉的目光隐隐透着光亮。 “念儿聪明伶俐,跟你很像,对兵法一道极其热衷,连师傅也说,假以时日,她的成就不会在你之下。” 安凉点头轻笑,“若有机会,倒真想见见这个孩子。” “怎么会没有机会?我们此来,一是为了求和,二,就是为了来接你回国啊!”安亦忙出声。 安凉闻言愣了半晌。 “少帅,实话告诉你吧,国中如今已无良将,再起战事,根本无人可应战!” “列国虽还不敢轻举妄动,但若假以时日,让他们形成联合之势,届时怕是……” 屋内一阵沉默,安凉低头抿嘴,寻思良久。 摇了摇头,“我……我早已回不去了……” “怎么回不来!少帅还不知,小姐已经在王上那里为你求得了一道免死书,只要少帅回国,整合军马,戴罪立功,王上便绝不会再计较你降敌之事!” 安凉长嘆口气。 “少帅还在犹豫什么?我们都已不再追究你投敌叛国,你难道还真想在虞国待下去?不要忘了,翌国生你养你,那里才是你的家,我们才是你的亲人啊!” 沉默许久。 “我……” “先不说这些了,重逢本是喜事。”气氛愈渐尴尬,安玦忙开口。 “姐姐这些年在这过的如何?虞人可有为难你?” 安凉摇了摇头,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 “我……我还好……整日清闲无事,虞王礼遇,未曾为难过我。” “她过的能不好么?乐不思蜀,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吧!” “好了!”安亦还欲再说,被安玦制止。 犹豫了许久,安玦小心翼翼的开口。 “姐姐……” “嗯?” “姐姐……和牧将军……” 话刚出口,心中便是咯噔一下,就见安凉低眉浅笑,笑容中还略带一丝羞怯,更多的,却是满足。 低下了头,遮了遮那无法抑制的失落神色。 “苦心人,天不负,小玦要恭……恭喜……姐姐了……” “这么多年……终于……终于……” 无奈一笑,只是那笑容中,满是苦涩,连声音也不禁哽咽起来。 “嗯……”安凉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什么……什么意思?”安亦不明,左右看看二人,二人却是都不理她。 低头沉思片刻。 “难不成……”一把抓住安凉的肩头,“难不成,你对牧倾雪,真有那个意思?” 安凉微一蹙眉,却没有推开安亦的手。 “这么说……当年的事……是真的了?”安亦一阵失神,踉跄后退两步。 “我……” “你住口!”安亦愤然抬手指着安凉。 “枉我当年还为此事替你向母亲求情,一心保你……可你竟然真是存了那般心思!” “安凉……” “安凉!!” 咬着牙根唤着安凉的名讳。 “你竟然为了一己私心,放弃击杀牧倾雪的大好机会,纵虎归山……” “众姐妹因你惨死……安家因你落没……” “是啊……你是回不去了!为了她,你背弃家国,你还有何脸面回去见她们!” “母亲当年就不该一念之仁,就该在你身上,多……” “安亦!”安玦一声怒斥。 第100页 安凉身子微颤,面色竟是隐隐发白,紧咬唇瓣,目光迷离。 “出去。” “小姐,你既早知此事,为何……” “我让你出去!”竟是连安玦也不禁动了怒,厉声相斥。 “哼!”恨恨的甩了甩袖子,路过安凉时,不忘重哼一声。 “砰”地一声巨响。 “姐姐,安亦所言,你莫要放在心上,她也只是一时激愤,才将这些全都怪到你身上。” 安凉摇了摇头,面带愧疚。 “姐姐,对不起,我实非有意提起这些事……” “不怪你。”轻声安抚。 “那姐姐……是真的不打算跟我们回去了吗?” “小玦……” “我……我回不去了……” “如她所言,我有何颜面,去见那些故人?” “也许,从我爱上倾雪的那一刻,便已经不容于家国了。”语气中透着一丝决然。 “姐姐……”看着安凉坚毅的面庞,安玦苦笑。 “若……若小玦执意……” “就真的没有一丝余地吗?”拽着安凉的手臂,满眼乞求。 “安凉是家国的罪人,若要回去,你也只能将这具尸体带回去,告慰亡魂。” “不,不不!”安玦忙摇头摆手,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她。 “唉……” “时候不早了,你歇下吧,明日一早,我送你们出城。”面带愧色看了安玦一眼,忙转身欲走。 “姐姐!” 脚步一顿,身后的安玦勐然冲过来,从身后环着她的腰身,将脑袋倚在她的肩头。 “姐姐……” “姐姐……”抱了许久,轻轻抬手抚摸着安凉的后背。 安凉身子一颤,面色微变。 沉默许久。 “这件事……她知道吗?”抬头看着安凉的侧颜。 安凉抿抿嘴,未多言。 “她……她真是个幸福的人……”轻笑一声。 “小玦你……?”安凉不懂她此话何意。 “如果……” “如果我……”踌躇半晌,咬了咬牙,抚着安凉后背的手也不禁颤抖起来。 “姐姐,我要你……跟我回家。”终是狠下了心,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第七十章 挑衅 隔天一早,天未大亮。 侍女们纷纷起身,打扫庭院,生火做饭。 马厩里,两名小侍女呵欠连天的餵着马儿。 “你说,也真是怪了,这几日怎么有这么多人来找将军?府里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可不是,不过我听说,昨天到府的那几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好像,是翌国的使臣。” “翌国?” “那可奇怪了,既然是翌国的人,将军怎么能让她们进府呢?” “不知道,不过看上去,那两人似乎与安大人是旧识?昨晚我见她们相谈到深夜呢。” “不是吧?我昨晚起夜时,看到安大人站在将军房门前啊。” “站在将军房门前?” “对,不会错的,我还以为是我眼花,看了好半天呢,就是安大人,站在将军房门前,站了可有一阵子,好像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啊?还有这事?” “哎不过,你觉不觉得,将军跟安大人这次回来之后,好像关系又进了一步,我看,要不了多久,她们两个就……嘿嘿……” “嘘,你小点声……” 两人正叽叽喳喳的调侃着牧倾雪,突听院外一阵嘈杂声,细听了这么一耳朵,依稀是有人在府中生事!? 对视一眼,忙往外跑。 前院,一众侍女闻声赶来,原来竟是那赫彦率众,强闯了将军府! 不顾侍女们的阻拦,肆意叫嚣。 “安凉!” “叛将安凉,还不滚出来,随我回国受死!” 这傢伙从进门开始,口中的叫嚷声便没停过,一路闯到厅前,才被赶来的侍女们拦住。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擅闯将军府!” 赫彦闻言,一声嗤笑,左右瞧了瞧。 “安凉啊安凉,你投敌叛国,还住到了敌将的府邸?呵!你可真是安帅教出的好女儿啊!” 语气愈发狠戾,看了眼面前阻拦的侍女,一摆手便掀倒在地,而后不由分说硬往里闯。 侍女们上前阻挠,然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们,又哪是那一众随从的对手。 “住手。”一声略显沙哑的喝斥。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就见安凉一脸疲态,神情恍惚地走了出来。 “你终于肯现身了。”赫彦摆摆手让随从退下,上前一步,打量着安凉。 “赫彦,你这是何意。”俯身将倒在地上的侍女们挨个扶起。 赫彦瞥了她一眼,一脸讥讽。 第101页 “安凉,别在这里虚情假意了。” 抬手指了指那一众侍女。 “世人都道你安家少帅宽厚仁义,可在我看来,简直荒谬。” “你待我王军将士,若存半点仁义之心,便不该通敌叛国,致使我军在南境战场屡屡受挫,可笑你安家将士临死之前,还心心念念着若是少帅尚在!” “哈哈哈哈……”赫彦仰天大笑。 安凉闻言,面色愈发难看了。 “安凉虽……虽背叛了家国,但对我军的布防兵力,军机要密,从未提及过半句!”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堂堂王师,敌不过虞军那群散兵游勇吗?安凉,你才在虞国待了几年?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替新主子说话了?嗯?” “我……” “一大清早,是哪里来的乌鸦在聒噪?怎么也没人将它赶出去?”牧倾雪悠悠从后院走来,掏了掏耳朵,余光扫了赫彦一眼,压根不正眼瞧她。 “将军将军,她们也不知是什么人,强闯入府,还打伤了我们!”侍女们一看牧倾雪来了,忙告状。 牧倾雪闻言一瞪眼,一个大步跨到赫彦面前。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将军府撒野?” 赫彦面色微变,理了理衣袍。 “本官是……” “滚出去。”哪知牧倾雪根本不想听她废话,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赫彦怔了半晌,“牧将军,本官是奉我王之命来和谈的,我劝你,对我放尊敬些,若不然,待我回国,向我王禀报一二,我王师铁骑……” “你翌国若还有报的出名讳的将领,直管开战便是,我牧倾雪,随时恭候。” “你!”指了指牧倾雪,恨恨的甩了甩袖子。 半晌,轻笑一声。 “牧将军,我承认,我国目前也确无人能与你匹敌,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后……” “十年之后,还有我!” 众人闻声,回头看去。 就见天侑素衣红袍,一脸正色,迎面走来。 “十年之后,母亲战不动了,还有我。我战死了,还有我的后人!” “只要我虞军将士一息尚存,便绝不会容许你等异族人,践踏我虞国的土地!” 别说是赫彦,就连牧倾雪等人也是呆愣当场,半晌,扭头看看安凉,得意的挑挑眉,仿佛在说,看吧,女儿还是像我! “你?你是哪蹦出来的黄毛丫头!” 赫彦嗤笑,天侑却是面不改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若如你所言,他日翌军再犯我疆土,那么届时,我牧天侑的名讳,亦会如我母亲一般,响彻你翌国各个角落!” “你……” 半晌,赫彦轻笑,抬头看着安凉。 “没想到敌将如此回护你,如此看来,你也不会在意两国能否百年交好了!” 牧倾雪冷笑一声,“本将军还是那句话,你若要战,奉陪到底。” “还不送客?等着留她吃早饭不成?” 牧倾雪这是一看见赫彦,便觉得烦躁,这么一会功夫,已经两次下逐客令了。 摸着女儿的小脑袋,满眼欣喜的领着她往内院走。 “师傅,走了。”天侑回身招唿一声,却见师傅紧抿着嘴唇,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隐隐泛白,忙拽住牧倾雪。 “师傅,您怎么了?” 牧倾雪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突兀。 “安凉?” “赫彦……” 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向赫彦。 “以安凉一人,换两国百年交好,可当真?” “王上金口,自无虚言。”赫彦得意一笑。 安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安凉,你这是何意?”牧倾雪忙开口。 安凉看了她一眼,却是没理会,转头看向赫彦。 “容我考虑一日,明天给你答覆。” 第七十一章 挽留 “安凉!你是不是疯了,你该知道,跟她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房里,牧倾雪急的满地打转。 安凉只低头抿嘴,不做声。 “什么百年交好,放屁!赫彦今日所言你也听见了,那你就该听的出,翌国依旧是狼子野心,一旦有能担大任的将领,她们必会捲土重来!” “你怎么还能相信这种屁话呢!” 自顾自的说了半晌,安凉依旧没有迴响,牧倾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说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凉抬头看了看她,忙又低下。 “说话!” “我……” “我愿意相信翌王。” 牧倾雪一怔。 “什么?” “你……你脑子进水了!?” 安凉摇了摇头,深吸口气。 “如今的翌王不比先王那般好战,心有不甘的也多半是些老臣,唿声大,却无甚能力,不足为患。” “可是……” 第102页 “若是安凉的性命,能为两国百姓换来安宁的生活……也值了。” 安凉重重的点了点头。 牧倾雪皱眉沉默半晌。 “我不同意。” “倾雪……” “我……” “我毕竟……毕竟是翌国的臣民,是安家的女儿。我生长在翌国,受教于安家,我……我不能忘本啊!” 牧倾雪面色愈发难看,手指紧扣着桌边,依旧不肯松口。 “倾雪……” “倾雪……十一年了……十一年了!!” “我几乎……几乎每晚,都会梦见那些逝去的故人。” 安凉低了低头。 “梦见她们……她们浑身是血的向我走来……” “她们指着我的胸膛,问我,你在哪……” “我曾经是她们最坚实的后盾,是她们最仰仗的依赖,她们信任我,心甘情愿将性命託付于我,可我……” “在她们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甚至都不知道在哪里作乐!” 屋内一阵沉默。 牧倾雪指节捏的啪啪响,安凉所言,她最能体会,可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妥协。 “可你……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样呢……” “赎罪。” “你……安凉,这些事若真论起来,罪过也落不到你头上,该是翌王,是她嗜杀无度,害了无数将士,更何况,战场上,生死本就各安天命,安凉,你不是神,你为何总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可……安家的落没,我确实脱离不了干系。” “那是安家气数尽了!” 此言一出,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半晌也未理会对方。 “我……我意已决。”良久,安凉低道一句。 久久未得回应,抬头一看,正对上牧倾雪灼灼的目光,忙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好,安凉,你是好样的。”牧倾雪轻笑一声,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酸涩。 “你心中有家国,有天下。”深吸口气,强稳心神。 安凉苦笑一声,沉默良久。 “倾雪……” “对不起……” “你我今生……有缘……无分……”自始至终未敢抬头相望。 起身逃也似的向屋外走。 “安凉!”牧倾雪霍然起身,盯着安凉仓促的背影。 “我若知道你如此不珍视自己的性命,当日就该……杀了你,也……省了这许多事端……”自嘲一笑,踉跄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安凉沉默半晌。 “对……对不起……”低道一声,连头都不敢回,夺门而出。 屋内,牧倾雪神不守舍的坐在桌旁发呆。 屋外,安凉背倚着房门,亦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深吸口气,平復着心情,余光瞥见月门处有半个人影,微微一笑,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走近一瞧。 天侑正蹲在地上,倚着月门,脑袋埋在臂弯,身子兀自抽动。 轻嘆口气,亦蹲下身子,抬手轻抚徒儿的小脑袋。 “天侑。” 天侑忙抬头望去,一双大眼睛早已哭的通红。 “师傅……”扑到安凉怀里。 “师傅真的要走吗?”抬头看着安凉,还直掉眼泪呢。 安凉轻嘆口气,面露难色。 扶起天侑,握着她的小手,领着她往外走。 “天侑,你还小,你不懂。” “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 “可是师傅,你回去,会死的……” 安凉低头看了一眼,摸着天侑的俏脸。 “师傅常跟你说,做错了事,便该接受惩罚,师傅躲了十一年了,该回去赎罪了。” “师傅没做错什么!”天侑抹了一把眼泪,紧抓着安凉的衣袖。 “师傅,天侑虽不懂国情战事,但能辨出对错!” “本就是翌国发兵在先,师傅弃暗投明,翌国虽兵败,却也是挽救了无数将士的性命啊!” “试想,若师傅如今尚在翌国领兵征战,又会有多少将士惨死在无谓的征伐之下呢!” “师傅!师傅您看着我!”眼见安凉侧过头去,天侑忙跑到她身前,直视她的双眸。 “师傅,这些年,咱们师徒二人朝夕相处,虽然您的很多秘密我都不甚了解,但您的性情,我最是清楚。”吸了吸鼻子,一脸正色。 “昨天,师傅都还没有要跟安家婶婶回国的打算,可今天,赫彦寥寥几语,师傅就改了心意,徒儿不信。” “师傅,是不是……是不是安家婶婶跟您说了什么,才让您改了主意?” 安凉一怔,忙错开目光,不与天侑对视。 “她们……她们只是给我讲了家中近况,我听后,心中实在愧疚……” 第103页 嘆了口气,摇了摇头。 “天侑,师傅心意已决。” 天侑忙抓起安凉的手。 “师傅,您说过,您行事,从不问对错,只遵从本心。”抓着安凉的手,贴到她的心口。 “师傅,您问问您自己的心,您……您真的想走吗!您……真的捨得下我,捨得下娘吗!” 安凉心中勐地一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半晌,紧握成拳。 “可是……”稍一失神。 “可是什么?” 心头一震,看着天侑热切的目光,狠了狠心,放下了手。 “我心意已决。”推开天侑向外走。 “师傅!!”依旧保持着被安凉推开的样子,对着面前空荡的庭院,愤然咆哮。 第七十二章 叮嘱 且说安凉决意离开,最高兴的莫过于安家二人。 既已敲定,二人便决定先回驿馆等候,也让安凉能与众人道个别。 眼看离别之期愈近,别说是天侑了,连府内一众侍女,看到安凉,也忍不住劝上一劝。 不过唯一让人摸不透的,还是牧倾雪。 这几日闭门不出,屋中却是日夜灯火通明,不许任何人相扰。 巡夜的小侍女晚上路过牧倾雪的房间,总会看到安凉的身影,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痴望着房门,直至深夜,甚至天明。 …… 临行前一晚,书房里,安凉正整理着书单,天侑坐在桌旁,满脸都是不舍,眼睛都哭肿了。 “天侑。”放下笔,将徒儿唤到近前。 “这书单上的几本书正适合你现在读,都在这里,书上的要点难点,师傅已经帮你做了批註,务必好好研习,不许偷懒。”指了指书架左侧整齐摆放的书籍。 “嗯……这部分书,你现在读还尚早,不过你若是不偷懒的话,两年之后,便该读到了。”指了指另一侧的书。 天侑低着头,瘪着嘴,抬手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 “知道了……师傅……” “好了,不哭了,往常你可不这么爱哭,这两天怎么还收不住了。”轻笑着替徒弟擦着泪痕。 捧着徒弟的小脑袋,凑近瞧了瞧,“眼睛都肿了,一会师傅用凉水帮你敷一敷,万一被洛雪瞧见了,又要笑话你了。” “师傅……”听安凉这么一说,天侑这眼泪更是簌簌而落。 “好了,不哭了。” “动不动便哭鼻子,日后如何像你母亲一般纵横疆场?” 这话倒真有用,天侑勐地吸了吸鼻子,勉强算是止住了眼泪。 安凉心下一松,抱她坐在自己腿上。 “说到这个……”安凉微一沉吟。 “以前未曾好好教授你兵法,原想着,你能远离战乱,安度一生。” “可惜时逢乱世,日后即便不上战场,学些用兵之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师傅教不了你了。” “有你母亲亲自教导,倒也不用我忧心。” “你母亲脾气不好,近来虽有改善,却也还是个硬茬子,日后与她相处,可别犯倔,但见势头不好,就去宫里找你皇奶奶或是干娘。” 话刚出口,安凉又是一声轻笑,帮天侑理着额前的碎发。 “不过她虽是蛮横不讲理,却是格外护短,想来也不会与你动手,倒是我多虑了些。” “师傅……”天侑伏在安凉怀里,紧搂着她的脖子。 “嗯,还有几件事要嘱咐于你。” “你娘气性大,平日里,你少惹她生气,她若是动了火气,气血郁结,晚上必是睡不安稳的,到时你记得……” “我会煮安神汤给娘喝……” “嗯。”安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你娘贪玩,爱逗弄你,日后与她打趣逗乐,让着她点,她好面子。” “我知道了……” “你娘爱与人切磋比划,你尽量拦着她些。好勇斗狠这一点,你可千万不能学她。日后她但凡因为与人打斗弄伤了自己,你也不必留情,去找你皇奶奶,请她出面主事便是。” “嗯……” “还有,闲暇时,多与你娘进宫走动走动,陪陪你皇奶奶和叶鸢奶奶,她们年纪大了。” “师傅……师傅,您说的这些,天侑都记下了!天侑会照顾好娘,照顾好自己,但是师傅……” “师傅从来心中只有别人,没有自己,这次离开,没了我们这些牵绊,也该顾好自己了吧……” “师傅跟天侑保证了,回去不会有性命之危,师傅不会骗天侑的,对不对?” 安凉闻言,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嗯,师傅不会骗你,师傅也会照顾好自己。” 直盯着安凉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 “师傅……” “日后有机会,师傅会回来看你们的。” “时辰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第104页 天侑忙摇头,搂着安凉的脖子不撒手。 “那……去师傅房里?” “嗯!” …… 房间里,安凉打了盆凉水,替天侑冰敷哭肿的双眼。 天侑躺在床上,一双小手还要紧抓着安凉的袖口。 帮天侑除去外衣,盖好被子,坐在床边,轻拍她的肩头。 “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不要再想那么多了,睡吧。” 眼巴巴地看着安凉,几次欲言又止。 “睡吧,师傅在这陪着你。”说着,俯下身子,在天侑额间轻吻了一口。 天侑一怔,抬手摸了摸额头,咧嘴欲笑,却又瞬间一副沮丧的神色,扯了扯安凉的袖口。 安凉会意,轻笑摇头,“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低嗔一声,合衣上床,侧躺在床边,将天侑搂入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臂膀。 “可满意了?” “嗯……”天侑点点头,这才肯闭上眼睛。 抬手轻拍了一会。 “师傅……”低声呢喃。 “嗯?” “师傅……” “师傅别走……” “别走……” 安凉轻嘆口气,正欲开口,低头一瞧,小徒儿却是已经睡下了? 睡梦中,却还在哀求着师傅,别走…… 盯着徒儿熟睡的容颜看了许久,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平在床上,抽回了手,起身下了床。 “唉……” 长嘆一声。 踱步到桌边,倒了杯热茶,正欲饮下,动作一滞。 凝神望向窗户,刚才余光依稀看见窗外有道人影。 稍一皱眉,忙起身向门口走去。 隔着房门,却是迟迟不敢推开。 若是她真的在外面……又该说些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 又是一声嘆息,垂落的手亦是不甘,勐一抬手,拽开房门。 可这院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偏偏今夜月色大好,月光洒满院中各个角落。 若然,还能骗骗自己,她只是躲在暗中…… 苦涩一笑,低下了头。 蓦地眼前一亮! 却见门前地上,竟是放着一个包裹! 忙又左右瞧了瞧,低头看了包裹半天。 缓缓蹲下身子,伸手向那包裹探去,手指刚一触及包裹,心头便是一震! 忙将包裹抱起,仔细打量…… 第七十三章 辞别 颤抖着手,一层一层,将包裹打开。 眼眶……瞬间便红了。 抱着包裹的手发狠的用着力,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将包裹紧紧贴在心口,似要揉进身体里一般。 …… 良久,才稍稍平復。 低头看向包裹。 原来,这包裹中,竟是一件狼皮披风! 线脚歪斜凌乱,绣工实在不敢恭维,可偏偏,这一针一线,看上去十分用心。 细细看去,缝线处,依稀能看到点点血迹,皮毛也有多处殷湿。 脑中映出牧倾雪坐在桌前,笨手笨脚,穿针引线的模样。 原来,她这几日避而不见,不眠不休,只是为了赶制这件披衣。 原来……我的无心之言,她……也会记在心里…… 眼泪倏忽滑落,心中稍稍按捺下去的思念之情再次迸发。 索性不管不顾,起身便往牧倾雪的院落跑去。 大步踏进院门,一眼便看到那紧闭的房门。 屋中点着烛盏,正映出牧倾雪坐在桌边,死命捶着额头的模样。 心中蓦地一定,稍稍恢復了理智,停下脚步,稳了稳心神。 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直盯着门板上映出的人影。 屋中的牧倾雪似有感应,侧头望向房门。 两人就这样隔门相望。 略一踌躇,安凉终是走到门前。 沉默良久,方才低唤一声。 “倾……雪……”声音低沉,也不知是否有意要让她听到。 牧倾雪耳朵一动,忙起身走来。 眼看着走到门边,脚步却又逐渐放缓,只抬手扶着门板,并未开门。 良久,才回应一声。 “我……睡下了。” 安凉微微一笑,目光直盯着门板,仿佛穿透了这道门,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 “那……盖好被子,小心着凉……” “……好。” 又是一阵沉默。 牧倾雪转过身,想走,却又停下了,犹犹豫豫的,终是微微后靠,倚着房门。 身后,依稀能听到安凉轻微的喘息声,淡淡一笑,竟也是满足了。 与安凉真正相处的时日不长,可,那桩桩件件,大事小情,这些回忆,竟是将心填的满满的。 微微闭眼,便能想起,在渝州时,她对自己百般关照,第一次对自己横眉竖目…… 在君家,因为吃醋,便去捉弄忆殇…… 在沧澜城…… 在六婶家…… 第105页 …… 屋内牧倾雪回忆着过往,屋外的安凉亦是如此。 转过身,倚着房门,稍稍屏住唿吸,只为多听听她的声音。 仅仅一道房门,却是谁,也没有勇气去推开…… 整整一夜。 抬头看了看愈渐明亮的天色,苦涩一笑。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 将军府门口,安家二人早早的便来等候。 至天色大亮,府内才有了动静。 听见脚步声,二人下了马。 正迎上安凉出来。 “姐姐。”安玦轻唤一声,忙快步走到近前,就见安凉面色略显憔悴。 “姐姐没事吧?”关切询问。 安凉摇了摇头。 “姐姐的行李呢?”低头看了看,安凉两手空空,只身上披着一件做工粗制的狼皮衣。 安凉微微一笑,伸手到肩头,摸了摸那柔顺的绒毛。 “都在这了。”低道一句,脸上竟是有了笑意。 “那……我们就……”安玦微蹙眉头,失落之色一闪而过。 “再等一下,我还要去辞别一人。” 说着,绕开安玦,向外走去。 天侑忙跑来,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 皇城门口。 只静静的站着,看着那高大的宫门。 “安大人今日该是休沐吧,又带着小将军来给陛下请安了?” 禁卫一见是安凉来了,忙开门放行。 安凉抿了抿嘴,并未搭茬。 半晌。 对着那朱漆大门,屈膝,便是一跪。 “哎哟安大人,您这是做什么!陛下早有旨意,您可随时入宫面圣,您这……要不,我再去给您通禀一声?” 安凉依旧没有理会。 俯身,一个叩首。 就听“砰”地一声,连天侑也吓了一跳。 “师傅!”忙跑过来,低头一看,就见师傅额上霎时撞出一块红色印痕。 “砰!” “师……师傅……” “砰!” 三叩首。 再次直起身子,微闭了闭眼睛,额上那块印痕,又大了一圈不说,还殷了血迹,红的吓人。 “师傅,师傅您快起来!” 扶着安凉起身。 盯着大敞的宫门,长嘆口气。 低头摸了摸天侑的小脑袋。 “走吧。” …… 折回将军府,二人依旧站在门口等候。 一众小侍女也纷纷候在门口,为安凉送行。 “我娘呢?”左右瞧瞧,依旧未见到牧倾雪的身影。 侍女们低着头。 “我去叫她!” 正要跑进去,却被安凉拽住。 “不必了。” “可是……” “记得师傅嘱咐你的。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娘。” “师傅……天侑记下了……” “嗯。”安凉点点头,转身看向安玦。 “走吧。” 正欲抬步,听到身后一阵车马声。 “吁。安少帅,上车吧。” 回头一看,竟是赫彦驱着一辆囚车驶来! “你,你这是何意!”天侑恼怒,抬手指着赫彦。 “怎么,她是我翌国的重犯,不坐囚车,还坐皇辇不成!” “你!”一瞪眼,冲上去一把拽住赫彦的衣襟。 “天侑。”安凉面色一沉。 天侑恨恨地瞪了赫彦一眼,才松手。 后退两步,低下了头。 “安凉来时,是坐着囚车来的。如今,自然也该坐着囚车离开。”淡淡一笑。 “师傅!” 安凉抬步,正欲上车。 “慢着。”赫彦摆摆手,左右随从拿着两条手臂粗的铁链,走到安凉面前。 “你们!”天侑瞬间便急红了眼,可安凉却是浑不在意,伸出双手。 “回去吧,不必相送了。” 看看天侑,嘱咐侍女们看着她。 后退了两步,深深的看了将军府的大门半晌,转身,不再留恋,踏上了囚车。 “走。”赫彦瞥了天侑一眼,得意的挥挥手。 “师傅……” “师傅!” 天侑欲追,却被侍女们拦着,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师傅!师傅答应过天侑,会照顾好自己,师傅绝不可食言!” “师傅!” “师傅!!” 第七十四章 安骆城(一) 国主寝殿。 国主正翻阅着奏摺,只是眉头一直紧皱,不时一声长嘆。 叶鸢端着茶盏侍立在旁,亦是一副愁容。 “唉……”又是一声嘆息。 叶鸢忙递上热茶。 心不在焉的喝了两口,略一沉吟。 “叶鸢。” “在。” “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第106页 叶鸢低头,半晌不语。 “无所谓对错。” “您站在母亲的立场,回护孩子,是人之常情。” “可是?”国主一听便知她话还未完,回头看着她。 “倾雪虽不是您的亲骨肉,但这些年跟在您身边,心性品行跟您最像,我觉得,这件事,您瞒着她,也未必是为她好。” 国主面色犹豫,喝了口茶,点了点头。 “叶鸢直言,已经有那么多人为了护她而惨死,您难道还想……让凉儿……成为下一个吗?” “倾雪已经欠她够多了……” 国主沉默,二人皆不言语。 半晌,点了点头,放下茶盏。 “是啊……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更衣吧。” …… 将军府,牧倾雪卧房。 床边,天侑正在替牧倾雪换药。 “娘,太医说您的胳膊恢復的不错,但是暂时还不能动武,就委屈您再多忍几天,等您胳膊彻底好了,我陪您大战三天三夜都成!” 天侑强挤出一丝笑容。 牧倾雪闻言,抬手摸了摸女儿的侧脸,安凉离去才不过三日,孩子竟是瘦的都快摸不到肉了,偏偏她还要强打着精神来陪伴自己,心中一阵压抑。 “嗯,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可不许耍赖。”把女儿搂在怀里,无限感慨,这个孩子,真的很像安凉。 二人正拥着,听见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天侑一喜,忙起身相望。 却见洛紫依推门进屋,立马一阵失望,连脑袋也耷拉下来。 “干娘……”低唤一声。 洛紫依风尘僕僕,面带疲色,一进屋看到天侑这般,忙走来俯身将她抱在怀里。 “天侑乖。”抚着天侑的小脑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望向牧倾雪。 牧倾雪只摇了摇头,却是不愿再提。 “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就算不为你自己,也想想天侑啊,你明知道天侑离不了她!” 看着怀里低声抽噎着的孩子。 “我拦不住。”一脸不耐。 “奇了怪了,你若想拦,自有一千种方法让她走不了。” “倾雪,安凉的心意,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你不会不明白吧?” 牧倾雪闻言,将头撇向一旁。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到现在你还在顾及着你那该死的面子?稍微说一两句软话就那么难?” “干娘,不关娘的事,师傅态度坚决,我求了她好几天,都没有用……” 洛紫依一怔,看了看天侑。 “天侑乖,先出去玩一会,干娘有些话想单独跟你娘说。” 天侑回头看了看牧倾雪,点点头。 “倾雪,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坐到床边,认真审视着牧倾雪。 “你到底,爱不爱她?” 牧倾雪闻言一怔,微蹙着眉头,紧抿着嘴唇,半晌未有回应。 可洛紫依却明白了她的心意,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拉着牧倾雪起身,帮她穿好衣服,披上披风。 “去追她。” 牧倾雪微一失神,犹豫许久,终是摇了摇头。 “她心中装的是家国天下,大义面前,儿女私情又算什么?”一声轻笑,眸中尽是失落神色。 “她煳涂,你也煳涂不成?”洛紫依急道。 “哼!”却听门外一声重哼。 二人一愣,忙扭头看去。 国主面色不愉,由叶鸢搀着,俩人进屋后,齐齐看向牧倾雪,均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亏你还敢说爱她,竟是连她说的是真话假话也分不清。” “娘,婶婶。”二女忙行礼。 “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国主一瞪眼,“有你什么事,出去陪天侑去。” 洛紫依撇撇嘴,无奈告退。 “娘,您刚才说……”眼见国主坐在桌边自斟自饮,压根没有开口的意思,牧倾雪不得已发问。 “嗯。”国主应了一声,便又没了下文。 “您到底是何意?” “嗯,这个倒不急。”国主摆摆手,招唿牧倾雪到自己身旁落座,无视了她那一脸的焦急。 “娘想,先给你讲个故事。” “讲故事?” “嗯。”国主面色一肃。 “安骆城此人,你不陌生。” “安骆城!?”牧倾雪一惊,看了看国主的表情,忙乖乖坐好,侧耳聆听。 “想当年,我二人同期为将,她在翌国不过是个小小的前锋,而我,已是三军的主帅。” “可不出两年,她安骆城的名号便压了我一头,时至今日,世人还记得安骆城,早已忘却了洛清远。” 摇头轻笑。 “你们都知安骆城名声之响亮,可又有几个人知道,她是如何打响这个名号的。” 长嘆口气。 第107页 牧倾雪哪懂她此话何意,皱眉不解。 “小时听您提过,安骆城击杀了九邬战神,方才一战成名。” “哼。”一声冷哼,满眼不屑。 “可怜风老将军,一生纵横沙场,唿啸往来,用兵如神,未尝败绩,无数将士心中敬仰的战神!” “一世英名却是毁于她手,九邬一族也就此没落……” “娘您此言何意?” 侧头深深的看了牧倾雪一眼。 “你可记得娘跟你说过,对待兵士,要像对待自己的手足至亲,你诚意相待,她们才会心甘情愿,与你同生共死。” “一刻未曾忘记。” 国主点了点头。 “风老将军重情重义,对待手下的兵士更是如此,她的兵,各个都甘愿为她抛头洒血。” “安骆城深知这一点,便拿此大做文章。” “先后设计诱捕了风老两员爱将,而后放出风声,欲与九邬族休战言和,为表心意,约于落雁坡,释放二将。” “风老救人心切,信了她的话,率人赶至落雁坡,可看到的,却是两员爱将的头颅,和残破的尸身!” “安骆城竟如此不守信用!?” “何止如此。”国主扭头看了她一眼,又道。 “风老率部刚至,安骆城便下令围剿,翌军早有埋伏,人数更是远胜九邬族人,老将军浴血奋战,整整三天三夜……战至最后一人……” 长嘆口气,眼中隐现泪光。 “事后,安骆城拿到老将军的兵符,假传军令,骗开了城门,假意安抚九邬族人,犒赏军士,与她们一同庆祝两国和解。” “可,却在当天夜里,九邬族人放松戒备,以为终于可以平息战火,安稳度日,在她们香甜的睡梦中……” 国主一阵沉默。 牧倾雪面色阴沉,恨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卑鄙!” 良久,国主竟是一声轻笑,侧头看看牧倾雪。 “咱们母女,竟能得安骆城如此重视,同风老一般殊荣,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第七十五章 安骆城(二) “您……此话何意?”牧倾雪一怔,茫然看向国主。 国主稍显犹豫,嘆了口气,回头看了看叶鸢。 “唉……” “你可记得,你们十二岁那年,随我上战场。” “十二岁……”牧倾雪略一沉吟,面色急变。 “游……游弋婶婶?” 国主微微合眼,点了点头。 “说来也怪我,当时并未意识到,总带着你们两个上战场,还让我的亲兵贴身保护你们。终是被安骆城钻了空子,盯上了你二人。” 牧倾雪却是没听她所言,满脑子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遥记得,那一战,是攻打雍城,自己本是在旁边看的正起劲,突然不知从哪蹿出一队士兵,抱起自己便往城里跑。 眼看着要被绑进了城,多亏游弋婶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不过,虽是成功救下了自己,可婶婶却…… 至今犹记得,城门闭合的那一刻,婶婶冲着自己微微一笑,而后便……咬舌自尽了…… 嘴角流淌着猩红的血液,从来挺拔的身躯竟是轰然倒塌。 “难怪……” 苦涩一笑,一阵失神。 一直想不通,婶婶为何不等我们去救她,为何不给她自己一丝希望? 现在知道了,她并非是不给大家希望,只是,不想给安骆城半点可乘之机…… 沉默半晌,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您刚才说……我们母女……”微一蹙眉,勐然抬头看向国主,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难道……” “阿……阿北……阿北她们,也是安骆城准备用来对付我的手段?”霍然起身,紧抠着桌板,连身子也微微颤抖。 “这条老狗!”咬着牙根狠道一声,一拳凿在桌子上。 沉默许久。 “安骆城虽是卑鄙,可她,却教出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儿。”国主大有深意的道了一句。 牧倾雪一怔,不等稍稍细想。 “倾雪,翌国重刑罚,你可听说过,有一种专门用来惩治战犯的酷刑?” “我对这些不甚了解。”牧倾雪摇摇头。 国主点了点头,“那娘便给你讲讲。” “此刑罚之狠毒,令人谈之色变,那是受刑者一生无法忘却,难以抹灭的梦魇,甚至数年之后,你以为你忘记了,可你的身体依旧会很诚实的告诉你,你忘不掉,哪怕是在睡梦中,它也会将你唤醒,将你带回那时……那刻……” 牧倾雪紧蹙眉头,看着国主,总觉得,她讲的这番话,并非空穴来风,就如同她亲眼所见一般。 “到底……是什么样的刑罚?”牧倾雪心中一阵突兀。 国主停顿片刻,深吸口气。 “取……取一枚特制银钉,于……嵴椎骨缝处,钉入。” 第108页 “什……什么!?”牧倾雪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忙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嵴椎骨。 “钉……钉入……银钉?”满脸不可置信。 国主点了点头,面露不忍。 “银钉深入骨肉,牢牢钉附于骨骼关节处,再也……无法取出……” “这……”牧倾雪一脸反感,摇了摇头,不愿再细想。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国主一声冷笑。 “且不说这银钉入肉是何等的痛苦难捱,受刑后,那才是煎熬。” “多少人熬过了这酷刑,却熬不住救治时的剜肉引血,剔除碎骨。” “即便熬过去了,亦是卧榻数月,小心调养,伤好之后,体质大不如前,耐不得寒,受不得累,身上,亦会带着那无法抹去的烙印……” 国主说的轻松,可牧倾雪听后却是嵴背阵阵发寒。 “您给我讲这些又是何意?” “此刑罚,连安骆城也觉得过甚,所以她这一生,也只对一人动用过。”国主却是继续自顾自的讲述。 牧倾雪一怔,稍一沉吟,勐然看向国主。 “一人?何人!” “十五年前,安骆城费尽心思擒得敌军三员大将,本欲故技重施,诱捕敌将,却不想,被己方一小将抢先一步,斩杀三人于阵前!” 牧倾雪一阵呆愣,茫然看着国主。 “安骆城震怒,以骨钉极刑拷问之……”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几人的唿吸声都显得格外粗重。 “安……” “安……安……安凉……?不……不会的……”牧倾雪忙摇头否定,脑中一片混沌。 “唉……”国主一声长嘆,看着女儿如此慌乱失神的模样,握着她的手。 “倾雪,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安凉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她深知安骆城的手段,不得已才杀了三人来保你,这些年,她背负着对三人的愧疚,对你的愧疚,对家国的愧疚,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直到今天,你以为她为何执意离开?” “临行前,她在宫前的三记响头,你可知是为什么!” “就是为了让我继续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不……不……” “倾雪。” “不……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她是敌将,她……不可能……” “倾雪!”眼看着牧倾雪半晌回不过神来,国主一声轻斥。 “不……” “倾雪,安凉身上三根骨钉是为你而受的,可今日,你却连将她追回的勇气都没有吗?” “这不可能!”牧倾雪一声暴喝,抬手掀翻了桌案。 一声巨响,她却反倒安静了下来。 眼泪簌簌而落,根本不受控制,脑中一片混乱,闪过无数个片段。 三人被杀的夜晚,翌军欢唿雀跃,可那名刽子手,却孤独的站在一旁,不融于众人。 生擒她的那天,她根本没有反抗,见到自己来了,反倒露出一副解脱的神色。 押送她回京的那晚,她该是昏迷着的,转身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恍惚看到她,微微睁开眼睛,扯出了一丝笑容…… 如今,细细回想。 三人死后,她便销声匿迹,整整三年杳无音讯。 还有她那寒症……只一盆热水,便能医治的奇怪寒症…… 竟似在印证着国主所言…… “护……我……”喃喃低语。 “骨钉……”自嘲一笑。 “我要听她亲口告诉我!”狠道一声,夺门而出。 第七十六章 情 话分两头,再说安凉这边。 因为安凉所坐囚车,拖慢了众人的行程。 赫彦嫌路上实在拖沓,又有安玦的保票,便先行一步,快马回翌国復命去了。 驿站里。 “这几日实在是委屈姐姐了。”安玦拧了条热毛巾,小心拽起安凉的手。 这几天碍于赫彦在场,镣铐一直未曾取下,安凉这两只手腕也早已磨掉了一层皮。 “不碍事。”看着安玦给自己清理伤口,擦拭手腕上的脏污,一声轻笑。 “笑什么?” “小玦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般笨手笨脚的了。” 安玦撇撇嘴,低哼一声。 正欲反驳两句,听见敲门声,原是安亦,沏了热茶,忙走去接过,顺手将安亦关在门外。 “姐姐。” “嗯?” “喝茶!”兴沖沖的将茶盏递到安凉手上。 安凉微微一笑,点头接过,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放在一旁。 安玦微怔,盯着安凉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桌上的茶杯。 “怎么了?” 第109页 安玦微摇了摇头,坐在一旁,低头不语。 这茶是自己亲手种的,姐姐在家时最爱喝,她说过,每次出征回来,最惬意的事,就是可以安安静静的独酌这一壶热茶,可如今,她却丝毫都没有意识到…… 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一丝笑意,抬头看向安凉,目光一错,落在她身上的狼皮衣。 这一路上她都披着这件披风,一刻未曾除下,更是常常望着那披衣出神。 “姐姐……” “嗯?” “姐姐喜欢狼皮?咱们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回去后,小玦为姐姐做一件新的披衣。”笑着看向安凉。 安凉摇了摇头,“不必操劳,我对身外之物向来不奢求,有这么一件便已足够。” “可这件衣服实在是……” 安凉闻言轻笑一声,低头爱惜的抚摸着衣上的毛绒。 “她能做成这样,已然很不错了。” 安玦面色一僵,良久,一声低笑。 “姐姐可曾后悔?” “后悔什么?” “离开了她们……” 安凉毫不迟疑,“不悔。” 沉默许久。 扭头看了看天色,微一皱眉,随即轻笑。 “小玦,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我也有些累了。” 安玦点点头。 “好。” “那,姐姐可还有要嘱咐小玦的?” “嗯?”安凉一愣。 安玦一声轻笑。 “今夜之后,你我便该天人永隔了,姐姐就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了吗?” 安凉一皱眉,沉默不语。 半晌,长嘆口气。 “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缓步走到安凉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眸。 “我怎么会不知道!” “这几日,你可有问过家中近况?你可有问过朝中近况?你可有想过,面见王上时该说些什么?” “你真当我如此愚笨,看不出你根本就没有要活着回到翌国的打算吗!” 安凉紧抿嘴唇,“我说过,若是回国,回去的,也只能是我的尸体……” “安凉!你为这个想,为那个想,可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想呢!” “我呢!”安玦情绪越发激动,紧抓着安凉的手臂。 “小玦,你……” 安玦深吸一口气,压着涌到眼眶的泪水。 “我每日在家中盼着……念着……煮着你最爱喝的茶,做着你最爱吃的糕点……” “你说,仗打完了,便会回来,带着我偷熘出府去玩,带着我骑马,打猎,放风筝……”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 “可最终,等来的……却是你的死讯……却是家族的巨变……” “这些年,你以为是什么支撑着我走过来的?” 抚着安凉的脸。 “是你……是你啊!”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每晚,每晚我都会梦到你!” “梦里,你一身戎装,骑着马儿向我走来,看向我的眼神,依然是无尽的宠溺……” “姐姐……我不奢求什么,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只求每天能看上你一眼,听你说句话,为什么……为什么连这小小的请求,你都不能满足我呢……” 伏在安凉肩头,紧搂着她的腰身。 “小玦……” “到现在……到这一刻……你还在为她着想,你宁愿自尽回国,也不想让她知道你为她受的那些苦,姐姐……你怎么可以对敌人这么仁慈,对我……如此残忍呢……” “小玦……对不起……我……”安凉微微动容,抬手轻抚其后背。 “我……” “别……别说话……”安玦微微摇头。 “抱着我……”痴道一声。 安凉微怔,点了点头,环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 也不知相拥了多久,安玦渐渐平静下来,猫儿一样的缩在安凉怀里,紧贴着她的心口,闭眼聆听着那砰砰的心跳,满足的笑着。 “姐姐。” “嗯?” “你走吧。” 安凉皱眉,低头看着她,“走?” “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去你想去的地方。” 安凉摇了摇头,“我走了,你回去如何交差?” 安玦抿嘴一笑,从怀中拿出匕首。 安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就感觉脸旁一道微风。 睁眼一看,安玦竟是斩了自己一缕头髮! “安凉已死,世上再无安凉此人。”盯着掌中的断髮。 “从今以后……” “请你……为自己活下去……” 第110页 沉默许久,甜甜一笑,踮起脚,在安凉的侧脸偷亲了一口,俏脸微红,慌忙跑走。 安凉摸着脸,皱着眉头看着房门,一脸不解。 …… “小姐,你为何不告诉她,你对她,早已超出了姐妹情分……”安亦嘆了口气,这安玦一直盯着手中的头髮痴笑。 “我喜欢她抱着我的感觉……” “啊?” “只有我们是姐妹,她才可以毫不顾忌,毫无保留的抱着我……”痴痴一笑。 “可是小姐……” “安亦,你觉得,她是在翌国会开心,还是在虞国会幸福?” 安亦一皱眉,撇撇嘴。 “既然如此,我还强求什么?” “她可以为了牧倾雪,捨弃性命。” “我……又为何不能为了她……放下这一丝执念……” 第七十七章 伤 “姐姐,不必再相送了,再往前走,便是翌地了。” 三人喝停了马儿,下了马。 安凉面带愧色。 “小玦……” 安玦轻笑,抬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姐姐不必如此。” “从来都是你护我顾我,我也未能为你做些什么。” “此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姐姐,答应我,得了空闲,记得回家里看看,家中的大门,永远都为你开着。” “好。”安凉心下感动,重重的点了点头。 “少帅,你……好自为之吧。” “嗯……我不在,小玦就託付给你了,替我照顾好她。”紧握了握安亦的胳膊。 安凉正与两人道着别,就听见身后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回头看了一眼,一怔。 几息的功夫,牧倾雪便到了近前。 安凉微蹙眉头,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横眉竖目的傢伙。 瘦了,面色憔悴,双眼通红。 这几日怕是又不知是怎么折腾自己了。 牧倾雪灼灼的目光,直视着安凉,眼中却是再容不下旁人。 安玦上前半步,还想与安凉说些什么。 牧倾雪一踢马肚子,直接横在二人中间,居高临下斜睨着安玦,“不送。” 语气阴沉,正压着胸中一股邪火,估计若是安玦再不识趣,那这傢伙该要纵马踩人了。 安玦一声苦笑,对着牧倾雪微微俯了俯身子,算是行了个礼。 “日前小玦多有冒犯,还望将军海涵。”顿了顿,看了看安凉。 “我姐姐对将军情深义重,日后,望将军能好生相待,莫要负了她一片真心……” 牧倾雪微蹙眉,瞥了她一眼,“何须你教我。” 侧头瞥着安凉,言语中透着一股霸道,“回家!” 安凉抿嘴一笑,“好。” …… 与安玦二人简短的道了个别,目送她们走远。 长舒了一口气,回身一看,牧倾雪负手而立,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呢。 微微一笑,“倾雪。” “上马。”牧倾雪却是不跟她废话,转身跃上马背。 安凉看了看一旁的马儿,又看了看牧倾雪的背影,忙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自觉的跳上了牧倾雪的马儿。 牧倾雪回头瞥了她一眼,不等她坐稳呢,一记重脚踢上马腹,马儿一个打挺,便沖了出去。 …… 驿馆,客房。 牧倾雪一脚踹开房门,气沖沖的进了屋。 安凉紧随其后,一脸茫然,挠头不解,刚关上房门。 转身欲进屋,肩头却被牧倾雪一把摁住。 “怎……” “脱衣服。” “……” 愣了半天,“啊!?” “脱衣服,让我看看你的身后。” “什……什么……?”安凉心下一虚,忙侧身躲开牧倾雪的手,往床边退了两步。 “有什么好看的。”笑着道了一句。 “骨钉的事……是不是真的?” 安凉笑着看向她,“什么骨钉?” 见她如此态度,牧倾雪点了点头,走到近前,“既然如此……那让我看看,也无妨吧!” 不由分说的便去扯安凉的衣服。 “倾雪!”安凉一声轻斥,忙捂着领口躲的远远的。 牧倾雪动作一滞,扶着床板,兀自愣了许久。 “倾……倾雪?”半天也不见牧倾雪有所动作,安凉轻唤一声,却见牧倾雪身子竟是微微抽动。 “为什么……” “倾雪?”安凉走上前两步,扶着牧倾雪。 “为什么……”牧倾雪转头看向她,眸中竟是带了泪光。 “为什么?” 安凉一蹙眉,“什么?” “为什么到这一刻,你还不肯告诉我实情……为什么……” 安凉暗嘆口气,手上微微使力,将她拥入怀中。 第111页 “倾雪,过去那么久的事,我多半也不记得了。” 牧倾雪伏在安凉肩头,想要环抱着她的腰身,可伸向她后背的手颤抖了许久。 “让我……看看……”语气中竟是有了哭意。 “倾雪……” “让我看看!”抬头看着她,眼泪簌簌而落,目光却是异常坚定。 对视许久,安凉目光一错,犹犹豫豫不肯松口。 牧倾雪试探性的抬手探向她的衣领,安凉忙抬手摁住。 架不住牧倾雪那灼灼的目光,安凉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自己解了衣扣,缓缓转过身去,侧头看了看她,一狠心,连带里衣,一併掀去。 终于…… 终于是看见了那伤痕。 可牧倾雪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安凉这本该白皙光洁的后背上,刀伤箭伤的,也就不说了,那嵴柱上,由上至下,三根小指粗细的银钉却是格外扎眼,深深嵌入皮肉,与骨肉紧密贴合,仿佛原本就长在这里一般。 骨钉附近两侧的皮肉上,各有数道长长的割痕,看上去甚是骇人。 牧倾雪倒吸数口凉气,小心翼翼的抬手,犹豫半晌,不敢去触摸那骨钉,只在那割痕上,轻轻抚摸。 手指甫一触碰到那割痕,便觉不对劲,这入手一下竟是冰凉异常,忙又各处摸了摸,才惊觉,这骨钉附近的皮肉,竟似冰块一般! “这……”自己掌心还算温热,可覆上去这一会的功夫,不仅安凉这后背没有丝毫暖意,反倒让自己这手掌,有了一丝凉意! 缓缓收回了手。 难怪安凉畏寒,这三根银钉,竟是如同冰柱一般存于她体内,这寒冬腊月,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念及于此,牧倾雪忙深吸一口气,压制着心头强烈的痛觉。 安凉听到身后的动静,忙将衣服穿好,不再让她看了。 回过身来,便见牧倾雪一副痛苦神色,捂着心口,跌坐在床边。 “倾雪。”忙上前两步。 紧抓着安凉的手臂,抬头看着她,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良久,颤抖着声音,一声苍白的询问,“疼吗……” 话刚出口,她自己便笑了。 疼吗? 呵…… 能不疼吗? 牧倾雪自嘲一笑,狠命揉捏着额头。 安凉忙摁下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都是过去的事了,又何必再提……”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 安凉抬手覆上她的唇瓣,不许她再说。 四目相对,良久,才轻笑一声,拉着她的手,置于自己心口处。 “我常教导天侑,做事无论对错,须遵从本心。”稍顿了顿。 “可这么多年,唯有这件事,遂了我自己的心意,纵然因此殒命,我亦无悔。” “你……你真傻……” 安凉笑着摇摇头。 傻与不傻,全凭一念,情这东西,谁又能看得透呢。 不再多言,只紧紧抱着牧倾雪,牧倾雪亦乖顺的偎在她怀里,谁也不愿打破此刻的宁静。 第七十八章 梦魇 滴答……滴答…… 阴冷昏暗的刑房。 刑案上伏着的人儿,赤、裸全身,手脚皆被牢牢绑缚。 远远看去,那臀腿上一片殷红,一道道的棍痕杖影,一层层被掀开,被撕裂,混杂着血迹,又附着于肌肤的皮肉,甚是惹眼。 离得近些,才发现,她身上的伤,不止这一处。 嵴背上,一团婴儿拳头大小的殷红。似乎还在渐渐扩散。 仔细一瞧,那殷红的正中竟是一枚透亮的银钉! 也是奇了,这银钉入肉,血液竟不外流,尽数淤积在体内,竟是将附近皮肉染成鲜红之色! 再往上瞧去,紧握成拳的手掌,指甲早已深深的嵌入皮肉。 神智不清下,依然无意识颤抖着的身体。 狰狞的五官,渗血的嘴角。 一时间,刑房内静的可怕,唯一的声响,便是她身上,汗,水,和血液,混杂滴落的声音。 滴答之声愈渐平缓,不似初时那么急了。 “你还要嘴硬吗。”语气中透着狠辣,在这死寂的刑房中蓦地炸响。 刑案上的人儿明显身子一抖。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似是一声轻微的嘆息。 “再钉。”语气冷漠,不带丝毫情感。 听到这两个字,刑案上的人儿霍然睁开双眼,一双眼中满是恐惧。 身后微微响动,随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身子竟已经不自觉的轻微颤抖。 “唉,好孩子,这是何苦。”略显苍老的声音,说着怜惜的话,可却毫无怜惜之意。 微微摆手,六名士兵便上前,分别按压着她的四肢和双肩,本就被绑缚了手脚,如此一来,更是丝毫无法动弹。 “不……不要……母亲……不要……”沙哑的嗓音,哀求着主座上的人。 “不……不……”话未完,口中便被塞了一块手帕。 第112页 这东西,说好听点,是怕你熬刑不过,咬舌自尽。 说难听点,是观刑之人不想听你嘶声哀嚎罢了。 掌刑老者俯身看了看那第一枚骨钉的落点,在那殷红的边缘处摸索了一番,皱眉摇了摇头。 足足摸索了半刻钟,似乎是确定了下一枚骨钉的落点,方才一笑,点了点头。 回身唤来随从,取了一枚约一寸半长的骨钉,甫一入手,那瘆人的寒意,连老者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吩咐左右士兵,看好受刑之人。 俯身在刚刚寻到的落点处,按压许久。 拿着骨钉比量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刺下。 甫一挨着身体,便是一个激灵,即便动弹不得,身子却也在用力抵御着入骨的疼痛。 老者不急不缓,骨钉只刚刺入表层,抬手轻抚着受刑者的后背。 “放轻松些,很快就好。” 哄骗着受刑者放松戒备,手上动作不停,骨钉一分一分刺入其身体。 骨钉刺入近半,眼看着肌肤浴血,血液迸溅的瞬间,手上勐一用力,骨钉尽数没入,未得淌出的血液淤积,染得周围肌肤鲜红。 再观受刑者,骨钉缓慢推进时,那细緻的疼痛便蔓延至全身,之后更是一声嘶嚎,双目圆瞪,四肢骤然垂落,昏死过去。 一旁端着凉水的士兵见状,走过来,直接一盆凉水迎头泼下。 受刑之人指尖微动,稍有意识。 另一旁备着参汤的士兵忙走来,半跪着身子,将汤碗递到其嘴边,餵其饮下。 不成想,才喝了两口,腹中一阵翻腾,勐一张嘴,竟是喷出一口热血,混入了参汤之中。 士兵却似没看到碗中殷红的血液,继续餵灌着参汤,直至一碗见底,才作罢。 主座之人踱步到近前,看了看那两枚骨钉,难得的皱了皱眉,面露不忍。 “母亲……不要……”稍稍有了些力气,颤抖的手指艰难的扯着安骆城的衣摆。 蹲下身子,平视着安凉,目光涣散,似乎只是本能的在求饶。 沉吟许久。 “告诉我,为何坏我好事。”难得心平气和的询问着。 “实非……有……意……” “哼!”安骆城一声怒哼,起了身,一看自己的衣摆还在安凉手中,勐的一扯,转身欲走,却还是稍稍顿了顿。 “凉儿,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是何性情,我最是清楚。” “你……可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回头看着她。 安凉却是一阵沉默。 “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厉声喝问。 “母亲……母亲……不要……不要……” “呵!”竟是怒极反笑,坐回座位上。 “看看。”笑着指着安凉。 “看看我这硬气的好女儿!”对着掌刑老者狠道一声。 “再钉!”一声暴喝,竟是一巴掌拍碎了座椅扶手。 “不……不要……” “母亲……不要……不……” “母亲……” …… “安凉,安凉?” “安凉!” 勐然惊醒,翻身坐起,四下张望,还未想起身处何处,但只要不是那阴森的刑房,哪都好。 长出了一口气,慌忙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一侧头,才发现牧倾雪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 愣了愣,随即轻笑。 “我怎么会睡着……”依稀记得是倾雪睡下了,自己在旁看着她,怎么莫名其妙的,自己竟也睡着了? 看了看窗外,正是深夜,“我刚才……可是说了什么胡话?”忙问。 牧倾雪一怔,摇了摇头,盯着她看了许久。 “怎么……” “这就是你说的……常常入梦的……故人吗……”心中一阵抽痛。 安凉一愣,低下了头。 牧倾雪转身下地,拧了条干毛巾,坐回到床边,迎着安凉惊讶的目光,替她擦拭着脸上的细汗。 “倾雪……”安凉微微一笑,抬手摁着牧倾雪的手,满是感动。 牧倾雪亦浅笑回应,可却突然动作一滞。 安凉忙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她替自己擦拭脸颊时,碰到了衣领,依稀能看到脖颈上的伤痕。 “这也是安骆城干的吗……” 安凉忙摇了摇头,紧了紧衣领。 牧倾雪一声苦笑,收回了手,呆坐半晌。 “倾雪?” “安凉,你是不是觉得,你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痛苦,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安凉闻言一怔,看着牧倾雪那一脸混杂着失望担忧的复杂神色,忙摇了摇头。 “倾雪,你误会了,这伤,确实不是安帅所为。” “是……我……我自己伤的……” 稍一犹豫,伸手拉着牧倾雪的手。 “受刑后,须得放出淤血,取净碎骨,我……我实在熬不住……只想着若能转移疼痛,分散心神,无意之下,便……” 第113页 牧倾雪听后心中又是一阵酸楚,深吸一口气,强稳心神。 拨开安凉的手,颤抖着手扯开她的衣领,沿着那一道道可怖纹路,细心擦拭着…… 第七十九章 好污好污好污啊 且说两人回到将军府,刚进门,安凉就被一群小侍女团团围住,各个红着眼。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这几天您不在,这家……都不像个家了……” 一名小侍女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 众人纷纷点头。 牧倾雪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 “怎么,有我在还不够?” “您不也是整日魂不守舍的……”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一句。 “啧!”一瞪眼。 “好了。”安凉轻笑。 左右看了看,微微蹙眉。 “天侑呢?” 牧倾雪一怔,轻咳两声,“该是进宫了吧。”忙偷偷给小侍女们使眼色。 安凉还想再问,却被牧倾雪赶回房中休息。 侍女们贴心的备好热水,让她们好好梳洗一番,这几日折腾的,也确实狼狈。 梳洗完毕,顿觉身上轻松了不少,看了看收拾屋子的小侍女。 “倾雪呢?” 侍女闻言忙偷笑,“将军早已梳洗完了,这会该是在屋里,与那狼皮衣较劲呢。” …… 牧倾雪房前,房门并未紧闭,安凉向屋内张望了一下,果真看见牧倾雪正坐在床边,眉头紧锁,犯着难的摆弄着衣服。 摇头嘆息一声,这个傢伙,怕是刚洗完澡,身上发热,只着了一件单衣,搭了件披风。 推门进屋,将房门关好。 牧倾雪一看她来了,忙将手中的衣服藏到身后。 却见安凉走到屏风后取来干毛巾,嗔怪的看着自己。 “你啊,着了凉可如何是好。”说话间,捧起牧倾雪还带着湿气的长髮,一绺一绺仔细擦拭着。 牧倾雪微低着头,浅笑不语,一脸的享受。 “平日里总见你舞枪弄棒,可没见你拿过这东西。” 牧倾雪一听,一脸尴尬,不自然的摆弄着手中的绣花针。 安凉放下毛巾,坐到她对面看着她。 “在……在山里时,六婶教的,闲来无事,练练手罢了。” 安凉轻笑,拿起她藏在身后的披衣,还没等开口呢。 “这件衣服太丑了,我改一改,再给你。”牧倾雪忙抢过。 稍一沉默。 牵起牧倾雪的手,在掌中摩挲半晌。 “你有心了。”感触一句。 牧倾雪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她,不想这安凉竟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怎么了?” 安凉摇了摇头,满眼爱意的望着她。 “只是想……多看看你……” 说话间,轻轻抬手,抚摸着她的侧脸。 牧倾雪一蹙眉,听着安凉这话,总觉得有些别扭,一挑眉,“怎么,你还想着走不成?” “不走,有你在,我再也不走了。”安凉忙摇头,打包票。 牧倾雪轻哼一声,“若让我知道你还存着那般心思,我定打断你的狗腿,让你哪也去不了!” 安凉闻言,笑意更甚了。 往前挪了挪身子,离她更近了些。 牧倾雪面上本就带着一丝潮红,眼看着安凉的面庞尽在咫尺,脸颊红晕更重了。 不自然的抿了抿嘴唇,将头偏向一边。 看她这般娇羞的模样,安凉兴致大发,伸手搂住其腰身。 牧倾雪身子一僵,想要躲开,却反被安凉搂的更紧了。 侧头过来还想开口,却是鼻尖一凉,满眼慌乱,这一扭头好像不太要紧,可这好巧不巧,竟是贴上了安凉的鼻尖,忙往后仰了仰身子,拉开了些距离。 安凉却是并未在意,见牧倾雪后仰了身子,便向前欺了欺身。 牧倾雪忙抬手想要抵住安凉,却不想腰上使不上力,被安凉钻了空子,身子稍一后仰,竟是被安凉压倒在了床上! 安凉顺势手臂上移,让牧倾雪枕着自己的胳膊,一手拄着床板,身子微微压在牧倾雪身上。 “倾雪……”低唤一声,咽了咽口水。 “……嗯……?”牧倾雪一脸不知所措,想要逃离,却无处可躲。 对视良久,终是按耐不住,这娇羞之态的牧倾雪,实在撩人,竟是连安凉都无法自控,舔了舔嘴唇,微微俯下身子,直奔着牧倾雪轻启的朱唇。 牧倾雪吓了一跳,却也看出了她的意图,在她贴过来的瞬间,忙闭上眼睛,紧抿着唇瓣。 安凉停下动作,见她如此紧张的模样,连两只手都紧抓着自己的衣衫,大感好笑,只盯着她看。 牧倾雪等了这半天,安凉却没有动静了,微微蹙眉,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正看见安凉一脸笑意的盯着自己,俏脸又红了几分,忙又把眼睛闭上,偏过头去。 安凉轻笑着,不等她反应,脑袋一低,正贴上她尚有温热的唇瓣。 牧倾雪一惊,身子如同过电一般,感受着安凉那带着一丝凉意的舌尖正试图撬开自己的唇,忙又闭紧了些。 第114页 安凉一脸笑意,也不急,贪婪的吮吸着,舔舐着她的唇瓣。 舌尖稍一使力,便得到牧倾雪强烈的抵抗,微微抬起头来,侧头贴到她的耳侧。 “别紧张,放松些。”轻道一声。 耳边温热,惹得她心头一痒,身上更是一阵酥麻。 安凉趁势再次覆上她的唇瓣,舌尖微微探入,牧倾雪只是稍一抵抗,便放她进去了。 终于是撬开了这傢伙的唇瓣,舌头灵巧的滑入她口中,甫一触碰到她的舌尖,两人均是一身酥麻。 安凉一脸贪婪的再次探入,却不想牧倾雪紧缩回舌头,稍一触碰到,她又忙将舌头躲向一旁,如此反覆…… 安凉耐着性子引导,不想这牧倾雪却是躲上了瘾。 安凉哭笑不得,手臂微微下滑,从她侧脸,脖颈,肩头,酥胸,一路向下摸。 这温热的手掌一路滑下来,牧倾雪身子一软,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舌头笨拙的迎合着安凉。 口中的物什甚至不再需要引导,高度的契合缠绕着,两人均微闭着眼睛,仔细感受着这奇妙的感觉。 再说安凉那只不听话的手,一不小心没看住,竟是不知不觉滑进了牧倾雪的里衣,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正抚着她微凉的肌肤,一寸一寸的向上游走。 …… “砰!”地一声,房门勐地被人推开。 “师傅!”天侑一脸激动的冲进屋子。 “唔……”安凉一声闷哼,捂着嘴巴,慌忙坐起。 牧倾雪干脆一掀被子,钻了进去。 天侑在门口愣了老半天,眨巴眨巴眼。 “师……师傅……” 安凉俏脸都要熟透了,勉强抬头,讪讪一笑,不等开口呢,屁股一痛,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竟是被羞恼了的牧倾雪,一脚踹下了床…… “师傅,您没事吧?”天侑忙跑来扶她,“师傅,您……嘴怎么了?” 见安凉一直捂着嘴巴,天侑忙问。 安凉哭笑不得,直摇头,口齿不清的说着没事,没事…… 床上的牧倾雪更是要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佯装无事的坐到桌边,倒了杯热茶给自己,刚一入口,便是一个激灵,倒吸数口凉气。 无视了小徒儿那一脸茫然,偷偷扭头看了看牧倾雪,一脸嗔怪。 原来,刚刚二人本是激吻正酣,天侑一推门,牧倾雪吓了一跳,太过紧张,忙要闭嘴,不等安凉舌头出来,吭哧一口便咬了上去…… 也不知这傢伙下口是有多狠,这都半天了,还是酸麻刺痛,也是有苦说不出…… 第八十章 下不去手 “师傅,您这次不会再走了吧?”拽着安凉的袖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嗯。”安凉轻笑着点点头。 “太好了!娘,师傅不会再走了!”忙兴奋的回头叫牧倾雪。 就见自家娘亲闷在被子里,连头也不露。 “娘?”一脸纳闷,正想走过去看看,却被师傅拽住。 “天侑,你娘身子有些不适,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安凉这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 “咳……咳咳……”牧倾雪忙轻咳两声。 “病了!?”天侑一惊,忙想走过去看看。 “放心吧,师傅才刚帮她瞧过了,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天侑闻言,蹙着小眉头,点了点头,“那师傅刚才伏在娘身上,是在给娘瞧病吗?” “咳……嗯……”安凉俏脸通红,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 “对了,你这孩子,师傅不在也不想我?还有心思跑去宫里玩?”暗暗嗔怪。 天侑一愣,“宫里?” “咳!”牧倾雪忙回过身来,重咳一声,冲着天侑挤眉弄眼,直摇头。 “哦,对。”天侑挠了挠头,半天才反应过来。 安凉一挑眉,瞥了牧倾雪一眼,拉着天侑让她站到自己身旁,背对着牧倾雪。 “天侑,师傅再问你一遍,你去哪了?” 天侑支支吾吾的,不自然的抓着裤角,刚想回头看牧倾雪。 “不许看她。”安凉声音一沉。 “我……” “咳!” 听着这声咳嗽,安凉抽空抬头瞪了牧倾雪一眼。 “天侑,你还想跟你娘一起瞒骗师傅不成?”说话间,微微抬手,摸着天侑的小屁股。 这傢伙一个激灵,忙摇头,伸手到身后,抓着师傅的手,一脸犯难的表情。 “那……师傅……师傅别生气……” “嗯。”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天侑松了口气。 “那日,我本是与娘一起去追师傅的。” “娘担心师傅的车马会提前出境,便飞鸽传书沿路的驻防军,命她们拦下翌国的车马。” “等我们追到时,却只看到了赫彦,一问之下才知道,师傅并未与她同行。” 安凉点点头,看了看牧倾雪,总觉得事情该是不止这么简单。 第115页 “然后呢?” “呃……” “那个赫彦……屡次出言不逊,嘲讽娘亲,娘就……” “就怎么了!” “就……就打了她一顿板子,还把她塞进了囚车,游街三日……打发了一众随从,取走了她随身的钱粮信物,扔到了翌地,如今……不知死活……” “什么!?”安凉拍案而起,差点没惊掉下巴,扭头看了看还偷笑着的牧倾雪,更是气的牙根痒痒。 皱着眉头在屋中踱步半晌,似是拿定了主意,转身对着牧倾雪低道一声,“回来再收拾你!”便出了门。 书房里,安凉正奋笔疾书,想着修书一封送给安玦,将赫彦之事大致一说,希望安玦那边能妥善处理一下。 唤来侍女将书信送走后,便静坐在屋中发呆。 想着牧倾雪那调皮的笑容,便是一阵头痛。 赫彦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今小玦在新王面前颇有分量,能将赫彦之事压下来,倒也无所谓,只是倾雪这傢伙睚眦必报的性子也实在是不讲道理,好歹也是一国使臣,说打就打,说游街就游街…… 唉…… 摇头长嘆一声。 “咦……”目光一错,落在桌旁的檀木戒尺上,一蹙眉,拿起戒尺握在手中掂量了掂量。 稍一沉吟,抿嘴一笑,起身向外走。 …… 牧倾雪的房间里,天侑算是知道自己又犯错误了,乖乖的坐在桌前读书练字。 牧倾雪也是破天荒的陪着她,看看书,研研墨,简直转了性。 安凉在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故意冷着一张脸,推门进屋,一看这娘俩乖的实在不像话,眨巴眨巴眼,愣了好半天,揉了揉眼睛。 “师傅,师傅,娘做了冬瓜汤给您……喝……”天侑一见安凉来了,忙起身相迎,可这走了没两步,便是脚步一顿,反倒还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牧倾雪身后。 “娘!”扯着牧倾雪的袖口,一脸焦急的指了指安凉手里的戒尺。 牧倾雪也是眼皮一跳,伸手将天侑护在身后。 “安凉,你要干什么。”不满喝问。 安凉也不说话,转身关好门,进屋,坐到桌旁,将戒尺往桌上一拍。 “娘……娘!”天侑急的直喊娘。 “不怕,有娘在,她不敢动你。”故意提高了音调说给安凉听。 “安凉,赫彦之事是我主使的,你要打便打我,敢动天侑,我定不饶你!”梗着脖子道了一句。 安凉一听,挑挑眉,点了点头,“好。” “天侑,你又助纣为虐,罚你面壁思过一个时辰,回房去吧。” 一听这话,天侑是乐了,可这牧倾雪却是蒙了…… “那……可是……娘她……”这傢伙虽是担心牧倾雪,可两条腿却诚实的往外走。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许掺和,去吧。”安凉声音一柔,算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应了一声,扭头就跑,还不忘把门带上。 这下……就有点尴尬了…… 安凉拄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牧倾雪。 这傢伙被盯的不自在,看了看桌上的冬瓜汤,盛了一碗,想了想,自己喝了…… 安凉实在是绷不住了,无奈开口,“不是煮给我喝的吗?”撇撇嘴,不满。 牧倾雪讪讪一笑,不等动作呢,手中的汤碗被安凉抢下,就见这傢伙一口一口,喝的甚是起劲。 看她这一脸的享受,牧倾雪也是大感满足。 眼看一碗见底,安凉舔了舔嘴唇,放下汤碗,看着牧倾雪,柔声开口。 “你知不知道赫彦此人最是小肚鸡肠,你这次这么折腾她,若是等她回国,添油加醋,再生了事端,该如何是好?” 牧倾雪一撇嘴,满不在乎,“怪只怪她瞎了狗眼,敢动我的人!” 安凉心下感动,抿嘴一笑,“你啊,日后再不可任性胡为了。再有下次,这戒尺可就不止是拿来给你看看的了。”板着面孔,假意训斥。 牧倾雪可不吃这套,娇哼一声,“你倒是敢!我可不是天侑。” “嗯,比起天侑,你还不如呢。” 起身走向床边,“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回你自己房里去。” 安凉闻言一脸委屈,眼睛一转,嘿嘿一笑,走到桌边,突然吹灭了烛台。 “哎,安凉你……”惊唿一声,竟是被安凉打横抱起。 “好啦。” “哼!” 第八十一章 足够了 清早,床上,安凉枕着手臂,满眼爱意的凝视着牧倾雪的睡颜。 轻轻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不想还是碰醒了这傢伙。 牧倾雪伸了个懒腰,扭头一眼看到了安凉,无限满足。 两人相视一笑,牧倾雪也学着她的模样,枕着胳膊与之对望。 “安凉。” “嗯?”自然的将手臂搭在她的腰间。 “我想,将我俩的事,告诉天侑。” 第116页 “告诉天侑?” “嗯。”抓着安凉的手,“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如今终于是苦尽甘来,我想,给你一个交待。” …… 用过早饭后,牧倾雪便将天侑叫到房中。 “在一起!?”天侑噌的一下站起身子,端着茶杯呆愣了好半天。 “在……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满脸茫然的看着两人。 “嗯……简单点说就是……”扭头看了安凉一眼,挑了挑眉。 “就是你师傅喜欢我。”厚着脸皮道了一句。 安凉哭笑不得,没多言。 “师傅喜欢娘?”天侑一副受惊吓的表情。 “师傅怎么会喜欢娘呢!?” “娘脾气大,又好面子,老是口是心非,还爱到处惹事!比我还不听话不懂事呢,师傅怎么会……”感受到身后一阵瘆人的寒意,忙捂住嘴,吐了吐小舌头,不敢再说了。 “牧天侑!” “好了。”安凉偷笑的都快岔气了,抬了抬手,将小徒儿唤到近前,抱坐在腿上。 “你娘说的是实情。”扭头看看牧倾雪。 “师傅确实仰慕你娘多时。” 牧倾雪得意的挑挑眉。 “可是……师傅与娘相处没多久啊……”小傢伙都快要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了。 看着天侑那一脸的好奇,安凉无奈一笑。 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天侑面前。 “咦?这不是……” “这不是那枚甲片吗?”接过来仔细打量一番。 “师傅的秘密?” “嗯。” “这个,就是师傅与你娘的……定情之物。”握住牧倾雪的手。 “还记得吗?” “以前便常听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原本不以为意,直到十岁那年,在战场上,碰到了这么一个傢伙,我便信了。”一脸笑意的盯着牧倾雪的俏脸。 “那该是她第一次上战场。” “她母亲也委实有趣,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性命金贵,派了手下最勇勐的将士前前后后的拥护着她们。” “当时我心想,这该是哪家贵族小姐,以为上了战场,混个军功,回去便可顺理成章的领赏封爵吧,这样的人,我最是瞧不过眼,便趁着场面混乱,随手甩了几枚飞镖。” 说到这,安凉抿着嘴偷笑,看了牧倾雪一眼,这傢伙似乎顺着她的话语,陷入了回忆。 “本想着,这样的官家小姐,最是护身惜命,即便伤不了她,也可吓她一吓。” “在场中厮杀了好一会,却总觉得嵴背发寒,好像有人盯着我似的。” “回身一瞧,反倒把我自己吓了一跳,就见那个傢伙不知怎么摆脱了一众护卫,竟是孤身一人站在我身后,扛着缨枪,盯着我上下打量,指着我的鼻子喝问,‘刚才是不是你偷袭我?’” “又道,‘你别想狡辩,我都看到了!在战场上还偷偷摸摸的耍些卑劣手段,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而后提着缨枪便沖了上来。” “本以为她是个花架子,不成想过了几招之后,反倒是我处在了下风!” “眼见不敌,我便后退了几步,那傢伙可倒好,一路追打,竟是从阵前,一路追到我军后方!也不管自己是否身处敌阵,只顾着与我缠斗,边打还边得意的喊,‘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说罢,看着牧倾雪,轻笑。 “啊?娘初上战场,就如此勇勐?”天侑大感惊异。 牧倾雪老脸一红,这事,怎会忘记?初上战场,就差点丢了小命……只顾着追着人打,打着打着,便不知道把自己给打到哪去了……还是娘和几位婶婶拼了性命闯入敌阵将自己带了回去。 不过……这事好像没完…… 想着,便没好气的瞪了安凉一眼。 “哼。”轻哼一声。 见她如此,安凉便知她忆起来了,大笑两声,“我若是知道你为了件护甲便要与我拼命,那你就是再借我两个胆子,我也再不敢打你了。” 直盯着牧倾雪通红的俏脸,当初便是他这股子野劲儿吸引了自己,那时虽是没打过几场仗,但也深知战场兇险,动辄便会丢了性命,谁不是小心谨慎着,可偏偏眼前这个傢伙可以不管不顾,豁了命的折腾,让人好笑,又觉无奈。 真不知该说她是执着,还是单纯? “你懂什么,那护甲曾是娘亲的防身之物,我缠着她讨要了许久,她才送给我的,刚穿上第一天,便被你给打坏了!” 从天侑手中抢回甲片,嗔怪的撇撇嘴。 “是了,三个大人都拦不住你,最后还是被……” “啧!你什么时候变得话这么多了?”牧倾雪忙出声制止,安凉大笑两声,摆摆手,闭了口。 天侑挠挠头,左右瞧瞧,一脸不解。 “唉……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安凉一阵感慨,回忆着当时情景。 第117页 …… “哼,看你还往哪里跑,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战场上就别使些卑劣手段了,明刀明枪的较量不也很有意思吗!” 小倾雪这是得了理便不饶人,得意的说教着,手上动作不停,一路撵着小安凉追打。 这安凉才刚厮杀了半天,此刻又被倾雪如疯狗般追打,早已没了力气,想着再这么打下去,就算不死在她手里,也会被旁人顺手收了这颗人头…… 更何况,自己本就最擅用暗器,如今却被她口口声声说是卑劣手段,也实在委屈。 这么想着,忙一枪、刺出,趁着倾雪返身闪躲之际,一甩手,又扔出去两枚飞镖。 就听“叮”地一声,倾雪没了动作,愣愣的站在原地。 安凉松了口气,以为得了手,忙擦了擦汗,稍微感慨了一下战场之残忍。 “啪”一声轻微的落地声。 安凉一怔,低头一瞧,明晃晃的一块小东西从倾雪身上掉落。 “你……”倾雪愣愣的低头看了一眼。 安凉吓了一跳,好嘛!还以为这傢伙中镖了,这仔细一瞧,原来那两枚飞镖竟是打在了她胸前的护甲上,只打掉了一块甲片,人压根没伤着! 暗道这傢伙怎么如此难缠,伸手入袖,手里又摸上了一枚飞镖。 “你竟然打坏了我的护甲!”小倾雪勐地抬头,伸手怒指安凉,一声暴喝,别说是安凉,就连一旁正厮杀着的士兵也是动作一滞,侧目看来…… “……啊?”本是见她这般暴怒的模样有些发憷,可一听她说的话,顿时一脸茫然,抬手挠了挠头。 稍一愣神,瞥见几个人影向这边急速蹿来,心道不好,八成是她的护卫,当即二话没说,转身欲跑。 才转了身没走两步,就听身后“唿”地一声,余光一扫,就见那傢伙倒提着缨枪,牟着劲的一棍子直奔自己后身砸来,顿时一个激灵,这一棍夹带的风声都快盖过旁边的喊杀声了,这要是挨上了,还有活路!? 忙一俯身,勉强躲了过去,却还是被棍子扫到了头盔,“铛”地一声,耳中霎时一阵轰鸣,顺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坐在地上直晃脑袋,有些发懵。 “倾雪,你没事吧!” 几名副将也追了上来,将倾雪拥在中间,抽空打量了一下。 “叶鸢,你先带她撤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好。”叶鸢推开左右扑来的敌兵,反手抓住一只胳膊便跑…… “哎哎哎……你拽我干什么!”叶鸢一愣,回头一瞧,看着这个被自己拽的一个踉跄,拖行在地的人……哭笑不得……这……抓着的哪里是倾雪啊,分明是拼杀的正起劲的游弋啊…… 再扭头一瞧,那小倾雪竟是趁着空子又钻了出去,直冲向那名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将…… “小祖宗!”一声惊唿,游弋眼疾手快,没等起身便是一个飞扑,一把抱住了倾雪的腿。 “小祖宗,这是战场,别任性!” “婶婶你放开我,她打坏了我的护甲!”伸手气沖沖的指着坐在地上发懵的安凉。 “护……啊?那婶婶帮你解决她,你先回去。” “不行!” “你再任性,你娘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随她扒去!”费劲的掰开游弋的手,提着枪便向安凉冲去。 蓦地耳旁一阵马蹄疾驰,扭头一看,就见洛清远黑着一张脸,怒目圆瞪,喝着马儿直奔自己驶来,不等反应,脖领一紧,竟是被一把提熘着衣领摁在了马上,腹部被马鞍硌的生疼,却也不敢咋唿了,只是路过安凉的时候,恨恨的挥了挥拳。 见她二人离去,叶鸢等人也跟着退去,一直到这几人走远,安凉还有些发懵…… 晃悠着站起身子,盯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直挠头…… 余光扫见了地上那枚银色甲片,走过去捡了起来,擦了擦污渍,仔细瞧了瞧,也没见金贵到哪去,分明就是一件普通的铠甲,何至于如此宝贝的要与自己拼命!? “疯子……”无奈道了一句,随手将甲片一扔,转身便走。 可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地上的甲片,沉默了一会,俯身捡起,放进了怀里…… 两人只顾忆着往事,连天侑也不理了,小傢伙闷闷的摆弄着茶杯,故意弄出些响动。 “怎么了?” “天侑,娘和你师傅在一起,你……不高兴吗?”牧倾雪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天侑瘪瘪嘴,半晌不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摇头不解。 “我只是……怕……” “怕什么?” 撅着嘴看着两人,“怕……娘和师傅穿一条裤子……以后,就没人护着我了……”委屈的道了一句。 俩人闻言一愣,那叫一个哭笑不得,原来这丫头担心的是这个…… “对啊,那你以后可得乖乖听师傅话了。” 看出安凉有意逗她,牧倾雪忙也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 第118页 …… 晚上睡觉时,天侑闹着要与二人同睡。 深夜,牧倾雪早已睡下,天侑躺在二人中间,枕着手臂,眨着小眼睛,一副沉思状。 “怎么还不睡?”安凉拍了拍小徒弟,小声询问。 “师傅,我在想……” “师傅这么多年义无反顾的爱着娘,可娘,恨你怨你,还差点打死了你……师傅就……不怨吗?” 安凉微微一笑,抬手让天侑枕着自己的胳膊。 “天侑,你现在还小,等再大些,有了自己所爱之人,你便能感受到,只要她平安幸福,你所做的一切,就都有意义,对师傅来说,看着她一切安好,便足够了。” 天侑左右瞧瞧,看看师傅看看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脑中迴荡着师傅无限柔情的那句话。 看着她一切安好,便足够了…… 番外 灵魂互换(一) 这日一大早,二人本是睡的正沉。 牧倾雪悠闲翻了个身子,竟是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唔……”揉着摔疼的后身,一脸茫然。 奇怪……我昨晚不是睡在里面的吗…… 迷迷煳煳的爬上了床,自觉的枕到床上之人的胳膊上。 刚找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却勐然瞪大双眼,一副受了一万点惊吓的模样…… 扭头一脸惊恐的看着身旁躺着的人。 那熟悉的眉眼…… 伸手在那侧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倾雪乖……别闹……”微微蹙眉,连眼睛都尚未睁开。 牧倾雪一听这声音,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末了,想了想,干脆一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 就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牧倾雪紧捂着脸蛋,一阵揉搓。 “怎么了!”安凉吓了一跳,忙睁眼看过来,只顾着看那脸颊上通红的巴掌印。 “你这是……”刚想嗔怪,却也愣在当场,四目相视,对望许久。 “没……没做梦……”牧倾雪咽了咽口水,弱弱的道了一句。 “怎么……怎么会这样……” 原来……这二人并非是见了鬼,只是,看到了她们自己! 看着彼此那熟悉的面庞和身体,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对视许久,牧倾雪突然起身,低下头,左右看看自己现在拥有的安凉的身体,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襟…… “哎哎哎!”安凉眼皮狂跳,忙起身摁住这活祖宗的手。 “安凉,原来你身上的伤比我还多……”低道一声。 安凉一怔,见她面露黯然之色,心中一暖,正想说点什么,就听…… “嗯?胸部怎么好像比我的还大!”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你……”安凉俏脸通红。 见这傢伙那只贼手甚是不老实,安凉也干脆将双手放在衣领上,梗着脖子红着脸,“你若是再看,那……那我也看了!”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架势。 牧倾雪撇撇嘴,摆摆手,“这有什么的嘛……” 蓦地一个激灵,忙又缩回到被子里。 “安凉,你怎么……这么冷……”生生打了个寒颤,手放到身后,一把就摸到了那几根冰凉的骨钉。 “我帮你暖暖。”安凉忙嘱她侧躺好,往掌心唿了两口热气,替她暖着身后的肌肤。 见她依旧冷的厉害,忙又下床生了火盆,另拿了件衣服压在被子上。 “还没好些吗?” 这寒意渗骨,一时也实在难以适应。 且说天侑起床之后,直奔二人房间。 “娘,师傅。”在门口唤了一声,便推门进了屋。 难得看见自家娘亲在地上忙活着,大感惊异。 “娘。” “嗯。”床上的牧倾雪应了一声。 天侑一愣,挠了挠头。 奇怪,我叫的不是娘吗…… 想了想。 “娘?” “嗯?”牧倾雪抬头看了一眼,见天侑一脸疑惑,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安凉互换了身体! 忙扯了扯安凉,“叫你呢!”挤眉弄眼的。 “啊?啊……嗯?怎么了天侑?”安凉忙回头看她。 “没……”天侑摇摇头。 “饭菜做好了,我来叫你们起床吃饭的。” “嗯,好。” “娘终于知道心疼师傅啦!”笑嘻嘻的道了一句。 …… 吃饭时,牧倾雪裹着厚厚的裘皮衣,还抱着粥完不撒手,天侑时不时的看向她,一脸的担心。 “师傅身体不舒服吗?” “嗯?没有啊。”安凉应了一句,顺手夹了些菜到她碗里。 天侑看着碗里的菜,直挠头。 安凉一愣,暗道自己没记性,偷偷踢了牧倾雪一脚。 “师……师傅?” “嗯?师傅没有不舒服,不用担心。”牧倾雪忙学着安凉刚才的样子,也给天侑夹了些菜。 第119页 这下天侑彻底蒙了,眼看着都要怀疑人生了。 “咳……天侑啊,我听你师傅说,这两天有意要考问你的功课了,你若再不上点心,我可不帮你了。” “啊?”天侑闻言,顿时一脸苦相。 “我……我这就去看书!” 看着天侑匆忙跑走的背影,安凉抿嘴轻笑。 “那……‘安师傅’,稍后就有劳你去陪天侑读书了。”一脸笑意的看着牧倾雪。 牧倾雪只顾闷头喝粥,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 书房里,牧倾雪坐在桌旁恹恹欲睡,屋中又是炭火又是暖炉,暖和的很,再加上放眼望去全是书本…… 心中早已将安凉里里外外数落了个遍。 “师傅?” “嗯……”迷迷煳煳的吭了一声,强撑着眼皮。 “师傅,这篇文章我看不大懂,师傅可否稍作讲解?” 一听这话,牧倾雪瞬间一阵头大。 硬着头皮接过来瞧了一眼,摇头晃脑的,装的还挺像样。 “嗯,天侑啊,这篇文章确实不易懂,容师傅先好好研读一番。”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 天侑挠挠头,“好。” 再说这安凉。 不让她进书房,她反倒还不自在了,无处可去,便去收拾屋子。 身后跟着一群看稀罕的小侍女。 大将军收拾屋子,你见过? 安凉也并未在意,收拾完卧房,又去收拾厨房。 看了看时辰,差不多该做午饭了。 娴熟的挑菜洗净,拿起菜刀,正准备切菜,余光瞥见门口围着的一众小侍女,各个瞠目结舌。 一愣,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手里的菜刀,想了想…… 勐的抬手,砰砰砰,毫无章法的一通乱砍…… 一根胡萝蔔被砍得七零八落,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 侍女们纷纷对视,齐齐点头,转身各干各的去了…… 这混乱的一天,从不沾手杂事的大将军,满院子收拾屋子,洗菜做饭…… 嗜读好学的安大人在书房里打着瞌睡…… 不过好在,似乎是有惊无险。 晚上,关上房门。 “哎,安凉,你这身子,怎么洗澡啊?”有些担心的摸了摸身后。 安凉一听,急坏了,“我昨天才洗过啊!” “我今天在书房待了一天,一身书本的味道,难闻死了。”一脸嫌弃的闻了闻。 “你……你给我安生点,上床睡觉!” 番外之灵魂互换(二) 这该是两人进宫这么多次以来,最忐忑的一次了。 国主寝殿外,两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才抬步入殿。 “陛下。”牧倾雪恭恭敬敬弓身一礼。 “呃……嗯……呃……娘……”极低的声音唤了一声,连她身旁的牧倾雪都没听到,只听到她支支吾吾的。 抬头一看国主一脸犹疑的神色,牧倾雪忙撞了她一下。 “呃……娘……婶婶……”弯下身子,遮着通红的俏脸。 叶鸢一见安凉进来,面色微变,向国主告退,便起身离开了寝殿。 牧倾雪只顾着侧头看安凉那一脸的窘态,也并未在意,可这安凉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回头望着叶鸢离去的背影。 “你们啊,真是有了自己的小日子,便不管我们这些老傢伙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一脸尴尬的低了低头。 “去看看吧,这傢伙这几天气不顺。”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安凉。 “是。”安凉忙躬身一礼,告退欲走。 “哎哎,我是让凉儿去,你干什么去。” 安凉一怔,大急。 “哦……”牧倾雪点点头,扭头看了安凉一眼,突然发现这傢伙脸色不太好。 “那……你去吧……呃……小心些……”安凉小声嘱咐了一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看的牧倾雪一脸茫然。 小心些?为什么要小心些!? 一脸疑惑的往外走着,琢磨着安凉那句小心些是何意。 “你倒是有心思担心别人。”盯着下面忧心忡忡的‘牧倾雪’,终于是发了难。 “呃?”安凉一愣,不解看着国主。 “赫彦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一挑眉,不满的哼了一声。 安凉闻言一蹙眉,二话不说,掀了衣袍,跪倒在地。 “赫彦之事,实是倾雪鲁莽了,不该为了一己私愤,伤了两国颜面,望陛……娘恕罪……” 看着这傢伙恭恭敬敬的认错告罪,国主反倒愣住了,手中的杯盖噗通一声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安凉吓了一跳,偷偷抬头,就见国主快步向自己走来,忙又俯下身子,恭敬跪好。 身前半天没听见响动,安凉也是纳闷。 “抬起头来。” 忙听话的抬起头,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到了自己额头,安凉顿时一脸黑线…… 第120页 “是不是发烧了……”国主担心的看着她。 “我……”安凉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 再说另一头。 牧倾雪悠哉悠哉的晃悠到叶鸢的寝殿,老远瞧见紧闭的殿门。 “婶婶?”唤了一声,半晌未见响应。 “婶婶?我是倾……呃……我是安凉。”又等了等,还不见动静。 “那……我进来啦。”知会一声,推门入殿。 大大咧咧的一路走到内殿,才发现叶鸢正倚着桌边揉着额头。 “婶婶?”忙快步走来。 “婶婶不舒服吗?”半蹲着身子观察着叶鸢的神色。 眉头紧锁,面色微白。 “我这就去唤太医来。”说着便要跑走。 “用不着。”语气不善。 “婶……婶婶?”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心里一阵不安。 从小跟在婶婶身边,可从未见她如此冷淡过。 见叶鸢起身,忙伸手搀扶,却被她躲开,压根没正眼瞧自己!? “婶婶?” “可是什么人惹婶婶生气了?” 叶鸢冷笑一声,回头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什么人能惹了我生气?”怒极反笑。 这下牧倾雪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了,挠了挠头,勐然想起安凉刚才告诫自己小心些…… 心下一哆嗦…… “那……是……安凉惹婶婶生气了?” “你?”叶鸢冷笑。 “你怎会惹我生气?” “你心中有这个有那个,有家国有天下,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咳……咳咳……”说到激动处,叶鸢一阵剧烈咳嗽。 “婶……婶婶……”牧倾雪忙上前搀扶,却被推开。 “咳……咳咳……”见叶鸢咳的越发严重了,牧倾雪也不管不顾了,上前强硬的将叶鸢扶到床边坐下。 “婶婶,您到底是怎么了?”半跪在床前,拍着叶鸢的胸口替她顺气。 “若是安凉做错了何事惹婶婶生气,也请婶婶不要放在心上,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当啊!”本是认错的话语,可在叶鸢听来却是格外刺耳。 “不值当……是啊,你自己都毫不在意,我又何必为此气恼!” 眼看叶鸢越说越气,牧倾雪也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再开口,心中早已将安凉咒骂了千百遍。 想着先压下叶鸢这股火,乖顺的俯身跪倒在其面前。 “起来,我受不起你这一拜。”叶鸢背过身去不看她。 “婶婶,安凉若有何错,也请婶婶明示,日后定不再犯。”恭恭敬敬,俯身叩首。 “你有何错?”轻笑一声。 “走吧。”摆摆手。 “婶婶……” “走!”蓦地一声怒斥,吓得牧倾雪一个激灵,心道这安凉得是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能把婶婶气成这副模样? “婶……婶婶?”抬头看见叶鸢捂着额头倚在床边,身子竟是无力滑落。 “婶婶!”一声惊唿,忙起身扶住,一瞧,叶鸢竟是晕了过去。 “来人,快去传太医!”忙转身冲着门口嗷嗷叫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