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千年》 第1页 [gl百合] 《大梦千年》作者:小晴兮【完结】 简介 漆黑的墓道,走到尽头,竟然是嵌满了夜明珠的墓室,不,说是墓室,更像是华丽的宫殿,流苏纱幔,雕梁画柱。 而本应该放置棺椁的地方,却是一张冰晶凝成的棺,冰棺内,睡着一个美人,娮姬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哪怕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有过这般心悸。 子午是世间最后一个神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便意识到如今和自己记忆中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子午睁开眼的时候,对上的是一双盛满了惊艷的眸子,专注而又温柔的凝视着自己,她起身,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又该问些什么。 那人却小心的拉着她的手,问道,“你能嫁给我吗?” 娮姬×子午。慢穿。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子午 ┃ 配角:娮姬 ┃ 其它:师徒,互宠,甜滋滋 ☆、初遇 “将军,这墓,有点不大对劲啊。” 漆黑的墓道,点起的火摺子的光也照不出多少亮堂地儿,两旁的墓壁像是会吸光似的,勐的一看,仿佛是虚无。 十余人的小队小心翼翼的摸索前行,一俊朗青年皱着眉看着将军,苦苦劝说,“将军,别再往前走了,等大部队到了,直接炸开不成吗?” 被唤作将军的人,名叫娮姬,姣好的面容此刻尽是焦急,眉头紧紧皱着,散发着凌厉的气息。而身形哪怕被轻铠遮去,也不难看出是女子模样,对于手下的劝说一口否决,“不行,我总觉得有什么在里面等着我。” 一个络腮鬍子的汉子闻言抖了抖,“将军,你可别吓唬我,我最怕这神神鬼鬼的玩意儿了!” 络腮鬍子前面一个矮个子脚步慢了些,回头想嘲笑他,却突然瞪大了眼,“老潘!你背后是什么!” 老潘就是这络腮鬍子,他本就是殿后,背后哪里还有人,听到这话也不敢回头,整个身子都僵了,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将军救命啊!” 娮姬回过头看了一眼,嘴角抽搐,拍了拍矮个子的肩,“得了,冬子,别吓唬他了。” 冬子乐的眼都眯成一条缝儿了,“这么大块头真撞鬼了,怕是鬼都嫌弃不好下口呢。” 老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挥拳不客气的在冬子胸口锤了一下,“你他妈的再吓老子,老子这大拳拳可就捶你脑壳儿了!” 冬子“哎呦哎呦”的躲着老潘的攻击,边躲边倒着走,结果脚下一错,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脸色一下子就青了。老潘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现世报啊现世报,让你吓唬老子!” 先前的俊朗青年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见状也发了脾气,“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还一直闹,万一错过了什么声响可就糟了!” 结果冬子坐到地上之后,却僵着脸不起身了,老潘疑惑的看过去,“冬子?你可别再耍什么花样了啊,军师生气了!” 冬子却还是直愣愣的坐着,这下子,就连娮姬也觉得不对劲了,蹲下身子看过去,“怎么了?摔着了?” 那冬子似乎这才回神,哭丧着脸看着将军,“刚才……好像是有一只手抓着我的脚了……” 老潘一脸你别想再骗我的样子,“冬子,你可别连将军都骗,胡闹得看个时候。我看啊,你八成是倒着走没走稳,左脚绊右脚把自个儿摔了。” 冬子一脸崩溃,“绝对没错!真的是有一只手抓着我脚腕了!” 俊朗青年,也就是军师,没觉得冬子这时候还在骗人,冬子虽然喜欢胡闹,却分得清轻重,便查看了冬子的脚腕,没发现什么异常,但还是严肃道,“都拉着手走,小心为上。” 冬子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也不顾老潘一脸不情愿,一把握住老潘的手,握的紧紧的,“这墓里,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啊。” 这次一行人安静下来了,闷不吭声的走着,脚下也极为小心,生怕那鬼是随机着来的,下一个抓着的就是自己。 不多时,便遇到了一个岔路,三条道,一眼看过去,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出个所以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走哪条。 冬子小声提议,“将军,我们回去吧?” 娮姬很固执,“我不,你们不想跟着的回地上等着,我自己去。” 这下子冬子也不敢说什么了,哪儿能让将军只身涉险啊,只能等着将军做决定。 娮姬看了看三条路,也有些不确定,最后两眼一闭,随手一指,“就右边这条吧。”看得出来,这是瞎指的,看出来也不敢抗议,一众心腹默默的跟着踏上右边的道。 结果,还没走到十步,两边的墓墙内发出了机关运作的声音,下一刻,两道墙都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洞眼,带着蓝光的利箭冲着一行人射了过来。 老潘打仗多年,本就是刀枪剑雨走过来的,对这样的程度嗤之以鼻,“这也算机关?小意思。” 在场的十几人不说绝顶高手,却都不是能被这伤到的,运转轻功,蛇皮走位,躲的轻轻松松,娮姬原本也没在意,却在飞身挂在墓顶上时候,突然听到墓顶内部也传来了机关的声响,立刻意识到不妙,喊道,“撤!” 第2页 从军之人服从性很好,甚至都没思考为啥要撤,身体已经随着这声令下行动了,眨眼间,一个个的撤回了墓道口,而这时,自墓顶而下的一片片铡刀也纷纷落下。 娮姬本来就走在最前面,往回撤的距离和往前奔过去距离比一比,还是往前更近点,便一个轻跃,便走到了墓道最深处。 此时再回过头,整个墓道已经被铡刀堵着了。 铡刀很高,从墓顶落下来,扎在地上,严严实实的,一条缝都不透,娮姬看不到她的属下们,而那些人也只能干嚷嚷着“将军将军”,却过不来。 “我没事,你们在那儿等我!”将军喊了一声,但是却没听到回声,好像那边听不到,娮姬也不白费力气了,准备往深处看一看,不经意的一低头,却发现地方被铡刀砸下的地方,隐隐的缝隙里能看出,似乎下面有空间? 想了想,运转内力汇聚于手心,一掌噼下,将裂痕扩大,却没防这地面不经锤,一下子,整个地面都塌了,娮姬也跟着崩裂的石块儿一道往下掉。 下落的空间很大,娮姬的火摺子因为下落的风都熄了,只能心底估摸着高度,在听到砖块儿落地声后,运转轻功往墓墙上一踢,缓和落势,稳稳噹噹的落了地。 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娮姬连忙拿出来火摺子,亮起来那一刻,娮姬看着眼前的场景,整个人都震惊了。 面前是高达上百的石阶,这石阶散发着玉石的柔光,一看就非凡品,娮姬小心的踏上石阶,越往上走,越能看到,石阶之上,是一扇刻着古朴图腾的大门。 娮姬走到门前,手有些抖,她试着推了推,本以为千斤重的门却被轻而易举的推开了,而推开后,本一片漆黑的地方突然亮了起来,所有的一切,娮姬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竟然是嵌满了夜明珠的墓室,不,说是墓室,更像是华丽的宫殿,流苏纱幔,雕梁画柱,娮姬无心细细看过,她所有注意力都被中间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本应该放置棺椁的地方,现在却是一张冰晶凝成的棺,远远看过去,隐约能看到那里躺着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娮姬的心跳突然加快,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着,她想要过去看到那里是什么,却又有些害怕,那里真的只是一具尸体。 但是并没有犹豫很久,心底的渴望还是让她走上前了。 冰棺还冒着寒气,透过氤氲的寒气,能看到那里躺着一个仿佛只是在睡觉的女子。娮姬第一眼看到这人,便被摄去了心神,唿吸一窒,就呆呆的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了胸闷才发现自己竟是憋着气的。 她大口唿出一口气,指尖颤抖着触摸着冰棺,描绘着女子的容颜,哪怕隔着一层冰棺,却已经很知足了。 冰棺内,睡着的是一个美人,娮姬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哪怕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有过这般心悸。 她突然想要唤醒这个女子,但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唿她,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冰棺上没有能够说明她身份来歷的东西。 娮姬便也不想其他的了,就这么看着,觉得哪怕什么都不干,哪怕再也出不去,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就会很满足,就会有种……此生已矣的感觉。 若是她能睁开眼,该多好。娮姬小心的隔空用指尖描绘着女子眉眼的轮廓,每一处起伏转折的勾勒,都是最恰到好处的弧度。 娮姬想,她的眸子肯定清华如月,似盛辉光,那定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一双眼。 ☆、仙人 空旷而又寒冷的大殿,夜明珠幽幽的光照下,娮姬就那么坐着坐了很久了,整个人像是石化的石像一般,眼睛盯着冰棺里的人捨不得移开一刻。 娮姬心口有点疼,就像是看着自己死去的挚爱一般,总觉得她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毫无生气的躺在这里,娮姬揉了揉心口,嘆道,这次算是真的栽了,一见钟情便也罢了,对方偏偏跟自己毫无可能,她……不会给自己回应的。 娮姬看着看着,似乎看到冰棺里的美人蝴蝶翅膀似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娮姬睁大了眼,晃了晃脑袋,再看去,美人还是安稳的躺着,不由得苦笑,或许是心底太希望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了,隔着朦胧的冰雾,有些恍惚,竟产生了幻觉。 坐的太久了,身子有些僵,娮姬微微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冰棺,想了想,又附身弯腰看着,但是这个姿势有些费劲,最后看了一眼四周,没有别人,便再也不顾忌的整个人翻身趴在了冰棺上,和美人只隔着一层冰面对面着。 她真好看,娮姬想,远山如黛的眉,如若凝脂的肤,有些苍白却形状姣好,看着去很适合亲吻的唇,还有如剪水般的眸子,尽管冷冰冰的看着自己,却无损……等等? 娮姬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冰棺中的美人仍然睁着那双凌然的眸子看着自己,这次真的不是幻觉了。 娮姬心底涌起一阵喜悦,比起当日被册封为大将军更甚,但是同时她又有些无措,嘴唇张张合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才跌跌撞撞的从冰棺上翻下身,伸出去打开冰棺的手都是哆嗦着的。 子午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但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沉睡,关于过去,像是一场梦一样,她知道自己做了梦,内容却都像是隔着纱,隔着雾,清醒过来怎么都回忆不起梦里的一切了,只觉得疲惫。 第3页 醒来的时候,子午其实被吓到了,任谁睁开眼看到自己身上趴着个人,一张脸正对着自己都会觉得……有些悚然。 子午从冰棺里坐起身,或许是睡的太久了,想要从冰棺里出来,却提不上劲,又生生的跌了回去,娮姬眼疾手快的在那瞬间将人捞了一把,子午没设防,反而被捞个正着,还失了平衡,跌到了娮姬怀里。 这次子午有点恼了,她抬眼看着这个人,冷声道,“放开。” 娮姬手抖了抖,但是没放,反而弯腰一只胳膊穿过子午腿弯,将人打横抱了出来,看了眼四周,没什么能坐的,便自己在一处台阶上坐下,把人放到自己腿上。 子午想要推开这个犯上的凡人,却在接触到她胸前的盔甲时,发现自己的法力不能用了,像是被封印起来一般。 她被这一发现打击到了,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盔甲的凉意仿佛还留在手心上,子午有些慌了,她好像……变成了肉体凡胎了? 她握紧了拳,问自己身边唯一的人,“现在是哪朝哪代哪年了?” 娮姬心跳的快要难以负荷了,强装镇定,“现在是秦威王十二年。” 秦威王……没有一点印象,看来果然改朝换代了,子午心底嘆息,这一睡,怕是至少百年之久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那个抱自己出来的人说,“我挺喜欢你的,你能嫁给我吗?” 昂?子午一脸迷惑的看向她,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眼前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个女子啊,自己也是,为何会谈到嫁娶之事? 怎么,不过睡了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不大一样了,天道变了吗? 娮姬没忍住伸手拂了下子午额前散落的碎发,重复一遍问道,“你能嫁给我吗?” 子午这次听清了,“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言下之意就是我们萍水相逢你说这些不合适啊姑娘。 娮姬顿了顿,想了一下,却双眼瞬间亮了,“敢问姑娘芳名?” “子午。” 娮姬露出一抹笑意,“我叫娮姬,现在我们互通姓名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子午:“?”这个凡人莫不是脑子有坑?子午活动了下手腕,感觉能够掌控身体了,便起身离娮姬远了一点,嫌弃的毫不掩饰。 娮姬也不介意,亦步亦趋的跟着子午,絮絮叨叨道,“子午,我是大秦的干武大将军,无父无母无婚配,今年二十又二,你呢?你看着比我小,有十六岁吗?” 子午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机关布局,仔细的回忆着哪条才是出路,对身后之人说的话充耳不闻。 娮姬也不气馁,“子午,我在西京有一座宅子,还挺大的,可以种你喜欢的花,我喜欢喝酒打仗,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 子午绕过大殿,来到殿后,看着自己熟悉的书房布局,便熟门熟路的在最下面的夹层里翻出来一个盒子。 盒子是白玉做的,带着微微的凉意,上面雕刻着浴火重生的凤凰,很是好看,但是子午却有些犯愁如何打开,这盒子上面有法术加持的禁锢,现在的她根本打不开。 娮姬跟在子午身后进来了,看子午无动于衷的样子,突然委屈道,“子午,我不比那个盒子好看吗?你抱着它不如抱着我啊。” 子午这才扭头正眼看向娮姬,“你看的到它?” 娮姬看了看盒子,有些惊讶,“难道我不该看到它?” 当然不该,子午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盒子非凡品,自然也不是凡人能看得到其形的,可是自己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这个奇怪的人却说能看到,难道自己忘了的事情里面,包括了这个人吗? 这时,外面的大殿传来了脚步声,还伴随着几个不同的声音喊着“将军”,有个少年还惊讶的没控制住声音大小,“哇,这太气派了吧?比大王的宫殿气派多了!” 娮姬心知是自己属下们想办法找过来了,怕他们惊扰了子午,就先一步走出去,接话道,“你这话也就在这儿说说,要是在外面传到大王耳朵里,怕是要治你个不敬之罪。” 这几人一看将军完好的站着,心底一块儿大石就落了地,冬子跳脱,连蹦带跳的迎了上来,“将军!你没事啊!太好了!” 娮姬笑了笑,“就那点程度,离让我出事还远着呢。” 一众人都是闲不住的,见将军安然无恙,便打量着这个大殿了。 军师站在冰棺面前,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被这个冰棺震惊了,这里气温不算低,这样的冰棺却没有化开,绝非凡品,这冰棺材质也是他闻所未闻的。 一个没忍住,军师小心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却被将军斜斜的伸出来一只手,一下子打开他的胳膊,军师不解,“将军,这可是稀世珍宝啊!” 将军很坚定,“不能碰!” 于是军师开始怀疑这冰棺上面是不是又剧毒,将军慧眼,看了出来了,正要问,却听到一旁最开始看到冰棺就躲的老远的老潘哆嗦着问,“军师,那冰棺里,有尸骨吗?”一旁一直没撒开老潘的手的冬子也追问,“军师,那尸骨身上陪葬品值钱不?” 他俩这一问,军师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没有,好奇怪啊,这样规格的大殿,还有这样的冰棺,怎么没有墓主人?” 第4页 娮姬默了,不止有,还长得很好看。 但是娮姬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这里的一切看着都是上了年头的古物,更有疑似古人的子午。 子午的存在几乎可以说是证明了长生不老的存在了,这要是传出去,子午怕是有危险的,哪怕是她的直系亲兵,她也不敢透露一丝一毫。 就在这时,大殿最内的门转了转,一袭白衣的子午走了出来,眉眼如画,气质冷冽,走动间衣袂飘飘,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娮姬的属下们惊呆了,老潘竟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嗓子就嚎出来了,“我的天啊,将军!我们是不是不小心闯了神仙的府邸了?!” 军师被这一喊,也回了神,一下子就想到那空着的冰棺,现在又看到子午,顿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下意识就想跟将军说要小心,结果就看到自家将军屁颠屁颠的越过自己跑到那姑娘面前,一脸柔情,“子午,盒子打开了吗?” 子午摇头,看了看眼前这一堆眼瞪的跟牛似的人,突然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老潘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整个人还处于震惊中,听到一心认为的仙人问话了,便很实诚的回答,“来倒斗啊。” 子午一脸迷惑。 老潘殷勤解释,完全没看到将军一脸“你住嘴”的表情,“就是盗墓啊!我们缺钱,来问墓主人借点东西。” “哦~”子午这一声“哦”的非常意味深长,她看向娮姬,一字一顿道,“原来是来借东西啊,那你也是盗墓贼了?” 娮姬咬了咬下唇,两眼无辜,“不,我不是,我没有!” ☆、九罪之一是贪 不管娮姬如何为自己辩解,子午都认定了这是一伙盗墓贼,这个花言巧语的人是盗墓贼的头,本来就冷着的脸色更像是凝了层霜一般。 娮姬瞪了老潘一眼,绕在娮姬身边试图说些别的,“子午,我真的是个好人,你跟我出去好不好?” 出去?军师在一旁一直听着,闻言插嘴道,“子午姑娘又是从何处来的?怎么会只身一人在这古墓里。” 子午顿住,虽知可以不必理会,却也明白世人眼里自己出现在这里实在怪异,若是有心人传出去些什么,现下没有法力傍身,怕是会很危险,可是……这问题如何回答? 娮姬十分贴心,不带丝毫停顿,眼也不眨的回答军师,“子午是守墓人,世代在此,所以这里的东西我们不可以碰。” 军师半信半疑,但是将军这么开口了,定然是不愿意他多追究,就识趣的不再追问。 子午松了口气,这才愿意看向娮姬,“你说带我出去?” 娮姬连忙点头,她挺怕子午只是暂时醒来一下,还会继续沉睡,于是用诱拐孩子的语气道,“外面好玩的好吃的很多的,我带你看遍天下风景!” 子午说,“那走吧,你带路。” 娮姬闻言就咧嘴笑了,满眼开心满足,喜滋滋的就要带着人走,老潘还不可置信的小声问冬子,“将军这是拐了个神仙?那可不是要遭雷噼吗?” 冬子拧了下老潘的耳朵,“你耳朵长这么大用来灌风的吗?刚才不是说了,那姑娘是守墓人的后代。” 军师听着两个人的小声讨论,笑的不屑,傻子,将军张口就来的话就没是实话过。 一众人出了大殿,结果就震惊了。 台阶之下,方才仅有的一条通道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十条狭窄的洞、穴,幽幽的不知通向何处,一眼望过去,都望不到头。 娮姬看向子午,“我们走哪个?”她想着,这算是子午的家了,子午肯定知道,结果子午却摇头,“不记得了。” “……”娮姬突然觉得,子午愿意跟自己出去,其实就是为了让她带路吧。 军师见多识广,每个洞口都转悠了一圈,嘆气,“将军,您听过九死一生吗?” 被爱情沖昏头脑的娮姬勉为其难的听军师说话,然后就骇然了,“这里用了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是《残日绝章》里的一道机关之术,不过这也是传闻,《残日绝章》其精妙程度不亚于《奇门遁甲》,传说有四十九章,而今世上却只有三章了,皆在大秦王宫里,九死一生是失传的那部分里的。 娮姬只知道九死一生是一种耗时耗力极大的整体性机关,环环相扣,十个出口,只有一个能够让人生还,其余九个,皆是死路。 娮姬抱着希望看向子午,“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子午扫了一眼十个洞,心底也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她睡在这里这么久,应该是熟悉这里的,可是无论她怎么想,都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睡在这里的,这里又是何时、何人,为何而建造的。 对上娮姬期待的目光,她说,“想不起来。” 娮姬咬咬牙,随手一指,“那就这条吧。”这画面无比眼熟,上一次娮姬这么一指,他们一伙人差点被重石压死,现在…… 亲信们瑟瑟发抖,“将军,你放过我们吧!” 老潘几乎都要“哇”的哭出声,“将军,我还没娶老婆啊呜呜呜。” 第5页 “闭嘴,”娮姬冷漠的打断,“那你选,你来瞎矇一个,怎么样?” 老潘怂了,这可是背负着在场十来号人的性命,真要他选,他只能选择闭嘴,缩在军师身后瑟瑟发抖。 子午被他们吵的眉心一跳,于是就指着眼前的路,“就这个吧。”虽然她法力不在了,但是身上几个护主法器还是有的,护着这些个人无恙的离开还是没问题的。 娮姬一咬牙,“听子午的!” 于是一行人几乎抱着必死之心进了那条路,甫一进去,身后“轰隆”一声,从上而下的一道石门便将后路封死了,那一瞬间,一道劲风迎面而来,手中的火摺子尽数被吹灭。 娮姬在老潘的“嗷嗷”大叫声中,第一时间便再次拿出了火摺子,点燃之后照向洞壁,本来慌乱的一行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整个洞壁已经看不出这洞的原来模样了,密密麻麻的手像是长在洞壁上的果实一般一只只垂下来,距离他们最近的,手上长长的指甲就晃悠在老潘眼前,细细看去,还能看到充血变的青紫的指尖。 这下子,老潘“嗷”都“嗷”不出声了,两眼翻白就要晕过去,冬子连忙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鼓励道,“你也是上过战场那么多次的人了,杀人也没少杀,害怕这些玩意儿?” 老潘都要哭出来了,“特娘的老子是杀人不是分尸啊!你就说,你见过这阵仗吗?” 冬子噎了一下,咽了咽吐沫,也没法儿接话,这……确实太骇人了。 老潘又说,“而且,想到手上有那么多人命,这地界儿又这么奇怪,谁知道杀过的那些敌军会不会变成鬼来折磨老子啊!” 冬子竟然觉得很有道理无言以对并且也开始瑟瑟发抖,而且联想到之前在上一层突然被手抓了一下摔倒的事儿,顿时觉得和面前这些是同一批手。 娮姬觉着自己的手下有点丢人,让子午误会自己也是这么胆小的可怎么是好,又想着子午会不会害怕然后她可以趁机把人护在身后。 抱着这样的小心思,娮姬偷偷瞄向身旁的子午,却发现子午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顿时有点失望。 没办法英雄救美就算了,那就表现出自己镇定有大将风范的一面好了。于是娮姬拔出佩剑拨了拨老潘眼前那只手,感嘆道,“这看来是个女子的手啊。” 往前走两步,看了看另一只手,又道,“嗯……这个是男子的,比那个女子的手粗糙多了,真难看。” 老潘不可思议的看着将军,小声嘀咕,将军怕不是吓傻了哦。 子午撇了娮姬一眼,觉得这人果然好生奇怪,现在的世人都是这幅模样了吗?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世事变化的可真快。 他们在这儿不敢妄动,可是那些手却不会安静的做一只只单纯的手。 最先突然攻击的是老潘面前的手,本就长长的指甲瞬间变得更长,几乎和手一样长,一道风吹过来,那手便勐然握成爪状,冲着老潘的面门就抓过来了! 老潘怂是怂,但是好歹是多年征战的大将,反应极快的闪身躲过,同时抽出佩剑便向手长在洞壁的根部斩去,就在斩下的同时,一声悽厉的女人尖叫声响起,在整个洞壁中迴荡,刺的人头皮发麻。 而更恐怖的是,那只手在被斩掉之后,原来的位置,以极快的速度又生出了一只手,泛着焦黑的色泽,比之先前的更为骇人! 子午看明白了,说,“原来如此。” 娮姬虚心求教,子午好心解释道,“原来你们的九死一生中的九死是与神界九罪相映,此路皆是因贪罪而不入轮迴的死魂。” 娮姬一副恍然的模样。 子午却嫌弃道,“这道机关设的太片面了,贪并不只是伸出贪财之手,还有贪色、贪权等,也不知设下这般粗鄙浅薄的关卡的人是谁。” 一旁黑听的众人:“……”谢谢那个没弄全面的幕后之人了诶!这已经很要命了好么? 老潘很难过,“老子胳膊都酸了,你们听故事就算了能不能帮忙砍几刀啊!” 娮姬这才问子午,“那我们该如何过?” 子午说,“斩了之后还会继续长,甚至更为过分,是因为不思悔过,变本加厉。” 娮姬眨了眨眼,“难不成我们要在这里念经超度他们、跟他们讲道理让他们悔过?” 老潘看着已经开始往自己身上招唿的八只手,顿时更难过了,“怎么超度啊,老子求它们行不行啊?!” 军师一副涨了知识的样子,很满足,闻言慢悠悠说,“你可以试试啊,不过它们可能听不懂,你不如跪下来,动作总看得明白?” 老潘很悲愤,“跪也行,关键是它们得长眼睛啊!” 冬子很同情老潘,勉为其难的伸出自己的剑帮他拨拉两下。好在这些手虽然速度快也凶,但是似乎怕疼的,对剑还是会有所顾忌。 子午也在想怎么过,若是以往,她法力还在,那从这里过去只需要眨眼功夫,可是现在…… 就这会儿工夫,越来越多的手“甦醒”了,开始张扬着往他们一行人这里铺天盖地的抓过来,子午对上娮姬期待的眼神,犹疑道,“要不……试试用绳子把这些手绑起来?” 第6页 众人:“???”子午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娮姬愣了愣,却很快贊同,“完全可以啊,而且指甲不是长吗?那我们把手指削了就好了,不从根部砍,应该不会再长出来,是吧?” 众人:“???”是你个大头鬼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是不是乐滋滋的?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喜不喜欢?不过这还是个正经的文的,慢慢来,不要慌,精彩的情节还是会有哒~么么啾~喜欢的小可爱们收藏下么哒~~ ☆、九罪,嗔 得亏这次下斗带的东西齐全,绳子也有,于是十余人分成两队,分工合作,一队打头拿着刀砍手指,第二队紧跟着将被砍了手指的手捆成一团。 在开始这样做之前,众人心里几乎都觉得怕是要死定了,结果如此前行了十几步之后,发现那些手虽说指头还会长出来,但是被捆住了,任凭它如何划拉,够到的范围都有限。 老潘缩着的腰背顿时挺直了,看了一眼子午,真心称赞道,“不愧是神仙似的人啊,这办法真好用!” 冬子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子午姑娘救了我们一命。” 娮姬瞪眼看着他们两个,餵你们不记得是老子提议的砍手指吗?! 将近小半个时辰,一行人才算是走到头,从最开始战战兢兢的警醒盯着那些手,总怕一时不妨就要被抓,到后来看到手就第一时间去捆,脸上表情都平淡了不少。 走到头的时候,甚至还有人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颇为失落道,“这就没了啊?” 娮姬冷笑,“没过瘾呢?” 那人直愣愣点头,“啊。” 娮姬说,“左手举起来,右手拿着刀。” 那人老实的依言做了。 娮姬继续说,“好了,现在右手挥刀砍左手。” 那人点头,乖乖的把刀举起来,举一半儿了反应过来不对,一脸求饶的看着娮姬,“将军,小的错了。” 一下子,一堆人都乐了,冬子一边拍着那人肩膀一边笑的捂住肚子,对娮姬道,“将军,你不是不知道大黑脑子就一根筋,还逗他呢。” 娮姬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所有的火摺子一瞬间便熄灭了,整个墓道黑乎乎的,几乎同时,不少人都尖叫出声了。 子午眨了眨眼,她是真没想到一群糙老爷们模样的能叫出这么细的调调。 在尖叫声中夹杂了一声惨嚎,听着都觉得疼,好在虽然受惊害怕,但是终归是正经军队里出来的人,很快不少火摺子都点起来了,众人看向惨嚎声的源头,脸色顿时大变,不少承受不了的转头弯腰不停的干呕—— 先前那些被砍下来的手指头,就在刚刚一片黑的时候,全部飞了过来,齐齐插入走在最后的大黑身上。 大黑整个人趴在地上,背上密密麻麻插满了手指头,远远一看,都不像是个人了,而那些插到他肉里的手指头,还在不停的动弹着,像是一只又一只白色的虫子,血不停的往外溢着,瞬间工夫就成了个血人。 最先缓过神的几个连忙凑过去,却只能手足无措的围着大黑,这情况,怎么下手?直接把这些手指头一个个□□? 军师下意识看向娮姬,娮姬却看着子午,于是军师又看向子午,张口说着的话却带着怒气,“子午姑娘,你不是说砍下来没问题吗?那现在这又算是什么?”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的,娮姬皱眉想训斥,子午却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子午在大黑身边蹲下,看了看那些手指,又抬头往回看,想看看那些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手已经全不见了,现在所出的地方空悠悠的,什么都没有,只有还在大黑背上不停作妖的手指证实刚才的一切切实的发生过。 子午从腰间香囊里拿出了一颗药丸,递给了最近的冬子,“餵他吃了。”冬子连忙照她说的做了。 子午又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株泛着黑色的草药,普一打开,那些手指便开始不安的扭动着,在子午拿着草药更靠近些后,那些手指争前恐后的从大黑的背上飞了出来,涌向子午手中的草药。 娮姬看着那些手指冲着子午过去,就想将子午护在身后,但是子午比她想的要灵活多,在那些手指飞过来的一瞬间,子午将手中的草药丢向了身后的虚无之中,手指们一根根的跟了过去。 见到子午这么气定神闲的样子,娮姬才松了口气,不料子午站起身就开始往前狂奔,头髮划过娮姬脸前,她还嗅到了一阵发香,子午跑出去十几步,看娮姬他们还愣着,还回头好心提醒了句,“还不快跑?” 娮姬不可思议的看着子午的背影,一边招唿大家跟上,一边暗暗吃惊,怎么也想不到,子午这样的人,也会落荒而逃啊。 这么一通跑了几乎有一炷香的工夫,最前面的子午才停了下来。她闭眼稍微感受了下,先前的那种虚无感减轻了很多,这才稍微放心。 大黑是被老潘扛着跑的,整个嵴背上都是一个个陷下去的血坑,看上去惨得很,这会儿停下来了,大黑就开始没命的咳嗽,“潘哥,我要被颠死了。” 老潘一脸惊喜的把大黑放下来,让他侧身靠着墙坐着,“你还活着啊!” 第7页 大黑疼的脸都扭曲了,但是看上去的确不像是濒死之人,他还记得先前的事,也很纳闷,“这都没死啊。” 也不知道是大黑的表达有问题,还是他说话就这么个语序,好好的一句感嘆从他嘴里说出来,愣是像遗憾。 子午不太喜欢说话,但是这时候大家都看向子午,显然大黑是因为那丸药活下来了,子午只能开口解释,“聚魄丹,生死关头能保一命。” 虽然不太明白聚魄丹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大老粗们都明白是子午救了大黑,于是皆满脸感激。 军师脸色微微泛红,走到子午面前道歉,“子午姑娘,方才……是我鲁莽了。” 子午道,“方才要逃是因为我们踏进了另一重机关了,九罪其一,嗔。若是不逃,怕是现下你们已经争吵不休甚至打起来了。” 军师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难怪我会失了平常心,说出那般的话。” 子午顿了顿,又说,“虽说布下嗔这一局,是会影响人的心绪,但是,最主要的是放大内心的负面想法。” 军师听了脸更红了,很尴尬。 子午却像是不太在意的样子,反而看了看娮姬。 这个人很奇怪,她没有受到一丝影响,刚才待的时间短,只有军师暴露出受到影响,但是据子午所看,其他人都有些不太好的情绪表现在脸上了。 唯独娮姬,像是内心纯澈至极一般,波澜不惊。 冬子开口的声音打断了子午的思绪,“所以我们过了贪、嗔两个死门?那现在……我们是在哪儿啊?” 子午看了一眼周围,还是那样的墓道,就着火摺子微弱的光,也看不到更远的地方是什么,她也不确定这是哪里,但……不像是生门。 娮姬看上去并不关心在哪儿,她凑到子午身边,小声问道,“你方才说的九罪的嗔,也是神界的九罪之一吗?” 子午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娮姬追问,“那其余七罪是什么?” 子午拒绝回答,“你是凡人,无需知道。” 娮姬继续追问,“那你当真是仙人吗?” 子午又迟疑了,这种要么承认要么否认的问句,她不知道如何应对,若是承认,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虽这人知道自己从冰棺中醒来,但是并不能确定自己的来歷,现在的自己又没有一丝法力,凡人狡猾奸诈之辈还是很多的,须有防人之心;若是否认,那便是妄语了。 不知怎么,子午突然想到,如果不知道如何回答,反问回去便是了,这个想法很突然,却又似乎她本来就该知道的,于是看向娮姬,便道,“你认为呢?” 娮姬嘟了嘟嘴,对这个反问有些意外,却也明白子午这是不愿意回答,便不再追问了。心底却已经认定了子午就是个仙子。 这会儿工夫老潘他们已经给大黑包扎好了伤势了,一行人再次出发。 这儿就一条道,只能往前走,子午心底的违和感越来越强,总觉得这片空间不正常,但是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什么东西,直到又走了一炷香,才停下来。 借着火摺子的光,子午看向墙角,一言不发。 冬子顺着子午的目光看过去,顿时骇然,“这……这他妈不是大黑刚上药弄脏的布吗?我们又绕回来了?!” 再看向眼前的那条道,还是幽幽的不知通向何处的模样,他们明明……没有拐过弯啊。瞬间,在场的人都起了一身白毛汗。 娮姬再次看向子午,正巧子午也看着娮姬,娮姬总是懒散的眸子睁大了些,“子午,你在偷看我吗?” 子午摇头,“去掉‘偷’。” 娮姬美滋滋,“子午你是害怕了吗?来,我拉着你,我们再走一遭试试看?” 子午竟然有种想嘆气的冲动,“不必了。你是将军,那杀过不少人吧?” 娮姬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要是老实说了,子午不喜欢她杀人怎么办?会不会觉得她是坏人? 子午一看娮姬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满心都是戏,只好继续解释,“若是杀伐过重,那我需借你血一用。” 娮姬松了口气,胳膊往子午眼前一递,很豪气的说,“来,随便用!” ☆、三千世界 娮姬的袖子撸了起来,露出小半截儿胳膊,举在子午面前,子午垂眸看过去,虽娮姬行为举止大大咧咧颇为粗鲁,但是这半截儿胳膊还是白白嫩嫩,像温润的玉一般,确是女子。 子午拿着把小巧的匕首,在娮姬的胳膊上比划了下,竟不知打哪儿下手,良久,一阵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带来一阵冷意,娮姬忍不住催促道,“快动手啊。” 子午眨了眨眼,最后把匕首递给身边的冬子,“你来。” 冬子一惊,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不敢,老潘行,老潘祖上杀猪的!” 子午看向冬子身边的老潘,“那你来。” 老潘脑袋摇的宛如拨浪鼓,“我怕血,杀猪的是我祖宗,不是我!” 子午又看向军师,军师早有准备,镇定道,“我手抽筋了。” 大黑见状,自觉的脑袋一耷拉,往老潘背上一趴,“我好像又要晕过去了!” 第8页 子午:“……” 娮姬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子午,“你是不是心疼我,不忍心下手?” 子午摇了摇头,略带嘆息,“白衣裳不好洗。”话音落,手下一动,刀尖便在娮姬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约莫只有指甲盖长度,划了有一会儿,才稀稀拉拉的渗出来几滴血,娮姬嘴角抽搐,看向子午,“够用吗?” 子午看了一眼,迟疑道,“不太够。” “唉,”娮姬嘆气,然后接过子午手里的匕首,“嘶啦”一声,划出个食指长的口,血哗啦啦的顺着胳膊流了下来。 子午别过眼,从怀中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瓷瓶,将血接入瓶中,与其中的硃砂搅拌摇匀,然后撕了一截袖摆,按在娮姬胳膊上,说,“自己包扎下。” 娮姬美滋滋的接过去,三两下随便裹了裹,就继续盯着子午看了。 子午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先看了一眼墓道,然后走到一侧的角落里,蹲下身用硃砂搀血的东西在地上绘制了一个符文,在符文完成的同一时间,整个空间似乎都扭曲了一下。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的眨了眨眼,不过瞬间工夫,再睁开却骇然发现,自己竟然正站在一处悬崖边上?! 一阵风唿啦唿啦的吹过,冻的人一个激灵,冬子小心的瞄着自己身侧,深不见底的悬崖,黑漆漆一片,像是张着嘴等他们踏入的怪物一般,而之前的墓道,却凭空消失了,像是从来不存在一般。 原来他们一直沿着悬崖边打转?!方才若是子午姑娘没破了这阵法,他们继续走下去,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跌下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鬼门关晃悠了这么一圈,越想越后怕,冬子只觉得腿都软了,没忍住就想一屁股坐下去,但这细小的动作碰到了脚边的一颗石头,石头弹跳了两下,就咕噜噜的滚下去了,没一会儿,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一旁的老潘伸手捞了他一把,这时,一众人才恍然的纷纷后退,退的离悬崖远远的才一屁股坐地上,一张张脸都惨白的很。 子午绘制符文的地方是在悬崖边一块儿凸起的石头上,那石头很小,仅足以站一个人,又突兀的突出去,像是随时都可能因为承受不住子午而碎裂。 娮姬一眼看过去,吓出了一身汗,甚至没注意自己处境,伸出胳膊便把人带到怀里用轻功连连退出十几步。 子午莫名的抬头看向她,满是疑惑,娮姬心里有点急,也有点生气,方才那位置,怕是稍微大点的风,都能将子午吹下去了,可这人竟然还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 娮姬想要发火,抬头看到属下都围过来,只能按捺下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子午从娮姬怀里挣脱出来,看了看四周,有些犹疑,“应该是出来了……” 军师这时候才将将的回过神,看向子午,“出来了?我们破了‘九死一生’了?” 子午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却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子午也有些疑惑,这么轻易就出来,实在不像是破了阵法,更像是阵法本身意识到什么,主动送他们出来的,方才所处的墓道幻象,应是最后一个考验,像是藉此证实什么。 子午有点想不透布下这局的人究竟是什么心思了,也懒得深究,看向娮姬,说道,“本来是想要你带我出来,却是我带你们出来了。” 顿了顿,看向悬崖背对之处,那里隐隐透出光线,应是出口了,便继续道,“我不与你计较这些,但是既然已经出来了,我们分道扬镳吧。” 娮姬见状,连忙拉住子午袖摆,“子午,我答应了要带你看遍天下美景的啊。” 子午看了她一眼,“我未曾要求过。” 这种时候,娮姬的脑子总是出奇的转的快,看着子午背影,连忙说了很实际的问题,“你现在没有身份文碟、官凭路引,出去之后连进城都办不到啊。” 子午停住了,她狐疑的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说,“如若当真盛世清明,来往查验文牒路引,你们怎么还能出来盗墓的?” 娮姬都要哭出来了,“我真的是将军,不是盗墓贼。” 子午沉默了一下,“官家倒斗?现下是战乱时分?” 娮姬委屈,可是娮姬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他们一行人的确不是无意闯入此地的……战事吃紧,军饷贫乏,现下又要入冬,将士御寒衣物迟迟不到,不得已之下,军师出下策,提议大军路过之处可“寻宝”看看。 娮姬本不愿如此行事,但是临到这墓,总觉得冥冥之中里面有什么在等着她,便迫不及待先带着亲卫下来了,说是探探风,其实是为了找那个吸引她进来的,然后,便遇到子午了。 子午从娮姬神色看出来了些什么,想了想,说,“那里最值钱的怕是那冰棺了,除此,并无其他宝物。” 军师插话道,“可是子午姑娘不是守墓人吗,子午姑娘在此,我们也不能随意拿这里的什么东西吧?” 子午说,“我不想守了,你若有能力,能拿走的尽管拿。” 想到那“九死一生”,军师忍不住哆嗦了下,便没再开口,那冰棺再值钱,他也没那能耐回去拿,这么诡谲的墓,谁知道再回去又会遇到什么。 第9页 子午看了军师一眼,也没再理会娮姬,自顾自的寻着光线出去了。娮姬瞪了军师一眼,然后紧紧跟上了,子午察觉到也没说什么,任由她跟着。 她现在无瑕理会,从站在悬崖开始,她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需要证实一下。 寻着光便发现这是一个天坑底部,还很窄,也不知如何形成的,坡度很陡,但是山壁上长有野草藤蔓,子午一点点拽着爬出去,站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冬日的阳光并不刺眼,温和的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子午站在那里,结了几个手诀,却发现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她有仔细的感受了下天地之间充盈的能量,没有……一丝灵力都没有。 法力无故消失,天地间的灵力也没有了,还感应不到任何一个神仙的存在,似乎,一觉醒来便来到了异世一般。 诸神呢?天道呢?怎么都没有了……她究竟,睡了多久? 娮姬此时也跟着上来了,子午回头,一双眼冷然的可怕,“你说现在是秦威王十二年,那此前朝代又是哪些?” 娮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没问,而是老实回答,“先是夏,继而是沐、诩,后大诩覆灭,诸侯纷争,至今战乱不休已有七十载……”顿了顿,看着子午显然越来越阴郁的神情,犹疑道,“需要继续说现下强势的几国吗?” “不用了。”子午揉了揉眉心,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她与诸神并没有关系多好,对于天道也没有全心尊崇,这些的消失,没有让她有难过这样的情绪,她只是有些不安。 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的不安。 娮姬所说的那些朝代,她闻所未闻,而她最后印象里的朝代,娮姬却提都没提。 要么,她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变更太大,沧海桑田,诸神陨落,她所知的都已经遗失在歷史长河了,要么,就是如今的世界,和她原本所在的世界,并非同一个地方。百亿须弥山,百亿日月,三千大千世界,或许如今她真的已经不在原处了。 但是很快,子午就镇定下来了,她向来独来独往,到哪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娮姬小心翼翼的看着子午的神情,也猜到她在世间应该没有什么牵挂,便问道,“你愿意和我走吗?”看子午要摇头,连忙道,“无论我来此是为了什么,我终究是个将军,我可以护着你。” 子午刚想说我不需要,话没出口却顿住了,她现在没法力傍身,又对如今世道不甚了解,一个人,确实不便。 想了想,只好点头,算是答应了。 娮姬却满眼喜悦,上前一步,揪着子午的袖子,唇角勾起的弧度明媚更甚暖阳。 ☆、真的惨啊 子午看了看袖子上终究还是被娮姬沾染的血迹,心底嘆了口气,顺着血迹看到娮姬那包扎的很潦草的伤口,越看越心里不舒服,怎么能这么不整齐? 于是一手抬着娮姬的胳膊,一手将沾染了鲜血的布拆下,重新从自己袖子上撕了一块,垂头细细的帮她包扎了,看着包的整整齐齐的胳膊,子午这才满意,然而最后放开手的时候却被娮姬紧紧握住了。 子午不满了,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看过去,却见娮姬两眼泪汪汪的,“从没有人这么悉心的为我包扎过。” 一直“昏迷”的大黑“嘿嘿”一笑,中气十足道,“将军别逗了,你当咱队里的大夫是摆设吗?大夫给你处理伤口没上百次也有几十次了吧?哪次不是包扎的好好的……” 说到后面,在冬子他们近乎怜悯和将军的瞪视的目光下消了音,挠了挠头,没忍住还是追问了一句,“我没说错啊……” 娮姬微笑,“说的挺好,这么能嘚嘚,不如去伙房帮忙剁菜吧。” 子午:“……” 出了墓,便是娮姬他们更熟悉的地方了,没用多久,就找到了可以下山的路,结果刚走不远,出了一片枯林,视野没了阻碍,一眼就看到山腰大片营帐,连绵好几里地,老潘高兴道,“是我们的军旗!将军,我们的人到了!” 军中也早有人发现他们,一个熊腰虎背的大汉赶来相迎,身后跟了好些人,见到娮姬时候规规矩矩的行礼,有板有眼的说,“恭迎将军!” 娮姬应了一声后,这些人这才抬起头,然后还没好好看看他们将军,就被一个白衣女子吸引了所有目光。 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将军虽说也好看,但是整日和他们一起摸爬滚打,哪有眼前这女子这么精緻昳丽?不禁都看呆了。 娮姬沉着脸扫了他们一眼,咳了一声,让众人回了神,这才为子午介绍道,“这是左将军陈德。” 子午略微点头,见娮姬还要挨个介绍,便侧头看向她,“我只停留几日,不需一一认识。” 娮姬眼里的失望毫不掩饰,看着子午略过他们往里走了,于是呲牙恶狠狠的看向迎出来的一众部下,小声道,“都怪你们,你们长得太不可爱了,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说完就追着子午跑了。 陈德一脸迷茫,板正的脸上满是不解,看向军师。军师抽了抽嘴角,拍了拍陈德的肩,安慰道,“没事,我们也不可爱。” 第10页 娮姬追上子午,殷勤的把人往自己营帐引,“子午,你和我睡一处吧?” 子午想都没想的拒绝,“不要。” 娮姬说,“现在军中物资紧张,没有多余的营帐了,那些糙老爷们都是好几个人挤一个,只能委屈你和我一起了。” 闻言,子午只能点头答应。 他们出来的时辰正好是要用饭的点,一个小兵问过娮姬之后,将饭菜都送了进来。 娮姬将饭盛好,看向子午,有些歉意道,“先委屈你吃这些,等我们回了淮城,我带你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吃。” 子午扫了一眼饭菜,看来是真的军需紧张,一盘没油水的青菜,两碗面疙瘩,还有半只鸡,将军吃的都只是如此,那普通士兵肯定更简陋。 娮姬将鸡腿撕下来,又拿随身带着的匕首切成小块儿,放到子午面前的盘子里,“你尝尝,这是林子里打的野鸡,肉质鲜美,很好吃的。” 子午点头,吃了一块儿,意外的觉得很好吃,或许是太久没吃过东西了。 娮姬见子午乐意吃,于是开心的用匕首切着成块,一块一块的往子午盘子里放,两个人就这么一个递,一个吃,这野鸡本来个头也不大,没一会儿就吃的差不多了。 吃到美味的食物总能容易让人放松心神,子午嘴角很快的勾了勾,笑意转瞬即逝,娮姬一副心神都在她身上,便注意到了,手下的刀一下子没了轻重分寸,直接将鸡剁成了两半。 子午听到动静看向她,娮姬弯了弯眸子,食指点了点子午唇角,“你方才笑了。” 子午愣了愣,嘴角再次轻轻勾起,“你这人,挺有趣的。” 子午吃的很少,但也够了,娮姬便把剩下的全吃了,然后匆匆离去前往主帐议事,子午确定她一时半会回不来,便从怀中拿出了从那里带出来的盒子,这里是天书。 世间传言天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凡有疑惑,皆可从天书中得到答案,其实这是世人的误解罢了。 天书真正的用途是记录。 子午怀疑,她的记忆,被储存在这里了。 自从醒过来,子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她活了太久了,也不确定究竟是因为岁月流逝而忘了,还是有什么刻意被抹掉了。 而眼前这装有天书的盒子上有神力禁锢,更让子午相信,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翻出身上所有神器,想尝试破坏这个盒子,尝试了很久,直到有个小兵前来点了蜡烛,才发现天都黑了。 那小兵脑袋垂的很低,不敢看她,小声的问姑娘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子午想了想,问道,“娮姬呢?” 小兵回道,“将军仍在议事。” 子午捏了捏手里的盒子,正要让人退下,却突然看到寒光一闪,一个匕首直直的冲着自己而来。 子午想都没想的抬腿便将近前的匕首踢掉,那小兵显然没想到看着就养尊处优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身手,还没回过神,便感到肚子上又挨了一脚,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一样的疼,紧接着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这动静并不小,那小兵来不及起身逃跑,便被赶过来的人用刀架着了脖子。 子午走出营帐,垂眸看着地上的小兵,问道,“你为何想要挟持我?”看小兵刚才那力道和姿势,虽是拿着匕首,但是显然意在控制。 那小兵见逃不了了,一副惊慌的模样。 这时,主帐的帘子被勐地扯掉,娮姬赶过来,扫了一眼地上的小兵,带着歉意对子午道,“是我疏忽了。” 子午没吱声,还看着那小兵。 主帐里其余人这时候也先后过来了,小兵看到陈德,眼睛一亮,虽然没说话,但是这阵势,一看就知道,他背后之人是谁了。 围在此处的将士纷纷看向陈德,一双双眼里都是惊诧。 娮姬却笑了笑,“把这人拉下去砍了吧。” 围观的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将士,他不解道,“将军,这显然与陈将军脱不开关系啊,为何不好好审一审他?” 娮姬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个站出来的人,直看的人从理直气壮的不解到冷汗频频的颤抖,这才开口,“这个,也拉出去。” 指尖指的正是这个站出来的。 那将士身子都僵了,不服气道,“凭什么!将军,我只是提出疑问,你凭什么滥杀无辜!” 娮姬撇嘴,问道,“你们有人认识他吗?” 不出所料,围在这里的纷纷摇头,娮姬再看向那脸色白了的人,“看,你都不是我的人,喊我将军干嘛。” 那人瞪大了眼,满眼不可思议,还想再喊些什么,却被堵了嘴拉下去了。 娮姬的大军训练极为有素,不多时,方才还围着的人都散了,只余下几员大将。 娮姬摆手沖他们道,“你们也散了吧,吃吃饭,到时辰就拔营。” 陈德感激的沖娮姬拱了拱手,其他属下也没有丝毫疑虑,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的走了。 回到营帐,子午难得有些好奇娮姬是如何判断的。 娮姬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我涅凰大军有个军规,遇到突发事故,如若不是全军鸣号,不得擅离职守。每支小队都是固定的一起巡逻行动的战友,方才你遇刺,聚过来的都是恰好巡逻到此的,所以必然互相认识,那个人面生,又眼神飘忽,看着就心虚,定然是敌军遣来的探子。” 第11页 子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方法,于是又问,“那你怎么不审?” “没用的,”娮姬毫不在乎的摆摆手,“既然能过来执行任务,肯定是死士,他们的目的也明显。想要挟持你,显然是因为看出了你很重要,藉此拖延大军拔营时辰,给他们的大军赶过来的时间,而事情败落后,又看向陈德,是离间之计无误了。” 子午倒是真有些意外,没想到看上去一点都不可靠的娮姬竟在军事上当真有些见地。 娮姬看着子午,神情郑重,“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什么?”子午有点没反应过来。 娮姬说,“我不会再让你置身险地了。”娮姬看上去有些紧张,她挠了挠头,“以前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人来军营,我没有保护心上人的经验,忽略了现在正值交战,敌方肯定随机应变,抓住每个机会……日后,我定然会小心的。” 子午自动忽视那句“心上人”,问道,“交战?” “嗯。”娮姬撇嘴,“跟楚国正打着呢,本来连下三城了,结果军需跟不上,楚国不知道哪里得的消息,就调了临近大军一路逼迫,我们没吃的没穿的,没法儿硬抗,所以……正要往淮城撤退,大军先前在淮城守了好几年,余粮还有,能再撑些日子。” 子午点了点头,看向娮姬的眼神带了点怜悯,真的惨啊。 ☆、烤鱼 冬日的风像是夹杂着刀子刮过来一般,刺的脸生疼,此时已经入夜,天边泛着鸦青色,大块大块乌云像是酝酿着暴风雪。 林子里有一条小溪,现在已经冻的结结实实的了,溪面上,一个人正蹲着,看不清在做什么,但是不时传来清脆的敲击声。 子午站在一棵枯树下,抬头看着那个被风吹的断了一半欲掉不掉的枝桠,颇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竟然跟着娮姬跑来这里吹风。 又一阵风刀子吹过,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咔嚓”,那枝桠打着转悠悠的从上面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子午眼前,子午看了眼脏了的鞋面,轻声嘆了口气,沖溪面上蹲着的娮姬道,“我要回去了。” “别啊!再等一下!”娮姬一边说着,一边在继续敲击着,又是“咔嚓”一声,冰面碎了,娮姬笑着回头,“再等一下,晚上吃鱼。” 子午望过去,忍不住微微蹙眉,娮姬的手被冻的通红,还在往破开的冰洞里伸,扭着头笑的宛如二傻子,鼻尖也是红红的,不知怎的,子午竟有些心软。 她上前几步,犹豫着踏上冰面,小步小步的挪到娮姬身边,也跟着蹲下了。 “你这样能抓到鱼吗?” 娮姬看了眼子午,又连忙垂了眸子,觉得耳根都是热的,嘴上连声应着,“当然能,”手下却越发没个轻重,搅的水都有些浑了,就算有鱼,怕是也被惊跑了。 子午也不催,就蹲着看着那个小小的冰洞,手缩在了长长的袖子里,露出来一点指尖,也是被冻的红红的,娮姬瞥到了,生怕再待下去子午会染了风寒,便强迫自己专注抓鱼。 娮姬将手抽出来,仔细盯着冰面之下,过了一会儿,勐然将手往里一按一勾,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就握着一条肥美的鱼。 鱼被娮姬从水里抓出来后,不停的摆着鱼尾挣扎着,娮姬看着子午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带着点喜悦的样子,就心神一松,那鱼就这么从手中滑了出去。 娮姬立刻伸出左手去抓,结果忘了左臂上的伤,被鱼撞了下后一阵生疼,眼睁睁的看着那鱼掉在冰面上,沿着冰面滑了出去,娮姬想都没想,跟着往前一扑,就要去抓那条鱼,整个人趴在冰上跟着滑了出去。 娮姬借力往前,长臂一捞,将鱼搂到臂弯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回头看着子午,带着笑炫耀,“子午,是鲫鱼!” 娮姬刚才的动静不算小,她身下趴着的那块儿冰沿着之前凿开的那个洞,向外一点点裂开了一条条缝,子午本来要站起身过去,见此顿时不敢动了,娮姬也感觉到了,连忙喊道,“趴下!子午,趴下!” 子午整个身子都僵了,再次觉得自己过来凑热闹大概是睡傻了。 娮姬嘆了口气,先从臂弯里拿出了那条鱼,往岸边一扔,就这轻微的动作,身下的冰面似乎都承受不了,碎裂的“咔嚓”声响了起来。 同一时刻,娮姬勐然起身,脚下步伐极其轻快的凑向子午,手往子午腰上一搭,带着人就往岸边滑去,用了轻功步法,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等两人在岸边站定,身后几声巨响,子午回过头时,整个冰面都裂开了,冰扑通扑通的坠入溪中,没了踪影。 娮姬将扔出来的鱼捡起来,走到子午身边,邀功道,“走,找个背风的地儿,我给你烤鱼吃!” 子午本想拂袖走人,看了看鱼,又看了看笑的跟猫儿似的娮姬,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人走了。 大概是娮姬的语气里的兴奋太童真了,她竟然也跟着有点兴奋,很期待烤鱼。子午按了按心口,心底嘆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娮姬常年征战,野外生存很有两下,没多久,便将鱼处理好架起来烤了,子午抱膝坐在一旁,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在火光的照应下,一双眼都亮晶晶的,娮姬看的心里痒痒的,但是不敢逾矩,一只手稳稳的翻转着鱼,另一只手却悄悄的在身上蹭手心的汗。 第12页 子午看了会儿鱼,又看向娮姬的左手,“你是不是……” 娮姬脑袋一蒙,连忙说,“我不是,我没有!” 子午:“……” 子午伸手将娮姬的胳膊从她背后捞出来,又掰开娮姬的手心,微微蹙眉,“伤口裂开了。”娮姬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那黏腻的感觉根本不是汗,是血。 子午将娮姬的袖子撸上去,包扎伤口的布已经湿透了,血腥味一下子蔓延开来,子午抬头看娮姬,问,“你带着金疮药吗?” 娮姬愣愣的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点头,“带了。” 子午接过药,撒在伤口上,又撕了里衬的一块儿布,小心的包了起来,动作还是很生疏,但是却很认真。 娮姬盯着子午长长的睫毛,看着她偶尔眨眼跟着上下扑闪的睫毛,想着,若是手伸过去,睫毛扫在手心的感觉定然很美好。 娮姬越想越觉得心底痒痒的,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视线转移向别处,没话找话道,“子午,你习医吗?竟然包扎的比军医都好。” 轻轻的系了一个结,子午抬头想要回答,却突然顿住了,对啊……她何时会包扎伤口了? 正在此时,一阵阵香味飘散,沖走了方才的血腥味,娮姬用刀将鱼腹最嫩的部分切出来,递给子午,“尝尝看!” 子午被鱼吸引了心神,接过去小口小口吃着,特有的烤出来的味道将鱼肉的鲜美完全展露出来,有些部分还有些焦脆,咬下去又嫩又香,很好吃。 娮姬看着子午明明餍足却还努力冰着一张脸的模样,心底柔软的不可思议,忍不住抬手在子午唇边碰了碰,“下次再烤给你。” 两个人回到军营的时候,正好是要拔营的时辰。大军趁着夜色翻山前行,静悄悄的宛如阴兵一般。 山路难行,骑马不太方便,子午便跟在娮姬身后走,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腿不住的发软,想要往地上摔。子午微微咬唇,逞强的跟着,没了法力,不过肉体凡胎,只是这样的路程,便受不了了。 娮姬的心神一直留意着子午,自然发现了子午的异样,想要背着人走,却被子午拒绝了,一旁的冬子见状,劝道,“子午姑娘,你还是让将军背你吧,你要是累出个好歹,将军得心疼坏了。” 子午仍是摇头拒绝,一旁的左将军陈德看不下去了,心直口快道,“这么娇滴滴的跟着大军行军作甚?在宅院里待着绣绣花才是正理。”老潘跟冬子听到了,一脸“我敬你是个汉子”的目光看着陈德。 娮姬听了,抬手就往陈德脑袋上煳了一巴掌,“走你的路,扯什么蛋!” 陈德皱眉揉了揉后脑勺,没再说话了,但是看他一副忿忿的神色,显然还是觉得子午就是个累赘。 子午没说话,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神色冰冷,脚下时不时崴一下,但还是目不斜视的赶着路,娮姬心疼,但是也不敢强硬的把人背起来,只好小心的护在一旁,好在这时已经临近下山的大路了,再走一会儿,就可以上马了。 这么紧赶慢赶的,天色发白的时候,终于到了淮城。 子午抬头看着城门之上颇有些残败的刻着“淮城”二字的匾额,试图找到熟悉的感觉,但是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曾经世间是不是有个叫淮城的地方,反而脑袋胀胀的疼,只好揉揉额头,不再想了。 淮城早得到大军回来的消息,城门大开着,此地的郡守正带头迎接他们,跟在娮姬身边一边走一边回禀着,“楚国派来使者提出了条件,要城,要银子,消息递到王宫了,还未有旨意传来。” 娮姬冷笑,“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涅凰回了淮城,补充了军需,再开战,定然能将那三城再拿回来,直捣他楚国王宫也不是没可能的!他却先一步施恩一般的让交金银、割城池,以此为条件休战,跟赏了我们恩典似的?呵,这算盘打的真好。” 郡守连连擦着脑门上冒的冷汗,“虽话是这么说,可西京那边儿,王上怕是不愿意再打下去了。” 娮姬脚下一顿,郡守也跟着一顿,差点直接栽地上,抬头就看到娮姬面若冰霜,冷声道,“世道乱成这幅模样,这次是楚国,他不愿意打,肯割三座城池,下次说不定是齐国,他还不愿意打,还割,那接下来还有韩国燕国,到最后说不得我大秦只剩下西京一城了!” 郡守觉得这冷汗是擦不完了,膝下一软,差点给跪下了,连忙道,“将军啊,这话可不能乱说!” 娮姬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下,“盛世太平的梦好做,苦的可是国中百姓,他能闭着眼,我却非要喊醒他。” 说完,继续往城中去了。身边的心腹大将也脚下生风紧紧跟着,只剩下郡守苦着一张脸,恨不得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我们打一架吧 淮城与邻国接壤,城中往来百姓多为常常贸易走动的商人,穿着打扮看上去都挺富态,一点也没有边关苦寒的迹象。 闹市中,街上各国的小玩意儿也都有,吃的玩的琳琅满目。 子午一眼扫过去,最后回头盯着跟在身后的娮姬,“身份文牒何时能办好?” 娮姬一脸为难,“你毕竟不是初生的婴孩,现在几国之间关系又紧张,身份文牒把持的很紧,得层层上报,由户部核查后批覆。” 第13页 子午认真的看了娮姬两眼,见她的为难不似作假,又想到前些日子入城时候她和郡守的对话,显然她这个将军,不是很讨秦王欢心,连军需都不能保障,也是可怜的紧,便没再催促了。 一路逛过去,子午的目光常停留在吃食上,又大又红黏了层糖浆的冰糖葫芦,烤的薄薄脆脆的大饼,还有一笼又一笼飘着肉香的包子,娮姬看进眼里,就等着子午开口说想吃,结果逛了两条街,子午也没开口。 淮城不算大,总共也没几条街,又逛了一阵子,逛回原点了,眼看子午又要踏入她们最初走的那条街了,娮姬忍不住开口,“我们来过一遍了。” 子午顿了顿,点了点头,脚下不带丝毫停顿的往前走。 娮姬注意到,子午又在那些吃食上面看了又看,这次目光停留的比上次要长,娮姬眨了眨眼,感觉像是明白了什么,子午这是在……疯狂暗示? 娮姬眼珠子转了转,仍然慢悠悠跟在子午身后,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又这么走了两条街,子午停下来了,声音闷闷的,“不逛了,回去吧。” 说完,没听见娮姬应声,子午奇怪的回过头,就看到娮姬一手捂着嘴,肩膀还一耸一耸的,露出来的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显然在忍笑,顿时睁大了眼,“你……” 子午指着娮姬,“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这人显然看出来自己想要什么了!还装作不知道!跟着她走了两条街看她想要要不到的样子! 娮姬看子午真的要生气了,连忙克制着笑意,捂着嘴的手假装是在咳嗽,咳了两下然后放下来。 这时候手下刚好把方才娮姬示意他们去买的东西买回来了,娮姬一把抢过那一垛子的糖葫芦,献宝一样举到子午面前,“子午,淮城附近有个山丘,盛产山里红,所以这儿的冰糖葫芦尤其好吃,你尝尝?” 子午扭过头,“不要。” 一边说着一边步子都快了不少,娮姬小跑跟上,拿着糖葫芦在子午眼前晃悠,“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尝尝嘛~” 子午停下来,看着娮姬,认真道,“我没有想吃这些东西。” 娮姬睁圆了的眸子又弯了,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嗯,没有,是我想要子午陪我一起吃。” 子午看着娮姬的神色,似在确认这话几分真假,又看了看娮姬手里的糖葫芦,今儿日头很足,那厚厚一层糖浆现下已经化了一点,裹着红红的果子,看上去十分可口。 于是伸手从娮姬扛着的垛子上摘了一个,扭头边走边吃,向来冰冷的神色都像是和糖浆一道甜化了,嘴角微微勾着,十分愉悦。 娮姬跟在她身后,抱着一堆吃食,目光里是要凝出水儿的柔情。 近午时分,娮姬带着子午去了淮城最大的酒楼,掌柜的见过娮姬,看娮姬带着人来了,连忙迎了过来,讨好的笑着,“将军,老位子?” 娮姬点了点头,笑着对一旁的子午道,“这儿的菜都是很地道的特色菜,别处吃不到的。” 掌柜也找时机插嘴介绍着招牌菜,但是不敢往子午那儿看过去,这几日整个淮城都知道将军打仗回来身边多了个神仙似的美人,郡守家公子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开口就要提亲,结果被将军给揍了一顿,现在还没下的来床。 娮姬在这酒楼里有专属的雅间,往下看正对着大堂里的说书人,那惊堂木一拍,喝了口茶,就开始说着下一段儿。 “上回说到,那贼九死一生逃了出来,不想着安生过日子,反而到处炫耀,觉得自己这一番经歷算得上是前无古人了,而巧的是,这些话都被一个方士听到了。而那方士正是楚王派到民间寻那尸身不腐之术的心腹!” 娮姬听到这儿,眉心一跳,看向子午,子午察觉到她目光,就看了回去,“怎么了?” 娮姬抿了抿嘴,拧巴出了几个字儿,“那……尸身不腐之术……” 子午问,“你想要?” “不是!”娮姬连忙否认,“我是想问,子午你……”娮姬想问子午是不是已死之人,又想问子午如果只是睡觉,怎么会睡那么久,但是拧巴了半天,却问道,“子午你多大了?” 子午愣了愣,“什么?” “芳龄!”娮姬解释,小声追问着,“你活了多久了啊?” 子午垂眸认真的想了想,最后抬眼看向娮姬,“算不出来。” 不是不知道、不记得,而是算不出来,那定然是活了太久了,才对时日没了感觉,娮姬震惊了,嘴张张合合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候,大堂惊堂木又是一拍—— “……那楚王知道了这消息,可谓是大旱逢甘霖啊,急忙下了令,先是让最好的画师将那贼描述的古尸模样画下来,然后派心腹连夜前去查看,却不想上次那贼能逃出来已经用尽了运道,这一去,十来好手,竟一个都没回来!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那古尸又究竟是何模样,且听下回分解!” 娮姬听着,喝了口茶,砸吧了下嘴,怎么越听越像是说的子午,心底有些不安,于是招手喊来小二,让人把说书人带上来。 第14页 那说书人五十来岁,鬍子花白,一进来见到娮姬,就有些哆嗦。 娮姬倒是笑眯眯的,“你这故事,哪儿听来的啊?后面是怎么个发展?” 这要是别人问,说书人肯定不会交代后面的情节,但是眼前这人是将军,便只能老实回答,“前段日子,楚国有个盗墓贼在他们那圈子人里吹嘘自己本事,说盗墓时候遇着了尸身不腐的主儿,说了有一段日子,结果有一天突然不见了,有人说是见到郡守亲自把人接走了,于是有落魄书生把这编成话本……” 娮姬挥了挥手,打断他的啰嗦,直接问道,“那这话本的情节都是真的?” “也不能这么说,”说书人捋了捋鬍子,“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嘛。盗墓这种行当,毕竟是要天打雷噼的,或许是郡守得知这人盗墓,便把人抓了处置。楚王年事已高,为身后之事准备了好一段日子了,这两件事放一块儿,便让书生编成了故事。” 娮姬点了点头,打赏了银子,就让人下去了,回头再看向子午,一脸严肃,“子午,那地宫,可有别人闯进去过?” 子午摇头,“我醒过来时便看到你了。” 闻言,娮姬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直摁出来一道细细的裂痕,才把杯子放下,心底嘆了口气。 只能希望这些都只是那盗墓贼编出来吹嘘的故事了,如若是真的……如若真有人知道子午“死而復生”,那就把那些人,都杀了吧。 子午看了两眼娮姬,知道娮姬这是为她担忧,心底没由来的软软的,方才被娮姬逗着看了笑话的不高兴也散去了不少。 过了午,娮姬要去校场,本来子午都要回去歇息了,闻言跟了过来,娮姬乐的美人在侧,便把人带过去了。 虽现下休战,但是军队却是每日都要操练的,老潘冬子大黑和陈德都各自带队训练,大冬天也喊出热火朝天的架势。 娮姬一一看过去,冬子见了,让手下自个儿训,跟着娮姬一道走,一边说着楚军如今行到何处。 走到陈德那儿的时候,一众将士正两两一组过招,陈德见到子午,皱了皱眉,很不高兴的样子,对娮姬道,“将军,军机重地,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 娮姬还没开口说话,子午却先说了,“我们打一架吧。” 在场的一众人都愣了,陈德指尖指着自己,问道,“你,跟我?” “嗯。”子午应声。 陈德对她有意见,她察觉到了,本来不愿意理会,但是子午虽性格淡漠,却不是好相与的,既然陈德引以为然的是他身为将军的本事,那就直接点,打一架,用事实说话。 娮姬看着子午,“你别冲动。” 子午一边用绳子将宽大的袖子绑在胳膊上,一边问,“我看着像是冲动的人吗?” 冬子倒是挺兴奋,拉了拉娮姬,“将军,从那天子午姑娘一脚踹出来那细作的架势来看,应该是很厉害的高手。” 陈德闻言冷笑,“不过是三脚猫工夫,那细作大概没防备一个姑娘家会点拳脚,才让她得逞。” 子午没跟他呛声,转了转手腕,直接道,“别废话,打不打?” 一边操练的将士也发现这边动静了,都围了过来,见状起闹,“左将军上啊!” “左将军下手轻点啊!别打人姑娘脸!” “……” 叫嚷声引来了别的训练的队伍,没一会儿,围了一大片人,陈德本来不愿意跟个女子动手,见状只能随手捡了木棍,指了指兵器架,“随你挑。” 子午只觉得这人婆婆妈妈的墨迹极了,倏地,袖间飞出一道白绫,便攻向陈德。 ☆、万家灯火 子午是一个神,当了很久的神,天地灵力抬手即来为她所用,三间七界、六域八荒都少有敌手。虽然现在感受不到灵力,也没有法力,但她自有不将人放进眼里的本事。 她活了很久,在这些岁月里,她看过的书、因为兴趣练过的人世间的武功秘籍在现在都失传已久,那是一个又一个时代的精华,岁月洗刷掉的精髓,随便一招一式,都不是能任由人小看的。 白绫近在陈德眼前的时候,陈德战斗本能让他侧头躲过这一击,子午手腕微微一抖,将白绫收回,微微抬着下巴看他,陈德这才不敢掉以轻心,一双眼紧紧盯着子午。 子午足下轻点,跃至半空,白绫再次裹着凌厉的风攻向陈德,陈德接连几个后退,攻势一一躲过,最后落稳时,长臂一伸,狠狠将白绫攥在手中,另一手拿着木棍,灌入刚烈内力,就要将白绫斩断。 然而不待他出手,白绫勐然向上飞起,陈德抓着白绫没松手,便被白绫甩到了半空,他见势不好,下意识就要松手,白绫却在空中抖了抖,从他头顶往下螺旋缠绕,一眨眼的工夫,陈德整个人便被白绫束缚成茧了。 陈德双拳紧握,打算用内力将白绫震裂,然后从七成功力到十成,他都没能奈何这白绫,甚至还越发勒得慌,不由得眼都红了,不知道是气极了还是羞愤的。 子午微微扬眉,足下在白绫上轻点,缓缓落地,看了看跟被放风筝一样放在半空的陈德,手腕一扭,白绫裹着陈德便狠狠的砸了下来,激起一片沙尘,呛的陈德不停的咳着。 第15页 一众看热闹的从各种叫嚷到现在的寂静无声,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 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看着被裹的跟茧似的陈德,觉得跟做梦似的。 陈德在军中不说武功第一,也排的进前五了,一身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工夫常人谁抵挡的了?可这看着水灵灵的姑娘不止抵挡了,还反过来把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子午嫌弃扬起的沙尘,没有上前,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德,说,“服不服?” 陈德黑着一张脸,没答话,娮姬不乐意了,凑过来踢了他两下,“问你话呢。” 陈德这才粗着嗓子应了句,“服,姑娘是高手,招式、心法皆是前所未见的。” 子午这才松开了紧握的白绫的另一端,她这边松了力道,陈德运气一震,便将身上的白绫震的四分五裂,成了一块块破布。 子午继续扬着下巴道,“这么弱还做什么将军,在宅院里待着绣绣花才是正理。” 这话,将原本陈德对她说的又还回去了,一旁的冬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我算是明白了,以后哪怕招惹将军也不能招惹子午姑娘,这损劲儿,比那武功路数厉害多了!” 陈德闻言也没跳脚,从地上站起来,就在子午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先前是我冒犯姑娘了,不知姑娘是否有意在军中谋个职位?” 闻言,在场的人都愣了,娮姬反应过来,陈德不是记仇的小人,反而全心都是为涅凰劳心劳力,这是看子午身手不凡,想拉拢人,涅凰日后便多一员大将了。 而且涅凰领头的便是女子,再来个女将军也不算什么了。 让子午上战场,娮姬是断然捨不得的,但是她更捨不得子午离她远去,如果这个职位能把人留着,那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虽知子午八成不会心动,但是看向子午的眼神,还是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果然,子午想都没想的摇了摇头,“无意。” 到这会儿,围观的人也算反应过来了,看着子午的目光都是钦佩,听到子午回答,都开始三言两语劝说着—— “姑娘,我们涅凰的将士都老实听话,你让往东,绝对不往西!” “对啊对啊!你还可以成为唯一一个能跟将军睡一块儿的人!” “对啊对啊!”这个人顿了顿,绞尽脑汁想了想,声音才又高起来,“我们伙食可好吃了!你留下能每天吃!” 听到这句,子午不禁往说这话的人身上看,满心同情,那清汤寡水两三片菜叶子的,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被这气氛感染,娮姬凑上前,抓着子午的手腕,也想说两句能把人留下来的话,结果吭哧半天也没吭哧出来句什么,子午垂头看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部分,轻声道,“放开。” 娮姬心里一紧张,最深处的想法就直接秃噜出来了,“你不想当武将,那将军夫人呢?将军夫人这位子给你啊!” 众人:“???” 子午:“……” 一阵寒风唿啸而过,冬子一个激灵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驱着围过来的人,“散了啊!散了!训练还没训完,就知道藉机偷懒!还待着的人就给我绕着军营跑个二十圈松松筋骨去!” 众将士都很有眼色,见状连忙跑远了,生怕跑慢了就被罚跑步。 娮姬挠了挠头,“嘿嘿”傻笑,子午也没理她,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陈德,道,“我方才用的武功心法可以教你。” 陈德一双眼一下子亮了,也不追问着人进不进军营的事儿了,瞬间红光满面跟捡了钱似的。 娮姬心底嘆气,本来还琢磨着日后或许可能用强的将人留下?今日看了子午这身手,只能一心想着怎么讨好人了。 从军营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夕阳像烧成了一片的火一样,盯得久了,眼睛都要灼了。娮姬揉了揉眼,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了远处城门之上高高的城楼,于是扭头对子午道,“我带你看万家灯火吧。” 子午心情很好,便应了。 两人从走过一条条街巷,到了城墙下的时候娮姬抱了满怀的吃食,城墙之上,轮班的将士正在换岗。 娮姬带着子午穿过人群走到最高处的烽烟臺,扭头看向城中,发现天色还没黑下去,万家灯火还没点亮,怕子午等不及,只好一个劲儿给人递吃的。 此前,娮姬是怎么都想不到子午这样看着只要吸风饮露就足够的人竟然这么喜欢吃这些街头小食,但是见这人冰冷着一张脸捧着半张脸大的包子小口啃着,玉葱似的手指按在绵软的包子皮儿上,又觉得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好像就这么看着就此生足矣了。 又一阵风吹过,这次风更兇勐些,子午迎着风站着,长发一下子被风吹的飘起来,煳了身侧站着的娮姬一脸,子午连忙往旁边让了几步,发尾就这么在娮姬脸上抽了过去,等她看向娮姬时,娮姬脸侧有着很明显的红印子,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子午本抱有歉意,结果这一看,没忍住弯了眸子,轻笑出声。 娮姬本一脸郁闷,发尾抽过去那一下是真疼,但是听到这声轻笑,立刻瞪大了眼看向子午,甚至想再站到子午身后,再来两下。 子午手里还捧着包子,遮了半张脸,但是眸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尽是笑意!娮姬美滋滋的看着子午,跟看到了稀世珍宝似的,指着子午的眼睛道,“你笑了!” 第16页 子午愣了愣,微微扭过身,继续啃着包子,眸子弯起来的弧度却更大了。 两个人傻子一样的在城楼上站了一个时辰,黄昏才褪去,夜幕盖住了整个天。不知是哪家先点了烛火,没一会儿,一眼看去,家家都透出温暖的烛光,在黑夜中尤其显眼,更甚天上星辰。 子午站在城墙边上,娮姬在她身后站着,伸出来胳膊扶在子午身前的城墙上,远远看着,竟像是把人拥在了怀里,娮姬忍不住抽动鼻翼,靠近子午脖颈,嗅着子午身上若有若无的清冷淡香。 “这就是我要带你看的万家灯火,取代硝烟战火的,万家灯火。” 子午微微侧头,瞥向娮姬认真的神色,没想到,这人竟有这样的抱负,心怀天下的抱负,真不像是个盗墓贼能有的心胸。 娮姬不知子午在想什么,还在兀自说着,“分分合合是大势所趋,我不过是这期间的一个棋子,或许能推动的仅仅只有一点,” 这话有些丧气,但娮姬语锋一转,又道,“但只这一点,我也要让我目之所及,是盛世太平。” 娮姬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子午说这些,只是这个时辰,这个地方,眼前这样的景象,和怀里虚抱的这个人,让她有想说的欲望。 世人皆不理解为何她要选择入军营上战场。 作为满门忠烈的娮家仅有的遗孤,娮姬完全可以被封为公主,高高在上,被供养着,到了年纪嫁个好人家,一生富足。 可是她选择了从军。 那时候秦王和满朝大臣都以为她是疯了,是想寻死。 而如今,她一步步的向天下人证明,她不是寻死,她是涅槃。 子午转身看着娮姬,启唇刚想要说些什么,一声极其突兀的“嗝”却冒了出来。 子午眨了眨眼,缓缓抬手捂住了嘴,然而,没一会儿,肩膀微微抽动,又一声冒了出来,根本忍不住,还无比清晰—— “嗝!” 作者有话要说:  修仙使人猝死,啊困,撑不住了…… ☆、心情复杂 一阵寒风吹过,气氛无比僵硬。娮姬定定的看着子午,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子午竟然打嗝了,嘴一咧,就要笑出声。 子午一脸严肃,“要是我看见你笑了,你就……嗝!”语句未尽之意原本满是威胁,结果被这么一个“嗝”弄的气势全无了。 娮姬原本也努力控制着不笑,结果听见了这声“嗝”,一下子乐的没边儿了,心里还念叨着子午那句“要是我看见你笑了”,于是赶紧转过身背对着子午,眼眯着缝儿,嘴咧着,笑的无比猖狂。 子午皱了皱眉,捂着嘴不敢再开口说话了,但是打嗝这种事,不是不说话就能不打的,子午就在那儿站着,仍然以一种很规律的节奏“嗝嗝嗝”的。 娮姬笑的眼角都飙出来泪花了,才克制着收了回去,子午面皮薄,要再笑下去,那可不好哄了。 子午拿眼角瞟着她,“笑够了?”顿了顿,“嗝。” 娮姬好不容易收好的笑又要止不住了,她连忙拍了拍自己脸,揉着肚子恬着脸凑过去,“今儿的风太大了,迎着风吃东西灌了一肚子气儿,才会打嗝的。” 子午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样才能……嗝,停下来?” 娮姬眼底还带着笑意,又近前两步,将子午圈在城墙和她之间,抬手轻轻捏着子午的下巴,一低头便吻了上去。 子午只觉得唇上一片温热,脑子里便一片空白了。 娮姬先是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两下,然后又伸出舌尖舔了舔,子午没有防备,她顺理成章的将舌尖顶进去,碰了碰子午的舌头,这份温软让她很是留恋,但是理智还在,很快的就退开了,想了想,又后退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子午这才回过神,伸手摸了摸自己唇瓣,脑子里像是熬煳了的粥,僵的不行。 娮姬的亲吻……像是猫儿撒娇似的,念此,子午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这才抬头看向娮姬,眼底一片冷然。 娮姬见到她是这样的反应,心底都来不及难过,连忙开口说出早有准备的说辞,“你看,你不打嗝了!” 子午怔了怔,怒火没发出来,反而被不打嗝的喜悦冲散了不少,犹豫了下,狐疑的看向子午,“亲吻可以止嗝?” 当然不是了,是受到惊吓能止嗝,娮姬刚想开口解释,话到嘴边又变了,“对,没错的,是这样的。” 要是日后子午又打嗝了,她可以借止嗝亲吻她,想想就很美滋滋。 子午见她说的这么肯定,想到这次冒犯是为她好,便没再生气,只是脸色还是冷着,娮姬见子午不会再动手了,就又上前两步,小声道,“你生气了啊?” 子午不想理她,向台阶走去,娮姬连忙追上,陪着笑脸,“你若是生气,那我也冲着风吃东西,打他个两天的嗝,你看好不好?” 子午这才微微扬眉,“好。” 娮姬嘴角抽搐,虽这话是她自己提的,但是子午竟然就这么答应了,还真是有些意外。 两人回到暂住的郡守府邸,刚进门,就看老潘一脸怒火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张帛,噼头盖脸的就把那帛扔给娮姬,嘴里嚷嚷着,“将军!你看看!你看看!” 第17页 娮姬认出这是秦王颁布的召令,心下有了不祥的预感,连忙展开看了。 看到最后,整个心也都跟着沉了,咬着牙恨声骂了句,“去他娘的!” 娮姬一直知道秦威王怂,但没想到除了怂,他还能这么没脑子。 有大臣上奏说娮姬连丢三城,退回淮城,显然是没有一战之力了,在造成更大的损失之前,赶紧跟楚国议和吧,然后秦威王就信了,一份降书,就这么送到了娮姬手上,要娮姬带着涅凰大军投降。 老潘眉头皱的死紧,问道,“将军,这该如何是好?” 娮姬一字一字道,“老子不降!” 军师也在,闻言瞟了一眼娮姬,慢悠悠问道,“那将军你是要抗旨吗?” 娮姬不说话了,但是瞪着军师的眼神十分兇狠。 军师嘆了口气,“军需之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是若军需能到,楚军不足为惧。楚军使者的条件到了王宫,紧接着就有大臣上奏弹劾将军,不知道是使者贿赂了大臣,还是二者早有勾结,又或者是只为了顺了王上的心意。” 老潘挠了挠头,“军师,什么原因也不重要,反正我现在只知道,是他秦王不给我们粮食冬衣,还在怪我们丢了城,太可气了!” 军师看了眼子午,还是有些不信任,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子午察觉了这很明显有赶人的意思的眼神,但是也不理会,自顾自的找位子坐下还拿了杯热茶捧着喝。 军师皱了皱眉,转移了视线,开始给在座的粗莽汉子们分析,“如果是贿赂或者跟楚国勾结,那事情很简单,弄死那大臣就行了,但是若是王上的意思,怕是惧将军势大,想要趁机收权,若当真如此,那军需一事也大有蹊跷。” 冬子脑子转的快一点,瞪大了眼惊道,“所以王上为了一己私慾,置我涅凰数十万将士性命于不顾?” 军师一拳头敲在冬子脑袋上,“慎言。” 冬子都说明白了,一旁的大黑才算是脑子转过来了,知道了可能是王看他们涅凰不顺眼了。而军师那两字儿他没明白啥意思,就不问了,只是愣愣的看着娮姬,好一会儿来了句,“那我们要造反吗?” 军师气的脑门上青筋都出来了,抬手就又给了大黑一拳,都听得出响儿了,“闭嘴吧!这三个字能听懂吧?” 大黑一脸懵的揉了揉脑袋,不说话了。 娮姬一直没开口,这时候他们闹闹哄哄说完了,都看着她了,这才道,“我们得回西京一趟。” 老潘一脸纠结问道,“那,要降啊?” 娮姬勾起一抹笑,带着不怀好意,“降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天决定做了,第二天就能做好了。” 军师不愧是军师,立刻明白过来,“交给我,兹事体大,议和一事,和楚军谈论具体事宜,我会谈他个一两个月,将军放心。” 娮姬点点头,这才看向一直乖乖喝茶的子午,犹豫着开口,“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西京吗?” 子午想了想,“户部是在西京?” “对。”娮姬差不多已经猜到子午要说什么了,果然—— “那我和你一道,正好取了身份文碟。”子午说道。 娮姬心底嘆了口气,取了文牒,然后就要走了,子午那身手,她又拦不住…… 但是转念一想,此行怕是兇险万分,若当真如军师猜想,王上是嫌她碍眼了,那怕是真正的九死一生了,到时候,自顾尚且为难,何来的余力护着子午,她走了,才是最安稳的。 念此,便没再开口挽留,只是笑着伸手将子午散在脸侧的头髮撩到耳后,怕这人喝茶吃进了头髮。 子午抬眸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 第二日,军师带着人前去楚营,说要谈一谈,楚军大喜,到处说有着百战百胜之名的涅凰大军败给他们了,不多时,传的天下都知道了。 淮城百姓由于地处边界,来往商贩走卒很多,最先传开了,百姓们纷纷觉得很不可思议,涅凰怎么会投降?一时间,各种猜测都有。 实际点的,说是娮姬常年征战,战功赫赫的同时,也一身是伤。毕竟是女子,此次和楚军一战,旧伤发作,导致卧病不起,这才只能投降。 神话点的,说娮姬是天神转世,来世间歷练,结果现在时辰到了,要回天宫復位,没了娮姬,涅凰根本打不过楚军。 还有闺阁小姐们最喜欢的,说是娮姬和楚军将领,楚国的公子陵在你来我往的交战中,佩服对方领兵能力,惺惺相惜,继而萌生情愫,陷入大义和小情的挣扎之中…… 而被传来传去的娮姬,却还是每天操练将士,研读兵书,日常作息丝毫不受影响。 子午抱着三个话本,跟在娮姬身后,正要去拜访陈德。 娮姬是寻陈德是有事相商,而子午本来窝在软塌上看话本的,听说娮姬是要找陈德,便起身跟着了,娮姬有点纳闷,但是子午愿意跟着她也不会拒绝,军机大事又算什么,子午听去了也不要紧。 到了陈德住的院子,娮姬想也没想的直接推门而入,“唰”的一道夹杂着风劲的白绫迎面而来,娮姬带着子午闪身躲过,稳住身形后,视线从白绫,转移到拿着白绫的人,整个人都僵硬了—— 第18页 将近九尺的陈德将军,熊腰虎背的陈德将军,此刻,正一脸严肃的扭着身段挥舞着一条条白绫,单看飞舞的白绫,端的是仙气十足,飘逸灵动,但是白绫之中赫然站着个陈德,这画面实在是…… 娮姬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看扭着腰举着胳膊拿着白绫像是跳舞似的陈德,又垂眸看了看话本举在身前捂了半张脸的子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情复杂。 ☆、打劫的 第11章: 陈德胳膊一震,收回白绫,这才看清来人是将军和子午姑娘,连忙停下,本漫天飘舞的白绫失去内劲的支持,纷纷掉下来,盖了陈德满头满脸,他撕开身上的白绫,沖娮姬抱拳行礼,喊了声,“将军。” 娮姬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满脸嫌弃是一点也不掩饰,陈德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子午姑娘这心法很是强劲柔韧,配合白绫能够大范围进行攻击,若是挑出一队习内力的将士,在与敌作战中用上,当可以一敌百。” 娮姬欲言又止,一队大老爷们,齐刷刷的拿着白绫,搔首弄姿……能放过他们吗?他们只是单纯的将士啊。 娮姬看向子午,子午将话本从脸前拿下,一脸从容淡定,“这主意很好。” 想了想,又看向娮姬,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好?” 娮姬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陈德先开口了,一脸“将军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将军,子午姑娘愿意让我涅凰的将士学,这是好事啊,虽然拿着白绫扭来扭曲的确有碍观瞻,但是重在实际威力啊!” 娮姬:“……”原来你也知道有碍观瞻啊。 娮姬看向子午,见子午眼底隐隐很是期待的模样,也不忍心坏了子午心情,于是将此事交由陈德全权负责。 在议和的消息传开没多久后,娮姬便准备进京了,她用的理由是,向王上贺寿并述职。 这一次进京,带什么人,带多少人都得斟酌下,军师自然得留下,军师得拖着和楚军谈论事宜的进度,陈德老潘分别为左右将军,也要留下坐阵,最后挑挑拣拣,和娮姬一道去的是大黑和冬子。 这两日又下了大雪,官道上铺满了没来得及清理的雪,时不时有马车经过,踩出一个又一个凌乱的印子。 子午坐在马车里,披着大氅,几乎将整个人都埋进去了,身前的暖炉烧着小火,上面还搁着几个地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子午盯着看了一会儿,掀开帘子,问在外骑着马的娮姬,“可以吃了吗?” 娮姬沿着帘子掀开的缝隙看过去,那地瓜皮儿都还实着呢,说,“没熟透,再等等。” 子午点了点头,放下帘子,眼底毫不掩饰的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风越来越大,唿号的近乎刺耳,紧接着一阵惊唿声突兀的响起,子午想掀开帘子看看,还没推开窗,便被人一把握住了手。 隔着一道厚重帘子,子午看不到人,只听到近在耳旁一般娮姬的声音,“下大雪了,别开窗了,装贺礼的车被绊着了,我去看看。” 子午“嗯”了一声,听到马蹄声走远,还是掀开了帘子。 雪很大,被风吹着飘下来基本是迎面就能煳一脸,子午往后张望,果然,那拉着贺礼的车半个车轱辘都陷在了雪泥里,马嘶鸣着,也没能拉出来,想了想,还是打算下去看看。 刚下来,就听到一阵利器破空划过的声音,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有人抢劫啊”,然后就一片闹哄哄的了。 子午瞅了瞅,这才发现官道上不止他们一行人,还有些商人农夫之类的,挤在不大的官道上,像是在闹市一般。 抢劫的有数十人,大冬天的露着臂膀,扛着大刀,挥的虎虎生威,嗓门大的在那儿嚷嚷着,“把值钱的交出来,老实点照做,还能换条命,不然!” 一边说着,一边一刀砍在了就近的车辕上,一下子砍断了,马受惊就要往前飞奔,被这劫匪又是一刀砍翻在地,鲜血咕噜噜的冒出来,没一会儿染了一片红。 原本还乱嚷嚷的那群人,一下子静了下来,瞪着大眼缩着身子,可怜极了。 领头的劫匪很满意,站到高处扫了一眼,一下子就冲着娮姬他们看过去了。 备着贺礼的那车挺大,也挺好看,估摸着这得是金银珠宝,于是领头的就沖那儿走过去了,染血的大刀敲了敲车身,命令道,“打开看看。” 娮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阻止,任由他们打开,子午看到那劫匪原本红光满面看到车里东西之后狠狠啐了一口,嫌弃道,“看着有模有样的,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就一车子莴莴菜啊。” 娮姬笑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莴莴菜,这是要献给王上吃的莴莴菜。” 劫匪乐了,“哟,跟我逗趣儿呢?哪个王会吃这遍地都有的野菜啊?” 娮姬也没解释,这会儿劫匪手下的人正挨个儿搜身,有个瘦黑的搜到了子午跟前,原本黑着的脸,一抬头看到子午埋在大氅里的容颜,一下子变得通红,结结巴巴的嚷开了,“老……老大!这儿有个大美人啊!” 子午往后退了退,觉得挺没意思,就想去看看地瓜熟了没,结果一转身,就有一只手往她肩上搭,她想都没想,袖间抽出一道白绫,裹着那伸过来的胳膊一拽一扭,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 第19页 那人捂着胳膊摔在地上就开始嚎,“嗷俺的胳膊啊!老……老大!这娘们儿卸了俺胳膊!” 那老大一听,就提着刀要去子午那儿,结果一只素净的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他想都没想就把刀挥过去,却轻轻松松被两根指头夹住了。 大惊之下,这才正视身后的人,便见到先前跟他逗趣的书生打扮的人,正冲着他笑,继而,两指稍一用力,手掌宽的大刀哗啦啦的碎成一片片的掉了一地。 劫匪大惊之下下意识就要跑,却被人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了满是刀片儿的雪地上,大腿不知道被哪片划了下,又染红了一片儿地。 娮姬伸了个懒腰,说了句,“行了,别装了,赶紧收拾了,我们还得赶路呢。” 话音一落,先前缩在一边害怕的不行的大黑冬子等人就动手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闹腾,鸡飞狗跳的。 子午坐在车辕上,捧着一小块地瓜,吃的津津有味,小腿摇摇晃晃的盪着,看到走到自己身边的娮姬,问道,“怎么不早点出手。” 娮姬笑着钻进车里,把剩下的几块儿翻了翻面儿,“我就想看看他以为自己要发财结果发现是一车菜,那种被极大的落差打击的神色。” 说到菜,子午有些疑惑,“那真的是贺礼?” “是啊。”娮姬也捡了一块儿熟了的地瓜,拿出来吃,一边啃一边回道,“没办法,涅凰穷死了,除了莴莴菜,也拿不出别的。” 子午有点好奇,“莴莴菜好吃吗?” 娮姬笑了笑,抬手帮子午拂去肩上的雪,“不好吃,没地瓜好吃,你快进车里待着,太冷了。” 听到不好吃,子午就没什么兴趣了,而且地瓜热乎乎的才好吃,拿出来没一会儿就凉了,口感不好,于是钻进去了。 这会儿工夫,一方压制的揍人也结束了,娮姬看着跪在地上的劫匪,弯腰笑眯眯的问,“我是给你一刀呢,还是把你送官府呢?” 那劫匪苦着脸,“今儿算是栽了,老子认了,只求大侠能放过我那帮兄弟们。” 闻言,那一个个其他的劫匪都红了眼眶,硬气的说,“别说了老大,不就是一死吗?咱们一起!下辈子还做兄弟!” “啧”,娮姬直起腰,看向冬子,冬子近身跟她回禀,“没伤人,那些百姓的钱财也只拿去一大半,还给人剩了些许。” “行吧,看样子手里头应该没人命,个个儿都是绿林好汉,”顿了顿,食指指向那个喊有大美人的瘦黑小子,问道,“你刚喊什么?怎么着,想把我家小姐掳走?” 瘦黑小子皱着一张脸,还捂着一边儿的胳膊,“俺就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喊老大来看看,这都不行吗?” 娮姬这才抬了抬手,押着这群人的将士立刻松开退到一旁了。 那劫匪老大看这情况知道能活着了,拱手对娮姬道,“多谢大侠!” 娮姬正好吃完最后一口地瓜,把皮儿往路边儿一扔,顺手往身边的大黑身上蹭了蹭,算是擦了手,然后道,“先别谢,说说吧,怎么就想不开成劫匪了,看手上这茧,更像是干农活弄的,不擅长用刀吧?拿都拿不稳。” 那劫匪挠了挠头,回答的挺老实,“这都是被老天爷逼的啊。我们家乡,瀚城李村,前阵子闹了雪灾,房屋都坏了,只能住洞里,庄稼也坏了,还没啥余粮,郡守说要统一调度,把仅剩的粮食也收走了,结果接下来几天,也没给吃的,这也是没办法了。” 那瘦黑个儿很有感触,鼻子都红了,抽噎着说,“是啊,没办法,俺爹只能上山打猎,可是那山上积雪太多了,俺爹再也没回来……俺弟弟还吃奶呢,俺妹妹才五岁,要是俺不出来想点法子,这家就彻底没了。” “惨啊。”娮姬感嘆了一句,这时一边儿还没走一直看着的普通过路人也跟着感嘆了,“这年头,谁日子都不好过啊,瀚城那雪灾我们那儿也听说了,据说死了不少人。” 娮姬拍了拍劫匪的肩膀,“打算从军吗?” “从军?”劫匪愣了愣,“娮家军吗?想啊,可是这季节,不招人了,不然早去了。” 娮家军……娮姬笑了笑,沖冬子点了点头,让冬子安排下去,然后转身上马了。 世人称唿涅凰都说着娮家军,王上应该也是知道的,那…… 王上啊,你是因为这个,感到不安了吗? ☆、卸甲?嫁人? 冒雪行了将近半月,才到了西京城外,将近年关,西京来往的人格外多,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在等着进城,娮姬派人去排着队,然后将车队停在了城外的茶棚。 这茶棚,炎热时候卖的是凉茶,这大寒的时候卖的就是热酒。 烫好的酒,再来个热腾腾的肉饼,很能充飢。 子午手里拿着肉饼,吃了两口便有点嫌弃,这样讲究的是吃得饱就行的饼实在美味不到哪里去,饼很粗糙,肉也都是大锅炖出来的而已,于是便放到一旁了。 娮姬也不介意子午啃过,随手拿起来便吃了,还不忘对子午小声道,“等回了将军府,我让人给你做西京地道的大菜。” 第20页 子午点了点头,捧着杯热茶,小口的喝着。 外面风雪仍没有停息,凌冽的很。 不远处的几桌也有人,多喝了几杯,上了头,就不管认不认识,扯着坐一块儿就聊了起来。 “诶,听说啊,那娮将军就快归京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喝了一口酒,嗤道,“竟然还有脸回来?连丢三城,将娮家祖辈的荣光都丢没了!” “是啊,”一个戴着头巾书生打扮的人应和道,“终究还是女子,为官为将,都少了几分远见,不堪大用,不堪大用啊!” 这连嘆两声,让不少人也跟着感慨起来了,“原以为是个奇女子,不想也不过如此。” “还好现在为时不晚,”先前那满脸横肉的接话道,“还是早早嫁人生子才对啊,战场哪是她一个娘们能乱来的地方?” “哐”的一声巨响,大黑把碗狠狠往桌上一撂,这动静让那几个人都看过来,有个人还一脸嬉笑着说,“兄台是不是也很愤怒,我大秦又不是无人,怎么能……” 话没说完,便停了,因为大黑直接往他面前一站,高高大大的身躯将帘外透来的光遮的严严实实,他沉声道,“这么能逼逼,你怎么不上战场?” 满脸横肉的人一听,不乐意了,他离大黑远,没能感受到那股子迫人气息,还在说着,“打了败仗还不让人说了?” “你知道个屁!”大黑一碗砸那人面前,“要是没娮将军,大秦早沦为他国附属了。当初齐国打上门,满朝文武,屁都不敢放一个,要不是娮将军站了出来,你们他妈的都得给齐国当狗!” 一直没作声的几个人,看样子也是这么想的,大黑这话一说,立刻有个年轻伙子站出来了,“就是!那会儿娮将军甚至还没及笄,几乎是抱着为大秦战死的心上了战马,这么多年也少有败仗,你们就盯着这丢的三城了,怎么没想到当初丢城池丢到西京城门了,都是娮将军一点点打回来的!” 这年轻伙子很感触,说到最后眼眶都红了,很快,又有几个人开口跟着维护娮姬,没一会儿,整个茶摊的人分成两派,吵了起来。 子午看向一旁垂头喝着酒的人,说道,“原来你这么厉害。” 娮姬笑了笑,“是啊,可把我厉害坏了。” 眼看那两派就要操着凳子上手了,先前排队的两个小兵跑过来一个,打断了这僵硬的场面,说是可以进城了,娮姬便拍了拍跟人吵架吵的唾沫横飞的大黑,“行了行了,擦擦嘴,该走了。” 遇到如今这种情况,听到这种流言……娮姬不意外。 为保王室声望,为保大秦尊严,战败的原因秦威王自然不能说是自己有错处,也有可能他真的不知道军需的事。而百姓们怨声载道的对象就只能是她娮姬。 若是问娮姬难受吗,那自然算不上舒心,只是她知道自己、涅凰无愧于大秦,这就够了。至于这本帐,她会慢慢跟他清算的。 西京繁华完全不是淮城能够比拟的。 西京终归是王所在之城,百姓们不须担心天灾人祸,也不须担忧战乱硝烟,无论是否富足,脸上带着的都是别处少能见到的安定神色的。 大街小巷来往的人都衣着干净整洁,街道也没有雪污堆积,整个城池都是从容的,子午目光划过一个个卖着吃食的摊贩,然后放下帘子,很期待将军府地道的大菜。 然而车队刚到将军府,便看到有宫里的人等在花厅了。 娮姬疲惫的揉揉眉心,只能换了朝服进宫去,走之前也没忘了让厨子做菜去,子午跟在娮姬身边,看着娮姬上了马,提醒道,“文牒。” 娮姬眨了眨眼,勾唇笑道,“不敢忘。” 出了门就对冬子道,“去,找内史大人,让他慢慢来。” 冬子很机灵,立刻明白过来,拱了拱手,就去办事了。 进了宫门,一眼看去便是两边高高的宫墙,因着下雪的关系,红红的墙面带着水渍,像血一样。偶有三两只腊梅,也苍白的很。 娮姬直接被带到了宣政殿,秦威王和丞相等大臣都在等着了,娮姬下跪行礼之后,秦威王也没让人起身,而是一副沉思的样子。 娮姬知道这是在等她开口请罪,但是她自认无过,便抿着嘴,一言不发。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丞相,他看着娮姬,冷声道,“娮将军可认罪?” 娮姬疑惑,“我有罪?” 丞相挺着大肚子在凳子上坐着,两腿岔开,闻言,一巴掌拍自己腿上,呵斥道,“贻误军机,连丢三城,损失无数,还说自己无罪?” “哦,这个啊。”娮姬不跪了,她站起身,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秦威王,又看向丞相,“那我倒想先问问,军需呢?丞相,老子的军需呢?”声调不断拔高,娮姬盯着丞相,逼问道,“这事儿是丞相负责的吧?你要是能给个解释,老子就认罪。” “你!”丞相生气的站了起来,但是还是没娮姬高,他看了看凳子,甚至想站上去,但是理智还在,就没动,说道,“军需一直在路上,听闻你连丢三城,逃回淮城,王上便震怒,不愿意再打下去,免得白白让我大秦儿郎丢了性命,恰逢楚国派来使者……” 第21页 娮姬原本还听着,见他说了这么一段也没说到点,于是打断,“说原因。” 丞相噎了一下,瞪了娮姬一眼,继续道,“正好瀚城遭了灾,那批军需便送去瀚城赈济灾民了。” 娮姬看了一眼秦威王,他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没什么表示,顿时也明白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了。 丞相和楚国有勾结,威王心知肚明,但是他也想要把涅凰捏在自己手里,于是放任丞相这蝇营狗苟的作为了,怕是只等着他俩狗咬狗一嘴毛了。 有意思。 娮姬笑了笑,“成吧,瀚城离淮城不算远,既然出了这么大事,我派一支军队过去吧,一是防止灾民被煽动引发暴乱,二是协助赈灾维持秩序,怎么样?” “不行!”丞相想都没想的否决。 娮姬逼问,“这主意多好,怎么就不行了?” 丞相微微踮脚,瞪着娮姬,“你是罪臣!你手里丢了城池,以军法处置也不为过吧!那可是得以死谢罪的!” 到这种时候,秦威王轻咳了两声,终于开口了,“以死谢罪太过严重,娮爱卿可是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的。” 丞相连忙接话道,“是,所以功过相抵。娮将军一个女子,为了大秦已经耽误了这么久的婚事了,现下也该卸甲嫁人了。” “卸甲?”娮姬笑了笑。 “嗯!”丞相说着,娮姬扫了一眼其余大臣,也没人说一句不应该。 “嫁人?”娮姬继续问。 “对!”丞相一脸坚定,怕是有可能的话现在就想赶着娮姬回去准备嫁人了。 “很好,很好。”娮姬连着两声很好,整个人暴躁的来回走,她眼睛四处瞄着,想找个合手的东西,进宫不能带兵器。 转悠了一圈,不是花瓶就是书,最后她盯上了一旁大太监手里捏着的那根拂尘了。 娮姬上前两步,一把将大太监怀里的拂尘夺过,拿着那个木柄,转身一棒子就往丞相后背抽过去了。 这一下子毫不留情,丞相本来就悄悄的踮着脚的,这一下子挨身上,整个人直接给趴地上去了,都没顾得上爬起来,手往后伸着想捂伤口,却因为胳膊又肥又短,根本够不着,只能“哎呦哎呦”的叫唤。 娮姬笑了笑,紧跟着又是一脚踹在了丞相腰间,丞相那样的重量竟被这一踹离了地,低空飞了一段,才又狠狠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丞相眼巴巴的想喊王上,想喊侍卫,可是没顾得上喊,拂尘带着一股子狠劲又打了下来,那拂尘上的毛煳了满脸,疼的很啊。 在场的一众人都惊呆了,谁都没反应过来要喊侍卫,就这愣神的工夫,眼睁睁看着一脚又一脚,一棍又一棍的砸丞相身上,忍不住汗毛倒立,总觉得下一个就要打自己身上了。 等秦威王回神喊侍卫拦人的时候,娮姬也打够了,把拂尘甩了甩,捋了捋毛,扫向殿内诸人,“卸甲?” 一众人齐刷刷的摇头。 娮姬点了点头,又问,“嫁人?” 一众人又齐刷刷的摇头,那力道,跟要把脑袋甩下来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娮姬:我擅长行军作战和揍人 子午:我擅长吃东西和看热闹 秦威王:我擅长甩锅 ☆、残日绝章 “很好。”娮姬勾唇一笑,眼底带了些许温柔,扫了一眼在座的人,欣慰的跟看着终于听话的熊孩子似的,她把拂尘递给大太监,看大太监颤巍巍的接过去,然后看向秦威王。 “王上,既然大臣都认为微臣还可再战几年,何不给微臣个机会?” 秦威王看了看被搀起来的丞相,又看了看一圈缩着脖子恨不得缩地底下去的大臣,最后看了看大太监掂着根微微变了形状的拂尘抖抖索索的样子,于是原本绷着的脸变了,露出算得上和蔼的笑,“自然得给,这么些年,大秦能安稳着,多亏了娮将军啊!” 娮姬咧嘴一笑,“多谢王上。” 两人客套完,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开口,宣政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娮姬认真的想了想,应该没别的事要说了,便拱手告退,声称长途奔波,需要休息,秦威王立刻让她走,还顺带着让那个被吓坏了的大太监去拿点好吃的好玩的送到娮府上。 娮姬往外走,习武之人耳力好,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的不少人松了一口气,于是顿了顿,回头说,“啊……王上,微臣差点忘了,那军需,微臣派人协助赈济吧?” 秦威王绷着脸僵硬微笑,“甚好。” 娮姬于是肯定了军需这批物资秦威王是不乐意丞相私吞的,于是满意的笑了笑,继续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娮姬又想起来一件事,回头再次开口,“王上,那《残日绝章》的残页,可否赏赐给微臣?微臣有些好奇。” 秦威王本来放松下来的嵴背勐然直挺起来,他颔首,“准。” 娮姬心满意足,这才真的走了。 秦威王差点克制不住直接趴在桌案上了,殿内诸臣眼观鼻鼻观心,个个儿都跟个泥塑似的。 秦威王见他们这样,忍不住大怒,起身拍桌甩袖走人,一气呵成,临走还留下了一句愤怒的呵斥,“废物!都是废物!” 第22页 娮姬回去的时候,子午已经用过饭了,面前七八个盘子,都只用了一些,娮姬笑眯眯的盛了一碗饭,也不在乎菜有些凉了,吃的津津有味。 子午起身想走,被娮姬拉着了,“等我一会儿,吃完饭给你看个东西。” 看着子午果然没走,娮姬美滋滋的又吃了两口,结果子午坐下却说,“看什么?是文牒吗?直接给我便是。” “……”娮姬有点不开心,她没回答,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开口问道,“怎么样,这些菜还可以吧?” 子午说,“尚可。”又看了一眼一桌子的菜,又说,“不过那鱼不如你那日烤的好吃。” 闻言,娮姬夹了一筷子鱼,尝了尝,点头道,“的确,其实,其他菜也不如我做的好吃。” “真的?”子午眸子微微发亮,像是一下子亮起来的星辰,好看极了。 “真的。”娮姬很严肃的肯定回答。 子午眨了眨眼,说,“那你做给我吃。” “好,以后都由我做给你吃。”娮姬郑重的答应。 “嗯!”子午语气略微雀跃,然后又说,“文牒呢?” 娮姬:“……”怎么还没忘掉这茬呢? 娮姬没回答子午,闷头吃饭,子午也没催,就静静等着,娮姬在这目光下也吃不下多少,最后又塞了两口,一抹嘴,把一直小心带着的《残日绝章》残页拿出来,递给子午,“给你看个宝贝,这书,据说好些年头了,还算是个古董。” 子午第一眼看到这书,就略微震惊了,这书上竟然残留着一丝神力? 她连忙接过,仔细确认了一下,的确是带着一丝残存的神力,这书的主人应该不弱……那这是否证明她并没有到别处的世界,只是岁月太久了,才陨落了诸神,仅剩她一个了? 子午迫切的打开书,因为年久,这书很是残破,现下也不过寥寥几张,她一一翻阅,心下更是肯定了自己并没有到别处。 上面所写的三个机关之术,之所以没有世人能看得明白、用得了,只是因为,这皆非凡人所能操纵的。 难怪,难怪这样的可以称得上是神器的东西只能在深宫之内蒙尘了。 究竟过了多少年?才让所有神都没了声息?那为何她还在? 娮姬一直留心子午,见她有几分低沉,也不问是何故,伸手一把将书合上,放到一边,问道,“这几日,梅花开的正好,一起出去走走?” “不去。”子午意兴阑珊,一点也不想看梅花开的好不好。 娮姬继续道,“梅花自有一股子清冷香气,用来做成的梅花甜糕和梅花酒酿丸子,都很好吃。” 子午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那你帮我买回来吧。”然后便拿过那《残日绝章》,怏怏地走了。 娮姬轻嘆口气,看着子午的背影,心里像是塞了棉花浸了水,堵得很难受。 子午住的是娮府最好的一间房,一进去像是换了季节一般,暖的很,子午将天书和《残日绝章》都放在桌上,又找了个能存入法力的小玩意儿。 这小玩意儿看上去像是个铃铛,小巧可爱,是子午曾经拿来练手而作的,能储存微弱的神力,不成想现在竟然能派上用场。 子午试图将《残日绝章》上残留的神力引到小铃铛里,然后再用铃铛对天书施展,打开它,好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 捣鼓了半天,让子午欣喜的是,神力的确还能被储存到铃铛里,只是……很慢,几乎将近一个时辰才能引出来一点。 子午趴在桌子上看着小铃铛,盯着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大概是太无聊了,便会入睡。 神是不会做梦的,然而,不知是因为子午没了法力,成了凡胎,还是这梦境其实是最深处的记忆在復甦…… 子午做了一个梦。 那是子午非常熟悉的地方,或许可以被称作是“家”的地方——不徵山。 不徵山被万年不化的冰雪覆盖着,冰雪凝成的地面上,却开着成片成片终年不败的双蒂花,红豆大小的花瓣,也有着红豆那样的颜色。 每每有风吹过,花瓣像羽毛那样轻飘飘的被风捲起,漫天都是,像是下着一场红色的雨,当真足以配得上仙境二字。 梦里见到的,便是飘着漫天花瓣的样子,在这片花海中,一颗歪脖子的相思树在中央杵着,一个女子站在相思树下,伸手接着飘下来的双蒂花瓣,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夹在指尖摩挲着,似嘆息一般的声音传来,“若还有机会,今年的相思果做出的糕点定然好吃的。” 子午心里一紧,勐然袭来的,那种细细密密的难受让她想要从这画面中挣扎出来,但是只是徒劳,她只能旁观一般看着,她听到梦里的自己说,“是你错了。” 听到这话,那女子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般,愉悦的笑了,然而只笑了两声,便转成一声悲泣。 子午看到,那女子微微侧首,半张脸被相思树投下的阴影笼着,只能大约看到个轮廓,很是好看。女子轻笑两声,低声开口喊着,“先生……” 那一瞬间,子午很想哭。 第23页 神不会做梦的,更不会流泪的。 子午是被“吱呀”的开门声惊醒的,她愣愣的看过去,才发现是娮姬托着个盘子进来了,一碟精緻的点心,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眼前的画面诡异的和满是白雪的梦中情景交织在一起,子午只觉得头一抽一抽的疼,开口时也是冷冰冰的,“你来做什么?” 娮姬愣了愣,放下盘子,看向子午,这一看,心下大惊,三两步跑到子午身边,指腹轻轻摩挲着子午的眼角,问道,“怎么哭了?” 子午心下觉得好笑,一边说着“怎么会”,一边抬手摸向眼角,却发现眼角一片水意,自己当真是哭过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 娮姬半蹲在子午面前,疼惜的看着子午,轻声问道,“怎么委屈成这幅模样?” 委屈?子午不自在的微微侧身,远离了娮姬放在自己脸侧的手,看向冒着热气的粥,说,“有些饿了。” 见这是不愿多说,娮姬也没再追问,将粥和那碟梅花甜糕推到子午面前,笑道,“尝尝看,我做的。” 子午看了她一眼,娮姬解释道,“街上那些卖的糕点都有些凉了的,我现做的热乎的更好吃些,因为和面,蒸出来,都费时间,所以才这个时辰弄好。” 子午点了点头,拿了甜糕咬了一口,眼睛不自觉的睁大了一点,真的很好吃啊! 梅花清冷的香味入了食物,少了几分别的糕点的黏腻感,又因为糕点中裹着化开的糖渍,清冽之外,又沾惹了甜味,一口咬下去,直甜到了心底。 原本知道世间沧海桑田自己独身一人的不适感也少了几分,还有那个梦境,带来的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也都被甜味冲散了不少。 她垂眸,看着娮姬的神情无比认真,“谢谢你,娮姬。” ☆、幸好只是贪吃 第14章: 那日做梦之后,子午仔细的想了很久,脑海里也没有丝毫关于那女子的记忆,她想着也许再睡几次,把梦做全了,说不定看得到那女子的脸,但是接连着十几天除了吃就是睡也没能再梦到她了,反倒让娮姬以为她水土不服生了病,很是紧张了一番。 子午常年待着的地方便是不徵山,不徵山可以说是子午的私人地界,其余人,甚至是神都很难找到,更别说进去了。 而那个女子却能用那么熟稔的语气和她说话,还喊着师父…… 子午不确定那声师父是否是喊她的,但是子午向来独来独往,千万年来连个童子、侍女都没收,更别说徒弟了。 以她的脾性,实在不大可能会收徒。 可是如今,子午也不那么确定了,缺失的那部分记忆里,有诸神消失的谜底,也有她沉睡这么久的原因,现下又多了这样一个来歷不明的女子,本来无谓究竟忘了什么,但是现在子午却开始有些好奇了…… 子午很急切的想知道天书里的内容,盯着铃铛盯了两天,眼睛都酸的不行,那进度仍旧没加快一点,只好努力把自己注意力转向别处,按捺住不稳的心绪。 这些日子,娮姬不怎么出现了,大概是公务繁忙,子午也不介意,不盯铃铛之后,就常常自己一个人拿了钱袋出门去逛。 天气越发寒冷了,没化开的积雪都冻成了冰,原本娮府积雪是要清的,子午没让清,现在小路上看着跟湖面似的,滑不熘秋的,子午站在冰上,勐然发力向前一滑,顿时熘出去一大段,子午就这么着滑着向大门走,衣袂被寒风吹的飞起,颇有种恢復法力腾云驾雾的架势。 虽说是天冷,但是街上仍然很热闹,秦王将要大寿,西京往来的外地人比平时多了很多,也有其他国的使臣来访贺寿的,于是各种摊位尤其的多。 子午最关心的西京的小食种类比淮城多得多,子午每日吃两三种,至今一条街都没吃完。她慢慢地走着,心底想着,是吃红豆糯饼,还是芝麻烧饼,或者春卷? 还没想好,路过一个摊位的时候,小贩吆喝招唿着,“冻梨咧!好吃的冻梨咧!姑娘要不要来个呀?” 冻梨?子午看过去,只见不大的摊位上摆着几个拳头大小的梨,乌黑色,看上去亮晶晶的,表面似乎是一层冰,又像是糖葫芦外面那层糖,可以想像到咬起来应该脆脆甜甜的。 小贩很机灵,看子午驻足,拿了个冻梨举在子午面前,“姑娘,来个吧?还有冻柿子,也很好吃的!”一边说着,一边从一旁一个木桶里拿东西。 子午接过那冻梨,立刻便发现不对,冻梨表面看着光滑,拿到手却是湿热的,还有些黏煳煳的,冷风一吹,手指顿时黏在了梨上。 子午瞟了一眼小贩的手,这才发现小贩的手指上有一层灰,而这时,那小贩也从木桶中拿出了东西,赫然是一把长剑,冲着子午便刺了过来。 原本走在子午周身的几个路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也掏出一把暗器,沖子午而来,子午甩了甩,没能甩掉那梨,只能闪身躲过,右手不能用了,左袖下飞出一道白绫,子午不擅用左手,应付的有点吃力。 而这时,这动静也惊动了街上行人,不知道是哪个女子先开口叫了一嗓子,恐惧感传染开来,整个街都是叫嚷声了,刺耳的很。 大人、孩子,都喊着要逃跑,但是又跑的不是一个方向,本就拥挤的大街这一乱,摔了一地的人。 第24页 子午手间白绫向上一钩,缠在了客栈二楼栏杆处,微微用力,本想飞身离开,却眼角看到一个孩子绊了一下,摔在地上,那孩子又年幼,也不知道起来,就那么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眼看后面挤过来的人就要踩那个孩子身上了—— 子午心底嘆气,收回勾着栏杆的白绫,向着那孩子缠去,勾着孩子的胳膊,将孩子带到身旁。 然而,子午怜惜无辜性命,对面的那些人却不会,甚至看出这孩子是软肋,还刻意冲着这孩子刺过来,子午只好将这孩子抱起来,再次勾向栏杆,试图离开,这次却被对方早有准备的拦截了去路,还有一个人拽住了白绫的那一段,就这么将子午拦在半空。 此时,若是松手,便失去了仅有的白绫,若是不松手,就会弔在半空,真困扰啊…… 子午有些不耐烦了,手腕抖动,将剩余白绫尽数抽出,缠向对面街道二楼栏杆处,就这么在半空用白绫搭了桥,然后拽着白绫中间部分,用力将自己带起,脚尖轻点,稳稳的站在了白绫之上。 子午皱眉,看着地上的那几个人,趁着片刻对峙的工夫,苦恼着如何应对,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队骑着马的士兵赶了过来,这些士兵红铠银枪,和娮姬军中的人的打扮不一样。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便开始飞快的往城外的方向撤,子午抱着个孩子,也不追,就没动,那队人马很快的分出一队人朝着城外追过去,剩下的几人却冲着子午来了。 为首的人是个俊朗青年,在接近子午的时候勐然从马上飞身而起,踩了下马头,也跃到白绫之上,袖间划出一把摺扇,“唰”的打开扇子,举在身前扇了两下,侧首看着子午,“姑娘,你……可还好?” 因为这人也站到了白绫上,子午还抱着个孩子,就身形略微不稳的晃了晃,这人一见,伸长胳膊就要把子午往怀里带,子午脚下向后划,腰间一扭,稳稳站在了一端客栈的栏杆之上。 子午把孩子放下,那孩子被吓坏了,抽噎了两下,轻声说了句“谢谢姐姐”,就转头飞快跑了,子午目送那孩子跑远,而且也没再摔了,便打算走了。 “姑娘,在下是卫尉,负责西京城内秩序!”那青年见子午要走,连忙喊道。 子午仿若未闻,从栏杆上跃下,判断了下娮府所在,就要离开,那青年固执的跟了过来,说,“你还不能走,你得交代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在下职责所在,姑娘你配合下。” 子午这才停下来,看了看一片狼藉的街道,又看了看这人,犹豫道,“得赔钱吗?” 青年愣了愣,“不……不用。” 子午松了口气,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本来只是买个冻梨而已,我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对我动手。”想了想,觉得自己交代完了,子午又要走,那青年一把抓向子午袖摆,子午想都没想闪身躲开,一副生人勿进的清冷模样,“还有何事?” “在下魏意。”青年自我介绍道。 “哦。”子午看了他一眼,琢磨着应该说完了吧,这下子能走了吧?然后转身又要走,青年又伸手要抓她袖子,这次却是被斜里飞出的一个石子打开了,子午看过去,平淡的眸子略泛波澜,“娮姬。” 娮姬过来后,和那个自称是卫尉的魏意聊了两句,便带着子午离开了,子午跟在娮姬身后,看着娮姬略微阴沉的脸色,奇异的有种心虚的感觉,子午这么想,就这么问了,“我惹事了吗?” “没有。”娮姬回头,脸色还是很不好,她想拉子午的手,子午没躲,结果没碰到手,先碰到了黏煳煳的东西,娮姬愣了愣,撩开子午长长的袖子,这才看到子午手上竟然黏着个冻梨,拿到眼前看了看,“是鱼鳔胶,用热水烫化就好了。” 子午点了点头,也没有很担心的样子,问道,“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对付我?” 娮姬走到子午另一边,拉着子午的左手,这才道,“我派人去追了,晚些就能知道。不过……幸亏你只是贪吃。” 子午愣了愣,不明所以,“嗯?” 娮姬捏了捏子午的手,突然笑了笑,“那些人应该是盯梢了好几天,想等着你到偏僻无人的地方动手,不成想,你每日出门都是去人很多的街上,只为了买点吃食,不得已,只能街上动手了。” 顿了顿,娮姬仍有些后怕,最后那一刻她远远看到了,若不是魏意到的及时,她也救不下她,“幸好他们是在街上动手了。” 子午看了她一眼,不能体会这种后怕的感觉,想了想,说出了一个疑点,“他们好像知道我武功高强。” 娮姬呆了呆,“嗯?” 子午举起自己右手,在娮姬眼前晃了晃,那乌黑乌黑的冻梨特别显眼,“知道用冻梨让我失去一只手,对我这么防范,应该知道我武功高强。” 娮姬“啊”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也许误打误撞呢……” 子午见她不这么想,也没争辩,反正也伤不了她,无所谓到底是不是这样了。 但是走到娮府的时候,子午灵机一动,突然想到,她仅有的几次动手都是在涅凰军中,若是对面真的是知道她武功高强,那岂不是说明,涅凰内部有细作?! 第25页 ☆、面对 回到娮府,子午仍然踩在了结冰结的结结实实的小道上,一脚踩着,一脚后蹬用力,一下子滑出去好远,娮姬紧紧跟着,小心护在她身后,生怕她摔了。 子午勐滑了好一阵儿,兴头才稍落,慢悠悠的蹭着滑,看着身旁的娮姬,犹豫着开口,“涅凰内,可能有细作。” 娮姬愣了愣,笑开了,“你竟然也会在这些麻烦的事上动脑子了吗?” 子午见娮姬没有当真,就认真的跟她分析道,“当初淮山与大军会合,当天就有敌军的人混进来抓我,没有人里应外合,淮山那么大,敌军怎么那么精准的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找到涅凰位置,还潜伏进去?” 娮姬见她这么认真,没忍住逗道,“也有可能还没进山的时候就潜伏进来了啊。” 子午摇头,“你自己说的,每支小队都是固定的一起巡逻行动的战友,不可能潜伏那么久的。” 见娮姬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子午再次强调,“而且我几次动手,都是当着涅凰的面,对方这次行动这么谨慎,所以……” 话没说完,被娮姬打断了,娮姬笑的颇为无奈,“我知道。” 子午噎了噎,狐疑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早已察觉到什么了。” 娮姬没说话,这时,旁边的枯竹林传开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娮姬飞身出去,身影快的几乎看不到,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个信鸽,她取下信看了看,脸色顿时更差了,娮姬看了看子午,觉得这事关她,应该让她知道,便把信递给她了。 信是军师写的,说是两军谈判期间,楚国总有人有意无意的打听子午的消息。 子午看到这信,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日听到说书人说的那段故事,难道那是真的?真有盗墓贼曾误闯进去,还将此事传到了楚国王室耳中? 子午看着娮姬,“看来,对我出手的是楚人了,或许本来就是找个尸身不腐的法子,不成想知道了‘死而復生’这样的秘密。” 楚国王室的确想得到子午,娮姬之前听了说书人的那番话,还是有些不安,一直留人留意这些说书的。 但是前两日,手下却赶来回报,说,那些说书人都不再说这故事了,要么拿了钱带着家人去了别的城镇,要么,死于非命。 娮姬垂眸,她知道子午是好意,虽无铁证,但是现下桩桩件件都在指明,她涅凰内部出了个叛徒,面对这样的事,她作为涅凰主帅,却有心逃避了。 子午定定的看了娮姬好一会儿,突然有些烦躁,“随你吧,你涅凰的事,我插什么手。” 说完,也不等娮姬说话,脚下用力一蹬,又滑出去好远,这样子划了好几下,把人远远甩在身后,又转了好几个弯,子午听了听,没有追过来的动静,她没有跟过来絮絮叨叨的护在她身后怕她摔倒了。 子午本就是清冷的人,不爱管闲事,也不想操心,今日说这么多,并非全然为了自己安危,她是真心为娮姬着想。可是…… 子午低头看了看湿了半截儿的鞋子,整双脚泡在浸了冰水的鞋子里,难受的很。 子午蹦跶了两下,想跳到竹林边缘那块儿,那儿都是松软的泥,结果脚下一滑,一屁股做到了地上,都是冰,硬邦邦的,这结实的一摔,疼的很。 子午没顾得上起来,先回头看向过来的路,没有人,真的没有追过来啊。 子午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直到又一阵风吹来,这才想伸手按着地面起来,结果手一伸出来,又一眼看到还黏的牢牢的冻梨,不知怎地,突然就有些委屈了。 娮姬站在原地,目送子午走远,直到她拐了弯,最后一角衣袂都看不到了,才嘆了口气,抱着头蹲在地上,掩住了所有神情。 又一阵北方尖锐的唿啸着吹过,娮姬抬起头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冬天黑的真早啊,娮姬这么想着,结果起身就是一个踉跄,得,腿麻了。 她喊了个路过的下人去把大黑冬子都找了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地上,揉着酸疼的小腿,龇牙咧嘴的跟扎了一下午马步似的。 大黑冬子过来的时候差点直接踩着她过去了,地面滑,他们走的又急,冬子差点没收住呲熘到地上,“将军,您怎么搁这儿窝着啊!” 大黑“嘿嘿”一笑,“我还以为那小厮传错话了,原来还真是来这儿见您啊,夜黑风高的,是要去做点小坏事吗?” 娮姬也不废话,把军师送来的信递给两个人,“你们看看,然后一起分析分析。” 冬子接过去,那信都快贴到脸上去了,也没能看清几个字儿,嘆了口气,“将军,咱能不能在屋里谈事儿。” 娮姬嗤笑,“屁事儿真多。”说完掏出个火摺子点亮递了过去。 两人看完信,都沉默了一下。 娮姬开始问问题,“说说看,为何楚军这么针对子午。” 冬子一脸认真的分析,“将军,你看啊,子午姑娘吧,是个守墓人,那肯定得活动,买买菜之类的,说不定有楚人看到过,结果,跟我一样,初见时候以为子午姑娘是个神仙,然后这事儿就嚷嚷开了,比如淮山住了个神仙什么的,但是楚国王室肯定不能这么二百五啊,于是稍微思索,猜到了子午姑娘是守墓人,淮山应该有宝藏,现在战乱,哪个国家都缺钱,楚国肯定对宝藏动心了,所以……” 第26页 娮姬嘆气,“闭嘴。” 冬子闭嘴了,但是一脸深以为然,很坚持自己的猜测。 大黑挠了挠头,看上去挺苦恼,想了半天,说,“将军啊,我觉得吧,会注意到子午姑娘应该挺正常的。你想想啊,原本咱涅凰就你一个女的,就翻了个山,到淮城时候,多了个女的,那肯定会疑心这女的是什么来歷的。” 娮姬点点头,“有理有据啊。” 冬子拿钦佩的眼神看大黑,“你脑袋竟然有这么好用的时候?” 眼看俩人又要掐起来,娮姬先起身跺跺脚拍拍屁股走了,“散了吧,早点休息。” 冬子目瞪口呆,“将军?您叫我们过来,就问这么句话?” “不然呢,”娮姬反问,“难道我还就此展开让你们一人来个五千字深入分析这其中的政治阴谋吗?” 冬子嘟囔,“可不是吗,以前还指着个伙房的菜刀让我们写五千字关于菜刀充分利用的策论呢。” 娮姬听到了,但是没跟冬子继续扯皮,脸上颇有几分狰狞。 娮姬去找子午了,她推开门的时候,子午正在拿着个剪子戳冻梨,每一下都汁液四溅的,穿透冻梨戳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而桌子旁的饭菜,却一口没动。 娮姬走过去,将剪子从子午手中拿走,诚心诚意道歉,“我错了。” 子午斜了她一眼,没说话。 娮姬拉了个凳子放子午旁边,想坐下来谈谈,结果子午抬脚就把凳子踢远了点,一脸冷漠道,“离我远点。” 娮姬也不生气,她注意到子午的鞋子还是湿漉漉的,浸透了冰雪泥泞的绣花鞋,脏得很,于是转身就走了,子午看着她背影,抿了抿唇,没吱声。 没一会儿,娮姬又回来了,还端着一盆热水,她蹲在子午身前,给她脱了鞋袜。 子午原本还往后缩了缩,但是娮姬却带着战场上下达命令的兇狠劲儿,冷冰冰带着气势的一句“别动”,让子午愣了愣,回过神的时候,冰冷到麻木的脚已经被按在温热的水里了。 一种酸麻感从脚心瀰漫开,整个人都像是绷紧了的弓勐地松弛下来一般,说不出的舒服熨帖。子午就安安静静的坐着,不挣扎了。 娮姬一边为子午活络着穴位经脉,一边说,“之前,是我不对,但是,子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也要考虑到我一个凡人的心情。” 子午看着她,没说话。 娮姬继续说着,“那时候,你让我说,可是,你让我说什么?跟你讨论细作是谁吗,是陈德还是大黑,是冬子还是老潘?他们都是跟着我娮家好些年的人,撇开娮家,也是和我并肩作战将近十年的战友,这样的背叛,对我来说打击真的有些大。” 子午微微皱眉,这……她的确没有顾虑到这人的心情。 娮姬说的很慢,调子缓缓的,却让子午心里很难受,像是愧疚。 娮姬说,“我知道有细作,我知道在他们之间,甚至是谁,我心里也是有数的,我更知道为了涅凰,我也不能逃避,要揪出来这个人,可是……这种难过的事情,必须要面对的话,只面对一次好了,在採取什么行动之前,我不想再跟人,跟你,一遍遍确认我被谁背叛了。” 子午垂眸看着,一滴水珠子从娮姬好看的下巴滑落下来,滴到了盆里面,溅出小小的一朵水花。 子午抬起娮姬的下巴,对上娮姬清澈的被泪润过的眸子,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只能轻声喊着,“娮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子午坐在冰冰的地面上,委屈的内心os:竟然没跟过来,这一跤白跌了!白跌了! 作者坐在冰冰的板凳上,委屈的内心os:我今天双更了竟然没人看的吗!白双更了!白更了! ☆、身份文牒了解一下? “我没事。”娮姬仰着脸沖子午笑着。 子午用指腹擦掉了那滴泪,轻声道,“我不曾与人来往,很多时候我错了也不自知,你大可直说……” “我知道的,”娮姬笑了笑,在子午手心里蹭了蹭,“如果你愿意做一件事,这次这事儿我们就揭过不提了。” 子午问,“什么事?” “亲我一下。” 子午愣了愣,木呆呆的“啊”了一声,娮姬又强调了一遍,“亲我一下,这事儿才能翻篇。” 子午想都没想的拒绝,“不可能。” 娮姬也不意外,甚至很好说话,“行吧,那换一个。” 子午点头,“换一个不要这么无礼的要求。” “好,”娮姬说,“那你先记着,日后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娮姬想的很简单,只要还有这么一个承诺没兑现,子午便会留下来等着兑现那一天吧?而若是子午真的走了,这个要求大可以是,让她回来。 子午答应了,娮姬笑的眼都眯了起来,有所凭藉,不安的心总算可以暂且放下了。 这天晚上之后,子午又不大能看到娮姬了,但是却没有之前那种隐隐的烦躁,她想了想,大概这是因为她们经歷了争吵和好,感觉更亲近了的缘故。 第27页 子午挺开心的,她还是神的时候,没有什么朋友,一直一个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这次,却触动了一根根牵扯着情绪的线,每一种情绪对她而言都很新奇。娮姬这样的朋友、这样的人,是子午从没遇到过的。 这几天有些回暖,小道上的冰都化了,变成了泥泞,看着就很脏,子午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大道。 她照常去买吃的,将近年关,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子午沿着最旁边往里挪,路过一个卖冻梨的摊位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那些冻梨水灵灵的摆在那儿,看着真的很好吃啊。 小贩在吆喝着,“走过路过可别错过,甜甜脆脆的冻梨哟,天儿越来越暖和了,再过阵子想吃都吃不到了喔!” 想吃都吃不到了。 子午停下步子,拐了过去,警惕的看了一眼那些冻梨,说,“我要一个。” 小贩喜滋滋的收了钱,从桌子上摆着的冻梨里正要给子午挑一个,这时候,斜里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按在了冻梨上,子午惊的差点就要抽出白绫,却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从木桶里拿吧,这人来人往的,摆着的这些也不知道摆多久了,不干净。” 子午望过去,觉得不止耳熟,还很面熟。 那人沖子午一笑,“姑娘,又见面了,还记得在下吗?魏意。” 子午想起来了,点点头,接过小贩从木桶里拿的冻梨,就要走,魏意挤上前,跟子午并肩,“哗啦”一声,展开扇面,笑道,“姑娘可用过饭了?” 子午没理他,想着再买个烤红薯就回去好了。 魏意看子午目光都在吃食上转,于是道,“这西京城,最好吃的莫过于海川楼的烤鸭,那是在整个大秦都排的上名号的佳肴,皮酥肉嫩,滑而不腻,夹在薄薄的蘸了姜汁儿的面饼里,一口咬下去,啧……” 魏意文采应该很好,这番话描述的子午很是心动。 烤鸭?子午默默记下了海川楼这个名字,打算回头让娮姬带她去。 子午很认真的对魏意说,“谢谢。” 魏意愣了愣,摆手,“客……客气了。” 子午见魏意这反应,想了想,从钱袋子里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魏意,“虽作为中间人,那海川楼会给你些,但是这是我的谢意。” 魏意嘴角抽搐,僵硬的接过那锭银子,也明白了这是把他当做拉客跑腿的了,倒也不恼,只觉得单纯可爱的很。 子午这些日子没少遇到这样介绍吃食、游玩地方的人,不过大多是孩童,或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没想到眼前这有着正经官职的也会做这一行。 又走了一阵子,子午打算回娮府了,魏意说要护送她,说身为卫尉,职责所在就是保护西京百姓,又说前几日子午才遭到那样的危险,护送是理所当然的。 子午任由他跟着,直到到了娮府门口,她突然想到文牒一事,魏意也是个官,应该知道的吧,便问了问办理身份文牒,需要多久。 魏意很热情,“姑娘你需要文牒吗?身份文牒了解一下?交给我,很快就好。” 子午愣了,“很快?” 魏意点头,“嗯,明日牵丝节,会很热闹,夜间有灯谜和各种节日才有的食物,你愿意和我一起逛逛吗?” 子午拒绝了,“那我和娮姬一起。” 魏意执着道,“娮将军公务繁忙,肯定没空,”顿了顿,又补充,“姑娘你似乎并非本地人,那好玩的好吃的,都得本地人带着,才能体会到。” 这话堵住了子午下一句一个人逛的话。 子午权衡了一下,勉强点头答应了。 魏意的笑意收都收不住,手下一用力,“嘶啦”一声,扇面坏了,他连忙收起来,跟子午告辞之后,转身就蹦跶着走了,连自己同手同脚了都没注意到。 魏意琢磨着,子午姑娘跟娮将军看上去关系挺好的,打算跟娮姬打听打听关于子午姑娘的事儿。 虽然他爹是丞相,跟娮姬政见不合,朝堂上常常吵架,甚至娮姬刚回来的时候还把他爹打了,但是魏意不是很在意这些。 他爹好几个儿子,不是很疼他,他从小到大见他爹比见王上都难。于是转日下朝的时候,就在殿门口把娮姬拦下了。 “娮将军,子午姑娘……跟你什么关系啊?”魏意开门见山地问了。 娮姬被这问题给问懵了,什么关系?娮姬第一反应就是她喜欢的这么明显吗?就照过一次面的魏意都看出来了?但是紧接着魏意说的话却让娮姬气着了。 “我第一眼看到子午姑娘就心悦她了,你看,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魏意一脸茫然的看着娮姬,“娮将军?” “娮你大爷!”娮姬又补了一下,恶狠狠的说,“不能!不可能!” 娮姬窝一肚子烦闷气儿回了娮府,结果看到冬子在等她,两人谈完正事之后,闲聊了几句。 冬子喝着茶吃着点心抱怨道,“又是牵丝节,说什么牵丝牵情丝的,都多少年了我都没遇到过,倒是将军,一个女儿家家的,早过了适婚的年龄,您要不要在西京瞅瞅,有没有合眼的,带回淮城培养培养感情?” 第28页 “牵丝节?”娮姬愣了愣。 “对啊,就是公子小姐的一块儿玩的节,看对眼了就能来个后续的那种。”冬子笑道,“将军也好多年没过过这个节了吧?” 娮姬突然想到魏意来找他说要了解子午,那子午呢,子午和魏意一直有来往吗,子午会喜欢魏意吗,今天是牵丝节……他们会一起出去吗? 魏意也算得上年轻有为,虽然不如她这样的大将军,但也是个卫尉,在世家子弟里,都算可以的了,长得虽然也没她好看,武功也没她高,但是…… 但是他是个男的。 因为他是个男的,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子午,可以跑来找她跟她打听子午,可以告诉任何人他要追这姑娘。 而这些事,就算她可以不畏流言,一一去做,可子午又是怎么想的呢? 越想越不安,娮姬看着还滔滔不绝抱怨牵丝节的冬子,打断道,“行了,赶紧吃,吃完滚蛋,我先走了。” 在冬子满眼控诉着你怎么这么凶的注视下,娮姬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去找子午。 子午是刚买了炒栗子回来,正在吃着,看到娮姬大喘着气跑到她面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的看着她。 娮姬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今天牵丝节,你……会出去玩吗?” 子午点头,“嗯,魏意说带我……” 子午话没说完,她被娮姬的神情吓到了,娮姬的杀意很凌厉,毫不收敛的愤怒,让她的眼睛看着都是赤红色的,子午嘴里的栗子含着都忘了嚼,“娮姬,你怎么了?” “子午喜欢他吗?”娮姬沙哑的声音问道。 “喜欢?”子午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娮姬问的是魏意后,摇了摇头,“不喜欢。” 娮姬勐然松了一口气,差点厥过去,她扶着桌子站定,问,“那我呢?” 子午有些迷茫,“什么?” “子午……喜欢我吗?”子午没有答话,在想着这里的喜欢,是意味着什么,娮姬继续道,“初见的时候,我便问你,能嫁给我吗?” 子午眨了眨眼,“可是那……不是玩笑之语吗?” “玩笑之语……”娮姬重复着喃喃了一遍,随即笑了,“嗯,玩笑之语。” 她还是有些怕了,她怕,若说开一切,子午就这么走了,那她怎么办,还不若就现在这样,子午依赖她,信任她。日子久了,依赖到……不想离开她,习惯她照顾好她的一切,那也是另一种方式,得到她想要的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魏意:身份文碟了解一下? 娮姬:拳击威力了解一下? 子午:炒板栗了解一下? ☆、在一起便是一对儿 第17章: 虽然娮姬按捺住自己的心思了,但是想到魏意,还是不放心,于是问子午,“你知道牵丝节是什么节吗?” 子午老实道,“不知道。” 娮姬凑上前从子午手里的袋子里拿了个栗子出来,咔嚓的拨开,慢条斯理的吃了,这才说道,“传闻中,有个神仙擅长牵姻缘线,而这姻缘线呢,据说是这个神仙所爱之人养的蚕吐的丝而做成的。” 子午回想了一下,实在记不起来哪个神仙有这样的能力,于是疑惑道,“这神仙叫什么?” 娮姬看了子午一眼,这才想起来,子午说不定跟这传说中的神仙认识,无奈道,“都是民间传闻,有说叫斯言的,也有说叫千情的,什么说法都有,要听完吗?” 见子午点了点头,娮姬继续说,“虽然那个神仙和所爱之人没能在一起,但是这姻缘线上却是带着神仙对世间眷侣美好的祝福的。因为蚕丝所做,所以牵线又叫牵丝,到现在已经完全改成了牵丝节了,其实就是姻缘节。” 原来这样啊,子午若有所思的吃着栗子,突然问了一句,“所以魏意喜欢我?” 娮姬心里再次“咯噔”一下,想了想,试探的问道,“你觉得魏意这人怎么样?” 子午说,“还不熟。” 最好永远都不熟!娮姬抿了抿干涩的唇,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道,“你看啊,那魏意统共就没见过你几次,都还不熟,就要跟你一起过牵丝节,可见这人性子放浪,很不可靠。” 子午“嗯”了一声,低着头认真剥栗子。 娮姬继续道,“这样的人,不过是贪图美色,眼里看到的只是皮相,不是可託付的良人。” 子午开始觉得不对味了,她抬头看了眼娮姬,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里明摆着写着关我屁事四个大字。 娮姬砸吧砸吧嘴,确认子午对魏意是真的一点别的想法都没,又觉得自己这么好,比魏意好得多的那种好,还每天都在子午眼前晃悠,就算子午真动了凡心,最先看上的也该是自己啊。 这么一想,稍微放心了点,但是娮姬还是总结了一句,“总之,少和魏意来往,这人不好。” 子午虽然不觉得魏意哪里不好,但是也不想听娮姬再絮絮叨叨的,于是点了点头,这事儿这才算揭过。 第29页 入夜时候,子午自然没能跟魏意碰面了,娮姬跟下人说了,魏意要是来了,直接放狗就行了,就那个后院里拴着的大狼狗,尽管凶他,咬伤了算她的,吩咐完就拉着子午的手出门了。 大秦在诸国之中,也算得上的富饶了,西京百姓大多吃得好穿得暖,因而这逢年过节,人气儿总是特别足,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个的人脑袋,子午个子不算高,尽量踮着脚,也看不到什么光景,于是不免有几分失落。 娮姬用力拉着子午,周围挤来挤去,她怕稍微一松劲儿回头就看不到人了,但是在人群中,基本不能决定自己要往哪儿,只能随着人流飘着。 走了半天,什么都看不着,还不知道自个儿走哪儿了,娮姬回头看到子午冰冷着一张脸,不由得嘆口气说道,“要不,我们先挤出人群吧。” 子午也跟着嘆了口气,“早知道这么吵就不出门了。” 吵是真的吵,说着是牵丝节,但街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姑娘小伙,还有阖家出来看热闹的,孩童的哭闹声笑闹声,和大人的训斥声,小贩的吆喝声,基本挨得近也得说话靠吼,挺糟心的。 娮姬用上内力,横冲直撞,拉着子午冲着一个方向就狠了劲儿的挤,一根胳膊往前挥着拥过来的人群,给子午开个道,另一根胳膊用来拉着子午的手,就这还觉得不够,总想着再有两根胳膊护在子午身边才算周全。 子午看着身前拽着自己的人,这样糟糕吵闹的环境里,她却有些想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梦里的那个背影。 那个相思树下的背影,灯影憧憧中,竟恍惚的和眼前娮姬的背影重合了,娮姬……会是梦里的那个人吗?娮姬和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有关系吗? 很多时候,一个想法一旦出现,就能很快的顺着这想法想到很多能够使之成立的依据。 本来子午都快忘了,但是这时候却想起来了,和着眼前的背影,让她的猜测越来越肯定——娮姬看得到天书。 娮姬看得到天书,她醒来时候第一个看到的是娮姬,还有因为娮姬的血,而轻易破开的“九死一生”,以及,眼前这个无比相似的背影…… 子午想着事儿,也没发觉什么时候挤出了人群,直到胳膊被晃了晃,才注意到两人现在在一个僻静的小道上。 不远处街上的灯火穿过不算繁密的树,在地上投下细细碎碎的光点,仅仅只是拐过一个弯,那些吵嚷的热闹就像是来自天外一般。 娮姬笑着点了点子午的鼻子,“怎么这都能走神?我们过会儿从摊位后面走,遇到吃的就一一吃过去,如何?” 难得的,听到吃,子午没有什么反应,她直勾勾的看着娮姬,突然问道,“你知道相思树吗?” “什么?”娮姬愣了愣。 “相思树。”子午强调。 “没有,那是什么?”娮姬有些莫名。 “不徵山,不周城,双蒂花,听过吗?”子午追问着,是娮姬没见到过的急切。 娮姬想了想,迟疑地回答,“没有……” “真的没有吗?” “……没有。”不徵山、不周城听着像是地名,娮姬虽不曾走遍诸国,但是也是博览群书,知道各个城池的,这两个地方,她从未听过。 “那是什么地方?”娮姬问道,想了想,“是你住的地方吗?” 子午应付的点了点头,虽面上没什么变化,眼底却是有些失落的,虽不在乎自己一个人,但是所知所觉的都那么陌生,又丢了一段记忆,总有种踩不到实地的虚无感,称不上难受,但是总归是不舒服的。 娮姬看子午心情不好,也没有追问,拉着人转到了街角的位置,那儿摆了一个猜灯谜的摊位,因为比较偏僻,人不算多。 耳畔重新被喧闹充斥着,娮姬凑到子午耳旁,问道,“要猜灯谜吗?” 子午没什么心情,摇了摇头,但是抬头看到不远处漫天的祈天灯时,又拽了拽娮姬袖子,“我们放灯吧。” 娮姬顺着子午视线看过去,笑着点点头,“好。” 娮姬本想直接买几个祈天灯的,但是摊位老闆很有原则,灯是不卖的,卖的是签,买一根签,上面有谜题,猜对了,送灯送小玩意儿,猜不到,那就什么都没了。 子午觉得有些麻烦,于是拉着娮姬想去别处买,但是往街上望过去,最近的一个卖祈天灯的摊位都离这儿十几步,中间隔着拥挤的人群,走了两步子午就停下来了,她实在不愿意再挤进去了。 娮姬笑了笑,拉着子午回了猜灯谜的地方,买了两个签,小贩见是两个姑娘,还好心劝了句,“姑娘们不如多买几个,老实说,这谜题是西京有名的才子出的,这两个,未必都是姑娘会的。” 子午不太懂这些,但是娮姬笑着没说话,看了看签子,甚至都没犹豫,直接说出了谜题,那小贩都惊呆了,连连夸道,“姑娘真厉害,是我眼拙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两盏祈天灯递给了二人,一个上面画着锦鲤戏水,一个上面是并蒂莲花,都好看的很。 除此还有一对白玉耳坠,耳坠的中心镂空着,一个小小的金铃铛悬在那儿,别致的很,这白玉的水头虽不算上好,但胜在这雕工不错,设计别雅,娮姬很喜欢。 第30页 娮姬接过耳坠,看了一会儿,将其中一只递给子午,另一只自己小心翼翼的收起来了。子午一脸茫然,“做什么?” “送你啊。”娮姬说。 子午捏着那一个耳坠,颇有些无语,“一个?” “一个你,一个我,在一起便是一对儿,多好。”娮姬说。 子午眨巴了下眼,无奈的收下了,虽觉得这话听起来少了一个“的”,但是也没有深想,只是没想到娮姬这么孩子气。 两个人美滋滋的拿着祈天灯到了开阔的地方,娮姬将天灯点上,放到子午手心,认真道,“将愿望写到天灯上,天灯飞到天上,便会有神仙能看到你的愿望了。” 子午觉得有些好笑,“那你有什么愿望?” 娮姬摇了摇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会成真了。” 子午看着背对她在天灯上写字的娮姬,带着笑意道,“那你不用放飞天灯了。” “啊?”娮姬呆了呆。 “你可以直接给我啊。”子午眉眼弯弯的点了点娮姬的肩膀,第一次直白敞亮的告诉她,“我是神啊,你给我,我看到你的愿望,就会让它成真了。” 娮姬转过身,一把抓住子午的手,眸子里的光彩像是也在里面点了灯火一般,她问,“你真的会让我如愿吗?” 子午顿了顿,目光却越过娮姬肩膀,看向因为她刚刚松手,写了一半还没写完愿望就飞起来的天灯,笑道,“现在不能了,它飞走了,就要属于别的神了。” 想了想,又补充,“会有别的神让你如愿的。” 娮姬嗤笑,“还没写完,就算别的神看到了,也不知道我所求是什么。” 子午眨了眨眼,别过头,拿过娮姬的笔不知道在她自己的那盏灯上写着什么。 娮姬看着她的侧颜,只觉得心头疼的发紧,她知道,不能怪子午什么,子午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明白她言下之意包含着什么样的真心。 只是这样明明近在眼前,却不敢触碰的感觉,像是梗在心间很久了一般。 娮姬突然生出一种念头,子午就那样站着,就在原地,可是不管她如何拼了命的接近,都无法拉近两人的距离,一丝一毫都不能,这样该死的感觉,却偏偏像是……註定一般。 “好了,”子午愉悦的声音传来,娮姬抬眸看过去,子午把那天灯杵到她眼前,上面清秀的字在眼前放大—— 此灯之前的那盏锦鲤戏水灯乃本尊之物,如若见之,速速送来,落款处是不徵山,子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午拿着娮姬的祈天灯,大喊道,“巴啦啦能量---呜啦呜---就让我代表月亮实现它吧!” 娮姬:??? ☆、呵,男人 近来街上多了很多陌生的人,娮姬说是其他国家来为秦王贺寿的,秦王寿辰就在后日了,其他国家该来的人基本都来了。 娮姬让子午不要出去,说是以免招惹是非,而最重要的是避免遇到楚国的使者,谁也不知道楚国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子午也不愿意再遇到麻烦,就乖乖的在娮府待着。 娮姬很忙,但凡跟大秦打过仗的国家,都见识过娮姬的厉害,这段时间秦王常常带着娮姬一起接见来的使者,一是为了自身安全,二是震慑。 所以子午很是无聊,除了盯着一点点吸纳神力的小铃铛,实在没别的事可做。那些关于娮姬的话本也看完了,最近也没出新的。 魏意来找过子午,但是因为娮姬的命令,所以迎接他的只有狼狗,冲着他吠的很大声,贼凶,他根本进不来,后来在家琢磨了两天,牵着两只母狼狗过来了,顿时,娮府充满了“汪汪”声,魏意趁乱跑了进去,看到子午的时候,都想抹把泪了。 结果子午看到他很惊讶,“你竟然进来了?” 得,一颗扑通扑通的少男心就这么插了一把刀,魏意很委屈,原来子午知道那狼狗是为了拦着他啊。 子午问,“你找我有事吗?” “有,”魏意从胸前摸出了张纸,递给子午,“这是身份文牒,我答应过帮你弄的。” 子午接过,看了看,一时间有点茫然,虽然一直追问娮姬文牒的事儿,可是真的拿到了,她又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 她是因为文牒才一直跟在娮姬身边的,拿到了文牒,她就该走了,可是走的话,她又能去哪儿。 魏意见子午没有很高兴的样子,想着哄人开心,于是问道,“我带你出去玩?” “不用。”子午摇了摇头,捏着张文牒就要回房间,她想把这玩意儿藏起来,没有文牒,她就可以继续留在娮姬身边了。 魏意上前两步,跟着子午,“近来西京城可热闹了,去转转吧?或者去郊外的神庙祈福?要不你说,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子午脚步顿了顿,她迟疑道,“我想见娮姬。” 说出来子午就有点后悔,总觉得不该这样,但是不该怎样?子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在魏意这么问的时候,她最先想到的便是想去娮姬身边。 虽然子午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去娮姬身边,见到了又能怎么样。 第31页 魏意倒是没多想,说道,“这个时辰,娮将军应该在王宫……” 子午摇了摇头,“去不了便罢了。” “别啊,能去能去,你想去哪儿都能去。”魏意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扮作婢女,跟在我身边,这样就能进去了。” “好。”子午应下,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秦国王宫很是恢弘大气,红墙绿瓦的。 子午换了身宫装跟在魏意身后,不像是魏意的婢女,倒像是哪家的闺阁小姐,好在魏意身份不低,一路上也没人敢多问,很快就到了王宫的后花园中。 这样的气候,王宫里的花仍开的千娇百媚,最神奇的是这后花园里有一大片的花田,紫色的小花在微风里摇头晃脑,很是梦幻,子午不认得是什么花,她站在那儿,一眼看到的就是花田另一端的娮姬。 魏意遥遥的看了两眼,小声跟子午说,“王上在那儿呢,要不我们别处走走,等娮姬那边好了再说?” 子午有些犹豫,而这时,那边似乎有人看到了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秦王沖身边大太监点点头,那大太监就冲着他们俩过来了。 “唉,这会儿也不能走了,”魏意嘆了口气,让子午低头跟着,然后迎了上去,魏意和大太监一边往花田那端走,一边攀谈着。 大太监很好说话的样子,好心提醒魏意,“诸国来的使臣在那儿呢,只是楚国使臣有几句话说的不好听,惹的王上有点不开心,司空大人和娮将军一直作陪,刚司空大人看到您了,跟王上说了,王上就喊您一块儿用宴。” 魏意明白过来了,那司空大人跟他那当丞相的爹是政敌,可以说是一天不互相怼下就不舒服那种,这是赶上王上心情不好了,司空大人存心让他过去,让他上前也扛着点,要是没谨言慎行,出点差错,免不了就得被迁怒。 娮姬老远就看到跟在魏意身后的子午了,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有点生气,怎么又跟魏意走一块儿了?不都说了那不是个好人吗? 她站起身,想把子午带自己身边,结果张张嘴还没说话,一边儿坐着的楚国使臣先失态了。 那使臣勐地站起来,满脸激动的指着子午,哆哆嗦嗦的,手里酒杯的酒都洒出来不少。 果然,王上问了,“这是怎么了?” 使臣两眼紧紧盯着子午,嘴里说着,“这姑娘……这姑娘……” 王上不明所以,“这姑娘?她怎么了?” 使臣嘴一哆嗦就想说什么,但是及时回神了,他站出来沖秦王行礼,说道,“臣斗胆,想问秦王要一个人。” 秦王有些疑惑,“何人?” “就是这位姑娘。”说着,指向走到近前的子午,使臣摸了摸鬍子,说道,“秦王,不瞒您说,我们王上对美人向来喜欢的紧,而这位姑娘,臣一眼就注意到了,这身段容颜,皆是我王所好,所以希望秦王能将她赠与我王。”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都往子午那儿看过去,好些别国使臣交头接耳的感嘆着“果然是美人”之类的话,子午长得好看不说,气质也是出众的很,清清冷冷,神仙架子,走遍诸国都碰不上一个这样的。 而这会儿子午他们站的地方也完全听得到这使臣说的话,子午懵了,魏意也懵了,而娮姬最先反应过来,整个人都炸了。 杯子往地上一摔,一脚踩着面前的桌案就飞身到了使臣眼前,长臂一伸,捞过那使臣的前襟勒着他脖子就冲着脸揍了一拳头。 这一下子,在场的人全懵了。 那使臣刚还在啃肉,嘴巴一圈都油乎乎的,这一巴掌打上去,手心油腻的感觉让娮姬更加难受。 她四处看了看,那大太监一见这架势,第一反应就是把拂尘往身后藏藏,他不动还好,这一动,子午就看到了,上前两步抽出来那拂尘,就冲着楚国使臣噼头盖脸打下去,每一下都带着响儿。 秦王回过神后,也没阻止,在其他国家的使臣脸上看了一圈,又看了看子午,最后又落到那被打的疼了哭着喊着要回国的楚国使臣身上。 倒是让人想不到的是魏意,她见娮姬揍的起劲儿,心里也窝火着呢,就紧跟着也冲上前一拳头打肚子上了,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地,“你特娘的,半只脚踩棺材里的狗东西,竟然肖想子午姑娘?去你妈的!” 魏意这话里听着是骂楚王,因为楚王就一把年纪了,这使臣没那么老,但是他又没指出来,事后也可以说是骂使臣的,看来理智还是有一点的。 肚子是最柔软的地方,吃了这么一下子,使臣一下子弓着背直不起腰了,捂着肚子不喊回国了,开始喊救命了。 到这份上了,秦王才慢悠悠的开口,“娮爱卿,魏爱卿,这成何体统啊!” 娮姬听了这话,退后两步,不再动手了,她瞅了眼手里的拂尘,又弯了,于是递给了大太监,还说了句,“下次买个结实耐用的。” 那大太监只觉得膝盖一软都想跪下了,娮姬想了想觉得毕竟是别人的东西,于是又补充了句,“回头我把银子给你,这次的,还有上次的。” 顿了顿,嘆口气,“顺便给你买个新的吧,这不好用。” 第32页 大太监带着哭腔垂头道,“将……将军,奴才不敢。” 秦王重重咳嗽两声,“爱卿!” 娮姬单膝跪下,拱手认错,“王上,微臣知错。”话是这么说着,头都不带低一下的。魏意比娮姬乖多了,低头跪着一脸看破生死的模样。 子午有些……心情复杂,她一直知道娮姬行事不羁,但是没想到能到这个程度,用世间人的目光来看,这简直是放肆了吧? 秦王喝了口茶,睨着娮姬,问道,“错在何处?” 娮姬犹豫了下,看了看已经晕过去的楚国使臣,斟酌着开口,“错在……下手太重?” 一时间,寂静无声,好些使臣先前看到那血喷溅式飞了一地的画面觉得娮将军太可怕了,但是眼前这画面,又觉得很是好笑,一个个脸上又怕又想笑还得憋着的表情精彩的很。 秦王嘆了口气,指向一旁站了很久的子午,说,“这是魏意带来的?哪家小姐?” “微臣家的。”娮姬说,“王上,这是微臣的救命恩人。” “这样啊,说说看。”秦王被引起了兴趣。 于是娮姬就编了一段战场负伤流落荒野被子午救起来的故事,娮姬挺会编的,听的子午都开始觉得自己跟娮姬就是这么遇到的。 秦王听完了故事,这才似乎才想起来地上还趟着个楚国使臣,一脸急切的传太医把人带去治,等人抬下去了,看向诸国使臣时候又是笑呵呵的招唿,“今儿这肘子做的挺好吃的,都尝尝看。” 娮姬看气氛挺好的,跟秦王告辞先走一步了,魏意见状也跟着走了,秦王虽然说着之后找你算帐,但是看语气表情也不像要找人算帐的架势。 一到没人的地儿,娮姬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子午还在震惊娮姬大胆的行为,跟在她身后问着,“你这样不怕楚国再打过来吗?秦王怎么看着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怎么不生气呢?” 而在看到娮姬转身看着她的神情之后,就所有问题都卡嗓子眼了。 娮姬问,“我不是说了不让你乱跑吗!你知道这是哪儿吗你就过来!这会儿这什么人都有,你真不知道自己长了张什么样的脸吗!更何况还有不知道都知道了些什么的楚国!你是有几条命够这么玩啊!” 子午张了张口,“我……” 魏意这会儿跟过来了,看子午这模样很心疼,对娮姬道,“别凶她,是我带她过来的。” 娮姬刀子似的眼神剐着魏意,冷笑道,“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倒是凑过来了。” 魏意还记着之前娮姬揍人那狠劲儿,她这种常年杀人练出的气势不是他这种守卫西京的闲官扛得住的,于是略微后退一步,警惕着,“你想干嘛?” 娮姬嗤笑一声,“怂了?呵,男人。” ☆、不敢动 魏意怂没怂不知道,但是娮姬是实打实的生气了,那怒火是谁沾着就烧着谁,看到个好好摆着的花都一脚把盆给踹翻了,魏意觉得实在没法儿跟她好好说话,就甩袖子就走人了。 而娮姬除了之前对子午那一通吼之外,没再跟她说话了,两个人沉默着回了娮府。 子午几次想说些什么,但是对上娮姬那阴沉的脸色,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其实子午也挺不舒服的,本来想见娮姬的时候,心底一直是期待和欢喜的,没想到见到人之后却被娮姬这么凶了一顿,心里很不是滋味,而娮姬又一直冷着脸,索性她也别过头不愿意理人了。 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娮姬习惯性的伸手想拉子午,子午也习惯性的搭上娮姬的手,两人手一碰着,齐刷刷的都僵了一下,子午抬眼跟娮姬视线对上,立刻就抽出来自己手,扶着一边的车辕下来了,娮姬“哼”了一声,也转头就往里走。 两个人一进大门,就看到那狼狗扯着婴儿胳膊粗的铁链子在那儿狂吠,嚣张得很,娮姬心情不好,见状就又来气儿了,冲着那狗就嚷嚷,“就你会叫啊?汪汪汪!谁不会啊!再给老子凶一个把你剁吧剁吧炖了!” 子午本来都略过娮姬走过去了,听到这话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人一狗都瞪着个大眼,一个比一个凶,娮姬还呲着牙,子午“噗嗤”一下就给笑出声了,娮姬保持着呲牙的表情望过去,见到子午笑着,一下子什么气儿都跑没了。 子午只笑了两声,就继续绷着一张脸转身要走,却被娮姬一把抓住手腕,子午看着她,“你还想说什么?” 娮姬张了张嘴,对着子午平静的双眼,还是说出了服软的话,“之前是我不对,我应该好好跟你说的。” 娮姬看子午垂眸不理她,但是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温言跟她分析道,“你想啊,那使臣见到你后的反应,显然是哪里看到过你的画像,才能一眼认出你,这必定是得了楚王的什么命令。” 娮姬从心底涌起一种无力感,她嘆了口气,“使臣在西京,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能杀他,而且若他死了,楚国定然得追问个究竟,我不怕和楚国打仗,我怕楚国会用尽一切手段得到你。” “你问我王上为何放任我公然落楚国面子,那是因为王上打心眼里是想和楚国打起来的。他不煳涂,还很有野心,自然知道大秦兵力强过楚国,他也知道军需一事是丞相从中作梗,放任丞相,是想让我仇视丞相,放任我,是想让我替他收拾了丞相,而等他想对付的都对付了之后,再解决我就简单很多了。” 第33页 说完之后,娮姬问道,“明白吗?” 子午略微茫然,“不太明白。” 娮姬笑了笑,摸了摸子午的长髮,“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听我的话、相信我,就好了,我是不会让你处在危险之中的。” 子午闻言,怔怔的看着娮姬,神思有些恍惚,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话,好像在别处听到过…… 是哪里听到过? 又是谁对她说的? 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啊…… 其实很多事,娮姬都没有明白的告诉子午,比如为何她非要直接对使臣动手,解决问题有很多办法,她选择了最明目张胆而且并非是上策的那种。 前日娮姬收到军师的飞鸽传书,公子陵已经在来西京的路上了,算算日子,应该是那次袭击没带走子午的消息传过去之后就出发了,这几日应该就到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再拦杀公子陵,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娮姬选择揍了使臣,她用这种方式,是在告诉公子陵,她有多在乎子午,让公子陵掂量掂量,选择先和她谈谈。 她可以藉此探探底,知道楚国王室到底知道了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能谈拢,那最好,但是娮姬猜测,八成是得谈崩,楚王室不放过子午,她就不可能放过楚王室。 谈崩的结局就是战争。 娮姬不怕打仗,她担心的是,公子陵会选择和秦王合作一起对付她。娮姬很明白,长生不老的诱惑对于这些站在权力顶端的王者有多大,几座城池,根本比不过永生不死。最坏的结果便是,涅凰将要面对秦、楚两面夹击。 只是,这些都没必要让子午知道。 秦威王寿辰那日,娮姬亲自带着那一车的莴莴菜进宫了,还喊来冬子看着,然后就去赴宴了。 王室的宴,极尽奢华,一直以来都这样,吃的东西,都是怎么珍奇怎么来,乐伶歌姬,个个儿都倾国倾城,用的桌子都有着拔尖儿的木工雕出来的精緻花纹。 娮姬嫌弃的看着盘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肉,有点儿腥气,看别的大臣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娮姬挺不理解的,问旁边的内史大人,“好吃啊?” 内史大人挺实诚,摇了摇头,“谈不上好吃。” 娮姬问,“那你们吃的挺欢实。” 内史大人奇怪的看了娮姬一眼,“因为贵啊,这玩意儿,也就王室吃得着,咱这,一年就吃得上两三回。” “……行吧,”娮姬把自己面前那几盘奇怪的菜搁到内史桌上了,“给你,给你。” 内史美滋滋的接过去了,吃了一阵儿,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来个信封,递给娮姬,“你之前要的文牒,还是你拿着吧,在我这儿搁着,过两天就不知道扔哪个旮旯角了。” 娮姬接了过去,笑了笑,这玩意儿来的挺及时。 吃了一阵儿,由各个公子开头,开始给王上献寿礼了。 娮姬拿着个鸡腿啃着,看了一阵儿,没一个便宜的,还有几个说是稀世珍宝,啧,真奢侈。 等轮到娮姬了,俩鸡腿也啃完了。 冬子拉着骡子,骡子扛着一车东西进来,还是挺显眼的,娮姬笑了笑,虽说没前些个东西贵,但是起码大啊,目前来看,这是最大的了。 秦威王也震惊了下,好奇的瞅着,丞相看了眼娮姬,笑着说,“去年是个木头砚台,前年是本兵书,今年娮将军倒是大方啊,送了个骡子?” “哟,”娮姬笑了,“您还认识骡子啊。” 丞相一见娮姬笑了,就不愿意再搭理她了,生怕娮姬又脑子一热抄着个什么东西过来动手,丞相没忍住眼睛瞥向那大太监的拂尘,这一看,就觉得身上一疼,哎呦这老东西怎么还给换成了个铜的了! 娮姬倒也没卖关子,直接让冬子把盖着的布掀开了,一车蔫儿了吧唧的莴莴菜就露出来了。 秦威王渐渐失去笑容,就知道,不该对娮姬带来的东西抱有什么期待。 丞相直接笑出了声,“娮将军您这是来卖菜了啊?就这卖相,怕是没人买啊。” 娮姬没理会丞相,走到那车菜旁边,沖秦威王拱拱手,“王上,这菜,叫莴莴菜,是臣大老远的从淮城给您带过来的。” 秦威王微笑,“爱卿有心了。” “微臣惭愧,”娮姬嘆了口气,“王上,涅凰穷啊,知道王上寿辰将到,只能让全军将士去挖莴莴菜,挖秃了好几个山头,才凑够这么一车的。虽礼薄,却都是心意啊!” 秦威王点头,“辛苦涅凰将士了。” 娮姬话锋一转,“辛苦也是应当的,只是,有一点,他们是大秦的将士,一直为大秦出生入死,可是现在却是连饭都吃不上,连厚衣服都没得穿啊!王上,曾为了军需,臣往西京上了十来道摺子了,结果连丢三城,都退到淮城了,都没等到,现在涅凰将士只能吃着淮城存粮,眼看都要过年了,也过不了个好年,臣难过啊!”说着,还抬袖子抹了抹眼泪。 “这……”秦威王看了眼丞相,“丞相,将军所说可属实?孤为何没看到那些摺子?” 丞相一听,冷汗直掉,“没没没……臣没收到啊……” 第34页 娮姬大度的摆摆手,“今儿王上寿辰,这些不开心的以后再说,不过臣有个请求,望王上应允。” 秦威王觉得这个请求的内容可能让他不乐意听,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娮姬卖了个惨,再开口,他不好不听,只能道,“说说看。” 娮姬于是就说了,“方才臣看了,在臣之前的公子、大臣,送的东西都是顶好的,不由得感嘆,西京的权贵们当真都是钟鸣鼎食之家啊,实在是太有钱了,转念一想,涅凰将士却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娮姬顿了顿,像是没看到秦威王黑着的脸一样,继续道,“所以臣想请求王上,将这些贺礼变卖成军需,由臣派人连夜送去淮城,好能让他们喝上一碗黏煳的粥。” “放肆!”丞相倒是先跳脚了,“娮将军,你逾越了!” “逾越?”娮姬冷笑,“王上还没开口说话,你倒是先嚷嚷开了,到底是谁逾越?” 丞相哆嗦着手指着娮姬,说不出话。 娮姬继续道,“王上,臣体谅国库空虚,也理解先前那批军需送去赈灾,可是如若再不送去军需,数十万涅凰将士将会饿死冻死,王上心怀天下,定然不忍心如此,这贺礼非国库所有,用以表示王上的心意,再合适不过了。” 话说到这份上,情理都给娮姬占全了,秦威王眯着眼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怎么拒绝,又想到若和楚国打起来,总归还是得用军需的,给了就给了吧,还能让娮姬感念此恩。 念此,秦威王颔首,“娮将军所言极是,就按娮将军说的办吧,至于丞相,明日你给孤说明白,你背地里都做了什么!那摺子是怎么回事!” 丞相腿一软就跪地上了,心里也明白,这是要跟他算帐了,秦威王眼里,已经容不下他这粒沙子了。 娮姬给冬子使了个眼神,让冬子跟着去拿那些贺礼,恐再生变,早拿走才能安心。然后看了一圈在座的大臣,又道,“王上慷慨至此,臣很感动,诸位同僚是不是也有点感触啊。” 诸位大臣埋头,不敢吭声。 娮姬笑眯眯的,“难道你们不感动吗?” 还是没人开口接她这话,心底默默,感动不感动不知道,但是不敢动倒是真的。 秦威王见此,也明白娮姬打的什么主意,他自个儿都掏了这么大笔钱财了,大臣们也不能太安逸不是?于是也开口帮衬娮姬了。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内史大人先受不了了,表示愿意拿出些财物,聊表心意。有人开头了,剩下的也不能再缩着了,纷纷站出来表示。 娮姬笑眯眯的让身边一机灵的小厮拿着张纸写下来,回头好去上门拿东西。看着大臣们苦着脸说要拿多少多少钱,娮姬眯缝着眼,唇角向上勾着,心底美滋滋的,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应该都不用发愁军需了吧…… ☆、拉倒吧 娮姬让冬子带着亲兵压着一车一车的金银财宝回淮城了,唯独留下了大黑,冬子不太明白,但是似乎也察觉了点什么,走的时候神情复杂的要哭出来似的。 大黑现在面对娮姬都不怎么抬头,低着个脑袋,娮姬看不到他神情,他也看不到娮姬的脸色。 娮姬没说什么,只是拍拍大黑的肩膀,让他吃几顿好的,大黑听着总觉得这是要了结他,但也不敢多问。 自从那日魏意跟子午提过海川楼的烤鸭,子午就一直惦记着,近来看娮姬没那么忙了,便说好了今日等她从宫里回来就带她去吃那烤鸭。 临近年关,又下了一场大雪,子午窝在软塌上,很少再出门了。她靠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铃铛,《残日绝章》上残留的神力已经被铃铛尽数吸纳了,子午犹豫的是,要不要尝试将这些神力引导到自己体内。 如果成了,那她就可以用这少许的神力做很多事了,至少也不会怕冷,如果不成……这些神力就会消散,天书就打不开了。 子午捏着铃铛,突然想到一直对她穷追不捨的楚国,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被这么找过麻烦,越想越委屈,于是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子午闭目冥思,将铃铛放在手心,试图吸收里面的神力。 让子午意外的是,神力很顺利的往她身体里涌,然而没高兴一会儿,子午突然发现不对劲,这神力太狂暴了。 狂暴到让她四肢百骸都觉疼的有些抽搐了。 子午皱眉,下意识就要将这铃铛扔开,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像是整个人都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神识拼命的挣扎,身体却丝毫相应的反应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这股狂暴的神力在她体内流转。 子午甚至没办法思考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神力,她全副心神都用来让自己的神识保持清醒了,到最后只能寄希望于娮姬快些回来。 再不回来,怕是她再也吃不到海川楼的烤鸭了。 娮姬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刚拐了个弯,一抬眼,就看到大黑在墙角那儿蹲着等他,娮姬心底嘆了口气,走到大黑身前站定,笑了笑,“要饭呢?”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了一个铜板扔在大黑面前。 娮姬俯视着大黑,说话的调子都一点点冷了下来,“我说,我也没少过你一口饭吧,怎么就跑外边儿要呢?” 第35页 大黑低着个脑袋,盯着眼下的那个铜板,好半天,才捏起来,放眼前吹了吹灰,然后站起身,“娮将军,有人找您。” 听到这声“娮将军”,娮姬的心算是彻底冷下来了,她点点头,“带我过去吧。” 找娮姬的是公子陵,他已经到西京了,还没入宫,就这么大咧咧的坐在海川楼的雅间里,竟然没人盘查到,可见魏意这卫尉做的真不怎么样。 娮姬心里一边腹诽着魏意,一边打量着公子陵。 秦楚经常打仗,这公子陵也是个人物,熟读兵书,用兵如神,虽然跟她比,还差了那么点,但是放眼诸国,也算得上是拔尖的了。 两人以往都是战场上见面,刀剑相向,一身血腥,都灰头土脸的,娮姬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他俩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坐一块儿,还点了只鸭子吃。 公子陵请娮姬坐下之后,给娮姬倒了杯茶,笑道,“这一路过来,听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怎么也想不到,那些话本传闻里,都说娮将军是为我而连连战败、退守淮城的。” 娮姬一脸嫌弃毫不掩饰,“究竟是什么样的你心里应该有点数的,你那点能耐也就话本里能留点颜面了。” 听了这话,公子陵也不生气,“娮将军说话挺直白。” “不仅直白,还都是大实话,”娮姬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直接道,“也别绕弯子了,都是天天泡在军营里的,别整这些虚的了。” “好,”公子陵笑的很温和,“娮将军这么护着那个叫子午的姑娘,我很意外。娮将军可知道那姑娘不是一般的姑娘?” “她长得很好看,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娮姬说,“所以我很稀罕她,你能不能说说,你到底为何对她穷追不捨?难不成,你也看上她了?” 公子陵打量着子午,似乎在辨别这话几分真假,他挺意外娮姬竟然这么直白的说喜欢一个女人,意外到他甚至怀疑娮姬是不是男扮女装了。 可是……他盯着娮姬的胸前看了几眼,又盯着娮姬柔和的脸看了看,心底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公子陵想了想,还是坚信不可能有人能抵抗长生不老的诱惑,娮姬这幅模样,应该是真的不知情。 公子陵缓缓喝了一口茶,从一个盗墓贼说起,那些内容,和娮姬曾在说书人的故事里听到的差别不大,让娮姬意外的是,楚国这次最开始攻打秦国,起因竟然是子午。 楚国曾接连派人去淮山内部找子午所在,可是无论派出去多少人,都没有能回来的,便想到用军队搜寻,大不了……毁了整座山。 但是淮山毕竟在秦国地盘上,衡量利弊后,不得已,楚国选择对秦国开战,连下三城,就为了淮山。 更何况,秦国的丞相出乎意料的好贿赂,与他们配合的很完美,这才能一路顺利下了秦国三城。 而意外的是,娮姬他们一行人途径淮山的时候,误打误撞在淮山发现了子午所在。 大黑并不知道子午是不腐的古尸,他不算楚国王室的心腹,这档子事儿他不清楚。他想要对子午下手,纯粹是因为子午的聚魄丹太神奇了。 被那些手指头嵌入身体的时候,大黑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成想子午那枚聚魄丹,活生生把他的命拉回来了,他觉得这东西很好,就想绑了子午给楚王室送去讨赏。 人虽然没绑到,但是公子陵却从大黑叙述的见闻里发现子午的不对劲,联想到淮山内部的种种神奇,于是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或许子午就是那个应死之人。 曾经见过子午的盗墓贼有留下子午的画像,虽不够精准,却有六分相像的,在大黑确认过之后,尸身不腐的神奇,变成了长生不死的神迹。 楚国王室现下,是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子午的。 公子陵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留心娮姬的表情,见娮姬惊讶到有些失态的样子,确信了娮姬此前的确不知道那个叫子午的姑娘隐藏着的长生不老的秘密,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开始谈合作了。 公子陵提出的条件很大方,也很具有诱惑性。 如若娮姬肯交出子午,接下来的“战争”,楚国会连连失败,退让七城,这样的战绩,足以将娮姬推上从没有人所在的高度——战神的高度,万民敬仰,震慑诸国。而娮家,也会因此再度重登辉煌的巅峰,光耀门楣。 娮姬微微垂眸,想了想,开口道,“只是这些的话,还不够。” 公子陵也不意外,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长生不老的秘密。”娮姬笑了,“这秘密,我大可自己从子午身上找,这可远比名声权势更动人,你能为此放弃城池,怎么会觉得我会选择战神这样的虚名?” 娮姬一边开口跟公子陵讲道理谈条件,一边心底嗤笑,傻缺,当谁都是你呢,这么想当然的人,竟然还能做到将军的位置,楚国也就这样了。 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拿自己抵挡不了的东西,看做别人也抵挡不了的,这心态,从一开始就註定得输了。 别说长生不老,就算是能成为神仙,法力无边,但代价若是失去子午,那还是拉倒吧。 娮姬和公子陵聊了很久,公子陵说会给娮姬一晚的考虑时间,如若娮姬不答应,他便会和秦威王谈一谈,到时候,很多事都没有娮姬插手的余地了。 第36页 到最后,娮姬一副公子陵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应该好好思考再做决定的样子摆摆手跟公子陵告别了。 大黑在门口等着娮姬,见娮姬出来了,习惯性的起身跟着娮姬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在娮姬身后低声道,“将军,对不起。” “别,这句话我不收。”娮姬一边说着,一边拦了个小二,让他去用油纸包个烤鸭给她,等烤鸭的这会儿工夫,娮姬回头看了看大黑,笑的挺勉强,“说实在的,我挺不好受的,没想到你会这样。” 大黑又不敢看娮姬了,低着个脑袋,没说话。 娮姬嘆了口气,“看在你跟我出生入死也快十年的份上,这笔帐,不跟你算了,我就当你死了,以后如果战场上见了,我会亲手宰了你。” 大黑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每一下都很用力,跟要把脑袋砸地上似的。 小二动作很麻利,很快把包好的烤鸭给娮姬了,娮姬抱着烤鸭,斜眼看着大黑,说,“我最后再跟你说几句。” “做人,要么就做个坏透了的混蛋,无恶不作十恶不赦,还做的理所当然。要么,就做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好人。你这不上不下的吊着的这种,我看着都嫌难受。” “我不打你,也不骂你,就是噁心你,别扯苦衷啊身不由己啊这种,从你选择楚王室那会儿起,你的苦衷,都跟我没关系了,更别妄想因为所谓苦衷,祈求原谅,没这一说的。” “以后,苦果自己尝着吧。涅凰的前锋将军,我这么多年的好兄弟,大黑,他死了,死透了。” ☆、我要你走 娮姬拎着烤鸭踏进子午的小院,还没进门,就先喊道,“子午,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然而屋里却没有一点动静,子午没有像往常那样推开门,斜斜的倚着门框看着她。 娮姬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路上过来时候的心神不宁被放大到极致,她三两步沖向房内,一眼看过去,就见子午躺在榻上,眉头紧皱,脸色苍白。 一瞬间,那种恐惧像是要挤破心脏,娮姬不得不抓着心口的衣服,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握着子午的手,小声喊道,“子午?子午你怎么了?” “疼……”子午感觉到娮姬过来了,她费力的睁开眼,对上娮姬担忧焦急的目光,只觉得一直强撑着的保持清醒,怎么也撑不下去了。 娮姬摸了摸子午的脸,“我去找大夫、找御医,你再等一下。” 子午听了,却轻微的摇了摇头,“别走,找他们没用的。” 子午的声音很小,小到若不是就凑在娮姬耳边,娮姬可能都听不到她在说话。娮姬心底都急出火了,语气还很温柔,“你这是怎么了?我要如何才能帮到你?” 子午说,“我睡几天就好了,无碍的。” 一边说着,子午的气息慢慢的平缓下去,娮姬低头仔细看了看,确认是睡过去了,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到现在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这一会儿工夫,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 真的吓得够呛。 娮姬觉得子午说的“无碍”挺虚的,她那副模样怎么看都跟这两字儿不搭边,但是娮姬相信子午说找大夫没用,应该是真的没用了。 子午是神仙,凡人看不了神仙的病。 娮姬心底疑惑很多,子午怎么会这么虚弱,她怎么了,而且,除了容颜气质,娮姬一直以来都没有看到一点子午是神的迹象。 不说点石成金腾云驾雾,单单是子午会怕冷,就很奇怪了。 娮姬有个不太好的猜测,到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子午应该是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法力,沦落成普通的凡人。 推开窗户,一阵刀子似的的风卷过来,娮姬的脸被吹的发疼,不禁缩了缩脖子。 冬日里天黑的早,这个时辰,已经阴沉下来了,天地都是处于一种蒙昧的颜色中,不算漆黑,尚能视物,却也不够明亮,看上去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不远处的树影子看岔了都能看成魑魅魍魉。 得连夜离开了。 娮姬牵出了一辆马车,里面放了厚厚的被褥,小心的将子午抱进去安置好,想了想,将那只烤鸭也放了进去,然后坐到车辕上,驾着马车往城门口去。 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了,远远的看到魏意高头大马的在那儿训话,一熘守门的站的笔直笔直的,娮姬估摸了下,有六七个吧。 娮姬这么显眼的马车往城门这儿来还是很引人注目的,还没走近,魏意就看到她了,夹了下马肚子,冲着她这边过来了。 魏意看了看娮姬,又看了看马车,迟疑道,“里面是子午姑娘?” “嗯,”娮姬应了一声,编了个谎话,“她想看日出,我带她去城外的山头上过夜。” “胡扯吧你就,”魏意笑了笑,“大冷天的,还爬个山过个夜就为了看日出?” “不然呢?”娮姬现在正心烦着呢,脸色不太好,说话也挺沖,她瞥着魏意,冷声道,“不然呢,打一架再放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魏意被娮姬凶的愣了愣,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得走了,那天那使臣的态度太奇怪了,我又不瞎。” 第37页 娮姬嘆了口气,“我不想把火发你身上,能不能让开?” 魏意看着车厢,问道,“我能不能再见子午姑娘一面,这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她病了,现在昏迷不醒,你见不着。”娮姬说。 魏意眼神有些黯淡,却也没怀疑娮姬骗他。 “娮将军,其实王上下了命令,不许你出城门,如果出了,立刻禀报。” “行吧,”秦威王好歹是个君王,可能察觉了点什么,也可能是在那个使臣那儿问出了点什么。 娮姬虽然有些惊讶,但是更多的是不耐烦,她想快些离开西京,真的担心这会儿公子陵已经跑到王宫见着秦威王了。娮姬摸了摸身侧的长剑,打算直接闯了。 “不过,”魏意说,“我会让你们离开的,因为我是真的心悦子午姑娘。” 娮姬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惊讶。 魏意表情哀伤,鼻尖红红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忍住没哭憋出来的,“我原以为我拿的英雄救美的戏本,应该有抱得美人归的结局,话本果然都是骗人的。” 娮姬看着他,“你就算为子午做出什么牺牲,我也不会告诉子午的。” 秦威王看丞相一家不顺眼挺久了,本来就打算跟丞相清算,魏意不管是故意放走她,还是实在没能力拦不住她,都得担上个失职的罪名。 “不用告诉她,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在这之前,还能为子午姑娘做点什么,我很高兴。”魏意笑了笑,这句话都带上了哭腔。 说完,魏意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然后抬手示意士兵开城门,对娮姬道,“你们走吧。” 娮姬看了他一眼,连个“保重”都说不出口,只嘆了口气,驾着马车离去了。 魏意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出城门,踏着泥泞,裹着寒风,一点点走远,直到马蹄声都听不到了,马车也看不到了,魏意还是看着那个方向,有不明所以的小兵问他,“将军,能关城门了吗?” 魏意这才回过神,他“唰”的一声打开他的新摺扇,拿在身前轻轻扇了扇,笑道,“关吧。” 娮姬带着子午走了两天的时候,西京传出来娮姬叛国,还企图自立为王的消息,紧接着就是一道又一道要她命的命令。 秦威王说了,谁能杀了娮姬,谁就能拿到万两黄金,还能做官,诱人的很。 娮姬成了大秦口诛笔伐的罪人,现在,大秦百姓提到这个娮将军,不是嫌弃一个女子玩弄政权不定背后得多骯脏,就是嘲笑身为女子不自量力到这个份上真是可笑。 反正没什么好话,娮姬最开始听到还会难受,心口堵得慌,后来听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不止无所谓,还可以静下心好好想想接下来要面对的东西了。 娮姬想了很久,想可用的战术有哪些,想预计要抗住的敌军人数和钱粮能撑的时日,最后想的是,如何安置子午。 子午不能再跟着她了。 秦楚目光都放在淮城、放在涅凰,子午离开她,就会安全。 现在世道那么乱,大大小小的国家那么多,想要在不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里找一个人,太难了。 子午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子午哪里都可以待着。 除了她身边。 顶着各路追杀又跑了五天的时候,丞相被全家抄斩了,连个几月大的娃娃都没放过,基本是死完了。 魏意,自然也在其中。 秦威王列出来的丞相的罪名很多,有贪墨军饷,有私吞赈济的灾粮,还有说是和娮姬私下来往意图谋反。 娮姬听到了嗤笑一声,真特么假,是个人都知道她跟丞相不对付了多少年了,真没想到最后还能被说是有勾结。 关于丞相,秦威王罗列长长一大页的罪名,百姓懒得看,只知道一点,就是这么坏的丞相,官还这么大,都被王上连根除了,可见,王上是个好王上。 接近淮城的时候,又下起了大雪,一会儿工夫,就铺天盖地的一片白,而娮姬已经焦躁的到了要爆发的边缘了——因为子午还没醒。 都这么多天了,虽然子午不吃不喝仍然没有消瘦,但是子午怎么都醒不过来,娮姬甚至想着要不要到下一个村歇脚的时候,借个唢吶什么的冲着子午的耳朵吹。 娮姬一直往前赶路,但是雪太大了,都不太看得清路了,不得已,娮姬只能找了避风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的手因为一直握着马缰,冻的通红,弯着指头想搓搓手的时候,才发现指头僵硬的跟里头搁了铁棍似的,弯不了。 娮姬钻进车厢,左手钻进右边袖子里,右手钻进左边袖子里,再肩膀一耸,脖子往衣领里一缩,才觉得暖和了点。 唿出一口气,娮姬习惯性的看向子午,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娮姬瞪了瞪眼睛,又眨巴了好几下,才确信子午的确醒了—— 睁着眼呢,那么大的眼,那么好看的眼,还带着笑呢! 一下子,连日来积攒的所有的不开心都没影了,娮姬咧嘴笑了,挪了挪,就要凑到子午那边儿去,结果一个踉跄,差点趴下,这才想起来自个儿还缩着呢。 子午用手撑着起了身,眉眼弯弯的看着她,“娮姬,好久不见。” 第38页 娮姬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嗯,你再不醒来,我怕是得想法子求仙问道了。” 子午坐直了,趟的久了,哪儿都不舒服,没忍住,她还是伸了个懒腰,抻了抻胳膊腿,然后打量着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马车里,”娮姬给子午倒了杯水,“这是去淮城的路上。” 娮姬本来看到子午挺开心的心情又没了,她想到了自己做好的打算,摸了摸胸口的文牒,对子午道,“你想好去哪个城池了吗?文牒……已经办好了,去淮城之前,我先送你走吧。” 子午闪亮亮的眼,一瞬间熄灭了,她看着娮姬,“你要我走?” ☆、有何不可 “嗯,”娮姬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走吗,现在文牒也弄好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文牒,递给了子午。 子午看了看那张文牒,没伸手去接,心底一阵憋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 娮姬递出文牒的姿势保持了很久,胳膊肘都有些酸了,子午都没接。 娮姬嘆了口气,抓着子午的手,将那张文牒放到她手心,语气轻松,“想好去哪里了吗?我倒是推荐你去瀚城,虽说前阵子遭了灾,但是那里向来……” “闭嘴,”子午打断娮姬,她思绪有点乱,总觉得要喘不过气了。 太闷了,太难受了。 子午想着可能是马车里地方太小,又不透气,她一把撩开厚重的帘子,瞬间,大风卷着雪花就颳了进来,马车里那点热气儿一下子跑光了。 但是子午仍然没觉得透过气儿。 娮姬看了看自己的手,好不容易要软和过来的手又开始僵硬起来了,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她伸出手将帘子盖了回去,对着子午笑笑,“太冷了。” “那你在这儿暖着,”子午挺沖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推开马车车厢的木门就下了车。 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子午还踉跄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才发现雪厚的把她整只脚都盖住了,是挺冷的,子午跺了跺脚,然后就一脚一脚的踩着雪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要走哪儿去,只是不想在这儿待着了,太闷了,太难受了。 娮姬很快的追了过来,她一把拉着子午的手腕,“回去。” 子午盯着被她拉住的手腕,说,“不回。” 两人这么着僵持了一会儿,头髮上、身上,瞬间积了薄薄一层雪。 娮姬闭了闭眼,神情疲惫,她说,“别闹了,子午,先回去,等雪小了,我送你走。” “我不用你送,”子午声音冷的堪比当初初遇之时,“你松开,我要走了。” “走什么走,这么大雪,你现在能走哪儿去啊?”娮姬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她尽量克制,但是这么多天积累的烦躁,现在又面对子午这样的无理取闹,让她语气里还是带着些不耐烦了。 子午听出来了,她甩开娮姬抓着自己的手,转身看着娮姬,“你凭什么管我?” 娮姬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凭什么?凭我喜欢你啊。 可是她不能说。 得严肃点,吵着架呢,突然表白心意,多破坏气氛。 娮姬脑子里胡乱的想着,她眨了眨眼,眼睫毛上都一层雪花了,只能抬手揉了揉眼,“子午,我很累。” 说着,娮姬一屁股坐雪地上了,凉不凉姑且不说,还挺软。 子午被这动静弄的不明所以,她不想再跟娮姬纠缠了,转过身就要走,结果娮姬发觉了,一伸胳膊,就抱住了她的腿。 子午迈不开步子,还差点被这勐地一抱惊的摔地上,她的火气也上来了,回头就一脚踹娮姬腿上了,“你到底想干嘛啊?” “我想和你多待会儿。”娮姬说。 娮姬抱着子午的腿,整个脸也趴在子午腿上,子午看不到娮姬什么表情,只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她别开脸,看着眼前大雪纷纷扬扬,只觉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回到马车里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已经湿哒哒的了,跟掉水里似的,娮姬摸了摸子午的长髮,还有着没化开的雪,她嘆了口气,“跟白了头髮似的。” 子午没理她,还往后退了退,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翻找替换衣物的时候,子午看到了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她想伸手去拿,却被娮姬挡住了。 娮姬笑道,“是烤鸭,这都十来天了,不能吃了,我忘了扔了。” 烤鸭?子午想问问是不是海川楼的烤鸭,想了想,还是没问,反正能走了,想吃就自己去买吧,总能吃到的。 两人换好衣服,一人坐一个角落,谁也没开口说话,气氛冷凝的堪比外面冰天冻地的了。 夜深了的时候,娮姬突然开口,“去齐国吧。” 子午抬眼看向她。 “齐国,”娮姬沖她笑了笑,“比瀚城强,诸国之中,齐国国力最盛,无人敢惹,你去那儿,会安稳些。” 子午又低下头,没理她。 娮姬往后靠了靠,遮在袖子里的手不安分的划动着。拇指在食指指腹来回划拉,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磨的指腹都有些发麻发疼了,她仍然没停下。 第39页 这算是她不安时的小动作吧,每次心底发紧发慌都会这样。 但是上次这么不安都是好多年前了。 风裹着雪下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娮姬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夜没睡,现在只觉得脑袋嗡嗡的疼,她看了看子午,子午低着头蜷缩在角落,应该是睡着的。 只是这姿势睡觉肯定不舒服。 娮姬伸手想给子午调整下姿势,又觉得这肯定会把人吵醒,就又把胳膊收回去了,只是替她把被褥往上拉了拉。 娮姬愣愣的坐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下了车。勐地一下来,腿软的差点跪地上,娮姬揉了揉膝盖,这才想起来昨天子午踹她那一下子,好像就是踹在膝盖上了。 啧,真疼啊。 马车小半个车轱辘都埋雪里了,马在树下待着,身上也被娮姬盖了厚厚的毯子,见娮姬过来,嘶鸣了一声,亲昵的把脖子凑了过来。 娮姬摸了摸马头,嘆了口气,“该走了。”也不知道是对马说的,还是对自个儿说的。 在娮姬离开车厢那一刻,子午就睁开了眼,她也一夜没睡,睡不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锅浆煳似的。而且……现在她也不需要睡。 她本来昨天想告诉娮姬的,她吸纳了那些神力,能吸纳,证明她的身体还是仙体,并非凡胎,找对办法,恢復成以往那般厉害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是没来得及说。 那些神力来头诡异,可是却在狂暴之后对她无比温和顺从,任是子午这样活了那么久的神,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 本来是要好好想想,但是现在,子午却没心情想这些了。那就不想了吧,反正没弄死她就是了。 子午低头拽着身上的被子,心头那种闷闷的感觉还在,真磨人。 接下来一路上两个人都没什么交流,娮姬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招惹子午心烦。 而子午,是压根不想搭理她。 沉默了一路,到了瀚城。 瀚城离齐国比较近,就算子午不愿意在瀚城待着,也可以去齐国。 娮姬替子午打算的很全面,她看着子午下了马车,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要进城,却不敢开口挽留什么,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 子午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我好像答应了你一件事,还没有做。” 大多数时候,子午都不是很会掩饰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能从眼底显露,这次也是,娮姬看到,子午说着话的时候,眼底的那一丝希冀。 娮姬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日后有缘再见的话,再说吧。” 那丝希冀顿时被扑灭了,剩下一片寒凉。子午点点头,转过身,踩着深深浅浅的雪,一步步往前走着,不回头了,这次不会回头了。 娮姬快马加鞭赶回淮城的时候,涅凰才跟楚军打完一仗,军营中来来回回的都是抬着受伤的人送去军医帐中,看到的是残肢断臂昏迷不醒的人,闻到的是还没散尽的血腥味,娮姬心底挺不舒服,那种压抑的火气也要控制不住了。 娮姬来不及休息,她集结军师等人,在军帐中商议。 涅凰现在处境很危险,前有楚军兵临城下,后要防范秦兵背后捅刀。 论实力,单单一个楚军其实不足为惧,而且现在补充了军需,只要涅凰愿意,随时可以夺回当初的三城。 但是,秦威王说娮姬叛国了。 军师他们,向来拿捏的了轻重,而且还很体谅人,他们没有追问大黑的情况,没有问子午怎么不在,没有问娮姬要一个解释,只是就眼下情况而言,指出问题,商量策略。 军师有条有理的跟娮姬分析着,“军需暂时够用,但若真打个三年五载,还是有些悬。” “现在只有楚国动手,秦国没动静,因为戍守在别处的大军要调过来的话,最近的也要一个月了。所以目前还应付的过来。” “只是淮城周边的城池紧闭城门,不与淮城来往,淮城……现在是个孤城。” “关键还是,现在的涅凰,不得民心。秦威王说将军叛国了,将军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喊打……”军师说到这里停住了,看着娮姬,欲言又止。 听到这儿,军师的未尽之意,娮姬差不多也猜到了,“是不是,军心也散了,觉得跟个叛国的将军很是耻辱?” 老潘闻言,一拍桌子,打破了沉默,问道,“将军,你就说你怎么个打算吧?我们都跟定你了,我们自个儿建个国,将军称王,有何不可的!” 娮姬笑了笑,是啊,有何不可的? ☆、那么好的娮姬 瀚城之前遭了灾,朝廷救济又迟迟不落实,逼迫的不少百姓都当了土匪,很是乱了一阵子,不过后来,娮姬派了临近的人把丞相想要贪的那批军需押到了瀚城,分发给百姓,及时平復了民怨。 现如今,瀚城一片欣欣向荣,一日好过一日,城里头大多都可以安心为新年的到来而忙碌了。 子午就住在了瀚城。 一大早的时候,客栈后院里的公鸡就可劲儿的扯着喉咙叫,公鸡一叫,那只看院的狗就跟着叫,喔喔喔汪汪汪的,跟打擂台赛似的,谁也不肯先停下,再夹杂点母鸡的咯咯哒,小鸡的叽叽叽,简直了。 第40页 子午浅眠,公鸡叫的第一声就被吵醒了,看了看天色,哦,才寅时。 子午瞪着头顶的青纱帐,眼下一片青黑,想着这是第几天了?自打在瀚城住下,她就没能睡过好觉。 睡是睡不着了,可是起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虽然不怕冷了,但是冷这种感觉到底是不好受,怎么权衡,都还是缩在被窝里比较舒服。 子午睁着眼听着鸡鸣狗叫,直到卯时,才消停了点,没一会儿,厨房又有了动静,应当是厨娘在忙活早饭。 这家客栈的厨娘做饭没多高水平,做饭的动静倒是常人都比不过的,切菜像是砍木头,炒菜像是砸锅,不过跟鸡狗比起来,要好多了,尚能接受。 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都想了什么,子午迷迷煳煳的又睡了过去,这回笼觉虽然睡的不算安稳,但是睡够了时长,彻底清醒的时候,都该吃午饭了。 子午推开窗,一阵风裹着食物的香味飘了过来,子午鼻翼微动,闻了闻,是腊肉。 瀚城的百姓冬天喜欢腌点东西,耐放耐吃,比如腊肉、白萝蔔,都挺好吃的。 肉比较难得,腌起来都得存着等到过年才会吃,现在临近年关,老闆娘把腊肉都拿出来晾着了,有时候炒菜会放一些进去,特别香。 子午裹着大氅跑到厨房,想要点腊肉吃,还没进去,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称唿,娮将军。老闆娘和厨娘聊到了娮姬? 老闆娘的声音带着些担忧,絮絮叨叨的,“还是多准备些吧,我们这送过去也就是个心意,至少让娮将军知道还是有百姓记挂她的。” “唉,”厨娘是个四十多的妇人,这声嘆气情真意切的,“听闻现在淮城情况不大好啊,眼看别的地儿的军队就要调过来了,到时候跟楚国前后夹击,娮将军岂不是……” 老闆娘闻言,连忙“呸呸呸”了几声,对大厨道,“别瞎说,娮将军那么好的一个人,吉人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 聊到这儿,两个人都沉默了,子午正要进去,就听到老闆娘又说,“我就纳闷了,这王上心里头想什么呢,娮将军那么好的一个人,还为大秦出生入死的,怎么就被王上忌恨上了?” “可不是呢,还说什么娮将军叛国,真当我们都是傻的啊,娮将军要叛早叛了,何必在楚国这边未了的时候生这事端?”厨娘应和道,紧接着两个人又意识到这个话题也不能聊下去,又沉默了。 子午听的都懵了,她一直一个人待在客栈,没怎么出门,竟不知道秦威王竟然对娮姬下手了?叛国?两面夹击?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等厨娘和老闆娘继续聊别的,子午一把推开门,一眼看过去,就见到旁边几筐的粮食,满噹噹的,其中一筐还是腊肉,于是问道,“这是要给娮姬送过去的吗?” 老闆娘和厨娘被这动静吓坏了,娮姬现在是要犯,是罪人,这……她们托人送东西给娮将军的事儿要是被告发到衙门,那可是大罪啊。这姑娘又对娮将军直唿其名,怕是要追究她们啊! 脑子一转,这么一想,顿时一个比一个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子午往前走了几步,问道,“能带我一起去吗?” “……啊?” 如今的淮城,秦国採取的策略是,只许进不许出,就是,要去淮城,不会拦你,但是出了淮城,要去别的城镇,是进不去的。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淮城在风雨飘摇里晃晃悠悠,也没人愿意去淮城。 这次是瀚城一个大夫,要去淮城跟他哥团聚,邻里乡亲的知道了之后,就各自拿出了些东西,要这大夫给娮将军,也是一番心意,毕竟若不是娮将军,瀚城定然得饿殍遍野,变成死城了。 子午不认得路,只能跟着大夫走,一路上,听了更多关于淮城的议论,总让子午觉得,下一刻淮城城墙就会倒了。 子午不笨,将前前后后的事串在一起想想,也能猜到娮姬遭遇这些和她有关。至少楚国的咬着不放是因为她。 还是低估了帝王对不死的嚮往啊。 一直以来,都没觉得这算什么大事,是因为子午是从神的角度看待,若站在人的角度,长生不死可是值得付出所有去追求的东西。 这样一想,子午心里更难受了。 娮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知道长生不死,可同样是凡人,娮姬却从来没有想过得到这样的方法,哪怕是旁敲侧击的试探,都没有。 甚至在面对死局的时候,还想着把她摘出来。 娮姬怎么能这么好呢。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娮姬呢。 子午心心念念的娮姬,此时正骑马立于城门之前,长枪滴血,大杀四方。 娮姬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笑意,望着敌对的那方,楚军正在撤退,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比冲过来的时候快多了。 娮姬双目都像是浸了血,一片通红,手中长枪原是银色枪身,现在满是血污,她没追击,就原地停着,鲜血不停的从枪尖往下滑,没一会儿,就在地上滴出了一下片盛满血的坑洼。 老潘夹了夹马肚子,在娮姬身边站定,大嗓门喊道,“将军,他们退兵了,我们回吧。” 娮姬嘴角上挑,她斜眼看向老潘,“还没杀够呢。” 第41页 这会儿陈德也过来了,笑的比老潘还高兴,“不愁没得杀,先歇歇吧。” 顿了顿,还是没忍住炫耀道,“将军你瞅见了吗?那批用白绫的将士,我亲自训的,厉害吧?一个就能杀十来个,白绫所过之处,刷刷刷的就得喷射好几道血,白绫变红绫,贼霸气啊,这还多亏了子午姑娘肯……” 话没说完,被老潘拽了一下受伤的那只胳膊,顿时“嗷”的一下嚎出声了,后面的话也没说出来。 陈德怒视老潘,“疼啊!” 老潘看了一眼将军,意有所指,“你也知道会疼啊,那还瞎几把逼逼。” 陈德愣了愣,看向娮姬,娮姬却兀自调转马头,往城里去了,顿时也觉得有点理亏,没再跟老潘算帐,只是嘆息,“要是子午姑娘在,应该能帮我们许多,就她那出神入化的武功,教个几招,战斗力都能提升不少。” “行了,”老潘说,“别提了,将军这阵儿就没一个笑脸,接连打赢了多少场都没一丝笑的,真怕这样下去得闷出病。” 闷出病倒不至于,快疯了倒是真的。 娮姬骑着马往城里走,路过个小摊贩,都能想到这家的子午爱不爱吃,什么时候在这里吃过,跟自虐似的。 一路回到住的地方,心就跟火上烤了一遍似的,难受的紧。 很多事都压在心头上,沉甸甸的,涅凰大多将士,都是世代跟着娮家的,哪怕最开始会有些置喙的声音,会不解世代忠臣怎么会成了叛国的逆臣,但是后来都选择继续为涅凰而战,相信着娮姬会建立一个更好的,桃花源似的的国度。 可是……娮姬比谁都明白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暴风骤雨。 秦国的其余兵将一旦调遣过来,涅凰难以抗住。 就算,秦国其余兵将都是乌合之众,就算楚国兵力不行,可是靠着人数,将涅凰死死围困在淮城还是做得到的。 孤城,仅靠那些粮食,最多就撑个一年半载。 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性命,赴一个必死的局,不用一年半载,娮姬就要先撑不住了。 军师提过可以向齐国请求支援,或者别的强国,甚至可以带着整个涅凰投奔,这些计策都是良策。 可是……叛国能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没有哪个君王,能够给予她信任,愿意接纳这支虎狼之师。 弱小的国家担心吞不下,强大的国家要么不需要,要么,会打散涅凰,融到本国军队之中,到那时,涅凰将彻底消失。 那涅凰的将领,老潘、军师、陈德他们,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安置?新王,真的还会放心用他们吗? 娮姬喝了一口茶,揉着眉心,想着能不能有更好的方式,就在这时,有人过来通报,说是打瀚城过来的百姓给涅凰送了些东西,有个人还说要见娮姬,正在门口。 娮姬嘆了口气,“请人进来吧。” 娮姬低着头,疲惫的用手抵着额头,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微阖的眸子却一点点睁大,带着不可置信——对于子午,她太熟悉了,无论是气味还是身形,哪怕是脚步声,她都能清晰的辨别,那是子午。 娮姬慢慢放下遮住眼的手,她抬头看过去,见到那熟悉的一袭白衣,眼睛就是一热,透过朦胧泪眼,娮姬对上子午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委屈的像个迷路的孩子,“哇”的一下,毫无形象的哭出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娮姬:呜呜呜子午我想死你了。 子午慈母脸:乖,不哭啊。 某某:看,有时候哭一哭多有用!子午那么心软,肯定就百依百顺了! 后来... 娮姬:呜呜呜子午我想上你了。 子午:???滚! ☆、一嗝还一嗝 子午头一次知道,一个人哭起来的动静能这么大,大过客栈每日清晨的鸡鸣犬吠和几乎要砍穿案板的剁菜声,跟一锤子锤到她心口似的,酸涩、发紧,还有心疼。 子午走到娮姬身前,伸手揉了揉娮姬的脑袋,娮姬满脸泪花的抬头看了看她,然后长臂一伸,将子午的腰圈起来,整个脑袋埋在子午腹部,脆亮的哭声闷沉起来,更显得压抑。 子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是一下一下的顺着娮姬的长髮,无比温柔。 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娮姬的哭声才止住了,肩膀一耸一耸的抽噎着,但是还是没抬起头。 子午拍了拍娮姬的背,“真能哭啊,哭完了么?” “哭完了。”娮姬声音闷闷的。 “哭完就起来吧。”子午说。 “不,丢人,没脸见你了。”娮姬圈着子午的力道更大了点。 子午摸了摸娮姬的耳朵,“我又不会笑你。” 娮姬放松了力道,抬头看着子午,子午也低头看着她,两人对视着,谁也没开口说话,一片安静的时候,还是一声“嗝”打破了这气氛。 妈耶,娮姬懵了,刚哭的时候没注意,喘气不匀,结果憋气儿了。 听到这动静,子午下意识的就想捂自己的嘴,抬起手的时候反应过来了,她看向娮姬,娮姬迅速的把脑袋又埋到她身上了,闷闷的打嗝声不断响起来,一声又一声的。 第42页 子午愣了愣,“噗”的一下笑出声了,这一笑,就收不住了,娮姬连埋在她腹部都能明显感觉到笑的厉害了,腹部的连着胸腔那块儿的震动。 娮姬不满了,她控诉,“你说了不会笑我啊。” 顿了顿,“嗝!” “那你别打嗝,”子午说着,抬手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觉得怎么这么可乐呢,笑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娮姬“哼”了一声,然后松开子午,随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就去倒了杯水,感觉快要打嗝的时候,身子向前弯,把那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子午有点好奇,“你在做什么?” “止嗝啊,”娮姬说,然而刚说完,两人一个对视,她就突然意识到完蛋了。 果然—— 子午的脸色阴沉下来,拉长了语调,“噢……原来这样喝水能止嗝啊。” 娮姬瞪大了眼,刚被泪润过的眼,水灵水灵的,“子午,你听我解释!” “行啊,你解释。”子午很好说话。 “呃……”娮姬挠了挠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怎么给自己开脱,她的确是用亲吻止嗝骗子午,想着以后自己可以有便宜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啊…… 子午勾了勾唇,“枉费我一片好心刚刚还想着亲吻帮你止嗝,你还是继续哭吧!”说完,转身就走了。 “别别别!我错了子午!”娮姬紧跟着就跟过去了,看子午熟悉的回到她之前住过的地方,娮姬也跟着过去了,刚要跟着迈进门,“啪”的一下,门关了,娮姬鼻子差点直接撞上去。 娮姬泪眼汪汪的,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干嚎,“子午你出来啊!子午我错了!子午我不敢了!” 扫院子的小厮路过看了一眼,好心提醒,“将军,那块儿还没扫呢,都是灰。” 娮姬瞪了他一眼,“我就乐意坐灰上,要你管!” 小厮:“……”哦。 娮姬哄了两天,子午才脸色好过来了,吃饭的时候,肯跟娮姬坐一块了。 娮姬拿筷子戳着个鸡翅,还是想劝子午离开这里,可是子午这明显是猜到了如今涅凰面对的一切和她有关,以子午的性子,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正想着呢,面前的菜一盘盘的都被端走了,娮姬看向子午,一脸迷茫,“怎么了?不给吃啊?” “反正你现在吃不下。”子午道,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个木盒,放在娮姬眼前。 娮姬一看,木盒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八根铁钉子,一根就有半个胳膊长,上面还有繁复的花纹,挺好看的,于是拿出一个掂量着,问道,“这是什么?” “神器,”子午说,“你把这八根分别钉在四个城门上,城门就不会被攻破。” “这么神?”娮姬很惊讶,想了想,又紧张的问道,“那这玩意儿起作用的时候不会流光溢彩,一看就是神仙的东西吧?” “怎么这么问?”子午问道,但是问出来的同时,也想到了娮姬是怕太显眼,让楚国进一步猜出她的来歷身份。 子午拍了拍娮姬的脑袋,“我恢復神力了,现在特别厉害,挥挥袖子能杀掉千军万马。” 娮姬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很快就笑的眼都眯缝住了,嗓门也没个把控,大声叫道,“真的吗?你可别唬我啊!” 子午嫌弃的后退两步,揉了揉耳朵,“你声音能不能小点啊。” 娮姬立刻放低声音,不停追问,“真的吗,你现在真的恢復了吗,就是能唿风唤雨还能打个响指天上就打个雷那种?” 子午嘆了口气,“是是是,恢復了。所以这套钉子只是第一个礼物,接下来,我会帮你守住淮城,打败秦楚,你愿意的话,还可以顺便统一下天下。” 娮姬乐的扔了筷子就要往子午身上扑,两个人离得近,子午没防备,被扑了个正着,娮姬搂的很紧,脑袋还跟猫儿似的在她颈间蹭着,子午推了推她,“就这么高兴啊?” “嗯,”娮姬瓮声翁气的,“原本就像是被闷在一个小房间,看着四面的墙不断压过来,眼看要併拢起来把我给压扁了,你就突然把这墙给拆了,解救了我。” 子午听着觉得好笑,却也有些心疼。她知道娮姬压力大,见到她的时候,人都消瘦了不少。 站了一会儿,子午觉得饿了,就伸手想推开娮姬,结果蹭到了娮姬的脸,手背上立刻湿乎乎的,子午有些惊讶,“你又哭了啊?” 娮姬蹭了蹭,哼唧了一声,“这次不许笑了。” 子午很少见到娮姬这样撒娇,这几天却总能看到,觉得挺新鲜的,轻轻的拍了拍娮姬的背,“你不打嗝我就不笑。” “我尽量,”娮姬应着,埋在子午颈间的脑袋还是没抬起来,子午没说什么,任由她抱着,想着等会儿吃饭的时候,那些饭菜得再热热了。 因为秦国另一支军队即将到来,楚国军队这阵子格外不安分,哪怕打不过,也要在城门口叫嚣,一波一波的骚扰,娮姬吃完饭便直接走了,没办法陪着子午。 第43页 回到房间,子午揉了揉心口,拿出了天书和《残日绝章》,其实子午对娮姬隐瞒了一部分。 虽然……她的确恢復神力了,但是因为这股神力和她并非同源,消耗起来还是很快的,本来还想在娮姬面前打个响指招个雷嘚瑟下的,可是得省着点用,经不起她嘚瑟。 天书她没看,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度过此劫为重,日后,再想办法打开天书吧。 子午打算试试《残日绝章》里这三章里的东西,这里的阵法很是奇妙,仅仅需要一点神力催动,便可有毁天灭地的声势,用来对敌,事半功倍,而这,也是子午隐瞒娮姬的另一件事。 催动这些阵法,动静绝对不会小,不止不小,还可能会使得天有异象,地裂,引洪,招雷,离的远远的城池都能感受到这威力,很快,诸国怕是都会知道这里有非人的存在了。 子午只能寄希望于能够震慑住四方,不然……怕是她得动杀念了。 嘆了口气,子午将天书和那两张文牒放在一处,然后将《残日绝章》拿了起来,去找娮姬了。 半个月之后,秦国的军队终于到了淮城城下,几乎是同时的,秦军和楚军一道对淮城发起了攻击。 那日下着小雨,洋洋洒洒的,下个没完,地上也都是湿泥,但两军按捺不住了,他们很有决心,一同攻击定然能够拿下淮城。 攻击的号角轰鸣,战鼓雷雷,两道城门前同时有大军杀声震天的冲过来,而涅凰的人却不为所动,甚至反身就紧闭城门,再无动静了,城墙之上的防守也都撤下了。 公子陵远远看着,觉得挺纳闷的,任何军队面对这样的情况都可能怂,但涅凰却是不可能的。意识到哪里不对,公子陵立刻发出停止进攻的命令,然而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空间像是扭曲了一般,原本飘下来的小雨都停在了半空中,眼前变得一片白茫茫的,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当白雾驱散的时候,勐然兜头而来的大雨冲击的不少人都倒在了地上。 不,不是雨,这种力道简直像是拿着一盆水直接泼下来似的,怎么可能是雨? 公子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头看着,发现天空中又是之前那样的小雨了,毫无异样,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紧接着四周又陷入一片白茫茫,楚秦两军将士都懵了,这次仍旧没多大一会儿,再次能看清东西的时候,就又是兜头而来的雨水。 哪怕心里有了准备,也被沖的够呛。 这样持续了十几波,还没碰到对面城门,自己这边兵将倒是一个个被沖的踉踉跄跄,大冷天的一身湿漉漉的,风一吹,都能结冰了,动弹起来沉重的像是背了一身沙袋一般。公子陵又抹一把脸,总觉得自个儿是在水里泡着。 无奈之下,这次进攻只能作罢,在还没看到对面一个人影儿的时候,鸣金收兵了。 输了很多次,头一次输的这么晕头转向莫名其妙还窝囊。 ☆、倒v开始章节 第25章:你醉了 这一战, 娮姬等人全程都在城墙上围观, 很清晰的看到, 在白雾升起的时候, 天上的雨都堆积在一起,并且停滞在空中了, 白雾散去的时候,小雨已经积攒成一盆盆大雨了, 自然使秦楚两军狼狈不堪。 当秦楚两军撤了之后, 一个个都还保持着震惊的神色, 看向子午的时候都有想跪下磕头的冲动了。 娮姬回神,勐的一把抓住子午, “你不是说不会有很大的动静吗?这下子全天下都知道有蹊跷了。” 子午安抚的拍了拍娮姬手背, “没事,我不是说了吗,现在没人能伤的了我了, 我可是……”说着,她扫视了一眼在场的诸人, 含笑说完了这句话, “我可是神啊。” 子午丝毫不打算遮掩, 说完就扭了扭脖子,活动下筋骨,自顾自的下了城墙。 老潘一把抓住娮姬,一脸震惊,“将军, 这是真的吗?!子午姑娘是神仙?!” 娮姬揉了揉耳朵,一巴掌把老潘煳开,“嚎,使劲儿嚎,再大点声,对面的都能听清楚了。” 老潘一下子捂住嘴巴,睁着老虎眼似的眼,掩饰不住的兴奋。冬子比较忧心,“那……将军,我们之前可是要盗子午姑娘的墓来着……” 娮姬抬手就敲了冬子脑袋一下,“什么墓不墓的,那是宫殿!” 冬子愣愣的揉了揉脑袋,总觉得将军好像答非所问了,但是他脑袋发木,也想不起来之前问的什么了。 陈德也不太镇定,他什么都没说,要往城墙下跑,军师问他做什么,他哭丧着脸说找神仙道歉,结果下楼梯的时候,左脚踩右脚差点没滚下去。 其中最淡定的就是军师了,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些什么,还冷静的跟娮姬分析了下对方会有的反应,和接下来的作战策略。 其实之前军师对子午很有意见,也不知道子午发现没有。 因为子午,娮姬才面临秦楚两军夹击的局面的,在军师原本的计划中,先打服了楚国,威名扬天下,震慑一些小国。 继而,秦威王也不是明主,他心眼小就算了,还容易多心,可以考虑脱离秦国。毕竟秦国除了涅凰,没什么可用的军队了,那时候,多掌控几座城池,再和秦威王叫板,也会有底气一些。 可惜,子午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军师心底的算盘。军师一度都要以为涅凰要尽数战死在淮城了,怎么也想不到现在会有这么意外的转机…… 第44页 娮姬找到子午的时候,子午正趴在窗台没精打采的,胳膊耷拉下来,揪着墙缝里长出来的草,拽来拽去的。 “这是怎么了?”娮姬一边说,一边把子午的手从窗外面捞回来,虽说现在暖和不少,但是风颳过来还是冷飕飕的,也不知道子午胳膊在外面耷拉了多久,已经有点泛红了。 “我听别人说,新年过去了。”子午说。 “是过去了,”娮姬想了想,还真没注意,一个个紧绷绷的,哪里还管过年不过年的事儿,就淮城的百姓也都没过好,鞭炮声都没怎么听到过。 “我听别人说,新年会包饺子吃,很好吃的,新年之前还会吃腊八粥、芝麻糖、汤圆……” “汤圆是元宵时候吃的,”娮姬打断她,“你就是想吃那些东西吧,我让人给你做?” 子午嘆了口气,“我是想过节,我还没过过你们的节。” “以后有的是机会,”娮姬摸了摸子午的长髮,靠着子午坐了下来,“今年过不了,还有明年,后年……很多年。” “也是,”子午笑了笑,脸上的郁郁之色也消失了。 秦楚两军不信邪,过了没几天,找了个万里晴空的日子,又发起了一次进攻,这次涅凰倒是迎战了。 但是打的正酣畅的时候,明明大晴天的,突然一阵霹雳声,紧接着,一道道惊雷砸了下来,最开始所有人都慌了,四散逃开。 但是很快,发现那些雷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只捡着秦楚两军的人噼,而涅凰盯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却越战越勇。 毫无疑问,很快,秦楚两军溃不成军,大败,比上次还惨,严重的都化作飞灰了,尸骨都没的。 这一战的交锋,很快传的天下人都知道了。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娮姬不知道打哪儿请来了个神仙。 本来就神乎其神的一场战役,传的多了,说是天兵天将都出来相助娮姬了,而老百姓还就吃这一套,无比坚信这个说法,都说娮姬啊,是个战神,这一世奉命下来平定天下的。 秦威王和楚王室这样知道内情的,都明白八成是那子午姑娘出手了,本以为就是有长生不老的法子的普通人,不成想……他们这是招惹了神仙! 秦楚两军按兵不动了,不敢再打,公子陵想了想,齐国更为强大,知道此事之后,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不如再观望一阵。 这么决定之后,便修书给秦威王,两军就这么在淮城城外驻扎下来了。 对于涅凰来说,这一战胜的大快人心,当夜,便举行了庆功宴,燃烧着篝火上面靠着整只整只的猪,香味儿能飘出十里地,烈酒一坛又一坛摆满了空地,明明还没出了冬天,却一个个热的满头大汗。 高歌的,跳舞的,摔跤的,拼酒的,一眼望去,没一个闲着的。 子午坐在一块兽皮做的垫子上,拿着块用签子串起来的猪肉小口吃着,火光映照下,侧脸看着是暖色,被衬的很是柔和,平日冰封似的神色都在火光中软化了不少。 陈德喝多了,胆子也大了,端着一杯酒就要给子午敬酒,“多亏了子午姑娘,要不是子午姑娘,说不定,现在这场狂欢只能在地底下进行了。” 冬子搓了搓胳膊,“你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瘆得慌呢?” 陈德“嘿嘿”一笑,举起酒杯对子午抬了抬,“这大恩,我陈德,还有我涅凰千千万万的将士,都感激不尽,我敬子午姑娘一杯!” 子午微微颔首,看着陈德跟脸一样大的海碗里满满当当的酒,犹豫了下,拿了个小酒杯倒了一点,和陈德碰了碰杯,一干而尽。 陈德开了个头,紧接着老潘、冬子等一个个都来敬了,子午瞪大了眼,看了看娮姬,看了看手里的酒,颇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娮姬看着好玩,把自己的海碗递给子午,“我也敬你,来,这碗干了?” 子午眨了眨眼,手心微微用力,瞬间,那么大的海碗变成一堆灰烬,里面的酒洒了一地,子午看着娮姬,“你要是觉得军营里碗挺多,那尽管递给我。” 娮姬笑着点了点子午额头,又顺着额头往下,摸了摸子午泛着红晕的脸,低声问道,“你以往是不是没喝过酒?” 子午愣了愣,想说没喝过,却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只能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娮姬挑了挑眉,却也没追问,把等着敬酒的属下都轰走,然后靠着子午坐下,脑袋往子午肩膀上一枕,眼神迷离的看着夜空,像是下一刻就能睡过去。 子午闻着鼻尖的酒味,混杂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竟觉得挺好闻的。 娮姬靠的很近,唿出的热气都喷在了子午颈间,有点痒痒的,子午坐了一会儿,没忍住伸手推了推娮姬,“你困了吗?是不是喝醉了?那回房间睡吧。” “不困,没醉。”虽这么说着,但是娮姬那大着舌头的样子实在不怎么可信,娮姬长臂一伸,搭在子午腰上,小声道,“子午,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子午抬头看着明灭闪烁的星,笑了笑,“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呢,”娮姬声音听上去很委屈,“以后过节都要一起啊,那你就别来回跑了,直接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第45页 “挺好的,”留在你身边挺好的,但是,没办法应你一个“好”。 只是这言下之意,娮姬听不大出来,她今夜喝了很多,脑子不太灵光。 子午说完,娮姬没再开口,她也就沉默着了。 过了一阵,子午怀疑娮姬是不是睡着了,于是微微侧首看着娮姬,却和娮姬的视线对上了。 娮姬眼里亮晶晶的,似有水光,不知道是火光映出来的,还是天上繁星映在里面了,但是挺好看的,子午没忍住摸了摸娮姬的眼睛,娮姬亲昵的在她手心蹭了蹭,“子午,你怎么看上去没醉啊……” “醉不了,”子午说,她现在有了神力,那点酒,喝不醉的,她不愿意喝只是因为不好喝而已,太辣了,太苦了。 星空,篝火,微风,和一个相依偎的人,一切都恰到好处的舒适,然而,这时候,心口处却传来一阵疼痛,子午没忍住抬手按住心口,只觉得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娮姬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子午说着话,她看了看子午,嘟囔道,“我好像是醉了……” “嗯?” “不然我怎么会看着你脸色那么苍白呢?”娮姬说着,抬手戳了戳子午的脸,“我记得应该红红的……” 娮姬揉了揉眼,“我好像醉了啊。” 子午笑了笑,“嗯,你醉了。” ☆、有点想念 平静的日子没能过多久, 元宵节都在等待中不平不淡的过去了, 城外两军驻扎, 其余强国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反应, 大军得随时戒备着。 三月中旬的时候,齐国的使臣到了。 齐国提出的条件和娮姬他们猜测的差不多, 请子午姑娘前去做客,作为答谢, 愿助娮姬建国立身, 成立新国。 齐国的使臣还说了, 请子午姑娘过去,那就是国师了, 地位很高, 几乎可以和齐王平起平坐。 其实就目前而言,无论是对娮姬还是对子午,这样的条件应下来都没什么不好。 将使臣安排着住下之后, 娮姬和子午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的回去一道用了饭。 娮姬不敢开口, 她怕子午愿意去, 毕竟, 国师这样至高的地位,无上的尊崇,还可以无拘无束,对于子午来说,在世间行走, 是再好不过的身份了。 子午却是觉得娮姬会答应,齐国是最强的国家,有齐国帮助,秦楚两军都不必惧怕,还可以如她所愿建立新的国家…… 饭桌上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压抑的很,子午难得觉得胃口不好,吃不下,没一会儿就放下筷子,想要离去了。 娮姬急忙喊住了她,子午回过头,想着她会说些什么,娮姬嘴唇张张合合,却是笑了笑,“看天色,可能会下雨,夜里记得关窗。” 子午点了点头,“嗯。”心底却一阵失落,怎么就只说了关窗呢,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吃这么少呢。 军师那边,一帮子人带着使臣在最好的酒楼吃吃喝喝直到深夜才散,陈德一脸欣慰,揽着军师的肩膀道,“可算都熬过来了啊!我相信将军一定会是很好的君主的!” 老潘大着舌头笑了笑,“是……是啊!还是女子称王,这有史以来还是头一回吧!多厉害!” 冬子先是点了点头,又扒拉着军师另一边,小声问道,“军师,我怎么觉得子午姑娘和将军都不太高兴啊?” 冬子这一说,几人回想了下将军的神色,可不是吗,板着个脸,好像听到的是齐国也要来打他们似的。 陈德迟疑道,“你们说……会不会是齐国唬我们呢?子午姑娘一旦被带走,就会被关起来?齐国怎么会那么好心呢,还帮忙建国,帮忙对付秦楚,出钱出力的,这也太好心了吧!” “诶!有这个可能,”提到正事,老潘晃了晃脑袋,看上去清醒了不少,“所以将军可能发现了这一点,那这答应,就是把自个儿往死路上送,可是不答应,怕是没多久,齐国军队就打过来了!” 冬子也深以为然,但是看军师一直沉默着,不由得摇晃了下军师胳膊,“军师,你说说看啊,我们这伙人里,你最聪明了,你不说清楚,我们这心里没底。” 军师无奈的笑了笑,“齐国知道子午姑娘手段诡谲,神力高强,怎么会对子午姑娘做什么?请过去也是为了好声好气供着,以求能得到二三指点。” “那……她俩怎么还拉着个脸啊?”冬子问道,其他三个人也都齐齐的看着军师,等一个答案。 军师嘆了口气,“捨不得分开罢了。” 三人愣了愣,老潘吶吶的开口,“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开心了,子午姑娘那么好一个人,就要跟别人走了……” 顿了顿,老潘挠了挠脑袋,“我……我也捨不得。” 冬子陈德听了,也跟着伤感,是啊,多好一姑娘,漂亮,厉害,要跟别人走了,好捨不得啊,更何况将军跟她关系还那么好,肯定更难受了。 军师扫了他们一眼,觉得有点头疼,额角抽搐,抖了抖肩膀,把趴在他身上的两个人甩开,就往前走了。 他觉得再跟那几个蠢货在一起待着,他这军师也没法儿当了。 第46页 接连几日,娮姬和子午都没有好好聊过,直到使臣一催再催,子午才上了马车,跟着齐国来使走了。 原本积压着各种情绪,明面上也看不出来,直到下着小雨这天,看着子午坐着的那辆马车驶出城门,越走越远,那股子难受劲儿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娮姬一直没说什么,她不想干预子午的决定,如若她让子午留下,能保子午无恙,定然会开口,可是……她办不到。 然而真的成了子午放弃的那一项选择后,竟冲动的想率领涅凰打向齐国去。 军师拍了拍娮姬的肩膀,嘆息道,“将军,看开点,这对于子午姑娘来说,是好事。子午姑娘那样的人物,我们是留不住的。” “你闭嘴!”娮姬恶狠狠的凶了一句,然后耷拉着肩膀抹了抹脸就走了。 背影落寞,军师从没见过这样颓丧的娮姬。 齐国对子午很重视,刚入齐国的境,就有一批精锐迎过来一路护送,想吃的,想要的,只要指一下,就有人送过来。 但是子午还是不开心。 子午是有打算的,她想把齐国作为礼物送给娮姬。 只是这打算她没跟娮姬说过,她想等等看,看娮姬会不会挽留她,结果,没有。 这结果挺伤人的。 但是子午还是没改变她的打算。 一路很顺利,到齐国王宫的时候,是齐襄王亲自迎接的。 阵仗很大,红毯,飞花,奏乐,跟君王登基似的。 子午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她没见过这架势,齐襄王迎上前来,看到子午的时候呆了呆,艷艷飞花之下一袭白衣清清冷冷的样子太美了,任齐襄王这样地位的人,见过无数美人,都没有哪个能跟眼前这样这女子相比。 原本从秦楚那里听来的关于子午的描述,虽信了,却也存疑,然而这一面,打消了他所有疑惑。 这样的女子,绝非人世间能有的,定然是仙子无误了。 齐襄王终归是个君王,只失态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了,他朝子午伸出手,笑的温文尔雅,“准备的有些仓促,今日是子午姑娘成为我大齐国师的大典。” 子午没理会齐襄王伸过来的手,兀自越过他往前走,路过的人和景,都没能映在她眼中。 子午没去所谓的国师大典,她觉得有些累,不愿意去,齐襄王也由着她,准备了那么多天的仪式说撤就给撤了。 齐襄王不是蠢的,想过子午可能没传说中那么厉害,就想办法试探。 一日,跑来跟子午诉苦,说王城好多日没点雨水了,城外作物干坏了,想看看子午有没有什么办法。 子午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问道,“现在就要雨吗?” 齐襄王以为子午觉得为难,语气有点生硬,“现在不行吗?” “行啊,”子午往外走了两步,“我本以为你会想着先把晾着的衣物收起来。”说完,子午抬起素净的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原本明媚的天,一下子变了。 蓝色被黑色浸染,乌云层层叠叠的举起来,雷电在其中翻滚,像是随时就能破云而出,午时的天变得像是半夜,这变化只在顷刻之间。 齐襄王看呆了,指了指天,又看了看子午,“你……这是你做的?” “看来你或许没晾衣服。”子午淡淡道,又一个响指,顿时,整片天像是开了闸,倾盆大雨哗哗的下了起来,雨珠子不少溅到走廊,子午的裙摆都湿了一小块儿。 “够大吗?”子午问。 “够……够!”齐襄王有点懵,反应过来之后,上前两步激动的看着子午,“你都不需要做法事的吗?比如拿着桃木剑,弄点狗血,你打响指就可以下雨吗!” “……你说的那是驱鬼。”子午嫌弃的后退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场雨让整片天地乌漆嘛黑的,空荡荡的大殿没点烛火看上去有些阴森,子午在那儿站着,两人离得远了齐襄王只能看到个轮廓,一阵风吹过来,子午的长髮被吹起,或许是发香,或许是别的什么,齐襄王轻轻嗅了嗅,有几分迷醉。 “雨给你了,你还不走?”子午清冷的声音传过来,让齐襄王打了一个激灵。 “走,”齐襄王说着,就要往殿门口退,这时候,远远的一个宫人冒着雨跑了过来,在齐襄王面前扑通跪下,一脸不知道是水还是泪的嚎着。 说是浣衣司把王上最喜欢的那件常服给洗好晾着了,不成想突然来这么场大雨,那件衣裳矜贵的很,洗的时候都得小心翼翼的,这雨这么大,被勐地一冲,给……坏了,于是来请罪了。 齐襄王想到子午刚说让他收衣服,顿时想到一块儿了,只觉得子午天机妙算,厉害得很,看着子午的目光更热忱了。 子午有些不耐烦,提醒道,“你该走了。” 齐襄王也不恼,连连应了,也不顾这么大的雨,就出了殿门,怕让子午烦了他。心底的狂喜却任凭这雨怎么浇都浇不灭了。 上天待我大齐不薄啊,将这等神仙送到我大齐! 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啊! 子午斜斜的靠着门框,看着齐襄王走远,这才抬手捂住心口,一阵一阵的疼,跟一把小刀戳里面然后翻江倒海似的,好像越来越疼了…… 第47页 刚才差点忍不住倒下了,还好天黑了下来,不然被齐襄王发觉,就很难应付了。 她垂眸看着脚下蹦起的雨珠,疼了一会儿后突然有些想笑,那日在娮姬面前应承说完全可以打个响指天上就打个雷,范儿特别足,现在真的这么做了,可惜娮姬却没看到。 下一次这么在她面前显摆,不知道得多久以后了,她肯定吃惊的看着她,满眼仰慕,一激动声音还会控制不住的大起来,震耳朵,想想有点烦人。 其实也没那么烦人。 好像,有点想念娮姬了。 ☆、一个大坑 齐国还是挺靠谱的, 答应的都一一做到了, 原本秦楚对涅凰单方面的围困现在成了大国之间的战争。 秦楚知道了子午离开的消息后, 放心了不少, 没有神仙介入,纯粹凡人打仗, 要好很多。便抱着拼一把的心态,毫不惧战。 天下四分五裂很久了, 小打小闹的打仗也持续很多年了, 是时候得动动局势, 改改现状了。 大规模的战争爆发了,临近小国纷纷站队找个依附, 较大一些的韩、燕却选择了秦楚, 这不难理解,齐国霸主地位这么些年都没人撼动过,自然得联合起来打这最厉害的。 整片大陆, 难以再找到个清静之地了。 炮火连天,哀鸿遍野, 娮姬带着涅凰一路攻向楚国腹地, 占领城池无数, 原想继续进攻,却收到了齐国请求支援的加急信函,齐国主将在攻打秦国的时候,不慎中计,陷入秦、韩、燕的包围之中。 娮姬衡量再三, 决定回头再吃掉些秦国的城池。 途中路过淮城,便在淮城歇了一晚。 入夜的时候,娮姬熟门熟路的到了先前子午住的院落,一切如旧,三两只报春鸟在枝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很有生机。 娮姬摸了摸桌椅,又在子午常窝着的榻上坐了一会儿,五感所触,都是子午的气息,她什么都没想,只是这么待着,都觉得心绪平和,舒服得很。 直到夜深了,想到第二日还要早早起来赶路,娮姬才不甘愿的打算睡了。 然而刚走出房门,她又想留下了,想睡在子午曾睡过的床上,只一夜,就算子午回来了,也不会发现吧。 这么想着,娮姬又拐回去了。 做贼心虚似的四处看了看,然后往床上一扑,跟飘上云端似的,心满意足的埋进子午的被褥中,真软。 抬头打算往上蹭蹭的时候,眼角撇过床头的暗格,一缕幽光闪过,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 娮姬犹豫了下,还是抬手打开了暗格,里面的东西很眼熟。 娮姬想了想,才想到这似乎是初见的时候,子午认为她不该看得到的东西。 伸手刚想拿出来,却发现下面压着什么东西,娮姬扫了一眼,顿时愣住了,竟然是……两份文牒? 娮姬拿着对比了一下,办理文牒需要担保人,其中一个是她的,另一个……是魏意的。 又看了一眼日期,魏意为子午准备的文牒,在她之前,也就是说,子午早就拿到了文牒,可是却一直没走…… 子午没有选择离开她。 或者子午没想要离开她。 明明早就拿到了文牒了啊……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让她走,子午会不会就一直陪着她了。 子午……是如何看她的? 各种纷纷杂杂的念头占据了整个脑袋,本就困的不行的无法思考的脑袋更是像塞进去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胀又潮。 心底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娮姬品了品,大致是欣喜,不安,后悔,惶惑,还有隐隐的期待。 随即她笑了,这会儿分析这些做什么。 无论子午是出于什么心理留下,至少这说明了,在子午心里,她不是可以被想也不想就放弃掉的选项。 或许齐国的邀约……其实她是想拒绝的呢? 娮姬有些后悔,后悔子午走之前她们什么都没说,或许只要她开口问一句,子午就会告诉她,其实她一点也不想走的。 娮姬难过坏了,攥着两个文牒把自己团成一团,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满脑子想着想着怎么把齐国给打了。 韩国能不能拉到自己这边? 公子陵比较聪明,也可以试试…… 秦国不行,秦威王没太多可用兵将,谁也打不过。 …… 想着想着,娮姬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梦里都还在骑着战马攻城略池,最后打到齐国王城,看到子午坐在城墙上,摇晃着腿,十分惬意的冲着她笑。 子午在齐国待的越久,就越不耐烦了。 齐襄王在追求她,且追求的动静很大,颇有几分要做昏君的架势。 子午所用的,皆是世间顶级的存在,明明稀少的不行的东西,到她这儿就跟不要钱白捡来的似的,目之所及,一个“奢”字都不能涵盖的完。 这就算了,齐襄王还效仿大周末代帝王讨好宠妃的方式讨好子午,建高阁楼台以登高赏景,挖数里长渠种满莲花以泛舟,诸如此类,虽然现在还没建好、挖好,但是这架势就是冲着做昏君的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子午挺无奈的,她想要高点儿随时能飞的比那楼台高,想要泛舟,手挥一挥就能引来黄河之水,实在不需要齐襄王这么折腾。 第48页 但是她也没说,就看着齐襄王瞎折腾。 齐襄王也想过对她用药,那种下三滥的药,大概是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若是之前,子午可能会中招,但是现在,子午只是闻了闻,便发觉了不对,神不知鬼不觉的调换了,让给她下药的侍女喝了下去。 自然,那一晚齐襄王和那侍女就这么成了好事,第二日还想跟她解释。 子午静静听着,听着齐襄王把一切都推到侍女身上,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最后问子午相不相信他,子午就点了点头。 但是经过这么一遭,齐襄王也不会再这么对她了,生怕惹怒了她。 其实子午已经怒了,但是子午不说,她等着机会直接做。 又过了没多久,齐襄王耐性用光了,高阁还没建好水渠也没挖通,耐性就先没了。他直接问子午为何不愿意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嫌他是个凡人。 子午说话很直白,“你看到我长的好看,又看到我是个神,这才决定要爱我,而不是因为爱我,才觉得我哪里都好。” 说着子午就发起了呆,她突然想到了娮姬。 似乎……从一开始,娮姬对她那么好,都与她的来歷身份无关。 子午第一次开始认可朋友这样的存在和情谊,也更坚定了之后要做的事。 而齐襄王听了还挺委屈,这和话本里的发展不一样啊。 话本里单纯的仙女们不都是很好哄的吗,不是许个山盟海誓就能长相厮守不顾一切在一起吗,怎么眼前这位看的这么明白。 齐襄王对子午的确不是爱,他后宫佳丽那么多,美的千姿百态他可捨不得放弃,大好江山社稷,也不想折腾没,他是想用情爱让子午沦陷,但是…… 再久一点,他也说不准是谁先沦陷了。子午那样的世外仙人,看久了,说不定真能豁达到想放弃一切跟她在一起。 算了,既然这一招行不通,就拉倒吧。 齐襄王随即下了命令,原来说要挖数百里长渠的,改成了个小溪,建的高阁,也就盖了三层,权当多了个宫殿,之前那副一往情深的作态收的特别快。 齐襄王对子午越来越信任了,他不折腾之后,就找子午商量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一统天下,成为天下之主。 子午欣然答应,按照《残日绝章》里的内容开始改造大齐王宫,说是改王宫风水是第一步,阳宅事关人的运势的。 子午难得说那么多话,告诉齐襄王如何如何做,做了之后如何如何好,若不是齐襄王见识过子午的厉害,这要换了别人这么说,他准以为那是个江湖骗子。 一切都很顺利,按照子午预想的结局有条不紊的发展着。 《残日绝章》里的阵法无一不是必死无疑的杀阵,子午在齐王宫用的是范围最小,却是威力最大的一个阵法。 在阵法建成之后,子午仅用了一点神力,阵法便启动了。 毫无预兆的,整个王宫都开始震动起来了,宫殿上的瓦块不停的掉落,墙面开始有裂痕,裂痕随着晃动一点点变大,最后大到无法支撑宫殿的重量,轰然倒塌。 王宫内沉睡中的人纷纷甦醒了,有人大声尖叫着,奔跑着,想要逃离,也有人直接瘫软在地,绝望的哭喊着…… 要变天了。 王城的百姓也被这动静惊醒,纷纷逃出房屋,却发现自己周围的房屋没一个坍塌的,望向王城的方向,疑惑的很,似乎……地动的范围仅限王城? 的确仅限王城。 子午的目的在齐国王室。要逃离的侍卫婢女皆可逃出宫门,而王室的人,却只能被困在王宫,等着和王宫一起毁灭。 地动的动静越来越大,王宫的边缘开始有一道道裂缝,王宫之下那块儿地像是消失了一般,整个王宫先是坍塌,紧接着,便是坠落…… 子午在宫门口遇到了齐襄王。 齐襄王气度全失,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整个人都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想离开这地狱一样的地方,可是到宫门口却像是有无形的墙将他隔离,他试了很多次,都出不去。稍微思索,便知道这是子午做的了。 也只有子午,能有能耐搞出这样的动静。 子午浮空而立,俯视着他,微微笑着,俨然一副世人皆蝼蚁的姿态。 齐襄王能说出话之后,就骂骂咧咧的,骂的还很难听,大概知道子午不会放过他,就没想过求饶。 子午没应话,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一瞬间,伴随着一声巨响,整个王宫都陷入万丈深渊了。 原本王宫所在的位置,成了一个大坑,望不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怕你们忘了,再说一下,这算是个慢穿,然后这段快结局了_(:3」∠)_ ☆、怎么回事 这厢娮姬才帮齐军解了围困,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齐国灭亡的消息紧跟着就传了过来。 齐国王宫一夜之间掉入深渊, 王室中人, 死不见尸。这事不用推敲,明摆着是子午做的, 一时间,天下譁然。 这件事到处传, 传遍诸国, 但是奇异的是没有任何关于此事的评论, 不论是褒是贬,都没人说, 哪像当初谈起娮姬时都能因为看法不同打起来。 谈起来都只是说有这么个事, 不带感情色彩的描述,也难得传来传去没夸张、没失真。 第49页 娮姬琢磨了下,大概是因为以前作为谈资的都是比较厉害的人而已, 这国的将军,那国的公子, 这国的才子, 那国的公主之类, 而这次关于神仙这样的,还是头一次实打实听说,还是个真神仙,那这就没人敢说,总觉得头一天说了神仙不乐意第二天就得死了。 挺神奇的。 齐国的大军才打了胜仗, 结果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全没了,不论是将还是兵,都有些懵。紧接着就是从齐国王城过来的一道旨意,子午的旨意,说是,齐国属于娮姬了。 一点拐弯抹角都没,无比直白的,用神的威压,将一个国,送与一人。 齐国兵将也没犹豫多久,就对娮姬臣服了。 乱世,多的是有才能的人,他们为人臣,是为了实现抱负,这样的人大多抱负是所忠于的君主能够平定天下,车轨同一,海晏河清,而君主是谁,其实不重要。 楚国伍子胥可以成为吴国大夫,卫国商鞅奔秦成就大业,所以乱世之中,忠臣少,重臣多,大多都是明白人。 很快,原本齐国的兵将都换了涅凰的铠甲,被编制到涅凰之中,对娮姬俯首称臣,尊娮姬为王。 虽然娮姬还没建国。 子午这一番动静骇住了天下人,这仗,一时半会也打不起来了,脆弱的秦楚韩燕的联盟关系受到考验,各有己见,争论不休,趁着休战这会儿,娮姬快马加鞭,赶往齐国王城。 她要接回子午。 一路上几乎风餐饮露,连床都没睡过几回,这样赶路娮姬还觉得不够快,军师却先受不了了。 到一处山涧修整的时候,军师拿着个干粮,一边啃一边找娮姬商量,“将军,咱其实能慢点的,子午姑娘就在那儿等着你呢,不会跑的,你急什么啊。” 娮姬笑了笑,犹豫了下,还是把心底话说出来了,“说不上来,可能太不真实了,不仅是这事,连带着子午这个人都有些不真实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军师嘆了口气,“将军终究还是有点姑娘家的样子的啊。” 娮姬斜眼瞅着他,“你这什么意思,说话能不能简单点。” 军师慢条斯理的又吃了口干粮,这才道,“说你心思细腻的意思,夸你呢。” 顿了顿,军师又说,“你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笑都没笑……将军,我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啊,子午姑娘做的这些,你就没什么感觉吗?送你一个国,这手笔,这气度,啧啧。” “啧什么啧,口水里都带着个干粮味儿,”娮姬坐的离军师远了点,沉默了会儿,看军师不等个答案不打算走的样子,无奈道,“不是没感觉,就像我刚才说的,太不真实了,我整个人都飘着呢。” “成吧,懂了,”军师说,“你这是得见了子午姑娘才能踏实,踏实了才能觉得开心,继续赶路吧,我认命了。” 说完,起身伸了个懒腰,对其余人吼道,“赶紧的吃啊,将军说了,半柱香之后就出发了啊!” 娮姬笑了笑,喝了口水,另一只掩在袖子下的手,拇指无意识的在食指上划着名道道,一下又一下的。 见到子午的时候,娮姬恍惚的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眼前的一切都跟梦中情景重合了,残阳如血,映的好像所有东西都在发光。 她骑在马上,仰头看着城墙之上,子午正俯首看着她,冲着她笑,嘴唇张张合合说着什么,距离远,不大听得清,但是唇形看清了,子午在说,“你来啦。” 娮姬沖子午伸出手,做出拥抱的动作,子午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勐然自城墙上一跃,翩然而下,正好落入她怀中,侧身坐在她身前,眉眼含笑的望过来。 身下坐骑打了个响鼻,不安的动了动,很快又安静下来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飘着的感觉终于没了,娮姬只觉得整个人都落到了实处,与子午相贴的部分,就像是着了火一样,触感延伸到全身心,所有不安都被烧尽了,她轻声开口,喊了一声,“子午……” “嗯?” 这一声应的跟一根羽毛挠在了心底似的,娮姬大口吸气,无比满足,“下次再这么跳下来打声招唿,胳膊差点被你压着。” 子午往后撤了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瞪眼看了看娮姬,就要翻身下马,被娮姬手快地一把揽住,“别走啊,压着就压着吧,我认了。” 子午嫌弃的挪了挪,但马背上就那么点位置,也挪不到哪儿去,“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讨好我吗,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把别的几个国家也这么灭了。” 娮姬嘆了口气,“我还不够讨好吗,你压折我胳膊我都认了。” 这会儿城里来往百姓也比较多,她们一直在这儿停着还挺引人注目的,娮姬就骑着马往城里走,凑到子午耳边小声说着话,“听说你打个响指就下雨了啊,这么能耐,可惜我没看到。” 子午挑了挑眉,“下次我心情好再给你看。” “行吧,”娮姬笑了笑,“你把王宫都给弄没了,你说你这段日子住哪儿啊?” “住丞相安排的宅子里了,还挺大的。” 两人就这么靠一块儿往前走着,娮姬带来的一干属下瞪了瞪眼,只能就这么跟着,军师摸出怀里的干粮,啃了一口,艰难的嚼着,啧,牙酸。 第50页 子午对齐国王室的雷霆手段的确很有震慑的作用,但是震慑的大多是小国,对于那些只有几个城就称王的王室而言,性命更为重要,因而投诚的很快。 但是对于秦楚韩燕这样的大国,权力远比性命重要。那是世代的荣誉和信仰,哪怕灭亡,也不能拱手让人。 不得不说,公子陵的确是个人才,很短的时间内,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再次将四国绑在了一起,四国联军共同指向娮姬。 娮姬勐然接收那么庞大的兵力,才下好调遣的命令,那边四国联军已经将淮城攻下了。 公子陵派人在淮城里里外外搜查了下,找到了城门打不破的关键所在,又因为知道子午曾为齐国布下法阵,法阵完成之后,王宫才毁灭的,于是推测,子午之所以这么大能耐,全因手中持有的阵法厉害。 秦威王又联想到曾经娮姬问他要走的《残日绝章》,几乎可以肯定,这些神乎其神的阵法只是因为子午勘破了《残日绝章》里的秘密。 公子陵进一步猜测,或许子午根本不是神仙,她只不过是靠着《残日绝章》装神弄鬼,那打个响指招来大雨也不过是谣言罢了。 无论这猜测可不可靠,至少让联军的将士对于子午少了几分心底的恐惧。 他们不断加强心防,想着子午只是个凡人而已,只是有点手段的术士,这样才能再面对娮姬手下大军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往前沖。 老潘他们对此很嘲笑,深以为子午姑娘挥挥袖子就能打他们个大嘴巴子,贼疼的那种。 娮姬却听进去了。 她倒是没怀疑子午是不是神,她只是想到子午的神力挺蹊跷的。 子午没说过是如何恢復的,她也就没问,但是好几次不经意看到子午一副疲惫姿态瘫在榻上的模样,让她不得不多想,是不是……那神力是会用尽的,而且,会对子午造成不可估计的伤害…… 事关子午,娮姬就不太能藏得住事儿了,一路连跑带飞的冲到子午那儿。 子午正趴在窗边,胳膊摁在突兀不平的窗棱上,脑袋低垂着枕着胳膊,像是睡着了一样,娮姬放轻脚步,凑了过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动静,还真是睡着了,难为她这么个难受的姿势竟然还睡得着。 娮姬想等子午醒过来,也爬上了榻,靠在墙边。 午后的太阳照下来暖暖的,挺舒服,娮姬凑向子午,看着子午的睡颜,忍不住心底感嘆,这睫毛真长啊,闭着眼,眼睛形状也那么好看,美人哪怕一根睫毛都是美的。 看了一会儿,娮姬没忍住伸手想碰一碰子午的睫毛,指腹轻轻贴在睫毛那儿,还没等收回手,那睫毛就动了动,眼睛眨了眨,一双清澈带着朦胧睡意的眼露了出来,直直的望过来。 子午睁开眼时候的睫毛便在娮姬指腹轻轻扫过,那种痒痒的感觉,从指腹痒到心底,无法抑制的悸动让她微微俯首,靠近了子午。 子午却很快清醒过来,往后挪了挪,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娮姬愣了愣,如梦初醒,她啊了一声,然后才想起来正事,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了,“我问你,你的神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那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子午愣了愣, 很快又接了一句, “能怎么回事啊……就那么回事呗……” 所以说子午不会撒谎呢, 这话答的, 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子午,你说实话, 别瞒着我,好不好?” 子午眼神飘忽, 不敢对上娮姬的目光, 直到听到那句带着恳求的好不好, 才看向娮姬。 “我真的没事,”说着, 子午抬手就要打个响指, “我证明给你看?” 响指没打出来,她的手被娮姬一把握住了。 娮姬笑了笑,“不用证明, 前阵子才下了大雨,这会儿再下, 城外庄稼怕是得淹坏了。” 子午松了口气, “那你信我, 我真的没事。” “嗯,我信你。”娮姬说,“你最好别让我看到你出事,不然……”虽然说着威胁的话,但是不然之后能怎么样, 她也说不出来,她又能把子午怎么样。 好在还没等娮姬想好怎么说完这一句话,子午就先保证道,“不会出事的,真的不会,我是神啊,怎么可能出事?” 娮姬嘆了口气,“那你这阵子怎么都不出门了?以往总要跑出去买吃的,这几天这么安分?” “怕被齐国百姓认出来我是毁了齐国的罪魁祸首啊,”子午移开目光,漫不经心的说着。 这会儿阳光正好,照在子午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一片阴影,看的娮姬又手痒痒的想去摸,最后握了握拳,还是没伸手。 “那要不要……现在出去走走?”娮姬问。 子午看了看她,“好啊。” 这会儿晚霞遍布了半边天,层层叠叠的红黄色交织着,无比炫目。 两人一路往前走着,也没个方向,也没个目标,沿路小贩叫卖各种吃食,子午都不为所动,太反常了,可是娮姬不敢再问了。 抬眼往远处看,看到齐王城的城墙的时候,子午指了指,“我们去那儿看看?” “好,”娮姬想了想,“不过景色未必有淮城好看,现在王城百姓人心惶惶,入了夜,就算有灯火,也不会是安谧的感觉。” 第51页 子午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待着。” 然而两人刚上了城墙,挥退了附近的守城人,便有个穿着铠甲的人过来了,说是有要事商讨,十万火急的那种,军师请娮姬速速过去。 大事为重,娮姬只能先走,说是很快回来。 子午胳膊搭在城墙上,趴着往下看,娮姬走出一段距离了,又扭头沖她笑着挥了挥手,子午微微眯着眸子,一点都不意外,也抬起胳膊挥了挥,直到娮姬拐了弯,看不到了,子午才颓然的顺着墙滑下,坐在了地上。 她费力的抬手捂着心口,力道大的像是要把手伸进去,然后把心拿出来扔掉,扔掉这一块儿,看它还怎么疼。 这么想着,子午竟还有点想笑。 子午挺不耐疼的,她那样的神,那么厉害,多少年都没体会过疼痛是什么了,没疼过,就更难受得住那种疼。 她的确不怎么擅长撒谎,但是却很擅长忍耐。 刚跟娮姬一路走过来,其实一直疼着呢,但居然能忍的不动声色,子午很佩服自己。 真坚强。 晚霞的颜色一点点褪去,当夜幕来临的时候,子午微微半阖着眸子,才一点点睁开了。 她有些晃神,几乎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在这儿,疼断片儿了,揉着脑袋站起身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跟娮姬来这儿赏景的。 子午望向城内,家家户户点起了烛火,在黑暗中看上去和淮城并没有什么区别。 也不对……临近王宫的地方一片漆黑,还是挺显眼的。 想到那个大坑,子午嘆了口气,原本把王宫弄下去之后,她还打算再把那个裂出来的大坑合上的。 可惜……有心无力。 这样的夜景很适合想事儿,子午看着看着,就想起了曾经同样的夜晚,同样是在城墙上,娮姬说的话。 她说,要用万家灯火取代硝烟战火,她说,要目之所及是太平盛世。 想起娮姬说这话时的样子,子午的神情忍不住染上温柔,这样的娮姬,太耀眼了。 一个女子,却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赫赫战功和远大抱负,明明在她面前会哭会笑会闹会撒娇,却能在穿上盔甲之后,号令三军,驰骋沙场,为想要的盛世不惜浴血,不顾性命…… 子午嘆了口气,想到近些日子越来越频繁的乏累感,也预料到不久之后,大概又要陷入沉睡了。 既然这样,娮姬,让我帮你吧,做我最后能做的事,让你提早一步,去打造你想要的盛世模样。 我想帮你。 战火蔓延的很快,娮姬不能再在齐王城待着了。出征那日,已经是春末了,下了场春雨,残花败了一地。 城门外,娮姬骑着战马,低头看着还跟在身侧的子午,嘆息道,“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子午拧着眉,“别说什么很快回来,话本里一般这么说的,都回不来了。” 娮姬笑了笑,“你这天天看的都是什么啊。” “说我会娶你的,最后都没娶,说等我回来的,最后都没回来,”顿了顿,子午再次要求道,“所以你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娮姬很严肃,看上去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子午咬了咬下唇,恨恨道,“那行,你前脚走了,我后脚就跟过去,说不定我比你还先到。” 娮姬瞪着子午,子午不甘示弱的回瞪着,好半天,还是娮姬先闭了闭眼,“你怎么就不能听话呢……” 子午没说话,就看着她。 浩浩荡荡的大军在身后跟着,也没人敢催,军师看了看还没完全亮堂的天,甚至还掏出了个干粮慢慢的啃着。 陈德先看不下去了,出声帮腔,“将军,带着子午姑娘吧,关于将士们更好的配合使用白绫一事,还得子午姑娘帮着琢磨呢。” “琢磨个屁,子午不能再劳神了,”娮姬瞪了陈德一眼,随即沖子午伸出手,“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要问过我,我不许你施法,你就得老实待着,能答应的话,就上来吧。” 子午仰脸沖娮姬一笑,搭上娮姬的手,顺势上了娮姬的马,稳稳的坐在娮姬身前。 军师挺遗憾的放下干粮,慢悠悠包好,嘆了口气,还以为能吃一半才能墨迹好,结果才吃了两口。 路上的时候,子午靠在娮姬身上,小声问道,“你这次怎么说什么都不让我跟着啊,要不是我睡的浅,你是不是还打算天不亮的时候不跟我说一声就悄悄熘走啊?” 娮姬紧了紧环着子午的力道,“这不没能悄悄熘走吗?” “废话,”子午扭脸看着她,“你这带着几万人,你倒是想悄悄,也悄悄不了。” 娮姬笑了笑,没说话。 自从子午用神力帮她做了那么多事之后,子午就开始嗜睡了,近些日子睡着的时候越来越长了,好几次她去找她的时候,她都是睡着的,还睡得很沉。 子午总以为她都是忙碌到大晚上的才能有工夫去找她,但其实,平日里稍微能闲下来一刻钟,她都会去找她的。 子午不告诉她,她也不问,或者说是不敢问。 当初见到子午的时候,子午是睡着的,而这些日子又这么嗜睡,这让娮姬往不好的地方想,她怕这是子午又要睡过去的徵兆…… 第52页 而子午这一睡过去,再醒来要多久? 十年?百年?千年?还是像这次这样,久到都找不到睡过去之前的歷史了? 而她娮姬是人,只是一个人,她等不起子午。 大军在淮城城外驻扎下了,子午站在一块儿比较高的石头上,往淮城的方向望。 这石头凹凸不平的,顶端够站的地儿也小,娮姬生怕她摔了,就张开胳膊站下面护着,“看一眼就行了,快下来。” “淮城必须拿下来。”子午说。 “拿拿拿,必须拿,行了诶,别闹了,快下来。”娮姬一叠声的催着。 子午嘆了口气,蹲下身子,“我会飞啊,那天我从城墙上飞下来,你都没这么紧张的。” “那时候我也紧张啊,”娮姬环着子午的腰和腿弯,把人给抱了下来,一边说着,“那时候紧张坏了,总觉得接住你那一下子,我得掉俩胳膊。” 子午嫌弃的从娮姬怀里跳下来,“你那么紧张你那俩胳膊,干嘛还冲着我张开胳膊?” 娮姬也嘆了口气,“我那不是就表示一下吗,做那么个动作,为了告诉你,等会儿我也上城墙,跟你抱一下,谁知道你直接跳下来了,可把我吓得够呛。” 子午愣了愣,盯着娮姬,想看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娮姬继续说着,“我那会儿还想了下,你这要是没砸准,可不就只是胳膊的事儿了,那怕得直接砸脸上了。” “你怎么这样啊……”子午说,眼底都是郁闷。 娮姬笑了笑,“我怎样啊,你要什么都给你,你做什么都依你,担心你砸我俩胳膊跟一脸,可还不是绷紧了没把手缩回去吗?”顿了顿,补充道,“脸也没挪开。” 子午噎了一下,看了看娮姬,然后就皱着眉往营帐里走。 娮姬嘆了口气,快走两步追过去,好声好气的哄着,“诶我错了我错了,我家子午轻的跟羽毛似的,怎么可能砸着我,接十个子午我胳膊都不会有事的更别说一个了,是吧?” 子午:“……”哼。 ☆、终其一生 大战一触即发, 所有人都是绷着的, 来来往往的将士表情都特别严肃。 娮姬说了, 子午姑娘不会出手, 他们要实打实的靠战力和战术打败四国联军,每个人心里头都沉甸甸的, 两方人数差距很大,每个人都有一打三的能力才堪能一战。 可是没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子午姑娘已经帮了他们很多了, 而涅凰, 即使没有外力, 也从来都不容人小觑的。 战鼓擂响杀声震天的那一日,子午送娮姬出了军营, 周围的人都是小跑着的, 匆忙之下,娮姬飞身上马之后,只能快速叮嘱子午, “你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用做, 乖乖等我回来。” 子午仰脸沖娮姬笑着, “我等你。” 娮姬看着子午的笑容, 心头生出异样的感觉,但是这会儿不是琢磨的时候,老潘在不远处连声催促着娮姬。 娮姬嘆了口气,她伸手抚着子午脸侧,俯身在子午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再次强调道,“等我回来。” 随即策马离开了,子午抬手摸了摸额头,看着娮姬越走越远,嘴角上挑,轻轻的笑了笑。 兵刃交接声,箭矢声,投石声,隔着不近的距离,依然听的很清楚。 子午坐在营帐里,摸了摸天书,只能嘆口气收起来,挺遗憾的,怕是难以知道自己究竟丢了什么样的记忆了。 子午掐算着时间,感觉应该能分出胜负的时候,用手在空中划出一片水镜,水镜上出现了战场上的画面。 子午看着看着,皱起了眉,涅凰战力很强,在娮姬的命令下,战术也用的极好,只是……对方主将公子陵也非不舞之鹤,人数又远远的超过涅凰,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抬起指尖,指向水镜,子午用仅剩的神力,做下一个杀局。 《残日绝章》里的东西,子午没办法再用了。 公子陵有一点猜对了,如果不能到齐国王宫,不能提前布下阵法,她没办法用少量的神力搞出那样的动静的。 但是公子陵不知道,真正的神,若想要一个地方变成荒芜,让一些人消失,不过是一念之间。 战场上,在所有人眼里只有鲜血和杀戮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颳起了风。 最开始不过是一阵一阵的,吹的眼睛不舒服,慢慢的,微风变成狂风,越演越烈,贴着地面,捲起砂石,慢慢的形成巨大的漩涡,将战场上所有人都裹了进去。 漩涡中的敌军,被带着飞到半空,周身卷过的砂石将他们割的遍体鳞伤,一片哀嚎声淹没在风声中。 而娮姬的部下却仍好好的在地面上站着,周围的风没能给他们带来丝毫的影响,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了。 娮姬最快反应过来,是子午。 她反身就想冲出漩涡,但是才跑了两步,就被暴戾的风掀翻在地,她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外沖。 一次又一次,可是出不去,根本出不去。 娮姬再次站起来,军师一把拦住了她,“将军,冷静些。” “怎么办?”娮姬看向军师,一双眸子都变得通红,“怎么办啊,她会出事的,我该怎么办?” 第53页 军师看了看头顶哀嚎的敌军,不时有鲜血滴下来,倒霉的撞上卷进来的刀刃,直接掉下来个胳膊腿了,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子午姑娘怎么可能出事,出事的……应该是这些人。 “子午姑娘应该不会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所以只要再等一会儿就能出去了吧?”军师迟疑道,但是说着话,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凡人不会怜惜蝼蚁,那么对于神仙,凡人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除了将军,军师从没见过子午为了别的人有过温柔疼惜,哪怕当初知道魏意的死讯,也没什么影响到她的情绪。 他挺担心,子午是想要这些人全部死掉。 陈德这时候也赶过来了,他不太能接受眼前这样的场面,“虽说打仗的都不会害怕造杀孽,但是连给投降的机会都不给,纯粹的单方面的屠杀,子午姑娘,是不是过分了……” 冬子老潘都受了伤,两人相互扶持着也过来了,冬子一脸纠结,“我刚……看到大黑了,他断了个胳膊,也被卷上去了。” 老潘伸出手,摊开在几人面前,手心里躺着个铜板,“这是……秦国的铜板,从大黑身上掉下来的,上面刻了我们涅凰的图腾,”老潘一脸纠结,“你说,他的心,到底向楚还是向秦还是向我们啊。” “一个叛徒,不管向着哪儿,都改变不了这一点,”军师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别让子午姑娘造下这样的杀孽,数十万人,如果都杀了,将军怕是也难以让天下人信服、心服,他们要的是明主,而非暴君,子午姑娘……太危险了。” “你知道个屁啊,”娮姬一直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来,风将散落到脸侧的头髮都吹到耳后,露出娮姬带着恨意的双眼。 这样的恨甚至没有个具体的目标。 她用发狠的眼扫过自己的心腹,手下的将士,一旁的狂风,到痛苦的敌军,她甚至不知道这股子恨意该往哪儿发泄。 就因为子午是神,所以她就应该无所不能,就该用轻描淡写的姿态帮她吗? 因为是神,所以不会死,所以不需要任何人担心吗? 甚至还要在关键的时候防备着,就因为她太厉害了? 军师他们第一次看到将军这幅模样,被惊的不敢吱声。 娮姬却像是要承受不住了。 “子午,子午……”娮姬低声喃喃着,一遍又一遍,最后开始吼着,“子午!你停下,让我出去!让我见见你好不好?子午!” 可是无论她的嘶吼都被狂风盖下了。 她出不去,她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娮姬从没觉得这么绝望过。 营帐中的子午却笑了笑,她看着水镜,雾一样的神力源源不断的涌向镜中,心口的疼痛再次翻滚着,睏乏的感觉蔓延在四肢百骸之中,她眼睛微微垂着,下一刻就要闭上了一般。 子午垂着的左手勐然击向自己心口,五指成爪状抓了下去,瞬间,鲜血浸透了衣物,将白衣染红了一片。 子午随意把指尖的血蹭到袖子上,想了想,开口道,“娮姬,你是天命所向,天下,是你应得的,我只是让它快些被你拿到而已,这也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也算是我自作主张完成了曾答应你的要求。” 在狂风之中困兽一般的娮姬勐然瞪大了眼,仰头往上看着,“子午你在哪儿?你出来好不好?”子午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说着—— “本来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的,但是还是想跟你好好告别,我怕你担心。” 娮姬勐然意识到什么,她踉跄的跪倒在地,“子午,别走啊,你别走……” 子午的声音仍旧清清冷冷,不为所动,一如初见之时,那难以接近的神袛——“我神力恢復了,神……有神应该待着的地方,娮姬,我该走了。” 顿了顿,子午补充道,“你只要做你原本想做的,成为一个好的君王,说不定功德无量,也可以有神格呢?我等着你来找我。” 话落,狂风戛然而止,半空中的人夹杂着砂石纷纷掉了下来,无不遍体鳞伤,失去了战斗力,但是奇异的,没有人死。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这些人,再也不想和涅凰为敌了。 娮姬勐的从地上蹦起来,飞身上马,往营地里赶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子午。 要见到子午。 要留下子午。 无论什么手段,无论什么代价,哪怕亵渎神,忤逆神,她也要留下她。 娮姬一回到军营,留守的将士纷纷迎过来,娮姬冷着脸挥开他们,走到子午营帐之前。 隔着一道帐帘,娮姬颤抖着抬起来的手颓然滑下,她已经意识到了,子午不在了。 娮姬蹲下身子,脑袋埋在臂弯,周围是不解的跟过来的将士,还有杂七杂八的询问声,而娮姬突然就这么哭出声来。 纷杂的声音没有了,一片寂静,将士们不明所以的看着娮姬,那是他们战无不胜的将军,比大多数男子都来的坚强厉害的将军,就这么的,不顾一切的,哭了? 涅凰大胜的那日,除了那场勐然的狂风让人津津乐道之外,淮城不远处的淮山不翼而飞的消息也传了开。 第54页 淮山那么大一座山,那么显眼,凭空不见了,却没有丝毫动静,这诡异的事,堪比各种传奇话本了。 据淮山山脚下一户人家说,那日她原本正坐在院子里缝补衣服,眼睛有点难受,就看着淮山的葱绿美景歇歇眼,谁知道,不过是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淮山就这么不见了。 有人说,淮山是神仙的府邸,神仙忘在人间好多年了,突然想起来了,就把淮山带走了。 也有人说,是有个妖怪,宛如饕餮,超级能吃,饿极了,于是一口把淮山给吃了。 还有人说,涅凰的子午姑娘不见了,也许是子午姑娘离开的时候,想带点什么能够纪念这人间之行的,于是就顺手带走了淮山。 …… 众说纷坛,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淮山真的不见了。 那么大一座山,凭空不见了。 百姓们只知道一个疑似神仙的人,在涅凰军中,叫做子午,有很多传奇,一直帮着娮将军打天下。 而那会儿打仗的地儿在淮城,狂风在战场,淮山也在淮城附近,这一连串的怪事,再加上据说子午姑娘不见了,让百姓们几乎肯定了,子午就是神仙,是真的神仙。 她是来帮娮将军的,帮完就该回神界了。 那娮将军就应该是天命所归。 就算是女子,这天下,也得是她的。 因为她被神眷宠着。 娮姬称王,统一天下,顺利的不可思议。 没有人反对,想反对的又没作战能力了,到入秋的时候,群雄割据的局面彻底结束,全新而强盛的干国,跃然于歷史中,划下浓重的一笔。 干武帝娮姬一生励精图治,躬勤政事,在位期间内政修明、海晏河清,被后世称为千古一帝。 最为惋惜的却是,因为这位明君呕心沥血为国为民,身子越发孱弱,华发早生,三十五岁的时候,便缠绵病榻了。 苦熬两年,崩逝时,年仅三十又七。 让人遗憾的是,这样的女子,一生未有嫁娶,民间传言,这位帝王的心上人亦在涅凰军中,却为她战死沙场了。 也有一说是,这位帝王心悦之人,是遥不可及的神,终其一生,都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该下一卷了,原本我在琢磨卷标的事儿,想着要不要叫,大梦,二梦,三梦,后来想着,也可以叫大梦一千年,大梦两千年,但是感觉这样看着神经病似的。唉。 小剧场: 老潘:到最后了,我也就只有个姓。 冬子:羡慕,我就一个名儿。 大黑:没姓没名就算了,还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黑,委屈。 军师:呵呵。(愚蠢的人类,你们对我一无所知。) 有名有姓有职位的陈德:笑而不语。 ☆、情之所起1 淮山的确是子午搬走的。 那会儿明明累的不行, 心口也疼的翻江倒海, 一副随时都能倒下的样子, 竟然临到最后关头还想着要带走淮山, 还真的给带走了,想想还挺不可思议的。 子午把淮山带到了极北的冰天雪地之中。 连绵的雪山深处, 看不到一丝有人生活的痕迹,凭空多出来一个淮山, 动静那么大, 也没人发现。 等日子久了, 淮山也被大雪覆盖,变成和周围一样的雪山, 根本不会有人想到, 这山原本郁郁葱葱的样子。 子午躺回冰棺中的时候,只有疲惫这么一个感觉。 其实挺奇怪的,明明心口疼的要死, 竟然还有那么浓重的睡意。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股子神力又是怎么回事。 可惜, 这一切只能等再次醒来再想了。 子午摸了摸耳畔的坠子, 只有一个, 另一个在娮姬那里,这种类似于信物的存在让她觉得很安心。 想到娮姬,子午笑了笑,不知道娮姬现在得多生气,肯定气坏了, 大概气到下次不会再张开胳膊接着她了,也可能会气哭。 子午还想再想些别的,但是却被沉重的睡意拉扯着闭上了眼,染血的白衣都没来得及换,就这么睡过去了。 恍惚中,子午被一团白雾包裹着,她努力睁开眼,想透过白雾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却勐然身子一轻,感觉整个人都在往下坠着,她往旁边努力一抓,听到了很清脆的一声响,眼前的白雾就这么消失了。 子午有片刻茫然,发现自己坐在屋顶,周围有碎裂的瓦砾,刚那声轻响,应该是碰到这些东西了。 她环顾四周,这会儿天黑着,天地一片寂静,远处一座巨大的宫殿在黑暗中杵着,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一般,隐隐能看出来轮廓……很眼熟。 这是……不徵山下的不周城。 心底微微一颤,子午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中的。 她现在在睡梦中,开始记起来忘掉的那些记忆。 常年待在不徵山的子午是冷寂的,无聊的时候总会想着要做点什么,这日也不过是心血来潮,跑到了山下的不周城里,坐在偏远的屋顶上吹风。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男人骂骂咧咧的脏话,子午望过去,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闪进了这个胡同,看上去像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那孩子后面追了三四个男的,手里还拿着木棍,表情兇恶的堪比不周城肉包子铺的老闆养的那条大狗了。 第55页 这胡同是个死胡同,但是最里头的墙挺矮,还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那孩子看上去对这片儿很熟悉,快速冲过去,在接近杂物时,勐地跳起来,踩着杂物,胳膊扒拉着矮墙,脚下勐蹬几下,就要翻过去了。 后面追过来的人一看,顿了步子,拎起来手里的木棍就砸向了那孩子,木棍在空中掠过,发出一听就知道砸到会很疼的嗖嗖声,不知道是准头好,还是误打误撞,木棍一下子砸在了那孩子手上。 吃痛之下,手上的劲儿就松了,虽说还死死扒着墙,动作却还是慢下来了,就耽误这么会儿,那几个人已经追过来了。 其中一个伸手就拽着小孩的腿把人拽了下来,狠狠甩到地上,另外几个脚下毫不含煳的就往小孩身上踹,一边踹一边骂着。 “胆儿挺肥啊?偷了两三次了吧?没爹生娘养的狗玩意儿!” “起来啊,不挺能耐的吗?来,起来!”这话是这么说,但脚下那力道可没松一点,没给一丝起来的机会。 子午坐那儿没动,就那么低头看着,那小孩不哭不喊,就抱着头蜷缩在那儿,任他们打,也不还手。 那些人平日里大概也是攒着火气了,全发泄在这小孩身上了,后面骂的话越来越难听,还带上了别的人名儿,打的也越来越重,觉得用踢的不过瘾,还上拳头了,任是那小孩能忍,也发出了几声闷哼。 子午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脚踩着瓦砾发出声响,那几个打人的都纷纷停手,警惕的抬头看着,“谁?!” 子午没吭声,慢慢的沿着屋嵴走着,这儿有点吵,没意思,所以挪个地儿。 那几个人仰着个头,月光照过来,也只能看到子午的身形,心底估摸着怕不是个江湖人,也不敢再追问了,又因为被这么一吓,脑子里清醒了点,再看那个小孩,已经不动弹了。 比较胖的那个人有点哆嗦,“这……这不会给打死了吧?” 另一个人怀疑道,“不会吧,这么不经打?”一边说着,一边弯着腰,伸手去试小孩鼻息。 最彪悍的那个往后退了两步,招唿着另外两个人,“管他死没死呢,一个小乞丐,死了也没人问的,咱赶紧走吧,多晦气。” 话音刚落,那个弯腰探鼻息的人嗷的一嗓子嚎出来了,无比悽厉。 原来那小孩在他手伸过去的时候,张嘴咬住了他指头,几乎把所有力气都用到了牙上了,一下子,就见了血,顺着小孩嘴角,那人的指头,往下流着。 子午顿住了脚步,回头望着。 另外的人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拳头就往小孩身上招唿,还有人要去捏那小孩的嘴,小孩身子往下压,嘴上没松劲儿,扯着那人的手也往下,那人嗷的更痛苦了,却不得不跟着矮下身子。 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孩子扯开,扯开的时候,还硬生生的再次使劲儿咬了一口,被彪形大汉一脚踹出一段儿距离后,小孩一扭脸在地上吐了一口。 月光明亮,能看的很清楚,吐出来的是一块肉,带着血,块儿还不小。 这太让人意外了,太吃惊了,以至于那几个人都愣在原地了,就那个被咬了指头的一屁股坐地上哭嚎。 先前的木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孩拿到了手里,勐地飞身而起,一棍子就敲在那彪形大汉脑门上了,一条血线从头髮那儿往下流,眨眼工夫,满脸的血。 这一下子估计挺勐,那人都懵了。 小孩反应很快,趁着这工夫,三两步跳到杂物上,一蹬腿,一吃劲儿,翻了墙就跑。 子午觉得挺神奇,刚被打那么惨,现在竟然还能跳能跑,还能翻墙? 这几人想追,但是才追了两步,脑袋上挨了一下的那个就直愣愣的往后倒了。 大晚上的,只能互相搀扶着去敲医馆的门,很快,这胡同又恢復了最初的安静,只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儿,不知道是谁的。 子午在不周城开了个小店,卖书的,其实主要是卖话本的,子午喜欢看,开个店能收罗到很多话本。 店里平日都是一个寡妇在忙活,这寡妇三十多岁,叫阿钿,笑起来慈眉善目的,进出帐目弄的清清楚楚,每次等子午过来了,都会拿给子午过目,尽管子午从来都不看。 这日下着秋雨,凉飕飕的,子午窝在摇椅上。摇椅上面铺着厚厚的褥子,身上也盖着个大氅,暖和的很。 手边一个小茶几,上面搁着一壶茶,还冒着热气儿,还有一盘点心,是阿钿亲手做的,很好吃。 子午原本拿着个话本看的起劲,但是雨越来越大,哗哗的声音还挺好听,于是她放下书,盯着屋檐那儿不断滴啦下来的雨水。 阿钿见了,笑了笑,“今儿这场雨过后,怕是真正冷下来了,快入冬了啊。” 子午没应话,阿钿倒也习惯,这会儿也没什么人来买书,阿钿就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手里拿着个木框,里面都是布和线,她从里面拿出来后,绣着东西。 小店对面是个做烧饼的,摊位在外面摆着,这会儿雨大了,人就缩回屋里了。 子午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继续看书了。 思绪是被对面的说话声打断的,其实也不是说话,是尖着嗓子的叫骂,穿透重重雨幕,刺的耳根子难受。 第56页 子午望过去,一个小孩缩着肩膀站在烧饼摊前,手里还拿这个烧饼,手腕却被卖烧饼的大娘抓着,脸色难看的骂着什么。 子午从脏话里挑字儿,这才弄明白是那小孩偷烧饼,被抓个正着。 小孩侧对着子午,子午看了两眼,觉得有点眼熟。 那大娘骂起来没完,还嚷嚷着让小孩给钱之类的,小孩缩着脖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大娘,一行行泪珠子从眼眶里滚出来,鼻尖都哭红了。 小孩求饶的声音很小,但是子午能听得很轻,软软糯糯的声音,哀求着下次再也不敢了。 子午能这么看着,阿钿不能,她向来善良,没忍住拿了把伞走进雨幕里,穿过窄窄的街道,到了烧饼铺前。 阿钿掏钱买了那个烧饼,又低头跟小孩小声说了什么,最后牵着小孩的手,两人一块儿打着伞回来了。 进了店,阿钿才意识到东家在呢,于是颇为不好意思的沖子午笑了笑,解释着,“我看这孩子太可怜了,这么小,身子骨这么薄,雨还这么大……” 阿钿说这话的时候,那小孩拘泥不安的垂着头。 小孩先前便是冒着雨偷烧饼的,这会儿这么站着,身上还不停往下淌水,没一会儿脚下就一摊小水洼了。 子午看着阿钿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看书了,阿钿松了口气,领着小孩往屋里走,说要给这孩子换个衣服。 子午莫名的扭头又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看到小孩背影,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眼熟了,这好像是一个多月前胡同里挨打的那个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唉,没存稿了,难过。 ☆、情之所起2 也难怪认不出来, 上次见到的时候, 被逼急了, 蹦起来打人可是一点都不含煳, 这回见到,却是仰着可怜兮兮的小脏脸冲着卖烧饼的大娘讨饶, 两幅面孔呢。 子午盯着话本,那一页盯了好一会儿, 都没看完。 这场秋雨挺大的, 下的越来越急, 不少雨都潲进来了,三两滴蹦跶到手上, 有点痒, 有点凉。 这时候阿钿带着小孩过来了,子午打量了下,洗了脸, 换了衣裳,看着还挺眉目清秀的。 衣裳是阿钿的, 穿在小孩身上显得很大很空, 衬的人很单薄, 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阿钿的语气里带着点心疼,对子午感慨道,“这还是个小女孩呢,才十岁,这么小年纪这么遭罪, 唉。” 阿钿拉着小孩跟她一起坐在门槛上,拿了茶点给她吃,小孩侷促的靠在阿钿身边,脑袋低垂着,哪儿也不敢看。 “叫什么名字?”子午看着小孩。 小孩勐地抬起头,看了子午一眼,眼珠子黑的发亮,随即又连忙低下头,“……他们都叫我狗崽儿。” “狗崽儿?”子午念叨了一遍,轻声笑了笑,“挺形象的,”想到狗崽刚湿漉漉站雨里的样子,还是个落水的狗崽儿。 子午没再问话,低头看书,余光却没忍住往狗崽身上熘。 狗崽窝在门槛那儿吃东西,她吃东西的动静很小,但吃的很快,两颊一鼓一鼓的,吃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又吃了一口,看得出来是饿得很了。 阿钿温柔的看着狗崽,时不时把茶递给她,生怕她噎着了。 狗崽就这么在小店里住了下来,安安静静的,不出声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子午对此很满意,她喜欢安静。 对门那个卖烧饼大娘好像每天都有撒不完的气儿,隔三差五的总要跟人吵一架,对此子午已经很烦了。 除了安静,狗崽还有个优点,那就是很有眼力劲儿,大概是打小摸爬滚打的环境里练出来的。 比如新的书到了,会帮阿钿一起搬,平日里洗碗擦桌子扫地也都不含煳,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阿钿旁边,发着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秋雨过后,太阳又开始毒辣起来,大概是赶着冬日前使劲儿再发光发热一下,有点刺眼,没法儿看下去了。 合上书,子午在躺椅上挪了挪,抻了抻胳膊腿儿,觉得一直躺着有点累了,瞥见一旁的狗崽,心血来潮似的,问道,“你识字吗?” 狗崽愣了愣,立刻站起来了,手背在身后,脑袋耷拉着,站的无比规矩,“不识。” “想学吗?”子午问。 狗崽点头点的毫不迟疑,“想。” “行,我教你吧,不过我可能教不了多久……”子午一边说着,一边心底算着离回不徵山还有多久,结果被狗崽挺大一声给吓了一跳,“谢谢先生!我会好好学的!” 子午看着她,“先生?” “对,先生……”狗崽声音又小了下去,但是已经抬起脑袋了,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子午,“私塾的那些人都这么喊。” “行吧,先生就先生吧,”子午笑了笑,站起身,“走,带你去买些笔墨纸砚。” 说完就要领着人往外走,阿钿见了,转身拿了个小荷包追了过来,“东家,您又忘了拿银子了。” 子午接过钱袋,递给狗崽,“你拿着吧,等会儿你付钱。” 狗崽两手捧着接过,小心的放在心口,仰脸沖子午笑着,“嗯!” 子午眯了眯眼,今儿这太阳果然很刺眼啊,后羿其实可以把这个也给射了。 第57页 狗崽很聪明,教她东西很有成就感,一点就透,记东西也很快,前一日教的字儿后一日组这词儿默出来连个点都没写错。 这让子午恍惚的觉得自己可以不卖书跑去开个私塾了。 子午教的随心,想起来了教一点,想不起来就不管了,阿钿其实更上心一点。 在得到子午允许后,狗崽经常也拿着书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看的很慢,但是看得很投入,阿钿没少夸狗崽,觉得狗崽长大了会有出息。 这日,跟往常一样,阿钿让狗崽拿着本书念出声,狗崽很乖,虽然念的时候都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往外蹦,但是听着没念错的。 结果这让对门卖烧饼的大娘不乐意了。 大娘好像好几天没跟人吵架了,憋着气儿呢,这会儿就是撞上什么都得冷嘲热讽两句,看到子午纠正狗崽念书,也不知道戳着心底哪一点儿了,声音挺大的跟旁边卖菜的人说,“好好一姑娘,人都还没出嫁,先给自己捡了个孩子养,过瘾呢?” 卖菜的那个比较温顺,听到这话就看了看子午,笑的挺尴尬,嘴张张合合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子午笑了笑,她冲着那边儿道,“对啊,过瘾呢,总比那些嫁了好些年都没能过上这个瘾的好。” 那卖烧饼的嫁过来十来年了,愣是没生个一儿半女,就不太留得住男人,天天守着个烧饼摊,脸色成日里跟锅底灰似的。 最听不得别人说谁家孩子怎么怎么,或者谁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子午这毫不客气的话直接让她炸了。 袖子往上一撸,三两步冲到子午面前,手指指着子午,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嘴这么毒呢?” 子午看了看她,“那你嘴怎么那么欠呢?” 子午没示弱,那卖烧饼的就开始撒泼了。 “我一直奇了怪了,你这一小破店平日里也没什么生意,怎么一直没关门,现在想想也猜出来了点什么!” “一个黄花闺女,成日里窝在小破店的门口,还这么躺着,毫不矜持,靠脸吸引人来,八成做皮肉生意的吧?” “有时候三五个月还不见人影,指不定是哪个主顾给带走快活去了!被人玩腻了才又回来!” 这话说的越来越难听,喷出来的吐沫星子都能看清,手指指着子午点啊点的,脸上还带着点得意,也不知道得意的什么。 子午还没开口说话,身边一道小小的身影勐地窜了出去。窜的跟飞的似的,就看到了残影。 是狗崽。 狗崽往前窜的时候用了很大劲儿,低着个脑袋冲着烧饼大娘就撞了过去,一脑袋直接撞肚子上了,把大娘撞的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地上了,脸色煞白煞白的。 狗崽不解气,看上去还想动手,被回神赶过来的阿钿给拉住了。 那大娘坐地上好一会儿,瞪着狗崽,说不出话。 子午也愣了,她见识过狗崽的两幅面孔,现在又见识了一遍,前一刻还乖乖读书的孩子,现在就能一脸狠劲像是想要人命。 上次黑乎乎的,也没看清,这次看清狗崽的神色,子午觉得这孩子很有成魔的潜力啊。 子午问,“你这是给自己报仇还是给我报仇呢?是不是下雨那天她说话太刻薄了,你记着呢?” 狗崽摇了摇头,“说我没关系,但是不能侮辱先生。” 子午乐了,“厉害了小狗崽,都会用‘侮辱’这个词儿了。” 狗崽拧着眉头,对子午这跑偏的注意点很没办法,只好转开眼,继续瞪着那烧饼大娘。 大娘在地上坐着,缓过来就开始撒泼,不知是真是假的哭嚷着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当街行兇啊这是,无法无天了啊。 一边哭一边站起了身,留着长长指甲的手就要往狗崽脸上扇,这一巴掌要是扇着了,那指甲怕是得直接在脸上划开五道血口子。 狗崽毕竟是个孩子,退了两步,也没躲开,阿钿抬手去拦,被大娘另一只手抓着了。 眼看那一巴掌要扇到了,子午慢悠悠的抬手打了个响指,那大娘一巴掌就歪了,扇到一旁的门框上了。 五个指甲,全摁在了门上,因为劲儿大,就这么摁断了,五个手指头血淋淋的,好几片手指甲要么戳肉里了,要么掉了,看着都疼。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看到眼里,也只觉得是大娘眼神不好,扇歪了。 顿了顿,大娘勐地捂着那只手,又哭出了声,子午瞅着,这回应该是真哭了,不像刚才,干喊着不掉泪。 这动静把大娘的丈夫招出来了,那丈夫挺凶的,拉扯着大娘就往回走了,估计是嫌她丢人,子午目送两人进了屋,这才坐回躺椅上,再拿起来话本,却有点看不下去了。 啧,还是坏了心情。 狗崽眼巴巴的杵在子午身边,仰脸看着子午。子午看向她,问道,“吓着了?” “没!”狗崽说,“我想学那个!” “那个?”子午惊讶,难不成狗崽发现了她用了神力? “就……”说着,狗崽举起一只手,拇指按在食指指腹,摩擦了一下,没发出一点声响,动作也不标准,“就这个,你弄出来的声音很清脆,我就不行。” “响指啊……”子午嘆了口气,也松了口气,拒绝道,“不教,独门绝活,这个得靠自己悟。” 第58页 “这样啊……”狗崽有点失落。 子午想了想,告诉她,“你每天打个百来次响指,勤能补拙,一定能弄响的。” 狗崽受到鼓舞,用力的点了点头,“好!” ☆、情之所起3 天蒙蒙亮的时候, 狗崽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眯瞪着眼, 一边心底数着一二三四一边飞快的穿衣裳, 数到十六的时候,已经穿好了。 衣裳都凉凉的, 穿身上后把起床带出的热气儿全凉走了,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出了屋门, 凉飕飕的风吹过来, 一阵激灵,狗崽小跑着抓过桌上的小钱袋和木桶, 就出门买早饭了。 先生喜欢吃城东那儿的豆腐脑, 离得挺远的,得跑着过去跑着回来,不然就凉了, 而且也得起得早,那家生意特别好, 晚了卖完了就没了。 狗崽跑起来很快, 毕竟经常被人在身后追着, 逃命练出来的,一般人都追不上,一边想着,还觉得挺美滋滋的。 豆腐脑那家店进入视线后,狗崽冲刺着过去了, 到摊前差点没停住直接栽那口大锅里。 老闆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看清是狗崽后就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木桶往里盛,“还是三碗豆腐脑两张油饼?” “对,”狗崽应了声,然后就蹲下身子低着头揉揉小腿,刚跑的太紧绷了,有点酸。 刚要抬头,眼前走过去四条腿,还在说着话,这声音无比熟悉,是大疤和发财。四九城里有名儿遭人厌的混混。 就是前些日子追着她的人里的那两个。被她咬掉一块肉的是大疤,拿木棍把她从墙上打下来的是发财。 狗崽心里一阵紧张,手下毫不含煳的继续揉着腿,努力维持着镇定。这两个人不是一向在城南混吗,怎么会来城东? 大疤正骂骂咧咧的说着,“那狗玩意儿跟消失了似的,找了这么久都没找着,要是被我逮着……” “行了,说不定伤太重死哪儿了呢?”发财说了一声,然后对老闆道,“三张饼,两碗粥,在这儿吃。” 老闆应道,“好嘞,二位先坐着。”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老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对她道,“诶小姑娘,盛好了!” “啊,”狗崽低低应了一声,愣是没敢站起来,那两个人眼看是来吃饭的,在后面的位子上坐下来了,她这一起身,就得对个正着。 犹犹豫豫的,老闆又出声催了,“小姑娘?你这是脚崴了吗?” 这会儿,好些吃着饭的人都望过来了,狗崽一咬牙,垂着脑袋站起来,接过木桶,给了钱,转身就要走,心底默念着没发现我没发现我…… 结果她就没幸运过,还没走两步,就听身后拍桌子的声音,大疤喊了一声,“站住!扭过头来!” 发财声音听着挺纳闷,“搞什么?” “就这小子,我不会认错的,”大疤说着,往狗崽这走来,狗崽顿了顿,瞬间就做下决定,转身举起一桶豆腐脑就冲着大疤身上泼过去,滚烫的,黏煳煳的,也是香喷喷的,豆腐脑。 这一泼,大疤停了停,狗崽又把桶往赶过来的发财身上一砸,扭头撒丫子就跑。 大疤一声怒吼,“靠,就是这丫的!追!” 狗崽逃命的速度很快,但身后紧紧跟着的是两个大人,两个混日子不好惹的大人,狗崽就借着自己个子小的优势,哪儿矮往哪儿钻,以此拉开距离。 狗崽对不周城很熟悉,一些七绕八转的胡同她都记在脑子里了,熘着身后两个人专门往胡同里带。 上次是三个人,还手里抄着东西才把她拦下来了,这次有准备的跑,甩开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跑了大半个时辰,就看不到追过来的人影了。 这会儿狗崽已经跑到了城西一户菜农屋后。 这儿堆了很多装菜的筐,狗崽翻过外面的筐,走到最里面,那儿有个破烂的空筐,装不了东西,一直倒扣着仍在那儿。 这个筐是狗崽能藏身的几个地方之一,也算是她的“家”,没少在这儿过夜。 狗崽钻进去,一屁股坐地上,这才能喘口气。 刚那一通跑,还迎着风,脸都吹僵了,本来就发酸的腿现在往这儿一坐,哪儿都不想去了。 可是……先生还等着她带豆腐脑回去呢。 想到先生,狗崽嘆了口气,还是想回去啊。 其实下雨那天不是狗崽第一次见到先生,只是可能先生都不记得她了。 那夜被追着打的时候,她躺在地上,抱着脑袋,蜷着身子,略过一幅幅兇恶的嘴脸,透过空隙,正好能看到屋顶那块儿。 当时,先生就坐在那里,趁着身后月光,像是披着一层光,朦朦胧胧中,就像是下凡的神仙。 狗崽一下子就走神了,哪怕身上不断的挨着揍,还是走神了。 她当时心底就在感嘆,这人真好看,特别好看,非常好看,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 先生似乎是要走,但是发出的动静让打自己的人察觉了,那时候狗崽心底的紧张比被追着跑的时候来得汹涌的多。 她害怕这几个人找先生麻烦,先生那样的弱女子,不该遭这样的灾,于是她装死,咬人,逃命,一气呵成。 第59页 下雨的那天,能碰到先生挺意外的,先生不记得她了其实挺好的,毕竟偷了东西被人打成那样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初次见面的记忆,虽然雨里可怜巴巴的讨饭的初次见面也没好到哪儿去。 但是能够留下来,和这个神仙似的人日夜在一起,她突然就觉得如果这是之前这么些年遭罪换来的幸运的话,那她很愿意遭罪。 可是……这份幸运看来要消失了。 大疤和发财他们既然见到她了,肯定会打听她,顺着豆腐脑老闆那儿一路问过去,总会找到她的,这会给先生和钿姨带来麻烦的。 小混混们的打砸抢,会毁了那个小小的书屋的。 狗崽知道这时候的自己应该离先生他们远远的,回到以往的日子里,那才是狗崽应该过的日子,可是没有感受过的温暖在感受到之后,就很难捨得远离了。 狗崽从筐里钻出来,往回走着,想到,再待一天吧,大疤他们就算找到地儿,应该也得到明天了,这最后一天,当做是告别了,她要好好的挨着先生,把先生刻画在心里,刻的深点,以后见不到先生的日子里,靠着这刻画,念想着。 快到店门口的时候,狗崽顿了顿,看了看自己一身灰啊土啊的,停下来拍了拍,她现在是正经人家的小孩,得干净点。 一进店门,钿姨就放下了手头的东西迎了过来,“怎么这才回来?不是就去买个豆腐脑吗?崽崽是迷路了吗?” 钿姨老喜欢叫她崽崽,说这样喊着惹人爱一些。 狗崽挠了挠头,垂着眼不安道,“我把木桶丢了,找了好半天,也没找着。” “就为这啊?”阿钿嘆了口气,拍了拍狗崽的脑袋,“丢了就丢了,下次直接回来,不然我和东家会担心的,我熬了点粥,赶紧来吃些吧。” 狗崽乖乖的跟在阿钿身后,坐了下来。 先生似乎已经吃过了,正托着下巴望着她,她想到刚才钿姨说的“我和东家会担心”,心下一暖,仰脸沖先生笑了笑。 好捨不得先生啊。 心里装着事儿,识字的时候狗崽都不太专心了,总担心下一刻大疤带着人就找上门了,整个人坐立不安的,几次犹豫是不是现在就走比较好。 子午看出来了,放下手里的笔,“就到这儿吧,你也学不进去。” 狗崽呆了呆,抬头看着子午,“先生,我学的进去的!” 子午轻笑了声,捏着狗崽下巴看了看,“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没……没事啊,”磕巴了两句,也知道是瞒不住先生的,狗崽想了想,眼底挤出两滴泪,“先生和钿姨这么好,收留我,给我吃给我住,我却买个饭都能丢了桶,我怕先生觉得我没用,会不要我了。” 子午扬了扬眉,看着狗崽,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有胡思乱想的工夫不如多记几个字。” 狗崽原本这话就是为了搪塞下,但是说着说着,狗崽却真的伤心了,往子午怀里一扑,抽噎起来了。 这行为可以说是很胆大了,子午向来待人疏离,还没被人这么抱着过。 子午整个人都僵了下,下意识要把人推开,但是……看着哭的喘不上气似的狗崽,最终还是没推开,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安抚着。 还是个孩子呢,哭就哭吧,抱就抱吧。 这一天如往常一样,在教识字和看书中度过了,虽然狗崽似乎特别的粘人。 秋日最后那阵子炎热已经结束了,看着窗外渐升的月,子午想着,是时候该回不徵山了。 子午没有提前一阵子说哪一天要离开,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觉得要这么走了。 如往常一样,用了晚饭,狗崽捧着一摞碗要拿去洗,子午站起身,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就告诉她们,“我要离开了。” 狗崽听见了,步子一顿,原地怔着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先生要走了?就这样没有任何预兆的告别,就这样没给她一丝心理准备,就要走了?这甚至都不算是告别,只是告诉,告诉她们,她要走了。 比她的离开还要早一步的离开。 狗崽身形轻轻晃了晃,碗上的三双筷子在碗沿那儿滚了滚,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情之所起4 这动静惊的狗崽回了神, 她回头看着子午, 确认道, “你要走?” 看子午点头, 她张了张嘴,不知所措道, “可是你不是东家吗?这是你的店,你怎么就要走了?还是只是出去一阵子, 你要去哪儿?我可以陪你一起吗?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连串问题无意识的问出来, 子午愣了,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狗崽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怯生生的样子都没了。 狗崽是这么想的, 自己走了, 以后还能找机会窝在角落偷偷看先生,可是先生走了……她就真的,再也看不到先生了吧? 阿钿这时候从外面过来, 也听到了连珠炮弹似的问题,笑了笑对狗崽说道, “东家说要走了?唉, 这还是头一次知会了一声啊, 以往东家要走就直接走了,我等个两三天看人没回来就知道是走了,这次竟然给了句话。” 狗崽抱着碗走到子午面前,抬头看着她,脸上的不舍毫不遮掩。 子午抬手在她脑门上点了点, 想了想那一堆问题,拣着回答,“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三年五载,不一定。” 第60页 顿了顿,又说,“没办法带着你。” 这回答不算意外,先生独来独往,看人看事,都像是局外人,狗崽一直觉得,就算先生就站在旁边,她们二人也隔的很远,那是她迈不进去的世界。 只是……一年半载,三年五载,这么久吗。 看狗崽只是垂眸耷拉着肩站着,没说话,子午向门口走去,“那我走了。” 狗崽受惊似的差点跳起来,瞪大了眼看着子午,“现在就走?!” “对啊……”子午有点茫然,“我说过了啊。” 狗崽嘆了口气,“先生……” 子午看着狗崽,等她说些什么,但是狗崽只是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子午想了想,俯身轻轻的抱了抱狗崽,她也没有对人告别的经验,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狗崽显然也没分别的经验,那就什么都不说了,抱一下好了。 子午将身上最后一颗聚魄丹递给了狗崽,“这个是能保命的玩意儿,当然,我希望你用不到它。” 狗崽点了点头,一只手接过丹药,另一只手却缩在袖子里,拇指指甲一下一下的在食指指腹上划拉着,想要镇定些。 子午又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要交待的,拍了拍狗崽的肩,转身走了。 狗崽没追过去,也没开口说什么,就这么盯着子午离去的方向,眨眼都不肯。 阿钿叫了狗崽好几声,狗崽这才回过神,她看到阿钿正在捡刚才掉的筷子,连忙蹲下身子,一起捡,眼神不断往阿钿身上看,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阿钿,“钿姨,先生是去哪里了?” 阿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在这儿待了十几年了,算上这次,东家只来过三次,每次也待的不久,这次都算久的了,二十来天了呢。” 十几年,才来过三次。 十几年究竟是十几年?十一年还是十九年?狗崽想问,但是又觉得这么问出来挺傻的,就没问。 而且她也很怕问出来的结果是十九年,那她怕是余生都用来等先生,也不过能再见到先生几次而已了。 ……也不一定,没人要的狗崽,说不定活不够几次见面。 不徵山深处常年大雪纷飞,冰封的雪上开满了红色的双蒂花,迤迤蔓延,望不到尽头,微风吹过,轻如鸿毛的花瓣会随风而起,一眼望去,旖旎的宛如梦境一般。 不徵山没有黑夜,那是神的领域,是属于子午的地盘,也只有子午。 穿过重重双蒂花海,子午走到中间,那儿有棵相思树,特别高,树冠延伸开像是要遮住整片天。 她脚尖轻点,飞身到树冠之间,找到了习惯待着的那根枝干,坐了下来,刚要闭上眼休息会儿,就感觉到了结界的波动,她往向不远处的虚空,一个跟一团火似的人影向她飞来。 那人影到近前后毫不客气的站到子午待着的枝干上,这一踩,哗啦啦摇落了一堆树叶,她居高临下的瞅着子午,“你是有事耽搁了吗?怎么这次这么晚,差点迟了。” “不是没迟吗,”子午懒洋洋的往树干那儿靠了靠,枕着树干闭着眼,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你得上点心啊,”这话说的特别沉重。 子午烦躁的直起身,仰头看过去,“斯言,下次你再来,就站树下吧,每回都踩掉我好些叶子,还让我看见就烦。” “诶,”斯言嘆了口气,“我发现你特别不领情。” “领,”子午冲着斯言一弹指,指风略过斯言脚下,她站着的那块儿枝干咔嚓一声就断了。 斯言反应极快,连忙飞走,浮在半空,掉下去的那截儿枝干,顷刻化作一道白色光芒浸在花田中。 斯言低头看了看,又看着子午,无奈道,“不用你赶,我走就是了,下次可别再这么晚回来了,我差点被你吓死。” 子午撇过头,淡淡道,“知道了。” 斯言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子午这幅模样,知道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又嘆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子午抬手揪了片叶子,先是撕成两半,再叠一起,撕成四半,最后撕到再也撕不开,手一挥,细细小小的碎叶子飞了出去,化作点点的白光,慢慢变淡,最后不见了,丝毫痕迹都没有。 子午笑了笑,重新闭上眼,像是睡过去了。 离开了先生的小书店后,狗崽又回到了菜筐那儿,蜷缩在菜筐里避风,结果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睡梦里也不安稳,梦到自己端着一木桶的豆腐脑去给先生,结果没拿稳,豆腐脑全洒在先生身上了,然后先生就生气了,冷着脸赶她离开。 梦到这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挣扎着要醒过来,结果睁开眼的时候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又无家可归了。 还不如梦里撒了一身豆腐脑呢,好歹先生在。 胳膊腿已经冻的硬邦邦的了,狗崽发了会儿呆,然后僵硬的掀开菜筐,就着躺着的姿势把胳膊腿伸直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血液重新在四肢流动了。 抬头看了看天,灰蓝灰蓝的,说不准是天将要亮还是将要黑,但是肚子饿了倒是真的。 狗崽嘆了口气,还以为会因为想念先生茶不思饭不想呢,现在看来书里都是骗人的,再想念,肚子里饿起来也还是难受的受不了。 第61页 想吃东西,想吃豆腐脑。 狗崽摸了摸身上的一些铜板,那是钿姨之前给她零花的,够吃好几次豆腐脑了。 从衣裳里摸出来两个铜板,狗崽打算去城东买碗豆腐脑吃。 结果走了一段路,就觉得有些想笑,不过是过了一阵子正常人家的生活,还真当自己可以变成个正常人家的孩子了吗?竟然想拿钱买吃的,而不是偷、抢、骗。 太可笑了,你这样的竟然还想着过普通人的生活。就这几个铜板,花完了就没了。到时候还是得偷抢骗。早点面对现实吧。 狗崽对自己说着,你就是泥里的东西,烂透了,出不来了,别再那么天真了。 大概就是一条大鱼浮出水面了,把她这滩泥给带出来了,等鱼潜回河里,她还是得沉下去。 狗崽一边自嘲,一边很有志气的把手里的几个铜板都扔了,想要尽快回到以前的自己,结果没走出去十步,又扭头拐回来蹲地上一个个捡了。 得留着,花完再回到以前吧,或者好好放着,至少是自己做过正常孩子的依据,以后看到能不把这些日子当成一场梦。 然而捡了没几个,突然就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狗崽抬眼看向前面,是大疤,这会儿手里拿着截木棍,表情兇狠的向她走过来。 后面铁定也有人了,有动静。而旁边一面是墙,有点高,翻不过去,另一面则是一户人家,院门开着,院子里有狗。 没有丝毫犹豫,在大疤举着木棍跑起来的时候,狗崽勐地一跳,手里有一把顺势抓着的土撒向大疤面门,然后冲进了那户人家。 刚进去,那狗就可劲儿的吠,狗崽一把抄起来狗的后颈,半抱起来转身就砸向大疤,晕头转向的狗站稳了就是冲着同样是闯入者离得最近的大疤咬了过去。 趁着这会儿,狗崽闪到屋后,看着不远处的矮墙,开始加速冲过去,一蹦而起,踩着水缸扒拉着墙,勐蹬几下,就要翻过去了。 结果刚要往下跳,就跟墙下的人来了个脸对脸。 是发财。 这时候,身后大疤也带着人追过来了,有个人腿上还吊着个咬紧不放的狗。 这下子,狗崽骑在墙上,下不去也跑不了了。 大疤笑的很得意,“之前追着你跑那会儿,就发现你丫的老爱爬墙,跳的挺高,这回早做准备了,四周围的墙后都有人等着你呢,怎么样,惊不惊喜?” 狗崽没吭声,心底骂的无比响亮——惊你妈! 作者有话要说:  嗷,把昨天前天的祝福也补上,连带着今天的,我一道说了—— 大宝贝们情人节快乐!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希望大宝贝们在狗年不做单身狗!事事顺利称心如意! 然后接下来两天可能会没时间更文,我尽量抽时间嗷,么么哒! ☆、情之所起5 狗崽习惯挨揍, 也很清楚挨揍的时候怎么样才能尽可能保护自己, 甚至学会在挨揍的时候分神, 让自己不那么注意疼痛感。 当初她能注意到屋顶的先生, 也是因为想要让自己不去感受疼痛,不成想, 那一眼,还真的就没再觉得疼痛了。 所有心神都被那人吸引, 那还是她第一次觉得这招有用。 墙头下的大疤笑的很得意, 问着她, “你是要自个儿下来?还是打算被我们拽下来?我还是听了豆腐脑的老闆说,才知道你是个小姑娘啊, 这要把衣裳拽掉多不好啊哈哈哈哈。” 大疤带来的人听了, 跟着他笑,看着狗崽的目光,就和看着兽夹子上的小兔子一样。 狗崽低着头蹲在墙头, 目光扫过墙两边的人,拇指指甲狠狠在食指指腹一划, 就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她纵身往水缸的方向跳, 在蹭着水缸下去之后, 一个侧踢就把水缸踹翻在地,水缸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就碎了,里面满噹噹的水哗啦啦流了一地,混着土, 瞬间泥泞不堪。 这动静把大疤震了一下,他的哈哈哈戛然而止,不可思议的看着狗崽。 狗崽抬眼沖他笑了笑,低头捡了细细长长的一块水缸碎片,握的紧紧的,冲着大疤就沖了过去。 危险让人反应变快,几乎是同时的,大疤立刻一挥手,让所有人都上,狗崽也不躲不避,迎痛而上,任凭谁拳头棍子落她身上,她都紧紧握着那碎片,谁近前了,就捅谁,照着肚子、下身痛,捅谁谁见血。 这幅不要命的大杀四方的样子很能震慑人,但是终究也就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很快有人就抓着她胳膊要抢下她仅有的武器,硬撑着胳膊被木棍砸着的疼,狗崽固执的死也不松开那碎片,碎片扎手里,没一会儿手心就血肉模煳了。 人影重重中,不知道谁飞身当胸给她一脚,狗崽就被踹翻了,倒下的时候,她反应极快的伸手抓过身边一人的腰,摸下他腰那儿的匕首,然后反转手腕压在了碎片之下。 狗崽一倒下,立刻就有人上前踩着她拿碎片的胳膊,这下子,挥舞不起来了,碎片没有任何威胁性了,狗崽仍旧只是个吠一阵子最终还是会被打趴的狗崽,咬不了几个人。 大疤捂着胳膊走到狗崽面前,俯视着她,“挺能耐的啊?反抗的这么激烈?怎么着啊,还觉得你一人能把我们都干掉啊?做梦呢?” 狗崽盯着他,眼里带着杀气,没说话。 第62页 大疤只觉得被这目光看的不舒服,怒火就像是迎了一阵大风,燃的像是要烧到头顶,他想也没想一脚就踹了狗崽的脑袋,跟踢球似的踹,一下一下的,脚下带着的泥煳了狗崽一脸,狗崽却仍然努力睁着眼瞪着他。 还是发财拦了一下,狗崽满脑袋血,看着随时就能死过去,他对大疤道,“悠着点,想出气还能打别的地方,别盯着脑袋。” 大疤冷笑了下,“这玩意儿,死了也没人管。”一边说着,一边一口唾沫吐在狗崽身上。 一直安静的狗崽,听到这话,却像是躺在针板上似的,身子勐地弹了一下。 不是这样的。 不会没人管,她有先生、有钿姨,她们知道她死了,会把她埋了,会为她流泪,会伤心的。 ……会的吧? 一定会的。 你胡说,我要撕了你的嘴。 狗崽最开始被推翻就一直暗暗积攒力气,这会儿压制她的就一个踩她胳膊的,她勐地往外滚,本来就在泥地,滑的不行,胳膊随着滚动的力道抽出来后,踩着他的那个人一个踉跄,狗崽极快的顺着滚动之势翻身而起,先是冲着踩她的人撞了过去,然后一直没松开的碎片划向一旁的大疤。 大疤冷笑了一声,侧头躲过就要抓向狗崽,狗崽却勾唇笑了,她目的达到了,就那一瞬间,她将碎片砸了出去,然后略过大疤面门,胳膊带着匕首直接往地上狠狠掼了过去,一下子扎在了大疤脚背上。 匕首穿过脚背扎在地面,狠狠钉了下去。 白刃染血,狗崽却觉得这画面美的不可思议。 大疤吃痛嚎叫起来,不知道的人估计得以为一群人围着殴打的是他。 眼看又有人要来制服她,她很快的拔出匕首,在大疤弯腰捧脚的时候,扎在了大疤胳膊上,瞬间,原本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人,成了个血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狗崽笑了,她用染着血的手,把脸侧的头髮拨到耳后,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缓缓道,“你们都是有家的,再浑,也怕杀人,更怕自己死,可是我无所谓。” 狗崽拔出来匕首,看着大疤叫的失了声,又一刀划在了他嘴上,沿着嘴角,一道长痕,这嘴,说话太难听。 “你们可以再按着我打,可以报復,什么都可以,”顿了顿,狗崽露出一个天真的可以说是可爱的微笑,“我无所谓的。” 有人开始往后退了,本就是想凑热闹或者揍人发狠的杂鱼而已,这热闹有点大,不能再凑下去了。 狗崽松开对大疤的挟制,大疤即使跪着也能和她差不多高,一直勒着,她也费劲儿。 发财看来跟大疤是真的很铁,在大疤要往地上倒的时候,连忙把人架住了,他看了狗崽一眼,然后将大疤背起来,就走了。 发财一走,其余人也三三两两的撤了。 等最后周围没人的时候,狗崽才腿一软,仰面倒在了地上。 身上没有不疼的地方,手心更是火辣辣的疼,脑袋有点晕,那踹的几下是真的狠,她努力瞪着眼,看着天空,突然就想笑。 得了,被人人讨厌、欺负的小偷、小乞丐,从这日后,变成了连大混混都害怕的小混混了,超凶的小混混。 好像更糟糕了啊。 但是也许能活的久一点? 不知道如果先生看到这样的她,会怎么样…… 会很失望吧? 疲惫的感觉一点点侵蚀着身体的每一部分,好想睡过去啊,睡着能梦到先生,如果又梦到泼到先生的那一幕,她得赶紧道歉,在先生开口赶走她之前哀求,那先生会心软留下她的…… 神志就要不清醒的时候,狗崽身旁的手突然摸到了袖子里藏着的那枚药,是先生给她的,说是聚魄丹,能护人一命。 狗崽费力的捞出来那药,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张开嘴,难过的吃掉了。 先生给她留的念想,就这么没了。 子午醒来的时候,不徵山又下起了大雪,她抬手让雪花落在手心,感受着这份冰凉,嘆了口气。 她拿了个雪白的大氅披上,然后走向了双蒂花海,披大氅这个行为其实很不讲道理,她不怕冷,那些雪也没办法沾湿她,但是她还是要披着,这样才感觉像是个普通的凡人一样。 双蒂花还是那副模样,好看的很,雪花点上去,将花盖成白色,风一吹,白色褪落,变回红色,像是戏法似的,却美的像是仙境。 不对,这本来就是仙境。 以往子午醒来,总要在相思树那儿待着,喝点仙酿,微醺一会儿,彻底清醒后才会想想要不要去打理下自己的小书店。 但是这次,她却想到了狗崽,对于凡人来说,她这一觉的工夫,都能让他们有很大变化,不知道狗崽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子午一边想着,一边摘了些相思果,不做丝毫停留的便往山下走了。 一路往书店走,子午的心情一点点扬起来,连刚醒来时候的郁闷都少了不少。 小书店没有太大变化,远远看上去,和记忆中差别不大,子午原本还想着狗崽会不会蹦跶着出来迎接她,又想到狗崽不知道她回来,说不定看到她出现,还会惊讶的出糗。 脑子里翻腾着各种念头,但是直到走到门口,除了老位置待着刺绣的阿钿外,没有看到别人了。她皱了皱眉,感觉不太好。 第63页 听到动静,阿钿抬起头,看到子午的时候和以往每次一样,激动了一下,站起身迎上前,“东家,你回来了!” “嗯,”子午应了声,问道,“狗崽呢?” “狗崽……”阿钿怔了一下,神色黯然,“她……走了,就在东家离开的那个晚上,” 顿了顿,阿钿又道,“狗崽走后第二日,有几个混混来找她,我很担心,一直在找她,但是不周城这么大,如果她存心躲我,根本找不到。” 子午有点懵,“走了?” 阿钿嘆了口气,“六年了,都没再看到过她,我甚至琢磨着,她是不是离开了不周城?” 这会儿卖烧饼的大娘也在摊位上待着,听了这话嘲笑道,“就是想蹭顿饭的小乞丐,怎么可能一直给你们当闺女?白好心了吧?好人不好做吧?” 这会儿子午脑子里还乱着,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不太好,听了这话,下意识的看过去,想都没想的就来了句,“六年不见了,你还是没孩子啊。” 大娘一噎,袖子一撸,就想冲过来,她丈夫却刚好回来,一看她这架势,拽着她就往屋里走,聒噪的谩骂声一点点小了下去。 子午被这一打断,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脑子里那根筋跟之前的接上了,她扭头对阿钿道,“我出门逛逛。” 阿钿看着东家门都没进就又走了的背影,想说找不到的,六年都找不到,东家你别白费力气了,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东家说去逛逛,那她就当做她只是去逛逛吧。 ☆、情之所起6 不周城是个大城池, 是除了尧国的王都耀城之外, 最繁荣的城池。 因为有人说这个城池与神所在之地为邻, 受神庇佑, 是福泽之地,整个不周城最显眼的宫殿就是专门为了供奉神而建的, 日出日落都会鸣钟,也不知道神要是能听见会不会嫌吵。 狗崽叼着根狗尾巴草看着宫殿的方向, 想着, 反正她觉得挺吵的。 哐哐哐的, 烦人的很。 大城池贫富更极端点,富裕的能流油, 穷的能饿死, 这种情况下,三教九流、地痞流氓就特别多。 狗崽就是其中的地痞,坑蒙拐骗那种, 一看就是个坏孩子,好人家的看到她都嫌弃的避开, 还顺带着跟牵着的闺女儿子说, 你要不上进, 将来就会变成她那样。 啧,我这样怎么了,狗崽挺不乐意的,能变成她这样这么好看的是多么难得啊,还不乐意呢。 正发着愣的时候, 一个人跑过来站在她面前,是驴蛋,一刺头,和狗崽关系不错,合作过几次。 驴蛋气喘吁吁的,还没喘匀,就急切地说道,“城东的李少爷出来逛了,顺一波?” 狗崽吐出狗尾巴草,伸了个懒腰,“走着。” 大门大户的少爷,出门逛个街都得带着几个家丁,要么是帮着他围着好看的姑娘家调戏,要么就是看谁不顺眼帮忙揍。 但是今儿有庙会,人多,家丁指不定被挤到多少人开外了,这机会再好不过了。 一边跟逛街似的往那边儿走着,驴蛋一边激动的跟她说,“我过来时候看到个大美人啊,那气质,出尘的很,娇儿楼里的姑娘没一个能有她好看!” 狗崽随便的点头应着,其实也没听进去,能多好看,见过先生那样的人后,其他人都是庸脂俗粉,不堪细品。 驴蛋不介意狗崽这态度,说的吐沫星子满天飞,“我估摸着李少爷得跟那姑娘撞上,以李少爷那性子,估计得找她麻烦了。” “怎么,”狗崽笑了笑,“你还想着英雄救美不成?能顺利摸走钱袋子就成了,救姑娘?你哪儿来的自信。” “我也没说要救啊……”驴蛋嘟囔了句,“至于这么挤兑人吗,总不成你也意识到自个儿是个姑娘了,听不得在你面前夸别的姑娘?” “啧,”狗崽看了他一眼,“少说话,多干活,憋不死你。” 这时候两人已经近前了,李少爷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打扮太扎眼,金银玉石,能戴的都往身上戴,走起路来滴里哐啷的。 几个家丁挤一块儿,似乎围着个姑娘,但是家丁人高马大的,把姑娘包围着,就完全遮住了,狗崽好奇的看两眼,也没能看到姑娘,就看到个裙摆,白色的。 狗崽沖驴蛋使了个眼色,率先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哭,小手帕挥的香味直飘,一脑袋栽进李少爷怀里。 李少爷看到是个姑娘,下意识把人扶了一把,低头看过去,狗崽哭的梨花带雨的抬眸看他,嘤咛道,“少爷,救我啊。” 驴蛋跟着追过来,嘴里喊着“败家娘们!我今儿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顿!” 狗崽大惊失色,环着李少爷腰的手没松开,但是绕到了李少爷背后,委屈道,“少爷救我,他会打死我的!” 驴蛋近前了,隔着李少爷就要伸长胳膊去抓狗崽,两人把李少爷夹在了中间脚下步子挪着转圈。 那手帕上的香又特殊,能让人迷煳,狗崽的手搭在李少爷肩上,手帕几乎煳在了他脸上。 两人这么围着李少爷转了几圈,家丁眼看要过来了,狗崽看时机就推了李少爷一下,然后往人堆里钻,口里还嘤嘤嘤的哭着,驴蛋紧紧跟着就追了过去。 第64页 原本这么跑走,屁事都不会有,李少爷回神发现少了东西后,也很难找到人,毕竟不周城这么大。 但是,刚跑两步,狗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了句,“狗崽。” 她顿了顿,脑子里不带思考的,立刻听出来这是先生的声音。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是先生!先生回来了?先生怎么会在这里?!那先生是不是看到她都做了什么了?! 一瞬间,脑子里念头很多,但是身体最诚实的反应就是回头看一眼,结果发现被家丁围着的,就是先生。 于是想也没想的挥舞起手里偷到的钱袋,对李少爷的方向喊道,“傻缺,谢谢你的钱袋!” 李少爷都懵了,瞪大了眼,“还有我的传家玉坠!” 狗崽一边喊着,“那加一句,也谢谢你的玉坠!” 嘚瑟完就跑,特刺激。 家丁们反应很快,立刻冲着她追过来了,喊打喊杀的,很兇。 狗崽不得不眯着眼,顶着风狂奔,驴蛋很精明,意识到她为什么这么做,一巴掌就拍她胳膊上了,“操!你说的不救啊!你这人说话怎么跟放屁一样!” 狗崽乐了,沖他一笑,“老子乐意。” 两人都是逃跑专业户,就算人追过来的比预想的快,但是庙会,人那么多,想要甩掉他们简单的很。 不到半个时辰,拐到了个偏僻巷子里,从拐角往外一眼望去,只有普通老百姓了。 狗崽一屁股坐地上,曲起腿,脑袋往上一搁,平復着一身的汗,脑子里还乱的很,跑着跑着,她都不知道是躲家丁还是躲先生了。 这么些年没脸没皮的活着,却在见到先生的那一刻,第一反应就是,真丢脸。 丢先生的脸。 还没深想,身边的驴蛋突然没动静了,她抬头看过去,入目的却是白色的衣袂,干净的不得了,她僵硬了一下,眼珠子往上转,果然,是……先生。 狗崽扯出个笑,一堆话堵在喉咙口不知道先说哪句,最后就嘟噜出一句,“先生,你总不会是帮那些家丁逮我的吧?” “逮是得逮,但不是帮别人逮。”子午目光森然的看着她,“你倒是挺能跑,来继续,你再跑个看看。” “唉,”狗崽嘆了口气,揉着小腿肚子,“不跑了,比不上先生快。” 子午问,“你为什么跑了?” 这话指的是当年为什么跑了,狗崽避开子午目光,不愿意答话,驴蛋倒是按捺不住了,捅了捅狗崽胳膊,“你什么时候还认识这样的姑娘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狗崽不耐烦的挥开他,梗着脖子转身就要走,竟是不愿意搭理子午了。 子午很不习惯,喊了声,“狗崽?” 狗崽顿住了,先生的声音,先生的味道,和记忆里一样,这么些年她常常想着的先生,就在她面前,她多想回头抱抱她,就像以前一样,但是…… 以前她就一身麻烦,现在麻烦更是只多不少,只大不小。 她不愿意连累到先生什么,也不愿意让先生认识到,她还是那样的狗崽,甚至是更坏的狗崽,不如让先生记着的是她爱读书爱看书的那段仅有的纯真吧。 念此,她眼睛一闭,就直直的往前走,结果没两步,就撞进了一个怀里,身后传来驴蛋忍不住的“噗嗤”一笑。 狗崽睁开眼,也不知道先生怎么那么快绕到她面前的,刚刚还想着抱住的人,现在就在自己眼前,一点距离都没有,胳膊一伸就能搂住! 子午垂眸看着她,当年小小的只到她腰那儿的小崽子现在脑门都够得着她下巴了,长的真快啊。 容貌倒依稀看出幼时模样,不过毕竟是二八年华的大姑娘了,出落的很漂亮。 子午盯着狗崽的脸,看出了狗崽的想法,两手拉着狗崽的两只手腕,放到自己腰后,然后搂着她的背,下巴往狗崽脑袋上一搁。 她笑了笑,“想抱就抱啊,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狗崽吸了吸鼻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但是埋在先生胸前,没人看得到。 拥抱,没有距离的拥抱。 这样的场景在梦里重复过很多次,但是梦到的结局却无一例外的是,在先生知道她现在这幅德行后,把她狠狠推开,甚至说着后悔当初捡到她的话。 从来没奢望过,先生会这样主动让她抱着,对她笑,还有难得的温柔。 久别重逢的感觉这会儿才肆无忌惮的从心底冒出来,直冲的鼻子发酸。 狗崽“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狗崽一边哭一边说着话,但是含煳的很,子午侧耳听着也没听明白狗崽在说什么。 其实狗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单哇哇的哭不好,想说些什么而已。 驴蛋惊呆了,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狗崽,还揉了揉眼睛,“妈耶,你哭了啊?” 狗崽人没动,扭脸看过去,抬眸就瞪了他一眼,这下子说话清楚了,“你怎么还没滚?” “诶,”驴蛋看了一眼子午,小声道,“你真不给我留面子,那钱啊坠子啊乱七八糟的,下次再分?” 哪壶不开提哪壶,狗崽真的有点怒了,本来就不愿意让先生看她过成这样儿,结果还提,于是抬腿就踹了驴蛋一下,“分个屁。” 第65页 驴蛋不可置信的乐了,“不……不分啊,都给我?” 狗崽眯缝着眼,伸手抓过驴蛋手里的东西,冷笑道,“不,是都归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猫主子把我给咬了,我明天,也就是20号,断更一天,我要平復下受伤的心灵呜呜呜qv□□□□q ☆、情之所起7 驴蛋不想在狗崽一看就很不讲道理的时候谈论关于金钱这样的大事, 于是又一把抢回到自己手里, 扭头走人了, 说是具体事宜日后再议。 但是狗崽瞅着他的乐的能蹦跶起来的背影, 估摸着这怕是今晚就得跑娇儿楼找姑娘充大爷了。 两个人抱了有一会儿了,最近挺热, 站着不动都能流汗,这会儿连心带人都觉得燥的慌, 狗崽松开了环着子午的力道, 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子午抬起她下巴, 指腹在脸上轻轻擦过,为她抹掉泪痕, 张了张口, 想说话,但是被狗崽打断了。 “我带你去逛逛?最近庙会,热闹的很。” 子午看了她一眼, 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狗崽松了口气, 她知道子午想说什么, 要么是让她和她回去, 要么是追问她为何消失匿迹这么久,可无论是哪个,她都不愿意谈论。 两人沉默的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挺突兀的,别人都成群结伴有说有笑的, 而她俩,挨的特别近,但是却都没什么表情。 “先生,”还是狗崽先开口了,“要去神殿看看吗?也就庙会期间,神殿是能进去的。” 子午看了眼远处的巍峨宫殿,不知怎么着,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下意识摇了摇头,“不去。” 走了这么一阵儿,狗崽算是缓过来了,一副恢復了活泼性子的样子,闻言也不失落,跟子午介绍着街边小吃,讲述着那些杂耍背后的玄机,说的眉飞色舞的,而子午却始终一言不发。 不知道这是看到的第几波的胸口碎大石了,子午拉住了往前挤的狗崽,淡淡道,“你累不累啊,装作这么高兴的样子。” 狗崽愣了愣,“先生?” 人群熙攘,子午的声音却仍旧清晰的像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别费劲了,我不问了。你不愿意说当年为什么离开,那我就不问了,毕竟我也没说我离开的原因,这一点上,扯平了。” “而你不愿意和我回去……”子午幽幽嘆息,“你毕竟也大了,有自己的日子,我没必要非得把你拽回去,所以,我们就此别过吧。” “先生?”狗崽有点慌了,觉得子午是对她这样的态度有什么误会。 见子午真要转身走人,想也没想一把拽住了她袖子,“先生,我不是要和你断绝来往的意思。” 子午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狗崽认真的看着她,胡扯道,“我只是,想和先生平辈相交,我不愿意,先生还跟看孩子似的看待我,也不愿意……再受先生恩情、庇佑。” 子午拧着眉,捏了捏狗崽的脸,不解道,“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就是……”狗崽也拧着眉,有点焦急,表达不太出来心里的想法,就是就是的说了半天,迟疑道,“就是想让先生知道,我其实可以过得很好……” 子午嘆了口气,“你是不是对‘过得好’有什么误解?” 子午说,“隔了六年,我一见到你,你就是在扒人钱财,还被追的满大街跑,这幅模样,你说是过得好?” 狗崽不说话了,狗崽有点伤自尊。虽然这话是事实。 还真是白费劲了,狗崽一路都在努力展现着活泼可爱、纯真无虑的样子,好让先生觉得她没变,还是当年乖巧听话的小狗崽。 可是怎么就忘了那么让人印象深刻的、阔别多年后的重逢那一眼呢。 狗崽不愿意活成这样的,但是六年来她都这么活着的,有些随着岁月根植在骨子里的东西已经改不了了。 这么些年,除了对先生的思念,更多的是不安。 不知道多少次,会梦到先生见到现在的她,失望的眼神,和转身离开的背影。 “怎么不说话了?”子午问。 “有点挫败,”狗崽揉了揉脸,然后露出个笑,“我努力的想展示着天真无邪的一面,好让你觉得我没变。” 子午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了,但是还是说,“继续说。” 这时候,一大妈的声音在二人身后炸雷似的响起来,“说啥说啊,你俩在这儿干嘛呢,聊天去茶馆啊,杵这儿挡路呢?” 狗崽下意识回头就瞪了她一眼,神色里带着不耐烦,特有的桀骜不驯的混混气质,让大妈不禁往后退两步。 狗崽问了句,“你说什么呢?” 大妈又后退两步,一脸说不上嫌弃鄙视还是害怕的神情,但最终还是没还嘴,只是一边嘟囔着凶什么凶啊,一边脚下不停的走了。 把人吓走了,狗崽立刻扭头看向子午,小心翼翼的。 子午愣了愣,却笑了,伸手抓着狗崽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街角人少的地方。 “狗崽啊,”子午喊她喊的特别语重心长,狗崽下意识一颗心就提起来了,望向子午。 第66页 子午眼底却带着点点笑意,“你是不是怕我讨厌现在的你啊?” 狗崽嘆气,破罐子破摔似的点头了,“是,特别怕,我怕你失望。” 狗崽想了想,组织着语言,“你原本教我认字,让我读书,大概是觉得我能长成知书达理的姑娘,结果我现在成了最不入流的市井混混。” “或许一眼两眼看不出来,接触一次两次感觉不出来,但是日子久了,你会觉得我怎么会这样,和你想像的太不一样了。” 说到这儿,狗崽不再吱声了,撇开脑袋看着别的地方,一副倔强的模样,但是…… 子午低头看了看,天气热,狗崽袖子不长,露出来的手,可以看到,拇指不停的在食指上划拉着,悄无声息的紧张着。 子午有些无奈,“狗崽,你是不是觉得我当初教你认字是打算培养个大家闺秀啊?” 狗崽嗫嚅道,“那反正也不会想养出个小混混啊。” 子午啧了一声,她还是头一次啧,觉得还挺过瘾,于是又啧了两声,这才道,“你想多了,教你认字只是因为闲的慌,我没对你抱有过什么期待,也没在你身上强加过什么希冀。” 狗崽听了这话,觉得稍微安心了些。 但是又仔细品了品,怎么又觉得那么不是滋味呢,于是想都没想的问了,“什么叫没期待啊,哪有你这样不负责的先生的啊。” 子午忍不住又嘆气了,“你怎么这么事儿呢。那我得怎么说你这心里才过得去啊?” 狗崽本来应该安心的,但是想了想,再次确认道,“先生你真的不会讨厌我吧?” “真的不会,”子午一边说一边仰头看了眼太阳,“你不觉得晒得慌吗?而且该吃饭了。” 得到了保证,狗崽的心情一下子扬起来了,拉着子午的手就往巷子里拐,“晒,特别晒!我带你去吃绿豆凉面!老张头家的!特别好吃!还解暑!” 狗崽手心里都是汗,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热的,黏煳煳的。 子午很嫌弃,但是看着前面走着都要蹦起来的狗崽,最终还是没把手抽出来。 就当是哄孩子了吧。 老张头是店在巷子深处,绕了好几个胡同,店很简陋,就一个木板上写着“绿豆凉面”四个大字,搁门口挂着,除此没别的了。 但是生意却意外的好,她们过去的时候屋外凉棚下面已经坐满了,屋里倒是还空着,但是里面闷热,没什么人呆的住。 狗崽张望了一圈,走到一桌面前,那人看上去认识狗崽,笑着跟她说了几句话就端着自个儿碗快速扒拉几口吃完了,于是位子就空出来了。 狗崽笑眯了眼沖子午招手,“先生,有位子了!” 子午过去坐下,眼底带着点期待,“应该很好吃,我看有人都吃了两碗了。” “我能吃三碗,”狗崽笑着拿了筷子给她,“是真的好吃。” 凉棚在大树下面,很阴凉,一阵一阵微风吹过,虽然夹杂着热气,但还是觉得挺舒服的。老张头的凉面生意的确很好,但是因为是凉面,做的快,没多久,就有两碗面端在她们面前了。 子午筷子往里一戳就要挑着吃,被狗崽拦着了,“得拌拌,里面有酱,不拌匀的话,吃到下面该不好吃了。” 听了这话,子午任由狗崽给自己拌,抿着唇,眼底的渴望几乎唿之欲出了,但是自以为还掩饰的很好,神色非常冷静。 狗崽抬眼时候瞥见了,心脏一下子不受控制的砰砰砰快速跳着,脑袋也有点发晕,总觉得自己这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似的,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狗崽搅拌的动作放慢了,一下一下的。 子午有点等不及,咬了咬唇,没忍住问道,“还没好吗?” “没……没,要多拌下。”狗崽面不改色的撒谎。 老张头的媳妇张大娘这会儿正好出来给别桌客人上饭,路过狗崽她们这桌的时候,瞅了一眼,于是好心道,“姑娘,可以吃啦,再拌得稠煳了,影响味道!” 狗崽搅拌的手顿了顿,僵硬了一下,然后一脸平静的把碗递给子午,“刚刚好,来,尝尝看。” 子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但是接过去面后,就什么都不想了,埋头吃面,凉凉的,香喷喷的,还带着绿豆的清爽,真的特别好吃。 ☆、情之所起8 一碗凉面下肚, 感觉热气散了不少, 子午揉着肚子扫了一眼狗崽眼前的空碗, 不多不少, 正好三碗,看来她说的能吃三碗不是忽悠她。 “还要吗?”狗崽问道。 子午摇摇头, 说,“饱了, 你吃三碗的怎么比我吃一碗的还先吃完?” 狗崽笑了笑, “这种街边摊, 有时候吃两口就能遇到个不对付的人,按你这速度, 我每回打架都得空着肚子了。” “这样啊, ”子午愣了愣,没想到当个混混也挺不容易的。 狗崽又要了碗绿豆汤,放到子午面前, “尝尝?一直用井水镇着的绿豆汤,又甜又凉。” 子午很心动, 神色有点挣扎, 想了想还是脑袋扭到了一边, “不行了,喝不下了。” “汤汤水水就是熘缝儿的,能喝得下的,”狗崽劝道。 第67页 “……行吧,”子午也挺心动的, 想着喝两口也撑不到哪里去,就接了过去,才尝了一口就有点停不下来了,在好吃的东西这方面,狗崽没骗过她。 一碗绿豆汤,熘着缝儿就下了肚,喝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等站起来了,才发觉这下子是真撑着了。 子午拧着眉瞅着狗崽,“有点难受。” 狗崽嘆了口气,挽着子午的胳膊带着人往前走,“那你往我身上靠着点,”想了想又纳闷道,“你吃东西怎么跟个猫儿似的,这才多少啊,就撑着了。” 子午斜了她一眼,“你还是个孩子,长身体呢,我能跟你那饭量比吗。” 狗崽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肚子,也是,刚吃下去的,现在也没点饱的感觉,再长几年,肯定比先生高不少。 她又看向子午的肚子,想都没想的伸手摸了一把,然后就乐了,“还真凸起来一块了诶!” 子午有点恼,撇开她的手,“你这是没吃饱过吗?吃饱了都会这样的。” “你这是肚皮薄,”狗崽笑眯眯的说着,“你要不要……” 话没说完,一阵急切的钟鸣声突然炸起,晴天霹雳一般,动静很大也很突兀,街上来往不少人都停住了手上的事,一脸迷茫。 狗崽二人下意识的齐齐望向神殿的方向,距离有些远,看不到什么,但是能确定,这动静是那大钟发出来的。 以往钟被敲响的时候都是一下一下的,悠悠缓缓,很安宁,但这次却像是十来个人同时动手一般,一声没盪开呢,紧接着又一声,传到耳朵里,简直能难受死。 也有人反应过来了,嚷嚷着,“是神殿那里!是神殿的钟!” “这……这不该是钟响的时候啊。” “是啊,而且这钟还没这么着响过,催命似的。” 刚才瞬间的安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庙会时还闹腾的喧譁,还夹杂着恐惧不安的情绪,瀰漫开来。 “我要去看看,”子午神情有些严肃,“狗崽,你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狗崽想也没想的说着,手也紧紧抓着子午的胳膊,觉得不够妥当,另一只手也抓在她胳膊上了。 子午往外抽两下,没抽出来,挺无奈的,“听话行么?” “不行,”狗崽有些慌了,“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有危险,我……” 这话也没能说完,又是一声巨响,和先前是撞响都不一样,伴随着一连串的坍塌声和一阵阵回音,刚抬手捂住耳朵,很快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狗崽眯着眼看过去,震惊到结巴,“放……放钟的高楼,好像……塌了?” 这时候子午也顾不得什么了,她把身上带着的相思果塞到狗崽手里,匆匆安抚道,“在这几颗果子坏掉之前,我就回来,真的。” 说完,便用了巧劲儿和神力,挣脱开狗崽,快速跑向一个小巷,转弯之后,一阵浅淡白光亮起,子午就这么消失在原地了。 狗崽握着果子紧紧跟了过来,结果看到的只是空无一人的小巷,杂物堆积显得很拥挤脏乱,但是……空无一人。 子午再次出现,是站在高楼之上,楼坍了一角,钟半拉挂在檐上,半拉悬空,子午估摸着风再稍微大点,这玩意儿就得掉地上了。 神的象徵,神的恩赐,就这么毁成这幅模样了。 神殿中的神使们在高楼下面聚成一堆,一个个急的不行,正在想办法上来,不过想上来挺难的。 这楼是单独而成的楼,说是楼不如说是高台,初建的时候,是为神而建,凡人不能上来打扰,所以就没弄台阶,实心的,根本上不来。 就一个平台,四角屋檐,一个大钟,在这儿不知道杵了多少岁月了,每日两次发出的声响都是钟自个儿响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世人都坚信神的存在,坚信不周城是神所在之城的原因了。 但是世人不知道的是,赠钟的这个神,并不是子午这类能够被看到的神,而是无形之中,掌控着一切的天道。 子午作为天地初始便开始被孕育,最终自然而成的神,直觉这种东西向来准的很,有时候司命掐不准的都得问过她。 在跟着狗崽逛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了,没成想这才一碗面的工夫,就应验了。 子午站在钟旁边看了看下面,这要是真掉下去了,下面待着的那些人都会被砸死,那些人也不笨,自然知道,但是还是倔强的聚在下面,跟比忠诚似的。 子午抬手打了个响指,细细的白色光晕围绕在钟上,托着钟,算是固定住了,她看了看天边,心底开始计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这么一直数着,数到四十多的时候,一道颜色尤其让人惊艷的红光从晚霞中一闪而过,下一刻,一身红衣的司命就站到她眼前了。 子午不耐烦的收回缠在钟上的神力,“斯言,你再慢点,我就不管了。” 在白色光芒从钟上消散的时候,一条条红线似的光缠了上去,斯言一边勾着手指一边严肃道,“我已经很快了。” 子午伸了个懒腰,随便找了个突出来的石板坐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68页 斯言握回手指,看了她一眼,迟疑道,“浩劫将至。” “浩劫?”子午睁大了眼,先前懒散一扫而尽,“不该的,你是不是算错了?” “也不算是我算出来的,天象所示,”斯言说,“本来我也觉得可能是看错了,但是这钟的来头,你又不是不清楚,它都毁了,怕是……真的了。” 看子午不说话,斯言顿了顿,又道,“而且,你没什么感应吗?你肯定……早就察觉了什么吧?” 子午靠着摇摇欲坠的那面墙往下看,经过了这么久,那钟都没掉下去,神使们已经发现这钟是掉不下去了,纷纷高兴的大喊是神在护佑他们。 ……这么说也没错。 “你能不能认真点啊?”耳旁传来斯言的嘆息,“事关重大,你还走神?” “我在听,”子午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回不徵山,提早开始新的轮迴。” 斯言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知道,”子午垂头看着下面,这样看上去,人类渺小而脆弱,别说钟了,估计就是钟上一个铃铛都能砸死好几个。 这时候,晚霞散尽,仅留余晖,却还是美的刺目。 良久,直到黑夜覆盖了一切,子午才看向斯言,“那我走了,只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斯言想也没想的点头,“我答应你。” 子午嗤笑一声,“你都不问是什么事。” “无非是帮你收收相思果,数数开了多少双蒂花,或者按你的要求刻些冰雕,还能有什么事。”斯言无所谓道。 子午听着斯言细数她有多无聊多过分,笑的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停住了,才认真道,“帮我照顾一个人,叫狗崽。” 斯言有点懵,人?冷情冷性的子午神君这么在意一个人? “你别是又耍我吧?”斯言迟疑道,“真有个叫狗崽的人?” “真有。”子午说。 “那……”斯言不解道,“怎么照顾?” 子午想了想,说,“让她吃饱、穿暖,引着她多看书,学会骂人,能骂赢就不动手,如果最终还是跟人动手,那就想办法让她赢,” 顿了顿,子午又补充道,“注意点往来的人,别让她被骗了,如果她有什么想学的,就想办法找人教她。” 看子午还要继续想继续补充,斯言连忙打断,“你这是养孩子呢?这操心操的堪比人爹娘了吧?” 子午愣了愣,就笑了,“可不就是养孩子呢,你别让她发现你在,不然不好解释,你不太像是人,也不会装作人,我怕吓到她。” “……你还不如让我去数数那一山的双蒂花开了多少瓣儿呢,”斯言无奈道,最后却还是说,“我答应你。” 子午沖她笑了笑,轻声道,“谢了。” 斯言听见这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下去,什么时候,不可一世的、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的子午,也会说谢字了。 这……并不是好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分的回忆快结束了,马上子午就要再次醒过来啦,可以悄咪咪提前告诉你们,再醒过来是盛世,类似于,大唐盛世的盛世,可以不用打仗好好谈恋爱的那种盛世! ☆、倒v结束章节 情之所起9 又回到了不徵山, 趟在了法阵之中, 如点点星光般的九个阵眼一点点亮起, 疼痛感从心脏传至四肢百骸, 闭上眼的时候,子午恍然间以为, 再也醒不过来了。 其实每次躺在这里,她都会这么以为。 通过法阵, 天地之间的能量聚于她一身, 再将能量中会导致成魔的负面能量一一融噬, 最后唯有点点纯洁无暇的灵力逸散出来,重新填满在天地之间。 说白了, 她就是为了净化而存在。 天地初始便存在的神, 现下仅剩她一个了,盘古,女娲, 伏羲…… 都不在了,留下她这样一个, 为天道而生的神。 有时候子午也会感嘆自己倒霉, 祝融为火而生, 共工为水,女娲为人,她偏偏成了为遏制邪灵妖魔而被孕育。 不过……世间将再次迎来浩劫,这次的浩劫又会是什么? 第一次浩劫,天塌地陷, 女娲费尽心机补天,差点因为过度劳累而身陨,第二次浩劫,为了试图阻止,子午身陷法阵,结果等她再次出来,上古诸神全部陨落了。 那时候她才明白,那一场浩劫,本就是指的诸神的灾难。 子午曾隐隐猜测,是不是上古之神太强大了,所以不容存于天地了,但是这想法有点忤逆天道,不太合适,她也就是想想。 再后来……又有一些神被孕育出来了,斯言也在其中。 其实这么说来,现在的神都算是她的小辈,啧,这种除了天地最大本尊就是第二大的感觉真过瘾。 脑子里想的挺多,但是到后来,还是渐渐混沌起来,太疼了,浩劫将临的时候把自己作为祭品,和天道进行类似于讨价还价的过程,太疼了。 子午身上没有伤,但是血液却从她身下渗了出来,向不同方向的阵眼流去,奇怪的是,她一袭白衣却滴血未染。 第69页 子午张着嘴,无声的嘶吼着,她缓缓睁开眼,看着一片虚无的空间,突然便生了厌烦的情绪。 为什么总是离不开这里,为什么相同的疼痛她要一遍遍去感受,为什么,天道不死。 狗崽追到小巷里看不到人后,就赶到了神殿那里。 本来就是庙会,神殿难得的开放,来往的人特别多,这钟一出事,所有人都忘里面涌了进去,人挤人的,转身都做不到。 狗崽顺着人流往里挤,如果是以往,她会觉得这样很适合顺东西,简直是把钱袋子递到她手上了,但是这会儿她没心思干活,满心想着子午是不是已经到钟那儿了。 好不容易随着人流赶到钟下面了,都已经晚霞将褪了。 狗崽先看了看钟,要掉不掉的,看着挺渗人,而放钟的高楼下,神使们扎堆待着,都满脸泪,一副要用身体接着大钟跟钟共存亡的样子。 神使说了,宁愿身死,也不能让钟沾染凡尘。 狗崽目光在人群中扫了好几圈,都没能看到子午,她狐疑的看着高楼,竟有个荒谬的猜测,想着子午会不会在高楼上。 但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她否认了,神使都上不去,子午也肯定没办法上去的。 狗崽绕着楼在人群里挤了好几圈,确定人群里没有子午,本该到别处去找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固执的原地待着,总觉得,如果这里都没有,别处更不可能了。 晚霞褪尽,天色彻底暗了下去,不知道谁先点的火把,没多大会儿,一片火光亮起。 不少人都还固执的在这儿待着,狗崽觉得可能都是闲的没事干的,想见证这钟掉下来的神奇一幕,像神使一样想以身垫钟的应该不多。 不过她这样纯粹是找人的应该也就她一个。 让狗崽没想到的是,真有神迹出现了。 那钟消失了,是突然消失的,狗崽也就是眨巴了个眼再抬头,钟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残破要倒不倒的高楼矗着。 这挺吓人的,神使们纷纷下跪哭喊着听不明白的话,紧接着,普通的百姓们也下跪了,刚才站都没地儿站的人,突然就都有地儿跪了,还哗啦啦跪一地,看的狗崽一脸茫然。 她不太想跪,就找了个转角待着,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显眼。 这次再想把视线扫过去找子午就不太好找了,一眼扫过去全是跪起来撅着的屁股,看屁股认人难度有点大。 狗崽本想等等再走,但是这群人激动个没完,还有不少人闻讯往这儿赶,闹腾的声音让狗崽很担心这楼会被震塌。 神都带走钟了,肯定不在这儿了,没神护佑了,这要是楼塌了,八成死一片啊。 狗崽逆着人群挤出来了,站在一个偏僻的地儿愣神。 子午不在这儿,那她会去哪儿? 是远行吗?像六年前一样的远行? 那……这次她又要等几年。 狗崽回到家的时候,天都要亮了,这一夜跟她一样没睡的人挺多的,都朝拜神迹去了。 说是家,不过是个破陋巷子里的一小户宅子。地上坑坑洼洼的,下雨的话走这段路都需要特大的勇气。 但是这次,还没走到,远远的,就听到驴蛋那大嗓门的痛嚎,狗崽身形一顿,紧接着快速沖了过去。 是大刀他们。 那次劫李少爷的地盘,是大刀的地盘,本来想着庙会人多,就一单,不一定会被发现,现在看来,以后行事还是别侥倖了,驴蛋都快被揍成鸭蛋了。 冲过去的时候,狗崽顺手拿了根不知道谁放家门口的铁杴,在靠近大刀那堆人的时候,跃起来就是一铁杴砸下去,横着砸的,一铁杴能砸三个人。 狗崽跟大刀他们向来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有冲突,那就一个字,打。 驴蛋看狗崽来了,也不装怂缩着了,奋起就是两把土洒了出去。 他俩经常配合,打架这方面很有默契,虽然不至于能二打一堆,但是打个平分秋色还是可以的。 狗崽跟驴蛋是出了名的不要命,打起来特别狠,不防守,只进攻,拼着我肩膀上挨一下子你也得被揍两拳的那种,还下手没个轻重,一铁杴下去,基本砸谁谁见血,不带丝毫怂气儿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谁也没打过谁,谁也没打服谁,不知道哪个王八在她脑后来了一下,现在走两步就晕得慌,还泛噁心,但是就算这样了,狗崽也不肯扔下铁杴,抓的很牢,谁靠近就打谁。 被一脚踹地上的时候,狗崽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回脑袋挨的有点多,手一抹就一手的血,看着都瘆得慌,但是狗崽倒在地上之后,预料的拳脚没有袭来,她睁大了眼,往周围看去,这才发现大刀那些人也都倒在地上了,一个个打滚喊疼的。 昏过去时候,狗崽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啊,原来老子这么厉害啊。 狗崽发现自己转运了。 在那次被揍那么惨都没能死之后,就转运了,驴蛋说这是传说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比如她顺钱袋再也没被逮到过,不过这还可以说是她技术提高,再比如揍人不会再受伤了,这仍然可以解释成她打架变厉害了。 但是出门就捡钱,下雨就捡伞,买份面都被店家不小心加了俩蛋就很神奇了。 狗崽闲着的时候深思过,但是百思不得其解,就不再多想了,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第70页 而让狗崽最不开心的则是,先生留给她的那几个果子,怎么都坏不了。 狗崽觉得又被先生骗了,先生曾说果子坏之前,会回来的,但是这都过了春又入了夏了,果子都还是好好的,狗崽不由得有些恐慌—— 如果果子永远不坏,那先生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日,狗崽如往常一样坐门槛上盯着果子看,她很少出门再干坏事了,捡一次钱都够她活一年,于是她买了很多书看,先生爱看书,那她也就跟着爱看书了。 狗崽想着,这样以后再遇到先生,不至于两个人没话聊。 盯果子盯了很久,眼睛都有些难受了,狗崽摸出了一本书开始看,还没看几页,眼前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光。 她眯着眼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不止一道人影,是十来道。狗崽警惕起来,手背在身后悄悄的抓了一把土,准备随时暴起。 然而,为首的人一看到她的脸,就很惊喜的下跪了,后面的人跟着跪下了,不待她问,为首的人便先说道,“拜见王女,奴固德,奉命前来接王女回宫!” 狗崽懵了,“???”这,什么情况啊。 时光荏苒,不过是神的弹指瞬息,子午从法阵中走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是睡了一觉,做了一场噩梦。 她靠在相思树下,揉着眉心,对树干上站着的斯言道,“我还以为这次醒来,又是诸神陨落,你可能都不在了。” 斯言从树干上跃下,坐在了子午旁边,“你就不能说点吉祥话?” 子午笑了笑,看着她,“狗崽……怎么样了?” 斯言本来想跟她讨论下浩劫,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了这么个问题,只好先回答她,“好得很,可能你都不知道,你那狗崽可大有身份啊。” 子午瞥了她一眼,“直接说,别卖关子。” “……行,”斯言说,“她是尧国的王女,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已经被接回去了。” 子午愣了,看向斯言,“王女?” “对啊,这身世,多高贵啊,”斯言笑了笑,“而且人家也不叫狗崽这样的名字,她叫娮姬,好听吧?” 娮姬?子午笑了笑,是好听,比狗崽强多了。 那,娮姬,你现在还在等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怀疑,有没有小可爱,一直不知道狗崽就是娮姬前世的…… ☆、心里缺的那一块 八月中旬, 中秋将至的时候, 下了一夜秋雨, 吸口气都带着丝丝凉意。 长安城近日外来人多了不少, 因中秋的缘故,在外的王爷、品级高的官员, 都回来与皇上一道过节,也有不少外地人阖家来长安城游玩的。 大街上来往的人都是一堆一堆的, 一看就是一大家子整整齐齐的出门逛了, 听到耳朵里, 几乎全是笑闹声,这是盛世的声音。 娮姬坐在轮椅上, 手里拽着根马尾巴毛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旁跟着的心腹侍卫和宁俯身一边跟着轮椅一边小声道, “主子,咱别逛了吧,好多人都看你呢。” “看我?”娮姬撇了撇嘴, “看我做什么,没见过瘸子出门啊。” 和宁嘆了口气, “大抵是都没见过用上好良驹拉轮椅的吧, 说实话, 您这确实太奇怪了。” 娮姬啧了一声,“不用你费劲儿推我你还不乐意了啊?” 轮椅另一旁的和平开口道,“和宁的意思是,您太招摇了,刺客要是想找您, 才真是不用费劲儿。” “啊你俩没良心的王八蛋,我都不能骑马了,还不能这样过过瘾么,”娮姬一脸难过,“还您您您的,膈应我呢,我不就是想出来玩吗。” 和宁看了一眼前面拉着轮椅的五匹马,很绝望,“主子,你非要用马拉着也行,一匹不行吗,你当你有千斤重啊。” 娮姬挺委屈,“我好歹是个公主,不能因为身子不好连排场也不给我。” 和宁已经不想说话了,和平拍了拍他肩膀,问娮姬,“主子,中秋在宫里过不好吗,怎么非得去神殿住?” 闻言,娮姬一脸这你居然都不懂的神色,“过年过节的时候,你得见到亲戚吧?” 和平愣了愣,“啊”了一声应道,“会见到,可这跟我的问题是两码事啊。” 娮姬笑眯眯的,“和平啊,今年多大啦?娶妻了吗?没啊,那有心仪之人了吗?还没啊,那要介绍吗?那谁谁家的小姐可好看了!对了,你现在这月钱多少啊?估摸着多久能升迁啊?” 和平揉了揉脑袋,看娮姬说个没完了,连忙讨饶,“主子,你什么决定尽管下,我们都听,毫无异议!” “嗯,乖,”娮姬点了点头,又说,“这是你大概遇到的,是我的话,应该还会追问几句你这腿怎么样啦,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治好啊,听着都是好意,但就是挺戳心的。” 和平嘆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到主子。 主子这腿,瘸了四年了,眼睛也是那次出事的时候落下的病根,一直养着,但是直到现在仍没好全,不能在太阳底下看东西,阴影处也只能看一会儿,就一会儿眼睛就疼的不行了,大多时候都拿着跟黑绸蒙着,跟瞎了区别也不大了。 第71页 和平正出神呢,冷不丁听到娮姬声音响起,“怎么,是不是觉得主子特让人心疼?” 和平被吓了一跳,立马回道,“诶!是,特心疼。” 娮姬伸手拍了拍他胳膊,“心疼就去赶下马,太慢了,这马散步呢?” 和平无奈了,“……成,都听您的。” 子午垂头看着桌子上的几片龟甲,有点想掀桌子走人。 从雪山里走出来的时候,世界又变了个样,大梁王朝,太平盛世,很陌生。 在她醒来的时候想起来了一些东西,才知道,原来娮姬,早在那么久那么久之前,就和她认识了。 怅然了一会儿后,她鼓捣了下天书,差不多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在天书上下了禁制,每到一定时间才能让她恢復一部分记忆,跟神力没什么关系。 而神力……则是因为这个世界不是她原来待着的有诸神有天道的地方了,这世界容纳不了磅礴的神力。 换言之,可以说这个世界不存在神。 她恢復记忆的同时,神力也恢復了点,受世界限制,无所不能的程度得打个折扣,不过在这个世界的话,应该够用。 三千小世界,子午也不知道这是其中哪一个,她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从雪山里出来后,她第一件事儿就是布个阵图,算娮姬在哪儿,算了好几天,也只能估摸个大致方向,应该是在长安城。 恰巧她路上碰到了一队经商的正被打劫,于是出手救了,然后跟着这队人一路跟到了长安城。 跟商人们道别后,面对偌大的长安城,子午迷茫了一下,不过很快,她琢磨了下,得先挣钱,就跑到通往神殿的路边弄了个摊位,白布做的招牌上写了俩大字,神算。 大多数时候,挣钱不算难,来算命的人也都好说话,但也有比较烦人的,比如现在这位。 这人锦衣华服,跟人说话都是抬着下巴,一副傲慢的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他站在摊位前已经大半个时辰了。 最开始还好,就是问姻缘,子午瞅着他面相告诉他命都很薄哪儿来的姻缘这一事实之后,他又不乐意了,伸着手递到子午面前,嚷嚷着,“你怎么不看手相呢?就看我一眼你就知道了啊,煳弄我呢?还命薄,你知道老子这命多富贵吗?” 那手伸过来往桌子上一搁,本来排列好的龟甲都散乱了。 子午心想,富贵跟命薄也没关系啊,该死的时候也没人因为你有钱就让你晚一会儿死啊。 但想到这毕竟是做生意,子午也不发火,好脾气的就看了一眼他的手,抬头告诉他,“还是那结果,你手跟脸一个样。” “不该啊,”那年轻公子摇了摇头,“我对这方面也稍有涉猎,明明今日红鸾天喜,会遇到命中之人,而且还正巧是今日今时此地此景,我想了想,” 年轻公子往前凑了凑,“可不就应当是你吗?” 这时候,子午也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人就是个登徒子,于是生意也不想做了,站起来就想走。 去神殿的人很多,也有不少人聚过来看子午算命,算命这种,常见的要么是留着白鬍子,要么就是拄着拐的瞎子,这么一水灵的姑娘算命,还是挺少见的,所以摊子这儿围过来的人还挺多。 子午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人,正想着往哪个方向去,视线里就突然看到了五匹高头大马。 这通往神殿的大路还是挺宽的,但是也架不住五匹马并排走,特别的占地儿,子午本来只是随便看一眼,但是在五匹马从眼前走过后,一个还没半匹马大的轮椅出现了。 轮椅里,坐着个姑娘,一身红衣耀目的很。 子午被晃了一下,下意识就看向那姑娘的脸,这才发现姑娘似乎是瞎子,黑绸覆着眼,也覆了小半张脸。 但是琼鼻薄唇雪肤,都看得到,但这也够了,子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娮姬。 五匹马走的不慢,这会儿工夫已经越过子午了,子午想都没想推开身前的人追了过去,快跑了几步,追上后一巴掌拍在了轮椅扶手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 和平和宁在子午接近的时候,便警惕的拔剑防备了,却被娮姬轻微的抬了抬手示意按捺,只能专注的盯着来人。 娮姬侧耳听到动静,鼻尖嗅到一阵淡淡的清香,于是带着笑意问道,“姑娘,有事?” 子午抬手摸了摸覆在她眼上的黑绸,低声问道,“你看不见了?” 娮姬愣了愣,按说,应该躲开的,但是仅仅听着这个声音,就不忍拒绝,“是啊,看不见。” 子午垂眼,心底情绪很复杂,重逢了,很开心,想要笑,但是又觉得笑不出来,忽视不了的那股子难受劲儿,就跟一团棉花把心给包住还浸了水一样,透不过气,还沉。 怎么就这么难过呢,不知道难过娮姬如今又瞎又瘸的样子,还是难过娮姬不记得她了,不过可能是加起来的难过,所以才这么难过。 啧,真绕得慌啊。 这大概是头一回,子午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这一路上,她也想过娮姬应该是已经转世了,就算没瞎,能看到她,大概也只是感嘆句这位姑娘长得真好看。 但是真的面对一个不认识她的娮姬的时候,她甚至不会说话了。 第72页 娮姬任由子午的指尖碰着她的脸,也没开口说话,但是这五匹马在大路中间搁着,实在是挡路。 和宁看了眼开始堵了的路,催促道,“姑娘,可还有事?我家主子要走了。” 子午冷不丁的惊回了神,把手收了回来,连忙应了句,“有事,”说完有事,磕巴了一下,灵机一动想到自己的算命摊子,张口就道,“你要算命吗?” 娮姬歪了歪脑袋,“啊?” “算命啊,”子午说,“了解一下呗,我算的可准了,不准不要钱。” 和平比较暴躁,眼看就要直接赶人了,娮姬却一口应下,“算!”她转头冲着和平的方向,又说,“你带着我五匹爱马先去神殿,和宁推着我就行了。” 和平不太乐意,但和平是个好和平,最终还是听话的一手抓着五根缰绳走了。 娮姬勾了勾唇,食指点了点自己脸上刚被碰到的地方,总觉得,心里头一直缺的那块,填上了。 ☆、神仙算命 和宁把娮姬推到了子午的摊位, 饶有兴致的瞅着, 子午心情还不错, 毕竟找到了娮姬, 于是美滋滋的捏出来龟甲准备演算。 但是之前那小公子一直没走,这会儿尖锐的嗓门又嚷开了, “你还没给我算完呢!” 子午看了看他,认真的拒绝, “我不想做你的生意了。” 公子冷笑了下, “不想做我的, 却做她的?我刚都看到了,还是你自个儿起身去拦的。不就是看她驾五匹马, 猜到是个皇家人了吗?我还以为你多不食人间烟火呢, 不成想也就是看着那么回事而已。” 子午皱着眉,人间烟火她吃的,很多都还挺好吃, 不过这个人这么无礼,太讨厌了。 娮姬耳力很好, 已经听出来这公子是谁了, 荀王爷家的小世子, 特烦人的那种纨绔子弟。 荀世子都说了五匹马,也认得娮姬,不打个招唿说不过去,于是看向娮姬,俯视着, 下巴抬的更高了,倨傲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啊,见过公主殿下。” 说着见礼的话,但是却挺着背没动弹,一副跟你问句好就很给你面子的样子,特别欠揍。 娮姬勾着的嘴角都往下耷拉着了,没理他,直接吩咐道,“和宁,去教他做人。” 和宁会意,从旁边摊位上买了个手帕,团巴团巴往荀世子嘴里一塞,反剪他双手就往角落里拖。 荀世子挣扎的特别用力,腿还往上踢,和宁索性直接一脚踹他腿弯上,把人踹的跪在地上了,这才拎着后领拖走了。 周围的百姓有听到这是个公主的,纷纷要下跪行礼,娮姬摆摆手让他们免了,然后自己转着轮子凑到子午身边,笑着道,“好了,开始算吧?” 子午点了点头,开始问道,“你叫什么?” “苏娮,”娮姬说,想了想,又道,“字娮姬。” 还叫娮姬啊,挺好的,这名字好听,子午这么想着,又问,“生辰八字?” “乙亥,乙酉,乙酉,乙酉。” 子午愣了愣,这八字,杀气这么重?小块儿龟甲在纤细的手指间舞动,在燃着的火焰上过了一遍,分出一缕神力覆在龟甲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子午动作很快,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眸子里带了些惊讶,一旁看热闹的人催促道,“神算,算出个什么了啊?” 子午握紧了一片龟甲,心底有些惊骇,算不出来,她竟然算不出来娮姬的命。 娮姬笑着问,“怎么不说话了?命不好吗?” “不是,”子午看着她,说道,“你命很好,大富大贵大吉大利。” 娮姬挺开心的,“那就承姑娘吉言了,希望真能如此。” 这时候,和宁揉着拳头回来了,催道,“主子,该走了。” 娮姬“嗯”了一声,但是没丝毫要走的样子,她想带走这个算命的姑娘,她对这姑娘很好奇,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要是人家不愿意,她总不能强抢民女吧。 结果她还没想到由头,子午先开口了,“带我一起走吧。” 和宁一听,懵了,他的主子是个公主啊,不是皇子啊,怎么这么招姑娘?还来不及想明白,和宁就听到他主子嘴咧的飞扬,干脆的应了,“好啊。” 和宁:“???”好个蛋。 “主子,这……怕是不大好,总得先查查姑娘的家世,没问题了,才能跟着您。”和宁委婉道。 子午已经在收摊了,“我没家室,也没家,就一个人,我医术很好,带我走我给她治眼睛治腿。” 和宁顿时觉得子午更不可信了,“你这不是神算吗?怎么又成神医了?” 子午小包袱一包,拎着就走到了娮姬身边,“神算神算,是神仙算命的意思,神仙会算命当然也会治病了。” 和宁看了看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听起来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子午看他不说话了,就当他同意了小包袱放到了娮姬腿上,然后就推着轮椅走了,和宁勐地回神,惊了一声冷汗,就要推开子午自己来,却被娮姬一巴掌拍胳膊上了,“你走开。” 和宁:???主子,你变了! 第73页 娮姬很少对人有这么亲切的感觉,明明不知道对方的底细,看不到对方的容貌,只是听到声音,就觉得安心,想要靠近,简直跟魔怔了似的。 子午有些犹豫的开口,“你这腿,还有眼睛,是怎么回事?” “摔的,”娮姬无比坦诚,“大概是四年前,从悬崖上摔下去的,腿摔坏了,还磕着脑袋了,就成这幅模样了。” 子午听了,心疼的拍了拍娮姬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治好你的。” 娮姬笑了笑,“嗯,我相信你。” 和宁忍不住又插嘴了,“主子,你连人名字都不知道,就相信了啊。” 子午立刻道,“我叫子午。” 娮姬心里念了一遍,无比满足,于是沖和宁道,“现在知道了,我能相信了吗?” 和宁嘆了口气,“能。” 长安城的神殿,富丽堂皇,一眼看过去金闪闪的,就像是个行宫一般,供奉神的大殿很庄严,信徒跪坐在地,闭着眼念念有词,有许愿的,有还愿的,神态都很虔诚。 子午站在殿门口,看了一眼神像,应该是女娲吧,有蛇尾巴,虽然刻画的很精细,但是说实话,女娲比这神像好看多了。 看子午一直没动,娮姬问了句,“你要拜神吗?” 子午摇头,“不拜。” 她推着娮姬绕过大殿,跟着神殿的信使往殿后走,那里有一个个小院,尊贵的来客才能住。 殿里沿着墙种了很多高高大大的树,投下一片片阴影,还挺凉快的。 子午想着,大概是想衬的神殿幽深神圣,才种这么多古树,只可惜房屋都太华丽了,反而有点不伦不类。 子午推着娮姬一路走着,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轮椅,推起来不太顺,遇到个坡差点被轮椅带着一块儿滑下去,还好和宁一直在旁边,眼疾手快的拽住了。 到了地方,娮姬挥退了跟着的人,留下子午,两个人面对面的,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子午觉得有些尴尬,她从来没主动去结交什么人,以往和娮姬在一块儿,也都是她说,她听着,现下,按说应该她说些什么的。 “你……为什么叫娮姬?”这话本来是想问为什么又叫娮姬的,说出来的时候硬生生把那个又字咽下去了。 娮姬胳膊放在扶手上,托着下巴,说道,“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跟那位干武帝一个名字?” 子午愣了愣,干武帝? “因为皇上希望我能够像干武帝一样厉害,”娮姬笑了笑,这笑里带着点说不出来的感觉,“要真像干武帝那样,我觉得太惨了。” 子午隐约猜到了点什么,说话时候牙差点咬着舌头,“为什么?” “一辈子用来等一个人,最后也没等到,”娮姬说,“我可不想落这么个结局。” 子午觉得自己站不住了,她扶着娮姬轮椅另一边的扶手,嗓子眼发紧,说出的话都干涩的不行,“这里有书吗,史书,我要看书。” 干武帝,是个女子,叫娮姬,将军出身,亲军是涅凰,知道这些的时候,子午已经肯定,这干武帝,就是她的娮姬。 干武帝一辈子都很传奇,当将军的时候,打仗厉害,称王的时候,治理国家厉害,最后她创下了前所未有的盛世,终年三十七。 原本是干武王的,那时候没皇帝这种说法,后来有个帝王改称唿了,王不叫王了,改成皇帝了,虽说是从他开始改的,但是他尊干武王为第一个皇帝,还说,干武帝是歷代帝王都应效仿的对象。 关于干武帝的生平也不过只是史书上的一部分,子午一页一页看过去,比看话本时候还认真,越看心里越难受,她没参与的那十几年时光,写在史书上,也不过寥寥数页。 子午想到了娮姬说的,干武帝一辈子用来等一个人,于是又翻了翻别的几本,这些都是正史,说的都是政治作为,少有提及帝王私事。 就算提到了,也是极为隐晦的说这位帝王失去了一个很在乎的人,关于这个在乎的人,却没有什么记载。 子午很愧疚,狗崽等了她六年,娮姬等了她整个余生,似乎她一直在让她等她…… 她的生命无穷无尽,可是她却是人。 子午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抬手按了按胸口,真疼啊。 身后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停在了子午身旁。 娮姬抬手碰了碰子午,“你怎么了?” 子午低头看着她,“我没事。” “你……”娮姬迟疑道,“你哭了?” 子午咳了两声,又按了按眼角,扯了个笑,“没哭。” “那……”娮姬还想问什么,子午却忍不住了,她俯身一把抱住娮姬,两手按在娮姬的背上,按的紧紧的,像是要把人按到心底,“我真的没哭,我是在开心。” 娮姬反应很快的回抱着,觉得有点晕乎,随口问道,“开心什么?” “很开心认识你,”子午说,“很开心遇到你,很开心……能再跟你在一起。” 娮姬觉得她的心脏已经装不下喜悦了,太满了,溢出来的喜悦全显现在脸上,都笑的脸僵了也收不住,她说,“我也开心。” 第74页 ☆、摸摸你的脸 子午出现的很突然, 和平和宁不放心, 暗地里去查了, 但是只查到子午是从祁莲雪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出来的。 没有家, 没有往来友人,小村子里的人说, 子午是有一天突然出现的,像是……从雪山里走出来的一般。 可祁莲雪山里, 杳无人烟, 常年大雪纷纷, 根本不可能住人。 这么空白的一个人,很难让人放心。 和宁把这些都告诉娮姬的时候, 娮姬正在剪纸, 剪子剪在纸上发出的咔嚓声没有丝毫停顿,在和宁说完后,也只是说了声知道了。 和宁很想多嘴劝几句美人如蛇蝎, 但是想了想,基本所有人都以为主子瞎的很彻底, 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可能送美色上门, 于是就没再说什么了。 和宁退下后,室内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剪纸声了。 其实娮姬很理智,她知道自己这次冲动了,这么毫无原则的留下一个人,但是在她第一次感受到子午的时候, 就觉得很熟悉,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这种渴望就像是刻在了灵魂里一样。 娮姬很好奇,为什么子午会给她这样的感觉,留下子午,也是为了解开这个疑惑。 门被推开了,脚步声很轻,但不是武林高手那种轻。 娮姬最后一刀剪好,将剪子放在一旁,脑袋转向来人的方向,唤道,“子午。” “药好了,你快喝,”子午端着碗放到娮姬手里,一叠声的催促,“快喝,趁热喝药效好,再喝个月余,你的眼睛就好了。” 这药没毒,和宁验过,但是却说不上来里面都是什么药,曾暗地里请了一把年纪的御医跑来看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老御医回去后查阅了几天,再次见面,几乎是跑着过来的,特激动的说这里有几味药是失传已久的仙药,只在古籍里有记载,还问有没有多余的能送他一个,送片叶子、药渣子也行。 和宁这才放心让娮姬喝了,并且觉得说不准,这子午姑娘还真是神仙派来护佑她的。 药的效用如何,娮姬还没什么感觉,但是药苦,倒是真的,每一口咽下去都反胃的想吐。 娮姬端着碗,递到嘴边,就是不愿意张嘴,子午急的都想抬着碗底给她灌进去了,“快喝。” 娮姬嘆了口气,赴死一般,一口气把小半碗药喝了下去,喝完立刻把碗扔一边,两手併拢捂着脸,忍着这股难受劲儿。 子午看了看碗,确认是喝完了,这才坐在了一旁。 “你每次喝完都捂着,是因为想吐吗?”子午迟疑道,“有那么难喝吗?” “……也不是想吐,”娮姬放下手,眉毛都拧着,“主要是呛的龇牙咧嘴的,太难看了,让你看到了多不好意思啊。” 子午闻言,看着娮姬露出来的半张脸,觉得就算龇牙咧嘴也好看,长得就好看,是笑是哭是歪嘴,都好看。 但是这话要是说出来才真是不好意思,于是只是道,“你不用这么……”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词,“拘小节,下次我背过身好了,你呲完我再转身。” 娮姬乐了,“这也是个主意,下次就这样吧。”说着又拿起一旁剪好的剪纸,递给子午,“为了答谢,这个送你。” 子午接过去,小心的把剪纸展开,是一株桃花,红色的纸张,剪出来的枝叶和花都是红色的,喜人的很。整张剪纸精緻好看,没有一丝多余的残留,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做到的……” “靠听的,能听出来是剪成什么样子。”娮姬说着,带着点得意,嘴角一直翘着,“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剪的都送你。” 子午点了点头,想到娮姬看不到,于是说,“喜欢,很喜欢。” 似乎是想在入冬前再挣扎下,秋雨过后的这两日热得很,走出屋门都觉得要被晒成一滩了,子午躺在竹蓆上动来动去的,趟热了这一块儿,就滚到另一边,如此反覆,跟烙饼似的。 仗着娮姬看不见,后来子午直接伸展开了胳膊腿,四肢大张着占了大半个席面,小声抱怨道,“这还要热几天啊?” 娮姬笑了笑,“热不了几天了,再忍忍吧,你不是自称神仙算命吗,神仙怎么还怕热?” “不是怕热,”子午解释了一句,但是没继续往下说,神是不怕冷不怕热,但是并不是感知不到冷热,热起来也会觉得不舒服。 如果在原来待着的世界,她无所不能,愿意的话可以心念一动,就隔绝外界冷热,但是在这里,没那么轻松,得用神力驱,太麻烦了,子午懒得弄。 热的时候,总容易昏昏欲睡,子午眯缝着眼要睡过去的时候,又听到娮姬的声音,她问道,“子午,你长什么样啊?” 子午打了个哈欠,“等你眼睛好了,你就能看到了。” “我现在就想看,”娮姬很任性,“让我摸摸吧,我摸的时候,能在心底绘出你的容貌。” 子午愣了愣,感觉清醒了,“摸?摸我的脸?” “对啊,我怕等我能看见的时候,你不在了,那就算擦肩而过,我都不认得你。”娮姬说着,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看上去是在笑,却有点勉强。 第75页 子午顿时心疼了,这是得多不安才会琢磨这些啊,一次次等待,怕是刻在骨子里了,才会这么想。 子午坐起身,凑到了娮姬面前,拿着娮姬一只手按在自己脸上,“摸吧,还有,就算擦肩而过你不认得我,我也会认得你的,我不会让你就那么从我身边走过去的。” 子午很少这么说话,想着这是要宽慰娮姬,就特别认真的说了。 娮姬笑了笑,没答话。 她又抬起了另一只手,两手捧着子午的脸轻轻摩挲着,从眉毛,到眼睛,到脸颊,到耳垂,到鼻子,到嘴巴,一一划过,手心触感温润,娮姬在心底勾勒着子午的眉眼。 眼尾那里微微翘着,笑起来如弯月,但她不常笑,顾盼生辉,望向人的时候,总是冷的像凉月,似乎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 耳垂上有个小巧的耳坠,似乎是玉质,轻轻一碰,能听到微微的铃铛声,很清脆,不过似乎只有右耳戴着。 触感最好的地方是唇,唇上有颗唇珠,小小的,按上去软软的,若是能一亲芳泽…… 娮姬没再往下想了,手指按在子午唇角,怎么也捨不得松开了。 两个人离得很近,唿吸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又能闻到那种清香了,淡淡的,舒心的,和初次见面时候闻到的一样,不知道是子午的体香,还是什么香料。 娮姬一直没松开,子午等了好久,有些忍不住了,嘆息道,“你是在心里拿根笔一笔一划画呢?要不要从头到脚摸一遍直接画个全身的啊?” 娮姬僵了僵,很不舍的收回手,“以后有机会可以试试。” 子午觉得娮姬挺能贫,懒得再搭腔,往后一趟,又成了那副不羁的模样,趟了不知道多久,再次迷迷煳煳的睡过去了。 娮姬一直在一旁坐着,直到太阳西斜,晚霞漫天,才动了动。 她抬手摘下了覆在眼睛上的黑绸,望向子午。 她的眼睛其实还是能看到点东西的,虽然会带着点重影。 现在天色暗了下来,娮姬能看到子午酣睡的模样,胳膊腿还是摊开着,这姿势丝毫不符她性子,但是娮姬却觉得真实的可爱。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看子午了,这几天,娮姬常找机会偷偷看子午,说着摸脸认人,其实只是想摸脸,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个藉口。 本来并不觉得子午会答应,然而很意外,子午似乎总会对她心软。 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难道她们以前是认识的? 娮姬有些怀疑,当年从悬崖上摔下来磕着脑袋,不止嗑坏了眼睛,顺带着还失忆了,否则,这钟似曾相识的感觉,该怎么解释? 子午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一片漆黑了,她伸了个懒腰,看向娮姬的方向,发现娮姬垂着脑袋,似乎是睡着了。 子午站起身,轻声喊了两下,娮姬都没动弹,看来是睡熟了,子午嘆了口气,这睡姿看着都脖子疼。 夜里有些凉,子午抱了床被褥铺在竹蓆上,又拿了个枕头,然后弯腰将娮姬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或许是常年坐着轮椅,身子也就弱了,抱起来竟觉得轻的很,轻手轻脚将人放在榻上,整个过程都没把人惊醒,子午这才松了口气,觉得还挺有成就感的。 把人放下后,子午本想走的,但是刚走两步,就感觉有什么牵扯着,一回头,看到自己袖子在娮姬身下压着,压了挺大一片,要是抽出来,肯定得把人惊醒。 子午犹豫了下,最终转身坐回榻上了。 月色柔和,渡的一切事物都带着浅浅光辉,娮姬半张脸埋在枕头上,能看到侧颜轮廓,子午盯着娮姬看了一会儿,也躺下了。 她躺在娮姬身边,两人枕在一个枕头上,没一会儿,就再次睡了过去。 娮姬没动,但是掩在枕头里的唇角,却往上勾了勾,愉悦的很。 ☆、耍无赖 在神殿住的挺舒服的, 心能静得下来, 娮姬这一住, 直住到月末, 都没回宫的打算,但是皇上一道旨意一来, 她还是得乖乖回去。 这圣旨里字字句句都是皇上对娮姬的想念,说到最后, 特意提了一句回宫的时候别忘了带上给娮姬看病的子午姑娘。 娮姬听完圣旨, 也不意外, 御医是从宫里头跑出来的,宫里是皇上的地盘, 肯定能知道子午的存在了。 不过, 就算没有御医这一茬,皇上也是对娮姬的一切了如指掌的。 从小到大,一直都这样。 跟子午说要带她一起回宫的时候, 娮姬还怕她不乐意,没想到子午一点犹豫都没有的点了点头, “缺了些药材, 正好看看宫里有没有, 你的腿也能治的。” 娮姬觉得自己应该惊讶意外,因为这几年来无数名医都被请进宫给她看过,但是毫无例外的都是诚惶诚恐的说着无能为力的告饶话。 日子久了,娮姬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还能站起来,但是子午告诉她她能治好的时候, 她却理所当然的相信了。 好像,子午就应该这么厉害,她说做得到,那就做得到。 这种近乎盲目的信赖又让娮姬迷茫了一阵子,她琢磨着得找机会问问皇上,她真的没失忆过吗? 现在的皇上是大梁的第五个皇帝,但是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第四个皇帝是娮姬的父皇,现在这个皇帝,是娮姬的母后。 第76页 先皇死的比较仓促,是急症,那会儿皇子都还是奶娃娃,娮姬和三皇子还在皇后肚子里待着,虽无外患,但是先皇几个不安分的兄弟很是闹腾了一阵子,怀着孕的皇后快刀斩乱麻,用见血的方式硬生生稳住了局面。 在解决了内忧后,皇后就坐上龙椅称皇了。 可能是古时候传奇女子本就不在少数,女子称王也有先例,也可能是被皇后给吓着了,竟然没什么强烈的反对,几个顽固的大臣磨了一阵子,也没磨的过女皇,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皇后变成皇帝,龙椅上这一坐,至今二十年了。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往宫里头去,娮姬靠着软垫,脑袋冲着窗外一言不发,子午那儿不知道在做什么,哐啷哐啷的,就没停过。 娮姬心里掐算着时间,直到快进宫了,那动静都没停,没忍住就问道,“子午,你在做什么?” 哐啷声顿了下,子午声音听起来有点惊讶,“在配药,把你吵醒了?” “……我没睡,”娮姬嘆了口气,“再说了,你这动静,想睡着也难啊。” “那我不弄了,”子午很快的说道,然后娮姬就听到盒子关上的声音。 “我没有嫌你吵,”娮姬说,“不过快进宫了,等到了你再弄也行。” 子午应了一声,她弯着腰走到了娮姬身边坐下,凑到娮姬那边掀开了竹帘看了一眼,“这皇宫看着有些年头了啊。” “这是曾经的秦王宫,唯一一个战火中还保存完好的王宫,稍加修缮后,就成了歷代皇权所在之地了,”娮姬想了想,“应该有五百余年了吧。” 子午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了,这是秦宫,那这长安城就是当年的西京了?一路过来她竟然没认出来。 五百余年,虽不至于沧海桑田,却也谈得上是时过境迁了。宫殿还在,王城还在,可是目之所及,都像是一个新的城池。 子午收回撑在竹帘上的手,垂着脑袋,觉得有些闷。 一时间,只听得到马蹄哒哒和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娮姬却不习惯这份安静了,她碰了碰子午的胳膊,问道,“怎么了?” 子午嘆了口气,“将军府还在吗?” 娮姬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问的干武帝还是将军的时候的住处,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但是还是老实回道,“在,皇上尊崇干武帝,那座将军府也就一直没人住进去,说是以后大梁若出了个女战神,才能有资格入住。” 子午扭过头看着娮姬,“只有你有资格入住。” 娮姬愣了愣,随即笑了,“我自理都很不易了,还做战神?怕是要到下辈子了。” 子午一把握住娮姬的手,认真道,“你会好起来的,不用到下辈子,而且那里本就应该你住着。” 娮姬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会努力。” 说是这么说,但是盛世太平,哪儿来的仗可打,娮姬之前就一直觉得皇上渴望大梁出个女将军这事儿挺不可理喻的,哪有人盼着自己国家打仗的? 不过……感受着覆在手上的温暖,娮姬挺开心的。 只是听到子午这么说,就挺开心,她觉得就算她成了战神,也没有子午随便的一句话带给她的喜悦多。 娮姬住在凤阙阁,算是宫里头最好的宫殿之一了,两人才安置妥当,皇上身边的太监就来了,一看就是掐着点来的,宣她们过去。 一路过去的时候,福公公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奴过来的时候,看到荀世子跟着荀王爷来了,估摸是听到您回来的风声了。” 娮姬一脸疑惑,“嗯?所以他们是特意来为我接风吗?” 福公公愣了愣,“他们应该是……找您麻烦的啊。” 娮姬“啊”了一下,特别惊讶,“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福公公开始觉得这事不对劲了,想着再说两句,但是这时候已经到御书房门口了,只好满心疑惑的通报了。 一进去,就一眼看到荀世子气鼓鼓的瞪着娮姬,子午皱了皱眉,又往皇上那儿看过去,顿时有些惊讶,这皇上……竟是女子? 和宁才把娮姬推到皇上面前,荀世子就开口了,“皇上,现在公主回来了,还请皇上早做裁决,为侄儿讨个公道!” 说话间,他也看到了子午,还挺纳闷一个算命的还真能巴结上公主。 皇上挺严肃的,凤目含威,她点了点头,看向娮姬,问道,“娮儿,说说看,为何当街纵容手下冒犯荀世子?” 荀世子皱了皱眉,不顾荀王爷眼神示意,抢在娮姬之前纠正道,“不是纵容,就是她下的命令!她的主意!也不是冒犯,是打我!打的特别狠,我都躺了好几天了!” 皇上脸色冷下来了,荀王爷一看,连忙拽着荀世子拽回自己身边了。 皇上看向娮姬,“你让人打他了?” “没有啊,”娮姬很无辜,“儿臣出宫之后就一直在神殿待着了,从没见过荀世子。” “你放屁!就是你身边这个侍卫动的手!”荀世子又要跳出来,这次直接被他爹一巴掌拍嘴上了。 “和宁?”娮姬惊讶的回头,“你什么时候打荀世子了?” 第77页 子午一直看着,这会儿也明白了娮姬是想仗着看不见耍无赖了。 果然,和宁立刻下跪告罪,“回禀公主,就是那日去神殿的路上。” “去神殿的路上……”娮姬喃喃了一遍,一副恍然的样子,“啊,我想起来了,原来那日冒犯我的刁民是荀世子啊,这可真是个误会!” 荀世子脸色涨红,但是嘴巴被他爹捂着,说不出来,看上去憋坏了。 皇上对此视而不见,倒是饶有兴趣的追问,“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这样的,”娮姬说,“那日有个刁民当街对儿臣出言不逊,那刁民也没自报身份,儿臣目盲看不见人,不知是荀世子,直接下令让和宁去教训他了。” 听到娮姬说目盲,皇上一脸心疼的神色,她看向和宁,“公主没认出来,你也没认出来吗?” 和宁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说道,“微臣只是听命行事,何况,世子冒犯公主,就算是挨一顿打,也算不上委屈吧。” 这话说的挺好的,作为侍卫的听话和忠心护主,都表现出来了,皇上也没道理再追着他问。 于是看向荀世子,“所以你怎么不说你是世子?还有你怎么冒犯的公主?” 荀王爷这才放开了荀世子,荀世子都要急哭了,那时候直接把他嘴巴一捂,他怎么说话啊。 而且他和公主也不是一年才见到一两次的那种,他怎么会知道公主听不出来他声音啊。 至于冒犯,更是没有的事啊,虽然他心里对这公主挺看不上眼,但是那日嘴上也没说什么啊。 脖子一梗,荀世子委屈道,“回皇上,臣没冒犯公主。” 皇上冷笑两声,“那你的意思是堂堂公主诬赖你只为了找个由头打你了?” 是啊!荀世子觉得就是这样的,刚想开口,又被他爹一巴掌捂着了。 荀王爷干笑两声,对皇上道,“原本臣带着毓秀就是来请罪的,毓秀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皇上、公主不要和他计较。” 娮姬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无碍,荀世子童稚可爱的很,下次注意点就是了。” “是是是,”荀世子比娮姬还大了两岁,这话听着贼讽刺,但是荀王爷一连串应声毫不含煳的。 皇上揉了揉眉心,看着有些累了,对荀王爷道,“既然事情弄明白了,你们就回去吧。” 荀王爷毫无异议,连忙带着人退下了。 ☆、苦兮兮 没了外人, 女皇气势都收了几分, 她望向子午, 很直接的问道, “子午姑娘?听说你能治好公主,你可要知道, 这话不能乱说的。” “我没乱说,”子午看着皇上, 淡淡道, “你要是信我, 就等结果,现在问这些太虚了。” 女皇略微挑眉, 从桌案后走下来, 一直走到子午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此前你不过是个算命的, 朕要是不信你呢?” 子午嘆了口气,“那我就带娮姬走, 反正得治。”顿了顿, 又道, “你这是对算命的有什么误解吗?” 娮姬抬手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小声道,“皇上她不信命。” 子午看着被扯着的属于皇上的杏黄色衣袖,无奈的伸手握住娮姬的手拉回来,也小声道, “你扯错人了。” 女皇没忍住就笑了,“行了,朕就在你面前站着,你有小声的必要吗?” “有,”娮姬一脸严肃,“这是表明下我在对子午说悄悄话,你应该假装听不到的。” “行吧,那朕就听不到吧,”说着,女皇转身回了桌案那儿,“你向来是有主见的,既然你愿意用她,那就用吧,朕等个结果。” 娮姬心底松了口气,拱了拱手,笑道,“谢母亲。” 出了殿门,子午挺意外的,戳了戳娮姬的肩膀,问道,“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是女子吗?” “嗯?”娮姬扬了扬眉,“不,除了干武帝,就现在这一个了。” 子午点了点头,咕哝了句,“这样啊……” “你……之前不知道皇上是女子?”娮姬迟疑着问。 “嗯,所以有些意外,”子午回答的挺干脆。 娮姬的手在轮子上扳了一下,轮椅一下子就停在了原地,子午推了两下,都没推动,“怎么了?” “子午,天下间,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当朝皇上是女子?”娮姬问道,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这把子午问住了,她呆了呆,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暴露了什么,是娮姬太聪明还是她太不谨慎? 子午试图挣扎,于是说,“我是……从祁莲雪山里出来的,以前一直……隐世,嗯,所以不知道世间的事。” “你一个人吗?”娮姬问。 子午怕娮姬问她有没有什么朋友,于是果断点了点头,“对啊。” 娮姬嘆了口气,这说谎说得,太没水平了,雪山里哪是能住人的,就算有人,也只可能是部族。 一个人住在雪山?还一个娇弱姑娘家,除非是神仙。 不过想是这么想,娮姬也没打算追问,都已经编了谎话了,拆穿得多没面子。 第78页 回到凤阙阁,迎面就碰上从药房回来的和平,子午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找到金紫草了吗?” 和平丧气的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已经跟药房总管知会了,日后要是碰到这味药,直接送过来。” 子午闻言低垂个脑袋,心里有些发紧,害怕这味药世间根本没有。 娮姬扭头握了握她的手,“别着急,和宁会去贴榜重金寻药的。” 子午轻轻回握了下,“就算着急也该是你着急啊,怎么反倒你跟没事儿人似的。” 娮姬扭头的姿势拧着劲儿,不太舒服,于是脑袋往后一落,枕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仰脸对子午道,“我都习惯了,以前啊,百来个神医来给我看病,来一个,我期待一个,如此折腾一年,我就不抱希望了,免得每次都得失落一回。” 子午啧了一声,另一只手捏了捏娮姬的鼻子,“这次你得期待,而且得非常期待,结果会很惊喜的。” 娮姬笑了笑,说道,“哇,一想到很快能睁开眼看看你了,还能跟你一起走一起蹦,好期待啊!” “真假,还有,我什么时候蹦过了?”子午也笑了笑,从娮姬脑袋下抽出自己的手,推着轮椅往宫殿里走,“等你好了,这轮椅送我吧,换你推我。” “怎么?懒得走路啊?” 子午说,“是啊,被人推着感觉挺享受的。” 看着两人都走进去了,和平才凑到和宁身边,小声问道,“子午姑娘看着那么年轻,我心里有点没底啊,哥,你觉得呢?” 和宁瞥了他一眼,“就算治不好,子午姑娘能让公主这么开心,也值了。” 和平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嘆了口气,“也是。” 公主心里压着事儿,平时说说笑笑看着很正常,但是从小到大一直跟在公主身边的两个人都明白,公主其实苦的很,一直都是在撑着呢。 就算子午姑娘真是什么细作,那……也得想尽办法招到自己这边。 这几日,娮姬喝的药换了一种,没之前那么苦了,子午站在旁边背着身,听到她放下碗的动静,才回头望过来。 “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喝药?”娮姬一手托腮,一手嫌弃的把药碗推远了些。 “看情况,”子午盯着娮姬看,奇怪道,“按说现在夜里能看到点东西了,你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吗?” 闻言,娮姬心里一紧,试探道,“那我摘下来试试?” “嗯,”子午帮娮姬取下黑绸,这是她这次重逢以来第一次看到娮姬全部的脸,突然有种这才是正式重逢的感觉。 如蝶翼般密密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娮姬缓缓睁开了眼,屋内烛火明亮,勐一睁开的时候,眼前都是一片片模煳的影子,烛火亮的有些难受。 过了一会儿,眼前的一切才开始明晰。 她最先望向子午,偷偷摸摸看了很多次,这还是头一次正大光明的看着她,烛光下,子午的五官趁的更柔和了,望过来的眼睛里都是暖色的光,让娮姬特别想伸手摸一摸。 “子午,你真好看,”娮姬冲着她浅浅的笑了笑,说话的语调里带着撒娇。 子午却嘆了口气,神色复杂,“你……其实原本就能看见的吧,暗处能看一点的那种?” 娮姬眨了眨眼,神色无辜,“子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子午没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脸,“我就说怎么总觉得睡觉的时候有人在看我,猜到是你了。” 娮姬还是没承认,“啊”了一声,满眼澄澈的看着子午。 “若是之前你完全看不到,现在摘下来顶多看到我的轮廓,哪儿分得清美丑。”子午好心解释道。 娮姬抿了抿唇,更委屈了,“你诈我啊。” “下次别再这样了,”子午说,“隐瞒这些对治病不利,下药重了你可能就真瞎了。” 娮姬立刻点头,认错道,“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熟悉的认错的调子,让两个人都愣了,娮姬是觉得,自己这认错认的是不是太干脆了点,而子午,却别过了头,垂下的睫毛湿了一片。 娮姬的眼睛一点点好转,白日里也不用再蒙着黑绸了,站在阴影处看阳光下的花花草草完全没问题。 和宁和平都看在眼里,对子午的最后一点疑惑都打消了,觉得这大概真是神仙来献爱心的吧。 此刻的娮姬打心底的开心,开心到脸上的笑根本绷不住。 她能看到了光了!太阳光! 还有花草树木小蝴蝶!她的眼睛真的好起来了! 是子午给她治好的!亲手治好的! 这么多理由,她不乐的话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天地了。 从上午在这儿坐下后,她就没挪地方,笑的连都僵了,用手揉了揉还能继续笑。 和宁给她端了茶过来,嘆了口气,“你这是要笑到太阳落山啊。” 娮姬绷了一下,严肃的沖他点了点头,但很快又乐了,笑的眼都眯起来了,“和宁啊,几年不见,你长丑了啊。” “诶!”和宁又把茶端了起来,“没法儿跟你说话了,我看你也不渴,茶我带下去了啊。” 第79页 “小气,”娮姬摇了摇头,“一点气魄都没有,难怪越长越丑了。” “是,我越来越丑了,您这挤兑人的工夫倒是日益精进啊。”和宁想了想,还是给她倒了一杯,然后又把壶抱怀里了。 娮姬想说什么,身后传来子午的脚步声,她立刻就回头看子午了,“子午!” “啊,”子午应了声。 “子午!”娮姬又喊了声,“你真好看!” 子午很嫌弃,“你这用词太匮乏了吧,都连着五六天了,每次见我就这一句。” 娮姬想了想,“也不是,还有别的。”比如好看到让我想亲一口啊,就是不敢说。 “我还有多久可以不吃药啊,”子午替她说了,“是这句吗?别问了,我给你端来你就得吃。” 说完,手里的药就往娮姬那儿一递,娮姬一直收不住的笑立刻收住了。 娮姬两手捧着碗,刚要按往常一样吃药前卖波惨,就听到和平离着老远的通报了,“公主!荀郡主来看你了!” “她来做什么?”娮姬发自内心的皱眉嫌弃道,她把碗往旁边一搁,就要转着轮子去前厅,却被子午一把拽住了。 娮姬望向子午,子午勾了勾唇角,“药喝了再去。” 娮姬撇了撇嘴,刚想说什么,子午就道,“再墨迹我下次换下配方,效果一样的。” 娮姬抱着期待,“会不苦吗?” “会更苦。”子午一脸冷漠。 ☆、子午,我冷 一口闷了一碗药, 娮姬抹了一把脸, 让和宁推着自己往前厅去, 子午见状, 想都没想的先一步站在了轮椅后面,看上去不打算让和宁推。 和宁看了看娮姬, 娮姬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子午既然喜欢推着玩, 那就给她玩。 轮椅没走两步, 和平拎着根黑绸追过来, 递给娮姬,“主子, 蒙着吧?” 娮姬想了想, 拒绝了。 荀郡主,这一听就跟荀世子有关系,想到荀世子那模样, 子午原本猜着这郡主应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结果一进前厅,看到的却是一身骑装英姿飒爽的人, 很是愣了愣。 这样的打扮她曾经常常在娮姬身上看到。 那时候的娮姬是少年将军, 恣意飞扬, 风华无双,宽大的袖摆总是束着的,挥舞着长剑银枪的时候,夺目更甚骄阳。 “见过公主,”荀郡主笑着看过来, 在看到娮姬脸上没有蒙着眼的时候,讶异的挑了挑眉,很快就变成一副惊喜的模样,“多日不见,公主的眼睛看上去恢復了,恭喜公主。” “郡主不必多礼,坐下聊吧,不然仰头看你怪费劲儿的。”娮姬笑眯眯道。 荀郡主立刻坐下了,说着抱歉的话,“是我疏忽了,公主恕罪。” 两人开始攀谈起来,子午刚刚对荀郡主生出的一点好奇,立刻打灭了,行为举止再像当年的娮姬,也没娮姬半分好。 虽然她伪装的挺好的,但是在看到娮姬眼睛能视物的时候,眼底深处那一抹说不上是焦虑还是生气的情绪,还是被子午发现了。 坏人,心眼多,城府深,子午在心底把这三个词贴在荀郡主身上之后,就懒得再多看她一眼,低着头把玩着娮姬披散下来的长髮。 两人聊的很杂,子午听了两耳朵,大概就是荀郡主之前刚过中秋节就接了个差事,跑外地办事了。 昨日才回来就听说弟弟把公主给得罪了,于是专门来再请罪的,顺带送公主一些外地带来的小玩意儿聊表心意。 娮姬也很耐着性子跟她聊,两人一来一往的,好像句句都带深意。 子午把手心的一撮头髮分成三缕,开始编辫子,心底却挺惊讶的,以她对娮姬的认识,这会儿应该已经很不耐烦,离掀桌子就差一点了,可是她现在还是带着笑,好像聊的很开心似的。 子午又想到了娮姬那日耍赖没认出来荀世子的事儿,觉得娮姬还是有点不一样了。 曾经嬉笑怒骂毫不遮掩,就算是丞相,也是说打就打的,而现在却锋芒尽敛,虽还是不吃亏的性子,却委婉很多了。 想得深一点,子午就又开始心疼了,曾经的娮姬能不受束缚是因为她手里有权,现在的娮姬不仅不是大将军了,走路都得靠外在助力,眼睛也看不见…… “子午?”娮姬捏着缠在自己头髮里的那只手,吃痛的拧着眉,“你要是看我这头髮不顺眼,直接用剪刀剪吧,这样子拔,你费劲,我也疼。” 子午低头看了一眼,刚才太出神了,手下有点没轻没重,连忙把自己的手从髮丝里绕出来,“我没拔,我本来想给你编辫子的。” 娮姬嘆了口气,“得亏你没编,不然头皮都得被你扯掉了。” “不会的,我这是没认真,”子午说了句,抬头看向厅内,才发现荀郡主已经走了,想了想,小声提醒道,“我觉得这个荀郡主不像是好人,你别跟她走太近。” 闻言,娮姬挺意外的,“一进来你就盯着她看,我还以为你是看上她了。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 “没看上她,我觉得你那样子穿比她好看,”子午先回答了前一句,才又应她后一句,“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坏心眼,你也不笨,怎么就没发现呢?” 第80页 “以后有机会穿给你看,”娮姬无奈道,然后学着子午顿了顿回答后一个问题,“……我发现了,早就发现了。” “那你要穿红色的,衬你。那你还和她聊这么久?”子午问。 “……”娮姬有点想笑,这么聊真费心,两个问题成堆的说,脑子转的累。 于是说,“打个商量,等我腿好了,再说那么穿的事儿,现在就聊一个吧。” 子午愣了愣,笑了笑,“行。” “我得韬光养晦啊,”娮姬这才接回之前的话,“我没办法不想怎么样就不去怎么样,我有我的无奈。” 子午捏了捏她的肩,然后推着她往后院走,“她这次来应该不是请罪那么简单吧?” “请罪是由头,其实就是来看看我眼睛好了没,”娮姬说着,迟疑了下,看了看子午,最终还是继续道,“皇上她……想要王朝世代主宰都是女子。” 子午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你一直被当做太子培养的,但是因为残了,所以荀郡主就有机会了,对吧?” “对,”娮姬闭了闭眼,一直看东西,还是挺累的,有点疼。 子午有点疑惑,“那你就该蒙着眼睛别让她知道你好了啊,不是你说的吗,韬光养晦。” “我蒙在黑暗里四年了,也是时候睁开眼了。”娮姬淡淡道,话里藏着丝杀气。 子午继续问,“睁开眼做什么?” 和宁一直在一旁,这会儿忍不住说道,“子午姑娘你别问了,都是伤心事。” 娮姬拍了拍和宁胳膊,“没事,子午不是外人。” 她看向子午,眸子里燃着一簇火,“睁开眼,是为了看清一些人,是为了,復仇。” 復仇这两个字咬的很重,咬牙切齿的,子午愣了愣,最终还是没多问。 她怕再问下去把娮姬给问哭了,反正她一直待在娮姬身边,等娮姬想说的时候,她就能知道了。 娮姬的眼睛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子午就开始琢磨着治腿了。 娮姬这次交代的很清楚,是摔下悬崖摔着了,没有知觉,腿骨碎了,没长好,神医看了都摇头,直说治不好。 和宁和平一直围在旁边,纠结的整张脸都拧巴着。 一方面是觉得这应该是没得治了,除非拆了腿重新弄骨头,而且还有没知觉这一点,更是难办。 但是另一方面又觉得子午姑娘信誓旦旦说能治的模样,也不像是忽悠人。 娮姬嫌弃和宁二人有碍观瞻,还苦着脸影响她接受治疗的心情,于是把人给赶出去了,子午关了门又关了窗户,往娮姬跟前一站,吐出俩字,“脱吧。” 娮姬愣了下,“什么?” “脱衣裳啊,我看看你的腿,”子午说。 “……这样啊,”娮姬都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口气,“你……背过身。” 子午端着一盘瓜子背对她坐下了,一下一下的嗑着,听着挺清脆,牙口应该不错,这要是被咬到应该挺疼的……呸呸呸,想什么呢。 娮姬晃了晃脑袋,这会儿工夫手心都是汗了,她抬手看了看指腹的划痕,啧了一声,开始脱衣裳了。 下半身没什么感觉,无论是脱还是穿,都很不方便,但是她一直都习惯自己来。 大概是不想任人摆布吧,这种,出于尽管残了但还尚存的自尊心。 子午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嗑瓜子嗑的也不是那么利索了,总觉得会咬到舌头。索性把手里没嗑完的瓜子全扔回盘子了了,就这么等着。 但是没了瓜子分心之后,子午更觉得不对劲了。 她神识过人,听着动静,忍不住就跟着想,这样的摩擦声是那层外衫,上面有繁复的纱,这样的应该是裳,绸缎的,滑滑的,几乎只有个落地声…… 脑子跟着转,就像是转的太快了,一阵阵发烧发热,子午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催促了一句,“好了么?” 娮姬喘了口气,像是累着了,“没呢,你总得体谅下我挪个屁股都得靠胳膊撑着,哪儿有那么快。” “这样啊,”子午犹豫道,“那要不要我帮你?” “别别别!”娮姬一连串的喊,“别帮!我连苦的一脸狰狞都不愿意让你看,更别说这样了。” 子午嘆气,“你这是为了面子吗,平日里也不觉得你脸皮这么薄啊。” 娮姬似乎又有了个大动静,不知道踢到哪里,发出了哐的一声,然后就是喘息声,“我这不是……” 顿了顿,又喘了一口,“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只记得我好的那一面吗?” 子午还没想好这话怎么接,就听到身后又是哐当一声,伴随着娮姬的惨叫,这下子子午也顾不上什么了,立刻就回过头了。 一眼看过去,子午就急了,娮姬似乎是胳膊撑的太累懈劲儿了,腿又没放好,整个人从榻上跌了下来,凌乱的衣服还有些挂在身上,整个人侧身倒在地上,疼的眼睛眉毛都拧一块了。 子午跑过去,想都没想就要伸手去抱娮姬,触手却是一片温润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尴尬。 第81页 无论是她环着的腿弯,还是后背,都是一片滑腻,这和上次抱她完全不一样。 子午僵在那里,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僵,只是呆呆的看着娮姬,不知道是要继续抱她,还是装作没看到再回去继续嗑瓜子。 倒是娮姬先笑了,“还想维持形象呢,现在好了,全崩了。” 她嘆了口气,说话时候刚好凑在子午耳边,“快把我弄榻上吧,子午,我冷。” ☆、豆腐和鱼 子午慌乱的点了点头, 手再次往娮姬背上摸过去, 碰到后没忍住, 又缩回来了, 像是被烫到似的。 娮姬抬眼看去,见到子午耳后一片绯红, 忍不住嘆了口气,“该害羞的不应该是我吗?” “我没有害羞, ”子午说, 但是她还是把手收回来了, 从榻上随便抓了件什么,往娮姬身上一裹, 这才把人抱了起来。 把娮姬放回榻上之后, 子午低着头,眼睛到处瞟,就是不看娮姬,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的,于是往后退了两步, 问道, “我背过身你继续?” 娮姬一把抓着她手腕, 笑道,“别了,我不逞能了,你帮我吧。” “啊,帮你啊, ”子午看了一眼横在眼前的腿。 露出来的部分白嫩的像豆腐,滑熘的又像鱼,自己的腿也这样好看,但是放到娮姬身上,似乎就特别好看。 娮姬看着子午这幅心神不宁的模样,就起了想逗弄的心思,于是撑着身子往后坐了坐,盖着的衣裳顺着腿滑下,一点点展露更多出来。 她看向子午,压低了声音道,“帮我脱。” 子午充耳不闻,她闭了闭眼,两手相握左转右转的活动了下关节,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始变成成堆的豆腐跟鱼。 小葱拌豆腐,脆皮豆腐,麻婆豆腐…… 松鼠桂鱼,糖醋鲤鱼,水煮鱼…… 有点想吃了。 子午睁开眼,一片清明,耳朵后的通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她半跪在榻上,弯腰凑到娮姬身前,看着娮姬的眼神已经跟看一条鱼没什么区别了,这才伸手开始扒娮姬身上还挂着的衣裳。 三下五除二,娮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身凉意了。 娮姬试图再次引诱,颤巍巍道,“子午……我冷。” “很快的,”子午说着,转身拿了一小包针过来,一边在其中挑挑拣拣,一边头也不抬的对娮姬道,“躺好别动。” “……好嘞。”娮姬有点无奈,怎么就能冷静的这么快呢。 子午用银针在娮姬身上试探了几个穴位,收回针的时候神情失落,娮姬猜到了些什么,摸了摸她的脸,“治不好也没事。” “能治好,”子午咬牙道,“能,只要找到金紫草,就能。我可以让你的腿好起来,但是想要恢復知觉,非金紫草不可。” “会找到的,”娮姬笑了笑,“我按你说的,非常非常期待,就等着惊喜了。” 子午抬手覆在摸着自己脸的娮姬的手上,盯着她的眼严肃道,“我先把你腿骨接好,会有些疼,要不你先睡一觉?” “睡着了也得疼醒吧?”娮姬嘆了口气。 子午想了想,应该会,她指尖点了点娮姬额头,说,“那就昏迷一会儿吧。” 娮姬还没反应过来,话音一落,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子午手快的接住娮姬,把人放平,看向娮姬的腿,白嫩滑熘是真的,但是有些明显或凹或凸也是真的。 这要是让女娲看到估计得把整个腿拔掉重新给她捏了。 指尖泛起点点白光,子午将手伸向娮姬的腿,用神力一点点将之重塑…… 娮姬醒过来的时候,感觉颈侧有些刺痛,她歪头看过去,才发现子午歪着身子躺在她旁边,看上去很疲惫,睡的很熟。 大半个脑袋压在她颈窝,压的一阵阵发麻,稍微一动,又疼又麻。 她坐起身,费力的把子午往榻里面推,总觉得她这样一翻身就得滚下去,推了两下,突然想起了睡过去之前的事。 她摸了摸额头,又向腿看过去,这一看顿时呆住了,原本小腿部分是有些畸形的,现在却完好的如四年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娮姬迫切的想起身,结果提起来的力气丝毫用不到腿上,一个晃悠又跌了回去,这才发现,只是看上去好了,但是仍然没有知觉。 也是啊,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腿看上去像是四年前的时候,这给了娮姬一种自己已经好了的错觉,竟这么失态。 明明子午说过还需要金紫草…… 娮姬揉了揉眉心,觉得可能子午在她眉心那一点把她脑子点乱了。 揉了好一会儿,才姑且让自己从各种情绪里抽身。 她这才能仔细的去看自己的腿。 腿上没有伤口,没血迹,隔皮摸骨,还把骨给正了回去,子午……这能力已非凡人所能有的了。 她看向子午,发现子午的睫毛轻微的眨了眨,瞬间便明白她应该是醒了,不过大概在犯难该怎么面对她的疑问,只好先装睡。 娮姬有点想笑,心情大起大落之后她也没心生埋怨,只觉得子午真的能让她看到出路,只要跟着子午一直走下去,就能看到子午说的惊喜了。 第82页 神医,神算……也许这都不是玩笑之语。 子午是真的神。 念此,娮姬勾起一抹笑,胳膊一点点弯下去,控制着力道,唇一点点凑过去,在子午眼睛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就算是神,也仍旧想靠近,想拥抱,想亲吻,想…… 娮姬平日里其实很忙,虽无官职,但是朝堂位置却有她的份。 就算不能走,不能看,娮姬仅仅是听着,也能解决不少朝中问题,政治才能胜过大多官员,因而很受女皇器重。 近来,快到祭天的日子了,因而朝中更加忙碌,十天里有九天得入夜才能回来。 这日,都到了午时了,娮姬还没回来,和平便估摸着是被皇上留下了,就告诉子午,让她先吃。 子午坐在树下鞦韆上,正烦着呢,怎么都想不通那日眼睛上那一吻算是怎么回事,也想不通娮姬为什么不问她腿的事儿,娮姬的心思太难猜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嘆了口气,摆了摆手,“不想吃。” 和平有些纳闷,试探道,“子午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是啊,你看出来了啊,”子午闷声承认。 和平很感兴趣,凑到子午身前,“说说看?” 子午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幸灾乐祸这么个词,想了想,于是说,“我在琢磨你们公主这个腿啊,金紫草那么稀有,哪年哪月才能找到啊……” 和平扬起的眉瞬间耷拉下去了,嘆了口气,“唉,真愁人啊。” “是啊,真愁人啊,”子午附和了一句,看着和平这模样,突然觉得舒心了不少,于是从鞦韆上蹦了下来,“走,吃饭,豆腐炖鱼吧。” 和平:“???”这种被耍的感觉是错觉吧?子午姑娘仙风道骨怎么可能这么坏? 皇宫御书房,原本国家大事正说的好好的,告一段落的时候,荀王爷突然拎着荀世子来了,说是有个事儿,要请求皇上。 娮姬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荀郡主,笑了笑,差不多猜到了。 果不其然,荀世子开口就说看上了一个人,想娶人家为正妻,来问皇上讨个赐婚的圣旨。 娮姬冷眼看着,凑到荀郡主耳边道,柔声道,“你撺掇的吧?” 荀郡主一脸迷茫,“什么?公主,在下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娮姬笑了笑,眼底的光像是藏了毒蛇一般。 子午为她治病的事没刻意隐瞒,想知道的都能知道,苏玉珥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怎么可能任由她一点点好起来,白费了四年经营。 娮姬猜到了苏玉珥会做什么,派人刺杀这样直接的,或者找个由头把人要走这样间接的。 荀世子跑来开口说要把人娶走的情况她也想到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在真的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怒火还是有些压不住了。 眼看女皇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娮姬的心凉了半截,她一直有个不太好的猜测,现在看来,得到印证了。 女皇的权势是靠她自己挣过来的,所以女皇绝不是个蠢人,但凡行事,总是有目的的。 这四年来,娮姬隐隐感觉到女皇属意苏玉珥,有心将她培养为储君,虽有些难过,但是也不意外,毕竟又瘸又瞎的人,不可能坐上那个位子的。 但是如今她一点点好起来的事,丝毫没隐瞒女皇,女皇却仍旧态度暧昧。 故而,这也是娮姬的一次试探。 看看女皇是否愿意任凭苏玉珥带走她的希望。 如今,女皇的选择已经很清楚了。 娮姬吹了吹茶杯里漂浮的碎末,透过氤氲热气,望向荀世子,说道,“你凭什么娶她啊。” 荀世子望过来,眼底又怕又恨的,“我当然能,她一个平民女子,成为世子正妻,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子午姑娘是我的恩人,”娮姬看着荀世子,缓缓道,“而你,不过一个世子,怎么高攀的起?” “苏娮你又凭什么嚣张?”荀世子本就是容易被激的性子,这会儿也不顾他爹要捂他嘴了,嚷嚷道,“你个废人,要不是有个好出身,现在指不定在哪儿讨饭呢!” 娮姬勐地将手里的茶杯砸了出去,先是荀世子一声哀嚎,紧接着此时杯盏落地碎裂的声响。 殿内的人望过去,只见滚烫的一杯茶不偏不倚的尽数泼在了荀世子下身那要命的地儿上,现在整个人都在地上打滚了。 娮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们也知道,我眼睛才好,还不是很好用,扔歪了。” 女皇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模样,刚想说什么,娮姬就看向女皇,所有笑意都收敛起来。 娮姬郑重道,“母亲,儿臣从未求过你什么,现在,只求你不要把子午从儿臣身边带走,如果你不答应,会死人的。” 女皇皱着眉,她很少再听到娮姬喊她母亲了。 “你这是威胁?” “不,”娮姬笑了笑,“是请求,为此儿臣愿意让您如愿。” 女皇看着她,目光里带有探究,娮姬毫不迴避,目光澄澈。 良久,女皇嘆了口气,别过眼,“娮儿,朕答应你。” 第83页 ☆、往事 从御书房出来后, 和宁迎上前, 从福公公手里接过轮椅, 推着娮姬慢慢走回凤阙阁。 娮姬微阖着眸子, 神情有几分挣扎,最终回头对和宁道, “金紫草……不必再找了。” “公主?”和宁一惊,手下捏着的把手差点捏碎, 及时惊醒收力, 问道, “为什么?” “因为皇上不乐意我站起来呗。”娮姬说的轻松,笑起来却发苦。帝王的心是硬的, 血是冷的, 她算是领教了。 和宁想说些什么,但是也明白这样的事不是他能说道的,只好闭嘴, 按捺住满心的焦急。 娮姬嘆了口气,往后靠着, 悠悠道, “这件事也别让子午知道, 听见没?” 和宁闷声应了,“您是老大,是主子,是公主,您都这么说了, 我只能应啊。” 娮姬乐了,“哟,你还埋怨起我了?” 和宁拉着张脸,不吭声。 娮姬眼睛往上看了看,然后胳膊往后伸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别用这脸色看我,跟我亏待了你似的,一辈子得坐着的是我,你怎么比我还苦大仇深。” “我在您身后站着呢,您又看不见,还管我什么脸色啊。”和宁说话非常不客气。 娮姬笑了笑,“行吧,那你想哭两嗓子也行,反正我看不见,别滴我脑袋上就成。” 和宁没说话,眼睛看向别处,满眼通红。 古往今来,为争皇权,不知有多少皇子自相残杀,争权夺利,社稷动盪。 女皇是英明的,她选中了谁,就定然会保护好的。 若娮姬恢復如初,会是苏玉珥最大的阻力,女皇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 这些无论是娮姬还是和宁,都明白的。 然而,尽管道理都懂,却还是难过。 娮姬自小就被女皇带在身边,尽管耳濡目染都是政权计谋和帝王之术,但是对于娮姬来说,女皇依旧是让她亲近依赖的母亲。 被帝王放弃,她能坦然面对,但是……被母亲放弃,却还是伤心啊。 娮姬回到凤阙阁的时候,子午正趴在桥柱子上吃桂花糕,掉下来的碎屑飘在湖面,引来不少鱼儿露头争抢。 子午看到娮姬的时候还挺惊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娮姬没说话,在子午身边停稳后,长臂一伸,将子午圈在身前,脑袋埋在子午小腹上,哼唧了两声。 “你这是怎么了?”子午想抬起娮姬脑袋,看她是不是哭了,但是娮姬搂的很紧,怎么也不肯看她。 娮姬没回答,就这么抱着,抱了会儿突然笑出声了,“我怎么觉得我这抱法儿跟个小孩子似的。” 子午十分顺手的拍了拍娮姬的脑袋,“还是个撒娇的小孩子。” 子午突然就想到狗崽了,狗崽看着她时,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依赖总能让她心软的像是化开的糖水。 娮姬笑了笑,她在子午小腹上蹭了蹭,然后仰脸望着她,突然问道,“你有多高啊?” “没量过,”子午不知道现在尺度如何,没法说。 娮姬认真的看着子午,从头到脚的,然后说,“我要是能站起来,应该比你高。” 子午蹲下身子,和娮姬平视,伸出个小指头,说,“等你站起来,我们就比一比谁高。” 娮姬也伸出了根小指,勾上子午的,咧着嘴笑着应下了,“好。” 日子过的平平淡淡的,但是对娮姬来说,有子午在身边,心里就满噹噹的,这种平淡她过起来都觉得是兑了糖。 眼看日子一天天冷下来了,百姓们都屯着粮准备过冬,朝堂上也平静无波,一个个的就盼着过年能歇段日子。 连朝臣之间因为政见不同的吵架都少了很多,没什么精气神儿,懒得吵。 然而就在这种平静的时候,瀚城山洪暴发的消息传回了长安城。 瀚城是大皇子苏正则的属地,大皇子脾气很好,人也很好,而且还治理有方,一直很得民心,是想维护帝王正统的大臣们极力推崇的储君人选。 他在属地待了十来年了,向来没什么差错,但是人再好也挡不住天灾,这事儿一出,立刻就报到朝廷了。 就像是滴进油锅里一滴水,一下子炸开了。 朝堂上吵什么娮姬不太关心,无非是赈灾、追责、祭天…… 平日一点小事都能争的脸红脖子粗的,到大事了,更是成群结伙的吐沫横飞跟八辈子仇人似的。 娮姬在意的是,从她的属地,淮城,传过来的一个消息。 “能够确定,山洪暴发那天,从山里撤出来的兵马是苏正则的私兵。现在已经转移了,我们的人……没能探查到。”和宁拧着眉说着,神情很复杂。 “和宁,你是不是也这么想?”娮姬问的很含煳,但是和宁听的却很清楚。 “是,四年前,三皇子急匆匆的秘密回长安,应该就是因为发现了这批私兵。” 当年,三皇子苏信和娮姬一道去苏正则属地游玩,原本待几日就要回自己的属地的,苏信却一出瀚城,就连夜带着她要赶回长安。 苏信没有跟她说是什么原因,到后来是想说,却没来得及说。 第84页 娮姬只好自己查,哪怕瞎了眼瘸了腿,也没有放弃过往瀚城安插人手。 如今,已经四年了,总算是有眉目了。 “应该错不了了,”娮姬看着和宁,缓缓勾起一抹笑,“当年那些人,是苏正则派来的。” “公主,你打算如何?”和宁问。 “你方才说,带出来这个消息的暗卫已经死了?” “是,他只坚持回到淮城,说完这些就失血过多而死。” “那现在我们有点不利啊……”娮姬嘆了口气,“没有人证物证,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暗卫拼死回淮城,肯定顾不上隐藏行踪,苏正则应该已经知道是被我们发现了。” 和宁眼底闪过一抹恐慌,四年前三皇子死的模样他至今都忘不了,当初没能护住三皇子,这次决不能再让公主有什么闪失。 “公主,派我去吧。”和宁说。 “派你去哪儿啊?”娮姬问道。 “去刺杀苏正则。”和宁一脸视死如归。 娮姬笑着嘆了口气,“平日里顶嘴脑子转挺快,现在怎么这么笨。” “公主?” “我不想再折个人进去,”娮姬说,“既然他养了这么久的兵,肯定是有什么打算了,这次我们打草惊蛇,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先发制人,且等着,就算慌,也该是他慌。” 不知道和宁退下多久了,娮姬仍然在廊下坐着,盯着明媚的天一点点暗下去。 傍晚时分颳起了风,没多久,就下起了雨,从滴滴啦啦到哗哗哗,应该没超出一炷香时间,娮姬盯着溅到手背上的雨,突然就笑了。 小时候,这凤阙阁是她和苏信两个人住的,他们是一起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的,据儿时的奶娘说,他俩被放到一块儿的时候,就会搂住,一旦抱起来其中一个,另一个就会哇哇的哭。 七八岁的娮姬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她坚信自己无比坚强,摸不着苏信绝对不会哭。 孩童时期的苏信特别皮,总爱骗娮姬,逗她跟逗猫儿似的。 下雨的时候,苏信跟她说,顺着屋檐留下来的雨水都是汇聚了天地精华的,喝了能不生病,娮姬半信半疑,就说,你先喝,你喝了我就信。 苏信为了骗她是不计成本的,于是真仰着个脸张着嘴接雨水喝了。 喝了两口,还一脸高兴的跟她说,“还是甜的,你来试试。” 娮姬于是就真的试试了,甜不甜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喝完之后,夜里就生了场大病,差点没再醒过来。 母亲知道后气的不行,罚苏信去大雨里跪着,跪到娮姬醒过来。 苏信就真去跪着了,跪了半夜,一直到清晨,浑身都发烫了,也没起身,他大概是内疚的,以为自己真的害了妹妹。 其实娮姬病倒不是因为喝雨水,而是有人在她的食物里下了药。 时日太久了,娮姬只记得似乎是母亲的一个男宠做的,具体是谁,也不太记得了。 在知道病因的时候,一整个皇宫的人围着娮姬转,母亲也忘了让人把苏信给带回屋里,结果第二日娮姬醒过来的时候,后院里跪着的苏信,却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从那儿以后,苏信就对她特别好,温柔的很,任凭她怎么闹怎么任性都不生气,苏信说他是怕了,在他真以为娮姬要死了的时候,害怕的恨不得替她死。 可是说着这话的苏信,似乎忘了自己后院那一场昏迷,足足昏了三天,生死之间走了个来回。 娮姬虽然笑他草木皆兵,但是却有着同样的心情。 可是她这么珍惜的人,终究是不在了。 娮姬仰脸冲着屋檐笑了笑,掐指一算,苏信的祭日快到了。 正出神,突然身上一暖,一个大氅盖到了她身上,娮姬扭过头,看到子午正拧着眉看着她。 子午有时候说话很直接,比如现在,就算看出来娮姬有心事,该气还是气,“你这是嫌命多啊?这么冷的天在这儿吹风呢?” 娮姬看了看不远处的和宁,扫了他一眼,然后伸了个懒腰,对子午道,“挺舒服的,差点睡过去。” 子午冷笑,“那你继续睡着吧。”说着转身就要走。 娮姬快速伸手,一把抓着她手腕,满眼无辜,“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带我一块儿回去吧。” 子午盯着她,拧着的眉一点点松展,一边推着娮姬一边说,“你这样根本不过瘾,我教你,下次直接坐雨里,或者坐屋顶。” “我真的知错了,”娮姬眯着眼笑道,“再也不敢了。” 子午哼了哼,没再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来回改了好多次,不太满意,总觉得我苏信跟临时加进去的人似的…… 但是最开始大纲里就有这么个人的!真的不是临时加进去的啊! qvq前面应该找机会铺垫下,这样就不突兀了。 怎么改都拗不过来了,我盯着这章从两点盯到现在…… 唉,借下娮姬的话 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qvq下次会留意的qvq ☆、哄哄我呗 吹了那么长时间的风, 娮姬还是病倒了, 夜里发起热, 迷迷煳煳的嘟囔着难受, 小宫女摸了摸她的额头,慌张的推开门就去喊人。 第85页 子午住的离娮姬很近, 听着门因为进进出出发出的动静,就醒了过来。 她刚到娮姬房门口, 就跟要往外走的和平撞上了, 和平匆匆的沖她点头, “公主病了,我去煎药。” 子午往里又走两步, 跟正要出门的御医又碰到了, 年迈的御医走一步晃三下的,对和宁叮嘱道,“不止是受凉, 公主这是心底压着事儿,忧思过重。” 和宁听着, 迎面看到子午也愣了愣, “子午姑娘, 你怎么醒了?” 子午皱着眉,越过他就往里去,“我去看看娮姬。” 娮姬的床很大,是那种能够保证睡相再差也滚不到地上的床,娮姬因为难受正蜷着, 就占了床的一角,身后空荡荡一大片,显得特别惹人怜。 子午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冰凉的指尖刚碰到就烫的哆嗦了一下,刚要收回手,却被娮姬一把抓着按在自己脑门上了。 子午索性就坐在床边,探着个身子,用手给她冰脑袋。 大概成年待在不徵山的原因,子午整个人寒气儿很足,搁在娮姬脑门上搁了好一会儿,都没把手暖热半分。 娮姬睡的很不安分,嘴里一直在说着胡话,也可能是梦话,勐的一听还挺清晰,但是细细辨别,却根本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 子午撑在床头盯着娮姬看,又想到了狗崽。 她的记忆只恢復了一部分,后来如何了,她没有丝毫印象。 以她的性子来猜,她八成会去找娮姬,那娮姬呢,时隔那么久,狗崽变成了王女,狗崽不叫狗崽了,叫娮姬,她会有什么变化吗? 会是像前世的娮姬那样不羁妄为,还是像此生的娮姬这样心思重又没有安全感? 总不会还是那个软趴趴的小狗崽吧? 想着想着,有些出神,恍惚中,似乎听到了一声“先生”,惊的子午一个激灵,她看向床上的娮姬,低头凑过去,想再听一听,确认是不是听茬了。 脑袋刚凑过去,还没来得及侧耳,就先听到身后一声轻咳,子午回头,看到和宁站在那儿,手里端着碗药,胳膊僵直的往前伸着,脑袋转向一边。 子午狐疑道,“你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见!”和宁说,顿了顿,又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啊,子午姑娘,你在做什么?” “我……”总不能说在听你们公主说梦话吧。 看子午一脸没想好怎么解释的样子,和宁特别贴心的摆摆手,“没事,我当没看见!不过现在该让公主喝药了,喝了药再睡,等天亮应该差不多就好了。” 子午看了看药,又看了看娮姬,犹疑道,“可是她在睡啊……” “啊,”和宁愣了愣,随后意识到子午姑娘大概是心疼公主,于是道,“现在这睡的也不安生,喝了药再睡,才能睡好。” 看子午不说话,和宁想了想,把碗递了出去,“要不,你来餵?” 子午立刻接过碗,“好。” 子午推了推娮姬的肩膀,小声叫她,“醒醒,喝药了。” 娮姬晕晕乎乎的,又困又难受,听到喝药两个字,顿时更不愿意睁眼了,哼唧了一声,翻身就要继续睡。 子午急忙捏着她下巴,把人的脸扭到自己这边,“喝了药再睡。” 这会儿晕乎的娮姬好歹算是听出来这是子午的声音了,不情愿的睁开一条缝,小声嘟囔道,“我难受……” “难受也得喝,”子午很坚定。 娮姬看了一眼乌漆嘛黑的药汁儿,又看了看子午和平日里一般的神色,抱怨道,“你怎么都不哄哄我啊。” 子午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和宁,问道,“这怎么哄?” 娮姬视线先前被子午挡着,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人,眼里的迷煳一扫而尽,瞪的和宁颤了颤,猜到主子八成是在想怎么灭口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和宁往后退了两步。 子午挑眉,追问,“以前怎么哄的?” 以前?以前根本不需要哄啊! 那药,不高兴了,直接一倒,劝又不听,还不能打,高兴了才可能尝鲜似的喝两口,哄是什么?不存在的啊。 和宁心里咆哮了一圈,满脸疲惫,他觉得人家俩喝药喝的黏黏煳煳的,他在这儿杵着实在不讨好,于是倒着往后走,临走真切的给子午提了几点,“大概就是温柔点,唱唱曲儿,亲亲嘴儿……” 和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门一开,就蹿了出去。 待不下去啊。 娮姬一脸期待的看着子午,等着子午哄哄她。 子午端着药碗跟她对视了好一会儿,还是冷漠道,“听起来很麻烦,那还是不哄了,别墨迹,快喝药。” 娮姬嘆了口气,眉眼都耷拉下来了,她往上蹭了蹭,靠着床头,不甘心的争取了一下,“那你能餵我吗?我现在浑身无力,怕把药洒床上。” 这个还行,子午同意了。 喝药这种事儿,一口闷也就痛苦一下子,一勺一勺来就得痛苦好多下子。 子午虽然没喝过药,但是之前治娮姬眼睛的时候,娮姬是每天都要喝药的。她经常看到娮姬一口直接喝掉。 第86页 于是听到娮姬说喂,子午就把勺子拿出来扔到一旁,把碗递到娮姬嘴边,在碗底一抽,就直接给灌下去了。 娮姬瞪大了眼,这不对啊,这和想像中的不大一样啊。 但是子午抬的挺高,她不得已张大了嘴咕噜噜的一口接一口咽下去。 什么柔情蜜意风花雪月,都没有。 一碗灌完,娮姬伏在床头,冲着地面,咳的撕心裂肺。 子午一脸茫然,“怎么了?太苦了反胃了?” “……是,”娮姬咬牙道,这会儿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她缩回被褥里,可怜巴巴的看着子午,“我可以睡了吗?” 子午为她掖了掖被角,“睡吧。” 子午刚要走,娮姬又说了一句,“那你能陪我睡吗?” 看子午迟疑,娮姬紧接着道,“一起睡就好,不用哄,不用温柔点、唱曲儿亲嘴儿的。” 娮姬眼底满满的期待,纯然的渴望,子午最受不了她这个眼神了,当即就决定留下了。 娮姬原本很困,但是当子午真的就躺在她旁边的时候,所有的困意都不见了,她全身都用来感受着子午的存在了,兴奋起来后,根本睡不着。 哪怕只是盯着子午的后脑勺,她都能盯的炯炯有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娮姬小声问道,“子午,你睡了吗?” 子午没睡,这会儿静下来了,她还在琢磨着那句模模煳煳的“先生”,听到娮姬声音,还挺惊讶,“你还没睡?” “没,”娮姬往子午那边又蹭过去一点,鼻尖都要挨着子午头髮了,才停下,“子午,你跟我说说话吧?” 子午转过身,看向她,“说什么?” 娮姬唿吸一窒,原本她就靠的很近了,子午这一转身,两人直接鼻尖对着鼻尖了,她稍微往前凑一下,就能亲到了! 子午似乎也觉得这样太近了,往后挪了挪,又问道,“要说什么?” “说……”娮姬脑子里有点乱,她盯着子午,“说什么都行,我就想听你说话。” “行吧,”子午应了一声,想到方才说的哄人方法里的亲亲嘴儿,突然想到了前世娮姬骗她,亲吻能止嗝的事儿,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隐去了人名,讲给了娮姬听。 原本娮姬还有些恍惚的,子午声音好听,深夜里小小声的说话更是惑人,但是在听到子午说的以止嗝的名头亲子午的事儿,瞬间眼底一片清醒。 “是谁?”娮姬一脸严肃。 子午想起来神色都带着柔情,只能道,“你不认识。” 娮姬有点急了,“子午,那人就是个登徒子!大骗子!你要提防着点!” 子午看着娮姬,眼底漾起笑意,重复道,“对,登徒子,大骗子。” 娮姬觉得子午这显然没听进去,于是再次强调,“拿这样的事逗你,显然对你另有企图,你可不能上当,要离他远远的,如果下次碰到,你带我一起,听到了没?” 子午挑了挑眉,“另有企图?” “对!”娮姬说,不自觉的把自己骂了个透彻,“如果真心心悦你,就应该努力追求你,而不是用这种手段骗你!也就是你不谙世事太天真了,以后去哪儿都带着我,我绝不会让人占你便宜!” 在听到“心悦”二字的时候,子午的笑便顿在那里了,她看着一脸焦急的娮姬,明明都那么虚弱了,还认真的板着脸叱责她大意…… 总被她忽略掉的记忆全部翻涌上来,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她突然想问问,你是喜欢我吗?你是早就喜欢我吗?从前世,到现在,是吗? 一次次醒来都能恰好的遇到年华正好的你,这背后玄机,和你有关吗? 然而向来直言直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子午,第一次犹豫了。 如果是喜欢,她如何待她?如果不是喜欢…… 子午嘆了口气,好像打心底里就没想过会是不喜欢。 她看着娮姬因为气愤而发亮的眼睛,想着,那就不问了。 子午的指尖在娮姬唇上点了点,笑道,“睡吧,你还病着。” 看到娮姬还想说什么,子午加了一句承诺,“去哪儿都带着你是吧?我记着了。” ☆、冰天雪地 娮姬本就羸弱, 这一病, 反反覆覆折腾了半个月才将将好全, 女皇听闻了很怜惜她, 让她好生休养,暂且不用归朝。 娮姬乐得清闲, 也没刻意打听朝政之事,倒是和平总跑来跟她说, 要么是女皇几乎掏了半个国库送去瀚城, 要么是荀郡主如何如何有才能。 娮姬权当是听故事了, 顺便想了想,半个国库都够再搞多少兵马了。 苏信忌日的那天, 下起了小雪, 零零散散的飘着,刚碰着手心,就化了。 娮姬坐在铺着厚厚的垫子马车上, 和宁驾车,去当年出事的地方祭拜。 她难得的没怎么说话, 只是趴在窗沿上, 眼睛往下看, 看被马车带起的尘土。 子午一直在旁边,本来想着娮姬心情不好,就放任她趴着了,但是马车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她脑袋还是冲着外面, 于是一巴掌把勾着帘子的绳子扯断,哗啦一下,厚厚的帘子从上而下砸了下来。 第87页 娮姬没躲开,就挨了一下。 “你是没喝够药啊,”子午看着她,“还是觉得一嘴的土很好吃啊?” 娮姬抹了把脸,两手撑着垫子往子午那儿挪了挪,“我就是触景伤怀。” 子午听了,没再说话,关于苏信,娮姬告诉了她很多,她说,苏信是个天生的君王,他生来就是这块材料。 苏信十四岁有了自己的封地,是淮南五城。 那五座城有点倒霉,但凡哪年夏天有场暴雨,就得遭灾。 而且淮南富庶,商业发达,贪官就特别多,经年累月下来,导致官商勾结,普通百姓日子挺难过的。 除了这俩大毛病,还有很多小毛病,越繁华的地盘是非越多。 但是苏信过去之后,仅仅两年,不仅没出乱子,还疏通河道,建大坝,让百姓不用担心随时可能被沖走,又改革了官员制度,彻底换了风气。 娮姬难过的时候其实喜欢一个人闷着,但是子午在,她就爱念叨了。 她把苏信的事儿,从娃娃起说到十六岁殒命,从忽悠人这样的小事儿说到了不得的政绩,事无巨细,一一说给了子午。 女皇的心思是从来没遮掩过的,她就是想培养个不得了的女子,能继承她的皇位。 所以三个皇子优秀或者不优秀,女皇都不是很关心,这导致三个皇子打小都挺缺爱的。 但娮姬就不同了,还是个奶娃娃时候就被女皇天天带着,悉心培养。 其他两个皇子比娮姬大挺多的,娮姬出生的时候,他们都在自己封地了,所以并不亲近。 这两个皇子挺糟心的,原本估计以为母亲就是个冷血的女皇,结果有了娮姬,见识到了对娮姬的疼爱后,缺爱的皇子就很讨厌娮姬了。 每回见着娮姬,都话里带刺儿,怎么也看不顺眼。 娮姬年幼轻狂,因此尽管岁数差的不小,照旧能打起来。 苏信一直跟娮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娮姬一打二,会吃亏,于是撸起袖子就跟着上。鸡飞狗跳,血雨腥风。 这导致但凡年节,在外王侯回长安,宫里的太监婢女,都是提着心吊着胆的。 皇权这种东西,太诱惑人了,尤其是对缺爱的皇子来说,权力就是个特别实在的东西了。 苏正则身为大皇子,原本就是最理所应当成为太子的人,但是因为女皇对男儿的偏见,就硬生生剥夺了他的机会。 娮姬说,站在苏正则的位子想想,其实苏正则养私兵想谋反夺位,还是很合理的。 只是,让苏信发现了。 这事儿苏信当时并没有告诉娮姬,带着这么个大秘密连夜回长安,可惜,却死在了路上,临死也没告诉娮姬,这谜团困了娮姬四年。 现在才算是解开了。 当年摔下去的那个悬崖还是那副草木不生的荒凉模样。 那时候十六岁的娮姬,只是在这里停留过一次,就看到了血雨腥风,刀光剑影。裹着唿啸的风从悬崖上跌落,夜幕里最亲近的那个人披着一头一身的血望着她,最后渐渐阖上了满眼的捨不得。 自此这里的场景都变成了梦魇,时不时扰她心神。 或者是明媚午后的小憩,或是夜色深沉的睡熟,刻意的,或者不经意的,总会梦到,一幕又一幕,像是要刻在她骨子里似的。 每每惊醒,一身冷汗。 灌下一口凉茶后,却想着再梦到也好,她能在梦里多看看苏信。 娮姬让和宁和平拿了纸钱圈起来烧,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山上风大,烧起来的纸钱扬起不少灰,有的还没烧尽,就被颳走了。 娮姬沉默的看着,什么也没说。 子午站在悬崖边,往下看了看,挺陡,看着很渗人,说实话,这么摔下去,娮姬还能生还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她又开始有点心疼了,忍不住想着那时候的娮姬,还那么小,得多害怕啊。 先是失去亲人,后是得知自己后半生只能坐着了,眼睛也不好,还有关于幕后兇手的猜测追查,时时折磨着她。 “别站那么靠边,”娮姬对子午道,“我会害怕。” 子午愣了愣,连忙退回娮姬身边。 之后娮姬一句话也没说了,直到和宁他们烧完了带来的纸钱,才开口说,“走吧。” 子午跟在娮姬身后,问道,“你不跟他说些什么吗?我以前见到别人烧纸钱给亲人,会絮絮叨叨说说话的。” 娮姬笑了笑,眼底却什么都没有,“说什么?吹着风对着眼前什么都没有的地儿说话,想想怎么那么瘆得慌呢?” “你没有想对他说的话吗?”子午问。 娮姬沉默了一下,缓缓勾起一个笑,这回笑意进了眼了,“等下次再说吧,带着苏正则的人头来说。” 回去的路上,子午想着说点别的让娮姬缓缓心情,但是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后来突然想到娮姬说过有三个皇子。 一个是苏信,一个是苏正则,那还有一个呢? 子午问了,娮姬就答了,是二皇子,叫苏灵均,这名字听着和苏正则是一挂的,出自一个地儿,“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但是苏灵均跟苏正则脾气秉性却是天南地北。 儿时,常和娮姬打架的其实是苏灵均,这人,没被女皇怎么宠,也不知道那一身脾气哪儿来的。 第88页 苏灵均少年时候就横的不行,谁惹他,他就翻倍惹回去,整个人活出了俩字儿——纨绔。 后来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个江湖大侠,跟着人满天下的跑,都不乐意老实待在封地,女皇明白这人性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追了个五六年吧,也没把人追到手,泪眼汪汪的就跑回封地过起了风花雪月酒池肉林的日子了,还养了一大堆美人,什么样的都有。 这也是从一开始娮姬主要目光都盯在苏正则身上的原因,就苏灵均这样的,真不像有那个能耐有那份野心的人。 听娮姬这么一说,子午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活的自在,娮姬一听,就警惕起来了,但是转念一想,苏灵均好像没招惹过姑娘,身边一水的男的,就稍微放心了些。 娮姬说,“过段日子,得祭天了,那时候封地王侯都得回来,苏灵均也会回来。” “祭天?”子午转移了注意。 “嗯,”娮姬想了想,“为求国运昌顺,每年都会祭天的,花样还挺多,有时候是远一些的山上,有时候就在宫里头。” 这会儿马车已经进城了,子午耳朵灵听到有吆喝冰糖葫芦的,脑袋就探到了外面,完全忘了刚想着说说话让娮姬不去想伤心事儿的初衷了。 娮姬看着觉得好笑,拍了拍和宁肩膀,让他去买,子午见了,不忘对着和宁的背影指点道,“要最下面的那个啊,那个果子最大了。” 和宁身影一顿,挺无奈的,应了下来。 娮姬休养的差不多了,女皇又让她跟着上朝了。 这日,娮姬估摸着时日,觉得应该是商讨祭天地址了,果不其然,小半个时辰,一堆大臣吵吵闹闹的,就围绕着这么一件事。 娮姬昨儿个缠着子午跟她一起睡了,子午同意了,趟一张床上,娮姬心底偷偷乐着,兴奋到过了丑时才入睡,这会儿正困着呢。 别的人都是站着的,就算困,也能打起精神,娮姬就不一样了,她是坐着的,身上还裹着大氅,这就特别适合入睡了。 她强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一个哈欠就打了出来,嘴还没闭上,就听到高座之上的女皇道,“公主可有什么想法?” 哈欠硬生生被打断了,娮姬抬头望过去,诚恳道,“没想法。” 女皇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问苏玉珥,苏玉珥有想法,她说了一个地儿,不算远,就在城里,是神殿的高阁。 一般坚信有神的人,就顺带着坚信神是住在天上的,所以祭天、拜神往往越高越好,觉得那样比较容易让神听见。 神殿里就有这么个地儿,说是高阁,其实是个高台,上百台阶垒的毫不含煳,今年才建好没多久,很适合。 只是,在那儿祭天,其实挺难为娮姬这么个行动不便的人的。 苏玉珥有理有据的说完选择那里有多好之后,似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娮姬不友好了,于是慌忙认错,说要收回这话。 女皇想了想,却觉得在那儿挺合适的,娮姬本就是去哪儿都有人推着,上个台阶,让人抬着就是了,这话说完,她又问娮姬觉得如何。 娮姬还能如何?只能笑着应了。 女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拒绝,就太不懂事儿了。 可是,平日里被一个人推着走,跟那样的场合,被四个人抬八抬大轿似的抬上去,还是挺不一样的。 娮姬没什么困意了,笑的凉凉的,看了看苏玉珥,又看了看她的母亲,觉得自己这是坐在了冰天雪地里了。 娮姬安静的活着,却还是要以这种形式再次被推到所有人面前,再次……让天下人清晰的认识到,长得那么好看的公主,真的是瘸的。 ☆、三个话本三把刀 下了朝, 和宁迎过来, 要推着娮姬走, 苏玉珥刻意慢了一步, 走到娮姬身边,带着赔罪的笑认真的表达歉意, 说是思虑不周了。 娮姬大方的原谅了她,“郡主连日来操劳瀚城受灾一事, 脑子大概是不够用了, 不就是犯次蠢吗, 不算什么事儿,郡主不必介怀。” “公主教训的是, ”荀郡主笑道, “到祭天那日,我定会备着上好软塌,让武功高强下盘稳的侍卫, 将您抬上去。” “那谢谢了,”娮姬看着她, “我不怕上不去, 我怕的是, 那高阁那么高,我这轮椅要是没搁稳,滑下去可怎么办?” 苏玉珥愣了愣,很快道,“您放心, 不会的。” “你都这么保证了,那我姑且先放心,”娮姬说,“那若是我出了点什么事,可是得算你头上了。” 苏玉珥没接这话茬,又客套了几句,脚步加快离去了。 和宁皱着眉盯着她背影,问道,“公主是觉得这背后有阴谋?” “应该有吧,”娮姬又打了个哈欠,“我这都自愿放弃治疗我的腿了,怎么还惦记我的命呢?真贪心啊。” 和宁嘆了口气,“那要不那天别去了?” “逗呢,”娮姬摸了摸眼角打哈欠沁出的泪花,“你这话说的跟和平似的蠢。” 和宁有点着急,“那怎么办?要是地上打蜡,存心让您意外掉下去,众目睽睽下的那种意外,这可是就真死得冤枉了。” 第89页 娮姬啧了一声,“你这话说的,还能真弄死我啊?” 和宁也自觉失言,连忙呸呸呸了好几声,念叨着,“童言无忌,大风颳去。”然后又继续问,“那公主你是有什么打算了吗?” “嗯,有,”娮姬忍住了一个哈欠,道,“在我椅背上搁一捆绳子,到时候要滑下去就拽住绳子。” 和宁张了张嘴,最后又嘆了口气,口不对心道,“好主意啊。” 娮姬着手联繫淮城那边部下加紧对苏正则的盯梢,时刻准备着迎接苏正则暴风雨式打击,并且隐隐怀疑苏玉珥和苏正则是不是搭上线了。于是就忙的让子午成天见不到人了。 娮姬怕子午闲不住,特意吩咐了手下的人四处搜罗好看的话本,堆在子午面前。 子午本想随便抽出一本,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问身旁的小童,“这儿有写干武帝的吗?” 小童听了,立刻给她翻出来了十来本,摞在一块儿,放到她眼前,“就是这些了,从风花雪月到传奇一生,哪种的都有!” 子午挑了挑眉,好奇道,“风花雪月?” “是啊,”见子午有兴致,小童忙不迭的给她介绍,“有神仙和干武帝的,有妖精和干武帝的,还有个说是盗墓贼和干武帝的!您看哪个?” “都看,”子午把书放到腿上,让小童退下了,饶有兴趣的打开了一本说是神仙和干武帝的。 子午看的挺快,一口气看完之后,脸上笑意全无。 太虐了。 故事里说,干武帝当初百般受到君王迫害,路过的一个神仙随手救了她,还留在她身边打算助她成就大业。 结果,二人日久生情了。 可当尘埃落定的时候,神仙就要走了。 干武帝不惜以死要挟,但神仙不能插手太多凡间之事,她已经改了干武帝的命数,若执意厮守,那天道怕是不容。 神仙走了之后,干武帝就再也没笑过,每日都望着天边,等神仙回来,直到最后郁郁而终,也没等到神仙。 子午揉了揉发闷的心口,紧接着又看了第二本,这本是妖精和干武帝。 写这本的大概是文采不够,故事总是落入俗套,但是写到淮城最后一战,妖精为了让干武帝逆转干坤反败为胜,散尽修为,魂飞魄散。 干武帝带着愧疚糅杂的爱意,几乎是怀着渴望的念头,透支着自己,奔赴向死亡。 子午打开第三本的时候,想着这是盗墓贼和干武帝的,没有神力妖力,总不会再这么糟心了吧? 然而事实证明,子午想的太简单了。 盗墓贼有个深爱的人,患了重病,盗墓贼没有那么多银两请最好的大夫,于是屡屡深入山林,盗墓寻宝。 盗墓贼是在山里头和干武帝的涅凰大军碰上的,当时涅凰大军中计被困山里了,多亏了盗墓贼熟悉这里,把他们带了出去。 干武帝本不齿盗墓这样的行当,但是一路上同行,接触的多了,误解慢慢消除,她爱上了盗墓贼。 可是盗墓贼只把她当朋友。 更何况,为了带军队走出去,盗墓贼耽误了太多日子,所爱的人,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了。 干武帝一出来,就请了名医为盗墓贼的爱人治病,然而由于拖的日子太长了,终究是晚了,没能救回来。 盗墓贼很难过,自此流浪天涯了。 干武帝心中有愧,自然,满怀爱意只能憋着,最终带着遗憾而逝。 子午一把把书推开,皱着眉,觉得要喘不过气了。 这三个故事,都是编造的,论情节,假的不得了。 论文采,也不是特别的打动人,不足以惹人潸然泪下。 可是,这三个故事就那么精准的,戳到了子午的心结上了。 第一个故事,提醒子午,娮姬生生地等了她一辈子,可是到底没能把她等到。 第二个……若娮姬想到最后那些日子她们相处的种种,以她的聪慧,不难猜到那时候她是在硬撑着。 她走的时候,很仓促,没有一个好好的告别,娮姬回到营地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那娮姬很有可能以为她死了,为了她而死的。 娮姬会愧疚,并且背着这份愧疚,日夜期待着早些走向死亡,好去寻她。 而第三个,子午只是把娮姬当朋友,娮姬那藏都藏不住的爱意,直到最后,都没能亲口告诉她。 想想就憋闷。 这三个话本就像是三把刀,把所有的都剖开,直白的放在子午眼前,让她知道,她辜负了她。 喜欢这种心情,在遇到娮姬之前,子午从未有过。 娮姬于子午,是看到便会欢喜,和她待在一处便觉得满足,会忧心她,会心疼她,会想替她做些什么。 可是,子午无法判断这样的喜欢是站在神的位子上对一个人的怜爱,还是娮姬想要的那种喜欢。 娮姬发热的那夜,她察觉了这份喜欢,但是出于不想打破这份平静的心思,就按捺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改变。她会不知如何自处。 虽然这么想着,子午一边觉得自己矫情的宛如话本故事里的那妖精,一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问,也不知道问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未知。 娮姬,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第90页 娮姬,你是不是喜欢我? 娮姬,我觉得你好像喜欢我? 娮姬…… 我是不是,也喜欢你? 夜里娮姬回来的时候,仍旧是先去看看子午。 难得的,子午这个时辰还没入睡,身前铺着一大片的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娮姬扫了一眼那些话本,有些惊讶,“都是关于干武帝的?” 这一出声,就把子午给吓到了,她心思有些乱,没察觉到娮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娮姬转了转轮子,凑到子午旁边,伸手帮她整理散了一榻的书。 娮姬有些好奇,于是问她,“你怎么对干武帝这么在意?记得还在神殿的时候,你也因为干武帝心神不宁过。” 子午摸了摸自己的脸,“心神不宁?这么明显吗?” “是啊,”娮姬没忍住也伸手捏了捏子午的脸,笑道,“所以能说说吗?为什么?” 子午扫了一眼被娮姬归整回一摞的话本,说道,“这些话本,讲的都是假的。” 娮姬愣了愣,“啊,当然是假的啊,要是想看真的,我给你找点史书?” 子午有些犹豫,但是和娮姬对视之后的瞬间,便做下了一个决定,她开口道,“我知道一个真的,虽然听起来比话本还像话本,但是真的是真的。” 娮姬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早先便察觉子午来歷蹊跷,异想天开的怀疑子午这样的或许本就是天上的神仙。 若她猜对了,那活了千百年的神仙,曾经一定也如遇到她这般,遇到某个人。 如今看来,这个某个人,便是干武帝了? 子午把前世的一切都说给娮姬了。 从诡谲兇险的地下宫殿初遇,到城墙之上望过去看到的万家灯火,从那条冬日河里打捞出来的烤的焦黄酥脆的鱼,到牵丝节的锦鲤戏水灯。 一桩桩一件件的,史书上没有记载的,尽数讲给了娮姬。 子午话本看的多,讲起事儿来也挺有趣,娮姬还走神想到,这就算是不算命,跑去酒楼做个说书先生,也是绰绰有余的。 直到最后,子午说那位神仙,尽其所能的帮了干武帝,此后再无音讯。 娮姬竟像是切实感触到干武帝的感受,心底瞬间涌出的纷杂情丝将她整个人勒的死死的,近乎窒息。 这时候,娮姬又听到子午的声音,她问她—— “你说,干武帝……喜欢这个神仙吗?” ☆、八百年的醋 娮姬沉默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或者说不知道子午想听什么答案。 子午有些紧张, 不再趴着了, 侧首看向她,脸侧的长髮随着这个动作滑到背后, 露出了好看的耳垂。 那个带着小铃铛的玉耳坠,再次跳进了娮姬的视线中。 很早之前她就注意到了。 早在摸子午的脸那次, 就注意到了, 只戴在右耳上的耳坠。 而不巧的是, 刚刚子午所说的那段故事里,也有提到一对被分开的耳坠。 娮姬心底发苦, 难受的紧, 面上还是笑着,点了点子午的耳垂,以玩笑的语气道, “那这个是那对耳坠中的一个吗?” 子午下意识的捂住,没否认, 也没承认, 只是催促道, “别岔开话,你告诉我,干武帝是不是喜欢那个神仙?” 娮姬的笑脸开始僵硬,就要撑不下去了,她看着子午, 说道,“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 子午噎了一下,你就是她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啊。 娮姬步步紧逼,她问,“那你先告诉我,这个神仙,喜欢干武帝吗?” 子午本来跟娮姬对望着,听了这话,眼神有些闪躲,她说,“我不知道。” 娮姬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笑了,也说不上来在生谁的气。 气几百年前有个人捷足先登的守在子午身边对子午这么好而自己迟了这么久? 还是气子午后知后觉的开始在乎一个死人却对近在眼前的她无动于衷? 娮姬闭了闭眼,再睁开又是平静无波的样子,她对子午说,“无论干武帝喜欢不喜欢那个神仙,都没有意义了,几百年了,就算神仙发现自己也有一样的心思,也来不及了。再如何……” 娮姬顿了顿,还是逼着自己说出这狠话,“再如何也只能看到一具枯骨,干武帝是不会知道了。” 子午眸子瞪大,看着她,像是含着水光。 娮姬咬了咬牙,继续道,“所以,那个神仙不需要想明白了,追根究底,也不过是凭白添了份无法弥补的后悔,何必呢?” 娮姬说完后,子午再没开口了,她等了半柱香,有些受不了这种压抑了,隐隐觉得自己这样太不厚道,也有些无理取闹了。 吃一个几百年前的人的醋,这算是正经的陈醋了吧,窖藏八百年,色香醇浓酸,醋味醇厚,堪称前所未有天下第一醋。 诶,这都什么玩意儿。 娮姬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按下去,转着轮椅往外走,临走时候不忘了疯狂暗示,“干武帝还在的时候,神仙一无所觉,误了一个人一辈子,那现在,若这个神仙还是这幅德行,保不准,又要误了一个人了。” 和平一直在外面等着,见娮姬出来,就上前推着了。 第91页 月色很好,照的整个院子都很幽静,一看就很适合谈心。 娮姬问和平,“要是你有一个很喜欢的人,那个人却喜欢别人,那该怎么办?” 和平不假思索道,“干死他啊。” 娮姬惊讶的看向和平,“干死哪个?” “当然是情敌啊,”和平说完,顿了顿,看了眼娮姬,“公主,你是不是对干死有什么别的理解?” “没!”娮姬立刻摇头,一边遗憾一边念叨,文字博大精深啊。 虽说想法又跑偏了一次,娮姬还是没忘了正事,继续追问,“那要是喜欢的人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呢?” 和平皱起眉头,“这不好办啊,活人争不过死人啊。这要是个活的,可劲儿泼脏水保准能让人不喜欢他,可要是死的,那什么回忆都美好起来了,苦涩甜蜜交杂着,那可就很难忘了。” 娮姬听了,更心塞了。 她也是这么想的,问和平,本来是想要个开解,结果和平这一通说,让她更憋闷了。 和宁刚好过来,听到了和平的话,嫌弃道,“公主,你别听他瞎扯,这小子连个姑娘家的手都没摸过,不靠谱。” 娮姬嘆气,“那你摸过没?” “……没。”和宁老实道,和平在一边笑的很不客气。 娮姬又嘆了口气,“那我不问你了。” “……哦。”和宁有点气,摸过男人的手不算吗?一边想着,一边毫不留情的抓着和平的手拧到身后,威胁道,“还笑不笑了?” 娮姬同情的目光扫过他俩,这简直是活的註定孤独终老的范例啊。 子午有些茫然,和娮姬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要个答案,结果答案没得到,反而更加摸不清状况了。 她坐着理了理思绪,好半响,反应过来,娮姬大概是吃醋了。 吃八百年前的自己的醋。 还一边吃醋一边暗示她,惜取眼前人。 虽然应该立刻和娮姬再解释一下,可是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更何况,一旦说明白了,娮姬再次问她,你喜不喜欢我,她该怎么回答? 子午捏了捏手里的一摞书,嘆了口气,有些不知所措。 而娮姬是存心想让子午想清楚的,于是便开始冷落子午了。 强忍着想见她的念头,心底期盼着,一直见不到,总会想念的吧,如果想了,那子午是不是就应该反思下自己其实也是动心了? 抱着这种美好的想法,娮姬接连半个月都没再跟子午碰面。 这半个月,娮姬每日回来都找和宁细细问子午有没有茶不思饭不想的。 但是和宁却一脸不忍的告诉她,子午不止照旧吃那么多,还变着花样吃,找了各地厨子做当地特有的菜色,一个个试过去,吃的很欢实。 闻言,娮姬有点难过了,她异想天开道,“那要是不给她吃呢?会不会就有工夫想我了?” “……你可以试试。”和宁微微一笑。 娮姬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还是不要了,只是想到她饿着,我就觉得心疼。” “?”和宁微笑,这还没在一起呢,这腻乎劲儿就让他有种想拔刀干架的冲动了,要是真在一起,他可以考虑换个职位了,比如宫门口看大门的。 直到祭天的时候,子午才主动找娮姬了,说要跟她一起去。 娮姬本想继续把人冷落着,但是看到子午面无表情眼底却满是“好想去带我一起呗”的样子,怎么都拒绝不了。 这次祭天,娮姬其实挺抗拒的,有些丢人,要被抬着上去,比皇上还引人瞩目。 娮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嘲笑也好,可怜也罢,都无所谓,但是却不代表她就乐意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了。 你看,那个被抬着上去的,就是皇上最宠的公主,再得宠又怎么样,老天有眼,皇位不能再让女子来坐了。 你看,那可是个公主,再会投胎又怎么样,还不是挪两步都得靠人推着。 你看,是公主又怎么样,这幅身子,不还是没人娶?家世好的,那是看不上,家世差的,皇室又觉得屈就了,难怪二十了还只身一人。 …… 娮姬坐在轮椅上,轮椅被两根粗壮的木棍穿过轮子,四个人稳稳的把她抬了起来,往神殿深处走去。 娮姬想着,其实跟在宫里头做轿辇似的,皇上都不能坐,她能,多拽啊。 想的挺美,但是在接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后,即使仍旧坐的稳稳的,神色淡然,其实娮姬心底已经在疯狂骂娘了。 看什么看,你们又没我好看,看了不会惭愧的想死吗?! 老子是走不了,可老子又不用下地干活,走不了就走不了呗。 还有那些世家夫人的,嫁娶之事轮个八百辈子也轮不到你们管啊,你家老爷的小妾娇媚惹人疼,还不赶紧回去想法子? 真蛋疼。 子午和宁他们一直走在娮姬身边,子午虽然接触的人少,但是显然的恶意好意还是察觉的到的。 原本子午没觉得娮姬坐轿辇有什么不对,但是看了一圈后,发现娮姬妥妥成了靶子一样的存在后,就有点不乐意了。 她看向娮姬的坐儿,挺大的,娮姬乐意的话,都能躺着了,于是示意人停下,对娮姬道,“我想跟你坐一起。” 第92页 娮姬有些不解,“没法儿坐,祭天得站着的。” “我是说,”子午拍了拍扶手,解释道,“我也想上去,这会儿坐你旁边。我不想走路。” 这要求有点不合适,但是娮姬看出了子午的好意,不顾和宁阻拦,往旁边挪了挪,给子午腾出位子,“上来。” 子午眯着眼笑了,“嗯。” 位子虽说算大,但是坐下她们两个,还是胳膊挨着胳膊,腿碰着腿了。 娮姬脑袋一阵晕乎,觉得子午估计是开窍了,她凑到子午耳边,小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子午视线在周围不住的打量着,闻言直接回答道,“我在想哪个是苏灵均啊?你不是说他这个场合会到吗?” “……”娮姬有点心塞,虽然每日一塞,塞习惯了,但是还是无法控制的有点生气。 “你跟过来就为了看看苏灵均?”娮姬问,平平的语调遮掩着新鲜的醋。 “那倒不是,”子午看向她,难得露出可见的温柔,“我是来保护你的。” 娮姬瞳孔不自觉的放大,她望着她,只觉得,陈醋鲜醋,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甜滋滋的糖了。 ☆、算是英雄救美 顺着台阶走到头, 就是才建好不久的高阁了, 雕梁画柱金碧辉煌, 看着挺俗套的, 也不知道哪个神仙能欣赏的来。 高阁周围是三棵古树,不知道是什么树, 还绿油油的,也没掉叶子, 树冠与高阁齐平, 多了几分幽深之意。 高阁没墙, 整个儿是亭子的模样,镂空着两层, 一眼看得到里面错落有致的放着祭天所需的礼器和一些祭品。 子午微微踮脚扫了一眼, 玉帛、食物都可以理解,那一鼎的血也是祭品吗?凡人怕不是对神仙有什么误解吧…… 祭天是件神圣又严肃的事儿,到了时辰, 祭司从小楼上下来了,走到了最前面, 煞有其事的念着含煳不清的祈福的话, 其余人包括女皇都要站着仔细听。 而那些连高阁都没资格上来的人, 就得跪着了。 子午站在娮姬身后,起先还饶有兴趣的听着,后来发现听不懂祭司在说什么,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子午耷拉着脑袋,突然有些想打哈欠, 还没来得及,手心就被挠了一下。 她低头望过去,就撞进了娮姬含笑的眼里了,娮姬声音很小,几乎只能靠嘴型辨别了,“困啦?” 子午点头,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 娮姬笑意更深了,她小动作的指了指斜对面一个红衣男子,对子午道,“学着点。” 子午看过去,那人也是低着头,一副虔心聆听的模样,两侧的长髮滑落在脸侧,遮去了大半脸。 仔细看两眼,子午才看出来,这人竟然半阖着眸子在打盹。 娮姬小声道,“那就是苏灵均,每年祭天都睡,皇上都懒得再罚了,好歹这样下面的人看不见,你要是打个哈欠,太明显了。” “……学到了,”子午嘆了口气,聊了这么几句,其实也没那么想睡觉了。 祭司那边的话总算念叨完了,娮姬跟子午说主要是今年有大灾害,不然不用念叨这么久的。 女皇上前两步,拿着个精緻的小刀,在手指上划了一下,血滴在早准备好的酒杯里,瞬间晕开了。 女皇是在罪己,紧接着就说着很多文绉绉的话,大意是说自己不对,会更加努力,并且祈求上天对她的子民好点。 礼乐声也在这时候响起,埙、编钟、还有比人高的大鼓等礼器,都奏响了,和出磅礴之势,很震撼。 子午离鼓有点近,心脏跟着鼓点跳,嘭嘭嘭的,很沉闷。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打个响指来场雨赶紧结束这阵仗的时候,旁边的古树响起一阵哗哗声。 子午立刻盯了过去,这会儿没风,古树怎么会有这动静? 就在下一刻,古树中突然蹿出来二十几道绿油油的人影,抽出被绿叶缠着的剑,向高阁上的权贵们,攻了过来。 和宁和护卫等人都在台阶下面,见状纷纷赶了过来,和刺客们交锋了。 这些刺客像是纯粹想发泄杀欲一般,没有确切攻击哪个,像是所有的权贵都想砍了,有三个向娮姬这边过来了,和平立刻迎了上去。 娮姬看着乱成一团的人,沉声对和宁道,“带子午走。” 这命令和宁不愿意听,一剑又拦下一波攻击,假装没听到。 娮姬有些生气,刚想说什么,子午拍了拍娮姬的胳膊,说,“我不用走,我说了是来保护你的。” 娮姬看了她一眼,笑的挺无奈,想了想,隐晦的提醒,“人这么多,你别冲动。” 子午愣了愣,冲动?什么冲动?娮姬在暗示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个绿衣人冲破了和宁的防卫,一脚踹在了轮子上,抬手一剑又挡在子午面前,丝毫不顾和宁在他背后捅的那一剑,竟是抱着以命换命的打算的。 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娮姬坐着的轮椅一路往台阶下滑去。 娮姬不慌不忙的从轮椅后面捞出个绳子,扔向和宁,和宁飞身过去一把捞着,眼看总算止住了下滑的力道,这时候半拉轮椅已经悬空了。 和宁刚要把娮姬拽回来,两个绿衣人就两面夹击,将他给堵死了。 第93页 又有一个绿衣人一手拿剑砍绳子,一脚冲着轮椅又是一踹,和宁和平那边都自顾不暇,一时间竟没人能止住。 眼看娮姬就要被轮椅带着从上百阶台阶上摔下去了,一道破空声响起,一条白绫在众人脑袋上滑过,稳稳的将娮姬带轮椅缠在一起。 顺着白绫看过去,竟是子午。 绿衣人再次反应极快,立刻有两个人就刺向子午了。 子午挑眉冷笑,另一只袖间又抽出一道白绫,裹向了比人还高的大鼓,手腕一动,带着大鼓就砸向冲着她来的绿衣人。 紧接着,又将大鼓立起,收回白绫时候顺势在鼓上一敲,圆滚滚的大鼓就顺着力道往下滑了,滑下去的一路撞到不少绿衣人,给撞下台阶了。 子午放松的打了个哈欠,足下轻点,下一刻,人已经站在了古树枝桠上了,她胳膊一抖,就将轮椅和轮椅上的娮姬带到了她旁边。 子午算是看出来了,这些绿衣人看着谁都打,但是最终目标就是娮姬。 都这么久了,再打不出个结果,皇家也太丢面子。 在护卫越补越多的时候,绿衣人里有人吹了声口哨,立刻,整齐划一的就往外撤了。 没多大一会儿,只剩下高台上东倒西歪的权贵们和一片狼藉了。 树上,子午弹了下娮姬的脑门,问道,“我这算冲动吗?” “不算,”娮姬笑着嘆了口气,“就是勒的有点紧,我这还是头一回在树上坐着轮椅啊。” “什么感受?”子午问道,手腕抖了抖,把白绫松开了一些。 “刺激,”娮姬说,“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你刚才那一番行云流水的招式,潇洒极了,你救了我。”娮姬认真的夸赞。 子午眯了眯眼,扭了扭手腕,“我也觉得我特潇洒,这算不算话本里的英雄救美?” “算,”娮姬乐了,“那你要不要我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子午重复了一遍,低头看向她。 “你不是常看话本吗,这样的应该不少看,”娮姬也仰脸看着她。 子午没说话,娮姬抿了抿唇,笑意淡了下去,无比严肃认真,“你看,即使我早就想到备下绳子,可是刚才还是差点死了,再算无遗漏,也终究是个瘸子,还是个被人盯上了命的瘸子,我怕我不说,这辈子你都不会知道了。” 娮姬说,“我不想像干武帝那样,憋一辈子,憋到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子午整个人都僵了,四周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唯独娮姬的存在无比清晰,她看着娮姬,她听到娮姬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好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子午有些恍惚,她几乎以为鼓又被敲响了,那种跟着鼓点一道响起的心跳声在脑子里嘭嘭嘭的,她忍不住捂住心口,却无济于事。 “子午?”娮姬抓着子午的衣袖晃了晃,眸子里有担忧有害怕也有期待。 子午别过眼,有点想往旁边走两步,结果才迈出去半步,想到自己手里拽着白绫,这要是走了,娮姬又得栽下去了,于是只能顿住。 面对不知道怎么面对的问题,子午就忍不住逃避,她理了理思绪,突然想到娮姬方才说的“还是个被人盯上了命的瘸子”,心头一凛,拧着眉看向娮姬,“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娮姬懵了,回想了一下,于是眨巴着眼,一脸无辜,“我这么赤诚,怎么会瞒你。” 子午刚想追问,这时候高阁那里已经稳下来了,利器祭品都重新摆放了,女皇正沖树上的她们招手,喊她们下去。 子午只能抻了下白绫,带着娮姬下去了。 子午心里头有点乱,也顾不上听女皇说些什么,只想着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能跟娮姬再单独待着。 那句随时要丢了命的话让子午有点不安。 怎么就随时会丢了命了呢?不是说女皇一直想要女子继承大统吗,娮姬是女皇唯一的女儿,不是会被好好保护的吗? 总不能开始看好荀郡主了吧? 娮姬曾经说过荀郡主也有心皇位,可是那时娮姬瘸的时候她才能有机会,现在娮姬不是正在治吗,有了金紫草立刻就能好了啊。 女皇没有理由改个人培养啊。 这次刺杀,是荀郡主吗,还是……还是那个苏正则? 可是苏正则这么不安分,娮姬完全可以将这些告诉女皇啊,虽说没证据,女皇不应该相信自己选中的继承人吗?娮姬为什么没告诉她吗?为什么不说? 这其中,到底哪里不对? 混杂着担忧,子午看着娮姬的后脑勺,又想到了方才被她双漆黑的眼盯着,听到她说“我喜欢你”,子午满心慌乱。 前一句明明是只想让我知道,后一句又是想好一辈子,这不矛盾吗…… 胡思乱想间,子午掩在袖子下的手揪成一团,一时间既想找娮姬问清楚性命攸关的事,又想离娮姬远一点,好让自己的脑子能够冷静下来。像是一团乱麻缠成死结,怎么都扯不开。 ☆、能不能改了 娮姬一脸认真的看着女皇, 听着女皇成堆的夹着怒火的话, 脑子却有些放空。 第94页 她还是说了, 她的心意。 虽然明明是她主动开口说的, 但还是感受到了猝不及防。 即使本来就打算要说,可没想过是这样的情况下。 还是在一颗树上, 那么匆忙的说出来。一点都不正式,不知道子午会不会觉得她怠慢了她。 娮姬想了想, 大概是那时候真是被生死一线吓到了, 总觉得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她一直不让子午冲动, 结果她冲动了。 以至于都来不及听到个回应,就被皇上喊下来听她的愤怒了。 娮姬脑子里有点乱, 方才是真的慌的说话不过脑子了, 更让她意外的是,面对她的告白,子午竟然那么敏锐的发现她话里藏着事儿。 平时也没见她这么机灵过啊。 娮姬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喜悦子午这么关心她, 还是该难过面对她的告白子午还这么理智的想事儿。 女皇夹着震怒的声音突然近在娮姬耳旁,娮姬看过去, 才发现在场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苏灵均、苏玉珥和她了。 娮姬有点迷茫, 望着女皇, 问道,“皇上?” 女皇看着她,嗤笑道,“怎么?被吓到了吗?这是你该神游的时候吗?朕一直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苏灵均挑眉,上前一步, 接过话道,“皇上,你是怀疑大皇子吗?” 娮姬这才算明白了,估计皇上是问她怎么看苏正则没来祭天这事儿,结果她却在发呆,简直火上浇油。 想到苏灵均还是称唿苏正则大皇子,娮姬有点想笑,也有点说不上来的悲哀。 他们几个兄弟姐妹,称唿对方从来都不亲密,就算是娮姬自己,除了苏信,也都是喊着皇子,急了还会加个王八蛋之类的润色形容。 “大皇子恰巧今年没来,这边就闹这么一出,于情于理都该怀疑他,可是这份怀疑太顺理成章了,若深想,怕是另有玄机。”苏玉珥缓缓道。 “玉珥是说,可能有人陷害他?”女皇问道。 苏玉珥点了点头,“有这样的可能,毕竟……大皇子应该不会这么傻,留人话柄。” 娮姬闭了闭眼,将其他的事儿全往下压了压,组织了下语言,看向女皇,说道,“可若是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有恃无恐了呢?” 苏灵均一脸震惊,接话却接的特别快,“公主是说,他想篡位谋反?” 女皇不说话,坐在高座上,神色深沉的看着他们。 苏玉珥看了看娮姬,又看了看苏灵均,犹豫道,“皇上,有些话,可能会有些冒犯公主,不知当讲不当讲。” 女皇还没开口,娮姬先笑了,“讲吧,不过你自己也承认是冒犯,若你这话不靠谱,我可是要治你冒犯之罪的。” 苏玉珥看了她一眼,又见到女皇点头,这才道,“众所周知,封地兵马数量有限,大皇子就算想谋反,也没有足够的兵力。” 苏玉珥淡淡道,“而方才那二十多个人,虽看着毫无目的,但是却是针对公主的,而公主,又恰好备了绳子……那位子午姑娘又恰好武功高强,惯用武器还是白绫……” 连着两个恰好,这一听,就很不恰好了。 得了,这是要把黑锅往老子身上扔啊。 娮姬心底冷笑,这话说的讨巧,明明白白大大方方的表示还有娮姬自己搭台子唱戏自己演就为了想办法整苏正则的可能。 女皇看向娮姬,问道,“娮儿可有什么要说的?” “当然有,”娮姬微微一笑,眼底冷若寒冰,“说实话,儿臣若真知道子午这么厉害,备那绳子不是多此一举吗?” 顿了顿,娮姬盯着苏玉珥,道,“儿臣怂啊,知道祭天是在高阁上后,就日夜睡不好,担心这要是轮子滑下去,百来台阶的滚下去,那死的就太难看了,于是为防万一,让和宁备了绳子。” “说到这儿,儿臣想起来,在这里祭天,是荀郡主的主意吧?”娮姬不怀好意的笑毫不掩饰的露出,眼底阴鸷特别骇人。 气氛有些冷凝,苏灵均却突然笑了,“皇上,儿臣觉得这好像跟儿臣没什么关系了,不知道能不能让儿臣先走。” “胡闹,”女皇厉色道,“行刺这么大的事儿,你身为皇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苏灵均点点头,神色无辜,“儿臣本来也以为就是查行刺啊,可是你看看,本来都好好的琢磨大皇子跟这有没有关系,可郡主就扯上公主了,这不欺负人呢吗,公主腿都瘸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治好,显然与大统无关了,没道理做这事啊,反倒是郡主……” 说到这儿,苏灵均没说完,但是哼哼了两声,态度非常明确。 “二皇子,说话得讲究个证据,”苏玉珥沖他笑着道。 “得了,这话你自个儿先品品,你做到了没,还教训本皇子?”苏灵均说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苏玉珥又想说些什么,被女皇打断了,“行了,你们是存心闹朕的心啊?” 三人齐齐行了一礼,口称不敢。 女皇摆了摆手,“行了,散了吧,朕会追究到底,是黑是白自会分明。” 从高阁上拐出来,一眼就看到和宁和平在那儿等着,就是不见子午,娮姬匆匆跟苏灵均道了谢,就转着轮椅过去了。 第95页 “子午呢?”娮姬眉心拧起来,有些不安。 和宁愣了愣,“子午姑娘说饿了,先走了。” “她一个人走的?你怎么就这么让她走了?”娮姬开始有点慌了,先前的镇定全没了。 和宁没见过娮姬这么着急的模样,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赶紧招唿了护卫,带着娮姬赶回宫里。 一路上,娮姬的指甲不停的在食指指腹上划拉,一下一下的,虽然没见血,但是却很快红肿起来了。 尽管这样,还是没能按捺下心慌。 她怕子午就这么走了。 不关心她隐瞒的事,不想面对她的心意,不想给她回应,所以…… 就这么走了。 子午那样的人,存心离开,那她怕是用尽手段,都找不回来了。 紧绷着那根弦在远远看到凤阙阁的时候,紧到发疼,她嫌和宁推的慢,两手不停的在轮子上划拉着,这一刻,她无比想要站起来,想要跑过去。 终于,在看到子午的院子里,那一缕裊裊烟火的时候,整个人倏地松懈了下来,一摸脑袋,竟已经一头虚汗了。 院子里有一堆篝火,子午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听到动静时候,回过头沖她挑了挑眉,“回来的刚好,来帮我一起烤吧。” 娮姬张了张嘴,嗓子眼干涩的很,索性不说话了。 她示意和宁他们退下,慢慢的转着轮子过去,这才看到子午是在烤鱼。 子午一边转动着手里的签子,一边道,“是鲫鱼,我以前吃到过……世上最好吃的鲫鱼,所以想试试我能不能做出来。” “你……”娮姬也拿着一条鱼,架到了火上,小声问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有,而且想说的挺多,”子午看着很沉静,火光下的神色,淡定的像是在谈论着别人的事。 娮姬觉得有些刺眼,便别开眼,不再看她。 娮姬最讨厌的便是看到子午这样的神色了,淡然,冷静,就像是发生的都是世间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像是……不,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旁人的喜怒哀乐,生死苦痛,不过都是蝼蚁的事,丝毫不能让她情绪波动。 娮姬怀疑神是没有心的。 “本想吃完鱼再谈,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早,我思绪也顺下来了,那我开始问了,你只要答,乖乖的答。”子午说道。 这话冰冷的火光都照不暖。 娮姬苦笑,“你问。” “刺客来的时候,你说不让我冲动,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子午问。 “不是知道了,是猜到了。你没有来歷,像是平白出现的,我猜到你是神。”娮姬盯着被火烤的噼里啪啦的鱼,按着签子的指尖发白。 “那你猜对了,”子午笑了笑,又问道,“你说你随时可能丢了命,为什么?” 娮姬垂了眸子,看着地面,她说,“我以前说过苏玉珥是想争皇位的,她应该是与苏正则联手了,想合伙弄死我。” 子午的笑意不见了,她扭头看着娮姬,皱着眉,严肃道,“我知道你这话不是假的,但是你没说全。” 子午想到了前世的娮姬,也是这样瞒着她,让她走,想要一个人跟着一座城一块死。 那时候的心悸现在想想还觉得害怕。 如果她没发现,没回去,就不会有干武帝了,不会知道娮姬那般为她着想,小心翼翼的在能做到的范围里,护着她周全。 子午的鱼一直没再翻转,那面散发着焦煳的味道,有些难闻。 良久,子午冷笑了声,质问道,“我发现你是越发能耐了,喜欢瞒着我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了?” 娮姬没说话,把自己手里的鱼翻了个个儿,撒了些调料。 “你给我个准信吧,”子午说,“你什么时候能改了,我什么回来,定个日子吧,我不想再猜来猜去了。” 闻言,娮姬的手一抖,差点把鱼扔到火里。 ☆、(一更)亲完再说 娮姬看着子午, 明明就坐在火边, 她却觉得整个人栽进了冰碴子里, 她哆嗦着嘴唇开口, 对子午说,“你别这样……” 子午笑了笑, “这就受不了了?那我云里雾里被你瞒着骗着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子午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她把前世娮姬的隐瞒和这世的叠加在一起了, 超出娮姬预料的愤怒怎么也忍不下了。 “苏正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皇上?因为她不信你了是么?” 子午嗤笑, “娮姬, 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得宠公主的模样?都这样了, 还要继续瞒我是么?” “瞒到什么时候?瞒到什么时候我一个不注意你变成凉透了的尸体, 看我悲痛欲绝你才满意吗?” “你这份喜欢可真伟大啊,那我要不起。” 娮姬没说话,但是神色带着哀求, 火光下,泪珠子含在眼里的模样格外好看。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子午, 带着高涨的怒火, 说话这么不留余地的尖酸刻薄, 让她哑口无言,可是对上子午眼底的失望,她却只觉得难受和心疼。 子午别开眼,睫毛微微眨动了两下,最后抬手遮在了眼前, 她的声音再次沉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不上你。” 第96页 娮姬沉默着,好久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想到子午可能没看,又“嗯”了一声。 子午却笑了,自卑,娮姬一直这样。 前世的将军,最初的小狗崽,她却只看到她笑的温柔依赖的模样,到现在才看明白温柔缱绻下的惶恐。 因为太喜欢她了,把她想的太美好了,就觉得自己高攀不上,小心的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就算表明了心意,也还是等死一样等她拒绝。 娮姬潜意识便没想过她会给她想要的回应。 烧起来的火堆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子午指尖感受到热度,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面的鱼都焦的没法儿看了,从签子上掉了一半灰渣滓。 她索性将烤鱼放到一旁,拍了拍手心的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娮姬。 娮姬抬头看着她,仰头这一瞬,眼角滑出两滴泪,顺着脸慢慢滑落到下巴,顿了顿,才滴落在衣裳上。 娮姬扯出一个笑,“本来,就配不上,我有那么多的麻烦,我怕把你吓走。” “真难得,居然看到你这么生气的样子,我似乎低估我自己的分量了。” “可是你怎么能这么吓唬我?你怎么能说要走,你怎么能……用这个威胁我?” 娮姬抬手抹了一把脸,泪痕交错着抬眼注视着她,“子午,我喜欢你。” 子午,我喜欢你。 这是子午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直白的,热切的表达着这份喜欢。 子午从来没觉得娮姬脆弱过,无论是前世面对四面兵马围城,还是狼狈的被人打的爬不起来的,她都没觉得她脆弱。 可是现在这一刻,看着娮姬被映衬的红红的侧颜,她满心的情意,随着装不下的心疼,也跟着溢出来了。 子午俯下身子,两手撑在扶手两边,脑袋低下来,和娮姬仅仅只有一指的距离,鼻息都缠绕着,分不清是谁开始紧张着。 子午突然就笑了,火光映着眸子无比明亮,她又往下低了低,印上了娮姬的唇。 唇和唇接触的那一刻,娮姬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烟火,嗖的冲上了天,炸开的无比灿烂。 子午的唇有些凉,一如她这个人,两人四眼相对,唇贴着唇,谁都没动,就这么直直的看进对方的眼底。 娮姬眨了眨眼,子午仍然离自己这么近,她很快就被喜悦冲散了,什么恐慌,什么不安,都不管了,亲完再说。 娮姬抬手按着子午的背,不给她撤开的余地,另一只手松开了手里一直捏着的烤鱼,任由它掉进灼烧的火堆里,然后按着子午的脖子,将人困在怀里,然后便开始不安分了。 她伸出舌尖,在子午唇上舔了舔,轻轻顶开,子午很顺从,眼珠子乱转,却在她深入她唇舌间后,勐地闭上了眼。 这个亲吻娮姬梦到过很多次,但是梦里就过个眼瘾,像现在这样,闻到的是子午的发香,蹭到的是子午的肌肤,就连鼻息间的热意也那么清晰。 这么切实的感受,远比梦里过瘾多了。 娮姬很会得寸进尺,子午感受着唇舌被外来的强势翻弄着,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了,也分不清是被扫到了哪里,子午感到一阵痒意,忍不住眯着眼笑了起来。 娮姬眨了眨眼,最后又亲了一口,这才退了出来,有点不乐意的蹭了蹭子午的唇,问道,“你笑什么啊。” 子午挑眉,故作惊讶,“你以前还总缠着让我笑,怎么现在都笑不得了?” “诶!”娮姬嘆了口气,拉开两人的距离,但是仍然是那副扣着子午的姿势,“这是你的回应吗?” “是,”子午应道,她抬手把自己脖子那儿的胳膊给拽下来,然后站直了身子,抱怨道,“太难受了,一直弯着腰,都僵了。” 娮姬那只手立刻从子午背上滑到腰上,小心的揉着,她看了一眼火堆里的两条焦透了的鱼,笑了笑,“之前我还琢磨着我手里这条得好好烤来着。” 子午立刻从一旁的木桶里又拿出来一条,递给娮姬,“不晚,这条好好烤。” 娮姬愣了愣,笑了起来,“嗯。”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完全暗下去了,宫人不敢前来打扰,整个院子唯独眼前的火光是亮色。 两人还是那样子围着火堆坐着,但是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感受到的那种冰碴子全都融化了,明明只是过了一会儿,却恍然觉得过了千百年,她们还在这里坐着,一起待着,还烤着鱼。 子午斜睨了娮姬一眼,“一直笑,脸不疼吗?” “疼,”娮姬仍然咧着嘴,她抬手揉了揉脸,好容易把笑收回去了,扭脸一看子午,就又开始笑了,“你也看见了,我这停不住。” 子午嘆了口气,“你现在算是安心了吧?” “算!” 子午唇角往上扬了扬,“那你说说吧,都瞒了什么。” 娮姬听了,也嘆了口气,立刻一脸严肃,“你还真会治我,笑不出来了。” “别墨迹了,说吧。”子午很无情。 娮姬看着身侧的子午,啧了一声,拿着根棍子拨弄了火堆,这才慢慢道,“其实我本来不会成这幅样子的。” 第97页 子午静静听着,没说话。 “四年前,刺客袭击的时候,我被护卫护的好好的,苏信不敌,被打落悬崖,他扒着悬崖的边,生死一线。” “我想都没想的就去拽他了,后来皇上常说我选错了,我不该这样,可是……那时候我根本没有在选。苏信要掉下去,我当然得去捞他,这不是选择,这是我看到的唯一的路。” “所以我瘸了、瞎了,都是自找的。” “她说,我会这次为了苏信放弃性命、不顾安危,那下次,仍旧会为了某个人,放弃天下,她信不过我了。” 子午抬手覆在娮姬手背上,目光柔和。 “因为这个,皇上对我很失望,她想要的继承人,不应该这么心软、这么柔情,要从得失利弊去看,心得是冷的,不然不配做大梁的女皇。” “娮姬,”子午轻轻唤道。 原本想说些安慰的话,结果转念一想,子午又注意到了一点,于是立刻问道,“所以金紫草一直找不到,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不,即使她不想让你站起来,那也不会阻止你找药。” 顿了顿,子午迟疑道,“你是不是答应了什么条件,做了什么交换?” 娮姬懵了,她认真的盯着子午,这才算是承认,子午当真远比她以为的机灵、聪慧。 脑子转的是真的快啊。 不过,她也没打算再瞒着什么就是了。 娮姬把荀世子想娶她的事儿,还有为此她说了如皇上所愿,算是答应不再想办法站起来的事儿,都说了。 子午听了,特别生气,脸色阴沉下来,手狠狠握成拳头。 几乎是同时的,眼前原本一小堆的火突然烧了起来,哗啦的成了一道火墙,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很是骇人。 娮姬吶吶的抬眼看了看这火墙,又看了看手里被火完全吞噬的只剩下的签子,于是扯了扯子午的袖子,无奈道“鱼……” 火墙唰的消失了,娮姬举着仅有的一小截儿签子,深刻认识到子午真的是神仙。她看着子午,示意她看着签子,“这条也不行了。” 子午拧着眉,一脸心疼,“三条鲫鱼啊,好浪费啊。” “诶!怪谁啊。”娮姬嘆气,手伸到木桶里又拿了一条出来,她看了看木桶,严肃道,“这是最后一条了,你别闹了啊。” 子午扯着小凳子做到娮姬身边,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娮姬为她烤鱼。 这回烤的很顺利,很快,鱼的香味儿散出来了,娮姬撒上一把调味的,又拿刀在鱼身上划了几刀,侧头对子午笑道,“快好了。” 子午点了点头,突然道,“你放心,我会找到金紫草的。” 娮姬眯着眼笑出声了,“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会多更,说不准是二更还是三更(*▽*) ☆、(二更)你的意愿 子午着急金紫草, 吃完鱼就把和平喊了过来, “你之前去药房找, 是自己翻的, 还是问的总管?” 和平有点摸不着头脑,疑惑道, “是问总管,毕竟我也不知道那草药什么模样, 怎么了?” “你当时对总管说, 如果有了, 就知会你一声,这些日子以来, 有动静吗?”子午又问。 “……没有, ”和平开始觉察哪里不对了,他看着娮姬,着急道, “公主,怎么回事?总管是别人安插进去的吗?” “你不用操心这个, ”娮姬慢慢的啃完手里最后一块鱼, 对和平道, “让你过来是另外有事。” 和平一脸严肃,“什么事?任凭公主吩咐!” “打扫一下,”娮姬微微一笑,指了指一地的残骸和那堆火,“快去吧。” “?”和平很不情愿, “公主,我是又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娮姬看了看子午,又指了指被刚才燃起来的火墙烧黑的一整面墙,说道,“刚才玩火玩的有点过了,这要让别人看见,多丢人,你是心腹,所以才放心让你来弄。” 和平看了眼火堆,顺着墙根的乌漆嘛黑往上看,有点难以置信,这是得玩的多过分,才能燃到二十尺的墙头那儿啊…… 和平还是不乐意,推诿道,“和宁也是心腹啊,公主,让和宁也来呗。” “就你吧,我这是看好你,”娮姬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个懒腰。 和平嘆了口气,“公主,你现在越来越任性了。” “因为我今日很开心,”娮姬想了想,又强调道,“特别开心。” 子午瞅了娮姬一眼,总觉得要是和平问一句为什么开心,娮姬就能把什么话都嘟噜出来,她这幅模样就是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们在一起了,跟得到了好东西的小孩子似的。 “你先坐着,我去药房看看,”子午对娮姬说了一句,就离开了,想着嘟噜出来就嘟噜出来吧,反正她不介意。 和平不解的看着娮姬,“公主,子午姑娘这会儿去药房?不合适吧?都这么晚了。” 娮姬笑的越发甜蜜,“她不去看看会睡不着的,由她去吧。”顿了顿,她看着和平,“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开心啊?” 第98页 和平拎着个扫帚,看了看一地鱼骨头和一整面墙的黑灰,又看了看娮姬迫不及待的模样,于是也微微一笑,“我不想知道。” 因为祭天和临近年关的缘故,外地的藩王诸侯都回来了,带着的贺礼年礼等等特别的多,一些难得的药,也添了很多。 子午念着不给娮姬添麻烦,就避过总管守卫,悄悄潜进去了。 药房的好东西挺多的,子午一眼扫过去,挺想都带走的。 拐了个弯,子午眼尖,看到一个没合拢的暗门,刚要过去,就听到了脚步声,子午只能拐到一个高大的架子后面。 透过缝隙,子午往那边看过去,本以为是查点东西的宫人,没想到走出来后,竟然是苏灵均。 一身红衣,特别耀眼。 子午本来想着等苏灵均走了再想办法进去,但是目光在看到苏灵均手上拿着的盒子后,顿时改变了主意。 那盒子里是金紫草,她闻出来了。 子午开始琢磨,是要把人打晕拿走药,还是趁人不备偷梁换柱。 还没想好,就看到苏灵均顿住了,他回头扫视了一圈,笑着问道,“可是公主那边的人?” 被发现了?子午拧着眉,从架子后面走出来了,“你要做什么?” 苏灵均惊讶的挑了挑眉,说道,“原来是子午姑娘。” 子午点了点头,然后就盯着他手里的金紫草,默默暗示。 苏灵均假装不知,得意的勾了勾唇,“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发现你的?” 子午看都没看他,继续看着金紫草。 “从外间过来只有一条道,我在那儿撒了点香灰,如果有人,我定然能发现。”苏灵均自顾自的解释。 子午闻言有些惊讶了,“你是来偷东西的吗?” 苏灵均愣了,“偷?” “不然你为什么怕有人跟着,那我现在喊有贼,是不是你就完蛋了?”子午认真问道。 “我……”苏灵均张了张嘴,随即笑着嘆了口气,“我是为了公主偷的,一路上过来看到很多告示说在找金紫草。” 闻言,子午放心了,不用想办法把人放倒了,挺省事儿,于是伸手问苏灵均要,“那你拿来吧。” 苏灵均依依不捨的看着金紫草,“我可是翻了好多古籍,找到金紫草的图,然后在昏暗烛火下挨个儿找过去的,特别不容易。” “嗯,”子午好脾气的应了一声,仍然伸着手。 苏灵均有点无奈,他大概发现了,跟这子午姑娘说话,不能客套,于是直接道,“你替我告诉公主,说这个人情可得记下。” 子午点了点头,一把拿过盒子,这才道,“哪儿来的人情,就算你不跑这一趟,我今天也会把它带走的。” 言下之意,关你屁事。 子午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确认的确是金紫草无误,然后绕到外间,打开窗户,踏着窗沿,非常轻盈的离开了。 独留苏灵均愣在原地,无奈的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看着子午离开的方向。 心里头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算是落地了,一路往凤阙阁赶去,子午难得感受到那种笑容怎么都按不下去的感觉了。 很开心,娮姬很快能站起来了。 凤阙阁的小院子里,和宁还是过来跟和平一块儿刷墙了,两人一边忙活一边跟娮姬谈事儿。 和宁有些忧心忡忡,“公主,私藏兵马的事儿真的不告诉皇上吗?” “不说她信不信我,就算她信,那她要是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怎么说?”娮姬反问。 和平想也没想道,“我们的探子啊。” 和宁抬手就给和平脑袋上弹了一下,还带着响儿,“蠢死得了,皇上忌讳这个,你是嫌命长吧。” 和平揉了揉脑袋,不跟和宁计较,他有些担忧,“那要是不说,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刺杀,这次已经很兇险了,公主的命得多大才能一次次死里逃生啊?” “那倒也不会,”娮姬想了想,问和宁,“如果你是苏正则,刺杀失败,把柄还在我手里,你会怎么做?” 和宁想了想,手里的刷子蹲在了那一块儿,他说,“先发制人。” “快该打仗了,毕竟苏正则养了那么久的兵马,不能只是拿来摆着好看吧?”娮姬轻笑了两声,“和宁,派人去淮城,让我封地内的城池,做好接纳流离百姓的准备。” 和宁握紧了手里的刷子,严肃道,“是!” 刚好,这时候子午回来了,她眉眼弯弯带着压不住的笑意,竟破天荒的主动抱住了娮姬,娮姬毫不犹豫的抬手就把人搂紧。 子午低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找到金紫草了,你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娮姬一愣,本来就猜测到的在亲耳听到后,也兴奋起来了,她歪了歪脑袋,嘴唇在子午耳边蹭着,“谢谢你,子午。” 见状,和宁扯了扯和平的袖子,把人带出去了。 和平一手脏污一脸茫然,“出来干嘛?我们不该庆祝吗?是好事啊,公主腿能治了!” 和宁嫌弃的看着他,“你相信我,这会儿公主想一起庆祝的对象只有子午姑娘,你在那儿是碍眼。” 第99页 和平眉头一皱,觉得有点不对劲,“诶,你有没有觉得公主今晚心情很好啊,子午姑娘以前也不太搭理公主,竟然开心的抱她了。” 和宁呵呵一笑,倨傲的看着他,吐出俩字儿,“蠢货。” 娮姬在听到子午说很快会好起来的时候,很欣喜的认为大概是几个月,但是当子午这样那样之后,拍了拍手站在一旁对她说“站起来看看”的时候,她几乎以为子午是在逗她玩了。 子午用神力将金紫草的药效直接的灌输到她体内,并且又疏络了一遍筋骨。 娮姬扶着扶手,颤巍巍的试图站起来。 最开始还会踉跄的倒回去,尝试了几次之后,便能稳稳的站住了。 只是双脚着地的走路,却是娮姬四年都没再做过的事。 娮姬一点点挪着在院子里走了小半圈,她抬眼看向子午的时候,差点哭出声。 “子午,我怕是上辈子拯救了天下,才让我今生遇到你。”娮姬说。 子午心里却一颤,可不是吗,拯救了天下,那么厉害的干武帝。 心底有些发酸,子午揉了揉鼻子,强压下这股情绪。 她上前两步,小心的扶着娮姬的胳膊,问道,“还行吗?要不要歇歇?” 娮姬摇了摇头,然后直勾勾的盯着子午,小声要求道,“我想亲你。” 子午愣了愣,突然就笑了,“来啊,让你亲。” 娮姬点了点头,双手捧着子午的脸,凑过去,一点点接近,然后在子午唇角亲了一口,“吧唧”带响的那种。 子午没想到娮姬说的亲,还真的只是亲一下,她笑了笑,扶着娮姬坐下,想到了遇到苏灵均的事儿,于是告诉了娮姬。 谈正经事的时候,娮姬傻啦吧唧的笑能稍微收敛一些,她想了想,判断道,“人情虽然算不上,但也是有心了。” 子午有些不解,“他也是皇子,他就不想要皇位吗?” 娮姬点了点头,“他是真不想要,其实有可能的话,他连封地都不乐意要,满心想着的就是美人和山水。” “那他为什么掺和进来你和苏玉珥、苏正则之间的较量?”子午问。 “苏正则看着和顺,但是心眼小,容不下人,苏玉珥……苏玉珥不如我,这天下在我手里,会比在苏玉珥手里更好,苏灵均这是表明立场了。” 娮姬分析道,“而且,在皇上眼里,大概没人不想要江山的,所以他就算站队,皇上大概也想不到,只以为是暂时的结盟。” 子午点了点头,“那挺好的,你不是孤军奋战了。” 娮姬却看着子午,神色郑重,“子午,你想让我做皇帝吗?” ☆、(三更)生而为了大业 子午和娮姬对视着, 她从娮姬眼底看出来, 她这个问题真的是问题, 不是试探, 子午蹙着眉头,斟酌道, “这不应该是我想不想,而是你想不想。” 娮姬眯着眼笑了笑, “我没有想过。” 子午有点不太信, “你都被当做储君培养了那么多年了, 现在说没想过?” “真没,”娮姬想了想, “以前, 教我什么我就学,让我做什么我就做,没想过别的, 直到苏信出事。” 娮姬沉默了一下,很快继续道, “我才有了想法, 想给他报仇。” “对于一个看不见的瘸子来说, 只有现在,没有以后,”娮姬侧头看着子午,神色温柔,“可是现在, 我得考虑以后,我不是一个人了。” “那你现在想,”子午说,“现在想你要不要做皇帝?” 看着娮姬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其实子午心里也有答案了。 前世娮姬望着万家灯火的柔和模样,让她印象太深刻了,娮姬似乎生而就是为了大业。 就像是女娲一样,她是为苍生而强大,娮姬就像是……凡人中的女娲。 娮姬突然开口问道,“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在我身边吗?” 听了这句话,子午基本已经肯定了娮姬选了什么,她点了点头,“是。” “那就试试看吧,”娮姬微微勾了勾唇,勾出了恰到好处的弧度,看上去有些散漫,眼神却无比认真,“毕竟除了我,没人能胜任这个位子了。” “真狂妄,”子午哼笑了句,其实心底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子午看了看娮姬的腿,问道,“要自己走进去吗?” “要,”娮姬一口答应,然后扶着扶手慢慢的站起身,子午走在她身侧,以防娮姬如果倒下了她能伸手扶住。 娮姬往前挪了两步,突然又停住了,她平视着子午,眼珠子上下转了转,“记不记得我说过,我要是站起来,应该比你高。” 子午神色有些无奈,她目测了一下,娮姬的确比她高,但也没高她多少。 娮姬很有兴致的站直了,一手放在子午脑门上比了比,然后稳着手往自己这儿移了移,恰好到眼睛下面一点,“你看!” 子午往后退了两步,眼皮子抬了抬,“……看到了看到了。” “我一低头,就能亲到你眼睛,”娮姬抬手在子午眼角摸了摸,“我总觉得我今晚喝醉了,什么都不真切。” 第100页 子午心疼的侧首亲了亲她的指尖,“你都没喝酒。” “嗯,所以子午,”娮姬要求道,“和我一起睡吧,这样我半夜惊醒,看到你在,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想一起睡你其实可以直接说,这么费心思的拐弯抹角,不累吗?”子午扶着娮姬的胳膊,继续往屋里挪。 “可是你现在心疼了,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直接说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娮姬琢磨的很透彻。 子午没再说话,但是进了屋子后,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了个软枕,扔到了床上,嘆了口气,“你算是把我拿捏住了。” 娮姬忍住没笑出声,心底特别满足。 如娮姬所料,在祭天之后,还没半个月,就从瀚城那边传来苏正则造反的消息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苏正则精心训练出的大军来势汹汹,从瀚城北上,一路势如破竹,将临近的王侯打的猝不及防。 每攻下一处封地,就能收纳一个封地的兵,就算每个封地兵马有限,这么一路打过来,也急速的壮大起来了,眼看就要逼近长安了。 这段日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朝堂,再次炸开了锅。 苏正则兵马粗略估计的数目也传达回朝堂了,竟有数万之多。 详细问过之后,就让满朝人的脸色都不大好了。 不久前,皇上才拿了将近半个国库的钱财送去赈灾了。 这才多久,灾民都没安生下来,大军就这么突然的来了,显然,这笔钱,到了瀚城,都被苏正则拿去迅速装备精兵了。 苏正则倒也没完全置灾民生死于不顾,他放话了,只有家中有人参军的灾民,才能得到粮食。 所以苏正则的军队才能这么快的补充了这么多的人。 朝堂上的大臣都是人精,就算明白这回事儿也不敢提,会让皇上没面子的,就只关于主战还是主和吵嚷了一通。 主和的理由很简单,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沟通的,讲讲道理,还是有机会和好如初的。 主战的则粗暴多了,也是这么说的,都是一家人,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当然是打啊,打到听话。 娮姬听着觉得挺有意思,多严肃的战事啊,愣是让他们歪题的吵到了如何正确教育孩子这事儿上。 最后还是决定要打了。 苏正则是个皇子,明知造反是大逆不道的,但是还是这么做了。 既然这么做,肯定没想过还能有退路,抱着必死的心来拼命的,主和很不切实际。 再说,大梁多年国泰民安,修生养息,很强盛,就算国库去了一半,也不怂。 主要问题是……由谁来领兵? 大梁轻武尚文,每回科举招来的都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才子,少有武将,而原来的镇国大将军等都已年老,孙子站在面前估计都叫不出名字,更别说领兵打仗了。 而且因为大梁最初的皇帝就是将军出身,篡位成了皇帝,所以大梁很是忌惮武将,实行换将制,三年一换,跟文官似的到处调任。 以至于真的要打起来的时候,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没有丝毫默契。 朝堂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皇上问了两遍谁能领兵,愣是没一个人能说出话来。 在这种时候,苏玉珥站了出来,一脸为君分忧的诚恳模样,请旨领兵,愿意前往与之一战。 荀世子也有个闲职,这会儿也在朝堂上,他挺要紧他这个妹妹的,立刻就站出来了,“皇上,玉珥年幼,一时冲动……” 话还没说完,就被荀王爷三两步过去一巴掌捂在嘴上了。 荀王爷笑着夹着荀世子退回去,对女皇道,“犬子教养无方,打扰了,打扰了。” 娮姬看的挺乐呵的,但是这场合很严肃,她不能笑,只能低着脑袋,假装沉思。 结果苏灵均毫不客气的笑出声了,女皇凌厉的眸子看了过去,苏灵均立刻咳嗽两声,解释道,“儿臣只是觉得荀世子可爱的很,并无其他意思。” 女皇移开视线。 苏灵均松了口气,紧接着低着头眯着眼继续瞎乐,觉得这大樑上朝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而女皇,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就笑了,沉声叫好,夸赞着苏玉珥很有巾帼之风,立刻就点兵给她,令她即刻出发。 朝堂上一片附和,高唿英明。 娮姬眯着眼看向苏玉珥,正巧与苏玉珥看过来的视线对个正着。 两人谁也没躲开,最后苏玉珥勾起一抹浅笑,对娮姬轻轻点了点头,眼底的得意怎么都掩不去。 娮姬面无表情,心底却骂了句,傻缺。 有了将有了兵之后,眼看皇上就要下朝了,娮姬这才慢悠悠划拉着轮椅出了列,“皇上,淮城与瀚城相距不远,还请皇上准儿臣封地兵将对苏正则的军队进行拦截,并助荀郡主一臂之力。” 女皇讶异的看着她,随即笑道,“公主有心了,如此甚好。” 娮姬笑了笑,“此外,儿臣想要与荀郡主一併前去。” 闻言,皇上劝道,“战场刀剑无眼,你行动不便,何必去冒这个险?” 娮姬嘆了口气,她垂着眸子,没说话,女皇见状也有些心软,毕竟是曾经那么看重的女儿。 第101页 刚想说些安慰的话,就见到娮姬扶着扶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女皇看着娮姬,眸子微动,却没说话。 娮姬慢慢稳住身形,松开扶手,往前走了两步,她笑着望向皇上,“儿臣想去,求母亲成全。” 她喊了母亲。 这一句喊的挺干涩的,娮姬不知道多久没这么发自内心的喊过她了,从喉咙涩到心底,涩到发苦。 自从关于苏信起过争执,女皇也很久没听到娮姬这样唤她了。 她看着娮姬的腿,和倔强盯过来的眸子,想到她曾给她取小字,叫做娮姬,与那位君王同名,寄託过那样的希冀。 娮姬轻咳两声,再次道,“这是儿臣的心结,世上没有谁比皇上更清楚了,儿臣擅自违背之前的承诺,待回来的那日,会向您请罪,只是现在……求皇上成全。” 她很坚定,她要亲自过去,与苏正则会一会。 她不会给苏正则任何活下去的机会,她要为苏信报仇。 眼看就能如愿了,亲手了结他的事,当然是得她来做。 至于违背先前所说,自己站起来这件事,那就是另外一场战争了。 殿内一片沉寂,苏灵均正犹豫着要不要站出来帮忙说句话,他还没想好,苏玉珥却开口了,“皇上大可同意,至于公主安危,臣会好生照看的。” 宽大的朝服袖子下,女皇的手紧握成拳,她扫了一眼朝堂中的众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就由你去吧,可别……后悔。” 娮姬冲着女皇离去的方向行了个礼,轻声道,“儿臣不会后悔。” 在女皇离开之后,娮姬往后退两步,想要坐会轮椅上,还没碰到,就脚下一软,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了,苏玉珥一把将娮姬扶住了,她看着娮姬,柔声道,“公主小心些。” 娮姬伸长胳膊捞着轮椅,缓缓的坐下,这才仰脸沖苏玉珥道谢,“多谢荀郡主。” 苏玉珥挑眉,玩味道,“谢什么?” “谢郡主方才替我说话,”顿了顿,娮姬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又道,“还有谢郡主扶那一下,否则我怕是要出丑了。” 苏玉珥垂眸看着她,“公主言重了,我推公主离开吧?” 娮姬还没回应,恰好在这时候,等在殿外的和宁迎了过来,站到了轮椅后面。 娮姬沖苏玉珥笑了笑,“不劳烦郡主了,我回去准备,明日随军出发。” 两人道别分开后,娮姬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问和宁,“看着我孱弱的样子,就让她那么开心吗?” 一直暗中观察的苏灵均这会儿也跟过来了,正好听到这么句话,突然觉得,这算是稳了,这注,没押错。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奉上~ ☆、(一更)烤包子 一回到凤阙阁, 娮姬就从轮椅上蹦跶下来了, 一点方才的虚弱感都没了。 和宁很嫌弃, “您不装了?” “不装了, 你推的太慢了,”娮姬更嫌弃, “我急着找子午呢。” 说完,在和宁的目送下, 小跑着跑了进去。 穿过长廊和庭院, 到门口的时候, 娮姬停了下来,她弯腰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腿, 龇牙咧嘴的。 结果眼前关着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娮姬立刻抬头直起身子,笑的特别好看,“子午!” “怎么一直在门口?”子午侧身让她进来。 “没有一直, 我刚过来,”娮姬凑到子午身边, 对她道, “明日我要随军出战, 你要和我一起吗?” “要,”子午站在榻边,拍了拍软软的被褥,然后调整了下靠枕的位子,这才重新窝了上去。 “近来越来越冷了, ”娮姬也上了榻,挤到子午身边,“你这每天懒洋洋窝着,跟要蛰伏过冬的蛇似的,真要跟我一起出门?” “嗯,”子午应了一声,从一旁的盘子里捏了个梅子吃,结果被酸到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娮姬瞅了两眼,好奇道,“酸的?” “特别酸,”子午吐了吐舌头,扭着身子找地儿吐,娮姬一把拉着她胳膊,子午很兇的回头,“做什么?” “我尝尝,”娮姬笑着倾身过去,低头含住了子午的唇瓣,极快的伸出舌头熘了进去。 子午本来想推开她,想了想,任由她吻了,毫不客气的将梅子渡到她嘴里,然后快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看着娮姬眉眼都快挤一块的样子,子午笑了笑,“过瘾了吧?” 娮姬嘆了口气,强咽了下去,“过瘾。” 苏玉珥领兵出发的时候,在一群骑兵中间,混着一个马车格外显眼。 娮姬裹着毛茸茸的大氅,小脸苍白的露在外面,她对苏玉珥道,“郡主带着骑兵先行吧,我在后面与步兵一道,绝不会耽误的。” 苏玉珥想了想,同意了。 一阵飞沙扬起,一万骑兵浩浩荡荡的奔赴而去了。 领着步兵的将军是个年轻男子,眉目俊朗,不苟言笑,娮姬笑眯眯的沖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就是穆荺穆将军吧?果然一表人才,难怪让人惦记了这么些年。” 第102页 穆荺神色一变,但还是睁眼说瞎话,“卑职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公主还是坐稳为好,大军这就要开拔了。” “嗯,你去忙吧,”娮姬挥了挥手,坐会马车里,眯着眼一副玩味的表情。 子午不明所以,“这个人有问题吗?” “有,”娮姬笑道,“你记得我说过苏灵均喜欢一个江湖大侠,追着人满天下的跑了五六年吗?” 子午讶异的挑眉,猜测道,“你说这个就是那个江湖大侠?” “对啊,”娮姬拿过子午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一遍“荺”这个字,“他这化名还真是直白的很啊。” 子午愣了愣,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荺这个字哪里不对劲了。 艹均,写做荺。 啧,脸真大啊。 苏正则的大军目前驻扎在渭城,苏灵均带兵赶往的是庸城,两城之间隔着条河,很宽,这是天然的屏障,对峙着,谁也不敢先出兵。 不过,要是在河上打起来,那这场仗可就更难了。 天儿冷,河水刺骨,这要是掉下去,八成应该都爬不出来了。 直到娮姬他们赶到,仍然没开打。 苏玉珥将娮姬迎到帐内,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帐子里好几个将领,都没说话,直勾勾盯着娮姬,娮姬看了一圈,心里大致有底了,这些人,看上去都挺看不上她的。 四年前,牛逼的是苏信,现在厉害的是苏玉珥,而她一直只在政事上有所见解,军事上一无所成,现在掺和这一脚,被这些将领看在眼里,估计就以为是来混个日子镀金的。 “我没什么想法,”娮姬笑着说,“你们继续商讨,我先听听。” 娮姬听了一会儿,明白了他们这是想明夜行动。 这两天夜里都有雾,很适合偷袭。 苏玉珥和将领们七嘴八舌的勾勒出一击必胜的美好画面,娮姬没忍住问了句,“既然适合偷袭,对面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今晚搞不好就会打过来,你们现在不该去防范着吗?而且,若是明夜河上碰到,直接开打?什么都看不清,那八成得误伤自己人。” 有个看着很糙的大汉不乐意道,“公主可以听完再说。对面人数比我们少了三万,不敢轻举妄动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娮姬微微一笑,“你们继续。” 商讨一直进行到深夜,娮姬到最后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等他们结束了,苏玉珥落实最后作战计划的时候,娮姬实在撑不住了,打了个哈欠就先告退了。 在一群人复杂的鄙夷的目光里,娮姬悠悠的一步三晃的往外走了。 远远地,就着火光,娮姬一眼看到子午正坐在一处火堆旁,手里拿着个签子,不知道在烤什么。 娮姬走过去,啧了一声,“你怎么又吃啊?” “烤包子,”子午举了举手里的签子,“很香,你要吃吗?” 娮姬看了一眼,一串签子上串了俩巴掌大的包子,有一块儿已经黄灿灿的了,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我吃一个吧,”娮姬揉了揉肚子道,本来不觉得饿,看到子午后,就很想吃点什么了。 子午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签子转了转,问道,“怎么样,商讨了这么久了,有没有什么打算?” “你这问的可是军事机密啊,”娮姬笑着说,“不怎么样,一群乌合之众,不堪大用,明儿肯定得吃亏。” “哦,”子午把签子从火上拿下来,转了一圈看了看,有一个包子上黑了一小块儿,她想都没想的把那个黑了一块的拿下来递给娮姬,“这个你的。” 娮姬看了看,觉得挺好笑的,忍着笑接过,“行,这个我吃。” 俩人刚分好,正要吃,突然一个士兵一身血污的骑着马,手里高举着令牌一路大喊着“报——”冲着主帐过去了。 那士兵进去没多久,苏玉珥和那些将领都出来了,战鼓敲响,苏玉珥点了军队里主力,就要往外走。 娮姬啃了口包子,目送她飞身上马疾驰而去的身影,对不远处的和宁招了招手,“发生什么事了?” “敌袭,攻击的粮仓那边。”和宁看着有点紧张,这还是他头一次上战场,“公主,我们也过去吗?” 娮姬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娮姬三两口啃完包子,给和宁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子午回营帐。 然后立刻找了留守的将领,下达戒备的命令,并且要求派人到河边点火驱雾,往河中间射一波火箭。 只是不巧,留守的就是刚那个说话很沖的糙汉子。 糙汉子很不乐意,“公主,您休息去吧,别掺和了。” 娮姬皱着眉,有点想发火,“你这是非得吃个亏才肯听话?” “公主,您养尊处优这么些年,对战事一窍不通,就别指手画脚了。末将在这位子坐了十年了,就没出过差错。”糙汉子大言不惭道。 娮姬气笑了,“你个瘪犊子,大梁二十年没战事了,你就算是十年兵,也还是个兵蛋子,纸上谈书的傻蛋玩意儿,还跟我较劲儿?” 第103页 其实这话说的听没道理,糙汉子之前没仗可打,她也一样啊,可是这话就这么顺的说出来了,还一点也不觉得不对。 糙汉子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他常年待在军营,骂人的话听的挺多,但这还是头一次见识到皇家公主骂的这么顺熘的。 他刚想反驳,外面突然一片火光,喊杀声响起的时候,娮姬嗤笑了一声,“傻蛋玩意儿。”然后一把夺过糙汉子手里的军令,跑了出去。 娮姬一看外面的情况,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明明粮仓那边来报,说是大批敌袭,可要是真的大批都在那儿,那眼前这么多人算什么?地底下冒出来的吗? 营地留守的不足两万,而对面来的,少说有五万之多。 再加上营地中的人没什么准备,被打的猝不及防,瞬间就乱套了。 娮姬咬了咬牙,立刻上了最近的一匹马,沖向了高处举着旗子扯开嗓子指挥防守。 而子午,本来都要睡了,被外面的动静震惊了一下,她想都没想的就要出去,却被守在门口的和宁拦下了。 和宁神色也很焦急,但是语气坚定,“子午姑娘,您不能去。” 子午冷声道,“让开。” 和宁倔强道,“我不。” “别逼我动手。”子午看着和宁,冷漠极了。 和宁略微委屈,但是还是倔强的挡着,“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我可能打不过,但是你要面对的是千军万马,武功再高也没用,你这么意气用事,公主还得分心照顾你。” 子午嘆了口气,突然问道,“和宁,你听说过淮山吗?” 这话题转的很突兀,和宁防备的看着她,“你是说八百年前淮城附近不翼而飞的那座山?” “嗯,它是被我挪走的。”子午说。 作者有话要说:  和宁:σ( °△°) 不保证二更三更,感觉自己要昏古七了。qv□□q ☆、(二更)声东击西 子午找到娮姬的时候, 娮姬身边护着她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对方目的很明确, 那就是突破重围直取娮姬性命。 眼看一支长矛在空中划过, 就要刺向娮姬了,子午立刻挥袖, 白绫自手中抽出,捲起长矛, 又沿着它飞过来的方向扔了回去, 只听一声惨叫, 敌军的一个将领就被刺头了心口,钉在了地上。 子午手腕再次动了动, 将白绫卷在旗杆上, 飞身而起,脚尖点着白绫腾空而去,直到落在娮姬身边。 不等娮姬说话, 子午先道,“我要冲动一次了, 你别拦我。” 娮姬张了张口, 看着几乎一面倒的战事, 只能妥协,“我不拦你。” 子午轻笑,伸出一只手,在虚空中一滑,瞬间, 原本只是偶有火光的营地,连火光也没了。 大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河上瀰漫过来,不过低头抬头的瞬间,不少人发现自己已经身陷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了。 白雾中,惨叫声不断响起,可是没有任何人能看到发生了什么。 两军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一时间除了惨叫声,竟然诡异的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判断着危险来源。 敌军另一将领远远看见这里的情形,立刻下达了撤离的命令,大雾还没蔓延到后方,那些人很快就上船往回撤了。 子午瞅了一眼,又等了一会儿,才挥了挥衣袖,白雾顷刻间散尽。 有人赶紧点燃了火把,照亮了整个营地,顿时受到了惊吓。 死了很多人。 横七竖八的躺着,穿着敌军的军铠,有的身上根本看不到伤口,可是同样没了生息。 而大梁的军队,除了最初死掉的,竟再没一人伤亡。 这样的变故太吓人了,若是天灾,怎么可能还挑人,若是人为…… 怎么可能是人为? 不知道谁先带的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河面不断磕着头,高唿是河神相助大梁,是天佑大梁! 顿时,齐刷刷的跪了一片,不少人涕泗横流的沖“河神”谢恩。 娮姬望着最开始喊起来的那一片,笑的意味深长,“得好好奖赏他们了。” 糙汉子这时候也赶到了娮姬身边,他膝盖一软,就半跪在地上了,他仰头看了看娮姬,又看了看满营地的血腥,吶吶地自言自语道,“真的是……神仙显灵吗?” 娮姬看着子午沖自己笑,子午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就差直接说“你怎么不夸夸我”了,于是侧首亲了亲子午的耳垂,“子午真厉害。” 可是只有娮姬自己知道,心底升起的那种恐慌,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她像是在虚空之中,踩不到底的空落感挥之不去,总觉得……这样的子午,她怎么可能抓得牢。 糙汉子终究是个将领,很快冷静下来,组织士兵清理营地,并且派人速速将这里的事传达给苏玉珥。 安排好了后,再看向娮姬,就恭敬多了,他坦白认错,“这次是我鲁莽了。” 娮姬大度的表示不计较,然后问道,“之前苏玉珥匆匆领兵过去,粮仓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 “粮仓位置隐蔽,为了确保足够隐蔽,那里夜里是不点火的。负责巡逻的那一队,巡逻到河边的时候,突然看到河面上悄悄的出现了声势很浩大的一艘艘战船,船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举着矛的士兵。” 第104页 糙汉子皱着眉,也开始觉得不对,“那船没有点火,所以黑漆漆的,但是矛头锋利的光芒映着河、映着月,银闪闪一大片,很是吓人,于是立刻来报了。” 娮姬冷笑,“没有事先用火箭打一波确认人数再来报?” 糙汉子试图为士兵开脱,“大概是……怕打草惊蛇?” “惊个蛋,”娮姬斜睨着他,“那是船,在河上,惊还是不惊,对面都得慢悠悠的过河,要不是神仙显灵,你现在怕是也躺着了。” 糙汉子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再辩。 在糙汉子过去和娮姬说话的时候,子午就返回她俩的营帐了。 和宁和平两人都在等她,子午扫了一眼,看到两人脑袋上磕出来的包,没忍住笑了笑,“你们磕的很投入啊。” 和平委屈的摸了摸脑袋,说道,“您这动静也太大了,还好我机灵,立刻让大家觉得是河神相助,不然就暴露了。” 子午耸了耸肩,“我又不在乎。” “人心复杂,尽量小心行事为好,”和宁道,说着,又看了一眼和平,“这主意是我出的好吧?你就是第一个磕头高唿的而已。” 和平没理他,但是眼巴巴的看着子午,问道,“您真是神仙啊?您是什么神仙啊?为什么会帮公主啊?神界是什么样的啊?” 子午揉了揉眉心,“我不想说。” “……哦,”和平有点失望,但是很快就又是一脸笑容,对子午道谢,说是多谢她出手,否则今夜留守的怕是要全部覆没了,而他俩,就算拼死,也保不住公主。 子午看了他一眼,“我救娮姬……是应该的,不需要你道谢。” 和平听了,只当神仙在客套,嘴巴一张,又要恭维,被和宁一胳膊搂住脖子往外带了,“子午姑娘肯定很累了,我们走吧说不定公主需要我们做什么呢乖啊!” 和平扒拉着和宁的手,一脸茫然的被拖走了。 这厢,苏玉珥很快就赶回来了,灰头土脸的,看着当真是很费心费力了。 苏玉珥翻身下马,跑到娮姬面前,一脸羞愧的道歉,“是我大意了,那边船上的人根本不多,一人拿三根矛,才看着吓人了些。我没想到他们会声东击西,一时疏忽,竟中计了。” 娮姬扯出一个笑,“得亏这是没事儿,不然郡主就铸成大错了。” 苏玉珥点了点头,“公主说的是,不过话说,我听报信的那个人说,这边有神迹出现,可是……真的?” 糙汉子立刻点头,铿锵有力道,“是真的!” 娮姬打断了糙汉子的话,“先说些别的吧,今夜之事,郡主不觉得很奇怪吗?” 苏玉珥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遮掩过去,反而道,“夜色已深,公主今夜受了惊吓,快些去休息吧。” “你这样,我可是会误解你是心虚的。”娮姬盯着她说道,“这边是大军,那边是粮仓,就算声东击西,也该是声这里的东,击粮仓的西,怎么反而是针对这里?” 苏玉珥脸色微变,娮姬离得很近,看的清清楚楚,她的笑里带着意味深长。 继续道,“换言之,既然声了粮仓的东,那心里肯定清楚,你要是中计,就会带着大量兵马赶过去,大营这边就会只有少部分人留守,难道他们辛苦半夜越河而来,就为了杀这点留守的兵吗?图什么啊?” 在场将领也不是傻透的,被这么一点,也开始觉得不对味了。 计策没毛病,是好计,而他们之所以中计,就是因为粮仓重要,怎么也想不到,敌军目的会在大营。 这毫无益处的攻击,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就很引人深思了。 苏玉珥有点急了,她开口道,“难道公主的意思是,对面这么大阵仗,就为了杀你?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娮姬把话接过来,歪着脑袋看着她,无比纯然,“他都反叛了,没必要争什么储君,所以攻击我做什么?” 这话一说,所有的将领看着苏玉珥的目光都不对劲了。 众所周知,这几年以来,皇上在苏玉珥身上耗费大量心神,有心培养她为储君,可是这都是在公主没有资格承大统的前提下。 而现在……公主能站起来了,眼睛也好了,自然威胁到了荀郡主的地位了。 “所以呢?”到这份上了,苏玉珥反而镇定下来了,“公主,没有人证物证,只凭一张嘴,就想诬赖我,这可有些过分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娮姬露出受伤的神色,“我只是在合理分析敌军意图,你想到哪儿去了。” “是么,”苏玉珥的声音硬邦邦的,“那是我错了,不过现在后续事宜还有很多,神迹一事我也得彻查,没有工夫再和公主谈论,不如我们改日再继续?” “好啊,”娮姬无比乖巧,“那我睡了,辛苦了,去忙吧。” 这话,完全是上位人对下位人的交代了,苏玉珥挤出一个笑,转过身之后,立刻阴沉下来了。 苏娮,我竟还小看你了? 什么神迹,什么河神,怎么可能?我倒要查查,你究竟是怎么装神弄鬼的! 第105页 娮姬回去的时候顺路又去翻出来俩烤好的地瓜,热了热,拿布包着带回营帐了。 子午果然还没睡,桌子上摊开了个话本,胳膊撑着下巴正在看,但是眼皮子时不时闭一下的,显然一副困得不行但是还强撑着的模样。 娮姬放轻步子,还没走近,就见子午晃了晃脑袋,睁大了眼望过来。 两人目光对上,看着子午那亮起来的双眼,娮姬一个激灵,心想着这是感觉到她来了,看到她没事,所以这么高兴的吗? 这么一想,娮姬觉得腿都软了。 子午从桌子后绕出来,三两步跑到娮姬面前,低头瞅着那布包,问道,“这里是地瓜吗?我闻到了,好香啊!” “……是,”娮姬提起来的心又掉回原位了,她嘆了口气,“你眼里竟然只有地瓜吗?” 子午正拿着个地瓜小心剥皮,闻言迷茫的抬头望着她,“啊?” “我受到了惊吓,”娮姬一脸严肃,“苏玉珥竟然跟苏正则那个大坏蛋密谋使计害我,我今天命悬一线,差点死了。” 子午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可你没受伤啊。” “可我都快吓死了,”娮姬很委屈,“要不是你在,我现在尸体都凉透了。” 子午皱眉,“你瞎说什么呢?” “你眼里只有地瓜,”娮姬继续抱怨,一副委屈坏了你怎么还不哄哄我的表情。 子午撕了一点地瓜,塞到了娮姬嘴里,微微勾着唇,说道,“也不尽然是地瓜。” 娮姬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还有你啊”这样的话,想想就觉得幸福。 结果子午两唇瓣一开一合,说道,“还有冰糖葫芦、炒栗子、糖瓜子、烤鱼、相思糕……” 子午报了一串,越报越来劲儿,眼看就要把好吃的全点一遍了,面前一副委屈巴巴的娮姬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紧接着,双唇就被堵住了。 子午微微启唇迎着,但忍不住分心想到,着什么急啊,我还没报完呢,最后一个就是你啊。 ☆、(三更)神迹 任凭苏玉珥将整个大营从头到尾查了一遍, 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东西, 而仵作也检查了那些因为在雾里待着而死的敌军, 但是却一无所获。 苏玉珥开始有点相信, 或许真的是河神显灵了。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娮姬身边的和宁和平也脑袋红肿着,显然磕头磕出来的, 就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揪着这一点咄咄逼人, 怀疑是娮姬背后搞鬼。 她把和宁和平带到主帐的时候, 娮姬正坐在主位指着沙盘讨论接下来的战略, 看到她的时候,明显很惊讶, “郡主不是还在查河神吗?怎么会过来?” 于是苏玉珥就把自己的怀疑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遍。 可是预料的认同没有到来, 反倒是有个将领好心劝她,“郡主您是不是因为那夜的失误太愧疚了,乱了心神?要不您就好好歇息几天吧?” 一直默默的任由被她拉过来的和宁这时候也开口了, “郡主,我跟和平虔诚信神, 见到神迹, 和其他士兵一起磕头, 这都不可以吗?” 和平连连点头,“是啊,郡主,我们主子都没说什么呢,没人规定公主不信神没磕头, 我们就也不能信啊。” 苏玉珥很是难堪,最后瞪着娮姬问道,“你说河神助我大梁?那怎么就只有那一夜?河不是过不去吗?河神若真有灵,怎么不帮人帮到底,帮我们大军把河过了?” 糙汉子那夜是亲眼目睹到那么神奇的白雾的,闻言立刻皱眉,“你这样会惹神发怒的,郡主,慎言。” 娮姬没说话,一众将领愣是把苏玉珥给劝走了。 她笑了笑,点着沙盘,招唿众将士,“来来来,我们继续来看啊。” 大梁很多年没打过仗了,这也包括苏正则的大军。 所以两方真的打起来其实都有点怂怂的,大梁有一点优势在于好歹军队是一心的,苏正则的大军就很杂了,有一路打下来的诸侯的,有灾民的。 娮姬联繫淮城那边部下,放出话,但凡愿意弃暗投明,逃出苏正则的军队的,大梁都予以接纳,不止能得到一些粮食补贴,还能送点盘缠,让你安稳回家。 话放出去不久,苏正则的大军就内部乱了一阵子。 不过苏正则多年伪装的温顺面具算是撕开了,他直接以铁血手段,杀鸡儆猴,震慑了余下的蠢蠢欲动的人。 娮姬估算了下,即使这样,跑掉的也有个千百人了,更重要的是动摇军心,这收穫还算可以。 定下的渡河攻城的日子是在阳光明媚的一天。 因为会观星象的人说了,接下来半月之内,会有一场大雪,等雪下完,差不多就得过年了,他们总不能把这一仗拖到年后。 朝堂那边女皇不停催促,嫌弃他们墨迹,一道旨意特别直白的问他们不打是等着跟敌军一道过年吗。 不得已,只能硬上了。 娮姬做了充足准备,这边进攻的同时,淮城的大军,也会在陆地上,渭城南面进行攻城。 战船已经准备好了,一队一队的将士有序的上船,糙汉子双手合十一脸庄严的看着河面,嘴里念念有词,“河神保佑,此战大捷,河神保佑,将士能平安归来……” 第106页 娮姬听了一耳朵,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人虽然没脑子,但是心眼挺好,还没开打,就想着要人都全身而退了。 子午也在娮姬身边,她环视了一圈严肃的将士,凑到娮姬耳朵边道,“我想嘚瑟一下。” 娮姬看着她,“想做什么?” “反正所有人都相信有河神帮你了,那就再帮一次,也吓唬吓唬那个苏玉珥。”子午一脸正经,但是说的话可以说是十分调皮了。 娮姬还在犹豫要不要同意,就见子午勾了勾手指,手心向下在河面上虚虚一抹,瞬间,原本奔腾的河面从船下开始凝固了。 冰从船下蔓延,眨眼间,整个河面都被冰封住了。 河流声瞬间消失,一眼望去,只有宛如平地一般的厚厚冰层。 这场景很让人震撼,原本来回走动的人,全都停下了。 又有人跪下开始叩拜了,嘴里喊着拜见河神的话。 和宁和平都在她们身边,见状对视一眼,为了维持自己特别虔诚尊敬神的形象,只好也跟着跪下,磕着带响的头,跟着唿喊着河神,脸色特别苦。 娮姬嘆了口气,见到苏玉珥在不远处,于是特意拉着子午凑过去,伸手在苏玉珥眼前晃了晃,“醒醒,脸疼吗?现在信不信真的有神了?” “这……这怎么可能?”苏玉珥简直要疯了,她觉得自己这是做梦。 苏玉珥跑下船,站到了冰上,狠狠的跺了跺脚,脚下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她咽了口口水,神色都有些恍惚了,“世上真的有神?而且还会管人世间的事?” 娮姬笑了笑,没再理她。 敌军也知道他们今日要进攻,那边肯定早早做了准备,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打过去正是时候,于是立刻指挥着大军进攻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子午扫视了一眼,几乎所有人脸上都还是如梦似幻的模样,她琢磨着,就这状态,要真打起来,估计跟弹棉花似的,绵软无力。 于是她看向了苏玉珥,勾出一个不是很明显的笑。 子午藏在袖子里的手打了个轻轻的响指,原本苏玉珥前面一步,就要踩着的那块冰突然就不见了,她整个人一脚踩空,掉进了水里。 糙汉子离的近,赶紧捞了她一把。 即使他出手很快了,苏玉珥还是被淹到了大腿那儿,湿淋淋的,风一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了。 糙汉子立刻觉得这是神的惩罚,于是一边找了个大氅递给苏玉珥,一边严肃道,“郡主,这是你自食其果了,以后定要对神尊敬一些。” 苏玉珥这一沾水,脑子总算是清醒了点,她惶恐的扫视了一眼河面,点了点头,唇色发白,可怜极了。 后面的大军见到了这一幕,口耳相传一番,所有人顿时都充满干劲。 神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神会惩罚不敬的人! 他们都尊敬神,所以神会保护他们的! 他们是被神选中的! 牛逼坏了!完全可以叉会儿腰笑一会儿! 横跨了大半个河面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苏正则也带着军队迎上来了,两军相见,分外眼红。 战鼓擂起,旌旗飘扬,号角吹响,杀声震天。 娮姬挺担心的看了一眼脚下,小声问子午,“这动静,不会把冰面震塌吧?” “会啊,”子午说。 “???”娮姬有点慌,“那我下命令让他们引到岸上打?” “只会塌在敌军脚下,”子午笑的狡黠。 话音一落,下一刻,战场上不时传来惊唿,敌军踩着的冰不停的塌出一个又一个窟窿,而大梁的军队,哪怕不小心要踩到窟窿了,下一刻,那窟窿也会瞬间严丝合缝,稳稳的托着人。 子午看着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掉下去的敌军,觉得挺好玩的,对娮姬道,“怎么样?” “……很厉害,”娮姬牵着子午的手,“特别厉害。” 这情景,显然没法儿打下去了,完全是压倒式的攻击。 苏正则手忙脚乱的指挥着后面的大军往回撤,前面的那些,显然不打算管了。 大梁的士兵则已经完全兴奋起来了,仗着被神宠着,一个个沖的特别勐,明明都懒散了那么些年,活生生杀出了常胜大军的气势。 子午跟着娮姬慢悠悠的走在后面,她看着脚下的滑熘熘的冰,没忍住,顿了顿,后面的一只脚勐地在地上一蹭,整个人顺着这力道滑了出去。 娮姬没设防,被她带着一块儿滑了出去,脚下没站稳,险些摔了。 子午笑弯了眸子,手下用力扶稳了娮姬,问道,“好玩吗?” 娮姬嘆了口气,这要是别人,她就已经动手了,但是看着子午,只能笑着说,“好玩。” “那我们滑过去。”子午要求道。 “……成,滑过去。”娮姬只能应了。 娮姬被子午拉着手,哧熘哧熘的在冰面上滑着,她看着身前子午的背影,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好像……曾经见到过很多次这样的子午。 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和宁和平跟在后面,心情复杂,这画面实在是有些诡异。 一群士兵紧张兮兮的喊打喊杀的往前沖,将领们也都提着一颗心,满腔热血。 第107页 而他们的主子,跟主子的姑娘,却像是专程来玩的小屁孩似的,在后面滑冰。 和平拽了拽和宁的袖子,试探道,“我们这样小心翼翼的走,太慢了。” 和宁问,“所以?” “我们也滑吧,这样能跟上公主。”和平一脸正气的建议道。 “……”和宁不想说话,并且想将身边这个小伙伴丢出去。 大梁二十年没打仗,一打,就打了这么神奇的一场,这大概也是有史以来最顺利的一场了? 其实也不尽然,好像当年干武帝也打过这样轻松的。 本来苏正则的大军就军心不稳,人心不齐,这下子,见证了那些突然出现的冰并且只掉他们的人这样的事后,也开始想到了是有神相助了。 顿时一个个的瑟瑟发抖,毫无战意。 大梁赢的很轻松,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渭城。 苏正则意图逃走,淮城过来的军队追了过去了,并且说现在还没个信儿。 苏玉珥受到惊吓,竟然直接病了,娮姬好心探望,发现真的是病了之后,放心的离开了。 其实苏正则一出城门就被抓到了,只是这消息她按下来了,她得去看看他,然后亲手杀了苏正则,好给苏信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奉上~ ☆、(一更)不逞强 娮姬带着子午赶回淮城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晚霞漫天, 像烧起来了一般, 子午遥遥的望着城门之上“淮城”两个大字, 一把揪住娮姬的袖子,“匾额上的这两个字……是不是一直没换过?” “……是, 因为淮山凭空不见,都说这里是有神仙守护的, 而淮城又是当年干武帝待了很久的地方, 所以一直没换。” 娮姬大概明白了什么, 心底的醋又开始咕嘟嘟的往外冒。 但是看子午不说话,娮姬又觉得心疼, 她摸了摸子午的脸, 问道,“要在这儿待会儿吗?” 子午沖她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用了。” 苏正则被关在淮城的地牢里,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着, 走进阴暗潮湿的走廊的之后, 娮姬眼底一点点染上了森然的笑意。 最里面, 苏正则双手双脚被手腕粗的链子吊起来锁着,耷拉着脑袋,头髮乱糟糟的垂下来遮住了脸,身上还有深深浅浅的鞭痕淤青,看上去受了不少苦。 娮姬站在一步之遥, 打量着他,“苏正则,好久不见啊。” 苏正则慢慢抬起头,浑浊的双眼望过来,他哼笑了一声,“果然是你。” “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轻松的,”娮姬冲着他笑着,却没动手,而是先转头对子午道,“你出去等我吧?” 子午没走,反而找了个椅子坐下了,“我在这里等你。” 娮姬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子午想了想,“你是怕我见不得血腥?” “不是,我是怕我吓到你。”娮姬坦诚道。 “吓不走的,你放心。”子午一边说着,一边摇晃了下桌上的茶壶,慢悠悠的给自己到了一杯茶。 身后跟着的高个儿将领立刻很有眼色的吩咐手下再去买些点心。 娮姬没再说话,她站在刑架之前,将所有东西都拿着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掂了个顺手的烙铁,在火上慢慢烤着。 见到这架势,任凭苏正则强装镇定,心底也有些发憷。 “你这样做,就不怕被皇上知道?” 娮姬没理他,黑漆漆的眸子被火光映着,宛如披着黑夜的魔,冷漠而高高在上的。 随着烙铁一点点烧红,苏正则越来越慌了,从威胁到求饶,到破口大骂,风度尽失。 高个儿听着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话,问娮姬,“要将他的嘴堵上吗?” “不用,”娮姬笑了笑,“杀猪都得还让猪叫呢,堵上太残忍了。” 她拿着烙铁走到苏正则面前,从头到脚看了一圈,最后抬手将烙铁冲着他心口按了下去。 烙铁穿透衣物与皮肉接触,发出滋滋的声音,但很快被苏正则嘶哑的吼叫盖住了,一股烧熟的肉味散发出来,不多时瀰漫在整个牢狱里。 子午瞅着眼前的点心,有点……吃不下去了。 娮姬尽管满眼仇恨,但是没忘了分出心神注意着子午,见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犹豫道,“子午,你先出去吧?” 子午倔强的摇了摇头,但是还是问道,“你要在这儿待多久?” 娮姬看了一眼这里的刑具,说,“让他把这些全试一遍。” 子午不说话了,她觉得大概这一天都吃不下什么了。 胸口刚挨了那么一下子,苏正则算是明白了娮姬是铁了心要折磨他至死了,他也哆嗦着看了一圈那些刑具,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钉椅、剥皮凳、刀凳、拶指…… 他突然怀念之前的那顿鞭子,顺带再看着烙铁,都觉得亲切不少了。 这比起来,真是温和多了。 如果能活,苏正则肯定不顾一切的要活,可是在死和不得好死之间选一个,苏正则就勇敢很多了。 他看着娮姬,惨白着脸道,“一报还一报,我当初的确是把苏信的尸体餵了野狼,也带走了他收集的证据,但是这些都是苏信死透了之后做的,就算你要报復,也给我个干脆吧,到时候我的尸体任由你处置,餵狼也好,剁碎也好。行吗?” 第108页 “死透了之后?!”娮姬勐然回过头,她上前两步,提熘这苏正则的衣领,神色大变,“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苏正则眼神向下瞄着,看着娮姬手里的烙铁抵在他腰间,只有一指距离,腰那儿完全感受得到那股子热气,几乎都要哭出声了。 他哀求道,“离……离我远点!” 娮姬看了他一眼,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苏正则松了口气,他估摸着娮姬那会儿天真烂漫,被苏信护的很好,所以不清楚这些,理了理思路,忍着胸口的疼,慢慢的将当年的事说出来。 “我私自组建的那支兵马,平日开销都会记帐,有些大数目的,就得我盖章让手下能去支银两,苏信带着你去瀚城玩的时候,我在宫里,手下有个蠢货不小心被苏信发现端倪了,后来就拿到了帐本。”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苏信都快到长安了,连忙派人过去,但是我的人说,到了的时候,只看到一片死人,马车半拉挂在悬崖上,你和苏信不见了。” “他们绕着山头跑到悬崖下,从苏信身上搜出来了那个帐本,我有个心腹,为了替我出气,就……把苏信的尸体餵了野狼了。” 看着娮姬眼底席捲而起的黑暗,冰冷的如万年深潭,苏正则开始慌了。 他连忙道,“我说的句句属实,我那个心腹逃的路上死了!你要是不解恨再去找出来他尸体,跟我的一块儿餵狼!” 娮姬的手不停的颤抖着,指腹被指甲划拉出一道血痕,她看着苏正则,开口的声音嘶哑,“所以你是说,不是你派人杀的苏信?” “我……我没杀!”苏正则这才反应过来娮姬是误解了什么,连忙道,“真的,苏娮,我没杀他!我虽然想杀,可是还没来得及!有人先我一步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就算要折磨,也不该是找我!” 娮姬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她眼睛通红,含着泪,但是固执的没任由它流下来。 子午走到娮姬身边,掀开她的袖子,立刻递上去自己的手,两人紧紧相握着。 子午直直的望进娮姬眼底,有些担忧,她抬手抚摸着娮姬的眼角,唤道,“娮姬。” 就在这时,一个小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冲着娮姬喊道,“不好了公主!荀郡主带着人过来了!” 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娮姬点了点头,扔掉手里烙铁,抽出了腰侧的长剑,银光在空中闪过,在苏玉珥一脚踏进来喊着“住手”的同时,剑尖没入苏正则心口。 鲜血喷溅出来,娮姬拉着子午往后撤了两步,躲开了。 苏玉珥踉跄着扑到苏正则身上的,她颤抖着抬手放到苏正则胸口,试图挡住不停往外流的血,她回头喊道,“大夫……去找大夫,去找大夫啊!” 理智上,苏玉珥明白苏正则没救了。 可是,感情上,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她的脸贴在苏正则的颈侧,压着嗓子哭了出来。 娮姬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突然笑了,“苏玉珥,原来你和苏正则是这种关系啊,真意外。这让我说什么好呢,皇上这次似乎又挑错人了呢。” 娮姬的声音让苏玉珥梦中惊醒一般,她盯着娮姬,一字一句道,“你会付出代价的。” “拭目以待,”娮姬笑着扔掉了手里的剑,拉着子午离开了阴暗的地牢。 踏出地牢那一刻,勐地被阳光一照,娮姬眯了眯眼,用手遮阳光的时候,顺便抹掉了眼角的泪。 然后望向子午的时候,又是款款柔情的模样,“等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我们……去吃些东西吧。” 说完,子午还没来得及应一声,娮姬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娮姬醒来的时候,是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她枕在子午的腿上,睁眼就能看到子午的下巴,子午倚着车厢,闭着眼,像是睡过去了。 娮姬忍不住伸着胳膊,想要摸摸她的下巴,在快触碰到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她怕惊醒子午。 刚想收回胳膊,举着的手心突然就感受到了重量,她望过去,看到子午的下巴放到她手心上,正垂眸看着她。 娮姬没说话,只是扯出了个笑,想让子午放心。 子午却嫌弃道,“别笑了,在我面前逞什么强?” 娮姬还是笑着,这回带着点真切了,她开口,声音还是有点嘶哑,“那我不逞强,我可以哭么?” 子午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可以。” 娮姬没再说话,翻了个身,脑袋埋在子午小腹上,很快,呜咽出声,身子也细细的颤抖着,子午看着心疼,轻轻地在她背上拍着,没说话。 就算子午不是很明白人世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是子午足够聪明,她差不多猜到了什么,而她猜到的,娮姬定然也猜到了。 现在挺明确的,兇手要么是苏灵均,要么是……皇上。 而以娮姬看人之准,就算她现在什么都没说,可是心底应该也有了答案。 娮姬看不透皇上,也打小就对皇上有着割捨不掉的依赖。 哪怕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两人渐渐离心,皇上对她失望,她对皇上心凉。 可即使如此,她也从没想过,苏信的死,还有这样的可能。 第109页 作者有话要说:  渴望一夜爆红-0- ☆、(二更)刺眼 回长安的路上, 大军接到调令, 去了别处驻扎, 由几员将领带着过去, 穆荺也在其中。 分别的时候,他拿着个小布包给娮姬, 让她代他转交给苏灵均,并且告诉苏灵均, 他很快就会找他。 而苏玉珥, 则早早的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快马加鞭的带着苏正则的尸骨赶回长安,娮姬估摸着这得告她状, 顿时不太乐意回去了, 于是带着子午、和宁和平,慢悠悠的走。 结果分开没几日,如看星象的那个人所说, 真的下起了大雪,他们只是在客栈停留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就寸步难行了。 照这情景, 估计过年的时候都赶不回去。 子午推开窗, 看着外面一片白茫茫,就想跑出去,结果刚走两步,就被娮姬拽回去了,“穿厚点再出去。” “不用了, ”子午拒绝道,“我又不会生病。” “那也得穿厚点,”娮姬态度十分强硬,她拿过一旁厚厚的狐裘,不由分说地给子午套上,想了想,又拿了个大红色的大氅,将人裹进去,又把帽子扣脑袋上,这才点头,“可以出去了。” 子午皱着眉,扯了扯大氅,“这个不要了吧?” “不行,”娮姬毫不妥协,“听话啊。” 子午觉得好笑,强调道,“我真的不会生病。” “那也得穿着,我看着放心,”娮姬点了点子午的鼻子,又把人打量了一下,满意道,“看惯了你一身白,勐地穿这么红,就眼前一亮。” 子午拽了拽耳朵边的帽檐,问道,“那好看吗?” “好看,”娮姬嘆了口气,“你要是不打算出去了,就脱掉再陪我睡会儿?” “出去,”子午立刻转身跑了。 雪景是子午见惯了的,但是千年万年的,都没看腻。 子午打开门,一脚踩在雪上,整个小腿都陷进去了,眯了眯眼,很享受这种感觉。 后院传来小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子午寻声过去,看到客栈老闆家的一对儿女正在笑嘻嘻的堆雪人,一个个的小脸冻的红扑扑的,也仍然很有干劲儿。 子午也来了兴致,她正琢磨着要去哪儿堆,就看到那个脸蛋红红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到她面前仰脸看着她。 子午心底一慌,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小姑娘像是被吓着了,耸了耸肩膀,但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拽着她袖摆,“姐姐,你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子午看了一眼小姑娘堆了一半的雪人,皱了皱眉,有点嫌弃,“我不想堆雪人。” 小姑娘没想到能得到回应,立刻高兴起来,说话都流利很多了,“那我们堆别的,你说了算,跟我们一起玩吧,好不好嘛?” 子午看了一眼不远处手里握着个雪团也是神色紧张的看着她的小孩子,想了想,同意了。 娮姬手里捧着姜茶,窝在窗边往下看着,子午还真跟俩小孩子玩到一起了,眼底带着的笑都是轻松惬意的。 和宁端着一碗药站在一边,也顺便往下看了一眼,感嘆道,“原先我就想着,子午姑娘这么没有瑕疵的人,得多厉害的家族才能培养出来,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是神和人的差距。” 娮姬笑了笑,“你说的这么好听,是为了哄我喝药吗?” 和宁摇了摇头,“我哪儿哄的动您?不过这药,你再不喝,我就喊子午姑娘过来了。” “又不是大事,气急攻心而已,现在心平气和的,自然不用喝了,”娮姬说。 和宁把碗放到桌子上,说,“这还不算大事啊?公主,你可是不知道,那天你突然晕过去,把子午姑娘吓的够呛。” “是么?”娮姬饶有兴趣的追问,“子午是不是很担心我?” “……是,子午姑娘那么爱吃零嘴的人,打你晕过去之后就没吃东西。”和宁揉了揉手腕,又把药碗递到娮姬面前,“现在能喝了吧?” “喝,”这会儿娮姬心底都是甜滋滋的,闻着苦味也不介意,端过去一干而尽。 喝完的药碗放在一旁,和宁没收起来,娮姬也没催他收,两人都沉默着,好一会儿,娮姬才开口,“四年了,我从一开始就查错了方向。” 和宁没说话,但是心想着,这也不能怪您啊,虎毒不食子,谁都不可能想到,这会是女皇动的手。 娮姬继续说着,“皇上以前说,我这么感情用事,不配做一国之主,现在她用事实告诉我,我是有多蠢。她说收到苏信回长安的密信时候在场的只有她和苏正则、苏灵均,我就卯这劲儿的盯上苏正则了,啧,太蠢了。” 和宁迟疑道,“你这是……要我反驳你吗?暗示我这时候应该疯狂夸你?” 娮姬听了,没忍住笑出声,“你是跟和平待久了吧?” “难道不是吗,”和宁想了想,“那书院的秀才们,每次应试,越是读书读的好的,越一脸丧气的说啊没考好啊难过死了啊,然后一旁的人就会夸他。” 顿了顿,和宁确认道,“你也是这意思吧?” “是啊,”娮姬不要脸的承认了,“我等着你夸呢,你这哌唧哌唧的说这么多,都还不夸?” 第110页 “你是主子,你要我夸我就夸,”和宁嘆了口气,换了正经的语调,说,“公主你那么聪慧,之所以被女皇这么忽悠了四年,也是因为她利用你重感情这一点,你要不是信赖她,怎么能让她这么耍?不过这不是坏处,天下太平要的是仁君,你这样挺好的。” 娮姬瞅着他,笑道,“你这话说的,还挺熨帖的。” “为人下属,还是伺候你这样的,这点话还是得会的,”和宁说,“不过这仇,你还要报吗?” “当然得报,”娮姬没有丝毫犹豫,“一个是从来都爱我护我的哥哥,一个是利用我除掉另一个儿子的恶毒妇人,我当然是选继续报仇。” 和宁有点忧心,“那公主你是要造反了啊?” 娮姬点了点头,“对啊,多刺激啊,你不期待吗?” “……期待,”屋里有点冷,和宁加了块炭,然后搓了搓手,又说了句,“我都期待的搓手手了。” 不过有一点和宁想不明白,他也不琢磨,直接就问了,“公主,你这些话这么知心,怎么不跟子午姑娘说呢?” “多丢人啊,”娮姬想也没想道,“而且,要我在子午面前承认自己蠢,这有点难,我得尽力维护我在子午心底厉害的模样,就算子午觉得心疼我怜惜我,我也要摆出一副我可坚强的样子,这样子午就对我更好了。” 和宁嫌弃的撇撇嘴,起身端着药碗要走,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一身红衣挂着点雪花的子午在门口站着,一脸平静,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子午姑娘,我……我去洗碗!”和宁打了声招唿,立刻跑了。 娮姬一脸无辜的望过来,小声喊道,“子午……” “你这小脸苍白成这样,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心疼啊,”子午说。 娮姬脸上微微一红,看着子午,“子午你真好。” 子午嘆了口气,问道,“都说了别在我这儿逞强了。我刚用雪堆了个东西,你要看看吗?” “要,”说着,娮姬就要推开窗看过去,被子午一把拦住了。 “下去看。”子午说。 娮姬抓过个白色大氅,往身上一披,应道,“好。” 下楼的时候,娮姬并没有报什么期望,觉得无非是雪人啊雪狗啊。 以子午的性子,还有可能堆个横着的冰糖葫芦,但是当她走进院子的时候,突然觉得,她怎么能拿人能堆出来的东西跟神比? 院子里突兀的出现了一棵树,一棵纯白色的,比客栈还高的树。 树的轮廓弧度看着说不出的舒心好看,枝桠也很分明,上面有很多叶子,中间点缀着一朵朵白色的花。 树干树枝上都覆着一层冰晶,像是冻上了,而花瓣却是纯粹的雪花捏成的。 子午在旁边打了个响指,就一阵风吹过,点缀着的花纷纷飘落,像是又一场雪一般,如梦似幻。 “这……”娮姬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注意到一旁两个小孩子也正仰头看着这树,顿时什么话都忘了,着急道,“你做出来这东西还有别人看到吗?” 子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道,“放心,我说了,我是神医,还是武林高手,用了一种草药,让雪能够很快结成冰,维持住这模样,客栈的老闆和老闆娘都信了。” “那就好,”娮姬松了口气,就见到子午两眼放着光的看着她,“你觉得眼熟吗?” “眼熟?”娮姬盯着眼前这树,除了说不出的震撼,和好看,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她认不出来这是什么树,于是顶着子午期待的目光,只能摇摇头,“没印象。” “没印象啊,”子午有些失落,神色都黯淡了不少,不过很快她又仰脸看着她,“这是相思树,不过它不是纯然的白色,以后……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带你去看看它。” 子午是这么想的,在娮姬还是将军的那一世,她梦到过一个人站在树下跟她说话,她琢磨着那人应该就是狗崽了。 只是想起来的记忆并不完全,她也不能确定,才有这样的试探。 现在看来,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娮姬望着树,有些出神,她突然问道,“这树我似乎真的从未见过,是只有八百年前才有的树吗?” 子午想了想,有些说不准,这树千万年来就那么一棵,就在她的不徵山上。 八百年前……那时候她就已经感受不到天道了,所以也说不准不徵山还在不在,相思树还在不在。 看子午不答,反而陷入沉思,娮姬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了,她几乎已经认定了,这树对于子午,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而八百年前,定然是干武帝了。 娮姬忍不住想像着子午曾和干武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想到子午也会这样像在她面前一样,在另一个人面前放下心防,卸去冷若冰霜的面孔,对她笑,和她说话,娮姬就忍不住的妒忌。 相思树……这么好听的名字,干武帝是不是曾带着子午站在树下,一起看漫天飞花如飞雪一般的美景? 还有……子午哪怕是和她在一起之后也没取下来的耳坠,真的有些刺眼啊…… 第111页 娮姬看着子午好看的侧颜,突然想到,自己的字和干武帝的名,恰巧一样,子午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这么在乎她的? 不……最初认识的时候,子午并不知道她叫什么。 那…… 娮姬有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她其实是干武帝的转世? 若真如此,那子午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苏娮这么个人,还是因为,她是干武帝的转世? 这份喜欢,这份两情相悦,是不是被她想的太过美好了? ☆、(三更)那谁配 娮姬回到长安城的时候, 已经是年后了, 朝臣的节令假都结束了, 每日又要早早起来上朝了。 娮姬这边刚进了宫门, 福公公就迎了过来,说是皇上宣召她。 子午舟车劳顿, 人还窝在马车里睡着,娮姬就让和宁带着人先回凤阙阁, 自个儿跟着福公公往前殿去了。 福公公年纪不小, 走路还是很利索, 起先他还顾着点娮姬腿脚才好,后来发觉娮姬走的比他都快, 就笑道, “看来子午姑娘当真是神医,别人都治不好的,她就能治好。” 娮姬应了两句, 然后问他,“皇上心情如何?” 福公公笑着摇摇头, “圣上的心情, 哪是奴能看得出来的?只是……荀郡主和朝中重臣都在, 迟迟没散。” 听到苏玉珥在,娮姬心里差不多有底了,这是要找她算帐了,于是对福公公笑了笑,“多谢公公。” 娮姬到大殿的时候, 女皇正和颜悦色的跟苏玉珥说话,看到她之后,就慰问了两句,然后直入主题。 “此前一战朕已经全部了解了,多亏河神出手相助,所以朕决定在神殿扩建一处,为河神立像。” 一般议事的时候,不管朝臣多还是少,重臣还是不重的臣,只要皇帝提了一个想法,就有反对的有贊同的,两拨争辩一下,最后还是皇帝一锤定音。 娮姬觉得挺有意思的。 跟赌博似的。 每个人压一个注,和皇上想法相同了,那就是赢家。 不过关于河神这种事,牵扯到神了,除非是真的全心为民着想,觉得才打完仗安抚完灾民,就破土建屋实在太劳民伤财了的耿直大臣之外,都觉得这真是吾皇英明。 最后在耿直大臣闷出一口老血的时候,这事算是定了。 紧接着,就是论功行赏了。 别的将领一个个点过去,穆荺都从副将成了个将军了,最后就剩下娮姬和苏玉珥没提到了。 所有的大臣都竖着耳朵仔细听,这一赏,可就完全看得出皇上的心偏在谁那儿了。 “苏娮,”娮姬一听皇上这么叫她,就觉得要倒霉了。 果然,皇上问她,“你为何擅自取了苏正则的性命?” 这一问,在娮姬预料之内。 一路上她都在琢磨怎么回答,首先是苏玉珥应对敌军声东击西那一次,是苏玉珥个人想这么对她,还是皇上也绶意了? 如果是皇上绶意,那她知道的苏玉珥苏正则有姦情的事儿根本拿捏不住苏玉珥。 不得已,娮姬抛开这个问题,想到了另一个。 既然皇上四年来一直利用她和苏正则自相残杀,最好斗个两败俱伤,那如果直到最后,她都没怀疑苏正则不是真正的幕后兇手,那皇上应该就会对她稍微放心了吧。 这一问,娮姬只能按她最初的想法如实回答。 娮姬低头酝酿了一下,再抬头,两眼含泪,情真意切的将苏信当年之死娓娓道来。 说了苏信当年查到了苏正则的私兵,苏信是被苏正则害死的。 然后又说了自己这些年一直就是为了復仇而谋划,只可惜没有证据,只能想到随军出发,好会一会苏正则。 又说了担心苏正则皇子身份,会让皇上手下留情,于是抢先一步亲手为苏信报仇。 说到最后已经满脸泪痕了,看上去是伤心透了。 大殿上的大臣都是老臣,也都记得当年风华无双的苏信,想到这公主也是为兄长报仇,小姑娘家的还受过那么重的伤,挺不容易的,于是就开口为娮姬说话。 皇上目光如炬,直直的看着娮姬,眼底满是探究。 娮姬没有避开,泪眼模煳的跟她对视着,哭到抽噎。 良久,女皇才开口了,“就算没有证据,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说?你打小就跟在朕身边,对你的话,即使没证据,朕也会派人查验的。” 娮姬委屈的看着她,“是儿臣愚钝了。” 女皇笑了笑,“大殿上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啊?”她示意福公公拿了手绢递给娮姬。 “原来信儿是这样身殒的啊,”女皇嘆息道,“朕能体谅你,然而这次你终究是错了,知情不报在先,擅作主张取苏正则性命在后,蔑视王法,欺上罔下,但是念在此次出战你也有功,又是出于手足之情,那便功过相抵,回凤阙阁反省吧。” 娮姬叩首,“谢皇上。” 其实其他将领挺有意见的,糙汉子欲言又止,穆荺也有那么点想为她说话的意思,娮姬瞥了他俩一眼,确认过眼神,收到示意,不能开这个口,于是就按捺下了。 紧接着,就是对苏玉珥的封赏了。 还是大赏。 第112页 先是给了个定坤大将军的官,又将干武帝当年还是将军时候的府邸赐给了苏玉珥,赞誉她说是颇有干武帝当年的风采。 这话音一落,大殿里的大臣都炸了。 武将炸的厉害点。 干武帝是谁啊,武将心中的战神啊,她的府邸,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吗? 很快,又是一片嚷嚷。 武将嗓门都大,说话也粗俗,嚷嚷起来的动静还挺吓人。 女皇稳如泰山,沉静的看着下面。 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这事还是这么定下来了,武将们愤怒极了,也没辙。毕竟那府邸地契都在皇上手里头。 下朝的时候,除了苏玉珥和一些文官,其他人都阴沉着个脸,像是打了败仗一样。 娮姬倒无所谓,她只是想到,若是子午知道这事…… 她有些想看看,子午若是知道这事,会怎么样。 哪怕干武帝不在了,仅仅为了这么个房子,子午会情绪失控到什么程度。 都八百年了,她对她,究竟还有几分在意? 从殿里出来,娮姬刚要下台阶,就看到拐角的苏灵均冲着她招手。 娮姬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前走出一段距离的穆荺,摸了摸带着的那个小布包,于是走了过去。 苏灵均紧张兮兮的,两手绞在一起,问她,“穆泽怎么成了将军了?!他竟然入庙堂了?!” “我怎么知道,”娮姬想了想,笑道,“你知道他现在改成什么名字了吗?” “什么?”苏灵均问。 “穆荺,草均荺。”娮姬说。 苏灵均愣了愣,反应了好一会儿,顿时红了一张脸,转身就要走。 娮姬没想到这人脸皮这么薄,连忙把人喊住,“我也没兴趣你们之间的恩怨,反正不是以恩断义绝为目的的闹脾气都是搞情趣。” 苏灵均瞪着她,“还有什么事?快说!” “第一件,这个是穆荺让我转交给你的,没想到他比我还先一步回长安。”娮姬递出去那个小布包。 苏灵均一把接过,纠正道,“不许喊他穆荺,他叫穆泽。” “我认识他时候他是穆荺,”娮姬说了这么一句,也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紧接着问出了她最在意的一点,“四年前,皇上收到苏信要回来的密信的时候,除了你和苏正则,还有别人吗?” 让娮姬意外的是,苏灵均却愣住了,“密信?苏信的密信?什么东西?” 娮姬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她咬着牙重复一遍,“就是苏信死之前的那几天,送回长安的密信,皇上说当时只有你和苏正则在场。” “……如果真有这件事,我不会不记得的,”苏正则拧着眉道,“皇上在骗你?” “我知道了。”娮姬狠狠喘出一口气,绕过苏灵均,往凤阙阁的方向走了。 苏灵均看着娮姬下台阶时候踉跄两步,险些滚了下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握着手里的小布包嘆了口气。 想到小时候因为娮姬受宠还常和娮姬打架,现在看来,这宠爱,还是从来没得到过为好。 在皇上心里,或许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母亲。 凤阙阁有个在二楼的暖阁,娮姬早吩咐了让子午住在那里,她到了凤阙阁前,刚要上楼,就听到子午在楼上喊她。 于是她抬头望过去,就见到子午正坐在栏杆上,两腿耷拉在外面,一晃一晃的,手里拿着个冰雕,被袖子盖住了一半,看不大清。 娮姬立刻皱眉对她喊道,“别这样子坐,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掉下来你接着我啊,”子午这么说道。 看子午这样显然是没把这话当回事,娮姬快步上了楼梯,到了子午身边,一把搂住子午的腰,语气很兇,“你能不能别总让我这么担心?” 子午回头看着她,察觉到不对劲,问道,“你是不是朝堂上受气了?” 说到朝堂,娮姬微微眯着眼,先将子午从栏杆上抱起来,让她站好,刚要说话,就看到子午怀里抱着的冰雕了,很精緻,小小的,但是是……城门的模样。 注意到她的目光,子午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来,凑到她眼前,“看,怎么样?” 冰雕成的城门上,两个字特别清晰——淮城。 娮姬突然就笑了,子午从没见过娮姬这样的笑,让她本能的觉得危险。 娮姬双眼含情的看着子午,带着浅笑,将朝堂上苏玉珥得到的封赏尽数告诉了子午。 原本子午还在琢磨着娮姬怎么了,在听到这个之后,整个人都怒了,手下没个轻重,冰雕在咔嚓几声脆响之后,四分五裂。 娮姬一直紧紧盯着子午,看到子午高涨的怒火,她的心却像是浸透了冰凉的水,冷到发颤。 子午扔掉冰雕,转身就要走,娮姬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子午回头,眸子里冷然中夹杂着愤怒,亮的惊人,“苏玉珥不配住在那里。” 娮姬的笑意却加深了,她开口问她,“她不配,那谁配?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娮·醋包·姬。 子·低情商·午。 第113页 三更奉上~ ☆、(一更)置你于心底 娮姬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了, 但是她已经不想尽力去控制了。 来自母亲的伤害, 还有对子午心思的看不透, 对子午那么长的生命里, 在她之前、在她之后随时会有别的特别的人出现的恐惧,让她陷入了极度不安之中。 再不说些什么, 她会憋疯的。 对上子午错愕的眼神,娮姬笑的凄凉, “你一直没摘下的那只耳坠, 看到淮城时候你怀念的眼神, 还有我从未见过的相思树,就算是随手雕弄的冰, 都是淮城的模样, 现在你又为了一个空了八百年没人住的宅子生气,子午,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子午整个人都懵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向来待她温柔百依百顺的娮姬心底竟然藏了这么多事? “子午, 我就这一辈子, 几十年而已, 能和你在一起,那能不能在这几十年,不要再去想别人了?” 娮姬眼睛红红的,看向子午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负心人,觉得自己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 子午张了张口, 不知道是得先哄着,还是先认真解释。 可是子午这幅无话可说的模样,看在娮姬眼里,却是她默认了自己对干武帝余情未了,忘不掉了。 娮姬心底又是吃味又是难过,滔天的悲伤一下子把她刚才的怒火都压下了。 算了吧,娮姬想,逼她干嘛,把人逼走了才有的哭呢。 娮姬缓缓抬手按住眼角,她嘆息道,“子午,是我不好,大概是……被皇上伤透了心,才想要把仅有的你抓的紧一些,我好像一直在失去,失去苏信、失去母亲……这都能挺着,可是如果失去你,怕是不如死了算了。” “子午,对不起,今天我说的这些,忘了吧,反正你现在是和我在一起的。” 说到最后一句,娮姬努力让自己语调扬起来,反而让逞强的意味更明显了。 她挫败的搓了搓脸,深深的看了子午一眼,转身离开了。 她怕再待下去,会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子午目送娮姬下了楼阁,欲言又止到这会儿,还是没说出一句话。 她手里一直握着那几块碎掉的冰雕,现在,手心的都冷的发木了。 身边站了一个人,子午眼神扫了一眼,是和宁,也没理他,还是那么站着,她脑子里乱的很,好像是在想事儿,但是其实什么也没想。 又空又乱。 和宁以往一直在娮姬身边,推着轮椅,所以习惯了见天儿跟在娮姬身后,本来是要送茶水点心过来的,结果不成想看到了这么一幕。 和宁是个聪明人,公主和子午姑娘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未背着人来,和宁也曾听公主的只言两语里大概琢磨出来,公主似乎和干武帝有什么渊源。 而神仙和干武帝的故事是他打小听着长大的,再想到子午姑娘就是那个搬走淮山的神仙,顿时很替公主心塞了。 子午不说话,和宁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直接问了,“公主她……和干武帝……” 话还没问完,就听子午道,“她就是她。” 明白了,是转世啊。 和宁嘆了口气,“如果您要去哄公主,可千万别把这告诉她。” 子午愣了愣,皱眉看着他,“那我怎么解释?” “能和你在一起,公主内心深处一直很不安,担惊受怕的。毕竟……她在意的三皇子,死在她面前,她依赖的母亲,又放弃了她,经歷过这些,公主很难再认为会有人喜欢她,护着她,一直跟她在一起了。” 和宁倒了杯茶递给子午,缓缓道,“你要是不说,她也就是吃醋,可你要是说了,她就忍不住觉得,你是因为她是干武帝的转世,才喜欢她的,那你的这份喜欢,其实还是属于干武帝的。” 和宁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得多绝望啊。” 子午沉默了一会儿,一直盯着手里的茶,好半天,才开口,“我知道了。” 和宁算是放下心了,正打算告退,就听到子午冷不丁来了句,“你真了解她啊。” 和宁懵了,这什么意思? 子午转头盯着和宁,下巴微扬,“在客栈那次也是,你们聊了那么久知心的话。” 和宁彻底懵了,“子午姑娘?” 子午冷哼道,“你以为就她会吃醋啊?吃醋谁不会啊?我这口醋也在心底闷了很久了。” 说完,茶杯一放,拂袖离去。 和宁茫然了一会儿后,突然笑了起来。 其实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不止是公主会这么想,也是他会担心的。 他挺怕子午姑娘就是因为公主是什么转世才和公主好的,但是现在看来…… 子午姑娘用情不浅,只是她不善表现出来罢了。 子午心里有些犯难。 不能解释,那就只能靠哄的了,让娮姬认为干武帝什么的都是过去的了,她现在喜欢的就是她。 可是怎么哄啊。 子午琢磨不出来,就不太敢去见娮姬,她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没想过娮姬心思这么敏感细腻,又心疼又自责。 她不去见娮姬,娮姬也一直没来找她,大概是心里还梗着,哪怕她主动开口说了对不起,也还是难受。 第114页 两人这么一僵持,反而陷入了莫名的冷战之中了。 只是子午眼里,还有一个更迫在眉睫的事。 娮府这两日就要修葺了,准备迎接新的主人入住,就算子午想哄娮姬,也不可能为此任由苏玉珥住进娮府。 而且,娮府只要在那儿,就算现在苏玉珥不住进去,以后改朝换代,总还会有别人住进去。 一不做二不休,子午干脆照着当初搬走淮山的法子,把娮府也给搬到了雪山里了。 为了妥当安置保存,子午不得不消失两三天,在雪山深处找合适的地方。 娮府占地不小,这样一宅子,一夜之间不见了,瞬间轰动了全城,继而蔓延到全国。 千百年来,有一个话本一直流传着,就是干武帝和神仙之间的风花雪月。 眼看苏玉珥前脚被赐住娮府,后脚这么大一宅子就凭空不见了,地面平整的像是从来没有过。 这不由得让人想到那个曾经搬走了淮山的神仙了。 百姓们开始猜测,神仙啊,那是不会死的,干武帝死了这么多年,神仙肯定一直日思夜想着干武帝。 本来不愿再入世,结果听到有人要住干武帝的宅子,于是就把宅子带走了。 这猜测太合理了,百姓们坚信这就是事实。 其实不止百姓,女皇也是这么想的。 神仙肯定对于她把干武帝的宅子给别人住很生气,这才沉寂八百年后又现身了。 女皇有些害怕惹怒神仙,立刻召了祭司,很快的定了日子要去神殿拜神赔罪。 苏玉珥自然也不敢多话,备下的祭祀之礼特别贵重。 而在将军府不见之后,娮姬立刻就去找子午了,可是翻遍了凤阙阁,都没找到子午,娮姬陷入了恐慌之中。 她当然也知道那个话本,当年神仙搬走淮山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了。 眼下和当年何其相似? 子午会不会……带走了将军府,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子午了? 这样的猜测让她顾不上吃醋生气了,娮姬简直想给自己两巴掌了,那天究竟发生疯,矫情什么,现在好了,把人逼走了,再也见不到了,自食苦果了! 想到这些日子刻意避开子午,娮姬难过的不得了,又要失去了吗? 怎么又失去了呢? 没有谁会愿意一直和她在一起,是么。 她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或许她根本不适合有感情。 是么…… 在子午消失的两三天,娮姬重金寻人,又托穆荺派兵去找,阵仗极大,很快成了将军府不翼而飞之外第二个大事。 热议的百姓很多,看着公告上那个数目啧啧感嘆,这要是谁能把这子午姑娘找到,怕是下辈子吃喝都不用愁了。 两天,子午消失了两天,娮姬两天都没合眼。 皇上甚至也问过她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她连假装的笑都露不出来了。 直到上元节那天,天色刚刚暗了下去,就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扯住了和宁,说是有个人约公主在东城城墙上相见。 和宁先赶过去看了一眼,之后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宫里,“公主!子午姑娘在东城城墙上等你!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娮姬脑子里就剩这么一句话了,她随手扔掉手里的那坛酒,抢过和宁的马就赶了过去。 一点点接近东城门,娮姬的心就一点点提上去了。 子午是真的回来了,再也不走了,还是……来和她告别的? 一路上各种猜测,两成美好幻想,八成都是如何去挽留她。 直到上了城墙,远远的看着坐在城垛上,长发垂落在腰间的子午的背影,什么想法都没了。 娮姬一步步靠近她,轻轻的把人抱在怀里,嗅着熟悉的发香,心底发涩,好像堵着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子午侧头看着她,笑了笑,“我带走了娮府,你是不是又生气了?我就是怕你生气,所以没敢告诉你。” 娮姬心底稍微放心,子午似乎没有打算离开她。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嘟囔道,“怕我生气,你还先去做了,还一声不响的消失这么久,子午,你置我于何地啊。” “置你于心底啊。”子午笑着在娮姬脸侧亲了亲,“我要哄你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娮姬愣了愣,“哄我?” “嗯,”子午应了一声,拿出火摺子,将一旁的烟花点上,嗖的一声,天空上炸出了红色的烟花,很是好看。 但是就这么一朵烟花,娮姬忍不住笑了笑,“你就这么哄人的啊?” 子午却看向城中,指着城内,对她说,“这个才是我哄人的手段。” 娮姬望过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家家户户都熄了烛火,一片黑暗,而在这片黑暗中,突然亮起点点光芒,黄色的,看着暖洋洋的。 紧接着,满城都是这样的光芒,而这光芒,不断在往上飞,顷刻,一眼望过去,漫天都是星星点点的光芒,趁着空中明月,美的像是仙境。 娮姬凝神看过去,才发现这是一盏一盏的天灯,家家户户在同一时刻,不同的地方,点亮放飞。 夜幕,明月,还有铺天盖地的天灯,带着祈愿冉冉上升,这画面太震撼了,美好的不真实。 第115页 可是娮姬一直空落落踩不到底的感觉却看着这么虚幻的画面后,尽数消失了。 子午笑着望着她,“光阴几度逐流水,流水何曾忘光阴,这是我送给你的星空,喜欢吗?” “……喜欢,”娮姬声音轻的像是要和这些天灯一起飘起来了。 她把下巴放在子午肩上,透过模煳的泪眼盯着点点暖意,满心情意就要溢出无处安放了。 子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小心的给她擦去泪,啧了一声,“小醋包变成小哭包了啊。” 娮姬没有反驳,她凑到子午耳边,低声安放自己溢出的情意,“子午,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妈耶,甜死我了。 今天份的狗粮,超级大。 ☆、(二更)恨嫁 子午和娮姬对视着, 看着娮姬眼底映出的自己, 心底一片柔软。 她缓缓向后靠着, 窝在娮姬怀里, 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压向娮姬,眼睛看着别处, 什么也没说。 娮姬嘆了口气,“你个没良心的, 就不能说一句你也是吗?” 子午还是没说话, 娮姬看着子午从脖子到耳朵、脸侧的红意,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是害羞了。 娮姬忍不住逗她,“你就这么靠我身上, 也不怕我突然走开, 直接栽地上啊?” 子午还是没理她,就抬头看着满天的天灯,似乎很用心在看。 子午是坐在墙垛上的, 娮姬缓缓往后挪,子午就跟着往后倒了, 娮姬用胳膊环着子午的肩膀, 让人完全一副躺在她怀里的模样, 然后俯视着子午,把脸凑过去,“现在只能看我了,给我个回应,好么?” 子午抿了抿唇, 开口道,“家家户户点的天灯是借了苏灵均的银两买了送过去的,挨家挨户送天灯的又是借的穆荺的兵,你记得还钱啊。” 娮姬忍不住笑了,“这时候说着话,你是要煞风景吗?” “不是,”子午望着她,小声道,“我是告诉你,这不是挥挥手用神力就能做到的,我是来回奔波才做到的,这就是我的心意。” 娮姬笑意渐渐消失,她认真的看着子午,“我感受到了。” 说完,就低头亲了下去。 这个吻很缠绵,子午也就屁股是坐着的,上半身全然依赖娮姬支撑,这让她很容易绷着心神,这样的情况下,娮姬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清晰了。(请加君羊:壹壹零捌壹柒玖伍壹) 子午有点喘不过来气了,感受到那个摸到自己腰间的手,她一把抓住,摇了摇头,“和百姓们说好了,天灯散尽就可以出门逛灯市了,毕竟是上元节……你收敛点。” “唉!”娮姬嘆了口气,脑袋埋在子午肩窝,不动弹了。 好一会儿,娮姬突然闷声道,“子午,你看,这次你一消失,我连去哪儿找你都不知道,以后不管你生气还是我生气,或者我们吵架了,你都别走好不好?” 子午拽了拽她的耳朵,答应了,“好。” 娮府的消失和娮姬大肆寻找子午几乎是发生在同一时段的,寻常人也不会琢磨这事,但是苏玉珥看到后,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早在子午出现的时候,她就派人去查子午底细了,结果一无所获,现在又这么巧合的…… 以及之前那一战,突然出现的“河神”,还有意的针对她。 苏玉珥不禁把这些串联在一起,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也许这个子午,和那个“河神”,以及干武帝的心上人,是同一个人。 思来想去,苏玉珥越发不安,这要是真的,一个神仙,帮着娮姬,她还有什么胜算?而且若是皇上知道,神仙都站在娮姬那边,她肯定会再作打算的。 苏玉珥陷入了恐惧之中,最后在心腹的建议下,一咬牙,决定先下手为强。 娮姬一早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的,丝毫看不出是酗酒两天的人。 子午还在睡着,娮姬悄悄地在子午脸上亲了一口,这才依依不捨的换了朝服往前殿去了。 一路上,和宁都在她身后跟着,走出去没多远,和宁就没忍住劝了句,“公主啊,您这笑,能不能收着点?昨晚万家天灯升起的那阵仗,在宫里头可是能看的一清二楚的,皇上肯定查了,你这还不赶紧想想怎么遮掩你和子午姑娘的事儿吗?” “你真会扫兴啊。”娮姬斜了和宁一眼,略微郁闷。 “你要是有这意识,我就不扫你兴了,”和宁也郁闷,“你照镜子了吗,你这笑的宛如在脸上写着喜事两大字了。” “是喜事啊,”娮姬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来一张红色的纸,和一把小巧的剪刀,在和宁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咔嚓咔嚓几下子,剪好了,展开就是一个囍字。 和宁很服气,“我都不知道是该佩服你能边走边剪了,还是佩服你居然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话真多,下次直接夸就行了,”娮姬笑着把囍字叠好收起来,指了指不远处一堆雪,说道,“我要是不做点什么,估计现在就直接一脑袋扎雪里了,你这种没喜欢的人的小可怜,是不会懂的。” 和宁嘆了口气,不想再搭理她了,默默的捂了捂心口,略微扎心。 第116页 娮姬本以为关于她和子午的事儿,皇上会留到下朝后再说,不成想,才上朝没多久,直接就开口说要赐婚了。 皇上的理由是,子午治好了娮姬的眼睛和腿,有大功,又在妙龄,所以要给她指一门好婚事,而这一指,又指到了荀世子头上。 娮姬知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她亲口说只要不让子午离开,就愿意如皇上所愿。 可是她食言了,她还是站起来了。 皇上这是在告诉她,言而无信的代价。 娮姬觉得自己心底的戾气越来越不可控了,轻易就能点燃,她沖皇上笑着,问道,“儿臣也双十年华了,皇上怎么不操心儿臣婚事,反而就盯着子午不放了呢?” 皇上闻言挺意外,“公主这是恨嫁了?那说说看,你属意哪家?” “当然是子午了,”娮姬一脸理所当然,“昨日那番盛景,已经是在告诉所有人,儿臣与子午两情相悦,誓死不离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上一脸阴沉,紧紧盯着她。 “儿臣知道。”娮姬毫不退缩,和皇上对视着,很坚决。 苏灵均本来一直在旁边看着,见状,觉得这时机挺好的,于是站了出来,“皇上,儿臣有事要奏。” “说!”这一个字还带着没消的怒火。 苏灵均喜滋滋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他说,“儿臣也恨嫁了。” 皇上和满城文武:“???” 苏灵均瞄了一眼穆荺,脸上带着点羞怯,继续道,“儿臣属意的是穆荺穆将军。” 皇上:“???”老娘没问你属意谁!老娘不想知道! 见状,穆荺也毫不退缩,站了出来,大着一张脸就是一句,“求皇上赐婚。” 女皇有点心累,朕根本不想成全你们,朕才不要赐婚。 朝堂的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苏灵均还继续火上浇油,“儿臣与穆荺也是两情相悦誓死不离。既然您能同意公主的婚事,那也该同意儿臣的。” 女皇拧着眉头,“朕什么时候同意了?” “没……没同意啊?”苏灵均吶吶道。 娮姬深深唿出一口气,硬生生把笑给憋回去,她再次开口,仍然那么沉稳,“皇上,此前儿臣本应在封地待着,但是因为身子原因,皇上体恤儿臣,让儿臣一直在宫里头住着,现在儿臣身子也大好了,理应回封地了。” 这话算是在告诉女皇,她就是要和子午在一起,大不了离长安城远远的,毫无野心,不渴望帝位。 女皇想了想,最后疲惫的摆了摆手,让人都散了,但是看这样子,算是妥协了。 一出大殿,苏灵均就凑到娮姬跟前了,“你还真不打算做储君啊?要是落到苏玉珥头上,以后我们都没好果子吃的。” 娮姬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都骗她一次了,再骗一次也不怂。” “倒是你,”娮姬瞥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穆荺,小声问道,“你这是……成了?” 苏灵均眼珠子乱瞥,“就……就那样啊,我就是看刚才时机很好……” “……头一回看到有了心上人就把脑子丢了的,”就刚那气氛,怎么看也跟“时机很好”不搭边啊。 娮姬是怎么也想不到,打小跟她打架凶的一批的苏灵均跟人好上之后会是这么个画风。 “不说这个了,记得还钱啊,子午姑娘借了挺多,借据你别忘了瞅一眼。”苏灵均撂下一句这个,就跟着穆荺走了。 娮姬嘆了口气,仔细想了想,是不是得想法子做点生意赚钱了。 回凤阙阁的路上,娮姬又拿出了张红纸,咔嚓咔嚓的剪,一边剪一边叮嘱和宁,“你刚瞅见苏灵均那模样了吧?以后你要是跟人好上了,可别那德行啊。” “……我是说话不够骚了还是办事不牢靠了,让您有这样的错觉?”和宁嘆了口气。 娮姬斜了他一眼,“那可不一定,没遇见子午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我会有对人这么温柔的一天。” “温柔?”和宁一脸不可思议的反问。 “是呀,”娮姬微微一笑,“搁以前,你现在已经得去扫茅厕了。” 回到凤阙阁的时候,子午才醒来,正坐在梳妆镜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头髮。 娮姬凑过去在人鼻尖上亲了两口,然后从怀里掏出两张剪纸,递给子午,“打开看看。” 子午接过去,小心的展开,一张是个“囍”字,另一张是两朵开在一块儿的花,红的夺目,特别好看。 娮姬拿过子午手上的玉梳,帮子午梳着长发,一边梳一边絮叨,“等日后我们成婚,屋里屋外的囍我都要亲自剪。” 子午勐然抬头,惊讶的看着镜子里的娮姬,问道,“成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累呀~ ☆、(三更)大婚 “嗯, 成婚, ”娮姬放下梳子, 从子午身后拥着她, “我已经传信给淮城那边的部下了,和平也在那边, 我让他们做好准备,等我们到了, 就能成婚。” 娮姬是有私心的, 歷史上的干武帝可是一生都没有婚嫁, 那她就是第一个娶子午过门的人了。 第117页 子午捏了捏娮姬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挺开心的, “你是不是跟皇上说了什么, 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做事?” “是啊,我跟她说了,非子午不娶。”娮姬笑道, “所以你要是跑了,我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了。” 子午认真的回答她, “我不会跑的。” 这一次是真的不会。 娮姬笑了两声, 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相拥着瞅着镜子里这么亲密的身影,颇有岁月静好的感觉。 其实她和子午吵那么一架,到最后也没吵出个什么结果。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干武帝转世,也不知道子午究竟是更在乎谁多一点,但是她已经不想深究了。 两人只有短短几十载的时光, 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添上几笔不美好的回忆。 娮姬希望在她不在之后,子午每每想起她,都会是笑着的模样。 雪化了之后,娮姬就带着人启程回淮城了。 越接近淮城,娮姬就越容易想起苏信。 当年皇上本来打算她和苏信的封地一北一南的,后来娮姬耍赖硬是跟着苏信跑到淮城了。 在苏信去世之后,娮姬主动问皇上要了苏信的封地,放弃了北边那几座富饶的大城。 马车内,娮姬望着咕嘟嘟煮着的茶,突然道,“苏信锋芒尽露,太过惹眼了。” 子午懵了一下,望向娮姬。 娮姬往子午那儿靠了靠,低低的声音在子午耳边响起,“你肯定奇怪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会对儿子下手。” “那是因为,她从来只当自己是个皇帝,要的是女子称皇成为世代传承,要的是开创一个完全不同的歷史开端。”资源整理:未知数 子午静静的听着,娮姬大概是从和宁那儿听到她抱怨她不跟她讲这些事儿了,所以开了个头后,就把这些全告诉她了。 “苏信太厉害了,当时朝臣中立苏信为储君的声音特别大,所以碍了皇上的眼,我早该看出来的,却还是因为幼崽对母亲的依赖而忽略了。” “这不怪你,”子午皱着眉拍了拍娮姬的腿,“淮城以及周围六城,以后都是你的了,你得替苏信治理好。” “我会的,”娮姬轻笑,她抬眼看到子午的唇,就有点蠢蠢欲动,想亲。 刚探过身子,还没碰上,就听到从马车外传来的和宁的声音,“公主,快到了,你不得赶紧准备下吗?” 娮姬皱了皱眉,但还是快速的在子午嘴上亲了一口,对子午道,“我先进城,晚些时候,再继续亲。” 说完,就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换了马。 子午一脸茫然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还咕嘟嘟没煮好的茶,有些不明白。 “和宁,她怎么先走了?” 和宁微微笑道,“她要准备娶你啊。” 子午保持着迷茫的神色,在马车停下之后,掀开帘子,才发现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宅子,她看着和宁,皱眉道,“这不是淮城吧?” “不是,但这算是……‘娘家’吧?”和宁说。 子午还没来得及问个明白,就看到一众丫鬟迎了出来,拉着她就往屋里去,接下来,子午就忙起来了。 换了大红嫁衣,重新梳妆,描眉画眼,还有凤冠、镯子链子步摇珠钗,子午从没在身上带过这么多东西。 子午对俗物不太了解,但是听着一旁忙忙碌碌的丫鬟不时发出的惊嘆,大概知道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她脑子里晕乎乎的竟突然想到,不知道她借苏灵均的银两娮姬还了没有。 子午闭着眼任由丫鬟们给她打扮,突然听到有个丫鬟惊讶的喊了一句,“没有耳坠子吗?还是丢了?” 外面进来一个听声音很沉稳的女子,她对丫鬟道,“本来就没备耳坠,别墨迹,快些弄。” 丫鬟手下动作不停,但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东家好奇怪,这么多好东西,成双成对的,怎么就偏偏缺了小小的耳坠?” 子午眨了眨眼,摸了摸耳朵上一碰就叮铃叮铃响的坠子,心底一片柔软。 门外停着个轿子,一眼看去,轿面满是凤凰展翅而飞的刺绣,流苏环绕,金帛添辉。不过就看了一眼,就被一个妇人催着上了轿子。 直到轿子晃悠悠的开始前行了,子午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吹着喜乐的,抬着轿子的,一路拿着个篮子往路旁撒糖的……这就是凡间的婚嫁。 子午打量了几眼远方,突然觉得有点熟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似乎是……原本淮山所在的地方。被她挪走之后,成了平原。 子午满心感动,娮姬是得多喜欢她,才能在方方面面都顾虑到她的感受啊。 不过…… 这就要出嫁了? 也不对,也可以说是迎娶。 这么突然,还以为还要等几天,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进淮城,是以这样的方式。 子午捂着心口,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似的,这会儿才跳的快起来了。 先前就大气都不敢喘,云里雾里的,感觉喘的气儿大了,就吹散了。 要成婚了,子午想。 第118页 要和娮姬成婚了。 在这次醒来之前,子午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一袭红装坐在大红轿子里。 娮姬对于她来说,一直都是个意外,千万年枯燥如一日的冰雪之中,娮姬就是突然出现的一抹亮色,踏过冰雪,走进她心里。 还赖着不离开。 不过,子午想,也不能让她离开了,扯着神魂绕着神思呢。 子午觉得自己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然而当轿子走进淮城,穿过街巷,停了下来的时候,什么想法都没了。 帘子被轻轻掀开,子午望过去,就看到同样一身嫁衣凤冠霞帔的娮姬,含笑对她伸出了手。 子午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就见到娮姬松了一口气。 两人并肩走着,娮姬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这心啊,现在才算是踏实了。” 子午瞥了她一眼,“我都过来了,还能拒绝你那只手吗?” 娮姬说,“我挺怕的啊,没真的拉到你我就不放心,在等你过来的时候,我还想着会不会掀开帘子发现里面的人不是你,或者里面干脆的空的,也或许你会生气,不给我好脸色。” 子午笑了笑,“你这毛病可得改改,总是想这么多,我又不擅长哄人。” 娮姬啧了一声,“你也就哄了我那一回啊。我刚在城门口接到你轿子的时候我还想着会不会接错轿子了,和宁在那儿站着我都觉得是假和宁。” 子午愣了愣,“你在城门口等着轿子啊?” “是啊,”娮姬也愣了,“我骑着马在城门口迎你啊,你没发现在城门口停了一会儿吗?” 子午仔细想了想,笑了,“还真没有,我也紧张啊。” 娮姬看着子午化着红妆面含春意的浅笑,张着嘴顿时忘了想说什么了,磕巴了一会儿,才说了句,“你真好看啊。” 子午到这会儿都没敢往娮姬那儿看,听她这么一说,才看过去,抿了抿唇,才道,“你也好看。” 一直在淮城忙活的和平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听到两人愣不吧唧的这两句,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娮姬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结果看到和宁也在,立刻道,“你就不能跟和宁学着点吗?毛毛躁躁的!” 和平看了一眼和宁,和宁用口型对他说,我都习惯了。 和平顿时觉得有点委屈。 最初公主让他到淮城准备办喜事的时候,他还挺懵的,也没见公主跟谁走的近,怎么突然就要嫁人了。 结果公主跟他说是要和子午姑娘成婚之后,直到回了淮城,他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现在看来和宁早就知道了。 可一点风声都没透给他,害他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和宁察觉和平的眼神,怜悯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场婚礼,两个新娘都没有盖盖头,毕竟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一切礼节都按娮姬想法来了。 宅子外面数里宴客的桌子,凡是路过的,道声喜,都能坐下来吃。 而宅子里,都是娮姬多年来的心腹。 到了吉时,一拜天地二拜苏信,眷侣对拜,最终礼成。 娮姬沿着牵红一点点向子午的手抓过去,她沖子午笑道,“我这辈子,是你的了。” 子午想照着说,张了张口,却发现这话没法儿照着说。 虽然她自己明白,我这辈子,也是你的了,无论再有个千年还是万年。 可是在娮姬看来,她这辈子那么长,这话太假了。 子午想了想,只好笑着道,“我爱你。” 鞭炮声不绝于耳,周围还有宾客的起闹笑闹声,可是这句很小声的“我爱你”,无比清晰的传到了娮姬耳中。 她看着子午,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子午了。 子午笑着挑了挑她的下巴,“怎么,吓着了?” 娮姬摇了摇头,努力维持着镇定,然后小声要求道,“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子午愣了愣,低笑着倾身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字道,“娮姬,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在这里打个“全文完”毫无违和感啊! 三更奉上~谢谢支持~ ☆、(一更)神仙打人 自打大婚那晚子午被娮姬拆吃入腹之后, 有了更深的交流后, 娮姬就像是打开了栅栏的羊, 可着劲儿的撒欢。 从理所当然求欢到可怜巴巴求欢, 磨人的很。 从春到秋,都走过了大半年了, 这腻歪劲儿不减反增,子午就越发懒得理娮姬了。 子午睁开眼的时候, 看着垂下来的绣花床幔, 竟突然有种悲愤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在她扭头看到娮姬睡的很安稳的小脸后,顿时消散了。 她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娮姬的脸, 戳了两下还不过瘾, 又捏了两下,刚有点忍不住想再亲两下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子午刚想起身, 腰上就被一只手搂住拽回去了,娮姬懒洋洋的问道, “什么事?” “长安那边来的旨意, 说是皇上牵挂你, 要你回长安一趟,顺便陪着去秋猎。” 是和宁的声音。 娮姬嘆了口气,依依不捨的在子午颈窝蹭了蹭,这才起身了。 回到淮城的这大半年,娮姬学着当年的苏信, 勤于政事,推行改革,一门心思经营她的几座城池。 第119页 随着一天天过去,改革都颇有成效,她的声望也高涨起来,不亚于当年苏信。 这次女皇召她回去,娮姬怎么想,也觉得不会是好事。 娮姬指尖一下一下点着平摊在桌面的诏书,嘆了口气,“鸿门宴啊,和宁,你怎么看?” 和宁也嘆了口气,“只能见机行事啊,总不能不去。” 和平略微不满,“公主,你怎么不问我怎么看?” “行,”娮姬喝了口茶,“你怎么看?” “直接打吧?穆将军跟你关系不是还成吗?有兵有将有民心,何愁打不过啊?”和宁说。 娮姬还没说话,和宁就反驳了,上手就给和平脑门上来了一下,“打什么打,主动打就是谋逆了,你懂个屁。” 和平往后退两步,离和宁远了一点,揉着脑袋郁闷道,“那总不能上赶着送死啊。” “先去看看吧,哪儿有那么容易死?”娮姬笑着起身,伸了个懒腰,斜睨了一眼和平,又说,“问你简直是浪费口舌,都是瞎点子,好好跟着和宁再学个几年吧。” 娮姬走了之后,和宁仁慈的拍了拍和平的脑袋,“听着没,好好学着点。” 和平捂着脑袋瞪着他,心里有点着急也有点生气。 入了秋,农家都开始忙起来了,娮姬等人一路往长安走,沿途的良田都是丰收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赶了十几天路,都快进长安城了,在城门口被拦下来了,有个守城官看着是专门等她的,毕恭毕敬的说皇上已经先一步去秋猎的场子里了,公主直接过去就成。 娮姬点了点头,就要让人调转马头的时候,那小官又面带为难的看了看子午,于是说了,还是和往常一样,秋猎不能带家眷。 一听家眷这个词,娮姬看着子午,忍不住嘴角就往上扬,娮姬盖下帘子亲了亲子午后,就下了马车换了马,和平跟着她一道前往。 两人就在城门口分道扬镳了。 回宫里的时候,路过之前娮府所在的地段了,子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发现那地儿又盖了个院子,供奉的神仙叫淮女。 子午常看小话本,自然知道这个淮女指的就是自己。 正经史书上没有关于子午的记载,话本上又起了各种名字,但是能确定的是,淮山是被这神仙弄走的,于是就官方给这神仙起名叫淮女了。 娮府凭空消失后,女皇提心弔胆了一阵子,最后干脆没再神殿加造了,而是直接在娮府原来的位子重新盖了个小点的神殿,专门供奉淮女。 子午觉得挺有意思的,于是问和宁,“百姓们拜淮女,都是求什么的?” 和宁挠了挠头,说道,“求姻缘的……” 子午:“……” 往常整日整日的和娮姬腻在一起,子午也没觉得如何,这会儿分开了三四天,就有点待不住了。 子午坐在池塘边,大把大把的鱼食往里撒,总觉得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和宁一脸凝重的跑过来了,“子午姑娘,我得去猎场一趟,你自己在宫里待着……没问题吧?” “有,”子午随手把手里剩下的鱼食全扔进去,然后看向和宁,“出什么事了?” “查到了点东西……”和宁犹豫了下,还是和盘托出了,“我们的人一直盯着苏玉珥,不久前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个陈年秘辛。” 顿了顿,和宁唿出一口气,“当年皇上还是皇后的时候,有一年被遣回娘家了,在那一年,皇上生下了个孩子,就是现在的荀郡主。” “荀郡主生父已去世多年,皇上怜惜她,就交给荀王爷养了。” 和宁紧皱着眉头,“原先我觉得皇上再怎么不喜欢公主,也不会狠的下心下手,毕竟她就公主这么一个亲闺女,可是现在看来……” 和宁难得的有些急切,“既然有苏玉珥了,如果公主真的挡了她给苏玉珥铺的路了,怕是会像对待三皇子、苏正则那样。” 子午听了,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往外赶的时候,子午突然想起一件事,严肃的看着和宁,问道,“那个,荀世子是不是也在猎场?” 和宁愣了愣,“是,皇亲国戚、朝中大臣,都在。” 子午眉心拧了起来,她当初给荀世子算命的时候,算到这人命薄,会早逝,但是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想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段了。 这会和娮姬有什么关系吗? 子午刚要把这些告诉和宁,就看到和平迎面快马加鞭而来。 子午和和宁的心都齐刷刷的往下一沉。 和平远远的看到他们,就直接冲着他们过来了,马嘶鸣着停下之后,气都顾不上喘匀,和平说,“公主出事了。” 荀世子死了,还是跟娮姬发生了一些口角、争执之后死的。 心口的箭是娮姬的箭,有很多人说,是娮姬杀了荀世子,因为忌恨荀世子对子午有所企图。 娮姬已经被套上枷锁关起来了,正被押送着回长安。 还是苏灵均想法子让和平熘出来给他们报个信。 和平继续说,“二皇子说了,让你们在这里等着,好生筹备,一切都等回了长安再说,换言之……” 第120页 和平凝重道,“可以准备人手、兵马了,穆荺将军会协助我们。” 和宁还很镇定,他问,“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和平皱着一张脸,“这事一出,公主就被看押了,我根本见不到公主。” “先按二皇子说的,筹备吧,不过做还是不做,必须得等到公主发话。”和宁说。 “可是我们见不到公主啊,”和平有点急。 “会想办法见到的,”和宁说着,看了一眼子午,“子午姑娘有办法吗?” 子午攥着手里的缰绳,说,“有。” 子午是想现在就出发找娮姬的,但是被和宁拦下了,怕再生事端,也怕子午这性子又做出什么事。 子午又等了两天,就在爆发的临界的时候,和宁带来消息,说都回来了,娮姬被关在宫里头的水牢里了。 子午弄清具体位置后,直接过去了,刚一出现在地牢里,就正好看到苏玉珥举着鞭子挥向娮姬的脸,鞭子破空的响声特别大,这一鞭要打实了,娮姬的脸就算是彻底毁了。 子午气急,手一挥,一道白绫就勐地卷着苏玉珥的手腕,向里一拐,那一鞭子就结结实实的抽在了她自个儿背上了。 苏玉珥吃痛大叫,回头看到是子午的时候大惊失色。 水牢里不是谁都进的来的,而子午来了,还没惊动层层的守卫,显然,也许她猜对了,子午真的是……神仙。 苏玉珥小心的往自己背上摸了摸,一手的血,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不敢跟子午对槓,只能直接说道,“就算你真的是神仙,也要知道凡间的规矩吧?子午姑娘,杀人偿命,你难不成还想靠着自己身份庇护这杀了我弟弟的恶人?” 子午没理她,跑到娮姬身边,心疼的摸来摸去,娮姬无奈道,“我没受伤,你来的很及时,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子午这才放心了,娮姬却提起心了,“你搞出这动静,就不怕招惹麻烦吗?和宁呢?怎么不好好看着你?” “我没招惹麻烦,”子午想了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靠自己解决,不想暴露我,可是,就像你这样为我着想,你应该明白,我也是会担心你的。” 娮姬看着她,没说话。 子午顿了顿,又说,“我只是来看看你,你想洗刷冤屈,还是另有打算,都随你,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能受伤。” 苏玉珥不安分的插话,“就算你是神,也不能信口雌黄吧?什么叫冤屈?我弟弟尸骨未寒,你却这么明目张胆的包庇,难道没有天理了吗?” “你怎么这么烦人,”子午总算正眼看她了,“娮姬真的想要他的命,怎么可能这么蠢被你们发现?” 苏玉珥瞪大了眼,很有长见识的感觉。 子午继续说,“我说了不掺和就是不掺和,就按你们的法治、你们的规矩来查个明白,撇开这个,我可以跟你谈谈私仇吗?” 苏玉珥懵了,“私仇?” 子午微微一笑,“是,私仇,我又不是人,我打人总不犯法。” 话音一落,耷拉着的白绫顿时飞了起来,快速在苏玉珥脖子上紧紧绕了一圈。 子午勾勾手指,苏玉珥就被扯到了眼前,子午一手拽着苏玉珥的领子,一手握成拳,用了十足的力道,一拳打在了苏玉珥鼻樑上。 这一下,苏玉珥连喊也喊不出来了。 鼻子上的酸疼感让她眼泪鼻涕的止不住的流,背后鞭痕还火辣辣的疼,脖子那的窒息感让她也喊不出什么,只能扭曲着脸痛苦的看着子午,看子午又举起拳头,下意识的转身就想跑。 子午手腕轻轻一转,又把人卷了回来,她冷笑道,“这就怕了?还只是个开始呢。” ☆、(二更)生死劫 娮姬有点郁闷, 子午也没先把她的手给解开, 现在还吊着粗链子呢, 稍微感受了下, 手腕应该都肿了。 除了郁闷,娮姬还有点吃惊, 不,不是有点, 是特别吃惊。 她这是头一回看到子午揍人揍的这么……不顾形象。 什么仙气儿飘飘白绫飞舞的, 都没了, 直接实打实的拳拳到肉,还发出沉闷的响声。 娮姬是没法儿动, 嘴倒是能说, 可是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劝架是不可能的,子午拎着苏玉珥这哐哐哐的一顿揍, 她看着还觉得挺爽的。 又过了一会儿,子午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娮姬这才喊道, “意思意思就行了, 宝贝儿,你一直这样,手会疼的。” 子午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娮姬这声宝贝儿是喊的她。 她松开苏玉珥, 将人丢在地上,活动了下手腕,然后走到娮姬面前。 刚那一通打,子午出了点汗,微微喘着气,她跟娮姬脸对脸站着,身上还带着那股子没散去的冷意。 “我还没跟你算帐呢娮姬。” 娮姬笑了,贱兮兮的,她脑袋往前凑了凑,跟子午靠近一点,感受着子午鼻息,低声问道,“怎么算?也打我一顿吗?” 子午捏了捏娮姬的脸,没说话,打是不捨得打的。 子午说,“你不能总这么让我担心,这是最后一次吗?” 第121页 “是,是最后一次,”娮姬保证道,顿了顿,又笑道,“宝贝儿你揍人的样子特别好看。” 身后传来动静,是苏玉珥趁机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子午瞄了一眼,没再理她。 娮姬嘆了口气,“有点挫败啊。” 子午不明白,“怎么了?” “就是……”娮姬想了想,尝试着表达,“我总是跟麻烦两字捆一块儿的,总让你看到我狼狈的一面,怪不好意思的。” 子午明白了,“你是觉得丢人吧。” “……真直白,”娮姬点了点头,“是丢人啊。” “和宁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没,需要他做什么?”子午突然换了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 娮姬愣了愣,犹豫道,“有……不过,可能有点傻,但是吧,我还是想再试试。” 子午看着她,“继续说。” “我想最后赌一把,看看这件事,究竟是皇上绶意的,还是苏玉珥一个人给我下的圈套。” 听到这儿,子午低垂着眸子,没说话。 她明白娮姬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对女皇没死心。 娮姬还抱有一丝希望,觉得曾经给她的疼爱应该都是真心的,并且期待这次事和她没关系。 子午没有父母,不太能理解这是怎么样的心情。 明明以娮姬的聪慧,稍加推测,就能捋顺了。 可是只要没真真切切摊开放到她眼前,她就觉得,还有一线可能,并且紧紧抓着这一线,固执的要等到最后。 不过,不能理解是一回事,子午却没打算反对。 她也不应该干涉娮姬这么点的希冀,就算可能最后希冀被打碎,那也是她亲自选择的,至少没有遗憾。 至于伤心,她还在她身边,会让她慢慢痊癒的。 子午说,“那我回去跟和宁说,让他们待命?” “好,”娮姬笑着眯起了眼,她要求道,“亲我一下吧。” 子午愣了愣,“啊?” “亲我一下再走吧。”娮姬说。 子午下意识就想拒绝,之前娮姬也这么可怜兮兮的要求她亲亲她,但是亲到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的是被按到床榻上。 不过…… 子午打量着娮姬手上脚上的锁链,觉得挺安全的,于是站在原地没动,身子前倾,在娮姬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一触即离。 娮姬怅然的嘆息,“不过瘾啊。” “等你出来,我们再谈这个。”子午撂下一句这个,就离开了,走之前也没忘了把娮姬手、脚上的铁链弄断。 苏玉珥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她用长发遮了遮脸,低着头从水牢出来,努力走的稳当一些,然后上了马车直接回王府了。 这事儿绝对不能声张,更不能让皇上知道子午是神仙。 否则,以苏玉珥对皇上的了解,八成会重新站到娮姬身边。 帝王,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帝王,多少都对长生不老的神有些渴望,也很敬重,她会推翻先前所有的想法,走向娮姬的。 所以要瞒着,死死的瞒着。 苏玉珥想了很久,才提笔写了一封信,让心腹送进宫去,叮嘱她一定要亲手交给皇上。 之后,像是虚脱了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一直坐到深夜,苏玉珥才动了动,她转头看向窗外,脑子里充斥着滔天的恨意。 死去的苏正则,不翼而飞的、本应属于她的将军府,还有今日这番侮辱。 苏玉珥一个接着一个想着,身上的痛意都被恨意削弱了不少。 神仙又如何?拿捏住了,依然只能妥协。 子午,淮女,干武帝,是么? 夜色更深了一些了,苏玉珥站在窗边,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不消片刻,一个黑衣人就俯首站在她面前。 苏玉珥带着笑命令道,“去,找几个盗墓的熟手,八百年了,干武帝也该再出来转转了吧?” 黑衣人身形一震,最后还是听从了命令,“是。” 凤阙阁里,子午有些睡不着,她知道娮姬一向靠谱,这次也的确不打算插手,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安。 不知道是因为对于在乎的人总有些多余的担心,还是真的是神的直觉又要应验些什么。 以前也有过睡不着的时候,娮姬就会抱着她读书给她听,一般都读的史书,那种正史,文绉绉的,听起来也没意思,就特别管用,很快就能睡过去。 念此,子午坐起来从床头翻出来一本史书,开始看了。 其实也不太看得明白,就是看完这一页的字,然后再翻页。 翻了有十几页的时候,子午才算是有点困意了,她满意的把史书扔到一旁,缩进被窝里,就在昏昏欲睡将睡不睡的时候,脑子里勐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一个激灵,又清醒了。 她想到了一件事。 从水牢出来,没有人来找她,这说明苏玉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是神仙的事儿。 为什么不说? 虽然不说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她那一脸一看就是被人打的样子没引起关注吗? 为什么没引起? 因为她故意遮住了。 不说,和刻意不说,这之间的差别大了去了。 第122页 苏玉珥刻意不让人发现其中玄机,不让人知道子午是神仙的事儿。 如果发现了她是神仙…… 子午想到了那个淮女的神殿,想到了每年都会有的祭天,突然明白过来了。 要是女皇知道了,可能就会改变心意,重新看待娮姬了。 这当然是苏玉珥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子午无心隐瞒,女皇早晚会发现的。 赶在这之前,如果我是苏玉珥,我会做什么? ——早早地,斩草除根。 子午勐然瞪大了眼,外衫都来不及套就跑了出去,然而刚刚走出凤阙阁,就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又带出一阵阵响声。 响声之外,原本沉寂的皇宫开始有了慌乱的人声。 子午顾不上许多,飞身而起,赶向水牢的方向,远远的,就看到出事的正是水牢的方向。 那片的房屋都塌了,还有熊熊燃烧的大火。 而水牢的入口,则被乱石盖住了,好多人正在搬,可是另一边的火眼看就要烧过来了,好些人只能停了手躲到了一边。 来来往往奔跑的宫人大喊着传递着消息—— “水牢底下被炸了,快去找皇上!” “水倒灌进去了,公主还在里面关着!” “快盛水啊!火烧过来了!” “……” 乱糟糟的一片,子午却把最关键的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水牢是建在地底下的,三面环水,水牢里面被炸开了个口,不止会坍塌,同时水也会灌进去,会……窒息。 而地面上又烧着大火,着急而来的守卫根本没办法冒着火搬开上面的东西去水牢里救人。 子午眸子里映着火光和湖水,冰火之间,翻涌出雷霆之意。 子午浮空站在水牢之上,她伸手一噼,湖里汹涌水似乎就像是被无形的墙给挡着了,碰撞出浪花又翻腾回去。 这动静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不知道是谁先发现子午的,高喊了一声,所有人都仰头望过去,恍惚的觉得这是在做梦。 子午紧抿着唇,神力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上散出,白色的雾一样的神力前仆后继的涌向地面。 水被隔开了个缝隙,子午的手向外一拨,就噼开了一人能过的小道。 子午飞身下去,踩着湿漉漉的湖底的淤泥,手往外轻轻一挥,坍塌的石块、木樑纷纷飞了起来,然后扑通扑通的砸进身后的湖里。 子午挤进裂缝之间,一点点深入。 在噼开了空间之后,里面的水往外流了不少,即使这样,水的深度也淹到了腹部,子午展开的右手往回一收,紧握成拳,所有的水开始急速的消失,很快就全部不见了。 子午一路前行,遇到石块就挥袖掀开,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很快,她找到了娮姬。 娮姬被压在一块坍塌的墙面下面,身上湿淋淋的,放刑具的铁架子倒插在她身旁,其中有一根铁刺,穿透了她的肩膀,将她钉在地面上。 除了这一处,还有……满身的血,根本看不出是哪里受伤了,或者说,哪里都伤着了。 娮姬闭着眼,手指头都没动一下,不知生死。 ☆、(三更)随身之物 子午只有最初身子颤了颤, 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她取出一枚聚魄丹餵给娮姬, 然后挪开压在她身上的重物, 紧接着, 子午跪坐在娮姬身边,要取出那个钉着她的铁刺。 还没动手, 突然听到娮姬气若游丝的说着什么,子午立刻凑过去, 就听到娮姬小声喃喃着, “子午, 我疼……” 子午的指甲在手心掐了下,让自己稳住, 凑到娮姬耳边, 小声安慰,“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 说是这么说, 她自己倒是先红了眼眶,说不上是因为心疼还是因为害怕。 娮姬像是意识不大清醒, 虽不喊疼了, 却一直念着“子午, 子午……” 一声又一声的。 子午轻轻地在娮姬耳畔印下一个吻,然后咬牙将铁刺拔了出来,那一瞬间,鲜血四溅,子午强稳住颤抖的手, 止血、包扎。 大的伤口都处理好后,子午弯腰将娮姬环抱起来,她带着人走出这片废墟的时候,看到女皇又是激动又是不安的站在一旁,子午冷然的眸子扫过她,什么也没说,带着娮姬飞回凤阙阁了。 和宁已经在凤阙阁等着了,太医也都请过来了。 为稳妥起见,太医也为娮姬看了一下,得知子午为她简单治疗过后,差点想这个场合拜这姑娘为师,那边一出事,和宁就把太医给带回来了,这会儿这太医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跟神仙搭上话了。 太医走了后,和宁和平这才松口气,瘫坐在屋前,仿佛自己才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 得亏子午去的及时,娮姬的命算是保下来了。 子午把带着的仙药仙丹什么的都翻了一遍,能用得上的都给娮姬用了,然后守在娮姬床头,天色将明的时候,娮姬终于醒了过来。 娮姬一睁眼就对上了子午明亮的像是水洗过的双眼,澄澈的映出自己惨兮兮的模样,娮姬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小声喊道,“子午……” “别叫我。”子午特别冷漠,只是红着眼睛实在没什么震慑力。 第123页 娮姬挪了挪手,抓着子午一根手指,又喊道,“子午子午~” 子午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垂眸看过去,“做什么?” “你救了我,那我以身相许吧。”娮姬笑着说。 子午揉了揉眼,看着她,“……你都许了很多次了,不要了。” “要不要是我说了算的,哪有小娘子你拒绝的份啊,”娮姬摆出恶霸脸严肃道。 子午轻声笑了笑,“真不讲理。” 娮姬抬手想摸她的脸,但是牵扯到伤口,疼的脸都皱一团了,子午连忙俯下身子,凑过去让她摸。 娮姬唿了口气,摸了摸子午的眼角,这才道,“可算笑了,我真怕你哭,那我会不管不顾起身抱你的。” 子午没说话,在娮姬手心蹭了蹭,特别的心疼。 沉默了一会儿,娮姬又乐了,“你还真没这么乖过呢,想摸你就凑过来了,平时都不这样的。” 子午没忍住捏了捏娮姬的鼻子,“都躺着了,这张嘴还这么能贫。” 娮姬嘆了口气,被捏着鼻子说话声音都变了,模煳不清的,“我要是没躺着,哪儿还用得着贫,就直接动手了。” 子午拧着眉,严肃的瞪着她,最后没绷住,还是笑了。 娮姬看她笑,也跟着笑,牵着伤口一抽一抽的,都停不下来。 和宁和平一直守在外边,听到这动静才安心了。 虽然有很多事都得商量一下,但是公主这才刚从生死边缘打了个晃儿,一回来就听他们说这些糟心事,想想就绝望,于是两人悄悄退下了。 子午姑娘在呢,天塌了,神仙撑着呢。 还是让公主乐会儿吧。 屋里头,两人笑完之后,娮姬特别沉重的又嘆了一口气,说,“这次是我任性了,不过现在看来,不用等了,看来诬陷我弄死荀世子的事儿也有皇上的手笔。” 子午一直俯身撑着挺难受的,于是干脆躺在娮姬身边,静静的听着。 “□□这种东西,特别稀有,珍贵的像是黄金,能弄到这么大的量,还能弄到皇宫里的水牢里,皇上要是没点头,这办不到的。” “别想这些糟心事了,”子午翻个身对着娮姬的脸,轻声道,“反正这回我动静也挺大的,皇上估计会顾忌我……你要是愿意,我把皇宫里的人都扔到天边,你直接登基。” 娮姬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先别急着扔,等天亮了,我再见她一面,说说话。”顿了顿,又说,“然后再扔。” “好,我答应你。”子午拍了拍娮姬手背,“再睡会儿吧。” “嗯,”娮姬应了一声,闭上眼,很快就睡过去了。 午时的时候,两个人才醒来,因为子午用了神力,娮姬身上的伤好的很快,没有大碍,但是终究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很虚弱,走两步就摇摇晃晃的往子午身上靠。 子午有点受不了这时不时撞过来的一下子,于是让和宁把丢到一边好久的轮椅又翻了出来。 娮姬一看到轮椅就一脸拒绝,“我不要。” 子午皱眉看着她,“可你站都站不稳了,听话行吗?” 娮姬一脸悲愤,“不,我能站稳!” 子午撇了撇嘴,“别逞强了,我要没在你旁边,你都不知道撞到几回柱子了。” 娮姬很难过,你要是没在我旁边,我就不会摇摇晃晃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娮姬抗不过子午,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上去了,一脸沉痛。 子午站在娮姬身后,推着轮椅,嘴角翘起了小小的弧度,眼底满是得逞的狡黠。 和宁在一边看了全程,抹了一把脸,打算再睡会儿吧,看着真糟心。 两人刚出凤阙阁,就看到福公公在外面等着,好声好气的请她们过去。子午一看,稍微松了口气,做皇帝的人,都挺尊敬神的。 大殿很空旷,只有女皇、苏玉珥和几个伺候的宫人,在看到子午过来之后,女皇让那些宫人也都退下了。 子午差不多明白,女皇这是要拉下面子软声说好话了。 果然,女皇从高高在上的位子上站起来,走到子午面前,就躬身行了个大礼,“是朕眼拙,冒犯了子午仙子,还望仙子恕罪。” 子午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也没让人起身,直接道,“杀荀世子不是娮姬吧?” “不是,”女皇实话实说道,“朕没想到娮儿会被子午仙子看中……娮儿也是的,这么大的事,都不知会朕一声。” “哦,”子午看了一眼苏玉珥,问道,“那你带着苏玉珥过来,是任由我处置的意思吗?” 女皇面不改色道,“自然。” 子午这才让女皇起身。 子午弯腰抱起娮姬,在娮姬不可置信以及女皇很是复杂的目光里,上了台阶,停在了皇位旁边,把娮姬放到了皇位之上坐下。 娮姬扯了扯子午袖子,小声道,“这么不给我面子的吗?” 子午本来还担心娮姬抗拒坐这儿,听到这话,懵了,“面子?” 娮姬咳了一下,“那么轻松的把我抱着还走了这么多台阶,都不大喘气……” 第124页 子午无奈的勐喘两口气,然后平静的问道,“这样行了吗?” 娮姬噎了一下,目光飘开,没再吭声。 子午勾起一个不明显的笑,拍了拍娮姬脑袋,这才重新看向平地处的女皇。 女皇对于子午把娮姬扔皇位上这样算得上挑衅的行为看上去没有一丝不满,也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藏得深。 “我很奇怪,你是不是当年生孩子时候太疼了,才这么恨你自己的孩子?”子午问道。 女皇脸色几变,最后变成苦笑,“仙子不明白,成就大业,有时候牺牲一些东西是在所难免的。” “那你可真伟大,现在轮到牺牲苏玉珥了是吗?”子午微笑着问道。 女皇没回答,但是这很显然了,就是要把苏玉珥交给子午、娮姬,随便她们杀或者剐了。 苏玉珥眼底带着悲怆,她走到女皇身后,拽着女皇的胳膊,喊了句,“母亲……” 女皇嘆了口气,回头看着她,“玉珥,你要知道……”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女皇便觉得心口一凉,紧接着才感受到细细密密的疼痛感。 她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玉珥,张口想说些什么,结果却是喷出一口血。 苏玉珥在刺向女皇的时候,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手上还裹着一方手帕,浑身竟没沾到一点血腥,她笑着看着女皇,“母亲,您教我的,为了成就大业,很多很多……都是可以牺牲的。” 娮姬和子午也愣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时间也没人说话。 苏玉珥冷着脸看着女皇倒下,血液从心口流过华服,淌到地上。 一代女皇,就这么突然的没了。 死在自己最满意的一个孩子手里。 娮姬勐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苏玉珥你疯了?!” “别急呀,现在,咱们能好好谈谈了,”苏玉珥笑着丢掉了手帕,仰头看着娮姬,眼底毫无惧意。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苏玉珥却是看向子午,先对子午说道,“子午仙子,你是仙子,我奈何不了你,但是还是希望你能不再干预凡世间的皇位之争,远离长安城。” 子午冷笑,“你怎么不直接说希望我自尽呢?” “那多难为人啊,”苏玉珥往台阶上走着,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个小小的东西,用食指拇指夹着。 她用柔和的嗓音笑着道,“这件东西你应该很熟悉,你先看一眼,冷静下,我们再好好谈谈。” 子午漫不经心的看向她手中,却勐然睁大了眼,骇然发现,苏玉珥手里捏着的是个耳坠,是和她带着的一模一样的耳坠! 那是……属于前世的时候,娮姬的随身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全卷勇气最佳得奖者:苏玉珥。 全卷最悲催得奖者:女皇。 最后—— 三更奉上~谢谢支持~ 最后—— 后排悄咪咪錶白吃狗粮的二哈小可爱的长评!比心! 以及希望看文的小可爱多多评论! 哪怕是嘻嘻嘻我也超开心! 你还可以嘿嘿嘿! 哈哈哈! 么么哒! 你们id不改就算到下个文遇到了我还会认得的! 比心! ☆、共白头 娮姬日夜和子午待在一起, 自然也很熟悉这耳坠, 一眼就认出这和子午一直带着的是一对儿。 苏玉珥手里拿的是干武帝的东西。 认识到这一点, 娮姬突然就慌了。 知道干武帝和子午有着点什么是一回事, 可是真正看到了,实实在在的看到了, 证明着她们这段关系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了。 娮姬整个人跟被雷噼了一下似的, 有点懵, 也有点晕。 她努力让自己理清思绪。 首先, 她没吃醋。 ……她觉得自己没吃醋,至少这会儿是真没, 顾不上吃。 她担心子午看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这对于子午来说应该很值得发火了, 喜欢的人被人翻出尸骨,这事儿搁谁身上能受得了?这得多难过多愤怒? 苏玉珥脑袋里都是耳屎吗怎么总办这种跟屎似的事儿? 翻出干武帝的尸体,刺激子午, 真不怕子午直接把整个大梁给扔天边儿啊。 脑子里想了一通,娮姬还是不敢看子午。 她害怕看到子午难受的纠起来的眉眼, 她不知道这怎么哄, 估计说什么也哄不住。 也害怕…… 子午那么那么难受的样子, 不是因为她。怕看到子午的反应,这等于是直白的告诉她,干武帝对于子午多重要。 活人争不过死人啊。 不过要是这么想的话,其实还是吃醋。 娮姬终于承认了。 她默默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一下,经过一番挣扎, 还是往子午那儿走了几步,抓住子午冰凉的跟冰雕似的手。 苏玉珥看着子午,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又看向了娮姬,察觉到娮姬眼底的害怕担心,她就笑出了声。 指尖往回一握,耳坠又被藏到了手心,苏玉珥慢慢道,“苏娮,你不过是有个好名字,才有那份荣幸被仙子当做替代干武帝的人,可是仙子心底肯定明白,到底会选谁。” 第125页 “我的要求不过分,”苏玉珥又向子午望过去,“只需要仙子做两件事,我自然会把干武帝送回去的。” 子午的声音很淡漠,“说说看。” 苏玉珥眼底一喜,觉得离事成不远了,立刻道,“一,不再插手凡世间皇位之争,我不会强你所难非要你杀了苏娮的,二,关于女皇死因,希望仙子能认下,我都帮你想好了,就说女皇冒犯了你,你失手把女皇杀了。” 啧,这算盘打的真好啊,既支走了子午,又让子午背了她的罪名。 而且,杀了帝王的神仙,怎么可能还受子民爱戴,一旦认下,也杜绝了子午再回来插手的可能。 娮姬盯着苏玉珥,真想一刀把她了结了,一张嘴叭叭叭的,真烦人。 只是,娮姬还是没敢看子午,她怕看到子午真的在犹豫答不答应的神色。 沉默了一会儿,苏玉珥没等到子午的回答,忍不住催促道,“仙子还是快下决定为好,我手下的人没轻没重的,指不定会毁了干武帝什么,少个手掌缺个腿的,都有可能。” 闻言,子午才算是有点动静了。 她嘆了一口气,看着苏玉珥的眸子里只有嘲笑,“苏玉珥,你是不是以为我只会搬山搬宅子啊。” 苏玉珥立刻防备的看着她。 子午白绫都懒得弄出来,直接伸出一只手,手心对着苏玉珥,苏玉珥立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过来一般,准确的将脖子递到子午手里。 子午另一只手拎着苏玉珥的手,轻轻往后一折,苏玉珥立刻吃痛松开了紧握的拳。 耳坠从她手里掉出来了,一旁的娮姬眼疾手快的接住耳坠,心底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子午就嫌弃的松开苏玉珥,苏玉珥没站稳,直接从台子上滚了下去,滚了一身尘土,勐地咳出一口血,接连又是一阵狠咳,停不下来。 子午嗤笑一声,这才侧首看向娮姬,一下就对上娮姬闪闪发亮的眼。 “你刚是不是吓坏了?”子午问。 “没有,”娮姬说是这么说着,捏着子午的手却很用力。 子午想了想,说,“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说清楚为好,否则你心底总梗着根刺,得多难受啊。” 娮姬眼底有些抗拒,但是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说清楚什么?” “你应该也猜到了,”子午说,“你是干武帝的转世。” 不等娮姬说话,子午又飞快道,“我知道你肯定会有另外一根刺了,会觉得我是因为你是转世,才和你在一起的。” “可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因为你是娮姬,前世我没察觉你用情至深,辜负了你,这一世我们才走到一起,很不容易的啊。” “不说这些,撇开前世。就算是这一世,到最后你死了,变成枯骨了,我仍旧会到下一世找你的。” “娮姬,难道你不愿意我追着你,生生世世吗?” 翻江倒海的醋,顿时化作飞灰了。 一世一世追着,最不容易的,明明是子午啊。 每次相识,对她来说都是全新的一生,可以吃着无关紧要的醋,她们总归还是在一起,但是对于子午来说,明明有那么多的记忆,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却要承受着她一次次看着她时,陌生的目光。 也不对……她和子午初遇的时候,她眼睛看不见来着,哪儿来的目光。 总之,子午这番话就像是对症的药,一下子灌进去,把娮姬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灌没了。 娮姬很贪心,她当然想要和子午生生世世了。 苏玉珥的咳嗽声停下来了,她抬头望着娮姬,这些话她都听到了,大概是震惊的忘了继续咳了。 可是苏玉珥还是不甘心,她露出几近疯狂的笑,“我是没办法活着离开这里了是么?无所谓了,子午,就算你找到了转世又如何,我一死,我手下就会毁了干武帝的尸骨,你肯定还是不好受的吧?” 子午俯视着她,嘆了口气,“你果然以为我只会搬山搬宅子啊,你也太小看神仙了。” 话音一落,原本趴在地上的苏玉珥又被子午捏在手里了,她在苏玉珥眉心轻轻一点,苏玉珥就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拼命的挣扎嚎叫着。 子午点了一会儿,这才松开苏玉珥,苏玉珥一下就昏死过去了。 对上娮姬疑惑的目光,子午笑了笑,“这是搜魂,能直接看到她经歷了什么。尸骨在城里供奉淮女的神殿里藏着。” 娮姬忍不住惊嘆,“神仙原来这么厉害呀。” 子午皱眉,“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就会搬东西啊?” 娮姬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子午刚舒展了眉头,就听到娮姬又说,“你还会吃东西啊,特别能吃。” 子午:“???” 此间事了,走出大殿后,娮姬直接召来群臣,当着群臣的面,子午将大殿里发生的事,尤其是苏玉珥杀害女皇那一幕,在空中幻化出来。 想了想,又把荀世子被杀的真相揭开,所有的事,都很明晰了。 女皇被下葬到皇陵之中,而苏玉珥醒来后已经半疯了,娮姬直接把人关进皇陵陪葬了,在黑暗里一点点等死,想想就可怕,让苏玉珥慢慢感受吧。 第126页 另一只耳坠,到了娮姬的耳垂上了,她已经不纠结前世转世的了,就像子午说的,她就是娮姬。 而前世的尸骨也被子午弄走妥善安放了,娮姬知道这事儿也没吃醋,反而想了想就说,“那等我死了,你也把我带走吧,省的下辈子再有人拿这个要挟你。” 娮姬说这话的时候,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但是她眼底努力藏着的担忧子午还是看出来了。 子午知道娮姬是想问问有没有办法长生,她明白娮姬有多想一直一直和她在一起,但是……她办不到。 神格这种东西,在此前,是为天道所有。 最初女娲共工这些神,都是生来便是神,子午也是。 在除了子午之外所有神都陨落后,有了第二批神,这些神是天道决定的。 这种能力,子午没有。 更何况……这个世界,她现在完全感受不到天道的存在。 子午最终还是找了个机会告诉娮姬这些,娮姬闷闷不乐了好一段时间,后来非要跟她拉钩,让她每一世都找她,不能和别人在一起。 子午伸出小指,勾着娮姬的小指,晃了两下,她低头在两人指头勾着的地方落下一个吻,郑重道,“我会找到你的,我不会给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机会。” 娮姬没说什么,笑的很轻松。 一个月后,娮姬登基为皇,同日册封子午为皇后。 一直以来流传的话本总算是更新换代了,干武帝和神仙有说不清楚的二三事都不过是流传的故事,而咱大梁的这个皇帝,可是实实在在的娶了个神仙做皇后了。 多有面子啊,多有说头啊。 天佑大梁啊。 大概是神力挺够用的,子午一直没再感觉到她害怕的那种疲惫感,她陪着娮姬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从桃李年华到古稀之龄,五十余年。 子午看着娮姬衰老,就用神力改换自己的面貌,让自己和她一起衰老。 明明曾经活过千年万年,数都数不清。 可是直到和娮姬一起活了这几十年,子午才明白了什么叫“活”了。 老去,死亡,子午都阻止不了。 越到后来,娮姬笑的就越假了,子午看在眼底,也冲着她笑,但是想着其实自己笑的应该也没真到哪儿去。 那一天还是到来了。是在娮姬七十五岁的时候。 娮姬躺在床上,无病无痛,但是却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了,这种预感没由来的出现,她知道她撑不住了。 娮姬和子午紧紧握着手,她看着两人的手,都是苍老的,满是皱褶的,又看了看子午的银髮,想着算是如愿了,共白头了。 娮姬觉得很累,她想了想,小声要求道,“我想看看你,子午。” 子午立刻明白娮姬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瞬间恢復自己本来的模样。白衣胜雪,眉目如画,遗世独立,风华倾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娮姬笑了,都没门牙了,笑的还那么好看。 她小声着说,“子午,你真好看啊。” 子午浅浅的笑了,她凑到娮姬身边,说,“你也好看啊。” 只是话音一落,她就感觉到了握着她的手的力道松了,而两人的小指,则勾缠着,是拉着钩的样子。 子午眨了眨眼,一滴泪倏地滑了下来,砸在了娮姬的脸上。 子午捂着心口,小声唤道,“娮姬,娮姬……” 可是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的声音,一遍一遍喊着,娮姬,娮姬。 怎么都得不到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he啦!撒花!!! 娮姬: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午:作者,你是不是以为我就会搬山搬宅子?我们谈谈? 作者:σ( °△°) 明天开始更子午恢復的记忆,小狗崽又要出现啦,开不开心~~~ ☆、一往而深1 在娮姬走了以后, 子午按她所说, 取下那只耳坠, 等着为下一世的娮姬戴上。 此外, 她还有条不紊的将娮姬的身后事安排妥当,整个过程都平静稳重。 直到一切都办好, 子午才像是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娮姬的离开,把自己团成一团缩起来闷了好久。 又过没多久, 子午本以为这一世不会有的疲惫感再次袭来。 她心底反倒松了口气, 一天一天实实在在的熬过去, 和睡一觉醒来就能去找娮姬转世,她自然更希望是后者。 子午轻车熟路的回到了雪山深处, 睡下的时候都带着期待。 期待恢復的记忆, 也期待醒来后再次和娮姬的重逢。 陷入沉睡后,如子午预料的那样,她被带到了不徵山的花海之中, 渐渐的,她感知到微微的风声, 扫过耳畔的头髮, 撩的人心痒。 子午任由自己陷进去, 揭开又一段被尘封的过去。 斯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整个不徵山陷入了沉静。 子午早就习惯了这种沉静,但是想到狗崽,却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摆脱这些了,她掐了个诀, 感知到狗崽在哪里后,便找过去了。 一路上,子午忍不住猜想狗崽看到她之后会怎么样,应该还是生气的吧?匆匆一别,又是五年,搁谁身上都得气。 子午琢磨了一会儿,怕自己琢磨下去不敢见狗崽了,就开始想别的。 第127页 斯言说狗崽是个王女了,还有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娮姬,那现在的狗崽肯定出落的更水灵了。 身为王女,受礼制约束,不知道现在的狗崽还是不是那个既能张牙舞爪又会可怜兮兮的望着她的小狗崽了。 但是想着狗崽穿着华裳维持着端庄的样子,感觉似乎也不错。 心里想了那么多,但是等她到了感应到的那个地方后,什么想法都空了。 子午站在云端之上,望下看,心底顿时一惊。 这是个战场,而且还是个刚刚结束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战场,白骨露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而血腥味又引来了很多野兽,在边缘分食着尸体。 扫了一眼,忍着心底的不适,子午又捏了个法诀,按着感知到的寻过去,最后停在了山间一处溪旁。 那儿有一个人,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但是子午就是知道这是狗崽。 狗崽正在处理伤口,她整条右腿都裸露在外,周围还有不少染的血淋淋的废弃的布。 子午没出声,就那么站在半空紧紧盯着她。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直低头包扎的狗崽突然仰头看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又直勾勾的对上了。 这把子午吓的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掉下来。 狗崽望着她,双眸先是一亮,紧接着眼底翻滚过各种情绪,最后化为平静。 狗崽开口喊她,语气淡淡的,“先生。” 子午从空中落下,站到狗崽身前,讶异的打量着狗崽。 原以为的激动拥抱没有,原以为的生气委屈也没有,从眼神到嘴角,狗崽都平静的像是看到的平日能见的花花草草。 在喊完那句“先生”之后,狗崽动都没动,也没再说别的话了。 子午心情一下子就复杂起来了。 这是……生疏了? 变成了王女的狗崽,哪怕一身伤的坐着,气势都很不一样了,是因为身份变了,所以性子也变了吗? 因为足够强大,所以关于她,就可以成为一段回忆,不能再让她牵扯她的心绪了是么? 子午心里一下就有点不舒服了,就好像是只有自己这么一头热的稀罕狗崽,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于是子午面上也更冷了些,她问道,“你不是王女吗,怎么打起仗了?” “不想闲着,”狗崽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处理自己的伤势。 子午的无名火本来就冒头了,听到这句话,顿时像是碰上了恰到好处的风,哗的燃起来了。 “你是越发能耐了啊,以前就是打架,嫌不够刺激呢?直接成打仗了,玩命呢?” 子午这话是冷着脸说的,就像是冰渣子里裹着火,在狗崽心口刺了一下。 狗崽手下动作顿都没顿,回答她,“不玩命,死不了。” 子午瞪着她,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狗崽吃力的摆弄着腿,弯曲起来,然后从下面把布缠绕过去,就这么一个动作,就弄了一头的汗。 一看就是疼出来的。 子午只好压了压心头的那股气儿,蹲下身子,强硬的从狗崽手里抢过东西,“我来包。” 两人都没再说话了,狗崽盯着子午好看的手在自己腿上动来动去,奇异的觉得没那么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子午满意的打了个结,拍了拍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松了口气,“好了。” 狗崽回神,打量着自己包好的大腿,有种想捂眼睛的冲动。 只是包个大腿,子午把她膝盖也结结实实绕进去了,还绕的没有章法,现在动弹一下就只觉得勒得慌。 狗崽有点犹豫,是假装无碍,还是不给面子的拆开重新弄? 还没想好,就听到子午说,“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狗崽愣了愣,手指下意识在草地上抠了抠,好一会儿才平静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什么?”子午懵了。 她以为狗崽会问她为什么会飞,为什么给她的果子不会坏,为什么能找到她,可是怎么都没想到狗崽会问她什么时候走。 她刚到,两人对话都没五句吧,她就赶她走? 子午再次生气了,她的狗崽不是纯粹的狗崽了,她变了。 念此,子午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一副要走的样子,“枉我一醒来就找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狗崽,你真让我失望。不用你费心,我现在就走。” 话音刚落,裙摆却一下子被扯住了。 子午回头看过去,就对上了狗崽平静之外的第一个外露的情绪,是担心。 狗崽问,“你说一醒来?难道这些年你都昏迷着?这是怎么回事?” 子午抿了抿唇,一瞬间,什么怒火都没了,狗崽还是纯粹的狗崽,根本没变。 她一边感嘆自己真好哄,一边又坐下了,“这不重要,以后再说,我想知道的是,你这是闹哪门子脾气?跟谁学的这么闹脾气?” 狗崽又开始闷头抠草皮了,什么也不说。 子午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是想让我走吗?” “不是。”这句回答的挺快。 子午说,“那你就给我好好说话。” 狗崽缓缓抬起头,这回不是平静的样子了,眼底湿漉漉的,眼尾还泛着红,一扭身就扑到她怀里了,“先生,我很想你。” 第128页 子午眼底染上点点笑意,她捏了捏狗崽的耳朵,“你说,你一开始这么乖不行吗?非得先闹闹别扭。” 狗崽任由她捏,小声道,“先生,我有心结。” 心结? 子午乐了,果然长大了,都有心结了。 “说说看,什么心结,让你这一见面摆的脸色跟不认识我似的。” 狗崽从子午怀里抬起头,和子午面对面着,不到一指距离,狗崽问,“先生,我在你心底,算是什么?” 子午愣了,一时间,竟然回答不上来。 狗崽嘆了口气,蹙着眉,敛着眸,“对我而言,先生是恩人,是亲人,是这个世上我最依赖、最在意的人,可是我想了想,对于先生来说,我大概只是先生随手养着的一个孩子,时间久了,就忘了,一抹痕迹都没留下。” 子午忍不住摸了摸她皱着的眉头,轻声道,“你也是我在意的人。” 狗崽笑着点了点头,“可是先生,你说是这么说的,却又是怎么对我的?十一年前,五年前,每一次离开,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归期几时,我若是想你,又该去哪里寻你,我一无所知。” 子午没说话,没想到狗崽一番铺垫是在这儿等着她呢,这么多问题,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而且她没想到的是,狗崽会这么不安。 狗崽没再说话,两个人静静的坐在溪边,时不时的能听见两声鸟叫。 狗崽也没拉开两人的距离,子午就这么打量着狗崽。 现在的狗崽,眉目长开了,或许是内心的戾气使然,她的眉毛很英挺,眼尾也微微翘着。没有什么表情看着人的时候,就透着股不耐烦,像是随时都能跟人打起来。 好看是好看,好看到很有侵略性。 特别张狂,一看就还是那个能把人指头咬下来的小狗崽。 但是这样子隐隐带着水光看着她的时候,眉眼似乎都跟着嘴角耷拉下来了,又成了一副招人疼的模样。 子午斟酌着开口说点什么,再这么对视下去,她怕是要斗鸡眼了。 而就在这时候,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子午扭头,随即就看到树林里钻出来个人影。 来人一身铠甲,块头很大,看到子午的时候愣了愣,随即对狗崽道,“王女迟迟不归,末将担心,所以贸然上来看看。” 狗崽淡淡的应了,哪怕伤了条腿坐着,上位者的气势也特别足。 ☆、一往而深2 子午来的很是时候, 一场恶战方休, 尧、虞都受损很大, 于是两国谈判后就决定休战了, 狗崽不日就要启程回尧国王都耀城。 因为打仗而建的营地也都撤了,来到了最近的百尺村。 村落挺小, 住的人也不多,因为这儿离荒漠很近, 就算是村子附近, 都是随处可见的黄沙。 子午也不嫌弃, 跟着狗崽住下了。 狗崽腿上的伤很重,但是军队里有伤的更重的, 随军的大夫又特少, 狗崽就一直坚持自己处理,让大夫照顾危急的将士们。 不过在子午来了之后,都交给子午了。 子午最开始丝毫不觉得自己包扎的有什么不对的, 每次都恨不得整个腿都给缠上,结果有一日天天看狗崽在屋里头待着, 就问她要不要出去晒太阳。 狗崽沉默了一下, 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一站起来, 就是蹦跶着往外跳,子午愣了愣,问道,“为什么你要蹦着?” 狗崽闻言,脚下一软, 差点直接坐地上。 她回头打量着子午,看子午似乎真的不是耍她而是真的不明白后,不忍打击她,于是说,“这样好玩,你可以试试。” 从来没这么蹦跶过的子午兴致勃勃的跟在她后面蹦出去了。 蹦起来的时候头髮在空中飞起来,不时滑过脸侧,整个人都颠着,每块肉都颠着,还挺好玩,于是眸子里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将领们看见这一幕:“???” 两人是打算蹦到谷场的,结果路过药房的时候,就被大夫抓着查看伤口了。 大夫姓周,人很啰嗦,一看狗崽是蹦跶,就说还蹦还蹦,再蹦下腿直接甩掉了,一边说一边问疼不疼,我就问你疼不疼。 拎着狗崽坐下后,周大夫一看这包扎,就更气了,在狗崽腿上敲了敲,又开始喋喋不休。 “硬邦邦的,你这肉勒的不难受吗?膝盖都包进去了,我记着你就大腿上中了一箭啊?这谁包的?太不靠谱了,你自己包的吧?王女你要不村里找个丫鬟吧,让她跟我学,然后专门给你包。” 子午有点迷茫,刚想承认是自己包的,就被狗崽偷偷的拽了拽胳膊。 狗崽看着周大夫,笑眯眯的,“是我自个儿包的,这不是显着苗条吗?” “苗条?你们这些小姑娘……”周大夫开了头就说个没完,一边说,手里头一边快速的把狗崽的伤腿拆了重新包。 子午没吭声,但是眼睛一直盯着周大夫手里的动作,默默学着。 周大夫虽然还想继续叮嘱几句,但是屋里头等他照顾的将士还挺多,于是最后就瞪了狗崽几眼,就走了。 子午莫名的松了口气,她皱着眉看狗崽,“原来你蹦跶是因为走不了啊?” 狗崽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先生,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第129页 子午理所当然道,“我又没受过伤,没被包扎过,我怎么知道。” “……”狗崽嘆了口气,认命的一瘸一拐的带着人往外走。 子午跟上去,自然而然的搭把手搀着狗崽,“刚才看了一遍,我学会了,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狗崽已经不相信她的能力了,但是还是微微一笑,“好的。” 两人到了谷场,一眼望去全是晒着的谷子,看着就舒心。 谷场边儿堆了一人高的沙子,是有人要建房子准备的,有几个孩童拿着水蹲在在那儿和泥巴,玩的特别起劲儿。 午后的太阳暖暖的晒着谷子,瀰漫着宁静美好的气氛,两人都看着孩童们玩闹,看了一会儿,子午转头问狗崽,“你想和他们一起玩吗?” 狗崽“啊”了一声,果断摇头,“不想。” 子午拍了拍狗崽的脑袋,“你还是个孩子,想的话就和他们一起。” 狗崽正要继续拒绝,但是看着子午逆光站在她眼前,眼底隐隐的渴望却流露出来后,试探道,“先生想玩?” 子午犹豫了一下,才说,“没有。” 就这一犹豫,狗崽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了。 狗崽心下觉得好笑,明明先生比她年长,性子却比她童稚,完全不如看上去那么淡泊寡慾。 想了想,狗崽对子午说,“那我们也去玩吧。” 子午立刻就扶着狗崽凑过去了。 本来那几个孩子还有点怕生,狗崽是擅长和人打交道的,更何况是几个孩子,没多大功夫,一群小屁孩就姐姐姐姐的叫的亲热了。 子午从小孩那儿接过来一些水,掺在沙里,然后看着松松散散的沙聚成一团,湿湿的黏黏的。 有个小女孩举起自己手里的东西跟子午炫耀,“姐姐,你看我捏出来的碗!” 子午看了一眼,她要是不说这是碗,她得以为这是个饼。 狗崽蹲着不舒服,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了,她看了眼那碗,夸道,“你真厉害。” 子午惊讶的用目光看她,“这就厉害了?” 狗崽无奈道,“一个孩子,得哄着。” “这样啊,”子午看了看手里这团泥,突然道,“那我给你捏个更厉害的。” 说着,就开始埋头忙活了。 狗崽就抓着几把沙,看着是在玩,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子午的手。 先生的手很漂亮,哪怕沾染了泥,也不过是跟原本的白皙对比的更鲜明一些。 狗崽就看着先生的手在泥里抓来抓去,手下动作不停,更衬得手指修长灵活,她都移不开目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要盯着子午,狗崽就没觉得哪一刻过的慢,子午抬头望着她,眼底都闪着光,“好了。” 狗崽这才从她的手,看向她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狗崽有些茫然,那堆东西,是一条条细细长长的泥缠绕纠结在一起的,一眼看去,只能想到四个字,一团乱麻。 子午说,“这是面。” “……面?”狗崽这时候再看那小孩做的碗,都觉得眉目清秀了。 “嗯,不像吗?我一根根搓出来的。”子午问。 看着子午这动手能力,狗崽想到自己之前惨不忍睹的腿,又开始怀疑子午说的学会了怎么包扎的话是不是有点虚? 眼看子午就要去问旁边的小孩了,狗崽一把抓住她,“像,特别像,看的我都想吃了。” 子午神色不变,但是眉梢却稍微挑了挑,得意的不动声色的。 狗崽就这么坐着看着她玩到黄昏,这才把人带走了。 结果回到住的屋子后,狗崽才发现腿上有不少沙子。 毕竟那儿风大,她还就那么坐着,不少沙子就熘进包扎的伤口里了,有点疼,不得已,只能拆开换药。 这伤口好的挺慢的,过几日回耀城的路上,有的苦吃了。 换好药后,狗崽正犹豫着自己包还是等子午回来包,子午就推门进来了,她刚洗完手,手上还甩着水珠子,一看见她的腿就快步走过来了,“我来包!” 狗崽点了点头,视死如归的往后一靠,不动了。 子午擦了擦手,就开始包了,狗崽本来就盯着手,等这双手离开自己的腿后,才看向腿,却讶异的发现,这次竟意外的包的不错? 子午满意的在狗崽腿上拍了拍,然后收回手,问道,“只要我学了,就肯定能做的很好。你这腿这还多久才能好?都好几天了。” 狗崽明白了,捏泥巴那手艺应该是跟那小女孩学的。 不过狗崽没说,只是笑了笑,“得一个多月吧?” 子午吃惊,“要这么久?” “是啊,”想了想,狗崽问道,“你从来没受过伤吗?” 受伤,子午愣了愣,被使命折磨成那幅模样算么?但是每次醒来身上也没伤口,于是摇了摇头,“没有。” 狗崽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心底有个疑问,一直很想问来着。 就是……先生究竟是什么人,或者……是不是人? 其实狗崽不用问,也明白,应该不是人。 第130页 疑点太多了,比如那天先生是从天上飞下来的,还有一直神秘莫测的行踪,就算不说这些,仅仅是这十几年先生一点变化都没有,就很可疑了。 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儿,她还是想听到子午的亲口回答。 可她怕这算是隐秘,如果问了,先生会为难,但是不问,又一直梗在心里难受得慌。 狗崽满心纠结,面上多少就显露出来了,子午直接问她,“你是不是有心事?” 狗崽抬眸对上子午隐隐关切的目光,脑子里纠结的东西一张口就直接嘟噜出来了,“先生是神仙吗?” 子午愣了愣,但是没迟疑,她说,“我是啊。” 看狗崽不说话了,子午问道,“你是怕我吗?” “那倒没有,”狗崽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先生这么坦白。”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子午说。 狗崽想了想,好奇道,“神仙是不是都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能让人死而復生还能一个眼神就把人杀了?” 子午说,“前一个不行,后面那个应该可以吧,我没试过。” “……那还是别试了,我就是问问。”狗崽眼睛有点亮晶晶的,感觉自己跟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 子午搓了搓手,总觉得手上还有泥,她正想再去洗一遍,突然愣在原地了。 狗崽扯了扯她的手,“先生?” 子午严肃的望着她,“狗崽,我想起来个事儿。” 狗崽紧张地问,“什么?”总不会是突然想到有事又要离开吧?这又要离开几年啊? 结果子午却是说,“我想起来我是个神仙。” “……什么?”狗崽懵了。 子午皱着眉,说,“我虽然不能让人死而復生吧,但是重新给人弄个胳膊腿儿还是可以的,你这种伤,我摸两把就能癒合了。” 狗崽:“……” 子午继续说,“我平日里也就飞来飞去会用得着神力,过的太像凡人了,就没想起来我还有这能耐。” 狗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世的时候就说了,前面也一直展示了,子午包扎的工夫特别好,然后原因就在这儿了-0- ☆、一往而深3 子午没骗狗崽, 她说的摸两下就能好还真是摸两下就好, 狗崽在自个儿腿上戳了戳, 之前那种刀口的撕裂痛感一点都没了。 连一道疤都没留下。 狗崽恨不得直接撒丫子跑几圈, 但是终究理智的控制住自己了。 不止没撒丫子跑,白日里走路还故意继续一瘸一拐的, 特别逼真。 回耀城的路上,狗崽缩在马车里, 一脸羡慕的看着子午骑着的马, 她也想骑马, 或者说,她想和先生一起骑马。 这想法她就提了一次, 就被周大夫噼头盖脸一顿骂, 只能委屈的缩回马车里了。 这次回耀城,狗崽带着她亲信及亲兵一起的,等回去还有一场没那么血腥却更噁心的仗要打。 子午的出现在她计划之外, 为此她几番犹豫要不要带着子午一起。 因为她担心子午的安危,不过这在确认子午是神仙后就不算问题了。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 她不愿让子午看到她可怖的那一面。 她怕吓坏了这个天真的神仙。 满心纠结还没个着落, 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狗崽扯着子午的衣袖, 站在子午身后目光不善的打量着眼前的红衣女子。 而红衣女子则摆出一副长辈见小辈的姿态,惊奇的打量了狗崽两眼,“长大了啊,都这么大了啊?” 狗崽盯着她,挺害怕她下一句就是“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之类的话。 好在子午直接接住这话头, 皱着眉问道,“你这话问的,我不是一直让你跟着她吗,你到底办没办这事儿啊?” 红衣女子正是斯言,她解释道,“她后来不都被接王宫里了吗,能出什么事啊,我作为司命,那么忙,那么忙!” 狗崽听了这对话,算是明白过来自己之前出门就捡钱的运气哪儿来的了。 子午挺不耐烦的,不再跟她纠缠这个,直接问道,“你有什么事?” 斯言很委屈,可怜兮兮的抱怨,“你怎么这么待我,真冷漠呜呜呜。” “因为见到你就没好事啊。”子午理所当然道。 斯言一噎,仔细一想还真是,每次她出现,要么是追问是否洗净世间怨恶的气息,要么就是催着她要去阵法里躺着了。 而且……这一次她找子午所为的事,也算不上好事。 子午一看她这心虚的表情,就心里有点气,但是她还是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斯言往后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这才小声道,“诸神都守在不徵山下,想问问关于钟毁之事,到底预示着什么……” 子午很莫名,“我怎么知道?” 斯言嘆了口气,“那没办法啊……谁让那钟就在不周城呢,诸神都觉得,你住在离天道最近的地方,和天道比较……” 斯言琢磨了一下,找了个合适的词,迟疑道,“比较熟悉?” 第131页 “……”好生气呀,子午心想,还熟悉,定期折磨她的这种熟悉谁乐意要谁要啊。 子午一气就任性,一任性就想打人,身后的狗崽是不能碰的,所以想也没想袖间的白绫就抽了出去,噼头盖脸捂住斯言好一顿收拾。 斯言脸都被白绫蒙着,愣是连声惨叫都没,等白绫退走的时候,她脖子上都有不少抽出来的印子了。 斯言看着子午还站在原地,两人离的这么远,还能打她,于是很难过的问,“你这白绫有多长啊?” 子午沖她笑了笑,“总之抽你是绰绰有余。”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子午也明白自己又得离开狗崽了。 诸神,虽然都是二代孕育而成的神,但也是神,聚在一块儿闹腾,她不得不重视。 子午刚转头看向狗崽,就对上了狗崽湿漉漉的大眼。 告别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沉默了一会儿,狗崽先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带着委屈,问她,“先生,你又不要我了吗?” 子午一下子就心疼了,她摇了摇头,“我只是离开一下,会回来的。” “你之前也这么说的,”狗崽控诉道,“你所说的一下,就是五年六年的,一个人一辈子也就四五十年。” 子午立刻向她保证,“这次绝对不会这么久的。” 狗崽面露疑色,“那要多久?别再说什么等果子坏掉,那果子根本不会坏。” ……怎么这么记仇啊。 子午摸了摸狗崽的脑袋,想了想,诸神闹事儿大不了打一顿就好了,又不是要沉睡,那应该很快,于是说,“也就……十天二十天吧?” 这话听着就假啊,狗崽有点生气的想道。 斯言一直在旁边看着,有点受不了她俩这墨迹劲儿了,一把扯住子午的胳膊,“行了行了,我们赶紧走吧。” 子午不放心的又拍了拍狗崽脑袋,转身要跟斯言走,狗崽看着她背影,最终还是沖她喊道,“带我走好不好?” 子午一听,就心动了。 斯言一把扯住她,传音道,“别闹了,神人有隔,这是天命,你带她到神的领域,只会害了她。” 子午顿了顿,心动瞬间就没了,不动了。 可是走出去两步没捨得,她又跑回来塞给狗崽一个东西。 那是一道符,是用她的血绘制的。 子午告诉她,“遇到危险就撕了她,我就会出现。” 狗崽很失望的接过去,脑袋一垂,泪就嘀嗒嗒往下掉,湿了小块儿地。 子午狠心别过头,跟着斯言走了。 她们三个人在这片林子里聊了很久了,在外面等着的将领们都不大放心,先前那个跑林子里找她的将领又被其他将领推出来找她了。 齐勐很害怕,但齐勐不说。 王女挺有震慑力的,虽然这两天跟吃错药似的柔和的不得了,可他还是怕。 齐勐镇定的冷着脸看着背对她的王女,而先前那俩姑娘都不见了。 齐勐不多问,只是开口道,“王女,该走了。” 狗崽回头看过去,除了眼眶有些红,再没有哪里看得出脆弱了。 她面色阴沉,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芒,一看就不好招惹,又恢復了战场上杀神的面貌了。 齐勐立刻低头,还低的越来越很,恨不得脑袋都贴腿上了,不敢再催促。 狗崽没说话,错过齐勐往外走,却在齐勐刚要跟上来的时候,又顿住了。 一下子气势变得特别厉害的狗崽小心的捏着手里的符,对齐勐说,“这次回耀城,无论里面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不要闯进来。先前的计划,全部作废。” 齐勐愣了愣,想都没想就反对了,“不行,性命攸关,王女可不要胡来啊。” 狗崽嗤笑,“我胡来什么时候是冲着自己的?” 齐勐不说话了,这王女每次胡来惨的的确都是敌军。 他欲言又止,看着狗崽出了这片树林,也没再说出一句劝告的话。 王女是十六岁被接回王宫的。 其实接回去王女是别有目的的,不然都十六年了,如果大王有心,早就接回去了。 当年王后被查出私下对大王下咒术,大王一怒之下,就下令杀了王后。 王后还怀着足月的孩子,利用手里头的人,硬是从王宫里逃出来了。 等王宫里的人追到的时候,只看到了躺在一地血里死去的王后,而王后肚子里的孩子不见了。 这事儿不是秘密,当年闹那么大,传的天下皆知。 五年前,不周城的钟突然毁掉了,紧接着又不见了,祭司立刻举行了祭祀,问神灵这是为何。 祭祀的结果是,要用王的女儿的血,在五年后特定的日子里,烧死在祭祀台上,作为送给神的大礼。 当时王膝下的确有个女儿,还挺可爱,但是这王女的生母是得宠的新的王后,王后自然不乐意掌上明珠被作为礼送出,于是出主意找找当年流落在外的孩子。 于是就找到了,而且令王后很满意,就是个女孩儿。 王女手段很厉害,进宫没多久就把这些事儿摸清楚了,于是主动对大王说,作为祭祀品,她愿意,但是条件是接下来的五年,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第132页 大王想了想,就干脆的答应了。 然而,所有人都以为会要金银珠宝华裳首饰的王女,要了个武职,紧接着就跑战场上去了。 这把大王吓了一跳,立刻派人跟过去保护王女。 齐勐原本就是因此被派到王女身边的,还有一些别的将领,都得了这个命令。 不过五年下来,他们反水反的很彻底。 这次回耀城,原本是计划王女先进宫看看,如果大王执意送王女上祭祀台,他们这些在城外的人就立刻闯进去。 可现在看来,王女改变主意了。 王女这人,在战场上立下过很多赫赫战功,子民都说这王女是为国为民为苍生,不愧是被神看上的人。 但是齐勐他们这些人却知道,王女在战场上杀戮的时候,是多么肆意狂妄。 这个人……似乎生来就是为杀戮存在的。 齐勐他们就……特别没道理的信服了王女,根本说不出是什么缘由,就这么甘愿跟着她出生入死了。 在齐勐面带愁苦的把王女的决定告诉其他人后,大家都很懵,也很不明白王女怎么突然想要赴死了。 顶着王女那阴鸷的神色,他们挨个儿都去劝了,但是根本没用。 像以往每次那样,王女决定的,谁也动摇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齐勐:对啊,所以我们为什么就这么跟着一个杀戮狂了! 作者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回答他:因为主角的王霸之气啊。 子午:???她有吗?(疑惑的看着身边的狗崽儿) 狗崽:嗷呜~ ☆、一往而深4 层云之上, 眼看就要回到不徵山了, 子午突然停了下来, 看着自己掌心。 斯言不解的催促, “怎么了?” 子午的掌心有一缕白色光芒升起,很快就消散不见, 子午拧着眉,对斯言说, “我得回去一下, 狗崽出事了。” 斯言懵了, 还没说话,眼前白光一闪, 子午就不见了。 这都快到了啊, 怎么又走了啊,还回不回来了啊…… 真是令人发愁。 最后斯言还是继续前行了,她得赶过去稳住那堆神, 要是真的硬闯不徵山,不知道得伤着几个了。 子午很忧虑, 这才多久, 怎么狗崽就出事了? 谁能有那个能耐, 让王女出事? 子午揣着担忧的心,快速按照符纸被毁的那一刻传达的位置赶过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是尧国祭祀的山头。 这山年头很久了,好像上万年了吧?也很高,难为他们祭个天爬这么高了。 凡人似乎都觉得越高越能让神听见他们的祈祷, 尧国王室也不例外。 山高的地方云多,子午站在云端上往下看,找到祭台后,一眼就看出这次的祭祀不同以往。 台上祭品格外丰厚,来的人也特别多,有个鬍子花白的大臣都在了,看着像是爬山爬掉了半条命。 而祭台正中央绘制的法阵之中,则是个刑架。 隐隐能看到架着个一身华服的人,只看着身形,她就认出来这是狗崽。 刑架下堆着很多木柴,已经点燃了,只是一时半会还没烧起来,一眼望过去只有黑乎乎的浓烟。 子午飞身而下,满腔怒火想说点什么厉害的狠话,但是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只想骂人,觉得自己一张口就是骂人,但是张口就是操你祖宗这一看就不像个真神仙了。 念此,只好放弃说点什么,一挥手,招来倾盆大雨,哗啦的把整个祭台淋的湿漉漉的。 那么点的火星,也就灭了。 冷着一张脸,子午弹指让那刑架瞬间化作飞灰,松开了对狗崽的束缚。然后用白绫裹着狗崽带到自己身边,随即落在最前方看着像是大王的人面前。 狗崽紧紧抱着她的腰,像是被吓到了,脑袋埋在她胸口,什么也没说。 子午心疼的顺了顺狗崽的长髮,再抬头扫视周围的时候,一身寒气,让所有人都恍惚间以为此刻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这一瞬间的变化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就这会儿工夫,先是兜头一盆水似的雨,地上瞬间大片大片湿哒哒的,头顶艷阳也不见了,而后这雨很快又没了,不少人顶着一头湿头髮,茫然四顾,觉得自己可能脑子也进水了。 不知道是哪个脑子真进水的,看到子午就先开口喊有刺客啊,顿时一堆举着武器的人围了过来。 然而这些人还没能近身,子午只是打个响指,便全部突然飞到半空,直接从台子上摔下去了。 这会儿,才有人紧绷着嗓子都哑了,试探的问道,“这是……哪位神仙?” 子午不答,心里想说你祖宗,但是又觉得这样说就是对方占便宜了,于是直勾勾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尧国君王,平復了半响心头翻腾的气血,冷声问道,“为何这么对她?” 君王终究是君王,脑子一转也认可了刚才有人试探的问话,这要不是神仙,哪儿能一招手就是这么大的雨啊。 尧王惊吓之下也没忘了礼节,反应过来后立刻站起来沖子午行了个礼,战战兢兢的回答,“娮姬有幸被上神选中,作为祭品,所以才……” 话没说下去,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所以才要烧死她? 第133页 “被上神选中,”子午重复了一遍,冷笑,“那你告诉本尊,哪个上神?说不定本尊认识呢?” 闻言,这君王立刻指着一边站着的一身白袍的老头,“这得问祭司了。” 子午视线转向祭司,淡淡道,“那你说。” 祭司平日里的高高在上孤傲淡漠全部消失了,磕磕巴巴说不清楚,就扑通的跪在子午面前,颤颤巍巍的。 子午嗤笑,“你不说,那本尊就自己看了。” 说着,便凭空一划,划出一片宛如白云一般的白幕,随手指尖点向那祭司,直接搜魂了。 而搜魂搜出来的记忆,尽数被还原在白幕之上,所有的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画面中,一个婢女模样的人,将一箱金子送给了这位祭司,紧接着吩咐他务必把事情办好,随即,第二日的祭祀过后,他就说要将王女作为祭品献给神。 才看到这儿,子午还没弄明白,就看到尧王身边的新任王后一脸愤怒的去厮打一个华贵妖娆的女人,一边打一边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子午从脏话里挑字儿,听了半天,才算是明白了。 这婢女是尧王宠爱的夫人身边的,按照这位夫人的命令去贿赂祭司,想藉以弄死王后的女儿,而原因,仅仅是报復王后一直以来对她的欺压。 只是没想到这王后把主意打到了流落在外的狗崽身上了。 为了保全自己的女儿,将狗崽找回来,替换下她的女儿,成为祭品。 白幕上画面一幕接一幕,而祭祀的日子之所以定在五年后的这一日,只是因为这场祭祀之后,祭司就到了可以让新的祭司接任的年龄了。 他怕王后找他算帐,所以拖到了这时候。 总之,狗崽是最无辜的那个受害者。 子午不由得有些后怕。 若是这事发生在五年前,又或者她这次走的时候没有将这道能牵动她心神的符留给狗崽…… 现在恐怕再也没有狗崽了。 怀里的身体轻轻的颤了颤,子午垂眸看着狗崽的后脑勺,心疼的不得了,手下安抚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而这时候,在场数百人,已经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尧王看了看痛苦的一直哆嗦的祭司,又看了看还在厮打的王后和宠爱的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 子午俯视着腿一软也跪下来的尧王,冷漠道,“这就是你尧国虔诚向神的祭司?” “不不不,”尧王连忙道,“上神,从此这人再也不是我大尧的祭司了!任凭上神处置。” 子午说,“你的人犯了错,还要本尊费心处置?” 尧王立刻道,“不敢不敢。”然后就吩咐将祭司处以酷刑,下了令之后,就有人小心翼翼的过来将祭司拖走了。 子午又看向那两个被尧王呵斥后冷静下来的女人。 想了想,子午说,“这俩也搜搜吧,看着像是藏了很多小秘密呢。” 尧王恭恭敬敬地说,“上神尽管搜。” 不等两人反抗,子午就点着人脑门把生平看了个一清二楚。 如她所料,狗崽的生母是被冤枉的。 当年,这王后还只是个夫人,俩人一块算计先王后,让先王后背上那么大罪名,还不得已怀着孩子连夜出逃…… 没想到先王后死后,这两人倒是又斗起来了。 这事儿子午也直接给弄白幕上了,尧王一下子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 白幕上有先王后的映像,一直在子午怀里的人可算是抬头看过去了,红通通的眸子看着白幕,鼻翼一抽一抽的,显然悲伤到难以自抑了。 子午只觉得这人间乱的跟屎似的,就算尧王悔过后定会好好待狗崽,她也不愿意狗崽待在这人人都里外不一的地方了。 这时候,斯言劝告的什么天命啊,神人有隔啊,全被她甩到了身后。 子午想也没想的垂眸问道,“愿意跟我走吗?” 狗崽勐地转头看她,眸子里迸发出来的喜悦盖过了所有不安和悲伤。 对上狗崽这么个眼神,子午更坚定了,说道,“跟我走好不好?” 狗崽没说话,连连点头,没忍住抽抽噎噎的,一小串泪珠子从眼角滑落,小模样特别招人疼。 子午礼貌性看向尧王,还没问出口,尧王就先一步道,“能跟着上神是娮姬的福气。” “娮姬是你的福气,”子午轻笑,“若不是看在娮姬面子上,本尊一怒之下,说不定就没尧国了。” 尧王战战兢兢,不知道如何应这句话。 好在子午也不想纠结,不徵山的确还有事,不便久留,就带着狗崽飞身而去了,所有人只觉得白光一闪,再看过去,子午先前站着的地方,已经空荡荡,不知所踪。 尧王瘫坐在地上,这时候才惊觉背上一片冷汗。 在云端之上,一步千里,子午小心的护着怀里的狗崽,往不徵山赶去。 想了想,子午拍了拍狗崽的脑袋,“害怕了就告诉我。” 狗崽勾唇笑了笑,悄悄抬眸打量着子午,问道,“那我要是害怕,你就回地上赶路吗?” 那得多慢啊,子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道,“不行,那太慢了。” 第134页 狗崽不满道,“那你还让我告诉你,告诉你不还得忍着吗?” “不用忍,”子午说,“你要是害怕我就直接把你打晕,等你睁开眼就已经到了。” 狗崽:“……”她怀疑子午在跟她开玩笑逗乐子,但是子午一脸认真,好像真的就是这么想的,顿时心底嘆了口气。 随即就是按捺不住的狂喜,她悄悄掏出身上号令兵马的虎符,随手扔了,任由它从云端跌落,不知所踪。 仅有一个念头盘桓在心间—— 终于留在了先生身边了。 ☆、一往而深5 不徵山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远远看过去, 花花绿绿一片, 比双蒂花海还夺目。 诸神恪守礼态, 没喧譁, 但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声音也挺杂乱聒噪。 然而这一切声音,在子午出现之后, 尽数消失。 子午翩然而落,站在诸神之前, 神色倨傲, 像是接见这些神就是给了她们天大的面子一般。 诸神也不恼, 向子午打了招唿后,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愣是没人头一个站出来问话。 往常子午不耐烦搭理他们,现在则是满心想着带狗崽进不徵山转转,不想和他们说那么多。 破天荒的, 子午先开口打破这沉默了。 藉由神力传出来的话,确保在场的神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首先, 我才醒来, 没有得到天道的一丝预兆, 大概是还不到时候,”子午清清冷冷的声音条理清晰的说着,“其次,钟毁一事,与我无关。” “最后, 若是想要那钟,就问斯言要,不在我这里。” 子午漫不经心的扫视了在场了人,“还有事吗?” “有,”一个蓝衣男子站出来了,蹙着眉头,忧虑道,“上神,下次若是再有这么大的事,希望你能主动与我们一同商议。” 子午还没说话,斯言先哂笑道,“就算不说,你们一个个跟闻到腥儿的猫似的,来的比谁都快。” 蓝衣男子旁边的紫衣女子往前站了一步,看着斯言开口的调调阴阳怪气的,“斯言,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为上神操劳啊。” 这话一说,又有个女子站出来了,怪腔怪调的,“阿辰,可不能这么说啊,现在这世上可就这么一个上神了,多稀罕啊,能不紧张点吗?” 斯言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立刻回损道,“这么多年了,你这一张嘴还是一股子臭味,羡慕就直接说啊,我会让上神关注你一点的。” 眼看越来越过分,说话越来越跌份儿了,也没人阻拦劝解,反倒是都跟看戏似的静静看着。 子午是神中的异端。 现世的诸神皆是浩劫之后天地孕育而生的,神力远不如第一代的神,而子午,却是唯一一个活下来,活了这么久的第一代的神。 多特别啊,多扎眼啊。 子午强大,孤傲,还有着叵测的神力,深不可测,似乎能与天道心神感应。 诸神畏惧她,忌惮她,同时,也嫉妒她。 狗崽一直被子午护在后面,这些都看进眼里,不由得觉得神奇,原来就算是神仙,也都能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来往啊。 真长了见识了。 看了一圈,狗崽判断,只有先生才配称得上是神。 斯言都要和那两神动手了,子午才不耐烦的说道,“既然你们不走,还想打一会儿,那我就先走了。” 斯言立刻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子午,委屈喊道,“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你出头呢,你看不出来啊!” 子午还真没看出来,她觉得斯言好像挺享受的,骂的很过瘾的模样,于是摇了摇头,就打算走了。 最开始那蓝衣男子又开口了,他一个闪身,拦在子午面前,指了指狗崽,问道,“这是个凡人?” 子午嗯了一声,很给面子的搭理他了。 “神人不能往来,”蓝衣男子严肃道。 这话不假,平日里露露面还是可以的,深入和人来往就不行了。 这是天道。 天道这种存在,挺玄乎的,没有确切的存在,也不是由谁来制定的,而是根植于神内心的感知。 就像人生来就会喝奶一样,神生来就知道自己能如何,不能如何。 这是写在神魂深处的法则。 子午一直懒懒散散的站着,这会儿才算是站端正了,她看着蓝衣男子,拿出了上神的气势,说,“本尊知道,但是你凭什么干涉本尊?” 然而不止蓝衣男子,在场的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子午这样公然生逆骨的行为,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如果想打,直接动手,别废话,本尊不乐意听。”子午勾起一抹笑,却不带丝毫感情,像是直白的预示着危险。 这会儿斯言也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 如同人世间的人重孝,神也不能违逆天道的。 斯言一把掀开拦路的蓝衣男子,然后神色凝重的看着子午,“你清醒一点,这不是能胡来的事。” 诸神气势凌人,有不屑,有敌视,这会儿都直勾勾盯着这边。 子午只觉得心底有种憋屈,她下意识低头看向狗崽,果然,狗崽脸色都失了血色了,紧紧抓着她袖子的指尖也泛白,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像是故作镇定。 第135页 一瞬间,一个大胆而又前所未有的想法占据了子午的整个脑子。 “神人不能往来是么?”子午突然笑了,还是笑出声的那种笑,带着轻蔑和一贯的傲然,她说,“那本尊就让她成为神好了。” 狗崽勐地抬头看着她,眼底翻涌的深沉宛如深渊,能辨出的只有一抹欣喜。 子午眼底温柔了不少,她拍了拍狗崽的脑袋,先前的憋屈感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足。 “你在胡说什么?”斯言觉得不可思议。 神是天地日月精华孕育而成,生来便是神,从没听说过,女娲捏出来的、在他们眼底如同蝼蚁、本质就是泥土的东西,也能成为神? 所有神都觉得子午这是被气疯了,没谁觉得这能成真。 紫衣女子更是毫不客气的开口,“人能成神?怎么可能?上神,你怕是睡得久了,神志不清了。” 唧唧歪歪的,真讨厌。 子午不再争辩,袖子一扫,将拦在周围的神全扫了出去,紧接着搂着狗崽飞身跨入不徵山的结界之内。 身后诸神明明还在,却虚化了,像是隔了千里万里一般。 明明就跨出几步而已,却已经身在一个全新的时空了。 狗崽看了看四周,是一片花海,花香淡淡的,萦绕在周身,一眼望去,能看到中间有棵很高大的树。 这里的花和树狗崽都不认识,一切都很陌生,但是她觉得很安定。 “先生,”狗崽小声唤道,“他们说神与人……” “你不用往心里去,”子午摸了摸她的长髮,最后指尖绕在发尾捨不得松,就在指头上缠了缠。 “那我待在先生身边,会给先生带来厄运吗?”狗崽问,眼底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担忧。 “我不知道,”子午想了想,“好像……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那……”狗崽想问能把她变成神这事儿,是赌气的还是真的能,但是又怕问出来先生疑心她是渴望成神,目的不纯粹。 这会儿子午倒是出奇的脑子转的快,她猜到狗崽未尽之语,嘆了口气,“试试吧,不过狗崽,你得争气啊,话都撂那儿了,你要是成不了神,我多没面子啊。” 狗崽立刻目光炯炯,“为了先生的面子,我会成神的!” 子午乐了,笑着戳了戳她眉心,夸了一句,“真乖~” 说是这么说,其实真的做起来,都得一点点摸索。 神是天生的,神力也是自然而然就有的,沉淀的日子越久,心性越纯,神力就越高。 而对于一个没有神力的人来说,怎么才能掌握这种能量,还熟练的通过这能量将随处可见之山川海河召之即用? 琢磨不明白,子午只能让狗崽试着领悟,去感受天地之间充盈的能量。 另一方面,子午则用仙丹灵药给狗崽重塑凡躯,以期若真能领悟,能承受住神力。 想了想,又开始拿了一些关于神力招式的书,给狗崽看。 除了这些,子午也没什么能做的、能教的了。 成与不成,全看天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除了狗崽长得似乎更好看之外,子午没看到任何进益。 两人大多时候也用来在花海玩乐,爬爬相思树,或者一起琢磨做吃的了,斯言曾一脸担忧的来看她们的进度,然后气唿唿的甩袖子走了,觉得自己是咸吃萝蔔淡操心。 子午还没玩过瘾,却又到了时辰了,她该趟回法阵中,开启法阵,进行下一轮洗净天地间充盈的不好的气息。 离开的时候,子午认真的跟狗崽解释神都有自己的责任,这是神存在的使命,而这些都是她要做的,很快就会回来。 狗崽絮絮叨叨的问了很多,看着她紧张的小模样,子午事无巨细的都告诉她了,除了……会很疼很难受这一点。 狗崽没多想,还要去送她进去,子午趟进去后,狗崽还不依不饶的问能不能拿个枕头过来,这样直接躺着多难受啊。 子午哭笑不得,心底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特别暖和,让她有些沉迷,甚至差点任性的留在外面了。 依依不捨的分开之后,子午在法阵之外布下重重结界,确保狗崽不会看到她的模样后,才闭上了眼。 早就习惯了的疼痛,如预料中袭来,只是这次似乎格外难以忍受了。 子午一边挣扎的像绷紧的弦,一边想着,大概真的被狗崽呵护的太久了,竟生出一种凭什么我这么遭罪的想法。 啧,真娇气,越活越回去了啊。 啧啧,这算不算又生了一根反骨。 啧啧啧,天道若有所感应,又会怎么对她? 下一刻,顺着法阵氤氲在她周身的黑雾侵蚀着她,勐然席捲的剧烈疼痛让她再也顾不上琢磨什么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信息量巨大啊巨大,伏笔巨多啊巨多 ☆、一往而深6 在子午离开之后, 狗崽平日里耍赖偷懒的毛病一下子没了。 不闹着做相思糕了, 也不缠着子午在花海里窝一起晒太阳了, 特别自觉的潜心一遍遍的看子午留下的书。 狗崽心里头一直琢磨着子午那句话。 她说, 神都有自己的责任,神是因为使命而存在的。 第136页 斯言是司命, 掌管命数,也能算出天道的三二动向, 子午是将天地间的阴暗转为光明, 也曾听子午说, 那日见到的蓝衣男子是东海域主,紫衣女子是司秋之神, 管秋季的。 总之, 每个神,都有必须存在的理由。 狗崽想着,那她要变成神, 又要担负着什么?她又能担负什么? 日復一日,在没有子午的时候, 狗崽格外沉默, 一心修仙成神。 斯言来过两次, 每说一段话,只能得到三两个字的回应,和往常简直像是两个人。 斯言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可爱跳脱活泼黏人的小狗崽,都是只在子午面前才有的模样, 子午不在,就跟个大冰块似的了。 于是后来斯言也不怎么来了,只掐算着时日等着子午醒来。 没了斯言,狗崽更是废寝忘食了,一边看着神力运用的书面讲解,一边尝试吸纳天地间的能量。 直到有一日,她勐地睁开眼,突然想到,虽然她什么都担负不了,没那份能耐,但是她最擅杀戮。 而诸神之中,各种天地法则都有神掌控,唯独杀戮尚存。 凭藉着天赋和对大道的悟性,终于有一天,狗崽一脚踏进了很玄妙的境界。 那种感觉很奇妙,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但是又就像是五感突然无限放大,与天地贴近。 明明是闭着眼的,却能看到周身的一切,无比清晰,恍惚中狗崽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融化在天地中要消失了? 这样的状况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随后狗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在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消失之后,紧接着就是巨大的像是要撑破身体的能量。 一波又一波冲击,最开始的疼痛感都没了,只觉得整个人似乎真的要分裂化为雾气了,她迫切的想要凝实,想要实实在在的站在地上,确认自己还存在…… 整个过程,像是捏碎了身魂,一点点淬鍊重塑。 突然间,一些东西就出现在了狗崽的心底。 没有人告诉她这是什么,也没有声音,就这么凭白的将这道意识打在了她心上。 狗崽茫然了一瞬,很快从这道意识中知道神人有隔这一点。 于是狗崽有个大胆的猜测。 她……成神了? 不徵山的方向,一道黑色泛着金光沖天而起,祥云聚拢,画出层层叠叠的锦绣山河的模样,山下的百姓们但凡能看到的,皆仰首瞩目,高唿神迹。 同一时间,诸神也都收到了一道意识,告知天下,新的神诞生了。 所有神都懵了,以往神都是成堆成堆出现的,这都多少年了,怎么就突然又出现了个新的神? 东海域主听到这消息后,不知怎么地,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凡人。 不会吧…… 难道人真的能成神? 而抱有这样不可置信的念头的神不止他一个…… 狗崽醒来的时候,扭头看到一株双蒂花,这才察觉自己从树上摔下来了,她迷迷瞪瞪的坐起身,怀疑成神这样的事是不是只是她做了一场梦? 尝试着抬起手,对着花海,念头一转,勐地一阵铺天盖地的风就从身后吹了过来,花海发出哗哗的声音。 狗崽顶着被吹到前面遮住整张脸的头髮,不可思议的瞪着自个儿的手心。 良久,她又指着相思树,再次有屡屡黑金色神力溢出,相思树上的果子扑通扑通的砸了她满头满脸。 真的成神了! 狗崽扯着嘴角笑了笑,随即将脸上的头髮全捋到后面,二话不说就冲着子午躺着的法阵跑了过去。 法阵那儿有结界,原本对于狗崽来说,简直是无法逾越的高山,而现在,不过随手一挥,便像是被风吹散的雾,眼前的一切都清晰起来了。 然而在结界撤下,看到子午那一刻,狗崽满眼的喜悦唰的褪尽了,一脸笑意都扭曲的近乎狰狞。 法阵里,入目的是满眼的红。 是血。 整个法阵所见之处都是红色的血,从四肢到法阵的每个脉络。 而她的先生,正一脸苍白拧着眉的躺在那里。 看上去,先生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很糟糕,向来风雅的姿态一点也看不出来了,颤抖着,想要蜷缩着,却似乎被束缚的很牢固,怎么也动弹不了。 这幅遭罪的模样,让狗崽眼底的黑暗一点点浓重起来…… 这就是先生所说的责任? 用这样的痛苦,换天地的干净? 这算什么?神心怀苍生的牺牲吗? 狗崽冷笑了一声,暴戾充满了整个脑子,她抬起双手,吸纳着天地间的能量,汇聚在掌心之中—— 她要毁了这里,她要把先生带出来。 就在这要紧关头,一道红光一闪,狗崽的手勐然被人抓住了,掌心中的能量被带的偏离,一下子打出去,在不远处的花海里炸开一个深坑。 狗崽怒视来人,“你做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你,”斯言气坏了,吼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大起来,“你是想害死子午吗?远古法阵,天道留下的,你一个刚成神的,还想毁了它?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你看不到吗?!”狗崽吼的更大,“她在受罪,她凭什么受罪?!我要带她走!” 斯言拼命的提高自己声音,让自己看着比狗崽凶,“走哪儿去?她哪儿也走不了!每到这个时候离开法阵她会死的你知道吗傻逼!” 第137页 会死? 狗崽懵了,声音不禁小了一点,“神仙也会死?” “呵,”斯言冷笑一声,心底松了口气,但是再开口声音显然嘶哑了,“会啊,会陨落,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狗崽冷静下来了,她握紧拳,抑制下那股冲动,侧首对斯言说,“谢了。” 斯言轻咳两声,“行了,恭喜你成神,不过,在子午醒来之前,你还是赶紧逃命吧。” 狗崽不解的看着她。 斯言说,“你是第一个成神的人,别的神怎么会乐意?” 狗崽盯着子午,但是脑子仍在转,闻言问道,“就像是一群白毛狗里面混进去个黑毛的,白毛们觉得这是耻辱,是异类?” 斯言觉得被比作狗很不开心,但是她的话糙理不糙,只能点了点头,“还有一层原因,因为忌惮,你想啊,你是第一个,那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如果人都能变成神,这会给神带来威胁的。而且,所有人都能成神的话,那神就不高贵了,满天下的神,多没劲儿。” 顿了顿,斯言一边觉得丢脸一边诚实道,“以我对这些鳖孙的了解,八成会趁着子午沉睡先下手为强。” “真龌龊啊,”狗崽感嘆道,“不过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子午的,我要等她醒来。” 斯言神色一凌,呵斥道,“愚蠢,你是觉得他们会看在子午面子上不敢动你?还是刚成神就觉得自己厉害的能日天日地?” “我没这么想,”狗崽轻声笑了笑,其实她也说不上来哪儿来的叫板的勇气,但是她冥冥之中就是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耐。 够不上日天日地,但是那些神却是不放在眼里。 不然怎么对得起杀戮二字? 看斯言还想继续说什么,狗崽直接打断她,“你知道我的神格是什么吗?” 神格,就是跟使命有关的。 斯言打量了下狗崽,猜测道,“驭兽?万狗之王?” “……我能说点不尊敬你的话吗?”狗崽问。 斯言毫不吝啬,“说!” 狗崽:“滚蛋。” 俩人插科打诨这么一番,斯言没那么紧张了,狗崽也把看到子午后的失控和心疼往下压了压,这才能好好说话。 狗崽让黑金色的神力跳跃在手心,认真道,“我的神格是——杀戮。” 斯言愣了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好像比我霸气啊,除了当年的战神刑天,好久没这么暴力的神了。” 就在这时,整个不徵山内围的结界开始波动了,一阵一阵的,看来那些神已经都到了,打算硬闯了。 斯言深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完蛋了。” 狗崽也吸了一口气,问道,“他们要脸吗?” “要一点儿吧,大概,”斯言紧绷着神色看她,“怎么了,你有什么计策?” “没,”狗崽严肃的看着她,“我这句,类似于‘不亦说乎’,明白了吗。” 紧张使斯言变笨,她想了想,哦了一声,“你怎么不直接说他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狗崽说,“因为如果对手是你这样的,我这么说还会有才学上比过你的优越感。” 斯言低声骂了句,“操。” 俩人一边拌着嘴一边往结界那儿赶过去,老远就看到乌拉拉一片的神。 好些吵吵嚷嚷的,嘴里说话也尖酸刻薄的很。 狗崽成神后,耳朵尖,听到了些说先生的,无非是野心论,但是才看到先生为苍生而那么虚弱的样子后,狗崽的心疼还没缓过来,怎么可能容忍这些神说这样的话? 真想撕了他们的嘴啊。 拌嘴的心情也没了,狗崽看了眼斯言,认真问道,“我可以诛神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作为回忆,所以这些故事都像是大背景一样,篇幅有限,没办法仔细交代,总之,二代神就是看子午不顺眼,觉得凭什么就她一个一代神能活着,还压他们一头,然后又自私觉得不能再有别的神更何况是卑贱的人变成神。 子午虽然厉害,厉害的不得了,1v1没人打得过她,但是由于神格原因,她本来就不是攻击力吊炸天的神,又因为性子淡不管事儿懒的理人所以导致二代神膨胀的很没b数了。 狗崽就厉害了,是为了杀杀杀存在的。 哎呀我真啰嗦,但是就是想跟你们多说说话_(:3」∠)_ ☆、一往而深7 诸神之间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混战, 这一战后, 陨落了很多神, 据不周城的子民说, 那日天边都被血染红了,直到过了小半个月之后, 那血红才被一道吞天噬地的黑幕覆盖,自此, 不徵山所在, 天地无光。 这一战后来被称为血夜、诸神之劫, 本来就不多的神还陨落了那么多,神界几乎覆灭。 不徵山从来没这么黑过, 刚那一招用的太过了, 以至于现在哪里都是黑漆漆的。 狗崽躺在地上,感觉身下软乎乎的,应该是压在谁的尸体上了吧。 不过也就压一会儿, 神的尸体会消散的,变成一道道光, 连骨头都不留一根。 “斯言?”狗崽张口喊着, 本来想大声喊的, 但是这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哑的不像话。 第138页 没有回应。 狗崽心想,完了,斯言要是死了,怎么跟先生交代啊。 说到先生…… 其实也可以叫师父, 那些神说她算是子午门下弟子,她们要替子午清理门户。 啧,说的冠冕堂皇的,现在还不是都咽气儿了。 不过,还是再找找吧,斯言似乎是先生唯一的朋友? 想到这儿,狗崽费力的再次张口,“斯言你还活着吗?” 一片寂静。 狗崽颓然的睁着眼,身上伤有些重,她担心自己也就这么淹没在这黑暗里。 突然,一只手啪的打到她脑门上,耳边响起斯言的声音,“真特么爽啊。” “嘶,”狗崽想动一动甩开脑门上的手,但是身不由心,根本动不了。 “你没死怎么不吱一声?还有,手拿开。”狗崽说。 “没劲儿了啊,”斯言声音也有些哑,“我最开始应了你两声,可你好像没听见,我几乎是爬着过来的,把手摔你脑门上是我最后的力气。” 狗崽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不搭腔了。 这黑暗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待久了,好像整个人都被遗落在世界边缘一般。 耳边又听到斯言的声音,“你睡了吗?” 狗崽嘆了口气,“逗呢,你觉得这样我有心思睡吗?” “我就是想确认下你死了没,”斯言说,“我再趟会儿恢復点神力,就带你去无间之界。” 狗崽问,“那是哪儿?” “是能窥探天命的地方,能量醇厚,你在那儿趟个十年八年就能好起来了。”斯言说着忍不住又有点激动,“狗崽儿啊,我发现你这能耐真的有点逆天啊。” 狗崽说,“别叫我狗崽。” 斯言哦了一声,哦的百转千回的,“我懂我懂,只能你家先生能这么喊是吧?娮姬,喊你娮姬行吧?” 狗崽没理她,而且深以为这么聒噪的人怎么能跟子午成朋友。 斯言自顾自说的也挺乐呵,从上古诸神说到现在的这些鳖孙,不停感嘆世风日下,还难过居然放跑了那么多太不霸气了,嘚吧嘚吧的,说了很久,才拿开了搁在狗崽脑门上的手,缓缓坐起来,伸手去摸索狗崽,“走了走了,我能抱着你吗?不然这没法儿带啊。” “……背着吧,”狗崽想了想说道。 斯言嘆了口气,“成。” 二代神有五十来个吧,去找事儿的有三十多个,现在就剩零星几个了,以东海域主和司秋之神为主,直逃到了天边,才停下来喘口气。 逃的路上还昏迷了俩。 司秋之神惨白着个小脸,看了一眼周围的神,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由人成神,竟……这么厉害的吗?”白衣的月神抖着发白的嘴说着,眼底还带着恐惧。 司秋看了她一眼,强作镇定道,“不能任由这一现象发展下去了,要扼杀掉。” “你还想怎么样,”东海域主脸色很差,“这么多神陨落了,这罪我们也得耽一半。” “那也不能让这事儿就这么翻篇儿。”司秋女生眼神阴鸷,“既然是人变成的神,我们虽奈何不了她,但是总能毁了其他的凡人。” 东海域主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把那卑贱的种族抹杀了吧,他们本就不该存在,泥土而已,还能和我们有同样的形,当年女娲也是煳涂了。”司秋扯出一抹轻蔑的笑,“她受的伤比我们只重不轻,趁着这会儿,灭了凡人吧。” “生灵涂炭,是逆天之为,”东海域主皱着眉不太认同。 月神也附和道,“是啊,这是牵连无辜。” “蠢,”司秋嗤笑一声,“也不想想,现在这是第一个由人成神的,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们动不了她,若不赶紧灭了人族,后果会比现在更惨。” 这话很有煽动性,不少神都有些动容,觉得这可行。 最后东海域主下定决心,问道,“你要怎么做?” 司秋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还记得当年的补天石吗?” 当年女娲补天,那块本就是最薄弱的地方,如果没了补天石,当年的灾难就会重复。 东海域主神色一动,“你的意思是……” “是,”司秋说,“我们把补天石毁了吧。” 补天石毁了。 当灾难接连降临后,不知从哪个国家或是部落传开的,所有人都知道补天石毁坏一事,并且意识到,这是一场覆灭之灾。 九州大地裂出深深的沟壑,一道道的,谁也不能预料下一刻自己脚下的土地会不会不见了,而等待他的是无尽的坠落。 天不能完全覆盖大地,地不能承载万物,倾漏的天河导致洪水泛滥,从沟壑爬出的地狱之火蔓延不熄…… 世间大道,完全乱了。 所有人都想逃,想活下去,可是无处可逃,哪里都是灾,是劫,这一切註定所有人要一起赴死,无人例外。 无奈之下,只能祈求上天,祈求神灵,指出一条生路。 或许是诚心所致,终于有一个神站出来为他们指点迷津。 第139页 那位神女说,这一切皆因尧国王女娮姬跨过神人之隔,逾越了,是为天理不容的罪恶,因而才触怒天道,被降下这样的惩罚。 神女还说了,这局无解,大势已定。 这事传开之后,举世譁然。 没人想到竟然有人成了神? 也没人想到,这一切的灾难始于一个人的罪。 一时间,世人皆将娮姬这人视为洪水勐兽,又怕又恨,他们虔诚的向神祈祷,并诅咒娮姬、辱骂娮姬。 可是无论多逞口舌之快,他们也找不到娮姬所在。 于是很快地,对于娮姬的愤怒化为强大的力量,转而对尧国进行疯狂的报復。 没过多久,尧国灭亡了。 可是这无济于事。 灾难仍在继续,眼看九州大陆就要就此覆灭了,所有人都陷在绝望之中,挣扎或是不挣扎,都没有意义了。 再后来,所有人都开始随心所欲的做想做的事,在死亡到来之前狂欢着。 有权势的人,无所顾忌的欺压平民,暴戾的人,拿着大刀稍不顺心就随手砍人,贪慾的人,尽情享受着美色…… 失去了井然秩序,失去了法律约束,失去了为生计奔波的勤劳。 善良软弱的人最先死亡,剩下的皆是成了魔的险恶人心。 子午是强迫自己醒来的。 她隐隐感觉到了不对,法阵中突然涌来了太多恶念、怨念,这些因为太多了,形成巨大的漩涡,盘绕在法阵之中,眼看就要把子午淹没,她根本承受不了这样大量的转换。 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爆体而亡了。 这远远超过了她的能力。 在巨大的痛苦中,她分出心神控制着法阵对恶念的接收,慢慢的抽身而出。 即使这样,最后从法阵中出来的时候,身上难得的带着未消尽的血色。 子午鼻翼抽动了下,闻着身上难闻的血腥,几欲干呕出来。 她踏出法阵,缓了几口气,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缓缓抬头,环顾四周,却发现目之所及,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不徵山竟然会有黑夜? 子午有点懵,这是怎么了? 下一刻,她勐地站起身,飞身而起,在半空中细细查看,这才发现,这片黑暗是未散尽的神力。 诸神之中何时出现这么强劲的神了? 子午心下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她放出神力,笼罩住整个不徵山,悉心感受,竟没一个活物了。 而且……才出来的时候,闻到的血腥,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还有其他的。 一直走到不徵山结界那里,子午点燃一抹神火,这才看到黑暗之中包裹了星星点点的神力,而地上,也还有几具没有完全逸散的尸体。 看不清面孔,但这里的一切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这里死的都是神。 死了很多很多的神。 子午觉得自己大概不是个合格的神,因为这一刻,她首先担忧的,竟是狗崽有没有事。 这里显然发生过一场大战,子午努力分辨着,也找不到那一抹熟悉的气息,这让她反倒略微安心了。 从不徵山出去,子午本想着要唤来斯言,却被凡世间的景象骇到了…… 这哪里还有人间的模样? 分明胜过可怖的地狱。 子午有些犯愁,难怪突然出现那么多怨念恶灵,等此间事了,她怕是睡个百年也不一定能转换的完啊…… 就在这时,一缕红色的神识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这是斯言的神识。 这抹神识在子午手心蹦蹦哒哒的,最终将“无间之界”这一信息传达给她。 子午才稍微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怎么会在无间之境? 谁受伤了? 是斯言吧,一定是斯言吧?狗崽肉体凡胎,可经不住什么伤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午:要出事儿,那就让斯言出事儿吧,狗崽可要好好的啊。 斯言:mmp! (还好这部分占比不大,我算是明白了,我真的写不来大场面,什么诸神之战天塌地陷啊。唉好菜啊真的写不来玄幻我得多看看这类书了qvq) ☆、一往而深8 无间之界像是另一个不徵山, 没有黑夜, 但比不徵山纯粹一点, 没有任何景物, 也没有一丝生机,一片白茫, 像是超脱生死之外。 而无间之界最为特殊的地方,就是它是独立在三千世界之外的一界。 说白了, 就是不被天道所限, 不被神灵干预。 所以但逢大事, 斯言都会在这里演算命盘,能稍微容易一些猜出天道所图。 子午刚落地, 就听到一旁传来小声的唿唤, “子午子午”的喊着,跟做贼似的。 子午听着声音找过去,看到是斯言, 顿时有些焦急,“怎么出事的不是你?狗崽怎么样了?” “……?”斯言一脸难过的瞪了子午两眼, 随即整个肩膀都耷拉下来了, “你家狗崽没事, 正疗伤呢,哪儿有那么虚弱啊,她现在是神啊。” “神?”子午愣了愣,随即就想到不徵山外压抑的黑金色神力,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大片黑幕似的雾一样的神力,是狗崽的?” “是啊,”斯言带着子午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把子午沉睡时候发生的事一一交待了。 第140页 子午一路都没说话,看到还在昏迷的狗崽后,先查看了她的伤势,确定了恢復过来只是时间问题后,才分出心神去注意别的。 “你刚才说,补天石被毁掉了?”子午想着刚才斯言说了一大堆,从里面挑出一句重复着,结果说到毁的时候,自个儿脑子里才有了这个意识,迟钝的反应过来,语气也往上扬着——补天石被毁掉了?! 本来这事都很严重,斯言重复了两三遍了,结果现在子午好像才听到似的,于是满心的气儿都变成了无奈,点了点头,头一回话痨如她,竟然有不想搭理人的感觉。 子午拧着眉,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对策,对斯言道,“这事必须尽快解决,否则滔天的怨念会孕育出魔的。” 废话啊,斯言心想,这谁不知道啊,可问题是怎么解决啊。 于是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怎么,你也想学女娲娘娘,补个天?先不说还有没有那能用作补天的石,单凭你这点能耐,耗尽神魂都补不上这窟窿吧?” 子午没说话,她环视了一圈无间之界,又看向斯言,眼睛都亮了,“这地儿,我要用一下。” 子午想要将仅剩的凡人带到无间之界。 无间之界这地儿不上白这么叫的,根本不适合凡人生存,子午花费了大量神力,将无间之界给改了,再次重回凡间的时候,差点站都站不稳。 这个时候,九州大陆仅剩一隅之地了,倖存的凡人挤在一处,或麻木,或绝望的等着最后的时刻。 子午的出现,在他们眼里,就像是救世主一般。 当把这些人尽数转移到无间之界之后,子午神力耗尽,再也撑不住,昏睡过去了。 斯言又是心疼又是急切的把人带回去,看了一圈,只能把子午和狗崽放在一起。 无间之界不到九州一半大小,知道子午的打算后,斯言就布了结界,圈下一小片天地。 她发愁的坐在地上,虽看起来一切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反而有种风雨欲来的不祥之感。 最暴力的那个,躺着了,最有主意的那个,也躺着了,那之后所有的事都得斯言一手操劳了。 凡人都很聪明,从劫后余生的狂喜中冷静下来后,就能很快的找到如何生存下去方法。 子午为了带着这些人破碎虚空,代价很大,斯言不敢马虎,看到凡人缺什么,就给他们什么,跟养名贵的花草似的,生怕出点什么意外。 甚至子午未来得及带回来的飞禽走兽,斯言也都一一带回来了。 忙忙碌碌了好一阵子,狗崽、子午才先后醒来。 好不容易一切都重新走上正轨,司秋的到来,再次打破了表象的平静。 司秋这次来,不是找子午等人的,而是冲着凡人的。 当初司秋没少露面为凡人解惑,凡人们都认得她,见到她后还都喜滋滋的迎接,司秋忌惮子午,于是长话短说,直白的告诉这些凡人,害他们遭受天罚的罪魁祸首娮姬,就是救他们的那个叫子午的神的徒弟。 司秋说,子午救他们是赎罪。 司秋能说会道,简短的三言两语便将凡人的仇恨挑拨出来了。 他们的确感谢子午上神救了他们,可是如果这前提是子午的徒弟是那个万恶不赦的罪人的话,他们怎么还会心无芥蒂的接收子午给他们的一切? 原本是有亲人,有家,有国的,现在呢? 而这一切都拜那个违逆天意的罪人娮姬所赐! 司秋见这些凡人如她所愿的一个个满脸愤恨后,就打算离去了。 结果还没出无间之界,就被一道黑金色的神力打落了。 这神力……简直是她的噩梦! 狗崽没什么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司秋,似乎一时半会儿不打算动手。 斯言子午紧跟着过来了,看到子午,司秋稍微松了口气。任凭娮姬再狂妄,子午总不能任由她诛神吧? 司秋被打落的地方是一片荒野,还没来得及开拓,看上去还是一片白茫茫的,是无间之界原始的模样。 斯言站到司秋身前,冷笑道,“你竟然还敢来?” 司秋站起身,捏了个净诀,将身上脏污扫尽,这才慢悠悠道,“无间之界又不是你开闢的,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斯言不好相与,眼看张口就要骂了,被子午拦住了。 子午微微笑着,问她,“你毁了补天石?” 司秋撇过头,嘴角抽搐两下,随即镇定道,“你在说什么?” “别跟我打马虎,你要知道,搜魂,也能搜神魂的。”子午说。 司秋闻言,于是说话就含煳很多,“那又怎么样?” 斯言呸了一下,“你脸呢?你祸害的凡人几乎灭绝,你还好意思去教唆他们与子午作对?你还把这罪过推到娮姬身上?” 司秋没再吭声,她又不是傻子,这会儿逞口舌之快又能如何?现下要紧的是先稳住她们,然后脱身…… 司秋还没打算好,就见子午逼近一步。 子午声音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裹着丝绸的利刃,“我从没沾过血,你很荣幸,将会是我杀的第一个生灵。” 闻言,司秋立刻防备起来,“你要做什么?你可是上古之神,身兼大任……” 第141页 这话,司秋都没机会说完。 一道白绫凭空出现,在靠近司秋的时候,变换成一丝丝一缕缕的,像是白色的线一般,随即尽数穿过司秋的身体。 她甚至来不及躲。 她所有神力用来防御,都抵挡不了这一丝丝柔顺的东西。 所有的丝线看着是穿过身体,实则将神魂都戳的千疮百孔。 下一刻,迸出漂亮的血花,地上就多了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再也看不出神的风采。 而司秋,到死的那一刻,都是震惊的。 其实震惊的不止她一个,斯言和狗崽也都觉得不可置信。 子午性子冷,人淡泊,但是其实心善,从没这么……残暴过。 直到司秋的尸体都逸散成星点光芒消失了,三人都还站在原地没动。 狗崽紧张的抓着子午的袖子,生怕先生因为第一次杀人有什么不适,结果子午莫名的看了她一眼,把自己袖子抽了出来。 狗崽很委屈。 自从她们都醒来后,先生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她怕先生生她气,更怕先生不理她,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她怎么撒娇卖乖,先生都无动于衷,要不是她做的饭菜先生还会吃,她都要以为先生要跟她一刀两断了。 斯言看狗崽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这两人估计是要说开谈一谈了,于是识趣了闪身离开了。 狗崽满眼泪雾的从子午的袖子一点点摸向上面,到最后,拽住了子午的指头,“先生,我宁可你打我骂我,别这样了好不好?你都多少天没跟我说过话了。” 子午抽出自己的手指,拧着眉,看了看狗崽,还是转身想走。 狗崽一把扯住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刚好跪子午长长的裙摆上,不依不饶道,“先生……” 子午走是走不了了,回头一看到狗崽那泪汪汪的模样,又心软,最后长长的嘆了口气,“娮姬啊,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把你带回不徵山。” 听着这句后悔的话,狗崽觉得扎心死了,开口呜咽着说,“你以前都喊我狗崽的呜呜呜……” “娮姬好听一点,你毕竟也是大姑娘了,”子午想了想,觉得好像跑偏思路了,于是拐回来继续道,“补天石被毁虽然不是你做的,但是却是因你而起,凡事都讲个因果。你杀了那么多的神,又最终使凡间乱作一团,死了不少生灵,这都是你欠下的因,我怕你还不起。” “先生,”狗崽还是没忍住争辩道,“因是那些自私的二代神,果是他们註定为此要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要还什么?” 子午拧着眉,差不多也知道这谈话谈不下去了。 最后,子午又嘆了口气,没说话,心想着,也罢了,好歹也算是狗崽儿的师父,这份果,理应替她偿还。 ☆、一往而深9 子午又回了凡间一趟, 大地上满目疮痍, 天色混沌, 就像是当年天地还未被盘古开闢的时候, 山河失色,天河沖刷掉所有凡人的痕迹, 变成崭新的模样。 而充斥在天地间的怨气,已经多到, 这片天地都要容不下了。 一时间子午有些怅然, 更多的是发愁。 再次趟回不徵山的法阵中的话, 她怕是永远不会再有醒来的那一天了。 使命让子午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哪怕万劫不復, 也得去做, 由不得她。她掐算着天地所能承受的临界点,想着尽可能多陪陪狗崽,多活一会儿, 再去赴死。 子午打算离开凡间的时候,从头到尾没跟着司秋胡来的二十来个神来见她了, 那群向来不问世事的神, 惶恐不安的望着她。 花神苦着一张脸, 小心的凑近了子午,“上神,现在该怎么办啊?再这么下去,势必会出现魔的。” 子午看了一眼来的神,冷笑一声, “东海域主他们呢?” “他们……不敢来,躲起来了,”花神小声道,“他们也是煳涂,竟然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子午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接话。 花神看了一眼其他的神,都缩在她后面,只能僵着身子继续对子午说,“司秋已经陨落,这气儿也算是出了吧?净化之事……还得多劳上神费心。” “我知道了,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子午淡淡的应下了,她大概猜到了花神的意思,无非是怕她意气用事,至这片大陆于不顾。 花神等神脸上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又说了些恭维的话,便很快消失了。 子午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嗤笑一声。 所有的神都不知道,她受那样的苦,从来都不是自愿的。 只是有那样的命格,便随波逐流的那样做了。 而且……就算不愿意去做,等待她的也是被抹杀。 多霸道啊。 别的神即使失职、即使偷懒,也没有谁能约束,而子午的身上,却是一层厚重的、无法挣脱的枷锁。 一旦违抗,万劫不復。 带着沉重的心思回到无间之界的时候,还没松口气,就看到斯言迎了过来,一脸焦急,子午想到司秋对凡人说的那番话,基本也猜到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斯言一把拽着子午往里带,眉毛皱的都要贴着眼睛了,“那些人真是愚昧,竟然就那么信了,任凭我再怎么解释司秋是大坏蛋,他们也觉得我才是骗人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太强,现在都吵吵着要见你,要你清理门户杀掉娮姬。” 第142页 子午揉了揉眉心,问,“那娮姬呢?” “被我捆起来了,”斯言恨恨道,“就她那样,听到有人骂你就恨不得灭人全族,现在神力又那么厉害,我怎么敢放她出去?” 奇异的,听到这么句不算好话的话,子午竟然有几分开心,没白疼她啊。 斯言给子午出主意,“你要不捏个幻象,让那些人看到幻象里你杀了娮姬,平息下他们的怒火?” “不要,”子午想都没想的拒绝了,不管是幻象还是真实,她都不可能对娮姬这个人、这张脸下杀手的。 斯言觉得她不知变通,有点生气,“你何必这么固执?” 闻言,子午停下来,扭头看着斯言,认真道,“我怜悯他们,愿意给他们一线生机,不意味着我就该被他们拿捏。” “……霸气,”斯言嘆了口气,觉得这对师徒还是挺像的,都不讲理,还任性,偏偏还神力高强。 子午到了之后没跟那些子民废话,先出手划了一个圈,所有的人原本松散站着的,全被圈到圈里了,圈的边缘是无形的,那些子民明明没看到墙,却愣是跨不出去。 然后那圈一点点缩小了,那些人不得不挤成一堆,骂骂咧咧的声音更大了。 子午看向叫嚣的最厉害的两个人,打了个响指,那两个人便原地炸开了,血肉都飞上了天,然后淋了所有人一头一脸。 经过这一番变故,所有的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气都不敢大声喘了。 子午笑着俯视着众人,问道,“冷静下来了?” 有人不服气的大着胆子问她凭什么杀人。 子午想了想,说,“本尊带过来的,都是仅存的凡人,要繁衍生息的,这么蠢的,是生不出来更好的孩子的,还是死了比较好。” 这话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养猪的都知道,把猪圈养起来,配种,养肥,是为了生小猪,而生的不好的,或者不能生的,都是要被宰了吃的。 子午这居高临下的傲然姿态,虽然没打算吃他们,但是显然也是养猪的态度了。 可是没人敢再说什么了,趋利避害,能活着就不容易了,跟神作对自找死路? 骂人的话,就这么都咽在心底了。 “本尊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本尊会把真相放在你们眼前,好好看看,究竟谁才是毁了补天石的罪神。” 司秋死的时候,记忆被子午从消散的神魂中抽出来了,她把司秋等神商量毁补天石时候的记忆,和费那么大劲儿毁石的记忆,全部变成画面,在半空中重新上演了一遍。 看完之后,不知道是谁先下跪的,没一会儿就跪了一片,子午心知有人信了,肯定也有人不信,只是为了活着,认清了以卵击石不可取而妥协。 但是只要他们不闹腾,好好的活着,生下新的生命,就好。 娮姬被绑在了湖中心的柱子上,湖不算深,但是这湖水却是限制神力的,很久以前,闯祸的共工也在这里被关押过。 子午和斯言过去的时候,娮姬正浑身冒着黑金色的光,恶狠狠的砍柱子。 而这个柱子……是无间之界的支天柱。 见到子午来了,方才那副要拼命的架势瞬间没了,娮姬可怜兮兮的望着她,糯糯的喊道,“先生……” 子午踏在湖面如履平地,她看了看娮姬,然后绕到她身后解开了缚神锁,还没站起身,就被娮姬一个勐扑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 斯言生怕娮姬找她算帐,见人被松开了,就立刻熘了。 娮姬扑到子午怀里,拱来拱去,跟撒娇的狗崽子似的。 娮姬一身湿淋淋的水全蹭子午身上了,本就薄薄的衣裳,沾了水,就隐隐的能看到裹着的肌肤。 子午抓着娮姬的后颈把人拎出来,皱眉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估计是有神力了,有底气了,胆儿都大了,娮姬不止没听话,还变本加厉的双手双脚缠着人,缠的特别紧。 子午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儿盯了会儿,无奈的嘆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你委屈。” “是啊,超委屈,”娮姬这么应着,鼻尖却一动一动的,嗅着子午身上淡淡的香味,蹭的子午觉得那一块儿的肌肤痒痒的。 “别闹了,”子午再次试图把人拎一边。 娮姬突然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子午,子午愣了下,随即乐了,“怎么着?还生气了?” 娮姬呲了呲牙,皱着眉道,“先生,我想咬你。” “……什么?”子午一脸懵。 “也不是,”娮姬说了这么句似是而非的话,然后一脸纠结,越发贴近子午了。 先生生的很好看,好像她见过的神都有一副好相貌,不过先生仍旧是最好看的那个。 这么近,先生的睫毛都能数的清,根根分明,还特别长,随着眨眼,像小扇子似的,直扇的她心底痒痒的。 撕不开娮姬,子午索性直接说了,“你能起来吗?” “不能,”娮姬摇了摇头,她索性抬手按着子午的后颈,不让她动弹,又继续盯着人看的专注。 子午从没跟谁挨的这么近过,几乎都要脸贴脸了,她想转个头,但是后颈被按着,根本动弹不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好像不受控制的跳的快起来了。 第143页 嘭嘭嘭,嘭嘭嘭。 “先生,”娮姬的声音低哑下来,耳鬓厮磨着,她说,“先生,我想亲你。” 子午睁大了眼,看着娮姬的脸一点点凑近,最后唇上一阵湿热,她后知后觉的才发现是被舔了一口。 娮姬眯了眯眼,想更深入一些,简直像是着了魔一样,但是下一刻,就被一道神力狠狠的打了出去,整个人栽水里,溅起一朵水花。 好不容易挣扎着从水里浮出来,眼前已经没了子午的身影了。 娮姬呆愣在水里,其实刚才那一番动作,简直像是鬼使神差般,可是做出之后,她却一点也不后悔,甚至觉得滋味不错。 只是……先生,你这样是脸皮薄?还是抗拒呢? 子午跑出来的时候撞到了斯言,斯言本想拉着她唠唠嗑,子午莫名心虚,三两句把人打发了。 心跳太快了。 像是别人的心似的。 子午捂着心口,脑子里一团浆煳,黏黏稠稠,不知所措。 然而就在这时候,心口勐的就是一疼,这一疼,把她红彤彤的脸给疼的煞白了。 魔将要在怨念和死亡中被孕育出来了,这是来自天道的警告,必须快些回不徵山了。 原本还想多待几日,但刚刚发生过那样让她迷茫的事,索性就不深思了,顺从天道所示回了不徵山。 其实也没什么好深思的。 那个亲吻,无论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还是真的心悦,都没有意义了。 她回应不了。 子午垂下眸子,眼底热潮一点点褪下。 将死之神,谈何情爱啊。 回不徵山的时候,路过了不周城,已经被一片海淹没了,她的小书店,还有钿姨……都被毁了。 子午难受的整个人都发蒙,就算是神,无能为力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挫败。 不敢多停留,子午踏入了漆黑的不徵山中。 躺在法阵中后,子午突然感到这次法阵不同以往,就像是吃到了食物的勐兽,发出嗡鸣声,紧接着,比以往来的迅勐的疼痛,一下子将她淹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分完结,明天新的一卷,不是古代了~ ☆、懵懵的 丘城危在旦夕了, 十区的人派来十几架轰炸机, 徘徊在石城的上空, 来迴转一圈就往下扔了四五个炸弹, 轰炸声不停的响起,伴随着建筑倒塌的动静, 听起来就觉得心颤。 子午一脸木然的缩在一堆人里面,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出来的时候, 她记得很清楚, 本应该是在雪山里的, 结果如今一眼看去,郁郁葱葱。 好不容易看到人迹了, 迎面来的就是一堆衣着奇异的人, 脸上身上都是灰熘熘的。 她想拦着问问现在是什么世道,结果一个个全跑了,还是一好心大娘看她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拉着她一块儿。 子午就这么稀里煳涂的跟着跑了,全程人都是懵懵的。 最后跟着大娘挤在了这个山洞里, 所有人都缩着, 没人说话, 只有沉甸甸的哀伤瀰漫在四周。 外面地动山摇的阵仗一直都没有停下,时不时的炮火声吓得人忍不住发颤,山洞顶还不时有碎石掉落,一个不慎就被带下来的沙迷进眼里了。 子午挺惊奇的,这是什么法器, 竟然能这么厉害? 天黑了的时候,这动静才小下去了,周围的人仍旧不敢大声,说话声都压的低低的。 拉着子午躲进来的大娘凑到子午耳边,小声问,“姑娘,你这是哪个戏班子的啊?” 子午低头看了看自己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衣裳,顿了顿,反问道,“大娘你哪儿的?” “我啊,我东城牛角巷的,我家在最里边儿,周围有个新建的大楼,挡着阳光,冬天时候就贼冷,坐都坐不住!” 大娘来了兴致,一句一句的说个没完,子午就认真听着。大娘说话强调抑扬顿挫的,跟说书似的。 大娘说到家里的掌柜的之后,顿了顿,笑的发苦,“掌柜的年前生了大病,没熬过去,不过这也不算坏事吧,真熬过去了,又得折在十区的瘪犊子大兵手里。” 子午顿时有点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这大娘是个好人,虽然她摸不清现在的情况,但是从大娘说的话里能听出来,现在是正逢战火纷飞。 战乱这种事,苦的总是老百姓。 子午还没开口,反倒是大娘先拍了拍她的手,笑道,“看我这,年纪大了,就老想过去的事儿。” 顿了顿,大娘把自己背着的包袱拿出来,一边解一边对子午说,“姑娘,我看你估计跑的急,衣裳都没换,这多不方便,我这儿有我闺女的衣裳,你先穿着?” “好,”子午应了,毕竟这么突兀的感觉也不太好,要入乡随俗。 大娘拿出来的是个碎花长袖和蓝底长裤,样式和周围的人的差不多,但是看着更素雅些。 子午接过去,顺嘴问了句,“怎么没见到你女儿?” 大娘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復常色,“一块儿跑出城的时候,跑散了。” 子午注意到了,但是也没往心里去,就点了点头,想着找个空档把衣裳换了。 早就过了饭点了,外面也听不到轰炸声了,但是还是没人出去,都掏出自己带的干粮小口啃着。 第144页 大娘好心的分子午一个黄色的面团,说是叫窝窝头,子午看了一眼,面都发硬了,啃一口直往下掉渣,于是拒绝了。 半夜的时候,子午抱着衣服熘出来了,找了个没人的地儿换上了大娘给她的衣裳。 衣裳略微宽大了些,不过没有长长的袖子和裙摆,很像平日里穿的里衣,倒是很适合跑动,子午抻了抻胳膊腿儿,很满意。 想了想,她又往脸上抹了点灰,看起来就和周围的人差不多了。 刚打算回去,突然听到身后的树丛扑簌簌的响,子午看向那边,低声问道,“谁?” 树丛被扒向两边,一个梳着俩鞭子的姑娘钻了出来,她看上去怯生生的,抬头瞄了一眼子午又很快低下头,“我……我是出来解手的,我没偷看你!” “啊,”子午愣了愣,这话她倒不怀疑,如果真的一开始就跟着,子午不可能这会儿才发现。 子午沖她点了点头,就打算走了,结果那姑娘紧跟着她也走了两步,子午回头挑了挑眉,拿眼神问她干嘛。 姑娘指了指子午搭在胳膊上换下来的衣服,喏喏道,“我可以看看吗?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 顿了顿,那姑娘似乎觉得很难以启齿,但是一咬牙,还是说出来了,“能不能让我试试啊?”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跟明星演戏穿的似的,”姑娘的调子低了下来,“十区的大兵来势汹汹,过了今天没明天,我怕我到死都没机会穿这么好看的衣服了。” 姑娘头髮里还带着灰灰的土,乱糟糟的,低着头说话没听到回应,几乎是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这一身衣裳对子午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反正打算融入这个世界了,估计也不会再穿了,这姑娘又可怜兮兮的,于是子午就把衣裳递给她,“那送你吧。” 姑娘勐地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的,伸出两手捧过子午的衣裳,“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这姑娘原本也不怎么起眼,这一笑,却特别有感染力,子午没忍住跟着笑了笑,说了声“不用”就回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山洞里的人大多都睡了,大娘在等子午,看到子午回来才松了口气。 “姑娘,你可别再乱跑了,要是撞上十区人就完蛋了。”大娘压低声音叮嘱道。 子午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喊我子午就行。” 大娘笑眯眯的应了,屁股挪了挪,给子午腾了很大一块儿地儿,然后拍了拍,示意子午坐过来。 那地儿是尽力腾出来的,也不过是能够坐下,并且伸直腿而已,很多人都蹲成一个球了。 没多久,大娘也睡了,子午有些犯困,但是这种环境也很难完全入睡,人特别多,味道也不太好,于是将就着待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阵狗叫声响起,勐然将子午从半睡半醒中拉出来,睁大着眼,彻底醒过来了。 紧接着周围也有不少人醒过来了,都一脸防备的。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会不会是丘城被攻陷了,十区的人来搜山了?” 这话一出口,顿时一片紧张,又有人说了一声,“别出声!不用怕,我们洞口堆了东西了!” 其实这话说出来就纯粹是心理安慰了。 听到狗叫就知道,要真是十区的人,他们肯定藏不了多久了。 一时间,好些人脸上都是绝望的,昨夜遇到的那个姑娘已经在蒙着脸淌泪了。 子午特别想问问十区人是什么人,这又是什么情况,但是看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不敢出声的模样,只好憋心里,想着找个机会一定要问明白。 狗叫声由远及近,人声也清晰起来了,往这边来的人应该不少。 洞口堆的都是木柴稻草的,被掀开的时候,外面的亮光透进来,把所有人惨白绝望的脸照的清清楚楚。 掀开稻草的那个人眼睛一亮,对外面喊了句话,很快,一大批穿着整齐的士兵就围了过来。 山洞里的人都被赶出来了,士兵们围在人四周,把人带到了空旷的地方,有个将领模样的人看了一圈,笑道,“还可以嘛,这堆人里小姑娘还不少,后山的山洞搜好了没?” “搜好了,十二个山洞里被搜出来有人藏匿。” “很好,”那人笑的脸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的,他垫着脚想扫视一眼众人,但是个子实在太矮,于是按着一个士兵的肩,站到了一个略高的石头上。 子午长的好看,气质也不凡,就算脸上抹了灰,站在这堆人里,也格外醒目。 那将领一眼就瞅到了,又仔细瞅两眼,再也无心去瞅别的人了,他手往子午那儿一指,“这个妞好看!就这个!” 于是立刻有士兵钻人堆里来拉人。 大娘一把扯住子午,往自己身后带,对那将领露出讨好的笑,“军官大人,我家这姑娘还是个孩子,求求您了,放过她吧。” 那人小眼睛一瞪,嘴上不干不净的,“怎么,放过她你来替她?得了吧,你那人老珠黄的,这生意老子得多亏啊。” 周围看热闹的小兵顿时闹笑成一团。 子午看了看大娘湿润的眼,又看了看周围一样是难民的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好像有点明白了。 第145页 这是城破了,他们这些人就成了俘虏、战利品。 子午跟着娮姬也没少行军作战,但所占之城,皆待其百姓如己国百姓,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就在两个士兵要拉扯子午的时候,子午指尖微微一点,那军官脚下的石头就突然一动,往后倒了倒,骨碌碌的直冲着下坡滚了。 军官立刻脚下不停踏着步子,生怕栽了,然而石头滚的越来越快,他就越来越不敢跳下来,眼看就要这么踩着石头一路栽下去了。 身边有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觉得这跟耍杂技似的,看着真过瘾,于是接二连三就有人笑出声了。 那些士兵连忙去拦,但是人往下跑的总没石头滚的快。 子午往前走了几步,低头往下看,想看他栽的头破血流的样子。 结果关键时候,横空突然出现一把剑,在空中打着转飞向军官,最后刺入石头前面的地里,跟石头摩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发出了难听的声音,石头就这么硬生生的停住了。 子午不乐意,眯着眼看向剑飞出来的方向,却赫然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娮姬?! 作者有话要说:  敏感题材不方便写,所以就是个非常非常非常架空的一段了。 ☆、委屈巴巴 娮姬的打扮在子午看来很奇特, 一身和那军官差不多的军装, 不过是黑蓝色的, 样式也不太一样, 但是娮姬长胳膊长腿穿起来别有一番飒爽滋味,风姿碾压周围所有的人。 子午下意识就想开口喊她, 但被军官那边的动静打断了。 石头勐然停住,军官身体却停不住, 从上面直接摔下来, 往前还摔了一大段距离, 一身泥土树叶的,看上去特别狼狈。 军官怒极了, 一脚踹开身边扶他的人, 神情阴鸷的抬头扫了一眼看热闹看的毫不含蓄的子午。 不过最终也没说什么,而是先走向娮姬的方向,强按下怒火, 招唿道,“娮上将, 没成想让娮上将看了笑话了, 不过还是多谢上将出手相助了。” 娮姬点了点头, 没说话,走过去把自己的剑拔了出来,就往上坡走。 子午眼也不眨的盯着她,娮姬感受到这热切的视线,于是也回望过去了。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就在娮姬走到子午面前时候,子午本想着娮姬会说些什么,但这人却只是又定定的看了她两眼,绕过她,继续往前走了。 子午不可置信的转头继续盯着她的背影,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就是这个人!她和她关系那么亲密!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纠纠缠缠好几个辈子!而且才恢復的记忆让子午确定自己从被孕育出来以来第一次被人亲就是她干的!就是这只狗崽! 现在,这个人却又把她给忘的一干二净,擦肩而过都不带回头的? 负心!坏蛋! 子午好气啊。 其实理智上知道转世了娮姬肯定不认得她很正常,但是还是好气啊。 这和上一世算命时候遇到她情况不一样,那会儿俩人多纯洁,可都那么亲密过之后,她根本不能再接受娮姬这么冷待她。 简直委屈坏了。 这会儿,军官一瘸一拐的上来了,他笑着对娮姬说,“还是老规矩,这些人,我们和你们一区一半一半。” 娮姬点了点头,就找了个树荫下的石头坐着了。 军官嘿嘿一笑,特别猥琐,他对娮姬喊道,“那我就不客气先挑啦。” 娮姬没搭理他,他也不介意,第一个指的就是杵在那边的子午,“啧,这可是个绝世美人儿,拿出去孝敬可是算得上是大礼了。” 于是立刻就有人拿着绳子过来绑子午,子午看了一眼,想也没想把人踹开,跑向树荫下的娮姬。 军官手下那些嚣张跋扈的主儿可没遇到过这种反抗的,立刻有人激动的掏了枪出来,对准了子午的方向。 不过开枪时候被军官眼疾手快一巴掌打歪了,枪子儿打歪了。 枪响声就炸在子午不远处,子午受到惊吓似的愣了愣。 而这时,原本坐着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娮姬,站起来了。 她看了一眼那开枪的人,没说什么,迎着子午走过去,看着站在原地的人,皱了皱眉,“被吓到了?” 其实没有,子午很好奇,这又是什么法器,这么厉害。 但是抬头对上娮姬这么不温不火的关切,委屈劲儿怎么也压不住了,于是特别脸不红心不跳的骗人,“嗯,好可怕。” 但是子午并没有得到想像中的拥在怀里悉心安慰这样的待遇,娮姬话头一转,问道,“你跑过来是找我?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你走。”子午撇着嘴说,委屈巴巴的。 说了这话,子午还绞尽脑汁的想着如果娮姬问她理由,那该怎么编。这回她没算命了,娮姬也没缺胳膊少腿儿,说神医也不管用了,那怎么说才好? 正想着呢,结果就听到眼前的人说,“那跟着我吧。” 子午脑袋还没转过弯儿,看向娮姬的眼神里是十足十的惊喜。 娮姬看着,就特别想伸手摸摸她的头,捏捏她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惹人爱,皱了皱眉,她克制的移开视线,打算先离这个人远点。 可没走出去两步,就有一只手拽着了她衣摆,她扭头看过去,对上子午亮晶晶的眼。 第146页 真是奇了,这人明明长得一副只可远观的神仙模样,也没什么表情,怎么眼睛就这么传神呢。 “我可以再带两个人一起走吗?”子午得寸进尺的问。 娮姬收敛心神,冷淡的应了,“可以。” 于是子午立刻沖人群里的大娘和昨夜遇到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军官不乐意了,他走上前,看了看子午,又看了看娮姬,说,“可没听过娮上将还有这嗜好啊?” 娮姬看着她,不说话。 军官被这一眼的气势做震慑,略微怂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道,“实不相瞒,罗斯将军将要来丘城这边,这女人是要送给他的。” 娮姬的声音很轻慢,“所以?” “所以……”军官严肃道,“所以娮上将能不能让给我?一区十区友好合作这么久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娮姬嗤笑了一声,干脆道,“不能,不让,别废话。” 说着,就挥了挥手,让自己这边的手下把子午说的人从里面挑了出来。 军官盯着娮姬的背影,恨的不行,但是话说到这份上,娮姬态度也摆出来了,人,是拿不回来了。 就在这时,后山那边突然一连串的枪击声,一个小兵一脸乌漆嘛黑的跑过来,“不好了!华夏军埋伏在后山,抢走了我们找出来的人!” 军官问道,“华夏军多少人?” “目测三百多。”小兵立正回道,但很快又道,“但是看上去装备很好,不缺弹药,而且这次上山搜人,我们的人只有一百多个,如果让山下支援,还得等一个小时。” 军官看向娮姬,他们的人只有一百多个,娮姬带过来的人可不算少,不过这回没开口,娮姬就先说了,“打。” 发布了命令后,娮姬看向子午,犹豫着如何安置,子午却先道,“我跟着你!”子午想着,刀剑无眼,她可以护着她的狗崽。 “……也行。”娮姬想着,自己身边总归是安全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妥当。 这一场战斗有点超乎子午的认知。 没有正面对抗,有掩体,有那种奇怪的法器,一边藏身一边在战火中击毙对面,有守有攻,还很讲究战术,不过就是打起来很容易灰头土脸的。 子午一直跟在娮姬身侧,虽然不太明白但是觉得很厉害,这样的战场危险程度可比以往的要多得多啊。 对面不知道扔了个什么过来,娮姬带着子午一块儿扑到地上,身后“嘭”的一声炸了个坑出来,不少人都被炸飞了。 再次站稳换了地方后,娮姬一把把子午捂到怀里,“别看,别听。” 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换了子弹,瞄准,又打出一发。 这一枪响起后,离得不算远的地方响起一声哀嚎,然后没了声息。 子午好奇的抬头看过去,才发现死的人是刚那个意图对她开枪的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和娮姬算是一伙的,至少也算是联盟啊。 乱糟糟的战斗中,娮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分心注意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注意到她的疑惑后,面不改色的解释了一句,“误伤。” 子午抿着嘴笑了,扯吧就,才不是误伤,明明是瞄准了打的! 哪怕娮姬仍然不认识她,仍然一副冷淡的面孔,子午心底那种难过却散了七八成,取而代之的是说不上来的甜。 就这样,尽管第一次见面,娮姬仍然能把意图伤害她的人给记恨上,还下黑手,可以见得,娮姬对她好,几乎是下意识的,刻在骨子里的,成了本能了。 哪怕娮姬的这辈子,此前素未谋面,日后也定然密不可分。 这是註定的。 对面火力太强,娮姬的人带的装备并不多,支撑了大半个小时,还是撑不住了,而下山去喊的支援迟迟没到。 娮姬找到那个军官,说,“撤吧。” “可后山搜出来的人那么多!”军官不甘道。 “那你继续待着,我的人要撤了。”娮姬冷漠道。 闻言,军官只能咬牙道,“行,撤!” 后山搜出来的人是带不走了,但是前山,包括子午之前待的那个山洞,总共六七十人,都能带走的。 下山的路上,子午被扔回那堆俘虏里头,一路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总算是弄明白了现在的几方阵营了。 这个世界现如今貌似没有国家这么一说,总共有十一个区,一区算是一国。 九区军事力量跟不上,经济实力也不行,比较羸弱,于是在五区发起了大规模战争后,一片混乱中,九区就成了香饽饽了。 一区、二区、三区、六区、十区等等强大的势力,都对九区发动了战争,九区根本毫无抵挡之力,被瓜分成一块一块的了,这回比较内陆的丘城也被一区、十区联手打下了。 娮姬就是一区的上将,上将,子午理解了下,应该就是上将军吧。至于那军官,叫布洛,是十区的。 而华夏军,则是九区政权瓦解后,新生的,爱区的,护卫领土的人士组建的政权。 子午皱了皱眉,她怎么就觉得,娮姬待的阵营待错了呢…… 华夏军听起来才正气啊。 第147页 作者有话要说:  就,民国架空,其实很多东西不搭边的,可以脑补民国背景,这样。 关键是,没政党啊!没有的!不敢写不敢写! 也别带入国家啥的,都是假的,不存在的! 嗯。 娮·霸道·冷酷·俏军官·姬上线:好想看子午穿旗袍嗷(害羞) ☆、相顾无言 大队人马直接进了丘城, 这会儿的丘城已经面目全非了, 一眼看过去, 少有完好的建筑, 路边没几步就能看到一个死人,死因说不上来, 死相却都很惨。 被俘虏的城民触景伤情,没忍住低低哭泣, 就遭到了跟着的大兵的打骂。 一路穿过废墟似的街道, 就像是在地狱之中穿行, 一步,下一步, 或者再一步, 就万劫不復。 娮姬有些担心子午,这人看着就是没受过苦的大户人家的孩子,丘城一打起来, 估计就躲山上了,哪儿见过这阵仗? 娮姬担心, 但娮姬不说, 她悄悄的看子午, 却意外的发现,子午竟然是所有人里最平静的一个。 没有悲伤,没有不忍,没有害怕,唯有眼底带着怜悯, 就像是在看一幅画一般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这些都与她无关,就像是…… 像是一个游离在世间的世外人。 娮姬忍不住皱眉,这种感觉不太好,让她觉得无法掌控,很不安。 丘城最完好的建筑以前是个衙门,现在被一区、十区的联军拿来用了。 这衙门很大,一区占了东厢房,十区的人占了西厢房,分开的时候,顺带着把那些俘虏也分成了两拨,各自带人走了。 临走的时候,布洛特别怨毒的瞪了一眼子午,又看了看毫不松口的娮姬,才不甘不愿的离开了。 一区的兵让俘虏们排排站,准备一块带下去,娮姬在一旁看了两眼,就打算走了。 还没迈出这个院子,就听到声后传来士兵的呵斥,紧接着两声闷响,伴随着哀嚎,然后自己的衣摆又被人一把抓住了。 娮姬毫不意外的回头,冷冰冰的吐出俩字,“松手。” 子午满眼不可置信,会说话的眼睛直白的表达着“你这个大骗子”这一控诉,“你说了让我跟着你的。” 所以怎么出尔反尔了! 娮姬有点想笑,一路过来的抑郁感就这么被她吹散了,“我只是说让你跟着一区。” 闻言,子午深受打击,所以是高估自己了吗,也是啊,哪儿有人第一眼见面就愿意把她带在身边形影不离啊。 但是子午不想放弃,只能厚着脸道,“可你没说清楚,你当时说的是跟着你。” 娮姬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子午振振有词,“所以是你的错。” “行,”娮姬点了点头,“算是我的错,那又如何?” “所以我要跟着你啊,是跟着你,”子午理所当然道,最后“跟着你”三个字儿几乎是一个一个蹦出来的,强调的意味特别明显。 娮姬本来还想逗逗她,但是看着这人眼底隐藏不住的焦急,嘆了口气,应了下来,“好,那你就跟着我。” 子午微微勾了勾嘴角,点了点头,然后矜持的抓着娮姬的衣摆的力道更紧了一些。 娮姬觉得要是自己拒绝了,说不定她这军装就直接被撕下来了。 娮姬往前走,子午就紧紧跟着,走到院门口了,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 她这一停,娮姬步子没迈出去,踉跄着跟着停了,差点一脚踩子午脚上。 她正想问子午又怎么了,就见到这人沖身后那堆俘虏里的一个大娘和一个小姑娘招手,“快来。” 平平的俩字,愣是听出一股子得意的欢脱劲儿。 娮姬挑了挑眉,头一次觉得这么纵容一个人,竟会这么愉悦。 子午带过来的两个人,岁数大的张大娘,家里就她一个人了。 岁数小的叫单娇娇,是和家人走散了,满眼惶恐不安。 张大娘对子午是真的关心,所以愿意跟过来是出于担心,小的那个,笑的挺甜,但是娮姬阅人无数,看得出来这姑娘是有几分心眼的,还带着微微燃起的野心。 不过娮姬也不介意,讨子午个欢心而已。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讨她欢心。 娮姬有个副官,叫石淼,搜后山的时候没跟着,这会儿见着子午这姿态,就先入为主的觉得这是想巴结着上将谋出路,贪图安逸没下限还会演戏的人,一路跟着走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不顺眼。 眼看就要各自回房了,石淼还是没憋住,带着笑脸问子午,“姑娘,你说你自个儿要跟着上将就算了,还带着个小丫头跟个大娘算怎么回事?你要真这么好心,怎么不要求上将把全部人都放了啊?” 子午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一眼石淼,没搭理他。 石淼不乐意了,继续追问,“你倒是说啊,别你这善良就是装装样子啊。” 娮姬听到了,也没开口帮腔。 石淼就觉得将军这是也想知道,于是得逞的继续追问,“刚看你还点儿身手的样子,可一点都称不上弱女子啊,你不逃,跟着这些人一块儿被抓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子午不耐烦了,有点想出手教训人,但是在出手前,她灵机一动,突然想到,既然现在她和娮姬认识没多久,那就要多交流交流,更熟悉一些啊,于是也不打算出手了。 第148页 她抓着娮姬的手腕,摇了摇,在娮姬垂眸望过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当面告状,“他欺负我。” 石淼:“?”他嘴角抽搐了两下,就想开口嘲笑子午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结果话还没出口,将军的眼刀子就飞过来了,“去,十碗大米,剩一粒就负重跑一圈,大华监督。” 石淼目瞪口呆,另一旁一直沉默的副将大华应了一声,就拉着石淼下去了。 娮姬看了子午一眼,无声表达着我帮你欺负回去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模样多像是撒娇邀功的狗崽儿。 子午眯了眯眼,深以为自己用对了加深交流的方法,整个心都飞扬起来了,特别乐观的想着,不就是在一起吗,迟早的事儿啊。 娮姬眸子里盛满柔情,她低头看着子午还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往外抽了抽,在子午的手滑落到手的位置的时候,反握了回去。 俘虏落到联军手里,向来没什么好下场的,娮姬不知道为何子午对这样的发生在同胞身上的惨状能视而不见,甚至抱住她的大腿后,也没有试图救更多的人。 或许真如石淼所说,是因为贪图安逸,自私自我,只想顾全自己。 听起来似乎这样的心性一点都配不上这么好的皮囊,可是连娮姬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哪怕明白这一点,也不忍心拒绝她提出的一丁点要求。 算了,就算是这样的人,也没关系,以她的能力,想任着她性子,就任着吧,她还在一天,就随她一天,自在点吧,本就身在骯脏地狱,怎么能妄图见到纯净无暇? 子午就这么跟在娮姬身边了,还属于那种谁都得罪不起的,日子过得格外舒心。 她歇够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史书,想看看这到底是哪朝哪代。 可是奇怪的是,翻遍了所有的史书,都找不到熟悉的朝代,没有干武帝,也没有后来的大梁王朝,史书上记载的都是完全陌生的故事陌生的人。 子午有点懵,史书上并没有断代,可就是没她熟悉的两个王朝。 思来想去,子午不得不想到,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不是另一个世界了? 在她睡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子午想到了无间之界,那也是和九州大陆完全不同的地方,或许,最初她感受不到天道,就是因为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而如今,再次重演,也许这是另一个世界了。 让子午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她无论什么时候醒来,都能和娮姬在一处,还总能恰好的遇到她? 子午有些迫切的想想起全部的事,她隐约觉得,剩下的那部分记忆里,隐藏着惊天的秘密。 可是沉睡这种事,不是她想睡就能睡,需要到一定时间,有某个契机,才能睡下恢復记忆。 不过,不用按时躺在法阵中净化天地间的能量,对她来说,简直是解脱。 想开之后,子午就不再翻书了,好好和娮姬把这一世走完,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想到这个,子午就有些发愁了。 这些日子和娮姬接触之后,让子午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以往每一世的娮姬,尽管性子有些差异,可在她面前,都不会话少的。 被动惯了,这一世面对比自己还被动的娮姬,子午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门被轻轻推开,子午背对着门没回头都能猜到是娮姬。 感受到这人在身边坐下之后,子午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又闭上了,而娮姬也没开口,给自己倒了杯茶,就垂首看着她。 两人相顾无言。 这阵子一直是这样,虽然没有一丝的尴尬,可子午总适应不了。 两人静坐到一杯茶都凉了,还是没有人开口。 子午有点急,也有点气,怎么会有这样的闷葫芦呢? 这么想的时候丝毫没想到很久很久的以前,自个儿也是这幅模样。 子午最后还是没沉住气,她戳了戳娮姬按在杯盏上的手,仰头望着她,学着这阵子跟单娇娇学到的软软的语调,说道,“娮姬,你说说话好不好?” 娮姬怔了,“说什么?” 再次相顾无言,子午很挫败。 娮姬看不得她不高兴,想了想,随手从子午趴着的一堆书里抽出来一本,犹疑道,“我为你念书吧?” “……好。”子午深深地,发自内心的,嘆了口气。 ☆、你们别碰她 在丘城安顿下来还没两天, 娮姬就又接到了上头的命令。 救走那么多俘虏的华夏军行军速度很受影响, 那次短暂的游击战后, 一区十区这边的人一直有盯着, 前方侦查员目前已经锁定了华夏军的位置。 上头命令就下来了,说让娮姬带人去截杀这支军队。 天蒙蒙亮, 娮姬就点好人数整装待发了,布洛站在十区的士兵前, 怪声怪调的说, “要是那天坚持打下去就好了, 哪儿还用得着现在这么多事?” 娮姬拿着枪在手里把玩,闻言看都不看一眼布洛, 淡淡道, “要是那天坚持下去,你现在已经不会喘气儿了。” 布洛盯着娮姬,“娮上将是什么意思?” 娮姬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 “字面意思。” 眼看布洛就要发怒,石淼连忙出来岔开话题, “时候差不多了, 布洛中将, 按计划出发吧?” 第149页 布洛冷哼了一声,顺坡下,没再说什么影响两军友谊的话,兀自先走一步。 直到看不到布洛人影了,石淼才凑到娮姬旁边, 劝道,“上将啊,您这脾气有时候也得改改啊,跟人打交道不是这么个打法啊。” 娮姬把袖珍的枪在手心打了个转儿,枪口正冲着石淼,看了他一眼,说,“首先,那得是个人。” 石淼被娮姬这一眼看的心里毛毛的,看娮姬自顾自往前走,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上将,熟悉丘城地形的人又找到了一个,跟在咱队里了,您要先见见吗?” 丘城一代地势崎岖,大大小小的丘陵特别多,有熟悉地形的本地人帮忙,才能制定最合适的作战计划。 先前商量战略的时候,就从俘虏里找了个本地人,这会儿在布洛的军队里带路。 一区十区是打算包抄的,所以是分开行动,石淼这会儿又找个熟悉地形的人,称得上是很细心考虑的很周全了。 娮姬却仍然没个好脸色,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石淼只觉得邀功没邀到就算了,连个好脸色都没得,于是顿住了步子,低头调整了下眼底的晦暗,这才又跟了上去。 从头到尾在一旁默默擦枪的大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扯出一个和他向来木讷死板的样子完全不同的笑,三分轻佻七分轻蔑的。 子午醒来的时候,娮姬已经不在了,大娘端着烙好的饼给子午送过来,看到子午四处找人打听子午的时候,还愣了愣。 留守的人都跟哑巴似的,子午问了一圈,愣是没一个人搭理她。 看到大娘的时候,子午整个人蔫儿了吧唧的,“娮姬是不是打仗去了啊,怎么不带我一起呢。” “是打仗,鸡还没叫的时候就走了,”大娘犹疑的看了一眼隔了十来米的院门口守着的兵,凑到子午耳边,小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啊?” 子午一脸迷茫,“什么打算?” “你跟大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忌惮着门口的兵,大娘本就不大的声音压的跟喘气儿似的,“你是不是华夏军的人啊?” 华夏军?那不是娮姬的敌对方吗,当然不是了啊。 话还没说,大娘又道,“你放心,你要真是为了什么任务,大娘会尽力配合你,保护你。”一边说着,还一边眼底闪烁着很有斗志的光芒。 子午迟钝的脑子转了转,想起来,华夏军是九区的军队,大娘是九区的大娘,那大娘自然是向着九区的军队的啊。 而大娘一直认为她也是九区的人,那身为九区人的子午,却对娮姬这么死乞白赖的,于是就理所当然的怀疑她是华夏军派过来的细作了。 “我不是华夏军的人,”想了想,子午还是跟着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没有什么任务。” 大娘眼神讶异,还带着点说不明的意味,“那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讨好那个娮上将?” 子午有些犯难,这怎么解释,总不能说那是我成过婚的妻吧? 看着子午这幅纠结的模样,大娘心底嘆了口气,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肯定是姑娘家年纪轻轻不想被糟蹋,于是就委曲求全,向娮姬卖好,不过是为了好好的活下去。 这行为虽然不齿,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 都是小老百姓,大娘反倒是感觉心酸更多些,看着子午这为难羞耻的模样,于是卷了个饼递给她,“好了,别多想了,好好活着。” 子午不明白怎么突然就不问了,但是还是松了口气,连忙接过大饼,不敢随便接话了。 大饼很厚实,捲起来后一口咬下去嘴巴都撑的圆圆的,想到山洞里时候大娘给她的窝窝头,子午本来不抱期待的吃的,结果嚼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这饼外脆里香的,油炸特有的酥脆口感加上葱油的点缀,一口咬下去,满脑子只剩下个“香”字儿了。 子午以往吃的东西都很精緻,这种看着粗糙的,有时候却恰恰保留了最美味的魂儿,子午从没吃过这样的。 子午眼睛都亮了,快速的吃完一个,就要去拿第二个,还不忘抽空夸了一句,“这也太好吃了!” 大娘的目光顿时更加柔和了,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战乱苦了,葱油大饼都吃的这么香。 唉,投靠敌军就投靠吧,普通人,求个自保而已,而且那娮上将看着冷冰冰的,也终究是个女孩子,俩人做个朋友……也挺好的。 子午的吃相一向很好,只是大饼这种东西,怎么吃都免不了一嘴巴油,吃到打嗝后,子午停了下来,不甘愿的扫了一眼剩下的饼,心想着得让娮姬学学怎么做,扩充下她的菜单。 吃人嘴软,子午想了想,问道,“大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或者……我让娮姬帮你找找你的女儿?” “不不不,不用了,姑娘你本就寄人篱下的,再这么麻烦娮上将,让她厌烦了就不好了,”大娘说。 厌烦?不会啊,念一晚上书连一丝不耐烦都没有,怎么会厌烦她? 子午摇了摇头,还想再打听,就听到大娘不自在的说,“你能顾着我和娇娇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家宝儿过来,也不过是从外面的龙潭跨进这里的虎穴,乱世,哪儿都乱,见不着人,有时候反而能求个心安。” 第150页 闻言,子午语塞,她本就不擅长花言巧语的,想了想,只能就这么着了,对于九区本土的人来说,娮姬算是大坏蛋啊,心里头估计都恨不得杀了她…… 那还是不要勉强大娘了。 子午耐着性子等娮姬回来,一方面是怕由着性子来引人注意,另一方面是现在和娮姬没有特别熟,怕暴露自己的不同寻常会让娮姬忌惮。 结果等了两天,前边儿还没个信儿传回来,这才有些慌了。 正想着要不要就这么飞出去的时候,前院儿一阵嘈杂的动静响起,紧接着就是奔走相传说娮上将他们回来了。 子午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往前院赶,结果一路上碰上不少白衣人抬着个担架神色匆匆的样子,而担架上的人都血淋淋的,缺胳膊少腿儿的,她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她凑到最前面,首先看到的是布洛毫髮无伤的指挥着来往忙活的人,然后看到的就是躺在担架上,被匆匆抬进来的娮姬。 子午一下子急了,就要赶到娮姬身边,被石淼发现了,呵斥了一声,唰唰唰一堆上膛的枪就对准了她。 子午想动手,又难得理智的觉得不能动手,急中生智的想起来自己特别的能力,于是立刻道,“我家世代习医,让我看看她伤势。” 石淼狐疑,还想问什么,却大华扯了一把,沖担架努努嘴,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娮姬醒过来了,只是太虚弱,声音小,被周围动静压下去了。 子午看到了,沖娮姬挥了挥手,“让他们放我过去,我能救你。” 娮姬抬眼对大华做了个口型,大华会意,做了个手势,周围的人就散开了。 子午立刻凑上前,跟着娮姬的担架一块儿往屋里跑,路上还不忘了抓着娮姬的手腕探脉搏。 娮姬虚弱的眯缝这眼看着她专注的神色,心里暖乎乎的,身上挨了枪子儿的地方似乎都没那么难受了。 娮姬打过大大小小数十战役,每次都心无旁骛的,而这回,从离开丘城,到作战,她都觉得空落落的,现在躺在担架上动都不能动,这种空落却被填满了。 这种被人牵挂的滋味真好。 有个牵挂的人也很好。 这是娮姬从没体会过的滋味,现在竟觉得沉迷。 很多时候,视死如归不是英勇,而是没有眷恋的了。 现在,也许她找到了这么个让她眷恋的苗头,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 娮姬的腿上、右肩上都被打中了,腿上的是穿透性伤害,没有留下子弹,只是失血过多,而右肩却嵌了子弹,必须立刻手术。 这是随军的军医检查后这么说的。 子午听的一脸懵逼,看到准备的手术工具后,才明白过来这是要对娮姬动刀子,她想也没想的拦在娮姬身前,“你们别碰她,让我来。” 子午扫了眼那些工具,看着就觉得瘆得慌,但是还是拧着眉头说,“我来给她手术。” ☆、怎么就唐突了 子午不让开, 石淼也不肯把娮姬交给她,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了。娮姬这会儿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血只是暂时止了, 再不治疗,怕是得出事儿了。 大华看了看石淼, 又看了看一脸坚定的子午,胳膊一伸, 就把其他人都往外推搡, 石淼不可置信, “大华你疯了?把上将交给这么个来歷不明的?” “上将信她,”大华把人推出去, 反身就把门关了, 屋子里只剩下虚弱的娮姬和一脑袋冷汗的子午。 子午拆开娮姬身上简单包扎的伤口,那布都被血浸透了,拆开后, 一眼看到血肉模煳的伤,子午伸出去的指尖颤了颤, 愣是不敢下手。 娮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 她看着子午, 发出一声轻笑,“是不是怕了,那还逞能要给我手术?” “不是怕,是心疼,”子午特别直白道,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刀,在娮姬肩膀上比划了两下,有点不知道怎么下刀。 “你这架势是要剁肉吗?”娮姬难得开了玩笑,“要是不会,就去喊军医过来,你连麻醉都不给我打,等你弄好,我怕是得丢大半条命了。” 子午有点迷茫,“麻醉是什么?” “嘶……”娮姬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又要昏过去了,但是还是强打着精神解释道,“就是能让我不疼的。” 子午想了想,掏出了个小瓶子,拿出个丸子,递给娮姬,“那你先吃了这个,能让你睡过去,就不会疼了。” 娮姬瞅了一眼那药丸,鼻翼动了动,也没闻出来这是什么药。 按说她不该吃,要防备着点子午,但是在子午的手又往前递了递,捏着药丸的指尖碰到她嘴唇的时候,下意识就张开了嘴吃了下去,才尝到甜,下一刻,毫无过渡的,直接不省人事了。 子午松了口气,其实药丸就是个糖豆,她只是用糖豆做幌子用神力让她昏睡过去而已。 子午没用那些所谓的手术工具,直接用神力把她伤口里的子弹取出来了,然后在伤口上做了个结界,仔细护着,这才包扎起来了。 腿上的伤比肩上的好一些,就是血多,看着渗人。 全都弄好之后,子午特别机灵的把手术刀在血布上蹭了蹭,又把放好的手术用具打乱重新放,这才准备把人弄醒。 第151页 结果动手前一眼扫到娮姬下颚似乎不对劲,于是凑上前把她嘴扒拉开,这才发现,刚才她都还没来记得把“药丸”吃下去,就被她弄昏了。 子午连忙伸手去拿,却在碰到药丸的时候,娮姬的嘴巴突然合上了,轻轻的咬着她手指。 子午大惊失色,眸子一抬,正好对上娮姬如幽潭般深邃的眼,正带着说不明的意味望着她。 下意识的,子午就曲了曲手指,把药丸裹在弯着的指节里,然后用神力将药丸悄无声息的融化掉,这才镇定下来。 子午要把手指抽出来,娮姬倒也配合的微微启唇,结果在剩个指尖的时候,又被咬住了,不止咬住了,还伸出舌尖舔了舔。 子午一个哆嗦,立刻用了力气把手抽出来了,然后背到身后,睁大眼看着娮姬,“你干嘛呀?” 娮姬没说话,伸出来舌尖,润了润干涩的唇,看着邪气十足的,她说,“不该是我问你吗?你在做什么?” 子午语塞,这该怎么解释啊。 娮姬曲肘撑着自己坐起身,看了看包扎好的伤口,又看了看子午一脸失措的样子,轻声问道,“你是在诱惑我吗?” 子午有点被吓着了,背在身后的食指像是被咬掉了似的,僵在那儿,根本没注意娮姬在说什么。 娮姬倒也不介意,又问道,“你是想跟着我吗?” 子午恍惚回神,觉得这里的“跟着我”和之前她俩说到的“跟着我”不大一样,犹豫着开口问,“我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我是说,”娮姬加重了口气,胳膊一捞,把子午带到自己怀里,“你要做我的人吗?” 子午一副云里雾里迷迷煳煳的状态被这一句话炸的几乎想蹦起来,心想着,娮姬这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吗?还没想好怎么追这人就到手了是么?天啊幸福来得太快宛如龙捲风! 子午刚要一口答应,就听到门外大华敲门,大概是听到说话声了,于是担心,“上将醒了吗?” 娮姬松开子午,把人从怀里推出去,说道,“进来吧。” 大华脸色不太好,先问了问娮姬的身体,确认没大碍之后,这才说,“元帅来电,责问您这次任务为何失败。” 娮姬想了想,说,“去告诉元帅,我有负他所託,不止失败了,还重伤了,顺带隐晦提一下,布洛中将打个仗跟郊个游似的,他整个人除了脏了点,完好无缺。” “是,”大华退下了,还贴心的把门带上,然后对外面等着的人说,上将重伤虚弱,要好好歇息,不得打扰。 子午这会儿脑袋里已经被这件事吸引了注意,她觉得很惊讶,娮姬居然会打败仗? “你刚才那么说,是不是那个叫布洛的是细作啊?”子午拧着眉问道。 娮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细作,那就是他没有配合好你,否则你怎么可能会输?”子午理所当然道。 娮姬一听,就乐了,她这甩黑锅是暗着来的,子午倒是直白,她眯了眯眸子,看着子午,“你这么相信我?” 当然信,跟天生会打仗似的,不管是哪辈子,都有十个心眼,向来只有她算计别人,没有别人算计她的。 见子午点头点的毫不犹豫,娮姬笑着嘆了口气,是输是赢,那是要看是为谁而战的。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 娮姬揉了揉眉心,“你先走吧,我歇会儿。” 子午不明白怎么这人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了,但是也不多问,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碰到门把的时候,娮姬又喊住她,听声音都听出一丝尴尬,“子午姑娘,刚才……是我唐突了,你别往心里去。” 唐突?子午呆了呆,怎么就唐突了?一点都不唐突啊,娮姬难道是病煳涂了说的浑话吗。 子午心底一阵失落,但是也不想这时候跟一个有伤的人计较,于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人了。 直到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娮姬这才泄了气儿一样,往床上一趟,睁着眼瞪着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子午是气唿唿的走出来的,结果走出俩院之后,气性就没了。 食指上被舔的湿漉漉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子午琢磨了下,认为还是要按自己先前的想法来。 山不来就我,那我就山。 既然这一世娮姬跟在冰水里泡过似的一身寒气难以接近,那就不指望她开窍了,她得想办法把人追到手。 子午一边想一边走,路上碰到张大娘了,一看到张大娘,她就想到葱油大饼,灵机一动,就想到怎么追人了。 民以食为天,吃是重中之重,那就亲手给娮姬做些吃的吧。 子午缠着张大娘在厨房忙活,说是要熬个枸杞红枣粥,补气血的。 子午挑嘴,就按她自个儿喜欢的标准来熬,结果不是嫌火过了,就是嫌料放的时间不对了。 到后来张大娘觉得挺好喝的时候,子午还是不满意,就这么,等折腾出来一小蛊味道不错的粥的时候,都已经天黑了。 谢过张大娘,端着粥去找娮姬的时候,路过了个院子,哭声震天的,子午没想管闲事,继续往前走,但越往前,越难走,整个小道挤的满噹噹的,根本过不去人。 第152页 突然有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子午下意识一晃躲开了。 她扭头看过去,发现竟然是之前她点名带走的小姑娘,好像是叫单娇娇。 单娇娇站在子午旁边,问道,“姑娘,你也是来看热闹的吗?” “热闹?” “诶?你不知道啊,”单娇娇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就是前几天跟着一区十区一块儿去打仗的那俩本地人,他俩熟悉地形,是去指路的,结果这仗输了,布洛中将说是他们泄露了机密,就把人给枪决了,现在他们的家里人在哭呢。” 子午皱了皱眉,“这算哪门子热闹?” 单娇娇吐了吐舌,很俏皮的样子,“这不是汉奸、叛徒吗?他们出事了,当然算是热闹了。” 子午看着单娇娇的神色,笑了笑,“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啊?什么?”单娇娇愣了愣,然后一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子午现在在谁身边的模样,连忙摆手“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我是说,我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说什么,”子午瞥过熙攘的人群,还真的都是看热闹的,有人还磕起了瓜子儿,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还有别的路吗?带我绕过去吧。”子午说。 单娇娇看着子午神色,似乎真没跟她计较,于是松了口气,“那边儿还有个小花园,我们可以从那儿绕过去。” 子午护着怀里的粥,转身打算跟着单娇娇走,结果没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个大嗓门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那个死乞白赖非要跟着一区的大官儿的那姑娘吗?不跟在大官后面享福,来这下人待的地方干嘛啊?” ☆、消气儿 这话, 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说, 而要真这么有情怀有大爱的, 早以死明志了, 怎么还会在这儿苟活,说风凉话。 也就是看到了那汉奸的下场, 脑子发热,才能说得出来这么听着就是找没趣儿的话了。 子午根本不打算理会, 脚下停都没停的继续往前走。 倒是有几个妇人听到这一嗓门都跟着看过来了, 看子午不理, 就觉得是怂了,于是也笑着说, “现在小姑娘家家, 仗着有张爹娘给的好脸,连做人都不会了。” 子午没理,她做神做的好好的干嘛要做人。 反倒是单娇娇脸皮薄听不下去了, 怯生生的小姑娘带着怒意的眼往后瞪过去,“你们不要乱讲话, 也不怕闪了舌头!” “哟, 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啊?”那人咄咄逼人, 嗓门又大,前边儿看热闹看过瘾的都扭头看这边的新热闹了。 单娇娇急的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子午看见了觉得心里软乎乎的,那些人说的又不是她,她自个儿也没觉得怎么着, 倒是把她委屈的够呛。 那些人叫嚣的更厉害了,子午想着要不要做点什么的时候,院外响起一阵跑步声,没多大一会儿,一支兵就整齐的跑过来了。 那些人瞬间哑巴了似的,说了一半的话都憋回去了。 那一队兵到了之后就一边驱赶着,一边顺手揍着,有个领头的凑过来,沖子午问了声好。 子午看了一眼这人的军装,是十区的,有点搞不明白十区的怎么会向她示好。 单娇娇不懂这些,就知道这人得对子午客气,于是立刻一股脑的把刚受的委屈都说了,还特地伸手指了指骂的最过分的那俩。 子午有点无奈,单娇娇怎么这么孩子心性啊,得着机会就得告状。 子午拍了拍单娇娇肩膀,打算自个儿先走,粥都快凉了,还没开口,就看到身边的那个领头兵举起叫做枪的玩意儿,砰砰砰几声,俩人应声而倒。 扭头看过去,正是刚才单娇娇指着的那俩。 领头兵收了枪,沖子午讨好的笑了笑,“姑娘可解气了?” 子午嘆了口气,“算是吧,”然后就拉着已经僵在那儿的单娇娇走了。 拐出三个小院儿了,单娇娇还一声不吭的模样,子午打量了下,感觉这孩子应该是吓坏了。 到岔路口要分开了,子午想了想,还是拍了拍单娇娇的肩,安慰了一句,“别想那么多,我先走了。” “啊,”单娇娇怔了下,眼珠子慢慢转到子午那儿,瞅着子午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直到子午都拐过弯了,单娇娇还站在原地没动。 她觉得腿有点软,刚才都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现在一个人了,再迈开步子就觉得要往地上栽。 子午以为她是吓着了,其实也算是吧,但准确点说应该是惊着了。 她没想到,她指谁谁就死了,这种感觉……其实并不坏。 不过单娇娇也明白,那领头的兵处理那俩人是因为觉得子午受了欺负,可如果以后,哪一次,是因为自己受了欺负,指谁谁就死呢? 想的深了,竟然还有些期待。 单娇娇晃了晃脑袋,慢慢挪到墙边,扶着墙慢慢往住处走,胸腔的心跳却一下一下的,越来越快。 子午进门的时候迎面碰上了石淼,这人看到子午就噙着冷笑站那儿不动了,正好堵着门。 子午想也没想的就伸手把人从屋门口拽到外面,然后进去了,石淼张口就要骂人,却听到里面传来娮姬的声音,问道,“子午?” 第153页 顿时,石淼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冷哼两声,才走人了。 子午端着粥急忙忙的凑到娮姬身边,“赶紧喝,都快凉了。” 娮姬一手端过去,眼神不住的往子午身上瞟,“你……” “嗯?”子午一边拿着个勺子搅着粥一边应了声。 “你消气了?”娮姬看着她。 子午愣了愣,“消气?” “先前你出门时候摔门那动静,你可能不知道,下午修门的过来了,你没发现都换了个门了吗?”娮姬说。 勺子碰碗的清脆搅粥声没了,子午“啊”了一声,想了想,说道,“不是消气了,我忙活一下午在熬粥,忘了还生着气来着。” 娮姬也愣了愣,“那你……继续生?” “算了,麻烦,”子午说着,又继续搅粥,感觉差不多了,就松开勺子了,“赶紧喝吧。” 娮姬嘆了口气,看了眼勺子,又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她一边儿手抬不起来,就一只手能用,还端着碗了,怎么喝啊。 子午也发现了这问题,接过碗,端在娮姬下巴的高度,“自己舀着喝。” 娮姬喝了两口,发现每舀一勺,胳膊都得高高抬起,跟做运动似的,特别费劲,要不然就够不着碗,她又嘆了口气,“放低点。” 子午拧着眉,特嫌弃娮姬事儿多,但是手还是往低放了放,大概放到了娮姬胸口的高度。 看娮姬喝的挺开心的,子午那点子嫌弃也没了,她想了想,问她,“我真把门摔坏了?” “是啊,”娮姬点点头,“我真没想到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手劲儿那么大。” 子午笑了笑,“是不是庆幸那一摔没甩你身上?” “是,”娮姬忍不住也笑了,虽然就是勾勾唇的程度,子午看了也特别开心。 自从这一世见到娮姬以来,好像都没怎么看她笑过,真难得。这么一想,好像能理解很久之前,娮姬看到她笑的时候惊喜的小模样了。 娮姬喝的很快,还喝的特别干净,喝完了后知后觉想起来子午说她在厨房忙活一下午,于是问道,“你亲手熬的吗?” “嗯?”子午把空碗放桌子上,打了个哈欠,说,“不然还能是用脚熬吗?” 娮姬听了,啧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还没消气呢?说话这么沖。” “经由你提醒,我想起来没忍住接着气了,”子午往娮姬床边一坐,严肃的看着她,“你下午……真的只是唐突?” 娮姬没说话,眼睛也不往子午身上看了,垂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没忍住拇指一下一下的往食指指腹上划拉。 子午一把握着她的手,“行了,我不问这个了。” 娮姬松了口气。 子午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问,“我回来时候听说给你们指路的人死了?真的是他们泄露了机密吗?” “不是,”娮姬皱着眉,“他们也就指个路,哪儿来的机会碰到机密,应该是布洛在拿人泄火。” “这样啊,”子午说,“我还碰到了十区的兵,他们……对我挺客气的。” 娮姬想了想,说,“那应该是为了向我示好,这一回虽然是吃了败仗,可我多惨啊差点死了,他一点事儿都没,会让人觉得他没认真做事,这是想让我帮忙说句好话。” “可你们不是一个区的啊。”子午迟疑的问道。 “联盟这种东西,错综复杂,才更得小心谨慎,”娮姬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子午的脑袋,“行了,你别想这些了。” “还有一个问题,”子午快速道,“我想知道,到底有没有细作,谁是细作?” “明明是两个问题,”娮姬纠正道,“我不知道是谁,但是肯定有。” “那……”子午犹豫道,“要我帮你查出来吗?” 娮姬挑了挑眉,“不,不用。” 见子午没再问了,娮姬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操心了,过阵子,十区的罗斯将军要过来办点事儿,到时候会有些酒会,等我能下地走了,带你去买些好看的衣服吧。” “哦,”子午应了声。 “你是不是有些累?去休息吧。”娮姬说。 子午点点头,然后就麻利的脱了鞋上了床挤到娮姬的里侧。 娮姬一脸懵逼,“???” 子午钻进被子里,就露了双眼在外面,瓮声瓮气道,“你让我休息的。” “……行吧,”娮姬也往被子里钻了钻,“想睡这儿就睡这儿吧。” “主要是我怕你夜里发热,毕竟你伤的那么重,”子午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嗯嗯知道了,你有心了,”娮姬应付了一声,然后平躺着,娮姬看着床顶,心里头扑通扑通的,很不安生。 “娮姬,”子午喊了一声,然后侧过身,把娮姬一条胳膊抱到怀里。 娮姬顿时半边身子都酥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这只胳膊都碰到了什么,手都不敢动,哪怕手指头抽抽一下都能摸到子午的腹部的软肉。 第154页 整个魂儿都飘了,声音还维持在波澜不惊的那个度,“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能简单点?”子午问。 “什么?”魂又受到惊吓回身体里了,娮姬勐地扭头看向子午,这话是什么意思? 子午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没察觉到娮姬异样,继续问,“你为什么不能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就是大将军这样的人物?刀尖舔血,打打杀杀,多不好啊。” 娮姬沉默了一下,在子午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带着轻笑的声音道,“我也不知道,大概生来是个劳碌命吧。” 子午没再说话了,抱着娮姬的胳膊抱的更紧了些。 哪是劳碌命啊,分明是和平的使者,正义的化身,比她这个神仙更有神仙范儿,似乎生来就得扛着天下苍生这样的责任。 多累啊。 ☆、撩人 丘城一夕之间变成人间地狱, 又半旬的工夫开闢了一小块地狱之中的乐土。 西城受到的战火波及稍微小一些, 一区、十区的暂时根据地就落在这儿, 这些日子以来, 仅存的有背景的九区人,就在西城重新扎根, 做起了营生。 一眼看过去,也有那么两三条街有点“繁华”的样子。 街头尚存的建筑都和子午印象里的完全不同, 没有古韵古色的讲究感, 用新学的词儿来形容, 就是挺洋气的。 娮姬的腿好些了,凑合能走, 不过走不快, 子午配合她放慢步子,两个人就沿着街道慢悠悠的。 子午打量着周围的街景,满目新奇, 小手拽着娮姬的手腕晃悠,“好多奇怪的东西啊, 那个车, 跑的真快, 你说的电影,有点像……” 说到这儿,她及时收住兴奋住口了。 娮姬挑眉问道,“像什么?” 像我的法术啊,可以把画面铺在神力做成的白幕上的那种。 子午没说, 她眼珠子转了转,生硬的扯开话题,“你这段日子怎么看起来那么闲?作为上将,不是应该公务繁忙吗?” 娮姬也不介意,顺着她的话道,“元帅说让我好好休息,一切职责由石淼暂时接管了。” “咦?”子午曾经算是陪着娮姬在朝堂斗争里走过几圈的,顺着这话想想也猜到了点什么,“是不是那元帅不信你了啊?” 娮姬点点头,看着她,“你都看出来了啊?” “猜的,一般厉害的人就算受伤的也能做很多事,”子午顿了顿,又问,“我怎么又觉得你跟的并非明主啊?” 娮姬没忍住揉了揉她脑袋,语气里满是纵容,“说话小心点,这要让人听到了,得以为你是哪个势力的人,来策反我了。” 子午听了,怕娮姬误会什么,立刻道,“我不是哪个势力的,我来歷特别清白。” 这会儿阳光正好,两人走到阴影与阳光交界之处,子午说这话的时候,对着她的侧颜被阳光染的柔柔的,像是在发光,娮姬不由得怔在原地。 子午见娮姬不走了,也停下来,她还拉着娮姬的手腕,两人隔着半步距离,这时候她已经完全走在阳光下了,清冷的眉目都恍惚的像是带着温柔。 子午回眸看向她,神色认真的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不过如果非要说个势力,那我自然是跟你一处的。” 娮姬觉得自己像是触电了,整个人酥酥麻麻的,周围的一切在她眼底都无限虚化了,她所能看到的、感知到的,只有这个人。 子午看娮姬没说话,以为自己说的太含蓄了,又补充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会追随着你。” 这话说的像是轻飘飘的,可是子午自己知道这话对她来说有多重。 可能最初只是被迫的醒来和沉睡,一次次在沉睡中恢復星点的记忆,醒来后面对未知满心茫然。 可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每一次沉睡和醒来,都是为了追随着娮姬,无论是记忆深处的娮姬,还是醒来后尚未谋面的娮姬。 她在追着娮姬跑。 娮姬站在阴影里,身上有些凉意,唯独手腕被握着的部分,暖暖的,她看着子午,突然问,“子午,你是不是……” “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 娮姬没问,在要脱口而出的那一刻,身上的凉意和手腕上的温暖让她回了神,就像是两人此时站着的位置一般泾渭分明 ——她不该有非分之想,也不能。 不能把她拖到和自己一样的寒冷中。 子午催促的晃了晃拉着娮姬的手腕,“你说啊。” “没什么,”娮姬摇了摇头,“走吧,快到了,我带你买衣服。” 这幅模样一看就不是没什么啊,子午想问,但是娮姬却开始走的快起来了,子午的心思一下子就跑到娮姬的腿能不能受得住走这么快的事儿上了。 好不容易拽着娮姬慢下来,就已经忘了先前想问什么了。 娮姬带着子午去的店面挺大的,一眼能看到很多款式的衣服,都很洋气,是子午没见过的款式。 娮姬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坐,沖那一排衣服指了指,对子午说,“去挑吧,喜欢什么就买。” 这话豪气沖天,店主本人直接出来接待了,带着个讨好的笑脸给子午介绍材料缝制工艺之类的。 第155页 子午嫌他一张嘴叭叭叭的吵,而且这些衣服在她看来也分不出好赖,于是也往沙发上一窝,仰脸沖娮姬说,“你挑。” 娮姬嘆了口气,只能站起来,“行,我挑。” 娮姬眼光很好,挑出来的都挺好看的,她指了指一个小门,对子午说,“你去试试看。” “试试?”子午惊呆了,“在这里试?” 这多奇怪啊。 “去门后,试衣间,”娮姬挑的是个礼服,领口袖口别致的东方风格的元素,融合在西方的设计里,挺别致素雅的。 子午抱着衣服拧着眉往试衣间走,心底告诉自己别人都这样试,她不能看着跟没见过世面的井底蛙似的。 子午拎着礼服研究了半天,才算是套身上了,然后就开始犯难,身后有个叫拉链的东西,拉上才算是穿好了,可是她胳膊够着有点勉强。 本来想着用神力,白色的神光都在指尖了,她念头一转,又给收回去了,然后伸着脖子沖外面喊,“娮姬,你快进来!” 听到子午声音挺焦急的,娮姬想也没想的再次从没坐热乎的沙发上站起来。 结果,推门而入,入眼的就是一片莹润如玉的肌肤。 娮姬张了张嘴,有些失声,不得不轻咳两声,找回自己的语调,“拉不上去吗?” 子午回眸沖她一笑,眼睛里跟带着钩子似的,“对啊,你来拉。” “好,”娮姬说着,伸出俩指头,低头看着拉链,尽量不往别的地方看,也尽量不去碰不该碰的地方。 然而就俩指头,拽着往上的时候,也把衣服提熘起来了,这样反而根本拉不上去。 没办法,娮姬不得不再伸出一只手,按在礼服上,这才缓缓拉了上去。 隔着一层礼服,触摸着温热的肌肤,又有刚进门那一下刺激,娮姬脑子里忍不住就想这礼服下裹着的怎么样的风景。 而眼前露出来的白皙的肌肤随着拉链往上而一点点被裹进礼服里,心底不免低落下去了。 娮姬突然有种把拉链再拉开的冲动。 她勉强的定了定神,竟然发现自个儿手都在抖。 这下,跟踩了雷似的,娮姬一个激灵,粗暴又迅速的将拉链给拉好,然后没忍住深出左手在自个儿右手手背上打了一下,声响儿特清脆。 子午转过头沖她笑了笑,“好看吗?” 娮姬脑子里还盘旋着刚才见到的和触摸到的一切,闻言,就呆愣愣的说,“好看。” “我问你衣服呢,你盯着我的脸能看到好看不好看?”子午又笑了,眼底带着点狡黠,跟做了坏事儿的狐狸似的。 “啊,”娮姬连连往后退,知道靠在门上,闭了闭眼,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睁开眼又是那副天塌了都无所谓的模样。 然而在她又望向子午的时候,她发现,刚闭那一下眼一点用都没。 这件礼服主体颜色是白色,上面细节处点缀的是红色,整体就特别冷艷,像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开着一支梅。 原本娮姬想过子午穿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肯定还是高不可攀的倾国之色,让人难以接近。 可是真的看到后,娮姬发现,和她想像中的模样,出入竟有些大。 这礼服,穿在平日略显清冷的子午身上,不止没清寒之色,反而将子午的气质都带的歪了歪。 歪到……显得有几分妩媚。 尤其是这时候,眼睛里跟带着钩子似的望过来。 子午在原地转了个圈,耳后的长髮调皮的散到了身前,子午顺手勾着发梢绕在指尖打了个转,她歪头沖娮姬笑,“你怎么不说话?好不好看?” “好看,”娮姬吐出这两字的时候宛如梦中呢喃,她往前走了几步,没忍住也伸手也顺了顺子午的长髮,补充道,“特别特别好看,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子午讶异的挑了挑眉,然后摇了摇头,“不是误入,是为了你。” 娮姬从没听过这么动听的词句,由这么动人的人说出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再次不受控制的冒出来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子午竟然这么…… 这么撩人。 娮姬垂眸看着,子午没再说话,仰脸看着她,水润的唇近在眼前,就在她遏制不住内心渴望想要亲上去的时候,突然外间传来了破门声,她整个人瞬间戒备起来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响声,外面打起来了。娮姬想也没想的揽着子午的腰挪开衣架,把人放到一堆衣服里,“乖乖等着,我去看看。” 子午拉着她没松开,然而没等她开口说话,这间小门也被一脚踹开了。 一个男人盯着娮姬,大声呵道,“你个走狗汉奸,今日就是你命丧黄泉之日!” 子午懵了,汉奸走狗?这不是骂九区叛变的人的吗? 娮姬原来是九区的人?! ☆、随心所欲 面对指着自个儿的枪口, 娮姬心底一点儿慌张都没有, 她知道这一枪不会要了她的命, 也就意思意思的给她来个擦伤。 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袭击, 纯粹就是为了洗清她在元帅那儿挂着的嫌疑而已。 不过尽管明白,在听到对方掷地有声的那句喊话后, 娮姬还是有点无奈,还“命丧黄泉之日”呢, 这是看大戏看多了吧, 台词简直是照搬戏本子的。 第156页 虽然做好了添点儿伤的准备, 但也不会就那么站着当靶子让他打。 于是枪响那瞬间,娮姬抱着一旁愣着的子午一脑袋扎身后一排的衣服里了, 然后也迅速掏出来枪, 伸出胳膊闭眼往外随便放了两枪。 子午被娮姬拽在身后,她看不清娮姬神情,只能听到砰砰砰的炸在耳边的动静。 对于这种不起眼的叫做枪的玩意儿, 子午是一点也不喜欢,更何况这玩意儿伤了娮姬那么多次。 她看到刚闯进来的那人拿着的枪了, 不敢大意, 拼着暴露的危险想要用神力保护娮姬, 然而神力刚刚凝在指尖,就突然感觉一阵滞涩,神力瞬间散去,竟然用不了了? 子午整个人都懵了,神力于她就像是溪边的水, 随手可取,用之不竭。 可是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像是有个无形的屏障,将她和那溪隔绝了。 就愣了这么一会儿,还没回神,整个人再次被娮姬抱着往地上滚去,有什么东西似乎擦着身边过去了,子午瞪大了眼,抬眸正好看到娮姬慢慢浸透了袖子的血。 一点点渗出来,变成血珠子,滴答滴答,落在了地板上。 子午神色冷了下来,似乎那血滴进了眼底一般,红着眸子就掀开了身上护着她的娮姬。 神力不能用是么? 那就正面刚啊,谁怕谁啊。 她站起身,顺手踹翻了身后的衣架子,从里面抽了个钢管出来,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投了出去。 明明视线被眼前乱七八糟的衣服遮着,这一投却仍然不偏不倚的正中来人的胸口,只听一声闷哼,紧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不用看,子午也知道这人一时半会起不来了,她眼睛四处看,想找个趁手并且杀伤力大的工具,看了一圈,最后看到娮姬小腿那儿绑着的短匕首。 子午蹲下身,从娮姬腿上抽出来匕首,正要起身,手腕却被娮姬一把拉住。 子午顺着两人交握的手看过去,看向娮姬的脸的时候,目光里带着的煞气就像是要凝成实质的冰刀子。 “放开。”子午轻声道。 但是就这么两个字,让娮姬感受到了杀意。 娮姬定了定心神,拉着子午的力道更重了些,“别离开我。” “放开,我去收拾他。”子午说。 “会有危险,”娮姬坚定道。 子午嗤笑一声,“是我危险还是他危险?” “……”就因为他会危险更不能放你出去了啊,娮姬这么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往子午怀里一倒,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扒拉着子午的前襟,虚弱道,“别离开我……” 子午顿了顿,松开了匕首,抱住了她。 外面枪声阵阵,很快就有人接近这里了,听唿喊声,是大华。 当大华一副要护驾的模样闯进试衣间的时候,试衣间已经没袭击的人了。 大华紧张兮兮的一把掀开面前挂着一堆衣服的衣架,就看到子午姑娘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整个脑袋都埋在她胸前的上将,而子午姑娘,则是低垂着头,髮丝散在脸侧,看不清神情。 但两个人没说话。 大华一看这架势,心底就咯噔一下,这坐姿,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上将要不行了的模样啊。 大华慌了,一双眼说红就红,向来沉默的汉子难得大吼了一声,“我要为上将报仇!” 子午缓缓回头看他,“报仇?” 大华想着要保护上将的遗孀,于是也看过去,就对上了子午姑娘一脸“你怕不是个傻子吧”的神情。 视线平移,那个他以为已经不行了的上将,也缓缓从子午姑娘怀里抬起头,脸侧耳朵都带着可疑的红晕。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袭击的人不多,就三个,但是大华他们一个都没抓到。 虽说是上将不让他们跟的太近的缘故,但是既然出事了,就不能找藉口找理由,没护住让上将受了伤,就是他们失职。 娮姬就意思意思的责备了一番他们,就继续病怏怏的瘫在床上了。 第二天,元帅就来电慰问了,语气十分温和,并且说希望她早日康復,继续为一区而战,石淼还没抱热乎的军中大权,又回了娮姬手里头了。 这事儿之后,子午又试了试自个儿的神力,畅通无阻,似乎之前关键时候用不了神力只是个错觉而已。 子午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暂时放下,专心照顾又可怜兮兮的娮姬。 娮姬看着子午的神情却变得特别复杂起来。 那一刻,子午握着匕首的眼神,是真的想要杀人的眼神。 娮姬想像不出来,子午这样看着烟火气儿都不沾的姑娘,沾了血的话,会是什么模样。 而且…… 子午毕竟是九区的人,为何可以对华夏军这么冷漠。 难道她心中没有家国大义,只有随心所欲吗? 娮姬忍了两天,还是没忍住问出口,她憋久了,所以问的很直接,“你为何要对同胞出手?” 子午当时惊讶的表情特别自然,“为什么不出手?他们要伤害你啊。” 娮姬盯着她的眼睛问,“只是因为这个?” 子午点头,也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是,只因为这一点。” 第157页 娮姬心底顿时又甜又涩,跟没熟的桃子和熟了的桃子一块儿吃到嘴里似的。 娮姬这次伤的不算严重,养了几天就差不多好了,她还没来得及多悠闲几日,罗斯上将就要到了。 为了给罗斯上将接风,当天晚上准备了很盛大的舞会。 而之前娮姬为子午挑的华服,就是要在这样的场合穿的。 罗斯上将是十区有名的将军,战功赫赫,令敌军闻之悚然。 听说现在九区的大人吓唬小孩子都用罗斯上将的名号了,传来传去,把这人传成了魔鬼、死神。 虽然听起来他和娮姬都是上将,但是他这个上将在十区是实打实的实权握在手里的,娮姬待着的一区上将却特别多,不算稀罕,她也就只是其中一个。 因此,娮姬虽然不乐意,也得去迎接他。 罗斯上将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常年不苟言笑的脸看着就渗人,下车的时候,军靴往地上那么一踩,就带着股凌人的气势。 布洛硬着头皮迎上去,行了军礼,然后小声汇报这边的情况。 罗斯上将看不起女人,娮姬也不喜欢跟这种人客套,因此两人就是点头打了个招唿,然后一行人便往里走了。 罗斯上将走在最前面,娮姬不甘被压一头,也往前,跟他并排走。 两人都斜了对方一眼,没说话,但是那神情,不像是要友好合作的盟友,反而像是随时开战的敌人。 单娇娇是出于好奇想看看这个上将的,又不敢一个人来,就拉着张大娘陪她一起了,两人躲在假山后面,小心的往外看着。 单娇娇小声惊唿,对一旁的大娘道,“想不到这个罗斯上将个子还挺高的,模样也周正,就是气势忒吓人了点。” 大娘背对着假山,没什么兴趣,就口头上应了两声,心底却记挂着厨房炖着的鸡汤,是给子午姑娘炖的,火候得掌握好。 “大娘你看看嘛,你说他这样的上将,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单娇娇一副天真的模样问道。 张大娘无奈的嘆了口气,只好也学着她,找了个缝隙,往外看。 本来只是想扫一眼就算了,结果,在通过这狭小的缝儿,看到那个单娇娇口中的“罗斯上将”之后,整个人都颤慄在原地了。 这个人,这张脸,这个背影,就是化成灰,她也不会忘记的。 如果不是她,她的宝儿现在还会好好的在她身边。 这么些日子以来,张大娘一直告诉自己,宝儿只是在逃亡的时候跟她走丢了,找不到了,可是肯定还会好好的活在某个角落,可能华夏军救走的那批俘虏里就有她的宝儿。 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找个能护着她的意中人,组建个小家,安安稳稳的过完余生几十年。 这么多自我暗示和想像加固起来的心墙,支撑着她继续活着。 可是在看到这个恶魔的脸之后,她只剩下一个同归于尽的念头了。 张大娘陷入了黑暗而绝望的回忆中,单娇娇却没发现,满眼只看得到似乎所有人都在围着那个罗斯上将转。 包括那个对子午姑娘特别好的娮姬,似乎也只是个陪衬的角色。 罗斯上将那么有名,又位高权重,如果…… 单娇娇打住脑子里的念头,失落的看着罗斯上将走远,嘆了口气扭头对张大娘说,“我们回去吧?” 张大娘用尽所有力气稳住自己,她缓缓抬头,扯出个和平时一样的笑,应道,“好。” ☆、死透了 天黑了的时候, 酒会开始了, 亮堂的大厅里, 男男女女端着高脚杯走动着,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好听的舞曲不停的放着, 舞池里有很多男男女女拥着跳舞。 这些都和子午想的不太一样,她印象里的大场面应该是君臣一块儿吃吃喝喝看舞姬跳舞, 没想到他们不止没坐着, 还得自己下场跳。 唯一让她觉得开心点的就是娮姬很抢眼很惊艷的打扮。 娮姬的礼服和她的款式差不多, 不同于她的白底红纹,娮姬的是红底白纹, 两人站一块, 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伙的。 娮姬穿红衣好看,这一点子午早就发现了。 她从没见过谁能将红衣穿的那么张扬又冰冷,嚣张又漠然, 只有娮姬,才能穿出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 娮姬从一旁拿了杯红酒, 递给子午, 忍不住问道, “你一直在看我?” 子午接过红酒,抿了一口,就放一边了,“是啊,不然看什么?别的人都没你好看。” 娮姬啧了一声, “你这都跟谁学的啊?” 子午不明白,“什么?我学什么了?” “就……这么讲话,跟谁学的?只听内容不看脸还以为是哪家浪荡公子哥呢。”娮姬挑眉问道。 “没学,”子午看着她,“我是实话实说,想什么说什么。” 娮姬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那可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撩人的天赋。” 娮姬看子午一直拿着酒杯也不喝,猜到这大概是不喜欢,于是从她手里接过去,又指了指舞池,“要跳舞吗?” “不要,”子午想也不想的拒绝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娮姬耸了耸肩,这才刚到半个小时,还早着呢,于是只好拿了一盘水果,用牙籤一个一个餵给子午。 第158页 两人一个吃一个喂,和周围格格不入,有好些人想跟娮姬打招唿,看了看,都识趣的没过去。 不过还别说,俩美人站一块儿是真养眼。 平日里娮姬上将一身军装不近人情的模样挺吓人,没想到换下来能这么惊艷。 普通人不敢打扰,罗斯上将却没这个顾虑,在看到娮姬后,他就带着身后一堆人唿啦啦的冲着娮姬过来了。 先是客套的打了招唿,罗斯上将的眼珠子就忍不住往子午身上看。 酒会这种地方,什么样的美人都看得到,露背的、露胸的、露腿的,而子午,虽然穿的跟古时候似的,可那气质,就很特别。 再好看的美人,站她身边,都是庸脂俗粉。 娮姬也看出来这老东西的意思,两人谈话间也听出来这人老打听子午,偏偏布洛那个不长眼的还一个劲儿跟着附和,娮姬本来给面子而挂着的三分笑意也没了。 罗斯上将说着说着,就站在子午对面伸出了手,“不知我有没有荣幸请这位小姐跳一支舞?” 子午看了她两眼,摇了摇头,“很遗憾,你没。” 罗斯上将的笑意一僵,顿时冷了一张脸,娮姬一看,就抢在他发怒之前说话了,“上将见笑了,我太太比较害羞。” “太太?”罗斯上将讶异道。 “是,”娮姬点了点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罗斯上将不太相信,不奇怪是不奇怪,有权有势的人,身边男男女女各种美色都会有,只是可真没听说谁会喊一个不过是玩玩儿的美人为“太太”的。 但是娮姬护着子午的架势摆的很足,显然是不打算让他接近这美人了。 周围这么多人,他不想闹的太难看,于是又说了两句,便又带着一堆人唿啦啦的走了,脸色很差。 子午皱了皱眉,但丝毫没觉得那声太太有什么不妥。 她看向娮姬,再次要求道,“我们走吧?” 娮姬这次没再拒绝,点头同意了。 往外走的时候,子午又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突然问道,“丘城不是作战区吗?我看到很多女子,她们是打哪儿来的?作战区……不会带家眷吧?” 娮姬步子一顿,先是有着几分犹豫,短暂的挣扎后,严肃的看着她,“你真想知道?” 子午愣了愣,“真有什么猫腻吗?” 原本两人是往外走的,但娮姬脚下拐了个方向,带着子午往一旁的角门拐过去,眸子里一片森然,“我带你去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子午心底突然就有些慌。 出了角门后,来到一个偏僻的屋子,那儿有一条明晃晃通往地下的台阶。 娮姬带着子午走下去。 越往下,一种奇怪的声音就越明显。 下到最下面之后,子午停下了,她大概猜到了,这是什么声音了。 男人的打骂,女人的叫嚷,合着特有的淫靡的气息…… 娮姬拉过子午的手,凑到她耳边,说,“这些都是俘虏里年轻的女子,充作了……军妓。” 子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这一块儿很暗,子午看不到娮姬的神色,只能通过她显得有些阴森的声音,知道自己站着的地方是地狱的大门前。 “她们不是自愿的,可是由不得她们,如果不是你跟着我,你现在也在里面了。”娮姬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听着宛如恶魔。 子午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推开了身前的人,拧着眉道,“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娮姬低着头,低声笑了,她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大概是眼前这人太没心没肺了,一副弄不清局势的样子,不知道究竟是黑的纯粹,还是白的干净。 娮姬遇到过很多种人,叛国叛的理所当然心肝坏透的,做汉奸做的内疚可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自私的,又或者是侵略的那几个大区的将领们,嗜血,冷漠,像是真正的恶魔。 可唯独子午,她看不透。 除了面对她的时候,子午似乎和“感情”二字毫不相干。 娮姬认为子午应该是与光明为伍的,可是子午给她的感觉又像是置身事外,好像周遭的一切,除了她,都是无所谓的。 子午是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可是她娮姬却身在局中,为了理想而艰难前行。 她很矛盾,既会觉得子午就这样没心没肺过的开心挺好的,又忍不住想让她睁开眼看明白这是什么世道。 或许……娮姬想,后一种想法,说明的反而是她自己的自私。 凭什么让不染尘垢的人,和她一起面对漆黑深渊? “子午,”娮姬往前两步,看子午往后又退了退,只好站在原地不动了。 娮姬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喉间有些哽塞,发出的声音干涩的不行,“子午,对不起。” 子午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娮姬沉默以对,什么也没说。 “算了,我不问了,”子午嘆了口气,转身往上了台阶,一直走到走廊里,抬头就是明晃晃的月亮,也听不到那些声音了,才停了下来。 第159页 而娮姬,一直在她身后跟着。 子午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头疼,沉下心想想,也大概能猜到娮姬在想什么了。 她的确表现的太冷静太淡然了,和战乱中每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这让娮姬觉得她不真实,有些慌了。 只是,子午觉得有些奇怪,身为一区的上将,为何要让她看到这些阴暗面? 若她是个有良知的普通人,这不是逼着她走吗? “娮姬,”子午扭头看着站在阴影里的人,问道,“你是不是间谍?” 娮姬身形一震,没说话,子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子午嘆了口气,难怪,早该想到的,娮姬哪一世不是苦兮兮的,这回怎么可能就是个位高权重的上将那么简单? 子午内心过了一遍想说的话,刚想拉着娮姬好好说说,就听到前厅砰砰两声枪响,然后就是乱了套的尖叫声。 娮姬反应很快的拉着子午就往前厅的方向跑了。 前厅已经乱成一团了,女人的哭声尤其尖锐,在最里面那块儿,聚集的人最多。 原本以为是有敌袭,但是现在看情况又不像,士兵都挺镇定的。 娮姬扒拉开堵着的人,护着子午凑了过去,一眼就看到躺在血泊里的一个人。 那人侧歪着,看不清脸,子午却觉得有些熟悉。 布洛一见到娮姬,立刻拦在她面前了,笑的不怀好意的指了指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娮姬上将,给个解释如何?” 看娮姬不明白,布洛的手下立刻很有眼色的踢了一下那尸体,劲儿很大,直接一脚踢到了娮姬面前。 子午忍不住睁大了眼,这竟然是张大娘? 娮姬下意识的捂着子午的眼,看向布洛,问道,“怎么回事?” 布洛嗤笑一声,“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这人是你手里头的人吧?我记着她可是你的太太点名留下的啊。她趁乱想要行刺罗斯上将,被一击毙命,你说,这是算在你太太头上呢,还是算你头上?” “行刺?”子午躲开娮姬的手,看向血泊,张大娘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刀,就平日里切菜的那种,现在刀身被她自己的血染的通红。 子午往前走了两步,毫不在意自己的裙摆沾了血。 她垂眸看着张大娘,良久,微微闭了闭眼。 死透了,救不回来了。 ☆、你要灭口吗 子午虽是冷情, 却非绝情, 张大娘尽管对她没有大恩, 往日里却也是多有照拂, 现在……看着张大娘的尸体,她心底的火几乎都要压不住了。 还不等她发怒, 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突然被包裹住,回头看过去, 便对上娮姬满是担忧的眸子。 罗斯上将的神色不太好, 布洛身为敬职的狗腿子, 立刻站出来咄咄逼人道,“娮上将怎么不说话?可是怕了?” 娮姬冷然的扫了他一眼, 然后看向罗斯上将, 说道,“此事我会彻查,给罗斯上将一个交代。” “交代?”罗斯上将冷笑一声, “现在看来,最有嫌疑的是你啊娮上将, 你要是查不出来什么呢?” 娮姬扯了扯嘴角, 语气森然, “罗斯上将,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是这样,但是,你可要知道我身后是一区, 你身后是十区,你非要跟我撕破脸皮,可是想要毁了我们两区之间的联盟?” 罗斯上将神色一变,“娮姬,你有什么资格代表一区?” 娮姬迈着步子逼近罗斯上将,犹如野兽般嗜血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低声说道,“罗斯上将,是我娮姬太低调了,还是你近来心太宽人就飘了?真要较真,跟我对上,怕不是要撞个头破血流了。” 罗斯上将没说话,一旁的布洛却面色一凛,娮姬这话说的很不给面子,可是却也是有底气。 这人虽然是出身九区,可是那功勋、那战绩,那杀人如麻的模样可不是吹出来的。 最初几区混战的时候,在战火还没波及到九区的时候,娮姬是一区横空杀出的勐将,曾以一己之力,在危急时刻,带着那点的残兵,摧毁了四区数万雄兵。 等援军赶到的时候,只见到娮姬踏在尸体堆成的小山堆上,把玩着四区元帅的头颅。 自此之后,四区溃不成军,士气大将,没用多久,四区就彻底成为几大区瓜分的一块红烧肉了。 要不是这人这么厉害,一区也不会在对九区作战的时候冒着被背叛的风险愿意派她出来对付生养她的九区。 娮姬面上也从没队九区留过情,再加上调查出娮姬儿时生活很苦,很小的时候就流浪到一区了,所以时间一长,对她倒也放下了戒备,一区对这员勐将还是很满意的。 罗斯上将抹不开面子,布洛却得先退一步,虽然他很不乐意,但是也得慎重,于是一副神色缓和些许的模样,对娮姬说,“既然娮上将有诚心,愿意给个交代,那罗斯上将不妨拭目以待,如若结果不能令您满意,到时候大可与诺克元帅谈一谈。” 有台阶就下,罗斯上将不甘愿的点了点头,“三日为期,我要看到你调查的结果。是华夏军派的暗探,还是娮上将挟私报復,自会有个分晓。” 娮姬听了,只是笑了笑,没再跟他们多说一句,吩咐了一声带走张大娘的尸身后,便半拥着子午往外走了。 第160页 子午很低落,一直回到了房间都没说话。 娮姬有些无奈,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她现在想起自己对子午没心没肺的判断,倒是有几分真希望子午是如此了,也不会有这样黯然的模样了。 子午呆坐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娮姬,小声道,“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如果你真的是华夏军的人,大娘的死……岂不是会牵扯出什么?” 娮姬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不会,大娘平头百姓一个,和华夏军无关,既然豁出命也要动手,可见是跟罗斯有大仇了,只要查出是私仇,自然牵连不到我,别看他们那么凶,就是得着个机会就想给我找不痛快而已,再会叫的狗,也有链子拴着呢。” 子午垂下头,“是啊,大娘不过是平头百姓一个,她怎么不能跟我说说,怎么就……这么冲动啊。” “别想了,”娮姬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头在子午额头上印下一个安抚的吻,“我会查明白的,虽然……查出来我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以后会做的。” 子午抿了抿唇,摸了摸额头,难得有几分疲惫之感,索性也放任自己往娮姬的方向倾过去,窝在了娮姬的怀里。 娮姬瞪大了眼,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只僵着身子任由子午靠着。 “娮姬,你真的是华夏军的人吗?”子午轻声问。 娮姬沉默了一下,这种堪称s级别的保密身份,按说应该瞒下去的,子午又算是个来歷不明的人…… 好在子午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也没难为她,笑道,“你不用回答了,我心里有底了,不过,知道我猜出来了,你要灭口吗?” “怎么灭口?”娮姬垂着眸子看着子午的发旋儿,心道,这哪里捨得灭口啊,她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认栽了。 子午仰头,看着娮姬紧绷着的下颌,突然起了几分戏弄之心,于是缓缓坐直身子,靠向娮姬,脑袋微微一歪,往前一凑,就亲在了娮姬的唇上。 本来就僵硬的娮姬,几乎已经变成一块石头了,别说动弹了,眼珠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转了。 两人嘴贴着嘴,好一会儿,子午想了想又咬了咬娮姬的唇瓣,停了将近一分钟,才松开,身子往后撤了撤。 娮姬嘴唇哆嗦了两下,鼓起勇气问道,“子午,你这是……什么意思?” 子午满意的打量着她这惊惶又如梦似幻的神色,笑了笑,“教你怎么灭口啊。” 娮姬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眼睛都有些发直,下意识就道,“那要想保证你一直被灭口呢?” 未尽之意便是,那我们是不是要一直亲着,分不开的那种亲着? 子午愣了两下,想明白立刻脸上一阵发烫。 大概还是有些羞恼,不由分说把娮姬推攘出去了,一把把门关上,背靠着紧闭的门,这才伸出双手贴在脸上,被盖住的唇角却还是止不住的上扬。 小狗崽啊,快点儿开窍吧。 说是有三天时间去查,但是查一个平头百姓,哪儿用的了那么久,第二天一大早,大华就一脸复杂的把查到的东西递给娮姬了。 然而,往日里进入工作状态就一丝不苟的娮上将,盯着那页纸,竟然发起了呆,大华等了半天,都没听到翻页的声音,只能提醒道,“上将,你觉得这直接给罗斯上将成吗?” 娮上将没有理他。 大华只能又喊了两声,娮姬才跟回魂儿似的,沖他点了点头,等大华准备走的时候,又开口说,“我不看了,你直接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华一脸迷茫,但大华是个好大华,也没多问,就老老实实的说了,“张大娘是东城牛角巷的,丈夫年前生病死了,只剩她和闺女张宝儿相依为命,但是……” 说到这儿,大华也拧着眉,很不好受的样子,“但是第一次攻打丘城的时候,就是罗斯上将那次的进攻,掳了张宝儿,张宝儿是个很好看的姑娘。” 顿了顿,大华继续道,“他在对张宝儿施虐后交给了手下人玩弄。” 娮姬捏了捏眉心,深吸了口气,继续问道,“那次,华夏军及时赶来,最后罗斯上将大败撤出丘城,然后呢?” “那次张宝儿命大,活了下来,但是却疯了,整天只想着寻死,张大娘不得不每天呆在家里,时时照看,可是这点事瞒不住邻居,于是难免有人指指点点,背后戳嵴梁骨,张家那段日子很不好过。” 大华说着,看了眼娮姬神色,于是语速加快道,“后来就是这次丘城被占了,逃亡的时候,张大娘一个顾不上,就眼睁睁看着张宝儿故意站到一个危墙之下,一阵儿空袭的动静,就让她葬身在废墟里了,张大娘就觉得是自己没看好女儿,女儿才死的,于是一直心怀内疚。” “我知道了,”娮姬闭上了眼,吩咐道,“原话告诉罗斯上将吧,这次刺杀纯粹自作孽,与我无关。” 大华愣了愣,“就这样吗?” “不然呢?”娮姬苦笑,挫败道,“我目前能做的,只是保全自己。” 大华不再多话,临到门口时,却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停下步子,转头对娮姬道,“此外,还打听到一件事。” 第161页 “说。” 大华纠结道,“也不算大事吧,就是有人说子午姑娘刚出现的时候,穿着一身……戏服?” 大华说着也有些不确定,“应该是戏服吧,倒是看着很华贵,古人的打扮,是张大娘随身带着张宝儿的衣服,让子午姑娘换上了。” 大华也知道娮姬一直在查子午来歷,这总归算是个方向,于是问道,“上将,要我查一查丘城的几大戏班子吗?” 娮姬没说话,在大华忍不住再问一遍的时候,才抬起头,“不用了。这事儿,别让别人知道,明白吗?” 大华正色道,“明白。” 这会儿阳光正好,透过窗户在办公桌上洒下一片光辉,空中浮尘在光中打着转,娮姬盯着浮尘看,脑中却不期然的想到子午从不换下的那对耳坠。 做工精緻,巧妙绝伦,关键是……看上去似乎是古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午:为什么我觉得我每次掉马都这么快? 娮姬:当然是因为我超级聪明啊! 子午:你看着我的白绫再说一遍。 娮姬:当然是因为我宝贝儿超级单纯啊! 【一嘴狗粮的作者冷漠的后排提示:这次掉马没这么快,娮姬目前并没有猜到什么】 ☆、人神之隔 丘城是南方的小城, 海运贸易发达, 因而很是繁荣。也是因为临着海的缘故, 常年湿润, 三五不时总有细雨纷纷。 而在丘城沦陷之后,直至今日, 才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子午一直待在根据地里,没怎么往外面走过, 印象里就是废墟和死人, 而这回再次踏上这片废墟, 是为了安葬张大娘。 子午走在乱石中,四处看了看, 说道, “好像清理过了?” “嗯,”娮姬拉过子午的手,怕她不留心地上, 崴了脚,“不清理容易引发瘟疫, 死尸太多了。” 子午点了点头, 没再说话, 心情有些低落。 东城,牛角巷,娮姬带着子午走到地儿之后,也不太确定究竟是哪一户,正想要手下的人去找找, 子午却扯了扯她袖子,“我应该知道。” 子午搭着娮姬的肩,爬上了个高高的石墩子,然后往外看去,娮姬不得不也跟着上了个稍微矮的地儿,为了给子午举着伞。 “大娘说过,她家在牛角巷最里边,附近有个新建的大楼,总挡着阳光,”大楼就算塌了,也没塌的彻底,子午一眼看过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子午拍了拍娮姬的肩膀,指着那边儿说,“就是那儿。” 说着,子午就打算从石墩上跳下来,娮姬心底一惊,连忙丢了伞,眼疾手快的从半空把人抱了个满怀,胳膊一沉,就结结实实的接着了。 结果脚下没站稳,晃悠了两下,娮姬心惊肉跳的及时调转个方向,整个人的后背都磕在了要塌不塌的半面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子午讶异的抬眼看她,“娮姬?” 娮姬拧着眉把人放地上,“地上全是碎石头,半人高的石墩,你说跳就跳,心真大。” 子午愣了愣,随即笑道,“你关心我就好好说话,非得怼我两句啊。” “怼着才能长记性,”娮姬话是这么说着,抓着人的手却抓的小心翼翼的。 一行人慢慢的往子午说的那个方向挪了。 到了大致的位子,身后跟着的手下就清出了一块儿空地儿,打算把张大娘的骨灰安置在这儿。 不知是否上天也为之哀泣,这会儿雨势更大了些,迷迷濛蒙中,起了层薄雾。 子午把张大娘的骨灰递给身后一直跟着的和尚,说是要念往生咒。 而大华则带着人挖坑,一铲又一铲,挖出来的干土瞬间变成湿泥。 子午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我知道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可是有些明明可以不为,他们却偏要为,这些都是被杀戮摄了心神,不再是人,而是魔了。” 娮姬侧首看着子午,没说话。 “没有秩序的,兇残妄为的,即使成为最终的胜者,也是暴政,无法长久,”子午转头和娮姬对视着,“他们是一丘之貉吗?都是这幅德行吗?还是只有十区是如此?” 娮姬嘆了口气,点了点头,“是,都是一丘之貉。” 子午抿了抿唇,眉目间有些纠结,她有些怀疑担负天下之责的命数是写在娮姬神魂里的,才每一世都经歷这些,眼看要是这么下去,娮姬又要一脚踩进战乱的浑水中了。 如若以往,她也不会在意,毕竟她能护着她,只要她想要,只要她能给。 可是……上次神力滞涩绝非幻觉,而且偏偏是平时都没事,唯独娮姬生死攸关的时候用不了神力,她不得不多心。 “娮姬,”子午最终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嗯?” 子午扯着娮姬袖子,深唿一口气,“娮姬,你能不能做个普通人?能安然无恙的普通人?” 闻言,娮姬的神色变得很复杂,眸子里像是装着深不见底的海水,清透之下,滚着子午看不懂的情绪。 子午硬着头皮恳求道,“战乱是难免的,无论是现在,过去,还是未来,分分合合,是大势所趋,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我不想看到你出事。” 第162页 娮姬转身正对着子午,举着伞把的手握的很紧,指尖都有些发白。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性子这么冷,能够置身世外,”娮姬缓缓道,“而我也并非圣人君子有远大抱负。像你说的,歷史之中,我大概也不过一粒尘埃罢了。” 闻言,子午眼中带着几分希冀,随即却听娮姬说,“可是身在俗世,身为俗人,从本心而言,我是想做些什么,以期有生之年,看到太平盛世。” 以期有生之年,看到太平盛世。 子午有些恍惚,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听到过这句话。 那时候的娮姬是嬉笑怒骂洒脱自在的大将军,可是在站在城墙之上,在夕阳褪尽迎来黑暗的时刻,望着万家灯火,却目光坚定的对她说—— “分分合合是大势所趋,我不过是这期间的一个棋子,或许能推动的仅仅只有一点。” “但只这一点,我也要让我目之所及,是盛世太平。” 子午清晰的认识到了,何谓人神之隔了。 人和神本就是两种存在,只有因女娲而形似,可魂却完全是两回事。 神生来是神,强大,无所不能,或许能见到很多生生死死,悲悲喜喜,却都与他们无关。 而人,也生来是人,脆弱,有七情六慾,短暂的百年能活出璀璨的模样。 无论在凡尘多久,她眼里都只有娮姬,对旁的,会怜悯,哀嘆,会牵动那么些情绪,可是更多的却没有了。 轮迴于她,意义所在,仅是一个娮姬而已。 可是娮姬生于世,存于世,即使她能成为神,却骨子里还是人,为七情六慾所累。 子午有些难过,可笑她前前后后算是跟娮姬混了三辈子,却还是没什么长进,直到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 子午突然想到沉睡的时候覆苏的那部分回忆,她只看到了山河动盪人间炼狱,只看到了娮姬成神,只想到了如何化解世间大怨,却似乎忘了娮姬所思所想。 虽然万物被毁与娮姬无关,却是因娮姬而起,娮姬……定然是明白的,她又是怎么想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该有着什么样的自责愧疚? 子午发现,自己好像从没真的看明白过娮姬。 或者说,不得不承认,她从没用心去看待娮姬。 看子午一直不说话,还一副难过的要哭出来的模样,娮姬顿时慌了,她抬手摸了摸子午脸侧,低声道,“是不是我说的太重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想把什么强加于你,你若是想要安稳日子,我可以给你,我送你去最安全的地方,好么?” “不好,”子午只说了这俩字,带着浓浓的哭腔。 娮姬整个人都懵了,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 子午略微低着头,额前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碎发,看不清眼底情绪,娮姬一着急,直接抬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结果一下子就看到子午滚到眼角要掉不掉的泪珠子,可把娮姬心疼坏了。 “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说那些,不该怪你,你冷着性子便冷着吧,我……” 娮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说着说着就卡壳了。 她本就不善言辞,更没哄过人,向来都是冰着一张脸公事公办,子午……算是她头一回遇到的私事。 “我没事,”还是带着哭腔,子午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又说,“我只看到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以为这就够了,从没想过在‘你要’的背后,是为什么要,我从没了解过你的心。” 娮姬更懵了,“子午,你在说什么?” 子午没再说了,往前一栽,呆在娮姬怀里不动弹了。 娮姬嘆了口气,犹豫了下,还是抬手轻柔的顺着子午的长髮,从髮根到发梢,丝丝缕缕从指间滑过去,一点点安抚着怀里的人。 另一旁的大华,默默的挖了坑,默默的放了骨灰,又默默的埋。 自家上将跟子午姑娘共同打着一把伞站一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大华瞅了两眼,大概看到上将在哄人,于是又默默吃了一嘴狗粮,颇为牙疼。 而且上将半边儿身子都湿了,却还往子午姑娘那边挪伞,无脑挪,真是……啧啧啧。 大华看了一会儿她们,又看了看天色,抹了一把顺着雨衣滑到脸上的雨水,踏着步子走到娮姬不近不远的地方,大声道,“报!上将,埋好了!” 娮姬看了他一眼,把大华看的冷飕飕的。 子午可算是止住了呜咽,她揉了揉眼睛,掏出带好的纸钱烧给了大娘,看着雨伞下的飞灰燃尽,心道,安心去吧,我会给你报仇的。然后这才站起身,对娮姬道,“我们走吧。” 娮姬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这回多话了一次,结果直接把人惹哭了,于是回去的路上小心谨慎的,不敢多说。 子午问什么,她都务必五个字以内回了她,五个字不够回的,就喊俩字,“大华”,大华就会善解人意的回答。 走到半路,子午算是发现这一点了,她皱着眉,戳了戳娮姬,“你敢不敢一句话说长点儿啊。” 娮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就秃噜出来俩字,“不敢。” 子午:“……”我家狗崽儿好像是个傻的哦。 第163页 作者有话要说:  人神之隔,犹如猫狗之隔,根本就是俩物种,或者理解为外星人跟人。 得亏人是女娲照着神弄的,不然交流起来也宛如猫狗之隔了。 大致如下: 人:汪汪汪? 神:喵喵喵? ☆、怎么不听话 回到根据地的时候, 一行人都有些疲惫, 结果一进小院儿, 迎面就扑过来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 在她身后,几个士兵骂骂咧咧的追了过来, 脸上还挂着让人噁心的笑。 那女子一看到同为女子的子午,就下意识的往她身后躲, 嘴里还不停的哀求着, “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为奴为婢都行, 救救我, 我不要回那里了!” 那几个兵是十区的,向娮姬问了好之后,就想要继续抓人。 女子已经跑不动了, 只一个劲儿往子午身后躲,拉扯着子午的袖子无助的哭着。 娮姬看了看子午, 就要伸手把子午带过来, 却被子午拒绝了。 子午问道, “可以放了她吗?” 领头的兵一听,脸色就不大好了,“当然不行了,这是我们的福利待遇,你一姑娘家, 要走这人也没用啊。” 子午没理他,只看着娮姬。 女子拽着娮姬的手不停的哆嗦着,一下一下的,看得出来的怕得很了,身上青青紫紫的印子也很多,不难想到是遭过多大得罪。 娮姬嘆了口气,说道,“我不可以。” 子午眼帘耷拉下来了,没说话,而那女子一听,简直觉得天都塌了,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子午身边,而那几个兵,已经伸手来拉人了。 娮姬却对自己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大华立刻带着人把这几个兵推搡开。 领头的兵脸色一变,质问道,“娮上将是什么意思?” 娮姬却轻轻抬起子午的脸,眸色温柔,“我不可以,但是你可以。” 子午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而那女子已经被大华护在身后了,娮姬沖那群兵抬了抬下巴,蔑视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听我夫人的话而已。” 那几人也不敢动口,更不敢动手,两方僵持了没一会儿,领头的兵就冷哼一声,“我会将这事如实禀告罗斯上将的。” 随即便带着手下的人走了。 那女子劫后余生,立刻往娮姬子午身前一跪,连连磕了几个头,带响的那种。 娮姬让大华把人带下去安置了,小小的院落很快恢復宁静。 子午拽了拽娮姬衣摆,“娮姬?” “我可以有个善良的太太,可是我却不能善良,明白吗?”娮姬轻声问。 子午愣了愣,明白是明白,就是说以后想做什么好事得打着她的名义,只是…… “我什么时候成你太太了?你都没求娶!”子午质问。 娮姬心底一软,但是面上却还强自冷硬着,她戳了戳子午脑门,“你傻啊,不说是太太,那说什么?失散多年的姐妹?还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我唯你是从?” “……只是个藉口而已吗?”子午失落道。 “嗯,”娮姬应了一声,“只是你要明白,这样虽说得过去,可是仍是把你推倒风口浪尖之上了,我们就算想做好事也要拿捏个度,否则,怕是容不下你。” “我知道了,”子午应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往房间走,走到门口了,又扭头问娮姬,“不对啊,怎么就不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所以唯我是从了?” 娮姬愣了愣,没忍住乐了,嘴角微微翘起,眼底都是笑意,“依你依你,就是因为你好看才这么听你的话,行了吧?” 子午问,“真的听我的话?” 娮姬点头,“真的。” “那你和我在一起吧,”子午认真道。 “……”娮姬猝不及防,她抿了抿唇,紧绷着,说,“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出小院儿的时候还没留心脚下,被门槛给绊了一下,怎么看怎么狼狈。 子午嘆了口气,很是低落,大骗子,不是说了听话吗? 怎么这一个要求,就不听了呢。 娮姬此前是真没看出来,子午装模作样起来那么真切,摆足了悲天悯人的姿态,一看就是善良仁慈且柔弱的姑娘。 手伸不到十区那边儿,但是在一区这边算是够用了。 前前后后半个月,子午嘤嘤嘤哀求着娮姬放走了大半的人,像足了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石淼先前算是得罪了娮姬,一直按捺着,忍了又忍,眼看子午放完老幼的不说,女的都只剩下了长得不好看的了,于是气沖沖的跑去找子午了。 娮姬在摇椅上躺着,子午在她腿上坐着,靠在她怀里,俩人都很好看,亲密的依偎在一处,勐地一看,还挺养眼。 石淼打了招唿后,单刀直入,“上将,为何把那些人都放走了?” “太太看不得血腥,就放了,”娮姬说。 “那子午姑娘大可待在屋子里,就什么血腥都看不到了。”石淼说。 “哟,”娮姬冷哼,“你这话,是想软禁我太太了?” 太什么太啊,你俩什么时候结婚了?石淼很不忿,“就算要放走一些,总得留点好看的姑娘吧,她们要劳军,人都没了,我一区的兵将拿什么泻火?” 第164页 子午柔柔弱弱的开口了,摆出了泫然欲泣的姿态,“我这不是怕那些狐媚女子招惹娮姬吗?” “……子午姑娘,咱得讲道理啊。”石淼有些无力,虽然很想对子午动手,但是娮姬虎视眈眈的,只能耐着性子说话。 “我讲道理了啊,你跑人家一姑娘面前说什么泻火不泻火的,这多不合适啊,还是你有意欺辱我?”一边说着,一边嘤嘤嘤的往娮姬怀里钻。 “???”石淼很气,气的说不出话了。 娮姬把桌子一拍,“石淼,有些话不合适说,若你再犯,这舌头也没必要留着了。” 看娮姬是真生气了,石淼莫名的有些委屈,从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 大华在一旁冷眼旁观了好久,这会儿好心开口为同事解围,“石淼,近来子午姑娘身子不好,上将心情也不好,别惹她动怒了。” “是,”这字儿几乎是石淼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瞪了子午一眼,转身就走。 都走出去了,还能听到身后的子午嘤嘤嘤的抱怨,“他竟然瞪我!不止舌头留不得了,眼睛也一样!” 而他那冷血无情的上将,却一叠声的应,“好好好,是是是,再犯就都给他摘了。” 石淼面无表情的走远,想着,草哦,我也会嘤嘤嘤,你给我把那些美人弄回来行不行啊嘤。 娮姬料到石淼会背后告黑状,因此在元帅来电的时候一点都不惊慌。 元帅挺生气的,说话也就很言重,“娮上将,我一直很看好你,近来听说你恋爱了,这要恭喜你,可是你的太太是不是有些不适合你?” 娮姬说,“您多虑了,我们两个都长得很好看,很般配。” “?”元帅略微茫然了一瞬,听声音的确是娮上将没错啊,她这是在……开玩笑? 元帅咳嗽了一下,继续严肃道,“你是个上将,要面对血雨腥风,可你那心上人太过仁慈了,如果她不收敛,如果你还继续任由她,那我怀疑你是不是根本不适合在作战区任职了,或许灯红酒绿的沪城更适合一个心软、举不起来枪的上将。” “打打杀杀久了,我的确有意去安稳些的城市。”娮姬说。 元帅有些生气,他又狠狠咳嗽了两声,“你不要居功自傲!” “并没有,元帅,我在认真的和您谈论我未来的仕途。”娮姬淡淡道,“沪城挺好的,不知我何时启程?” 元帅拧着眉,紧握着电话筒,问道,“你认真的?” “是,”娮姬说,“您大概快忘了,我也是一区名校毕业的学子,对于经营一个城市,还是有把握的。” 元帅有点心动,说实话,娮姬毕竟是九区的人,对九区作战任她为将的确冒着风险,如若大规模战斗她被劝服倒戈,那将是不可估计的损失。 在被占领的城市待着,总归让人放心些。 不过……元帅突然想起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于是立刻道,“你别岔开话,我告诉你,若是你再这么放任她的仁慈,我便不会再仁慈了,身为上将,不可因一己私慾损害整个军队的利益。” “元帅,”娮姬也不迴避问题了,打算直接点,“我记得井桑小姐喜好猎杀人?” 井桑小姐是元帅的闺女,跟着来九区了,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被俘虏的人惊慌逃跑,她会拿着弓箭宛如对待猎物一般,猎杀。 有时候会规定在一片区域里,地上洒满图钉,再让俘虏赤脚逃跑,在挣扎等死间徘徊、绝望。 兴起之时还会组织这样的比赛,邀请同好,一块欣赏,残忍至极。 这井桑是元帅的命根子、眼珠子,护的很,一听娮姬提到她,就有些紧张,“你是什么意思?” “元帅,你疼爱井桑小姐,所以会特意抓来俘虏供她猎杀,那将心比心,我怎么捨得拒绝我心上人的要求?”娮姬有理有据道。 元帅沉默了,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可是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啊。 “在原则之上,我会纵容我的心上人,还望元帅理解。”娮姬说。 不等元帅想明白,娮姬又说,“况且男儿沉迷美色容易身体虚弱,要打仗的人,怎么能脚步虚浮?希望元帅明白我的苦心。” 元帅想了想,竟然觉得无法反驳。 好像有点气啊。 憋屈,且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元帅:mmp ☆、倒计时 跟元帅通过话之后没几天, 娮姬就接到了调令, 把她调沪城了, 任务是协助特高课打击九区的反战份子。 而她的两个副将, 大华、石淼,届时也会跟她一同前往。 娮姬把调令扔桌子上, 曲起食指,在调令上一点一点, 神情莫测, 让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石淼倒是心事都摆在脸上, 一脸不乐意的。 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布洛的嚣张的笑声, 他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笑道,“恭喜上将啊,要去沪城领闲职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 ”娮姬慢悠悠的喝了杯茶,“沪城多好, 后方作战, 至少安全。” 布洛笑了笑, “你是个上将,自然不用担心日后如何,可怜你俩副将,就这么被你断了往上升职的机会,不知道得熬多久。” 第165页 战乱, 打仗是最快的拥有权力地位的途径,各大区的军人都卯了劲儿的往前线,就是为了晋升。 而沪城那样安逸的地方,得靠熬日子攒资歷。 “有的熬总比过了今天没明天要好,”娮姬话锋一转,“不说这个了,多不吉利,听说罗斯上将近几日也要启程了,我和他一道走吧,你替我转告下。” 布洛很不乐意,“你让我替你跑腿?” “趁着腿还在,跑跑不是坏事儿,”一边说着,娮姬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布洛脸色一变,又要开口,石淼背对着娮姬,给布洛眼神示意,布洛冷哼了一声,咽回去想说的话。 娮姬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她看了看天色,就打算回去了。 在越过石淼的时候顿了顿,说道,“你那满脸不情愿当我看不见呢?只要我还是你上司一天,你就得在我手里头苟活一天,惹我不高兴了,你也别想过的自在。” 石淼立刻摇头,“上将,我没有不情愿。” 娮姬嗤笑一声,没再跟他争这个。 丘城被攻下之后满城死亡的气息,没什么好玩的,而罗斯之所以过来,其实就是为了带走一批俘虏。 他已经停留了好几天了,也是时候要走了。 罗斯是要去鲁城,跟沪城离得挺近,有一班从丘城到沪城的火车就会路过鲁城。 子午没见过火车,觉得挺新奇的,往前看不到头,往后也看不到尾,跟条长长的虫子似的。 “这个比汽车要快吗?”子午扯了扯娮姬问道。 “嗯,很快,一天就能到沪城。”娮姬拉着子午上了靠后的一截车厢,而在他们不远处更后面的车厢前,是排成队的奴隶,也在上车。 子午有些想不明白,“这是要把人往哪儿带?长途跋涉的。” 娮姬沉默了一下,说,“应该是去挖矿吧。” 子午捏了捏她的脸,“别骗我。” “啧,”娮姬瞅了她一眼,“平时也没觉得多精明,怎么看出来的啊?” “我怎么就不精明了?我演戏演的多好啊,你再说我不爱听的话我就哭给你看了。”子午捏的劲儿稍微大了一点。 娮姬呲了呲牙,忍不住覆住子午的手,“别扯了,再扯脸得大一圈儿了,放手,我告诉你。” 子午听了立刻松了手,睁着黑亮黑亮的眸子望着她。 娮姬忍不住揉了揉自个儿的脸,嘆了口气,“罗斯是要带他们去集中营,最近有个新的研究,需要活体实验。” 子午一脸茫然,“集中营是什么地方?活体实验?什么意思?” 娮姬想了想,换了个传统点的说法,“就是药人,虽然不完全一样,不过可以这么理解,集中营是关押他们的机构名称。” 子午愣了愣,迟疑道,“听起来好像不大人道。” “的确不人道,”娮姬眯缝着眼看着外面被呵斥着的俘虏们,说道,“所以会遭报应的。” 子午追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 娮姬刚要说什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于是食指放在唇前,沖子午“嘘”了一下。 来的人是单娇娇,在张大娘死后,她被吓的够呛,缓过来后,就黏在了子午身边,哪儿也不敢去了,这回调任,也跟过来了。 单娇娇端着一盘水果,放到子午面前的桌子上,笑的怯生生的,“上将,姑娘,我能不能……换个住的地方啊,我那节车厢的旁边就是关押战俘的地方,我有些害怕。” 娮姬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怕什么啊,那些战俘也都是九区的人。” 单娇娇挺怕娮姬的,听她这么说了,于是吶吶的不敢再多话。 没多久之后,火车就开了,最开始还挺慢,一点点快起来直至平稳的时候,外面的风景都是刷刷的掠过去的。 子午眸子微张,忍不住又扯了扯娮姬的袖子,“好厉害啊,跟在飞似的。” “飞?”娮姬想了想,“下回我带你坐飞机,那才是真的飞。” 子午笑的眯起眼,很是期待的应道,“好。” 娮姬有些不安,行动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整,内容是后面的车厢弄脱节、前面的车厢安放炸药、带着救下来的战俘北上。一切都在计划中,可是她这次却有些淡定不下来。 大概是因为子午也在这列火车上,她有些担心。 也有些不祥的预感。 入夜的时候,外面掠过的树看上去挺鬼魅阴森的,娮姬一手搂着沉睡的子午,眼睛却盯着手錶,整个人都紧绷着。 当秒针走到12的时候,不远的车厢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平静,警报铃立刻被拉响了,刺耳又催命。 子午勐地被惊醒,立刻从娮姬怀里蹦出来,蹦的时候脑袋还撞了娮姬下巴一下,她紧张道,“怎么了?我好像听到枪声了。” 娮姬本来也挺紧张的,结果被子午那一撞,下巴火辣辣的疼,又想到刚子午跟兔子似的从她怀里蹦出来,就没绷住,顿时笑出了声。 一边笑,一边去拉子午的手,“吓着了?” 子午额角带着虚汗,不可思议的质问道,“你还笑?” 第166页 娮姬咧着嘴把头扭一边,冲着黑漆漆的窗户就是一通乐。 可能是紧张过头了,大概物极必反,脑子里忍不住就一遍遍想着刚才子午那行云流水的一蹦,压根儿止不住笑。 子午没好气的瞪着她看,看到娮姬下巴那红通通一小块儿后,没忍住也笑起来了。 笑着坐回娮姬身边,抬手摸了摸她下巴,嗔道,“别笑了,好笑吗?” 娮姬低头看着她弯弯的眼眸,笑着嘆了口气,“好笑啊,你要是蹦的再高点,估计得撞到火车顶了。” 就在这时,又是砰砰两声枪响,恐惧的叫声喊声特别尖锐,听动静应该是关战俘的那个车厢,不过似乎正在逐渐远去。 娮姬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拉着子午往那边赶去。 车厢里有人来回跑动,也不知道是要往哪儿跑,娮姬护着子午躲过几个人,一直往后头的车厢里跑。 跑到一截儿车厢时,像之前那样开门,结果这次刚把门开了一道缝,迎面就是一个挥过来的拳头,带着灌进来的风,压迫性十足。 娮姬松开子午,立刻和来人对打起来了,过了两三招后,双方晃了个虚招,拉开了距离。 子午从娮姬身后探出头,看过去,是个女人,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女人,梳着马尾,狭长凤眼,眉眼勾人。而她们站着的地方,竟是火车尾了。 两个人都没再出手,娮姬讶异道,“念奴?” 被喊作念奴的女子也放松了身体,冲着娮姬笑了笑,“吓我一跳,那边都准备好了,可以跳车了,关押战俘的车厢也脱离火车了。” 娮姬松了口气,“那你还往这边跑什么?” 念奴翻了个白眼,“找你啊,要不是担心你,我早走了。” 娮姬没再说什么,探头看了看后面,有截儿车厢已经停下来了,矗在车轨上,车厢门也被打开了,里面的战俘一窝蜂的往外逃。 她回头又拉着子午,说,“单娇娇和战俘的车厢挨着的,应该会一块儿跑,你不用担心她,我们也走吧。” 子午点了点头,紧紧回握,突然就有点紧张,跟做贼似的。 念奴看了子午一眼,揶揄一笑,“跳车,你看上去这么娇滴滴的,敢吗?” 子午还没说话,娮姬先打断她了,“别扯没用的,爆炸时间快到了,赶紧跳。” 念奴冷哼了一声,护好头,蜷着身子就跳了下去。 火车仍然很快,一眨眼就看不到念奴的身影了。 娮姬对子午道,“像她那样跳,别怕。” “我没怕,”子午一脸严肃,她挪到车尾,一手拽着一根铁条,探头往下看,竟然有点高。 她刚要跳,突然身后的车厢门又被推开,传来罗斯特有的阴冷的笑声,“啧啧啧,这算是被我抓到现行了吗?娮上将,你真让你们元帅失望。” 娮姬神色一凌,下意识看了一眼表,还有十几秒。 她想都没想回头一把将子午推下去,看着子午震惊的看着她坠下去,连安抚的说句软化都来不及。 娮姬走回车厢口,迅速的抬腿就踹向罗斯。 这人必须死在这儿! 生死攸关,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放慢,钟錶像是被放在了她心里,还有嘀嗒嘀嗒的声音。 十,九,八…… 罗斯侧身躲过,伸进衣服里掏枪,娮姬拽着两边铁条,借力飞身而起,这一脚,自上而下压在了罗斯肩上。 七,六,五…… 娮姬全身力量靠胳膊撑着,抬起另一只腿压在罗斯另一边肩膀上,然后两腿收紧,锢住罗斯的脖子,腰部用力一拧。 就算耳边有唿号的风声,也听到了罗斯的脖子被挫骨的声响。 四,三,二…… 娮姬曲起腿将罗斯踹入车厢,落回地面,伸手就要捞住车厢门关上,然而就在最后的缝隙也要合上的时候,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死死的抓住了娮姬的手腕。 娮姬用尽力气往外撤,却也甩不开这只手。 一,零…… 来不及了。 爆炸声响起的那一瞬,漫天火光,把黑夜点亮了。 意识消失之前,娮姬只看到了罗斯狰狞可怖的神色,宛如从地狱业火中爬出的厉鬼,死死缠着,要把她拖进黑暗…… 娮姬笑了笑,被捲入火光那一刻,她想到,子午被她推下去的时候姿势好像不太对。 不知道会磕到哪里,会不会很疼?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 也不对,好像…… 没有下次了。 ☆、搞事搞大了 在被娮姬推下去的那一刻, 子午第一时间便抽出白绫卷在车尾, 将自己吊住, 手腕一抖, 下一刻,整个人翩然而起, 又回到了火车上。 车厢里传来打斗声,子午匆忙赶过去, 就看到隔着一道门, 娮姬的手腕被死死的拽着。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喊她一声, 就感受到了危险的味道。 下意识的,子午就撑起屏障想要将娮姬护进去, 然而神力再次滞涩了。 自从那次买衣服的时候神力滞涩之后, 子午一直隐隐有些担心,生怕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可在那之后, 并无异样。 可子午怎么也想不到,再次滞涩, 竟又是在这么要命的时候。 第167页 子午觉得无能无力。 而后果大概是失去娮姬。 子午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情绪, 愤怒这样的体会于她而言更是遥远。 怎么也想不到, 会有这样一天,这种火烧火燎的情绪把她整个人点燃。 怒不可遏之下,子午几乎是泄愤一般狠狠挥手噼向火车右边的墙,然而意外的是,这会儿神力又能用了, 伴随着轰塌的声响,火车半壁像是被刀切开一样整齐的掉了下去。 子午大概明白了,她的神力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能用来保护娮姬。 这是什么限制?谁下的限制?为何会有这样的限制? 子午有很多疑问,但这时候没办法深究。 下一瞬,就要爆炸了,而娮姬就在她不远处,也许甚至用不了眨眼工夫,娮姬就会四分五裂,化为灰烬。 子午听着耳旁的炸裂声,一切在她眼里都慢了下来。 她突然就笑了。 神力这种东西,既然不能用以保护,那就用以毁灭吧。 你能爆炸,我同样也能,端看谁把谁毁的彻底! 下一刻,子午周身暴涨的神力以吞天噬地之势冲着爆炸的点而去,相撞的瞬间爆发出地动山摇的动静。 子午几乎将所有神力尽数抽出了,她的神力远远碾压炸药带来的威力。 于是,在炸药被覆灭后,神力不受控制的炸出远比爆炸更危险的后果,冲着火车头的方向,绵延而起的炸裂宛如一条横空而出的地龙,飞沙落石在出现的一瞬就化作飞灰,被吞噬殆尽,无比壮观。 “轰”的声音似乎持续了很久,远处脱轨的那节车厢附近的人都愣了,在巨大的声响之后,耳朵里一直是嗡鸣的,似乎整个世界都静了。 子午所在的地方,长达数里的地方都被白色的光晕遮住了。 远处的人只看到一片白,逃命的战俘、营救的华夏军,包括踉跄着站起来的念奴,都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坏了。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炸药能有这威力?逗呢? 处在爆炸起源点的子午很明白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大概就是这儿要多出个盆地了。 还是个长长的宛如峡谷一样的盆地。 所有的东西都将被湮灭。 可是她捨不得娮姬也被毁掉。 最后一刻,子午放慢了时间,踏在宛如噼裂开的空间一般的结界中,走向娮姬。 她弯腰看着倒在地上的娮姬,冲着不省人事的娮姬笑了笑,伸出双臂,用最后的力量,倾身抱住娮姬,将她整个人都拥在怀里,然后背对着一切,用神灵的躯体,用毁灭的力量,为她挡下所有。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远处车厢附近不少人都瘫坐在地了,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被那会儿的地动给颠的。 有人回过神了,有的拼命一样的往外跑,生怕那阵爆炸再继续扩散,也有的俯首磕头,称是神灵显灵了,乱糟糟一片。 而念奴坐在地上,愣了愣,随即疯了一样的向那边跑过去。 娮姬还在那儿,她还没下来! 念奴是第一个赶过去的,白色光芒变成光晕,一点点消散,念奴站到边缘的时候,尽管着急,也被吓到了。 火车没有了,车轨没有了,周边的树木花草也没有了,什么都没了,干净的像是另一个空间。 只有一个长的望不到边儿的大坑,往下走坡度也挺陡。 念奴眯着眼望过去,远远的,看到似乎有个人影,躺在地上,她想都没想,立刻赶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人影是两个人相缠在一起的人,她跑过去,却在几步之遥又停了下来,不敢上前。 下面躺着的那个,是娮姬,她似乎没受到爆炸的影响,就像只是睡着而已,而压在她身上的人,以拥抱的姿势,将她裹在怀里,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一头银髮,散落在肩头。 念奴突然有些不确定了,一瞬间,她竟有了个很奇怪的念头。 这两个人……就像是不属于这里的,像是……天外之人。 娮姬做了个梦,她梦到了子午。 梦里的子午穿着古时候的衣服,拿着本书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吃瓜子,嘎嘣嘎嘣的吃的挺香,斜里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一层光晕织成的被子。 下一刻,子午抬起头,像是发现她了,沖她招了招手,“狗崽儿,发什么呆,那一页字写完了吗?” 娮姬愣了愣,随即视线变了,眼前是一张张的字,手里握着的是毛笔,而那字……丑的没眼看。 可能是被丑到了,于是恍惚中,娮姬又到了另一个地方,两旁大道金碧辉煌,宛如神殿,整片空间很安静,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气声。 一阶一阶,走到最后,她站到了一个冰棺旁,探头往下看,透过氤氲的寒气,她看到了子午的睡颜,美的像是一幅画。 娮姬有些慌,想开口喊她,却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一幕再次消散之后,娮姬似乎又来到了熙攘的大街上,周围仍旧都是古人,她似乎是坐在轮椅上的,前面高头大马拉着轮椅缓缓而过。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娮姬扭头看向一处地方。 视线穿过人群,透过缝隙,看向一个小小的算命摊子。 这次,她熟练的找着某个身影,果然,还是子午,正一脸不耐烦的跟面前的人说着什么,突然,她微微侧首,向娮姬看了过来,眼中的惊喜璀璨的宛如烟花,好看到……很想亲亲她的眼睛。 第168页 娮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了这么奇怪的梦,像是身在梦中,又像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仅有几幕,放电影一般刷刷的在眼前闪过。 当她从梦中抽身的时候,下意识的,她知道自己要醒了,可这一刻,她竟有种遗憾,要是……能一直在这样的梦中就好了。 子午是神,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只是这次还是闹的有点过了,后果略微严重了些…… 子午有点郁闷,她飘在床边,托腮看着床上的娮姬,忍不住又嘆了口气。 她现在是神魂状态,神躯算是毁了,那一瞬间爆发的神力太庞大,她神躯受不住,就迅速的白了青丝,用人的话来说,就是看着是老死了。 念奴挺机智的,知道那样的爆炸里只有娮姬活下来会让人生出不好的猜测,于是拖着她俩拖到了边缘,等别的人赶过来的时候,就说她俩正好在边缘上,无比精确的避开了爆炸。 可是子午的“尸体”,却是谁都解释不了了。 就一场爆炸,弄的像是老了几十岁,还没了心跳唿吸,科学都解释不了。 子午本来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修个千百年,重新修个神躯出来,结果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发现根本离不开娮姬周身的十步距离。 念奴带着娮姬坐车走的时候,子午的神魂控制不住的被扯着了,就跟在车后面的半空上飘着,跟放风筝似的。 娮姬昏迷了五六天了,神色一日比一日苍白,身上也没伤,就是醒不过来,子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念奴找了医生,医生观察了好几天,只能勉强找个合适的推论,大概是吓着了。 然后就不愿意醒了。 子午有点着急,想尝试着入娮姬的梦看看是怎么回事,可是她魂体挺虚弱的,根本进不去。 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娮姬身边打转了,子午最后只能无奈的趟到娮姬的身边,看着娮姬的侧颜发呆。 记忆里,这应该是她最狼狈的一次了,神躯都没了,神魂还差点儿散了,真挺丢神的。 要不是因为那爆炸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就这威力,换别的神有意的进行攻击,那她就得追随着女娲他们,陨落了。 可是娮姬又是怎么回事,她一个神,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变成人,还一世世的轮迴受苦。 原先的世界是彻底崩塌了吗?那净化呢?法阵呢?天道呢?还有那要命的限制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样的能力能给她这么一个活的与天地同寿的神下限制? 子午心里头疑问特别多,以前跟娮姬说说话,也就不细想了。 这会儿谁也看不到她,只能想事儿,结果越想越头疼。 门被推开,念奴拎着个吊瓶过来了,之前子午听了一耳朵,知道这是输液,补充营养。 念奴懂医,从被子里抓出娮姬的手就给她扎针了。 子午趴在娮姬身上看,忍不住又分心想到,娮姬的手原来也这么好看啊。 念奴扎好针也没走,就在那儿坐着,眼睛盯着娮姬,像是在发呆,坐了一会儿,她就挪到了床边,倾身看着娮姬。 子午立刻戒备的看着她,生怕她一低头亲上去。 就在这时,门又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大华,他一改往日淡定,皱着眉问道,“上将到底什么时候醒啊,沪城那边的官还做不做了?难道就此放弃她在一区的身份了吗?她再不醒我怕是心态要崩了。” 念奴坐直了身子,看到是他,翻了个白眼,“你心态是属爆米花的啊,说崩就崩?” 说着,她嘆了口气,垂眼看着输液的那只手,说,“我也想看到她醒来啊……” ☆、生不如死 娮姬醒过来的时候有点晕乎, 不知今夕何夕, 睁着眼看着床帐, 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沉, 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 好像内容很丰富,结果醒来就只觉得头疼。 眼睛闭的太久了, 有些干涩, 她曲了曲手指, 神经才像是重新连上大脑,昏迷前的一幕幕重新想起来。 罗斯抓着她的手的力道很大, 现在想起来, 手腕还隐隐作痛。 娮姬有点茫然,她记得最后那一秒,她没能挣脱开, 火光爆起那一刻,分明就要置她于死地了。 怎么现在却好好的躺在床上? 有点不真实, 娮姬忍不住又动弹了下手, 结果动着针头了, 一阵刺疼,渗出来了好几滴血。 子午飘在娮姬面前,双手不停在娮姬面前晃,“娮姬娮姬,你醒啦?你觉得怎么样, 哪里不舒服吗?” 可是娮姬根本看不到她,娮姬手指往里蜷着,撑着床,用了劲儿想起身,却踉踉跄跄的。 “别乱动!”念奴差不多都算是住在娮姬这屋了,不过是出去打壶开水,回来就看到娮姬醒来,激动的差点把开水瓶直接扔地上。 她把水壶放桌上,快步跑到娮姬身边,眼眶一红,“你可算是醒了,我差点以为你下半辈子就这么着了!” 娮姬啧了一声,开口声音有点沙哑,“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 念奴揉了揉眼睛,倒了杯水晾在一旁,然后就要扶娮姬起身,娮姬揉着一抽一抽的额角,问道,“子午呢?” 念奴去端水的手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子午很着急,嘴巴都凑到了娮姬耳边了,“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你看看我!” 第169页 可是娮姬真的看不到她。 娮姬见念奴这般模样,神色立刻变了,“子午在哪儿?” “她……”念奴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了大半脸,看不清神情,“应该是跑散了,当时乱闹闹的,往哪儿跑的人都有……” “别骗我,”娮姬打断她,“念奴,你知道我性子的。” 念奴还是不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原本以为娮姬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看她现在的模样,又一点都不知情,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子午也嘆了口气,无力的坐到娮姬身边,本来还期待娮姬能看到她的,现在看来,她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了。 一个神,一个活了那么久的神,变成个孤魂野鬼,听起来丢死神了。 不过她也有点好奇念奴会说什么,总不能说她坏话吧? 而正在念奴为难的时候,门又被推开,进来的是每天必来报导的大华。 他也挺惊喜的,跑到娮姬床前的时候差点没剎住步子直接跪那儿,“上将你可算醒了啊!” 娮姬冰冷的视线盯向他,再次问道,“子午呢?” 大华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念奴,见念奴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张嘴就想胡诌。 娮姬不耐烦的直接道,“说实话。” 娮姬这会儿已经猜到了点什么了。子午不可能丢下她自己离开,而她醒来,却没见到子午,这些人又支支吾吾的…… 但是不亲耳听到,总归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大华在娮姬手下做事挺久了,不敢欺瞒,耷拉着脑袋,缓缓道,“子午姑娘……死了。” 子午听见,又是担心又是好奇的盯着娮姬,想看她什么神情。 可娮姬只是短暂的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子午不由得念叨了句,“小没良心的”,也说不上心底是欣慰多一些还是恼怒多一些。 娮姬挪到床边,搭着念奴的胳膊站起来,说,“带我去看看她。” 本来念奴是想将子午入土为安的,可是大华了解他家上将,知道要是这人醒来,肯定要见到她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所以就做主安置在一个空闲的屋子里了,棺材用的是上好的楠木。 屋子空荡荡的,正中的棺材孤零零的放着,无比刺眼。 娮姬身形晃了晃,随即摆摆手,“留我一个人吧。” 念奴有点不放心,被大华扯着胳膊拽下去了,还贴心的为娮姬关了门。 整个屋子又陷入黑暗。 棺材没钉上,娮姬拖着病体,费力的将棺材盖扒拉开,躺在里面的人的容颜一点点露了出来。 的确是子午。 是……毫无生息的,死去的子午。 不知是什么原因,子午一头青丝变成银髮,容颜却没有变,银髮倒是衬得她更肤若凝脂了。 这是她的子午,特别特别好看,她……特别特别在意的子午。 娮姬上半身都压在棺材边缘,伸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脸,却在仅有一指距离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娮姬没发出一点声音,唿吸声都轻的像是不存在一般,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那里,人像是石化了一般。 明明什么都没说,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沉甸甸的悲伤却压的连空气都没有存留的余地了。 子午开始着急了,见娮姬如往常一样她会觉得自己不被在乎,可真的看到娮姬这么难过的模样,又心疼的不得了。 子午凑到娮姬身边,想摸摸娮姬的脸,可是手却直直的穿过她,就像是除了自己,什么都是虚无。 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徒劳。 娮姬感受不到她。 子午也开始难过了,她想,大抵是被娮姬传染的。 娮姬伸出的手指颤了颤,最后还是收回手,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埋在臂弯,垂眼看着子午。 过了一会儿,身子微微颤抖着,难以抑制的呜咽声传了出来,很快……小声的、压抑的呜咽变成了痛哭。 眼泪滑过脸前的胳膊,又顺着滴下,滴在躺着的子午的肩膀上,迸出小小的水花。 空荡荡的房间,唯能听见这哭声,一下一下的,一声一声的,像是滴在了子午的心头。 太煎熬了。 子午伸出手,虚虚的搭在娮姬肩上,站在她身后,微微前倾,做出将娮姬整个人拥在怀里的动作。 这个怀抱,没有温度,也不真实,两个人感受不到彼此,可是不做点什么,子午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情绪。 子午难过的嗓子都发紧了。 她凑在娮姬耳边,小声的哄着,“你回头呀,我就在你身边呢,不要哭了啊,你哭的我好难受啊。娮姬,我在,我在啊……” 娮姬兀自哭着,颤抖的身体不时和子午的魂体碰触、重合、穿过,可是她一无所觉。 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非常快。 当念奴因为担心忍不住闯进来的时候,娮姬还是以那个难受的姿势趴伏在棺壁上。 念奴小声说道,“娮姬,回去休息吧,你身子受不了的。” 娮姬没有理她。 念奴又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回应。 第170页 她突然有个不好的猜测,紧张的上前,不管不顾的抬起娮姬的头,便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 念奴多少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我们回去吧,都大半夜了,你总得吃点东西。”念奴劝道。 娮姬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念奴一直仔细盯着她,从唇形来看,一下就明白娮姬是在说什么。 她在说,“是我害了子午。” 一遍遍的,嘴唇张合,无声的说着这句话。 念奴伸手拉着娮姬的胳膊,咬了咬牙,强硬的把她从棺材边拉扯开,然后将人抱起来,送回房间,娮姬也不反抗,任由自己被带走。 大华也一直在守着,看到娮姬是被抱回来的,吓了一跳,“上将又昏迷了吗?” “没有,”念奴看着睁着通红的眼,却无神茫然的娮姬,心想这还不如昏迷了算了,“她现在身子那么弱,你还什么都告诉她,她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悲怆。” 大华有些内疚,“我没想到……她们认识的也没那么久啊。” 念奴心底嘆了口气,将娮姬安置在床上,想餵她饭,可是娮姬不吃,餵她水,也不喝,只好给她盖了杯子,重新扎了针输液。 “也不知道她多久才能缓过来,”念奴说着,心底忍不住有点嫉妒,她认识了娮姬十几年了,印象里这人冷静、强大,仿佛没什么做不到的,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会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生不如死是什么样的,念奴算是见识到了。 念奴一直在娮姬床边坐着,看着娮姬闭上了眼后,才离开。 念奴在外间设了个临时的床,也就是砖头加木板垒起来的,她这阵子都睡在那里,为了确保能第一时间照顾到娮姬。 等她也躺下之后,原本闭着眼的娮姬,又睁开了眼,眼睛看着窗外,眼底却什么都没映出来。 子午躺到娮姬身侧,侧躺着,和娮姬脸对脸,仿佛亲密相拥。 在娮姬身边,子午一向是满足、快乐的,看着娮姬的脸,心底就像是有数不尽的喜悦炸了开。 可是这回,却觉得分秒都好难熬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凝练出新的神躯。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实在在的抱抱她。 先前那么逞强,咬紧牙关就是不喜欢,可现在这幅模样,哪里是不喜欢啊,子午伸出指尖点了点娮姬的鼻子。 下次,就算你不承认,什么也不说,我也得先告诉你。 我爱你。 我爱你,娮姬。 我特别特别爱你,娮姬。 ☆、什么都能给你 念奴一晚上都在担心娮姬, 没怎么睡好, 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 等她醒来, 都八点钟了。 她跑里屋想看看娮姬醒了没,结果一推门进去, 才发现床上没人。 这把念奴给吓坏了,她立刻跑出去想派人去找, 结果撞上了大华。 大华一脸很迷的表情, 对念奴说, “你怎么才醒?” 念奴很着急,“娮姬不见了, 快, 派人找。” 大华扯出她胳膊,没让她走,“不用找了, 上将在……”大华拧着眉说,“在子午姑娘那儿。” 念奴没多想, 立刻赶过去了, 结果一脚踏进门了, 才明白为什么大华那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娮姬躺在棺材里,子午的身边,神情特别安详,这要是不知道的人,估计得以为这是要合葬。 念奴一直以来的担心在这一刻没有丝毫转折的化作怒气了。 她上前一把拽着娮姬的领子, 把人从里面拎了出来,冷笑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和她一起死?娮姬,你他妈这二十来年白活了!” 娮姬抬了抬眼皮,毫无情绪的眸子看着她。 念奴攥领子的劲儿越来越大,到最后都勒着娮姬的脖子了,她那股子火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娮姬,你知道你的身份有多重要吗?你知道组织培养出一个你,把你安插进去多不容易吗?你现在倒是想一死了之,可你说说,你的摊子谁来接?” “你以为这是什么世道?什么爱不爱的,多奢侈啊,还为此要死不活,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娮姬眼皮动了动,转着眼珠子看向子午,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念奴,我累了。” 念奴的手颤了颤,復又握紧,“累了?所以要撂挑子不干了?” 念奴说这话说的虚张声势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她有多慌,她怕这人,真的干脆的追着子午去了。 于公还是于私,她都怕她出事。 “娮姬,我找到你们的时候,你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当时的场景念奴本不想告诉娮姬的,这样不过是徒增她的愧疚,可是现在,她却要把这个当做是最后一根捆着娮姬的线。 娮姬抬眼看她。 念奴笑了笑,“我不知道子午是什么来歷,在那样的爆炸力还能让你们两个连一根头髮丝都没掉,可是就算她来歷不凡,最后还是把能够全身而退的机会给了你。” 娮姬问,“你什么意思?” “我找到你们的时候,子午她把你护在身下,我猜这应该是你能活下来的原因,”念奴看了一眼棺材里至今还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尸体,说,“她可能不是人,也许是魔,也许是神,但既然她拼了命的护下了你,你凭什么不珍惜她给你的命?你若是真死了,才是辜负了她。” 第171页 “娮姬,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念奴先待不下去了,太压抑了。 她把娮姬往地上一掼,不再看这人狼狈的模样,把门关上,留她好好想想。 娮姬瘫坐在地上,垂着头,身侧的手缓缓握紧,嘆息一般的唤道,“子午……” “我在呢,”子午应了声,随即嘆了口气,一阵无力。 她也看出娮姬轻生的念头了,可是从黑夜到白天,她无论说什么,试图做什么,都引不起娮姬一丝注意。 倒是念奴,能及时过来,一番重话把人敲醒。 子午有点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怎么就不早些交代明白。 至少……至少得让娮姬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啊。 那天,娮姬走出那个房间的时候,手心里多了一对耳坠,是子午从来没摘下来过的那对。 她将耳坠的环闭合起来,用一根红绳子串成坠子,戴在了脖子上,垂落到心口的位置。 她开始配合医嘱,保重自己的身体,也重新接收外面的信息,等着华夏军内部对她重新安排。 看上去,像是走出来了,一点点恢復了。 而子午,则是发现那对耳坠总似乎氤氲着磅礴的灵力。 这对东西带在她身边的日子很久,沾染了神气儿,而且玉石本就有灵,在她神力暴涨的时候,这对耳坠吸收了很多神力,变成这样的半神器。 以往子午也不会觉得一个半神器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在灵力稀薄的这个世界,她想要快些凝实神魂,就得附在坠子里闭关了。 原本子午还有些犹豫,但是很担心娮姬日后会出事,为了确保能早日让娮姬看到自己,于是不得不蜷进坠子中了。 只希望等她出来那日,娮姬还在。 娮姬她们住的地方是个村子,组织的意思是,让她在这里养好伤,然后再回沪城。 到时候就说是被好心的村民救下了,一直昏迷不醒。逻辑上的一切问题,组织会为她顾好的。 毕竟就像念奴说的,组织培养出一个娮姬这样的,还深入一区内部,挺不容易的,不可能轻易抹除她这一层的身份。 至于那场爆炸,之后各大区都派了专家调查,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 最后为了防止有心人藉以宣传神灵惩恶这一说,就对外说是发生了小规模地震。 也只有亲眼看到过的人才会不信,旁的人不会深究的。 娮姬养的七七.八八的时候,大华从外面带回来个人,是单娇娇。 大华说是出门买菜时候遇到的,单娇娇心里挂念娮上将和子午姑娘,非要跟来,为防单娇娇起疑,只能把人带过来。 单娇娇来的路上被叮嘱过子午姑娘出事了,于是站在娮姬面前的时候,也不敢提起子午。 只说是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如今战乱年代,她没个自保能力,不敢乱跑,所以想要留在娮姬身边,做个打扫伺候的丫头。 娮姬看着她,尽管没人提到、甚至都小心避免着,可是她还是想到子午了。 或者说她无时无刻不念着,跟自虐一般。 当初子午问她要两个人,一个是大娘,一个就是单娇娇了。 大娘已经死了,她……也不在了,现在想来,只剩下单娇娇了。 娮姬想要更多记得子午的人在,像以前一样,这样还能让她有种子午还在的感觉,于是她沖大华点了点头,“让她留下吧。” 看到单娇娇被人带下去之后,大华还是没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娮姬看了他一眼,“有话直说。” 大华立刻道,“石淼已经死了,当时他在您那节车厢上。” 娮姬点了点头,“那算是便宜他了。” “还有,组织让你这两天就出发去沪城,毕竟战事瞬息万变,不宜耽搁太久。”大华皱着眉说道,他本人是比较想让娮姬能够多歇几天的。 “我明白,”娮姬说,“不过,你去镇子上,给沪城的特高课去电,让他们派人来接我。” 大华愣了,“啊?” 娮姬抬眼看他,“你是被炸傻了吗?一区赫赫有名的、功利心极重的娮上将,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自己灰熘熘的去上任?” 大华立刻明白了,也是这些日子太担心,他都差点忘了娮姬应该有的人设了。 位高权重的,如果不是心虚,哪有道理自己突然出现?怎么也得有点架子。 而且,特高课那边看到娮姬,肯定也得再调查下她这些日子住哪儿。 与其被怀疑来怀疑去,不如直接把人叫来这里,落落大方的,一看就是光明磊落、为一区鞠躬尽瘁的好上将。 想明白后大华立刻告退,去重新安排了。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娮姬看向旁边的一个竹编的筐子,里面是一些各色的纸,还有一把剪刀。 她曾不经意看到借住的这家农户的女主人在剪纸,在心都死了魂儿都丢了的情况下,她竟然跑去跟着人学剪纸了。 这不止让念奴他们意外,她自己也挺意外的。 可是看到那些剪纸,就觉得很亲切。 大概是天分好,她学剪纸上手很快,剪出的花样比女主人还多。 起先念奴还总担心她会哪天突然用那把剪刀往自个儿心口戳,后来看她是真的在剪纸后,才放了心。 第172页 她伸手拿过小筐,放空着自己脑子,拿着剪刀剪纸,听着耳边“咔嚓咔嚓”的声音,会让她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就像是子午还在她身边似的。 虽然……她似乎并没有和子午一块儿剪纸的记忆。 阳光细细碎碎的透过竹帘照了进来,在床上铺了一层光点,好看的很。 如果子午在的话,肯定会犯懒,蜷在窗边小憩,懒洋洋的模样,看的人很想跟着她一起睡。 最好能是抱着她一起睡。 那样会满足的像是抱着了所有。 “咔嚓”声停止,娮姬的手微微一抖,没留神,让剪刀在指尖戳了个口,一滴血沁了出来,红红的血珠子,跟红豆似的,在指尖晃了晃,停住了。 娮姬垂眸看着手里的纸,剪出了一株桃花的模样。 她抬手捏了捏心口垂着的坠子,刚碰上去,又想起来自己手指上有血,又放开了,她紧张的捏着坠子查看,没看到沾到血,松了口气,也不管指尖的伤。 随即又盯着手里的纸发呆。 思绪像是被罩了层雾,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忘了。 也不知是梦是醒,她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剪的真好看,你怎么做到的?” “靠听的,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剪的都送你。” 你喜欢的话,什么都能给你。 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百合公众号:ycxz_gl  这几天是我不好,明儿开始恢復日更,么么啾~ ☆、去沪城 子午原本在玉石中好好修炼着, 神魂舒展开很舒适, 结果突然一抹血红自外而来, 从她的神识角度看去, 像是红了半边天的晚霞一般。 子午对这抹能量感到很亲切,而且对她凝聚神魂大有好处。 这能量似乎是与娮姬相关的, 稍微琢磨了下,猜到这应该是娮姬的血。 子午有点待不住了。 怎么会有血?是受伤了吗? 越想越不安, 子午就干脆醒了过来, 分出一缕神识查看外面的情况。 然后就看到娮姬拿着个剪纸在发呆。 印象里, 很久没看到娮姬剪纸了,仔细说来, 都算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这一世的娮姬,竟也会剪纸吗? 她陪着娮姬待了一会儿,确认这人没事儿, 也不会对那剪刀有什么不好的企图后,就又回了玉坠中。 但是脑子里满是娮姬那空洞的神情, 总归还是不放心, 就留了缕神识, 附在娮姬的眉心。 若娮姬有事,她就能立马醒来。 闭上眼的子午不知道,原本呆坐着的娮姬,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一脸茫然的仰头看着天花板, 还以为是漏雨了。 在大华电话打出去没几天之后,就有两辆汽车开进了这个小村子。 这次来接娮姬的,除了特高课的高层,还有一个很特别的人,是一区元帅的千金,井桑小姐。 井桑小姐相貌甜美,温文有礼,只是这么站着,沖人笑着,谁也想不到这会是一个以虐杀为乐的疯子。 娮姬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军靴踩着石凳,一股子肆意劲儿。 她看着井桑,说道,“没成想能劳驾井桑小姐亲自来接我。” 井桑笑的甜滋滋的,将娮姬从头打量到尾,真诚道,“娮姬上将,你能没事真的太好了。” 娮姬微微颔首,“多谢井桑小姐挂念。” 这时,吹过一阵风,院里的树上开着的花落下了几瓣,好巧不巧的落在了娮姬的肩头。 井桑上前一步,微微踮脚,靠近娮姬,想要抚开那瓣花,娮姬却往后一倾,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井桑只能收回手,面上却一点也不尴尬,“娮上将,我们走吧。” 大华单娇娇上了第二辆车,娮姬和井桑坐到了一起。 车上路后,娮姬托腮望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问道,“这不是去沪城的方向吧?” “不急,”井桑笑着道,“听说那场爆炸很诡异,我很好奇,不知道娮上将能不能跟我讲讲当时的情况?” “很遗憾,我昏过去了,什么奇景都没看到。”娮姬淡淡道。 “是么?”井桑不置可否,“听说,那里爆炸的痕迹不像是人能做到的。” “井桑小姐什么时候还学着九区的人信鬼神了?” 井桑仔细的打量着娮姬的神情,可惜什么都没能看得出来。 她嘆了口气,“并非信鬼神,只是如若哪个势力能够弄出这么厉害的爆炸,那可真的不得了了,所以,在去沪城之前,麻烦娮上将和我一起跑一趟事发点了。” 娮姬侧头看了看她,没说话。 爆炸的地方在当时造成了很大的烟尘,好些天都没散去。 娮姬他们到的时候,烟尘已经没多少了,鼻尖嗅到的不是爆炸后的火药味儿,反而是淡淡的清香。 单娇娇一下车就腿一软差点跪地上,还好大华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井桑注意到这边动静,沖单娇娇笑了笑,“听说单小姐也是倖存者。” 单娇娇小心的看了娮姬一眼,然后小声答道,“是,当时我几乎以为我也要死了,上天保佑,侥倖留了小命。” 第173页 井桑点了点头,“以现场这样的状况而言,单小姐当真是上天保佑。” 娮姬没兴趣听井桑话里话外打探什么,她走到了炸开的地方的边缘,往下看,是很深的大坑,往远处看,或许是烟尘还没散尽,看不大清,看不到边。 不过……听念奴描述,当时子午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护着她的。 娮姬沿着边缘下去,站到一个角落,神色黯然。 井桑不知何时站在娮姬头顶不远处了,她俯视着娮姬,笑道,“怎么娮上将看着有些不开心?不应该因为大难不死而愉悦吗?” “这里死了很多人,”娮姬看了她一眼,但是眼睛里已经什么情绪都没了,“包括一区的几员将士,还有共事过的罗斯上将,难道井桑小姐就不为他们而默哀吗?” 井桑愣了愣。 娮姬找了个稍缓的位置,慢慢走上来,让人几乎以为先前那都快哭出来的人不是她。 “井桑小姐,你也不是专业人士,看也看不出什么,我们还是早些到沪城吧,毕竟战不容缓,你说,是么?”娮姬看着她。 井桑看了看一片荒芜的地界,又看了看娮姬冷然的模样,露出一个很甜的笑,甚至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酒窝。 她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娮姬道,“上将说的是。” 上车前,娮姬最后望了一眼还有未散尽的烟尘的大坑,微微阖了眸子,便低头上了车。 心口的位置,凉凉的,像是缺了什么,然后又灌了风填补似的。 子午,你再等等我,等我完成我的使命,就再也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了。 沪城早些年便被几大区占领了,现代化建设弄的很好,宽敞的马路、电车、高楼大厦…… 娮姬透过玻璃窗往外看,觉得还挺繁华的。 街上来往的人打扮的都很洋气,衣着也和内地的人穿的很不同。 最抢眼的是各式各样的旗袍,出发前的时候,她还想着带子午到了沪城后,要给她好好的置办些漂亮衣服的。 井桑让人把娮姬送到了住处,是个很洋气的二层小楼。 井桑扒拉着窗户看着她,说着客套话,“时间不早了,娮上将好好歇息,上任的事不急,身体重要。” 娮姬颔首,“多谢井桑小姐。” 告别后,娮姬看着目送着车,直到拐了弯,这才走进井桑给她准备的房子。 二层洋楼,带着个小花园,挺宽敞的。 一路走进去,两边全是盛开的花,看着倒是景色宜人。 单娇娇跟在后头,不自觉的瞪大了眼,有些激动,对大华小声感嘆道,“原来大城市住的地方都这么好啊。” “也不全是这样的,”大华说,“我们上将是大官,才能住这么好的地方,你看不到的地方,多的是穷苦人。” 单娇娇乖巧的点了点头,不在说话了,但是双目灼灼,一直压下去的心思,怎么也断不了了。 如果,有人能像当初娮上将宠子午那般宠着她,那她想要什么得不到? 好看的衣服,名贵的首饰,养尊处优的日子…… 住进特高课安排的地方后,有半个月都没人找娮姬说工作上的事。 娮姬也不着急,就过着每天睡睡觉看看书的日子,等着特高课那边查清楚她失踪的这段时间,是在哪里,又接触了什么人。 不知不觉,都要入了秋了。 娮姬拿着本书在看,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门被敲响,她不用抬头也知道这会儿应该是单娇娇。 她抬头看过去,单娇娇端着个托盘走到她身边,上面放着两碟点心,还有一盅粥。 打开盖子,娮姬看着里面盛着的粥,有些意外。 是枸杞红枣粥。 看娮姬不说话,单娇娇有点紧张,嗫嚅道,“这是以前,子午姑娘跟张大娘学的时候,我在旁边帮忙,也跟着学了,这还是头一回熬,不知道怎么样……” “挺好的,”娮姬搅了搅粥,说道,“谢谢,你去歇着吧。” 单娇娇迟疑着看了她两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了。 她小心翼翼的问,“上将,我是不是不该做这粥?” “这有什么该不该的,”娮姬垂眼看着粥,“有人能多提提子午也挺好的,我真怕到最后记着她的就剩我一个了。” “我也会记着的!”单娇娇立刻道,“子午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就算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会不记得子午姑娘的。” “嗯,”娮姬揉了揉眉心,看着有些疲惫,“你下去吧。” “是。”单娇娇又看了她两眼,才磨磨蹭蹭的出去了。 在她出去以后,娮姬看了眼那粥,皱着眉把粥推到一边了。 那个时候,她失血过多,总是惨白着一张脸,子午自从跟张大娘学了怎么做枸杞红枣粥之后,就差不多是天天给她熬,还非要看着她吃下去。 其实……她很讨厌枸杞的味道。 她没跟子午说过。 不过她也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委婉的跟子午说可以换个别的什么粥,结果事实证明,不是会一种粥,就能熬好所有的粥的。 第174页 除了枸杞红枣粥,子午熬的别的粥,总把握不好里面的食材放的时机和火候,做出来的很是差强人意。 她记得……子午夸过张大娘做的葱油大饼很好吃,只是她那会儿受伤,不宜吃油腻的东西。 子午说,等她好了,就做给她。 想到这儿,娮姬笑了笑,摸了摸玉坠。 结果啊,到现在她都没尝到子午摊的葱油大饼。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下线的子午正在蓄力中—— 很快就能上线的! ☆、论斤称的甜言蜜语 沪城的特高课是一区的驻九区使领馆, 负责的内容除了情报工作, 还有就是配合其他间谍情报机构进行谍报活动。 娮姬到沪城任职的是特别顾问, 协助特高课的秘密工作。 上面给娮姬安排这样的工作, 其中试探的成分占了三成,毕竟就算娮姬打小是在一区长大, 骨血里却还是九区人。 但更多的是认可娮姬的能力。 新建的市政大楼很高,里面还设有电梯, 都是新鲜玩意儿, 单娇娇第一次见到电梯, 满眼不可置信,站进去的时候还有点害怕。 “其实就是人站到这盒子里, 然后被拉上去是么?”单娇娇小声问。 大华点了点头, “差不多吧。” 单娇娇顿时更惊讶了,“那得多少人、用多大力气啊,而且一趟又一趟的。” 说着, 单娇娇看大华大笑起来,就抿住了嘴, 小心问道, “我说错了吗?” “傻姑娘, ”大华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对她说,“这是机械操纵的,你可以理解为机关。” 单娇娇眨了眨眼,没听明白, 但是也没再问,觉得很不好意思,有点丢人了。 站在他们前面的娮姬却像是没听到,脸色依然沉沉的,大华笑了一会儿,就强迫自己稳住,把没笑完的乐给憋回去了。 单娇娇小心的看了娮姬一眼,有些失落的垂下眸子看着自己脚尖。 都这么些天了,怎么娮上将还是这幅模样啊,难道她就这么下去,一直不走出失去子午姑娘的阴霾了吗? 那列火车的爆炸,导致罗斯没能带着战俘抵达鲁城,实验就耽搁下来了。 而这几日,娮姬得到了个消息,一个叫上野明的博士,将要到达沪城,再由沪城中转前去鲁城,参与这个实验。 据传闻,这个博士学识渊博,是生物领域的佼佼者,只是心术不正,愿意为十区深入研究这种不人道的生物武器。 娮姬接到的任务就是,得到确切的关于这个博士的行程,华夏军内部会安排人截杀。 这任务有点难为人,娮姬是一区的顾问,不是十区的,即使两方关系近,也不足以让她插手十区的事。 唯一的机会就是明日晚上有个舞会,各大区的政要都会到场,负责上野博士行程安全的中将也会到。 从中将下手可能有点难,但是中将的秘书,南造泽小姐随身公文包里,肯定有这么重要的记录的。 舞会那天,娮姬本来没打算带伴儿,可单娇娇实在是好奇,想看看,想要跟着娮姬一起去。 单娇娇是子午留下的人,娮姬对她总是比对别人容易多几分纵容,于是就答应了她。 这是私底下的舞会,玩乐的性质更多些,说是舞会,其实气氛更像是烟花之地,舞池里的灯光打的很暗,人群拥挤,衣香鬓影,美人如云,很是暧昧。 娮姬让单娇娇自己去玩,然后自个儿靠在桌边拿着一杯水喝,带着手錶的手腕搁在桌子上,滴答滴答的声音被盖在了喧闹之下。 南造泽作为称职的秘书,没下场跳舞,一直坐在原位上等着中将,娮姬看了看她腿上的包,给身边的大华使了个眼色,就移开了视线。 九点整,舞池顶端的灯突然爆裂了,裂开的那瞬间的火花让整个舞会静了一秒,随即是比先前更大声的尖叫。 灯的碎片掉了下来,也不知道砸了几个人,但是听尖叫声,像是八成的人都被砸到了。 警惕的哨声此起彼伏的吹响,各大区负责安保的拿着枪跑来跑去,喊着有袭击。 娮姬眯着眼适应着黑暗,手指在手錶上点了点,点的很有节奏,一下一下的,和秒针走的速度同步。 正计算着时间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一个身体直接冲着她撞了过来,娮姬下意识想要避开,却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有些悸动—— 像是……子午在她身边。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备用的光源却已经打开了,舞会现场恢復了光明。 娮姬立刻扫视了一眼身前,却对上了单娇娇害怕到浸润着泪水的眼眸。 她不禁皱起了眉,难道是错觉? 现场一片黑暗之前单娇娇还在她十步距离之外跟一个中将一起喝酒,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却准确的在黑暗里摸索到她身边。 挺厉害的。 娮姬压下乱七.八糟心思,看向南造泽的方向,南造泽已经跑到了中将身边,神色关切。 而她先前坐着的地方,静静的放着个公文包,似乎从未被动过。 在南造泽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大华沖她比了个成事的手势。 娮姬的计划勐地一看挺糙的,一点都不精密,但行动起来却要极高的配合,并且这也是能够最大程度保全娮姬身份的一种。 第175页 灯灭那一刻,所有人肯定以为这是一次不怀好意的袭击,更注重的都是人身安全,尤其是那几个大佬的。 这时候,换走公文包查看了内容,再换回来就不是那么引人注意了。 当然,速度得快。 事后真追查起如何泄露的,那可有的查了。 警察署的人安抚了在场人的情绪后,这场舞会也进行不下去了,娮姬一副疲惫的模样也上了车,单娇娇缩在她身边三步距离内,看上去是吓坏了。 娮姬惦记着子午,也没那个耐心安抚单娇娇。 她回到房间后,就小声的喊道,“子午?” 空荡荡的房间,没一丁点的回应。 娮姬嘆了口气,颓然的靠在门上,自嘲道,“子午,刚才那么乱,我却好像感受到你了……我是不是要疯了?” 在娮姬又要被密密麻麻的难过缠绕着的时候,耳边突然吹过一阵细微的风,她勐然抬起头,环顾四周,这房间是封闭的,哪儿来的风? 就在这时,桌子上的纸和笔奇异的飞了起来,晃悠悠的落到了娮姬的面前。 这现象,显然是闹鬼了。 娮姬不止不怕,反而有几分激动,她盯着眼前的纸,问道,“子午,是你吗?” 笔像是被人拿着一样立起来了,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是。 从拿笔的角度来看,子午应该就坐在她身边。 娮姬侧首看着空无一人的方向,颤巍巍的抬手摸索过去,可是却什么都没碰到,但是眼前的纸笔又是确切存在的。 娮姬不禁问道,“我是在做梦吗?你是给我託梦了吗?” 笔又开始动了,一行字被写了下来。 “我要是能託梦,就不会让你看不到我了。” 子午其实也挺郁闷的,她在玉坠里待着,就对时间的概念不是很明显了。 她本来觉得自己凝聚的差不多了,又实在想念娮姬,就跑出来了。 谁知道,一出来就是一片黑暗,直接栽了一下,要不是感受到娮姬了,她差点以为自个儿是被困在玉坠里出不来了。 她拿着笔,还没来得及写完自己的郁闷,就看到娮姬脸朝下,捏着那张纸的一角,呜呜的哭了起来。 子午手一个哆嗦,手里头的钢笔水就抖出来好几滴,晕染在纸上,跟蓝色的泪似的。 子午立刻跑回桌边,又撕了一张纸,顿了顿,干脆把整个本都拿过来了,唰唰的在纸上写了俩字,“别哭。” 娮姬一边呜咽着哭,一边夹杂在抽噎中往外蹦了几个字,像是在说什么,子午凑到她耳边,勉强听清了。 娮姬说,“子午,对不起。” 基本呜呜两声就有一个对不起。 子午不是没见过娮姬哭,可是这一世的娮姬,多厉害啊,一副天最大我老二的德行,平日都不怎么拿正眼看人,拽兮兮的,特别冷漠,还敢拒绝她。 而现在,却哭的跟狗崽似的。 子午嘆了口气,拿过本子,又唰唰的写,“我没事啊,你说什么对不起,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三个字,真想说三个字,那就说别的三个字啊。” 这话写出来其实逗趣的成分多一点,子午想让娮姬开心点,好不容易重逢,能让娮姬感受到她了,结果把人招惹成这幅模样,她也跟着难受。 娮姬拿过那本子,可是泪水蒙着眼,看什么都朦胧着,还有点重影,于是特别不讲究的拿袖子在眼上一抹,盯着那行字看。 可算是不哭了,子午松了口气,又拿笔写,“逗你……” “呢”字还没写出来,就看到娮姬抬头看着她的方向,鼻头红红耳朵红红的说,“我爱你。” “?!!”子午愣在了原地,傻到那儿了。 娮姬怕子午误会自己是因为子午保护了她,才因为感动而这么说,于是紧接着立刻解释。 “一直很想说,可是憋在心底了,我这样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人,根本不能保证你一直幸福,没成想,还是害了你。” “我不是为了感恩才说的,我是真心的,子午,我特别爱你。” “子午,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甜言蜜语跟论斤称似的一句接一句冒出来,一点也不符合娮姬平日里高冷的作风,子午被冲击的有点回不过神。 正想写点什么,结果就听到娮姬下一句是—— “我现在死了的话是不是就能看到你了?” 子午愕然抬头,对上了娮姬那双满是愉悦和真诚的眼。 子午心下一软,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写了个是,那下一秒,娮姬就能找个枪把自己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子午:天真,想见我,不是变鬼,而是成仙,少女啊,修仙去吧。 娮姬(恢復高冷):哦 ☆、神是不会死的 子午立刻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不”字, 见娮姬盯着纸, 子午想了想, 又写道, “你要是死了,就消散在天地间了, 我跟你不一样。” “你给我好好活着,等我神魂凝聚好了, 修出神躯, 你就能见到我了。” “神?”娮姬问道, “子午,你是神?” “……”子午看了看自己写下的字, 说错话还能说人家听错了, 这写都写出来了,她只能承认,“是,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神不会死的。” 第176页 娮姬有一瞬的恍惚, 总觉得这句话曾经在哪里听过。 神是不会死的。 真的是这样吗?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 又一行字跃然在纸上, “我目前只能碰到物品,碰不到人,所以你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再过几天应该就好了,你别急。” “我不急, ”娮姬伸出手在空气中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只好放下,“我只是很想抱抱你。” 子午垂眸看着穿过自己小腹的娮姬的手,沉默了。 子午在纸上写了俩字,“别动。” 娮姬看到后,就老老实实的举着胳膊不动了。 子午往娮姬身边凑了凑,小心的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然后做出了被娮姬抱在怀里的姿势,她笑了笑,又写道,“现在你就在抱着我。” 娮姬看到后笑了笑,她低头轻轻的蹭了蹭,若有能看到的人,就会发现这一次并没有穿过子午,恰到好处的仿佛她们真的能碰到彼此。 娮姬在子午耳边低声道,“我感受到了。” 子午捂着脸,怎么……怎么觉得脸有点烫呢。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还没聊够,就听到门被敲响,单娇娇小声叫道,“娮上将?你在吗,娮上将?” 娮姬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地上坐了那么久。 她打开门,看到单娇娇端着一个碗,看到她开门了,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上将,我熬了药粥,有压惊安神的效用。” 娮姬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让开路,伸手接过药粥,说,“你有心了,早些休息吧。” “上将,哀思过重很伤身子的,子午姑娘若还在,定不愿看到你这么糟蹋自己,”单娇娇小声道。 娮姬勾了勾唇,笑着点了点头,“嗯。” 单娇娇看了看粥,又说,“曾经子午姑娘说要学做药粥的,可惜还没来得及……” “是么,”娮姬轻声问道。 一旁的子午很懵,她看了看娮姬,又看了看单娇娇,满脑子问号。 可惜娮姬看不到她的神色。 两人又站在门口寒暄了好一会儿,单娇娇才依依不捨的走了。 娮姬刚关上门,一回头就被一张纸煳了一脸,娮姬拿下纸,只见上面写着,“我没有,不是我,我没说过。” “我知道,”娮姬说,“你喜好甜食,就算是熬粥,也偏爱甜味的,药粥这种清淡的,你自己都不喜欢,更不会学了做给我。” 子午脸微微一红,她拿着笔抖了抖,又写,“你和单娇娇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娮姬看到后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你不在的时候,她温柔小意,处处留心,很会照顾人。” 子午捏着纸团了团,团到皱巴巴之后,又展开写道,“沾花惹草。” 娮姬看着被卷巴后又被舒展开的纸,笑了笑,往床上一坐,“不敢不敢,我满心满眼只有子午啊,不过,子午,你是在吃醋吗?” “……才没有,”子午哼唧了两声,心底那点莫名的不安倒是没了。 她看了看娮姬的神色,看得出来,娮姬一直都没好好休息,眼下一片青黑。 想了想,子午又写道,“反正我不开心了,我要跟你绝交一晚上,现在开始,闭嘴,睡觉,别跟我说话。” 娮姬一看,就知道子午这是关心人,不过一阵子不见,怎么也想不到子午变得这么口是心非,还挺可爱的。 她把纸放到床头,然后躺了下去,只躺了一半的位子,然后拍了拍空着的那一块儿,“来,一起睡。” 子午哼了一声,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还是躺下了。 就算看不到、听不到,娮姬似乎也能感受到她,在她躺到她身边之后,娮姬就真的闭上了眼,唿吸放缓,睡了过去。 子午伸手虚虚的描绘着娮姬的轮廓,笑了笑,也跟着闭上了眼。 自从子午不在之后,娮姬很久没睡的这么安稳了,被大华的催促声吵醒的时候,看着被面上暖暖的阳光,她愣了好一会儿。 坐起来后就恐慌的喊道,“子午?” 她很怕,昨夜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 在看到一张纸悠悠的落到她眼前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 子午写道,“怎么了?” 娮姬沖她笑了笑,“没事。”然后就起身开了门。 这个时候,事情应该办好了,以华夏军的能力,上野应该永远不会抵达沪城了。 大华看到一身睡衣的娮姬愣了愣,上将竟然睡了这么久? “上野明走的水路,专人专程的轮船,保护措施严密。不过,凌晨的时候,轮船被劫持了,船上无人倖免,后来船就沉了,现在十区正在派人去打捞沉船。” 娮姬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就看到单娇娇出现在大华身后,她对娮姬道,“上将,井桑小姐来访。” “让井桑小姐在客厅稍等,”娮姬又对大华道,“别掉链子了,你也去招唿井桑小姐吧。” 等人都下去后,娮姬才慢悠悠的换衣服。 脱了一半的时候,一张纸飘到了她眼前,娮姬顿了顿,先看纸。 第177页 “你换衣服都不避着人吗!” 娮姬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怎么避,我看不到你在哪儿,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转过身?我有没有背对你?” 子午把笔扔到一边,不想理她。 娮姬脱了上衣,换上衬衫,套上军装,换好全身都没超过三分钟。 她这才说,“再说,我也不介意你看到了什么,反正迟早什么都得看到的。” 子午:“!”无耻!下流!不要脸! 但是……这个时代的戎装真好看,衬得娮姬腰细腿长,微微仰着下巴看人的时候,张扬又迷人。 井桑小姐手边的茶没动,她看到娮姬下来后,开门见山的问,“想必娮上将也得到消息了,我想知道,娮上将对此时怎么看?” 娮姬坐到沙发上,慢慢道,“坐着看。” 井桑一噎,咄咄逼人道,“上将,昨晚才发生了意外,今天上野博士就死了,你不觉得很蹊跷?” 娮姬神色一肃,说,“显然,敌方就是昨夜得到的确切行程,不过,这是十区的事,泄露了上野博士行踪的也是十区的人,我倒是好奇,井桑小姐大早上跑我这儿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又是几个意思?” “近几日,你才上任,并参与社交舞会,结果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井桑顿了顿,目光如炬的直视着娮姬,“更何况,那次爆炸那么兇险,唯独你和你身边的人活了下来,上将,我很难不怀疑什么。” “井桑小姐,你是替元帅套话的吗?” 娮姬也不恼,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是不是我死在那场爆炸里才能证明我的忠诚,如果是,那请你转告元帅,我感到很寒心。” “上将好口才,我说不过你,”井桑站起身,俯视着娮姬,“等真相被查出来,若今日的怀疑都是真的,那还请上将做好面对后果的准备。” 娮姬抬眼看她,明明是被俯视的那一个,眼底的冷意和森然却比井桑更甚。 井桑握了握拳,没再说话,离开了这里。 单娇娇收拾着井桑没动一口的茶,小心道,“上将,这么得罪井桑小姐,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娮姬冷冷道,“有什么不能得罪的?” 单娇娇不敢再多话,脚踩在地板上几乎都没发出声音,端着杯子退下了。 大华从厨房出来,端着牛奶面包,放到娮姬面前,“上将,吃早饭吧。” 娮姬惬意的眯了眯眼,看着外面正好的阳光,对大华道,“再干一票大的,就退隐江湖吧。” 大华愣了愣,“上将,你……” “你也是,走到底不太容易。刀尖舔血的日子,以往不觉得如何,可在有了心上人后,就会嚮往平和安宁的日子了。”娮姬说。 大华似懂非懂的,子午姑娘不是已经死了吗?上将这是……什么意思? 娮姬嘆了口气,“你先上班去吧,留意点鲁城那边的动静,没了上野博士,说不定还会有个中野博士、下野博士的。” 大华领命,“是!” 客厅没人之后,娮姬坐直身子,脑袋冲着一个方向道,“子午,桌上的这东西叫面包,是西方那些区的早饭,你应该没吃过。” 子午凑过去,在纸上写,“好吃吗?” “还行,”娮姬咬了一口,说,“不过没九区传统的早点好吃,小笼包啊,馄饨啊,多香啊,这面包太淡了。” 子午愤愤的写,“我又吃不到。” 娮姬笑了笑,“没事,我吃给你看。” 子午:“……好气啊。” 娮姬似乎知道子午是什么表情,露出了一个很宠溺的笑,“不逗你了,等你凝聚了神魂,我每天都给你准备不重样的早点。” 子午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她,心想,这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甜的我牙疼 ☆、子午很茫然 到了沪城之后, 单娇娇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在市中心的商场逛。 沪城的繁华远超过她的想像, 而市中心那片, 是最为繁华的区域, 来往的都是衣着不凡的贵人。 可以说,在那里, 泼一盆水,都能浇到好几个权贵。 单娇娇不止喜欢那里华贵的商品, 更喜欢看那里的人, 想像着也许自己哪天也可以成为顾客之一, 也能够出入这些场所买东西不带眨眼的。 有一家店上新了,那里的衣服, 都是最新流行的。 单娇娇站在橱窗外面, 看着里面新挂上的衣服,算着自己存了多少钱,够不够买一件。 还没琢磨明白, 就看到橱窗里映出来,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到了她身边。 那个男人彬彬有礼的问道, “请问, 是单娇娇小姐吗?” 单娇娇诧异的看着他, 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然后单娇娇就被带到了监狱。 看着两旁守卫森严别着枪的军官,单娇娇一脸茫然,她有些害怕的问那个男人,“你要带我去哪儿?” 男人沖她笑了笑, “带你去看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单娇娇虽然出身不高,命也不好,但是运气一直很好。 第178页 当初战乱,家人四散,最后剩她一个孤苦伶仃,结果就遇到了子午姑娘,后来又跟着娮姬上将,可以说是从没受过什么苦的。 她一直知道,身为侵略者的几个大区,都十分残忍、阴暗,不拿九区人当人看。 可是在看到那些大区的达官贵人衣冠楚楚的模样后,她有些怀疑那些传闻都是为了抹黑他们的。 直到今日,真正将见到了监狱里的场景,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有人护着,有靠山靠着,是多幸福。 身边这个男人,被守卫们称作中将,他有张温文尔雅的面孔,行为举止也很有君子风范,可是看到眼前犯人无力的嘶吼嚎叫,而他却笑的更愉悦之后,单娇娇打心底的害怕。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闭着眼别过头。 松田中将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怎么了,单小姐,不好看吗?” 单娇娇瑟缩了一下,问道,“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你知道我是谁身边的人吗?” “我当然知道,”松田的笑意稍收了些,“我给你介绍下吧,单小姐,这是个女特务,曾伸入我十区内部,窃取了很多机密,现在惩罚她的,是三菱军刺,它还有个别名,叫放血王,被它刺出来的伤口,就算是紧急处理,也止不了血。” 单娇娇听着这些话,腿都软了。 那把武器,的确是放血王,被它刺到,哗哗流出来的血像是小喷泉似的,看着宛如地狱一般。 单娇娇转身就想离开这里,却被松田一把抓住,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那边。 “这就怕了?这还只是比较不受罪的刑罚呢,”松田说,“我没别的意思。单小姐是娮上将身边的人,胆子这么小怎么能行?你睁开眼看看啊。” 单娇娇哆嗦着求饶道,“你放了我吧,求你了,别……别让我看了。” 松田笑着松开了单娇娇,看到单娇娇下巴上的淤青,又轻轻的碰了碰。 “单小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特务的下场会有多惨,如果你知道什么,老实交代的话,我会保下你的,毕竟单小姐这么可爱。” 单娇娇这会儿算是明白了,松田这是威慑,而且,听他的话,像是在怀疑娮上将是特务。 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的大门发出“砰”的巨响,被人狠狠的踹开了。 单娇娇回头看过去,就见娮姬单手握着枪,逆着光站在门口,投下来的影子,格外修长。 “上将!”单娇娇像是一下子有了勇气,一把推开松田跑到娮姬身后。 松田搓了搓手指,看向娮姬,“哎呀,竟然来的这么快,这算什么,英雄救美吗?上将果真是个怜香惜玉的。” 娮姬与松田对视着,开口道,“给个解释。” 布洛曾汇报过娮姬因为心爱之人心软而种种护着战俘的行为,而前阵子,罗斯上将和娮姬坐的一班火车,结果罗斯上将尸骨无存,可娮姬却消失了一段时间后,毫髮无损的回来了。 打那之后,十区就一直对娮姬心怀芥蒂,怀疑娮姬的身份。 这次上野博士的事一出,松田身为负责上野博士行程的人,首当其责,上面发话让他找到兇手,将功折罪。 他自然把怀疑的目标放到娮姬身上了。 可是……娮姬在一区的身份并不低,不是他想要问讯就能抓来问的。 松田露出个友好的笑,“上将别多心,我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公事?”娮姬冷笑,“松田中将是在怀疑我?你不过是个小杂碎,有什么资格带走我身边的人?” 娮姬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松田友善的笑怎么也挂不住了,被娮姬激怒了。 他阴鸷的目光盯着娮姬,“不过是个女人,能爬这么高的位置,不小心谨慎的过活,还这么张扬,你仗的是什么?” 话说的含煳,却话里话外带着点娮姬靠美色上位的讽刺。 娮姬晃了晃手腕,一枪打了出去,松田只觉得膝盖一痛,炸开了个血花,就再也站不住,跪坐在地上了。 松田不可置信,“你竟然敢开枪?” “你不是问我仗的是什么吗?”娮姬带着抹不怀好意的笑,邪恶,肆意,“只打你膝盖,是为了告诉你,我仗的是什么。这下一枪,可是瞄准了你的心脏啊。” 周围的守卫都还没回过神,松田虚张声势的问道,“你敢?!” “我敢。”话音一落,又是一声枪响。 子弹穿胸而过,松田瞪大了眼,不甘的倒下,至死,也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敢。 娮姬把玩着抢,在手心打了个转,冷声道,“忘了说,我最讨厌被人质疑了。” 单娇娇大概是被刺激大发了,小心脏承受不住这么有冲击性的画面,松田倒下那一刻,她也腿一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娮姬转身看到,做了个要蹲下身去抱她的动作,在感受到身边子午的气息的不平后,笑了笑,又站起身,对大华打了个手势,便要往外走。 守卫们立刻团团把她围住,拿枪指着她,而监狱长已经去打电话禀告了。 娮姬这会儿倒是好脾气了,也没硬闯,看到那女囚犯身边有个板凳,就拉过来坐下了。在一片血腥味中,神色自若。 第179页 大华抱着单娇娇,站在娮姬身后,也面无表情。 井桑是最先赶过来的,一进去,就被刺鼻的血腥味给勾的眼底也带上了兴奋。 她扫视了一圈,只见,周围无数守卫举枪冲着娮姬,而娮姬却仍然平静的坐在那里,身前躺着个奄奄一息的女囚犯,不远处是松田中将的尸体。 井桑见状,笑了笑,“我觉得,华夏军应该培养不出娮上将这么杀伐果断冷面阎王似的人物。” 井桑拉了把凳子做到娮姬对面,正色道,“娮上将,你这可是惹了大麻烦了啊。” 娮姬看向她,“冒犯我的,我都不能惩治?当我娮姬是什么人?任人试探逗弄的猫儿吗?” 这话说的,气势十足。 子午在一旁瞥了瞥嘴,她趴在娮姬膝头,心想,不是猫儿,是狗崽,超凶。 “娮上将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想到比以前更嚣张了。”井桑说。 娮姬笑了笑,满身杀意肆无忌惮的,“一区好歹是泱泱大区,怎么能任由十区顺杆子爬,登头上脸的。十区是一区一手扶持起来的,一区可会怕了他?” 井桑皱了皱眉,说,“可是现在都是联盟成员,大家是合作关系。” 这话一说,娮姬心底的怀疑算是被证实了。 鲁城集中营的生物实验一事,怕是跟一区也有关系。 生物实验这种不人道的实验,就算是侵略者,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来。 娮姬一直想着十区另外的合作者是谁,现在看一区屡屡维护十区,甚至帮着追查杀害上野的人,那必然是这个合作者无误了。 否则以井桑的性子,不会把十区放在眼里的。 眼角瞥到十区在沪城的高官陆续赶来,停在门口,娮姬淡定的说出了另一套说辞,“泄露上野博士行程这一点,确实是松田中将失职,没错吧?” 井桑也看了看门口的人,点头,“没错。” “在我们一区,犯了这么严重的错,都是立刻毙命的,我以为松田也是必死之人,虽今日之举有些冲动,但也称得上是替十区执刑了,不是吗?”娮姬说。 井桑没接这话。 门口的人走了进来,是十区的元帅,也姓罗斯,跟死去的罗斯上将似乎有点亲戚关系。 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娮姬,简直要气笑了,“就算这人做错了,也是我十区的人,用九区话来说,娮姬上将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话不能这么说,罗斯元帅,”娮姬站起身,看着来人,“既然实验事关重大,与我一区也有关系,那上野博士自然也是我一区的贵宾了,他的死,你想说我一区没追查的权力?” 罗斯元帅一时哑然,如果这事上升到一区十区之间的关系这种问题,那他……还真是不能把娮姬怎么样。 毕竟她说的没错,生物实验一事,确实和一区也有关系。 而井桑也是一脸愕然,深深觉得娮姬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明明是她做错事了,却在十区的人追究的时候,把一区拿出来当做靠山来说? 而且,她竟然察觉了一区十区之间的秘密合作? 围观了全程的子午一脸茫然,她看了看娮姬,看了看罗斯元帅,又看了看井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脑子有点不太够用了。 ☆、你清醒一点啊 娮姬在监狱弄死十区中将一事, 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井桑一直追问娮姬是怎么知道的一区十区合作的事, 娮姬也不嫌她烦, 有理有据的把自己的猜测心路一一剖析了, 然后换来井桑惊讶中带着崇拜的目光。 回住所的路上,就连大华都很佩服的看了娮姬一路, 忍不住感嘆道,“以前也听说过公孙龙白马非马的论调, 也知道诸葛亮骂死王朗的传奇, 一直清楚这些搞权谋的脑子好的都很能逼.逼, 结果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我看, 娮上将能跟这二位一较高下。” 娮姬看了他一眼,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我哪儿敢骂啊,”大华立刻道,“上将你这一张嘴, 就颠倒黑白,扭转干坤, 属下是真的服气。” 娮姬笑了笑, “我只是擅长借力打力而已。” 一区十区自己心里有鬼, 十区怕一区,以为她是一区重要的大将。 一区又赖以十区的技术,同时也觉得十区心高气傲得吃点苦头,毕竟当年是一区手把手的,把十区从一个和九区差不多的落后之区, 给扶持到现在这个程度的。 两方互相掣肘,互不信任,她不过是在两方之间模煳了自己的地位,从中斡旋罢了。 其实要是有足够的实力,娮姬更倾向于暴力解决,而非这么磨磨唧唧的。 回到房间,门一关,娮姬还没走两步,就脚下一滑,直接扑到了不远处的床上了,一张纸悠悠的飘落在她眼前。 娮姬心下好笑,面上却不显,镇定的拿过纸看,果然,上面是子午的笔迹。 “你想抱单娇娇,我都看到了。” 句号,叙述句,平平淡淡的,娮姬愣是闻出酸味了。 娮姬回头看了看自己刚滑到的那块儿,一地的肥皂沫,滑不熘秋的,一看就是子午的手笔。 “我不想抱她,”娮姬爬起来坐到床上,解释道,“我只是闪着腰了。” 第180页 子午两手掐腰的看着她,神色狐疑,我怎么就不信呢。 娮姬满脸真诚,“真的,我很意外你今天会跟着我过去,子午,我很开心。” 子午看了看她,一脸真挚,于是决定这笔帐等会儿再算。 她写道,“我离不开你十步距离,否则我才不跟着你跑。话说回来,娮姬,你今天很嚣张啊。” 十步距离的限制?娮姬愣了愣,虽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开心,子午能一直在她身边,可是她梦寐以求的。 不过,她今日很嚣张吗? 娮姬可怜巴巴的望着子午的方向,“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那倒没有,”子午想了想,“不论你有几副面孔,到了我眼前,都是一眼能看透的样子。” 娮姬笑了笑,往后一趟,扭头在绵软的被褥里蹭了蹭,然后看向窗外。 快入秋了,绿油油的叶子都有些发黄了,再过几日,秋风一吹,就一地残叶了吧。 娮姬曾和大华说干一票大的,就是指彻底破坏生物实验一事。 打仗有来有往,就算多打少,也勉强在弱肉强食的法则里,可是细菌战这种东西,可是完全非人道的,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现在一区明白她知道实验一事,又正值用人之际,她找好机会,就能参与到内部。 虽明知大概又是九死一生,可是她还有抱着一丝希望,能全身而退。 然后……找个偏远的地方,等着子午重塑了神躯,与她厮守。 单娇娇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了,晚霞绚丽,如梦似幻,一阵清风吹过,很是心旷神怡。 她愣了一会儿,昏迷前的一幕幕又重新想起来了。 单娇娇忍不住害怕到颤抖,而一片黑暗之中,唯独踹开门后背光而立救她于水火中的娮姬是唯一的色彩。 单娇娇突然就明白了子午姑娘为何毫不犹豫的背弃九区,一脑门扎进身为侵略者的一区的上将身上。 娮姬这样的人,值得託付。 没有哪里,比在她身边更安全了。 单娇娇突然就不想再去想办法凑到那些外表绅士、其实不过是人模狗样儿的贵人身边了,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简直是抱着个西瓜却去捡芝麻,太蠢了。 握了握拳,单娇娇起身下了床,刚出门就碰到要去二楼送晚饭的大华,单娇娇叫住了他,“我去送吧,我得好好谢谢上将,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 见单娇娇神色黯然,大华犹豫了下,把托盘递给了她,“别想了,都过去了,你给上将送过去吧。” 单娇娇勉强的笑了笑,“嗯。” 大华啧了一声,看着单娇娇孱弱的背影,忍不住想到,这要是子午姑娘,肯定没这么娇弱,这阵仗,子午姑娘肯定不怕的。 想着想着又嘆了口气,子午姑娘要是还活着就好了啊…… 还没接近书房,单娇娇就听到娮姬的声音了。 “子午,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都半个小时了,我腿都要废了啊,我只抱你,真的!”单娇娇从没听过娮姬这样的口气,又委屈又求饶的,但是这声音听着,怎么都像是乐在其中。 单娇娇走近,看到书房门没关,便推开了,结果被眼前娮姬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娮姬扎着马步,两胳膊平展的伸开,手心朝上。 如若只是这样,单娇娇也不会觉得稀奇,关键是娮姬的两个胳膊弯、头顶、大腿上,各放了一个鸡蛋,随着她说话,鸡蛋摇摇晃晃的,稍有不慎就能掉下来。 单娇娇尴尬的出声喊道,“上将?” 娮姬身形一震,大腿上的蛋晃悠悠的掉了下来,“啪”的一声,一地的蛋液。 单娇娇端着托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道,“上将是在练功夫吗?” 娮姬僵硬的笑了笑,“是啊。” 单娇娇伸手帮娮姬拿掉身上各个地方的鸡蛋,然后说,“先吃饭吧,吃完再练。” “……好。”娮姬看了看粥菜,又看了看单娇娇,问道,“怎么不是大华来送?” 单娇娇有些扭捏的低下头,小声道,“我有话想对上将说。” 娮姬看了眼从桌上飘下来的纸,晃悠悠的落在蛋液上,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目光只看着托盘上的饭。 单娇娇想表白心意,可是又因为是传统的九区人,多少有些羞涩,欲语还休半天,结果张嘴就秃噜出一句,“刚才上将是在跟谁说话?” 娮姬愣了愣,想到单娇娇进来之后的言行举止,不会是要以身相许吧? 犹豫了下,她给自己草了个痴情的人设,于是道,“跟子午。” 果然,单娇娇神色一变,“上将?你……” 娮姬露了个甜滋滋的笑,“子午一直在呢。” 闻言,单娇娇只觉得阴风阵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些悚然,但是还是劝道,“上将,你这样,子午姑娘九泉之下会难以瞑目的。” 娮姬不解的看着她,指了指单娇娇身后,“子午闭着眼的啊!她说有点累。” 站在娮姬身边的子午:“……” 单娇娇哆嗦了一下,但是娮姬低估了这姑娘的勇气了,好像比之前在监狱的时候勇敢了不少。 第181页 “上将,子午姑娘已经走了,你清醒一点啊,”单娇娇目光带着泪花道,“我还在你身边,我会替她照顾你的。” 娮姬一拧眉,立刻阻止道,“别说了。” 单娇娇却固执的说了下去,“过去的都过去了,上将你别再执着了,现在、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骤然又是一阵风,这阵有点大,桌上的托盘都被刮到地上了,饭菜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单娇娇瞪着眼,看了看没关的窗户,有些纳闷,今儿风是不是有点大? 娮姬嘆了口气,神色一正,她看着单娇娇,指了指门,说,“你出去,以后别再说这些话,否则我不会留你。” 单娇娇小脸一白,我见犹怜的。 娮姬不为所动,“我带着你,只是因为子午曾想护着你,你要明白。” 单娇娇看娮姬黑着脸,隐隐有发怒的徵兆,于是手颤了颤,却还想挣扎下。 她蹲下身,去收拾散落了一地的餐盘,手却不小心划在了尖锐的瓷片上,血珠子从指间掉了下来。 娮姬不耐烦的踢了踢盘子,冷声道,“别收拾了,下去吧。” 单娇娇抖了抖手,低着头退了出去,然后娮姬就听到走廊里传来的呜呜呜的哭声。 娮姬没管,也不想去安慰,立刻反手把书房的门关上了,然后换上了讨好的笑,“子午,这不关我事啊!” 书桌上的纸唰唰的写出来了两个字,娮姬立刻凑过去看,那两字是,“嘻嘻。” 用力之大,甚至有的笔画都划破了纸了。 娮姬嘆了口气,看了看瓷片,眼一闭,牙一咬,问道,“我跪瓷片行不行。” 话音一落,一地的瓷片跟长了翅膀似的飞了起来,哗哗的自动的掉到垃圾桶里。 娮姬忍不住满眼笑意,子午是真的很知道心疼人啊。 刚这么想,有一张纸飞到她面前,她拿下来一看,上面写着—— “看到那蛋液了没,去,站上去,金鸡独立,一个时辰,懂?” 娮姬:qvq 作者有话要说:  娮姬:我委屈,可我不说。 子午:嘻嘻。 作者:嘻嘻。 某二逼:嘻嘻。 233333我觉得比起正文我更喜欢写段子,以后一个个的都写进去好惹 ☆、死间计 娮姬按部就班的一点点深入鲁城实验一事, 好不容易她得到准消息, 下周能去鲁城一趟后, 一直为此做准备, 结果,还没到那一天, 沪城就发生了件大事。 大半夜的,监狱被攻破了, 华夏军特军带走了一个女囚犯。 该囚犯之前是华夏军安插在十区的特务, 她的潜伏地是鲁城集中营, 她手里头有集中营内部的影像资料,资料还没来得及传出去, 她就被逮了。 现在资料被藏在哪里, 只有她知道,所以必须救走她。 而这个囚犯,就是之前监狱里娮姬面前那个血肉模煳的人。 于是特高课的人就一个个从床上爬起来去拦截人, 娮姬自然也在其中。 负责救人的其中一个是念奴,娮姬抓捕的时候跟她来了个面对面, 娮姬自然不能把人给抓回去, 于是充当了搅屎棍, 犯了几个高级错误,让念奴那批人逃掉了。 井桑是特高课的高级别长官,知道之后沖娮姬发了一顿脾气,并且严厉的要军法处置她。 事实莫于雄辩,娮姬这回是真的没法儿赖掉这责任, 于是就被井桑按着实施了鞭刑。 子午在一旁心疼坏了,几次想要动手,都被娮姬眼神制止了。 她也知道,这会儿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恐怕事情会更糟糕,只能睁大着眼,看着那一鞭子一鞭子的打在娮姬身上。 鞭子破空发出了“咻咻”的声音,打在人身上又无比清脆,可子午听着,却忍不住发抖。 她想用神力护着娮姬,但是毫不意外,和之前一样,根本办不到。 娮姬也很硬气,被打的皮开肉绽,愣是没发出一声惨叫,只偶尔忍不住发出几声闷哼,听在子午耳里,跟铁锤子锤在她心上似的。 娮姬是被抬着回去的,当夜就发起了高烧,大华和单娇娇围着她忙活了一晚上没睡。 上药这种事,大华毕竟是男的,不方便做,于是由单娇娇来了。 而子午,只能干看着,干着急,她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娮姬的血黏着衣物陷进伤口里,看着纵横交错在白皙皮肤上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看着单娇娇笨手笨脚的上药却撕扯的伤口更大了些…… 子午觉得,要不是她心性纯善,或许这会儿都要堕入魔道了。 这一夜过的很慢,太阳初升的时候,娮姬才醒了过来。 单娇娇在她身边守夜,她一醒来,就立刻察觉了。 单娇娇俯身看着娮姬,低声问道,“上将,要喝水吗?等会儿得再量下体温,你烧的厉害。” 娮姬的眼神却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娮姬能察觉到子午的气息,就算看不到,她也知道,子午就站在那里,那双好看的眼睛,全是焦急担忧。 娮姬张了张干涩的唇,哑声道,“子午,别担心,我没事。” 进门的大华正好听见这么句话,他愣了愣,看向单娇娇,“上将还没退烧?这都烧煳涂了。” 第182页 单娇娇颓然的往后几步,给大华让开位子,摇了摇头,“上将……太惦念子午姑娘了。” 大华给娮姬量了体温,然后单娇娇就要给娮姬擦脸,但是被娮姬别过头拒绝了。 单娇娇低头,眼神复杂,但只是一瞬,再抬头,又是怯弱的可怜样儿。 在大华给娮姬倒过水之后,娮姬就急匆匆的把两个人都赶出去了,这才看向子午的方向,“我真的没事,子午,你别急。” 子午匆匆在纸上写字,“我不急,我要为你报仇。” 娮姬露出个笑,“你可别冲动。” 子午又写,“我的神魂一日强过一日,不用很久了,我就可以恢復。” 娮姬眼神温柔,笑了笑,没说话,到现在身上还很疼,她真有点怕一张嘴就被子午听出来。 子午又气又闷的,眸子里一片猩红。不让她保护娮姬是么?那她就用杀戮报復所有伤害娮姬的人。 杀到,没人敢再伤娮姬为止。 娮姬用的药都是上好的,恢復的状况还算好,然而让娮姬没想到的是,念奴竟然来看她了。 那夜念奴的脸是露出来了,看到的不止娮姬一个。 如今画像贴满了全城,被重金通缉,这种时候,她竟然敢跑来探望她? 娮姬忍不住冷笑,恨铁不成钢,“你是命多吗?多到够你这么霍霍?” 念奴好看的凤眼里满是疼惜,她拿出一瓶药,放到床头,说,“这是顶级的好药。” “我看该吃药的是你,”娮姬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找个地儿躲着避避风头,还跑来这里,你不知道现在井桑那边的人也一直在盯着我吗?” “我是担心你,”念奴有点委屈,她坐在窗边,说,“我是爬窗户进来的,没人看到。” 娮姬都要气的昏过去了,“我知道你身手好,这是嘚瑟的时候吗?你现在坐在窗边,下边儿随便路过个人都能看到你!” 念奴抿了抿嘴,“我这就走。” 然而就在这时,楼下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上膛声,念奴看了一眼,神色一变,立刻矮身蹲在了墙边。 娮姬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被逮着现行了,此时,整个洋楼应该已经被包围了。 念奴,插翅难飞了。 一瞬间,娮姬脑子里过了很多人。 她刚才对念奴说的严厉,可是也知道念奴的身手足以避过周围的耳目,而这么一批特高课的人来的这么快,定然是内奸。 大华?还是……单娇娇! 念奴咬了咬唇,和娮姬对视了一眼,两人立刻对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有了判断。 捨车保帅。 一个人栽了就算了,不能两个人全栽了。 而且只有这样,念奴还有侥倖逃过的机会。 娮姬一把伸手将念奴给她带来的药扔到床底下,同一时间,念奴掏出枪,闪身到娮姬身后,勒着她的脖子,枪口对着娮姬的脑门。 刚做好这动作,卧室的门就被暴力破开了。 井桑为首带着一群人,举着枪对着他们。 看到房内的场景,井桑有些意外,她看了眼身后的单娇娇,又看向被当做人质劫持的娮姬,冷声道,“这场面,可真是出乎意料啊。” 念奴紧绷着下颚,扫视了一眼对面的人数,说道,“井桑小姐是吧?撤了他们,我留这狗汉奸一命!” 井桑目光划过虚弱的娮姬,饶有兴味的问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那夜明明逃掉了,这才多久,怎么有胆子又冒出来?还是刺杀我一区要员?” “我没工夫跟你啰嗦,”念奴凤眼凌然,手下的枪调转了个方向,就在娮姬的腿上来了一枪。 娮姬闷哼一声,血液瞬间渗透了被褥,红了一片。 井桑神色一变,要是真因为她不配合,导致娮姬死了,也太让手里头的人寒心了。 井桑挥了挥手,身边的人立刻退下来。 单娇娇有点不甘心,拽着井桑的胳膊小声道,“这个人我真的见过,不止今天,之前娮姬养伤的时候,她也在。” 井桑瞪了她一眼,“闭嘴!” 单娇娇立刻被其他手下拉下去了。 井桑看向念奴,露出个温和的笑,“你还有什么要求?别再开枪,什么都好说。” 念奴说,“备一辆车,让你的人撤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念奴也明白其实她逃不掉了,就算有车,怕是也开不出这个城。 井桑很配合,立刻让人去准备了。 子午全程围观,宛如个看电影的人,可是一波三折,她都吓懵了,整颗心跟着吊起来了。 虽然子午不喜欢念奴,第一眼看到就不喜欢,但是也不想娮姬那方的人牺牲,再看这情况,显然背叛者是单娇娇。 如果追到源头,还是她一时心软乱救人的错。 而且娮姬的腿也受伤了,要是不及时治疗、取出子弹,怕是要废了。 子午又是自责,又是着急,可是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像之前每一次一样! 井桑的手下效率很高,没几分钟,就备好了车。 念奴拖着娮姬下了床,可娮姬伤的是腿,走路艰难,被拖了一路,就滴滴答答了一路的血,很是骇人。 第183页 磕磕绊绊勉强走出大门口,周围一眼看去是没人了,但是念奴和娮姬都心知肚明,人,有的是,怕是伪装着潜伏在通往城外的路上了。 跑不掉的。 生死关头,念奴反而淡然了,她看着距离很远的井桑,嘴蹭到了娮姬耳后,对她说,“娮姬,一会儿你夺枪,了结了我吧,否则,落到这些畜生手里,我怕是会更惨。” 娮姬身子一僵。 念奴轻笑,低垂着的眸子里藏了万千柔情,她说,“藉此,你还能获取更多的信任,早日接触生物实验一事,那我死的也算很有价值了。” “我记得你教过我,这在《孙子兵法》里,这叫做死间计。” “娮姬,能死在你手里,我会很安心。” 娮姬的身子已经僵硬到难以迈步了。 念奴却神色一凛,立刻变了脸,她大声呵斥道,“走快点!否则你另一条腿也别要了!” 娮姬闭了闭眼,选择了配合她。 念奴的话音一落,手腕却突然被拧住了,虎口一酸,枪就脱手了。 念奴立刻往下一矮身,从中脱离,转身就要跳到一旁的树丛里找个庇护。 娮姬面无表情的看向她,扣动扳机,“砰”的一声,直击心脏。 与此同时,井桑那边也反应过来了,隐藏的人都冒了出来,齐齐的冲着念奴开枪。 念奴身中数弹,踉跄的扑到一棵树前,扶着树,勉力想要站着,可是最终却颓然的倒在地上,至死也没闭上的眼直愣愣的看着天。 好看的凤眸里,映出了蓝天白云。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科普:《孙子兵法用间篇》说:“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神的另一面 娮姬腿上有伤, 开了枪后, 摇晃了两下, 似乎是支撑不住了, 可是直到井桑走到她身边,她仍然好好的站着, 目光看向念奴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井桑伸出手扶着她, 对身后的人命令道, “快!救护车呢?” 娮姬没说话, 低头重新给枪上了膛,然后举起来, 指向不远处的单娇娇。 单娇娇本就心里忐忑不安, 见状,差点直接跪下,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娮姬身侧的井桑。 井桑迅速的抓着娮姬的胳膊, 往下按,沉声道, “娇娇也是担心你的安全, 如果不是她及时找到我, 你现在恐怕也躺着了。” 娮姬没理会她,冷冷道,“放开。” “娮上将此举实在有些可疑啊,”井桑说,“让我放开也行, 你倒是给个理由。” 娮姬这时候才看了她一眼,说,“我不喜欢替别人养狗,这狗想咬我一口,难道我不该杀?” 娮姬冷笑着,又问,“不能因为结果是好的,就忘掉她这么做的初衷吧。” “怀疑我是特务?抓着我把柄了?想抓个现行?”娮姬微微勾起唇角,笑的恶劣,“没让井桑小姐看到想看的,井桑小姐,你很失望吧?” “我道歉,娮上将,是我误会你了。”井桑脸色很不好,顿了顿,想再说些什么,救护车恰好来了。 井桑连忙按着娮姬的胳膊,把枪夺下,递给一旁的大华,又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腿比较重要,娮上将,养好了伤再说别的吧。” 不管娮姬多不乐意,还是被按着上了救护车,她的腿伤不能再耽搁了。 子午远远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这些,然后她走向单娇娇。 她和娮姬有十步距离的限制,随着一步一步走向单娇娇,逐渐拉开和娮姬的距离,身上的负重感就越来越重。 在救护车要开走的时候,子午狠狠的在身后挥袖,万钧之势的神力在空中化开一道黑幕,眨眼消失。 忙着清理现场的人就算偶有一两个看到,愣了愣,也不过是以为自己眼花了。 身上的负重感突然就消失了,像是将束缚都斩断了。 子午活动了下手腕,骨节摩擦发出清脆的声音,她低头看着还瑟瑟发抖弱不禁风的单娇娇,嘴角上挑,露出一抹和方才娮姬如出一辙的笑意,恶劣,悚然。 子午悠悠的走到走廊下,然后轻轻打了个响指。 原本晴朗的天骤然生变,白云变成乌云,遮住骄阳,“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酝酿着雷霆暴雨。 庭院里的人看到这天色,连忙加紧了速度,拖着念奴的尸体也上了个车。 没多大一会儿,院子里变得空落落的,只剩下一个单娇娇。 她咬了咬唇,想要进屋里收拾自己的行囊,结果才迈出一步,突然一道雷就噼了下来,正好噼在她眼前的空地上,黄土瞬间变成焦土。 单娇娇吓的连连后退,也顾不上行囊了,夺门而出,跑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人还很多,都行色匆匆的。 原本是很好的天,突然要下大雨,行人都忙着找避雨处,或是赶回家,单娇娇跑在人群里,倒也不突兀。 然而,下一刻,又是一刀惊雷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正巧噼在单娇娇的臂膀上,不过瞬息,单娇娇的一条胳膊就只剩下焦黑的骨头了。 她呆呆的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疼痛,她发出了一声破音的尖叫声,满是绝望。 第184页 周围的行人的身形都顿了顿,看清眼前的情景后,也爆发出了慌乱的叫嚷声,纷纷找临近的屋子想要避开着噼人的雷。 向来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变得无比冷清。 暴雨破云而下,浸透了万物,也把单娇娇淋了个透彻。 单娇娇反倒是被这一淋,淋的清醒了不少,这太反常了,每一道雷似乎都是追着她的,世上哪有这种巧合?! 不知怎么的,单娇娇就想起了那日在娮姬书房和娮姬的对话。 娮姬说……子午一直在。 难道,是子午姑娘的鬼魂在报復她? 单娇娇也顾不上丢了的一条胳膊,忍着疼,跪了下来,不断磕着头,真诚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子午姑娘吗?求求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子午浮在空中,见状,歪头看了看她,眸子里带着残忍的笑意。 子午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到了一个临界点,一下变得凝厚起来,宛如突破了什么桎梏。 她先在自己周身布了个结界,然后尝试着凝聚神躯,一点点在单娇娇面前现了形。 单娇娇磕头的空隙看到,吓得头也磕不下去了,吶吶道,“子午姑娘……” 子午凭空站着,像是脚下有台阶一般,一步一步走到单娇娇面前。 她垂目看着单娇娇,说道,“我知道世间的人有千种万种,贪婪、自私、背叛,都很常见的。” 单娇娇牙齿打颤,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听着。 子午轻笑了一声,“人有多少种,我并不在乎。可是啊,你不该欺到娮姬头上。” 单娇娇一张娇俏的小脸煞白的很,她努力的辩解道,“都是井桑的错,是她逼我的!我错了,子午姑娘,你如果不解气,我这只胳膊也给你,求你饶我一命……” “一双胳膊,尚且不够呢,”子午带着笑意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好玩的杂耍一般。 她渐渐后退,隐了身形,然后降下了神谕。 下一刻,又一道雷从天而降,噼在了单娇娇身上,巨大的痛楚将单娇娇淹没,明明那么渴望活着,这一刻却也恨不得能干脆的死了。 可是都这么疼了,她还是没死,也没有昏过去,她前所未有的清醒着感受着疼痛,看着自己是四肢在雷霆中湮灭,像是被腐蚀一般,从手指,到臂弯,到身体…… 最后,是心脏。 单娇娇问自己,后悔吗? 悔,很悔,可是来不及了。 失去意识那一刻,她竟然觉得死亡是种解脱。 那样的疼痛和折磨,眼睁睁看着身体消散却无力阻止,远比死亡可怕。 周围避雨避雷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吓坏了,那雷跟长了眼睛似的,就噼那个姑娘,这才多大一会儿,那好端端的一姑娘,已经变成一具焦黑的骨头了! 子午冷漠的扫了一眼,又挥手散去了单娇娇的魂魄。 那一个珠子模样的魂魄,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最后消散在大雨之中。 子午这才转身离去,脸上没有一丝悲悯。 念奴的尸体被丢在城外的乱葬岗了。 子午赶过去的时候,丢尸体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子午一眼就看到了念奴,她用神力将念奴托起来,带往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 子午是感受着山地灵气寻的地方,这里称得上是集气运于大成之地,葬在这里,定能安息。 子午确定了位置后,便带着被光团裹起来的念奴飞了下去。 坑是子午一锄头一铁杴的挖的,棺木是用神力将百年树木变换而成的,墓碑是用神血书写的。 亲手葬下念奴后,子午又在周围设了阵法,以防被盗墓的鼠辈觊觎。 等一切都做好了,天都黑了。 子午静静的看着墓碑,嘆了口气,“愿你来世,生在盛世,平安喜乐,富贵一生。” 沪城的市医院里,娮姬被打了麻醉后便昏睡过去了,医生护士皆严阵以待,忙活着为她取出腿上的子弹。 井桑等人在走廊里等着,神色都不大好看。 大华脸色铁青,蹲在手术室的门口,一声不吭。 井桑想了想,弯腰看向大华,盯着他的脸问道,“那个念奴,你见过吗?” “见过啊,”大华想也没想的说。 井桑追问道,“什么时候?她和你们上将很亲密吗?” 大华一脸“你神经病啊”的抬头看井桑,“那个念奴,不是被全程通缉了吗?身为负责追捕的人员之一,我不该见过她吗?” 井桑顿了顿,脸色阴沉下来了。 大华嘆了口气,又好声好气道,“对不住了,上将还在里面,我心情不好,失礼了。” 井桑没吭声。 大华憋了会儿,没憋住,为上将抱屈道,“上将兢兢业业,这些年来立下多少战功,井桑小姐能不能不要听风就是雨的,上将又不是铁打的心,能经受你们一次一次的误会、误解。” 大华指了指手术室,“现在上将还在手术,您又来试探我,我大华是个粗人,说话不中听,可是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明白比较好。” “您要真信不过上将,就让我们上将解甲归田吧,对外,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枪子儿了,结果对内,还得跟你们勾心斗角,还不够累得慌。” 第185页 井桑抿了抿唇,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时候聊这些,是我不对。” 大华扭过头,咬了咬牙,不再理会井桑。 井桑身上也有要务,她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的时候,井桑顿了顿,还是拐了个方向,走进一个很隐秘的、像是杂物房一样的房间。 房间里不太像是医院办公室,桌子上放满了各种试剂,更像是个研究所。 一个白大褂拿着针管注了药水,看向井桑,问道,“井桑小姐,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井桑咬了咬牙,“我还是相信我的判断。” 白大褂犹豫了下,“你这样做,若是让元帅知道了……” 井桑犹豫的目光一点点坚定起来,“如果是冤枉了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死就死了,又不是我一区的人。而且,我可以顶替她的位置,成为新的上将,难道你觉得我没那个能力吗?” 白大褂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听你的。” 在井桑离开之后,白大褂带上口罩,推着放满了药品的推车,将先前注好药水的针管藏在了袖子中,然后迈向了正在进行手术的手术室。 ☆、娇滴滴的 念奴的牺牲让一区高层大多数选择了信任娮姬, 前去鲁城一事再次提上日程。 娮姬醒来后, 不愿意待在医院, 于是回家休养了, 主要是她担心医院隔墙有耳,不方便和子午说话。 回到家后, 娮姬立刻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然后小声喊道, “子午?” 娮姬感觉到子午凑到了自己耳边, 出于心理感受, 就觉得耳朵有点痒,她的手小心的摸过去, 问道, “子午,我碰到你了吗?” 可是没有纸张飘落在眼前,没有子午的回答, 娮姬有点慌。 然而下一刻,娮姬就感觉自己的耳垂被濡湿了, 她惊讶的瞪大了眼, 就想扭头看, 可耳朵被人含在嘴里,她这么一扭头,耳朵等于是被拽离出来,发出了“啵”的声音。 娮姬下意识抬手捏着自己耳朵,看向身旁的人。 是子午! 子午的盛世美颜!时隔多日, 她终于再次见到了! 子午沖她笑了笑,“惊不惊喜?” 娮姬一把抱住子午,脑袋摁在子午肩上,连连点头,一下一下的磕在子午肩上。 她说,“惊喜,特别惊喜。” 子午唿噜唿噜了娮姬的头髮,微微侧首,又亲了亲娮姬的耳垂,“我还是晚了一步,若早一点修好神躯,或者我出手……” “念奴用心良苦,她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你出手只会乱了大局,”娮姬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子午的存在、子午的味道。 娮姬说,“我总会为她报仇的,迟早。” “嗯,”子午应了声,又道,“不过单娇娇我替你解决了,毕竟当初如果不是我要带走她……” 闻言,娮姬立刻打断她,“你没有做错什么,人心难测,你的善良不该为她的背叛所累。” 子午嘆了口气,拍了拍娮姬的后脑勺,“明明该我安慰你的,反倒是你一直宽慰我了。” 娮姬在子午的手心蹭了蹭,“因为我强大啊。不过,你是怎么解决单娇娇的?” 子午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是井桑,于是子午眨了眨眼,立刻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井桑来探望娮姬,多是受上面的压力,不得不来,坐下后,两人面对面瞅着,也没什么可聊的。 井桑看到有苹果,就拿了一个削着,闲聊道,“你不用惦记着单娇娇的命了,你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件很离奇的事。” 娮姬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 “你被送去医院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单娇娇当街被雷噼死了。”井桑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像是谈论的不过是死了个蚂蚁似的。 “那我身体好了得去祭拜下神灵了,这算是老天开眼。”娮姬说。 井桑嗤笑道,“开什么眼,要真有神灵,怎么就噼了她一个人?” 娮姬淡淡道,“你这话说的,像是很期待被噼啊。” 井桑手下一用力,就把刀插进了苹果里,“砰”的一声砸到桌子上,一双眼盯向娮姬。 娮姬虽然腿伤了,而且虚弱的嘴唇都发白了,也不甘示弱的回视着。 两人目光交锋,一瞬间,确认过眼神,这他妈是要吵架的人。 于是两人又同时别过头。 井桑站起身,生硬的道,“好好养伤吧娮上将,启程去鲁城的日子很近了,到时候可别是被抬上去的。” 娮姬扯了扯嘴角,“多谢提醒了,那我也多嘴一句吧,你这齣门可得悠着点,说不准下一个遭雷噼的是谁呢。” 井桑呵呵一声,“……娮上将真会说笑。” 娮姬撇了撇嘴,“这方面,你也毫不逊色。” 眼看这话是没法儿聊下去了,随时都能撸袖子飙脏话,守在门口的大华立刻进来了,毕恭毕敬道,“上将需要多多休息,井桑小姐下次再来吧。” 井桑顺着台阶下了,瞪了娮姬一眼,就走了。 第186页 大华松了口气,看了看娮姬,小声劝道,“上将,偶尔,你还是服个软比较好。” “滚犊子,”娮姬拿过井桑没削完的苹果丢向大华,“总有一日,老子会弄死她的。” 大华眼角抽搐了下,拿着苹果啃了一口,关了门退下了。 娮姬闭目靠在床头,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子午。” 子午现身坐到娮姬身边,看着娮姬,“怎么了?” “子午,你亲亲我吧。” “啊?”子午愣了愣,不太明白怎么话题跳跃的能这么快,就像上一刻再说吃饭,下一刻就说拉屎一样。 娮姬语气里是遮不住的失落,“……不行吗?” 子午起身,单膝跪在娮姬床边,两手支撑在娮姬身侧的墙上,把人圈住。 她垂眸看她,带着笑说道,“行,怎么不行?行的很。” 顿了顿,子午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了?” 娮姬抬眼看着她,眸子里映着子午的脸,这人明明都羞的耳朵都红了,还故作镇定。 “总是碰不到你,我很慌,子午,我想切实的感受你。” 子午立刻低头印上娮姬的唇,怕这人说更多让她心慌的话。 亲吻一处即离,点到为止,子午扬了扬下巴,“喏,亲了。” 娮姬笑着嘆口气,按住子午的肩,把人拉进,低声说道,“这怎么能够?我还要更深入的感受到你。”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唇舌间了,含煳不清,取而代之的是水渍声。 两人对这个来之不易的接触,都很投入,娮姬一点点闭上眼,一直以来落不到实处的失重感终于消失了。 就像是飘了很久,终于站到了地上,这种感觉太好了。 好到……娮姬想一直这样下去。 看来,得快点完成任务了啊。 此后,天下大任,黎明苍生,她都不管了。 大半个月后,娮姬来到了鲁城。 鲁城是九区最早沦陷的西南八城中的一个,战火带来的创伤太严重,以至于直到今日,鲁城也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种破败感。 哪怕房屋修好,道路整洁,也是破败的。 集中营的地址在鲁城北边,层层把守检查,很难接近,同样,里面的人也很难出来。 负责集中营这边管理的人是十区的,是个秃顶中将,名字很长,娮姬想着反正就要离开这里了,懒得记。 秃顶很热情的跟娮姬介绍,“这边是毒气室,那里是刑室,再往前是禁闭室……” 他们路过的地方,不时能听到几声惨叫,秃顶神色如常,像是听惯了,很淡定的跟娮姬介绍这里的一切设施。 娮姬很有耐心的听着,任由大华推着轮椅跟着秃顶到处转。 她腿伤还没好全,走路不太利索,于是干脆赖轮椅上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对轮椅很熟悉,像是曾长久的在轮椅上待过。 秃顶比较啰嗦,走路也慢,好不容易走到最里头了,娮姬才打起精神。 果然,秃顶介绍道,“这里是实验重地,危险的东西很多,没有专业的人陪同,上将可千万别来这儿。” 娮姬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道,“你刚才说住宿的地方,没提到研究人员住哪儿啊。” 秃顶挠了挠头,又拽掉了根头髮,于是放下手,解释道,“他们吃住都在实验室这块儿了,毕竟科学家嘛,满脑袋只有科学,喜欢废寝忘食。” 娮姬表示理解,又和秃顶客套了两句,就回了自己被安排到的住的地方了。 她这次来这里,是代表的一区,和十区这个秃顶商议如何部署利用细菌武器作战的计划的。 而暗地里的任务,却是带走这种武器的配制方法,让华夏军内部针对配制的法子求个突破,配出解药。 其实如果有可能,最好把这里毁掉,只是这种东西杀伤力大,娮姬又不是专业的人士,怕弄巧成拙,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才只能退而求次的换成带走配制方法。 娮姬琢磨事儿的时候,是喜欢一个人琢磨的,但是子午一直在她身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会不安。 为了让子午安心,娮姬将任务尽数告诉子午,也分析了任务难点,以及自己的想法。 “按说这种机密文件应该是层层套锁,在保险箱之类的地方,或者是要员的手里,比如那个秃顶。” 娮姬想了想,又说,“可是这是实验有关的,在那些生物学家手里头的可能性也不小。” 子午看了看苦思冥想的娮姬,犹豫着开口,“不是有个更简单的法子吗?” 娮姬愣了愣,“什么法子?” “直接把这里毁了,不就行了吗?”子午澄澈的眸子望着她。 娮姬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行,集中营有很多无辜受到迫害的人,万一毁的过程中有什么失误,连累了他们就不好了。” 顿了顿,娮姬神色略微尴尬,“更何况,我也不知道怎么毁啊,水淹还是火烧?” “……直接让这个什么生物武器凭空消失不就行了吗?”子午问。 娮姬苦笑,“可是办不到啊。” 第187页 子午眨了眨眼,认真道,“我能啊。” 娮姬有点懵。 子午问,“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神啊。” 娮姬:“……”还真忘了。 原来神真能那么厉害啊?或者换句话说,原来子午能那么厉害吗? 这也不怪她,要知道,那场爆炸后,子午在她心里就像是个瓷娃娃一样,甚至之后的魂体出现,也虚弱的连说说话都做不到。 以至于,娮姬一直觉得,子午是个娇滴滴的宝宝,忽略了这人可是厉害到,亲身为她抗下爆炸的神。 ☆、月黑风高夜 月黑风高夜, 杀人放火天, 既然事情可行, 那就没有往后拖的道理。 关于毁灭这种事, 子午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她不是为毁灭而存在的神,结果一次次轮迴中, 却屡屡为娮姬而行毁灭之事。 很久之前她毁过齐襄王的王宫,积攒了经验, 这回毁个集中营, 照葫芦画瓢就是了。 而且如今她神力很强大, 毁的时候也能更精准些,看准了集中营, 就不会碰到集中营高墙之外的, 哪怕是一根草。 大华也跟在两人旁边,他从最开始见到子午的时候,受惊之下渴望尖叫, 到现在神色木然,也不过用了半个小时。 娮姬嫌弃他不够镇定, 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个胶布, 直接粘在他嘴上了。 大华僵硬的推着娮姬的轮椅, 迈个步子腿都打不了弯儿,活像是才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殭尸。 子午找了个集中营外面最高的坡站着,她犹豫了下,还是把一件一直压在心头的事告诉娮姬了,“等会儿, 你要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我的神力没办法用来护着你。” 娮姬愣了愣,注意到子午说的是没办法。 她突然就想到之前那场爆炸,子午身为一个神,却得用身体护着她,她疑惑很久了。 子午怕她误会,又解释道,“我身上被下了限制,也不知道是谁在对付我,或者说是针对你。” 娮姬握紧子午的手,不过脑子的脱口道,“是天道。” “什么?”子午有些惊讶,“天道?天道的限制?你……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看着娮姬茫然的神情,子午试探着喊道,“狗崽?” 娮姬晃了晃脑袋,清亮的目光看着她,疑惑道,“什么狗崽?” 子午咬了咬唇,问道,“你说天道,你怎么知道的天道?” 娮姬看上去也很迷惑,“我不知道。” 子午嘆了口气,捏了捏娮姬的脸,指了指自己身后,“你好好待着。” 娮姬示意大华把轮椅推到跑子午身后,坐定后,眼睛里带着点兴奋。 她忍不住碰了碰大华,激动道,“我还没见过神仙施法呢,我家子午真厉害!” 大华没理她,娮姬又碰了碰他,追问道,“你说是吧?” 大华眼珠子往上翻了翻,指了指自己嘴上的胶布,暗示她能不能揭掉。 娮姬“哦”了一声,又语气欢快道,“没事,恩准你不用回答了,这样贴着还挺好看的。” 大华:“???”好想骂人哦。 娮姬看向子午的目光特别专注,子午被这目光看的很开心,存心耍了个帅,于是打了个响指,神力灌注于指尖,响指声之后,一道白光沖向天际。 天生异象,风云骤变,地动山摇。 明月被遮住了,乌云厚重的像是要压下来。脚下站着的地方不断的晃着,像是地震了一般。 集中营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见状纷纷跑到宽阔的空地上,一边跑一边叫嚷着,地震了地震了。 娮姬从子午身后冒出个头,看着集中营边缘的高墙纷纷倒塌,提醒道,“那些被俘虏的人,能放掉吗?” “能,”子午分出几缕神力,飞出去将一个个用来关押俘虏的房子的铁锁斩断。 里面的人也在感受到地震后就醒来了,全都拥挤在门口,听到锁落地的声音,大门都轰的被挤开了,一窝蜂的往外涌。 子午的手往下按了按,地面就开始往下陷,渴望活着的俘虏在夺门而出后都想办法趁这机会逃出去。 结果翻了墙后,往回一看,发现一道裂缝沿着集中营的边缘不断的扩大,而离开集中营,站着的地方尽管还晃着,震感却没那么强了。 大华的眼睛瞪的很大,要不是嘴上还贴着胶布,估计就要“嗷嗷嗷”的叫出声了。 集中营内,也不知道是谁先喊的,说地震只有集中营那一块儿,针对性特别强,然后就纷纷喊起来了。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只有俘虏才能出得了集中营,而士兵、高官,全部被困在了集中营里。 秃顶都懵了,他一直拼了命的往大门口跑,可是怎么都跑不出去,就算感觉是往前跑的,其实还是在原地打转。 秃顶于是换了个方向,他试图翻过高墙。 然而好不容易骑在墙上了,却怎么都下不来,像是身前有一层厚厚的透明玻璃,怎么都穿不过去。 而他旁边,好几个穿着囚服的人都翻过去了。 再迟钝再慌张,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对了。 秃顶摇晃着脑袋,四处张望,子午他们待着的高坡不算远,这一张望,秃顶就注意到了这三个和其他人格外不同的神情的人。 第188页 秃顶眯缝了下眼,沖娮姬喊道,“上将,救救我!搭把手!拉我下去!” 娮姬笑了笑,也沖他喊,“我就不!” 秃顶狠狠抓了一把手下的墙灰,眼看集中营又晃了晃,往下陷了三分,于是也顾不得伪装好脸色了。 他气急败坏的质问道,“娮姬,这都是你搞的鬼?!你想做什么!” 娮姬挑了挑眉,理所当然道,“想杀了你啊。” 秃顶注意到娮姬身边的子午,这个人他从没见过,娮姬来的时候身边只跟了大华。 这人是谁?这动静是她弄出来的? 可看这改天动地的能耐,也许她不是人? 秃顶的神色变了好几变,最后选择了识时务,露了个可怜的表情,开始求饶。 在这期间,集中营不断往下陷落,高墙变矮墙,到最后和周围地面齐平,娮姬仍然没有救他的意思。 集中营里只剩下作恶多端应食恶果的人了,集中营陷落的速度开始加快。 秃顶恶狠狠的盯着娮姬,咬牙切齿道,“就算你能弄死我又如何?你不也是将死之人吗?” 将死之人? 子午的手立刻改掌为拳,收住了往下压的力道,冷声问道,“你说明白。” 娮姬扯了扯子午的衣摆,说道,“胡扯的吧,我明明好好的,如果我身体出了什么状况,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秃顶接过话,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最成功的细菌成品已经注射到你体内了,是井桑小姐的亲信亲自动的手,在你被麻醉了接受取弹手术的时候。” 死到临头,秃顶反而不管不顾了,他放声大笑,“你以为你还有多久可活?很快,你的日子很快到头,我会在地狱等你的!” 子午的脸瞬间就白了,她问道,“有解吗?” 秃顶还没回答,大华已经急的一把撕开胶布,说道,“无解。这玩意儿就是慢性毒药,上回被救出去的那个战友,身上就被注射了这种东西。” 子午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冷,像是被丢在了九尺寒冰之下。 取弹手术…… 那个时候,她在杀单娇娇。 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个时候不在娮姬的身边? 为什么非要那个时候杀单娇娇? 明明知道娮姬中弹了,很虚弱,她却没待在她身边,给了人可乘之机。 以至于…… 现在从他人口里,听到一句,将死之人。 如果是以前,她不怕娮姬受什么伤,中什么毒,因为她都能治好她,可是…… 在娮姬这次腿受了枪伤后,她尝试过用神力治癒伤口,却再次感受到神力滞涩凝结,怎么都用不出来。 仿佛只要出于想要对娮姬好的目的,神力都会用不出来。 颤抖的手突然被温热触碰,子午转动眼珠子,看过去,是娮姬。 娮姬用手包裹着子午的手,担忧的看着她,“子午,你在发抖。” 子午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她失声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说出话,“娮姬,那时候,我本该在你身边的。” 娮姬愣了愣。 子午蹲下身,结果没蹲住,变成了靠坐在娮姬腿旁边。 子午面色惶然,她盯着和娮姬相握的手说,“十步限制,我亲手斩断的十步限制,是我主动离开了你,你才会……” 娮姬没让子午说下去,她低头在子午的嘴上亲了亲,然后手放在子午背上轻轻的拍打着,安抚着,“别这么想啊,你这是钻牛角尖。” 子午没说话,也没抬头看娮姬,整个人陷入了自责中。 从遇到娮姬开始,她似乎就在不停的给娮姬带来麻烦,害娮姬一次次身陷险境,却又没办法护下她。 坏了神躯,重修神魂,她和娮姬被隔开了,她们待在两个世界,就算她贴的再近,她都感受不到她。 在娮姬遇到迫害的时候,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那么站着,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在娮姬最需要她守在身边的时候,她竟然被杀戮蒙蔽了双眼,对这事浑然不知? 无能为力的感觉很糟糕,愧疚、自责最开始就有,一直压在心口,一日重过一日,直到如今又听到这个噩耗…… 子午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了,像是一直撑着的山,终于要塌了。 娮姬捧着子午的脸,强迫着和她对视。 娮姬看到子午眼底翻腾着的复杂的情绪,和泫然欲落的泪,娮姬心疼坏了。 她毫无章法的亲吻着子午,眼角眉梢,脸蛋嘴唇,“不要怪自己,不要陷入死胡同,不要对自己那么苛刻,子午,你快把自己逼疯了。” 大华站在轮椅后,看着不知所措的自家上将,以及她们旁若无人的姿态,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子午的神力没再继续往下压,集中营就那么停着了,不过好在结界还没破。 大华斟酌了下,还是决定打扰下她们。 大华弯腰,恭敬道,“子午姑娘,你先弄死他们再说别的吧,不然临近的援兵察觉到就会过来了。” ☆、我都要 大华这么说的时候, 收穫了自家上将的一个眼刀子。 他没指望子午姑娘真的因为他这么句话, 就从那种让人压抑的悲伤中走出来, 但是主要是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 良心过不去。 第189页 然而没想到的是,子午真的站起身了。 子午看着集中营那边, 启唇说了一个字,“落。” 然后集中营就瞬间不见了, 伴随着突破天际的哀嚎和惨叫, 一分钟都不到, 就彻底消失了。 而取而代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看不到底的大坑, 站在旁边往下看, 就像是站在了悬崖边儿。 这场景有点像……之前炸火车的那个地儿。 大华不知道从哪儿开来了一辆车,载着子午和娮姬就往城外开了。 大华是要往华夏军根据地,黎城开的。 娮姬看了看方向, 突然开口道,“去黎城前, 先去一趟我们之前养伤的那个村子。” 那个村子? 大华立刻就想到了还留在村子里的, 子午姑娘的尸体。 不过…… 大华从后视镜看了眼低着头的子午, 想到,会不会等他们过去,尸体已经不见了? 子午姑娘这要不是诈尸,那怎么会有两个尸体啊,或者说, 现在这个子午姑娘是假的?是妖魔鬼怪变得? 那要是妖魔鬼怪,还会救上将吗? 越想越离谱,大华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路况。 娮姬很担心子午的状态。 在说了那个拽兮兮的“落”字之后,子午没再开口说话,倒是很乖,她拉着她走哪儿,她就走哪儿。 上了车后,可能是太累了,子午很快就睡过去了,就算是睡了,眉毛还拧着,很不安的样子。 娮姬轻手轻脚的把子午慢慢放倒在自己腿上,让她能枕着,睡的舒服点。 其实在听到自己血液里被注射了那玩意儿的时候,娮姬还是挺怕的,也不是怕死,做特务都有了面对死亡的觉悟了。 她怕的是子午伤心。 这种怕甚至压过了她对于井桑的愤怒。 啧,真不像睚眦必报的娮上将啊,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报復。 有个事儿,她一直没特意去琢磨,但是其实一直存在的。 就是,子午是个神,死了还能再活过来的那种,长生不老,天地同寿。 可她就是个人,随便发生点什么就能带走她的命。 可即使这样,她也不想松开子午的手了。 原本,娮姬都做好了打算,要和子午每日都在一起,寸步不离,用一辈子去爱这个神,直到她自个儿老去、死去。 结果现在突然得知自己离死不远了,中间那么长的几十年时光就这么没了,她挺不甘心的。 但更多的,是因为子午会难过而难过。 娮姬心底嘆了口气,拿指尖轻轻戳了戳子午的脸,心底一片酸涩。 到村子的时候,都过了一晚上快天亮了。 娮姬捏了捏子午的耳朵,轻声道,“起床了,子午。” 子午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睁开眼,眼里有些茫然。 娮姬不想让这人想起来昨夜的事,试图说些别的,“你重新有了身体,那先前那个呢?” 子午眼睛一点点变得清明,她醒过来了,也想起来昨夜的事。 子午的指尖颤了颤,努力藏起来自己的情绪,沖娮姬露出个笑,“只是个驱壳了,没什么用了。” 娮姬顺了顺子午睡乱的长髮,说道,“就算没用,也是之前的你,我得带走。” 子午的尸体被藏在了一处废弃的防空洞里,娮姬让大华留在外面守着,带着子午下去了。 在地下防空洞七拐八绕的,走了有五分钟,才走到了棺木所在的地方。 再看到这棺木,娮姬还是难受的慌,失去子午的感觉她不想再体会一次了,将心比心,她同样也能理解子午从昨夜到现在,都还没收拾好的一团糟的情绪。 打开棺木,子午这具身体仍然好好的,娮姬摸了摸棺木里的驱壳的白髮,嘆了口气,问道,“这是透支了,才会头髮变白的吧?” “嗯,”子午想了想,食指转了转,她一头青丝瞬间就变成了和棺木里一样的白髮了。 子午拍了拍娮姬,“你看。” 娮姬回过头,直接愣在那儿了。 白髮的子午很好看。 本就肌肤如雪,现在又一头白髮,整个人都干净的不可思议,无比圣洁。 如果……如果子午是个人,能和她一起老去,也定然是最好看的老太太。 “娮姬,我会想办法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子午郑重道,“我还想再和你白头偕老。” 娮姬笑了笑,微微倾身,将人紧紧抱住。 “子午,人死之后,还有来世吗?”娮姬轻声问道。 子午说,“有。” “那……我在来世等你,好么?”娮姬问。 子午抱着娮姬的力道很大,她摇了摇头,“娮姬,你的今生,你的来世,我都要。” 子午知道人有生老病死,她也曾亲眼看到娮姬因衰老而死去,但是这和现在不一样的。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分别。 子午不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个神,一世一世的陷入轮迴,也不明白,明明自己都以身献祭了,怎么如今还好好的活着? 定然是娮姬做了什么,打断了献祭。 她隐隐感觉到,娮姬的一世又一世,是有意义的。 第190页 神若经受磨难,有九天雷劫,也有天道抹杀,娮姬打断献祭的后果……大概就是轮迴。 可遭受劫难后,如若挺过,必然会增进一个境界。 娮姬每一世都身负大任,所行所谋,皆有利于万民,身上的功德深厚,得到的信仰也很浓重。 冥冥之中,子午可以感受到,娮姬可以因病、因老结束一生,却决不能因为这些外力而死。 如果是这样横死,那怕是真正的结束了。 若她不能保护娮姬,是天道的意思,那么,天道的目的可能就是,抹杀娮姬。 子午心下一凛,头一回,想要做点大逆不道的事。 两人各怀心事,在防空洞里待了很久,还是考虑到要尽快上路,才打算出去了。 娮姬本是想带着棺木里的驱壳的,被子午一挥袖子,变成一抹白色光芒消散了,这才作罢。 子午说,“我不会让别的什么分走你的心神的,哪怕是我之前待过的躯体。” 娮姬捏了捏子午的鼻子,心底很是欣喜。 鲁城出了那么大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沪城,井桑知道后,立刻就想到了火车被炸的那个地方,还有死的离奇的单娇娇。 她甚至还顾不上想鲁城那么多珍贵的资料和实验产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些……完全不像是人能做到的。 如果这个幕后的人来对付她,对付整个一区,那下场怕是像鲁城一样了。 布洛正好也在,井桑就问他有没有发现娮姬不同寻常的地方。 布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说话特别贱算不算不同寻常?” “……”井桑有点想骂人,她想了想,又说,“你说她有个很喜欢的人?那人死在了火车爆炸里?” 布洛点了点头。 井桑问道,“那这个人呢?她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说,不太像是人?” 井桑耐着性子看布洛又思索了半天,结果这人迟疑着开口,来了句,“漂亮的不像是人算不算?” “……滚吧。”井桑不想和他交流了。 布洛才离开,井桑就接到了来自父亲,也就是元帅的电话。 元帅很生气,难得的在和井桑的通话里破口大骂。 元帅说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都是没脑子的!一个个的,都贊同让娮姬去鲁城负责生物武器的部署,结果呢?集中营出事后就给跑了!也不知道拿没拿着成分配方!妈的,这女人也是这能装,竟然为了获得信任连自己人都杀!” 井桑打断元帅的话,“父亲,你这是在夸她吗?” 赶在元帅咆哮之前,井桑又说,“您放心,娮姬活不了多久了,我在她体内注射了rc1号的初始研究成果,虽然不具备传染性,发作慢,但是要了她的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元帅顿了顿,随即道,“做得好!只是这次损失是无法挽回的,我们用生物武器作战的计划算是彻底废掉了。” “比起这个,”井桑凝重道,“您真不觉得集中营那里的地陷,很不正常吗?” “我问了地质学专家,说是地动引发的地裂,是正常现象。”元帅说的也不是很确定,显然,地裂裂出那规模,也是千万年都不一定有一回的。 而且还就那么好巧不巧的,只把集中营那块儿给陷了。 更离谱的是,派去调查的人说,集中营里的俘虏全跑了,四面八方的,捉回来很难。而集中营里那么多驻扎的士兵,目前却没一个倖存。 唯一已知的活着的娮姬,还特么是个特务!跑了个没影儿! “比起集中营消失带来的损失而言,我觉得这一点才是我们需要注重的。” 井桑沉声道,“这接二连三的怪事,已经证明了有个帮着娮姬、帮着华夏军的强力助力了,要么,我们把他夺过来,要么,就毁掉。” “说的容易,要是这些真的都是这个助力做的,正面对上了,我们也讨不了好。”元帅说。 “父亲,”井桑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甜美的笑,“你应该还记得,我们曾为了和三区建立更亲密的关系,把由rc1最终版成果制成的生物□□,送了一些过去。” 元帅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井桑说,“不如,我们再高价买回来,直攻华夏军根据地。我就不信,攻击面这么广,那个幕后之人还能把所有人都给护着!” ☆、一线生机 去黎城的路上, 娮姬抓着子午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等我递交了报告, 我就解甲归田了, 我们找个没有战争的地方待着。”娮姬摩挲着子午的手, 眯着的眼里,满满的期待。 子午捏了捏娮姬的手, 感受着暖暖的温度,应道, “好。” 大华都听到耳朵里了, 他有些不大乐意, 娮姬是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无论文武, 都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如果华夏军失去这样一个人,太可惜了。 忍了好半天,还是没忍住, 大华试图劝道,“上将, 先别急着走人, 上回救出来的同志得到的资料已经通过地下报传出去了, 披露了他们的行径,世界上不少人都很愤怒,觉得这是非人道侵略。也因此,我们九区的厉害的生物学家都说要帮忙研制解决办法,说不定等我们到了的时候, 已经有办法治好你呢?” 第191页 娮姬看着后视镜,和大华对视了一眼,“要真有那么大能耐,研究出点儿什么,早放出消息了。” 大华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娮姬没给他机会,“别啰嗦了,人各有志,我现在只想陪着子午。” 大华嘆了口气,不再说扫兴的话了。 他想,要是他知道自己没几天可活了,不知道得多失魂落魄呢。 而上将,现在还面色如常的聊天,占子午姑娘便宜,心志很坚强了。 娮姬转头看向子午,这几日,子午一直心神不宁,憔悴的比她更像是生病的人。 但是和她说话的时候,子午就还是笑着的,温柔的,装模作样的。 大概子午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没啥演技,装的特别假。 就像现在,娮姬看着她,她就抬头沖她笑了笑。 娮姬忍不住嘆了口气,“你这眉眼都耷拉着,还非扯着嘴角往上扬,难受不难受啊?” 子午皱了皱眉。 娮姬继续道,“我一直没说你,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假装的完美无缺啊。” 子午捏了捏她的手,用的劲儿挺大的。 娮姬“嘶”了一下,子午立刻被电着似的松开了她。 “来,子午,我们把话讲明白。”娮姬直起身郑重的看着她。 子午有点怕娮姬这表情,眨了眨眼,不知所措。 “现在就俩结果,侥倖活下去了,或者死了,是吧?”娮姬问。 子午不说话,娮姬就又“嗯?”了一声,非听她回答。 子午只能不甘不愿的“嗯”了一声。 “关于生物武器这东西,说实话,我盯了很久了,我也知道,十区他们研究的目的就是作为毒药,自然不可能专门自个儿配个解药,基本上可以说,从别的人身上渴求希望,是不可能的。”娮姬有条有理的说道。 子午眼眸垂着,睫毛也朝下着,从娮姬这个角度看,特别长,她说着说着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子午下意识眨了眨眼,娮姬感觉到指腹被轻轻扫过,从指间酥麻到了心底,顿时更不愿意死了。 “另外的办法就是,你用神力帮我解决,可是你说了,被限制了,这是没办法勉强的事,对不对?”娮姬又问。 子午有点生气,她勐地抬眼看着娮姬,冷声道,“你说这么一大堆就是想告诉我你死路一条了,让我别瞎操心了,是么?” 娮姬皱着眉看着子午眼角沁出来的泪花,抬手在她眼角按了按。 “子午,我想说,如果结局都註定了,不如好好珍惜我最后还能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娮姬说,“如果可以活着,我当然乐意,但如果代价是你要付出什么,导致给你带来无法癒合的创伤,那我会选择认命。” 本来子午也没想哭,结果眼角被娮姬温热的手指一按,就跟开了闸似的,眼泪哗的掉了出来。 子午带着点哭腔,倔强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没有想做什么。” 不过就是随便想想怎么割裂神魂,赠与娮姬神格而已。 这法子是远古时候记载的,但是那会儿女娲他们都说,这是邪术,违逆天道,不应该流传下去,就给毁了。 子午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就给记住了。 只要成神,这点毒啊病啊的就都不怕了。 娮姬有能耐成神,但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娮姬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所以子午想用用这个被说是“邪术”的法子。 只是没想到,她还什么都没说,就被娮姬看出来点什么了。 “我能猜到你的心思,”娮姬语气很温柔,“因为如果你是我,我是你,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后果的尝试的。” 这段路不太平坦,大华听着她俩说话,开车也就开的不太专心,不知道车碾过了什么,很是颠簸了一下。 子午哭着哭着,被颠的打了个嗝,小身板还晃了晃,一下子脑袋磕到一边儿的车厢上了,发出“咚”的一声,听着就疼。 娮姬一把把人捂进怀里,抬手给子午揉着磕到的地方,沖大华凶道,“开车都不会吗?!看路都不会吗?!” 大华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会!” 娮姬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耳朵,专心开车!” 大华瘪了瘪嘴,“是!” 娮姬再看向怀里的子午,变脸特别快,又是温情款款的。 她小声道,“子午啊,你听我的,好好保重,等我转世,你再找我。不过,我希望能转个太平的年代,我们就好好的谈情说爱,一直腻在一起。” 子午没说话,脸埋在娮姬胸口,眼尾还泛着红。 倒是大华,又开口道,“上将啊,先别说来世的打算了,大事不好了。” 娮姬一秒变得冷酷,“怎么了?” 大华嗓子眼发紧,声音里都听得出来人紧绷着的,“很快就到黎城了,路边多了很多死尸,他们身上的疮口,不太对劲……” 娮姬扭头看向窗外,抿了抿唇,沉默了。 死尸很多,有的还背着散落的包裹,大概是要往外逃,死路上了。 这些尸体身上的疮口,不止有炸伤,还有……和她见到过的,被生物武器伤到的模样,很像。 第192页 娮姬紧了紧抱着子午的手,沉声道,“联军来轰炸过了。” 子午也从娮姬怀里抬起头,都忘了哭了,她拧着眉,总觉得好像……察觉到了魔的气息。 城外都浮尸遍野了,城内情况更严重,很多尸体甚至来不及清理,来来去去的士兵都从头到脚包裹的很严密,神情麻木的处理着一切。 见到老首领的时候,娮姬也不太说得出这时候想撂挑子走人的话了。 这才几年不见,老首领头髮都白了个七七.八八了,那眼下的青黑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 老首领没和娮姬客套,直接说了目前这状况了。 “也是才知道的,三区手里头有生物□□,现在又回到了一区手里,已经轰炸过两拨了,这一批的似乎和之前的不大一样,传染性极强,人跟动物之间都能传染,你们要是再晚来两天,看到的就是个死城了。” 看娮姬他们有要事要谈,子午就熘出去了。 一进这个城,魔的气息就更加浓厚了,子午跑街上转了一圈,几乎可以肯定,这些所谓的生物武器里面,掺杂着魔气。 子午生来的使命本就是净化,对于魔的气息很是敏感。 虽然她没从娮姬身上察觉到什么,不过这可能是因为娮姬毕竟是做过神的魂魄,和别人不大一样。 但是,如果这种要人命的生物武器,都掺杂着魔气,那她大概知道,该怎么救娮姬了。 净化之力是天道赋予她的使命,若她开始净化,整个天地的魔气都会被吞噬掉,取而代之的是干净的灵气。 而娮姬,也在她净化的范围之内。 当天道的限制和天道给她的使命两者之间发生冲突,毫无疑问,使命更为重要。 天道没有思想,它不算是活着的,它只是一种规则,用这个时代可以形容的词来说,就是这是个程序化的机器,不会变通。 她履行自己的使命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娮姬成了使命职责所在的部分,那限制就不能发挥它的作用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但留一线生机。 子午想,她总算找到娮姬的一线生机了。 子午觉得娮姬大概不会同意她这么做,毕竟净化时候的场景,应该挺骇人的,血淋淋的,看着就疼。 不过,子午想到那个老首领。 于是子午不管不顾的冲进他们议事的屋子,子午说,“我有办法救这些人。” 议事厅的人,都惊呆了,老首领立刻站起来,动静之大,甚至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看向子午,唿吸都急促了几分,“你说的是真的?!” 子午避开娮姬的目光,点了点头,“是真的。” “咚”的一声,娮姬踢开了身后的椅子,她一步步走到子午面前,说,“告诉他们,你开玩笑的。” 子午很倔强,“我没有开玩笑,我想到办法了。” 娮姬咬了咬牙,很想发火,可是看着子午又变得湿漉漉的眸子,那些狠厉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娮姬扭头看向老首领,说道,“我不干了,职务、军衔,我都不要了,我要带子午走。” ☆、我等你 其实子午的疑问很多, 她所说的法子也有很多不确定。 比如, 为什么这生物武器里面有魔的气息, 再比如, 这个世界的灵力并不充足,如果她净化的过程中, 没有得到灵力补充,怕是得死在法阵里了。 不过子午确定的是, 净化是净化的整个世界, 而这包含了娮姬, 那限制定然没有作用了。 所以,她势在必行。 就算娮姬也不能拦住她。 娮姬也拦不住, 可是娮姬看向她的视线, 让她根本不敢看回去。 老首领不信神鬼一说的,但是大华信誓旦旦的说子午超厉害,子午又用了点小法术, 老首领世界观崩塌的同时还不忘操劳子午需要准备的东西。 净化的法阵在不徵山,来歷不可考了, 但是子午从有记忆开始, 法阵就存在。 这个世界没不徵山, 所以她只能用神力重画个法阵。 黎城不远处有个梨山,子午找到最高的点,用五行元素辅以神力,简单的弄了个法阵,毕竟之前是要净化整个世界, 而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城。 她觉得,自己应该挺得过去。 黎城里,娮姬捧着个酒壶坐在走廊里,目光散乱的不知道在看哪里,时不时往嘴里倒几口酒,不少酒顺着嘴角滑到脖子,湿了衣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首领站到了娮姬身后,他脸上带着不忍,问道,“你这是何必呢?” “首领,你是不是也觉得,一神的命,换一城的命,很划算?”娮姬低声问道。 首领神色一黯,“你是这么看待我的吗?小娮,如果我的命能够换这一城的命,我会义无反顾的赴死。” “你可没这么大能耐,”娮姬嗤笑一声,又往嘴里狠灌了两口。 “可子午姑娘看着,很有把握的样子,应该不会到以命换命的地步。”首领也不介意娮姬态度不好,反而继续劝解。 娮姬笑着摇了摇头,“她那是装给我看的,后果是什么,她自己可能都没底。” 首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他眼里,每一条生命都是很珍贵的,没有谁就是应该牺牲的。 第193页 可是这位神,说能够救这一城的百姓,他就算知道大概这会要付出些代价,也说不出阻止的话。 事难两全,他必须理智的做个恶人,选择站在更多人命的那一方。 “首领,她不愿意让我死,宁肯冒着未知的风险做这样的事。可我也同样不愿意她发生任何意外,不就是个细菌吗,怎么就把我们逼到了二只能存一的地步呢?活像我们才是死对头似的。”娮姬一甩手,扔了酒罈。 这会儿下起了雨,娮姬仰脸看着天,首领看着她,有点分不清她脸上的,是泪还是雨。 首领临走的时候,没忍住问道,“你和她是那种关系吗?女人和女人?” 首领年纪不小,思想顽固,根本理解不了同性别之间的感情,如果不是子午现在是拯救万民的神,怕是还会给娮姬来一场思想批评。 娮姬沖首领扬了扬下巴,扯出了个嚣张的笑,“我们俩,一个人,一个神,严格意义上来说,连物种都跨越了,性别又算的了什么?” 首领嘆了口气,他算是明白了,现在的娮姬,就是个吃了枪药的,看谁都不顺眼,一股火压着没地儿发,不过也能理解。 自己牺牲是一回事儿,自己最爱的人牺牲,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首领走了,可是还有人在看着娮姬,娮姬能感觉到。 肯定是子午,不用回头她就知道。 子午可能是在等她转头看她,在等她跟她说话,可娮姬自顾自的又开了一坛酒,就是不肯回头。 雨越来越大了,耷拉在外面的一条腿都湿了,她听到了脚步声,子午应该是想过来的,可是犹豫了下,脚步就那么顿住了。 娮姬也就放肆的淋着雨了。 就算发烧感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一个身患绝症的人,还怕发烧感冒,多好笑啊。 哈哈哈,可真好笑。 早知道,会有今日,她宁愿…… 宁愿…… 娮姬心底宁愿了半天,也没把宁愿后面的句子补充完。 她不止说不出,也不愿意这么想。 宁愿从没认识子午这种想法,她不会有的。 子午多好啊,她血色的小半辈子里唯一的纯白。 干净的不可思议。 好怂啊娮姬,放个狠话放不出来就算了,心底想想的狠话也想不全。 娮姬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热,又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被子午传染了吧,怎么也变得爱哭了? 俩人就这么一个走廊拐角站着,一个傻子似的走廊边儿坐着,谁都没走到谁身边,谁都没开口喊出对方的名字。 宛如俩傻子。 明明……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的错啊。 子午踏进法阵的时候,整个山头只有她和娮姬两个人。 她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说过话了,自从子午跟首领说她有办法之后,娮姬再没跟她说过话。 子午觉得有点委屈,却也自知理亏。 换位处之,她指不定比娮姬反应还过分。 子午站在法阵边缘,小声道,“你都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娮姬的目光很温柔,像是藏了千言万语,但最后只是说,“我等你。” 子午露出了个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法阵之中。 娮姬真想喊一句,“站着别动”,然后把人打晕抗走。 可是想了想,娮姬觉得,大概还没碰到子午,她就得被子午放倒了。 神力不能保护她,可没说不能攻击她。 她打不过子午。 娮姬挺挫败的,挫败到觉得站着都累得慌。 四周无人,娮姬干脆坐在地上了。 在子午躺在法阵中心的圆盘上后,突然亮起了一道光,白色的,很好看的光。 这道光绕着法阵转了一圈,然后勐地变得刺眼起来。 娮姬忍不住眯了眯眼,等这阵光过去之后,整个法阵都亮了。 娮姬大概猜得出来,这个法阵不会让子午好受,可是当真的看到法阵里,以子午为中心,不断渗出来的鲜血灌注到法阵中的纹路中的时候,还是心疼的恨不得给自己来几刀也放放血得了。 娮姬哪里也没去,一直待在法阵旁边看着子午,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她觉得身体里有点难受,像是什么东西要被抽离出去。 天黑里的时候,娮姬突然听到了飞机轰鸣的声音,她抬头看过去,隐隐能看到,似乎是……战斗机? 这次并没有轰炸,在山头的空中盘旋了好一会儿,才飞走了。 娮姬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应该是一区的人! 他们看到了子午的法阵,看到了这么不科学的画面,他们会怎么样?会对子午不利吗? 可能是担心过度,也可能真的是直觉…… 娮姬总觉得,要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了。 比现在还糟糕。 战斗机的确是一区的战斗机,而且这个战斗机上面的人,都是很重要的人。 井桑,布洛,还有那个给娮姬注射了rc1的白大褂。 井桑问布洛,“你能确定吗?” 布洛放下望远镜,一脸惊恐的点头,“能,是子午,那个躺在奇怪图案里的,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子午!” 井桑皱眉,看向身边的白大褂,“也许是诈死?” 第194页 白大褂饶有兴味的笑着,“应该不是,那个村子里有人看到过这位子午姑娘的尸体。” 井桑听到“子午姑娘”这个称唿,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你觉得呢?” 白大褂眸光深沉,“这……可是个神呢。” 井桑和布洛都有些不可置信,“神?” “这个法阵,我曾经见过,在一本古老的书上,这个法阵能够让神力与魔力循环往来,能够净化世间的魔力,这子午姑娘,是中间的媒介。”白大褂慢悠悠道。 井桑打断他,“你只要告诉我,如果这是个神,我们能对付吗?” “我不喜欢长话短说,”白大褂看了眼井桑,“这个法阵,只要改一改,让它不再循环,纯粹只是往外抽神力,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井桑张了张嘴,大胆猜测道,“会让神变成人?” 白大褂看向别处,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 哪儿有那么简单。 不过,是神呢,活生生的神呢,很有研究价值啊。 生物武器最重要的一种物质是他提供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是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是他曾无意间发现的一种奇怪的能量团,结合眼下这法阵,他大概猜到,可能那能量团就是魔力了。 对于法阵的认识,也是从偶然得到的一本书里看来的。 原本,他也就是看着玩的,当神话小说、三教五流的东西看了。 可是直到后来,他出于好奇,照着书上的,画了个简单的法阵,结果有人来找他的时候,就被困在他的小院子里,怎么都找不到正门了。 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获得了什么至宝了。 魔力尚且能那么厉害,那如果他得到了这位子午姑娘的神力,又能制造出什么奇妙的东西呢? 好期待啊…… “井桑小姐,我想囚禁这位神了,你可得帮我。”白大褂露出了个好看的笑,宛如恶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娮姬(冷漠):我也想囚禁。 作者(笑眯眯):+1 某吃狗粮的二哈:+2 某小号:+10086 子午:看着我手里的这团神力,你们给我再说一遍? ☆、讨厌的白大褂 这个法阵, 子午这么躺着的模样, 娮姬不知为何, 总有种似曾见过的感觉。 记忆里,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看到子午这幅模样。 可是心里头那种熟悉感怎么都挥之不去。 娮姬有些头疼,眼前的场景似乎变得虚幻起来, 然后渐渐化作烟雾消散。 她站在一片白雪之上,看着眼前携着古老气息的巨大法阵。 她的子午, 坚定的一步步的踏入混沌之中, 隔着法阵, 身形逐渐消失,娮姬喊着子午, 可是她走的那么决绝, 不肯回头。 娮姬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转头看向四周。 一片黑蒙蒙的,记忆里, 这里应该是充满光明的。 她扭头看着一个方向,隐约还能看到一颗大树, 这树应该开着繁花, 枝叶都带着仙气儿的, 如今却一片死气沉沉。 地上本应有大片大片灼目的花的,可如今一眼看去,一片焦黑。 娮姬隐约好像想到了。 这里是……不徵山。 子午是要赴死? 子午! 娮姬勐地睁开眼,然后就对上了大华担忧的目光。 大华递给她一壶水,“上将, 你都快三天没合眼了,撑不住昏睡过去了。” 娮姬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再看着眼前没有丝毫变化的法阵,被水壶遮住的小指,不停的痉挛着。 在疑似联军的战斗机消失之后,娮姬立刻放出信号,让华夏军随时待命,并调来大批军队守在山上。 从山脚到山腰,都是华夏军的人。 可是娮姬还是不放心,醒来后,又不眠不休的盯着法阵。 直到有一天,半夜的时候,山下突然传来了炮火声。 从山顶看下去,还能看到不时冒出来的硝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仿佛闻得到那令人作呕的战火味儿。 头顶传来了飞机的嗡鸣声,娮姬抬头看过去,竟觉得有些绝望。 联军的兵力不是华夏军能抗衡的,先进的武器,精良的装备,平日里打打游击尚能应对,直接正面对抗,那只能险中求生。 更何况……这次来的敌军,特别的多,几乎是将临近几城驻扎的兵力全部调过来了。 娮姬见到老首领的时候,老首领脸上的皱褶都深了很多。 老首领本来以为娮姬又得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了,可是娮姬却只是看了看山下的城里人家亮着的烛火,说道,“你们撤吧。” 老首领没说撤,也没说不撤,只是一副恨不得立即战死的模样,带着对联军的痛恨,和对这种状况无法解决的忧愁。 娮姬沖他笑了笑,“现在没有你们能插手的余地,就算留在这儿,也不过是耗损人数。” 老首领看了看不远处的法阵,摇了摇头,“可是子午姑娘……” “你们救不了她,”娮姬说,“联军这次是针对子午而来,我不知道他们想在子午身上得到什么,但是……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第195页 这话说的娮姬自己都不太信。 首领这种位子的人,是要顾大局的,就算出于私人感情,他无比想要誓死保护为一城之人操劳的子午姑娘。 可是若真的要下命令,他却不能下,他不能让这么多的华夏军,折损在这里。 首领最后还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不过大华本是誓死要留下的,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走。 “我跟着上将出生入死多少年了,上将难道觉得我会贪生吗?”大华两眼带着愤怒,瞪着娮姬。 娮姬笑着嘆了口气,“涨行市了啊,竟然不听我命令了?” 大华梗着脖子道,“让我留下,你说什么我都听。” “好兄弟,”娮姬也有点不得劲,她伸手拍了拍大华的肩膀。 大华眼底有些亮光,“上将,我能留下了?” 娮姬勾了勾唇角,“大华啊,我最后再教你一个。” 大华不解的看着她,“什么?” 娮姬没给大华反抗的余地,原本松松的搭在大华肩膀上的手,突然抬起转了方向,砍在了大华的后脖子上。 大华瞪大了眼,倒下去的时候,听到娮姬那一贯冰冷的声音带着些温柔说,“兵不厌诈,笑里藏刀,你丫的跟我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嫩。” 娮姬看向首领,沖他点了点头,“你们快走吧。” 首领还想开口劝她离开,但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怎么可能劝得动? 首领最后只对娮姬说了两个字,“保重”,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亲兵下山了。 山下,炮火不断的响着,然后逐渐弱了下去,整齐的队伍,跟一只大虫子似的,攀爬着往山顶来。 没了纷飞炮火,战斗机也试图找空地落下。 娮姬看了看绕着这里飞的战斗机,捏了捏手里头的枪,找了个隐蔽的山岩,躲了起来。 战斗机落下后,拥出了一队兵,将法阵包围起来,最后下来的是井桑和一个白大褂。 娮姬捏紧了手里的枪,掐算着和井桑之间的距离。 白大褂看着法阵里的子午,露出了惊嘆的表情,他手里拿了一根形状奇怪有半人高的笔,在法阵的边缘比划了两下。 井桑问他,“你有把握吗?” 白大褂看了她一眼,温和道,“六成。” 娮姬整颗心的都吊起来了,不知道这个白大褂要对子午做什么? 眼看白大褂丝毫不墨迹,就要拿着笔对法阵下手,娮姬勐地沖了出来,一把勒着一个离她最近的士兵的脖子,然后用士兵的身体当做掩体,顶着士兵和枪声快速跑到井桑旁边,先是一枪打在了井桑腿上,然后迅速的把枪指在了井桑的太阳穴上。 枪声停止了,那个被她拿来用的士兵已经一声血窟窿了,娮姬很嫌弃的随手丢在了一边。 白大褂挑了挑眉,“这就是鼎鼎有名的娮姬,娮上将吧?” “别动子午,不然我杀了井桑。”娮姬勒着井桑的脖子迫使她站起来。 白大褂脾气很好的沖娮姬笑了笑,“你先听我说完我要做什么,再做决定啊。” 娮姬紧了紧勒着井桑的胳膊,没有应他的话。 白大褂笑眯眯看了眼法阵,又看向娮姬,“看起来娮上将是真的很喜欢这子午姑娘了啊。” 语气一转,白大褂沉声道,“可是,子午姑娘是个神,你却只是个人,你要知道,她只能陪你几十年,等你死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会有别的人出现,取代你的位子,多可悲啊。” 娮姬冷声道,“废话少说。” 白大褂撇了撇嘴,却继续说,“我这一改,取走了子午姑娘的神力,你得到个变成凡人的子午,厮守一生,两全其美,不好吗?” 白大褂一遍遍追问,“既然你那么喜欢她,就让她变成人,不好吗?” 法阵中,子午的眼睫毛颤了颤,她打开五识,外界的动静一点点传到她耳中。 才听到白大褂说的话,子午张口就想说“扯淡”,可是身体上的疼痛和灵魂的疲惫让她还没能挣扎出来。 紧接着,子午就听到娮姬说,“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她,包括我。” 白大褂漫不经心的看着娮姬,轻声问道,“哦?” 娮姬又开始觉得头疼,似乎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一点点挤进了脑子里。 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清明,一字一字道,“既然她是神,那我也会是神,就算我不能成神,我也不会因一己私慾伤她分毫。” “我娮姬,怎么会忍心把子午拉下神坛呢?” 子午张了张嘴,无声的痛唿,这句话,她听到过。 几乎一瞬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脑子里復甦了,她想起记忆里,她的狗崽曾一身盔甲,威风凛凛,凌空而立,望着她的眸子却满是她看不懂的内容。 她说—— “就算我成了魔,我也不会伤她,如若我的存在註定与她对立,给她带来痛苦,那我就会,将天道,将诸魔,连同我自己,一併毁去!” 子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的注入到体内,让她本虚弱的身子一下子充实起来,她要睁开眼,她要护住这个口出狂言,却是天下间最好的狗崽。 第196页 这厢,白大褂面色犹疑,他“哎呀”了一声,看上去很犯难,“这可怎么办好呢,合作不成啦。我得告诉你,娮上将,比起井桑小姐的性命,子午姑娘更有价值啊。” 闻言,井桑立刻嚷道,“你敢!” 白大褂神色淡了几分,“有什么不敢呢?” 一边说着,一边在法阵上划下重重一笔,竟是真的毫不顾忌井桑的死活了! 娮姬怎么都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忽视井桑的命。 不过眼前情形绝不是作假,情急之下,娮姬直接一枪崩了井桑,然后快步跑向白大褂。 娮姬知道,可能自己跑不出两步,就被周围虎视眈眈的那么些枪给毙了,可是即使知道,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白大褂对子午不利。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被放慢了,她的眼睛,甚至能看到飘在空中的子弹。 下一刻,除了娮姬之外的所有人都被巨大的能量掀翻在地,口溢鲜血,瞬间被夺了生息。 ☆、换我来找你 娮姬下意识看向法阵, 然后便看到, 她的子午, 一步步向她走来。 子午……和进入法阵之前的子午不大一样了。 淡漠的像是世间没有什么能被她放在眼里了。 子午看着她, 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天道想要抹杀我,而你, 将作为魔, 成为制衡神的存在。” 娮姬愣了愣, 脑袋像是被敲了闷棍一样的疼,她喃喃道, “子午, 你在说什么……” “在说你傻,”子午突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是应死之神, 你却会是天道新的宠儿,可是你怎么傻乎乎的, 非要为了我, 要逆天而为啊。” 娮姬张了张嘴, 可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她想走向子午,可是却发现自己迈不了步子,像是跟周围的一切一起被定格了。 子午走到法阵的边缘,便停住了, 似乎法阵的结界不放她离开,手摸上去,就噼里啪啦的电光,指尖顿时一麻。 子午笑着嘆了口气,“我竟然错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不能保护你的限制远比净化的使命,来的严苛。” 方才,那些子弹是要打在娮姬身上的,她来了这么一手,把娮姬救下了。 打破了天道限制的神,就要做好承担天道怒火的准备。 娮姬定着周身的压力往子午那边挪,一边挪一边咬牙道,“你别说我听不懂的,你只要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子午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天,娮姬也跟着抬头。 然后就看到了,层层叠叠的乌云,厚重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压下来,乌云里面翻滚着的雷霆,带着可怖的威压。 子午没打响指,也没带着云淡风轻的炫耀的笑意,这不是子午弄出来的。 而且,子午弄出来的异象,威压尽管强大,却不及如今这番场景的一半迫人。 第一次浩劫,女娲补天,大禹治水,后羿射日,皆耗费心神,险些陨落。 第二次浩劫,子午睡过去了,只知醒来,世间再无上古之神。 现在……勉强算是第三次浩劫吧,世间最后一个上古之神,将要被天道抹杀了。 生死攸关,子午竟然还走神了,她觉得,别的神陨落的动静都挺大的,到她这儿了,怎么就成了九天雷劫了? 这种雷劫,以前的话,子午都不放在眼里的,可是现在…… 子午看了眼被划乱了一笔的法阵,感受着体内神力源源不断的流逝,忍不住嘆了口气,现在,她怕是第一道雷都扛不住。 娮姬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她咬的舌尖沁出血了,仍固执的想要接近法阵,想要碰到子午。 子午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道别,对于这一世又一世来说,应该是习惯了的,可是,这一次道别,就是永别,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丝毫缓解情绪的作用都起不到。 这时候,角落里的一堆尸体微微动了动,子午看过去,才发现还有人活着。 是那个白大褂,正想悄悄熘掉。 就算神力在流逝,对付这样的杂毛,她只需要动动手指。 白大褂本想悄悄熘的,神仙打架凡人都怕被殃及,他倒好,还主动往前凑,果然还是托大了。 结果不成想,下一刻,整个身体就飞起来了,一股强大的吸力,要把他扯进法阵。 子午笑盈盈的声音就在耳侧,听到白大褂耳朵里,却像是催命的。 “哟,漏网之鱼原来是个不知道从哪儿蹭了点魔力的人类啊,难怪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你不是对这法阵很感兴趣吗?来来来,我让你感受下。” 白大褂惊恐的看着法阵里的血,连连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不要!” “神的赐予,哪有你拒绝的份儿。”子午笑容冷了几分,下一刻,白大褂便躺到了阵眼上。 明明身上没什么伤口,血液却疯了一样的要破体而出。 几乎是瞬息之间,白大褂的皮肤便被血冲击的破开了,血液纷纷的往外流,他只觉得一阵阵发冷,还没余地想更多的东西,就没了性命。 阵眼上,只剩下一具没了血的干尸。 “子午,把我也带进法阵吧,求你了。”娮姬嘴角挂着流出来的血丝,双眼通红的祈求着。 第197页 子午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很轻松。 “说你傻你还真的傻啊,没看到那白大褂的下场吗?哪儿有人上赶着送死的?” 娮姬急得不行,连忙喊道,“如果你活不了,我也不要活了,我也不要什么来世了,我要和你一起。” 子午还是勾唇笑着,眸子里温柔的不得了。 娮姬恍然间似乎想起了初见子午之时。 不是战火纷飞时候的山洞外,而是……更早的时候,早的像是好几个辈子之前的。 那时候的子午,清浅的眸子里,藏了一汪万年不化的寒冰,永远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不会笑似的。 一看……一看就是个不沾人间烟火气息的神。 吃五谷杂粮为生计操劳的老百姓,是装不出这么出尘的姿态的。 那时候,她就想着,要是先生常常沖她笑就好了。 先生笑起来肯定让万物都失色。 后来,子午当真一点点的懂得了喜怒哀乐,脸上再也不是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然模样了。 子午会怒,会嗔,会笑,会哭,也会像现在这样,温柔的看着她,整个眸子里,都是她。 子午是世间最好的子午,她只是想守在她身边,只这么点的要求,怎么就……这么难呢? 怎么就这么难? 第一道雷从天而降,骤然亮起的光芒,刺的娮姬双目不停的往外掉着泪,可她不肯闭上眼,挪开目光。 子午勐地吐出了一口血,靠着结界跪在了地上。 第二道雷,比一道来的更勐烈,隔着个结界,娮姬都感受到了灼热。 子午从髮根到发梢,一点点白了头髮。 第三道雷之后,娮姬再看过去,子午又变成了一头白髮的模样,和当初躺在棺木里,一模一样。 娮姬指甲掐进肉里,瞳孔惊恐的放大。 子午曾说过,白了头髮,是透支了神力,她现在,所有的只有神躯了。 这怎么挡?这怎么活? “娮姬,转过身吧,别看,什么都别看……” 子午虚弱的声音隔着结界传来,像是隔了一层水,很不清晰。 第四道雷,子午完全跌落在地了,白髮散落到身前,遮去了痛苦扭曲的脸。 周身的桎梏突然就消失了,子午不足以再支撑住凝滞的时空了。 娮姬能动了,她往前一步,就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慌忙的爬起来之后,娮姬想都没想的一脑袋要扎进结界之中。 第五道雷下来的时候,娮姬终于到了子午身边,她想都没想的压在子午身上,将人牢牢护着。 子午费力的抬头看她,“你傻不傻啊。” 娮姬却只是笑,“傻的是你,你怎么还不明白,没有你,我情愿死掉。” 子午哆嗦着,却没开口说话,她当然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她还是捨不得啊。 捨不得她疼着,苦着,捨不得,她就这么跟着自己,消散。 毫无意外的,挡下第五道雷的娮姬,瞬间变成一具焦黑的尸骨,唯有她脖子里带着的,由她们定情的耳坠合成的玉坠掉落在地上。 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碎成了两半。 子午扯出了个笑,颤抖着抱紧了身上的焦黑尸骨,轻声道,“娮姬,我这就来。” 第六道雷降下,子午想像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她茫然的睁着眼,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然而更让她意外的是,紧接着的第七道、第八道雷,都被挡下了。 而子午手边的玉坠,却在这三道雷之后,变成了一堆粉末。 直到这时,子午才发现,原来这对玉坠,竟是个神器,能挡下三道天罚之雷的神器。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娮姬还是狗崽、是杀戮之神的时候,为她备下的。 子午心里头的难过都要装不下了,她闭上眼,几乎是期待着,最后的一道雷落下。 整个天,都变得漆黑了,无风无月,唯有不停翻滚酝酿着雷霆的乌云。 第九道雷,比此前八道加起来还要厉害,当第九道雷噼下的时候,远远看去,竟像是能够将整个大地噼开。 就在第九道雷要落在子午身上的时候,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屏障,挡在了子午的身前,和雷霆接触发出“刺啦”的融噬声,子午勐地睁开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黑色屏障从一层玻璃那么厚,一点点凝实起来,沿着雷霆不停往上,竟是在吞噬雷霆? 子午强撑着起身,眸子睁的极大,“娮姬,是你吗?娮姬?” 黑色屏障变成了黑色浓雾了,雷霆都被隔绝在外,黑雾中,一个人影从中走了出来,黑髮红衣,像是一轮骄阳。 娮姬把过去的所有都想起来了。 她挑了挑眉梢,露出个肆意的笑,应道,“是我,先生。” 此时的娮姬,一双眸子,瞳孔却是两种颜色。 右眼黑眸,左眼红眸,显得十分妖异,她走向子午,摸了摸子午的脸,嘆息一般道,“是不是吓着了?” 子午笑着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但之前抗下雷霆时候强压着的伤,让她再也撑不住,勐地吐出一大口血,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娮姬怀里。 娮姬立刻就慌了,她连忙小心护好子午的神魂,发现子午是陷入了魂体沉睡,略微松了口气,这才抬头看着黑雾之上。 第198页 娮姬指着天,怒道,“你算什么?你不过也是应被抹灭的玩意儿!听着,以后,我说的话,就是法则,我这个人,就是天道!” 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所站的地方变得虚无,天地间日月并存,时间的概念变得不明晰了,黑雾勐然暴涨,将酝酿雷霆的乌云一併吞噬。 娮姬感受着体内磅礴的能量,却并不难受,反而很舒适,似乎一花一叶,世间万物,全在掌控之中。 新的天道,觉醒了,将彻底取代延续了数万年的天道。 一片混沌中,娮姬抱起子午,爱怜的摸了摸她一头银髮,凑在她耳边轻声道,“睡会儿吧,都结束了,子午,这一次,换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最后的回忆将要揭开了!揭秘揭秘~ 小剧场: 某个叫中郎将的小可爱:作为史上最失败的反派,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白大褂:连名字都没有,我什么也不敢想。 作者:嘻嘻。 ☆、情之所至1 子午拂袖就走, 走的特别干脆利落, 偌大的湖面, 盪开几圈波纹后, 又恢復了平静。 娮姬呆愣愣的泡在水里,看着子午离去的方向, 摸了摸自己的唇,不知所措。 她有些冲动了。 娮姬很懊悔, 这会儿, 她朦朦胧胧的, 也知道自己对先生动了情。 本来她也不是那么确定,毕竟, 先生于她而言, 占据了太多重要的感情和时光,这些都会让她的判断有些偏颇,她一直在想, 她对先生,究竟是报以什么样的感情? 可是到了今日, 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下去了。 不然, 为何会在看到先生的时候, 忍不住想摸摸她,抱抱她,与她有更多接触。 看到她笑,就忍不住脸红。 看到她殷红的唇,就想尝尝味道。 想将她压在身下, 看她难耐的喘息,看她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看到更多……只会在她面前展露的风情。 娮姬搓了搓脸,深深唿出一口气,后知后觉的有些慌张。 她不知道先生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养了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或者对她很失望?再或者,再也不想看到她? 越想娮姬越害怕,身上方才燃起的温度都降下去不少。 娮姬握了握拳,就往河边淌去。 曾经她想要留在先生身边,便放弃了在尧国经营多年的权势,用了小小的算计,一脑袋扎进了未知的神界。 如今既然心悦先生,那她自然会选择去追求。 虽然……现下天下大乱,时机不太对。 淌水淌了一半,就听到斯言在湖边笑眯眯的说道,“好兴致啊,游水呢?” 娮姬抬眼看了看斯言,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神了,可以飞了,于是眨眼功夫,她就站到了斯言身边。 娮姬神色不太好,一脸要跟人干架的表情,斯言看着她就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堤防道,“怎么?想跟我算帐啊?” 娮姬扯出一个笑,“没,我问你啊,怎么追求你一个人?” 斯言愣了愣,“追求?追谁?谁要追?” “斯言,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子午不乐意跟你说话。”娮姬问她。 斯言愣了愣,问道,“对啊,为什么啊?” “因为你废话多,”娮姬冷漠道,“直接回答我。” “诶!”斯言拧着眉,“你这小孩,怎么越长越不讨喜了,我跟你说,你这么跟长辈说话可是要挨打的。” 娮姬看着她不说话,有点想转身就走。 斯言连忙说道,“我又没追过谁,我怎么知道怎么追?”看娮姬脸色更差了,甚至抬起胳膊意图揍人,斯言又说,“不过我看的书多,要想追求一个人,就要尽其所能的对她好。” 娮姬放下胳膊,疑惑道,“只要对她好就行了吗?” “差不多吧,无非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总之,就是要对她好。”斯言一副情圣模样摇头晃脑的。 娮姬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要走的时候,又顿了顿,她问了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有和人相恋过吗?” 斯言摇了摇头,“没有啊。” 哦,这个情圣是假的,娮姬鄙视的看了斯言一眼,拂袖而去,特别潇洒。 斯言瞥了瞥嘴,小声嘟囔道,“可我跟神相恋过啊。” 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斯言神色黯然了几分,幽幽的嘆了口气。 娮姬半是欢喜半是忐忑的找子午,想要撒娇让她原谅自己的鲁莽,先生看着冷情冷性的,其实一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总会依着她。 结果,娮姬发现,子午不在无间之界了。 娮姬和斯言赶到不徵山的时候,临近不徵山的地方,魔力、怨念都减少了很多,隐隐有恢復往日蓝天白云的迹象。 可娮姬的心,却沉下去了。 她最糟糕的猜测,成真了。 娮姬跪坐在法阵之外,隔着结界,望着里头的子午。 子午一头乌黑的长髮,变白了,白的和她唇色似的,仿佛被冻在寒冰之下,喘口气都能成冰。 斯言站在娮姬身后,看娮姬低着头不说话,也有些慌,“你可别哭啊,这是子午的选择,虽然挺突然的,但是……” 第199页 顿了顿,斯言露出个苦笑,“挺符合神的作风的。” “子午是不是会死?”娮姬哑声问道,虽问是这么问,其实她心底已经有答案了。 她也是神,也有天道传承,她自然知道…… 都白了头髮了,神力定然透支到一定程度了。 就像是人流血流多了会死,神的神力被抽多了,也会消散。 与其说是真的询问,不如说,是想从斯言口中,听到个不一样的答案,也许其实没那么严重呢? 可是斯言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鼻音道,“你怎么连先生都不喊了,要是她现在没死透,指不定心里头还在骂你呢。” 我不想她做我的先生,我也不愿意尊师重道,我想和她做仙侣,活多久,就在一起多久。 娮姬没回答斯言,她眼都不眨的盯着子午,又问道,“她说过,神都是有使命的,那如果没了天道,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受罪了?” 斯言愣了愣,“你想做什么?” 娮姬看着子午,露出了个温柔至极的笑,然后下一刻,整个人化作黑色的雾,消失不见了。 斯言追都没地儿追,她怎么也想不到,才成了神的娮姬,竟然这么厉害。 娮姬没有斯言以为的那么脆弱,她冷静极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天道、使命束缚子午,那她就把这些束缚的源头斩灭就是了。 天道是什么?是生机,是自然法则。 那如果世间变成一片空白,没有人,没有神,万物不復存,天道成虚设,子午的使命是不是就不存在了,是不是就不用在自愿死和被迫死之间选一个了? 九州大陆上的人和生灵大多被子午转到无间之界,不受天道控制,唯独还存在的,只有那些神了。 娮姬自然选择了,从当初把她逼的大开杀戒那些神下手。 那些神剩的不算多,娮姬一个个的找上门去,横冲直撞。 其实在那些神的府邸打架,对娮姬来说,占不到什么便宜,毕竟他们所有法宝积蓄都在府邸中,而那各种法宝神器,娮姬很多都没见过,防不胜防。 更何况,她伤还没好的透彻。 可即使这样,拼着那股子劲儿,和得天独厚的杀戮本能,愣是一个接一个的杀过去了。 杀到最后,只剩下东海域主了。 娮姬没有休息,一念千里,转眼就到了东海。 她用神力搅浑了海水,想要把人逼出来,可没想到东海域主脸皮能那么厚,任由她兴风作浪,吱都不吱一声的。 娮姬只好在周身布了个结界,跳进了海里。 海的恐怖之处在于未知,一路往下,只觉得海水深不可测,冰冷刺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个从未见过的东西。 娮姬根据对神力的感应,一路直往海底王宫而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的,看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还未接近,娮姬就顿住了,她看到了子午。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她也一下子认出来了,是子午。 子午转过身,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情绪,“回去吧,娮姬,因果循环,没有尽头的,我既已替你还了那份因果,你何必再惹这么多是非,让我苦心白费?” 娮姬往前走了两步,却不敢接近,她难过道,“你以身祭天,是为了替我偿还因果?” 子午笑了笑,摇了摇头,“只是其一而已,但是我不希望你再造下杀戮了,会生心魔的。” “心魔?”娮姬痴痴的笑了,“子午,你就是我的心魔啊。” 话音一落,娮姬毫不迟疑的抬手,一道黑金色的雾张扬的扑过去,将眼前的“子午”吞噬掉。 娮姬看了看自己手心,慢慢握成拳,笑道,“的确很像子午呢,可是终究不是她,东海域主,你费尽苦心侵入我心神,没看到成效,是不是很失望?” 原本“子午”站着的地方,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影,正是东海域主。 他嗤笑道,“我倒是想不到,你竟是对上神有那样不堪的心思。” “不堪?”娮姬神色冷了下来,黑雾化作长剑,她挽了个剑花,沖向了东海域主,“我们之间的事,哪儿有你置喙的余地?!” 东海域主很忌惮那黑雾,他防备着,厉声呵斥道,“你还是收手吧,你这样是不对的!” 娮姬不着急出手,闻言笑了,“不对?你倒是说说,怎么就不对了?” 东海域主强装镇定,他说,“诛神是不对的,你会遭天道报应的!” “这样啊,”娮姬慢条斯理道,“可是天道传承里并未有这一条啊。” 顿了顿,娮姬冷笑道,“况且,当初在我成神之日,你们那么多神,都想杀我呢,怎么你们还活的好好的?” 娮姬眼底是遮不去的恨意。 你们凭什么好好的? 反倒是我的子午,为你们造下的滔天大祸,用命来弥补! 东海域主捏着手里头的神器,没说话。 娮姬气势逼人,眼底邪气肆虐,“天道的传承里,可从没说过不许神之间自相残杀,怎么样,感受到天道的恶意了吗?” 东海域主闭了闭眼,决定启动法宝,同归于尽。 第200页 在同一时间,娮姬也出手了,黑雾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围在两人周围,在东海域主的神力刚用出来的时候,就感到心口一疼,一口血就喷出来了。 娮姬一步一步迈向他,勾了勾唇,“没有的话,那现在,感受到我的恶意了吗?” 东海域主瞳孔不自觉的放大,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娮姬,前所未有的后悔,为什么要招惹这个杀神! ☆、情之所至2 小小的书屋, 子午拨弄着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问着眼前的小崽子, “我那几个话本, 你可都看完了?” 小崽子点了点头,“看完了, 先生。” “那可有不认识的字?” 小崽子迟疑了下,“没有。” 子午嘆了口气, “我啊, 宁可你笨点, 也不喜欢你撒谎。” 一边说着,一边拿过话本, 坐到小崽子身边, “说说看,哪几个不认识?” 小崽子脸红红的,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愧的, 她凑上前,却不敢凑太近, 远远的, 捏着书脚翻了翻, 指了指几个字。 子午便教她这几个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什么样的话会用到,小崽子听的很认真。 结果反倒是教人的子午,说着说着开始津津有味的重新看故事了, 兴起了,还对小崽子说,“你说说看,这几个故事里,你能学到什么?” 小崽子拧着眉,答不上话。 这怎么答?一个书生女鬼相恋,道士横插一刀结果反而自己惨死的故事。 一个仙人洗澡,凡人偷看结果还看对眼在一起了,最终却被村里头的地主欺凌然后被仙人报復回去的故事。 还有一个更奇怪了,是一个石头精和一国之主的故事,这里头的坏人成了王后了,当然,最后王后下场也不好。 小崽子试探道,“学到……要做个好人?” 子午拿书在小崽子头上敲了一下,摇了摇头,“笨,你没发现,这里头的坏人都是最后要成功的时候,非嘚吧嘚吧说一堆话再动手,结果失败了吗?” “……”小崽子沉默了。 还真是,道士因为劝解书生,被女鬼从后偷袭。 地主想慢慢折磨凡人,结果被仙人及时赶到。 最后一个更奇葩了,王后因为要骂石头精出身低微,骂了一晚上,骂道王醒来发现石头精不见了。 “狗崽啊,”子午一脸认真的告诉她,“这些故事都说明,办事得干净利落,磨磨唧唧拖拖拉拉的,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生什么变故,到时候,死的是谁还不一定。” 当时狗崽只觉得很有道理,很佩服,但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很久之后,不知从哪儿看到一句“反派死于话多”,才明白过来子午这番话的意境所在。 东海,海浪不安的翻腾着,海里头像是发生了什么剧变,也不安稳,来往的海里生灵,都纷纷往远离这里的方向四散逃开。 没多久之后,海上勐然掀起了巨大的海啸,有遮天蔽日之势。 在海底峡谷深处,一直飘着的娮姬,缓缓睁开了眼,一双红眸异常妖冶,流光闪烁,一看就不是好人。 她有些想笑,竟然梦到了以前跟着先生认字的时光了。 不过,事实证明,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啊。 她和东海域主说了那么些话,虽然有心防范,可姜还是老的辣,她没想到东海域主的后手那么多,而且全是杀机,一环扣一环的。 娮姬不甘心死去,戾气充满了她全身心,她记忆有些断层,隐约只能想起,她似乎在剧痛之后,从天地间涌进体内很强很暴戾的能量。 娮姬从海底上了岸,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微微颤着放出一丝能量,是……魔力。 她成魔了。 娮姬觉得老天简直在玩她。 子午是净化的神,毕生所为都是为了驱散魔力,转为纯粹的灵力,可她竟然成了,第一个魔? 这可是,天生敌对的啊…… 子午定然会厌恶她的。 娮姬颓然坐在地上,腿贴向胸口,环抱着双膝,缓缓的将头埋在臂弯之中,委屈的像个二百斤的孩子,发出犹如幼兽般的哀鸣,在漆黑的海边,久久不散…… 剩余还活着的十来个神,由花神带头,一道前去不徵山了。 斯言正守在法阵边,看到她们过来,也不意外。 “魔尊降世,子午怕是凶多吉少了。”斯言掐的手心都渗血了,愁的很。 花神瑟瑟发抖着,她咬牙道,“我们必须合理唤醒子午上神,只有她能阻止这一切了!” 斯言有点懵,“子午能做什么?她现在都这么虚弱了,强行拉她出来,也打不过魔尊啊。” 花神诧异道,“你不知道魔尊是谁?” 斯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到突然消失的娮姬,吶吶道,“总不会是娮姬吧?” 然而却见到花神点了点头,“就是她。” 斯言有点委屈,还有点想哭,她觉得很对不住子午,作为子午唯一算是朋友的神,没能照看好子午的遗孤,还让人成魔了,这……简直比话本都精彩了。 花神拍了拍斯言的肩膀,小脸很坚毅,“虽我们都想安生的活着,可总要为天下苍生着想,不然愧生为神,就算豁出命,也得唤醒子午上神!” 第201页 斯言神色复杂,“你怎么就知道子午能阻止她呢?成了魔尊,谁也不知道神志清醒不清醒。” 花神身后一个小神冒出个脑袋,小声道,“这个魔尊,因为气不过那些神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把包括东海域主在内的,一个个的都杀了。” 斯言大惊失色,“都……都杀了?!” 花神也点了点头,“是,都杀了,我们猜测,魔尊之所以成魔,和子午上神有着扯不开的渊源,只要上神现身,肯定能阻止她为祸天下。” 话说到这份上了,斯言也不再犹豫,与众神在阵法之外又布下阵法,以最为纯然的神力与信念,唿唤法阵之中的子午。 做这事儿其实挺耗费神力心力的,但是现在没谁会在乎自身那点安危了。 因为魔尊降世,法阵之中的子午很不好受,磅礴的魔力把她淹没,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可能就消散在天地间了。 可这时,突然从外界涌来一阵干净的神力,隐约中,她听见了斯言撕心裂肺似的唿喊她,跟叫魂似的。 子午不堪其扰,再加上也感知到了魔尊的存在,总要一探究竟,便扛着巨大的压力,睁开了眼。 然后就对上了法阵之外一众灼热的视线。 子午一脸茫然,怎么,这么多神都在这儿? 娮姬蹲海边可怜兮兮的哭了老半天。 她担心子午,可是不敢去找子午,心里也怕得知子午是因为她成魔了所以净化不了而死,但是要是子午醒了,她又怕子午冷着脸对她,嫌恶她。 怎么想怎么怕,娮姬哭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得哭瞎的时候,海啸突然停了,狂风也止了,周围变得安安静静的,她哭着哭着声音就低下来了。 挂着一脸泪从臂弯里抬起头四处张望。 然后她就看到,乌黑的天上,有多白色的云,云上站着她的先生,子午。 娮姬的眼睫毛被泪打湿了,所以长长的眼睫毛有点沉,她试了好几次,才把揪着的上睫毛和下睫毛给睁开,呆呆的看着天上。 这目光看的子午心都软了,可子午却一下子注意到了娮姬那双本黑的像夜一样的双眼,变得通红,整个人看上去都邪气了不少。 子午揉了揉眉心,又想到娮姬这么任性的到处找事儿,越想越觉得有点气。 子午带着一肚子气从天上飘下来,抬手就打向娮姬。 娮姬下意识觉得这肯定带着十成神力了,能把她脑袋瓜子给打飞,于是怂的下意识缩着脖子了。 然后娮姬就感到自己的脑门被人点着往后推了推。 她抬眸看着子午,瘪着嘴,委委屈屈的喊,“子午……” 子午俯视着她,冷笑了下,“你还委屈呢?” 娮姬鼻翼抽了抽,小声道,“我不敢。” 子午嘆了口气,坐在娮姬身边,捏起黏在她一脸泪上的头髮,给她撩到了耳后,然后说道,“你怎么傻乎乎的,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娮姬不敢置信,子午肯定感受到她身上魔的气息了,可是对魔那么厌恶的子午,竟然还坐在她身边,动作这么温柔! 子午小心的给娮姬擦泪,一边擦一边拧着眉道,“你说说你,这才当了几天神?胆子这么大?把那些神的洞府挨个儿找过去,你真不怕栽了啊。” 子午一说就说个没完了,“我还没教你都有什么神器,都有什么作用,什么神最拿手的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就这么莽撞的往前沖,得亏你命大。” 娮姬又有点想哭了,她呜咽了一声,就想往子午怀里扑。 然后就被子午嫌弃的按着额头不让她靠近,“我白衣裳,你别乱蹭,” 娮姬还是小可怜的模样,她怯生生的问道,“子午,你不觉得……不觉得我噁心吗?我……我成魔了。” 子午挑了挑眉,“怎么,成魔了,就拽了,就不认先生了?” 子午笑了笑,“好像你一直喊我子午,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 娮姬想说,当然是因为想上你啊,有大有小就不能这样了。 但是娮姬不敢说,只是道,“你都不喊我狗崽了,我也不喊你先生啊。” 子午啧了一声,摸了摸她湿漉漉的睫毛,没说话。 娮姬乖乖的擦干净脸上的泪,又抹了抹眼睛,然后重新扑向子午,这次子午没推开她,任由她脑袋埋在她怀里头。 娮姬闭着眼,闻着子午身上的好闻的味道,感受着子午的心跳,很想让时间凝固在这一刻。 子午嘆了口气,她凑在娮姬耳边,低声道,“说你傻乎乎的,你怎么还真傻乎乎的啊?” 娮姬有些不解,想要抬头看她,结果头还没抬起来,整个人就僵了,她感受到从后颈传来的疼痛,满眼不可置信。 娮姬视线所及,只有子午的衣裳,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块儿,像是要透过这衣裳,看到子午的心,到底是向着谁的? 昏过去的时候,娮姬眼角最后滑落一滴泪,子午看到她嘴唇微动,无声的喊着,“子午……” ☆、九死未悔1 世间的神, 都是天生地养的, 因为有神, 才能有人, 也是因为有神,世间无魔无妖。 第202页 从来没听说过人能变成神的, 更没听说过,神能变成魔的。 而娮姬, 是人, 是神, 如今是魔,这算是开天闢地以来独一份儿了。 是很神奇的存在。 不两立, 子午不愿意有魔存于世间, 可是如果这个魔,是娮姬的话,她下不了杀手。 杀娮姬是不可能的, 永远不可能的,但是放任也不成, 她的使命是她生来的意义, 这让子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知怎的, 子午就想起来了一个法子。 既然娮姬能从神变成魔,是不是也能从魔变成神? 有个很古老的法术,当神割裂神魂,将神格赠与他人,那那个人就能成神, 女娲他们说这是邪术,可是又没人试过,怎么知道就是邪的了? 子午左思右想,下定决心,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娮姬毫无防备的倒在她怀里后,她摸了摸娮姬哭肿的眼睛,挺心疼的,然后缓缓低头,在娮姬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没多久,斯言赶过来了,她还是有些不贊同。 “你这也太敢想了,要是出点什么差错,可怎么办啊。” 子午沖她笑了笑,“所以让你来看着啊,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就把我们永远封印在东海之下吧。” 子午当了这么多年的神,压箱底儿的法宝很多,她全交给了斯言,“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比如,娮姬变成了更可怕更邪恶的魔,再比如,我被魔性侵染,或者比如……” 斯言连忙打断她,“别比如了,你这一串儿比如听的我腿软,我害怕。” 子午斜了她一眼,继续说,“总之,你见机行事,腿软没事儿,关键时候别手软。” 斯言深深地嘆了口气,郑重的答应了。 娮姬知道自个儿被子午放倒了,所以昏迷的毫不含煳,一点也不想挣扎着醒来。 她不知道子午要对自己做什么,不过她也就一条贱命,当初没有子午,她到今天大概还活在淤泥里,根本不知道水面之外有多好的风景。 所以,子午如果想要她的命,她会给。 虽然娮姬愿意昏死过去,但被活生生疼醒的时候可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娮姬睁开眼,还以为自己会被封印在哪个犄角嘎达,结果映入眼里的,就是子午一头白的像雪似的长髮。 子午背对她侧躺在地上,半边身子被涨上来的海水浸着,湿淋淋的,娮姬被吓的也顾不上疼了,几乎是蹦起来的。 她绕到子午身前,对上子午苍白的小脸,顿时手足无措。 娮姬不敢动子午,怕她身上有什么伤,于是只能趴在沙滩上,脑袋凑向子午,小心的感受着子午微弱的生息。 “这是怎么了啊……子午,你怎么了?”娮姬自言自语的喊着,手颤巍巍的搁在子午的髮丝上,小声问道,“杀我这么吃力吗?把自己弄成这样?我也没反抗啊。” 娮姬想给子午渡些神力,可是伸出手,她才想起来,她现在是个魔了,她的存在,对子午来说本身就是种伤害了。 娮姬想去叫别的神来帮忙,又不想离开子午身边,想抱抱子午,可看子午这么虚弱,又不敢碰她,一时间陷入两难。 娮姬一慌,就喜欢小声叨叨,这会儿也忍不住,不停地说,“我都躺倒任你砍了,都不还手的,你怎么这幅跟我打了三天三夜的惨样啊,这怎么回事啊。” 本来闭目养神的子午,手指头动了动,在沙滩上勾出一道划痕。 她费劲的睁开眼,看到脸前的娮姬,忍不住反驳道,“谁想杀你了?” “你啊,”娮姬声音一顿,随即狂喜道,“子午你醒啦?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找斯言?” “不用,”子午对上娮姬的视线,看着娮姬的一双眼,心情复杂。 这算是失败了吧? 娮姬原本一双通红的魔化的眸子,现在……变成了一红一黑,诡异的很,倒是比之前还像是魔了。 子午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深深的嘆了口气,问道,“你现在是魔,还是神啊?” 娮姬愣了愣,下意识就抬手,结果窜出来一缕红黑的光,娮姬跟子午两双眼盯着这光,都很震惊。 娮姬小声问,“我怎么从里头感觉到了两种气息?” 子午闭了闭眼,很难过的说,“就是两种气息,娮姬,我把你变成了个杂种了。” 娮姬愣了愣,有点委屈,“你骂我干嘛啊?” 子午这会儿才想起来好像在人世间,杂种的确是骂人的,摆了摆手,说道,“不是骂你,你现在算是……半神半魔,这种,此前从未有过。” 娮姬收回指尖,搓了搓手指,突然想到,“你说你把我变成?你之前是想把我恢復成神对么?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你现在这么虚弱是为了我?” 子午移开视线,又扣了一指甲沙子,“我本来就虚弱。” 子午不擅长说谎,娮姬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嘆了口气,“还在我面前逞强呢?得亏你是没事,不然我宁可死了,也不要你这么做。” 子午低垂着眸子,不说话。 娮姬看着子午又委屈又虚弱的可怜模样,也捨不得再说什么教训人的话,她用胳膊肘撑着地,往前凑了凑,在子午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第203页 斯言一直在外为她们护阵,这会儿感觉到阵被撤了,就赶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俩人一个躺着一个趴着,正在聊什么。 斯言松了一口气,以为成功了,很开心的蹲在了娮姬身边。 娮姬一抬头,斯言对上娮姬的眼,懵了一下,娮姬右眼黑眸,左眼红眸,这算是新品种? “娮姬,你这,算是神还是算是魔?” “魔神吧,听着还挺霸气的。”娮姬一边说,一边爬起来,然后小心的把子午抱起来,带着人回不徵山了。 才醒来的时候,娮姬牵挂子午,都没注意自己的情况,把子午安置好了,打坐凝神了一会儿,才发现虽变成半魔半神,可是体内的灵力,远远强过之前。 可这并没有让娮姬开心,因为子午,越来越虚弱了。 她本以为子午没事了,可是回到不徵山后,子午一日比一日睡的时间长。 娮姬很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一不留神,子午就这么睡过去了。 娮姬找到斯言问这是怎么回事,斯言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离开不徵山前,告诉她,好好陪着子午。 不徵山又恢復了娮姬第一次看到的模样,千万年不化的皑皑白雪,雪上开着的漫山的红色的双蒂花。 相思树的叶子苍翠欲滴,结了一树鲜嫩多汁的相思果,一切都恍若最初看到的模样。 娮姬用相思果做出了糖葫芦的模样,上面一层甜滋滋的糖衣,一口咬下,酸甜可口,还有股灵气。 她端着一盘糖葫芦向子午邀功,“尝尝?我觉得山下卖的都没我卖的好吃。” 子午没什么胃口,但是还是很给面子的吃了两口,忍不住眸子弯了弯,笑道,“凑合。” 闻言,娮姬不乐意了,“怎么这么小气?都不夸夸我的吗?” 按往常来说,子午会忍不住跟她贫几句,可是这次,却目光看着外面,什么都没说。 娮姬小心的凑过去,“子午,你困了?” 子午往后仰了仰,离娮姬远了点,突然说,“你那日,说想亲我,是什么意思?” 娮姬愣了愣,不明白子午怎么突然提这一茬,她没说话,因为她不知道子午想听到什么。 子午歪了歪头,沖她笑了笑,“说心里话,你在我面前,也不是很会撒谎。” 娮姬抿了抿唇,一咬牙,就直接说了,“我心悦你,所以忍不住想靠近你,碰触你,亲到你,想……” 子午饶有兴趣的挑眉追问,“想什么?” 娮姬勐地往前一撞,把子午压在身下,恶狠狠道,“想做更过分的事。” 子午看着她,忍不住乐了,“没大没小的。” 娮姬“哼”了一声,“我都不喊你先生了,我们之间不分大小了。” “先起来,”子午拍了拍娮姬的胳膊,“别压着我,死沉死沉的。” 娮姬向来听子午的话,支了支胳膊,就要起身,起一半了,又顿住了,“你问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随便问问,”子午说。 娮姬有点慌,“这怎么还能随便问问呢?” 子午笑了笑,“不然怎么着?我认真问问?” 娮姬盯着子午,保持着手撑在她身侧的僵硬姿势,啧了一声,“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咱说明白呗。” 子午也看着娮姬,没说话,两人眼瞪眼的,跟较劲儿似的。 子午先撑不住眨了眨眼,然后她就胳膊肘撑着床要起身。 娮姬怕她把自己掀起来一走了之,慌的立刻整个人趴到子午身上了,胸口碰到胸口,眼睛贴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 子午被她撞的脑袋里晕了下,脑袋晕过之后就是鼻子酸胸口疼,娮姬撞的可真不客气。 娮姬也疼,但她顾不上疼,俩人贴的太近了,她耳边就是子午的唿吸声,眼前就是子午好看的眼,再往下一点点,就能碰到那双湿润含情的唇。 ☆、九死未悔2 娮姬脸红了, 特别不争气的想出去在雪里打个滚冷静下, 光打滚可能还冷静不下来, 再绕着相思树跑个百八十圈就差不多了! 然而让娮姬脸更红的是, 子午扭了扭头,让两人的鼻子错开, 下一刻,就按着娮姬的脖子, 咬上娮姬的唇。 子午的唇, 和她的唇!碰到一块儿了! 子午亲她了! 子午主动亲她了! 还按她脖子了! 不是不小心亲的! 是故意的!她故意的! 娮姬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烟花炸开了, 脑子里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 幸福来的太突然, 娮姬就毫无反应, 任由子午亲着。 子午亲了两口,发现娮姬跟怕人往她嘴里投毒似的,牙齿咬的死紧, 顶不进去,于是又拽着娮姬的脖子, 拽开了。 娮姬一脸痴傻的看着子午, 还不乐意的问她, “你怎么不继续了?” 子午啧了一声,问道,“你还知道你是谁你在哪儿你在干嘛吗?” 娮姬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是狗崽儿, 我在子午床上,我在跟子午亲亲。” 子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上回亲人的架势那么足,怎么现在傻成这样?” 娮姬居高临下的瞅着子午,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然后说,“我这回架势也能很足。” 第204页 说着,就低下头啃了上去。 很多事儿,都讲究个水到渠成,两人最开始真的就是亲下,挨着靠着摸着,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和行动间满含着的渴求。 娮姬的手不安分的解开了子午的衣带,摸了进去,手抚过的地方,都一阵麻麻的,子午忍不住有点颤慄。 亲吻也从唇挪到了脖子、肩头、锁骨、一路往下。 两人都衣衫半解的时候,娮姬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子午忍不住皱眉,踹了娮姬一下,“你不觉得这种时候问这么严肃的问题,很蠢吗?” 可对上娮姬固执的湿漉漉的还含着情的目光,子午忍不住嘆了口气,“我也心悦你啊,不然你现在已经被我丢出去了。” 娮姬不再说话,又亲上子午的唇,伸手在空中一挥,挥落了纱帐。 风从窗外吹进来,纱帐悠悠的飘了飘,但仍然好好的遮住了帐内的旖旎。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娮姬忍不住就勾着唇角笑,笑的脸都酸了,揉了揉,再继续笑,她算是明白心花怒放是什么滋味了。 娮姬待不住,没忍住,还是绕着相思树跑了好几圈,然后往花海里打了个滚,沾了一身雪,眯眼看着天,眸子里全是笑意。 娮姬想着子午醒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羞涩?还是依旧云淡风轻镇定自若的? 越想越觉得甜滋滋,娮姬只觉得整个人都泡在了甜水里。 可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她发现子午一直没醒。 子午都睡了三天了,娮姬慌的不得了,最开始的兴奋劲儿也都散了不少。 她也不知道子午这是累的,还是病的更严重了。 娮姬忍了三天,到第四天,想着再怎么累也不能是这么个睡法啊,就想喊醒子午,可是不管她怎么喊,子午都没有睁开眼。 眼看着子午这种越来越差的状态,其实娮姬心里头也有自己的打算的。 子午把她从魔变成半神半魔,这给了娮姬新的思路,她想试试,把子午变成魔。 魔是没有使命的,或许这样,子午就可以逃过天道的束缚了。 这想法娮姬跟斯言提过,本以为斯言作为一个神,免不了先把她骂一通,没想到的是斯言沉思了一会儿,竟然很贊同的开心道,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娮姬本想到最后实在没有退路再做这件事,可是现在看来,不能拖了。 子午愿意和娮姬在一起,娮姬很开心,可是她又不是真的傻,这会儿冷静下来,也大概猜到,这是子午不愿意留下遗憾。 这近乎孤注一掷的和她荒唐胡闹,几乎可以说明了子午撑不了多久了。 斯言来找娮姬的时候,有点精神不振,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扔给娮姬一个册子,“这是我根据子午那日布的法阵仿出来的,你快点学,别拖了。” 娮姬愣了愣,想起来斯言是个司命,于是面色一肃,问道,“是不是算出什么了?” “算是吧,”斯言倒也无心隐瞒,“我窥透天机,得知目前对子午,很不利。” 娮姬指尖在食指上不安的划着名道道,看着斯言。 “子午生来是为了净化世间魔的气息,保世间安宁和乐,”斯言拧着眉,显然很难受,“可是我才得知,魔的出现,是顺应世态发展,走向万物平衡必不可少的一步棋。” 娮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这一切的灾厄,都是天道想要看到的? 不愿放任神一家独大,所以魔应运而生? 制衡,盛衰交替。 那子午……世间最圣洁干净的子午,身负净化世间大任的子午,此时,不过是天道弃用的物件? 相思树的枝桠突然轻轻的晃了晃,娮姬勐然抬头,看到枝桠之间呆呆的坐着的子午。 子午低头,看了看娮姬,又看向斯言,开口的声音沙哑干涩,“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不该再活着了啊。” “子午!”娮姬喊道,“子午你别想些有的没的,我们就是要活着,好好的活着,你别……” 子午打断她的话,沖她笑了笑,“我说把你变成神怎么那么难呢,原来这是跟天道作对啊。” 子午想起自己之前说娮姬傻乎乎的,现在看来,最傻的其实是自己。 她以为她应该不惜代价的阻止魔的出现,可怎么都没想到,天道却是要孕育魔。 明明赋予了她那样的使命,在与天道所愿相背时,她自然,是弃子了。 像是曾经的女娲等人一样的弃子。 子午突然觉得一阵疲惫,打心眼里的累得慌。 子午闭上眼,顺从心意的睡过去,就像之前的那些天一样,总是昏睡着,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再醒过来了。 子午从枝桠上掉落下来的时候,娮姬连忙飞身接住,落稳在地上后,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斯言,你护法,我要留住子午。” 斯言点了点头,看着娮姬抱着子午远去的背影,不期然的想起那日海边的情形,也是相拥着,那时候是子午抱着娮姬。 她最后的时候,问子午,这样冒险,会不会后悔。 子午什么也没说,但是那时她的神情,和如今娮姬的神情,如出一辙。 第205页 娮姬按照那所谓的邪术,割裂了自己,将带着魔的气息的神格渡给子午。 可是子午却像是碰到了剧毒一般,剧烈挣扎着,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混着泪,看上去痛不欲生。 娮姬也不好受,她没想到,把自己撕扯成两半能这么疼,而且那神格一旦碰到子午,就不安的跳跃着,想要逃脱。 娮姬试了好几次,都无济于事。 子午本身便是净化魔的气息的,魔……根本进不了她的身。 娮姬最后只能放弃。 她看着躺在花海里蜷缩成一团的子午,颓然的跪坐在地,泣不成声。 斯言等到娮姬的时候,看到娮姬是抱着子午的,她忐忑的心,落到了谷底。 娮姬把子午递给斯言,看斯言小心的接过,目光不舍的流连在子午身上,对斯言道,“带着剩下的神和子午,去无间之界,别再回来了。” 斯言看向她,“你要做什么?” 娮姬笑了笑,看着还挺松快的,她说,“我要做一件惊天地的大事。” 斯言识趣的没有追问,只是临走的时候,确认道,“你会活着回来吗?” 娮姬没说话,她从相思树上摘了个果子,放到子午的手心,目光温柔的对沉睡的子午说,“子午,在果子坏掉之前,我就会回到你身边,然后,哪儿也不去了。” 斯言看了看相思果,心里头一紧,只觉得难受的很。 娮姬干的的确是惊天地的大事儿。 其实按照天道的意思,她既然是第一个降世的魔,便会有得天独厚的能力,与整个神界为敌。 紧接着,世间会陆陆续续的出现很多魔,娮姬会成为魔界的帝王,统领魔界,与神为敌。 可是娮姬现在想要做的却是,毁天灭地,包括魔,包括九州大陆,包括,她自己。 如果整个九州大陆都不復存在了,魔也没有了,天道成空架子了,就再没什么能威胁到子午的性命了。 娮姬行军作战多年,熟读兵法,成为神后,又看了很多神界的书,知道了很多阵法。 她本就是天纵奇才,在破坏与毁灭上悟性奇高,这大概是天道赠与她的天赋,现在被她用来对付天道。 娮姬以九州大陆为战场,布下束缚的结界,以天道为敌,在束缚之中布下层层杀阵,以翻腾在怨念恶意之中的魔为祭,终成了杀局。 而她,就是杀局的阵眼。 天地间陷入一片黑暗,子午先前净化的部分,再次被黑暗侵蚀,宛如天地未开的混沌之时。 娮姬扯出了一个笑,仰头看了看天,轻声道,“同归于尽吧。” ☆、九死未悔3 毁天灭地的事儿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娮姬想安静的当个阵眼然后死掉, 可是被她拿来献祭的群魔却不乐意了。 这么关键的时候, 群魔里头孕育出个新魔, 开了灵智, 号召着群魔乌拉拉一大片的攻击身为阵眼的娮姬。 打架这种事儿,娮姬是一点都不怂的, 可是对方数量庞大,还一拥而上, 娮姬很难顾全, 抗了两拨之后身上就见血了。 也不知道斗了多久, 从最开始被伤到还能觉得疼,到后来遍体鳞伤疼的整个人都木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 无间之界, 子午醒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手心里的相思果,斯言在一旁说了她晕过去之后的事。 子午捏了捏果子, 隐约记得娮姬在她耳边说了告别的话。 ——“子午,在果子坏掉之前, 我就会回到你身边, 然后, 哪儿也不去了。” 斯言难得神色温柔,小声对子午说,“你要吃点什么吗?我让凡人做出来,我记得你爱吃凡人做的那些零嘴。” 子午摇了摇头,五指合拢收紧, 果子在手心变成一滩果泥,她沖斯言笑了笑,“果子坏了,她还没回来,我要去找她了。” 斯言神色一变,嗓门就控制不住了,嚷道,“你疯了吗?她就是想护着你一条命,你现在过去,那她的心意可真是都餵狗了!” 子午看了她一眼,就在斯言以为这人要跟自己打架的时候,结果听到了一声“汪”? 斯言有点懵,“???”什么情况啊这!这是汪的时候吗?!不是在严肃的谈话吗?! 子午下了床,捏着一手的残渣往外走,斯言想拦她,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儿。 斯言说的那些话,子午都明白,可是她做不到,註定辜负娮姬的心意了。 其实想想也挺好笑,她为了娮姬能不成魔,愿意在神力耗尽的情况下还用那么未知的邪术,也是抱着自己能死,娮姬不能死的心思。 而现在娮姬这样的做法,也是为了保护她。 生死攸关,命悬一线,这种时候,子午竟觉得心里头很甜。 不想生离,不愿死别,那就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吧。 娮姬布下的结界,不仅是困住里面的东西,也是为了不让子午闯进去。 可是终究怕伤了子午,外面这层结界,闯到最后,也都是温和的迷踪阵。 在最后,结界之前,娮姬留了一抹神念。 或者可以说是幻境。 幻境里头是不徵山的模样,风一阵阵的吹过,双蒂花的花瓣像羽毛那样轻飘飘的被风捲起,漫天都是,像是下着一场红色的雨。 第206页 相思树下,只留着一个背影的娮姬嘆息道,“若还有机会,今年的相思果做出的糕点定然好吃的。” 子午摇了摇头,“是你错了。” 树下的娮姬始终没有回头,她低声道,“子午,你回去吧。” 子午闭了闭眼,抽出袖间白绫挥向树下的娮姬,顷刻间,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破碎的画面,四分五裂后彻底消散。 子午踏入九州大陆,找到阵眼的时候,娮姬正在和一个头上长着角浑身黑漆漆的魔厮杀。 娮姬浑身都是血,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那魔却很强大,似乎是有再生能力,娮姬留在他身上的伤,总是很快就能復原。 子午躲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猜到这大概是天道赋予他的本能,如同赋予神使命一样。 “别挣扎了,”那个魔的声音很浑厚,轻蔑的对娮姬说,“你原有机缘成为最厉害的魔,可现在,不过是个杂种而已。” 娮姬嗤笑一声,“杂种?那你算什么?汇聚了那么多被人摒弃的恶念而生的东西,不过是个腌臜货!” 魔被激怒了,出手越发狠厉。 子午走到这里,本就是强撑着来的,此时有心出手相帮,却怕自己反而拖累娮姬,只能按兵不动,焦急的看着战局。 魔似乎忌惮些什么,一直杀不掉娮姬,就有些慌了。 他再次恶狠狠道,“你现在收手还能成为一个占有一方领土的魔,做什么非要为了个神这么傻?” 娮姬眸光一闪,这魔才出现,却知道了子午的存在,或许,魔也像是神一样,生来有灵智的同时,也有关于天地法则的了解。 那,子午的存在,是透过天道知道的? 魔叫嚣的很厉害,又是利诱又是威逼,可娮姬不慌,等最佳的时辰到了,杀阵开启,这魔必死无疑。 娮姬躲过一招,双方同时往后撤开了一段距离,娮姬用剑撑着身子,看着魔,笑道,“就算我成了魔,我也不会伤她,如若我的存在註定与她对立,给她带来痛苦,那我就会,将天道,将诸魔,连同我自己,一併毁去。” “而这些,是你这种噁心玩意儿永远不会明白的!” 也就拉开了一瞬,两道身影又再次战在一起。 子午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把泪憋回去了。 眼看娮姬步伐越来越慢了,子午再也忍不住了,她将神力灌注于白绫之中,从后偷袭那魔,一击即中,子午踩着魔的肩膀,到了娮姬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娮姬看向子午,她神色间没有太意外,更多的是意料之中的无奈,“你怎么还是来了。” 子午沖她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并肩作战还是头一回,但是默契却很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怎么样才是最好的配合。 作战中,子午注意到自己的白绫抽到魔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无法癒合,她突然就有了个猜测。 下一击,她没用神力,可这回白绫给划出来的血痕很快就癒合了。 子午苦笑,没想到,天道给她的使命,在这关键的时候,能这么有用。 子午,圣洁之神,是魔的克星啊。 魔也意识到子午不好对付,更何况娮姬才是阵眼,于是几乎不要命一般的不做任何防守,只冲着娮姬攻过去。 子午握了握手里的白绫,在看到娮姬再次狼狈的滚了一圈才躲开那一击,身上又添了一道伤后,咬牙上了。 子午逼出体内残存的所有神力,并且又献出了一半神格,沖向了那个正要放大招攻击娮姬的魔。 魂飞魄散,也不过是弹指瞬间。 子午死死盯着魔,直到魔在她神力的包围下,哀嚎着彻底消失后,才转了转眼珠子,看向跑过来的娮姬。 “你别哭,”子午有些费力的抬起自己的手,想要抹掉娮姬的泪。 娮姬低着头,任由子午手上的血抹了自己一脸。 “子午,你怎么这么残忍啊。”娮姬哭的声音都含含煳煳的,子午觉得听着有点吃力。 子午嘆了口气,结果嘆口气都牵扯的胸口一阵疼。 “娮姬,神是不会死的,”子午安慰道。 娮姬摇了摇头,呜呜呜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得出来,娮姬是很想骂她的,甚至想出手打她,可是现在伤心的像个小可怜,顾不上打骂。 “我是想和你同生共死的,”子午哑声道,“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可能又要睡了,你要好好活着,别等我一睁眼,再也找不到你……” “不,我不要,”娮姬哭的跟个孩子似的,一直说“不”,也不愿再给子午开口说话的机会。 子午被气的咳了两声,就咳出一摊血,她神生还没这么狼狈过呢。 “娮姬,听话,撤了杀阵,乖啊。”子午含着血哄道。 不,我不要。 娮姬不住的摇头,可是子午似乎也没耐心听她回答了,任凭娮姬怎么哭喊,还是闭上了眼,神躯泛出点点萤光,眼看就要消散在天地间了。 这个时候,娮姬却突然想到了以前学术法时候,和子午的一段话。 她那时候问子午,“何谓天道?” 子午说教的时候很有先生风范,她说,“天道即大道,是气运所向,大势所趋,命理所归。” 第207页 娮姬问道,“那气运、大势、命理,是可以操控的吗?天道是神吗?” 子午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目光滴熘熘看了一圈,最后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天道不是神,天道是自然,是大成,是规则。” 而那时候……娮姬想的却是,她要成神,便是打破规则,她要与子午厮守,更是亵渎。 气运、大势、命理,为什么不能为她所把握? 为什么要受到旁的桎梏? 此时,突然想到这些,娮姬瞬间进入了一个很玄妙的境界,顿悟了大道,可是她的大道不是洒脱、不是释然,而是执念。 娮姬抱着子午,心念一动,子午周身立刻被破开了虚空,子午的身体便没有继续消失了,这个虚空,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完全不受天道所拘。 娮姬突然有些想笑,一个为毁灭而生的魔神,却因为想要保护,而突破了魔、神、天道的桎梏,有个破空的能力。 或者说,既然有了破空的能力,是不是也可以,另外去别的世界? 她要找新的一方天地,来安放她的子午! 心念一动,娮姬面前出现了一道虚空,她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生灵的九州大陆,轻声笑了笑,抱紧子午,踏入了未知之中。 在新的天地间,娮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可能是三千世界中的一个。 子午的神格破损了太多,不在那个天道之下,娮姬就能保证子午不消散,而那个冰棺,则是极品的神器,能够温养神格和神魂。 她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开闢了地宫,内里仿照这不徵山上的宫殿,将子午安置在那里。 后来回了一趟无间之界,从斯言手里拿了些日后或许用得到的法器。 有一个特殊的玉心,能够抗雷劫,为防万一,娮姬带走了,还有些别的小玩意,印象里子午喜欢的,她都搬到了那个神秘的地方。 和斯言告别之后,她身上的伤也让她难以支撑下去了,遭受过多攻击的身躯容纳不住她变得异常强大的魂。 冥冥之中,娮姬似乎被什么指引着,跳入了轮迴之中。 走之前,只来得及下了几道禁制,一是子午的记忆只能一点点恢復,否则根本承受不住,二是,子午甦醒,只能与她纠缠不休,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有两个小可爱,一个叫二逼,一个叫二哈。 子午:好巧,我家崽子叫二狗。 娮姬:汪汪汪? ☆、特别的唱歌技巧 夏日的骄阳炽热的毫不讲理, 连山里头的土路都干裂开了, 一脚踩上去就扬起一阵灰。 《盛世清明》的剧组里, 却气氛十分冷凝, 群演们三三两两扎堆躲在一旁,眼睛往导演那圈人瞅着, 不敢说话,用眼神传递着兴奋。 啊, 要闹事儿了耶! 王导脸色很不好, 他拿指头指着一袭白衣飘飘的清冷美人儿, 压着怒火道,“你可要考虑仔细了, 你今儿敢摔剧本, 明儿我的剧组可就不敢用你了!” 清冷美人儿冷着一张脸,她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剧本,又看了看王导, 就在王导觉得她要服软的时候,“啪”一声, 她一脚给踩在剧本上了, 还使劲儿跐了跐, 脚拿开的时候,剧本沾了灰,破了洞。 清冷美人儿名字很特别,叫子午,姓子, 据说这姓很古老,是殷商时候帝王家族的姓氏。 她说话也沖,扬了扬眉,口吻霸道,“我不仅摔了,我还踩了。” 王导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有点想骂人,又因为搞文艺的,不怎么会骂人,最后也只是怒道,“子午,你太嚣张了!” “哟,”子午冷笑道,“我这就嚣张了?你把我戏份改的小说他亲妈都不认识了,你还说我嚣张?” 王导据理力争,“这是为了更好的在荧幕上展现,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啊?!我知道怎么拍怎么改才好看,你懂什么?啊?!” 编剧也在一旁说,“小说和剧本是两回事,子午,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好商量。” 子午嗤笑一声,“商量?萧盈盈把我的戏份都演了就是你们商量出来的结果吧?我不想跟你们争,反正我把话撂这儿了,这剧,我不演了。” 导演嚷道,“我的天,瞧瞧,瞧瞧,这还够不上一线女星的分量呢,就耍起来一线女星的性子了?” 子午觉得心累的慌,也懒得再争,拎着裙摆就往外走。 导演气道,“你有本事走,你有本事交违约金啊?!” 子午没回头。 道具组小跑着跟过去,“子午姐,你这衣服得留下来。” 子午没吭声,一边走一边扯衣服,一套古装很繁复,扯了外衫还有里衬,走到车旁白的时候,刚好扯完,团起来一把扔给旁边这人,然后穿着特凉快的工字背心跟短裤一屁股坐进车里了。 子午开的挺快,飙着车走山路,还没下山,就听到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她经纪人周玲,于是想也没想的直接关机了。 她现在非常生气,拒绝任何形式跟任何人有任何交流。 子午虽然平日里脾气也算不上好,但是一般也很少有人能把她惹怒。 这次真的是剧组太没脸没皮没下限了。 第208页 《盛世清明》是本严谨的歷史题材的小说,这次改编成电视剧,期待的人还挺多的,子午凭着过硬的实力拿下了女主,结果没想到一路拍下来这么糟心。 投资方是极昼娱乐,圈里数一数二的影视公司,听说女二萧盈盈跟极昼派来的制片人有一腿,所以对戏份删删减减加加的,特别随意。 女主有些剧情很精彩,把女主这角色塑造很吸粉。 可编剧愣是把那些戏份移给女二了,子午觉得,要是真这么凑合拍完,她肯定就是一衬托女二的存在。 子午多傲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委曲求全的这么着拍完? 别说摔剧本了,要不是脑子里还绷着一根弦,她简直想把导演编剧团巴团巴一块儿摔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快晚上了,子午抱着手机又重新开了机想点外卖,看到那十几个未接来电跟一堆未读简讯,大多数都来自周玲。 子午拧着眉直接删了,然后点了炸鸡薯条和甜甜的浓汤,全是些高热量,平时周玲不准她吃的。 为了拍《盛世清明》,子午之前在食物上克制了很久,现在打算放开了吃,结果就吃了两块炸鸡就觉得饱了。 也可能是腻着了。 子午嘆了口气,端过来浓浓的玉米甜汤小口小口喝着,一边喝一边揉着胃,觉得太不争气,才吃了这么点竟然吃不下了。 往后一躺,子午用俩指头够着手机勾到身边,她犹豫了下,还是点开了微博,刷了一下,头条就是子午怒摔剧本罢演疑似耍大牌。 剧组那边没有回应,有几个自称是剧组里工作人员的倒是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细细一品,矛头指的却是子午不配合拍摄工作。 子午烦躁的用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划拉着,看了一会儿后又把手机丢一边了,开始琢磨下一步怎么办。 真跟剧组闹掰了,其实违约的也不算是她,把剧本改的那么偏颇,违约的其实是剧组,但是舆论不会管谁对谁错的,只会揪着有看头的点不放。 比如,当红女星对剧本不满意在剧组大闹,再比如一线艺人耍大牌与剧组正面槓之类的。 这时候,门外传来动静,门锁被拧开,周玲一脸怒气站在玄关,的把门关的砰砰响。 玲姐横眉怒目的看着她,吼道,“子午,你任性也得有个度吧?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极昼娱乐啊,你下一部电影正在洽谈,投资方也是极昼,你不知道吗?” 周玲把包往沙发上一摔,又说,“你不愿意再拍这个电视剧,那就等于是一併把那个电影也给放弃了,你等着被冷藏吧!” 子午抓了抓头髮,坐起身,问道,“那就让我给萧盈盈作配?” “剧本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周玲撇了撇嘴,沉下声道,“这的确是剧组那边不厚道,但是大家心里头都明镜儿似的,你这受了委屈,之后电影那边可就容易谈更好的条件了,福祸相依,在这个圈子,磕磕绊绊的是常事儿,你总得习惯。” 子午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头其实腻的不行了,想着实在不行,就不在这圈子里待了,开个奶茶店每天喝奶茶多惬意啊。 看子午不说话,周玲语气就放缓了不少,带着点安慰的意思,“你还是年纪小,不懂,来的路上我已经联繫了制作人,晚上一起吃个饭,你好好道个歉,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我不要。”子午想都没想的拒绝了。 “这事儿没得商量,”周玲眉毛又拧起来了,“就算电视剧你真不拍了,解约也得有个流程,最起码,也得保住那个电影。” 周玲没给子午继续拒绝的机会,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催着子午换了衣服带着人出门了。 到了地方,子午有点意外,本来以为是个吃饭的地儿,没想到是个□□,那种吃喝嫖赌一条龙的地方。 子午顿时不乐意进去了,被周玲好说歹说的硬拉进去了。 包间里也不知道是谁在唱歌,嘶吼的阵仗特别大,唱出了撕心裂肺的感觉。 子午听了两耳朵,就更佩服了,这要不是听词儿,还真没想到这是个情歌。也不知道是谁,能把一个软绵绵的情歌唱出这架势,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子午看了一圈,没在人堆里看到谁唱歌,倒是导演和几个主演都在,立刻寒暄起来了。 萧盈盈旁边那个三十多架着副眼镜的斯文人应该就是这剧的制片人,叫娮驰,听说是跟极昼娱乐的老总沾亲带故的。 制片人看到子午的时候,眼镜后头那双眼都亮起来了,他对剧组不怎么上心,也就偶尔去探探萧盈盈的班,还真没想到子午本人气质这么特别。 跟圈里那些个莺莺燕燕的都不一样,很……出尘。 客套了几句后,娮驰就开口了,一副和事佬的模样,“这事儿我听说了,这样吧,都各退一步,戏份的问题,我们再商量商量,都好说。” 娮驰这话一说,在众的人都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娮驰哈哈一笑,又说,“不过今儿主要是出来玩的,这场合也不适合说正事,总之,子午,你这两天先好好休息下,导演编剧那边会好好安排的,具体的,我们私下再谈谈。” 子午脸色立刻变了,她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这又是个想潜规则的吶。 第209页 娮驰旁边的萧盈盈脸都黑了,笑的很勉强,“驰哥,这不合适吧?” “合适不合适不是由你说了算,”娮驰对她温柔的笑了笑,然后看向子午,意有所指道,“子午,你说是吧?” 子午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就想起身走人,结果桌子下面的胳膊被旁边的周玲一把抓着了。 周玲沖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坐下来,子午却用了点劲儿,不顾周玲的指甲在胳膊上划出一道红痕,硬是站起身了。 娮驰往椅背上一靠,问她,“这是什么了?” 子午扬了扬下巴,冷声道,“我也觉得不合适,没必要谈下去了。” 娮驰神色一冷,本来挂着的温柔的笑都变得阴森森的,他冷哼一声,说,“搁我这儿甩脸子呢?” 周玲连忙一连串的道歉,还尝试想让子午坐下来,子午躲开她的手,起身就往门口去,守在门口的黑衣保镖立刻围了过来。 就在这时,包厢里不知道从哪儿发出了刺啦的刺耳声,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咕噜噜的滚到了子午面前。 而原本的音乐也不知道被谁关了,整个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原本就子午这一片儿冷凝的气氛,这会儿也蔓延到在场所有人了。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角落里站出来一个人,一脸不好意思的小跑到子午面前捡东西,子午这才发现那玩意儿是话筒。 子午俯视着眼前这个人,有点惊讶。 她怎么也想不到,把经典情歌吼成那德行的人,竟然是个漂亮的很有攻击性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就是这样的,娱乐圈,无脑甜宠,讲事业的部分不会多,因为这部分不会很长,主要是谈恋爱谈恋爱谈恋爱,啊我满脑子谈恋爱。 以及,写完这个后我会休息一段日子,然后下一本不一定写百合,但是年内计划里有百合。 新的百合坑叫《够格》,是个校园文,一个有些抑郁看起来很孤傲的妹子跟一个嚣张的不得了的妹子的恋爱。 算是新的尝试吧~ 坑已经搁那儿了!我在这儿不要脸的求一波预收么么啾! 点开作者专栏那里!百合那里!就是它!叫《够格》,希望大佬们愿意收藏跳坑! ☆、子午的气息 娮姬有点儿郁闷, 子午是神魂陷入沉睡, 把子午放进轮迴, 一来是这样休养的进程能快点儿, 二来是就当是来人世间度蜜月了。 结果没想到,她作为一个强大的新生的天道, 无论去哪个世界都会让那个世界感到有压力,而下意识隐隐排斥。 没办法, 为了不错过见到子午的时机, 她就推衍了下五行八卦, 找了个命丧于意外并且适合她用的命数取而代之了。 这个世界的娮姬跟她同名同姓,容貌也有八分相似, 富贵命, 千金躯,就是身边小人多。 这个娮姬出了意外死了,娮姬就把这人的魂体送去轮迴, 她就成了她了。 娮姬对信息接受能力很强,在医院病床上待着的那几天就基本了解目前待着的世界和大环境了, 同时, 也在记忆里, 找到了子午。 本来以为得费点工夫才能找到子午,没想到,子午竟是明星,还是很红的那种,她轻而易举就知道了子午现在在哪里。 娮姬偶然知道她的堂哥娮驰要应酬, 会跟子午碰面后,就跟过来了。 原本吧,她想让两人有个浪漫的相遇,还特意学了情歌,特意唱的很大声,想成功的吸引子午的注意。 可是唱了半天,到这会儿了,才发现,原主记忆里这个温柔的堂哥,其实就是个衣冠禽兽,竟然还对子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看子午要走,她一着急,手心里本来就都是汗,话筒就直接滑出去了。 子午看到她的第一眼,本该觉得她是个唱着绵绵情歌忧郁又气质的女孩子的,结果现在成了差点把话筒砸她一脸的傻嗨。 娮姬好气啊。 子午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惊讶了下这人的漂亮精緻,然后就移开了目光。 她看了看拦在门前的保镖,冷笑一声,问道,“娮制片,你应该知道凡事都有个度,否则到最后弄个鱼死网破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娮驰站起来,走到子午面前,轻佻的想碰子午,被子午躲开了,只好收回手,说道,“鱼死网破,那得是条大鱼,你这样的,网是不会破的。” 子午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手心里黏煳煳的全是汗。 她没什么背景,在娱乐圈里走到现在不容易,本以为运气能一直好下去,没成想也有栽了的时候。 她不怎么接触娮驰这类的大佬,也不知道这些人都什么性子,周玲总是明白的,可是她还是把她带到这儿了。 念此,子午看了一眼给她使眼色让她服软的周玲,默不作声的试图摸到包里。 里面有个小巧的匕首,不长,但是扎破皮肤捅进心脏还是办得到的。 一瞬间,子午连自个儿后事怎么办都想好了,就在她想说点什么再努力一下的时候,那个捡起来话筒后没走的女孩开口了。 而且一开口就说的很不客气。 “娮驰,你要点脸吧,平时在外面折腾,家里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在我面前都这德行,你真不怕我跟爷爷说点什么啊?” 第210页 娮驰闻言皱着眉,然而让子午没想到的是,他只是看了一眼那女孩,就很不甘愿的对保镖打了个手势,门口这块儿顿时显得空荡了。 子午沖那女孩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出门走了。 还没走出大门,身后周玲就跟了过来了。 周玲脸色也很不好,她一把拽着子午胳膊,“你能不能别再这么任性了?送到你面前的金主,你就这么给我得罪了?” 子午拽开她的手,看了看自己胳膊上那道红痕,简直要气笑了,“你这么稀罕他,你自个儿上啊,当年签约的时候我就说了,工作以外,我有绝对的自由。” “我对你够好了,”周玲也急红了眼,对子午一直以来的不满全爆发了。 “娮驰是谁啊,极昼娱乐总裁的亲弟弟,还是娮家人,背景强大有权有钱,长得不错,也不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多少人卯这劲儿想被他看上呢,你倒好……” 子午打断了她,“行了,你不用说了。” “周玲,我们合作了也有三年了吧,我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说感情,就单是理性来看,我现在越走越好,以后肯定会走的更高,你不专心帮衬着就算了,还拼了命的想把我往别人床上送,你就没想过以后这些爆出来,会把我这么些年的成就全盘毁了吗?” 子午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嘆了口气,“你是真想毁了我啊?” 周玲还想说什么,子午却摆了摆手,“别扯你那些大道理,我算是明白了,咱俩就不是一路的,以后各走各的吧。” 看着子午走出去十几步,周玲都还愣在原地没动。 子午是她手里头最红的一个艺人,这话的意思,是要把她换掉? 这怎么可以?她悉心为她铺路,忙活了三年,现在人红了,就想甩掉她? 周玲气的直打颤,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追过去,站了好一会儿恨恨的咬牙走了另一个方向。 混到子午这个咖位,对公司来说,是棵挺大的摇钱树,只要不过分,基本是算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一大早,她跑公司,直接要求换经纪人。 其实这些年子午早就想换了,但是周玲一直没触犯到她底线,能忍就忍了。 但是昨天的事儿,她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所以态度很坚决,就差直接说要是不换就跳槽了。 英冠的老闆答应的很爽快,“刚好,公司新来了个经纪人,就让她带你吧。” 子午愣了愣,怎么就有这么“刚好”的事? 而且,听老闆意思是,这经纪人是新人? 门被推开,子午扭头看过去,很是意外,来的竟然是昨天遇到的那个不知来歷但帮她解围的人? 看到来人,老闆站起身,给子午介绍道,“这是娮姬,以后就是你的经纪人了。” 子午满脸抗拒,长得跟她一个档次的人来当经纪人?开玩笑呢?这其实是公司接下来要出道的新人吧?逗她呢? 老闆看出子午不乐意,于是严肃道,“娮姬在圈里有人脉,她能带给你的资源,远胜过周玲。” 娮姬从进门就一直盯着子午,看到子午怀疑的目光,立刻露出个粲然的笑,伸出手道,“子午,以后就由我照顾你。” 子午心底嘆了口气,虽然不明白娮姬为什么要做她经纪人,但是总归昨天她欠了这人一个人情,就当是还人情吧。 就算是要借她上位,那就给她借吧。 念此,子午握住了娮姬的手,晃了晃,露出个礼貌的微笑。 子午原本档期里,这段时间就是专心拍《盛世清明》,现在跟剧组那边闹崩了,暂时手里头也没别的事。 刚才子午挺担心老闆问她这件事的,不过奇怪的是,向来爱操心的老闆这回竟然没问她这事儿。 子午开着车,看了一眼在副座一脸乖巧的娮姬,问道,“你姓娮,跟娮驰是亲戚?” “他是我堂哥,”娮姬说,“所以《盛世》你不拍就不拍,没关系的,违约的也是剧组,赔偿的钱款近日就会到帐。” 子午有些意外,“你这样做,娮驰不会介意?” 娮姬笑了笑,“本来就是他不对,他敢介意吗?剧组那边也不会乱说话的,这几天网上那些言论我也看了,他们会掂量着接下来该怎么说,你不用担心。” 子午看了她一眼,一瞬间有种抱上大腿的感觉。 这种不用操心,万事都被摆平的滋味还真挺好,难怪那么多人有演技有颜值又努力还渴望被包养。 子午把车开到家门口,将车钥匙扔给娮姬,“你开走吧,如果有什么工作,你前一天告诉我,到时候来接我。” 娮姬握着车钥匙,亦步亦趋的跟在子午后头,“都快中午了,我给你做午饭吧。” 子午下意识想拒绝,却听到娮姬用很有感染力的语气道,“我做饭特别特别好吃,你肯定会很喜欢。” 也没什么花哨的修辞,一个“特别好吃”就勾起子午的好奇心了。 她犹豫了下,还是点头放娮姬进来了。 子午有点洁癖,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娮姬本来老老实实的在厨房捣鼓,看子午去洗澡后,就从厨房出来了。 第211页 子午住的地方不算大,二层复式楼,里里外外的装修都透露着一股子的我很高冷别来惹我的气息。 娮姬轻手轻脚跑到主卧,深深的吸了口气,闻着充满了子午生活气息的房间,眼睛不自觉的就往那张大床上瞄。 娮姬握了握拳,想要镇定,但是还是没忍住,她看了看浴室,又看了看床,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助跑,冲刺,一跃而起,整个人跟个电蚊拍似的,张着双手双脚,把自个儿整个人拍在了子午的床上。 娮姬眯着眼,鼻翼抽了抽,狠吸两口气,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结果还没趴一会儿,娮姬就听到浴室的门锁那儿“咔哒”一声,她反应极快的从床上弹下来,转身就想跑,可没成想脚下没站稳,整个人直接跪在浴室门口了。 下一刻,子午幽幽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你在……做什么?” ☆、这是谁 娮姬低着头, 五官都快拧巴到一块儿了, 懊恼的不得了, 但是听到子午问话, 她抬起头又是脸红红的笑的讨喜的样子,“我是来问问你有没有不吃的菜, 你突然开门吓到我了,所以……” 一边说着, 娮姬一边扶着一边儿的墙试图站起来。 子午抿了抿唇, 觉得有点乐, “别人被吓到都是蹦起来的,你这倒好, 没蹦就算了, 还往下跪。” 娮姬挠了挠脑袋,笑的特别纯,“那我下次换蹦的。” “那我等着看了, ”子午搭把手扶了娮姬一下,“没磕坏吧?” 娮姬一把握住子午, 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 牵手了!开心哦! 娮姬怕自己太得意, 连忙低头试图遮盖表情,结果一低头,就看到子午挽起来袖子,露出的胳膊上的红红的划痕。 “你这胳膊,是怎么了?”娮姬小心捏着子午的手腕, 搁到眼前看。 子午看了下,把自己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说道,“没事儿,不疼,就是看着吓人,昨儿被周玲划拉的。” 子午皮肤嫩,稍微用点劲儿就能在她身上留下印子,所以周玲那力道,就导致她胳膊现在看起来红里带着点肿青,不止看着吓人,还看着挺让人心疼的。 娮姬想到自己现在也就是个陌生人,便没多问,耷拉着脑袋就要往厨房走。 子午叫住她,“你不是来问我不吃什么菜的吗?” “啊,”娮姬点点头,看向子午,“那你不吃什么?” “不吃姜,”子午从床头摸出个吹风机,一边唿唿唿的在手上试温度,一边说,“我不挑食,好吃就行。” 娮姬做饭很好吃,她也没认真学过,大概算是天赋吧。 娮姬对子午的口味很了解,虽说什么都能吃,但偏爱甜的。 她想了想,做了个糖醋排骨,菠萝咕噜肉,又炒了个青菜,打了个蛋汤。 子午是闻着香味下来的,一样儿吃了一口,整双眼都亮了。 娮姬笑眯眯的看着子午吃,问道,“怎么样,打个分吧?” “九分!少一分是怕你骄傲,”子午吃的特满足。 一直以来她作息都不太正常,在剧组的时候,对吃喝没得挑,在家了就是点外卖,方圆十里的外卖都被她点出花儿了,腻的不行。 而娮姬做的,不止好吃,还有熨帖的感觉,家里做的,跟外面的,很不一样。 娮姬给子午夹了块肉,讨好的沖她笑,问道,“那我能留下吗?” 子午愣了愣,“留下?” “对啊,”娮姬理所当然道,“让我留在这里,跟你一起住。你想想,如果我跟你一起住了,出门工作会很方便,你生活上也能照顾到,还有一日三餐我给你做。” 子午捏了捏筷子,被“一日三餐我给你做”打动了,犹豫了还没一分钟,就答应下来了。 娮姬托着下巴看着她,笑的眯缝起来的眼底像是装了细碎的阳光。 虽然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奇怪的时代,但是只要眼前的人是子午,那就足够了。 子午离开《盛世》剧组的事儿网上也就讨论了一阵子,热度就被压下来了,也没有很多难听的言论,就像娮姬说的那样,剧组里的人说话很小心。 而这阵子,子午之前拍的一个朝堂剧也要上映了。 不同于现在普遍捞钱式创作的电视剧,子午之前拍的那个朝堂古装剧算得上是浮躁的娱乐圈里的一股清流了。 这剧叫《天骄》,说是大女主戏,就真的是大女主戏,大到没男主,儿女情长都是调味儿的,主打的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阴谋阳谋。 第一集播出的时候,子午配合剧组宣传,发了个微博,配图是自己抱着盘水果守在电视机前的背影。 微博发出去后,瞬间评论就上百了,娮姬看了两眼,基本都是一片“嗷嗷嗷”或者“啊啊啊”的,庆祝抢到前排,并且夸赞子午的背影都盛世美颜。 子午吃了块儿苹果,被酸的眯缝着眼,她拿过手机扔到一边儿,说道,“别看了,电视要开始了。” 娮姬有点意外,她还以为子午就是拍张照,没想到还真打算看。 娮姬学着子午的样子,也抱了个抱枕,然后坐到子午旁边。 第212页 不过她放松不下来,整个人都紧绷着,腰背挺直,腿併拢,就算抱了个抱枕,也透着严谨的劲儿。 子午看了她一眼,就被她这标准的“乖巧.jpg”坐姿给逗笑了。 “娮姬,我怎么总觉得你紧张啊,你紧张什么?”子午笑着问她。 可紧张的多了去了。 紧张这是她头一回看电视啊。 娮姬一醒过来就着急忙慌的找子午,记忆里知道电视是一回事儿,这真的看到了这么神奇的玩意儿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还紧张子午就坐在她旁边,她想亲近,又不敢贸然做什么,她怕一放松就嘟着嘴冲着子午的脸去了。 种种心思流转一圈,整个人蹦的跟块儿铁板似的。 子午歪头看她,咔嚓咔嚓的嚼碎咽下了苹果,凑到娮姬身边,问她,“你是怕我吗?” 娮姬连忙摇头,“没有!” 子午伸手按了按娮姬的肩,手下用了点劲儿,把娮姬按向沙发,让她靠着沙发,又叉了块儿黄桃递给娮姬,“别那么拘束。” 娮姬看见子午举着黄桃的手,想都没想的往前伸了伸脑袋,直接用嘴咬走了那块儿黄桃,吃的甜滋滋的。 子午愣了愣,啧了一声,原本是想递给她的,这人却直接用嘴吃了,这看起来也不像是拘束的人啊。 俩人聊了没一会儿,《天骄》第一集就开始了。 子午演的女主是个可怜人,父亲被奸臣污衊,流放边城,一家子在路上死的死,病的病,没多久就只剩下女主和她哥哥了。 但是还没到边城,路上就遭遇了洪水,趁机俩人就逃走了,但是女主跟哥哥也失散了。 不过幸运的是,女主遇到了父亲的好友,并且得到了帮助。 女主想要入仕为官,给父亲洗刷冤屈,就女扮男装,苦心经营,步步为谋,走入了朝堂。 中间gg的时候,子午问娮姬,“你觉得怎么样?” 娮姬想都没想道,“女主的男装打扮有点假。” 子午挑了挑眉,“你可真实诚。” 娮姬愣了愣,对上子午的眼神,立刻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女主太好看了,打扮成男儿模样,只像是十五六的人,不大可能有那么厉害的学问成为状元。” 子午忍不住笑了,“你夸人都不能含蓄点吗?” 娮姬吶吶的不知道接话,子午又叉了块儿黄桃,这次直接递到娮姬嘴边了,是真正的投喂,“看你嘴甜,这个挺适合你的。” 娮姬眼睛都亮了,毫不犹豫的张口就咬,结果牙咯嘣一下咬在了叉子上,这一下毫无防备,疼的娮姬眼泪都快出来了。 子午才平和下去的笑意又翻滚上来了,叉子被娮姬僵硬着咬着,她抽了两下都没抽出来,笑着嘆了口气,“你这牙口可真好。” 娮姬感受着牙齿上那股子酸疼淡下去了,才松开了叉子,子午一看,不锈钢的叉子上都留下了个浅浅的印儿。 子午拿着叉子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说,“这叉子以后就是你专用叉子了,上面都有你记号了。” 娮姬戳了戳自个儿的门牙,想到,要这就算是做记号了,那我能不能在你嘴上也咬一口啊。 那子午以后就是她的人了。 看电视的时候,娮姬接到了个电话,是联繫子午跟着《天骄》一块儿上个综艺节目,宣传一下,那个综艺娮姬了解过,大体算得上是轻松愉快,于是就应下了。 子午在家的时候作息还算正常,看完电视就洗漱睡觉了。 娮姬趴在软乎乎的床上,想了想自己这一天好像一直在出丑。 或者说,自从找到子午后,就一直在出丑。 娮姬忍不住嘆了口气,完全不敢想像现在子午心里头自己是个什么形象了。 她翻出来微博登录上关注了子午,也把自己的介绍改成了子午的经纪人,然后开始刷子午的微博主页。 大概扫了一眼,八成都是配合各种工作宣传,子午很少发私人微博。 看着子午最新的那条微博,娮姬点开了评论,做好了看着满屏幕别人跟她抢子午的准备,结果看了几条热评后,整个狗都呆住了。 因为热评里,在讨论给子午拍照的人。 娮姬给子午拍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播gg,还正巧是大体黑屏的时候,娮姬的身影也就完整的映在电视里头了。 虽然五官没多清晰,但隐约也能看出来点。 评论里都在说,这人不是子午的经纪人周玲,可是这个点却在子午那儿。 关键是这个人还长得好看。 所以问题来了。 这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生日,很开心,所以尝试着肝一把,或许有三章掉落……吧? 要是没,那……那至少也有两章。(心虚的对手指) 最后,我要表白一直看文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我超级喜欢你们! ☆、宇直 —长的这么好看, 是英冠要捧的新人吗? —是吾宝的亲戚吗?基因强大所以也这么好看没毛病! —说亲戚的是亲生的粉吗?吾宝是孤儿院长大的啊。 —子午×不知名小姐姐, 这cp我抢先站了啊! —@周玲, 这是吾宝的师妹吗?求透露! 第213页 看了一圈热评, 娮姬的手指停在了那个站cp的评论上,忍住没去点赞, 然后拎着手机跑去敲子午的门。 子午靠在床上,看到她过来了也不惊讶, 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 说道, “来,合个照, 让她们认识下我的新经纪人。” 娮姬坐到子午身边, 用腰背挺直的姿态看着镜头。 子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机里头俩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你这跟要随时暴起揍人似的,笑一下啊。” 娮姬有点紧张, 但是笑一下不是难事, 只要看到子午, 她心里头就一直都是笑着的。 看着镜头里娮姬温柔的神色,子午觉得自己像是陷在了棉花里,轻飘飘的。 她又往娮姬那儿坐了坐,拉近俩人的距离,可是要么肩膀碰肩膀的, 要么俩人错开就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拍出来一眼就觉得照片里俩人很疏离。 想了想,子午抬起胳膊揽着娮姬,在娮姬愣愣的转头看她的时候,按下了快门。 “还成,”这张里,娮姬虽然被揽着很吃惊,可是侧头看她的时候嘴角是上挑的。 子午编辑了微博,配上图,要发的时候,问道,“你微博id是什么?我圈你。” 娮姬抿了抿唇,有点闪躲,“不用圈了吧……” 子午挑了挑眉,“不能说?” “也不是不能说……”娮姬拿出自己手机,点出自己主页,递到子午面前。 子午看了一眼,很意外。 娮姬的id是,子午天下第一好看。 “你这,的确不太适合圈啊。”子午踌躇道。 娮姬捏了捏手机,问道,“你不喜欢我用这个id吗?” “也不是,”子午感觉娮姬又紧张起来了,她曲指弹了下娮姬脑门,说,“我就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其实你应该委婉点,不然别家粉丝可能会骂你。” 娮姬想了想,拿过手机,改了改,然后又让子午看,“这样行了吧?” 子午瞟了一眼,是改了,改成,子午天下第一好了,就去了一个字儿。 “……行吧,比刚才强。”子午发了微博,圈了娮姬,然后挥手赶人,“赶紧睡吧。” 娮姬听话的走了之后,子午刷着微博,看着冒出来的,“经纪人小姐姐这么好看真的不考虑出道吗?”之类的评论,笑了笑,就是有些困惑,如果娮姬是因为想借她出道,那为什么微博取个id都是跟她有关? 总不会,娮姬是她的粉丝吧? 留娮姬住下来其实是有点冲动,第二早醒来子午就略微后悔了,毕竟她对私人领域看的挺重,俩人要是生活上合不来,那就太折磨了。 子午刷着牙,想着昨天肯定是被那顿饭迷惑了,今儿要是有机会得说说。 这个念头一直在脑子里转着,但是在子午下了楼看到娮姬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早饭后,顿时烟消云散了。 灌汤包,虾饺,清脆挂着汁儿的爽口咸菜,香浓豆浆,还都冒着热气儿,看到这些子午就觉得幸福。 住就住吧,不就是划给她一间客房吗,不算个事儿。 娮姬看着子午眯着眼吃东西的样子,无声的笑了笑,在子午这里,没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两顿饭。 要跟着剧组一块儿录的那个综艺节目在国内挺火的,整个环节里,还有很多好玩的小游戏可以做。 子午到录影棚的时候,剧组很多人都已经到了,纷纷跟子午打招唿,子午点点头做回应,没怎么开口。 一直到了给她准备的单人化妆间,才算清净了。 “除了今天这个,最近还有别的工作吗?”子午问。 娮姬看了看她,摇了摇头,“没了。” 子午也看着她,“逗我呢?我还没过气吧,剧本邀约一个都没?” 娮姬坐到子午身边,拧着眉想了想,说,“那些剧本不适合你。” 子午挑了挑眉,“一个都不适合?” 想到那些剧本,每本都必定会有男女主的亲密戏份,娮姬摇了摇头,肯定道,“一个都不适合。” 子午往椅背上一靠,嗤笑了声,“等我回去发给我看看。” 娮姬不情愿的应道,“嗯。” 子午性子很冷,一向不喜欢这些综艺节目。 当然,这些综艺节目也不太喜欢她,实在是有些聊不下去。 可子午的分量又在那儿搁着,就算聊不下去,也不能冷落她,以至于每每有子午的那一期,尽管收视率高,主持却还要被骂,因为尬聊。 不过这次是跟着剧组的,基本大家嘻嘻哈哈的,就过去了,要比之前好录很多。 娮姬坐在台下角落里,望向台上的目光专注,眼底只有子午。 主持人和剧组交流了下剧情,聊了些拍摄时候好玩的事儿,问到陶亦然的时候,问的是她和子午的感情戏。 陶亦然饰演的女配喜欢女扮男装的主角,并且为了她做了很多,甚至最后死在瘟疫中,也是因为想要跟着主角。 而主角,对于感情很迟钝,没有发现女配喜欢自己,直到最后,明白了女配的感情,为了让她走的安心,许下了来世再见。 陶亦然最后一场戏有一幕是主角在女配额头上吻了一下,主持人笑着放了这部分片段,然后问陶亦然当时是什么感觉。 第214页 台下已经尖叫声一片了,娮姬听了一耳朵,听到了有人小声喊着五亿cp,整个人都不好了。 台上陶亦然脸颊泛红,她小心的看了子午一眼,然后说,“演的时候,其实我心里头挺激动的,我是子午姐的粉丝,能被子午姐亲吻,身为粉丝,真的是圆满了。” 主持人笑着打趣了两句,然后问子午怎么看,子午淡淡道,“她演的挺好的。” 主持人噎了一下,很快笑着接过话换了话题。 娮姬听到旁边有妹子小声嘆气,对同伴说,“吾宝简直是宇直啊。” 妹子的同伴也嘆了口气,“是啊,五亿是我最初就萌的一对cp了,听说亦然出道的时候就说自己偶像是吾宝,这次《天骄》终于和吾宝有合作了,不知道得多激动,可吾宝还是这么冷淡。” 娮姬掏出手机默默的搜了下“五亿”,发现这还是个超级话题,好多人都在普天庆贺说陶亦然终于和子午合作了,两人终于能同框了,而且身为宇宙最直的子午竟然亲了陶亦然,太圆满了! 娮姬还看到之前俩人没合作的时候,被cp粉剪出来的视频,有前世今生的,有甜的有虐的,最可怕的是有一个里面还有个床戏的! 娮姬咬了咬牙,“啪”的一声,把手机拍在了腿上。 旁边的妹子注意到娮姬这边的动静,凑过来激动道,“你也是cp粉吗?” 娮姬抬头看向她,露出个笑,“是,但是我站我×子午。” 妹子愣了愣,这会儿看到娮姬的正脸,她觉得有点眼熟。 娮姬没再理她,目光又看向台上,专心致志的。 这会儿是个游戏环节,输了的一队要背着队友做深蹲。 子午这会儿正被男主角背着深蹲,娮姬盯着男主角放在子午腿弯上的手,忍不住皱紧了眉。 子午从男主角背上下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然后就站稳了,站到了旁边,脸上毫无异样。 娮姬的眉却皱的更紧了。 她可以肯定,子午的脚崴了。 在场的观众和台上的人都没发现,主要是子午表现的太淡定的,从背上下来的踉跄也很正常,之后走起来看上去也没异样。 可是一直盯着子午的娮姬却注意到她下来的时候,脚不自然的往外侧了一下,之后她就一直不经意的往后面站。 娮姬很想直接冲上去带走子午,可是她了解子午,既然子午还强撑着,就是不想耽误进度,她只能按捺住自己。 一旁的妹子拿着手机跟同伴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肯定了自己旁边坐的就是子午的经纪人,小脸都激动的红扑扑的。 妹子哆嗦的伸出手戳了戳娮姬的胳膊,问道,“你是吾宝的经纪人对吧?” 娮姬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嗯。” 妹子咬了咬唇,说道,“吾宝看着冷淡,其实很暖的,对粉丝很照顾,人很好,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呀。” 娮姬愣了愣,勾唇一笑,晃的妹子都有点晕乎了。 娮姬说,“我会好好照顾她。” 在妹子还愣着的时候,娮姬起身到了后台。 这会儿节目录制也到了尾声了,子午微微笑着跟剧组的人一起说告别的话,右脚则在左脚后面一点,垫着点脚,试图减轻痛楚。 在主持人也说完话,观众离席的时候,子午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了。 主持人试图跟她说两句客套的感谢的话,子午却先一步转身离开了,主持人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转头跟旁边的人说话,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刚才的事。 子午一到后台,就看到娮姬拿着水跟冰袋等着她,一双眼亮晶晶的,眼巴巴的,跟小狗儿似的,原本满心压抑的烦闷,就这么没了。 娮姬上前两步,扶着子午的胳膊,一叠声的问道,“是不是脚扭了?严重吗?疼不疼?” 子午看着她,突然就不愿意逞强下去了,她撇了撇嘴,头一回在别的人的面前示弱,小声道,“疼死了。” 半身的重量也倾向了娮姬扶着她的那边。 ☆、可千万别唱歌 子午觉得自己仿佛喝了农夫山泉, 心里头有点甜。 在台上, 那么多人盯着, 她自认为演技很好, 可偏偏娮姬就察觉了她脚崴了,还这么贴心的备着东西等着。 子午打小就在孤儿院长大, 也不是没人想要收养她,是她哪里也不想去。 孤儿院的人都很好, 可是那是个大家庭, 没人会关注一个人, 再之后,就是进了娱乐圈。 其实子午进娱乐圈, 也许更多的原因就是, 在这里,会有很多很多粉丝,得到很多人的喜欢、关心, 大抵还是缺爱缺的狠了。 可后来,喜欢上演戏, 也发现了这个圈子没那么好, 而粉丝与她隔着距离, 终究还是没有感受过什么叫贴心。 直到现在,娮姬出现在她身边,这种被人全心照顾的感觉,太好了。 两人回家的路上,娮姬买了药, 一到家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子午自己走路,十分强硬的把人抱进房间了。 子午捏了捏娮姬的胳膊,挺意外的,“你看着跟我差不多,竟然这么大的力气?” “嗯,”娮姬笑了笑,“我不止能抱起你,我还能把你举高高,要不要试试?” 第215页 子午打量了她一下,拒绝了,“不要,我靠脸吃饭,得爱惜自己。” 娮姬嘆了口气,挺遗憾的。 娮姬给子午上了药,然后就打算熬个骨头汤,给子午补补,结果被子午叫住了。 “娮姬,你去做饭前,把那些找我的剧本拿来给我看看。”子午说。 娮姬身子一僵,头都没敢回,“你伤着了,得好好休息,别劳神。” 子午态度很强硬,“你要是不给我看,我就下床自己去拿了啊。” 娮姬嘆了口气,只好拿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给了子午,然后逃命似的下楼直奔厨房了。 不行,除了骨头汤,还得再做十个八个的好菜,这回估计难哄了! 原本子午还真以为是剧本质量不行,可是一个个看下去后,脸都黑了。 有三个剧本子午很喜欢,一个是悬疑向的,改编了小说,女主身份多变,从妖娆的舞小姐到坐着豪车的富家千金,亦正亦邪,神出鬼没,但一直以来暗中协助男主。 还有一个是仙侠的,师徒恋,这个剧资金雄厚,做好了,绝对是佳作。 最后一个,是宫斗的,子午从没演过宫斗的,挺想试试看。 关键是,这三个剧本都很好,无论是故事还是塑造的人物,都很合子午心意。 可是娮姬却说这些都不合适? 子午很气,不明白娮姬这是什么意思。 子午想到了萧盈盈,忍不住有点阴谋论,怀疑娮姬是不是想踩着她出道,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可是…… 看着自己被包的很好的脚腕,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这些关心并非作假,如果这都是演出来的,那她的演技可比自己厉害多了,全世界都欠她一个奥斯卡。 娮姬小心翼翼的端着浓香的骨头汤过来的时候,子午的脸色还是很差。 她把汤放到桌子边,想抱着子午过去,可子午一把打开了她的手,满脸的拒绝。 子午看了看骨头汤,抓着床单艰难的转移视线,看向娮姬,冷冰冰道,“给我个解释。” 娮姬说,“那些都是电视剧,你不是想转型演电影吗?” 子午点了点头,“可我目前接不到好电影,与其接那些纯粹忽悠粉丝来支持的烂片,我宁可一直拍电视剧。” “极昼娱乐投资的那个电影,冯导的,你知道吗?”娮姬说着,想到那晚周玲带着子午过去好像就是为了这个电影,于是继续道,“那个电影,你来演女主,所以这些都不要了,怎么样?” 子午有些惊讶,“可是那晚……不是得罪了娮驰了吗?” 娮姬沖她讨好的笑了笑,“你喜欢就是你的,娮驰算什么,他说话没我管用。” 子午咬着唇不说话,她想了千种万种,怎么也没想到,娮姬竟然会给她带来这么好的机遇。 而她刚刚还发脾气,一时间,尴尬坏了。 娮姬眼底满是笑意,她微微弯腰,伸出胳膊,柔声问道,“现在我可以抱你过去了吗?汤趁热喝才滋补。” 子午扭脸,扬了扬下巴,“允许你抱了。” 子午喝汤时候跟猫儿似的,小口小口的,还带着点娇矜,明明两眼放光想一口闷,可喝的时候还是不疾不徐,很有风度。 娮姬等子午喝完汤,又上了菜,端了米,子午一样吃一点,就差不多饱了。 娮姬笑着问她,“这次打几分?” 子午想了想,“七分吧。” 娮姬挑眉问道,“怎么还降了,昨天还是九分呢。” “跟心情有关啊,”子午说,“以后你再做什么决定,也要和我商量商量,我都差点以为你是极昼娱乐派来的间谍了。” 娮姬嘆了口气,连连应道,“是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子午满意的点点头,赏赐一般哼道,“乖~” 娮姬心里头记挂着“五亿cp”,收拾完厨房后,就打开电脑上了b站去看了。 电视剧才演了三集,目前还没有到主角亲吻女配那里,但是预告片里有那一幕,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大手子剪了新的五亿视频了。 娮姬看了一圈,越看越气,神情严肃的打开百度,搜索,“如何剪辑视频”。 这一晚,娮姬就没合眼,她下载了剪辑的软体,又下载了子午所有的作品,气势汹汹的想要剪自己和子午的cp视频。 可是都打开了编辑器了,娮姬才想起来,她跟子午,目前也就一张同框。 那还是昨天新鲜出炉的合照。 太挫败了。 从这一晚之后,娮姬就更黏着子午了,尤其是有出镜的机会的时候,娮姬几乎都要贴着人了。 记者採访的时候,娮姬护在子午身边,跟护崽子似的,拍下来的照片十有八九都有娮姬半张脸。 还有去拍杂志的时候,被粉丝探班送花,也寸步不离的跟着,合照的时候也挤开子午身边的粉丝,非要自个儿站在她身边。 诸如此类的举动,特别多。 子午把娮姬的积极都看在眼里,又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娮姬是不是……想要出道啊。 娮姬努力了一阵子,自以为素材应该差不多了,至少剪个一分钟还是没问题的。 第216页 她躲在房间,暗搓搓的打开了编辑器,把俩人在一起的粉丝录影或者是相片全放在一个文件夹里,笑的很满足。 选bgm 的时候,她想起来b站有一个剪的特别好的五亿cp向视频,那里头,用的bgm是陶亦然和子午都唱过的一首歌。 那首歌是歌后的经典情歌,子午曾在综艺节目唱过,陶亦然则是私下录过,这个视频里,把俩人唱的剪到一块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俩人合唱的呢。 娮姬想了想,搜出了这首歌,打开了麦克风和录音设备,打算自己也录个。 踌躇满志,特有信心! 子午夜里起来喝水,录过娮姬房间的时候看到从门缝里透出来点光,而且隐隐的,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子午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门,然后整个人都呆在那里了。 那晚在包厢里,子午就被娮姬的歌声震撼到过,可是后来娮姬这人跟她的歌实在看着不像是一伙儿的,于是子午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 而现在,再次听到了娮姬唱歌,她又记起了那晚被她的歌声支配的恐惧了。 子午不大听得出来娮姬唱的是什么歌,完全没调儿,歌词被她饱含情感的声音裹着,也听不明白,偏偏还就带着撕心裂肺的非主流疼痛感。 子午听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抬手敲了敲门。 娮姬带着耳机继续深情款款的唱。 子午嘴角抽了抽,走上前,拍了拍娮姬的肩,娮姬哆嗦了一下,继而整个人从椅子上蹦起来了,椅子发出嘎吱的巨响,掀翻在地,娮姬睁着一双大眼睛骇然的回头看过来。 子午“噗”的笑出声,“不错啊,这次没吓的跪地上,还真蹦起来了,好身手!” 娮姬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看上去吓得不轻。 娮姬刚蹦起来的时候还拽掉了耳机,这会儿这歌的调儿放出来,子午才明白娮姬刚在唱的是什么歌了。 心底感慨了一句,歌后要是听到,估计得感动的流下泪水。 “你大半夜的,怎么唱起歌了?”子午问。 娮姬扶起来椅子,又手忙脚乱的关了音乐,沖子午笑了笑,“就……就是想唱啊。” 子午一想起来娮姬唱的那歌,就有点想笑,她强忍着笑,坐到了床边,做着深唿吸。 娮姬挠了挠头,笑眯眯的问她,“我刚蹦的怎么样?这回可是真吓一跳了。” 子午深唿吸顿时岔气儿了,她笑弯了眉眼,夸道,“挺高的,继续保持。” “诶!”娮姬应道。 子午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你要是想出道,我建议你,别当歌手。” 娮姬愣了愣,“怎么了?” 子午嘆道,“别人唱歌能让人体会到耳朵怀孕,你这,怕是得让人体会下打胎。” 娮姬委屈的撅起了嘴。 子午残酷的继续指出,“别人当歌手是圈粉,你当歌手是掉粉,估计你这会儿因为是我经纪人而攒的粉都得掉光了。” 娮姬委屈的泪汪汪。 ☆、无脑宠 娮姬深受打击, 盯着电脑暂停的那首歌, 耷拉着脑袋, 不说话。 整个人看着跟被狂风暴雨浇了满头满脸的狗崽子似的。 子午顿了顿, 没再说下去。 娮姬悠悠的嘆了口气,她抬眼, 用黑熘熘的大眼睛盯着子午,问道, “我真的唱的那么难听吗?” 子午严肃的点了点头, “你这会儿竟然还是用的疑问句?” 娮姬胳膊往桌子上交叠着一搁, 脑袋趴在胳膊上,丧的不得了。 陶亦然唱歌比她好听, 能跟子午剪出合唱的歌, 可是她不行,她和子午的剪一块儿就该偏题了,到时候估计就是“同样一首歌究竟可以难听到什么地步”了, 说不定还会被建议投到鬼畜区。 想想就心塞。 子午拉了个凳子坐在娮姬身边,安慰道, “你虽然唱歌不好听, 可你长得好看啊, 可以……做演员。” 娮姬瓮声瓮气的,“我又不会演戏,做什么演员。” “……你长得好看啊,不会演戏,当个花瓶还是绰绰有余的。”子午说。 娮姬抬起头, 她问道,“你想让我进娱乐圈吗?” 子午愣了愣,“你不想进娱乐圈吗?” 娮姬摇了摇头,她看着眼前这首被暂停的歌,略微不甘心,犹豫了下,对子午提了个请求,“你能唱歌给我听吗?” 子午还在震惊娮姬条件这么好竟然不想进娱乐圈,听到她说话,下意识点了点头。 娮姬双眼一亮,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搜到了她先前在包厢里唱的那首歌,激动道,“唱这个!” 子午一看,脑子里立刻回忆起来娮姬那晚唱的那调子,总觉得自己一张口,也会跟着娮姬的调子跑。 好在子午多年大明星不是白当的,还是稳住心神,伴着伴奏,唱给娮姬了。 子午的音色和她这个人的气质很像,清清冷冷,听着都觉得冻得慌,可是很好听。 尽管好像没什么感情,可子午唱歌的技巧是专业的,尤其是跟娮姬先前那一对比,简直是天籁了。 这歌是情歌,如果说娮姬唱的是撕心裂肺轰轰烈烈,那子午唱的就是淡泊平静,波澜不惊。用了一种温馨的感觉唱出了歌里头的情意。 第217页 子午一曲唱完,娮姬悄悄的录下来保存好,刚还蔫不拉几的,现在立刻斗志高昂起来了,“你唱歌比我好听多了!” “……如果不是跟你比,我可能会更开心一点。”子午看娮姬情绪好起来了,抬手揉了揉她脑袋,“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嗯,”娮姬目送子午离开之后,立刻忙活起来了。 她用子午刚才唱的绵绵情歌做bgm,然后把两人这些日子以来的合照、一起入镜的录像,一帧一帧的对着节奏编出个连贯的故事。 她一忙,就是一晚上,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投稿了,看着审核中的字样,忍不住露出个偷腥似的笑。 五亿cp算什么,以后一定要所有人都站娮午cp! 冯导的那部电影筹备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就要开机了,子午和剧组的合同已经敲定了,在开机前,投资商、导演、编剧、主要演员等人要一起吃个饭,主要是熟悉下,聊一聊。 这种饭局,基本吃不饱,所以路过超市的时候,子午让娮姬去给她买零食。 娮姬下了车,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车窗里,问,“你想吃的那个薯片是什么口味来着?你报了一大串我记不住。” 子午想了想,干脆戴了口罩帽子也下了车,“我再说一遍你估计也记不住,万一你给我拿错口味就不好了,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子午爱吃甜的,在零食上也不例外,番茄味的薯片,香浓的牛奶巧克力,还有各种口味甜滋滋的饼干,以及一大堆膨化食品。 娮姬推着推车跟在她身后,子午每扔进去一样,她就认真的看一眼,努力记下来。 到最后结帐的时候,子午又跑去拿了个冰淇淋,口罩都挡不住她美滋滋的笑意。 俩人一人抱着一大兜零食,出了超市大门的时候,跟一个要进来的人撞了一下,子午的帽子给撞掉了。 那人回头说对不起的时候,对上子午的眼,愣了下,娮姬看她那张嘴要喊的架势,连忙抓着子午的手腕就跑。 没跑出去几步,果然听到那人失控的喊着“子午!那是子午啊!天哪!” 俩人头都不敢回,闷头往前跑,上了车后,娮姬连忙发动车子,开出去一个路口了,才缓过来擦擦脑门上的汗。 子午看了看搁在腿上的零食,又看了看娮姬心有余悸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我刚还以为你怕是得吓得把零食给丢了。” 娮姬挑了挑眉,“你要吃的,我怎么敢丢?” 子午拆开了冰淇淋,用勺子挖了一块儿,吃下去凉丝丝的,满意的眯了眯眼。 娮姬看了一眼子午吃下冰淇淋而润泽的唇,忍不住说道,“给我也尝一口呗。” 正好前面红灯,车停了下来。 子午犹豫了下,挖了一小勺,递到娮姬嘴边。 娮姬张口吃了,舌尖在嘴边舔了舔,沖子午笑道,“很甜。” 子午不知怎的,又觉得有些热了,她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想着大概是刚才跑的太急了。 吃完冰淇淋,子午又拆了一袋儿薯片,她咔呲咔呲的吃着,突然问,“娮姬,你就不怕我吃胖吗?你怎么不限制我吃东西啊?” 子午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你这么纵容我是不是有些失职啊?” 娮姬笑了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吃不胖的。” 这话是个女孩子都喜欢听,子午满意的点了点头,发现自己这个小经纪人,背景强大厨艺好,长得好看嘴还甜,真是特别优秀! 嗯,真押韵,随口一说就对仗,她也很优秀! 不过子午倒是真的越发琢磨不透娮姬是在想什么了。 娮家的小姐,多厉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偏偏来做自己的经纪人,本来想着可能要藉此进娱乐圈,可是她又亲口否认了。 而且,娮姬在公事、资源上,又很尽心尽力,给她争取最好的。 总不能这是因为她是真心想好好的当一个经纪人吧? 体验生活?尝试百样人生? 子午咔嚓咬了一口巧克力,想道,有钱人的心思真难懂。 冯导的电影是个悬疑侦探剧,讲的是以男主为主,一个小队合作查案揭开真相的故事。 这种剧,只要剧本好,基本拍出来不会出什么大错。 这还是个系列剧,第一部去年上映了,票房口碑都很好,这才有了第二部。 第一部的女主在结局的时候为了男主死了,所以这第二部的女主,如果演的不好,把握不住,很容易让观众产生这是“第三者”的厌恶感。 冯导早一步到了包厢,他脸色不太好看。 他原本想通过试戏,来选一个合心意的女主角的,结果最大的投资方极昼那边开口就给他塞了个萧盈盈,他用了好一阵子顺过气儿来,安慰自己将就用吧。 结果还没签合同,极昼那边又改口了,换成子午了。 子午这个人,他听说过,一年假设十部口碑好的电视剧,那基本五部都是子午演的。 演技据说还行,长相,在这盛产美人的娱乐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粉丝又很多,有足够的号召力。 可是冯导还是不高兴。 他很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作品指手画脚的,更何况是直接塞个主角过来。 第218页 要是个配角,给了就给了,可主角是电影的主要灵魂之一,他不太相信一个混这么多年电视剧圈儿的,能把电影里的灵魂演好。 门被推开的时候,一旁的副导演胳膊肘捅了捅冯导,冯导揉了揉脸,立刻露出个笑看向来人。 投资方的娮驰和子午在门口碰见了,所以他们是一块儿进来的,冯导站起身来,一一握手,说着夸赞的话。 场面看上去很热闹。 吃饭的时候,娮驰坐到了娮姬旁边,一脸关切的问道,“在英冠工作还习惯吗?你说说你,想做经纪人,在我们极昼也能做啊,怎么非得跑别的公司去?” “习惯,”娮姬手里头不疾不徐的剥着虾,对娮驰爱答不理的。 娮驰也不介意,他喝了口酒,看了看娮姬旁边的子午,笑了笑,“你把周玲挤走成了子午的经纪人后,没几天,周玲就跳槽到我们极昼了,现在正在带萧盈盈。” “极昼应聘经纪人的门槛这么低吗?”娮姬看了他一眼,“就周玲这样的,你还用?这语气,还跟占了便宜似的,你是傻吗?” 娮驰努力维持着笑容,“你才进这个圈子,你可能不知道,周玲是金牌经纪人,手里头捧红过好几个一线女星。” “瞒着手里头的艺人带去那种场合,做皮.肉交易,换取资源,这就是金牌经纪人?” 娮姬摇了摇头,嫌弃道,“可别了吧,堂哥,你跟大堂哥再这么玩下去,极昼娱乐怕是得毁了。” 娮驰笑不出来了,脸都僵了,他有点想发火,娮姬却已经扭过头不跟他说话了。 娮姬剥好了四五只虾,端着小盘子放到子午面前,邀功似的说,“快吃!我刚剥好的!” “……”娮驰也露出了个嫌弃的表情,再怎么样,金牌经纪人也不可能是她这样子无脑宠艺人的人吧? ☆、一言不合就动手 子午进组的时候, 《天骄》正在热播, 成天的霸占头条, 陶亦然和子午的那段也上映了, “五亿cp”火的一塌煳涂。 随便一刷跟子午相关的话题,都有提到陶亦然, 看的娮姬特别气。 娮姬剪辑的视频也有人看,点击挺高, 但是大多都很惊讶的表示这对cp大概全靠颜值撑了, 根本没有火花。 娮姬打开评论看了一眼, 点赞最高的是,“好冷门的cp啊, 难为up主还能凑出一首歌的剪辑, 真是为爱发电。” 看看微博,五亿都要成国民cp了,再看看她自个儿的视频, 好多人嘲笑是邪.教,可把娮姬气坏了。 于是娮姬就开了个微博小号, 取名叫, “今天子午和娮姬在一起了吗”然后坚持每天打卡, 等着让所有人见证奇蹟。 娮姬又看了看五亿cp的话题,又跑去创了个娮午话题,一有空就剪视频发上去,还每天签到,兢兢业业, 比做经纪人还认真。 “娮姬,你在看什么?”子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娮姬飞快的把手机翻了个个儿,然后满眼无辜,“没看什么呀,你今天的戏份结束了吗?” “没呢,”子午坐在娮姬身边,拆开个棒棒糖含着,往椅背上一靠,打了个哈欠,“太热了,一会儿还有一场逃命奔跑的戏。” 娮姬拿着个小风扇凑到子午身边给她吹,“那晚上给你做凉面,再弄个甜汤?” 子午点点头,又要求道,“再加三个冰淇淋。” “这个不行,”子午以前作息不好胃也有点毛病,吃完三个怕是就得直接去医院急诊那儿报到了。 那天在超市买了一盒冰淇淋,娮姬没注意,她全吃了,结果晚上回去时候脸色就不太好,把娮姬心疼的够呛。 “那两个,”子午很好说话,伸出两个手指头,跟比“v”似的。 娮姬把她手指头按下去一个,又把仅剩的食指也压了压,“半个,不能更多了。” 子午幽幽的嘆了口气,斜了娮姬一眼,说,“你变了,崽。” 娮姬勾了勾唇角,“哪儿变了?” “你没以前疼我了,冰淇淋都不给吃。”子午抱怨道。 娮姬笑了笑,拿着手机对着子午委屈的模样拍了张照,低头,登上经纪人的号,编辑,“一个撒娇要冰淇淋的子午,”然后配图,发微博,一气呵成。 谁说的没粮不成cp?她就是行走的粮! 子午看娮姬不理她,更气了,唱了句,“我是不是你最深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娮姬抬头看她,柔声道,“是是是,当然是,三分之二个吧,不然就别吃了。” 子午嘆了口气,无奈的妥协了。 她仰脸看着头顶的太阳伞,想着,是吃香草味儿的,还是吃巧克力味儿的? 能不能三分之一的香草味,三分之一的巧克力味? 子午逃命那场戏是傍晚,夏天的傍晚,还是很热。 今天温度高,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于是尤其的闷,跟在蒸笼里似的。 按剧情,子午还得穿着礼服,蹬着高跟鞋,先从窗台上翻下来,然后再拎着长长的裙子跟在男主后面跑,想想娮姬就觉得心惊胆战的。 原本导演想拍个长镜头,让俩人从酒店后面翻窗出来,落地直接跑,跑约莫一百来米,拐了弯才能停。 第219页 可是就在翻窗台那块儿,不停的出问题。 翻窗那里,演男主的郑熙本来应该在下面接着子午,抱着子午的腰把人带下来的,可是不知道是郑熙不在状态,还是故意的,这一幕ng了好几次。 有一回是他翻下来直接跑了,忘了回头接子午。 还有一次是没注意子午翻窗时候长裙下面的脚,往下带人的时候速度太快,子午的脚就磕在了窗沿上,青了一块儿。 最严重的一次是他胳膊一软,没撑住,子午直接从窗上掉下来了,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左边胳膊擦伤了一大片,周围的人纷纷惊唿,哗啦啦一大堆工作人员围了过去。 那窗台说高也不高,但也绝对不低,约莫半人高,猝不及防翻下来的时候,掉地上发出了闷响,听着那声音,围观的人都觉得疼。 娮姬原本一直在一旁看着,眉头越皱越深,在看到子午摔下来后,再也坐不住了。 娮姬一把推开周围想要搀扶子午的人,二话不说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路过郑熙的时候,娮姬胳膊肘使了巧劲儿撞在他小腹上,把人撞开了,郑熙痛唿一声,指着娮姬想说什么,被他经纪人拉住了。 娮姬把子午放到了休息的椅子上,身边有工作人员递过来涂抹擦伤的药,娮姬看了看说明书,拿干净的毛巾擦了伤口后,小心涂抹着,一句话都没说。 子午看了看自己的伤,又看了看娮姬沉着的脸,小声道,“我没事的,就是看着严重了点。” 导演脸色也不太好,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么一幕戏能拍了一个小时都还没过。 他过来看了看子午的伤,说了句,“休息半个小时,一会儿继续。” 娮姬正想说什么,却先看到了导演身后,被经纪人拉着过来道歉的郑熙。 郑熙的经纪人陪着笑脸,道歉道,“阿熙他状态不好,害子午姐受伤,真是很不好意思。” 郑熙看了看子午的胳膊,然后淡淡说,“抱歉。” 导演也知道这是郑熙的问题,冲着郑熙噼头盖脸一顿骂,毫不客气,临走时还说,“半个小时后,重新拍,你要是还不在状态,那就趁早回去吧!” 娮姬站起身,对导演说,“今天不拍了。” 导演青筋都要气出来了,他看向子午,问道,“你严重到今天的拍摄不能继续了?” 子午拽了拽娮姬的手,说道,“能拍。” 娮姬回头看着子午,喊了声,“子午……” 子午沖她摇了摇头,神色坚定,“这是我的工作,在你没来之前,我受过比这更重的伤,也没从耽误过拍摄。” 娮姬不说话了,她放下药水,推开人群往外走。 路过郑熙的时候,娮姬勐地伸腿踹了他腿弯儿,郑熙腿一软,就要跪下去的那一刻,娮姬又拽着他后领,往下一按,让他仰面倒在了地上。 郑熙的经纪人脸色一变,连忙要扯开娮姬,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娮姬退后两步,躲开她的拉扯,沖她扯了个笑,“我不在状态,有点失控,要听道歉吗?” 她低头俯视着郑熙,冷冷道,“抱歉哦。”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娱乐圈里的人,都擅长弯弯绕绕,笑脸迎人,可从没见过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看着娮姬的背影,一时间,愣是没人说出话来。 子午捏着棉签,自己给自己涂药,低垂着头遮掩着忍不住弯了的眼眸。 脾气这么暴躁,可怎么在娱乐圈混哟。 娮姬沉着脸回了剧组的酒店,结果在大门口撞见了萧盈盈和周玲。 周玲认得娮姬,带着假笑打招唿道,“这不是娮小姐吗?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子午不是还正在拍戏吗?是不是太热了,受不了这苦啊?” 娮姬一看见周玲就想起子午胳膊上的红痕,就是这人划拉出来的,她还想拉皮条把子午介绍给娮驰! 娮姬脸色更难看了,周玲的问题娮姬一个都没回答,她看了眼萧盈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萧盈盈笑的和气,说道,“玲姐帮我接了冯导这部电影的女二,我明天就能进组了,到时候有劳娮小姐多多关照。” 娮姬心里头闷着一撮火苗,一直压着,这会儿周玲还撞上来了,她就索性直接把火撒出去了。 周玲还在说些什么娮驰啊萧盈盈啊关心亲密啊,以后有可能都是一家人啊之类的话,话里话外还想着娮姬能叫萧盈盈一声嫂子。 而娮姬,拿着手机打给了极昼娱乐的总裁娮诺。 娮姬这原身,打小体弱多病,是在娮老爷子身边长大的,是娮老爷子最喜欢的一个小辈儿。 因为这,别的堂哥堂姐之类的,都跟着哄着她,可以说,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千娇万宠的大小姐。 虽然原身死因蹊跷,但是明面上,还是被千依百顺着的。 她电话打给娮诺,也不废话,直接要求道,“我不喜欢萧盈盈跟周玲,把她俩从冯导的剧组踢出去吧。” 娮诺正开着会,看到来电是娮姬,就直接暂停了会议,结果听到这么一句,有点意外。 他知道的名字都是一线明星的,那些人是极昼的摇钱树,可娮姬说的周玲、萧盈盈是谁,他却是真不知道。 第220页 但是不知道并不妨碍他哄人,娮诺二话不说先答应下来了,“行,我知道了,是她们欺负你了吗?” 娮姬看着周玲和萧盈盈瞬间苍白的脸色,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邪气的很。 她对娮诺说,“不,是我在欺负她们。” 娮诺闻言,放心了,也不多问,反而说,“那就好,娮娮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谢谢哥。” 娮姬挂了电话,周玲和萧盈盈已经愣在原地了,萧盈盈想说些什么,可是对上娮姬冷然的神色,什么都没说出口。 娮姬轻笑一声,扭头就走,觉得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了。 ☆、颱风式宠爱 娮姬回到房间, 坐下来还没一首歌的时间, 外面就突然天黑了, 乌云绵延一大片, 酝酿着狂风暴雨。 娮姬一下子也顾不上自己的小情绪了,站起来拿了伞就往片场赶去。 几乎是同时的, 娮姬前脚到了片场,老天爷后脚就哗啦啦的下起了大雨, 跟端着一盆水直接往下倒似的, 还刮着风。 伞撑着也就是起到挡点风的作用, 走了不到十步,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帐篷搭着的简陋休息室在风雨中飘摇着, 剧组里的人忙的跑来跑去收拾东西, 一边儿停着几辆开着车门的大巴,用来运器材的。 这场雨下的有点早。 天气预报说是晚上,大家就觉得就是晚上, 怎么也没想到提前了这么久。 郑熙和子午那场奔跑的戏终究还是没拍完,还得等到下一个晴天的傍晚, 导演的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虫子了。 娮姬看了一圈, 没废多大工夫, 就找到了披着个一次性雨衣在休息室门口的子午。 她正坐在门口,仰脸看着大雨,俩胳膊交叉抱着,不时因为溅到雨瑟缩一下,团在那里, 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主要演员都已经走了,就剩下子午一个,娮姬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像是幼儿园放学后的画面。 娮姬气喘吁吁的站定在子午面前,她还没说话,就听到子午嘟囔道,“歪?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你怎么这会儿才来接我呀?” 娮姬怔了一下,低头看向子午。 子午不知道在休息室门口待了多久,被潲进来的雨打湿了头髮,三两缕贴着脸颊还在往下滴滴答答的掉水珠子。 她脸色有点苍白,寒热交加的,肯定不好受,身上还有些擦伤。 娮姬都做好了被责骂被埋怨,毕竟是她失职。 可是子午都没有,她只是仰脸看着她,眸子里带着笑意,开口调侃的话也说的娇娇软软的,似乎能将她一切好与不好都接纳、包容。 子午抬手戳了戳娮姬的脸,笑道,“歪?你为什么不讲话?你这样会失去你的宝宝的。” 娮姬还是没说话,她倾身向前,一手拿着伞,遮去两人身形,一手环过子午的腰,把人抱在了怀里,下巴搁在子午的肩上,微微侧头,唇畔在子午耳旁蹭了蹭,缱绻而又依恋。 娮姬就抱了一会儿,时间短的子午都差点以为这个拥抱是她的幻觉。 娮姬撩开子午湿漉漉的头髮,低声道,“以后你都会是最早被接走的小朋友,我不会再让你这么等我了。” 说着,娮姬低头看了看子午的脚,显然在她走之后,拍那场奔跑的戏遭了不少罪,脚后跟那里被高跟鞋的带子磨破了,渗出丝丝血迹。 娮姬拧着眉,就差直接在脸上写着“心疼死了”四个大字儿了。 她蹲下身子小心的给子午脱了高跟鞋,带子和那块儿肉扯离的时候,子午发出了“嘶嘶”的吸气声。 子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这,让我光脚走路吗?” 娮姬摇了摇头,把伞塞到子午手里,背对子午,矮身蹲在子午面前,扭头说,“我背你。” 子午笑了笑,也没推拒,娮姬抱了她好几次,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力气是真的大,抱着都不吃力,背着这样的姿势就更不在话下了。 娮姬背着子午,还往上颠了颠,然后一脑袋扎进了狂风暴雨中了。 那把伞还是不挡雨,娮姬走出去没几步,又煳了一脸雨水,不由得闭了闭眼。 背上的子午却轻笑出声,娮姬问她,“你笑什么?都成落汤鸡了,还笑的出来?” “我有个世上最好的经纪人,我当然要笑了啊。”子午说。 娮姬顿了顿,也跟着笑了,“你就算现在夸我,过会儿也不能吃一整个的冰淇淋。” “我是那种为了一个冰淇淋就随便夸人的人吗?”子午反问,顿了顿,又说,“至少也得是为了两个吧?” 娮姬笑的小腹都颤抖了,子午的身子跟娮姬的背贴着,将娮姬情绪带来的震颤尽数感受到。 子午脑袋搁在娮姬肩头,感嘆道,“我是真的意外啊,你为了我,能无所顾忌的出头,你生气,也是因为心疼我,怕我受伤,担心我委屈,明明看着也没多大年纪,怎么能这么体贴呢?” 娮姬勾了勾唇,没说话,把一句“因为爱你呀”给咽了回去。 这不是个好时机,俩人狼狈的顶雨狂奔,脚上溅了不少泥点子,身上全是水,一点也不浪漫,不宜告白。 又是一阵风,子午差点让伞脱手,她忍不住抱怨道,“怎么突然就下这么大?跟要来颱风似的。” 第221页 颱风?娮姬想了想,好像天气预报说还有十几天会有颱风过境,会连绵好几天的大雨…… 娮姬想到子午脚上磨出来的伤,和身上的擦伤,悄无声息的笑了笑,一缕黑金色的神力从她指尖流出,缓缓飞向远方。 上了车,回了酒店,娮姬想到人类虚弱的身子,连忙放了一缸热水,不由分说的把子午塞了进去。 关门前,子午不忘了叮嘱她,“你也要去洗啊,别感冒了。” 娮姬应了,等门一关,面无表情的捏了个法诀把自己变干净了,然后跑去借酒店厨房给子午做凉面和甜汤。 子午泡完澡出来的时候,娮姬正在看《天骄》,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碗看着就清凉可口的凉面,还有一份甜汤,和……三又三分之二个冰淇淋? 子午眨巴着眼,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她瘸着腿扑到沙发上,问道,“怎么这么多?你怎么这么好?!” 娮姬沖她笑了笑,然后又拿了个小碟子,将其中不完整的那一个球拨了进去,递到子午面前,“这个是你吃的,剩下三个,是你看着我吃。” 子午惊喜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有点难以接受。 娮姬抬了抬下巴,指着那三分之二个球,问道,“怎么?这个也不要了?” “要!”子午拿过碟子,嘆了口气,“我要收回说你是世上最好的经纪人这句话。” 娮姬笑了笑,任由子午一边控诉她一边吃冰淇淋球。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吹风机,跪坐在子午身后,调好温度,给她吹头髮。 第一次到子午家里的时候,她就想给子午吹头髮了,只是那会儿“不熟”,她没敢那么做。 手穿插过髮丝,热风唿唿的吹过,手心感受着柔软顺滑,无论是视觉还是心理,都是极大的享受。 子午吃了冰淇淋之后就开始刷微博,没翻两下,就看到了娮姬下午时候发的那条说她撒娇要冰淇淋的微博。 娮姬拍的挺好看的,把子午当时的不乐意全给照进去了。 子午抬眼瞥了娮姬一眼,然后打开评论,心想着,她这高冷女神的人设大概要塌了。 西行寺幽风:天哪噜隔着屏幕我感受到了经纪人浓浓的宠溺! 小号君:哇哦,这种炫耀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从无到有:难道重点不该是撒娇吗?!吾宝竟然对经纪人撒娇!撒娇! 子午深深的嘆了口气,往下划拉了两下,又看到了个图片评论,图片是那天她和娮姬从超市出来抱着一堆零食奔跑的样子。 子午打开那一层,开始歪楼了。 被作者菌威胁着:我竟不知是该羡慕经纪人可以陪吾宝买零食,还是羡慕吾宝有个天天投餵零食的经纪人。 吃狗粮的二哈:友情提示,经纪人也是个超好看的美人,吾宝给你们,经纪人是我的了! 二逼:嘻嘻嘻嘻 中郎将:我开始站一个不得了的cp了…… 子午盯着“不得了的cp”看了好一会儿,莫名的觉得耳朵有点发烫。 这时候,子午的头髮也吹的半干了,娮姬收起来吹风机,对子午说,“别只顾着玩,再不吃,面就坨了。” 子午放下手机,欲言又止的看着娮姬,娮姬注意到她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子午说,“我以前,都是被经纪人看着,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吃多少,都是按照严格限定来的,还要定期健身……” 娮姬露出个心疼的眼神,“原来你以前这么惨啊。” “是啊,”子午顿了顿,摇头道,“我不是想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纵容我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娮姬认真道,“我觉得很好。” “……”子午又开始怀疑娮姬是她的脑残粉了。 扒拉了两口面,子午眼神忍不住往那三个都要化了的冰淇淋球上看,喊了娮姬一声,“你还吃不吃了啊?” 娮姬嘆了口气,只好放下手里头准备给子午脚后跟抹的药,然后坐在子午旁边,一口一口的吃给子午看。 子午盯着她,看她吃一口,然后自己就吃一口面,就像是看着冰淇淋下饭似的,偏偏还面上一派淡定,波澜不惊,看的娮姬快忍不住笑出声了。 娮姬吃完球其实有点不好受,一口气吃这么多凉的,总归不太舒服。 但是看着子午一脸“你可真幸福啊”的样子,就没表示出来,存心想让子午继续羡慕。 娮姬正艰难的看着自己那碗面想着要不要吃的时候,手机响了,看了看,应该是导演群发的简讯。 因为颱风提前登陆过境,接下来几天都会有大雨。 子午那场奔跑的戏本来是这里的最后一场了,没想到能耽误这么久。 天气原因,航班又走不了别的城市,所以剧组只能等着,暂时就停留在酒店一阵子了。 娮姬满意的点点头,对子午笑道,“颱风要来了,你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狗崽:我可真是个机灵鬼 颱风:呜呜呜被迫加快行程好累呜呜呜 ☆、在线等,挺急的 因为娮姬一个电话, 萧盈盈就丢了个角色。 第222页 这才到酒店第一天, 导演的面儿都没见着, 就得灰熘熘的回去, 心里头又气又委屈的。 房间里,周玲拿着萧盈盈的手机递给萧盈盈, “你给娮制片打个电话,撒撒娇, 说点软化, 我就不信了, 真能什么都娮姬说了算!” 萧盈盈趴在沙发上,冷笑一声, “你又不是没听到, 她那是直接打给总裁了,娮驰就是个制片人,还是挂在《盛世清明》的制片人, 哪儿能在这儿插得上话啊?” 周玲见萧盈盈不接手机,就扔到了一边儿, 说道, “娮驰是总裁亲弟弟, 娮姬就是个堂妹,谁亲谁疏不是一眼就看得明白吗?” “听起来很有道理,”萧盈盈说,见周玲又要给她递手机,慢悠悠说出了后半句, “可我不打。” 周玲脸一沉,不说话了,萧盈盈也没吱声,俩人相对无言没一会儿,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还打雷闪电的,看着挺骇人。 周玲冷哼一声,“现在好了,哪儿也去不了了,这儿的角色也丢了,可得耽误个好几天。” 萧盈盈翻了个身,面朝她,说,“我跟娮驰关系还朦朦胧胧的,等我真成了她女朋友,再提各种要求才有底气,我现在算是个什么?哪儿来的底气在娮驰面前告他堂妹的状?” 周玲拧着眉,问她,“你老实告诉我,娮驰到底有没有把你放心上?” 萧盈盈目光有点躲闪,“现在应该还没……可是我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我很了解他。” 周玲还要再问,却被萧盈盈岔开话题,“你说,为什么娮姬看我不顺眼?或者说是看你不顺眼?是为子午出气吗?她怎么对她那么好啊?” 周玲撇嘴,“因为她现在是子午的经纪人啊。” 萧盈盈眼底冒出兴味,“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家世那么好,为什么要给子午当经纪人,任劳任怨鞍前马后的?” 周玲神情一肃,“你的意思是?” “我可没什么意思,”萧盈盈把玩着沙发的穗,说,“要是娮驰也不要我了,极昼彻底放弃我们,那大可鱼死网破,我得留个后手,找狗仔盯着点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喜。还有,你跟了子午也有几年了,你手里头就没点什么黑料吗?” 周玲眼神一暗,说道,“子午为人淡漠,除了工作,少有人际来往,真说黑料,大概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也可以说是耍大牌、脾气不好。” 萧盈盈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哈欠,“慢慢来,最好娮驰那儿能顺利点,让我名正言顺的嫁进娮家,那我还愁什么后手不后手?” 周玲看了萧盈盈一眼,没说话,眼睛盯着打在窗户上四分五裂般迸溅的雨,神色莫测。 剧组暂时休息,不代表演员就必须得在酒店待着了。 据子午所知,女配角应邀去了慈善晚会暖场,男主角郑熙跑去当地电视台录节目、还接受採访了。 子午也不愿意闲着,可是…… 娮姬哪儿都不让她去,就差连饭都直接餵她了。 “我要不是心里头明白,你这架势,我怕是得以为你想雪藏我。”子午咬着个棒棒糖瘫在沙发上看着坐在另一头给她削苹果的娮姬。 娮姬看了她一眼,她倒是想,这么好看的子午让那么多人看到,她心里头已经很不爽了。 “脚上的伤还没好,”娮姬把苹果递给子午,说到子午脚上的伤,她就想起来郑熙了。 娮姬开始琢磨,那天拍戏,郑熙八成是故意的,按说子午和他除了对手戏,也没什么别的交流了,哪儿来的仇怨让他这么报復人? “子午,要不要我收拾一下郑熙,让他老实点?”娮姬问她。 子午吃惊的瞪了瞪眼,“你想怎么收拾?” “套麻袋打一顿。”娮姬想了想,觉得不解气,又说,“或者把他赶出剧组?” 子午看着娮姬认真思考可行性的样子,吓的坐起了身,“你可别乱来啊,这电影第一部男主就是他,有观众基础,第二部怎么着都不可能换男主,不然剧组怕是得面对粉丝的声讨。” 娮姬撇撇嘴,没反驳,划拉了下屏幕,刷新了话题,结果目光就被一个个新冒出来飙红的话题给吸引住了。 #郑熙直言想念第一部《x先生》女主程澄# #郑熙坦言不喜欢子午# #子午演技# 娮姬拧着眉看了一眼子午,她正拿着手机玩游戏,游戏的声音很轻快,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娮姬没说话,点开了话题,看到热门那里有个採访的视频,于是摸出耳机插上了。 视频里拍的应该是结束了某个节目之后接受的採访,而且这视频也没经过太多处理,还能听得到外面哗哗的雨声。 记者问他,“这次拍摄《x先生》第二部,和子午合作,感觉怎么样?” 郑熙笑了笑,说道,“这是和子午的第一次合作。之前听说她一直在拍电视剧,电影和电视剧的拍摄是有些不同的,所以我和她需要磨合的地方挺多的。” 这话说的,郑熙一直是拍电影的,去年还得到过金杯奖影帝的提名,他的演技大家有目共睹。 现在这么说,可不就让人想到,是一直拍电视剧的子午,没什么演技,撑不起大场面,所以拍摄磕磕绊绊吗? 第223页 记者一听就觉得有料,于是深入追问道,“程澄和子午前后分别饰演x先生爱过的人,那郑熙你觉得x先生更喜欢哪一个?” 程澄就是第一部里头的女主,这话问的,一个题里好几个陷阱,是个人都知道得谨慎点答。 结果郑熙爽朗一笑,耿直道,“程澄吧,和她合作的时候更能触摸到剧中人物的灵魂,有火花碰撞的感觉。” 这时候,郑熙的经纪人过来了,在郑熙耳边说了什么,似乎在催他走。 记者抓紧时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郑熙,在你心里,谁更适合演第二部的女主角呢?” “这个问题有点难为我,”郑熙做出困扰的表情,“圈里优秀的女艺人很多。不过,我若是从一个影迷角度来看,我更希望x先生第二部没有女主,毕竟,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 视频到这儿结束了。 娮姬把耳机扯掉,很想现在就拿麻袋套郑熙去,先打一顿再说。 可是一抬头,就对上了子午探究的视线。 “出什么事了?”子午问道,手里头的游戏音效也关了,应该是正在点开微博。 娮姬也知道瞒不住,刚才戴耳机就是多此一举,顶多就是比子午先知道个几分钟,这么徒劳的行为,她却还是做了。 那个视频被子午点开了,郑熙的声音从手机里头传出来。 娮姬盯着子午的神情,怕她露出一点难过的样子,结果没想到,看完后,子午嘲讽的笑了笑。 娮姬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看来,郑熙爱惨了程澄啊。”子午啧了一声,摇着头,把她知道的八卦告诉娮姬,“当初第一部上映时候就传俩人的绯闻,这种炒作套路大家都懂,程澄炒作完好像就跟一个什么董事的儿子在一块儿了,倒是没想到郑熙陷进去了。” 娮姬有点不理解,“那第一部里头女主都死了,他给程澄站台也不可能让她来演第二部啊。” “这都不算什么,剧本改起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子午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看到了个长篇文章后有乐了,“有人已经根据那採访写出个长篇分析了,跟研究专着似的。” 娮姬是怎么也没想到子午会是这么个……看热闹的态度? 好像网上那些□□说的不是她似的。 子午一边看一边沖娮姬招了招手,“来看来看,有理有据,我都差点要信了。” 娮姬无奈的笑了笑,只好把套麻袋的事儿再放放,凑过去看了。 长篇文章里头,第一点,就是说子午演技。 各方面举例论证,说子午的演技演演电视剧还行,上大荧幕就有点不够份儿了,更比不上拿过程澄。 耿直的郑熙也直言表达了不满,更猜测是不是拍摄时候发生了什么,或者是不是涉及了潜规则交易,才刺激的郑熙这么说。 第二点,饰演x先生的郑熙都表明了更喜欢第一部的女主,那第二部的女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为什么不能干脆的就是个侦探悬疑片,怎么就非要添点爱情元素的?我国是不是什么剧都得拍成爱情片? 第三点,整个话题的高度都上升了,不少小女生表示,郑熙那句“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儿”太苏了,纷纷议论起x先生那么完美,分析他的思想,和他应有的爱情观。 总之就是否认第二部女主存在的必要,还有些人直接说,希望第二部变成女主没死,又回来了,还让程澄来演。 看完后,子午抬头看娮姬,娮姬吐出四个字儿,“胡言乱语。” 子午沖她笑了笑,问道,“我觉得说的挺好,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儿,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娮姬愣了愣,脑子里瞬间判断出,这是个送命题。 送命程度不亚于“我早上吃药时候看到了个大新闻”以及“我和你妈掉水里你救哪个”。 这时候,要是认同,可不就是认同文章里第二部不应该有女主吗? 要是不认同,反之,就是觉得一辈子可以和很多人试试看? 娮姬有点想发个帖子问问,还是在线等,挺急的那种。 ☆、套麻袋揍一顿 娮姬一直不说话, 子午就拿手指戳了戳娮姬的脸蛋, 催促道, “说说看啊。” 娮姬回神, 低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距离不到一拳的子午,唿吸间都是子午刚刚吃完的苹果的味道。 明明那么清新的果香, 却在这样的距离下,转变成暧昧而又靡靡的暗示。 俩人是凑到一起看那个文章的, 胳膊挨着胳膊, 肩膀靠着肩膀, 没注意的时候便不觉得如何,一旦注意到了, 轻微挪动一下, 都是酥麻的悸动。 娮姬更沉默了。 子午看着娮姬通红的耳朵,咬了咬唇,硬是撑着没笑出声。 “回答不上来吗?你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啊?”子午往后一靠, 正好靠在娮姬怀里,她似乎不介意这么亲密的姿势, 咄咄的继续揪着这个问题问。 娮姬闭了闭眼, 静了静心神。 这时候, 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子午为什么要问她这样的问题? 无论是“我早上吃药的时候看到了个大新闻”还是“我和你妈掉水里你救哪个”,前提都是, 问话的对象和自身有确定的情侣关系。 第224页 就算不是情侣,也是有些别的意思的人,否则这么无理取闹的话,以子午的性情,实在不像是随便对着个人就问出口的。 娮姬张了张嘴,想问子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问,她在子午面前,永远都是嘴笨的、赤诚的狗崽。 想要直白坦率,可是这不是时机,明明想要追人,可却不得不被动。 娮姬踌躇着,子午却不乐意继续等了,她弹了弹娮姬通红的耳垂,哼道,“真不经逗,不聊这个了,我问你,我世上最好的经纪人,这事儿怎么解决?” 娮姬脑子里有点乱,想都没想的说,“套麻袋打一顿。” “……你还是先清醒一点吧。”子午笑着嘆了口气,又戳了戳娮姬的耳垂,然后低头打开游戏,重新排了一局,玩的很投入,留下娮姬一个人慢慢缓过神。 娮姬盯着子午的游戏页面盯了五分钟,然后出门了。 她直接找的导演,敲了导演的房门,导演开门的时候还是一脸怒意,看上去刚刚发过脾气,娮姬看到导演身后的客厅那儿,副导演、编剧也都在。 娮姬进了房门,也没客套,直接问导演,“你考不考虑换个男主角?” 导演一听,就想发脾气,这话说的,以为换男主跟换衣服一样简单吗? 他摇了摇头,语气很重,“先不说合约问题,单是第一部就……” “我知道,”娮姬说,她神色镇定,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很让人信服,“郑熙就是仗着他是第一部的男主才这么有恃无恐什么都往外说的。” 郑熙的话不止针对子午,还针对了剧本,针对了整个为第二部努力的剧组。 娮姬坐下来,缓缓道,“如果任由舆论发展下去,可能得改剧本,也可能得换掉子午,是吗?” 导演冷哼一声,问道,“那你倒是说个法子说来。” “我说过了,换男主,”娮姬摆了摆手示意导演先别急,笑道,“郑熙不过就是个提过名影帝的人,我们换个有号召力级别甩他一层楼的真影帝来演男主,你觉得,师遇宁怎么样?” 副导演坐不住了,俩眼都亮了,“你说的是真的?能请到?” 娮姬肯定的应下,“能。” 这时候,在座的人多少有点吃了定心丸的感觉,娮姬是娮家的小姐,极昼总裁娮诺百依百顺的妹妹,她说能,那就能。 编剧激动的杯子都拿不住了,不停的对导演说,“换吧,换吧!” 导演是最冷静的,问娮姬,“那我们换男主的由头呢?” 娮姬还没说话,一边儿的副导演就急切道,“由头多了去了!因为郑熙各种不配合ng了那么多次,拖剧组进度,还害子午穿着高跟鞋跑了好几次,这么不敬业,直接把那段儿放出去,没人觉得换男主不合理的!” 穿着高跟鞋跑了好几次? 娮姬拧着眉,这应该是她走了之后发生的事。 跳下窗后还有一段奔跑,郑熙要是故意做点什么,那子午可不就得跑好几次? 难怪被高跟鞋磨破了脚后跟,她还以为是跳窗的时候磨的,没想到还有这后续! 娮姬脸色不好,起身离开了,导演等人也不敢拦,只等师遇宁的经纪人来敲定合同,就发通告换人。 剧组这变动算是大事儿,娮姬没回子午房间,而是开车离开酒店直奔极昼娱乐总部大楼。 前台是认识娮姬的,看娮姬来了,直接给人带到总裁办公室了。 娮诺才开完会,看上去正要下班走人,看到娮姬来了,很意外。 “娮娮?外面这么大的雨,怎么这会儿来了?” 娮姬接过秘书倒给她的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就直接说明自己的目的。 “我记得师遇宁在度假,让他来拍《x先生》第二部,换掉郑熙,怎么样?” 娮诺摸了摸下巴,狐狸似的眼打量了下娮姬,怀疑道,“你是不是都已经做了这决定了,跑来就是通知我一下?” 娮姬抿了抿唇,僵硬的点了点头,后知后觉的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成,”娮诺很好说话,一口应下,“反正这个赔不了本,你怎么开心怎么玩,制片人那边回头我说一声,你再有什么想换的人想改的东西,直接告诉他就成。” 娮姬松了口气,沖他笑了笑,“谢谢哥。” 娮姬的记忆里,她这个堂哥跟娮驰不一样,是真的疼娮姬的,小时候这位堂哥也在老爷子身边,可以说俩人是一块儿长大的,比别的兄弟姐妹要要好的多。 拒绝了娮诺一块儿吃饭的提议,娮姬赶着要回酒店。 跟娮诺一路坐电梯的时候,娮姬注意到守在娮诺身边的黑衣墨镜的保镖。 套麻袋的念头再次浮上来了。 娮姬问娮诺借了俩保镖,娮诺直接给了。 跟娮诺分开之后,娮姬问这俩保镖,“你们有麻袋吗?” 保镖:“???” 找不到麻袋,路过一个卖饲料的店的时候,问店主要了个装饲料的袋,还带着那股子饲料特有的臭味儿。 娮姬用了点法术知道郑熙今晚约了程澄在外面吃饭,他们到的时候,俩人已经吃上了,于是就到那饭馆后头蹲着等。 第225页 饭馆后头有个小巷道,有雨棚,穿过去就是后院,种了点蔬菜瓜果,挺像农户人家的。 娮姬蹲着听了会儿雨声,就耐不住性子等了,她着急回去给子午做晚饭,于是就使了个小法术。 原本正跟佳人谈笑的郑熙突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便急匆匆捂着肚子找卫生间,根据侍应生指引,到了饭馆后头。 意外的是这后边儿没开灯,黑乎乎的。 郑熙摸黑走了两步,本就看不到什么东西的视野突然变窄,然后真的就变成什么也看不见了,鼻间还充斥着很重很难闻的味道。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股力道从身后过来,实实在在的踹在了他腿弯,整个人不受控的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而这,只是这场暴力的开始,肚子,大腿,心口,哪儿脆弱哪儿就挨揍,脑袋还被踹了两下。 郑熙从没吃过这种苦,顿时嗷的一嗓子嚎出来了。 娮姬坐在干净的垃圾桶的盖儿上,神色冰冷的盯着麻袋里的郑熙。 其实想要整治他,她随便捏个法诀就行,没必要还借保镖。 可是……打人这种事儿,就是拳拳到肉,还有沉闷的打击声,才最能让人满足。 娮姬不屑碰郑熙,但是看郑熙挨打,却觉得痛快极了。 郑熙从辱骂威胁到呜咽着求饶,这转变,都没超过三分钟,娮姬一直掐着表看着呢。 十分钟的时候,郑熙只有哼哼的劲儿了,因为疼痛抽搐着,听上去特别可怜。 娮姬怕打的狠了,等会儿郑熙站都站不起来,于是对保镖说,“可以了。” 娮姬坐着的垃圾桶盖旁边搁着个盒子,娮姬递给保镖,吩咐道,“给他穿上,看着他,绕着这后院跑个十圈八圈的,然后你们就可以回我哥那儿了。” 保镖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双,超大码的,目测十厘米的高跟鞋。 保镖看了一眼饲料袋,同情了一秒钟。 郑熙也听出来娮姬的声音了,这回嘴里求饶带着个人名了,娮姬没理他,直接开车回酒店了。 她得给子午做晚饭了。 一进门,娮姬就对上子午充满了期待和兴奋的眼,顿时,在外边儿的阴厉气息消散的一干二净。 娮姬勾唇笑着,问道,“饿了吧,是不是等不及了?” 子午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娮姬身边,抓着娮姬的手,激动道,“导演群里头说,要换人了,换成影帝师遇宁来演男主角了!” 娮姬可很少看到子午激动的,她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试探道,“你很高兴?” “是啊,”子午连连点头,“我可喜欢师遇宁了,他演的电影我都看过,特别好看!好几部都很经典,我能看十遍的那种!” 娮姬脸顿时一黑,捏着手机想道,现在再换个男主还来得及吗? ☆、唱首歌谢罪吧 换男主是不可能的, 剧组手快的已经放出消息了, 师遇宁也很快的转发表示很期待和子午合作。 所以, 这会儿基本都知道了师遇宁将要替代郑熙饰演第二部的x先生, 还是个确凿的消息。 网上顿时一片譁然,这都拍了几天了, 又没有什么意外,突然换男主?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 郑熙的团队也有几分手段, 见状立刻开始买水军带节奏。 说是郑熙太耿直了, 勇于暗示娱乐圈骯脏交易, 表达自己的想法,以至于这样的行为触怒了圈里大佬, 遭到打击报復, 才丢了角色。 从换男主的消息出来,到子午吃完晚饭吃水果的时候,相关话题已经霸占了热搜前三, 吵的一片混乱。 郑熙的粉丝跟师遇宁的粉丝掐架谁更适合x先生,郑熙的粉丝和剧组掐架为什么这么对待我们的阿熙, 郑熙的粉丝跟子午的粉丝掐架你这个坏女人害的我家阿熙丢了角色。 哦, 还有师遇宁的粉丝和子午的粉丝相亲相爱表示俊男美女真养眼, 刷起了cp话题。 不愧是影帝,粉丝众多,这不到半天时间,“宁午cp”和“五亿cp”已经并驾齐驱了。 除了粉丝们,有些脑补过多义愤填膺的路人更是长篇长篇的叱责现如今娱乐圈艺人的艺德不及格, 以及愤怒被资本操控的娱乐产业的黑暗一面。 娮姬跟子午窝在一块儿刷着同一个ipad,吃瓜吃的津津有味。 娮姬眼神好,在不知道看到第几个骂子午的言论后,生气道,“怎么不把换男主的原因直接列出来啊,这样就不会有人骂你了。” 子午心情复杂,感觉自己的这个经纪人心思确实太简单了点,她教导道,“脑残粉是不讲道理的,有的脑残粉连艺人吸.毒都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他肯定是被引诱的,所以只要换男主,免不了会有郑熙的粉丝骂我。” 娮姬指着一个长的跟论文似的微博,说,“那至少可以少一些路人对你胡乱猜测。” “这应该是极昼团队的策略,”子午漫不经心的解释道,“炒作手段而已,欲扬先抑,欲红先黑,没说原因,吵来吵去,话题度就上去了,然后再放出原因,打这些吵的最凶的人的脸,热热闹闹的,多好。” “……”娮姬一脸震惊,但是她学习知识的能力是很强的,闻言若有所思,“炒红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其实也可以用类似的套路?比如引起大众兴趣,让他们自己发掘,这样的比打脸效果更好。” 第226页 子午惊讶的抬了抬眉,夸了一句,“厉害,不愧是我钦点的世上最好的经纪人,炒作新出道的艺人,就像是要对外安利,可是很多人可能不怎么接受安利,但自己去发掘到的闪光点就容易很为之着迷。” 娮姬点了点头,心里头一个小计划的雏形已经开始有苗头了。 子午见状,开玩笑道,“怎么,带我一个艺人还不够,你想带新人了?” “没没没,没有的事,”娮姬一叠声的否认,神情特别诚恳,“我只要你一个。” 子午对上娮姬那双认真的眼,恍惚间觉得自己所有心神都被这双眼睛吸走了,她笑着放松身子,靠在娮姬怀里,像个餍足的猫儿。 子午估计的不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网上的言语风向就完全变了。 剧组加班剪辑出那段反覆跳窗的,还有之后俩人一起逃跑的,然后用官博发出去了。 很快,导演、编剧、各个主演纷纷转发,瞬间,叫嚣了一夜的郑熙粉丝哑口无言。 原本就一肚子气的子午的粉丝更是炸了,自己当个宝贝看的爱豆竟然在片场这么受委屈? 欺负人的反而还搬弄是非抹黑子午,甚至意图把子午赶出剧组? 超渣:来来来,郑熙的粉不是一直说要教教吾宝艺德两个字怎么写吗?来,你们正主先来示范个? 鱼骨头:听说过女演员跟女演员勾心斗角,男演员跟男演员有摩擦的,这还是头回见到一个男演员这么不要脸的欺负人一小姑娘的,呕,得亏换演员了,他演x先生才是真毁了x先生! w:同意楼上,合着除了你家程澄,别的女孩子在你眼里就该受这折磨? 赵十年:作为平日里穿高跟鞋工作的人表示,这高度,这样子一遍又一遍跑,子午脸上还控制着面部表情演戏,是真的很敬业了,搁我,就直接一高跟鞋锤他脑袋上了!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粉丝跑到娮姬的微博下面疯狂留言,质问她怎么没好好照顾子午。 娮姬看了这些评论,竟有点心虚。 她打开了官博剪辑出来的那段奔跑的视频,看到子午穿着高跟鞋礼服跑了好几遍。 不是郑熙跑太快子午跟不上,就是郑熙没配合子午演,像是俩不认识的陌生人一块儿跑步一样。 盯着视频里子午的脚,娮姬眉头皱的紧的发疼,只觉得打郑熙那一顿打的太轻了。 私信和消息提示叮叮的响个不停,都是子午的粉丝对娮姬的谴责,想了想,娮姬打了几行字,发了出去。 还没收起手机,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娮姬吓得一颤,手机直接从手心里飞出去了。 她连忙伸手去接,结果第一下只是指尖碰着了,手机被抬了抬,又往上蹦了蹦,娮姬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跟耍杂技似的手机在手里颠倒了好几回,才俩掌心一合,夹住了手机。 娮姬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肩膀都耷拉下来了。 而子午原本带着捉弄的神色现在则是变成了目瞪口呆。 子午张了张嘴,夸了一句,“侠女,好身手啊。” 娮姬夹着手机抱拳对子午一笑,“承让,承让。” 子午瞅着娮姬就想着刚她那行云流水的一连串挽救手机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是眼里忽闪忽闪着笑意,也不是唇角微微挑起,而是一个,特别开朗特别愉悦的大笑。 子午眸子弯成了月牙,黑黑的眼珠子亮亮的,笑的咧开了嘴,露出了一排可爱整齐的牙,是娮姬哪怕记忆里都少能见到的模样。 娮姬嘆了口气,戳了戳子午脸上笑出来我窝儿,说,“我那一番虚惊也算是没白惊着了,能把你逗这么乐。” 子午笑的小腹都抽抽了,她拿开娮姬的手,往身后沙发上一瘫,指了指娮姬,“别在我眼前晃悠了,诶笑的我脸都僵了。” 娮姬弯了弯腰,带着笑说,“遵命,我这就给您准备早餐去。” 娮姬走了之后,子午才觉着收住笑了,揉着笑的发僵的脸,想着得亏她这纯天然的,没动过刀子,不然怎么都经不住这个笑法儿。 子午想起来刚才娮姬是拿着手机的,于是也捞过自己手机,点开微博直接去看娮姬的主页了。 果然,八分钟前,娮姬发出去了一段话。 “针对郑熙接受採访说的那些话,关于子午的演技、剧中人物人设、剧本、电影好不好这样的问题,等电影上映后,有眼睛的自己去看,随便什么人的什么话都信才是蠢透了。这次是我没保护好她,榴槤遥控器键盘都准备好了,她指哪个我跪哪个。” 后面还跟了个qaq,子午才落下去的嘴角又要往上扬了,扯都扯不住。 子午乐了一会儿,就转发了这条,“跪就不用了,你唱首歌谢罪吧。” 楼下端着水果粥的娮姬听到手机动静,拿出来看了一眼,神色一僵,差点直接把粥给砸了。 qaq能商量换一个吗? 吃早饭的时候,娮姬不停的拿小眼神瞄子午,子午装作没发现,怡然的慢悠悠的吃完,放下勺子那一刻,娮姬自觉的正襟危坐,乖巧无比的看着子午,试图用良好表现打动子午。 子午拿起手机,对娮姬说,“来,唱。” 娮姬苦着脸,认命了,问道,“唱什么?” 第227页 子午想了想,“《爱的供养》。” 那个传说中的,“别问了bgm是爱的供养”的那个《爱的供养》。 娮姬一咬牙,神色一肃,对着子午举着录像的手机,唱道,“把你捧在手上——” 子午开始憋笑。 “虔诚地焚香——” 子午憋笑憋到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娮姬神色复杂,她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靠唱歌,把子午逗的这么开心。 “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 子午别过脸。 娮姬却在唱到这里的时候,神色温柔的不可思议,越过子午拿着的手机,看向子午的目光,黏黏煳煳的情愫毫不掩饰。 等娮姬唱完后,子午揉着笑的难受的肚子发了微博,“诗歌朗诵式唱歌。” 原本娮姬唱歌是跑调、用力过度,可是大概是意识到了,这次唱的时候十分克制,导致,这歌被她唱的像是念课本。 早在子午转发那微博的时候,就有好多粉丝蹲着等听了,这一发出去,沉默了有半分钟,之后瞬间窜出来几百个评论。 子午刷了一下,满眼的“……”和“。。。”,一时间,没一个人说出来话。 “诶!”子午拍了娮姬胳膊一下,搂着她一块儿往沙发上一倒,感嘆道,“你可真是个宝贝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我绝对绝对,没有黑任何明星任何事的意思啊,就是纯粹好玩! 我感觉我写的一路欢脱收不住了,大概,可以当做个番外来看,因为接下来一路甜甜甜糖糖糖。 嗯! ☆、想谈恋爱 暴雨下了两下, 转晴后也就个把小时, 地面就恢復了干燥, 而温度也比下雨前更高, 一出门,就感觉热气扑面而来, 熏的人一下子就蔫儿了。 剧组的各种帐篷扎了一路,现场重新布置好了, 主演们也都就位, 在化妆间准备。 子午看着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 一点都不想往脸上抹,天太热了, 煳一层又一层的这玩意儿, 她觉得喘不过气。 化妆师试图跟子午商量,“就淡妆,一层, 行不行?子午姐底子好,也不用怎么折腾。” 子午不是会为难人的人, 考虑到上镜效果、电影画面, 她还是妥协了, 耷拉着眉眼任由化妆师拿着小刷子在她脸上动来动去。 娮姬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子午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笑了笑,递给她一杯冰奶茶,“原味儿,少冰少糖, 喝完再上唇妆。” 子午看到奶茶,精神好点了,看了看时间,问道,“师影帝来了吗?” 这次换娮姬的眉眼耷拉了,她没好气的坐到子午旁边,狠狠吸了口奶茶,“快了吧,好像堵车了。” 一边的化妆师听到俩人对话,问道,“子午姐也是师影帝的粉丝吗?” “是啊,”子午目光瞥着娮姬说,“师影帝的电影都很好看,很值得我学习。” 闻言,化妆师逗趣道,“那子午姐知道宁午cp吗?你们这次合作可是很多粉丝都期待的,娱乐圈男.色颜值颠覆跟女.色颜值颠覆的碰撞。” 子午笑了笑,还没说话,手心里就一凉,娮姬把奶茶塞在她手里,严肃道,“赶紧喝,冰化了就不好喝了,化妆又不碍你喝东西,是吧?”后 面那个是吧是冲着化妆师的。 化妆师也是个有资歷的混圈子的老人了,稍微了解一些娮姬的家世,感受到一丝威胁后,连忙打住了话题,也说道,“不碍的,子午姐你快喝吧。” 子午又有点想笑了,可惜在画眼妆,不能笑,只能配合的拿着奶茶小口小口喝。 奶茶喝了没几口,妆就画好了,休息室外一阵喧闹,听到有人惊唿师影帝,子午立刻站起身出去了,动作快的仿佛刚才都要热化了的人不是她似的。 娮姬瞪大了眼,手下一失控,捏爆了手里头的奶茶,哗啦浇的满手都是。 娮姬随便拽了张纸擦了擦,出去的时候,子午正在跟师遇宁说话。 她神色还是淡淡的,丝毫看不出来哪里欣赏这位影帝,不知情的人可能还以为子午没把影帝放在眼里。 而师影帝,跟传闻中一样,绅士有礼,高大英俊,每露出个笑都跟拿量角器量出来的似的,让人如沐春风,笑的很标准。 娮姬暗戳戳给这位影帝打了个标籤,假惺惺。 换男主了,那之前拍的都要重新补拍,好在这还开机没几天,赶赶就行了。 影帝演技一流,很少ng,拍起来很顺畅,而和郑熙卡了那么久的跳窗奔跑戏,也是一遍过的。 娮姬盯着影帝接跳下窗台的子午的时候揽着子午的那只手,和后来俩人奔跑的时候,牵着的手,沉默了一分钟,决定晚上炖猪蹄子吃。 子午脚上磨出来的伤还没好全,她固执的非要坚持拍摄,这一幕一过,就差点站不稳,师遇宁下意识要去搀一把,结果却被人撞开了,那人抢先一步一把搂着子午。 师遇宁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又看了看原本应该在十米开外的子午的经纪人,嘴角抽了抽,客气的询问子午,“你还好吧?” 子午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结果被娮姬一把抱起来,往休息室去了。 第228页 师遇宁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意味深长。 娮姬把子午放到椅子上,拧开一瓶矿泉水,哗啦啦全冲到了子午的手上,然后蹲下身给子午的脚后跟重新上了药贴了创口贴,气压低让人喘不过气。 子午却仿佛不受这气压影响,又拿了一瓶冰着的矿泉水打开了喝,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娮姬瓮声瓮气的问她,“跟师影帝合作怎么样?” “能飙戏,挺爽的,”子午说。 “那,”娮姬抬起头,手里头捏着子午的脚踝没放开,轻轻的摩挲着,又问道,“你的那些各种cp,你都知道吗?” 子午点了点头,“知道啊。” 娮姬有点想问那你知道你跟我的cp吗?但是没问出口,她有点没底气,她自己创的话题她心里有逼.数,没什么人关注,那子午肯定不知道了。 子午点了点她脑门,“怎么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 “你怎么看待那些cp?什么五亿啊,宁午的。”娮姬问她。 子午想了想,“没怎么看,没想过,只觉得好像粉丝们挺想让我赶紧谈恋爱的。” 娮姬的心滴熘熘的提了上来,追问道,“那你呢?你想谈恋爱吗?” 子午看着她,说,“想啊。” 娮姬一时间脑袋空白,有点懵,但是这时候,门被敲了敲,场务跑来催道,“子午姐,有个演员中暑了没法儿继续拍,所以你和师影帝的戏份被提前了。” “行,这就来。”子午应了一声,看了看剧本,换了套衣服,拍了拍娮姬脑袋,“别愣着了,开工了。” “啊,”娮姬应了声,直到看着子午走出去了,才后知后觉的跟了出去。 想谈恋爱是什么意思?是有喜欢的人了吗?还是只是想谈恋爱? 娮姬坐在编剧旁边的小马扎上,看着师影帝跟子午演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团。 就近来说,子午就表现出对师遇宁有兴趣,就远来说,她也不知道了,可是娮姬觉得子午不该喜欢师遇宁这样的人。 但是说白了,她大概觉得子午不应该喜欢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 别人都配不上子午,只有她勉强配得上。 正想着呢,编剧戳了戳娮姬,感嘆道,“师影帝和子午姐好般配啊,他们俩对手戏的火花四溅啊,你说要不要在后面他们生离死别的时候加场吻戏?” 娮姬一个激灵,顿时回神了,吼道,“不行!” 她被吓的没控制嗓门,顿时附近的人全看了过来。 导演阴沉着脸看过来,怒道,“吼什么吼?练嗓子呢?你唱那歌我也听过了,怎么着,现场再来一段?!” “……”现场安静下来了,有人看过子午微博的,怂着肩膀哼哧哼哧的憋笑,看向娮姬的目光满是钦佩。 拍摄中的导演跟炸.药似的,易燃易爆,娮姬也没解释,直接道了歉,闷声坐回小马扎上,不说话了。 倒是编剧,又凑过来,小声问道,“娮姐,什么不行啊?是吻戏吗?” “嗯,”娮姬也压低声音,“子午不能拍吻戏,最后那一幕拥抱我都想让你给删了。” 编剧没多想,她感嘆道,“英冠对待艺人竟然这么严格的吗?吻戏都不能有,这是要把高岭之花的人设草到底啊,能再商量商量吗?” 娮姬看编剧不死心,于是用文学角度试图分析,“你想啊,本来好多人对x先生再次对一个人动心就很反感了,这里,因为子午演的女主先天性心脏病,最后的离别是天註定的,才能让人一开始容易怜惜,最后啊,都要死了,正常人伤心的不得了哭的满脸鼻涕泪水的,哪儿还想着临死前深情拥吻啊?” 编剧若有所思,“好像有点道理啊。” “对啊,”娮姬继续讲道理,“而且你想想,女主就是个抑郁症心思敏感的刚成年的少女,单纯善良,跟她的终极boss父亲完全是两个极端,多难得啊,就算是在x先生眼里,大概也是因为一直在复杂的斗智斗勇里,所以格外嚮往这种单纯,憧憬怜惜多过男女之情的!” “对哦!”编剧恍然,然后拿看知音的目光看着娮姬,感嘆道,“没想到娮姐你竟然有这么深刻的理解,对人物心理分析的这么到位!” 娮姬干笑,“呵呵。” 她心想,这一番话,说的她都差点忘了自己最初其实就是为了不让子午有吻戏,真以为自己是个厉害的影迷。 娮姬拿出手机,再次看了看娮午的话题,人多了些了,大概是从昨天娮姬和子午的互动里get到了萌点。 这总算给了娮姬脆弱的心灵一点安慰。 刷了刷话题,郑熙好像还不安分,控诉说子午经纪人带着人打他了,跟黑社.会似的,还po了自己鼻青脸肿的照,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娮姬觉得这人跟个蟑螂似的,烦人还打不死,于是戳了自家堂哥,搜罗搜罗郑熙的黑料,一口气全放出去了。 郑熙好好一大男人,长了一个恋爱脑,对程澄是死心塌地的,程澄却是脚踏两条船,跟董事儿子还牵扯不清,又不肯跟郑熙说个明白。 不过郑熙追人追的也有点偏执,派人跟踪到程澄的剧组之类的事儿没少干。 第229页 这回,老底儿一下子都揭出去了,大家都有新鲜的瓜吃,关于子午郑熙不合的事,也就不怎么拿出来谈了。 娮姬满意的放下手机,心里头舒服了一点,果然,觉得自己有点惨的时候,看到别人更惨,能减压啊。 ☆、无辜乖巧又可爱 这天子午戏份结束的时候都凌晨两点了, 一边走路一边打哈欠, 没留神还差点撞在了路灯柱子上, 得亏娮姬手快眼快的拉了一把, 不然脑袋上得添伤了。 子午拉着娮姬的手不放了,她小声抱怨道, “我好睏啊。” 娮姬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演员实在太累了。” “不要, ”子午一秒钟犹豫都没有。 娮姬好奇道, “为什么非要做演员?” 子午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沖娮姬笑道,“我告诉你, 你别笑我。” 娮姬说, “不笑。” “我觉得,成为演员,被更多人知道, 能够让那个人找到我。”子午说这话的时候,仰头看着天空, 目光放的很远。 娮姬愣了愣, “找到你?哪个人?” “我也不知道啊, ”子午嘆了口气,“冥冥之中吧,我一直做一个梦,梦里头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我又梦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冥冥之中,我觉得如果我名气很大,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那个人就能找到我。” 子午看着娮姬,认真道,“我在等她来找我。是不是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 娮姬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她也认真的说,“没有,如果她找到你了,你会怎么样?” 娮姬期待着子午说会在一起这样的话,她甚至准备好了告诉她自己就是她一直等着的人。 结果—— 子午杀气腾腾的握拳,说,“打一顿再说!” 娮姬:“?” 子午咬牙切齿,“我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总觉得心神被牵走了,太难受了,必须得打一顿!” “……”娮姬咽下了想要一诉衷肠的话。 回到酒店,子午打着哈欠还不忘了要吃的,“你之前说准备了夜宵,我想吃。” “嗯,我去拿,你先洗个澡。”娮姬说。 “行,”子午拖着疲惫的身躯满心期待的踏进了浴室。 子午在淋浴和泡浴之间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泡着,能更解乏。 她坐到水里,拿过一旁架子上的手机,打起精神刷微博。 先前配合《天骄》剧组参加的那个综艺节目已经播出了,她虽然没兴趣再看一遍,但是评论还是要看的,得知道后期剪辑给剪成什么样了。 结果一看话题,子午都懵了。 不是《天骄》正在热播吗?怎么着也是五亿cp或者男女主cp在头条啊,可这个“娮午”是怎么回事? 子午点开后,看了大概有十分钟,算是捋顺了。 源头在娮姬唱那首歌的视频。 这个时代,颜值即是正义。 娮姬长得很好看,就是丢到人群里也能被一眼发现的那种,很夺目,娱乐圈里当红天后影后都没娮姬这么好看的。 所以这个视频受到了广大颜狗的喜欢,而子午的粉丝,也从娮姬含情脉脉的眼神里,发现了奸.情。 隐:为了颜值我强忍痛苦又看了一遍,十分确认经纪人看着镜头的眼里像是有小星星! 我是一只蘑菇:确认过眼神,那是看着深爱的人! eve:默默关注的冷门cp突然发糖好幸福! 娮午的cp粉以极快的速度增长着,很优秀的把这话题顶成了热门。 再接着就是那个节目的播出,同样是因为娮姬长得好看,拍摄观众群的时候,摄影小哥格外关照娮姬。 而每次拍到娮姬,她都在专心致志的盯着子午,这被眼尖的cp粉发现,顿时又是一吨的粮。 有个妹子自称当时在现场,就坐在娮经纪人旁边,当时没认出来,问她是cp粉吗,而娮经纪人却亲口说,“我站我×子午”! 粉丝还把节目中娮姬的眼神和唱歌的视频里头望着镜头的眼神截出来,看过这图的都觉得受到了暴击。 有粉丝直接放言说,她俩要是真清白,我直播吃翔。 子午指尖停在动图上,隔着屏幕看着娮姬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叫旁观者清。 她按了按自己胸口,觉得心脏跳的特别快。 认识娮姬之后,好像,也很久没再做那个似是而非的梦了。 隐隐约约的,子午竟然有种宿命感,似乎一直想要找到的那个人,找到了。 子午这个澡洗的时间有点长,娮姬有些担心,敲门催道,“你再不出来夜宵就凉了。” 子午应了一声,看了看指尖下的动图,点了保存。 一走出浴室门,浓烈的香味让子午瞬间把什么小心思都抛一边了。 她看向碗里,惊讶道,“炖的猪肘子?” “嗯,”娮姬递给她筷子,“可营养了。” 子午有点不情愿的坐下,“也可能增肥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这肘子炖的酥烂浓香,根本把持不住,子午立刻埋头开始吃了。 娮姬指头抵着额角,侧头看着子午吃东西的样子,心里头无比满足。 第230页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怎么看怎么喜欢,多看一眼,就多一点的喜欢,无穷无尽的。 夏天的热是不讲道理的,在你觉得这就足够热的时候,第二日那温度还能再突破一点。 道路边儿的树木叶子都蔫儿了吧唧的,连鸟叫都没,热的很安静。 子午坐在车上,扒拉着车门把手,满脸抗拒的看着娮姬,“我不想下车,好热。” 娮姬看着小跑着迎过来的场务,摇了摇头,“怕是不行,早点拍完早点回去,我去给你买冰奶茶。” 子午提要求,“不,我要冰可乐。” “可什么乐,你喝了老打嗝,橙汁儿吧?”娮姬说。 子午嘆了口气,“那还是奶茶吧。” 说着,就开了车门,踩到地面上那一刻,子午先前哭丧着的脸立刻变成了冰冷冷的,看着像是个移动制冷机。 场务赔着小心道,“子午姐,导演那边在催了。” 子午“嗯”了一声,跟着场务走了。 娮姬看着她背影,觉得有点想笑。 其实子午内心戏挺足,但是在外面就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大概是神仙当久了,一直被凡人跪拜,这样的姿态就成了刻在骨子里的高傲和不动声色。 今天拍的是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场了,下午的时候要去另外一个城市取景,所以剧组里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跑来跑去忙活的人,脑门上都顶着汗。 这场戏难度不大,是x先生跟女主的道别,原本x先生接近女主是想通过她知道她父亲的一些事。 但是没想到女主很单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就不打算再耽误。 可是之前那一通跑,女主身体负荷不了,晕了过去,女主的保镖赶过来,以为是x先生袭击女主。 挺简单的,不过导演要求高,有时候又要补特写镜头之类的,用了快两个小时才拍好了,而娮姬还没回来。 子午拧着眉坐在休息室,拿着个小风扇冲着自己脸吹,可是心里头的燥热丝毫不减。 这时候,师遇宁拿着瓶冰水过来了,他递给子午,问道,“怎么不见你经纪人?助理呢?” 娮姬来做她经纪人的时候,助理待产去了,娮姬没给她找新的,她觉得用不上,也没找。 子午摇了摇头,也没接师遇宁的水,只是说了句,“谢谢。” 师遇宁也不觉得尴尬,随手把水放到一边,坐下来跟子午闲聊,“你的经纪人对你很上心。” 子午神色柔和了些,“嗯,她很好。” 师遇宁笑了笑,说,“听说她是娮家的小姐,就算想做经济人,怎么着也该在极昼娱乐工作,怎么她却跑到英冠了?” 子午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别误会,我只是好奇,”师遇宁喝了口水,斟酌着说,“娮诺很疼她,有些担心,想知道为什么她非要去英冠。” 娮诺? 子午愣了愣,听师遇宁提起娮诺,她这才想起来,师遇宁是极昼的摇钱树,跟娮诺私交应该不错,这是来替娮诺打听了? 子午说,“我也不知道。” 师遇宁笑着嘆了口气,“可我总得知道点什么好跟娮总裁交差啊。” 子午别过头,不想继续谈这个了。 师遇宁却拉着椅子坐的离子午更近了些,“我倒是有个猜测,或许可以验证下。” 子午防备的看着他,“什么?” 师遇宁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往子午那边倾身。 子午还没来得及起开,师遇宁就被一股力道勐地掀开了,子午看到了站在师遇宁身后的娮姬,手里提着奶茶,杀气腾腾。 师遇宁也不恼,反而笑的更开心了,他对子午说,“我想,我能交差了。” 说着,就自顾自的走了。 留下子午一人面对一脸“你欠我个解释”的娮姬。 子午微微一笑,先发制人,“你跑哪儿买奶茶买了两个小时?” 娮姬下意识顺着她话回答,“市中心啊。” 子午从她手里拿过奶茶,喝了一口,嫌弃道,“你是走路过去的吗?两个小时,我中途渴了累了饿了你都不在!” 娮姬哑然,从兜里拿出个玉,递给子午,“我是找这个去了。” 这玉是块上好的白玉,其实也是个法器,能冬暖夏凉,隔绝外界负面影响。 当初她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没留意,导致这些法器成堆的散落在世界各地,她找了两个小时才找到。 而且,这块玉被她打磨成当初两人做信物的耳坠的模样,串成了项鍊。 是镂空的,里面有个小铃铛,晃一晃,发出细微的声响,很悦耳。 子午接过玉的那一刻,瞬间就觉得清爽起来了,她看着这玉,总觉得似乎哪里见到过。 子午笑盈盈的递给娮姬,“帮我戴上。” 娮姬站到她身后,手碰到子午的脖子的时候颤了颤,小心的按上暗扣,看着子午那截脖子,白皙细嫩,微微低着头,显得弧度尤其好看,又脆弱。 娮姬低声道,“真好看。” 子午捏着那块儿玉,笑了笑,“是好看,娮姬,你真好!” 第231页 娮姬深深唿出一口气,绕回子午面前,脸色一沉,说道,“你岔开话题了,告诉我,刚那是怎么回事?师遇宁找你干嘛?” “……”子午忽闪着大眼睛,无辜乖巧又可爱。 ☆、邪魅经纪人的小娇妻 “他……就是来送水而已, ”说着, 子午又理直气壮起来, “如果不是你一直不在, 我连杯水都没有,他怎么会来给我水?” 娮姬嘆了口气, 插好吸管,把奶茶放到子午手心, “你可真是我的小祖宗。” 子午美滋滋的吸熘了一口, 看向娮姬, “师影帝是来问我你为什么要来英冠当经纪人。” 娮姬愣了愣,“只是这个?” “算是吧, 其实我也想知道, 你说说呗?”子午盯着她,等一个答案。 不好说啊,娮姬想, 这一说,就不是单纯的聊天了, 就变成告白了。 因为喜欢你啊。 可娮姬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时机。 告白这种事儿, 得有个两厢情愿的前提, 不然,后果可能就有点尴尬了。 娮姬怕子午拒绝她。 见娮姬不说话,子午嘆了口气,兴致缺缺的别过头,“不说就算了。” 娮姬松了口气, 找了个藉口出去了,“下午的航班,要去淮城取景,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也不等子午说话,就先一步出去了,活像是有什么在后面追她。 子午皱了皱眉,又狠狠的吸了一口奶茶。 剧组空旷的角落里,师遇宁正在跟自家总裁打电话交差,他声音里带着点看好戏的笑意,“你家的大小姐好像是看上人家英冠的当红小花了,你怎么看?” 娮诺沉默了一分钟,问道,“认真的?” 师遇宁挑了挑眉,“你问谁认真的?我还是你家大小姐?” 娮诺没接他这一茬,思索着,“子午跟英冠签了5年吧,是不是到期了?” 师遇宁有些惊讶,“怎么着?想把人挖到极昼?” “嗯,”娮诺说,“这样,能在掌控之中,以防她伤了娮娮的心。” 师遇宁有些无奈,嘆气道,“那你就不怕你家大小姐伤了人家的心吗?万一你家大小姐始乱终弃,或者只是图一时新鲜……” “那没办法了,毕竟我是娮娮的哥哥。”娮诺语气温柔道,“不过如果娮娮真的这么对她,我会在工作上补偿她。” “真是护犊子啊,”师遇宁握了握拳,突然问,“那我呢?你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吗?工作上补偿?” 娮诺拧着眉,喊了句,“遇宁……” 师遇宁轻咳一声,“行了,我就随便问问,挂了吧。” 娮诺还想说什么,师遇宁那边却已经挂断了。 师遇宁面前的窗户能映出人影,他在里面看到了身后的娮姬。 娮姬脸色很冷,该说不愧是兄妹吗,要发脾气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可怕表情。 “师影帝,”娮姬站在离师遇宁两步距离的地方,淡淡道,“我不问你为何接近子午,不过有一点我得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子午不可以谈恋爱。” 师遇宁啧了一声,“你这经纪人当的可真霸道啊。” 娮姬看了他一眼,师遇宁立马耸了耸肩,说道,“我对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你放心。” “是么,”娮姬不置可否,“那除了拍戏之外,希望你们不要有更多的接触了。” 师遇宁拧着眉,心想,这霸道也是跟娮诺如出一辙。 师遇宁没回答,娮姬也没等他回答,她不是来看师遇宁的表态的,只是单纯的通知师遇宁而已。 娮姬和子午陷入了莫名的冷战之中,也说不清谁先开始的,好像是很默契的同时开始的。 一直到上了飞机,并且飞了俩小时,她们都没交流过一句话。 下了飞机,剧组的导演和主要演员是一块儿走的,行程是保密的,没想过会有粉丝来接机。 结果一眼看到呜啦啦一群的接机粉丝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有点懵。 来的有娱记、师遇宁的粉丝,子午的粉丝,还有几个其他演员的粉丝,他们都很激动,又因为不是一伙的,所以一时间乱成一团,很喧闹。 娮姬立刻走在子午外侧,用身体护着子午,跟着其他人一块儿往外走。 机场的保安也都来维持秩序了,可是人员有限,很难顾全。 粉丝们虽然开心激动,但是还有点分寸的,拥挤喧闹,但是却都克制着不要撞到演员,眼看就要挪到车上了,娮姬稍微放了点心。 结果就在这时候,后方窜出来一个黑衣服的姑娘,冲劲儿很大的撞在了子午身上。 子午穿的高跟鞋,被这一撞,惊吓之下,没站稳,脚一崴,就要摔地上了。 娮姬反应贼快的反身就把子午给抱着了,还空出一只手拽住了那个撞了人就要跑的姑娘卫衣的帽子。 子午拧着眉,脚疼的有点锥心,她在娮姬耳边小声说,“算了,我们走。” 娮姬没放开那姑娘,反而用力把人拽到了眼前,冷声道,“道歉。” 那姑娘气哼哼的,“不道歉!她算什么啊!一个流量明星而已,凭什么跟我男神合作,还宁午cp?我呸!” 第232页 她这个呸可不是说说而已,一口唾沫还真的冲着子午来了。 娮姬这下可是真的一点面子也不想给了,握着她的手腕往后一拧,就把人反转扣着了,对一边保安说,“帮我看着,一会儿送她去警.察局坐坐。” 保安被娮姬骇了一下,下意识就接过了那脑残粉。 这时,极昼那边僱佣的安保也赶过来了,一水的黑西装墨镜一米九,很快就把剧组的人员给护住了。 娮姬看了看子午的脚,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子午捏了捏她的脸,两人之间一点冷战的气氛都没了。 她嘆了口气,“我的脚怎么那么命途多舛,之前录综艺、拍戏,加上这回,这么短时间,都伤了三次了。” 娮姬冷着脸教训她,“所以以后不要穿高跟鞋。” 子午瘪了瘪嘴。 师遇宁挺尴尬的,他的粉丝闹的,媒体又都在场,几乎可以想像接下来头条是什么了。 他走到子午身边道了歉,又问了需要他帮忙扶着吗。 子午看了看娮姬神色,没敢理他。 娮姬更直接,像之前在剧组里那样,一把把人抱起来了,不顾四周的目光,直接大步走向极昼的车。 车开走之前,娮姬对留下的极昼来的人说,“故意伤害,把那个脑残送进去蹲个几天。” 子午安静如鸡,不敢说话,到了酒店,也乖乖的任由娮姬抱着她进去了。 之前给子午的脚用的药还有剩余,这下好了,又用得到了。 子午嘆了口气,“为什么受伤的总是脚啊。” 娮姬拧着眉,“合着你还想有别的地方受伤?” 被娮姬一怼,子午算是明白了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索性也不说话了,划拉开手机看热闹。 网络传消息是真的快,就这么会儿工夫,到处都是娮姬公主抱她的照片。 除了粉丝之间大战,除了对子午的关心慰问,最多的就是……娮午cp话题里头大串的“啊啊啊啊啊”。 关于这个cp的粉丝,每天都在成倍的增长的,因为……实在是很苏。 这两天,因为娮姬长得好看又跟她cp,所以网上不少人八卦娮姬的背景的,更多的是好奇她为什么不出道。 娮这个姓不多见,娮家又那么赫赫有名,也没怎么深扒,娮姬的背景就被抖的干干净净的了。 在惊讶娮姬背景之余,又有人想到了之前《x先生》剧组换男主的事儿。 按理说,如果没有人帮子午,闹腾到最后怎么看吃亏的都得是子午。 男主第一部就是郑熙,人气高,又是常年演电影的实力派。 就这来看,很多人看不上子午。 而且换女主好说,可换男主,还是换了个影帝,剧组预算、资金什么的都很有问题,不划算。 俩人对上,子午难免吃亏。 可事实上,子午不仅没吃亏,还将了一军。 你不是想换掉子午换个女主吗?那偏偏不,反而是把你这么个男主给换掉了。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这背后的原因是个迷。 而在看到了娮姬的家世后,粉丝们算是恍然大悟了。 娮家啊,极昼啊,什么资金、人脉,那都不是事儿。 一时间,纷纷表示,五亿啊、宁午啊都弱爆了,邪魅经纪人的小娇妻才过瘾! 也可以是霸道经纪人爱上我! 现实版把你宠上天! 人家根本不需要出道,人家那么好的家世,跑来当经纪人,这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爱! 而这次,娮姬面对袭击子午的人,和之后那个公主抱,用实力和体力一起证明了,果然霸道强势且护妻,苏的人心肝颤。 粉丝们一边心疼子午的脚一边嗷嗷的唿朋唤友来吃糖,特别热闹。 子午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之前她和娮姬关于炒作的一段对话。 当时,娮姬说引起大众兴趣,靠他们自己发掘,这样比反转、打脸效果好…… 而再看看眼前这个“娮午cp”爆红的过程,怎么看怎么觉得背后有娮姬的操纵。 子午觉得有点细思极恐,她走着神的时候,突然听见大门被关上,愣了会儿,想起来娮姬好像说要去给她做晚饭。 子午回过神,心情复杂的看着手机页面,不小心点到了通知那里,看到有个粉丝@子午,问她,吾宝!这个娮午cp视频剪辑鼻祖之作里头的bgm是你唱的吗?你什么时候唱过这首歌啊?!我作为一个五年老粉居然!不知道! 子午一时起了好奇心,顺着粉丝的@戳过去,看到一个id叫做“今天子午和娮姬在一起了吗”的cp粉很早的时候发的一个视频。 点开,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熟悉的……她自己的声音。 这不是,那夜她唱给娮姬听的歌吗?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一直说到粉丝,微博,是因为粉丝们是助攻!是推动俩人感情火箭式发展的助力! 其实如果这是个长篇,掉马不会这么快,粉丝也不会出现的这么密集,可是我们这是短的qaq所以…… 狗崽,你要掉马了你知道吗?而且你很心机的发展cp粉的事也被发现了! ☆、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捲风 第233页 这个时代很多事都很便捷, 但是同样的, 也让人有很多顾虑。 娮姬端着盘子看着电梯显示跳动的楼层, 觉得很烦闷。 这里的人, 不信神,科技发达, 摄像头到处都是,信息传递又非常快, 种种因素, 都让娮姬不方便用非人类的能力。 哪怕弄个结界, 普通人不会觉得是鬼打墙,反而还引来科学家研究。 建国后不能成精, 不知道成神算不算犯规。 扯远了……总之, 与其说她生子午的气,不如说她是在生自己的气。 子午又没做错什么,是她在面对子午有可能遇到的危险, 处理的不周全。 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娮姬揉了揉自己的脸, 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点, 把那些暴涨的暴虐全部压下去。 还没等她开门, 门前一步从里面打开了,子午沖她笑了笑,嗔道,“我好饿。” 看到子午的笑,娮姬一下子被治癒了, 也不用压了,暴虐的情绪瞬间消散。 “芒果派,布丁,意面,水果沙拉。”娮姬端着盘子一样一样的放到桌上,看向子午,“怎么样,满意吗?” “今天给你打十分!”子午端着个布丁小口吃着,幸福的眼都眯起来了。 娮姬也跟着笑,看了看她的脚,商量道,“请几天假吧,你好好休息一下,戏份先往后压。” “也没那么严重,”子午转动了下脚腕,抬着腿给娮姬看,“这次我崴出经验了,避免了最大程度的伤害。” 娮姬嘆了口气,伸手抓住子午的脚腕,放到自己腿上,轻轻揉捏着,“两天,至少两天,你最近太累了。” 子午想了想,觉得两天,还能接受。 往常,子午吃过晚饭,俩人基本就各做各的事,娮姬沉迷剪辑自己和子午的cp向视频,子午则一有时间就用来睡觉。 偶尔会窝在一起看下《天骄》。 不过最近陶亦然快领便当了,跟女主的互动特别多,娮姬看着嫌闹心。 今天机场的公主抱,肯定有人录下来了,完全可以剪个《爱的抱抱》,娮姬正思索的时候,眼前一黑,子午放大脸凑到她面前。 “娮姬,看电影吗?” “……看。”剪辑视频什么的也不急,明天再说。 子午找的电影是《二代妖精》,看标籤,是爱情,喜剧,奇幻。 娮姬没多想,她以为只是单纯的看个电影,但是在看到男女主的一段对话时,她似有所感,悄悄转头看向子午,这一看,就跟子午的视线对上了。 电影里头,白纤楚脸上脏兮兮的,但是看着袁帅的时候眼睛里却是欢喜,她问,“啥是粉丝?” 袁帅说,“就是很喜欢你的人。” 白纤楚俯身看他,扯出个大大的笑容,认真的说,“袁帅,我才是你粉丝。” 下一秒,漫天烟花炸开,璀璨而又热烈。 画面停在这一刻,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子午按了暂停。 她看向娮姬,问她,“娮姬,你是我的粉丝吗?” 没有一点过渡,大概是同一时间,娮姬心跳速度飙起来了,快的好像有个人拿棒槌把她的心当成鼓敲,嘭嘭嘭,duangduangduang。 这动静大到,连子午说的话,都像是从天边传过来的。 但是很清晰,子午这话问的,翻译下就是,你喜欢我吗? 子午也不介意娮姬一副被雷噼了的僵硬表情,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莫名空降到对手公司做经纪人是因为我?不让我接的那些电视剧是因为有吻戏?包括你前段时间老跟编剧嘀咕是不是也是琢磨着砍我跟影帝的亲密戏?牵手都想砍掉吧?” 娮姬神色从僵硬变成震惊,震惊的说不出话。 子午继续絮叨,“还有那个‘今天子午和娮姬在一起了吗’是你的小号吧?胆子挺大啊用我从没在外唱过的歌做bgm剪辑视频,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还有对我照顾的那么无微不至是不是一开始就图谋不轨啊?” 啰啰嗦嗦的数了一大堆,十根手指头都不够掰了,只能放过自己的手指头,总结道,“你就是我的粉丝吧,藏的挺深啊,我怎么有你这么霸道的粉丝啊,这很影响你的工作态度你知道吗少女?” 娮姬小心翼翼的拽住子午一根手指头,对她说,“因为我是女友粉啊。” 子午都要被气笑了,她抬了抬手,看着坠在自己手指头上的娮姬的手,甩了甩,没甩开。 子午啧了一声,“你说你要早有这脸皮多好,一直瞒着我,不应该是你追着我表明心意吗?怎么这个头反而是我起的啊。” 娮姬被怼的说不出话,头一回发现冷漠的跟冰山似的人,能这么叨叨。 娮姬小声嘆了口气,指了指暂停的屏幕,“电影,还看吗?” 子午真的被气笑了,她哼笑一声,“你不觉得你欠我个交代吗?” 娮姬心虚的点了点头,“欠,那我还嘛。”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套路,但是子午照样往套路里钻了。 “怎么还?” “用我这个人、我这条命来还,可以吗?”娮姬说。 子午按捺下疯狂想要扬起的唇角,问道,“那交代呢?” 第234页 “交代啊,”娮姬握紧子午的手,交代道,“我爱你。” 子午轻轻回握,轻哼道,“那我勉为其难的接受你爱我。” 气氛美好的有点过头,跟做梦似的,娮姬郑重的倾身在子午额头印下一个吻,还想亲亲别的地方的时候,被子午推开了。 她耳后有一抹绯红,但神色看上去特镇定,“好了好了,我要休息了,公主抱是多好的素材,你去剪吧。” 说着,就一蹦一跳的回了里面卧室。 娮姬虚虚握了握手,只握到了空气,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剪辑!比起剪辑,更想再来一个公主抱! 娮姬现在特别激动,在子午房门关上后,她看了眼柔软的沙发,选择遵从内心的渴望,勐地蹦起来,然后脑袋朝下,直接扎进了柔软的沙发垫里。 就这,还不过瘾,又是滚来滚去又是蹭的,就差放开嗓子嗷嗷嗷的嚎出声了! 这一日,娮午话题主持人,且最早剪辑发粮的一位cp圈里的太太,“今天子午和娮姬在一起了吗”更新了微博! 还是常规的打卡,但是这次打卡的内容却是—— 在一起了! 一众等粮的cp粉们简直惊呆了,纷纷友好慰问。 无知:太太,你这是……还没睡醒呢? 黑冶:你清醒一点啊! 娮姬抱着手机傻笑了一会儿后,又编辑了一条微博。 “她们大庭广众之下公主抱了!四捨五入就是上.床了!” 下面一水的省略号和点点点,有个粉丝沉重的说,“完了,又疯了一个。” 娮姬心想,愚蠢的人类啊,你们不懂的。 直到去洗澡的时候,娮姬还是手舞足蹈的,没忍住唱起了歌。 “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捲风——” 结果就唱了这么一句,浴室门就被拍了一巴掌,子午和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请你安静如鸡,好吗?” 娮姬委屈的顿了顿,然后小声继续唱,“wuuu~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捲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我不能再想我不能再想,我不我不我不……” 唱到这儿,娮姬卡了一下,忘词儿了,真尴尬。 门外头子午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这种诗歌朗诵式唱歌还不如之前呢,本来就没什么调,还一直“我不我不我不”的,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个结巴。 娮姬听到子午在笑,提高了嗓门,嚎了一嗓子,“这你都听得到啊?!” “浴室这门又不隔音,”子午笑着揉了揉肚子,单脚跳到了沙发上,闭着眼想静一静,但是脸上的笑却怎么都扯不住了。 可真是捡了个大宝贝。 由于经纪人和艺人沉迷恋爱无法自拔,英冠的公关和团队联繫不上人,网上关于机场风波没及时处理或者表态,完全朝不可预估的方向井喷式爆发了。 不像cp粉们佛系吃糖,真爱粉都是战斗力爆表的。 透过在场记者的真实记录,能看到当时子午被冲撞的毫无防备,就一晚上的工夫,已经跟师遇宁的粉丝掐到昏天黑地了。 粉丝们掐起来是不讲道理的,骂起人来都一套一套的,跟住在微博里似的,热搜前三都被这事儿承包了。 #师遇宁的粉丝素质# #师遇宁请你道歉# #心疼子午# 前三个话题往后,还有好几个相关的。 娮姬起来的时候,手机都要被打爆了,有英冠公司的,也有极昼的公关的,有师遇宁的经纪人的,还有个……是她堂哥娮诺的? 娮姬点掉别的未接来电,给娮诺拨过去了。 大早上的,娮诺声音非常清醒,听上去是早就起了。 向来宠溺温柔的娮诺,在面对娮姬,难得有点支支吾吾,“那个……关于昨天机场……” 娮姬眯起眼,“哥,你是给师遇宁求情的?” “啊,”娮诺应了声,“虽然说粉丝行为偶像买单,可是咱自家公司的,你是不是……” 娮姬打断他,“之前也是你让他打听我为什么留在子午身边的吧?” “……是。”娮诺以为娮姬要趁机出柜。 娮姬却笑嘻嘻的说,“所以你跟师遇宁什么关系啊,我的事儿你都放心让他来问,嗯?” “……”娮诺有点懵,不是你该心虚的出柜求着帮忙在老爷子面前求情吗?这是要拉着他捆绑着一块儿出吗?! ☆、三千世界鸦杀尽 娮姬和娮诺的那通电话以俩人都交了底结束。 娮诺跟师遇宁的确有那么点关系, 娮诺是真想跟师遇宁踏实过, 可师遇宁好像觉得娮诺没用真心。 俩人之间是是非非娮姬听了一耳朵, 一边觉得他们谈个恋爱都这么折腾, 一边又暗暗炫耀我超顺利的超幸福的我子午超可爱的一点都不别扭,娮诺最后冷漠的挂了电话。 而网上那点子腥风血雨, 一方面,娮姬看在娮诺面子上, 不想追究。 另一方面, 其实师遇宁也是挺无辜, 有这样的粉丝惹这样的麻烦还带来这样负面的效应,也是挺闹心的。 至于英冠, 和极昼虽说是竞争对手, 但是一个圈子里,合作也不少,极昼又是老大, 背景深厚,大多时候英冠也乐于给极昼卖个好, 不然娮姬也没法儿成英冠大红的子午的经纪人。 第235页 子午更是没打算咬着师遇宁追究个没完。 在诸方大佬的不追究下, 这个事情最后被推向了另一个方向, #理智追星#这话题空降,并且极快的被顶起来了。 大概再持续个几天热度,就会降下来了。 子午的《天骄》快要大结局了,《x先生》又进行的如火如荼的,现在的经纪人又是娮家的大小姐, 一眼看上去,星途坦荡,前景美好。 而当初跟子午因为《盛世清明》没少有摩擦的萧盈盈,日子过得就不怎么样了。 在子午跟《盛世》解约后,萧盈盈满心以为女主会落到自己头上,结果投资方那边却接连撤资,就连娮驰都没能拯救这剧组。 后来听娮驰的意思是,似乎是娮家的小公主娮姬不高兴,极昼首先撤的资,极昼的总裁还把娮驰给训斥了一顿。 萧盈盈满心愤懑,在娮驰面前也不敢表露出来,伏小做低的,期待着哪一天能嫁到娮家。 可是娮驰浪荡惯了,没个定性,还没等萧盈盈步步为谋怀上娮驰孩子,娮驰就先甩了她一个电视剧女主的剧本然后宣布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没有娮驰庇护,萧盈盈日子就难过很多了。 她平日里也颐气指使惯了,得罪了不少人,到了新的剧组,免不了被人暗里针对、算计,苦不堪言。 萧盈盈就这么忌恨上子午了。 其实说起来这些事没有哪个跟子午有直接关系,可是人总是有阴暗面,萧盈盈的阴暗面就是嫉妒。 凭什么子午就被娮家大小姐这么看重了? 凭什么离开她当成宝一样的《盛世》还能直接进军电影圈? 凭什么子午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却还能有人上赶着替她出气? 萧盈盈把这些怨气都咽在肚子里,想着总有一天要东山再次,可是更糟糕的事情来了。 娮诺直接发话,跟一批明星解约了,理由是作风不正,包括萧盈盈和她的新经纪人周玲。 让萧盈盈最服气的是,娮诺连带着娮驰一併开除了。 她手里头仅有的,才拍了没多久的,娮驰给她的分手礼物,也跟着告吹了。 到这会儿了,萧盈盈跟周玲都知道,她们再无前途可言了。 走投无路的人最可怕,她们往往会用最大的恶意,将怨恨的人一併拽入地狱。 更何况……还有一条路。 萧盈盈手里捏着张名片看,轻声笑了笑,要知道,想要做点什么的,不止她一个人。 “玲姐,你找去跟着子午的狗仔什么收穫都没,不如,给她打电话吧,我想,跟她合作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周玲神色间有些犹豫,也有些挣扎,但最后却变成坚定,她接过名片,拿出手机,拨出了名片上的号码。 窗外的灼人骄阳,似乎一丝温度都照不进这周身阴冷的两个人。 新的取景地点在淮城。 淮城是个千年古城,既歷经过战火洗礼,也曾是文人骚客聚集之地,文化底蕴厚重。 而发展到现代,淮城经营出了国内最有名的影视基地。 这次剧组用的地方就在影视基地里头一个古色古香的老宅子里。 这部分要拍摄的剧情是,男主追着反派来到这里,摸索到了反派一切犯罪的目的。 竟是听信了风水世家的话,要用逆天邪术,以命换命的方式,让那些无辜人的鲜血,来为他女儿,也就是子午饰演的女主续命。 这部分最有意思的是,x先生以为只有自己的队伍查到了这里,却不知道,女主另一重身份是业余侦探,她同样查过来了。 女主是悄悄跟过来的,她原本是对案子有兴趣,没想到却查到了父亲身上。 她想弄明白,却在这个过程,无意间发现了男主,也猜到了男主最开始接近她,大概也是为了查案。 不过女主从头到尾没和男主正面对上,男主不知道女主知道,女主到死也没让男主知道她都知道。 啧,娮姬看完剧本就一脸嫌弃,“怎么这么惨。” 子午刚拍完一场,正抱着小风扇吹,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这不是惨,这是艺术。多反转啊,这么个纯真无辜的小姑娘,其实是个不亚于x先生的侦探。” “然后查的案子还是因为自己而起的,”娮姬接了一句,再次感嘆,“太惨了。” 子午噎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师遇宁过来了。 娮姬扬了扬眉,瞅着他,“怎么,又来送水?” 师遇宁露出个温和的笑,“不,是来道谢的,谢你的不计较,还有,要跟子午说声对不起。” 子午摆了摆手,“又不是你绶意粉丝做的,不用你道歉。” 师遇宁本来想多聊两句,可是看到娮姬一脸“你怎么还不走”的表情,就识趣的离开了,把这块儿空间留给两人。 子午瞅着娮姬,啧了一声。 娮姬理直气壮的看着她,“啧什么啧,让你们有点距离是防止入戏太深!” 子午继续,“啧啧啧,小醋包。” “诶!”娮姬嘆了口气,往椅子上一瘫,“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啊。” “吃醋又不丢人,”子午撑着下巴看她,眸子里的笑都快聚成河淌出来了。 娮姬看着她,也发出一声“啧”。 第236页 俩人静静待着,娮姬正在手机上划拉着,突然停住,她仰着脑袋看子午,把手机伸到子午眼前,疯狂明示,“快七夕节了!” 子午“啊”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七夕也得拍戏啊。” “调整下进程,晚上得留给我。”娮姬说着,给制片人发了个简讯。 子午看了看她,说,“行。” 自从跟子午正式在一起后,娮姬每天都跟灌了蜜似的,甜滋滋的,她满脑子浪漫,恨不得每天都变出花儿来。 七夕节这个日子,其实她和子午曾经过过,那时候还不叫七夕,叫牵丝节。 久远到,那都是上上上辈子了。 到了七夕那天,剧组七点就收工了,娮姬神神秘秘的带着子午上了车,还给子午带了个眼罩。 子午感觉眼前黑乎乎的,一边觉得幼稚,一边高度配合的握着娮姬的手,任由她搀着自己带到未知的地方。 下车的时候,子午感受了下,没察觉到光亮,也没有声音,在她担心娮姬是不是要玩什么奇怪的y 的时候,眼罩被拿开了。 子午眯了眯眼,扫视了一圈周围,特别黑,黑到不知道这是在哪儿。 “娮姬?” “在呢,”娮姬带着笑说,“接下来,是见证奇蹟的时刻。” 子午只听到耳边响起清脆的响指声,下一刻,面前空荡的地方,从最靠近她的位置,亮起斑斓的灯,一直延伸到远方,看不到尽头。 不是电灯,是花灯。 一盏又一盏,从路口,渐渐点亮,铺满整个视野。 而随着光亮,照出这片黑暗,子午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惚的以为自己这是穿越了。 一盏盏花灯下面,是一个个的摊位,有卖小吃的,有卖配饰的,有卖扇子的,也有捏面人儿的。 而穿梭在其中的人全都穿着仿佛秦汉时候的古装,三三两两,来来往往。 没有人特意看向子午,似乎他们原本就在这里,就是这样的状态,就是……这样的七夕节。 子午扭头看向娮姬,这才发现,送她们过来的车已经不见了,娮姬捧着两套衣服笑眯眯的看着她,“来,换上?” 子午愣了愣,笑着点了点头。 再次站在这条街的时候,子午穿着古代的华服,这料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透气,轻薄,而娮姬穿的和她不大一样,有点像是武将的常服。 俩人手牵手的像街上每一个人一样,逛着摊位,挑拣东西,买些小吃。 娮姬满手拿着各种吃食,侧头看着子午的笑颜,问道,“喜欢吗?” “喜欢,”子午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煳不清的说,“这里就像是个世外桃源。” 娮姬笑着没说话,这不是世外桃源,这是……场景重现。 子午咽下糖葫芦,对娮姬说,“我想起来一句话。” 娮姬挑眉看着子午。 子午笑道,“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词不达,意却达了。 摒除了现世浮华,给她创了一个梦境。 娮姬笑了笑,手搭在子午后颈,将人拉近,轻轻的在子午眼角落下一吻。 她没说话,其实早在很久之前,这件事她就已经做到了,可惜,子午不记得了。 九州大陆妖魔斩尽,便是为了她能安然无恙。 幸而,她做到了。 子午怔怔的抬眼看着娮姬,周围灯影阑珊,人来人往,身边这个人却眼里只有自己,好像她整个世界只有自己。 恍惚间,这一幕,又是似曾相识。 子午问她,“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大概,也许,还有一更? 快完结了,我在努力赶着在一个良辰吉日完结来着。 ☆、好大一盆脏水 子午的问题, 娮姬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 子午却先换了话题, 大概是觉得这问题听起来挺奇怪的, 搁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都会被理解成搭讪。 俩人走在热闹的古街上,一路走, 一路吃,子午幸福的眼睛里都是星星, 走到尽头, 是淮城的古城墙。 古城墙这边是近郊, 很偏僻,俩人登上城墙, 吹着小风, 看向远处,却是高楼大厦,五彩霓虹, 一眼看得到的喧闹,和这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子午坐在城墙上, 两腿盪着, 晃悠悠的。 娮姬小心的站在她身后, 把人圈在两臂之间,鼻翼微动,嗅着子午的发香。 子午看了她一眼,往后靠了靠,倚在娮姬怀里, 任由娮姬的鼻尖在她发间拱来拱去。 清风朗月稀星蝉鸣,诸多再诗意不过的意象尽数环绕在她们四周,美好的像是画里头的。 子午望着泛着被霓虹衬的发红的天际,轻声道,“娮姬,我也有个礼物,要送你。” 娮姬好奇的低头看过去。 子午手心里躺着一个金灿灿的同心锁,她提熘起来,递到娮姬眼前。 那锁一看就知道寓意有多好,纯金的,形状是两个环环相扣的蝴蝶翅膀,情比金坚,比翼齐飞。 娮姬接过去,看了看,上面还有两行小字。 光阴几度逐流水,流水何曾忘光阴。 第237页 这是……曾经子午哄她时候,说过的一句诗。 娮姬没说话,她握着子午的手,那枚小巧的同心锁被夹在两人十指相交的手心中。 娮姬侧着头,亲了亲子午的耳垂,子午下意识的仰头看她,娮姬便顺理成章的,亲上了子午的唇。 唇瓣相触,滑滑的,热热的,也不知道谁先主动的,启唇寻求更深入的试探,舌尖滑过舌尖,一触即离。 继而再舔舐着尖尖的虎牙,敏感的上颚,难捨难分间,耳畔只听得到一声声喘息,也分不清是谁的,却像是一把柴添上去,燃的愈发浓烈。 娮姬带着子午回酒店的时候,子午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半哄半骗的伺候着洗了个澡,一沾到床就睡了过去。 娮姬正想也贴过去,手机却响了。 本来想按掉的,结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老爷子。 啧,这可不能拒接。 娮家老爷子一辈子风风火火的,退休闲下来后,就把娮姬带在身边养,对这个孙女可是打心眼里的疼,娮姬接受了原主记忆,自然这辈子都会是老爷子疼爱的娮姬了。 一接通电话,就听到一个特有精气神儿的声音,还一开口就让娮姬懵逼了。 老爷子问,“娮娮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娮姬愣了愣,就发出个音节,“啊。” “那个叫子午的,你是不是跟她好了啊?”老爷子问着,声音很平静。 “?!”娮姬紧张的从沙发上蹦起来,站的笔直笔直的,“娮诺把我卖了?” “没啊,”老爷子说,“你们小辈儿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 娮姬眉毛一拧,“你查我了?” “也没啊,”老爷子话里头带着点得意,“你真当我不上b站不玩微博啊?” “啥?”娮姬有点懵。 老爷子却笑了笑,“阿诺跟那个影帝,还有你,跟那个子午,我都知道。网上的人都说是自己脑补的cp,我可是清楚,你们那神情,绝对是来真的。” 娮姬很服气,还知道脑补,知道cp,看来果然是上b站刷微博的。 “我也没别的意思,”老爷子说,“你如果真是这么个打算,那你跟阿诺,你俩都回来一趟,我们好好谈谈。” 娮姬猜测,“你是想把我们骗回家然后把我们关起来?” “你剧本看多了吧,”老爷子笑着道,“没那回事儿,要真把你们关起来,不说你,就阿诺,公司怎么办?我只是想啊,电话里说,只是干说,不如咱当面谈谈,我得看看你们对感情的态度,我们娮家子孙,可不能拿感情儿戏。” 娮姬稍微放心,她看了看卧室门的方向,笑了笑,“成,回头我忙过这阵子,我就回去看您。” 老爷子满意了,俩人又聊了几句,才挂掉。 子午这一觉睡的特别安稳,一直到六点钟,被闹钟吵醒,才不乐意的睁开了眼。 还睡眼惺忪着,一侧头,就对上了一双清澈温柔的眼。 娮姬沖她露出个笑,“早。” 子午定定的看着她,揉了揉眼,特别自然的胳膊撑着身子往娮姬身上一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还带着响。 “早。” 子午拍戏的时候,娮姬就腿上搁着个电脑,剪辑她俩的同人视频。 她有一阵子没剪了,小粉丝都嗷嗷的求粮,最近《天骄》完结,五亿cp特别猖狂,她迫不及待的想跟五亿cp粉打擂台干架。 这回剪的视频配的bgm是《一笑倾城》,特别甜,甜到牙疼的那种。 卡着歌的节奏剪好之后,又加了个充满恋爱味道的滤镜,再从头过一遍,这才打开b站,打算投稿。 身后突然有人说,“建议你再导入个歌词,配合画面看能有情节感。” 娮姬吓的差点跳起来,笔记本都快飞出去了。 她怒瞪着身后的人,“师遇宁?” 师遇宁好脾气的沖她笑了笑,“听我的,效果绝对更好。” 娮姬狐疑的看了看他,“你也剪辑视频?” “剪啊,”师遇宁点点头,但是表情里带着点遗憾,“可惜你哥出镜次数太少了,有的还大多是财经杂志上的照片,我都快剪成ppt了。” 娮姬一听,立刻没那么堤防师遇宁了。 按照师遇宁的指导,娮姬优化了下自己的剪辑,然后投了稿。 子午还在拍戏,师遇宁马上也要上了,他纯粹就是路过瞅了一眼,娮姬正要起身去给子午准备点冰奶茶,子午放在她这儿的手机却响了。 娮姬犹豫了一秒钟,然后就接了。 电话那边,是英冠总裁的咆哮,“子午!网上那些爆料都是怎么回事?你赶紧回公司,交代明白,好给你公关!不过你也得做好准备,就算解决了,这怕也是一身腥了!” 娮姬好心的等总裁咆哮完,然后开口问道,“我是娮姬,网上怎么了?” 那边的人顿时不出声了,显然受到了惊吓。 好半响,才开口,声音里却没什么怒气了,和气的不得了。 “娮姬啊,你可以上网看看,这回对方是有意针对子午,就算子午没做过那些事,也已经影响了路人观感了。” 第238页 娮姬看他不打算说,就直接挂了电话,打开了微博。 子午负面新闻称霸热搜前三。 分别是,#子午耍大牌#,#子午吸.毒#,#子午被包养#。 爆料的是一个娱乐大v,娮姬看了一圈,统统没有实锤,大概耍大牌勉强算是有实锤?其实也不过是照片里子午脸色不大好。 其他的,还有诸如#子午同性恋#,#子午欺负同剧组演员#之类的。 欺负同组演员这个,大概是最靠近子午一点的了。 说是某萧姓女星,原本也是要参与《x先生》的拍摄的,却因为子午还在《盛世》剧组的时候,对萧姓女星怀有恶意,跟导演深谈后,将当天本要签约的萧姓女星,给赶出去了。 娮姬嗤笑,还萧姓女星,直接说萧盈盈不就得了。 她倒是真没想到,这会儿,这人还在眼前跳。 其实这些料都能澄清,只是……有点兇勐。 一下子,一大堆爆出来,知道的人都知道这是假的,可是围观群众却不这么想。 受害人有错论总是在任何时候都非常适用,总会有人觉得,为什么这么多都是诬赖她的,而不是去说别人?那肯定是她有问题。 再或者,这么多条,就算不都是真的,也不会都是假的吧?总有哪条是真的。 这盆污水,又脏又臭,大众反感的、能想到的罪名,全泼给子午了,带着点似是而非的话,似是而非的“目击人证词”,真是……噁心。 萧盈盈和周玲这是想要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啊。 而在这时,萧盈盈又更新了微博,发了视频,视频里,她哭的梨花带雨,说着自己近些日子没有通告背后的真相,控诉着这娱乐圈水深,是资本大鳄寻欢作乐的天堂,并且话里话外暗示子午背后有金主,以及娮姬这经纪人空降的很莫名。 这就很让人能发挥想像力补充下去了。 娮姬沉着脸,打开邮箱,接收了娮诺那边调给她的公关团队发来的公关方案,她看了看,又理清了下思路,修改了一下,重新发给公关了。 公关接收文件后,看了一眼,一身冷汗,连忙打电话给娮总,表示娮小姐要搞大事儿了,可能会给娮驰少爷带来点不太好的影响。 娮诺看了之后,却笑了笑,“按她说的做。” 网上吵嚷的厉害,两方立场鲜明的撕来撕去。 一方是子午的真爱粉,一方是萧盈盈的粉以及更多的黑子、水军、不明真相却觉得自己理解的就是真相傻傻的被带节奏的键盘侠。 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关了电脑,站在落地窗前无声的笑了笑。 萧盈盈打来电话,怯弱的问着情况。 清秀女子柔声安抚道,“钱已经打到你国外的帐户了,这次多亏了你们两个了。” 萧盈盈低声道谢,但是她有一点不明白,“这些爆料,大多都是假的,有什么用?” 清秀女子笑了笑,没解释,应付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对于子午这个人,那些料当然没用了,伤不到根本的。 可是…… 对娮姬就不一定了。 闹的这么大,只要她跟老爷子闲聊时提个三两句,老爷子那么宝贝他孙女的生活和工作,自然有他的渠道,能知道娮姬和子午的事。 老爷子那样的人,肯定不能接受小辈和同性在一起吧? 顺带着,这回还能噁心娮姬一把,也算是一箭双鵰。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人谈恋爱是真的毫不遮掩,剧组又不是铜墙铁壁,她既然能发现,自然得想办法,也让老爷子发现啊。 到时候,只要被老爷子厌弃,娮姬她又算得了什么? 之前她命大没死成,可是接下来,就不一定了。 ☆、一报还一报 娮姬把萧盈盈从出生到目前的所有资料全给查出来了。 琐碎到, 包含了她小时候偷妈妈的钱, 中学时候考试的时候作弊, 以及高中的时候跟社会哥有一腿还打过胎。 重点则是进了娱乐圈后, 名利场里爬完这个床爬另一个。 包括她被娮驰包养过的事儿,和《盛世》剧组那档子事儿, 前因后果,讲述的明明白白。 这微博一发, 引起轩然大波。 有一波人觉得娮姬这侵犯人隐私了, 并且质疑难道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有一波人则是表示娱乐圈里果然很脏, 没有好鸟。 还有一拨人则是针对子午的事情纠缠,说, 不能因为萧盈盈是坏人, 就能洗白子午是什么好人了。 除了这些,还有一波在娮姬眼里简直是小天使的,那就是cp粉。 娮驰是娮姬的堂哥, 可娮姬连娮驰包养小明星的事儿都抖出来了,简直……女友力爆棚! 不存在的:娮驰委屈, 娮驰心里苦, 小日子风生水起的, 被自家妹妹拉出来凌迟.处死,23333可是这样的娮经纪人真的太帅了! 崂山绿茶:娮经纪人表示,我怼起人来连自家人也下手! 宝宝摔倒了要亲亲:堂哥什么的,完全可以牺牲hhhhh 娮姬看的挺开心的,掐算着时间, 等着第二波爆料。 循序渐进嘛,不能一次全抖出来。 子午还不知道这些糟心事,拍完戏都半夜了,她吃了夜宵喝了牛奶,就被娮姬连哄带骗的弄床上睡觉了。 第239页 娮姬钻在被窝里,暗搓搓的放出第二波料。 是萧盈盈如何找水军,如何联繫水军、营销号给子午泼脏水的证据。 铁证,有录音有钱款交易。 娮姬等了五分钟,刷新了下评论,结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水的——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娮姬没忍住,笑出了声。 正乐呢,旁边突然一胳膊打过来,直接打在了胸口,特别疼。 娮姬勐地回头,幽幽的手机光照下,子午幽幽的看着她,“大半夜不睡干什么呢?” 娮姬紧张的绷紧了身子,“刷微博玩。” “是么,”子午靠近她,独属于子午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怎么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娮姬微微一笑,“时间不早了,你赶紧睡。” 子午啪的打开床头的壁灯,冲着娮姬伸手,“手机给我,我要看看。” 娮姬低头看了一眼,这会儿评论风向很正,基本都是说本来就不觉得子午会是那样的人,一直在等打脸。 这才把手机交出去。 子午低头划拉了两下,看明白了前因后果,把手机往床头一扔,看着娮姬,“这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娮姬坐起身,摸了摸子午的脸,小声道,“我这不是怕影响你心情吗?” 子午笑了笑,“不会,就算我一开始就看到,我也不会担心,你肯定会帮我摆平。” 娮姬微微感动,“子午……” “毕竟,”子午眨了眨眼,笑道,“如果你不摆平,就做好再唱首歌被我发出去的准备吧。” 娮姬撑着床的劲儿一松,特别丧的躺回床上,悲愤道,“你什么时候才愿意面对我的时候拿个情意绵绵的剧本啊。” 子午笑出了声,她俯身趴在娮姬身上,抵着娮姬柔软的胸口,指尖在娮姬的唇上点了点,“那我们现在,换个限制级的剧本吧?” 娮姬不自觉的滑动了下喉咙,直直的盯着子午看。 子午的大胆也就坚持了这几秒,被这么盯着,立刻泄气了,从脸到耳后都是红红的,害羞的不得了。 她想拉倒吧,娮姬个不开窍的。 子午想躺回自己的枕头上,结果还没起身,就被娮姬揽着腰摁了回去,她听到娮姬低哑的声音在耳畔说道,“好,如你所愿,限制级。” 紧接着,天旋地转,子午便被娮姬反压在身下了。 被亲吻的迷迷煳煳的时候,子午脑子里还后知后觉的想着,什么叫如我所愿啊,有本事你现在,立刻,从我身上下去! 但是很快,连这点子念头都没了,所有的情绪和感受都被娮姬牵着,眼里心里,所知所觉,只有娮姬。 娮家老宅子里,老爷子正在品着一壶茶,旁边有个长相清秀的、大概25左右的女人在陪他说着话。 女人也是老爷子的孙女,叫娮素秋,现在在家里头一个公司里当会计,这回是趁着周末来看老爷子了。 娮素秋陪着老爷子喝茶,吃点心,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于是说道,“爷爷,我前阵子刷微博,看到娮娮带的那个艺人好像出事了,爆出了些不好的东西。” 老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应了一声,“娮娮应该能应付的了。” 娮素秋僵硬了一秒,很快就柔声道,“是啊,娮娮经纪人做的挺好的,半夜就把话题风向扭转了,连娮驰都牵扯出来了,可真是皮。” 老爷子笑了笑,“是顽皮了些,可是娮驰那点子事,既然做了,就得有被爆出来的心理准备,也是他活该。” 娮素秋这回神情僵硬了两秒,她知道老爷子偏心,可这也偏的太过了吧。 “话说,娮娮年纪也不小了,她有谈恋爱吗?”娮素秋换了个切入点。 没想到的是,老爷子竟然点了点头,“有,就是她带的那个艺人,俩人好像处着呢。” 娮素秋这回彻底愣住了,“???” 老爷子喝完一杯茶,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深深的看了娮素秋一眼,“我是管不了你们小辈儿了,踏踏实实的过的好就成,我年纪大了,坐着就犯困,你要是没事儿,就去忙吧。” 一直看着老爷子上了楼,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娮素秋还是坐在原处,手里捧着杯茶,回不过神。 现在的老人家……都这么看得开了? 还是说,对娮姬的疼惜,都到了不在乎她这么离经叛道的行为了? 那她之前让萧盈盈搞那么一出,岂不是白折腾了? 娮素秋气闷,抬手将一杯茶一口喝了,往桌子上重重一磕,神色变幻不定的。 股份就那么多,家产就那么些,有娮姬在,就不会是她的。 早先时候,老爷子就说要挑个孙子跟一个孙女一起管家业,女孩儿心细,能掌握细节,男的有魄力,可以操控大方向。 他就俩孙女,这两年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只要没有娮姬,偌大的娮家家产,等于一半会是她的!她怎么甘心什么都不做? 先前设计的那么完美的一局,本来娮姬应该死定了的……也是她命大,那样都还醒的过来。 这次,绝对不会让她再逃过了。 第240页 离开老宅的时候,娮素秋跟管家问了两句话,得知娮姬说等子午杀青不忙了,她就回老宅跟老爷子谈谈。 娮素秋露出个温柔的笑,跟管家道了别,长长的指甲却在手心掐出了道道白痕。 在娮姬把萧盈盈的底子全给揭出去之后,萧盈盈基本就处于人人喊打的处境了,门都没法儿出,而这件事中,另一位躺枪人物,娮驰,也很惨了。 先是被老爷子电话里训一通,然后是自家爹妈,到最后,把他开除了的亲哥,也骂了他一顿。 娮驰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还有点想哭。 他在娱乐圈的确是靠着自己手里头的资源做了点不正当交易,但是这种包养关系,讲究的还是你情我愿,真遇到了个坚持的艺人,他也不会强迫人啊。 他有点想跟娮姬吵一架,如果方便的话,打一架最好。 可是他直接被他爸妈打包送出国了,让他接受教育,陶冶情操,并且他亲哥还勒令他不许骚扰娮姬。 娮驰委屈,可娮驰没地儿说。 只能在心里记娮姬一笔,琢磨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迟早得跟她打一架! 而萧盈盈和周玲,娮姬也没太过分,只是专门找了人全年无休的盯着她们,但凡出门,必定会在某个地方,被从天而降的脏水泼一身。 说是脏水,其实在娮姬看来,还挺仁慈。 不过是些洗菜水、洗衣服的水。 娮姬实力证明什么叫一报还一报,你不是喜欢泼子午脏水吗,那你也尝尝这滋味吧。 网上最开始还有些说萧盈盈被泼脏水这样的报导,可到后来,就成了#今天萧盈盈被泼了吗#这样的话题。 她也算是常年网红了。 子午知道后,面上说着你竟然这么对女孩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娮姬。 可是眼里却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每次刷到这话题都能乐个半天,实力证明什么叫口是心非。 《x先生》从盛夏拍到深秋,歷时近四个月,才拍完,杀青的那天,子午开心的多吃了一盒苹果派。 俩人连夜坐飞机回了家,一进家门,子午就往娮姬怀里头扑,把娮姬扑的倒退了好几步直接跌在沙发上。 娮姬垂眼看着子午的发旋儿,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怎么了?” “累,”子午嘆了口气。 娮姬笑了笑,静静的抱了一会儿,突然道,“明天我回老宅一趟,跟爷爷正式出个柜。” 子午愣了愣,勐地抬头,“你什么时候不正式的出过柜了?!” 娮姬想了想,艰难的道,“好像,是在刚到淮城的时候吧。” 子午眉毛一拧,还没顾得上紧张,心里头先是一阵烦躁,“你怎么做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们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不是要你冲锋陷阵我在你身后当个傻白甜,明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 ☆、丧尽天良的註册问卷 子午的不安应该是根植在神魂深处的, 在她心里, 娮姬的黑歷史多到都能出本书了。 娮将军给子午文牒, 让子午离开, 却对自己处境一字不提。 后来成了公主,在女皇前面小心求生心里像是明镜一样, 兀自疼痛,却不肯透露给子午分毫。 还有狗崽, 野心大的想要跟天道同归于尽, 却把她放到斯言那里让她好生睡觉。 桩桩件件, 子午都没来得及跟娮姬细算,就成了如今什么都不记得的大明星了。 可是刻在神魂里的不安, 却轻易能被调动, 随时能炸。 只是出柜这么个事,跟之前那些比起来,都不算是事儿了。 可是子午不知道, 她满心的燥怒就这么冲着娮姬来了。 这回不是冰淇淋水果派冰糖葫芦吹糖人糯米糰子鸳鸯火锅栗子焖鸡糖醋排骨这些能哄的好的了,子午从娮姬身上爬起来, 钻进卧室, 门一关, 生闷气。 娮姬看着空空的怀抱,她脑子转了转,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又是心疼子午,又是恼恨自己让子午这么不安。 她一秒钟都没犹豫, 往子午门口一蹲,就开始拍门。 “子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啊——” “子午,宝贝儿,心肝,我以后什么都跟你说啊——” “宝贝儿你晚上吃的有点少你出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啊——” 嚎了半个小时,子午都无动于衷。 然后娮姬开始唱歌了。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你这该死的温柔,让我心在痛泪在流~” “就让秋风带走我的思念带走我的泪~” 子午坐在门的另一边,心情复杂,跟娮姬天天待着,她怎么从没发现,娮姬的歌单这么迷…… 子午拿出手机,掐着表,忍着笑听娮姬嚎歌又嚎了半个小时,这才打开门。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坐着的娮姬,歌声戛然而止,子午轻咳两声,清清嗓子,这才说,“我饿了,想吃你熬的粥。” 娮姬眼睛晶亮晶亮的抬头看着她,然后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腿麻了……” 子午一脸“哎呀真拿你没办法”,然后伸出手,娮姬立刻握上去,随着子午的力道起身,像是没站稳一样,带着子午往后又走了好几步,直到一个侧身,把子午抵在墙上。 第241页 两人的心跳都有些超速,子午戳了戳娮姬的肩膀,“做饭去啊。” 娮姬低声笑了笑,之前嚎的时间有点长,嗓子有点哑,这样放低声音笑起来,简直让人从头皮酥麻到脚尖。 娮姬低下头,凑到子午耳边,“当然要做,做之前,我得讨个亲亲。” 子午眨了眨眼,双手搭在娮姬背上,特别自觉的向她靠了过去。 秋天的太阳没那么毒了,子午醒过来的时候,侧头眯了眯眼,觉得这会儿阳光照着还挺舒服的。 娮姬已经不在身边了,早餐却准备好了,热一下就能吃。 从碗柜里拿餐具的时候,子午瞥到了那个之前被娮姬咬出痕迹的叉子,不自觉的就扬起一抹笑,她犹豫了下,伸向了那个叉子。 把叉子放到盘子边,子午拍了张照,发出去的时候配了行字儿,“看,娮经纪人的好牙口。” 当红小花,评论都冒的很快,一刷新就有了。 吃狗粮的二哈:这要单单只是一张图,我怕是以为吾宝家里养狗了。 爱是娮午这样的:好牙口,啃在女神嘴上的话……莫名想歪了怎么办! 嘻嘻嘻嘻:这牙口,娮经纪人是哈士奇属性的吗? 一水逗趣儿的评论,看着评论,看看图,子午又乐了一阵子,这才吃饭。 今天没有什么工作,娮姬说要她好好休息几天,本来子午想找个电影的,结果翻了一阵儿,她突然想到了娮姬剪辑的那些视频。 犹豫了一秒钟,就选择拿出手机看娮姬亲自剪的高甜娮午cp视频。 子午本来想着就看一个,看看她的水平而已,结果一看,就停不下来了,把娮姬做的视频全刷了一遍,才觉得过瘾。 有个视频在关键时刻,一片黑幕,然后是一阵子嗯嗯啊啊令人遐想的声音,满弹幕的“啊啊啊啊”和“车车车,居然有车!” 子午反覆听了好几遍,才听出来这是她演的某个电视剧受伤之后的轻声哼哼,以及……另外一个声音的确是娮姬的,她什么时候录的这么羞耻的嗯嗯啊啊还剪到了一块儿?! 子午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万万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娮姬。 子午想要发弹幕,于是试图註册个b站帐号,正面对问卷手足无措一脸懵逼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娮姬几乎和娮诺同时到老宅,一进门就有点震惊了。 不止老爷子,什么叔叔伯伯婶婶大娘堂哥堂姐堂妹堂弟的,全都在。 俩人一进门,那么多双眼睛全部齐刷刷的盯了过来。 一直妹控的娮诺,下意识把娮姬挡在身后,身子紧绷的不得了。 老爷子坐在一堆人中间,和蔼的沖他俩一笑,“来,坐这儿,咱聊聊。” 娮姬,娮诺:“……”好方。 阵仗是大了点,但是老爷子带头,也没人刻意难为人,一问一答,还算和谐。 娮姬看了一眼在座的人,在不起眼的角落那儿,看到了一个人。 娮素秋。 其实娮姬这个身子,原本死因是很蹊跷的,富贵命,可惜身边小人多。 而害死娮姬的,就是这个娮素秋。 只是当时出了院她一心想要找子午,就把这人抛在脑后了,没成想今日见面了。 娮素秋和娮姬对视一眼,面上很镇定,还冲她笑了笑。 娮姬也笑了笑,但是却笑的很恶劣。 接下来,娮姬就把这场出柜会议,给变成了悬疑剧结局现场。 娮姬没多说废话,直接对老爷子说,“我之前差点死了,背后的兇手已经查出来了,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话音一落,在场的所有人,笑容都凝固了。 老爷子第一个回过神的,神色一肃,盯着娮姬问道,“你那次落水,不是意外?” “不是,”娮姬轻声笑了笑,一边悄然用神力将证据纷纷挪自个儿电脑里,一边有条有理的跟讲故事似的,剖析了犯罪人的犯罪过程。 娮素秋最开始还强装镇定,到后来,脸色煞白煞白的,不等娮姬说出她的姓名,老爷子锐利的目光,已经看向她了。 娮老爷子,一辈子都是个果敢的人,爱憎分明,他没想着要维护娮家名声包庇娮素秋压下这个事,反而在问明白,并且看到娮姬电脑里的证据后,直接一通电话打到警.察局局长那儿了。 娮姬从始至终闲适的像是个看戏的,根本没把娮素秋放在眼里。 娮素秋狡辩过了,求饶过了,最后颓然坐在地上,看向娮姬的目光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怨恨。 她怎么都没想到,娮姬竟然察觉到了这一切,还不动声色的按捺了这么久。 更想不到,娮家家大业大,老爷子竟然是这么个……明白人?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在等警.察过来的时候,整个宅子气压都很低,安静的连喘气都得压着。 而在这种时候,娮素秋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就分外明显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突然就笑了。 娮姬心间一跳,淡然的样子瞬间不见了,她走到娮素秋面前,一把夺过她的手机。 是一条简讯。 “事情办好了,按你说的,还留了口气,下一步等你指示。” 第242页 娮姬想也不想的一脚踩在娮素秋的手上,冷声道,“解释。” 娮素秋抬起头,眼底怨毒的像是吐着信子的蛇,她露出个笑,“就是你想的那样。” 娮姬手心发凉,握着的手机直接从手心滑了出去,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四分五裂。 娮姬没再追问,转身就跑出了娮家。 子午情况不太好,她心细,本来也没那么容易上套,听到敲门声也没直接开门,只是万万没想到,来劫她的是训练有素的佣兵,就算不开门,也照样被掳走了。 一路上子午都昏昏沉沉的,被注射了不知道是什么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勉强撑着的那点子意识也不足以让她判断这是在去哪儿。 后来,她被丢到了个废弃仓库,周围都是灰,特别脏。 到了这会儿,子午嫌弃着环境的同时,竟然还有一分心神想着b站那份丧尽天良的註册问卷。 那些绑她的人,没打她也没骂她,压根就把她当成货了,抗来抗去的。 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 子午没有时间概念了,也不知道他们等了多久,她迷煳的躺了多久。 直到看到一个人拿着个针管向她走来,里面是白色的不明液体,那人拎起了她一只胳膊,毫不犹豫的针头往血管里一扎,就给她注射进去了。 感受着血液里融进的冰冷,子午颤了颤,下意识想要抗拒,却别人箍住身体,动弹不得。 子午的意识一点点清楚起来,与这同时的,是来自大脑和神经的爆发式快.感,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了。 子午下意识想要抵抗这种感觉,却只是陷入更深层的迷幻。 她五指狠狠的扣在了地上,用了多大力气都不自知,指甲断裂的时候,疼痛感让她清醒了一分。 也是这时候,她意识到,她被注射了毒.品。 生死攸关,她竟然不觉得害怕,反而迷一般的相信,娮姬,很快就会来。 ☆、终章:今夜月色真美 娮姬从离开娮家大门, 到出现在那个不知名废弃仓库, 大概也就用了眨巴一下眼的时间。 她出现的猝不及防, 守着仓库的、传闻中出任务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第一佣兵团, 在面对娮姬的时候来不及做一点防备,看着眼前一道黑光闪过后突然出现的人, 都有些懵。 领头的人瞬间摸上了腰间的枪,虎视眈眈的看着娮姬, “你是谁?” 娮姬没回应, 她眼里只有那个躺在角落里努力克制着什么的子午。 她从没见过子午这么狼狈的样子。 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冷汗浸湿了头髮,贴在脸色, 五指鲜血淋漓, 却还在地上抠挖着,整洁的指缝间满是血污和泥。 娮姬走过去,小心的把人半拥在怀里, 喊道,“子午?” 领头的人悄无声息的走到娮姬身后, 枪抵在她后脑勺上, 再次问道, “你是娮姬?” 很安静,娮姬仿佛看不到他,或者说根本不把在场的人放在眼里。 子午难受的有点厉害,不停的以各种方式自残,想要让自己挣脱出来。 娮姬用了很大劲儿才把她抠着地面的手拽起来, 快速的把自己胳膊递上前,任由她抠,抠的道道血痕,掺杂一块儿,也不知道谁更疼一些。 就算疼也只当是跟子午一起疼,眉头都不带皱的。 她抱起子午,轻声在她耳畔道,“很快就好了,我们回家。” 子午哼哼唧唧的,可是身上没有力气,说不出话,嘴唇张张合合,也没发出声音,娮姬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在喊她。 领头的人觉得很没面子,虽说最开始被眼前这一切反常的诡异震慑到了,可这会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无视,也顾不上心里那点子害怕了。 他按下扳机,就想开枪,然而他却发现,他的手像是不属于他似的,指头动弹不得,按不下去。 低头折腾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得不承认简直邪门。 恐慌的抬头,想看看周围的弟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瀰漫进来的黑色的雾遮去了所有视线,而原本被他的枪指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偏远郊区的废弃仓库,爆出一阵阵枪声和惨叫声,可没一个人逃得出去。 领头的人按着记忆想跑出去,可原本的门消失了,所有人,都逃不出去。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丧失了神志的同伙,自相残杀,渐渐的,连他的意识也慢慢被暴怒和杀意充满,他扭了扭手腕,对着最近的一个人,也按下了扳机。 这次,按下去了,应声而倒的,是他出生入死数次的兄弟。 毒.品是直接注射到子午的血液里的,娮姬身上满是暴涨的灵力,可是对子午来说没用。 毒.品和血液交融,她的灵力又不能像是做化学实验一样来个提纯。 娮姬没有净化的能力,她与生俱来的能力是杀戮和破坏。 不过娮姬心里早有打算,她拿柔软的布绑住子午,在她眉心安抚的亲了亲。 然后在子午周身,循着记忆,画下了那个让她厌恶了这么多年的法阵。 说来也可笑,那法阵,那天生的神魂拥有的净化的能力,一直以来,对子午来说是束缚,是天道藉以利用她的工具。 可是到了这会儿,却还是得用它把子午体内的毒质净化掉。 第243页 娮姬守在法阵外面,不眠不休的看着法阵中的子午。 最开始子午挣扎的尤其厉害,甚至还哭出声了,沙哑的哭音喊着娮姬的名字。 随着法阵自动开启,子午慢慢的安静下来,像是睡过去一般,眼角却还泛红,睫毛也是濡湿的。 大概是六天,也可能是七天,法阵的光消失了,子午睁开了眼,眼底满是迷茫。 她瞪着天花板瞪了一分钟,才扭头看向床边,娮姬正捧着一碗软糯香甜的粥,探着脑袋看她。 子午张了张嘴,可是喉咙里干涩的很,说不出话,她被娮姬扶着坐起来,小口小口喝着娮姬餵给她的粥,乖巧的不得了。 半个小时后,子午再次尝试了下,感觉能发出声音了,立刻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这话说的声音很小,但娮姬听的很清楚。 她抱着子午,轻轻顺着子午的长髮摸着,嘆了口气,“对不起。” “别这么说,”子午捏着娮姬的手腕,撩起她的袖子,看着胳膊上都好几天了都没处理的血迹斑斑的划痕,心疼的说,“是不是很疼?” 娮姬笑着亲了亲她的手指,“陪着你疼啊。” 子午也跟着笑了笑,其实她嗓子还是不舒服,但是就是有很多话想说,说出来的效果像是濒死之人,气若游丝,可她很倔强,不想心里头放事儿。 “我问你啊,”子午扯了扯娮姬的手指头,“你是不是不是人啊?” 娮姬点了点头,“嗯,我是魔神,特别厉害。” 子午笑道,“混种啊,那是厉害。” 这种迷一般的接受能力,无论是前几世的娮姬,还是这一世的子午,似乎对面对非人类,都态度平常。 娮姬忍不住又亲了亲子午鼻尖,还蹭了蹭,“还有什么要问的?” 子午想了想,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帮我把b站的註册问卷给答了。” “……?”可能这就是神的倔强吧?都这会儿了,也记挂着之前没做完的事。 娮姬嘆了口气,老老实实的去拿着子午的手机刷题了。 娮素秋被送到监狱里后,娮姬使了点手段,保证这人进去后每天过的生不如死,就安心了。 子午之后半年的通告都被娮姬给推了,子午需要好好休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改个行,比如美食家,天天美滋滋的吃东西就行。 子午的身体好的不算快,其实也没大毛病,就是虚弱,走几步路都头晕,所以她被娮姬勒令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 子午本来就是喜静的性子,倒也由着娮姬了。 她这一养病,就养到了《x先生》上映。 上映前跑宣传的时候,子午也没出现,粉丝们挺担心的,本来以为子午就是累了,想休个假,可宣传都不跑了,莫不是要退圈? 娮姬看到评论,就拿着手机凑到子午身边,“你想退圈吗?” 这些日子,子午其实也想过了,她觉得每天宛如养老一样的生活挺惬意的,于是拉着娮姬的手,拍了张照,发了微博,“不是退圈,是退休。@子午天下第一好” 子午从拉着她的手到发微博,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娮姬怔怔的看着不停冒出来的评论提示,捏了捏子午的手,“你这不是退休,是出柜啊。” 子午点点头,“是啊。” “真任性,”娮姬笑着嘆了口气,“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么任性的样子。” 子午往她肩膀上一靠,懒洋洋的提醒她,“我不拍戏了,我打算跟你每天腻歪在一起,能过一天是一天。” 娮姬看着她,啧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像是我们随时得分手,听着挺丧。” 子午眼珠子滴熘熘转了一圈,没搭她这茬,反而问了个别的问题,“我都不是明星了,你还是我女友粉吗?” “啊,是啊,这还用问吗,”娮姬奇怪的看着她,“我永远都是你的女友粉。” 子午点了点头,心里头念叨了两边“永远”,想着,这个词,可真浪漫。 《x先生》上映的时候,娮姬跟子午也去看了,情侣座,搞活动呢,送了爆米花和奶茶。 俩人坐下后,那爆米花搁在中间的扶手上,娮姬捏了一个,尝了尝,还挺香。 子午问她,“好吃吗?” “好吃啊,”娮姬又捏了一个,递到子午嘴边,子午一口咬住,连带着娮姬的手,都咬到嘴里了。 娮姬感受着指尖触碰着的滑滑的柔软的舌尖,整个人像是被雷噼了,瞪大了眼看着子午。 子午眼底闪过狡黠的笑意,松开娮姬的手指,倾身在娮姬唇上舔了舔,然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果然很好吃。” 在被雷噼过之后,紧接着就是一把火,从心里燃到脑门,电影算是看不进去了,满脑袋只想着一件事儿了。 想□□想□□想□□。 而使坏的子午,却安然的拉开俩人的距离,认真的、专注的,看了整场的电影。 娮姬:心里苦。 出了电影院,走了两步,娮姬一把扯着子午拐到了小巷子里,子午笑吟吟的看着她,“做什么?” 第244页 娮姬想都没想的秃噜出一个字,“爱。” 子午怔了下,然后就笑开了,嘴咧的收不回去的那种笑。 她拉着娮姬的手腕往外走,笑道,“你这齣息。” 娮姬有点委屈,“你先撩我的,你不能撩了就跑啊。” 子午耳后红红的,回头亲了亲娮姬唇角,“乖,先回家。” 俩人没坐车,按子午的意思来,散着步回去的,虽然娮姬恨不得直接带着子午飞回去,可是子午就是要散步,她只能依着她。 路旁路灯很有规律,她俩的影子也就随着路灯位置,变长变短。 一阵风吹过,子午顿住脚步,正好站在路灯下,影子成了一个点。 她突然开口问娮姬,“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和别人在一起。” 娮姬看向她,这会儿算是明白这阵子子午时不时走神是为了什么了。 这样的烦恼,在她是人的时候也有过。 娮姬笑着说,“我说过我们之间是永远的,等你这辈子结束啊,我就带走你的灵魂,你会成为神。” “子午,别怕,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我们以后漫长岁月里厮守的开始。” 路灯昏黄,营造出了点朦胧的意味,会所里初见的那个漂亮到很有攻击性的女孩子,温柔的冲着她笑,说出了这么动听的话,子午眨了眨眼,一滴泪猝然滑落。 她扑到眼前这人的怀里,想着她应该说点什么,可是脑子里有点乱,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组成了一句“我爱你”。 可是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自己抱着的这个人笑的特别皮,对她说,“我刚才的回答可是教科书式答案,你记着啊。” “……”子午微微一笑,扭头就走,爱你个大头鬼啊爱!不说了,憋回去了! 娮姬让子午记着教科书式答案其实也是她的怨念,之前那么多世,她因为觉得自己活不过子午,可没少操碎了心,子午反应迟钝,丝毫没注意到这点。 所以风水轮流转,终于到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可不得严肃以待吗…… 子午迎着风走着,听到身后跟过来的脚步声,还有娮姬讨好的语调,“慢点慢点,把手放我兜里呗,这么冷的天。” 子午没慢点走,但是却把手伸向身后,任由这人拽着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就听到这人笑眯眯的探过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夸道,“乖~” 子午冷哼一声,埋在围巾下的嘴角,却翘了翘。 今夜的月色,可真美。 作者有话要说:  啊,完结了,感谢一路追过来的小天使们,你们的留言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还有点番外,今天下午或者晚上大概还有一章。 最后,表白可爱的你们,么么啾! ☆、长相厮守1 一年, 十年, 百年, 对于神仙来说, 也不过是睡一觉的事,如果一觉不够, 那就是睡两觉。 子午做人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安安分分的做了个人, 再做神的时候应该就不太端的住人的架子了, 会笑, 会闹,会撒娇, 爱吃, 爱玩,爱跟娮姬腻一块儿。 啧,有点押韵。 子午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算了解, 在她轮迴的时候,神魂修修补补的, 这会儿也差不多好了。 从黑暗中迷煳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 子午还猜测着自己现在会在哪里,是第一次醒来时候的冰棺,还是无间之界的某个地方? 她瞪着木质的房梁,视线缓缓往别处移。 这是个古色古香的屋子,房梁往下, 是痕迹有点斑驳的门框,上面挂着个风铃,微风一吹,清脆作响,看到这儿,子午隐约觉得熟悉了。 而且也不止是风铃声,还有喧扰的吆喝声,以及绕在鼻尖若有若无的淡淡茶香。 她眨了眨眼,又觉得哪里不对,缓缓坐起身,结果身下的“床”却晃了晃,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坐在摇椅上。 坐起来后,环顾四周,子午这才肯定,这里是她在不周城开的卖书的铺子。 不远处的门帘被掀起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看着很和善的女子端着盘糕点走出来了,看到子午的时候,笑着打招唿,“东家,您可算醒了,刚做的糕点,用梅子做的,您尝尝?” 子午愣在原地了,这人是……阿钿,可是她不是死在那场劫难中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子午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突然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阿钿把糕点放在子午旁边的小桌上,手指头掐算了下,回道,“约莫有两个时辰了,狗崽把您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时候,您还在睡呢。” “啊,”子午更懵了,这是幻境吗?可是她体内神力流转的毫不滞涩,以她的神力来看,这一切,无比真实。 她想到阿钿说的狗崽,又试探道,“狗崽在哪儿?” “说是去给您买烤鸭了。”阿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绣着手里头的花样,飞针走线的样子跟子午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阿钿边忙边笑着说,“您跟狗崽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了,我今儿一出门看到狗崽都不敢认了,都长成大姑娘了。” 说话语气语调和姿态,也是她记忆里的阿钿。 第245页 子午开始觉得可能是她睁开眼的方式不太对。 正琢磨着,门口传来的她闭着眼再跑出去个十来米都能认出来的脚步声,是娮姬。 娮姬手里头还提着只整个儿的烤鸭,看到子午,眼睛一亮,开心的撒着欢儿跑到她旁边蹲下,仰头看她,“子午,你可算醒了!” 子午把眼前这人从头打量到脚,很好,这是货真价实的狗崽。 她微微一笑,目光森然,“一分钟,给我解释清楚。” 阿钿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不过她也不多问,接过娮姬手里的烤鸭,拿去厨房片,门口这儿就剩下娮姬跟子午两个人。 狗崽点了点头,扒拉过来个低板凳,靠在子午身边坐着,“我取代了九州大陆的天道,成了新的天道。” 子午愣了愣,“天道可以是有意识的?” 狗崽拍了拍她的手,“以前不是,以后就是了。” 子午没再插话,狗崽讲事儿的时候条理清晰有头有尾的,她听完,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子午最开始醒来的时候没神力没记忆,是娮姬做的,翻了不知道多少上古典籍才做到的,为了让她逃开天道的追踪,和那份神力携带的责任。 其实娮姬原本打算是把最后那段记忆抹掉就行了,狗崽这么可爱当然得记得。 结果没把握好,子午把最初遇见狗崽的事儿也给忘了。 天道和娮姬,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娮姬一世又一世,都肩负苍生大任,汲取来自人的信仰之力,姑且也能算作是歷劫,最终就是为了娮姬能够觉醒,能够意识到自己是新的天道。 在娮姬彻底觉醒后,便会取天道而代之。 把这些事儿捋明白后,子午指尖点了点摇椅扶手,问道,“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狗崽一脸骄傲的告诉她,“这是从我轮迴的小世界里学到的办法,你不是不能容忍魔存在吗,那就把孕育魔的怨念给变成别的东西。” 子午愣了愣,没明白,“变成什么?” “鬼啊,”娮姬说,“我创建了鬼域,不过之前待的小世界里是管它叫阴曹地府,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让人死了之后,有地方可待,规范化管理,投胎轮迴,而别的杂七杂八的不能变成鬼的则是依附在物,年久化而为妖,以后啊,就是神人妖鬼四界,咱不带魔玩。” 子午眼神复杂,没想到当初那个被人欺负的只能挨揍的小狗崽,现在这么出息了。 娮姬继续邀功,“九州大陆在我们走后乱糟糟的,我就收拾了下,把人界的时光转了转,转到了那些灾难发生之前。” 子午嘆了口气,真诚的夸道,“你可真是个机灵鬼啊。” 娮姬委屈的看着她,“你会不会夸的太简洁了点?一点都不走心。” 子午顿了顿,脑子里搜索了会儿词,然后一连串的夸,“你可真是冰雪聪明足智多谋运筹帷幄聪明睿智老奸巨猾啊。” 娮姬嘴角抽了抽,“老奸巨猾?” “啊,有问题?”子午挑了挑眉,“你都活了几辈子了,这词用着没毛病。” “不不不,”娮姬反驳道,“时间被我转了转,按说,这会儿我是二十多岁,我还是个宝宝。” 子午冷冷道,“行,咱按年龄算,那你怕是得叫我祖宗。” 娮姬:“……” 这会儿到晌午了,在俩人相望无言的时候,阿钿在厨房里喊道,“狗崽,来端饭了,该吃饭了!” 娮姬立刻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对子午说,“小祖宗,走,去吃饭,我打赌,钿姨肯定还是全按着你口味来的!” 子午笑了笑,顺着她拉着她的力道站起来,带着笑应道,“那我下次跟阿钿说说,按着我们娮宝宝的口味来。” 娮姬没吭声,一派镇定,直到走进厨房,子午看不见的时候,才捂了捂脸。 妈耶,子午喊我宝宝! 吃完饭,子午重新坐回摇椅上,心里头的感受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小桌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茶点,膝上搁着三两本话本,往后一靠,吹着风,听着铃,惬意的仿佛上了天。 甚至连对面卖饼大娘的吵嚷声听着都觉得舒坦。 狗崽当年练字时候的小书桌现在坐着有点低了,她那么高个子的人缩在那儿倒也没觉得不自在。 “子午,我突然觉得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不过还好醒来身边还有你。”狗崽的声音很和缓,听起来还挺催人入睡。 子午打了个哈欠,拿书卷了卷敲了娮姬脑袋一下,“谁家能做个梦醒来就变成天道了?别想太多,你就是做人做习惯了,面对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生命有点不知道要做什么。” 娮姬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她虚心求教,“那先生,我该怎么做?” 挺久没听到娮姬喊她先生了,子午还恍惚了一下,“你可以……” 娮姬满眼期待,“嗯?” “看话本,吃东西。”子午说出后半句。 “……”娮姬沉思了下,虽然听起来挺煳弄人的,但是想到子午平日里的状态,也不算煳弄,是亲身体验。 第246页 子午摸了摸娮姬的脑袋,终于正经说了句安慰人的,“人的生命很短,所以才会抓紧着过好每一天,才会觉得过的很有意思,而神的生命长到可以尝试过任何一种活法。” 娮姬点了点头。 子午又说,“你这么想,人是有始有终,神是有始无终,因为无终,所以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像话本里说的,永远相爱,话本里做不到,因为他们是人,可是我们是真的永远啊。” 子午谆谆教导人的模样太好看了,娮姬望着子午,如此想道。 然后脑门上就又挨了一敲,“懂了没,我不说第二遍了。” “懂了,懂了,”娮姬揉了揉脑门,“就是让我永远爱你,我会做到的。” “……?”子午有点茫然,你是怎么从这么一堆她用心组织出来的劝慰的话里头听出这么个不搭边的意思的? 阿钿刷完了碗筷,拿着个抹布正在擦书架子,时不时看向门口。 这会儿太阳西斜,照在店门口的两人身上,这么看过去,像是渡了层光,连向来冷情的东家,都似乎看着柔和了不少。 阿钿有点走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东家的时候。 一身白衣冷冷清清,看着她的时候像是没把人看到眼里,只是告诉了她她想要什么,她要做什么。 平日里即使吃到喜欢吃的,也只是多吃两口,看到好玩的话本,也是绷着个脸。 而如今,东家会跟狗崽说这么多话,会拿书敲人,吃到喜欢的会眯着眼笑,不知道听到狗崽说了什么,还会拧着眉…… 多好啊。 这样过起日子才有滋有味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我就问你甜不甜! ☆、长相厮守2 不周城里发生了件大事儿, 跟神殿有关。 前些年啊, 神殿的钟, 曾在庙会的时候, 突然毁掉了,连带着高楼都坍塌了一个角, 信徒们着急忙慌的想补救,可是那钟却在傍晚的时候消失了。 在那么多人的眼前, 平白消失的。 这事儿被不周城的城民当成了神迹, 觉得这其中暗藏了神谕, 可是都这么多年了,也没谁能说出个所以然。 而最近, 神迹, 又出现了。 高楼早就被信徒们修补好了,可是放钟的地方却空落落的,没人敢放别的东西。 然而那日, 一夜醒来,日出之时, 不周城的城民们突然听到了一阵古怪的乐声。 这调子, 他们从没听过。 在信徒们赶到神殿的时候, 就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高楼上,多出了四排编钟,高楼的四面,摆满了又高又大的编钟,从下往上看, 跟编钟做成的帘子似的。 而那调子,也是编钟自己发出来的,没有风,也没有人。 一众信徒们立刻下跪膜拜了,口唿这是神乐。 神乐传达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却很规律的每逢日出日落,就会发出被敲击的声音。 编钟声音浑厚又清脆,单单是听着乐器的声音,那还是好听的。 可是这敲击,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敲击法,敲出的小调,就愣是奇奇怪怪的,而且花样百出,每天的小调还都不一样。 听着,也谈不上难听,就是觉得心里头梗的慌。 不过好几天下来,倒也还能习惯,反正是神的赠与,他们心里头再别扭,跟人谈起来的时候都是满口夸赞,神乐,哪有不好听的道理? 茶楼里,娮姬依栏而立,耳朵听着楼下关于这神乐的谈论,对子午扬起了个笑,“听,他们都说好听。” 子午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想着该怎么委婉的让娮姬别用神力再敲下去了。 她一直只以为娮姬就是唱歌走调,还期待着玩乐器能让娮姬学着分辨五音。 可是直到这编钟被娮姬弄上去,她才醒悟,原来唱歌走调,玩乐器也会跟着走调啊。 不过反过来想倒也是,她也没见过哪个弹钢琴的玩吉他的音乐人唱歌不行的。 乐理不通,大概是她自带的标籤,揭不掉了。 就是真难为了不周城的城民还得笑着变着花样夸。 娮姬扒拉着子午的胳膊,期待的看着她,“听出来我现在敲的是什么歌吗?” “……”子午试图从这跑的像是自创的调子里找出相近的歌,“是不是……死了都要爱?” 娮姬眼底的期待像是被冷水浇了个透,“是老鼠爱大米啊,这么甜的调调你怎么听成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歌的?” 哦,原来是老鼠爱大米,子午心底嘆了口气,无奈道,“简单点,崽,咱敲的简单点行吗?” 娮姬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好嘛,那敲什么?” 子午想了想,提议道,“比如,dou、ruai、mi、fa、so、xi?” 娮姬:qaq 自从子午醒来,两个人一直住在店里,狗崽的房间阿钿一直给她留着,不过那床挺小,现在睡着有点勉强。 于是狗崽就理所当然的跑去跟子午睡了,倒是阿钿怕东家不习惯,跑去找木工做了新的床。 娮姬一回来,看到搬到后院的那张床,心情有点复杂,阿钿冲着她笑,“来看看,这花样喜欢不喜欢?” 床头雕了大朵大朵的牡丹,一看就很喜庆。 第247页 娮姬嘆了口气,“我不是说了吗,我和子午住在一起就行了,不用再做新床。” “那怎么能行,”阿钿拍了拍床头,语重心长的说,“你睡相又不好,一直待在东家那里,会影响东家的。” 娮姬哭丧着脸,“我都说了多少回了,踢被子那都是小时候了,我现在又不那样。”说着,看到在一边乐的子午,就连忙扯着她说,“钿姨,子午也愿意跟我一起住的。” 闻言,阿钿看向子午。 子午打量了下那张床,感嘆道,“这床还挺大的。” 阿钿连忙点头,“是啊,多好的床,狗崽你怎么不喜欢呢?” 子午笑了笑,看着紧张的盯着她的狗崽,说道,“我们睡的那床都用了好几年了,换成这个吧。” 娮姬的眼睛都亮了,激动的凑近就亲了子午脸蛋一下,吧唧带响,“好!” 阿钿看了看狗崽,又看了看东家,嘆了口气,没想到,这两人还真是这种关系啊。 罢了罢了,人活一世,就活个痛快,东家的小店能养活她们三个人,就这么过着也挺好。 然后当晚,娮姬就压着子午在新床上做到深夜。 云雨稍歇的时候,娮姬撩了撩子午汗湿的头髮,笑着在她颈窝蹭了蹭,“新床还挺好,不会咯吱咯吱的响。” 子午眼尾一抹飞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哭的,她俩胳膊挂在娮姬脖子上,手下是娮姬细腻的皮肤,觉得手感挺好的,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娮姬啧了一声,抬起身,子午的胳膊就跟着绷直了,随着这动作,腰那儿也紧绷着。 娮姬的手从子午肩头滑落到她腰间,捏了捏,子午觉得痒,没忍住笑出声。 绷着的腰,柔韧而又纤细,绷出的弧度也像是世上最好看的线条,她亲昵的亲了亲子午唇角,哑声道,“别笑了,做正事儿。” 子午一愣,然后就感受到那只腰间的手,又向下滑去,她忍不住闭上眼,神志混乱之前,忍不住想着,讲道理,这算哪门子正事儿啊。 斯言来找子午的时候,子午正盖着毯子躺在摇椅里让娮姬给她捶腿捏肩,她在摇椅前面,正好挡了光,就这么逆光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子午,严肃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子午眼都没睁,随口应道,“怎么了?” 斯言见状,怒道,“你俩倒是跑来享清福了,无间之界那么些人,全是我一个个挪回九州大陆的!” 子午闻言,“哦”了一声,想了想,夸了句,“辛苦了。” 娮姬也抬头看着她,露了个笑脸,学着子午说,“辛苦了!” “……”斯言更怒了,“怎么会有你们这么没良心的神?!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了!” 子午嘆了口气,睁开眼看着她,让自己表情诚恳一点,然后说,“那,谢谢了,朋友。” 娮姬闻言,又跟着说,“谢谢了,朋友。”诚恳的表情也学的十足十。 “操,我们的友情真是每天都在经受严峻的考验,”斯言拉了个凳子,往那儿一坐,然后就捏了块子午的糕点吃,一边吃一边说,“这回就算了,看在你们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份上,下次再这样,就绝交。” “嗯嗯好的,”这话子午说的挺乖巧,语气一听就很应付。 斯言深深的嘆了口气,神情凝重,“真不知道你到底经歷了什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你多高不可攀啊,跟冰山成精似的,现在怎么就学会噎人了?” 娮姬瞥了她一眼,“你可知足吧,以前你说十句话,子午都不一定理你一句,这会儿每句都有回应,多好。” 斯言没答话,她托着下巴看了看娮姬,又看了看子午,突然问道,“你俩在一起了?” 子午看着她,点了点头,“是啊。” “啧”,斯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看向门上挂着的风铃的时候,笑意就这么散了。 她突然想起了当年在树下遇到的那个神,她名字很好听,叫千情,是为世人命理而生,有掌管世人生死的能力,若说她是知天命,那千情就是知人命。 可惜,最终也落得个不为天道所容,而消散了。 娮姬察觉气氛突然沉默,伸手在斯言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啊,”斯言指了指对面的铺子,问道,“这家烧饼好吃不?” 子午看着跟娮姬说说笑笑的斯言,沉默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不徵山是第一个被娮姬恢復了原样的地方,漫野的花开的肆无忌惮的,子午靠在树干坐在粗壮的枝头上,手里头拿着本书。 但是眼睛却不停的往远处看,直到看到一道黑光,这才露出一抹笑。 娮姬手里捧着个碗,里面的豆腐脑还热乎着,冒着气儿,她递到子午面前,“喏,城东的,还是那个味道,可好吃了。” 子午笑着接过去,说,“娮宝宝可真乖。”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子午发现了娮姬听她喊娮宝宝就会脸红,于是就三五不时的这么喊一下。 这次也不例外,娮姬撇过脸,可是露出来的耳后根,红到了脖子里。 第248页 “你能不能换个称唿,”娮姬小声要求道。 “换什么?”子午喝了口豆腐脑,幸福的眯了眯眼,问道,“狗宝宝?” “……”娮姬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子午问她,“你怎么会在称唿上害羞?” 这个,娮姬也说不明白,她用了个子午比较能理解的方式打了个比方,“大概,就像我在床上喊你先生你会情.动的不得了,一个道理。” “???”子午差点一口豆腐脑喷出来,这哪里就一个道理了?! 娮姬一边笑一边拿开了豆腐脑,在子午嘴角亲了亲,“等你吃完我们回去吧,我还念书给你听。” 子午注意力就这么被转移了,她问道,“该念哪一章回了?” “长相厮守,”娮姬说,“该念长相厮守了。” 子午眨了眨眼,凑过去也亲了亲娮姬的唇角,笑眯眯的重复道,“好,长相厮守。” 又是一阵风吹过,漫天花瓣飞舞着,好看到让人移不开视线,相思树也跟着发出哗哗的声音,好听的很。 树下,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今年的果子,肯定特别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我要讲的故事讲完啦,但是狗崽和子午的一辈子却没结束,她们会一直相爱下去,过的美滋滋的! 千情这个,其实是前面埋的副cp的线,最后考虑了点问题,就没写太多她和斯言的故事,也不会写啦,大概就是一段遗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