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魇兽]还我一场梦魇》 第1页 [bg同人] 《(香蜜同人)[润玉×魇兽]还我一场梦魇(香蜜沉沉烬如霜)》作者:日月空空【完结+番外】 文案: 他要的尊严,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生而为龙,他从未得到任何应有的尊重。 只有这样看似淡薄地活着,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活着。 那么魇兽呢。它也是如此吗? 她也像自己一样,极度缺少安全感吗?在这云巅之上,只能靠自己给自己取暖吗? 他不愿意再看到这样一个自己,也不想她像他一样。他不忍,也不愿。 润玉望着沉睡的她,在塌边站了许久。 终于,他转身准备离开。 他突然听到,身后的人嘴里念叨着什么。 他细细聆听,分辨出她所念之语:“主人……主人” 他顿下脚步,再次回头,看向仍深睡着的月亭,一直紧皱着的眉毛慢慢平展开来。眼底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久违的温柔。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润玉、魇兽 ┃ 配角:神兽白泽、邝露、陆吾、混沌 ┃ 其它:香蜜沉沉烬如霜 ================== ☆、一个梦泡 魇兽默默地站在大殿内。 那一袭白衣的人默默地伫立在大殿的正中央。整个空旷的大殿内,只一人、一兽,仿佛千万年间一无所变,仿佛满天星河仍在眼前,仿佛还是那个寂静冷清的夜晚,只一人一兽守着这漫漫长夜,看繁星盛开,看众星陨落。 那人还是一如当初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身形单薄,背在身后的手永远紧握。魇兽知道,他的主人手中一直在紧握着什么,从未放下。 这亘古,这长夜,它从未遗漏地守着他。可它无法有只言片语,更无法好言安慰。其实它知道,它的主人不需要这些。这些,邝露比它做的够好。邝露比它付出的更多,是一个女子的青春,是亲情,和更好的仙途。它能做的,只有陪伴。 从它被主人抱回来的那一天起,它就发誓,哪怕身形陨灭、哪怕一无所有,也要对主人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而它没有做到。 润玉只觉得心中一片空旷。从前,偶尔快乐时,悲伤痛苦时,都可以有所思有所想有所惦念,起码他可以分清自己心中的情绪,也可以一如往常地隐藏好自己的情绪。然而如今,他只觉得内心,空冷而茫然。 他的心从来都是一片沙漠,干涸而空旷,突然有一天盛开了一朵花,而且是唯一一朵。漫天黄沙终于可以停止被心中狂风席捲,每一粒沙仿佛都找到了一隅安身之地。那朵花是那样的绚丽而热烈,带给他所有未尝得过的色彩。 他终于相信天道也有其公,相信贫沙也可生花,他感激上天,像一位永远跛足前行的苦行僧终于得其大道一般,内心虔诚而温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一朵花。 他可以陪着那花生,亦可以陪着那花死,他可以不自觉浪费地耗尽所有心力陪那花成长。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可以接受缘来缘灭,可以接受花谢花开。 但他无法接受,被夺走。 如今他已不知喜悲,他的心只剩了一片荒原,花走了,连那贫瘠的薄沙,也不知所踪。 “魇兽,你可懂,太上忘情?”润玉眼神涣散,不知望向何处。 魇兽仍是默然。它懂,主人以为它不懂。这千万年,它装痴傻惯了,主人便真的以为它只是一只痴傻的兽。可万物皆有灵性,况且它,年岁比主人还要长上几千万年,比主人熬过更多的孤独长夜。 它只是像往常一样“吱”的呜咽了一下。太上忘情,最下不及于情。他们都觉得主人自食其果、自作自受,被救被原谅都是他们给的恩德,他们都觉得太上忘情是润玉註定的、最慈悲的结局。 忘情,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太上忘情,说的不是像吞了陨丹、喝了忘川那般无情无欲,而是有情,但把它放到好像忘了的层次。 他们这是在逼他,主人也在逼自己。 凭什么他们都可以各得圆满,而它的主人只能承受这万年孤独的命理? ☆、两个梦泡 魇兽安静地在塌下缩成一团,眼睛却从未合上。它吞吐着主人的梦境,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些在它未见的地方,主人承受的伤痛。 一个清脆的声响,梦泡四散开来。魇兽伸展四肢站了起来,看向主人。 殿内只一盏孤灯,昏暗而冷清。魇兽撞进润玉的眼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魇兽似乎颇有灵性,比千万年前又成熟了许多。魇兽用明亮而清澈的眼睛盯着他,可那眼里泛着水光,像是闪烁着星河。 润玉从被中出来,将双脚踩在塌下,轻轻招手。魇兽乖巧地走到他腿边。 润玉宽厚的手掌覆在它的头上,他纤细的手指撮了撮它头顶的毛,还是那样温和的动作,可是魇兽没有感受到主人手指的温度,他手好凉。 “魇兽,以后便不要再食我梦了。”润玉只在殿外设了结界,他的身体已过于疲惫,不想再耗费无谓的灵力在自己周围设结界。毕竟他身边只剩下一个魇兽和一个邝露,而对于他俩,这结界,也没什么作用。 主人的声音清冷,但并非责备它。魇兽耷拉下耳朵,低垂着眉眼,呜咽了一声。 “我的梦,又有什么好?夜夜皆是梦魇,你吃着,难道不觉得涩吗?” 第2页 岂止是涩。它每次吃掉主人的梦时,都会感到那锥心之痛。那痛从头颅延向心房,最后蔓延至全身,每次搞的它全身无力,头昏眼花。 可它愿意苦主人所苦,痛主人所痛。 魇兽在润玉腿边轻轻蹭了蹭。头上柔软而发着灵光的角软软地划过润玉薄薄的上衣。它的角汇集着清幽却温暖的萤光,在他心口划过一阵暖流。 “罢了,你愿意食便食吧。”他轻柔地抚过它的角。“只要你开心就好。” 魇兽高兴地又蹭了蹭润玉,扬了扬后蹄,然后回身转了几个圈儿。 润玉看它这般高兴的模样,眼中多了丝笑意,躺回到塌上,却是再难眠。 魇兽亦是一夜未眠。它心中是欢喜的,只要主人不封闭自己,哪怕只向它、向邝露敞开一个角落,它都是欢喜的。 它千万年装作不经人事,整天像只傻鹿一样到处乱撞,讨人欢喜,只是为了守住润玉心中的那一片净土。它想永远陪在他身边,用它傻傻的模样告诉主人,它永远不会改变,还是当年的天真无邪,它还是愿意为主人带去哪怕一丝欢乐。 它想告诉主人,变幻的世界却有不变的信仰,它的信仰就是润玉。 润玉可为锦觅而死,而它为润玉而生。 然而,世事皆变,连魇兽也不能免其难。 ☆、三个梦泡 第三章 “陛下,幽冥魔尊求见。” 润玉正在批奏摺,闻言抬眸:“请他进来。” 却不想,来者是锦觅。 “锦觅?怎么是你?”润玉看见她后放下奏摺,走了下来。 锦觅看了他半晌,朱唇轻启:“天帝陛下。” 润玉默然,这称唿生疏淡薄,却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称唿了。人最怕的不是变化,而是今昔对比。望着面前一身玄色华服的锦觅,他的思绪却被牵引到了千万年。当年那个一身绯色不知天高地厚的锦觅,叫他小鱼仙倌。其实他,也不会再叫上一句觅儿。 那时他觉得,自己生而为龙,却从未得到过应有的景仰,他所有的尊严都是自己给的,被人当作是鱼是龙,都无所谓。可如今,他是这天地的主,是最崇高无上的龙。万人敬仰,世人跪伏。 没有人再叫他一声小鱼仙倌。可,他也不需要了。他是龙,便要承担他的责任。他无法再欺骗自己,做一个逍遥自在不问世事的放鹿仙。 可,这云巅之上,好冷。 “旭凤和鹭儿可还安好?” “嗯。” “陛下……” 这时,魇兽突然撞开了殿门闯了进来。 “魇兽?”润玉略有惊诧的看着它走到自己身边,头上柔软的灵角被撞的歪向了一边。润玉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角:“发生什么了,竟如此慌张?” 魇兽挺直了后背,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锦觅。 润玉顺着它的视线看向锦觅:“你可是,想锦觅了?” 锦觅也看着它,刚想走上前抚摸它的头,却顿住了身体。她看到魇兽的眼中,有冷漠,有愤怒,有哀怨。再也没有当初的亲昵。 魇兽呲出洁白的小牙,紧绷着身体。它本在殿外花丛中睡觉,却听见邝露说道:“魔尊?”它瞬间精神起来,盯着远处那人。待邝露离开后,却见他摇身一变,变成了锦觅。 她为什么要来找主人?几千年过去了,她和旭凤在魔界好生快活,她相夫教子,旭凤也威名远扬重权在握,他们还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得到了一切,还想要什么?还不够吗?还要来招惹它的主人? 它满是怒气地闯进了殿内。 润玉看着它的眼神,心下瞭然,抚摸着它的背嵴:“魇兽,不得无礼。” 听到这句话,魇兽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它并非懂事听话。这句话,戳中了它内心最深处的一处地方。千万年前,在落星潭。 是它,撞散了锦觅的头髮。“魇兽,不得无礼。” 是它,让主人对她的初遇印象无比深刻,也许也正是这初见,逐渐在主人的心中扎下了情种,导致后来的情根深种。 原来,一开始就错的,不是主人,不是锦觅,而是它。 润玉看着魇兽突然神色恹恹,拖着缓慢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殿,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他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千万年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魇兽。它的眸中有着化不开的哀伤,那耷拉的双耳与灵角,仿佛也失去了活力。 魇兽走出去后,润玉又施法关上了房门。他知道,锦觅假扮旭凤上天界,绝对不是为了叙旧,怕是有要事相求。 “这魇兽,倒是变了许多。”锦觅收回在那道身影上的目光。 “食梦许久,通晓人情也是自然。”润玉淡淡说道。 “我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求。” 润玉只是看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 “我和旭凤已商量许久,他曾经被我所害,堕入魔道。如今我们已经有了鹭儿,魔界并不适合他成长,况且我和旭凤也无心管理魔界政务,只想脱离魔界,带着鹭儿行走人间,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便已足够。” 润玉听了,低垂着眉眼,静默许久。他等待着内心那针扎般的疼痛,可是没有等到。他已没有了当初的悸动和嫉妒,虽觉得内心堵闷,却并无太大波澜。或许,他早已不知不觉中做到了太上忘情吧。 第3页 “如此,也好。需要本座做什么?” “天帝陛下无需做什么。我们只需要太上老君一颗洗髓金丹,其他的我们自食其力。只这一事,再无更求。天帝陛下,我只求你这一次,我是瞒着旭凤来天界的,他并不想让我来求你。这一次你帮我,我们从前的恩怨再不提起,一笔勾销。好吗?” 润玉直视着她,锦觅亦回视他。那眼中,早已无半分情意,这样很好。可他的眼眸中的情绪,给她的感觉竟和刚才魇兽盯着她时的感觉如出一辙。 “我只求你这一次,真的。除了那洗髓金丹,并无他物可以洗去旭凤体内的魔性,他只有剔除了魔骨,才会恢復从前的状态,他……” “好。” “你同意了?” 润玉默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拒绝他。不过是要太上老君一颗丹药而已,旭凤又是他的弟弟,只这一个小忙他自然可以帮。只是,锦觅以为以为他尚未放下执念,不会成全他们一家三口而已。 “嗯。你回去吧,十天之后来取。” ☆、四个梦泡 第四章 夜晚,润玉回到寝殿,白天见到锦觅后,他被硬牵起的回忆伤了头脑。现在只觉得一身疲乏,只想安稳地睡一觉。 走到塌前,发现平常团缩于塌下的小傢伙没了身影。 “魇兽?”润玉轻轻唤了一声。殿中依旧寂静无声,只那一盏孤灯闪着微弱的光,内并无半分魇兽身上的幽蓝之光。他默念心诀循着魇兽的气息,来到了它所在的地方。 落星潭。 润玉看到,那个曾经锦觅所说膘肥体壮的身影,如此纤瘦。它静静地站在潭边,望着一池星河,一动不动,似是出了窍。 润玉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却不想,他也有站在魇兽身后,看它背影的一天。从来都是魇兽默默地守护他,跟随他,今天,他便不出声打扰,隐去了身形,只站在它身后默默地看着它。 一人一兽,仍是一前一后,如今,却变换了位置。不知是谁的心事更加寂寥。 魇兽现在,满脑子都是白天所见到的锦觅。它自认平时明事理、辨是非,可当自己身处事中,面对着主人所经歷的一切,它不可避免地将事情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若是当年它像主人说的那般,知礼数、守方寸,便不会让主人初见锦觅就撞破其女身。若是……主人浑身鲜血的受刑、抱着自己在殿中痛哭、无数次梦魇,是否,皆因它而起?它想不透,真的想不透,它只觉得头痛,只觉得心也好痛。 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到处乱窜,烧的它全身灼痛。它好痛苦,身体控制不住地四处乱撞,等撞到石桌上时仿佛找到了落脚处,拼命地撞着石桌脚。 “魇兽!”润玉再无法继续看下去,立刻现出了身形,闪现到它身边,蜷好它的四肢,轻柔地抱在怀中。 魇兽柔软而闪亮的灵角此刻变得黯淡无比,鲜血从角上的伤口中缓缓流淌而出,顺势淌下。 润玉紧紧地将它抱在怀里,蹲下身。“魇兽,你……你这是何苦?” 怀中的小傢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地像是死了一般。死了一般?润玉慌乱地扶起魇兽的下巴,看向它的双眸。 血早已淌到它的脸上,它的眼睛里。它的眼睛不再清澈幽蓝,而是被血气沾染,眸中一片死寂。 它还有气息,只是气息紊乱。 润玉用一只手环过魇兽的脖子,将头放在它的脖子后,用侧脸贴着魇兽的头。另一只手轻抚过它的背嵴,顺着它的毛。 曾经静默相守的两个背影,因这血气,开始变得鲜活。 润玉轻柔地将魇兽置于塌上,为它拂去了满脸鲜血,探了探它的元神,为它渡了些灵力。它此刻气息已经恢復平常,眼中也不再死寂。 “魇兽啊魇兽,你这般,到底是为何?” 润玉看着它,突然想到今日锦觅来访时它便异常,晚上又第一次未在寝殿内等待他而是去了落星潭,心中有了猜测。“你可是,因为锦觅才如此?” 魇兽只觉虚弱,听他提及锦觅,浑身又是一绷。润玉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又思索了一会,仍是不解:“且不说你今日见了她那般反应。去落星潭独自难过,这是出于何故?” 魇兽呜咽了一声。 “几千年前,我在落星潭休憩之时,正好遇见了锦觅……”魇兽不再作声。润玉继续回想,并非他发现了靠近的锦觅,而是……而是魇兽。 “魇兽,我一直都知你有灵性,通晓人事。这世间,本就有个物是人非的理,就算我与旭凤是亲兄弟,如今关系也沦落至此,我们同他们,早已形同陌路,再不是一路人。你不必如此费心神。”润玉想起它曾经被自己送给锦觅,陪伴她许久,以为它是因为与锦觅之间的感情而伤心。润玉从来没有将自己的错,归于任何人身上,包括魇兽。 仿佛,只有他自己不是无辜的。 魇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不出声。 润玉将它置好在塌上,今夜,让它睡在身侧,心里能安生些。临睡前,他又抚了抚魇兽的角:“傻魇兽。” 主人,魇兽真的,不傻……傻的,是你啊…… 第4页 ☆、五个梦泡 “老君,那洗髓金丹可炼成了?” “回上元仙子,并未。”太上老君看着邝露,面色有难。 “可是差了些什么?” “除了一物。此物名为桫椤,又称蛇木,乃是一植物。” “既是植物,又有何难,交给花界便是。” “仙子,我所言桫椤并非花界所管辖的普通桫椤,而是东海一岛屿上的海桫椤,此桫椤天下仅一株,从上古开始便已存在。另有奇鸟守护,让人近身不得。” 邝露沉思,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去禀报陛下,再做商议。”殿门外的一个小身影悄悄离开。 “这事,我知道了。” “那陛下作何打算?不如让邝露去吧。” “不必,我亲自去。你虽灵力高强,但毕竟术法柔弱,怕是无法与那奇鸟相抗衡,我去应该不必费力气。这件事做成之后,我也可以彻底放下了。”他从来,也不亏欠他们什么。是他们千万年来的受害者姿态,让他揽了一身的错。罢了,既是她最后一求,他便亲自遂了她这夙愿。 南海。 魇兽下凡,轻落在南海边上。望着远处海中央的岛屿,目光悠远。它并非不知天高地厚想擅闯此处,也不是为了锦觅旭凤取这桫椤,而是它知道,来取这桫椤,只会是主人润玉。既然如此,它便来探一探。突然,天边传来一声悽厉而悠长的鸟鸣。这鸟鸣震的魇兽耳中一痛。那鸟鸣,好像是诉说着一个名字。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鸟,通体幽蓝,全身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像是天边的一片祥云,更像是从海中脱体而出。 那鸟离魇兽愈来愈近,最后,停在了它身边。 它打量着魇兽,忽而开口:“是你。” 魇兽无法言语,只是吱吱地叫了两声。 “原来你还只是一只兽。放着好好的神兽不当,也不成精也不成仙,只守着那只应龙,如今连话也不能说,你可有后悔?” 魇兽摇摇头,只是看着面前的鸟。 “罢了,想来你也是不后悔的。其实,我也不后悔。”那鸟说罢,又长鸣一声,那鸣叫中掺杂着欢喜,又掺杂着悲哀。它已守了这南海,数千万年了,终有一日,会填平的。其实,谁也不知道是否可以,但一旦开始做了,就会带着这个执念,一直做下去。像是精卫、像是魇兽。 “想必你也是为了那株蕨而来。”精卫笃定地看着它。魇兽点点头。 “我不会拦你。或者说,拦你的,不会是我。那蕨下,是我父帝的一根遗骨,当年他殒身之后骨化之时,我衔了一块骨埋在岛上,想不到后来长出了一株珍奇的植物。”精卫目光投向了远方,像是回忆:“为这株桫椤殒命的人……已经太多啦。” 魇兽动了动耳朵,贴近精卫。 精卫睨了它一眼,翻了个白眼:“我好歹是炎帝之女,你不过是我父帝座下的一只神兽,到头来还要我驮着你?你可有福消受?” 魇兽眯了眯眼睛,点头,利索轻巧地跳上了鸟背。 精卫:我能把这只小东西拿去填海吗??? 岛上。 精卫飞离地面,俯视着魇兽:“我既已送你至此,剩下的你自己去完成吧。若你成了白骨一堆,我自会送去天帝那里。” 魇兽跳了跳,慢慢靠近桫椤。 这桫椤是全岛唯一一株植物,明明不是树,却参天高大,也无比挺直。它不敢靠的过近,但它已经感受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它的主人。它第一个主人——炎帝。 闻到熟悉的气息,魇兽略放开手脚,像那桫椤走去。每走一步,那熟悉的感觉就越强烈。几千年过去了啊…… 岛面突然开始大幅度地震动,从桫椤根部的土壤开始断裂开来,一条巨大的石缝向魇兽汹涌而来,像是一场海啸。眼看着裂缝就要蔓延到自己脚下,它迅速做出反应,想要在两处已断开的陆地上来回跳跃并向前移动。然而,岛下的海水从最深层开始涌动,以巨大的力量翻腾着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魇兽只觉得冰冷的海水正在淹没它的四肢,它挣扎着,可那海水并非普通的海水,海水分支成一支支藤蔓状的触角,细密而紧緻地包裹缠绕住它的四肢,让它动弹不得。 它听见地下传来一声轰鸣。那令人震撼的声音,是它的噩梦。它听到了那远古的唿唤,在那场旷世大战中,血溅天下,它曾经的主人炎帝也死在那场战役中。 “食梦兽……”它好像听见了主人那低沉厚重的声音。 它忘记了挣扎,呆愣地看着那棵桫椤。海水停止了继续分支,只是牢固地缠绕着它,将它腾空在冰冷的海面上。 “吱……” 曾经的画面一幕幕在面前闪过。最初的它,是一只貅,和其他神兽在那片原始森林中。其他神兽食妖魔之气,只有它食梦。其他神兽都因神力广大被部落首领驯服了去要么做坐骑,要么做手下。只有它,因为法力单薄,只有食梦一个技能,被遗落在那片空旷的原始森林中。 是炎帝发现了它。万人敬仰的帝王,就那样轻抚它的头,将它带走。它为军队里的人吞噬噩梦,消除他们的梦魇,让他们精神抖擞、精力充沛。它也可以造梦,为他们造出各种各样的美梦,让他们在梦中和家人团聚,求仁得仁。明明它的力量是那样单薄,明明它无法到前线与敌方作战而只能半夜出来活动,可炎帝总是在打了胜仗后当着手下的面夸奖它,说它是部队仅次于他的精神领袖。 第5页 但是那场战争后…… 那是炎帝身死前的一场战役。全军覆没,死伤惨重。 魇兽成了最大的始作俑者。原因是族中的法师发现,魇兽的灵智并不高,虽然可以吞梦造梦,但它自己没有办法驾驭体内这强大的力量,打仗前一晚,力量失控,使两方的士兵都受到了梦境的干扰,尤其炎帝的军队被梦魇影响甚重,在第二天的战役中心智失去控制,自相残杀。 魇兽记得,它被捆绑在灵柱上,看着座上的炎帝,痛苦的呜咽着。炎帝看着它,眼中仍有爱怜,但更多的是沉重。族人对它的讨伐与怨恨太重,炎帝没有办法继续留下它。众人看到魇兽当场陨灭。 可魇兽在一处深渊中醒来。四周皆是黑暗,皆是冷寂。炎帝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 “我必须这么做。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只能以将你封印之法来保全你。这是你唯一的活路。你会等到一个,像我一样的主人。那时候,你就像曾经追随我一样,追随他。他就是我!” 魇兽等到了,润玉就是它要等待的人。 当润玉出现在深渊中,带来几千年间唯一一束光时,它就已经决定死生相随。 ☆、六个梦泡 身上的海水突然开始收紧,仿佛利刃一般刺痛它的全身,魇兽痛苦地发出尖鸣,一边努力分出精神汇集身上灵力。 就在它将要逼出元神与身上力量进行一番对抗之时,它突然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魇兽!”那声音没有平常的温柔与平和,甚至有几分破裂之感,有些刺耳。但此刻听在它耳朵里,分外动听。 润玉在听到邝露禀报魇兽失踪之后,四处寻找无果,立刻动身直冲南海而来。他知道这个傻魇兽只会默默地做一些傻事。 他一剑噼开海水,魇兽稳稳噹噹地落在他的怀里。 魇兽感受到了他胸膛明显而剧烈的起伏,他粗重的唿吸声让它感到不知所措。“你竟……如此不自量力!” 它只是默默地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他。它知道,主人现在的眉毛一定皱的像座峰峦,他的眼圈,一定又是红红的。 “邝露,带魇兽回去!” 润玉用灵力将魇兽送到邝露怀中。 润玉转过身,看向翻腾的海水,正要一剑噼下去,却发现海水逐渐向四周波动开来,逐渐变得平缓。 润玉手中一顿,缓缓落在岛上。用灵力一感知,发现这桫椤周围的封印已经被破除。 他心中疑惑,却仍靠近那棵桫椤。 这时,天边飞来一只鸟,带来一声凄哀悠扬的鸣叫。他看向它,抬眉:“精卫?” “天帝陛下好眼力。” 精卫转而又说道:“这封印,刚才已被那只小魇兽破除了,但并非是我助他一臂之力,而是,这桫椤树下的人。” 桫椤下的人?他用手中的七星龙渊剑在桫椤上缓缓划开一个口子,说道:“得罪了。”那桫椤之干逐渐裂开,一道耀眼的绿光从中四射出来。润玉将手轻轻送进去,并未受到任何阻挡,也并未感受到任何生物的气息。 润玉慢慢走进去,这桫椤竟不是植物,而是骨魄幻化成的幻影,他现在,便走进了幻境之中。 他竟看到了……熟悉的梦泡。 而这些是他从未见过的……魇兽的梦。魇兽竟然有梦?他竟从未知晓。 润玉浑身颤抖,白袖之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他看到了魇兽与自己惊人相似的过往。在那原始森林中,它成了唯一被剩下的神兽。它感到孤独和无助,感到被遗弃。四处乱跑,跑到了另一片森林。那里没有神兽,全都是普通的野兽动物。在这里,它仍是唯一的那一个,它被牛角顶的浑身是伤,被虎豹咬到了腿脚,但只因它并无防御的灵力,它只能躲。有一天,它见到了森林中的鹿。它觉得自己长得和鹿好像,也许它们本出同族也不一定。 于是它自毁其灵角,让自己看起来像鹿。润玉看到它满头鲜血却迈着欢快的步伐跑向了远方河边喝水的鹿群。他的心里被狠狠一揪。他看到了那个自己,那个为了隐藏真身,被母亲生生拔掉龙角的自己,那个明明为龙却不得不与鲤鱼为群的自己。 他知道,即使这样,魇兽也依然不会被接受,就像拔掉龙角后的他抱着满身伤痕依旧孤独。仿佛这天地,本就没有他们的存身之处。他看到魇兽被摁在河里肆意践踏,头顶的伤口仍在不断淌血,哀嚎和嘶鸣震着他的耳朵,让他忍不住用手揪住了心口前的衣裳。 可是即使这样,它仍默默地在远处跟着鹿群。只有这样,它才能不那么孤独。它才能欺骗自己,它不是被抛弃的那个。 直到有一天,炎帝出现了。润玉看着那个自带天威的远古帝王,外观野蛮但眼中带着一丝柔和,晲着打猎时偶然抓到的魇兽,轻启薄唇: “既非此中物,何必委曲求全?跟着我,自会让你有用武之地。” 魇兽觉得自己被救赎了,起码,它在这世间并非毫无用处。 润玉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荼姚在太湖边带走自己的场景。那时她,也是许了自己一场救赎。然后……然后呢? 毫不意外地,他看见魇兽被抛在了那双重封印的深渊之中。 第6页 他成千上万的梦魇都被魇兽吞噬,而这是第一次,他看见魇兽的梦魇。他看见浑身是伤的它跌跌撞撞寻找救赎,他看见它如履薄冰地尽心尽力却因无心之失被打入深渊,他看见它被排挤被针对被族人抛弃。 他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下一秒,他在梦泡中看见了自己。身体又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原来魇兽的梦魇里,还有他。 ☆、七个梦泡 落星潭边它撞破了锦觅的女身。一天天过去,它发现主人对锦觅的兴趣只增不减,去栖梧宫也有为见她一面的原因。几番相遇,主人被她吸引,也许那时还并非结成情爱之念,直到后来,整个天界皆知,锦觅是润玉千百年等待着的那个未婚妻。 锦觅待它很是友好,或者说,锦觅待谁都一样的好。它看见大家都围着她转,她周转在主人和二殿之间却不自知,它看见二殿和锦觅之间情愫暗生,也看见……主人对她的执念越来越深。魇兽并不讨厌锦觅,相反,还很喜欢。 后来……它被主人送给了锦觅。它其实心里清楚,这是早晚的事。 在魔界时,锦觅要餵她草。那时主人笑着对她说:“锦觅仙子可不要为难它呀。”那时主人还会对锦觅说,它只吃梦。 后来在天界,主人对不愿意吃锦觅所餵之食前来求救的它温柔地笑着,拍了拍它的头,说:“乖。” 乖。 魇兽乖了,乖了许多年。可是它也好痛苦。 整日陪在锦觅身边,心中却惦念着主人的安危,想念主人的气息,想要帮他吞掉梦魇。 后来发现,它不必过于想念,主人只要闲下来就会跑来看锦觅,那时,它就可以在旁边看着主人,细緻地在心中描摹他的眉眼。才发现,原来主人是这般爱笑。原来,他笑起来如此好看。 它偶尔也会想起以前日日夜夜陪在主人身边的场景,也会想起下朝后直接向殿中向自己奔来的润玉。那些只有他们俩的日夜虽然孤苦,却也别有一番乐趣。 但它更希望主人永远停留在现在,哪怕不是在它身边,也许有一天主人不再需要它,只要他开心,魇兽做什么都好。 可……它魇兽做的梦终究是醒了。只能守护无法保护,这是它的天命。 簌离惨死、水族受牵连、主人受刑、天界兵变、主人使用禁术遭到反噬……它一样样都看在眼里。 可它却什么都不能做。 这是魇兽的梦魇。润玉低下头。 原来,他的梦魇,一直也都是它的。 原来,他也是它的梦魇。 润玉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在荒原中孑孓独行的一个人,突然发现,那漫天黄沙,那凛人狂风,那些不知疲倦的日夜,那些干枯寂寥的岁月,原来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承担。原来这世界上,不是他一个人。 润玉眼前浮现魇兽乖巧的面庞,它时常安静,偶尔活跃,永远不言不语。润玉却才发觉自己从未琢磨过它那沉寂背后的情绪。 他以为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灵兽,以为他不会有那么多情感,以为即使为它易了主,只要对它好,它就会开心。 原来千万年间,最懂他的只有它,而最不懂它的,是他。 他无法描述内心当下的情绪,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满心满眼都是苦涩,但这同时,心中好像又被塞进了什么。 他以为曾经天下都负了他,他也负了天下,可这两条之间,却唯独除去一个魇兽。 唯一一个魇兽。 突然,幻境四壁开始剧烈抖动,无数带刺的孢子从中落下,向润玉袭来。润玉白袖一挥,踮足腾起,飞出幻境。 再次转身时,幻境已经消失,徒留一片荒地,只是这地似乎非比寻常。他走上前,纤细的手指捻了捻,这土有异常。正当他思虑之时,精卫鸟在他头顶上空盘旋着:“挖出来就有你想要的东西。” 润玉依言用灵力铲开了地面。他看到一截枯骨,伸手将它拿起来时,枯骨化作了一株小桫椤,散发着幽幽清香。“多谢精卫仙兽指点。” “那本是我父帝的一截枯骨。”润玉似乎听到了它的嘆息声。 “那你为何……”好不容易得来的遗骨,为何拱手相让? “既得便是有缘,从前在这死过千千万万人,不过是因为他们无缘却起了贪念。我叼来这枯骨不过是为了那早已忘记面容却仍有亲情相连的父帝,为了留下一丝念想。从我殒身于这东海那一天开始,我的执念,便只剩下了这片海。我要守要毁要填平的,也只有这片海罢了。” “仙兽这执念,本座实为佩服。怕是这三界再找不出您这般执着的生灵。” “我也想过放弃。可是放弃的话,就到此为止了。我填海,无法改变我肉身已死的结果,但是我可以改变我的命运。是永远沉睡海底还是与海的力量抗衡,这是我可以改变的命运。无法迴避的毁灭与嘆息,由我来颠覆即可。生而为神,陛下拥有的,也正是为此而生的力量。” 润玉无言,细细把精卫的每一个字在舌尖斟酌了一遍。 他一直在紧握的……是什么呢?他所能改变的,又是什么呢?他真正的执念……是什么呢?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第7页 ☆、八个梦泡 “陛下,你可知一只小魇兽为何能破我父帝枯骨的结界?” “那桫椤的花语……是忠心。” 离开前精卫的话犹言在耳。 天界。 润玉移步到寝殿内,并无一人。用灵力感知,发现邝露和魇兽都在太上老君的炼丹房处。他用法术瞬移到炼丹房外,正要推开门走进去。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叫声。是邝露的声音! 他立刻推门进入,只见邝露和老君一脸惊恐地看着她,邝露伸手指向炼丹炉:“陛下!魇兽!魇兽被吸进去了!” “什么?”润玉心中一惊,看向那丹炉。那丹炉中烧着熊熊火焰,却发出异常诡异的幽蓝之光。那是润玉再熟悉不过的光,是魇兽身上的颜色。润玉汇聚全身灵力正想要掀开丹炉的盖子,却见那丹炉之内的光忽而变了颜色,红色的火舌将幽蓝的光吞灭,空气急速膨胀,连房间内的物品都跟着波动。 “魇兽!”润玉正要向丹炉扑过去时只听“嗙——”的一声巨响。不只丹炉,连带着周围的物品被这炉中巨大的冲力全部在一瞬间爆裂开来,炸成了碎片,向房内三人袭去。 润玉抬起白袖作出遮挡状,三人身前便都出现一层结界,在结界的反弹力下,那碎片顺着来的方向又反弹了回去。 他们三人眼睁睁看着那碎片全部从那个女子身上划过。 那个女子……身着水袖蓝衣,□□着双足,腾在空中。青丝披落,散布在白皙的脸颊旁、脖颈旁,双眼紧闭。鼻樑小巧而挺直,唇如绛点,明媚动人,溯转流光。额前三点蓝色花钿,肌肤如脂,眉若轻烟。只是那双眉紧皱,面色隐约透着苍白。 润玉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老君和邝露也呆愣在原地。 那女子通身幽蓝之光,分明就是……“魇兽!”润玉轻点手指,眼前女子便飞入他怀中。她身形纤瘦,有玉山倾倒之姿,放在怀中仿佛无物。润玉神色复杂地垂眸看向她,伸出手放在她额前轻探元神。心下明了,此女子是魇兽无疑。又看向邝露和老君:“谁能给本座解释一下,为何魇兽会突然化作人形?” 邝露看了一眼太上老君,走上前双手掬于前:“陛下,邝露本是带着魇兽来老君这里疗伤顺便寻上几味丹药。本来无事,但邝露察觉,陛下靠近这丹药房时,这炉中才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魇兽吸了进去。” “本座?”润玉细想,当时确实是自己靠近丹药房时听到了邝露的尖叫。他掏出怀中用灵力护着的桫椤,却发现,曾经暗绿鲜活的桫椤,已经化为一堆枯黄的叶末碎在手上。 “老君,将这桫椤拿去。” 老君看向天帝陛下的手心,眉毛一跳,想说的话全部被怼在了舌尖:“呃……嗯……原来这便是上古奇药桫椤啊……真是奇啊……老君我竟从未见过如此……” 润玉抬眸,凌厉的眼光像箭一样扎在老君的心窝子上。老君忙接过来小心地捧在手心上:“臣一定尽力炼成洗髓金丹!” 润玉似是满意地动了一下眉毛,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嗯。” 待润玉抱着魇兽,身后跟着邝露离开后,老君才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看手里的碎末,仰天长嘆了一声。 “陛下,炼丹失败。” 润玉早就料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拿着那一捧叶子末扔进丹炉中除了借个味没有任何作用。这桫椤,已经完全用在魇兽身上了。 润玉用手指轻揉太阳穴,紧皱双眉,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他烦的是……锦觅那里该如何交代。看样子,锦觅千年间破天荒地上天界,怕是孤注一掷了,而这最后的出路,也被堵死了。 ☆、九个梦泡 那双眼睛湛蓝透亮,像装满了莹莹发光的星河,像装着浩瀚无垠的大海,纯净而透彻,让人一眼能看到最深处。 魇兽将左脚放在右脚上蹭了蹭:“陛下,魇兽觉得这挺好的,这么踩在地上很舒服,那鞋穿上太束缚人了。现在殿里没有人,等有人来了,魇兽就穿上,好吗?” 润玉盯了她半晌,握住她莹白纤细的手腕,心中一动,转而又松开,拽着她的水袖就进了寝殿。润玉将她摁在椅子上,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鞋,弯下腰就要往她脚上套。 魇兽被吓的一激灵,赶紧缩回了脚:“陛下,这……这于理不合。”她常年跟在润玉和邝露的身边,见多了礼数,饶是在锦觅那里,也顺便跟着学了些女子的礼仪。 润玉一愣,心中懊恼,他仍当她是那个与他亲昵的小兽,竟还未转换过对她的亲密。他将鞋放在地上:“罢了,你自己穿。” 看着魇兽乖乖地穿上了鞋子,他侧过脸,忽而想到,他还没有为她取个名字。他看向她:“我为你取个名字可好?你如今已经修成人形,再叫魇兽就不好了。” 魇兽眨了眨眼睛,歪过头,思索了一阵:“陛下,我叫伴星可好?” “伴星?这是何故?”不像个女子的名字,不太好。 “陛下忘啦,当年魇兽陪着你布星时,你说这双星中,伴星绕着主星转,是它的守护星。我觉得自己就是一颗伴星。” 第8页 润玉闻言,愣住。是啊,他忘了……他早就不是夜神了,他在走上天帝之位的时候,就放弃了那片似乎只属于他的漫天星光。魇兽的话,让他想起了那些个与寒星、与魇兽相伴的长夜。 “你竟还记得。” “主人说的每一句话,魇兽都谨记于心。” 润玉薄唇轻启,顿了一下,又说道:“这么些年,委屈你了。” “魇兽从未觉得委屈,魇兽愿意陪伴主人永生永世。主人是魇兽的主星,魇兽愿意做一颗伴星。” 润玉闻言,不禁将宽厚的手掌抚上了她头顶的发,轻柔地拍了拍,目中一片柔和:“不,你不是伴星。你是你自己的主星,你已成人形,可以不必再跟着我,你可以……去过你自己的人生。”他说这话时,喉咙中一阵艰涩,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在捶打着他的内心,痛苦不安又自欺欺人的内心。 他迟早要送走邝露,他不可能白白毁了她。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魇兽也会变成人,也可以离开他,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魇兽若是离开了……他便真的孤寡一人了。 魇兽将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手里蹭了蹭:“主人说不是,就不是。但魇兽绝对不会离开。哪怕有一天主人不需要魇兽了,魇兽也只有主人一人。你是我存在人世的意义。” “魇兽?”邝露看向面前这个神情欣喜的女子。 “邝露,我有名字啦。主人说,我的名字,叫月亭。” “月亭?” “嗯!” 魇兽满脸笑容,一双明眸弯似月牙。听完她的话后,润玉坐在榻上,思索了一会:“既是如此,那我便为你取名月亭。” 润玉凝视着她,“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月亭?”润玉下朝回来,寝殿空空如也,邝露和魇兽都不在。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魇兽不在身边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罢了,润玉不再寻她,走入殿内坐在椅子上开始批阅奏摺。 “魇兽……不,月亭,你为何不进殿内,要躲在这里?”邝露疑惑地看着扒着门框往里张望的月亭,小声问道。 月亭只是默默地凝望着批阅奏摺的润玉,并未听到邝露的话。她只是那样看着润玉。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主人。以前,她看着主人的鞋,看着主人的脚,看着主人下摆上的花纹不断变化,从普通的花纹变成了霜花,再变成高贵的龙纹。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平视着主人。她第一次真正看清主人的全貌,他的发,他的额,他的眉眼,他颀长纤细的身形,他专注看着奏摺的双眸。旁人可以看他,触碰他,同他言语,可她直到今日才真正看到他。她千万年间的陪伴,不为那双眉眼,不为他的格局与智慧,不为他的心智权谋,只为她的心,和他的人。月亭觉得,这不是习惯,而是,命运。 若说天有註定,人有命运,她这一生早就被死死地牵绊在了润玉身上。 润玉正看着手中奏摺上写的崑崙山奏书,动乱之事让他太阳穴隐隐发痛,他不由得又伸出手扶在额前,大拇指和食指时轻时重地按揉着太阳穴。他凝神之际,突然感受到了邝露和魇兽的气息。 “为何站在门口鬼鬼祟祟?”润玉并未抬眼,声音清冷,仍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月亭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收回眼睛,站直了身子,发现邝露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 邝露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们二人一齐走了进去。 “哎呀……”邝露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了月亭的惊唿,她回头一看,月亭未仔细门槛,一脚绊了上去,现在单膝磕在地上,一手拄着地,早上为她挽的头髮也松散了许多,显得有些蓬松和杂乱。 邝露连忙上前扶起她,却又忍不住微笑。 月亭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讪笑着看向润玉。润玉已放下手,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说道:“毛毛躁躁。” 月亭瘪嘴,仍忍不住说上一句:“魇兽以前跳门槛跳惯了,现在长了人脚,没走惯。” “哦?那你变回去好了。”润玉收回目光,似乎又开始翻阅奏摺。 过了一会他又说:“既给你取了名字,你便不再是兽,既成了人形长了人脚,便稳稳噹噹地走下去。这是你自己的成长,不是我的。” “魇……月亭受教了。” 对于主人的刻板与看似冷漠,她并不委屈,她觉得主人并没有因为她变了人形改变什么,这样其实也很好。起码他还愿意说教她,他的格局与智慧,月亭受益了千万余年。 ☆、十个梦泡 看这气氛不对,邝露看了月亭一眼,连忙出声:“陛下,邝露命人准备了午膳,陛下要吃些吗?” 润玉想也没想就说道:“不吃了。”崑崙山虽说常年动盪,天灾人祸频繁不断,却很少像现在这般,直接向天帝请奏解决争端的。 “主人,吃点吧,咱们仨一起吃,好吗?等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啊。”她的主人,从来就没胖过,作为魇兽的时候,她不能食,有时候撒泼甩赖想让主人吃饭,他也不理,让她自己一边玩去,后来连带着邝露也不吃饭了,嘿呀它这个气啊。 第9页 润玉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好,去吃吧。” 润玉看着站在桌边的两人,有些头疼。 “你们两个难道要站着看我吃吗?”润玉握着筷子,看向她们俩。 “陛下是天帝,邝露和月亭怎么能和您并桌吃饭呢?” 润玉看了邝露一会,不再多言。月亭突然问道:“那,主人不想让我们俩站着看你吃, 那能不能,让我们俩站着吃?”眼神天真,不掺杂一丝杂质。 润玉即将送到嘴边的菜差点滑了出去。他稳住了手,放下碗筷,抬头看向她,声音不再冰冷:“就这么想吃?” “嗯,我还没有正经吃过这煮熟的饭菜。” “邝露,给她拿一双碗筷,你也是,你们俩坐下来吃。” 邝露只拿来一副碗筷,自己站回了一边。润玉侧过脸看她,她连连摇头:“邝露不饿,你们吃便好。” 只见月亭倒是知道用手指夹起筷子,指心却要抓到筷子尖,根本不知如何用力。 润玉嘆息,再次放下碗筷,拿起她的筷子,夹了一片青菜,抬到她面前。月亭很自然地张开了嘴巴,一顿咀嚼。 “感觉如何?”润玉盯着她的眼睛。 “嗯……有点苦,怪怪的。”实在不算好吃,不知人类为什么喜爱吃这种东西,自从花界不再与天界交恶之后,连天界的膳房也偶尔弄一些鲜果鲜菜加些灵力来做饭了。 “可有不适之感?” 月亭用心感受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主人为何要这么问。 润玉眉头微微放松,放下心来。刚才给月亭餵食后一直紧盯着她的神情,是因为他想到了他在梦泡里看到了那时的魇兽。 魇兽并不适合食用任何除了梦之外的东西,那些东西会损伤它的灵力,还会带来一些其他伤害。润玉想起,他在魇兽的梦魇里看到,在被他哄着吃下锦觅所餵仙草的那夜,魇兽的角疼痛难忍,连堆到它面前的美梦都没有精力吃下去,跑到殿外在地上打滚,却是怕他看见,硬是忍下了那嘶鸣。 他怕,再次无意中给她带来伤害。 他从未想过,魇兽也是有情感的,它也会痛也会流泪,也会产生忧愁和伤感的情绪,也会……有自己的梦魇。 润玉召来破军:“崑崙山那边,近况如何?” “回陛下,箭在弦上,内战一触即发。” “这奏书上,只说神兽白泽和崑崙山山神陆吾起了争端,崑崙山两派要以战争平息争端。你可知,具体原因为何?” “破军只知道,传言说那白泽乃是上古神兽,能通万物之情,很少出没,除非当时有圣主治理天下,才奉书而至。但破军以为,这白泽常年不问世事,如今却与山神起了纷争,怕是出于个人原因。破军愿意前往一探究竟。” “如此甚好,这事便交给你去办了。” “破军定当竭力而行!”破军转身离开。 润玉看着他坚定而决绝的步伐,想起当年说要效忠自己的他。 “此行,小心。” 破军停下脚步,回头,忍不住咧开嘴笑着说:“遵命。” 背影依旧挺直。他曾为了一场恩情违命于陛下,从那以后,他的忠心便全部託付给了陛下。 ☆、十一个梦泡 自从月亭变为人形之后,润主人便让她跟邝露一起住在璇玑宫。 月亭觉得这实在是太难受了。从前为魇兽的时候,她每天都是在主人的塌下休息,吞噬主人的梦魇,感受主人的气息,即使不睡觉,她也十分安心。可如今,璇玑宫离天帝寝殿甚远,她感受不到主人的气息。 她如今不便在吞梦了,变回兽身也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但它灵力些微,实在不能来回变身。 邝露在榻上睡着。其实月亭觉得她也没有睡。 月亭轻轻地掀开身上被子,一身白色亵衣显得极为单薄。她□□的双足轻轻放在塌下,想了想,又穿好鞋子。主人教过的,不能忘。 她悄悄走到窗子旁,坐了下来。她本想打开窗户,却又怕冷风灌进来让邝露受了风,就什么也没坐,只是坐在窗户旁的地面上。白白的窗纸挡住了一切能看见的景物。一地月光却昭示着那夜晚的存在,她好像透过那扇窗看到了漫天星河。好像看到了主人。 她曲起双腿,紧紧地用双手环住。将尖尖的下巴搭在了曲起的膝盖上。 她不懂什么姿势啊形态啊,她只知道,在润玉的梦魇里,他是这样坐着的。他失去母亲的那一天。他哭的好伤心好伤心,那时的魇兽也跟着浑身剧痛。她看到了他的绝望,那些撕心裂肺的吶喊全部被他生生吞咽了下去,他能坐的只有抽泣,他所压抑的每一声粗重的唿吸声下,都是他的愤怒,都是他的凄哀。想到这些,她便觉得润玉的所有眼泪,都像刺一样扎在她心上。那无声的夜晚,对别人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对他来说,却是万丈深渊。他苦苦从渊底爬出,但那些人从未顾及他的感受,那些人都无视他的渴求,他从渊底爬出,从来不是为了再次跌落回去。 而他们让他一次比一次跌的更狠。 月亭觉得脸上一凉,她伸出手指轻抹,湿潮一片。 第10页 原来,这便是眼泪吗。她作为魇兽时,纵使万千苦楚,纵使情绪即将决堤而出,她也无法吐出一句人言,无法流下一滴泪水。她能做的,只有看,眼睁睁地看。 这天界上,她也如此孤独无助。 她的痛苦,又有谁懂呢? 第二天中午。 邝露将饭菜布好在殿前桌上,转身进入殿中,对润玉说:“陛下,可要用午膳?” 润玉从奏摺中抽出身,抬眼看她,发现只有她一人。“月亭呢?怎么又没跟在你身边。” “回陛下,月亭她……睡觉呢。” “睡觉?” “邝露早上起来发现,月亭她坐在窗户边上抱着自己就睡着了。早上我醒来后才把她叫醒,让她去塌上睡的。” 润玉放下手中奏摺,轻皱眉头:“在窗边睡了一夜?你可知为何?” “邝露没来得及问。” “罢了,我去看看她。这午膳,先不吃了。若是她不在,也不必费心思做。”润玉一向不喜吃饭,人间烟火食的过多容易扰乱自己清修,他那日破天荒用膳,不过是为月亭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让她尝尝鲜罢了。 润玉起身向璇玑宫走去,其实他昨夜睡的也十分不好,魇兽不在他身边,他的梦魇也无了去处,梦魇缠绕他一夜,让他着实提不起劲来。重要的是,睡前醒后,寻不到那平常缩成一团的小身影,觉得好像缺少了些什么。 走进璇玑宫,他看向塌上女子。 月亭背对着他睡着,身上的被子早已被踹到了里侧,单薄纤细的背影暴露在他眼前。他一步步走上前,不知是她睡的太深还是半点警惕性都没有,即使他走到了塌前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她也丝毫未动。 润玉敛下心中情绪,伸出手时将白袖挥开,去拽那被子想帮她盖上。却没料到,她的腿死死地压住了被子,他不敢再硬抽,放下被子作罢。 “想不到我堂堂天帝的灵力,如今却用来为你盖被子。”润玉手指一动,被子便严实地盖在了月亭身上。 刚才月亭睡觉的姿势,和他很久很久之前一模一样。 手蜷缩在腹前,双腿弯曲,双膝向胸前靠拢,额头恨不得顶在膝盖上。那是一种团缩的姿势,是初生婴儿最常有的睡姿。 初来天界的润玉被荼姚扔在空旷无人而冷清的居所中,无人照料无人关怀,每天无事可做,望着日出望着日落,望着星辰变幻,望着孤星陨落。那床便是他唯一的安身之地,床板冰冷而坚硬,被子单薄而粗糙。他只有拼命蜷缩自己,才能从自己身上获取到一点点的温度。 没有人来温暖他,没有人来教他,如何自己起来,更没有教他,如何温暖别人。 他从来都是蜷缩着成长的。 直到有一天,他不再蜷缩着睡过去,他不再低声下气。他挺直了腰板走在人前,他睡觉时姿态端正,从不深睡,从不放松,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人前体面,人后也不敢松懈分毫。只因这天界,无一人容得下他,无一人想要他好。 他要的尊严,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的。生而为龙,他从未得到任何应有的尊重。 只有这样看似淡薄地活着,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活着。 那么魇兽呢。它也是如此吗? 她也像自己一样,极度缺少安全感吗?在这云巅之上,只能靠自己给自己取暖吗? 他不愿意再看到这样一个自己,也不想她像他一样。他不忍,也不愿。 润玉望着沉睡的她,在塌边站了许久。 终于,他转身准备离开。 他突然听到,身后的人嘴里念叨着什么。 他细细聆听,分辨出她所念之语:“主人……主人” 他顿下脚步,再次回头,看向仍深睡着的月亭,一直紧皱着的眉毛慢慢平展开来。眼底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久违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ps:人从来都不是在懂爱之后去爱的,都是爱着爱着才懂了。没有付错过真心,没有受过轻伤,是不可能真正懂得爱的。润玉爱锦觅,但其实他并不懂如何去爱。因为没有人教过他,他从小到大都缺少着正面的引导。母亲簌离以一种错误的方式保护他,但也没有让他内心有过一丝温暖。荼姚装作救赎他解脱他,实则后妈百般祸害他,压抑他,太微对她对润玉的压制视若无睹,只想着利用润玉制衡鸟族和天后。鲁迅说过,一个孩子在幼时未被善待,你又怎么能奢望他长大了以后善待社会? 畸形的童年和人生,他永远隐忍,这种隐忍带来的就是他内心中自卑、黑暗、病态的一面。外人看他再体面,再怎么夸赞他,他内心仍接受不了自己。外貌丑陋,尾巴丑陋,各种我们看起来根本与他不搭边的词他全都毫不吝啬的用在自己身上。他在说出这种话时,一方面是对自己的厌恶,另一方面是以说出这种自残性的自我厌恶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爱的渴望。 邝露再怎么理解他的才华与宏图大志,也只是一遍遍地踩在润玉心中的雷区上。因为润玉爱的不是她,只有来自他所爱之人的认可,才会让他有平衡感和自我满足感。 而这种感觉,是他千万年来只在锦觅那里得到过的。 在锦觅身上,他还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锦觅什么都不懂,不会伤害他,让他看到了一种别样的美好。对她不必设防,满心自在与欢喜。执念,便是这样产生的吧。他想留住的,是那种美好。 第11页 ☆、十二个梦泡 “陛下,魔尊求见。” 润玉心下一凛,锦觅所求之事,他并不知如何招待。得知桫椤已无法使用之后,他去书阁中翻阅了许多藏书,但一无所获,洗髓之法在千年前就已失传,而这桫椤更是仅此一株。 他凝了凝心神,整理好思绪,挥袖:“请他进来。” 魔尊走进宫内,润玉挥手关上宫门。 “天帝陛下,我上次所求之事……”锦觅并未继续说下去,她静静地盯着润玉。润玉神色并无半点变化,面色淡薄,目光看向别处。 “天帝陛下这是何意!”锦觅的声调忽而提高了几个度,她的脸上已有了愤怒之意。 润玉这才缓缓将脸转向她,依旧面无表情。“那洗髓金丹的必需仙草海桫椤,已经无法制丹。” “无法制丹?” “那桫椤乃是上古炎帝遗骨所化,与魇兽有着万般联繫,遇到魇兽后破了她的封印,如今魇兽已成人形,而那桫椤,已再无灵力可用。”润玉淡淡地说道。 “魇兽?成人形?那凤凰呢?凤凰怎么办?天帝陛下,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帮我制成那金丹,我冒着被凤凰发现的危险两次上天界,满心满眼都是感激和期盼,如今你却告诉我拿桫椤用来给你的魇兽了?我所求之事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还是说,你本就不打算把那桫椤用给我夫妻二人,答应我时本就是为了戏弄我,发泄你心中的快感!”锦觅急火攻心,口不择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被怒意烧的通红。 润玉仍静静地站在原地,但他的神色却不再是淡漠,他的眼睛被心中积压的情绪憋的发红,上排牙齿下意识地又狠狠咬住了嘴唇。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锦觅,竟是让她有发憷之感。 几千年前,锦觅也是这样责问他,埋怨他,说恨他,说他不懂爱。她摔下了那一片龙之逆鳞,旁人不可触、仅有一片的逆鳞。就像是丢弃了他的真心,却没有丝毫犹豫和顾虑。像扔掉令人嫌恶的垃圾一样,将他的逆鳞,他的心,狠狠丢在了地上,恨不得摔的稀碎。 他的胸腔内一股龙之怒气全部涌到堤口,马上就要喷涌而出。他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唿吸,一步步逼近锦觅。 “千年前,你也是这样问我,你也是这样逼我。”锦觅被他身上的怒气逼的直往后退。 “我是答应了你,可我从未想要玩弄你。我让邝露和老君为你、为旭凤制那洗髓丹,我甚至亲自去那东海取桫椤。魇兽用掉桫椤不过是无心之过,谁都没有料想到它会变成人形,会和炎帝有关系!” “我想要帮你完成你所求之事,我只不过是没办成,你就这样质问我,用恶意揣测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你说我不懂爱,我不懂,你懂么?你和旭凤,就懂得什么叫爱吗!你们的爱,凌驾于天道伦理之上,你们的爱,让其他人做了陪嫁!你吞了陨丹,他一身宠爱,在你们心中,爱就是全部,爱就是天理,你们可有想过他人的感受,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你们从来都是这样,把我当成一个棉花一样,你们是觉得我不会受伤,不会疼痛,不会反弹吗?” “我若不爱你,便不会为你逆天改命,耗去半身寿命。我若不爱你,便不会放你任你去看旭凤,自己在这天界等你回来。我若不爱你,便不会一次次地为了那个只会为旭凤招得一身伤的你疗伤。我守你护你爱你,哪怕你不爱我我也毫无怨言。只是你们凭什么,因为自己的不如意,就全归结为我的错!我有什么错!” “我是答应你了,你要幸福,我帮你。可是,你不该用我的痛苦,去赎你们自己的幸福!你不该再三说出那诛心之言,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的真心弃如敝履!我凭什么要为你们的幸福,永生永世孤独下去?” “难道不被爱的人,就没有爱的权利吗?” “难道全心全意爱过一个人的人,就没有被爱的资格吗?” “锦觅你告诉我,我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还的不够多吗?” “天魔大战那日,你死在旭凤怀里。你说,这辈子无法回报我的爱。你当然无法回报!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的爱,当成爱!即使你復生,你也只是把我曾经的爱,当成伤害,然后再用我的爱,来伤害我!” “你不觉得,这世间,你只对我残忍吗” 这天晚上,润玉在寝殿外设下了结界,不允许任何人打扰,饶是对邝露和魇兽,也是紧闭殿门。唯一的一盏孤灯也被吹灭,殿内一片黑暗,悄无声息。 邝露实在睡不着,说去落星潭走一走。月亭没有跟过去。她悄悄地走向润玉的寝殿。 她凝聚元神,耗尽了化为人形以来吸收的所有灵力,又变回了魇兽。只是这结界……它不得不逼出元神,再将她体内所有桫椤残余的力量全部与元神汇集到一起,它弹跳起来,灵角对着那团力量用力一挥,凌波荡漾开来,结界边缘最为薄弱的地方裂开了一道口子,魇兽立即趁机钻了进去,同时收回了元神。 她踏步走进去,走到塌边。 果然,睡梦中的主人眉头紧锁,皱成她熟悉的山川沟壑。他薄唇紧抿,梦魇仿佛要将他吞噬般的缠绕着他。他的鬓旁都是冷汗,他连连摇头:“锦觅……不要……” 第12页 魇兽的灵角耷拉下去,它呜咽一声,收了那梦魇。 润玉感觉到自己的梦魇好像被抽离了出去,但头痛欲裂,身心俱疲的他沉睡着不愿醒来。 魇兽看着那个黄色的梦泡。 那是在他和锦觅的大婚当日。 但是魇兽看到,锦觅的凤翎,插向的是润玉的心口。 梦被它吞下,但这次的疼痛更甚,像是有人用尖细的指甲揪住它的心,一直在往外拽一样。主人的心也是如此痛吧。 还是没有放下吧。 一阵窸窣声惊醒了魇兽。它睁开眼睛时,便对上了润玉的双眸。 那双它在心里想起千万次的眸子,明明淡薄地像是盛满了冰,却又深邃的像一汪潭水。海可波涛汹涌,江可因风起皱,只有那潭,深居于地下,常年平静不惊,却感觉那其中有着些什么。润玉有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眸。 魇兽在他眼中看到了岁月,看到了山河,看到了柳暗花明。 润玉凝视着她,挥袖一变,它又化为了人形。 “你好大的胆子,破我结界,吞我梦境。”润玉冷声说道。 月亭只是坐在地上,抬头直视他:“月亭只是做我想做的,做我能做的。”她只是不想让他独受那一份痛苦,不想被他拒之千里。 润玉不再看她,凝视着殿中某一处。 “月亭知道,是因为月亭无意用了那桫椤,主人对锦觅才难以交代。” “但月亭不想谢罪,这不是月亭的错,也不是主人的错。” 润玉这才看向她:“那错的是谁?” “主人难道不知,这世间存在着一种运,叫命。命运□□自有其运转规律,命运之事,非你我可掌握,也非你我可改变。” “主人从前所经歷的,也不过是你的命运。他们所遭受的,也是他们的命运。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润玉听着,喃喃道:“不是任何人的错?”所有人都说他错了。 月亭认真的看向他:“主人将过去种种之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揽够了,也该觉得累了。主人和锦觅的婚约,是你二人之命运,锦觅和旭凤的缘分,是他二人之命运,命运交错之下,外界不断变幻,种种因果交织在一起,若有人能分清这错到底归于谁,那人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润玉静默,转而看向她,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再次将目光投向别处,言语中似乎带着一声无可奈何的嘆息:“若是当初有人对我说这番话,该多好。” “那便不是主人的命运了。” “如今月亭偶然得遇先主,又无意中夺了这桫椤,化为人身,吐人言行人事,方能站在主人面前说这一番言语。这便是,月亭的命运。” 如月亭亭,伴君千里。这是月亭的命运。 她看向润玉的侧脸,想问:主人,你还爱她吗? 她可以旁观很多事情很多人,可以看到主人的梦,但她无法得知的,是主人的心。况且主人是那样的……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不会爱自己。 ☆、十三个梦泡 “陛下,破军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破军走入殿内,双手作揖。 “传。” 只见一位男子走进大殿。这男子步伐稳健,身躯挺直,一身靓蓝色衣衫,腰间绑着一根深蓝色腰带,一头如泼墨般浓黑的头髮瀑泻而下,身材结实有力,一双默然而有神的虎目毫不胆怯地望向座上的天帝。姿色可谓是丰神俊朗,比上天帝也逊色不了多少。 润玉轻眯一下双眼,看着这人。 男子单膝跪地,一手覆于另一肩上。这是蛮夷之地特有的礼节。润玉心下瞭然,他大概已经猜出了这位的身份。 “小兽白泽见过天帝陛下。” “免礼,赐座。” “既然愿意来见本座,是否说明,这场仗,你不想打?” 白泽颔首,说道:“白泽常年隐居,从不滋生事端,天帝陛下登基后,白泽也在隐居之地按捺了许久,百年来对陛下的丰功伟绩有所了解,这才出了世。” “那你为何,会与你们崑崙山的山神起了争端?” “陛下不知,白泽出世之后,听说曾经的救命恩人娵訾上神巡游崑崙时被神龙殿异变的结界所伤。” “这本座倒是未曾听说,原来娵訾在你崑崙受了伤。” “能治那伤的宝物,在神龙殿中。崑崙山山神陆吾,作为一山之神,不好好管理自己的事务,僭越职权,连神龙殿的管理大权也一併收了去。他徇私舞弊,玩忽职守,将亲信全部任以重职。导致神龙殿管理不当,结界出了异变,这才伤了上神。” “此事,本座已知晓,本座会给出一个交代。破军,安顿好客人。” “谢陛下。” “哎你听说了吗?崑崙山那边来了个客人,据说长得好生俊俏,又颇有男子气魄,比起咱们陛下也不逊色多少。” “陛下那天人之姿岂是他人能比?少说笑了。” “说正经的,好像是他和人起了事端,来向陛下告状的。” “告状?这就没意思了吧……” 月亭听着那些仙女像一群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讨论,嘆了口气。 第13页 这天界,真是人浮于事啊。要是少一些这样八卦和多管闲事的人,有些事,怕是就不会被强扯了缘分啊。 说起来,那月下仙人虽未与魔尊一同待在那魔界,却也挪离了姻缘府,离这璇玑宫和陛下的宫殿,要多远有多远,但其实并未影响什么,那些仙娥们仍旧绕个大远往那边跑。 光扯红线拉姻缘有什么用,人家锦觅孩子都有了也没见有些人搞着一个。 比如……邝露。再比如……她。 月亭狠狠甩甩脑袋,把这些春思扔了出去。她还是老老实实地陪伴着陛下吧。 这天午膳。 “陛下,那白泽所言不可全信。” “本座自然知道,不过,他应该不是撒谎……”润玉的注意力突然被坐在身边的月亭吸引住了。 刚才邝露说话之时,月亭手中的筷子明显一抖,筷子尖磕在了瓷碗上,发出了一声清脆却容易被人忽略的声响。顺着她的手往上看,润玉盯着她的神情,若有所思。 月亭手僵在空中,筷子也腾在碗上方。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带着震惊,又带着一丝期待与欣喜。润玉从未见过她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邝露轻拍她肩膀:“月亭?” “啊,啊?”月亭被吓得一激灵,瞬间回过神来,撞上润玉的眼眸。 “你怎么了?”主人在看她,主人在问她话。 刚才邝露的话给她带来的震撼太大,她另一只手竟攥了一手的汗。“没事。月亭就是,昨夜没休息好,精神集中不了。” 润玉似是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而后说道:“本座也觉得最近休息的不太好,近来夜中似乎总有老鼠,扰的人不得安宁。” “老…老鼠啊,怎么可能呢,主人说笑了。” “哦,那可能不是吧。若是你再有机会吞梦,记得小心点,别不小心把老鼠吞了下去。”润玉端起碗筷,神情自若,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可笑之处。 月亭讪笑着,看了邝露一眼,转过头在内心嘆气。 主人好像知道了…… 润玉当然知道,从她半夜偷偷来她寝室的第一个夜里就知道。他刚开始没有惊动她,只是感知着她静悄悄地走进殿里,然后用灵力无声地关上门。最后在离他卧榻五米远的墙角坐下来,再也不动。 他有时借着烛光看到,她抱着双膝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即使是睡着,她也只会睡三四个时辰,等到距离上朝还有两个时辰时,她便会蹑手蹑脚地离开。 润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其实,好像又知道。 于是便随她去了。 只是看她白天面色发白,走路发虚,精神不济的样子,他又不知道自己不拆穿她是对是错了。用言语试探一番,果然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傻魇兽啊。 这天夜里。 月亭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地面,比以前暖和了许多,这烛光,也更亮了一些。 ☆、十四个梦泡 这天用过午膳后,润玉出声叫住正准备离开的邝露:“邝露,请白泽过来。” 他清晰地听到了月亭在她身后“嘶”地倒吸一口气。他回头,果然又看到她那丰富而奇异的神情。这白泽…… “主人,我先退下了。”月亭思索了一下,抬腿就要跑。 “你留下。”润玉直直地站在原地,并未看她。月亭心里一阵发虚,她实在是没有准备好和白泽见面,她不知道白泽会不会认出已成人形的她,她又该以什么表现回应他。 毕竟……他们有万年未见了。 “参见天帝陛下。”白泽仍是一身蓝衣。 “嗯。前天你所说之事,本座心中已有数,崑崙山百姓众多,这一仗打下去,必定牵连无数无辜良民。” “白泽心中明白,这场仗从一开始白泽就没想打。白泽不过是挑起争端,让两边军队制衡,一边让手下刺探他陆吾的势力分布,另一边不断耗着他们的军力。然后来向天帝陛下上奏请求帮助,陆吾一派贪赃舞弊多年,底层群众有苦难言,奈何白泽手中除了几支亲信军队,没有任何政治势力。白泽知道,陛下也很想除掉这陆吾。” 润玉闻言盯了他一会,颔首:“你倒是很聪明。” “陛下谬赞了,白泽隐世多年,不参与世事,但若一无所得,也担不起这神兽之任了。” 听到神兽二字,月亭心里一抖。 白泽抬头,发现这站着的天帝陛下身后,还坐着一名女子。这女子并未抬起头,眼神躲闪,心中似是有鬼祟。但这眉眼,竟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暗中用灵力试探,一股强大的同性力量与他身上的力量相互吸引。她也是神兽。他收回目光,却发现天帝陛下淡漠的目光在打量着他,并且看了一眼那女子。润玉感受到了周围来自白泽的灵力波动,也没有错过白泽眼底的那丝震惊。 “陛下,敢问这位仙子是?”白泽直直地盯着月亭。 月亭抬起头,看向白泽。 那湛蓝的双眸…… “食梦兽?”白泽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他的神情彰示着,他与月亭有着一段过去。 第14页 润玉轻皱眉头,看向月亭。月亭看了看白泽,站起来走向他:“是我。” 白泽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你竟…化为了人形。” 月亭皱眉,疑惑道:“你不是也化成人形了吗?为何对我如此惊讶?” 白泽走到她身边,来回踱步:“你与我怎么相同。你可是忘了,当年先主在你身上下过两道封印,其中一道是封了你的真身,另一道,封了你那难以控制的灵力。” “你怎么知道?先主告诉你的?” “嗯,先主只告诉过我一人。当年你我同在先主座下,先主最信任的,只有你我。你被投入深渊后,先主常常夜不能眠。先主的小女儿幼时便不慎落入水中化身那填海的精卫,而他早已把你当成女儿看待,他心中对你,爱护的紧。” 月亭静默,轻咬着下唇,努力抑制情绪的波动:“我明白,我都明白。”先主若是不爱护她,便不会散尽一半灵力来保全她,为她设下这封印。也许不失去这一半灵力,他也不会殒身在后来那场战役中。 先主从未对她表达过什么,但是月亭心中无比明了。当先主用抓来的野兔吓她,用粗糙磨砺过的大掌抚摸它的头,一次次地夸赞那样无用的她时,她便懂得了。 有一种爱,不可言说,无论你是否承认,它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不散不灭。那种爱是最原始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 真正打动人心的感情总是朴实无华的,它不出声,不张扬,埋藏得很深。然而沉默自有其特别的力量,它虽不动声色却绵长深远,当一切喧嚣静息下来之后,它仍在夜中浮动着,穿透可见不可见的间隔,直达忍心的最深处,触摸最柔软的那一隅。 先主对她,她对先主,都是这样的爱。 她对润玉,也是。 “你又为何……在天界?”白泽问出心中疑惑。当年先主告诉他封印之事,却并未告诉他将食梦兽封在了哪里,他寻找百年,仍一无所获。后来他归隐避世,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神兽出世的消息。 月亭转头看向润玉,不由得笑了。润玉看着她突然的笑脸,一双笑眼中似有流星划过,划过这宫殿,划过他心上。白泽看不到这侧过来的笑脸,这笑,是只有他看到的。润玉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眼中带了太多情绪,他一时竟分不清是哪种。 但那双眼睛太过澄澈与真诚,似是一眼能看穿到他心底。 这与千万年前天真的锦觅的眼神,却是大不同的。 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是天帝陛下救出了我。当年陛下在凡间歷劫,被荼姚手下暗中陷害,闯入了这深渊。” 润玉顺着她的话回想起那个夜晚。为了躲那灭灵剑,他从断肠崖上跌落,落入这深渊。深渊中一片黑暗,还隐隐有着血腥之气。他感觉有东西在靠近,屏气凝神望过去,只见黑夜中一双幽蓝的似夜明珠般的眼睛离他越来越近。他握紧手中的剑,随时准备杀了对方。一双幽蓝的灵角又从黑暗中显现,下一秒,这生物的全身都发出幽蓝之光,润玉这才看清它。 是一只小兽,受伤的小兽。它看起来十分狼狈,身上有着暗红而干涸的血迹,头上却还有着新伤在淌血。它看向他,没有任何动作,但它的眼中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润玉往后退了两步,小兽直直地盯着他,只呈现出防御之态,并未有任何攻击之意。润玉又逐渐靠近它:“我被人陷害才落入这深渊中,并无冒犯与伤害之意。” 见小兽点点头,他收好剑,这才放松了些许。他坐下来打坐,那小兽也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 几日之内他都未找到从这深渊出去的路,日夜与小兽为伴。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噩梦被抽离了出去,难得的睡的安稳。睁开眼睛发现,一个泡泡在魇兽的灵角上来回滚动。他轻点泡泡,发现里面装满了他的梦。 “你会食梦?” “既然如此,你便叫魇兽好了。” 离开深渊那日,润玉默许它跟着他,一起上了天界。 歷劫成功后,他成了夜神,它成了璇玑宫的小魇兽。 日夜为伴,与日夜作伴。 ☆、十五个梦泡 第十五章 “月亭呢,怎么又不在?” “陛下……那白泽近日天天来寻月亭,说是要叙旧。” 润玉翻看奏摺的手顿了顿,眉头不知不觉中又皱了起来。“崑崙山一事,让破军尽快安排起来。” “是。” 夜晚,卧在塌上的润玉知道月亭又潜入了寝殿。这次他没有让月亭顺利坐回到原来的地上。他在黑暗中张口:“月亭。” 那鬼祟的身影一顿,轻唿道:“陛……陛下。” “陛下?我何时让你这般唤我?” “以前是月亭喊惯了,如今月亭不是魇兽,自然要像旁人、像邝露、像白泽那样唤你陛下了。”听到邝露和白泽的名字,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 “你和邝露不同。”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是否,不再想认我为主?” 没有回话。室内一片静默。 第15页 月亭借着烛光看着他的脸,他的表情依旧那么淡漠而冷清。但他知道,他又在咬着嘴唇,他又在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是,我不愿再认你为主。我想离开这天界。” 润玉一口气堵在喉咙,胸口起伏着,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外露出来,转过来看向她。墨瞳和背后的黑暗几乎融为一体,浓的化不开。可月亭知道,他生气了。 “和……那白泽一起?” “是。和他一起。”月亭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直直地盯着他,盯到他撇过了头不再看她。 “白泽说,崑崙山很美。我想去看看那巍巍高山连绵不绝的样子,想看湖泊因风起皱的样子,想,看百姓农耕种桑的普通样子,我不想,再呆在这天界。” 润玉只觉得眼睛疼痛的要迸裂出来一样,他藏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攥紧,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手指狠狠地向手心嵌入。 他想问:那我呢? 说出来却是:“走吧。” 月亭的手也紧紧地攥着衣袖。闻言后,一言不发,转身向殿门外走去。 润玉的手指被怒气所激发的灵力带来一股狠劲,竟生生地嵌入了手中。他已不感觉疼痛,听着她的脚步越走越远,心中洪水渐渐决堤。 他一拳头砸在塌上,却没有砸到。 因为,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用自己的手心包裹住他的手掌,受住了那一拳之力。 ☆、十六个梦泡 他一惊,连忙收回手中之力。抬头,对上那一双幽蓝的眸子。 月亭只是看着她,眼中似有雾气翻腾。两个人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房间一片死寂。 月亭握着他的手不松开丝毫,她凝视着他,缓缓地弯下身子,逐渐靠近他。 润玉感受着她的气息越靠越近,唿吸一滞。 月亭将头轻轻放在他肩膀上,用另一只手环过他的秀髮,越过他的肩膀,以一种环绕却虚空的方式抱着他。 “你不喜我叫你陛下,我不想叫你主人。那我叫你润玉可好?” 在这种姿势下,润玉的下巴正好放在月亭的肩膀上。他屏气凝神,努力平復气息。也不推开他,静静地听着她的话,从没有人这样抱着他。这样安安静静的,主动抱着他。 他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就在贴身之处环绕着。 “润玉,你为什么不说呢?” 润玉的声音中多了几分颤抖,他睁着通红的双眼,缓缓开口:“说……什么?” “说你需要我,说你不想让我离开。” “你明明不想让我走,为什么不能开口挽留呢?只要你开口,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离开你,我发誓过永远陪着你。你也为我取了这个名字。但是润玉,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呢?” 月亭逐渐拉开与他的距离,停在离他几寸的地方,一只手仍包裹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轻柔却颤抖地抚过他的眉毛,移到他的眼尾。 “你的眼睛,总是红的。它想流泪,想要释放。可你却总是生生地将它压制回去。润玉,你的眉眼,你的身体,你的心,全都被你生生压抑了几千万年。我知道你有多难受,润玉,只有我知道,想哭不能哭,想说不能说,所有苦水只能一个劲儿往心里咽。好压抑,润玉,我也好压抑。几千年过去了,我可以不再压抑了,你呢?可以放下一点点吗?” “润玉,我懂,我什么都懂。我懂你无枝可依,我懂你四下流落,纵使登上这帝位心中也寻不到一隅安身之地。你从来都害怕着,害怕失去。润玉,我也怕,当年种种,我最怕的就是失去你离开你。” “我知道,你需要的,不是锦觅,不是邝露,不是我。你需要被自己所爱之人的肯定,只有那样你才会察觉到自己的好。可是润玉,这安全感,锦觅给不了你,邝露给不了你,我也给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给你自己。” “但是润玉,若是你不爱自己,便无法爱别人。你在锦觅身上所觅得的温暖,终将如昙花一谢。若是你自己不肯给自己温暖,不肯接受自己丝毫,却一心想从别人身上汲取温暖,终是求玉获石,非心所欲,祝愿不得。” “月亭只想抱抱你。替一直受伤的你,抱抱你自己。” “这千万年,你受累了。” 月亭的泪水一滴一滴滑落,声音哽咽,眼泪落在润玉的白袍上,白纱被打的湿透。她的喉咙中发出一声难受的呜咽,她低下头,看向自己包裹着润玉的手,轻轻地抚了上去,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一片鲜红,血肉模煳。 咸湿的眼泪瞬间决堤,落在他的伤口上,渗透进去。润玉感觉针扎般地一痛,看向她的脸。月亭压抑住要从喉咙中溢出的呜咽,凝结灵力,对准他的手掌。 几秒间,伤口处平滑完整,再无伤痕。 润玉敛下双眼,他的眼睛好像也被那波水汽荡漾了。他的心中,波涛翻滚。 从来没有人这样亲近他,和他说这样的话。邝露也知道他压抑,邝露说希望自己和她生气,邝露好像很懂他。 第16页 可是邝露不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他的心里。她从来都是以一副敬仰的姿态仰望着他,纵使知他心中苦楚,却只是站在那里,自以为这样能避开触碰他心中伤痛。但他知道,那是同情,是怜悯,是一种站在制高点上的怜惜。她说他是蛟龙潜渊,终会飞龙在天,她看出穿他的步步为营与隐藏锋芒,看穿了他的宏图大志,在她眼里,他是一条真正的龙。 可那不过是臣与君罢了。她只知他三分,却不知剩下七分。 那从不肯与人言说的卑微、拼命隐藏的暗黑、隐忍压抑与痛苦,她全都无法感同身受。她的赞美和敬仰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勾出他的自卑,他的痛苦,不肯接受自己的痛苦,和渴望被理解的矛盾。 而这一次,他再次行走在深渊中时,那双幽蓝的眸子又出现了。没有伸出手,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却像当初他默默带它回天界一样,这次是她,将他带出了深渊。 黑暗中,月亭的声音传来,她握着他的手,声音中带着憧憬:“润玉,我们一起去崑崙山可好?我陪你去看看那巍巍高山,看那山河大川,看凡人日常琐碎。” …… “好。” ☆、十七个梦泡 “陛下,再往前两千里,就是崑崙山。” “嗯。”祥云之上,润玉已换了一身便服。此次下凡他并未昭告天界。其实他除了游览月亭所言景色,更重要的是亲自解决陆吾乱党之事。陆吾的势力遍布崑崙山已久,然而却鲜有奏摺揭发披露其所作为,这天界怕是也有其势力,不知这陆吾的手,已经伸到了哪里,狼子野心,又是如何。他只有亲自解决,顺藤摸瓜,将一条绳上的蚂蚱全部剷除,才得安心。 “陛下如此喜欢白衣?”白泽看着换掉天帝白色华服的润玉,换了一身粗衣却依旧一身纯白,不禁问道。 “主人素净惯了,就喜欢穿白衣。”月亭替他回答了。在私下里她叫主人润玉,但在人前,她不想招人猜忌,即使是白泽。 白泽多看了她一眼,神色狡黠:“我问陛下的话,你答什么?小食梦兽倒真真还像当年一样护主。想当年,一有人冲撞先主,你便龇牙咧嘴。” 月亭瞪他一眼,白泽乐了,继续说下去:“然而并没有人怕你。全天下都知道你是狐假虎威,假威风。” “前些日子,我见到了精卫,也见到了……先主的遗骨。”月亭看着他,白泽敛下嬉皮笑脸的神情。 “先主,是怎么死的?” “战死的,打仗,有胜有败,成王败寇。”他只说这一句话,便不往下说了。他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景象,就无比痛苦。 英明的远古帝王,最后却死在了自己手下的手中。 从那时起,人类社会就已经离原始社会很远很远了。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猜忌多了,诱惑多了,人心浮躁易变。但白泽暂时不想让她知道这些。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人活在世间便不能免俗。然而难得她还澄澈天真,他不便隐去了那些不好的回忆。 可他不知道,在天帝身边成长的她,什么都懂。无论政事还是人情,她都瞭然于胸。月亭看出白泽像在哄孩子一样哄他,不愿说出实情,也不再逼问。 “曾经……我也以为会和主人同生共死。”白泽轻嘆,望向天际。 月亭心中附和,她也是。 那时的他们一起承诺,要陪主人到地老天荒,永远守护主人。 可是主人不在了,他们却有着自己作为神兽的责任,他们除了主人还有更多的生命和东西要去守护。 他们还要继续生活。 然而润玉……月亭下意识看向他。却见他不知何时已回头,凝望着她。 双眸漆黑而深邃。 ps:魇兽白泽和陆吾在中国志怪歷史中皆有记载。 魇兽:食梦貘唐代的书籍‘唐六典’中有关于叫做“莫奇”的神将梦吃掉的记述,亦有将此与貘混同的说法。但是在《唐六典》一书中并没有所谓“莫奇”的记载,而是记载了“伯奇食梦” 白泽:白泽是中国古代神话中地位崇高的神兽,祥瑞之象徵,是令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兽。白泽亦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白泽图》曰:羊有一角当顶上,龙也,杀之震死。《三才图会》中白泽是狮子身姿,头有两角,山羊鬍子。 陆吾:陆吾即肩吾,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崑崙山神名,人面虎身虎爪而九尾。 距离崑崙山还有一千里的时候,突降大雨。他们三人不得不寻得以山洞躲避风雨。 润玉坐在地上,旁边烤着篝火。 “我已很久,没有看过人间景色了。”他望着洞外水帘,喃喃自语。 “人间自有人间的好。天界,也有天界的好啊。” “天界?天界有何好?”润玉冷嗤一声,像是在嘲讽一众神仙,又像是在可怜自己。 “天界有润玉啊。”在月亭心中,这天界因润玉的存在才有了万般色彩,也正是因润玉的存在,这天界的万般色彩都失去了绚烂。 润玉才是她心中唯一一抹色彩。无论是光也好,是黑暗也罢,都是她心底最欣喜的深沉。 第17页 润玉静静地看着她。 他发现,虽然月亭不再是魇兽,但他依旧愿意亲近她,和她在一起,还是那样舒服。他不必为了讨好而主动说话,不必防备警惕,她只是偶尔多言,却句句拨动他已经落尘的心弦。 他好像能懂她,好像也能多懂一点自己。就像现在这样互相对望,即使不说话,他好像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她内心的波动。 那幽蓝的双眸,像永恆的星星。 ☆、十八个梦泡 白泽从山洞外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只兔子。感受到了他不在时,这山洞内气氛诡异的变化。 月亭跳起来,“野兔!” “白泽你是不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先主常用活蹦乱跳的野兔吓唬她,她从此见到野兔就跑,他竟然还逮一只野兔来! “嗷哟,稀奇了吼,挺大个人还怕野兔呢啊。这么多年在天界白呆了吧,看你那跟个小鸡崽子似的胆儿吧。”说罢,坐下来烤野兔。 月亭气的脸涨得通红,低头发现润玉在看她,默默地站在他旁边,离白泽远了些。 白泽向她招手:“过来。” “不去。”月亭又往润玉身后蹭了两步。 “过来,有好东西。” 月亭不情愿地走过去,白泽拽过她的胳膊,将手中一捧东西放在她手中。 月亭看着他把那一捧白色中还带着一抹绿的圆滚滚的东西放进自己手里,然后捧在了自己眼前,细细地看,有些惊讶:“你从哪弄的啊?” “那边树上长的,挑了些没被雨水打湿的,知道你爱吃。” 月亭笑了,看着他。然后走向润玉,见润玉正看着她,她走到他旁边蹲下。将手中的东西举到他眼前。 “主人,这东西叫阿月浑子,又叫开心果。当时我和白泽在原始森林的时候,那时我灵力尚未发展完全,靠打野食为生,我最爱吃的就是这个。” 润玉看自己眼前的东西,白色中裂开了一个口子,露出翠绿的果实。 “我跟着主人打仗时啊,主人就好采这果发给士兵们。每次他们吃了后上战场都愈战愈勇呢。” 润玉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是对过去的怀恋与怅然。 “既是白泽给你的,你便自己吃罢。”润玉移开了双眼。 “他才不介意呢,这开心果,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享啊。主人你吃一个,也开心一下。” 润玉拗不过,伸手拿起一个,剥下硬硬的外壳,捻起果肉放进嘴里。 刚入嘴时有点苦涩的感觉,还有点咸咸的。他还在细细体会这味道之时,却见月亭将他刚才剥落的白色外壳捡了起来。 “你做什么?” 月亭小心地捧起那外壳:“这是主人,剥下的外壳哦。只有剥下外壳,才能尝到其中的果肉。只有剥下外壳,月亭才可以真正看到主人的心。希望主人,可以对月亭真正地剥下外壳。” 润玉敛下眼眸,开心果的碎末还在唇齿中碾磨。 好像没有那么苦了。 好像……有一点点甜。 对面的白泽看着他二人,虽没有男女之间那种亲密,却有种浑然天成的默契与暗流涌动般的情愫,像是无形中设下了一层结界,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他苦涩地笑着。 傻姑娘。 你可知那开心果的寓意是什么?我送给你,你转身就送给了他。 我情何以堪啊。 白泽带着润玉和月亭来到了驻扎在神龙殿十里之外的军营中。 “白泽,不要让他人知道我的身份。”润玉嘱咐道。 “白泽明白。”白泽转头向手下吩咐:“传令下去,月亭仙上和破军上神是我的好友,以贵宾之礼招待,安排好帐篷。” 润玉颔首。 “两位先稍作休息,晚膳之时我来与二位探讨战略部署。” 润玉和月亭坐在桌旁喝着茶水。侍女走上前来,将果盘摆在了桌上。 “阿月浑子?”月亭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盘的开心果。 “是的,仙上。这是白泽大人亲自嘱咐的,说姑娘爱吃,多备了许多。” “他有心了。” 侍女看了她一眼,又说道:“仙上有所不知,在咱们这边,这阿月浑子有着独特的寓意呢。” “哦?这我倒没听说过呢,是什么寓意?”月亭好奇的问道。 “阿月浑子,又名开心果。物如其名,取开心、快乐之意。俗话说,你是我的开心果,即你是我的宝贝,含有喜爱之意。咱们这边的人,都用来表白自己喜欢的女子呢。” 润玉面色一凝。 月亭一愣,手中的开心果滑落回盘子里。稳定心绪,对侍女讪笑道:“噫,你们这的风俗有点肉麻啊。” 侍女不再多言,行礼退下。 一室寂静。月亭轻扶额头,心中一团乱麻。 润玉看着她,心中也有些闷闷的,连带着看那开心果也难受起来。他觉得心口好像被堵住了什么,又感觉有些东西漂浮在心间,伸手去抓却抓不住,又好像,被人抓挠了逆鳞。 ☆、十九个梦泡 气氛有点尴尬。月亭不知在想什么,拄着下巴发呆,似是灵魂出窍。 第18页 润玉轻咳了一声。月亭这才回过神来。 “润玉……”润玉静静地看她,等着她下面的话。 “白泽他…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她也不知是问润玉还是自言自语。 润玉低下头,不自觉摩挲着手腕上的人鱼泪珠。 晚上。三人在帐篷内商量战事。 白泽早已在五百年前在陆吾党羽遍布崑崙山时,就挑选了一批身强力壮的精兵良将,在荒乱无垠的冰山崑崙山巅极寒之处日日操练军队。五百年间,无一人走漏风声,全部忠心于白泽。陆吾党羽实力强大,白泽一派稍有不慎必将打草惊蛇,酿成大变。 兵千年,用兵一时。白泽一派早已蓄势待发。 润玉脸上有了赞赏之意。这白泽,确实是个治世奇才,懂得隐忍、懂得隐藏锋芒、养兵蓄锐。“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沖天;虽无鸣,鸣必惊人。你辛苦了。” 白泽颔首:“为天下苍生,死而后已。” 润玉看着面前棋盘,捻起一颗白子,落下:“下一步,以退为进。” “哦?敢问陛下,如何进,又如何退?” “欲打破僵持局面,便要边守边攻。我们既不准备消极防守,便要以智,採取进攻型防守。传令下去,所有军队后撤二十里。表面上不要过于严肃,佯装吃喝玩乐消极怠工。” “主人,这是否是一招险棋?若是这策略实施不当,搞不好我们会反受其害。”月亭不太放心。面对放松和懈怠的机会,人很容易迷茫和失去自我,若是失去了军心,那…… 润玉又捻起一子,嘴角一勾:“他们会做到的。能忍五百年之人,自然不会因一时诱惑昏了头脑。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在用假象迷惑敌军的同时,白泽的军队也在向后撤退。 敌军观望了几日,以为对方没有搬来救兵,以为对方松懈了要退兵。 自满之心,是人最致命的弱点。 自满便会轻敌,无法正视自身,便会松懈,无法看到对方的实力进步。千万年间,清朝康熙以沉迷看摔跤假象密练少年班剷除鰲拜,北周宇文邕韬光养晦、忍辱负重,手除佞臣宇文护。 勇者并不是无敌,能忍者,才能成大事。 天帝亦是如此。 五日后三更,就在敌方防御最脆弱的时候。白泽军队早已修整军队,全军出击。 这其中也有月亭的功劳。她让润玉将她又变成了魇兽。她凝结灵力,为一众士兵造梦。那梦中,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美好,爱人、父母、功名、恩德…… “你也要随军?”润玉骑在一只灵兽身上,俯视着地上的魇兽。 “吱”魇兽有些着急,它又没有办法说话了。 润玉手指一点,她又变回了人形。 “此行有危险,我会分不开心来保护你。” “月亭会尽力不给你添麻烦的。月亭想为敌军编造梦魇。这样胜算会大上几分。” “你……”润玉哪里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知道,月亭是希望那些人陷入梦魇中不要醒来,想让他减少杀戮。 “上来吧。”润玉伸出手,她将手放在他手心中,润玉一使力,将她拽上了坐骑。 月亭还呆愣地感受着手上的温度,他的手刚才包裹住她的,他明明身上温度很低,但是和她相握的手却是那样温暖而有力。 “坐稳了。”还没等月亭反应过来,身下的神虎已经疾速奔跑起来,追赶前面的军队。 月亭坐在润玉前面,润玉跨坐在她身后,一手拽着神虎身上的灵绳,半边呈现出抱着她的虚空姿势。然而月亭并未挨上润玉的身子,她双手无处安放,想拽神虎身上的毛,却发现虎毛短小而平滑,根本抓不住半分。 有点尴尬。 突然,神虎一个跳跃,她身形一抖,胡乱之中抓上了灵绳上润玉的手。 待稳下来后,她侧过头,抬起下巴看向润玉。 月亭发现润玉正在看着她,且眉头轻皱。他的眼睛好漂亮,幽邃而明亮。她慌乱地低下头,将手赶紧抽了回来,又不知如何安放。 却突然感受到左手传来一阵温度。 身后的润玉,用同侧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放下来,然后那只手,环住了她的腰。 她心下一动,吓得身子僵直,一动不敢动。抬头又看向润玉,发现他直视着前方。 过了好一会,她才微微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后背便靠在了润玉的胸膛上。吓得她又是一阵僵直。 腰间传来的温度却是那样真实可感。 她从未与人如此亲昵。她从未如此悸动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二十个梦泡 离敌军营还有十五里。 “润玉,让我下去吧。我不跟军队一起走,我” “不行。就算你要造梦,也要在我能看见的范围内。”润玉环着她腰的手不放松丝毫,反而更紧了。 “让我先去,我只要在他们军营五里内的地方就可以造梦,我一个人去可以快一点,在你们大军赶到之前让他们陷入梦魇。等你们再靠近,他们就会发现了。” 第19页 润玉轻皱眉头,松开了手,拉动灵绳,让神虎停了下来。 “千万小心,事成之后立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那里等我。” “好。”月亭搀着他的手,平稳地站到了地上。 走出两步,抬起手摸向腰间,摸到一处冰凉。刚才她下坐骑之际,润玉在她腰带上别了一个东西。 是他的逆鳞。 她回头,看向身后那人。 那人坐在虎上,清冷的眼眸中只装着她一人。他的眉头轻皱,似是担忧地看着她走远。 她倏然笑了。 润玉很多年后依然会想起那个笑容,每次想起时,心里都被温柔的包浆包裹住。 那个寂静却战争气氛无比凝重和紧张的夜晚,日月交替之际,她走向黑暗。忽然转头,笑了。她的髮丝在风中飘动,眉眼弯弯,像盛满了璀璨星河。裙摆飞扬,像一只蝴蝶,飘向远方,带走了他的思量。 而他看着她,一步一遥。 ☆、二十一个梦泡 白泽在最前面率领大军,润玉跟在大军后面。 等他们到达敌方阵营时,发现除了帐篷前的灯火还亮着,整个军营都睡着。而他们翻遍了军营,也未发现陆吾的手下,和陆吾。 “他们跑了。” “我让你设的埋伏,可有人看守?”润玉问。 “有,缁漓在那里。他们跑不掉我们的设伏截击。” “嗯。”润玉颔首,继续说:“不可掉以轻心,兵分两路,前往埋伏处。” 白泽安排好军队走向,正要前行,发现润玉闭着眼睛,用灵力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了?”白泽问道。 “月亭。” “月亭也跟来了?”白泽低唿,他走之前明明告诉那个丫头不要跟过来,老实呆在军营里等着就好。 “她,有她自己想做的事。”润玉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白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她人去哪了?” “应该在前面。她拿着我的逆鳞,不会有危险。” 白泽走左道,润玉走右道。 到了埋伏处,发现和陆吾一起逃跑的几人全部中了埋伏。而陆吾,却不在这些人中间。 “缁漓,陆吾呢?”白泽问守着埋伏的人。 “回大人,属下并未见过陆吾。” 白泽狠狠皱了下眉。这陆吾,狡猾的像个泥鳅。他并非足智多谋之人,愚蠢至极,逃跑也绝对不是事先部署好的,看来,他一定有人相助。那人,也并非善类。 润玉带着一部分士兵走在右道上,眼看就要到了与白泽相约的埋伏处,却突然感知逆鳞有变。 他感知到,月亭走向的,是另一条岔路。他立刻翻身下了坐骑,对士兵们说道:“你们继续前行,与白泽汇合,我先行一步。” 说完就闪身离开。 在这条岔路上,越往前走逆鳞的灵力越近。 突然,他感觉到心中一窒。 “月亭!” 润玉全身的灵力都被这一窒波动了一下。有人在试图打破逆鳞的结界!他加快了闪身的速度,寻找着月亭。 月亭早已因灵力不够而变成了人身。 她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男人逐渐变了形态,现出真身,人面虎身虎爪而九尾,这是——崑崙山山神陆吾! 月亭将灵力不断汇入到逆鳞中。陆吾勐力跳跃着冲撞结界,这冲力,震得润玉心中一盪又一盪。他心急如焚,紧闭双眼默念心诀,面色发白,冷汗顺着鬓角淌下来,显得狼狈不堪,一身白袍也沾满了泥土。找到了! 月亭被这结界的反噬冲撞了元神,心神一盪,喉中一股腥甜之气。可她硬生生把血咽了下去。她怕自己吐出的血会刺激到陆吾,让他更兴奋。 她努力地想要制造梦魇,奈何一个梦泡刚造出来,就被他九尾中的一尾狠狠地甩在了地上,根本无法靠近半分。 她满心满眼都是绝望,但手中汇集灵力不曾停下一刻,她知道,润玉一定会来的。 他说让她等他,他就一定会来的。 一道寒光闪过。 一道水剑直直地向陆吾刺来。陆吾一惊,弹跳起来,奈何尾巴敏捷度不够,这一剑下去竟被生生斩断了四尾。 “嗷——”陆吾惨痛的叫声迴荡在山谷之间。 月亭看向来人,看着那从天而降谪仙般的人向她走来,似是披星戴月,身上的银白色铠甲闪着耀眼的光。 他满脸焦急,看到她的那一刻,紧皱的眉头终于微微松开。 只有润玉知道,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寻找她的。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思绪,心中塞着一团乱麻,面对她有危险的事实,他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他的心好像一直被一只手狠狠地揪着,那只手掐着他的心脏要往外拽,像是要夺走什么。一把剑悬在心头,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给他致命一击。 他太害怕这种感觉了。母亲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眼泪,全部积蓄在眼眶中。 而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她,她还好。 他将她抱在怀里,轻柔地抹去她唇边的鲜血。 下一秒,他将她轻轻地放在地上。紧握着手中的剑,眼中压抑不住的愤怒,一剑向陆吾噼去。陆吾被他斩断四尾,兽性全部被激发出来,恶狠狠地磨着牙齿,在他噼剑下来的一瞬间,以迅捷的速度迂迴了一圈,向润玉扑过去。 第20页 “润玉!”月亭看着陆吾扑向润玉,整个心都吊了起来。 润玉腾空而起,一股旋风自脚底而起,地上的泥土与落叶全部被席捲起来,顿时狂风大作,黄沙满天,叫人迷了双眼。 月亭不敢闭上双眼,她努力地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润玉。润玉与陆吾在黄沙屏障中胶着着,她只能隐约看清他们模煳的身影。 润玉双手背向交叉,十指伸开,闭眼将所有灵力汇集于一处,再睁开眼时,双目猩红,满眼狠厉,一声喝下:“破!” 霎时,所有黄沙落叶全部变成水矛箭,密密麻麻地分布在陆吾周围。随着一声令下,全部沖陆吾而去,将他紧紧包围,刺穿他的肉体。 黄沙散去,润玉的身影渐渐清晰。月亭紧紧地盯住他,发现他并未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陆吾狠狠跌落在地上,化为人形。他全身的血窟窿在汨汨地淌血不止。润玉一步一步走向他,睨视着他:“天道轮迴,这是你的报应。你不该动她。”声音冷厉,令人不寒而慄。 陆吾吐出一口鲜血:“天帝陛下,你算的过我,但你算不过他。” 润玉眉头一皱,他?他不带一丝温度的他:“我是这天地的主,你所说的他,註定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陆吾没有看到想像中天帝慌乱的神情,他神情自若,傲视一切,却又心思缜密,出手狠辣。 陆吾似是笑了:“我死了,他便活了。” “他到底是谁?”润玉将冰冷的剑刃摁在他的喉咙上。 陆吾不语,却闭上了眼睛。月亭立即用强力吸出了他的梦,却见他双眼睁开,邪恶而狰狞:“吾神出世,万神莫挡!” 说罢,彻底没了气息。 “润玉!”润玉听到月亭焦急的唿唤,连忙跑到她身边。却见她眼前有一个蓝色的梦泡。润玉用灵力轻点,一副骇人的景象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对视了一眼,神情凝重。 白泽有危险。 白泽带着士兵正准备原路返回,却听见前方一声轰天巨响。山石崩塌之声如雷声滚滚。白泽心下一沉,问缁漓:“那边……” 缁漓目光沉重地看向他:“大人,那边是崑崙山西。” ☆、二十二个梦泡 润玉为月亭渡了些灵力后,探了探她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元气受损。但看她这虚弱的样子……润玉伸手想要将她抱起来。“润玉……不,不用。我自己能走。” 润玉看向她,将她散乱在脸庞的头髮拨到了一边:“可以吗?” 月亭被他指尖的温度烫了一下,就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我没受什么伤。我们赶紧去白泽那里吧。” “我去找他,你回去。”说罢,润玉便要拉着她想要把她送回去。 月亭心急,想要挣开他的手,却被死死地禁锢住。润玉的神情认真而严肃,他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语气低沉:“听话,回去,我和白泽可以收服那混沌。” “润玉,你说什么我都可以依你。但是这件事情,我做不到。我必须跟你去,我不会给你添乱,哪怕我在远处看着你都没关系。但我真的,必须看见你。”月亭回握住他的手,向前走了半步,离他无比地近,目光真诚,带着祈求。 润玉直视着她的双眼,那双眸子太过炙热而真诚,里面浓重的情意快要将他烧化掉,看的他心中一烫。他沙哑着嗓子,艰涩地说:“月亭。你知道吗,我刚刚,太害怕了。我害怕找不到你,害怕失去你,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你能不能,不再让我害怕第二次了?” 月亭沉默,看向他们交握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两双手紧紧相握。润玉看向她,看向她紧握他的双手,听她说道: “润玉,你不是不知道如何去爱吗?” “我告诉你。” “爱一个人不是一味地奉献自己换得其欢心,不是一味伤害自己来换得其周全。爱一个人,是尊重他的选择,陪他度过艰难,走过孤独,尊重他的苦衷,设身处地地去理解真实的他。相爱不是互相奉献,为对方轰轰烈烈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相爱,是相互守护,携手走过艰苦,共同面对挫折,互相理解,互相宽容,到死也不松开。” “润玉,我爱你。” 无论你是否爱我,我都爱你。从一而终。 ☆、二十三个梦泡 白泽不敢再靠近。他作为一只神兽,已经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凶兽的气息。上古凶兽,混沌。 崑崙西有兽焉,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罴而无爪,有目而不见,行不开,有两耳而不闻,有人知性,有腹无五藏,有肠直而不旋,食径过。人有德行而往牴触之,有凶德则往依凭之。 如果遇到高尚的人,浑沌便会大肆施暴;如果遇到恶人,浑沌便会听从他的指挥。能明善恶,能辨是非,却偏偏助恶欺善,这就是混沌。 “混沌身上的封印……” “破了。”白泽知道,八成和那陆吾有关。到死都要拉个垫背的。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靠近他只会刺激他。我感知到,月亭已经在往这边来了,润玉一定和她在一起,我先去和它斗上几招,探探究竟,若你们见了他二人,速来援我。” 第21页 “是。” 白泽只身向崑崙山西的封印之地闪去。 白泽远远地望见了混沌的身影。它似乎正在和身上的铁链做着斗争。八条上古玄铁铁链被它一根根破除。 他慢慢向它走去,混沌的样貌逐渐变得明晰。 他苦笑道:“呵,这混沌怎么长成这个狗样儿啊。”传闻都说混沌长得奇丑无比,身形像只巨大的狗,如今他算是开眼了。 他肉色的身体浑圆粗壮,像只拔了毛的犬。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只脚,四只翅膀,没有头,没有眼睛,没有耳朵。 没有无感,却知道好赖。真是个东西。 白泽不再犹豫,拔出刀,他向刀吹了一口气,战刀之上,霎时烈火雄浑。他用力一挥,火焰滚烫,刀连带着火焰像混沌横扫而去。混沌在感受到那温度的一瞬间勐然反应过来,翅膀忽闪两下向空中腾去,虽未伤其要害,却砍在了它的腿上。 浩浩荡荡的火焰,泄洪一般扯开它的皮肉,火舌怒舔,发出阵阵焦灼气味,疼的它一阵嚎叫,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 白泽刚想趁机追击,刚走上前两步,便被它的嚎叫声打退了两步。那不是普通的嚎叫声,是它的一种武器。它的嚎叫声刺耳无比,动了他的一窍,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在淌血。 他稳住身形,拔出所佩之剑,这是他贴身的,也是仅剩的武器了,如今却只能近身来用。他再次向前靠近,那混沌身上的火已被它在地上摩擦滚灭,它又重新站了起来,一只腿已经被烧的焦黑,发出一阵恶臭。 白泽看着他剩下的五只完好的腿,心里不太好受。 但混沌已经不容他想那么多了,他已经感受到了白泽的存在,白泽作为上古神兽,身上的正气浩荡而强大,严重地刺激到了他。 白泽决定先按兵不动,他不能贸然出手去送死。他在赌,赌润玉会及时赶到。若润玉无法赶到,他便和这凶兽决一死战,同归于尽,也是一种归宿。 幸好。 “白泽!”听到了月亭的唿唤声,他回头。 下一秒。 “白泽小心!”月亭惊唿。 白泽下意识回头,却发现混沌已经在他眼前,容不得他做出半点反应,狠狠地用爪子挠上他的后背。 “嗷——”混沌痛的跌在地上。润玉砍掉了它的一只脚。 刚才月亭和润玉的到来,加重了混沌的戾气,让他在那一瞬间内,全力挣开了最后的铁链。这下,彻底没了封印。 润玉被混沌的嚎叫震的元神一盪。 月亭连忙扶过白泽,用灵力给他疗伤。 眼见着混沌挣扎着要起来,润玉立刻回头看向白泽和月亭,润玉盯着白泽,白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起身走向他,看了月亭一眼,轻轻一掌将她推远,手一挥,设下了一层结界。 “白泽你……”月亭没有防备,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 润玉白袖一挥,在那结界上又加了一层灵力。“润玉!”润玉看着她:“乖。”声音下隐忍着什么。 润玉走出一步,听见身后又是一声:“润玉!” 润玉回头。 只见一个熟悉的东西向他飞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待他看清手中所握东西之时,一口气提在胸口,带着怒意向月亭看去。这一抬眼,万千怒意全部化作指尖清风。 月亭在笑,却是满眼泪水。 “润玉,我把它还给你,唯愿君安好。” 润玉也笑了。他生涩地咧开嘴角,凝望着她。 然后转身,向前走去。白色的衣角翻飞,白纱舞动。墨发在风中肆意招摇。他像画中走动的谪仙一般,走向未知的前方。带走了她全部的思量。 就像那一夜一样,他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就如今日,她在结界内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不变的是,手中紧握的逆鳞。 那便是所有承诺。 ☆、二十四个梦泡 润玉和白泽站在一起,准备共同对付混沌。 “陛下,你可知白泽今日为何穿一身白袍?” “为何?” “白泽素来就喜欢穿白袍。在天界只是为了避免和陛下撞色。可白泽除了白袍什么都不喜欢。如今白泽只想追逐自己喜欢的。”白泽眼睛向身后月亭瞥了一眼,意有所指。 润玉眼眸一冷,冷哼了一声,人已带着剑沖向了混沌。 润玉双手交叉,将剑并于两掌之中,轻念咒语:“击。”那剑便化作无数水柱向混沌击去。 谁知那水系术法对它来讲攻击力极小,它四只翅膀奋力一挥,就将冰柱原数返回。润玉一挥袖,冰柱碎裂,剑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润玉皱眉,他没想到这混沌比穷奇还要难对付几分。 “陛下,你想办法模煳它的感知,我用火系术法来袭击它。” 润玉颔首,一手从胸前升起,至额前向两侧分开落下,双臂一挥,无数水珠自天上落下凝结成雾,周围立刻被水系灵力包围,模煳一片。 白泽早已瞄准混沌,对着它的方向,双手交叉划过,两指轻并,用力一挥,一道火墙遁地而出直奔混沌而去。紫红色的火焰形成一道帘幕,横噼过去,顿时热浪滚滚。 第22页 “嗷——”混沌在烈火中打滚。一声嚎叫,所有水雾都散去。声波的冲击以及反噬让白泽和润玉被逼的往后退。 两人的嘴角都渗出了血迹。 “你们怎么样!”月亭拼命捶着结界,想要送灵力出去,奈何不得。 两人置若罔闻,对视一眼,准备继续进攻。 水雾散去,混沌带着一身火焰向两人跑来,十分迅勐。两人立刻分开,白泽想引他,却不想那混沌直冲润玉而去。 润玉连连闪躲,手臂伸直,手心向外,划了半圈,一道水盾挡在他面前。 却不想那混沌带着一身的烈火,生生烤化了他的水盾。他只得以剑相抵,不断注入灵力来防护自己。 白泽伸出手掌,一个火球就要向混沌砸去,却听月亭惊唿:“不可!你的火只会让它身上的火燃的更旺!只会侵蚀润玉的水系术法!” 白泽立刻收了手。眼见润玉的结界被火一点点侵蚀,润玉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目光死死地盯着混沌。 白泽捡起地上的剑用了七成灵力向混沌砍去。 混沌早有感知,六腿一蹬,迅速地离开了原地。剑气与润玉的剑气结界碰撞到一起,两人被撞开来。皆是吐出一口鲜血。 混沌转身又跑了回来,翅膀一扇动,勐地跳到润玉眼前。润玉再次将体内灵力聚集,形成一道结界。然而这次,他的灵力所剩无几了。 他面色惨白,嘴唇发白,全身因用着全力而止不住的发抖,青筋凸出,眼珠似乎将要迸裂。 “润玉!”月亭拼命凿着结界,眼泪簌簌流下,早已满手鲜血。 她后悔了,她不该和润玉说哪怕远远地看着他就好。让她眼睁睁看着他受伤,简直比自己受伤还痛苦。 这时,白泽已经分离出元神,用尽灵力,现出了真身。上古神兽,白泽。 白泽不再使用火系术法,而只是用着神兽的灵力。白泽心里十分清楚,纵使是上古神兽,他与那食人恶性的混沌相比,差距也十分悬殊。 但他没有办法。谁也没有想到中途会出来一个混沌,谁也没想到,他和润玉术法相冲,混沌也对水系术法十分免疫,他二人不仅无法配合反而会造成阻碍。 现下,只有孤注一掷了。就算今日他殒身于此,他也绝对不能让天地失去它的明主——天帝陛下。 白泽仰天嚎叫一声,向混沌奔去。白泽死咬住混沌的尾巴将它向后拖去,防止再次误伤润玉。混沌向自己的尾巴咬去,白泽立刻扑到它背上,尖利的爪子狠狠地嵌进混沌的皮肉中。白泽用头顶的角狠狠地刺穿了混沌的皮肉。 “嗷!!!!”这次的嚎叫悽厉更甚,混沌疯狂地四处乱撞,不断嚎叫着,白泽感觉浑身一震,被生生甩了出去,像被扔出去一样,被扔到了结界上,又被狠狠地反弹到了地上。 “噗——”一大口鲜血吐出,白泽又变回了人形。他的灵力已经几乎耗尽。 “白泽!白泽!”月亭敲打着结界,双目通红,“白泽,你放我出去好吗?我为你们疗伤!” 白泽费力地坐起来,对她笑了笑,满嘴血沫:“你放心,我就算拼命,也要保护天帝陛下。”为了你,也为了这苍生。说罢,又起身。 “白泽!” “润玉!”混沌四处乱撞,马上就要到润玉身前。“润玉!不要!” 润玉挣扎着起来,那混沌已然要扑在他身上。 ☆、二十五个梦泡 润玉挣扎着起来,那混沌已然要扑在他身上。 “润玉!啊!!!!!” 她身上的灵力早在她冲破结界的时候就已经在体内四处流窜,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抑制这失控的灵力,已经走火入魔。 “啊——”月亭双手张开,身体内所有灵力雷霆炸裂般迸发开来。气势四处波及,空间大片开裂,狂风怒号,唿唿作响。 结界裂开,四散开来,如破竹之箭向外横扫而去,所经之处空气跟着炸裂,顿时漫天轰鸣,树木爆裂,木屑飞溅。 润玉忙用最后一点灵力在自己和混沌身上设下防护结界,免了这伤害。 而混沌的身躯像炮弹一样被弹射出去,狠狠地落在了封印它的地方。 “月亭!”润玉单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已是来不及。 月亭已经走火入魔,她双目猩红,青筋爆开,在脸上蔓延出像藤蔓一样的痕迹。看向那再次起身的混沌,她想也没想就飞身直面冲过去。 再飞过润玉和白泽身边时,水袖一挥,设下了一道强力的结界。 她现在唯有一法能与混沌死命一搏! 就是她身上剩下的第二道封印。若不解开,他们三人今日都难逃一死! 她自己无法冲破这封印,唯有借混沌之力,借力使力! “月亭!”耳边是润玉嘶声裂肺的唿唤。可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看他。 她拽住那铁链,为防止铁链脱手,将铁链绕在自己手臂上,双手交叉,伸出一指,来回缠绕,便将那铁链缠在混沌的躯干上。 混沌上蹿下跳,乱晃着身体,连带着她也被那股力拽的来回摆盪。她轻念心诀,将那铁链越收越紧,她手臂上的铁链也同时缩紧。 第23页 一边用铁链束缚着混沌的活动,她一边用手中的箭,汇聚所有灵力,沖它躯干最中心的部分刺去。月亭在赌,混沌的内丹在腹部。 混沌又发出一声嘶鸣。铁链迸裂开来。她被那内丹最精纯的内力震的飞了出去。 她狼狈地摔在地上。 可是她却笑了。她完全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从未感受到过的力量,冲破了一层膜,那便是第二层封印所在。 她腾在空中,闭上双眼,带着一丝微笑。耳边传来润玉和白泽的唿唤声。 “睡吧。”她像是对世界下了一个咒语。 全世界都进入了梦乡。 须臾过后,她睁开双眼。眼中像是带着炽热的焰火,又像被寒冰冻结了一样没有情绪。 沉睡在梦魇中的世界,醒了过来。润玉和白泽在结界内眼睁睁地看着她。 “月亭!!!!” 她张开双手。千千万万的梦泡向她排山倒海般的涌来。 她知道,这是禁术。她一定会受到天谴。 但她手里的动作并不停歇。她将梦泡聚集到一起,双手向内,梦泡散发着流光溢彩,将她的眼睛照的璀璨无比,像是一条涌动的星河。 “永久的沉睡吧!”下一秒,她青筋暴怒,嘶吼道。随着她一声落下,一个个梦泡化作利剑,从她手中射出去。她虔诚地念着符文,声音却冷厉无比,带着一种恐怖而令人心悸的力量。 那些她收集来的梦魇,紧紧地包围住混沌。 梦魇将它一点一点吞噬,像是蚕食般。 梦泡四散开来。 月亭的身体像折翼的蝴蝶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她明白,这是反噬。使用禁术后的反噬。 但是她不后悔。 灵力散了,润玉和白泽面前的结界也破了。 “月亭!”润玉跌坐在她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搂在怀里。 “润玉……以后,我怕是不能再为你消除梦魇了……”她轻抚上润玉满是鲜血的脸,轻轻抽噎着,脸上却挂着笑容。 她看见润玉哭了。他的双眼红肿,眼泪都滴到她脸上了。他哭的直往回抽气,看起来像个孩子。 月亭听见他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只要你活着!” “我不会死的,润玉。我只是……需要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啊。”月亭温柔地看着他,颤抖着无力的双手为他拭去泪水。 她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散失。她又鼓起力气,说道:“润玉。” “我在,月亭,我在。”润玉连连点头,泪水不断地滴在她身上。 “其实,我觉得……之前跟你说的不太对。” “原来爱,是自私的。” “原来真正的爱,会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看到他受伤。” “原来真正的爱,是他好,我便安好。” “润玉,这下,你懂了吗?”她虚弱地一笑。 润玉抱着月亭的手不断收紧,滚烫的眼泪滴在她脸上。她看见他笑了。 他咧开嘴,眼中泪珠却不住的往下滚落。 他拼命地点头。 低下头,轻轻将凉薄的嘴唇贴近她的额头。 “月亭。” “我爱你。” ☆、正文结局·大婚 数十里的红妆。长的望不到尽头的天阶从头到尾铺着一条红毯,上面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玫瑰花上金色的光芒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金色的浪花舞动着,如梦如幻。清风卷着花香,蔓延着整个天界。绿树蔚然耸立,枝蔓交错间,无数红色绸带随风摆盪,远远看去,像是一团翠绿欲滴又夹杂着嫣红的云团。 润玉不再是一身白袍。 他穿着一身大红直裰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头顶黑髮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红色的头纱流泻在他背后的长髮上,显得庄严而热烈。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依旧如前世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然而他的目光柔和的像是冬夜里绽放的花朵,如流转的日光,满眼欣喜与期盼。他嘴角轻勾,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从轿中走了出来。 浓如墨深的乌髮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一般盘成了扬凤髮髻,两边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长步摇,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轻轻地摇摆,碰到少女娇嫩的脸颊,似不忍碰触又快速的移开。不是平日不施粉黛的模样,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眼角贴了金色的花钿,平日的娇美变成了让人失魂的娇媚。润玉紧紧抿住唇角,视线落到大红的喜袍上,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却不见任何累赘之感,仿若盛开的牡丹花瓣,落在女子的脚边,捧得她像是站在花蕊中的仙子。 月亭将素白的手腕抬起,润玉看向她的脸,轻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包裹在自己宽厚的手掌中。 一如那个寝殿内的黑夜,一如那个不愿诀别的三更。 不同的是,他的手如今无比温暖。 那温度,是来自他心里的,顺着他的手源源不断地传到月亭手上。 第24页 月亭瞭然一笑。两个人相携着向前走去。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润玉凝视着面前这个要和他共度此生的女子,一字一顿地说着誓词。 “润玉之心,天地可昭,润玉定当爱你护你,与你白首偕老。润玉愿做你永生永世的夫君,愿做你的太阳,愿意用心温暖你。”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愿我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天地明鑑,月亭愿永生永世陪伴郎君,贤良淑德,宜室宜家。永远包容他呵护他,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正文彩蛋 月亭缓缓睁开双眼,视线从一片模煳逐渐清晰起来。 下一秒就对上了那一双再熟悉不过的双眼。 “月亭!月亭,你感觉怎么样?”润玉俯下身,两只手将她的手紧紧地包裹住。月亭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双原本明亮而淡薄的眸子,如今布满了血丝。他的头髮也不似以前平整,下巴上还密密麻麻地长了许多青色的胡茬,完全没有从前的淡漠和威严,现在的他……就像个孩子。憔悴、可怜而狼狈。 月亭苍白着脸笑了,轻轻摇摇头。她示意润玉将她扶起来。 “月亭,你可把陛下吓坏了。我去给你取药喝。”邝露站在一边说道,然后退下。 月亭坐在榻上,抽出一只手覆在润玉的手上:“没事了。” 这轻柔的触感让润玉心里颤抖一下。他下意识地抿起了下唇,脸色依旧苍白。眼睛也不眨一下,看向了别处。 月亭用手指抚过他的眼尾,看着眼圈红红的他,心里一阵温暖。“润玉,可是生气了?” 润玉不作声,但他的胸中一股火气翻腾着,胸口一阵起伏。月亭也不语,只是静默地盯着他,眼中月光流转,温柔恬静。 过了好一会,润玉才转头看向她。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你可想过我?”润玉压抑着怒意,无奈地直视月亭的双眼。 “想过,时时刻刻都在想。满心满眼都是你。” 润玉的火气突然就发不出来了。他继续说道:“你可知,我只剩下你了?” “嗯。我也只剩下你了。正因如此,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我知道自己不会死,我只是用了禁术而已,就像你当年一样。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 “你…” 下一秒,月亭伸手,将他的头扳过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润玉,这样,你可有安全感?” 润玉感受着她的气息,听着她平静而温柔的话语,轻微地点点头。好像……连母亲也没有这样抱过她。 “我知道,润玉,你害怕失去,没有安全感。其实我也是。千万年前,我看着你不断受伤、被陷害、被雷刑伤的体无完肤,为锦觅用禁术失去半生寿命,那时的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害怕失去你。” “那时候,我想,如果你不在了,我就与你共赴黄泉。反正这天地之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只是一只没什么用的食梦兽,世人对我从来都是不屑的。可是润玉,只有你愿意给我救赎,只有你愿意要我。” 润玉的脸靠在她肩膀上,心中一阵疼痛。 “但只要你还要我,我就为你而活。你不要我,我就为你而死。” “润玉,你看到了吗。我并非那个不知世事的魇兽,我也并非锦觅那样天真无邪的美好女子,就连邝露的才干与能力,我也远远不及。” “润玉,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太过于偏执,偏执到让自己心碎。就像当年的你。” “我本甘愿永远做一只魇兽,做你永远的影子,偏执到死。但如今,我只愿站在你身边,若你痛,我会痛你所痛,若你哭,我会陪你一起哭,若你开心,我便欣喜。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一切,独坐这高处不胜寒的天帝之位。” “旭凤说的,通通不作数。我绝对不会让你永生孤独。所有恩怨情仇,我帮你了。你没有得到过的爱情和亲情,我陪你找。寻的久了,总会找到的。” 月亭的右肩白纱已被湿透,冰凉而温暖。 润玉抬起头,凉薄的唇此刻温暖而柔软,他倾覆上她的唇,不是出于□□。 润玉的眼泪从睫上落下,顺着月亭的脸滑落下来,流进二人的嘴里。 像那夜的开心果一样,咸咸涩涩的,但最后……发现,有点甜。 润玉离开她的唇。直视着她的双眸。 “我已经找到了。” ☆、番外:同去同归 幽绿的忘川河下跳跃着碎金般的光芒。 船夫仍是那个老头,千万年前,润玉和月亭曾坐过他的船。只是那时的月亭还只是魇兽。 第25页 “老人家,你可见过他?”月亭指着润玉问船夫。 “嗯……记不太清了。老夫在这渡船上来来回回几万年了,却是没见过你们二人这般的。” “我们这般?” 船夫望向他们紧紧相握的双手,目光慈祥,打趣道:“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到,夫妻二人结伴来渡忘川的。” “老人家见怪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月亭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望着润玉。 润玉弯起嘴角,眉眼弯弯,侧脸看向她,目光深邃。 月亭回以一笑,轻轻将头靠在润玉的肩膀上。 润玉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脸蹭了蹭她的秀髮。 两人携手走下渡船。 “老人家,有缘再见。下一次,一定还是我们一起。” “画的青山眉样好,百年有结是同心!” 船夫笑吟吟地摆着渡船离开了。 润玉和月亭相视一笑,望着彼此相握的双手,一起踏入了忘川。 “润玉,你还记得吗。”润玉耐心地听着她的话。 “你说过。有情未必白首,同去常不同归.” “可我们一起白了首。我们同去,也同归。” “我时常感谢自己用了那个禁术。这才失去了一半的寿命,才能避免送你离去,而是和你一起离开。” 他们一步步向忘川深处踏着。 润玉温柔地看着她:“我们不会各安天命,各自安好。我们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 润玉笑着看向两人手上的红绳,靠近她,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吻过后,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四目相对。 他看着她幽蓝而依然清澈的双眸。她看着他墨黑却不再淡漠的双眼。 两人眸中都有着星河灿烂。 “真好。我们又一起看星星了。”润玉说道。 “我已经让月老绑了个死结。我们永生永世都会在一起。永生永世都是夫妻。” “月亭,这一世,是我错过太多,爱你太晚。” “下一世,我去寻你。” 月亭点头。 “好,那下下一世,我去寻你。” ————————番外1·同去同归·完———————— ☆、番外: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夫君,我想吃……” “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我许久没吃那阿月浑子了。想吃。”月亭一脸天真,无比真诚地看着润玉。 润玉面色一僵。月亭变了。 “不,你不想。”润玉抽出她拽着自己的袖子。 开玩笑,那可是当年情敌送她的定情小食品,他能再给她寻那玩楞吃? “夫君,我要吃。”月亭放弃他的袖子,直接环抱住他的胳膊:“就吃一次吧,吃一次就好。”眼睛忽闪忽闪。“明明之前你也很爱吃的啊!” 润玉黑脸,他要是知道白泽是那个意思的话,打死他也不会吃的! “那行,那你不给我吃。但是沅儿和澧儿说他们想吃。” 润玉盯着她的肚子半晌,冷漠地看着月亭的眼睛。 月亭瘪了瘪嘴。 “陛下,娘娘。白泽上神求见。” 月亭激动地跳了起来:“太好啦!”说完就沖了出去。 润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跳那么高做什么!” 润玉走进后院时,就看见月亭坐在椅子上,对面坐着白泽。月亭面前摆着白泽给她带来的异地美食。月亭左翻翻右看看,终于发现了自己要找的阿月浑子。她抬眼看了润玉一眼,润玉本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一看过来,他就撇过头去冷哼一声。 “哎哎,你把那个放下。”白泽看她拿起阿月浑子,上手就拍掉了她的手。 “干什么…”月亭委屈地撇撇嘴。润玉一见,三步做两步就站在了月亭身边,死亡凝视般地盯着白泽。 白泽对上天帝陛下阴冷的眼神,顿时一怂,声音也不由得放轻了许多:“那阿月浑子不是给你的。” “那是给谁的?” “给……”白泽瞥见正往院中走的蓝衣女子,突然脸红,羞涩地笑了。 润玉狠狠地皱眉,看着这个大男人一脸春意。看向来人,心下明了。 只见邝露本来正往院中走着,看着白泽突然低下了头,迈着小碎步就按原路返了回去。 本来搓着脖子还在羞涩地等邝露过来的白泽抬眼一看,人没了! “诶诶……别走哇。”白泽叫喊着。 月亭白他一眼,伸手就将他拽了起来,把桌上装满了阿月浑子的盒子扔进白泽的怀里。“你还不追等啥呢,带着你的开心果,滚!” 白泽对她翻了个白眼。“怀孕的女人真暴躁。” 月亭没再跟他废话,一脚就踹上了白泽的屁股。疼的他一边嗷嗷一边跑了出去。 月亭转过身坐下,看着呆楞在原地的润玉。 “怎么,你也觉得我暴躁?” 第26页 润玉机械地摇摇头:“不,你没有。”月亭变了。 “其实我只对外人那样,夫君是我的内人,我还是会很温柔的。”月亭抓住他的袖子刚想蹭一蹭。却敏感地发现润玉被她噁心地抖了一下。 她停止手下动作,抬头看向他,眯了眯双眼。 然后起身,转身就回了寝殿。润玉跟上。 只见月亭走进寝殿,然后回手把门关上。将门外的他隔离了出去。 “今晚你睡外面吧。不行你就去落星潭泡尾巴好了,我看你挺愿意泡尾巴的。” “娘子!” “哇哇……”是孩子啼哭的声音。 润玉让人抱着两个孩子,自己看着月亭。他用白袍拂去她脸上的汗,轻柔地用手指拨开她被汗打湿凌乱的头髮。 握住她因失血过多冰凉的双手。嘴唇颤抖:“你辛苦了。” 月亭苍白着嘴唇咧开笑容。 润玉俯身,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睡吧,我守着你。” 像你千万年间守着我那样。 “天帝陛下,这小皇子和小公主可有名字?” “就叫沅儿和澧儿吧。” “可有典故?” 润玉微笑,并不作答。因为答案,他只对她亲口诉说。 两个孩子在花园中尽情肆意地奔跑。满园欢声笑语。 润玉和月亭携手站立,望着这一儿一女。 润玉似是想起什么,转头凝望她,言语中净是情深义重:“沅有芷兮澧有兰。” 月亭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接着下一句:“思君子兮,未敢言。”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式完结。 希望看完的小伙伴能够给我一些评论,让我知道有人在看我的文就好,我就很心满意足了。 仍有许多不足,以后会继续努力。 总算是写出了心中给润玉的结局。一直想给他一个真正合适的人。 但遗憾的是润玉的另一面,我没能深刻地写出来。可能是阅歷不够,文笔也不够好吧。 非常感谢每一个看完本文的人,是你们的支持让我有动力写下去。 作为一位高中生,我的文笔还很青涩稚嫩,文章也平淡无奇。但我觉得还是表达出了很多想表达的东西。 这是我第一部完结的文。可能这就是润玉的力量吧。 我想,如果我遇到润玉这样的男孩子,我也会像魇兽一样抱抱他,陪着他。 其实文里有些伤痛,我是感同身受的。因为我也有一个并不美好的家庭和童年。正是这种遥远的相似性,让我愿意熬夜、一坐坐一天,只是为他写一个好结局。 是因为我相信,润玉这样的人,有资格得到自己的幸福。 我也相信,每一个喜欢润玉的人,都曾在他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一面。那一面,或孤独,或悲伤,或爱而不得,或生死别离。 一位女记者採访霍金,问他人世间最让他感动的是什么, 霍金认真思考后回答:遥远的相似性。 缘来终会缘散,你们去看更好的文章,我也会重新回到我自己的生活。 再次感谢,也许有一天,我会写出更成熟更打动人心的作品。 ☆、后世番外 后世番外·自闭少女和自闭症康復师 那年一月,正值下雪的冬天。 我被妈妈送进了自闭症康復中心。 快高三了,可妈妈说我病了,不能再在学校里正常地学习。医院也说我病了,要我去治疗。可我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可能是因为,我一直都病着吧。 我有抗拒,我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可以在学校正常生活。 可妈妈强硬地将我带来了这里。妈妈说,亭亭,听话,咱治好了再参加高考。 我没有朋友。我成绩不好。我长相一般。 我有一个破碎的家庭。 妈妈走了。我在公寓寝室里开始机械地学习。 学习,是因为,只有这一件事可做。 不知学了多久,我的注意力开始分散。我经常这样,无法专注地做一件事情。我放下书本准备做些别的。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我,对上我的目光,朝我温和地一笑。 我本该毫无反应的,可我的鼻腔中一股酸意,一直向上蔓延到大脑,向下蔓延到胸腔。那是想哭的感觉吗? 我低垂下头,任头髮遮住自己的侧脸。 可他的笑眼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笑眼弯弯,下方勾勒着浅显而弧度温和的卧蚕。一双明眸像在水中浸透过的水晶,在阳光的折射下闪出耀眼而明亮的光辉,眼光澄澈却又深不见底。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不带任何虚假情绪的,似是一眼能看到我内心最深处的笑容。 原来他是我的康復师。 “叫我润玉就好。” 润玉。临江之畔,璞石无光,千年磨砺,温润有方。我看到他,想起这样一句诗词。 润玉今年二十岁,还在上大学。他提前积够了学分,才来这家治疗机构实习。 月亭是他第一个负责的病人。 月亭没有特别不爱说话,相反,她偶尔会回復他两句。但润玉发现,她说的每一句话,很少带有自己的情绪和判断,只是机械化地回復,所回之言圆润而完整。看起来确实正常,但是她的心上有着一层厚厚的壳,将所有试图走进她内心的东西全部遮挡在外。 第27页 润玉从她母亲那里了解到,她从三岁开始,和妈妈独自生活。从初中开始被妈妈寄託到姑姑家,一是为了上学方便,二是她没有精力照顾女儿。 女儿不爱说话,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但是她现在才发现,问题很严重,带她去医院检查过,这才送到了这里。 这天早上,润玉照常来陪月亭进行康復训练。 他从进到这个屋子开始,就发现了月亭的不对劲。她安静地靠在床头上,双眼闭着,嘴唇却紧紧地抿着。 她哭过。润玉心中一紧,走上去坐在床边上。 轻声问道:“怎么了?” 月亭睁开双眼,目光有些呆滞。她将紧握的手伸了出来。 润玉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掰开她的手指,将那把摺叠式小刀抽了出来。 他敛下紧皱的眉,将刀收在自己上衣口袋里。他看着安静的月亭:“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梦见……那几个人闯进来,要打我妈妈……我想报警,手机被他们抢了……我手里拿着刀,想要保护妈妈……我怕……我不怕死,我怕失去妈妈……” 润玉轻握住她的手,擦去她的眼泪。 “别怕,是梦,梦和现实是不一样的。” “不!是一样的!五年级的时候,那个男人,我妈的那个男朋友,他总是打我妈妈!有一天,我要去上学。我听见卧室里传来咣咣的声音,我推门进去,发现妈妈被摁在地上打!我哭,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对那个男人大喊大叫,妈妈对我说没事,让我快去上学。” “我害怕,我跑了出去,我好想报警。我哭,我一直哭。一直哭到学校。上课的时候也哭。我在想,妈妈会不会死了,她会不会死在家里了!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没有办法保护她!”月亭死死地攥紧润玉的手,好像濒临淹没之人在水中垂死挣扎时拽住的救命稻草。 “润玉……那可怕了,你知道吗?我好怕,真的……你们能不能让我出去,我想回家看看妈妈,我想陪她……” 润玉将两只手覆上她的手,紧紧地包裹住。“月亭,你妈妈没事。你妈妈早就和那个男人分手了,你不是知道吗?” 月亭看着他,情绪稍微平復了一些。 润玉伸出手指,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她直视着他,眼中依旧泪水翻涌,浑身不断颤抖。 润玉知道,她的童年过往,是她永远的梦魇。 他凝视着她,握着她的手不松开丝毫,缓缓靠近她。 月亭感受着他的气息越靠越近,唿吸不由得凝滞。 润玉将头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抽出一只手环过她的秀髮,越过她的肩膀,以一种环绕而虚空的方式抱着她。 在这种姿势下,月亭的下巴正好垫在润玉的肩膀上,她屏气凝神,努力平復气息。此时,月亭竟不想推开他。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她,这样安安静静地、主动抱着她,即使是母亲。 她感受着他的体温,她的气息就在贴身之处环绕着。她安静地听着他的话。 “月亭,我明白。让你最感到痛苦的,不是你的童年,不是你的家庭。而是你的自责与愧疚。” “你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妈妈,你觉得自己让她受了很多苦。” “但是月亭,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妈妈的错。” 月亭忍不住轻声问:“那是谁的错呢?” “我们没有办法怪到任何人身上。这是命运,所有人的命运交叉在一起,才构成了你的童年。但你却无法怨恨他们任何一个人,因为你的宽容。但你对自己不够宽容,你把错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你只是个女孩子,是个孩子,没能保护好妈妈,这不是你的错。你懂吗?” “你从来不干涉妈妈择偶成家的事,你比谁都疼爱同母异父的弟弟,你从来都不怨恨父亲。月亭,你本可以选择的错路,你一条都没有走上去,你选择了这个世界上最温和的善良。” 润玉轻抚她的头髮,感受到她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肩膀。她的身体僵直在他的怀抱里。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月亭轻轻啜泣,问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呢?” 润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了。 “因为……这就是命运呀。” “如果有人对你说过,你可能就不会遇到今天的我了。” “如果有人没对我说过这些话,我可能,也不会遇到今天的你了。”他松开怀抱,看向月亭的双眼。她双眼红肿地看着他。 润玉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条璀璨的星河,泛着波澜的水光,却又像一处深潭,幽深而寂静。然而潭的深处,却在翻腾着他曾经的脆弱与难堪。 “小时候,父母离婚了,我和妈妈生活。后来,妈妈得癌症去世了。爸爸把我接走丢给了后妈。”他的声音平静,似是毫无波澜。可月亭看见了他紧抿的嘴唇,红红的眼尾,和皱紧的双眉。 “后来,她把我扔进了这个地方。” “我在这里大吵大闹,像是一个疯子。我到处摔东西,从这里的窗户跳下去,翻墙逃跑,把这里弄的乱七八糟。那些康復师和护士都离我远远的。有一天,院长来了。” 第28页 “她只是把我抱在怀里。” “她对我说,不要恨任何人。仇恨只会让你自己变得不是自己。” “她说,我是个好孩子。” “上高中前出院时,她告诉我,学到的,就要教人。赚到的,就要给人。” “我铭记于心。正是出于这份不辜负院长的心,我回到了这里。遇到了你。” “月亭,不要怕,我陪你一起,我们都会好起来。” 月亭开始好起来。 中午午休时,她便看着润玉和其他人打篮球,目光紧紧跟在他身上。她的手里永远握着一瓶矿泉水。 人散了,润玉会站在篮球架下,清爽地抹一把汗,冒着刺眼的阳光,看向她:“来,你投一把。” 他教她运球投球。他告诉她,投的多了,总会进一次。 他陪她一起吃饭。 看着他大快朵颐,月亭的胃口也渐渐好起来。 每天起床后、临睡前,润玉都会来看她一次,和她说早安,和她说晚安。 她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她开始对生活有了兴趣,在她的引导下,她可以开始着手一些从没做过的事情,比如打篮球,比如坐在草坪上看星星,和他。 可润玉并没有让她完全依赖于他。除了必要的康復训练和定性的陪伴,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学习,还有大学学业的考试要准备。 但这才是让月亭舒服的生活氛围。 有一人可牵挂,却不完全依赖于他。 那人肯定了她的美好,也让她感觉到了生活的美好。 她努力学习,努力生活。 要出院了。 她将叠好准备放进行李箱的衣服又拆开,再叠一次。拆开再叠。 润玉走进门,看着她重复的动作,不由得一笑。 这次,她没有像最开始那样在他站在门口看她半天后才迟钝地发现他。当他远远地向这个房间走来,只听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她就知道是他。 他笑着。阳光打在他脸上,映着这些日子稀碎而温暖的美好。 她眼中雾气翻腾,他的笑脸在泪水中逐渐模煳。 润玉走过来,轻声说道:“出院了,是好事。” 这么一说,月亭的眼泪直接决堤而出。 看着她抽噎的样子,润玉蹲下来握住她手,紧紧地用手掌包裹住她的。 “我们还会再见的。你好好高考,等考完试,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月亭凝视着他,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作和语言,只是默默对望着对方。 末了,润玉听到她说:“好。” 润玉送她出了康復中心门口。 月亭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润玉看着眼前厚重的黑色笔记本,眉头上挑:“这是?” “我的日记。” 润玉听她继续说道:“曾经,我想,假如有一天我死了,真希望有人能把我的日记整理了订装成册,再发表出去,起码留下一点点痕迹。” 润玉看着她。 她笑了:“可是不需要了。它只要在你手里,就够了。” 那里是她全部的过往,是她在自闭时光里全部无法与人言说的悲伤与偏执,是她心里落了尘的一隅角落,是她曾自以为无人能触的逆鳞。 她早已将心中厚厚的壳全部主动剥开放下,摊在他眼前。 润玉坐在办公室里,翻开一页又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里划过。 “xx和xx都是很好的人,非常值得喜欢,但我不是,我不值得。”——13年6月20日。 月亭也曾是个小女孩,也会有追星的小心理。但是她却一直自卑着。 “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优秀,有真心、守初心、肯坚持,所以我必须努力,就算不能并肩,也要同行。”——13年6月22日 “这样孤僻、消极、没有耐性的我,连我自己都看不上。我甚至害怕,害怕那个曾经满腔抱负、努力又认真的自己。我觉得自己好糟糕。”从这页开始,她再也没有提过追星的事情。——14年2月13日 “我想考出去,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把妈妈接到大城市” “我想将自己从泥潭中拉出来,但是次次失败。败到我甚至想不出生活的意义。所有积极、热血、信仰全部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头好痛,没有减肥,书没看完。”——14年2月15日 “今天和妈妈陪她朋友逛街。那个阿姨也是一个单亲妈妈。她儿子很帅气,很干净也很腼腆。我那种念头又被勾了出来,我想,我要是男生就好了,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可我说给妈妈时,她说,她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她自己保护自己。也许她是想安慰我,但是却让我觉得挫败。当有一天连她也不需要我时,这个世界上又有谁需要我呢?”——14年4月12日 “有时候我也会幻想那个未来的人。也许他和我有相似的经歷,理解我的不安和脆弱,可以和我共情,我们就像两只抱团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一样,互相取暖,互相安慰,并肩前行。又或许,他和我不同,但他仍可体贴地理解我,接受我的一切阳光和阴暗,接受活生生的我。” 第29页 “但未来,谁也不知道啊。每天都问自己,若是遇见那样足够优秀而温暖的人,自己是否有能力有资格与之相配。”——15年5月20日 润玉往后看下去,发现,越往后,字越少。她的悲伤和逐渐沉默,也在一点点蚕食他这个看客的内心。 16年开始的日记,那些她曾经的乐观与热血,了无踪影。 “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得不折服于生命的脆弱,我希望有人把我的日记整理成书,发表出去,或是在网络上。现在网上闲着没事的人那么多,肯定有人看,哪怕是骂骂我,起码我也在这世界上留下了自己生前尚未发出的声音。” “如果我的生命旅程到此结束,我也可以接受。” ——16年3月21日 “开学了。回到人群中,又是那抹熟悉的窒息感。看到好看的女孩子还会忍不住自卑,觉得自己又黑又胖又丑。所有缺点本隐藏在现实下,一旦自卑情结被触发,便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开始厌恶自己,厌恶现实,不愿面对,好像躲起来。” “我没有安全感,自我接受能力差,容易被他人影响。原来,我不过也是个普通而平凡的女高中生,罢了。” ——16年4月3日 “我这样的人,到底要怎么活呢?”——16年5月21日 “我有了一个弟弟,同母异父的弟弟。” “本来很讨厌他的,但好像,有点喜欢他。无论怎样,孩子是没错的。” ——16年7月12日 字数越来越少。 ………… “我开始治病了。”——18年1月3日 润玉手指顿在这句话上,继续看下去。 他的眼尾,红红的。 “他可真好看,笑起来也好看。” “他叫润玉。临江之畔,璞石无光,千年磨砺,温润有方。他看起来真美好,不像我。” “原来他眼中的深潭下,翻涌着的是巨大的悲伤和痛苦的过往。可他笑的,好温暖。我也可以那样笑吗?我也可以走出来吗?我好像……好想相信他。” 字数越来越多。 “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我。也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我很美好,说我很善良。好像有一张巨大而温暖的蜘蛛网,细密地包裹住了我的心房。” “那些从来没有与人言说过的自卑、痛苦和悲伤,好像找到了出口。那些我拼命隐藏的黑暗、隐忍、压抑与痛苦,他都能感同身受。他好像……能懂我,这令我感到悲伤。但其实,有点开心。” “原来,他也那样痛苦过。他不知道,他抱着我的时候,我也轻轻回抱了他。” “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好像,在荒原中孑孓独行的一个人,突然发现,那漫天黄沙,那凛人狂风,那些不知疲倦的日夜,那些干枯寂寥的岁月,原来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承担。原来这世界上,不是我一个人独自行走。” “他打篮球很好看。” “他吃饭很好看,看他吃饭,我忍不住多吃了好多。”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人,每天不厌其烦地对我说早安、晚安,这成了我每天最期待的事情。早上醒来,期待他来,像是带来了一身阳光。晚上睡前,不愿他走,他带着一身月光离开,也带走了我的梦魇。” “我好像……” 润玉再往后翻,却是没有了,一片空白。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日期,是她走的那一天。 上面只有一句话。 “愿身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考试结束。” 月亭拿着考务袋,一步一步向考场外走去,像是走向她的未来。 她手心攥出了汗,她的心中打着鼓。可她的脸上带着微笑。 她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一定会来。 —— 她看到他,站在学校门口人群中的最前面。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即使身边是熙熙攘攘的拥挤人群,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他站在阳光下,看见她后,笑了。 笑眼弯弯,下方勾勒着浅显而弧度温和的卧蚕。一双明眸像在水中浸透过的水晶,在阳光的折射下闪出耀眼而明亮的光辉,眼光澄澈而幽邃。 一如初见。 她也笑了,眼中含泪,看着他沖自己张开了双臂。 她扑进他的怀里。 从此以后,你的孤单和苦痛,有人陪你一起扛。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这一世,润玉和月亭的位置是调换过来的。这一次,是润玉救赎月亭。 对了,要说一句。女主的经歷,里面融进了一些我的经歷。女主日记中的话,有些摘自我的日记。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看,因为有一些东西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但是那些伤痛于我而言是真实存在过的。我只是想写下这个受过伤却得到救赎的故事。 女主遇到了润玉,但其实我还是一个人。不过,我已经走出来啦。 第30页 再难的事情都会过去,要开心! 原生家庭是会影响我们的一生,但不会决定我们的一生,过的快乐还是活在怨恨里,是我们自己可以选择的。我以自己的真实经歷告诉你,是可以的! 我曾经自卑而痛苦,可是我的妈妈告诉我,不要恨任何人,不要恨我爸爸,不要恨他妻子,不要恨那个同父异母的孩子。 我做到了,因为即使全世界都抛弃我,我妈妈也爱我。正是她的爱,让我永远积极向上,崇尚美好。 相信你也可以。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爱我们。 最后,愿你可以遇到一个文里的润玉一样的人,守护你救赎你。 更重要的是,自己爱自己。 ———————————————————— 既然文完结了,我就自己总结一下,也是为了下一次更好地创作。 为什么我的文掀不起很大的水花? 首先,我的文笔称不上特别差,但是离好也差了许多。我的写作是从小时候积累的功底,长大后并没有刻意练习。导致我的作品和读者的喜好很大程度上是脱离的。 一,大纲没列好,剧情太仓促。也有时间紧的原因。主线剧情只有崑崙山一个。 二,对生活感触太多,观察太少。写作更偏向于感性,写的太过细腻,但剧情不够充实和严谨,缺少严密性和逻辑性,没有一个大的框架支撑,导致文章感性与理性的失衡。 三,文学底蕴不够厚,素材积累少。没有足够的内涵支撑我写出更有深度、更有格局的作品。 四,人物塑造不够丰满。 这些原因可能和年龄与阅歷有关,但更多程度上是源于我自己的选择。我本可以将时间用于提升自己,加强写作训练,却选择了将大把时间浪费在无关提升自己的事情上。导致研读经典的耐性不高,养成了快速消费、快速阅读的坏习惯。 也许我是有写作天赋的,不然很难在隔了四五年之后再次写作一气呵成。 但如今我发现,所谓的天赋并不能让我在这条想要走好的路上真正走下去。原来天赋真的不是所有。不经歷刻意大量训练的天赋,终将有一天让我江郎才尽,成为又一个伤仲永。 我也在将自己的作品与其他受欢迎的同人小说对比。发现我的作品,也许胜在情,但败在意。我也看到一些文笔并没有很好的作品,热度却很高。只能说明,人家有人家的厉害之处,或者是踩在了读者的需求和喜好上,或者是有更值得欣赏的地方。 我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打算再写这类文了。要么花时间去读经典,要么用心去观察生活,去写真正的原创。写真正属于自己心里的主角和故事。 感谢润玉,也感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发现自己发展方向和不足的契机。是因为你们的包容和支持,我才可以更好地努力,即使在这方面我很大程度上是不自信的,主要由于自身实力的不足。 我愿意沉淀下来,有一天也许会以一名真正的写作者的身份再次创作。 快高三了,我一定会拼命努力。去支撑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