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伴读有点凶》 第1节 ?本书由 巫色涩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朕的伴读有点凶》 作者:沉木舟 文案: 容王玦,貌昳丽,幼时奉诏入京与帝相伴。善骑射,未冠,挽弓三石。 齐澜这个太子之位来得实在不易,此番容王世子入京,各路人马摩拳擦掌想要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 齐澜拉起容玦……拉不动(っ°Д°;)っ 容玦反手按住:从今以后,还请太子殿下多多关照了︿( ̄︶ ̄)︿ 从此以后,太子殿下陷入了……被家暴的惨剧 前期:内敛隐忍攻x混世魔王受 后期:对外霸气对内秒怂攻x貌美如花力能扛鼎受 架空,勿考究^_^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主角:齐澜,容玦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第一章 已经半个时辰了。 元德偷偷地瞥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再看看下面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容王立了功还没回京,你们就要防止他功高震主了。 龙椅上的皇帝一只手撑在金龙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下面的争论还没有停止。 兵部的刘侍郎撸起袖子,他是武将出身,因腿部落伤才转回中央任职,此刻他的额头已经都是细密的小汗珠,在这刚下过雨的清爽三月天,实在难得。 刘侍郎怒目圆睁,粗着嗓子嚷道:“你们这些书生,整天坐屋子里就净瞎琢磨着整人,容王殿下征战四年终于破了匈奴龙城,将他们赶出漠北,这样大的功绩被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给说没了!你们他娘的怎么不自己上呢?!” 粗话都说出口了,礼部的员外郎似笑非笑,声音不阴不阳:“如此功绩,应当记入史册,不如等容王回京的时候也让陛下亲自出城去迎他好了,不然怎能凸显容王的过人之处。” 刘侍郎一拍手:“对呀!容王殿下——啊——”声音戛然而止,刘侍郎被兵部尚书踩了一脚。 他委屈地转过头去,奈何他是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做出如此细腻的表情实在难以言表。 ——陛下万金之躯,容王打了胜仗确实应该庆贺,但这边还在防着容王功高震主,你那边就顺着套子要陛下行降阶之礼,未免太过狂妄了。 兵部尚书看都不看他一眼,手执玉笏上前一步:“陛下,此番容王得胜,不仅收复漠北十三州,还将匈奴驱赶至塞外,令单于俯首纳贡,还报了当年老容王的血仇,臣以为,应当重赏。” “漠北十三州本就是容王的属地。”户部尚书眼皮都不抬一下,漠北的税收无需上缴是开国就立下来,收回漠北本就是容王应做之事。 ——只要没交钱,在户部尚书看来有和没有是一个样的。 这次容王出征匈奴,他不仅要拨钱押粮,获胜了还要出钱封赏三军,容王收了失地他又收不到钱,这样有进无出,看着银子哗啦啦地流水般消逝,他心里疼得厉害。 大齐建立之初,封了不少功勋武将为异姓王,没过几年,其他异姓王纷纷被以各种罪名网罗下狱,剥夺爵位,有不少甚至抄家灭族,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容王府能存下来自然不是因为命大,而是漠北地理特殊,云关外便是匈奴,对大齐虎视眈眈。若是一时将容王府抄了,漠北无人驻守,门户大开,匈奴攻破漠北,渡过陵江或越过居霞岭,中原腹地一马平川,匈奴的骑兵英勇善战,届时如狼入羊群,都城定京危矣。 作为大齐唯一残留的异姓王,容王府在漠北说一不二,那是个实打实的“土皇帝”,连封地的税收都不必上交。 只因大齐开国之初,国库被前朝挥霍得没剩多少,第一代容王被封来漠北,眼见关外匈奴来势汹汹,急忙上折子要粮要钱,朝廷那边拿不出来,只好下旨,让漠北连税收都不必上交,全交由容王府养兵。 这漠北收回来不必交税,而征战却要向他拿钱,户部尚书的脸拉得老长,漠北一战,国库耗得所剩无几,连老鼠都不愿意待。 户部尚书:“漠北一战,国库所耗甚多,过多的封赏恐怕……” 刘侍郎毫不在意地挥手:“等匈奴纳贡,不就能收回来了嘛。” “呵——”户部尚书眯眼看着刘侍郎,眼皮终于抬出一条缝来,“单于纳贡,我们要拿出更多的回礼,来显示大国气派。” 人群里的鸿胪寺卿悄悄后退了两步。 元德站在上方,将下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待看到鸿胪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退了两步,他也不由得眼角抽搐。 众所周知,户部尚书为了国库的帐,斤斤计较一毛不拔。鸿胪寺要是这时候还跳出来和他理论,这早朝怕是到正午都还结束不了。 争吵没完没了,各部尚书纷纷下场,不再使眼色叫下面的人上阵了,就差撸起袖子干架了。 唯有三公老奸巨猾不动如山,迟迟不肯表态。 扯到最后,还是刘侍郎忍不住,吼了一声:“这他娘的,难道漠北十万男儿的血就白流了?!” 这话说得可严重,回头要是传出去,还不得使天下人寒心。 太尉出列道:“容王出征四年,收回漠北十三州,功不可没,依臣之见,漠北二十万大军应当好好封赏犒劳。” 唯独容王如何封赏没提。 “太尉说得有理。”龙椅上的金色身影淡漠道,似是有目光望了过来,冕旒将皇帝的表情都遮住了大半,影影绰绰难以看清。 齐澜顿了顿,看下面的臣子都眼巴巴地望着他,等他裁决,袖子一甩站起身:“时候也不早了,众爱卿无事的话退朝吧。” 这是不耐烦再听下去了。元德急忙拉长嗓子喊退朝。 刘侍郎犹不死心,大声喊道:“臣有本奏。” “写折子递上来吧。”丢下这句话,齐澜衣摆轻动,径直走了,留下刘侍郎抓耳挠腮。 他是武夫出身,写字尚且能看,难的是词措不行,写不来骈四俪六,平常交一份奏折都能磨三天,这不是要他命么。 他苦着脸看向自家上司兵部尚书,尚书大人却假装看不见转过头和太尉说话。 刘侍郎:“……”说好的好兄弟共进退呢?! 太尉摸了摸一把小胡子,低声感叹:“还是王丞相沉得住气,不愧是三朝元老,撑死不说话。” 再看向一旁的刘侍郎,摇摇头:“还是太冲动了……” 兵部尚书道:“容王少时进京,与陛下一同在国子监读书,同进同出,想来感情定然是深厚的。”这话其实是在做自我安慰,容王府在大齐地位特殊,又世袭罔替,无法再提拔,封无可封,要是陛下因此起了防范之心对这次封赏不满也不无道理。 多深厚的感情终将抵不过权势。 “王丞相家的小子那时候也在。”太尉想了想道,那会不少皇亲国戚都在那里读书,王家作为皇后的娘家,也将自己的长孙送了进去。 无论如何,容王得胜,漠北平定,此次回京,定然会在安静了四年的定京城掀起波澜。 兵部尚书和太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这条信息。 宫内御书房。 齐澜对着堆积如山的折子拧了拧英挺的眉,拿起最上面刚刚送过来的封了火漆的文书,一目十行看了一遍。 看完第一遍,他又仔仔细细地再看了一遍,反复看了几遍后,这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匣子,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待齐澜将信收了起来,元德才将手里晾到温热的茶水送上。 齐澜将手搭在匣子上,抚摸着上面精美的花纹,半晌才开始处理其他奏折。 元德安静地侍立一旁,对这一幕习以为常。 处理一小半奏折,齐澜忍不住又将匣子打开,那匣子里面都是一封一封的书信,齐澜先拿出刚才的文书看了一遍,又将之前的再次看一遍。 看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奈何写信人不喜废话,书信向来很少,有时战况紧张更是无暇写信,待到得空又要处理其他事务。 齐澜只好每次回信都隐晦地提醒他多写些别的。 ——让他可以睹物思人看过瘾。 宫闱深深,他在九重宫内掰着手指数着日子,等一匹快马从城门那里飞奔过朱雀大街,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从一重一重的宫门次第传入。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在和平祥宁的定京,等着那封冰凉的带着漠北寒气的文书,等着那个他期待已久的消息。 ——自始至终,他都知道他一定会赢。 如今战争落下帷幕,他也应该回来了吧。 齐澜捻着手指,细细摩挲书信,上面笔墨飞扬,有如龙蛇飞动,就像那人一样,张扬骄傲。 ……………… 距离定京万里以外的漠北云关,一只雪白的海东青一声尖唳划过万里无云的长空,三月的漠北冰雪仍旧没有完全融化,空气里还残留着剩余的寒气,营帐边不少士兵排成一列列呼喊着号子,绕着营地一圈一圈地跑着。 第2节 白露拿着一盆热水走向主账,作为容王的头等侍女,一路行来都有士兵停下向她问好。 一面简易的屏风将主账分为内外两处,里为卧。可沐浴,外为桌,可办公。账内一片昏暗,白露穿过屏风来到里面的大床旁,将手里的热水放下:“殿下,已经不早了。” 一床被子将床上的人蒙得脸都看不清,不过可以肯定他确实是听到了白露的声音。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向里继续睡去。 白露锲而不舍:“殿下,孟小将军很快就会来找你商量回京事宜了。” “啊--”床上的人咕哝一声,不情不愿地起来,斜着眼睛看向白露:“还以为战打赢了以后就能睡个好觉,白露你成心的是吧?” 哪怕是刚刚起来披头散发,也掩盖不了容玦的好相貌,他挑起眼角带起几分凌厉,声音却仍旧是刚起来时的软绵,更何况白露是跟着他从小到大的,再清楚不过自家主子了。 ——不过是起床气发作罢了。 白露眼睛弯弯:“是孟小将军急着要回去,他很快就要过来了,殿下还是快些收拾吧。” “真是女大不中留。”容玦叨叨絮絮地说着话,接过白霜递过来的衣服自己穿上,“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 白露低眉顺眼地听着,也不矫正他。 收拾完毕,容玦的起床气也消了大半,他挥手让白露出去叫人:“让孟文彬进来!” 孟文彬很快就进来了,给容玦行完礼后,他便催着容玦动身。 容玦被催得不耐烦,反问道:“陵江的冰还没完全化开,怎么回京?”三月的陵江江面还残留着浮冰,江底也有,深浅不可知,船身即使不会被浮冰刺破也会有搁浅的危险。 见孟文彬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容玦又道:“从漠北到定京,还是渡江走水路较快,要是走陆路要便要绕居霞岭,山路难走,只会更久,还不如多等些时日。” 孟文彬张了张嘴:“可是,属下只是想回云州府,还没想要回定京……”。 容玦:“……” 孟文彬直接消声,容玦目光冰凉,冻得他将那句“想回定京的是您”给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云州是容王府所在的城池,漠北的中心城市,容玦率领二十万大军攻入龙城,将匈奴赶出漠北也就是这个把日的事。龙城一破,容玦就急急忙忙派人向定京报喜,眼下战场刚打扫干净,军队也整合得差不多了,孟文达也觉得该回去了,这云关草都不长,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何况,他是想回云州做一下婚礼前的布置来着,等从定京接受封赏回来,就可以把白露娶回家。 容玦盯着孟文彬看了好一会,直把孟文彬看得颈后满是冷汗,只觉得自家媳妇平日真是不易,容王殿下虽然貌美却凌厉不女气,高挑的凤眼看人时更是带着一种摄人心魂的力量。 自家媳妇是如何熬过来的? 待瞥到孟文彬的衣领都变成了深色,容玦才收回目光懒洋洋道:“整合三军,回云州。” “是!”孟文彬一跃而起,跑出去传令。 雪白的矛隼从帐外飞进来,咕咕叫了两声,容玦伸出手臂,任由它将衣裳勾破,亲昵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将一封信绑在它脚上的竹筒里。 “定京知道吧,把这信送给他,让他出城接我。”容玦哼了一声,“告诉齐澜,要不是不出来接我,我就不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为倒叙,下章开始按时间线叙述 海东青就是矛隼 新文已开,不会做链接,有兴趣的可移步专栏收藏,感谢 《恋爱游戏[娱乐圈]》文案: 据说钢铁直男有以下三大特质: 特质一:永远都能把天聊死 特质二:花式不解风情 特质三:对直男审美的迷之坚持 当红小鲜肉陈晰不幸全部命中,粉丝为其终身问题操碎了心,声称:你能谈上恋爱算我输! 直到有天他参加了恋爱真人秀《恋爱游戏》…… 《有龙则灵》文案: 大魏国师灵则有通灵占卜之能。 一日国师出卦:紫气西散,帝星暗淡,帝王不日将陨落,天数已定,无可挽回。 长剑抵喉,皇帝陛下不信邪:“要是不搞死你这个妖言惑众的神棍,我就跟你姓!” 第2章 第二章 漠北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慢,日头已高,却感受不到一丁点暖意。 容玦揣着热乎刚出锅的云片糕,坐在校场栏杆上一边啃着一边看着校场上的战况。 今儿是左将军孟立人从云关换防回来的日子,连同他带来的亲兵刚到不久,就被拉到这里。 左边一列是孟立人的亲兵,右边一列是容王府的。 这是漠北的老传统了,每年左右将军从云关换防回来都要带亲兵和容王府的比试一番。 云关每半年换一次防,容王容绪每三个月去巡视一次。不过这个月容绪却没有去,校场比试他也没来。 云片糕吃完了,容玦咂咂嘴,觉得还是不够,扭头看向高台,上面坐着左将军孟立人和容王府第一幕僚谢流。 已近巳时,校场旌旗飘扬,双方兵士严阵以待,厚重的铠甲穿在将士身上,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将士一字排开,双脚跺地行进,脚下扬起细沙,校场土地不断颤动,将士们呼声彻天,气势凛然。 高台之上,谢流满意地点点头:“此次比试,虽然王爷不能亲自前来,但也不能敷衍了事,双方仍需竭尽全力。” 孟立人道:“这是自然,云关外便是匈奴,云州更是漠北通往中原腹地的咽喉,双方的军防都至关重要,不可有丝毫懈怠。” “正是如此,”谢流抚掌,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打开,“因定京那边来人,王爷不得空——” 他顿了顿,回头看见高台上窜上一个人影,从容地拿起案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 谢流喝道:“世子殿下!” “唔,什么事?”容玦将糕点吞下,细嚼慢咽直到完全咽了下去,才回了谢流。 谢流脸色难看:“您怎么在这里?” “没人看着我,我就出来了。”容玦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给孟立人一个笑脸,“左将军,您好啊。” 孟立人不是第一次看到容玦,他们这些做下属的都知道他们王爷有个宝贝儿子,是云州的混世魔王,但奈何他每年都是来去匆匆,没见过几次。而容玦,则是经常跑没影到处惹事。 容绪在和定京那边的人扯皮,没空管容玦,一不留神就被容玦溜了出来。 “小殿下。”孟立人笑着应了下来,看着容玦一团雪白的脸,很是怀疑那些关于他的传说。 不过,再想想他们王爷的性子,似乎也不是不是不可能。容家人长得都好,容绪眉目温和,一派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很难让人想到他其实是个杀伐果决的武将。而容玦,虽然现在还小,但白嫩的脸上嵌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小巧的红唇一张一合地吃着糕点,跟个团子一样。 孟立人有些手痒,忍不住想揉一揉,他笑道:“今日我儿也来了,到时也会下场,比殿下虚长几岁,不知殿下可有兴趣观看?” 容玦眨巴眨巴眼睛:“他要表演什么?” 孟立人道:“前几日套了一匹野马,还未完全驯服,待会牵出来,谁能够驯服,这马便是谁的。” 战场上一匹好马,便是多一条命。 容玦吃完糕点,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问道:“我也可以参加吗?” 孟立人还没回答,谢流便哼了一声:“您可别,回头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王爷交代。” “可孟将军的儿子可以,我也要!”容玦早就想要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了。 谢流啪的一声收起扇子,孟立人知道这是他要和人理论一番时的开场姿势,忙道:“比试就要开始了,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谢流瞪着孟立人,他常年在外带兵,对容玦不甚了解,把他当普通孩子哄,可对于他们这些看着容玦长大的幕僚而言,容玦算得上是容王府一害了。 容玦扁了扁嘴,这副样子看在孟立人眼里,觉得是小世子受了谢流的气,无比委屈,毕竟他一上来谢流说话就夹枪带棒的,毫不客气。当下安慰道:“等文彬驯服后,给殿下玩玩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 容玦睁着大眼睛看他,把孟立人看得是心肝颤动。他的儿子孟文彬一直随着他在漠北四处跑,即使刚出生是一个白团子在这样的日晒雨淋下也变成了一个黑团子,随着年岁渐长,更是长成了一个糙少年,以后怕也是个糙汉子。 ——此生是无望长成他爹给他起的名字所期盼的那样了。 “对的。”孟立人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抚了抚容玦的发顶。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谢流看容玦居然站着乖乖任由孟立人摸头,冷哼一声:“孟将军可不要被这小混蛋给骗了,要知道,容王府今年的花一朵都没开就是他搞的鬼!” 容绪虽然长了一副书生模样,但对这些风花雪月实在提不起兴致,容王府的花都是谢流这些幕僚文人种的。这些花花草草都是特意花钱让人从南边带来能在漠北种植的品种,花时间费心思小心翼翼地看护,偶尔诗兴大发吟诗作对,也算是案牍劳累之余的一点放松。 容玦看着孟立人解释道:“我只是想给它们浇水。”谁知道这些花是不能浇水的,结果给涝死了。 孟立人再次摸了摸容玦的发顶,乐呵呵道:“不就是花嘛,有什么好玩的,回头小殿下来我这儿,我让文彬带您去玩些新鲜的。” 谢流看着孟立人被容玦迷得晕头转向的样子,干脆撇开头不再看了。 下面的比试已经进行了大半,很快就有人将一匹乌骓牵至校场上,那马野性未消,途中不断蹬腿扭身,伤了不少人。 第3节 边上走来一个蜜色肤色的少年,身高臂长,头上束着一条青色方巾,向高台行了一礼后便奔向乌骓。 这就是孟文彬了。 未驯服的野马是无法装马鞍的,他拿了缰绳套,直接翻身上马背。乌骓感受到背上有人,立即晃动身子,脖子不断向后扭去,试图将孟文彬甩下来,不断绕着校场跑动转圈。孟文彬唯有抓紧缰绳,免得被它摔落。 绕了几圈,乌骓渐渐乏力,速度慢了下来,孟文彬也可以拉着缰绳试着调整方向了。 “好!” “干得漂亮!” 围观的将士发出阵阵喝彩。孟立人眉开眼笑,嘴角咧开,谢流亦是赞赏地点头。 容玦好奇地看下去,跳下高台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乌骓跑了一阵子,表面蒙上一层薄薄的汗珠,在阳光下更加油亮。 果然是匹好马! 见乌骓已经慢慢平静下来,容玦跑上前去,想要凑近些。这时,乌骓猛地后蹄一蹬,前蹄朝天,一跃而起。 “小心!” 乌骓腾空一跃,黑色的影子将容玦笼罩在下面,高台上的谢流早已坐不住站了起来,孟立人跳下高台起身飞来,马背上的孟文彬慌忙拉紧缰绳。 然而,都太慢了! 容玦头也不回,膝盖放低矮身一滑,溜出马影。然而,还没等容玦松口气,乌骓再次调转马头向他奔来! 竟然还不死心! 好烈的马! 容玦脚尖一点,飞身跃到马背上,将缰绳从孟文彬手里扯出来,坐在他身后往下一压,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双手用力一拉,马头向天扬起一声长嘶,蹬了几下,终是停了下来。 围观的人群悬着的一口气终是呼了出来,叫好声络绎不绝。 容玦这一手,征服了围观的将士。 漠北北有匈奴,西有蛮金,全民尚武,武艺高强的人总是会被人高看几分,更何况是在军中。 捋了捋鬃毛,容玦翻身下马:“这马真不错。”毛色在阳光下仿佛发着光, 孟氏父子是心有余悸,但见容玦毫发无伤,也是赞叹不已。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世子殿下武艺超群,风采过人!” “过奖。”容玦眉眼弯弯,很是高兴。 谢流嘴唇发白,喘着气走到容玦面前,抓着他道:“殿下,既然这比试已经结束了,还请和我回府吧。” 不是他胆色不够,容绪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谁都担不起。 更何况,容绪那边应该也和定京谈得差不多了。 “那马怎么办?”容玦问道。他可没忘了孟立人之前的话。 谢流阴测测一笑:“怎么?您还想将这马带回容王府,然后再牵到定京去?” 容玦缩缩脖子:“父王说我可以不去的。”大多数时候,谢流虽然恼怒容玦的作为,但却不会同他一个孩子计较。 但刚刚实在是太过火了。 在野外,也曾有野马踢死恶狼猛兽的。 容玦今年不过十岁,要是反应再慢些,只怕已经没命了。 孟立人这会也有些后怕,容王妃早亡,只给容绪留下这么一根独苗。容王妃死后,容绪光是军务就忙不过来了,所以也没有纳妾,待年纪大了,对这方面更是觉得了然无趣,一心一意只想将儿子养大,守着容玦过日子。 今日要是容玦真的葬身在这马蹄下,就算容绪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也落不了好。 谢流睨了容玦一眼,凉凉道:“去定京这事,无非就是早和晚的差别,殿下还是早点做准备的好。” 孟立人也开口说道:“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谢先生说您是要去定京……是拖不下去了吗?” 第3章 第三章 容玦要去定京国子监读书,这是一早就定了下来的,只不过一直给容绪拖着才没有成行。 容绪舍不得自家儿子,可定京那边实在不相信他会这么老实,明面上下旨搞事,暗地里派探子暗探。这下更是以漠北荒凉,容王世子作为未来的国之鼎柱,需要受到大齐最好的教育,才能为大齐守好国门做大贡献。于是明黄的圣旨从定京快马加鞭,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容玦入京。 容玦此次入京,说是求学,实是为质。容王驻守漠北,手握重兵,无召不得入京。去岁,皇帝下旨开恩,允许容王世子进入国子监与皇子一同学习,被容绪以临近年关,天气恶劣难以出行拖延了一些日子,拖到了今年开春,皇帝又下一旨,催促容玦进京。 此时的容王府,容绪正端坐在主座,掀开茶盖喝了一口茶,茶水甘冽清甜,茶汤绿中透黄。 “刘公公有心了。”容绪道,“这上品白毛尖,实属难得。” 刘安微微一笑:“不敢。这毛尖乃是陛下所赐,咱家知道王爷爱茶,漠北寒冷无法种植,想来王爷也是许久没喝到这样好的茶了。” 漠北的土皇帝喝的茶还不如定京城里的阉人。 容绪动作微微一顿,听见刘安笑着道:“待世子殿下进京以后,也能喝到这么好的茶。” 容绪当做没听到,一心一意地品茶。 刘安眉头稍稍拧了拧,这容王还真是软硬不吃,说是要送儿子尽快入京,却又迟迟不说什么时候出发。他奉皇命而来,为的就是让容玦尽早入京。 容玦作为容绪唯一的儿子,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容王,可是当今却有三个儿子,除了三皇子齐深的母妃安贵人是宫女出身,大皇子齐澜和二皇子齐波母族家世旗鼓相当,随着两位皇子渐渐长成,朝堂斗争也逐渐激烈。这个时候,守着大齐国门的容王偏向哪一边就很重要了。 因着容王之位太过重要,每一代的容王世子都应该在继位之前进京与诸位皇子共同在国子监读书。 这不仅仅是要让每一代的容王和皇帝打好关系,更是因为对帝王的忠诚要从小抓起。 不过到了容绪这儿便没有了,上一代容王,也就是容玦他爷爷,在云关外战死,彼时容绪还未去定京,这下干脆就不去了,直接接任,故而容绪对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同熙帝也不是很熟。 对于他的圣旨,有时候更是当放屁一样,毕恭毕敬地接下圣旨,回头就当什么没发生过。 偏偏同熙帝还不能对容绪如何。 容玦进京这事能一直拖着就是因为容绪不太愿意搭理同熙帝。 容绪自觉他们容王府世子无需进京也会效忠下一任皇帝,实在不愿意卷入夺嫡之争,可他越推脱,同熙帝越不放心。 刘安出京之前,同熙帝命他一定要将容玦带入定京,否则他也不用回去了。 容绪不搭理刘安,他也得拼命找话,将话题拐到容玦身上:“说起来,咱家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世子殿下呢。咱家来之前就听云州百姓说,世子殿下活跃好动,乃是云州的……的……” 他绞尽脑汁,硬是没想到有什么词可以将容玦的蛮横霸道美化一番。 容绪悠悠喝着茶,看他在那边自找自话。 容玦的骑射武功是他亲自教授的,他儿子什么样他会不知道? 茶盏见底,容绪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想来容玦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这几日因着刘安的到来,他也就将容玦拘了起来,别让他撞到刘安。今日他在正厅招待刘安,容玦坐不住定会溜出去。 刘安干巴巴地说了一堆,见容绪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免带了几分火气:“容王殿下,莫非您不愿意送世子殿下入京?” “不敢。”容绪还是不紧不慢的神色,他自认忠义从无反心,可是同熙帝却不相信,更何况,随着匈奴这几年人口的增多…… 容玦是肯定要入京的,只是在这之前要先谈妥条件,这也是容绪一直拖着的原因,直愣愣地将容玦送入定京,他不放心。 容绪道:“国子监乃是大齐的最高学府,里面都是当世大儒,我儿去那里读书定能受到熏陶。” 刘安轻哼了一声,容王府位于漠北,因要抵御匈奴,故而每一代容王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于书画一道却是平平,肃杀严寒的漠北和歌舞升平的定京城完全是两个样子。容玦要是去了国子监读书,说不好还能改变一下,沾染一点文人气息。 “阿玦去了校场,想来也快回来了。”容绪缓缓道,“本王只是担心,阿玦从小便是跋扈骄横的性子,这定京城一片树叶掉下来能砸到三个皇亲国戚,若是阿玦在定京闯了祸,本王远在漠北,鞭长莫及,这可如何是好?” 刘安起身一拜,道:“还请殿下放心,既然是陛下要世子前往定京读书的,定然会护他周全。世子殿下有何事自可去信给您,更何况,想来您也是要回定京述职的,父子到时也能再见。” 也就是说,在定京,同熙帝就是容玦的靠山了,有什么事,容绪也大可进京,将容玦接走。 同熙帝都如此退让了,容绪再不应下来就是傻。 两人又闲聊一会,下边人来报,世子和谢流从校场回来了。 谢流,容王府第一幕僚,曾经的探花郎,在殿试过后婉拒同熙帝的任命,毅然回到漠北。 当年谢流参与殿试,刘安也在场,至今记得谢流说他参与科举的原因乃是不愿意让人看低了漠北,认为他们这里都是武夫,只会逞匹夫之勇。 刘安垂下眼,不能怪同熙帝对漠北的忌惮防范,这已经是国中国了,容王府在漠北树大根深,百姓只闻云州容王却不知大齐定京。 容玦和谢流一进来,刘安便起身道:“世子殿下,咱家奉陛下皇命,来接您前往定京。” “接?”容玦原本是打算当看不见的,没想到刘安先打招呼,他也不能装了,只是刘安这用词有点意思。 “漠北才是我家。”容玦问道,“什么时候去定京也是你说了算?” 一旁的谢流闻言看向容绪。 容绪道:“阿玦入京定然是要细细准备一番。” 看来是松口了。 谢流笑道:“想来刘公公来了漠北以后,为公务奔走还没有细细游览过云州吧。遥想当年,学生于金銮殿上殿试,还蒙过刘公公的照顾,今日学生做东,请公公游一趟云州如何?” 刘安心中一动。 云州作为漠北最繁华的城市,云州的商贸极其发达,往来客商极多,商品琳琅满目。 要知道,开国之初的漠北千里荒漠,寸草不生,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穷得叮当响。第一代容王拿到“漠北一切事务由容王府自理”这道不负责任的圣旨,气得当场一拳砸了容王府的大门。 --因为穷,那时的容王府没有现在的气派,就是个简陋的小院落,容王一怒之下,容王府的大门就没了,又因为实在是太穷,这门一时半会还没法补上。 当天晚上,容王硬是憋着在冷风穿堂而过的容王府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爬起来绕着院子跑到满身是汗,召集属下开了会,与会的下属积极献策,建议奖励耕战,提出“工商皆本”,适当提高商人地位。经过几代容王的努力经营,终将是将漠北十三州都发展了起来,其中以云州为最,已成了漠北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有“漠北定京”之称。 第4节 漠北苦寒,却出产定京城贵人喜爱的皮货,刘安早在出京之前,就私下得了不少嘱咐,让他带回一些。 当下也不推辞,道了一声有劳便跟着走了。 容绪看着还是一团的儿子,叹道:“儿啊,这回真是拖不下去了,爹爹只能忍痛送你去定京了。” 容玦看着他,问道:“我能带乌骓去吗?” “那是什么?” “刚刚在校场得的,左将军说谁能驯服便给谁。” “……”容绪沉默半晌,终是说道,“这马我先给你养着吧。” 也就是说乌骓带不过去了。 容玦瞪着容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眼眶很快就浸满水:“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不是。”容绪蹲下来抱住容玦,“爹爹也没办法。儿啊,到了定京,记得给我来信报平安。要是那里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不要怕。要是打不赢就给我来信,我给你讨回来!” 容玦听了这话,眼眶里的泪水嗖地一下就收回去了:“我还能像在云州一样在定京吗?” 作为云州小霸王,容玦实在不甘心去了定京就给人压一头。 “当然!”容绪斩钉截铁道,“你在云州如何过,去了定京便如何过!” 第4章 第四章 云州气派轩昂的容王府前,一辆一辆马车堆着满满当当的行李,仆役上上下下,清点着东西,唯恐遗漏了什么。 从更北的地方吹来的风卷着细细的黄沙,为天幕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面纱,模糊了人的视线。 容绪抱着自家儿子,一个大男人愣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儿子,此去定京,山高水远,你要好好保重啊,千万记得要想我,我也会想你的。” 这话说得忒肉麻,拉车的骏马打了个响鼻,呼出一团白气,容王身后的幕僚都眼观鼻鼻观心的默契移开眼睛,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发呆。 容玦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家老爹,容绪将他搂得太紧,漠北又是风沙天,他试着伸手推开容绪以求得一点透气的缝隙,却反被他按住手搂得更紧。 容绪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同熙帝虽然忌惮他,但是自家儿子在他手中,到时候怎么拿捏还不是他说了算,自己又离得远,实在是鞭长莫及。 “定京那些王公贵族一个个四体不勤,就是个怂包,就算是皇子,只要不打死,就可以往死里打,爹给你撑腰。” 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的刘安抽了抽嘴角。 容绪以为,无论如何,要先把他们容王府的气势先架起来,他得多嘱咐容玦两句。 “咳咳--”眼见容绪叨叨絮絮的一直说个没完没了,身为容王府第一幕僚的谢流终于是忍不住了,奈何他咳到喉咙干涩沙哑,还是没能得到容绪一个眼神。 “王爷,天色不早了,要是再拖下去,世子也只好明日再出发了。” “让本王再多说两句,要是太晚,就干脆明日再出发,说不好明日的天气更暖和一些。”容绪毫不在意地挥手。 “……”谢流沉默片刻,道:“再拖下去,只怕是定京那边等不了了。” 容玦稍稍推开容绪,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的话却不大正经:“爹爹,你放心吧,这次去定京,要是有谁敢欺负我,我就先把他揍趴下!” “哎,”容绪很是欣慰,“果然是我儿子!有我的风范!” 孟文彬和孟立人站在车队前,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容绪把容玦看得比眼珠子还贵重,这次护送容玦去定京,再三思索,终是点了孟氏父子。 孟立人在漠北有军职,只能将容玦护送到陵江边上,再由暂时无职的孟文彬将容玦护送到定京。 孟文彬从小跟着孟立人在军营里长大,上次驯马只是想露一手,不想容玦半路杀出来抢了他的风头。 不过他也不恼,容玦作为世子,未来的容王,他的效忠对象,越有本事,越让人高兴。 容玦吹了一声哨子,一只雪白的鹰隼从容王府飞蹿出来,稳稳地落在马车上,歪着头看他。 “小白,过来。”这雪白的矛隼是容绪有一次打猎给抓到的,专门找人驯养,待容玦养熟了以后,这矛隼就成了容玦的小弟,跟着他无恶不作。 这次去定京,它也会跟着去。 白露清点完行李,站在一旁等候。见谢流站在容绪背后不断对她使眼色,顿了顿,上前一步:“殿下,该走了。” 容家父子对白露很是倚重,此次容玦进京,也是点了她跟着。白露这一催,容绪才舍得放开手。 “爹,我走了。”容玦登上马车,冲容绪挥手。 长鞭破空,车夫驾车启程,骏马扬蹄飞奔,扬起一阵黄沙。 望着远去的车队,谢流说道:“王爷何必如此担忧,定京城内的诸位皇子若是有野心的,都会选择拉拢世子殿下的。” “拉拢?”容绪哼了一声,“当今有三个儿子,我儿只有一个,必然是有人能得到有人得不到。” 谢流微微一笑:“那就看诸位皇子的本事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容绪看得很清楚,同熙帝只不过要容玦和下一任帝王打好关系就行,要不然也不会要他去国子监读书了。 至于是谁最后会坐上那个位置,谁知道呢? “哪怕是要阿玦站队,站错了又何妨?”见容玦的车队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容绪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府,“只要他们还倚仗容王府,只要漠北还需要容王府,无论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动不了我们!” 春日的漠北阳光并不刺眼,沿途的树梢都带点嫩绿,越往南走,绿意越是盎然浓厚。雪白的鹰隼如箭矢一般掠过苍空,一声长唳回荡在广阔的天地之间。 …… 漠北与中原腹地的界限便是陵江居霞岭这一条线。 容玦一行人行至边界上的临江镇。该镇所在的安州是漠北最南的州府,临江镇位于居霞岭旁陵江边,无论是走哪边都要从这里过。 陵江开春就已经解冻,刘安一到临江镇就要去租船。 他这样说着,人却没有动,他很小的时候就进宫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与常人不同。更何况,他这次是奉命出来办差,这种小事怎么也得底下人来做才是。 刘安来漠北的时候带了两个小太监,听到他这么一说,机灵地跑出驿站就要去租船。 容玦懒懒地看向门口,孟立人手一挥,立在门口的侍卫立刻就将两个小太监拦下。 刘安神色不愉:“孟将军这是何故?” 孟立人道:“我们世子还没说要怎么走刘公公就擅自做了决定,未免也太不把我们殿下放眼里了吧?” 刘安瞪着容玦,咬了咬后槽牙,没想到容玦计较到这个地步。他急着要要回定京复命,自然选择走水路,若是走居霞岭,如今刚开春,冰雪刚融,泥泞难走,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 容玦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开口说话:“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什么高山,这次刚好,我们走居霞岭好了。” 放屁!刘安忍不住在心中爆了粗口,漠北的龙雪山为大齐第一高山,就在漠北云关旁。据他所知,漠北有少数族民将之奉为神山,容绪为表重视,多次前往巡视。 而居霞岭的谈不上多高,纯粹是一条山脉,山路复杂,虽然早已开出一条官道,但是不是仍有山寇不时出现,在陵江开了水道后,早已废弃不用。 作为容绪的嫡子,容玦也跟着容绪出巡过。容绪的出巡,是将整个漠北都走一遍的,探访民情,特别是边防察看。此次之外,重要关口云关每三个月巡查一次。 漠北没有大的河流,要说是没有看过大江还更可信些。 刘安坚持:“殿下,走陵江安稳些,居霞岭不仅山路难走,还有山寇。这孟将军出不得漠北,想来也该回去了……” “我晕船。”容玦道。 刘安:“……” 看来非走居霞岭不可了。 若是租船走陵江,马车定然是要弃的,可走了居霞岭,就能一路走到定京。 容玦也有自己的打算。居霞岭除了陵江外中原的一道屏障,因为险峻甚少人烟,但是鲜少有人知道,龙雪山也是居霞岭的一个山峰。 其实只要摊开大齐的地图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龙雪山到居霞岭之间也有不少小山峰断断续续地连着。大概因为太矮了,反而没人注意。云关之所以易守难攻,就是后面还有一座龙雪山挡着。哪怕云关短期内被攻破了,还有龙雪山这个天然屏障,只要通过小山峰进入龙雪山的秘密隧道,便可夺回云关。 这是容王府世代相传的秘密。故而,每一代容王巡视漠北也会将龙雪山囊括在内。 容玦坚持要走居霞岭,也是因为想要察看居霞岭的山道。容绪很久没回定京述职了,居霞岭山道难走,鲜少人烟,虽然有驿站但恐怕大多也是荒废了。 匈奴这几年人口渐多,漠北以外的匈奴地区,土地干旱贫瘠,一年到头下不了几场雨,连草都不长。这几年随着区域内的人口增多,慢慢呈现出不堪重负的趋势。 谢流预测,十年内必有大战发生,若是他们到时集中兵力必然能攻下云关。虽说如此,但是其他关口的兵力也不能调开,哪怕漠北男儿壮志豪情,纷纷入伍保家卫国也不够用——漠北以西还有蛮金,而蛮金与中原仅仅隔着一条居霞岭,不得不防。 刘安皱眉,尖声道:“孟将军身为漠北容王府左将军,位等朝中二品,无召不得随意离开。若是走居霞岭……”他看向孟文彬,眼带怀疑,“不知孟小将军可能护住世子?” 孟文彬从小就随军,虽说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但武艺也是日日勤加练习,一天也不曾落下。可以说,他虽没有容玦的天赋,但却足够努力。此刻听到刘安的问话,他有些动怒。 孟立人斜睨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而对刘安道:“刘公公,我漠北军如何,还轮不到您来品评。” 容玦道:“居霞岭乃是漠北与中原的界限,只要孟将军不出居霞岭,便不算离开漠北。” 刘安愕然,没想到容玦会提出这种如此无赖的说法。倏尔回过神来,恐怕容玦走居霞岭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不然容绪也不会点了孟氏父子来护送容玦。这里是大齐境内,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孟立人领兵多年,对战经验丰富,特意领着一队精兵护送容玦进京,还要走早已废弃多年的居霞岭山道。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有何居心? 刘安眼睛猛地增大两圈,拢于袖中的手心也不禁一片湿热,淡色的衣袖很快就被渍成深色。 第5章 第五章 无论刘安心中如何怀疑,容玦都不可能将他们的打算告诉他。 刘安脸色犹如便秘,他憋着一口气,干巴巴道:“这恐怕不行吧……”他据理力争,“居霞岭又不算漠北……” 第5节 他总觉得容玦一行人所图不小。这么一队精兵人虽然不多,但个个身手矫健,都是从尸山血海中出来的,不敢说以一当十,但绝对一个顶三。 若是因为自己引狼入室…… 刘安眼神加深,决不能走居霞岭! 刘安:“从陵江到定京是最快的,况且世子行李过多,走山路马匹劳累,只怕消耗太大。” 容玦睁大眼睛看他,一派天真可爱,可说的话却一点都不可爱:“我晕船,刘公公可有好办法?” “忍……忍着就好了。”容玦坚持自己晕船,不论是不是真的,刘安都没有解决的方法。 “不想忍。” 容玦很是干脆,直接拒绝。 刘安一顿,拢于袖中的手掌收起,难得强硬道:“陛下要我们一个月内到定京,渡陵江只需三天,走居霞岭要绕道不说,山道难走又无驿站,一路补给还成问题。这样一路拖下来,我们何时才能到定京?若是误了皇命,殿下负责?” 作为容玦的头等侍女,白露绝不仅仅只是长得好看,她上前一步,摆出傲慢的姿态,斜睨刘安一眼:“我们殿下说了,他晕船,刘公公怎还不明白?到时候殿下出个什么事无法安然到定京,刘公公负责?” 刘安脸色一僵,没想到竟然给反驳了回来。 容玦眼睛弯起,拿起一个茶杯假装喝茶,掩盖上翘的嘴角。 无论如何,容玦是一定要走居霞岭一道的。 刘安气道:“不知殿下是何居心,为何一定要走居霞岭,可是想要找借口不去定京?若是一开始不想去直接回咱家就好,何必绕这么一大圈?” 他就差指着容玦的鼻子骂他是不是想要造反了。 “刘公公莫急,定京我是一定会去的,只不过居霞岭也是一定要走的,至于原因么……” 容玦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见刘安紧张地看着他,放下茶杯缓缓吐出三个字: “不能说。” “……”刘安微微喘着气,这么一番对峙下来,他的后背早已湿透,他心里已经认定,容玦一行人居心叵测了。 孟立人道:“刘公公要是怕死,可以先行走陵江水道。” 怕死? 刘安心下不平,要是真让你们自己走居霞岭,自己恐怕才真的要死。 “刘公公要是愿意就跟着啊,”容玦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率先走上楼梯,“我一开始也没说不让您跟着,也不知您在怕什么……” 他说得轻巧,刘安后槽牙几乎咬碎,又听容玦道:“大家好好休息,明日取道居霞岭。” “毕竟山路难走啊……” “砰——”刘安袖子甩得太大力,将桌上的茶杯甩落,两个小太监急急忙忙想要收拾,被白露拦下:“殿下说要好好休息,两位公公回房休息吧。” 刘安觉得自己要炸了。自从来了漠北,就要和容绪打太极,还不容易他松口愿意放容玦和他走了,没想到小的也是无赖难缠。 不过一个十岁小儿,却说一不二,让孟氏父子一板一眼地执行。 陵江是走不了了,刘安回过头想找信鸽报信居然也被拦下了。他压着火气,如果眼神能杀人,容玦已经死了好几个来回了。 “刘公公是想要向陛下说明何时回京吗?可是我们走的山居霞岭,公公说山道难走,还有山寇,如何得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定京呢?” 容玦一挥手,小白扑棱着翅膀飞速将远去的信鸽抓了过来,亲昵地蹭蹭容玦的手臂,叫了几声。 “没事,吃吧。”容玦看也不看刘安写了什么,直接把信鸽给小白当口粮。 小白兴奋地咕噜了几声,当即就咬破信鸽的喉咙,鲜红的血一时间就在洁白的羽毛上迸溅开来。 刘安惊悸地看着小白,瞳孔里的一点红色不断扩大,脚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白露跟在容玦后边,对刘安道:“刘公公还是安心和我们一起走居霞岭吧,等差不多到了定京再报信也不迟,免得让陛下空欢喜一场。” 容王府手握重兵,陵江江面开阔,若是有什么异动很快就可以探查清楚,可居霞岭树高林深,是天然的隐蔽场所。容玦坚持要走居霞岭,是想要探查什么? 刘安勉强平稳自己的心绪,只能一路紧盯了。 居霞岭常年不落雪,只有极个别年份的寒冬才会在高峰处下雪。绿树常青,陵江流过,居霞岭草木繁盛,偶尔还可见兽类的脚印。 容玦他们走的是早已废弃的驿道。走了很久才看到一座驿站,然而早已蛛网丛生。 孟文彬一马当先,进去走了一圈回道安全。 孟立人瞥了一眼紧张地盯着四周的刘安,暗暗偷笑,道:“刘公公,该休整了。” 刘安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过于紧张被孟立人看笑话了。一行人确实是按前往定京的山路行走的,他掏出怀里的地图,确定了他们所在的方位,这才安下心。 孟文彬走到容玦身边,小声汇报:“暂无发现。” 一旁的小太监耳尖,听了这一句话就想回去告诉刘安。容玦回过头来,招手放出小白。 小白擦着小太监飞出去,吓得他动都不敢动,之前小白生吃信鸽他也看见了,知道容玦这鸟的厉害。 小白飞了一圈迅速回来,向着不远处的树林啄了啄容玦手上的玉扳指。 容玦指了指那个小太监吩咐他拿着小碗去取水。 小太监一脸的不情愿,小白一看他拿着自己的碗就一直看着他,只好磨磨蹭蹭地去倒了水,递给容玦。 “殿下……”小太监不敢直接将碗放到小白面前,只好期期艾艾地看着容玦。 容玦一笑,接了小碗,小白扑着翅膀飞过来啄饮,小太监见状立刻退了几步。 “怕什么,别走啊。”容玦很是开怀,问道,“你叫什么?” “元德。”小太监战战兢兢的。 容玦长哦一声,便没了下文。 元德抬眼看他,见容玦专注地注视着白隼,还时不时给它顺毛,呼出了一口气就准备走。 “别走啊。”容玦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在元德要迈步子的时候适时出声。 元德一惊,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过来。”容玦招手,将小白放出去,元德见小白不在了这才走近。 “告诉你家刘公公,一会坐马车里记得护着自己的脑袋。” 元德惊疑不定,容王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山寇快来了。”容玦眨眨眼,“记得让你家公公躲马车里不要出来。” 四周一片寂静,这里明明只有他们一行人。 “殿下开玩笑的吧?”元德干笑几声。 容玦没有再搭理他,孟文彬早已去传令戒备,护卫都起立警觉,将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一脸的严肃。 元德不敢大意,急急忙忙地跑去找刘安。 刘安听了元德的话,一脸狐疑地望了过来,皱眉问道:“殿下可是说真的?” 他在心里已经烦透了容玦,坚持要走居霞岭的也是他,说有山寇的也是他。 ——他一早就说过居霞岭山道不安全了。 日头渐渐西沉,蛋黄色的圆轮凹在两山之间。元德回头看了一眼破旧的驿站,蛛网早已被清理掉,但腐朽的味道却无法清除掉。门口大开,像猛兽张着黑洞洞的大口,晚风从树林间冲出来,树叶拍打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更是添了几分可怖。 孟立人安排好值班巡逻,和孟文彬一起在和容玦说着话。 孟立人道:“末将已经安排了人在树上蹲着,一旦有贼人,定能很快就发现。” 孟文彬跃跃欲试:“我贴身保护殿下。” 刘安有些坐不住:“我们等了半天,山寇在哪里。” 容玦一手撑着下巴,看着白露带人燃起篝火,红色的火焰在他的眼睛里跳跃:“耐心等待,也许他们不会来。” “小白不会看错的。”被火烤得有些晃眼,容玦眯着起眼睛,“那些人……如果他们不来,我们就主动出击。” 刘安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容玦不仅不避着山寇,反而想去招惹他们?! “这也算是为民除害嘛。”容玦笑眯眯的,“你说呢,元德?” 元德没想到容玦会主动和他搭话,舌头打结,胡乱应话:“是……是啊。” 刘安转身看向元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容玦这么熟了。 元德被刘安看得额头满是冷汗,倏尓反应过来,容玦是漠北容王府世子,来这居霞岭打山寇……这除害的为民范围有点宽。 天色一点点变暗,倦鸟归林,间或发出一两声鸟叫,引得小白跟着长唳,兴奋地在容玦身边飞来飞去。 “乖,别闹。”容玦出声安抚它。 孟文彬询问道:“要不然再让小白去查探一下?” 小白夜视极好,让它去查探一下,可确定山寇是否有进攻打算。 “不太好。”容玦抚了抚小白的头,“野食太多,去了就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齐澜的太监改为元德 丞相家的长子其实是长孙,丞相是齐澜外祖 最后……我可以求个收藏吗 第6节 第6章 第六章 刘安“啧”了一声,语带讥讽:“殿下您这鸟还养不熟啊。” 居然会因为吃的而不听话,这就是容玦驯养得不好了。 容玦斜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这样才够凶,还能保持一份野性。” 刘安猛地想起了那只被小白撕了的信鸽,脸色发白。 元德赶忙道:“山寇若是不来,那么我们就先休息,等明早起来赶紧赶路吧。” 孟文彬邪气一笑:“这山寇要是怕了我们,肯定是不来了,不如我们趁着夜黑风高,把他们剿了吧。” 孟立人沉吟片刻,看向容玦:“殿下能确定他们是……” 容玦道:“不确定,但是……宁可错杀,决不能放过。” 刘安一个字都不敢错漏,仔细听他们说话。 孟立人道:“居霞岭险峻复杂,必须一举剿灭,他们恐怕当我们是普通旅人,怕是只分了一小部分人伺机而动。” “普通旅人会不走陵江水道舍近求远?”容玦好笑道,“我们马车这么多,若真是……怕是觉得我们是肥猪。” 小白只能看到有人,但是无法说是什么人。若是普通山寇也有可能。但是若只是普通山寇,他们漠北容王府的手就伸得有些长了。 再说了,同熙帝自己都不在意,不派人来剿灭,他们为何要担着风险来找事呢? 孟文彬轻声道:“我总觉得他们一定会出动,而且我们这么多马车,一定是倾巢而出,不是说他们人不是很多吗?” 刘安听到这里,心里一动,容玦他们早就知道这里有山寇了!而且,还是有备而来的! 月上中天,银华如流水,雾气氤氲,朦胧了整个居霞岭。 跳跃的篝火一点点微弱,只成一小撮坚强地冒着火光。守夜的人抱着剑,脑袋一点一点的,吧嗒着嘴巴,偶尔咕哝几句梦话。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树叶风中的沙沙声响,在月光下晃着影子。一阵冷风吹过,那一小撮篝火终于耐不住,一下子没了,只余下未燃尽的木头冒着白烟。 黑影攒动,将废弃的驿站包围了起来。打头的人吹了一声低沉的鸟哨,黑影渐渐将包围圈缩小,无声地将带着寒露的刀架于守夜人脖子上,刚想要用力挥刀,便发现手腕被按住。 “呃——”黑影喉咙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无声倒下。 雾气腾腾,彼此看不清,打头的人暗骂了一声,声音实在太过低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隐约捕捉到几个奇怪的音节。 “嘶——”一阵摩擦,似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着打头人的脸过去,让他不由得一阵发疼,伸手一摸,泛着血气。 他吹了一声哨示意众黑影——速战速决。 一只手蓦然搭上一个黑影的肩膀,背后的人嗓音慢条斯理的:“老兄,这样可不行啊,太慢了。” 黑影蓦然一惊:“什么人!”他似是很久没说话,发出的声音干哑难听。 “果然。”黑暗中,容玦抚着小白,拍拍它的脑袋。 ——果然不是大齐人。 既然已经暴露了,打头的人也不客气,吹了一声极为短促的哨——进攻! 容玦抬手,小白咕囔着喉咙,晃晃头,斜眼看着他。 “……回来就给你吃的。”容玦没好气道。 小白满意地点头,起飞插入战局。 孟文彬剑尖滴血,摸索着走到容玦身边:“殿下,我们已经把所有人都包围了。” 黑影外面,另一圈人从树上下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容玦眯着眼睛,努力想透过迷雾看清形势:“等小白。” 话音刚落,小白就扑过来,准确地点了点容玦手中的扳指。 “所有人都在,上!你也去。”容玦道。 “殿下……”孟文彬犹豫,刚刚敌明我暗,他可以浑水摸鱼杀进敌方,现在双方都已经暴露,黑暗中亮起一个个火把,容玦站在驿站高处,很是显眼。 容玦道:“我自己一个可以,看着点刘安,别让他出事。” 由于驿站的味道实在是太差,刘安一早就钻进马车歇息去了。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难保他不会探头出来查看。 容玦:“要是刘安头刚一伸出来刚好卡到刀,那就完了。” “……”孟文彬有点想笑。 他咳了几声,调回情绪:“我去看看。” 刘安早就发觉了,外面惨叫声不绝,他坐在马车上,凝神听外面的声音,脚伸出去又缩进来,迟迟迈不出去。 元德见状,道:“我去吧。”他也有些担心容玦。 “好,小心些。”刘安摸了摸元德的头,既然元德主动提出他也不必做这恶人点人了。 元德下了马车,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闪到暗处。 容玦立在屋顶,一手拿着□□,风猎猎带起他的衣袖,下面火把连成火光,将他的面容映照出几分妖异。 元德心口狂跳,看着容玦,怔怔地移不开眼。 容玦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望了过来,歪头一笑,紧接着飞身而下。一把□□被他握在手中,直指领头的黑影而去! 领头的黑影反应灵敏,立刻躲开。小白跟在容玦的身后,从黑影头上掠过,利爪往他头上一抓,将包住他的黑布直接抓破扯开,露出与大齐人迥然不同的相貌。 容玦□□向他戳去,直指他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异色的眼睛。 “蛮金人!”角落里的元德惊呼出声。 暴露了! 领头的黑影不再掩饰,用蛮金话喊了一声,周围的黑影不再缠斗,纷纷向他这边靠拢。 “殿下!”孟文彬喊了一声,急忙回防。 领头的蛮金人听得懂大齐话,知道“殿下”这个称呼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他又喊了几句,一众黑影猛地向容玦攻来。 容玦再厉害,此时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他本意是想打个出其不意的,没想到竟然让对方发觉了他的重要性。 孟立人从外围向中间缩小,孟文彬只能拼命拼杀来到容玦身边。 容玦脚尖用力,起身翻跃,脚点在领头人肩上,小白长唳一声,尖喙向领头人扑去。 领头人急着撇开小白,也就暂时无法分神去管借力飞奔的容玦。 只见容玦飞身一跃,点了几下,又爬上了驿站屋顶。 元德在暗处看得心潮澎湃,忍不住想喝一声漂亮。 这个容王世子,不仅长得好,手上也是有真功夫的。 小白见容玦成功逃脱,也不再和领头人缠斗,立刻飞高离开领头人的攻击范围。 没了顾忌,孟文彬彻底放开手脚,剑花一挽,溅起点点红色。他毕竟比容玦年长几岁,身量更长,耐力也比容玦好,只是缺乏实战经验。 ——这也是这次居霞岭剿匪要带他过来的原因。 早在几个月前的寒冬,容王府便接到线报,说是居霞岭有异,疑似有蛮金人扮作山寇出没,杀人越货劫走财物。 这引起了容绪的重视,随着匈奴人口的增长,漠北以外的土地根本养不了那么多人,若是蛮金再从后面包抄夹击,漠北处境堪忧。 容绪与众武将无故不得出漠北,除了暗中派探子查探毫无办法。同熙帝不重视蛮金,认为其不过是这几十年发展起来的蛮荒之族,毫无可取之处。 容绪曾经上表,表明蛮金虽小,但地形狭长,与大齐仅隔一道居霞岭,北部更是与匈奴接壤,不得不防,被同熙帝无视。 待到开春,刘安带着圣旨从定京来到漠北。谢流提出等孟家父子换防从云关归来,带着精兵护送容玦入京,借此过道居霞岭,趁机剿灭蛮金山寇。 于是有了这次剿匪。 血色混着雾气,在居霞岭弥漫成一片红色。 无论是谁,都已经杀得双眼通红,刀口卷刃。 论人数,两方数量相当,然而打起来,还是容玦他们占优势。 领头的蛮金人见形势不好,吹了一声短哨——撤退。 “不好!不要让他们溜了!”容玦站得高看得清楚,这些蛮金人在缓缓撤退。 马车里的刘安听到这一句话,得知是容玦他们占了上风,撩起马车帘子探头出来。 “公公小心。”另一个小太监紧张地揪了揪刘安的衣袖。现在还不算完全的安全,他们的马车在偏处,蛮金人没有注意到他们,以为所有的人都出来了。 刘安这样贸然冒出头,确实很容易被战败的蛮金人顺手砍了泄愤。 “怕什么,不是赢了吗?!”刘安不在意地挥手,甩开小太监。 元德早已悄悄地爬上驿站顶,同容玦站在一块,他时刻注意着刘安这边的马车。蛮金人撤退的方向恰好是刘安那边的方向。刘安此刻探出来的头就是蛮金人眼中的靶子! “刘公公!”元德失声惊叫。 然而已经太晚了。 领头的蛮金人瞧见马车居然还有人,快走几步跃到马背上,结着粘稠血层的刀瞬间就架到了刘安脖子上! 他不笨,知道能被藏在马车定然是身份贵重的,不逊于刚刚容玦那个“殿下”。而且,这马车里的人很可能不会武,没有能力自保! 第7节 第7章 第七章 “那边的殿下!”领头的蛮金人说着不熟练的大齐话,“想要他的狗命就放下你们的武器!” 孟文彬停下拼杀,抬头看向容玦,等他的指令。 孟立人皱眉,蛮金人是铁定不能留的,可刘安在他们手中,作为同熙帝的特使,他决不能出事。要不然他们漠北很可能就会被扣上个无视皇命的帽子,往严重里说,造反都是可以的。 此刻刘安在蛮金人手上,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孟立人带着人一步步将包围圈缩小,蛮金人脚尖微动,握紧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看向他们。 蛮金人首领一把将刘安和另一个小太监从马车里扯出来,粗声道:“放我们走,不然就要了他们的狗命!” 容玦还没来得及说话,孟文彬便抢道:“做梦!” 刘安身体猛地一颤,尖声叫道:“世子殿下,救我!” 他哆哆嗦嗦的,蛮金人首领的刀还架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他喝了一声,刘安的脖子很快就渗出红色的血。 孟立人道:“你们放他们,我们自然就放了你们。” 蛮金人首领不答话,看向容玦。 他很清楚,容玦在这些大齐人里虽然年纪最小,但身份却是最高的。 容玦抿着嘴巴,深吸一口气,道:“放人!” 包围圈迅速放开一个缺口,蛮金人满意地夹着刘安和小太监,向身后的密林退去。 眼看蛮金人就要全部退出去了,可刘安还在他们手中,容玦道:“你们也该放人了吧。” “多谢殿下。”蛮金人首领桀桀地笑了一下,将刘安往前一踢,拎起手里的小太监,“我可没说两个都放。这个等我们出去再放!” 刘安被他踢倒,元德急忙赶过去扶他。看着另一个小太监还在蛮金人手中挣扎,元德焦急道:“说好了放人的,你们怎能言而无信呢?!” 其他蛮金人已经安然撤出,蛮金人首领断后,听了他这话,咧开嘴巴恶劣道:“那又如何?” 见他抓起腰间的一个布嚢,包围的人迅速散开,临走前还不忘将元德和刘安拖走。 蛮金多奇药。曾有蛮金人以自身为饵,引千万人追杀,最后服奇药将自身连带一起追杀他的人一起炸了个粉碎。 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蛮金人首领看他们这样,更是嚣张,嘎嘎笑道:“现在才怕,会不会太晚了?” 他将布嚢里的药粉全部洒在刀上,一边带着小太监一边退走,待到离身后密林只差一步时,将刀绑在小太监身上,用力一扔,竟然直接将小太监抛向空中而去。 那刀飞速在空气中划过,猛地带出火花燃烧起来。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纷纷惊呼出声。 小太监在空中撕心裂肺地哭喊,衣袂被烧成一片片灰烬掉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焦肉味。 “殿下!”那刀竟是向容玦所在的方位而去的,孟文彬见形势不好,飞跃起来想要拦截飞刀。 “不好!”容玦回过神,蛮金奇药诡异歹毒,孟文彬碰到怕是凶多吉少,“不要动!别碰那把刀!” 小白尖唳一声,追上那团火。 “小白,回来!”眼下也顾不得小太监了,容玦立马跳下驿站楼顶。他脚刚一落地,那刀就插入驿站,带起熊熊烈火。 驿站年久失修,又是木头建筑,经年的日晒雨淋,内里早已脆弱中空,一点火星就哔啵哔啵地烧起来。 转眼间驿站已被火舌舔舐包围,容玦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其中一点,沉默不语。小白在驿站上面盘旋,久久不去。 白露从后头奔出来,她不会武功,一早就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藏好。眼下蛮金人退走,她闻声而出,见容玦一动不动,再听到火海中传出隐约的哭喊声,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三步并作两步走,她飞身捂住容玦的眼睛,将头抵在容玦耳边:“殿下,别看了。” 孟文彬跪立在他身边,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低垂着头,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刘安一脸的惊魂未定,看到如此骇人的一幕,抖着嘴唇结结巴巴道:“怎么会这样……” 元德跑到孟立人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将军,真的没办法吗?救不出来吗?” 孟立人将他扶起来,迟迟不回话。 元德失落地跌坐在地上。 火光冲天,老旧的驿站终于维持不住架子,轰地一声倒下。渐渐的,里面除了木头迸裂声音再也无其他声响。 一缕白线从天边亮起,黎明终于来临,灿烂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穿进居霞岭。血雾退散,朝露未晞,一滴带血的露水在刘安眼前滴落。 刘安眨了眨眼,哑声道:“殿下早就知道居霞岭有蛮金人为何不早说,上报朝廷,官府自然会派人来清剿。” 孟立人做完伤亡统计,正和其他人在一旁闭眼歇息,闻言猛地睁开眼,讥道:“怎么没有?陛下觉得我们小题大做,置之不理。我们也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孟文彬看向容玦,轻声道:“眼下还有不少蛮金人逃走了,还追吗?” “兵法有云,逢林莫入,穷寇莫追。我们已经犯了一忌了,还是尽早出居霞岭吧。”容玦扫向一旁悲泣的元德,拍拍他的肩膀,“节哀。” 居霞岭地势复杂,这蛮金人也不知在这里盘踞了多久,地形恐怕比他们还熟悉,继续追下去很可能会中埋伏。 元德仓皇地抬起眼,他的眼眶早已通红,怕是哭了一夜。 容玦:“抱歉,这蛮金人是不能再追了……” 元德摇摇头,独自走向另一边抱腿坐下,他想一个人静静。 “原地休整,”容玦吩咐道,“待到元德好了我们再出发吧。” 白露为容玦带来一碗清水,听了他这话,转身再拿了一碗水递给元德:“听说喝些水会好一些,你要不要试试?” “谢谢。”元德抽抽鼻子,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泪。 白露声音轻柔:“没关系的。” “他是和我同一批进宫的,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还以为这次回去能往上升,没想到……”许是看白露温柔和缓,元德抽抽噎噎的,把心里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漠北之行,极为不易,不是什么轻松的好差事。就连刘安,也是抱着拼一把的心态来到漠北的。 太阳徐徐地往上升起,天地一片光明。 驿站在背后冒着黑烟,脚下的泥土混着血,散发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小白站在废墟上叫了几声,便被容玦强行带进马车里,车夫挥起马鞭,车轮滚过,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出了居霞岭,孟立人带着精兵向容玦告别,他们要绕路从陵江回去去,还得悄悄地回去,只能扮作普通百姓去渡江。 临走之前,孟立人吩咐了孟文彬几句,对容玦抱拳沉声道:“殿下,此去山高水长,定京虽然温香软玉繁华似景,但漠北的飞雪寒霜才能磨练人的意志。愿殿下归来时,还能忍受漠北的凛冽风雪。” “多谢孟将军!”容玦回礼,“容玦不会忘记,漠北才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漠北十万男儿候君归来!” 孟立人满意地飞身上马带领精兵向远方奔去。 望着远去的黑点,容玦坚定道:“传我令,去定京!” “是!”孟文彬拉紧缰绳,坐下的马朝天扬起一声长鸣,他高声道,“全体听令,调转方向,去定京!” 接下来的一路,刘安和元德都很沉默,直到到了定京。 他们到定京的时候,城门早已等候许久,接到刘安的令牌,急忙派人进宫报道。 待到容玦到了定京的容王府时,脚刚落地,前来接引的大太监就带着八个小太监和八个小宫女给他行礼,又指着后面这么一大群说是给他差遣的。 定京也有容王府,最大的作用就是容王入京述职时可以落脚。京城的容王府虽然比不上云州的,但也不小,由于主人常年不在,只留几个奴仆打理。 容绪为了宝贝儿子,几乎将云州大半个容王府打包带上马车,要不是无召不得入京,他连自己也想打包带上。于是,等容玦一行到了定京的容王府时,带来的人手就难免有些不够了。 白露很快就反应过来,吩咐这些人将容王府上上下下都打扫一遍,至于他们带来的行李,则一点都不给他们沾手。 若是没有意外,这些人以后也是干这些杂活累活了。 ——刚来就想插眼线,恐怕没那么容易。 接引的大太监脸僵了一下,笑着应下来,夸了几句白露能干便道:“陛下一早就在宫里等您,世子殿下若是安顿好了,便随咱家一起进宫吧。” 听到这话,暗自伸手扯了一下孟文彬,说道:“我们殿下舟车劳顿,这来了定京还没整理仪容,风尘仆仆就去面圣,未免有些失仪了。” 御前失仪,这罪可大可小,容玦刚来定京,在没有摸清同熙帝的态度之前,还是小心为好。容王府地位超然,同熙帝不敢对容玦如何,可容玦要在这边生活一段时间,不仅仅是要和同熙帝相处的。这定京人都是人精,同熙帝什么态度,会影响其他人对容玦的态度。 孟文彬虽然不大能理解白露要他做什么,却始终记得万事以容玦为先,往前走了一小步,挡在容玦前面。 第8章 第八章 场面一时紧张凝重。 刘安这时候也不能当自己不存在了,他主动站出来对容玦道:“这进宫面圣是一早就定下的,陛下一早就等着世子殿下,等殿下进了宫,这些杂事让人打理,等您出宫回来,这王府也就收拾好了。” 这一路走来,刘安看得很清楚,容玦虽然人小,却是所有人的中心。他自己也是个有主意的。只要说服了容玦,其他人如何并不重要。 很有道理,眼下箱笼正一个个从马车上卸下来,因为太多,连门都堵住了。 容玦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先进宫吧。” 他垂下眼睛看了眼白露私下的动作,孟文彬还是愣头愣脑的,容玦抬脚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要跟上来。 白露着急地扯了一下孟文彬,见他还是疑惑地看着她,无声地指了指容玦。 容玦道:“白露留在这边收拾,文彬随我进宫。” 接引的大太监迟疑道:“这恐怕不合规矩,陛下只召见了世子殿下。” 第8节 容玦脚步一顿:“那算了,仪容不整进宫也不合规矩,待我先整理一番再进宫面圣吧。” 这是变卦了,接应的大太监傻了眼,没想到容玦如此善变,出尔反尔,当下看向刘安,向他求助。 刘安暗自叹了一口气,道:“世子殿下身份贵重,朝三暮四怕是有失身份……” 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劝住容玦,改道居霞岭这件事让他认识到容玦做事是带有极强目的性。只能动之以理,至于容玦能不能晓得他的情,就只能看运气了。 刘安深吸一口气:“殿下从漠北远道而来,以后也是要在定京生活的,万望殿下做事能三思而后行。” “哦?”容玦眯起眼睛,刘安这话说得很明白,孟文彬是没办法进宫的,容玦以后也要自个儿在定京生活,希望他做事能多方考虑,惹怒了同熙帝可没有好果子吃。 白露略一思索,容玦刚来定京就表现得如此强硬确实不大好,容玦代表的事容王府的脸面,可容王终究只是容王,再大也绕不过同熙帝。 白露对着容玦一福身,道:“殿下且放心去,孟小将军去宫门护送您至宫门后便在那里等您回来。” “也好。” 刘安松了一口气,这算是让步了。 他与大太监一同在前面将容玦接引入宫,一路上,刘安倒也隐晦地提点了容玦几句。 不管怎么说,容玦在居霞岭救了他的命,他一个无根之人,最大的愿望便是在这九重宫廷里安全活到老。 同熙帝刚听说容玦进宫时正在御书房考较几个儿子的功课,听到侍从这么汇报,朗声笑道:“正好,这容王世子日后也要去国子监和你们一起读书,不如先见面熟络熟络。” 容王世子? 底下几个皇子敛目,容玦作为容王府唯一的世子,是各家争取的助力,即使落不到自己家也不能让他帮助对方。 同熙帝说完,也不管底下的人作何反应,径直宣了容玦觐见。 容玦一进门,同熙帝便赐座,他歪头瞥了一眼还站着的三位皇子,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 同熙帝关切询问,容玦一一作答。 问完家常,同熙帝便道:“说起来,容玦也到了读书知事的年纪了,这到了定京学业也不能落下,免得等回了漠北,容卿倒是可要怨我将他儿子养坏了。” 他说着自以为幽默地笑了几声,意识到殿内并没有人配合他,就迅速地停了下来。 容绪和同熙帝根本就不熟,这么多年,容玦第一次听到容绪念叨同熙帝还是接到第一道召容玦进京的圣旨。 当时,容绪接了圣旨后就召集幕僚明目张胆地讨论如何让容玦不去定京,若是不行,如何让容玦进京拖到利益最大化。 他们讨论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容玦,就让他坐在一边旁听。 容玦听到自己这定京是非去不可的时候,起身就在身后的疆域图用手丈量了起来。 从临江镇渡江到定京,不过个把月,若逢顺风更是不到一个月,大齐水军衰落但是制船工艺并没有滞步,反而随着陵江两岸的贸易发展而不断进步。 容绪注意到容玦的动作,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线:“这便是最短的距离了,只是怕你到时候不能走这条路了。” 谢流在这寒冬腊月还不改风流地摇着扇子:“殿下得走居霞岭山道,顺带将蛮金人给解决了。” 谢流道:“我和王爷合计了一下,我们得拖到开春才能走。如今天气正冷,匈奴饿得厉害蠢蠢欲动,云关那边孟将军走不开。而且,居霞岭那边冰雪覆盖,我们又不熟悉,若是贸然行动,怕是会引起同熙帝的猜忌。” 容绪沉吟片刻:“我记得立人还有个儿子,也是练了好些年了,此次去居霞岭也将他带上,蛮金人不多,正好练练。” 谢流附和道:“王爷说得是,世子也可看准时机出手,还请您多抽时间巩固武艺——就不要残害我的花花草草了。” 容玦:“……” 谢流:“同熙帝有三个儿子,大皇子齐澜为中宫所出。王皇后出身丞相府,从太子妃到皇后,一路荣华富贵,风光无限……不过……” 容玦瞥向打头的那位皇子,三位皇子中他身形最高,已经初具少年模样,感受到容玦的目光,他也仍旧目视前方。 谢流:“王丞相权倾朝野,虽然扶持了同熙帝上位,却也为他所忌惮,这么些年一直待皇后母子不冷不热的,这一点从他迟迟不立太子就可以看出来。” 倒是齐澜旁边的齐波,感受到容玦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看了回来。 谢流:“齐波,二皇子,冯贵妃所出,底下还有一个妹妹,是同熙帝唯一的女儿。冯贵妃之父冯威乃是南方水军南威军的统帅,母子三人深受同熙帝的宠爱,是齐澜一系最有力的对手。” 齐波给了容玦一个笑容,容玦微微怔愣,这是在示好? 谢流:“如今的大齐,水军没落,但冯贵妃却是宫中最受宠爱的妃子,可以看出是同熙帝有意抬举,将他们拉出来与齐澜一系对峙,平衡朝堂。” 如此一来,最后一个最为瘦小的便是三皇子齐深了。 对于齐深,谢流当时想了半天,才道:“齐深的生母是安贵人,出身小家,没什么背景,她是层层选秀选上来的,一朝被宠幸,有了齐深。同熙帝子嗣不多,就将她提了上来。在宫中就跟没存在一样。” 齐深是知道容玦在打量他的,但他也就偷偷地用眼角余光扫了容玦几眼,见同熙帝似乎看了过来,立刻撇开头不敢看了。 这样反而欲盖弥彰,弄巧成拙。 分析到最后,谢流把纸扇一收,总结道:“总之,齐深这个人不必在意,最主要的还是齐澜和齐波,最后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容玦将三位皇子的特点记在心里,如今一一对照,只觉得谢流真是厉害,虽然不在定京,却将形势分析得入木三分。 同熙帝见几个孩子好奇地相互打量,问道:“容玦以后也要去国子监读书,不如就顺势住在宫内如何?到时候便可与我儿一同上下学了。” 同熙帝说这话是考虑到容玦刚来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自己几个孩子先同他熟悉起来,小孩子玩性大,朝夕相处,一同读书玩耍 ,还愁培养不出感情吗? 他和容绪的关系,他绝不想再重复一次。 再者,他借着这一步,也可以试探一下容玦。容绪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那是保护得好好的,听说在云州招摇过市呼风唤雨,也不知到了定京会如何。 容玦想也不想就拒绝:“定京有容王府,我住那里就好。” “也好。容王府离宫也不远。”同熙帝也不生气,他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孩子而置气,仍旧是好声好气的,“如今也近正午了,容玦也该饿了吧,不如留下来同朕一道用午膳如何?” 容玦刚来就有这待遇,三位皇子内心微微惊讶,随即也就释然了。 可不是,脚还没落稳就被火急火燎地被你宣进宫来。 容玦捏着自己的肚子,想到还在宫门等待的孟文彬,怕他一直在那里等,仍是回绝。 被一个孩子接连回拒,饶是同熙帝自诩肚量大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他虽然说的是询问的语句,可却早已做出了这个决定。机灵的內侍刚听了个开头就去准备了,就容玦不识好歹。 其实,无论容玦喜不喜欢,能住在宫内是恩典,能和同熙帝一同用膳是恩典,能入国子监读书也是恩典,他只有谢恩的份。 气氛一时就冷了下来。 刘安随容玦入宫,此时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缓和气氛:“陛下息怒,世子殿下一路劳顿,还在居霞岭受了惊,此刻应是想早点回去休息。” “受惊?怎么回事?”同熙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容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因为他一道圣旨给弄没了,与其得罪容绪,同熙帝情愿容玦一辈子留在漠北。 刘安将居霞岭遇蛮金人一事简略地说了说,他懂得避重就轻,道:“世子行李过多,又晕船怕水,我们也只好走居霞岭。幸而有孟将军一路护持,我们才能平安地到达定京。” 他略去了孟立人,只提了个姓。 同熙帝皱眉:“孟将军?孟立人?” “是孟文彬。”容玦出声,这个时候可不能把孟立人卷进来。 刘安道:“孟将军现在就在宫门,陛下可要召见?” 第9章 第九章 同熙帝对于漠北的情况还是有大概的了解的,比如第一幕僚谢流,比如容绪帐下的得力干将孟立人。 但也仅限于容绪手下的能人。 同熙帝问道:“这孟文彬又是何人?” 刘安回道:“漠北左将军孟立人的爱子,也是英勇善战。” “宣。”漠北人才辈出,可惜不能为他所用,同熙帝有些遗憾,只能安慰自己容绪终究还是要听他的。 孟文彬很快就被带了过来,行了礼后同熙帝问了几句,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作为一个从小就在定京长大的皇子,因着外祖的关系,齐波对军中生活有几分了解,当下道:“父皇若是能让我也去历练一番,我也能像孟小将军这样。” 同熙帝笑着赞了齐波几声。他对齐波的喜爱不是白来的,齐波很懂得怎么说话讨得他的欢心。 随着匈奴的壮大,漠北边境越来越依赖容王府,那边武将人才辈出,大齐内地反而是文官较多,同熙帝一直希望能改变这种现状。 相较之下,齐澜反而意识到别的问题:“居霞岭乃是大齐与蛮金的分界线,蛮金人如此明目张胆打劫过往客商,为何当地官员都不知情,难道就没有人报官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远在漠北的容王府看似未卜先知,虽然只派了孟文彬,但也是有几分实力的,更何况还有精兵相护。 同熙帝拧眉道:“也许容玦只是恰好遇上罢了,这蛮金人也是倒霉。” 当地官员不知情,层层往上推,就是同熙帝管治不力,往大了说,就是他上不明,下才会不治。 看来同熙帝对这个儿子不喜欢的原因也不是单纯因为王皇后和丞相。 齐澜这话伤了同熙帝的脸面,怪不得同熙帝不喜欢。 不过,同熙帝的话容玦也不喜欢。 “居霞岭纵贯大齐西部,居霞岭乃是大齐的居霞岭,这蛮金人如此嚣张……”容玦沉声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齐澜惊讶地看向容玦,没想到他竟会直接点出来。 第9节 同熙帝看不上蛮金,觉得其不过是一个蛮荒小国,就算是有容玦居霞岭一事,他也不甚在意。 “蛮金穷苦,严冬时期,果腹都不能,难免有饿得很了的过来。”同熙帝漫不经心道,“不足为虑。” 齐波道:“区区蛮金,也就是穷得不行的时候来打下秋风罢了,世子殿下何必如此忧虑?” 那是因为你脑子不好啊。 容玦克制着极力想翻白眼的冲动,白露在进宫之前对他叮嘱了几句,让他看清形势再做打算。 孟文彬紧随容玦,容玦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 定京形势复杂,两大皇子派系已经初步形成,容王府在大齐的地位举重若轻,他偏向哪边对皇位的影响是很大的。 现在的他就是一朵还没开的花,吸引了所有等待的蜂蝶,端端看他要为谁开了。 容玦的态度和同熙帝相左,虽然没有不欢而散,但这之后也算不上多愉快就是了。 同熙帝不肯重视蛮金,特别是在容王府如此重视的情况下,他更不想搭理。 最后,同熙帝也不留容玦吃饭了,让人送他们出去后也借口还有政务要处理将几个儿子打发走了。 容玦和孟文彬踏出御书房,一同走在宫道上。刘安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临到宫门,容玦对刘安低声道谢。 刘安道:“殿下不必多礼,这宫内有时候最讲究的就是恩情了,殿下居霞岭救命之恩,安永世难忘。” 孟文彬道:“此次护送殿下入京,虽是由家父负责,但若是陛下知道他当时也在居霞岭,会不会重视一些?” 对于居霞岭的蛮金人,漠北上下都是严阵以待,待他回去后,这些也要上报。 刘安笑道:“小将军,圣意之所以难测,就是如此。谁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孟文彬挠头,叹气道:“这定京我也不能久待,也该回去了。王爷很快就要开始巡视边关,这蛮金人不解决始终是梗在喉咙里的一根刺。” 偏偏居霞岭又不是在漠北。 刘安看向容玦:“若殿下真是有心,此事还要多费些心思。” 容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多谢公公提点。” 刘安行了一礼,送别容玦。 “殿下,我总觉得……刘公公似有深意啊。” “也许吧。”容玦眼也不抬,“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话本小说里,宫闱阴深,所有人都戴着一个面具,两面三刀的……”容玦踏上马车,低声念了几句,随后话音一转,“不过,又与我何干呢?” “殿下说得是。”将容玦扶上马车后,孟文彬也跟上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无用功。” “……” “殿下,怎么了?”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说出如此深刻的话。” “……” ……………… 御书房出来,齐深对齐澜笑道:“大哥还是如此直白,想来容王世子和大哥会有很多话可聊。” 齐澜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二弟看来也是,二弟有心报国,想来父皇内心也甚是安慰。” 齐波脸色不变,仍旧带笑:“大哥说的哪里话,您是皇长子,父皇对您报以重望,有所期待也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会变得态度会这么恶劣么? 哦,还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好,如果不是,那就是王皇后做得不好,再不是,就是王丞相了。 母家势力过大,对齐澜来说是助力,也是阻力。 夺嫡这一步,王丞相不可能退,王皇后也不能退,后面就是万丈深渊,退一步就粉身碎骨。 齐澜垂下眼睛:“时候不早了,该用饭了。”他得退了。 齐波勾起的嘴角上翘得更厉害:“大哥说得是,那么,深就此告退了。” 一旁的齐深见他们终于结束了,不由得松口气急忙告退,从头至尾,他就只需要问好告退即可。 反正他也不重要,没人会在意。 齐澜回了王皇后那儿,今日容玦进宫的消息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后宫。 见到齐澜回来,王皇后便先让齐澜换衣服洗漱完毕。午膳早已摆好,母子俩私下没那么讲究,坐下来倒是没隔多少距离,就如宫外普通百姓家一样,王皇后喜欢一边吃一边谈话。 听了齐澜的讲述,王皇后忧心忡忡:“这容王世子一来,就和陛下发生争执,他怎的不能收敛一下,这样一来可如何是好?” 容玦这一争执,齐澜一派就要考虑是否真的要拉拢他了,同熙帝本就不喜齐澜,碍于他是皇后说出,又是长子,外祖还是王丞相,表面还是本着一视同仁的态度。 齐澜道:“容玦当然不能让,若是真让蛮金把居霞岭给占了,北有匈奴,漠北就处于合围之中了。况且,居霞岭本就是我大齐的山岭,又怎能让?” 说到这里,齐澜难免带了几分怨怼火气,齐波不过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就引得同熙帝连连称赞,而他却要被埋怨。 王皇后惊道:“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你父皇面前可要忍耐些,陛下本就……” 本就不喜。 齐澜闭上眼睛,胸口一股郁气团团转动,因着同熙帝不喜,外祖又不肯从朝堂退下来,王皇后从小到大都是教他要容忍,要克制。 就连王皇后也是如此,她执掌后宫宫印,可对上冯贵妃也是一退再退。 她说,这叫以退为进,等到齐澜真的成了,这些忍耐就都是有价值的。 齐澜放下筷子,闷声说了声饱了便不再吃了。 王皇后眼带担忧:“明日容王世子就会去国子监了,到时你表兄也在,你们兄弟避着他一些。” 容王世子明显并不在意同熙帝是怎么看他的,反正等他回去漠北的时候,同熙帝都要给他一道册封的圣旨。 可夺位,同熙帝到底属意谁确是最重要的。 就目前来看,同熙帝对容玦只能捏着鼻子忍受,毕竟人是他招来的,可他们这些皇子的偏向同熙帝却不一定会容忍。 齐澜“嗯”了一声,深感疲惫,他内心道,只怕祖父的打算与母后是背道而驰的,到时候他恐怕是又要夹在中间摇摆为难了。 眼见齐澜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王皇后轻声吩咐宫人去整理床铺,又柔声让齐澜到床上去休息。 齐澜强打精神,道:“劳母后费心,只是这里离我寝宫也不远,皇儿想起明日陆先生还要考校功课,还是先行去温书的好。” 国子监只有一个陆先生,便是祭酒陆昌明,乃当世大儒,就连同熙帝也对他颇为敬重。 “既然如此,那皇儿先去吧。”王皇后一听到齐澜要读书,明日考校的还是陆昌明,当下也不挽留了,“只是我儿也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切不可操之过急,耽误了身体。” 第10章 第十章 这边厢,齐波回了冯贵妃的映月宫。 他人还未到,冯贵妃就派人来接,映月宫花团锦簇,蝶飞莺舞,是这威严的禁宫内一抹别样的柔软。 冯贵妃虽然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但还是保持着少女一般的模样,与齐波站在一起倒不像是他母妃,反而像是姐姐。 连新入宫的宫人都比不上她。 冯贵妃笑吟吟地看着小女儿齐嘉龄抱着齐波的大腿撒娇,过了好一会才将她抱起:“你哥还有事要忙,听母妃的话先一边玩去,待哥哥忙完了自然就会去找你。” 齐波逗了会妹妹,看着她天真明亮的大眼睛,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今儿容王世子容玦进宫的消息想必母妃也听说了。” 齐波将齐嘉龄抱给宫人,接着道:“说起来,那容王世子也不过就比嘉龄大了一岁,说话确是有理有据的,对上父皇眼睛都不眨一下。” 冯贵妃拿手帕掩了掩因惊讶而张得过大的嘴巴:“这容王世子莫不是继承了容王的性子,对陛下也是……” 齐波回忆了一番,道:“不好说,不过容王府对外敌向来如此,也不算出格。” “比嘉龄大一岁……”冯贵妃想了想自家还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儿,“这容王世子看来也是早慧,你看那齐深,和他同岁,却是畏畏缩缩的。” 齐波评价道:“锋芒太过,锐意太盛。”说完摇了摇头,“原以为这容王世子是个年纪小好拿捏的,没想到主意这么大。” 一个人进宫,在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定京,御前直接驳了同熙帝的面子,绕是齐波母子三人再受宠也不敢这样。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冯贵妃眼里闪过一丝艳羡:“就是手握重兵的好处啊。”她看向齐波,眼眶发红,“是母妃对不起你。” 大齐海域平静,南威军作为水军只是个摆设,军费一年比一年少,逼得冯威不得不裁军。这军队每裁一次,齐波一系就气短一截。 “无妨,母妃不必过于自责,对于我来说,母妃剩下我并把我养大最大的恩情。”齐波挥手,起身安抚冯贵妃,“这外祖家……您看看王丞相就知道了。” 冯贵妃垂下长长的眼睫毛,她自然是希望娘家能好的,王丞相至少表面看上去也是极风光的。 但同熙帝也确确实实厌恶王丞相在朝堂上的权势过大,一呼百应。 曾经,同熙帝为了登上帝位娶了王皇后,如今,养大了王家的他却头疼不已,偏偏还要倚重他。 “不说这个了,”冯贵妃道,“听说明日陆祭酒会亲自去授课,到时候容王世子也要去,到时候你多掂量掂量。” 军方的支持有一个就够了,冯贵妃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更何况比起文官集团,同熙帝更重视武官,特别是漠北容王府。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不然也不能得宠这么多年,同熙帝子嗣单薄,也就只有她生下了两个孩子。 齐波笑道:“我懂的,只要容玦不偏向齐澜,哪怕是他看好齐深,那又如何?” 第10节 容王府势力虽大,但这里是定京,这个天下是姓齐的。 ……………… 出了宫门,容玦的马车在街上悠悠地转着。 见容玦似乎不急着回去的样子,孟文彬问道:“殿下,这也临近日中了,难道您就不饿吗?” 容玦撩起帘子,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窗外:“饿啊。” 孟文彬纳闷:“那为何还不回府?” 容玦看着繁华的街道:“你看哪里比较好吃?” 孟文彬道:“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让白露姑娘久等了。” 刚来定京的第一天,容玦就想鱼龙白服到处游窜? 孟文彬试探问道:“这里是定京,不是云州,不如待属下探明了再说?” “难不成这里还有突然冲出来拿着刺刀的刺客?” 容玦不甚在意,在他看来,定京文人扎堆,没几个练家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马车缓缓走过定京西区,定京城内所有的达官贵人都住在这里,容王府也在这里。 大齐坊市不分离,哪怕是在官员聚集的西区也有摊档商贩在做生意。 “明日我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你知道授课先生是谁吗?” “是谁?”孟文彬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陆昌明。”其实这是刘安之前透漏的。 “是……是谁啊?” “……”容玦沉默了一下,“算了,和你也说不明白,我还是回府和白露说吧。” “殿下……”孟文彬的语气颇为哀怨,“所以他是谁啊?”话都不带说一半的。 “陆昌明,江南诗书陆家出生,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你认识的字他都认识,他认识的字你却不一定认识。”容玦道,“这样说你懂了吗?” “……”其实还是不问的好吧。 云州也有人称之为漠北“定京”,可等真正来到定京,才知道云州的繁华连定京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容玦的手掌张开又捏紧,告诫自己:这里不是云州,这里是定京,只有自己一个人。 “你说,我要是突然在大街上打死了人,陛下会不会保下我?” “哈?”孟文彬完全跟不上容玦的思路,一脸呆愣,“殿下为何要打人?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没做错什么。”容玦补充道,“就是我想打人。” 孟文彬整理表情,一脸严肃:“虽然说殿下打人一定是有缘由的,但是若是无缘无故心中郁结之类的,殿下不如打我好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给容玦展示他的肌肉:“我练武多年,坚强耐摔,很是抗打。” 容玦深深地看着孟文彬,眼底晦暗不明,他突然觉得孟文彬偶尔也不是那么的木愣。 孟文彬:“像我老爹,有时候心情不好就说训练我一下,和我对打,虽然打得我有点疼,可我都平安健壮地长大了……” 容玦:“……”算了,刚刚一定是他的错觉。 回到府中,白露已经带领下人将容王府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窗几明净,地板光滑可鉴,原先有些老旧的容王府焕然一新。 孟文彬赞道:“白露姑娘真是厉害,不像我娘,连个饭都不会做。” 白露:“……” 她顿了顿,道:“白露只是一介婢子,不敢和将军夫人相比。” 容玦朝天翻了个白眼,拍手道:“开饭,就你话多!吃完赶紧回漠北!” 孟文彬:“殿下,你是想把我赶走吃完就去祸害定京百姓吗?” 容玦额角青筋直跳:“……为什么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白露掩嘴偷笑,为孟文彬多添了一碗饭。 孟文彬谢道:“多谢白露姑娘,可是我这边还没吃完,这饭干放着会凉的。” 白露:“没关系,孟小将军吃得快,要是凉了我再去热一下就好了。” 一旁的容玦扯了扯嘴角,深觉还是尽快把这货送走比较好。 第二日,孟文彬将容玦送到国子监。 国子监位于皇宫外城,是皇子还有勋贵子女读书学习的地方,能进去里面读书的人很少,但每个都是身份显赫之辈。 国子监男女分开授课,互不干扰。国子监占地不小,里面还有个小型校场,供学生练习骑射,当今重武,国子监也不会一味要学生只背四书五经。 时辰尚早,先生还没开课,学生们早已来得七七八八,正三五一群聚集在一起说着话玩闹。 容玦今日要来国子监读书的消息早已被放了出来,大家都翘首以待。但见门口停了一辆陌生华贵的马车,心下明白,这边是容王世子的马车了。 果然,不一会就从车上下来个少年,小麦色的皮肤,身形高大健壮,这定京同龄的没几个有他这样的体型。 想来这就是容王世子了。 众人议论纷纷,果然是漠北那个苦寒地方出来的,这边上的汗都不擦一下就下了马车,丝毫没有斯文仪态。 那少年在马车旁站定,撩起帘子向里面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少年接过马车里伸出的一只白嫩的手,扶着里面的人下了马车。 手的主人长得玉雪可爱,一双凤眼眼尾勾起,乌黑发亮的睫毛颤动,泄露眼底流光无数。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长大定然也是个美男子。 看那先前麦色少年的恭敬态度,恐怕这个才是真正的容王世子。 果然如此,这孩子一出来,国子监祭酒陆昌明就出现了。 他年纪虽大,行动却不迟缓,灰白的山羊胡飘飘荡荡,随着主人到了容玦面前。 “下官国子监祭酒陆昌明恭迎容王世子殿下。”陆昌明行了一礼,对容玦道,“陛下一早就吩咐了,国子监已经准备妥当,殿下一到就可随其他人一起读书。” “多谢先生。”容玦粗略地扫了一眼好奇地看着他的其他学生。 国子监教授的学生身份都不低,有些比先生还高,因此免了先生的见礼。 不过,皇子亲王入学还是要行礼的,但也只有这一次。 第11章 第十一章 若是问大齐臣民对容王府的印象,大多数人想到的会是英雄这个词。 身材魁梧,走路如风,漠北人都是粗犷而豪放的。比如孟文彬这样的。 然而容玦的样子却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雪白精致,扬起脸看人甚至还带着几分孩童的天真。 这完全就是定京贵族孩子的标准长相啊。 国子监学生一边惊异一边讨论,其实那只是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容绪,实际上容王一脉一直都是这个斯文精致的长相,很难想象到他们其实是世代把持兵权的藩王武将。 据闻,多年前容绪也曾在同熙帝登基时入京恭贺,当时他从朱雀大街打马而过,半柱香过后便成了定京少女的梦中情人。 陆昌明自然是见过容绪的,那是他已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担任国子监祭酒了。如今看到容玦,不免想起了容绪,他笑道:“我当容绪是个例外,没想到他儿子也肖似他,看来这不是例外。” 容绪。 他居然直呼容王大名。论品级,容王乃是超品藩王,国子监祭酒不过四品,若论辈分,容绪从未进京读书,陆昌明更没有教过容绪。两人细论起来并无相交的机会。 “怎么?”陆昌明笑眯眯的。 “我坐哪里?”容玦移开眼睛,陆昌明担任国子监祭酒的时间比容绪做容王的时间还长,国子监祭酒作为国子监的最高长官,陆昌明说是桃李满朝堂也不为过。 ——得罪不得。 容玦不再为称呼纠结,反正陆昌明年纪都这么大了,而容绪来定京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国子监祭酒越品级直呼容王大名后被他听到的几率应该为零。 陆昌明亲自将容玦引到一个靠窗的座位,见周围的学生视线都随他们转动,他抚了抚胡子朗声道:“想必大家也知道了,这是容王世子,从今以后就在这里读书了。” 考虑到容玦的身量,陆昌明给他安排的是较为前排的座位。容玦前面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后面的座位空着。 小孩见容玦坐在他后面很是兴奋,脸蛋红仆仆的:“世子殿下,我是栗鸿宝,我爹在御史台……御史台中……” 后面没声了,能流利说出御史台是因为经常听人念叨,但至于他爹是什么官职他真的忘记了,只记得有个中。 御史台中丞。 容玦在心里自动补充。御史台由三公的御史大夫主管,中丞为其下第一人。 国子监果然不简单。 “栗”乃是同熙帝之母,已故太后的娘家。 “容玦。”礼尚往来,容玦指了指他后面的座位,“那是谁?” 栗鸿宝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在你来之前,我后面坐的是二皇子,现在不知道了。” 容玦点点头,眼睛弯弯:“你们国子监主要学什么?” “四书五经。”栗鸿宝有些纳闷,这不是当然的么,无论去哪个学堂都是学这个的,哪怕是国子监也是一样的。区别只是国子监给你讲学的先生更为有名,学问更好。 第11节 容玦伸长手将栗鸿宝桌上摊开的书拿起来翻了翻。 很好,都没学过。 ——实际上,他在漠北就没读过几天的正经书,能认字写字已经是谢流向容绪要了一队精兵,安排在书房外守着强迫他学习的最好成果了。 ——能读书写字是容绪的底线,所以即使容玦厌学他最多也就是在学完之后放他出来摧残谢流的花花草草报复一下。 容玦若无其事地将书递给栗鸿宝,手却一直没有放开,他道:“听说先生要考校功课,我没书也不知要怎么办,我看你这书不错不如给我如何?“ 栗鸿宝的书密密麻麻记了好多笔记。 刚来的容王世子亲切可爱,谦虚好学,面对没书的困难仍旧不肯弃学。栗鸿宝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无妨,我的书给你!回头我再买就是了。” “多谢。”容玦笑着道谢,顺手将栗鸿宝的书放到自己书桌上,并将书桌抽屉内陆昌明为他准备好的书推向更里面。 容玦道:“只是这样一来,你就没书了,这节课你听什么?” “这节课不考这本书,这书是上个月讲学的,”栗鸿宝毫不在乎,“我只是拿出来温习一下,既然世子你喜欢就给你好了。” “……”容玦攥着书本,笑容几乎要僵在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维持住语气不变:“那真是多谢了。” 一旁将这一切都看进眼里的齐澜忍不住都要笑出声来了。 栗鸿宝是典型的书呆子,人是真的有些呆愣,但奇异的是,在这勾心斗角的国子监内却一直保持着独善其身的风格,哪里的战火都烧不到他身上去。 落在他身上的算计更是会莫名其妙的落空。 容王世子这会只能认栽了。 他回想起容玦在宫内对上同熙帝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怎么看都像只斗败的公鸡。 偏偏又无可奈何。 “笑什么呢。”王亮达捅了捅齐澜的胳膊,“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他刚来就听到众人都在热议,说是容王世子也来国子监读书了。再看看窗边临时加了个座位坐着个生面孔,就知道那是容王世子了。 “没什么。”齐澜收回视线,他们因为个高都坐在学堂后头,在一众小萝卜头里显得特别突出。 “齐波还没来,今天怎么那么慢……”王亮达也不多问,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齐波没来,跟着他的一系勋贵子女也都不在,这里除了比较小的没被拉拢,剩下的就是他们两个个高的了。 齐澜从来就没有和齐波一同来国子监过,这问题他也不知道。 “你问下齐深,没准他知道。”也就这个时候,齐深才会被提起。 齐深一般都是随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来国子监的,今早齐澜自己过来的,齐深应该是随齐波过来的。 “齐深来了,齐波却没来?”王亮达挑了挑眉,“这可有点意思。” 他自然不可能去问齐深齐波去了哪里,作为王丞相家的长孙,齐澜的表兄,他一出生就注定是齐澜的人。 突然间跑去关心自己的对家,目的很令人怀疑。 齐澜道:“什么情况等先生来了就知道,齐波不来听课,其他人总不能不来。”他指了指前面空着的一大堆座位。 “有道理。”王亮达颔首。 没过多久,开课之前,一班人马呼啦啦地进来了,为首的正是齐波。 王亮达摸摸下巴:“你说他们去做了什么,要是再晚一点就会迟到被陆先生抓到了。” “他们怎么不多做一会呢?”王亮达遗憾道,“陆先生可不会放过迟到的人的。” 齐澜扯了扯嘴角,道:“大概是发觉时候要到了赶紧跑过来的吧。” 齐波脖子上还流着汗珠,作为一位皇子,有什么事是让他无法保持仪态狂奔的,那必然是国子监的上课时辰。 由于在国子监内上课的学生不少身份都比先生高,未免出现学生欺压先生的状况,本朝规定,凡入国子监学习的学生无论身份高低都必遵守国子监的学规。在国子监内,无品级之称。 国子监其中的一条学规就是不得迟到,违者将由任课先生处罚。 一班人刚坐定,上课的钟声就敲响了。 陆昌明拿着书本戒尺走进学堂,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将王亮达一句“可惜了”的叹息掩盖掉。 容玦拿着崭新的书本,伸长脖子瞟了一眼前面栗鸿宝的书,哗啦啦地跟着翻页。 趁着陆昌明未开讲这段时间内,他迅速地扫了一眼学堂内的座位。 早在他和栗鸿宝谈话时,他就感觉到了有一股视线一直在看着他。 容玦何等敏锐,这定京城内的贵族果然如容绪所说,都是四体不勤之辈。 学堂后面只做着两个人,一个是齐澜,另一个容玦不认识。 两人看起来很是亲密。 王家人。 容玦想了想,很快就确定王明达的身份。 王丞相势大,却不代表文官都站在这边,恰恰相反,王丞相反而一直都是群而不党,有交好的,却不亲密,分寸把握得非常好。 若是王丞相真的结党,同熙帝立刻就能扣下个拉帮结派的帽子。 所以,齐澜虽然手上拥有王丞相这张牌,却也独独只有这张牌。 陆昌明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容玦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对这些向来没什么兴趣,得益于谢流的填鸭式教育,有时候他也能随口背出几句,但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还是算了。 所谓的“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在他看来就是鬼扯,他被谢流押着读了百遍仍旧也只是样子好看。 而国子监作为朝廷最高学府的最高学府,里面的学生以后都是要进入朝堂,讲课的内容当然不会只是让学生自己读上百遍后自己理解。 他眼睛从学堂这头转到那头,最后集中到中间的陆昌明身上。 之前在国子监门口的时候,陆昌明算得上是健步如飞,怎么这会反而走路趿拉了起来? 第12章 第十二章 学堂一片安静,只有陆昌明徐徐讲解的声音。 容玦上课不老实,他观察完陆昌明,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复而又想到齐波是临近上课铃响才匆匆进来的。 他飞快地转过头瞥了齐波一眼,还喘着气,看来还挺紧张的。 讲完书本之后,陆昌明便让人习字。 “不是说要考校吗?”容玦捅了捅栗鸿宝的后背。 “那是私下叫人到他那里去的,就要开始了。”栗鸿宝小声道。 果不其然,陆昌明走后,来了个学官轮流叫人,将人引去陆昌明的隔间,让余下人自习。 “居然还有这样的。”容玦看得是目瞪口呆,想起自己在漠北时,被一干幕僚盯着背书的场景。 栗鸿宝悄悄地将一张纸条塞给容玦,道:“这是之前的人考校的题。” “谢了!”容玦心花怒放,暂且忘记了之前的憋屈。 纸条上面除了陆昌明的提问,还写了答题要点,简洁明了。他看完闭眼默念了几遍,正打算还给栗鸿宝,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齐波从后面向容玦伸出手:“拿来。” “什么?”容玦装傻。 “纸条。” 怎么可能给你,万一你一回头就给陆昌明怎么办? 容玦望天:“殿下在说什么?” 齐波面无表情:“那是前面的人写给我的。” ——原来是同一条船上的。 容玦飞快地将纸条塞给齐波,好奇问道:“这就是一起读书的人多的好处吗?” 容王府上课的学生只有他一人,他要是想作弊只能寄希望于容绪。 “……”齐波沉默半晌,“大概吧。” “国子监果然就是不一样。”容玦感慨。连作弊都能成发展出团伙,还有皇子亲自参与。 齐波轻咳了一声,道:“你第一天来,陆先生点你也不会问这些的。” “你们考校之前都会传一遍答案吗?” “……” 齐波将纸条看完就收起来,不再往后传了。 “别害羞,说说嘛。”容玦笑眯眯的,齐波再往后就是齐澜王明达,看来他们要辛苦背书了。 齐波拿起书本做了注解,道:“世子殿下是想加入?” 容玦:“我只想加入看的行列。” 第12节 齐波:“……不提供考题不予加入,除非你也提供考题。” “行,成交。”反正他也不大会做,容玦问道,“你们会提供答案给我吧?” “这是自然,合作愉快。”齐波笑道,“世子殿下。” 轮到容玦时,陆昌明问了容玦之前学的什么。 “都学吧。”容玦想了想,没想起之前学的是什么,兵书读了不少,但四书五经都是挑着读的,完整学完的一本都没有。 陆昌明:“烦请殿下随意背一篇自己最为熟练的。” “好像没有。”容玦道,“不如我给您背个三十六计?” “……不必,”陆昌明扯了扯嘴角,山羊胡耸动,“殿下既然入了国子监就要虚心学习,若是有不懂的可课后过来询问,将来回了漠北也不会无颜见徐之。” 徐之是谢流的字。 容玦端正神情,问道:“先生似乎与谢先生很是熟稔?” 陆昌明微微一笑,道:“殿下来之前,徐之给我来信,让我好好监督殿下。” 原来陆昌明和谢流是一伙的,容玦咬着后槽牙,陆昌明看起来比谢流还厉害,早就知道他的底子了还问他。 “劳先生费心了。” “不必,”陆昌明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愿世子能好好学习,我才能不负徐之所托。” 容玦回了学堂,恰逢休息时间。 栗鸿宝见他归来,向他招手,问道:“如何?” “还好。”容玦自然不会漏了自家老底,他问道,“你和二皇子也有合作?” 栗鸿宝老实道:“他们拿题,我写答案,就当是练手了。” 厉害了。容玦飞快地抄起一本书将两人掩住,问道:“你写了那么多题,知道陆先生偏爱出哪些题吗?” “陆先生博览群书,出题并不局限于书本……”栗鸿宝道,“有些时候一些杂书也会提到。” “你要是想在学考拿个好成绩,倒是可以从巩先生那边努力。” “巩先生?”容玦不解。 “巩先生以前也是名满江南的神童,后来一直考不上进士,陆先生欣赏他的学问,特意请他来教书。”栗鸿宝悄声道,“不过,这话你可别在他面前说。” “为什么?” “我总觉得他不喜欢。” 据栗鸿宝所说,这个巩先生为人古板,出题也是一板一眼,都是按照书里的内容来的,只要肯下工夫,学考的成绩不会差。 “他的题,连小抄都不用。”后面的齐波突然出声道。 “殿下。”栗鸿宝一惊,没想到他和容玦的谈话被后面的齐波听去了。 “你不是在睡觉吗?”容玦之前看齐波趴在桌子上闭眼,便没怎么注意。 齐波勾起嘴角一笑,道:“世子似乎很爱学习,我们毕竟同窗,又有合作,世子有困惑,我自然是鼎力相助的。” 容玦曾听闻这么一个故事,一位小官想要贪污一笔银两,可是瞒不过他的上级,为此,他便诱惑他的上级一起加入。 看来齐波是真的想拉他入伙啊。 明明累得要睁不开眼了还不忘和他套近乎。 容玦不再答话,他拿起陆昌明给他的课表看了看,国子监不仅研习书经,还教授骑射,等一下就是骑射课。 栗鸿宝苦着脸,拉着容玦的袖子问道:“殿下的骑射应该很好吧?” 他人胖对这些也懒怠,骑射课的成绩极其糟糕。这个可不像文史课一样有小抄就可以迅速提高。 齐波笑道:“这个多练就会了,冯教头看你努力,要求自然也不会苛刻。” 栗鸿宝叹了一声,这个冯教头乃是冯家的南威军出身,人倒是不错,奈何有些偏心。 对于齐波一系考校时适当放松,他虽然加入了齐波的小抄队,但却玩不到一块去,骑射课也从未站在一起,冯教头自然不会对他放松要求。 冯教头蜂腰猿背,挺直身子往日头下一站,能留下一大截阴影。 国子监学生学习骑射大多是为了强身健体,不要求他们一定能耍刀弄枪,只要能大概做个样子便算过。 冯教头说了几句便让他们自由练习,他在场边和几个助教一起做指导。 这样做,其实给了学生不少偷懒的机会。若是不想学,他也不会说什么,只当做没看见走过。 栗鸿宝拉着容玦找了个树荫做下,抱怨了几句,便倚着树干不想动了。 “你的骑射不是不好么?我原先还想着指点你几句呢。”礼尚往来,栗鸿宝之前帮了他,容玦也乐意帮他。 栗鸿宝以手扇风,天气不热,但是他已经淌出了不少汗水。他指了指场上来来往往的人道:“那些人,你知道他们的准头有多差吗?” 容玦道:“花架子,我知道。难道你不想像他们那样?” “虚有其表,那有什么用。”栗鸿宝甩手,面露不屑,“高不成低不就的,浪费精力在这里,我还不如专心做学问。” 容玦不再说什么,两人坐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其他人。这校场主要分为两堆人,或者说,两个人和其他一堆人。 冯教头那边牵了一匹白马过来,对着齐澜说了几句,又让人将齐波找来,两人四目相对,互相对峙。 齐波道:“长幼有序,本来应该皇兄先的,但我实在喜欢得紧,皇兄可否先让于我?我跑完了自然给皇兄。” 冯教头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不再说话,这马是军马处新育出来的,正是新鲜时刻。 他私心里是向着齐波的,可嘴上却不会这么说,他笑吟吟道:“若是大皇子没异议,这马就先给二皇子试试如何?” 一干勋贵子弟都在这里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再不远处,容王世子容玦也望了过来。 齐澜面上未变,脚步向前一迈,道:“好巧,我也喜欢得紧。”竟是丝毫不让步。 见齐澜不想让,王明达也出言道:“既然殿下知道长幼有序,那可知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齐波脸色变了变,不再争论,后退一步道:“皇兄请。” “多谢皇弟。”齐澜潇洒地上马跑一圈,意气风发地下了马,再让侍从牵给齐波。 王明达在一旁等他,见他下了马,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往日不是都退让给齐波的么?” 今日的齐澜似乎有些激进,和平时不大一样。 “就是不想输。”齐澜看向远处的树荫,他往日确实不争,可今日不同。 “我不想给人小瞧了。” 王明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了一声:“容王世子啊——你该不会真想拉拢他吧?” “那也得人家要。”齐澜收回视线,低声道,“外祖他——” 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传来惊呼声便盖过了他的声音: “不好了,二皇子落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弊是不对的,大家不要学_(:3ゝ∠)_ 第13章 第十三章 容玦甫一听到喊声就立刻站起,栗鸿宝也意识到不好,暗叫一声。 齐波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白马被其他助教按住还在不断挣扎。冯教头脸色铁青站在中间,粗着嗓子喊道:“都散开点,快去叫御医!” 王明达和齐澜对视一眼——刚刚上马的只有齐澜,之后齐波就落马了。 王明达干笑两声:“齐波总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吧?” 齐澜摇头,这根本就不可能,冯教头将这马牵来是临时起意的,齐波根本就没有准备。 一个落不好就没命了,齐波不会冒险做这种事。 齐波被摔下马昏迷不醒,御医提着药箱匆匆赶到,同熙帝听到消息也立即派了人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国子监被迫停课,陆昌明亲自出来安抚各位学生,让他们回去后不得乱传消息。 栗鸿宝也和容玦告别,说是要提早回家。 日头尚早,离和孟文彬约定来接送的时辰还有些时候,容玦也不急着派人去找他。 他围着校场转了两圈,不少学生都走了,场上只有一些侍从在整理。 那匹白马摔了齐波,怕是没什么好下场了。 容玦觉得可惜,他抓住一个侍从问了几句,得知马厩的位置便走了过去。 马厩那边早已有人。 齐澜和王明达看着內侍将白马五花大绑,兽医正低头检查,就在这个过程,马蹄还不断乱蹬。 第13节 “世子殿下。”王明达眼尖,见到容玦率先行了个礼。 之前齐波和容玦互传答案他也看见了,此时容玦过来他倒也不意外。 齐澜对着容玦点点头算作问候,他问道:“世子所为何来?” 容玦低头看马:“你们为何来,我便是为何来。” 兽医检查了半天没得出结果,急得出了一身汗。 齐澜蹙眉,问道:“你们军马处的兽医就这样?” 他不得不心焦,齐波昏迷不醒,夺嫡之争日益激烈,而他是最有可能的人。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 偏偏他还要面上保持镇定,不然就真的坐实了。 兽医为了方便检查脱了外衫,此刻衣服都要拧出水来,他也知道这次检查至关重要,内心惶恐不已,受不住压力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齐澜这下更气了,这就是说他完全没办法了。 容玦盯着这马看了半天,突然问道:“这马蹬了多久了?” 兽医回道:“从校场下来就没停过。” “那还真是匹好马。”容玦蹲下身仔细察看,白马嘴巴咬合,鼻孔不断喷洒出白气打着响鼻。 “小心些。”齐澜拉了容玦一把,白马见有人靠近,马身扭动得更厉害了,容玦身子小,这马刚伤了一个,可别再来一个。 容王府手握兵权,也是有养马的,甚至,他们的马比中央养的还要好。 不过兽医也不认为一个十岁小孩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他跪下身子道:“这马是今年新培育的,之前都很是温驯,今日突然发狂纯属意外……” 这马算是白费了,兽医心痛不已,可也不敢说什么求情的话。 一个皇子和一匹马,自然是皇子重要。 他现在只希望军马处不会被连累了。 齐澜撇开头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王明达道:“这不是殿下能做主的,你应当知道,在二皇子上马前,是殿下先上的马。” 兽医惊恐得都要晕过去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一个小人物也会卷入夺嫡之战。 容玦胳膊被齐澜拉着,仍不死心地往马那边凑去。 齐澜烦躁不已,同熙帝不会相信他这么明目张胆地陷害齐波,可他也没有证据自证清白。 这是事情的难点所在。 等王皇后知道了,怕是又要他忍,不要认,可也不要辩解。 齐澜压着火气:“世子殿下,这边也没您什么事,您不早些回去吗?” 容玦神态自若:“我等人来接,时辰还没到。” 王明达看出齐澜的不爽,主动说话:“不如我送世子回去?容王府离我们丞相府也不远。” “不必了。”容玦吹了一声哨子,没过一会儿,小白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鸟是怎么进来的?!”齐澜不悦道,就算是皇宫外城也是守卫严密的。 王明达拍拍齐澜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容玦这鸟不小,进来肯定是经过允许的,之前没出现,应是刚刚才到的。 “这是海东青?”王明达问道,“听闻雕之最俊者,可谓海东青。殿下这鸟可真是神俊。” “多谢了。”容玦眉开眼笑,他最喜欢听人称赞小白了。 小白很有灵性,被容玦养育多年,性子也和他差不多,知道王明达在夸它,展开翅膀叫了几声,挺胸昂头。 物似主人形。 齐澜在心里哼了一声,道:“这里是皇宫,世子随意将这么大的鸟带进来似乎不太好吧?” 小白灵活地转过头,盯着齐澜看了会,转头蹭着容玦低声咕噜了几句。 好似在悄悄说人的坏话。 齐澜:“……” 王明达憋着笑,按住齐澜道:“世子殿下这鸟,着实有趣。”把一向能忍的大皇子齐澜都气歪了。 小白起飞转了几圈,俯冲向地面,从众人头顶掠过去,最后稳稳地停在了扭动的白马身上。 在场的不少人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充满灵性的矛隼,都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小白。 把它得意得更是呼噜不停。 容玦拍手,将它叫起来:“孟文彬怕是找不到路了,去把他找来。” 能将小白带进来的,只有孟文彬。 小白恋恋不舍地叫了几声,起飞去找孟文彬了。 王明达整了整神色道:“世子殿下这海东青乃是珍贵之物,虽说定京内也有玩鹰,但像您这样聪明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可要保管好了。” “多谢。”王明达的好意,容玦受了,他道,“我看这马发疯的原因也是另有隐情,小白不会随意停在别的活物身上。” “这么多年,他只和我亲近,我还从未见过他在别的活物身上停留那么久。”容玦再次强调,“其他人哪怕夸它上千遍它最多就嚎叫得大声些。” 王明达迅速反应过来:“多谢世子。” 齐澜的表情也略有松动,容玦肯这么说的话,就证明这马发狂的原因确实是不简单,乃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只要是人做的就会留下把柄痕迹,王明达虽然很希望容玦能再说些什么,但容玦刚来定京,人生地不熟,能说出这么多已经不易。 他心里已经有追查的方向,当即问兽医道:“这马身能不能剖开来?” “可以是可以,只是……”兽医犹疑道,“需得禀告上司,烦请殿下等些时日。” 这算什么,只要禀告同熙帝,马上就能解剖。 齐澜点头道了声准。 跑马的时候大家都看着,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喂马吃些什么。 证据有了,齐澜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他看向容玦:“多谢世子指点。” “不谢。”容玦道,“我很喜欢殿下对蛮金的态度。” 他挥手告别,走向远处被小白领过来的孟文彬。 王明达望着容玦远去的背影,摸着下巴道:“看不出来这容王世子居然还玩鹰,真是人小鬼大,深藏不露啊。” 齐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容王一脉,本就是武将出身,不能以外表评判。” “也对,”王明达一顿,“他说到蛮金,你们之前在御书房发生了什么?”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齐澜道,“去我那里细说。” 容玦入京,他的选择代表容王府的选择,容玦是否要拉拢,他需要外祖父的意见。 他心里已经隐隐有预感,他需要容玦的助力,齐波有南威军,王丞相年岁已高,熬不了多久。 王明达传达了王丞相的意见,他希望齐澜能拉拢容玦,让同熙帝尽快定下太子人选。 “哪有那么容易。”齐澜苦笑,“母后希望我能忍让,若是拉拢容玦让她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闹呢。” 王明达望天,王丞相一直和自己的女儿对着干,偏偏二人的目的都是相同的。 “要不然……你就不要告诉娘娘好了?” “就算我不和她说,她也会知道的吧。”齐澜摆手,暗暗叹了一声,不怪冯贵妃母子能走到今日这一步,那是人家上下一心的结果。 王明达耸肩:“那我也没办法了。”长辈只管下命令,却不管他们下面的人如何为难。 他道:“我倒是觉得,容王世子不错,容王一脉世代在漠北抵御外敌,光是这一点,就比定京城内那些醉生梦死的勋贵好多了。” 齐澜点头,容玦厌恶蛮金匈奴是毫不掩饰地摆在脸上,与齐波的场面话不同,他是真的会上战场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最后那句话有些多余,可是又似乎……”齐澜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容玦说这话的神情在他脑内一现再现。 第14章 第十四章 王明达见齐澜陷入了沉思也安静地在一旁沏茶,茶香袅袅,对面的大皇子敛目垂眉,目光悠远,初具少年模样的他眉眼是掩饰不住的俊朗。 他微微一笑,拿起一个茶盏慢慢啜饮,容王世子激进强势,齐澜压抑那么久,要是两人当真联手,这定京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局势。 齐澜齐波如今是势均力敌,容玦的加入会使同熙帝的选择发生偏转,毕竟下一任君王是要和容玦合作的。 江山难守,容王容绪一直将同熙帝当成可有可无的角色,为了后世稳定,同熙帝必然会考虑和容玦交好的皇子。 齐澜叹道:“听闻这容玦在漠北是小霸王一样的性子,许是刚到定京,有所收敛,来日摸清了定京局势……” “容王世子怎么选择我们不能决定却可左右,”王明达含笑道,“依我看,御书房蛮金一言,殿下明显很得容王世子的喜欢。” 齐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说我也是个皇子,容玦不过是个藩王世子,我……放不下身段。” 王明达沉吟一番,道:“也是,反正现在容王世子还在摇摆。今早你看到了吧,齐波和他互传小抄,他也加入了,但校场时又和栗鸿宝一起坐着……回头又过来看马,指出马的异常。” 他放下茶盏,瓷器碰到桌面发出一声脆响:“所谓礼贤下士,需得以诚相待,免得最后容王府不认。” 容玦背后是容绪,容玦的选择最终要容绪认可才有效。毕竟他才是手握重兵之人,容绪要是不认,回头态度强硬地将容玦接走,他们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容绪正当壮年,容玦何时才能上位仍旧未可知。 第14节 容绪虽然不曾进入国子监与同熙帝一同读书,但也曾入京述职过,但两人关系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回了漠北,容绪更是当同熙帝不存在一样。 有传闻容绪曾在同熙帝刚登基时起过争执,导致二人君臣异心。容绪曾暗讽同熙帝表面一套背面一套…… “传言真假不可考,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王明达意有所指,“陆昌明说子肖父,那个老狐狸就没看走眼过——” “我知道了。”齐澜打断他,“若是装模作样,我也是做不下去,应付母后我已经很累了。不如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容玦要是实在不行了还有容王护着,到时回了漠北不认账谁也无可奈何。” 王明达抚掌道:“正是如此,世子是随时可抽身而退的,且陛下也忌惮容王手上的兵权,圣意难揣,不如就先这样,若是世子有心,自然是水到渠成。” 不过……齐澜垂下眼,现下最主要的是齐波落马。他得去王皇后那边打探一番。 王明达见齐澜心不在焉的,说了几句话主动便告退了。 他从齐澜宫里出来缓步顺着宫道走出皇宫,回头望着巍峨的宫墙,再看向西区富贵繁荣的景象,定京很快就要变了啊…… ……………… 容玦同孟文彬出宫后便到处闲逛。 孟文彬也是刚刚听说了齐波落马一事,他未曾眼见,只是听闻都觉得心惊。就算是他们这些习武之人从马上没防备摔下来都要养上几天,皇子金贵,也不知这风波如何才能停歇。 “殿下没有掺和吧?”孟文彬问道。 容玦不答反道:“齐波这马落得诡异,小白对蛮金之药极其敏感,之前在居霞岭时便一直徘徊在驿站,若不是我将它抓进马车里,只怕还不想走了。” 他肩头的小白闻言,委屈地呼噜了几声。 “说你呢。”容玦拍了拍它的脑袋,“以后别冲那么快,我真怕你一张嘴就咬,回头我再去哪里找像你这样的?” 孟文彬怔怔道:“这么说的话,那马岂不是……这蛮金人何时潜入皇宫的?” 他既不满又担忧:“这大齐的守卫都是摆设吗?殿下刚刚在居霞岭挫败蛮金,没想到这定京城内还有余孽,这可如何是好?” 居霞岭蛮金人行动迅速,服从指挥,只怕是军中出身。蛮金虽多奇药,但一般由皇室掌控,不是哪个人就可以随手揣上那么一把。那首领的药如此诡谲,出身恐怕不低。 连兽医都查不出来的药,要不是孟文彬恰好将小白带入宫中,小白又敏感反常,容玦也不会发觉。 “也不尽其然,”容玦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宽心,转而说道,“你带小白进宫是为何?” 尽管王明达说定京内也有王公贵族玩鹰,但容玦一向视小白为掌上珠宝,当儿子精心一样养着,定京龙蛇混杂,他还想将小白藏一段时间。 没想到孟文彬反道不是他带小白进宫的,而是小白将他引进宫的。 孟文彬指了指天上的太阳道:“殿下,现在还没到我和您约定的国子监下学时辰。” 小白机敏,来了定京后容玦不怎么拘着它,放它自由活动,只让它注意些别让人抓住就行。小白今早捕食归来后,便抓着送完容玦回来的孟文彬不放,一开始孟文彬是不搭理的,还以为小白是无聊想找个人玩。待到白露忙完,这才点出小白的异常。 “小白带我走到南区,又从南区回到西区,最后把我带去皇宫。”孟文彬皱眉,“这绕来绕去的,小白莫不是在空中飞多了,不认得地面怎么走?” 容玦想了想,道:“不大可能,小白从小驯养,不至于连个引路都不会。应该是蛮金人,或者说带着蛮金奇药的人一直在走动,才让小白绕了这么一圈。” 能进宫的肯定不是蛮金人。 有谁会需要蛮金奇药,又能想办法弄到蛮金奇药呢? 孟文彬见他若有所思,也安静下来不敢出声打扰。 “毫无头绪,”容玦挠头,“这定京我也不熟,就知道个大概,兽医那边说要解剖,我们看结果吧。” 齐波落马一事牵连的人都被带去审讯一番。 国子监也不过停了一日的课便恢复正常,第二日还要正常上课。 容玦刚落座,前方的栗鸿宝便转过身来和他小声说话,听说那马都给肢解得七零八碎,就差片成片一点点找了,就这样还找不出什么来。 容玦向后方扫了一眼,齐波落马没来,齐澜也没来,今日来的仅有三皇子齐深。 栗鸿宝道:“今日有巩先生的文史课,若是能早些背完书便可早点下课,待到下课后殿下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我自从来了定京,还没游玩过一番……”容玦翻开书本,迅速将这节课要背诵的内容扫一遍,“听闻定京城南区乃是最为繁华之地,四方来朝,游人如织,商品琳琅满目,各种玩意儿都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栗鸿宝一拍手,“南市我熟啊,那边有好几家书斋特别好,还有酒肆食铺,都很好吃。” 南区乃是定京的商业区,定京人多称之为南市。这么一个词,便可区分你是不是土生土长的定京人。 容玦点头,说了几句话表达了一下向往之意,栗鸿宝当即拍胸说要为容玦引路,带他游一遍定京。 巩咏德进学堂的时候,学生们皆在低头读书,他满意地颔首,将学堂扫了一遍,便开始讲课。 容玦耷拉着眼皮,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不是他说,这巩先生讲课实在是太无趣乏味了,完全就是照书本念。 难怪大家都说他的课好过。 待到讲完既定的内容,巩咏德便开始点名了。 点到的人要将这节课所讲的内容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因此,都需要学生提前背诵。背完即可下课,若是有信心,也可先行背诵。 栗鸿宝一向都是先背的那个,巩咏德倒也不奇怪。 栗鸿宝背完之后容玦主动上前,流利地背完了。 巩咏德验收过后,似是才反应过来,问道:“这位是哪位?我怎的不知学堂来了新人?” 他面白无须,身材略显瘦弱,看着就像一般的弱质书生,容玦紧紧地盯着他:“先生不知我是谁?” 巩咏德茫然地看着他。 “容玦。”大齐最有名的容便是漠北容王府。 巩咏德抓着书卷的手一颤,急忙起身道:“学生见过容王世子。” 他没有官位,仅仅是通过陆昌明的推才能进入国子监授课,是这国子监内唯一的白身。 所幸他还考过秀才,见到大多数勋贵无需行大礼,仅仅口头见礼即可。 容玦挑眉道:“先生不必多礼,我在国子监读书,便是先生的学生。” 巩咏德道了声是,又道:“世子殿下已经背完书的话便可下课,只是切莫贪玩……”他瞥向栗鸿宝,“你也是,南市鱼龙混杂,不要过多流连。” 两人口中称是,回头出了宫,栗鸿宝便向容玦抱怨,无非是巩咏德在南市抓过他几回,对他流连繁华很是不满之类的。 “这么说的话,你对这南市很熟了?”容玦倒是没想到,看着是个书呆子的栗鸿宝竟然会对市井如此熟悉。 “那是,”栗鸿宝拍着胸口,“不是我吹,哪家东西好,哪家老板抠门,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第15章 第十五章 映月宫。 宫人们上上下下地走进走出,冯贵妃冷着一张脸端坐着,御医诊完脉开出药方后也不敢离去,等着她发话。 “娘娘也莫着急,嘉龄这孩子向来乖巧听话,波儿也是个懂事的,两个孩子都会没事的。”一旁的安贵人忍不住劝道。 冯贵妃涂得艳丽的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听了安贵人的话也没缓过来,她冷声道:“也不知是招惹了哪路神仙,这接二连三的……” 安贵人柔声道:“吉人自有天相,他们都是好孩子,不会有事的。娘娘恐怕也没好好歇息,这儿我来看着,等孩子们醒来就可以看到娘娘了。” 拿手按了半天的太阳穴,尽管眼下已经青黑,冯贵妃仍旧不想睡觉,她摆摆手:“我心定不下来,实在是睡不着……说起来,你那香囊还有么,我瞧着你给嘉龄用了之后这孩子晚上也不再梦魇了。” “还有的,娘娘要用的话我这就去拿来。”安贵人眉眼含笑,“也是巧了,我家里刚好给我送来一些。” 她叫来侍从去取,温声软语地让冯贵妃稍等。 “多谢了。”冯贵妃的语气里是难掩的疲惫,“这两个孩子你顾得来么?齐深那孩子也该放学了吧?” 安贵人头微微低下来:“今儿是巩先生的课,深儿怕是没那么早下课。” 冯贵妃了然,眼底划过一抹不屑,齐深木讷,连个死读书的文史课都读不好,凡是巩咏德的课必然拖到最后才背诵。 “也好,只是麻烦你了。” “不敢。”安贵人起身,“娘娘对我母子颇为照顾,这也是应该的。上次我家里那个表兄还是娘娘出手相帮的,我不敢忘记娘娘的恩德。” “不过举手之劳。”冯贵妃起身缓步往内室而去,金色的珠钗轻微摇晃,划出一道金色的流影。 南威军虽然不复从前的风光,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排一个闲职给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齐嘉龄很久不犯的痴症突然发作,竟拉着齐波不放他走,差点耽误了他上课。紧接着,齐波堕马受伤,虽然已无大碍但还是让人心惊不已。 安贵人出身卑微,一朝得龙子,如履薄冰惶恐地向冯贵妃和王皇后报备。 两头讨好,连自己的亲儿都忽视,将好好的皇子养出一股小家子气来。 冯贵妃轻叹一声,嗅着安贵人给的香囊缓缓放松精神入睡,齐深再怎样又如何,反正也不是她的孩子,安贵人自己不重视,还指望别人来给她看孩子? 此时的齐澜正位于王皇后的宫中静坐。 一大早,王皇后便将齐澜的步撵拦下,不许他去国子监,又另外派人去给陆昌明请假,顺带将齐深送过去。 一气呵成,显然早有准备。 齐澜随手抄起一本书翻看,翻了两页又拿起另外一本再翻看。 随侍的宫人见状,连忙将他身旁随手乱放的书摆放整齐。 齐澜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坐立不安的状态了,他起身将这座小偏殿走了几圈,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直到背后发汗,他也平静不下来。 反而更加烦躁。 第15节 这太不像平时的他了。 偏殿内的香炉散发着清新的草药味,初闻神清气爽,再闻效果便大打折扣。 齐澜招来內侍,问道:“母后什么时候也开始燃香了?” 王皇后虽然出身书香世家的王家,但却不爱做这些风雅事,这香是哪来的? 內侍道是安贵人送来的,她时常会给宫里的贵人带些家乡的小玩意,这也算是她的生存之道。 “收了这些。”齐澜满是烦躁,他发了汗再受到烟气的撩发只觉得更热了。 明明是暖风和煦的春日,却像是在艳阳炎炎的夏日。 那匹发疯的白马剖开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容玦当时的语气很是笃定,应该不可能骗他。 也没必要。 齐澜身在宫内,只得派人去找王明达,让他留意其他方面的消息。 王皇后处理完宫务,姗姗而来找他说了几句话,无非是让他稍安勿躁,同熙帝不会轻易地定他罪之类的。 齐澜气道:“本就不是我做的,母后这样说可是要坐实儿子的罪名?” 王家正在积极地寻找证据,就王皇后拖后腿把他关在这里。王皇后眼神闪烁,低声道:“你外祖太过激进,陛下从前朝回来脸色便不大好,我们还是避着些,左右……” 齐澜气到快要没脾气了,今日他似乎异常暴躁,完全稳不下心来:“证据肯定有的,母后不把我放出去,我怎么自证清白?” “冯贵妃刚闹过一回,你父皇正气着,你不可去找他,我不会放人的。” “我不去找父皇,我出一趟宫。”齐澜道,“您把我关着,是不会有结果的。” “等事情淡下去就好了,齐波醒来,你父皇气也消了大半。”无论如何,王皇后都不打算放人。 这真是…… 齐澜胸膛憋着一股气,后背的汗刚冷下来又开始发热:“无论如何,我都要出宫!” 他挥退左右,起身就往外走。 “你敢!”王皇后厉喝一声。 齐澜头也不回,大迈步而出。 “娘娘——”宫人急忙围住王皇后,被她摆手制止,“怎么就越大越不听话了呢……” 齐澜的身影已经看不见,刚刚他站起来她才恍然发觉齐澜已经和她记忆里的孩童不太一样了。 高大了许多,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需要她护着退避冯贵妃的锋芒。 ……………… 定京南区。 容玦和栗鸿宝并肩走在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商铺门童的招徕声,打着小板唱着小调歌谣的扁担郎…… 这里除了大齐人,偶尔还有高鼻深目的异乡人,从北方的貂皮到南方的稻米,东部的海鲜到西部的山菇…… ——应有尽有,定京最热闹的街头便在这里。 “这里除了大齐的东西,还有其他特别的吗?”容玦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随口问道。 云层之上,在人们看不到的高空中,小白正在上面盘旋飞翔,只要容玦一声哨,立马就能冲下来。 “在定京找漠北特产?”栗鸿宝转过头来奇异地看着他,说句实话,定京的漠北之物肯定没有云州那边的好。 容玦要的话直接去信要就好了,何必在这定京城里找? “这里好像也有蛮金人。”容玦眯起眼,盯着偶尔闪过的几个人影。 “蛮金不是向我们纳贡嘛。”栗鸿宝道,“陛下也是允许他们在定京居住做买卖的。” 容玦低声嘀咕了句狼子野心,声音太低,栗鸿宝没听清,大声喊道:“你说啥?”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这蛮金人卖什么,我只记得他们好像也是穷。” “蛮金那边的草药还是挺有名的,不少贵妇都喜欢,说是美白养颜,你要吗?” 蛮金人直接在定京城内卖草药? 容玦心里一动,问道:“你有认识的蛮金草药商?” “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是要用吧?”栗鸿宝一脸惊恐地看着容玦。 “……”容玦突然觉得通过栗鸿宝去找人不是个好主意。 他神情一顿,将锅扣在孟文彬头上:“不是我要的,是孟文彬要的。” 栗鸿宝有印象:“送你来的那个车夫?” “不是车夫……”容玦解释了下孟文彬的身份,“他看上了白露,奈何不久他就要回漠北了,临走前想送些别致的东西给白露。” “这……这样吗?”栗鸿宝被容玦哄得迷迷糊糊,“那我带你去好了,你还真是关心下属。” 容玦毫无愧疚地接受了。 “不过,在去之前,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孟文彬?”栗鸿宝问。 容玦不答拉着栗鸿宝转过一个街角:“等一下,他就快跟上来了。” 约莫一刻钟后,王明达出现在他们面前。 “所以,是你约了明达?”栗鸿宝纳闷,“那怎么不从国子监那里就一起走?” 王明达一脸的尴尬,他接到了齐澜的消息,注意到了容玦的动作,这才想暗中跟过来。 没想到给抓包了。 王明达:“真是巧啊哈哈哈……” 栗鸿宝、容玦:“……” 真是尴尬的会面。 “既然来了,就一起走吧。”容玦对这定京不熟,人多人少他是无所谓的。 齐澜今日没来国子监上课栗鸿宝又说白马解剖了都查不到什么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太妙。 ——蛮金之药被有心人带入宫中,想借此搅乱局势。 早在他来定京之前,谢流就仔细给他分析了定京的各种人物,以及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鉴于他多年不曾渡江过来,仅仅靠这边的人传递的消息,也有些忽略的地方,故而到了定京之后,容玦是先打算摸一摸各家的底牌的。 没想到底牌还没摸清,就给人先将水给搅浑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王明达轻咳几声,打了几个哈哈:“其实我也只是想要找找看有什么线索,没想到就恰好和你们碰上了。” 栗鸿宝看向一边不置可否的容玦,这场出行是由他主导的。眼下他家里还不知道他早点放学了,他们两个这样跑出来,南区五方杂处,若是没一个大的跟在身边确实不大好。 容玦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一早就带了小白,可小白算是他的秘密武器,不能轻易示于人前。 “其实我们也算是同路了。”王明达笑道,与容玦对视,彼此心照不宣。 栗鸿宝指路,王明达带着他们两个前往蛮金草药商的摊档。 蛮金草药商的摊档还未走进便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在摊档面前挑选的都是普通妇人,偶有几个大家丫鬟。他们的摊档不过是在路边支起一个架子,上面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一些药草,一对蛮金夫妇忙上忙下,按照客人的要求加工药草。 蛮金人的肤色较大齐人更深些,深目异瞳,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的不同。 王明达带着他们走进一看,整个摊档的客人只有他们这对组合与其他人不同。他们一走进,其他人便好奇地看了过来。 “呃……”王明达其实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知道要跟着容玦,但容玦在其他人眼里不过是一个孩子——他们三个人,他是最大的。 他看向容玦,却见容王世子神神在在地在摊档上看来看去,这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好奇罢了。 蛮金夫妇初见这么一队奇异的买家,短暂的怔愣后便用不大熟练的大齐话招待他们:“这位小哥,您想要些什么?” 王明达:“……”他要是知道他就不必跟着容玦过来了。 蛮金夫妇将王明达的沉默自动理解为尴尬,毕竟是一个大男人过来买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主动介绍:“想必小哥是想买给心上人的,我们这儿的美颜粉采用多种草药研磨而成,对美白很好的……”容玦和栗鸿宝因为小孩外表被他们直接无视了,一个劲儿地向王明达夸自家的草药。 来都来了,王明达听着他们的介绍也假模假样地翻起各种药草,间或说两句。他毕竟出身世家,自小熟读诗书,引经据典不在话下,当下随意侃两句便引来其他人的侧目。 蛮金夫妇更是兴奋,他们虽然在大齐做生意,但对大齐的文化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他们这个摊档光顾的基本都是平民百姓,对他们的介绍也是半信半疑,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买回家罢了。 王明达凭借俊秀文雅的外表,学富五车的学识,迅速虏获了蛮金摊档前的平民妇女。 “这位小哥还真是无微不至,想必以后也是个好夫君。”有年纪较大的打趣,“可惜我家没有女儿,这么能懂女孩儿家的可不多。” 王明达微微一笑,端的是风度翩翩,他毫不羞耻地接纳了这个赞赏:“大娘过奖了,大丈夫在世,应当如此行事。这女儿在家便是掌珠,岂有出嫁后便是粪土之理。” 他这个说法获得了所有女人的赞同,瞬间被她们围住。 容玦、栗鸿宝:“……” 栗鸿宝捅捅容玦,悄声问他:“这蛮金草药是有点效果啦,但是每个当丈夫真的应该要亲自出来这儿挑挑捡捡买一份吗?” 第16节 容玦摸摸下巴:“他这样是要遭报应的。” 果不其然,当下就有好事的问道:“不知公子可有婚配,我家中还有个待嫁的侄女儿,文静能干,一个人能浇三亩地,是当家的一把好手……” 万万没想到事情是如此发展的王明达:“……” 看着嘴角长着一颗硕大媒人痣的大婶热情介绍自家的侄女儿,栗鸿宝终究是忍不住先破功:“噗——”他们这样的世家公子,怎么可能娶个农妇当家,还是个能浇三亩地的小娘子。 王明达反应敏捷,当即谢绝:“多谢大婶,在下已有意中人,此次前来便是为她挑一份合心意的礼物。” 大婶锲而不舍,不想放弃王明达这样的好男人,继续游说:“公子话可别说得那么绝对,这世上就没有绝对事,不见见你怎知不合适?” 王明达再拒:“小生不敢,始乱终弃,非君子也。” 大婶仍旧不甘心:“等你见了一面就知道了,不是我吹,我那侄儿女真是不差,娶她你绝对不亏。” 大齐男女之间没有那么严防死守,未婚男女若是两情相悦,也可公然在外见面,女追男也不是没有。 其他人见大婶这么大胆,也纷纷说起自己家、亲戚家、邻居家还有个待嫁女儿、侄女各种待字闺中的姑娘,唯恐自己落后一步,不嫁给王明达就亏了。 王明达额角青筋鼓起,没想到还没完没了的。 栗鸿宝若有所思:“这就是一家好男百家求了吧?” 容玦点头:“正是如此,大丈夫一世,有此一遇,也不算白活一遭了。” 眼见场面越来越难收拾,王明达不由得瞪了两个置身事外的一眼,这两个端坐在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还有模有样地做起了点评。 求助栗鸿宝这个木疙瘩是没用的,王明达不断拿眼神睇容玦,希望他能将自己从这群大龄脂粉里救出来。 容玦望了一眼天色,在这样耽搁下去也不行,当下挤到王明达面前:“多谢各位大娘大婶姐姐的好意,只是我家这个小仆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小……小仆? 众多大龄妇人面面相觑,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个书生么? 容玦:“没错,他是我家的奴仆,签了死契的那种,各位可要想清楚,这女儿嫁进来可就是一辈子为奴为婢的了。” 死契一般是罪人之后,被朝廷发落,世代为仆,定京城内一般人家怎肯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就算他们只是普通百姓,那也是住在天子脚下的普通百姓,和其他地方的总是不一样的。 王明达没想法到容玦一出手就是这么狠,当即就把他的后路都断了,可面对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妇人,他又不敢站出来反对,只能咬牙默认。 容玦眯起眼睛,笑得一派天真:“本来今天是出来给我娘买东西的,没想到大哥哥突然说也要买东西给院里扫地的姐姐……” 各位大娘已经没有兴趣听下去了,没想到这么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竟然是个死契奴仆,很快就扫兴挥着手帕离开了。 王明达桀桀阴笑:“公子真是举世无双,当下就给我解决了人生大事,连婚都给我指好了。” “不谢,”容玦仍旧是笑眯眯的,凑近压低声音道,“放心好了,我家里扫地的并不是姐姐。” 扫地的不是姐姐那是什么? 王明达疑惑不已,却也没心思再追究这个,当即要紧的还是齐澜的事。 容玦在摊档上翻了半天,再瞧了王明达这一出,心里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也不过是随意地问了蛮金夫妇几个问题,又意思意思买了几盒美□□,就要打道回府。 栗鸿宝没什么想法,容玦一开始就说是要帮孟文彬买东西给白露的,今日他看了一出王明达的笑话,很是开心,天色不早,也确实是该回去了。 王明达在两人后面,很是憋屈。现下他们还没出南区,容玦他们买的东西他都还要出手拎着,顺带还要拿银子付钱。 ——他现在是容玦的奴仆了。 容玦:“现在还没出南市,刚刚那些大娘大婶可能还在这里,我们可千万不能露陷——还是,你想娶个能浇三亩地的小娘子?” “不想。”王明达面无表情,生生将怒气忍住。 容玦:“这就对了嘛,咱们接着买——鸿宝,你想吃什么?今日王大哥请客,千万不要客气。” 栗鸿宝逛了一路,早就馋得不行,以前和家里的下人一起来的时候,都有人看着,不好放开。容玦这么一说,他也不多想,三人找了个酒楼包间,坐下来吃喝喝喝。 王明达捏着自己的钱袋,心痛不已。王丞相清廉为了齐澜的太子之位小心翼翼,也亏得王家世代经营,是大齐境内排得上号到的世家,这才不至于一家都破落穷困。但即使如此,王明达作为嫡长孙所能拿到的月钱也多不到哪里去。 要不是为了齐澜,王明达绝不会这么忍下去让容玦这么打劫。 这么一顿下来,王明达对容玦已经是恨得咬牙切齿了,作为王丞相的长孙,他去往哪里哪个敢不给他面子? 今日绝对是他最憋屈的一天! 然而他还是要忍,待容玦吃饱喝足,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他这才道:“殿下卖了这么久的关子,也是时候告诉我了吧?今日南市之行,若说是和昨日之事无关,我绝是不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王明达:爱装x,爱齐澜,翩翩公子,妇女之友,国子监优秀学生,我就是我,定京城不一样的烟火! 容玦:嗯,烟火么,迟早都是要炸的。 第17章 第十七章 容玦不答,吹了一声哨,一道雪白的影子嗖地一下从窗外闯进包间。 先是望了一眼栗鸿宝,容玦见他脸上毫无意外的神色,这才指着小白道:“之前我就打算好了,若是真有人在定京城内交易特殊的蛮金药,凭借小白,一定可以抓到。” 王明达眯起眼睛:“你是说,那匹白马被人下了蛮金药?” “对的。”容玦道,“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通过南市的蛮金商人购买草药自己配置的,大齐关卡审查严格,从蛮金到定京,层层关卡,带着一瓶珍贵的药物很难不被起疑。” 有道理,王明达点头,复而又想到刚刚在摊档前热情的大娘大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明达:“但是,去蛮金人那里买东西的都是普通百姓,而且,那些应该也只是普通的草药。” 所以,蛮金药不是从南区流出来的。 容玦耸肩:“我只能说,你们活的比话本还有意思。” 深陷夺嫡旋涡的王明达:“……” 可他又不甘心,付出了钱还差点被私定终身,怎么也得从容玦那里再掏出点别的出来。 “既然这条线索断了,世子殿下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没有。”容玦很是干脆,取下桌上摆放的点心,一点一点的喂给小白。 王明达瞪眼:“怎么会没有?” 容玦拍掉手上的点心碎屑:“讲真,我为什么要劳心劳力去查这么一件和我无甚干系的事,要是一不小心就要被迫站队……不划算,不要。” 王明达:“……”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他一时语塞,想不到用什么来说服容玦,只好呆坐在那里看着他和栗鸿宝一起逗小白。 栗鸿宝对于小白很是感兴趣,漠北产鹰雕,定京城贵族玩的鹰也都是从那边过来的,价值不菲。 容玦手上这只显然也不是凡品,浑身雪白,机敏灵俊,只说容玦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能力,就可知养成这么一只矛隼不是易事。 他小心地伸出手抚了抚,小白只是歪头看了他一眼,抖抖翅膀继续低头啄食容玦手上的点心。 栗鸿宝萌得心肝颤抖,直直地盯着小白,语无伦次:“它给我摸了,它给我摸了!” “嗯嗯,”容玦拿开他的手,“你小心点,小白凶着呢。” “有多凶?” “超凶,会打人的。” “哈?” “真的。”容玦一本正经,“有机会说不定你还真能看到。” 小白呼噜了一下,吃完点心啄了啄容玦手上的玉扳指。 栗鸿宝好奇发问:“这是做啥?” 容玦:“要喝水。” “我来我来。”不等容玦动作,栗鸿宝率先拿起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水,轻轻地吹了两下,慢慢地放到小白面前。 “呼噜——”小白深黑色的眼睛注视了栗鸿宝半晌,低头啜饮不理他了。 容玦一愣,微不可察地收回桌下伸出要去拿茶杯的手。 栗鸿宝毫无所觉,眼睛仍旧眨也不眨地看着小白,嘴里不断感叹:“真是好看,我要是能养一只就好了……” 等到小白吃完从窗台飞走,容玦这才提出要回去。王明达无法,只好作罢。 三人在南区酒楼下面道别,王明达想着好人做到底,放他们两个在这南市也不好,便道:“有始有终,我送你们回去吧。” 容玦无所谓,但是栗鸿宝确实需要有人送——现在离国子监正常的放学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有个同窗送他回家最好,可以借口放学有事。 而且,这个同窗还是王丞相家的长孙,这就更令人放心了。 “那我自己回去吧。”容玦向上指了指,意思是有小白会帮忙护着他。 “也行。”王明达知道矛隼极其护住,养熟了忠心得很,再说,这容王世子人小鬼大,在这定京也是个横着走的人物,没什么好担心的。 栗鸿宝望了一眼天上,很是不舍:“阿玦,以后要常带小白来我家玩啊。” “好。”容玦眸子里泛起笑意,欣然应允。 第17节 小白吃饱喝足,在天上飞了两圈,锐利的小眼睛严密监视地面的情况。 南市熙熙攘攘,喧哗热闹,有商铺摊档,也有行人买家,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下方三人已经背对转身,各自往自家方走去。 小白一声长唳,飞快俯冲向地面,直直往容玦那里而去。 “这是什么?!”有注意到小白的行人纷纷惊呼。 “啾——”尖锐的唳叫同样引起了还未走开多远的栗鸿宝和王明达的注意。 “这是怎么了?”王明达眉心一拧,别是容玦出了事。 “快走,我们快去看看!”栗鸿宝抓着王明达的手就往前奔,“阿玦!小白!我来了!” 王明达被栗鸿宝这个小胖墩带着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等、等一下——小心!” 有情况! 小白无事不会这么激烈,容玦瞳孔一缩,急促地转头瞟了一眼从后头飞速跑过来的栗鸿宝,沉声喝道:“走!” 小白接到命令,盘旋飞起,带着人在南市穿梭,将他们一路引到一座大宅前。 “这……这是哪里?”栗鸿宝喘着气,满头是汗,他只顾着跟着容玦跑,也没问为何要跑。 “不知。”连栗鸿宝这个自称对南区最熟谙的人都不知道,容玦更是茫然。 两人齐齐看向王明达,栗鸿宝:“王兄知道么?” “……”王明达抽了抽嘴角,“很遗憾,王兄也不知道。” 容玦:“小白既然追到这里,就证明这座宅子和蛮金之药有关,也就是说——”他看向王明达。 “我知道了,”王明达打断他,“我会想办法查出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麻烦王兄了。” “……不麻烦。” ……………… 王明达将两人各自送回去,才去了齐澜那里,将南区发生的事和他细说。 齐澜听完之后,沉吟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担心,凡是涉及蛮金人,容玦是一定会出手的。” “……”王明达沉默片刻,道:“这么说,我是被他耍了?” “咳咳——差不多吧。”齐澜移开脖子,轻咳几声掩盖几乎要出口的笑声,“容玦自己不出手查,让你代劳了。” “算了算了。”王明达烦躁地挥手,“就算他不明说,我也会暗地里去查。” “我觉得也是。”齐澜眉眼弯弯,估计这容王世子也是这样想的,而且,王明达去查肯定比他这个刚来的要方便。 王明达看着齐澜有些郁郁的样子,再扫了一眼沉闷的大殿,道:“娘娘这是打算关你到什么时候?” “应该是这几天吧。”齐澜苦笑一番,“也就这样了,习惯就好。” 自己的姑母是皇后,王明达不好说什么,只能拍拍齐澜的肩膀做安慰。 王明达借助的是王家的力量,作为老牌勋贵,王家在定京城内树大根深,实力雄厚,南区一座普通的宅子查起来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从表面上来看,这座宅子没什么特别的。”王明达找了容玦,和栗鸿宝三人对着几张纸开始研究。 容玦“唔”了一下,拿起另一张纸点了点:“这里,和安贵人有关。” 栗鸿宝原本是无所事事的凑热闹状态,听到容玦说话,问道:“安贵人是谁?” 王明达脸色阴沉得都要滴出水来:“齐深之母。” “这样啊。”栗鸿宝毫不在意,“这是巧合吧?” “谁知道呢。”容玦盯着这张薄薄的纸,难不成谢流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王明达将这几张纸收好,警告性地看着栗鸿宝:“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栗鸿宝简直莫名其妙,这根本就不是他想看的好不好,是王明达自己找上门的,这会说话又阴阳怪气的,他哼了一声,做个鬼脸吐舌头:“略略略——” “你几岁了?还这么幼稚。”王明达简直无语,这个御史台中丞的儿子真是一言难尽,明明平日看着挺正经的。 容玦托着下巴,好笑地看着他们,见栗鸿宝没有输给王明达,心情极其舒畅。 他挑眉问王明达:“我也不许说出去是吧?” “那是自然。”王明达没好气道。 “哦——”容玦拖长语调,见王明达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在背后轻声道:“我就不明白了,齐澜好歹也占着嫡长的名号,怎么会怂成这样?他是没有真本事还是怕树大招风?” 王明达脚下一顿,他原本是没打算找容玦的,但齐澜说若是查到了结果也给容玦送过来,他这才不情愿地过来。 要怎么回比较好? 容玦一来就加入了齐波的作弊团伙,可回头又在齐澜查证这里参了一脚。 眼下容玦问这话是何意? 王明达神色复杂地看向容玦,他问这话的意思是要决定了吗? 第18章 第十八章 王明达深吸一口气,小心斟酌着说话:“世子殿下这话说的……大皇子那是皇后娘娘所出,既是嫡又是长,又经陛下和娘娘的精心教导,熟读四书五经,弓马娴熟,怎会没本事?” 王明达不愿意容玦认为齐澜没本事,可也不愿他认为齐澜懦弱怕事。 容玦一笑:“那就奇怪了,大皇子如今也只是有嫌疑而已,为何会连上学都不来了呢?” “……”王明达沉默,他不能直说是因为王皇后,半晌才道:“殿下对学业还是很上心的。” 那就是怕树大招风咯? 容玦眉毛一扬,不再说什么。 王明达敛眉,嘴巴轻抿,自觉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恐怕容王世子对齐澜的印象已经不大好了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沮丧地走了。 栗鸿宝最后抬眼看了一眼王明达远去的背影,垂下眼睛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容玦回了容王府后便让白露给小白一顿好吃的奖励一下。 白露含笑着答应了,又问道:“孟小将军即将回去,殿下想好要给王爷和谢先生的书信如何写了吗?可要奴婢代劳?” “差不多有个章程了。”容玦摸了摸下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让孟文彬等这事儿结束再回去,蛮金之药得查清楚才行。” “是。”白露应道,见容玦似乎陷入了沉思,默默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同样的时间,映月宫仿佛如煮开的沸水一般。 齐澜拿到王明达的调查结果后转身便交给了同熙帝。几张薄薄的纸却仿若千钧之重,原本气氛就凝重的皇宫这下是彻底炸开了。 安贵人泪流满面,额头已经磕到青肿,抽抽噎噎地跪在台阶上,抖着身体不敢说话。 同熙帝和王皇后脸色铁青,而冯贵妃看着安贵人的眼神已经是恨不得一口吞下去才好。 “陛下!求陛下和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不能任凶手逍遥法外,后宫不能放任这样的毒妇继续呆下去!”冯贵妃恨声道,她很聪明,知道两方都要施压,王皇后管理后宫,若是真让人开了下药暗害皇子这个先河,她这皇后也没法做了。 王皇后也恨,安贵人平日伏低做小的,温顺恭良,原来都是装的!再想到她之前送的香囊,当下更觉得此人面目可憎,不怀好意。 她将香囊摔在地上,里头的草药瞬间倾落散开,香味弥漫开来:“蛮金之药据说只有蛮金贵人才有,平常百姓也仅仅只是粗通草药,不知安贵人是如何得到这些的?” “冤……冤枉……”安贵人嘴唇发白,清秀温婉的脸蛋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可人颜色,“这些都是臣妾家里送来的,只说不过是小玩意。” 她跪行到同熙帝脚下,重重地磕了一头,“臣妾出身卑微,承蒙陛下怜惜,有幸孕得龙子……后宫里臣妾这样的实在是多如牛毛,若不是有了三皇子,臣妾也得不到陛下娘娘的重视,荣宠至今。” 王皇后:“既如此,为何还做下这样的事?”同熙帝子嗣稀薄,就算是她也不敢对齐波下手。同样,安贵人若不是生了齐深,现在在哪个旮沓角落都不知道。 安贵人:“只怨家里人见识浅薄,误以为这样蛮金药仅仅只是提神精神无他害,便进宫献给了臣妾。臣妾行走于宫中,这样的药虽小却不失心意,再口称来自家乡,讨巧又欢喜……再合适不过。”安贵人神情怯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只敢抬眼小心翼翼地望着上位者。 一直立在王皇后背后的齐澜暗自垂下眼,他呈上证据洗脱了自己,让王皇后拿着安贵人给的香囊送到太医院验证,查出其中含有的草药对人有迷惑作用。 虽然他不曾拿过安贵人给的香囊,但王皇后冯贵妃却有不少,尤其是齐嘉龄,自小患有痴症,也是这些年才渐渐好了。之前齐波学堂迟到,便是给齐嘉龄拖的,硬是拦着不让他走,齐波对这个妹妹极其疼爱,向来是有求必应,竟让她给生生耽搁了。 想来齐波落马,便是给齐嘉龄这么一拖,沾了不少药刺激了马,这才落了马。 王皇后的心里是既庆幸又带着点奇异的快感,齐澜没事,齐波齐嘉龄被算计,让冯贵妃糟心难受,还是平日她最信任没戒心的安贵人所为。 虽然平日她是退让于冯贵妃的,但有人能杀一杀冯贵妃的气焰她还是高兴的。 光凭这一点,她就想放过安贵人了。 王皇后看了一眼同熙帝,缓了缓语气道:“安贵人既是无心,想来也不过是被人给利用罢了。若是还不依不饶的,未免显得太过苛刻……” 她停了停,见同熙帝的神色有些缓和,接着说道:“不如禁足,抄查后宫,将散落的蛮金药找到清查……” 齐澜已经无心再听了,王皇后生养了他,他不好说什么,即使对她不满,也只能认下。 冯贵妃很是不满,她没等王皇后说完,便打断她:“娘娘这话,就是想就这样算了?二皇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公主也不大好,整日说着胡话……” 第18节 她冲到同熙帝面前,不依不饶:“安贵人其心可诛,残害皇子公主,陛下不可就这样算了!” 齐澜没事,王皇后就想轻拿轻放,哪有这样的事?! 都是做母亲的,王皇后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她可心疼! 齐波从床上下来,一瘸一拐来到同熙帝面前,刚要弯腰行礼便被机灵的內侍扶起。 冯贵妃面露心疼,俯身跪在同熙帝面前,也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缓和语气欲言又止地望着他:“陛下……” 齐波并没有执意行礼而是顺着內侍的搀扶站直,他脸色还带着病后的苍白:“安贵人虽然无心,儿臣也并无大碍。但嘉龄的病却因此而复发,若不是发现得早,只怕这辈子都好不了……” 齐嘉龄作为同熙帝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宠爱万千的。更何况她出生后便被御医诊为痴症,也是这些年慢慢才养好了,看着像个正常孩子。 想到齐嘉龄,同熙帝眼神一暗,沉声道:“嘉龄情况如何了?” 冯贵妃:“已经吃药睡下安静了很多,御医说要静养一段时间,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怕是去不了国子监了。” 齐嘉龄原本是打算等过了十岁生日再去的,眼下发了病,只得再拖一阵子了。 比起皇子,同熙帝显然是更疼齐嘉龄这个公主的。齐波深知,只要拿齐嘉龄出来,同熙帝必然不会放过安贵人。 安贵人闻言,更加惊恐,她伏跪到王皇后前面:“娘娘救我,臣妾真是无心的……” 王皇后垂下眼睛,戴着长指甲的素白手指不自觉地挠了挠,她强笑一声:“安贵人这些年来养育三皇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若是罚得重了,后宫其他人未免要多舌惶恐,这次齐波和嘉龄没事已是再好不过了——陛下以为呢?” 同熙帝低头看了眼安贵人,再扫了一眼齐波冯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便依皇后所言罢,安贵人言行有失,禁足三个月。只不过,禁足期间内三皇子齐深就由皇后照看,如何?” 安贵人急忙谢恩,诺诺地对王皇后道:“三皇子顽劣,期间就劳烦娘娘了,都怪臣妾不好,出了这样的事。” “罢了,陛下既然有命,你便依言照办吧,”皇后摆手,待同熙帝离去后也出了映月宫,“回头派人将三皇子送来即可。” ……………… 齐澜随着王皇后而出,安贵人动作迅速,回去后便立刻派人将齐深送了过来。 王皇后随手指了几个人,将齐深安排在齐澜旁边的偏殿里。 转头,王皇后便同齐澜商量內侍之事。 王皇后的意思是挑个妥帖稳当的跟着齐澜:“以前没挑,是想等你大些再选,没想到一转眼你便已经十三,这再过两年,也是该娶妻的年纪了,这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齐澜眉心一挑,想起之前母子两人的争执,再看王皇后如今没事人的神色,暗暗苦笑。 “母后的好意儿臣心领了,只是儿臣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心思,”他低笑一声,“再说,现在各家都在观望,哪家女儿肯定下来,母后还是暂且不要费心思了。挑个小太监就行了。” “王家有个女儿,明达的胞妹,说起来也是你的表妹……” “母后不必再说了,我心已决,挑个小太监即可,儿臣无需这些,眼下母后还是好好照看下三弟吧,他刚来想来心内甚是不安,不如多选几个老实的过去。” 齐澜说着,看向门口刚好来宣旨的刘安,笑道:“听闻公公有个小徒弟稳重又不失伶俐,不知可否割爱?” 第19章 第十九章 刘安一愣,迅速反应过来:“瞧殿下说的,殿下要是愿意指点指点他,咱家也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齐澜避开王皇后的视线,径直走向刘安,缓声道:“早先听闻公公在居霞岭同容王世子遭遇蛮金人时,我便在心里担心,现在看来,想来公公也是平安无事的。” 刘安道:“多谢殿下关心,咱家有两个徒弟,一个已经在居霞岭没了,剩下一个……” 他招手将后面的元德叫来,“元德,快叫殿下。” 元德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的刘安竟然会同意将自己送入齐澜那里,自居霞岭归来以后,他便到刘安那里,认了师父,算是他的人了。两人好歹也算是共生死过,刘安年岁也渐大,他一度以为自己是被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面上带笑答应下来:“以后元德便跟着殿下了。” 齐澜同刘安对视一眼,不再言语,倒是一旁的王皇后蹙眉道:“刘公公的徒弟,想来以后也是到司礼监去的,让大皇子横刀夺爱,刘公公以后怕是不方便……” “无妨。”刘安一笑,“元德跟着咱家的时日不长,也是从漠北回来后才认的,就这几天的功夫,能被大皇子看上也是他的荣幸。” 见王皇后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刘安飞速道:“元德在居霞岭时得了容王世子几句指点,也算是熟识,这几日世子去了国子监与殿下同窗读书,想来也会方便很多。“ 方便什么? 王皇后一哽,将要出口的话往回咽下去,默认了齐澜的选择。她原意是想挑几个宫女教导齐澜的,没想到被齐澜回绝,先下手选了元德,还是刘安的徒弟。 这样一来,齐澜身边人地位最高的反而是元德了。 再看看齐澜的神色,似乎对这些也不大上心。 她心中一叹,看来只能等太子之位定下再做挑选了,只是,太子必须是齐澜! === 次日,齐澜带着元德同齐深一同去国子监上课。 内宫西门是离国子监最近的门,齐澜同齐深坐在马车内,元德在车外随行,马车骨碌碌地碾过青砖石瓦,骤然停了下来。 齐澜安坐在内,漫不经心地翻着书,等了许久还不见马车行进,再耽搁下去就要迟到了,他不得不撩起帘子问道:“怎么不走了?” 元德低声回道:“前面是二皇子的马车,不知为何等了许久还不走。” 齐波的马车? 齐澜远眺,前面的马车稳如泰山不动丝毫,恰好卡在宫门前面。 西门鲜少有人来,平日来往最多便是他们两个,宫门是有检查的,但绝不会检查这么久。 ——齐波是故意的。 看来是在记恨王皇后对安贵人的惩罚。 齐澜放下帘子坐回车内,齐深正怯怯地看过来,欲问又止。 明明是和容玦一样的年纪,怎么差这么多? 齐澜回想起容玦恣意张扬的模样,再看看齐深,冷声问道:“三弟有何事?” “无……无事。”齐深没想到齐澜还会主动和他搭话,吓了一跳,失手打翻小桌子上的茶杯。 齐澜一顿,眼睛盯着那块被茶水洇湿的毛毯,终究不再说什么了。 怕是再说些什么,这孩子就得把自己翻出车外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皇兄原谅我。”齐深哭丧着脸,惶恐地道歉。 “无妨。”齐澜不会真的和齐深计较这点小事,他更烦心的是,齐波到底要堵到什么时候,是想一起迟到吗? 他几次挑起车帘却又再次放下,如是几次,引得齐深战战兢兢的:“皇兄,为何我们还不走……要迟到了。” 齐澜深深地盯着他,吓得齐深低下头不再说话。他还是知道的,自己的母亲安贵人闯了祸,他才会到被同熙帝交给王皇后照顾。 “既然要迟到,就一起迟到好了。” 他不能出去和齐波争斗,要不然这边他一出宫门,王皇后就会准备好说教了。 齐澜干脆闭目养神不再说话,在心里默念起课文。 日头越来越高,齐波的马车仍旧纹丝不动,像在那里生了根一样。 齐深在车上无聊,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终究是耐不住,他夹紧双腿拼力忍耐只盼着快到国子监小解。 “大皇兄……我们什么时候能走?”齐深带着哭腔问,他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了。 齐澜眼都不抬一下,这个问题他怎么知道,齐深要知道得去问齐波才行。 齐深看了他一眼,只好自己撩了帘子出去。 车外的元德拦住他:“三殿下,等二皇子的马车检查完我们就走了,您要是走了耽搁这么一下,大皇子就要迟到了。” “可……可我忍不住了。”齐深眼眶发红,眼泪就要出来了。 “您还是再忍忍吧,要是迟到了陆先生那边也不好交代。” 元德左右为难,齐波大概是想卡着时间走的,这算一算也差不多了,宫道附近没有茅厕,齐深这一走又要耽搁不少时间,齐澜到时候是铁定要迟到的。 坐在车内的齐澜听了半天,终是出声:“让他去吧,早去早回就是。” “多……多谢大皇兄。”齐深谢过之后,头也不回地跑了,也不等后边的小侍。 就在齐深走后没多久,齐波的马车一晃,竟是骨碌碌地走了。 元德探进车厢:“殿下,要不然我们先走,再派人折返来接三皇子?” 齐澜瞥了一眼车内的沙漏:“再等等吧。” 细细的白沙一点点漏下即将见底,齐深还没有回来。 齐澜眉头一皱,问道:“没人跟着三皇子吗?” 他话音一落,齐深就气喘吁吁地爬上车:“来了来了,快走快走,别迟到了。” === 齐澜和齐深最后还是迟到了。他们到国子监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巩咏德摇头晃脑地念着书,声音徐徐催人入睡。 他们两个突兀地出现在学堂门口,霎时间把萦绕学堂的困倦氛围驱散了不少。 第19节 巩咏德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大皇子和三皇子居然迟到了,按照规矩应该……应该……” 他吞吞吐吐,说了半天还没说出应该如何处罚。 ——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以往齐澜都是很准时到的,平日也是谦和有礼,从来不叫人为难。 齐澜轻轻扫了学堂内一眼,齐波已经在里面端坐着,接触到齐澜的目光,挑衅地回望过来。他缓声道:“先生不必为难,我去外面站着就是了。” “哦哦哦,那好那好。”巩咏德松了一口气,齐澜愿意主动罚站最好。这样他就不用开这个口去得罪人。虽然国子监的规矩摆在那里,但他没有官身,对高位者还是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齐深见状,同样低头出了门和齐澜站一块:“大皇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过说了几句,他就想哭了。 齐澜扯了扯嘴角,对他这样畏缩的样子很是心烦:“我已经说过无妨了,你不必自责。” 他说着,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学堂内容玦的座位那里。 容玦似乎是才刚刚被他们的到来惊醒,一双眼皮耷拉着睡眼惺忪,察觉到齐澜的视线,他转头看了过来,一只手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懒懒一笑。 齐澜猛地一惊,匆匆回头,狼狈地掩饰刚才的动作。他耳根不自觉地发热。 ——不知为何,被容玦发现自己在看他比在那么多人面前迟到还要羞耻。 “嗤——”他听到容玦轻轻的嗤了一声。 不敢看过去,只能望着天空站得更直。也不知过了多久,学堂内巩咏德拖拖拉拉的念书声也没了,他这才一点一点地再次回过头去看。 ——容玦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纸笔摩擦声沙沙作响,巩咏德坐在学堂前面,捧了一本书静静翻看。整个学堂里的人都有事可做,就容玦一个在桌前垒了一叠书挡住巩咏德的视线睡觉。 齐澜忽而低头一笑,这个容王世子还当真是来混日子的。 坐在容玦后头的齐波敛眉垂首,当做没发现容玦在睡觉一样,写完了巩咏德布置的作业,再看容玦还是一副长睡不醒的模样。他稍一犹豫,还是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提笔思索,再写了一份。 春光正暖,草长莺飞,正是明媚。 容玦一睡就睡到了下课。巩咏德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容玦睡了一上午。 待到下课时分,他收起书本起身收缴作业。 在巩咏德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栗鸿宝小声叫醒容玦,将一份作业塞进他的怀里。 容玦笑着道谢,小声和栗鸿宝咬着耳朵说话。 齐波看到这一幕,将本来要伸出去的手收回,悄无声息地将多出的那一份塞回抽屉。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20章 第二十章 齐澜和齐深终于可以回学堂休息了。 巩咏德收完作业,对着两人叮嘱几句,劝诫两人下次不要再犯。 即使脚已经酸软,齐澜还是坚持着听完了巩咏德的话,道谢后才走回座位。 他一步一步依次走过栗鸿宝和容玦旁边,经过齐波身边时,他突然感到腰腹被人拿手指一戳,疼痛突然袭来,脚一歪站不住软身一倒。 似乎有个温软的东西磕到了他的耳朵,待意识到那是什么,轰的一下,齐澜的耳朵更热了。 “嘶——”容玦倒抽一口气,推开齐澜拿手捂嘴,“好痛!” “怎么了?”齐澜这会也顾不得和齐波追究,急忙拿手去扶容玦,“我看看。” 为了防止容玦乱动,齐澜仗着身高优势,将容玦圈了个满怀。 “你手放哪儿呢,老子磕到的是嘴!”容玦刚想用手推开齐澜,待意识到自己用的是捂嘴的手后又迅速收回去。 一旁的栗鸿宝眼尖,注意到容玦满手的红,瞪着眼睛道:“怎么都是血?!” “血?!” 齐澜这下是彻底慌了神,齐波也坐不住了,直起身探过来询问。 好说歹说,容玦就是不肯把捂嘴的手拿下来。 原本收好作业打算离开的巩咏德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开始他以为不过是小摩擦一件,待听到其他人的失声惊呼,再看到被团团围住的容玦,心中一跳,知道这是不能坐视不理了。 容玦那一块,都是大齐最上层的,要是真出了事他逃不掉。 费力的挤进包围圈,容玦白嫩的下巴已经有血丝流下来,捂住嘴的手手指缝里也渗出红色来。 巩咏德眼睛一缩,随手抓住旁边一个学生:“快去叫医士来!” “不用!”容玦捂住嘴巴,说话含含糊糊的,眼睛睁得滚圆瞪着那人,“不许去!” “这……”巩咏德急得鼻尖冒汗,“世子殿下……” 齐澜轻声哄道:“那我看看?” “不给!” 容玦吸着鼻子,嘴巴一抿:“都走开,别在这儿围着,不上课了吗你们?” 还被说教了! 齐澜一顿,忍着脾性道:“是我磕的你,好歹给我看看吧。” “看什么看,我又不讹你,你走啦。”容玦另一只没捂嘴的手推了一下齐澜。 容玦人小手劲却不小,要不是齐澜平白长了几岁,还真给他推倒了。 齐澜要火了,这个容王世子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 早上先是受齐波的气,接着是齐深,然后又给巩咏德训了几句,紧接着又是这个事多的容王世子。 当下也不管不顾直接上手强硬地掰开容玦的手,一边转头吩咐巩咏德:“去找医士来——” “等一下——”栗鸿宝忽然大叫起来。 “怎么——”齐澜脸色难看,不知道这个容玦一来就跟着他形影不离的御史台中丞儿子想跟着作什么妖。 待齐澜眼尾瞥过被他强硬掰开嘴巴的容玦:“……” 容玦脸涨得通红,喝道:“都给我滚开!” 他的嘴巴原本长着一排整整齐齐的玉白牙齿,眼下正大开空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齐澜一愣,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里面躺着一小块碎玉——正好是容玦缺的大门。 “这……”巩咏德松出一口气,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努力板着脸没话找话,“要不然还是找医士过来?” “找你个头的医士!”既然被发现了,容玦索性破罐子摔破不再掩饰,“这只是正常换牙!” 巩咏德在这边除了增加一个围观的人知道他容王世子的笑料之外一点用都没有。 栗鸿宝在意识到容玦是出了什么事之后,非常机智地转过头去,表情一本正经:“都散了吧,很快就要上课。下节课可是陆先生的课。” 最大程度地减少了容玦的脸面损失。 吵吵闹闹的课间就此结束,在容王世子凶狠的眼神下,齐澜愣是没把他手里的牙齿拿出来,直接回了自己座位。 王明达在远处看完了这场闹剧,他只听到容玦隐约喊了句换牙,就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齐澜坐正后他还趴在桌上捂着肚子笑。 “没想到这个容王世子也有吃瘪的时候。”王明达笑够了才靠近齐澜,想到之前无端瘦下去的钱袋,他拍拍齐澜的肩,“干得好!”为他出了这口恶气。 齐澜无奈叹气:“这个容王世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让他出了这么大的丑,指不定还不知道怎么记恨我呢。” 王明达摸了摸下巴,哼了一声:“不管,出了气心情舒畅,先爽了再说。” 容玦之前吃了他那么多钱,搞不好是东西吃多了牙疼,恰好被齐澜这么一磕,松松垮垮的牙就这么掉了。 齐澜不再说话,低头捏了捏手心里的牙齿,小小的一块,轻盈白皙,长得就像主人一样精致。 “看什么呢?陆先生来了。” “没啥。”齐澜将牙齿随手放进腰间的锦囊,抽出书本准备上课。 === 上午的课上完后,栗鸿宝和容玦一起站在国子监大门等人来接。 容玦自从掉了牙后就不太乐意说话,一上午都是闭着嘴巴,任由栗鸿宝说得口干舌燥,他仍旧八风不动。 他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显得眼睛尤其大,嘴巴因为抿得太紧变得更加通红。仿若金子的阳光洋洋洒洒地从树叶缝隙间穿过,细碎的光斑点在他的脸上,背后刚长出来的嫩叶都没他鲜活。 齐澜偷偷地斜乜了一会,他不敢看太多,容玦的敏锐他已经有所察觉,只得时不时看两眼。 “其实吧,容王世子不作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一旁的王明达说。 齐澜转过头看他:“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不喜欢啊,但是我喜欢美人。” 齐澜垂下眼睛,摸了摸腰间的锦囊,隔着布料描摹那颗牙齿的形状。 王明达还在那边喋喋不休:“依我看,容王世子这样的,等过两年肯定了不得。你看他生得好也就算了,他爹也是个厉害的,到时候满定京城的姑娘还不得随他挑。” 第20节 “随他挑?” “是啊。”王明达已经通了人事,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和齐澜说话也大喇喇的毫不掩饰,“你看他狂的,对巩咏德也不客气。” 齐澜:“……”我也没看出你有多客气,都直接喊名字。 不过他也没直接点出,巩咏德出身寒门没官身,在王明达这种世代勋贵眼里终究是矮一截。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们不会表现出来罢了,表面还是能毕恭毕敬地喊声先生的。 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元德的名:“你去问一下容王世子可否丢了东西。” 王明达不明所以,不知道齐澜怎么突然就转了话题,问道:“他丢的东西你捡到了?” “他说捡到就捡到了。”齐澜看着元德小跑到那边,随口答道。 元德和之前跟着齐澜的人可不大一样,齐澜专门点了他可以入国子监。按照国子监的规定,来的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带人伺候,洗砚磨笔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元德跟随齐澜进国子监更多的时候反而是随听,待到下课安排好人来接即可。 进宫做太监的一般都是出身贫寒,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会将孩子送入宫。连吃饱都没有,更何况读书呢? 元德是意外的,齐澜一开始就和他说清楚了,是念在他在居霞岭和容玦有过交集,这才让刘安把他调过来。 “更何况,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齐澜道,“我听闻你很是感激容王世子的恩情,在这宫里,念恩的总比白眼狼要好。” 齐澜想对他许恩惠。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读书这事就算一件。 暖风吹得人欲睡,容玦不过站了片刻,就忍不住想打哈欠。 他牙齿还缺一个,想做只能拿手掩了嘴巴。远处还三三两两地站着不少国子监的学生,有不少都听闻了早上的动静,正好奇地拿着眼光打量他。 其实,容玦很想直接张开嘴巴打个哈欠,向众人展示他的牙齿。 ——前提是他的牙齿完好无缺。 元德见了容玦,先是行了一礼,再转达了齐澜的问题。 栗鸿宝一看机会来了,好奇问道:“阿玦你丢东西了?” “没丢。”容玦从嘴巴缝里蹦出两个字。 “哦哦哦。”栗鸿宝点头,“我想也是,你能丢什么,你上课都不带东西的,哪有东西可丢的。” 元德、容玦:“……” 容玦扫了一眼齐澜那边,注意到他们两人后面还跟着个齐深,拿手掩了嘴巴:“三皇子如今是跟着大皇子的?” 元德点头,压低声音道:“安贵人因为二皇子堕马被禁足,三皇子被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 容玦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想到元德会说得这么全。这件事要不是他也参了一脚,还真猜不到全因后果。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自那天迟到以后,齐澜就将去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往早了提,避免和齐波再次撞上。 如是几日,齐波也知晓齐澜是在避着他,心中越发得意。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又到了陆昌明的考校课程。 平心而论,容玦不得不承认陆昌明是真的有两把刷子,讲解细致,深入浅出,即使他只是心不在焉得随意听两句也能融会贯通得出个一二三来。 ——能和谢流那只狐狸交好的果然不一般。 他将桌上的书翻了几页,再将栗鸿宝的书作对照,将难点要点记下,便趴在桌上闭眼养神,就等着前面的人传来陆昌明的提问小抄。 “阿玦,”栗鸿宝拿了小抄却没立即答题,而是转过来推容玦,“今天的题目有点多哎。” 容玦勉强睁开眼,看到栗鸿宝手中的长纸条,打了个哈欠:“太多了就不写。” 陆昌明从来不要求学生死读书,这学堂的学生答题大多都是靠着栗鸿宝的提示,再引经据典作答。 对于容玦这种什么书都看,虽然读得多但并不通透的人来说,陆昌明这种出题方式他是很占便宜的,再加上有栗鸿宝这个博且精的人在身边,陆昌明对他的学业还是很满意的。 栗鸿宝不答题,难倒的只是后面其他人罢了。 容玦将栗鸿宝手里的小抄拿来,随意扫一眼后直接丢给后面的齐波:“别写了,写到下课都写不完的。” 栗鸿宝挠头,觉得似乎不太好,但纸条已经被齐波拿在手中,他也不想要回来了。 除了小抄这个联系,他和齐波并无交集。平日见到,也不会主动问好。 齐波拿了一片空白的小抄微微一愣,再看容玦和栗鸿宝二人的动作,知晓二人是嫌麻烦不想答题,眼下纸条已经传到了他这里,其他人正眼巴巴地等着,他总不能任由这张空白的纸条传遍学堂人其他人白等。 看来只好自己答了。 他提笔思索,写了几道,便感到有些吃力,往日栗鸿宝答题,都会在一旁做注解,标明需要引用的书目章节,他拿到题后翻书看一遍便能答出来。 如今他自己做题,只觉得枯索茫然,至于引用书目,更是觉得不知所以。 没多久,栗鸿宝和容玦都被陆昌明叫去了。齐波的小抄还答不到一半。 学堂很多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小抄没传过来他们都不知道怎么答题。齐波无法,只得将写了一半的小抄传出去,没等多久,就轮到他了。 彼时容玦和栗鸿宝已经回来了,正无所事事地翻着闲书话本,看起来在陆昌明那里答得不错。 齐波有些气闷,但又不好当面发作。待答完陆昌明的提问出来,听到陆昌明小声嘀咕句不如从前更是差点被门槛跌倒。 没了栗鸿宝,他们都不怎么会答题了,答得乱七八糟的。 和齐波交好的都有些不忿,约定好了分工合作,结果栗鸿宝临时罢工,这是几个意思? 当下就有人撸起袖子,想要打一架给栗鸿宝个教训的,这些都被齐波压了下来。 容玦是一开始就说了不答题,但他爹是容绪,再加上齐波的袒护,也就算了。至于栗鸿宝,御史台中丞上面还压着个御史大夫呢。更何况,当今太后早就没了,看同熙帝的态度,更像是早就忘了有这么一家人在一样,逢年过节也就是礼节性地问候一下罢了,要是不过节,指不定还记不起来呢。 齐波揉着眉心缓和道:“这次陆先生提的问题多,许是栗鸿宝怕写不完才没写,毕竟没多久就轮到他了。” “以前写得完,现在就写不完?”有人刻薄道,“我看是他跟了容王世子后,心也高了吧。” 此话一出,就有人附和。容王府远在漠北,独留容玦一个在定京,再说,谁不知道这容王世子来定京的其中一个方面便是做人质的呢? 要是容绪真敢反,同熙帝第一个拿容玦来祭旗。 自从容玦在齐澜面前掉牙之后,容玦就没给过齐澜好脸色看,反而因为小抄一事显得和齐波相近些。 齐波怎么可能率先和容玦闹翻? 齐波沉吟了一番,道:“今日陆先生出的题确实是又多又难,栗鸿宝心力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容王世子,他怎样你们还不知道吗?” 这段日子,容玦上课睡觉,无所事事的样子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已经深入人心。 “栗鸿宝没写出来,想来容王世子也答得烂七八糟的,栗鸿宝还和容王世子交好,这样想来,大家也是彼此彼此,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齐波尽力安抚,总算把一场未起的风波给平息了。 陆昌明的课后照旧是骑射课。 一群人到了校场集合,正好撞上女学生那边还未下课。 国子监男女分开教学,女的也有骑射课,但这节课却更多的被当做是休息的课程。都是娇滴滴的名门闺秀,怎么可能真的去舞刀弄枪。 男学生来得早,女学生未散去,正三三两两地谈天说笑,还有的在互相玩闹,整个校场一派花团锦簇。 教官们都在另一边,偶尔看几眼确认无事发生,便也自顾自地天南海北阔谈。 乍一看到这么一群男学生过来,女学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待知道他们是来上骑射课后,便嘻嘻哈哈地笑着,说是要看他们上课。 冯教头虎着一张脸,被这一群莺莺燕燕吵得头疼,齐波堕马这事才刚刚完结,这么一群大小姐,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他的官路到头了不说,搞不好连脑袋都保不住。 齐波却道:“若是各位姑娘有兴趣,留下来观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万万不可随意冲出护栏。”他指了指校场外的一圈护栏,示意她们可以到那边去。 女学生们合计了一下,护栏那边也不远,看得清楚又安全,也不是不可以。 “他想干什么?”将全程都看进眼里的王明达朝天翻了个白眼,“毛都没长齐,就想招蜂引蝶了。” 齐澜不答,反倒向容玦那边看去。 容玦对这么一群女学生似乎也有些不满,她们随意评论指点,完全就是看个架子好看罢了。 听冯教头说了几句,她们后边也要跟几句。容玦对于冯教头的指点向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他的底子是容绪手把手打下的,容绪这个上过战场的总比冯教头这个只会说的厉害多了。 冯教头不想留人,被齐波一拦,也只好改口让她们留下,带着他们打了套操,便不想教了。 “冯教头今天走得还挺快的。”冯教头一走,他们就可以自由走动,对于此,栗鸿宝非常高兴,“看来那群女人也不是没有用的嘛。” 容玦正犯春困,做什么都是懒洋洋的,也是巴不得早点结束可以休息。 虽然不是什么绝世武功,但他也不会在校场里练给其他人看。战场瞬息万变,真正能取人命的功夫架势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还不如像栗鸿宝所说的,专心读书的好。 齐波刚坠马,却也不怯场,对着刚从马栏里牵出来的马依旧淡定地谈笑风生,偶尔还能指点几句。 一群勋贵围在他身边,众星捧月,连带远处的女学生也将目光都投视到他身上。 王明达:“我发现这小子特别贼,老是这么一副未雨绸缪的样子。” 齐澜兴致缺缺,对于齐波的大出风头无所表示,也想像容玦一样找个地歇息。 王明达拉着他:“你不管啊?”他压低声音,“你看他们那一群,刚刚就差抄家伙打栗鸿宝了。” “所以?”齐澜完全不想掺和,“干我何事?” 第21节 “依我看,肯定是刚才栗鸿宝没做小抄,之前我就注意到了,栗鸿宝刚拿到就被容玦抢了丢给齐波。”王明达嘿嘿地笑了一下,“齐波坐在那儿想了半天,你看到了吗?” 齐澜斜眼看他。 “再搞一搞——”王明达手掌并拢又分开,“他们要是能再好起来算我输!” 齐波的小抄作弊团伙活跃多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这些人,在有了栗鸿宝之后读书便懈怠了不少,临到考校抱着栗鸿宝的小抄的更是普遍。 就连齐澜也不得不承认,齐波能在同熙帝面前对答如流,也有栗鸿宝的一份功劳。 王明达虚指了一下容玦:“你就不想知道,容王世子能为栗中丞的儿子做到哪个份上吗?” 齐澜一顿,心思泛动,眼下国子监分成三伙人,要是容玦和栗鸿宝还有齐波同时掰了,他也很好奇,他会偏向哪边。 还有栗鸿宝,虽然栗家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栗家一直把持着御史台多年,就算是同熙帝有意无意地去忽视,栗家在朝中的力量也仍旧是不可小觑。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你想做什么?”齐澜看向王明达,他因为王皇后的限制不便出手,只能隐忍。 齐澜看向场内的齐波,他正好站在一匹骏马旁边:“齐波刚坠马,是不可能再上马了,而且,你别是想再弄一出吧?” “当然不。”王明达挑眉,“你就等着看我的吧。” 齐澜抱胸,看着王明达走到容玦旁边,不过说了几句话,容玦就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他。 他忽然额角青筋猛地一跳,王明达该不会打着他的名号做了什么吧? 栗鸿宝扯了扯容玦的衣角,道:“阿玦,不必了吧,大皇子的骑术自有人去教。而且,这边的马也不多,二皇子他们未必有多余的马可以匀给我们。” “不过一匹马而已,二皇子他们也会给的吧。”王明达故意停了一下再接着说,“再说了,这国子监也不是二皇子开的,容王世子想要匹马,难不成还得经过二皇子同意?” 容玦哼了一声:“应该是两匹马才对。难不成你想让你们大皇子用自己精心养的?” 王明达没多想,直接应下来:“也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和大皇子说一说。” 王明达笑意盈盈地回了齐澜身边,道:“我去和齐波借两匹马,等会你尽管和容玦跑马就是,输赢不用管,其他的自有我来。” 齐澜心底疑惑,但看王明达急匆匆地走到齐波那边,也只好压下来。 王明达当真从齐波那边要了两匹马过来。 齐澜按照王明达的嘱咐,走到一匹马旁边,容玦早已挑了另一匹,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大皇子,还请多指教了。” 不知道是不是齐澜的错觉,他总觉得容玦说这话的时候怪声怪气的。 也许是因为容玦嘴巴漏风,所以说话才这样。齐澜这么一想,又忍不住想要发笑,再撇过头,就见容玦正瞪着他,看他也转过头来,立刻不屑地转回去。 齐澜忍笑道:“早就听闻漠北男儿勇猛,兵临城下亦是面不改色,今日同世子比试,我平白长了世子几岁,世子不必给我留情面。” 容玦目不斜视,凉飕飕道:“不过就三年,大皇子放心,我一定不会客气。” 两人上了马,待发令官手中旗子一挥,马蹄一扬,两匹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向终点冲刺。 天朗气清,暖风徐徐,校场开阔宽敞,两匹马一开始都是并行的,渐渐的,齐澜拉开了容玦半个马身。 校场围观的无论是男女,都被两人的比赛吸引了目光,有不少胆大的姑娘也跟着呼喊了几句。 齐澜嘴角微微勾起,眼尾余光看到容玦正紧紧抿着嘴,眼神专注地盯着他。 他耳根不自觉又热了起来,缰绳一拉,催动□□骏马更快地奔跑。 场外的栗鸿宝看得是目不转睛的,又是期盼容玦赢,又不希望他赢两种念想不断交替纠结,再看另一边的王明达,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王明达专门站在齐波身边,见齐波也看着场上两人,问道:“殿下觉得谁会赢?” 就目前来看当然是齐澜,但齐波不愿认,便道:“赛马一事,向来变幻莫测,现在还未可知。” “也是。”王明达点头,丝毫不恼。 再看场上,容玦紧紧咬着齐澜不放松,竟是一直保持着慢慢拉近。 齐澜也感觉到了,不多时,便感到身边一阵风吹过,容玦紫色的衣角正擦着他而过! “呵——”他听到容玦轻笑一声,紫色的衣袍纷飞,□□的骏马全力加速,一转眼就到了他前面。 此时已经离终点不远了。 齐澜的马已经有些疲软,很难再超越容玦。 他就这样看着容玦冲过终点线,伴着人群的欢呼,遥遥地转过头来回望他一眼。 === “世子殿下真不愧是容王之子。”齐澜输得是心服口服,恭喜得真心实意,容玦不过十岁就有如此身手,确实不凡。 “那是自然。”容玦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没有一点谦虚的态度,“大皇子长了我这三年看来也没什么用。” 齐澜愕然,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便听到另一旁的王明达朗声道:“容王世子不过十岁,骑术便如此精湛,不知二皇子是怎么看的?” 不久前摔下马的齐波:“……” 他盯着王明达看了会,再看向不远处已然动怒的容玦,忽然一笑,拍手鼓掌,道:“容王府世代镇守漠北,抗击匈奴,容王世子有如此本事,想来我大齐江山必然无忧。” 说完,他便不再留恋,直接甩手走人。 齐澜这才知晓王明达的打算,额头原本因为跑马而发热流汗这会反而冷了下来,这么一来,齐波心里必然会对容玦产生疙瘩,容玦也不会去贴齐波了。 可是,他也讨不了好啊。 齐澜苦笑,对着容玦欲言又止。王明达是他的人,做了什么,容玦不把帐算到他头上才怪。 容玦阴渗渗一笑,露出缺了门口的牙齿,紫色的衣服是很挑人的,容玦穿着自有一股贵气,这会在齐澜眼里全变成了阴气。 皮肤雪白,因为跑马脸颊带着一丝红润,目如点漆嵌在脸上,眼尾勾起,抬眼看人更是带着几分凌厉,容玦殷红的嘴唇开开合合:“大皇子殿下,我们来日方长啊。” 齐澜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容玦,此时的容玦,就像年画上的仙童突然堕入魔道,平白添了几分艳丽。 他无心在久留,告了一声退便拉着王明达走了。 明明才十岁,自己面对他的时候竟然有一股蓦然的心悸。 齐澜边走边捂住自己的心口,里面正鼓动得厉害。 === “阿玦,你还生气吗?”栗鸿宝小心翼翼地看向容玦,容玦一个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哎。”栗鸿宝叹了一声,捡了一块点心去逗桌上蹦蹦跳跳的小白,“小白啊小白,怎么办呢,阿玦好像不理我们了。” 小白咕噜了一下胸口起伏,歪头瞥了一眼容玦,就被栗鸿宝手上的点心吸引了过去,只顾着吃不理人了。 和齐澜赛马这件事,容玦是越想越气,自己竟然给王明达利用了! “我想打王明达。”容玦终于出声。 “行啊。”栗鸿宝再次给小白塞了一块点心,都没注意听容玦在说什么,只乐呵呵地跟着附和。 “你别喂它吃的了。”容玦看着小白吃了又吃简直忍无可忍,推了一下小白的脑袋,“小白胖了好多,回头不要说自己找吃的,就先给别人当乳鸽烤了吃。” “呼噜呼噜——”小白暴起,扑起来挥舞翅膀拍打容玦的头。 “反了你!”容玦没想到小白竟然会因为一点吃的和他反目,当即怒道:“吃吃吃,吃你个头哦,不用便宜别人,我先吃了你!” 栗鸿宝手上还拿着点心,就见小白和容玦打了起来。一人一鸟如狂风过境,将一干家具撞得是七仰八歪。 栗鸿宝的身手从未如此灵敏,眼疾手快地在桌子要倾倒前抄起桌上一盘点心,护着走到角落,高声喊道:“别打了。” 鸟和人都不理他。 栗鸿宝接着喊:“小白,过来,别打了,这里有吃的。”他晃了晃手里的盘子,上面的点心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很好吃的!”栗鸿宝捏起一块放入自己口中含住,重重地点头,“好吃!” 小白尖叫一声,瞥了一眼栗鸿宝,再看看后面穷追猛打的容玦,反扑回去怒打容玦。 “嗨呀!”容玦气得不行,一个两个这是要反啊。 “我一定要暴打王明达!不把他打得他娘都认不出来,我跟他姓!” 栗鸿宝点头,继而回过神来:“不是,阿玦啊,虽然王是比较普遍的姓啦,但是王明达的王可是和皇后娘娘是同一个王哎。” “屁咧,老子还是容王的容呢。” “有道理,”栗鸿宝举手,“加我一个。” “行,”容玦甩手,撸起袖子,“等我打完小白,我们一起去打王明达。” “……”孟文彬看着鸟飞人跳的房间,转头问另一边淡定站着的白露:“白露姑娘,我们真的不需要拦下殿下把小白救出来吗?” “没事。”白露摆手,“等殿下闹完,你去柴房找个麻袋,要结实耐用的那种,然后和殿下一起出去。” “行。”孟文彬应下,紧接着又道,“我不日就要回漠北了,殿下的书信还没写好,要是殿下来不及写完又把小白打伤了,到时候谁来送书信?” 白露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房间内的战况,悄声道:“你先去柴房找麻袋,我给小白准备两盘点心……” 第22节 孟文彬还没听完转身就走,被白露伸手拉住,她眉眼带笑:“等一下,你记得要多出一点力气,务必要让殿下打得舒心尽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隨心所欲的营养液\(^o^)/~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定京西区,达官贵人的聚居地,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在这里随处可见。 容玦走在前面,栗鸿宝抱着小白,孟文彬拿着麻袋跟在后面,一路招摇过市。 “王丞相的府邸——”容玦眯着眼睛看着丞相府前的牌匾,斜倪了缩在栗鸿宝怀里的小白一眼。 小白接收到容玦的眼神,不满地呼噜了一下,扭过脖子蹭了蹭栗鸿宝。 “小白乖,别闹了。”栗鸿宝安抚小白,“就算是你会打人,也不能打阿玦。” 容玦:“……”哦豁,好不容易养了一只能打人的鸟,结果打了自己人。 他哼了一声,示意栗鸿宝将小白丢出去。 孟文彬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容玦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三人一鸟潜伏到丞相府后的暗巷,这里人迹罕至无人注意,正是行凶作恶的好地方。 栗鸿宝放出小白进入丞相府侦察,待小白观察到王明达要出门找乐子之时,迅速出来报告容玦。 “准备了。”容玦眼也不眨地盯着丞相府的小门,随手从墙角拎起一块板砖转了转。 王明达之前和国子监几个年纪差不多的贵族子弟一起约了出门玩乐,眼下正找了一身新衣穿上,打扮得人模狗样从小门跨了出来。 容玦一挥手,孟文彬便从角落里窜出来,对着王明达的膝盖一踢,待他吃痛弯腰时迅速将麻袋从他头上套下去,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容玦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没想到孟文彬第一次跟着他出来打人就做得这么熟练。 王明达只看得到眼前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待反应过来他眼前已经全黑了。 “我操,是哪个王八蛋……” 栗鸿宝提起一口气,坐到王明达脸上,凭借自己的体重将王明达压得不能动弹。他不敢喘一口大气怕被掀翻,指了指王明达的肚子,示意容玦可以开打了。 容玦掂了掂板砖挑眉一笑,让你丫的阴我! 孟文彬将王明达的腿按住防止他乱踢踹到容玦,一双手似铁钳一般按在他的脚腕,在容玦揍王明达的同时,还时不时出手加入。 王明达闷哼几声,硬气地不喊疼,在麻袋里威胁道:“你们是谁,我可是王家的正经嫡孙,王丞相的……唔……” 王丞相的亲老子也没用。 容玦一拳撞上王明达的下巴,结束了他的废话。 拿板砖拍完了肚子,容玦又瞄上了王明达的脸。要是真让他还光鲜亮丽地出去,他这力气不是白费了? 他勾了勾手指,让栗鸿宝起来。 “不打了吗?”栗鸿宝小声问道。 他这一出声,王明达迅速知道是谁:“你们快些住手我就不追究了……” 容玦理都不理他,他要让王明达没脸出去。 栗鸿宝手脚并用地从王明达脸上下来,期间还揪着王明达的脸拧了一下。 王明达:“……”终于知道脸上压的这一坨是什么了。 栗鸿宝一下来,容玦就抄起板砖迅速往王明达脸上招呼过去,栗鸿宝帮他捂住王明达的嘴,不让他的惨叫引来别人的注意。 王明达一知道是谁,也不甘心就这样被动挨打了。 ——原以为是普通地痞流氓,事后肯定能讨回来,现下是不大可能了。 他在地上扭来扭去躲着容玦的板砖,后来发现越躲越被揍,而且越来越多——不仅仅容玦在打了他。 到最后,连小白也看得兴起,兴奋地加入,用翅膀拍打王明达。 容玦待到用尽了力气才鸣金收兵,三人将王明达丢在地上扬长而去,临走前容玦还不忘将王明达身上的财物搜刮干净。 “走,吃东西去!”容玦一招呼,小白嚎了一声,这让王明达更加确定是谁打了他。 “栗鸿宝,容玦,你们好样的!” “那是,肯定比你好。”容玦答道,他也不在乎王明达是不是会事后报复,反正他肯定能打回去。 待他们走后,王明达从地上爬起来,脱下麻袋露出被打得青肿的脸,咬牙一瘸一拐地回了丞相府。 === 齐澜一开始见到王明达的时候是极吃惊的,后来听到他含含糊糊地说了被容玦打了之后,便只剩下无限的同情。 他咳了几声,洗去自己幸灾乐祸的嫌疑:“容玦打你……你之前和他说了什么?” 王明达捂着自己的脸,嘶了一下:“我也是为了你啊,之前为了让容玦和你赛马,我就激了他几句,没想到他这么记仇。” “你和他说了什么?”齐澜忽然想起赛马之前容玦的语气。 “我就夸了一下你,然后又说仰慕容王,希望你们比一场,互相指教一下,看看他作为容王世子是不是……” “砰——”齐澜一拍桌子,“你刚刚说什么?这叫指教?!” 王明达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不这样说,他怎么会答应?你看他平时在校场,冯教头他都不给个正眼。” “那你也不能把容王搬出吧。”齐澜憋着气,“他不答应就算了,他和齐波一时半会分不开就分不开,何必急于一时。” 王明达无精打采地垂下头:“我做都做了,容玦那小子打了也打了,我……” 他停了停,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齐澜:“要不然我们把他打回去怎样?” 还打回去? 要不是王明达是真心为了他好,不用容玦动手,齐澜会自己先动手打他! 他缓了缓语气:“之前御书房一事,我也和你说了,容玦对于漠北极其看重,不要随意拿他玩笑打闹,更不要拿这个做文章来计算——你被打也不冤,长个心眼吧。” “可是我真的很疼……” “忍着!” 齐澜知道,经此一事,容玦是复又回到了观望状态了,而且,对于他的恶感肯定不是比齐波还要大。 这也没办法了。 齐澜无奈摇头,齐波只要愿意软下态度,王明达做的这一切还是白费。 === 王明达自从被容玦他们几个打了一顿后,一连几天都是避着容玦走的。一开始他伤得重,不好意思去国子监丢人现眼,只好请了假在家,容玦打得很有技巧,王明达养了几天的便不痛了,可脸上的淤青却迟迟不散。 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在家躲下去了。因为缺课太多,陆昌明亲自上门了。 王丞相对于陆昌明还是很敬重的,陆昌明登门后,王明达第二天便被押着去了国子监上学。 王明达顶着一张猪头脸来国子监上学的时候,果然被迫给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观。 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还开了玩笑,说是那天约了一起出去玩为何爽约。 容玦从前面转过头来遥遥向后望,见到王明达的窘况,毫不掩饰地嘲笑了一下,又戳了戳前面的栗鸿宝,邀请他一起观看。 齐澜暗中扯了一下王明达,暗示他息事宁人:“就要上课,大家还是回座位好了。” 王明达不甘地撇撇嘴,这几天他过得实在窝火,这事他干得是有点缺德,可容玦下手也真是狠。 还有那个栗鸿宝,竟然也跟着掺和。 他不敢去招惹容玦,只好睨了一眼栗鸿宝就此作罢。 栗鸿宝接收到他的眼神,不明所以:“阿玦,他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恼羞成怒了吧。”容玦说着,余光扫了一下后面的齐波。 他正端坐在座位上,专心致志地抄书默背。 容玦觉得没意思,又转了回去和栗鸿宝小声说话,他没有注意到,齐波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在校场被王明达借容玦奚落,他是愤恨又抹不开面子。 即使他知道容玦一开始并不知情,再看王明达如今的样子,要说容玦背地里没有报复回去也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第23节 齐波笔尖一顿,手臂被人捅了一下,原本顺畅的笔迹当即歪了,在纸上留下一道难看的划痕。 “怎么了?”他转过头,是冯修杰,他的表弟。 冯修杰道:“待会还有考校,不知道栗鸿宝会不会答题?如果他不答题……”他说着,眼睛不断向前面瞟去。 ——这不是说给齐波听的。 齐波也忍不住看了过去,前面两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仿若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其实,冯修杰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反而还加大了,就是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栗鸿宝会做的吧。”齐波自己也不确定,栗鸿宝在容玦来了之后,就迅速和他结成一伙,不再像以前一个人了。 而容玦,不久前还在校场那里和他闹了不愉快。 之前就是容玦将小抄甩给他让栗鸿宝不要做的,如果容玦在做一次…… 齐波思绪繁杂,他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迈出一步? 冯修杰:“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还以为自己有了靠山就高枕无忧了吗?” “你说什么?!”容玦这回也不装聋子了,直接站起来和冯修杰对视,“你以为你自己就是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山乔子的营养液和弄玉逐风的地雷,抱抱(づ??????)づ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南威军统帅冯威的儿子冯克,育有二子,长子冯修然随父祖在江南巡防历练,二子冯修杰留在定京随齐波进入国子监读书。 同样是手握兵权,冯威和容绪差的可不仅是一点半点。 自从容玦来到定京之后,齐波就向容玦隐晦示好,将他拉入自己的作弊小团伙,虽然平日不在一起厮混,但也不会彼此无视。 长眼睛的都知道,齐波看中容玦。 倘若容玦真的偏向齐波,日渐式微的冯家肯定是比不上如日中天的容王府的,齐波会更加重视容玦,冯家很难在接下来的新朝中得到新君的重用。 即使齐波现在还对冯家礼遇有加,冯家也不敢保证齐波以后会如何待他们。 齐波对容玦的纵容袒护都被冯修杰看在眼里,他心里早就有怨气了。 他冷笑一声:“我又没有指名道姓,容王世子就自己跳出来承认了?” 容玦眼睛微微眯起,之前他还没怎么注意过这个冯修杰,只是把他简单的归类到齐波阵营里面,如今看来是早就对他心存不满了。 容玦吊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齐波,看来这梁子是结下了。 “你知道我的靠山是谁吗?” 齐波眼皮一跳,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冯修杰“嘁”了一下,“谁不知道,不就是你那远在漠北的爹么,”他伸手在桌上一点一点,敲得笃笃响,“你搞清楚,这里可是定京,不是你们漠北,这里——” “砰——”容玦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拳砸上冯修杰的眼眶。 “我告诉你,”容玦按住冯修杰点在桌上的手,拉起他的领子,眼睛直视,“我的靠山有多劳。” 容玦一发力,竟然将高了他一个头的冯修杰提起,狠狠甩下去,蹬腿踏在他身上:“老子可不像你,单靠你爹,算你今儿运气好,我给你上一课,怎么不靠爹在这定京城通吃!” 齐波猛地一惊,没想到猝不及防的,容玦就动手了。 “容玦!”他铁青着脸,容玦当着他的面这么打冯修杰,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面。 “二殿下,”容玦转头一笑,眉眼弯起,“您也别着急,有些人你不教训一下,他都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的。” 冯修杰被容玦踩在地上,面容扭曲:“你也就只能这么说了,你们漠北人,从来就只会舞刀弄枪的,不是蛮子是什么?!” 北蛮子是对漠北人的蔑称。 “呵——”容玦恶劣一笑,“这话真该让你爷爷听听,不知冯将军听了会有什么感想?听闻冯将军治军严厉,你这样是会被打军棍的。” 他拖起冯修杰:“今天我替你爷爷打军棍教训你,来日冯将军进京述职,让他给我登门拜谢吧!” 齐波一听到冯修杰称呼容玦为蛮子就知道不好了,蛮子这种称呼本来就上不得台面,平日背地里发泄喊两句就算了,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这不是讨打么? “够了!”他大喝一声,“容玦你也停手!” “二皇子,您这说的什么话,我动手了吗?” 容玦确实没动手,他动脚。 一脚将冯修杰牢牢踩住,居高临下:“刚才的话还给你,我原本只是想教教大家‘怕’这个字怎么写。” 容玦瞥了一眼往日和齐波自成一团的勋贵子弟,自从那日栗鸿宝没答小抄给他们后,他们就很不满了,刚刚冯修杰跳出来暗骂栗鸿宝也算是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虽然来定京的时间不长,但就冲着栗鸿宝对他的真心,容玦就没打算把栗鸿宝当普通朋友。特别是之前,知道去打王明达会被他发现从而得罪他,栗鸿宝也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容玦一开口就是狂放的姿态:“今天呢,我顺便给你开个小灶,让你知道有些人,你只能在眼热,永远只能趴在地上仰望!” 容玦出手,齐波这边也没干看着,伸手去拦。 后头的王明达看着这一出目瞪口呆,没想到容玦和齐波决裂得这么快,而且还是这么简单! 都不用他出手,他们自己就先闹开了。 “你还在这看什么呢,”齐澜将王明达拍醒,“还不快去通知陆先生过来!” 王明达急忙应了声,临出学堂之前,还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了一眼人群中心,正好听到冯修杰杀猪般的嚎叫。 啧。 这可比当初的他还惨。 === 见王明达出去找陆昌明后,齐澜也不再迟疑加入了包围圈。 齐波已经和容玦动手了,栗鸿宝也因为被当做和容玦是一伙的没能逃脱围攻。 容玦身手利落,和齐波也不曾把脚从冯修杰身上拿开。反而是时不时抬脚去撩齐波后更加用力地收回去踏在冯修杰身上。 冯修杰的惨样连齐澜看了都觉得牙疼。 只是到底是齐波人多势众,容玦再厉害也渐渐疲惫,难以支撑。 更何况,栗鸿宝是真的胖,打了没多久就气喘吁吁了,反而需要容玦不断回护照看他一下。 “阿玦——”栗鸿宝在地上滚了一下,浑身满是灰土,他已经没力气了,只能靠在地上滚动躲避冲上来的拳头。 “嗯?”容玦一分心去看顾栗鸿宝,也就没看到齐波迎面而来的直拳。 “小心!”地上的栗鸿宝眼睛一缩。齐波说是比齐澜小,其实不过是小了三个月,刚好隔了个新年,这才比他小了一岁。两人要真是想仔细算,其实相差并不大。 齐波的个头可不比齐澜小,绝对比容玦还大,这么一拳下去,容玦大半个脸得完蛋。 那头的齐波也是一惊,他们打了有一会,容玦每次都能避开要害,顺势躲避反击,没想到容玦一分神,竟然没有反应到他的正对着的拳头。 “嗬——”栗鸿宝倒吸一口冷气,一时竟也忘了落在他身上的拳头,闭上眼不敢看。 他不敢想象容玦挨了这一拳会怎样。 “唔——”一声轻哼。 ——不是容玦的声音。 栗鸿宝睁开眼,正好看到齐澜将容玦护在怀里,脸上挨了齐波的拳头,从颧骨那里青肿到变紫,若是皮肤薄些,只怕已经出血了。 齐澜结结实实地挨了齐波这一下,也顾不得自己的脸,他先是看怀里的容玦,确定他没事后,这才呵斥道:“齐波,你够了!” 要是容玦真挨了这一下,这国子监是真别想要太平了,明天容绪就能从漠北飞来定京要个说法。 齐波有些不甘,他收了拳头阴测测道:“这关你何事?” 刚刚要是容玦凭自己本事躲开,他搞不好好真的停手了,可眼下齐澜突然加入,还替容玦挨了打,他就不爽了。 “你滚开!” 齐波说完,冯修杰也迅速从地上爬来帮腔:“大皇子你可想清楚,这里原本可没你什么事,别瞎凑热闹。” 既然齐澜的年岁不是白长的,齐波自然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一拳几乎用尽了他的力气,齐澜的脸阵阵发痛,碍于面子他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喊出来,只得忍痛丝丝的抽着气:“先生就要来了,要是不停手,大家就都等着处罚吧!” “先生?!哈?”冯修杰指着瑟缩在门口的巩咏德,“你是说他吗?”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向那边看过去,巩咏德正好从窗口冒出头来勘察。 一众勋贵子弟毫不留情地发出带着浓重嘲意的哄笑声。 巩咏德除了教书在其他方面就是废物。齐澜绷着眼角,他明明说了让王明达去找陆昌明过来的,怎么找了这个过来? 一点用都没有,反而会加重这帮勋贵子弟对他的轻视。 他根本摆不起先生的架子来制住他们。 第24节 冯修杰大笑道:“容玦,任你再强也有乏力的时候,你以为大皇子护得了你一时,还能护住你一世不成?” 齐澜脸色难看:“冯修杰你别太过分!” 容玦从齐澜怀里起来,目光灼烈:“把你刚刚的话再重复一次!” 冯修杰:“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容玦,你别以为每次都有人来护你!” “我容玦,才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容玦冷声道,他一步一步逼近冯修杰,“而你,今日会为你这句话付出代价!” 今日,他和冯修杰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冯修杰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喊道:“来呀,你也别怂,我们实打实的来干一架。要是你输了,从此遇见我你就得绕着走,要不然你就跪下来叫声爷爷!” “先生来了!”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齐澜猛地抬头,就看到王明达进门正对着他眨眼。 “不是早就来了吗?别吵,让我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北蛮子!”冯修杰不耐烦道,“再说,来的是巩咏德那个缩在窗户下的怂货,有什么好怕的?” “是吗?这么说来,我你也不怕了!”冯修杰的背后蓦然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先……先生……”冯修杰一回头就看到陆昌明站在后面。 “让容王世子叫你爷爷?”陆昌明阴沉着脸冷笑道,“老容王早就没了,你说这话也不怕折寿?” 陆昌明一来,众学子都停下手不敢动了。冯修杰不甘心的看着容玦,虽然朝中比陆昌明官职大的一抓一大把,但凡朝中贵族子弟出身的,却都是陆昌明的学生。陆昌明人不在朝中,影响力却不小,他们以后都是要继承家族的荣耀继续做官的,陆昌明万万不能得罪。 冯修杰停手容玦可不会就此作罢。他一把抓起冯修杰:“怎么,这就没胆了?” 没等冯修杰再次反驳,容玦的拳头就直接砸在他脸上。冯修杰只感到鼻尖一酸,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脱出,他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一股腥甜的味道当即在喉口弥漫开来,鼻腔留下两行血,配合着肿高的嘴角,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陆昌明眼角一跳,喝道:“容玦!” 冯修杰瞪着容玦,满眼的不可置信,他是真的没想到容玦真的敢在陆昌明面前动手。 容玦收了手,将冯修杰一把甩在地上:“先生明鉴,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让我叫‘爷爷’的。” 齐澜也起身肃然道:“老容王为守住云关战死,镇守我大齐的门户,功盖千秋,这声‘爷爷’也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陆昌明无声地扫了一眼齐澜,再看齐波也是默然不语的样子,心里有了定夺。 容玦得理不饶人,他的爵位继承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哪怕同熙帝不认,他仍旧是漠北下一个土皇帝。他自然不需要在陆昌明面前收敛。 就算是陆昌明告诉谢流,他也不怕。 陆昌明板着脸,将门外的巩咏德叫进来,先让冯修杰给他道歉。 “这……这,不必了,”巩咏德勉强站直身子,连连摆手,“也不是什么——”剩下的话被陆昌明眼角一睇,吞下了肚子。 “为学莫重于尊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却被你们如此嬉笑,成何体统!”陆昌明虎着脸,倘若今日冯修杰不道歉,巩咏德以后也不必在国子监继续教书了,这里的学生原本就自恃矜贵,从此以后只会更加看不起他。 容玦挑着眉毛,眼看冯修杰脸都涨红了,就是憋不出那句话,火上浇油:“冯将军的孙子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尊个白身为先生,还要道歉,陆先生你可真是想多了。” “你——”冯修杰转头怒视容玦,“你不要胡说!” “那你道歉啊。”容玦幸灾乐祸,“三叩首来一个啊。” 齐澜拿手掩了嘴角勾起的弧度,民间的拜师礼需行三叩首,但在国子监这里却是没有的,陆昌明是完全靠自己压住学生的。冯修杰今日三叩首,就算是正式行了拜师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往后巩咏德年老,都要他来养。 陆昌明咳了一声,示意容玦闭嘴,国子监对学生在尊师这方面的要求并不严格,容玦步步紧逼终究会让冯修杰骑虎难下,彻底恼了巩咏德。 齐波出声道:“这件事我也有错,在这里给先生道个歉,希望巩先生原谅我们,不计前嫌继续教我们。” 齐波都道歉了,作为他的头号小弟冯修杰也只好捏着鼻子认错。 “要有诚意一点啊,”容玦仍然觉得不够,“看你之前把巩先生吓的。” 陆昌明随之也点头,齐波是皇子,他可以稍微例外一下,冯修杰可不能。 冯修杰怒视着容玦,鞠了一躬恨声道:“对不起,先生,我错了!” 巩咏德脸色惨白,拘束不已,连忙伸手将冯修杰扶起:“没事没事,快起来。” 冯修杰躲开他,看都没看巩咏德一眼,反而瞪着容玦道:“先生肯原谅我就好,以后还请先生多多指教了!” 容玦不答话,巩咏德反而先连声道不敢。 陆昌明一来,这场斗殴就结束了。 容玦没吃亏挨打,看冯修杰那憋屈样,也不再计较,就此作罢。 === “阿玦——”栗鸿宝倚在床上连喊几声,见容玦还是不理他,撇了撇嘴。 阿玦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那天打完架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老是出神发呆。 容玦没反应,栗鸿宝只好自己起来翻身喝水,一不小心压到了伤处忍不住痛呼出声:“哎呦——” “怎么了?”容玦听到声音回过神来,看栗鸿宝歪着嘴还要起来忙道,“你别动,我帮你。” 栗鸿宝可怜巴巴的:“水。” 容玦给他倒了一杯端到床上,看他小口小口的喝,问道:“你这样子,明天能去国子监上学?” 栗鸿宝打完架以后就离不开床了,陆昌明处理完事就宣布不再上课,让他们自行散了。 齐澜说自己带了元德来国子监,可以帮忙将栗鸿宝送回家,容玦合计着,栗鸿宝打架这事他自己到了栗家也不好解释,若是有个皇子在身边,应该会好相处些,也就答应了。 王明达还主动背起了栗鸿宝这个胖墩,免了容玦劳累。四人到了栗家,也是齐澜去应付栗父栗母,堪称周到细致。 容玦揉了揉眼角,打了个哈欠,按理说他和齐澜原本因校场一事会渐行渐远才对,但冯修杰插了这一手,让他知道冯家还是有对他不满的。 反正他是不想和冯修杰共事了,而齐波又不可能抛开冯修杰。 齐澜也算是柳暗花明了。他可不想选齐深。 齐澜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隐忍退缩的,可是在该站出来的时候却会毫不犹豫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和齐深这种完全不存在的不一样。 如今的漠北处于匈奴和蛮金的夹击之下,如果自己不能同未来的新君打好关系,漠北兵力捉襟见肘,独木难支,实在难以为继。 如果齐澜有意…… 反正王明达也不会像冯修杰那样和他不死不休。 ——他是个聪明人,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容玦看栗鸿宝喝完水,又给他添了一杯。 栗鸿宝喝了一半就不喝了:“再喝一会又得下床上茅厕了。” 他往窗口望了望,没有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有些失望的低下头:“我不想在床上躺了,太无趣了。我差点都以为我生了根长在床上了。” “伯父伯母能同意?”栗鸿宝身上多处青肿,再加上他胖,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那天送过来以后,栗家父母都吃了一惊,因着齐澜在不好明问,只好等他们走了再盘问栗鸿宝。 栗鸿宝自然是没有供出是容玦先动的手,而是彻底抹黑冯修杰,说他嘲笑他。 “阿玦我跟你讲,我爹听到冯修杰骂我,气得不得了,胡子都跳起来了。”栗鸿宝笑着比划,“他还说,等冯家人回京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外放官员三年一回京,离下次冯家回京还有两年。 果然,定京的老牌世家真是不可小看。 哪怕是栗家这种看似没落的家族,对上看似如日中天的冯家也不虚。 容玦垂下眼睛,淡淡一笑,氤氲的白烟模糊了他的面容,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眯起,原本有些刻薄凌厉的气势被冲散了不少,显得更加温和。栗鸿宝一时竟然有些看呆了。 “阿玦,你应该多多笑笑,很好看的。” “我平时不笑吗?” “笑……笑的吧……”栗鸿宝想了想,“但是,不太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唔……说不上来,反正这样最好看。” “不都是笑么。”容玦摇头,“你不是无聊吗,等你养好伤,我们出一趟城,送送孟文彬。” “他要回去啦?”栗鸿宝微讶,“这么快,我还想着约了一起多打两次王明达呢。” 容玦抽了抽嘴角,问道:“他惹你了?这么想打他。” 虽然王明达确实很欠收拾,但是应该没有比冯修杰更让人讨厌。 “那天他不是背我回来么,”栗鸿宝道,“你知道吗?他居然嫌我胖!老子只是有点壮好么!” 跟着容玦混久了,当初单纯的栗鸿宝也学会和容玦一样,情绪一激动就自称老子了。 “呃……”容玦看着铺在床上占据了大半张床的栗鸿宝,默然无话。 第25节 栗鸿宝道:“王明达我自己,不,我们就可以搞定,就不麻烦我爹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容玦:“阿玦,等我养得差不多了,我们赶在孟文彬回去之前给王明达再套次麻袋吧!我想好了,这次我就坐在他肚子上,看他还敢不敢嫌我胖!” 容玦想了想那个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栗鸿宝毫无所觉,继续畅想:“他这种人,不打他都不老实的,打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吓唬我要摔我下来!” 容玦:“……”应该没有下次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西南洲的地雷么么(*  ̄3)(e ̄ *)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定京城的春天和漠北的春天是完全不一样的。漠北的春天,总是伴着迷眼的黄色风沙,而定京的春天,却是夹着红花绿叶的。 一大早,容玦便起床对着窗台发呆。 白露一进门便见到这个场景,她先是等了一会,看时辰再也拖不下去这才提醒容玦:“殿下,该出发了。” 容玦哦了一声,打了个呼哨叫醒小白,拍了拍它的脑袋:“快走,送完孟文彬后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白睡得正香,被容玦一脑袋呼噜醒原本有些不高兴,但听到有好吃的就不计较了,高高兴兴地梳理羽毛后跟着容玦出了门。 孟文彬对于容玦如此郑重的送他很是感激,特别是容玦还一路带了小白在前面飞探路。 ——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栗鸿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前几日更是和孟文彬相约去套王明达,打完后更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这次送孟文彬,他也坚决要跟着容玦送他出城。 定京城外的十里长亭。 “殿下,送到这里就好。”孟文彬策马转身,下马抱拳,对着容玦道,“我此次回漠北,会向王爷禀告——”他忽而一顿,看向容玦身后不说话了。 容玦回头,王明达和齐澜正驱马向这边飞快奔来。 栗鸿宝大吃一惊:“王明达该不会想不开,想要在文彬回去之前打回去吧?!” 他看向容玦,手指比对:“我们有三个,他们只有两个,文彬和阿玦都是练武的……我们肯定能赢!” 孟文彬一顿,拧眉看着他们两个,和容玦对视一眼:“殿下……” “应该不会吧……”容玦小声嘀咕,“大皇子不会言而无信的吧?” “咳咳——”容玦轻咳几声,“先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要是打架的话,我们也不会输的。” 刚好靠近听了这话的齐澜和王明达:“……” “误会误会!”王明达一拍大腿,大声道,“其实,我们也是来送孟兄的。” “哈?”孟文彬惊诧不已,之前和栗鸿宝去打王明达,容玦虽然没有去,但是他下手也不轻。 这王明达别是被打出了瘾吧? 齐澜没怎么注意别人,他看着容玦道:“又见面了,世子。” 看来他们是真的来送孟文彬的,至于他们顺便要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容玦代孟文彬道谢后,原本有很多话想说的瞬间就不想说了,四人相对无言。 风吹过,唯有路树树叶沙沙响。 栗鸿宝和孟文彬自然是以容玦为首,容玦不说话,他们也不开口。 齐澜和王明达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们其实是临时起意要过来的。 王明达瞥向齐澜,给他打眼色,期望他说点什么。 齐澜默然,他又不是牙尖嘴利那一挂的,嘴皮子利索的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终究还是王明达受不了打破这个尴尬,他打了几个哈哈:“其实呢,我对孟兄是非常敬佩的,偶然听闻孟兄要回漠北,想到以后不能再见面就心里难受,所以这次特意出来相送。” “……” 一见面就打架,不见面还心里难受。 孟文彬的心情突然有点难以描述。 栗鸿宝目光奇异地瞄了王明达一眼:“你很想再被打?” “……”王明达想扇死自己。 栗鸿宝:“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代劳,我们再来一次——老实说,我还蛮喜欢打你的,每次打完都觉得特别神清气爽,舒服了很多。” 齐澜转开脸,肩膀控制不住的抖动。王明达怎么说都是他的好兄弟,他不能不给他兄弟面子。 至少不能笑得太明显。 明明春光正暖,王明达却忽然感受到了严冬的寒冷。 栗鸿宝这一打岔,缓解了孟文彬的尴尬。在之前的打王明达中,他都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可以说,如果不是他非常准确地将王明达套进麻袋里,容玦和栗鸿宝都没办法打得那么顺利。 闲话不多说,容玦叮嘱了孟文彬几句,几人再上前做分别。 “如此,属下便告辞了。”孟文彬向其他人略一抱拳,“山水有相逢,相见必有期。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来时车马流水,去时却只有简单的一匹马。 孟文彬翻身上马,不再留恋,启程奔向远方。 === 孟文彬走后,容玦道:“之前便和小白说好了,要带它去吃东西——”他挑眉看向齐澜他们,不再说话,期望他们能主动道别。 栗鸿宝点头,抚了抚小白的脑袋:“我们要走了。”要不是齐澜还在这儿,他会直接说“你们也该走了”。 这次出城,送孟文彬自然不是关键,谁没事想送老是殴打自己的人? 王明达忍着性子,瞥了一眼小白,计上心来:“殿下还记得我们之前去南市吃的酒楼不?我看小白好似很喜欢那边的点心,听说那边又出了新花样……” 他话还没说完,小白就兴奋的嘎嘎叫了起来。 栗鸿宝很是惊恐:“阿玦,小白的声音变了。” 容玦:“那是因为它撑到了,不想吃东西。” 自从来了定京,小白吃到了很多以前在漠北没吃过的东西,变得更加好吃了。 饮食也更为挑剔,不好吃的饿着都不吃。 容玦有点忧愁,但又不能真的忍下心来训它。 ——他知道,小白还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只吃它认定的人给它的。 不过,他乜了下齐澜和王明达,什么时候他们也被纳入许可范围了? 这只叛徒鸟! 南市那间酒楼糕点精致,价格自然也不菲,还是新花样,店家趁着新鲜劲,更是高价买卖。 王明达捂着钱袋,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摆盘,只能在心里劝自己多吃点。 想要攻其人,必先攻其鸟。 可惜,小白吃饱后就翻脸不认人了,蹦蹦哒哒地窝到容玦怀里不动。 栗鸿宝明白:“小白困了,想要回去睡觉了。” 容玦点头:“吃也吃完了,我们便告辞了,明日国子监再会。” 王明达更加肉痛了,他快步追上他们两个,急道:“等会,我还有几个问题不懂,想请教一下……” 眼睛在容玦和栗鸿宝之间扫来扫去,他还是选择了栗鸿宝:“想请教一下你,鸿宝兄弟的博学连陆先生都是极为赞叹的,我这边刚好有些疑惑,实在弄不明白。” 有了目标之后,王明达说话就更加流畅了,简直信手拈来:“我有心请教,奈何近几日鸿宝兄弟都没来国子监上课,之后又一直没有机会……不知可否容我登门请教?” 鉴于栗鸿宝多次参与殴打王明达的勾当,还亲自筹谋了一次,容玦很难相信王明达能和栗鸿宝好好相处。 他狐疑地看着王明达,很不放心放两个人单独相处。 王明达是胖,但他是虚胖,和王明达这种已经长成的少年还是有差别的。 齐澜道:“正好,我也有些关于身法问题想和世子多多讨教一下。不如我们分开走吧?我随世子回府,正好可以送小白回去。” “这……”容玦不知齐澜是何意,犹豫不决。 齐澜上前一步,低声在容玦耳边道:“之前,世子所说的话,我已经做到了,我想知道世子什么时候兑现一下自己的承诺?” 第26节 耳畔有些湿热,容玦不适的移开脖子,他还不曾和人这么亲近过。齐澜为了避免被栗鸿宝听到他们的讲话,靠得太近了。 “既然王兄有需要,我们便分开吧。”容玦扫了一眼王明达,给他一记眼神,“鸿宝,你自己小心点。” 栗鸿宝倒是不怎么怀疑王明达是否别有居心,直白地相信他的说辞,点头答应了。 四人就此分开,容玦抱着小白,和齐澜缓步走回容王府。 齐澜:“之前,世子私下来找我,说是要和我做次交易,让明达给栗鸿宝打一顿,明达做了,世子便答应我一个要求……” 容玦打断他:“你想要什么?” 齐澜笑了一下:“我不是说了吗?想向世子讨教一下武艺身法。” 这个也算? 容玦眉心微拧,齐澜的身手其实还算可以的,不然上次在学堂也没办法替他挨了齐波那一拳。 想到这里,容玦突然有些脸红,这样算下来,他和齐澜也太过亲密了。 他不自觉地拉开和齐澜的距离,垂下眼睛:“大皇子可想好了,君子一言九鼎,话已出口,可没有更改的道理。” 齐澜含笑道:“这是自然,世子的身手我是真心佩服。之前在学堂……以一敌多,仍旧不落下风。” “还行吧。”虽然早就知道定京城内的勋贵子弟都是草包不是他的对手,但容玦来了这里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夸出来。 不管怎么说,哪怕知道齐澜和他们齐波不是一伙的,但他们也都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容玦也知道,齐澜和他们这种漠北苦寒熬出来的,总是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v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明天会掉落一个大肥章,童年这部分已经是收尾阶段了,v了之后就会进入感情线加速跑。我比较慢热,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耐心,能容忍主角搞这么多事_(:3ゝ∠)_明天更了之后后天不更,第三天再更一章,还是晚上二十点二十分。从此以后,无事日更,有事请假=w= 一直担心大家能不能get到我的点。刚好前两天发生了一件事,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出来。 那天突下暴雨,我和我爹去阳台收衣服,收完衣服后,我顺手把阳台门锁上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vip] 容玦嘴上说着毫不在意的话, 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齐澜莫名感到有些好笑。忍不住扬起嘴角, 伸手抚了抚容王世子梳得整整齐齐的乌黑长发。 ——比想象中的还要顺滑柔软。 容玦猝不及防, 一时竟让齐澜摸了个够。 齐澜看着容玦乖乖的样子,笑意满满:“确实是很厉害。” 容玦:“……“人家刚刚夸了自己, 要是再打回去好像不大好吧。 不着痕迹的捏了捏怀里昏昏欲睡的小白, 趁它惊醒跳起发作的一瞬自然的躲开,容玦眼神飘忽:“小白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连睡觉都不老实。” 在齐澜看来,容玦的这只矛隼也是一位爷,平日得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说,还不能触它霉头惹着它, 要不然准能给不来一嘴再拿翅膀将你的脸拍得啪啪响。 之前栗鸿宝和孟文彬殴打王明达,容玦虽然没去,但小白却去了,还加入了殴打的行伍中。 据王明达所说,容玦这只鸟脾气不小,不好惹,他就嘴贱地挑衅了一下,当即就被打脸。 不过,这个容王世子也是有意思,明明之前都是一言不合就开打, 套麻袋被王明达发现也不虚,后来更是当着陆昌明的面直接揍冯修杰, 可这次栗鸿宝要打王明达却特意过来和他们商量,还夸口说要求随他们提。 一顿打换容王世子一个承诺,王明达不答应就是傻,还没等齐澜反应过来便自作主张的应下来。 安抚住小白,回了容王府,将它交给白露去照顾,容玦将齐澜带到了容王府内的小校场里。 容王府内的校场不大,仅有几个小太监在扫地清洁,左右的木架上插着一些兵器,齐澜将之与容玦的身量做了对比,意识到这是专门给容玦量身定做的。 随手从木架上抽出一把乌黑长棍转了转,容玦问道:“殿下的身手,除了国子监所教的,还有学别的么?” “没有。”齐澜也走进看了看木架上的各类兵器,剑锋尖利反光,刀身可清晰地映出人影,握柄处更是雕刻暗纹,精致又实用。 都是好物啊! 他看得心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迈之感,伸手从木架上抽出一把剑,清亮的剑鸣声响起,剑身光亮,剑刃锋利,果然是把好剑! 就是……有点重。 垂眼撇了撇容玦那边,见他完全没注意到他这边,齐澜这才提气运力,这才没让这剑脱手而出。 还好容玦现在还没完全长成,容绪不敢揠苗助长,要不然现在这些兵器只会更重。 齐澜稳了稳身形,试着甩了甩,吹毛断发,容王还真是相当舍得。 转而和容玦一样,换了一把长棍,入手稍轻但分量仍旧不小,看容玦那运用自如的样子,齐澜忍不住砸了咂舌。 “要试试么?”容玦转过头来问他。 棍有百兵之首之称,攻击范围大,自古便有“棍扫一大片”的说法,但因其无刃,故而造成的伤主要为淤伤,不似刀剑一般,触之即见血。 齐澜微微一顿,知道了容玦一开始就拿长棍的原因。 容玦手中的长棍仅仅比他略低一些,若是成年男子所用长棍,至少也得有容玦那么高。 “试试便试试。” 齐澜应道,国子监的武学教官多为冯家那边的人,少数是从禁军那边退下来的,但该教也都会教,至于学多少却不再管。 齐澜平日都是学了自己练,外家在武官内无甚关系,他也从没被其他人私下指点过。 说了是来讨教的,这次,便趁着这个机会,检验一下自己多年以来的学习成果! 长棍在前,容玦转瞬间便杀到了齐澜面前。他出手的时候,神情专注,吊高的眼角射出来的目光凌厉非常,偏偏他的面容又是白嫩干净的,带着一种诡吊的美丽。 齐澜刹步后退,避开容玦的攻击,后发制人,转而向容玦攻去。 不慌不忙,容玦迎面而上,挡下齐澜的攻势,眼睛眯起用力一压,竟逼得齐澜倒退几步。 齐澜微骇,稍稍收回长棍,挑了个花后再次刺出。 “呵——”容玦轻蔑地扫过齐澜一眼,就等着你这个! 将长棍压下地面一点向后弯腰避开齐澜的攻击,再借力往上跳,容玦扫腿而出,再收了棍子往前,飞身就直扑齐澜门面。 这根本就避不开! 容玦的速度太快了,再加上长棍在前,不论齐澜向哪边而去,容玦都可以用棍子扫到。 齐澜一时竟不知作何动作好,只能不断向后撤去。 然而容玦的长棍已经堪堪触到他的脸了! 继王明达被打之后,自己是真的要挨容玦这一棍了!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见好就收,容玦收了长棍,微微一笑:“承让了。” 之前容玦在学堂掉牙那会,齐澜就知道容玦的力气不小,那会容玦还顾及自己的脸面牙齿没使全力,再加上推的是齐澜的腰腹,他虽然感到微痛,却不甚放在心上。 今日,容玦借着长棍,再加上身手技巧,将自己的气力巧用其中,将齐澜打得翻不了身。 明明比自己还小的。 齐澜一时有些难堪,之前赛马,这次比棍,容玦都不落下风,哪怕他是皇子,也没有丝毫的退让。 “世子果然厉害。”齐澜心中苦涩,面上还要带着笑。 容玦乜了他一眼:“合该就是我赢,即使你长了我三岁,也没有我学得好。” 齐澜:“……”说好的见好就收呢。 容玦:“不过么,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向我讨教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教你好了,免得你向王明达那样被打都无法还手。” 他说完,也不管后面的齐澜如何感想,叫了人过来将库房的东西搬来。 不一会,他就拖了两袋沙过来,道:“首先,我们来扎个马步吧,暂时先一个时辰好了。” 齐澜:“……” === 送走齐澜后,容玦转身回去逗小白。 “殿下。”白露指了指门外,容玦立刻就懂了,这是说小校场的事。 白露道:“刚刚我远远瞧着,殿下明明让了大皇子,为何后来又出言……取笑他?” 容玦眉毛一挑:“想说我刻薄就直接说,我不介意。” “那好吧。”白露轻轻一笑,“我只是有些拿不明白以后要如何对大皇子?孟小将军离去之前,殿下说不会再考虑二皇子,那便是选择了大皇子。可我瞧着,刚刚要不是大皇子在校场忍下没发作,请恕奴婢直言,您可就只有三皇子可以选了——这可跟没选一样。” 而且,齐澜在校场不仅仅只是忍着没发作,还按照容玦的指导一板一眼的做了,看起来就像真的是来讨教一样。 小白睡醒了又想吃东西,呼噜噜的一直在桌上跳来跳去,容玦要和白露谈话,被它吵得不耐烦,一巴掌招呼到小白脑袋上,挠了挠它的下颈:“去找鸿宝,找他要吃的去。” 白露惊讶地看着容玦,以往小白不吃生人的东西,容玦也不许小白去吃。可栗鸿宝来了几次,不仅和容玦混熟了,还可以喂东西给小白,以往栗鸿宝喂小白容玦都在场,小白自然是能放心吃下的。但是,现在容玦居然放小白独自出去找栗鸿宝,还让它饿着等栗鸿宝去喂,这已经大大超出了容玦的底线。 “殿下……” 第27节 “无妨。”容玦摆手,“鸿宝没那个心眼,小白都比他多个心眼。主要王明达,他为了让齐澜能跟着我,舍身支开了鸿宝。”、 ……王明达。 白露一顿,想起孟文彬上次又来跟她报备找麻袋一事。 容玦打发掉小白,摸了摸下巴,又道:“其实之前我还想再观望会来着,我之前不是掉牙来来着么……在那么多人面前,没动手打他我有点亏。不过么,我今天看齐澜这脾气……” 他顿了顿:“也不知是能忍还是毫不在意,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白露同样不解:“之前殿下和大皇子做交易,就是觉得栗公子纯粹是想发泄一下,未免他们记恨在心,这才答应了这个条件。可是大皇子今日上门,却仅仅只是来讨教武艺,这对大皇子他们来说,未免也太过浪费了。” “确实是。”容玦点头,费了那么大的周章,有些得不偿失了。 现在这么一分析,容玦顿时觉得这个大皇子也是个能忍的,里面不知有多深,以往的表面剥开来,才发现根本看不到底。 要按照正常人,被容玦这个“什么要求即可”的承诺一激,肯定会要求他站队支持。 至少容玦可以肯定,换做齐波会这么做。 可齐澜只提了这个看起来很小,实际也是微不足道的要求。 这就不得不让容玦多想了。 “我就说啊,皇宫里出来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容玦一拍大腿,嗨呀一声,“要是现在能打人发泄发泄就好了!” 打不了冯修杰,王明达也行,要不然,齐澜也可以凑合凑合。 容玦找不到由头打齐澜,在校场他那样奚落他,齐澜还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实在让容玦不好再找事。 打不了齐澜,要是能退一步打王明达就好了。 容玦叹气,可惜孟文彬已经回去了,不然还可以再套次麻袋。 白露看着容玦无精打采的模样,捂嘴笑道:“殿下要是无聊了,不如找点事情做好了。” 容玦趴在桌子上,抽出一把小刀,拿了个橘子,漫无目的地在上面戳来戳去。 酸甜的橘香从刀尖弥漫道鼻尖,容玦抽了抽鼻子,打了个喷嚏。 将刀子甩到背后的书柜上,容玦揉了揉眼睛,懒洋洋道:“我要是有事情做,就不在这儿了。” 起身把刀子□□,容玦目光一顿,忽而问道:“话说起来,陆昌明先生出身的陆家在宫里有人吗?” 刀子正好插到了谢流从漠北寄过来的书信,里面都是些训诫的话,还嘱咐了容玦,要他对陆昌明表面也要敬重些,万万不可像在漠北一样随意。 白露疑惑地摇头,作为容玦的贴身丫鬟,她对下面的人是亲近又不亲昵,能够很容易就从下面的人那里套出话来。容玦刚来时同熙帝送来的太监宫女,均都被她翻了个底朝天。 江南陆家,诗书传家,铁打的世家,无论朝代变换,他们在历朝历代都出了不少闻名天下的大儒。不管坐在龙椅上的是谁,对陆家都是敬重有加的,到了陆昌明这里,更是一手把控国子监,定京世家也都对他礼遇有加。 “那就奇怪了。”容玦嘀咕了一句,陆家的本家在江南,定京内没几个人,他们一直都是表现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 ——世上唯有读书最好,为做官而读书是非常不应该的。 而在这之前,陆昌明是如何准确的知道,齐波可能会迟到,卡在他后面进来的? 这就有意思了,超然物外不屑做官的世家,是如何对宫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的? 这定京城里有都没几个世家敢做到他们这样的。 也做不到。 容玦道:“我有点想去趟宫里,看看齐澜齐波,然后……”他停了停,又道:“如果我回不来了,也去不了国子监,你猜,陆先生会不会知道?” 白露会意:“殿下想试试?” 容玦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之前学堂打架被陆先生压了下来,想来陛下还不知道,不如我去和他说说好了。” “是。”白露福身,“奴婢这就去准备。” === 白露帮容玦向宫里递了帖子等觐见,又找来一些药给容玦,看着容玦捏着鼻子在身上涂涂抹抹,掩了掩鼻子硬生生将笑意憋了下来。 “想笑就笑吧。”容玦瞪了她一眼,“我都回不来了,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白露无声的笑了笑:“殿下现在要是反悔,那还来得及。” “陆先生和谢先生……嗷……”难闻的药味顺着张开的嘴巴窜到鼻子那里,容玦脸一皱,“我觉得,谢先生应该也想知道,这个陆先生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才对。” 白露两耳不闻,不多话,只当听不见,留容玦在那里自言自语。 “我去!这个药味道为什么这么难闻?!” === “容王世子求见?”同熙帝听到身边小太监的汇报,批奏折的笔尖一顿,“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就目前而言,同熙帝对容玦在定京的表现还是满意的,虽然一开始是拧巴了点,但后来还不是乖乖去国子监读书了吗? 果然就应该让容王世子从小就进京,沐浴在皇恩之下,这样长大了才会对皇室忠心耿耿。 同熙帝心情颇好,将奏折一扔,道:“宣。” “陛下!”容玦一进来就行了个大礼,“您可一定要为臣做主啊!” “哦?快起来吧,赐座。”同熙帝兴致勃勃,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容玦? 这事本来就是冯修杰先起的头,容玦是一点都不心虚,虽然他确实也揍了冯修杰,但栗鸿宝也挨揍了还没揍了回来呢。 作为未来的容王,超一品的藩王世子,要是能咽下这口气,未免也显得他们容王府太怂了。同熙帝很是理解。 他点点头,对容玦道:“此事确实是冯修杰不对,这样,朕把他宣进宫,让他当面向你道歉如何?” 哪有这么简单的? 容玦道:“还有二皇子,他也打了我——不过大皇子替我挡了。” “还有这等事?”同熙帝从御座后面探出身来,齐波在他这边的形象一直都是乖巧可人的,没想到他会同看起来也是乖巧可人的容王世子动手。 “是啊。”容玦扁扁嘴,睫毛一颤一颤,眼中隐隐带着光,他撸起袖子,“都肿了,很疼的。” 之前同熙帝只道容玦穿得有些多,只当是小孩畏冷,倒是没想到他里面是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白绢,撩起来一股难闻的药味。 “咳咳——”浓重的药味呛得人难受,同熙帝道,“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见好?” “是啊。我也不知道啊,好疼的。陛下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你放心。”待看到容玦终于把袖子放了下来,同熙帝松了一口气,“这事没完!朕一定给你主持公道!” === 齐波和冯修杰被宣的时候是一头雾水。 齐波不说,单说冯修杰,他自认最近除了学堂一事也没惹别的事,还不值得同熙帝特意召见他。 不过学堂打架一事,不是被陆昌明解决了么? 还没做官,就被同熙帝召见,冯修杰也算是这世家子里的头一份了。 等进殿看到容玦在一旁萎靡地坐着,同熙帝还在一旁嘘寒问暖,冯修杰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种即将有大难的感觉。 他和一同过来的齐波对视一眼,皆心有戚戚。 学堂一事不管怎么算都是他们吃亏的好吗?!这个容王世子还想搞什么事?! 过了一会,齐澜也到了。待看到殿内众人,稍微一愣过后便神色如常的行了礼。 同熙帝满意点头,先是问了齐澜当日的事。 这要怎么说? 齐澜余光撇到之前还是精神抖擞如今可怜兮兮看着就要哭起来的容王世子,内心深觉好笑,但对同熙帝的问题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齐波和冯修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齐澜给他们加重罪行。 有时候,“年少无知”这一词,就可以袒护人所有的罪过。 冯修杰出言不逊,对容玦动手,往大了说,便是对容绪不敬,藐视大齐的国法权威,但若往小了说,这不过是一起小孩子的争执玩闹罢了。 ——陆昌明就是往小了处理。 冯修杰和齐波没有想到的是,容玦在陆昌明处理完这件事以后,等到风平浪静了,大家都以为这件事翻过了页,他又再次将这一页往回翻。 怎么会有这么能作的人? 齐波这一刻,当真是对容玦恨得咬牙切车,他这御状一吿,他长期以来在同熙帝面前所展现的温文尔雅的形象在这一刻就飞灰烟灭了。 齐澜只是照实说,但不论他是如何说的,在这个时候,他也算是和容玦一伙了。 容玦想追究,事实也符合他所说的。齐波和冯修杰也只能认了。 第28节 齐波明白,同熙帝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耍花样,待齐澜陈述完毕后,便膝盖一弯,跪了下来直接认罪,只说自己年少冲动,欠缺思考。 少年意气,也确实该如此。 同熙帝眉毛一挑,以往他还觉得齐波老成,对他总是恰到好处的奉迎,如今一看,倒是有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冯修杰见状,也照样承认,还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给容玦道歉。 如此一来,只要容玦表示原谅,事情也就解决了。 齐澜将手覆在锦囊上,摸了摸里面一小块碎玉的凹槽:容王世子,你会如何选择? 容玦根本就不在乎冯修杰是如何做的。 ——反正那一天他已经揍爽了。 他看向同熙帝:“一切都凭陛下做主。” 同熙帝自然也是乐见这件事赶紧解决的,要是让容绪知道了定京城里的勋贵对他们容王府的态度。同熙帝觉得,容绪之前一向将述职这一规定当做无物找借口推辞,多年不曾进京的他搞不好这一次就从漠北杀了过来。 ——他希望容绪进京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正正经经的过来述职。 “既然如此,”同熙帝道,“那此事便算了,只是下次不可再犯。容王府世代镇守漠北,苦寒之地,尤为不易,为我大齐国祚立下汗马功劳。若没有容王府,你们何来的安定?” 夸完容王府,同熙帝看向容玦:“既然容王世子的伤还没好,不如就留在宫内,宫中太医院里有不少好药,再请他们好好看看,你看如何?” 就等你这句话! 容玦当即谢道:“臣容玦,谢陛下!” 容王世子气势汹汹的进宫翻旧账,居然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众人虽然都有些不敢置信,但都闹到了同熙帝面前,以后容玦也不可能再翻出这笔账了。 同熙帝也有些意外,容玦初来定京时,还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让他在皇宫内住这个要求,这会居然改变主意了? 想来是小孩子怕疼,说到宫中太医医术高明,还有宫中的药比外面好便心动了。 同熙帝淡笑,如此一来,这个容玦可比他爹好搞多了。 === 同熙帝给容玦安排的宫殿就在齐澜旁边,齐澜带着容玦过去。看他到了之后找了个椅子坐下,就开始脱衣服。 齐澜一惊,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虽然现在正是春暖时分,但一路走来,两人也出了些细汗,容玦这么一脱,很容易着凉。 齐澜道:“世子不如先静下心来,静坐之后,若是还觉得热再脱也不迟。” 容玦抬眼扫了他一下,脱了外衣将绑在手臂上的白绢拆开,一股难闻的药味瞬间弥散开来。 齐澜想到之前同熙帝说容玦在学堂打架受伤的话,再看容玦将白绢拆开后,白嫩的手臂上满是黑漆漆的药膏,顿时还真以为他真的在学堂受伤到现在还没好。 “我去叫太医。”他说着,就要迈步出去。 “别,等一下,”容玦叫住他,屏住呼吸拿了手帕将药膏擦掉,露出完好无损的手臂,“我没事。” “这是欺君吧。”齐澜觉得眼角生疼,这个容王世子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做。 “不知世子到底所为何事?”难道只是为了找由头进宫? 容玦笑眯眯的:“殿下就不想知道,陆昌明先生到底是谁的人吗?”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齐澜眉头一皱:“陆先生品行高洁,行事不偏不倚,从未偏向过谁,世子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这件事牵扯到家里的长辈,不弄清楚,我总是有些在意。”容玦道,“还是一样,殿下帮我,我以容王世子的身份答应殿下一件事。” “要我如何做?” “很简单,帮我装病。” === 晚膳时分,齐澜带着复又包着白绢的容玦去了王皇后那里。这次他换了太医院的药,总算是没那么难闻了。 齐深还没有回安贵人那里,再加上容玦进了宫,王皇后一合计,决定凑一起吃个热闹点的晚饭。 王皇后不知容玦那副可爱的外表下藏的什么品性,只道是多年前见过容绪,风姿卓然,如今见其子,也是形貌出众,不逊其父。 王皇后拿容玦当一般小孩哄,夸得容玦一顿饭是吃得身心舒畅,还多吃了两碗饭。 齐澜几次瞥到他飞扬的眉眼,都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吃完饭,容玦道:“上次进宫,也没有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次进宫,我也没什么准备,又承蒙娘娘照顾,若是不表达一下我的心意,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这备了一点薄礼,还请娘娘笑纳。” 容玦是孤身进宫的,也没带什么大件礼物进来。 齐澜动作一顿,他是临时起意带容玦来王皇后这边的,难道容玦一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带他过来? 容玦道:“不过是一点心意,我托人寄放在别处,一会就送来。” 他眼睛在殿内一扫,看到齐澜后边的元德,招手让他过来耳语几句,元德听了连连点头,俯身告退,没一会,就让人带了大大小小不少东西进来。 这些东西放到定京城也是难得一见,殷红的血玉,柔顺的貂皮,还有些高山药材,随意流出去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 容王府还真是阔气。 齐澜暗中感叹,就算他出身皇家,这些东西也不是经常见到的。 王皇后收了东西,更觉得这个容王世子好看又懂事,一脸孺慕的样子,睁大眼睛看着她,嘴里道:“我从小就没了母妃,父王更是事务繁忙,府内经常空荡荡只余我一人,如今娘娘和蔼亲切,让我感受到久违的慈母之爱,容玦真是感激不已。” 不得不说,当容玦想要讨好一个人时,当真是不用费力气。凭借外表他便可让人先入为主好感三分,其余的,只要他愿意说几句好话,哪个不被他哄得晕头转向的? 齐澜蓦然想起王明达所说的——“满定京城的姑娘随他挑”。 可不是,连他亲娘都喜欢容玦。 正说着,容玦又道:“娘娘也知,我从小便没了母妃,也不敢一人睡,这次进宫贴身的婢女也没带进来,这晚上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还没说完,王皇后便要吩咐人晚上去照顾容玦,容玦再道:“不熟的人跟着我,我也睡不着……” 说完,他转头看向一边一直不说话的齐澜,又飞快地转回去了。 王皇后一顿,立即明白过来,笑道:“这好办,大皇子和世子为同窗,共同读书,这次,就劳烦世子先委屈一下,到大皇子那边去挤一挤了。” 她仿佛已经忘了之前要齐澜远离容玦的话了,一个劲将他们安排在一起,容玦说什么她都答应。 齐澜:“……”都没有人问我答不答应。 说是同睡,其实是将容玦安排在齐澜那边的偏殿里。 两人之间隔着一堵墙,不存在什么需要熟人陪床。 齐澜疑心容玦想要做妖但看他一副乖乖的样子,又实在说不出口,待到两人告别王皇后,去了齐澜那里,容玦这才原形毕露。 齐澜抱胸斜倪着容玦,一离了王皇后的视线,他就装不下去了,翘着下巴指挥指挥齐澜将侍从都赶出去,迅速将捂得发汗的白绢解开去。 “世子大可不必这么麻烦,”齐澜心里有些发堵,“只要你不想站队,没人敢逼你。” 不需要借王皇后的口和他亲近。 容玦拆完白绢,试着摇晃了下手臂,确定无大碍后这才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看来殿下也是不同凡人。” “喜欢什么?” 容玦翻了个白眼:“我听闻皇后娘娘性格平和温凉,想着她教出来的皇子也是如此,这样看来确实是如此。” 王皇后在外面是什么评价,齐澜心里很清楚——懦弱,胆小,循规蹈矩。 容玦这话算是好听的了。 他有些泄气,原本他确实是想要选择齐澜了,可看齐澜这样,似乎对那个位置无意,或者说没有信心。 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人,旁人再怎么努力把他扶上高位,他终究也会摔下来。 容玦无意再多谈,容王府需要和新帝建立一个好关系,就目前来看,齐澜是最好的选择,可惜,他自己放弃了。 “既然如此,殿下好好休息吧。”容玦起身告辞,“多谢殿下的帮忙,我的诺言仍旧有效,殿下要是还想再讨教武艺,我随时欢迎。” 他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等一下,”齐澜叫住他,“世子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毫无斗志,连拉拢他都畏畏缩缩的,这样的人,容玦无法想象自己和他共事会是什么场景。 ——他本身就是性格张扬的人,一言不合就能对人动手,从来就没委屈过自己。 就算自己将他扶了上去,他们最终也会因为意见思想不同而分道扬镳,甚至以仇相对。 他不想白费这功夫。 “世子是不是觉得,我也同母后一样?” 容玦冷哼一声:“难道不是吗?不知殿下还有何事,时辰不早了,也该歇息了。” 齐澜一顿,看容玦的神色已经都是不耐烦,飞快道:“世子这么大费周章,如果是为了选择未来跟从的人,为什么不能多点耐心?世子刚刚特意点了元德出去帮你拿东西,难道不是对我的一种试探?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为何又临时放弃?” 容玦定定的看着他:“刘安果然是你的人。” 第29节 齐澜点头微笑:“不知和世子的欺君比起来,我这招如何?” 容玦不吭声了。 他在进宫之前,就暗中联系了刘安,将给王皇后的礼品放到他那里,他并没有说这是给谁的,也没有说会找谁来拿。可没一会,元德就将礼品都带了过来,皇宫这么大,要说刘安没准备,容玦是不信的。 在容玦第一次入宫的时候,刘安就提醒他蛮金之事若是想解决还要多费些心思。同熙帝很明显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重视蛮金,而当日,在御书房开口帮容玦的,只有齐澜。后来,元德忽然就跟了齐澜,还对他透漏了安贵人齐深的情况。 他不得不多想。 齐澜道:“外祖父早年对刘安有恩,刘安这些年,一直都和王家关系很好。他从居霞岭回来后,就说起了你的事,当时我就觉得,也许世子和我是一路人,只不过,我们所给人看的表面是不一样的。” 容玦:“殿下想说什么?” 齐澜沉声道:“若我为帝,必定扫清四海,教人不敢窥视,只愿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容玦和王明达说过,他家里扫地的不是姐姐233 不知道还有没有发现的 感谢氲婉灌溉营养液,柚幾的营养液和地雷和手榴弹(^o^)/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vip] 容玦奇异地看着齐澜, 倒是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易的把话说了出来。 齐澜被容玦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所遁形, 但此时若是再不说明白, 他就要真的错过容玦了。 “我不敢说有齐波那样会讨父皇的欢心, 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至少比起似乎不存在的齐深,我更有自己的主张。我想, 世子所需要的是这样的新帝, 而不是齐波那样的。只说不做,不是我的作风。” 漠北遭遇夹击之境, 容王府需要一个坚强的后盾。 齐澜所说的,让容玦很是心动。 “若是他日殿下能登上那个位置,希望殿下不会忘了今日所说的话。” === 第二天,齐澜照容玦所说的, 先行去往国子监上课,顺带给容玦请假。 而容玦,等到要迟到的时候,才姗姗而来。今日他将手吊起来挂在脖子上,一进门就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夭寿了,向来都是打人的容王世子居然被人打了! 王明达凑到齐澜身边,压低声音:“你们昨天晚上打架了?” 齐澜表情古怪,想说又不能说,只好道:“放学后跟你说。” 陆昌明果然是跟在容玦后面进门的,趿拉着脚步慢悠悠而来, 他拿着几册书,看到容玦今日的装扮, 摸了摸胡子打趣道:“容王世子这是在哪里摔了给伤成这样?” 他绝口不提之前齐澜先给容玦请假之事,似乎对这一切早有所料。 随后的课堂考校功课,陆昌明神色如常的考完容玦,末了道:“你似乎在查我?” 容玦猛地睁大眼睛看他,陆昌明依旧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你还有得学。你从漠北带过来的锐气,将这平定已久的定京城搅得一团乱,就没有想过有时候做过头了该怎么办吗?” “我不会。”容玦道,“我敢为,自然是有信心能将对方揍到起不来翻不了身。” “所以,你选择齐澜?” 容玦警惕地看着他,不答话了。 陆昌明神色悠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完,这才道:“流水的朝廷,铁打的世家。容王府就不涉足定京,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都不知道这些年世家为了那个位置暗中留了多少血。如果你要加入,就意味着和其中的一些结了仇。” “包括你吗?” “当然不包括。”陆昌明喝完茶,杯子的热度还未散去,缓缓地飘起一缕细细的白烟,“陆家要保持绝对的中立,自然是要看清楚两边的形势——你不要再打探了。” 容玦突然释然一笑,难怪陆昌明这么多年能在国子监屹立不倒,要换一般人来做这个位置,必然会因为做事不公被弹劾。可是他一做就是这么多年,还让各方心服口服的,果然是—— 姜还是老的辣。 谢流那只狐狸和他比起来都不够看。 “如此,便多谢先生了。”容玦恭恭敬敬的行礼,无论如何,陆昌明肯表明他的态度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待容玦走出去,陆昌明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笑:“果然是徐之教出来的孩子,都跟他一样。” === “所以,你去试探陆先生?”王明达的嘴巴张得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容玦不理他,正了正神色对齐澜道:“我觉得,陆先生是偏向我的。” 王明达一头雾水:“你不是说他不偏向谁吗?” “你不要说话。”容玦回头瞪了他一眼,“今天背书了吗你?” 陆昌明和谢流的交情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深厚很多,陆昌明不过普通文人一个,不及容玦这种练武的耳聪目明,他最后一句话还是让容玦给听到了。 容玦之前对王皇后说,他从小就没了母妃,容绪也是公务繁忙,这话没错,但容绪不在,谢流还在。 作为容王府的第一幕僚,他不仅能帮容绪总理漠北事务,调度前线出谋划策,还能教导容玦这个小霸王读书。 容玦没有母妃,容绪对他有求必应,要星星不给月亮,纵容无度,若是没有谢流从旁严厉矫正,今天的容玦就是彻头彻尾的败家子,容王府最后只会败在他手中。 虽然嘴上经常嫌弃谢流对他的严格管教,但必须承认,若是没有谢流,容玦刚来定京,就会因为惹是生非踩了同熙帝的底线而让容王府陷入困境。 容玦道:“陆先生似乎同我家的谢先生关系很好,但好到什么程度,我却不知道。这么多年,即使是我要来定京,也没有听他说起过,可陆先生说起我家先生,确是一副熟稔的语气。” 齐澜微微偏过头,看着容玦清澈的眼睛,他的睫毛下垂颤动,似乎很为那个谢先生担心。 王明达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刚刚容玦一句“今天你背书了吗”把他给惹炸了。 容玦和齐波明显是掰了,栗鸿宝自然也不会为他们的小抄提供答案。 王明达道:“今日你走后,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我和大皇子在,栗胖子他就要被打了好吗?” “鸿宝他不胖。”容玦矫正他。 “不胖?就他那样?重死了好吗?!”王明达大叫一声,当初栗鸿宝压在他身上有多难受他还记得。 容玦毫无所觉:“我觉得他这样就很好,我都可以把他抱起来,你觉得他重,是因为你太弱了。” 齐澜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就要喷出来,栗鸿宝那样叫不重? 想到容王府小校场里的各种兵器……齐澜忽然觉得自己以后的路还很长。 王明达的关注点却完全歪了:“为什么你会抱栗鸿宝,还可以把他抱起来?” “因为你弱。”容玦扬了扬下巴,“我父王说,定京城里的都是怂包。” “老子怂?” “不对,鸿宝除外,他不怂,你们都怂。”容玦吊高眼角斜倪他,“怎么,不服气?” 王明达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齐澜跟前第一人的位置要不保。 这个新来的容王世子更喜欢不服就是干,和他这个虽然有经常练武,但主要还是读书的比起来,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能将栗鸿宝那个胖子抱起来的,果然不可小觑! 王明达怒起,特别想和容玦打一架。 然而不行,因为他可能大概也许真的打不过…… 真是好气啊! === 做戏要做全套,因为容玦要“养伤”,所以,他这几日也干脆搬来了齐澜这里,正大光明的和他同进同出。 齐澜发现,容王世子不仅白天异常活泼,晚上也很好动。 比如,现在。 “笃笃笃——”来了。 第30节 齐澜放下手中的书,轻手轻脚的将门打开。 来人一身白色的宽松衣袍,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散放在背后,白天凌厉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柔和了不少,他抱着一个长枕头站在门外,扬起脸用黑而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我要来你这边睡。” 齐澜侧身让他进来:“没人发现吧?” “当然没有。”容玦理所当然道,“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我喜欢睡大床。” 齐澜扯了扯嘴角,他这宫里的偏殿放的床是他小时候睡的,是偏小了些,但是容玦身子也不大,还是合适的。 容玦在王皇后面前是乖巧又可人,当然不会主动提出说要换个大床。 于是,睡大床的齐澜就被他瞄上了。 每天晚上,必然瞒着众人偷偷溜过来。 容玦轻车熟路地将枕头放到床的一边,扯过一旁的被子整理好。齐澜坐在另一边,手里拿着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容玦人小,是蹲在床上整理床铺的。被子比他人大很多,要是一个不注意就会把他整个人盖住,他将被子抖了抖发出噗噗的声音,而后转过头来看他:“床铺好了,可以睡了。” “好。”齐澜忍不住眉眼都弯了起来,因为容玦会过来,所以他都不让人整理他的床了。 而容玦每次过来,都会这样将床铺整理一遍。 ——莫名有种贤惠的感觉。 齐澜微微低下头勾勾嘴角,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打发出去。 容玦不知道齐澜在想些什么,一板一眼的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手规规矩矩的交叉放在被子上。 齐澜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他这样睡觉,又忍不住想笑。 ——这个姿势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容王世子每天晚上都用同一个姿势入睡,每天早上都用不同姿势起床。 “你笑什么?”容玦忽然转过头来问他。 “咳咳,”齐澜猝不及防,呛了一下,“没,就是想事。” “想什么笑成这样?说出来也让我乐一乐。” 齐澜:“……” 他顿了顿,说道:“我忽然想起那天,父皇问我学堂打架一事。” “这个有什么好笑的,”容玦翻了个身过来对着齐澜,“他问你,自然是觉得你说话中肯,不会骗他。”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齐澜一直觉得同熙帝不甚喜他,看他都不大顺眼,如今给容玦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一切霍然开朗。 也许,他当不了同熙帝最喜爱的儿子,但却可以做他最值得信任的儿子。 “容玦……”齐澜很是激动,想要和容玦说一说他的想法,却没得到应声。 他转过头去,看到容玦已经睡着了。长而翘的睫毛垂下来根根分明,在月光下映出一片半月形的阴影。 “阿玦,”齐澜轻声说,“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姐姐那个事是这样的,十六章的时候王明达说容玦配给他家里的丫鬟,容玦就和王明达说家里扫地的不是姐姐,上一章有一句话说扫地的是太监=。=之前是有小天使看出来的,我就没多说_(:3ゝ∠)_ 关于之前我把我爹锁在门外的事(咳咳)其实是这样的,当时我爹正在喂猫,然后……他没有发现 嗯,我赶在他发现之前把门重新打开了233机智如我当时假装在测试门轴的灵敏度( ? ?w?? )?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vip] 眼睛缓缓睁开, 纱窗半掩, 天光昏暗, 仅有几缕透进来, 壁角的灯座烛火还亮着,却已不剩多少, 颤颤巍巍的照亮一小块地方。 齐澜缓缓地深呼吸一口气, 慢慢地坐了起来,身旁的人感受到他的动作扯动了被子, 不安地翻了个身。 齐澜不敢动作了,等身旁的人呼吸再次均匀,这才起身下了床。 这五年间他身量拉长了许多,十八岁的他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 相貌端方英俊,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灿若明星,乌黑深邃,高挺的鼻梁下面是削薄轻抿的唇,傲然贵气却又不盛气逼人。 将挂在屏风上的外袍披在身上,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门外,白露已经备好梳洗用具,看到他出来,俯身行礼。 齐澜伸手指了指里面, 轻声道:“阿玦还在睡。你再等等,一定要让他穿整齐才可出门。” 白露点头, 容玦仗着自己练过武,在这深秋露寒的天气,起床后随意披了一件就敢在齐澜的宫内到处跑。 他不怕,身边的人却个个紧张得要命。 ——再过不久,容绪便要进京了,到时候让他看到自个儿子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还不得将皇宫翻个个。 齐澜先到书房把同熙帝分派给他的部分奏章处理完毕,要不然等容玦起床,他就没时间处理了。 新点了烛火,提笔运气,行云流水,银划铁钩,偶尔停下来略略思索,但很快又继续写下去。 不知不觉,天光已经大亮,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偶有侍女的惊叫。齐澜放下笔揉揉太阳穴——容玦又乱跑了。 “扣扣扣——”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紧接着开了一小条缝,元德走了进来,对齐澜报道:“世子起床了,又——” “——又到处乱跑。”他还没说完,齐澜便接上了。 元德一顿,紧接着道:“不是,世子说,今天不吃早饭了。” 知道容玦起床,齐澜就开始整理奏章,等一会可以让人送去给同熙帝。他一边收拾一边问:“怎的不吃早饭了?” 元德面不改色回道:“说是早上要揍人,不吃了。” “揍谁?”齐澜挑眉,“明达还是冯修杰?” 见元德迟迟不答,齐澜再猜测:“是齐波?” 元德停顿了一下,道:“冯家大郎,冯二公子的大哥。” 齐澜觉得眼角有些发疼,冯修杰的大哥冯修然从小随父祖在军中历练,膘肥体壮,身手敏捷,被提到校尉。这次回京,许是听说了五年前学堂打架一事后又闻三年前栗家在他们的父亲冯克回京又参了他一把,虽然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但是冯家面上也不好看。更何况,京中谁不知道,容王世子和栗中丞的儿子走得近,两派人整天针锋相对,容玦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愣是经常把冯修杰揍得满地找牙。 冯修杰从小就在定京里长大,所学的武艺都是花架子一个,容玦能胜他不奇怪,可是冯修然就不好说了。 齐澜丢下手头的奏章,急匆匆地走出门:“怎么不早说?你们怎的不拦住他?回头伤了怎么办?” 元德低着头跟在他后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还不吃饭就去找人,他容玦是觉得轻一些跳得高些冯修然就抓不住他了吗?”齐澜越说火气越大,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容玦战败的场景,“他怎的不上天呢?!” 冯修然刚回京,容玦就想找事,齐澜一想到他要是出事心里就莫名难受,一路叨叨絮絮:“冯修然可不是个简单的,他一直随冯老将军在江南沿海同倭寇交战,手上要是没有真功夫,冯家也扶不起来。他容玦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打遍定京无敌手——” 他忽然不说了,元德跟在后面没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正被齐澜念叨的容王世子正穿得整整齐齐的站在他们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澜:“打遍定京无敌手的我打不过冯修然?恩?” 齐澜不说话了,仿佛刚刚那些话都不是他说的。 容玦哼了一声:“冯修然有没有实料你怎么知道?说得你好像和他交过手一样。” “不对,”他忽而转过头来,狐疑地靠近齐澜打量他,“你不会真的和他交过手吧?” 今日的容玦穿的是一件简单的紫色外袍,露出里面白色中衣的衣领,白色的衣领上面是同样洁白的脖子,再往上,便是红润的嘴唇。 齐澜低垂着眼,目光落到他白色的衣领上,容玦靠近他说话的时候,小巧的喉结轻微颤动,黑色的长发有那么一两根跑到前面来,更衬得他整个人肤白如玉。 他一直不说话,容玦有些恼了:“怎的?刚刚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不接着说了?你倒是给我分析分析,我怎么打不过冯修然了?” 齐澜抬眼,入目便是他大而黑的眼珠子,里面就映着他一个人的人影,眼睫毛长而翘,眨也不眨的定定的看着他。他突然心中一阵悸动,急促的转过头颇有些狼狈,不敢再直视容玦。 “我没说你打不过他。”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渴。 “哦——”容玦拖长声音,“那就是觉得我能赢咯?” “是……是吧。”齐澜看向远处的花瓶。 后面的元德已经听不下去了,主子你刚刚的气势呢? 容玦道:“既然我能赢,为什么让人拦我呢?” “没……没有的。”远处花瓶的瓶口似乎落了灰擦没擦干净,回头让人注意点。 “没有?”容玦忽然一笑,转而变脸,“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齐澜:“……我没有。” “算了算了。”容玦泄气道,“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每次和你说不到两句话就这样。” 齐澜低声嗯了一下,问道:“那你还吃不吃饭?” 第31节 容玦翻了个白眼:“我的哥哥啊,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还吃什么早饭,等着吃板子吧。” 天气转凉,昼渐短,夜渐长,天亮得慢。 现在这个时辰……齐澜看了看天色,脸色一变:“元德快准备马车,备些简单的干粮!” 他们要迟到了! === 容玦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个包子,十分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他的。相比之下,跟在他后面的齐澜好了很多,虽然吃得不是很饱,但好歹维持住了皇子的仪态。 陆昌明还没来上课,容玦一边吃包子一边大摇大摆的走进学堂,包子的香味瞬间充满整个学堂。 “阿玦。”容玦刚落座,前边的栗鸿宝就皱着脸转过头来,这几年他越发的肥胖了,皱着脸更像个带着褶子的包子,“你能不能别吃了。” 容玦嘴里含着包子含糊回道:“早上起晚了,来不及吃,就只能这样了。” 他说着,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又将陆昌明最近教的内容翻了翻:“你又饿了?” “是啊。”栗鸿宝苦大深仇的看着他,“你不带着包子进来我就不饿了。” “你等会。” 容玦说完后便跑到后边齐澜那里,伸手:“吃的。” 齐澜还没答话,一旁的王明达就探过头来:“世子殿下,不是我说你啊,你每天都睡晚,然后每天都找大皇子要东西吃,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 “关你什么事。”容玦推开他,坐到齐澜旁边,“刚刚我看到了,你抓了把果子藏袖子里了。” 齐澜不想拿,刚刚他看到了,栗鸿宝不过转过头来和容玦说了一声饿,他就跑到他这边要东西吃。 他不拿,容玦就自己动手。他直接将手伸到齐澜腰间的锦囊那里,他记得齐澜好像也有把东西放到那里的习惯。 齐澜只觉得腰间一轻,转而看到自己随身的锦囊便到了容玦手中,顿时紧张不已,急忙一把夺过来。 容玦动作卡了一下,若是齐澜直接说自己没有就算了,那袋子明明沉甸甸的,明明就有吃的嘛! 这五年来,他们越走越近,他也时不时直接进宫到齐澜那里去,表明自己是站在他这边的。这几天,更是因为容绪时隔多年再次进京,同熙帝特别下旨,派了内务府整修容王府。容玦没处去,直接住到了齐澜那边去。 这都同进同出了,也不是什么生分人了,齐澜还这么对他! 容玦觉得气闷,齐澜这么一夺,他有些抹不开面子,便道:“殿下若是没有就算了。” “喂。”齐澜一愣,没想到容玦就这么简单的走了,往日都要和他闹一会的。 他心里失魂落魄的,便有些心不在焉。 王明达狐疑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点吃的么,给他就是了。” “是啊。”齐澜喃喃道,“一点吃的而已。明明早上还叫我哥哥的。” “哥哥?”王明达就听了个话尾,不由得一阵恶寒,“齐澜你是缺弟弟么?” 第30章 第三十章 [vip] 齐澜当然不缺弟弟。 捏了捏锦囊里面的小牙齿, 轻叹一口气, 还是将之前藏好的果子拿出来:“你去拿给栗鸿宝。” 王明达摇头:“不要, 我和那个小胖子八字不合你又不是不知道。” 齐澜瞪他——你不去难道我去? “反正我不去, ”王明达道,“再说, 少吃点对他也好。” 虽然最后还是要进栗鸿宝的肚子, 但齐澜的目标却不是他。齐澜又觉得发闷了,很奇怪, 他最近总是能因为一点点小事而生闷气。 他烦躁地将东西收起来,没好气道:“不去就算了。” 没多久,陆昌明便来上课了。他一走进学堂门口,便是一顿, 而后再次走出去站了会再进来。 学堂内的人都是大为不解,不知道他再做什么。 陆昌明抖着眉毛,走进来在讲台上站定,环顾一周道:“虽然入秋有段时间了,但还无需点炭火,这学堂内怎的会有炙肉味?是哪个捣蛋鬼背着我偷偷点了炭火烤肉了?” 有胆子敢这么干的就没几个。 冯修杰向齐波使了个眼色,有些按捺不住,他动不了容玦不代表别人动不了他,陆昌明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齐波瞄了下假装若无其事的容玦,再看后面毫无反应的齐澜, 轻微摇头。 做这事的人明显就不在乎。这几年,他们没了栗鸿宝, 功课成绩也没以前那么好看,陆昌明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白的。而且,因为他们的成绩降了,更加凸显出栗鸿宝和容玦的成绩,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陆昌明显然很偏爱他们两个。 台上的陆昌明将底下人的小动作看得是一清二楚,当下就知道是谁做的。既然没人主动出来揭发,陆昌明也不会揪着不放白耗时辰,他敲了敲手里的戒尺,朗声道:“学堂乃是学子学习的地方,庄重肃穆,不可随意嬉闹玩耍。所谓业精于勤……” 容玦打了个哈欠,捅了捅栗鸿宝的胳膊,递了一张纸条过去。 栗鸿宝接过纸条,避开陆昌明的目光,展开一看,正是容玦约他放学后去堵冯修然。 冯修然是谁? 看名字还和冯修杰挺像的。 栗鸿宝不再多想,反正都欠打,阿玦说该打就打。 === 齐澜一直注视着容玦的动作,见他递了纸条同栗鸿宝商量,料想是两人约了一起去找冯修然。 就栗鸿宝那个胖子能去做什么? 齐澜再次觉得有一口气梗在心口,容玦要是找他商量,他也会答应的。 将书本“啪”地一下大力合上,不顾旁人惊诧的眼神,齐澜起身就走向容玦那里,一股脑将之前收好的干果洒在容玦桌上。 容玦抬眼,这人之前不是说没有么?怎么这回就有了。 齐澜道:“先生之前说了,不可在学堂内吃东西,一会便是骑射课,你可以将这些带去校场。” 再想到每次骑射课,容玦都是和栗鸿宝坐在树下对着他们品头论足挑肥拣瘦的,齐澜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一块市场摊档上的一块猪肉,任由容玦说了算。 他说煮,他就不能蒸,说要煎,他就得下油锅。 这怎么可能? 齐澜摇头,将这个没由来的想法甩出脑袋,硬邦邦对容玦说了几句,不等他再次回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栗鸿宝磕着果子,含混着说话:“阿玦,你说大皇子最近是怎么了?忽冷忽热的……” “我怎么知道。”容玦得到了齐澜给的东西,反而不大开心了,齐澜最近对他是若即若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照旧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着,栗鸿宝想了想,忽然问道:“阿玦,王爷什么时候来定京?” 这个容玦也说不好,容绪一早就说过要来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却没有说是什么时候。 “得看今年匈奴的收成如何吧,若是那边收成不好,定是要巡视了再走。” 若是收成好,匈奴就不会在寒冬腊月还来掠城了,这巡视也可适时免了。 栗鸿宝道:“我估计今年不会好了。我听我爹说,下面报上了好几个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百姓都快活不下去,那些人还不知收敛。” ——大齐今年收成不好。 容玦抿了抿唇,陵江以南,气候温暖,若是连这边的收成都不好的话,漠北和匈奴那边就更不要说了。 眼下冯家举家进京,肯定不是单单为了述职而来的。 容玦瞥了远处的齐澜齐波一眼,时间如白驹过隙,帝王也有年老时,幼虎终将长大,只是谁才是下一任虎王? 这五年他同齐澜走得那么近,已经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同熙帝未多加阻挠,便是一种默许。 可冯家要是就此善罢甘休也是不可能的。 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后一步不可能退了。 也不怪冯修杰自从冯修然进京后就变得狂了不少。 冯修然年轻有为,若是齐波真能成事,他以后便是肱骨之臣,定能得到重用。 这也是容玦要同冯修然打一场的原因,若是任由冯家人继续下去,岂不是显得他们弱了气势? 可偏偏齐澜好似不大同意此事一样。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喜欢自作主张惹事? 也是,齐澜的行事一直都是规避锋芒的,自己选他也是因为和冯修杰结了梁子不能在齐波那里呆了才转向他…… 他大概一直是不苟同自己的吧,只不过因为自己是容王世子,对他助力颇大,这才一直忍着。如今到了关键时刻,自己的父亲没能及时过来,让冯家人长了威风,自己又去招惹他们…… 容玦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齐澜肯定是在计划悄悄抛弃自己! 他嗖地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向齐澜那边去。 要是不想和他处了早说就是何必忍着?还每天早上督促自己穿衣吃饭,何必那么麻烦做好人? 第32节 “阿玦,你去哪里,东西还没吃完呢……”栗鸿宝在后面追着他。 容玦甩手道:“不想吃那人给的东西,吃多上火!” 容玦这么一说,栗鸿宝也不吃了,在后面跟着他道:“阿玦你别气啊,气坏了吃不下饭对身子不好的……” 两人一路呼啦啦的扯话,很快就走到了齐澜那里。 王明达正在场边休憩,见到他们过来,大笑道:“栗鸿宝你是滚过来的吗?” 栗鸿宝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他虽然脸大,眼睛却难得不小,瞪着人的时候眼睛乌黑圆溜,像白皮包子上两点黑芝麻。 “阿玦你还是气着吧,这样的话大皇子就会允许我们打王明达了。” 王明达听了,也很想打栗鸿宝。 容玦一脚踩在场边栏杆上,一个轻巧的翻身便进去了。 他转过头来,警告地看着王明达:“回来要是鸿宝不开心了,我就带着小白在你家后门蹲着。” 王明达:“……”这些年,容玦逐渐长成抽条,再也不需要靠孟文彬帮忙套麻袋了,他一个人就能将王明达揍得满地找牙。而栗鸿宝,有了容玦撑腰后,更是一言不合就和他对着干。 偏偏齐澜还不管这事! 王明达突然有些明白,齐澜有时候莫名其妙地看到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就不大高兴是为何了。 他看着栗鸿宝还是孩子一样的神情,在想到容玦这些年也是一个人孤身在京…… 容王不在,容王世子也是要考虑下世子妃的人选吧?而且,这些年,因为容玦经常跑齐澜那里,齐澜也跟着一再推迟选妃之事。 为此,他的姑母王皇后已经向他循循教导了好几次了。 王明达摸了摸下巴,得找个机会跟他们说一下,最好带他们去见识一下什么花红柳绿。 栗鸿宝就算了,他实在不想和这倒霉孩子在一起了。 栗鸿宝一直盯着王明达,看他两眼冒精光就觉得此人八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当即从口袋里摸了一把吃剩的果壳撒到他头上:“我说你,又想做什么坏事?” 王明达被这么一弄,满身都是各种碎屑,不过一想到以后的场景,他也不恼,因为很快,栗鸿宝就是孤家寡人了! 他笑道:“没想做什么坏事,只是想先提前同情你一下罢了。” “嘁——”栗鸿宝淬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便看到远处似乎有什么大人物走来了。 冯教头在前边为他引路,一众教官毕恭毕敬的走在他后头。来人一身束身黑衣,器宇轩昂,就是…… “我去,栗胖球,我还以为你是定京第一胖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比你还胖。”栗鸿宝还没说,王明达就先一步先说了出来,末了还咂咂嘴,“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呢?” 面熟? 栗鸿宝转向另一边的欣喜跳跃的冯修杰,可不是,要是来人再瘦些,就是另一个冯修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黎衲的地雷,“”的营养液,么么哒 每天晚上都是二十点二十分二十秒更新的^o^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vip] 栗鸿宝有些不爽。阿玦都没有说她胖, 王明达这个凭什么这么说他。他哼了一声:“我又不用你背。” 王明达翻了个白眼:“你是不用我背, 因为我已经背不动了, 只能拖你走。” “那是你弱, 阿玦就背得动我。” 王明达:“……”容玦那个怪胎,栗鸿宝得有两个他那个么大了。 他想了想, 问道:“容玦的力气得有多大才能……”他瞥了一眼栗鸿宝, 他今天穿了一身杏黄,校场土地都是黄色的沙土, 栗鸿宝走在上面就像一团移动的沙土团,这才让他刚刚有那么一说。 早就知道容玦武艺高强,气力过人。但是王明达第一次直白的感受还是两年前。 那天栗鸿宝淋了雨在校场意外晕倒,他向后倒, 那么大一个人,容玦在后面就用一双手一托,就把他稳稳托住了。 那天他倒是想搭把手帮忙背一下栗鸿宝,很可惜,栗鸿宝哪怕意识模糊了,还惦记着不要让他碰。 王明达耸耸肩:“我背不动你没关系,以后能背动我媳妇就行。” “咦——”栗鸿宝面带鄙夷,“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好好的书不读,每天净想些有的没的。你这样子, 肯定是娶不到媳妇的。” 连媳妇都娶不到,更不要说背了。 王明达:“你怎么知道我娶不到, 那是因为我还没定下来好吧,你去女学生那边问问,有哪个不喜欢我的?” 栗鸿宝更加看不起王明达了,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喜欢顾影自怜。 栗鸿宝:“你是水仙吗?” “你是在夸我吗?”王明达灿烂一笑,呲出一口大白牙,“谢了” 栗鸿宝:“……”完了,此人不仅读书不怎么样,脑子也不怎么好。 不像自己,最少还有个读书能拿得出手。而且,在栗鸿宝看来,自己虽然胖,但只要容玦还能背得起自己,那他就还不算多胖! 没见那边的还有个更大个的么。 至于王明达,他背不起自己,就是他自己虚! 栗鸿宝不管王明达了,目光转向容玦那边。那个酷似冯修杰的大个走到齐波旁边,容玦正好也站到了齐澜那里。 四人相对,连眼神交汇都带着火花。 栗鸿宝有些担忧,刚刚容玦怒气冲冲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要找碴的。虽然嘴上说着阿玦最厉害了,但是栗鸿宝还是明白的,那个大个的气势看着就和他们这些公子哥区别很大。 容玦一直被困在奢美浮华的定京城里,人看着也比他小…… “我去!栗鸿宝!你紧张也不要抓着我的肉揪好吧。”王明达疼得吸气,“你自己那么多肉……” “闭嘴!”栗鸿宝瞪了他一眼,“那个是冯修杰他哥?” 王明达眯着眼睛看了会:“看样子应该是。那一身肉,要不是军营那种地方出来的,我——” “你是有多饿?早上没吃饭吗?”栗鸿宝打断他,“一早上都在说肉。” 王明达一顿,忽而直直的看着他道:“宝啊,我发现你眼睛还挺大的,要是把脸上的肉……” 他咽了咽口水,真的闭上了嘴巴。 “怎么不说了?”栗鸿宝眼尾余光扫到容玦的人影,得意非常。 王明达再次看了下和容玦一起来的齐澜,他脸色也不大好看,正满脸的不赞同地看着他。 好吧。 王明达叹了口气,他承认他是比较喜欢调侃栗鸿宝,他也是看他好欺负脾气也过得去。有时候容玦不在,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里,他就忍不住去撩拨。 有时候栗鸿宝被欺负得狠了,也就出手打他两下作罢了。可他那小肉拳打他身上,也是软软的。 和栗鸿宝在一起,不需要担心他会背后给你来一下,是个很适合交心的朋友。 王明达也不得不承认,容玦挑朋友的眼光真是没得说。 栗鸿宝见王明达不说话了,自觉又占了上风,跑到容玦旁边:“阿玦阿玦,那个大个就是冯修然,我们还堵不堵他?” 齐澜皱眉道:“你们要去堵他?” 冯修然都出现在这里了,还这么大一个人,容玦居然还不死心? “不堵他。”容玦抬起下巴,正面迎接冯修然看过来的目光,“这人太讨厌了。” 眼里满是挑衅,第一次见面戾气就这么重,看来早就已经认定他了。 容玦道:“我家谢先生说,打败一个人,从他最拿手最骄傲那个方面击败他,很有可能会让他从此一蹶不振,再也起不来。” 这样做,可以算是狠毒了。谢狐狸的见解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当初他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谢流当即正色道: “殿下觉得这狠毒的话那么要怎样才是仁慈呢?若是对方所擅长的方面刚好也会是你专长的呢?” 这样一说好像没毛病。 谢流朗声道:“漠北虽然苦寒,但和匈奴蛮金相比却好了很多。我们周围匈奴蛮金环伺,这些豺狼是不会满足于饥寒时过来掠劫一下的。而漠北,之所以能一直在他们的不断进攻之下保存,就是因为他们所擅长的,我们也不弱。一个人有多强,看的是他在重压之下,还能否突出重围,而不是一帆风顺一路无阻。” 另一边的冯修然收回轻蔑的眼神,轻笑着对齐波道:“那个就是容王世子?怎么看着那么小?” 冯修杰干笑两下:“哥,你可别看他小,人厉害着呢。” “那就是你没用。”冯修然瞥了他一下,冯修杰一直在京城,整日斗鸡走狗游手好闲。他才来不久,就听说了他不少“好事”。 齐波点头:“容王世子似乎天生神力,不可小觑。” 上回容玦背着栗鸿宝在校场健步如飞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换作齐波自己,他自认做不到。 第33节 对于容玦的气力,他是颇有感触。 也是他刚好坐在容玦后面,有时候看容玦轻轻松松的拽了栗鸿宝就走人,或是眼也不眨的接下栗鸿宝的飞扑…… 反正他是看得胆颤心惊的。 容玦身板不大,和栗鸿宝站在一起,若不是他背直腿长,可算得上是瘦弱了。 他垂下眼睛,自从容玦和他翻脸之后,他们就没再怎么接触过了,有时候迎面相对,也是要他先点个头,容玦才会回一个。 他已经有了冯家,冯修然也是有能耐的,可有时候坐在背后看着容玦的后脑勺,还是有些莫名的遗憾。 如果他有了容玦…… 齐波看向那头的四人组,齐澜在得到容玦的站队后,仍旧是保持着不疾不徐的姿态,不出头也不退步,特别是有关外敌方面,同容玦一样,强硬了很多。 不过齐澜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容玦总有一天是要回漠北的……这样一想,容玦不在他这边的遗憾就能减轻很多。 冯修然道:“殿下这么一说,看来这个容王世子是有真本事的。这一次我来国子监,本就是应冯教头的邀请过来指点几句,殿下要是,想杀一杀容王世子的威风,我可以代劳。” 冯修然话音刚落,冯修杰就在一旁嚷着“要要要”。 冯修然被他吵得头疼,不耐烦地用大手掌按住他的脑袋往下压:“安静点,听殿下说话。” 齐波一愣,说句实话,他跟冯修然的来往算不上多密切,对这个表兄他的印象更多是在冯贵妃夸赞的话语里。 冯修然从小在军中生活,极少回来,而他又忙于学业,更多的是和冯修杰来往。 没想到,冯修然不过听了冯修杰说了几句他对上容玦落下风后,就来这边帮他讨回了。 齐波含笑道:“既是表兄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冯修然也是跃跃欲试,匈奴骑兵彪悍,漠北为了对阵,也有自己的骑兵。他早就听闻,漠北孩童会走路便会使枪,会奔跑便会纵马。虽然南威军是水军,但他却从不曾落下骑射。 他也想知道,漠北容王府和他们冯家相比,谁更强! 齐波眼睛扫向另一处角落,那边有几个女学生在那里,眼见他看过来,毫不羞涩地向他挥手示意。 那边一个粉衣少女见到齐波看过来,也站起来蹦蹦跳跳地向他挥手。 冯修然也看到了。 想便那就是嘉龄公主了。他心中想道,又忆起家里人曾说过,嘉龄公主患有痴症,受不得刺激。 比武一事,点到即止。但冯修然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失手。 冯修然道:“殿下要是还有事,可先去处理了再来。” 冯修杰有些不乐意的插嘴:“哥,你不是要给容玦一个教训么,现在他人就在这里,你还等什么。” 冯修然简直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弟弟,齐波和他们是表兄弟没错,可他也是个皇子,即使他平日不端着身份,他们也不该如此随意。 他连忙行礼道歉:“殿下恕罪,幼弟随意惯了,待我回去再好好教育他一下。” “无妨,这里也没有外人。”齐波轻声道,他看向远处,齐嘉龄正迈步向他们这边走来。 “嘉龄公主去了。”场外的王明达摸了摸下巴道,“我记得,她似乎不太喜欢骑射课来着,今儿怎么来了?” 齐澜看了一眼旁边的容玦,刚刚容玦去看了一眼冯修然就拉着他走了,所以他刚刚气势汹汹的去找他,是为了什么?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vip] 秋日阳光正烈, 齐嘉龄正好站在对光处, 容玦眯了眯眼睛:“齐嘉龄……” 之前齐嘉龄因为身体不好没来国子监上课, 一直在休养在宫内。如今身体好了很多, 进了女学那边和他们交集也不多,而且因为身体原因, 齐嘉龄也甚少来校场。 “阿玦, ”栗鸿宝捅了捅容玦,“我怎么觉得公主看你的目光有些不善呢?” 王明达朝天翻了个白眼, 齐嘉龄小时候反应是有些迟钝,可不代表她脑子就不好,她跟齐深可是一条心的。 齐嘉龄既然人不傻,自然是站她哥那边, 对他们这一帮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齐澜倒是想起来早上容玦杀意腾腾地想找冯修然一事。 莫不是在看了冯修然的体形后觉得难以胜利受到打击打退堂鼓了吧? 他一直留意容玦的神色,但见他一直盯着那边,又摸不准他的想法了。齐澜想了想,终道:“冯修然虽然高大壮硕,但你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容玦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齐澜:“你想我长他那样?” 齐澜:“……” 要是容玦的脸安到冯修然的身子上…… 齐澜还没说什么,栗鸿宝就一脸惊恐:“阿玦你可千万别,你这样就很好。” 容玦轻蔑地扫过远处的冯修然,道:“殿下放心,我不会输给他的。” 齐澜一愣,意识到是容玦曲解了他的意思, 但容玦已经走远了,他懊恼自己没有说明白, 只得催促王明达:“你去和容玦说一下,让他冷静些不要乱来。” “你觉得我说的话他能听进去么?”王明达反问他,“他不跟我反着干才怪。” 说完,他又疑惑道:“你最近是怎么了?对容玦老是……”他思索了一下,想到一个词:“管东管西。” “像个老妈子一样。”王明达觉得这个词异常合适,“就差把容玦当儿子养了,还不想让他知道的那种——你果然不是缺弟弟,而是缺儿子。” 王明达连连点头,认为自己说得异常有道理。 齐澜无语凝噎,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一碰到容玦相关的人和事就变得不太像自己了,失去了以往的冷静隐忍。 栗鸿宝看不下去他们两个在这边一直叽叽歪歪的,当即就道:“我觉得你们在这边担心阿玦会输还不如去给他助阵,反正我知道,阿玦肯定会赢。” 齐澜抿了抿唇,眼见容玦一个人站在那里和冯修然对比,又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来不及多想,脚已经先一步迈了过去。 === 冯修然和容玦都有意同对方比试,话头一挑起彼此都不会放过,当即就定了下来。 以武举为例,选取步射,马枪,负重来比试,三局两胜。 对于容玦的步射和马枪,齐澜还是有信心的,只是对于最后一项的负重实在担忧。 刚定下来他就将容玦拉到一边细细嘱咐:“既然是三局两胜,那我们只要赢前两局就可,万万不要拖到第三局的负重。” 容玦点头:“那是自然,我怎么可能会输?” 即使来到定京,容玦的骑射亦不曾落下。漠北儿郎,若是不会拉弓纵马,以后如何同外敌对阵? 步射与骑射不同,骑射因为要考虑马匹负重,故一般而言,选择的□□都是较为轻便,射程便会短些。不过,骑射马匹奔走,若是射手弓马娴熟,这些也无大碍。 弓箭也并不是越重越好,但重的弓箭射程会远些,这对弓箭手的要求就高了。步射即为徒步弯弓搭箭,容玦和冯修然约定,两人一同拉弓,射往百步外的靶子,发箭九支,中红心多者即是胜者。 国子监校场有提供不同重量的弓箭。 冯修然拿起一把又放下道:“这些都不同我往常使的,轻了许多。” 太重的国子监这些公子哥哪里拉得动。 容玦懒得废话,选了个趁手试了下,便到一旁等着他。 国子监一众师生听闻校场有比试,早已在一旁翘首以待。容玦粗粗扫了一眼,连女子那边的都来了。齐嘉龄就站在前边,望到容玦这里,微微一笑,矜贵娇婉。 啧。 容玦不屑地垂下睫毛,果然是兄妹,都一个样儿。 平心而论,冯修然长得不难看,人高马大却不带肥腻感,麦色的皮肤淌着一层细汗,在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相比站在他旁边的容玦,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倒是有些弱不禁风了。 冯修杰一看到这场面就忍不住嘲笑:“世子殿下,您要不还是回家多吃两碗饭再来,免得这弓都拉不开。” 容玦垂眼擦弓,理都不理他。倒是冯修然脸色一黑,容玦肯正大光明的同他比试,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却只会出言嘲讽奚落。 他沉声道:“幼弟无状,还望世子海涵。” 容玦抬眼瞥了他一眼,这个冯修然倒是和冯修杰不一样,一身正气凛然,做事也是一板一眼的。 靶子早已立好,容玦和冯修然一同拉弓,箭矢脱弦而出,带着破空声飞快钉在靶子红心处。 这是第一箭。 立在旁边的记录官看了一眼,高声喊道:“皆中。” 冯修然对着容玦一笑:“世子神射。” “冯校尉也是。” 武举规定,九箭三中便可过,可见其难度。两人一上来便是不分胜负,这让校场的气氛顿时便紧张了许多。 连发八箭,两人都是命中红心,转眼间就只剩最后一发了。 齐澜皱眉道:“若是两人都中了,那岂不是平了。”这样一来,肯定是要比负重的。 王明达摇头:“没那么简单,虽然国子监的弓箭较轻,但连发八次,还要次次皆中,对气力的消耗也不小。” 第34节 齐嘉龄和他们相隔并不远,听了王明达的话,拉了拉齐波的衣角,满是担忧:“这样一来,表哥岂不是……” 她看得很清楚,冯修然拿着弓的手已经在抖了。而容玦还是一副闲适的模样。 “不好说。”齐波道,容玦从未在人前展露过他的骑射之力,以往都是打架闹事出蛮力,但谁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呢? 而冯修然,齐波不信以他的经历会输,即使是容玦比他小,他也从未轻视,管中窥豹,他的耐心定力由此可见一斑。 齐嘉龄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我还以为这个容王世子也是个草包,看来还真是小看他了。” 齐波奇异地看了她一眼,齐嘉龄和容玦接触的并不多,怎的会有如此想法? 齐嘉龄压低声音:“这次表兄会来校场,母妃一早就知道了。她让我跟着过来,说是……”她忽然红了脸,不肯再说下去了。 齐波了然,齐嘉龄幼时患有痴症,也就这几年在国子监才和外人来往较多。但冯贵妃心疼女儿,不肯让她多与外人接触,平日也就是几个女孩子在一起玩笑聊天,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百步穿杨,纵马奔驰,校场男儿英姿飒爽,这些都是齐嘉龄从未见过的。 更何况,今日这场比试,双方棋逢对手,动作行云流水,场面剑拔弩张,可看性非常高。 京中叫得上名头的世家子都在这里了。 齐波笑道:“你看上哪个便和我说,我去求母妃。” 齐嘉龄连忙小声道:“兄长快别说了,比试要紧。” 冯修杰更是焦急不已,这一战,冯修然不能输! 冯修然是冯家年轻一代最突出的,今日要是冯修然输了,冯家以后在京中可就难立足了。 最后一箭了。 容玦眯了眯眼,金乌高悬,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注视远处靶心,已经出现了重影。 而冯修然虽然手指颤抖,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他会有重影,难道冯修然就不会么?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冯修然的额头渗出黄豆一般大小的汗水,容王世子看来还是游刃有余的,往日他拉弓,从未觉得如此之艰。 他手指颤抖并不是乏力而致的,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对手了! 百步外的红心,在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也变得遥远了许多。 长时间的精神集中其实是极其消耗体力的,容不得一点差错。 他捏了捏手中的弓箭,手心有些湿润,他忍不住想要擦一擦。 “第九箭!”发令官高喊。 来不及擦了。 冯修然想也不想,立刻搭箭拉弦瞄准。这是最后一次了,他要赢!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划过,冯修然一顿,没有看向靶心,而是先去看另一边的容玦。 “恭喜世子。”他说。 容玦:“冯校尉——” 容玦话还没说完,冯修然的箭矢便擦过靶子,直直地插到地上。 而容玦的箭,一路直飞,带着劲风,直中靶心! 容玦不骄不躁,面色不改:“——承让了。” 场外的齐澜屏住呼吸,眨了眨眼:“阿玦阿玦……赢了!” 栗鸿宝跳起来,欣喜的声音盖过齐澜:“太棒了,阿玦最厉害了!” 容玦笑着点头回应栗鸿宝,眼睛却看着齐澜,在他的眼里,齐澜已经出现了一层虚影。 刚刚他好像听到了,齐澜叫他…… 阿玦。 这是和他亲密的人才会叫的称呼。 比如他爹,容绪,比如他最好的朋友,栗鸿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别人脑洞是要给钱的的营养液(^o^)/~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vip] 冯修杰瞪大眼睛, 满眼的不可置信:“我哥居然输了。” 齐波默然, 冯修然最后一箭准头都没瞄好, 拉弦弧度相比前几次也小了很多, 射不准是正常的。 不甘心地哼了两下,冯修杰狠声道:“还有两次, 我哥一定会赢的!” 容玦收了弓箭不再说话。冯修然和冯修杰不同, 即使他输了,容玦也不会出言嘲讽。 冯修然输了也不恼, 对着容玦一抱拳,道:“接下来还有两场,期待能和世子再次酣畅淋漓地比试。” 容玦点头,道:“冯校尉先请。” 冯修然也不客气, 先行挑了马和□□便在一边等着他。 容玦也不肯比他慢,迅速上马,横枪在侧:“请冯校尉多多指教了。” “不敢。” 冯修然嘴上这么答,手上的动作却不慢,缰绳一甩,□□骏马立刻奔到容玦前面。 容玦今日穿的是一件淡蓝的外衣,手腕装了护腕将宽大的袖子都收起来,显得干净利落。他位于马背上面,头发因为要比试高高扎起留下一道黑色长尾,□□在手, 衣袍素净,眉眼飞扬。围观的女学生在一旁絮絮私语讨论, 时不时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齐澜手心捏紧,关节突出,眼也不眨地盯着容玦,只觉得那些女孩子们的声音聒噪得不行。 “让她们安静些,别干扰了比试。”齐澜随手指了一个教官,“最好让她们离远些。” 教官点头领命,快步走去那边说了几句,前面几个女孩子大失所望地叹气,又瞥见齐澜阴沉的脸色,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站远些。 场上容玦和冯修然的比试已经渐入激烈了。 容玦灵活挑枪,红缨晃动迷人眼,俯身在马背上,策马前进,恍若从千军万马中冲出来,杀气四溢。冯修然一顿,上前相迎,□□在前双手发力。 “当”的一声相撞,容玦急忙后退,马蹄铲土,扬起阵阵飞沙。 冯修然一看情况,当即奋起直追,□□向前突刺,直面容玦而来。 齐澜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生怕容玦就这么中招了。 这一刻,好像是他在马上同冯修然对打。 场外已经有不少人惊呼闭上眼睛不敢看了。 “容王世子不会输吧?” 齐澜听到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立即喝道:“容玦必胜!” 手腕翻转,容玦调转马头错身而过,冯修然的枪头擦着容玦而过也不丧气,再次向他攻来。 □□在手,画圈挽花,容玦挡住冯修然后不再停顿,催动□□的马向前,带着冷光的枪尖就向冯修然戳来。 形势一下子就反转了! 场面一时间又沸腾了起来。 既有看好容玦的,也有押注冯修然的。 残酷突然的搏杀吊起了众人的情绪,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 王明达瞧了许久看不出谁会赢,拍了拍齐澜:“你觉着谁会赢?” 齐澜还未答,栗鸿宝先道:“自然是阿玦!” 第35节 无论什么时候,栗鸿宝对容玦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相信。 齐澜见到容玦要赢了,心中忍不住泛起阵阵波澜,他试着张口,却发现早已干得嘴唇都黏在一起。 “阿玦一定会赢的。”他哑声道。 === 另一边的冯修杰也是看得万分紧张。 冯修然不能再输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容玦的马枪也使得这般好。往日容玦不过是拳脚打架,顶多就被认为是拳脚功夫出色些。 场上两人互相对打了好几个来回,胜负仍旧分不出来。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两人着实是遇到了对手。 “这样下去……”一旁的冯教官皱眉,容玦出手又快又准,没有任何的多余动作,相比之下,冯修杰的马枪就显得有些中规中矩了。 冯修杰抓着他问道:“我哥会赢吗?” 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时间长了,体力消耗一大,对于冯修然就不利了。 冯教官抿唇,目露担忧。他是从南威军中出来的,自然是希望冯修然能赢。 冯修然已经渐感吃力,喘着白气,汗水一滴滴垂落,加深了地面黄土的颜色。 容玦也有些不济,这一场他们打得太久了,精神一直紧绷着,他虽然有天赋,但年岁本身就比冯修然小些,再过两年也许便可压制他,但现在还是不行。 场上两人再次相抵。冯修然双目圆睁,大吼一声,抓住□□恶狠狠地向容玦压去。容玦□□的骏马有些支撑不住,向后小弧度地退去。 就是现在! 冯修杰目露精光,高声喊道:“哥,刺他的马!“ 什么?! 容玦一惊,急忙向后撤去,以防冯修然真的这样做。向前冲的冯修然猝不及防来不及收手,□□顺势继续向容玦的马冲来。 容玦坐下的马匹扬蹄长嘶,不受控制地急转避开。 “不好!”齐澜的心高高吊起,还未来得及再想,双脚就像生了风一样向容玦跑去。 对于这一招,容玦始料不及,马匹急转,他在马背上倾斜到几乎要被甩出去。 这下没人能坐得住了。 容玦要是摔下去,很可能就被践踏而死! 冯修杰这么一句话太过阴险,要是容玦真的在这里出了事,容绪的怒火没人能承受得住! 有胆小的女学生已经尖叫起来不敢看,场上的教官也拔腿向容玦那边冲去。 场外的齐波扬手就给冯修杰一巴掌,打得他鼻腔发疼,鲜血直流。 “殿下!”冯修杰满脸的不可置信。 “打的就是你这个蠢货!” 齐波心内火烧火燎的,恨不得将冯修杰塞到娘胎去再也不要出来的好。 □□的马匹躁动不已,容玦双目一凝,手中的□□掷地,脚尖轻点,顺着□□飞身一跃,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远远地离了马。 “阿玦!”栗鸿宝眼眶发红,抱着容玦嘴里不断呢喃,“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齐澜站在容玦旁边,也是控制不住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容玦身上,确定他没事后才呼出一口气。 秋日的空气带着一些凉冽,他站在容玦身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意,心中从未如此庆幸。 还好还好,他的阿玦如此强悍。 他是最厉害的。 === 冯教头检查了容玦的马匹,待看到他稳稳当当的站着后,大声宣布:“这一场,冯校尉胜。” 齐澜眼睛向上一撩,但见冯教头一脸热诚地看着冯修然,仿佛在等待他的嘉奖。 呵。 他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哪有那么容易。 听了结果,冯修然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从马上下来走到容玦那里,俯身半跪:“幼弟闯祸,害得世子无端落马,所幸世子武功高强,这才没事……” 他停了停,厉声将冯修杰叫来这边,脚一曲踢向冯修杰的膝盖迫使他跪下:“给世子赔罪!” 冯修杰拧着身子,肿着半边脸:“我不!” 冯修然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看向容玦:“这次是我胜之不武,我愿意与世子在比一场——” “不必了!”齐澜打断他,“今日就到这里。” 容玦扶枪而立,盯着冯修杰沉默不语。 ——从头到尾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栗鸿宝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再比一次,谁知道你们会耍什么招数?你当我们傻啊。” “这……”冯修然看着容玦,“世子放心,我一定将幼弟严加看管,不会再有——” “大皇子说得是,真的不必了。”容玦不再看冯修杰,轻声道,“我相信冯校尉的为人,只是真的不必再比了,到此为止吧。” “我们走吧。”容玦将手搭在齐澜手上,对围过来的众人道,“都散了吧。” “散了散了。”王明达也跟着喊道,“别在这儿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世子殿下——”冯修然在他们后面高声喊道,“这一场,还是算我输!” 容玦脚步一顿,栗鸿宝急忙回道:“我们知道了,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绝不会!”冯修然坚定的声音再次传来。 王明达在前面开路,栗鸿宝断后,齐澜和容玦同行,几人很快就离开了国子监。 === “阿玦……”栗鸿宝小心翼翼地盯着容玦的脸色,“你还好吧?” 容玦点头,垂眼轻声应了他。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容玦自从校场回来后就很低落,也不知是怎么了。 栗鸿宝皱着脸:“阿玦,你有什么难受的吗?你不舒服就要说出来啊,别憋着。” “没有。” 容玦回答得有气无力的。 “……” 齐澜轻声叹气,对王明达使了个眼色。王明达一接到他的眼神,立刻会意,不顾反对将栗鸿宝拖走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在校场说不必再比了?”齐澜问道。 容玦回过神来:“没有,殿下多想了。” “可我就是这么想的。”齐澜深吸一口气,待到空气塞满胸膛,才继续道,“你觉得你还能再比一次,且还能赢,而我却不让你去——你在埋怨我。” 容玦一顿,没想到齐澜会这么想。 齐澜突然压低声音:“阿玦,我绝不是不愿意让你去,我只是……只是太担心你。” 堕马,流血,受伤,饿肚子……不管是哪一项,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会担心不已。我不能,也不敢,看到这样的场景。 第36节 作者有话要说: 菩提树叶,陌冰冰,“”,mob,duang~灌溉营养液,(づ ̄ 3 ̄)づ么么哒 更新都是晚上二十点二十分二十秒,其他时间都是修文改错字^o^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vip] 担心? 容玦眨着眼睛, 这样的齐澜他从未见过。他不自觉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里面一片黑沉沉的, 望不到底。 齐澜说完便陷入了沉默, 容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栗鸿宝永远都对他有信心,不知退缩为何物, 容绪教他的, 从来都是勇往直前,不可后退, 就算是谢流,也是让他假意后退再杀个回马枪。 只有齐澜,会担心他。 会希望他不要冲得太快太前。 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一直有股暗流在他们之间彼此流动。 牙齿磨了磨嘴唇, 容玦嘟囔道:“就……就是这样?” “对啊。”齐澜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忽然释然一笑,自己想东想西,却从未告诉容玦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有事的。冯修然他伤不了我……也不会伤我。” 齐澜笑着点头:“我知道,他倒是和他冯修杰不一样。” 正气凛然,坚持原则,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差。 容玦挠了挠头,掩在头发下的耳根蓦然红了起来。他突然间不敢再直视齐澜了,尴尬地错开眼, 勉强将声音放平:“其实也没啥……冯修然他人确实不错。” 齐澜一顿,问道:“我们为什么要一直说他?” “……不知道。” 又一次沉默。 “好吧。”齐澜只能再次叹气, “如果还有以后,我希望,或者说我恳请,你能考虑再三再答应……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这不是冲动,这是……”看着齐澜的眼神,容玦鼓了鼓腮帮子,小声道,“好吧,我以后会注意的。” 过了一会,容玦又不甘心地拍腿道:“这明明就是冯修杰太小人了嘛!他那一喊,我还以为冯修然会刺马……” “你应该庆幸冯修然没有照他说的做。”齐澜拿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容玦的头一歪:“其实我也没想到冯修然这么正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后退得这么狠了。 被容玦避开了,齐澜也自然的收回手,道:“这次算是侥幸遇到冯修然这样的,以后可就没有了。比试之前一定弄清楚对方才行。” “知道了。”容玦拖长声音,“我发现你……你对我好像……” “好像什么?”齐澜紧张地盯着他。 “特别像我对小白。” “……”那不就是养儿子么…… 齐澜忽然想起王明达的说法。 === 将奏折放下,同熙帝揉了揉眼角,呷了一口茶,待到茶甘回味才懒懒开口:“这么说,容王世子是在校场上出尽风头了?” 底下的冯教头低下头回道:“也……算是吧。” 校场比试一事,看到的人那么多,他谎报没有意义,包括冯修杰的“刺马”一说,他也如实和同熙帝说了。 同熙帝阖了阖眼睛:“容王世子以往不曾在校场上正经操练过吧?” 冯教头点头,待想起同熙帝看不见后,出声道:“陛下也知,这校场……也就这样了,冯校尉亲临指导,我等也是希望能起来激励作用的。” 同熙帝抬眼瞥了他一下,冯教头虽然是南威军出来的,有些小私心但在大事上却不会偏颇,不会拎不清。自齐波落马后,这次容玦出事,他也及时上报了。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冯教头还有些犹疑:“那么冯——”旁边的刘安对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改口:“臣告退。” 刘安送冯教头出了大殿,低笑问他:“冯教头之前可是想问冯小公子如何处置?” 冯教头点头,冯修杰这事做的不厚道,虽然容玦没事但他还是想要同熙帝做出处置,免得像之前学堂打架一样,让容玦先下手给告了。 与其让不确定的容玦来做,还不如让他来。 冯教头:“正是,公公为何要阻止我?” 刘安一甩拂尘,轻声道:“陛下烦着呢,这点小事暂且不要提。” “是……容?” 刘安侧头向外看了一眼,回道:“冯教头还是别问了,忙去吧。” 冯教头一顿,还是抱拳谢道:“多谢公公指点。” 刘安轻声一笑,立在台阶上,看着冯教头渐渐走远看不到人影,这才转身回去。 同熙帝听到刘安的声音,抬起眼皮问道:“这么说来,容王世子的骑射当真可算得上是一流了?” 他问刘安:“你去过漠北,是否看过他们的操练?” 刘安躬身谨慎答道:“不曾。冯教头也是从军中下来的,若他都这么说了,想来这容王世子是真的不错了。” “有理。”同熙帝坐直身子,抬手从桌上拿起一封奏折,扫了几眼,“漠北那边的折子要是有来的,要先递过来。” 刘安答是,在瞄到同熙帝开始处理奏折后,立即无声退到一边。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同熙帝的笔墨沙沙声。 刘安候了许久,待到天色渐晚,这才悄声出殿。 === 刘安离了同熙帝那里,立刻来到齐澜这里。 他叫来元德,低声说了几句,递给他一封信便走了。 而元德接了信,则进殿给了齐澜。 容玦掐着筷子,斜眼瞥到齐澜拿到信后便一直皱着眉,忍不住晃了晃筷子。小白在一边,也是咕咕地点头附和。 “还吃不吃呢你。”那信不是给他的,容玦绝不会主动提出要看。 刘安作为同熙帝身边人,是少有的会识字书写的太监,能让他急匆匆写了信过来告知的消息一定不同寻常。 同熙帝对漠北之事极为敏感,容玦想知道会不会和漠北有关。 齐澜放下信,看到容玦想看又不好意思提的模样,了然一笑,将信给他:“不是漠北的事。” 容玦动作一顿,收回要去接的手:“那我不看了。” 齐澜道:“还是看看为好,虽然不是漠北的事,但……”他停了停,将信放到容玦手上:“你还是自己看吧,我不说了。” 容玦将信拿了过去,齐澜这才拿起筷子,他手上虽然端着饭碗,却一口都没扒下去。 刘安写得很快,字迹潦草,简略却重点明确。 一个是同熙帝听闻容玦校场和冯修然比试后,似乎有心事,思索了许久。 还有一个,近期下边的奏折越来越多关于此次秋收的状况,均是不好。 齐澜看容玦读完信,这才道:“秋收一事,我早有感觉。最近相关的奏章确实是……” 容玦低声“嗯”了一声,这是栗鸿宝也隐晦提过。 南边都不好,更不要提漠北了。 “今年冬天……怕是不会好过了。”容玦将信还给齐澜,直视他的眼睛,“若是漠北急需,殿下可会帮我?” 齐澜点头:“那是自然。匈奴一直对大齐虎视眈眈,漠北是大齐的漠北,这不是帮不帮,这是应该的。” 容玦还以为齐澜会说什么“焉有不帮之理”,没想到他会直言“漠北是大齐的”,稍微一愣过后,他终是谢道:“多谢殿下。” “不必言谢,我说了是应当的。”齐澜听容玦的声音有些发闷,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又找不出什么问题。 只得开口道:“校场一事之后,冯家收敛了很多,想来是冯修然压了下来。外祖最近似乎要上书,说是……要立太子。” 第37节 立太子?! 容玦眼也不眨地盯着齐澜,饭也不吃了。唯有小白还在一点一点地磕着瓜子,声音清脆。 齐澜咳了几声,他越来越不能适应容玦这么专注的看他了。 “外祖说,机会难得,再加上也确实是到时候了,再晚……若是王爷最后不能来,我们也不会输。” 因容玦是站在齐澜这边的,容绪来了定京,自然也是规划到齐澜这边的。 容玦想了想,问道:“皇后娘娘知道吗?” 作为一个母亲,她教导齐澜隐忍退却,就是为了不让同熙帝因前朝王丞相的激进而对他反感。 如果这事成了,王皇后大概也会改变她的态度吧。 这些年,有时候容玦看着都有些替齐澜委屈,王皇后的做法也许是错的,但她始终没有害齐澜的意思,千般虑万般忧,都是为了儿子好。 要是齐澜真的成了太子…… 容玦动作一顿,那他岂不是比自己厉害了? 大齐的皇子虽然身份尊贵,却没有准确的品级。可以说,只是刚好有个好爹,所以生而高贵。 容王作为大齐超一品的藩王,容王世子的品级也是只高不低,容玦一直都领着朝廷派发的一品官员的俸禄,住着超规格的容王府。 ——整个定京城的勋贵子弟,没有一个官位比他高了。 要是齐澜成了太子,那就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就比他高了。 ——那他以后还能不能一言不合就在齐澜面前揍人或者揍齐澜了? 这一刻,容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vip] 这几年, 齐澜的作为都是不偏不倚的, 深得同熙帝信任。眼下, 容绪即将进京, 冯家又因为校场一事落下风避着风头,以王丞相在朝野的影响力, 这事多半是成了。 多年筹谋, 为的就是这一刻。 王丞相上书,直言应今上应作百年计, 为社稷安稳,立下皇长子为太子。此言一出,朝野震动。同熙帝膝下仅有三子,齐深宛若不存在一般, 剩余的齐波和齐澜竞争是日益激烈。 齐波背后的冯家最近刚回京,就被容玦下了个下马威。而容王世子是齐澜这边的人…… 一想到这里,很多人就明白了,王丞相这是想一鼓作气,让同熙帝早点立下太子。 同熙帝端坐在龙椅上面,看着下面一群人,顿了顿道:“丞相说得在理,早立太子,早定人心。免得党□□争,派系林立……确实是于江山社稷有益。” 官位能做到够资格来上朝的, 都是在官场摸打滚爬的老油条了。见同熙帝不仅没有表现出对立太子的反感,反而松口答应, 顿时心思活泛起来。 有了王丞相在前,其他人也纷纷上书做出自己的见解。 基本上,除了齐澜就是齐波了。 大齐的皇子十五便会参与一些朝政,帮忙处理奏章和一些稍稍简单的事务。尽管他们最后都要给同熙帝过目,但是他们做得如何,百官有目共睹。 齐深今年才刚参与,谨慎细微,中规中矩,暂且还看不出什么。齐波做事因着有冯家在后面帮忙,事情是办得利索又漂亮。齐澜都是自己完成的,王家对他参政仿若无所觉一样,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虽然偶有错处,但也不妨事。 冯家自然是请立齐波的,还有的是真心是根据各位皇子的表现上书,说出自己的考量。 当然也有根据形势跟风起哄的,希望新立的太子记得自己的好,也有佁然不动,嘴巴闭紧得跟蚌壳似的。 一时间,整个早朝热闹得如同集市一样。 同熙帝说了要立太子,却不说自己属意谁,反而让朝臣各抒己见,任由他们站队。 === 齐澜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皇后那里坐着。 她也知道今日是王丞相上书之日,心里既纠结又高兴。她害怕同熙帝不同意,到时候他们母子恐怕要惹来同熙帝的厌恶。 齐澜按住她颤抖的手,缓声安慰她:“母后放心,不会有事的。” 王皇后点头,止不住的喝水。 齐澜叹了口气,道:“父皇会同意的。” 容玦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画面,小白在他的肩上老老实实地立着。 将拢在袖中的信收好,容玦先给王皇后行了礼再坐下道:“我听说今日皇后娘娘有喜事,给娘娘道喜来了。” 王皇后抿唇一笑:“哪有的事,你别净听别人胡说。” 对于容玦,王皇后还是很喜欢的。容玦看着很是乖巧,虽然听说过一些他的事,但王皇后每次看到他这个身板,还是很难相信。 虚虚实实,三人成虎,在她看来,传闻还是谬误的。至少,容玦在她面前就从没出过格。 至于容玦背后的容绪,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容绪插手定京的事,想来也是因为隔得远再加上有所顾忌才没出手。 对于王皇后是怎么想的,容玦一概不知,在他看来,王皇后的心是好的,奈何就是蠢了点,胆小了点。 当然,这个他绝不会直接对齐澜说。 当初选择齐澜,齐澜的保证他还记着,这些年他的做法也实现了他的承诺。 只有对敌人,他才会揪着不放。 在皇后面前,他是半点都不会透露他是怎么和齐澜谋划的。 对于王皇后,容玦向来都是哄着的。 捡好听的话对她说就是了。 于是,齐澜就眼睁睁地看着容玦三两句话解决了王皇后,顺带将他拉走了。 出了宫门,容玦就将容绪的信给了齐澜。 “王爷信中说会延迟过来,让我同你说一下。”齐澜三两下就看完了,他笑了笑,将信递给容玦,“看完烧了。” 容玦接过来一看,开头就是一个“太子殿下”,老爹还真是豪放不羁。 看来他是认可齐澜了。 信中的内容无非就是祝贺,再就是漠北的些许情况。 确实如容玦所料,今年的漠北收成也不好,他要等巡防过后才能来到定京,到时候会和容玦一起过年。 容玦想了想,道:“陛下还未定下人选,但我父王已经说了,这件事……应该不会有差错了。” 他压低声音,凑到齐澜耳边:“恭喜了,太子殿下。” 容绪这一封信,就代表容王府会支持他向同熙帝施压了。 就算是齐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只要没正式册封,容玦就不可在公开场合直呼他为太子。 容玦就这么突然来一下是齐澜万万想不到的。 秋高气爽,凉爽的秋风抚过,身边明艳的容王世子就这么俯在他耳边,温热的呼吸舔舐着他的耳朵,让他发痒发热。 齐澜半边身子都僵住了,发麻的感觉从耳朵传到脚底,动也动不了。 过了会,他才哑声道:“别那样。” ——也不知道是指的什么。 容玦说完这句话,便笑嘻嘻的,心情极好。在他看来,这是齐澜让着他的表现。 看来就算齐澜做了太子,他也不会被他压着。 确定了这回事,容玦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下了。 他向来横惯了,也不觉得身边人不让着他有什么不对的。 故而在国子监门口看到齐嘉龄对他怒目而视时,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齐嘉龄一向是同齐波一同来国子监的。两人在门口分开,再加上齐波和齐澜一直有意识地错开对方,齐嘉龄和容玦还真对不上。 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齐澜和齐波的马车一前一后地到了国子监,两人就这么遇上了。 对于齐嘉龄这个公主,容玦是没什么印象的,只记得她喜欢跟在齐波后面。 ——反正都是齐波那边人。 容玦也不觉得和个小姑娘对上会有损英名,那日在校场,这公主就没给他好脸色,他为何还要去给个笑脸? 齐嘉龄也没想到容玦竟然会直直地和她对上,顿时气得跺脚,喊来齐波:“哥!容王世子他……他……” 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好由头来,当即学了那闲时看得话本,喝道:“他轻薄我!” 第38节 齐波:“……” 他就在旁边,也没看到容玦做什么,自家妹子就炸了。 容玦翻了个白眼:“公主殿下,我哪里轻薄你了,你有什么值得我轻薄的?” 齐澜也笑道:“妹妹真是……这话可不能随意说,也亏得这里没别人。” 其实他在心里已经恨得不行,也不知冯贵妃怎么教的,齐嘉龄这个公主天真得不行,聪明是有,可有时候小聪明再加天真,就是蠢了。 这几年容玦怎么样,他还不清楚? 齐波也是尴尬得不行,他瞥了一眼容玦的脸色,强笑道:“这事是嘉龄——” 他还没收完,齐嘉龄便抢白道:“他看了我,就是轻薄我!” “……” 要不是这里都是自家兄弟,齐波都想掩面逃走了。 他扫了一眼后面的齐深,再看看面露嘲讽的容玦和齐澜,斥道:“嘉龄!不要胡闹!” 容玦道:“公主好歹也读了几年书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知事。‘轻薄’这个词可不要随意乱用,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呢。” 齐嘉龄涨红了脸,张口“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那日在校场,她看容玦那样的身手,就觉得这个容王世子不一般,又想到他是齐澜那边,就满心不舒服。 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呢? 容玦这话不轻不重的,好歹也算是个警告,但齐嘉龄还是觉得没脸。她还从未有这么冲动的时候,就只想着落容玦的威风。 看他那骄傲的样子就不爽。 这事就这么马马虎虎地结束了,齐波强行将齐嘉龄拉走了,留下齐深齐澜容玦三人。 齐深是跟着齐波过来的,自从齐嘉龄来国子监上学后,同熙帝就特意让内务府那边拨了一辆马车过来,是专门为齐嘉龄准备的。 一辆马车而已,这没什么,难得的是同熙帝对齐嘉龄的上心。 齐深到现在还是跟着齐澜或齐波来国子监。 齐澜也是刚想到这茬,他问齐深:“安贵人不给你准备马车吗?你都开始接触臣子朝政了,没有自己的马车总归是不方便的。” 齐深一愣,没想到齐澜会突然关心他,沉默片刻,小声道:“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没马。” 一旁的容玦听到这里也是呆住了,一个皇子没马车的原因居然是没马,这说出去谁信? “这样……”齐澜也是短时间内反应不过来,随后道,“这事回头我同母后说下——不过一匹马而已,安贵人也可以同娘娘说下,她也会帮忙的,怎么不说呢?” 齐深低垂着头,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不知道。” 齐澜最后还是对齐深道:“有什么需要要说出来,不要等人来开口问。” 齐深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个鹌鹑样。齐澜心底不免有些叹息,说起来齐深还是和容玦一样大来着,怎的相同的年纪就是不一样呢。 对于这样的弟弟,齐澜实在喜欢不起来。 还是容玦这样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小颗的地雷,栀筠、陌,楚辞,“ ”灌溉营养液,么么哒o(n_n)o 推荐机油一方土石的文文《朕成了一个小心机》,我觉得有她在,加更指日可待,喜欢的话可以收藏么么扎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vip] 看齐深唯唯诺诺地应了, 齐澜这才和容玦走了。 容玦道:“齐深……三皇子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你这么和他说, 他也不会去找皇后娘娘的。” “确实是。”齐澜道,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么。” 不给就动手抢,跟个小土匪似的。 容玦“嘁”了一声:“我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 齐澜在心里默默回答了, 但嘴上还是答道:“文雅一些, 总是好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文雅?” “不……我是说斯文一些……”齐澜觉得这个很难回答, 在他看来容玦这样就很好。 即使有的时候有些蛮横,但却不会不讲理,他对诗书不是很有兴趣,却也不会一窍不通。 ——什么都好, 每一点都恰恰好。 他很想找个适合的词来形容他,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词。 容玦哼了一声:“斯文这种东西,是不能够当饭吃的。然后,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改的。” 齐澜“嗯”了一声:“那别改了。” “这么好?”容玦挑眉问他,鸦羽似的睫毛翩翩向上,一双眼睛里面仿佛流着光彩一般。 齐澜一时有些看呆了,只道:“都好都好。” “你是傻了吗?”容玦得了齐澜的退让就直接蹬鼻子上脸了,“话都不会说了。” 他又靠近他:“还是要当太子的人呢。” 要不是齐澜面上的忍耐力好,这会都熟了。 他侧着身子远离容玦, 不敢再看他:“又没大没小了。” “好吧。”容玦见好就收,深觉这个办法不错, 齐澜还是一如既往的怕他。 等以后他回了漠北…… 容玦不舒服地摇了摇脑袋,将莫名的惆怅情绪甩出去,还早呢,不想那么远了。 === 书案上堆积一封又一封的奏章,同熙帝随手翻了几本,便又懒懒地放下。 他问刘安:“漠北送信的人怎么说的?” 刘安躬身答道:“那边说了,收成也是不好,有些地方甚至颗粒无收。” 颗粒无收?! 同熙帝坐不住了:“此话当真?” 刘安见他情绪激动,当即跪下:“原话确实是这么说的。” 同熙帝皱着眉头走来走去,手上紧紧捏着容绪亲自写来的折子,上面简单地说了漠北的情况,预测了今年匈奴会因为缺少粮食而不安分,怕是要有冲突。 今年大家的收成都不好,漠北边关又紧张,还有这边,太子迟迟不能定下,朝堂斗争已经很难避免。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越多,往常容绪的折子绝不会这么说,他都是“一切安好,吾皇勿念”敷衍了事。 ——能让他直言不好的,怕是真的不好了。 头痛得不行,同熙帝也走得腿酸,直直地坐下来歇了一下。 再回头看到书案上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处理,顿时眼前一黑。 “陛下!”刘安直接丢了拂尘扶住同熙帝,“陛下!要宣御医吗?” 同熙帝头疼得厉害,眼睛看东西也是雾蒙蒙一片,只能听到刘安在他耳边喊话,他喘了口气想站起来却发现两脚无力。身体一顿,他缓缓道:“不用了,刘安,扶朕去歇息。另外,宣王丞相进宫!” === 隔日早朝。 王丞相再次上书,请立齐澜为太子。 第39节 百官又分派系附和,但这一回,众人看着同熙帝的脸色,心里忽然就打起了小鼓。同熙帝这次还是不做出明确的反对,是不是真的属意大皇子,这才让王丞相一而再地上书。 普通帝王,让朝臣这么一逼,早就发作了。 要是同熙帝也同意了,那么即使冯家反对,太子之位也不会有改变。 待到各家都发言完了,同熙帝这才慢腾腾道:“自朕继位以来,战战兢兢,夙兴夜寐,不敢有一丁点马虎。太子之位,乃国之根基,祖宗国祚绵延万年之需,不得不立。” 他停了停,看着下面朝臣面色各异的样子,继续道:“皇子齐澜,既是嫡又是长,天资英纵,方正不苟。朕顺应民心,俯顺舆情,立为太子!” ——立齐澜为太子这事是定下了。 冯家一系也没想到同熙帝这么快就做了决定,之前明显还是犹豫不决的,没想到没几天便做了决定。唯有王丞相,虽然是他上书的,但却异常镇定,仿佛已经料到结果了一般。 同熙帝又发布诏令,择吉日举行册封典礼。 尘埃落定,太子之位最终还是大皇子齐澜的。 === 过来给齐澜宣旨的是刘安,他一脸开怀地宣了册封的圣旨,见到容玦也在,拱手贺道:“咱家这回也要恭喜世子殿下了。” 容玦一愣,还没能反应过来,刘安又是一笑:“世子同太子亲近,漠北百姓有福了。” 容玦看向齐澜,想起之前为了漠北的种种算计考量,耳根突然烧了起来,红晕直接烧到脸颊。他少有的羞愧起来:“我知道了,你快别说了。” 齐澜奇异地看向容玦,这样子的容玦还是很少见的。 他瞧了几眼,又不敢看了。 不知为何,他似乎越来越在意这个容王世子,也很容易注意到,他长得比一般人好看。 一般人看容玦,会先注意到他的气势,反而会忽略他过于姣好的容貌。 容王世子的霸道强横,已经名满整个定京城了。 更多人提起容玦,会先提起他别的地方,性格,地位,或者他爹,基本不会说到容王世子的容貌有多好。 也许是自己接触得多了,所以才会注意到这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齐澜心里暗忖。 待到入睡时分,容玦又抱着枕头来找齐澜了。 其实,容玦大可不必这样。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知道了,容王世子来到齐澜这里,是会睡到他床上去的。 ——也就是说,容王世子喜欢睡大床这个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 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虽然心里知道,面上大家都还是要装着的,要不然容王世子生气可就不妙了。 ——他是真的会打人,还有他的鸟,也是贼厉害。 齐澜憋着笑意,将门打开,放了容玦进来。 容玦还是我行我素,将枕头放到齐澜的枕头旁边,又捏了捏被子,皱眉道:“这天儿都凉了许多,你怎的不加厚被子?” “还好吧。” 齐澜想了想,每天两个人睡,容玦武功好,睡他旁边跟个小暖炉似的,他还真没觉得冷。 再说,他也有些底子,虽然可能是比不上容玦了,但这些年,在容玦的督促下,也不差,只是没什么表现的机会罢了。 容玦放好枕头,一边摆弄被子一边随口道:“说起来,你这里还真是节俭,我都来你这里这么多次了,偏殿那床为何还不换?” 偏殿那床对于容玦现在的身量而言有些小了,睡着缩手缩脚的。 容玦现在更不愿意去了。 齐澜偏过头,有些不好意思,他是想着反正容玦也会到他这边来,干脆就不做了。 再说了……容玦也不是每晚都在他这里。 齐澜:“你又不是常常来,凑合凑合吧。” “凑合?”容玦咕哝了一下,上一个敢叫他凑合的人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疙瘩里呢。 也就是齐澜这样说他能忍着了。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我老是到你这边睡,很不方便的。” “哪里不方便?”齐澜问他,“我看你挺熟练的。” 之前夏天天气热,容玦觉得老是跑殿内很容易让人发现,竟然想到了翻窗户这个法子。 那段日子,齐澜天天担心他给巡防的当刺客给抓了。 跟他说了好几次他还不听,吓得他天天晚上警醒,白天精神都差了好多。 现在天气转凉,更深露重,齐澜担心他着了凉,特意吩咐了下边的人晚上这个时候不要过来,就是为了保住容玦所谓的“面子”。 容玦铺好了床,缩进被子,掰着指头算了算:“内务府的进展也太慢了吧,搞了这么久我的府第还没整修好。接下来还有立太子的事,这样一拖,要拖到什么时候才好。” 齐澜熄了灯,爬上床听到容玦这么一句话,动作一滞:“你不高兴?我这里……不好吗?” 容玦也就是这么抱怨一句,倒没想到齐澜会在意。 他偏过头,黑暗里,齐澜的眼睛同样深沉,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没有……我就是说说,”他闭上眼睛,“睡了睡了。” 齐澜定定地看着容玦,容玦睡觉时会有很多的小动作,被子难免会被他蹬开一些。 他手心渐渐有些发热,出了一些细汗。伸手将被子拉高,看着容玦的身子都埋进被子,只余下个小小的脑袋,乌黑发亮的长发整齐的披散着,他闭着眼睛,宁静而安详,似乎已经沉入黑甜的梦境。 “阿玦……”齐澜哑声念了念,只觉得这个名字怎么都好。 ——就像他人一样。 玦,佩玉也。古人用之赠人以示决绝。 齐澜默了默,想到同熙帝立他为太子的考量,以后他同容玦,就是一根线上的了。 他与漠北,与容王府,同兴衰,共荣辱。 要是以后容王府…… 不,没有以后。 齐澜低声道:“我绝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阿玦,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容玦闭着眼,没有应声。 待齐澜睡去后,他才睁开眼,睁眼躺着到天亮。 ——一夜未眠。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vip] 齐澜被立为太子那天, 天气正好。 册立大典那日容绪没能来, 容玦便代表容王府参加。 同熙帝携齐澜祭太庙, 天地, 社稷后,宣读了诏书, 再授册宝。 容玦品级高, 站在百官前面,抬头看着台阶上的齐澜。不知不觉, 齐澜已经有了成人的模样,他恍然惊觉,齐澜原来也是个英武俊秀的人物。 太子册封后,百官要见礼朝贺。容玦看着齐澜游刃有余地应付, 再看看自己孤身一人站着,抿了抿唇,找个角落发呆,打算等会随人流一起离开。 外孙被封为太子,王丞相仍旧是端正着脸,不骄不矜。同齐澜说了几句告诫的话,一转头,就到容玦这边来了。 毕竟是元老,容玦也不好接王丞相的礼,见他到这边来, 率先行了个虚礼问好道声恭喜。 王丞相弯着眼睛微微一笑:“世子殿下一个人也没人说话,就不上去同太子说两句么?” 容玦:“有什么好说的, 想说的话回去也可以说。没必要和人挤。” “也是。”王丞相拢了拢袖子,“从今以后,太子便要正式上朝参与政事了,不知道世子以后……” 他停了下来,看着还不曾触碰过朝政的容王世子,笑了笑:“我知道世子同太子很是亲近,不过以后太子事务繁忙,可能会忽略世子,到时候还望世子不要怪罪。毕竟世子暂时还只是在国子监读书而已,而太子却有那么多事要忙。” “我知道。”容玦道,“丞相多虑了,我没那么小气。” “那就多谢世子了。”王丞相拱了拱手,他眉毛尾巴已经发白,双目却仍旧还是炯炯有神,精神矍铄。 有这样的外祖为齐澜尽心谋划,齐澜要是还不能成事,那就真的是个废物了。 第40节 齐澜一回头,便看到容玦正和王丞相说着话。他心里一紧,委婉避开上前的朝臣快步走过去。 容玦看到齐澜过来,笑着道:“太子殿下来了。” 他今日穿了正式的朝服,暗紫的颜色衬得他肤色越发雪白,黑色的长发整整齐齐的用金冠束起,整个人修长笔直,在这满大殿里的老头子里格外显眼。 齐澜有些移不开眼,容玦甚少穿得这么正式,平日都是随意披了件袍子了事,基本是下边的人拿什么他便穿什么,睡晚了更是随手抓一件穿。 王丞相看着他们两个,很是识趣道:“看来太子殿下同世子有不少话要讲,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了。” 容玦睨着眼睛看王丞相快步离去的样子,眼角跳了一下,刚刚还在当齐澜的说客,希望容玦不要因为齐澜的冷落而心生不满,这会见了齐澜,跑得比兔子还快。 齐澜扫了一眼大殿,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了,这里怪无趣的,要不我们还是先走一趟?” 这是要溜走? 容玦有些惊愕,在他的认知里,齐澜是再正经不过的人了。这会居然先提出要在自己的册封典礼先溜走。 容玦犹豫:“这不好吧,也就这一次了。” 齐澜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袖子:“左右都是些逢迎的话,多听几句也不会有长进,还不如做些别的。” 容玦慢吞吞地应了一句,跟着齐澜偷偷溜了。 ——这里真是太无趣了。 === 齐澜封完太子之后便很忙了,国子监虽然还去着,但每日都是来去匆匆。就连容玦,虽然两人是同住睡一张床的,但容玦睡了齐澜还没歇息,容玦起床旁边的床铺也早就凉了。 这么一来二去,容玦也不大想在齐澜这边住着了。 容王府因为册封大典人手不足工期拖了一下,也修缮得差不多了,容玦一合计,令人勉强收拾了一间干净的,搬回去了。 容玦因着偶尔会在齐澜那边住,就算回去容王府也不会将东西都收走。带了白露和小白,外加自己,收拾了些常用的就走了。 等齐澜得到消息从前朝回来,人早就不在了。 容玦要走也不打声招呼,说走就走。 齐澜心里懊恼,进了殿内,见下边的人正井井有条的收拾着东西,心里生闷气没地方撒,只好干坐着一动不动。 他平日里就是这样,倒也没人发觉不对。 直到王明达来了。 王明达一眼就瞧出齐澜有心事,自从齐澜封了太子后便是脚不沾地的忙,他想同他说几句话都难,国子监人多眼杂,齐澜一举一动都被人紧紧盯着,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今儿得空了,正赶上齐澜也没事,便来了。 王明达认识齐澜多年,两人又是表兄弟,幼时又一同在国子监受齐波他们排挤,齐澜的心思他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到了齐澜这里,看齐澜还在生气,也不见外,径直倒了水喝,又啃了些水果。回头一看齐澜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笑道:“我看容玦走了,连带着他的鸟也走了,你这里倒是清静了许多。” 齐澜道:“是清静了许多,他那鸟还真是令人生烦。” 就是不说容玦不好。 王明达倒了杯茶递给他:“你火还挺大的,浇一浇。” “我没生气。”齐澜接了茶道。 王明达哦了一声:“深闺妇人生怨也这么说。” 齐澜:“……” 他沉默半晌,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为我们的太子殿下排忧解难啊。”王明达眼也不眨大言不惭,“容玦不在了你觉得无事可做,我们改日约一下他,一起耍去。” “去哪里耍?”齐澜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很在意容玦。 王明达想了想,道:“过段日子你就知道了,你得让我去准备准备。” 齐澜挑眉,看着王明达卖关子,转头说起另一件事,王皇后见齐澜顺利地封了太子,直接明了地同他说了选妃一事。 齐澜道:“我知道,王家是没打算往宫里送人了,话我先说了,想要避开就赶紧的。” 王明达一惊:“这个皇后娘娘之前怎的不和我说。” “你那个信用。”齐澜瞪了他一下,“太敷衍了你,母后都不想和你说了。” “那她和谁说?”不是王明达自夸,齐澜亲近的人就这么几个,王皇后要是有关齐澜的事不和他说和谁说。 还有谁能像他一样善解人意又通情达理,长袖善舞面面俱到,说的就是他。 齐澜:“没了你,还有个容王世子。” 王明达一顿,问道:“那他怎么不说?” 齐澜又不说话了,这他怎么知道,人家现在又走了,他到哪问去? 王明达这一排解,不仅没把他心里的烦躁排解出去,还给他加了把柴火。 王明达也有些尴尬,在外人看来,齐澜是和容玦一起的,可内里两个人已经有些冷淡了。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章程出来,只好重起话头:“皇后娘娘说选妃,你是怎么说的?按说你年纪也到了,确实不该拖下去了。” 齐澜看着他,又不想说话了。 王明达道:“我说,虽然容玦长得好啦没错啦,你天天对着这么一个美人,看其他人都是庸脂俗粉我也懂,但是你要知道,容玦他是什么人,他要是家里有个妹子也不是不行……” 他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喝口茶润了润嗓子下了结论:“早点找个太子妃对你也有好处,我看冯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等王明达喝完了整整一壶水,齐澜才道:“你刚刚说我也该选妃,到时候,会不会顺便也给容玦选个?” 虽然漠北苦寒,但容王世子妃这么个位置,还是令很多人眼红的。 哦豁,王明达内心悲愤不已,看来他在齐澜面前第一人的位子已经保不住了。 王明达道:“我也没娶妻,你怎么也不替我操心操心,容玦那个小崽子精着呢,这么多年了,你看定京城里哪个世家出过一个容王妃的?人家的媳妇都是回了漠北找当地的世家。” 找当地的世家啊。 齐澜对漠北不熟,就知道漠北那边民风彪悍,看样子,容玦以后的世子妃也是武将世家出身了。 “这么说,容玦的世子妃也甚是野蛮了,容玦这样的性子,两个人以后也是热闹了,该不会动不动就动手动脚吧?”齐澜拧着眉心,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以后这一场景。 到时候两个人打起来,容玦是不会甘心输的。 要不然同容玦说说,在定京城里选个温柔娴静的? 齐澜在脑内各个世家想了一遍,想要同王明达商量。 “太子殿下,”王明达两眼睁圆瞪着他,目光发直,满是不可置信,“我之前说你把容王世子当儿子养也不过是玩笑话随便说说而已,你该不会真往心里去了吧?我们说的是你的亲事,是为你选妃,你操心人家的世子妃做什么?”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vip] 容玦回了容王府没多久, 又坐不住了。 怎么都不得趣。 白露看他那个样子, 便提议去郊外散心。 容玦听了应几声, 又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白露甚少见他这样, 好似有什么压在他头上的感觉,便猜想是容绪的即将到来让他不安。她想了想, 终是道:“王爷向来疼爱世子, 世子这些年在定京处处为漠北谋划,步步为营, 自身学业武功也不曾落下,待王爷来京,见了世子,定然是欢欣鼓舞的。” “不是这个。”容玦闷闷道, “我总觉得,齐澜封了太子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太子便是太子,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容玦一瞬间有些呆住,猛地反应过来:对哦,齐澜现在是太子了,不再是需要隐忍的皇子了。 白露还是毫无所觉,以为容玦是接受不了身份的落差,便道:“世子只要和太子保持亲近就可,待来日我们回了漠北, 只要太子在朝中不倒,定京此行也就算完成了。“ 容玦想了半天, 还是没想出白露这话哪里不对。 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一个细弱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可是哪里不对呢? 他说不上来,一开始就有着互相利用的目的,只不过后来关系好些了而已。 而已。 第41节 容玦对自己说。 可他还是觉得不够,他希望齐澜对他再好些,好到…… 好到什么样呢? 容玦趴在桌子上,心里总有一股说不明的憋屈。 === 一匹快马如疾风一般掠过。 容玦紧握缰绳,目视前方,嘴巴紧紧抿着,他的衣袂飞舞,流光一般划过人眼。 “容王世子这是怎么了?”围观的人纷纷咋舌。 大皇子才刚封了太子不久,容王世子就得意成这副模样了?竟然在国子监非校场的地方旁若无人的纵马。 虽然国子监校场和那些军营中的训练校场没法比。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学子也都不是有志在此的,所以还是够用的。 之前容玦和冯修然的比试,让众人都知道了容王世子是真的有料的。 容玦在国子监违规纵马,此举极为放肆,大家却只是低声议论,没有一个人去劝阻举报。 ——容王世子现在不仅背靠容王府,还加了一个新晋的太子殿下。 以往容玦就狂得没边,现在再加上齐澜,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大皇子一朝得势,还不知道要拿哪只鸡来杀呢。 容玦心里有气,今日在校场看到军马处刚送过来的。冯教头刚拿到就先推荐给了齐波。 容玦看了一眼,觉得这马不错就想要。他基本就没有在国子监校场练过什么武艺,话刚出口就被冯教头拒绝了。 冯教头道:“上次世子同冯校尉的比试,让我等知道世子的骑射极为出色,既然如此,也不差这一次了。二皇子的武艺还有待提高,世子不如让他一回,这刚来的军马总归是比那些老的好,练起来也……” 他还没说完,容玦就蹬了脚上马,冷笑道:“什么时候我如何做要你安排?” 冯教头一愣,容玦不等他再说什么,直接拍了马就狂奔了起来。 齐波看着容玦远去的身影,脸色铁青。这次同熙帝立齐澜为太子,对他的影响是极为巨大的。 冯教头是从冯家的南威军出来的,还仍旧是对他多有照顾,一直未变过。被这么一抢白,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不敢看齐波的脸色,只开口道:“殿下放心,属下这就去找容王世子说说,这马,今日必然是您的!” 齐波没应声,他又想起了之前校场他堕马一事。同样的,那次马也是先给齐澜截走了。 冯教头在国子监教导学生,也算得上是老师,此事由他出头,再合适不过。 齐嘉龄也在,最近她经常来校场这边,见到这样的场景,很是气愤:“这个容王世子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吧?兄长以往都让着他,可你看他做的事,那叫什么?!” 齐波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皇妹甚言。” 齐嘉龄一滞,嚷道:“你还让着他?!” 她甩了甩手,满心的不高兴。自从齐澜被封为太子后,齐波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失了精神气,也没了斗志。 碰上齐澜容玦那帮人更是畏缩不已。 齐波轻轻的叹了一声,这个时候,他不缩着,难道还要冒头去抢齐澜的风头,当靶子给他打吗? === 齐澜刚来国子监的时候就听到众人的议论,他们缩头缩脑的,时不时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王明达被这么些眼光看得有些不舒服,抖了抖肩膀小声问道:“是不是我们最近太招人了,最后引起了众怒?” 太招人? 这和他们两个没关系吧。要说招人,也就只有一个了。 齐澜顿了顿,招手找来栗鸿宝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容玦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栗鸿宝看到齐澜,脸色一白,容玦这事做得不对他也知道,可他劝不住,如今齐澜来了,见到容玦这样的作为,怕是要发火。 “不说是吗?”齐澜拧着眉毛,他做了太子之后,不复以前的隐忍,整个人的气势提高了不少,很是威严。 “阿玦……阿玦他有事要忙的啦!” “忙什么?” “忙什么……忙……”栗鸿宝毫无知觉地重复了几遍,急中生智,脱口而出:“他去茅房忙了!” 齐澜仍旧锲而不舍,一定要问出来:“去茅房忙什么?” 去茅房还能忙什么? 栗鸿宝在心中哀嚎,太子殿下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自然是忙应该忙的事啦,总不可能是去清扫吧……”栗鸿宝说完,还自以为幽默地干笑了下。 齐澜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栗鸿宝心中不断打鼓:“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太子殿下你不要那么严肃嘛……” 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找借口,另一边就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完了! 栗鸿宝心中苦涩,他是很想帮阿玦遮掩的啊! 齐澜一见容玦纵马飞奔,脸色嗖地一下就变了。 “去茅房了?”齐澜阴测测一笑,“出来后怕太慢,骑马过来?” 栗鸿宝抖着身子,闭上眼睛不敢看了。 王明达同情地望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 ——自求多福吧。 容玦在前面跑,冯教头在后面追。 他提气运功,拼命地要赶在容玦前头拦住他。现在容玦的问题已经不单单是抢夺马匹了,在国子监校场以外的地方纵马,这是从未有过的,不论如何,他必须拦下他! “世子殿下!”冯教头喘着白气,汗如雨下,他是有能力的,运了几次气,终究是赶上了容玦。 几个轻跳,他到了容玦马前:“殿下还请听我一言。” 容玦眼带轻蔑,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冯教头,眼睛全看向另外一边的齐澜了。 齐澜刚从早朝回来,还穿着正式朝服,玄色的长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大蟒,两眼灼灼。注意到容玦看过来的目光,他也偏过头来。 坐下的骏马四蹄扬起,一路直前,马上的少年神采飞扬,带着不羁的风采。 马嘶风鸣,冯教头刚站定,便眼睁睁地看着容玦的马向他这边袭来。 骑马的人注意力并没有放到他这边,马蹄扬起,就要跨到他头上去! “阿玦!”栗鸿宝的心怦怦跳,惊恐到眼白都要翻出来。 容玦一惊,拉住缰绳刹住,冯教头另一头也赶紧后退。 然而,习惯了快速奔跑已经跑畅快的马哪里是那么容易停下来的? 齐澜心口一紧,冯教头不能在这里出事,特别是在容玦违规纵马的情况下。 “快停下来!”王明达也是紧张得不行,现在容玦和齐澜是一体的,容玦出事,很容易牵连到齐澜。特别是齐澜才封了太子没多久。 “吁——” 马终究是停了下来,冯教头也受了些轻伤翻了几下。 齐澜满是失望:“容玦!”他一直以为容玦的狂妄是有限度的,今日看来,容玦已经有些不知好歹了。幸好冯教头没事,要不然他今日名声就全毁了。 不对,容王世子哪里有什么名声,定京城谁不知道那是个霸道的主儿。 容玦从马上下来,看着众人将惊魂未定的冯教头护在中间,护住他的人首个便是齐澜。 齐澜看着这样的容玦,眉心拧起:“无故在国子监校场外的地方违规纵马,还致使冯教头惊吓受伤,容王世子,这是你应该做的吗?” 面对齐澜的怒吼,容玦同样满是不快,齐澜还未了解先前发生的事,凭什么吼他? 错了,太子殿下隐忍宽厚,大度公平,还有谁不知道这个的? “太子殿下,”容玦气到极点反而发笑了,他刚从马上下来,鬓角还带着些湿汗,“您说得对,毕竟您都是对的,就没错过。” 一说完,他摆了摆手,甩着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2节 太子怎么可能会错呢? 容玦咽不下这口气,折腾了些,可冯教头,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尤其是之前在他和冯修然比试时,趁着他被冯修杰暗算,反倒宣布是由冯修然取得胜利。 真是太恶心人了! 他可是容玦,怎么可能忍着? 他又不是齐澜。 容玦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热狗,隨心所欲,想个名字真难,看别人脑洞是要给钱的,琉璃疏影灌溉营养液(^o^)/~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vip] 齐澜眼睁睁的看着容玦就这么走了。 在场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太子和容王世子不和。国子监一片狼藉, 齐澜咳了一声, 有机灵的忙去叫了人过来, 他沉着脸看下面的人收拾好, 说了声“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就跨步走了。 齐嘉龄和齐波站在人后,眼见齐澜放话后众人都一副鹌鹑样, 缩头缩脑的。齐嘉龄踮着脚尖看齐澜已经走远了, 再次愤愤不平:“他才刚当上太子不久,就这么明目张胆了, 往后还了得?” 齐波抿唇不再说话,半晌才叹息道:“容王世子国子监纵马一事……就这么算了吧。” “皇兄……你……”齐嘉龄满是不可置信。 然而齐波已经走了,齐嘉龄再怎么着急跺脚也没用。 === 一连几天,齐澜和容玦都不再说话。两人各做各的, 即使偶尔的目光交集,也是迅速移开。 容玦在国子监纵马一事,终究是被齐澜压了下来,众人碍于他的身份,不再明说,至于私下,齐澜不管。 ——只要不捅开来就行。 容王府校场。 栗鸿宝剥了果子一点一点的喂给小白。小白吃了东西,叽叽咕咕地跳来跳去,不断向远处练功的容玦看过去。 “嘘——”栗鸿宝嘘声,“别过去, 阿玦正在气头上呢。” 容玦看都不看他们这边,自顾自地抡枪突刺, 挑起跃下,一杆黑枪在他手上被用得虎虎生风。 □□划破空气,风声呼呼作响,容玦暴起喝声,□□脱手,在空中倒转一圈后稳稳地插在地上,红缨晃了晃随风飘起。 “好!”栗鸿宝啪啪啪地拍手,小白也飞起在容玦周围绕来绕去像是喝彩。 然而容玦的脸色还是不见好转,他挥开小白走向栗鸿宝那里,从桌上去了手帕擦汗。他在校场已经两个时辰了,一身劲装像在水里捞出来一样。 栗鸿宝殷勤地递上茶水,问道:“阿玦你还要练吗?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吃点东西歇息一下?” 干燥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容玦喝了水也不坐下,就地站着看了看远处的天色。 确实不早了。 日落西山,天际的云彩被染成金黄杏黄,层层递进,深秋的蓝天是空阔辽远的,秋风飒飒,裹带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果香花香,拂过容玦的发尾,挑起他的衣角。 容玦喝完水,眼见小白也歪着脑袋,睁着一双黑豆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容玦一顿,“干什么?” 他最近心情不好,连当亲儿子养的小白也没给个好脸色,抓到也能撒气。 栗鸿宝眼明手快,按住小白保下它:“阿玦阿玦,天好像开始冷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小白也知道容玦心情不佳,不敢惹他,咕咕叫着站在栗鸿宝肩上。 容玦皱眉:“和你说过了,不要吃那么点心,好吃懒飞,胖死你!” “……”栗鸿宝觉得自己的膝盖好疼。 容玦说完,瞥眼看了一下栗鸿宝的脸色,自觉有些失言,这几年栗鸿宝的身形重量也算是国子监众人私下的一个嘲点了。虽然栗鸿宝嘴上不在意,私下却也没少生过闷气,为这个,容玦也出过几次手明里暗里教训过人。 他一时有些拉不下脸,便道:“我们先回去吧,王明达不是约了你一起秉烛夜谈吗?” “什么秉烛夜谈——”栗鸿宝被这个词牙酸得不行,“那叫‘虚心请教’。” 容玦将枪拔起插到架子上,漫不经心回道:“感觉差不多吧。” 都是在一块谈,在容玦看来区别是不大的。 栗鸿宝抹了把脸,不再和容玦争论这个问题。自从他们几个搅合在一起后,王明达也就和他混熟了。虽然王明达有时候是有些不靠谱,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担任一个智者,出谋划策的角色。 这次容玦和齐澜生了嫌隙,他们两个夹在中间就有些难做了。 栗鸿宝小心翼翼地看着容玦的脸色,斟酌着语气:“王明达说,他们王家在京郊有个园子,眼下桂花十里,飘香满园,正是好时候,请我们过去游玩……阿玦,你去不去。” 王明达? 容玦内心哼了一下,不就是齐澜的人吗? 肯定是来做他的说客的。 “不去。” “好吧。”栗鸿宝扁了扁嘴,“听说那边的桂花糕不错,这种东西总归是新鲜的好吃……” 容玦垂下眼睛,置若罔闻。 栗鸿宝说着说着,也觉得无趣,渐渐消了声。 一片寂静。 === 齐澜亲自给王明达倒了杯茶:“如何了?” 王明达喘着气,喝了口水才缓过来:“没戏,容玦就是不答应。” 齐澜意味不明地“嗯”了一下,转头问起另一件事:“冯教头的事,冯修然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王明达叹声,“肯定是答应的。” 容玦国子监违规纵马,齐澜回来后查了查,再仔细一想,便知道他是对冯教头不满。 那次判决,终究是让容玦给记恨上了。 对此,齐澜同王明达商议,还是想办法让冯教头离开国子监为好。 一来,是为了容玦好,免得他看到冯教头就愤恨。 齐澜道:“容王就快来定京了,这个关头,不可让容玦再出事了。” 王明达口中应是,心里却念叨:“你是想顺着他就直说嘛,我又不会嘲笑你。” 齐澜不知王明达内心是如何想的,口中又道:“冯教头的武艺还是不错的,就这么在国子监委实是屈才了,要是冯修然肯拉他一把,带去军中,以后也是不可限量的。” 齐澜都这么说了,王明达也附和他几句。 两人说了会话,不知不觉又绕到容玦那里。 齐澜毫无所觉,颇有些头疼的样子:“容王就要来了,看到容玦这么能惹事,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到时候要是要教训他可怎么办?” 听闻容王容绪在战场上也是骁勇善战的,想来也是粗人一个,容玦在定京平日玩的那些他听了说不好要生气。 ——满怀希望的将自己唯一的独子送入定京,上了大齐最好的国子监读书,要是还不成器……齐澜自我代入了一下。 不,换做容玦,他还是生不来气。 王明达对他这样已经习以为常。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齐澜在那边叨叨絮絮的,不过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而已,他在嗯嗯啊啊的回一下表示自己有在听就行了。 第43节 有时候,听齐澜说起容玦,王明达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神,他看容玦的作为怎么就和齐澜的不一样呢? 难道是齐澜眼神不好? 王明达疑惑不解。 “你对容玦这么操心,不仅是他媳妇,还有他爹,都是事无巨细的,之前我觉得是养儿子,现在一看就像个小媳妇,事事为他打算,还好你是个男的,要不然我都怀疑你是看上容玦了。” 王明达这句话对于齐澜来说不亚于五雷轰顶,将他炸懵了。齐澜僵着脖子,直愣愣地回想自己和容玦的相处细节。 王明达却没注意到齐澜的反应,仍旧是说他的:“不过你要个公主,搞不好还真有希望……” 同熙帝迫切希望能和漠北打好关系,要是容玦肯娶个公主回去同皇室打好关系,自然是最好的。 齐澜阴着脸,冷冷道:“这样一来,这个太子不就是齐波的吗?!” 王明达一呆,抡手给自己的嘴巴就是一巴掌:“哈哈,你看我在说什么,也就是说说而已,你别放心上,你都是太子了,齐波能把你怎样?木已成舟了都……” 齐澜面无表情:“说完了吗?” “说、说完了……”王明达大气也不敢出。 “既然说完了,那就去想办法,把容玦约出来吧。” “……” 王明达仔细观察齐澜的神色,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他忽然福至心灵:“!!!” 大齐不好男风,但贵族男子之间也会狎玩小倌娈童。在所有人看来,这终究不是正途,玩完了,该娶妻的还是娶妻,该生子的还是生子。也有两人同好的,家中有妻有子,但也不过一夜露水,回头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太、太子殿下……”他咔咔的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对容王世子……是个什么想法?” 不论是哪一种,总觉都不好啊。 王明达欲哭无泪,王家是齐澜的外家,全副身家都压在齐澜身上,如今齐澜说他看上了容玦! 不对,齐澜还没有说。 但总归是这么个意思! 容玦是什么人? ——漠北容王容绪的独子,容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将来漠北的王。 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委屈。 王明达联系到冯教头,要是容玦不能咽下这口气,不想受气,齐澜以后的下场恐怕不会比冯教头好得多。 “我们要不要换个……”王明达战战兢兢地提出自己的建议,“我认识很多不同颜色的,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肯定有你喜欢的。” 被看破了,齐澜也没有恼羞成怒,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明达:“你觉得,这些人,我看得上吗?” 如果不是有一口气强撑着,王明达能当场厥了过去。 “你……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去找……” 齐澜淡淡地睨了王明达一眼,他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谨小而微慎的,虽然明白得有些晚了,浪费了不少时日。但他从来就不会偏移自己认定的事。 不论是哪种。 ——就算是在别人看来是惊世骇俗的感情。 “你觉得容王世子是外面随便拉个人就能比的?” 当然不。 王明达心道,整个大齐,就没人能比得上容玦。 但是现在不一样啊! 他心里焦急,脚底恍若着火了一般,直想去搬救兵,或者找个东西一榔头打醒齐澜。 然而他不能,甚至在齐澜逼迫的目光下动也不敢动。 齐澜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平淡:“你说得对,我早就应该发觉了。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很晚。” 他施施然地递给王明达一杯茶水:“你说呢?” 我什么都不想说,更不想知道! 王明达眼神绝望,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 第40章 第四十章 [vip] 被迫得知齐澜对容玦感情的王明达恨不得就一头撞死在雕金的柱子上。 齐澜对他如何反应却不是很在意, 在他看来, 王明达还是知道轻重的, 以后, 他还需要王明达,也不可能避开他。 “无论你愿不愿意, 容玦和我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齐澜指了指窗外,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细细的雪霰,一点一点的掉落在地弹跳而起, 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王明达脸色一变:“今年的冬天怎的来得这般早。” 雪霰一般在下雪之前出现,往年这个时候的定京还留有秋日的余温,今年是什么都没了。 外面灰色的阴云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阴风吹过, 冻得人牙齿打颤。 “没时间再拖下去了,明达。”齐澜道,“容王很快就进京了。” 王明达被齐澜噎了一下,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容绪即将入京,齐澜必须修复和容玦的关系,要不然容绪很可能会因为容玦的关系而重新考量齐澜。虽然齐澜已经顺利当上了太子,但无疑,容绪要是肯明确表示出支持齐澜,对于齐澜也更为有利。 那日国子监的事那么多人看到了,如今已经有不少流言了。 王明达很是无奈, 容玦不愿意出来他也没有办法啊。 齐澜却不管这个:“我不信你就没有办法。” 连定京都下起了雪霰,想必漠北那边已经是风雪飘飞了。陵江渡河开始困难, 南北两岸的商贸会减少很多甚至停止,若是往年漠北收成好倒也不怕…… 只是今年……大家都不好过了。 不能再拖了。 王明达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让栗鸿宝将容玦拉出来了。 可是栗鸿宝看着憨厚,内里也不含糊。 栗鸿宝:“明明是你自己要邀请阿玦的,为何要用我的名义?” 王明达:“……”我要是能约到他还用得着你? 王明达好说歹说,栗鸿宝就是不答应,言明话一定要说清楚,话不可乱说。 “就借一下你的名义,将容玦骗出来就好,又没你什么事,你怎么就不答应呢,就一句话的事而已!” 王明达强忍着火气。 栗鸿宝摇头:“不行,阿玦回头得揍我。” 王明达:“……”这小胖子还真不傻。 王明达想了想,开始循循善诱:“自从容玦在国子监纵马被太子殿下呵斥后,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变化?” “……好像没有吧。” “肯定有的,你仔细想想,”王明达放低声音,“比如大家对你态度,看你的眼神……” 栗鸿宝同容玦同进同出这么久了,容玦和齐澜生了嫌隙后,他仍旧跟在容玦后边,没少被人嘲笑暗讽。国子监的不少学生都是势利的,眼见齐澜封了太子,自然是更亲近他些,容玦和齐澜不合,难免会酸几句给齐澜听。 有些恶意的,还会趁机刁难下栗鸿宝,容玦他们不敢惹,栗鸿宝这个容玦的小跟班可就不一定了。 栗鸿宝回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好像也没有。” “怎么可能会没有?!”王明达都要跳脚了,他是打算等栗鸿宝回想起他被刁难的经过,再仔细告诉他,有了齐澜这颗大树,他才能够乘凉,不会被那些人为难。 “你当我看不出来,容玦这几天就没什么精神,你要是被欺负还不告诉他,他怎么可能知道?” “可是真没有啊。”栗鸿宝很是委屈,“那些人,都还没动作就失败怪我咯?” “……” 王明达想吐血。 差点忘了,栗鸿宝在容玦没来之前就是个独行侠,什么阴谋诡计都和他绝缘。 === 容王府。 容玦端端正正的坐着,小心地将小白带来的信拆开。 容绪的书信向来简单,铁画银钩的字力透纸背,简单的交代了漠北的状况后就让他勿念,等他去了定京再说。 容玦读完眉心拧了拧,将信封里的另一封信拆开,上面的字飘逸灵活,秀雅却不柔媚——这是谢流的字。 第44节 和容绪的书信不同,谢流的很长,向他说明了漠北匈奴的状况,还将他之前所汇报的定京情况作了总结分析。 “漠北已经飘雪,几个小关口在秋收后就陆续有小股的匈奴结队闯入掠夺,所幸损失不大。但看云关外时不时有探子来查看……匈奴蠢蠢欲动,若是开春冬雪久未化。春雨不能及早下,匈奴耐不住饥荒,定有大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漠北今年的收成仅仅够过冬,若是开战,往年屯储的粮草倒也够用一段时间,唯一的担忧是这战不知要打多久,若是速战速决还好……要是匈奴爆发了饥荒,单于很可能会因为转移矛盾,提出攻打大齐的计划,一方面可以解决粮食问题,另一方面可以缓解匈奴内部的争端,消耗一定量的人口。 容玦越想越担忧,在这个渐渐发冷的天气,后背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匈奴没有粮草,这到时候全靠军人自筹给养,掳掠民间粮草财物“打草谷”,不给军饷,掠夺到的东西便是自己的,这会更加激起匈奴骑兵的贪欲。 要是开战,多少粮草都是不够的,肯定还是越多越好! 容玦捏着信不言语,小白感受到容玦的情绪,低声的咕唧了几声,跳了几步过去蹭蹭他的手腕。 “小白啊,”容玦抚了抚它的羽毛,这一趟书信它送得急,一路上没怎么休息,“瘦了好多呢。” 小白点点头,一双黑色的小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容玦——给吃的。 容玦轻笑:“恐怕漠北很快就要开战了,你这么瘦,到时候要是没吃的……” 小白看似一动不动实则两边的翅膀已经准备好随时就可以起飞了,直觉告诉它,自家主子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 容玦叹气:“你没肉了,就不能当储备粮吃了呢……” “!!!”小白怒目圆睁,长唳一声,低飞到人容玦头上抡起翅膀就想打他。 小白炸毛了,容玦也不生气不回打,待小白发泄完飞回自己的架子上,他还拿了一些新花样的点心果子喂它。 “傻儿子哟,爹我怎么可能真的将你吃了。”容玦剥好果子喂到小白嘴边,被它极有骨气地扭开脖子避开了。 容玦仍旧不恼,将东西一股脑地放到它的食碗里,抚了抚他的脑袋,轻声道:“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还指望你呢。” 屋里没什么人,就小白和容玦。 容玦的声音不大,说出口后却恍若在屋里绕了几圈似的,屋外冷风吹过,余下几声呜咽和轻不可闻的叹息。 小白缩了缩脖子,转过头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容玦。 “去找一下鸿宝,我有话同他说。”容玦拍拍它的脑袋,“我允许你吃完再去。” === “从桂花等到梅花,世子殿下来得有些晚了,真是可惜了。”王明达在前面引路,将众人带入一处梅林。 定京城已经开始飘起小雪,一点一点地落下,在指尖一触即化。 齐澜同容玦并排在王明达后面走着,栗鸿宝抱着小白跟在最后头。 这一路就只有王明达一张嘴在说话,寂静的梅林全是他的声音。栗鸿宝挠了挠耳朵,觉得有些聒噪,但看前面两人一直默默无语的,又觉得王明达也是拼命了。 ——他的嘴就没停过。 栗鸿宝:“你少来了,你那会叫我们的时候,桂花都谢了大半了。” 小白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咕咕几声。 “……”王明达往后瞪了栗鸿宝一下,会不会说话呢你。 他咳了几声,另外起个头:“不过现在也不晚,烹雪煮茶,梅香作陪,这天呢也刚好不是很冷,就这么点雪,还是很有意境的……” 意境? 容玦瞥了一下旁边的齐澜,这次邀约是他松口答应的,但是先提出的好像是他们的吧。 王明达这么做,还不是齐澜授意的? 他咬了咬嘴唇轻不可察地轻哼一声,要是齐澜不主动些,他就……就不搭理他了! 要是今天不能解决这事,他拿王明达的脑袋担保,很快就会没有意境的。 齐澜一直注意着容玦的动作,见他一直无所表示地目视前方,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心中有些发愁。 以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只觉得做什么都是不对。 他迫切地希望两人能和好,可是又怕过多的接触会让容玦察觉他的心思。 他可以在王明达面前坦荡无所畏惧的说出来,却会害怕容玦知道这种隐晦不能宣泄的情感。 这一路上,他是坐立难安,连走一步都要仔细丈量,不敢快了容玦一步,也不敢慢了他一点。 机会难得,稍纵即逝,他不能再错过了。 这次是硬逼着王明达做成的,容玦也不知怎的答应了。 齐澜深吸一口气:“容王世子……” 容玦抬眼看他,长而密的黑色睫毛落了一片小雪,他不适地眨了眨眼。 “你叫我什么?” “……容玦……不,阿玦……” 这个称呼一出,齐澜的内心霎时间掠过一丝快感。很少人敢这么直接叫容玦。 栗鸿宝是大大咧咧的,和容玦意外投缘,机缘巧合地喊了他这个称呼。 容玦:“除了鸿宝,只有我爹才敢这么叫我。” 后面的栗鸿宝抱着小白,听了这话就要叫出声来,被眼明手快的王明达按住。 齐澜一顿,舌头打了个转:“那以后……我能这么叫你吗?” 容玦:“不知道。” 他低垂下头,不再看齐澜,冷风吹过梅林,带来阵阵冷香。香气从鼻腔冲入胸腔,在内的心脏被这样的风一吹,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容玦拧过脖子,今日他穿得不多,衣领处镶了一圈白绒,他转过头的时候,一圈白色的绒毛紧贴着他的皮肤,衬得他皮肤愈发的雪白。 就这样落在了齐澜眼里。 齐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不变:“不论如何,你愿意过来就好。” 容玦含糊地嗯了一声,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率先抬腿往不远处一个亭子走去。亭子周围环绕着不少梅树,四周敞亮漏风,梅香阵阵,亭子内置座椅茶桌,一个小火炉正嗡嗡嗡地冒着烟。 还准备得挺充分的。 容玦斜乜了王明达一眼,知道他今日是下了功夫的。 他今日是存了心思同齐澜修好的,那日国子监折腾撒气他回去后一想也知道是自己莽撞了,虽然再来一次他还会这样做,而齐澜在当时也不得不那样做。 毕竟他都是太子了。 容玦不想再计较这个,眼下还是大局为重,谢流信中所提之事,他始终放心不下。 王明达招呼众人坐下,又亲自动手煮茶,朗声为众人介绍。只是在座的都没什么心思听他说话,容玦从栗鸿宝那里接过小白,眼睛仿佛黏在它身上一样,都不看旁人一眼。 齐澜使了个眼色给王明达,王明达收了后立刻会意。手中的茶壶一转,换了个方向:“光喝茶没意思,不如我们做些别的事?” 小白在容玦那里,栗鸿宝没事做确实怪闷的,他来了兴趣:“做什么?” 王明达笑道:“古人好茶,以茶会友,高谈叙论,谈时事,评天下,今日我们也效仿一回如何?” 此话一出,容玦也不给小白梳毛了,抬起头来灼灼地看着王明达:“你想说什么?” 果然说到容王世子的心坎上了。 王明达笑意不变:“既然是世子感兴趣,不如由您先开始,今日太子也在此,也算是听取各方的主张了。” 容玦卡了一下,他心里装着事,要不然也不会急急忙忙地想要和齐澜和好了。 只是他拉不下脸,他处于下位,双方冷了那么多天,要一下子就好起来,只能他主动。 他瞥了一眼齐澜。齐澜见容玦也是看过来,接触到他的眼神,手上一杯热茶送到嘴边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世子先请。” 压下微微颤抖的手,温热的茶水划过喉咙,压下同样颤动的声音,齐澜面上镇定不已,脑内思绪已经飘转。 以往的容玦对大齐南边的状况也不是那么的关心,这次除了容绪进京外,还有什么和南边有关系呢? 被带入坑了。 容玦还以为王明达想发表什么见解,这才急急地接话头,没想到给王明达扔回来了。 他顿了顿,终是道:“今年老天不给面子,大家的收成都不好,匈奴蠢蠢欲动,眼看漠北一战避无可避,我想知道,若是开战,各位会如何自处?” 这话虽然是对众人说的,但容玦的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齐澜。 齐澜一愣,没想到漠北的情况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第45节 避无可避了。 他低笑一声,对上容玦乌黑深沉的眼睛:“若是开战,自然是倾尽全力,此战,必须赢!” === 从梅园回来后,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容王世子又和太子殿下好上了。虽然不再如以前一般亲密,但若是有事,也是态度一致。尤其是最近,容王容绪就要入京了。 “父王的车驾已经从云州出发了。”容玦收了信,第一时间就告诉了齐澜。 齐澜掐指算了算:“这样算来,容王应该能在新年之前到来。” 新年之前? 容玦一顿,齐波是在大年初一出生的,只比齐澜小了三个月,故而算年岁时比他小了一岁。因是在大年初一出生,故而同熙帝认为他福泽深厚,往年的生日,都在宫中操办,不说多隆重,但至少是齐澜好的。 而今年……齐澜的生日。 齐澜生日那会,他们正闹着,估计齐澜也没怎么过,他本就不是爱搞这些形式的人,都是他们几个聚一下几个好酒好菜吃吃喝喝过了。 “这是怎么了?” 见容玦又不理他了,齐澜不禁又拧了眉心,自从他们和好后,确实是没以前亲近,一方面是齐澜怕打草惊蛇,吓到容玦,另一方面也是容玦自己的直觉。 天生的敏感,他能感受到有时候齐澜身上有一种可怕的气势。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最后只能把它归结为王者之气。 容玦说话向来不会迂回,既然两人和好,齐澜一问他也就老老实实地答了:“想到你生日没过好,有些过意不去。” 要是搁以前,齐澜肯定会说两句,生日年年有,少一两个也无所谓,可如今么…… 齐澜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靠近容玦一些:“那你要如何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意识到齐澜靠得过近,容玦不适地稍稍移开一些,却反而被齐澜抓住。 “离那么远做什么?你是不想给我补偿了?” 容玦下意识就开口反驳:“没有。” 容玦:“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得起的,金银珠宝,珍珠玛瑙,书画药材,珍兽毛皮,只要我能给的,我都可以。” 齐澜好整以暇,嘴角勾起:“这些我都不需要,我不稀罕,也不缺。” 容玦犯难了:“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的?”齐澜想了想,“我喜欢的那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近得垂手可得却又远如皎月繁星。” 那是什么鬼? 容玦瞪着眼:“太子殿下,耍我很好玩?” 他有些生气:“你要是不想要礼物,就直接说,我就……就不给了,你也不必想法子推辞。” 齐澜:“……” 容玦不想理齐澜了。 以前怎么不觉得,齐澜这么矫情呢? 居然还跟他玩猜字谜,来个什么只可会意不可言传,不知道他是最没耐性搞这个的吗? 明明才刚和好没多久,齐澜就又让他为难。 容玦道:“我跟你讲,不论你是要星星还是要月亮,老子统统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齐澜:“……”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笑。 容玦一转头,看到齐澜眼睛微微弯起,嘴角却努力压平,明显是在努力忍笑。 “逗我就那么好玩?” 齐澜这回也不掩饰自己的笑意了,郎朗地笑出声来:“不好笑,但是看到你这样,我就觉得……” “嗯?”容玦吊高眼角。 齐澜消了声,不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被他这么看着,容玦又忽然生了心虚的感觉,他咳了几声掩盖自己忽如其来的别扭尴尬:“是你自己说不要的。” “我可没有说不要。” “……”容玦一顿,“那好吧,假设你说的那个东西在,我也弄不来。” 齐澜语气肯定:“你弄得来。” 容玦懵了。 齐澜说完,也不欲再说下去了。他站起身:“你还想不到就暂时先欠着吧,等有一天我向你拿的时候别忘了就好。” 齐澜这是要走了。 容玦咬了咬嘴唇,颇有些不甘心,他快步追上去:“我自然是不会忘的,但要是这个东西是我我所为难的,那怎么办?” 齐澜停了脚步:“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 齐澜所说的礼物,容玦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是什么。这事他也没向别人提过,下意识地谁也不说。 此事过后,容玦倒是觉得他和齐澜关系又近亲了好多。 也许是谈了心事以后? 容玦想道,如果有什么最想要的东西也算心事的话。 有时候,他经常一回头就看到齐澜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他没有感受到恶意,反而会有一种难言的热感从脚尖窜上脸颊。 天气渐冷,他却没有感受到一点冷意。 说不上来的温暖惬意。 真是奇怪。 一想到无论如何,齐澜都会在后面看着他,他就有了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哪怕寒江雪山,哪怕深渊沼泽,他都能大踏步的跨过去。 这样的一种改变,作为一个明白人的王明达也感觉到了。 他呲牙瞪眼看着齐澜:“这简直就是温水煮青蛙,难怪你说一定可以。” 他说不下去了,这么多年他也看出来了,容玦对于亲近的人没什么防备的心思。天长日久的朝夕相处,容玦对于齐澜已经很熟悉,内心不再抵触,很多时候对于齐澜小动作也没有避开。 对于此,齐澜倒是不怎么生气,他捏着锦囊里细碎的小牙齿,微微一笑。 不管怎么说,天下迟早都是他的,他要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怎么坐上那个位置?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vip]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真的什么事都没有qaq不可能那么快的,除非他们都忽然跑去喝酒来个咳咳咳,是我误操作发了出来_(:3ゝ∠)_内容是和上一章重叠的,现在替换好了,就是今天的更新了 感谢祭音,duang~,楚辞的营养液,么么哒  容绪总算是赶在除夕前到来定京。 大齐皇帝是除夕才举行封宝仪式, 新年假期将会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 容绪的车驾离定京不过十里, 就有人前来相报。彼时正好是国子监放学时间, 一干学子呼啦啦地跑出来爬上自家马车, 耐不住寒风的他们急急忙忙地催促着车夫快些赶路。 宫门一片拥堵。 白露得了消息就遣了小白来给容玦报信。 小白掠过一众马车,准确的找到容玦所在, 低飞而入。 坐在马车前面的元德只觉得眼角闪过一道白影, 似是有什么东西从他头上飞快地划过去,待他伸手去摸, 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低声的嘀咕了一句,甩了甩马鞭,驾马缓缓地在马车间慢慢穿梭。 “先去容王府。”马车里传来太子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容王世子的声音,夹杂着翅膀的扑棱声:“你不是还有事吗?先回去才是, 等你回了我再回也不迟。” 左右也不好走,元德不疾不徐地等着车厢里的主子慢慢争论。 说不好他们一会就变卦了。 元德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么多马车,全都挤在一起,连马鼻里喷出的白雾,都带着温暖的气息。 这几日,太子和容王世子又莫名其妙的重新好了起来。昨天,容王世子又跑到了太子那边,等到事情忙完,天晚风寒, 干脆也就没回去,又留了下来。 今日早上, 就一同乘了马车来国子监了。 只要这两人一直好下去,他们下边的人就不会怎么为难。太子性子好,大多数时候都是让着容王世子的。 第46节 齐澜瞥到白露给容玦的信,道:“先去容王府,不管怎么说,你都有五年见到王爷了吧?你就不想他吗?” 当然想。 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容玦面上却不会露出半分,他拢了拢小白往外探的鸟头:“你应该先回去,再怎么说你都是太子,不能老是我先。” 齐澜眉眼含笑:“这会记得起我是太子了?” 容玦抿了抿唇,缓缓道:“毕竟是藩王,私下见面好像不太好吧。” 他没有说是谁,但睫毛一颤一颤的,被睫毛遮住了大半的眼光却是期期艾艾的转向了齐澜。 心脏猛烈跳动到几乎要蹦出胸膛,齐澜咽了咽喉咙,才将要到喉咙口的心脏给压下去:“你这么为我考虑,是为何?” 这个还需要原因? 齐澜不说,容玦还真没发现。他竟然不知不觉地就往齐澜那方面想。 “怎么说我都是你这边的,勉强……算半个幕僚吧,为你着想不是应该的吗?”容玦粗声粗气的,似是要掩饰自己的心虚,要按他平日的行事作风,这种事在他看来其实是无关痛痒的,自然是以自己方便为先。 看容玦有些跳脚的意思,齐澜也不逼了。 他又端正了神情:“这点不妨事,反正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很有道理。 容玦想了想,自从他选了齐澜后,大家都默认容王府是□□了。 === 容绪到了定京,按理也应当是亲自去往同熙帝请安报一声,然而他却只是打发人往宫里带个话就算完了,说是舟车劳顿,待休息好整理好仪容后再去。 同熙帝得了消息,好悬没把手里的茶泼到传话的小太监脸上。 他抖着眉毛,喘了会气。一旁的刘安见势不好,急忙将人挥退,将他缓缓扶到座位上:“这容王就是这脾性,都多少年了,陛下且放宽心些。” 同熙帝喘了好一会再停下来,又抓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些,喝得急切不免呛了几口。 刘安脸色毫无变化,慢慢地帮同熙帝拍背缓解:“陛下莫急,容王总会进宫的。” 同熙帝哼了一下:“朕知道,就是有些气不过。” 他的眼底划过一道寒芒,不再说话了。同熙帝心底清楚得很,容绪这是没办法了才进京,可都这样他还是不愿意低头。 目光转向高台上面的龙椅,明明他才是天下之主,容绪却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把他当可有可无的存在。 同熙帝:“这会国子监也放学了吧,容王世子应该也是赶着回去了吧?” 刘安答道:“看时辰也是差不多了,陛下有事?” 不过十里地,漠北有好马,这点距离眨眼就能到。 “罢了。”同熙帝摆手,“让他们父子团聚先。” “陛下仁慈。”刘安赶紧恭维他。 不想同熙帝又转到另一个人身上:“朕记得,今儿容王世子是同太子一同去上学的,是乘一辆马车同去的吗?” 刘安:“是,太子说是没必要,都是同路的,不过顺手的事。” “那太子也跟去容王府了?” 刘安一顿,不再流利了:“这……不知,还请陛下稍等,奴婢这就去查个清楚。” 他说着,抬腿就要走。 “不必了。”同熙帝叫住他,“朕不想知道了,你下去吧,让朕静一会儿。” 刘安看着同熙帝,动作迟疑,不再动了。 同熙帝见到他这样,厉喝一声:“没听到朕的话吗?!” 刘安忙应几声是,倒退出去了。 同熙帝待到刘安完全退出去了,这才放松自己,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这个刘安……”他勉力拿起喝剩的茶,胡乱地吞咽几口,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缓缓叹气。 龙椅之前的桌案上,各地送来的奏折分门别类的整齐摆放好。 ——这些都是刘安做的。 同熙帝处理奏章不喜人多打扰,往往是只留了刘安一个,他识字又识趣,该怎么做心里都有个数。 “总比是一头白眼狼好。”空旷的大殿,同熙帝无力的声音悠悠响起。 他坐了会,自觉已经恢复好了,又走桌案那里,在最矮的那一叠奏章里抽出一本,奏折最后龙飞凤舞的签了一个人的名字——容绪。 这是一封正式请封容玦为容王世子的奏折。 御笔朱批,鲜红浓厚的朱砂墨水,在纸上滴落一个红点,同熙帝一顿,终究还是挥笔。 ——准奏。 容玦这个容王世子,其实一直都没有正式的仪式圣旨证明。只不过是容绪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大家都这么称呼罢了,久而久之,竟然没人记起这件事来了。 原本容绪也不在意的,在他看来,无论同熙帝认不认,容玦都是他的儿子,漠北也迟早是他的。 首先提起这事的还是谢流。 “还请王爷多做考虑,世子虽然是您的儿子,却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这样一来,若是以后陛下想要收回容王这个爵位,可是有由头的。” 容绪啧了一下:“也就你们喜欢玩这种肮脏的把戏,没那道圣旨阿玦就不是儿子,简直可笑。” 谢流眼皮都不抬一下,他置身马上,不急不忙的拉着缰绳:“这可不怪我。” 他们一行人已经进了定京城,热闹的街道人群自动分开,两边的酒楼商铺都有人站着,好奇地看着他们。 谢流听到两边都有人赞美容绪的相貌,英武大气什么词都有,到了他这里就是这样的: “这个豆芽菜是谁,哪来的脸与容王同行?” “这个小白脸,弱不禁风,怎的骑那么高的马都不掉下来的?他真的是从漠北来的?” 谢流:“……”怎么说他都是漠北出来的,要是不会骑马是要笑掉谁的门牙?! 想当年…… 他甩了甩袖子,定京的百姓眼神真不好! 谢流这样的都能听到,容绪更不用说了。他一路行来,早就听了一耳朵,都腻味了。 不耐烦地掏掏耳朵:“都是些没用的话,你不要放心上。” “这个肚量我还是有的。”谢流抽了抽嘴角,“只是王爷……您能注意一下吗?” 真是太不雅观了,他的眼睛啊! 容绪一点都不在意:“这有什么,那些人都是看脸的。” 两边传来细碎的声音: “刚刚那个动作,容王是在做什么,是捋头发吗?” “明明是整头冠!” “容王当真是潇洒好看!” “……”谢流很是憋屈,定京的百姓眼睛是瞎了吗?! 他们两人在前,低声的说了几句话。容绪那道折子是谢流劝他写的,一是给容玦一个正经的世子名分,二来,这代表了容绪态度的软化。 因为容绪的强硬,他们漠北一向把同熙帝视作无物,哪怕是同匈奴对阵,也不曾打过同熙帝的名号。 这其实已经犯了同熙帝的大忌了。 ——明明是她的江山,他的臣子却一副自立为王的样子。 谢流:“王爷,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容绪神情一肃:“我知道,这次必须让他们拿出粮草来!” 谢流点头,看向两边的街道:“这里真是繁华,我们云州和这里果然还是差一些的。” 容绪:“但是,我们也不差,我们可是漠北,我们不会输!” 皇宫内。 同熙帝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手指缓缓在桌上移动敲打:“容绪应该到了吧……” “容王世子容玦,怕是留不住了……我儿齐澜,能否真的将他绑住……要是制不住……那可怎么办?”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悲凉:“漠北势大,要是同我和容绪一般……这个太子还有谁能做……” 齐波也不行,齐深更不用说。 第47节 同熙帝心里很清楚,大齐皇室同漠北的关系已经畸形了。 两方交往,有时候就像两个国家一样,客气而冷淡。 ——如果没有必要,容绪都不想和同熙帝打交道。送容玦过来也不过是让两方看着面上好看罢了,要是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揭竿而起,漠北百姓只认漠北容王,自然是都随他。 至于这一次,容绪入京,也是因为漠北收成不好,同匈奴一战一触即发,漠北军需不足不得不前来求助。 同熙帝静坐许久,待到日头正中,这才唤人进来。 “等太子从容王府回来,让他到了我这里来一趟。” 刘安动作一顿,低头敛眉应是。 === 容玦和齐澜到容王府的时候,容绪还没到。 派人去看了下,说是还在街上堵着,正一点一点地走过来。 “怎的这么慢?”容玦多年未见到容绪,早就翘首以待了。 齐澜也很好奇,这个容王容绪是个怎样的人物,才能生出容玦这样的儿子。 遣回来的人灵活灵现地表演了街上百姓的姿态,笑道:“这定京城百姓难得见到王爷,正仰慕其英姿,恨不得多看几眼,扔些瓜果给他。” 这话说得容玦心花怒放,顿时也不那么着急了。 白露捂嘴掩笑:“一转眼都五年了,王爷就快到了,看到世子这样聪慧活泼,一定很高兴。” 容玦睨了她一眼:“老气横秋的,连我也打趣。” “您问问太子,可不是这样?”白露指了指齐澜,“看您这样,谁都喜欢。” 容玦看向齐澜,目光带着期待。 齐澜点头:“确实是这样。”他看着容玦亮晶晶求肯定的眼神,轻声道:“谁都会喜欢。” 容玦得了齐澜的肯定,顿时信心大增:“谢先生也会来,这几年我读书也就这样,也不知他会怎么说我……” 齐澜数次听过容玦提起谢流这个人物,他也有特意去查过,这确实是个人物。 有才有风骨,不简单。 “谢先生也会觉得你有长进的。”齐澜安慰他。 “不是唬我的吧?” “当然不。”齐澜道,“我哪里敢,你一闹起来,谁制得住?” 容玦很是开怀:“这样最好。” 门外很快传来车马声,门房来报,容绪到了。 “走!”容玦一跃而起,率先出了门。 齐澜也跟在他后面走着,却还是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容绪正同谢流感慨,这定京的容王府和漠北云州的容王府有何区别,就看到容玦飞奔过来,站在门口。 “阿玦?” 他倒抽一口气,没想到当初的白面团子都这么大了。 容玦后面跟着锦衣华服的齐澜,谢流眼尖,率先问了个好,他一说一个准:“太子殿下。” 齐澜眉尖一挑,想来这就是容玦口中的谢先生了。 他见了容绪,点头问好叫了声容王。 不掐不媚,态度端正。 容绪和谢流的目光移到他身上,赞了几声好气度。 容玦也意识到自己后面还跟着齐澜了,拉着人介绍了几句,就把他们迎接进去了。 “我一早就让白露备好了,房间什么的,都打扫干净了,就等着你们来了。” 他看向谢流,脸上就差写着“快夸我”了。 齐澜还未见过这样的容玦,看得出,他对谢流容绪很是敬重。想来也是,他之前为了谢流,还冒险试探了陆昌明。 谢流笑脸不变,问道:“世子亲自安排的?” 容玦重重的点头。 谢流一顿,刚想说些什么,语气一转就躬身行了个礼:“世子有心了。” 容玦愣了一下,不自觉脱口道:“先生怎的如此见外,这是我应当的。” 容绪也转过头来:“阿玦一片心,徐之莫辜负才是。” 谢流道了声谢。几人落座,因着齐澜在这里,谢流给容绪使了个眼色,将话题引到齐澜身上去了。 聊了几句,齐澜也看出来了,人家这是想要等他走了再叙家常说些私密话。 当下也不留了,借口有事就要走。 容玦奇道:“之前你不是说没事才随我来的吗?” 这个小笨蛋这是连他的托词都看不出来吗? 齐澜的笑脸一僵:“我刚想起来临时有事,容王今日刚到,想来还有许多话想和你说,我就不打扰你们父子叙旧了。” 谢流扫了他们两个的神情一眼,发觉这个太子还真是识相,就是自家世子的脑子突然有些不好使了。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他的招牌扇:“眼见时候也不早了,太子殿下也该早些回去,免得让皇后娘娘和陛下担心。” 齐澜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种话。皇后确实会担心他,但同熙帝就不好说了。 不过谢流这话说得漂亮,他也就笑着接纳了。 来日方长,左右他们也要过段时间再走。 这样一想,齐澜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了,深深地看了一眼容玦:“再见吧。” 容玦还迷糊着,容绪他们的到来让他欣喜不已,可是一回头,齐澜的态度就冷淡了不少。 居然这么快就走了。 他有些不满,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不大情愿的将齐澜送出去。 齐澜看着容玦这样,眼底不禁漾起一丝笑意。 === 送走了齐澜,容绪这才放松了下来。 虽然容王府现在是太-子-党了,他却还没见过齐澜,对他也不甚了解。选择齐澜,基本上是靠容玦来决定的,再加上谢流远在漠北,偶尔指点几句,他事务繁多,这么一点事,他一开始是不怎么管的。 不过现在么,可不一样了。 齐澜一走,容绪就将容玦抱住:“爹的好儿子,让爹看看,是不是瘦了。” 容绪已经完全将刚刚在齐澜面前表现出来的容王气度包袱给丢了。 谢流抽了抽眼角,预感到容绪一定会说什么肉麻话来,急忙将刚拿起的茶盏放下。 ——免得他受不了,直接将茶水泼到容绪脸上。 果不其然,容绪先是对容玦嘘寒问暖,小到吃食大到同熙帝,一件件都给问了。知道儿子在定京过得不错,容绪的心情好了很多,秋收以来的郁闷散了很多。 谢流摇着扇子,也不嫌冷:“刚刚太子那样,我看这不错。这次来定京,就要麻烦他了。” “那是。”容绪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我儿的眼光就是好,一击即中,一选就选到了太子。” 谢流:“……”不是应该倒过来吗? 容绪却不在意这个,在他看来,容玦就是最好。 谢流道:“之前在信上没怎么说,这次也跟世子说一下,早做准备。” 容玦看向他:“何事?” “定京很太平美好吧?”谢流不答反问,“车水马龙,花团锦簇的,要是我我也想一辈子呆在这里。” 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了。 容绪咳了一下:“别听谢流胡说八道,阿玦,这次我们过来,除了借粮,还有件事,就是想让你回漠北。” 容玦一呆:“这么快。” 第48节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才是昨日入京的。 “五年了,也够了。”谢流道,“王爷已经为你请旨,就等正式加封了。” 容玦从出生起就被人叫做世子,来了定京,同熙帝等人也一直以世子之礼待他。 容玦瞪眼:“我居然还没加封为世子?” 容绪摊手,有些无奈道:“确实没有。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儿子,这么一道旨,可有可无的。” 封了世子,就要回漠北了。 容玦垂下眼睛,以前不觉得,现在一回想在定京的点点滴滴,还真是舍不得。 “先生,”容玦推开谢流的房门,来到他这里,“您在忙什么?” 谢流回头,看到是容玦,手下动作也不停:“裱画,你离我远点,别毁了我的画。” 容玦乖乖地应了一声,自觉远离,随口问道:“这是要给谁的?” “给你的老师。”谢流道,“教导你这个混世魔王不容易,搞不好就会折寿,得备些好礼。” “给陆先生的?” 以谢流的性子,肯定是看不上巩咏德的。 “你不是肯定了吗?还问?” 谢流将画吹干,小心翼翼地装到画匣里。看到容玦还坐在那里,端端正正的。屋内燃了炭火,门窗只露出点缝隙通风,谢流虽然是书生文人,体质也不是很弱,故而炭火设得也不多。 屋内说冷不冷,说热不热,容玦坐在冰凉的红木椅上,还这么耐心。 “还真不一样了。”谢流走到容玦身旁,比划了一下,“以前这么一点,就喜欢到处跑到处闹,怎么都坐不住,背个书还要人看守。” “先生……”容玦内心一阵触动,颇有些不自在,“我都这么大了……” “是大了。”谢流有些哽咽,“会为人着想了,没那么霸道了。” 容玦忽然脸热,不好意思地拖长声音:“先生……别说了。” 谢流轻笑,容玦也大了啊。眼前的少年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色衣袍,领口是白色的绒毛,与他的皮肤同色,他没有像他一路所见的其他定京男子那样戴玉佩花,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将头发挽起,一条素白的发带系着。昂头挺胸,眼睛里都亮着精神,就这么坐着,也是简洁又不失雍容。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vip] 谢流给容玦倒了杯热茶:“坐了半天了, 喝些热的吧。你找我来, 是有何事要说?” 容玦瞄了眼他珍重放在手边的画匣:“先生是要拜访陆先生?” 反被容玦先问起自身, 谢流也不急着问他了, 给了个肯定的答案:“陆先生于我有些交情,多年以来, 虽然书信甚少, 却可谈得上是交心了。” 居然这么好? 容玦有些别扭:“以前怎么没听您提过?” 谢流停了停,半晌才道:“我以为, 定京我是不会再来了。” 对于谢流的事,容玦以前在府中也曾听闻其他幕僚提起过,言语间满是尊敬。对于谢流,他们是心服口服的。 谢流面上闪过怀念之色:“当年我能回漠北, 还真是多亏了陆先生。” 容玦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谢流看他这样,不知怎的又有些手痒了。 ——看着挺乖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捋一把。 容玦毫无所觉,打探完陆昌明的事就提起了齐澜。说是之前的见面,未免生疏冷淡了。 谢流蓦然想到了容绪的做法,一阵恶寒:“难道你要我亲亲热热的上去抱一下?王爷都没这么做。” 他又补充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太子,我们不过是藩王,表面上的礼还是要到位的。” “不是。”容玦回道, “只是觉得……有些疏远了。我们不是太-子-党吗?” “你觉得正经的□□应该是怎样的?” “就……就那样啊。”容玦答不上来,往日他和齐澜除了闹矛盾, 向来都是亲近的,有时候因着齐澜的性子好,容玦还会得寸进尺。 “我以前又没有当过太-子-党,”容玦大声道,“老子也是第一次好伐!” 谢流:“……” 他望了望外面,确定真的没人:“凡事都有第一次。你这么大声,是想让人都知道你在慌吗?” “我没慌!” “那你这么大声说什么?”谢流语调一转,“难道是心虚?” 容玦这下说话更大声了:“我心虚什么?我有什么可心虚的?” 谢流:“……” 他坐了半晌,等容玦平静下来,这才问道:“世子殿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前对太子那样,显不出我们和他的亲近?” 容玦小声的嘟囔了句“废话”。 “很好。”谢流收回他手中的茶杯,“那你说说,怎样做才对。” 这个容玦哪里说得上来?他回想了一下以前和齐澜的相处,不说话了。 谢流挑起一根眉毛,略带挑衅:“怎的不说了?不是想和我长篇大论吗?” “还是先生您说吧。” 谢流盯着他看了会,眼睛一眯,专心喝茶:“等我回来再说吧。” 容玦还能说什么呢? 也只好乖乖的点头了。 === 谢流到了陆府,先是按照规矩递了帖子,再到门房候着,等到里面的小厮出来,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陆昌明正在大堂等他,见到谢流一来,爽朗一笑:“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过来,徐之你就算是空手而来,我也是欢迎的。” 谢流将画匣递给他:“我哪里好意思。” 陆昌明收了礼也不立刻拆开,反倒是拉着谢流说了几句,两人说了些话,谢流就问起容玦往日在国子监的情况。 “先生也知道,我们漠北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孤身上京,也是没办法了。我心里实在记挂,要他学好,怕他学坏,又担心他嫌我烦……”谢流低声一叹,接着喝茶将宽大的袖口掩到面上,“让先生见笑了。” 陆昌明点头以示理解:“我知道,我虽然无妻无子,但家里也有子侄,我在京中,也会挂念。” “世子还是好的,”陆昌明道,“很是懂事,虽然偶尔冲动了些,但却是真聪明,容王后继有人,徐之不必担心。” 谢流笑着应下,两人又说了些许话,从画匣中取画出来欣赏。 不知不觉,两人又说起容玦。 “不是我说,世子殿下于书画一途,是真不行。”陆昌明抚了抚胡须,“他就那字还能看看,反正不丑就是。” 容玦的成绩陆昌明还是满意的,同谢流说起这事他也很有成就感:“世子读书,能够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虽然有些点有时候说不上来,但稍稍提点一下就能明白。” 谢流也很高兴,看来容玦这五年在定京没白过,单说有陆昌明教他读书这么一件,就值得了。 “我们王爷说了,字肯定是要认识的,不过在我看来,书也要读,至少要听得懂别人在说些什么,定京文人士子聚集,容王府不能给人一个老大粗的印象。” 陆昌明点头称是:“徐之还真是操碎了心,以我看,世子眼光是真不错,挑中了大皇子——现在是太子了。” 定京内的勋贵子弟到了岁数够资格就会去国子监,陆昌明在内这么多年,各家什么资质什么品性他心里门儿清。 在他看来,齐澜该隐忍时沉得住气,该出手时干净利落,谋划而后动,一举一动,深思熟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成。 若是他不当这个太子,是真的没人适合了。 齐波看似张扬,内里却还是踟蹰不前,容易被身边人拖累。 齐深胆怯懦弱,心思深沉,不是个大气的料子。 “太子是真很好,和世子也合得来,徐之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为了增加可信度,陆昌明还挑几件事讲了讲,总结道:“世子的冲动太子都能包容,这样的君臣是再好不过了。他们又是一起长大的,同进同出这么多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日太子……” 他看着谢流晦暗不明的脸色,拍肩宽慰: “漠北不会差的。” 谢流:“……”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想了想,问道:“太子当真是对我们世子这么好?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照陆昌明这么说,齐澜就是有成算的,就算没有,有王丞相在后面,也不会差,他不至于这么眼巴巴地跟着容玦。 第49节 ——齐澜有些时候的作为,可以称得上是讨好了。 谢流的心情很是复杂,太子这样的作为,他们头脑一根筋的世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 容玦发现,谢流从陆昌明那里回来以后,时不时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容玦会问一声:“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然后谢流就会直摇头,径直走了。 真是奇怪。 这件怪事被容玦当乐子一样的给齐澜说了。 末了,容玦摸了摸下巴道:“你说谢先生是不是从陆先生那里发现了我其实是个不世奇才?” 不世英才? 王明达刚喝了一口水忍不住就要喷了出来,他咳了几声硬是给憋住了,水从嘴角流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栗鸿宝恶心不已地“咦”了一声:“走开啦你。” 齐澜没喝水,生生地忍住了,他咳了几声作掩饰:“这个还真说不好。” 栗鸿宝也点头赞同:“我也觉得,陆先生学富五车,博古观今,搞不好还真的发现了阿玦有多厉害!” 齐澜对容玦有意思,自然是他说什么都好,可栗鸿宝这么真情实感的称赞是什么鬼? 王明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容玦真的是个不世英才? ——扯淡吧。 齐澜给了王明达一个忍住的眼神,对容玦说了些别的话,很快就将容玦的注意力转开了。 终于不用在这个奇怪的话题里彷徨了。 王明达松了一口气,转头就看到栗鸿宝直直地盯着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王明达打了个颤。 栗鸿宝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阿玦很没用?” “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结论?”他王明达再没脑子,也不敢这么想好吧。 栗鸿宝认认真真道:“你的眼睛里是这么写的。” 王明达来了兴趣,逗他:“你还有读心术啊?” “当然没有。”栗鸿宝眼带鄙视,“你那是什么眼神?” 王明达抹了一把脸:“好吧,我眼神不好,你眼神最好了。”能相中容王世子做朋友,还搭上齐澜这艘大船,他不服都不行! “那是自然!”栗鸿宝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将来可是大齐第一言官!” “……很有志气。”王明达不想说话。 齐澜他们这边坐一堆,齐波他们也是一群聚着。 他们人多,围成一圈,中间自然是齐波,还有齐嘉龄,她也来了。 自从冯教头走后,陆昌明觉得人员足够,就没有再向同熙帝要人,校场这边的人该怎样还是怎样,完全不受影响。 ——毕竟他们也不是正经练武的。 齐波捅了捅一直向远处观望的齐嘉龄:“你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就过来了?以往不是不喜欢骑射课,嫌校场晒吗?” 齐嘉龄:“我想多看看皇兄在校场的英姿。” 齐波:“你觉得我会信吗?” 齐嘉龄一顿,垂首道:“好吧,我其实有点想学骑射,你看我这样,还来得及吗?” 齐波还没说话,一边的冯修杰就怪叫道:“公主学这个做什么?要是摔了疼了,娘娘和陛下可是要心疼的。” “关你什么事!”齐嘉龄气呼呼地哼了一下,“我愿意就学,不愿意就不学,还有人能强迫我不成?”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vip] 齐嘉龄已经到了及笄之年, 大齐女子不兴早嫁, 可这个年龄, 也是该相看了。 齐波想了想, 之前冯贵妃是给他说过这事,让他帮忙相看一下, 要是有好的青年才俊多留意留意, 要是齐嘉龄也中意,到时候便可请同熙帝赐婚。 金娇玉贵的养大, 总是希望她能嫁个喜欢的。 他看了看另一边的容玦一眼,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同熙帝忌惮漠北,要是能有联姻牵制, 齐嘉龄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既然齐嘉龄无意,那就算了。 === 今日的课一结束,国子监就正式停学了。容玦同栗鸿宝走出宫门,坐上马车回家。定京城大大小小的商铺张灯结彩,门口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 街上弥漫着一股清甜的味道,连飘落的雪花都带着甜味。 栗鸿宝鼻子耸了耸:“是糖味啊。” 容玦应了一声,向远处的屋檐看去,冰柱还未完全融化,在阳光下闪着白光。晶莹剔透, 就像冰糖一样。 搞不好还真的是甜的。 定京真是好。 漠北要是这样,早就开始防备匈奴了, 哪来的心情制糖吃糖。 今日放学得早,栗鸿宝低头捂住肚子:“阿玦,我居然又饿了。” 南市有不少外来客商,临近过年,已经回去了。就算是定京人自己开的铺子,也没多少开张的。 容玦当即就请栗鸿宝先到自己家吃些东西。 “这……不好吧。”栗鸿宝很是纠结,他之前听说了,容王进京就没带什么来,之前容王府就容玦一个人住,花费较小不成问题,如今这么多人,同熙帝搞不好还会对容绪不满,容王府的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 容玦倒是不怎么在意,念了几个漠北的吃食,就将栗鸿宝引诱进府了。 “我爹这会应该还在和谢先生商量事儿,要不然就是练武。你先吃点东西垫肚子,等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容玦一回来,小白就呼啸着扑到他怀里。 “王爷是不是很忙啊?”在栗鸿宝的印象里,官位越高,应该越忙才是。更何况,临近过年,有很多事都要赶紧完结。 “是吧,”容玦随意给小白喂了一块吃食,“他们要赶在封宝之前上奏。” 栗鸿宝动作一顿:“是……是匈奴吗?” “你怎么知道?” 栗鸿宝抿唇:“我爹说的,他说了,要是你再请我过来,就和你说清楚——南边日子也不好过。” “啪嗒——”容玦捏着糕点的手一用力,全部散作碎末,小白惊叫一声,连跳几步将这些碎末一口一口地啄食,埋怨地朝容玦叫了几声,应当是在责怪他的浪费。 容玦没空搭理这贪吃鸟,抓起栗鸿宝的衣领:“你爹是什么意思?”他一激动,竟将栗鸿宝整个人抓起来,脚尖离地,领子往前拉伸。 栗鸿宝被卡得不舒服,糕点太干,容玦又不肯放手,他倒呛了几下,糕点卡在喉咙里,进也不是出也不行。 “阿玦……”栗鸿宝眼角微红,眼泪都要出来了。 容玦是知道的,容绪此来,最大的目的就是借粮。如果可以,还想要其他的一些军需支持。 要是按照栗鸿宝这么说,容绪此行恐怕不会成功。 “就不能匀一点出来吗?” 容玦放下栗鸿宝,着急的在房里走来走去。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明明是大冷的天,领子却已经湿了一小块。 看容玦这样,栗鸿宝也不好受。他安慰道:“我爹说了,也不是没办法,太子总归是在我们这边的,要是他还有王丞相一起,陛下顶不住,说不好就答应了。” “齐……太子他是答应会帮忙了。”容玦想起之前齐澜所说的,“但是王丞相……不好说。” 栗鸿宝:“所以啊,阿玦,你们想办法让王丞相也附和就行。” 他说完,又说起另一件事。容绪这次进京,都没带什么贡品前来,听闻同熙帝脸色也不大好看。 藩王进京,为表示臣服,应当备重礼献给大齐皇帝,以表自己绝无二心。五年前,容玦入京,容绪小气,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股脑运来定京,却没给同熙帝多少,基本上都进了容王府。后来,容玦给王皇后送礼,再挑了过去,单独给她。 也就是说,同熙帝收的礼还没王皇后收的好。这还不算,容玦给了同熙帝后,同熙帝为了表示皇恩,只会留下一部分,一些送给后宫和臣子。 这样算下来,同熙帝还真没收到容绪表忠心的礼物。 第50节 ——就那么一点,实在是太敷衍了。 这一次,容绪入京,为了漠北的后备着想,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连同熙帝的贡品也是敷衍了事。 ——废话,老子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来的宝物送你,要是有,早就换了粮钱来用了。 容玦扯了扯嘴角,他还歹也在定京住了五年了,同熙帝什么性子,他也摸得七七八八了。 容绪这么做,已经落了同熙帝的面子,借粮一事,困难重重。 “你说,过完年陛下的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谢流写完奏疏,晾干上面的墨迹,抬眼就看到容玦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谢流一笑,放下手里的东西:“怎么突然问这个?” 容玦一句将栗鸿宝带来的消息说了说,本以为以谢流的筹谋,会再等一段时间。 “我爹又不在,”容玦道,“你有什么真实的想法可以说一说的,我不会同他说的。” 容绪为了这件事,简直可以说是心急如焚了。之前还未到定京,面上还能端得住,眼下就差最后一步了,整天就等着交了折子同熙帝同意了。 “你觉得陛下会同意吗?”谢流问道。 容玦答道:“所以我让你过年后啊!” “没有区别的。”谢流拿起桌上晾干的奏疏,“我写了好几份,你要不要看看?” 一样的意思还要备好几份,这不是浪费吗? “先生是在练字还是追求字形飘逸优美迷花了陛下的眼睛,一时昏头就答应了?” 谢流抄起一本折子就想打容玦:“再胡闹,我就不和你说了。” 快走几步,避开谢流的攻击,容玦翻扫了好几本,每一份措辞都差不多,最大的不同便是借多少。 谢流斜倪着容玦:“懂了吧?这才是陛下会不会同意的根本。” 容玦啧了几声,看来这借多借少也有学问,少了漠北不够用,多了同熙帝要肉疼。 谢流总结道:“过年前交,陛下要封宝,这封奏折无论如何,都会压到过年后。过年后交,我们就没多少时间了,要是陛下再拖,到时候怎么办?所以,这奏折什么时候交都是差不多的,当然我们借得多,陛下这个年肯定过得不好。” 说是借,漠北却不一定会还。 ——只要容绪说声漠北臣民心向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借给漠北的粮草同熙帝难道还能要回来不成?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上交的好,好歹给陛下一个过年的时间好好想想。”谢流面上笑着,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 容玦一愣:“大年初一是二皇子的生日,我们到时候要去吗?” 冯家到时候肯定回去的。 整个大齐,要说领军,也就只有冯威和容绪相当了。 这次过年,冯威也回来了。 而太子才刚定下不久,要是冯威有意见,同熙帝也会重视考虑的。 谢流知晓了容玦的顾虑,只是道太子之位不可能随意更改,一改朝堂就要动荡,只要同熙帝脑子还是正常的,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如果反对声音不是特别大,太子这个位子是很稳的。”谢流说了几句,“你和太子相处那么久,他怎样你不清楚?” 齐澜要真的是个草包,容玦不可能会选他,陆昌明对他的评价也不会那么高。 两人正说着话,容绪就来了。 他听了几句话,便道都由他们安排。他看向容玦:“阿玦如今也大了,是时候该学着些。等年后回了漠北,云州就交给你!” “给我?那父王去哪里?” “我去云关。”容绪接过下面人递来的火盆子,放到谢流旁边,“云关那些匈奴早就不安分了,不给他们个教训,都不知道漠北是谁的地盘了。” 谢流将写好的奏疏都递给容绪,让他选一份。 容绪沉吟半晌:“真要开战,这些都是不够的。” “难道要最多的?”容玦也起身去看。 容绪叹气:“当然是越多越好,漠北今年是真不行了,也就靠陵江这边收成还好些,边关全靠云州调度接济,云州去年存下来的,早就没多少了。” 天越来越冷,人过得越艰难,会不自觉的吃得更多。 而边关更是寒冷,粮草消耗,只多不少。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vip] 容绪最终还是选了最多的那份递了上去。 同熙帝接了折子, 在朝堂上抛了出来, 让百官讨论, 众说纷纭, 被直接压到了除夕。 封宝之后,就只能等过年了。 谢流得了这个结果, 倒是没有过多的表示, 只是再去了一趟陆府。随后便回来说大年初一的不进宫了。 容绪信任谢流,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也就照做。 国子监不上课,定京城里一派过年的欢天喜地气息。 自从容绪来了以后,每天都会同容玦一起练上两个时辰。 岁暮天寒,呵气成冰。 父子俩在校场出了一身汗, 再转头休息。 这么多天练下来,容绪对容玦很是满意:“再多等些时候,我儿定能让那些匈奴人知道厉害!” 容王府也随着新年的到来挂上了红色,屋檐桥栏上都是白白的一片映着一点红色,就连枯枝也被吊上了红丝绸,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举目望去,整个定京都淹没在这样的颜色里。 容玦从高处跳落下来,听到容绪的话,怔了怔。 他已经有许久没回去漠北了,这五年仅仅靠通信往来, 就连习武,也是靠自己自觉练习。 很久以前, 他最怕的是自己有一天回去,却无法适应漠北了,定京的繁华安闲很容易让人沉迷。这里就连寒冷,都带着喜庆,不像漠北,一冷就要进入紧张的戒备状态。 今天就是除夕了,街上没有多少人闲逛,就算有也是行色匆匆,快步回家和家里人团聚。 父子两人闲聊了没多久,下边的人就来报说太子来了。 容绪很是意外,自从那天之后齐澜就再也没来过了,他早朝遇到齐澜,他也是不冷不热地打招呼问好。 “他来做什么?快迎进来。”容绪立刻让人准备好招待之物,对容玦道:“太子也不知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之前我听你先生说你在国子监和太子相处得不错,等会你多陪他聊聊,等他走了我们再吃饭守岁。” 容玦应了一声,抬眼就看到齐澜被下人一路引来。斜晖脉脉,雪上一点光,他从逆光处走来,常服上的暗纹金锈亦是若隐若现。 见过礼后便是坐下说话,齐澜预先给他们拜了个早年,道:“容王之前递上的折子……” 容玦和容绪急忙坐正身体,认真地听他说话。 ——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齐澜忍笑,继续说话。关于这件事,同熙帝还真找过他。他当即就说了,无论容王府是不是他的党羽,他都会支持。漠北是大齐的门户,要是没了,中原岌岌可危。 同熙帝听后,犹豫许久,还是给批了。 “这么说,陛下已经批了?”容绪皱眉,同熙帝批了却故意要等到年后才发给他,是怕他拿了粮草就走不成? 齐澜点头,做了保证,担保容绪过完年就可以从户部拉粮去漠北。 心事一了,容绪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看齐澜也顺眼了很多。 ——我儿子的眼光就是好! 容绪之前还想着早些打发了齐澜,等天色晚了,他就和容玦一人喝一点小酒,慢慢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 现在么,还可以多留太子一会,反正外面那么冷,吃些热食再走嘛。 容玦还没说什么,容绪就开始热情地挽留齐澜了。 齐澜做样子推辞了几句,就顺势留了下来,只说天黑前一定要回宫。 于是,等到谢流忙完到来,看到的就是自家王爷和太子推心置腹地说着话,而容玦则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一口一口地喝着水。 容绪看到谢流,对着齐澜介绍了下,道:“我多年没有来到定京,阿玦在京中这五年还多亏了太子殿下,这次京中过年,有了殿下这个保证,漠北百姓也可以过个安稳年。” 齐澜连声推说不敢,谢流也道谢说:“应该的,殿下肯出力帮我们,虽说是看在我们世子的面上,但受益的还是漠北百姓。” 第51节 看在容玦的面上? 齐澜一笑,这个谢流说话还真是厉害。他正色道:“之前已经说过了,漠北百姓也是大齐百姓,我身为太子,不可能坐视不管,不会因为谁是世子才相帮。就如我对陛下所说的,今日,无论容王府是否支持我,我都会上书,恳请陛下批准。” “原来如此。”谢流起身道歉,“是我狭隘了。太子爱民如子,我代漠北百姓先谢过殿下了。” 又是一番客套。 容玦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一点湿意,朦胧中看到齐澜向他这边看了过来。 然而等他真的看过去了,又见他还是同谢流扯着话。 ——果然是他的错觉, 谢流同齐澜说了些话,没多久,就转过来对容玦道:“太子这次是特意先过来同我们拜个早年的,世子回礼了吗?” 容玦一顿,齐澜自从来了之后就没怎么和他说话,说的不是公事就是客套话,前者齐澜只和容绪说,他插不上嘴,后者他不想回答。以至于到现在,他和齐澜都还没说过一句话。 齐澜只道无妨,说两人往日也是亲密的,他不在意这些。 谢流眼睛眯起,似笑非笑道:“也是,我听闻之前世子还和殿下同床共枕睡过了,想来也没少说什么亲密话。” “同床好说,哪来的共枕?”容玦翻了个白眼,多年不见,谢流说话还是阴阳怪气的,想说什么就不能直说吗? 齐澜只是笑笑,表明自己毫不介意。反倒是容绪没想那么多,说了些感谢齐澜帮忙照顾容忍容玦的话。 此事就算过去了,谢流又道大年初一也不会进宫,到时候还请齐澜多担待些。 齐澜疑惑问道:“我朝不兴朝臣过年进宫拜年,先生怎的说这样的话?王爷和先生远道而来,也不必赶这一趟。” 谢流就说听闻大年初一是二皇子的生辰,到时候会有不少朝臣进宫,借这个档口向同熙帝拜年。 说句实话,如果没有必要,大年初一这个生辰宴会,齐澜还真不想参加。 齐澜看向容玦:“这个宴会,世子往年也去过,都是随意吃些东西就走,陛下不会在意这个的。” 容玦连忙点头,没错,整个宴会无趣至极,要不是齐澜在,他都想打瞌睡了。 谢流卡壳,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容玦一眼,躬身道谢齐澜的指点。 容玦不知谢流这个眼神是何意,只得心道先生今日又气血不畅了,连眼神都没使对。 天色渐晚,由灰蓝一点点沉到深黑。 廊外的红灯笼亮起,想起一阵阵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夹杂着小孩的笑闹声,很是热闹。 齐澜看了眼天色,起身告辞,他对着众人说道:“因着明天还有宫宴,我就不再出来。在此先祝王爷新的一年一切顺心,旗开得胜!” 容绪回礼道谢,齐澜除夕特意走了这一趟,令他倍感欢欣。 ——我儿子的眼光就是好,挑的太子都这般好! 除夕夜处处灯火,容玦送齐澜出门。几个小孩玩闹着快速奔跑而过,爆竹的硝烟味略微呛人,容玦眼睛不舒服地眨了眨。 齐澜低声道:“不晚了,你别送了,先回去吧。这天也怪冷的,别吹了。” 容玦应了一声,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沉默地送别。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从容绪回京后,他们似乎又开始隔远了。 齐澜一点一点远离容王府,街角处回头,看到容玦还站在门口,呆呆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色的灯笼散发着红色的光芒,他就站在光芒中心,精致得仿佛街边手艺人精心捏造的娃娃。 他忽然不敢看了,急匆匆地回过头来,催促元德快些赶路回宫。 今日,他始终没有勇气和容玦单独说话。之前在宫里想了那么多,等临到头见了人却只想客套远离。 好不容易找到的借口就这样打了水漂。 这样一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容玦了。 齐澜掰着指头一点一点的计算,生怕错过一天。 国子监要等元宵过后才会开课,在这之前朝臣放假,同熙帝会举行宫宴,却不一定要所有的朝臣都参加,若是容绪说不去,容玦也不会去了。 那他岂不是整个过年都见不到容玦了? 齐澜动作一顿,胸膛深处的心脏隐隐作痛。 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明明什么都没说,明明他们过年后就好了。 等容绪谢流离开,容玦耐不住寂寞,就会到他这里来,他们还会在一起,每天从一张床上起来,再一起去国子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雪。 风一吹,有好些从门帘飘了进来,落到他的身上脸上,化作一片水。 那一日,他回去后,同熙帝端坐在龙椅上,神色肃穆。他问道: “你同容王世子这般好,可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他回了漠北,你如何自处?”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vip] 如何自处? 齐澜反问, 容玦是否回漠北对他有何影响。 同熙帝再问, 漠北势大, 容王世子回漠北, 无异于放虎归山,更何况, 眼看着漠北战事又起, 要是他们有需要,军需不出不行, 到时候定会再受到挟制,他要如何解决? “容王世子岂会用这个做挟制?这本就是应当的——”齐澜奇异道,正当他准备长篇大论,同熙帝却摆手制止他。 “你可知, 漠北有多少兵力?有多少将领?又有多少谋士?漠北百姓心中是如何想的?” “你可知,朕手中又有多少?” 齐澜答不出来了。 漠北的兵力号称十万,但却一直掌握在容王手中,到底有多少,恐怕只有容绪才知道。 “北有匈奴,西有蛮金,关口九座,仅有兵力十万,是远远不够的。”同熙帝道,他拿出一张地图, 上面详细地描绘了大齐的疆域,他招呼齐澜过来, 在地图上一一指出。他年轻时也曾有万丈豪情,不满容王府在漠北的掌控力度,意图加强对漠北的控制,故而暗地里也收集了不少讯息。 西边宁关,北边云关,这是两座最大的关口。其余便是七座小一些的关口,散布在边境。 但是实际上,在边境交界处,百姓为了方便往来,会私自开些小关口,借此交换易物。这些都是私下的来往,容王府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看不到,平日不管,到了年岁困难时分,就会要求下属加强巡查,不再允许他们出入。 宁关背靠居霞岭,易守难攻,将蛮金拒之门外。而云关离龙雪山却有一段距离,龙雪山往前,是一马平川,适合种植居住,从龙雪山流下来的雪水便是最好的水。云关内外,可以说是没有区别的,一道城墙,便是大齐和匈奴的边界了。 所以,每年巡防都要从云关那边过,兵力也是这边最多。 说到最后,同熙帝干脆明说:“如果不是为了陵江南边考虑,朕根本就不想出粮草!”他扔出谢流帮容绪写的折子,“你自己看看,这措辞,他容绪当真是大齐的容王而不是漠北的容王?!” 谢流的功力齐澜早已领教过,言语带刺,扎得人说不出话来。万万没想到他写奏折也是这样。 看着毕恭毕敬的,实则暗示了要是同熙帝不给借粮会如何如何。 ——他不借,匈奴攻破漠北,他也要完蛋! “朕且问你,漠北要是真的反了,你要派谁去迎战?” 看齐澜垂首沉默,同熙帝冷笑:“难道是冯家?” 齐澜沉声道:“漠北不会反的。” “你保证?你如何担保?拿自己的太子之位,还是你的命?要是真打起来,所谓真龙天子,还不如一个平民百姓。” 同熙帝背过身:“你一直觉得,漠北同中原的关系乃是唇寒齿亡的,但人家漠北真是这样想的?” 漠北苦寒,中原温暖,人家容王凭什么世世代代缩在那里?更何况,大齐皇帝手上也没多少兵力,更没拿得出手的将领,真要反了,搞不好这江山就换了主人。 === 新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第一道金光从天地的尽头出来的时候,定京城中的万千爆竹齐齐炸响。一条一条的银蛇划破黑暗,奋力游向高空,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烟雾。它们在天幕中齐齐炸开,天女散花一般在空中盛开,火星向四周流窜后消失,紧接着又再次有新的补上。 齐澜同王皇后站着,默默看向高空中的烟花,爆竹声中一岁除。 他又大了一岁了。 王皇后看了一会便受不了了,她熬了一夜,早已困顿不已,刚刚也是被宫人叫起才能起来。 她吩咐了齐澜几声,让他等到天完全亮了再叫她起来,她和同熙帝需得接受后宫妃子的拜年,而后,还有齐波的生辰宴会。 第52节 这么多的爆竹烟花,就连皇宫也淹没在茫茫的烟雾里。白茫茫一片,宫殿屋脊上的螭吻也好似要腾云而去。 齐澜恍然间似乎听到了一声长唳。很熟悉,好像是容玦的小白才会发出的声音。 是错觉吧? 齐澜洒然一笑,这会容玦应当和容绪他们在一起才是,而小白也会叽叽咕咕地跟在他身边要吃的。 什么都看不到,眼睛也被烟雾熏得不大舒服,直想落泪。 烟花来来去去,他看了这么多年,也就这几样了。不再看烟花,他转身走了回去。 一片白羽从烟雾中落下,小白一声长嚎,稳稳当当地落在齐澜肩上。要不是他穿得厚,这会儿衣服就给小白抓破,肩膀就露了出来。 “小白!”齐澜目露欣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就要抚它,“你来做什么?” 小白歪头躲开他的手,喉咙里咕噜了一下,伸出一只脚来。 这几年小白个头见长,就这么落在他肩头还挺沉的。齐澜见左右无人,将小白脚上的竹筒打开,抽出里面的信来。 容玦会给他写什么呢? 齐澜激动的将信展开,里面三个大字占满了整张纸:过年好。 “过年好。”齐澜低声念了一次,回头看到小白正睁着黑豆眼正正地看着他。 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却令齐澜倍感欢喜。 容玦没有进宫,却给他带来了这么一封信。 应该给容玦回什么好呢? 齐澜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合适的,他先是写了和容玦一样的三个字,而后又觉得简单了些,显不出自己的心思,又写了一大堆的祝福语。 “还是不行。”将纸揉成团齐澜再次写了“过年好”这三个字。 写太多了他怕容玦忙看不完,或者是觉得烦不想看完,写少了又觉得不够。 齐澜写字的时候,小白就在旁边无聊地跳来跳去,东边西边到处观看。 它等了半天,齐澜还没写完,又望到远处有人来了,扑腾飞起嗖地一下就走了。 齐澜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王皇后带着一大票宫人过来了。 ——得去冯贵妃那里了。 每一年都是这样,同熙帝会将齐波的生辰宴会同宫宴一起办了。 同熙帝的生母栗太后去得早,王皇后便要帮忙主持。 就这么短的时间内,齐澜桌边已经扔了不少纸张,王皇后见了,问道:“怎的没人过来收拾?” 小白走了,齐澜这信是送不出去了。 所有的精神力气在这一瞬间好似全部都泄了出去,齐澜没了兴致,随意地敷衍了几句,随即就随王皇后走了。 桌上还是好一团散乱,他却一点都不想叫人来收拾。 === 容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气带着烟味,实在难闻得很。 他强忍着,就是不肯进屋。 “我说世子啊,今儿起这么早,你就不困吗?”谢流打着哈欠,从他身边走过,“站这儿做什么呢?” 容玦没答话,只是沉默地看向远处。 谢流:“这定京城一夜之间要放这么多的烟花爆竹,这得花多少银两?” 定京每年都这样,整个过年笙歌不断,星桥火树不夜天,黑夜盛开红莲万蕊,一派欢欣鼓舞。 在这背后,是流水一般的银子。 “人家有钱,爱怎么花怎么花,咱们管不着吧。”容玦打了个哈欠,小白怎么还不回来。 “世子在等什么?守岁一夜,你还熬得住?” 熬不住也要熬,不等到齐澜的回信,容玦睡不着。随意地说了几句,两人就没声了。 谢流跟着站了一会,忽然出声问道,“小白去了哪里?” 按理说,这么大的声响,小白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才是。 容玦再次打了个哈欠:“大概出去玩了吧。” “是吗?” 谢流盯着容玦眼下的青黑看了会:“那等它回来,将它送过来,王爷想送信回去。” 朦胧的天空一抹白影一闪而逝。待到谢流走了,小白这才落了下来。 “他没给回信?” 小白摇头。 “去找我爹吧,他要你送信去漠北。”容玦抚了抚小白,低声说了几句,垂头丧气地补觉去了。 昨夜他坐了一夜,临到天亮才想着要用小白传信给齐澜拜个年。 待众人散了以后,他在这边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回信。 内心失望不已,在床上滚来滚去却怎么也合不上眼,一闭上眼睛就浮现齐澜的声影。 我这是怎么了? 容玦在床上坐起来,目光茫茫然地望向上面。 也不知坐了多久,他的肚子一阵抽痛。 这个时辰,不少昨夜守岁的人都去睡了,容王府内下人不多,容玦痛得不行,声音太小,竟然半天都喊不来人。 他俯身趴在床上,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一点一点垂落。 “来人啊……” 四周静悄悄一片。 一身武功,竟然治不了这小小的腹痛。容玦精神恍惚,也不知痛了多久,困倦袭来,他眼前一黑,再也没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设错时间了orz对不起我刚发现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vip] 谢流眼看着小白往漠北方向飞去这才转身往返。容绪早已支撑不住, 一只手撑着脑袋, 不断打着哈欠。 朦朦胧胧看到谢流甩袖走进来, 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徐之这是怎么了?” 他总觉得, 谢流最近神神道道的,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问了他几句, 又说没有。 好不容易大过年的…… 容绪觉得谢流这是长期的紧张后难得的轻松, 导致行为不大正常了。作为一个关心下属,爱护智囊的好王爷, 容绪深觉自己任重而道远。 谢流一看容绪那眼神,就知道自家王爷又想歪了。 身为一个敬重上司,拥戴容王的好谋士,谢流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容绪做个提醒暗示。 “您觉不觉得, 世子和太子走得过近了?” 容绪闻言,也不打哈欠了,坐直身子两眼睁开,目光炯炯的看向谢流。 ——容绪正经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漠北容王。 谢流咽了咽口水,将手中的折扇收了起来:“世子和太子志同道合,太子也对我们漠北也是全力支持,只是我总觉得他们两个太过了,世子天性单纯直率,太子确是个有心思的……” 第53节 “徐之是怎么想的?”容绪皱眉, 定京公子哥的把戏他也略知道些,这与他们漠北有很多的不同。 “太子是什么心思, 没人知道,大齐这么大的摊子,总要有人来继承的。而世子又是一旦认定就不会回头的。云州和定京相隔还算是远的,不如早些离开为好。” 容绪低声应了一下,垂眸沉思。他大概知道谢流的意思,漠北民风开放,参军多为男子,这种事见怪不怪,谢流有所察觉也是正常的。容玦现在还是懵懵懂懂,要是齐澜戳破强硬上手,他肯定不敌。 半晌,他开口道:“徐之说得对,我们漠北还不需要付出一个世子来得到大齐皇帝的信任。” 这就是定了。 谢流松了一口气。容玦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中间错过了五年,但他是看着容玦从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婴儿到飞奔着在云州的大街小巷跑来跑去的那个人,他看着容玦长出第一颗乳牙,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学走路,第一句话是重复着他说出来的。 他这一辈子无妻无儿,容玦就是他的孩子。他无法看着容玦受伤出事。 === 一片黑暗。容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什么声音也没有,也没有别人,他茫然而孤独的不断前进,也不知目的地是哪里,只知道自己要一直走。 “喂,有人吗?” 没有声响,连个回音都没有。 他开始慌了,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没有人? 越跑越快,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人呢?有人吗?”声音再次没入黑暗。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累得不行只好坐下来休息。就在他坐下的那一刻,脚下的土地黑暗退下,开始出现斑斓繁乱的色块。 那些色块不断转圈跳跃,转得他的眼睛生疼脑袋发晕。 特别想吐,可是又吐不出来。 容玦虚弱的倒在地上:“来个人好不好?” “哒哒哒——”黑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是谁?”灵魂即将离体,不管来的是谁,只要能救他就好。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还不想死。 “救我。” 虚空里传来一个声音:“求我。” “……” “求我。”那个声音再次说道。 “不……” 脚步声停了,有人在他面前停下来。 容玦睁着眼睛喘气,这个面孔他认得,是齐澜。 “求我。”齐澜道。 “不……你不是他。” “哦?”那个“齐澜”笑了一下,面孔奇怪的扭曲了起来,狰狞而恐怖,“那我是谁?” “我不知道……” “哈,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会梦见我呢?” 这是梦吗? 容玦不说话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是啊,这就是梦啊,”那个“齐澜”欢快的转圈跳了起来,“你居然不知道吗?” 他在容玦的身体旁转来转去,一直说: “你为什么要梦见我呢?” “齐澜”转着转着,忽然停了下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容玦。 容玦忽然打了个冷颤。 如果这真的是梦,拜托,快点让他醒来吧。 “齐澜”一点一点靠近容玦,他伸出手,捏住容玦的下巴,语气亲昵:“你真的不知道吗?” 容玦一动不动。 “齐澜”笑起来,声音轻柔:“要不要我告诉你呢?” 告诉我之后,梦就可以醒了吗? 容玦点头。 “齐澜”慢慢靠近,鼻尖对着鼻尖:“最后一次机会,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也离容玦的嘴唇很近。几乎就要碰到了。 心脏狂跳,容玦的身子彻底僵住了。 他还从没有和人这么近距离过。 好似有一股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直接在他体内乱窜。 “我……”容玦刚一开口,就发现那个“齐澜”居然直接把嘴唇堵在他的嘴唇上了! “唔——”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连呼气吸气都不会了。 === 容玦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睁开,正是自己的房间。 悄无一人,四周静得连落雪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满头是汗,不顾刚起来头还是晕的,快步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冷冽的风吹进来,也吹醒了他的头脑。 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手却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好像还是热热的,湿湿的。 “我在想什么啊!”动作一顿,容玦垂首将头往前撞去,“啊啊啊啊!” “殿下,您在做什么?”白露听到声响,从外面进来就看到容玦不断拿头去撞窗户。 之前她来过容玦这里,见他睡了过去,就给他加被子后走了。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她才再次过来。 容玦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并不喜欢有人事无巨细的跟着伺候他,容绪也有意无意的让他独自一个人做好很多事。 故而,从云州的容王府到定京的容王府,容玦身边跟着的人都不多。 “没什么……”被白露看到,容玦也不好再这样了。 自己刚刚其实是中邪了吧?为什么会梦到齐澜呢?不对,为什么齐澜会对他那样? 想到这里,容玦觉得自己浑身又热了起来。 另一边的白露已经拿来湿毛巾给容玦:“殿下浑身都是汗,还是擦擦吧。” 她又看到容玦脸蛋发红:“殿下是发热吗?要不要去请太医?” “不……不用。”容玦结结巴巴,正好这个时候肚子又疼了起来,“嘶……我肚子疼,我们等会再说。” 从古到今,茅厕就是逃遁的好借口,好去处。 容玦蹲在茅厕,深沉的想了半天。 齐澜那个动作,是叫“亲吻”吧? 偶尔经过勾栏章台,也曾惊鸿一瞥,看到猴急的公子哥对着娇俏的美人这么来一下。 容玦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自己神似那些浪荡的公子哥一样。 虽然是反过来的,不过,这是自己梦吧?所以还是自己浪荡不正经。 “你为什么要梦见我呢?”梦中那个“齐澜”的话再次回响。 为什么? “当然是想看见你啊。” 容玦一顿,脚都蹲不稳了差点摔下去! 自己居然对齐澜有意思! 就像公子喜欢美人,而容玦则喜欢齐澜! 第54节 === 定京的新年是极其热闹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处处歌处处舞。自从得知要离开定京后,容玦就拉着栗鸿宝将不少地方都走了一遍。 对于这个地方,他一开始是有点些不屑的,可在这里住了五年,等到要离开,才发现这里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阿玦,你真的不吃吗?”呆呆地往外望的容玦,就这么坐着也是既好看的。栗鸿宝轻叹一声,看了看自己拿着吃的胖胖的莲藕臂。 “阿玦,小白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他?” 容玦一直没搭理栗鸿宝,这让他有些耐不住。 大过年的,容玦为什么不开心? “阿玦,你是不是没收到压岁钱所以不开心?” 栗鸿宝连接问了好几个,都没得到回答。连小白也不在,这么多吃的也只能委屈他自己吃下去了。 容玦眼也不眨的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沉默不语。等到将要离开时,他才发现自己是舍不得的,这里的每一处,都有很多的回忆。 就连这间酒楼,也有很多的故事。 “鸿宝……”容玦最终还是决定要说出来,“我就要走了。” “走了?去哪里?” “回漠北。” 栗鸿宝停住动作:“这么快吗?不多等等,漠北有什么好玩的?你还是留在这里吧,那里现在应该很冷……” 他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堆,最后两颗黄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阿玦,你不要走!” 眼睛酸涩,喉咙酸软,容玦咬了咬嘴唇:“不行,我父王已经打算上奏了,而且,我的册封圣旨已经到了,留在这里已经没多大的意义了。” 栗鸿宝再也吃不下东西了,嘴巴里全是糊了的糕点,他说了很多,含含糊糊的,到最后,干脆放声大哭。 等到临近天黑,栗鸿宝这才勉强接受了容玦要回去的事实。 “说好了,以后要写信给我。” 容玦点头。 “还有,回去之后,要让小白带些漠北吃的给我。” 容玦重重点头。 “我再想想,还有什么——你先别点头。” 容玦认真答道:“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栗鸿宝哼了一声,转开头:“你就吹吧。” 容玦一笑:“不吹,真的,毕竟你是最好的朋友了。” “哦,那太子呢?” “……”容玦的脸忽然火烧火燎的,街边商铺亮起了红灯笼,却不及他。 栗鸿宝绕到容玦面前,神情得意:“怎么不说了?” “……没啥好说的,改怎样怎样呗。” 容玦拧开头,躲开栗鸿宝探究的眼神。 “说说嘛,阿玦我可警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栗鸿宝是知道的,参照以往的容王,容玦很可能去了漠北就再也不会回来。 临到离别,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希望能多和容玦说些话,什么都好。 ——也许以后他们再也不能在一起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话了。 “有啥好说的……就……就那样啊!我对你怎样你还不清楚啊,真是的……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口喝的,太子都没这个待遇——” 容玦忽然不说话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 “怎么了?” 栗鸿宝转过头,正好看到“没吃肉喝汤待遇”的太子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 栗鸿宝:“……”这就尴尬了。 他抖了抖身子:“太子殿下,刚刚都是我和阿玦开玩笑的呢,哪能让您吃草呢……啊不,是没得吃……也不对,是……” 越说越错,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阿玦——” 容玦嘴巴紧紧抿着,大冷的天,额头的汗一滴一滴的垂落。 “太……太子殿下……” 完了,连阿玦都吓得结巴了。 齐澜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容玦,等他开口说话。 “你还是有得吃的。”容玦想了很久,终于憋出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qaq我对不起大家,昨天我把时间设成了22:20:20,今天给大家一个亲亲(>_<),这个极其二的更新时间20:20:20……大概还是会继续下去,如果到时间还没发出来,就是我时间弄错了,大家可以评论提醒我一下,虽然后台老抽,但是我还是会努力刷评论的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vip] “……”齐澜完全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容玦。他只隐约听了句“太子都没这个待遇”觉得生气, 可等走进了, 却听容玦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顿时又哭笑不得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 远处的灯火映在他的眼睛里,恍若带着光一般:“我会有吃的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栗鸿宝悄悄拉了拉容玦的衣角, 示意他感觉溜。 不过容玦毫无所觉。 自从做了那个匪夷所思的梦之后, 容玦再见到齐澜就觉得自己无法再直视他了。 ——眼睛总会不自觉的看到他的嘴唇那里。 红色的,湿润的, 应该也是热热的……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容玦的脑袋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他低下头讷讷地应了一声,便不敢再看齐澜了。 从前还不觉得,如今一看齐澜,还真是越看越好看。真是岂有此理! 容玦忽然哼了一下。 “又怎么了?”齐澜无奈极了, 他都不生气了,容玦又哪里不舒服了? “我哪里惹到你了?” 哪都惹我了。 容玦闭上眼睛,大踏步的走向前,不再看他:“太惹眼了你。” 定京城的夜晚就个不夜城,晚上出来凑热闹的姑娘小姐,一个个都把眼睛黏到齐澜身上去了。 容玦有点不开心。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齐澜。 他不能像那些人一样,脸上都写着“我对你有意思”。 齐澜说了几句话,每次都只有栗鸿宝绞尽脑汁的回答他,而容玦则始终沉默着。 气氛是热烈的尴尬。 齐澜也不想说话了。栗鸿宝也答不上来了。 两人皆看向容玦。 第55节 容玦:“……” 街边的灯笼一盏一盏亮起,小孩举着花灯奔走玩乐, 公子和小姐隔着一面面具墙互相对望。 灯火辉煌灿烂,一路皆光明。远处笙歌传来, 娓娓动听。 容玦忽然就不气了。 他随手拿起一个面具戴上,一旁的摊贩见有生意上门,急忙热情介绍。 他还没开口,齐澜就掏出银两给付了。 栗鸿宝咋舌,真不愧是太子,哄阿玦就是有两下子,他都没看到齐澜做什么,容玦就不生气了。 这一路,不论容玦拿起什么,齐澜都抢着先付了。到最后,容玦也被气笑了。 他随手从街边拿起一根发簪,挑眉看着齐澜就要付钱,撩起袖子拿着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个你也要付吗?” 这是一根女式发簪,尾部一只蝴蝶展翅欲飞,活灵活现。 齐澜将要递给小贩钱的手收了回去。 “这个不付……”他顿了顿,“你要是想送人,还是自己付的好。” 容玦哦了一声,在齐澜的注视下将手放进钱袋里拿出银子,问道:“这个多少?” 齐澜垂下眼睛,微微侧身转向别处。 “行,就这个吧。” 容玦付完账,这才走到齐澜面前:“你看什么呢?刚刚怎么不帮我付了?” “不付。”齐澜一点都不想看这个小混蛋。 身后的栗鸿宝欲言又止,被容玦一瞪眼,连忙借口说有事要先走了。 齐澜摆手,看栗鸿宝火烧屁股似的,一颗圆球在人群里滚来滚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又沉默的走了一段路。 很快他们又走到了西区,容王府就快到了。 齐澜知道,在没有挑明之前,自己是没有资格管容玦的事的。只是,到底是谁呢? 容王妃早逝,而他很确定,容玦至今还没对哪个姑娘有过好感,确切的说,他根本就没接触过几个姑娘,那根发簪根本就送不出去。 齐澜:“那根发簪,你要送给谁?” 容玦挑眉看他:“你要?” “我要那个做什么?”齐澜摆正脸色,“不管你要送给谁,都不应送如此廉价的。这街边小摊,京里的贵女哪里看得上?” “你是说我这个礼物是拿不出手的?” 齐澜再次忍下心头的火气:“改日,我再去帮你找根好的,容王府的世子爷,总不能拿如此劣质便宜的簪子去哄人家姑娘。这根你就暂且收起来,别送了。” 容玦动作一顿,脸上的笑脸也收了起来:“真的不行吗?” 虽然不忍心看容玦这样,但齐澜还是不想容玦将这根发簪送给个不知名的姑娘。 “你要送给谁?”齐澜试探他,“我帮你参谋参谋。” “你有经验?” 齐澜咳了几声,强装镇定:“可以一试。” 容玦哪里认识什么姑娘,要说年龄适合的,他就只认识一个。 “齐嘉龄。” 齐澜这下真的受不住了,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哎——”容玦这下慌了,大过年的,街上燃放烟花爆竹的一多,难闻的烟雾就多。 “你没事吧?” 他拖着齐澜进了容王府,一进门就赶紧叫人帮齐澜看看。 “我没事。”齐澜灌了一大壶水总算缓了过来。 容玦看他咳得眼睛里红血丝都出来了,心里一抽,声音低落:“我其实是开玩笑的。” 齐澜不说话,再次倒了杯水转过身子默默喝。 伺候的白露一看情形不对,将余下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也悄然退了下去。 容玦小心翼翼地靠近齐澜,讨好的赔笑:“你生气啦?” 都要被你气死了! 齐澜都不想说话了。这人长得太好,一看到他的脸他就不想生气了。 “好啦好啦。”容玦摸摸鼻子,也知道自己玩得过火了,可他一看到齐澜就想起那个梦,想起那个吻。忍不住就要去在意。 虽然对不起齐嘉龄,但容玦这话还是要说的: “我就是随意说说而已,你知道的,我就认识一个,其他女的都可以当我娘了。“ 齐澜哼了一声。 ——至此,两人再次倒了过来。 容玦将刚才付账买的发簪拿出来,这是一根简单的翡翠簪子,没有多余的装饰,更重要的是,这是男式发簪。 “喏,给你的。”容玦将发簪往前一推,推入齐澜的眼中。 “是你自己说太廉价不好的……”容玦说着说着,也委屈了起来,他这辈子还没真心实意的想要送人什么东西,唯有的两次,都给了齐澜。一次给他卖了关子说以后再给,这一次却被他这么嫌弃。 他色内厉荏,拿出一副凶悍的样子:“你不许拒绝!看了就要收下!不许嫌弃!” 齐澜:“……” 容玦自以为的凶悍,也不过是将眼角吊高,睁大眼角,努力用凶巴巴的口气说话罢了。 这小混蛋好不容易想起来要送给他东西,他怎么弄能错过呢? 齐澜再也不兜不住矜持了,一把将发簪拿了过来,也不仔细看看这簪子到底有多劣质就往怀里收好:“说好了,给我的。” “给你的,不给别人。” 容玦肯定的点头,眼睛骨碌碌的看齐澜将发簪收好脸这才绷不住的红了起来。 上次没送成,这次总算送了出去,这样算起来,他就是第一次成功了。 ——按照那话来说,这就是所谓的“定情信物”了。 想到这里,容玦也不敢看齐澜了,他道:“你不是说不好廉价吗?收得这么急切,也不怕不小心给拗断了。” 齐澜还在没答话,他就又“呸呸呸”了起来:“我送的东西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坏了,既然你收了我的定……发簪,就要好好保存,不能弄坏了。” “好。”他送他东西,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 === 寒风料峭,小白一声长唳从空中下来,扑闪着翅膀跳进来。 谢流停下笔,招了招手:“过来。” 小白抖了抖翅膀,鸟头一点一点,咂嘴——先拿吃的来。 这鸟真是越来越精了,谢流眼睛眯起,阴测测一笑:“再不拿信过来,今日就吃烤小白。” 小白抖了抖身子,不情不愿的将绑在脚上的信取出来,飞过去扔下,见谢流拿了信就不管它,气呼呼地咕噜几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流读完信,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其他,往容绪那边而去。 ——狼子野心的匈奴,终于向云关进攻了。 这大过年的,还没几天,匈奴就耐不住了,竟然趁着这个众人都不备的日子进攻,云关损失惨重,急需援兵。 “明日便是初七,陛下会再次开印,到时候粮草批复便会下来。”谢流道,“只是这些仅仅只是刚刚够用而已,这战一打,消耗就大,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那就只能再次要粮了。” 容绪挥笔,很快就开始下笔:“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回去了,云关绝对不能丢,粮草的押运……就让阿玦来做,我们先赶回云关。” 容绪写了一半,墨汁用完抬手蘸墨,就看到谢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徐之有话不妨直说。” “王爷既要粮草,还要世子回去,您觉得,一直不放心漠北的陛下会答应吗?” 容绪一顿:“徐之的意思是?” 第56节 谢流:“世子这回真的要当人质了。我们要增加粮草,世子就必须就留在这里安陛下的心。”谢流摆手,阻止容绪想要开口说话的动作,“我知道王爷一直担心繁华的定京会让世子迷失了自我,等回到漠北无法担任起容王这一位子所负担的。让世子回漠北,押粮草,就是为了锤炼他。可是您觉得,陛下真的会愿意再看到一个不可一世的容王吗?” “不愿意也得愿意,”容绪根本就不想同谢流说这话,“我们容家,不能有孬种,容王这个位置,既然只有他一个人能做,他就要负担得起!” “王爷是执意要如此吗?” 谢流感觉这事真是棘手了,容绪坚决不愿意让步。同熙帝能同意借出第一批粮草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接下来,要是没有粮草,他们拿什么打仗? 容绪冷笑:“凭什么我儿子要仍他磋磨,在这定京呆久了,人也没了意志,他自己沉溺于此,干我何事?每一代容王,都必须上过战场,杀过匈奴,战过蛮金,容玦也必须如此,不能例外!” “别说了,本王意已决,你不必再劝,还是赶紧想办法让那位只会动嘴皮子的狗……答应才是。”容绪的“狗皇帝”差点就脱口而出。 谢流一顿,终是叹气答应了下来:“属下遵命。”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vip] 小白是突然扑到容玦怀里的。 要不是容玦反应快及时跳开, 还真要被它给撞飞。 这鸟真是越来越疯了。 齐澜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心, 要说他最讨厌容玦身边的什么, 这鸟绝对可以排第一。 小白这鸟极其聪明, 对他一直都是爱理不理的,即使容玦说了它是喜欢自己的, 齐澜还是喜欢不起来。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 他假装随口问道:“小白这是怎么了, 之前是去哪里玩了?这会也没什么事,怎么不多玩一会?” “没去哪里, 就是送了一趟信去漠北。”容玦答道,将小白安抚下来。这一趟特别快,又累又饿,知道它是要吃的, 忙招呼人快点拿吃的过来。 “漠北?”齐澜坐直身子,将心中的旖旎暂且放一边,“是……有什么事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漠北之事他管多了怕引起容绪谢流的警觉,容玦的反感,可不管他心里又放不下。心中总有一种不好地的预感。 “……不知道。”容玦垂下眼睛,难得的有些弱气了起来,“大概是先生他们临时有些别的事吧。” 他愿意和栗鸿宝说自己要回漠北的事情,却不敢和齐澜说。 “漠北……说远其实也不是很远,小白来回特别快……”听到容玦在说它, 小白停下进食咕噜了一下表示应和。 齐澜笑道:“确实是这样,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像陵江边的肯定近,但你要是说到了云关那里,可就不止是‘有一点远’了吧。” 容玦:“那云州就是不近不远了。”云州恰好位于漠北的中心位置,按照齐澜这么说,要是他回了漠北,到底是离他近还是远呢? 齐澜不知容玦心中在想什么,只看他纠结的拧起眉头沉思就觉得很有意思。 容玦扒拉了一下头发,想不出要怎么告诉齐澜他要回漠北的事情。他一回漠北很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一点他很清楚,可他还是害怕,要是齐澜知道他要回去后毫无反应怎么办? 感情若是一场比试有胜负,先害怕的人在气势上就弱了三分,之后的更难以使出全力来争取。 齐澜对他的亲密,容玦自己也拿不准,有时候确实是过于亲近了,可齐澜很快就转变过来或是有适当的说辞理由。 长这么大,容玦还是第一次如此患得患失。 他摸不清楚齐澜的意思,这种看似亲密无间实则界限分明的关系,容玦开始瞻前顾后,仔细考虑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生怕自己误会他的意思闹出个笑话来。 而另一方面,他又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思,想要说些什么,只要能让他们更加亲近些就好。 比如送发簪。 === 小白还没吃饱肚子谢流就过来了。看到齐澜也在这里,他也没有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反而做出邀请的动作:“王爷有请,有事相商,还请太子移步,至于世子么——” 谢流停了停,见容玦睁大眼睛等他判决,顿时心满意足:“你喂完鸟再过来。” 容玦:“……”先生真是幼稚。 齐澜转头看向容玦,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两人相视一愣,复而很快又转开了。 谢流眼角一抽,这两人真是当他不在么。然而他的面上还是刚才的表情:“太子殿下,请吧。” 两人就此分开,容玦按照谢流所说的喂饱了小白再过去。 他还没踏进门就感受到了气氛的冷凝。 连吃饱昏昏欲睡的小白都感受到了,从他的肩头站直身体,警惕地目视前方。 “世子来了。”谢流一回头便看到容玦,“正好,你来说说。” 容绪语气淡漠,意有所指:“我一直以为殿下是个明白人,殿下为何如此执迷不悟,明知没有结果还要去强求,就不怕酿出苦果做了冤家吗?” 容玦不明所以,谢流先是递给他来自漠北的军情信件,可他看完了也不知道容绪说的何意。 齐澜见容玦来了,收敛好刚才有些冷硬的口气:“相信王爷也知道,陛下是什么性子,粮草军需漠北一借再借。现下匈奴已经在云关外……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还呢?” “今年南边的日子也不好过,过多的借出,这边怎么办?”齐澜缓了缓语气,“再借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了,要是王爷不想付出让父皇安心,父皇肯定不会同意的。” 饿死自己,养活一头狼,同熙帝的心还没那么大。 齐澜从来都没有对谁说过同熙帝问他的话。 他愿意相信漠北,相信容王府,可是同熙帝却不会,而他仅仅只是一个太子,做不了最后的决定。 民以食为天,同熙帝给出的粮草最多只能是刚好多出的一些,再多就很难了。 容绪敛目,掩盖眼中划过的一道暗芒,他早先从容玦的信件中大概知道了齐澜是个能忍的,后来容玦选了齐澜,也来信说过。容玦性子傲,很少会去夸人,信中关于齐澜的描述不多,他也没放心上。在他看来,只要太子跟他们容王府亲近就好,要是软弱些也无妨,只要不对他们漠北指手画脚就好。 来了定京后,谢流去了一趟陆昌明那里,将他对太子的看法说了说。之后上朝,两人也不过是简单的对视几眼。容绪还没怎么跟齐澜接触过,一直以来对他的认识都是旁人转述给他的。 谢流看人,基本就不会错过。 是他轻心了。 齐澜道:“我自是希望漠北能好,匈奴凶狠,一旦破了云关,百姓遭殃。要是可以,我也想借,只是……还望容王明白,大家都是有难处的。” 容绪仍旧不肯退步:“既然太子明白这个道理,难道不是应先解决紧急且重要的事吗?” 双方僵持不下。 再这么争执下去,只怕匈奴都到了陵江北岸他们还没分出个结果来。 容玦也着急,可他也没什么办法。他一边担心漠北另一边却对齐澜还有留恋。 这样的执念,使他无法甘心就此离开定京。 而容绪不论如何是都会再次借粮的,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让同熙帝再次借出大量的有去无回的粮草。 “就算没有私心,我今天还是一样的话,”齐澜看了谢流一眼,“容王如此坚决,难道谢先生之前就没替您分析过吗?谢先生足智多谋,难道也没有好的办法吗?” 谢流苦笑,他就是想不出来才这样的,容绪如此坚持,最后也竟然把他说服了。 容玦盯着信封,垂首沉思许久,慢慢道:“还请父亲先生先行回漠北,我一定会离开定京去漠北的,这次粮草我也会押运,只是……还请父亲先生让我多留在定京一段时日,等粮草到了,我全数押去漠北。” “你一个人?”容绪问道,“军需辎重本就会慢些,我本来打算让孟文彬过来的,他你也认识。我们先行,你们两个一起在后面。要按照你这么说,你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会给粮草吗?” 虽然说天子一言九鼎,但容绪一走,同熙帝不会反悔,却又可能耍滑头减少数量。 容绪亲自前来,更多的是给同熙帝以压力,胁迫他一定要答应。 容玦干笑:“父亲勇猛无双,您一到云关,那些匈奴肯定害怕得不行,连滚带爬地逃了。而那个时候我拿到了粮草,再送过去,就刚好了。” 容绪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这样一来,哪怕同熙帝不多给,他们粮草也够了。 ——果然还是儿子的话最好听。 他乜了齐澜一下,同熙帝有这么一个不会说话的儿子,肯定不好受。 === 待同熙帝恢复上朝,容绪的第一封奏疏果然是批复了下来,只是要缓些户部那边才能凑够。至于第二封,被同熙帝压住延后了。 容绪直言,匈奴秣马厉兵,已经在云关外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要是同熙帝不肯快点,漠北没了,他这龙椅也坐不住 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同熙帝黑着脸色,当即就把御桌上的镇纸往容绪头上扔去。 容绪不急不慌,歪了歪头躲过迎面而来的镇纸:“这些话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居安思危,有备无患,还请陛下三思。” 同熙帝差点就维持不住修炼多年的皇帝仪态,当场爆粗口喊人将容绪赶出去。 第57节 一旁的齐澜不慌不忙,从队列中站出来:“儿臣附议。” 同熙帝看向王丞相,老狐狸抚了抚胡须,手握玉笏向前躬身,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是默认赞同的意思。 不少摇摆不定的看到王丞相都表态了,也纷纷出列,齐齐一声“臣附议”。 “好,好得很!”怒极反笑,同熙帝拍了拍桌子,“还有谁,都站出来!” “还有臣。”武官一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跪下,“臣,南威军统帅冯威附议!” 冯威附议了! 他同意增援漠北实在是令人感到意外,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往他那边看去。 冯威脸色不变,坦然面对各种异样的眼光。 这样一来,就是朝臣逼着同熙帝同意了。 脸色阴沉如锅底,同熙帝冷笑连连,接连三声道了“好”。整个朝堂的气氛顿时就沉了下来。 “退朝!” 同熙帝再也坐不住,径自走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vip] 谢流真是要给容绪跪了。 朝堂上闹这么一出, 同熙帝拉不下脸, 第二批粮草, 他这回是不敢想了。 容绪梗着脖子, 任由谢流说干了口,态度还是不改:“他那个样子, 摆明就是不会同意, 还要老子哄着他哦?真当老子是个好脾气的啊?!” “王爷……”谢流无奈叹气。 “其实吧,往好处想, 你看连冯家都支持我们了。”容绪还是很乐观的,“冯老将军还是很有远见的。” 谢流提醒他:“冯老将军现在可不如从前。” 容绪:“……” 对于这个局面,谢流深感自己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容绪只想在离开前爽一把, 接下来这个烂摊子……还是交给他们的世子殿下吧。 谢流捂脸,再跟着容绪在这定京城待下去,不仅同熙帝,他也得生生被他气死。 === 容王容绪的队伍回去时也没带多少东西,来时什么样,去时还是什么样。 第一封请求的奏折同熙帝既然已经批复交予户部执行,就不会再收回去了,第二封么……容绪已经回去了,虽然他得到了满朝文武的支持,但同熙帝决定就此略过。 ——容绪的态度实在是太可恶了!他深感自己的皇帝威严受到了挑战。 年味还未完全散去, 这个年已经过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容绪走了,他留下的影响却还在。 齐澜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得到, 同熙帝对他的态度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没有封太子的样子。而容玦,不仅看冯家,连带齐波齐嘉龄也顺眼了很多。 正月十五,花市灯如昼。 这一天,定京城大街小巷都挂满了花灯,各种形状的都有,护城河里飘着无数的莲花河灯,游船飘过,曼妙的歌声从里面传出来,顺着流水飘向远方。 户部在前一天就向齐澜说了,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容王世子要是愿意,随时可以出发。 容玦就要走了。 齐澜看着满车的粮草,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倒是王明达听了此事,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来。 齐澜睨了他一眼:“你要笑就笑,要哭就哭,这是什么意思?” “呃……”王明达一顿,他是知道齐澜这段感情无望的,但是之前齐澜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能成,他也不好说什么,怕一盆冷水泼下去把人给吓傻了。如今容玦就要走了,以后还很有可能不会回来了,他自然是觉得两人就此完了的。 容玦走了,就不会再回来,长久见不到人,齐澜自然也就放下了。 “容玦就要走了,我们给他办个欢送宴吧,祝他马到功成。”王明达眼睛一转,打了个响指,“就这样,我去订个花船,花灯节就应该去游河!要不然就看不到定京的美好景色了。” “也好。”齐澜松口,他也想容玦能在定京留个好印象,要是真的不回来了……不,不会的。 不管怎么说,他都想让他想起定京的时候,能够笑起来,因为这里有美好的回忆,如果,还有能够让他时时挂念的人就更好了。 花船在河上轻轻晃荡,船夫慢慢摇桨,在水面上留下粼粼的交叉水纹。 陵江以南的江河冬天是不结冰的,这点正好和漠北相反。 “其实漠北也没多少河流,大多是从栖霞岭流下来的,都是又短又小的。”见众人一副好奇的神色,容玦主动介绍起来,“到了冬天,因为太冷了,河水就会结冰,年纪小的,就会跑到那里玩冰嬉,年纪大的,就喜欢在河面上挖个洞。” 栗鸿宝插嘴:“挖洞做什么?要是掉下去可了不得。” “钓鱼。”容玦比划了一下,“这个时候鱼很笨,耐心点能钓很多的。” 容玦很少说过漠北的事,众人一时间竟听得入了迷。 齐澜看着容玦发出光彩的眼睛,他大概还是很想念漠北的吧,定京再好,都不是他的家。 栗鸿宝听得意犹未尽,漠北的很多事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很多时候,书都没有记载,他读得再多,也不知道。 待容玦说得累了停下来歇息,他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水:“阿玦,你回去以后能不能多给我传书啊?你不是有小白么,它来回那么快……应该可以的吧?” 齐澜面上毫无表情,内心却是期盼容玦拒绝的。 齐澜将他前面的点心往容玦那里推:“阿玦这次去漠北,是有要事的,哪有那么多的空闲给你写信?” 阿玦? 容玦耳朵一热,咽了一大口茶水。 栗鸿宝倒是没发现异样。唯有王明达深深地看了齐澜一眼。 齐澜:“……”糟了!跟着栗鸿宝说顺嘴了。 他紧张地向容玦看去,见他还是一口一口的喝着水,心里既庆幸又失落。 要是容玦发现了……他就…… 不,围观的人太多了,还不是好时候。 容玦不说话了,花船内部又陷入了谜样的安静。 少倾,河面上传来柔婉的歌神,伴着舒缓的乐曲,间或夹杂着几声娇笑。 容玦向外望了一眼,对面是一艘极大的花船,灯火辉煌,人影绰绰,极是热闹。 “也不知道是哪家花船,竟然这么热闹。”王明达有些眼热,因为要照顾齐澜的情绪,他都不敢叫歌姬过来,这船上就他们几个,要是没有人说话,大家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互相看对方了。 真是失策,应该单独给他们两个订一艘花船的,他再另找个热闹的。 王明达在内心暗自叹气,眼热地瞄了一眼对面的花船,转头去看齐澜。 “要不然,我们也叫个唱曲的过来?”王明达小心翼翼地提议。 除了他,都没有人反对,很好。王明达定下心来,去船头招呼船夫,示意他去找。 护城河上有一种极大的华丽画舫,里面有美丽的歌姬舞娘,一般都在固定的河段,有需要可自去寻找。 王明达去了船头就不回来了,里面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连向来迟钝的栗鸿宝也感到了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这里太闷了,我出去吹吹风。” 说罢,也不管里面的人如何,大跨步走了。 栗鸿宝走了,剩下的两个人更加尴尬。 被栗鸿宝抢先走了,他不好单独留齐澜在这里,只好不停的喝水来掩饰自己了。 他垂下长而黑的眼睫毛,专心的看着茶杯底。 ——里面早就没水了,要是再喝下去他只能在河上解决自己的个人问题了。 齐澜为什么不说话啊。 他心里烦得不行,自从那天送完发簪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齐澜都不怎么和他说话了,整个人沉默了好多。 是对他不满吗? 想到这里,他撩起眼睛扫了齐澜一下。齐澜正专心的看向外面。 容玦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又是那只极大的花船! “有什么好看的?”灯影下人影扭动,那显然是个美人在舞蹈。容玦有些生气。 第58节 齐澜回过神来:“什么?”他都不知道自己看的是哪里,只是不敢看容玦而转开罢了。 “好看吗?” 即使不知道容玦在说什么,齐澜还是会下意识的去附和他:“好看。”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齐澜一顿,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还答应?!”容玦要给齐澜气死了。 从来不知道,他会如此的斤斤计较患得患失,变得不再像自己了。 齐澜直直地看着他,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向了他的内里:“你说什么都好。” 又是这样! 这种疑似亲密的语气,亲昵的话语,等他回过头来细究,却又突然岔开。 齐澜轻轻的笑了起来,外面的欢歌笑语瞬间消失,容玦一时有些痴了,定定的看着他回不过神来。 “阿玦——”齐澜叫了一声。 容玦猛地低头,胡乱抓起一个茶杯就想喝水。 “没水了。”齐澜道,“你没得喝了。” 如果可以,容玦想直接跳下护城河。这样的齐澜,他完全扛不住。 “去了漠北,你要记得想我。”齐澜想了半天,终究还是选了个隐晦的说法,“要是有需要,你就让小白送信给我,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帮。” 就只有这样吗? 容玦丧气的低头。 “我也会经常写信给你。”齐澜又补充道,“如果你不嫌我烦的话。” 容玦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不自觉的说出口了。 对面的太子殿下目光幽深不见底,一身简单的服饰在他身上也有别样的展现,那是独属于他的个人气质。 当年御书房他坐在后面看他的背影,也是这样,看不到具体的脸,语气却坚定的阐述自己的见解,坚持他的意见。 这个人,天生就该坐那个位置,他没有看走眼,连带自己也赔了进去。 他心里别扭又骄傲,虽然没有他,齐澜最后也会走最高点,但在这个过程,他也推了一把,让更多的人发现了他。 恍若一梦,从垂髫到束发,这个人和自己走过的这五年,绚烂而斑斓。 大梦一场终须醒,他就要走了,今晚,就是最后一个梦了。 容玦不敢再多想,他迈步向齐澜走去,在这一个梦醒来之前,他要问清楚。 “齐澜,你就不想我留下来,留在定京城吗?” 这是他第一次在齐澜面前如此正经的叫他的名字,以往都是各种嬉闹笑骂含糊过去,这一次,容玦站着,清楚的念出他名字。 第50章 第五十章 [vip] 被容玦这么看着, 齐澜手心不禁湿了起来, 不敢转头逃避只好紧紧盯着容玦的衣领, 声音略微干哑:“漠北情况紧急, 自然是以那边为先。” “哦?”容玦眼睛眯起,“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不是。 齐澜内心苦笑, 只要容玦还在定京, 他就不愁没有机会。 容玦一步步逼近他,向他靠去。齐澜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同于京中子弟身上浓厚呛人的香料味, 那是一种清冽沁人的味道,好似雪后初晴,清淡中带丝丝甜味。 齐澜这样的反应,更激发了容玦的斗志, 他本就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人,一旦认定,死也不会回头。 长臂一伸,将齐澜按住,他的鼻尖距离齐澜的鼻尖不到一指宽。 容玦:“我任性又霸道,冲动的时候更是什么都不管,你就没有觉得我很烦吗?” “……没有。”齐澜轻声回答,唯恐重了连呼出的气息都会撞到对方。 “我回了漠北去当世子,你在定京做太子,以后你会不会召我回京?” 齐澜一滞, 这个问题极难回答。容玦的“以后”指的是他继位以后,从私心来讲, 他自然是会的,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不可能。容王世子只要有一日在京,无论过得如何,都可以算是为质。 这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 齐澜答不会的话,就说明容玦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要是答会,容玦又会认为他对漠北有不轨之心。 容玦要的就是个保证。 齐澜一直不说话,在容玦看来就是心虚。心里火烧火燎的,他这下更气了。 等游船靠岸,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齐澜低声道:“等你回了漠北,只要你愿意……” “砰”的一声,游船忽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容玦猝不及防,身子猛地向下坠去。额头一磕,整个人全部落入了齐澜怀里,嘴唇也恰好对上了。 容玦的脑袋一片空白,木呆呆的睁大眼睛。 ——梦境变成了现实。 齐澜也很是意外,他本就是用手将齐澜按住,船身平稳时还能站稳,船一摇晃,他的手便撑不住了,软下来没有依靠直接就倒了下来。 容玦在他怀里,黑色的瞳孔里是满满的自己。 他的唇也很柔软,味道和他身上气味是一样的,不像雪一样冷,反而是热的,让人沉溺其中,想要一尝再尝。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这里,手背青筋暴起,倏地反手扣住容玦,加深了这个吻。 容玦已经不会反应了,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齐澜摆布。 外面是波光粼粼流向远方的河水,悦耳动听的歌声慢慢远去,欢乐的笑声也逐步消失,容玦什么都听不到了,再美的景色这个时候都是苍白的。他体内的火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体现,身体发热昏沉,潮红从脖子到耳根,再蔓延到脸颊。 容玦连最简单的吸气呼气都不会了。 齐澜心中激情鼓荡,好似有什么要破腔而出,心跳快得恍若下一刻就要力竭停止跳动。船内灯火通明,光影晃荡,两人交叠的身影被无限拉长。 时间好似只过去了一瞬,又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一般。齐澜直到容玦的脸完全红透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怕再继续下去,容玦就要断气了。 “阿玦——”齐澜的手仍旧没有放开,“只要你愿意,定京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保证,没有谁会逼你。” 容玦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齐澜一顿,再次将人抱紧,窗户纸既然已经戳破,他也不打算掩饰了。要是再不说开,眼前人就飞走了。他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伏在容玦耳边,轻轻咬着他的耳垂:“阿玦,阿玦……” 这个称呼,是他无数次想要脱口而出却临到喉咙口又遏制住的。 === 王明达正和船夫说着话就见栗鸿宝骤然从船舱里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口吸气。他停止说话,跟船夫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随即放轻脚步慢慢走到栗鸿宝身后。 “喂——干什么呢?”他拍了拍栗鸿宝的肩膀。 “啊啊啊——呜呜呜呜——”栗鸿宝吓了一跳刚想喊出声来就被王明达捂住嘴了。 王明达:“鬼鬼祟祟,大惊小怪的,说吧,是做什么坏事了?” “呸。”栗鸿宝啐了一声,“你才鬼鬼祟祟的,吓死爹了。” 瞥眼看了一眼船舱的状况,王明达将人拖到船头:“栗胖宝,我发现你最近说话真是越来越一言难尽了。” “关你什么事。”栗鸿宝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去叫好看的小娘子来么在,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该不会是忘了带钱人家不肯跟你过来吧?” 居然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嘲笑了。 王明达板着腰,撑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伸出手指点了点对面的花船:“你知道那是谁家的吗?” 栗鸿宝还没能靠几个人影就能看出这是谁的本事,顺口就问了是谁家的。 “冯家的。”王明达的话刚落下,对面就走出来一个冯修杰。 “哟呵!”栗鸿宝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面的冯修杰今日可谓是盛装打扮。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猩红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腾云纹饰,腰间围着绿松石珊瑚腰带,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他头上拉拉杂杂的戴了七八朵花,红的黄的都有,将他整个脑袋变成个大花盆。看到栗鸿宝和王明达,冯修杰哼了一声,转头向船夫说了几句。 栗鸿宝摸了摸下巴,一脸认真:“我总觉得冯修杰好似有什么阴谋。” 王明达朝他看了一眼:“我已经知道了。”他说完,也不管栗鸿宝了,大声让船夫赶紧避开。 然而对面的冯修杰紧追不舍,两条船相撞,肯定是小的比较惨。因为人少,王明达只要了条小船,而冯家的船是护城河上最大的那种。 第59节 看得心急,栗鸿宝也拿起船桨帮忙了。他毫无章法的胡乱划了两下,船还没怎么动,他汗先出了一堆。 王明达嫌弃不已,一把抢过他手上的船桨:“一边去一边去,让我来。” 栗鸿宝气喘吁吁,仍旧不甘心地到船头挑衅冯修杰。他做了个鬼脸:“冯修杰,你今晚戴这么多花,还穿得这么红,是迫不及待想要嫁人了吗?” 冯修杰闻言勃然大怒,栗鸿宝的声音不小,附近的船只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今晚,定京城这么多世家在河上观赏游玩,他冯修杰要是不能找回场面这乐子可就大了。 “上!对准那个胖子!”冯修杰手指颤抖指着栗鸿宝。 王明达简直想一铲子把栗鸿宝拍下水,他还没完整的喘口气栗鸿宝就把冯修杰给惹毛了, “王明达,他骂我是胖子!”栗鸿宝瞪眼,“弄死那个娘娘腔!” 冯修杰不是个娘娘腔,栗鸿宝却真真实实的是个胖子,王明达将“你本来就是个胖子”的话给咽了下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胖宝啊,听哥的话,回去之后好好练练,他以后就不会这么说你了……” “你闭嘴!”栗鸿宝炸起来,“不许说我胖!”他跳过去,再次将船桨拿过来就要证明自己。 王明达头更大了:“祖宗你别了,我来就好,别抢别抢——啊啊啊啊……别揪我头发……疼疼疼……” 场面乱成一团,王明达和栗鸿宝扭打起来,唯有船夫还在默默划水。 然而仅仅只有船夫划水是不够的,冯修杰他们很快就追了上来。 “砰”的一下,船身剧烈颤抖,船舱内传来噼里啪啦的物体落地声。 栗鸿宝一愣,当即停下动作往里面跑:“阿玦——” “别去!”王明达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走,齐澜好不容易和容玦有独处的机会,他怎么会让栗鸿宝去破坏? 栗鸿宝蹬腿欲要甩开王明达:“你走开,老子不想和你打了,阿玦,你快来,我们一起打王明达!” “栗鸿宝,要打就一对一来好不,叫帮手算什么本事?”栗鸿宝不喊还好,他一喊王明达就火大。 容玦那个黑心肝的过来,肯定不会留情。 他原本只想拖住栗鸿宝一会,这下是真的想和他一对一的打一场了。 “你走开,老子的裤子都要掉了!” === 对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冯修杰:“……” 肩膀一重,他一回头,看到了从里面出来的兄长冯修然:“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冯修然望了望对面,只能听到王明达和栗鸿宝的争吵打闹声。 “我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冯修然道,“刚刚那一下是你搞的吧?” 冯修杰讷讷点头,垂下头眼睛却抬起小心翼翼观察冯修然的反应:“我就撞了那么一下,他们就自己内乱了。” “真的,我说真的。冯修杰伸出一根小手指比了比,“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这真的不怪我。” 冯修然没管冯修杰在说什么,他侧耳听了一会,忽而问道:“容王世子也在上面?” “呃……”冯修杰顿了顿,“应该是吧。”他们四人向来是一起行动的,虽然外面看不见,但容玦指不定正和齐澜在船舱内。 冯修然点了点头:“容王世子很快就要离京了,你还捣乱,应该去和人家说说话告别让他安心离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想我了吧。,有只蜗牛叫小白,眇眇,轻松熊陛下,君娇,duang~,“”的营养液,祭音的地雷么么哒^o^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vip] “……哥你没说错吧?”冯修杰一呆。 “怎么了?”冯修然两条粗壮的眉毛拧成一条。 对冯修然这个亲哥, 冯修杰向来老实, 他扁了扁嘴:“没什么, 今晚他们好像有事, 我改日再去。” 冯修然想了想,道:“择日不如撞日, 就现在吧。我们去和爷爷说一下。” “什、什么?” 冯修然雷厉风行, 说干就干,当即就拉着冯修杰进了船舱同冯威说了说。 冯威头发已然花白, 却没有一点颓唐的样子,仍旧是神采奕奕,听了冯修然的话连道三声好:“上次容王离京,我有要事在身, 无法前去相送,这次容王世子离京,就由你们代我去好了。” 两条船缓缓靠近,冯修然向甲板上的两人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要上船。 “他们来做什么?”两人停止扭打,王明达率先停手,栗鸿宝趁机再给了王明达一下。 王明达忍痛,对着冯修然微笑:“……不知道。” 冯修然见他们迟迟不表示,只当是同意了,抓起冯修杰就飞了过去。 栗鸿宝瞪圆眼睛, 哇了一下,赞道:“少侠好身手。” 冯修然矜持一笑:“哪里哪里, 和容王世子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那是。”栗鸿宝与有荣焉,毫不客气地应了下来,好似是他自己受到了冯修然的恭维一样。 冯修然爽朗地笑了笑,原本就黑壮的他在黑夜里就像隐形了一样,只有嘴巴那里露出的一片白牙。 王明达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栗鸿宝自以为容玦在定京和他是第一好,凡是对容玦的夸赞都能不要脸的接下来。 殊不知,这样的情况很快就要变了。 王明达握拳,内心给齐澜鼓劲助威:拿下那个容王世子,看栗鸿宝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冯修然按住不安分到处瞄的冯修杰,规规矩矩的说了缘由,末了还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栗鸿宝被他的客气吓到,连连点头:“你等着,阿玦就在里面,我去和他说。” “等等!”王明达一惊,拉住栗鸿宝,“我去就行,你呆在这儿。” “你走开,老子才不听你的呢。”栗鸿宝根本就不想听王明达的,绕开他径直往里面走。 “阿玦!阿玦!”栗鸿宝一边大喊一边往里走。 王明达汗更多了,眼下齐澜正和容玦好着,他们贸然闯进去肯定会被他迁怒的。抓了抓脑袋,他急中生智:“总共就这么点地方,也没几号人,也不需讲究了,就这样进来吧。” 法不责众,还来了不相干的两个路人,相信齐澜也会理解他原谅他的。 王明达心虚的把人往里面请,特意提高了声音,热情的和两人说起话来。 冯修杰还从来没有被王明达这么对待过,恶寒的打了个寒颤,倒是冯修然,和王明达一问一答,有来有往,很是高兴。 === 栗鸿宝的声音唤醒了呆愣的容玦。好似突然打开了门,外界的声音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的耳根滚烫,耳廓边还有身旁人湿热的气息。 “你……”容玦连话都不会说了,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却连自己也听不见。 齐澜还是没有发现容玦的异样,连外面的动静也没注意到。只觉得怀里的人什么都好,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很想就这样天长地久的下去。 “阿玦——阿玦——”栗鸿宝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容玦的心脏咚咚直跳,双手握紧,他能感受到齐澜的热情,这样的齐澜……他很喜欢。 再、再等一会好了。 容玦咬着牙根:“齐澜……” 齐澜毫无所觉,含含糊糊地问道:“什么事?” 容玦突然暴起,猛地将齐澜按在壁上,踮起脚尖咬了咬他的嘴唇,而后快速分开。 这个时候—— 第60节 “阿玦——!”紧闭的帘子被拉起,栗鸿宝的大嗓门后就是他的身影。 容玦放下齐澜,咳了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齐澜整个人都呆住了! 栗鸿宝没怎么察觉到两人的异样动作神情,对于船舱内部仍旧维持着的混乱也没看见,巴拉巴拉的倒豆子一样把事情都说了。 容玦根本无心听讲,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齐澜身上,对于栗鸿宝的话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回答。 跟在栗鸿宝后面进来的王明达见此情景抽了抽眼角。 船舱内的桌椅东倒西歪,一直呆在里面的两人却是神情异样不敢看向对方,也不收拾收拾。 王明达眼睛扫了扫,对着齐澜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 冯修杰来得不情不愿,看到船舱不仅内部紧张,还是乱七八糟的,下意识的嘴一张就想嘲讽:“容王世子这是怎么了?我们来给你送别你不欢迎也不至于这样吧?” “闭嘴!阿玦生病了你没看到吗?”栗鸿宝担忧不已,他终于发现了容玦的不对劲,“阿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发热吗?你哪里不舒服?” 刚收拾好桌椅,王明达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就差点把茶水喷了出来。 冯修然也皱起眉头:“世子要是不舒服,不如再休息几天,漠北苦寒,还是谨慎为好。” “没……没事。”容玦深吸一口气,淡定道,“这里有点闷。” 冯修然放下心来,同容玦说了几句,又带了冯威叮嘱过来:“家祖对王爷很是敬佩,之前王爷回漠北,不能相送很是愧疚,这一次,世子离京,吩咐我们一定要过来送别……不知道世子是什么时候离京?” 除了齐澜,众人都将目光转到容玦身上。 “不知道……”容玦勉强一笑,“看看吧。应、应该很快了。” 冯修然又说了几句话,基本都是王明达回应。栗鸿宝是不会说话,冯修杰是要忍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说话。至于剩下的两个,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 夜渐深,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游人上岸归家,舞姬停下舞步谢礼,琴女收了琴不再弹奏。明月盈盈,倒映在水面的倒影终于不会再被打散。 船靠岸,几人从上面下来。 冯家兄弟拜别,另一边早有家仆在那边等着,栗鸿宝也发困了,打了个哈欠挥手就上了自家的马车。 王明达左看看右看看,摸了摸鼻子,拍拍齐澜的肩,也回去了。 容玦没安排人来接,齐澜顿了顿,上前一步拉住他:“不如和我一道走如何?” 瞥了一下远处不断向这边张望的元德,容玦道:“我是走路回去的。” “那我也走路。” “哦。”容玦点头,“那行,我保护你吧。” “保护我?” “……跟着你。” 齐澜低头一笑:“算了,这样也好。” 容玦点了点头,二人默默地向西区容王府走去。 喧闹的人群慢慢散去,偶有几家婴孩夜醒的啼哭传来,妇人轻声细语的哄着轻轻哼歌。 今夜过后,定京才会实行宵禁,故而街上还有零散的行人。 “刚刚在船上……”齐澜低声道,“你是愿意的对吧?” 虽然一开始是齐澜先动嘴的,但是后来容玦出其不意,又扳回了一城。只要齐澜承认他有这个意思,容玦就敢坦然承认:“有什么对不对的,老子做的事什么时候否认过?” “真……真的?”齐澜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了,一把抱住容玦,“真好……真好……” “咻——嘣!”黑色的夜空蓦然被照亮了。小小的火种在空中散开,绽放出绚丽的花朵。 光芒照耀,地上人的影子被拉长。两人原本站在一处角落,如今也被照亮了。 齐澜握紧容玦的手:“阿玦,你……你去了漠北,要记得给我写信,就用小白,它很快,一点都不费工夫的。” 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喊出这个称呼了!也可以让容玦一定要给他写信了! 齐澜激动不已,恨不得将容玦挂在身上,到哪里都带着。 容玦眼睫毛颤了颤,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烟花下的齐澜也红了脸:“好。” 烟花的爆裂声惊醒了沉睡的婴孩,一时间各种声音交杂。 “还挺热闹的。”容玦眼睛弯成月牙。 齐澜附和:“定京真的很好,你不要讨厌它。我就在这里,它以后也会更好的。” 他就差没有说你一定要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容玦笑了笑,“如果可以,就算没有诏令我也会过来。押粮草这种事,其实很快的,我父王很厉害,很快就能结束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渐渐的,街上也没什么行人了。 容王府近在眼前,门口的石狮沉默而立,等待来人的回归。 “到了。”两人站了许久,终究是容玦开了这个口。 齐澜实在不愿意,但天色真的不早了,再拖下去,他就是一夜未归了。 “阿玦,”齐澜胸口发涨,“我心悦你,无论你如何,我都会等你回来。” 说完,趁容玦还没回过神来,一把将人按住,抵在石狮上,继续了刚刚在船上没来得及加深的吻。 “换气,阿玦。” 四下无人,周围安静得很。容玦迷迷糊糊的,就这么听从了齐澜的话。一时想不起来换气要如何做的他张了嘴,很快就被齐澜趁虚而入。 他一愣,下意识地吸了吸。 齐澜一顿,胸腔震动,手上的力道加大:“阿玦,你太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陌冰冰的营养液,祭音的地雷,抱住=3=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vip] 容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府的。 晕晕乎乎的到了房内, 呆呆的坐了半天, 脸上还露出痴痴的笑容。 白露:“……” 看容玦一时半会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 还是自己动手,先替他把床铺整理了。 “殿下, 天色也不早了, 不如早做歇息吧。” 白露连唤了好几声,容玦才回过神来。 “殿下?”白露满脑子疑问, “您最近是怎么了?” 她有些担忧,容玦很快就要回漠北了,就兴奋成这样,要是等真的回去了, 漠北得被他折腾成什么样?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好的误会。 容玦深吸几口气,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白露眼带担忧:“殿下一个人可以吗?是否还需要奴婢服侍?” “哦哦,要的。”容玦的眼睛明明已经快睁不开了,脑子却还兴奋不已。 他怕自己一迷糊再犯什么错闹出什么笑话来,还是将白露留下来帮忙。 “那先请殿下宽衣。”白露帮容玦把衣服脱下来,“更深露寒,还请殿下小心些,我们就要回漠北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差错了。” 容玦嗯嗯啊啊的点头应和,掩嘴打了个哈欠。 第61节 “嘶——” 也不知道白露按到了哪里, 容玦瞬间清醒,哈欠也不打了。 “殿下, 怎么了?”白露紧张不已。 “没……没事。”容玦扶着腰,努力站直身体,“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回去吧。” 白露狐疑不已,但容玦都开口了她也不好再留下去了。轻声道了告退,白露将门关上走了。 待白露走后,容玦这才扶着腰做了下来。 快速将亵衣扒开,露出柔韧的腰线,象牙白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只是腰间那里青了一块,破坏了这份美感。 容玦嘶了一下,慢慢挪到柜子前,翻找出一瓶药来。 “这是怎么搞的……”他嘀咕了一下,趴在床上,小心的将药抹在上面。 不论是之前在船上还是刚刚在门口的石狮那里,齐澜的力道都大得惊人,竟然将容玦的腰按到青肿了。 一想到这个容玦就想起齐澜的亲吻,轰隆一下,瞬间他就感到羞耻不已,将头顺势埋进了枕头里。 齐澜动作也太熟练了吧! 好似演练过千百次一样! 抿了抿唇,想了想亲吻时的感觉,容玦忍不住将身上的被子卷了卷,在床上打了个滚仍旧无法平复。 停不了,忘不掉,容玦将头探出来,在床铺上一笔一划的写下齐澜的名字。 “齐——澜——”床铺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容玦就是觉得上面写了“齐澜”两个字。 滚了滚,又扑到另一边,容玦再次写下“齐澜”。 他写得认真,好似又回到了在齐澜那里时,两人睡在床上的时候。 齐澜总是比他晚上床,他睡在外沿,容玦睡在里边,两人并排。 容玦晚上睡觉的入睡姿势是非常规矩的,奈何一睡死就无法维持了。 某日晚上,齐澜被容玦踢到疼了从睡梦中醒来。 “容玦……”齐澜低声叫人。 没回应,容玦一动不动。 “阿玦……阿玦……”齐澜叫了半晌容玦都没醒来,顿时就胆大了。 心里那些隐晦的不明情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描摹容玦的眉眼。 最上面是光洁的额头,黑色细长的眉毛,接下来是卷翘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梁,然后……是红润的嘴唇。 他的手一路向下,停在了那里。齐澜移不开眼了:“阿玦……”这个人真是怎么看都好看。 “嗯……唔……”容玦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几声不明的呓语。 齐澜被吓了一跳,忽然不敢动了。 ——容玦这一下含住了他的手指。 齐澜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挪出来,这才呼出一口气:“容玦……” 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他这一声叫得颇大。容玦转了个身:“干什么?” 将手指收好,齐澜小声道:“你往里面挪些。” “嗯……”容玦没有动。 齐澜再叫了一声:“容玦……” 容玦不耐烦的睁开一条缝:“什么事?” “你往里面一些。” “什么里面?”容玦睡得正舒服,忽然醒过来很是不爽,“总共就这么点,哪来的里面外面?” 齐澜抿着唇,不说话了,眼睛灼灼的看着他。 “干嘛?”容玦被他看得心虚,“还睡不睡啊你,再不睡你出去!” 齐澜幽幽地叹气:“这好像是我的床吧。” 容玦:“……” 他被噎了一下,仍旧梗着脖子嘴硬:“不管,爱睡不睡,你不想睡我还想睡呢。” 齐澜蹭了蹭被子:“那还是睡吧。你……动作能不能轻点?” “什么?”容玦觉得齐澜就是在找事不想睡觉。 “很疼,你踢到我了。” “哪有,我睡觉习惯一直都很好的。” “真的很疼,我觉得我一定青了。” “胡说八道!”容玦翻过齐澜下了床拿来一盏灯,“哪里青了给我看看,要是有我亲自给你揉揉!” 齐澜一顿,索性将被子翻起来,两人都不睡了,在灯下约定。 “你说的啊,别说话不算话。” 齐澜将裤腿拉起来,容玦靠近一看,还真是,膝盖附近青了一块。 “这个……你确定不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我都这么大了还会磕到这里?” “咳咳……”容玦咳了几声,“还挺有道理的。” 齐澜挑眉:“现在呢,你刚刚说的,要做什么来着。” “不就是揉么!”容玦撸起袖子,“我手劲大,你要是疼了可得说出来。” 齐澜点头,看着容玦低下头伸手慢慢在他膝盖的青肿处揉了揉。 一开始是有些疼的,后来慢慢热了起来就觉得很舒服了。 灯火摇晃,灯下人的眉眼也跟着柔和了,远没有白天锐气逼人的模样。 齐澜盯着容玦的眼睫毛,灯下的他眼下一片阴影,睫毛更更分明,他有点想数一数到底有多少根。 “你在看什么?”容玦一抬眼就看到齐澜木呆呆的看着他。 “数睫毛。”齐澜下意识就回答了。 “啥?” “咳咳……没什么……你好了吗?” “这要问你吧。” 齐澜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放下裤腿:“我觉得好了,我们睡吧。” 容玦将灯吹灭,先爬上床钻进被子。 “要是我再踢到你,你就叫醒我。”容玦打了个哈欠。 熄了灯,齐澜翻了几下身子,闭上眼睛全是容玦刚刚在灯下的模样。 ——他睡不着了。 “你别动了。”齐澜老是动来动去的,容玦也不好受。 “睡不着。” 容玦坐起来,按住齐澜大力地将他塞进被子里:“现在,马上,睡觉!” 容玦的动作很大,原本在背后的头发也随之甩动,垂落到齐澜脸上。他忍不住往里边瞥了一眼,宽松的亵衣此时松松的散开,一条美丽的锁骨呼之欲出,半掩半露。 他忽然有些口干舌燥,急忙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了。 容玦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睛紧闭,啧了一声:“这不就睡了吗,矫情个什么劲。” 齐澜:“……” 次日,齐澜率先睁开眼睛。一旁的容玦还是好眠。 他小心地移动身子,忽而一顿,不敢动作了。 慢慢的将一只手探入被子,他决定等到容玦起后再起来。 昨天晚上他只觉得有些热,好似有个模糊的身影闪过,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按了按太阳穴,齐澜向一旁的容玦看去。他还保持着天真的模样,无知无觉。 他已经成为一个正式的男人,他却还是一个孩子。 第62节 齐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靠着杂七杂八的想了许多。 容玦醒来的时候发现齐澜居然还在身边,问了几句,见齐澜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摇了摇不甚清醒的脑袋,跨过齐澜走了下去。 待容玦出去,齐澜从床上一跃而起,急急忙忙换好衣服,悄声叫来贴身伺候的让他们收拾,这才衣冠齐整的出门。 容玦没多注意这个,反而问道:“话说起来,你刚刚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没有。”齐澜强装镇定,“你想多了,没睡好。” 容玦点头,不再追究这个。 总算过去了,齐澜呼出一口气,刚刚容玦跨步过去的模样,竟然让他无端想起梦里那个身影。 一定是哪里不对。 === 齐澜回了宫,蓦然想起这件事,今晚过后,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终于有了清晰的眉目。 好似有一支笔,一笔一划勾勒出了一个人。那个人长发飞扬,眉眼飞扬艳丽,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都是容玦。 “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他自嘲地笑了笑,“要不是明达还真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天涯共此时,不知道此时此刻,容玦正在做什么。 会不会和他一样呢? 独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齐澜眼睛眯起,心里却是高兴不已,他今晚都不想睡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想着为他做尽所有的事。恨不得所有的时间都呆在他身边。 “阿玦……阿玦……”齐澜喃喃自语,“你可一定要回来,我会等你的。”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vip] 一辆辆车整齐的并排, 容玦清点过后朝众人挥了挥手:“就此别过吧, 不要再送了。” 栗鸿宝眨了眨眼睛, 努力控制着眼泪:“阿玦, 一路小心!” 容玦点头,小白飞过去蹭了蹭栗鸿宝。 “还有小白, 也要小心, 别那么贪吃了,要好好干活。” 小白从喉咙里发出咕哝声。 “哎, 真乖。”栗鸿宝抚了抚小白。 容玦耳根忽然红了,拿眼瞟了一下齐澜。 齐澜也听到栗鸿宝这一句了,也不说话,就只单是拿眼睛看着容玦。 容玦甫一接触到他的目光, 就急忙移开眼睛不敢再看了。 见此情况,王明达咳了一声,将一旁不明所以的栗鸿宝拉走,留给两人独处的时间。 两人走到僻静处,这里没什么人,只有一片片马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阿玦,”齐澜忍不住抚了抚容玦的眉眼,将他抱住,“早些回来。” 容玦胡乱点头,从此以后, 定京也有他牵挂的人了。 齐澜终究还是忍不住,怀里人太美好, 他不忍心放他走。 年少时期,血气方刚,临别在即,一时激动也是在所难免。齐澜有些控制不住,在容玦面前,他的矜持隐忍都成了笑话。 “真不想放你走。”他含住他的嘴唇,辗转研磨,含含糊糊道,“漠北那么远……你去了说不定就忘了我。” “才、才不会。”容玦气息不稳,脸颊火烧似的。 十五岁的少年身姿挺拔,肤白如玉,眼角微微上挑,唇形美好。这样的长相,却没有任何的媚气,其凌厉的气质反而逼得人不敢直视,下意识的忽略长相。 “你记得就好。”齐澜低声念了几句,拉着他的手不放,“别动,等会就好了。” 容玦不敢动了,他能感受到齐澜的不同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 容玦从未接触过这些,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大概。 他轻哼了一声:“你快点儿,大家都在等我呢。” 齐澜:“这种事……是不能快的。” 容玦眨了眨眼:“那、那慢点就好了吗?” 齐澜忍不住失笑,捏了捏他的脸:“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到时候我教你。” 容玦还是不知所以迷迷瞪瞪的:“这个要怎么教?” 这个小混蛋! 齐澜咬着牙,从牙根里磨出一句话:“以后你就知道了。” 及至齐澜的热度退了下去,两人这才分开。 容玦满脸通红,小心的瞄了齐澜那里一眼:“这就好了?” 齐澜深吸一口气:“你还想不想上路了?” 容玦点头:“想的。”就是好奇。 当然,他后面那一句话没敢说,总觉得太子殿下越来越有王者之气了。 想起之前腰间的青肿,容玦问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练武去了?” “你教的,我不多加练习巩固怎么对得起你这个先生?”齐澜眼底泛起笑意。 容玦点头同意:“也……也是,毕竟你是我教出来的,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个挂名弟子了,不能丢了我的脸。” 齐澜失笑。 再次吻了吻他的眉眼:“愿你马到功成,得胜归来。” === 容玦终究还是走了。 王明达看着眼前没精打采的两个人,无奈叹气:“你们这是怎么了?容玦又是不会不回来了。容王英勇善战,底下能人辈出,只要粮草辎重一到,那些匈奴后方跟不上,还不得吓得屁滚尿流。” 栗鸿宝恹恹的说了声“我知道”就不肯再动了。 王明达转头看向齐澜。 齐澜点头,垂下眼睛,不知道思绪又飘到了哪里。 “我想阿玦!”栗鸿宝仰天长叹。 王明达:“……”祖宗,你克制点,太子殿下都没这么说呢。 “其实吧,你们往好的地方想啊,”王明达舔了舔嘴唇,见两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这才接着说,“容王搞那么一出,陛下看着容玦肯定是看哪都不顺眼。容玦这个时候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要不然后续真的很难将。” 王明达摊了摊手:“这一场,容王胜了,什么事都没有,要是——” “你闭嘴!”王明达还没说完,就被栗鸿宝和齐澜齐齐喝住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王明达不想说话了,容玦走了,身边人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等他回来就好了。”齐澜轻声道,目光远眺,“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王明达见齐澜恢复了,长舒一口气:“你知道就好,容玦虽然远在漠北,但我们也不能给他拖后腿才是。” 寒气渐渐散去,春风慢慢吹绿了树梢,草木萌动,鸿雁归来。闷雷阵阵,云雨渐生。 这里的春天已经要到了,漠北的春天是什么时候来呢? 阿玦。 === 漠北云关。 容玦刚到的时候正逢容绪大军得胜归来,云关城门前尸首无数,孟文彬正做着登记,指挥一队队人马出去打扫。 “文彬哥。”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熟人,容玦打了招呼快步走过去。 “世子殿下!”孟文彬抬头,看到容玦朝这边走来,有些不可置信,“是您吗?” 容玦和他记忆中的已经不大相像了。整个人抽条拔高,身量长了许多,眉眼倒是还是那样精致好看,长开了好多。 第63节 原本围着孟文彬的兵卒纷纷散开,朝容玦看去。 孟文彬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漠北只有一个世子殿下,他们这些下层兵卒平常哪里有机会看到。 这就是世子殿下啊! 有些人都忘了动作,专注看着容玦。 “殿下来了,粮草便来了!诸位,我们今晚可以饱餐一顿了!”孟文彬热泪盈眶,半跪下去,“欢迎殿下的到来!此战,我们必胜!” 谢流闻声从后方出来,看到众人将容玦团团围住,微微一笑,对还带着血气的容绪道:“有子如此,王爷还在担心什么?” 容绪朗声笑了笑:“确实是,先生言之有理。” 容玦的到来给众人注入了必胜的信心。 容王和容王世子都在此,他们还在担心什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不需要了。 身先士卒,这就是容家。 漠北有左右将军,左将军孟立人,右将军戴衍。戴衍是个老将,大了孟立人一轮,作战经验丰富,参加的战役数不胜数,忠心耿耿,连容绪也对他敬重非常。 戴衍的头发已经灰白,眼角鱼尾褶皱一道又一道,他对容玦的印象仅仅只是停留在刚出生的一个小团子,这会听人说世子殿下来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戴将军。”戴衍踏进帐来,容玦反而先给他问好。 戴衍一愣,随即意识到眼前这个容貌姣好的少年便是世子殿下了。 他也不含糊,立即回了个礼。 “戴将军客气了,我担不起。”容玦连忙扶他起来,语气谦虚。 “担得起担得起。”戴衍笑笑,“世子和王妃王爷都相像,长得是真好!” 戴衍这话倒也直接。 漠北没定京那么讲究,民风粗犷,人也爽朗大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容绪在云关作战抽不开身,戴衍便替他巡防,机动支援其他关口,他也是恰好在这里,很快就要走了。 “此次见了世子,也不算亏了!”戴衍对孟立人道,“没想到一转眼,世子都这么大了,岁月不饶人啊,我也是老了。” “戴将军说的什么话,您哪里会老。”孟立人还没说话,谢流便接上了,“您就算看着老了,心也不会老!” 容绪也道:“正是,漠北诸多事务,还要仰仗您呢,我还指望您多干几年,别急着回家养老呢。” 容绪私下里一向没什么架子,谦和亲切,到了戴衍面前更是谦虚得不行,一点都没有在同熙帝面前的张狂样。 说起来,容绪也差不多是戴衍看着长大的。 听到容绪这么说,他心里也高兴,容绪就像他的弟弟,儿子一般。老容王出征之前,曾拉着他的手说将容绪托付给他,而后噩耗传来,他更是看着容绪一夜之间惊人蜕变,从世子到容王,从云州到云关。容绪的成长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就凭王爷这句话,我干到什么时候都行!”戴衍心中豪气万丈,雄心仍旧不老。 谢流眉眼含笑,率先开口说了战况,又做了一番分析。 容玦不仅带来了急需的粮草,还使得士气大涨,他做完分析,也顺带夸了他一句。 “先生居然夸我了。”容玦睁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除了很小的时候学说话,他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听过谢流正正经经的夸过他一句了! 众人发笑。谢流都不知道私下里夸过容玦多少次了,可每次正面对上容玦,就是不肯夸他一句。 谢流夸完又立刻板着脸:“世子也别得意,这来了云关,可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混着过日子了,没上过战场,没杀过匈奴,可算不上是漠北人。” 孟文彬立在一旁,急忙道:“我会跟着世子,到时候我们一起。” 戴衍很是欣慰,他年纪渐大,慢慢的也有些力不从心,小辈积极进取有志气,他也可以放心了。 “不日我就要离去,在这之前,世子尽管放心上,我老戴在后边给你们兜着!”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vip] 南边树梢已经开始吐绿, 漠北还是北风吹拂。 云关外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偶有黑色的秃鹫长鸣飞下来啄食没有扫干净的尸首。 小白目光锐利, 从外面飞了一圈进来, 见到有别的鸟在它的地盘上,看着比它还大也不怂, 当即就尖唳叫了一声, 目露凶相,跃跃欲试。 “回来!”容玦立于城楼上看到这一幕, 大声喝道,“小白,回来!” 被容玦这么喊,小白只好不甘心的叫了叫, 拍拍翅膀回去了。 “自从小白来了这儿,可凶了不少。”孟文彬看到这一幕,想起之前小白的样子,笑了笑。 “是凶了不少,脾气也大了。”容玦有些头疼,秃鹫好食尸,是草原上最大的猛禽,虽然经常单独行动,但偶尔也会成群。小白和它们比还差得远,居然胆大包天就像去挑战它们。 别回头连根毛都不剩。 许是被容绪重伤了, 匈奴失了锐气,这几日, 匈奴只分了小股队伍过来骚扰,不痛不痒的,跑一阵就走,双方都没什么损失,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耗着。 两人一起走回城内,云关已经全面戒严,来来往往都是士兵医士,要么就伙夫马夫等勤杂。漠北与其他地方不同,不强制徭役,多让平民百姓自愿参军,故而这些人基本都是抱着一腔热血过来的,哪怕只是一个修武器的匠人也不会被迫受气轻视。 “我看匈奴好像不大愿意继续打下去的样子,他们都没什么粮草支持了。”孟文彬一边走一边说,“自从世子来了后,军中士气高涨,都没什么伤亡了,大家轻松了好多。” 容玦将小白抱在怀里,压了压它不断往外探的脑袋:“要不然咱们今晚再去探探?” 戴衍身边有个老斥候,极有经验,等戴衍走了他也要跟着走。容玦还想抓紧时间多学点。 “对哦,戴将军明日就走了。”孟文彬看着小白探头探脑的样子,又想发笑了,“今晚去探探也好,让戴将军安心离开。” 容玦点头,弹了弹小白的脑袋:“别闹了,今晚好好学。” 老斥候也是个懂鸟的,之前指点了容玦几句,让小白辛苦了好多。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戴衍大步流星的从容玦帐里走出来。 “世子还有文彬在这儿呢。”戴衍看到他们两个,又拐了个弯,跟着他们两个再次走回去。容玦将今晚要出去探查的事说了说。 从容玦到了云关以后,匈奴便好似有退军的打算似的,就派那么些人过来,看到来人又呼啦啦的走了。 虽然说没什么伤亡是好事,但任由他们这么耗下去,容玦带来的信心很快就会被消耗得所剩无几,而且还会使得兵卒懒怠。从长远来看,弊大于利。 两方还未交战,一方就先退了。也不知道匈奴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世子想要和文彬单独去?”戴衍问道,“这事我做不了,王爷在这儿,你们问问他。” “不是好有您手下的人么,您是不放心我们还是不放心您手下的人啊?”容玦笑嘻嘻的。 “我都放心。”戴衍道,“可人家匈奴也不是吃素的。” “匈奴居然不是吃素的?”孟文彬做吃惊状,“他们难道不是吃草吗?” 几人走进帐内,一旁的谢流恰好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少贫了你们几个,嘻嘻哈哈的,这是在军中,严肃些。” 孟文彬鼓了鼓脸,闭紧嘴巴,眼睛向容玦这边瞅了瞅。 容玦直觉谢流肯定不会同意的,轻轻的摇了摇头。 ——等容绪回来再私下和他说。 谢流正忙着,没看到他们俩的小动作,倒是问了戴衍:“将军不是有事要忙吗,怎么又回来了?” 容玦不说,戴衍替他说了。 两人只好立正低头,等着挨谢流的训。 谢流听了戴衍的说法,皱了皱眉:“戴将军说得有理,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匈奴来势汹汹,要是这么就算了来年都不知道要怎么过,怎么可能这样就退走。” 匈奴没得吃,漠北也不能安稳。大家都吃不饱,拳头硬的自然要起心思。 谢流扪心自问,要是他能提枪上马,搞不好就是他带人去抢匈奴了。、 “其实也不是不许你们去,只是担心会有什么埋伏。”谢流看两人老老实实的样子,无奈叹气,“匈奴脑子里装的也不是草,现在还搞不清楚他们的意图,王爷都不敢随意前进。” 容绪这些日子,更多的是将时间花到了农耕事务上面,靠近陵江的几个州很快就可以耕种,到时候漠北就可以松一口气。 “探还是要探,但是你们只能去一个,”不等两人说话,谢流就道,“不许抢,抓阄决定。” 两人按照要求抓了阄,结果是容玦。 “那今晚就世子跟着去吧。”谢流道,“文彬明日跟着戴将军从这边启程巡回去宁关。” “要告诉父王吗?”容玦看向谢流。 “当然要说,我去就行,今晚世子小心些就是。”谢流安慰戴衍,“将军莫担心,世子不是还带着他的鸟么,那鸟都快成精了,没什么好怕的。” 小白闻言,在容玦怀里装了半天的死终于有了精神,从他怀里扑腾出来,跳到谢流桌上咕噜咕噜地走了两圈。 第64节 戴衍看小白这么精神,算是点头同意了,他赞了小白几句,转身又出去忙了。 “就这样吧。”谢流收拾好东西,打算把一些文书转到自己那里收好,“麻烦世子把您的鸟带走,太吵了。” 今晚要出去夜探匈奴,容玦带着被谢流嫌弃的小白赶紧准备去了。孟文彬看着谢流,欲言又止,磨磨蹭蹭不肯走。 谢流只当看不见,待手头的事昨做完,这才抬眼看了一下孟文彬:“怎的,不甘心?” 孟文彬一早就随孟立人来了云关,也参加过小战役,但基本都在后方,虽然奋勇,却始终去不了前列。 漠北男儿多热血,既然来了云关怎能不提两个匈奴头回去呢? 谢流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轻笑一声,反问道:“你以为宁关就太平了?” 本来就是,蛮金人就只会偷偷摸摸,都多少年没动静了。 这话孟文彬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容绪不在,这军中谢流就是第一人了。 虽然谢流不敢托大,但他说话确实极有分量,一般他说的,都没人反对。 谢流:“匈奴要是攻不下漠北,你以为他们会去哪里?” 漠北九大关,八个关口是为抵御匈奴而建的,只有宁关是为了蛮金建造的。 蛮金位于大齐西边,气候跟陵江南边差不多,估计会比他们漠北好些。匈奴要是在这边讨不到好,搞不好会到那边去。 孟文彬:“蛮金有难,我们要出兵相帮吗?” “不帮,让他们内耗去。别让他们冲进来就成。”谢流拍拍孟文彬结实的臂膀,“戴将军年纪也不小,多照看他些。这个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他也就盼着你好了。” === 云关的夜晚是宁静的,一轮圆月高挂半空,云雾环绕,遮掩了大半的光芒。夜雾茫茫,星月也变得朦胧。 一小队人马悄悄的从云关出来,乘风而行,快速奔向远方。 众人行了大半个时辰,才摸到了匈奴的营地。 几人找了个小山坡隐蔽起来。老斥候眯眼远眺:“人还真不少,约莫以前是换人过来骚扰我们的。” 容玦捏了你小白:“我先让小白出去转一圈?” “别急,”老斥候低声道,“我们这次主要是摸清楚他们有多少人,还能支撑多久。大家小心些,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老斥候:“匈奴这次来的是左贤王乌达,可见他们对云关的重视,乌达可是个狠角色,心狠手辣,连自己后母和几个弟弟都敢杀。” 左贤王是个贵族封号,在匈奴王侯地位中仅此于单于,一般都是太子做这个位置。乌达心狠手辣,左右莫不恐惧,他治军极严,多次进犯其他关口,都有所获。 乌达如此行径,单于还放纵任由他行事,认为此子有他年轻时的风范。 老斥候咧嘴一笑:“这次乌达来云关,我们可得让他知道,我们漠北精锐可没他想的那么弱,之前是他出其不意袭击,这次定要让他知道厉害!” 做好安排,几人借着夜色慢慢摸进了匈奴帐篷附近。悄咪咪的绕过守卫,乔装改扮,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后方潜入。 斥候要做的事其实极多,除了查探敌情,还要会绘测地形,必要的时候还要盗取重要书信或者担任刺杀一职。 按照老斥候的安排,今晚最主要的还是探明他们有多少人。 乌云遮掩明月,大地一片漆黑。 容玦隐匿身形,躲过所有巡防守卫,绕到了营地后方。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vip] 行军打仗, 吃饭这个大事往往是在地上挖坑当灶解决的。所以只要有心统计, 就能通过灶台来推断军队人数。 除此之外, 还可通过马粪或脚印来辨别。 匈奴骑兵强悍, 在战场上绝对是一把利刃。容玦绕到后方,就是为了看他们有多少骑兵。 军中的编制是很严密的, 层层分级, 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少了个人,都会有人注意。所以, 所谓的“乔装改扮混进去”是很困难的。更何况,容玦对于匈奴语也是一知半解,仅仅能听懂有限的几句,要是让他开口说他肯定是说不出来。 所以, 悄悄捞一把就走才是最划算的买卖。 匈奴的营地后方出乎容玦意料的容易潜入。 小白在容玦上方指引,带他走到了马棚。 虽然充满疑惑,但容玦还是迅速数了数,做出匈奴骑兵不多的结论。 见好就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容玦选择了撤退。小白也跟着低飞转了一圈后迅速升空。 乌云渐渐散开,月光洒满大地。银色的月光下,容玦的人影格外清晰。 容玦心中一跳,急忙找了个较大的营帐,借着暗影躲避巡防。他抬眼看了下夜空, 天星如珠,静寂无声, 唯有小白的身影在上面盘旋。 小白通人性,可这样的情况它再聪明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容玦的心提到嗓子眼,唯恐值夜巡视的往上面看。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鸟是经过驯养的。 只能等到他出去再将小白叫回来。 容玦心里着急,可现下他实在难以快速绕过守卫出去。 除了容玦,还有几条黑影摸了过来。 老斥候打了个安静的手势,指了指身后的大营帐。 这个营帐并不是帅帐,乌达也不在里面。容玦目光游移,老斥候想做什么? 有几个很快就看懂了老斥候的意思,趴在上面窃听。容玦听不懂,只好警惕地向四周张望替他们望风。 一队匈奴守卫走过,兵甲声清脆,拉长的影子慢慢的就要延伸到他们这里。 半空中的小白也注意到了这个状况,俯身就要往下冲。 糟了! 容玦看向老斥候,呼吸加重。老斥候再次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镇定。 容玦咬着牙不敢动作,眼睛死死盯着那队守卫。 他们现在的任何动作都可能让匈奴发现他们。 “好像什么奇怪的声音。”一个匈奴守卫一顿,转身问身边的同伴。 身边的守卫目光向四周逡巡,目光无意识的落到了容玦他们这边。 容玦他们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急忙下蹲缩小自己的影子。 一阵风吹来,乌云再次蔽月,营帐的影子再次变得模糊,帐上的幡旗也跟着晃了晃。 “大概是风吧。”守卫看了看乌漆漆的夜空,刚刚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人是不可能会飞的,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 几人没有停顿多久,又走向别处了。 还是赶紧撤吧。 不再耽搁,几条黑影再次偷摸摸的避开守卫返回小山坡。 等到所有人出来后,老斥候终于松了口气。 大概说了几句,容玦将小白叫下来准备上马回去。 老斥候看着精神奕奕仍旧兴奋的小白,抿唇低声道:“还请世子让小白安静些。” 他总觉得今晚过于顺利了。 老斥候暗暗叹口气告诉自己,总之,没有伤亡就是最好的结果。 小白在匈奴营地绕了一圈下来之后就特别振奋,容玦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按住不断扑腾的他:“小声些,不然你回去后就得关笼子了。” 小白充耳不闻,尖锐的鸟喙啄了容玦一下,仍旧想回去。 这丫的该不会上瘾了吧? 由于小白的不听话,容玦走得是很快,导致整个小队都被拖慢了。 容玦头疼又愧疚:“你们快些回去,我和小白随后就到。” 几人都不敢动。 最后还是老斥候发话,先点了几个人赶回去,剩下的跟着容玦慢些走。 第65节 土地震动,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小白尖唳一声,从容玦的怀里飞出来就要再次返回匈奴营地。 那些马蹄声就是从匈奴营地的方向传来的! “小白回来!”容玦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乌云再次散开,远处尘土飞扬,他可以看到远处一双碧绿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老斥候惊惧的叫出来人的名字:“乌达!” 他们暴露了! 他们为了方便,轻装出来,并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而乌达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殿下!”老斥候吼出声来,“快走吧!” 这会,小白要怎样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乌达挽弓瞄准,“嗖——”一道利箭带着风向容玦飞过来。 “小白!”容玦眼睛睁大,大喊一声,却再也顾不得回头看它,马鞭挥舞,驱马飞速狂奔。 小白长唳一声,显然也是又惊又怒。 它回头看了一眼容玦,悲鸣一声,立刻升高躲开箭雨,而后独自向云关那边飞去。 乌达什么人也抓不到,看着容玦一行人远去,侧耳听到小白渐渐小声的鸣叫,摆手下令,鸣金收兵。 === 小白是和容玦同时到达云关的。 云关城门打开,等他们进去后再次合上。小白不用走城门,直接从城楼上飞过去。 灯火通明的云关,将士不断欢呼,庆祝他们平安归来。 容玦却一点也笑不起来,他抬眼看了下冷冷盯着他的小白,满心苦涩。 一人一鸟对视了半天,终究还是谢流发现了异样,他转头和老斥候说了几句,又看了容玦几眼,叹息着摇了摇头。 “殿下……”老斥候走过来,“我……” “不是您的错。”今晚的风特别大,容玦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再不走,我们都要完,您是对的。” 老斥候惶恐:“不敢,今晚实在是凶险,我也是一时情急……” 容玦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沉声道:“是我没有教好我的鸟,给大家添麻烦了,差点害得同袍一起陷入险境。今晚,是我的过错,我应当受罚。” 今晚的夜探,老斥候是容玦的上级,容玦要是需要受罚,也应当由他来。 心里知道这和容玦关系不大,更何况他也做出了努力,老斥候踌躇不已:“这……” 他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谢流。 将容玦的话全都听进去了的谢流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今晚你已经立功了,不要太过愧疚,将攻抵过,就罚你把小白哄好吧,它以后还有用呢。” 短暂的庆祝过后,云关又恢复了安静。 “小白,你下来好不好。”容玦仰头,柔声道,“这件事,本身就是你的错。” 他试图和它讲道理,奈何小白歪头斜了他一眼,拍拍翅膀走了。 容玦垂下头,心里难受得厉害。 小白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在定京的时候更是给他带来很多的乐趣,它聪明又机敏,为容玦带来了很多的方便。以往闹脾气,也是哄哄后就好了,但是今晚,他抛弃小白的行为,是真的让它寒心了。 如今闹翻,容玦也没办法了。 他辗转一夜无法闭眼,不远处的大堂也是灯火通明,所有人的眼睛睁大,兴奋得睡不着。容绪得了他们冒险探得的消息,连夜召集谋士将军,制定作战计划。 今晚的付出是值得的! === 翌日一早,容玦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地走到鸟架旁边,看到空空如也的鸟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白不见了。 容玦眨了眨眼,呆愣半晌。 白露走进来,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由得叹气。昨晚的情况她也有所耳闻,殿下为了大局选择抛弃小白,可小白也是懂得的,知道世子丢下它…… 它该不会不要殿下了吧? 白露动作停了停,原本打算安慰容玦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还是算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生老病死,轮回有序。一只矛隼最多也就活二十多年,就当提前适应好了。反正殿下迟早都要面对这种情况的。 “站在门口做什么?”容玦发完愣,就发现白露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再次看了一眼鸟架:“我没事。” 白露点头,伺候他用过早饭收拾东西就准备走。 “等一下,”容玦叫住她,“你去鸽舍那边看看有没有老弱的信鸽,要是没有,去膳房那边问问有没有余下的新肉,只要是肉都好……有的话给我拿来。” 如今战况这样紧张,哪有多余的。 白露没说出来,只是低头应下了。 “算了。”容玦又道,“从我的膳食那边扣,我不吃肉了,让他们把生肉直接送来就是。” 其实就算是容玦能分到的肉也不多,小白来了云关之后都是自己出去打野食的,容玦那点肉,它怕是看不上。 然而白露还是不多话的应了下来。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vip] 小白是真的和容玦闹翻了。不管容玦怎么哄, 它都不理睬。 容玦软了几日, 什么法子都用了, 小白仍旧时不时就做出要往云关外飞去的样子。 “那你就去吧!”容玦恼了, 他和小白这么多年还真没这样过。 小白的黑豆眼睁大,爪子踢翻容玦给它准备的吃食, 长唳一声, 扑打翅膀飞到高处歪头看向远方。 动静不小,周遭的将士看了一眼又急忙扭头走了。 容玦拉不下脸再哄了, 挥了挥手径直离开。 他走了,白露却没跟着走,抬眼望了小白许久,若有所思。 “白露姑娘。”孟文彬前头看见容玦冷着脸, 不敢招惹,走了几步看到温婉的白露,急忙出声打招呼。 白露颔首行礼:“孟小将军。” 孟文彬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摆手:“白露姑娘太客气了,世子这几天心情不好还真是辛苦你了。” 白露微笑,同孟文彬说了几句,他这才提起搭讪的真正原因:“因着之前夜探,王爷连夜制定了作战计划,就等着一举击退匈奴。戴将军也暂且不走了,到时候留守云关……” “孟小将军想要殿下做什么?”白露打断他。 “王爷和谢先生说要让殿下去左翼。”孟文彬脸色绯红, 白露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让他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原来是不敢同容玦说话。 白露抿唇, 在心中暗笑,面上却一点都没显露出来:“多谢小将军,我这就去告诉殿下。” “哎。”孟文彬应了一声,低头道谢,“等得胜了我请姑娘,请姑娘……” 请白露做什么好呢? 孟文彬卡了半天都没想好,往日军中一帮兄弟玩乐都是找个酒家大吃大喝一顿,或者叫几个舞姬乐伶胡闹一番。他虽然只是场面上跟过几回,却也知道,正经姑娘是不该去的。 白露一笑,看孟文彬急得汗都出来了。 “既然都要胜了,不如就等将军得了封赏后挑样好的给我吧。” 白露主动解决了孟文彬的难题,他连忙应下:“那就麻烦白露姑娘了。” 军队布置,往往是正面战力最为强悍,侧翼较为薄弱。如果敌方选择从这里强攻,遭遇的反击会比较小,更易于攻下。 容绪和谢流将容玦安排在左翼,是考虑到匈奴人数少,想来两翼延展也不会长,人不多又弱,正是练手的好机会。 第66节 将小白的事暂且放下,容玦走了一躺鸽舍要了一只闲置的信鸽过来。 写什么好呢? 容玦提笔,待到笔尖滴墨,在纸上晕开一个豆大的墨点还没想出来。 算了,先给鸿宝写信。 栗鸿宝的信就好写多了,容玦说了下一路行来的状况,再提了夜探情况,隐去了小白的意外,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又表示一切安好,不日就可以取胜。 一气呵成写完,容玦再次拿了一张干净的信纸。 他从后边写起,将栗鸿宝那封信从后边摘了几句安在后面,剩下的大段空白又犯难了。 夜探回来后,众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颇有怨言的。谢流让他哄好小白,可他软的硬的都用了,却反而使得小白更加生气愤怒。 小白是他养的,出了这样的事他的责任最大。 这段日子,众人看容玦在小白面前伏低做小,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是不愿的。他很想向齐澜说一说,却又害怕他担心。 自从来了云关,小白就一直很反常。他问了兽医,兽医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他不曾养过矛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推断是小白到年纪了,想要找个伴了。 找个伴会这么兴奋发疯好斗? 虽然很是怀疑,但容玦也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有理。普通的矛隼两三岁便可出去寻找另一半,而小白正值壮年,到现在还是形单影只。 难道他还要给小白找一只来配种? 容玦抖了抖肩膀,将身上突如其来的寒意抖落。 房门那边传来一阵扣响。 容玦抬头,谢流穿着墨绿的广袖长袍站在门边,风起萧萧,衣袖摆动。 他搁下笔将信收好走过去相迎:“先生快坐。” “殿下。”谢流颔首,随意扫了一眼桌上的情形,视线在信鸽那里一顿。 容玦:“先生有何事?” 谢流定定的看了他一会,笑道:“想看看殿下准备得如何了。” “劳先生费心了,差不多了,我随时都可以上战场!” “殿下有信心就好。”谢流语气似感慨叹息,“这次,王爷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还望殿下好好表现,当然,平安最重要。” 容玦内心一动,知道谢流说了这么多,重点其实是在最后一句。 他的鼻头忽然有些酸涩:“多谢先生关心。” “应当的。”谢流淡声道,“殿下要是还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起身就要告辞,容玦拦住他:“先生别走。” 谢流脚步顿住,转头看过来,容玦道:“我今日又学了些新的,但是还有不明白的想请教先生。” “刀剑无眼,瞬息万变,哪怕舌灿莲花终究也只是空谈,还须等殿下自己随机应变去执行领悟,这个时候,旁人说的再多都没用。” 他竟是不打算教了。 容玦动作一滞:“先生!” 谢流没有回头,只道:“殿下有书信要写还是尽快写吧,不要再拖了。” 烈火炼真金,所有的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世子殿下。 === 谢流走了,容玦也没心思在书信上耽搁了,匆匆收拾好送出信鸽,拿了□□练功去了。 天光拂晓,几丝白线从天地相交处射向黑暗的天空,渐渐晕染扩大。云关外风沙飞舞,迷得人睁不开眼。 铿锵的甲胄声惊破安详静谧的黎明,刀芒剑锋沾血,映着红日更显尖锐。漫天箭雨,不少将士呻-吟倒下。 “杀!”荒凉的大漠上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怒吼。 容玦侧身躲过一把突然斜刺过来的匈奴弯刀,双腿紧夹马腹,将滚过来的匈奴踢走,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上!” 不需要任何的具体命令,所有听到的将士自发使出所有的力气,勇猛的向前冲锋。 长-枪突刺,血液喷溅,前面一人倒下,后面还有人顶上。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血色。 容玦喘气咬牙,头也不回,手中的□□向后一捅将一个妄图袭击的匈奴骑兵挑落。 匈奴的兵阵已经被他们冲散,剩下的就是逐个击破了。 乌达双眼冒火,大声怒喝:“不许退!搭箭!搭箭!” 容玦眯着眼睛,望向远处的乌达还想前进。 “殿下!”孟文彬策马赶到他身边,举起手中的盾牌护住容玦。 容玦咳出一口血沫:“把他们从里边撕裂,他们就抽不出空来射箭了。” “来不及了!先躲过箭要紧!”孟文彬跟着容玦在左翼,既有协助也有保护的意思。 从侧翼突围进去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匈奴最强悍的骑兵还没有出来! 这太冒险了。 “举盾!”眼看匈奴弓箭手已经挽弓,容绪摆手下令,顷刻间前排就竖起一面面盾牌。 “王爷我们要不要也射箭?”孟立人问道,他们的储备比匈奴足,还能再射一轮。 斩断漏过来的箭矢,容绪盯着远处的乌达看了会,冷声道:“等骑兵。” 乌达还真能忍! 骑兵珍贵,乌达要藏到什么时候才拿出来呢? 他们已经没有剩多少人了,还要支撑到什么时候? 箭雨过后,战鼓再次轰隆作响,幡旗飘扬,容绪趁势下令:“继续,举盾前进!两翼收紧围攻!” 乌达的骑兵不出来,他就把他逼出来! 杀气冲天,容绪步步紧逼。乌达手握弯刀,青筋暴突:“骑兵准备!向前冲,其余人等,后作前,前作后,变阵撤退!” 匈奴的骑兵都是轻骑,冲锋速度快,作战凶狠,所向披靡。但是今天他们就要折在这里了。 带领骑兵的将领闻言,低头沉声应下:“末将遵命!愿我王永享昌盛!” 乌达凝神看了他半晌,喉头滚动:“将军辛苦,乌达永记!”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大计。 将领点头,不再说话,看向远方滚滚而来的容绪。 === 定京。 漠北战事起,虽然定京远离漠北,但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多多少少都得做出个忧国忧民的样子来。热闹事少了很多,整个定京终于安静了一些。 一只白鸽从北方远道而来,拍着翅膀进了皇宫鸽舍。 “漠北来的!是太子的信!” 宫人看了一眼,匆忙呈上去。元德接了信,先是打赏一番后才撩起衣摆疾步送上。 两封信,一封是他的,一封是栗鸿宝。 齐澜先是拆开自己的信,见不过是寥寥几句,反复看了几遍后不甘心地摸了摸另一份。 ——一样的薄厚。 算了,就这样吧,不偷偷拆栗鸿宝的信了。 第67节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w=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vip] 金乌西沉, 北风南吹, 骏马受惊人立仰起, 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黑影。 最后一个匈奴骑兵终于倒下了。 残阳欲尽, 风呜呜嘶鸣,带起阵阵腥气。 “我们胜了!殿下!”孟文彬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 兴奋地围着容玦转。 乌达已经跑没影了, 最精锐的骑兵没了,元气大伤, 匈奴是不敢再打漠北的主意了。 容玦驱马赶到容绪身边,见他神情疲惫但眼睛仍旧神采奕奕,暗暗松了口气。 “怎么过来了?”容绪替他扶正头盔,“军中不得随意擅离职守, 念在你是初犯,我们刚好也赢了,暂不追究。” 容玦点头,嘴角勾起:“是,父王!” 孟立人回头看了一眼容玦:“乌达撤得还真快,连骑兵都不要了。” “穷寇莫追,就要春耕了,大家也可以安心耕种了。”容绪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肩膀,“整顿三军,传令收兵!” 孟立人点头, 广阔的荒漠草原响起阵阵欢呼,赢得还真快。 今年又是一个好年呢。 === 漠北得胜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定京, 沉寂了许久的定京好似又活过来了一样,又开始热闹了。 同熙帝接了快报,在朝堂上将漠北夸了夸,百官见风使舵,也跟着附和,容王勇猛无双,容王世子也不逊其父。 不逊其父?容王世子? 同熙帝收了笑容,扯平嘴角按捺住自己的脾性。 漠北一胜,他不必再借这有去无回的粮草辎重,却还要担心容绪接下来要做什么。 下了朝,同熙帝一路无话回了御书房继续处理积压的奏折。 盯着容绪的快报看了许久,同熙帝终道:“宣太子。” 齐澜很快就过来了。同熙帝坐在上方,看着他恭敬行礼后恭声答话。 不偏不倚,有理有据,齐澜这个太子做得确实不错。 “听说你前些日子收了漠北来的信鸽?”同熙帝闭上眼睛将里面的疲惫压下去,再次睁开时里面已经盛满了精光。 齐澜立于下方,闻言也不着急,仍旧不疾不徐的回答:“是容王世子的,同儿臣说了些漠北的见闻,报个平安,父皇若要看,儿臣可去取来。” “不必了。” 知道齐澜没有撒谎,同熙帝对这封信兴致缺缺,容玦和齐澜交好,一封信也算不了什么。 齐澜垂首,缓声道:“漠北一胜,边关百姓也可以过好日子,这一切还要多亏了父皇。” 这话同熙帝爱听,虽然有些意外,但从齐澜嘴里说出来还真让人信服。 “有理。”同熙帝心绪平稳了很多,“容王领兵作战,也确实是辛苦了,这次容王世子押粮草前往云关,也是参战立功了……” 齐澜点头不应声,表示默认。 “他同你说过这事没有?”同熙帝问。 “说了。”其实容玦那封信最主要就是“平安”两个字,其余的都是杂七杂八的废话。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齐澜眼里,容玦就算废话一整篇都是好的。 可惜没有。 “他同你说了自己也会上前方?” 齐澜一顿,摇头:“没有。” 那还真是一封名副其实的平安信。 同熙帝眼睛半睁半合,沉默半晌:“此战虽胜,但将士犒赏未定,难免人心浮动,封赏之事,太子有何见解?” 封赏? 原本还在为容玦高兴的齐澜脖子后忽然出了冷汗。 容家父子,封无可封,至于赏,要赏什么才能配得上他们立下的军功? 同熙帝一直对漠北颇为忌惮,以往的小战,漠北传讯,他看了只当不知,容绪不讨要,封赏自然也就没有。 容绪对这些不稀罕,双方自然也就相安无事。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但凡匈奴真心想入漠北,必从云关开始。更何况,云关之战是容绪在京时匆匆传入的,当时容绪还在为粮草之事与同熙帝扯皮。 同熙帝目光锐利,不肯错过一丁点齐澜的反应。 “此战,容王父子是首功。”齐澜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自然是该赏的。” 不封,但是要赏。 “容王爱民如子,心系百姓,此番漠北为了备战,所耗甚多,想来接下来的春耕定然是有些欠缺的……” 但凡战争,就会有伤亡,齐澜说得在理,不过,同熙帝却不想再帮了。 开玩笑,要是养出一匹狼怎么办?! 他可没忘了,容绪临行前丢给他的那句话,就差没指着他的脑袋说他短视愚蠢了。 不想再听齐澜给漠北说好话,同熙帝摆手让他停止:“容王殿前无状,容王世子临走前也不曾辞行,算是无故离京。不过事出紧急,也可理解,既然漠北战事完了,就让他回来吧。” 齐澜不说话了。诚然,容玦回来他是高兴的,但不应该是这么回来的! 这回是真的为质了,同熙帝不会再放任他在定京搞风搞雨了! 暗暗深吸一口气,齐澜镇定回道:“漠北刚胜,想来还要整顿一段时间,容王世子此番也是上去历练——” 同熙帝却不想再听齐澜说下去了,这个儿子的心已经偏了,他声音冷淡:“历练完了就回京,有何不可?” 看来同熙帝主意已经定下了,是不会再改了。 不说好还是不好,齐澜行礼:“儿臣见识尚浅,出口随意怕是有失公允。父皇不如等明日再在朝堂上提出来,百官群策群力,想来也比儿臣好。” 同熙帝心胸一阵发闷,明明是齐澜的自谦词,在他听来却刺耳无比,他语调轻飘,好似在暗刺他一样。 “退下吧,朕还有事要忙。” 让宫人送走齐澜后,同熙帝静坐了许久。 胸口还是闷得无法纾解。 “呕——”他再也忍不住,喉咙口渗出腥甜,一口黑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陛下!”周遭的宫人慌乱不已。 同熙帝神情恍惚,却仍旧记得开口吩咐:“不许叫御医,另外,宣……宣……算了。” 没人敢说劝说同熙帝,只好沉默的照顾他。 “陛下。”元德焦心不已,“不能再拖了,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吧,奴婢悄悄为您找个。” 御医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的。 同熙帝不愿意叫御医过来把脉只是他不愿承认自己已经不行罢了。 差不多的年纪,容绪能够上战场奋勇杀敌,他却只能躺在床上咳血。 落差太大,同熙帝无法接受。 明明自己才是皇帝! 也不知坐了多久,同熙帝才缓过来,双目无神望向远方,一行飞鸟扑簌飞过,向北飞去。 是飞去漠北吗? 连它们也嫌这里不好,要去漠北吗? “漠北……不能再放任了……” 元德有注意到同熙帝嘴唇在翕动,但没听到声音,刚想凑过去听清楚就被突然立起的同熙帝吓了一跳。 第68节 “陛下!” “不必扶,朕可以自己走。”将所有宫人挥退,同熙帝又提笔开始处理奏折了。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 “这是阿玦的信。”栗鸿宝捧着容玦给他的信,反复读了两遍,兴奋的挥舞,“太好了!阿玦说他就快赢了就真的赢了!” 王明达看不惯他这嘚瑟样,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看向齐澜,刚想要和他说两句便发现齐澜好似兴致也不高的模样。不应该啊,容玦来信,齐澜不是应该高兴吗? “殿下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还行吧。”齐澜勉强一笑,压下心底的苦涩,“阿玦就要回京了。” “阿玦要回京?!啊啊啊!我好高兴啊,又可以见到阿玦了!”栗鸿宝没想那么多,听到容玦要回来就高兴得欢呼。 容玦要是回京接受封赏,这也没什么不对的,但是齐澜的神情说的却不是这一件事。王明达心里一突,冲栗鸿宝吼了一声:“你安静些!吵死了!” “容王世子是打算如何回京的?”王明达轻声问道。 “当初他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来。” “什么!”王明达坐不住了。 “就是这样。”齐澜心里烦躁,不欲多说,同熙帝已经暗下决定,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了。 “容王不会同意的!” 立了功还要进京当人质,容绪能答应才有鬼! 齐澜抿唇,刚想说些什么,又想到同熙帝那不容拒绝的神情:“谁知道容王会如何……陛下说,他是无故离京的……” “……”王明达无语了,他们的陛下真是个人才,这么无耻的理由都想得出来。 要是真拿这个理由压着容玦进京,容绪要是不炸,那真是他脾气好! 用这个理由回京,容玦很可能会真的过上质子生活。 王明达明白齐澜的顾虑,刚想安慰他几句就见他眼睛死死地盯着栗鸿宝手中的信。 “怎么了?” “栗鸿宝的信,为什么字那么多?” “什么?”王明达不明所以,不知道齐澜在计较什么。 容玦一封信都没给他写。 “哎呀,我忘了,”栗鸿宝凑过来,大声说,“阿玦说,那个信纸不够了,顺手在这里向你报个信,说他一切安好,让你不要太挂念他。” 王明达大叫声,仿佛火烧脚跳起来:“谁要挂念他了?!” “喏,这里。”栗鸿宝锲而不舍,将信纸摊开,指着一行小字,一字一顿念出来,“‘安好勿念’。” 王明达:“……”容玦你熊的,还真省笔墨! 齐澜眯眼快速将信纸看了一遍,想起自己那一封,这个小混蛋!回来一定要收拾他!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vip] “末将就此拜别, 还望王爷和殿下多多保重。”孟文彬回头望了一眼孟立人, 转身上马, 跟在戴衍身边。 容绪颔首, 此次大胜,云关好要整顿, 但已经不需戴衍了, 他去巡防容绪也好分心去处理其他事务。 去岁歉收再加匈奴突击,漠北需要好好休息了。 马蹄飞扬, 卷起沙土纷纷。孟立人再次望了一眼幼子的身影,转身同容绪说话:“云关整顿,末将已经是得心应手,想来匈奴暂且也不会来了, 王爷还是应当及早赶回云州总理事务才是。” 身边人在讨论漠北事务,容玦却没什么心思去听。 他将目光放远,高处停立的小白也歪头看过来。 容玦:“……” 小白真是好难搞,他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谢流抽空瞥了一眼容玦,见到他还没处理好小白,眉心拧了拧,再次转头同容绪说话。 还是找个时间再同殿下说说好了,玩物丧志可不好。 === 同熙帝召回容玦的圣旨最终还是快马加鞭到了云州。 圣旨摊开,容绪不过扫了一眼就拍飞了案桌上的物什:“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茶盏被打翻,倒下来的茶汤浇在圣旨上, 晕开墨迹。 俯身将倒下的物件捡起摆正,谢流回身看了一眼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太监, 温声说了几句,让他们先退下。 可怜这两个小太监,圣旨都没来得及展开朗读,就被容绪夺去翻看,完了还要承受他的怒火。 “王爷火退了吗?”谢流边将圣旨上的墨迹擦干边问。 容绪心情暴躁,不屑道:“还收拾这个干吗,赶紧扔了。” 也就容绪敢说这样的话了。要是其他人,甭管收了什么圣旨,哪个不是欢天喜地收起来,防火防潮,要是丢了还会被责罚。 “他就是嘴上说的好听,真当老子不知道他叫阿玦进京是做什么的?!”容绪拍案而起。 谢流倒是很镇定,仍旧是不疾不徐:“既然王爷知道陛下召殿下入京是要做什么的,为何还要拒绝?” “难道老子还要答应?”容绪怒目而视,“徐之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子吃饱了撑的替他操劳?光是漠北我就忙不过来了,谁有那个闲心?” 按了按额头冒起的青筋,谢流道:“我自然是知道王爷是无意的,但是陛下未必会知道。” 啧了一声,容绪厌烦不已:“当皇帝的就是事多,还有疑神疑鬼的疑心病,就不能简单点吗?!” 这大概是没办法了,谢流无语望天,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这样的? 即使知道容玦进京不会有事,容绪还是不想把容玦送进去。更何况,漠北刚打赢了了匈奴,同熙帝就火急火燎的,要是没有点别的心思才怪。 摇了摇扇子,谢流不用想也知道,容玦要是再次进京,恐怕也没办法过得舒坦了。 “狗皇帝事真多!”容绪踢了矮桌,吩咐侍从,“把世子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容玦跟着侍从过来了。 谢流扫了一眼,目光在他脚上一凝:“殿下刚刚去了哪里?” 漠北终于开始慢慢回暖,府上谋士的花花草草也有不少盛开了,花团锦簇,是冷肃的容王府里一道别样的风景。 几年没回来,再加上小白心情不好,一直都对容玦爱理不理的。它虽然还是跟着回来了,但一直就是跟在周围打转,不再和容玦亲近了。 于是,容玦再次按捺不住自己,看小白在附近,想起了童稚时期,一人一鸟互相合作糟蹋花花草草的情形。 每次和小白一起干坏事,它都会特别高兴,容玦就想着试一试了。 这么一试,不仅小白没有回心转意,全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容玦,连谢流也发现了他干的坏事。 “世子年岁也不小了,还上过战场走了一遭,怎的还是如此不长进呢?”谢流笑得和蔼,眼睛却是嗖嗖的放冷刀。 容玦摸了摸鼻子,堆笑辩解道:“那不是先生说的嘛,让我哄好小白,可我什么法子都用了还是没有用。” 闻言,容绪也皱了皱眉头:“小白这是怎么了?以往不都是很听话吗?” 谢流叹气:“殿下也知道我说话不好听,但我今儿也就把话一口气说了。小白和殿下多年感情我也知道,但是它终究也只是只鸟,因大失小可不是智者所为。” 讷讷的应话,容玦也不敢说他是奉命行事了。 谢流将圣旨递给容玦,将叫他来的目的说了说。 “我和王爷都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去还是不去?”谢流摆正神色,暂且将他的心头好放到一边,“定京之行,有利有弊,还望殿下好好想想。” “由我决定吗?” 容绪深深的看着已经称得上是挺拔的容玦,缓缓点头。 “你要是愿意去,我就暂且替你做好原本应给你的事务,你要是不想去,我也会回绝,压下这道圣旨。” 再回定京? 说实话,容玦想过很多次他回定京的场景,要么是偷偷回去同齐澜见一面,会会老友;要么是在万众欢呼中昂首挺胸进城,同齐澜于城楼上遥遥相望。但他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可笑的理由。 没有封赏,没有荣耀,却要接受万人瞩目的目光。 第69节 可要是不回去呢? 手指抚了抚圣旨上深沉模糊的墨迹,容玦陷入了沉思。 漠北是再也耗不起一战了,没有后备的漠北很难维持。因着漠北的胜利,容王府的名望又高了,同熙帝的疑心加重,他去了定京,是龟缩隐忍,还是同之前一样嚣张得意? 难道同熙帝真的想要将父王逼反? 容玦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打了个冷颤。容绪脾性火爆,最看不得同熙帝这种好面子绕老绕去的,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受不了。 “我去,我去定京。” === 容绪没有阻止容玦,也没有劝说,这一次,他也没有说什么撑腰的话来,只是疲惫的挥了挥手,让容玦早去做准备。 待容玦坚定的说出自己的决定后,谢流也只是沉默的拍了拍容玦的肩膀。 收拾行李不过就是容玦一句话的事而已。 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容玦抬眼看了看漠北晴朗湛蓝的天空,流云聚散,飞鸟来去。 有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先生有何指教?”容玦头也不转。 “没有指教了。”谢流淡淡道,“只是想同世子坐会,毕竟以后可能也不大可能了。” 容玦这一去,很可能就要等到容绪亡故之后再回来了。要是同熙帝那个时候还在位,狠得下心,顺手将容玦做了,漠北即刻可以收入囊中。 “不过也不一定是当今陛下,他恐怕还没有这个胆子。”谢流轻笑,同熙帝对容绪颇为忌惮,却又不敢对他如何。 “先生想说齐……太子?” “是叫齐澜?” 容玦嗯了一声:“我叫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 “同窗五年,朝夕相处,关系很好吧?” 谢流问得平淡,容玦也没什么戒心,一一作答了。 “世事难料,人心易变。我想知道,在这之前殿下有想过会有这一出吗?”谢流再问。 “还真没想过。”容玦洒然一笑,同熙帝的手段下作,他却不得不从。 谢流语气依旧平淡:“钱帛动人心,权势也是如此。大齐江山,也不过是当初一声‘宁有种乎’揭竿而起,天生就不是圣贤,自然就有喜好憎恶。天下既定,自然是要分功行赏,这个时候,是按功绩来的好,还是按照自己喜好来的好?” 容玦终于转过头看他:“先生想说什么?” 谢流眯起眼睛,回顾往昔:“当年,我心高气傲,听闻定京来的客商说,漠北都是些武夫,民不开化,只会舞枪弄棍。当时我就不服气,往定京跑了趟,结果高中探花,封赏琼林。” 那个时候,同熙帝在漠北的名声还是很开朗贤明的。谢流从漠北去到定京,一路过关斩将,殿试中得到同熙帝的赏识,因他年轻样貌好,便封了个探花。琼林宴上,同熙帝同新科世子同欢,得知谢流来自漠北,甚是惊奇,当即就要封官。 然而谢流拒绝了,执意要回漠北。 “那个时候,陛下刚刚登基,也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嘴上说着不强求,实际上早就坐不住了,勉强坐了会就走了。”谢流嘲道,“我确实做得不好不懂事,当时我还暗自想着陛下心胸开阔呢。但是等我回了住所,才知道是自己天真,走不了了。” 要不是当时的陆昌明怜惜谢流的才华,暗中相助,谢流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从锐意进取到固执守成,从不拘一格录取人才到暗地里排斥漠北之人,好似只是一眨眼而已。”谢流神情认真的看着容玦,一字一顿道,“一开始,王爷对陛下也是毕恭毕敬的,绝不是现在这样剑拔弩张。” 容玦呼吸一滞,他好似知道了谢流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谢流再次恢复了惯有的微笑:“小白也变了,殿下养了不止五年吧。” “……先生!” 来不及了。 “等回了定京,殿下也不再是之前的殿下了,太子终有一天也要坐上那个位置,他现在就已经展现了一代帝王的风范,也有着所有王者都有的初心,可将来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vip] 容玦不得不承认, 谢流的话残忍又有道理。 那个位置孤高无上, 再也没有人可以比肩。多少帝王在继位之前还是仁德宽厚, 继位之后却逐渐心冷残忍。 齐澜的公正宽厚, 是他所欣赏喜欢的。也正是这一点,才逐渐吸引他, 两人慢慢走近。 明明是春光明媚的日子, 容玦却觉得阵阵发冷。 摇了摇扇子,谢流仍是一派的风度翩翩:“言尽于此, 还望殿下及早回头,所谓的‘知交’是不存在的。” 留下容玦沉思,谢流就这么潇潇洒洒地摆袖走了。 漠北战事发动得快赢得也快,好似一阵疾风刮过, 喧哗了一阵后又恢复了原样。 三月的定京城花红柳绿,暖风熏得游人醉。 一路快马回到定京,容玦远远的就看到了城门口站着的人影。城外柳絮纷飞飘舞,齐澜一袭黑色长袍,长袖猎猎向后飞,目如点漆,卓卓然而立。 马蹄哒哒,缓缓步至城门,容玦看着齐澜,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白在笼子里疯狂窜跳尖叫, 马被扰得不耐烦,打了好几个响鼻晃着头。 “回来了。”微微一笑, 齐澜低头瞥了一眼闹腾的小白。 感受到齐澜的目光,如果不是没有牙,小白现在一定是龇牙咧嘴的。 容玦点头,拍了拍笼子示意小白安静些。 同熙帝没有派人来接,容玦也没有带一整个车队过来。 “小白最近思春,不是很听话了。”容玦低低道,“所以……” 他想说“还请多担待”,然而齐澜一下子就截断了他的话:“长途劳累,先回去休息吧。” 两人一马一鸟缓缓穿过闹市街头,马蹄踏在铺满石板路的朱雀大街,发出哒哒的声响,小白听到沿街吃食货郎的叫卖声,也跟着附和。 “定京又热闹了好多。”明明只是离开了三个月,容玦却觉得好似过了三十年。 容绪接旨,表示容玦会来定京,他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到,齐澜却一早就在这里接。 明明离开之前,他们还那么亲密,却因为一道圣旨,瞬间就划开一道银河。 两人沉默无言地走了一段,终究是齐澜找了个话题开口:“之前没用小白寄信,就是因为它不肯送吗?” 夜探一事实在太过凶险,容玦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齐澜说,只是含糊地应了几句。 齐澜眸色加深,面上轻笑:“容王府到了,这次,你得进宫了。” 容玦进宫,同熙帝也召了齐澜过来。 面上仍旧是笑吟吟,好似漠北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同熙帝态度照旧,留了容玦说几句话,便说过几日要去围场春猎,让容玦随行。 在定京这么久,容玦还是第一次听同熙帝说要去春猎。根据谢流所言,同熙帝不善武,对这些向来兴致缺缺,怎的等他回京就说要去呢? 现在的容玦已经不会轻易拒绝同熙帝了,反正走一趟也没什么,就看同熙帝要做什么了。 从同熙帝那里出来,容玦找了个僻静处等了会,才看到齐澜出来。 “喂。”容玦抬了抬下巴,“看这儿。” 循着声音望去,齐澜一边想着这家伙越来越没正形,足下却拐了个弯走过去。 “有事?”齐澜语气淡淡的。 “谈谈呗。”容玦眼睛转向别处,“去你那儿。” === 齐澜的宫殿摆设和容玦离开时的摆设还是一样的。 “怎么,不认识了?”见容玦停在门口,齐澜随口问了一句,吩咐宫人端茶送水。 容玦压下心里的别扭,大迈步坐下来:“有什么好吃的赶紧拿上来。” 挥手让宫人下去忙碌,这殿内就只剩他们两个了。 四周静谧无声,连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也好似在耳边一样。 第70节 从来了定京,容玦就一直很拘谨,好似包着一层皮,这让齐澜有些不习惯。既然容玦迟迟不开口,齐澜就先行出击了:“去了趟漠北,回来就不认得我了?” 他翻出容玦分别给两人寄的信,摊开来道:“容王世子厚此薄彼,这真的好吗?” “……”容玦的耳根蹭的一下就红了。 “鸿宝怎么把信给你的?!”容玦突然很想打栗鸿宝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齐澜挑眉看着容玦的耳根,两人终于又回来了。 “此次你回京,绝非我所愿。”齐澜缓声道,“如果可以,我反而更希望你能留在漠北。” 轻哼一声,容玦满意的点头,想起了自己在云关的战绩,除了夜探,他也算是正式见过血了。 “有你在后方协助,云关才能这么快平定下来。” 好话谁都喜欢听,容玦这下彻底满意了,说了下自己夜探的事。 “要不是最后小白一直不肯走,我们一定能早就撤离,我也可以用小白给你寄信了。”容玦有些遗憾,这次夜探差一点就完美了。 “小白一直不肯走?”齐澜语气一顿。 容玦丧气的点头:“兽医说最好找个母的给它试试。这次把他套笼子带过来,就是想在定京找找。” 齐澜眼角抽搐了一下,轻咳几声,换了另一个话题:“这次春猎,父皇非常重视,你会带小白去吗?” 既然小白在云关一直都表现出想要大显身手的样子,不如就在春猎上给它放飞一下。 “也好,”容玦对小白也颇为头疼,“是不是思春了都这样,小白以前很乖的。” 看容玦眼皮耷拉烦恼的模样,齐澜忽然脱口而出:“你就算思春了也很乖。” “……这……这样啊。”容玦瞬间连吸气呼气都不会了,连忙端起茶水猛灌,不知齐澜为何忽然就这么放浪大胆了。 话一出口,齐澜也有些懊恼,但看容玦好似八百年没喝过水的样子,又开始担忧:“你慢点,别呛着了。” “咳咳咳……咳咳……”容玦直接喷了。 这下齐澜完全坐不住了,起身给他拍背:“慢点,慢点,跟你说了慢点喝了。” “你闭嘴!”容玦咳到嗓子疼,“别说话!” “哎?”齐澜有些反应不过来,见容玦还没缓过来,又想叨叨了。 容玦瞪了他一眼,狠声道:“再说话,我就亲你了!” “哦……好啊。”齐澜接话,反倒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我说话了,亲我啊。” 端正规矩矜持谦和的太子殿下为何突然不要脸了? 容玦突然觉得好气,居然给齐澜调戏了!不是应该他像个大官人一样,轻挑齐澜的下巴对他进行调戏吗? 不多想,话已出口,就要兑现诺言。 掰过齐澜的下巴,容玦就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对着齐澜的嘴唇直直撞去。 迄今为止,容玦所有的接吻除了一次偷袭,都是由齐澜主导的,就算那一次偷袭,容玦也不过是两片嘴唇一粘,再上牙齿咬后便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云关一战,容玦自觉自己的武艺要提升了许多。左右也是无人,按住齐澜之后,他便直直将齐澜往墙上抵。 应该是由他主导才对! 毕竟自己比齐澜强! 眼前人因为冲动,几丝黑发从额前垂落,刚刚咳了那么久,使得他上挑的眼角发红,眼睛如湖水一般粼粼闪光,肤白若雪,唇色红润,因为紧张,耳根还是漂亮的玫瑰色。他就靠在自己的胸前,闭上眼睛,卷翘的睫毛颤抖,下巴一点点靠近,玉白的牙齿毫无章法的轻轻啃着他。 ——还是一样的生涩啊。 心如擂鼓,齐澜听到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音,喉结滚动,声音低哑,从喉咙口慢慢漏出来:“阿玦……”、 “嗯……”容玦根本就无暇来应付齐澜的呼唤,他在努力回忆当初齐澜是怎么吻他的。 好像是要把舌头伸进去? 他试着试探了一下齐澜。 这个小混蛋! 齐澜再也克制不住了,一手将容玦细瘦的腰揽住,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再也不任由容玦乱来。 伸出去的舌头,可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 一吻毕,两人皆是气喘吁吁的。 齐澜的眸色深如黑水,幽深不见底。春日衣衫薄,他的手可以感受到容玦的腰细到不堪一握,惊人膂力全数尽敛其中,鸦羽似的乌发更是柔顺流畅。掌心火热,渗出不少细汗,呼吸交错灼热,恍若真的有水雾出来一样。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由齐澜抢先了,容玦有些不服气想要再来一次,又怕再次输给了齐澜。 为什么这种事这么耗力气呢?他的身体软绵绵的都使不出力来。 意识到容玦还在盯着他的嘴唇,齐澜只觉得身体内部的火烧得厉害:“阿玦……” 容玦不敢动了:“你……你好烫……” “嗯。”齐澜伸手将容玦彻底抱住,“阿玦……我好想你……” “这样……好巧……我唔唔……” === “阿玦!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栗鸿宝一见容玦就立刻抱住了,他腰圆身大,好似一颗巨球滚过来。 容玦面色不改,稳稳当当的拖住了栗鸿宝,和他说了几句。 不远处注意到这个情形的王明达捅了捅齐澜:“你不去制止一下?” “制止什么?”齐澜不明所以。 “那就不担心容玦和栗鸿宝好上?毕竟他们那么关系那么好。” 齐澜终于把头转了过来,认认真真地盯着栗鸿宝看了一会后得出结论:“现在还没有必要担心,等栗鸿宝瘦了再说吧。” 啧了一下,王明达暗自咂舌:“容玦还真是力气过人。” 齐澜低声应了一声,想到容玦之前轻而易举依靠气力直接把他抵住的事。 “这次春猎众多世家都来了,看来这次有好戏看了。”王明达拍掌笑道。 可不是,这次春猎可算得上是盛大了。同熙帝多年不曾开春猎,因着漠北胜利,此次春猎定京世家也都能出来参加活动了,更何况,这是一次在御前表现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整个围场幡旗飘扬,同熙帝的御辇在前,后面皆是皇子世家的车驾,一路清道肃静,招摇而过。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低沉的号角和激烈的鼓声奏出一曲震撼人心的乐颂。 春猎之前,要先祭天,待同熙帝祭拜完毕后,春猎才正式开始。 围场平坦处早就搭建了一大片帐子,同熙帝的皇帐最大在中心,其他的帐子小些,分布在周围。 随着同熙帝一声令下,军士牵着猎犬骑马向围场深处驰去。没多久,围场深处便响起了除犬吠外的其他声音。 “来了来了!”有按讷不住的叫出声来。 容玦骑在马上,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冯修然。感受到他的目光,冯修然也策马走近。 “世子,”冯修然在马上,仍旧不忘行礼,拱了拱手道,“世子骑射过人,此次春猎,定然能拔得头筹。” “冯校尉过奖了。”容玦抚了抚不安分的小白,“今日,我不打算出力气,就等着吃了。” 冯修然一愣,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刚要说话便被一旁的冯修杰抢去:“容王世子该不会不敢同我兄长比试吧?不是刚从云关回来吗?难道被匈奴人吓破了胆?” “修杰,住口!”冯修然脸色一变,大声厉喝,“不得无礼!” 抬眼瞥了一眼冯修杰这个瘦条鸡,容玦不屑道:“我在云关射杀匈奴无数,这么点,还不够我练手,这是我让给众人的,你要是不服气,咱们俩来比试一下,别老拉着你阿兄当挡箭牌。” 冯修然魁梧高大,冯修杰和他相比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咬了咬牙,冯修杰还是不打算听冯修然的话,仍旧道:“你在云关如何勇猛还不是你说了算,这里谁去看过?我看你也比我壮不了多少,不过会吹罢了。” 看来之前的吊打还没让冯修杰长记性。 听了冯修杰这样贬低的话,容玦也不生气,反而绽开微笑,配合他一身利落的骑装,显得更加神采飞扬。他这一笑,引得远处不少妇人小姐频频相望。 冯修杰更不服气了,在他看来,容玦就是有点功夫再加上有一张脸占便宜罢了,如今去了漠北再回来,更是添了一句勇猛,实际怎样,又有谁知道呢。 第71节 狩猎的猎物是活动的,在这个过程中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猎物,想要从众人中脱颖而出可不容易。 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围猎自古以来便有重要意义,除了训练兵士外,还可宣扬帝王威仪。 不过到了同熙帝这里,更多的是作为一项政事来进行而不是军事。 容玦一直不怎么搭理冯修杰的挑衅,好似当他不存在一样。哼了两声,冯修杰怒气冲冲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孰强孰弱,比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冯修杰的声音颇大,很快连同熙帝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饶有兴趣的频频望过来。 围场内这么多的勋贵子弟,都注意着同熙帝的动向。他不过看了几眼就有其他人跟着看过来。当下就有好事者起哄。 冯家兄弟同容王世子的恩怨还有谁不知道呢? 容玦抬起眼帘看冯修杰:“你同我比?” 听到呼喊,冯修杰动作猛地顿了一顿,小心的看了一眼冯修然,见他神色不变没有作出反对,挺起胸膛大声道:“比就比!”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这种亲密一点的情节就会东张西望像做贼一样_(:3ゝ∠)_ 第60章 第六十章 [vip]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眼里闪过一道暗芒, 容玦放出小白, 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弓箭:“到时候还希望冯公子愿赌服输才是。” 同熙帝的目光也随之转了过来, 密切注意这场比试。 扬了扬下巴, 容玦对着冯修杰道:“既然是围猎,自然是比猎物了。” 围猎比猎物, 一般是比猎物的大小, 多少,珍稀与否。 “那是自然。”冯修杰答完, 也不等容玦,拍马前进,转眼间就到了密林入口。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传来,不一会就有野兔狐狸等野物被驱赶出来。 冯修杰眼睛一亮, 当即就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箭羽来,拉弦射箭。 箭矢划破空气,嗖地一下就扎进了一只火红皮毛狐狸的后腿,还没待狐狸反应过来,另一支箭就接踵而至,穿入颈部,狐狸挣扎了几下,很快便有机灵的上前将它捡起奉上来。 挑衅地看了一眼容玦,冯修杰将狐狸取来挂在马头。 射个狐狸都这么得意?容玦不屑一顾。 很快,就有其他野物出来了。 一只野猪从林中嚎叫横冲直撞, 惊飞了不少马匹,向他们这边而来。 “快快快!”众多勋贵子弟兴奋不已, 纷纷抽箭瞄准射击。 这只野猪足有半人高,身上黑色的鬃毛长而硬,刚开春,还非常的浓密。射出的箭羽不但没法刺入野猪体内,反而激怒了它。 一声粗犷的嘶吼从野猪口中咆哮而出,野猪已经被刺激得眼睛通红,前蹄蹬地,扬起阵阵沙土。 原本一众世家子还围着这只野猪,被它这么一吼,都吓得连连退步。 冯修杰射了几支箭,都是擦着皮毛而过,划出一道道血痕。闻到血腥味,野猪更怒了。 “让开!”这只野猪也让冯修然不再淡定了,开弓瞄准。 后面的猎犬退去,前面却还有这么都的敌人。野猪见势也不躲闪,直接向冯修然撞来。 冯修然胯-下骏马一惊,连忙向后退去。 见状,冯修杰怒吼出声:“兄长!” “快退!”容玦强拉着马上前几步,搭箭挽弓,箭矢破空,呼啸而出,瞬间就扎进了野猪的眼睛里。 野猪发出一声怒吼,反而转向容玦这边。 这下容玦的马也怕了,强硬扭动着就要后退。 野猪刨地,发出嘶嘶的吼声,悍不畏死,背上的鬃毛根根竖立,显得凶狠恐怖。 “阿玦!”齐澜隔得有些远,待看清楚情况后的心跳得更是厉害,恨不得即刻挡在容玦面前。 原本已经飞走的小白此刻也回来了,看着巨大的野猪发出长长的尖唳。 挽弓拉满弦,容玦并未急着瞄准,反而等小白上前吸引了野猪的注意力引得它转身再射出。 只听见一声嗤啦,尖刺撕裂血肉的声音传来,容玦的箭穿过鬃毛,直直的插入了野猪的背上! 拍了拍身下的马让马勉强平稳下来,容玦再次射箭,肩背绷紧,拉弦如细弯月,这一次,野猪的另一只眼也中箭了。 双眼流出鲜血,再也不能视物,野猪维持不住自己庞大的身体,四蹄一弯,倾斜倒地。 其他世家子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纷纷引弓射箭,一时间箭矢如雨下,纷纷向野猪而去。 毫无疑问,这场围猎是容玦赢了。 虽然不服气,但冯修杰也不得不认,在同熙帝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直到晚上的篝火会,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暮色苍茫,瑰丽的晚霞铺满天空,倦鸟归林,连独自出去打猎的小白也回来了。 巨大的野猪被放到地上,猪头正面对着通红的火焰。 同熙帝率先举杯,赞了容玦:“容王世子勇猛过人,骑射无双。京中无人能敌!” 这话说得京中各大世家脸上都不好看,但容玦又是实打实的猎了这野猪。 猎物宰杀后,见者有份,而兽头却要分给打到猎物的人。 同熙帝一挥手,几位內侍合力将野猪的头部抬到容玦面前的篝火。 厨工很快拎刀过来见礼。 “快些吧,”同熙帝笑意盈盈,“容王世子怕是等不及了。” 一位厨工先去拔出野猪眼内的箭矢,上手拔了几息,又叫了另一个上来。 在座的都面面相觑,原本喝酒谈笑的声音都消失了,唯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两个厨工都没把箭矢拔-出-来! “阿玦,你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暗自倒吸气,栗鸿宝忍不住问容玦。 “大概是射得太深,直入脑髓骨层了。”举杯呷了一口酒,容玦神情淡然。 几个厨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商量了一下上前禀告,请求削掉箭杆,独留箭镞在内。 同熙帝满是惊讶,转过头来问容玦:“不知容王世子这两箭还真是厉害,不知道是用来几成力?” “自然是全力。”容玦略一思索,再道,“亏得臣养了聪敏过人的矛隼,这才有机会射入眼睛。” 小白这会脾气已经好多了,感受到同熙帝的目光,拍拍翅膀绕了两圈。 冯修然也颇为好奇:“世子的弓似乎是自备的,不知能否借我一下?” 容玦:“天色已晚,这会射猎也看不见,冯校尉若是能等,明日也可。” “无妨,”冯修然站起来,“我只想拉弓一试。” 冯修然都这样说了,容玦也不好不借。 天还未完全暗下来,依稀可见归家的飞鸟。 立定拉弦,冯修然向天瞄准没多久便放了下来。冯修杰一愣,兄长还没拉满呢,怎么就停了。 “确实是把好弓。”轻吸口气,冯修杰将弓递给容玦。 容玦颔首:“我也觉得。” 小白咕噜一声,跟着点头。 第72节 “兄长怎的不射了?”冯修杰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冯修然顿了一顿,淡淡道:“拉不开,那弓恐怕足有三石。” 能拉开二石就算强了,可容玦的弓竟然有三石! 眨了眨眼,冯修杰脸色骇然:“兄长说笑的吧。” 冯家兄弟的声音不算小,有听了一耳朵的,急忙将听到的散开了。 没过多久,有內侍急匆匆的走到同熙帝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只见同熙帝脸色一变,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离席让剩下的继续宴饮。 黑夜降临,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同熙帝的脸色。该继续的还在继续。 齐澜给容玦斟了杯酒:“小白好像好很多了。” “许是放开看到这么多吃的放开了。”容玦低头,便看到栗鸿宝喂给小白一块肉。 栗鸿宝:“阿玦之前没用小白送信,是不是因为小白吃不饱,这次可要好好吃饱才行。” 同熙帝走了,齐澜贵为太子却不好推卸,得留下来主持完野猪的分配。 “太子殿下,”王明达笑嘻嘻的,“记得留多些给我们。” 小白直接飞到野猪头部,昂着头看各位厨工片肉。 “小白回来!”众人的目光都被小白吸引过去,容玦不得不喝声。 啄了几口生肉,大概是觉得不好吃,小白又飞了回来。 栗鸿宝很高兴,拿了一片肉过来:“小白真乖。” 他旁边坐的就是齐深,看到他拿了自己原本应该分给自己的肉,蠕动嘴唇,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齐澜正分肉,只看了几眼,连忙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递给他,容玦也将自己的那一份递过去。 “谢……谢皇兄,多谢世子。”齐深整个脸都涨红了,在火光下尤为明显。 栗鸿宝也反应过来,连声道歉。 “无妨。”齐澜分完肉,又将多余的给他,看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直皱眉,“平日多开口,别人总不会忘了你。” 齐深嗫嚅了一下,又不说话了。 抬眼瞥了一眼另一边怡然自得的齐波等人,齐澜再次暗暗叹气,坐了下来。 齐澜自认为自己还算是比较称职的兄长,对齐深颇为关照,奈何他实在是扶不起。 因着齐澜对齐深多看了几眼,容玦也跟着看了下,到最后,小白也飞过去在他旁边转了一圈。 夜色深沉,宴饮完毕后便各自归帐。 小白也跟着容玦入了齐澜的大帐,在后面飞起飞落。四野寂静无声,唯有小白翻飞翅膀的声音。 齐澜盯着小白看了会,觉得和容玦之前说的好像不大一样。小白今日的表现可以算是优异了,特别是帮忙打猎野猪那一刻。 即使不大喜欢这只和容玦异常亲近的矛隼,齐澜也不得不承认,小白是一只聪慧又忠心的鸟。 那之前为何会频频飞向匈奴营地呢? 今夜的场景一幕幕在他眼前回放。 齐澜忽然心中一动。 “阿玦,你之前在匈奴营地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比如什么特别吸引小白的东西。” “什么?”不知齐澜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容玦想了想没想出什么异样来,“没有,兽医说是要给小白找个配种才行。” “小白今日就做得很好。”齐澜脸色怪异,“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这个原因呢?” “其他原因……”心脏猛地咯噔一下,容玦攥紧拳头,猛地抬起头来,“你是说……蛮金……” 小白对蛮金药特别敏感,此前就曾帮助容玦辨识过。 “怎么可能?!”容玦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他这样,齐澜心里也不好受,心内仿佛有个缺口不断灌入冷风,他起身将容玦揽入怀中:“也许……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vip] 夜已深。 “陛下, 该歇息了。”刘安恭敬行礼, “不早了。” 外面的喧嚣已经远去, 陷入一片沉静。 半阖着眼, 盯着不断跳动的灯火陷入遥远的沉思,同熙帝缓缓地转过脖子看向刘安:“什么时候了?” “二更了。” “都这么晚了啊……”疑似叹息, 同熙帝缓步走向床边坐下, “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刘安抬眼看了一下同熙帝的神情, 点头称是,弯腰后退步出了大帐。 即使灯火已经熄灭了,还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 再次翻了一下身子,同熙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静谧的黑暗包围着他,良久,他才重新躺下。 东方发白,日光从天尽头缓缓探出来。 明黄色的幡旗随风飘扬,高头大马发出低低的嘶鸣,侍卫持枪而立,严阵以待。 回头望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见无甚差错后,齐澜这才翻身上马:“回宫!” 容玦跟在他后边,听了他的指令后立刻拍马, 他已经等不及了。昨夜齐澜突如其来的说法吓了他一跳,他必须尽快回去告知漠北。 === 春猎结束没多久, 一封加急的奏折就从漠北送到同熙帝的案头。 “容绪他是真的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同熙帝疾言厉色,一股脑将容绪送来的折子摔出去,底下的官员噤若寒蝉,一个都不敢发声。 看着底下的人,同熙帝的胸口不断起伏:“都不为容王说话了吗?!” 这个时候哪个敢撞上去堵炮口? 小心的咽了口细沫,终是有个官员站了出来:“容王所求,确实是过了。蛮金归附我朝已久,只因一点疑心便贸然发兵讨伐,实与我朝之气度不符……” 一封奏折迎面拍上该官员的脸。 话音戛然而止。 微微眯起眼睛,扫向下面一干人,同熙帝道:“朕召你们来,不是来听你们废话的,容王执意要出兵,就没有人能给出个主意阻止他吗?” 他步下台阶,从一个个官员面前走过。 “朕要你们何用!” 各个官员神色莫辨,漠北的兵向来是由容王府自己管的,同熙帝的命令到那边是一点用都没有,只这一点,就断了所有的路。 容绪想出兵蛮金,能告知一声就已经不错了。 站到齐澜面前,同熙帝问道:“太子,你如何看?” “容王出兵,想必是有原因的,父皇不妨放宽心。”齐澜神色镇定,“况且,蛮金一直对我朝边境多有骚扰,容王出兵,正好给他们警告威慑。” “威慑?”同熙帝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嗤嗤发笑,“蛮金乃是蛮荒之地,臣服多年,岁贡年年增加,何来的胆色敢犯我朝?” 这是将蛮金一直以来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吗? 齐澜顿了顿,终究还是上前一步,大声道:“这些年,父皇一直对他们施以恩惠,宽容忍让,已经养大了他们的野心。去岁收成不好,更是让他们得寸进尺,边境不安,百姓如何生计?” “蛮金越过居霞岭进入大齐了吗?”同熙帝神情淡漠。 “……没有,但是之前已经在居霞岭中发现了他们的痕迹。”齐澜说起五年前容玦入京的事,“由此可见,他们——” 同熙帝摆手,让齐澜闭上了嘴巴。 “容王世子的话是真是假你真的知道吗?”同熙帝弯起嘴角,目光却是阴沉的。 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齐澜的后背冒出了冷汗。 看到齐澜的眼神里带着惶恐,同熙帝的嘴角翘得更高了。 强行稳定心神,齐澜放慢语气:“父皇的意思是……” 第73节 同熙帝道:“如果容王执意出兵,那么容王世子作为人质也只能发挥他应该发挥的作用了。” 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滞了一下,齐澜的眼睛更是猛地增大:“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太子是觉得朕太过冲动了吗?”同熙帝偏过头来看他。 齐澜跪下:“不敢。” “朕也是这么觉得的。”同熙帝点头,“就这样吧。” “父皇……”齐澜心下不安,“漠北事务事关大齐安宁存亡,需得慎重而为。” 原本打算走回台阶上的同熙帝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目光直直的盯着齐澜:“太子是什么意思?”他对着桌案一拍,笔架上的毛笔晃荡:“他容绪何时有这个能耐了?还能左右朕不成?” 同熙帝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朕不管你和容王世子是怎么回事,今日所谈,半点不得泄露!” 深吸一口气,齐澜按住自己不断起伏的胸膛,低头应下。 在场的官员,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同熙帝对漠北容氏父子异常不满,连带太子也被迁怒。 等其他人都退出后,齐澜被同熙帝留了下来。 “上次春猎,你可看见了?”同熙帝率先发问。 齐澜不明所以。 “看来你还不知道。”同熙帝轻轻摇头,“那射入野猪的箭羽直插脑髓,而射入此箭的弓足足有三石!” 容玦拉弓时,齐澜也在一旁观看,容玦做得太过轻松随意,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三石弓!连壮硕如牛的冯家大郎都拉不开!那个容玦,却连射三箭,武艺如此强,等到容绪百年之后,他手里还会有十万兵马,到时候你当如何自处?”同熙帝连声问道。 “应当如何处便如何处。”知道同熙帝是担忧过剩,齐澜出言道,“容家世代镇守漠北,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忠心耿耿,何曾有过不轨之念?” “那是以前!”同熙帝厉喝,“这一,不,这两代,容绪同容玦皆是桀骜不驯,强势太过,若是你继位,容玦随意出兵讨伐,你当如何?” 抿了抿干涩的唇,齐澜哑声道:“容王世子并不是鲁莽之人,假若出兵,定是有正当理由。” “你就如此信他?” 齐澜缓缓点头。 “你……假若没有理由呢?” “不会没有。” 同熙帝一顿,再次问道:“他出兵,你可会在后方筹划?” 一场战争绝不是前线出兵即可,还需要后方粮草军械,若是后备跟不上,前线的士兵就会士气低落劳累饥饿,更甚至投降兵败。 “会。”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良久,同熙帝才挥手让齐澜告退。 === 同熙帝对漠北实在是过于敏感了。齐澜内心深感不安,忙去寻了王明达来拿主意。 听了齐澜的讲述,王明达眉头一皱:“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蛮金和匈奴可能有勾连,故而容王才会想着出兵。大齐边境已经有不少不堪忍耐饥荒的难民涌入甚至发起骚乱……”齐澜深深叹息,“这些难民都是丢了牛羊耕田的,对他们来说,吃饭活下去才是头等大事。” 漠北自己都自顾不暇勉强支撑,哪来的多余粮食救济这些可怜人。更何况,还有不少不怀好意的混进去探明情况,趁机对关口发起一轮一轮的冲锋。 “天候不好,大家都遭殃。”王明达也是感概万千,“穷的盯着富的,恨不得夺其食,可富的家里也不过堪堪够用。” 容绪眼里容不得沙子,蛮金匈奴的一再挑衅,再加上彼此勾连计算大齐,他不会坐视任由他们这样放肆下去的。就算同熙帝不同意出兵,他也会主动出击。要不然等到蛮金和匈奴再次准备好同时发动,漠北无法应付。 四月初,居霞岭外的草原起风沙。荒芜的土地裸露任由狂风不断吹拂,飞沙走石,折木断花,狂风大作,纷纷不绝。 更多的难民涌入关口,后面还跟着马蹄哒哒作响的骑兵和持黑枪向前挥动的步卒。 漠北所有关口一早就停了往来贸易,在如此可怕的狂风下,更是一早就关了城门抵御。 “冲进去!”带兵的蛮金将领大吼,“里面有满地的粮食,喝不完的美酒,更有妖娆妩媚的小娘子!遍地黄金!” “戴将军!”孟文彬增大眼睛想要努力看清敌人,“不能再忍了!再忍城就破了!” 戴衍花白的头发已经被风沙染成黄色,他一开口就会跟着吞入不少沙石。 “全军听令!死守城门,绝不能放他们进来!”嘶哑着嗓子,戴衍眼角的鱼尾又多了几个褶子,“开战!” 与此同时,安定的定京,静谧的大殿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丞相是怎么看的,除了太子,其余皇子皆和容王世子不甚亲近,假若废太子,可否能压得住他?”看似漫不经心的敲着桌案,同熙帝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眼睛却是死死的不曾离开过阶下的王丞相一点。 “不能。”王丞相的语气平淡无波,“容王父子虽然都是不喜拘束,却不是背义忘情之人,太子与容王世子一同进退这么多年,要是连他都不能,那还会有谁呢?”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vip] “其他皇子与容王世子无甚往来, 二皇子更是同容王世子势同水火。陛下以为, 二皇子能压制得住容王世子吗?”王丞相再行一礼, “太子心软仁善, 却不会因私忘公,遇事不怕事更不会退却, 一旦漠北有反意, 陛下以为还有谁能压得住吗?” 同熙帝默然无语。 “还请陛下三思而就行。”王丞相俯身垂眼,目光下垂, 直直盯着同熙帝的金靴。 金靴一直都没有移动,屏息等待许久后,王丞相终于听到金靴主人压低的声音:“此事容后再议。” === 即使同熙帝没有批准,漠北还是同蛮金开战了。 云关一战, 已经耗费了漠北大部分的后备储存。开弓没有回头,战争一开始就很难说停下来。即使捉襟见肘容绪还是咬牙开战,同时手书上奏,再请同熙帝支援。 “放肆!”同熙帝将奏折一把摔在地上,“容绪他到底要怎样!” 事关漠北,底下的官员没有一个敢轻易应声,就怕被同熙帝抓住当了容王的替身。 有胆大的悄悄瞥了一眼散开的折子,上面的墨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言辞也极为激烈,更是暗讽同熙帝目光短浅。 难怪陛下气成这样。 见没有一个官员敢应声配合, 同熙帝发了半天的脾气也觉得有些了然无趣。 “一个个站着都跟哑巴似的,朕要你们有何用?”不耐烦的甩出这一句来, 同熙帝揉揉眉心,“漠北与蛮金一战,后继已经开始困难。容王这次不仅要粮草还要军械,户部兵部可还能提供?” 即使摸不准同熙帝是希望这一战是胜了扬国威,还是败了好杀杀容王的威风,户部尚书还是上前一步,国库的不充盈是个事实,他一一如实汇报。兵部也跟着老实交代,大齐这些年都无甚战争,消耗少,军械也没打造多少,一时间要抽调还真没有那么多。 同熙帝发问:“也就是说,除了人什么都没有?” “恐怕连人也没有。”底下有人小声道。 同熙帝目露精光:“怎么说?” 除了护卫定京的羽林军,把守宫城的禁军,如今大齐正规的军队也只有冯家的南威军了。然而南威军这些年也渐渐不行了,在同熙帝有意无意的压制下,入伍人数逐年减少。 羽林军和禁军不能动,而容绪也不会允许其他军队进入漠北。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沿,同熙帝抬眼看了下沉默的朝臣,漠北这一战极其凶险,倘若他们不出手支援,待容绪打完得空,一时意气造反,大家都得玩完。 “诸位爱卿的意思是让漠北孤军奋战?”强压下没由来的心慌感,同熙帝沉声问道。 见诸位同僚闭紧嘴巴,王丞相无奈出列:“一直以来,蛮金都奉我朝为上国,想来这次进犯也是偶然。陛下不妨修书一封,斥责蛮金王,强令其退兵。” 只要蛮金肯退,无力支撑的漠北自然也会退兵。 终于有个靠谱的了。同熙帝颔首,让鸿胪寺草拟后呈上来。 正当朝臣将要退散之际,殿外又有小太监将漠北的奏书递进来。接过奏书的大太监一看上面“蛮金”两个字心头就是一跳,转头看到同熙帝已经缓和下来的神情,大太监踌躇半晌,还是将之送到同熙帝的案头。 “又有什么事?!”同熙帝打开一看,之前强压下去的气血再次翻腾而起,“容绪你好样的!是想气死朕好换个江山主人不成?!” 将要迈出殿门的诸位官员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拿不准是顺势出去还是留下来承受同熙帝的怒火。 “不用想着修书出人拿钱了,”同熙帝一拍桌案,“漠北打胜了。” 这是一件应该高兴的事,可同熙帝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意。 他绷着脸:“鸿胪寺不妨好好想想该怎么安抚蛮金才是,至于漠北,管他去死!” 此战容绪是擅自出兵的,宁关抵御住了叛乱的兵卒和汹涌的难民,可胜利之后,容绪居然放任收下的士兵大肆屠杀。 ——之前还能说是正当防卫,这下却是彻底败坏了大齐的名声,同熙帝的仁德之名。 第74节 不论容绪和同熙帝的关系如何,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体的,毕竟漠北还是大齐的漠北。 蛮金王声泪俱下,一封降书是字字泣血。现任的蛮金王年事已高,先是请罪表示自己无能管不好下面的人,再接着求情请同熙帝恕罪,流露出自己无辜又可怜的情感。 同熙帝原本就对容绪的自我专横不满,这下更是像煮沸的锅鼎一样,怒气不断翻腾。 “快马加鞭,传书漠北,让容绪立即退兵!”同熙帝大手一挥 ,底下做事的苦了脸,两边都惹不起,两头都要受气,偏偏还躲不过去。 蛮金王的诚意很足,不仅黄金美酒,连美人也送了不少。 ——这比往常岁贡还要多,这令同熙帝异常满足,深觉之前容绪的蛮金有异心之言更是挑拨。 容绪退兵蛮金后,再次上奏,要求同熙帝以上朝胁迫蛮金王退离居霞岭三千里,同时还要缴纳生铁和马匹,控制食盐交易。 这可以说是把蛮金往死里打压了。 “蛮金同我朝一样,生民饥寒,难以为继,容绪为何还如此行为?简直无心冷酷!”奏折都没看到最后,同熙帝就扔了出去,容绪的坚持是他所不能理解的。蛮金王都这么卖惨了,再出手就不厚道了。 将漠北的事丢开在一边,同熙帝不想管了。 同熙帝不想搭理,容绪却不会放弃,一封接一封的奏书从漠北到定京,同熙帝烦得不行,直接让人不必再将漠北的送到他那里。 “送到太子那边。”同熙帝道,“顺带的,让守卫最近多注意一些容王世子,别让太子或者其他人和他走太近了。” 这就是要监视容玦了。 元德应是,手里的拂尘抖了下差点拿不稳。 容玦身边的变化实在是太明显了。同熙帝也不被避着谁,直接派人跟着,明面上说是保护,其实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护卫出入都跟着,就怕容玦哪一天忽然跑出了定京城。 面对这种变化,容玦倒是淡定得很,该做什么做什么。也不抱怨,他写了书信寄往漠北都要被护卫看过一遍才能检查。 “没写什么,”容玦眼睛弯起,唇角带笑,“官爷要是看完了,就帮我找人送了吧。” 几个护卫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出门找人了,容玦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向容玦讨要邮资费了,从自己俸禄里掏了了事。 齐澜只觉得自己不过少看容玦几眼,那人就好似清减了不少,下巴瘦削尖利了不少,脸颊脱去了少年时期的婴儿肥,愈发显出上面那双眼睛的黑大来。 容玦来了国子监,护卫们会自觉退散。齐澜如今已经甚少过来了,他更多的精力时间都耗费在同熙帝分给他的国事上,跟着朝中大臣探讨处理。 明明前几天才迎着他入京,怎么转眼间就差了这么多呢?王明达识相地将栗鸿宝拉开,留给两人独处的时间。 掌下的腰肢不应该这么单薄的。 心头不断抽搐,牵拉着隐隐抽痛。齐澜忍不住将容玦揽入怀里,漠北的事他知道,容玦也暗中传信让他不要担心了,可等真的见了真人,他才知道难受。 “阿玦……”齐澜轻声叹息,“为什么不说?” “这叫什么事啊,”打了个哈哈,容玦满不在乎说,“你们在前边努力,我总不能在后面给你们拖后腿是吧。” 虽然王丞相没有明说,但还是暗中透漏了同熙帝有废太子的意愿。不管同熙帝这个念头有多深,齐澜都不敢轻举妄动了。他深知削弱蛮金有多重要,可刚提起话头就会被岔开。 “是我没用。”深吸口气,齐澜双拳紧握,眼眸深沉,他现在还不是至尊,不能震慑耽耽外族,无法一旨天下传,更没办法直言自己。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法定乾坤,掌权天下。他想要的,从来不是金碧朱殿,不是回眸百媚,他只想要安康太平,怀里人不再会为远方的浴血城墙而皱眉担忧。 手中的权力不会是上瘾的毒-药,是实现心愿的如意宝物。 他要成为这样一个帝王。 手上青筋凸起,齐澜低声道:“等我,阿玦,等我真的坐了那个位置,你就不用这么憋屈了。” 无声张口,容玦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能感受到齐澜不断颤抖的身躯,他的愧疚他的志向他的渴望,好似忽然有了实质一般,逼迫他道歉。 “是我对不起你。”他曾说过要海晏河清,四境安定的。 === 白光刺破黑夜,墙头的鲜血还未干涸,粘稠的血块顺着城墙向下划去。一队一队的黑甲士兵迈着铿锵的步伐,执枪巡视,走过云关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除了蛮金,匈奴也按捺不住频频发动袭击了。”孟立人身穿甲胄,站在城头远望。血腥气还未散去,空气里难闻的腐烂味令人作呕,他顾不得擦掉头上的细汗,匆匆回帐,手执墨笔,在地图上勾画。 得尽快做准备了。 青黄不接的时节,蛮金和匈奴早已饿狠了。漠北再如何,都比他们好些。粮食就近在眼前,有谁能看着眼前的肉糜还能面不改色的继续吃糠咽菜呢? 两方同时出兵,漠北的战线被迫拉长,这对漠北是极其不利的。漠北军队有十万,却要守住九个关口,这么分下来,每个关口的兵力也没多少了。 雪花似的奏报从前线传到后方,每一封的都重若千钧,快马加鞭传递。容绪在云州坐镇,时刻关注两边的战况,谢流从旁辅助。 匆匆将同熙帝的回复看了一遍,谢流拿起小白从定京带来的回信,面色凝重。 “王爷,世子被软禁了。”谢流冷声道,细长的手指捏着白色的信纸,青筋毕现。 容绪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慢下来,只是眉眼里已经覆盖了一片冰霜。谢流同样默不作声,安静的等待容绪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完,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墨字,最后一笔骤然拉长,在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墨痕。 猛地将手中的笔扔出去,眯眼看着毛笔折成两段在地上滚动,容绪喉结滚动,低吼出声:“去他娘的!” “王爷……”谢流捏紧手心,“两方夹击,漠北坚持不了多久的。” 平复了起伏的胸膛,容绪大迈步走出房间,吩咐道:“我亲自出兵!你同孟立人立刻赶去宁关,务必让蛮金尽快退兵。至于云关,乌达敢来,我必让他有来无回!” “王爷要独自镇守云关?” 容绪点头:“放心,我晓得,就一个字,‘拖’!” 既然容绪都这样说了,谢流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道:“还请王爷谨慎耐心,务必坚持到我等到达支援云关!” === 绵绵的雨水就没断过,灰暗的乌云将定京城都笼住了。小白自雨中归来,湿漉漉的翅膀一抖一抖,干燥的窗棂被它印上一串脏兮兮的脚印。 “回来了。”容玦抬眼,伸手让小白落在他的手上。 这屋里没点烛火,借着外头昏暗的天光勉强还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看完了信,容玦这才懒洋洋的将视线转到栗鸿宝身上:“你不走吗?”再待下去,同熙帝要对栗家的忠心有所怀疑了。 栗鸿宝摇摇头,小心的将目光放到容玦手上的信,小白从漠北回来,定然是带了容绪的信。 “阿玦……你……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心中着急,知道同熙帝已经对漠北有所防范了,栗鸿宝看容玦还是这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真是恨不得自己撸袖子上。 “那样岂不是自己送上门了。”明白栗鸿宝是好心,容玦都这样了他还愿意过来。他暗暗叹气,现在恰恰是最不能轻举妄动的。 容玦道:“一个字,‘忍’。”老爹的债,儿子来偿就是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容绪在同熙帝面前太过嚣张跋扈,即使他将心挖出来说自己没有反心,同熙帝也不会信的额,反而还会怀疑这心是假的。 只希望漠北一切顺利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或者周日再继续日更^_^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vip] 将栗鸿宝打发走, 容玦撑着伞, 听着雨点啪嗒啪嗒打在伞面上, 洁白的伞面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鲤鱼, 在雨水中摇摆晃动。摇头晃脑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他迈着步子往回走。世界一片灰蒙蒙, 朦胧看不清人影。容玦停住脚步, 望向远处的人影。 人影手上拿着一把黑伞,神情肃穆, 向他缓步走来:“阿玦。” 喷溅的雨水落入眼里,容玦不适的眨眨眼。心底忽然就空了一块。 齐澜黑色的眼睛直直的映入容玦的眼里,他说:“云关破,容王……容王阵亡了……” 原本轻飘飘的雨伞忽然间就有了重量, 沉得拿不起来。伞面沾了黑泥,鲤鱼在泥水中挣扎,最后被狂风吹远。 暴雨如注,容玦几次想开口,牙齿却被寒冷的雨水冻得嘎吱颤动。 “阿玦……”齐澜将伞倾斜,任由自己淋湿。 容玦甩开他的手,大吼出声:“你说什么?!” “容王没了。”齐澜一字一句的重复,“云关被匈奴破了,容王殉城了!” 天边蓦然打了一个响雷,容玦不断呼气吸气, 冰凉的雨水被他吸入胸腔:“你说谎。” 第75节 容绪,他的父亲, 可是容王,身经百战,漠北的战神,那些匈奴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我也希望这是假的。”齐澜嘴角漾起一个苍白的苦笑,“匈奴大兵压境,漠北兵力本就分散,容王又将大部分兵力都调到了宁关抵抗蛮金,如今蛮金是退了,可是云关却破了……” 同熙帝令容绪快速退兵,为了尽快击退蛮金,回防宁关,容绪将戴衍孟立人都调到了宁关,自己独守云关,假意令匈奴以为自己这边兵力充足。毕竟容王出征,不可能不带足兵力。 可没想到,云关还是没了。 “匈奴之前出兵,父王也曾上书,要求陛下斥责蛮金,更是让步妥协,允许陛下派军进入漠北。”容玦声音干哑,“可是,都被陛下拒绝了。” 齐澜沉默不语。同熙帝与容绪已经完全闹僵了,两人互相拉锯。之前容绪打下蛮金,更是放纵士兵虐杀劫掠,将蛮金边界的城都都刮得一干二净。容绪此为,完全是为了泄愤和震慑,没想到更加惹怒了同熙帝。 自登基以来,同熙帝一直自认为仁义之君,蛮金既然已经俯首称臣,岁岁纳贡,着实让他在番邦面前丢了丑。 ——他前脚刚承诺一定让容绪退兵,容绪后脚跟就在边境大肆屠杀,更是嚣张放话,要让蛮金灭族亡国! 这让年老的蛮金王夜不能寐,连忙让人绕道居霞岭连夜进京表忠诚,献上更多的美女黄金,声称自己绝无二心。在外人看来,容绪是同熙帝的臣子,他说什么,容绪必然照做,可谁又明白这对君臣早已不合了呢? 同熙帝心塞不已,一边安抚蛮金来使,一边让人马不停蹄的赶去漠北,声色俱厉地训斥容绪。 结果容绪还是该干嘛干嘛,即使容玦在京,他也仍旧我行我素。作为一个帝王,同熙帝是拉不下面子直接拿容玦来威胁容绪的,明里暗里暗示了好久,才换得容绪轻飘飘的一句话:“陛下仁爱,相信一定能照料好我儿的。” 同熙帝气得当场就甩了折子。 此次漠北遭受两方夹击,同熙帝自然也是知情的,可却平息了出兵的进言。这实在是出人意料,要知道,容王府之所以能牢牢控制住漠北,就是不允许定京这边派人过去,漠北所有的官员任命调动,全都是容王府说了算。 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同熙帝居然白白浪费了。 众朝臣无法,同熙帝不愿出兵援助,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容绪能守住漠北了。直至云关城破。 “容绪……战死了?”金座之上的同熙帝目露震惊,完全忘了天子应当喜怒不形于色了。要不是身边的刘安反应快速虚拦,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走下台阶去再问一次信使了。 一直和他作对的容绪居然就这么没了,好似一抹风吹过,掀起沙土,携带卷向远方,他的全身心忽然都松开了。 目光空茫茫的望向下方炯炯的注视着他的百官,一股寒气猛地从同熙帝脚底板往上窜。容绪没了,漠北就没那么牢固了,容王世子现在又被他困在定京,这漠北,很快就再次听他们姓齐的。可不是么,容家不过是替他们看门的,守住国门,抵御匈奴,漠北九关,都是他们应该守住的。 容绪,容玦,容家,他们才是应当听命于他的,镇守漠北世世代代。容绪没了,还有容玦……容绪……容绪没了! 容绪没了! 猛地打了个寒颤,同熙帝叫道:“容绪没了?!” “陛下!”底下的朝臣重复,语气悲恸,“容王,殉城了!云关破了!” 云关没了…… 容绪战死,云关城破,容玦又被他锁在京中,匈奴大军已经进入漠北,不出半个月,便可到达陵江,直达定京! “容绪!”再也憋不住,一口鲜血从同熙帝喉头汹涌而出,染红了金色的龙袍。 “陛下!”同熙帝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朝堂上,底下的臣子惊慌不已,叫御医的,喊禁卫军的,殿内瞬间乱成一锅粥。 三步并作两步,齐澜大踏步走上金阶,大喝道:“安静!” 有条不紊的做好安排,余光瞥见王丞相赞赏的眼神,齐澜一躬身:“陛下身体抱恙,朝中之事,还有赖丞相从旁协助了。” 王丞相回礼道:“不敢,此乃分内之事。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漠北战事,如今陛下也不知何时才能清醒过来,殿下要如何筹划?” “自然是尽快出兵。”齐澜道,“不知丞相有何见地?” 王丞相问:“谁任主帅?” “冯威冯老将军可否?” “冯家世代于江南操练水军,擅长水战,而匈奴所长皆是在地面之上,骑兵更是所向披靡,以己之短较彼之长,殿下未免太过自信了。” 齐澜一愣,问道:“丞相的意思是……” 王丞相颔首:“正是。容王世子虽然长居定京,却不是毫无阅历的新兵,更何况,我是不相信容王什么都没教就敢放他进定京的。” “陛下先前有旨,容王世子无故不得出京……”犹豫半晌,皱着眉心,齐澜轻道,“更何况,容王世子年不过十六……”战场变换莫测,容玦还年轻,不过是走了一趟云关,怎么担得起这个主帅? 除了对战局心忧,齐澜还担心容玦的安危,不大愿意他涉险。在他看来,容玦就算是要上战场,也得再等两年,历练后再去。 匈奴如今正在漠北肆意妄为,很快就要到达陵江,这一战,非同小可,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大齐存亡的一战。 “殿下是不信老臣还是不信容王世子?”王丞相问。 他谁都相信,可他不能让容玦冒这个险。齐澜抿唇,不再言语。 王丞相道:“自我朝立国以来,海内升平,各方臣服,无甚战事。唯有漠北,一直遭受匈奴困扰,事急从权,因而漠北事务一直都是由容王府独自处理的,朝中对漠北也是不甚了解。贸然派人过去,且不说漠北军能否听令,漠北的地形状况,又有谁能一清二楚呢?” “……丞相说得是。”齐澜也不得不承认,漠北只认容王,蓦然派人过去,什么用都没有,陵江以南的勋贵,向来也不大看得起漠北,更别说费心去熟悉了。 微微一笑,王丞相接着道:“容王殁于匈奴铁蹄之下,容家和匈奴王庭世代相仇。匈奴此举,犹如恶贼入家,杀人夺财。容王世子必然会同匈奴死战。” “死战?”齐澜直愣愣的,“丞相当真是这样想的?” “殿下?”王丞相不大明白,“容王世子必然是会尽心的,只要世子一胜,定京安矣。殿下为何还如此忧心?” “只要胜了即可是吧?”齐澜轻声道,仿佛确认什么似的,反复念了好几遍。 王丞相点头:“正是。老臣相信,容王世子,必能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齐澜重复道,“我想也是。” === 雨一直下,容玦都不记得这是第几天了。 自从那日齐澜来过之后,他就被羁系在这容王府,门外的禁卫军只要注意到他一有动作,就紧张地握紧手中的□□。 ——随时都能把他捅死在这里。 不要说栗鸿宝,任何人都来不了了。 乌云沉沉的压在头顶,沉闷的气氛笼罩住整个定京城。 看来在齐澜心中,还有比容王战死更重要的事。容玦心下自嘲,你这个傻瓜,先生说得对,他终究会变。 什么事都干不了,容玦坐在台阶上,同小白一起无聊的数从屋檐落地的水有多少滴。 齐澜一进门就看到这个画面。 心上人无精打采,往日的神采飞扬在这个阴郁的天气下全都化作忧愁凝聚在眉眼之间,孤单地同鸟作伴。 “阿玦——” 容玦眼皮都不抬,继续数数。 再走进几步,齐澜再次唤道:“阿玦,我来……” 容玦一点反应都没有,齐澜也跟着噤声。 所有的一切,在权势面前,都像是泡影一般,一碰即碎。 意识到容玦态度的转变,齐澜也顺着台阶坐下来。 “一千三百二十二,一千三百二十三,一千三百二十四,一千五百二十五……” 齐澜:“……” “一千五百四十,一千五百四十一,一千五百四十七……” 齐澜:“……” 听容玦念了半天,他终究是忍不住,“阿玦,你数错了。” 容玦:“……”他当然知道,因为这个人就坐在他身边,扰乱他心神,不错才怪! 可是他也只能将错就错,强装镇定。 “阿玦,父皇病了。”齐澜道,“躺在龙床上了。” 动作一顿,容玦脖子轻微转了过来,眼睛仍旧盯着水滴继续数数。 没有回答,齐澜自顾自的继续说:“听到容王没了,他忽然就倒下了,所有人都慌了……” 他叨叨絮絮的说了很多,大多数事情都是容玦知道的,甚至是他们一起经历的,同熙帝对冯贵妃母子的偏心宠爱,对王皇后齐澜的忽视漠然。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后宫向来如此。 时隔多年,齐澜已经是一人之下的太子,说起这些往事来,恍若还是昨天刚经历过一样。 同熙帝病了,卧床不起,连神智都不大清晰。这是容玦从他话里所知道的。 而且,从御医的暗示中来看,同熙帝的身体很早就不大好了,积微成损,积疾成衰,同熙帝已经快不行了。 “阿玦,这里困不住你……我知道,你从来就不是一个甘心坐享其成的人。”深吸一口气,齐澜缓缓道,“漠北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国,你……走吧!” 容玦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齐澜道:“没有人能困得住你,我放你走,你不要担心,去做任何你想做的。” 第76节 “你说真的?”容玦的脸上尽是难掩的喜悦,眼睛瞬间有了神采。他张了张口,随即想到同熙帝一日不醒,齐澜私放容玦就属抗旨,他一直对漠北怀揣警惕之心,难保他日醒来,对齐澜发火。 “要是陛下醒来……” “一切有我。”齐澜打断他,“你走吧,你打了胜仗回京,我定然出城迎你!”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开始日更^_^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vip] 冷风带走空气中剩余的腥味, 眯眼看着一箱一箱的战利品被装上马车, 容玦翻身上马, 拍马飞奔回大帐。谢流正在处理文书, 容玦在外领兵征战,他就在内握筹布画, 做好后方工作。 余光瞥到容玦进来, 谢流随口问道:“去哪儿了?” “清点战利品。”大马金刀的坐下,容玦想到成箱的财宝就高兴, “回头给弟兄们发下去,算是奖赏。” 轻轻的摇了摇头,谢流笑道:“你将龙城都给洗了一遍,乌达就算回去也拿不出钱财来募军了。”他从成堆的文书里抽出一封来折子扔到容玦身上, “乌达的降书。” “不是已经给定京送过去了吗?”容玦摊开来看了一眼,瞬间将背挺直,也不吊儿郎当了。 这一封降书和之前给定京的不同,这是一封单独给漠北,给容王府的降书。 乌达想干什么?两头上贡,拜两个主子? 谢流道:“乌达跑得快,在你攻入龙城之前就跑了。如今老单于已经被你砍了,他现在是新的单于了。” “他倒是识相。”容玦啐了一口,手指按了按降书上面的落款。 “他大概是想挑拨离间。”谢流道,“毕竟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 人家王城都给你攻下了,定京里的那位高兴之后要是不警醒才怪。” 没将心思放到这上面, 容玦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我爹……的事,审问得怎样了?” 始终不愿说出容绪已经死了这个事,容玦含糊了字眼。 说起这个,谢流一向平静的神情也出现的愤恨:“他们都说不知道。” 容玦此次能一路高歌攻进龙城,除了士气高涨匈奴节节败退的大好形势外,就是为了追查容绪的死因。 容绪之死,对外说是守城战死的,但是,具体的死法,却没人能说得清楚。 ——云关未破,容绪人就已经倒下了。 之前派出来求援的兵士刚出云关,回头一望云关就已经破了,幸存的兵士将容绪的尸身带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插满了乱箭,全身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等到兵士将他带回云州,因为天候潮湿回暖,他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溃败,来不及检验便匆匆下葬。就连容玦,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总而言之,王爷的死同蛮金逃不了干系,”谢流揉揉眉心,“只要他们有一个说漏嘴,我们就有理由出兵蛮金。现在匈奴都亡国了,他们还护着蛮金做什么?我可不相信匈奴人会这么好心。” 即使老谋深算如谢流,也想不明白。容绪的尸身已经没办法再取出来检查了,他们也只是靠推测。 “若是蛮金同乌达闹翻了,匈奴就更有理由将他们供出来了,如今还不交代,要么就是他们真的没有干系,要么就是还有后手。”容玦想了想,干脆道,“要不然咱们随便找个由头出兵将蛮金灭了算了,省得在这边猜来猜去的。” 一封文书猛地拍在容玦头上,撞到他坚硬的兜鍪往下掉。 将文书捡起来,容玦笑嘻嘻道:“不疼。” 谢流看都不看容玦一眼,施施然道:“哪有那么容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你这么一个轻巧的‘出兵’后边的人可得忙翻天。”再者,漠北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虽然胜利了,但也急需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还有士兵需要封赏升阶,一桩桩都是事。带甲十万,日费千金,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战争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看容玦沉思许久,谢流缓缓道:“冯修然撤兵了。” 漠北原本只有十万兵马,云关被破后,容玦从定京赶来,召集余下的部下,从漠北各处再次招兵,家仇国恨重千钧,漠北百姓纷纷参军入伍,集得十万。将原本的十万老兵分出一些来带新兵守城,容玦领兵,一路从云州出发,通过龙血山密道,出其不意杀入匈奴军队后方。 而后,同熙帝驾崩,齐澜继位,派冯修然由居霞岭入宁关帮助镇守,让容玦可调动加入作战的士兵更多。 将匈奴杀得四处溃败后,容玦又带领五千轻骑,千里追击,将乌达往西边蛮金方向赶。而另外一边的孟文彬,则领兵逼近龙城,待到容玦回去汇合,一举攻下龙城。 如今战事了结,冯修然也清点收兵回去了。 “他倒是乖觉。”原本谢流还以为他会趁机掌控宁关,齐澜也可借此加强对漠北的控制。 知道谢流说的是冯修然和齐澜,容玦默了默,看着谢流满意的神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而今我攻下龙城,又属大齐爵位最高的异姓王,早已封无可封,先生以为,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如何做你来问我,你自个儿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了吗?”谢流眉峰一挑,似笑非笑。 这四年来,小白从漠北定京两处频频带信往来,新晋的容王殿下认为他谢流已经老眼昏花看不见这些吗? 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容玦小声道:“毕竟我都没见过人,谁知道信上写的做不做得数。” 谢流眨了眨眼,用手抹了抹抽搐的嘴角:“难得殿下还有这番情态,今儿先生就教你一句话,信什么,都别信床上的话。” 容玦:“……”先生是怎么了,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呆了半晌,才找回自己自己的神智:“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 “那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拿下人呢?” “哎……”容玦一愣,猛地反应过来,不顺着他说下去了,“先生为何如此关心这个?” “属下以为,这关乎漠北日后的繁荣兴盛。”谢流收起了之前玩笑的神色,摆正身姿,“君为主,臣为辅,君主君主,便是如此。为了保住江山,君有驭臣之术,为了加强权势,臣有弄君之法。韩非有言,君无术则败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漠北势大,已经超出了寻常君主所能承受的范围,就算殿下同陛下有那么一些不可说的,可万里江山基业,却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总要为了他的后人着想。”功高盖主,无法无天,乃臣属之大忌。 就连同熙帝,与容绪不对付最初始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掌控漠北,大齐江山想要长久万万年,就要加强对所属领土的控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个天下,是属于齐家的,属于齐家子子孙孙的。 瞟了一眼容玦,谢流叹道:“古往今来,非独女可以色幸。王爷容貌过人,又手握重兵,陛下又是难得的明理通达,年少情爱多夭折,白发回望了沧桑。还望王爷深思慎行,此次回京,当如何行事。” “先生……” 谢流一拱手,起身出了大帐:“言尽于此,再多的,我也教不了了。” === 孟文彬跑前跑后清点,确认无纰漏后这才驭马到容玦身侧:“殿下,三军整合完毕!”容玦颔首,回头看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率先迈步出发。 马上就可以回云州了! 孟文彬兴奋得不得了,等回了云州,他要好好收拾一番准备进京,到时候容玦会先做一番封赏,而等到了定京,陛下还会有奖赏下来。 要是可以,他还想讨一道赐婚的圣旨。 孟文彬的兴奋并不能传染到容玦。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容玦向南边的天际望去,小白还未归来,也不知齐澜看到信会是什么反应,会写什么信回来。他在信中说。要他出城迎接,不过是玩笑一句,不知齐澜是否会觉得他太过狂妄。 谢流说得有道理,分开四年,仅仅靠书信联系,两人的情分还未变也许是因为暂时还没其他的烦恼。远香近臭,齐澜如今已是天子帝君,不同于常人。帝王之术,在于制衡,倘若他有需要,连妻妾都可以拿出来做交易。 谢流:“天下第一等的尊贵之人,不论什么都是垂手可得,美妾娇妻,各色颜色,皆可收入后宫。殿下毕竟是执掌一地的藩王,难道要拘泥于后宅,同妇人相斗吗?” 当然不。 握紧拳头,容玦再也不看南边阴沉的天空,纵马向云州奔去。他是漠北容王,麾下二十万大军,手下尽是能人异士,强兵干将无数,何须同后宅妇人一般,着眼于方寸之地? 容王得胜归来,漠北百姓皆是欢欣鼓舞夹道欢迎。飘花洒酒,全城狂欢。容玦回了云州的容王府,稍作休息后便进行封赏,而后又于城中设宴,宴请这四年来始终坚守城池关口的官员将领。 每一次胜利都来之不易,他在前方一路前行,多亏他们后方把守供给。容绪不在了,他要撑起整个漠北,这是他的责任,容家世代相传,哪怕他同大齐皇帝有了私情也不容改变。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vip] 禁军开道, 旌旗飘扬, 浩浩荡荡的车队招摇而过。一大早, 向来荒凉寂静定京外的长亭便热闹不已。 围观的百姓早就等不及了, 听闻容王今日进京,全家大小齐齐出动, 抢占前边的位置就等着能见到凯旋归来的容玦。 元德将车上的齐澜扶下车来, 小心的站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抬眼扫了一眼周围期待的百姓, 齐澜双眼含笑,语气轻柔:“容王攻破龙城,护得一方安宁,连百姓都迫不及待出城迎接。” 故意停了一下, 齐澜见其他官员皆是沉默不语的样子,徐徐道:“此前匈奴攻破云光,肆虐漠北,一度逼近陵江,威胁定京,是容王率军将其击退并攻下龙城,解决了我大齐一直以来的祸患。如此功绩,足以彪炳千秋,区区一个降阶之礼,又算什么?” 第77节 这场胜利来之不易, 边关将士血染泪流,拼尽全力才换了过来。也许他出城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可更多的,他希望漠北之人能知道,大齐的皇帝还是重视他们的,不会忘记他们的付出与牺牲,正是有了他们,才有的陵江南面的安宁繁华。 点到即止,到此为止。齐澜也知道,定京的勋贵一时要改变对漠北的印象是很难的,也许得等到匈奴渡江,他们才会幡然醒悟漠北的重要性。但是,他如果不说这一番话,他们甚至会将漠北当做番属,容玦进京,在他们看来,就是得到齐澜重视的藩王进京,很可能会威胁他们的手中的权力。 众所周知,齐澜能当上太子可是和容王府的支持离不开的——一个从龙之功可跑不了。如今容玦打了胜战,不封赏一番可说不过去。 “幸好王家的小子不在。”有官员暗暗松了一口气,“据说王家小子当初也是和陛下容王关系极其亲密,容王初次离京前,几人还在同船游江。” 王家的嫡子王明达继承了王家的优良传统,能言巧辩,足智多谋,王丞相如今是老了,越发稳如泰山,轻易不开口,可王家小子年轻,很多话头都可以由他挑起。 一想到王家也是站在容王这边的,京中不少勋贵都甚是不悦。自先帝病逝后,栗家就越发低调了。原先的栗中丞已经退隐,其子栗鸿宝,也不过是个不能上朝的七品主簿。 “王家的小子,是去了江南吧?” “是去了江南,”有官员附和道,悄然看了一眼冯家一系的官员,“看来陛下确实是要收拾冯家了。” “这可说不好,”眯眼看着远处飞扬的尘土,一官员随口道,“帝心难测,诸位还是不要随意开口了。当心祸从口出。” 自齐澜继位以来,御下严谨,法制分明,众朝臣都知当今乃是严谨却不严酷,宽容却不软弱,都暗地里称赞有明君之相。 除了一点,当今在漠北这一块实在是太过纵容了,或者说,太过偏信容王了。 即使是同窗情深也太过了吧?毕竟当初的太子已经登基为帝皇了。天子怎可与一般人相比? 正说着话,便见远处的尘土弥漫至眼前来——容王到了。 为首一面巨大的战旗,上面一个“容”字。马蹄哒哒,铠甲锵锵,不多时,一队冷硬的骑兵便行至他们面前。 为首的将领见到如此仪仗,再见到身穿龙袍的天子,稍稍一愣便立即下马踏步而来。将领下马,后面的军士也跟着下马,步伐整齐,神情肃穆,跟着将领跪地行李。 “不必多礼,诸位都是我大齐的好儿郎,保家卫国洒热血,忠良勇猛,当赏!”齐澜朗声道,挥手让后边的元德向前将人扶起。 实际上,这一队骑兵不过是来城门这边报信另其开门的。 “王爷就在后面,须臾便至,还请陛下多等些时候。”担心齐澜不耐烦继续等下去,将领开口道,“殿下自从攻下龙城后,遍日夜急着要回定京报喜。” “是吗?”齐澜漫不经心地应了几句,眼睛却因欣喜而弯了起来。 每次的信都那么少,害他以为是不想自己了。偏偏自己又怕写多了惹人嫌,还耽误战局,只能苦苦忍耐。 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一身银亮的盔甲,身骑一匹矫健的黑色骏马飞奔而来,齐澜终究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欣喜:“此次龙城大捷,都有功!朕都赏!” 容玦没想到齐澜竟然真的会出城迎接。诚然他是故意在信中这样写的,但这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将阶之礼这样隆重的礼节,在他看来还轮不到自己。 齐澜如此行事,很容易招致定京勋贵世家不满的。 风卷起齐澜宽大的衣袖,上面的金龙随风摇摆,恍若要从他衣上腾飞而起,日月星辰,山川火藻,卷龙衣华丽异常,将他的尊贵气息尽数展现出来。 吁声停马,容玦于马上居高临下,望着盈盈带笑的齐澜。 同熙帝是在容玦去了漠北以后驾崩的,齐澜登基的时候,他还在漠北辗转同匈奴作战。 ——他还没见过齐澜穿龙袍的样子。 很好看,也很有气势。容玦默默想道,这样的齐澜,和信中的叨叨絮絮对他叮嘱关心的齐澜似乎是两个人。 日头高悬,日光在他背后灿烂辉煌,他好似身背烈日,散发着强烈的光芒。 容玦忽然有些不敢上前了。 “殿下?”容玦一直坐在马上,另一边的孟文彬不明所以,出声询问。容玦不下马,他们这些下属也不好先于他动作,可皇帝陛下还在前面等着呢! 微微点头表示明白,容玦翻身落地,行至齐澜身前,单膝落地,厚重的甲胄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臣容玦,奉陛下之命出征交战,终攻破龙城俘虏匈奴王族,震慑番邦宵小野心不轨之辈,历时甚久,所幸不辱使命,得赖于陛下龙威护佑,天佑大齐!” “容王平身,辛苦奔波,此次胜利,得益于爱卿刚果聪慧,朕不过是尽力协助罢了。”伸手将容玦扶起,齐澜的小指抚了抚甲片上的刀痕,眼睛对上容玦,“还是快些进宫吧。宫里已经备了宫宴,正为你们庆祝呢。” “多谢陛下恩典。”容玦代身后的将士道谢。 瞟了一下容玦,齐澜上了御辇在前面先走,待到即将入城时,齐澜招来元德,低声吩咐道:“让容王一行在前面先走。” 得胜的将军,期盼已久的英雄,他怎么好去抢风头呢? 听了齐澜传过来的命令,容玦只是轻轻颔首表示明白,却不做出变阵。 “殿下,我们不走前面吗?”不止孟文彬,其他将领也是蠢蠢欲动。 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容玦抿唇沉思一瞬,脑中闪过千万念头,他说道:“打马游街,风光无限,人生有此一遭,也甚是快意。” 几个将领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兴奋。朱雀大街贯穿整个定京,一直都是定京最主要的道路。金榜高中,帝王御驾,一直以来,只有这些人才能封道在朱雀街接受百姓的夹道欢迎。 如今他们这些大老粗也能享受一把状元的待遇了,怎能不高兴呢? 容玦不放心地吩咐几句:“骑马的时候都当心些,陛下的御驾在后面,记着不要一味急冲,看顾着后面。” “殿下不随我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容玦摆手,捏紧缰绳调转马头,“我去陛下御驾那边随侍。” “这怎么行?”孟文彬着急道,“殿下要是不在,我们在前边又有什么用?” “这不是怕抢了你们的风头嘛。”容玦道。眼看着定京城朱红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对着他们几个点头,“就这样吧,不要再争了。” 稍稍一顿,他又忽然轻笑几声:“要是途中遇到合心意的姑娘,跟我打声招呼,本王亲自上门为你们做媒迎娶!” “王爷!”几个将领被容玦这句话弄得满脸通红,连往日习惯的“殿下”也不叫了。 “害臊什么?”挑了挑眉头,容玦眉眼弯弯,“她们要是不肯嫁,我就是带人抢也给你们抢过来!” 这次随他进京的,都是年轻将领,除了孟文彬,婚配都是被这战事耽搁了。回望了不远处缓缓行来的御驾,容玦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定京城连空气都是暖和带着不知名的香料味的。 游街过后的入宫便是封赏,容玦已经封无可封,齐澜赏了他一堆东西后,倒是给了个旨意:允许容王随时入宫,在宫内随意行走。 这个封赏可比其他东西贵重多了。这封赏是齐澜临时加的,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碍于容玦在场,都不便发作,毕竟君无戏言,一言九鼎,宣都宣了,总不可能再收回去了。 有不少机灵的,已经开始在脑内拟奏折准备上书,要求齐澜日后给这道旨意加个限制弥补下了,还有的,只想快些打发容王离开,这样这道封赏便是约没有了。 ——入宫随意行走这是莫大的荣耀恩宠没错,但也要人在定京才是。 陛下下这道旨意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朝堂内众官员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允许容王随意出入宫廷,且不说陛下如今还未立后纳妃,光是容王这个异姓王就足以警惕防范了。就算是陛下想表示信任也不必如此吧?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vip] 玉盘悬空, 星光闪烁, 灯火通明的皇宫鼓乐齐鸣, 身姿曼妙的舞姬婀娜柔媚, 顾盼神飞。君臣同乐,推杯换盏, 觥筹交错。 由于齐澜还未立后, 这次庆功宴的女眷席便由王太后主持,朝臣这边, 齐澜坐在龙椅上,心不在焉的喝了几杯酒便不再喝了。停杯下箸,晃着筷子夹了几个菜,食之索然无味, 却又不得不装作有事可做的模样。下面是一派热烈的气氛,容王得胜归来,国之喜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要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 杯光流转,美酒荡漾出迷人的香气,借着举杯的空档,齐澜终究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容玦。这家伙不断被朝臣敬酒,看人的时候眼睛都已经泛着迷离了,还是嘴角带笑, 一杯接一杯的往下喝。 他不累吗?就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 胸中发堵,齐澜更没心情继续坐下去了。眼看这宴会不知还要办到几时, 齐澜将不远处的元德召来,指了指一边稍远的茶杯:“送些茶给容王吃去。” 元德甩了甩拂尘领命而去。 另一厢的容玦得了元德暗中递来的茶水,微微抬头瞥了齐澜一眼。两人目光相对,又迅速移开。大庭广众,百官齐聚,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上眼,两人一时间还不能适应。 作为容玦的挚友,坚定的亲容派,栗鸿宝自认在这定京城,他是第一了解容玦的人。今日庆功宴,京里有名有姓的都到了,作为栗家的嫡子,即使他官阶不高,也能进这宴席。 趁着敬酒的名义同容玦站在一起,栗鸿宝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忽然出现的茶水,他倒是没往别处想,只当是齐澜关心容玦就当朋友兄弟那样——毕竟是少年时期的交情了。 想到容玦已经离开定京四年,齐澜也已经登基为帝,两人说不定有些生疏了,栗鸿宝朝容玦好一阵挤眉弄眼:“你看陛下多为你着想啊,怕你醉酒失态,还特意让小太监给你些茶水解酒。” 容玦嗯了一声,低头看向那杯解酒茶。漠北苦寒,军中尤甚,他在军中也没比普通士兵的待遇好多少。天气寒冷的时候,军中会发些酒水下去,就着火光,温酒一杯,挑刀炙肉,就是一个寒风呼啸的晚上。漠北的酒,甚是辛辣,同定京这些贵人喝的温绵酒水可不同。 ——这么一点酒,还醉不倒他。 不开口说话,算是默认下来,容玦喝了解酒茶,摆摆手拒绝另一位官员的敬酒,表示不胜酒力,不喝了。 “容王殿下就这点酒量?”来人有些不敢相信,之前还听漠北军汉夸口,千杯不倒万坛不醉,容王不过喝了这么几杯酒就不喝了。 稍稍错开身,让这位官员看到座上的齐澜,容玦轻声道:“陛下还在上面看着呢,这里可是皇宫,宫规森严,要是……”他没有再说下去,任由他人再另外补充。 “也是也是。”来人忙不迭接话,“御前失仪可不是小事,容王殿下刚刚立了功,是当谨言慎行。” 难题迎面而解。容玦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目之所及尽是繁华景象。目光逡巡一圈,容玦注意到齐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高座上从头到尾仅有他一个。 想到之前齐澜的那道圣旨,再回闪过谢流的话,容玦心中一动。齐澜到底是何意?年少时分,肆意潇洒间总不免期望一世一双人,待到光阴流水而去,皓首穷年才知那时的天真。 帝王之爱,当真可靠? 容玦忽然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宴席过后,群臣散去,独留宫人垂首收拾桌席。春夏之交的夜晚,虚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白雾,连火红的灯笼都朦胧不清,晕染出淡淡的光晕。 站在大殿门口发了一会呆,容玦就着附近的宫道绕了绕。这个皇宫的一草一木他很是熟悉,又刚得了齐澜的御旨,巡逻的军士看到他也不敢多加阻拦。齐澜后宫无人,他只要不走到太后太妃那边去就好。 越走越偏,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齐澜做太子时期的那座宫殿,这座宫殿因为无人居住,位置也算不上多好,宫人也只做简单的打扫维护,宫墙在黑黝黝的夜里沉默矗立。不远处便是先前王太后的宫殿,王太后已经搬出来了,那里同样的安静无声,大概还在等它的新主人。 凉风习习,吹起容玦的衣袍。他站在宫外看了会,终是忍不住推门进去。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入一只鞋靴。太-安静了这里,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这座宫殿容玦来了不下数百次,每一处都是回忆。就连寝殿那张大床,也是逢来必睡。宫人将上面的掉发收干净了,却没能将上面的气息完全祛除。 第78节 被窝沾染了寒气,冰冷似铁,容玦坐在床边,手往里面探了探又收回来。不如就地让那道御旨发挥一下作用,他今晚就住这边好了。 关了宫门,独自躺在床上将被衾捂热,角落灯架的烛火微弱晃动,容玦看着看着,不觉困意连连,眼皮一搭一搭的,渐渐盖上困顿的眼珠。 月色凉如水,朦胧的薄雾遮掩了来人的身形。宫门再次被推开,一道黑影缓缓踱步,踏入寝殿。 有人来了。 床上的容玦猛然惊醒,入宫不得佩剑,他手边也没有趁手的武器,他只得详装入睡,等待来人的到来。来人脚步沉稳,应当是练过的。走路不急不缓,在黑暗中也没有碰撞到东西,想来对这里极为熟悉。 心脏砰砰直跳,等待的时间也变得漫长起来。 黑影轻推门扉,吹灭角落的灯烛,寝殿陷入一片黑暗彻底看不见。他绕过隔断的屏风,一步一步走向容玦。注意到他已经闭眼入睡,黑影脚步一停,似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就是这个时候,床上的容玦暴起擒住黑影的手腕,膝盖一曲踢向黑影的小腿。趁黑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容玦双手发力,翻转体位,将黑影上身顺着床沿往下压,下身则被他用身子压住不得动弹。 黑影倒也硬气,容玦屈膝一撞也不发声,连痛都不喊一下。容玦看不见,一手按住黑影的双手,另一只手卡住黑影的下巴,没等黑影再说话,一口就直接咬上去了。 去他娘的矜持稳重,他只知道错过便是没有了。夜晚那么冷,他才不想一个人睡呢。 “唔……”黑影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闷哼。 两唇相交,容玦也能够尝到对面人影嘴里淡淡的酒味。真是好酒,醇香浓厚,熏熏醉人。 “阿玦——”黑影从喉咙里咕哝出声,趁着容玦的手放松,反手将他抱住,“太凶了你。” 无需点灯,不用多想,容玦也能知道来人就是齐澜。 他是这座皇宫的主人,来去自如,无人敢拦;他的武艺是他指点的,寒来暑往,从不间断。 十指紧扣,一手将身上的人揽住,齐澜低声笑了下:“装睡骗我,嗯?” 他还以为容玦已经睡了,毕竟之前他都是这样,一沾枕头就合眼。 “没骗你。”容玦跨坐在他温热的躯体上,倒是也不觉得冷了,心情一好,语调也是懒洋洋的,“我只是听到声音了。” 睡着了还能这么警醒,这些都是需要锻炼的,是何种情境造就了现在的容玦,答案不言而喻。 齐澜心口一抽,将容玦按得更紧:“以后不会了,你就留在京里,这里很好的。” 他当然知道定京好,容玦趴在齐澜的胸口上,回想起一路行来看到的定京,闷闷不答话。 “阿玦……”齐澜再次靠近他,气息灼热,“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他是听下边的人汇报说容王没回去,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他之前住的宫殿那里去了,这才匆匆赶过来。 “就随便走走。”四年没见,骤然这么亲热,容玦还有些不能适应,虽然是说自己主动的,但齐澜也太配合了吧! 黑暗中的容玦看不到,齐澜黝黑的眼睛骤然闪过的暗芒,他抓住容玦不放手,低声问道:“随便走走?” “要不然呢?”容玦反问,“你看‘随便跑跑’这个词怎样?” 容玦还是不按套路出手,齐澜被他这么一说,猛地笑了出来,胸膛起伏震动,连带上面的容玦要感受到了。 容玦:“有那么好笑吗?” 伸手捏住怀里人滑嫩的脸颊,齐澜眉眼弯弯,轻声笑道:“阿玦,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你还是没变,真是太好了……” 他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黑暗中的寝殿,最亮的地方便是彼此的眼睛。透过微弱的月光,容玦能看到齐澜眼中清晰的自己。四周一片漆黑,他的眼中只有一个清晰的物体,那就是自己。 ——“那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拿下人呢?” 谢流戏谑的神情再次闪现。 喉结耸动,紧张的咽下一口水,容玦的手忽然开始细微的颤抖起来。这双手,拿过枪,杀过人,训过烈马,指挥过千军,从来没有抖过,现在,却是抑制不住的抖动。 “齐澜……你是不是很高兴?”小心的将手往下面移去,容玦紧紧地盯着齐澜的脸色,“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能更让你高兴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看?” “……是什么?” 齐澜话还没说完,就被容玦按倒。 “阿玦,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中秋节,自然是要团圆啦^o^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vip] 已经很久没有被主人临幸的旧宫殿今早焕发了新的生机。 宫人放轻脚步, 轻巧地将一切都打理好, 静待天下之主醒来。寝殿的门没人敢先推进去, 只能等里面的人主动出来。 齐澜睁开眼睛的时候, 还有些不敢置信。旁边的人脸上还残留着红晕,根根黑亮的睫毛服帖在白净的脸上, 特别明显。他闭着眼睛, 还没能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 多少次深夜的念想,清晨的悸动, 在昨夜通通都化作了一江春水,从身到心,全都得到了满足。 小心的从床上下来,走出寝殿接过宫人递来的热水巾帕, 齐澜整理完毕,才有时间看着镜中那个又恢复了往常气度的帝王感叹,幸好今日不用早朝,不然他真的会恨春宵夜短,来一把从此不早朝。 不知床上的人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齐澜也不急着先用早饭,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这书他搬的时候没有跟着带走,里面还留着他以前做的注记,他翻了几页,看到另一个字迹。 无需做他想, 能自由出入太子宫,做出这么随性的事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容玦的字与他的人截然不同, 大气磅礴。只是他做注记的时候人还小,笔梢还甚带着些许稚气,有很多都是随意评点一两句,甚至还在里面反问他,点出矛盾之处。 这书已经放了许久了,齐澜还没重翻过,要不然也不会直到今日才发觉。 书页已然泛黄,一页一页掀开,书墨的香气扑鼻而来,细微的浮尘在空中打转。天光正好,左右也是无事,齐澜便就着茶水,将之前的书都翻了一遍。 容玦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般,他躺在床上透过朦胧的纱帐,看到外面定定的坐着一个人,好像在翻看什么一样。 是齐澜吧。明明都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两人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 容玦想了一会,又觉得有些脸红。万万没想到,他也会有失算的时候。原本以为,占上风的是会是他,他想着齐澜怎么说也是个皇帝,多少都要给他些面子,就放轻了动作。齐澜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动进攻的,身体趁势翻转,反剪双手,下身放沉,将他的双腿压住不得动弹。 齐澜闷笑出声,“多谢师父的尽心教导。”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和容玦刚刚做出来的分毫不差。 看不到齐澜的神色,容玦只觉得自己的头发被猛地打散开来,长发垂落散开,背后之人的气息灼热,喷洒在他的耳廓上。齐澜轻咬耳垂,感受到耳垂也慢慢被他捂得热乎乎的,他低声问道:“阿玦,如何?”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容玦只有一个回答。没想到齐澜看着弱气,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是他轻敌了,还以为势在必得。 那是自然,齐澜目光发沉,他知道如果和容玦硬拼自己是打不过的,不过在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硬拼。 容玦是很厉害没错,可自他看上这个人,他就没打算屈居下位。不努力,怎么能打过容玦? 取长补短,才是明智之举。在日日夜夜的相思里,容玦早已被他翻来覆去的分析透视干净了。 实战一晚,方知有多少真功夫。 === “起来了?”齐澜发现容玦已经睁开眼了。放下书卷,来到帐内,容玦正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他。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久了,他一点都不想从床上起来。 “不想起来。”容玦光明正大的发懒,斜眼看向齐澜。 “饭也不用吃,不饿吗?”齐澜挑眉问道。 他不说,容玦还不觉得饿,他这么一说,容玦愈发觉得腹内空虚。 好像还真的有些饿了。 狠狠的瞪了齐澜一眼,容玦一副恶霸土匪劫掠的模样:“吃!有什么好酒好菜,干净上!” 看容玦的神色还算精神,齐澜暂且搁下以前看的“经验之谈”,忍笑应下。 从床上一跃而起,容玦迅速穿戴整齐,一脸肃容等待进来伺候的宫人——容王的威仪还是要保持的。 能在这吃人的宫里安然生存下来的宫人都是识相的,即使知道昨夜齐澜和容玦两人到这里来肯定有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也没人敢多拿眼睛去探寻。 左右容王已经得了可以自由在宫廷行走的御旨,只要他不造反冒犯其他贵人,他们是管不得的。也没胆子管。 见容玦行动自如,好似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齐澜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看向容玦:“你……还好吧?要是有不舒服的,一定要说。”桌上的餐点也不是容玦都能吃的,齐澜回忆了一下之前从书上看来的,命人将其撤下。 第79节 “我很好,那些都放着,别动!”撤下去的都是他爱吃的。容玦不适的扭了扭脖子,肩膀脖子那里,昨夜也不知道糟了多少罪,眼前这家伙还真是一鸣惊人。 齐澜尽量委婉劝说:“这些……都不能吃,吃了不好。” 容玦眼尾挑高睨他一眼。注意到容玦眼尾还残留着一些粉红,齐澜心中一动,想到昨晚,那双眼睛好似湖水一般波光粼粼,万千烟波流转…… 不敢再多想,齐澜虚咳几声,将思绪拉回来:“阿玦,还是收敛些吧。” “那你怎么不收敛?”话一出口,容玦就后悔了,原本还带着些许余热的侧脸更热了。 齐澜一愣,随即笑道:“是是是,还是不收敛了。” 容玦:“……”突然很想将整张桌子扣到齐澜头上——如果他现在能搬动的话。 被套路了! 容玦不想说话了,慢吞吞的用饭。 见容玦没再计较这件事,齐澜也不再提。宫人早已自行告退,他伸手将几个离容玦较远的盘碗放前,让容玦不用那么费力。 “今日不用早朝,你也不用急着回去了,多留在宫里歇息如何?”想起之前所看的书,齐澜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还算是克制的了,没有直接叫御医过来。 想到昨晚是容玦先主动的,齐澜的手指不自觉的捻了捻:“你要是觉得无趣,也可自己找些事做。” 不再回想昨夜的情境,齐澜先行离开。他血气还旺,稍有不慎,很可能就要沉迷于容王的美色中了。 知道齐澜是担心他的身体,容玦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到处走走。他离开定京那么久,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齐波远远地便看到了容玦。 容玦竟然这么勤快,一早就进宫? 他同容玦齐澜这帮人向来不大对付,齐澜却是大度,登基之后没有因为党争将他清算掉,只给他封了个王位让他当个闲王,还允许他进宫看望侍奉冯太妃。 凭心而论,齐澜这个帝王也是做得不错了,齐波很清楚,要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他,也没能比齐澜做得更好。 既然不是很相熟,也没必要装热络寒暄打招呼了。要知道,齐波昨晚虽然也出席了宫宴,却只是意思意思的尝了几口,便找借口告退了。 容玦许久不在定京,看什么都带着一股亲切感,就连昔日的对头齐波,也是微笑打了招呼。 脚步一停,齐波神情怪异,这容玦莫不是打了胜仗乐疯了,以往看他不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么。他很确定,今天的太阳还是打东边出来的。 “毕竟同窗一场,表现得太过绝情终是不好的吧。”容玦耸肩,他和齐波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在夺嫡过程中,齐波也没下过死手,他还不至于冷眼相对。 齐波颔首,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同窗之谊。 “容王要是无事,本王就先行一步了。”说都说不到一块去,齐波不想久留。容玦这次立下的功劳太大,前朝那边还没争论出个结果来呢,齐澜的态度也一直是棱模两可,他还是惜命的,既然被封了闲王,就不参与这纷争了。 说到同窗,容玦忽然想起一直被忽视的齐深,他叫住齐波,问了一下齐深的近况。 “难得容王还有心思关心他。”无论如何,齐深都是他弟弟,齐波还是道了声谢,“陛下为他封了王位,如今就等着什么时候选秀再选个王妃成家了。” “选秀?”容玦瞪眼,“这么突然?” 其实也不算突然了,自齐澜登基以来,他的后宫一直处于空虚状态。之前漠北狼烟,他还有借口以国之战事避开,这回容玦打了胜仗归来,他是避无可避了。 说到这里,齐波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容玦,身长玉立,身为藩王的尊贵傲气尽显,锦缎华袍,头发规整的束起,下面的眼尾眉梢上挑,虽然面若好女,但却一派风流肆意。 听说这次选秀,也有人将目光瞄向了容玦。齐波抿唇,神色复杂。 容王妃历来是漠北人,如果这次容玦愿意,说不定真的会从定京贵女中选取。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vip] 先生说得对, 男人在床上的话果然不可信。 心里装着事, 容玦脸上的表情也就不大痛快。齐波一直注意着容玦的神色, 看他那副样子, 以为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便随意拉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打算及早走人了。 “人与人之间的情谊真是太脆弱了。”看出了齐波敷衍的态度, 容玦更加不爽了。 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齐波尽量心平气和道:“那容王殿下以为, 怎样才算是真情谊?” “比如说我,待人真诚,有一说一,即使你之前和我不大对付, 我也没有向陆先生告发你纠结团伙作弊之事。”容玦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毕竟我们也是同窗一场嘛。” 齐波大概是没想到容玦会如此不要脸,呆愣了一下假笑道:“哦呵呵……那我还真的是得谢谢容王殿下了。” “不谢不谢,”容玦笑眯眯的摆手,毫不心虚,“不过一桩小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明明当初作弊你也有参与的! 齐波的心头一阵火起,偏偏又不好再说什么,年少之事, 也谈不上什么光辉事迹,闹得人尽皆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将情绪发泄大半的容玦觉得好多了, 剩齐波气鼓鼓脚步生风的离开。 容玦也拐过弯来了,既然齐澜是第一次选秀,这次必然是隆重的,连带着齐波齐深这些宗室也要从中选妃,不可能制止。 只是……齐澜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做太子的时候,就以强硬坚定,坚持原则获得群臣交口称赞,就连同熙帝看中他,也是觉得他公正廉明。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倘若他不愿意,没人能逼得了他。 容玦溜达了一圈,心里也就想明白了,转头回去找了齐澜。 虽然不上朝,齐澜却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听到元德禀告说容玦在外面等宣的时候,他是意外的。 “赶快让人进来,还有,快赐座。”齐澜连说几次,生怕下边的人动作慢了。 “不必行礼了。”看容玦进来就要动作,齐澜连忙让人起来,没说几句就让人赶紧坐下,放下手头的事务柔声问道,“阿玦有何事?” 自然是有正经事的。 容玦也不多话,简明扼要的将之前攻打匈奴的战况上报一遍。 四年前,乌达攻打云关,当时容玦随同大军作战,那乌达不过一场交锋失败便急忙退兵,撤得突然。彼时漠北只想赶紧结束战争投入春耕,并未多加在意。岂料,乌达修整完毕后,再次攻打云关,这次不一样,蛮金同样在宁关发动袭击。两边作战,漠北顾不及暇,容绪将戴衍孟家父子调往宁关,自己独自赴往云关抵抗匈奴。 结果云关城破,匈奴如同虎狼出笼,肆虐漠北。 这些齐澜都只知道,当时同熙帝病危,昏迷不醒,他采取王丞相的意见,将被监视的容玦放出定京,让他回去收整漠北。而后,同熙帝驾崩,齐澜大权在握,不断向漠北运送军需粮秣,还将冯修然调往漠北宁关,与蛮金对峙,让容玦得以调出更多的兵力同匈奴作战。 这是一次得当的配合,倘若容玦和齐澜两人不能互相信任,漠北之危也不会顺利解决。 “我爹,他是穿箭而亡的。”容玦道,“我不信第一支箭没躲过,第二支箭他还没能躲过。”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容绪反应不及,身边的亲兵也不会让他继续中箭。 听了容玦的分析,齐澜也想到了,容绪身手不凡,身边的亲兵也不是一般人,必然是重重防护的,能让容绪在云关城还没破时就中箭倒下,且身边人也来不及施救,定然是第一支箭就有问题。 “还记得之前小白的异样吗?”容玦提起当初小白不肯飞离乌达营帐的事,“如今想来,应当是那个时候蛮金就和匈奴就有勾结了,甚至两方已经密谋用蛮金奇药毒倒我爹了。” 也许那个时候,就有蛮金人在乌达营中了,故而小白才会如此敏感。 “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冲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了。”容玦回想往事,心口闷得难受。 “不干你事。当时就算你冲进去,也赢不了。”更不可能全身而退,齐澜安慰道。蛮金同匈奴明显是有预谋的,连最开始的撤兵,也是为了让容绪产生轻敌的情绪。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容绪猝不及防,也是自然的。更何况,如果当初容玦就折在那里,他更不能接受。 不过刚明白确定情谊,就要给人收尸,他做不到。 一想到容玦很有可能马革裹尸于战场上,齐澜的心绪就上下浮动不能平静。 昨夜春宵,帐暖情浓,耳鬓厮磨之时,只想溺死在对方如春水般的眸子里。如今清醒相对,只觉得情至深处,愈发见不得对方陷于苦难之中。 笼于袖中的手掌暗自握紧成拳,也亏得容玦一鼓作气攻入龙城,杀得王庭一个措手不及溃不成军,想来乌达也没料到容玦会这么猛,打着的是慢慢消耗折磨吞食漠北的主意。 “如今匈奴已经不成气候,乌达已经继位成为新一代单于,但是既然那个时候他们就与蛮金有勾连,也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轻易了断。”容玦说起自己的担忧,“蛮金这次进攻宁关,已经是侵犯大齐边界了,既然他们是我们名义上的臣属,还请陛下对蛮金做出制裁。” 那个蛮金王也是顽强命硬,每次出事,都上折子哭诉自己年老弱气,命不久矣,结果熬过了一次又一次,同熙帝都没了,他还稳稳的坐在王座上呢! “这是自然。”齐澜没有拒绝的道理。蛮金不除,始终是隐患。而且,他很喜欢容玦口中的“我们”,这让他无比确认,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蛮金之事,待前朝拿出个章程便实施。” “如此,多谢陛下了。”容玦笑着行礼,起身就想告退,回头见齐澜神色轻松,笑眯眯放下一个惊雷,“听闻陛下要选秀,皇宫广阔,却只住陛下一个,难免寂寞空虚。臣先恭喜陛下了!” “什么?”齐澜脸上尽是惊愕,“什么选秀?” 见容玦拍手就想走,他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了,快步将人拉住:“选秀之事,我一再推却,你这什么话?” “真的?”见齐澜急得都忘了自称“朕”了,脸上的着急也不似作伪,容玦眼珠子一转,再道,“我家先生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太子又是一国之柱石……你费尽心思才登得极位,若没有人继承,要有何用?” 子嗣传承始终是一块重石,悬吊在头上,随时能让人粉身碎骨。齐澜如今还年轻,朝臣不敢过多进谏上言,却也不能让齐澜一直放任后宫空虚。 “原来是为这个事。”齐澜有些哭笑不得,“选秀之事,我已言明不会纳人进宫,至于这夺嫡谋位……” 他深深的看了容玦一眼:“除了为实现胸中抱负,也有因为个别人的原因。” 个别人?看我做什么? 容玦拧过脖子,垂下长睫,不敢同齐澜对视。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反正人都到手了,齐澜也不逼,只让他自欺欺人去。 “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说了。”淡淡笑开,齐澜心情大好,“不过一个位子而已,谁做不是做,只要是齐氏子孙,能守住江山,不负天下,是不是我的血脉又有何干?” 第80节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就算是他,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孩子就能做好一个皇帝。他是大齐的皇帝,要对大齐的江山百姓负责,百年之后,才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自从他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就认定了眼前这个人,再也不会更改。他是皇帝,他是藩王,只要他在这个位上,他就会给容玦绝对的信任,不会让他陷于险地。要是其他人坐在这个位置,他不敢保证,容玦一定能得到最好的后备支持。所以只能是他,只会是他,只有他亲自坐在这个位子上,容玦才能安全,肆意张扬,还会是一地藩王。 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两相对,眼波流转,心心相印。 容玦只觉得自早上醒来自己脸上的热度似乎还未消逝过,他瞥了一眼齐澜的袖口,低声道:“既然……既然陛下已经有所决断了,那臣……臣就先行告退了。” 他近乎是落荒而逃。 看容玦急匆匆出门的身影,齐澜终究还是憋不住的笑出声来。 阿玦,有你在真好。 明明昨晚还是那么的亲密过啊。容玦你个不争气的。 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容玦转着转着,便遇到了栗鸿宝。 今儿也是巧了,不过几个脚程的工夫,就遇到了不少故人。 “阿玦!”栗鸿宝远远地就看了容玦,走进几步大呼一声,“你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还有眼睛,哎,你哭了吗?”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vip] 容玦觉得, 自己和栗鸿宝的友谊正在遭受巨大的考验。 昨晚的事, 除了一开始自己轻敌被齐澜压制, 后面还是……过得去的。但是这种事, 是能够随便说的吗?! “阿玦,你这是怎么了?”眼睛瞪得滚圆, 栗鸿宝叨叨絮絮的围着容玦跑前跑后, “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他压低声音靠近容玦:“是不是陛下觉得你不好……你说,不要怕, 回头我……我……”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威胁齐澜的手段,跺了跺脚,“大不了我就辞官回家好了!” “……不用了。”容玦扯了扯嘴角, “你多心了,陛下待我……很好。” “是这样吗?”栗鸿宝再问了一遍,很是怀疑。 “对,就是这样。”容玦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向另一个事,“自我回来后,好像一直都没有看到王明达一样,他哪儿去了?不会真的被你打怕了走了吧?” 说起这个,栗鸿宝便有些怏怏了,王明达不在, 他都少了很多乐趣:“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他去了江南。” 王明达是去江南历练的, 从小官做起。王丞相如今在朝堂上也不轻易发言了,但只要他在朝堂上,王明达迟早会回来。更何况,王明达也是一直跟着齐澜的脚步走的,齐澜不会亏待他。 江南富庶地,大齐一半以上的国库收入都依赖于此。齐澜将王明达派去,也是有考察一番的意思。 栗鸿宝道:“说起来他的任期也确实快到了,当初他是和冯修杰那家伙一起去的,想来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王丞相已经年老,作为王家的最新一代,王明达必须尽早回归中央。 这么多年过去了,栗鸿宝和王明达还是不大对付。不过他们吵归吵,却也没牵扯到别的去。 听栗鸿宝眉飞色舞的描述官场景象,还有听闻的王明达在江南时的狼狈事,容玦缓缓一笑,轻微颔首不答话。 即使栗鸿宝不说,容玦也能大概猜到朝臣对他的态度,也只有栗鸿宝怕他察觉,明里暗里告诉他,这些都是官场正常的倾轧,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容玦:“这些我都知道,话说,那个刘侍郎呢,我要好好去谢谢他。” 没想到容玦猛地会转到这里,栗鸿宝一呆,待看到容玦已经起身打算走人,连忙追上去:“你别忙活啊,刘侍郎他很正直的,他不接受贿赂的!” “你怎么知道?”容玦转过身来。 “那当然是因为我送过。”栗鸿宝摆手,“刘侍郎,真乃刚正不阿的当世典范!” 点点头,容玦表示知晓了,刘侍郎出身军伍,又在兵部任职,这次漠北一战战况如何,想来他也是多有体会。 至于贿赂……容玦睨了栗鸿宝一眼:“我们做个酒席,不送东西,这还叫贿赂吗?” “有道理,还是阿玦你聪明。” === 齐澜如答应容玦的那样,果然对蛮金进行了通商限制,同时还下令,在大齐与蛮金的交界处增设关卡,加强巡逻盘查。这显然是对蛮金戒备了。 蛮金物产贫瘠,被齐澜这么一整顿,老蛮金王再次上书哭诉,哀嚎那些擅自进攻宁关的乱军都与他无关,同时还感谢容玦出兵,帮他平了叛军。 “每次都这样,蛮金这套就玩不腻吗?”容玦一把将蛮金王的折子甩在地上。 这个蛮金王真是做足了姿态,不仅亲自上书请罪,还派了来使送一大堆礼物过来。 齐澜也很是无奈,蛮金王死活不认进军宁关是他做下的,还掰扯出了一大堆证据来,他总不能按着人家的头,逼着他认罪吧。不对,人家已经主动认罪了。 冷哼一声,瞥了一眼折子附带的礼单,容玦道:“蛮金来使,陛下要怎么办?” “当然是让他们长点心。”齐澜笑着应道,“之前你不是觉得匈奴和蛮金勾结对老容王下毒手吗?这一回,咱们就让他知道厉害。” 外使来访,最重要的当然是展现泱泱大国的气度,炫耀下强盛的国力,最后再连唬带吓,套一套容绪的死因。 容玦对蛮金无甚好感,但这一时半会他也拿蛮金没办法,只得让他再逍遥会了。 “假若真是蛮金对老容王动手的……”齐澜慢慢道,不想错过容玦脸上的丁点神情,“等我们恢复过来,我们就出兵蛮金!” 容玦一愣,没想到齐澜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这个,算不算冲冠一怒为蓝颜?” “不算。”齐澜弯了弯眼睛,“明明就是君臣相得。” “……”容玦沉默半晌,“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没关系,以后你还有很多时间来了解。” “……” === 蛮金还未来人,定京就要忙起另外一件事。 ——选秀。 得益于栗鸿宝消息灵通,容玦也跟着知道了不少朝臣家里姑娘的情况。 “话说,你告诉我这么多,有什么用?我又不选妃。”掰了一点小糕点给小白,容玦问道。 伸手抚了抚小白,栗鸿宝又给小白添食加餐:“我也不知道啊,这些都是王明达告诉我的,他让我和你说。” “王明达不是不在么。” “大概是他心系定京,关心定京大事吧。”栗鸿宝算了算,“不过算算日子,他也应该快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 他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不说了。 为了什么? 栗鸿宝的神情落寞,兴致缺缺,逗着小白也不大高兴了,手指不小心被小白啄了一下都不知道。 栗鸿宝不是个很能藏得住事的人,容玦没等多久就听到他交代了:“阿玦,你说我现在减肥还来得及吗?” “减肥?”栗鸿宝如今也是长开了,没有以前那样圆润了,虽然偶尔跑动的时候,还能看到他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你少吃的,自然就瘦下去了。”容玦等栗鸿宝主动说明原因。 先前栗鸿宝已经说过了,王明达会随冯修杰回定京。这次选秀,除了为宗室子弟选妻,还有为齐嘉龄选驸马的意思。 “我听说,王家也有意思尚公主……”栗鸿宝神情有些不自然,“公主可是……可是恭王的亲妹妹,王家是怎么想的?” 容玦静静的听他说话。 栗家在同熙帝时期就已经开始慢慢没落了,而王家一直维持着鼎盛。昔日王家同栗家一起扶持齐澜,而冯家则是齐波齐嘉龄这一派的。 如今齐波被封为恭王,齐嘉龄也要出嫁了。 王明达要是真去娶了齐嘉龄,让栗鸿宝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之前明明还是同冯家是敌手来着。 “我这样,公主肯定是看不上我的。”栗鸿宝也明白,说了几句便趴在桌上不说了。 “冯家的会回来,是冯修杰吗?” 冯修然之前是去了宁关,撤兵后便回了定京,如此算来,也只有冯修杰了。 容玦道:“王家不会尚公主的。”别的不说,王明达那样的,怎么可能看上齐嘉龄。 而齐嘉龄,也不能嫁到王家那边去,冯太妃还在呢,冯家和王家的恩怨可没完。 齐澜已经尽量给他的弟妹最好的安排了,如今王家势大,冯家还有冯修然这样的俊才,他不会让两家搭上关系的。 ——齐嘉龄只能从冯家那边选人。 栗鸿宝怒道:“既然这样,他还跟我说什么公主国色天香,娶了她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话来!” 王家是不会缺这些的。容玦沉默了,栗鸿宝有时候还真是好骗。 开导了栗鸿宝几句,见他仍旧有些气不过,容玦道:“这次进京,我身边也跟了不少将领,个个身手不凡,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再去打他一顿。” 第81节 “阿玦!”栗鸿宝一把抱住容玦,“还是你最好了!” 选秀终究还是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栗鸿宝携同容玦,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一同看各家纷争纠缠。 “可惜了陛下这次不选妃,要不然还能更加激烈好看。”栗鸿宝发出一声叹息。 “你很想看?”容玦忽然发问。 不知怎的,栗鸿宝忽然觉得冷了好些。难道是衣服穿少了。不可能啊,现在都要入夏了。 栗鸿宝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只好另外扯话:“听说陛下对这次选秀还是挺重视的,可也不知怎的,就是不同意选妃,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容玦觉得自己的嘴角有些发疼,栗鸿宝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种应该算是宫廷秘辛了吧。齐澜不选秀外面这么传……他知道吗? “不要乱传,陛下他好得很呢!” 可不是,只要一有机会,都会将他啃一遍,丝毫不浪费这一点春光。 “可是,阿玦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个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坚定的友谊每天都在经受考验 容玦:努力微笑.jpg 第70章 第七十章 [vip] “……” “阿玦?”栗鸿宝眼也不眨地看着容玦, “我问你话呢。” “鸿宝, 我觉得, 你以后一定会是个犀利的御史, 能够名垂青史的那种。” “谢谢,我也觉得。”容玦难得夸人, 栗鸿宝喜滋滋的, 转眼就忘了之前的话题。 容玦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将这个事含糊过去了。 === 容玦没多久就见到王明达同冯家兄弟。 彼时王明达正同冯修然走在前面, 冯修杰跟在后头走着。 王明达什么时候同冯家兄弟关系这么好了? 停下脚步,容玦不出声默然缀在后面,等王明达同冯家兄弟告别后,才走前几步。 “容王殿下。”王明达一转头就看到容玦, 笑眯眯的一拱手,“一别四年,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指了指远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的冯家兄弟,容玦道,“我看你还挺忙的,刚来定京就没怎么见到人。” “那是陛下看重,事儿是多了些,不过我也算是乐在其中。” 两人寒暄几句,王明达道:“容王殿下来找我,不是为了冯家吧?” 冯家的事确实没什么好说, 容玦在意的,是之前栗鸿宝所说的, 王明达远在江南,如何得知他会为齐澜选秀的事烦恼,还让借栗鸿宝来劝他安心。 不过这事,容玦还真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开头,倒是王明达看出来了,他挑了挑眉:“殿下以为,上元节的花船是谁安排的?” “……”容玦瞪眼,王家人都是人精吗? 王明达仍旧老神在在的感叹:“上元节的花费可不小啊。” “那要我还吗?”容玦没好气道。照王明达这样的说法,这上元节的花费都花到他们身上来了。 “那可好。”王明达笑意盈盈,“听闻容王殿下大破龙城,想来战利品应当搜刮了不少,我也不要多,您从手指缝了漏些给我就好。” 毕竟他帮了他们那么多,收点利息也是应该的。这个钱,王明达收得毫无愧疚感。 这一番混插打科下来,两人又好似回到过去的时光一般,这四年恍惚过去,他们还像少年时期一样。 “之前选秀,鸿宝还以为你要尚公主呢。”容玦感叹道,“他还说你叛变了。” 王明达没接这茬:“公主确实也老大不小了,陛下也是左右为难,这再留下去,这仇就真是深沟一样了。” 齐嘉龄不愿意嫁,齐澜也不好明面相逼,可她不嫁,其他人都要做猜测,觉得齐澜故意为难齐波一派。齐波已经退出夺嫡旋涡,齐澜自然也不会多做为难,却难保他人不做他想。 王明达:“冯家兄弟,这次回京,既是为了蛮金来使,也是为了公主出嫁一事。”他压低声音靠近容玦:“有传言说,陛下想让公主去和亲蛮金。” 蛮金心有不轨,早先就曾多次潜入大齐,在齐澜还未被立为太子时,还曾发生过因蛮金药而导致齐波坠马一事。而后更是与匈奴暗中勾结,容绪云关中箭穿心而亡这一事到现在也还没掰扯清楚。 “这怎么可能。”别的不说,容玦可是明白得很,齐澜眼里容不得沙子,蛮金三番两次挑衅,要不是这次战争消耗太大,蛮金王又是豁出面子求情,这蛮金早就纳入大齐版图中了。 倘若时机成熟,容玦必然会出兵蛮金的。齐澜要是真敢叫齐嘉龄嫁过去,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王明达意有所指:“我也觉得陛下不会这样做,可人家不觉得。” 所以冯家兄弟是过来找他探口风的? 容玦想了想,还真是有可能。齐嘉龄从小娇生惯养的,作为同熙帝唯一的女儿,向来是宠爱有加,齐澜登基后,也是封赏如流水。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公主,要是真嫁到蛮金去,那还真是受苦了。 容玦也就是意思意思感叹几句,毕竟齐嘉龄嫁给谁,都和他没干系。对于齐嘉龄,他接触也不多,顶多就是以前在国子监读书时打过几个照面,起过几个争端,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真的去和个小姑娘计较呢? ——这会他已经忘了,齐嘉龄也不过比他小一岁而已。 “行吧,今儿就这样了。”容玦听完各种传闻言说,心满意足,“回去我会劝劝鸿宝,让他不要再带人打你了。” 克制住打人的冲动,王明达很明白自己不是容玦的对手,对上也是白搭,做了几个深呼吸,憋住胸膛的一口闷气,他道:“那我还真是多谢殿下了。” “不谢不谢。”容玦摆手,潇洒走人。 望着容玦远去的身影,王明达忽然有些敬佩坐在龙椅上的齐澜了,这样的霸王也能看上,果然是真心喜爱啊。 === 蛮金使者很快就到了定京。 无论心里对蛮金是如何不满的,来者都是客,怎么也要表现下大国气度。于是,整个定京上下忙活起来,蛮金使者献上蛮金王的赔罪礼,顺带也将定京游了一遍。 容玦看到蛮金就心烦,等到蛮金使者临别时,齐澜设宴送别才出现。 宴上,容玦就像一樽摆设一样,没摆出个冷脸,可也没笑一个。整个过程,容玦都是面无表情的看完各种逗趣歌舞,该吃吃该喝喝,打算等宴会一散就走人。 对于蛮金的反感,他尽量克制,不给齐澜难堪。齐澜已经尽力做到他所能做的了。 蛮金使者很快就要离开了,一切又会归于平静。容玦一口一口的喝着酒,拖着时间敷衍。 天色已经不早了,宴会即将结束,蛮金使者上前一步:“此次我等来到大齐,受到陛下的慷慨款待,见识到大齐的繁荣昌盛,甘心臣服。只是我等实在仰慕大齐,而我们太子至今还未婚配,早已听闻大齐公主貌若天仙,性情温婉,故而此次我等前来,除了朝拜陛下以外,还想为太子求娶公主。” 此话一出,刚才还是热闹的宴会骤然一静。 恍若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一样,蛮金使者说完,双膝下跪行大礼:“还请陛下同意我等的请求,给公主与太子赐婚。蛮金沐浴皇恩,必回更加感恩忠诚。” 大齐内部还没将齐嘉龄的归属决定好,蛮金就打算来抢人了。 齐澜脸上原本挂着淡淡的笑容做样子,这下也收了起来:“公主乃是我大齐唯一的嫡公主,朕一直将之视为掌心明珠,婚配自然是慎之又慎,不敢委屈了她……” 他环顾了殿内各朝臣一圈,专往年轻的看,实在不行,他就临时指一个,躲过这一劫再说。 含糊了几句,不论蛮金使者如何做出恳求的姿态,齐澜就是不答应。 蛮金使者见状,笑着岔开道:“陛下对我蛮金有疑虑也是应当的,蛮金虽然不如大齐富庶丰饶,但蛮金男儿却是勇武无双,今日宴会,公主也在这儿,不如就让诸位见识一下。” 这要怎么见识?当然是真材实料的上了! 蛮金使者一拍手,很快就来了两个蛮金大汉,皆是虎背熊腰,容玦虚虚的扫了一下,估出这两人恐怕得有两个栗鸿宝那么大。 伸手一指,蛮金使者做出介绍:“这两位是我蛮金有名的大力士,拉弓举石在蛮金境内皆是头筹,不知大齐可有人能比?” 这是非要将齐嘉龄带回去不可了? 第82节 抚了抚眉心的褶皱,齐澜看向武将坐席:“可有哪位愿意上去比试一番的?” 这一比,就必须赢的。 大齐能拿出手的武将本就少,再加上这蛮金力士一看就不一般,一时之间,还真没人敢说一定能赢的。 看出大齐的尴尬,蛮金使者更加得意洋洋:“如何,我们蛮金男儿……” “我来!”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喝住了。冯修然沉着脸走出坐席,向上一拱手:“臣愿意同蛮金勇士比试一番。” 大齐国内,岂容他国之人得意扬威? 满意的颔首点头,齐澜令宫人即刻做好准备。 冯修然肯出来是最好的结果,他暗暗的向容玦那边瞥了一眼,见他早已收起了含糊对付的姿态,正襟危坐的看着场上的状况。 容玦的气力也是不小的,可他莫名的,就不想让他出头。 女眷坐席那边,因着蛮金使者的求娶,众人也将齐嘉龄团团围住,密切注视着她的动静。 而齐嘉龄,也紧张的攥紧袖子,看着冯修然。 这是她的表哥,早先冯太妃已经说过了,希望她嫁到冯家去。 冯家兄弟就两个,冯修杰她看不大上,冯修然却是向来沉稳的,还是嫡长子。要是真的要从他们两个中选一个,冯修然当然更好。 只是……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扫了一下殿内各朝臣,这些她都看不上,难道自己就没有其他选择的机会吗? 蛮金力士魁梧如山,体型庞大,冯修然健壮结实,以容玦看来,他的每一寸筋肉都长得恰到好处,健硕却不肥胖。他摸了摸下巴,和自己做了比对,突然发现像自己这样天赋异禀的当世已经不多了,光看体形,恐怕没几个认为他是个武将。 容玦陡然生出一种孤独求败的绝世高手寂寞感。 呷了一口酒,容玦抬眼向场上望去。 好几个宫人搬来石锁置于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vip] 这是要举石锁了。 也是, 石锁舞起来比较有看头, 容玦一口气喝完酒, 等着冯修然大败蛮金力士。 蛮金是外来者, 冯修然伸手请对方先来。蛮金力士也不客气,一个上前一步行完礼, 迈开马步站稳, 双臂一捞握住石锁,大喝一声举起石锁。石锁被高高抛起又被接住, 如此几个来回,蛮金力士将石锁放到地上用脚踢起,左手接住后向背后扔去,另一边的右手反手接住, 动作流畅,轻松自如。 齐澜率先击掌发出赞叹:“果然是力大无比。” 蛮金力士做完,就轮到冯修然了。两人气力相差无几,这么一比下来,可以说是不分胜负了。 一时之间,一众官员都有些坐不住了。 连齐嘉龄也禁不住伸脖子向前看来,眼睛在殿内扫了几个来回。 “不过一局而已。”没分出结果,蛮金使者也不着急,“我们再比些别的。” 看来他们是一定要将齐嘉龄带回去了——这已经是明抢了。 齐澜的脸上不大好看,沉着脸不应话。 蛮金使者轻笑一声, 环顾大齐朝臣,将视线定在一旁看热闹的容玦身上, 朗声道:“久闻大齐容王骁勇善战,不久前还大败匈奴破龙城,令乌达单于逃遁千里之远,这些日子我等在定京,却忙于国务,始终无法见容王殿下一面。如今即将别离,终于见到殿下。” 这话的意思明显得很,是想挑战容玦了。 轻咳几下,齐澜拧眉看着嚣张的在殿上点名的蛮金使者:“容王乃是我大齐一地藩王,身份自然是尊贵非常的,镇守一方疆土的将军,怎会在殿内比试展示武艺?”他说话的时候,已经下意识的忽略了刚刚上去比试的冯修然,不过这会他已经没有功夫计较那么多了。 要是比试一次,不要说输了,就是再次平手,大齐的面子往哪里搁? 而且…… 齐澜扫了一眼得意的蛮金使者,他开的宴会,举办的地方也是在大齐境内,岂容蛮金使者在宴上随意指人点名? 这简直是没把他这个大齐皇帝放在眼里! 容玦倒是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很不爽蛮金直接点他出来。朝冯修然那边看了一眼,见他神色平静无波,倒是另外一边的齐嘉龄,已经踏出一只脚了,随时就要冲出去的样子。 他朝齐澜那边看去,却见齐澜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另一边的王明达大声道:“大齐文教昌盛,公主生在大齐,能书会画,温文柔善,太子勇猛固然是好事,可公主却不喜这些,要是公主真到了蛮金,两人相对无言未免太过无趣了。”说到这里,王明达又露出一个微笑来:“假若真要以这场比试来决定公主是否要嫁往蛮金,不光武艺,文墨也需要比试才是。” 文试蛮金怎么可能赢得了大齐?但是王明达的话蛮金使者又无法反驳,而就在刚才,他们又说想挑战容玦…… 蛮金使者只能笑着应下来,更加用力的看向容玦,接下来的比试容玦必须输,他们才有理由加试一场! 轻轻放下手里的杯盏,容玦起身向前一步:“既然蛮金使者想要见识一下本王的武艺,那倒也无妨,只是单纯的比试实在无趣了些。虽然你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迎娶公主,可对本王来说,要是赢了却什么都没有,怎么算都不划算,不如——我们玩个大的?” 捉摸不懂容玦的意图,蛮金使者问道:“容王殿下想要什么?” “若我赢了,我要蛮金一座城,就是与宁关相对的望风城!” 容玦能说出此话,自然是有必胜的信心。 望风城与宁关遥遥相对,几次冲突蛮金都是从那里出兵的,倘若落入他的手中,以后要攻打蛮金也方便,就算不打,也可近距离监视蛮金的动向。 “这……这怎么能一样呢?”蛮金使者表情一滞,快要笑不出来了。 临行之前,他们向蛮金王保证一定将齐嘉龄带过来,以此放慢甚至打消容玦进军蛮金的计划。如今容玦反而提出要望风城,要是齐嘉龄没能嫁到蛮金去,他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齐澜冷声道:“你们太子不是对公主倾心已久,愿意倾一国之力迎娶吗?一座城都不敢拿出来,这也叫诚心?” 不远处的齐嘉龄心神一震,不可置信的望向容玦齐澜,没想到两人会将她做物品那样交易赌博。 提出要娶齐嘉龄的也是他们,如今因为一座城而退却,怕是会被眼前这个大齐皇帝认为他们不过是说说而已。还有一旁言笑晏晏的容王,看着白净,没想到心这么黑!这第三场他们已经输了,第二场不论是平手还是赢,都赚不到什么,要是输了,却还要赔进望风城。 蛮金使者咬着牙,干笑道:“此事事关重大,下官还做不了主。” 另外有人发出嘲讽:“公主重逾千金,不过一座城而已,你们蛮金是舍不得吗?”这声音容玦很是耳熟,回过头看去,竟然是冯修然。 他旁边的冯修杰急促的抓着冯修然的衣角,悄悄指了指眼睛已经要冒火的齐嘉龄。 这时,齐波也出声道:“容王殿下说得有理,既然贵国如此看重舍妹,一座小城做聘礼想来也不算什么。” “哥!”齐嘉龄惊呼道,怎么连齐波也赞同? “不必怕羞。”齐波看向齐嘉龄,面上笑着,眼中却暗含警告,“这时蛮金太子看重你的表现。” 大齐上下步步相逼,蛮金使者只要憋屈的答应了。齐澜大笑拍掌 为了能够赢得容玦,蛮金使者左思右想,终是点了一名蛮金力士出来:“此前已经比试过膂力了,如今再比也没意思,不如换别的。” 容玦对望风城是胸有成竹,蛮金使者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在做无用功,当下欣然应道:“都可,本王奉陪到底。” 漠北铁骑在蛮金也是很有名的,容玦的骑射功夫想来也不差,蛮金使者打量了他半天,弯腰行礼:“下官想请容王同阿混比试角力。” 阿混是那蛮金力名,看他样子,一个力壮如牛来形容不是虚夸。容玦和他相比,如同一根竹竿一样。 身体强壮在角力中确实是有优势,但这蛮金使者该不会以为这样就一定能赢,保住望风城吧。 远远望见齐澜眼中的担忧,容玦微微一笑,一把应下。 “殿下不需要去换衣服吗?”这角力是要穿固定的衣物,为的就是方便行动。看容玦仅仅脱了外边拖拉的袍子,蛮金使者发出疑问。 容玦:“很快就完了,不必专门换了。” “看来殿下相信自己一定能赢了。”蛮金使者干巴巴一笑,将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这么自负,到时候可不要输得太难看才是! 对面叫阿混的蛮金力士已经换好衣服,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一声锣响,比试开始。 阿混率先怒吼着向容玦直直扑来。容玦后退几步,轻巧躲过,一个闪身转到阿混身后,一手抓住阿混的后肩,用肩胛抵住不让其转身,另一只手向下探到腰间,抓起腰带,旋身一拧,将阿混托起来,借力旋转,直接将阿混丢了出去。头朝下,脚在上,摔得他眼冒金星,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不过几息,胜负就定了下来。 整个殿内鸦雀无声。 先前还暗暗搓的希望容玦输的蛮金使者脸色大变,没想到容玦看着单薄,力气居然这么大! 这下齐澜再也坐不住,第一个从座上起来,大声喝彩:“好!” 大齐一众官员也如梦初醒,纷纷发出赞叹。 女眷席上的齐嘉龄提起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容玦便已经坐回座上了。 他居然赢了。 齐嘉龄神色复杂,之前众人多出言将她与望风城拿出来做赌注,她还以为容玦会借机输掉,将她送出大齐。 所以,他这是知道自己一定能赢吗? 她转过头,齐波已经悄然来到她身后,拍拍她的额头:“别多想,没人想让你和亲大齐。” 第83节 “那他……” “望风城必须拿到手。”齐波道,视线放到刚刚那个轻松撂倒蛮金力士的身影上,“他要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才不会这么张狂。” 接下来的文试,蛮金不出所料的输了。蛮金使者吸气呼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真是太可惜了,不能将公主带回蛮金,与大齐结亲……”他已经快编不下去了,偏偏还要忍着说场面话。匆匆说完,便借口要准备行李回国告退了。 === 晚上容玦并没有急着出宫回去容王府,而是留在了宫里。 了却一桩麻烦事,齐澜全身轻松,换了一身宽松的亵衣:“你是怎么突然想到提出要望风城的?” 容玦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狐狸,见牙不见眼:“文试肯定能赢,我想着左右都是要比的,不要白不白不要,还不如趁机要点什么。” “哦?”齐澜挑眉,“我看你同那个阿混角力的时候,还挺厉害的。” “你要同我比一场?”被齐澜这么一说。容玦陡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来试试吧,阿玦。”齐澜笑道,“我也想知道,能将蛮金力士一把摔下的力气是得有多大。” 好吧,绝世高手还是输给了某人。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vip] 蛮金使者狼狈地走了, 可齐嘉龄的婚事仍旧没定下来。 “照我说, 还不如问问她到底属意谁, 免得你胡乱指婚, 到时候还要被人埋怨。”随意地塞了些东西给小白,看齐澜还在为这事伤脑筋, 容玦打了个哈欠, 顺手将剩余的东西一把塞进小白嘴里。 “咕噜噜——”被强行塞了一嘴的小白呼噜了一下喉咙,扑棱翅膀嫌弃的飞走。 齐澜道:“我看冯太妃他们更喜欢冯家, 可我看齐嘉龄好像兴致缺缺。” 他看小白恰好飞到他旁边,也跟着拿个吃食诱惑小白:“来,这儿有吃的。” 小白睁着一双黑豆眼,盯着他看了一会, 拍拍翅膀飞起伸爪将他手上的东西拿走,飞了出去。 看不懂小白的行为,齐澜转头问容玦:“小白吃东西还要找个风景好的吃?” “……”容玦一顿,实在没好意思告诉齐澜,小白这是叼出去扔掉。 “大概是吧,以后你多喂喂他就是。”容玦含糊过去,说不定哪天小白就想开了,吃下齐澜喂的东西。 “是这样吗?”总感觉小白不大喜欢他,当然,它也不喜欢王明达, 更亲近栗鸿宝。 “当然啦。”容玦睁着眼说瞎话,“想想看, 比起王明达,小白对你算是好的了。” 小白遇见王明达就打……齐澜想了想,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至少小白还不打他。 === 容玦回了定京这么久,才正式去拜访陆昌明。 将茶盏放到陆昌明前,容玦笑问道:“先生近来可安好?” “安好安好。”陆昌明拿起茶盏含了一口,“这茶不错,前儿我才刚在陛下那儿尝过。” 这茶就是齐澜给的,知道容玦要来拜访陆昌明特意塞的。 “从陛下那儿拿的,”容玦大大方方的承认,“他说先生喜欢,让我给抢了过来。” 有时候过分的掩饰反而是欲盖弥彰,更引人想要去查探,不如揭开布盖,摆出来让人看看。 容玦毫不避讳自己同齐澜关系好,反正他也有充分的理由——年少同窗,夺嫡功臣,立功将才,要是关系不好反倒要让人嘀咕。 放下茶盏,陆昌明轻叹一声:“难为你还记得我,逝者如斯夫,先生我也老了啊!”他两侧的鬓发已经斑白,也不知道还能在这国子监呆多少年。 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容玦看着他,又好似看到了当初在国子监门口对自己行礼却还是不卑不恭的陆昌明;“先生……” 他继承了容王之位,齐澜也登基了,当初一同在国子监读书的同窗嗖地一下都拉长了身形,各自有所作为了。 容玦还没走出情绪来,陆昌明反而先笑开了,整张脸皱得跟菊花一样:“其实这也没什么,世事就是如此,日升月落,光阴流逝,幸而你们都大了。” “先生的教导,容玦永远都不会忘。”陆昌明在国子监这些年,不偏不倚,光是这份坚持就是难得。 “先前蛮金使者过来求娶公主,不仅没能成,还让你赢了一座城,做得不错!”容玦是陆昌明教出来的,他不能亲自上战场看他拉弓射箭,只能在定京看他角力蛮金力士。他一生教过的弟子不计其数,大齐朝堂大半官员皆是他门下,可唯有容玦,给他的感觉最不一般。 “你刚来的时候,同恭王合伙作弊,我还当你是过来混日子的。”说起往事,陆昌明忍不住抚了抚胡须,“没想到你们没多久便翻了脸,你跟着栗鸿宝,居然也学得不差。” “先生早就知道作弊一事?”容玦抽了抽眼角,不知道齐波听到这话会是什么表情。 陆昌明:“不知道,后来猜到的。说句实话,我也没想到会有你们这些勋贵敢在我的国子监里合伙作弊。其实我也就是随意说说,你还认了——你们当年果然是作弊了。”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想起自己先前还在齐波面前说自己厚道,从来没出卖过他的容玦:“……” 他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掐媚:“还请先生忘了这个事儿,最重要的是,不要和恭王说。” 一眼就看穿容玦的陆昌明问道:“你是不是和恭王说过什么?是自夸过自己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容玦说起之前遇到齐波的事。 “就这么点小事。”陆昌明轻轻摇了摇头,“放心吧,我不会说的。不过么,怎么我也得收点封口费是吧?” “先生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我容玦能做到的!”容玦一口答应。 “也不难,”陆昌明道,“如今我年事已高,留在国子监也是有心无力,也差不多是退下来的时候,只是,我想要你——让巩咏德离开国子监!” 巩咏德? 容玦一怔,半晌才忆起那个畏缩懦弱的白衣先生。 “我们陆家有个好苗子,是国子监祭酒的好人选。”陆昌明将走后门说得光明正大,“如今国子监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正需要他出来力挽狂澜。” 陆家想要继续把控国子监,可陆家子弟的资历不够,而教授多年的巩咏德虽然无甚功名,却也熬了出来。更何况,他还是当初陆昌明招进国子监的。 “先生要是真的不想要巩先生留在国子监,寻个错处将他撵出去就是了。”何必借他的手呢? 容玦有些不解。 陆昌明眉眼带笑:“我可是最公正公平的陆先生,怎么能做这样跌份儿的事呢?” === 陆昌明想要推举的那个陆家子弟叫陆飞羽,风度翩翩,一身淡青长袍,犹如一杆松竹。 “很有陆先生年轻时的风貌。”不过看了一眼,栗鸿宝就给出结论。 容玦道:“说得你好像见过陆先生年轻的时候一样。” “我是没见过,但谢先生我还是见过的,他们不都是一样的人么?” ……好有道理,容玦无言以对。 王明达知道陆昌明的要求,学着陆昌明抚胡须的样子,道:“陆先生还真是深谋远虑。” 毫无家世根基的巩咏德根本不可能执掌国子监,而且以他的性格,定京权贵多如狗,定然有不服的,这国子监要是真交到他手里,也到尽头了。 想要将巩咏德赶出国子监,容玦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转头就去找了齐澜。 齐澜是皇帝,打不了强下一道圣旨就是了。 容玦是这样想的,同齐澜一说,却遭到他的摇头反对。 “我虽然有这个权力,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发作人家吧。”齐澜道,“先生既然要你来做,定然是觉得你能做成,你可别辜负他的期望。” 沉思片刻,容玦道:“要我来做也行,不过要是需要你的地方,你可不能推辞。” “这是自然。”齐澜一点也不拖沓应了下来。 要说如何将陆飞羽快速推向定京这个权贵圈子,容玦可有好几套方法。这还是当初他来定京谢流帮他做的,虽然现在有些已经不能用了,但方法还是差不离的。 “首先,要让大家都知道,陆飞羽这个人很厉害。”容玦将眼睛瞄向王明达,“之前收了我不少东西,这会也帮我做些事儿吧。” 容玦让王明达在护城河上租了一艘大船,然后再请了不少勋贵过来,甚至还加上了齐澜,就是为了招待陆飞羽,给他造势。 眨眼之间,整个定京都知道,这位陆飞羽即将进入国子监继承陆昌明的衣钵,即使他年岁还不够,但陆昌明不是还没退下去么,只要再过几年资历够了,自然也就上来了,没看连陛下都对他赞赏有加,亲自出席了吗? 正值夏日,护城河边种有各色莲花,偶有游鱼从叶底游过,波澜缓缓推动莲花摇晃,行舟从中过,清心的莲香溢满一船。 流水淙淙,船舫从中缓缓飘荡,推杯换盏谈交情,整个船舫气氛极为热闹。 看陆飞羽在这群世家子中混得不错,容玦也找了个空当出了船舱到船头透气。 平心而论,他同这些人真的不熟,要不是有王明达从中穿针引线,这些花样他还真搞不来——就算是他以容王的名义下帖请来人,也还是众人大眼瞪小眼,默默无言。 日头正是晃眼的时候,水面波光粼粼,闪耀着金光,容玦眯眼看了一会,只觉得晕得厉害,眼睛也有些发黑。 莫不是中了暑气吧? 左右也没什么人,容玦摇摇晃晃的咕喃着想要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 还没等他走到最近一处船舱阴影下,就听到船舱内传来慌乱的叫喊:“护驾护驾!有刺客!” 第84节 刺客?!齐澜还在里面! 被尖叫叫得头皮发疼,容玦想也不想,抽出腰间的佩剑就往冲入船舱。 “锵——”一位黑衣人从天而降,执剑一指,将容玦拦了下来。 兵器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容玦一闪身躲过长剑,周身便围了好几个黑衣人。 这里离船舱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船舱内的声音混乱却也都传了出来。 怎么没听到齐澜的声音? “滚开!”容玦脑袋还混沌着,手腕也有些使不上劲来,情急之下一脚将一个黑衣人踹出。 他一动,围着他的黑衣人也不再僵持,尽数挥剑而出,容玦无心恋战,边打边往船舱跑。侧身闪过一剑,容玦一个气都没来得及喘,就见一个虎背熊腰的黑衣人,拎着一把铜锤,迎面向他砸来。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vip] 这么一锤子下来, 要是真的砸中了, 不得血肉模糊? 容玦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虚晃一下, 引得另一个黑衣人朝他砍来,同时脚腕微转, 向后撤去。拿铜锤的黑衣人猛地刹不住脚, 另一个黑衣人也连忙以剑格挡。只听得“叮当”一声,黑衣人的剑寸寸碎裂, 握着剑柄的手虎口也承受不住铁锤的重量,渗出血丝来。 那铜锤的黑衣人却顾不得同伴的伤势,见容玦趁他们几个愣神的时候已经提剑进了船舱,向同伴打了下手势, 指了指船舱。周围的黑衣人立刻会意,散开来将船舱围住。 船舱内部一片混乱,桌倒椅翻,各色瓜果滚落在地,不少勋贵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容玦环顾了一下,齐澜正端正坐在里面,地上血流了一地,却没有人倒地而亡。 “外面已经被包围了。”看到容玦进来,齐澜很是镇定, “有好些侍卫都被拿下了,还有些刺客, 一受伤就撤了。”侍卫没被拿下的,已经进了船舱护驾,他现在安全得很。 看来是齐澜强令这一船人不出声的。 发生混乱的时候,尖叫和恐慌会刺激歹徒,令他们更加兴奋。这么一船勋贵,都要压下来可不容易。 没多废话,两人眼神一个交汇,就已经明白。 既然里面无恙,容玦也就放心了。吹一声口哨,云端之上的小白立刻明白,急速飞走。 容玦带来的大部分将领领完封赏后便回了漠北,只留一两个还在身边,带着一小队精兵护卫。不过,对付这些人,也绰绰有余了。 外面的黑衣人不敢贸然闯进来,可也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他们劫持的河段正是偏僻的一段,现在是暑气正盛的时候,没多少人出来闲逛,只要他们把握时间,及早将人解决再撤退,这场刺杀就了无声息的完结了。 ——很显然,这些黑衣人是有内应的。 齐澜将船内所有权贵面孔都记在心里,沉声道:“容王已经通知禁军过来了,还请各位稍安勿躁,这些人不过宵小之辈,片刻间就能拿下。” 船外刀剑碰撞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齐澜再一看容玦刚刚站着的地方,他人已经不在了。 眸子发沉,齐澜心中暗道,这事儿没完! 知道齐澜没事,容玦就能放下心来解决这些黑衣人了。 船舱内部已经紧闭,黑衣人只能将之围住,看到容玦居然孤身一人出来,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这些黑衣人,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之前齐澜说这些黑衣人一受伤就撤退,想来是很怕被他们抓住发现什么。 他们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这么一想,容玦就更想知道他们是谁了,能起刺杀齐澜的心思,还能知道今日他在这里,身边的防卫不严,不会是一般人。 那个拿铜锤的黑衣大汉还没撤走,容玦一出来,他便再次举锤直扑而来。容玦连忙闪身躲开,之前见识过这铜锤的厉害,他不敢夸大,就他手上这剑,比之前的黑衣人拿的,也好不了多少。 “哗啦”一声,铜锤砸在船舱门上,结实的木门登时出现几道裂痕,门边一些多余的装饰已经扛不住,化作木屑扑簌下落。 还好王明达找的这船结实,要不然可禁不住他们这么打打杀杀的。容玦心中忽然生出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想法。 铜锤一砍没中,黑衣大汉喘了口气,再次举锤向前抡过来,容玦不敢大意,专心迎战。这铜锤一看就不轻,这大汉坚持不了多久,再说,只要拖过这会儿,援兵马上就到。 到时候还愁拿不下人吗? 容玦和黑衣大汉对打的时候,余下的黑衣人大概是怕误伤也不敢贸然上前帮忙,只能在外边围住,防止容玦脱离战圈。 不多时,岸边便传来盔甲声。 援兵终于来了! 黑衣人见状,明白自己是中了计,容玦不过是出来拖延时间罢了! 不好,赶紧撤退! 拿锤的黑衣大汉赶紧打了个手势,收身就要跳河逃亡。 “哪里走!”容玦岂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接过另外送来的银枪,快走几步,飞身一跃,瞬间就挡在了黑衣大汉面前。 这个大汉算是他们这一行人的首领,其他人抓不到不要紧,这个留下就行。 外面已经被禁军围住,有几个黑衣人原本已经下了水,也被抓住捞了上来。 容玦没仔细看,只看到那些黑衣人身上竟然没沾上半点水珠,大齐境内可没这么神奇的布料——他们不是大齐人! 不少同伴都被抓住了,大汉显然也陷入了慌乱,手上的铁锤忽地一下子抛出去,直接砸到了原本还有裂痕的舱门上。“咔嚓”的崩裂声后便是“哗啦啦”的木门倒下声,木门立马四分五裂,大汉想也不想,拔出腰间的匕首,冲向里面的齐澜。 看到黑衣大汉冲进去,容玦只觉得连呼吸都停止了。还没等他脑中想明白应该怎么办,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 一枪挑破窗户,容玦破窗而入,跃起直入船舱内部,“锵——”的一声,银枪抵上铜锤。 将枪杆握得更紧,容玦沉身发力,将银枪不断往黑衣大汉那边顶去。 黑衣大汉此前已经消耗了不少气力,此时又同容玦对峙,握住铜锤的双手早已户口发麻,控制不住的痉挛。 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变化,容玦一鼓作气,更用力的将银枪往前一送! “咔嚓——”铜锤竟然受不住,生了裂缝! 黑衣大汉更加慌乱了,还没等他做出应对,手中的铜锤就被容玦挑掉,一杆银枪直接抵在他的眉尖。 外面的黑衣人已经尽数被拿下,黑衣大汉已经无处可逃。 知道已经无力回天,黑衣大汉反而不惧生死,伸头向前,出手握住银枪往前一撞,枪尖霎时见红,滴落鲜红的血点。 “阿玦!”知道黑衣大汉是想死无对证,齐澜惊呼出声。 容玦一惊,迅速将银枪拔出,双手反握住大汉的手腕,打断手筋,一脚揣在他胸上,将他踏在脚下,脚尖卡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咬舌自尽。 “好了。”一气呵成做完这些,容玦松了一口气,向齐澜看去,“我抓到人了。” === 护城河刺杀一事,影响极大。首先,抓到的刺客不是大齐人,而是蛮金人,其二,有脑子的都明白,这要是没有内应,没有需要,谁吃饱了撑的去刺杀皇帝? 幸而容王当时也在船上,一出手就抓住了刺客的头领,当日在船上幸存下来的勋贵纷纷感叹,容王这次又立功了。 应当记首功的容王此刻正大爷模样的坐在审讯桌上,啪地一下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扔出去,烙铁摔到地上的一块生肉上,立即滋滋的冒出白烟,不一会儿,天牢内部就充满了肉香。 然而没有人敢咽下一口水来馋那块肉。 “想好要交代了吗?”看都不看地上那块肉一眼,容玦将视线转到眼前的黑衣大汉上,“我可不相信你不会说大齐官话。” 黑衣大汉早就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面对容玦的威逼审讯,愣是忍住了惊惧,一声不吭。 本来这审讯容玦是不应当插手的,奈何一直没审出结果来,他等不及,就向齐澜讨了旨意过来了。 照他说,温柔对这伙蛮金人是不行的,得拿出些手段这些狼狗才算知道厉害。 这个黑衣大汉是知道容玦身份的,面对容玦的威吓,干脆闭上眼不理他了。 有意思。容玦不气反笑:“你莫不是觉得,我不敢动手吧?” 之前黑衣大汉一心求死,被容玦打断手筋,如今他的手掌已经无力垂落,再也提不起来。入了天牢之后,没人给他医治,伤势拖得太久,已经没办法再恢复了。 死过一次,便会格外惜命,想要再死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容玦也不着急,围着黑衣大汉走了几圈:“你不交代也没关系,反正你还有那么多的同伴,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审问的吗?” 抓了人以后,他们便将一个个分开关押审问,发现这些人不过是听命行事,具体是为谁办事,他们一概不知。 黑衣大汉正是知道容玦突破口放到他身上,这才有恃无恐。 “其实吧,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来来去去就那么两个人,二选一,我总能蒙对一个,对吧?” 瞳孔猛地一缩,黑衣大汉瞪着容玦,死死咬唇。 “看来我猜对了。”容玦笑眯眯的,陆昌明果然是个好先生。 昏暗的天牢射入一道亮光,尽头的门被打开。一身青衣的陆飞羽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盏油灯,对着容玦行礼:“容王殿下,我们可以走了。” 他们已经知道是谁动手的了,这个人,也没了留的必要了。 第85节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vip] “殿下以为, 幕后之人现在在忙什么?”陆飞羽问道。 容玦摇了摇头, 表示不知道:“那要看对方有没有警觉了。”说实话, 他也有些可惜, 那么久都忍了,居然因为陆昌明一个决定而方寸大乱。 陆飞羽露出一个微笑:“他选的同伙实在太蠢了, 太着急可做不成大事。” 虽然这是一次没有预料到的谋杀, 但对手太过心焦求成而导致计划失误,竟然亲自将把柄送到了他们手上。 “这一次, 就多谢容王殿下了。”陆飞羽道,“他日世子来了国子监,我一定多加优待。” 经此一事,陆飞羽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国子监祭酒了。 一时不懂陆飞羽的意思, 容玦抬眼疑惑的看着陆飞羽。 陆飞羽也很莫名其妙:“殿下不需要为以后做打算吗?等回了漠北,娶了王妃,小世子也就得送到定京来……说起来,殿下留在定京也是久了些,是一直在等机会发作蛮金吗?” “这……那就多谢陆先生了。”容玦一时不知竟然不知道应该回什么好,只好顺着说下去,“有劳陆先生挂心了。” === 齐深自从齐澜登基后,便被封为诚王。他做皇子的时候,便没什么存在感,等封王做了王爷, 也还是一样。选秀的时候,齐澜将他和齐波的婚事提出来, 虽然这两个是闲散王爷,但也有不少人家乐得嫁女儿进去做个逍遥王妃。 选秀过后,齐深和齐波便被齐澜指了婚,就等着日子一到,打马游街将美娇娘娶回家。 如今刺杀之事一出,婚事也办不成了。 当初的王皇后已经升为太后,先前齐澜同她明说不会选妃入宫,她还很是诧异。同熙帝驾崩以后,齐澜登基成了皇帝,冯贵妃母子最终都没有斗过她,她的日子也舒心了很多。 想比之前的迁就容忍,齐澜登基后态度强硬了很多,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性子,朝堂之事最好还是不要过多打探了解,别人问起只推说不知道。只是,选妃也算是后宫事务,齐澜没有立后,后宫事务便一应由她打理。 她同齐澜商量:“总得有个妃子伺候你,哀家看你一个孤零零的,而且一个不立妃后的皇帝,后继无人怎么办?” “帝皇家事便是天下事,朕还没想那么快就决定大齐江山的来日光景是如何的。”齐澜道,“朕没选妃,其他宗室子弟也要选妃,这选秀还是得办,母后打理此事这么多年,想来也是做惯了的,交给您来,定然挑不出错。” 被齐澜这么一搪塞,王太后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她明显能感觉到,齐澜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她一关门就出不去宫门的皇子了。 而且……捏了捏手中的凤印,王太后细细抚摸过上面展翅欲飞的凤凰,她还有点舍不得这个。 先前同熙帝在的时候,她就战战兢兢的,生怕哪天凤印就到了冯太妃手里。如今齐澜不立后,这凤印她还可以存留好长一段时间。 暂且将这些心思放下,王太后又关心起容玦来:“容王那孩子一直留在京里,也是想等这次选秀吗?” 齐澜一怔,日子过得太舒心,差点忘了他将容玦留在定京一事,担心王太后对他继续念念不忘,忙道:“母后还是快打消这个念头,容王妃从来就没选过定京贵女的。” 给容玦选妃? 不用等容玦发火,他能先呕死自己! 王太后有点奇怪:“我就是说说而已,这孩子不是向来同你最好么?要是不愿意就算了。陛下这么激动做什么?” 轻咳几声作掩饰,齐澜道:“是朕多虑了…… 毕竟容王妃事关重大,要是给阿玦强塞一个……总归是不好的。”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撸袖子亲自上。 王太后点头,没将齐澜的异样放在心上:“容王那孩子,我看着就喜欢。这要是真有了孩子,也会送到定京来,到时候又是一个小容王了。” ……小容王? 齐澜抿了抿唇,侧过头不答话。 王太后已经不再年轻,难免有些絮絮叨叨的,她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应,只要有人在一旁听着就成。因着后宫无人,王太后又和冯太妃看不对眼,齐澜有空的时候,便会到她这边来坐坐。 === 选秀之后,宗室的婚事将近,王太后近来都在忙着这个。 “说起来,这些日子怎么没看到容王?”说完,王太后又想起先前齐澜遇刺一事,“刺客不是已经抓到了吗?容王还没忙完?” “忙完了,抓人去了。”齐澜答道,“如今定京全城戒严,恭王和诚王的婚事还是暂且搁置。” 看王太后还是不明所以的样子,齐澜掀起嘴角:“母后也不必着急,这婚事还能不能办,还是两说呢。” 此时,定京的两座王府都围满了禁军。 “王爷,还请留步,在没有抓到刺客的同党前,您都不能出这王府。”齐波正要迈出门,就给人拦住了。 他吊高眼角,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气:“下边的人来报说给人围了我还不信,这刺客都抓到了,你们还派军围住我,说是抓同党,其实是觉得我就是同党吧!” “末将不敢。”包围的恭王府的将领屈膝行礼,语气毕恭毕敬。 虽然心里知道这事儿和自己扯不上,但齐波心里还是担心得厉害,要是刺客胡乱攀咬,齐澜再借机收拾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时候他就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楚。 在门口假装镇定的踱步绕了几圈,齐波抬头,便看到容玦正骑着高头大马过来。 这家伙来干什么?是来炫耀的吗? 齐波感到一阵烦躁,那日他临时有事便没有去游船,结果一转眼就传来齐澜被刺杀的消息。要说这定京城里谁对帝位还有妄想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听说这事儿还和蛮金扯上关系,这令他又想起了之前蛮金药堕马一事,连他都差点相信这是自己做的了! 容玦下了马,肩上停着小白,锦衣华袍,一派纨绔子弟游街沾花惹草的模样。 人都看见了,且人家也是朝他走来的,总不好装作看不见,齐波不情不愿的打了个招呼。 不知为何,容玦特别乐意看到齐波吃瘪,即使他们两个从根源来讲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是看齐波憋屈的样子,他心里就特别舒坦! “哎呀,怎么围得那么尽呢?都让开些,给恭王透透气儿。”容玦就差没笑出声了。 齐波瞪着他,恨不得挥着大袖子,将容玦拍到另一边去:“我这边正忙着呢,容王殿下来这儿是做什么?这儿可没什么好吃好玩的。” “听闻王爷遇到了难处,我特意过来看看热闹。” “……”齐波呵呵笑了两声,“容王还真是清闲,漠北事务就不多吗?”整天在定京晃来晃去! 容玦懒洋洋的挑眉:“漠北的事务多不多,和王爷有和干系?” “没关系,就是看到容王这样,实在很是生疑,王爷真的能守好漠北?听说这次刺客可是蛮金人,该不会是从宁关,啊不,现在是望风城过来的吧?” “刺客是从哪里来的,和王爷没关系吧?”容玦没好气道。 “当然没关系!”齐波都快气得跳脚了。 “我想也是,毕竟王爷看着也不像是这么沉得住气的,能隐忍到现在。” 齐波:“……”我到底是应该谢你还是骂你损我呢?! “行吧,”容玦招手,让周围的禁军都散开些,“我都说了不用围那么紧了。” “容玦!”齐波怒目,直接喊名字,容玦都知道不是他做的,为何还特意摆这一道? 重新上马,容玦转头露出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怎么看怎么欠扁:“王爷放心,清者自清,陛下自有明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日头倾斜,他笑得见牙不见眼,长长的眼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一道半月形阴影,齐波一怔,忽然被定在原地。 容玦这样子,让他好像回到了在国子监坐在他后边的日子。他坐在后面专心写字答题,一抬头便看到小小的少年趴在桌上,睡得正熟。 那时他想着,就算以后不能得到容玦的支持,至少先卖个好。还有就是……看他睡得那么好,他实在不忍心打扰。 想到之前还帮容玦作答的那份作业,最后被他揉成团塞进抽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的母家不输给王家,而齐澜又不得父皇欢心,王皇后那畏畏缩缩的,同熙帝也看不上眼。他同冯家努力一把,说不定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是他了。只是没想到,容玦后来会一面倒向齐澜…… 这场夺嫡争斗他虽然输了,却也不会这么输不起。争位一开始是不服气,觉得齐澜不过是占了个嫡子的名号。后来,便是觉得江山若是交到他手里,他也能有一番作为,齐澜还古板不知变通。可随着年长,慢慢接触政务,他才知其中的艰难,也明白齐澜的那份坚持有多难。 ——他不得不承认,齐澜更适合坐那张金椅。 齐澜已经登基,他自然也不会再和他争抢,齐澜不在,大齐只会陷入混乱,要是真的换了个人来当皇帝,也不会好多少。他又何必呢? 当时的人情没卖成,如今却收了容玦这份人情。 看着容玦远去的身影,齐澜半阖起眼睛,轻笑一声,罢了,就这样吧。齐澜也不是什么容不下人的君主,他还是大齐最逍遥的闲散王爷。就是不知道,这出戏他的好弟弟会怎么想了。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vip] 安抚完了齐波, 容玦转头就去了齐深的诚王府。 刺客是他抓的, 审讯也是他做的, 虽然隐隐猜到了幕后主使, 但容玦还是觉得意外。 容玦对齐深的印象不深,他好像一道影子跟在齐澜齐波后面一样, 谁会去注意一道影子呢?只是没想到, 有一天影子也不甘心了,想要光明正大显出自己的形貌。 容玦有点想不明白, 齐澜待几个兄弟都不错,齐深也不是这个料,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还做了那么久的计划。只是最后可笑的是, 忍都忍了那么久,却找了巩咏德那么猪的队友。 ——所有准备全都毁于一旦。 “你就这么肯定是我做的?”齐深面对容玦的质问,仍旧镇定,“刺客冲向陆飞羽,就是巩咏德做的,和我有何干系。” 第86节 容玦没有答话,只是眼尾挑起隐含更多的笑意。 齐深一惊,脖子后冷汗涟涟——一开始抓捕刺客,就是因为刺杀齐澜,从头到尾, 都没有人说过是冲陆飞羽而来的! “大齐可不止我一个王爷。”齐深道,“且不说容王你, 恭王不是也被围住了吗?想来容王也是刚从恭王那里回来的吧,该不会是什么都没问到,来诈我的吧?” “看来诚王的脑子确实不错,难怪能干造反这样的活。”容玦不紧不慢,“一开始围恭王府,确实也是有所怀疑。不过,你最重要的巩先生,已经招了,你再狡辩,又有何用?” 他停了一下,语气一转:“他那么蠢,难不成诚王真有爱才之心,想要帮他减罪?” 巩咏德认罪认得实在是太快了,证据确凿,齐深如何狡辩都没用。 “怎么可能?”齐深没好气的回答道,“那个家伙实在太蠢,陆昌明不过提了一句他就急得不行,一定要做掉陆飞羽。” 既然所有的谋划已经被发现,齐深也不再掩饰了,直接撕开伪装的面具:“是我做的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你们不是已经认定我了吗?巩咏德也没了消息,怕是已经被你们抓到了吧?” 他冷冷一哂,容玦现在过来,就是过来看他的狼狈样的吧。 出乎齐深的意料,容玦并没有急着奚落他,而是绕着他的屋子走了一圈,细细打量。如今外面围着禁军,这屋里仅有他和容玦,知道容玦的武艺非凡,他还没自大到以为容玦和他身形差不多,自己就能拿他威胁齐澜逃出去。 “你看什么?”容玦一直看周围的摆件,就是不往他脸上看一眼。 “在算一算你的家产。”容玦道,“你看着也没多少钱,怎么想得出要颠覆朝纲这么异想天开的主意的?” 齐深的脸已经彻底黑了,被抓了还不算,还得被埋汰,还埋汰得这么难听! “你扭什么脖子,我这说得不是实话吗?”容玦毫不留情面,“我可是漠北容王,手握二十万兵马,我都没想着造反,到了你这里,没钱没兵,好不容易找了个先生,还是个蠢的。” “是我眼瞎,行了吧!”齐深都不想听容玦说下去了,只想赶紧把这位祖宗赶走。 造反这种事,成了一步登天,败了身首异处。左右他也没什么好结果了,就不能让他在死前静会么! 齐深认罪认得太干脆,这让容玦很没有成就感。 其实齐深为何造反已经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他联合了蛮金,通敌刺杀齐澜,容玦更想要的,是他手中关于蛮金的消息。 齐深冷笑道:“你问我这个,不如去问我那个好母亲。” 想了好一会,容玦才想起齐深的母亲是谁:“安贵人……太妃?”同熙帝驾崩以后,安贵人好歹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育有孩子的嫔妃,位份自然也给提了上来。 齐深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要说演戏,她才是最厉害的,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以为她就是个懦弱胆小的小贵人。” 所以说,这件事,安太妃也有参与? 容玦一声不吭,安静的听齐深说话。 安贵人这个人,虽然出身小家,但一直却不甘心于只做个平凡的后妃,倘若她没能生育齐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同熙帝的子嗣不多,好巧不巧她就生了一个,还是皇子,只是面对王家和冯家这两个庞然大物,她也只能叹息着知难而退,蛰伏着等待机会。 平日在宫里,她就是个两头讨好的墙头草,也亏得她家世不大,王皇后和冯贵妃都没把她放眼里,只顾着和对方斗法。等到齐深大了,她也将他往两边推,谁都不得罪。要是能顺便在同熙帝面前晃悠一下,那就更好了。 前有齐澜这个嫡长子,齐波这个备受宠爱的二皇子,安贵人便要求齐深在人前收敛中庸,背后却要加倍刻苦,要比他们更加优秀。 说到这里,齐深停了一下,望向容玦。 这是想要自己发表什么见解吗?容玦一顿,不负他所望:“所以你做到了比齐澜齐深他们更加出色了吗?” 果然就不该对他抱有期待。齐深都想挖掉自己的眼睛了:“她天长日久的念着权势富贵,久了我也渐渐渴望起来。”渴望那威严肃穆的卷龙衣,金黄灿烂的龙椅,号令天下的感觉。 都是皇子,齐澜和齐波能参与夺嫡,为什么他就不行,还没开始,别人就先将他排除了,仅仅是因为他的母族? 夜深人静时,那个女人便嘶声力竭的从他喊:“你为什么不行?你为什么不行?” 容玦嗤笑:“她这么说,你就觉得自己可以,未免也太天真了吧。”野心人人都有,可齐深没有与野心匹配的能力。 那个安贵人,倒是厉害,这么多年,都没露出一点马脚。 不对,她还是露了。 “国子监齐波堕马,根本就不是意外……”想到那一桩,容玦喃喃出声。 齐深翻了个白眼:“那是她失手了,要不然你们到现在都不会发现。” “果然是好算计,那你怎么没像她一样呢,你可是她的儿子,日日夜夜的言传身教……”容玦眨也不眨的盯着齐深,一字一顿道,“你都没学到她半点本事!” 齐深抬眼:“你很得意?” “当然,”容玦不假思索,“毕竟你是输家。” “也是。”唇色惨白,齐深忽然发现,对于容玦的任何嘲讽,他都无法反驳。 其实齐波堕马,他多少参了一脚,冯修杰那个家伙实在太好怂恿了,包括学堂打架,有意无意的挑拨几句,让冯修杰在冯修然同容玦比试时,状似无意的说刺马启发他……他就像在冬眠的毒蛇,只要有一点温暖的气息便能睁开眼睛,挑起一方争斗。 至于巩咏德,一开始不过是看他好利用罢了。国子监里面教授学生的,哪个不是出身大家,对于他这个皇子的蓦然亲近,自然会留几分心眼。也只有巩咏德,真心实意的相信他们是同病相怜罢了。 巩咏德一开始也只想在国子监混到老,等到陆昌明年老升迁为祭酒。在他看来,陆昌明对他有知遇之恩,必然也会对他委以重任。没想到陆昌明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要退职之前,想的是将自家子弟推上来。 升米恩,斗米仇,陆昌明既然给了巩咏德一线希冀,又将这扇透光的门亲手关上,怎能不遭他的记恨? 就差那么一点,他当然不会甘心。 “和蛮金有勾连这种事,时间久了,我也瞒不住,可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先生,居然一点也不反对惊讶,也不曾去告发我。”齐深启唇讥笑,“他这样,也配站在台上教书育人?” 齐深是看不起巩咏德的。偏偏他已经没得选了。 齐澜有容玦和王家,齐深有冯家,而他什么都没有,一切只能自己来。 对于他的愤世嫉俗,容玦不置可否,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特别不公平?” 当然觉得不公平,齐深想过很多次,他和齐澜差不多,都是隐忍克制的,为何容玦眼里只有齐澜而没有他,仅仅只是因为他占了嫡子的名头? 如果当初,容玦选的是他,结果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没有如果,就算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齐澜。”容玦打破他的妄想,“因为一开始,你就做错了。” “错了?” 原本以为容玦会借机嘲讽他,然而出乎齐深的意料,容玦正正经经的回答了:“我不得不承认,你和齐澜在某些方面是很相像,可是,你终究还是不如他。” 齐深确实能忍,可漠北需要的,不仅仅是要一个能忍的皇子。甚至能不能忍,也不重要,漠北看重的,是未来天子对匈奴蛮金的态度。他们犹如虎狼在大齐边境,时不时就扑上来撕咬一口。这是漠北最不能容忍的。 “当日御书房,三个皇子,却仅有齐澜顶着先帝的重压,点出了其中蹊跷。”蛮金已经不是第一次潜入居霞岭,下面的官员要么是见怪不怪当没看见,要么是实在制止不了没办法,只能悄悄隐瞒下来。 容玦扫了一眼齐澜,轻笑一声:“当初你要是也说句话,我也会对你高看一眼。”其实也不仅仅这一次,在这之后还有多次机会,可惜齐深都没把握住,仍由机会一次次的流失,这又怪得了谁? 点到为止,容玦转身迈步准备离去,看着他背影,齐深突然冷不丁问道:“你刚刚是直接叫了齐澜的名字?” 容玦头也不回:“你不也是?” 落寞一笑,齐深不再问了。他直接叫齐澜的名字,是因为他有不臣之心,而容玦就这么直呼其名,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齐澜知道吗,难道就仍由容玦这么一个手握重兵的藩王这么没轻没重的叫? “齐澜和容玦……果然好得很……”再也提不起精神,齐深倒在地上,闭眼睡去, 等这一觉醒来,他就什么也没有了,齐澜再大度,也不能容忍有个通敌妄图皇位的王爷。 也不知道,这一对君臣到底会如何?齐澜看着隐忍,内里也是个刚强的,容玦更是一举一动都贯彻着强硬这两字是怎么写的。 “要是最后不和闹开了,这些年的情谊,可就可笑了……”然而这些他已经看不到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vip] 六月天, 孩儿面, 说变就变。刚刚还是艳阳高照, 一转眼便是阴云密布。灰暗的云层里划过几道亮光, 紧接着就是轰鸣的雷声。 路上行人一见这天色,皆是行色匆匆, 要么赶紧回家避雨, 要么就近找个屋檐躲下。大雨如注,地势低洼的地方很快就浸满了水。 容玦撑着一把黑伞, 绕着定京城的街巷走了一遍。回到容王府时,衣摆领子早就被雨点汗滴浸湿了,侍女见他归来,连忙打发下边的人去取水盆毛巾, 她自己则去找了干净的新衣服。 白露在云州,没有跟随容玦过来,这为首的侍女是齐澜送过来的,从宫里出来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清楚得很。也是有她在,容玦才能多次夜不归宿。 处死完齐深巩咏德后,后宫的安太妃也的自缢了,就连安太妃的母家,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个别敏锐的朝臣从齐澜这次风行雷厉的行动中嗅出点别的味道,再看冯修然接了钦差命令去往居霞岭巡逻查处, 边关戒严,而久居定京的容王也没闲着, 从诚王齐深那里出来后,便连连在南市处理了好些蛮金人。 齐澜刺杀一事后,原本朝臣便是人人紧绷,谁都怕被齐澜借着这次抓错处撸官帽——之前夺位的时候,有几个没站队的? 定京一时间安静了不少,不少纨绔子弟都不敢放肆玩乐了。 蛮金在大齐内部安置的暗桩被一锅端了,居霞岭冯修然将边城关卡重整了一遍,就等着齐澜一声令下,大军即刻可开往蛮金。 小白呼啦啦的拍着翅膀,蹲在容玦的肩头,蹭了蹭他的脖子。蹭了一会,发现容玦始终不为所动,迟迟不给它拿东西吃,咕噜一声,用翅膀甩了容玦一下,飞快的走了。 “……”容玦面无表情的整了整衣领,看向屋里另一个殷勤的身影,他不喂,自然有人赶着喂。 满意的看着小白将他给的东西都吃下,齐澜点点头,走向容玦:“去哪儿了?小白都饿得快不行了。” “没去哪儿,就随便走走。”齐澜不好意思催促,也没急着派人找,只在容王府内安静的等他回来,回来了也只拿小白做借口。容玦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我仿佛是昨日才回的定京。” “对于我来说,你就在这里,却随时好像要走一样。”齐澜歉意一笑,又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低低道,“说起来也是怪,明明说好要把你留在这里的,却总是把你放走。”他这个皇帝,当的远没有话本里说的那样肆意自由。 如今蛮金和大齐的关系渐渐紧张僵硬,随时都要开战,就看谁先走出这一步了。 第87节 “户部那边说,今年年景不错,国库充盈得很,兵部那边也说,今年的军械都是重新整修的,军马也是膘肥体壮……” 一样样的列出来,齐澜说着说着,忽然就安静了。 倘若真要开战,这领兵之人除了容玦不做他想,明明他才回来的…… 小白吃饱了肚子,又念起容玦的好来,飞落到容玦怀里钻来钻去。 “都很好啊,今年又是个太平年。”容玦露出一个笑来,“都是你这个君主做得好,下边百姓才能过得好。”他拍了拍小白的脑袋:“就连小白,最近也吃得重了不少。” “蛮金不会那么快就出兵的,他们现在是劣势,再说,现在大家等着秋收,要是打仗便没人了,难道要看着粮食在地里白白烂掉吗?”知道齐澜在担忧什么,容玦安慰道,“再说,现在望风城在我们手里,蛮金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些齐澜都知道。他将目光转到另一边书桌上,那边有一封拆开的信封,容玦看来信没及时收起来,也没避着什么人,就那么大喇喇的放着。信纸上的字迹飘逸风流,看着赏心悦目,可内容却让齐澜梗得厉害。 原本齐澜是没打算看的,他本就是不请自来。可小白见到他就飞上飞下的绕着,他走到哪儿都跟着,他伸手想学着容玦那样,让小白停下来它也不肯,就是绕到他眼睛前,故意挡他道。 容玦不在,小白一只鸟无聊得很,这容王府新安排的侍女都知道它是矛隼,凶得很,再加上也不熟,连递个吃食都哆哆嗦嗦的,生怕它随时暴起叨一口肉开荤做零嘴。 栗鸿宝也忙得很,没时间陪它玩,好不容易来了个齐澜,它怎么能放过,好歹也算个熟人。 齐澜和小白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知道它这样是想干什么。大多数时候,小白和容玦都是同时出现的,他更多的会将精力放到人身上,至于鸟,哪儿凉快哪待着去。 “你该不会是不让我进去吧?”小白挡了路,齐澜只当它是兼任起看门来了。难不成里面还有见不得人的? 齐澜心里不断嘀咕,在他看来,小白这鸟已经差一步就可以成精了,平日容玦在,都是站在高处,一副睥睨众生唯我独尊的样子,颇有气势。 知道齐澜的意思,小白怒了,觉得齐澜真是个没眼色的。容玦不在,它作为主人,屈尊降贵的陪他玩一玩,居然还嫌它碍事了? 拍着翅膀到书桌旁,小白叼起一本大部头,劈头盖脸的朝齐澜扔去。 那书少说也得有一指长那么厚,这要是真砸中了,不得头破血流? 小白这些年也学聪明了不少,知道打人不一定要自己亲自上,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就地取材,借助一些东西作为武器。 齐澜一抬眼,就见小白开始扔书抛纸笔:“不是,我就让你让开一点,你怎么就气成这样了?”这鸟不是可以飞吗,非得走他的道? 身手齐澜还是有的,躲开也不难。小白精力也有限,这么一来一回一看一直扔不到人,也不白费功夫了,三两下扔完就不扔了,飞回架子上假寐,独留齐澜收拾满地狼藉。 齐澜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鸟还真是随了容玦的性子。将所有的物件都归位摆好,齐澜一错身,就看到了这封信。 落款是谢流。 谢流这信写得也费心思,他将重点需要注意的都用朱砂写了出来,这样容玦一眼就可以注意到。除了漠北的一些事务用了朱砂,还有几句话,齐澜一眼就看到了。 “漠北一直都是容王府的地界,虽说从无反心,但这么多年来,漠北早已与南边格格不入,很多漠北人更看重的也是容王府。殿下有心改变这种状况,求得大齐江山稳定,自愿在京,令漠北知道云州之外还有定京,只是陛下未必看重这一点……殿下年轻,世故见识还是太少,情爱磨人,还愿殿下及早回头。更何况,齐家繁荣昌盛,子孙无数,容家却只有一脉,殿下没有儿女,容王府将由谁来继承,又该何去何从……蛮金未灭,乌达仍在,漠北军二十万,还等着您回来带领……” 强忍住将信撕碎的冲动,齐澜稳住心神,颤抖着手将信纸放回原位。 谢流是容玦最重要的先生,此番他在京,漠北的事务也一应交给他处理了——可见他对谢流信任有加。 而且,容玦也曾说过,在来定京之前,开蒙也是由谢流来做的,容绪不在,他便是容王府的大管家,上上下下的事务都要由他过目。他不曾婚娶,没有儿女,一直都是将容玦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教养,容玦还说过,要给他养老送终…… 他连喝了好几口冷茶,冰凉的茶水已经不再甘甜,反而带着酸涩,下肚之后,更是难受。 坐也坐不住,他靠在墙边站了许久,不一会便啪嗒嗒的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风飘了进来,落到他的脸上。 突然间很想就那么顺着雨水流眼泪,反正也看不出来。 谢流说得很有道理,他只想到了皇位的归属,只想将容玦绑在身边,却独独忘了容家只有容玦一个了。他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变心,可等到老了,容玦面对着后继无人的场面,他又该如何自处?陵江南北截然不同,潜移默化要多久,没有人知道,可以肯定的是,短短几十年绝对不够。 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人生不过短短百年,他和容玦快活了,可之后呢? 这一刻,他忽然不确定了,很是怀疑,自己真的能当好这个大齐的皇帝吗? 蛮金不能留,容玦迟早都要走,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放他走?趁着年轻,还没沉溺太深。他还有机会,选择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他会有一个貌美的王妃,会有像他一样的孩子,漠北容王府,会一直存在。 “想什么呢你,想得那么入神。”见齐澜一直不说话,容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vip] “没什么。”齐澜猛地回过神来, “阿玦, 你回漠北吧。待秋收之后, 就同蛮金开战……你先去准备。” “这么快!”容玦一惊, “不是说要再等等吗?” 齐澜起身,看向远方:“不等了, 早些解决早点安心, 你先回漠北……一定要胜,我等你凯旋。” “齐澜, 你是不是担心蛮金会……” “不是。”容玦还没说完,齐澜便飞快打断他。 “那你担心什么?”容玦实在摸不着头脑。之前齐澜还说让他多留在定京,一转头就要他回漠北备战了。 他也不是说不好,只是……齐澜的反应也太奇怪了。是因为被齐深伤到了所以伤心, 还是觉得蛮金野心昭昭,要他及早防备? “阿玦。”齐澜微笑着看他,“你已经有段时间不在漠北了,还是回去照看下吧。” “……好。” 容玦最终应了下来。谢流信中所提的问题他已经有了主意,想要回去同他商量一下,他还是很看重谢流的,希望能征求到他的意见,要是能同意就更好了。这事他不想让齐澜烦恼,也就没有说。 容玦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觉得齐澜在他离开前, 笑得特别多。 齐澜是笑着送容玦离开定京的,看他拍马远去, 心上好似也空了一块,浑身无力,走路都轻飘飘的。 对不起,阿玦,我想,我需要好好想想,漠北未来应该怎么办,在这之前,劳烦你辛苦些,离我远点,让我镇定些。 === 漠北容王府。 风尘仆仆的回到云州,容玦一进门就去找谢流商量。 容家仅有容玦一个,倘若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下一任容王便会落空,若是齐澜以此收回爵位,重新掌控漠北,也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以容玦和齐澜的关系,容玦搞不好真的会被冲昏了头脑答应他。 ——这才是谢流一直担心的。 他是漠北人,效力于容家,不能看着容玦因为个人而送掉整个漠北。他要保住容王府的地位,保证漠北一直都是容家的。 这些容玦都能懂,谢流很希望容家能够延续下去,继续掌控漠北。 此事事关重大,容玦忐忑地询问谢流:“先生以为,我这个想法如何?” “从漠北中选取优秀的子弟,继承容王爵位?”谢流重复了一遍,似是做确认,“看来殿下是下定决心了。”他握住折扇的手指攥得越发紧:“只要漠北还是漠北,容家是不是还在,就……就不重要了吗?” “每一任容王,除了漠北百姓认可,也需要大齐皇帝册封确立,只要他坐在容王这个位置上,他就是容家人——容家会一直在!” “这件事,我要再想想,还请殿下给我些时间……”勉强一笑,谢流告退缓缓走了出去。 “先生……” 谢流转过身来:“殿下还有事?” “无事,先生走好。”容家抿了抿唇,待谢流出去后,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小白,很久都没说话。 “小白,你刚刚也听见了吧,先生从我和他说继承的事之后,就一直叫我殿下了……” 小白做出回应,轻轻啄了啄容玦的手指:“咕噜噜——” “他是不是觉得,我大了,不听话了,然后失望了……” 之后的那几天,谢流一直没有和容玦见面,而容玦一转眼,就要去巡防了。 先前容玦不在,巡防一直是由下面几个将军代劳,谢流做统筹,安排得井井有条。 从云州出发,由东向西,从云关开始,途径七座小关。一直到宁关,这巡防才算结束。如今匈奴已经不足为虑,需要防备的是蛮金。 容玦在宁关城头走了一圈,望了望远处望风城的门楼,遥遥一指,问身边陪同的将领:“如今是谁在望风城监管?” 望风城被容玦得了以后,他便立即让谢流派兵过去占领。由于里面还是蛮金人居多,为了不让他们产生抵抗的情绪,他们也只是将城中的蛮金军队赶了出去,改派自己人。 “是戴将军在那里。王爷可是要去看看?” “不急。”戴衍在那里,容玦就安心了,“天色不早了,望风城也差不多要关城门了,我们还是不去打扰戴将军给他添麻烦了。” 天候渐冷,夜晚也来得快。 蹬腿跺了跺结实的城墙,容玦满意的拍拍手:“边关苦寒,诸位辛苦了。这会也到用饭的时候了,再耽误下去,可就没饭吃了,大家今天晚上都得饿肚子过夜。” 军中纪律严明,该什么时候吃饭都有严格的规定,过时不候。容玦这么一说,有憋不住的就笑了出来。 用罢饭,容玦就接到了冯修然送过来的信。他离宁关还有些距离,居霞岭外的一座城里,听闻容玦开始巡防,就将这半年收集到的蛮金近况送了过来。 冯修然清楚得很,之前容玦和匈奴对阵,蛮金蠢蠢欲动,奈何实在腾不开手才让他临时监管宁关,如今匈奴只剩乌达一支在流亡,宁关又是前线关口,容玦不会轻易就让冯修然过来的。 ——他终究不是漠北人。 比较让容玦惊讶的,是随着书信过来的送信人。 抱胸挑眉,容玦笑得戏谑:“冯修杰,你这是走了后门参的军?” 冯修然是怎么想的,居然舍得让冯修杰过来。 第88节 不甘不愿地撇嘴,冯修杰甩甩肩膀活动筋骨,他横穿居霞岭过来,快马一路颠簸,骨头早就快摇散架了。 “难不成容王殿下以为,冯家子弟都是安逸着长大的?” “那倒不是,”容玦请他吃些热食,“只是你看着,就不像是冯家的。” 冯修杰差点将碗筷咬碎:“你!” “你什么你,吃饭不要说话。”容玦露出一口完好的口牙,“你看,咬到舌头了吧,哎呦,你的门牙是不是还缺了一块,怎么好像不太齐整了。” 冯修杰愤怒的吃完了东西,拍衣服走了。他累得不行,没有精力再和容玦斗下去了,今日,先让他一回,下次,容玦可就没那么走运了。 宁关本就不是繁华之地,天一擦黑,城里的百姓便熄烛入睡了。打更的更夫是年老的兵卒,已经无法再上前方打仗,他不愿意离开这座守了一辈子的城,便留在这里找份打更的差事做。 “啪——”火钟上的铜球掉落,老兵敲起竹梆子:“咚——咚!咚!咚!咚!”五更天了。 老兵呵出一口气,眯眼看着远处巍峨漆黑的城楼,其实他的眼睛已经浑浊,只能看到自己刚刚呵出的白气。 宁关过了今夜,又更加冷了。 他走了几步,蓦然感到鼻尖一凉,伸手一摸,薄薄的一片雪花便被他的手指热度融化,只剩一点小水珠。 抬头望天,云层厚得将月亮都遮住了,正纷纷扬扬的在洒落雪花。 下雪了,今年的冬天来得真快。 “咚——咚!咚!咚!咚!”老兵走过宁关的街巷,再过一更,就该起床劳作了。 天寒地冻的,一年最难受的时刻到了。 === 容玦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外边的侍女进来禀告,积雪挡路,陪同容玦巡防的将领问他是否要延迟去望风城,如今路面冰滑,难以行走,等积雪清除了,再做打算。 沉吟片刻,容玦点头应允。 外面是鹅毛大雪,出又出去不去,容玦想来想去,还是迈步去了冯修杰那里看看。 冯修杰还真是正规入伍的,从最小的兵卒开始做起,于是,冯修然便将他当做普通兵卒派来了。 这会大雪封路,他也回不去了。见容玦溜溜达达的,背着手到他这里,看似亲切可人,实则转着眼珠,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冷哼一声,冯修杰道:“还请容王殿下放心,待到积雪一除,我马上就走,绝不多吃您半粒粟米。” “半粒粟米我还是给得起的,来着是客,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上路吧。”翻了白眼,容玦指了指外面的大雪,“现在太冷了,居霞岭也不是了,你要真想回去,回头我多派几个人跟着你。” “什么叫‘居霞岭也不是先前的居霞岭’?”冯修杰不耐烦道,“容王殿下,你怕是不知道,先前我哥已经派人修整过居霞岭的山道了,现在好走得很。” “不是这个。”容玦破天荒的没有同冯修杰激烈相斗,反而语气冷静,“先前陛下限制了蛮金的茶盐等商贸往来,而且,还加强了私运的查处,现在蛮金能得到的货物都非常有限。你觉得,再加上先前攒下的库存,蛮金能支撑多久?” 蛮金境内土地贫瘠,本就种植艰难,再加上又不靠海,内里无盐池,更无盐矿,就算在先帝时期,蛮金同大齐交好,也不曾无限制的运送过货物过去,如今齐澜又加以限制…… 冯修杰倏地打了激灵。 他张了张嘴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容玦:“你……你是说……蛮金他们……”冯修杰才刚入军中不久,平日所做的除了练操便是跑腿,他还不曾真刀实枪的面对战争。 看他吓得话都说不全了,容玦也有些于心不忍,连忙安慰他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我们随时要做好准备。”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vip] 做……做准备? 冯修杰呆了一呆:“那……那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哥……他……他还不知道……” 容玦:“……” 等冯修杰念叨完了, 容玦才一脸的惨不忍睹道, “你还是别说话了, 这实在是太为难你的舌头了。放心吧, 我已经顺路通知你哥了。” 知道容玦有告知冯修然,冯修杰就放心了, 他皱了皱眉头:“你不是说大雪封路, 蛮金很可能会趁机由居霞岭进入大齐吗?你是怎么去的?还有,为什么是顺路?” “这个啊……”容玦拉长语调, 看冯修杰期待的看着他,勾唇缓缓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说完,他便摆手走人:“冯兄不必送了, 我自个儿走就好。” “你他娘的!”军中别的不多,各种粗话倒是特别多。冯修杰不过来了没多久,就学了个十成十,“老子明明是冻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容玦敷衍的在屋外喊话回应。 待容玦走离他屋里几步,又听到里面传来大喊: “他奶奶的这里真是太冷了!” 容玦:“……” 冯修杰还真是时刻不忘记挽回面子。 === 冯修杰虽然喊着天冷,却也没有要求容玦一定要给他提供木炭取暖,只随着军中的兵卒去领了厚厚的棉衣,多穿了一些。 容玦将小白派去送信,自然是送到齐澜那里, 从宁关到定京,中途刚好经过冯修然那里, 就如他说的,确实是顺路。 风雪渐大,伞被吹得歪了一下,飞来的雪花直冲门面,有些进了容玦的眼睛。 不适的眨了眨眼睛,融化的雪花化作一片冰凉,容玦咂咂嘴,抬头看着漫天大雪,皑皑的白色无限延伸到天尽头,他蓦然想起了那一年容绪在定京过年时的场景。 不同的是,宁关安静而冷清。 现在定京也下雪了吧,也不知小白把信送到了没有。 自从他来了漠北,齐澜也不知在忙什么,信都没几封,每次回信也都是翻来覆去的几句话,搞得容玦有时候回信写多一点,都觉得自己真是不务正业无所事事。 齐澜这是怎么了? 容玦有些生气,可偏偏漠北这边实在走不开,要不然他真的会揍齐澜一顿的。 还是等漠北事毕,去定京看看齐澜吧。 这天真冷,要是真的打起仗来,大家都难过,希望蛮金不会这么想不开开战。 === 宁关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路面满是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矮些的能到膝盖。 容玦同几个将军围坐商讨,这雪下得实在太久了,望风城与宁关隔绝,若是蛮金有心开战,定然会先夺望风城。 戴衍虽是老将,经验丰富,可望风城内绝大多数都是蛮金人,若是他们有心内外联合,戴衍独木难支。 “当初就应该把那些人赶出去,管他去死!”一个将军拍着大腿,愤愤不平,“现在戴将军在城中,跟包围了有什么两样。” 抬手做出下压的动作,示意众人安静,容玦道:“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最快将道路清理出来,同时派兵增援望风城,绝不能给蛮金可趁之机。” 如今望风城被大雪包围,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传来了。 “在座的哪位,可有哪位愿意带一队精兵横穿雪路去往望风城的?”环顾在座的诸位将领,容玦缓声道,“到了望风城,除了注意城外蛮金人的状况,还要看看城中的蛮金人有没有行为异常的。” 望风城必须是干净的,一旦开战,才能作为后备防守。 同样的,要是望风城现在已经落入蛮金手中,此行的一队精兵将有去无回。 迟迟都没人应答,容玦暗暗叹息,这雪下得真是太不是时候了。 “不勉强,愿意去就去,不愿意的话……” “末将愿往!”容玦还没说完,便有个中年将军站了出来。 “宋将军愿去?可想好了?”容玦皱眉,这个宋将军有妻有子,要是他不在了…… 许是看出容玦的顾虑,宋将军道:“王爷不必担心,这上战场拿起枪矛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再说,也不知老宋我一个有妻有子的,总归得有一个人去,现在望风城就是头站,要是真开战,就是第一战……哈哈,没想到我老宋有一天也能打头阵,这能不能在史书上记一笔……” “宋将军放心,”容玦沉声道,“将军若有不测,容王府定会全力抚养将军的妻儿。” “愿将军得胜归来!”容玦刚说完,一众将领起身,揽肩搭背,拍手捶胸,嘻嘻哈哈的说他走运了,有机会打头阵史书留名。 大伙心里都门儿清,他们很可能再也看不到老宋了。容玦站着看了他们一会,悄悄走了,有他在,估计他们也不怎么自在。 人选已经确定了,容玦颔首让宋将军去点兵带人,剩下的时间,让他们这些同僚聚一下,喝酒吃菜做个告别。 宋将军带人出发后,冯修杰自己到容玦这边来了。 容玦正在摆军阵,余光瞥到这不寻常的身影,悠悠道:“可真是稀客啊,冯小公子亲自上门。” 冯修杰没时间搭理容玦的打趣,他急急忙忙找找容玦是有要事的:“我听说你派兵去往望风城了。” “不是听说,是真的,”容玦收拾好东西,抬眼看他,“你想跟着去?” 第89节 “当然不是!”冯修杰再傻也知道此行凶险异常,他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盯着容玦,“你告诉我,望风城……是不是……没了?” 没想到冯修杰还有这个脑子,容玦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不知道,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要派人去。” “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让人去!”冯修杰大声吼道,浑身颤抖,即使他来边关的时间不长,可也知道蛮金人不是善茬,“要是里面都是蛮金人呢,那他们不就……不就……” “那也得去。”容玦冷静回答,“要是任由望风城与宁关断绝消息往来,蛮金人都到城下了我们才会知道。” 冯修杰看着容玦,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你——” 打仗他并不是很懂,容玦是真的从战场上下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了结果,每一种结果后面都对应着下一步行动。 不论望风城是什么情况,他都要做好准备。 “冯修杰,”容玦语气认真,“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什么样?”冯修杰翻了个白眼,扭过身不想搭理他。 “变得有意思多了。”以前的冯修杰可不会这样为他人着想,容玦摸了摸下巴,这到底是边关养人还是冯修然会调-教人呢? 军中粗话多,在军中混久了,就连谢流这样自诩斯文人的气急都会爆几句。参军当兵,就是与普通百姓隔绝开来了,一直进行重复枯燥的训练,又不能打架,要是再不允许过下口头的瘾,军队迟早会乱。而且,在军中,同战友朝夕相处,倘若还一直客客气气的,未免过于生疏了。 这样也够了,容玦忽然伸出手,一边的冯修杰注意到他的动作,被唬了一跳退开几步。 与外面白雪融为一体的小白落到容玦肩上,斜倪了冯修杰一下,小小的黑豆眼中蕴含万千鄙视。 冯修杰:“……”这只鸟这种神情,怎么觉得那么眼熟呢? 小白除了带回冯修然的回信,还将齐澜的回信带了过来。 看着小白,冯修杰骤然反应过来:“哥!这是不是回信?!” 容玦手里捏着两份信,冯修杰也不知是哪一封是,劈手就要去抢。 闪身躲过突如其来的手,容玦连忙将齐澜的信收好,嫌弃地将冯修然的心扔给冯修杰:“拿去拿去,就那么一封信,你都喊哥了,我哪里不会给你?” “你奶奶的!”被容玦占便宜了,冯修杰也顾不得看信了,快步挥拳就要打容玦。 他和容玦的武艺,就不是一个水平,在容玦手下走不过几招就给拿下了。 “乖弟弟,你还是好好练练吧。”容玦心满意足的走了。 小白跟在容玦后面,昂着头,在冯修杰前面飞了一圈,这才飞回去。 冯修杰:“……”容玦养的这个鸟,还真跟他是一模一样! 齐澜的信,容玦自然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阅览了。齐澜近些日子写的信也很奇怪,有时候是满满的一叠,有时候是薄薄的一张,可能是真的太忙了吧。 毕竟再过三个月就要过年了……怎么好像觉得现在操心有点早了?不过他是皇帝,大概会早些做好准备才是…… 容玦乱七八糟的想着,也不知齐澜拿到他信,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好像他写得也不多来着。 他的信刚拆了一半,外面就传来急报: 宋将军一行深入望风城,发现望风城已经被蛮金占领,戴衍将军身亡,宋将军一行也近乎全军覆没,唯有几个侥幸在队尾的发现情况不对,急忙回来报信。 望风城果然是被蛮金占领了! 容玦一惊,也顾不得看信了,将书信折叠放入贴身的胸袋,撩起袍子起身快跑去召集人马,蛮金果然被逼急了! === 这场战开始得突然,宁关这边刚做好准备,蛮金便疾步到了城下。 雪刚停,温热的阳光照在盔甲上,闪着光灼人眼。 容玦站在宁关城头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如牛毛的蛮金大军,深吸一口气,转头对一边冯修杰道:“你快走,回去向冯修然报信,请他增援!” “什么?”冯修杰瞪大眼睛,“你打不过吗?” “你再耽搁下去,居霞岭就要被他们封住了。”容玦掀了掀嘴唇,灌入一口冷风,“这是倾一国之力,漠北就这么点兵马,怎么可能打得过。” 而且,恐怕他连宁关都保不住。 容玦话音刚落,就有急报上来,距离宁关最近的另一座小关口刚刚被乌达攻陷,如今他们正向着宁关这边行军,誓要形成合围之势。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你留在这里就会拿刀射箭了吗?你他娘的还想要宁关多加一具尸体吗?还不快走!”容玦冲冯修杰大吼。 “你!”冯修杰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容玦,“你要是……要是……”这是他离战争最近的一次,容玦却要他走。 “费什么话,赶紧滚!”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机油一方土石的新文《龙与花婚姻介绍所》,喜欢的给个收藏o^ 这是一个盛产各种极品客户婚介所: 客户甲:老板,我想要找那种毛茸茸软绵绵还会“喵喵”叫的漂亮人种! ——这位客户你醒一醒,您还记得您其实是一只飞鼠吗? 客户乙:我从你这儿领走的媳妇昨天晚上掉了九个头!你快救他,他要是死了我就让你这黑婚介陪葬! ——你手上这位先生正在夏眠,期间不吃也不喝。你再天天往死里浇水我就让你这植物白痴陪葬! 客户丙:哼,我们水仙根本就不!需!要!伴侣,爸爸你放开我,我不要进婚介所……诶,所里那朵花好像不错 ——滚。 财大气粗闷骚霸道所长攻x假高岭之花真所长迷弟的受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vip] 静。 连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听闻的静。 没有一个朝臣敢开口说话, 都战战兢兢地抬起一半眼皮, 生怕目光太直白, 被龙椅上的皇帝察觉。 整个金殿内的气氛都凝滞了。 “望风城悄无声息的被攻下, 全军覆没,蛮金同匈奴联合进攻, 宁关失守, 容王失踪,至今下落不明……”齐澜越说越气, 抓起一把急报往下摔,啪啪的打落在一众朝臣面前。 齐澜的踏步声不大,却好似踩在众人的心上似的:“告诉朕,如今还有谁可以出征的?” 冯家两个儿子已经在前线, 冯威将军年老,冯克远在在江南赶不及,而朝中武将没几个是真的同蛮金匈奴对阵过,真要是贸贸然上去,那还真是给人送菜。 ——真的是没有选择了。 笼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齐澜沉声道:“蛮金匈奴拼死一搏,容王是唯一一个领过这么多兵马的,之前也是他攻破龙城的,倘若换成你们,在场的可有哪位能做到?” 没有人敢应声, 大家心里都明白,要不是容玦之前破了龙城, 逃亡的乌达单于也不会同蛮金联合卷土重来。 御驾亲征更多的意义是鼓舞人心,让士兵将领更加奋勇立功,可蛮金和匈奴实在是凶狠,特别是齐澜如今还没有子嗣,倘若出了意外,大齐内部很快就会陷入混乱。 “朕会立恭王齐波为皇太弟,朕不在朝中,朝中事务也一应由他代理。”容玦失踪,齐澜早就坐不住了,特别是冯修然汇报说一直找不到人,怕是流落到高峰雪地了。 居霞岭的寒冬会在在高峰处下雪,低处搜寻无人,又有蛮金人不时流窜,就怕容玦被他们找到。 齐澜忽然开始痛恨自己,居然狠心将容玦调离定京,还将蛮金逼得太紧,导致他们和匈奴联合。而容玦破过龙城,夺过望风城,两方都恨他入骨,知道他在宁关,定然会对他展开进攻。 悄无人声的时候拿出容玦刚刚送给他的信,信上的语气还是轻松自在的,虽然不过寥寥数语,但他却始终舍不得一下子读完。 他很快就要出征去找容玦了,要是找不到他…… 齐澜猛地打了个激灵。不可能的,蛮金一直在居霞岭出没,就是一直找不到容玦,只要他到了那里,将他找到就好。 容玦离开,其实寂寞难受的是他自己。每一次的回信都要克制,斟酌着语气,怕写得太多泄露自己的情感,只想让两人的感情因为距离和联系渐少而慢慢减淡。偶尔写多了,寄得快了又是后悔又是期待:容玦对他的感情到了哪一步,是不是也像他这样的期盼。他看到了自己的回信,会不会也同样多写一点,他会写些什么呢? 有时候,他真的害怕,有一天容玦会在信里说,他很快就会有一个温婉貌美的王妃,他们会有一个孩子,来继承容王爵位。到时候他要怎么办呢?是不是应该笑着恭喜他,然后让他把小容玦送过来,自己看他几眼就能满足? 他的孩子,应该会像他一样吧?活泼张扬,霸道伶俐,又会是国子监的一霸。 这样一想,他的心脏就止不住的抽疼,脉搏不断鼓动好似心脏要掉出胸腔,而自己很快就会倒地身亡一般。他不想要与容玦相似的小孩来怀念他,他想要的从来就只有容玦。他再也不要容玦离开,只要他一离开,自己就只能寄托书信的寥寥几句辗转反侧。 这是容玦的最后一封信,信的最后说有件事想同他商量,希望他不要生气,大开方便之门……这封信齐澜反反复复看过好几回了,这封信的墨迹和之前的几句不大一样,似乎是临时加上去的,潦草了很多。 是……什么事呢?总归不是娶妻生子吧。 第90节 将信按在胸口,努力平复胸膛内的心跳,齐澜转身整了整衣袍,对着一旁侧立的元德道:“走吧,去找容王。” 他要亲耳听到答案。 === 沿居霞岭往北走,一路以来,他们遭遇了好几个蛮金小队。这些蛮金小队皆是行色匆匆,专门往偏僻陡峭的地方行走,看样子确实是在寻找容玦。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手下的这些人也是精疲力尽,齐澜抬手示意,让军队停下来。 如是安慰自己几次,齐澜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眺望远处的高峰,阿玦,你会在那里吗? 齐澜带领的这一队人马,同冯修然汇合后,一同在居霞岭寻找容玦。而漠北谢流那边,则从云关调了孟氏父子来宁关,谢流坐镇云州,再派小队骚扰,就算暂时不能夺回小关口,也能给乌达添不少麻烦,消耗兵马。 行军辛苦,齐澜休息了还不坐下,这引起了同行的冯修杰的注意,他拿了些吃食过去,递给他:“陛下,吃些东西吧。” 轻轻摆手,齐澜拒绝了,容玦不知所踪,他实在没有胃口。好不容易同朝臣拉锯胜利,御驾亲征,倘若还不能找到他…… 齐澜复而又想起冯修杰以前是齐波那一党的,又道:“你多吃些,看你脸色苍白的……” “陛下,”冯修杰出乎意料的打断他,“我知道。” “嗯?” “难怪当初容王会选择您,你们真的是一模一样的人。”冯修杰的手掌捏合又撑开,他在定京养尊处优长大,在来边关之前,都没摸过几回刀剑,与同行士兵粗糙的手指相比,他显得格格不入,格外文弱。 知道齐澜同容玦关系亲密,此刻也是担忧不已,冯修杰笑了笑,低声道:“宁关破之前,就是容玦把我赶出来的。” 齐澜猛地转过脖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冯修杰并不在意,将他在宁关的经历一一说出:“容玦那家伙,早就知道宁关守不住了——蛮金同匈奴来的兵马太多了,所以他让我先出来了,自己却在阵前顶着……”说到这里,冯修杰抽噎了一下,没有想到,他居然有一天会因为容玦感到难过。 “你说,他早就知道……宁关守不住?”齐澜忍住心痛,敏锐的抓到这一条讯息,既然容玦知道会有这一刻,应当是做好了逃出的准备才对。 冯修然怔了怔,讷讷道:“这个……其实是我的推测……”他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还是觉得不堪回首:“当时容王可是在城楼上当着兵临城下的敌人还有不少将领士兵对着我破口大骂……” 真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受。 齐澜忽然轻笑了一下,自从知道容玦失踪,他一直是紧紧绷着的,使得所有人也不敢大意,随意玩笑。 “我知道了。”齐澜忽然安心了,既然容玦这么做,应当就是做好了撤出宁关的准备,这才会让冯修杰先出去报信,只不过对方攻势太凶猛,他们没能坚持到冯修然的援兵过来掩护,宁关便被拿下了,他们只好匆匆出逃,借着居霞岭的复杂地势,躲避蛮金。 拍了拍冯修杰的肩膀,齐澜笑道:“多谢了。”谢谢你带给我阿玦完好的消息。 留下还在莫名其妙的冯修杰,齐澜叫来冯修然,打算分批寻人。 === 容玦究竟会在哪里呢?齐澜不知道,他一直带着人不断向上攀爬,寻找着每一处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齐澜在寻找的时候,白雪掩盖的林地,偶尔闪过一道身影,随即又很快不见。 他们进入一个山谷中,冬日溪流已经结冰,日光射入,只能看到下面隐隐流动的水流。 抬眼看了看后面的队伍,齐澜让人勘测地形后确认周围并无蛮金人,下令让他们就地休息凿冰挖灶。 即便是正午,阳光也没什么热度,齐澜盯着溪流看了半晌,端起下面的人递来的吃食,不过吃了几口,便听到周围传来声响。 “怎么回事?”难道是蛮金人突袭了? 连忙放下碗筷,齐澜抽出随身佩剑,连连喝令,稳定众人情绪。 谷口两侧忽然冒人来,手持枪盾,将他们团团围住。齐澜见状,急忙让最外围的人枪尖朝外,与来人对峙。 看样子,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这是跟了他们多久? 紧张的握紧剑柄,齐澜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多少实际的作战经验,只是这一路新来临时遇到几个小战斗,而基本上也是冯修然在指挥,偶有遗漏,他才会出声提醒补充。 奇怪的是,对方将他们围住之后,并没有急着进攻,为首的将领端详了他们军旗半晌,又对着处于中心的齐澜看了看,忽然抬手,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不是蛮金人? 齐澜握剑的手指松了松,缓了口气,自己人的话……他们是谁,会不会是容玦? 心跳越来越急,他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将他们包围的兵马,盔甲已经有了破损,但仍旧无损这些人的精神,他们面甲里的眼睛依旧神采奕奕,而且,这些盔甲的制式……是漠北那边的! 带领这一小队的将领之前进京见过齐澜,确认了彼此的身份后,该将领介绍了他们目前的状况。容玦确实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也做好了逃亡的准备,只是蛮金同匈奴实在来得太快,他们是慌忙撤出的,中途容玦还是受了伤。 说到这里,将领向齐澜行礼解释,容玦如今和受伤的弟兄都在养伤,这些日子,一直都有蛮金在山中搜寻,他们就这么些人巡防,原本看齐澜人多,是不打算动手的。没想到,齐澜竟然慢慢带着人走进了他们休养的山谷。 “这么说,容玦……不,容王就在这里?”抑制不住狂喜的心情,齐澜快速问道。 “是,王爷就在这里,还请陛下随我来。” 容玦住的山洞应当的天然形成的,外面极窄,不好过人,同样的,也不容易被发现。山洞原本就在背阴处,入了洞内,更觉阴寒。齐澜扶着石壁慢慢挪进去,等到了里面的开阔处,一看手掌,已经被磨得破皮出血了。 “陛下?”身边带路的轻声唤他。 “无妨,阿玦呢?”随意将手掌擦了擦,齐澜向内部四处张望,这里说是开阔,但也只不过能容纳两三人坐着罢了。、 “在里面。”带路的再往深处指了指,齐澜定睛一看,确实是有个人影卧躺着。 “王爷还在休息。”带路的人福了福身子,缓缓移动,取了些融化的冰水放入角落一个小火炉里,慢慢煎煮起来。 阴冷的山洞好像变得暖和一些了。 克制住战栗的身体,齐澜一步一挪的走向容玦。 躺着的人仅有脸颊两侧有一些红晕,其他都是如雪一般的白色,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也不知多久没搭理了,干枯毛躁,借着小火炉的一点火光,齐澜还能隐隐看到他干裂嘴唇上的纹路。 “阿玦……”他轻轻叫人,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前额。 另一边的冰水已经热了很多,齐澜接过水,小心的将水喂给容玦,奈何躺着的人迟迟不醒,喂进去的水被流出来不少。 这样不行。 齐澜拧眉,刚想叫人来帮忙,就发现之前带路的人已经走了。 他们就是这么照顾容玦的吗? 齐澜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怒意,自己珍视的人被这么糟践,任谁心里都会不爽快。而且,这个还是漠北那边的人! 他刚想起身去叫人,就发现原本还一动不动的容玦睁开了眼睛。山洞昏暗,那双眼睛就是另一对烛火,灼灼发亮。 “齐澜……我在做梦吗?”容玦眨了眨眼睛,难以相信。 齐澜这会也顾不得叫人了,反手握住容玦:“没做梦,我就在这里,阿玦。” 轻轻点头,容玦刚醒来还有些迷糊,呆坐了好一会,才出声:“水。” 齐澜赶紧将之前的水拿起来,他摸了摸杯壁,道:“有些冷了,你等下。” 小火炉上还有有个水壶在加热,齐澜还不曾用过这个,就这样拿手去碰把柄。 “嘶——”他被烫到了。 “怎么了?”容玦听到声响,他已经坐了起来,准备起身站起来了。 齐澜赶忙道:“你坐着,就好了,马上,马上!” 无奈的叹口气,容玦接过齐澜送来的水:“你把我当什么了?放心,我伤不重,已经快好了。” 之前出去的人又进来了,拿来一些热食。原来这人刚刚是拿饭去了。 容玦看他表情,大概能猜到一二,挥手让人退下,将一些吃的分给齐澜,两人在地上铺了一层席子,就这样开饭了。 边吃边说,容玦道:“我的伤已经快好了,就是喝了药有些嗜睡,能调出来帮忙的人就这么多,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受伤……再说,我一人独占一个山洞,这还不好吗?” 他们一行人在这里休养了一段时间,再加上要防备蛮金的搜寻,不少人还因为短缺药材而恢复缓慢。 “对不起……”齐澜猝不及防道,“要是我早些……不,是我不该让你回漠北的……”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容玦不解的看他一眼,“迟早都要开战的,如今他们两方联合也好,正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齐澜忽然觉得无话可说了。 从头到尾,容玦都没有察觉他的小心思。他不知道他的忧虑,仍旧尽心为着他的江山做打算。 “阿玦。”齐澜放下碗筷,语气郑重,“你……你在信中说,要我帮忙的那件事……是……是什么?” 问这么一句话,就结巴成这样,是太冷了吗? 容玦有些莫名,还是照实把自己想要怎么选下一任容王给说了,又补充道:“这件事,其实主要还是先生同意了,还说要帮我完善,要不然……” 容玦还没有说完,嘴巴就已经被堵住了。 什么情况?容玦懵了。 “唔唔……我才刚好……” “我知道。” 第91节 阿玦,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幸好你什么都不知道,幸好你还在,幸好你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所有的幸好都是你带来的,只要一点点,就能让我欢喜不已。一生喜悲,皆因你而起。 幸好我遇到了你,接下来,还能和你度过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到评论,差点以为我粘贴的时候顺带把大纲给贴出来了,然后是庆幸:还好我早就写完了_(:3」∠)_咳咳,总之,能给我评论我都很开心啦,不论是打卡也好,讨论剧情也好,都很好……因为我都没怎么回,大家还愿意留言,真的很意外。我确实很少回评,因为我一般码完字都很晚了,人很倦怠,一般就直接睡了。这个时候,一个方块字我都不想看见,要是早一点还有时间,我就打把游戏再睡觉。而且回评这事吧,老是么么哒加表情我觉得太程式化了,也不是很好,好不容易找了个不一样的表情,还会被系统提醒有问题不能通过,讨论剧情的话,说多怕剧透,不说我就真的无话可说了。所以我不回复大家还愿意评论,你们这么热情,要是有个可以炫耀的,我一定要炫耀一万遍。 明天就是最后一章了,之后的番外,记得看章节名按需购买。谢谢^_^ 最后,天冷了,记得多添衣。 第80章 第八十章 [vip] 翌日天明。 容玦一早就起来了, 外面已经开始忙活, 他出去走了两圈, 又折返回山洞。 齐澜正坐在床上, 看到他回来,眼睛幽幽的看着他。 将从外面拿来的早饭递给齐澜, 容玦看到他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你这是怎么了?” “你起得……也太早了吧?”齐澜有些疑惑, 这怎么跟之前的不大一样? “……习惯了。”容玦扯了扯嘴角,不明白齐澜为何突然纠结这个。他来了漠北, 又没有其他事,每天早起练武,接着就是处理公务,每天晚上也不出去浪荡, 早睡得很,这么一段日子下来,早就习惯了。 是以,昨夜虽然晚了些睡觉,但今天一早一到点他还是自动睁眼了。再说,他的伤已经不需要喝药,也就不再那么嗜睡了。 “也许是你太累了,所以起得晚一点起床也算正常。”容玦试图给他找理由。 然而齐澜对这个理由并不满意:“我的体力很好的。” 容玦抬头望了望漆黑无光的洞顶,不答话。 齐澜一顿,忽然出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 这里了比定京冷?” “好像是吧。”容玦不大确定,大冬天的, 哪里不是冷? “那我就是冻的!” “……好” 齐澜再次强调:“明明是这里太冷了! “……我知道了。”容玦掩面,不忍去看齐澜的神情。这两句话,真的是莫名耳熟啊。 走出山洞,容玦向天上的小白招了招手,让它停在自己的肩上休息,这些天真是辛苦它了。巡防它也出了一份力,接来下,也该让它好好休息了。 齐澜跟着容玦走出来,望着远方蓬勃升起的冬阳,坚定道:“阿玦,我等你得胜归来。” === 不可否认,即使齐澜没什么临阵经验,但是齐澜的到来还是大大鼓舞了士气,再加上他带来的援兵,容玦手里的兵马就多了一倍。齐澜也知道自己随意说句话都可能扰乱一众将领,有什么问题也是乖乖闭嘴憋住,等回头私下请教容玦。 朝政他在行,可行军打仗,还是听容玦的好。 对于这个,容玦都在给谢流的信里一一说了: “我的王妃,他不够温婉,也谈不上貌美……啊,当然他长得也不差啦,温婉……还好啦,过得去啦……先生你这说的……” “他当然听我的话啦,我才是做主的人……先生,你就不要纠结了,想想看吧,历代容王,就我的王妃最威风,容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咧开嘴笑出声来……” “你说我爹?他要是知道我说往东,齐澜不敢往西,他恐怕会高兴得蹦出三丈远……” 容玦正给谢流写信,齐澜就进来了,看他奋笔疾书,写得恣意洒然,还时不时露出一个傻笑,不由得问道:“你写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三两下将信折叠,容玦转过头道:“秘密。” “……”齐澜忽然想起容玦之前在信中说的开后门,不适的扭了扭身子,想要向前探去看。 “站住!”容玦大喝。 看齐澜站在那里不动,容玦满意的点点头:“对了,就站那里,别动。” 容玦说完,待齐澜还没有反应过来,收好信撒开丫子三两步就跑远了:“我就不给你看!” 老子就说自己的王妃最听话了嘛。 蛮金不过是一个小国,一直以来就对大齐有所图谋,先是同安贵人勾连,而后被齐澜连根拔起,在大齐所有的布置都毁于一旦。这次同乌达联手,是存了将漠北吃下的心思,选在冬日,正是看中陵江冻结,居霞岭山道难走,再加上大齐内部并无多少能带兵出征的将领,只要将容玦拿下,剩下的不足为惧。 只要他们占领了漠北,便可与大齐隔江分治对立。 原本他们已经成功的占领了宁关,而容玦也进入居霞岭不知所踪。万万没有没有想到的是,齐澜竟然御驾亲征,亲自前往居霞岭寻找容玦了! 最后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得到恢复的大齐军队很快就呈虎狼之态,迅速反扑,终于在年关到来之前,将宁关夺回,周围小关口的匈奴也尽数歼灭。 乌达这回是彻底起不来,再也没办法卷土重来了——他被容玦斩于马下,死的时候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 容玦夺了帅旗,二话不说立刻将帅旗砍断。 匈奴士兵看到帅旗倾倒,主帅身亡,士气顿时如散沙般四泄,再也聚不起来了。 连主帅都倒了,他们还打什么战?保命要紧,要是能逃出去,找个无人的偏僻之地安生种田,就此也能安然度过余生,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敌人来势汹汹,战鼓声响彻天地,杀气冲天,匈奴军队根本就躲不过。漠北军队将匈奴军队绞杀殆尽,这些匈奴人三番两次进军漠北,一个都不能放过!枪尖滴血凝成血块,刀刃已经砍得钝了卷刃,也没有人停止。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一片又一片如鹅毛一般,将所有的血腥掩盖藏好。这里来年的春天,将会有漠北百姓过来坦然的劳作生活,不用再担惊受怕,因为匈奴人,再也不会来了。 === 乌达一死,蛮金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识相退走,这回他们知道齐澜不是先前的同熙帝,不再是一封信再加上礼物就可以解决的。 ——蛮金已经彻底同大齐撕破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已经临近年关,将乌达剿灭后,士气便有些涣散,不少士兵都念着家人。容玦回想起谢流之前信中所写的内容,决定先给蛮金喘口气,让他们活到年后。 ===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除夕夜里,云州也下了一场雪,及至天明,屋檐下已经垂落一条条冰柱,屋顶,街道,树木,满是白色的积雪。 云州的容王府雄伟巍峨,没有定京那边的精致,却胜在大气,这座容王府才是历代容王的居所。因着回去也赶不及祭天了,齐澜索性就不回定京了,直接让齐波顶了,而自己则留在云州与容玦一同过年。 不提定京那边的情况如何,且说云州这边,齐澜一大早就起来了,往日过年,他也要早起,却不是为了自己。 昨夜,容玦特意过来郑重嘱咐,让他一定要早起,还说两人要先分房,他一早还有要事,不能因为私事而耽误。 是什么重要的事,这么认真?齐澜很是好奇,可也没开口询问,他要看容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昨夜下了雪,但到天明,日头确是好得出奇。 齐澜穿上了容玦命人送来的天子礼服,步履轻缓,随着引路人到容家家庙。 虽然容家就剩容玦一个了,可每年还是要按制祭祀。齐澜到的时候,容玦在那边等了。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藩王礼服,端庄严谨,谢流立在一旁,垂首等待。 寒风凛冽,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容玦的头发都被齐整的束起,望见他来,眉眼微微弯起,轻轻一笑。 容玦这是请他过来参加容家的祭祀? 齐澜心里总觉得有什么疏忽了,但此刻容玦对着他一笑,他也来不及多想些什么了。 家庙的大门缓缓打开,身后的仪仗鼓乐奏响,容玦对着齐澜伸出手,带着他缓缓进入家庙。 里头放置容家历代先祖的牌位,灯烛常亮,袅袅青烟弥漫。 祭祀先祖,就是要告慰先祖,今年容玦将匈奴彻底剿灭,来年开春还将出征蛮金,都要求得先祖保佑。 家庙一年就开这么一次,且位于阴处,阴冷又漆黑。 齐澜还从未来过,心里不免有些打鼓,说起来,容绪的牌位应当也在里面吧,他还记得他的形貌,而他的儿子,如今正执着他的手,一步步走进这座属于容家人才能来的地方。 第92节 谢流作为司仪,垂眼看到这一幕,暗自抽了抽发疼的眼角,当做没看见一般,若无其事的高唱祝文。 燃香行礼,齐澜跟在容玦后面,沉默的看着他做这一切。在这个严肃的家庙里,一切都变得庄重肃穆了。 祭拜仪式结束后,齐澜跟在容玦走出家庙,日头正盛,阳光满地,积雪慢慢融化,寒风带来些许香火味。 “齐澜,”容玦忽然站住脚步,抬头望进他眼睛,“拜了我容家的祖宗,你就是我容家的人了。” “阿玦。”齐澜反手握住容玦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容玦的手刚刚一直伸 在外面,早已被冻得通红冰凉,“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点确定自己的心意。明年,你来定京,随我去祭天吧。” 小白不知从哪里衔来一根绿枝,上面还带着小小的红色花蕾,它飞到容玦的肩上,将之放到两人的掌中。 “现在居然还有花……” “你来定京,还能看到更多的花,什么样的都有……” 家庙外,台阶两侧的高树已经只剩光秃秃的枝条,两人相交握手,一步步走下台阶。寒风吹落挂在枝桠上丁零的细碎雪花,落在眼前人乌黑的头发睫毛上。 他们仿佛就这样走过了一辈子,从轻狂少年到苍苍白发。 我欲与君相知偕老,长命无绝衰。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o^ 最后,附上谢流的回信: “为了能让容家的列祖列宗得到安息,为了你爹不会跳断腿,王爷你还是收敛点吧,过年的时候,带着你家王妃过来行个礼就行,磕头就算了。以及,身为你的先生,我有件事想知道,陛下知道你叫他爱妃吗?我能教你的,也就是让你做人实在点,认清现实。最后,麻烦王爷将信晾干了再折起来,要不然你的墨宝会更加难看。” 第81章 蛮金灭 [vip] 齐澜登基的第五年, 大齐出兵蛮金, 漠北作为主力军, 从宁关出发, 攻下望风城,一路向西, 直逼蛮金都城。 膘肥体壮的骏马, 双目炯炯有神的士兵,勇猛无双的战将, 走动之时,原本轻微的盔甲声汇集成一股浩大的声响,气势恢宏。 细蒙蒙的雨丝飘落,马蹄踏过泥泞的土路, 溅起泥水点点。漠北军队所过之处,马蹄奔腾,声若响雷,引得地面震动。 天色是阴沉的灰,像是有什么扣压住在这苍茫的大地上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路疾驰,直奔蛮金都城,容玦骑着高头大马,位于大军前方。 蛮金境内早就民不聊生,自个儿乱过好几回了, 容玦他们来的时候,蛮金百姓个个饿得面黄肌瘦, 有不少都是举家迁徙往更远的地方逃亡。 孟文彬看了看天色,向容玦请示:“王爷,如今正是雨水集中之时,天候湿润发潮,如今蛮金王也不过是瓮中之鳖,不如先在此多做歇息,待明日天晴再行攻城?” 这一次攻打蛮金,漠北可以说是倾尽全力了,所有能调出来的,都调出来领兵了。除了孟文彬,军中还跟来了不少年轻将领,大家各出计谋,商讨攻防之策。 “休息?” 容玦往后望了望,沉默片刻,道:“先派斥候打探下那边的情况。” 如今他们已经来到距离蛮金都城最近的一个小城,只要再往前走,便是蛮金都城了。许是听闻大齐军队临近的消息,这座小城已经没什么活人了,整个城空荡荡的,唯有一些老弱的,因为走不动,被迫留了下来。 见到大齐军队,这些人无不瑟瑟发抖,惊恐的扑簌着身子,还没等容玦他们说什么,这些人就已经先跪下喊饶命了。 孟文彬朝容玦使了个眼色,问他是否要绕过这些蛮金人。之前望风城破,戴衍身死,就是因为城内城外里应外合,戴衍猝不及防,最后被围攻而死。 抬起眼睛扫了一眼,容玦轻轻摇头:“算了,将这些人严加看管即可。” 他狠不下心来,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参与战争,只是因为,就算他没有来,这些人也不一定能活到最后。 蛮金王族他不会留,可蛮金王族没了,蛮金内还有不少有野心的,战乱不会那么快就结束,如今他占着优势,一路长驱直入,那些宵小就等着他杀了蛮金王,好名正言顺的重新发动战争争夺王位。 ——他被当刀子了。 不过容玦没把这个放在心上,蛮金王死在谁手里他都不放心,唯有死在他手下,他才算报了仇。至于剩下的那些…… 他轻哼一声,这个王位可没那么好坐。 容玦并没打算在这座小城停留多久,就算城里的蛮金人不会去报信,他也会急着想要将蛮金王尽快拿下。 天色原本就不甚明朗,待到大军修整完毕,容玦下令,连夜赶路,夜袭蛮金都城。 他已经等不及了,想来蛮金王已经收到了消息,若是让蛮金王连夜逃出,躲过这一劫,他绝不会放过自己。 蛮金都城也算是百年老城了,自从蛮金立国,便在此定都,因为对大齐有所求,便只称王,向大齐纳贡。 容玦到达蛮金都城的时候,正值四更。 夜色浓厚,星月隐匿,黑暗无边无际,蛮金都城便在这黑暗中静静矗立。 正是春寒料峭时,这深夜呼出的气都能呵成白雾,又冷又困,蛮金都城守城的士兵早就耐不住打盹了。 他们还不知道,就在不远处,大齐的军队正急速而来。 而都城里面的蛮金皇宫,正忙成一团,年老的蛮金王这回是真的撑不住了,他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却无人在他旁边伺候,灯火通明的皇宫,每个人都急急忙忙的走来走去,收拾细软黄金,正准备出逃。 容玦眯了眯眼,看向城头守城的蛮金士兵,冷冷一笑,挥手下令:“进攻!” 另一边的孟文彬则带队,将都城团团围住。 想逃?门都没有。 攻城之战,守城一方绝不会轻易开门,城门笨重巨大,且不说开门要耗时费力,若是敌军趁此机会将城门控制,基本就是将整座城往别人手上送了, 这次攻打蛮金,齐澜可以说是全力支持了,全程详细过问,容玦要什么,他便给什么。 除了充足的箭矢,各种攻城的器械也不少。 后备军士运来一袋袋沙石,筑起土山,云梯接近城墙边缘,飞架而起。几道黑影飞速奔上云梯,翻过城墙,守城的士兵只觉得后颈一痛,人头便已咕咚落地。 城楼上的士兵发现不对,连忙敲响警钟:“敌袭!敌袭!大齐人来了!” 响亮的钟声打破沉寂的黑夜,不仅将昏昏欲睡的士兵敲醒,还让都城内的诸多贵人惊恐不已。 ——这简直就是丧钟! 呜呜的号角吹响,鼓声隆隆,大齐的军队很快就发起了进攻。 蛮金那边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调来弓箭手冲城下的大齐军队抛射。箭如雨下,地面上的大齐士兵迅速举盾抵挡,而城头上,重木,巨石也是滚滚而下,将一轮又一轮发起进攻的大齐士兵砸伤击退。 之前已经上去的士兵也被拿下,攻城一时之间陷入僵持。 这样不行,虽然他们已经将都城都包围起来,蛮金没有供应,很快就会陷入慌乱甚至投降,可他们也是深入蛮金,粮秣供给与蛮金也是半斤八两,大齐军队数量多,既是优势,也是劣势! 容玦心中焦急。这时,孟文彬那边派人来报,城里的那些蛮金贵族果然是等不及了,开始想要偷偷溜走了。 想得美! 待容玦心中火大。蛮金的箭矢消耗得差不多,他下令,将后头的投石车推上前来,同时,开始射火箭。 一支支带着火星的箭矢从天而降,令城头上的士兵抱头鼠窜,巨石砸落在城墙上,砂砾掉落,迷人眼睛。 好不容易撑过了火箭雨,蛮金士兵惊恐的发现,这还没完! 原来,那些投石车不止投了巨石上来,还附带了不少干草,那些干草沾了火油,这样,那些附带了火星的箭矢在原本潮湿的城墙上找到了附着物,火星立刻噼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 城墙上原本还堆积着不少军械和火油,为了保持得用,军械一直都是妥当仓储。即使这么多天的雨,也没有受过潮,如今一把火,全都给毁了。而火油,原本也是给自己用的,如今都成了大齐军队的帮凶。 虽然烧不了城墙,这些军械还是能烧一烧的,顺便还能吓吓人,那些蛮金贵族看到城头这边的火光,大概还会以为城破了吧。 掩了掩嘴,容玦的嘴角还是泄露出一丝冷笑。 负责守城的将领脸都绿了,他深吸一口气,正想镇定下来组织下一轮防守,便听到下边的亲兵来报:城里的贵人坐不住了,已经将家当都收拾好,正吵着让他们开了城门放人。 什么?! 自己努力组织士兵防守保卫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前线的士兵在拼命不曾退却,这些后方的养尊处优的贵人却想着逃跑?! 将领呆呆站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什么好。 要放那些人走吗?那自己留下来,就是为了这样的人送死吗? 将领的眼中慢慢燃烧起熊熊的烈火。 不,绝不! 要死大家一起死! 第93节 他不再奋力组织反抗了,一道道命令下得有气无力的,只等着大齐军队攻破城门,等着尖刀划过他的喉咙,等着死亡的到来。 东方冉冉升起一颗红色的火球,锋利的枪尖闪耀着白光,飞快的收割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血肉飞溅,容玦面无表情的从一具具尸体面前走过,说过之处,再无活物。 没有人可以逃得过。他能放过老人小孩,却不会放过这些参与甚至是发动战争的人。 每一个人死去只能见到一个画面,那就是一道划过颈间的银光,以及随后而来的俊美容王。 不,是修罗! 他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残忍不留情,所有的哀求献媚讨好,都不能让他动一下眉头。 天明时分,大齐终于攻破城门,杀入蛮金皇宫。重病不起的蛮金王被蛮金贵族推了出来,当做挡箭牌向容玦求饶,所有的罪过都被推到蛮金王身上,蛮金贵族只能祈求容玦放过他们。 这样的蛮金王,莫名的让容玦想起了同熙帝。四年前,匈奴大军南下,同熙帝也是身染重病,如果当时齐澜没有将他放出来,他会不会也像今天这样? 不,没有如果。 因为齐澜放他走了,他信任他。信他一定得胜归来,将匈奴赶出漠北。 轻蔑的挑起眉毛,容玦二话不说,将蛮金王的头颅斩下。扫了一眼欢欣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蛮金贵族,容玦嗤笑一声,蛮金王是该死,可你们这些人也活不了。 将蛮金王的头颅收好,容玦轻轻一挥手,跟着他后头的军士立刻上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手起刀落,一点也不含糊。 “你……”蛮金贵族知道死亡降临还是不可置信,容玦竟然背信弃义,杀了蛮金王还不够,又要了他们的命。 “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要放过你们。”容玦转身,阳光从他背后散开,他的身影被阳光模糊,小白落在他的肩头为他带来定京的信。 “稍等稍等,我擦个手先。” 第82章 白露和孟文彬 [vip] 清明时节, 细雨纷纷。 低声吩咐完一天的家务, 挥手让管家下去打理, 白露又回到房里。 自己的夫君孟文彬还未醒来, 婢女过来禀告,两个孩子过来请安了。 确定自己装扮妥当, 白露才挥手让她们将两个孩子带进来。 今日是容王世子选拔的第一天, 比的就是武艺,也难怪孩子们憋不住。 自从容王攻破蛮金都城以后, 蛮金便陷入了一片混乱,直到年前,一个自立为王的蛮金头领主动向大齐俯首称臣,同时, 不仅承认之前容玦夺得的望风城属于大齐,还主动将居霞岭另一侧的不少城池尽数划给大齐。 如今,漠北安定,并无急务,身为容王的容玦也就半年留在漠北,半年留在定京。 想到这里,白露微微一笑,自从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的想嫁给孟文彬后,容玦特意将她叫了过去。 当时日头偏西,屋里点了灯, 烛火摇晃,并着夕阳, 将他的眉眼柔和模糊。 这是她的主人,也是漠北的主人。 “我是真没想到,你会看上孟文彬。”见到她来,容玦放下手中的纸张。 孟文彬是武将世家,白露只不过是个孤女,后来进入容王府,做了容玦的贴身婢女。这要是在别人的眼里,他们两个在这句话里就得倒个个了。 柔顺的低下头,白露福身行礼:“这还得多谢王爷给我们机会。”察觉到他们两个有异常时,容玦并没有多加阻止,反而放任他们自行发展。 “不必如此客气。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悉心照顾我,要没了你,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容玦将之前放下的纸又拿了起来,递给白露,“你看看,这是容王府为你拟订的嫁妆,这府里已经许久没有办喜事了,有好些东西已经过时了,你看着点,要有不够的,快些让人去采买。” 纸上的嫁妆异常丰厚,要是容玦有姐妹,出嫁也不过如此了。 “这……”白露犹疑的抬起头,这太多了,即使她即将嫁给孟文彬,成为孟家新一代的主母,也不能掩盖她的出身。 没有回答她的疑惑,容玦反而摆正了脸色:“往后要是孟文彬待你不好,或是他们家里的为难你,你就回娘家来,要是不赔礼道歉,容王府就不开门。你就在府里好好待着,我看他们敢不敢蛮横撞门胡闹!” “多谢王爷!”白露跪下身子道谢,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容玦说,容王府以后就是她的娘家了,给她撑腰,让她安心出嫁。 将白露扶起来,容玦道:“你过得好,我也安心,你忙了这么些年,也是该去享福了。” 轻轻点头应是,她是容玦的身边人,自然知道容玦和齐澜的事,再说,容玦也从未想要瞒着她。想到这里,白露有些担忧的望向容玦,她走了以后,谁来跟着容玦? 似是明白白露眼中的忧虑,容玦出言道:“这个你也不用担心,以后也没什么要紧事了,我是定京漠北两头跑,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也是熬不住。再说,我都这么大了,有手有脚的,自个儿穿衣吃饭我还是会的。”更何况,就算他自己懒得动手,还有某人等着呢。容玦心道,白露这些担心,纯属多余。 “孟文彬以后的路还敞亮着,你就安心当你的孟家夫人吧。” === “夫人,小心,到这里来,这里看得清楚。”小心的将白露扶进座位,又将两个孩子按住,孟文彬这才走向容玦那边,向他拱手行礼。今日这场选举他也有资格选出能进入下一轮候选者。 将孟文彬刚才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容玦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来安静观看。 容王世子的选拔是所有漠北十岁以下孩童都可以参加,经过简单的筛选后,简单的教授诗书武艺,再进行选择。 大多数人都是生来平凡的,所谓的天赋只在天才身上产生。这些孩子有不少是普通人家甚至是孤儿出来的,跟漠北的地方豪强不同,他们更加瘦弱,在读书写字这方面也更加笨拙。 等容王世子选出来后,世子改姓容,不少人都觉得假若真是靠比试,下一任容王恐怕会是富贵人家出身,毕竟他们更有优势。也有人觉得,容王会更偏向选择无依无靠的孤儿,因为亲缘关系是斩不断的,假若真让容王世子出身世家,等容王不在了,那个世家岂不是控制了漠北? 不论如何争论,不可否认的是,最后的决定权仍在容玦手上。 微微偏过头,白露将目光留在高台上的那个身影,他的气度依旧不同凡人。看着台下各个候选人展现自己的才能,极尽所能,他的眼神始终不曾变化过。 这些年,他越发沉稳了,越来越像龙椅上的那位了。 感觉到白露的目光,容玦也撇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两人眼神交汇,他轻轻一个点头,挑起的眼角染上点点笑意,原本阴郁的天色也因为他这一笑,漏出更多的光亮来。 两个孩子还没见过容玦,对于容玦只是听闻,知道自己来这里要守规矩,因为漠北最大的主人,容王容玦今日会出现。 “娘亲……”小女儿揪了下白露的衣领,好奇的抬起头问她,“那个哥哥是谁?” “是王爷,容王殿下。”白露低声回答,将她指着容玦的手指收起来。 两个孩子闻言睁大眼睛,在他们的想象里,容王应该是像他们的爹爹一样,是个粗犷的汉子,膀大腰圆的,没想到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 比试过后,容玦同身边几个幕僚将领商量了一下,剔除一些实在不行的,剩下的再留下来细细观察。 以后他不在了,这些孩子中会有一个替他照看漠北,半点都马虎不得。 解决完杂事,容玦同孟文彬一同来到白露这里。之前他便注意到了白露身边的两个孩子。 见到容玦一步步接近,两个孩子也兴奋得很,但等到容玦真正走到了他们前面,却又不好意思的跑到了白露身后,藏起来不肯见人了。 “让王爷见笑了。”白露笑道,将两个孩子拉出来,柔声道,“刚才不是还想着就见见王爷吗?怎么有藏起来了?不想见了吗?” 孟文彬也主动抱起小女儿来,让容玦看得更清楚些。他长得粗,心却不粗,容玦都选了漠北子弟做世子了,便代表他这辈子是没有自己的孩子了。 逗弄了两个孩子一会,容玦也笑道:“儿女双全,不错不错。” “那也是多亏了王爷的成全。”白露应声,悄悄拉了拉孟文彬,让他也道谢。 注意到白露的小动作,容玦乐了下:孟文彬比起他媳妇,还是差了点。 === 晚上,将两个孩子哄去睡觉,白露交代了奶娘几句,便回了房。 孟文彬正在做边防新一轮调换的部署,白露也不打扰他,兀自拿起之前绣了一半的花样接着做。 夜渐渐深沉,细雨声沙沙作响。 孟文彬忙完回来看到白露还没睡,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别忙了,让下面的人做就好,黑灯瞎火的,做坏了眼睛怎么办?再说了,咱们家又不缺这个。下次你早些睡,不用再等我……” 笑着应下来,解开鬓发,白露忽然问道:“夫君明日是要随王爷祭奠英灵吗?要是可行,妾身想让您带两个孩子一起去。” 不论是同匈奴还是蛮金的战争,都有不少漠北男儿永远的将自己的生命留在了号角鼓声里,他们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醒来。容玦每年的春秋时节都会呆在漠北,除了处理事务,便是在清明中元主持祭奠亡魂英灵。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容玦分外重视。 想到两个孩子往日的调皮捣蛋,孟文彬有些犹豫,要是孩子不甚惹恼了容玦,就算是自己的妻子曾经是容玦的贴身侍女都没用。 “王爷不是那样的人。”白露轻声道,“再说,今日夫君也看见了。”她掩嘴笑起来,“咱们家两个孩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捏他们的脸,在王爷面前被捏红了,都不喊声。” 白露又收了调笑的神色,正色道:“夫君在战场上也是九死一生,夫君的同僚,有一些永远的不在了,却还是值得人们铭记。虽然两个孩子还小,但是这个道理的教授永远都不会嫌早。” “夫人说得是。”孟文彬只觉得内心似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化开了。夜凉如水,他的胸膛却是一片火热。 那个午后,白净娇小的侍女对着内里主人和客人的混乱打闹熟视无睹,淡定的让他去柴房那个麻袋,陪王爷去做坏事——明明不是干什么好事,甚至是帮凶,她却还这么镇定,那会他就上了心。 而后,再次看到她面对血腥的战场仍旧有条不紊的安排各种事务,抬头望见她,微微一笑颔首,一声“将军”。 这心上不得,一上心,就是很多年。 === 白露只记得那个看似忠厚老实的小将军,一下手就让人青紫一片。即使她只是个侍女,却没有看轻她,乖乖的按照她的吩咐去做,没有半点马虎——他干坏事的时候,也是一本正经的,那会她就记住了。 第94节 后来,边关塞外,他穿着着火红的披风,得胜归来,意气风发,接收着周围人的恭维,眼里却没有半点轻狂的神色。看到她,还是拱手叫一声“白露姑娘”。 有些事不能记,一记就是一辈子。 第83章 栗鸿宝和王明达和各种 [vip] 王明达刚下朝回家坐下歇息, 外边的小厮就来报, 恭王来了。 恭王齐波?那还真是稀客。 椅子还没坐热, 王明达便起身出去迎接齐波进来。 当今没有立后选妃, 并无子嗣传承,早就放话说要在宗室挑选太子, 这恭王过来, 是要做什么? 脑子转了几转,即使内心已经做了不少猜测, 王明达仍旧面色不改,笑吟吟的将齐波迎进来,亲自倒茶请客。 齐波的孩子不少,除了王妃还有侧妃, 府里热闹得很,对比冷冷清清的皇宫,是另一个景象。 猜到了齐波大概要说什么,王明达却不急不忙的说起其他事来,拉扯了一堆,终于是齐波坐不住先开了这个口。 “听闻陛下要在宗室挑选子嗣过继,本王子嗣颇多,又是陛下的兄弟,说起亲缘来也是最近的……”齐波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要是往日, 他一定不会来王家找王明达说这些,可齐澜的旨意已经出来了, 他实在等不及了。 如今冯家在西北也有了兵权,但也不在定京了,在內朝说不上话。他思来想去,还是捏着鼻子来找了王明达。 王家是齐澜的外家,王明达又是齐澜的表兄,且一直受到齐澜的重用,有传言说,再过几年,王明达就是大齐最年轻的丞相了。 齐波果然还是对这个位子有野心的,也是嘛,老子不行了还有小子,父子二人为了皇位而不断奋斗,怎么想怎么热血感人……王明达漫无边际的想着,嗯嗯啊啊的敷衍着点头。 “故而,本王这次前来,是想请王大人帮忙的,假若陛下真看上了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还请您多说几句,将他摘出来……” “嗯?”听到这里,王明达一愣,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难不成是以退为进? 略一思索,王明达道:“下官听闻,王爷家的几个公子皆是出众不凡,不仅文采过人,武艺高强,性情也是坚韧温厚的……”使劲夸,反正也不要钱,王明达说得天花乱坠,末了才装作无奈道:“要是陛下看中王爷家的公子,执意如此,下官也无能为力。” 看着对面的齐波陷入了沉默,王明达得意不已:果然被我说中了吧,你小子果然还是对皇位贼心不死。 “王大人说得对,此事事关重大,想来您也说不上什么话来,本王还是去找陛下吧。” 齐波沉默完了,抬脚就走。 “什么?!”齐波的反应出乎王明达的意料,都要去找齐澜了,看来他是真的对这皇位无意了。 听到王明达的惊呼,齐波转身:“王大人还有何事?” “……”王明达心口憋着一口气,只能摆手道:“无事无事,恭王殿下慢走。” === 没想到这个世上,除了栗鸿宝容玦,还有人可以让他失算。王明达沮丧不已,忽然觉得恭王齐波也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深不可测”这个词,王明达一般用在让他失算的人身上,当然栗鸿宝不算,他是缺心眼。 正想着齐波那档子事儿,王明达也没怎么看路,一低头就撞到了人。 “哎呦——”那人嚷道,“走路怎么不看路呢?疼死老子了。” 这语气,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王明达一抬眼,便看到了栗鸿宝。 “呦呵——”栗鸿宝疼完了,看到撞他的人是王明达,不正经的打了个呼哨。 王明达露出嫌弃的表情:“哪儿学的这么不正经的玩意儿?” “要你管。”栗鸿宝龇牙咧嘴,“好好走你的路吧,要撞倒我这小身板怎么办?” 呵,还嘚瑟上了,王明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就是成功的减掉了肥肉,有胖子变成了瘦子嘛,至于走到哪儿就炫耀一遍吗? 仿佛能猜到王明达内心在想什么,栗鸿宝挺起自己的胸来,拍拍自己的肚子:“看到没有,我已经不是胖子了,是瘦子了,是瘦子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瘦了你瘦了。”王明达不胜其烦,只想赶紧把这烦人的苍蝇赶走。 得到了王明达的承认,栗鸿宝这才罢休,挥挥手,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王明达忽然叫住他,“你去哪儿?” “找阿玦。” 栗鸿宝能瘦下来,还得亏容玦每天监督栗鸿宝,陪跑陪练。王明达想了想,容玦之前为了栗鸿宝能消肉,陪齐澜的时间都少了,那个时候,他可没少听齐澜的抱怨。 这栗鸿宝都瘦下来了,还去找容玦干什么? “阿玦带了他的小世子过来,你要不要也去看看?”栗鸿宝问他。 “不去了,我还有要事。” 栗鸿宝没多想,转头就去找了容玦。容玦正带着一个小孩,早就在等他过来了。 “阿玦。”栗鸿宝一坐下就说话,“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王明达怪怪的?” “我才刚从漠北回来,你说的刚刚,是什么时候的刚刚?” “还能有什么时候?”栗鸿宝随口问了一句,又忽然想起来,“说起来也是哦,王明达有时候真的是,不对,不是有时候,是时不时就这样。”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容玦看他毫无所觉的样子,轻轻一笑,终究不再说什么。 === 等容玦回了宫里,看到王明达还在同齐澜商量事务。对于朝堂之事,容玦无意参与,见他们一时半会也忙不完,也不在这儿杵着,转身就走。 齐澜叫住他:“阿玦别走,就好了。” 齐澜收获王明达谴责的眼神一枚。 “算了。”齐澜很是无奈,“恭王看来是真的不愿意他的几个孩子卷入这场纷争,人家跟你说了不要,转头你又同朕说人家孩子不错,错过就没了。你这搞的什么鬼?” 原来是在谈过继的事。 容玦默默坐在一旁,听他们争论,齐波不想送人过来,去了王明达那里,又亲自来齐澜这里求情,结果王明达转头又反悔了。 “错过了就没了……”王明达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容玦的心咯噔一下,向齐澜使了个眼色。 “你莫不是觉得可惜?”微微叹气,齐澜道,“恭王的几个孩子我都看了,确实不错,这会孩子还小,不明白这位子的含义,齐波不想为这个烦心,就跟朕说,不如慢慢来,反正迟早都要送入国子监读书,到时候容王世子也在,慢慢察看就是。”说着,他看了容玦一眼。 “他想得还真是长远。”王明达倏地冷笑。 他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容玦可看不惯。 “本来就是,宗室这几个孩子,也就恭王教得用心。”王明达道。 “别把自己的事强加别人身上,你怎么知道人齐波怎么想的。”容玦不耐道,“你要是真有心,人家去找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劝几句?” 王明达无话可说。他不就猜了一下嘛。 最后,还是齐澜拍板:“不管选的是谁,最后都要进入国子监读书,不如还是再察看一番好了。恰好阿玦也把他的小世子带来了,咱们还是照旧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齐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谁能成为皇帝,还是看看下一任容王世子吧。 “说起来,我听闻,你之前还想娶齐嘉龄来着?”容玦忽然想起这事,“鸿宝还为这事儿郁闷了半天,嚷着要减下肉来。”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王明达一脸的莫名其妙,还好齐嘉龄如今已经出嫁了,“我那会人还在江南呢,且不说我有没有意思,传出这话的人什么意思啊这是?我不在,他们就想娶新娘子?是要公主嫁给谁?” 他确实也老大不小了,都说成家立业,成了家才能立业,但是他一直公事繁多,也就一直拖着,就算真娶了妻,也不会娶和冯家有干系的。 不说冯王两家的关系,就说两家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齐澜也不会同意的。 王明达咳了几声:“其实……这些年,打打闹闹,我也自由习惯了。只要想到,以后有个陌生的女人插进来,我也不大习惯。” 长“哦”了一声,容玦表示他有在听。 说到这里,王明达忽然笑开:“而且,我要真娶了公主,那个小胖墩心里也不会高兴的吧。” 他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两家在鼎盛时期,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后来栗家渐渐没落,但是,提起定京有名的才子,两人又不免被拉出来比较一番。他知道,栗鸿宝是一边把他当做朋友,一边又暗暗比较的。栗家没有什么依靠,要不是恰好和容玦一起,投了齐澜,这会,他的起点只会更低。而王明达就不一样了,他一开始就是齐澜的人,只是因缘巧合,他们这群人走到了一起。 “当年你们你们一起来揍我,我都没找你们算账。”王明达正了正神色,“要是真的看我不顺眼,怎么不过来打我?暗自怀疑,是想不出结果的,只会越想越糟。” “人家现在是瘦子,叫胖墩他真的会打你的。”容玦忽然道。 “对哦,现在是瘦子了,不能再叫胖宝了。”王明达也反应过来,“再叫他真会打人吧?” “说不准。”齐澜也插进话来,向容玦使了个眼色,“鸿宝要是真想打明达,你是帮还是不帮?” “当然帮着揍人!”当着王明达的面,容玦应得毫不心虚。 “行了行了,”王明达挥手,“我知道了,也认了,当初我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说起来,你带来的那个小世子也不会这样吧?” “那可就说不好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第95节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就到这里了^o^ 还有新文要准备,感谢所有一路看完的朋友,谢谢! 本书由 巫色涩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