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宫》 第1页 《帝王宫》温八拐 文案: 我是太子,这天下都是我的。 不,哥哥,这天下,是我的。 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我的。 这城墙是我的 这皇宫是我的 就连你,也是我的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修泽,白修隐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质子 春天的上林苑总是风光最好的时候,他盪着鞦韆,感受着拂面的春风。 “太子,还是快些沐浴更衣吧,四殿下归国,今日的晚宴您可不能缺席啊。” “盪高些。”鞦韆上的少年并不理会身后内监的急切,晃着腿吩咐他。 内监皱起了脸,“太子……” 他不屑撇嘴,语气里颇有不满“不过是个质子而已,也要如此大费周章。” “话是这样说……”内监有些小心翼翼,“可四殿下……毕竟是您的手足兄弟。” 他从摇晃的鞦韆上蹦下来,不耐烦地皱着眉“烦死了。” 刚刚准备离开,就听见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 “拜见太子。” 他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人,“你是谁。” 那人抬头,“我是白修隐。” 身后的内监听闻,忙跪下,“参见四殿下。” “你就是范国回来的质子?”他神情倨傲,仰着脸并不看白修隐,“你第一次见我,要行叩拜大礼。” 内监听闻小声提醒他,“太子,叩拜大礼要晚上正式接见时才行。” “闭嘴。”他眉头一皱,呵斥道,又看向白修隐,“你行不行?” 语气中带着他一贯的骄傲和跋扈。 白修隐似乎并不在意,连少年时候特有的好胜心也没有一般,乖乖地向他行了大礼。 见白修隐如此乖顺他反而觉得无趣,从前那几个殿下见着他总是剑拔弩张的姿态,只因为他是太子却又无可奈可。 他最喜欢看他们一副不顺眼却又要乖乖行礼的模样。 “怎么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有些不爽,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白修隐仰头看他,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 “因为你是哥哥,哥哥叫做什么,弟弟做就是了。” 那乖顺可爱的模样看得他心头一颤,他拂袖离开,不屑冷哼“谁是你哥哥。” 在梨风台的晚宴并不十分隆重,更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帝子对这位质子有了几分轻视,明明是为他而办的接风宴,却与他母妃坐在最后,感受着这个季节的晚上特有的冷意。 白修隐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见惯了觥筹交错间母妃的曲意逢迎,不得已而为之的乖巧和无奈,这是他们母子的生存之道。 “云树,还不快向父皇和太子行大礼。” 他听闻后十分恭顺,行跪拜大礼后用还不成熟的嗓音说, “云树归国,愿父皇长健,愿太子有成,愿天佑周国岁岁永昌。” 皇帝显得满意,颔首,“云树十分懂事。”随后赏酒于他。 白修隐就着这一杯酒站在太子面前,乖巧地说道 “修隐敬太子,还请太子饮尽此杯。” “修泽,你这弟弟十分仰慕于你啊。”皇帝许是喝了些酒,兄友弟恭的样子让他十分开怀。 白修泽看着眼前人乖顺的样子就十分不屑,碍于皇帝,勉强端起酒杯与他饮酒。 饮完酒的白修隐脸变得红红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沉默而乖巧。 其他帝子并未将这样一个小小质子放在眼里,即使是比白修隐小的殿下,在他们眼里,这个质子的地位如何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他们坐在位子上倨傲地等着白修隐来敬酒,也许还想出了什么在敬酒时羞辱他的办法。 没想到的是白修隐在敬完太子后竟然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毫无动作。 心高气傲的帝子们有些忿忿,小声说道“不懂规矩!” 另一人嘲讽“从小就不在宫里的人懂什么规矩,更何况是那样的身份,只会学着他母妃拍马奉承罢了。” 这话说的大了些,白修泽和白修隐都听见了。白修泽作为太子向来不喜欢这些对他四处顶撞的弟弟,反倒是白修隐,一脸正常面不改色,仿佛没听到一般。 白修泽清了清嗓子,端着太子的架子, “七弟,什么规矩啊。照着规矩,你应向你四哥行礼才是,还不快去。” 被叫住那人一脸不屑,“他那样的……” 却看见皇帝的眼睛正看着他,他转过头一脸不忿,却依旧向白修隐行了礼。 心中却想的是,他那样的身份,也配让我向他行礼? 白修泽勾唇,这些人个个都想取他而代之,如今还不是要乖乖听他话。 那一脸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让他看了就很爽。 白修隐眼睛一亮,不是因为那七殿下不服气的拜见之礼,而是白修泽竟也帮着他说话。 他又饮一口杯中的葡萄美酒,喜不自胜。 白修泽漫不经心地看着乐师们敲击钟磬,有歌女轻轻唱和,眼神不知怎么飘到了那个女子身上。 那个在母妃嘴里美艷绝伦深受父皇宠爱的歌女,她是白修隐的母妃。 的确是很好看的,即使这数十年在范国经歷的不少的风霜磨难,依旧能看出她眉梢眼角的风情,只是并不如母妃说的那样美艷了。她脸上有平和的笑容,眼尾细小的皱纹夹杂着岁月的从容,更显温柔。 他瞥了一眼白修隐,母子俩其实是很像的,少年的白修隐已经有了他母妃的模样,只是更显英气。 白修隐仿佛察觉到他在看他,转过头来沖他弯眼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 他心头兀的一跳,急急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第2章 鞦韆 太子东宫离上林苑不远,是春气最暖春日最盛的地方。 每日放课后向太师告辞,他总要去上林苑的鞦韆那儿坐坐,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像个少年一样肆意玩耍。 做太子的日子对他来说是无聊的,除了可以压着不服气的弟弟们一头,他简直腻透了。太师的之乎者也和太傅的刀枪棍棒他必须要样样精通,少年的叛逆让他不那么想听话,为什么不可以做个没有用的人呢。 可是他必须压下这么叛逆,因为他是太子。 在他学习之乎者也和刀枪棍棒不耐烦的时候,其他的弟弟们也在暗暗较劲。只等着看他有一天落下功课,然后亟亟取而代之。 若他从太子的位子上掉下来,会是怎么样呢。 他从前对那些弟弟们的颐指气使会一丝不落地加在他身上,甚至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小人得志这个词,在鞦韆上笑得开心。 第2页 “盪高点。”他吩咐内监,因为害怕他出事而每次都是这种不高不矮的高度真是无趣到极点。 他喜欢盪到最高的时候仿佛快要落下去的紧张感,就像他现在坐的太子之位。 “哥哥笑得真好看。”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突然一惊,从鞦韆上蹦下来。 他提防地看着身后的人,为他盪鞦韆的内监不知何时换成了白修隐。 白修隐牵着鞦韆绳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哥哥怎么不玩了,云树给哥哥盪。” 他没有回答白修隐,而是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他的领地,其他弟弟们都会识趣地不来打扰。 “帮哥哥盪鞦韆啊。”白修隐的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天真。 可他越是乖顺,白修泽就越是警惕,这笑容仿佛让他看出了其他意味,这比那些四处挑衅的乖张可危险多了。 他退后一步,“我不需要你帮。” 白修隐显得有些委屈,瘪瘪嘴,“云树是来谢哥哥昨晚帮我解围的……” “我不是你哥哥。”白修泽不耐烦地打断他,“更何况昨晚上我并不是为了你。” “可是我们是兄弟啊。”白修隐显得更加委屈。“我比你小一岁,自然要叫你哥哥。” 白修泽气结,心说你道理还挺多,不欲与他多言,转身离开。 白修隐见他离开,坐上还在轻轻摇晃的鞦韆,一摇一晃地看着白修泽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东宫的太子爷有些不爽,这个新来的质子明明是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就是让人生气。 第二日的同一个时辰,白修泽刚刚走到鞦韆面前,竟然看见白修隐坐在他的鞦韆上,一脸天真的笑容。 不知为什么他一下子就怒了,三两步上前想提起白修隐, “你给我起来!这是我的位置!” 一脸怒气的模样让人觉得仿佛白修隐霸占的不是他的鞦韆,而是他的太子之位。 白修隐双手圈着鞦韆绳,一动也不动,只是衣服被白修泽抓的有些皱巴巴。 他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 白修泽最讨厌看见他这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因为这是我的地盘!” “可是这里是上林苑啊。”白修隐晃了晃腿,眼神十分无邪。 “你!”白修泽恼了,这人让他感觉比那些色厉内荏的弟弟们难解决多了,“这鞦韆是我扎的!” 语气仿佛像是小时候和弟弟们抢糖果一样幼稚。 白修隐终于从鞦韆上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那我给哥哥盪鞦韆好了。” “谁要你给我盪鞦韆!”白修泽怒气沖沖地离开。 真是气死了!小小质子竟然挑战他作为太子的尊严!而且他已经过了动不动就向父皇告状的年纪了。 堂堂太子,为了一个鞦韆向皇帝告状,岂不是让那些帝子们看笑话! 后来再去的时候,白修泽仿佛已经有预感,某人可能在那里等着他。 果不其然,“我来给哥哥盪鞦韆了。”白修隐依旧是乖巧的笑容。 他离开。 隔天的同一个时辰再去,那人依旧在那里等着他, “我来给哥哥盪鞦韆了!” 他依旧离开。 两人仿佛犟上了,一个不盪鞦韆却天天都去,另一个明明知道有讨厌的人却总要去看一眼。 “太子。”内监看白修泽连着几天都很不爽,“不如我们在东宫里在扎个鞦韆吧或者是上林苑的东南角景色也不错。” “放肆!”白修泽斥责他,“难不成要我堂堂太子对一个小小质子做出让步!” 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他向来不容许人进入的地盘让一个质子给占了,脸往哪儿搁! 再去的时候白修隐依旧不厌其烦地沖他笑, “今天哥哥要我给你盪鞦韆吗。” “不要!”白修隐十分不耐烦,“你要想玩鞦韆,东南角那边我叫人给你扎一个。” 把我的位置还给我就好。 白修隐也软软糯糯地说了一句不要嘛,“我想给哥哥盪鞦韆。” “你到底想干什么!”白修泽又怒了,他本来想着温和地跟他商量,他竟然还是这幅气人的样子。 虽然说不上来那里气人,可是他一个太子能够屈尊和质子商量就已经给了他莫大的面子了,还想怎样!他就不信这人是真给他来盪鞦韆的。 白修隐委屈,“我就想给哥哥盪鞦韆嘛。” “来!你盪!你盪!”白修泽气的一屁股坐在鞦韆上,“盪了就赶紧给我消失!” 真是看着他可怜兮兮装无辜的样子就来气,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这些帝子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白修隐当真把着鞦韆绳摇晃起来,春风带来扑鼻的香气,梨树和桃树正是花开得最好的时候,落英缤纷。白修泽想着,要不是有身后这个烦人的傢伙,这鞦韆的摇晃该变得多么美好啊。 “你没吃饭吗,不会晃高点吗。”他用太子一贯的神气指示身后的人。 白修隐小小地哦了一声,手上的力气加大了些。 “叫你用力一点,你行不行啊!”晃动的幅度虽然高了一点,白修泽还是不满意。 白修隐小声回答他,“可是再高的话哥哥容易摔出去。” “切。”白修泽不屑,“我只要抓稳了怎么会摔出去。你怎么跟这些太监一样磨叽。” 白修隐手上的力度逐渐加大,让白修泽高高地晃了起来。 拂面的春风让他觉得十分舒服,还有细小的花瓣扑在脸上,带着沁人心脾的香和令人心动的痒。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一切,仿佛身后那个烦人的傢伙也不那么烦人了。 “再高一点!”他突然睁开眼,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白修隐好气地看着他伸出了手,听他兴奋地叫喊,“再高一点!” 他想去够那朵梨花,开在树上的一朵完整小巧的梨花。 “快点!再高一点!”他努力伸手。 “再高!再高!”就快要够到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鞦韆晃得越高,他离那朵梨花越近,他就越是想要去触碰它,在他眼里触碰那朵梨花已经费不了什么功夫了。 “再高一点!马上碰到了!”好像被那朵梨花迷住,他仿佛眼中只剩下那洁白柔软的一朵。 白修隐最后用力一推,他伸手去触碰那朵梨花,只有一个毫釐的距离,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花瓣的柔软,却突然感觉往前一晃,一只手仿佛抓不住鞦韆绳,身体扑了出去,像只俯冲的老鹰。 “哥哥!” 梨花被惊得落了一地。 第3章 跌落 太子从鞦韆上跌下来了,而且还被摔晕了。 第3页 不一个时辰这个消息便传得满宫都是。帝子们都露出一副担忧而焦急的表情, “哥哥没事吧。” 心里却希望能有点什么事儿,最好把脑子摔坏,这样他的太子之位便保不住了。顺便暗暗嘲笑,也是够蠢的,盪个鞦韆也能跌下来。再顺便怀才不遇般地感嘆一句,这样的人如何做太子,该我做才是。 白修泽醒过来的时候眼睛里有片刻的失焦迷茫,他指尖动了动,十分失落地发现那朵梨花依旧不在自己手上。 颠簸让他有些难受,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白修隐身上,白修隐正背着他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心头的一点失落变成无名的怒火,他这才想起,堂堂太子居然从鞦韆上跌下来,该是有多丢人啊!他还是宁愿自己不要醒过来好了。 他把这一切的原因归咎与眼前的这个人,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才不会这么狼狈丢脸。 少年的古怪脾气一上来,他竟咬了一口白修隐的脸颊肉。 白修隐被这一突然袭击弄得啊地惨叫,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又扑了出去。 不过还好他稳住了,不然太子一个时辰之内连跌两次,更丢脸了。 白修隐不能回头,只能听见他委委屈屈的声音, “哥哥……” 白修泽心说你委屈什么,我还委屈呢。想着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大胖子,好压死这个烦人鬼。 不过又看到这个傢伙脸颊旁滚落的汗珠,憋得通红的脸上还有一圈轮廓分明的牙印,白修泽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 这个想法维持了片刻,他便摇了摇脑袋,都是这个傢伙让自己变得这么丢脸,咬他十口都不过分。 全然不想是自己让他晃那么高的。 东宫离上林苑不是很远,饶是这样,白修隐将背上的人放下来以后也重喘了几口气,脸颊也红扑扑的。 白修泽突然想到,自己是比他高那么一点点的,他年纪又小些,怪不得那么吃力,不过红着脸的样子竟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不愧是美艷歌女的孩子。 在大家手忙脚乱请太医的时候,白修泽半倚在床上看着床边的白修隐,起了调侃之意, “就这么几步路你就累成这样,你行不行啊。” 白修隐怔了怔,随即沖他眼睛弯弯一笑,“那我以后好好习武,就能背哥哥了。” 又是这样的笑容,白修泽最讨厌他露出这样的笑容,明明是十分乖顺的模样,他却总是觉得厌烦,却说不上来为什么,少年的直觉让他讨厌这种笑容,他莫名想起了狐狸,好像狐狸一般的笑。 他翻一个身躺下,背对着白修隐,不耐烦地说道“谁要你背。你回去吧。” 白修隐却赖着不走,坐在床边用十分温和的声音对他说, “哥哥,你看,位子坐得越高就越容易跌下来。你想够着的东西到最后不也没碰到吗。” 白修泽在宫中呆了许久,难免觉得他话里有话,心里一横,他就知道这个人没这么简单。 一个翻身起来看着他,警惕而提防, “你什么意思!” 起来的时候又好像牵扯到某处伤口,嘶嘶地吸气皱眉。 白修隐依旧是一副乖巧的笑,眼睛弯成月牙“我在说哥哥盪鞦韆啊。” 他捏了捏白修泽的腿,“哥哥哪里痛?我给你揉揉。” 白修泽一把打掉他的手,年轻气盛得像头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白修隐我警告你,我从位子上跌不跌下来,自然与你无关!” 你永远也别想坐上我的太子之位,谁也别想。 白修隐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一般,“哥哥不生气就好。刚刚把我吓坏了。” 那乖顺的模样仿佛真是白修泽太敏感了一般。 “不过哥哥可要小心了。”白修隐一遍为他按摩手臂,一遍说道,“害你从位子上掉下来的人,不是我啊哥哥。” 白修泽皱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刚刚哥哥从鞦韆上跌下来,是因为鞦韆的绳子断了。” 给他扎鞦韆的绳子是用三十二股秋麻绳拧在一起的,若非人为是绝对不可能断掉的。 白修泽一惊,翻身想下床,“我去看看。” 可是好像伤着了骨头,一动便扯着疼,疼得脸都皱到了一起。 白修隐将他扶到床上,“我替哥哥去看就是,哥哥还是好好休息比较好。” “我不相信你。”白修泽冷冷看着他,没准就是他干的呢。 小小质子也想来掺一趟浑水,还没那个资格呢!他就知道这人不像他的笑容那般简单。 “哥哥还能相信谁呢。”白修隐看起来有些委屈,“哥哥最应该相信的就是我这个毫无势力的质子啊。何况我是那样的仰慕哥哥。” 他一句话戳破,竟让白修泽一时间无话可说。他的眼神看起来那样清亮纯洁,仿佛那样恶意的揣测让白修泽看起来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还好太医已经急匆匆赶来了。 伤的地方不少,大多是磕伤撞伤,需要好好休养便是。 手肘处伤的最厉害,太医给敷了药,把手肘包得像个粽子。 “隔几日我会再为太子来敷药。”太医拱了拱手,收拾药箱离开。 皇帝这时候也来了,后面跟着他的母后,母后如一阵风般地扑过来,四处看他的伤势。 “好好的怎么会从鞦韆上跌下来呢。”见他手肘处包的严严实实,母后像是急得快哭出来一般。 他只能温声安慰到,“我没事。” 皇帝也有些担忧的样子,“这么大人了,怎么玩起来还和小时候一般不知轻重。”言语里有些薄责之意。 幸好旁边白修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儿臣参加父皇、母后。” 皇后似乎不怎么待见白修隐的样子,半分惊讶半分不屑, “你怎么在这儿?” 内监搭话,“太子受伤,是四殿下背太子回来的。” 此话一出,皇帝眼中有了几分赞许之意,“修隐做的很好。” 白修隐依旧十分恭顺做礼,声音显得温和而毫无威胁 “手足兄弟,这是云树应该的。”模样乖巧得不得了。 皇帝眼中赞许之意更甚,笑着对白修泽说道 “手足情深,修泽你可不要辜负。” 第4章 餵粥 皇帝心中对白修隐是有亏欠之意的,他母妃曾经最受他宠爱,奈何出身微贱,即使他力排众议,也依旧没能免去他去别国做质子的命运。 帝王深宫之中,不止他有他的无奈。 月明星稀的夜晚,皇帝踏足白修隐所在的长杨宫 “白梨,这十年来,辛苦你们母子俩了。”一些清酒下肚,皇帝十分感嘆。 可是数十年的质子生涯岂是一句辛苦就能说完道尽的,白梨饮尽杯中的酒,温和地笑道,“为了皇上,为了周国,妾身愿意。” 第4页 细细一辨,就会发现那笑容和白修隐的笑容十分相似。 都显得那样乖巧懂事,不争世事。 皇帝拍了拍白修隐的肩膀,“修隐很是懂事。” 白修隐抿嘴轻笑,似乎这个夸奖让他十分羞涩。 “若不是因为你出身低微,修隐就……”皇帝似乎喝多了些,自知失言,话说道一半,只嘆了口气。 白梨依旧笑得温柔,“白梨不怨出身,更不怨皇上。” 皇帝的眼睛在那张脸上停留了很久,良久才缓缓说道, “白梨,你变了许多。” “人都是会老的。”白梨扶了扶耳边微微松散的髮髻,“皇上醉了,我扶皇上去歇息吧。” “儿臣告退。”白修隐默默退下,掩上房门后发现今天的月亮出奇的圆。 月明星稀,他不知怎的就走到了上林苑。 鞦韆断在地上,还有残落的点点花瓣。 他捡起鞦韆绳子,在断处的地方打了一个死结,坐着摇晃起来。 夜里的风带着凉意,黑暗中却有格外安静的感觉,虫鸟声作伴,他用脚蹬着地晃起了鞦韆。 一个人晃不了多高,却能感受到让人舒适的春风,还有一仰头就能看见的梨花,仿佛触手可及的梨花。 他也伸出了手,对着那朵梨花,只可惜还差了很远,倒是月光将他的指尖衬得泛白。 他又晃了晃,心想,怪不得白修泽这么喜欢这个鞦韆,这个位子的确是很舒服。 就这样靠着鞦韆,他竟睡了一夜,混着一夜的凉风梨花和圆月。 早上露气深重,白修隐在湿凉的冷意下醒来,他跳下微微摇晃的鞦韆,望向东宫的方向。 彼时白修泽还未醒来,却睡得不大安稳,睡梦中他反反覆覆梦到从鞦韆上跌下来的模样,惊出一身身的冷汗。 辰时一刻是上早课的时候,他早习惯在这时候醒来,却发现床边有人正看着他。 他抱着被子不善地看着床边的白修隐,“你怎么在这儿!” 警惕的脸上有刚刚醒来的惺忪睡意,眼睛却顿时亮了起来,像是严守自己领地的小豹子,张牙舞爪却十分可爱。 白修隐笑眯眯地看着他,“和哥哥一起去上书房上早课啊。” “谁要你和我一起。”白修泽不屑地将连别到一边,翻身起床,由着宫女为他更衣洗漱。 和上太子才能穿的四爪蟒袍,束好镏金太子冠,腰间系上羊脂白玉的系璧,方才坐下,由着宫女布早膳。 这一番打扮,即使天天如此,也显得他天家贵胄,气度不凡。 早膳是虾仁白玉粥,一两碟精緻的风味小菜,和两三个巴掌大的水晶包。 白修隐也不客气,顺势就坐到了白修泽的旁边。 “你干什么。”白修泽皱了皱眉,不耐烦地看着他,小小质子竟然问也不问一声就坐到了他身边,岂非无视尊卑。 白修隐转过头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哥哥手不方便吧,怎么吃东西呢。我来餵哥哥好了。”说罢便端起白修泽面前精緻的瓷碗。 “你给我放下!”像白修泽这般骄傲的人如何能让他喂,即使手不怎么方便,也要绷着脸“我自己能吃。” 白修隐被他一吼,瘪瘪嘴,十分委屈的模样,又将碗放下,用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盯着白修隐看。 那眼神看得白修泽不爽得很,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总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他别过头去忽视那眼神,用手拿起瓷勺,将粥往嘴里送。 可昨天摔得太狠,动作稍大一点手肘便扯着疼,一疼手便抖起来,一抖便将勺里的粥洒得差不多。 如此反覆,疼还不说,也没吃着两口。 白修隐依旧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身后的内监看不过去了,“哎哟喂我的主子,让奴才来餵你吧。” 话音刚落,便有两道刀子一般的目光朝他扎来,他身子抖了一抖,不敢再讲话。 白修泽这样自负,怎么肯在白修泽面前丢了面子,堂堂太子竟然还要别人餵膳,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尤其是其他几个帝子,巴不得天天看他笑话呢。 当然,眼前这个也是莫名让他不爽,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没有挑衅也没有嘲讽,乖顺地像只猫儿。 尤其是那种眼神,像极了猫。 至于白修隐的眼神为何那么锋利,小内监也是不知道的。 右手反覆几次,手疼得让人龇牙咧嘴,连四爪蟒袍上也落了些饭渍,若是让父皇看见,是要挨骂的。 他干脆用起了左手。 哪晓得左手比右手更不方便,连粥都舀不起来。 心中一怒,像是跟谁置气一般,将手中的瓷勺掷出去,“不吃了!” 叮铃一声,瓷勺摔成了两半。 白修隐撇一眼内监,示意他再取个勺子来,然后端起粥碗, “我就说我来餵哥哥嘛。” 顺手接过勺子,作势餵他。 他却只别过脸去,对他置之不理。 白修隐倒是十分有耐心,一直将勺子举着,委委屈屈道, “哥哥一直不理我,手都酸了。” 那模样可怜又无辜,仿佛白修泽十分欺负他一样,真是让他看着就来气。 他伸手一撇,将白修隐手上的碗连着粥打翻在地,接着起身, “我不吃了。” 白修隐瘪瘪嘴,眼睛里晶莹莹的,望着白修泽的背影仿佛要哭出来似的。 一旁地内监忙擦去溅到白修隐身上的饭渍, “四殿下别介意,太子殿下并不是这样的性子,许是摔了手,心情不好罢。” 白修隐虽然是质子,可毕竟是皇上的儿子,母亲又曾经那样受宠。万一皇上知道了,指不定要责怪太子不和睦兄友。 白修泽转过头来,眼神颇有几分恶狠狠的姿态, “我就是这样的性子!你有本事去告诉父皇啊!”他的气焰看起来十分嚣张的模样,转头看向内监,“小瑞子还不跟着我去上书房!” 小内监手忙脚乱地帮白修隐擦了擦衣襟,哎地应了一声慌忙跟了过去。 去上书房的路上,小内监劝解道 “太子,我看四殿下不像是其他几位殿下那般趾高气扬的样子……” 白修泽还有些气鼓鼓的,忿忿道“我巴不得他趾高气昂一些。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啊!” 然后又低声嘟哝,“像团面粉一样怎么揉捏都还是那副模样,连句顶嘴都没有,真是让人看了就生气!” 内监默然,其他几位殿下跟您顶嘴你也生气,来了餵不顶嘴的,您怎么还是生气。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直说的。 第5章 书房 还没走出东宫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哥哥。 白修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白修隐。 第5页 只见白修隐也急急跑出来,换了身衣裳的模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父皇也允准我上书房,我和哥哥一起去好不好。” 说罢眼巴巴地望着白修泽,一脸期待。 白修泽暗骂一声粘人精,他讨厌白修隐的另一个理由大概是因为这个粘人精的眼神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拂一拂衣袖,做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嘲讽道“你能识得几个字,太师的讲文你能听得懂几句。” 白修隐也不讲话,似乎没听到他的嘲讽一般,只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若是不懂,哥哥可以教我啊。” 前面的白修泽一个趔趄,而后转过头满脸怒容地看着他 “谁要教你这种蠢货!” 脚下的步子走得越发急促,恨不能立马甩开身后这个粘人精。 因为白修隐的原因,白修泽竟比寻常晚了半刻钟到上书房。太师的脾气几个皇子都是知道的,向来是没有人敢迟到的,这样一来其他几个皇子都等着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果不其然,太师已经拿着戒尺等着他们了。 白修泽瘪瘪嘴,像是想分辨什么,最后却忍住了,乖乖地伸出手。 啪的一声脆响,手心立刻浮现出一个红粗的印子,疼得白修泽想咧嘴,又见几个讨厌的弟弟都在,为了面子硬是绷住了,只眉头重重拧起。 太师打了十下,把手心都震麻了,白修泽强按住想往手心唿气的冲动,坐到了自己的桌案前。 白修隐也挨了打,到底是少年,虽然乖乖地挨了十下手心,却也拧紧了眉头。 看着他挨打,白修泽的心里才算舒坦一点,更是讨厌起这个粘人的弟弟来,遇上他准没什么好事儿。一只手摔得受了伤,另一只手又挨了训诫,狠狠地剜他一眼都不算解气一般,怒气沖沖地跪坐在自己的桌案前。 太子的桌案在最前排,其余几位帝子都分别坐在后面,只有白修隐,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位子。挨完训诫后他用委屈的小眼神瞥一眼白修隐,然后十分乖巧地坐在了跪坐于自己的桌案前。 趁着太师不注意,其他几位皇子在白修泽身后挤眉弄眼窃窃私语,声音不大,白修泽甚至不怎么听得清楚。 但那如蚊蝇般嗡嗡的声音就在他身后,这样的声音不难让他猜到是来自于弟弟们的嘲讽。他挺直了腰,却如芒刺在背。 太子是不能出错的,一旦出错,就会被这些虎视眈眈的弟弟们抓住痛脚。他既懊恼又不安。 果不其然一放课便有讥讽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真不愧是太子,上书房还让太师等你。” 白修泽不用抬头也知道这声音是他的七弟白修临,这些人从来不屑于称他哥哥,当然,他也不屑叫他们弟弟。 白修临旁边的十皇子笑道,“七哥知道什么,太子上书房一向殷勤,许是又从鞦韆上摔下来了,这才误了时辰呢。” 说罢还有意无意地瞥向白修泽受伤的手臂,嘴边的笑意十分挑衅。 白修泽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气得直咬牙,他这哪里是太子,分明是众矢之的。 见他不说话,这几位皇子更是笑得更是张扬起来, “下午的武场习武太子可别又误了时辰,若是让太傅白白等太子半刻钟,怕就不是打手心儿了。” 白修泽终是忍不住,啪的拍桌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被戒尺打过的手心震得发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却又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用少年特有的不服输的眼神死死地等着他们。 这种眼神似乎让其他几位皇子更加放肆起来, “太子这是要做什么,弟弟们好心提醒你罢了。” “父皇常说兄友弟恭,太子可千万不要生气。” 白修泽一言不发,这样的明嘲暗讽也不是一回两回,反正都是各自暗暗较劲罢了。 就在他暗自磨牙的时候,白修隐的声音突然响起,“七弟不如先管好自己吧。太师方才让七弟讲将文景之治,七弟似乎讲得不太顺利呢。”他的笑容依旧乖巧,温顺地看着他们,“不知是不是将心思都放在了提醒太子哥哥上,所以连这都讲不出来呢。” 白修临顿时气得面红耳赤,反驳道“我说不出来,难道你就能说出来了吗。你第一天上书房,怕是连字都不认得几个!” 十皇子白修文冷眼看着他,嗤笑一声, “凭你也配叫这一声七弟?七哥的母妃乃是右丞之女,当朝贵妃,你母妃不过是个小小歌姬,你也配叫七哥弟弟?” 这样放肆的话让白修泽都不由得暗自皱眉,未料白修隐却面不改色,脸上乖顺的笑容依旧不变, “十弟说的有道理。只是刚刚十弟自己讲过,父皇说了要兄友弟恭。若十弟这话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怕是会不高兴呢。” 白修文眉头一拧,“你少用父皇来压我!你一个小小质子,不就是抱着太子的大腿不放吗!我总要叫你知道厉害!” 白修隐施一拱手平礼,礼数周全,“十弟请便。” 见七皇子和十皇子怒气沖沖地走了,他这才转过头去看着白修泽,可怜兮兮地叫了声,“哥哥。” 白修泽横他一眼,方才是他帮自己解围并不错,但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如此嘲笑。他看起来不像是想理白修隐的样子,转身离去。 白修隐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边走还边委屈巴巴地叫哥哥,叫得白修泽心烦意乱。 他加快步子,想要甩掉身后的粘人精,可是哥哥的声音一直就在耳边想啊想的,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去,“你……”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来不及停下来的白修隐撞了一下。 白修隐一汪水似的眼睛里带着委屈,伸出被打红了的手心对着白修泽 “哥哥,手好疼。” 那可怜样子,要多招人疼就招人疼了。 白修泽差点放软声音安慰他,只不过片刻他便板起脸,连声音也硬起来,“关我什么事。” 心说我还挨打了呢!我还疼呢! “哥哥给我唿一唿。”白修隐像是看不到他的冷硬一般,将手递到白修泽面前。 白修隐又软又轻的声音差点让他就鬼使神差地在他手心吹口气。不过他依旧绷住了脸,打开白修隐的手,“你都多大了。” 手被打开的时候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白修隐皱着眉头,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哥哥打得好疼,比太师打得还疼。” 白修泽冷着脸,“活该。” 本以为白修隐会就此打住,万万没想到这种转眼间眼睛弯弯又带着乖巧的笑,不由分手牵起他的手, “既然哥哥不给我唿,那我给哥哥唿一唿好了。” 直到手心里传来酥麻的痒意,白修泽才勐然惊觉白修隐在做什么。 他一把把手抽回来,吼道“你做什么!” 第6页 白修泽笑得眼睛一弯,“给哥哥唿一唿,就不疼了。” 那笑容太明亮,甚至让怒气沖沖的白修泽忘记要说些什么。 片刻他才回过神来,“你还是小孩子吗!”说罢转身离去,边走边拧着眉头骂道,“真是个烦人精。” 白修泽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眯眯地自言自语, “哥哥像是脸红了呢。” 第6章 马场 白修泽早早便到了武场,本以为不会再见到那个烦人精,没想到刚到武场口便远远地听见有人叫哥哥。 仔细一看,可不是那个烦人精站在不远处向自己挥手吗。 白修泽的脸顿时黑了一半,本想无视他,没想到烦人精沖他的方向小跑过来,边跑边叫哥哥。 他沉着脸看着白修隐,“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修隐歪了歪脑袋,沖他笑得十分开心,“和哥哥一起练习骑射啊。” “就你这小身板。”白修泽上下打量他两眼,“恐怕连满弓都拉不出来。” 白修隐只比他矮上一点,只是身形偏瘦,稍嫌单薄。看起来不像是适合习武的,倒是能从眉眼间看出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我会好好练习的。”白修隐轻抓他的袖子,神情真挚,“我以后要好好保护哥哥。” 眨巴着眼睛信誓旦旦的模样实在可人疼,白修泽硬着心肠拂掉他的手,冷哼了一声“谁要你保护,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其他几位帝子也都陆陆续续到了武场,见白修隐依旧黏着白修泽,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不远处说道, “瞧瞧,又来抱咱们太子的大腿了。” “歌姬之子,再怎么抱大腿也不过是个质子而已。” 这样讥讽的声音刚好能传到两人耳朵里,然而这几人依旧不依不饶, “七哥知道什么,太子孤单,兴许被他抱上大腿,咱太子乐意得很。” 白修隐皱了皱眉头,只见白修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些人面前,神情倨傲,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看着他们, “什么大腿?我一向喜欢乖巧温顺的弟弟,七弟非要这么说的话,若是七弟能像你四哥一样懂事,也能抱上我的大腿了。” 白修临狠狠地看着他,“呸!谁要抱你的大腿!若非你是太子,你以为父皇会多看你一眼!” 白修泽斜眼看他,“说到太子,各位弟弟还未向我行礼呢。”他冷笑道,“七弟可不要带头失了规矩。” 几位帝子忿忿不平,却碍于规矩,草草施礼问安。 白修泽看着他们得意地挑了挑眉,无论这几人再怎么趾高气昂,他终究是太子,终究要压着他们一头。 他的手不太方便,不能练习骑射,太傅便递剑给他让他练习剑法。 单手舞剑,虽然不太方便,白修泽却也是招招带风,十分利落。 休息的时候看着其他弟子们骑射,他们都还是老样子,除了七皇子出色些,其他人都平淡无奇。 倒是白修隐,在马上显得气宇轩昂,牵着缰绳神情自若,眼神中却有少年的意气风发,骑射竟也与白修临不分伯仲。 白修泽眼神黯了黯,倒是小瞧了他。 他不再看他们,专心研习剑法。 等到白修隐从马上下来休息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汉。 那人脸上红扑扑的,屁颠屁颠朝他跑过来,眼睛里亮亮的望着白修泽, “哥哥舞剑真是十分好看。” 白修泽的剑一顿,抿嘴冷言到,“你的骑射也不差。” “哥哥看我是不是也十分帅气。”白修隐的眨巴着眼睛,“你看,我就说我可以保护哥哥的。” 白修泽依旧嘴硬到,“谁要你保护。” 白修隐却不管,笑眯眯地看着他舞剑,不出一会儿又回到马场继续练习。 不出半个时辰,便听得一声惊唿,“四殿下!”接着便是手忙脚乱的声音。 他将剑一扔,只见马场中央被许多内监围成了一个圈。 未料想自己的步子这样急切,几步便沖了过去,果然那个粘人精竟从马上跌了下来。 白修隐见到他眼睛一亮,接着瘪着嘴说道,“哥哥,脚好疼。” 声音里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 白修泽皱着眉骂道一声蠢货,又语气急切地让身边的内监去请太医。 “禀太子,已经派人去请了。” 白修泽眉头锁起,“那就派人去叫太医快些。” 内监着急忙慌去了,倒是白修隐闻言,望着白修泽笑靥如花, “哥哥好关心我哦。” 白修泽闻言身子一顿,暗骂自己这么着急做什么,又不是自己摔了腿。 他别过头去,不再讲话。却能感觉到白修隐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那种带着乖巧笑意的眼神。 太医背着药箱来的很快,略略捏了捏白修隐的骨头,他便疼得整张脸都皱到了一块儿,“四殿下是崴伤了脚。” 一旁的白修临闻言冷笑一声,“太子和四殿下还真是兄弟情深,一个摔手一个崴脚的。” 白修泽剜他一眼,不欲与他争辩。看向白修隐冷冷问道 “刚刚不是还那么得意,怎么突然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白修隐只说,“马儿被惊着了。”眼神却若有若无地往十皇子那边飘。 白修泽看一眼十皇子,那人只回以桀骜挑衅的眼神。 余光瞄到一旁的白修临,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七弟,四弟所居长杨宫离你的流昭殿最近,不如你送你四哥回去吧。” 白修临哪里愿意,“你!” “嗯?”白修泽睨他一眼,“你可要好好掺着你四哥,若是再出什么事,父皇该心疼了。” 白修临不屑转头,就知道用父皇来压他。 哪晓得白修隐委屈地看着他,“我想要哥哥送我回去。” 白修临就坡下驴,“太子和四殿下兄弟情深,咱们四殿下也想要太子送他回去呢。” 白修泽狠狠瞪白修隐一眼,接着蹲下身平视他,用十分温柔的声音对他说道, “修隐乖,你七弟离你近,照顾你方便些。” 说罢还揉了揉他的头,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白修隐却疼得咧了咧嘴,谁知道白修泽竟然悄悄在他腰上狠拧了一把。 他刚想开口,白修泽威胁的眼睛便恶狠狠瞪他一眼。 他只能委委屈屈闭了嘴,那模样,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 白修临也不爽得很,黑着脸叫人搀着白修隐起来,好像送白修隐让他丢了天大的脸似的。 接连在白修泽面前吃瘪,他是很不爽的。 更不爽的是白修隐竟然站不起来,一站起来就直叫疼。 白修泽一看,煞有介事的说,“七弟,看你四哥伤得这么重,不如你背他回去好了。” 第7页 “放肆!”白修临顿时怒道,“他是什么人,也配让我背!” “他是你四哥。”白修泽幽幽道,“七弟,说话不要失了分寸。” 白修临依旧不忿,指使一个小内监背白修隐,却被白修泽拦住, “还是七弟来背吧,不然父皇要是知道了,怕是会觉得七弟不喜欢你四哥呢。” 白修临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有脾气别用父皇来压他啊。 他无可奈何,黑着脸背起白修隐,还要强忍住将身上这人扔下去的冲动。像他这样尊贵的身份,哪里背过什么人,如今竟要来背一个卑贱的质子。 白修临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他哪里看得到,背上的白修隐趁人不备回过头去冲着不远处的白修泽眨了眨眼睛,十分俏皮。 第7章 变脸 皇帝闻言白修隐从马上跌了下来,放下手中的摺子便匆匆赶去了长杨宫。 彼时太医正在为白修隐上药,见他躺在床上,脚踝高高肿起,皱着眉头忍着疼,皇帝也有些心疼。 “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 “马儿受了惊。”白修隐捏着被角小声说道,脸上仿佛还带着受惊后的苍白。 皇帝见他这般样子,不由得锁眉,“武场的马好端端的怎么会受惊。” 白修隐将头埋得低低的,“是十弟的剑不小心射在了马脚边。” 皇帝闻言心中已有了大概,脸上带着些许怒容,“不像话!” 一旁的白梨温柔地笑道,“大概不是有心的,皇上别生气。话说回来,还是七殿下送修隐回来的呢。” “修临?”皇帝脸上仿佛有疑惑之色,“那孩子一向眼高于顶,怎么……” 白修隐忙说道,“是太子哥哥让七弟送我回来的。太子哥哥的手不大方便,就让七弟……” 说罢小心翼翼觑了一眼皇帝,“七弟好像,好像不大开心呢……” 皇帝越听脸越发黑,还以为白修临懂得了和睦兄弟,不想还是这样目中无人。 他一拂袖子,重重的哼了一声。 白修隐小声的问道,“父皇,七弟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见他问的这样谨小慎微,皇帝心中泛起淡淡的心疼,这孩子如此敏感谨慎,怕是当在外当质子的日子不好过,不由得更加心疼起来。 他放缓了声音,“没有,是朕把他们都宠坏了。” “皇上。”白梨突然开口,“修隐从小便身体不好,对武艺骑射也不甚精通,今日从马上摔下更是有惊无险。不如就让修隐免去每日的武场功课吧。” 皇帝沉吟片刻,“也罢,如此,你便不必每日都去武场了。若是喜欢,隔三差五去与你的哥哥弟弟研习切磋便是。” 白修隐乖巧地回答,“是。” 直到皇帝离开,白修隐这才问起,“母妃为何不让我去武场习武。” 白梨轻轻地为他揉脚,“切记收敛锋芒。你如今身份尴尬,若是一味争强好胜,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知道,这话母妃说过。”白修隐点点头,“所以今日我是故意从马上摔下来的。那马儿跑得不算十分快,只受惊我是能牵制他的。只是……” “你也太胡闹。若真摔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白梨言辞中带着微微厉色。 白修隐仰着头,“我这是成全了十皇子。他既想让我摔,我便摔给他看。反正也不是什么打伤。” “罢了。”白梨放缓了声音,“想必你父皇也会好好管教十皇子他们的。” “只是母妃,我不去武场习武,怕是会落后于人……” 白梨挽了挽耳边的髮丝,侧脸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显得十分安静,“你只需要每日去看看便罢了,至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白修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儿臣知道了。” 只听得白梨继续温柔说道, “你去上书房也一样,当一个废物有什么不好呢。” “我明白了。”白修泽眼中带着冷静,唇边轻勾,“儿子的确是什么也不会。” “那就好。其他的就让他们去争吧。” “儿臣明白了。” “对了。”白梨忽然抬起头,“你和太子走得太近了。咱们现在的身份,独善其身也就罢了。” 白修隐抿了抿嘴,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回答道,“是。” 翌日白修泽早早便到了上书房,环顾一周,察觉没人,心说那烦人精倒是还没来。 又转念一想,那烦人精不是崴了脚吗,怪不得都这个时辰了还不来,怕是要挨手心儿了。 这么想着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他偷偷的笑了笑,也不温习功课,眼睛倒是直直地望着上书房,他倒要看看这个烦人精什么时候才到。 不出一刻钟便有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满满放大在白修泽眼中,仿佛是走路不怎么方便,手中杵着跟木棍,走路一跛一跛的。 一个手上裹的像个粽子,一个脚上裹得像个粽子,看起来到还真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白修隐见白修泽远远地望着他,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投以灿烂一笑。 那样明亮的笑容,如同这宫里少有的阳光一般。心头仿佛被这明亮的笑容狠狠撞了一下,白修泽立刻转过身去,装作温习功课的样子。 白修隐却依旧远远地就叫了声哥哥,声音十分黏腻亲昵。 他只当做没听见,也不知道书上写了什么,反正只死死地盯着书,好像要把书盯出一个洞来似的。 那样的笑容太好看,好看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想和他好好亲近,想和他像七皇子和十皇子那样十分要好无话不说。 可是他是太子,他怎么能和一个低贱的质子如此亲近。岂不叫其他帝子笑话。 他是孤单的,他也不愿意和他们做朋友。 杵着木棍的人以为他没听到,不由得加快了步子,木棍杵在地方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在这时候显得有些急促,一扭一扭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他走到白修泽面前, “哥哥是在等我吗!” “少得意了!谁会等你啊!”白修泽冷哼一声,仿佛十分不屑,说这话的时候却不肯抬头,一直盯着书卷。 白修隐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这话一般,笑眯眯地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哥哥在等我。”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没等你!”白修泽一听他这话,仿佛是面子上挂不住一般,恶狠狠向他吼道,完了还强调一遍,“没等你!” 白修隐似乎是被他这一顿吼给吓着了,又一听他说没等,一瞬间笑得跟朵花似的小脸就垮了下来,委屈地眼睛直直地看着白修泽,“那、那哥哥是在等谁……” 第8页 连声音都显得这样可怜巴巴的,好像真有谁欺负他似的。 白修泽别过脸不看他,没好气地说道,“等太师。” 本以为白修隐怎么着也得被他吼怕了,万万没想到这粘人精刚刚还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转眼又笑兮兮地看着他, “那我陪哥哥一起等好了。” 白修隐被气得咬牙切齿,两眼死死地盯住他那张笑得十分无辜的脸,磨着后槽牙狠狠说道 “你是学变脸的吧。” 第8章 □□ 没过几日皇帝照例询问十皇子的功课,勤政殿里鸦雀无声。 “听你师傅前几日讲过务本之训,你可有什么看法。” 十皇子垂着头,战战兢兢回答到,“古云,绵世泽无如积善,振、振家声……” 皇帝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师傅便是这样教你掉书袋的?” 白修文身子一抖,“并、并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显得有些恼,“听你太师讲,为叫你们知稼穑之艰苦,这篇务本之训讲了三四日,你却连文意都不通!” 十皇子吓得立刻跪下,“父皇息怒,儿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见他如此,脸上已然浮现愠怒之色,“朕给你取名文,虽不指望你读书万卷,却也希望你好学善读,不想你竟如此辜负朕的期望。” 十皇子连连磕头,“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啊。” “息怒?朕如何息怒?”皇帝愈发恼怒,啪的一声将他的功课拍在桌案上,“你瞧瞧你默的务本之训,错字连篇还有漏句,连你师傅也说你不甚用心,朕该如何息怒!” 如此大怒的皇帝实在少见,吓得十皇子只会磕头,哀求道父皇息怒。 “你自己说说,你的心思都用在哪儿去了!”皇帝一把将他的功课扔开,“怕是都去想着如何为难你的兄弟去了!” “儿臣没有!”十皇子急急磕头辩解,“父皇明鑑!” “没有?明鑑?”皇帝眯起眼睛反问,“你的四哥如何摔下马,自他回宫你是如何不恭不敬,你心中有数!” “父皇!”十皇子抬头,眼中颇有不甘心,“他不过是个质子而已,父皇何以这般偏袒!” “放肆!”一句话气得皇帝啪的一声摔出自己手中的茶盏,砸在十皇子脚边,滚烫的茶水泼在他身上,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看来你是越发不知大小不分尊卑了!重默务本之训!抄写常棣一百遍!好好学习什么叫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若是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质子二字,你便不要再来见朕了!” 一番训诫,吓得十皇子面色苍白地离开,心中却更加厌恶起白修隐来。 他收到如此训诫,害得皇帝摔了茶盏的事不出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宫中,白修泽顿时觉得连白修隐的脸都没那么讨厌了,见着几人更是趾高气扬起来。 皇帝却隔三差五造访长杨宫,关心着白修隐的脚伤。 等到白修隐的脚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春日最盛的时候了。 这些日子白修隐只出现在上书房,虽说一样黏着白修泽,武场却不见他的踪影。 白修泽一打听,才知道父皇给了这个黏人精特权,可以不去武场,说是受惊过度。 这样一来,各皇子不爽的同时,也明目张胆地嘲笑白修隐的没用。 就连白修泽见了他也皱着眉头,“从马上掉下来就把你吓怕了,连武场都不去,真是没用。” 那傢伙还是一如既往的眨着眼睛,“哥哥是想让我去武场陪哥哥吗。” 白修泽额角青筋跳动,这傢伙果然是听不懂人话的,瞪着眼睛甩下一句“不是!” 果然还是不要跟这烦人精讲话的好,听不懂人话的蠢货。 然后当日下午武场便出现了这个黏人精的身影,眼巴巴地望着他, “哥哥想让我来陪你,我就来了。”说罢还乖巧地捏着他的袖子。 白修泽深吸一口气,握住手中的弓强忍住一箭射死他的冲动, “父皇不是允许你不来习武吗?” “可是我可以来看哥哥习武啊。”白修隐眼睛一弯,笑得十分乖巧,“而且哥哥舞剑很好看,我很喜欢呢。” 白修泽下意识觉得好看用在他身上不像是什么好词,没过脑子就反驳道, “你才好看!” 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对劲,果不其然某人脸上的笑容更甚,眼睛都笑弯成一条线, “原来哥哥这么喜欢我,夸我好看呢。” 白修泽被他看得脸上微微发红,做出彻底无言的样子,一甩袖子,不欲理他,专心练习骑射舞剑。 可是无论他干什么,总能感受到一道炙热的视线向他投来,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个烦人的傢伙。 弄得他十分分心不说,还不敢抬头与那烦人精对视,仿佛视线一对上,一看见那双弯弯的笑眼,他就会觉得十分烦躁。 而且从这往后,白修隐每日都来,也不做其他的,就眨巴着一双眼睛叫哥哥。 真是个惹不起还躲不起的傢伙。 日子长了,虽然白修泽依旧兇巴巴地吼他瞪他,却也好像习惯了这人的存在。 偶尔那傢伙没来,白修泽下意识还要四处找一找他的身影,这种改变,他自己是意识不到的。 他望了望武场四周,这傢伙果真没来,往日里比谁来的都早的白修隐,今日竟然没来武场。 白修泽连骑射都有些不专心了,老是下意识地往武场门口的方向望,也不知在望些什么。 真是烦人精在的时候也不专心,不在的时候也不专心。 不专心的白修泽不出意外地被太傅训诫了,又不出意外的受到了弟弟们的嘲讽。 这些话好像听起来都差不多, “太子如此不用心,怕是要辜负父皇一片期望了。” “十弟知道什么,太子是在等他的好四弟,少不得要分心。” 白修泽骑在马上睨他们一眼, “十弟的功课一向令父皇失望,七弟也只是差强人意而已,弟弟们如此不用心,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得不分心为你们担忧。” 另外几人正准备与他分辨,白修泽冷冷打断他们的话茬, “听闻前些日子十弟受了父皇的训斥,害得父皇动了好大的气。怎么,十弟的常棣抄完了?” 一通训话做足了太子的派头,仿佛今日分心受训的人不是他一般,端起架子来毫不含煳。说罢他扯着缰绳扬长而去,不再理会这几人。 知道日落时分,白修隐才突然出现在武场,彼时白修泽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脸也有些发红,见到那傢伙,下意识地将脸别开,耳朵却在听着有没有一声熟悉的哥哥。 果然,他微微皱起眉头,果然这个烦人精还是来了。 第9页 等到那傢伙走进他一看,怎么脸比他还红,额上的汗珠比他还多,气息还有些喘不匀,“哥哥!” 他别过头去,冷哼一声讥讽道,“你今天可真早!” 白修隐红扑扑的脸衬托得眼睛愈发黑亮,从身后突然拿出一个东西 “哥哥你看!” 饶是白修泽再端着架子,这时候也不由得眼睛一亮, “蛐蛐儿!” 作者有话要说: “老是下意识地往武场门口的方向望,也不知在望些什么”当然是在望夫啊笑 第9章 蛐蛐 只见白修隐手中拿着两个用竹篾编成的精细小笼子,两只黑头蛐蛐儿正在竹笼子里活蹦乱跳。 白修泽眼里满是喜色,一把将竹笼子抢过来,“这是从哪儿来的!” 他从小生在宫中,自然不曾玩过这些东西,偶尔身边的内监捉了一两只给他来玩,仿佛兴趣也没有这般大。 “昨晚听见蛐蛐儿叫了。”白修隐眼睛弯了弯,“今儿下午便去上林苑抓了两只。” 白修泽这才将视线从蛐蛐儿身上移到白修隐身上,眼前少年的脸庞被夕阳衬托得有些红彤彤,唯一不变的是眼眸黑亮清冽,带着乖巧无邪的笑容。 他身上还有些灰扑扑的,衣角边还沾了几根青草。 白修泽被他这样看着,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脸上笑容也减了两分 “你、你抓这个干什么。” “哥哥不喜欢吗?”白修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哥哥可以和我斗蛐蛐儿。” 白修泽这才发现他的手上也有些脏兮兮的,脸上笑容敛不住,但却故作冷淡 “我堂堂太子,怎么会跟你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手上却紧紧捏住两个小笼子不放手。 白修隐依旧是一副仿佛没听到他说话的样子,“那哥哥要哪一只?” “这只大的!”白修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白修隐脸上笑容更甚,“那叫他们去找个大瓷缸子来,咱们来斗蛐蛐儿!” 这时候白修泽脸上仿佛又有些别扭,别过脸 “谁要跟你斗蛐蛐儿了,看你身上脏的。” 白修隐低头看了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那我先回去洗澡,哥哥晚上在东宫等我。” 白修泽嘴上说着谁要等你,晚上却老早用过了晚膳,又叫人取出一个青花瓷缸,将自己的蛐蛐儿倒进去,耳边听着蛐蛐儿的聒噪,坐在院子里等着。 等到月上梢头白修隐才匆匆忙忙出现,一见他白修泽又摆出一张冷脸,知道他跑进叫了声哥哥,他才开口冷冷道, “你洗个澡可够久的。” 听他这么硬梆梆的语气,白修隐瘪了瘪嘴,神色委屈道,“遇上父皇询问功课,所以晚了些。” 白修泽只瞥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坐到石凳上。 院子里小石桌上摆着的青花瓷缸被白修隐一眼瞧见,也顺势坐到石凳上,拿出自己的蛐蛐儿,倒进了瓷缸。 地上随手拔根草一逗,蛐蛐儿们就精神起来了,触鬚细长,前足立起,到有几分严阵以待的架势。 白修泽也学着样子拔根草,还没来得及逗,两只蛐蛐儿就开打了。 一开始他那只个头大的明显占了优势,挥舞着前足张牙舞爪,步步逼近白修隐那只个头稍小的。 小蛐蛐儿被它逼得节节后退,突然一个勐扑,它触鬚只微微一动,便对小蛐蛐儿发了难。 白修泽眼睛一亮,“好样的!”脑袋更是凑近了瓷缸。 见这种形式白修隐的脑袋也凑了上去,和白修泽的脑袋抵在一块儿,把光线都挡住了,黑黢黢的一团看不见。 “咬它!快点别怂啊!” 两人脑袋抵在一起,仿佛也在和蛐蛐儿一起进行拉锯战, 一个厉声控诉“你的头别抵着我!看不见了!” 一个委屈辩解“明明是哥哥抵着我!” “小郑子!”白修泽只能吼道,“再掌盏灯来!” 瓷缸里的蛐蛐儿谁也不肯让谁,他们俩的脑袋也谁也不肯让谁。 “这大蛐蛐儿好威风!”白修泽见他的蛐蛐儿这般厉害,神色愈发兴奋起来,“不愧是我选的蛐蛐儿,这般威风,不如就叫你威风大将军好了!” 白修隐见他的蛐蛐儿节节败退,用草根不断拨着它的触鬚, “快上啊!咬他!快!” 谁知那只蛐蛐儿只会一再退让,围着瓷缸边缘打转。不过它动作也还算灵活,虽然遭遇‘威风大将军’的几次勐攻,倒也还算躲开来了。 白修泽见他的蛐蛐儿十分怂的样子,嘲笑道 “看你这只蛐蛐儿只会围着瓷缸转圈圈,不如就叫圈圈好了。” 说罢还用草根去逗它,“圈圈,来,再转几个圈圈看看!” 还没逗几下,不想那圈圈却趁着大将军不防突然出现在它身后,一个勐扑后用大颚死死咬住了它的尾须,无论大将军左甩又甩就是不松口。 顿时两人都激动地叫了起来,一个人叫 “诶诶诶!快!快点把他甩掉!” 一个人喊,“别松口别松口!就这样咬住!” 圈圈咬住大将军后不松口,把大将军耗得精疲力尽,也让这观看的两人筋疲力竭。 败局已定,大将军的前足都被咬断了一只,奄奄一息地趴在瓷缸里,全然没了刚刚耀武扬威的劲头。 反观圈圈摩拳擦掌,对着大将军不断转圈,仿佛在炫耀着他的胜利。 一见大将军输了,白修泽不乐意了, “你选的这是什么蛐蛐儿!故意拿一只弱的给我!” “明明是哥哥自己选的……”白修隐有些委屈,嘟哝着嘴,“而且哥哥还特意选的一只大的。” “就是你捉的蛐蛐儿不行!”白修泽哪里管这么多,把责任通通往他身上推,“不然我怎么会输!” 然后用手扒拉两下瓷缸里的蛐蛐儿,“瞧它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还说不是你选的蛐蛐儿太弱!” 白修隐可怜地瘪瘪嘴,一副冤枉得不行的模样。过了片刻,又重新扬起笑容,仰着脸说道,“那我明天再去给哥哥捉一只来!” “谁要你捉了。”白修泽不屑地撇撇嘴,“就会捉些蔫儿搭搭的死蛐蛐儿来煳弄我。” “我没有……”白修隐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十分可怜的样子,分辩到,“我明天一定给哥哥抓一只最好的!” “不必了。”竟然输给他一个小小质子,即使是斗蛐蛐儿,也让白修泽觉得丢了面子,他一下子便板起了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哥哥……”白修隐拖长了尾音,语气里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白修泽哪里管这么多,本打算不理他,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他 第10页 “你是在哪儿捉的这些蛐蛐儿?” 白修隐不明所以,“上林苑啊……” “明日我同你一起去!”他眼睛突然亮起来,他一定要自己选个蛐蛐儿,扳回一城。 “可是哥哥还要习武啊……” 他不耐烦地打断白修隐,“那就放课后再去。” 他才不相信白修隐给他捉的蛐蛐儿,自己捉的一定才是最好的! 第10章 神秘 “你个蠢货别动啊!让我来!” “明明是哥哥在动……” “胡说!明明是你在动!” “哥哥我没有……” “你闭嘴!还说没有!蛐蛐儿都背你吓跑了!” 夕阳下的上林苑,两个少年匍匐在草丛中,一前一后两个少年,聚精会神地在草丛中寻找着。草色混着余晖胭脂色的赤橙,耳边还有蛐蛐儿发出的声响,书中所说的童趣,虽然过了年龄,可这种情趣,大概也差不离了。 白修泽趴得像只猫儿,白修隐只在他身后,看着他沉下去的腰线和翘起来的屁股,脸上没有往日乖巧的笑容,反倒是夹了夹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见白修泽突然向前一扑,动作和猫一般灵巧,随即看见他转过头来兴奋地大叫, “快拿笼子来!我抓住了!快!” 白修隐对上他的眼睛,这才挂上乖巧的笑容,忙不迭回答好,将小竹笼子递给了他。 捉了一只白修泽还不肯走,嘴里还说着,“多抓两只,咬死一只就换一只继续玩。” 白修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弯着眼睛说好。 “哎,你怎么想到捉蛐蛐儿来玩的。”白修泽一边努力寻找草丛中蛐蛐儿的身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 白修隐也在努力寻找着,一边看一边随口回答道,“从前在范国的时候没什么玩的,便玩这个。” 那样平淡的口吻,没有人知道在范国的日子有多么的艰难。他国质子,身份尴尬,受人轻视。夏天还有蛐蛐儿作陪,漫长的冬天,少年爱玩的天性在一日日的读书间逐渐消磨,剩下安稳沉静的性子,在乖巧的笑容中透出不争世事的气息。 范国的艰辛,都过去了。 小心翼翼行走在刀尖上的日子,也过去了。 白修泽见他说的如此随意,反而有些不好受起来。这样尴尬的身份,即使在本国都能收到轻视,何况是在异国他乡。他从小而来的优渥生活,大概跟他是天壤之别吧。 他看着白修隐努力寻找的身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白修隐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来望着他,突然粲然一笑, “哥哥看着我干什么。” 明亮的笑容仿佛比夕阳更耀眼,晃得白修泽有些睁不开眼。 他狼狈地转过头去,“谁看你了!我在找蛐蛐儿!” “哥哥明明在看我,还不承认。”白修隐努努嘴,做出一副委屈模样。 少年的面子仿佛是最重要的东西,被如此直白地拆穿,白修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怒吼道 “给你闭上你的臭嘴!蛐蛐儿都被你吓跑了!” 白修隐瘪着嘴,小声嘟哝道“哥哥声音这么大,明明都是被哥哥吓跑的。” 不过还好这话没有被白修泽听到,不然他可能会扔掉蛐蛐儿来揍扁白修隐委屈的脸。 突然而来轰隆隆几声响雷,惊了草丛里两个少年一跳。 夏日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的,白修隐看了看天气,“哥哥,快下雨了。” “不着急。”白修泽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这么轻易就离开,他望了望天,又将视线放回草丛中,“再抓最后一只!”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等他再抓一只,这豆大的雨点便啪嗒啪嗒地砸到了脸上。 因为抓蛐蛐儿这种事儿实在不像是一个堂堂太子做的,为了护着他太子的面子,来之前白修泽特地支开了一应的随从,还不许让人靠近,如今一下雨,连把伞都没有。 “哥哥,去那边的亭子!” 白修泽哦了一声,慌忙捡起地上的蛐蛐儿笼子,这可是他费了好大功夫捉来的,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见他还在拾蛐蛐笼,白修隐拉起他就往亭子那边跑。白修泽没反应过来,只能一只手护着蛐蛐儿,一边由着他跑。 两人慌慌张张跑进小亭子,身上并未淋湿多少,即使这样,白修隐还是瘪着嘴说道,“要不是哥哥把内监支开,哥哥也不会淋湿了。” “不过是头髮淋湿了些。”白修泽重重哼了一声,“我堂堂太子,要是让人知道我趴在草丛里捉蛐蛐儿,还不得被白修临他们笑死。” 眼前这个人,动不动便是我堂堂太子,少年心性还要装出一副大人模样,真是可爱得很,白修隐看着他只弯眼笑, “哥哥被淋成这个样子,说出去也会被七弟他们笑话的。” 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白修泽狠狠剜他一眼,用兇恶的口吻威胁道“你敢说出去试试!” 突然余光撇到手中的蛐蛐儿,眼睛又不由得亮了起来,炫耀一般说道, “看,我抓的!个个都是威勐大将军!” 白修隐点了点头,笑容乖巧又崇拜,“哥哥最厉害了!” 他的眼睛里不带着一点阿谀奉承,单纯得仿佛就是他心中所想。白修泽的弟弟们向来桀骜,这样乖顺而又依附他的,白修隐是第一个。 白修泽心里乐得美滋滋的,脸上依旧一副不屑的表情, “谁要听你的奉承之词。”他昂着头,不看白修隐亮晶晶的眼“看今天我的大将军不把你的蛐蛐儿给咬个稀巴烂!” 这雨来去匆匆,不过两刻钟,便渐渐停了雨。雨后的残霞将整个天空映得如同一块上好的血玉,就像少年们流汗时候彤红的脸庞,混着泥草的清香,还有对面人兴奋的笑容,白修隐从未觉得这雨后的天气是如此让他心旷神怡。 “晚膳时分了,哥哥不如先回宫用膳。”白修隐看了看天色,随即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晚上我再来找哥哥,带哥哥去看些有趣的。” 白修泽切了一声,“故弄玄虚。你该不会是跟我斗蛐蛐怕输吧。”他可笃定自己会赢。 “哥哥放心好了。”白修隐沖他眨眨眼睛,自己先跑了。 白修泽看着他,翻着白眼心说装什么神秘,反正他是不会承认心里有点小期待的。 第11章 游湖 云梦湖的凉风是盛夏天气里难得的惬意,水中一轮皎洁的明月,映衬着一旁上林苑的亭苑假山,在微风的浮动中微微荡漾。 本来已是深夜,两个少年的身影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湖边,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少年微怒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不时传来的蛐蛐儿叫声。 “哥哥跟着我便是。”白修隐手中提着宫灯,烛火的微光映在他脸上,照得那双眼睛亮亮的。“你看今晚的月亮真圆” 第11页 白修泽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么晚瞒着母后跟你偷跑出来,若是只叫我看看月亮,我定把你扔进湖里去!” 白修隐只笑,转过湖边一处巨石,眼前竟出现一艘小船。他将宫灯挂在船头,跳到船上,在还在微微摇晃的穿上对白修泽伸出手,“哥哥,来!” 白修泽惊唿,“你这是要去哪儿!” 见他没有上船的意思,白修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伸出的手突然将岸边的白修泽一拉,白修泽只感觉重心突然不稳,身子一倾便扑到船上白修隐的胸口上,惊起一片水声。 这是白修隐回宫以来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少年身上带着不叫人讨厌的淡淡青草气息,肯定是因为船太晃的原因,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直到耳边传来白修隐轻快而狡猾的声音,“哥哥跟着我走便知道了。” 白修泽这才一下子推开他,从他胸口离开后他还有些站不稳,脸上却带着仿佛被捉弄后的愠怒,“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看见月光下白修隐的眼睛亮如星辰,他突然忘记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桨缓缓划过水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十分悦耳,他靠坐在小小的船舱中,接着宫灯微微的光亮和月光看着立在船头划水的白修隐,调侃地说道 “想不到你竟然还会划船。” 白修隐转过头来冲着他弯眼一笑,“我会的可多了。哥哥想不想看!” 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些小骄傲和盼望夸奖的渴求,就像讨赏的小狗儿一样。 不过白修泽却没打算夸奖他,像往常一样不屑地切了一声, “你是皇子,不通文辞不会武艺,只会写旁门左道的东西,会再多有什么用。”他耸耸鼻尖,“别人只会说你不学无术。” “可是哥哥只把我当质子对吗。”白修隐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明明依旧挂着笑容,眼睛却让白修泽看不出任何感情。 那种眼神,太过真诚却又太过淡然,唯独看不见悲伤,如同歷经沧桑的老者,习惯这一切世态炎凉,可却又那样清亮,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因为的确是这样,不只是他,这宫里的所有人,都没将他看做身份尊贵的皇子,母妃出身不高,又是质子归国,有什么资格跟他们相提并论呢。 当他们们一口一个小小质子的时候,眼前的少年又在想些什么呢。 明明只站在船头的白修隐,让白修泽感觉跟他隔得很远。 “可是。”被别人说到沉默好像不符合他争强好胜的性格,沉默良久后他还是开口了,“你为什么要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呢。” 即使我们把你当做质子,你依旧可以奋发图强,依旧可以苦练武艺,依旧可以大展宏图。 可能此刻的白修泽忘了,如果白修隐大展宏图,将会是他的又一个对手。 白修隐听到他这么说,突然就冲着他笑了,舒缓的、无邪的笑展现在他脸上, “因为,哥哥对我来说很重要啊。” 当然是要在意哥哥的看法的。 白修泽狼狈地转过头去不看他的笑容,他憋着气想,什么重要不重要,这种套近乎的手段他也会上当吗,却露出了被宫灯微微照红的侧脸和耳尖。 “哥哥,到了!” 船慢慢停了下来,除了虫鸣,白修泽还听到此起彼伏的蛙声,他好奇地走出船舱,想看看白修隐卖了这么久的关子到底是什么景象。 一出船舱便听见白修泽一声怒吼,“白修隐你信不信我真把你踢水里去!” 他额角青筋直冒,折腾了大半晚上竟然带他来看荷叶? “你神神秘秘卖关子,带我来看的就是这玩意!?” 怨不得他生气,白修隐之前卖的关子吊足了他的胃口,结果看到一大片什么都没有的荷叶,虽说别有一番美景,可他现在却没心情欣赏。 白修隐被他一吼,脸上便露出委屈的表情,他瘪着嘴说,“我想带哥哥来看荷花的嘛……” “荷花呢!”看见他这委屈样子白修泽便气不打一处来。还说什么哥哥最重要,就是这么个重要法?果然是不能相信这个粘人精的话,刚刚真是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白修隐更加委屈,“荷花还没开嘛……”那委屈模样,差点就咬手指了。 云梦湖的深处有一大片荷花,盛开起来甚是好看,若是将船划到藕花深处,必定是一番惊艷美景。 白修隐盘算得很好,今天下了雨,又是这个季节了,荷花必定会开了,只要再等等就可以。 可是白修泽却不吃他这一套,他气得差点把白修隐一脚踢下水“没开你带我来看什么!明天早上还要上早课你知不知道!” 白修隐拉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哥哥,再等一等嘛!” 他却一副怒气沖沖的样子,心说我才不会相信你这幅可怜样子,嘴巴上却又恶狠狠地说道,“只有你会划船,我难不成要游回去吗!” 白修隐眨了眨眼睛,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心里觉得哥哥这幅口是心非又嘴硬的样子真是可爱到不得了。 白修泽依旧是气鼓鼓的样子,抱着手坐在船舱里,湖面上偶会起风,吹的小船儿轻轻晃动,晃啊晃的,他便困了。 少年的睡意来势汹汹,白修隐还在聚精会神地祈祷荷花早点开的时候,身后的哥哥便如同猫儿一样蜷在船舱里睡着了。 他回过头看白修泽,宫灯微弱的光亮使白修泽看起来十分安静,花还未开,哥哥的睡颜比花好看。 第12章 花开 “哥哥哥哥!”睡梦中被晃醒,白修泽有些不满,“哥哥快点!开花了!” 兴奋的声音让他迷迷煳煳睁开眼,眼前是白修隐放大的脸。 他的眼睛里有止不住的疲倦,却被瞬间的欣喜所掩盖,没等白修泽反应过来,他就被他强硬地一把拉了起来,两三步走到船头, “哥哥,你看!” 乌黑的天泛出一丝蒙蒙的亮光,空气中瀰漫着湿润而清凉的气息。白修隐提着宫灯,手指向不远处的荷田。 一时间睡意全无,白修泽睁大了眼睛,看着被荷叶簇拥着的藕花从含苞欲放到亭亭玉立,如同刚睡醒的美人,一个懒腰之间,便完全舒展开来,带着粉红的颜色,在荷丛只见荡漾。 万绿丛中的粉红,终于在少年们期盼而欣喜的眼神中,一点点弥散开来。 白修隐撑起船桨,将船儿摇到藕花深处,他笑眯眯地看着白修泽, “刚刚是远观,现在哥哥可以近看了。” 宽大的荷叶有的比人还高,遮挡了他们大部分的视线,却因此有一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奇妙感觉。 刚刚盛开的荷花带着特有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船儿划开荷丛,荷叶边缘软能,偶尔划过脸颊,带过舒适的轻痒。 白修隐一边划船一边说道,“若是在地面上,这里用来捉迷藏肯定不错。” 第12页 说罢又向喃喃自语一般,“话说回来,我还没有玩过捉迷藏呢。” 白修泽随手摺了多荷花,听他这样说,不屑地瘪瘪嘴,故作老成地说道 “你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 白修隐看着在他将手中的花瓣一片一片撕扯,腹诽玩花的哥哥好像没资格说我吧。 他也顺势拔掉一片荷叶,绿油油的荷叶又宽又大,他放在自己的脑袋上, “哥哥你看荷叶可以当伞。” 结果招来了白修泽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白修泽走到他面前,说道,“还可以当帽子呢。” 不由分说将荷叶换了个面,扣到白修隐的脑袋上,嗯,更像傻子了。 荷叶上还聚了不少雨水和露珠,被他这样倒过来一扣,白修隐瞬间觉得脑袋顶凉凉的。 他眨着湿润的眼眶,委屈地看着白修泽,“哥哥欺负我……” 又是这种眼神,白修泽真是受够了他这一副委屈的样子,说不出来为什么,看着就觉得很不爽,只能板着脸吼道, “给我把你那幅委屈样子收起来。” 白修隐故意抽了抽,“哥哥还凶我……” 对面的人忍无可忍,作势要踢他如水,他又换了幅笑脸,乐呵呵地躲了过去。 似乎有些累了,白修隐在四处都是荷叶的地方停了下来,桨一放伸了个懒腰,便呈大字型躺在了船头。 天空上还有些星星,月亮也还未沉,他念到,“天快亮了啊。” 白修泽见他躺下,踢了踢他张开的腿,趾高气昂地命令道 “把你的腿收一点!我也要躺!” 两个少年安静地躺在船头,突然都没说话。 “你一晚上都没睡?”白修泽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啦。”白修隐的语气轻松,“要是错过了开花,万一哥哥把我踢进水里去怎么办。” 白修泽“……”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个啊。”他又问,看花开什么的,对他一个太子来说实在有些奇怪,即使景色真的很不错。 “哥哥不觉得很好看吗。”白修隐翘起二郎腿,一边晃腿一边说道,“这世界所有好的东西,我都想给哥哥看一看。” 白修泽再问不出为什么,只能发呆一般的看着天上的星星。 另一人看着自己一晃一晃的膝盖头,这些东西,大概都是他童年最美好的东西了。这些都是他在困境中唯一能尝到的甜头了,他不能想宫廷里的殿下们那样,有好吃的糕点,有随身的僕从,有耐心的太师。这些生活中的细微点滴,就是他童年全部美好的寄存了。 即使知道哥哥体会不到这些美好,他依旧想把自己所有认为好的东西给哥哥也看看。 不止是让他高兴,也想得到他的认同。 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把他唯一一块糕点给了一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只为得到少爷的一句好吃。 似乎不太可能的事,但他依旧想这么做。 “等到了荷花谢了,我还可以给哥哥摘莲蓬,剥莲子。” “荷叶还可以煮粥,夏天喝最是清热解火了。” “荷花下面就是藕,我最喜欢吃藕饼了。” …… 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白修泽觉得气氛仿佛变得有些奇怪,他又重新站起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又折了一只荷花。 白修隐也作势站了起来,见他手中的荷花,转而促狭地夹了夹眼睛 “古人都说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今天哥哥既远观了,还亵玩了。” 眼中不怀好意的笑让刚刚的气氛一扫而空,也让白修泽额角青筋瞬间跳动。 而后只听得“噗通”一声。 白修泽将人一脚踢下了船。 不是装可怜就是说浑话,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修泽还没来得及生气,只见水中的人扑腾了两下便不见了踪影,片刻见就没了声音。 他有些慌,却还是绷着脸对着水面吼道,“白修隐你给我上来!” 半天都无人回答。 他继续喊“白修隐你别给我装神弄鬼!” 回应他的只有阵阵的虫鸣和蛙鸣。 他彻底慌了,心说这傢伙该不会不会游泳吧。那也不至于一沉下去就没影了吧。 这下只能趴在船头提着宫灯,一边努力看清水下的情景一边喊道, “白修隐?白修隐!” 还是无人应答,不会是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他急得直挠船舷,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到底是少年,一时间竟急的快要哭出来。 冷静片刻他站了起来,心说不管怎么也得跳下去看看,可是自己又不会水…… 踌躇以后他一狠心,正准备往水里跳,却被一个冰凉湿冷的怀抱从背后抱住,一声恶作剧般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哥哥吓坏了吧!哈哈!” “噗通!” 这是今天第二次落水的声音。 第13章 定亲 “哎哟我的太子爷,您可急死奴才了。”船刚刚到岸,一群人便乌泱泱地围了上来。 太子一晚上都不见人,这群人差点把宫里翻了个底儿朝天。 白修泽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过是趁着夜色去湖心赏夜景罢了。” 见白修隐浑身湿淋淋,“四殿下这是……” 他下意识地望向白修泽,却收到那人威胁的眼神,掩过嘴边的笑,只说道, “无妨,刚刚不小心跌进了湖里。” 听他说无事,便拥着白修泽回东宫,“皇后娘娘可都要急死了。” 白修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意地勾了勾唇,孑然一身回了自己宫中。 不过多久便是中秋,戍边的奉国将军班师回朝,大将军之前平定与赵国的土壤之争,夺回两座城池,令皇帝大为振奋,特地在玉蓬殿摆设家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听闻奉国将军班师回朝,今晚会在玉蓬殿设宴。”彼时白梨还在理着手中的丝线,许是想着秋日快到了,为白修隐做件衣裳。 日光从窗户渗漏些光线进来,将她的侧脸衬托地愈发柔和。 白修隐端坐于案上看书,听她这样讲,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她,“母妃?” 白梨依旧缓缓地理着丝线,语气温柔缓慢 “将军戍守边关,手握重权。” 白修隐看她许久,才缓缓说道,“儿臣知道了。” 说罢重新拿起书,将头埋在书的阴影里。 白梨的视线这才从一团乱糟糟的丝线中离开,温柔地沖白修隐招了招手,“来,让母妃看看你长高些没。” 玉蓬殿的家宴办的十分隆重,丝竹之响混着歌姬动听的歌声,舞女曼妙的身姿摇曳,桌案前饮□□致,晶莹剔透的美酒盛于杯中,足以见皇帝对这位奉国将军的重视。 第13页 虽说是家宴,但有外臣在的缘故,一应女眷除了皇后皆不能出席。只见帝后二人皆坐于正席之上,将军及其他几位功臣坐于左边。太子坐在右边第一个位置,帝子众多,白修隐依旧坐在最末的位置,离太子的位子隔了很远。 长幼尊卑分明,皇帝见这样的做法已有些微微的不悦,虽说白修隐年长些,但其余几位皇子自恃身份尊贵便将白修隐排挤于后。见他埋着头很是沉默,又想起他自回宫以来一直是乖巧而小心的模样,不像是在自己宫里反而像是在别人家做客一般拘谨而礼貌,皇帝皱了皱眉头。 “修隐。”皇帝叫他,“坐到你皇兄旁边去。” 太子旁边坐的是七殿下白修临,他自觉身份是一等一的尊贵,坐在太子后面也就算了,居然让他坐在一个小小的质子旁边? 只是之前有皇帝训斥十皇子在先,白修隐比他年长,坐在他前边也符合礼制,他不敢张狂,只能悻悻挪了位置,心中暗暗给白修隐记上一笔。 由此一来,坐在对面的奉国将军宋行安不由得多看了白修隐几眼。白修隐感受到他的目光,也上下打量着他。 这奉国将军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银灰色常服,眉宇间英气逼人。虽不是文弱之辈,却也并非像久战沙场之人那般带着一股莽气。 白修隐早已听闻这位镇国将军虽然年少,却跟随其父征战沙场十年有余。后来其父亲战死沙场,皇帝感念宋家忠心耿耿,便由宋行安承袭他父亲奉国将军一职。这位少年将军倒也不负众望,两月之内平定边患,夺回城池,令人佩服至极。 目光交错之间,两人心中已经揣了各自的心思。 白修泽见两人对视,又见白修隐仿佛神思不定,摘一颗桌案上的葡萄,趁着无人注意扔到白修隐的桌案上去。白修隐被突然飞来的葡萄弄得回过神来,看向白修泽的时候,那人正对着他挤眉弄眼,故作恶狠狠的样子十分可爱。 他朝他展颜一笑。 皇帝举杯畅饮,说了许多客套话,大赞宋行安年少有为,宋行安只是不卑不亢的样子, “能世代为周国效力是我宋家之幸,皇上过誉了。” 皇后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的笑容带着皇后应有的气度和温和,“宋家当真是英才辈出。”随后又顿一顿道,“宋将军如此气宇不凡,想必宋家二小姐亦是大家闺秀,容貌楚楚。” 皇后这般突然提到宋行安的妹妹,大家心中都有了几分计较。 宋行安拱了拱手,“小妹刁顽,怕是入不得皇上皇后的眼。” “修泽如今十四。”皇帝沉默片刻,突然开口到,“若是定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皇后也在一旁附和到,“臣妾也是如此所想。听闻宋家二小姐正值二八年华,也算是十分合适呢。” 白修泽本在闷头吃菜,听得帝后二人这样说,不由得一惊,抬起头来,“父皇……” 如此就要给他定亲了? 同样有些吃惊的是一旁的白修隐,此时他正举杯欲饮,听着这话差点把杯中的酒给洒出来。 幸好此时并无人在意他。 皇后温和问道,“你家二妹可有定下人家?” “二妹尚未定下人家。”宋行安走到殿中郑重施礼,“承蒙皇上皇后厚爱,只是二妹如今已有十七了,怕是……” 皇帝想了想,“朕记得你家小妹如今也有十三四岁了吧。” 话音刚落皇后便笑吟吟说道,“小妹本也是可以的,但臣妾觉得做正妻女子大一点也无妨,也教得修泽成熟稳重一点。” 皇后执意要白修泽娶二妹,即使大几岁也不要紧,原因白修隐明白。宋家小妹是庶出,那里比得上嫡出的二妹。白修泽乃嫡出太子,难不成还要取个庶出的女儿,岂不是自降身份。 “如此说道,宋家二妹倒是最佳人选。”皇帝思忖片刻,又说道,“大几岁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便让礼部司仪将八字算算,合适的话便定下了吧。” 如此一来,宋行安倒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谢恩。 倒是皇后,抚掌笑道,“甚好甚好。” 如此心急地为白修泽攀上镇国将军的亲,不过是接着宋行安手中的兵权,为着日后坐上皇帝之位多一重保障,白修隐心头冷笑,坐上了太子之位还不放心,竟还想拉拢军权做支持,当真厉害。 “若是定下了亲事,和宋将军也算是亲家了。” 皇后的笑容很是得体,亲和却不失母仪天下的气度,白修隐听着她左右攀亲,只低头不语。 第14章 八字 筵席散去,白修泽眉间笼着几分愁色,怎的如此草率便为他定了亲。 他有些气鼓鼓的,却又不敢明显表现出来,若是寻常妾侍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正妃。那什么宋二小姐,他连见都没见过呢。 他跑到上林苑去盪鞦韆,心头闷得不行。 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星星却稀疏点点,只剩下一轮圆月,孤零零的样子。 他在筵席上喝了些酒,脸上还有些发烧,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没有星星的月亮,肯定很孤独。 鞦韆只左右晃动,他的手圈住鞦韆绳子,还在伤春悲秋呢,突然感到重心往前一倾,没等他反正过来鞦韆便盪了起来。 被吓了一跳的白修泽从鞦韆上蹦下来,怒气沖沖地看着笑得十分开心的白修隐,他本就郁闷,这傢伙还找上门来添堵。 那张笑脸怎么看怎么都欠揍。 他伸手便是一拳,却被白修隐灵巧躲过,后者又换上一副委屈的脸, “哥哥怎么打我……” 白修泽深吸一口气,不欲与他多言,重新一屁股坐回鞦韆上,索性不理他。 “哥哥是不是不想娶那个宋二小姐。” 他越不理他,白修隐越是将脸凑上去,笑里带着单纯的讨好。 一提到宋二小姐,白修泽就来气了,白他一眼说道,“这不是废话!” 白修隐朝他嘿嘿一笑,“我也不想哥哥娶她。” “为什么。”白修泽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几眼,“难不成你想娶她?” 他蹭了蹭白修泽,强行在不宽的鞦韆上挤了一个位置出来,也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哥哥为什么不想娶她啊。” 此刻两人挨得紧紧的,白修泽扭了扭身子想离他远一些,奈何鞦韆只有这么宽。想站起来又觉得这明明是自己的位子,凭什么让给他。便将屁股使劲往白修隐那边挪,想小孩子斗气一般,想把他给挤下去。 “你给我下去!”嘴里还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的屁股往这边挪,白修隐也不让分毫,也使劲往他的方向挤,“哥哥先告诉我为什么。” 白修泽像是放弃一般大吼道,“我又没见过她长什么样!还大我三岁!万一很丑,做我的正妃岂不被人笑话!” 第14页 白修隐听后突然从鞦韆上站了起来,这时候白修泽本来还在用力挤他,突然失了力差点扭了腰。 他恶狠狠地盯着白修隐,正欲骂他,却听得他说,“我有办法让哥哥不娶她。” 白修泽听闻眼睛兀的一亮,“什么办法?”随后又十分怀疑地看着他,“莫不是你真想娶那宋二小姐。” 白修隐闻之嘴巴一瘪,又是十分委屈的模样,“我在哥哥心里就是这种人吗。”那眼神,那语气,要不是白修隐中招多次,险些就心软了。 “别废话!赶紧说你有什么办法。” 白修隐还没来得及说呢,又被他打断,“不成!宋二小姐一定要我娶才行。” “为什么?”白修隐一愣,瞪大眼睛问道。 他沉着脸回答道,“我若不娶了她,若是让白修临或者白修文娶了就麻烦了。兵权偏向他们,到时候还真不好说。” 白修隐心说这时候倒是机灵起来,又见他随即脸就垮了下来,哀嚎道,“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娶她啊!” 若是上林苑再空旷些,必能听到他幽怨的回声。 这番举动在白修隐看来也实在可爱的很,他勾了勾唇,又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可是,我有办法让他们都不娶那宋二小姐。” 这日皇帝正好在和宋行安商量军中事务,“此次你平定与赵国土壤之争,一举拿下两座城池,很有当年你父亲的风范。” 皇帝深深看了宋行安一眼,“若你能像当年你父亲拿下纪国一样,也将赵国一举拿下,扩张我国疆土……”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已足以彰显他作为一个帝王的野心勃勃。 宋行安郑重跪下,“臣定当不辱使命。” 这时候内监略微尖利的声音传来,“皇上,礼部司仪求见。” 皇帝展颜一笑,对着宋行安说道,“许是为了修泽和你家二妹的亲事,传吧。” 待礼部司仪恭敬施礼后,听得他肃然道来, “臣有一事,事关重大臣不敢欺瞒皇上。” 皇帝挑眉,“哦?何事?” “臣领命与礼部商办太子与宋家小姐的亲事,然细算八字,宋家二小姐的八字喜金,日干得令,得地得助,阳盛而阴不足。”他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他微微思索,便接着说道,“二小姐这样的八字,若是嫁入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只是阳气最盛者莫过皇上,其次便是太子和其余殿下,恐有相冲,生出不详之事。” 皇帝沉默片刻,“如此说来,太子与宋家二小姐是不合适了?” 只见司仪再次向皇帝施礼,又向宋行安拱了拱手,“恕臣多嘴,二小姐的命格,实在不宜嫁入宫中。” “嗯?”皇帝疑惑看他,“其他殿下也是不行的么。” 皇帝心中所想,本来都与宋行安说好,将二小姐嫁给太子,如此一来,岂不拂了宋行安的面子,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怎么好伤了这位少年将军的面子。 若是太子与她八字不合适,嫁给其他皇子也好做安抚。 礼部司仪只郑重其事到,“宋家二小姐命格硬而阳盛,与宫中诸位殿下都不合适。” “如此,真是可惜,若是嫁入寻常人家,只怕是宋家小姐要明珠暗投了。” 皇帝故作惋惜的神色,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宋行安。 宋行安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轻松,忙起身行礼, “皇上严重了,是小妹没有这个福分。” 皇帝见宋行安没有异议也松了一口气,又让下面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宋家二妹算是补偿,还特地破格封她为郡主,享亲王之女的恩遇,封号平恭,算是极大的荣耀了。 如此种种,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为了安抚这位年轻将军。 消息一出来,先是东宫的白修泽松了一口气,随口白修隐便一脸求夸奖的笑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哥哥我厉害吧!” 那讨好的模样,就差给他跟尾巴让他摇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字那里百度了一下然后瞎扯的(手动捂脸 第15章 怀孕 日子终究是在这样的平淡中渐渐过去,白修隐依旧当着白修泽身边的粘人精,白修泽依旧趾高气昂地对着弟弟们端太子的架子。即使有皇帝的重视,其他帝子们对于白修隐的轻视未减轻一分。 直到霜降那日,看似波澜不惊的宫闱之中被长杨宫传来的消息惊起了涟漪。 长杨宫梨妃怀孕了。 年少的帝子们也许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意思,却能从他们各自母妃的只言片语中和咬牙切齿的表情中,窥探到也许又会有一个人,参与这场皇位争夺的战争。 不过随后他们又自我安慰般窃窃自喜,再如何,也终究是歌姬生下的孩子,上不得台面。即使比白修隐运气好一些不会再有当质子的命,那又如何,低人一等便是低人一等。 皇帝却是欣喜的,宫中许久不曾有子嗣降临了。在这之后更是频频造访长杨宫,与白梨安静地坐在一起,几乎是痴迷一般盯着她的小腹,眼中满是期待。 白修隐在这个时候总会觉得多余,默默离开后在视线中捕寻白修泽的身影。 上林苑的鞦韆一般是能找到他的,果然,那人盪在鞦韆上,扬起高傲的下巴, “他们说你母妃不要你了。” 白修隐黑亮的眼神有瞬间的黯淡,像是突然熄灭的烛火,随即又亮起来,他弯着眼睛,一副天真的模样问道, “那哥哥还要我吗?” 白修泽撇撇嘴,从鞦韆上跳下来,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懒洋洋说道, “看你这么可怜,让你玩会鞦韆好了。” 闻言后白修隐的眼睛笑成了弯月,得寸进尺地说道,“那哥哥给我盪好不好。” 白修泽哼一声,“自己不会盪吗?” 把鞦韆让给他玩一会已经是他善心大发了,他堂堂太子还能给一个质子盪鞦韆的? “哥哥……”白修隐委屈地看着他,眼神仿佛被抛弃了一般可怜巴巴。 “别用你那可怜样子看着我!”白修泽被他看得有些暴躁,一边吼道一边走向鞦韆的后面。 知道他是妥协了,白修隐一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一边用乖巧的声音说道, “哥哥最好了!” 然而还是不免有些冷嘲热讽的声音传到白修隐的耳朵里,那些帝子们趾高气昂,仿佛白修泽如何对待他们,他们便如何对待白修隐一般。 “质子就是质子,身份卑贱也就罢了,如今连你母妃都不要你了。” “谁让他不招人待见呢,还真以为父皇多问他两句便是真关心他了。” 他们声音说得极大,仿佛故意要人听见一般。 每当这时,若是白修泽在,白修隐总是做出一副隐忍样子也不反驳,倒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第15页 “七弟这话说岔了。”白修泽突然打断他们,斜着眼睛睨他们一眼,“若是论不招人待见,十弟天天惹得父皇生气,几位弟弟也对我这个哥哥不恭不顺,岂不是更不招人待见?” 白修临反唇相讥,“一个小小质子,也劳得太子为他说话吗?难不成当你的跟班当多了,太子倒真把他当弟弟了?” “七弟这一口一个质子的,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可不就是摔杯子那么简单了。”白修泽冷哼一声,“他不仅是我弟弟,更是你们兄长,若你们在这般不恭不敬,作为兄长的我也只好代替父皇教训教训你们!” 这话说得极重,几人最恨白修泽端出太子的架子教训他们,偏偏恨得牙根痒痒又无可奈何。白修泽也最乐得看他们这幅模样,嘴边挂着得意的笑容, “几位弟弟有这会儿功夫,还不如多抄写几遍常棣,好好体会一下兄弟亲情。” 他的眼睛里有少年的好胜心和高傲,就像是宫人们养的那只五彩斗鸡,永远都是挺胸抬头斗志昂扬的神态,倨傲的样子将都不放在眼里。 白修隐在身后看着他趾高气昂地为他教训弟弟们,嘴边悄悄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 若是有人注意到他,会发现那个笑容如同捕捉到猎物的狐狸,狡黠而满意。 待到其他几位帝子忿忿离开,白修隐这才换了一副乖巧样子,又惊喜又欢喜地看着他,“哥哥是在为我说话吗!” 白修泽头一别开,哼一声,“谁为了说话了!” 他不依不饶,“哥哥刚刚说我是你弟弟!” 白修泽脖子一梗,袖子一甩,“那是我用来堵他们的话罢了!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看着白修隐渐渐露出失望表情的脸,他一边有些心软,一边又对自己说道,才不要一个粘人精质子当自己的弟弟。 直到白修泽离开,白修隐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一副嘴硬的样子,嘴边的笑意愈发明显,哥哥真是可爱啊。 白梨的小腹随着时间渐渐隆起,冬日里衣服厚重不免显得更加臃肿,然而她只是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安静的模样更显温柔。 终究还是孩子,白修隐看着白梨,突然问道,“母妃会不要我吗?” 白梨闻言有一瞬间的愕然,随即温和地抚摸他的脑袋,“傻话!你也是母妃的孩子,母妃怎么会不要你。” 白修隐眼底沉沉,只盯着白梨的小腹,面容沉静得像个大人。 白梨嘆了口气,“这些日子母妃的确没有照顾好你,是母妃的不是。但是母妃对你的爱是不变的。至于旁人说什么……” 她顿了顿,“回宫前母妃便对你说过,别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你都无需在意。你只用做你的事情就好了。” 她轻轻揉了揉白修隐的头髮,“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是吗。” 她温柔的脸颊有被隐藏起来的坚韧,母子两的眼神在这时候竟出奇的一致。 白修隐眼睛动了动,“儿子知道了。”他突然伸手抚摸上白梨的小腹,“母妃会给我生下一个弟弟吗?” 白梨的手覆盖上他的手,笑得温柔娴静,“母妃也不知道呢。若是个弟弟,你便和他一起保护母妃好不好。” 白修隐抬起头粲然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坚定地说道 “若是妹妹,我便一人保护母妃和他!” 白梨欣慰地看着他,“好孩子。” 白修隐看着她的小腹,沉默片刻突然开口,“母妃喜欢父皇吗?” 他黝黑的眸中带着不为人知的探寻,白梨闻言错愕,随后用淡淡的笑将他掩下去“修隐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白修隐不回答,又问,“母妃有喜欢的人吗。” 白梨脸上的笑容加深,她扶了扶耳边的发,瞭然道“是修隐有喜欢的人了吗。” 后者只是沉默。 白修隐回宫时间并不长,按理说应该没见过什么大臣宗亲之女,白梨明白过来, “是哪宫的宫女吗?你若是喜欢,便不用在意这些。” “不用在意吗?”一直沉默的白修隐突然抬头,眼中有半分坚定半分疑惑。 白梨肯定地对他点点头,“只要你喜欢,母妃可替你去求你父皇。” 提到父皇,白修隐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他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若是男子呢。” 白梨被他问的愣住了,几乎是许久才缓过神来,揉揉他的头髮,温和答道, “若是两情相悦,也没什么不可以。” 白修隐问她,什么是两情相悦。 她温柔的眼眸中突然蒙上一层不知名的阴翳,仿佛陷入久久的沉思与回忆,又突然轻轻勾动嘴角,弯起带着悲伤的弧度。 她说,“当你说到这个词的时候,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若他也是如此,那便是两情相悦了。” 白修隐并未注意到母妃的神色,他也陷入自己的苦思中,最后终于露出孩子气的瘪嘴,委屈地说道, “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看啊没人看,绝望。jpg 第16章 故事 连日里下了几天的大雪,上林苑里的草木早已凋零,被雪覆盖了厚厚一层。鞦韆上也落了雪,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只剩下凌寒独自开的梅花。 冬至这天终于放晴了,按照惯例皇帝都会在云砚轩主持家宴,今年不同的则是,家宴还邀请了宋行安极其妹妹。 普通女子若无召见不能轻易入宫,更别说参加家宴,但皇帝照顾宋行安的面子,之前又给了她二妹郡主的身份,特地允准其参加冬至阖宫家宴。 而宋家小妹,那个庶出的女子,则被人遗忘在宋府中,无人提及。 白修泽在家宴上见到宋家二妹宋宜画的时候,差点把肠子都悔青了。 见她穿着一袭银雪色长裙,裙摆晃动间隐约露出点点梅花,披风亦是淡淡的银色,上面点缀着细小的羽毛,仿佛雪落在上面一般,简单又应景。 她长得也极是好看,长眉入鬓,眉眼间带着几分与宋行安相似的英气,却是一副慵懒而淡漠的神色。礼数周全地行了礼,又谢了恩,坐在了该坐的位子上。 后宫里的女子大多以柔婉为主,极少有人像她这般眉眼凛冽。美则美矣,皇帝却更加相信礼部司仪所说的,阳盛阴衰,命格相冲。 皇后极力想促成宋宜画与白修泽的婚事,却万万没想到在礼部司仪那里出了叉子。这向来皇子定亲,礼部司仪都是捡好的话说,那有像这般说不合适的。她本以为是其他几个帝子那里搞的鬼,结果派人一打听,说是几个帝子都不合适,倒真让她纳闷难不成是真的不合适。 如今一见了宋宜画,心中的揣测倒确定了几分,这宋宜画美得与众不同,若真命格相冲,岂不坏了大事,这才放心下来。 第16页 白修泽哪里管这么多,只瞧着宋宜画好看,若是当他的太子妃他也不吃亏,若是以后再给他找个什么太子妃,没有这个好看,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一想到会被其他几个帝子嘲笑,他就捶胸顿足,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宋宜画这么好看,亏了亏了。 想及此,他恶狠狠地瞪了白修隐一眼,若不是他瞎出什么主意,说不定现在亲事都定下来了呢。 白修隐被他瞪得不明所以,只还给他一个乖巧的笑容。 筵席间宋宜画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许是看她向来神色慵懒,皇帝也没说些什么。直到有个宫人急匆匆来报,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她一直舒展的眉头才深深皱了起来。 皇帝见这模样,也不由得询问道,“发生什么事。” 宋宜画站起来施礼,声音清冽如冰,“小妹在家突发旧疾,恐无人照拂,还望皇上允准妾身告退。” 大家都知道宋家小妹是庶出,本以为两人关系一般,不想宋宜画对她如此挂心,皇帝想了想,“如此,那你便先回宋府吧。” 又吩咐下人到,“去太医院指一名太医过去,为小妹好好看看。” 宋宜画谢了恩,一改来时的淡然神色,带着急匆匆的步子,裙摆在空中轻扬,绽放出几朵好看的梅花。 宋行安又替她谢了罪,“妹妹御前失礼了,还请皇上见谅。” 皇帝摆摆手,“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皇后抿嘴笑道,“二妹和小妹看起来感情倒是很好的样子。” 宋行安只能解释到,“二妹和小妹虽非一母所生,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皇后只笑笑,心里不知多了些什么计较。 如此又说说笑笑,舞女歌姬们轻歌曼舞,直到家宴散去。 宋行安正欲回府,却被人叫住,“宋将军。” 白修隐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他露出乖巧的笑,眼睛弯成一条,笑眯眯地看着他。 宋行安却觉得这孩子压根儿没笑。虽是如此,他依旧不卑不亢施礼,叫一声四殿下。 白修隐上前两步凑到他面前,“宋将军若是有空,可否给我讲讲沙场征战之事,我很愿意听呢。” 宋行安本不欲与他多言,却见他眼中满是期待之色,眼巴巴的样子让人实在不忍心拒绝。 他不怎么知道宫中诸事,只知道这位四殿下是质子归国,也听说不怎么被喜欢,见他如此,心有不忍,便答道,“好。” 两人来到上林苑偏角一处亭台,此时上林苑白雪皑皑,四处都被覆盖上厚厚的白雪。白修隐将雪扫开,笑着说道,“一边赏雪一边谈论沙场,别有一番滋味呢。” 宋行安不知道说什么,只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 又见白修隐神神秘秘从雪中扫出一个东西,一脸得意的笑将那东西放在宋行安面前,“母妃刚酿好的梅花酿,宋将军今年可占了头彩。” 宋行安这才发现,那是个土陶酒罐。白修隐嘿嘿一笑,“知道宋将军喜欢喝酒,特地从母妃那里偷了一罐子,在这儿等着宋将军呢。” 说着他摇了摇酒罐子,笑容里带着三分狡黠七分天真,孩子气十足的模样。 若是白修泽在这里,肯定又要忿忿骂他装什么乖巧了。 “母妃酿的梅花酿,那可是一绝。”说着白修隐启开盖子,果然,刚一打开便有诱人的清香扑鼻而来,淡淡的梅花香气混着浓郁的酒香,让宋行安不由得赞嘆,“好香的酒。” 白修隐得意地摆头,“那可不,这些年我们就靠这个活了。” 他嘴上说得十分轻松,但是靠这个活,却是十分艰难。这些年在范国的维持生计,只能靠母亲辛苦酿酒。这些醇厚的酒香,是母亲在范国用一日一日的勤苦劳作酿出来的。 这时候亭子外面突然有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倒真有几分柳絮姿态。 他望着外面的雪瓣,将一闪而过的艰辛回忆掩了下去,对宋行安说道 “宋将军若是喜欢,等会随我去长杨宫,我再送你一罐子。” 他这幅天真模样让宋行安生出些喜欢,笑着说道,“却之不恭。” 白修隐生了些火,将酒罐子用小火煨着,清冽的酒在火上一滚,香气更是扑鼻。他眼睛闪了闪, “怎么样宋将军,这酒换你讲些故事,值吧。” 第17章 醉酒 宫宴一散白修隐就不见了踪影,时常被他黏住的白修泽反倒有些不习惯,左顾右盼都没发现这人的影子,心说难不成这人搅和了自己的事情就像跑。 他哼一声,让自己娶不了宋宜画他还没找他算帐呢,这就想跑? 心中倒打一耙,全然不提是自己让白修隐想办法去做这事。 这么想着,便四处去找白修隐,找了一大圈儿也没找着,倒是被一阵酒香勾住了鼻子。 嗅着酒香的气味儿四处闻,结果发现要找的人正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跟人喝酒呢。 心头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好你个白修隐,我堂堂太子好不容易四处找你一次,你竟搁这儿跟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呢! 那两人谈的十分投缘的模样,还时不时传来两人的笑声。 白修泽的眼睛简直要冒出火来,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白修隐,一边瞪一边骂,又装出一副可怜乖巧的样子,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大尾巴狼,不知道跟这宋将军套什么近乎。 还喝这么香的酒,还说什么好东西都给我,你怎么不把这酒给我喝一喝! 他吃了白修隐装可怜太多的亏,这一副乖巧模样落在他眼里,简直想把白修隐给生吞活剥了。 白修泽仿佛是感受到了哪里传来的灼人视线,回头一看便发现了他,将眼中瞬间的错愕掩饰下去,一副惊喜模样,“哥哥!” 白修泽磨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道,“喝的酒挺好啊。” 白修隐将他拉到亭子里,为他掸去身上的雪,又献宝似的举起一杯酒给他,“母妃酿的梅花酿,哥哥尝尝?” 随即又靠近他,小声说道,“哥哥放心,我给你留了一大罈子。” 白修泽这才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宋行安见太子也来了,白修隐仿佛也没心思在听他将沙场征战了,一双黑亮的眼睛全部放在了太子身上。 听说白修隐不怎么受欢迎,他不明白为何兄弟两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虽然是白修隐单方面的好。却也拱手告辞。 白修隐礼貌点头,“宋将军慢走。” 见宋行安走远,他黝黑的眸子在眼中转了转,“哥哥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怎么可能!”白修泽下意识地反驳,若是让他知道他是来找他的,这小小质子的尾巴岂不是要上天了! 而且他也不是来找他的,他明明就是来算帐的!他对自己说道。 于是嘴硬辩解到,“我是闻着酒香味过来的。” 第17页 白修隐也不失望,只是突然握住他的指尖,“哥哥手这样冷,那再喝两口酒暖暖。” 白修泽唰地一下将手抽回来,端起一杯酒咕嘟一口就下了肚。 这酒的确好喝,清冽却不冲口,划过喉咙时能感受到醇厚的香气,喝完后依旧唇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只是白修泽仿佛酒量不怎么好的样子,三两杯下肚,那张向来桀骜的脸便烧得通红。 他说话还是清楚的,将酒杯放下,“你还别说,这酒还真挺好喝。” 十分豪气地将酒盏重重一掷,依旧对白修隐颐指气使,“再给我倒一杯!” 见他脸都红到了耳朵尖,周围一片素净的白色将这几分红色衬托得更加艷丽,白修隐觉得可爱得不得了,简直想伸手摸一摸那通红的耳朵。 这样想着他竟鬼使神差地真的伸了手。白修泽此时有些迷濛的醉意,反应慢了半拍,直到他的手快要碰上他的耳垂,他才握住白修隐的手腕,瞪着那人,“你干什么!” 只是这恶狠狠的眼神已然添上了几分醉意朦胧,毫无杀气不说,落在白修隐眼里更是可爱。手腕被白修泽抓着,他的指尖已带上了酒温热的温度,白修隐心里惋惜一声,差一点就碰到了,软软的耳垂一定也很可爱。 但脸上依旧做出乖巧之色,一脸正经地说道,“哥哥的耳边落了雪,我帮哥哥拂了去。” 白修泽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却也没与他多计较,放开他的手,自己在摇了摇头在耳边抖落两下,仿佛是想把白修隐说的落雪抖落下去,耳垂随着他动作的弧度微微颤动,看得白修隐挪不开眼。 若非醉了三分,一向高傲的太子怎么会做出这般像是小动物般的举动。 “以后你告诉我,我自己来便是。”他瞪着白修隐,“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即使这样,依旧太子的架子十足。 白修隐只做出一脸乖巧的应了。 又是一杯酒下肚,白修泽像是突然响起什么,酒杯掷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眉毛倒竖,用十分兇恶的声音说道,“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只是这声音因为喝醉的缘故,已有些磕磕巴巴的,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白修隐懵然不知地眨了眨眼睛,“算什么帐。” 一张脸都拧在了一块儿,他凑近白修隐抓住他的衣领,“你出的什么破主意!你要是不出主意,没准儿我现在都和那宋、宋什么定亲了!” 一时竟忘记了宋家二小姐叫什么,磕巴半天用宋什么代替。 衣领上传来的轻微拉扯感白修隐毫不在意,只白修泽如此靠近,说话间都带着扑面的酒香。白修隐便由着他拉着衣领,脑袋轻轻一歪, “哥哥喜欢宋宜画?” “那倒不是。”白修泽舌头也有些大了,又放开他的衣领,坐回凳子上,“反正我也是要娶太子妃的,那宋什么长得不错,我也不亏。” 未料到白修隐突然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道,“哥哥一定要娶太子妃吗。” 这样的眼神让即使醉酒反应慢半拍的白修泽也觉得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一挥袖子,“你这不是废话嘛!我可是太子。” 他又倒了杯酒,“我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连个妃子都没有,如何传宗接代?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将来要做皇帝这种话已是大不敬了,也亏得他醉了,这种话都能随意说出口。 白修隐看着他脸颊通红的样子,幽幽说道,“那哥哥不做皇帝,就可以不用娶妃了吧。” 是真醉了,这种话说出口白修泽都没生气,噗嗤一笑, “我不做皇帝,难不成你做啊!” 白修隐幽幽看着他,眼中有不知名的光。 他却混不在意,说着又倒酒罐子里的酒,结果已经一滴不剩,他眉头一皱,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始耍起浑来,“怎么没了!” “哥哥今日喝太多了,我扶你回去歇歇吧。” 说着伸手去扶他起来,结果被他一手拍开,指着白修隐的鼻子,“你不是说给我留了一大罈子吗!哪儿呢!” 白修隐哭笑不得,哄劝道,“哥哥先回东宫,我一会儿便派人给你送来。” 白修泽哼了一声才算作罢,由着他扶着回东宫。 雪厚难行,白修泽脚下步子又虚晃,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了白修隐身上。白修隐一手把这他的肩,一手扶着他的腰,走起来一摇三摆,还感受着他无意识地左蹭右晃,周围像是环绕着浓烈的酒香,即使还在下雪,白修隐依旧觉得有些热。 第18章 女将 第二日白修隐偷偷出了一趟宫,将一罐子梅花酿送去了宋府。 宋行安见是白修隐亲自来送,不免有些吃惊,“四殿下怎的亲自来了?” “这梅花酿金贵着呢。叫别人送我可不放心。”白修隐嘿嘿一笑,一副少年该有的天真模样。 他却知道,只有亲自送来,才显重视。更何况他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其他宫人的眼线,他与宋将军的来往,实在不需太多人知道。 他做出人畜无害的表情,又带着几分让人一眼能看破的小算计,倒是让宋行安讨厌不起来。 他将酒罐子递给宋行安,“日后还要继续听将军讲故事呢。” 宋行安一边将他引进堂屋,一边说道,“四殿下很喜欢战场之事么。” 白修隐用力点点头,“征战沙场,为国杀敌,多威风啊。”他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宋行安,“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随将军一起杀敌!” 宋行安失笑,“沙场刀剑无眼,可不是故事里那么好玩的。” “无妨,我喜欢就行。”白修隐的眼里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见他如此喜欢战场之事,宋行安更是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对他说道,“四殿下略坐坐,我也东西赠与四殿下,作为这罐子好酒的回礼。” 说罢便闪进了内室,下人恭敬端茶上来,白修隐端起来,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道焦急女声,“你又光着脚在雪地里跑!待会又得冻坏了!” 白修隐循声望去,院子里突然跑出一个白衣女子,穿着单薄,浑身别无它饰,身量纤纤,如瀑青丝松散垂着,还光着一双脚踩在雪地里。 宋宜画这时候也追了出来,仿佛没发现堂屋里有人,眼睛全放在那女子身上,面带焦色,一只手提着一双青色软面的绣花棉鞋,一只手上挂着一件狐皮披风,脸上全然没有在宫中初见时的凌厉之色。 光脚女子背对着堂屋,也没发现屋里有人的样子,用倔强的声音说道,“冻坏了才好!你们只知道去宫里吃好的,冬至的天儿竟将我一人丢在府里!” “好妹妹,是姐姐错了,你先把鞋穿上好不好。”宋宜画好言哄劝道,哪还有半分骄傲神色。 白修隐听她话里,揣度着这光脚女子应是宋府庶女。一时间不由得好奇,这宋家三小姐是何等角色,竟叫嫡女提着鞋追她。光是这样也就罢了,那宋宜画分明是冷清的性子,到了皇帝跟前都不卑不亢的,如今到了这庶女面前,竟显得有些低三下四起来。 第18页 光脚女子咳嗽了两声,脑袋一扬,“我就不穿!” 见她咳嗽,宋宜画的眉头更是深深锁起,提着鞋子便在院子里追她。她一边追,这边儿就一边跑。宋宜画又不敢追太快怕她摔着,又想让她赶紧把鞋穿上,这两人你追我跑的,在院子的雪地里倒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有趣得很。 宋行安刚从内室出来,便看见这样一幕,不由得走到院子中间拦住光脚女子,低喝道,“雨寒!还有客人在呢!光着脚像什么样子!” 她们俩这才发现堂屋里还有白修隐的存在,宋雨寒这才瘪了瘪嘴,坐在一旁的花坛上,将冻得通红的脚伸到宋宜画面前。 宋宜画仿佛已经习惯了,细心地为她擦去脚底的雪水,将鞋子给她穿上之后又将披风为她披上。 宋行安看着服侍她的宋宜画,“怎么这么不懂事。若是等会吃药哭闹起来,你姐姐又要心疼了。” 宋雨寒脑袋一偏,十分倔强的模样,倒是宋宜画,神色恢復了之前的淡漠之色,淡淡说道,“你不要吼她。” 说罢像抱小孩子似的将宋雨寒抱进内室里。 宋雨寒的脑袋挂在宋宜画的肩膀上,进内室之前还对着他做了个大鬼脸。 他又气又好笑地回到堂屋,“妹妹们天生顽劣,四殿下见笑了。” 白修隐觉得这姐妹俩倒是十分有趣的模样,打趣到,“你家二妹的力气倒是很大。” 宋行安哭笑不得,拿出一把剑,将话题岔开,“这柄剑便赠与四殿下。” 白修隐接过剑,这剑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模样了,剑鞘上刻着栩栩如生的青龙花纹,龙眼嵌着血色宝石,一手握住剑柄,他将剑缓缓抽出,剑刃看起来依旧锋利无比。 “这把青龙剑虽说不是最名贵,但也算得上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 白修隐想用大拇指去试一试剑的锋利,却被宋行安制止,“四殿下小心!这剑是开过血刃的。” 接着听他说道,“这剑是当年父亲平定纪国的战利品,还是从一个女将军手中拿回来的。” “女将军?”白修隐又是好奇又是疑惑,“这可真是奇了。” 宋行安笑笑,“不仅是女将军,听说还是这女将女挂帅呢!” 白修隐看着手中的剑,剑穗是用线织成的两瓣白色梨花,倒真像是女儿家之物。 “那时候我也还小,只听说这女将军不仅模样英气好看,也颇具才能。当年我父亲一心招降她,只可惜她衷心为国,死守城门,万箭穿心而死还不肯倒下。” 宋行安的语气中带着惋惜,他从小便听闻父亲说这位女将军,虽是敌军,父亲却对这位女将十分赞赏钦佩,时常提及,让他也生出几分佩服。 白修隐不解,“我怎么从未听说过纪国?这纪国怎么让一个柔弱女子做将军?” “纪国被灭国时,大概你还没出生呢。”宋行安向他解释到,“听闻当年纪国国弱,没有比那女将军更厉害的人了。” 白修隐轻笑一声,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不屑,“怪不得要被灭国呢。” 那剑由精钢炼成,明晃晃的,印出白修隐的脸,他将剑收起来,郑重递给宋行安,“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一柄剑而已。”宋行安轻松地笑笑,混不在意的模样,“父亲的战利品不少,这柄剑也不算是什么极好的东西。再说了……” 他朝白修隐夹了夹眼睛,“我还等着明年的冬日里也有这样的好酒呢。” 白修隐爽朗一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又聊了会战场之事,宋行安难得觉得与人如此投缘,脸上笑容也多些。直到白修隐起身告辞,才恍然发现已快要晌午了。 本想留着白修隐吃过午饭,后者却眉飞色舞地说他是偷偷跑出来的,再不回去得被发现了。 白修隐走之前又正经问他,京城哪里有出名的小吃点心,还想顺带买点儿回宫解解馋。 一副十足的少年模样,宋行安笑着告诉他,“九顺斋的点心最是出名,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与宫中一比了。” 走之前,白修隐还不忘说道, “下次若是有空,宋将军一定记得给我讲沙场之事!” 第19章 糕点 回到宫中,白修隐带着一罈子酒去了东宫,此时白修泽正在用午膳,他一脸凑上去,“来得真巧,正好我还没吃午饭呢。” 白修泽自觉前日里喝醉酒丢了脸,堂堂太子竟要人扶着会东宫,面子上好像有些挂不住,便不理他。 “哥哥不理我……”白修隐本来笑着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委屈看他。“亏我还特地给哥哥送酒来。” 说到酒白修泽便如同炸毛一般,“谁要喝你的酒!拿开拿开!” 白修隐却不在意,眯了眯眼睛,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在他眼前晃一下便闪开,“看我还给哥哥带了什么好东西!” 虽然只这么一晃,白修泽的眼睛便停在那油纸包上挪不开了,他惊喜地叫到,“九顺斋!” 白修隐将油纸包捏在手里,炫耀般地摇着脑袋,“哥哥也知道九顺斋啊。” “废话,京城第一糕点,谁不知道!”白修泽白他一眼,接着狐疑道,“出宫不易,你上哪儿买的?” “我特地偷跑出宫买的。这一趟下来,我连口水都没喝上呢。”他亮晶的眸子里带着三分幽怨的眼神,像只小狗一般可怜巴巴。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偷出宫,不怕我告诉了父皇让他治你的罪。” “特地为哥哥去买糕点,哥哥不给口水喝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向父皇告密。”他眉毛一耷,好不委屈的模样。随即又像小孩子耍赖赌气般,“哥哥去告吧。等我吃了这糕点再被治罪也不吃。” 白修泽一听就急了,眉毛一竖,瞪着他,“不是给我买的吗!” 这生气又急眼的模样让白修隐噗嗤一笑,又故意道,“哎,我好渴啊。” 白修泽死死瞪着他这幅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又确实想吃他手中九顺斋的糕点,只能忿忿吩咐身边内监,“上茶!” 等到上了茶,白修隐只轻啜一口,望着桌子上白修泽还没开动的珍馐美食,“哎,还有点饿了。” 白修泽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不要太过分了。” “是哥哥过分吧!”白修隐也不依不饶起来,瘪着嘴看他,“我为哥哥买来九顺斋的糕点,又送来一罈子好酒,哥哥竟连午饭都不留我吃!” 他委屈控诉,那模样仿佛真是白修泽苛待了他一般。白修泽额角青筋跳起,是我让你送的吗!是我让你去买的吗!又做出一副受欺负模样给谁看啊! 白修隐看他要发飙了,又没皮没脸地嘿嘿一笑,“哥哥怎么说也是我的哥哥,即使这么过分,依旧还是要原谅哥哥的。” 第19页 谁要你原谅啊!白修泽忍住想把眼前人掐死的冲动,怎么这人脸皮这么厚。 “只要哥哥叫我一声好弟弟,我便原谅哥哥了。”白修隐十分理所当然的模样,笑容里还带着三分狡黠,晃了晃手中的糕点,“这些东西也都是哥哥的。” 白修泽死死瞪住他,“你!休!想!” “哎,那倒是可惜了。听说这桃蕊糕是九顺斋的招牌点心呢。”白修隐不管他要吃人的眼神,故作惋惜地摇摇头,一副很可惜的模样。 白修泽的眼神几乎能将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他只当没看见,开始一层一层揭开油纸做的包裹。 白修泽则告诉自己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绝不能被区区几块桃蕊糕所诱惑。让他堂堂太子叫一个质子好弟弟,做梦去吧! “好!弟!弟!” 当他看到被做成桃花形状的淡粉色糕点快要送入白修隐的嘴巴时,他几乎是磨着牙叫了一声好弟弟。 白修隐将点心放下,那糕点中还点缀着几粒芝麻作桃蕊之意。相比于白修泽黑沉到底的脸色,他脸上绽放出的笑容真可谓的灿若桃花。 白修泽此时只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他竟然真的叫出了口!他竟然被一块桃蕊糕所诱惑! 白修隐则开心地笑弯了眼,歪着头一脸天真,“哥哥若是天天都这样叫我,我便天天为哥哥去买九顺斋的糕点!” 然而他只得到一声怒吼“你给我闭嘴!” 为着这一声好弟弟,白修泽竟闹起别扭来,看着那些桃蕊糕,一脸气鼓鼓的模样,也不吃。 “哥哥怎么不吃啊。”白修隐脑袋一歪,十分无辜地看着他,“难道是想要好弟弟餵你?” 他将好弟弟三个字咬得极重,只见白修泽的脸色又不出意外地黑了一分,狠狠剜他一眼。他只当没看见,将刚刚差点送入自己嘴巴的那块糕点递到白修泽面前,笑得极其灿烂,“啊——” 他当真想把白修泽气得跳脚,一举一动在白修泽眼中看来都是那么欠揍,即使他是真的想餵他。等到白修泽真快要冒火时,他又好言劝道,“哥哥是太子,要喜怒不形于色啊。不然会让七弟他们看笑话的。” 白修泽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泄愤般将糕点一口塞进嘴里,想将它咬的咯咯作响,却发现糕点绵软香糯,只留下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心里又忿忿不平,瞪着眼睛,这幅吃像倒是十分可爱。 这桃蕊糕外面看着只有一层淡粉色,里面却别有洞天,裹着豆沙奶酥的馅里掺了些晒干了的桃花碎屑,又将桃花汁子调在皮里以求形似。一口咬下去浓浓奶香混着清甜香味,好吃又不觉腻。 白修泽囫囵一口下去,还没尝着什么味道,只觉得嘴巴里有回舔的奶香,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一半,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于是又拿起一块,做出太子该有的优雅,先咬了一半细细品尝。不愧是京城第一糕点,味道果真比宫里的还要好上十倍。他出宫不易,上一次吃九顺斋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将剩下的一半放入口中,他拿起第三块糕点,十分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和刚刚怒气沖沖的他判若两人。 白修隐最忌勾起轻笑,也拿起一块,一边吃一边做出回味无穷的样子,嘴中发出啧啧的声响,“哥哥刚刚那声好弟弟若是叫得再亲切一些,就更好了。” 白修泽满意的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紧接着白修隐感到一块被吃得只剩下一般的糕点,经由白修泽的手,直奔他脸面而来。 他身子一闪躲了过去,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地喊道, “哥哥!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不要浪费嘛!” 第20章 宝剑 在东宫和白修泽闹了好一会白修隐才走,回去的路上正巧在上林苑里碰到一个身量纤长,容色出众的女子。 他恭谨行礼,“见过长公主。” 那女子眉弯似柳眼含烟波,本是十分柔婉的模样,只是眉梢眼角总带了皇家贵胄的傲气与不屑。那高傲扬起的下巴与白修泽十分相似,她只用眼睛扫了扫白修隐,“你就是回来的那个质子?” 白修隐与宁安长公主除家宴外并未单独见面,只知道她是白修泽的同胞姐姐。果然,一家人说话都这样不客气。 不过他已习惯了被宫中人轻慢对待,只好言回答,“是。” 长公主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嫌恶之色,拢一拢身前的披风,仿佛生怕连披风也沾到他一般,“既然惹人嫌就少出来走动。叫人看见岂不惹人厌烦。” 白修隐在他们面前向来是恭敬的态度,他乖巧答道,“长公主教训的是。”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长公主倒讨了个没趣儿,哼了一声从他身边昂头走过。还没走出几步路,又听见他说, “听闻今年春天父皇会为长公主凤台选婿。修隐祝长公主选得如意郎君。” 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停下脚步却未回头,柔婉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屑,“再怎样的如意郎君,也与你一介质子无关。” 白修隐笑了笑,任由她骄傲离去。 回到宫里,却发现一向温柔的母妃眼神有些不寻常。她风一般朝他扑来,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锋利,有带着不可名状的激动,“哪儿来的!” 白修隐看到她手中拿着那柄宋行安赠与他的青龙剑。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被她一声尖利的叫喊所打断,“这剑哪儿来的!” 她一向波澜不惊的眼中突然染上了狂热的光,如同是失心疯的病人。白修隐有些担心,试探性地喊道,“母妃?” 她却依旧拿着那把剑,三两步冲到白修隐面前,疯狂地摇着他,只一直重复,“这剑哪儿来的!这剑哪儿来的!” 白修隐从未见过她这样,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总是温柔而坚韧的,那双眼睛永远是如死水般的平静。从未像现在这样,激动而无法把控。 “母妃?母妃!”白修隐尝试将她唤醒,这样不清醒的状态让他十分担忧。 白梨散焦的眼睛慢慢重新聚拢视线,她声音仿佛平静了一些,却依旧死死捏住白修隐的肩膀,“修隐,告诉母妃,这剑是哪儿来的。” 白修隐被她捏得微微皱了皱眉,只乖顺回答道“是宋将军送我的,据说是他父亲的战利品。” 听闻此言,白梨仿佛一下子被人抽空了力气,只喃喃地念到,“战利品……战利品……” 脱力一般颓然坐在地上,剑也顺着手中滑下去,撞在地上碰出叮铃的脆响。仿佛被这声响动惊住,她勐然抱起地上的剑,死死地盯住剑上的梨色剑穗,模样悲恸而哀伤,“战利品……我就知道……她是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样的白梨看得白修隐心中奇怪,“母妃认识这把剑的主人?” 白梨抬起头看他,眼神变得锐利而防备,仿佛眼前站着说话的是个陌生人。兀的,她嗤的一声笑起来,声音如同裂帛, 第20页 “我不过歌姬出身,哪里认识什么将军。” 白修隐在她脸上从未见过这种笑容,仿佛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深深的无奈,却又想极力将它掩饰下去,似哭不哭,似笑非笑。 她起身,将剑交还给白修隐,仿佛又恢復了从前的那般淡漠坚韧,即使脸上犹带泪痕,她依旧神色淡淡,仿佛是歷经大喜大悲后的漠然,带着看透人生的平淡。 她理了理髮疯时弄乱的衣裙髮髻,“既然是宋将军赠与你,便好好收着吧。” 随后如一阵烟一般隐在房中。 白修隐不知道这柄剑跟母妃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剑的主人跟母妃有什么关系,但那样激动而惊喜的神色,也许这柄偶然得来的剑,是母妃隐藏起来的秘密。 他将剑好好收了起来,就当是收好了母妃的秘密。 雪渐渐下得大了,孕中的母妃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仿佛不怎么爱走动了,也不怎么爱见人了。 白修隐渐渐发现,她一向坚韧而温柔的笑容下面,隐藏了一抹深深的哀伤。 直到除夕夜的阖宫夜宴,她才挺着愈发圆润的肚子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将悲伤的情绪极好地掩盖在温婉的笑容里,即使偶尔会露出那么一点点,皇帝也只当她孕中多思,在她耳边温和劝道,“咱们的孩子,是儿是女我都喜欢。” 更何况这样歌舞昇平的日子里,她的那点忧愁的思绪,根本无人在意。 她圆润的肚子的确让大家都觉得会是个女儿,嫉妒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皇帝多子,虽然白梨出身歌姬,可皇帝对她半是怜爱半是愧疚,难保再多个儿子出来跟他们争夺皇位。 至于白修隐,这个向来乖巧又不争不抢的质子,他们从未放在眼里过。 此时他正在上林苑里,拉着他的太子哥哥放炮仗呢。 “哥哥,你去点嘛。”他拉着白修泽的袖子,一副害怕又可怜的模样,缩在他身后,“我害怕。” 白修隐已经长高了不少,新做的衣服让他添了些气宇轩昂的贵气,却是依旧一张小孩脸儿,以至于和白修泽等高的他做出这些举动,竟也不觉得奇怪。 白修泽倒是习惯了他经常这样故作可怜,一边嘴上说着,“蠢货,这都害怕。”还不忘摆出一个鄙夷的神色。 一边心里的自尊心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好像他什么事都比别人要强一些,就连这种事也不意外一样。 事实上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从来都是下人们放好炮仗他只用看的,没想到这个蠢货竟然把跟在身后的内监们都支开了。 他可不能在这个粘人精面前露怯,一手拿着火信子,一边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放在地上的炮仗,摒住了唿吸。 白修隐在身后看着他微抖又故作镇定的手,又看了看哥哥因为弓着身子而沉下去的腰,翘起来的屁股,眼睛笑成了月牙型。 “哥哥小心!”就在火信子差点就靠近引子的时候,耳后突然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提醒,白修泽弓着的身子唰的一下弹了起来,手中的火信子扔得老远,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也不怪他,本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炮仗身上,谁料想白修隐在背后突然来这么一嗓子。他拧着眉看白修隐,你存心让我出丑是不是! 白修隐一脸无辜的模样,眨眼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偏偏还故意问道,“哥哥是害怕吗?”将白修泽气得跳脚。 第21章 愿望 闹了好一会儿,白修泽才小心翼翼将炮仗点燃。 他俩捂着被冻得通红的耳朵,一脸期待地望着地上的炮仗。 一声爆响,在这样的日子里显得格外欢快。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心,随着这一声响,白修泽感觉到自己被一个身影勐的一扑,随后白修隐便如同八爪鱼一般挂在了他身上,紧紧地抱着他。 他一边皱眉一边想将身上的人扒下来,“你干什么!” 身上的人不下来,只抬起头用又软又糯的声音委屈说道,“刚刚被炮仗的声音吓到了。” 白修泽心说你哄鬼呢!这么大的声音也能把你吓到?当你是林妹妹呢! 转过头去刚想要发火,却发现此时与他鼻尖只有一个指头的距离,白修隐清亮的眸子就在他眼前,如同一汪泉水,洗净世间所有的污秽。 他张了张嘴,忘记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眼前好看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哥哥怎么耳朵都红了。” 白修泽这才回过神来,将身上的人三两脚踹下去,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梗着脖子说,“冻的。” 白修隐却再次靠近他,两只手突然捂上他的脸,“那我给哥哥暖一暖!” 那样单纯又一本正经的眼神,白修泽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我不冷了!” 白修隐依旧越粘他越紧,将被打的手可怜兮兮地举起来,“哥哥都给我打红了。” 他的指节白皙秀长,手背上却露出几个通红的指印,红白相间,甚是分明。加上一副可怜无辜的神情,到让人看着老大不忍的。 白修泽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你自找的。” 他瘪嘴,“哥哥动不动就打我……” 口吻里透出的委屈在旁人听来,倒像是真的白修泽欺负了他一般。 白修泽拧着眉,“你离我远点我就不打你了!”话说出口,语气倒像是赌气一般。 “我才不呢!”白修隐又朝他靠近一点,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眨着眼说道,“要是哥哥和你身上的气味一样温柔就好了。” 一边说,一边还露出一副意味无穷的表情。 然后,被白修泽一掌拍在脑门上,“再胡说我就把你扔去刑衙服苦役去!” “哥哥别生气嘛。”白修隐瘪着嘴揉揉脑袋,“看我给哥哥带什么了。” “天天就知道九顺斋,我都吃腻了。”白修泽不吃他这一套。 “可是每天带的口味不一样啊。”白修隐打开油纸包,“今天是水晶如意糕,好吃得很呢。” 说罢将糕点放在白修泽面前,用诱人的香气和亮晶的色泽引诱着他。 吃腻了什么的,不过是嘴硬时候说出的气话。白修隐每天都换着花样买,荔花糕桂圆糕天天都不一样,怎么可能吃腻。 说出了这种话,此时白修隐即使将糕点放在他面前,他也宁愿要面子,脑袋一扬,“不吃了!” 白修隐将糕点晃一晃,半是撒娇半是央求“哥哥吃一口嘛!吃一口嘛!” 要说白修泽这人到底是少年心性,有被养出了一副唯我独尊的脾气,明明心里想吃得不得了,还非要人三请四请,苦苦哀求才肯吃。仿佛是告诉别人,我本来不想吃的,看在你这么求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吃一口。 吃完明明心里都开心得不得了了,还要安慰自己,是看在他苦苦哀求的份上才吃的。 这叫什么,死鸭子嘴硬。 第21页 白修隐仿佛就吃他一套的模样,天天哥哥左哥哥右地喊着,白修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吃腻了依旧换着花样地买。 天知道他偷偷跑出宫去有多么不容易。又不能囤着一块儿买,九顺斋的糕点娇气,就得当天新鲜的最好吃。 不过看着哥哥吃得开心又故作掩饰的小模样,费些周折也不算什么。 他弯了弯眼睛,“好吃吗哥哥?” 白修泽咂了砸嘴,“一般。” 一般他嘴里说的一般,那就是还不错的意思,白修隐眼中笑意更甚,“我下次还给哥哥买。” 两三个糕点下去,刚刚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了,白修隐看他高兴起来,又闹腾着让他放炮仗。 白修泽倒是觉得这放炮仗挺让人上瘾的,接近前的小心,点燃一瞬间的紧张,和点燃后的期待,随着那砰的一声,所有的情绪都炸开了花,带来一种满满的成就感。 他依旧给白修隐一个要你有何用的眼神,随后噼里啪啦的炮竹震天响。 两个躲到一旁的亭子里,看着一连串的炮竹爆开,混在喜悦的响声,“哥哥,新年快乐!” 白修隐明亮的笑容比炮竹炸开那一瞬间还要璀璨,白修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摸了摸鼻头,“新年快乐。” “今年是有哥哥在的第一个新年啊。哥哥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白修泽随口说道,“让白修临白修文一年不顺就是我最大的新年愿望了。” “啊!”白修隐期待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哥哥的愿望都不关于我。” 又做出一副委屈样子,白修泽额角青筋跳动,谁的新年愿望要关于你啊! 他哼一声,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一个小小质子,也想做我的愿望?”说罢狠狠剜他一眼,“别以为给我买两次九顺斋就能讨好我!” 白修隐丧眉搭眼的,“可是我的新年愿望是关于哥哥的啊。”他语气里有满满的失落,做出被抛弃一般的可怜模样。 不过只片刻间他便表现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我的新年愿望就是每年过年哥哥都陪着我!” “做梦吧你!”白修泽对他的愿望嗤之以鼻,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新年愿望只能管这一年的事,你居然这么贪心,还想着每年。” 白修隐不以为意,弯着眼睛乖巧说道“那我就每年都许一次这样的愿望!” “切!这算什么。”白修泽翻着白眼,仿佛他的想法十分幼稚,“等到你们成年封王,都得出宫,到时候陪我过年的当然是我的太子妃。” 一提到太子妃,白修隐眼中的光有一瞬间的黯淡,就像跳动的烛火那般忽明忽暗地闪烁。 他试探性地问道,“听闻三月初各国使臣皇子觐见,父皇会为长公主凤台选婿。” 白修隐一副桀骜的样子,谁都不放在眼里,高高扬起下巴,“皇长姐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她那样桀骜的性子,嫁去别国也好。” “听闻此次朝见,还会有各国宗室女子甚至是公主……”白修隐觑了一眼他的神色,“母后似乎对哥哥的太子妃也十分上心呢。” 白修泽对太子妃的事情向来不甚在意,在他眼中娶太子妃是跟吃饭一样寻常的事,只是味道的好坏罢了,“若是有合我心意的,做太子妃也未尝不可。” 白修隐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哀嚎到 “哥哥千万不要娶他国女子啊!” 第22章 赛马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白修泽,“那些女子娶不得啊哥哥!” 后者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周国女子温柔貌美,可他们不是啊。外族女子多蛮夷啊哥哥。”白修隐脸上的神色眼中,一脸我为你好的表情。 见他依旧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白修隐继续说道,“就说范国。我做质子之时常常见到范国妇人长得膀大腰圆声音粗嘎。听说梁国女子也粗鄙不堪。还有查国也是……” 见他脸上有了退却的神色,白修隐继续添柴加火,“哥哥若是不信,等到他们来朝见,尽可去看看!即便有一两个貌稍过人的,一说话也必定露怯。” 白修泽脸上有思忖的神色,想了半天,一拂袖子,“到时候再说罢!”随后看向他,“倒是你,初二在秋苑比骑射,该你先露怯了。” 每逢大年初二皇子们必定在秋苑互比骑射,嬉禽弄兽。若是拔得头筹,好彩头是一回事,重点是在讨厌的弟弟们面前有一次长了面子,那才是最令他开心的事情。 为此他已经准备很久了。 这天冰雪刚刚消融,仿佛有开春的迹象,天气却冷得不同寻常,即使有温和的阳光,照到人身上依旧感觉不到丝丝暖意。 皇室宗亲都到了秋苑的看台,四位公主与其母妃坐于右侧,皆穿着兽皮大氅以御寒,长公主和皇后的狐皮大氅最是珍贵。一件纹着凤衔明珠,一件绣着孔雀望月。暗金和暗银线交错在大氅上,贵气十足。 六位帝子坐在左边,除了两个尚且年幼的,因为要比赛骑射的缘故,都穿得十分单薄。春寒料峭,依旧掩不住少年帝子们的热血心性。个个皆骄傲昂头,雄姿英发。 只有白修隐,不仅来晚了,浑身上下还裹得像个粽子。不仅穿得厚实,身上还皮了一件羊皮大氅,饶是如此,露出的小小鼻尖也被冻得通红的模样。 他在白修泽旁边坐下,惹得白修泽皱了皱眉头,小声骂道,“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白梨眼中有担心的神色,“皇上,修隐身体不好,也尚未学习骑射,不如今天的骑射他就免了吧。” “梨母妃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向来初二互比骑射,皇子们都是要参加的。听闻父皇做皇子的时候,有一年脚腕受伤了,都坚持比骑射还拿了头筹。四哥身上又无伤病,难不成还要破了这个传统?” 白修临一番话冷嘲热讽,堵得她无话可说。 还没来得及反驳,又听见白修文附和道,“若四哥是个女子今儿这骑射也就罢了。”他左右大量白修隐一眼,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还别说,四哥模样本就秀气,今儿裹得这么厚实,可不跟公主们一样了。” 言罢,几个看不上白修隐的人都低声吃笑起来。 不知是冻得还是被他们的话给羞的,白修隐只埋着头,一张脸涨得通红,那模样半是委屈半是羞愧。 白修泽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倒是说话啊你个蠢货!平时在我面前那么死皮赖脸的,怎么被他们讲两句脸都红成这样了! 白修隐却没看他的眼神,一味埋着头由着他们嘲笑,很是可怜的样子。 他看不过去了,刚要张嘴反驳两句,就听得皇帝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修文!” 声音不算重,却已经有些斥责的意味了。 白修文忿忿噤声,在白修临狠狠剜他一眼之后,他也回以一个挑衅的眼神。 第22页 白修泽从来不管闲事,如今竟为了一个小小质子出头,回过神来他自己也觉得仿佛这样有损他太子的面子。不过…… 他才不是为白修隐那个蠢货出头呢!他是看不惯白修临和白修文那么嚣张,顺带教训教训他们罢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呸!他才不要和一个质子做朋友! “既然修隐身体不好,不如就……” 皇帝刚想作罢,便听得皇后好言劝道,“皇上,皇子可不能像公主那般娇养着。”她抬眼看了看白修隐,“既然未学过,不如趁着今天的机会想哥哥弟弟们学一学,过年嘛,大家一起才热闹。” 向哥哥弟弟们学一学,白梨看着皇后暗自冷笑,且不说没人愿意教白修隐,就是愿意教,片刻之间岂能学会,不过是为了看她儿子的笑话,看她的笑话罢了。 皇帝思忖片刻,“也罢。修隐,男儿郎,去大胆试一试罢!” 有他这么一句话,大家更是等着看白修隐的笑话了。 等到内监们把马都牵进秋苑,帝子们已经在跃跃欲试地等着了。 “今年的彩头是什么,父皇可要提前说好啊。” 白修临一边顺了顺马毛,一边笑着冲着看台上的皇帝问道。 皇帝想了半天,从身后内监手中取过一件毛色鲜亮的狼皮披风,爽朗笑道,“这件大氅如何!” 皇后惊讶嘆到,“这仿佛梁国去年朝见时候的贡品,皇上喜欢得很呢。”随后一脸慈爱地看向皇子们,“诸位皇子们可要努力了。” 皇帝一脸喜色,“他们若是能在骑射上精进些,一件大氅算什么!” “虎父无犬子,皇子们必会不负所托。”皇后嘴角微笑从容,眼睛淡淡扫过白修隐。 “修隐,你来。”白梨朝白修隐招了招手,随后温柔地为他解开厚厚裹着的披风。 “母妃……” 白梨用温和却低柔的声音告诉她,“大胆去吧,有母妃呢。” 白修隐这才走下看台,朝着马匹的方向走去。 诸皇子都选好了自己的马,只剩下一匹红棕色的马等着白修隐。一旁的白修临拍了拍他的马,嘴边勾起一丝轻笑,转过头对皇帝笑道, “父皇老说我们不敬四哥,如今我们都把这最好的大宛驹留给他了,父皇可不能再说这话了!” 这马匹通体枣红,脑袋高高昂起,一看便是匹好马。皇帝满意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好好教教你四哥,他还不怎么会的。” 白修泽则恶狠狠瞪他一眼,咬牙切齿道,“这马明明是秋苑中最不听话的马!你偏偏牵了它出来!” “无妨!”白修临不在意般挥挥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没有些脾气,怎么能叫好马呢!太子驯服不了它,难道也觉得别人驯服不了?你说是吧,四哥?” “你!”白修泽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转过头想寻求皇帝的帮助,皇帝却看着他们,没有任何动作。 他咬咬牙,将自己马的缰绳递给白修隐,“你骑这个,我来骑你的!” “哥哥!”白修隐眼中满满的惊喜之色。随即转换成一脸痴痴的笑,“原来哥哥对我这么关心。” 那样子,就差拍手原地转圈圈了。 “谁关心你了!”白修泽眉毛一拧,压着嗓子吼道,“我是怕你摔死了没人出宫给我买糕点吃!” 白修隐向来选择性无视这种话,反正一脸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一边嘴里念叨着,“我就知道哥哥最关心我了!”一边顺了顺马毛。 “你给我将马牵着!”白修泽没好气地训他,一边将缰绳又朝他那边递了点。 白修隐却朝他笑了笑,“无妨!我看这匹马儿……”他一个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修泽,笑容灿烂, “这匹马儿,也挺好!” 第23章 平手 他起身上马那一瞬间,衣摆高高扬起,身轻如燕,尔后稳稳落在马背上,笑容明亮而自信。 霎时间白修泽竟看呆了几秒钟,即使厌恶有人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如阳光般化冰的笑容,看得他挪不开眼。 这一剎那,他仿佛忘记自己是太子,而马背上的人,那样从容,那样自信,低头看他的时候,仿佛他才是神祇。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白修隐已经在沖他喊道,“哥哥!上马!” “好小子!”他一瘪嘴,翻身上马,“深藏不漏啊!” 白修隐嘿嘿一笑,挠着头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仿佛刚刚那般自信的人不是他,“我原是不会的。” 白修泽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鬼才信你勒! 向来骑射比的都是骑术和驰射,白修临本想看他的笑话,才故意将一匹烈马给了白修隐,却没想到这马今天竟然如此乖顺起来。 他不屑冷哼,睨了白修隐一眼,冷嘲热讽道,“太子就是要偏心他一些,连自己的马也肯还给他。可是,仿佛他不怎么领情呢。” 离皇帝远了些,白修临一句四哥也不肯叫出口,让他叫一个质子做哥哥,父皇面前做做样子也就罢了,难道还真怕他不成。 “七弟说的是谁,他啊他的我怎么听不明白。”白修泽懒洋洋地牵着缰绳,不在意的模样,“若是说你四哥,以后记得好好叫,不然叫父皇听了,算怎么回事呢。” 白修临不忿,正欲与他饶舌几句,一旁内监来报,“殿下们可以开始了。” 秋苑空旷,白修临双腿一夹马肚子,率先奔了出去,扬起一路灰尘。白修泽也不甘落后,骑着马紧随其后。 只有白修隐的马,明明是匹好马,却不紧不慢地落在最后,仿佛如散步一般,颇有几分信步闲庭的滋味。 白修隐脸上也并未有着急的神色,跟随着马一摇一晃的,十分从容。 就连看台上的嫔妃也窃窃私语到,“亏他还骑了一匹好马,真是浪费。” “质子就是质子,上不得台面,哪能跟宫里头的正经皇子比。” 一旁白修临的母妃脸上颇有得意之色,转过头看向皇帝,“修临一路领先,怕是要夺得首胜了呢。” 的确,秋苑里白修临一直领先,白修泽与其只有一步之遥,却一直没能超过,不怎么出色的白修文落下了一些,却也没有白修隐被落下一大截那样丢脸。 皇帝给白梨投去一个安抚的微笑,“修隐极少骑马,这样已经实属难得。” 她也只是挽了挽耳边的发,温婉一笑,不置一词。 眼看着白修临就要取胜,白修泽嘴角轻轻扬起,狠狠一夹马肚子,竟冲到了他的前头。 离出发的地方只有几步之遥,胜券在握,白修泽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却突然感觉到身边被扬起一路尘埃,仿佛快要被一股劲风掀下马去。等他反应过来,白修隐竟先他一步到了出发的地方! 第23页 不仅是他,余下两人也都惊呆了,这什么都不会的质子竟然拿了首胜? 他们甚至没看清楚马儿是怎样从他们身边掠过的! 只有看台上的众人看得清楚,白修隐拍了拍马脖子,脚下一蹬马儿便窜了出去。 说来也怪,那烈马宫中极少有人能驯服他,今天竟如此乖顺。 白修隐纵身下马,笑眯眯地仰着头看着马上的白修临,“多谢七弟,的确是匹好马。” 十分乖顺的话,却把白修临气得牙根痒痒,这马脾气烈,他又想着他不会骑马,存了让他出丑的心才牵出来让他骑的,没想到这傢伙竟然靠着这马赢了他一局! 他不信这个邪,咬着牙说道,“再来!比驰射!” 白修隐却转头看着皇帝,拱了拱手,“儿臣靠好马获胜,胜之不武。” 一两句将话说的极漂亮,但大家心中有数,能让这大宛驹如此乖顺,也算是本事了。 本以为驰射会有一场鏖战,却听得他继续说道,“儿臣不精驰射,且参加过骑术也不算坏了规矩,还望父皇允准儿臣多加练习,明年再战。” 皇帝很是满意的样子,点点头,“如此,你先回来罢。” 白修临不忿地哼一声,低声说道,“临阵脱逃,缩头乌龟!” “闭嘴吧你!”白修泽被人抢了首胜,也不爽得很。“他若不脱逃,没准儿今儿彩头都是他的。还轮得到你吗。” 又因为看着白修隐骑马很是熟练的样子,觉得他说的什么不会骑马都是瞎扯,又一种被骗的挫败感。嘴边嘟哝着,“就知道不该相信他那张扮乖的脸!” 驰射的规则简单,将猎物放入秋苑,谁射猎多,谁便获胜。 马儿疾驰,猎物乱窜,而皇子们不仅要捕捉猎物,还要防止他人的暗箭,或者从他人的手中抢到更多的猎物,一场下来亦是十分精彩,引得皇帝连连称赞。 结束后才发现,只有白修文略微逊色,白修临和白修泽竟然平分春色,猎物竟然一样多。 彩头只有一件,他们俩又是那样争强好胜的性子,自然谁也不肯让着谁。 一时间两人在秋苑上的气氛剑拔弩张,“彩头自然该是我的!” “凭什么!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就凭刚刚骑术我赢了你!” “论骑术该拿彩头的是那个质子,太子倒是先惦记上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皇帝虽然听不见,却也犯了难,总不能说将一件披风分成两半一人一半吧。 这时候倒是长公主出了个主意,“若是打了个平手,父皇不如再让他们比一局如何?” “再比一局?”皇帝有些为难,两人驰射平分秋、、色,若是再比一局,若是再打个平手怎么办? 长公主笑了笑,脸上满是骄傲之色,“规则由儿臣来定如何?” 见她如此自信,皇帝也来了兴趣,“你且说如何比?” 她但笑不语,有几分故作神秘的意味。走到秋苑之中,摸出随身带着的秋杜鹃手绢,别在腰间,对两位皇子说道, “我便站在这里,你们谁先射下我腰间的手绢,便是谁赢!” 此话一出把倒是把皇后下了一跳,“宁安!刀剑无眼!你胡闹什么!” 她只是仰着头笑了笑,“我可很是相信两位弟弟呢。” 皇后担心她,焦急地看向皇帝希望他能让宁安长公主停止胡闹,皇帝却默许了她这种行为,反而眼中还有赞赏之色, “不愧是天家女儿,勇气不输男子。” 她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弟弟们开始吧。” 第24章 天相 两人驰马拉弦,本都是稳稳对准长公主的腰间,就看谁的剑能快了。 白修泽将弓弦拉满,正准备一箭射出,未料想白修临本来对准长公主腰间的箭竟然转向对准了他的马。此时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白修临则更快,只听得咻的一声响,如同破风之声,白修临的箭狠狠地射在马蹄边。 马突然受惊前蹄惊慌仰起,白修泽为了维持平衡只能腾出一只手来牵住缰绳,而剑却歪歪斜斜的射了出去,离长公主甚远。 又来这一招!白修泽火冒三丈,好你个白修临就知道玩阴的! 等他维持了平衡过来,白修临已经将弓拉满了弦,只剩下将剑射出。 白修泽咬了咬牙,可不能被他这么赢了过去,他一边着急拉弓,一边看着白修临的动作。等到白修临对准了长公主准备射箭的时候,他鼓足了中气,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了一声,“白修临!!!” 这一声暴喝的威力对于集中精力的白修临来说,不亚于将箭直接射到马蹄子边上,吓得手一抖,箭竟然偏出去三分,擦着长公主的手绢过去,竟未将其射落。 秋苑空旷,竟有回声传来,“白修临……修临……临……” 足以见白修泽用了多大的声音,气得白修临脸都黑了。 而白修泽乘胜追击,在他之后将剑稳稳射出,白色的手绢被箭狠狠钉在秋苑的墙上。 他得意地沖白修临扬了扬眉,你既玩阴招,也别怪我还之彼身。 说起来,这招的灵感还要感谢白修隐。除夕当天放鞭炮,他聚精会神点炮竹,被白修隐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看来,这招的效果很好嘛。 看着白修临一脸不满意这种结果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白修隐看着哥哥以略带些幼稚的手段赢了比赛,不由得勾了勾唇。 不止是他,就连皇帝也笑了,又好笑又无奈,“修临这孩子,还真有他的。” 彩头自然是由白修泽拿了,他乐得开了花。不止是为这样一件披风,还是因为赢了他一向都看不顺眼的弟弟们。看着他们比披风的颜色还黑的脸,他嘴角憋着的笑就忍不住漏出来。 那模样,白修隐看在眼里,真是可爱极了。 如此又看了些驯兽嬉禽,歌舞丝竹不歇,又热闹了一整天。而当天晚上,皇帝则去了长杨宫,看看怀孕的白梨。 此时白修隐也在,皇帝看着他十分乖巧,随口夸道,“修隐的骑术很是不错呢。” 白修隐脸上有被夸奖后露出的淡淡红晕,很是谦逊的样子,“儿臣第二次骑马,在父皇面前献丑了。” “什么?”皇帝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竟是第二次骑马?” 说罢像是不相信的样子,转头看向白梨,“可是真的?” 后者点头给他确定的眼神,嘴边勾起一丝苦笑,“修隐在范国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的。”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有温柔地看向白修隐,“上一次骑马,还因为马儿受了惊跌了下来。” 白修隐微笑着,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范国的日子苦而绝望,即使这样,母妃依旧用买酒攒下来的钱为自己买了一匹小马驹。几乎是那匹马陪着它长大,母妃不甚精通骑术,却能偶尔指点一二。 第24页 她问起,母妃只说从前看别人骑过。 虽然不知道那个别人是谁,但这种指点却总能在他快要摔下马时让他稳住。 他是熟识马性的,马是他儿时的玩伴。 这样说给皇帝听,他们有他们的目的。 白梨温柔却无奈的笑容让皇帝心疼不已,连连感嘆道,“从前的日子,是苦了你们娘俩的。”随后又惊喜看向修隐,“那马不好驯服,你是如何让它听话的?” 白修隐还没来得及回答,话就被白梨接了过去,“皇上知道马儿不好驯服,还让修隐去骑,若是真出了事可怎么好。” 温柔的语气中带着撒娇一般的嗔怪,即使是抱怨,皇帝似乎也生不起气来,他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肩头,“是朕不好。不过皇后说的也有道理……” 他想了想,“既是男儿郎,可不能像女儿家娇养着。” 说罢开怀一笑,“若不让修隐一试,怎知他还有这种天赋?” 这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武场太傅耳中,他惊讶之中竟向皇帝进言,“大宛驹乃是边疆进贡,此等汗血宝马,乃是十分有灵性的动物,宫中除了四殿下以外,至今无人能驯服。” 皇帝知道大宛驹不好驯服,却没想到竟无人驯服,“无人驯服?太傅也驯服不了吗?” “皇上有所不知,大宛驹灵性极佳,非蛮力可以驯服。若非天意註定,四殿下是绝对不可能第二次骑马就让其如此乖顺。” 皇帝挥了挥手让太傅退下,不过太傅一番话倒是让他琢磨起来,“天意註定?” 而后又有宋行安对皇帝说道,“四殿下天赋异禀,若加以引导所得重用,乃是我大周之幸。” 皇帝却琢磨越觉得不能把这事马虎了过去,既然涉及到天意,他便招来天星司仪问一问,“前些日子太傅对我说,四殿下驯服大宛驹是天意,你怎么看。” “臣听闻大宛驹有灵性,若是被四殿下驯服,说明大宛驹已认定四殿下是他的伯乐。” 皇帝要听的自然不是这样,“你只且说说跟这天意有无关系。” “若是说,也算得上有,世间一切之事冥冥中都有天意註定。”司仪脸上渐渐露出为难之色,“只是臣夜观天象,发现四殿下所主星相,被众星所掩,光芒微弱,而……” 他觑了一眼皇帝的神色,仿佛不敢再说下去。 皇帝有些不耐烦,“而什么?你只管说就是。” “而……而四殿下的星相,臣近日才发现,有大主之兆……” 皇帝一听,脱口而出,“大胆!” 大主之兆,要么是皇帝所显,要么是太子所显,他人有此之兆,岂非是…… 天星司仪被皇帝吓得忙跪下磕头,“臣不敢胡言。只是此星被众星所掩,难以为人发现。” 皇帝脸上有大惊之色,在片刻后归于平静,“你且下去。”随后又沉声嘱咐道,“此时你就当不知,不可外传,否则我便要了你的脑袋!” 大主之兆,大主之兆,皇帝平静的脸下是无法克制的震惊,甚至要喝一口热茶压一压这种大惊之后给内心带来的颤抖。 而此时长杨宫里,白修隐正在乖巧的看书,白梨一边缝制衣衫一边絮絮地问着他的功课。针似乎不怎么锋利了,她将针尖在头髮间擦了擦,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东西可都送去了。” 白修隐看着书,头也不抬,“已经吩咐人将银票悉数送于太傅和天星司仪府上,母妃放心。” “嗯。”白梨淡淡地回答,嘴边依旧是那抹最温柔的笑意。 第25章 贺礼 二月十八是白修泽的生辰,此时诸国宗亲王室已陆陆续续进了周国,以求朝见。周边诸国已大周国最为强盛,周国又有扩张版图吞併他国之意,诸国王室都前来求亲,若能取得周国长公主,有一段姻缘在,也能维持几年国内安定。 如此,带着隆重的贺礼和朝见贡品,诸国宗亲出现在白修泽的生辰之日,皇太子尚未娶亲,若是能将本国公主或宗亲女子嫁与周国太子,也算是求的一番安定了。 不止是这些宗亲王室,还有各国的质子也有幸被邀进宫一观。 这一天算是十分热闹,白修泽穿着新做的衣袍,暗金丝线的四爪蟒彰显着他周国太子的尊贵身份。在全安阁接受众人贺礼。金石古玩数不胜数,玉器珠宝更是堆也堆不下。 这里面的稀罕玩意儿不少,诸国也算是倾尽一时财力来讨好周国。饶是白修泽眼高于顶,也不由得暗暗咋舌。 其中最讨好他的并不是什么朱玉金器,而是些旁门左道的小玩意儿。毕竟还是少年,对这些不上心,就好些奇怪的小玩意。 其中就有一件梁国送来的琉璃九盏玲珑珠,让他觉得新鲜,起了兴趣。 “这夜光珠虽然不常见,可咱周国也不是没见过。可这东西,还真有他的稀奇之处。”白修泽手中摩挲着一颗圆润玉珠,听得旁边的内监说道。 那玉珠与平常玉珠无异,只是质地细腻,触手升温。虽然难得,却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一旁的内监解释到,“这夜光珠不稀奇,稀奇的是那琉璃九盏。” 白修泽挑挑眉,见内监小心翼翼奉出九个琉璃灯盏。那灯盏并无灯芯,浑身通透玲珑小巧。灯座是八瓣莲花形状,细看去每个灯盏内都阴刻不同图案。九盏灯盏被内监依次排开。 内监掩上房门,熄掉房内的其他灯盏。此时被白修泽那在手中把玩的夜光珠满满散发出淡淡光彩,虽不明亮,却温润喜人。 “请太子殿下将这夜光珠置于灯盏之中。” 被这样淡淡的光彩一照,白修泽仿佛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手中宛若奉着圣物,将其放入第一盏灯盏之中。 刚一放进去,灯盏周围便泛起淡淡的白色光晕,继而照亮了整间屋子。“太子您看!” 白修泽应声抬头,不远处的墙上竟映出一副图案,模煳看去像是一群小孩子。 还没等他嘆一声好精细的功夫,内监将夜光组置于第二个灯盏中,等到光晕散开,又是一种图案。 如此一番功夫将九个灯盏都试了一遍,白修泽惊讶发现,这些图案连起来,竟是一个完整的百童贺寿的故事。每个灯盏所显图案不同,散发出来的光晕颜色也不尽相同。看得出来是花了十足的功夫而成。 “这玩意儿倒是稀奇。”白修泽一脸欢喜地看着墙上印出的图案,随口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内监一边重新点上屋内的灯盏,一边答道,“回太子,是梁国派使臣送来。” 白修泽挑了挑眉,“梁国?梁国国力也不弱嘛。不然如何能送上这么精巧的东西。” “此时跟随使臣前来的还有梁国的三皇子。” 他眼睛闪了闪,“可有宗亲女子一同前来?” 内监刚要回答,听得吱呀一声掩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什么女子啊?” 第25页 突然闯进来的光线让白修泽眯了眯眼睛,但听着声音也知道,必是白修隐那个粘人精。他昂着头,不耐烦道,“怎么哪儿都有你的事儿啊!” “今天哥哥生辰,做弟弟的我肯定要来恭贺一番啊。”白修隐露出十分活泼的表情,蹦跳着进屋子,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模样,左看看右看看,“原来哥哥收了这么多好东西啊。” 白修泽脸上是一贯的不屑与骄傲,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也算好东西?你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吧。” 此话一出,白修隐嘴边扬着的笑突然垮了下去,神情中仿佛有些落寞,“我在范国长大,是没见过什么的。” 丧眉搭眼的样子,又加上十分失落的语气,倒让人老大不忍的。 饶是白修泽见惯了他扮可怜的样子,此刻不知怎的也心软起来。 少年面子又薄,还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将袖子一挥,“这有什么,这里面东西,除了这琉璃九盏玲珑珠,旁的喜欢什么你尽管拿!” 白修隐眼睛倏的一下便亮了起来,望着白修泽的一双黑眼珠直转,看了他半晌,直到将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才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哥哥生辰,我怎么能要哥哥的东西。”略带狡黠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像只小狐狸,“我是来给哥哥送礼的。” 他拍了拍手,便有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尖利而急促,不像是人声。 白修泽一下子便来了精神,“这是什么!”他兴奋的眼睛四处搜寻声音的来源,“是鹦哥对不对!” 白修隐晃着脑袋,嘴边的笑半分得意半分狡猾,“老规矩!哥哥叫我一声好弟弟,我便告诉哥哥。” 白修泽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怎么肯拉下脸来,哼一声,“我会缺你这么几只鹦鹉?”说罢佯装欲离开的模样。 知道他是非得逼急了才会叫出口的性子,白修隐也不急,嘴巴吹了声口哨,白修泽便又听见,“太子殿下别走!太子殿下别走!” 声音急促,显得有些滑稽,却又勾得他心里痒痒的,脚下才走出去一步,便又停下了。 “哥哥,一声好弟弟换这只小玩意儿,不亏啊。” 白修泽心中跟猫儿抓一般,对这些好玩的小东西喜欢得很。又心说你让我叫我便叫,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再怎么着,他这太子的架子还得端着啊。 一时间踌躇不下,跟白修隐僵住了。白修隐故作惋惜,“哎,看来哥哥不喜欢啊。那我便将它们放生了吧。” 说罢便要作势拍手,却被白修泽下意识一声嗳给拦住了。 他脸上悄然浮上一个得逞的笑,仿佛狐狸抓住猎物那般喜滋滋。而后便听得白修泽粗声粗气地叫了一声,“好弟弟!”很不情愿的样子,“可以了吧!” 白修隐顺势买了个乖,应了一声,“好哥哥!” 乖巧的笑容和软糯的声音都要腻不死人了,偏偏这招能拿住白修泽。 听见这声好哥哥白修泽如同炸毛一般,“别给我瞎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第26章 醉酒 白修隐一声清脆的口哨,从房檐处飞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鹦哥,在房间里飞了一圈后见白修隐伸出手,便乖顺地落在他的手臂上。 白修隐轻轻抚了抚它的羽毛,将手臂抬到白修泽面前,“哥哥!” 而后那鹦鹉又咂着嘴,“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声音十分滑稽。 它毛色鲜亮雪白,羽翼柔软,白修泽伸出手去试着抚摸它的羽毛,这傢伙十分乖顺地垂着头,任由他轻捏脖颈。 白修隐将脸凑到他面前,“哥哥可还喜欢。” 当然喜欢!因为母后说这些东西会令人玩物丧志,他从小到大也没怎么玩过,新鲜得很。嘴上却依旧含煳说着,“还行吧。” 可是眼里看着那鹦鹉欢喜的表情掩也掩不住,亮晶晶的,带着惊喜和雀跃,一如普通人家的少年,没了天之骄子的傲气,眼中盛满了对鹦鹉的喜欢。 白修隐也伸手摸了摸鹦鹉的羽毛,哥哥什么时候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就好了。 对鹦鹉爱不释手的白修泽逗弄着它,直到晚宴快要开始,才依依不捨地将它交给下人,还不忘恶狠狠地嘱咐到,“给我看好了!掉一根毛拿你是问!” 等到他出现在晚宴上的时候,九重琉璃殿里已经坐满了各国使臣宗亲,见他到来起身祝贺,又免不了一番客套虚词,一时间显得热闹至极。 跟随在他身后的白修隐则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不是最后一个,却也不显眼,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更显默默。 这样的场合总是少不了喝酒,这些人对于你来我往的敬酒还酒总是乐此不疲,白修泽更是成了灌酒的对象,仿佛多灌他两杯酒,便能多讨一些好一般。 白修泽酒量不行,才两三杯下肚白皙的脸上便已是红霞飞了。 这样勉强的灌酒看得白修隐皱眉,招手吩咐下人,“去给太子殿下准备一碗醒酒汤。” 此次诸国朝见,重在为长公主选婿,又恰逢太子生辰,皇后自然是满面风光,接过众人的酒一杯又一杯,也丝毫不觉得醉,还笑着对皇帝说,“诸位宗亲中若有合适女子,也可为修泽选一佳人。” 皇帝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今日宗亲女眷都不在,正好上林苑的花也开了,等过两天选个日子,将宗亲女眷们请入宫来赏花便是。” 这样一说,便是有意为太子选妃了,皇后脸上堆着笑,“不急,先为长公主择得佳婿。”说罢眼睛看向宁安长公主。 即使宁安傲气非凡,说到此,脸上也不由得抹上些绯红,半含着头,“全凭父皇母后做主。” 等到晚宴散去,白修泽已经喝得晕晕乎乎,走路都有些不稳,被下人掺着走得一摇三摆。 白修隐看了看他的样子,正想去扶,未料被人叫住,他转身一看,“宋将军?” “太子殿下,咱们先回东宫吧。”扶着白修泽的小内监被他的摇晃也带得有些脚下不稳,看起来有些吃力。 “不着急,去上林苑转两圈,醒醒酒。”白修泽舌头都有些大了,说话含含煳煳的,“刚刚的醒酒汤是谁送来的?” 小内监一边吃力地扶着他,一边答道,“回太子殿下,是四殿下叫人送来的。” “白修隐?”他前后扭着头四处找人,“他人呢?” 内监如实回答,“仿佛和宋将军在一起。” “宋行安?”他眉头拧起来,“他什么时候跟宋行安也这么熟了?” 迷迷煳煳地哼了一声,“那只鹦哥呢,给我拿来玩玩!” 内监将他扶于凉亭坐下,然而递到他眼前的不是那只鹦鹉,而是又一碗醒酒汤,“太子殿下再喝一碗醒醒酒吧。” 第26页 白修泽抬起眼皮看了看碗里的醒酒汤,又看看一脸小心翼翼的内监,只听得啪嗒一声,他伸手将醒酒汤打翻在地,吓得毫无防备的小内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白修隐呢!叫他来餵我喝!” 看这幅样子,怕是已经耍起了酒疯。 白修泽却不这样认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你个白修隐,我在这里醉得不省人事,你竟然没跟着我!跟那宋行安有什么鬼混的! 内监吓得直磕头,苦不堪言,四殿下又不是像他们一样的下人,还能说让人家餵就让他餵了。 更何况,他上哪儿找四殿下去。 白修泽不依不饶的,“去!把白修隐给我找来!” 见内监一味磕头不为所动,索性说起了胡话,“白修隐你不过一个小小质子!叫你给我餵汤是看得起你!还不快起来给我喂!” 说罢脚一伸,踢了还在跪着的小内监一脚。 小内监又只能起身,战战兢兢将汤递到他面前。 他抬了抬眼皮,顿了三秒,面无表情地将汤打翻,“白修隐呢!他长本事了是不是!敢看不起我!敢不来给我餵汤!”说罢像个无赖一般,“今儿我还就让他餵了!” 就在内监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太子殿下,我来餵你好不好。” 温柔的声音带着些哄孩子般的耐心,白修泽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努力使眼神聚焦,“你是谁?” 不过他再怎么聚焦眼前依旧有两个影子,还在晃啊晃的,让他眼晕。 “梁国质子顾锦川。”眼前的影子拱了拱手,“问太子安。” 白修泽一听,嗤了一声,“怎么又是个质子。”嗤笑声中有浓浓的不屑,一如他之前的高傲。看着眼前重叠的影子,又嘟哝了一句,“还不如白修隐呢。” 话音刚落,白修隐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双眼睛在夜里显得熠熠发光,“哥哥叫我?” 他似乎来得有些急的样子,还有些微喘。身后跟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内监,“太子殿下……四……四殿下来了。” 白修隐的身影在他眼神努力地聚焦之下重叠,他切了一声,嘟嘟囔囔地,“用你说,我又不瞎。”随后将碗盏掷到白修隐面前,扬起下巴半眯着眼,颐指气使地看着他,“给我餵汤!” 白修隐哭笑不得地看着耍酒疯的他,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立着一人,比他略高一些,年龄也看起来比他大些,这人长了一副笑模样,一双眼睛弯成半月,嘴角也勾出两三分淡笑,穿着不甚华贵,对上他的视线,这人还颇有礼数地做拱手礼,“问四殿下安。” 白修隐警惕地打量着他,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笑得真假。 第27章 生气 白修隐眼神中带着些敌意,“你是谁。” 还没听到他回答,白修泽便大着舌头回答到,“和你一样,质子而已。” 虽然话中还带着酒气,言语之间的轻视却足以彰显。 顾锦川却不恼,微笑着解释道,“太子殿下四处找四殿下餵汤呢。” 话刚说完,白修泽又半梦半醒地补了一句,“他说他要餵我。” 瞬间白修隐眼中的敌意更加明显,脸沉沉的,“太子有众人服侍,不必公子多加费心。” 顾锦川笑吟吟的,半开玩笑道,“闲来逛逛,发现太子殿下吵着闹着要四殿下餵汤,若是四殿下再不来,我便要代劳了。” “不劳你费心。”如同喜欢的东西被人抢走般的憎恶,白修隐连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又用一脸怀疑的神色看着他,“宫禁之地不便久留,你何故这么晚了还在上林苑闲逛。” 他拱手如实答道,“此次倾慕长公主盛名而来的人,都被安排在宫中小住。” 白修隐这才想起,长公主凤台选婿,各国皇族皆前来求亲,入宫朝见后也都被安排在宫中居住,只是他一个身在周国的他国质子,怎么也被允许参与。 “就凭你?”白修隐心中疑惑未消,一旁的白修泽就已十分不屑,“你不过一介质子,还妄想迎娶我周国长公主不成?”他嘴边扬起嘲讽的笑,“莫说是长姐,就是我,也瞧不上一介小小质子的。” 话刚说完,顾锦川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一张笑脸相待,倒是一旁的白修隐,眉头拧成一股。 顾锦川看了看脸色不好的白修隐,像是打趣一般,“既然太子殿下瞧不上我,那我便先告辞了。” 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地告辞,白修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离开,有些摸不着头脑,然后习惯性地哼了一声,“质子就是质子。” “哥哥!”白修隐撒娇般的声音拉回他的视线,“别看他了,我给你餵醒酒汤。” 也许是习惯了,白修泽下意识便回到,“谁要你餵了!” 结果招来了白修隐的一脸委屈,“是哥哥要我餵的……” 白修泽噎了一下,“要你餵怎么了!”他粗着嗓子,做足了无赖的样子,“要你餵是看得起你!” 白修隐眼睛突然亮起来,一边端汤一边问道,“那哥哥瞧得上我这介小小质子吗。” “哼。”白修泽含着汤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咕嘟一声汤便从喉咙划过,少年开始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这才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回答到,“勉强勉强吧。” 白修隐好看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我就知道哥哥最喜欢我了!” 餵谁说喜欢你了只是勉强看得上你这个小质子好吗! 白修泽刚想反驳,又被递到嘴边的汤给咽了回去,翻着白眼哼哼两声表示不屑。 “太子殿下跟四殿下真是兄弟情深。”一旁的内监也附和到,“是啊是啊。刚刚奴才去找四殿下的时候,四殿下正跟宋将军说话呢,结果丢下宋将军就过来了。” “嗯?”白修泽将汤咽下去,“宋将军?”他半眯着眼睛看着白修隐,带着问责的语气,“你最近跟宋行安走得很近啊。” “听他讲些战场故事罢了。”白修隐随口解释道,又将一勺汤递到他嘴边。不过这次白修泽不张嘴了,眼睛直直地盯了他良久,方才露出一贯的高傲神情,斜着眼睛说道,“你不过小小质子,听这些有的没得也上不了战场。”他语气里充满尖酸刻薄的味道,“即使上了战场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摆脱不了质子的身份。” 白修隐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他愣了几秒钟,随后又展出一个更加乖巧的笑,将精緻的汤勺递到白修泽面前,“哥哥喝汤。” 白修泽十分不耐烦的样子,索性直接将碗盏一把打翻,叮铃哐啷碎了一地的瓷片,醒酒汤溅得他一身,“用你这副乖巧的样子讨好宋行安去吧!” 他起身,由着小内监扶着,看起来一脸怒气的样子,“酒醒了!回宫!” 第27页 第二天酒醒了白修泽才觉懊恼,本来是开心的日子,被众人多劝了两杯酒,就连北也找不着了。莫名其妙发那样大的脾气不说,还吵着闹着非要白修隐给他餵汤,这不是丢人呢嘛。 白修隐似乎也因为昨天的事情有了芥蒂,本来一大早就应该在东宫出现的他到了下午都还没出现。平时来吧,总嫌这个粘人精烦,冷不丁不来了,倒是有点不习惯。就连一旁的小内监都小心翼翼劝道,“昨天太子殿下的话似乎让四殿下很难过呢。” 白修泽嘴里说着,“他一个质子还想让我说什么好话吗。”心里却想着,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一边这样想,一边又想,生气怎么着,我堂堂太子怕他不成。倒也不是怕他,做太子的,总得有点太子的气度才是。 经过如此种种的激烈思想斗争,他终于吩咐身边的小内监,送了一盘他最爱吃的糕点过去,略表心意。即便如此,他也做出十分勉强的样子,要不是看在那只鹦鹉的份儿上,他才不会让小内监送什么糕点。 “哼,如此,已是给了他极大的颜面了。” 小内监也附和道,“是是是,太子的气度非常人能比。” 白修泽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话像是在嘲讽他,佯作踢内监一脚,“送你的糕点去!” 结果跟着内监一起回来的还有带着灿烂笑容的白修隐。 白修泽看见他眼睛闪了闪,脸上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心说这个粘人精怎么又来了。 他正襟危坐,十分不耐烦的模样,“你怎么又来了。” 白修隐笑得十分乖巧,“我来给哥哥谢恩啊。”手中还提着一个土色的陶罐,献宝似得沖他晃了晃,“去年存的梅花酿,上午我刚从上林苑里取出来的。” 不料白修泽看见酒便响起头天晚上叫他餵汤的丢脸事情,脸色一变,“好你个白修隐,存心挖苦我是不是!” 白修隐故作不知,一脸茫然的模样,“哥哥,何来这一说啊?” “哼!”丢脸的事情白修泽如何说得出,只能狠狠剜他一眼,“你心中有数!” 第28章 狩猎 春雨连绵,终于有一日放晴,皇帝趁着天气正好,遍邀诸国宗亲到猎场狩猎,为得是让长公主和帝后看看这些皇子们的本事,也好心中有数。 诸皇子也都到了猎场,皇帝心中多少有藉此比较炫耀一番的意思,大周国国力强盛,皇子自然也不是别国能比的。而白修隐只说自己不善骑射,在其他皇子嘲笑的眼神中坐到了观台之上,隐于不显眼的角落里。 长公主端着架子,依旧是一副倨傲的神情,看到猎场有人驰马进入,她只抬起眼皮冷冷睨一眼,又将眼睛一翻,看向别处。 “宁安可要看仔细了。”一旁的皇后故意打趣到,“日后你的夫君没准儿便在那一群人里呢。” 本来冷着的脸因为这句话露出些许勉强笑意,“母后真会取笑人。” “什么取笑不取笑的。我瞧着那玉冠蓝衣的男子就很是不错。”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给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 “回皇后公主的话,那是晟国二皇子秦殿下。” 宁安顺着皇后的眼神望过去,那人正疾策骏马,神采奕奕,对一只兔子紧追不捨,倒有得几分少年英气勃发的样子。 她却只轻哼一声,“一只兔子竟也追得这样久,真是没用。” 皇后又指了指另一人,“那个紫衣的呢,这才刚不久便打到一只鹿了。” 她又顺着看了看,也哼道,“不过一只鹿而已,瞧他脸上一副高兴的样子,一点儿无皇室的沉稳之气。” 皇后又换了一个人指到“我看那个银色长袍的也不错。” 宁安依旧冷笑,一边挑刺,“满脸都写着轻浮,一看便是纨绔子弟。” 如此,皇后都快把猎场上的他国皇子们都指了个遍,长公主也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对他们毫不在意。 皇后还想张罗,却被一旁的皇帝打断,“好了皇后,让宁安自己选吧。” 言此皇后也只能讪讪一笑,“咱们宁安眼光还真是不低呢。” 宁安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脚下,大大的裙摆下只露出一点点的鞋尖,眉眼中似乎拢上一些愁绪。 让她远嫁与这些人,她觉得有些委屈自己。 堂堂大周国的长公主,竟要远嫁他国,这些人不过空有皇子身份,也配得上她么。 她骨子里的骄傲,和白修泽是一样的。 如此想着,她有随意扫视了猎场一圈,却发现一个身影潇洒坐于马上,虽是信马由缰却依旧显得气宇轩昂,马儿踏着蹄子漫步猎场之中,他倒显得悠然自得。 宁安看着他在马背上轻轻起伏的身影,一时间竟忘了挪开眼睛。 似乎感觉到眼神的注视,宋行安回头,刚好与宁安的眼神对视,他回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眼神又移向别处。 仅仅是这一瞬间,宁安便不能忘了那双眼睛,冷静而锐利,在望向她以后又泛起一点柔和。 即使是骄傲如她,也不能控制在对视的瞬间心跳加速。 她轻轻招手召来内侍,轻声问道,“那人是谁?” “回公主的话,那是宋将军。是来保护诸皇子安全的。” “奉国将军宋行安?”宁安所有所思地低下头,小声地自言自语,“从前远远看着倒不觉得什么,如今这样一看,倒是显得鹤立鸡群了。” 恐怕连宁安自己都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她嘴边有不自觉的笑意。 一旁闭着眼睛小憩的白修隐突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后又闭上,安静得像是空气。 皇后一心一意为长公主选婿,带着些私心悄悄问道旁边的内侍,“这些人中可有梁国的皇子。” 梁国是诸国中除周国国力最强的,自然得到了皇后的另眼相待。 内侍低声回答道,“梁国此次来了两位皇子,一位是三皇子,一位是在周国的质子。” 质子自然不在皇后的考虑范围之内,便问道,“梁国可曾立了太子?这位三皇子呢?” “不曾。”内监小声答道,“听闻这位三皇子是梁国贵妃所出,炙手可热。” 且不说梁国还未立太子,宁安嫁过去可能会做皇后,而梁国国力不弱,若是自己人能与梁国联姻,以后对白修泽登上帝位也是有所帮助的。 “三皇子是哪一位。” “银冠白袍的那一位,骑着棕马。” 皇后的眼神在人群中寻找穿着白衣的三皇子,他手中猎物不多,孤零零的一只兔子,显得有些寒酸,“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是骑射差了点。” 这句话本是小声说与自己听的,不曾被一旁的皇帝听了去,哈哈笑道,“论文才武略,谁能比得上我们周国的皇子呢。” 皇后揣着自己的心思,附和道,“为了周国的千秋鼎盛,皇子们哪儿敢不努力呢。”如此才搪塞了过去。 第28页 等到夕阳西下,众人才带着猎物谢恩散去。 白修隐回到自己宫中,见白梨正坐在院落内安静地缝着一件小衣服。从前在范国,母后也是如此安静地为他缝补衣物的,那时候也有这样温暖的夕阳,他伏在母亲的膝头,片刻的静谧时光能让他忘掉周围的艰难环境。 “母妃,我回来了。” 白梨抬头温柔看他,问道,“公主可选得意中人了。” 他摇摇头,跑到她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圆润鼓起的肚子,“公主似乎不怎么喜欢那些皇子,我看她倒是有些喜欢宋将军。” 白梨像是沉默,又像是沉迷于缝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总之她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一边缝制衣服一边淡淡说道,“宋将军不能娶长公主。” “母妃的意思是?”白修隐不确定地试探。 白梨抬起头,嫣然一笑,“母妃是说,宋将军常年征战,若是长公主嫁过去,会受委屈的。” 白修隐仿佛有些明白了,无声地嘆了口气,“母妃这样筹谋,是为了什么呢。” 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他的母妃说。 白梨这才停下手中的针线,眼睛望着远方的天,仿佛想要望出这高墙之外的世界,她也嘆了口气, “是啊,为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没脸更新了 以后日更 不然我是狗 第29章 求亲 几日后便传来消息,宁安长公主竟求帝后,想要嫁与宋行安将军。 知道宋行安好酒,白修隐又提了一罐子酒上门了。 宋行安见他提着酒罐子,将他迎进门来,笑道,“老远便闻到了酒香味,原来是四殿下来了。” 因为酒的缘故,性格又十分投缘,你来我往之间宋行安已然将白修隐当做知己,笑得十分开怀。 他接过酒罐,“这酒,像是带着桃花的香气啊。” “宋将军鼻子很灵啊。”白修隐勾唇一笑,“母妃喜欢用花酿酒。春日里的花,就这些了。” 宋行安随口接道,“春日里还有梨花呢。” “母妃用梨花酿的酒,是不送人的。”白修隐眉头轻轻蹙动,不送人的原因,他也不知道。 所幸宋行安也不甚在意,“那是我没有这个口福了。”拍了拍酒罐子,“不过,有这罈子就够了。” 白修隐含笑看他“这坛酒,是我用来恭喜宋将军的。” “恭喜?”宋行安不明所以,“何来恭喜一说?” 白修隐只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宋将军是故意蒙我还是真做不知。” 这样的笑容弄得宋行安愈发好奇,“四殿下就别再和我打哑谜了。” “宋将军风流倜傥,引得长公主芳心暗许,已经向父皇求亲了。” “什么?”宋行安一听,吓得手中的茶盏都差点打翻,“可、可我与长公主并无任何来往啊。” “这才是宋将军的过人之处啊。”白修隐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听闻长公主在父皇面前立誓,非宋将军不嫁。” 宋行安一脸急色,“四殿下您可就别取笑我了。” “怎么,长公主身份尊贵又是倾城倾国之貌,宋将军竟也不喜欢?” “不是……”宋行安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说道,“是我配不上长公主……” 若无娶长公主之心,这件事便好办许多。白修隐来,不过是试探可态度。如此看来,宋行安的确对长公主无意。 他心中冷笑一声,倨傲的长公主若是遭到心仪的宋将军的拒婚,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略聊片刻他便向宋行安告辞了,临走前还问,哪里还有什么好吃的。 “巷子口就有一家牛肉锅盔,味道极好。”宋行安思忖片刻,“只是一来那店面又小又破,怕是入不得四殿下的眼;而来那牛肉锅盔若是冷了味道便不好了。” 白修隐挥了挥手,“无妨,只要好吃就成。我从前当质子时候住的房子,只怕是比那店面还小还破呢。” 他向宋行安告辞,扭头便去了那家牛肉锅盔的店,留宋行安一个人在府上焦急无措。 白修隐几乎是跑着回宫的。 似乎知道他要来,白修泽抱臂冷眼看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去找宋行安做什么了?” 那神情模样,只能让白修隐联想到女子质问晚归夫君的情景,哥哥板着脸质问他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可爱。 白修隐从怀中摸出包裹,“哥哥快吃!还烫手呢。” 那包裹十分简陋,不得不令白修泽多看了两眼,并用十分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这是什么?” 白修隐嘿嘿一笑,“天字第一号牛肉锅盔,哥哥快尝尝!” 天字第一号?他怎么没听说过牛肉锅盔还有天字第一号的。将信将疑地打开包裹,一阵浓郁香味铺面而来,让人食指大动。 质问的事情先放一边,吃了再说。 嗷呜一口咬下去,还有些烫嘴,他一边向外哈着气,一边囫囵着说道,“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在搞什么小九九,哼!” 心里还默默说道,这锅盔味儿还真不错! “哪有什么小九九!我可是一心一意为了哥哥!”白修隐一脸委屈,“怕锅盔冷了不好吃,我还特意捂胸口里的!心口都给我烫红了!” 说着作势便要撩开衣服给白修泽看,引得白修泽一脸嫌弃地推开他,“行了行了装什么委屈啊!” 三两口吃完了,他拍了拍手,这才想起正事儿,“说吧,你找宋行安干什么去了!” 白修隐将脸凑上去,“原来哥哥对我的行踪这么了解啊。” “哼!别跟我打马虎眼。”白修泽瞪他一眼,“你找宋行安干什么去了!” “我是为长公主的婚事去的。” 白修泽用怀疑的神色看着一脸真诚的他,“皇长姐的婚事,你瞎掺和什么。” “我是心疼长公主啊。”白修隐眨了眨眼睛,“宋将军常年在外征战,长公主嫁过去得多苦啊。更何况,我今天去宋府才发现,长公主好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与此同时,帝后二人也在商议着这事儿。 若是嫁与宋行安,也未尝不可。宋行安手握实权,于皇后而言能助白修泽登上帝位,于皇帝而言可安抚臣子之心。只是二人依旧犹豫不决。 大周的长公主,又是嫡出,下嫁臣子,皇帝怕宋行安因此生骄,若有僭越之心,来日不好控制。皇后也怕长公主嫁过去受苦,毕竟不似嫁与皇亲国戚,宋行安又常年在外征战,战场刀剑无眼,谁能说的准呢。 思来想去,还是嫁与他国皇子比较好。 “宁安啊,你可要想清楚,那宋将军有什么好啊。”皇后只能苦口劝道,“你若嫁过去,他若有天战死沙场,你岂不活活守寡。” 第29页 “那我认命守寡便是!”宁安一脸倔强,“我瞧不出他哪儿好,却觉得他比诸国皇子都要好!那些皇子一个个皆是金玉其外绣花枕头,我是不会嫁的。” 她这话说的十分决绝,皇后也苦了脸,“你不过和他见过几面,连话也说不上几句,怎的就非要嫁与他呢!” “我不知道。”宁安只是昂着脑袋,“我只知道我非他不嫁。” 皇后没了辙,只能对皇帝说,“宁安还小不懂这些,皇上可不能由着宁安胡闹。” 如此坚决的态度让皇帝也有些愁,只能暂退一步,挥一挥手,弹了一口气,“看看宋将军的态度吧。” 另一边的白修泽也白了白修隐一眼,“皇长姐自己都还没说什么,你多管什么闲事。”又恶狠狠地瞪白修隐,“若是让我知道你搞什么小动作,我饶不了你!” “反正你搞任何小动作,你这个质子也登不了大雅之堂做不了皇帝。”他砸吧砸吧嘴,唇齿间还留着牛肉浓郁的香味,“还不如每天帮我跑跑腿,买点好吃的回来。” 白修隐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将脸凑得更近,几乎快要贴上去 “哥哥,好吃吗。” 第30章 哭闹 当宋行安接到入宫觐见的口谕时,就已经愁眉深锁,就怕便就是为着长公主的事儿来的。 皇帝若是不允准长公主还好,若是允准,圣意不可违。哎,他默默嘆了口气,且不说他连长公主的脸都没看清过,他现在也实在没有娶亲的意思。 坐在一旁的三妹宋雨寒正张着嘴等着宋宜画剥了橘子餵她,见宋行安实在是愁眉苦脸的,翘着二郎腿笑着说道,“哥哥今晚就启程吧。”她眨眨眼睛,“偷偷跑回边关去。” 如此揶揄宋行安的脸上也并无半点笑意,望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酒罐子,他随召入宫。 见到皇帝,还没等皇帝开口,他便先说道,“臣昨夜收到边关急报,尔赫异部多次侵袭扰乱边关,军心涣散,臣想即刻启程,一举拿下尔赫异部。” 还得多谢了宋雨寒调侃的那几句话,他便先请奏,看看皇帝的态度吧。 “此事不急。”皇帝只是摇了摇头,“小小边关异族而已,不足为惧。” “可是……”宋行安还想说话,却被皇帝截住了话头。 “朕今日召你前来,不过是想和宋将军叙叙家常。”他和颜悦色地吩咐内侍为宋行安搬来凳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后,终于说道,“当年宋将军为国战死,留下你在战场上为国拼杀,朕心中十分感念。” 皇帝看着宋行安,“如今你也渐渐年长,还未成家,无人照拂,朕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知宋将军可有中意的女子,朕可为你做主。” 宋行安只能跪下,“皇上言重了,边关未平,臣不敢挂心儿女私情。” 皇帝又十分客套地叫他起来,思忖片刻,似乎想着怎样将话说得更委婉,“朕想着,长公主也到了待嫁的年龄,不如……” 话还没说完,宋行安便又跪下了,“皇上恕罪,臣恐负了皇上美意。臣常年在关外作战,只怕是会委屈了公主。战场厮杀,臣时刻抱着为国战死之心,不敢有任何牵挂。” 见他如此坚决,皇帝也松了口气,他本并不十分贊同这见婚事,安抚臣子是小,怎样都可以安抚。宋行安手握兵权,若是将嫡出的长公主嫁去之后,他有自满之心,便不好办了。 若非宁安来求,他是怎么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宋行安身上的。 既然他不愿意,也好有个搪塞宁安的理由。 皇帝笑笑,“朕不过随口说说。宋将军衷心为国,朕心中有数。” 吩咐内监赏了不少东西下去,又对宋行安说道,“他日边关平定,诸国臣服,我必为宋将军指一门好的亲事。” 宋行安这才松了口气,又与皇帝商议了些边关事宜,定在四月初一出征,平定尔赫异部。 当宁安听到宋行安即将出征的消息时,在自己宫中哭闹不说,更是跑到皇帝面前闹去,“父皇为何要允准宋将军出征!” 皇帝一向宠她,好言劝道,“宁安,事关军机大事,不许胡闹。” 宁安拧着眉头,“这还事关我终身大事呢!父皇也坐视不管吗!” “天下好男儿那么多,又不止他宋行安一个。”皇帝依旧耐心地劝,“父皇一定为你寻得一位如意郎君。” “可我就要他!” “宁安!”皇帝渐渐拉下了脸,“父皇一向宠你,不许再胡闹了!” 倔强的她依旧不听,总之就是闹着一定要嫁宋行安。 皇帝的脸上终于有了愠怒之色,“你是天之娇女,大周的长公主,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哭着闹着非要嫁宋将军,传出去像什么话!” 宁安自从出生便是被捧在手心里惯了的,养出一身娇惯毛病也被皇帝当宝一般护着,哪里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瞬间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了。 大概是逆反心作祟,她骄傲地不肯哭出来,还倔强地吼道,“我便非要嫁他!他出征,我便跟着去!父皇若不允,我便守着他回来!我宁安非宋行安不嫁!”眼泪是怎么也忍不住,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拂去脸上的泪,不肯低头。 她一哭,皇帝也没了辙,语气软了下来,“纵使你不喜欢诸国皇子,为何非要嫁他宋行安呢。你与他话都不曾说上一句。” 宁安擦干脸上的泪痕,“我就是喜欢他这样的男子。” “宁安,你还小。他这样的男子,世上多得是。”皇帝嘆了口气,“诸国皇子中,也不是没有他这样的人。” 宁安似乎与皇帝拧着一股劲,“我不管。若要我自己选,我便只选宋行安。父皇若要帮我选,我便以死明志。” 皇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被她给气上头,“宁安!朕真是宠坏你了!” 宁安不管不顾,大闹一场便拂袖离去。 三月十五凤台选婿就要临近,诸国皇子都准备良久,宁安长公主将自己锁于房内,身边的宫女却来报说,长公主说若是逼她选婿,她便在房内绝食自尽。 皇后听闻后又气又怕,一边安抚皇帝的怒火,一边自己骂道,“宁安这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也不知那宋行安给她餵了什么迷魂药!” 皇帝脸上阴沉得有风雨欲来之色,宁安若不出现,诸国皇子岂不白跑一趟,如此失信于人,他大周国的颜面何存! 皇后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劝,“皇上,宁安还小,不若让她再留两年,没准儿她自己便想通了……” “你还由着她胡闹?”皇帝瞪她一眼,“路途遥远,难不成让诸国皇子们白跑一趟?” 皇后沉默片刻,“不如先为太子选妃吧,反正太子也到了合适的年级,与诸国也好有个交待。” 第30页 皇帝这才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不日后便传来消息,长公主突然得了急症,一病不起,凤台选婿只能暂缓,先为太子选妃。 当白修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刚为白修泽买完吃的回宫。有得必有失,长公主是不嫁宋行安了,哥哥却又要选太子妃了。 他看着手中的食物苦笑,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第31章 喜欢 皇室宗亲的女子们有不便入宫的,便由宫中画师画了像送去东宫,由太子挑选。 帝后的意思,白修泽若有中意的女子,便先定下亲来,两年以后等到白修泽再大些,再成亲也不迟。 少女们的画像送到东宫时,白修隐也在,他瞳孔微缩,笑得有些勉强。 白修泽好奇地拿起一副画卷,调侃一般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些女子是否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样貌粗陋。” “宫中画师技艺高超,再丑也能画得好看起来。”白修隐辩驳道,“这画儿不可信。” 白修泽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打开一副画卷,画上的女子穿着鹅黄色宫装,容貌妍丽,一双眼睛被画师画得灵巧动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活泼的女子。 他将话置于白修隐面前,挑挑眉,“如何,不是你说的那般吧。”少年的好胜让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你在范国所见皆是市井女子,自然跟这些皇亲贵戚不能比。” “原来哥哥的眼光也就这般。”白修隐却不屑地咂咂嘴,故意说道,“我瞧着这女子十分普通,不过穿着华贵些,若无画师的这几分工笔,还说不定长成什么样儿呢。” 白修泽岂是服输的人,“我不过说与你看看,又没说她好看!”说罢又拿了几幅打开来看。 这次他学聪明了,只要白修隐不先讲话,他便也不做评论,不然显得他眼光多差似的。 不过好像看来看去白修隐都摇着头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也不过如此嘛。” 白修隐兴致缺缺的样子倒弄得他到失去了兴趣,将那些捲轴一扔,“算了,不看了。” 白修隐眼睛一亮,“哥哥不选了?” 白修泽转过头来一想,不对啊,自己怎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那些女子随不是倾国倾城之貌,倒也不至于那般平庸啊。 于是老实回答道,“看来看去好像就那几张脸,没意思。” “因为都是出自同样的几个画师啊。”白修隐解释到,“画师们的风格都差不多,所以哥哥看到的女子虽然都容貌姣好,却又大同小异。” 白修泽愁了,“这可怎么选啊。” “哥哥一定要选吗。”白修隐将脸凑上去,看着一幅幅画中女子们姣好的容颜,轻轻皱着眉。 “废话。”白修泽翻了个白眼,“我不选难不成你选?”说罢他转念一想,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莫不是你看上了谁。嘿嘿,你只管说,看在你天天为我跑腿的份上,我不跟你抢。” 白修隐愣了一下,脸上不知为何逐渐蒙上一层阴翳,赌气一般地说道,“这些女子还不如哥哥好看,我选哥哥好了!” “什么?”白修泽错愕片刻,眉头一拧“你瞎胡说八道什么呢!”他耸了耸鼻尖,“好心让你选你不选,那我便选了。” 不知为何心突突地跳了两下,连耳朵都开始烧了起来,他故作镇定地随手拿起一副画卷,连上面女子的模样都没看清,“就这个了。” 白修隐一下子夺过画卷,气急败坏地画卷掷在地上“哥哥不许选!这女子有什么好!哥哥要选她!” 白修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又好像默认了他这般无理取闹的行为一般,反倒随口反问,“我不选,难不成你来当我的太子妃啊。” 本是玩笑一句,未料想白修隐竟羞涩一笑,“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本正经又带着期待的眼神让白修泽差点一口茶水喷他脸上,那故作羞涩的样子好像有让他看到了刚入宫的白修隐。 他突然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脑子里好像觉得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又被清醒的念头告诉他,这是多么荒唐的事。 只能故意伸手探了探白修隐的额头,喃喃念到,“也没发烧啊。”推开面前堆着的画卷,“你等着我给你叫太医去。” 错开这个话题,狼狈地想要逃开这里。 白修隐却拉住了欲意离开的他,两双清澈的眼睛有片刻的对视,白修隐拉着他的手腕,眼中的情绪让他看不明白,却觉得莫名慌乱。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白修隐却突然噗嗤笑出声来,将凝固着的气氛骤然打破,他的手腕被放开,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白修隐笑,仿佛恶作剧一般,他听到白修隐说,“哥哥刚才被吓到的表情真好笑!” 一股无名怒火从白修泽心中油然而生,不仅仅是被捉弄后的生气,更多的是说不出来的情绪,让他一拳勐地挥向白修隐白净的脸。 他气得牙都快咬碎了,白修隐挨了这一拳,脑袋偏向别处,又缓缓转回来看着他。 那样的气氛,该怎么办呢,白修隐也不知道,他也是慌张的。但他却突然伸出了手去拉住他,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他想做的那样,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好像握住了他整个人一般那样有安全感。 对视的气氛那样安静,该说些什么呢,白修隐也不知道。他只能选择最糟糕的方式来躲避,躲避白修泽的眼睛,也躲避自己在那瞬间就要脱口而出的话。 白修泽的拳头却将他打醒了,他抬起头,以第一次见面时的姿态,仰望着白修泽。 白修泽再次被那双眼睛击中。 如第一次见面那样,那双眼睛依旧如曜石一般乌黑明亮。只是他这次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却仿佛带着浓浓的阴翳。他的表情依旧是轻松的,甚至还如初见时那般乖巧,脸上被拳头揍过的地方红肿起来,他也不甚在意。 他一步步靠近白修泽,“哥哥还不明白吗。” 白修泽有些被他的模样吓到,白修隐逼近一步,他便后退一步。白修隐见他这样,只是自嘲地笑笑,“我为什么不想让哥哥选妃。哥哥应该明白的。” 白修泽被他逼到角落,仿佛心中早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一般,他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过一个质子而已!也敢这样跟我讲话!” 他的怒喝似乎只是在为自己打气,白修隐却毫不在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轻轻勾唇一笑,“不过一个质子而已。是啊,在哥哥心中,我永远都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质子而已。小小质子。呵。”他冷笑“无论对哥哥怎样好,无论对哥哥做任何事情,我在哥哥眼中,我也不过一个质子而已,对吧。” 白修泽望着他的笑,竟然觉得陌生,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傢伙呢。即使哥哥看不起我,即使哥哥只把我当做质子,我依旧会厚着脸皮来找哥哥,依旧会为哥哥出宫买好吃的,为哥哥准备惊喜。”白修隐越来越逼近他,将他整个人都禁锢在角落里, 第31页 “因为,我喜欢哥哥啊。” 第32章 出征 “你胡说些什么!”白修泽瞬间放大的瞳孔中有惊慌的神色,他一把将白修隐推开,逃离他的禁锢。 白修隐向后趔趄几步,眼神却依旧不放过他,“哥哥觉得我像是在胡说吗。”平淡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质问,“哥哥以为我那般卖力讨好你,只是因为你是太子吗。” “你疯了!”白修泽皱着眉头,“你我是兄弟!” “兄弟?”白修隐突然不屑嗤笑,“哥哥可有将我当成过兄弟?小小质子而已,不是么。” 他学着白修泽的腔调,连傲慢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你……”被模仿后的白修泽气得脸涨得通红,看着他那般轻蔑的眼神,想要狠狠地反驳却又无从辩驳的滋味让他显得有些无措。他只能提高了声调,“你违背天理!会遭天谴!” “我不怕天谴!”骤然提高的声调仿佛让白修隐也激动起来,他随后冷冷一笑,“是哥哥怕罢了。” “你少用激将法。这本就是不伦之事!” “不伦?谁规定的不伦?”他反问,“什么又是符合伦理的事呢?他们的规定,为什么要用来限制我们!” “是你!不是我们!” “是谁都无所谓了。”他耸耸肩,漆黑的眸子死死锁住白修泽,“哥哥喜欢我吗。” 白修泽抓住自己的衣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又问,“哥哥喜欢我吗。” 白修泽的额头渗出薄汗,眼神飘忽,仿佛迴避。 仿佛对他这样的回应十分不满,他两三步冲上前去,双手抱着他的脸颊强迫他看向自己,“哥哥喜欢我吗!” 被迫对视的时候白修泽的眼里有瞬间的惊吓,但很快他看到了白修隐眼中的坚定,于是就这样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白修隐的眼睛一定有什么魔力吧,不然每次对视的时候,都能让人陷进去。 他又听到白修隐放缓了的声音,如同之前一般乖巧,“哥哥喜欢我吗。” 温柔的声音仿佛在诱惑着他的回应,只要点点头,只要点点头就可以。 不伦之事,违背天理,会遭天谴!耳边突然响起自己在激动时口不择言的话。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不喜欢!”他用力挣脱白修隐的手,“荒唐!真是荒唐!”他连着退却两三步,“你自己做出这些荒唐事也就罢了!不要牵扯上我!” “管他荒不荒唐!”白修隐挥着自己宽大的袖口,“谁规定的荒唐?又是谁规定的不荒唐!我只要哥哥的喜欢!” “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白修泽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我是太子,将来会娶太子妃,我的喜欢也只会给我的太子妃!”他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变得平静一些,“你也是皇子,你也会有你的妃子。” “我不会有!我说了!我只要哥哥!” “那你永远也不会有!” “是吗?”白修隐的神色因他的激动而满满变得黯淡,“我只问哥哥一句。” 他眼中忧伤的情绪让白修泽不敢直视,“你说。” “哥哥今日所说,可是出自真心?” 白修泽别过头去,声音无比坚定,“是!” “好,我知道了。”颤抖的声线让白修泽不忍去看,等到他想抬头看一看他的时候,却连他的背影也看不到了。 他如同脱力一般瘫坐在桌上,望着一桌子少女的画捲髮呆。 自此以后除了在上书房,白修泽再也没在其他地方遇见过白修隐。 即使在上书房遇见,两人也是形同陌路。 以前总是嫌弃,这个人是个粘人精,嫌弃他出身不好,嫌弃他总是乖巧得像个软柿子。 如今两人成了这副模样,他心里倒难受起来。 人吶,就是贱。 白修临与白修文见白修隐不再黏着太子,觉得没人为他撑腰,便又处处刁难嘲讽起来。白修隐依旧是一副乖巧模样,任由他们说些难听的话去。从不回嘴,也从不向皇帝告状。 白修泽将这些看在眼里,一边骂白修隐没用,一边磨着牙说总要找个时候教训教训白修临二人,叫他们知道厉害。 几日后皇帝照例询问几人功课时,白修隐却在这时候请旨,“儿臣愿与宋将军一同出征,为国效力。” “你!”白修泽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压低声音问道,“你干什么!” 后者却恍若未闻,一脸坚定地看着皇帝。 见皇帝脸上有犹豫的神色,他再次说道,“若儿臣出征,必定更能安抚军心,请父皇允准。” 皇帝何尝不知道,若有皇子跟随将士一同出征,更能鼓舞士气。只是他不愿意这个孩子出征,他对白修隐,是有愧疚的。 “边关苦寒,沙场无情。”皇帝嘆了一口气,“从前你在范国就已吃了许多苦,如今……” 白修隐截断皇帝的话头,“正是因为儿臣曾经吃苦,边关之苦儿臣更能忍受。还望父皇允准。” 皇帝本不欲允他,却突然想起天星司仪曾说四殿下有大主之兆,不如放手让他一试,也许能成事也未可知。 白修泽见他如此坚定,急得也顾不了许多,直挤眉弄眼地示意他,那战场上也是你能去的吗!一不小心就没命!一边又暗骂宋行安,该死的宋行安,给他讲讲战场的事情就算了,还把他直接拐去了边关,出了什么事儿他付得起责任吗! 他又看向皇帝,希望皇帝能驳回他的请旨,毕竟打仗不是儿戏,再怎么说,白修隐也是皇子之一。 未料皇帝点头答允,“如此,你便于四月初一同宋将军一起出征吧。” 出征那日,来了好多人相送,大着肚子的母妃,仪态端庄的皇后,九五之尊的皇帝,有宋宜画,有宋寒雨,还有很多他说不出名字的臣子。有来送别宋行安的,也有来送他的。 白修泽没来。 他坐在宫里,倔强地想自己才不要去送他。 不打一声招唿便请旨前去边关,他以为他很了不起吗。 白修隐乖巧地一一告别,直到看向白梨的时候,白梨眼眶微红,说不出话来。 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儿子此去,不知何时归还,不能尽孝膝前,请父皇母妃原谅。” 白梨流着泪将他扶起,脸上带着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表情,她压抑住自己的哭腔,“没事儿,母妃还有肚子里这个。”白梨摸了摸他的头,“此去边关,你要照顾好自己。” 白修隐眼眶也隐隐泛红,咬着牙点头,翻身上马。 离别时他远远望向东宫的方向, “哥哥,再见。” 第33章 边关 宋行安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为何要与他随军出征,他坐于马上,却频频回望,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却又一次次转回失望的脸。 第32页 车马已经出城,即使有什么放不下的,也都该一同带到边关去了。 白修泽终是忍不住,发疯一般跑向城门,那里却空无一人,随军远去的少年,他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他想,走了才好,免得天天都黏着自己,免得在宫里讨人嫌,免得他再对自己胡说八道。 他突然想起那天白修隐在东宫对他说那些话的情景,又摇着脑袋告诉自己不要想。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东宫,胡乱选了一幅女子的画像给帝后交差,甚至连那女子长的什么样都没看清。 白修泽后来才知道,那画中女子,是范国公主。 范国,他不禁又想起白修隐来,也算是种缘分吗,他自嘲地想。 帝后二人定下了这门亲事,只等三年后白修泽满十八,便可迎入东宫,做他的太子妃。 他想,这样也挺好的。若是白修隐不曾出现。 他突然开始责怪起来,这个粘人精为何要出现呢,为什么要他回周国呢,好好地呆在范国不好吗,有为什么要对他说那样的话呢,以至于他总是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总是想着他一般。 这个讨人嫌的傢伙,连走了也不让人安生。 一回头,却不知道该责怪谁。 白修隐与宋行安行军一月有余,终于到了边关。 守边的将士们已经等候多时,恰巧遇上尔赫异族带着人马偷袭边关将士。白修隐还没来得及休息,便第一次上了战场。 即使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年轻的将士第一次踏上战场时,依旧免不了害怕的情绪。周围倒下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几乎是被挟裹着前进,还好宋行安有照顾着他,不然他也如同那些倒下的人一般,成了刀下亡魂。 带领尔赫部族的是个年轻首领,白修隐看着他的时候,他骑着战马挥着大刀,虽不似平常所见一般异族那般面容粗犷,英气的脸庞上却也带着浑然天成的傲气,向他们冲过来。 宋行安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与那首领交起手来竟也丝毫不落下风,避过首领的大刀,挥剑直噼向他。 几个回合后双方都旗鼓相当不让分毫,倒让那年轻首领对这斯文将军刮目相看了几分。他的战马被宋行安惊得退后几步,宋行安也为躲避他的大刀而差点跌下马去。 尔赫是崇尚力量的民族,那首领将大刀一收,“竟能接下我几个回合,来者何人!” 锋利的剑被宋行安收入鞘中,他挺直了嵴樑,端坐在马上,让人觉得无端生出几分逼人气势,“周国将军,宋行安!” “好!”那人大喝一声,“我纳兰承风记住你了!我们来日再战。” 他带着军队策马离去,宋行安也无意去追。多天的舟车劳顿,现在将士们亟需的,是好好的休整。 白修隐在回营路上看到一地的尸首,分不出敌我,躺在那里连张裹身用的草蓆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若有一天,他也成了这些众多的躺下的一个呢。 宋行安看着他略显青白的脸,不由得响起自己第一次随父亲上战场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大概还没有现在白修隐这么大吧,望着遍地的尸体,眼里有掩盖不住的害怕。父亲却只是板着脸威严地告诉他,宋家的男儿,不能害怕!这样的事情,见过一次,就知道成长了。 “如何,这便是四殿下要我为你讲的战场。”宋行安策马昂首,并不看脚下的尸首,眼睛直视着前方,“这还只是开始呢。” 的确只是一个开始,戍边的日子枯燥而单调,将士们一刻也不敢松懈,谁知道明天倒下的会是谁呢。白修隐学着宋行安的样子和将士们打成一片,每到晚上,那些将士们就会望着天上的月亮,说着自己家中牵挂着的儿女、母亲,还有妻子。 哥哥现在在干什么呢。 白修隐也和他们一样望着月亮,什么都没有的边关,月亮在这里仿佛成了最好的寄託。 尔赫部族依旧会偶尔来袭,仿佛恶作剧一般的试探,惊扰一下紧绷着弦的将士,或者由首领直接杀入阵前,叫嚷着要与宋将军单挑,来几个不相上下的回合,又潇洒离去。 他们的首领纳兰承风仿佛和宋行安槓上一般,隔三差五便派军来试探一番,或者亲自前来单挑。他对此乐此不疲,前几次宋行安还专心应战,到后来也懒得陪他玩一般,派将士将他们打发了。 这样的你来我往,仿佛也成了戍边将士们的一点儿乐趣一般。 几月后从宫中传来消息,白梨产下一女,取名白盼芙,号盼安公主。盼安,这大概是远方母妃自己的牵挂吧。 同时带来的还有宫中的各种消息,比如白修泽已择定范国公主为太子妃,三年后完婚。 那天他带着令人喜悦的消息与将士们举酒畅饮,大家在帐中一醉方休。 时刻保持着警惕心心的宋行安并没有喝醉,后来他看见白修隐在帐外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白修泽在宫中的日子也依旧古井不波地继续,无非又是今天和白修临吵了一架,明天又借着太子之位压他一头。 为什么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呢。 粘人精不在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呢。 听闻白梨生了个公主,他竟也破天荒地去瞧了瞧。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有些皱巴巴的,他心想,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公主。 可那孩子见了他却不哭,反到咧开嘴沖他咯咯地笑。 也不知怎么的,他隔三差五便去看看那刚出生不久的小公主。小公主渐渐圆润起来,也露出一些可爱的模样。小小年纪仿佛便认得他一般,见到他便笑个不停。带着他给的长命锁,一双纯净漆黑的眸子滴熘熘地转。 看久了,愈发觉得跟白修隐像起来。 那双眼睛又让他想起白修隐,想起那日他在东宫说的话。 “哥哥喜欢我吗。” 第34章 回朝 边外两年风霜,宫内两年等候。 彼时白修泽还在被皇帝询问功课,却听得快马加鞭的将士传来边关的捷报,宋将军与四殿下不费一兵一卒,收服尔赫异族。尔赫首领纳兰承风自愿归顺周国,不再起兵生事。而属于尔赫部族的辽阔草原疆土,也都将归属周国。 皇帝听闻此事后大喜,连说了几个好字,“短短两年之间便除去一块心腹大患,好好好!” 白修泽听闻此事也不由自主地笑了,“收服尔赫,他们岂不是很快就会班师回朝?” 来报的将士回答,“已经在路上了。不出一个月便能抵达京中。” 白修泽想压下扬起的嘴角,却是怎么也盖不住脸上的笑。 他想,他是因为周国又扩张了版图而开心的。 听闻白修隐端端两年便收服尔赫,如此大功,到在平静的后宫里掀起了波澜。 “听说那质子就要回宫了,带着这么大的功劳,不知道要多神气了。” “功劳再大不也只是个质子,母妃都说了,他是上不得台面的。” “跟着宋将军一起罢了,还不是捡了宋将军的便宜。” 第33页 帝子们在功课后议论纷纷,每个人依旧是一副看不上白修隐的嘴脸,却只是想掩盖白修隐也有实力与他们一争的担忧。 “捡什么便宜?”白修泽最见不得他的弟弟们,明明酸到不行,还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这么好捡的便宜,七弟怎么不去捡一个,由得他白修隐猖狂?” 他抬了抬眼皮,嗤笑道“七弟这个样子,恐怕上了战场就回不来了吧。” “光会打仗有什么用?更何况仅仅是收服了一个小小部族。”白修临毫不示弱地辩驳到,“作为帝子,难道不应该文才武略兼备吗!” “可是七弟的文采,似乎也不怎么样啊。”白修泽耸耸肩,“至于武略嘛。”他略作思索模样,然后勾起嘴角的嘲笑,“小小部族,你也收服一个给我看看呗。” 得意的模样仿佛收服尔赫的不是白修隐,而是他一般。 懒得再与他们多费口舌,白修泽又去瞧了瞧小公主。 小公主快满两岁,还不怎么会说话,见到他来便爬着去抱他的腿。 白梨似乎也已经对他的到来见怪不怪了。 他蹲下身逗着小公主,“小盼安,你哥哥就要回来啦。你期不期待啊。” 小公主将自己的口水蹭到他衣服上,牙牙不清地学着,“哥哥,哥哥。” 白修泽轻轻一笑,突然想起了白修隐黏在他身后叫哥哥的样子。 旁人哪里能看到太子殿下如此温和的一面,他们眼中的太子殿下骄傲而自负,总是昂着头的样子,哪里有过如此平和的笑容呢。 白修泽连自己都没发现,隔三差五问道自己身边的内监,“行军队伍走到哪儿了?” 内监总是说,“快了,快到了。” 到底是谁期待,在期待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如此熬了一个月,清早的白修泽还在眠床,内监却突然跑进东宫,顾不得太子殿下责罚,一边跑一边叫喊,“回来了!回来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着白修泽说道,“听闻四殿下与宋将军的人马已经到城门口了!” “什么?”白修泽蹭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为自己套上衣服,蹬上靴子便跑出了东宫。 这个粘人精终于回来了。 等到他风风火火地跑到城门处,皇帝为显隆重也在此迎接等候,见他前来,上下打量他一眼,皱了皱眉,“你瞧你像什么样子。” 皇后自然也在身边,忙把他拉到一边,“我的儿,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就连冠都跑得有些歪了。 皇后只能细心地为他一一整理,“这么大个人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他由着皇后整理,心却全在城门外头。连皇后说什么也没听清,胡乱地应了。 城门开启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仿佛都要蹦出来了。 只见宋行安策马疾行,牵住缰绳到了他们面前才停下。 他看起来有些急色,翻身下马,跪在皇帝面前,“请皇上恕罪。” 白修泽左顾右盼,却不见那人身影,心下滋生不详的预感,他着急问道,“白修隐呢!” 宋行安磕头,“请皇上恕罪,返军途中四殿下悄悄带领大军往范国方向去了,只留下一队军马。臣不敢擅作决定,只能快马加鞭回来禀报,请皇上定夺。” 言下之意,只是问皇帝,范国,打还是不打。 白修泽脑袋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听明白宋行安的话,“他去范国做什么啊……” 范国本也在皇帝扩张版图的计划之内,只是白修泽两年前才与范国定下亲事,此时去打,恐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 他看了看白修泽,一时间拿不下主意。 宋行安见皇帝犹豫,便说道,“若此时快马加鞭,也许还能追得上四殿下。” 皇帝又想起天星司仪所说的大主之兆,白修隐已经降服尔赫,若此时又再拿下范国,是不是也应验了天星之说。更何况范国国力渐衰,拿下它是迟早之事,若是等到白修泽真正联姻后再吞併,岂不更加坐实了背信弃义。还不如就此一鼓作气,放手放白修隐去试试。 一番计较之后,皇帝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他挥了挥手,“不必了。”皇帝深深嘆了一口气,“那孩子,大概还是对范国有心结吧。” 皇帝的意思,是因为白修隐在范国做质子。但说到心结,白修泽却勐地一怔,他前去攻打范国,该不会是因为,他那即将过门的太子妃吧。 皇帝对宋行安说,“辛苦宋将军,恐怕不日后又将启程。” 白修泽噗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父皇,儿臣恳请与宋将军一同前去,助四弟一臂之力!” 他这举动倒把皇后吓了一跳,“修泽!上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 “胡闹!”皇帝也呵斥到,“两军交战,你以为是说着玩的吗!” 白修泽倔强地抬起头,“为什么白修隐可以,儿臣就不可以!” 皇帝以为是他邀功心切,脸上不禁有了些许怒容,“你是太子!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做!” 皇帝驳回了白修泽的再三恳请。这倒让宋行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一个个都想往战场上凑。 第35章 攻城 听闻宋行安带着人马赶到白修隐身边时,白修隐已带着大军攻下一座范国城池,这其中花费时间不到一个月。 第一场的胜利总是十分重要的,这有关军心的稳定。 宫中这才是真正地将这个质子放在眼里,放在可以与他们相争的位子上。 虽说太子已定,只是这般功绩,若他日真攻下范国,传为于白修隐也未可知。 众帝子只能看着眼红,只恨当日为何随军出征的不是自己。 他们却忘了,如此战绩是白修隐自己的本事,能吃下边关两年风霜的苦,也是白修隐的本事。 他们只能期望这个默默无闻的质子最好死在战场之上,少一个人相争,总好过多一个人。 事情总是会朝着人们期望的反方向前行的,接连几个月战场都连连传回捷报,宋将军与四殿下一鼓作气奋勇杀敌,一连拿下范国数座城池。范国接连战败,军心早已涣散,溃不成军,甚至到了一些地方还未开战,对方便已投降。 更有一些范国人,将白修隐与宋行安传成了不可打败的神话。而周国之将士气大涨,越战越勇,眼看就要有攻破范国王城的架势。 这时候突然有消息在民间不胫而走,说是范国皇帝已竟准备离宫向南边逃了。 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听闻皇帝都跑了,还负隅顽抗做什么,或是弃城而逃,或是直接投降。 这一仗打得十分轻松,只要再攻破范国皇城,便算是将范国拿下了。 皇帝不想范国竟攻破得如此轻松,听到消息后大为振奋,发放了不少的军饷犒劳将士,只等他们攻破王城的那一刻。 第34页 此时白修隐与宋行安距离范国王城,只有几十里远了。 他吩咐手下便在此处扎营,休整几天便可攻城。 接连的胜仗都让将士们有些放松下来,他们一边喝些酒暖身,一边闲聊, “这些范国的怂货,还没打就投降了,没劲得很!” “那可不是!等我们过几日攻城的时候,没准儿他们的皇帝也要出来投降呢。” “嗨,这范国城池都快被我们全部攻破了,还差他们一座王城么。”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语气中的调侃和不屑让白修隐听了个大概,他皱了皱眉头,看向宋行安,后者也是同样的表情看着他。 赢得太容易,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只按下不提,向宋行安摇了摇头。 夜深人静,将士们都松懈了下来,在营中唿唿大睡,也许他们的梦里有盼归的亲人,有等待的新娘,他们在梦里告诉她们,打完这一仗,便可回家。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震碎了他们的梦。 将士们慌张拿起武器集合,等待他们的却不是敌军,而是面若冰霜的将军。 白修隐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若今晚范军来袭,你们就想以这副样子迎战吗!” 将士们的松懈让此时的他们看起来衣衫不整,甚至还有人睡眼惺忪。 宋行安也面色不善,“训练多年,就因为赢的这几仗你们就连最基本的东西都忘了!骄兵必败的道理还要我教你们吗!” “军中大忌。”白修隐看着他们,“整理着装!即刻操练!” 半夜本是熟睡的时刻,将士们却不敢再懈怠,将军与殿下动了大怒,直到天亮才放他们回去休息片刻。 “无论你们打了多少场胜仗,这都与你的下一场战争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宋行安在他们休息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也是当年他的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依旧有不怕死的,问他,“可是范军已经溃不成军了。” “溃不成军?”宋行安睨他一眼,反问到“你有见过王城内的军队是什么样子吗?” 他摇头。 宋行安此刻的眼神足以称得上是气势逼人,“那你为何说他们溃不成军?” “范军为何不弃城而逃?我们都快攻至城下为何范国皇帝还在皇城内安然不动?”白修隐也反问道,“难道是等着我们攻进皇城等着像我们投降吗?” “就凭这一点,你们也敢轻敌吗。” 他挺直了背,“骄兵必败,这是对你们说的最后一次。你们若还想活着回去见你们的父母妻女,就给我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刻都不要松懈!” 三日后攻城,果然不似将士们想像地那般顺利。 仅是攻破城门,便耗费了他们巨大的时间与精力。 攻下那么多城池都没有反应的范国将士,早已在王城里做好了准备。 投石战车将巨石与火球狠狠地砸向他们,紧接着是弓箭手们的万箭齐发,居高临下的范军几乎占据了所有的地形优势。 连续多日都僵持不下,没有攻破一分。 白修隐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一旦等到周军粮草不够,输的便会是他们。 他捏紧了拳头,他不能输。范国,他一定要拿下! 他将剑一挥,指令一部分军队,“你们跟我走!” “你干什么!”宋行安将他拦下,“主帅亲身犯险,也是军中大忌!” 白修隐顾不得那么多,“若破不了城,不日后粮草便会用光。都攻到城下了,难道我们就要这样灰熘熘地回去吗!” 此时又突然有人来报,营帐受到突袭,粮草被烧,所剩无几。 再如此下去,军心就要乱了。 白修隐握紧了手中的剑,“只此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宋行安也知道,如此下去,是再也抗不了多久的。 他听得白修隐说道,“你带兵吸引范军,一轮攻势后我会带人沖入城门之下,直接攻城!” “好!” 那无疑是异常惨烈的一场战役,周军几乎是用人命去换取了攻城的机会。 杀在最前方的将士们为白修隐的队伍筑了一道人墙,直到他们沖入城门之下。 范军誓死守城,他们便誓死攻城。范军不怕死,他们也不怕死。周国的将士,宁愿为胜利付出生命,也不愿苟活面对失败。 只是不能告诉梦中的父母妻女啊,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第36章 破城 城门终是破了。 然而还有人,在城中等着他们。 那是范国拼尽全力拿出的底牌,他们最精锐的军队。 出城门迎战的是他们的将军,那人已近乎年老,却骑在马上挺直着嵴樑。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白修隐知道他,他是范国曾经的英雄将军,只可惜已经年老。范国只能用这位快要迟暮的将军,怕是真的国力渐衰,准备好拼死一战了吧。 宋行安看见马背上的将军,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曾经也是这般挺直了嵴樑骑在马上,在厮杀中为周国平下最宽的一片疆土。 那将军身披盔甲,身后带着不多的人马,“我曾经与你父亲一战。”他看着宋行安,模样似感嘆似怀念“他险胜于我。不想今日又要与他儿子一战。” 突然他眼神一凛,“今日,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赢了你,誓死保住范国疆土!” 他身后的人马也齐齐喊道,“誓死保住范国疆土!誓死抱住范国疆土!” 声音震耳欲聋,仿佛喊得越大声,便能给他们更大的勇气与力量。 宋行安轻蔑一笑,脸上有和平时斯文气质不同的狞笑,“那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儿了!” 他将剑一挥,两队人马便厮杀起来,用剑刺,用刀砍,最后杀红了眼,几乎是以肉搏的方式进行着这场战役。 他们都想为自己的国家尽最后一点力,即使不能回去,也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到后来主帅们也混入厮杀之中,他们的衣服上脸上满上血迹,分不清是旁人的还是自己的。 宋行安独自面对对面几近年老的将军,他脸上布满了被战争与风霜刻下的痕迹,眼中依旧坚韧无比,宋行安对他生出敬佩。这是属于英雄们的惺惺相惜。 只可惜在战场上敬佩是没有用的,成王败寇,他不能有一点心软的理由。 那将军依旧有宝刀未老的气势,与宋行安苦战多个回合,两人身上都带了伤。他知道,自己即使死也不能输,这是关乎范国命运的一战。 可是他忘了,他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了,他已经年老。 一番厮杀下来他早已觉得自己体力不支,但他不会停下,哪怕流干了血,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宋行安也发现了,他的出击不再那么有力量,靠近时能听到他厚重的喘息声。他不忍下手,但是不能心软。 第35页 将剑刺入老将军心脏的那一刻,他想,当年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输在了战场了,也这样被敌方年轻的将军刺入心脏,成了永远的败局。 可是战场就是这样,你死我亡,不会给你片刻喘息的机会。 他看着那将军一点一点倒下去,眼睛却未曾闭上,他是不甘心就这样输掉,还是临死时候还在担忧范国的命运,宋行安不得而知。 他将剑拔出,高高地举了起来,温热的血流在他手上,他大喊到, “主将已死,你们还不投降吗!” 没有一个人投降,所有的人都在坚持,坚持到最后一刻,为了自己国家的命运而抗争,即使知道败局已定,也不能低下头去。 那是一场英雄们的战争,用热血书写着他们的歷史。 史书上不会留下他们的名字,但他们却在这一刻各自改变着两个国家的命运。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宫中的皇帝知道,范国终于忘了。 范国皇帝自刎于龙椅之上,留下满宫仓皇逃窜的侍卫女眷。 白修隐和宋行安攻进皇宫,派人驻守禁严宫中。宋行安下令,女眷全部没为官奴,男丁全部处死。 白修隐听到他以冰冷的语气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不由得也愣住了,“全部?” 宋行安看也不看他,“留下一个人便是留下一个隐患。” 白修隐知道这个道理,即使知道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但看到那些哭嚎求饶的人,他依旧不忍地别过脸去。 这是属于败军的绝望。 宋行安仿佛已经见惯了这一幕,他看了看白修隐不忍的脸,“四殿下作为帝子,不该有心软的情绪。” 白修隐说不出话来,即使看到战场上那么多人倒下,也没有眼前的景象来得震憾,那些人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手起刀落,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他们都是你的敌人,对待敌人,不应该心软。”宋行安不看他,眼睛只盯着眼前的景象,眼神都不曾闪躲。曾经他也是不忍看这些的,当年父亲却强行扳住他的头,让他看清同样的一幕。 他死死地闭着眼睛不敢看,父亲却命令他,“睁开眼!” 父亲的话依旧响在耳边,“看清楚,这就是失败者的命运!” 从他选择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绝不能失败。 “若是有天四殿下为夺帝位有了敌人,也不能心软。” 白修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曾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些。 “四殿下走到这一步,就已经认定,每个人都将会成为你的敌人。” 为什么白修隐会跟着他上战场,能忍受边关的风霜,忍受战场的无情,他不像自己这样将军一样肩负着将士们的期望。 他知道,帝位之争,这个质子也是想来分一杯羹的。对于他来说,能够最快让自己摆脱质子身份的捷径,只有征战这一条。 他也明白他为何会选择范国,这是曾经给他带来屈辱的地方,若是没了范国,质子的身份大概也能摆脱一些吧。 他不知道的是,白修隐出宫征战的原因,还跟一个人有关。 宋行安不介意他争夺帝位,无论谁当皇帝对他这个将军来说都没有影响,但他愿意扶持白修隐,不为别的,就为了那几罈子酒吧。 “心软只会让你失败,四殿下便会和这些待宰羔羊一样,毫无反击之力。” 他今日对白修隐说的,都是他从战场上一点点拼出来的道理,至于白修隐能听进去几分,就看他自己了吧。 白修隐眼睛里的情绪意味不明,这样的宋行安与他平时所见的那个爽朗斯文的宋行安毫不相同,他那双眼睛的情绪如同一个洞彻世事的老人。宋行安看得明白,活得潇洒。 他看着宋行安良久,缓缓说道, “多谢宋将军。” 第37章 重伤 女眷们被周国将士押着,准备发配为奴,却听得白修隐叫到,“等等。” 他走到那些女眷面前,“谁是曾要许配给太子的哪位?” 女眷们都埋头垂泪,无人应答。 他故作兇恶地威胁到,“如果不说,就将你们都杀掉!” 宋行安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又觉得这个威胁太过幼稚好笑,但对于刚经歷了生死的范国女眷来说,无疑是十分有用的。 不知是谁推了一把,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被推了出来。白修隐上下打量她,穿着是要比旁人华贵一点,但应该是在逃跑过程中弄乱了衣物。她眼角还挂着泪,倒是显得楚楚可怜。 不过真论起模样长相,不过是中上之姿。 内心突然冒出一点小窃喜。 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问到,“你就是要许给太子的人?” 那女子仰起头看他一眼,眼中满是仇恨,不做应答。 他转过身去,对将士说道,“将她带会宫去。”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添了一句,“这可是太子的太子妃啊。”语气中的嘲讽连他自己都没听出来。 突然感觉背后腰间异动,尔后便听到宋行安大喊一声,“小心!” 他闪身想躲,却已来不及。 他腰间的剑已然到了那公主手里,然后不余遗力地从后背刺向了他。 胸口猝然一痛,那一剑仿佛用尽了公主所有的力气与勇气,刺得极深。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从未碰过这些,她慌张地松开剑,眼神惊慌无措。 “不许动。”将士们想将她直接拿下,却被脸色苍白的白修隐阻止,他扯动嘴唇,勾出一个自嘲的笑,“她也许还会是太子妃呢。” 那公主不知从何生出的勇气,昂着头冷哼一声“什么太子妃!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看着白修隐受伤的样子,仿佛让她心中冒出一丝快意。她冷冷一笑,死就死吧。这些毁掉自己国家的人,自己即使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宋行安不知道白修隐留下这个女子做什么,但他逐渐苍白的连让宋行安感到一丝慌乱,他扶住白修隐,“快叫军医!”又看了那公主一眼,“先把她押下去。” 那一剑虽没有伤到要害,伤口却极深,又在行军途中,只怕舟车劳顿会使伤势更加加重,恐有性命之危。 军医如此一说,宋行安便立刻传令军中在范国皇城内驻扎下来,等到四殿下伤好了再启程回周国。 范国宫中虽有不少药材,但大部分都被逃亡的宫人们带走,没带走的也大都被砸碎破坏,只剩下些零星散碎的药材。一时间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能先让白修隐服下再说。 宫中很快得到了消息,宋将军与四殿下大获全胜,一举拿下范国。从此诸国之中,再没有了范国的名字。 白修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小地吃惊了一下,“真把范国攻占了?” “快马加鞭从范国皇城里传回来的捷报,还能有假?” 他感嘆道,“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啊。”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危机感。 第36页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被莫名的欣喜所代替,他眼睛一亮,“那白修隐岂非很快就会回宫了?” 身边的内监顿时苦了脸,摇了摇头。 白修泽见他的表情心头倏的一紧,“怎么?” “听闻四殿下受了伤,性命垂危,此时还留在范国救治呢。” “留在范国做什么?”白修泽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赶紧回宫来啊!难道周国的御医还比不上他们的军医?” “太子殿下您煳涂啦。”内监拉长着脸,“四殿下身受重伤,如何还经得起舟车劳顿啊。” 白修泽想了片刻,“那就把太医派过去!跟着他们快马加鞭地回去!” 宫中众人听到白修隐重伤的这个消息到很是欣喜,本以为这人要与他们争一争的,原来没这个命。 天生就是低贱的命,连与他们相争的资格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了些功绩可以一争了,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他们甚至恶毒地想,不如就让白修隐这样死了算了。 反正也是一个命不值钱的质子罢了。 由于没有什么药材,白修隐在手上的第二天便高烧不退,陷入持续的昏迷之中。更何况军医向来只会治些外伤,据他所说,伤口之深已伤及气血,亟需好药将四殿下的气血吊着,才有恢復的可能。 急得宋行安一怒之下让手下的人去几十里外的山上採药草回来。 等到那些将士们胡乱采了些药草回来的时候,快马加鞭的信使已经带着宫中的太医和药材到了范国王城。 太医不是跟随行军的军医,一路快马颠簸下来,半条命都快没了,又被宋行安拉着去为白修隐疗伤。 经过不少时间的熬药诊治,白修隐终于有了好转。不至于再危及性命了,只是重伤之后身体依旧虚弱,得慢慢养着。 宋行安原定是等白修隐伤好了再启程回宫,却没想到白修隐一再坚持,立刻启程,片刻都耽误不得。 当宋行安问起白修隐原因时,白修隐只是笑,“将士们有牵挂的人,仗打完了,就更牵挂了。” 宋行安试着问他,“你也有牵挂的人?” 白修隐微笑望着这座被他们攻下的王城,笑着说,“宋将军难道没有牵挂的人吗。” 宋行安欲言又止,只能又问道,“那你留下那个公主做什么?”他换了个问题。范国已经不復存在,这门亲事也就当是不存在了。没人会娶一个战败国家的公主,更何况是做太子妃。 他不明白白修隐为什么一定要留下那个公主,将她带会宫去。 即使那女子将他刺伤,也要坚持把她带回宫。 “反正这些女子也是要沦为官奴的。”白修隐笑笑,回答得十分模煳“还不如让我带回宫去。” 就当是试探试探他吧。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宋行安表情疑惑,有好像带着几分似懂非懂的瞭然,“莫非,四殿下对她……” 白修隐噗嗤一声笑出来,“宋将军想哪儿去了。” 他望着这座宏伟的宫殿,这座他亲手攻占的宫殿,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我对范国有心结。”宋行安听着他说,“这座皇宫是,那个女子也是。” 第38章 再见 当白修泽偶然路过玉蓬殿,发现里面的宫女内侍们都在忙着打扫时,他才知道,白修隐是真的要回来了。 大概,从此以后的白修隐,不再是那个任人嘲笑的质子,而是真的大周国的四殿下了吧。 四殿下,是真的要归国了。 不同于上次从范国回来的那般可怜,他带着赫赫战功凯旋而归,这宫里的位子,该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即使所有人都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便是这样了。 几日后玉蓬殿的接风洗尘,大概是他另一个起点了。 白修泽久站于玉蓬殿前,忽然想起,他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乖巧地叫自己哥哥呢。 突然听到殿内打扫的小宫女们的聚在角落里的聊天。 宫里从不缺少这种小墙角,白修泽也从不屑听这些,只是她们谈论的人,让他不由自主地听了下去。 “四殿下这次立了好大的战功,听闻皇上很是赞许,要重赏四殿下呢。” “不止四殿下,宋将军也有的赏。我还听说,但凡随军将士,都有犒赏。” “皇上自然要重赏宋将军。听闻四殿下征战受伤,还是宋将军没日没夜地亲自照顾呢。都没让下人插手。” “啧啧啧,若是女子,可就该以身相许了。” 宫女们嗤笑,“我看是你想以身相许吧。” 随后她们打骂嬉闹成一团,白修泽都没听清楚后面的内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便突然气愤的推开门进去。 嬉闹的宫女们本乱作一团,突然有人进来吓得连忙跪下,见来人是太子更是慌张无措,一个劲地喊着太子殿下饶命。 白修泽低头看着齐齐跪着求饶的宫女们,像是哑了火的炮仗。只是宫女间的玩笑,他是犯不上这么生气的。 张了张嘴,想教训他们不该随意谈论主子,又欲言又止。罢了。 他转身离去,突然想到那句以身相许,虽是玩笑,他却不屑地撇嘴。 三年未见的时间,不定把人变成什么样子呢。 四殿下终于凯旋而归,比起第一次回来的寒酸,这一次可算是风光无限了吧。 就像第一次一样,白修泽依旧没有去接他,即使知道这也许会惹怒父皇。 不过这么开心的日子里,父皇大概不会与他过多计较的。 他又去了上林苑的鞦韆。 他已经许久不玩鞦韆了,只是今天突然想去那里看看。鞦韆还在,蒙着厚厚的灰,绳上还有一个歪歪的结。 他命身边内侍简单清扫一下,又坐了上去。依旧是梨花盛开的季节,他晃着脚,想着白修隐现在一定在接受大家违心而勉强的道贺。 他也十分不屑地想,只是他没有机会,若是他踏上战场,必定会比那个粘人精讨厌鬼更厉害。 不过还真想看看那个粘人精到底有没有变化,变在哪儿了。 “哥哥。”熟悉的声音让他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恍若幻听。 可那个粘人精就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眼睛一弯,笑得和当年一样乖巧,“哥哥原来在这里,我找了哥哥好久。” 白修泽手勾着鞦韆绳子,脑袋一歪,故意说道,“你是谁?” 白修泽愣了片刻,闪了闪黑亮的眸,也顺着他回答道,“我是白修隐。” “那你该向我行大礼才是。” 之前的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就像第一次的见面,白修泽要求他行大礼。 第一次是想给他个下马威,这一次嘛,他也不知道。 白修隐想也没想,跪下身去,“白修隐叩见太子殿下。” 他这才满意一些,哼了一声,懒洋洋地睨着他,“算你识相。” 第37页 白修隐起身开心地望着他,“我很想哥哥。哥哥一点儿也没变。” 他上下打量白修隐一眼,他倒是长高了不少,人也瘦了些,还穿着战袍,倒是把他衬得英武了些。只是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未曾变过。 白修泽见到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欣喜,却端着架子,即使感觉自己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即使那双惊喜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 想问问他的伤好了没,又突然想到小宫女的嚼舌根,是宋将军没日没夜地照顾。这话噎在嗓子眼儿里硬是问不出口。 他撇他一眼,又别过头去,“你现在不是该在接受道贺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想哥哥了嘛。”白修隐的语气如同撒娇一般,让白修泽觉得十分熟悉,仿佛他就是那个当年刚回国的小小质子。 白修泽哼了一声,磨蹭了许久,他还是生硬地问了句,“你伤好没有。” 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白修隐走神了,白修隐问,“哥哥说什么?” 他咬了咬牙,提高了声音,“我说!你伤好没有!” “早好啦。”白修隐粲然一笑,又笑嘻嘻地摸着自己的胸口“不信哥哥摸摸?” 白修泽眼睛一瞪,几年不见这傢伙这么愈发没皮没脸了起来? 他索性一拳锤在他胸口上,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一般,用了极大的力气。见白修隐痛苦捂胸,他挑衅扬眉,“是你叫我摸的。” 白修隐捂着胸口十分痛苦的模样,“哥哥……哥哥怎么下手这么狠。” “不狠点你不长记性。”白修泽懒洋洋地回他。 白修隐却逐渐蹲下身去,“伤口……好像裂开了……” “啊?”他觉得自己也没使多大力啊,怎么就裂开了? 慌忙上前查看,见白修隐果真一副痛苦模样,脸色苍白,不由得一边叫嚷,“快传太医!”一边自责地问,“你伤到底好没好啊!”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白修隐突然窜了起来, “哈哈,早就好啦!”他满脸都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笑容,“骗哥哥的,看来哥哥十分担心我嘛。” 那张笑得欠揍的脸让白修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所以再出拳的时候他几乎将自己的手震麻了,“再给我开这种玩笑,我就揍死你!” 白修隐痛苦地捂着胸口,“好痛……” “呵。”白修泽冷冷一笑,脸上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出什么花儿来的表情,“继续装。” “不是……”白修隐脸色愈发苍白,“伤口好像……真的裂开了……” 一摸后背,有湿润血迹。 他感觉自己有些眩晕,虚弱说道,“哥哥……接住我……” 没等白修泽反应过来,白修隐已经倒在了他身上,双手抱住了他。 第39章 输家 伤口本就未好得彻底,又经长途奔波行军劳苦,元气也未完全恢復,白修隐本就十分虚弱。连着挨了白修泽两拳,虽说是玩笑,也未免让他吃不消。 所幸也不算十分严重,太医刚为他敷了药便醒了过来,躺在床上委屈巴巴地看着白修泽,“哥哥下手好重……” 白修泽一边嘴上说着“不重点你不长记性。”一边让太医拿了最好的药来为他敷上。 闻讯敢来的皇帝见白修隐脸色苍白如此,问得缘由后训斥道,“你弟弟刚回来,你下手怎么这么没有轻重。” 白修泽瘪嘴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与他开玩笑……况且是他先招惹我的……” “你对弟弟难道不该宽容一点吗!更何况……” “父皇,哥哥不知我伤口未好。”皇帝的话还未讲完,白修隐便也为他辩解, 皇帝这才作罢,又换了慈父的脸看着他,“你也是,伤口未好便多休息几天,如此着急赶回来做什么。” 白修隐垂着眼眸,十分乖巧地回答道,“父皇教训的是。” 如此一来,白修泽的伤口只能使今天晚上的接风宴推迟几天再说。 结果不出一个时辰,满宫便传遍了太子殿下将四殿下打得伤口裂开的事。 一番添油加醋后,人人皆以为他嫉妒功劳,笑话他蠢。怎么用这么直白的方式去叫人捉住把柄呢。 一直跟白修隐呆在一起的太子殿下倒是没听见这些,否则不知道该气成什么样了呢。 他见皇帝走后他眯了眯眼睛,“父皇面前你倒是挺会装乖的嘛。” “哥哥在说什么啊。”白修隐只露出无辜表情,眨眼看他。 缩在被子里一副可怜样子让白修泽磨了磨牙,“你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白修隐展颜笑开,“哥哥也一点儿没变。” 他的笑容太灿烂,让白修泽看不下去,转身欲走,却被叫住。“哥哥别走!” 白修隐似乎努力想撑起来身挽留他的样子,却又撑不起来,看起来倒是可怜又倔强。 “你给我躺好了!”白修泽看不下去,“不走还留在这儿被你气?” “我哪有气哥哥。”白修隐觉得十分委屈,瞪着眼睛表示他的控诉,“我还有惊喜给哥哥呢。” 听到惊喜白修泽不争气地吞了一口口水,毕竟从前白修隐给他的惊喜向来都是美味的东西。 提到美味,他又突然想起来,“对了!你之前给我买的那个天字第一号牛肉锅盔是哪儿买的?我这几年让他们跑遍了整个京城也没找着。” 这时候白修泽的眼睛显得亮晶晶的,如同黑夜里细碎又闪烁的星芒,让人想一头跌进去。 白修隐仿佛看入了迷,一句话也为说出口。 见他突然久久望着自己,过去更多的回忆突然一齐涌到脑海里,脸突然有些不正常地发红,连耳朵根都烧了起来。 白修泽想尽力做出坦然的表情,他推了推他,故意皱着眉“问你话呢!” 白修隐弯了弯眼睛,“哥哥若是喜欢,我下次再买给哥哥就是。” “还是等你伤好了再说吧。”白修泽耸耸肩“对了,你说的惊喜了呢。” 白修隐愣了片刻,“哥哥真的想要吗?” “为什么不想要?”白修泽不耐烦了,“磨磨蹭蹭的,你到底给不给啊!” “是么。”白修隐的眼睛却突然黯了下去,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顿了好久,依旧没有说出口, “算了,还是下次给哥哥吧。” “喂!”白修泽不乐意了,“你是不是又故意耍我啊!” 却不想白修隐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将头蒙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我有些困了,就不送哥哥了。” 突然的变脸让白修泽觉得简直莫名其妙。给他几天好脸还真的蹬鼻子上脸了! 第38页 小小质子拽什么拽啊!还搞喜怒无常那一套? 真把自己当大功臣了。 什么惊喜,不愿意给就不愿意给,又没问他要! 他堂堂太子,收他一个质子的东西,算是给他面子,他竟然也敢跟自己摆臭脸了! 真是莫名其妙。他想将这个敢给太子殿下甩脸子的傢伙揪起来好好教训一顿,又看见他后背还在渗血的伤口,算了,这次先记下,下次跟你一併算帐。 等到白修泽走了,白修隐这才强撑着翻起身来,吩咐自己的手下, “把我带回来的范国公主放了,送出宫去,越远越好。” 手下不明白四殿下为何这样做,既然要送出宫,为何当时还要带回来,费了周折不说,还因此受了伤。 “四殿下,那公主既然已经带回来了,又何必……” 白修隐摇了摇头,“她已于我无用,还是送走吧。” 未回来之前,白修隐总是不甘心,自己到底是输给了那容貌美丽的女子,还是输给了令人垂涎的皇位。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这公主带回来做什么,试探也好,气他也罢,总之将这女子带回宫里,就好像能让这个不甘的少年也出一口气一般。 所以即使挨了一剑,他也依旧倔强着要将那公主带回来。 你曾经的太子妃,是我的战利品。 只是这一切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似乎都不重要了。 什么不甘心,什么战利品,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都顷刻间当然无存。 他只看到他懒洋洋地摇晃着鞦韆,用依旧骄傲的口吻问他,你是谁,眼中还带着狡黠的光。 像是初见。 他也曾想好了将那公主送给他后的说辞,你若喜欢,她依旧是你的太子妃,你若不喜欢…… 不喜欢又能怎样呢。 可是他想要听的,便是这一句不喜欢。 若是他说了喜欢呢。若是他真想娶这位公主呢。 就像一个赌注,他没有任何筹码,却想赢。 罢了,他本从一开始,就註定是输家。 他挥了挥手,“将那公主送走,悄悄的,别惊动了旁人。” 第40章 盼安 匆匆赶回来时,连母妃的面都没来得及见上。 如今她手中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站在他床前,眼中的泪就快要落下。 白修隐起身牵扯伤口,被她止住了,她坐在床边,眼中神色欣喜,“修隐……” 一开口声音便已哽咽,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冰凉的泪砸在白修隐脸上,他安慰道,“母妃别哭。” 三年的时光仿佛并未夺去什么,白梨容颜依旧,他看着母亲熟悉的脸庞,“孩儿战场回来,母妃应该高兴才是。” “是,母妃应该开心才是。”白梨嘴边弯起笑,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他摸着白修隐的脸,惊喜的眼睛被满满的心疼所代替,“你怎么这么瘦了啊。” “是母妃没用,让你小小年纪便经歷这许多。” “战场磨人意志,孩儿并未觉得什么不好。” 旁边的小公主迷茫地望着母妃垂泪的脸,牵着白梨的袖子,含煳不清地叫着母妃。 努力踮起教身长了手臂,似乎想为母妃擦一擦泪。 白梨这才看向小公主,将她抱起来,“盼安,这是哥哥!快叫哥哥!” 盼安的眼眸乌黑透亮,带着好奇的神色上下打量他,然后眉头一皱,想要努力把话说得清楚,“好多哥哥啊……这个哥哥,我没见过……” “这是你修隐哥哥,快叫哥哥。” 拥有和自己完全相同血脉的妹妹,让白修隐有莫名的熟悉感,他也伸出手摸了摸小公主的脸庞,用尽量轻柔的声音说道,“小盼安,我是哥哥。” 盼安却皱着鼻子看他,“我只认识太子哥哥……” 白修隐脸一僵,又耐心地哄劝,“我也是你哥哥啊。” 不想小盼安直接将头埋在白梨的怀里,抱住她的脖子,“我不认识这个哥哥。” 白梨抚着盼安的头,“盼安,这个哥哥就是我给你说的将军哥哥啊。你前几天还跟我讲最想见这个哥哥了,这么快就忘啦?” 盼安回过头望他一眼,又快速地转了回去。 白梨依旧耐心的劝,“盼安乖。” 盼安这才不清不愿地转头,极快地叫了一声哥哥。 随后又扑到白梨怀里,“我还是最喜欢太子哥哥。” 白修隐微笑着看着自己可爱的妹妹,暗暗地磨了磨牙。 几日后白修隐伤口好些,说是利于伤口癒合,黏着白修泽陪他在上林苑里散步。 正巧碰见乳母们带着小盼安在上林苑里折花。 小盼安一见白修泽,便跌跌撞撞地跑到白修泽面前,张开双臂,“哥哥,抱。” 白修泽顺势抱起她,逗了逗她。 白修隐在一旁干看着,幽幽说道,“我也想要哥哥抱……” 白修泽逗着小公主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白修隐眼睛闪了闪,“哥哥让我抱抱小盼安。” 盼安似乎对这个还没怎么见过的哥哥有些抗拒,在白修泽身上扭来扭去就是不肯让他抱。 他只能用乳母们手中的糕点诱惑,“小盼安,哥哥抱。” 盼安有些犹豫,想伸手去抓那块糕点,却被白修隐躲过,只能不清不愿地伸出手,软软说道,“哥哥抱。” 双手接过盼安的时候她还有些抗拒,他抱着盼安径直走到一边,“哥哥让我们兄妹俩单独培养一下感情。” 他问盼安,“小盼安,还记得我是谁吗。” 盼安接过糕点,老老实实回答道,“修隐哥哥。” “记性不错嘛。”他摸了摸小盼安的脸,又问,“那你最喜欢哪个哥哥啊。” 盼安想也没想,“最喜欢太子哥哥!” 白修隐的手本来轻抚着小盼安的脸,听她这样说,顺手便在她肉嘟嘟的脸上拧了一把。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太子哥哥是修隐哥哥的,你不许喜欢哦。” 拧得不重,但足以让盼安哭闹了。 白修泽本坐在亭子里等着他们兄妹俩培养感情呢,结果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了盼安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乳母们和他都慌忙上前查看,“这是怎么了。” 白修隐将盼安交给乳母,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哭起来了。小孩子,就是这样。” 白修泽看着小盼安白皙的脸上一个红印子,“小盼安脸上怎么红了?你是不是拧她了!” 白修隐也露出一副委屈神情,“我不过只揉了她的脸一下!打闹而已……” “你跟三岁的小孩子打什么闹!” 本只是吼了一句,却不想白修隐脸上露出一副可怜委屈的神情,“哥哥凶我……” 第39页 那模样,简直比被拧了脸的小盼安还要委屈。 白修泽额角青筋蹦了蹦,战场三年,别的他不知道,没想到这傢伙卖乖装委屈的本事比起以前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啊。 “战场三年你都干什么去了?”白修泽就不信他只会撒娇这一套。他甚至不怀好意地想,难不成回回都靠撒娇取胜? 噫——想想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哥哥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白修隐一脸茫然,“战场三年,当然是打仗啊。” 白修泽故意说道,“你半点将军气概也无,如何领兵作战。必是躲在宋将军身后捡漏吧。” “哥哥胡说!”白修隐瞪大了眼睛反驳他,“看我身上的伤口便知我从未躲在他身后过,我与宋将军向来都是并肩作战!” 白修泽听及并肩作战四个字,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脸的不屑。 白修隐看他嘴角半扬似是嘲讽,以为是他不信,便又添油加醋地讲到,“光是我们破范国王城那一战,就花了好几日!宋将军带人吸引敌方兵力,我便带人破城,一场混战,我身上全都是血!对了,还有我们与范国精锐的一战!宋将军……” 白修隐正说道慷慨激昂之时,却突然被白修泽阴沉着脸打断,“宋将军宋将军!很了不起是吗!” 他突然的发怒让白修隐有些愣,“不就是打了几场胜仗,你显摆什么啊!你攻下范国又如何!跟着宋将军又如何?还不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质子!” 白修泽是个一生气便口不择言的性子,又是在宫中从小就被惯坏了的。跟其他几个弟弟吵架的经验让他习惯性的脱口便往人痛处戳。 即使看着白修隐又委屈又难过地说我没有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说过的话依旧是收不回的。从小便端着的太子的架子让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自己也生气得莫名其妙。 白修隐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哥哥……” 他冷着脸拂了拂袖子,“战场上的事,跟你的宋将军说去吧。” 看着白修泽生气离去的背影,白修隐眯起眼睛轻轻笑了笑,哥哥生气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啊。 第41章 分权 玉蓬殿的接风宴举办得隆重,比起刚归国时的寒酸,这一顿接风宴,足以让宫里所有人对这个质子重视起来。 更何况,范国已无,何来质子一说。 而得胜归来的白修隐并无半分骄傲之色,并未入座殿下席位,而是坐在宋行安旁边,与将士们同坐。 对将士们来说,这已是莫大的安抚,而对白修隐来说,这也算是谦卑的最好体现。 当然,总会有人能对他的行为挑出错来。 “七哥你看,这些身份卑贱的人只会讨好别人,之前讨好太子,现在又讨好宋将军。” “还坐到将士席上去,生怕我们不知道他有多大的功劳,想要时时刻刻提醒我们吗。” 这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白修泽听见。 白修泽的怒气并未在当场发作,睨他们一眼,“七弟,既然知道你四哥功劳不小,就该多尊重些。” “至于十弟。”他突然不屑地轻笑出声,“你倒是想讨好,可惜你哪边都讨不上好。” “你……”席上不得失礼,白修文想要发作的怒气被白修临眼神阻止。 “太子殿下说的是。”白修临也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不过太子殿下也要小心些,他与宋将军较好,若是来日再多上几桩功劳,恐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白修泽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白修隐的方向,他不知与宋行安说着什么,交谈十分热烈。 白修泽仍未是发作,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只一字一顿地对白修临说道,“不是‘他’,是你四哥。” 交谈之间皇帝问道宋行安,“此次出征拿下范国,宋将军功不可没。于你,朕已是赏无可赏。宋将军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宋行安不卑不亢地跪下,“此番出征,都是将士们和四殿下的功劳。臣不敢居功。” 皇帝看了白修隐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修隐的功劳等会再说,只是你身为主帅,先是降服尔赫,后又攻下范国,一定要赏!” “你已是奉国大将军,金银土地已赏了你许多,只是除了金银朕实在是不知该赏你些什么好。” 皇帝想了想,从腰间摸出一枚龙纹玉佩,“朕便赏你这枚龙佩,若见此佩,如见我本人,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皆要听命于你。” 此言一出便震惊四座,人人皆知宋行安手握军权,若再给予如此大的权利,岂非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宋行安也不敢接,只能行礼说,“臣愧不敢受。” 皇帝却执意让他收下,又赏了众将士不少东西,这才看向白修隐,“修隐,战场三年,我从未考过你的功课,如今我也考考你。” 白修隐拱手,“请父皇出题。” “不算什么出题。”皇帝摆摆手,“只是问问你,范国攻下之后,不少人向我建议,应该趁士气高涨之时攻下他国。而有人却主张停战修养,大臣们各执一词,你怎么看?” “儿臣认为此时应当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白修隐回答得简短而精炼,他随后又补充到,“征战过多,只会劳民伤财,而军队也会处于疲乏之中。如若此时有敌军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且攻占的范国领地还需管理建设,此时不宜再向外扩张。” 皇帝脸上虽没有表情,眼神中却露出对他的满意,“随军三年你确实是学到了不少东西。”他顿了顿,“既然你对军务也算熟悉,便学着同宋将军一同掌管军中事务吧。” 众人这才明白皇帝为什么非要赏宋行安那块龙佩不可。 让白修隐与宋将军一起掌管军中事务,虽然嘴上说着是学着管,但的确相当于分走了宋行安手中一半的军权。 果然,在皇帝心中,军权不在自家人手里,终究是不放心的。 而那枚龙佩,不过是安抚宋行安的手段而已。打了巴掌不放心,要先给个甜枣,大概如此。 龙佩的权利虽大,终究是虚权,威胁不到皇帝,军权才是真正的实权,以虚权换实权,很划得来了。 而白修隐就好像是这一场以虚易实的交换中最大的获益者,只是三年随军,便将部分军权握于手中。 而皇帝将这些军权交给白修隐,是不是也对他有器重之意。这一切不仅仅是让众帝子眼红那么简单,心怀各异的揣测让他们更是嫉恨不已。 宋行安并不在意手中的军权被分走一半。位高则愈险,皇帝这样做,反而让他松一口气。他手中军权过盛,若是日后引得皇帝猜忌,下场只怕更惨。 更何况,分走他军权的人,不是别人,是四殿下。 他看了一眼白修隐,朝他信任一笑。 第40页 白修隐也回以笑容。 好巧不巧,两人的会心一笑被白修泽看了个正着,他一言不发,脸色却阴沉沉的,捏紧酒杯的手上有鼓起的青筋。 隔日便有大臣在朝堂之上进言, “四殿下虽年少有为,但对于管理军事四殿下实在年轻,还望皇上另择合适人选。” 说这话的是当今贵妃的母家,周国的右丞郑之润,他是几朝老臣,这话说出来,也算是极有分量。 皇帝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只是学着管理而已,也并未完全交给他,郑丞相不必多虑。”见他还想进言,皇帝又说道,“更何况修隐已快满十八,当年宋将军接过周朝大军的时候也不过而是来岁。年轻人,总是要歷练些才好。” 如此一来,这位老丞相也无话可说,只能说道,“既然歷练,宫中几位殿下也都不小了,皇上万不能顾此失彼。” 皇帝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是贵妃之父,也算是白修临的外公,自然想帮着他推一把。什么顾此失彼,只是提醒他不要忘记了白修临。 这些老臣们自恃年老,对他指手画脚也被说成是敢于直谏,有时候真是让皇帝不耐烦至极。又碍于他们是老臣不便发作,只是脸上已有了不耐烦之色,一拂袖子,“朕心中有数。” 白修临也是他的儿子,他自然同样寄予厚望,只是这些孩子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学足了眼高手低那一套,又处处想出风头,半点吃不得亏。倒是白修隐,谦卑恭谨,也有自己的决断,让他十分满意。 即使不信天星司仪所说的大主之兆,他也知道,白修隐必能成事。 第42章 面对 白修泽以为白修隐回想以前一样,天天到东宫来烦他,为此他还特意准备了一张臭脸,只要白修隐来,便甩给他看。但从接风宴那日过后,白修泽就没怎么见到过他。 装作无意问身边的内监,才知道四殿下天天在军机处向宋将军学习处理军务。 一听宋将军他的脸便黑了,他阴沉着脸想,挺用功啊白修隐。宋将军那么厉害,有本事以后就不要来东宫了。 当白修泽踏入长杨宫的门槛时,他心想,他当然是来找小盼安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到了白修隐的房间,他也不知道。 白修隐依旧不在,说是军务繁忙抽不开身,在军机处忙着呢。白修泽心想我个太子都没你忙。 逗了一会儿小盼安,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墙角有人窃窃私语,他听得不真切,只囫囵听了个大概 “四殿下让你送走的女子可送走了?” 女子?什么女子?白修泽不由得皱起眉,难不成白修隐还玩起了金屋藏娇的那一套?好奇心让他屏住唿吸,继续听下去。 “还没,前几日为着四殿下的接风宴,宫禁很严,要将这么个大活人送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用的东西。拖了这么久还没办好。” “我会马上去办的。不过话说回来,四殿下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把那女子弄回来,都挨了一剑,怎么什么话都不说又让给送走?” 挨了一剑?白修泽愣住,他的伤口不是在战场上挨的吗,怎么听起来还跟女子有关?听及此,白修泽已眉头深蹙,脑海里想像出了一副英雄救美的美好画面。 “谁知道啊,本来这些女子都是要没为官奴的,谁知道四殿下非说她是太子妃,硬是给带了回来。结果又让给送走。” 太子妃?白修泽越发听不明白了,怎么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儿?脑海中犹如晴天闪雷,突然回想起当年为他原定的太子妃,便是范国公主。 “行了行了,将她送走便是,猜那么多干什么。记住,悄悄的。” “等等!” 白修泽突然的声音让两人都吓了一跳,见来人是太子殿下后慌忙跪下,“见……见过太子殿下……” 白修隐回到宫中时,惊喜地发现哥哥竟然在他房间里,像是在等他。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哥哥!” 白修泽端起桌上的茶杯轻饮一口,再抬起眼皮瞧他一眼,并未应他。 “哥哥是在等我回来吗!”白修隐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欣喜地问他。 白修泽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叫了一声,“出来吧。” 只见屏风后慢慢走出一个女子,让白修隐瞳孔骤然缩紧,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无形的紧张感与窒息感瞬间便笼罩了他的全身。 白修泽讥讽道,“四殿下厉害啊,战场三年没学兵法,倒学会了一招金屋藏娇。” “哥哥……”白修隐说不出话来,此刻他倒是希望白修泽认为这个女子只是金屋藏娇那么简单。却听到他质问道: “太子妃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还要将她带回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白修隐望着他,“哥哥不喜欢我将她带回来吗” 这样的眼神让白修泽觉得熟悉,当日白修隐对他说那些胡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哥哥喜欢她吗?如果范国未亡,这个时候,哥哥就该娶她为太子妃了吧。”白修隐勾唇一笑,像是自嘲。 “可是范国已经没了。” 白修隐嗤笑一声,眼神紧紧的勾住他,“范国没了,还有梁国,还有郑国,还有覃国…那么多的公主,那么多的宗亲女子,哥哥总是要娶一个的,是不是?” 他的眼神让白修泽不敢直视,他别过头去,许久才回答道,“是。” “那哥哥不如娶了她便是。”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白修泽皱眉反驳。 “反正哥哥总是要娶的,娶谁不都一样吗。反正哥哥也与他曾有婚约。”白修隐嘴边的轻笑让人无端觉得哀伤,让白修泽想要躲避,但他的眼神只停留在他身上。 他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反正她长得还算不错,哥哥若是喜欢,也不枉我辛苦将她带回来了。” 他本已经放弃用这样的方式听到他的一句不喜欢,赌注太大失败的结果太惨,他不敢。 只是已经被发现,准备了很久的话就像没有经过思索一般脱口而出,只需要一句不喜欢,他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 若是不喜欢……若是喜欢…… 他不知道为何这样纠结这样一个答案,即使他不将这个公主带回来也没有什么,即使他真的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也不能如何。 但他就是想要,就是这样执着而古怪。 所以即使他用轻松的口气问出,他依旧觉得紧张。 果真是他将这女子带回来的,还是为了让他娶她,这让白修泽无端觉得厌烦,“我娶谁,跟你有关系吗?” 白修隐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有关系,哥哥知道。” 只是这一句,便足够让白修泽明白。 “你……”白修泽想要与他说些什么,发现还有旁人在,便吩咐人将那公主先带了下去。 第41页 见他这样此地无银的举动白修隐笑了笑,“她走了,哥哥可以说了。” 等到了真正可以说的时候,白修泽又不知道哥哥该说什么了。 白修隐看着他说不出话的样子,问道,“哥哥不想娶她?” 本以为他还会将话题引向那些让人想逃避的问题,却不想他这样问,白修泽倒愣了片刻,回答,“不想。” 他终于问出口,“是因为哥哥不喜欢吗。” 白修泽的回答是,“是,不喜欢。” 终于得到了不喜欢的答案,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一早知道这个答案没意义,可他就是想得到。等到得到了这个答案以后,他又觉得不满足。 “哥哥总会有喜欢的人是吗。以后哥哥便会娶他做太子妃是吗。” 他的眼神锋利得让白修泽觉得厌烦,“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白修隐突然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用近乎坦然而疯狂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想哥哥娶别人,我想哥哥只属于我。” 白修泽打掉他的手,怒道,“你疯了!” 只是那样纯净的眼神和那样正经的口吻让他无端心跳加快。 “哥哥这种时候只会说你疯了吗?”他用眼神逼迫不敢直视自己的白修泽,“哥哥其实也喜欢我,对吧。” 白修泽倏的一僵,“你在胡说些什么!” “哥哥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句话么?”他哂笑,“我若是胡说,哥哥脸红什么?我若是胡说,哥哥怎么会因为吃宋将军的醋而生气?” 吃醋?白修泽瞪大了眼睛,反驳道,“我何时有过!” 他的样子如同无辜被冤枉的小孩子,让白修隐不由得轻笑,“哥哥自己去想吧。” 白修泽却倔强着说,“没有就是没有!不用想也没有!” “哥哥到底在犟什么!承认喜欢一个人对哥哥来说就那么难吗!” “那得看承认的是谁。” 这样的回答似乎让白修隐有了不耐烦的情绪,“哥哥你敢扪心自问吗!哥哥你敢面对自己的吗!” 他的质问如同步步紧逼的手,就快要扼制住自己,白修泽大吼道,“错的东西就不应该被面对!你我兄弟……” “有违天理,会遭天谴。”白修隐接下他的话,“我告诉过哥哥,我不怕。是哥哥怕。哥哥在怕什么呢。错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过是他们的规定!是世人的眼光!” 他冷冷一笑,“哥哥是怕这个吧。” “是!”白修泽深吸一口气,“你可以不怕,但我怕。” 他看着白修隐的脸,“我是太子,是未来的帝王!我,不能不怕。” 如此直接了当的承认,也算是另一种的确定了吧。 帝王?“哥哥一定要做皇帝吗?” “我从出生起便被立为太子,我便只有这一条路!” 白修隐嘴边扬起讥笑,“倘若哥哥做不成这个帝王呢。” “你!”白修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连你也要跟我争?” “我不跟哥哥争。”他说道,“只要哥哥承认一句喜欢我。” 这样的条件只换来一句白修泽斩钉截铁的,“不可能!” “承认一句很难吗!只要哥哥承认一句!哪怕是假的!我便为哥哥打下这江山!拿下帝王之位!” 这样的乞求也算卑微了吧。白修隐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渴求,就像一个想要糖的孩子,让人不忍心拒绝。 白修泽只是良久的沉默。 “我明白了。”白修隐自嘲地笑。 “今日的话,我就当你胡说,你也只当我胡说。”白修隐背过身去,“至于这位子,你愿意争,就尽管来争。” 白修隐眼神死死锁住他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有近乎疯狂的执着,江山、王位、还有哥哥你,都将是我的。 第43章 郑家 自此,白修隐整日忙于军机处,不见踪影。 太子殿下也到了学习处理政务的年纪,勤勤勉勉,也算是十分用功。 看起来风平浪静的王宫里,帝子们好像都在暗暗较着劲。 而打破这种平静的,是右丞为七殿下的请求。 他在朝堂之上多次进言,对帝子们该一视同仁,白修临也到了该歷练的年级。 三番两次之下,皇帝不耐烦情绪见长。 右丞郑之润郑家,自恃老臣根基庞大,皇帝动摇不得,向来野心勃勃,只是手中并无实权。皇帝也正因如此,并未对郑家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因着郑家的缘故,皇帝对白修临的打算,不过是等成年后封个亲王,不愁吃穿也就罢了。所以才会封母家实力不如郑家的皇后,用来平衡郑家势力。又在白修泽出生不久后就将其封为太子,只是为了断了这些人的念想。 正是因为郑家的野心,所以即使他们位高权重,白修临也成了最不可能继位的人选。 只是如今郑家手中紧紧攥着这个皇子,难免有非分之想。 手中的权利越大,就越是索求无度,慾壑难填。只为推白修临上位,却为看清皇帝心中真正的想法,以为皇帝的一再纵容只是对郑家根基的无可动摇,以为权利越大便可高枕无忧。 只是皇帝心中,已经不耐烦了。 他也允了右丞的请求,给了白修临一些事做,美其名曰让他与外祖父好好学习,将他扔给了郑家。 同时允准年满十六的帝子们都可以入朝议事。 郑家依旧不满,郑家已经不缺文官言吏了,他们需要的是握在手中的实权。连质子白修隐都能分走部分军权,白修临为什么不可以。 皇帝的一再纵容让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不明白什么叫见好就收,反而一再进言,暗示皇帝一视同仁,分军权给白修临。 皇帝被彻底惹恼,郑家也太不知好歹,一再允准他们的要求却得寸进尺,倒是跟他皇帝讲条件来了。军权无论在谁手中,总归是在他皇帝手中。看郑家的意思,这是要来跟他分权了? 皇帝在书房里气得摔了他们的摺子,怒斥其贪得无厌。 即使是这样,皇帝也并未在朝堂之上对郑家大加斥责,一来总能算作是部分家事,伤及情面,二来郑家的理由说的冠冕堂皇,难以找出错处。但皇帝也对他们的要求不置一词,有冷待之意,颇有你们自己掂量着办的意思。能不能看懂君王的脸色,揣测军心,就看他们自己了。 帝子们入朝堂议事,是每天白修泽能与白修隐见面最久的机会。 白修隐就站在他旁边,距离却像是隔了一道银河。他偶尔会走神,用余光瞄白修隐一眼,心说这傢伙都比自己还高了。 偶尔也会想起他们那日的对话,心中有莫名的滋味。 总想跟他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42页 总想听他再叫自己哥哥,但他看着白修隐有模有样地呈报军机事务,他便明白,他再也不是那个会撒娇着叫哥哥的白修隐了。 这个人,从他回宫的那一刻起,大概就是有野心的吧。 长大了的白修隐,还真是让人陌生啊。 白修隐能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在他自己的刻意掩饰下显得更加明显。 他轻笑,突然偏过头去看他,两双眼睛的对视让白修泽有瞬间的错愕。他的眼睛依旧是那么清澈,如同初见时的通透与明亮。他嘴角有促狭的笑,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白修隐看清楚,他说的是,“哥哥。” 蹭的一瞬间白修泽的脸便通红,他仓皇将头别到一边,不再看他。 白修隐也将头转回来,嘴边有似有似无的笑,像是自嘲。 皇帝觉得白修泽这些日子有些分心,眼神总是飘忽不定。问他原因,他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什么。 偶尔皇帝提起这事,皇后只是掩嘴笑,“孩子大了,怕是真要娶位太子妃照顾着呢了。” 然而皇帝与白修泽提及此事时,问他是否有喜欢的女子,白修泽只是愣了片刻,正色说道,“儿臣学术不精,还想好好学习,若是娶了太子妃怕会分心。” 如此拒绝,皇帝也说不得什么,嘆了口气,“哎。你们姐弟俩怎么都一个样。” “怎么?”白修泽问道,“皇长姐还是不肯出嫁么。” 皇帝摇了摇头,“你皇长姐非宋将军不嫁,你又不是不知道。宋将军又刚好征战回来,她闹得更欢了。” 皇帝揉揉脑袋,又是重重地嘆了口气。 白修泽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父皇不如就遂了皇长姐的意,将她嫁与宋将军算了。” 末了又添上一句,“反正宋将军至今仍未娶妻,有人照顾着也好。” 免得天天和白修隐呆在一块儿,看着都觉得眼烦。 皇帝也无可奈何,“宋将军对你皇长姐无意,前几天刚跟他提及此时,他便开口就说要回边关去守着。” 白修隐心说他要回边关便让他回啊。 嘴上却劝道,“父皇是天子,难道连长姐的一桩婚事都做不了主么。” “正因为是天子,所以要考虑的更多。”皇帝也教他,“你日后做事也要万事考虑周全,你身上挑的,是我们大周国的担子。” 白修泽点点头,又不甘地说道,“可是长姐都过了适嫁的年龄,若是一直这样耽误着可怎么好。” 皇帝似乎也愁得很,连连嘆气,“如今要是有个万全之策便好了。旁人你长姐不肯嫁,你长姐宋将军又不肯娶。” “宋将军也忒不识好歹了。”白修泽不忿,“长姐乃天之娇女,下嫁他一个将军已是荣耀至极,他偏不肯,父皇便由着他去边关好了。” “怎么这么大了说话还是这般意气用事。”这话不由得让皇帝训诫他一句,“你长姐的婚事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宋将军却牵扯到整个周国。” “刚刚才说过的万事思虑周全,怎么快就浑忘了?” 白修泽瘪瘪嘴,“儿子只是看不过长姐被如此耽误罢了。” 皇帝挥挥手,“罢了,为宁安另择一门好亲事吧。也由不得她耽误了。” 大周的长公主竟嫁不出去,岂非笑话。 “那宋将军呢?”白修泽问,“长姐也肯吗?” 皇帝似乎也有几分赌气在里面,“天下好男儿那么多,我便不信只有他宋行安一人了?” 白修泽失望地嘆气,不娶长姐,能让宋将军去边关也好啊。 省得宫女们说墙角时,一提到四殿下,总会提到宋将军,听着就烦。 他才不是爱听墙角的人呢。 第44章 劝嫁 宋将军抗旨不娶长公主的消息突然在坊间不胫而走,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好的只说宋将军不贪慕荣华富贵,更有难听的,传得长公主性格焦躁且奇丑无比,导致宋将军宁愿掉脑袋也不愿娶她。 一来二去,倒是传得满城风雨。 就连在深闺的宋家两姐妹也听说了,宋宜画一边为宋雨寒剥着葡萄,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哥哥可听说了外面的传闻,可是难听得很。”她手中的葡萄晶莹剔透,一双纤纤白手翘成好看的弧度,送进宋雨寒的嘴里。“长公主对哥哥可是芳心暗许,若是这些难听的话传到一片痴心的长公主耳朵里,不知会做何感想。” 宋雨寒吃下葡萄,晃着脚说道,“哥哥身处高位,嫉恨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样难听的话,他们巴不得早些传到皇上耳朵里。”说罢眨眨眼,一脸调皮地看着他,“不如哥哥就从了长公主吧。” 姐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宋行安心烦不已,长公主的这片莫名其妙的心意仿佛一个烫手山芋,接了也不是,不解也是错。 宋雨寒的话让宋宜画轻勾了嘴角,刮她小巧的鼻尖,“长公主若是嫁到我们家来,你去伺候她那臭脾气?” 又转过头看向宋行安,“帝王家向来是最小气的,哥哥还是尽早想想办法吧。” 宋行安嘆了口气,望着桌上的酒罈子出神。 坊间的闲言碎语皇帝早就从郑家的嘴里听到过一些,被百姓如此议论,皇家颜面何存!只是对手握重权又立下汗马功劳的宋行安无可奈何,只是心中已有了隐隐的芥蒂。 宁安自然也听说了这些传闻,憋得满腔怒火却又无处撒气,在自己宫里摔盆砸碗, 将脾气尽数甩给身边的宫婢。 “公主,四殿下求见。” 宁安斜了一眼,“这个质子来做什么?不见。” 婢女劝道,“四殿下与宋将军同理军事,关系要好,许是为着宋将军的事来的。” 宁安眉头一拧,做出十分嫌恶的模样,“让他进来吧。” “长公主安好。”白修隐向她行了一礼,见她面色不善,便微笑着说道,“依礼本该叫长公主一声长姐……” 果不其然,只听得宁安冷哼一声,对他的一声长姐表示十分不屑。 白修隐不以为意,“知道长公主不喜欢,弟弟我便失礼了。” 宁安理了理衣服,压下有些让人失态的脾气,昂头睨他一眼,“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白修隐还没开口,她又说道,“你若也是来劝我不要嫁与宋将军的,那便不用再说了。” “其实道理长公主都明白。只是不知,长公主可有听说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 宁安如何不知,若是不知,便也不会在宫中大发脾气了。 骄傲如她,只是这样简单提起一句,便觉得已是对她自尊的极大践踏, 她向来自负,被人以闲言碎语这样议论早以怒不可遏,偏偏这样的事又被这身份卑微的质子提起,好似狠狠践踏了她的自尊心,还不得不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姿态。 第43页 她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扫了白修隐一眼,不屑地笑笑, “不过是刁民的闲话罢了,他们爱传,那便传去。” 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人觉得她带了十足十的轻蔑与傲慢。 “长公主大度,可以不计较。只是,父皇,未必就不计较了。”白修隐看着她,“这些话再传下去,父皇一怒之下,只会杀了宋将军!” 宁安心中冷笑,要的便是皇帝计较,性命之危面前,她就不信宋行安不肯就范。 “长公主如此倾心宋将军,不知肯不肯救一救她。” 宁安仿佛胸有成竹一般,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他只能自救。” 白修隐摇了摇头,“看来长公主还是不明白。您觉得,在性命与娶您的权衡之中,宋将军会选哪个?”白修隐挑挑眉,“宋将军是怕死的人吗?” 白修隐的眼中带着调侃一般的挑衅,但宁安却不得不沉默了。 她以为,即使是娶一个寻常女子,在性命的威胁面前,一般人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全性命。更何况,她是堂堂大周长公主。 所以她有信心,只要时间再长一点,拖得皇帝再不耐烦一点,皇帝一定会以性命作为威胁,逼他就范。 两个人就像是在僵持着一场持久的拉锯战,一个要嫁,一个不娶。 只是她忘了,宋行安不是一般人。 白修隐仅用三言两语让她突然没了信心。 “若是父皇杀了宋将军,他依旧不肯娶长公主呢。”白修隐看着她略显无主的眼神,“到时候他们该如何议论呢。脾气焦躁?还是奇丑无比?” “放肆!”宁安听闻柳眉倒竖,怒喝一声。 “公主息怒,是刁民们放肆。”这样老成的眼神让宁安看到的不再是从前那个乖巧安静的白修隐,“公主如今还有一大把好男儿可以挑选。若是宋将军死了,谁还敢呢。” 白修隐勾唇一笑,“难不成又用性命做威胁吗?” “威胁来的夫君好还是自己挑选的夫君好,长公主自然比我有数。” 白修隐只短短地留下几句便离开,而几日后皇帝竟昭告天下,长公主已经定下婚约,只等择吉日入门。 白修泽听此一惊,“长姐想通了?” 身边的内侍回到,“是呢,听说前几日四殿下劝了长公主好久,长公主这才想通的。” “白修隐?他去劝长姐做什么?”白修隐皱着眉头。 “大概是为了宋将军吧。宋将军不是向来与四殿下关系很好,帮忙劝劝也是应该的。” 白修泽发出冷冷的哼声,嘴角撇向一边,“他倒是热心。” 隔了一会,他又问道,“与长姐定下婚约的是谁?” “去年科举的探花、礼部尚书之子丁秋木。”内侍回答道,“听闻皇后一早便中意这位探花郎了,皇上也十分满意他为人谦虚谨慎,家世不错。这才这么快就定了下来。” “母后?”白修隐想了想,礼部尚书,也算是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在年前完结…… 第45章 借银 长公主的亲事办得很是隆重,也算是了了多人的一桩心事。 次年春,皇帝便打算东游范郡,也就是从前的范国。巡游期间由太子监国,丞相辅佐。 本是寻常出巡,皇帝却令人意外地带上了宋行安,说是路途遥远,要宋将军保驾护航。而军机处的所有军务,被悉数交到了白修隐的手中。 话虽如此,众人却议论纷纷,皇帝这是不信任宋行安,打算慢慢分掉他的军权了。否则宫中那么多身手矫健的护卫,偏偏还要带上一个宋行安。 他们便不相信看到礼部尚书被赐婚后感激涕零的模样,皇帝能不对宋行安产生芥蒂。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宋行安竟还三番两次推辞。 朝中的人偷笑,宫中的人却嫉妒,分军权也就算了,凭什么又让白修隐捡一个大便宜? 这可是想当于将整个军权放在他手中。虽说只是皇帝东巡阶段,但皇帝已有此意,保不齐以后呢。 为此郑家执意要七殿下与四殿下一同处理军务,进言道,“七殿下年纪渐长,这个年纪在寻常人家早已为父分忧。”更是直言,“各皇子应一视同仁。” 这样冒犯的话,也就郑之润自恃老臣身份,才敢说出口了。 皇帝不耐,只能以增长见识为由让白修临跟着他一起东巡,也算堵住郑家的嘴,免得总说他有失偏颇。 郑家依旧有不满之色,“四殿下一人处理军务实在太过年轻。”妄图让白修临分一杯羹。 朝堂之上皇帝极少地拂了右丞的面子,冷着脸说道,“怎么?右丞这是想来帮朕做主了?” 想要爬到老虎头上拔鬍子,也得看能不能承受得起老虎的雷霆之怒。 郑家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着谈条件的是君王,不再开口。 “右丞的心思应当放在好好辅佐太子上,至于其他的,右丞难免操的心也太多。” 如此震慑一番,话虽不狠,但足够让郑家消停一阵子了。 只是等到皇帝真正出巡的时候,依旧出了岔子。 本也相安无事,可皇帝前脚刚出宫,后脚便来了不少县郡的摺子。皆是申请向国库借银,修路铺桥。 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般来说都是右丞批了摺子申报一声便可。 只是郑之润仿佛存了刁难的心,将借银的摺子悉数摆到白修泽面前,不置一词。 白修泽初理国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若是拨款,造桥铺路,说不定自己也算有一番功劳,只是不知国库情况如何。若是不借,若来日父皇归来责问自己不作为,也不知如何应对。 摇摆不定,便将此时置于朝堂之上议论。 未料诸位大臣众口一词,拨款修路。 什么造桥铺路积德积福,什么为了黎明苍生子孙后代。 白修泽被他们说得仿佛无处反驳,正欲批准,却被人拦住了。 “这银子,不能借。” 他说的斩钉截铁,在众口一词的声音中显得格外显眼。 白修隐看着坐在朝堂之上的白修泽说,“不能借。” 白修泽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便被右丞截了话头,“四殿下年少有为通晓军务,可是这黎明百姓之事,可不是流血打仗只凭蛮力的。” 郑之润口气中的不屑不加丝毫隐藏。倒也是,他这样的人,连太子都敢刁难一番,更何况一个质子。 白修隐并不理会,眼睛直直地看向白修泽,眼神锐利得让他忍不住躲闪,白修泽听见他说道,“太子殿下” 这仿佛是这么久以来白修隐第一次叫他殿下,白修泽不习惯地一怔。从前都是亲昵撒娇一般叫他哥哥,或是太子哥哥,一句疏离的殿下仿佛让两人的距离突然隔了好远。 白修泽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腻。 第44页 “接连战事,国库本就不算富足,这时候理应增加税赋充盈国库。岂有拨款的道理。” 白修泽望着他们,这朝堂上的每个人仿佛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不知道该相信谁的无措突然涌上心头。 他看向白修隐,想从他坚定而疏离的眼神中寻找一点点安慰,就像初次见面时看到他眼中的光芒一样,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给予。 他失望地撇开眼去,说道,“国库空虚,暂不拨款。” 失落的情绪仿佛慢慢在胸腔中蔓延,他突然发现,也许当上帝王,是个孤单的过程。 郑之润听到他不予拨款的声音,领着群臣说道,“请太子殿下三思啊。” “三思?”白修隐突然冷笑一声,“若非借款不可,右丞何不自己做主便是,非要让太子殿下做这个主?” 突如其来的针锋相对让朝堂之人都愣住,郑之润怎会憷他一个小毛孩子,不卑不亢地说道,“君臣有别,臣不敢擅作主张。” 白修隐也鲜有地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右丞既知君臣有别,太子殿下已做决定,为何还要再请三思。到底是为了我大周国的黎明百姓,还是右丞非要太子殿下借这个款不可!” 他气势逼人,倒有几分咬住郑之润不放的架势。白修泽看着他这模样,不知为何心中那点无处纾解的闷气散的一干二净,眼睛也跟着亮起来。 郑之润依旧诡辩道,“自然是为了我大周国!” “既然是为了大周国,右丞为何明知国库空虚,还执意要太子殿下拨款!” 郑之润第一次感觉到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孩子身上感到颓势,不愿落了下风便脱口而出,“我不知国库亏空!” 刚说出口便心道不好,可说出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不知?”白修隐轻轻一笑,“您身为我大周右丞,连国库亏空都不知,岂非渎职!” 郑之润看着他吹鬍子瞪眼,心说一不留神竟着了你小小竖子的道。 只能跪下,“臣有罪,忘了国库空虚之事,请太子殿下责罚。” 郑之润也想不通,为何一向在朝堂寡言少语的白修隐会如此对他针锋相对,这件事本不是冲着他去的。按理说他也是有帝王野心的人,却如此偏帮白修泽。 他一请罪,白修泽便顺势给了个台阶下,“右丞年纪大了,朝中诸事繁琐,容易忘事也是有的。” 刚谢恩起身,又听得白修隐不依不饶地嘲讽一句,“太子殿下倒是体谅,像有关国库的这种大事,右丞下次可别忘了。” 郑之润是敢怒不敢言,他怎会料到这个质子会如此老成,三两下竟让他也着了道。 白修泽心中狠出一口恶气,郑之润憋了闷气说不出口的样子简直和他外孙白修临一模一样。 他偷偷撇了撇嘴,又将嘴边的笑给压下去,正襟危坐努力露出严肃模样,“既然没有旁的事了,便退朝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一天一更,后来又说年前更完,emmm我宛如戏台上的老将军背后插满了g,手动捂脸,对不起了我的朋友们。 第46章 遇刺 这边白修泽费心费力应付完郑家的人,那边皇帝东巡又出了岔子。 彼时他正在费神看摺子,却听闻殿外脚步匆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啦!” 他将摺子放下,肃然道,“什么事啊着急忙慌的,好好说来。”模样倒是真摆出了几分帝王之风。 内监一边跪下磕头,一边急急说道,“是皇上!皇上遇刺了!” 白修泽的架子一下子便端不住了,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遇刺?是怎么回事!不是有宋行安吗!你给我从头说来!” “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皇上在范郡遇刺,刺客引开了一众侍卫和宋将军,只剩下七殿下和皇上,七殿下为救皇上挡了一刀,皇上自己也受了重伤。” 重伤两字让白修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那还不快接回宫中医治!” “如今皇上受伤眼中,怕是经不得车马劳顿了。如今在范郡王的府中住下了养伤。” “也好。”白修泽这才有些安下心来,“刺客是什么人可知道?” “宋将军已经去查了,暂无太多线索,只知道仿佛是从前范国的人。” “范国的人?”白修泽冷笑一声,“这些乌合之众怕是报仇来的呢。” 他又突然想起,“父皇此次乃微服出巡,知道之人甚少,怎会让那些刺客知道?” 内监苦了脸,“旁的奴才也不知道了。宋将军已经去查了。” 他点点头,吩咐道,“赶紧调兵去范郡以免再出意外!再派些御医过去!” “御医已经在途中了,只是调兵之事,还需四殿下批准。” 听到四殿下的名字,白修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自从上次之事,他们再未私下里见过面了,只是朝堂之上远远地对着。他知道这样才是对的,只是无端觉得恼火。许是还没有习惯这样一个疏离的白修隐吧。 他挥了挥手,“让他来见我。” 白修隐来得倒是快,只是如寻常臣子一般恪守着仿佛君臣一般的礼节。再也没有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乖巧地叫一声哥哥。 他说,“父皇遇刺你应该都知道了吧。如今你掌握军机大事,便调一批兵马去范郡吧。” 白修隐拱手道,“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调兵,而是封锁消息。” “封锁消息?”白修泽愣了片刻,便瞬间明白过来。皇帝遇刺,一旦消息传开来,人心动盪惶恐,外头又虎视眈眈,内乱外战,岂非酿成大祸。若真如此,他这太子之位,只怕不保。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白修隐,又想起之前他在郑之润面前据理力争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 “如此,便如你所说,父皇是微服出巡,知道的人不多。我会吩咐范郡的人闭上嘴,宫中的人也是如此。至于调兵的事,你便去办吧。” “调兵的事我会处理的,不过哥哥可要防好了,七殿下也为救父皇受了伤呢。” 一声哥哥让白修泽眼皮一跳,他不阴不阳地留下这样一句话,倒是让白修泽皱紧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白修隐咯咯一笑,脸上又露出了从前那般无邪的笑,“我能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提醒哥哥也要照顾七弟罢了。” 白修泽被他突然展开的笑颜晃得一瞬间没回过神来,这样的笑容一如从前。不过即使是在从前,也让他觉得,这样单纯的笑容里有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单纯吗?仿佛只是那张脸而已。他说不清楚。 他一时间着急,竟忘了白修临也跟在皇帝身边。白修隐这样骤然提起他,倒叫他想起他为救皇帝受了伤,必然会在皇帝面前更得意一些了。白修泽咬了咬牙,他便最看不得白修临得意又嚣张的样子。 第45页 白修隐仿佛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不过父皇重伤,难免有驾崩之险。”他笑了笑,“一旦父皇路途中驾崩,哥哥便可以顺利成章地坐上帝王之位了。” 白修泽闻言心头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他心脏。他捏紧了拳头,将心头涌动的情绪平静下来,望向白修隐的脸,仿佛更加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这样的提醒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不相信,这帝王之位,白修隐会半点心思也无。 他打了个激灵,“放肆!” 白修隐依旧带着笑容,缓缓跪下,“修隐大不敬,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白修泽满脑海里都充斥着他说的话,心绪繁杂,只挥了挥手,“我只当没听见,你下去吧。” 直到白修隐离开,他才传来内监询问,“白修临也受伤了,他伤势如何?” “七殿下伤势不重,并未伤及根本。” 白修泽皱了皱眉头,“他是为救父皇受的伤,怎的他伤不重,父皇倒是伤势严重。” “这个……这个奴才也不知。” 他想了想,又吩咐道,“父皇虽然重伤,但宫外条件始终不好。待父皇伤势好些,还是接回宫来医治吧。” 日子还未安生两天,边关又传来消息,梁国联合诸国打着为范国讨个说法的旗号,欲讨伐周国。 此刻皇帝重伤在外,国库空虚军队疲软,如何还抵挡得住多国联合讨伐。白修泽只是监国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急得他焦头烂额夜不能寐,却又无计可施。 眼见着诸国军队已驻扎至边关,应还是不应战,这一仗打下去必输无疑。即使险胜,也会掏空国力,使得民不聊生。 “快去找白修隐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遇到事情,会先想到白修隐了。 白修隐也在赶去找他的路上,见着人以后白修隐倒是面无急色,反观白修泽,眼下乌青,人也瘦了一圈。 白修泽扶着额,多日的紧绷让他觉得心力交瘁,“多国讨伐,你看该如何是好。” “他们必是知道父皇重伤,国本无主,才敢兴兵讨伐。” 白修泽一愣,“可是我已命人封锁消息,他们从何而知!” “目前还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抵御外敌才是眼下之急。” “如何能抵御呢。”白修泽嘆了口气,“诸国联军,纵然是我大周军力最胜之时,也要费去一番功夫,更何况刚与范国交锋不久……” 说及此,他嘆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 白修隐只说道,“父皇不在,太子殿下便是做主之人。若是太子殿下自己做不了主,可询问朝臣们的意见。” 提及朝臣,白修泽脑袋又疼了起来,他们已为此时争论不休了几日,却也未争论出个什么名堂来。而郑之润却在朝堂之上提出,“四殿下与宋将军同掌军机大事,如今宋将军不在,只能由四殿下带军迎战,以稳军心,振士气。” 诸国联军,即使是宋行安迎战也是必输无疑。这话分明是冲着白修隐而去,上次借银之事郑之润被一个小小质子摆了一道,如何不恨。 更重要的是,这一战是凶多吉少,正好将白修隐解决在战场上。再由白修临出面…… 他们的算盘,在心中打得是啪啪作响。 郑之润说的话毫无错处,本就该由白修隐迎战,白修泽骑虎难下,不能驳回,只能担忧地看着白修隐, “万事保重” 第47章 劝退 白修隐仿佛毫不担心,穿起那副带着分量的主帅盔甲,和第一次上战场一样,白修泽依旧未来送他。他不再回头,驰马而去。 彼时白修泽在宫中吩咐内监,“你去给我查一查,父皇重伤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不胫而走的。” 他已经吩咐了所有人,管好自己的嘴巴,怎么会就这么巧,消息怎么会就传得这么快,不过数十日的功夫便让诸国都知道了。 白修隐带着军马一路疾行,即使是这样,到达边关已是半月有余,彼时周军与诸国军队已成剑拔弩张之势,战争的拉响只在片刻之间。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仗,打不得。 军中紧张的气氛被一声尖利的“主帅到——”而打破,主帅到,军心稳。 白修隐一下马,还来不及掸去奔波风尘,便被迎进帐中,面对着众将士神情凝重的脸。 “禀主帅,梁国以为范国讨说法为由,联合覃国、郑国、赵国、明国驻军至边外。而且,梁国要求周国割让三座城池,否则即刻发兵。” 白修隐一听脸便沉了下来,“只梁国便要三座城池,那诸国呢?我大周将士辛辛苦苦用血汗打下的土地,岂能让他们瓜分了去!” “可是,诸国之兵联合,若真要打,怕是……” 白修隐微微眯了眯眼,“这次事端是由梁国挑起?” “大抵是这样,诸国皆为小国,不敢轻举妄动。” “区区弹丸小国也敢欺负到我大周头上。”白修隐冷笑一声,“你们先按兵不动,他们若是动手,我们便正面迎战。” 白修隐又问道,“使臣何在?” 将士脸色又难看了一分,咬着牙的脸上满是忿色,“使臣的头颅被悬挂于梁国军营之中!” “放肆!”白修隐闻之脸上已蒙上阴翳之色,“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梁国这是连信义都不要的了!” “臣等虽怒,却不敢擅自出兵,还请四殿下恕罪。” “你们若是出兵,我才是要真治你们的罪。”白修隐脸色沉沉,“他们这是逼着我们动手呢。若是我们先出兵,正好给我们扣上不仁不义的帽子,告诉天下人他们才是正义之师。” “罢了。”白修隐思索片刻,“那这使臣便由我来当。诸国之中国力最弱为谁?” “不可!”有将士阻拦,“四殿下为我周军主帅,怎能只身犯险!若他们还不讲信义……” 白修隐挥了挥手,让他们不再说下去,又问一遍,“诸国之中国力最弱的是谁?” “是覃国。” “好。”白修隐吩咐他们,“备马,派个人跟着我,等到天黑便出去去覃国营地。” 有将士提议,“四殿下多日奔波,不如休息一晚再做打算,也好养精蓄锐应付诸国。” 白修隐依旧摇头,“此事越早解决越好。” 而与此同时,东宫也在密谋着,“禀太子殿下,查到了。” 白修泽眉心一动,“是怎么回事?” “此事殿下早已吩咐封锁消息,知道的人不过只有几为要紧的大臣、为殿下报信的驿客,以及四殿下。” 听到白修隐的名字让白修泽心头一凛,“是谁?” “奴才仔细盘问过驿客和四殿下身边的人,皆无所获。” 第46页 “哦。”听到白修隐与这件事没关系,白修泽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倏而又拧起眉头,“那便是朝中有异心之人了?” “奴才又查了各个关塞的关文,只有……”那内监觑了觑白修泽的神色,“只有一个人,曾拿着右丞的手令出入梁国关口。” “右丞?”白修泽冷笑,“郑家怕是要真的要反了天了。” 他又问道,“传消息那人是谁?” “梁国质子,顾锦川。” 白修泽皱了皱眉头,顾锦川这名字仿佛在哪儿听到过一般,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只用一脸鄙夷神色,“又来一个质子。” 他吩咐内监,“找人好好盯着他。” 天已经擦黑了,他仰躺在椅上想着这其中的关窍,总觉得这般盘查容易了些。郑之润几朝老臣,都快成人精了,即使要通风报信,怎会轻易用自己的手令,平白留下把柄。 数日的费神让白修泽力不从心,许是那郑之润老煳涂了。他闭上眼睛,不在去想。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白修隐策马疾驰在灰暗朦胧的夜色中,直到快接近覃国营地时,他才对着身后跟随的将士说,“你便在这里等着我,若是天亮我还未从营地出来,便回去让他们即刻出兵。记住,先攻覃国。” 将士虽担心白修隐安危,但军令如山,只能在此等待。 天色已晚,覃国将士大多松懈了些,多日行军至此也已让他们疲乏不已。听到营地外有马蹄声声,这才警惕过来,“什么人。” “周国使臣!”白修隐掷地有声。 那覃国将士却不屑笑道,“周国使臣不早就被梁国削去头颅悬挂营中,你又是何人。” 白修隐眼神一黯,再次说道,“周国使臣求见覃国主帅。” 将士们倒也没为难他,去禀告了主帅,片刻的功夫他便被带进了帐中。许是小国寡民,主帅对他到算是客气。 帐中围坐着几位将士,不善的眼神都聚集在他身上,一时间气氛如凝,令人窒息。 “在下漏夜前来,是带着我军主帅的建议,与覃军相商。”白修隐开口打破沉默。 一旁的将士却不屑道,“诸国讨伐你周国,你主帅的建议,无非是劝我们退兵而已。周国行不仁不义之事,落得今日下场乃是因果报应,想要我们退兵,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主帅轻咳一声,示意那位将士不要再说。 白修隐却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那么请问将军,我周国如今有何下场有何报应?莫说我周国数十万兵将分布各处,就是如今这关口,大军压阵,只消数日宋将军也会带着各处人马前来支援。梁国先且不说,覃国又哪能讨得了好?” “你们主帅不是宋行安?” 白修隐轻轻一笑,脸上做出轻蔑之态,“乌合之众,哪里由得宋将军出马。” 他这般不屑姿态引得帐中脾气火爆的将士勃然大怒,“我覃国虽小,却也兵力强盛,轮得到你小小使臣在此置喙。怕是要让你体会体会你前辈之苦,头颅高悬之辱了!” 说着便要将白修隐拉出帐中,却被主帅一个眼神警告。主帅所言甚少,沉默不言,心中却在暗自揣摩着。 他们此次发兵,无非是听了梁国之话,说周国此时兵力衰微,皇帝又受伤在外军心不稳,乃是进军的大好时机。不过看这使臣一脸不屑,连宋行安都未在军中压阵,哪里像兵力衰弱之像,莫非梁国所言有虚,这倒让他心中有几分进退为难。 毕竟覃国国力不似梁国,若真的两军交战,胜还好说,若负,凭梁国国力可全身而退,那他们这些小国又当如何自处。 “你们联合梁国出兵,不过是梁国许了你们城池土地的好处。将军以为依附梁国便是万全之策吗。因利而聚,他朝利尽,将军不怕梁国过河拆桥?” 主帅眼皮一跳,沉默看向白修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们抵达我周国边境已一月有余,为何梁国还按兵不动。梁国若真有实力,大可兴兵讨伐,为何还久久不肯出兵。”白修隐冷冷轻笑,“将军怕是还不知道,昨日梁国传来消息,只要我周国许他三座城池,他便即刻退兵。” 梁国的原话本是以兵马相逼让周国割地三城。由白修隐这样一说,倒像是梁国向周国求三座城池一般。 “将军有没有想过,若梁国真的退兵,你覃国将如何自处呢。你们不过白白做了梁国棋子而已。到时候梁国倒是有了三座城池,你们又有什么呢。” 白修隐眼神一凛,“我大周必讨之阀之!” 他语气中的肃杀之气不由得让覃国主帅动摇,在他还在思忖之际,又听闻白修隐语气温和了些,“若你们退兵,我敢保证周国从此之后让覃国偏安一隅,不再讨伐。若你臣服周国,我还可保你不受他国所犯。” 主帅看他一眼,“我如何相信你。” 白修隐勾唇一笑,取出腰间代表身份的玉佩,“因为我是大周国的四皇子,周军的主帅。” “你胆子倒是大。”主帅上下打量着他,眼神神色不定,“这般亮出身份,就不怕我们将你捆了去威胁周国?” 白修隐笑得愈发自信,“我既然敢只身前来,自然做好了万全之策。” 天刚泛起鱼肚白,白修隐的马蹄声在周军帐前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还在看和留言的小伙伴啦,看到你们没弃真的感动到暴风哭泣。我再也不立g了 第48章 战报 三日后,覃国突然退兵。 白修隐又前去劝说赵国,国力比覃国稍强一点的国家。大体意思便是覃国都退了你还不退,你个小国夹在两大国之间还能讨得了好?梁国是什么人你还能不知道,不如学着覃国退兵算了…… 赵国退兵后,又以相同之法劝谏郑国。一番口舌功夫,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诸国纷纷退兵。只剩下樑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退,面子搁不下。若不退,仅仅靠梁国兵马何如与周国抗衡。 就在梁国进退两难之际,宋行安也带着人马赶着过来了。 白修隐见他前来,“宋将军?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东巡路上保护父皇吗?” “皇上已在回京的路上,太子殿下拨了侍卫一路守护,想来不会有事。臣此番前来,已经皇上允准。” 白修隐听到皇帝回京的消息后轻轻勾唇,“这样匆忙地回京,父皇伤势如何?” 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倒是听不出多少担忧的意味。 宋行安抿唇,答道,“皇上回京是太子殿下的吩咐,皇上的伤势。”他顿了顿,才说道,“大概也好了些。” 白修隐脸上漾起一个单纯的笑容,“如此我便放心了。”仿佛真是为皇帝担心一般。 “战况如何?”不再提皇帝,宋行安皱着眉头询问战况。 第47页 白修隐脸上有隐隐的得意神色,即使想尽力掩过,然而年少有为的骄傲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他笑道,“除了梁国诸国已退兵。”他眨眨眼,看向宋行安,“将军可要猜猜我军伤亡。” 那般狡黠又带着些小得意的表情让宋行安不由得一笑,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可是零伤亡。” 一猜便中,白修隐有些不满地瘪瘪嘴,“宋将军定是提前收到战报了。” “哪里哪里。”他这幅模样让宋行安笑着夸她,“是四殿下天资聪颖有勇有谋,不难猜。” “宋将军也学会这些冠冕堂皇的奉承话了。”嘴上这样说着,白修隐的嘴角还是不由得轻轻翘起,又极力将它压下去。 “若是奉承之话,四殿下如何以一人之力逼退诸国联军?” 白修隐不屑笑道,“诸国联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如今只剩下樑国了,怕是也熬不了几天了。” 一番调侃之后,又听得白修隐问道,“宋将军可将事情都办妥了?” “是。” “找的是谁?” 宋行安答道,“是梁国质子顾锦川,郑家人很是信任他。” 白修隐皱了皱眉头,不由得脱口而出,“怎么是他?” 宋行安反倒平静,“他是梁国人,办这件事最方便也最不让人起疑。” “旁的事情呢?也都办妥了?” 见宋行安点头,白修隐爽朗一笑,“宋将军这样尽心,几罐子酒必是逃不掉了。” 后者也微微笑道,“那我便等着四殿下的好酒了。” 数十日后,梁国终于也撑不住了,碍着面子不好退兵,可是无诸国联军,发兵必然打不过周国,眼见着粮草快要耗尽,只能灰熘熘地夹着尾巴逃了。 白修隐见他们有退兵之势,坏笑着看向宋行安,“宋将军今晚可有空啊?” 这样的笑容如同孩提时候恶作剧得逞一般纯真无邪,宋行安心神一晃,抿唇道,“有空。” 当天晚上白修隐便带着宋行安和身手敏捷的几位将士潜入梁国营地,在晚风的帮助下,一把点燃了他们所剩不多的粮草。梁国已在军中宣布退兵只等启程,士兵们大多都松懈下来,等他们发现粮草被烧,早已为时已晚。 梁国这一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了粮草,将士们饿着也不肯行军,梁国离周国边关不算太远,只是运输粮草,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等熬过着十天半个月,将士们怕是都饿成骨头了。 如此一来,倒是又停留了几日,将士们饿得头晕眼花,只能啃树皮挖草吃。梁国主帅也挨饿了好几天,本想着再挨几天等粮草到了便好了,哪晓得粮草运至一般竟然被山贼给劫了,这事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让梁军不知如何是好。 白修隐更坏,只让周国将士们烤肉喝酒,肉香酒香一到傍晚便飘得老远。梁国将士不肯行军不说,倒戈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什么军心可言。 白修隐盘算着日子,想着差不多了,便前去笑眯眯地与梁国交换条件,“以五十石粮草换梁国一座城池。” 梁国主帅当场便掀了桌子,哪有粮草换城池的道理!还是区区五十石!分明是趁火打劫。 白修隐的态度也很明显,要么你们在挨饿十几二十天等粮草,要么拿城池来换。明摆着告诉你我们就是趁火打劫了。 气得梁国主帅当真想发兵讨伐周国,只是即使饿他还是有理智的。且不说如今周军有宋行安坐镇,就是没有,已梁军这幅苦不堪言军心涣散的样子,拿什么去打? 如此又僵持了三四天,梁国主帅终于松口,以城池,换粮草。 而当白修隐将粮草送到梁国营中,主帅看着粮草上映着一个大大的“梁”字,差点当场气晕过去。 什么山贼劫粮!分明是周军! 白修隐不费一兵一卒,让诸国退军,还换得一座城池,岂不美哉。 见着梁国不忿退兵,宋行安看着白修隐,“四殿下越来越聪明了。” 白修隐一边笑着推辞,“哪里哪里,若不是宋将军漏夜劫粮,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一边吩咐手中人马带军驻扎至新的城池。 “既已退兵,四殿下便跟我一同回京报到吧。” 白修隐却朝他挤了挤眼睛,“不着急,还未向京中禀报军情呢。”他看着宋行安,“还请宋将军回京之后帮我圆一圆。” 宋行安不解,看了看他手中禀报的信,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本是不费一兵一卒,却被白修隐写成了一场苦战,又是伤亡众多又是血流成河的,又是苦苦支撑直到宋将军前来支援,又是困斗良久才是诸国退兵。就连多出来那一座城池,也被白修隐写成了乘胜追击。信的结尾再洋洋洒洒写上几个什么生死可抛,幸不辱命之类的。 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起来,足以让人热泪盈眶,感起一派忠心。 白修隐朝宋行安狡黠一笑,“等到这封信到京中,父皇也差不多该到京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元宵快乐!!!mua 第49章 失势 虽说皇帝的伤好了些,只是车马劳顿难免伤势反覆,又正值初夏时节,等到白修隐回京时,皇帝依旧卧病在床,琐碎的事情便都交予太子处理。 皇帝虽重伤,但神智却是清楚的,白修隐的战报他早已看过,不疑有他,皇帝只以为白修隐以少胜多,竟还多夺得一座城池。他不由得再次想起从前天星司仪说的话,想起有大主之兆的白修隐。若能一统诸国…… 只是白修隐再如何厉害,太子已立,白修泽也暂无错处,皇帝又将心中的一番心思放下。 他又想起为他挡了一剑的白修临,虽然骄矜了些,却也是一片赤子之心。皇帝盘算着,不如先将各皇子封王吧。 等到白修隐回京,皇帝将几位皇子召至身前,打算在封王之前嘱咐他们几句,也算是做为父亲、作为父皇的一点教导,却不想这个时候礼部尚书和宋行安同时求见,仿佛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皇帝只好先禀退了一众皇子,问他们所为何事。 礼部尚书便先开口道,“皇上重伤,正值外忧内患之际,此时诸国联军攻打我周国。幸有太子殿下尽心安内,和四殿下奋力攘外,才得周国平安。” 听起来仿佛是些不要紧的奉承话,皇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朕知道了。” 礼部尚书毫不在意皇帝的不耐,缓缓说道,“臣有疑问,皇上受伤在外,诸国分明是看准了机会想要趁火打劫。只是太子殿下早已吩咐宫中内外封锁消息,知晓皇上龙体受损的人甚少,可消息,却在短短十几天内,平白无故地传到了诸国之间。” 皇帝闻之眼睛一眯,神色中有锋利的色彩,“你想说些什么?” “此次外患并未偶然,而是人为!乃是有人故意走漏了消息,引得诸国联军攻打我周国!” 第48页 皇帝眸色沉沉,虚弱的身体让他发出略微嘶哑的声音,“你是从何得知。” 礼部尚书“臣之子丁秋木不才,掌管兵部押运处,整理关文时发现,正好有人在诸国联军之前出入梁国。” 丁秋木,谁不知道他是皇帝的女婿,大周长公主的夫君呢。宋行安轻轻勾唇,太子的人。 皇帝却阴着脸问道,“是谁?” 礼部尚书还未开口,却听得宋行安问道,“可是梁国质子顾锦川?” 他这一问让皇帝和礼部尚书同时一惊,礼部尚书带着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宋将军是从何得知。” 宋行安抿了抿唇,“皇上东巡受伤,臣奉命追查刺客的下落。那些刺客大多都是从前范国叛军,十分嘴硬。”他顿了片刻,“皇上乃是微服出巡,知道的也并不多。在臣的再三逼问之下,他们才说,皇上的行踪,都是由这位质子透露。” 皇帝气极反笑,“好个质子,朕留他姓名苟活于周国,他竟想只手翻天来了。”说罢便命令道,“来人!” “皇上且慢!”礼部尚书及时阻止了他,“即使皇上的行踪是由顾锦川透露。可顾锦川只是一个小小梁国质子,他是从何得知皇上东巡的行踪的!” 皇帝的脸上蒙着暗沉的阴翳,半眯的眼睛如同即将发怒的勐兽。 “且顾锦川本是质子,如何能自由出入于周梁梁国之间。”礼部尚书仿佛是不敢再说下去一般,觑了觑皇帝的脸色。 皇帝却只哑着嗓子说道,“继续说!” “顾锦川出入梁国,乃是用的、用的右丞的手令和通关文牒。” “大胆!”皇帝闻之,额角仿佛有青筋凸起,唿吸也起伏不定,已呈暴怒之状。 如此之状吓得礼部尚书磕头直说皇上息怒。 宋行安也跪下磕头,“如今皇上龙体受损不宜动怒,还请皇上息怒。” “息怒?我如何息怒?”皇帝连连冷笑,“他郑之润是三朝老臣!朕只当他把持朝政,也知他权倾朝野,却也不疑他有逆反之心!” 宋行安看着皇帝起伏的心口上渐渐有鲜红的血迹渗出,忙说道,“皇上的伤口裂开了,快去请太医!”又对着皇帝说道,“请皇上以龙体为重,万勿动怒了。” 良久皇帝才渐渐平静下来,脸上露出些悲凉的神色,“顾锦川在哪儿,朕要亲自问他。” 太医也赶着前来,“皇上伤及心神,加之伤势反覆,不可再劳心费神了。” 皇帝却只颓然地挥了挥手,“把顾锦川带来吧。” 皇帝不顾伤口裂开,一个人询问顾锦川许久。宋行安离开皇宫时看了看天色,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景了。 顾锦川下狱。 不出半个月,郑家的党羽被冠以各种罪名流放下狱。郑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岌岌可危。 在对这些党羽进行情理拔除之时,一份名单浮出了水面。是关于郑家党羽的名单。 便有官员以这份名单为由弹劾右丞官官相护自成一党,私收贿赂保荐官员。 押送监丁秋木更是将关文公示天下,给予郑家最后的沉重一击。 “朕念其年迈,感其功劳,不忍加之死刑,革去郑之润所有职务,流放边关,永世不得回京。” 一月之后,已到盛夏时节,闷热了许久的天气终于迎来一场雷雨。而郑家的最后靠山郑之润,随着一声闷雷,远去了流放之路。 因郑家的缘故,贵妃失宠,封王之事也一再搁置。 白修隐手握军权自是不怕,太子便更不用说。白修临却是着急了。 他只能奔波于为郑家洗罪之事,知道顾锦川是其中关窍。便在狱中寻得他,却见他衣冠齐整,一派淡然处之之态,丝毫没有下狱的狼狈不堪。 他怒道,“右丞那样谨慎的人,怎会将自己的手令和通关文牒给你!我郑家也从未对不起你,你为何反咬一口!” “可通报消息却是你们让我做的啊。”顾锦川轻轻一笑,眼底却尽是谋划与算计,有如一条毒蛇,你以为能驯服他,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反咬一口,脱身也不得。 他咯咯一笑,“怪就怪右丞年迈煳涂,就连什么时候被人偷去手令復刻也不知道。” 白修临眼睛一瞪,“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是谁指使你!” 见顾锦川的眼神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他知道翘不出他的话来,他又劝道,“你若能松口为郑家平反,我可保你不死。” 却未想到顾锦川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仿佛不屑,“保我不死?四殿下若有这份心,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里有人讨论剧情了好开心hhh谢谢小伙伴们啦 第50章 封王 白修临还没明白过来顾锦川的意思,便得到消息说前朝礼部尚书又参了他一本。 “皇上重伤未愈,虽源于郑家,只是臣疑惑,郑家人未跟随于皇上身边,怎会如此清楚皇上的行踪,导致叛军有可乘之机。” 话虽没说完,矛头却直指白修临。跟随皇帝出行的人不过是些侍卫、宋行安还有白修临,而唯一跟郑家有联繫的,便是白修临了。 皇帝本是皮肉伤,因着伤势反覆,不知怎的倒有缠绵病榻一病不起的样子。病中的皇帝皮肤苍白而身体消瘦,听着礼部尚书的话,只是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用“许是那个侍卫不小心说漏了嘴”塞住礼部尚书的话头。 皇帝虽伤着脑袋却是清醒的,礼部尚书话中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 礼部尚书仿佛不满意这样的结果,“皇上!” “好了!”皇帝难得重了语气,“丁尚书,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管的,做好你分内的事便罢了。” 这样的语气让礼部尚书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犹自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一心搬倒郑家却不想操之过急,反而让皇帝起了疑心。更何况他是礼部尚书,上次揭发郑之润可以用在押送处的丁秋木做藉口,这次可是他自己掺和进来了。 本以为皇帝厌弃了郑家可以连消带打出去一个皇子,不想太过急进。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想要除去,哪有这般容易。 幸好幸好,皇上未曾怪罪。 礼部尚书都能想到的事情,皇帝如何会想不到呢。只是即使想到又如何,难不成告诉天下人,他这个皇帝当得是大臣不忠儿子不孝,就连亲儿子也谋逆于他。那么天下人该如何揣测他这个皇帝呢。 即使白修临有心有参与,他也只能当他是无心之过。不仅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是反而还要奖赏他为救自己奋不顾身的勇气。 到了权利的巅峰,能唯一让皇帝在意的,怕是只有这天下人的看法,以及千古的名声罢了。 通风报信的事儿白修临自然有参与的一份,只是前些日子为郑家奔走,一时间倒是忙得忘了撇清自己的关系。 第49页 被礼部尚书这样一提起来,不由得又提心弔胆了起来,不知皇帝会如何处置。 郑家失势他已失去后台,更何况要处置他的是他的亲父皇。 他借着为父皇探伤的由头想见一见皇帝,为自己撇一撇干系。却见内监进去通报一声以后赔笑着出来, “七殿下,皇上重伤未愈需要好好休息,现在不方便见人。” 白修临咬了咬牙,如今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怕是真的起疑心了。 不忿掉头离去,却一心想着如何为自己脱身,埋着头便撞见了人。 “七弟好巧。”白修泽的声音如何他的人一般骄傲,昂着头看着眼前的人像只败落的公鸡,“七弟可是去见过父皇了?” “是你!”只听这声音便足以让白修临咬牙切齿。 白修泽只扬扬眉,提醒他,“是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白修临摒气行礼,胸中尽是忿忿怒气,不由得讥讽,“太子殿下好手段,一番谋划你的位子便稳了。” 白修泽只冷笑,反唇相讥,“哪有什么谋划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好一个除非己莫为。”白修临的眼神如同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太子殿下敢说顾锦川不是你找来的?” 白修泽不疑有他,“顾锦川是你郑家的人,可别诬赖到我头上。” “诬赖?”白修临也只当他诡辩,“咱们走这瞧吧。” 当白修临还在战战兢兢地担忧皇帝会如何处置他时,封王的旨意却下来了。各皇子中便只有他和白修隐封了王。他被封作赫王,白修隐被封作施王。 白修隐自然不用说,军权在握军功卓着。只是他,这封王的旨意来得太过轻松,让他一时间竟想不明白。 而更大的荣宠是,封王之礼与他的生辰一同举办,喜上加喜。看起来倒是有些风头盖过了白修隐的意思。 白修临只能当做是皇帝并未起疑心,心中却也总存着一份疑虑。 不过这些疑虑在迎来送往的贺礼之间被片刻忘记,迁居宫外王府后反而像是少了许多束缚般,门庭若市的赫王府让他有些得意。 皇帝像是不经意般问道自己身边的人,“修临这孩子最近如何?” 侍卫只生硬地回答到,“赫王府迎来送往,门庭若市。朝臣们的贺礼多得赫王府的仓库都快堆不下了。”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哼一声,“他倒是会笼络人心。” 白修临也不知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前来道贺。郑家失势,党羽也被连根拔起,即使是他封王,也只需走个过场便罢了。可是这些朝臣们仿佛有意笼络他一般,贺礼隆重不说,还变着花样讨着他的好来送。 既然贺礼都送来了,他也不太好拂了朝臣们的面子。只是他们这般笼络,倒是让白修临隐隐觉得,自己是否还有机会。 而白修隐也迁至宫外居住,白修泽能见到他的机会,除了在朝堂之上的遥遥一望,所剩无几。 封王之礼终于在一月之后到来,为显身份,又是生辰,这封王之礼算是极尽奢华,贺礼更是如流水般往王府里送。 白修临心中隐隐不安,“不过生辰而已,如何这般奢华。” 而下面的人只回答说是皇帝的吩咐,让白修临放心了些。又不由得想到,是皇帝吩咐如此操办,难免沾沾自喜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的伤疤,浅浅的伤口早就癒合。若能得如此,这一剑也算没有白挨。 夏日炎炎,皇帝的伤势竟拖了一两月还没好,还有发炎之态,倒是让人揣测皇帝会不会就此一病不起。 而当皇帝的龙撵出现在赫王府门口时,着实是把人们惊了一回。 怀着各种心思前来道贺的人也不由得揣测,皇帝即使重伤在卧,也亲自前来赫王府为白修临举办生辰,会不会白修临也有机会。 皇帝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浩浩荡荡一群人跟着,被白修临小心翼翼地迎下轿来。 “父皇身体还未痊癒,如何来了?” 皇帝躺在八人抬的软塌上,眼神却是淡淡的,“听闻你的生辰办得热闹,朕也想来瞧瞧。” 这样的眼神看得白修临讪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中却不由得嘀咕起来,不是父皇吩咐人这样办的吗? 第51章 事发 前来他生辰道贺的人太多,又加上皇帝亲自前来,即使赫王府人手众多,也不由得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白修隐的封王礼早在数日前就已草草举行,比起赫王府的奢华大方,倒显得施王府有些太过寒酸。 他是踩着饭点前来道贺的,反正道贺的人那么多,不差他这一个。 刚刚走到门口,便远远看见白修泽的轿子也一摇一晃地来了,便倚在门口等着他。“太子殿下好巧。”他冲着宋行安乖巧一笑。 很久为看到这样的笑容的,白修隐脸色略略变了变,却在听得“太子殿下”几个字后身体一僵,扯动嘴角吐出一个字,“巧。” 两人刚踏进赫王府,白修泽便被一个匆匆忙忙的侍女迎头撞上。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侍女神色紧张,怀中还鼓鼓囊囊的,白修泽疑惑看她,“何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那侍女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十分紧张的模样。 这些本是家事,只由得管家匆匆赶来,让白修泽将侍女交由他处置。却听得白修隐说,“既然是被我们发现的,还请管家查查再说,不然我们如何撇的清呢。” 白修泽一想也有道理,这侍女仿佛是偷了东西的模样,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事关白修临的府邸,难保他小题大做,拿此事出来做一番文章。 管家却说将侍女交给他便是,不劳烦二位殿下。 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到闹到了主厅里去。彼时皇帝正在主厅里与众臣说笑,听闻门口起了争执,还事关太子,便叫人抬着他一起去。 白修临阻拦道,“父皇伤还未愈,不宜挪动,不如就在主厅歇息片刻,儿臣去看看便是。” “新府便闹出事来,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皇帝随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白修临一眼,“况且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你又何必阻拦。” 这样的眼神让白修临心中有隐隐不安的感觉,却说不出来原因。 到了门口见白修隐也在,白修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太子和四哥在我门口纠缠,到底所谓何事。” 听得他口中语气不善,皇帝不由得轻咳了两声。 白修隐也不恼,只是温顺一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七弟怕是还要感谢我呢。” 白修临听得他话里有话一般,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是个家贼而已,逐出去便是。”皇帝不由得皱眉,“这样大喜的日子,在门口闹着,成何体统。” 皇帝刚要吩咐人抬他离去,不想那侍女却噗通一声便跪在了皇帝面前,磕头如捣蒜,直喊饶命。 第50页 仿佛是巧合一般,刚刚在她怀中被护得死死的包裹由于这一跪便轻而易举地滚了出来,缕金线绣暗花的包裹微微松散着,微微露出明黄色的一角。 一旁的管家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一般,忙将包裹捡起护在身后,一边不停地给跪下的侍女使着眼色,一边向皇帝求饶,“婷儿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偷了东西,还请皇上饶命,奴才一定好好治她的罪。” 这般明显的举动倒是让皇帝心生疑窦起来。 白修临看着两人的举动一头雾水,倒是不知这两人在干什么。只是宾客众多,如此闹着脸上也不好看,便也顺着说道,“父皇便不要计较这些奴才了。” 见皇帝脸上怀疑神色明显,便有前来祝贺的大臣说道,“既然是新来的,如何能碰到用金线绣的暗花包裹。” 皇帝神色黯了黯,便向管家说道,“将包裹拿来我看看。” 侍女依旧跪在地上讨饶,一边哭喊着,“奴婢不是贼!皇上饶命啊!包裹是殿下叫奴婢扔出去的烧掉的!奴婢不是贼!” 被突然提及的白修临心中不安感更甚,惊道,“我何时叫你扔过什么东西?” 管家便顺势急急说道,“婷儿失心疯说胡话了。快将婷儿拉走,免得污了皇上的耳朵!”一边将身后的包裹护得更紧。 这样遮遮掩掩的姿态反而更容易让人起疑,皇帝声音一沉,“将包裹拿来!” 管家依旧将包裹护在身后,反而将求救的眼神望向白修临。 即使是一个小小的眼神传递,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都显露无遗。 白修临不知道他这时候望向自己干什么,却觉得心下不妙,仿佛有什么阴谋织成的网将他层层困住。便只能干笑两声说道,“父皇叫你拿,你便给父皇就是。” 皇帝却一拍轿撵的扶手,“难不成还敢抗旨不成!” 说罢几个侍卫上前,抢夺管家手中的包裹。 管家却是不给,一边与侍卫拉扯着包裹,一边叫喊着七殿下。 这几声叫喊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白修临身上。 白修临如芒在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额间却有涔涔冷汗。 只听得呲啦一声,拉扯之间包裹被撕开一个大口,明黄色的衣物应声落在地上。 再场众人皆是譁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明黄衣物上,分明绣着金龙腾飞的图案!是龙袍啊! 众人纷纷跪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白修临被那明黄色晃着眼睛,脑子一懵,反应过来自己遭了算计。 “父皇明鑑!儿臣不敢犯这样的死罪!” 皇帝的脸上写满了怒气,“人证物证巨在,你还敢说你没有?” “请父皇明鑑啊!”白修临到底没经歷过风浪,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便转向头狠狠看着那侍女,“必是你这贱婢存心诬陷于我!” 侍女却一口咬定东西是白修临让她送出去处理掉的,“管家只让奴婢将包裹带出府烧掉,奴婢哪里知道包裹里是龙袍啊!否则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又转头看向管家,拉着他的衣角,“管家!管家也是知道的!” 刚刚还与侍卫死死抵抗的管家,仿佛是因为事情败露而面如土色,一时间竟吓得怔住了。 被侍婢这样一拉才回过神来,噗通一声便跪下,“皇上饶命啊!都是七殿下的吩咐!做奴才的不敢不从啊!” “好啊!好啊!”皇帝气极,额角有青筋暴起,“朕不过伤了两个月,你们便急欲取而代之了!” 白修临将头都磕破了,“儿臣不敢!必是有人从中诬陷啊!” “没有?”皇帝连连冷笑,“你不敢?你比这更大的死罪的犯下了你还说你不敢?” 白修临身子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声音喑哑地说道,“请父皇明示。” “我受的伤,你心中有数!”皇帝满脸怒容,“你向来行事骄纵,喜好奢侈,朕已对你宽容至极。因为朕念着,你是被郑家和贵妃宠坏了。虽然纨绔了些,本性却是不坏。所以即使朕受伤,也只是疑你被人利用。” 皇帝深吸一口气,却抑制不住胸中的怒气,勐地一拍扶手,“却不想你做出这等僭越犯上、大逆不道的事来!” 一番话将白修临的眼泪都吓了出来,一时间六神无主,嘴里胡乱地喊道,“父皇饶命!儿臣再也不敢了!父皇饶命!”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声音如同破烂的风箱喑哑难听,“七皇子白修临,骄纵纨绔,屡教不改,以下犯上,僭越谋逆,着废为庶民,囚于赫王府,至死不得出。” 第52章 娶亲 如同一场萧瑟的秋风拂去最后一片落叶,郑家最后的机会也在白修临被废后也终于烟消云散。 皇帝因着白修临的事大受打击,病情愈演愈烈,在宫中一病不起。众妃前来侍疾,皇后便提起太子已年过二十该娶妻生子,也好有喜事沖沖。 而问及白修泽中意哪家的女子时,白修泽只是低头沉默,不知为何脑海中想起白修隐那张乖巧的脸。 皇后见他沉默,以为是不敢直说,便提到,“娶妻娶贤,若是有一个能让修泽安心的女儿家,家世门楣都不算太重要。修泽你只管说便是。” 白修泽只是抿唇,“儿臣不曾有中意的女子,还请父皇母后做主吧。” 见他这样说,皇后仿佛是松了口气般,一边细心地为皇帝掖掖被角,一边温柔对皇帝说道,“臣妾倒是有一个中意的女子。精通琴棋书画,也略懂诗词礼乐,是个极妙的人儿。” 皇帝微微坐直了些,“是哪家的女儿?” “蔡国公家的嫡女,沈溶月。”皇后端起手边的参汤,耐心地为皇帝送服。 皇帝抿下参汤,淡淡地说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是个好名字。” 说罢像是想起什么,“蔡国公?仿佛是你的远方表哥?” “是呢。”皇后脸上笑容不减,“说起来,修泽还得叫溶月一声表妹呢,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皇帝点点头,“那边择个吉日去办吧。修泽你可满意?” 白修临仿佛在神游一般,半天未被叫过神来。 “修泽!修泽!” 白修泽脸上懵懂,好像没有听到帝后二人说的话一般,“啊?啊。” 皇后朝他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向你父皇谢恩!” 随后皇后又嗔怪地看他一眼,“你这孩子,都快成亲了还冒冒失失的。” 日子择在九月十三,太子娶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各宫,白修隐却再没有出现在东宫。 白修泽总觉得浑浑噩噩,东宫门口总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反而想他更多了一般。可他总是要娶妻的不是吗。 只是寻常散步,却不知怎么走到了长杨宫门口,宫墙内有熟悉的牙牙学语的孩提声音,他才突然想起,白修隐已经不住这儿了。 第51页 即使住这儿又何妨,自己来找他做什么。 转头欲走,却迎头撞上一个人。 白修隐挑眉问他,“太子殿下到长杨宫来做什么?” “我、我……”白修泽看着眼前这人,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乖巧的质子已成长为一个可以统领诸军的殿下了,眉梢眼角一如从前,却让他略感压力。 许是比他高些的缘故吧。 他别过头去,解释道,“我来看看盼安。” 白修隐仿佛也不欲与他过多言语,只哦了一声便从他身边擦过,径直往长杨宫里走。 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白修隐!我要成亲了!你不来祝贺吗!”他的语气如同赌气一般,带着少年一般的孩子气。 你若是阻拦,我也许会像从前一样拒绝。 白修隐的脚步顿住,只留下一个嵴背的轮廓,淡淡说道,“东宫里祝贺的人太多,我便不去凑热闹了。” 我没有阻止你的权利。 没有任何的波折与阻拦,吉日来得迅速而顺利,整个宫中都充斥着红色和喜庆,锣鼓声和礼乐声将婚礼衬托得热热闹闹。 白修泽麻木地和眼前的人拜着天地,眼神却不自主地飘想白修临的方向。 那人正在和身边的宋行安举杯畅饮,脸上开心的笑容仿佛娶亲的人是他自己一般。划过喉头的交杯酒热辣了喉咙,白修泽如同吞了根刺,扎着喉咙也戳着心。 筵席在新人被送入洞房后逐渐散去,白修隐一把把住宋行安的肩膀,“宋将军!夜色正好,陪我喝两杯如何?” 他眼神朦胧,显然是醉了。宋行安扶住他,“四殿下醉了,我送你回府吧。” 白修隐摇了摇头,“看起来是醉了,我脑子还清醒着。”他嗤笑一声,“当你真正想喝醉的时候,倒是喝不醉了。” 他摇摇晃晃的看着宋行安,“宋将军与我一醉方休如何?” 月光皎洁明亮,衬得杯中美酒如琼浆玉露,施王府安安静静的,白修隐举起酒杯冲着宋行安,“东宫可真热闹啊。倒是显得我这施王府静悄悄的了。” 宋行安也举杯看他,“少闲人如吾两人者也。” 一番醉酒,连宋行安也有人醉意朦胧,白修隐眼睛都喝得眯了起来,将杯子对着月亮,喊道,“借酒消愁愁更愁,诚不欺我也。” 说罢便用力摔出手中那枚白玉杯,叮铃的清脆响声使得被子变成了碎片,白玉的的颜色挂着晶莹的酒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剔透。 他自回宫以来,向来乖巧谨慎,哪有这般失态的时候。他拍拍宋行安的肩,“宋将军,有时候我也很羡慕你。” 宋行安的眉眼中笼着一层薄薄的失意,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白修隐,“求而不得,也不止是四殿下。” 白修隐早已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宋将军想要的是什么,上可摘星捉月,下可抢寿索命。只要我能做到,我必应宋将军。” 他低低嘆道,“只可惜四殿下做不到。”随后低头一笑,似是自嘲。 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事,“我倒真有一事,希望殿下能帮一帮我。” “何事?宋将军直说便是。”白修隐一边为自己倒酒,一边说道。 宋行安仿佛是很难开口的样子,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家中两个妹妹都已到了待嫁年纪。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只是她们至今不愿意出阁。”他抿了抿唇,“如果四殿下不嫌弃……” 凉凉的晚风吹着,白修隐倒是听清楚他的话,直摆手,“令妹若嫁我,只会为我所辜负。” “四殿下只需给个名分即可。”他顿了顿,“若殿下同意,舍妹的日常所需也可从宋府出,只需安置在施王府即可。” “这倒是奇了。”白修隐一歪头,说笑道,“你家两姐妹不说貌若天仙也算是倾城之色,你如何这般急着将她们嫁出去,连开销都自己出。倒像是宋将军将妹妹卖给我一般。” 宋行安面有难色,顾左右而言他,“她们俩姐妹……自小感情就是很好的。”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从前在宋府看到的种种,白修隐仿佛有瞬间的明白。 “若令妹不觉得委屈,也可。”他沉沉思忖,又懒懒一笑,“也罢,我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宋行安感激看他,“若得如此,便多谢四殿下了。” 白修隐索性将那一壶酒往嘴里灌,随后软软趴在石凳上,嘴里有呢喃之声, “他若不娶亲,我始终狠不下心。” 第53章 中毒 太子娶亲后不久,便传来四殿下去宋将军之妹的消息,一时间宫中喜事连连,更有多嘴的内监宫婢啧啧称到,四殿下一娶便娶了宋将军的两个妹妹,娇妻美妾再怀,这福气,好不让人羡慕。 这话传到白修泽耳朵里,他只是脸色僵硬,不置一词。 皇帝也因着高兴看起来脸色好转,只是身体依旧孱弱,卧病在床。 这天正逢梨妃侍疾,恰巧太医也在诊脉,梨妃一脸担忧地看着皇帝,“皇上伤了这么些日子,怎么还不见好呢。” 太医只能谢罪道,“微臣无能。” 白梨眼中如水脉脉,望向皇帝的眼中仿佛有无尽温柔,“皇上龙体强健,这伤理应是皮肉伤,怎会拖了这么久,反倒是严重了。” 太医的眼皮一跳,“娘娘的意思是?” “会不会是吃了什么东西……”白梨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小内监便急急辩道,“皇上的一饮一食都是由宫人探过毒的,绝无问题!” “想哪儿去了。”白秀轻笑,“本宫不过是问太医,会不会是吃了什么东西,药性相冲所致。” 太医沉吟片刻,“皇上的药大多是外用,即使有汤药也是以补为主,理应不会如此。” “那如何会这样呢。”白梨一双秀眉深深蹙起,“皇上龙体强健,怎么被个小小皮外伤所拖累。” 皇帝见她如此担忧,不免劝解道,“许是夏日炎热伤势反覆,爱妃不要多心了。” “如今已过了盛夏时节,皇上的脸色如此青白,也不像是伤口所致。”温柔的眼眸中有浓浓的担心,“臣妾还是担心皇上龙体。” 皇帝被她说的也有些起疑,手上快小半年了还未见好,他也曾疑过。只是他的饮食汤药都有宫人试毒,是绝不可能中毒的。太医又告诉他是夏热导致伤口发炎,加之几次动怒所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也不再多想。 念及此,皇帝便吩咐太医,“你来瞧瞧我可有不妥。” 太医明白皇帝的意思,便取出银针分别刺在几个穴位上,须臾后取出,银针上蒙着的淡淡黑青颜色让太医手一抖,忙跪下,“微臣失职!皇上恕罪!” 经歷前番重重事端皇帝已是心力交瘁,却不想有人胆大包天竟敢把手伸到他这里来,勃然大怒之下摔了手中盛汤药的精緻碗盏,“是谁!如此大胆!” 第52页 “皇上息怒。”平时温柔的白梨在此刻倒是显得几分毅然,突然变得锐利的眼神环视皇帝宫中之物,“既然不能在饮食汤药上做手脚,必是在日常所用上了。” 太医即刻明白过来,为着保命即刻细细检查宫中的每样物什,从桌椅板凳到床单被褥,一处也不曾放过,翻天之势倒像是搜宫一般,只是皆无所获。 太医垂眸片刻,突然将眼神注意到了桌角上一个不起眼的香炉,香炉依旧焚着香,散出裊裊青烟,然后消散在房间里。 太医回过头去,发现梨妃以同样的眼神注视着那个香炉,便两三步走上前去,将香灰倒至书桌,用手捻起观察。 又将还未燃尽的香料兑入水中,银针一探,果然变成黑色。 他将香炉捧至皇上面前,跪下说道,“皇上中毒,乃此香所致。” 太医还禀道,“香里的毒乃罕见剧毒,若以毒捂面,不出一刻便会发作,若只掺这么一点混入香料中,便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要了人的性命。加之皇上卧病,日日都呆在房内,若再发现得晚些……” 太医不敢再说下去,小心觑着皇帝的脸色。 皇帝看着赤金镂花的香炉,脸上阴晴不定,一巴掌拍飞了那盏香炉,砸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宫中侍卫迅雷之势,查到为皇帝焚香的小宫女,那小宫女瑟瑟发抖,即使进了暴室也什么都说不出来,问她什么都一概不知,倒像是真的冤枉。 再查下去已没了线索,太医说这毒是罕见剧毒,不像寻常人所有,只是侍卫们翻遍了各宫各院也没循着毒的来源,只好仗毙了焚香的宫婢,就此作罢。 白梨因着有功被封为贵妃,又赏赐了不少东西,加之白修隐娶亲,喜上加喜,一时间倒是有点风光的意味。 至此,皇帝的一饮一食更加谨慎,见着气色倒是有所好转,只是被毒侵蚀,到底亏了身子,又加上太医说这毒暂时还无解药,毒还留在体内,皇帝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 幸好有白修隐的婚事沖沖,皇帝也在震怒之余难得地有些笑颜。 成亲的礼仪繁琐,光是问神纳吉便要费一番功夫。而天星司仪在问神之后却匆匆赶来求见,仿佛是有大事。 皇帝此时已可以下床微微走动,便宣了他觐见,“何事这样匆忙。可是四殿下的婚事有何不妥?朕记得宋家嫡女的命格仿佛与皇室相冲?” “命格在风水之间更替流转,宋姑娘的命格早已脱煞,与四殿下并无相冲之势。” “哦?”皇帝看着他,“那你此番前来是为何?” “是四殿下。”天星司仪叩头,“皇上可还记得,臣观星像,曾看出四殿下有大主之兆。” 皇帝脸色略变了变,回答道,“自然记得。” 天星司仪再次叩头,“请皇上恕微臣直言,四殿下,大主之兆将近。” 皇帝闻言脸色倏的一变,沉着声音说道,“你是说朕将不久于人世?” 这段时间本就多灾多难的,皇帝这时候最忌讳听到这些,瞬间阴沉了脸色。 天星司仪倒是也不惧,只说道,“臣不敢,臣只是将星相如实禀报。” 即使如实禀报,皇帝这时候也是听不得这些的,怒道,“你们一个个都盼着朕死吗!” “臣不敢。四殿下大主之兆,乃一统诸国,兴我大周。是皇上的大周,也是四殿下的大周。” 皇帝反应过来,随后一怔,迟疑问道,“修隐的大周?你是说……” 天星司仪点点头,“此乃天象,臣不敢妄言。” 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半是思忖到,“修泽无大的错处,暂时不可动摇国本。” “此乃天意,并非人为。”天星司仪一脸坦然,“皇上自是不用起任何的念头。” 皇帝觉得他倒是说的有道理,又担忧道,“若是他们因为这个位子兄弟阋墙呢?” 天星司仪只答道,“天命不可违,不可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的我感觉自己很棒棒ヽ(??▽?)ノ 第54章 见面 既太子殿下娶妻一个多月后,四殿下也从宋府迎回了他的娇妻美妾。宋宜画是嫡女,迎回施王府后册封为夫人,宋宜画也被册为仅次于他的平妻。 施王府里张灯结彩,自成一派热闹景象。 朝中大臣闻风而动,四皇子虽曾是质子,可是母妃封了贵妃,自己手中又掌握军机大权,谁还会想到他质子的身份呢。前来祝贺之人不逊于之前的白修临。 宋行安送亲,将两位妹妹送至施王府,看着一派喜庆景象,不由得调侃道,“你这成亲礼,祝贺之人众多,贺礼之丰厚,倒是比得上之前的白修临了。” 白修隐只微微一笑,“当时郑家倒台,白修临失势,能让朝臣们前去祝贺送上厚礼,那么大的动静引得了父皇前去,还得多亏了宋将军。”。 “不过是将礼添得厚些,大臣们也不缺这几个钱。”宋行安笑道,“不像四殿下,大臣们前来祝贺,实属真心。” 白修隐像是不屑嗤笑,“谁说得清真心这东西。” “欸。”宋行安疑惑看着,“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白修隐闻之脸色微微一变,又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太子殿下要帮着父皇处理国事,不能前来。” 白修泽派身边的人送来了丰厚的贺礼,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 “今日四殿下大喜,太子殿下祝四殿下儿孙满堂,福寿双全。” 但他自己却没有出现。 事实上白修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经多日,不出一步。回到东宫看到太子妃的的如花笑靥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白修隐迎娶的那两位貌美女子,心中便如油烹一般难受。 不过哪有人新婚之夜丢下娇妻去书房处理政务的呢。 而赫王府宫墙高筑,却也挡不住幽怨之语。据说白修临整日在赫王府破口大骂,说自己为人陷害,已如半疯之态。 宫中的闲言碎语向来是传得最快的,不过数天便有太子陷害七皇子以致心神不宁只敢躲在书房里的说法了。更有甚者竟将郑家的倒台也扣在了太子的头上。 传来传去竟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皇后大怒之下拔了传闲话之人的舌头以儆效尤。 又怕皇帝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对白修泽疑心,又急急去皇帝面前分辨,皇帝只是听完了皇后的解释,淡淡地说道,“三人成虎,朕明白。” 又吩咐到,“将那些传闲话的奴才仗毙,若还有人敢,五马分尸。” 即使在说出五马分尸的时候,皇帝的表情始终平淡。不管白修泽有没有做这些事,皇家已经出了一个逆子,不可再出第二个了。 皇后担心白修泽的状况,派人问了好多次,而白修泽始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一步。 第53页 “太子殿下。”门外又有人在试探性地叫他。 他烦闷皱眉,手中的摺子一页也没看进去,眼睛一撇,不耐烦道,“母后不要派人来问了!我没事。” 内监的声音更加的小心翼翼,“不是皇后,是赫王府有话。” 白修泽的眉头始终深深拧起,赫王府?白修临早已被废,还能有什么话?他顿了片刻,“你进来说话。” 那内监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生怕开门的声音大了些又惹得眼前的主子不高兴。他走到白修泽跟前,“太子殿下,七殿……是赫王府的白修临想见一见您。” “见我?”白修泽将手中的摺子关上,“他见我要做什么。” “奴才也不知,只是赫王府里传来的话。那边说是有人故意陷害……” 白修泽不耐烦地拂袖,“我听这些还听得少吗!他自己私制龙袍触怒天颜,已是人赃并获,闹什么诬陷!” 内监见他这般动怒,便讨着好说,“也是,他已是皇上厌弃之人,太子殿下不见也罢。” 白修泽却气极,“他终日咒骂,我倒要看看他能编出个什么花样来。你给我备轿。” “太子殿下真要去?”内监微微压抑,“今儿个是四殿下大喜,您不去吗。” “他府上如此热闹,我还去凑什么。”白修泽脸色僵住,“派人送份厚礼去,传我的话,祝他子孙满堂福寿双全!” 话是好话,可内监怎么觉得眼前的殿下脸色十分难看呢。 也不敢多问,内监只敢照着去办。又听得白修临吩咐道,“备轿去赫王府,动静小些,别让旁人知道了。” 当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子出现在赫王府小门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侍卫将其挡住,“什么人!” 白修泽从轿子中递出自己的玉佩,并不露面,只在轿内说道,“我来看看故人。” 内监看着眼色顺势塞上去一粒黄金,侍卫瞭然,给旁边的兄弟们打了眼色,让出一条路来。 不过个把月的光景,赫王府已没了当日盛景,杂草丛生,荒芜苍凉,呈一派倾颓之象。白修泽掀起轿帘,“他可还有伺候的人?” 内监忙不迭地回答道,“皇上仁心,仍留了两个从前的亲信伺候,其余的全逐出去了。” 白修泽点点头,“带我直接去见他吧。” 当见到白修临时,他既无传说的疯癫之态,也未破口大骂,倒是见到白修泽以后情绪起伏,勐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你来做什么!” 白修泽挑眉看他,“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白修临从喉中发出呵呵的阴森笑声,“我被困在这赫王府不见天日,如何能叫你来?” 白修泽心下疑惑,如果不是白修临叫他来,谁会让他来这种地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得白修临阴恻恻笑道,“你是来看我如今的惨状的吧。” 白修泽拢一拢衣服,端出高高在上的架子,“那是自然。”他扬眉道,“只是父皇仁心,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依旧许你住着这赫王府。” 他环视屋内陈设,又道,“看来你的日子还不算太惨,衣食供应不缺,竟还用得起香料。” 白修临淡淡瞥一眼在角落升起的裊裊青烟,“用再名贵的东西,我也无法踏出这赫王府一步。”他冷笑着看白修泽,“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白修泽不甘退让,他们向来是见了面便会掐的性子,嘴边扬起笑容,“我不做亏心事,自然得意。不像七弟,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我从未私制龙袍,何来自作自受!” 白修泽斜着眼睛看着情绪略显激动的他,“这话你去说给父皇听,看他信不信你。” “我若有辩驳的机会,你又如何会站在这里。” 白修泽不欲与他多说,转身想要离去,却听到白修临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你以为除掉我你的太子之位就稳了吗!” 白修泽转头冷冷看他一眼,“即使坐不稳,我也不会落得庶人的下场。” 第55章 人亡 轿子摇摇晃晃的回到宫中时,天已经擦黑了,许是两人抬的小轿子太晃的缘故,白修泽的脑子昏昏沉沉的,脸色也苍白着,回宫便睡下了。 只是睡得不怎么安稳,沉睡中有噩梦缠身,一会梦见白修隐的脸,梦到他抱着两个美人朝自己笑,一会梦到皇帝费了他的太子之位,一会梦见白修泽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感让他醒来,额间有豆大的汗珠滑落,外面的天色还如墨般漆黑,他问道身边的内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殿下,才子时呢。” 白修泽却是睡不着了,莫名觉得有些心悸,子时,大概这时候白修隐正在享受他的洞房花烛夜吧。 内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殿下的脸色不太好,可要宣太医来看一看。” 白修泽无力地挥了挥手,一夜无眠。 而施王府的白修隐又是一夜酩酊大醉,独自而眠。 醉酒后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白修隐睡到了日上三竿,而刚起床便听到了身旁的人说道,“殿下,赫王府那位,死了。” 白修隐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个晚上,今天早上被送饭的侍卫发现的。据说太子殿下昨天去看过他,现在太子殿下已被皇上带去问话了。” 白修隐一听情况不对,蹬起鞋子就往府外跑,“给我备马。” 府外的宋行安仿佛在等着他一般,见他衣冠还有些凌乱,笑道,“四殿下好睡。” 白修隐冷冷看着他,咬着牙道,“宋将军的动作也太快了。” “只是帮殿下一把罢了。”宋行安似笑非笑地看他,“其实就算太子殿下娶亲,殿下依旧狠不下心,是不是?” 白修隐顿了顿,撇过头道,“我自有计划。”说罢便要策马进宫。 宋行安拦住了他,“殿下实在不必着急。”他挑眉轻笑,“知道殿下捨不得,我留了一手,他死不了。” “那还要多谢宋将军了。”咬着牙说出的话语气中实在是没有太多感谢的意味,他一蹬马镫,疾驰而去。 “你昨天,去见修临做什么。” 白修泽知道自己被人算计,挺直了背,尽量做得坦然,“七弟说要见我,我便去了。” 皇帝脸色疑惑不减,“且不说修临出不了赫王府无法向你传消息。你们俩向来不睦,怎么他一叫你,你便去了?” 白修泽只能如实禀报,“儿臣昨天听闻七弟想见我,儿臣去见了七弟之后才发现七弟也并不知情。其中缘由,儿臣也不知。” 皇帝正想继续询问,却听得门外一声哭嚎,贵妃竟不顾宫人阻拦,披头散髮地闯入宫内,“皇上,修临是枉死的啊! 第54页 他一抬眼便看见跪得挺直的白修隐,直指他道,“必是你!你一直与修临过不去!必是你害死了他!” 见她形如疯癫,皇帝不由得皱着眉头,“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先退下!” 贵妃将头磕得砰砰作响,不一会儿额角便渗出血来,她满脸泪水,“皇上,修临是冤枉的啊。” “朕知道了。”皇帝脸上有不耐烦之色,“你先退下吧。” 贵妃依旧跪着,哭得哀恸,“皇上,当日龙袍之事疑点众多,皇上为何不信呢!修临不是太子,继位的可能甚少,他费什么心思去做龙袍啊!皇上明鑑啊!” 此话的矛头直指白修泽,白修泽不由得挺了挺背,“若是太子,就更不需私制龙袍了。” 贵妃恨恨看他一眼,又哭着看向皇帝,“如果真是修临私制龙袍,为何不偏不倚要在皇上到府上的时候拿出去处理掉!这么重要的东西又为何让一个新来的侍婢去处理!又为何这么巧巧被太子看见,禀了皇上!修临如今枉死,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杀人灭口!” 她说的如此言之凿凿,将矛头全部对准白修泽,纵使他没有做过,也不由得担心,他语气僵硬,“贵妃娘娘不要血口喷人,当日看见那个侍婢的不止我,还有四弟。” 提到白修隐,白修泽脑海中如同划过一道闪雷,好像瞬间都明了起来。 “哥哥若应了我,我便不与你争这天下。” 心如同被针扎一般抽痛起来,原来是他。 等白修隐到了皇帝的宫中,却听见太监将他拦住赔笑到,“皇上与太子殿下在里面呢,四殿下不如等会再来吧。” 白修隐不管其他,袍子一掀便跪在门外坚硬的青石地砖上,“儿臣白修隐前来求见。”他叩头,“请父皇念在多年父子情分,无论发生什么,都请饶恕太子殿下。” 门内的人听到这样的高唿,白修泽一直挺直的背突然一松,兀自垂着头,嘴边扬起嘲讽的笑。 既然陷害于我,又何苦来为我求饶。 门外突然脚步匆匆,白修隐看着数个侍卫拥着一个太医进了门,又吱呀一声关上。 “皇上,七殿下的死因查出来了。”太医神色复杂地看了白修泽一眼,“七殿下是因为中毒而死。且那毒……和皇上所中之毒一样。” 白修临之死种种证据皆指向白修泽,若是中毒和皇帝中的毒一样,岂不就是说白修泽用同样的毒谋害了皇帝后再去谋害白修临。 弒君之罪,他如何担当得起。 白修泽冷汗涔涔,心中五味陈杂,他竟不料那人会至他于死地。 立于一旁本已平静的贵妃突然厉声尖叫,趁着内监没注意便朝白修泽冲过去,内监拉都拉不住,“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陷害修临意图皇位,还妄图弒君!好大的胆子!” 白修泽在推搡中被弄乱了衣冠,贵妃也被内监拉开来,贵妃冷冷一笑,眼神锋利,“太子殿下好大一盘棋,为皇上下毒,又陷害了修临导致其永无继位可能,以保自己尽早登上皇位。光是这样还不知足,修临不过对你多有怨言,你竟对他杀人灭口。” 贵妃跪倒在皇帝面前,呜呜哭泣,“求皇上为修临做主啊。” 白修泽手中有汗沁出,“只是中毒一样并不能说明什么。”白修泽只能竭力为自己辩驳,“七弟并非我所杀,我也不知道这毒!” 皇帝眼神变得苍凉,“你说修临不是为你说杀,你可有证据。” “儿臣昨夜回宫也有身体不适症状,想来是中毒所致。宫人和太医皆可验证。”白修泽的眼神无比坚定,“若儿臣下毒,为何不在离开之后才下,或是派人去下,非要自己以身犯险,落人口实。” 拿不出证据的辩驳实在无法让人信服,而白修泽杀害白修临同样也证据不足。 一个一口咬定,一个绝不承认。 闹得皇帝不耐烦至极,他挥袖,“搜宫!” 第56章 废君 宫中的侍卫向来是雷厉风行,白修隐看着皇帝宫中侍卫进进出出,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不知道宋行安说的留了后手是什么意思,但是一旦在东宫里搜出毒,白修泽必死无疑。 久跪的膝盖已经痛到麻木,白修隐知道,里面的白修泽跪得更久。 看着侍卫们押着太子妃沈溶月前来的时候,白修隐松了口气,只要有替死鬼,皇帝绝不可能让白修泽死。宫墙之内的事,若是传出去,子弒父,臣弒君,为百姓所理论,难免让人揣测皇帝为君不仁,千古之名何存? 太子妃被押至皇帝面前,听到侍卫说道,“皇上,毒是从太子妃嫁妆中找出。” “儿臣不知!皇上明鑑啊。”太子妃显然没缓过劲来,哭得梨花带雨,“儿臣并不知情啊。” 皇上却冷冷看着,“太子妃谋逆弒君,意图动摇朝政,赐死。” 此话显然不能让人信息,别说她只是个小小女子,就算真是她下毒,她才嫁过来不过个把月,何时能下毒,又如何能下毒? 皇帝将眼神放回到白修泽身上,眸色沉沉,“太子白修泽,治内无方,恐酿成大祸,不宜治理天下。着废去太子之位,迁出东宫。” 白修泽绷紧的身子一软,不知该庆幸自己保住了性命还是该难过自己丢了太子之位。 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朕累了。” 跪久了的膝盖让白修泽走起来一瘸一拐,他同情地看着沈溶月被侍卫拉走,只是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房门被吱呀一声拉开,沉重而缓慢,白修泽脸色青白,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白修隐,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如愿了。” 白修隐回到府上,宋行安在府中候着他,见他回来面色不霁,问他,“太子可保住了性命?” “太子被废,迁出东宫。” 宋行安低低一笑,“如此,殿下可要感谢我了。” 白修隐拧眉看他,眼神中三分不解,七分愤怒。 “不仅扳倒了太子,还为你除掉了太子妃,一石二鸟,殿下可觉得顺心了些。” 顺心了吗,白修隐看到白修泽那张青白的脸,只觉得难过。 他抿着唇,“以后宋将军做什么事,还是与我商量一下吧。” “知道殿下狠不下心,便替你狠心了。”宋行安站起来,留给他一个背影,“以后殿下若还有狠不下心的时候,我也会替你狠心的。” “我知道我不该坏了计划。但是……”白修隐轻轻嘆气,“你不要动他的性命。” 宋行安转过身来,似笑非笑,“自然。谁让他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呢。” 白修隐看着他的样子,“宋将军……仿佛变了很多……” 初次见面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人不卑不亢,露出无欲无求的姿态,有如松柏般挺直,仿佛是浊世中的清流。如今,也许他也有想要的东西了吧。 第55页 只是不知,他这样毫无条件地帮自己,会有什么目的。 “四殿下也变了很多啊。”宋行安被他说得微怔,仿佛感嘆般开口。初见这人时,他不也是一副乖巧姿态,终日谨小慎微,居于质子的身份之下。如今也是露出了胸有丘壑指点江山的气势了。 他低低一笑,“殿下不必担心我有什么目的,我不会害你。” 太子被废,四皇子风头最盛,皇帝仿佛因为之前种种事端心力交瘁,又重病不起,有日渐孱弱之势。 皇帝重病,国本却未定,有大臣上书让皇帝早立国本以稳江山,皇帝只是置之不顾,在病榻上自言自语,“既然有天意,就让天意来定吧。” 然而政务,全部交由白修隐处理。政务繁忙,又要侍疾,皇帝重新让白修隐搬回了宫中。 这也象徵性地表明了皇帝的心,虽未入主东宫,但白修隐已成大势。 卸去太子之位的白修泽仿佛也卸去了一身枷锁,轻松,却又空落落的。他不能再端着太子的架子压人,也不用再因为太子位子而受到任何的红眼与嫉妒。 他劝解自己应觉得轻松,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是终日惶惶,想起白修隐那张脸,无端觉得难受。 大雪纷飞的冬日里,白修泽想起那个数年前曾经在上林苑扎的鞦韆,突然就想去看一看。扎鞦韆的地方靠近东宫,只是如今那个地方已经不属于他了。 还是走到鞦韆前,这个很久没有人来的地方已有些荒芜,白修泽却发现已经有人坐在了鞦韆上,那人眉眼一弯,乖巧地叫了声,“哥哥。” 白修隐扫了扫身边的雪,示意他去坐。 心中微动,白修泽本欲离开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 两个人坐在窄小的鞦韆上显得有些挤,一时间相顾无言。 白修隐望着鞦韆上的绳结,“哥哥还记得有一次从鞦韆上摔下来吗。” 白修泽侧头看他,两人的脸因此突然靠的极近,温热的鼻息唿在冰凉的脸上,白修隐露出从前常有的含羞姿态。 他随后狡黠地眨眼,仿佛两人没有过嫌隙一般,只是平常聊天,“哥哥那次摔倒,是我割坏的绳子。” “我猜到是你了。” 白修隐像是讨了个没趣,孩子气般地耸耸鼻尖,又说道,“和哥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哥哥是那样的趾高气昂,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竟要我行大礼。那时候我便在想,哥哥若从高处跌落,会是什么模样。” 白修泽像是沉浸在回忆中般轻笑,“如今你看到了,就这幅模样。” 白修隐晃着脚尖,“哥哥这幅模样,反倒是让人难受起来。” “如果我们都是普通人。”白修泽似是嘆息,“应该会不一样吧。” 嘆息后迎来的是良久的沉默,白修隐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他突然从鞦韆架上跳下来,拍着胸脯道,“好险好险。”做足了少年模样,仿佛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年的白修隐。 白修泽挑挑眉看着他,什么好险。 他嗔怪的看着白修泽,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的模样,“好险就被哥哥骗过去了。哥哥什么时候也学会蛊惑人心这一套了呢。” 白修泽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白修隐重新在他身边坐下,“哥哥心里其实很恨我吧。太子之位,难道哥哥不在乎吗。”他转过头直视白修泽的眼睛,眼中波光粼粼,泛动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哥哥的提议太诱人,我真的差点就当真了。” “若是我此刻真的退出成了普通人,哥哥一定会不余遗力地夺回太子之位吧。” 白修泽看着雪地里刚刚他踩出来的脚印,默默地不说话。 “既然已经身处高位,就不要再说什么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了吧。”白修隐用手接住空中飘落的雪花,晶莹的雪瓣在体温的作用下融化成一个水滴。 “母妃说,刚到范国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其实我也是有成为普通人的机会的。”他的声音淡淡的,“我刚出生便作为质子和母妃一起到了范国。在范国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可是母妃会告诉我,宫里的生活是怎样的,不用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这让我憧憬我本该有的生活。” “我只是因为比哥哥晚出生了几个月,便要在异国他乡呆十几年,过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听他这样说起前尘往事,白修泽只是抿嘴,“你母亲身份低微,你也别无选择。” “可是哥哥你知道吗,我本可以不用去范国。”白修隐突然转头看向他,“当日周国国力已十分强盛,又何须什么质子。若非皇后嫉妒我母妃受宠,联合众大臣上书谏言,我又怎么会去做什么质子。” 白修隐笑容有苍凉意味,“我刚到范国的时候,还不满一岁。如此,我和你们的命运便再也不同了。” 他低头看雪,“父皇给我取名隐,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感觉自己很棒棒~ 开学了事情多只能在周末多更一点啦,平时我尽量更啦 第57章 称帝 冬月廿三,因体内余毒未清,伤势反覆,加之心力交瘁,身心俱损,皇帝病危告急,各宫侍疾。 冬月廿五,太医轮番值守,皇帝略有好转,密诏天星司仪,太医皆摒之殿外。 冬月廿六,皇帝操心过度,再次垂危。 冬月廿七,寿材备下。 腊月初三,皇帝驾崩。 哀,七日。 举国缟素,白茫茫一片与雪融为一色。宫中不时有宫眷哭泣之色,和着哀乐,幽怨不绝。 七日后,众臣迎送,皇帝下葬。 棺木封土的那一刻,有如一个句号,将前尘往事彻底结束,再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只是,新帝未定。 帝子们垂首于殿前,听着身后的朝臣们争论不休。 “先帝既无遗照,也未立国本。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礼部尚书率先提议,“大皇子是先帝嫡子,曾任太子之位,又曾协助先帝监国,理应登基,继承大统。” 六部官员中不乏与他一党之人,纷纷应和。 然而也有人反驳道,“大皇子因罪被废,连皇上都说他不宜治理天下,丁尚书想违抗圣命不成。” “大皇子曾协助先帝监国,然四殿下也在先帝重病之后处理政务,又曾降服尔赫攻下范国,大统理应由四殿下继承。” “可四殿下只是质子,身份卑微,何如堪当大任。” “自我周国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质子不能继承大统的规矩,况且即使是质子,也是皇上的血脉,天家子孙!岂容你如此冒犯!” …… 帝子众多,却只分成两党,一边是大皇子,一边是四殿下。 党派已分,若不尽力扶持自己拥护之人上位,来日其他帝子登基,别党之人岂有好过之日。 第56页 索性没有遗诏也没有太子,就看谁说得有理,看谁不是正统。 如此,两党之争之间已有剑拔弩张之态。 众臣们你来我往争得热闹,却见天星司仪突然对着白修隐跪下,“臣有事启奏。” 见他竟对白修隐跪拜称臣,不免让人想起皇帝驾崩前曾密诏于他,商议良久,莫非已定继承之人? 尚书一党冷眼看他,“司仪莫是煳涂了。如今新帝未定,司仪怎得就对四殿下俯首称臣起来。” “并非我闻风驶舵谄媚献宠。”他一副坦然姿态,“先帝驾崩前曾密诏于我,得知四殿下大主之兆将近,但为防再起事端,兄弟阋墙,皇上一直未肯再立国本。” “大主之召?”有人冷冷一笑,“如今先帝驾崩,司仪自然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并非我胡言乱语。为防诸臣争论,先帝曾留有遗诏,封于东宫正殿的神龛之内。尚书若不信,可派人去取。” 礼部尚书斜眼横他一眼,“若有诏书,司仪为何不早早禀明,又为何拖至现在才说。” 天星司仪只是淡淡一笑,“尚书为大皇子据理力争,我如何插嘴呢?” 本是两党互争,天星司仪却将所有的争论推给了尚书一党,倒显得像是他们故意谋权一般了。 内监很快将遗诏取来,明黄色的遗诏让尚书一党脸色瞬间变得青白。本是以为仗着没有诏书才会被礼部尚书煽动,各自为党,若早知有遗诏一事,他们怕是早已俯首称臣。如今这样一闹,必会被白修隐归入对党之列,若他真的登基,以后在朝中的日子便难过了,更别提什么仕途了。 心中任残存着最后一点希冀,他们翻开遗诏,却只看到立白修隐为帝的遗言。 天星司仪脸上有微微的笑容,“丁尚书看看,可是皇上的笔记?” 遗诏的字体虚浮无力,但字的风格总是不会变的,礼部尚书有些绝望地点了点头。 “等等!”突然有人叫了一声,“等等!这遗诏没有印鑑!这遗诏没有印鑑!” 突然而来的发现让尚书一党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没有印鑑,遗诏便不作数!” “先帝说见字如面,你们既识得先帝的字,便也明白先帝的旨意。” 礼部尚书哈哈一笑,“字可以作假,印鑑却不能。”他扬眉,坚定了声音,“没有印鑑,遗诏真假不明,便不做数!” “那这个做不做数。”一直沉默不发的宋行安突然开口,引得众人的目光后举起手中之物,睨向他们。 是皇帝曾赏赐给他的龙珮,上至文物百官,下至寻常百姓,见珮如见人,皆要听命于此。 他将龙珮高高举起,“皇上遗诏,立四殿下为帝!”说罢便朝着白修隐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行安一党皆朝他跪下,山唿万岁。 其他人愣住了,不想宋行安回来这么一出,干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跪吧,便再无翻身的可能。 不跪吧,一不留神便会被扣上抗旨不尊的罪名。 果然,宋行安看着一众为跪下的官员,“丁尚书可是想抗旨不尊?” “放肆!”礼部尚书怒目看他,“先帝给你龙珮的权利,却未想你利用这权利谋权篡位拥立他人为帝。” “谋权篡位?”宋行安轻轻挑眉,“先帝遗诏,立四殿下为帝,黑纸白字,而你们见新帝不跪,不认新帝,到底是谁想谋权篡位!” 不想他将这顶帽子扣回自己的脑袋上,礼部尚书气得吹鬍子瞪眼,“你!” 宋行安握住腰间的剑柄,云淡风轻地说道,“为防有人谋权篡位,霍乱朝政,皇上早已命我令三千精兵,压守京城重镇。” 他的眼神淡淡扫过尚书一党,语气陡然加重,“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到底是先帝命他调兵,还是他私自调兵,谁也说不清楚。军权在握,君权便轻而易举得之。 新帝,到底是定下来了。 正月十八,四皇子白修隐行登基之礼,正式称帝,国号元隆。 第58章 离去 即使有先帝新丧在前,只是新帝登基,又恰逢过年,登基大典也不可太过草率。 祭祖、问吉、加冠、朝拜,种种礼数,样样马虎不得。 白修泽坐在上林苑的鞦韆上,听着宫内礼乐之声连绵不绝,不过月前这宫中还是一片缟素,哀戚沉重,不过有谁是真的为先帝伤心的呢,哀哀哭泣以后用曲意逢迎的笑脸迎来下一任君王,不过是审时度势罢了。 枝头的梨花仿佛也懂得这个道理,早早地便开了,也想来凑个热闹。只是梨同离,又是一片素白的颜色,哪有桃花应景又喜气呢。果然只能被种在这不起眼的角落里啊。 不过说到底,春天究竟是快了。 白修泽轻轻地晃着鞦韆,想起初见时也是这般时节,春风浮动,梨花盛开,他记得那个少年站在他面前,乖巧而温顺,如一个柔软的面团,如何揉捏都是那般模样。如今也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了。 偶有梨花飘落额间,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一句诗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随即吃吃一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宫怨诗了,倒是显得矫揉造作起来。更何况如今才是早春,何来什么春欲晚呢。 随手拈过那枚花瓣,风一吹,便散在空中了。 远远的看见皇后朝自己走来,她如今已经是太后了,新的皇后,已经变成了白修隐的夫人,宋家的嫡女宋宜画了。如此想着便有些失了神,知道太后走到他面前,语气焦灼,“我的皇儿,你叫母后好找!” 他从鞦韆上下来,端正立着,“母后何事如此着急?” “你竟还有心情盪鞦韆!”皇后眉头一皱,“你若再不走,怕是命都保不住了!” 白修泽脸上露出错愕之色,“走?去哪儿?母后什么意思?” “我的傻儿子。”太后重重地嘆一口气,“你以为新帝真的会放过你吗?” 白修泽明白过来,抿唇迟疑,“我已经对他没有威胁了。” “你这样认为,他可不会这样认为!你可记得白修临的例子,即使已经被废为庶人,他还不是一样要了他的命!” 白修泽却咬咬下唇,“他,应该不会这样对我吧。” 听及他这样说,太后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应该!什么叫应该?你能看透他的心?你这般懵懂也难怪太子之位被他人夺去。你曾是太子,曾是最宜继承大统之人,他以军权上位,虽有遗诏却无印鑑,到底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他难道会留着你的性命让你今后去名正言顺吗!” 见他依旧不怎么说话,太后知道自己说得急了,压了压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他曾对你很好,你也曾很信任他。可那都是有目的的啊,就从你太子被废这件事上,你还没看出来吗?” 第57页 白修泽仿佛是下意识地为他辩护,“可他也曾长跪于殿外为我求情。” “苦肉之计,你竟也信以为真?”太后为他扶了扶冠,“皇儿,这里是皇宫,是最讲不得情义的地方。你要知道,他对你的一番心思,都在他的谋划之上。” 不知为何,白修泽却像有不愿离开之意,虽未明显表现出来,可句句都在辩驳,“他不会杀我,为着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也不会要了我性命。” “哎!”太后重重拂袖,“他若真想要你姓名,难道会让天下人知道?就像白修临死的那样,他自然也会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见他沉默,太后便将身后侍婢提着的包裹交到他手上,“这里面是些银票和细软。趁着登基大典他无暇分身,你快些走吧。” 白修泽迷茫地望着手上的包裹,“走,走去哪儿呢。” “母后已为你打点好了,你先出宫再说,若循着机会出城,便躲得远远的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是一番交待,但念及以后也许很难再见,太后终究是红了眼眶。 白修泽看着太后双眸通红,“若我一走了之,母后该当如何。” “放心吧,我是太后,他不会为难我的。”太后深吸一口气,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下去,推着白修泽,“快走吧,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白修泽转过头去,脚上像挂了千斤重石,每挪动一步都要费尽所有的力气,不知道是捨不得这高高围起的宫墙,还是这宫墙里的人。 两三步后终于听到身后一声哽咽,犹如哀伤的吟唱,“修泽!” 白修泽回过头去,见到自己的母亲早已满脸泪水。 太后的手抚上他脸庞的轮廓,像是喃喃自语,“我总是不舍你,可我每夜做梦都梦见你或死或伤的惨状。”泪水将盖着脂粉的脸上沖刷出沟壑的痕迹,“终究是我害了你。” 白修泽眼眶发酸,跪在太后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总有一天,儿臣一定还会站在这里的。” 梨花零落,白修泽仿佛能感受到膝盖下梨花温软的触感。 太后只是抚着他的额,摇了摇头,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抽泣,“你若能回来,母后便在这宫中等你。你若不能,便好好在外面安生吧。” 抑制不住的情绪像是突然崩溃,太后泪如泉涌,“母亲以后,再也不能照顾你了!” 身边有内监急急催促,“太后,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太后用绢子擦着眼泪,却像是怎么也擦不干一般,她摆手,“去罢,去罢。” 白修泽脚步坚定,终于再也没有回头来。 太后多希望他能在回头让自己多看一眼,却只是用绢子紧紧捂住嘴让自己不哭出声来,生怕他这一回头,自己便捨不得他去外面受苦了。 皇后依旧派了个信任的内监在他身边伺候,这让本来就不大的马车显得更加紧窄,小小的马车在登基大典这样热闹的日子里显得并不起眼,骨碌碌的车声经过宫巷,沉沉的声音如同白修泽紧缩的心。 像是抑制不住的难过。 他甚至会不受控制地想,那个人如果发现自己不在宫中,会不会难过呢。 旋即又自嘲嗤笑,自己不在宫中,对他威胁已无,怎么会难过呢,开心还来不及呢。 又想着,即使自己在宫中,大概也不会真要了自己性命。 然后片刻将自己否定,他那般厉害的手段,怎么可能为了他而不顾帝位呢。 如此矛盾而纠结,白修泽却控制不住地想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深深的看着自己说道,我喜欢哥哥。 吱呀一声,不起眼的宫门被悄悄打开,和着骨碌碌的马车声响,宫里的礼乐声渐渐远去,这样的声音近在耳边,倒像是哀婉的怨曲。 白修泽掀起马车帘子,最后望一眼这巍峨雄伟的宫墙,眸色沉沉。 第59章 追捕 登基大典的礼仪冗长而繁杂,白修隐尽力在朝拜的人群中找到白修泽的身影,却一无所获。也是,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对着自己跪拜叩首称臣呢,大概现在他依旧还在恨自己夺了他的位子吧。 白修隐嘆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踏向了那个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位子。 他知道,戴上这顶龙冠,披上这身龙袍,坐上这个龙椅,权利达到顶峰的同时,他的身上也被压上了所有担子。 从此他的世界不再只有白修泽一人,而是天下万民。 他真的想要这个位子吗,大概不是吧。只是母亲从小便告诉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他也是皇子,来争来抢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知道在上林苑惊鸿一瞥,他看见白修泽坐在鞦韆上无拘无束,银白色的蟒袍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梨花零落,竟可以是这般美景。 就像少年时只知道用恶作剧引起心上人的注意,他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乖巧可爱,一边又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逗逗他。 他宁愿不要天下万民,只要哥哥一人。 他对皇位并无执念,只有再白修泽即将娶太子妃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 一步踏出,走到后来,这个位子争不争,竟由不得自己了。 但母亲却对皇位有异常的执念,即使是在范国那样艰难的岁月里,能不能回到周国都是一个未知数的时候,母妃也异常坚定地告诉自己,修隐,你将来要当周国的皇帝。 他懵懂点头。直到自己后来被拥立为新帝,他看着抱着那把作为战利品的青龙剑喃喃自语的母亲,问道,“母妃为何执意我做帝王。” 白梨放下剑,淡淡说道,“我曾是纪国人,你也有我一半的血脉。你若做了皇帝,这江山,即使不能信纪,也会有纪国的一半。” 这样的话有如谋权篡位般让人惊心动魄,而从白梨嘴里说出来只是云淡风轻,仿佛在将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白修隐不知道这样平淡的话语下藏着怎样的故事,只能从那柄锋利的青龙剑中窥见一斑。 也许,跟那个曾经战死沙场的女将军有关吧。 登基大典终于结束,白修隐觉得疲惫,却不得不依照祖宗规矩前去皇后宫中,他揉了揉眉心,原本是想去找哥哥的。 宋宜画宫中有饭菜香气传来,白修隐踏进房门,却只见宋雨寒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玩着一只孔雀簪。 “你怎么在这儿?皇后呢。” 宋雨寒用手托着腮,瘪嘴说道,“长姐为我做饭去了。” 比起她,其实宋宜画更适合这个“寒”字,脸色总是冷冷冰冰的,只有对着宋雨寒的时候,才会微露笑颜,温柔耐心。反倒是宋雨寒,活泼跳脱,有几分俏皮之色。 他揶揄道,“堂堂皇后为你这贵妃做饭,成何体统?” “这才说明皇上福气好。”宋雨寒不惧他,扬眉道,“娇妻美妾,和谐安分。” 这时宋宜画刚好端着饭菜上来了,因无旁人她也不行礼,连凤冠都未戴,简单的髮髻到衬出几分难得的家常。 第58页 她脸色本是柔和的,踏进们见两人正说笑,冷声道, “皇上怎么还有心思在此说笑?不去追心上人么。” 白修隐仿佛还未习惯皇帝这个称唿,愣了片刻,“什么心上人。” 宋雨寒在旁便嗤的一声笑出来,“大殿下已经被皇太后送出宫啦。” 白修隐脸色一垮,气场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宋宜画凤眸微瞪一眼宋雨寒,引得后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来人。”白修隐吩咐来身边的内监,面色不霁,“吩咐下去,先帝遗子白修泽,谋害先帝畏罪潜逃,全城戒严,就连一只鸟儿飞出去都要给我抓回来。” 宋雨寒歪着头,“你要寻他便去寻呗,干嘛还给他安个罪名,多不体面。” 白修隐阴沉着脸,显然不像是想说话的,一筷子菜被夹到自己碗里,宋雨寒被宋宜画轻瞪,“吃饭吧你!” “哦我知道了!”宋雨寒却依旧毫不畏惧地叽叽喳喳,“他若是没有罪名,皇上怎么好寻得由头全城戒严呢。毕竟大殿下想去哪儿,皇上虽有权过问,却无权干涉啊。” 她低笑道,“可是让天下人知道皇上围堵大殿下,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容不得他呢。” 白修隐脸上愈发难看,起身离开。 马车出了宫门,却不知道驶向哪里,他嘆了口气,吩咐车夫道,“出城吧。” 可是出了城又该去哪里呢。 颠簸的马车却在行驶一会后逐渐停下来,外面隐约嘈杂之声,他吩咐随侍的内监,“小章,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还未等小章下车,马夫便探进头来,“主子,戒严了,怕是出不去了。” 白修泽一惊,“戒严了?怎么会?” 马夫小心翼翼地看了白修泽一眼,“说是大殿下畏罪潜逃,全城逮捕。” 白修泽犹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脑袋嗡地一下发懵。一颗心终于逐渐沉下去,畏罪潜逃,全城逮捕。他哈哈大笑,“好!好!好!” 即使他离开了,还是要至他于死地是吗! 亏他在心中为他辩驳无数次,亏他还想着他对自己的那点好,亏他还真以为他对自己有情,亏他在即使被夺去自己太子之位后也不曾真的恨他入骨,如今竟落得畏罪潜逃被人追杀的狼狈下场。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中却收紧疼痛,如同一把钝刀在心口来回的磨,不见伤口却牵扯痛至骨髓。 “主子,您没事儿吧。” 内监试探性的提醒让他拉回了神智,袖口胡乱拂去眼角笑出的泪,他自嘲浅笑。 身处高位的时候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也不敢正视白修隐的追问。他突然想扪心自问,对白修隐的真正感情。 即使可以逃避,痛彻心扉的感觉是无法骗人的。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扪心自问再无任何意义,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即使他当初面对了自己,也会难免落得这个下场。 白修隐既然能狠心追杀他,当初所说之话又有几分可信度呢,倒是乱了自己的心神。 他再次想起那双眼眸,执拗倔强地望着自己的眼眸。 感觉无法骗人,但白修隐的眼睛会。 如同常常会蛊惑人心的狐狸,那双看似清澈单纯的眼睛太会骗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表示委屈,明明下的命令是追捕不是追杀,我怎么捨得杀哥哥tat 第60章 出城 白修泽掀起马车的帘子,微微朝外看了几眼。 城门设了关卡,要出城的人都被拦了下来,失望折返。 骨碌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身旁又有一辆马车朝着城门去了。白修泽不屑想道,马夫难不成没看见关卡吗,还往那边去,真是多次一举。 果不其然,那马车还没走近,便已停住,又退了回了。 那马夫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和他的马车并排停着。 心下觉得不对,陡然一惊,不会是白修隐这么快就追来了吧。微抖的手还未放下帘子,对面马车的帘子便被掀开,打车里露出半张脸来。 那人挑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觉得这人仿佛在哪儿见到过,一时间又想不起。忽略掉内心深处剩下的那点失落,心中只是庆幸,还好还好,不是来要他命的那个人。 “太子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白修泽抿了抿唇,“你是谁,我早已不是太子殿下。” “狱中呆久了倒是忘了。”他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今儿新帝登基,自然没有什么太子殿下了。” 他的笑容虚虚实实,让人能从眼底看到莫名的冷意,白修泽不知为何又想起那张清澈乖顺的笑脸,带着讨好和希冀,眼前这人的笑容远不如他。 不知是恼自己又想起白修隐,还是厌烦眼前的人笑容中虚与委蛇,白修泽皱着眉,“你到底是何人。” 他轻轻勾唇,“梁国质子,顾锦川。” 白修泽自然记得这个人,他曾为扳倒郑家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据。他上下打量顾锦川一眼,“你不是应该在牢里吗?” 顾锦川扬眉浅笑,“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自然就出来了。” 觉得有哪里不对,白修泽的怀疑看他,“你是叛国通敌的死罪,怎么会赦免了你?” 顾锦川却只是耸耸肩,笑作不语。 “殿下可是想出城?”帘子刚要放下,那人又微笑问道。 白修泽语气生硬,“不关你事。” “殿下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一帮殿下。” 此话一出,白修泽又惊又疑地看着他,“全城已戒严,你如何出得去?” “殿下若是信我,我便帮殿下一把便是。” 马车骨碌碌,再次驶向城门关卡。 宫中,勤政殿内气氛压抑凝重,鸦雀无声,侍奉茶水的内监宫婢大气也不敢出。 白修隐脸色阴沉,“为何还是找不到!京城各处都找过了吗!” 回答的人仿佛是宫禁侍卫的模样,“回皇上的话,各处都找过了,城门也设了关卡,暂时没见着大殿下的身影。” “既已设卡,即使马车再快他也不可能出城!去给我继续找!哪怕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新帝还是皇子时鲜有动怒,乍然发作起来不免让人胆寒。侍卫战战兢兢地应了,生怕说出一个不字来,自己的脑袋便不保了。 白修隐颓然跌坐在那把冷硬的龙椅上,一种即将失去重要东西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握尽天下权利,却依旧仿佛有什么快要从指缝中熘走。 他喃喃地念了一声,“哥哥。” 不过片刻又有人前来禀报,“禀皇上,各处城门并无可疑人员出入。” “可疑人员?”白修隐眼神一凛,“不可疑的你们便放行了?” 第59页 不想他会如此抠字眼,这些按吩咐办事的人最怕便是这种如钻牛角尖一般的问法,虽然幼稚,可对这些下人来说却刁钻不已,一不留神便落得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可皇帝这样问,你敢说些什么。侍卫声音有些发抖,“一众百姓皆拦于城门,不得进出。只是……”他艰难吞咽,顿了一顿,“只是有一人……是拿着皇上的手令出城的,臣等不敢不放。” “我的手令?”白修隐脸色愈发难看,他自然记得,自己的手令只给过一个人,那个曾暗地里帮他算计了郑家的顾锦川。 他咬牙问道,“他可还带着什么人?” 侍卫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马车里还有两个他的小厮。” “小厮?”只听见砰地一声,白修隐竟气得将茶盏扔了出去,在地上炸开,“他是质子!又刚刚出狱!你告诉我他哪儿去找什么小厮!” 侍卫被他一番举动吓得连连磕头,“是属下办事不力!请皇上饶命!” 白修隐却不看他,连连冷笑,“好个顾锦川,千防万防竟将你漏了去。如今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了!” 哥哥竟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他随即吩咐内监,“给我背匹快马!” 怎么着也得去把哥哥给抢回来。 而此刻白修泽看着顾锦川拿出手令,已经顺利出了城。 他此时换上了一套麻布衣服,粗糙的触感磨在身上让人十分不舒服,他不由得微皱眉头。 顾锦川嘴边笑容不便,“殿下还是忍忍吧,今时不同往日了。等到了梁国,便好些了。” 白修泽依旧紧紧锁眉,“你是我周国质子,无皇帝的吩咐你如何能回梁国。” 仿佛是故意叫他看见似的,顾锦川扬了扬下巴,叫白修泽顺势看到他腰间最显眼的地方那枚手令,上面印刻着龙纹图案,栩栩如生。 白修泽不知是恼怒还是其他,生气地出手扯下那枚手令,“他竟放你这通敌贩国的罪人走了?” “首先,我本就是梁国人,算不得通敌贩国。”顾锦川挑眉轻笑,“更何况,若没有放我回梁国的条件,我怎愿意帮他一把?” 他语气中仿佛有轻快之意,“所幸我也没算押错宝。” “帮他一把?”白修泽反应过来,“郑家的事,是他一手策划?” “策划算不上,不过是利用郑家那点急功近利的心罢了。”语气中似有无尽委屈,眉眼中却露着幸灾乐祸之意,“郑之润也真是老煳涂了,竟也这般轻易上钩。” “你的意思是说,是白修隐让你取得了郑家的信任,不光行刺先帝不说,还让你去为梁国通风报信,引得诸国联军?”白修泽恍然大悟,“你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倒是演得好。” 顾锦川嗤嗤一笑,“殿下过奖。” 身在曹营心在汉是不假。可他的军心,不在郑家人那里,也不会在白修隐那里。 郑家和白修隐的意思,不过都是让梁国假意出兵而已,再假意退兵博个功劳而已。只是一个想让白修临来拿这个功劳,一个想自己拿这个功劳罢了。 他是什么人,焉有平白被人利用之理。他是质子,可未必也没有野心。 不过是趁着两虎相争的契机为自己谋个机会罢了。 白修隐让他拿着郑家的手令回梁国报信,他便将计就计让梁国联合诸国攻打周固。彼时实力悬殊,若攻下周国,他便是最大功臣,即使攻不下,也能算做他的一份功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是这个道理罢了。 听到诸国联军的消息后白修隐自然会明白过来,不过顾锦川也不惧,他手中握着这般重要的把柄,无论什么时候抖落出去,白修隐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即使白修隐登上帝位,也只能乖乖放他回国。 只是他没想到白修隐这般厉害,不费一兵一卒将诸国退兵不说,还让梁国丢了一座城池。如此这般,他通风报信又费尽嘴皮子劝说皇帝哪还有什么功劳,倒是会被记上一笔,让他回国处境愈发艰难。 他算计白修隐一笔,白修隐便反过来坑他一回。 不过不怕,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对他毫不掩饰眼中厌恶的白修泽,勾唇一笑。 眼前的这个人,怕是有大用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哥哥跟着野男人跑了tat 第61章 阻拦 新帝在登基大典之日竟要出宫去追曾经的太子,哪有这样的规矩!内监们惊得不知所措,却也不得不按白修隐的吩咐去备马。 还好内监总管是个有脑子的,急急吩咐道,“还不快去通知宋将军!” 下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奉承道,“还是乔公公厉害,宋将军和皇上关系最好,一定能劝住!” 乔公公板着脸蹬他一脚,“还不快去!” 宋行安匆忙赶至宫门时,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逼近。 白修隐远远地看见看见他,只叫到,“宋将军,快些让开!” 宋行安抿唇,站至宫门中央,眼神冷漠而坚定。 白修隐策马速度极快,眼见着便要撞上,宋行安却怎么也不躲开。无奈之下只能勐地一拉缰绳,马儿一声惊吓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险些将白修隐从马背跌落。 不过还好,总算在里宋行安不到一拳距离的时候停下。 好险。 白修隐下马看他,语气中有薄责之意,“宋将军这是做什么。” “微臣还想问皇上是想做什么。宫巷策马,有违宫规祖制。只因皇上乃九五至尊,旁人不敢直言。臣却不得不做这个罪人。皇上今日跪拜祖先,难道这么快就要违背先祖遗命了吗!” 白修隐虽是帝王,但与宋行安向来关系要好,又见他神色严厉,也没端着皇帝的架子,只不由得讪讪笑道,“是我不好,一时着急便忘了。” 然而宋行安却只是冷漠提醒,“皇上如今应该自称朕,在臣等面前才不会失了身份。” “朕?你我只见何必闹这些虚文。”白修隐说着便想拍拍他的肩膀,他却突然退后一步躲开,跪下,“微臣心急,冒犯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这般举动让白修隐一怔,悬在空中的手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手缩回,低笑道,“原来宋将军也要离我远去了。” 口吻中仿佛带着无尽的自嘲与落寞,“怪不得从前皇帝都要自称寡人呢。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么。” 这样的语气终是让人不忍,宋行安抬起头,不由得宽慰一般地解释,“君臣有别,皇上这样待臣,会让别的大臣有所异议。” 白修隐失落摆手,“罢了。宋将军先回吧。”说罢便欲翻身上马。 宋行安却起身将他拉住,“皇上不可。” “有何不可?” “皇上登基大典之日竟要去追一个罪人,传到臣民耳中,不知道要闹出多少文章来。” 第60页 白修隐垂下眼眸,“他不是罪人。” “他是。”宋行安坚定看他,“是皇上亲口所言,大殿下谋害先皇,畏罪潜逃。” 白修隐声音低微,“我只是想追他回来。” “且不说皇上今日宫巷策马已闹得满宫皆知,皇上这样着急追一个罪人,让臣民如何揣测?皇上如今刚刚登基,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皇上。先帝遗子之中,除了被死掉的白修临,他们可巴不得皇上出点差错,好取而代之。” “我原以为做了皇帝,便可以做任何事情。”白修隐低低一笑,“原来我想去追他都不成。” “皇上自然知道追不得。只是因为无人敢拦皇上,你便想放任自己一回罢了。” 白修隐自嘲轻笑,“可还不是被你拦下来了。” 宋行安抿唇,“克己復礼,皇上是帝王,更应自抑。” “原来集权利于一身,也是被权利束缚的一身。” 宋行安看着他眼中曾有过的神采逐渐被绝望的死寂代替,瀰漫在眼睛里的情绪变得低落而悲伤。始终是不忍,眼前这个人,无论如何,终究是有印在骨子里的单纯和期望。他低低一嘆,“我替皇上去吧。” 白修隐像是没听清楚,眼睛里跳动着些微的惊喜,“什么?” 宋行安看着他的双眼,这样漂亮的眼睛被绝望所充斥那该是多可惜的事情啊。他对着白修隐微笑,“我替皇上去追回大殿下吧。皇上先回去吧。” 一瞬间的喜悦不懂得掩饰,白修隐开心得仿佛是被给了糖的小孩子那般不知所措,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那,宋将军一定要将哥哥带回来啊!” 宋行安翻身上马,勾唇自嘲,这样的表情与神态,终究是因为那个人才流露出的吧。 “对了!”白修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要紧的事。 宋行安回头,却见一身龙袍的他脸上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有如少年般不谙世事的单纯,只纯粹为了开心的事而开心。 宋行安听他说道,“多谢宋将军!” 那样的笑容甚至比他身上的明黄色更晃人眼睛。宋行安沖他咧开一个笑容,策马离去。 即使为了这样一个笑容,也是值得的吧。 带着一两个人手策马前去,马儿疾驰在出城的路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响。 天色近暗,白修泽觉得有些疲惫,靠在马车边缘,却不肯闭眼休憩。即使躲过了追杀,眼前这人也不像是好对付的。 眼前的顾锦川倒是闭目养神着,仿佛是感受到了白修隐质疑的目光,他懒洋洋说道,“殿下大可放心休息,我不会吃了你。” “你帮我出城,费力讨不着好,还可能引来追杀。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帮你自有我的原因。殿下今后可能会帮我一个大忙呢。”说着说着,顾锦川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嘴边笑容凛住,“殿下可真是乌鸦嘴,说被追杀,追兵便来了。” 白修泽脸色微变,因为他也听到了渐渐逼近的马蹄声。比起马车声的沉重缓慢,那个声音犹如催命的响铃,急促而惊心。 他掀起帘子向后看,只看到宋行安在马上疾驰的影子,终于是完全接受,那个人要他必死无疑。 见他脸色苍白,以为他怕,顾锦川轻笑,“殿下别怕,马蹄声好像停住了。” 白修泽定睛后看,发现宋行安牵着缰绳,高立于马上,岿然不动,在昏暗的黄昏时刻犹如一尊雕塑。马车渐行渐远,他们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渐渐看不清楚。白修泽却觉得,宋行安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甚至有一瞬间,两道视线仿佛有对视的错觉。 不知为何,宋行安放过了他。 “将军,怎么不追了?” 宋行安看着远去的马车,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有复杂神色。 他吩咐道,“吩咐押送处的人,边境处若见他们,即刻放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累了,先更一章吧,明天多更一点 第62章 软禁 白修隐见宋行安回来,急急迎了上去,“宋将军,怎么样?人呢?” 然而他左看右看,也为瞧见人影,心中逐渐有不安的情绪蔓延。 宋行安抿唇缓缓跪下,“臣办事不力,请皇上赐罪。” 心底仅存的一点希望全部落空,白修隐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夜色已晚,许是他们躲在哪儿了。辛苦将军了。”只如此客气一番便已十分吃力,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兀自喃喃自语,“终究是我留不住他。” 宋行安又禀道,“臣已命押送处在边关日夜值守,若见着大殿下,会将他带回来的。” 白修隐的眼睛里终究没再升起希望神采,仿佛听寻常事一般点点头,转过身去,“他要走,拦不住。” 望着大殿上的龙椅,他的声音里仿佛容纳着无尽的哀伤与失落,“他始终恨我夺他之位。” 而此刻白修泽的马车疾行在夜色之中,顾锦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宋行安竟这样将你轻易放过,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何止是他,连白修泽也觉得捉摸不透。 既是来要他性命,为何又空手而归。他与宋行安向来无太多交集,他并不相信久经沙场的宋行安会对他下不了手。 顾锦川见他沉思,也不说其他,只吩咐马夫,“再快些赶去边关,否则可就出不去了。” 又转头看向白修泽,“既是奔波逃亡的命,就辛苦殿下在马车上将就些日子了。” 白修泽仿佛没有要跟他回梁国的意思,“既已出城,我便可以离去了。你今日助我之恩,我必不会忘记。” 说罢命马夫停住,欲下车离去。 “诶——”顾锦川将他拦住,朝他轻轻挑眉,“我帮殿下这么一个大忙,殿下可就想这般离去?那殿下这条命也捡得太轻松了些吧。” 白修泽以为他要索要报酬,便冷眼看他,“你想要什么。如今我这幅狼狈模样,你要什么贵重的东西我也是给不起的。” “殿下只需跟我走便是。我说过,殿下会帮我一个大忙。”顾锦川的眼神在脸上来回打量,似有轻佻之意,“等殿下帮完我这个忙,我必放你走。” 白修泽十分恼怒他这般神情,又见他阻拦自己离去,便对身边的小章使了个眼色。 那小章是母后指给他的随侍,为保护他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得了命令便发力朝顾锦川而去。可未想到顾锦川看起来衣袂飘飘,一派斯文模样,竟是个练家子。不过两三招便轻易将小章止住,就连马车都不曾十分晃动。 顾锦川仿佛对他这番动作毫不恼怒,脸上总是带着那副习惯性的笑容,不像是真笑,只仅仅是一个表情,“殿下可别来这套。怎么说我也算是救过殿下的性命。” 白修泽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讶异,随即又生硬地掩饰,他语气冷漠,“你若不阻我离去,我自然不会对你动手。” 第61页 “我说了,等殿下帮完我的忙,我自不会阻拦。”顾锦川笑容不减,“更何况天色已晚,这荒郊野外的,殿下能去哪儿呢。” 眼看着就要到边关了,白修隐多次藉故欲逃,却都被顾锦川轻易拦住。 多日奔波终于到边关了,一旦过了关,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只是顾锦川始终将他看着,好似失去自由的犯人行动不得。 一路上寝食不便,即使是顾锦川也难免显出狼狈之色。只是他脸上总是微微笑着,仿佛这般困窘之境也要保持良好的风度一般。 边关的人见着他手中的令牌,互换关文盖上印鑑,一番繁琐的功夫倒是做得利索,没有任何怀疑地将他们放行。顾锦川笑看向白修泽,“看来我们的脚程倒是比白修隐的人马还快些。”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一出关,便即刻有人禀报了上去,“将军,他们已经出关了。” 宋行安淡漠的表情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边关处已有梁国的人来接,倒是不用奔波了,一路慢悠悠地到了京城。 顾锦川看起来心情大好,即使脸上总是有笑,而这些笑容,看起来明显不同了。 白修泽却没有什么心情,心中仿佛有怅然若失之感,望着逐渐消失在远处的边关,从今以后,再没有太子白修泽了。 就这样进了梁国,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机会在回去吗。 捡下一条性命,却远离故土,远离故土的一花一木,一人一物。 顾锦川被接到了京城一处宅子里安置,宅子还算打,被下人们打扫的也算干净,只是像是荒废已久刚收拾出来的样子,没有花草树木的衬托,即使在夏天也显得萧条冷落,连牌匾也无一块。 且刚归国怎么也不入宫觐见? 看着白修泽眼中略带怀疑神色,顾锦川只是轻笑,“你以为所有质子都和白修隐那般好命吗?” 白修隐即使是质子,母亲也曾是先帝宠妃,为质子只是迫不得已之举。而他,才是真正的质子命吧。 他的处境,比当日的白修隐要艰难多了。 “比起东宫条件是差了些。”顾锦川笑笑,“殿下将就一下吧。” 人生地不熟,白修泽无路可去,只能呆在顾锦川的宅子里。所幸顾锦川也不曾亏待他,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日子在外人看来倒是潇洒。 白修泽心中觉总觉不安,他不知道顾锦川说的帮他一个大忙是什么意思。而终日呆在这座宅子里,无功不受禄,给他的待遇越好,他就越怀疑以后要付出的代价越大。 顾锦川回到梁国便十分忙碌的样子,终日不见人影。而他这样被好好安置宅中,逐渐有闲言碎语传出。说他是殿下从周国带回来的娈宠,因此好吃好喝地待着,什么事也不用做。甚至有下人常用鄙夷而好奇的神色打量探究他。 白修泽向来心高气傲,怎能忍受这般侮辱,那些闲言碎语如细针一般钻进他的耳朵,如刀子一般扎在心上。寄人篱下之感,竟是如此难堪。 当他想愤然离去的时候,却被人拦住,“殿下,主子吩咐了,您就在宅中活动就好。” 白修泽这才明白,他被顾锦川软禁了。 而顾锦川依旧脸上带着笑容,温和看他,“殿下能在白修隐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京城,难免不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打量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逡巡,“我花了这般代价将殿下带回来,怎么捨得让殿下就这么走掉?” 白修泽终于明白过来,即使逃离那座王宫,终究逃不了算计。 第63章 人质 梁国的冬天没有雪,湿冷的天气让白修泽难以忍受。即使是在记忆力总是温暖的春日里,梁国的春天也是阴雨绵绵,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都说春雨贵如油,这里的雨水怎么就这么多,惹人讨厌。 宅子里少种花草,萧条冷落,让他时常忆曾经扎在上林苑的鞦韆,离东宫不远,有一片梨花如雨。 而如今他只能抬头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天,如同牢笼。 如果白修隐没有参与这场斗争,也许他会顺利地坐稳太子之位,顺利成章的成为皇帝,也许他就不会在身处他乡,终日惶惶不可度日。 而白修隐,必定稳坐皇位,在指点江山时显露他的意气风发吧。 这样的日子里,总是能轻易生出怨恨的。 顾锦川说他会帮他一个大忙,可他只是终日被软禁于此,何来帮忙之说。 在被软禁几个月之后,他终于被允许可以出门走走,只是身后总跟着几个身手极好的家丁。他若有想逃的念头,必会换来更久的软禁,还不如呆在这如同牢狱的府宅里,形同鬼魅的生活着。 即使是好吃好喝地待他,白修泽终究是逐渐消瘦下去。 白修隐以为白修泽恨他,终于没再执着于寻找他,帝王的日子在日復一日的政务中走向正轨。 天下安乐兵力富足,宋行安告诉他,时机成熟了。 不过刚刚登基,新帝便御驾亲征,以纵横捭阖之势横扫诸国,各小国闻风丧胆,周国的军队还未行至关前,便已俯首称臣,以国家的尊严换来偏安一隅的安全。 诸国或攻破或臣服,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周国版图再次扩张,只剩梁国岌岌可危。 或许在一年之前,梁国国力仅此于周国的时候,两国尚可一战,若拼尽全力,鹿死谁手还不可揣测。 而仅仅不到一年的功夫,周国吞併诸国,军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天星司仪只是做着他该做的事,突然再某一刻喃喃自语,“大主之兆,近了。” 梁国何尝不知周国在后虎视眈眈,然实力悬殊,梁国日日演兵,人人自危,已有草木皆兵之态。 周国终于兴兵,数十万大军行至关前驻扎。梁国国力不弱,即使周国兵力强盛,也不可小觑。 而顾锦川知道,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回府找到白修泽,见他神情郁郁形容消瘦,故意讶异到,“殿下怎的这般消瘦了?” 白修泽只是掀起眼皮冷冷看他一眼,不欲与他多说。 “殿下实在不必怨怼于我。”顾锦川的眉眼中带着喜意,“不出多日殿下应该就能离开了。” 白修泽闻言眼皮一跳,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一般,眼睛陡然睁大,“真的?” 顾锦川只是轻佻看他,“殿下举动这般可爱,倒叫我捨不得了。” 以为是他有意调侃,白修泽脸色又瞬间冷下来。在宅子里终日孤寂的日子将他的性子磨得再无稜角。即使他这般带着调戏意味的话语,白修泽也只是收回了惊喜的神情,再次变得冷漠而生硬。 “怎么,殿下不信?殿下不如给我一件信物如何?”顾锦川见他变了脸色,也不再多加调侃。 白修泽眼神中带着凉意,“你要信物做什么?” “我曾说过殿下能帮我一个忙,如今机会来了。”顾锦川挑着眉,“不过一件信物而已,换殿下的自由,不亏吧。” 第62页 白修泽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不想放弃这样即使看似细微的希望。他打开母后给他的细软包袱,取出一枚珮来。那枚珮是所有皇子出生时便有的,晶莹通透的暖玉上刻着一个泽字。 顾锦川接过那枚珮,眼睛微眯,随即轻轻一笑,“多谢殿下。” “白修隐的军队到哪儿了。”刚踏出白修泽房门,顾锦川便问道身边的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白修泽听见。 听见白修隐三个字的他眉心微动,下意识听了下去。 仿佛是故意,顾锦川仿佛并没有避着他的意思,说话的声音也如寻常一般,能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身边的人回答他,“已经驻扎至关外了。” 顾锦川将那枚珮交到身边人的手上,“让使臣将这枚珮送去周军营帐。记住,务必亲自叫到白修隐手中。” 白修泽皱眉,他将自己的信物交给白修隐做什么。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莫非,是想以自己做人质? 脑海中有恍然大悟的感觉,自己竟送上门去为别人当了人质? 被软禁一年行动受限,竟是自己送上门去的。白修泽笑,自己这般蠢笨,即使被夺了太子之位都怨不得旁人。 顾锦川渐渐走远了,白修泽只隐隐约约听到他说,“能不能被立为太子,就看这一局了。” 梁国并未立太子,如此看来,顾锦川必是在筹谋太子之位了。 白修泽不屑扬唇,顾锦川未免想得太简单。顾锦川看似聪明,竟然聪明反被聪明误。白修隐已经要杀他,他用自己做人质,有何用处? 当梁国使臣捧着玉佩觐见白修隐时,白修隐差点失手打翻手边的酒盏。 他知道白修泽在梁国,此次出兵,他也是冲着白修泽去的。吞併诸国只为增强军力,能够更好地吞下樑国,逼他们交出白修泽。却不曾想被顾锦川先发制人。 使臣小心翼翼地捧着玉佩,“二殿下说,玉佩的主人在府上小憩,若皇上想见他,明申时一刻在关外驿站小聚。” 白修隐眼中情绪波动,取过那枚玉佩摩挲着,仿佛上面还带着哥哥的体温。又能见到哥哥了,真好。 宋行安见他如此失神,不忍叫他一声,“皇上……” 白修隐将玉佩贴身收起来,他这才转头看向那个使臣,嘴角轻扬,换了眼神看他。 “你刚刚说,你是谁来着?” 使臣不知为何微微心虚,白修隐嘴角扬起的分明是冷笑,更何况他早已自报家门,又将事情禀告一番,这时候问他是谁,是什么意思。 稍为平定心绪,他再次答道,“我是梁国使臣。” 白修隐嘴角的冷笑更盛,突然起身将面前的桌案踢翻,露出凌人的气势来,大吼一声,“来人,把他给我捆了!” 宋行安的手下向来手脚麻利,还未等使臣反应过来便将其五花大绑。 白修隐锐利的眼神打量着他,“将他倒吊至营地内,叫梁国的人好好看看!” 使臣不愧是使臣,即使这个地步也依旧临危不惧,“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这是何意?” 好一个不斩来使。白修隐永远记得当日诸国联军,梁国不守信义,将周国使臣头颅高悬于营地之上,以示挑衅。 如今不过是倒吊而已,便宜他了。 他的眼神剜过使臣的脸,冷冷一笑,“我的意思,先生还是倒吊着想去吧。” 第64章 驿站 即使有众将士阻拦,劝谏他不可只身犯险,他依旧义无反顾地前去赴约。 申时一刻,白修隐准时出现在关外驿站,身后跟着的一小队人马是宋行安担忧他安全而派去的。 然而白修隐此时此刻满脑子都充斥着即将能见到哥哥的喜悦。 白修泽早已被顾锦川带到了驿站。顾锦川拿他做人质以威胁白修隐,只是白修隐对他早存杀心,威胁不到不说,还可能波及自己的性命,他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 见这几天宅里的人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的样子,看守他的人也懒怠许多。本欲趁乱逃走,奈何这宅院高墙围筑,他还未翻过墙头,便已被人发现。 顾锦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个时候都要逃,倒是低估了殿下的耐心了。” 而白修泽只是质问,“你说帮你这个忙便可给我自由,我已将信物给你,你为何还要将我做人质,交给白修隐!” “我只说过这件事后放殿下离开。”顾锦川扬眉,“离开以后的去处,我可没说。” 诡辩!白修泽只是怒目瞪他。 顾锦川混不在意,将他带至马车前,“殿下,请吧!” 驿站里的人早被情理干净,顾锦川将他待到一个小阁间里,派了些人看守着他,“到了这地步,殿下就别想着要跑了吧。” 白修泽只是垂眉坐着,脑海中思绪万千,全然没有听到顾锦川在说些什么。即将见到白修隐将会是什么心情呢,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仿佛平静的湖面不起一点波澜。会有一点期待吗,他告诉自己没有,那个人夺走他的位子欲至他于死地,他不会想他,更不会有期待。 即使有期待,也是期待这如何挖苦嘲讽他,期待让他难堪。他甚至想好了该以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眼神看白修隐,他也许会冷漠看他,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扬起冷笑,问他一句,“我没死你很失望吧。抢来的位置坐得安稳吗。” 仅仅是设想而已。 “殿下便在这儿小坐片刻吧。他应该就快到了。” 白修泽以为会直接拉他去见白修隐,却没想到顾锦川竟将白修隐带去了隔壁的房间,心中突然莫名涌上淡淡的失落。也许是做好了冷眼以对的准备,却突然落空吧。 驿站简陋,隔音并不好,白修泽只坐在房内,便能轻易听到隔壁的一举一动。 吱呀一声,随后是三三两两的脚步声。 他听见顾锦川说,“周王果真守时。” 白修泽突然下意识摒住了唿吸,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错过下面的声音。 “哥哥呢!”熟悉的声音显得急促而微怒,让他不由得唿吸一滞。尽管那样告诫自己不要有任何期待,在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唿以后还是不由得心中泛起波澜。 思想可以控制,心却控制不了。 顾锦川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周王不必着急,不如先坐下喝口茶?” 心心念念的希望好像突然扑了个空,白修隐看着他悠哉悠哉的轻啜一口茶,难免沉不住气,“你若敢耍朕,朕便立刻发兵踏平你梁国!” 隔壁听着动静的白修泽不由得皱起眉头,白修隐怎么变得这么沉不住气。这个人在他印象里无论是遇到刁难还是嘲讽,永远是一副听之任之的乖顺模样,只为了在质子的身份下明哲保身,便可做到如此地步。怎么这时候倒是急躁起来。 他不知道,这个沉不住气的人从天不亮开始便早已在营地中来回踱步多圈,还恼怎么申时还不来,到了申时又是抱着满心的欢喜踏进驿站推开门,结果只见着一个慢悠悠喝茶的顾锦川,能沉得住气吗。 第63页 “周王自有这本事踏平我梁国。”顾锦川依旧不紧不慢,“只是大殿下依旧在梁国住着,不知道周王会不会误伤了他?” 看着他轻挑眉头,知道他这是在明里暗里地威胁自己,白修隐不由得按捺住心绪,“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 “周王果然直爽。”顾锦川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却并不正面回答他的意思,“早知道周王有勇有谋,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敢单刀赴会,就不怕我设了埋伏擒了你这周国的皇帝?” 白修隐冷冷看他一眼,“你敢对我朕动手吗?我若出事,周国军队必然踏平梁国。” “周王聪明。我还真是不敢对你动手啊。”顾锦川故作一派惋惜之态,话锋一转,眼神如刀子一般刮着白修隐,“可是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周王该不会不懂吧?” 白修泽在隔壁听着不对劲,怎么这倒像是冲着白修隐去的。又想着白修隐那般厉害的人,必定有万全之策,强行压下了心中莫名升起来的担忧。 而白修隐急切的心情让他实在是懒得和面前这个人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是想着,大殿下再值钱,也不如您能为我换的东西多啊。” 这话中明里暗里的意思,是想用白修隐换了白修泽做人质了。 白修泽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即使他再恨白修隐也该知道,白修隐如今是皇帝,如被敌国当做人质,失了军心不说,白修隐的帝王威严何存? 白修隐冷哼一声,“朕做人质自然可以,就怕你梁国受不起。”眼中的不屑之意丝毫不加隐藏,“帝王不差朕这一个,但梁国我周国是志在必得。你若挟朕做人质,周国立刻拥立新帝,发兵攻下樑国。” 他朝着顾锦川轻轻挑眉,“你不妨猜猜,是朕的命重要,还是这片江山重要?” 他的口吻带着志在必得的决心和意气风发的气势,让白修隐忍不住想像那个曾经谨小慎微的乖巧少年变成了怎样的帝王模样。 听他仿佛真有拿他换自己做人质的意思,语气中大有不要命的意思,白修泽不由得眉心微动,又暗骂他蠢。却没有想到,若他真要置自己于死地,怎么捨得拿命来换他。 “周王好大的口气,梁国还未攻下呢,就已经当做自己的江山了。”顾锦川微微眯眼,嘴边似笑非笑,“那周王也猜猜,是大殿下的命重要,还是这江山重要?” 听他又拿白修泽来说事,白修隐不由得脸色微变,“你到底什么意思?” “早就听闻周王文武双全,我本就不是冲着您来的。不过试探一二罢了。”顾锦哈哈一笑,“看来周王倒真是十分在乎大殿下呢。毕竟,周王的命,哪有周王在乎之人的命值钱?您说是不是?” 白修泽听之微微失神,在乎之人?他若是他在乎之人,何苦会落到这般狼狈模样。他苦笑。 果然,他听见白修隐略微不屑的声音,“在乎之人?他不过是我大周国的罪人罢了。他谋害先帝动摇朝政,朕若不将他带回去,如何将臣民交待?”他眼中像是好不在乎的模样,只是露出如狐狸般算计的笑容,“更何况,若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天下难免会揣测朕是谋权篡位而私自将他料理了。” 本已松动的心中突然涌现出无边的情绪,果然如此,在他心中,最在乎的依旧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他现在这些所有念头和情绪,在他那些不屑而算计的话语面前,都像是个笑话。 第65章 条件 白修隐知道顾锦川要跟他谈条件,他这样讲,不过是为了让顾锦川不要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罢了。 顾锦川摆明了是那白修泽跟他谈条件来了,这人曾摆他一道,城府颇深,让他不得不防。 顾锦川听他这般说,嗤的一声笑出声来,好似非常不屑。随后又做出一副自己失态的歉意表情,但白修隐根本没从那双如蛇般的眼睛里发现任何歉意。分明是故意。 他笑笑,“不管周王如何吧。总之,要换人,三座城池。” 白修隐眼睛一瞪,三座城池,怎么不去抢? 顾锦川见白修隐怒目瞪他,只是嘴角轻勾,看着他,“当初周王不费一兵一卒拿走我梁国一座城池,如今我只用一个人换周王三座城池。怎样,划算吧。” 白修隐心中冷笑,“好,三座城池,朕换人!” 见他应得如此爽快,“周王如此豪爽,倒是让我觉得有些亏了。”顾锦川弯了弯眼睛,“不如五座城池如何?” 分明是坐地起价! 白修泽在一旁的房间听得真切,却因为之前听到白修隐的话而冷笑,哪里是用三座城池换他的性命,不过是用这城池换他白修隐对天下人的名声罢了,他还真是捨得。 顾锦川加到五座城池,反而让他心中有了一丝快意,五座城池,他必为难。一个是天下千古的名声,一个是用身家性命拼回来的土地,看他如何抉择。 白修隐反睨顾锦川一眼,眼神里有嘲弄之意,“你以为他的性命,和朕用性命打下的江山,谁更重?”他轻轻一笑,“三座城池也不过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看在他与朕也算手足兄弟。否则朕还能有在这里与你说话的机会?我周国数万大军即刻踏平你梁国!” 如同一场拉锯持久的谈判,用智慧和谋划一点点地守护自己的利益。谁若先松口,谁便输得多。 白修隐已松口三座城池,不能再让一步。 白修泽却听着像是他的命最多只值三座城池的意思。他苦笑,也是,若不是因为这天下的悠悠之口,他又怎么会在意他的性命,怕是一座城池也值不了吧。 “我想周王也不会应我这五座城池的意思,不过与您玩笑一句罢了。”顾锦川有退让的意思,一句玩笑轻轻打发了过去。 可若白修隐刚刚真的答应,那便不是一句玩笑话了。 “三座城池,朕现在就要见人!” “周王别急。”顾锦川夹了夹眼睛,“我的条件还没讲完呢。” 白修隐脸上微露不耐烦之色,“朕已应你三座城池,你也该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话里已经有隐隐的警告之意了。 “这个就不必周王提醒了。”顾锦川无视他的不耐,依旧笑眯眯的,“三座城池不过是土地的条件,至于其他么……” 他顿了顿,停住话头看向脸上已有愠怒之色的白修隐。 白修隐极好地压住了语气中的怒气,“你还有什么条件,直说便是。” “周王即使让我三座城池,可让了之后依旧发兵,到时候梁国都是周国的了,更何况这让出来的三座城池呢?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修隐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所以才应得这般爽快。却不想顾锦川这般狡猾,明里暗里的意思不仅仅是要三座城池,还要他退兵了。 第64页 他嘴角轻轻一勾,也是回答得十分爽快,“好,朕退兵便是。” 顾锦川见他如此,倒是自己先愣了片刻,这般轻易就答应了?这退兵的要求不亚于再向白修隐要五座城池了。白修隐为吞併梁国做了多少准备他不是不知道,竟为了白修泽一个人便放弃梁国一片国土? 顾锦川眸色微沉,倒是小瞧了白修隐对白修泽的一片心意了。 而白修泽在隔壁的房间里却是愣住,若说拿三座城池换他是为了堵住幽幽之口,表明他并未因帝位又阋墙之祸,可这退兵的代价,也太大了些吧。他不得其解。 顾锦川转眸,又想起一事来,“听闻昨日周王还绑了我梁国使臣倒吊于营地之中。可是他做了什么犯上冒昧的事。” “哦。”白修隐听之用不咸不淡地语气回到,“并没有什么。只是朕一时心血来潮,想将他绑了而已。给弟兄们看个热闹。” 他说的云淡风轻,顾锦川却暗自咬了咬牙。即使他脸上一直带着看似温和的笑容,听到这话也不免脸上一僵。 哪有将使臣绑来倒吊着给将士看热闹的道理?这分明就是对敌军的蔑视和挑衅。可偏偏他说得那样平静又直接,让顾锦川简直恨得牙痒痒。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周王这样,不太好吧。” 此话一出顾锦川即刻感觉到有锋利的视线如刀子一般刮过自己,而转头看向白修隐时,又仿佛是错觉一般,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原来你也知道不斩来使啊。”嘴边扬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朕还以为梁国都是无信不义之辈,不晓得这些道理呢。” 白修隐轻轻扬眉,“更何况,不过是倒吊而已,我又不曾真的斩了他,有什么不好,嗯?” 尾音轻轻扬起,带着无比的从容和自信,叫人捉不着错处。就好像你明知他是只狐狸,可他将尾巴藏得好好的,就是让你揪不起来不说,还整天在你勉强晃荡。 顾锦川眉角微压,“罢了,也不过是个使臣而已。” 而白修隐只是扬起嘴角,“朕要见人!否则三座城池你休想拿到。” 顾锦川脸上重新露出和之前一样的笑,“他就在隔壁,周王去见便是了。” 一听到人就在隔壁,白修隐眼睛一睁,仿佛有被耍了般的感觉,恼怒不已。早知道哥哥在隔壁还与他多废什么口舌。一来就该直接去见哥哥的! 想到哥哥就在隔壁而自己却和这个讨厌的人说了那么多话,将见哥哥的时间推迟这么久,白修隐就挠心挠肝地气。 “周王可别打什么其他的主意。”顾锦川微笑着提醒他,“这驿站外的埋伏虽然不是冲着周王来的,可周王若敢将他私自带走,我也敢保证利刃会刺透二位的胸膛。” 白修隐满脑子都是要见到哥哥的喜悦,哪里还听得进这些,两三步便冲到了隔壁。 听着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修泽的心好像也跟这那脚步声一起混乱起来,他站起来,又坐下,又站起来,侷促而不安。 而脚步声却停在了门口,白修隐推门的手悬在空中。一种无形的情绪在引导着他们,远距离的焦急与想念在这一刻都变成了近距离的不知所措。 白修隐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的手勐地将门推开。 随着吱呀一声,两双清澈的眼睛在这一刻交流,恰如同少年时在梨花如雨的鞦韆架上,第一次惊心动魄的对视。 第66章 重逢 眼神对视的那一剎那白修泽像是突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设想好的一切措辞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空白。他呆呆地站着,紧紧捏成拳头的手心有滑腻的汗。 门口的白修隐如一阵风似的朝自己扑了过来,一个拥抱突然将自己圈入他的怀里,紧紧桎梏住让人动弹不得。熟悉的温度如周国温暖干燥的春天,仿佛还带着梨花微弱的清香,叫白修泽一时间竟忘记推开。 相拥无言,白修隐突然将脸埋进他的肩头,脖颈传来湿润的温热触感,耳边突然传来微弱的抽泣。白修泽一怔,不是吧? 他听见白修隐吸了吸鼻子,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 “哥哥,我好想你。” 白修泽不知为何就想起从前白修隐还是质子时跟在他身后软软地叫一声哥哥的情景,心中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他将白修隐推开,见他眼睛红了一圈,显得可怜兮兮的模样,白修泽的声音微微生硬,“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皇帝,哭什么。” 原来准备好的一切嘲讽挖苦的话语,在真正面对他时,只能这样变成僵硬的对话。理智让他不想和他亲近说话,而心绪却做不到对他视若无睹。 白修隐红着眼眶看着他,眼中带着无边的情绪,仿佛对他有无限的依恋和深情,“我很想哥哥。” 这样简短而坚定的话语仿佛一句告白,让人不由得为之触动。 白修泽很艰难地才从那一双眼睛里逃离,仿佛如泥沼一般,只要踏进一点,便会从此深陷进去,动弹不得,越是挣扎,越是难受。 他别过头,冷硬说道,“不过一年而已。” 从前不是没有过这样长久的分离,白修隐跟着宋行安上戍守边关时,一去数年,也不见他如此。 “从前分离三年,我总是能从母后带的信中窥到关于你的只言片语。只要有你的消息,我便不算失去你。”白修隐的手突然抚上他的脸,眼中有哀戚神色,“可是哥哥悄然离去,一点音讯也无。我真的很害怕,会从此失去哥哥。” 在脸上轻抚的手让白修泽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他退后一步让两块皮肤的触碰分离,他脸依旧僵着,“我为什么离去,你自己自然清楚。” 那时候派人全城追杀,何必又在这时候来假意讨好,做出一副痴情模样。 手中温软的触感突然消失,白修隐悬在空中的手指微动,仿佛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哥哥还在怪我抢了你的位子吗?” “你已坐上皇位,多说无益。”白修泽拂了袖子,“除了能帮你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我于你已再无其他用处。你实在无需做出这般姿态了。” 白修隐愣了愣,诧异问他,“哥哥,你刚刚都听见了?” “你自然是不希望我听见的。”白修泽冷笑,“不过是想让我跟你回周国而已。就不要在做出这样一副痴情之态了吧。” 白修隐急急辩解道,“哥哥,那不过是……” 白修泽却仿佛不愿再听他讲话,冷漠将他打断,“我会跟你回周国,等到回了周国你便放我走吧。我不会再来夺你的皇位了。”他轻轻勾了勾嘴角,笑容中似有无限苍凉之意,“你若还不放心,要了我的性命也罢。” 这样的话在白修隐耳朵里听起来却是另一层意思,他低低一笑,笑容中带着危险意味,直勾勾地看着白修泽,“哥哥为什么总是想着要离开我呢?即使不要性命也要离开吗?” 第65页 白修泽也皱眉,这人倒是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他全城追杀在先,倒成了自己不要性命了。 “哥哥别想逃了。”他嘴角轻扬,却让白修泽无端打了冷战,“哥哥是我用三座城池换来的,哥哥哪儿也不能去。” 说罢白修隐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眼中笑眯眯的,“哥哥等我一天吧,明天我拿着契约来带哥哥回周国。” 又被限制了自由本来是很生气的一件事,白修泽却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愣,脸颊逐渐有淡淡的绯红升起,他看着白修隐兴沖沖离去的身影,重重嘆了口气。 当白修隐要拿三座城池换曾经周国的太子消息一传开,瞬间在军营里炸了锅。甚至有沉不住气的将士前去问他,“他谋害先帝,是我周国罪人。城池是皇上拿命打下的,怎能轻易换了他!” 白修隐只是淡淡一挥手,“朕换他回周国,正是为了曾经谋害先帝之事要说个清楚,否则总是不明不白。他怎么也算我周国曾经的皇子,即使要论罪也要回我周国论罪。如此做了别国的人质,岂不叫天下人笑话。”他嘆了一口气,“更何况,他总算是朕的手足兄弟。” 将士不明白其中缘由,只听他一番理由说得头头是道,还点头应和道,“皇上仁心,深谋远虑,是臣冒失了。” 而知道真正理由的宋行安只是在一旁微微皱眉。 “只是……”将士似乎还有疑虑之色,“皇上拿三座城池换人也就罢了,我们好不容易带着大军驻扎到边关,怎么能说退兵就退兵呢。” 白修隐嘴角轻轻一扬,“这个你放心,我自不会让将士们失望。”眼睛微微眯起,“那个梁国的使臣呢?带他来见我。” 梁国使臣自有一番骨气,即使已经被倒吊着几近晕厥,也只是微露狼狈之色,不曾求饶分毫。 白修隐将他请至帐中,待他倒是客气了许多,又是赐座又是看茶的,倒像是打一辫子给颗糖了。他笑笑,话里有客气之意,“朕喜欢有骨气之人,昨日倒是小瞧了先生,怠慢了。” 饶是这样,使臣也只是不卑不亢,“周王谬赞了。” 白修隐故作嘆息似的感嘆到,“顾锦川绑我周国人做人质,我本也想效仿他绑了先生,未曾想顾锦川竟硬要三座城池。”他摇了摇头,“我无法,只能将三座城池给了他。”语气里十分惋惜的样子。 “我提到先生,不过是讨点粮草而已,顾锦川竟说,不过是个使臣而已。”白修隐像是自言自语,摇摇头,“先生在我周国营地也没什么用了,还是回去吧。” 本来只是简单放人的意思,却被白修隐说得一波三折。 这些文人读了一肚子的书,虽不至于迂腐,却是有气节在心的。听白修隐这样讲自然是有些不满。别国的人质能换三座城池之价,怎么到了他这儿就一点儿粮草都换不了了? 他自知自己身份并不贵重,却也是兢兢业业为梁国做事。将还是质子的顾锦川引进宫中,又劝说诸国联军,就被顾锦川一句“不过是个使臣而已”便打发了? 这样的文人不怕没钱没势,最痛恨的大概便是自己的价值被否定了吧。 白修隐点到为止,给宋行安使了个眼色,“宋将军送先生出去吧。” 第67章 回朝 第二天一早,白修隐便带着契约前去驿站接人,顾锦川自然是喜不自胜,笑眯眯地接过契约,“如此,就多谢周王了。” 白修隐保持了良好的风度,轻笑,“三座城池而已,我周国给的起。” 顾锦川挑眉,“那退兵之事?” “契约书上已写得清楚,我自然不会食言。”白修隐弯了弯眼睛,“接到人后,我即刻班师回朝。” 即使脸上极力克制,顾锦川的眉梢眼角里依旧不由自主地露出些喜意,三座城池握在他手上,又有劝阻周国退兵这一大功劳,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他此刻很想仰天长笑一声,那些作为质子艰难而又小心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等待他的,是梁国太子顾锦川。 他眼中有志在必得的信心,宫中的那些角色根本不在他眼中,他会慢慢累积力量,和白修隐好好斗上一斗! 他正斗志昂扬,却见使臣被周军的人马送回了驿站,礼数很是周全的样子,周国之人离开时,使臣还对他们行了礼。 顾锦川不想他们还会把人送回来,心中有微微疑惑,又不好直接问出,只如往常一般笑笑,“尚先生回来啦?我正想派人去接先生呢,他们便将先生送回来了。” 使臣淡淡瞥他一眼,并不揭穿他的谎言,“礼书自认无用,周国自然不会留下无用之人。倒吊于周军营地一天,倒叫殿下看笑话了。” 索性这使臣向来都是这幅不咸不淡的模样,自成一派文人骨气,顾锦川也没发现异样,笑道,“尚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倒吊先生实在是周军太过分,我一心想救先生却奈何不得。” 自称礼书的使臣又瞥他一眼,见他一脸痛心疾首模样,只是沉默。 顾锦川随后又笑笑,“索性周军已经要退兵了。想必先生也已经知道了。如此一来,不枉先生受这一场委屈了。” 他本来心情极好,因着拿下三座城池逼得周国退军,太子之位手到擒来,却不想尚礼书当面泼了他一盆冷水,“我未见周国有退军之举。” 顾锦川愣住了,“怎么会!白纸黑字,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白修隐竟想赖帐不成?” “臣不知。”使臣尚礼书语气淡淡,“只是臣从周军营帐离开时见他们依旧操练,一切如旧。” 顾锦川这下子沉不住气了,一向脸上都带着笑容的他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嘴边依旧扬着笑,却阴森森的,“先生委屈劳累几天了,便先去休息吧。这件事,我必要好好和周国说道说道!” 顾锦川拿着一纸契约带着一队人马径直闯到了周军帐前,“我要见你们皇上!” 值守的士兵不屑看他一眼,“你是什么人,皇上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顾锦川气极反笑,“你们周国皇帝若是如此不讲信义的狡猾之辈,休怪我公之于天下,让你周国皇帝受万人耻笑!” 这时候宋行安打营地里出来,仿佛没看见他似的,皱着眉头训士兵,“谁啊像个市井泼妇似的在这儿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值守的士兵苦着脸,“将军,是他们……”说着便将眼神投降顾锦川。 宋行安仿佛这才看见他似的,伸了个懒腰,“原来是梁国的质子,有何贵干?” 被咬重的质子二字让顾锦川脸色一沉,他怕是早已做着太子梦了,乍然被人掀起旧日身份,难免一时难堪。 不过这样的神色只维持的片刻便被如往日一样的笑容所代替,顾锦川扬了扬眉,“周王不受信义,我自然是来讨个说法来了。” 第66页 “哦?”宋行安也只是轻轻一笑,“殿下倒是说说,皇上如何不守信义?” 顾锦川拿出契约在他面前轻轻一抖,“白纸黑字。若是将军不识字,我也就没办法了。” 这般轻蔑宋行安也不怒,只是轻挑眉头,“殿下既知我不识字,不如念给我听罢了。” 未曾想这人会就坡下驴,顾锦川虽曾是质子,如今回到梁国境内,也算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怎么肯纡尊降贵为他念字。 宋行安见他不开口,又勾唇道,“殿下不念,我怎么知道契约书上写的什么。殿下有如何套说法呢?” 顾锦川片刻也是反应过来,以同样的笑容回以他,吩咐身边的人,“你来念。” 一板一眼地念完,宋行安装模作样地明白过来,“哦。原来是三座城池。”他看着顾锦川,“三座城池已划给梁国,殿下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顾锦川不想他会装煳涂,只嘴角一扬,笑容中带着不屑意味,“将军这般痴呆煳涂,是如何当上将军的呢?契约书里可不止三座城池这一条。” “军务繁忙,我是有些煳涂了。”宋行安依旧顺着他的话头,“不如请殿下的人再为我念一遍?” 仿佛戏耍一般,周军人马中已有士兵人不知嗤嗤笑了起来。 无可奈何,顾锦川将契约书伸到他面前,“将军可看清楚了!契约书上清清楚楚,接到白修泽后,白修隐即刻退兵!” “哦——”宋行安尾音拖得长长的,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个。” 顾锦川有些不耐烦了,“废话少说,这兵,你退还是不退!” 宋行安却一脸无辜,“可是我们皇上今天一早就已退兵,带着大殿下班师回朝了。” 退兵?顾锦川听了掀桌子的心情都有了。 他信了这些鬼话才怪了!若真退兵,他眼前黑压压一片大军难不成都是鬼? 宋行安见他不信,还一副耐心模样与他解释,“皇上带着手中的三百人马班师回朝,众人皆可验证。皇上的确已经退兵了。” 顾锦川嘴角一抽,三百人马也算退兵?退的哪门子的兵?逗他玩呢吧这是! 见他脸上青一阵的白一阵,却又不得不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实在好笑。宋行安像是忍不住般笑出声,察觉到顾锦川锐利的眼神后又将笑容收回,嘴边却还是有若有若无的扬起,“殿下可别不知足。那三百人马可是我周军的精锐之士。” 再精锐有个屁用啊!比得上面前这黑压压的一片吗!顾锦川着实想骂人。即使是当质子的时候,一切的事情也都在掌握之内,哪有这般失态的模样。 “契约中只说了皇上退兵,没说其他人退兵,皇上如今班师回朝,实在算不得失约。” 顾锦川算是明白过来了,好你个白修隐,竟又摆他一道,玩什么文字游戏。他冷笑扫视周国营帐中的人马,“那这些呢?” 宋行安轻轻一笑,自信扬眉,“都是我的人。” 第68章 配合 这边顾锦川在周军帐前看着纹丝不动的大军一脸气恼,那边白修泽已经喜不自胜地带着白修泽走在了回程的路上。 白修泽依旧对他冷脸以待,一句话也不说。白修隐却嘘寒问暖殷勤无比,即使没有收到任何一个回应,他也依旧乐此不疲,仿佛有变成了从前那个任打任骂不还手的质子,黏在他身后,软软地叫着哥哥。 马车颠簸,却比当初逃离出来时的境遇好了很多。白修泽的脑海里却总迴荡着白修隐那些算计的声音,看着面前他乖巧微笑的脸,也甚至觉得是带上的面具。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回了周国便好了吧。他乡终究像是漂泊,只有故土才最让人安稳。若真在意天下人的眼光,白修隐大概不会要了他性命吧。这辈子便当个闲散王爷罢了,躲得远远的好了。从前的事,再也不要想起了吧。 他刚闭上眼睛,却突然感觉腰间一紧,白修隐竟像个孩子一样抱了过来,脑袋偏在他的肩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从下往上地看着他,十分无辜的样子,“哥哥都不理我……” 语气里的委屈全然像是白修泽欺负了他一般。 这样熟悉的语气在少年时候便十分常见了,那时候的白修隐做足了天真无辜的模样,蒙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白修泽挣扎两下,却不想在腰间的手越圈越紧,他冷着脸,“白修隐,你实在无需这样。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配合你。” 不就是向天下人澄清他们白修隐的帝位来得名正言顺吗。他如今没有任何底牌与靠山了,只能妥协以求报名。 却不想白修隐闻之眼睛突然一亮,“真的?” 见他如此兴奋的模样,白修泽内心失望更甚。果然,只是为了这天下人的名声,只是为了他一心谋求的帝位。从前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用那双澄澈的双眼真诚地告诉他喜欢他,如今也可以以同样的办法矇骗自己。 他不会再上当了。 他只顺从便是了。 天下人的名声,高高在上的帝位都让给他罢,自己孑然一身便好。 白修隐的手将他箍得更紧,脸上的兴奋神色却是怎么挡也挡不住,白修泽甚至确信那双手若不是将他箍住,他必会手舞足蹈起来。开心的神色像个纯粹的孩子。甚至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哥哥真的会配合我吗?” 白修泽只是冷笑,他如今不过是用三座城池换来的人质,两手空空,即使他不妥协,白修隐也一定有办法叫他妥协的吧。何苦多问一句。 他点头,“你把手放开吧。” “我才不放!”白修隐执拗说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本来是孩子般单纯的神色,他却突然凑到顾锦川耳边吹了口气,“从第一次见到哥哥时,我就开始等了。” 突如其来的动作有如调情一般,白修泽耳边传来酥酥麻麻的暖意,他下意识将头撇开。脸却因为这个动作怎么也控制不住地红起来。 白修隐看一眼他红彤彤的耳朵尖,偷偷一笑。 马车颠簸,虽然白修泽不愿承认,但在度过了梁国那么多个潮湿阴冷的日子,这样的拥抱真的让人安心而温暖。他在白修隐的怀抱中竟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 到驿站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混沌,被白修隐安排进驿站的房间。 白修隐却被心腹叫了出去。 他好奇,贴在房门上小心翼翼地偷听。 “皇上,驿站窄小,让大殿下与您挤作一处,怕您会睡不好。不如为他单开一间……” 白修隐心说你们知道什么,脸上却故作正经,“朕如今费尽心力将他换回来,总不能叫再他跑了。” 白修泽冷冷一笑,都到了这地步还想防着他逃跑吗。 心腹说,“可驿站房间实在太小,皇上若要看着他,不如将他挪去微臣房间,微臣必定不叫他跑了。” 第67页 白修隐差点一个白眼甩到他脸上,心说我等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哥哥主动说要配合我这一天,能挪去你房间?脸上依旧一本正经,“他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太子,虽还未封王到底身份尊贵,若和你们挤一间房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心腹还想劝阻,白修隐挥袖打断他,“好了,只有他跟我住一起,天下人才不会议论,更破了我和哥哥阋墙之言。” 见他们说完话了,白修泽又蹑手蹑脚地坐回房间,冷冷想着,白修隐果然颇有城府,做什么事都谋划得这般周全。就连跟他挤一间屋子也是另有目的。 隔了一会白修隐才推门进来,手中还端着饭菜,朝他弯眼一笑,“哥哥,快来吃饭了!” 不知怎得,讥讽的声音脱口而出,“不劳皇上亲手为我段饭菜了。” 白修隐好像全然没听出话中的嘲讽语气,只笑道,“今晚的菜清淡些,哥哥将就将就。” 白修泽扫一眼他端上来的饭菜,即使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皱眉,这也太清淡了些。一碗清粥,两三根小菜,再无其他。别说肉了,肉丝儿都没看见。 虽说驿站条件不比宫里,可到底是皇帝来了,连荤菜都不给一个的? 他上下打量白修隐一眼,他这皇帝未免过得也太清苦了。 白修隐以为是他不满饮食清淡,笑呵呵地哄到,“清淡些好,清淡些好。” 白修泽觉得白修隐颇有些古怪,自顾自地乐了一天了,眼睛笑得都弯了起来,亮晶晶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刚把粥往嘴里送了一口,见他依旧没动筷子,生硬问道,“你怎么不吃。” 白修隐依旧只是弯着眼睛看他,“我不饿。哥哥吃。” 这让他有一种羊入虎口却毫不知情的感觉。他将筷子放下,“你不会在饭菜里下了毒吧。” 白修隐露了一天的笑容终于垮下来一点,他神情幽怨地看着白修泽,“哥哥怎么会这么想我!我等这一天等这么久了下毒做什么!” 白修泽想着那倒也是,他若将自己毒死了,岂不是向天下人证明了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急欲杀他。 “要放我也只放秘药。”又听得白修隐嘟哝一句,他却没怎么听清,“你说什么。” 白修隐的笑脸像一朵绽放的花朵,“我什么也没说啊。” 第69章 离开 白修泽侧躺在床上,搞不懂为什么白修隐又心血来潮要泡澡。驿站这种破条件就不能忍忍?果然当了皇帝都改不了骄奢淫逸的毛病,这么差的条件也要闹着洗澡。他忿忿想到。 白修隐只要吩咐下去,即使条件再差下面人也要照着办啊。 不一会儿几桶热水便被人吭嗤吭嗤地提到了屏风后。白修隐看了一眼白修泽对着他的后背,笑得像只小狐狸。 白修泽心绪沉沉,脑海里不断闪过从前的片段,从太子到逃犯,从逃跑到软禁,再到现在,一切和他预想中的都偏离太远。他曾经以为自己离帝位只有一步之遥,可是现在那个已经登上帝位的人却将他像逃犯一样看押着。 是啊,即使不是太子,也是价值三座城池的人质呢。他自嘲的想。 至于那双脑海中不断闪过的坚定眼眸,和耳畔始终迴响的那句喜欢,他挥之不去,却又厌恶至极。 屏风后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香气。即使是驿站,白修隐倒是沐浴焚香样样都不含煳,一派矫情模样。 白修泽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他会不会在军营中也是如此。一想到他在营帐中还要做足了沐浴焚香的派头,就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水声哗哗,又加上幽香阵阵,白修泽到犯起困来。接连数日没有睡过好觉,他眼睛一眯,又睡了过去。只可惜他没看到白修隐出浴是多么动人的画面。 白修隐洗得干干净净又裹了被熏得香香的袍子,这才美滋滋地出了屏风。接连数日行军边关,条件比不宫里,即使身上不臭,那也有些脏兮兮的,多煞风景啊。 他走到床边一看,白修泽竟睡着了! 十分不满意地将人推醒,撒娇一般地叫,“哥哥!” 白修泽睡得正好,不料被人推醒,眼前还迷迷濛蒙的看不清楚,用嘟哝的声音没好气地问道,“干嘛!” 白修隐脸上一红,“你不是说要配合我嘛……” 白修泽觉得他简直脑子有病,“大晚上的配合什么!”他瞪他一眼,却不想眼睛里刚看得真切,眼前的人便一副青丝松散半敞胸膛的诱人模样,俊美至极。他一时间竟看呆了,喉结轻轻滚动,将要说的话吞进了肚里。 白修隐的脸越靠越近,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冰凉的髮丝落到脸上,让白修泽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瞬间清醒过来。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啊。白修泽一下子用被子蒙住脑袋,想着自己怎么能看呆过去呢!那可是抢了你的帝位还要夺你性命之人啊。 他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双勾人摄魂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坚定的深情,谁见了都会抵挡不住吧。 白修隐太会迷濛他的心智了。 眼见着就要亲上了,白修隐一脸愕然地看着面前将两人隔开的被子,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我说过你不必这样了。到了京城我会配合你。” 不必再用这种方式,也不必再骗我。 不必再假装用那双深情的眼睛看着我。 我都知道,你只是为了你的帝位,为了你至高无上的权利。 不知为何眼中突然酸涩胀疼,像是挤压了许久的情感在这一里就要决堤,当年逃走的狼狈与委屈,被软禁的苦闷与压抑,重逢后的复杂情绪无一不再摧垮着他。 从被追杀的那一刻起,他就早该知道他的心中只有帝王之位。 但他不知道心已深陷于那双坚定深情的眼睛,即使他应该明白,那双眼睛里所有情绪,都是为了利用他而显露。 当初若非他身处太子之位,即使是上林苑在梨花纷落里的相遇,也是不存在的吧。 他听到被子外的白修隐只是失望的嘆气,还带着些孩子气般,“还要等到回京城啊。” 心中的失落感更甚,不过是回京城而已就这样等不及吗。急着告诉天下人他并没有料理掉自己,告诉天下人自己并非一个不仁不义之君吗。 眼眶突然一热,眼泪就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一般,他想起自己曾经锦衣玉食,也想起自己曾经狼狈不堪,想起那些湿冷的日子和身边这人明媚的笑脸,想起自己曾经高高在上的自尊心被贬得一文不值。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在这一刻矫揉得却像个女子。 终究还是对自己深陷于那双眼睛的痛恨和无助吧。 他用被子悄悄地拭泪,不想让白修隐发现如此丢人之态。 而白修隐早已觉得不对劲,被子一抽一抽的,哥哥也不讲话了。心下觉得不对劲,不顾白修泽的挣扎,强硬地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 第68页 “哥哥,你怎么了。”话还没问出口,就见白修泽满脸泪痕,自己还在用袖子胡乱地拭去。 他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伸出去的手想为他擦一擦泪水又想握住他给他安慰。“哥哥,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无措地道歉,“我不会再让哥哥受委屈了。” 不提受委屈还好,这样一提白修泽哭得更狠了,像是要把先前的委屈和压抑全部哭出来一般。他也不出声,只是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砸在白修隐的心上。 白修隐更加无措,试探性地为他擦泪,生怕动作大了白修泽的情绪又会崩溃。 不断下落的眼泪终于止住,白修泽声音还带着些抽泣后的鼻音,他缓缓闭上眼睛,“白修隐,等到了京城你便放我走吧。” 不想他哭了这么久竟又是说得这个,白修隐本来张皇失措的脸上变得有些阴沉,“哥哥总是在想着离开是吗?” 白修泽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苍白一笑,“我不走,难道看着你稳坐曾经属于我的帝王之位吗?” “哥哥就这样在意那个位子?”白修隐脸色沉沉,眼中有偏执神色。 “是我在意还是你在意呢?”白修泽轻笑,“都不重要了。放我走吧,我不抢你的位子,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不想再看见你那双故作深情却让人沦陷的眼睛。 “不想再看见我?”白修隐冷笑,他伸手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耳语,“哥哥,你休想。” 耳畔轻柔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如恶魔的低语, “哥哥已经逃过一次了,你以为我还会再给哥哥机会吗。” “从我认定哥哥的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了。” “哥哥若是想逃,我会将哥哥囚禁起来。” “哥哥永远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哥哥,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hhh开假车 第70章 步摇 回到京城后,等待他的依旧是不见天日的软禁。 曾经是太子居所的东宫,变成了囚禁他的牢笼。 他能够远远地看到他开了一地的梨花,和在春风中微微荡漾的鞦韆。曾经在鞦韆架下的两个少年,都再也不见。 而白修隐恍若不知,每天带着乖巧的笑脸来看他。即使他如何漠然以对,即使他如何冷嘲热讽,那人只是充耳不闻两眼不见。白修泽甚至觉得有时候白修隐仿佛当他不存在,仿佛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可那双眼睛,始终是锁在自己身上的。 他听见他说,“哥哥,东宫多好,是你曾经住的地方。” 曾经代表着他至高无上地位的居所,如今变成了践踏他尊严的牢笼,怎么能不好。 白修泽有时候会暴躁的摔掉白修隐送至面前的饭菜,拂去眼前的所有东西。它们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然后留下一片狼藉。 他看着白修隐,“放我走。” 白修隐会温顺地将地上的瓷片收拾好,然后摸摸他的脸,温柔地笑,“我再去吩咐人为哥哥做一份饭菜。” 白修泽会一巴掌扇在他白皙的脸上,“放我走。” 而白修隐也只是恍若未闻,“哥哥想吃些什么?” 牛头不对马嘴,白修隐好像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白修泽开始了漫长而难捱的绝食。 他眼神里带上了从前高高在上的尊严和倔强,“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 白修隐仿佛终于能听到他说话了,晦暗不明的眼神里闪着危险的光,“哥哥若是再不吃饭,我保证明日东宫太后会暴毙于宫中。” 而白修泽始终倔强地昂着头颅,“我也敢保证明日我暴毙于东宫。” 不受任何威胁,也不屈服于任何条件。他以自己的条件让白修隐妥协,“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 而白修隐也始终不肯让步分毫,如同一个偏执狂,只告诉他三个字,“不可能。” 若说从前被顾锦川软禁时总能看到一点盼头,能看到一点离开的希望,而此次被囚东宫,白修泽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也曾苦苦哀求过,“我以再没有利用价值,你为什么不放了我。” 白修隐只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什么利用不利用的,哥哥,我爱你啊。” 可那眼神却温柔得让人可怕。 白修泽冷笑,爱?爱他,还是至高无上的权利。 与其总是低头,还不如拿出一副强硬姿态来,他曾经也有无比骄傲的尊严,用藐视蝼蚁的眼神,看着那些卑微的人们。 他用可怜的眼神睥睨白修隐,对每一顿送来的精美饭菜拒之门外,曾经高高在上的白修泽仿佛又回来了,他说,“要么杀了我,要我放我走。” 这样持久而冷漠的对抗中,总有一个人要先屈服崩溃。 看着白修泽一日日消瘦下去的脸庞,即使每日会将粥强行餵进他的嘴里,依旧抵消不了他消瘦的迅速。 白修隐变得暴躁起来,在他再一次打翻那些饭菜以后,白修隐终于死死地扼住了他的脖子,“哥哥你是真的不想要命吗!即使不要命也想着离开吗!” 白修泽只是冷笑看他,用快要窒息的喉咙发出声音,“是。我不怕死了。” 曾经以为命比什么都重要,但在窒息感涌上身体的一瞬间,他却觉得无比开心。曾经那些狼狈的、无措的白修泽,仿佛在双手扼紧的一瞬间,找到了作为太子时曾经不可一世的模样。 白修泽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有泪划过,嘴角却始终带着微笑。 冰凉的泪珠滴到手上,惊得白修隐突然松开了手。看着跌坐在地上剧烈咳嗽的白修泽,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脖子上留下了掐痕,却始终没迎来死亡。白修隐原本秀气的脸上有惊慌失措的表情,在片刻后恢復了正常模样。 “哥哥,我错了。”白修隐蹲下看着他,“我该对你更好些,你就不会想着离开了。” 白修隐几乎将勤政殿搬来了东宫,日日宿在东宫。仿佛在连在熟睡的夜晚也怕他跑掉,即使在睡梦中白修隐的双手依旧环抱着他,将他箍得死紧。 如此已是十分不妥,文武百官早已议论纷纷, “皇上为何日日在处在东宫?” 白修隐只是回答,“修泽与朕是从小的情分。当日朕为质子时他多有照顾,如今他为人质,心绪难平,我不过宽慰他些。” “皇上仁德。只是他曾谋害先帝。东宫乃歷代太子居所,如何能让他一个罪人所局。” 白修隐也回答得有理有据,“谋害先帝之事疑点诸多,当日若非都认定他畏罪潜逃,也不会这般盖棺定论。而他被是梁国虏去做了人质并非畏罪潜逃,其实这几日朕也有好好问他。谋害先帝一事,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顿了顿,“至于东宫么,他暂未封王居住不便,他虽被废也曾是太子,朕也暂无子嗣,住在东宫也不算什么。” 第69页 一番由头打发了议论的大臣,白修隐却思索着,哥哥总是顶着这个罪名也是不好,总得想个办法为他洗清才是。 想到白修泽日日对他的冷脸以待,他又不由得嘆了口气。 白修隐似乎最近变得忙了起来,不似从前整日呆在东宫。 白修泽只将自己关在曾经的卧房里,终日不出一步。这样冷漠而高傲的日子在寂寂长日里也显得惶惶,被囚禁的日子仿佛让自己成了一个躯壳,灵魂不知所踪。 宽大的衣物凸显着他的消瘦,如一个鬼魅,他只用最后一点力气支撑着曾经让自己骄傲的尊严。 他曾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翠鸟衔珠的步摇。栩栩如生的翠鸟是欲飞不飞的姿态,在他看来却好像是被束缚于步摇上,欲飞而不得。 这是谁的步摇呢,也许是那个可怜的太子妃吧,也许是她在被匆忙带走时慌张留下的,也许还没来得及回来捡,就已被宫墙内的算计淹没。 这步摇挽起的该是怎样的乌黑长髮呢。 他甚至想不起太子妃的脸。连名字也不记得了。 他望着手中轻轻晃动的步摇,是自己害死了她。 久闭的门突然被勐地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刺眼的光线闯进来,让他有瞬间的失神。 门口逆光里站着一个女子的轮廓,仿佛是他曾经的太子妃披着三千青丝匆匆赶来取回她的步摇。白修泽下意识地将步摇递给她,那双纤纤素手接过步摇…… “白修隐好不容易将你带回来,你竟在这儿想女人?” 一道俏皮的声音突然将他拉回现实,突然清晰的眼前没有太子妃也没有三千青丝,只有一双摇晃着步摇的手,和一双调皮看他的眼。 第71章 贵妃 白修泽眯起眼睛,想伸手抢过那只步摇,却被那女子灵活躲过。他眉头微皱,“你是谁?” “我?”女子呵呵一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我是贵妃啊。” 白修泽上下打量她身上的华丽珠饰,明白了过来。他的眼神淡淡一瞥,仿佛是没心思理她的模样。 宋雨寒嘟着嘴看他,“我是贵妃,见了我,你得行礼的。” 然而这话却让白修泽微微失神,他也曾记得鞦韆架下的第一次见面,他居高临下地睨着白修隐,对他说着同样的话,“我是太子,你该向我行大礼。” 白修泽瞥宋雨寒一眼,语气中有不屑意味,“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正是知道,才叫你向我行礼。”宋雨寒歪一歪头,沖他弯着眼睛狡猾一笑,“你是曾经的废太子,还背着谋杀先帝的罪名,白修泽。” 她重重咬紧了废太子三个字,好让他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太子和废太子,一字之差,便是千里之别。 白修泽自嘲嗤笑。 宋雨寒突然将脸凑近看他,像是细细观察的模样,然后一本正经地得出结论,“你真可怜。” 鼻尖传来女子淡淡的脂粉香气,白修泽低头避开她的眼神,像是在对自己说。 “成王败寇,向来失败者都很可怜。”宋雨寒怂着鼻尖嘟囔,“好像成功者也很可怜啊。” 这话才让白修泽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宋雨寒像是十分嫌弃地扯弄着他的衣袖,“这衣服都能装下两个你了。” 白修泽毫不留情地打掉她的手,惹来她嘟着嘴抱怨,“你怎么这么凶。” “贵妃娘娘若无其他事情就请回吧。”冷冷的声音响起,对宋雨寒下了逐客令。 宋雨寒却丝毫不在意,偏着头看他,像是天真得不谙世事的少女,“我有事啊!” 白修泽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宋雨寒嘴边的笑容渐渐扩大,“我来看你笑话的啊。” 看着白修泽的脸在瞬间垮了下去,拂袖离去不欲与她多言。宋雨寒忙牵住他的袖子,“别啊别啊!我开玩笑的。我是来帮你的。” 白修泽转头看她,“帮我?” “我听说你对白修隐说,要么杀了你要么放了你,你倒是有骨气。” 看着宋雨寒扬起的眉毛,白修泽微微斜着眼看她,“敢直言不讳地叫皇帝名字,你胆子倒是大。” 宋雨寒反倒是做出一派娇羞模样,掩嘴吃吃一笑,“他宠我嘛。” 仿佛是在耀武扬威。 白修泽依旧冷着脸,“你到底要帮我什么。” “你不就是想离开吗?”宋雨寒扬唇轻笑,“我帮你离开如何?” 见她说得如此有自信,白修泽反倒怀疑看她,“你为何帮我。” 宋雨寒朝她挑眉一笑,“没了你,他不就可以专心对我们两姐妹啦。”娇滴滴地眨眨眼睛,宜喜宜嗔的眉目带着些抱怨,“他都好几天没来后宫了。” “你很喜欢他?”白修泽眯了眯眼睛。 仿佛是站着说话累了,宋雨寒四处张望,随后坐在了床沿上,晃着双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啊。” 白修泽看着她眼中明亮眼中光彩熠熠,再回答他的时候却不带任何感情。 “你不喜欢他。”白修泽定定地看着她。 “嗤。”听到这话的宋雨寒倒是嗤笑起来,“你想走,我帮你走。跟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呢?” 宋雨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这当皇帝有什么好。你还为着这个位子那么恨他。你若是恨他,看见他这模样也该开心才是。” “开心?”白修泽冷笑,“你若是被人软禁失去自由,你可会开心?” “可是你很快就会得到自由啦。我会帮你的不是吗?”宋雨寒朝他挤挤眼睛,十分调皮的模样,“可是白修隐就不同了,多可怜啊。别说我啦,就连这大周国的皇后娘娘,对他也无三分真心。除了权利,他什么都没有。你说,你可不是该开心嘛。” 白修泽错愕,她说得在理,但多日的软禁好像将一副灵魂全部掏空,空剩皮囊,他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你们对他没有真心,为何还要嫁他。” “他是皇帝啊!”宋雨寒做出夸张表情,“除了爱情,他可不是能给我天下所有男子都不能给我的东西。比如说,荣华富贵。” 宋雨寒朝白修泽晃了晃双手带上的赤金手镯,又摇了摇脑袋将满头的珠翠碰地叮噹作响,“看见了吗,他能给我这些。” 带着算计的狡黠眼神让她不再是一副天真明媚的可爱少女。 白修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懒得与你多说啦。”宋雨寒从床沿上站起来,“你走不走?” 本想回答地斩钉截铁,白修泽却发现自己竟然犹豫了,他咬了咬唇,“走!” 宋雨寒这才笑眯眯的看着他,“那便要委屈你些。” 第70页 她冲着他招了招手,轻轻附在他耳边嘱咐道。 白修隐此刻在勤政殿召见了白修文,如今他已封为晔王,迁出宫中,娶妻生子。曾经跟在白修临身后与之一起耻笑白修隐的他,如今也只能俯首称臣,战战兢兢。 成王败寇,不仅是对白修泽这样的竞争者,同时也是对他这样站错了队伍的人。 他手上没有任何实权,只留得亲王名号保他一身荣华,从此做个闲散王爷也就罢了。 而白修隐突然宣他在勤政殿觐见,让他不得不再次提心弔胆了起来。 白修隐坐于上,而他跪于下,叩首恭请万岁。 “起来吧。”白修隐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尽显一派天子威严。 语气缓了缓,又添了些微柔和,“新府住得可还习惯?” 晔王府他已住了将近一年,这时候来问他住得习不习惯是怎么个意思?白修文不知道何意,但他早已无依无势,自知应当谨小慎微,“皇上隆恩,赐臣晔王府居住,臣不胜感激。” “住得习惯就好。”白修隐点点头,“听闻晔王妃已怀孕三月,若是住不习惯可就对腹中胎儿不好了。” 如此君臣对话,好似仁君关怀,却让白修文莫名眼皮一跳,他的王妃怀孕他也是才知道的消息,白修隐突然提起这事是什么个意思。 只能毕恭毕敬回答道,“谢皇上关怀。” 白修隐轻笑一声,像是嘆了一口气,“朕倒是羡慕你。朕无子嗣,朝臣们又催得紧。只是这种事哪里是能催得来的呢。” 白修文不知道他对自己说这话用意何在,揣测不得。他们又不是多亲密的关系,曾经还针锋相对的。此刻站在这儿一君一臣的,倒是像寻常闲聊家常一般。 “皇上还年轻,不必着急。” 白修隐摇摇头,“朕想着,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白修文,“不如将王妃腹中之子抱至宫中来养如何?” 这才明白他打的是这种主意,以为是白修隐多疑,要将自己的孩子作为人质在宫中抚养,以镇压他再不敢造次。这样的事歷朝歷代都有,只是他手中已无任何权利,白修隐竟还这样紧追不捨吗。 白修文忙跪下,“皇上隆恩,只是将来稚子年幼,会扰了皇上圣安。” “朕知道你捨不得。”白修隐嘴边勾着淡淡笑意,“若是晔王妃生下的是儿子,朕会宣布他是皇后所出,扶他做太子,你看如何?” 这次白修文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好似被从天而降的一个巨大惊喜砸中,一时间昏了头,连话都不会说。 “不过……”白修隐轻笑,眼中的算计之意明显,“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72章 条件 “将来我让你的儿子继承了大统,若是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平白无故搞出个太上皇来,那我该往哪儿放呢。”白修隐看着他,眼睛里冷漠视之,“所以,你的儿子继承大统,你的命就得给我。” 白修文就知道天底下没有这样好的事情,白修隐好像挖了个坑像等待猎物般等着他往坑里跳,而他也明知前面有坑,但坑里的诱惑太大,让他不得不动摇。他的命,和继承大统的选择。 白修文左右摇摆。 他听见白修隐语气中故作为难,“先帝驾崩已有一年多了,然而我还是没能找出谋害先帝的真兇,真是愧对先帝,无颜面对天下百姓。” 白修文瞭然,让他孩子继承大统的条件,竟是要拿他出去顶包。 且不说他王妃腹中之子是儿是女还不知,即使生下儿子由皇后抚养,日后若他有子嗣,也必定会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大统,而那个时候他早就获罪而死。这样虚无的条件,换他实打实的一条命,白修隐的算盘打得还真是响。 但白修隐是皇帝,他没有跟皇帝讲条件的资格。他只是顿了顿,“兇手不是……白修泽吗?” “白修泽曾是最宜继承大统之人。”白修隐索性与他挑明,“你说,我若是这样将他处理掉,天下人将如何看我?” 白修文自然知道当日他登基乃是宋行安大军驻守,形势所逼,说到底不是那么名正言顺,白修隐在意天下人眼光也是情理中事。 怪不得他即使三座城池也要讲白修泽给换回来。 “怎样,你肯不肯?”见他还在发愣,白修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白修文沉默。 “用你一条命换你儿子继承大统,这样划算的算盘你不会打不来吧?”白修隐轻轻挑眉,“你虽然当不了皇帝,可日后做皇帝的可是你白修文的子子孙孙。” 白修文自然知道划算。可是白修隐辛辛苦苦挣来了帝位,怎么捨得在百年之后将这个位子留给别人的子子孙孙。白修文是怕自己得不偿失,丢了自己的命还没有这样好的事情。 见他仍是犹豫,白修隐嘴边带着危险的轻笑,“即使你不答应,我也有办法给你扣上谋害先帝的罪名的,你说是不是。” 这话在提醒白修文,在他面前的是皇帝,皇帝可以跟他谈条件,但他不能。 他跪下,“皇上容臣好好考虑考虑吧。” 白修隐勾唇,“那你便回去仔细考虑一番吧。” 他回了府,白修隐也去了东宫。 彼时宋雨寒刚走不久,白修隐坐在床沿上看着白修泽发愣的侧脸,“哥哥在想什么啊。” “宫中的泔水车都是每五日一趟送出宫外,我看着今日已经送出去一趟了,下一次便是五日后。我已买通了后厨的宫人,他们会准备一个干净的泔水桶,你趁人不备混进厨房,躲进泔水桶里,他们会将你偷偷从东偏门运出宫去。” 耳边还回想着宋雨寒的话,心里有三分紧张三分迫切,连白修隐对他说话也没听见。 白修隐习惯了他这般冷漠以待,只是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不同。 耸耸鼻子,鼻下好似有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他又使劲耸了耸鼻尖想确认这种香气,却闻得并不真切,朦朦胧胧似有似无。他皱了皱眉头,随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今天可有人来过。” 白修泽心头一跳,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然后依旧冷漠地板着脸,“没有。” 白修隐将眉头舒展开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五日后二月十八就是哥哥的生辰了呢。”他眼睛里亮亮的,“我给哥哥准备了份惊喜哦!” 这样的语气一如少年时期的那般讨好,白修泽突然想起那只早已不见踪影的鹦鹉。这样的眼睛总能让他心中有莫名地方觉得柔软。 要不就不逃了吧。 脑海中突然而来的这个想法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强迫自己这样的想法赶出脑海。 难道还不清楚那双眼睛里的情义有几斤几两吗。 眼前的这个人夺他之位囚他于此,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至于什么生辰的惊喜,能让他安稳离开,便是惊喜了吧。 第71页 第二日白修文入宫求见,同时传来皇后已怀孕三月的消息。 白修文在觐见后冒犯皇上,直言皇帝名讳,大骂质子小人,触怒龙颜。皇帝勃然大怒之下将他贬为庶人,收回晔王府。而好巧不巧,收回晔王府的时候被人发现曾经出现在先帝宫中和害死白修临的毒,深埋地下三尺。 人赃俱在,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皇帝秉雷霆之势而下,定了白修文谋害先帝的罪名,洗清了白修泽的罪名。 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 而只有白修隐知道,只是白修文妥协了。 晔王妃被接至一处僻静无人的宅子里养胎,由专门的人看着。 接下来都是刑部的事情了,该审问的审问,该定罪的定罪,都不关白修隐的事了。 白修文在下狱前,白修隐对他说,“朕会留着你到孩子出生。” 这也算是最后的恩典。 白修文跪下,“希望皇上说话算话。” “放心,我定不食言。” 二月十八,白修泽生辰,白修隐昭告天下,为其洗清罪名,并封为路王,建新府,赐良田,赏财宝。又因为新府建成需花费时日,所以还让他在东宫里住着。 然而躲在窄小的泔水桶里随着宫人们的马车出宫的白修泽并不知道这见事情。窄小的泔水桶让他身体蜷缩成一团,随着马车上下颠簸,混着其他泔水桶的恶臭,让他头脑发晕。 想起曾经狼狈地被追杀,如今的惨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曾经在生辰上接受诸国朝见,风光无限,如今也在生辰之日蜷在这紧窄的泔水桶里,狼狈逃离。他不愿意去想。 风水轮流转。 和从前那般至高无上的比起来,显得现在的处境更加卑微而可怜。 离开吧,离开了就好了。 他不想去想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这一刻,逃离仿佛就是解脱。 那般痛苦如剜心的感觉,面对着那样一双神情对自己的眸子,却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那双眸子里包含的算计,以免再次深陷进去,实在痛苦。 至于那点捨不得的情绪,只要在离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晃动着,晃动着,白修泽这样毫不犹豫的离开能狠狠拔起自己仿佛早已深陷的心。 连根拔起,再也不要剩什么东西。 第73章 发现 抖动得让人难受的泔水车在行驶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了下来,白修泽在漆黑的泔水桶里只能听到踢踏踢踏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也许是是宫中巡逻的禁卫军。 心中突然紧张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禁卫军会让泔水车停下来。狭窄的环境里白修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明显而快速。 突然有一个脚步声在白修泽的耳旁忽近忽远,仿佛是围着泔水车转了一圈。 他听到下人赔着笑,“这泔水车又脏又臭的,大人们还是不要靠近了,免得脏了衣服。” 脚步声好像远了些。 禁卫军好像转了两圈,脚步声又渐渐远了。 外面没了声音,白修泽也看不到外面什么情况,只听声音知道大概那些人走远了,泔水车又颠簸起来。 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此刻宋雨寒正在皇后宫中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宋宜画修一件翠鸟望水的的披风。她低着头,指尖的细针在锦缎上飞快地翻飞,“你帮白修泽做什么。他可是皇上的心头好。若有什么事,你比吃不了兜着走。” “长姐知道啊。”宋雨寒吐吐舌头,“我帮他自有我的道理。” 宋宜画将披风放下,眼神无奈看她,“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什么叫鬼主意!我这叫好谋算。”她不满地嘟哝着嘴,“我帮他走,若是他真走了,正好帮哥哥解决了他。看着哥哥整日这样求而不得的还心甘情愿帮着白修隐做事,我真是心疼。白修泽一走了之,正好如了哥哥的愿了。” 见宋宜画望着她,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他若是听了我的话想开了不想走了,那白修隐还得感谢我呢!日后若是白修隐也嫌哥哥功高震主要解决了哥哥,我也能帮哥哥说一两句话。” “倒是哥哥没有白疼你。”宋宜画轻轻一笑,笑容里三分无奈七分宠溺,“只是,你什么时候才不这般自作聪明呢。” 宋雨寒闻之不满的瞪着眼睛,“自作聪明?” “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白修泽真的打算一走了之,又被咱们皇上给逮回来了呢。” 宋雨寒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突然有侍卫闯进皇后宫中,“惊扰皇后娘娘。皇上有令,带贵妃娘娘前去东宫问话。” 泔水车走了一段路又停下了,白修泽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下人的声音也没有了,白修泽想出去看看,又怕贸然出去会惊动了别人,心里变得七上八下的,一时间蜷在泔水桶里不肯出来。 “梆梆梆。”泔水桶不知道被谁敲了三下,敲得白修泽心头一跳,连唿吸都下意识摒住,生怕被人发现了。 桶外有渐渐的唿吸声逼近,白修泽不由得蜷得更紧,好像这样就能被发现一般。他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桶外对他轻轻说话, “泔水桶里面不闷吗,哥哥?” 白修泽心下一沉,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既已被发现,就没有必要在躲下去了,原来他始终逃不了这样被囚禁的日子。 他想起身出去,却发现泔水桶过于狭窄,不上不下的又找不到施力点,竟然被卡在了泔水桶里。 白修隐以为是他还想躲,便继续在桶外低笑轻声说道,“哥哥还不出来吗,还是害怕见到我?” 白修泽怎么也使不上力,碍于面子也不能叫外面的人帮忙,两人竟在桶内外僵了起来。 他听见白修隐在桶外嗤笑,“哥哥今日就是这样过生辰的吗?还是哥哥想与我捉迷藏?” 见他还是不回答,白修隐勐地将泔水桶的盖子掀开,沖他展颜一笑,如孩提般顽皮,“我找到哥哥啦!” 而白修泽只是蜷在泔水桶呢,双膝靠着胸,抬头望他一眼,脸憋成了猪肝色,“拉我一把……” 白修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使力将他从桶里拉了出来。 长时间的蜷缩让白修泽双腿发麻,刚站起来被白修隐一拉,重心一个不稳竟向前扑去,下意识的动作让他伸手抱住了白修隐。 他看了看四周,原来泔水桶早已被送回了东宫。 被抱住的人身体一僵,抿了抿嘴,“哥哥别以为这般主动,我就会轻易原谅了哥哥。” 然而手上却紧紧圈住了扑来的人,不顾白修泽的挣扎,丝毫不肯放手。 良久,白修泽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轻嘆息了一声,“哥哥不要再跑了吧。” 这样的声音让白修泽心中莫名觉得难受,见圈在腰间的手不再使力,他轻轻将白修隐推开。 被推开的白修隐眼神淡淡,“哥哥还想着跑吗?” 第72页 白修泽不想直视这样的眼神,仿佛带着哀求,却将其隐藏在冷漠之下,他将头别开,“我说过,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走。”他语气中带着十分坚定的神态,“你若这样一直囚我,我也会一直逃跑,直到成功为止。” “杀了你?哥哥知道我捨不得。”白修隐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眼神中却有让人惧怕的阴森之意,“我捨不得杀了哥哥。为了不让哥哥再逃跑,我只好对别人动手了。” 白修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却听得白修隐冷漠吩咐道,“带进来吧。” 宋雨寒被侍卫押着进来,神色没有丝毫慌张,还颇不在意地向他耸了耸肩,“对不住啦被他发现了。” 然而白修隐摒退侍卫的下一刻便抽出剑靠上了宋雨寒白嫩的脖颈。 脖颈上传来的微微刺痛让宋雨寒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白修隐你真敢对我动手!” 白修隐的眼神始终聚集在白修泽的身上,“我捨不得杀哥哥,也捨不得让哥哥走掉。为了让哥哥不再逃,我只好杀了她,让哥哥长长记性。” 白修泽惊慌地看着宋雨寒修长脖颈上逐渐露出点点红色血迹,她头上还带着从他那儿拿走的那只步摇。让他不由得想起曾经那个同样也是被他害死的太子妃,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哥哥要记住,她是因哥哥而死。若日后哥哥还想再逃,便想想她,想想看会不会还有人会因你而死。” 白修泽看着白修隐的手逐渐发力,他瞪大了眼睛,“不要!” 白修隐正欲挥剑之时,房门突然被人闯开了来。闯入的女子白修泽见过,即使没见过,见到她头上的凤冠也该知道,是皇后娘娘驾到了。 她三两步走到白修隐面前,带着朝凤髮髻的头髮因焦急而微微散乱,宋宜画的气息还有些不匀的样子,略略欠身算是向皇帝行礼。 宋雨寒见是她来了,忙躲到她身后去。 随后一双凤眸看着宋雨寒脖上的浅浅伤痕,不由得秀眉微蹙,递出绢子给她捂了,这才对白修隐说道, “皇上和雨寒先出去吧,让臣妾单独和路王殿下聊聊。” 第74章 矫情 宋宜画的语气不像是商量,更像是吩咐。 白修隐深深看了她一眼,竟带着宋雨寒退门出去了。 “什么路王殿下?”白修泽不解看她。 宋宜画却只是扶了扶自己的髮髻,看也不看他一眼。然而白修泽接下来却吃惊地看到她竟从腹部扯出一个小软枕来,然后随手丢在了桌上。 那双冷清的眼睛这才渐渐转向自己。 啪的一声脆响,在相顾无言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响亮。一记耳光猝不及防地被打在白修泽的脸上。宋宜画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连自己的手也震得发麻,白修泽半边脸很快浮现出红淡红色的掌印。 这一巴掌来得太突然,白修泽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宋宜画似乎十分满意他这样的反应,语气里依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怎么?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相信自己被一个小小女子扇了巴掌么?” 脸有些火辣辣地烧疼,白修泽扯动嘴角,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脖子被划伤,我给你一巴掌,也算扯平。”本来只是冷清的声音在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变得阴沉,连眼神也带着森森寒意,“你自己要作死不要紧,你若是再敢连累了雨寒,我保证你会先死。” 白修泽明白了,原来是姐妹情深找他算帐来了。 他的笑容显得无奈而决绝,“你放心,白修隐若要将我囚在这东宫一生一世,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了解了便是。” “你倒真不怕死。”宋宜画语气缓了缓,挑着眉看他。 “你若被人软禁至此,你也会不怕死。”白修泽只是轻笑,“我说了,他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 一巴掌仿佛让宋宜画消了气,她坐了下来,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却没了之前的森然冷意,“还有第三种选择吗?” “有。”白修泽笑,“他将皇位还给我。” 宋宜画冷笑,“只可惜,白修隐选了第二个。” “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倒是难怪你还想着逃。”宋宜画淡淡瞥他,“皇上已经封你为路王,赐路王府居住,这两天正在怕是正在为你修府呢。” 见白修泽一脸不信神色,宋宜画倒是没想瞒着他,“他对你倒是一往情深。为了洗清你的罪名,连百年后的皇位也拱手让了出去。连着我也要遭这份罪。” 白修泽听得稀里煳涂,又仿佛有些明白,然后茫然地看着她。 既然将话都挑明了,不如索性全说给他听了罢,宋宜画将白修隐那太子之位换白修文顶替罪名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个清楚明白。 看着他神色渐渐变得复杂的脸,宋宜画兀自饮了一口茶水。 “怎么?感动了?” 白修泽一笑,笑容中看不出是感动还是冷漠,只让人觉得有无限哀凉之意,“是啊,不过一点点好便可以让我感动。难怪当年越王要卧薪尝胆才能夺回王位。一点甜头便能让人忘记他的所有不好。” 曾经跪在殿外为他求情是如此,如今为他洗清罪名也是如此。 可这些事情的源头,不都是因白修隐而起的吗。 一点点,宋宜画想将手中的茶泼到他的脸上,那可是子孙后代的帝王基业。白修隐辛辛苦苦用性命拼下来的江山,却只被他看作一点甜头? 白修泽仿佛看出了宋宜画的心思,“你不必这样看我。白修隐拱手送人的,是曾经本属于我的江山。” “属于你?”宋宜画冷笑,“我真是还想再给你一耳光,将你扇得清醒一点。” 白修泽看她,“他若不使诡计使我失了太子之位,我也不会沦落至此。” “若说曾经的周国属于你,你倒是也算有几分歪理。”宋宜画撇着眼睛看他,十分不屑的模样,“如今的周国,哪一块土地不是白修隐和我哥哥花了性命拼回来的。” 她的声音冷漠,带着不屑一顾的嘲讽,“曾经的周国属于你,也不过是因为你运气好些投胎投进了皇后的肚子里。你不曾为这江山出过一分努力,仅凭着这几分运气便指责努力过的白修隐夺了你位置。这片江山里有他的血汗,有你的什么?” 宋宜画一番话堵得白修泽说不出话来,她眼睛冷冷一瞥,“不仅如此,还因为你的蠢笨而丢掉了三座城池。你当然不知道,将士们曾经在打下这三座城池时多么费尽。因为在你眼前的不过是一张契约而已。” 白修泽沉默。 “你口口声声说着白修隐不好。我看他就差将心挖给你了。”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宋宜画又饮了口茶,“你倒是给我说说,他怎么不好,哪里不好?” 她冷眼睨着白修泽,“你若能说出五条来我立马叫白修隐放你走。” 第73页 白修泽总是在脑海里想着白修隐的不好,告诉自己这个人不能原谅。可真有什么不好呢,他结结巴巴地好像说不出来什么。少年时他为自己捉蛐蛐看荷花,后来也曾为自己与右丞争辩,于殿外求情。 但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他夺我皇位,囚我于此。他用城池换我,也不过是为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还有一句未说出口的,他曾用那双清澈的眼睛骗了我。 那些曾经说出口的对自己的喜欢,在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能有几分真心呢。 这偌大的帝王宫里,最是谈不得真心。 “夺你皇位?我刚才便对你说过了,你不过是有几分运气而已,他才是天选之人。可你若是真这么想,那你便这样想吧。” 宋宜画突然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你这样想,不过是跟自己过不去。” “你喜欢白修隐吗?”宋宜画突然问道。 不料想他会这样问,白修泽张了张嘴,后来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曾经也算是高傲扬起的头颅怎能轻易低头承认呢。 更何况,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即使他点头,那个人的眼中终究也只有手中的权利罢了。 仿佛是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了,宋宜画起身,将那个小软枕重新塞会腹中,也不看他,仿佛是嘆了口气,“哎。这宫里的富贵病就是多,明明就是男儿家,竟矫情得跟女人似的。” “你若还想着他抢了你的皇位。我只告诉你,这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 说罢整了整衣冠,一摇三摆地走了出去。 第75章 放手 矫情?白修泽茫然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是他太矫情了吗? 他曾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一朝被废,后来被追杀逃亡,被当做人质,被软禁,他的所有反应不过源于这一切痛苦经歷,难道竟被人用矫情两字概括了吗? 难道他是活该吗!活该被追杀,活该被软禁,活该被那双眼睛欺骗?仅仅因为他曾是太子。 他轻轻地笑,矫情,没有经歷过这一切的人,凭什么说他矫情。 他的确是跟自己过不去,凭什么白修隐总是一副像什么都在他算计之内气定神闲的帝王模样,而自己却始终因为深陷于那双眼睛那些回忆不能自拔而狼狈不堪。 明明先说喜欢的人是他。 如果这也算矫情,白修泽认了。 他眼神空洞洞的,看着白修隐走了进来,他张嘴想问他,白修隐,你真的喜欢我吗。但他问不出口。 白修隐眼神轻柔地看着他,嘴边的笑如同缓缓燃烧的裊裊青烟般柔和朦胧,他说道,这样柔柔地对视了许久,温柔的气氛让白修泽想要问的话即将脱口而出,他听到白修隐说道,“送路王回府。” 心中就像从高处跌空一般猝然一痛,他不知原因,紧接而来是心口仿佛被细线缠绕裹紧,勒进心里,让人钝痛窒息。 他这一次仿佛看懂了白修隐的眼神,那般柔和而决绝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他,哥哥,我放手了。 他在殿外都听到了,他至始至终,都恨自己夺了他的皇位。 他听到宋雨寒捂着脖子嘆了一句,“你只能囚他,得不到他。别让他恨你更深了。” 她说的对。 恨也许是比爱更深刻更永恆更浓烈的感情。可他不想再看见那双冷漠的眼睛了,那双眼睛里有想要逃离的坚定,有对从前回忆的眷恋,有曾经高高在上的孤傲,有对自己的不屑冷漠,唯独不见对自己的喜欢。 哪怕只有一丁点,白修隐也会因此而开心起来。 可自从他将他带回周国,面对自己的只有一双冷漠的眼眸。 不再似从前那般,他无论怎样乖巧温顺,那个人都不会再对自己露出一点喜欢。 大噶是真的恨透了他夺去他的皇位,让他从高处跌落吧。 曾经只是踏错一步,如今虽赢得皇位,却始终落得满盘皆输。 哥哥,我放手了,你别再恨我。 “恭送路王回府!” 内监尖利的声音划破这一刻令人窒息的氛围,白修泽应该高兴的,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可是他弯了弯嘴角,只是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想问的话,始终没有问出口。 他被满脸喜悦的内监们拥着出了东宫,突然被白修隐叫住,“等等。” 他心中突然因为这简单的两个字升起莫名的喜悦,仿佛刚刚将自己心口缠得死紧的线放松了一些。他转过头去看着白修隐,眼神中是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 白修隐的脸像是笼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朦朦胧胧的让他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他朝自己柔和微笑,“哥哥,生日快乐。” 心口缠住的线仿佛在一瞬间被缠绕得更紧,白修泽觉得自己突然痛得唿吸不过来。白修隐只站在里自己不到十步路的地方,两人的距离却好像拉出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仿佛面前那个人,再也触摸不到。 生日快乐,这是白修泽听到白修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新的路王府尚未修成,他暂时住在曾经白修隐住过的施王府,那块匾额早已被拆掉,挂上了路王的牌子。 他得到了自由,心里却空了一块。 那双目送他离去的眼睛,和曾经望着他说喜欢他的深情双眼,都成了他的梦魇。 白修隐再次出征,平定梁国。而白修泽只是在府里养花养鸟,闲散度日,这做府邸仿佛成了他和白修隐唯一的联繫。 三个月后,夏日炎炎,新府建成,白修隐还未回朝。 白修泽没有理由再住在旧府,可这座府邸被他打理得极好,一花一木都在无意之中被精心照看,他不知为何,生出一些捨不得。 六个月后,秋日绵绵,宫中传来消息,皇后诞下一女,白修隐依旧未回朝。 京城某处僻静的宅子里,一女子同样诞下女儿,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被宫中的人偷偷借走。狱中的白修文听到这个消息后在狱里绝望哭嚎,他将所有的身家性命压在他王妃怀的这一胎身上,却未想到是个女儿。 赌输了,便认命了。是老天不让他白修文的子孙后代有这个机会的。 此时有人将刚出生的嫡公主偷偷抱至狱中,白修文隔着牢门抚摸着婴儿如绸缎般的皮肤,又哭又笑。 抱孩子的那人低着声音告诉他,“皇上说了,若生下的是女儿,便不会要你的性命。” 不日后白修文秋后问斩,在监斩官的一声令下后落下了头颅。 而此刻京城外的马车在飞快的奔驰,白修文还穿着狱衣,怀中有金银细软的包袱,他紧紧拥住身旁刚生产不久的王妃,默默不言。 偷天换日,白修隐保了他的命。 至于他的女儿,如今已是嫡长公主的身份,也许会在宫里得到很好的照顾吧。 九个月后,冬日寂寂,宋行安只身回京,未惊动任何人,而此刻,白修隐依旧没有回朝。 下了场大雪,白雪皑皑,虽严酷寒冷,却比梁国的冬日那般潮湿冰凉好得多。 第74页 白修泽望着火烧得极旺的碳盆,偶尔还会爆出一两声清脆的声响。他披着披风走出门外,望着银装素裹的天空,不由自主地想起白修隐。 大军压阵,拿下樑国是必然之势,为何会久久不归。 沉寂许久的心,始终忍不住为他担心。 而此时有宫中的内监通传,“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入宫一趟。” 白修隐不解其原因,到了宫中却发现宋行安也在,心中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问,“白修隐呢。” “你倒是好手段。”宋雨寒皱眉看他,“一点力气没出,只凭着他对你的一番情义,便轻易将他和哥哥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送给了你。” 白修泽听得有些煳涂,心里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皱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宋行安眉头紧缩,啪的一声将一个东西丢到他的脸上,十分不耐的样子。 白修泽吃痛,看着眼前明晃晃的东西,诏书? 他翻开诏书,内容竟是什么朕暂无子嗣,国不可一日无主,路王曾为先帝太子,宜继承大统,继位于他。 遗诏?白修泽脚底有些发软,他脑袋发懵,勉强一笑,声音是连自己都能听出来的虚浮,“好好的他写什么遗诏啊……” 他转头看向宋行安,“宋将军,白修隐呢?他在哪儿呢?他写这样荒唐的东西你怎么不拦着啊宋将军?白修隐呢?” 宋行安抿了抿唇,沉默的时间让白修泽害怕。 白修泽突然觉得全身发软,脑子里眩晕不止。他仿佛连站立的力气都要依靠手扶着桌子,“宋将军你说话啊。”他脸上露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必定是白修隐又跑到哪个国家去攻城略地去了,才会这么久都没回来对不对!” 宋行安垂着眸, “皇上,战死沙场。” 第76章 执念 “死了?他死了?”仿佛是不敢置信,白修泽的心一瞬间被收得死紧,仿佛被一双手紧紧捏住,让人缓不过气。他深吸一口气,依旧觉得窒息。 他的眼睛里逐渐失去焦点,仿佛整个人都丢了魂,双手无力地撑着,险些跌坐在地上,嘴里只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 “你何必假惺惺。你不是一直认为是他抢了你的皇位吗,如今你的皇位回来了,还多了那么大一片土地,你该开心才是。” 宋雨寒脸上藏不住怒气,满是愠怒地对他说道。 是啊,他该高兴的,他一直执着的皇位不是回来了吗。他该笑的,他扯了扯嘴角,却僵硬得如同一具尸体。白修泽眼角干涩,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皇位是什么。 他曾经以为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要轻轻伸手一碰,便触手可得。 他是嫡出的皇子,是太子,是天之骄子,他满意以为,帝王之位本就属于他。 是执念罢了。 到底是执着于这个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位子,还是执着于被人从高处狠狠推下的痛恨。 如当年从鞦韆架上跌落后的颜面尽失。 他错了。 他不该为了骄傲的面子而活着。 他想起孩提时候自己作为太子的模样,他是刚出生便被立为太子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他们敬他却疏远他,当他第一次想要靠近他的弟弟们时,他们只是向他行礼,然后心照不宣的离开。 孩子们什么也不懂,但大人却告诉他们,那是太子,是你们的敌人。 哪个孩子的童年不想有可以与自己一起恣意欢笑的玩伴呢,即使是他曾经的伴读,也和白修临他们玩在一块,然后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他仿佛成了边缘,他们可以在上林苑打滚可以在云梦湖嬉戏,自己却只有一架鞦韆。 他多羡慕他们的欢声笑语啊。 可是母后却告诉他,太子拥有比他们更好的东西,不需要羡慕。 他不懂什么叫更好的东西,孤零零的鞦韆怎么会比伙伴们的欢声笑语要好呢。 但他却从母后似是提醒的话里听出,他是太子,不能够露出羡慕的情绪。 而渐渐,他也从那群孩子们的眼神中读出敌对的表情。 他曾经是那么想要融入他们。可他们却避自己如蛇蝎。 那些敌意让他明白他们註定成为不了玩伴。 既然是因为太子之位才对自己敬而远之,不如便拿出太子的架子将他们推得更远些。 那曾经高昂着的头颅,背后不过只是一只孤单的影子。 直到白修隐出现在他的鞦韆架下。 他以为这个人依旧会个其他弟弟们一样,不满、敌对、挑衅,却不想即使在他的刁难之下他也温顺乖巧。 从此他仿佛便跟捡了个跟屁虫似的,白修隐总是黏着他。带他捉蛐蛐看荷花,为他出宫买糕点。 失落的童年,仿佛因为他的出现而重新到来。 其实心底也很想和他一起玩耍的吧,只是他高昂着的头颅已成了习惯,他学不会低头了。 宋宜画说得对,他的确是跟自己过不去。 那样一双清澈纯粹的眼睛怎么会骗人呢。他自己知道的。只是他不愿知道罢了。 他以无数的理由告诉自己,那都是白修隐的骗局,是为了夺走自己的皇位。 到后来自己到底在执着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好像被自己骗过去了,又好像仍旧不肯低头。 白修隐不过是在强迫自己低头罢了。 可是无论他有多想跟自己过不去,多想重新端起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他对那双眼睛的思念。 他想再看一看那双眼睛。 “我要见他。”白修泽睁开眼睛,眼睛重新聚焦,看着宋行安,“我要看到他的尸体。” 宋行安的神色晦暗不明,“战场太大,暂未找到皇上尸体。” “那你们凭什么说他死了!”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一度,他死死瞪着宋行安,太阳穴有青筋暴起。他拿起诏书,“没有找到尸体,诏书从何而来!” 宋行安不顾他的情绪激动,眸中如一潭死水深不见底,“这是皇上出征之前留下的。皇上遗命,若有不测,让我回京宣读诏书。”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白修泽神色愈发激动,那捲明黄色的诏书被他抓得褶皱不平,“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皇上已战死沙场。”宋行安冷漠地回答他。 白修泽大吼,仿佛将所有不安的痛苦的情绪全部宣洩,“那我也要见到他的尸体!” “皇上遗命,尸体已与将士们一同马革裹尸葬于战场。”宋行安眸色深沉,“京中帝陵,只用立衣冠冢。” “他还没死立什么衣冠冢!”白修泽好似疯魔,不管不顾地大吼大叫,“即便是葬了我也要见到他!” 他拿着诏书三两步走到烛台前,火焰顷刻间将诏书吞灭,变成更耀眼的色彩。直到指尖感觉到灼烧的疼痛,他才将那化为灰烬的诏书丢开。 第75页 低头发现指尖被烙上一个小小的伤口。 宋行安没有阻止他。 “诏书已无,若无白修隐的尸体,天下人会认为你宋行安图谋不轨。”白修泽的眼神决绝,“我要见到白修隐。” “没了诏书,天下人只会觉得谋权篡位的,是你。你到底还想怎样呢?”宋行安突然起身,眼神带着压迫性的敌意,声音阴沉,“皇上生前以被你搅得不得安宁,难道你还要让他死后也要不得安息?” 他的眼神冰冷得仿佛能将人冻住,“你执着于皇位,他便将用性命打下的江山都拱手于你。你还想要什么呢?你得到了皇位,又想要他的感情了吗?白修泽,你太贪心了。” 白修泽好似突然泄了气的皮球,情绪大起大伏之后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他颓然跌坐在地上,声音虚浮无力,“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 宋行安反而呵呵笑了起来,笑容阴森可怖,“皇上在的时候对你百般的好你只做不见。他如今死了,你倒是露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 白修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朝门外走,如同一具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边走一边喃喃地念到, “我要去看他最后一眼。我要去看他最后一眼。” 我不要皇位了,我不要江山了。 我已经放下了所有的面子,我低下了曾经不肯低下的头颅,可你却不等我了。 是我错了。是我太晚了。 白修泽只觉得天旋地转,脚底好像感觉不到地面的存在,眼睛里也白茫茫一片。耳边听到一声惊唿,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77章 归来 白修泽在路王府醒来,屋里的炭火依旧烧得通红,外面的雪依旧没停。 这一切好似做的一个噩梦。 他茫然地问,发生了什么。 僕人告诉他,殿下受了风寒在门口晕过去了,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才醒。 是梦吗? 他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一滴泪水也没有。然而皮肤触碰产生的痛感让他不由得皱眉,他低头,发现指尖有一个小小的疤痕。 他问,宋将军呢。 宋将军在回朝的路上。 他问,那皇上呢。 殿下是煳涂了吗,皇上和宋将军一起,也在回朝的路上。 始终围绕在心间的紧张感和悲伤感因为这句话得以消除。但他依旧皱着眉望着指尖那个小小的疤。 是他煳涂了吗。 真的是梦吗。 他宽慰自己,也许是睡得太沉,指尖被碳盆里的火撩着了。 可那个梦做得太真实,仿佛现在才是虚无的梦境。 不过还好,白修隐没事。 如果是这是梦的话,就永远不要醒了吧。 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他问,“皇上什么时候到京城。” “估摸着时间,也就今天下午了吧。” 心中的沉重仿佛被无比轻快的情绪所代替,他没事了,他凯旋而归了。 即使脸上依旧有些茫然,他的语气里却带着催促与松快,“快去,给我备马!” “殿下身体还未痊癒,外面风雪交加,不宜出行啊。” 白修泽心中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着躁动着想要立刻见到白修隐,太好了,都是梦。太好了,他可以重新见到他。 僕人经不住他的催促,为他备马出行。 即使夹着雪花的风吹得寒冷彻骨,他依旧策马疾驰在京城的路上,好似内心有声音依旧在不断地催促他,快些!再快些! 血液里面突然的沸腾让他感觉不到寒冷。 城门紧闭,他牵动缰绳,立于城门中央。 白修隐,我站在这儿,等你凯旋。 他如同一塑雕像,巍然不动。有雪花缓慢地飘落到肩头髮梢,但等待的时间仿佛比雪花飘落的速度还要漫长。 踢踏,踢踏。白修泽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手中紧紧牵住缰绳,他听见了行军的声音! 那远远的声音在雪花飘零的时间里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白修泽浑身的血液仿佛也跟着这样整齐划一的踢踏声而奔腾起来。 笨重的城门被缓缓拉开时发出沉闷的声响,白修泽在这声绵长悠远的声响里看到一道黑色的光。 一面旗帜飘扬在风雪之中,那是周国的军队! 白修隐在庞大军队的最前面,高高立于马上,仿佛用睥睨众生的姿态看着属于他的天下,让人不禁臣服。 年少时梨花纷落,他乖巧臣服在别人脚边。 如今大雪纷飞,天下的一切都要向他臣服。 白修泽远远望着青年昂首的自信模样,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对面的人仿佛也惊讶地发现了他,他身后的千军万马和自己的孤身一人只有一道城门的距离。 白修泽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向他。 对面的人也下了马,眼神中带着讶异,又带着那么些许的期待。 雪中的脚印在一步一步靠近。 就在白修隐身后的宋行安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只是别过黯淡的眼神,垂眸不语。 白修泽走到他面前,缓缓跪下,行叩拜大礼。一如初见,只是角色不同。 他坚定而有力的声音在白修隐耳边响起,“臣白修泽,恭迎吾皇归来。” 我低头了。 我本该向你臣服。 我不愿再感受失去你的滋味。 他这样的举动让白修隐惊奇而慌张,即使在大军面前这位镇定自若的年轻皇帝在此刻依旧显得手足无措,他慌乱地叫了一声,“哥哥?” 白修泽的做法,让他看不明白。 而白修泽只是从容地抬头看他一眼,两双眼睛对视的那一霎那,他好像又明白了。 只是白修泽从前对他仿佛总带着强烈的抵抗,这样若即若离的感觉让白修隐更加不敢确定。 他伸手想将白修泽扶起来。 眼前的这个人让他感觉到不真实。失而復得的感觉让白修泽也在害怕着,即使有温暖的肢体触碰,白修泽依旧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仿佛在虚无而又美好的梦里流连。 可是,他总算是又见到这个人了不是吗。 他藉助着白修隐的双手缓缓起身,然后附在他耳边,用轻柔而温暖的语气告诉他,“白修隐,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到这儿就算暂时完结了吧。 以后也许会写些番外什么的。 谢谢每一个收藏评论和认真阅读的小伙伴们!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