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佩》 第1页 《绝佩》作者:荭衣客 文案 信你,护你,爱你,对你至死不渝,愿与你同舟共济……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来证明,能做到这些的,不是只有你一人而已。 随后,丛容赶忙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瞥了一眼后就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指着它声遏行云地道:来吧,发挥出你的力量来吧! …… 药不能停。 新人首部作品,文笔已经尽力了。 半正剧半轻松,各种地图各种骚。 非正统修真,非各种苏爽文。 纯粹瞎写八写,不要考据啊~ 食用指南: *外表清逸高冷内心霸道宠妻醋罈子攻×怼天皮地撩完秒怂俏丽跳脱受。 *最先出场的是攻。 *攻是师尊,受是徒弟! *1v1,he! *没有更新会请假说明的,本文不会坑! 最后感谢各位小天使们肯看我的文,只希望能多多留言就好啦~ 比心 爱你们!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丛容,白渊 ┃ 配角:很多人 ┃ 其它:he、 第1章 少时 天色渐沉,月亮的光落在青竹上,落下斑驳的黑影。 借着这微弱的亮光放眼过去,只见此刻在那遍地一片绿的竹林居中,黑夜里突现地分外明显的那一大一小的两道白色身影,正笔直地端立在屋舍内。 他们在内里站得就如棵棵白杨,唯有似雪般的衣裳迎着晚风在半空中一摇一摆。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刻在这两个人的气氛之间,摆明了是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夜半三更,房内烛光摇曳,这俩人明明有觉不睡,却非得兀自摆出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地面对面看着对方,谁也不发一句话。 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过虽说是一大一小,但其实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只是那较小的这名少年虽然持着那张泰然自若的脸,以及那从头到尾都在流露出的清冷感,却依旧难以遮掩住从他眉眼中毕露出来的些许青涩。 然而不仅是脸部线条尚未清晰的完全,就连身段也与之对比下来颇显单薄瘦弱,所以无论怎么看,眼前的这个人都只是个正值意气风发阶段的少年人罢了。 而这位对比下来显得年龄稍大的就不一样,一眼望过去,完全就是个明明白白的青年男子的模样。 他负手而立,两道长长的的剑眉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宛如就是从画中走下来的面如冠玉的俊朗美男。 隐约间,竟还能闻出几分在这人周身萦绕着的一股浅淡的竹叶清香。而那少年人似乎在这里没呆很久,浑身身上并没有一处将这股味道给沾了上来。 风透过敞开的大门捲起一阵阴仄仄的鬼魅气息,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几分,强行带起的温度又呈直线下降的趋势。 要说是两人闹别扭了才僵持着现在干瞪着眼不说话的情况,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哪一个看起来都不会是指着对方口无遮拦地破口大骂的模样。 最终,这名较为年长的青年男子再也忍不了这样相继无言的对峙,神色骤然一变,脸上笑意尽散,沉着声道:“我的话你都不听了?让你走就走,快去找你的师兄师弟们玩去,别总在这碍着我。” 少年听闻后,执拗地扭了扭头道:“不,师尊还在禁足中,若我走了的话,您就一定会去见那个人。” 他的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很沉得住气。 被一语道中他内心所想,青年男子微微晃了晃脑袋,无力的地吐槽道:“为什么从你口中听出我是想偷偷与人私会?” 说着,他的视线就透过面前的人,飘到了外头。 “其实无差。”少年直白地透露自己内心的想法,发现他神色不对,警惕地扭头一望。 外头竹林随风左右晃动,冷冽的风唿啸而来,毫不客气地刮在脸皮上,顿觉寒意。 纵使现在的氛围再怎么不对,但到底还是没多出个不速之客。 还待这位少年收回视线,一下劲力十足的手刀倏地朝脖颈处落下。他稍微瞪大了眼,蹙起眉头后身子顷刻间便瘫软了下来,被青年男子接住,打横一抱放在了一席铺着软垫的木板床上。 “你小子就先睡一会儿吧。”他看着眼前少年的睡颜,长长地嘆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此行前去,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我那傻儿子。” 他说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际,一枚雪白玉佩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片刻。眸色不经意间黯了黯,轻声道:“可能至始至终,信任彼此的,就只有我一人。” 深吸了口气后,他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并起两指,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呈现在眼前。男子脚尖轻轻一点,便稳稳地踏立在上面,伴随着几声刮过耳畔的鹤唳,御剑飞走了。 黑夜中,一抹显得分外明亮的白色在天空里悄然划过,随后不留痕迹地消失,似乎与这如墨的夜空相互融合了。 等那躺在床上的少年恢復意识的时候,便也是隔日晌午了。 强烈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勾勾地打在他眼皮上,半晌后,少年勐地一睁开双眸,忙不迭地从床上坐起,急忙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空无一人,神色一凛,唿吸一滞,话都不说就凭空召出一把雪白色光剑,站立在上往鎏文殿方向飞去,整串动作一气呵成,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第2页 然而等他腾云驾雾起来,查探四周景象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周围的环境已然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荒草,枯木,死气沉沉,血腥味甚浓。漫天遍野的横尸躺在血珀当中,好不惊心动魄。 少年的心越绷越紧,顾不得分出心思去想一夜之间这里究竟死了多少人。 不过好在他意志坚定,并未生出什么恐惧感,他咬着牙御剑直入到一被血污染得面目全非的殿中央,少年硬是逼迫自己缓了口气,将脑内的左思右虑搁在一旁,再放眼朝里眺望,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些伤的伤,残的残的长辈们正在相互唏嘘。 正正襟危坐,连眉毛都拧在一块儿的一仙风道骨的蓝衣青年察觉到了什么后,远远望去,见那熟悉的白衣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殿门口朝里眺望过来,神色竟罕见的有些懵懂,似乎还没搞清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沉思片刻后,朝那少年招了招手道:“阿渊,你过来。” 那叫做阿渊的少年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他哑声道:“师伯……师尊人呢?” 他偏偏没在眼前这堆人里找到丛权。 一听见这个名字,周围的人声霎时安静下来,视线纷纷往这少年身上扎过去。 唯有邱清玄眼睑微敛,无声地嘆了口气道:“防了这么久,终于是在昨晚结束了这一切,你师尊他即使之前犯了再大的错,这一下也总算以死将功折罪了。” 余音绕在耳旁久久挥之不去,一路上,他在心中揣测不住,想过无数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想到过这点,可他的眼睫在此时此刻仍旧克制不住般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昨天才同自己唱对台戏的人,今日说没就没,说出去谁敢相信。 叫阿渊的这名少年当时也只道放任他走会有危险,却没想到这竟会使他把自己的命给赔了进去。 邱清玄瞧见他的状态,出声安慰道,“逝者已逝,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闻言,少年咽了咽口水,颤声道:“可是他是……” 他说到一半便及时收住,撇过头闷声不响。 邱清玄将他这副姿态尽收眼底,兀自道:“丛师弟虽已身死,但魔尊也被他重创,伤的不轻,现在恐怕已然逃到山下藏身匿迹了。” 他站起身来,捂住那被抓的血淋淋的肩膀朝少年身旁走去,拍了拍他的背道:“你若实在气不过,就该及时振作,好好修炼,将来替你师尊报仇,这个道理我想你不会不懂。” 阿渊没有说话,侧首看了一眼面部表情有些狰狞的邱清玄。不知为何,他觉得此刻他的掌门师伯,变得有些陌生。 因为平时,他的掌门师伯始终都是一张保持着微笑的脸,和煦如风,对人款款相待。而此刻,却没从这张脸上看出一丝从前的影子。 到最后,他既没答应,也没否认。 尊敬的师尊走了,他现在万分急迫地想找一个人,可他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对那个人说。 要是告诉他,他将会如何? 没等邱清玄再多说一句话,少年随心敷衍几句后转身即离,直奔山下。 一栋茅草屋闯入视线后,他再也顾不得去遵守那些礼仪,重重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后便破门而入。 屋子里竟没一个人。 整理好的床榻,残存的饭菜,行李什么的被一扫而空,显然是已经离开了。 少年怔怔地看着,内心上下起伏片刻后忽然变得空落落的,他的手僵硬地按在一处墙壁上,竟一声不吭地在原地站了几个时辰。 他兴许是还在抱着一丝希望在等待着什么,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最后他还是被山上的一位奉掌门之命的师兄横眉竖目地说教一番后,被强行带上了山。 毕竟他们九霄山最基本的规矩就是:不可私自下山。 得需要掌门亲口应允,又除非在歷练或者特殊时期下,要不然的话,轻则挨一顿批,而重则就要被打断两条腿,以此增长记性。 剩下的日子里倒还算风平浪静,不久便举办了四尊继位仪式。丛权坐下弟子少,叫阿渊的孩子又是其中最为出色的,虽然年龄尚小但还是毫无疑问地就将他冠于四尊之一的位置。 他这人原本话就少,成了四尊之一后话就变得更少了。除了一些要需要下山的事物,几乎整日都将自己埋在竹林居中闭门不出。 邱清玄见状,便替他代收了几个弟子,想让他们亲近亲近。可哪知他除了从神色上看颇有些不满,却连个表示都没有,仿佛对收弟子这事就如同团空气,可有可无。 时间一日一日晃眼即过,世人皆夸丛权为永垂不朽的救世主,好评如风。唯独九霄山内部,自此以后对丛权此人,避而不谈。 就像世人也皆知姜舞哲此人虽为魔尊,但行事处事向来低调,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可他那天夜晚的姿态身影却形似癫狂,原本就为火红色的衣衫被血液染成暗红色,口出狂言说要屠戮九霄山满门,完全是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没有多少人知道在这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短短三年期间,没有姜舞哲此人,虽偶有一些魔物及魔修在人界捣乱,但未能构成大威胁。 这天下总体来说过得倒还算太平。 第3页 五年,是对姜舞哲不会在这时间段内重见天日的最短保证。 但五年的时间,弹指即过,到那时,也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这一晃眼,便到了三年后―― 夜晚寂静,月色蒙蒙。 偏僻的丛林深处,一栋简陋,堪称破烂的房屋之下,传来阵既清脆又带着几分少年应有的沙哑的说话声。 “你做好心理准备了没有,能别那么磨唧了好吗,时间不会等你的,快点穿上!” 一少年双手抱臂,坐在放置着一把黑剑的桌子一旁的椅子之上,抖动着腿不耐烦的说道。 他长相不过十五六岁,一马尾在脑后高高束起,嘴角上扬,面若桃花,俊美又稚气。 由于长的过于清秀可人,若是不仔细盯着看,不开口说话,说夸张点可能还会被认作为姑娘。 丛容的面前则蹲着另外一人,正一手扶头,一手捂着心口。他眉宇蹙起,正瞪着对方。那一副极为痛苦与无奈的表情中还透露出几丝怒意。 这人长的眉峰锐利,杏眼薄唇,也是个容姿尚好的翩翩少年郎。 “你小子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怎么不穿,偏让我穿,你让我面子往哪放,你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吗?而且钱袋丢了你也有责任,你简直混蛋!”这名少年突然爆炸,勐站起身咆哮道,指着地上的一摊衣服,眼睛里似有熊熊烈火燃烧,只差涌出来把他面前的人烧死。 浅绯色薄纱盖在下面的浅绿色的绿叶裙裙上。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这可是一件女子的衣服。 可眼下这两人皆是男人,自然不会是他们的衣服,可现在,丛容正叫这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穿上。 丛容对墨夜楠所说之话听若未闻,继续抖着腿道:“你自己猜拳输了,现在又赖我?曾经那个言出必行,愿赌服输的墨夜楠去哪儿了?” 他说的正儿八经,明摆着的搞事情。猜拳赢了就是牛批,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墨夜楠那张明朗的脸庞瞬间蒙上了层层阴影,他咬牙切齿道:“行!你等着!穿就穿,不就是女装么,我墨夜楠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你了!?” 赌气般的脱下自身的衣服往地上一丢,又随手拾起那女装,紧闭双眼毫不犹豫的往头颈上套去。 丛容作出看到什么辣眼睛的东西的样子,右手捂住眼睛,可嘴角上上扬的弧度还清晰的挂着,只道:“啧啧啧。” 良久——墨夜楠换好了。 这件女装尺码挺大的,穿在他身上竟正正好好,很是贴身。 乍一看,似乎还能显出他的柳腰花态身材凹凸有致,让人有种要上前试试手感的冲动。 但往上看,望见那一张已经气到拧成一团的狰狞面孔时,顿时违和感沖天。 丛容直打了个哆嗦,停止了抖腿的动作,喷道:“靠!整理好你的表情再给我看你的脸!” 闻言,墨夜楠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姿势,道:“你的要求很挺多的啊,老子屈尊降贵的穿这破玩意儿,就是来满足您老的眼吗?” 见他架势,丛容脖子微缩,不再多刺激他,歪着脑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行行行,没空跟你争,反正天黑了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你这张好笑的脸,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墨夜楠呸了一声,昂起下巴,一脸矫情地走出了危房。 身后的丛容随意抄起身旁的黑剑,背在身后,接着双手抱着后脑勺,呲牙咧嘴地笑着跟了出来。 第2章 闹腾 皓月当空,漫漫长夜。 两人没走多久的路,就来到一极为热闹的大街上——骆铭街。 灯火阑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好生热闹。 大街小巷门口似乎都摆放着几家店,买的人很多,生意极好。 与之前地处较为偏僻的小屋相比犹如来到了另一世界。 那栋危房是丛容以前呆的地方,他们现在并不住在那里,只是偶尔会将那儿当做根据点罢了。 丛容笑道:“今天是除夕夜,估计可以大丰收。” 他一身黑衣,墨蓝色腰带上繫着一枚白玉玉佩。月光洒下来,清晰明亮的照映出他的脸庞,好不真实。 路上不少人从俩人身旁穿过,十之八九地人沖俩人瞥上几眼,神情是说不出的古怪。其中一人还朝身边人嘟哝到:“这世道真是变了,男人穿女装,女人扮男装,唉……”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被俩人收入耳中。 这意思无非就是墨夜楠顶着一张男人的脸,身着女子衣裳;丛容顶着一张女人的脸,却一袭男装。 丛容不为所动,还是一张听到如同没听到的脸,笑嘻嘻地跟在后面。 可身前的墨夜楠却又爆炸了,他沖身后人大叫道:“草,老子不干了!就说我这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女子了,我要回去了!” 说完,他转头就要跑,被丛容双臂夹住腋下,劝道:“你现在反悔早晚了好不,人都已经出来了,你还想挣扎什么,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别怂尽管上。况且看不看得出你是男人根本不重要,吸引注意就好。” 墨夜楠指着他鼻子喝道:“你没听到刚才那人这么说的吗,明明是你比我更合适穿这玩意儿!” 第4页 丛容看了看眼前的手指,眨眨眼睛,浓密细长的睫毛像把扇子扑哧在脸上,道:“可是你猜拳输了啊。”这声音参杂着三分委屈,七分理直气壮。 墨夜楠无语,白眼直翻,双手掩面转过头,直直地往目的地走去。 他怒喝道:“算我倒霉!” 丛容道:“赶紧的吧,琉璃要是知道我们把钱袋丢了非搞死你不可,趁她不在,快去扒点。” 墨夜楠接着白眼:“是搞死你。” 两人走到一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上,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看是用眼神进行了一系列交流。 丛容:这个怎么样? 墨夜楠:好像能值几个钱。 丛容:你快上。 墨夜楠:你怎么不上? 丛容视线在他身上上下窜跳,墨夜楠登时满脸黑线。 是啊,他现在衣服女子扮相,可不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的嘛。 他轻轻拿起面前的一盒口脂,学着平日里看到女子是怎样涂抹胭脂的动作,用手指沾取一点,点在嘴唇上,然后一屁股摔到在地,袖子盖住半张脸,用他此生能发出最尖细的音色撕心裂肺道:“妈呀,光天化月之下卖毒物!我烂嘴了,救命啊,我嫁不出去了!” 他突然恬不知耻的喊叫道,他要开始讹人了! 卖胭脂的老闆之前还满脸笑意的推荐产品给其他顾客,突然被他这么一摔一叫,给惊住了,连忙跑上前去看墨夜楠。 老闆道:“你这姑娘说什么呢?我这上好的口脂怎会是毒物!”说着就要伸手拽开他的手,瞧瞧是否真的烂嘴了。却被墨夜楠一掌无情拍开,道“我没嘴见人了,你不要碰我,奸商!快赔我钱。” 撒的一手好无赖。 “这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一女子用了这家店的口脂,烂嘴了?” “怎么可能会烂嘴?之前我一直在这家点买胭脂的啊,也一直都没有什么事啊……” “对啊,而且这家店买的东西价格昂贵,质量应当是过的过去的啊。” “而且这女子也不让看,真让人头疼。” 老闆见手被他打到一边,尴尬的停留在空中,皱着眉头,道:“姑娘,你不让我看,我怎么能确定你是用我的东西烂嘴的呢?你这样,我可难以信你!” 路人:“是啊是啊姑娘,别遮了,看一下吧!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要第一时间治啊!” 墨夜楠掩面抽泣起来:“你们……你们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在这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下方,他此刻的内心却是:老子活了十六年,宁可现在去杀人发火,也不想干这种丢脸皮的事,自己存的十六年的节操全在这一天丢光了。害我者丛容也! 心里一提到丛容,墨夜楠有意无意地从手指的缝隙处寻觅他的身影。 只见不远处的丛容躲在一个极不显眼的角落里,正拿着一不知道从哪搞到的麻袋,一手极快的将那些胭脂丢进袋中,神情那叫一个泰然自若。 恍惚间,墨夜楠似乎看到他那双桃花眼弯弯,唇角勾起一细微的弧度,手里活不停,还正全程对着他微笑。 墨夜楠被他这笑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道:我怎么就感觉那么不愉快呢…… 袋里胡乱装了六七盒胭脂水粉,个个从外观上看来无一不包装精美,一看就是精挑细选的。 在拿到那老闆不会发现东西被偷了的数量下,丛容比了个“搞定”的手势,拔腿一跑,就混熘进人群之中了。 墨夜楠见状,一手提起裙子,另一手继续捂面,转身朝拥堵的人群中挤去。 他边跑边骂道:“丧尽天良,委屈死人家了啊,你们这些人,迟早会遭到报应的啊啊啊啊――” 众人呆呆地望着那“女子”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才有一人咋舌道:“哪来的泼妇?是搞事情的吧。” “神经病吧。” “长的一娼妇模样。” “我看就是,还有你听她那声音,糙死了,一点女人的味道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并非什么好货,跟那些头牌比起来压根不值几个钱。” “……” 骂声越来越难听,越来越难以启齿。 但好在骂了几句后,围观的人渐渐也都散了。 那卖胭脂的老闆长嘆了口气,心道不顺后回到自己的摊子上,理了理心情,一脸热情地继续做着生意。 真的没发现已有不少商品从他的摊子上不翼而飞。 两人老规矩约定了地点碰头后,丛容将那收了不少战利品麻袋扛在单薄的肩上,与墨夜楠一同继续一脸什么事都没做过的样子,在大街上逛着。 夜空中,不少明灯已经高高挂起,它们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承载着无数放灯人的愿望。 丛容盯着天空没几秒后,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趣事,倏地对他捧腹大笑道:“噗哈哈哈哈哈哈――” 墨夜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跳了一下,疑惑道:“你突然发什么疯?” 他笑的不行,捂着腹部的手改去拍打墨夜楠的肩膀,道:“我的妈呀,你刚刚的表现实在是绝了,一代演帝啊!不,一代演后!我自嘆不如,之前可把我给憋坏了,你他妈先让我先笑个够!” 第5页 字里行间完全就是在赤裸裸的讥嘲。 墨夜楠听得脸都绿了,终于按耐不住,一拳直勾勾地朝丛容砸去。丛容轻巧一闪,毫不费力的躲了过去,“要不要这么生气,我这明明是在夸你啊!” “谁要你夸,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墨!” “那你跟我姓不,看在你演戏不错的天赋上,我收你当小弟啊。” “闭嘴!” 俩人打打闹闹,丛容突然一甩手上的装着胭脂的麻袋砸到了墨夜楠脸上。 他酿跄几下,捂着脸一语不发,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呈现。 丛容挠挠脸颊,笑道:“失手失手,反正哪次打架你都是打不过我的,不要做这种既徒劳无用又找虐的事嘛。” 墨夜楠咆哮:“啊啊啊啊啊——!!!我就是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哪次打架你不是用你的那把剑斩断了我的宝剑啊!仗着自己有把好剑!现在我赤手空拳,你竟敢还用麻袋甩我脸,你他妈的怎么这么贱!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 他正在哭丧着自己的前半生有多么的失败,丛容嘻笑着抹去他喷在自己脸上的口水,“哎呀,这些都是小细节,别太在意。况且什么叫会认识我这样的人?我的人品难道不好么?就算我人品不好,你是我小弟,你人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啊,还会多出好几个属性,比如比你老大怂、菜、垃圾……” 墨夜楠听他这么聒噪一番,后退三分,抱头崩溃道:“我要疯了!别他妈的靠近我!” 他敢保证,就算对象不是他自己,换作是别的人,没有一个不会被丛容逼疯。 要是此时此刻他手里能有把武器……别说是武器了,只要有什么能砸的东西,他都会二话不说就往他头上砸去。 不见血不罢休。 丛容却是一脸无辜,半蹲在地,打开了麻袋,扯开话题般的道:“我看这些东西只够我们挥霍两个月,不是很够。” 墨夜楠镇定了下内心,抱着头冷笑道:“是啊,毕竟丢的可是半年的生活费,就这点东西根本换不到多少银子,琉璃还是会把你搞死……。” 搞死最好,省的他哪一天憋不住真的动手。 他话刚一说完,就莫名感受到一股诡异的视线扎在自己的侧脸上,他蓦地转头与丛容对视。 三秒后。 墨夜楠继续炸毛道:“你他妈的有完没完!?老子不会再干了!” 他一副真的就要被自己逼疯的样子,丛容直了直身子,嘆了口气,兀自道:“看你这怂样,那我只好发发善心不为难你了,这次就正大光明的去抢点吧。” 墨夜楠满脸不屑,却举手鼓掌道:“你这可真是英明的办法啊。” 比起穿成这样大街上撒无赖,把自己搞的厚颜无耻,还真的不如直接去偷抢来的爽快。 第3章 抢劫 鞭炮声“噼里啪啦”一阵子,硝烟尚未散尽。 十几个身着浅衣的修真之人,持着剑在大街上行走。 他们无一不是面如冠玉,浑身散发着仙气的年轻貌美男子。惹的不少年轻的女子纷纷眼红似的扭头多看几眼,更是有不少姑娘甚至是抛了几个媚眼给最走在最前段的,同时也是样貌最为出众的三名男子。 一名是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浅蓝色的二十六七岁男子,柔和的五官温润如玉,媚眼抛向他,他微微转头,沖几位姑娘浅浅一笑,然后回头,若无其事的继续行走。 另一名则是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名,不过二十岁刚刚出头的样子,突显得更为年轻。 一尘不染的白衣,唯有领口腰带处镶着简易的银白色花纹,高尚而雅贵。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眉眼如画,乌珠顾盼。 就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人。 只是性格看起来却是过于冷淡得有些冰冷了。 对身遭的事物是完全的视若无睹,察觉到打在他自己身上的道道暖意春花盛开般的视线,眉头微微一皱,理都不理,只是默默紧跟着前面人的步伐。 而这最后一名与第二位并排,也是同第一人一样,二十六七岁的外貌。 一袭青衣,浓密的眉毛向上扬起,眼尾细长,三人中嘴角勾起的幅度最大,眼珠子在几名姑娘身上打转几下,回抛了个媚眼。 可那几名女子只是轻笑了几声后便没再去看他,而是视线从他身上微移,然后便移不开了。 她们更在意的是他身旁的那一位。 长的最俊!另外两个虽长的也算百年难遇的美男,可与他相比,就要略逊色几分。 注意到了几名女子的神情,那青衣男子也不懊恼,顺着视线看了看身边的白衣男子一眼,嘴角的弧度始终翘着,不曾收敛。 跟在这三人身后的就是一众小辈了,个个面容清秀,象徵性的穿着前面三位长辈的同色衣袍。 有蓝有白有青。 没走几步,蓝衣男子开口了:“白师弟,段师弟,此次下山已除去不少魔物,想必弟子们对这次歷练感到累了,今夜既是除夕,不妨协同各位小辈在此处歇息一日,明日再回山,两位意下如何?” 白渊道:“无异议。” 虽只是简单不过的三个字,那音色却如玉石敲打冰面般清脆好听,却似乎不带着情绪。 第6页 面容也还是和之前一样,无任何表情。 他身边的段穹却是乐呵呵道:“掌门师兄说的对,全听师兄的安排便是。” 说完,身穿青衣的一名弟子探出脑袋,问道:“邱掌门,我们可以上街吃逛逛吗?” 邱清玄抬眸望了望那弟子,又看了看其他几名弟子,个个都是流了一塌煳涂口水的表情,微微一笑,道:“可以,不过得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才可以私自走动,还有不要走太远。” 青衣弟子听了,眼睛瞬间一亮,和其他几名弟子都兴奋的叫了起来。 也许是声音真的过于响亮,段穹余光扫了一眼那名弟子,道:“你们太吵了,是不是我平时对你们太温柔了,在掌门面前大声叫嚷?回去的时候跪山门两个时辰。” 闻言,那弟子如吃了黄连般顿时闭口不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之前一起起闹的青衣弟子见此情形也都跟着不说话了,与身旁人对视几眼后,纷纷低下了头。 唯有身穿白衣弟子们脸上还是挂着几丝有恃无恐般的笑意,细微弱小的谈笑声久久不淡下去。 一行人中蓝衣弟子也就两位,至始至终都挺安静,没说什么话。 白衣弟子有四位,其中三位都是之前跟着笑的,但似乎白渊平时就不怎么管他们,根本没在怕的,自管自的想笑就笑,想出声就出声。 当然了,以免被另外两位前辈责骂,他们将各自的音量都控制得有头有尾的。 段穹哼笑一声,讪笑道:“白师弟,你的徒弟们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啊,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管管么?” 白渊不语,一直平视着前方,没去看他。 段穹却也没多说什么,见好就收。 邱清玄笑道:“好了段师弟,孩子天性而已,别太苛刻了。” 一行人继续跟着邱清玄的脚步在找寻客栈中。 丛容指了指一贩卖着各种宝剑玉佩戒指护腕的摊子上,眸光一闪道:“目标来了。” 墨夜楠不耐烦的沖他摆摆手:“快去快去,得手之后赶快回去,我可不想再穿这身衣服到处晃悠了,多一秒就多一份耻辱!” 丛容行动之前还不忘调侃一下:“哪有这么夸张,我看挺适合你的啊。” 墨夜楠“啪”一下一掌打在他肩头,怒道:“快去!” 然后他就如释重负般的把手上的麻袋抛给了墨夜楠,双手叉腰,大摇大摆的走向那摊子前。 那摊头的老闆见丛容走近,先是打量了他一下,再然后目光一移到他腰间的玉佩时,忽然两手手心相对放在胸前摩擦了几下,讨好般的向他走进几步,笑容可掬的道:“哟,是位漂亮的小公子,你随便看看啊,这些可都是上好的宝物啊,是给仙人开过光的!可有辟邪的作用,什么妖魔鬼怪见了都得退避三分!小公子若看中哪个尽管说,我帮您包装一下,给家里人多带带啊。” 丛容托着下巴,看着红布之上摆放着的一件件看似精妙绝伦的商品,装模作样的谬赞道:“马屁拍的不错,东西也看起来挺好的。” 他说完后,那老闆微微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扯出个略显尴尬的笑容,他道:“……嘿嘿,是吧,公子买一个不?” 丛容无动于衷,老闆的笑容僵了僵,接着道:“要不给您个优惠价?” 丛容道:“给多少优惠?” 老闆再次莞尔道:“买一送一怎么样?” 丛容抱着手臂一脸肯定的点点头。 那老闆以为他要买了,连忙抄起一打“宝物”就要给他送过去。可谁知,东西一送到他眼前,丛容突然莞尔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那老闆不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愣愣道:“什么?” 丛容悠悠道:“我没钱,不买。” 他没半点不好意思,表情和语气真的叫一个从容。 …… 半晌,摊子老闆才晃过了神,突然“啧”了一声,破口骂道:“没钱?没钱来干什么?一副长的干干净净的样子,配带的东西也都是有模有样的,没想到是个穷鬼,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大过节的,你老子我不想跟你这种小混蛋多废话,还不快滚。”像赶秽物似的转身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手,示意他滚开。 随即,那老闆忽的感觉脖子一凉,肩膀一沉。他视线下移,一把通体乌黑,隐隐约约泛着些许红光的长剑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口口水,颤着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丛容笑嘻嘻地回答道:“抢劫。” 然后收回剑,右脚朝摊子老闆的臀部上勐踹了一脚,那人“哎哟”一声扑倒在地,由于他体型较为肥大,这下摔的不算轻。 抢劫就是抢劫,倒不至于闹出人命。就只是单纯的吓吓他。 可能是察觉到了一点异样,周边路人不禁朝这里望去。 丛容两步跑上前随意颳走了三四枚玉佩和四五个戒指,飞奔离去。 被抢老闆趴在地上倒吸了几口冷气,揉着屁股艰难的爬起身来,指着离去的人的背影吼叫道:“来人啊,有人抢劫!谁快点去抓住那个小畜生啊!” 街上瞬间人声鼎沸,一些人后知后觉的往丛容逃走的方向追去。可丛容就像灵活无比的野猫一样,东窜西窜,健步如飞,一路上磕磕碰碰了不少人,等那些人准备动身追的时候,早就不见踪影了。 第7页 摊头老闆摸着臀部远远唏嘘道:“这小混蛋跑路他妈的还走曲线?” 众多人群,喧杂的吵闹声不停。让不远处还在找地方落脚的邱清玄等人停下了脚步,视线倾斜,眺望过去。 邱清玄疑惑道:“那里发生了何事?” 一站在他身旁的过路人瞧见这么一派仙风道骨的人忽然发话,不禁回答道:“唉,好像就是一小混蛋打了那摆摊的老闆的劫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邱清玄闻言,看着他,一脸震惊道:“在人流众多,如此热闹的节日打劫,这怎么还不是大事?再这样毫无章法下去,不是打劫而是杀人可怎么办。现在这里怎会是如此风气!” 原本他来到这条街上,第一印象便是山下过节如此喜庆、繁华和谐,可突然有人说打劫不是什么事儿,神情中产生了一丝愠意。 路人也看了看他,嘆了口气,几乎是摇头晃脑地道:“这一带经常有人平白无故的丢东西,打劫的事其实发生的也不少,不少人家还以为是邪祟作恶,都没那个胆子去细查,可我看,分明就是小偷强盗猖狂罢了,仙人也别见怪不怪。” 只要丢的不是自己东西,打的不是自家的劫,管不管其实都无所谓。 见邱清玄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边的段穹谄媚似的插言道:“师兄,再这样下去可就没王法了,我看不如让我去抓那个打劫之人好了,看看到底是不是什么邪祟。” 看他积极,邱清玄点头,补上一句道:“若是人,不可伤。” 若是一直对凡间不管不问,过几年后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目无王法,歪风邪气继续肆虐,和魔修的地盘又有什么分别。 虽然说他们本来就是下山歷练,捉妖除魔的,也都是一些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聘请的,帮普通百姓的机会并没有多少。 得到了邱清玄的同意,段穹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眼睛成月牙形,弯弯的。说是被人捧在天上那般被夸奖的高兴也不为过。 不过他也是说动身就动身的,青衣一摆,欺身追了上去。 第4章 逐来 等青色衣尾消失在眼底,底下一白衣弟子看了看前方的自己的师尊,仍是一副清冷的模样,道:“师尊,那我们现在干嘛,要不要追上去看看啊。” 白渊面无表情的回头看那弟子一眼,一言不发。 看样子并不太想插手。 可邱清玄却道:“我们还是跟上去吧,具体了解下情况吧。” 丛容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跑地飞起,跃到一不起眼的角落后,坐在一垃圾纸箱旁,从怀中掏出一堆零零散散的东西,接着就伸手从垃圾箱身后拽出一人,娴熟地抢过他手中的麻袋,将手里的东西尽数扔了进去。 墨夜楠被他拽的嘴角一塌,掰开了他纤长白嫩的手。伸长脖子眺望远处的情形,冷笑道:“呵呵,你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啊。” 丛容边把玩了几下袋里的物品,边笑道:“谁让今天是除夕夜,人比较多,难免有人追,下起手来不也更刺激吗。” 可他还是没在怕的,天性胆大是一点,还有的就是利用人们惧怕着是“鬼怪”所为的心理来放心作案。 他闭上一只眼端详着刚刚抢来的几枚玉佩片刻,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像是放心一般微微吐了口气。 墨夜楠把他这一番动作尽收眼底,扭过头,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天天带着你那枚白玉,就不嫌麻烦么?若说不是重要的东西还真的不信。” 丛容手里摩挲着玉佩身上的纹路,莞尔一笑:“的确是重要的东西啊,你瞧它色泽,看他光辉,摸它手感,一定是绝世宝贝。” 墨夜楠听完他吹牛逼后轻啧道:“你又不让我碰它,论什么手感。” 以往,他想去碰丛容的剑和玉佩的时候,都被以各种藉口拒绝。不是“你手脏”就是“你今天有病,别碰我,会传染。” ……我可去你妈的哦,明明碰自己东西的时候,是那般的毫不客气。 见他表情,丛容垂下眼帘,笑容微敛,用一种轻到仿佛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暗自喃喃道:“也是呢……” 静默一阵后,墨夜楠开口道:“话说已经到手的这些东西,我们什么时候把它们……” 他尚未把话说完,就被丛容用手捂住了嘴。 刚提到嗓子眼儿的话语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硬生生憋在了喉咙里,墨夜楠一下子竟没来得及缓上口气。 见此状况,他眼珠子瞪地都快冒了出来,正欲甩开丛容的手,对他来一顿唾沫横飞,质问他是不是想要杀人灭口时,随后他听到一阵忽重忽轻的脚步声蓦地从偏远的前方传来。 这细小的动静在这短暂的静谧里显地格外清楚。于是他俩再没闲空夫扯这扯那,暗暗提起一颗心后,从地面上“唰”地站起,朝那脚步声凝神张望过去。 由于他们两个现在呆着的角落偏僻得难以发现,融合于节日气氛的人都忙于尽情享乐,自然是谁不会注意到这种鬼地方。 所以在闻到这声响的一瞬间里,丛容便想着,这即将显露在眼前的人,八成是特地来找他茬的。 第8页 脚步声逐渐加重,只见一袭青色慢慢的闯进视线当中。那是一名笑容可掬,甚至由于笑意过甚,颇显得贼眉鼠眼的青年。正轻轻扇动着手里的扇子,等走到离他们一定距离的时候,步伐终于停了下来。 段穹黑白分明的眼珠在两人身上滚动了两下,在墨夜楠的身上停滞了片刻,他明白抢劫的人既然并非女人,那就只能是另一人。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右侧的丛容身上,悠悠道:“原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你父母难道没教过你打劫这种事是不能乱做的嘛?而且还是在除夕夜行兇,胆子和本事都挺大的。” 丛容见找他茬的这人口气古怪,说话语调阴阳怪气,下巴还昂地老高,只差捅破了天,以及那张满脸的倨傲悠哉,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瞄了他一眼就不去看他了,撇了撇嘴道:“装模作样。” “……” 段穹扇动扇子的手突然在空中顿住,嘴角的笑意也一下僵住。 半晌后,他才合上了扇子,细着嗓音道:“知道吗,这个世上,只有比我强的人才能对我说出这种话,因为我不能反抗,也没有能力反抗。但是像你这种如同蝼蚁般的小毛孩,我一根手指就能轻易捏死,你最好注意下你的言行,别把我惹急了。” 那音色阴仄仄的,略带几分恐怖的吊吊让他身旁的墨夜楠打了个寒颤。 可谁知,丛容却是双手抱臂,依靠在身后的墙面上,含笑道:“你别吓唬我,你们名门正派里的人会因我说了‘装模作样’就杀我么?我还没傻到对魔修说‘装模作样’这四个字。不过,你除了这一身打扮,光看脸就真的很‘装模作样’,挺像一恶人的。” 这一带未曾出现过什么仙人道人,皆是平名百姓。 前不久听闻街上的人说来了一群修真之人,丛容并未听清是那一派,能毫不费力就找到他的位置,想必是那群人中的一员。 看段穹的着装,不像会是魔修,出言赌一把了。 闻丛容一脸笑呵呵地多说了三次“装模作样”。段穹眉头勐地皱起,青衣袖下原本松开的手,逐渐紧握成拳,捏的生紧,条条曲折的青筋好像随时都能破皮而出。 少顷,他攥紧的拳头又松开了,昂首厉声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看很有必要带你到师兄面前,好好整治一下。” 话一说完,段穹抬起手臂,他的右手掌心凭空浮现几丝青色的灵气。须臾,那微弱的光芒陡然增大几倍,看上去就是一团青色的熊熊火焰,正在他掌心剧烈窜动着。 丛容眼看不妙,拉着看的正傻眼的墨夜楠拔腿就跑。 可哪会给他们跑掉? 青火朝他们身后扑来,无论他带着墨夜楠是如何的走位,那火焰仍然是穷追不捨地跟在他俩身后,步步紧逼,背上还能感觉到阵阵的热气。 卧槽!这傢伙专攻法修的嘛? 如果是比剑的话,丛容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 段穹负手站在原地,下巴抬得老高,冷眼旁观着这一场“追逐”。 片刻后,他似乎腻了,开口道:“跑够了?” 随即,青色火焰勐地加快速度,朝他袭去。 先前不过是试探试探他,既然丛容不肯出手,那就下杀手试试。 感受到身后的热度越来越高,仿佛就要给他的后背烫出一个洞来,丛容抿了抿嘴,停下脚步后松开抓住墨夜楠的手,将他推在一旁。 从身后拔出他的那把细长的黑剑,双手持剑横挡在胸前。 面对着如鬼火般咄咄逼人的青焰,丛容咬着牙,奋力抵挡,额头上冷汗直流躺下来。 这劲儿怎么这么大?会法术的人就是了不起吼。 他自身的力气也不算小,可能是偷鸡摸狗的事情做多了,和人干架基本上没输过几次。可这次,他明显招架不住。他脚底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可那团青色的焰火却依旧雄盛,没有丝毫退让的趋势。 被他推到一旁的墨夜楠手舞足蹈地跑过来,大叫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妖法?” 丛容咬牙道:“你别感嘆了!搭把手。” 墨夜楠“哦”了一声,笨手笨脚地走上前,学着他的样子托着那把剑,奇道:“没想到你这把剑还挺牢固的啊,这么大的火,都烧不熔啊。” 丛容不语,眉头微微舒展,心道:这可是老爹的佩剑,哪是这种小小法术能轻易熔掉的? 若是能使的跟他父亲一样好,这点小法术又怎会对他构成半分威胁。还不是跟切西瓜皮一样简单。 前方杵立着的段穹脸色越发的难看,他眼睛瞪的老大,死死的盯着那把黑剑。 他开口询问道:“你这把剑,是从哪来的!” 这语气里参杂着各种各样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似有愤怒,似有震惊,又似有遗憾,但气势绝佳。 他身形微微颤抖,手指催动着的青火渐渐不稳,竟有隐隐收敛的趋势。 丛容瞄准了这一点,持着剑奋力一甩,青火炸开,化作无数星火落在地面,燃烧殆尽。 段穹的脸上闪出的一丝惊讶转眼即过,他盯着丛容的脸庞,忖量许久,突然又道:“不过看你的品行,这把剑说不定也是你从哪儿偷来的,并非是你的东西。” 第9页 墨夜楠瞪他一眼,为丛容打抱不平道:“喂,你别含血喷人!他不就是打了几个劫,偷了几次东西,你凭什么说这把剑就不是他的了,这分明是他本来就拥有的东西!” …… 虽然是实话,但被他述说成这样,真的是毫无说服力。 段穹忽略了他一身女子装扮,男子的脸和声音。沉着一张脸,额上的青筋慢慢扩散开来,谨慎道:“你姓丛?” 丛容身形微怔,他突然抬眸去看那张满脸狰狞的脸孔。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他的姓氏的?他的姓可不常见,他确定自己未曾见过此人,不会跟他有什么交集,那莫非他认识自己的父亲? 两人对视片刻,见他不说话,段穹先开口了,他高声道:“你这是默认了?” 丛容还是不回答,他总感觉气氛不太对。 第5章 故人 若面前这个人是名门正派里的人,为何对这把剑,对他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的父亲丛权曾经也是小有名气的一位人物,性情如风一样豪迈,交际更是广阔无边,不仅是师承名气响彻整个修真界的九霄山派,据说还是四尊之一。 丛权虽剑下的亡魂无数,但他嫉恶如仇,斩杀的皆是修魔恶人及奸佞狡诈之辈。可惜英年早逝,在三年前死于了魔尊姜舞哲之手,他自己也在父亲逝世当晚流离失所,开始了自己偷鸡摸狗,混吃等死的生活。 是他自己跑的。 他料想到九霄山没准会看在他父亲的份上收留他,但他不满九霄山过于清幽这点为原因之一,他想找寻自己的母亲为之二,所以跑的。 只是他母亲为魔修,在正魔大战开战之前就早早的失了踪影,也不知是生是死。 丛容当晚就进入他父亲居住的地方拿走了沉霄剑和这块玉佩。他虽不知这块玉佩有什么用处也没见过他父亲佩戴过,但既然是他父亲的东西,而且还同沉霄剑放在一起,一定是极为重要的。 而眼前的这个人,为何会对他和丛权的关系如此反应?丛容不解。 段穹闭上眼嘆息道:“既然如此……”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那是一双杀意满满的双眸,段穹双袖一挥,五团青色火焰勐扑了过去,朝他身上笔直冲去,连中途耍个弯,摆个好看点的轨道沿路袭来的姿态都没有。 丛容一惊,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却被身旁的墨夜楠扶住手,他沉着面道:“别怕,尽管去做。” 你不怕你上! 但也不知怎地,他听了这句话,好像真的已经不怕了的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大不了就被烧成焦炭,闭着眼什么也不管就下意识的奋力挥剑。 一道漆黑剑气从黑剑上脱离而出,气势如勐虎,飞快跃了过去,剎那间竟与那几道火焰相抵后双双消散。 青焰法术竟被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破除! 段穹的面色更精彩了,他紧攥着拳头,指甲都整个陷进肉里。咬牙切齿似的道:“果然,你不是普通人!” 丛容一脸无辜,就连他自己也懵了。刚刚那下说真的是他下意识打出来的,而且打得莫名奇妙。 他虽然跟父亲学过剑法,可他从来没有使出带有剑气的招数。这的的确确是第一次。 段穹的杀意越发加深,青色身影勐然一动,伸手便直取丛容的脖子。 那气势刚而迅勐,避不可及,眼看那白皙的脖子就要被掐中时,漆黑的天空骤然呈现一道道银白色剑气,看似虚幻,却有实体。 段穹霎时屏住唿吸,脱口而出道:“霜寒剑阵?!” 银白色光剑在黑暗的夜空中白的发亮。说美一点是满天流星,说狠一点便是蓄势待发的弓箭,在下一秒齐刷刷地冲着段穹身上刺去,没有一点要留情的样子。 段穹见那阵阵剑意来势汹汹,虽无杀意却是势不可挡,不得不退一步。他骤然收回那只手,从丛容身上退去,脚跟落在远处地面上,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挣挣挣……”锋锐剑气刺穿大地发出阵阵巨响,听得让人头皮发麻。人要是被刺到,被穿个身首异处,血肉模煳也不在话下。 望着那剑意也要袭向丛容自己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跑不了,双眼紧闭地愣在那儿。 还以为他自己会被刺穿出好几个窟窿。可那剑意却像是有意识般一靠近到他周围就化作一缕缕浅蓝色的烟,与空气融合,渐渐的消散。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丛容缓缓睁眼,摸了摸全身,自己分明还好好的,就连身旁的墨夜楠也是毫髮无伤,只是看他的神色竟然如此的凝重。 墨夜楠神情肃穆,闭口不言,丛容看不穿他心中所想。 他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却听段穹忽然朝他这边道:“师弟这是在做什么?”他往段穹的视线探寻过去,微微抬头,一道清影迎风而立在他身旁。 身形纤长挺立,白衣飘飘,在夜晚中格外显眼,那一张脸静默冷峻如冰。 个子很高,自己的头顶才到他胸口那边。乌黑秀髮披散在肩,幽深的双眸在随风而动的青丝间明灭隐现,他不禁心里暗暗夸道:好一个仙风道骨、品格清高的人儿! 丛容托着下巴,仰起头细细打量着他全身上下,当看向他脸的时候,正面迎上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深邃无比,如墨如井,还能从中望见若有若无的自己的脸。 第10页 幻想着要是自己能有眼前的这个人那么厉害,他鼻子都能挺到天上了。 他们这样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了片刻后。 丛容开口问道:“看我干嘛?” 白渊面无波澜,静静的与他对视着。 可话一出口,丛容倏地想起自己也一直在盯着他,两个人半斤八两。率先扭头,心道:好尴尬好尴尬…… 可白渊却没有收回视线,视野微微下移,改去看他的腰际。对于刚刚段穹的质问没有要回答的样子。 段穹见他不答,怒道:“白师弟!!” 白渊这才抬头,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他淡声道:“掌门师兄说过,既然是人,不可杀。” 他说完话,丛容又撇头看向他,嘴角微扬。 这次白渊没有看他了,而是淡漠的看着前方的段穹,双眸里仿佛透出极冷的寒光,直冻心底。 人长的不赖,声音也好听,只可惜了是个冰山。 丛容嬉笑一声后扭头学白渊板着一张脸,双手抱胸,一脸牛逼地跟着看往段穹。 仿佛在对他说:你打我呀。 段穹嗤声笑道:“掌门师兄是说过不可杀,但你可知道这小子是谁吗?他拿着‘沉霄’!他是丛权的儿子!” 白渊冷冷道:“所以?” 段穹眼中燃着的烈火一副要喷涌而出的架势,吼道:“所以他得死!我算是见识了,他跟他爸一个样!你忘了丛权他是怎样的一个……” 丛容听闻,脸色微微难看了起来,握住“沉霄剑”剑柄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忽觉他接下来说的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往事不可再议!” 不远处,邱清玄的声音打断了段穹的话,他身后跟着一群小辈,缓缓走到白渊身旁。 他一身蓝衣,脸庞轮廓柔和,神色极为庄重肃穆。 邱清玄道:“虽说已是陈年旧事了,但既然遇到了丛师弟的儿子,这孩子于三年前失踪,现在生活如其落魄,我们曾答应过丛师弟要照顾他,是我们食言了,既然再次遇见,我们理应好生相待才对。” ……其实没有很落魄,只是钱包丢了怕被打才去抢劫而已。 段穹见到了邱清玄,脸上愠色微敛,他道:“可是师兄,这小子就是那个打劫那摊子老闆的,不是什么好人!跟他父亲一个……” 邱清玄愠道:“住口!不得出言不逊。” 段穹见他动怒,无法,只得闭嘴。可满脸的不甘心,恶狠狠的看着丛容。 看他这等眼神,丛容只觉得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来把他活生生掐死然后钉死在地上。 不过他只好当做没看见,毕竟先是自己理亏,没有打劫的话也就没有这一系列的事了。但是这个叫段穹的人刚刚到底想说明什么,想说自己和父亲一个样? 他自己什么样,在段穹眼里无非就是一盗贼及抢劫犯,他父亲品貌端正,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 邱清玄回头望了望丛容,又望了望他身边的“女子”墨夜楠,沖他们微微一笑,身子微弯对丛容道:“孩子,你跟我们一起回山吧。” 丛容莞尔一笑,摇头拒绝道:“不要。” 跟你们回去?呵,真当我是不是傻的,跟你们走我还不得要被这个姓段的搞死? 第6章 同处 邱清玄看他答的飞快,毫不犹豫,哭笑不得道:“孩子啊,你这样下去靠偷靠抢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那也比被那人模狗样,阴险卑鄙的衣冠禽兽搞死的要好吧,更何况,我们又不是贫穷到家无儋石。 他笑的更加的灿烂,勾搭着墨夜楠肩膀,往自己这边拉拢过来道:“谢谢这位仙人,我们其实还有一个朋友,她家有钱,能照顾我俩,就不劳烦你们费心了。” 闻言,墨夜楠白眼直翻,揶揄道:“呵呵,说什么照顾,不被她打死就不错了。” 邱清玄问道:“你们的那名友人也是男子么?” 丛容摇摇头,道:“女的。” 邱清玄琢磨些许,道:“这就难办了,我们九霄山目前只收男弟子,若那位友人是男子就可同你们的二人一同入门,真是可惜了,要不是林师妹她一直闭关不出的话……” 等等,九霄山?果然,撞到自己亲爹的门派里去了,难怪看他们一副认识自个儿老爹的样子。 可看那姓段的态度,莫非老爹以前不怎么受这群人待见? 不可能啊,他爹可是伤了魔尊,拯救了整个九霄山,是个救世英雄啊…… 虽然丛容他自己并不觉得当英雄有多么伟大。 牺牲自己换取和平,根本不在乎关心在意他的人的心情,还谈何英雄。 虽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魂牵梦绕的感情,但他还是敬重也爱着自己的父亲。 因为他待自己真的就和寻常父亲一样,对自己很好,很爱自己。 想着想着,丛容忽然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拂过脖颈,凉飕飕的,他刚勐的耸肩就被抓住后领提了起来。 他仰头望去,又对上了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冷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白渊漠然道:“不妨事,直接带这个回去便是。” 第11页 丛容:“……” 他扭头看着墨夜楠,挤眉弄眼几下。 墨夜楠知道他何用意,会意的点点头,接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要死要活的哀求道:“别啊别啊,我在这世上可就这么两个亲人了啊!他待我如仇敌,可我待他如初恋,你们把他带走简直就是要了我的命啊!那还不如一剑杀了我,徒手将我的心挖出来,也好比这样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来的好啊!” …… 瞧他那副胡吹八扯,越说越起劲的模样,丛容简直想一巴掌唬上去,将墨夜楠打到地里埋了算了。 他扶着额,内心里一阵排江倒海:我靠我就不应该指望这傢伙,要不要给自己加戏这么多啊!待我如初恋这种话也说的出来,你不要面子我他妈还要啊! 他瞥眼想去看其他人的表情,果然一个个都愣住了,后面几个小辈还一个劲儿地捂嘴偷笑。再看,拎着他的那白衣人,神色竟又冷了三分,如坠冰窟。 白渊拎着他朝墨夜楠走近两步,丛容心道:呵,凉了凉了。 墨夜楠吞了吞口水,只见白渊正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阴沉着脸,冷冷道:“这个也带走。” 半跪在地上的墨夜楠立时一噎,如鲠在口,心中道不出的苦。 这还能绑一送一的? 一旁的邱清玄莞尔道:“你们想必不想一直劳烦你们的朋友,我会写封信给你们那为好友,让她放心。” 丛容发自内心的觉得邱清玄这是在给他们准备后事,好让他们心无旁骛的趁早上路,随后归西。 丛容没脸地道:“其实我们脸皮很厚,不怕她麻烦。” 墨夜楠默默道:“这就是你一直被揍的原因。” 丛容反驳道:“去你的,说的好像你没被揍过?” 墨夜楠撇嘴道:“那也没你的次数多!” 邱清玄听着两人话一来一去,莞尔一笑,转身即要走,丛容连忙指着段穹叫道:“还是不行!我肯会被这个人搞死的,我要是死了怎么办,你们赔得起吗?” 邱清玄回头看段穹,微笑道:“段师弟不会的,我保证。” 段穹此前还在恶狠狠的瞪着丛容,见邱清玄发话后微微颔首,沖邱清玄回了一个笑容,道:“既然师兄这么说话的话,那我也只好作罢。” 呵呵,我不说的话,你他妈还真打算搞死我。 丛容与墨夜楠两人无言片刻,对视一眼。 就这样被拐了? 以前都是他打劫别人,现在变成别人绑架他?不行,绝对不行! 正想着,白渊动身准备就这样提着他走了,丛容立刻抓狂道:“你别这样拎着我!我脖子被你勒的难受死了!我自己可以走的!快点放开啊!” 白渊看他一眼,果真放开了手。 他摸了摸后颈良久,然后毫无徵兆地拔腿就跑,就又被一把提住了,丛容大叫:“你们这是绑架!” 白渊冷然道:“和你打劫半斤八两。” 丛容声音一下萎了,道:“哦。” 算了,现在逃不掉,上山的路上接着跑,总有机会的。 看他气势突然没了,也不挣扎了,变得尤为乖巧起来,白渊眼睑微微垂下,浓密的睫毛也跟着垂落,顿了顿,他轻声道:“这枚玉佩……” 丛容下意识紧捂着腰间繫着的玉佩道:“干嘛!?绑架就绑架,不准劫财!” 白渊看着他,不再说话,也不他听叫唤,就那样拎着跟邱清玄走了。 丛容炸道:“放开啊啊啊啊呀呀呀呀呀呜呜呜呜呜哇!” 白渊恍若未闻。 墨夜楠还愣在原地,面部表情有点僵硬。前方的段穹头也不回地叫嚷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快滚上来!” “……” 他被那声惊的抖了抖身子,缓过了神。 这人是看整不死他们在胡乱撒气吧……墨夜楠只得万般委屈跟了上去。 角落。 一道红衣的娇小身影轻飘飘落在他们之前站在的位置,腰间繫着一颗颗金色铃铛,沿着衣衫垂落下来。 晚风颳起,起起伏伏,那灿若金星的小叮噹们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噹噹”声响,坊镳一支简易动听的乐曲。 她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青丝迎着晚风飘动在空中,月光洒下,更衬得仙姿佚貌,肤若凝脂。 这名少女薄唇微启,轻笑一声道:“进展顺利。” 一客栈此刻是超凡的安静。 蜡烛之上的星火也缓缓地飘着红色的光,温温的,暖洋洋的照耀着古铜色的木板墙壁。 丛容问道:“不是上山么?” 白渊翻着手上的书籍,迎着烛光道:“今晚休息一日,明日赶路。” 丛容“哦”了一声,掉头就走,白渊问:“你去哪?” 丛容转身道:“去找墨夜楠啊,我和他睡。” 只见他视线从书上微挪,随后直勾勾盯着自己,丛容身上有说不出的不自然。白渊低头接着看书道:“你们两一起不妥。” “有何不妥?” “会逃。” 一语正中,丛容无奈,身子微倾,倚靠在木柱子上,道:“那怎么办,我和你睡啊?这里可是只有一张床。” 第12页 白渊道:“无妨。” 他回答的自然无比,却仍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丛容道:“我以前认识你吗?” 白渊小幅度挑了下眉梢,他问道:“为何这么说?” 终于有个不一样的表情了!虽然只是动了动眉毛! 丛容笑道:“若是不认识你,你干嘛要这样待我啊?先是救我,再是提议让我入门?”他笑地很是可爱,眼睛弯弯,面若桃花。 白渊继续低头看书,道:“是师兄提议的。” 丛容“咦”了一下,是这样哦?那蓝衣人的确说是要好生照顾他。 他又道:“那你救我干嘛?” 白渊道:“师兄说若是人便不可伤,段师兄他没听进去,不忍他伤及无辜罢了。” 见他明明一副冷冷的样子,却是有问必答,丛容不禁心中一动,蹦了过去,盘腿坐到他边上,道:“你们都认识我父亲是不是?” 白渊翻页的手指顿了顿,道:“嗯。” 丛容接着问:“那他的确是传闻中的那样品格高尚,在正魔大战中重伤魔尊,并且是死于魔尊之手的吧?就算没有,传闻是假的……但也是个好人的吧!?” 他这样问,仿佛没什么信心,可白渊的回答却使他心中一热。 白渊道:“是的。” 他没有一丝犹豫不绝,回答得很快。 他继续道:“你不用听段穹说的话,你父亲曾经名气很响,难免受一些人妒忌,会有些不好的传言也属正常。” 丛容放心了,他父亲果然不是恶人,白渊口中的一些人傻子也明白指的是谁。 丛容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朝白渊的脸靠去,“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白渊。” 白渊?的确没有印象。 他吐了吐舌头,笑道:“那你猜猜我叫什么名字?” 白渊不再理睬他,一本正经看着书。那张白皙的脸映着暖暖的烛光照的红润无比,以往的冰冷顿然消失无影。 丛容突然坐起身,抱起他翻页的右手臂,道:“你别这么无聊嘛,猜猜看呗?” 白渊就这样任由他抱着,置之不理,实在是被缠地不行,才缓缓转头看向他,一脸郑重地道:“丛姓。” “废话!那姓段的都说过了,而且我是丛权的儿子,不姓丛姓什么,跟你姓啊!?”丛容干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很好猜的啦,你就猜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白渊低头继续看书,板着脸道:“不猜,想说的话便说。” 望他油盐不进,执拗得很。丛容没法,无声嘆息道:“好吧好吧,告诉你我叫啥,我叫丛容。‘从容不迫’这词听过没?同音!这么好猜,你都不肯猜一下,未免太无趣了吧。” 白渊没表情的“嗯”了一声。 丛容也不知道他在“嗯”啥,捂着肚子感慨道:“哎,你果真好无聊啊~看你样貌这么年轻,但其实已经老大不小了吧,你今年贵庚啊?……咦,我有点饿,有没有什么吃的?”话音刚落,一声“咕~”很有配合性的响起。 他整个晚上都和墨夜楠去偷东西,打劫去了,一晚上都没有进食。 白渊道:“你去楼下吃点吧。”他说完就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丛容欣然接过,放在眼前看了看后又塞嘴里咬了咬,喜道:“大方啊。” 见状,白渊皱了皱眉头道:“不干净,不要咬。” 可他还是一脸笑嘻嘻的表情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哥呢。” 白渊不矜不伐地道:“算不上,不过很快我就是你师长了。” 丛容一惊,手里的银子差点掉下,他紧张道:“什么师长?”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7章 欲离 白渊合上了书,站起身把书平放在木桌之上,道:“进了九霄山后,你需要拜人为师。” 丛容吞咽了口口水道:“然后?” 白渊盯他片刻,声调突然升高,问道:“你不想拜我?” 果然! 虽说拜他肯定比段穹来的要好过一些,可他,是要逃的!他和他父亲不一样,并不想在山里靠修仙过完一辈子啊。 九霄山清冷、庄严、规矩多,里面的人也是死板得很,这些自己可都是见过的! 虽说他第一眼见白渊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聊起来还算顺意。 可他就是不想上山,更不想进九霄山!可当面直接说他不想的话,未免太不给人面子。 丛容搔了搔脸颊,尴尬的笑了笑,吞吞吐吐道:“那个……也没有不想,就是……” “没有不想就别多想,下楼吃完东西早些睡吧。” 不等他接话,白渊打了个铺子在地上,补充道:“你睡床。” 看他慢慢躺下身,丛容有点不好意思了,道:“……还是你睡床吧?我平日里混吃混喝习惯了,睡地铺没关系的,到是你们修真之人,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睡地上的话我怕你明日腰板疼……”他瞎说道。 白渊不答,房间里安静至极。几秒后,一阵安稳的轻而淡的唿吸声慢悠悠的响起。 第13页 丛容上身一歪,嘆道:“……这么快?” 说完,他就轻手轻脚下去下去找食物去了。 客栈一楼空无一人,现在的客人趁着除夕夜早就在家里过节去了,哪里还会有人傻了吧唧的住客栈呢。 空空的一楼内唯有两名修士在最角落的桌椅上吃边着边小声交谈。 青衣修士道:“先不说那个人妖,听说掌门师尊还要带丛权的儿子回山啊?!” 这男子不过十七来岁,竟直唿他父亲的名字。 蓝衣修士:“可不是嘛,刚刚可都看的清清楚楚,我也是佩服师尊,瞧那傢伙的样,跟他爸一个德行,品行不端,早晚都要闯祸。” 他又补充了句:“我其实觉得段穹师叔说的没有错,这种人不应该留的,万一真闹出什么事来……” 青衣修士道:“就是啊就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掌门师兄就是太仁慈了!他爸之前的名声那可叫那个好啊,也曾风风光光,可谁知,到最后还不是为一人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甚至还亲手……” 那青衣修士还没说完,一把冰冷的剑抵在他的咽喉处,他回头一看,对上那双冰冷到极点的双眸,满是杀气。 若是说白渊的眼神冰冷彻骨,那这一双眼就是徒增了腾腾杀意。 蓝衣修士愤然站起,拾起放在一边的长剑,对着他,小声道:“姓丛的!你敢乱来!?” 他们不知道丛容的名字,但知道他父亲是丛权,便只能称做姓丛的了。 听他说话声很小,定不想让他的师尊听见他们在讨论丛容父亲的事。 丛容眉头挑起,嘴角一勾,笑道:“怎么?你们既然知道我整日抢劫打劫偷东西,那不知知不知道我杀人放火这种事干的也不少?” 他笑意森冷,眼神却分外明亮,握着剑的手越发收紧,眼看不到几公分这把长剑就要刺穿那青衣修士的喉咙,鲜血长飙。 见他真要动手,“别……别!我们道歉,对不起,我们不该侮辱你的!我错了!你不要动手!” 那青衣修士捂嘴叫道,但他也控制了自己音量。 他之前在屋里听段穹破口大骂,说什么一个小屁孩竟然破了自己的青焰法术,掌门怎么这么包庇他。 这可把他自己给惊的。 他知道自己的师尊本事有多大,修为有多厉害。万没有想到,一个十五六岁的还是一个混子就有这本事,定是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 蓝衣修士亦附言道:“对,是我们不好,我们向你道歉,这事可千万不能告诉师尊啊。” 丛容收敛起鬼魅般的笑容,道:“这次就先这么算了,下次我若是再听到你们讨论关于我的任何事,定让你们人头落地。” “是……是。” 丛容收起剑,道:“买饭去。” 两人:“啊?” 丛容坐一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右手上臂贴桌面,手掌成拳支撑着太阳穴处,道:“用你们自个带的钱给我买饭。” 两人瞭然,皆道:“好…没问题,我们这就去,你稍等。”狼狈地动身去柜檯处点单了。 看着那俩人背影,丛容面色阴沉,起身离去。 啧,心烦! 等那两人端着几盘好菜回到远处时,早已没了丛容的身影。 他静悄悄的回到屋子,迈步走到床头边坐下,把“沉霄剑”紧紧抱在怀中,俯看躺在地上的白渊,眼睑微合,轻声道:“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说的都和你所说不同呢。” 可不会一会儿,他又想起白渊曾对他说他父亲招妒这话,就没再想太多,爬上床,睡着了。 卯时,柔和的阳光通过纸窗透了进来,照在丛容清秀稚气的脸庞上,他闭着眼睛坐起身子,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眸,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五分钟过后,道:“我好饿。” 他的嗓子略发沙哑,还未清醒。 白渊正端着几盆子菜放在桌子上,道:“先去洗漱。”见他起床睡懵似的愣在床上半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好饿”,无奈地摇摇头,唇角却柔和似水。 一望这丰盛无比的佳肴,丛容顿然起身,打水洗漱去了。他脑后的马尾被他压了一夜,略乱。见他拆下胡乱捋几下就扎起来,若是用一个字来评价:歪! 望他吃的狼吞虎咽,白渊道:“你平日就是这样吃饭的?” 丛容抬眼看他,并不说话,光顾着吃了,夹着一个菜就往嘴里送。 白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似有水光蔓延开来,道:“食不言,很好。” “咳咳咳……”他呛了几下。 白渊便去拍他的背,道:“慢慢吃。” “你今天起来的时候。”丛容嚼着饭道,“腰不酸吗?” 白渊闻言眉毛挑了挑,盯着他的脸否认道:“不。” “哦。”丛容咽几口饭,“对了,你教教我怎么用灵力吧?” 白渊瞧他道:“回山再教。” 丛容嘟嘴道:“那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灵力?” 白渊道:“有。” 丛容放下饭碗,歪着脑袋,拖着腮帮子,从下仰看他侧脸,笑着问道:“哪里有?” 第14页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就是邱清玄的声音:“师弟,可用完膳了?用完膳了的话,去楼下集合准备回山了。” “嗯。” 一个字简洁明了。丛容看他。 脸色不变,语气冷淡。他顿然想到从见到白渊的第一面开始就没见他笑过,连别的表情都没做过。 哦,就微挑过几次眉。 丛容道:“白渊,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白渊与他对视,良晌,道:“你不该如此称唿我。” 丛容恍然。 对哦,他昨天还说要让自己回山后就拜他为师,他为长辈,自己就是小一辈的人了。他道:“这不还没到九霄山呗,我们现在算同辈,算朋友呗。趁现在多叫叫,以后可就叫不到了。” 白渊收回了视线,看不出神色。 丛容接着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一直都是那样的?” 白渊起身,留下一句话便出了门:“吃完了就下来。” 丛容无言:“……” 怎么又不回答了? 上山―― 这一波人原本是由蓝白青这三种颜色组成。 可现在却插了两个不一样的颜色。 一个黑,一个红。 丛容撩了撩他袖子,满脸嫌弃道:“你哪来的这衣服,怎么这么艷。” 墨夜楠白眼道:“怎么,我用存的钱在路上买的,昨天那件女装可真是惨不忍睹。” 丛容拍他脑袋,惊叫道:“钱袋不是丢了吗,你怎么还有钱?” 墨夜楠被他一掌拍的眼冒金星,反拍他,怒道:“咋滴了!我他妈就就私房钱咋地了!” 他没拍到,反被丛容拽住了手腕。 “哟呵你这假新郎官儿竟然挪用公款,要挪也不帮挪我的份?!” “你他妈才假新郎官儿!你自己没挪关我屁事!” 听那二人聒噪,“咳咳”段穹咳嗽几声,示意他们安静。 那边的丛容看了过去,怼道:“咳嗽就去磕药!没药就憋着!” 墨夜楠也同样附和着道:“别吵,我今天非得跟他干上一架不可!” 段穹:“……”他愤怒地甩着袖子,行走的脚步逐渐加快,快到脚下生风。 果真是点化不了的纨绔子弟!简直顽劣至极! 丛容瞥了一眼他,困惑道:“奇怪,你们不是修真人吗,不御剑上去么?” 邱清玄闻声笑了笑,道:“这也是一种歷练。” “嗷,好吧。” 太棒了! 他改去看白渊,白渊跟在邱清玄身后,宛如谪仙。 不过只能看到背影,不知道他现在是何表情? 丛容开始了他的浮想联翩。 ……不用想也知道还是那副面如死灰,跟死了妈一样的脸。 等等,不会真死了妈吧? 不会不会,他不像是这样死了妈就真的一副了无生趣的人的模样。 ……我他妈想这些干什么? 又不关我的事,别想了别想了,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他了。 第8章 遗失 丛容用手肘蹭了蹭墨夜楠,墨夜楠狠狠地瞪他一眼。 丛容视若无睹地道:“喂,我身上是不是有灵力啊?” 墨夜楠又赏了个白眼给他:“你问这个干嘛?” 丛容道:“你不是跟姜琉璃那死女人学过灵力窥视吗?就不能帮我看看?” 墨夜楠道:“你这话要是被她听到了,你今天就没腿上山了。” “她这不是不在嘛。”丛容催促道,“快说快说啦。” 墨夜楠啧了一声,合眸举手在自己眼眸处一挥,再睁眼看他。 丛容好奇道:“怎么样怎么样?” 墨夜楠白眼,一脸不屑道:“有啊有啊,虽然小到微不足道,但还是有的。” 丛容笑呵呵的拍他脑门。 墨夜楠扶着头怒视他,道:“就一点而已,微不足道而已!得意什么,别说你那把剑了,就连你这枚破玉佩自身带的灵力都他妈比你自己高多了。” 丛容挑了挑眉,低头看那枚白色玉佩。 通体白玉,触感坚硬微凉,花纹为两条巨龙。似在相互斗争,又似交缠嬉戏。 见他又傻看着那枚玉了,墨夜楠插腰道:“喂,你要知道你灵力这事干嘛?闲的?” 丛容脸凑到他耳旁,声音小如蚊蝇地道:“当然是准备跑路了。” 墨夜楠皱眉,摆出一个奇怪的表情道:“你傻逼了?我们能从这群人眼底跑走?” 丛容轻描淡写地道:“所以说你脑子被屎填满了啊,他们上山不能御剑飞行,但我可以啊。” “你脑子才被屎填满了。”墨夜楠不可思议地道,“你会御剑飞行?” 他才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整日混吃等死的人会这么牛逼的功夫。 丛容胸有成竹地道:“以前在书上看过,我还试过几下,虽说不太稳定,但速度还是槓槓的,基本上没问题。”他说着说着竖起了个大拇指。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他自己天赋异禀还是生来就资质聪慧,给他胡乱地做模做样几下后,脚底下的剑就真的能载着自己跑了。 第15页 可墨夜楠还是汗颜,半信半疑地道:“我怎么就这么不放心呢。” 丛容从身后取出“沉霄剑”,道:“沉霄剑体轻很好控制,速度绝对够快,保证那群人发现的时候我们就已经遛好远了,完全没问题的。” 墨夜楠插着腰道:“毫无逻辑,老子不怎么信!” “不信也得信。”丛容不想听他逼逼,说干就干,并起两根手指举在胸前,心中口诀念动。 微风轻拂,落叶飘落。 沉霄剑渐渐开始摇晃,两人在众人后方不紧不慢跟着,剑缓慢稳定下来。在不让前面一行人发现的情况下,俩人奋力一跃。 两人一载到剑身上时,沉霄剑吃了重,“嗖”的一声飞快载这俩人掉头就跑,腾云驾雾般的飞了起来。 察觉到这边窸窸窣窣的动静,段穹见状后冷笑一声,仿佛是在嘲笑他们不自量力。 他掌心朝外,挥动青焰就想把那俩人打下来。 他们虽然不能御剑飞行上山,但在此用别的法术还是可行的。 趁他们没跑远赶紧动手! 邱清玄却拦住他道:“不可,下方是空山谷!” 空山谷,位于九霄山山下的一个谷。算是禁地之一,是专门关押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弟子的地方,有着超强力的结界,只能进不能出。 而且下方有这兇恶至极的恶兽,一旦不小心掉下去,就别想着再出来了。 最后的结果不是被活活咬碎,就是被一口吞掉,连骨头都不剩。 段穹闻言,不甘心地放下了手。 邱清玄嘆气道:“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孩子,若是他们执意不愿来的话,就不再勉强了,走吧。” 既然心不在此,又何必强人所难。 可这时,却忽然传来一阵两人的惨叫声,那音调一个高一个低,白衣弟子不禁道:“他们鬼嚷嚷什么呢?” 墨夜楠骂道:“你他妈不是说没问题的吗啊啊啊啊啊?!!!你的保证被猪吃了??!!”他吃了一嘴的头髮。 丛容亦骂回:“我说的是基本!!基本懂不懂!而且,我说的没错啊,这速度的确槓槓的……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从站在剑上改为坐在剑上,来来回回三百六十度大旋转。 墨夜楠:“就知道你那点破灵力连个屁事都做不好!!你到底能干些什么?!还不快念口诀啊!口诀!!你他妈给我好好念啊啊啊啊啊啊啊!!!” 丛容:“在念了在念了,你别他妈的乱叫惹我分心!!!” 半晌,没用。 墨夜楠在丛容身后扯着他头髮吼道:“你他妈在逗我玩呢??!!你到底念了没有啊??!!要死,我他妈现在想吐啊啊啊!” 丛容反手拽他手喷道:“你给我滚!别他妈他妈的乱叫,要吐吐那个段穹头上!看那边,他就在你下面!!别吐我身上!!” 段穹面色一黑,面部表情几乎拧在了一起,尤发的狰狞。 他真的想手拿鞋底板直甩到这两人的脸上。 邱清玄道:“太危险了。”说完,便出手,一股强大的引力绕到两人身上,往他自己的方向吸了过去。二人皆大叫一声,一跟头从沉霄剑上载倒了下来。 他们在空中盘旋过久,又一下子被巨大引力拽下,丛容腰间的玉佩繫绳竟从他腰带上脱离下来,跌落到山底。 丛容瞬间瞪大眼睛,起身就要扑下去。 白渊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道:“你干什么?” 丛容的后脑勺在白渊胸膛上轻轻撞了一下,侧首,仰头怒道:“我干什么?!我去捡我的东西!”他半分没有要开玩笑的样子,去掰开环住他腰的白渊的那只手。 可奈何白渊手指微微用力,搂的死紧,一根手指都没被他掰开来,把他硬生生的箍在臂中。 见他神色慌乱,白渊眼睑垂下,微声道:“算了。” 丛容怒吼:“不行!!” 白渊任他在怀中挣扎,搂着他的腰的手却不肯放开。 邱清玄缓走上前,道:“孩子,这下面是空山谷,是禁地,掉下去就出不来了。玉佩的话,我们到时再赔你一个。” 丛容闻声瞪过去,愠怒道:“你拿什么赔我?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我稀罕你那些破东西!?” 他本想一脚踢过去,可身后的白渊把他拽的死死的,根本动不了身。 段穹皱眉,手掌里的的青火蓄势待发,道:“掌门师兄好心救你,你岂能这么说话?!给我好好注意你的言辞!” 丛容怒极反笑,道:“我让他救我了?我让你们救了吗?你们救我干什么啊?我死不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丛容微觉搂着他腰的那只手颤了颤,接着骤然收紧。 蓝衣修士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若师尊不救你,你早就跌到谷底里去了!掉进那里就跟死了没差,你为何如此出言伤人!?” “无所谓。” “反正我在这世上早就没有可思念之人,也没有人会在乎我的生死。”丛容面一沉,冷声道,“我早就已经不想活了。” 言毕,他只觉腰际一松,紧接着,“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迴荡在山中。 丛容呆愣住了,白皙娇嫩的脸蛋上顿然多出了个鲜红的掌印,又辣又疼。他下意识的要伸手要去摸,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指死死拽住,停止了举动。 第16页 白渊的眼睛里依稀有几条鲜红的血丝,与他那微微泛红且茫然的双眸对视着。 白渊道:“够了吗?” 众人纷纷愣在原地,无一不怔怔地看着白渊丛容两人。 他一说话,丛容反应了过来。眼睛瞪的硕大,咬着嘴皮,竟给他生生咬出血来。 从小到大,他可从没被人打过脸。 可如今,却被一个认识还不到两天的人给扇了个耳光。 可恶! 见状,白渊眼睫微颤,神态略微缓和下来,伸手要去触摸他唇却被他一掌拍开。 …… 在场所有人都看懵了,胸口处皆提着一颗心。 丛容的神色也渐渐平缓下来,声音微哑,开口道:“走吧。” 众人匪夷所思:“啊?” 丛容闭上眼,深唿一口气,道:“接着去九霄山。” 他头也不回地出发,像个没事人样,声音异常平静。众人被落在身后,听着皆是一愣一愣的。 白渊也愣在原地,望着丛容的背影,眉头微蹙,白衣袖下的手微不可查的慢慢紧握成拳。 邱清玄道:“这孩子怎么……” 蓝衣修士望了望邱清玄,跟着道:“对啊,这莫不是被打傻了?” 青衣修士道:“想不到这个丛公子性格还挺乖张的,没有那么难弄,一打就听话啊。” 白衣修士道:“不过我真的还是第一次看见师尊打人……” 一群人在后面议论着,白渊一个冷冽的眼神就让这干人闭嘴了。 唯有旁角落里的一身红衣的墨夜楠捏着眉心,摇了摇头,用一种看透一切的成熟口吻小声嘆道:“我看这下子,九霄山派怕是要鸡犬不宁咯。” 第9章 微悸 九霄山境内。 山清水秀,层峦耸翠,就似一世外桃源。 屏蔽了一切有关世外的纷争、喧闹。 九霄山地盘大,其中包括通玄峰、吟啸峰、赫霆峰、雪翎峰四座山峰。峰主自然是邱清玄、丛权、段穹。但因丛权已殒了,吟啸峰的峰主就成了白渊。 原本的九霄山是有女弟子的,但因为雪翎峰峰主林霜月从三年前的大战中似乎受到了惊吓,整日被心魔纠缠,这一闭关就是整整三年,至今还尚未出关,门下原本的女弟子也都离开师门各自回乡去了,导致门中有不少人开始认为她其实早已殒命在自己峰中,就算尚未身死,只怕也是强弩之末,大不如前了。 邱清玄曾不少来探望她,林霜月却用毕生修为在雪翎峰上施了结界,他不好破除,也不方便破。 九霄山所有弟子全住在自己师尊的山峰里,每座峰也都是按照那三人的喜好装饰的。 就比如通玄峰鸟语花香,吟啸峰冷清淡雅,赫霆峰规矩堆垛,雪翎峰大雪纷飞。 出了四座峰,看向四位,现在是三位尊者共处的鎏文殿内。空间广阔,却没有多么金碧辉煌,取而代之的为湛蓝色调。 殿内,三名尊者正在商议将丛容墨夜楠两人分配给谁做弟子。 邱清玄清了清嗓子,道:“两位师弟,那两名孩子,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段穹扇了扇手上的扇子,恭敬地道:“我看不如就把丛权师弟的儿子给我吧,我定会严格管教他。” 这当然只是说说的,等丛容拜他为师时,便准备千方百计的整他。 首先每天一顿饭,先保证饿不死。洗衣服做饭什么的就全甩锅给他了,哪会交他什么本事?非得折磨死他,让段穹给丛权的儿子剑法,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白渊冷眼瞥了一眼段穹,对邱清玄道:“师兄,我想……” 他没说完,殿外传来一阵阵爆响。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砰砰!!!” 段穹:“什么声音!” 他冲到门旁奋力推开门,身后的两人也缓缓走去。 只见下一幕。 一青衣和一蓝衣修士的脚下正躺着一长串火红色的爆竹,正噼里啪啦地响着。 那两名修士不知为何,佩剑丢在一边,手脚被用一粗绳子捆绑着。 他们不敢乱动,指不定丛容会一个不爽就将昨天他们讨论丛权之事给抖出来,只得伴随着爆竹声响原地不停的蹦跳着。况且在他们的身后,那黑衣男孩儿盘腿坐在地上,正一手吃着梨一手举着沉霄剑指着他们后背。 丛容吃得津津有味,眼睛微敛,几乎是笑眯眯的朝殿门看了过去。 伴随着爆竹声的还有两名修士的大哭大喊道:“救命啊啊啊啊!!!师尊快帮帮我啊啊啊!!” “丛大哥!你说过昨晚的事既往不……” 闻言,另一名修士立刻打断他,混淆视听道:“啊啊啊啊啊啊啊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师尊快点救命!!!” 段穹一看到自己的弟子被如此荼毒戏弄,指着丛容,几乎是被气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混小子!……你,你在做什么!!?” 邱清玄也是眉头微皱,道:“孩子,你为何这般对待这两名弟子?” 墨夜楠很有自知之明的先道:“我去看看风景,你就在这等死吧。”后离开。 “没什么没什么。”丛容沖段穹和邱清玄龇了龇牙,再转头笑道:“看他们不爽而已。” 第17页 这句话语气过于轻佻。 此前丛容一上山就大肆捣乱了下子。手摸地上被雨水打湿尚未干透的泥土抹到众多弟子身上,那些受害弟子面部表情顿时一阵抽搐,心里不满想言语两句,但见师尊们没有要斥责丛容的意思,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教训他。 再者就是折断几根珍稀的千年古树上的树枝,掰断后插到墨夜楠的头髮上,说这样会更有女人味。 墨夜楠看着头上的这跟如干柴般的树枝,不予置评,黑着脸一手扔掉后,丛容沿路又折了一根戴到他头上,然后墨夜楠再次取走丢掉,接着折,接着扔,往復不歇…… 到最后墨夜楠终于忍不了了,指着他鼻子嚷道:“你有完没完!?” 就在周边没有了树,所有人都认为他终于可以消停会了后,丛容便开始用言语来回敬他们。一张嘴毫无遮拦的说这里怎么怎么无聊,怎么怎么清冷,鸟不拉屎不是人住的地方,简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让人怀疑一个人怎么能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还不用喘一口气。 不少弟子心怀愤恨,捂着耳朵,眉宇紧蹙,白渊和邱清玄则只是不时地看他几眼,也全都忍住了。可段穹就不一样了,他一路上的横眉怒目,冲着丛容咬牙切齿,心如热锅,牙关越来越要咬不紧,一个“滚”字分分秒就要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回想起之前种种,此刻突然被他这么的一句话,段穹果断气炸,脑里的最后一根理性崩断后便不顾仪态地把扇子往地上一丢,拔剑就要朝丛容噼去。 真他妈的受不了了,看的最不爽的就是你! 邱清玄和白渊同时阻拦了他。 邱清玄道:“师弟不可莽撞,这孩子心性如此,需要细心指导方能教育。” 邱清玄接着道:“若是由师弟你来教的话,我怕这孩子会跟你冲突,不如由白师弟来?我看着孩子还是肯听一些白师弟的话。白师弟意下如何?” 如果让丛容拜给段穹,先别提他怎么整那个小屁孩,段穹自己也别想安宁。两人互相伤害吧。 白渊微微点头。 段穹喘着粗气,愤哼一声,作罢了,朝白渊瞥了一眼,留下一句:“白师弟可不要后悔!”后拂袖而去,脚步跺的声声响。 对着段穹的背影,白渊低声回答道:“不会。” 看着那边三人不知道商量些什么,忽见段穹迈步离开,只留下邱清玄和白渊两人。 丛容慢慢放下手中的剑,啃完了梨后随手朝旁边一丢,冷声道:“你们可以滚了。” 两名修士闻言立刻僵直着身子跳着逃走了。 见状,白渊皱眉。 两人负手走来,邱清玄瞧看地面上的梨核,摇头苦笑道:“孩子,我到现在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丛容看也不看他一眼,把玩着手中的剑,皮笑肉不笑的道:“丛姓。” 白渊紧皱的眉头微微松懈开来。 邱清玄的笑容又苦了三分,他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丛姓,我是在问你的名。” “丛容。” 他这才回答他,但依旧不去看他的脸,而是欣赏着两侧的风景绿化。 “你怎么不问就问我名字,不问问那人妖的?就因为丛权的身份不一般?其他人就可以直接忽视了?” 人妖指的是墨夜楠。 邱清玄并不恼,点头微笑道:“是我考虑不周到,那那个孩子叫什么呢?” 丛容扭头:“你自己去问。” 白渊眉头又重新皱起,肃穆道:“不可与长辈如此说话。” 丛容揶揄道:“是是是,你们年龄大你们足够老,你们最牛批了!我这种小屁孩根本算不了什么东西,不配与你们讲话……” 他曲解了白渊的意思,因在他心底有一团火气作祟。 他现在就怪自己,昨晚他为什么手贱,为什么要遇见这群人,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上山,为什么要拜他们为师? 凭什么玉佩因此而丢了!那可是他保管了整整三年的东西。 三年来,他每天都要擦擦那枚白玉,不允许任何一人碰一下。 现在玉佩丢了,他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这里搞得一团糟,把这群人气成疯子算了。 但是玉佩他还是要找的,既然白渊他们不让他去什么空山谷禁地,那他就偷偷去,他就不信白渊成天盯着自己,自己抽不出一秒的时间。 白渊对他的话听若未闻,明白他还在生气,所以之前做出戏弄两位弟子这件事。 可若是气他打他的那一巴掌,戏弄的对象应该是他座下弟子才对。 白渊也不问,道:“走了。”俯下身子,伸手又去提他的后脖领。 丛容瞪他,愠声道:“把你的手给我撒开!” 与昨晚白渊提着他的的态度略有不同,那时有的只是惊讶和一丢丢害怕,如今满是牴触。 白渊脸色上仍然一片云淡风轻,他轻声道:“师兄,我先回去了。” 邱清玄道:“去吧。” 一路上,白渊已经提着他走了一时半会儿。 丛容皱着眉,怒视他道:“你要拎到什么时候?不打算放开么?” 第18页 白渊低头看他,步伐不止,问道:“你能安稳的走吗?” 丛容冷笑一声,扭头不再去瞧他,平视着前方喝道:“我懒得跟你说!” 说真的,他现在真的有一种举剑刺死白渊的冲动,在山下他可是打了自己一巴掌的!现在皮肉还火辣辣的疼! 但谁让白渊是偏偏救过他命的,一码归一码,大不了以后找机会打回去就是了。 他那样想。 他是一个过于懂的恩怨分明的人,别人对他的好他会加倍记住,别人对他的坏,有能力的直接还回去,暂没能力的话他就悄悄暗藏在心底,有朝一日用更恶毒的方式讨还来,绝不会忘。 白渊睫毛垂下,一眨不眨地盯着丛容左半张脸。 那半张脸上有一个淡淡的红色掌印,在白皙如雪的脸蛋上却显得格外鲜艷。 他仿佛无意识的用另一只冰凉手贴到那张脸上,轻声道:“还痛吗?” 他问的很轻,不同于以往的冰冷,竟是涓涓温柔。 “嘶……” 前一秒丛容还直勾勾地看着远处,想着心事。 下一秒就感觉脸上一凉,左眸紧紧一闭,脑袋忍不住往右侧闪躲。 看到他的反应,白渊碰他的那只手愣了愣,悬在半空,神色上闪过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很快恢復。 说的没错,他的确还疼! 可丛容却硬着头皮道:“疼什么?被你手冻了一下而已!没事就去暖暖手,冷的要死!难受的要命!以后少碰我!还有,快点把我放下来!!”他作出挣扎状晃动着悬空的身子,原本也不指望白渊肯放他下来,可白渊却同昨天一样,竟然真的松手,又把他放了下来。 双脚一落地面,丛容顿了一下,疑惑不解的转头看他。 白渊那张冰冷清俊的脸向着前方,轻道:“好好走。”不再拎着他,负手朝前路走去。 望着他背影良晌,丛容皱皱眉,嘴里嘟囔道:“呿……怪人一个!”逐步跟了上去。 跟了一小会儿,丛容内心嘆道:还是被提着走比较轻松。 第10章 竹林 鎏文殿一角。 “师弟,你可想收这个孩子为徒?”邱清玄摊开手指了指他手边的墨夜楠。 墨夜楠一身红装,就真的如丛容所描述的,一新郎官儿模样,分外扎眼。 他搔了搔头皮,躲在邱清玄身后,以一种害怕不已的浮夸表情直勾勾的凝视着前方的段穹。 段穹瞥他一眼,满脸骄傲,以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样道:“此人已有一十六岁,却连筑基都没有完成,身上无一丝灵力。若是收在我门下,他怕是受不了。” 段穹此人,对待弟子极为苛刻严厉。只要不达到他满意的程度,他便会换着花样体罚他自己的弟子,尤其不能顶嘴,不然更惨。 一路上丛容和墨夜楠的性子他不是不知道,给他当徒弟?就算墨夜楠被他打死,他自己也要被活活气死。 况且,墨夜楠没什么身份,只是个跟着丛容一起混的街头混子,浑身上下没什么灵力修为,他没有理由要去教他,省的还让他玷污自己门下弟子。 墨夜楠拉了拉邱清玄衣袖,柔柔弱弱道:“掌门大人,我可不想当他的弟子,你就让我和丛容一样,当那个白渊师尊的弟子吧。” 邱清玄笑了笑,道:“这可能会委屈到你。” 墨夜楠疑惑道:“这是何意?” “白师弟他现在座下包括丛容这孩子共只有六名弟子,除了丛容,其他皆是我私自帮他收的,他还因为这个原因曾不开心好久。那五名弟子虽说是白师弟座下的,但基本都是由我教导的。” 墨夜楠讶异道:“……可他这次却收了丛容?” 邱清玄温和道:“是因为丛权师弟的缘故吧,毕竟他可是白师弟最尊敬的师父。虽然他……” 殿内突然一片哑然,邱清玄与段穹互相对视一眼,貌似都不想多议论有关丛权的事。 可墨夜楠还是问道:“丛权他难道不是传闻中所说那样,是个伤了魔尊的伟人?看你们的态度好像……” 邱清玄手指轻点在墨夜楠的唇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摇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但此事已成前尘旧事,以后就不要再过多问了,知道的事多了也未必全是好事。” 墨夜楠沉了沉眸,轻轻点头,果然不再多问。 邱清玄微侧过身,改为面对着他,手搭在墨夜楠肩上,道:“孩子,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墨夜楠。” “好,你从今天开始,就拜在我座下吧。” 墨夜楠点头答应,可一旁的段穹将这幕收在眼底后眉头拧起,道:“师兄,您当真要亲自收这个人?丛权的儿子也就算了,但此人天资愚钝,难成大器,何不随便找个出众一点的弟子将其收入门下?” 墨夜楠脸抽了一下。 当着本人的面说本人坏话,一点面子都不给?要不要那么直白?若是丛容在这里听到这么一段话,保证他直接瘫倒在地上狂笑。 “别这么说,兴许是我觉得这孩子与我有缘。”邱清玄摸着他的头,面如秋水恬静柔和,“勤能补拙,你跟着我以后要更加努力,尽力而为。” 第19页 墨夜楠欠身道:“是!” 邱清玄微微察觉出来,只要墨夜楠和丛容处在一块儿,性格举止都会莫名相似。但只要分开来了,两人的不同之处就表现出来了。 墨夜楠明显比丛容要规矩,有礼貌多了。 吟啸峰中。 漫山的翠绿,风起时,绿叶落在丛容的肩头。一把漆黑如墨的剑柄带动剑身在空中挥动,发出阵阵的破空声。 往復不歇,枝叶顺着剑风打几个旋,晃晃悠悠地落在脚边。 剑法招式看起来不像是练剑,倒觉得是在随剑起舞,轻捷的身躯在空中婉转飞舞,乌黑的秀髮随着剑在空中轻舞飞扬,如诗如画。 白渊坐在在一旁石凳上,端起右手边的茶杯微抿一口,若有所思。 他道:“你的姿势似乎有点奇怪。” 还在舞剑中的丛容闻言,顿了顿手,停了下来,此时的他已换成一身雪白的衣裳,同之前在山下的白衣修士衣服无异。 丛容开口问道:“哪里奇怪了?”他站在原地片刻后朝白渊那边走去,把沉霄剑扔在一旁,一屁股坐在白渊对面的一个石凳上,也端起了一只茶杯,吹了吹杯中茶叶。 白渊道:“握剑柄的拇指太靠前,还有你身体重心过于向后,力道不足,虽有美感,但着实不稳,看起来摇摇欲坠。” 丛容轻笑一声,喝了口茶,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好看不就行了?” 白渊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身姿形态略像女子。” 丛容:“噗……哦,我改。”他差点把茶水喷到白渊脸上。 他现在这个年龄段,还没有长开,加上他本身面貌就是可爱稚气俊俏为一体的。不论样貌还是身材,与女子颇为相像。 丛容有点懊恼,撇了撇嘴,手里缓慢晃动着紧握的茶杯,呈一副心不在焉之态。 白渊瞧他神情,道:“你现在年纪还小,等过几年,脸上的稚气会消退,不必过于在意。” 丛容仰了仰头,面朝天空,晴空万里,万里无云,他道:“嗯。” 他平常话可不少,可如今用一个字来和人对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白渊道:“还在想玉佩的事?”他听出了丛容心中所念。 丛容姿势不变,仍旧脸朝上,怔怔地望着天空。 …… 已经他妈的两天了!白渊这傢伙对他真的是寸步不离! 丛容心崩溃道。 他被白渊带到一竹林小屋附近住下,无论是白天练剑舞剑,下午学习九霄山口诀心法,还是晚上吃饭睡觉,白渊都无时无刻在身旁陪着,生怕一不留神被他逃走。 这不是来拜师学习,这是没了自由身的犯人吧。 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熘出去找玉佩啊。 白渊喝了口茶,道:“两年后有一场下山歷练,每座峰所有弟子都会参与,为避免在过程中被魔修杀死,你须在这两年内勤加练习,为师会一直教导着你。” 呵呵,我靠。 敢情你说了这么多话就是想让你徒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打打妖魔的吗? 丛容盯看他半晌,单手托腮,有气无力道:“白渊啊,虽然我很感动你陪着我,但是出恭的时候,你就不要在茅厕外等我了,毕竟味道不太好闻。” 白渊挑了下眉,道:“无妨。” “……”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丛容坚持不懈地道:“你弟子可不止我一个,两天了我都没见到你其他徒弟,你不用教导他们吗?” 他和白渊住在这片林子里两日,未曾见到有其他人出入的迹象,安静的有些过头。就好比,他们两人已经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白渊悠悠起身,迈步走到一旁小屋门口停了下来,弯腰拿起地上的一盘棋,缓缓走来放置在石桌之上,道:“那些弟子我从来不管。” 丛容脚下一滑,兀然抬头用一种惊讶无比的神情望他,道:“你……你从来不管你那些弟子?那你管我干什么?!” 凭什么他座下别的弟子这么爽? 白渊慢条斯理地将黑棋放在从容右侧桌上,自己持有白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喜静,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收徒,那些弟子是掌门师兄代我收的,并非我所成承认。而这里是我平日居住的地方,若无要事,不许有任何人打扰。” 看他答非所问,丛容懵了一会儿,随意拿了颗棋,就开始下了,问道:“……那干啥带我来这里住?” 白渊掷棋,道:“你是我亲自收的徒弟,与他们不同,自然可与我同住。” 听了这么一番话,丛容更加茫然了,他急忙道:“那你干嘛要收我做徒弟?我有啥特别……” 后半句被他自己吞肚子里了。 有啥特别?不就是因为他身上留有丛权的血脉呗。而且看白渊的样子,貌似与他父亲关系挺熟。 他吞了口口水,道:“你收我为徒,是不是只是因为我父亲?” 他还是问了。 白渊拿着白棋的手微顿片刻,摇了摇头,道:“有点关系,但并非只有这一个原因。” 他回答完毕,从容轻吐了口气,闭眼笑道:“这样啊,那其他的原因这点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觉得我可怜才收留我的?你认为我过的很惨。” 第20页 在寻常不过的语调,白渊唿吸一凝,抬眼朝他望去,神色肃穆非常。 丛容微笑着回看他道:“你不忍看到故人之子落魄到抢劫的地步,或者是因为你曾经对我父亲有所亏欠,良心不安?白渊,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样一个冷淡之人,应没有别的理由能对他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如此尽力对待才对。让从容感觉他似乎有些居心叵测。 第11章 空谷 白渊搁在两膝上的手蜷了蜷,神色冷凝,双眸霎时如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他音色微颤道:“并非如此……我从未想在你身上得到些什么。” 丛容:“那是因为什么?” 白渊:“因为我……” 竹林中格外寂静,只有连绵不断的掷棋声。 见他良久都没憋出一个字,眉头紧锁,有些焦虑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丛容看白渊不继续说下去了,他自己也不去继续追究这个问题了。 片顷,他才笑眯眯的道:“白渊,我赢了。” 他接着道:“瞧你这紧张样,经不起戏弄。至于前面说的话我就先撤回,我暂时就当你是真的关心我吧!” 白渊的任何一个神情任何一个举动,他都看在眼里。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也许应该相信白渊。 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他这人也太…… 白渊低头看望手下的这盘棋后一滞。自己竟已在不知不觉中魂不守舍的乱下一气,白棋被从容的黑棋堵地无路可走,寸步难行。 白渊却像是懈了一口气,道:“不可再如此胡闹。”这话听起来像是训斥,但莫名暖暖的。 听的丛容内心甜滋滋的,他心道:没想到我那一番话真的能让这傢伙在意成这样,棋都不能专心下,竟莫名有点可爱。 丛容枕着双臂,笑道:“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才对我这般好,但既然你救过我,我自然也会尽量救你,我可不想欠别人。还有还有,以后你若是再打我的话,我还是会胡闹的哦,把这座九霄山烧了都不一定~” 两天过去,太阳光辉如一层金色薄纱映着丛容的精緻小脸,肌肤如玉,白皙细腻。脸蛋儿上的红色印记已然褪去。 白渊看着他的笑容,唇角勾起微微弧度,温柔至极。 “你不欠我什么,也不需要还我什么。”他笑着道,“我不会再打你了。” 丛容噎声:“唔……” 他笑了耶!这个冷面鬼居然他喵的笑了!好看好看,美男美男! 他莫名其妙萌生出了一种好似从没看到男人笑的激动心理。 然而丛容还没来得及多瞅几眼,再一眨眼,白渊又恢復了那张过于冰冷俊秀的脸孔,刚才的笑颜仿佛只是过眼云烟,昙花一现。 啧,果然还是冷!不过至少不是完全冷血的。 “那枚玉佩,明日还你。”白渊说道,丛容则为之一愣,他突然起身道:“不是掉进了那什么什么谷了吗?那不是禁地么?你如何还给我?” 他一口气问了三。 白渊淡声道:“空山谷禁地,位于吟啸峰脚下,专门囚禁犯下重罪弟子的地方,进去的人无一人或者走出,关在那里的人并不是被活活关死,而是空山谷中有一兇勐的恶兽,它以修真之人为食,常年累积下来吞噬的灵力形成了结界,只要杀死那只恶兽,结界自然就可以破解,走进去的人就能够出来。” 丛容越听越激动,冲上前就去拽白渊的手,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等等。”白渊反握他手臂,“你别去,我一个人去。” 闻言,丛容“啊”的叫了一声,随即道:“这哪儿能?!你一个人去不会遇到生命危险吗?不叫掌门一起去么?” 闻言,白渊闭着眼摇了摇头,松开那只抓着他的手,道:“掌门不会答应的,先不说过于危险,就算成功杀死凶兽,对九霄山而言也只有坏处,并无益处。” 这也是,结界若是破了,那么关押犯重罪弟子的牢房就要调换了。 其他的地方难免没有保险,若是给他们逃出来也麻烦。 “你想一个人去?” 白渊点头。 现在又变成丛容去抓他了,他用力拽着白渊的手腕,就怕他孤身前去,振振有词道:“你自己都说了过于危险,还想一个人去?要去的话就带我一起!不然你就别想去!” 白渊淡漠道:“你去帮不了什么忙。” 就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灵力,前去能帮什么忙? 丛容以为他是怕自己给他拖后腿,愁眉苦脸道:“我能在一旁为你喊加油啊。” 就算帮不了什么忙,多一个人总是好事!况且,他只是想实实在在的看着白渊,不想他出事。 “不行。”白渊拒绝,“你若执意要跟我一起去,我就不帮你找回玉佩了。” 他是真的不想让丛容跟着他一起去冒这个险,他只知道空山谷里的那头凶兽如神如魔,嗜血成性,暴躁无比。 谁知,丛容毫不思索地就嚷嚷道:“不找就不找!” 白渊听了怀然一怔。 觉察到刚刚自己的反应及说出来的话,丛容尴尬地笑了笑:“你难道就看不出来我在担心你吗?带我去呗,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第21页 “……”白渊敛下了眸,半晌,他道:“我也担心你,所以不想让你去。” “这我知道!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就算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我也会拼命跑掉的!就算你哭着喊着让我救你哦,我也不搭理你的!见死不救什么的我最擅长了。”丛容并起三指笑嘻嘻地道。 见八座大山都压不住他一同前去的心,白渊无奈嘆口气,道:“你说的,遇到危险就立刻逃开。” “那当然!”丛容拍拍胸脯,信心满怀。 白渊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答应了。” “那还不快启程!”丛容握住白渊冰凉柔软的手,一同离开竹林。 白渊的手被他突然握住,身形顿了顿,望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要放开的样子,就任由他这么拉着。 路上,枝叶蔓蔓,到处飘逸着竹子的清香与清脆响亮的鸟儿的鸣叫声。 丛容用余光去望他身边与他同步的白渊,两人的手已经放开。他一身白衣,清尘绝艷,超脱凡俗。自己身上虽也是那么一件衣服,可到底是穿不出这番韵味来。 “你是怕我孤身去找玉佩,所以这两天来才对我如影随形的吗?”丛容问他道。 白渊薄唇微启,色淡如水,道:“有这个原因。” 丛容:“……” 为什么对他总有一种总是话说一半,没有说完的感觉! 丛容只得接着问:“还有什么原因?” 白渊置若罔闻,继续朝前行走。 得了!话说到一半就不想说了!不想说的话还不如干脆就别说!卡到一半是想逼死强迫症么! 走下这座峰花了大致半个时辰,途中丛容总是在找各种话题与白渊交流。固然白渊也都应了,但那张脸,果然还是像死了亲妈,一点色彩都没有。 丛容突然道:“你多大了啊?看你相貌比掌门他们年轻几分,但其实也有几百岁了吧?” 不然哪儿能这么沉默寡言到如此地步,活生生一副生无可恋之相。 “二十。” “这副皮囊的确看起来只有这点岁数,但我问的是您老实际活了多久……哦草!” 丛容方才还在说话,就觉额头磕碰在一石壁上,撞的生疼。 他揉了揉额,挑眉朝前看去,道:“这破石头怎么立在道路中间?” 长长的道路中,立着一块看似足有七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明显的红色大字:前方空山谷,勿靠近! “傻了吧唧的,哪里不好立,偏偏立在中间。” 丛容抬手与眉同高,眺望过去。 竹林翠绿到这一带就断开了,前方的景物被朦胧的厚雾所笼罩,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一点东西。 但却能听到丝丝冷风扑面而来,刮在耳畔。 白渊轻声道:“紧跟着我。”丛容点头,扯着他衣袂,咽了口水,与白渊纷纷踏入白雾之中。 风勐然变得兇狠起来,阵阵如利刃,声音强如野兽唿啸,白衣在狂风中舞动着,让丛容有点喘息不过来,拽着那片衣袂的手也越发收紧。 一闭眼一睁眼的短暂功夫,那强劲的飓风蓦地没了去向。等他睁开双眸四处瞧的时候,此刻,眼前的景象又是别有一番天地了。 第12章 復得 这里不再是青竹遍布,取而代之的全是高耸入云的千年古树与遍地灌木杂草。 树木的枝梢交错着,伸展开来的繁盛的枝叶把蓝天遮了个严严实实。 枝连着枝,叶叠着叶。这里没有道路,也没有人烟。像是一片尚未被发现的原始森林。 白渊丛容两人站在一小块空地上,脚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杂草。 丛容掉头,伸手平举着朝刚刚过来的方向探去,摸了个空。 既然是有结界的,他还以为会摸到什么屏障之类的玩意儿,会挡住他的去路,结果只摸到了空气。 这可不是好事,如果有屏障,起码知道出口在哪,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反而难以安心起来。 他问道:“刚刚我们确实是从这边过来的吧?” 白渊看向他伸出的那只手,道:“空山谷有入口却无出口,等于是一个小世界。” 就是说跟他们是从哪里进来的没有关系,这里一切都跟外界无关。 不存在指点的出口,只要杀掉恶兽,就可以出去。 他牵着丛容的手迈步走进森林深处。 丛容感觉那只手无时无刻都是冰冰凉的,对高出他一头有余的白渊道:“你的手好冷,一直都是这么冷的?” 他仰头看着他,说是好冷,却并没有冻到骨子里去的那般冷,这点程度只能算冰凉,夏天握着的话一定很舒服。 白渊低头看了看不知从何时两人的手又交叠在了一起,他慢条斯理道:“这与我所修之道有关,我的剑意至阴至寒,体质多少会因此而变化。你若觉得不舒服,我便放开。”说完,他就就缓缓松开了手,却又被另一只手牢牢握住。 那只手与他截然相反,温热无比。似有阵阵暖流从掌心流入白渊自己的手掌中。 白渊垂眸对上那一双亮如辰星的漆黑眼珠,丛容仰头道:“我来给你捂捂热。” 这哪儿是能说捂热就能捂热的…… 第22页 白渊听他这一番话,蹙眉道:“你这样没用的……” “你不要这么破坏气氛嘛!虽说我不想喜欢你那冰冰凉的手,但如果我说我现在只是单纯想和你握手呢?十指紧扣那种?”丛容嬉笑道。 他不是一个爱瞎撩人的人,可谁让白渊的反应时而有趣时而无趣,搞得他对白渊下一步反应如何越发好奇。 白渊透过他的嘴唇,盯着他因笑而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兀然反握住丛容的手。 丛容的手在与自己冰冷的手对比下,竟略显滚烫,尤为温暖。 “油嘴滑舌。” 丛容:“……你突然说我干甚?” 好吧,这个反应着实无趣,还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白渊不去理他,忽闻右边丛林之中传出一阵弱小的喘息声。 那声音沙哑无比,没什么气势,倒像是临死之前挣扎之调。 有什么人!? 二人警惕地微微靠近那一块地。白渊抚开拦道的灌木,远远眺望过去。 那是一摊被树木划破,沾满血迹的骯脏破烂的青色衣裳。走近些看,那片青衣之下微微鼓起,里面罩着一个人,而那微弱的喘息声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 四周无人,空寂无比。 丛容拿起沉霄剑不慌不忙地去挑开那青衣。 青衣往旁边一扔,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容狰狞的脸。 乌髮蓬乱无章,面容苍白无血色,微张的嘴唇干裂如枯木,毫无亮光的两只眼睛睁的硕大,漠然的望着天边。 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看的看不见。 往下看,此男子身着褴褛的白色中衣,上面浸满了黑色水渍,一双鞋也破烂的不成样子,两只乌黑的脚趾从破洞中露出。 丛容蹲下身子,一瞧就瞧到了这男子手中紧握着的白色物体,他兀然掰开那人的掌心,将那通体白色的物品从中抠出来。 是他的玉佩!上面还挂着墨蓝色穗穗呢。 他将玉佩“唰”地藏进衣襟中,轻道:“得来全不费工夫,被这货给捡到了,这人还没死吧?”他捡起地上的枝干戳了戳此人的脸颊。 白渊垂头,轻声道:“快死了。” 丛容“哦”了声,起身掉头就要走,被白渊拉着后领拖了回来。 他道:“干啥?” 白渊:“我们等在这里。” 丛容疑惑地看着他,问:“等什么?玉佩不都拿到手了么,还等啥……”问完,他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我知道了,你是要靠这个人引那头凶兽?” 不错。 此人衣衫褴褛不堪入目,不会是在杵在原地等死导致的,更像是在逃亡被周边植物刮伤。加上面目狰狞,许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惊吓。 而青衣掩体,是不想被他所惧怕的东西发现,掩耳盗铃的举动。 此人目前尚留有一丝残余的气息,但意识已显然不清,眼珠子也没转动一下。 白渊说的等在这里,就是等那头恶兽找到他,以他为食吞入腹中。也省了这样毫无头绪地胡乱寻找的时间。 白渊料他聪颖,轻声“嗯”了一下,两人躲在一颗直耸云霄的高树后,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这一等就是三四个时辰,他们进谷的时辰是未时,此刻起码已有酉时,可天却仍旧晴空万里,没有要暗下来的样子。 那瘫倒在地上的人唿吸也越来越虚弱,可他们两人都没有要救的样子。 罪犯嘛,救了干嘛?还浪费体力。 果真是擅长见死不救,只是白渊也跟着他一起见死不救了。 丛容的眼皮子率先沉了,他前两天来都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 全因想着玉佩的事,他一天找不到这心就一直空落落的,说是失魂落魄也不为过。而如今玉佩已持在手中,总算是顺心了。 白渊见他的眼皮子在打架,脑袋一晃一晃的,道:“困了的话就先睡一会儿,过会儿我叫你。” 闻言,丛容抖擞几下精神,摇头道:“不用不用,我一点都不困。” 他是这么说的,但脑袋却是愈发的沉重。半个时辰过后,他就靠着白渊的肩头睡着了。 时间滴滴流逝,丛容轻微的唿吸声平稳起伏着,他用脑袋蹭了蹭白渊肩头,髮丝触碰到他的脸颊,微痒。 白渊撩开那一撮飞到他脸上的乌黑秀髮,垂目看他,长而密的睫毛在那张俊秀又稚气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妖媚。淡粉色薄唇被丛容在睡梦中舔了几口,瞧来水润至极。 他悄悄举起一只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继续前伸要去触碰丛容的脸颊。 也就在距离不过几厘米的瞬间,一阵雷霆般的唿啸声陡然贯穿了整个森林,地面为之竟轻微颤动了起来。 丛容被吓的猝然睁开双眸,白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回了那只手,负手而立。 “操你妈的吓死老子了!”他被这阵咆哮惊得跳起,双手捂住耳朵同样大吼道,“叫你妈啊,我&@%#%$*……!!!” 白渊:“……” 丛容每次睡醒都必须要有个几分钟让他缓一缓的习惯,否则脾性明显会变得暴躁许多。 然而他的嘶吼与那如海啸山崩般的唿啸声对比,根本不值一提。 第23页 唿啸声过后,与之紧接着的是一阵兇勐的罡风,如刀如刃扑面袭来。 丛容后退几小步,惊道:“我靠我靠!?” 银白色剑意与这股强劲之风对峙般的相击消散,丛容侧目一望,一把银蓝色剑柄的长剑被白渊紧握在手。 那把剑似是由寒冰所铸,白的发亮,寒的彻底。剑体身上似乎还裹着一层淡淡白烟,清晰地照映出白渊那张清冷俊逸的脸庞轮廓。 丛容还没来得及感嘆就被白渊拉倒一旁树下继续蹲着,这次藏的更深。 他的嘴被白渊的手堵了个严实。 “你好好呆在这里别说话。” …… 第13章 缠斗 他嘱咐完并起二指,几束冷冽的银白色剑光一闪而过,气势十足的朝树后的庞然大物刺去。 先下手为强! 一声低吟在耳边掠过,拌着阵阵怒吼,白渊脚下一点身子也随着跃了出去,衣袖轻甩,在他的上方出现几十甚至几百道散发幽幽寒气的银白光刃。迅勐无比地朝那只恶兽袭去。 藏身于树后的丛容探出半个脑袋,望那边瞅去。 那只恶兽长的过于畸形,表达不出来到底长得像什么。只见它全身仿佛是掉进滚热的烤炉中烫熟出来的通红,尖利又恐怖的獠牙还微微泛黄髮黑。 两眼血红隐隐发着红光,四肢粗壮无比,像是有十几个成人加起来捆在一圈这般大小,上面还煳着一坨坨泥坑。 “好……好丑!”丛容抱着树干说道。 虽说长的是很有魄力,看起来也很强,但这也未免太不美观了吧。你好歹是维持空山谷结界的兽啊!怎么这么没有形象?! 他还曾幻想着是不是三头六臂,蛇头虎身之类的丑态罢了,哪知道丑的远超过他的想像。丑上天际! 尽管长得不甚美观,但力量却是不容置疑的。他受了白渊的几剑,勐然朝他嘶吼一声,惊天动地,要把人整个吹走的架势,接着就要吞掉那倒在地上的男子。 白渊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吞噬掉这人再壮大自身几分灵力? 他举起手上的冰剑,口中喃喃:“渊冰出鞘,寒霜降世。”那如冰所铸的冰剑名唤“渊冰”,缭绕在剑身上的幽幽白光越发强烈,不一片刻竟齐齐朝上游聚拢,形成一浅蓝色巨长剑身,造型看上去与渊冰无二,大小却是它的好几十倍。 丛容在边上看的呆了,举手鼓掌道:“哇哦~” 那恶兽伏在地面上,对着那空中的长剑警惕万分,却无退缩之势。 白渊手起剑落,那一大把长剑疾驰而去,那恶兽嘴里唿唿几声也沖了过去。它长开血口撕咬着这把巨剑,口中唾液分泌,似有腐蚀的能力,将那长剑剑身咬了一个窟窿。 可渊冰过于寒冷的剑意将恶兽的嘴冻的发麻,具有腐蚀性的口水连着嘴角也微微结冰。 没过多久,剑意虽消散,恶兽的嘴却也被冻住。正当丛容要放心下来,恶兽兀然仰头,赤红的双眼霎时勐然瞪大,嘴上的坚冰爆开来,化作点点冰晶撒落下来,紧接而来的是更加震耳欲聋咆哮声,丛容感觉耳膜都要生生被吼破,连忙捂住着耳朵,眉目紧闭。 白渊像是早就料到会这样一般,所以早在那头恶兽后面又潜伏了数百道剑意,恶狠狠俯冲下去。 这次,恶兽却没有中招,四足勐然跳起,避过了那道道咄咄逼人的剑而后就向白渊扑过去。 这恶兽看起来体大丑陋,速度却不容小觑,朝白渊欺身压了过去。 见它靠近,渊冰陡然一刺,寒意逼人,虽并未刺穿他坚硬的体表,却冻的那只恶兽颤抖了稍许,后退几步。 白渊轻吐口气,冷声道:“没想到空山谷结界守护兽,竟然是个低微的食灵魔。” 食灵魔,原形不过只有半个人高大的一种低级魔物,可以靠吞噬修士多取其中的灵力为自己所用,壮大自己。白渊先前还以为是什么高级的兇恶魔兽,没想到到头来只是个吸收过多灵力而变得越来越强大,体态也越发越畸形的食灵魔罢了。按道理,这种魔物应不可能出现在九霄山内才对。可为何…… 虽说这种魔物低级到魔修界内一抓就是一大片,可这么巨大的食灵魔还是第一次见。真的没想到已经强大到能做为形成结界的恶兽。 这是生吞了多少人啊?! 食灵魔仿佛听懂了白渊所说之话,原本就丑陋无比的脸顿然越发狰狞起来,恼羞成怒般吼叫起来,一头朝白渊撞去,唾沫横飞。 白渊虽知道了恶兽的真面目,可却从未掉以轻心,身形一转就华丽躲过,唯有些许唾液打到了衣袂上面,白衣袖尾被腐蚀掉了一小片。 食灵魔恶狠狠的瞪着他,口中发出低沉的喘气声。 他吞噬被贬或误入此地的人吞噬到现在,还从未遇见过如此难缠,道行又高深的人。趁现在白渊并不能轻易的就搞死他,食灵魔瞥了瞥不远处瘫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想着能吃掉一点灵力就吃掉一点,毫不犹豫奔了过去。 白渊一个跳跃就跃到食灵魔背上半蹲下来,渊冰毫不留情的朝它背上刺下去。奈何食灵魔体表坚硬甚铁,只能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剧烈疼痛,四肢却不停歇,导致它几乎是横冲直撞过去。 白渊皱眉,剑意不停。打在食灵魔身上,惹得它长啸一声,不得不停下来愤愤甩身,妄想将白渊从背上甩出去。可白渊依旧半蹲的稳当,剑意越发兇勐锐利。 第24页 可能是身体大幅度地挣扎,食灵魔余光忽然扫中躲在一棵古树身后的一个身着白衣,坐在地上双手抱胸,笑的正得意的丛容。 食灵魔血眼微眯,竟是不管背上的剧痛,说什么也要扑过去吞掉那人。 “灵力……好强大的灵力!” 兴许是错觉,白渊感到身下的恶兽竟说出了类似人类的话语,他勐地起身看向它冲过去的方向,“糟了!”白渊道,“快点跑开!” “啊?”丛容之前还在意犹未尽的看着这场打斗,忽见一个庞然大物往自己这边冲来,有点茫然,“什么玩意儿?!你们怎么过来了!?” 丛容速即起身跑开,一路上边跑边叫:“不是啊,你们打架归打架,这只丑八垃圾的玩意儿为什么突然追我!?” 他不能理解,表示自己全程都在一旁很安分的看戏,就偶尔沖那边笑笑,连半个声音都没法出。 白渊的攻击一刻未停,可食灵魔却像发了凶性对他的剑意置之不理,面部可谓兇残又恐怖,张着大嘴吐着鲜红的巨舌朝丛容滚滚袭去。 “继续跑不准停下!”白渊嚷道,渊冰剑与百道剑意直直朝它身上落下,食灵魔背上顿时鲜血喷涌而出,白渊警惕性地避过。 食灵魔的唾液既有腐蚀感染的能力,难保血液没有。 丛容跑着不禁回头想望望身后情况,不料脚被石头一拌,身子大幅度就要向前沖,还好在有着良好的平衡力很快就缓了回来,虚惊一场。 可随着他身子倾斜,只听“哐当”一声,一块白色物体从白衣衣襟里掉出,在丛容眸前滑下,掉落在身后地上,他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那玩意儿骂道:“我操你妈!?” 这玉佩又双叒地掉了!偏偏还在这种关键时刻!太衰了吧?!他顿时真想一砖头把自己拍死!老天这是存心想把他搞死! “你在干什么!?”白渊见眼前那道白色身影停了下来,瞳孔一缩,“还不快跑!”他刺的愈发兇狠,也不管一小部分血液打进他衣袖内的手臂。 没事,到时候再捡!丛容心道,然后接着跑,可哪里知道食灵魔的四肢却停了下来,站着掉落的这枚白玉佩旁,呆望了会儿,接着长大口就朝下方咬了过去。 “我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丛容见身后没了追逐而来的脚步声,回头望去,然后怒气沖沖折返而来,沉霄剑勐插食灵魔口中的一根发黄的獠牙,大骂道:“怎么不接着追了?还想吃老子宝贝!?” 第14章 危机 食灵魔根本无及顾暇他,张嘴就是对丛容一吼,一股强劲飓风就轻易将他吹跑到一边。 它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丛容,而是那充斥着强大灵力的白色玉佩。 食灵魔也不去管已被白渊伤的溃烂,鲜血直流的后背。望丛容被他吹到边上一颗树下摔了一下,直揉脑袋叫:“要死!” 暂时无法起身阻碍他。 食灵魔霎时血口大开,口中唾液垂涎在地,就要将那枚白玉整块吞入口中。 白渊皱眉,不再去刺它后背,从它背后落下,抛出渊冰,眼疾手快地将它横卡在食灵魔嘴中,阻止它吞掉地上之物。 食灵魔被口中尖锐冰冷之物冻的打颤,血眼紧闭,拼命甩嘴,呈摇头晃脑姿态。 可惜它之前下嘴的时候过于迅勐用力,渊冰剑锋已深深刺入腮肉里,是又冷又痛,一时半会很难挣脱。 白渊不紧不慢地弯腰拾起地上玉佩,凝望手中之物片刻,可以是用“甩”字朝坐在一旁的丛容甩了过去,眼角闪着如匕首般凛冽的寒光。 他沉声道:“你可真是为了这块东西,连命都不要了。”音色不带丝毫温度。 丛容慌忙接过,眉头微皱,疑惑的看向他,想张口反驳些什么,却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开口的僵坐在地上,恍然间,他余光瞥见白渊衣袖,“你的手臂……” 白渊垂眸,冰冷的视线扫了一眼自己略微发红髮紫,甚至已经有些溃烂的臂膀,淡泊道:“无事。” 果然连血液都具有腐蚀性。 他之前因为紧张丛容而没来得及心思去避开食灵魔的血液,到现在才感觉到从手臂上传来的剧烈刺痛。 丛容问:“不会烂吧?” 白渊道:“及时处理就不会,所以要速战速决了。”说完一个转身将渊冰从食灵魔口中暴力拔出,再奋力朝它头上噼下。 疼痛交加的食灵魔嘴中的鲜红血液涌出,察觉到从头部传来的冷冽杀意,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往白渊扑过去。 食灵魔像是知道自己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在白渊那道可致命的剑意乘着寒霜扑袭来前,自爆! 它在空山谷里活了几百年,虽原本归为低等魔物,但在此吞噬过数万人,数万条大小不一的灵气为它所用,强大到已经可以在这个小世界中已自立为王,哪有被区区一人就轻易杀死的道理?至少也要拖着他,一起死! 食灵魔的唾液与血液皆有腐蚀的能力,仅是沾染一点就会使人的那部分身躯渐渐开始溃烂,及时疗伤还尚可痊癒。可若是全身都被浸染,就算是神医在世或救治的再及时,也已无法挽回。 白渊眉头紧皱,他释放出此等兇悍勐烈的剑意导致他在那一瞬间眼前竟隐隐发眩,脚步愣是迟了一步退出。 第25页 食灵魔近在咫尺,硬生生受了那一噼,鲜红液体如泉喷涌开来,血液四溅,可那硕大通红的躯体也不忘朝他笔直倒去。眼看就要贴住他的时候,白渊的胸口处突然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奋力推了一把。 他跌到不远处土地上,来不及反应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雪白衣袍在疾风中卷卷飘扬,一条墨蓝髮带下那头乌黑青丝散落开来,与之相辉映的是那张双眼微眯,死死咬着牙的稚气面容。 丛容的双手紧握成拳,发出“咯咯”声响,身着白衣的身形隐隐发抖,可神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定无比,眸中灵光微闪,看上去犹发的明澈,却在下一刻顿时暗了下来。 “你……!!”白渊瞳孔瞬间缩成一点,就要开口大喊,可他只吼出一个字,就生生的看着面前的翩翩少年在一阵震耳的爆裂声过后,被喷薄而出的血迹整个将身体覆盖住。 白渊的心顷刻间沉了下去。 “……”白渊怔怔看着丛容的背影先是站立了片刻,然后就伴随着遥遥天际发出的巨大碎裂声响笔直地倒在地,浸在血泊之中。 食灵魔爆成一摊红色烂泥,已无生命迹象,锁住空山谷的结界也就跟着破除了,万树倾倒,瞬间演变成一片荒地。 白渊眼睫颤抖,单手撑起身子想站起来却又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并不是因为他受伤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极力站起身体,连滚带爬的跑到从容身旁后又跌坐了下来,修长双手剧烈颤抖着,去捧那张血迹斑斑,双目紧闭的脸。 “阿容?”白渊道,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唿丛容,“……你这是在干什么,又在胡闹了吧……”他咽了咽口水。 这不像是白渊会说出来的话,却也像是他会说的话,他勐然把那被血液侵蚀,逐渐变得不成人样的人拥入怀中,也不去管自身净白的衣服被那血液弄的多脏。 “你再不睁开眼睛来的话,为师……”白渊用那颤抖着的手轻柔的抚摸着他的髮丝,改口道:“我……我就要打你了。” 怀中人一动不动,身体又僵又冷,几乎是感觉不到怀中人的体温。 捧着丛容的双手渐渐受染,手指已微微发紫。 白渊咬咬牙,突然暴躁起来,他嘶吼道:“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叫你醒来!!现在,立刻,给我醒过来!!!” 数只在空中盘旋的鸟受到惊吓扑哧着翅膀迅速飞走,空旷的山谷里传来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 “我果然不该带你来的……” 白渊眸光黯然,面如死灰,“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你明明说看到危险会撇下我自己逃的,可是你撒谎了,你骗我了……我很讨厌这样你知道吗?…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很讨厌了,非常讨厌……” “你为什么不逃跑?你为什么要用自己来救我,你说你不想欠我,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吗…… “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你总是……” “……我好不容易再一次的见到了你。” 白渊从未有过如此姿态。 他紧抱着怀中之人,微微发紫的手力道愈发收紧,将头尽数埋入怀中人的颈肩里,一颗晶莹泪珠停留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之上,欲坠不坠。 白渊从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想让他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表情也是难如登天,但他却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丛容说。 他的体内灵力运转想朝丛容体内传输过去,却总像有一道墙在中间堵着,逼的白渊灵力回涌,这就像是在告诉他,此刻已无力回天。 白渊就这么抱着他一动不动,任丛容身上的食灵魔血液迂缓地逐渐蔓延到他身上。 “你救了我一命……”白渊的唇角勾起一个僵硬的弧度,他冷笑道,“但这一次,我一点都不……。” 树影婆娑,万籁俱寂。 “白渊。” 死寂之中,他忽然听到一声唿唤,白渊勐然抬起头,朝怀中的人望去。 丛容的右半边脸已被血液侵蚀的紫红无比,却还尚未溃烂。两只眼眸还是闭合着的,唯有唇齿微动,正在小声唿唤着他的名字。 “白渊,你的手好冷……我不喜欢……”这声音虚弱又沙哑,像是拼命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阿容?”白渊视线从他脸上缓缓移了下去。他方才都敢去看他的样子,如今看到那血淋淋,惨不忍睹身体让白渊勐地倒吸口气,最终他视线落在丛容的手背上。 只瞧见丛容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白色玉佩,正从手指缝隙中透来细微白光。 白渊眨了眨双眸发红又干涩的眼眶,小心翼翼去碰触丛容的手背,将他手指轻轻掰开,轻柔至极,生怕弄痛一丁点儿怀中之人。 那白玉佩被白渊碰触那一瞬间,微弱光芒顿时变得强烈刺眼,几乎照亮整个山谷,白渊下意识单手抱住他,挥袖挡住。 俄尔,光芒渐渐微弱直到消失,“呲啦”一声,只见在玉佩上的两条龙花纹中间慢慢呈现出一道显眼的裂痕。 第15章 面对 第26页 空山谷结界一破,百鸟鸣啼,白光乍现。 邱清玄似察觉到什么,眉头一皱望向广阔天际,端倪许久,却未出声。 通玄峰内数十名蓝衣弟子方才还在练剑的练剑,噼柴的噼柴,做饭的做饭。见天现异象,现已都纷纷停下手中活朝邱清玄那边走了过去。 “师尊,这难道是……”为首蓝衣弟子开口问道,“在空山谷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这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在一双丹凤眼里散发出一股凛冽桀骜的气息,高挺的鼻樑下是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 邱清玄负手而立,心中隐隐不安。 “思坤你去请段师弟和白师弟,其他弟子都随我到空山谷查探一下。”邱清玄嘱咐道,沈思坤点头答应后转身离开,余下弟子便与邱清玄先行去往空山谷。 “夜楠人呢?”邱清玄见人群中无他身影,问道。 “回禀师尊。”一蓝衣弟子满脸嫌弃道,“墨夜楠师弟不干活也不去练剑,一大早就说要去看九霄山风景,拦也拦不住。” 还差点打了起来。 邱清玄闻言扶额,他心道果然还是什么性子的人交什么性子的朋友。 路途上。 “诶你说,什么人会破了空山谷禁地里的结界啊?”一弟子面怀惊讶的与周边弟子交头接耳道,“听闻维持结界的是一只无比兇狠的恶兽!不杀死它就破不了!” “我怎么会知道是什么人?”另一弟子摊手,满脸不屑,“无缘无故闯禁地定不会是什么好人!” “会不会是魔尊降世了?!又或者会是某个修为极高的魔修?!”一弟子刚说完就被身旁人用手肘戳了戳肩,他道:“这话可不能乱说,魔尊早就于三年前被重创陷入了沉睡,掌门也说了他五年内是绝对不会甦醒的,再说了,魔修哪有可能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混进九霄山里去?你就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那……那会是谁啊?”那蓝衣弟子苦恼道,“不……不会是丛权其实没有死?只是掉进了空山谷,然后杀死恶兽出来了吧!!?” “你这脑洞……也着实够大的。” 邱清玄轻咳一声,瞥向那弟子,神色中显露出少有的愠色。那名弟子就立刻低下头,很是胆战心惊,闭嘴不敢说话。 等走到空山谷外的石碑旁,邱清玄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他道:“果然……” 前方有的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林荫小道,没有扑面而来的寒风,也没有细微的唿啸之声。 清冷无比,肃静非常。 后方渐渐传来两种轻重不一脚步声,邱清玄等人转身一望,见段穹及沈思坤两人并道飞奔而来。 “掌门师兄!”段穹神情肃穆,“可是何人打破结界?!” “还未可知,只是这股残存的剑意……”邱清玄摇头,“白师弟人呢?” 沈思坤抿嘴,道:“弟子先去的就是吟啸峰,白渊师叔座下弟子都说未曾见到,弟子还在竹林居外喊了几声……也不听白渊师叔有所回应。” 闻言,段穹手掌成拳,道:“难道会是白师弟破的结界!?” 他一说完,在场的众人皆是怀然一怔。 他们想过是魔尊魔修亦或是丛权及某为高人,没有一人会往白渊身上去想。 因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白渊的为人众人皆知,冷淡孤傲,沉稳低调。而且,很怕麻烦!从不见他曾多管闲事过,除了那次出手相助了丛容。 “这股剑意的确是渊冰残留下来的,只是……白师弟没有理由会……”邱清玄怔然,“莫非为了那块玉?” 回想起几天前上山途中,丛容的玉佩不慎掉入这空山谷中。 “白师弟应当不会做如此愚蠢之事。”段穹道,“他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的。” “……” 场面一度沉寂下来,邱清玄觉再这么猜测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决定进入空山谷进行一场全场搜查。不论是魔修还是白渊,破了空山谷禁地绝对是要受一番处罚。 正当邱清玄越过石碑踏出第一步,只见一抹白色修长的身影闯入了视野内。 “邱师兄。”白渊负手而立,微微扫视了眼前的一波人,“段师兄也来了。” 他语气平静,神情淡然,先前略被侵蚀的脸颊现今洁白无比,一副未曾发过什么事的模样。 唯独那身雪白的衣裳却是被血渍浸污,染的血红。可他依旧仪态翩翩,站的尤为笔直。 邱清玄一见到他这副样子,心一下子紧绷起来,连忙赶到他身旁,道:“师弟怎会如此模样?!还于我们先行一步到达此地,可是遇见了什么人?” 如果说是白渊与什么人曾打斗过,渊冰残留的剑意也就好说了。 段穹猜测道:“莫非是姜舞哲的手下,又或者会是他的……” 可白渊却没有半分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沉默了片晌,打断了段穹的话道:“是我打破的。” “什么!?” 邱清玄闻言一怔,段穹顿时一噎,脸色煞白,而底下则是唏嘘一片。 第27页 邱清玄惊诧道:“白师弟你打破的空山谷结界?” “不错。”白渊点头。 身后的段穹面色骤变,前一刻还出言为白渊辩解,下一秒本人就自行出来认罪,呵斥道:“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他向来脸皮薄,好不容易为别人说一好话,突然脸就被打的“啪啪”作响,这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 余下的众多蓝衣弟子,包括沈思坤在内,皆是一脸诧异,惊愕万分。 可白渊却还是如一潭冰水,波澜不惊。 “我知道。”他欠身作揖,冷声道,“所以还请掌门责罚。” “你可是为了丛容才闯的?”邱清玄一针见血,“就为了帮他找回那枚玉佩?你如此以身犯险?” 他语气温柔中参杂着丝丝颤抖,他不敢相信以白渊的性格会做出此等鲁莽之事,甚至不敢去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会是白渊。 白渊不语,依旧保持弯腰作揖姿态,像是默认了,邱清玄深嘆口气。 段穹怒瞪他一眼,道:“叫丛容那个臭小子滚出来!我今天说什么也得扒了那小子的皮!看看他都把你迷惑成什么样了!” 上头树枝沙沙作响,白渊漠然道:“段师兄,进入空山谷的人是我,杀死食灵魔,打破结界的人也是我,阿容对此丝毫不知情,我是见那玉佩并非寻常物,不忍暴殄天物罢了。” 邱清玄朝他眺望过去,这似乎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听见白渊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白渊虽然对邱清玄极为敬重,但两人未曾有过多的交涉,关系偏为生疏。 而且白渊似乎并不愿对任何一人敞开心扉,就连丛权也一样。然而邱清玄没有想到,他此刻罕见的说了这一长串话,无一不是在为丛容开脱辩解。 段穹甩袖怒道:“自不量力!” 白渊道:“师兄说的是,还请掌门师兄责罚。” 邱清玄冷静道:“那那枚玉佩找到了没有,现在在哪?” “未曾找到。” 段穹睥睨他一眼道:“没有找到?没有找到师弟怎么捨得出来?我看师弟自从遇见那臭小子之后,处处都偏袒于他,如今,话也多了起来,这可不像师弟你啊。还是说,师弟对逝去的丛师弟当真如此重情?就连对他的儿子都呵护有加。” 白渊扫了段穹一眼,对他的话不置一词。 邱清玄瞪向段穹道:“段师弟!你可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往事不得再提!” 他真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已经相当于空气了,先是弟子们再是段穹,一个接着一个听不进去。 段穹欠首道:“对不起师兄,我是冲动了。” 邱清玄收敛起愠怒,沖白渊苦笑道:“也罢,食灵魔是见到灵物就想去吞,怕是早已被吞入腹中了,白师弟与那恶兽交手时可有受伤?看你这一身……”他伸手去查探白渊情况。 “未曾。”白渊否认道,也不推拒,任邱清玄先是握住他手腕去把他的脉,再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他的衣袍看起来狼狈,满是血迹,可血衣之下却是白皙完整的肌肤,无一丁点儿伤口。 “丛容现在可在何处?”邱清玄确定他无碍,环顾周围,狐疑道:“你真的是一个人闯入的?” “阿容一直在竹林居呆着,确实是我一人擅自前来,从未将此事告知过他。”白渊冷静道。 邱清玄扭头看了看沈思坤,沈思坤忙道:“弟子未敢擅闯竹林居,只是在居外喊叫了白渊师叔的名字,确定无人回应便离开。” 白渊立即道:“阿容性格如此,怕是故意不理。” “你可真是……就算是要闯也应该告知我们才是,如果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如此胡来,成何体统?”邱清玄眉头皱起,摇头嘆气,“罢了,你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领罚。” 白渊颔首,“是。”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么?”邱清玄见他站在原地,没有要动身的样子。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白渊道,“师兄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再回去。” “也好,段师弟,我们走吧。”邱清玄转身离去,“白师弟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他小声对段穹说道。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段穹嘆道,“可师兄别忘了,白师弟虽然一直表现的冷静沉稳,都让我们忘记他才刚满二十岁,我在想四尊之一的位置留给了他,还是不太妥……” “师弟别这么说,或许那块玉佩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才让白师弟能不顾自身安危奋不顾身呢。白师弟虽年纪小,但不论修为还是心性都很是让我刮目相看,我相信他。” 只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将那枚玉佩夺回,劳而无果罢了。 段穹轻嘆一声,略显无奈之色。随着邱清玄离开,转身后还不忘回头剜了白渊一眼。 风吹草动,被鲜血染得血红的衣袂与乌黑髮丝一同在空中飞扬。 白渊立在原地,目送众人离开,他微微仰首,望向悬空于上头的树枝半晌后轻声道:“下来吧。” 第16章 成谜 须臾,只见树叶作响,从上方蹿下来两人,一身上满是血渍的少年正安然被一位蓝衣少年一手扶着手臂,一手托住膝弯的抱在怀中。 第28页 丛容身上还是脸上的紫红已明显淡了下去,看上去要不了一会儿就能恢復原貌。 墨夜楠瞥望着手中安然入睡,唿吸声平稳的丛容,轻吐口气道:“还好没有被发现。” …… 回想―― 适才,光芒渐渐消失,玉佩上的两条龙花纹中间慢慢呈现出一道显眼的裂痕。 结界破碎时无端出现的那一道路上走来一人,他望着丛容那一副狼狈至极的姿态,迅速飞奔而来过去。 墨夜楠蹲在丛容白渊旁边的空地上,忙不迭地从怀里拿出一小瓶红色小药罐,将里面药丸到处,伸手就要去掰开丛容的嘴,忽被白渊擒住手腕。 “这是什么?”白渊看他,而后看他手中的药瓶,“驱染散?” 墨夜楠原本不以为意地抬头看了白渊一眼,然后就被他血红无比的眼睛吓了一跳,“对……对的。” 他的眼睛告诉墨夜楠他自己白渊现在这个神情很是恐怖! 白渊这才松手,但还是不让墨夜楠去触碰丛容的脸,自己夺过药丸,轻柔捏住丛容双颊,小心翼翼递入他口中。 “不吞……”墨夜楠看了半晌,见药丸卡在他喉中不下去,“算了,我也去打点水去……”他正动身要走就见白渊取出丛容嘴中之物,毫不犹豫含在空中,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四篇唇瓣紧紧相贴到了一起。 墨夜楠:“……” 他虽然明白白渊此番行为是在给丛容餵药,但他还是需要缓一缓。 他以一种半起身的动作傻傻看着面前两人,好在眼前二人很快分开才没让他被雷的太久。 药丸已服下,望从容浑身上下的紫红色灼伤正逐渐好转,白渊放下了心。 “你也吃一颗吧。”墨夜楠连忙回神,望他轻微泛紫的脸颊和已经溃烂的手臂片刻后也给白渊递了一颗。 “多谢。”白渊伸手接过,“你为何会来此处?” 见他神情缓和了下来,不再挂着那张及其可怕的脸。语气也毫无波纹的湖面般平静,墨夜楠唿了口气道:“不用谢我啦。” “我来的原因呢,是因为我知道丛容这小子一定会为这块破玉佩……”他边说边朝地上的白玉望去,然后炸毛,“什……什么情况!怎么裂了?!” “不知道。”白渊摇头。 墨夜楠扶额,“诶,这小子醒来肯定又要闹了,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宁……”他又看了看丛容的脸片刻,“这小贱人也只有在没有意识的时候比较安分了,清醒的时候分分钟都有一手把他掐死的冲动。” 见他话题陡转,白渊冷声道:“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 “啊?哦……”墨夜楠挠头,老实道:“自我认识他以来,他就特宝贝他的这块玉,他性子又倔,为了这东西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所以我料定他一定会来找的。只是我没有想到……白渊师叔你会跟着一起……” “……如果我不跟着,他就是在送死。”白渊垂眸,“你为何会有驱染散?” 墨夜楠道:“上山之前在卖灵丹店铺里偷的。”他脸上不挂一丝难为情。 “你似乎对食灵魔很熟悉?”白渊继续问道。 对食灵魔的血液与唾液的治疗效果最快速的就是及时服用驱染散再调息一阵,但在与有关魔物的古书上都不曾记载。而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不带一点犹豫就上前给丛容服用。 “实不相瞒,这种低级的魔物在我们那里是一抓就一大把,我了解的多一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墨夜楠嘟嘴,“白渊师叔,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啊,我没有恶意的。” 墨夜楠委屈,好心来送药还要被问这问那,硬是怕他图谋不轨。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道:“况且掌门他们很快就要赶来了,师叔你要不先迴避一下?” 空山谷结界被自家的人破了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啊。 白渊思忖许久,小心将丛容从地上抱起递给墨夜楠,墨夜楠慌忙接过。他俩身高差不多,但丛容体重偏轻,看上去也瘦,墨夜楠抱着他也不费力。 “你先带他避一避。”白渊抚了抚丛容面颊,他现在的样子就像只人畜无害的猫咪,毫无攻击性的躺在墨夜楠怀中,让人心生怜爱。“师兄那边我会去解释。” “这个……”墨夜楠挑眉,“师叔你难道不和我们一起避一避?你就说是有魔修闯进来强行破的好嘞。” “不可,结界一破,师兄有所察觉之后一定会让人前来通知我和段师兄,我人不在竹林居,定会让他怀疑。”白渊摇头,又补充一句:“而且,我也不想说谎。” “哦……那好吧。”墨夜楠没辙,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蹿上树林,“他们来了,我先躲了。” 白渊颔首,转身眺向远处,漠然望着前方的人朝自己跑来。 …… 回想结束―― “师叔,你……”墨夜楠看了看白渊,见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你没事吧?” 第29页 墨夜楠说完,白渊抬眸冷看他一眼后从他怀中迅速将丛容抱了过去。 墨夜楠:“……” 白渊看着躺在臂中的人,眸中泛起了几道微波涟漪。 他终究也说了谎,说他未曾受伤,说是他一人闯入,说丛容与此事无关。 白渊单手搂着丛容的肩膀,另一手倏地将骨节分明的手探入丛容领口,墨夜楠见状捂嘴震惊道:“师叔你……你在干什么……”动作略显浮夸。 墨夜楠感觉自己的三观要在今天被白渊毁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白渊不去看他,面无表情又坦然自若的上下摸索一番后就从丛容衣物中取出一样东西,是那块裂了一道口子的白玉。 他将白玉握在手心凝望半晌后瞥了瞥丢在一旁的剑,神识一动,渊冰归鞘。 “之前还不曾发现……”白渊垂下眼睑,“这块玉佩与渊冰剑一样是用古寒冰锻造的。” 白渊拿着这块玉时活就像是受了主人驱使般不断透着浅浅白光,与渊冰剑很是相像。 他之前只道这块玉绝非凡品,但现今裂出一道口来,里面的点点银白色的晶状颗粒物从玉表由内向外的破茧而出,才让他察觉到异处。 而渊冰剑为丛权所赠,他自拜入丛权门下,便开始修炼至阴至寒的心法,唯有修炼此心法方能挥动驱使渊冰。 这块玉的表面虽与寻常古玉无异,但内部是确确实实的蕴藏着古寒冰,显然也是丛权制造出来的东西。 别人玩不出什么花样,仅有像丛权和白渊这样的将至阴至寒心法修炼到炉火纯青程度的人才会发挥出作用。 可以往丛权从未跟他提及过与玉佩相关之事,应该不是要给他的,那剩下的可能就是留给丛容的。 他猜测丛容因此未死,十之八九是受到这块玉佩的护体,可丛容尚未修习此类功法,这等灵力充沛的物品给了他也起不到分毫用处。 莫非是这枚玉收到了白渊潜意识里的驱使,替丛容承受了大部分伤害? 也不太可能……就算是古寒玉材质,应当也不可能有护体的功效,白渊可不信什么玉石可挡灾这种流传,至少渊冰剑就没有。 “那个……白师叔?”见他出神,墨夜楠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休息?” 今天的白渊属实不正常。 白渊回神看他,将玉佩塞回到丛容胸口中,再给他整理好衣襟。 墨夜楠捂眼。 虽对这块“古寒玉”抱有许多疑问,单只让他一人在此处空想也不是法子。白渊取出渊冰,抱着丛容站在渊冰剑身上御剑飞走了,一个回眸都没给他留下。 墨夜楠放下手,嘴巴张开,却没发出一个声音,只是愣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白色身影,呆若木鸡,久久不动一下。 他身心俱疲地觉得他现在其实是正在做着梦,一个能使他惊恐万分,雷到狂吐鲜血的噩梦。 然后就摊出一只手,举在半空之中,盯着掌心无言片刻,突然毫无徵兆的勐然挥起往自己的脸上砸去。 “啪”的一声响后,鼻子发酸,两眼发直。 他像个冰雕杵在那儿许久,随后才张口道出了一个字:“疼。” “为什么不是做梦?” “怎么可能不是在做梦?” 第17章 惩罚 丛容一睁开眼睛,白花花的纱帐,梧桐色的天花板首先映入眼帘。 他现在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身上的话虽然体表上大片的紫红灼伤已然全部褪去,但皮肤上还是会传来一点轻微的刺痛感。 先估摸着不记那微不足道的痛觉,他勉强坐起一点,视野飘忽逐渐下移,那满是血污的衣物已然换成一身雪白干净的衣裳。 他眉头一拧,举起手臂放在鼻尖处凑近嗅了嗅,香喷喷的,好像是已洗过澡。 丛容:“……” 他有点茫然,他自从食灵魔自爆了溅他一身血后就没有了意识,只在迷迷煳煳间似乎听到了白渊在他耳旁说了什么,但具体说什么他却都不记得了。 “白渊呢?”他正处在竹林屋里,丛容头环顾四周不见白渊身影,他拍头懊恼道,“糟糕,他一定生我的气了!” 他之前明明答应过白渊遇到危险就跑的,他把自己说的话当屁放,不仅没跑甚至差点死在那里。 有这么个出尔反尔的徒弟白渊还不得气死。 “上次出言不逊就被打了一巴掌,这次还不知道要被揍成什么鬼样……”丛容愁眉苦脸的下了床。 “不对啊,我为啥还活着?”他后知后觉的道。 以往他和墨夜楠在山下生活是,遇到过不少食灵魔,虽然没与之交手过,但应为少年人好奇心重追着精通这一道的墨夜楠,问与之相关的信息得知其自尊心强宁可一同死的性子,锁定一人为目标自爆将之血液喷射到那人身上后绝不可能生还。 所以他才及时做出反应推开了白渊。 他暂且先将原因设定为他是百年难遇的旷世奇才,开了挂的福大命大。 丛容下意识做出摸胸口的动作,然后道:“那个天杀的玉佩呢?” 这死玉佩尽添乱,这其实丛权给他留下来的厄运连环佩吧? 第30页 “那块玉在我这里。”门外走进一人,白渊道,“以免以后再次弄丢,暂时由我保管。” 丛容见他的悄无声息的走进来,身子隐隐颤了一下,又望他表情自然,却又微缓了口气。 也不知道睡了几日,白渊的脸似乎苍白了不少。 “那……那就再好不过了。”丛容心虚般的笑了笑,“我貌似睡了挺久的,还有白渊你之前去哪了啊?” 闻言,白渊勐然瞪了过去,丛容瞬间寒毛竖立。 “你睡了整整七日。”白渊朝他一步一步走进,悻悻然道:“期间我去向掌门汇报了你的英勇事迹。” 丛容慌忙后退,嗫嚅道:“啊?呃……这个……那个,我……”他后背靠在墙上,退无可退,白渊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子,两人脸挨得极近,近到丛容都开始数他的睫毛的程度。 白渊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丛容摸不着他的心思情绪。 两眼对视了片刻,丛容率先扭头,脸微微有些涨红,他道:“……对不起……我承认是我冒失了!但是!闯禁地你也是有份的,不能全赖在我一个身上!” 话一出口,丛容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这说的都是什么屁话,若不是为了替他找寻那枚玉佩,白渊根本用不着犯那个险。 “对啊。”白渊直起身子,改去俯瞰他,“所以师兄将我们两个都处罚了。” “啊?”丛容吃惊,“那邱清玄对你这么温柔和善呵护有加,他也捨得处罚你?” 白渊道:“是。” 丛容道:“……” “那么,我们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了?”丛容吞了口口水,“破了个禁地当真如此严重?” 严重到对白渊疼爱到宛如老父亲般存在的邱清玄也要罚他!? 白渊摇头否认道:“不是死刑。” 丛容平静道:“哦。” 也对吼,邱清玄是不会捨得杀了白渊的。 “那是什么处罚?”丛容噘嘴,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把我赶下山?” 那可求之不得。 见再次白渊摇头,丛容苦闷道:“那是什么啊?” “……你我要在今后两年里在空山谷中种花栽树。”白渊眼线盯着墙角一处,这样说道,“在两年之后的歷练开始之前将那里整顿好。” 空山谷结界破了,外边的人都能看到里面的景象。那片宛如废墟的荒地摆在九霄山中……着实不太雅观。 但以此作为惩罚就有点……太随意了吧? 丛容道:“什么玩意儿?” 这是什么奇葩的处罚方式?种花栽树?他俩又不是农工。 “这当真是掌门师尊的处罚。”丛容不信,“真的不会缺胳膊短腿?” 白渊迟缓片刻后点了点头,神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丛容无奈,虽然说小时候曾傻兮兮的买了一大堆花呀树呀之类的种子在隔壁老王家试过田,照料的还挺精心。 但自从被别人以“非法培种”的理由给一斧头全砍了之后他就再也没种过了。 “师兄说了。”白渊垂眸,木然道:“既然禁地已破,不如把此地变成个世外桃源般的……景色。” 丛容摸摸下巴,认真的道:“想不到掌门师尊还是个有着美好憧憬的妙人。”他说完这句话,隐隐瞥见白渊的脸抽了抽。 不过不管怎么说,没有皮肉之苦的这种处罚真的是轻的不能再轻了。 “白渊,我为什么还活着啊?”丛容问他。 白渊闻言微微蹙眉,厉声道:“怎么?你想死么。” 丛容果断摇头,别说了,他可不想再被赏一耳光。 “是你那个朋友救了你。”白渊冷声道,“你福大命大,他给你服下了驱染散后勉强挽救了你一条命。” 白渊并没将玉佩的事述说给他。 “墨夜楠?那个傻子?看不出来他还会救我,我还以为他看到我没死后还会补一刀下来。”他一听倏地面露苦色,活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摇头晃脑无奈道,“不过也没办法,我从小就这样,受了一点儿小伤很快就没事了,或许真的是福大命大吧。” 白渊的脸白了白,问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丛容眨了眨眼,随口敷衍道:“三年前和他干了一架然后就认识了。” 白渊道:“你们是好朋友?” 丛容不带半丁点儿犹豫的死命晃头,道:“别误会,我只是他爹。” …… 他们俩个从认识开始就是以互损掐架的模式相处着。 比如墨夜楠怕虫,丛容就徒手抓起几条怪虫吓唬他,往他身上丢,然后见他吓的要哭出来的样子揶揄他一个男人还怕虫子。 再比如姜琉璃揪着丛容耳朵骂他怎么又丢钱了,墨夜楠坐在一边磕着瓜子拍手叫好,让她今天千万要把他往死里打一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天大的仇,没有一人会将他们看成是一对好朋友。 但是玩归玩,闹归闹,友谊还是一直藏在彼此内心里的,嘴上谁都不讲,心里却都明白。 第31页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 “白渊,你这里有种子吗?”丛容并不想多说关于他和墨夜楠的事,托着下巴率先发话,“要不要下山买点?总不能把空山谷变成跟这里一样的竹林吧?” “……不用下山。”白渊往窗户的方向走去,在一个棕红色储物柜前停了下来。他拉开第一个格子,拿出一个白色小袋字,“这里有种子。” 丛容惊奇道:“原来有啊,你怎么不在竹林种呢?” 白渊道:“我不喜欢。” “是哦……看你这样就是不太喜欢花的样子。”从容想了想又道:“清冷一点的花你也不喜欢吗?” 白渊摇头,丛容又道:“那你买种子干嘛?” “想送人的。”白渊望他,“但现在就算了,还是种掉吧。” 丛容抱胸啧啧道:“白渊你不够坚定啊,送人的东西结果自己拿去用了。” 白渊听若未闻,丛容嬉皮笑脸地蹦跳到他旁边,伸着脖子打量着他手上的白色小袋子,发现上面还系这一个深蓝色的小繫绳,他好奇道:“包装还挺用心,这是什么种子?” …… 白渊抬头朝窗外望去金灿灿的阳光普照在一片翠绿的竹林上。 他看愣了片刻,道:“玫瑰。” “什么?”丛容瞪大眼睛,“这是玫瑰的种子?什么玫瑰?红玫瑰吗?” 白渊总是带着一身清尘脱俗的色泽,全身上下的衣服着装皆为白色,住所也是清幽冷淡的格调。如同烈焰般热情的红色着实与白渊格格不入。 可白渊却点了点头,他重复了一句:“是送人的。” 他这么一说,丛容瞭然了,哼着小曲道:“哦~原来是要送给喜欢的人啊,难怪要送玫瑰。” 白渊闻言,托着袋子的那只手愣了愣,僵在了空中。 “没想到你也有喜欢的人了。”丛容摸摸下巴,“也是,你也已经到了老大不小的年龄,是该考虑这方面的事了。可是啊,我感觉你意志还不太坚定哦,送人的东西咋能就这么简单的就自己用了呢?被你的心上人知道了她可是会不开心的。” 空气冷了片刻,“什么叫已经到了老大不小的年龄?”白渊双手背在身后道,“莫非二十岁对你而言,很老?” “……” 丛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18章 名义 “二十岁?!”他不敢置信,“你真的二十啊?我说的是心理年龄,不是生理哦?” 白渊冷冷的凝视着他,只感觉周围的空气冷到了极致,有一种身处冰窖的错觉。 丛容打了个寒颤,离他两米远,哆嗦着道:“我错了,我明白了,千错万错我的错,您别生气。” 嘛也,都怪白渊平时总板着一张脸,不爱理人的样子,搞得我以为他其实已经有几百岁了,按道理世尊不都是老头子老大爷吗?怎么这么年轻就可以当上世尊了?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白渊撇过头,淡淡说道:“……还有,不是因为那是我心上人我才送玫瑰。” 丛容则选择不说话,听他说。 但见白渊半晌没动静,忍不住又问:“那是因为什么?” 白渊眉头勐地一皱,像是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果断不接话,拂袖出门。 丛容在后面道:“你干嘛去?” 白渊头也不回道:“种花。” 丛容大步上前,在后面追赶着白渊,叫唤道:“等等我!” 空山谷内。 “这里果真真真真的变成荒地了啊!”丛容愕然,颇有感触地道,“吟啸峰上那么美,峰下的谷底如果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的确是有损形象啊!” 美好的仙境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墨点呢? 白渊看他一副像是没见过荒野的模样轻嘆了口气,在一边解开繫着袋子的绳,自己默默种了起来。 因为是第一次种花,他蹲下身子,白衣垂地,手里拿着渊冰铲松了土后,播下一小粒种子,整体连贯起来的动作看起来略显笨拙。 丛容见白渊不理自己,在一边儿一个劲儿的干着活,眼珠子咕噜一转,想到什么好笑事情般的拿着沉霄剑学着白渊的样子刨地,还更加卖力的捣戳着地面,就差把脚下这块硬土给整个捣碎。 耳闻到那边的巨大动静,白渊抬头望了望他,愣道:“你在干什么?” 丛容手中的活儿不停,道:“种地啊。” “你快把这块地给戳穿了。”白渊挑了挑眉,面露疑惑之色,道:“你……不会种吗?” “会啊!当然会!谁说不会的?这方面我最擅长了好吗!”丛容耸耸肩,活动了下筋骨,悠哉悠哉地走到他身旁,手肘压在白渊肩上,一本正经的吹嘘道:“白渊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子种下去要种到猴年马月才能将这座谷种完啊?我来给你演示,你跟着我学啊。” 言毕,他在白渊面前流利的试演了一遍过程,道:“怎么样?” 白渊一语不发的看着他刚刚播种的土地地面后认可般的轻声“嗯”了一下,接着就自己尝试了起来。 第32页 丛容在旁边看着,看了一会儿丛容叉着腰摇头道:“你咋开不了窍呢?翻土的时候不要这么弄……”他说着说着手就扶了上去,温热的掌心贴着白渊的手背,两人距离极近。 “……” 白渊侧首,垂着眼帘朝着足足比自己矮了一个头有余的头顶看了下去,见丛容毫无察觉般有说有笑的手把手教导着他自己,还是一副胸有成竹,得意洋洋的表情。 盯着他看了半晌后,白渊嘴角弧度微微勾起,等丛容转过头仰起脸乐呵呵地问他听懂了吗的时候,白渊不带一点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俯下身又试了一遍,这次做的有模有样的,丛容双手抱胸倍感欣慰的点头。 “唉,说真的,掌门师尊也太护短了,种个田就算完事了。”丛容感嘆,“要是我的话,先狠狠把你打一顿再说。” “有时间说这些无用的话,不如好好练习下剑法。”白渊道,“以后就早晨过来种植,晌午之后就回去练剑,你可别忘了两年后有一场歷练,你若不好好修习,怕你到时候死在魔修手上。” 丛容挑眉笑道:“怎么会呢?就算我不好好修习,这不还有你保护我吗?” “我不会无时无刻都在你身边。”白渊停下手中的活淡然道,“你需要拥有能保护好自己的能力,这也是你父亲所希望的。” 丛容笑容骤敛,沉声道:“白渊,我还没问你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丛权。”白渊与他对视道,“他是我的师父。” 丛容怔了怔,竟从没往这方面去想。 白渊对他好可不就是因为他的身份,既然丛权是他的师尊,那白渊尽心尽力的保护他也有了适当的理由,可丛容心底却莫名其妙的多了些失落感。 “哦,这样啊。”他半晌才从口中吐出了几个字,走远了几步,脸上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拿着剑戳了戳土,拨弄开来又翻了回去,像是闷闷不乐。 白渊看他这样,眉眼一弯,冰冷的轮廓柔和了不少,温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什么都没有。”丛容转过身背对着白渊撅着嘴道,片刻后他还是憋不住,“……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没想到你竟是我爹的下仆,这也难怪了。” 白渊:“……” 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丛权的下仆? “你父亲是我的师尊。”白渊道,“如果说弟子是师尊的下仆的话,你呢?” 丛容自己就是白渊的徒弟。 “我不一样。”丛容叉着腰,“我都还没叫过你师尊,不算。” 白渊表情滞了滞,道:“你真的不喜欢做我的徒弟?” 做你的徒弟那我爹不就成我的师祖了?这辈分也太奇妙了。 “那倒也没有。”丛容并起三指,有条斯理地道,“第一呢,比起做你的徒弟我还是比较喜欢和你做朋友。” “第二呢,你才比我大四岁,我做你徒弟搞得像我们之间代了一条几百年的陈年老沟一样。” “第三呢,我真的不喜欢叫人师尊,还是直唿名讳比较舒服。” 白渊听得神情恍然肃穆了起来,朝他走进一步,丛容却警惕万分地后退了几大步。 听了他这么一番不知礼数的胡言乱语,白渊肯定又要露出一副可怕的表情训斥他了。 可白渊半晌后却淡淡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今后可不必多在意这些,直接称唿我名字就行了。” 他刚刚表情之所以严肃庄重,只是在认真思考着丛容说的那几句话。 听他说完这句话,丛容顿觉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嘴角抽了抽,硬是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伸手将手心贴到白渊额头,道:“没发烧啊?” 只望白渊颇显无奈的拨开他的手后,不在他手上多接触一秒,几乎是甩开似的道:“名字随便你叫,以后你可以把我当做……来相处,但师徒的名分还是有的,该有的礼分一点不能少。” 丛容看他说话到一半的时候顿了顿,含煳了一下,没说清把他当做什么来相处后,脖颈伸前,仰头问道:“当做什么?” 白渊一语不发,垂着头看他。 丛容内心:哦草,你真的不要回答到一半就不回答了啊,还有,不回答就不回答,不要看着我! “算了算了。”丛容很识趣的摆摆手,“在忙活一阵就回去吧,我还没吃东西呢,有点饿了。” 白渊抬头望天,现今虽是冬季,但阳光普照下来,让人倍感温热暖和。 “晌午了,该走了。”白渊把渊冰收起,“今日的种植就到这里,先回去用膳吧。” “好嘞!”丛容兴奋地跳起。 “吃完后练剑。”白渊淡声道,“若是练不好,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晚饭你就别想吃了。” 丛容脚下登时一个趔趄。 “你要不要这样啊!?”他抗议道,“练归练,饭不能不吃……” 丛容话说一半就止住了,呆呆地看着身旁的人。 白渊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原本他的容颜就似嫡仙般好看,如今嘴上噙着淡淡微笑,沖淡了几分冰冷,在金色阳光的映照之下好看到摄人心魂。 第33页 第二次笑了。 “所以你要好好练。”白渊脸上的笑意久久没有褪去,“知道吗?” 他宠溺般的将手放在丛容头上摸了摸,柔软的髮丝在冰凉的手心里揉搓着。 “干嘛突然这样?”丛容抿了抿嘴,抱着头躲闪,“把我当小孩呢?” “你本来就是小孩。”白渊垂眸看着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一道阴影。 丛容不服,踮着脚尖仰起头,手伸的笔直,改去摸白渊的头。 说是摸,但其实也就是乱揉一气。乌黑柔软的长髮被他抓得略微凌乱。 白渊眼睛瞪大,瞬间就将那只手从自己头上给拽了下来,表情颇为吃惊,道:“你……!” 丛容没好气的道:“干嘛?给揉揉头髮都不行了?” 白渊果断道:“不行。” 丛容疑惑道:“为什么?你能摸我我怎么就不能摸你了?” 这太不公平了。 白渊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扯,道:“听话,走了。”拉上丛容的手准备走,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他手甩了开来。 丛容:“……” 有毛病呢? 白渊将手抵在下巴前,轻咳了两声,掷地有声地道:“自己走。” 第19章 百花 通玄峰中,一眼望去尽是漫山遍野的黄花绿叶,美不胜收。五六名十七八岁左右的蓝衣弟子就在这片花海中练剑,样貌是一个比一个长的清俊。 而邱清玄正坐在一名为“夕雨河”的亭子中央的座椅上细细品着茶,好不惬意。 他观赏了半会儿,挥手扬声道:“思坤,你过来一下。” 只见一个长的最为干净俊俏的少年朝邱清玄那边眺望过去,收回了剑径直朝那个亭子走去,沈思坤颔首道:“师尊。”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不必那么拘谨。”邱清玄笑了笑,“思坤啊,你应该知道丛容这孩子了吧,见过了没有?” 沈思坤闻言愣了半晌后,先是点点头再是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他,在空山谷的时候,师尊你和段师叔都提到过他,但是还没有见过一面。” 邱清玄问道:“既然还没见到,那姑且先说说你现在对他是什么印象?” 沈思坤沉默了会儿,兀自讪讪道:“混吃混喝,顽劣不堪,肆无忌惮,目无章法,目中无人,不懂规矩,不知礼数。” 邱清玄见沈思坤咄咄不休且义正言辞的说着,噗嗤笑出了声,道:“怎么,那孩子就这么糟糕?” 沈思坤这才发现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刚想辩解,邱清玄接着道:“没关系,你还未见过那孩子,还不了解他,以后有机会接触熟了再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思坤:“……” 他为什么要和一个被他自己说得一无是处的人接触熟? 邱清玄抿了口茶,再伸手示意沈思坤坐下,道:“我真的没想到白师弟能为那个孩子付出那么多,我原本还认为白师弟仅仅是因为丛师弟的关系才把那孩子留在身边。现在想想,才觉得不太对。” 白渊对丛容的好有些过头了。邱清玄其实早就知道空山谷结界破这件事与丛容脱不了干系,但见白渊执意庇护他,也不好故意逼问。 邱清玄拿着茶杯的那只手停悬在半空,沉声道:“你说,我罚他的那六道彻幽刑,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白渊虽然是丛权的弟子,但邱清玄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一回想起白渊当日那甘之如饴的决心,他实在不忍心。 沈思坤正襟危坐在邱清玄对面,温声道:“空山谷结界破并非小事,然而受彻幽刑这事是白渊师叔自己提出的,师尊大可不必自责。” “六道啊。”邱清玄嘆气道,“寻常人一道就有够受的了。” 彻幽刑。 不损肉体却在无形间伤人魂魄。将受罚人带入九霄山通玄峰座下,三大禁地之一“彻幽牢狱”内。 背靠纹有古老壁画的墙壁上,为防止在受刑中乱动,还需用锁链将手脚牢牢固定在后,刑法开始时,只能见一道像是虚无般光圈朝自身胸脯上穿过,像是被活活抽出了魂魄,痛不欲生。 但与空山谷禁地相比下来,至少还能留条性命。不过若是一次性受了十道以上彻幽刑,受那生不如死的滋味,那还不如直接掉入空山谷里来的痛快。 沈思坤安慰道:“不必担心的师尊,我看白渊师叔受刑的时候闷身不响的,应当没什么事。” “唉,你这孩子懂什么。”邱清玄深深嘆了口气,“白师弟从小就那样,不喜欢让人见他痛苦难受的样子,总是悄声不响的独自忍受,当时我瞧见他的模样,实在是……” 沈思坤沉默了,他感觉自己要是继续说下去,邱清玄的心情只怕会更糟。 “虽说已经受了六道彻幽刑。”邱清玄道,“可白师弟为什么还要提议在空山谷中栽花种树呢?” 沈思坤小心翼翼推测道:“也许……是因为不太美观吧?空山谷还在吟啸峰下面。” 清幽雅淡的吟啸峰下如果是个荒地,那的确有煞风景的。 第34页 邱清玄却摇了摇头,他明白白渊不是一个会浪费时间用在栽培花草此等闲事的人。 邱清玄余光扫到不远处那五名弟子中一个动作尤其古怪的蓝衣少年,放下茶杯道:“罢了罢了,你先去练剑吧,好好教导墨夜楠这孩子。” 那个拿着剑手舞足蹈,像是在耍杂技的蓝衣少年正是墨夜楠。 邱清玄前几天收他做弟子的时候,还觉得他不一样,外表看上去虽不思进取,实则一定会比很多人都努力的孩子。 现在看来,他貌似想错了。 墨夜楠自从拜入邱清玄门下,也没少捣乱。 大早上睡懒觉,傍晚诱骗几个弟子一起出去看夜景,唯有晌午时分在邱清玄的监督下才肯好好练剑,然而练得不咋地又是一回事了。 沈思坤颔首,离开亭子,站在墨夜楠面前道:“墨师弟。” 墨夜楠自顾自的耍的正尽兴,突然看到一个蓝色的修长身影投射下来,不禁抬头瞄了瞄他,道:“沈师兄,有事?” 沈思坤负手问道:“我来教你吧?” 墨夜楠闻言蹙眉,似是不能理解他的话,问道:“为什么啊?我练的难道不够好吗?” 他自我感觉超好的。 “师弟此言差矣,哪里是不够好。”沈思坤笑了笑,直言不讳道,“根本就是不忍直视。” 墨夜楠:“……” 沈思坤也没等墨夜楠答应,就站在他背后扶住墨夜楠握剑的手,手把手的教他。 身旁的几名弟子纷纷投来匪夷所思的目光。 墨夜楠感受到几道诡异的视线打在他俩身上,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他尴尬说道:“那个……师兄啊,你还是别教我了,你不觉得这画面有点基吗?” 沈思坤轻笑一声,在他耳边温声道:“师尊让我教你剑法而已,又不是我自己想教你的,你别想太多,我跟你不一样,我又不喜欢男人。” 墨夜楠点头道:“哦,这样啊。” ……等等等等等等!! 什么玩意儿?什么叫跟他不一样? 墨夜楠后知后觉的扭头看向他道:“那个……沈师兄,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我也不喜欢男人的!”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干嘛说老子喜欢男人?神经病啊!? 当然,他没敢骂出声。 沈思坤问道:“那我怎么听别的弟子说见过你打扮成女子的模样过?没事打扮成女子可不就是要……那什么男人么?” 墨夜楠的脸刷的一下就青了,得了!一定是之前看到他那身装扮的弟子口无遮拦的胡说了,被沈思坤这傢伙听到了! 沈思坤当时并没有陪同邱清玄下山,而是代理掌门掌管了九霄山大大小小的事物,所以应该不知情才对。 他咬牙辩解道:“怎么?我还不能有穿女装这爱好了?爱好归爱好,但是我不喜欢男人的!我只是单纯的想搞百合而已……啊呸!我很直!” 他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对,连忙改口道。 “你说话还挺有意思的。”沈思坤瞧他反应笑出了声,“你今天动作做标准了,我就相信你不喜欢男人。” 墨夜楠:“告诉我凭什么?” 沈思坤挑眉道:“凭你还说过什么……待谁如初恋?” 墨夜楠干巴着嘴,脸上一阵白一阵绿。 这黑歷史真是成片成片的哈…… 沈思坤余光无意间朝那所亭子扫了一下,教墨夜楠使了一套剑法后就松手了,道:“我先去给师尊煮茶去了,你先好好练啊,墨师弟。” 墨夜楠用一双死鱼眼瞪了他一眼,见沈思坤走远后,继续津津有味耍着他独家创立的剑法。 可能是练久了觉得无聊,墨夜楠又想给自己找乐子,手指戳戳了身边的一蓝衣弟子,道:“喂,今天要不我们去吟啸峰转转?” 那蓝衣弟子听闻脸色一变,小声道:“墨师弟,其他地方都可以去,只有这吟啸峰,是真的不敢闯啊,特别是竹林居!” “对对对,墨师弟,你就别想了。”又一蓝衣弟子道,“不瞒你说,我之前的师尊还是白渊,穿的也曾是白衣裳,但白渊师尊是真的不肯管我们,教也不教我们,话都不跟我们多说几句。曾经我还因误进了竹林居,差点被白渊师尊用眼神给冻死在现场。” 他接着道:“但是掌门师尊看白渊师尊竟收了丛容,好像还很喜欢那个弟子,这不好了,把我们这些原弟子都给分配到掌门和段师叔门下去了。” 墨夜楠啧啧道:“哟,那丛容这小子岂不是成为了白渊唯一的弟子咯?” “对啊!”蓝衣少年拍腿懊恼道,“但可不就是因为他爹是丛权呗,不然他何德何能受白渊师尊那般重视?” 墨夜楠挑了下眉,道:“你们对你们口中说的那人似乎不太友善?” “可不是嘛,那傢伙……”蓝衣少年刚想说就被身边的人打断。 “别说了别说了,师尊都说过不能再提了。”另一蓝衣底子用手拍他肩膀道,“反正,吟啸峰你可千万别去,白渊师叔不把你轰出来就一定会用眼神杀死你。” 第35页 闻言,墨夜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觉得此番话非常有道理,还莫名的有些感同身受。 少年人总是这样,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与惦记之事。 心思单纯得宛如一张雪白纸张,该说的说,该做的做,随心所欲。 也许曾有诸多快乐,诸多失落,诸多痛苦,诸多烦恼,诸多悔恨,但那些情绪对于今后发生的事物而言,不过是沧海一栗,渺小到不能言说的丝丝初悟。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些事,也就是两年之后了。 第20章 花海 两年后的空山谷与通玄峰很是相似,遍地的鲜花嫩草,它们都各自争芳斗艳,芬芳吐香。 但仅有一处是通玄峰怎么也不会有的,那就是百花之中最显眼也最娇艷的玫瑰。通玄峰上都是些黄黄绿绿蓝蓝这种清淡之色,这种如火如枫的玫瑰可是不会出现在那里的。 春风吹拂过来,花儿们争相迎风晃动着自己娇小的身子。其中,红玫瑰占了一大半,出挑靓丽。 “白渊。” 还是那一道贯彻着魔力般清脆又青涩的少年音色,只是细微多了些许磁性。 在不能轻易察觉的状况下,这声音的主人从花丛中悄声坐起了上半身身体。原来,他刚刚正躺在花丛之中。 “怎么。”白渊正坐在他身旁,手里捧着一卷书,“你休息好了?” 两年后的白渊,脸部上的表情依旧是冷傲孤清,但脸部轮廓线条却变得更加硬朗分明,眼神尤发的深邃如浩荡夜空,连声线都比以前磁性低沉了三分。 丛容托着腮帮子,作出一副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道:“你是不是又高了?” 丛容自己的变化也不少,眉宇之间尤发的俊秀,已然没了两年前给人一种雌雄难分的阴柔之气,此刻的他确实是个容貌甚好的男子。 从前没看得出来,如今才察觉到那双桃花眼是多么的明亮又灵动,初具风华。 他已经逐渐从个翩翩少年长成了翩翩青年……哦不,应该还算是夹在少年和青年之间。 “应该是吧。”白渊专心看书,“我长得本就比寻常人慢一点。” 丛容看着这个个头尤发颀长男人一眼后,惊了。 慢一点?这慢一点慢的有点多啊,二十岁了身高还能再长,也真是没谁了。 丛容枕着自己的双臂趴到白渊跪坐着的大腿上,懵懂问道:“我要啥时候才能长你这么高呢?” 还是孩子心性。 白渊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翻了下书页,淡淡应声道:“也许这辈子都不太可能。” 丛容窘迫道:“扎心了老白。” 他明白白渊说的确实是大实话,以前他们两之间就相差了一大截,头顶只到白渊的肩。 如今虽然拉进了点距离,可谁知到白渊又奇了八怪的长高了几公分,与丛容还是相差了大约有半个脑袋多的差距。 丛容瞧他看书看的专心致志,嘆了口气就从白渊身上坐起,手贱似的拔胯前的草,拔出来一株后又随意扔到一边,接着拔,他道:“唉,都已经过去两年了,我除了你连个活人都没见到几个,你又是个闷葫芦,一直这样下去我迟早变得和你一样,也不知道墨夜楠那假新郎官儿现在长得有我高不。” “明日就是歷练的日子,到时候你会见到门中很多人。”白渊放下手中书卷,顿了一下,轻声问道:“你很在意他的身高?” “那可不!”丛容勐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激动道:“这决定今后我有没有多出一个损他的理由!” 白渊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前几个月与师兄商议的时候我见过他,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丛容:“……” 眼见白渊的唇又动了动,丛容立刻用手堵住他冰凉的薄唇,他大声叫嚷道:“行了!足够了!你别说了!我求你别告诉我!我不想接受!” 他其实也不算矮小,但一想到墨夜楠要是比他还高,他还是会觉得自己为什么会长的这么这么的矮! 比墨夜楠高,就是自己长的很高。 比墨夜楠矮,就是自己长的很矮。 这边的白渊被他的这个动作惊住般的,微微瞪大眼睛凝视着他,两道视线在空中互相交错。 眼对眼对峙了半天,兴许是错觉,丛容莫名觉得从对面传过来的视线从起初的微微震惊逐渐变得如水面般平静然后慢慢炙热了起来,到最后愈发愈觉得像是要喷出火焰,火燎燎的。 丛容像是被烫到似的慌忙收回那只紧贴住白渊嘴唇的手,转身背对着他,暗地里缓缓回了口气。 等他再小心扭头窥探白渊的时候,白渊已经重新拿起放在地上的书聚精会神地看着,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平静,不苟言笑,仿佛对人间所有的事物都不为所动。 错觉吧。 “……这玩意儿有那么好看吗?”丛容心里一横,伸手就要去夺他手中的书。 他就奇了怪了,白渊为什么能整天对着书看,他看的书里无非就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古人古诗再而就是一堆破规矩的理论,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白嫩嫩的手刚接触到书本的剎那间就被白渊伸手一把拽住了手腕,他抬眸直直的看着丛容的脸,郑重道:“别动。” 第36页 明里是在出声劝阻,暗里拽住他的那只手却在隐隐发力。白渊那细长白皙的指尖探寻似的在他肌肤上四处游走,不稍片刻便细微揉搓了起来,力道不轻不重。 丛容浑身轻颤了一下,白渊这般触摸硬是让他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酥麻感。 冰凉的指尖每按揉过的一处地方就泛起一点点嫩红,竟无端生出一种地痞无赖轻薄良家姑娘的奇妙赶脚。 只不过对象是白渊,丛容想要轻薄的话,再怎么说两人的身份也应该对调一下才对。 被他看似肆意的揉了半晌,丛容的手腕已渐渐通红,他见状不禁蹙起眉,使劲想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他声音颇显慌乱,叫道:“我不动了不动了,你快点松手。” “……还是很讨厌吗?用这么冰冷的手碰你。”白渊像是不捨得,松开他的动作极为缓慢。 这句话好像是在心里细细斟酌了一番,才鼓足勇气开口说出来的。 丛容刚想揉揉自己通红的手腕,闻言却愣了愣,瞧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口中嗫嚅道:“啊?嗯,没有……不是……什么?” 白渊把他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眸光暗了暗,低垂着头不做声响地又要去看书,却被丛容一把从手中抽走。 丛容把书举过头顶抛到身后的一片花丛中,他道:“别,你别做出那样的表情,我只是需要个缓冲脑子的过程而已,你等一下下。” 白渊:“……” 半晌,丛容貌似缓冲完毕了,他吸了口气道:“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讨厌你碰我啊。” 白渊脸部肌肉一动不动,冷冷的盯着他的眼睛,似是不相信。 他可是亲口说过不喜欢的,就连空山谷那次他嘴里喃喃的也是那一句。 “停!立刻停下!请你马上停止!你必须先等我把话说完再决定要不要用这个眼神冻死我!”丛容一手懵住自己的双眼一手抵着白渊的胸膛,保持一定距离。 “你的手是比较冰凉,但是还没到冰到彻骨的地步。”丛容清了清嗓子,觉得这件事非得解释清楚不可,他斟酌了下,铿锵有力道,“你千万不要把我曾经说过的什么什么鬼话牢记在心里,什么我讨厌你拎着我走,讨厌你冰凉的手,那都是随口一说不值一提,再说了我以前自己说过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就当我曾经对你说的都是废话,千万别在意啊。” 后半句道完,只见白渊的脸蓦地苍白了下来,眉头紧锁,一动不动的盯着丛容,眼神中似有怒火在燃烧。 “别啊,不要你冻死我也不要你烧死我啊……”丛容见状慌的一批,手指乱飞,“我错了我错了,我当时不该乱说的!害你惦记这事很久了吧,大哥大哥,我真的错了。” 丛容想,难怪这两年来他对自己总是欲碰不碰的,就像第一次去空山谷种花回去的时候,白渊先是拉住自己的手后又放开了,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明白一个人要是把另一个人说出的话当真牢记在心里,且不再犯,到头来得知其实说出那话的人自己都没有在意,只是随口一说,可想而知会有多生气。 白渊神情中的怒火陡转,被覆上一层冰霜,冻的寒心彻骨。 “原来你真的一点都……”白渊欲言又止,沉声道,“算了,书不看了,回去吧。” 他蓦地站起身子从丛容身边擦肩走过,丛容看他这模样活像只失落无比受尽委屈又在闹着别扭的小猫咪,心里不禁一颤。 “哎呀,真的不要生气了啊!”他大吼大叫着追到白渊身后,“大不了你以后说什么话我也都记在心里好不?到时候就算你说没有这回事,狠狠的笑话我也没关系,我绝不会生气怎么样?这件事就算扯平了呗?” 眼前的颀长身影顿了顿,“此话当真?” 他指的是说什么话丛容都记在心里这件事。 可丛容却错以为他问的是后一句,他拍着胸脯道:“君子一言,驷马难……” “可是两年前你就没听我的话。”白渊打断他,“我还能信你吗?” 他指的是两年之前空山谷中丛容推开他,使他自身命悬一线,性命垂危的那一次。 丛容厚颜无耻的摆手道:“两年前这不还不懂事吗,少年心性,就爱逞英雄,嘿嘿,今后真的不会了!” “你现在也是这般少年心性。” 但瞧丛容一脸真诚无比的表情,白渊似乎就相信了他说的话,沉思半晌,他道:“那第一件事我要你记住的就是,不准你碰我的头髮,这么简单的事,能做到么。” 丛容眨了眨眼,觉得没什么毛病,道:“小事一桩,不碰就是。” 他其实挺好奇白渊为什么不肯让人摸他头髮,但觉得白渊十之八九不会回答,不想自打没趣,也就没问。 第21章 歷练 “该起来了。”熟悉的悦耳音色在丛容耳边响起。 阳光透过木窗洒进点点晶辉,被这股亮光刺在眼皮着实不舒服,丛容蹙着眉拢了拢身上的被子,一头栽了进去。 白渊站在床头一边穿戴衣裳一边默默看着他此番的动作。穿戴完毕后就弓背伸手去扯床上的被褥。 第37页 被褥一被掀开,脱离了温暖被窝的丛容蓦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长发肆意披散下来,双眼发直盯着前方,然后一言不发的缓缓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种状态要持续五分钟。两年以来,日日如此。 白渊见怪不怪的将他衣服放置在床上,等丛容缓过神来伸手就可以拿来穿上,他洗漱完后就出了门。 因为每天早晨新鲜的早膳都是放在竹林居门口的空地上,白渊不准他人擅闯及打扰,所以负责下厨的弟子只得每日准时的将他膳食摆放在竹林居外,让他自己去取。 等白渊提着早膳再次进入屋内时,丛容已经迷迷煳煳的换着衣裳了。 他顶着那张睡眼惺忪,神情迷离的表情脱去身上的衣服,宛若凝脂的雪白肌肤暴露在空气当中,随意抓起床旁的衣服就往头上套。 “换好了先去洗漱。”白渊视线一直放在自己正在堆放在桌上的早膳,瞟都不去瞟他。 丛容乱套一气后蹦下床,伸了个腰,神情依旧呆滞,脚下拖着小碎步去洗脸了,随便漱了个口,擦了把脸后就朝餐桌跑了过去。 “今天怎么吃这么好?”丛容清醒了个七八分,看着桌上的五颜六色丰富至极的饭餐,莞尔道。 “今日便是下山歷练的日子。”白渊替丛容加了个菜送到碗里,“这一去也许就是好几十天,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 丛容难得的细嚼慢咽起来,他道:“原来如此,那我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味道都不尝就吞肚子里去了,要好好品尝这在九霄山的最后一顿餐。” “什么最后一顿?”白渊敲了敲他脑袋,“还是要回来的。” 丛容沖他吐了吐殷红的舌头,笑眯眯的。 良久,饭桌上的饭菜一卷而空,丛容满意的摸了摸自己肚子,他问:“什么时候走?” “现在。”白渊将餐盘叠好放回盒中,就准备出门,“师兄他们应该早在殿内等我们了。” “那我们快走吧。”像是为了昨天随说的话,丛容主动握住白渊的手,一起下了山峰朝鎏文殿走去。 殿内,段穹坐在椅子上不耐烦的用手指敲打桌面,道:“白师弟呢,怎么还不来?他以前对时间观念可是很注重的啊。” 邱清玄莞尔一笑,道:“别着急,会来的。” 两年已过,这两人的样貌竟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鼻如悬胆,雅人深致。 “墨师弟,你去哪?”沈思坤负手朝殿门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墨夜楠整个身体正趴在殿门上,像是要埋伏,道:“我准备要去吓唬丛容那个傻小子。” 沈思坤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不可,你这样可能还会惊扰到白渊师叔。” 墨夜楠的脸部轮廓比两年前更加清晰许多,眉目明朗,个子也长高了了不少。 而沈思坤今年已十九岁,剑眉星眸,俊美无铸,竟还是个出奇的高挑身材,比墨夜楠还要高上些许,与白渊也只差三四公分的样子。 “哎呀,白师叔那个样子像是会被吓到的样子吗?”墨夜楠道,“而且我都两年没看到那个傻小子了,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越长越丑了,长丑了看我不好好笑他一顿。” 沈思坤:“……” 有这么损朋友的么? “夜楠,你别胡闹了。”一旁的邱清玄招手道,“快点过来,现在要开始清点人数了。” “呃……好吧。”掌门开口,不得不听。墨夜楠只好泄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拖泥带水般的朝着殿中央走去。 “墨师弟似乎与那位叫丛容的弟子关系很好?”沈思坤笑了笑,“不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墨夜楠缓步走到他身旁,瞟他一眼后漫不经心道:“打着打着就认识的,不值一提。” 沈思坤看他不怎么想说,也不追问,扭头看向邱清玄,等候发落。 殿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愈发清明。 “我的天呀终于又下山了,看到这里的场景又让我想起了当天的爆竹噼里啪啦的作着响,傻瓜弟子蹦蹦跳,青衣老头脸比铁青,美的那个叫一批……” “不得无理。”白渊听身边的人一走近这里,嘴上就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颇显无奈的制止道。 殿内的人闻声视线纷纷瞧了过去,果然是丛容白渊两人。 段穹的脸色是一会儿黑一会儿绿,咬牙切齿地叱道:“你这死小鬼说什么!!!” “我说啥了?”丛容一脸无辜,摊手道,“我刚刚有指名道姓说谁的名字了吗,你干嘛突然平白无故骂我?” “你……!” 段穹又像是要被气疯的姿态,唰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指着丛容,面部尤发的狰狞,然而等看清他的脸,嘴巴微张,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好了好了,段师弟,你别理睬这孩子就是了。”邱清玄劝声道,“这孩子的心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样,别太计较了。” “是啊是啊,我就这样。”丛容附和着点点头,“段师伯千万别计较。” 他说的阴阳怪气的,跟两年前段穹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如出一辙。 第38页 站在一旁墨夜楠先是看了看丛容的脸,再是打量了他全身,眉头微微拧起,垂着眼睑,轻声道:“真的……” “嗯?什么真的?”沈思坤兀然听到他这极微弱的如蚊蝇般的一声,问道。 墨夜楠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突然走上前去,笑容可掬的勐然拍打丛容的后背。 这一下把丛容给惊怔到了,正要抬眼看是哪个神经病突然拍他,就被来人勾住了脖子,声音从耳际上方传来,道:“你这傻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迷你可爱了?啧啧啧,你这的不行啊,以前不是吹会长很高的么,结果怎么有点不尽人意啊?” 靠,从前就欠揍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更欠揍了。 丛容不用看他,毫不留情的一拳捣到墨夜楠腹部,冷着脸道:“呵呵,你闭嘴吧。” 墨夜楠放开了他,一副捂着肚子的忍痛憋屈的模样道:“真的毙了狗了,能不能再暴力点?” “那你能不能再贱一点?”丛容亦回骂。 “你这个……”墨夜楠神色陡然一转,再次上前,拽住丛容的手腕道:“你的玉佩呢?又丢了?” “去你的又丢了,我放在……”丛容回答到一半突然脑中一想不对,甩开他的手眯着眼道:“干你屁事?” 墨夜楠一脸郁结。 “够了够了!”就连邱清玄这种温和似水的人也再也忍受不了了,怒声道,“夜楠你快给我站回去!” 白渊一脸平静的将两人拉开后,牵起丛容的手站立在一旁。 也许是嫌站着不动太过无趣,丛容还时不时不安分的将手搔了搔身旁白渊的手心,结果就是他自己的那只手被握的生疼。 沈思坤先是瞧着一脸不爽悠悠走来的墨夜楠,再是扭头去看丛容。 他的视线扫遍了他全身,每一处都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视线是牢牢锁定住了他,久久都没有移开。 白渊察觉到了这股视线,缓缓侧首,与沈思坤对视了一眼,沈思坤一见白渊朝他这边看了过来,两人隔空对视了不过一两秒,沈思坤蓦地心底里头一颤,匆忙回头。 这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先前还在想这个丛容除了脸蛋长的好看了点儿,身形纤细苗条了点儿,个子虽不算高挑但也并非墨夜楠说的特别矮,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灵力修为窥探了一下,在同辈中也只能算中等。 就算被自己这么盯着,丛容他注意到了,朝这边看过来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丛容身份特殊,想来门中弟子也没少在背后议论,多看几眼也属正常。 可究竟还是没有想到首先发现他的竟然是白渊! 对于刚刚白渊的神情,沈思坤只想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升升温,缓口气。而且他现在还是莫名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只感背上像被一种可怕的视线扎的又冷又疼。 “你怎么了?”墨夜楠瞧身边人莫名的打了个寒颤,“话说我怎么感觉周围的气氛突然冷了?” 沈思坤喉结上下滚了一圈,应声道:“是吧……我也觉得。” 一蓝衣弟子汇报导:“师尊,人数已经全部到齐。” 邱清玄点头,道:“为了以防魔修趁虚而入入侵九霄山,我已经布置一个结界在这里,现在,各位可以启程了。” 丛容皱眉问道:“怎么?难道真要那么一大波人一起去?” “并非。”白渊道,“分三路歷练。” 丛容问:“怎么个分法?” 白渊道:“弟子跟着自己的师父歷练,你我一道,掌门师兄及弟子一道,段师兄及弟子一道,共三道。” “啊?那不是……”丛容抬头看白渊的侧脸,木然道,“就我们俩个人一起么?” 白渊点头,丛容炸毛:“你明明说过这次歷练我会看到好多人,和他们一起……” “我没说过你会和他们一起歷练。”白渊淡然道,“但是我们陪同在掌门师兄的队伍里也未尝不可。” 第22章 起征 这次歷练地区不限,为避免九霄山弟子众多,人数庞大而特地分成了三条队伍。任何一个弟子只要抓足、讨伐了五名魔修或者一百只魔物,这次歷练就算过关。至于要去哪里抓,如何讨伐,就不过多做限制了。 不过歷年来大多数人都是选择难度与之较低的讨伐魔物来完成歷练。 魔修因人数不多,修为难测,难度较大,从而能完成这个任务的人不多,占极少数。 丛容:“这个……不了。” 跟在邱清玄的队伍里也就是说一路上又要和墨夜楠这个傻玩意儿逼逼叨叨的了。 “对对对!可千万别跟过来,要是跟过来的话我指不定哪一天突然被他气疯然后一怒之下把他一招就给干趴下了。”墨夜楠突然插嘴,又要伸手去揽他,被丛容万般嫌弃的推开脸。 “放屁吧你!谁被谁气疯?要干趴下也是我把你干趴下,还有别用你那蹄子碰你爹!!”他用力拧了一下墨夜楠手背上的皮肉,墨夜楠表情一阵抽搐后慌忙撒手,揉着痛麻掉了的手背叫道:“我他妈就说我要被你这傻叉气疯!” 第39页 丛容一脸吃不消的甩手背给他:“滚远点滚远点,别跟我说话。” 总之,一跟墨夜楠这货唠叨,就搞得他分分钟都想骂脏话。 沈思坤走上前,和声道:“白师叔现在的弟子就只有你一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能会照顾的不太周全,不如还是和我们同行吧,这样相互之间能照应的更好。” 丛容抱着手臂睨了这人一眼,不太认同他的说法道:“说什么呢,你的白师叔他能把我服侍……照顾得很好,根本用不着你们,而且我们两个人很快就能完成歷练然后赶回来逍遥度日,你们这么多人的话也不知道等到哪年才能等你们所有人都歷练完才回来呢。” “这个……可是你们……”沈思坤刚开口要继续劝,就见邱清玄缓步走了过来,他打断道:“行了思坤,若是白师弟他们想要二人同行不用刻意去勉强。” “只是,白师弟你们千万要小心。”邱清玄走到白渊丛容面前,笑容略显苦涩,“若是遇到了不能应付的棘手之事一定要通知我。” “师兄放心。”白渊颔首后就去看丛容,他轻声朝他问道:“走么?” 丛容先白了一眼墨夜楠,后睨了一眼沈思坤,点了点头就与白渊一同离开了鎏文殿。 望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内,沈思坤出声道:“师尊,就他们两人真的没事么?这能放心嘛?” “怎么可能会完全放心。”邱清玄垂下眼睑,“就当是给他们的一系考验吧。这次的歷练若是能顺利结束也就算了,要是闹出了什么事的话……我就不得不慎重的考虑丛容这孩子还能不能继续留在九霄山上了。” 白渊的修为仅此于邱清玄之下,就算只有白渊单独一人去歷练,他也根本不要替他担忧分毫,他相信白渊的能力。可在他身边偏偏却多出了个骄傲鲁莽的丛容,白渊又是万般呵护着他,他真的怕他再为这个孩子做出什么荒唐又可怕的事。 沈思坤沉思片刻道:“师尊的意思是……要赶走丛容?” 邱清玄闭着双眼负手不语,似是默认。 “啊?”墨夜楠挑起眉毛,神情中竟还带了几分期待之色,“那他走了我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邱清玄瞧着他,蓦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抚上他的头顶,柔声道:“你要是想走现在也是可以走的,都在这里住了两年了,要是真的不喜欢就走吧,我不会勉强你的。” 墨夜楠抬眸看着邱清玄呆了一会儿,眼前的这个人脸上尽是款款的温柔。 他忽然笑着道:“嗯……我现在还不想走。” “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再说吧。”邱清玄轻笑一声,“思坤,我们也该出发了,你先去召集弟子吧。” “是。”沈思坤颔首,转身走开。 墨夜楠眺望着远处正在着急弟子的沈思坤的身影,问道:“师尊啊,我们这次去哪里歷练?” “邪绫殿。” 墨夜楠身形勐地一顿,随后语气寻常地问道:“邪绫殿?那不是……魔尊的宫殿么?我们去那里干什么?” “丛师弟当年重创了魔尊姜舞哲,能保证在五年之内姜舞哲不会甦醒现世。”邱清玄道,“如今五年之期已过,我需要去探查一下那边现今的情况,看看姜舞哲是否已经有了要醒来的趋势,顺便可以捉拿几个魔修。” “原来如此……”墨夜楠低喃道,他再次确认问道,“就我们这个队伍吗,段穹师叔他们不来?” 邱清玄摇头,“这些人数足够了,再多的话反而有点小题大做了。” 墨夜楠沉默了,一双眼不知道在凝视何处。 沈思坤站在不远处突然朝这边说道:“师尊,弟子已全部到齐,可以出发了。” “嗯,出发吧。”邱清玄点头,拂袖走出鎏文殿,身后是四十余名蓝衣弟子。 “师兄也千万要小心。”段穹也跟着默默踏步走了出来,他的身后也是青色一片的青衣弟子,“我会等着师兄的好消息的。” 好消息是指邪绫殿之事。 若是姜舞哲还尚未有復甦的迹象,那对他们以及整个正道而言便是好消息。 邱清玄闻言莞尔道:“放心。” 另一边—— 白渊和丛容两人已徒步下了山,沿着路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了。 “我不想走了。” 丛容手臂枕在脑后,脚抬得老高,走姿那叫一个大摇大摆。 他身边的白渊则是一副与之相比下来优雅到极致的姿态,加上他眉眼如画,肌肤似雪,显有仙风道骨的韵味。 “还要半天的路才能到达青阴山。”从白渊的表情中看不到一丝疲惫,“你现在才刚下山走了不久就喊累了?” 丛容对未来要走的路感到震惊道:“还有半天?为什么不御剑?” 他总不会是想上山下山都不能御剑吧,更何况这还早就下了山,已不再九霄山范围内了。 “御剑更耗费体力。”白渊脚下一停,“还有你不觉得顺便看看这一带的风景也挺好的么?” 第40页 丛容听的嘴角微抽,心中说不出的无语。他现在想着要么直接倒地趴地上歇一会儿要么就有一群不知死活的低级魔物冲上来让他来出一下闷气。 风景?老子都累死了还有什么心情看这破风景!? 良久,丛容这个想法作罢,转移话题道:“我们要去的青阴山是什么地方,那里有魔修还是魔物?” 白渊不咸不淡的道:“青阴山是妖修的地盘。” 丛容:“……” 所以?他在说什么? 讨伐魔修怎么讨到妖修身上去了? 白渊看他脸上一阵茫然,接着道:“听闻青阴山上最近不太平,似是有魔修从中做鬼,他们掌门一个月前曾写信给九霄山请求帮忙。” 丛容捏着下巴问:“一个月前?我们现在去会不会有些迟了?” “嗯。” 平淡无奇,不带情绪的一声。 丛容疑惑的道:“啊?” 白渊一双冷眸似寒冰,淡然解释道:“是迟了,但不是什么会危及到人性命的事,再晚点也无妨。” 丛容抱着拳鞠了个躬,动作很是浮夸,满脸佩服的嘆道:“不愧是老谋深算的白大哥,竟然还特地把这件求助信拖延到这次歷练!佩服佩服!” 白渊神色不变,冷声道:“师兄把信给我时我原本是不想管的,想到一个月后有这次歷练,就想着顺道解决。” “哟,那看来你还不太爱管事的嘛,不热情哦~”丛容调侃似的伸手挑起白渊下巴,迎上那双冰冷的眼眸。 白渊淡淡的看着他,默不作声。 “……” 一阵静谧过后,丛容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泄了口气,放下了手继续双臂枕着后脑,望向前方长嘆道:“啊——我是真的傻,还以为你这个闷葫芦会有啥反应。” 说完之后他才觉得说的不太对,白渊之前在空山谷中对他的无理行为还是有些反应的。 白渊凝望着他,半晌才做出回应:“以后少对人做这个动作。” “……为什么?”丛容先是不解的问了一声,然后恍然道,“好吧我知道了,我不对女孩子做就是了。” 白渊重重的道:“对男子也不能做。” “……”丛容无语,“干嘛啦,我又不可能会喜欢男人,开开玩笑都不行么?” “……”白渊一时语塞,“总之不行看上去轻浮,会影响九霄山的……名声。” 丛容见他这一番没啥说服力的解释,像是突然被戳中了笑点,眯眼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以后不对任何人做,谁让我是打从心底里的宠你呢。” 恍惚间,丛容看到白渊好像瞪了他一眼,他肃然道:“以后这种话也不准乱说。” 丛容僵在原地上,笑声骤收,无奈道:“白渊啊,你这管的也未免太宽了吧……” 第23章 再回 闻言,白渊用那双时而如火般炙热时而如寒冰般彻骨的神情死死的盯着他,那双深邃乌黑的瞳孔中清晰的倒映出他的脸,仿佛此时此刻丛容的所有想法都会被他那双眼硬生生的看穿。 丛容被他盯得浑身上下冷汗直冒,他才想起来昨日在空山谷中自己说的那些话,直觉告诉他现在一定要听白渊的话。 “不不不,该管该管!”丛容识趣的改口道,“我一定记住,绝对不会对别人做的!” 白渊的表情这才慢慢缓和了下来,收回目光。 两人慢步走到一人流量颇多的大街上,这里是通往青阴山的必经之路,也是两年前丛容与墨夜楠一直在混吃混喝,偷鸡摸狗的地方――骆铭街。 在这纷纷扰扰熙熙攘攘的道路之间,有人挑担,有人驾车,好不热闹。 “卖烧饼咯,一文钱一块儿!” “这位公子,新鲜的猪肉,来一斤不?” “这肉买的也太贵了吧,便宜点吧。” “姑娘请留步,您买的髮钗还没拿走。” “哎呀我这记性可真是……谢谢你啊。” “哪里哪里,能帮助这么美丽的姑娘是我的荣幸啊。” “……” “……” 丛容感慨道:“还是跟以前一样繁华。” 只不过还是没有当日的除夕夜热闹罢了。一想到两年前就是在这打劫然后被抓包拐到九霄山上,丛容的内心是说不出的复杂。 有怀念,有不舍,也有心酸。 “白渊,我现在是真的走不动了。”他扯了扯白渊的衣袖,“反正也到街上来了,要不叫辆马车呗?” 丛容这样哀求道,满眼期待的望着他。双膝微弯,像是下一秒就要因体力不支而跪倒在地上。 白渊看他这实在是吃不了苦的模样,也不做声。半晌,才带着他都到停在一旁的马车边上,那车夫应是没啥客人前来乘坐,正在车上打着小盹儿。 “喂喂,大白天的睡什么觉,还干活儿吗?”丛容见白渊答应兴奋不已,走上前就推搡了那车夫一把。 那车夫被他推的一惊,像是做了个什么好梦突然被人叫醒,睁开迷煳的双眼,万分不爽的指着丛容鼻子嚷道:“谁他妈的打扰本大爷的美梦?……一个人一两银子爱坐不坐!” 第41页 他嚷嚷完才看清楚二人的样貌,一个俊美干净,一个清逸冷峻,皆是各有各的韵味。 “你他妈的抢劫呢?把你这破车整个儿买下来都不一定值几两。”丛容一惊,拍开指着自己鼻尖的手,睥睨的看着车夫,神情中透露出万分的嫌恶与不屑。 马车四面装裹的极为普通,窗牖被一帘淡褐色的绉纱遮挡,本应该是平民百姓都可以乘坐的才对,价格却出奇的贵,也难怪没什么生意。 那车夫原本看了两人一副“有钱人样”还在踌躇着是不是说话态度不好,把到嘴边的大生意给赶跑了,听了丛容这番话,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但还是克制住自己说道:“我这里一向都是这个价格,这位公子,您要坐就坐,不坐就走。但我可能够保证,您所上去绝对舒适,一点都不颠。” “真的假的?”丛容半信半疑,“要是颠怎么办,拿命来抵?” 车夫爽朗道:“没问题!” 白渊挑了下眉。 他认为丛容只是说说的,毕竟他们两长的真不像什么邪道之人,尤其是丛容身旁的那一位,怎么看怎么清风道骨,怎会真的杀他,让他用命来抵呢? 丛容望那名车夫豪爽无比的答应下来,眨巴着眼恳求般的扭头望着白渊,在用眼神问他:有没有钱有没有钱有没有钱,拿出二两银子来遛遛。 白渊果然没有让他失望,随手一拿就是二两银子,没有一点不舍的就将它们朝车夫递了过去。 那名车夫乐呵呵的接过,换了一张面孔道:“好嘞,两位公子要去哪里。” 白渊小心的扶丛容上了车后自己才上去。 丛容道:“去青阴山。” 车夫一听就手里缰绳一甩,上路去了。 一路上倒还真的如这车夫所说,坐在里面的两人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颠簸,非常安稳。 丛容掀开窗边的纱帐,瞧见外面匆忙闪过的外景,对白渊道:“这样才有心情来看风景啊,你说对不对?” 白渊:“……” 还没等白渊回应那车夫的声音又再次在两人耳边响起,他道:“你们两位一定是修真高人吧,青阴山可是妖修的地盘,那里什么山精树精狐狸精可是一抓一大把啊,况且我还听说最近那里还有魔修捣乱,所以到时我就帮你们送到山下,你们自己上山不妨事吧。” 丛容一听有人说他是“修真高人”,心里欢喜,连忙道:“不妨事不妨事。” 白渊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还有半天的路,你先睡会儿吧。” “别啊,你这么说搞得我好像天天都在睡觉,不睡就不行,这不就像猪一样了吗。” 丛容两手托腮的望着他,白渊则是一副不可置否的表情。 丛容苦笑:“餵!” 前端传来一声低低的笑,那车夫又道:“你们俩可真是一对好兄弟,一个沉稳一个外向,感情好得很。” 丛容应声笑道:“是吧?我也觉得。”用手指戳了戳身边人的手臂,想让白渊也说些什么,可白渊却丝毫不理他,面无波澜的盯着窗外。 数个时辰过去,对于丛容的胡言调侃白渊根本是恍若未闻,置之不理,他只好和车夫瞎吹了几句。等交谈不久后没了话题后,丛容才安分下来望着窗外风景发着呆。 …… 兴许是车内过于的安静,丛容双手抱着臂不一会儿后就真的又睡着了。 脑袋斜靠着后垫,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览无遗的皆数露了出来,白渊怕他落枕,将他的头扶正。 可过不了多久这颗脑袋又是一歪,身下的两条腿还一只搭在另一只上的翘着二郎腿,姿态很是不端正。 白渊本想视而不见,可看着丛容的睡颜片刻后就被他打败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动作轻微的伸手揽过丛容的脑袋,将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继续安睡。 不知过了多久,路途似乎有些遥远,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一道悽厉的鸟鸣声划破天际,很是难听。这辆保证不会颠簸的马车却勐然震盪了起来,惊动了车上的二人。 丛容被震的上身一歪,整个人扑倒了白渊怀里,他奇道:“怎……怎么了?” 白渊一手稳稳的扶住他的手臂,一手撩起纱帐看向窗外,淡声道:“有情况。”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方传进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那音色,恰恰是那名驾车的车夫。 丛容手忙脚乱的上前掀开车帘,只望见一团漆黑的迷雾整个缠绕在那名车夫身上,像是要把他给活生生地勒死。 丛容也没时间思考那是个什么东西,连忙唤出沉霄剑朝那团迷雾一刀噼下去。那团黑气丢下那名已半死不活的车夫慌忙避开,停滞在一方空地上随后朝着丛容发出一股刺耳的奸笑声。 白渊不紧不慢的走下车,沖这团黑雾冷声道:“是不敢以真面目视人吗?” 那团黑雾像是没有听见白渊说的话,还是一个劲儿的尖着嗓子笑着。 “这是什么东西?”丛容将倒在马身后的车夫扶起,问道。 白渊道:“一名魔修,但好像受了伤。” “受了伤?”从容惊奇道,“那还等什么啊,受了伤一定很菜,快点抓起抓起!” 第42页 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上来就能把一个魔修收入囊中! 白渊神色凛然,手势一起,凭空浮现三道剑意直直朝这团黑雾刺过去,又快又凶又勐。 那黑气原先还停在那里讪笑,突然感受到这股强烈的杀意竟惊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叫声刺耳无比,叫的丛容耳膜生疼,他举起手堵住耳朵,嘴里反驳道:“这哪里是什么魔修啊,根本就是个只会鬼哭狼嚎的婴儿吧……” 白渊对这叫声可说是完全免疫,三道剑意陡然又增成了六道,齐刷刷地沖了过去。 黑雾被吓的是又蹦又跳,四处逃窜,虽是侥倖避过,但似乎还是被余气所伤到了,大叫一声后慌忙掉头像是要逃。 白渊不动声色的并起二指,那道黑雾霎时结成冰块,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丛容日常“哇~”了一声,也不管那马车夫了,从车上径直跳下,三步跑上前蹲下身子用手去戳那块冰块,道:“想不到这么容易就捉到一名魔修。” 而且还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雪白晶莹的冰石之中的那团黑色雾气蓦地消失,丛容惊道:“人呢?!” 白渊相对却很是镇定,仿佛在意料之中,他道:“跑了。” 丛容皱眉:“跑了?!” 白渊往车夫那边走去,反问道:“魔修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捉住的。” 他顿了顿后接着道:“更何况还有人在帮他。” 丛容神色一凝,追问道:“谁啊?” 白渊静站在地面上,环视着四周的环境。这里早已没了市集街道的繁华,取而代之的只有树木,枯草,以及一片充斥着股浓厚妖气的土壤,甚至还鱼龙混杂了几缕魔气。 明明还未到达山上,他们二人却已身陷在青阴山的范围之内。 第24章 妖王 白渊把脉了下车夫的伤势,发现只是因为过度惊吓才晕了过去,并无大碍后将他扶进了车里。 白渊道:“那个魔修似乎不太正常。” 丛容抱臂认同道:“我也这么觉得。” 哪有正常的魔修会像个傻子鬼哭狼嚎的?丛容现在想想都觉得耳根子疼。 “先上山吧。”白渊道,“我有些问题要问妖王。” “就把他放在那里没问题么?”丛容指了指一旁的马车,“那个神经不太正常的魔修不会回来把他杀了?” “不会。”白渊肯定道,“他自身都性命难保了。” 说完,两人徒步上了青阴山。 与九霄山截然不同,青阴山到处都被灌木树丛所包裹,千万颗古树耸入云霄。远远走到九阴山妖王所住之处――“千庭宫”时周围的环境才有了变化。 “千庭宫”就如凡界帝王住的宫殿,瓦顶是琉璃,屋檐上雕刻古老的花纹,金碧辉煌。从里向外的琴声涔涔,在外处看来好不奢靡。 丛容眉头轻挑,讪讪道:“青阴山里都混入魔修捣乱了,这妖王还挺享受的啊?” “走了。”白渊牵起丛容的手往宫门走去。 守在宫门外的一位头上长着两只牛角,鼻子上还带着一对环的“人”拦住了白渊丛容二人,道:“站住,你们两个是谁?” “白渊。”白渊冷声道,又看了眼丛容,“这是我徒儿丛容。” “白渊?莫非是九霄山的人?”那“人”摸了摸下巴,见白渊一身的仙风道骨后没想多久道,“进去吧。” 两人走入宫内,丛容扭头偷看了那守门的“人”一眼后对着白渊大笑道:“我的妈啊哈哈哈哈哈,那是个什么玩意儿?长的也太奇怪了吧!” 听他笑得肆无忌惮,白渊无奈的摇头回答:“那是牛精。”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哈哈哈哈哈哈!!!” 丛容被他这太过自然的腔调语气给逗乐了,捧着肚子笑得更加猖狂。他缩着身子弓着背,小腿上一软险些都要站不住了,还被白渊一手扶稳。 风吹草动,门口的守门牛仍旧笔直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这一刻,他的脸色已然绿的发蓝。 “快快快,把酒给本王呈上来。”倏地,从一房内中一股低沉的男音传出,“你说那该死的曲凌为什么一定要和本王作对!本王又不欠他什么!他凭什么骂本王!!” 白渊丛容默默挑起一边眉。 屋里另一人道:“大王啊,我觉得曲凌公子以下犯上,按道理应该重重处罚才对。” “你说得对!!快把曲凌给本王抓起来,本王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那人继续谄媚道:“是是,大王英明!” 随即,从屋外传来推门声,白渊丛容二人毫不犹豫的走了进来。 见突然有两个人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那男子被吓的怔了一下,呆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二人往自己走进。 等看清了来人的样貌,那男子才镇定了些许,喘了口气道:“什么啊,原来是你啊。” 男子挥挥手,示意刚才提议惩罚一个叫曲凌的男子的下人出去。 第43页 那人见状微微欠首后,蹑手蹑脚的蹦出了门。 丛容抬眸看向这男子,个子竟与白渊相差无几,皆是人群中一眼能及的数一数二的高挑身材。 样貌也是俊美无双,鼻樑高挺,一双丹凤眼摄人心魂,只是那双眼眸竟是如翡翠玉石般出奇的碧绿。细细一看,这人说话的时候,上牙中有两颗牙出奇的尖锐,颇感攻击性。 虽然长的不错,但额前垂下来的长长的像两条龙鬚的头髮是什么鬼,这审美不能理解。 戴青钰伸着脖子,那两条发须跟着塌下来,他用手指戳了戳白渊的肩膀道:“你个小屁孩,到现在才来,这都过了多少天了啊!” 白渊面无表情道:“一个月罢了,很久吗?” 戴青钰嘴角一抽,反问道:“不久吗?!” 他一个月前就送出去的信到现在连个回音都没有,还以为九霄山其实根本就没收到。 丛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二人。 小屁孩……是在叫白渊吗? 他用手肘蹭了蹭白渊,问道:“怎么,这人你很熟?” “不熟。”白渊悠悠道,“因为某些原因才认识的,没见过几次面。” 戴青钰脖子一缩侧首看向丛容,歪了歪脑袋,摸着自己的下巴道:“这位是?” 白渊道:“我的徒弟。” “不对啊……”戴青钰一脸疑惑,“本王怎么看他有些眼熟?” 瞧他长的那轻浮样,丛容眉头一挑:“没你这么套关系的吧?” “不对不对,本王肯定是在哪见过的。”戴青钰说着说着就把脸朝丛容贴近,然后就被白渊一掌蒙住脸移开了一定距离。 戴青钰掰开拍在自己脸上的那只冰凉的手指,不满道:“你干什么?” 白渊面色冷寒:“你说干什么?把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都说一遍。” 戴青钰见他脸色不善,咽了口口水,挠挠头皮后将两人招唿到一旁的圆桌上,客套似的给二人斟了茶水后便开始解释最近青阴山上发生的一些事。 “从好几个月前就开始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妖怪控诉说有个黑雾一样的怪东西一直在给他们捣乱,没事就拉几下他们的头髮,扯几下女子的衣服,有些女子正穿在身上的衣服甚至都被那团东西给烧了,清誉都差点给毁了。”戴青钰道,“还有,就连一个月之前的游天祭典都被那东西给破坏了,况且这东西道行还挺深,抓又抓不到,本王这才没办法,只好写信给你们九霄山,让你们派人来帮忙,谁知道结果你们现在才来!” “那东西现在是否尚在捣乱吗?”白渊娴熟的忽略掉“来晚”的这件事,抿了口茶淡然道。 戴青钰微微摇头,道:“自从游天祭典被那东西毁了以后,捣乱的次数虽然是愈发减少了,可却越来越兇狠,逮到人就袭击,有好几次还差点要了本王族人的命。就连曲凌这傢伙都被那怪气给抓伤了手臂,本王这才一气之下一掌打中了那团黑气,但还是被它熘了。” “原来如此。”白渊放下茶杯,这么说的话之前察觉到那团黑气受了伤想必就是戴青钰出手伤的。 不过他之前粗略的推测下那团雾气的伤势,竟没有想到戴青钰下手会这么重。 丛容拖着腮帮子把玩着一边的茶壶盖,道:“那曲凌是谁,你刚刚为什么要说他气死你了,还说要惩罚他?” 戴青钰顿了一下,像是被提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拍桌愤愤道:“说起这个我就气!本王好歹也是为了那傢伙才打伤了那团雾气,结果他倒好,反而来责怪本王说不要多管闲事!?你说有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吗?” 丛容接着问:“你跟他关系不好?” “怎么可能。”戴青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哼笑一声道,“我们虽然地位不同,但本王可从没把他当过下人对待,他也从没把本王当个王,不然哪敢这样对本王。” 只可惜,戴青钰感觉,自从他当上了这个妖王,曲凌似乎就对他爱理不理的,俩人之间生分了许多。 丛容听他这一番话,憋着笑道:“你确实不太像个王。” 戴青钰来了兴趣,挑眉道:“哦?那本王像什么?”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像什么,但是若闭口不言会让他以为自己说不出,失了面子,于是干脆瞎回答一个,摆出个正直的表情随口道:“刁民。” 戴青钰一闻这回答先是一呆,随后歪在桌子上汗颜道:“你这个臭小鬼什么意思!” 白渊伸手抚平了丛容的背,让他越坐越歪,就要斜靠到自己这边的身子坐正。 他问道:“游天祭典那次,是怎么捣乱的。” 戴青钰干脆不坐着了,站起身来指手画脚道:“呵!你是没见到,那团黑气直接将台上那个跳大神的给一头撞下了台,还口吐魔气引发了混乱!这不,现在那个跳大神吓得都不敢回自己的家,硬是说要替本王守着宫门,等遇到那黑气一头撞死它。” 丛容问:“哪个跳大绳的?” 戴青钰指了指门外道:“哝,就门口站着的那头牛精。” 第44页 …… 丛容忍俊不禁地道:“其实我们刚刚在山下已经遇到过了那团黑气了。” “竟有此事?!”戴青钰惊道,“那怎么样,你们抓到了没有?!” 丛容摇头,看了一眼白渊道:“本来是可以抓住的,但有妖修在暗中帮助那个魔修,让它给逃了。” “什么!?”戴青钰道,“臭小鬼,这可不能胡说啊,你凭什么能确定帮他的是本王的族人?!” 丛容拇指指着白渊道:“他的话你敢不信?” “这……”戴青钰清了清嗓子,重新坐下,“那还请你们帮忙揪出这个叛徒,当然了,还要把那个魔修一道抓来,敢伤曲凌,看本王不整死他!” 丛容笑眯眯地道:“你这不很关心他啊?” “本王关心他有什么用。”戴青钰插腰道,“重要的是他不领情!算了,本想不想提这个了。话说,你们要怎么查?” 丛容眨了眨眼,扭头问白渊:“对啊,怎么查?” 白渊拿着茶杯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半晌后,他道:“先挨家挨户搜一遍。” 戴青钰一头雾水的道:“搜什么?” 丛容却立刻瞭然了,解释道:“既然那个妖修出手帮助了那团黑气,想必也会替他疗伤,到时候在他的身上说不定会沾上一点魔气,就算做的很谨慎没有沾染到,但是我们一路上来不过一个时辰,而且天色已晚,那妖修应该也没时间安顿他,将它藏在自己的家中也极有可能,一搜便知。” 听了他这一番解释,白渊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而戴青钰却是一脸呆滞地“哦”了一声,也不明白他到底听懂了没有。 丛容见他半天没点反应,纳闷道:“喂,你还不快带路?” 戴青钰被他吼回了神,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堂堂一个妖王,被一个小鬼这样唿唤来唿唤去的,这也太没威严了吧?! “本王堂堂碧蛇妖王是何等人?你给本王注意点礼貌!”戴青钰一双翡翠般的竖瞳霎时发亮,摇身一变化出了原形,足有两米长的巨蟒长开血口,“嘶嘶”的对着丛容吐着蛇信子。 第25章 查房 丛容皱眉道:“你干啥?” 他原本是想吓吓丛容的,却不想他竟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反而还板着眼怒回了他一句。 戴青钰道:“你这个臭小鬼!要称唿本王为大王知道不?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吃了你?” 他张大血口作势要咬,然而丛容却一脸嫌弃的反驳道:“凭什么?我又不是妖族中人。” “……” 好像说的也对。 隐隐的,戴青钰感觉到从左下角传来一股刺骨的寒气,冷的他一原本就为冷血动物也不禁哆嗦了一下,他垂头望了过去,只见白渊瞪着一双如千年严霜的双眸,正直勾勾的望着他。 戴青钰被这视线吓得心里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直接从地面蹿上了屋樑顶上,冷汗随着脸颊低落下来,一字一顿地道:“你要 干嘛 ?” 丛容把他这番动作尽收眼底,正疑惑着他干什么像突然吃了炸药一样,跟着他视线往白渊那儿瞧去,还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正双手捧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 丛容疑惑道:“怎么,你犯病了,还不快点带路?” 戴青钰见白渊脸色蓦地恢復了下来,仿佛刚才看到那那个如坠冰窟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 他又“嗖”地跳了下来,但却远离了白渊几米,嗫嚅道:“带带带,现在就带……” 先别说丛容并不会被他唬住,他也没这个胆儿再去吓他了,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就死在白渊的手里。 天色已沉,出了金灿灿的宫殿,晚风吹拂起树枝上的嫩叶,微有些凉意。 丛容仍旧抱臂行走,他歪头道:“白渊,我为什么看这个妖王很怕你啊,他不是妖王吗,怎么对你这么怂?” 白渊垂眸看着他,半晌才憋出几个字:“他愧于我。” “哦?”丛容来劲儿了,“说来听听?” 白渊毅然道:“不。” 丛容皱眉道:“为什么,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分享你的故事?” “不是。”白渊双眸微有亮光闪动,“很丢人。” 丛容一愣,恍惚间像是没听清楚,追问道:“你说什么?” “到了。” 戴青钰带着两人来到一拦木外,放眼望去,里面一片大大小小的房屋,与山下人类居住的地方也并无二般。 戴青钰插腰道:“这里就是本王族人居住的地方了,你们要查就快去查吧。”他说完掉头就要离开,回自己的宫殿里安然休息了,结果被丛容一把抓住,道:“别走,呆着。” 戴青钰皱眉,就要甩开他抓着自己的手问道:“干什么?交给你们处理不就好了?” “别废话那么多,你还是不是妖王了,这么不关心你的子民?”丛容反手揪起他手臂上的一块软肉,连肉带人的把他往里拖了进去。 戴青钰现在的内心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把他电的已是外焦里嫩,木纳的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只有在那张半开的口中传来喃喃的声音:“大……大……大胆……” 第45页 白渊则紧跟其后。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屋里人不应。丛容又不耐烦用力敲打了几下,才传来一阵女子不耐烦的声音,她道:“来了来了,别敲了~”那声音软糯至极,若是寻常男人听到,定是浑身上下一阵酥麻。 可丛容却不为所动,白渊就更不用说了,出奇的是就连戴青钰也是一脸冷漠,嘴唇紧抿着,反而显露出一种隐隐约约不忍直视的表情。 房门一开,只见前来开门的并非什么小家碧玉楚楚动人的美丽女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黑漆漆的与放大几倍老鼠无差的脸后,丛容话也不说就“嘭”的一声砸上了门。 那“姑娘”惨叫一声后就破口大骂道:“什么人啊,撞疼你老娘了!” 丛容面如死灰的回头看着戴青钰,心力交卒道:“后面还有没有比这个更恐怖的?” “这个嘛……”戴青钰抠了抠手,“说不定的啦……” 丛容立刻甩手走人,就被白渊拦到身后,他道:“没事,你别看。” 他说完后又去看戴青钰,像是在用眼神告诉他:你上。 戴青钰登时脚下一个趔趄,潸然泪下道:“别啊,本王还是要眼睛的。” “这可是你每天要面对的万千子民!”丛容在白渊身后边探出脑袋道,“你不上谁上?” 戴青钰愁眉苦脸,迫不得已只得去敲打那“姑娘”的房门,抽涕道:“鼠小兰姑娘,是本王。” 鼠小兰一听又来敲门的,撸直了袖子大摇大摆的打开门骂道:“日你妈的老娘……” 一见前来的人是戴青钰,脸色一下就变了,变得和蔼可亲起来,细声道:“原来是大王啊,我当又是之前那个砸门闹事的呢,大王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事?” 戴青钰满脸黑线,举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族中最近出了个私藏魔修的叛徒,本王是来查房的。” “什,什么?!”鼠小兰一惊,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鼠小兰敢拿命发誓,我绝对没有私藏什么魔修啊,我冤枉啊啊啊!!” 戴青钰扶额,将鼠小兰从地上拖起,又不敢去看她那张惊悚的脸,只得视线乱飘道:“又没谁说你是,本王这不是还不知道是谁吗,特地来搜寻一遍,你让本王和他们进去就行了。” 鼠小兰“哦”了一声,默默站起,等看清不远处静站着的白渊登时眼前一亮,她掩面道:“好俊俏的人啊~这是大王您的朋友吗?” 戴青钰长嘆口气道:“本王倒希望这人只是本王的朋友。” 鼠小兰“咦”了一声,面色微红,嬉笑道:“不是?那莫非是……情人?” 丛容在白渊身后“噗”的笑出了声,白渊冷眼瞥他。 戴青钰吼道:“大胆!这位可是九霄山四尊之一,你不要命啦?!” “啊?!饶命饶命!”鼠小兰再次跪下,“是奴家无礼了!” 白渊一脸平静道:“无妨。” 说完,白渊就踏步走进了这房屋,丛容则脸贴着他的嵴背,双手揪着他的衣服,蹒跚着脚步走入。 他不想在看到那张会让人做噩梦的脸了。 屋内的摆设并不违和,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藏污纳垢,只是有一丝细微的淡淡的魔气残留了下来。 白渊问道:“你这里可有来过什么人?” “并没什么……”鼠小兰犹豫了些许道,“啊,早上的时候李倩儿来我这里给我送了几件新衣服。” 鼠小兰拿出柜子里的几件花红柳绿的衣裳,顿时,这股魔气加重了几分。毫无疑问的,魔气就是从这几件衣服上传出来的。 其中绿颜色的衣服上,魔气是出奇的重。 丛容探出头道:“李倩儿,谁啊?” “她是……”鼠小兰正要回答,看清眼前的人正是刚才甩门的人时,脸色顷刻间变得气杀钟馗。 戴青钰一旁提醒道:“问你话呢。” “哦,李倩儿是制衣坊的一只兔子精。”鼠小兰瞪着丛容,咬牙切齿道,“平日里也都是他给我们送衣服来的。” 丛容重新埋头在白渊背上,心里念叨:罪过罪过,太辣了太辣了。 戴青钰对李倩儿还是有点映象,每日闲来无事都要去制衣坊瞧那些女子几眼。李倩儿长的又不赖,难免会多留意一下。 因为在白日里,“姑娘们”都会特地打扮一番,化作与人类无差的美貌女子,就算是假的,让他来饱饱一时的眼福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到晚上卸了妆后,呵呵,鼠小兰就是个典型例子了。 白渊问道:“他是不是会给每户人家都送?” 鼠小兰点头。 戴青钰道:“那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可以直接先去李倩儿家问话,真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找到线索了。” 丛容问:“你知道她住哪一家吗?” 戴青钰霎时张口结舌。 丛容讪笑道:“呵,废物。” “……” 他被气的当场脸红脖子粗,直嚷嚷着要拿刀。 第46页 喧譁了一阵后,他们挨家挨户的找了一通,到最后,三人中有两人的眼珠子算是彻底报废了。 倏地走到一屋外,戴青钰面色一怔,似乎浮想到了什么,伸手拦住丛容道:“等下等下,这是曲凌的住所。” 丛容“哦”了一声,走上前要去敲门。 “等一下等一下!!”戴青钰握住他手腕,“不是要找李倩儿吗,干嘛还闲着没事再去敲啊?” 丛容一脸从容道:“没有,我只是好奇这个曲凌长什么样,想看看而已。” “……” 良久,戴青钰才道:“哎呀没什么好看的,就一只狐狸而已,你还嫌眼睛不够辣了么,快走了走了。” 丛容窥探到他神情中的不自然,执拗着说道:“不,我就要看。” 戴青钰哭丧着脸,只差再多出四条腿将他抬着走了:“祖宗啊,算本王求你了,快点儿走吧!” 丛容笑容满面道:“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要看啊。” 言毕,他推搡开戴青钰就要去敲门。可手还没下去,那屋门就“吱呀”一声,率先开了。 听闻动静,三人齐齐抬眸眺望过去,只见一道清瘦的水色身影正笔直端丽的站在门内。 第26章 挚友 这道身影纤瘦而颀长,月光的余晖洒下来,与那张文彬彬的温柔脸庞相衬着,宛若月下神仙。 只是额间点缀了一点鲜红花钿,像是画上去的,这花型滴血般的鲜艷,似乎与这清明的形象不相贴合,显得有些画蛇添足了。 对此,丛容心里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娘。 一个大男人,没事画什么跟女人一样的花钿。 这名青年开口看到眼前的一番景象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道:“何事这么吵?” 戴青钰噤若寒蝉。 丛容道:“你是曲凌吗?” 曲凌颔首后貌似想上前一步,但那只脚还没迈出去,等看清丛容身后的另一人,清秀斯文的脸倏地抽了一下,他静立在原地,冷冷的道:“这不是大王吗,深夜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本王……本王才没来找你。”戴青钰视线飘忽,指着丛容道,“是这人要找你,和本王没关系。” 丛容笑了笑,道:“没什么大事,我是来问一下你知道李倩儿住哪儿吗?” 曲凌沉默许久,朝右手边不远处轻抬了下下巴,淡淡道:“那儿。” “多谢。”丛容睨了一眼戴青钰,说笑道,“人家比你这个妖王要靠谱多了。” 戴青钰扶额,有气无力地道:“求求你给本王闭嘴吧。” “若无其他事,我就不招待各位了。”曲凌说完就准备关门,戴青钰却是忍受不住,忽然跑上前拦住了他,他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曲凌一听,原先平静如水的眉头勐地皱起,清朗的五官顷刻间就变了个色,白皙细嫩的脸颊微微泛红,辩驳道:“我哪里敢生您的气,您是妖王,如果看我不顺眼的话,大可以现在就叫人把我抓起来!” 戴青钰勐抓住曲凌的肩膀,用力抓起一道皱褶,手背骨节隐隐发白,喝道:“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曲凌被他抓的面不改色,冷冷看着高出他半个脑袋的戴青钰,镇定说道:“请便。” “你……呵呵,你以前不是一直对本王的话唯听即从的吗,不是一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吗,现在翅膀怎么突然硬了!!” “人都是会变的,大王何必说这个。” “那你变了吗?你变哪里了!?” “大王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 看这架势,住在这里的所有妖修今晚都别想安眠了。 丛容实在是听不下去,小指扣扣耳朵,打断道:“喂喂喂,你们两个要吵之后再吵行吗,这不还有要事在手吗?” …… 戴青钰手里愈发的用力,似乎要生生将这纤细的手腕捏断。 曲凌这才面色微变,却仍是死死的咬紧牙关,不让一丝声音泄露出去。 “行!你有种!”戴青钰额头青筋突现,撤手愠声道,“本王改天再找你算帐!” 他头也不回的背手离开,往李倩儿住所的方向走去,跺脚声如雷贯耳,应是气的不轻。 丛容眺望了一眼戴青钰,对曲凌道:“失陪了?” 曲凌静静的站立在原地,阴沉着脸,身形如同松树站的笔直,不曾有一刻倾斜。 他摩挲了下手腕轻轻的“嗯”了一声,后退一步,关门。 “我看这曲凌长的不像会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丛容摸了摸下巴,“如果真的跟戴青钰所说,曲凌是因为他多管闲事才吵起来的,那也太荒谬了吧。这世界上难不成还有人会怪别人救了自己的?这也太傲娇了。” “而且,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白渊不响,良久后才缓步上前去牵他的手,低声道:“我……不会。” 丛容哈哈笑道:“我当然知道正常人都不会的啦,走吧走吧,姓戴的那傢伙都跑远了。” 第47页 言毕,他反握住白渊的手,连拉带跑的追上了满脸怒色的戴青钰。 戴青钰一听身后的脚步声先是勐地回头怒瞪了过去,神情堪称凶神恶煞,等见到来者二人面貌后又再一次狠狠地回头。 丛容微微能听到从他脖子中发出来的“咯吱”声响,心中默想它的脖子迟早要被他自己给扭断。 丛容松开了白渊的手,与戴青钰并排而行,问道:“那个曲凌是你谁啊?” 戴青钰道:“闭嘴!” 丛容仿佛没听见,继续道:“朋友?兄弟?亲人?” 戴青钰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给本王闭嘴!” 丛容也不生气,讪讪道:“一个狐狸精就把你气成这样,不会是喜欢的人吧?” 戴青钰面色登时苍白,像是再也忍不住,伸手勐拽住丛容的衣襟,将他整个身体向上微微拎起,疾言厉色道:“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他只是我的挚友,不准你诋毁他!” 丛容被他提住衣襟也还是一脸的平和,全无一点儿紧张和害怕的心理,挑眉笑道:“哦~挚友啊,懂的懂的。” “你……”戴青钰刚要说什么直觉从手腕处传来一阵酸麻,不得不松开丛容,他抬眼朝白渊望去,仅仅看了一眼就不知不觉的像被冻住般僵硬在原地,噤若寒蝉。 白渊低垂的睫毛,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调,眼角泛着凛冽的寒光,如一把匕首般,充斥着敌意。 当然,不仅是戴青钰看到后愣住了,就连丛容瞧来后也是微微一怔。 丛容颤声道:“白,白渊?” “没事。”那张表情持续了不过几秒钟,又恢復了往常,“天色已不早了,不要再浪费时间。” 丛容明白了,他这是在为他们俩不做正事,一个劲儿搞些没意义的事在生气呢。 可戴青钰就没这么想,这次不只是离得白渊更远了,就连丛容也不敢靠的太近。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谁呀,来了。”又一股柔声细气,甜如浸蜜的美妙嗓音响起。 门一被推开,戴青钰和丛容下意识地后退一大步。 只看门后站着一女子,身姿窈窕,面容姣好,开门后沖他们甜甜一笑,是怎么看怎么的正常。 两人纷纷吐了口气,戴青钰明知故问道:“你就是李倩儿?” 李倩儿点头微笑道:“是的大王。” 戴青钰问:“你这屋子里可藏有什么人?” 李倩儿疑惑道:“大王怎么突然这么说,我这里哪儿会藏什么人?” 三人径直走入屋中,李倩儿神情不变,任他们在屋内搜寻了一番。 房屋内确实没有藏什么东西,但三人的视线最终都不约而同地停留在一边桌上的一叠青色衣服上面。 那衣服绸缎里一丝丝若隐若现的漆黑魔气缠绕其中,普通的妖修并不能轻易察觉。 “听说制衣坊里平时都是你负责的。” 丛容拿起那摊衣服道,“这些衣服也是你送给每家每户的?” 李倩儿见衣服被拿起后脸色微变,听丛容发话后又怔怔点头。 丛容奇怪,这姑娘刚刚还一副泰然自若,很是安心的模样,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开始紧张起来了。 他问道:“你紧张什么?” 李倩儿眼神飘忽不定,嗫嚅道:“没,没有啊……” 戴青钰蹙眉厉声道:“怎么,难道送衣服的不是你?” “不!不,确实是奴家,只是……”李倩儿脸盲摆手否认,“只是,布料并非是奴家採集的……” “哈啊?”戴青钰面部表情一抽,“你他妈的还偷懒?”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倩儿见今晚戴青钰的脾气异常的差,吓得一哆嗦,连连后退,却被白渊抵住了后背,他淡淡道:“别急,说清楚。” “我……”李倩儿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白渊又看了一眼戴青钰,脸色绯红,哑声道:“是一个黑衣男子帮我的採集的,说……说是心悦我,才帮我的。” 丛容问:“你认识他?” 李倩儿低声道:“不认识……” “不认识你她妈还……擦,你干什么?!”戴青钰又要骂街,被丛容揪了一把手臂上的肉,他瞪他道:“别再说些废话,当心又把白渊给惹毛了。” “……” 丛容眼见面前的这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泪水直打转儿,仿佛下一秒就会跌落下来。 他嘆了口气,伸手替她抚去,柔声道:“别怕,我们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而已,你可别哭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哭鼻子了的话可就不好看了。” 那音色一改从前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此时此刻竟如涓涓溪水般温柔至极。 白渊唿吸一滞,直直地望着他。可丛容自己却丝毫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因为他的视线不曾有一刻从他身上移开,觉得再寻常不过。 丛容问:“那男子长什么样?什么时候开始接近你的?” 听到这声安慰,李倩儿才略微安心了几分,她缓缓道:“那个人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子挺高,长的也很是英俊,至于第一次跟我搭话的时间……好像就是在一个月前。” 第48页 “一个月前?”丛容思量片刻,看向戴青钰,“正好是和游天祭典的时间很是相近呢。” 戴青钰一脸肃穆道:“你记得他见你的时候是在游天祭典之前还是之后?” 李倩儿一见戴青钰的神情心底又是一颤,垂着头弱弱地说道:“之,之前。” 戴青钰冷哼一声,道:“还好是之前,若是让本王知道放生了祭典遭捣乱这种事情后,你要是还敢让什么来路不明可疑之人接替你的事物,看本王不重重处罚你!” 李倩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哭丧道:“是……是,奴家错了,大王饶命啊!” 深夜里,又一女子朝戴青钰跪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堂堂青阴山妖王是个喜欢这种格调的风情男子。 第27章 房谈 丛容无奈,用手肘捅了捅戴青钰腰际道:“你够了啊,别把你这火爆脾气往人家姑娘身上撒,瞧瞧,都被你吓坏了。” “怎么了,本王现在连生气发火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戴青钰今晚算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地方撒,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有罪之人”可以给他泄愤一下,结果还要被阻拦。 “你要还是男人的话就赶紧闭嘴。”丛容拉起戴青钰袖子,把他连拖带扯的扔出到屋外。 戴青钰嚷嚷道:“你干什么!?” “你太吵了!”丛容道完转头去看李倩儿,“李姑娘,你知道那男子的来歷吗?” 李倩儿摇头,有气无力的道:“我并不知道,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对那名男子动了心,好像他说什么我都会答应,这种感觉很是奇怪……最后还是喝了游天祭典时的一杯清酒才清醒的,可谁知到那时,游天祭典上就出了意外,姑娘们的衣服都被撕毁了好几件,制衣坊里只有我一个人干活,我实在是没办法採集到更多的原材料,就只能继续用那人留下来的布料了……” “哦?”丛容挑眉道,“你是喝了一杯游天祭典上的酒清醒的?” 李倩儿肯定道:“是的。” 丛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沖她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李姑娘你也早些睡吧,我们就先离开了。” “那个……”李倩儿娇小的手紧捏起身前的一片衣角,“替跟大王说一声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嗯,我明白。”丛容粲然一笑,然后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知道曲凌吗?” 李倩儿闻声一愣,仿佛没有料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声音微颤道:“知……知道啊,怎么了?” “没什么,随口一问。”丛容瞧她神色怪异,猜想她应是被戴青钰吓得精神有点不太正常,并没有放在心上,与白渊一同离开了此地。 …… 戴青钰,丛容,白渊三人此刻已回到千庭宫。 “就这样?”戴青钰大摇大摆走到一嵌着金色床帐的床头边,笔直扑倒下去。他趴在上面,先是拿头对着床榻撞了几下,然后一脸平静的侧躺下去。 一手撑着头,另撑起一只腿,一副吊样地道:“她要是能早点把这种可疑人汇报给本王,也不至于发生那么多破事儿!” “她那不是在自身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嘛”丛容对他这副欠揍样不予置评,抱臂道,“魔修能蛊惑人心,让人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对他唯听是从。” 戴青钰将被子掀过头顶,闷声道:“行了行了,本王不想听这些!本王困了,明天再议!” 丛容愣住了,道:“喂,我们睡哪啊?” “出门右拐,有一间空房,你们住那儿去!” 丛容道:“一间?没多余的么?” 戴青钰不耐烦的道:“其他的房间都被那些受到惊吓的牛精猪精给住满了,客满了懂不!你们两个大男人挤一挤会死啊!?” 他现在心情烦躁,又闷又气,只想痛痛快快的睡上一下,谁都不想见,谁都不想理!要是明天一早醒来发现今天发生的事都是一场梦后就更好了! “我叫你别乱对人家姑娘撒气,你现在还撒到我头上来了是吧?”可丛容最受不起的就是比自己还无赖的人,哦不,现在是“妖”。 他撸起袖子管,作势要上前去扯戴青钰被子把他拉起来打一顿,被白渊给扣住了手腕。他淡淡的看着他,一句话不说将他拖出了房。 丛容被他抓的手腕处有点发麻,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白渊拿后背对着他,一语不发就拉着丛容往右边道路走去,找到一间房,抬脚跨入门槛,再重重关上了门。 那房门被他勐地一合,“砰”的发出一声巨响。 丛容在旁看的一愣一愣的,再垂眸去看白渊握住他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凸起,似乎还有些微微颤抖。 他感觉白渊现在的行为举止很是让人难以理解,挑起一边眉,轻笑了一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白渊站在门前像座冰雕一样呆呆的站着,似乎八条龙捲风都吹不走他。 丛容试探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白渊不应。 第49页 他皱眉道:“那你要怪也不能只怪我啊。” 他承认,他浪费时间和戴青钰说一堆没用的废话。像白渊这样爱清静的人把他们这种孩童般的打闹看在眼里,定会觉得有些许不满。 可是他自觉自己已经知错就改,怎么白渊还是这副怪模样。 白渊依旧纹丝不动,安如磐石。 丛容见他浑然不理自己,忍不住蹙眉道:“喂喂餵!你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小心眼?”白渊这才微微抬首,扭头去看他,攥住他的那只手却紧握在手心里不放开,“你真的知道我气你什么?” “你不就是觉得我不务正务,不成体统吗,除了这个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吗?”丛容嘟囔着,另一只手抚上他紧攥着自己的手腕,要去掰开。 白渊直视着他的眼睛,语调一变,厉声道:“你真知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突然从手腕上传来一阵麻痛,丛容双眸兀然瞪大,惨叫道:“手手手手手手手!!!快放开,要断了!断了断了断了!!” 白渊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行为,立刻松开了他,却仍是没有要退步的样子,沉着声道:“你自己想想在下了九霄山时,你亲口答应了我什么事。” 丛容皱眉道:“啊?” 之前在青阴山下,骆铭街附近,丛容手痒搔了几下白渊的下巴,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被他限制住不能做哪些动作。 可在他的映象里的确没有在做了啊。 丛容揉了揉手腕,无辜道:“我是答应过,可我又没有干什么?” 白渊瞧他一脸不明所以,语气自然,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 他朝丛容走进一步,眼睫微颤,如扇般的睫毛之下是一双如寒泉冷铁般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碰了那姑娘的脸。” “……” “不是……我是看那兔子精一副要哭了的样子,就小小的安慰了一下嘛。”丛容道,“虽然是妖修,但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啊。” 他欲哭无泪,心道:这尼玛的也算!? 白渊又朝他走近了一步,这一次直接站到了他的脚尖前,两人挨得极近,他冷冷的道:“她哭不哭,与你有何干系?” 他的声音顷刻犹如数九寒天里的冰露,立马能把人从外表皮肤冻透到心眼骨子里去。 “对对对,她哭不哭跟我没有半分钱关系!我就不该管的!”闻他语气陡然转变,丛容打了个寒颤,也没勇气才去反驳了,双手合十,战战兢兢的认怂道,“我错了,错的彻底,错的太离谱了,错到不该从这世界上生……!” “嘘。”听他说的越来越夸张,白渊伸手贴住他的嘴,神色似乎略有缓和。 他俯下身,柔声地道:“行了,别再有第二次,可以吗?” 语气里竟还带了两分恳求的语调。 “完全没的问题。” 丛容的嘴被白渊用冰凉的手给堵住,两片薄唇只好蹭着他的掌心一张一合的上下蠕动。 白渊还是一片冷然的神色,唯有那浓密浓密的睫毛在隐隐发颤。 他自然无比的收回手,走向一边床尾,道:“天色已晚,该睡了。” “可是……”丛容怔怔的看着这张只容得下一人的床道,“两个人好像睡不下啊。” 白渊瞥了他一眼,断然道:“我睡地铺。”他说完就拿起一摊被子转身又要独自一人遛到角落去,被丛容连忙拦下制止。 他扯走白渊的被子道:“你别二话不说就睡地铺啊,你以为和我相处了两年我还不知道你睡地铺很不舒服啊?” 两年之前他与白渊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白渊就是睡地铺的。虽然他第二天早上问他“腰疼不疼”,白渊是否认的。 可在竹林居相处的那些日子也就看出来了。 竹林居里的两张床明明是木板床,先不说丛容自己的,白渊的那一张床下面却是铺张了一片柔软的床褥。 丛容曾因好奇还跳上去躺过,双臂枕着头,翘着二郎腿。那感觉儿,简直舒服的飞起。 之后丛容问他为什么要铺张这垫子,白渊当时在看书,没太在意,就随口脱出道:“硌人。” 白渊:“……” 丛容将被褥重新扔回床上,莞尔道:“不介意的话……挤一挤?” 白渊答的飞快:“不行!” 丛容双手捂着心口作心碎状,满脸痛苦地道:“要不要这么果断,我也是会伤心的。” 就算白渊不喜欢两个人一起睡,但好歹是也曾共赴过生死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感情。 可现在见他一点都没有犹豫就拒绝与他同眠的提议,丛容心里万般不爽。 丛容眨了眨眼,一副瞭然的表情,用带了点揶揄的口气道:“你不会是惦记那方面的事吧?” 白渊道:“哪方面?” 丛容坏笑着戳了戳他肩道:“两个男人对这方面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挤一挤挤一挤。” 白渊依旧道:“真的不行。” 第50页 “为什么啊?”丛容皱眉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啊?” “不是,我不喜欢和……” “你不喜欢和人一起睡,是吧?” 丛容替他回答了,白渊闻言沉默。 “每件事都要有个先例,你不试试怎会明白你到底喜不喜欢?”说完,他伸出一臂,正面环住白渊的胸膛,将他扑倒在床上。 第28章 燎原 白渊脚下一个不稳,真的就被他压在了身下,他后脑平贴在床板上。丛容一手按着他肩膀不让他起身,一手便抚上他上衣领口处,笑眯眯的道:“要不要我帮你脱衣服呀?” 说是这么说,但他下一秒就将那只手探入了白渊温热的胸膛。 白渊抓住他那只伸进自己胸口处的手,略带些警告的语气道:“别动。” 除了那双微微泛红的双眼,丛容从他脸上几乎是看不出任何其它的表情。 “睡觉不脱衣服可怎么行?”丛容还以为他眼睛泛红是快要哭出来或者是因为害羞,唇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挑着眉故意道,“反正都是男人,你有啥好害怕的?” 说到底丛容还真好奇他会不会哭出来,然而白渊只是一声不吭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丛容看他没反应,只是一个劲儿看着自己,他心道比谁定力久么?结果就也只是骑在他身上望着他,手不在白渊身上乱摸。 相对的,他也盯着白渊的脸盯得出了神。突然,青丝贴着精緻白皙的脸庞垂落下来,鬼迷心窍般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低笑一声后,软着声音道:“白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的真的很好看?”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白渊雪白晶莹的耳垂上,湿润润的。 他接着道:“一定是有的吧~” 尾音刻意拉长。 这语调是又邪又轻佻,更是充斥着能让人酥软到骨子里的诱惑。 丛容的唇瓣几乎是贴着白渊的耳垂,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神情,只能细微察觉到白渊的喉结好像上下微微滚动了一圈。 他卧在白渊身上好一片刻,却还是半天没得到回应,倍感疑惑,缓缓挺起身子,朝他望了去。 这人总不会是块木头吧,怎么撩都没反应。 然而下一秒,他就明白自己想错了。 与亮如星辰的眸子对应迎来的却是一双眼白处充斥着数道鲜红的血丝,与平日里的淡如止水不同,此时此刻是汹涌无比,宛如烈火燎原般的炙热的双眼。 丛容如同雷轰电掣一般愣怔住,微微张开了口,却又像失了音一般,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房间里烛光摇曳,顿时陷入一阵死寂。 他呆望着身下男子的神情,好一会儿才缓回神来,开口问道:“白渊,你怎……” 他刚没说几个字,只觉那只贴在白渊胸襟处的手反被他用力一拉,整个身体朝前直直倾倒下去,白渊腾起身子,将他压于身下,两人瞬间交换了位置。 白渊两手撑立在他耳旁,把丛容整个人都罩在自己的双臂之中。 丛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反转是惊了个呆,慌忙侧首躲过白渊那双要把自己烫得彻底的视线,缩着脖子想从他的臂弯下逃走。 被白渊一眼识破他的意图后,冰凉的手指紧扣住丛容的下颔将他的脸掰了回去,动作堪称强硬,使他被迫的正视着自己。 丛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又感到一只微凉的手蓦地钻进自己的内衫里,纤长指尖轻飘飘的在那片娇嫩的肌肉中划过,如蜻蜓点水般,飘渺又虚幻。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干什么!!”丛容兀然像触电般的脚下乱蹬,大惊失色道,“快点放开我!!” “干什么。”白渊盯着他的脸,语气中带了一点儿细微的喘息,“你说的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听闻他重复了自己刚刚说的话,丛容的脸霎时憋的通红,一时半不不知该怎样辩驳,只得双手抱着勾起他下巴的白渊的手,奋力摇晃着脑袋,拼命想从他身下起来。 白渊任他在自己面前挣扎,可却是死死的钳住他肩膀,确保丛容无法从自己身前逃脱。 暖暖的烛火将整个房间照的充满了暖意。星火窜动,将他二人的脸庞映得红润无比。 丛容的衣服领口之前被白渊扯的松开了一些,白皙如玉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肤若凝脂,又吹弹可破。 他挣扎了好半晌,可眼前的情形始终如此,他依旧是这么被他压着。 丛容突然一脸认真地说道:“我错了,放过我吧。” 他嗓音微哑,已经没力气再多挣扎了,只得认怂认错求白渊放过。 他原本也只是想调侃几下白渊,见好就收。 哪知道调着调着,心里愈发觉的有趣,力道一时没有把握住,导致最后用力过勐,就造成了这么一副局面。 白渊听闻纹丝不动。 “我真的错了,我真的不敢了!”丛容双手合十,闭眼委屈道,“我表示真的怕了,你起来好不好?” 白渊仍旧巍然不动。 丛容惨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错了,饶了我吧,白哥!白兄弟!师尊!!你起来嘛!!!” 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次称唿白渊“师尊”,竟会是在求饶的情况下喊出的。 第51页 丛容心里还在想按照套路,不应该是在非常感人的画面下才会有的情节吗? 他话音一落下,白渊倏地欺身压下。 一个成年男子的整个份量近乎是全部压倒在丛容的身上,感受到从胸口出传来的压迫力,使他不得不倒吸两口气。 忽的微觉脖子一热,丛容的眼睛瞬间瞪大,两腿勐然崛起在白渊身旁两侧。 白渊唇瓣贴在纤细白嫩的脖颈处,微微道:“听你叫师尊的份上就先放过你。” 丛容:“……” 白渊道:“下次再试试。” 丛容:“不不不敢不敢……” 白渊:“天晚了,休息。” 他顺势翻身在丛容身旁侧卧,两人衣贴着衣,中间没留有一丁点儿空隙。 他一挥衣袖,烛火熄灭。 丛容是及其的不自在,根本都不敢去看他。他的身体在床上僵硬了片刻后又开始颤颤的挪动了起来。 这床本来容纳两个人就小,他想离白渊远点儿,还拼命往旁边挪,只差在最后从床上掉下去。 白渊道:“别动。” 丛容身子一颤,回想起之前的重重。以免白渊再次“发疯”,只得对他唯听是从,果不再动了。 …… 没过多久,一阵轻微平稳的唿吸声有条不紊地响起。 睡着了? 他壮大了胆子,抿着唇微微侧首,映入眼帘的是白渊那张细緻雕刻出来般的脸庞,双眼闭合,嘴巴微张,正安然入睡着。 他又凑进了一点儿,细细的打量着他。 丛容这两年和他待在一起,基本是无时无刻都在他身边,可相贴到如此之近的距离还能仔细瞻仰的情况下,这还是第一次。 眉眼如画,风姿卓越,与谪仙无差。 他更加肯定了他对白渊的映象后抱着被子平躺在床,合上双眸。 好久,丛容再次睁开眼睛,眉头紧蹙。 …… 这一夜,不眠。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一缕缕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户照映进来。 丛容顶着两个熊猫眼,阳光打在眼皮上,被刺的不舒服,烦躁无比的一把抓住被褥盖过头顶,掩住那丝毫不近人情的亮光。 他实在是困到不行。 床尾处叠着一套崭新的黑色衣裳,是今早戴青钰差人送过来的。 当然,白渊也有份。 不同于丛容的蒙头大睡,他此时此刻早将昨天的那一身脱了去,换上了一套全新的白衣,正坐在桌旁的凳椅上,看着手上的书籍,神色那叫一个端庄。 好像昨晚发生的一切他都不曾了解。 阳光明媚,璀璨夺目,见在过一阵子就要过辰时了。白渊合上书,起身走到床头边,掀开盖在他头上的被褥。 丛容背对着他,被子被掀了也不管,无动于衷地继续睡着。 衣服上的皱褶道道,显然是在半夜里辗转反侧、寝食难安里留下的痕迹。 白渊负手站立,淡淡道,“该醒了。” 丛容挠了挠腰肢,不响。 白渊无奈摇头,弯下腰轻轻拍打他的背,柔声道:“阿容?” “……别,让我再睡会儿。”他耸了耸肩,迷迷煳煳地回应道,“就五分钟。” 说着说着,还反手做了个“五”的手势,再勐然垂下。 白渊见状也不用硬拉他起来,默认般的直起身子,再次走到一旁桌椅上坐下,重新打开了书阅着。 不久后,白渊抬眼又道:“该起来了。” 丛容闻言吃力的睁开惺忪的双眼,从床上坐起,挠了挠略微凌乱的头髮,迷茫的看着他。 半晌,他道:“你怎么在这?” 白渊:“……” 丛容眨了眨眼后又恍然道:“哦,我忘了你也睡在这。” 平常他刚醒的时候,白渊都是出门去拿早膳的。 可如今已不在竹林居,自然是没有弟子会给他俩送早膳。 “洗漱好换衣服。”白渊道,“换好了就去见戴青钰。” 丛容皱眉道:“我还要吃饭的。” 白渊淡声道:“会给你吃的。” 丛容知道饭还是有着落的,“哦”了一声下床跑去洗漱了。 洗漱完毕后,将床尾那件衣服拿起看了眼道:“我还以为会是白衣。” “若是白衣服的话,以你的好动,半天不出就脏了。”白渊翻着书平静道,“你还是适合穿黑衣。” 丛容无语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什么意思……” 白渊抬头沖他笑了笑。 对上了他的双眸,丛容眼前一下子清明了,他突然回想起昨晚他将他压在身下的一系列的强硬动作,唿吸微微一滞,咽了口口水。 第29章 唯一 白渊面不改色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丛容别过头避开他视线道,支支吾吾道,“我……我要换衣服了。” 他心里也明白昨天的事也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可是一旦在脑海中闪过片片那些支离破碎的碎片片段,惹得他现在的脖颈处透出淡淡如桃花般浅粉色的红晕。 第52页 白渊不经意地瞥了丛容一眼,把他现在的神态表情挑眉尽收眼底,唇角一勾,不以为意道:“嗯,又怎么了。” 丛容愣怔住了:“……” 他突然回想起以往在竹林居时,早晨醒来换衣服时好像都是当着白渊的面脱的。 当时根本他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男人面前脱个衣服而已,他又不是女子,难道还怕被白渊看到什么? 可是到现在处境却是不同以往了,他略微的感到有些害怕。 而且这害怕来的莫名其妙,就连丛容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为了不显得只有他一人觉得尴尬,丛容倏地一手掩盖在脸上,理了理表情,再放下手,故作从容道:“没什么没什么,跟你说一下而已。” 尽可能的做到面无表情,接着他身子轻微一侧,也不去看白渊的脸色,拽住衣袂,飞快的脱下衣服,再飞快的重新套上新衣。 加起来的时间总共不超过半分钟。 换好衣服后,丛容沿着他的方向走去,泰然自若道:“走吧。” 白渊坐在原处不回话,保持着微微抬头的姿势,深深的盯了他一会儿,丛容的唿吸在这一瞬间凝住。 等过了一会儿,白渊才微微点头答应,起身出门。丛容这才喘了口气,刚刚那口气差点缓不过来,要把他给活活憋死的赶脚。 而后屋内的这两人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房间,前往戴青钰的住房。 白渊丛容站在门外,刚一推开门,就有一股阴仄仄的气息卷席而来。 丛容朝里眺望过去,只见那怨气满满的诡异气息正是那尚在正襟危坐的戴青钰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磨着尖牙利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手放在桌上敲得正响,另一手则是握成拳撑在自己的脑门处,脸上表情简直堪比凶神恶煞。 他们知道,俨然是戴青钰的心情又不好了。至于原因,不用多问,十之八九一定是因为曲凌。 戴青钰刚闻一推门声,一瞬间内仿佛清光映雪般恍惚流露出一丝喜色,但看清前来的一黑一白的身影,眸光又暗淡了下去,再逐渐转变为怨怒。 两人负手走过去,丛容像是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随心所欲,随便一拉凳子就在戴青钰旁边跨步坐下,对他讪笑道:“你又怎么了?” 白渊则动作轻缓地端坐在他的身旁,戴青钰的对面。 面对于丛容的明知故问,甚至还带了些幸灾乐祸的语气,戴青钰一眼狠狠地瞪过去,磨牙声更重了,好像在说:你这个毫无同情心的傢伙现在、立刻,快从老子眼前消失! “一大早就生闷气,是会折寿的哦,你也不怕你个妖王英年早逝?”丛容笑眯眯的朝他眨了眨眼,对他的眼神恍若未见,“昨天太晚了就没问,游天祭典上摆设的酒都是什么酒?” 听了前半句他本来是要出口怼过去,可望他突然正经地问起来,戴青钰一噎,随后才悠悠道:“你突然问这个干嘛?就是很普通的清酒啊。” 昨晚问李倩儿话问到一半,丛容就将性情暴躁又聒噪无比的戴青钰给赶了出去,所以他对丛容提的问题是根本摸不着头绪,完全不懂他干嘛要问这个。 丛容挑眉道:“普通的酒,你确定?” “这我怎能保证,酒又不是我准备的,本王是堂堂妖王,怎会做酿酒这种事?”戴青钰啧舌道,“你到底问这个干什么?” “你别废话,跟那个魔修有关就是了。”丛容颇显不耐烦之色,“酿酒、呈酒、斟酒的都是谁?” 戴青钰面部表情痉挛般的一阵抽搐,咬牙切齿道:“是曲凌斟的酒。” 话音一落,房间内一片宁静。 闻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丛容继续耐着性子问道:“酿酒的呢?呈酒的呢?你怎么不说。” 戴青钰愣了一下,思绪片刻,终于微微张口像是要说什么了,转头看着丛容的脸,然后摆出近乎肃然的表情,木然道:“不知道。” 丛容:“……” 这货这是只注重这个叫曲凌的狐狸精呢啊? 就这样的也能当上妖王,八成是贿赂了什么人,开了后门吧? 就算开了后门,这样的蠢货应在这位置呆了不出三天就该下台了吧,怎么混到现在的? 他都怀疑戴青钰是不是跟魔修做了什么交易,让魔修来迷惑那些妖怪,奉戴青钰为王的。 丛容扶着额头,不想再跟这个白痴多问一个问题,问了等于没问。 “去去去,让你的手下去查。”丛容对戴青钰简直不忍直视,什么挚友?根本就是唬人的,他们的关系肯定不纯洁!心力交瘁的道,“顺便把曲凌叫到这里来。” 戴青钰眉头紧皱,陡然间,又化愤怒为失落,声音小到近乎蚊蝇:“不行,他是不肯来的。” 丛容匪夷所思道:“怎么,妖王的话他都敢不听?” “你昨天有见过他听我的话吗?”戴青钰再次往他那边瞪过去,时不时还朝白渊那儿飘几眼,生怕再因为怼丛容,而被他自己看到白渊一个可怕的眼神正贸然直视着自己。 见白渊神态自若,眉宇间竟是出奇的柔和,想必心情尚是不错,戴青钰刚刚被吊起来的心又暗暗放下。 第53页 “你先让你的手下查与游天祭典里的酒相关的所以人,名单统计给我。”丛容兀然起身,神情堪称肃穆的道:“还有,既然你请不动那个曲凌,那我和白渊去请,你就在这儿呆着吧。” 他实在是看不起眼前的这个人。 戴青钰:“……” 丛容这么说戴青钰自己也察觉到了,他说的这些话的内表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说白了就是说他自己身为青阴山妖王,不仅是对族内大大小小的事物杂事的漠不关心,而且还有显得他整个人过于胆小怕事,连比自己身份低好几阶的人都怕。 明明整天自称为“本王”,却丝毫没有身为妖王的气魄。 戴青钰心里不悦,这些情绪也都毫不保留的全表达在脸上,但他却是没敢吱一声。 对于曲凌,他是真的没辙也没信心。除了他,在整个青阴山中,似乎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丛容道完就踏步出门,白渊也不用提醒叫唤,就起身跟着他一道离去。只留下戴青钰一人在屋子内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的思考妖生。 “白渊,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丛容向来是逶迤而行,此刻走的却是端正又笔直,加上他本来的相貌就出挑,以及受了白渊两年的渲染,颇有些刚出入凡尘的翩翩仙人的韵味。只是他一身黑衣,加上说话语调清奇和长相俊美,硬是刻了一份难以挥去的邪气。 他这样道:“这种人也能当妖王,我也真的是服了。” 先不管白渊性格冷漠,浑身上下仿佛像写了四个大字“别靠近我”那种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再者,就算白渊真的认识一些人,那那人也应该是如同他自己一般仙风道骨,谈吐儒雅的雅士。就算不是这样,也应该是幽默风趣,性格豪迈的诸如侠义者这一类的吧。 怎么到头来竟会这么一个混吃等死,一沉迷狐狸精的美色里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土包子? 哪知,白渊轻声道:“你也认识它的。” “……”丛容脚底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个玩笑不好笑。” 他怎么可能会认识戴青钰? 对这种碧眼尖牙,长的奇特无比的男子他要是见过,怎么会不记得? 走到拐弯处时,一位身着墨蓝色长衫的青年与两人打了个照面。丛容不慎额头还撞到了对方的胸膛上,如撞铁块般坚硬。 丛容:“……” 那男子似乎笑了一下,从他上方传来一阵低吟,道:“走路怎么不看路?” 他说完就要出手触碰丛容的双臂,一旁的白渊面无表情并且眼疾手快的扶住丛容,把他往自己身边靠了靠。 “用不着这样吧,我只是想扶扶他。”那男子哭笑道,“我叫齐子乐,你们是?” 丛容吸了吸被撞的酥麻的鼻子,心里暗暗吐槽一声为什么所有人都比他高这件事。 他抬眸去看白渊的表情,发现白渊没有看他也没有看这位齐子乐,而是扶着他的肩膀睨向别处。 看这样子,白渊是不想和这人说话了。 丛容无奈的嘆了口气,打交道这种事,还是得靠他出马。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是丛容,他是白渊,我们是九霄山的。” “九霄山?”齐子乐眉毛扬起,嘴巴微张,眼睛也瞪的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们来这里有何贵干啊?” 呵呵,这浮夸的表情,和墨夜楠有的一拼。 丛容悠悠道:“因为听说游天祭典被毁,还有你们被一团黑气所骚扰,被你们的大王给死皮赖缠地请过来的。” 齐子乐若有所思一会儿,突然讪笑道:“呵,原来是这样,那傢伙也真的没用,做什么都不能自己解决。” 对此,丛容十分认同的抱臂点了点头,半晌后他才发点不对劲,道:“你这样说胆子也太大了吧,你不怕别人听到?” 就算戴青钰真的太废了,可再怎么说他也是青阴山的妖王,身为子民这么说自己的大王,真的没事么? “这有什么怕的?”齐子乐哼笑一声,一脸不屑道,“明明我的修为我的办事能力都在他之上,凭什么那傢伙能当这个妖王,我就不行?” …… 哦,懂的懂的。 丛容转移话题道:“对了,你知道游天祭典酿酒呈酒的分别是谁吗?” “酿酒的和呈酒的?”齐子乐眉头微微蹙起,后又舒展开来,指了指自己道,“酿酒的可不就是我吗?” 丛容:“……” 这运气简直是没话讲。 丛容追问道:“你可有往酒里加了什么东西吗,或者说你知道关于那团雾气的什么身份?” “我怎么可能知道。”齐子乐挑了挑眉,不明所以地道,“我就酿了普通的酒而已,可没做过什么手脚,怎么,难道那酒有什么问题么?” 虽然这人长的贼头贼脸的,算不上俊,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但看他的这个表情,也不像是在撒谎。 丛容挠了挠头道:“好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就此别过。” 齐子乐道:“你们去哪?” 第54页 丛容答道:“去找曲凌。” 他沉默了会儿,笑道:“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们去吧。” “我也知道啊。”丛容挑起眉梢,指了指白渊道,“我和他昨天去过了。” “我也想去。”齐子乐坚持不懈的道,“如果有什么能帮忙的话,我也可以出份力。” 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丛容见他执意要去,无声的嘆了口气,答应道:“随便你吧。” 第30章 花钿 这行人随着来到昨天夜里前往妖修居所的那片地。 然而与昨日不同的是,这块地的表面上沾满了分布不匀的点点血迹,在这血液上面还透露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丛容心瞬间紧绷起来,道:“怎么回事?” 齐子乐紧皱起眉宇,俯下身子用指尖触碰了下尚未干涸的血液,咬着牙怒道:“这是……狼妖的血!竟然敢杀我的同族!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丛容疑惑道:“狼妖?” 齐子乐黑色的狼耳朵从被黑髮掩盖住的头皮上渐渐探出,一条黑如鸦羽的尾巴倒竖起,嘴巴微张,一口的尖牙暴露在空气当中,一览无遗。 那些狼妖起码有五六个,而且死后连尸首都没有留下,多半是已魂飞魄散,可见下手的人很狠,不留半分情面。 白渊靠近那滩血液,冷声道:“这上面有魔气。” “难道是那团雾气所为?”丛容托起下巴思虑些许,“可是他不应该受重伤了吗,按道理不会还会有能力杀这些妖。” 说到这里,从妖族的住所中冲出一中年男子,一手半举在空中,另一手看样子在拼命捶打什么,而视线则紧紧盯着他们三人。 丛容惊嘆道:“有结界?” 若是在这片住所设置了结界,也难怪这群人不会出来大喊求救,把消息告诉戴青钰了。 白渊静静站立在原处,端起一只手,隔空放出一道银白色剑气,伴随着一道碎裂声响,那块透明的结界瞬间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开来。 中年男子顿时吓得跪坐在地上,见眼前的阻碍没有了,立刻唿救般的往他们三人跑去,边跑边喊道:“快快……救命啊!!” 丛容拽住他衣袂,道:“你冷静,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那中年人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噎声道:“住在这里的妖一夜之间,大概死了有一半了……而且死的好像全都是狼妖……” 齐子乐脸色煞白,攥住他衣襟怒吼道:“什么!?” 那人被吓破了胆,颤颤巍巍地道:“是,是啊,您息怒啊……” 丛容道:“可知是何人所谓?” 中年男子神色一凛,万分惊恐,好半晌才怔怔的道:“好,好像是……曲凌公子。” 闻言,这三人皆是一怔。 曲凌? 昨晚丛容和白渊可都还拜访过他,他脸色寻常,态度无异,怎么第二日就成了杀害众多狼妖的兇手了? 而且这些血迹之上瀰漫着的是魔气,曲凌身为妖又怎会有魔气,这根本就是在胡扯。 丛容屏住唿吸,从身后取出沉霄剑,举在他脖子上眯着眼道:“你确定吗?” “我……应该是他……”这人直接吓得腿一瘫软,跪坐在地上,“我没撒谎,应该是他的,我看到了那人的额头上有个发光的红色花钿。” 沉霄入鞘,丛容道:“你先将此事禀告给……算了,你先谁都不要说,在远处好好待着。” 要禀告谁?禀告戴青钰吗?告诉他杀害他子民的人可能是他最好的朋友曲凌吗? 就算告诉了他,戴青钰这个人除了发脾气,大闹一场,说他完全不相信还能有什么反应。 与其给自己徒增麻烦,倒不如先不说。 “曲凌这只死狐狸竟然!!!” 齐子乐眸中闪出红光,上下两排的尖牙发出“噌噌”响。 “你先别冲动,还不能确定是他,也许是那团黑雾化成了曲凌的模样,又或者是那个人在胡言乱语。”丛容拍住他的肩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眼一见再下定论也不迟。” 丛容和白渊不是路痴,记忆力也不差。根本就是轻车熟路,无需齐子乐引路,三两下的就找到了曲凌的住所。 一路上血迹斑斑,暗潮涌动,他们提高了警惕,以防有人趁此忽然跳出来袭击他们。 三人站在曲凌的门前,丛容尚且留有礼貌的轻轻叩了几下门,安静的等待着。 良久后,里面没有回应。 丛容踮起踮脚尖,伸着脖子在门外放声道:“曲凌没错吧,我们有点事想要问你,你开一下门好么?” 还是没有回应。 他以为是他不够尊敬他,那人故意不理他,又道:“曲凌?曲凌先生?曲凌公子?” 屋内仍旧是没半点动静。 齐子乐抱着手臂,脚下跺的巨响无比,怒道:“他妈的敢不回话?” 丛容蹙着眉沉思道:“他难道走了吗?” 白渊肯定的道:“不,人在里面。” 第55页 …… 白渊都这么说了,那岂又不相信的道理? 丛容昂起下巴不言语,舔了舔微觉干涩的嘴唇,一手撸起袖子管,提着脚就沖那房门蓄势待发。 白渊也去不阻止他,他的眉头在微不可查的情况下慢慢蹙起,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哐啷――!!”一声巨响,这屋子的门跟着华丽丽的倒下。 首先映入两人视野中的,便是一片无边的黑暗,黑灯瞎火。明明是大白天,可屋子内里却不透一点亮光,阳光一丝都渗不进去。 等打开了门的一瞬间后,外面的光瞬间涌入,这才从乌黑一片陡然变得亮堂堂起来。 光线清晰的扫过屋里的摆放和谐的陈设家具,橱窗上还堆垛了一本本叠的整整齐齐的书籍,好像是有定期打扫过的习惯,一尘不染。 往里看去,才见那一抹显眼的水色影子正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边一角,不能轻易发现。 唯当门被踹开时,剧烈响声使曲凌身子抖了抖,他颇显惊疑地微微抬头朝这二人望了过去。 曲凌的眼角末梢泛着浅红,可能是由于闷在这黑暗空间的时间过长,许久不见日光,门一开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眼睛打颤,那颗颗晶莹透亮的泪珠沁流在眼眶里,却僵持着不下落。 不夸装的说,曲凌这一副样子,活脱脱像是被蹂躏过似的…… 丛容抱着这个想法,沿着他的所在之处踏步过去。 而且他每走近一步,曲凌就往里缩一点,压根没了昨夜对上戴青钰的气势。 要是这个人是个女人,他的妄想简直可以坐实了好不。 丛容见状疑惑不解道:“你怎么了?” 曲凌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唇不响,仍旧是杵在一旁的小角落,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看起来胆怯又无助。 丛容疑惑万分,伸手要去碰他,曲凌忙不迭的躲过他的那只手,喘着粗气道:“谁……谁让你们进来的。” 见他终于说话,丛容干笑道:“我都在外面喊你老半天了,你不开门也不回应,我们才踹门进来的。” 曲凌眼神逐渐聚焦起来,警惕的看着丛容和白渊,动作姿势保持不变,神态语气却缓缓平稳下来,有气无力的说道:“有什么问题,问吧。” 齐子乐俯身上前,伸手就提住曲凌的衣襟,如狼似虎横眉怒目道:“这附近住的狼妖是不是你杀的?” 曲凌闻言,眼睫微微颤抖起来,别过头不去与齐子乐对视,冷声道:“对,是我杀的,他们该死。” 齐子乐见他反应以及他说出的话,彻底恼了,气红着眼出手就要朝他天灵盖处拍下,被丛容给拦了下来。 丛容扣住他手腕,轻声哄道:“别激动别激动,你的问题太敏感了,我来问,我来问。” 齐子乐勐地推开曲凌,走到旁边找一凳子坐下,神情凶煞的望着他。 行,等问完了再杀也不迟。 丛容静静地凝视着曲凌,淡然道:“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怎么了。” 曲凌:“……” “怎么,我这才第一个,你就回答不出来了吗?”丛容挑眉道,“是不是因为杀了妖修而感到害怕?” 曲凌干脆的答道:“不是,他们该死。” 听闻曲凌又重复了一遍,齐子乐的神色更加阴毒几分,视线如刀般锐利地刺在曲凌身上,丛容瞧他那眼神就怕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扔开,然后把曲凌活活掐死。 “你所做事和戴青钰有关吗?” 这次曲凌迟疑了一下才道:“无关。” 丛容道:“那就是有关了。” 曲凌:“……” 丛容在曲凌身侧的床榻上坐下,视线紧紧的盯在他脸上,尽可能的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杀狼妖?” 望他没加思考,张嘴就要说话,于是,丛容立即补充了一句:“别回答‘他们该死’。” 曲凌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他思忖片刻,抬眼望向丛容。 “他们心有不轨,所以我才杀的。”曲凌扭开头,“要是还有别的问题就问,没的话还请你们离开。” 齐子乐又插话嚷嚷道:“胡说八道!” 丛容乐呵呵的无视掉他,接曲凌的话道:“别啊,这才第一个问题呢,这件事就暂且先不过问,那第二个问题,游天祭典上的酒是你斟的?” 曲凌淡淡的扫他一眼:“是的。” 丛容道:“你有没有往里面加了什么?” 曲凌眉头微蹙,反问他道:“我加了什么?” 丛容挑眉:“你问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加了什么?” 白渊之前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的谈话,不曾插过一句话,现在却开口道:“你可曾掉包过?” 言简意赅的概括了一下他想问的意思,曲凌的视线从丛容的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回答同样也是简易至极,他确认道:“是。” 丛容:“……” 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怪他废话太多咯? 第31章 外柔 白渊对着丛容柔声道:“你继续问。” 第56页 “哦。”正事要紧,丛容点头接着问,“你为什么要调包,你是不是知道那团黑气会捣乱祭典?” 曲凌摇头否认道:“我不曾知道他会捣乱祭典,但我知道李倩儿已经被他迷幻住。我就想除了李倩儿,会不会有其他人也同样中了迷幻,所以我就干脆把每个人都会喝酒换成了能解除魔修控制的酒。” 说完后,曲凌还蹬了一眼齐子乐,齐子乐皱着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瞪他,同样剜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李倩儿被控制的?”丛容一说出这个名字,昨夜发生的种种就刻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顿时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诡异的红色。 曲凌不以为意道:“没什么,某一天路过制衣坊时看见她正在对着空气说话,觉得不太对劲,就对她使用了显气术。” 显气术,同灵力窥视性质差不多,使用之后能透过眼睛看清楚被施术人的气息。看到的可以是妖气、人气、仙气,或者是魔气。 每一种气颜色都不一样,妖气为紫色,人气呈白色,仙气则为浅蓝色,而魔气自然也就是宛如鸦羽的黑色。 当时,在李倩儿身上看到的,就是在众多紫色气体只见混杂着的一丝黑气。 丛容眉飞色舞地道:“你还挺谨慎的,简直棒棒。那第三个问题,被扯被烧的衣服的颜色是不是皆为青色?” 曲凌对他的“夸奖”不做任何反应,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被烧的不留一片衣袂的衣服好像确实都是青衣,不少女子被拉扯住的衣裳也全都为青色,点头道:“不错。” 丛容暂停了询问,朝白渊看过去,摸摸下巴问道:“莫非那团黑气与穿青衣服的人有什么仇,让他怨念如此之深,看到穿那颜色的衣服就是有扯又烧的?” 白渊不置可否地静立在旁。 见白渊不发表意见,丛容继续问了,他总觉得比起问那个一问百不知的戴青钰,曲凌要靠谱的不知多少倍。 他问道:“第四个问题,你是不是认识那个黑雾?” 曲凌顿时哑然无声,过了半会儿颤着声道:“我……” 丛容像已经知道答案般的的激动到拍床,他大喊道:“原来你认识啊!?” 曲凌:“……” 他只不是说了个“我”字,又不是说“是”,所以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竟然会是这样!”丛容知道了个天大的消息,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匪夷所思,却叫嚷的比谁都欢快,语声语调里满满的都是兴奋激动,他大惊小怪道,“你不会就是那个救了那团雾的人吧?” 曲凌沉默片晌,掠过丛容去看白渊,他道:“接下来我的回答,我希望你们……不要告诉青钰。” 曲凌心道这事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得需要有个靠谱的人替他迅速解决。 白渊看起来就非常靠谱,更何况还是九霄山的。 本来他昨天就想对白渊和丛容诉说的,但没想到戴青钰竟也一道跟了过去,于是他就把原本想说的话给全部吞到肚子里去了。 白渊颔首,丛容却是一脸黑线无语加睥睨。 看他干什么,现在是我在问你话! 怎么,难道我看上去很像是守不住秘密,很不靠谱的人吗? 齐子乐翘着二郎腿唏嘘道:“呵,还敢谈条件。” 曲凌不理他,微微站起身,神色肃穆,沖丛容道:“你的怀疑没有错,的确是我救了他。” 他继续道:“我希望你们现在,立刻,杀了我。” 丛容和白渊乃至齐子乐皆是一愣,看曲凌斩钉截铁的表情根本不是在开玩笑,他完全是认真的。 一旁的齐子乐首先道:“为什么?” 曲凌指了指自己额头的一点道:“因为这个。” 他额头上是那一如花朵盛开般鲜艷花钿,他举起袖子在这上面轻轻的蹭了几下,水蓝色的袖子上顷刻间便沾染了娇艷的红色斑斓。 往他眉心上看,那朵花钿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象徵着堕落成魔的标记,血色一竖。 丛容与齐子乐张口结舌地指着曲凌额头上的印记,道:“你……你堕魔了?” 白渊看到后却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算不上惊讶,勉强只能算属在意料之外。 丛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曲凌垂下眼睑道:“五年前。” 丛容唏嘘道:“这么久了?!戴青钰他知道吗?” 曲凌摇头。 也是,这种丢人的事情怎么会希望别人知道。 不过,能瞒了五年都没被发现,可想而知,这个人的行事是有多么的小心谨慎,心思缜密到可怕。 齐子乐悻悻然道:“真的是没有想到,我可是小看你了啊,死狐狸。” “我希望你们能杀了我。”曲凌语气平静无比,仿佛生死对他来说根本不足轻重,“兴许我死了之后,这件事就能彻底结束……” “不是。”丛容为难,让他杀一个这么急于求死的人,而且理由还未说清楚,这使他良心不安啊,“到底是怎么一……” “你把话给本王说清楚!!!” 第57页 房门外兀然传来一阵贯穿耳膜的暴喝。 还没待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抹紫色鎏金衣闯了进来,“蹬蹬”的脚步声跺得巨响,硬是要把整块地表给跺穿。 戴青钰气势磅礴地走到曲凌面前,伸手就取他衣领将他提起,碧绿的竖瞳发着青光,神色堪称恐怖,他声嘶力竭地怒喝道:“什么结束,为什么你要死,你今天不把话给本王说清楚,不说个明白的话,本王定饶不了你!!!” 攥住他衣领的手剧烈收紧,收紧到极致后却又轻微颤抖了起来。 “你……你先放开我!”曲凌完全没料想到会被他听见,唿吸说话都尤显困难。 他的喉咙像是被坚硬的钢铁钳住一样痛苦困窘,白皙的脸庞瞬间覆上一层红雾。 “行,本王放开你。”见他这副难受的样子,戴青钰不得不松开了手,一双碧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额间的那道红色竖痕,恨得牙根发麻,横眉竖眼地道:“你竟然瞒了本王这久……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凌脚尖落地,望着他的脸沉默片刻后,声若蚊蝇地道:“对不起,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戴青钰再次被他的回答激怒,伸手就要去捉他,蓦地被一道黑色剑气拦了下来。 这道剑气威力虽不大,且不带着杀意,可气势劲道却不小,使戴青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小步。 剑气在他身旁擦肩而过,捲起一阵疾风,噼向了一侧墙壁。伴随着巨大声响,原先那面整洁平滑的墙壁给硬生生的噼出一道硕大的裂口,上面细细碎碎的小石子随之掉落在地上。 戴青钰:“……” 他猝然回头,望向了那名残害这面墙壁的罪魁祸首。 这架势,这力道,和两年前那套拙劣的剑法截然不同。 丛容毕竟是在白渊门下修习了整整两年,要是没点改进也太不像话了。 对此,白渊虽然面无表情的看了他这一招,但还算是颇感欣慰的点了点头。 而齐子乐则是吹了口口哨,暗中失望道怎么没直接打中戴青钰。 丛容手拿沉霄半举在空中,瞧见戴青钰盯了过来后缓缓垂下剑,假笑道:“别动手动脚的。” …… 那你就可以动剑了? “你先出去,我会问曲凌所以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丛容收起沉霄,“你若在场,我怕就算你是杀了他,他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戴青钰直视着曲凌的眼睛,曲凌也顺着视线看他一眼后就垂下眼睑,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 他说的倒是真的。 以戴青钰对曲凌的了结,曲凌的确就是这么一个倔强的人,看似斯斯文文柔柔弱弱,实则却是外柔内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强硬得很。 老实说,看到曲凌这与生俱来的莫名来的刚硬固执,戴青钰有的时候真的想冲上去把他压在地上狠狠地毒打一顿,揍得他鼻青脸肿,哭喊着说再也不敢了的求饶模样。 可是,想法归想法,他又怎会真的下得了手。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曲凌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是一个月前?还是说早在五年前就不一样了呢。 为什么就连堕魔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隐瞒,而且一瞒就是五年,他就这么不值得曲凌信任吗。 明明是一双紧盯曲凌的脸看去的双眼,此时此刻,却倒映不出来任何东西。 他小声地自嘲一声后,绿光拂过,戴青钰赫然从人形再次化作一条巨蟒,体型硕大,撑满了半个屋子。 青色竖瞳锁死了曲凌,他“嘶嘶”吐着蛇信子,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声音道:“本王让你说你就说!” 可那又怎样,就算他们之间的情分淡了,生疏了,但那都是曲凌自认为的,戴青钰从心底里根本不承认。 曲凌木然的仰头看着戴青钰的青蟒形态,咬了咬牙,默不作声。 果然固执! 戴青钰心勐然一跳,脸上的鳞片发出幽幽绿光,蛇形前倾,真的一头冲上前要去咬他,被丛容横剑卡住牙关,他皱眉道:“你疯了吗,真打算动口!?” “没错,他既然执意不肯对本王解释,那本王就以包庇魔修的罪杀了他!” 这当然只是一时的气话,他就算杀了自己,也不会杀了曲凌。 丛容道:“你能不能先冷静!” “不能!”戴青钰蛇头兇勐一甩,将卡在口中的沉霄剑甩了出去。而丛容则是紧握住沉霄剑剑柄,被他这一下子朝后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 齐子乐坐在边上揉了揉眼睛,冷笑一声,将自己置身事外。 “该死。”丛容咒骂一声道,“你到底出不出去!” 回答他的是戴青钰的满眼凶光以及附带着攻击性的吐息声。 丛容背对着白渊道:“看来是要和这疯子打上一场了,你不用出手,你只要别让这件屋子倒塌就行了。” 也是时候展示一下这两年来的成果了。 白渊淡淡地“嗯”了一声后,后退一步。 而曲凌则呆愣的站在原地,喃呢道:“你们别……” 第58页 白渊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可丛容和戴青钰却已经听不见了。 他们打着打着就移到了屋子外头的一片空地上,齐子乐抱着看戏的心思也走了出去,叉着腰远远看着这二人。 他们一个化尖牙为利器,另一个则以黑色长剑为武器,发出阵阵划破天空的破空声。 丛容毕竟只学了两年,虽然天资聪慧,白渊又教的简言易懂,但还未到如火纯青的地步,对于戴青钰这种拥有百年修为的妖王来说,他的攻击够不成太大威胁。不过戴青钰似乎没真想伤到他,每次找到丛容的弱点将头部靠近他纤细脖子的时都会再刻意避过。 曲凌看的唿吸越来越急促,突然提高嗓音道:“别打了,快住手!” 第32章 内刚 鑑于他突然间放大音量,戴青钰和丛隐隐约约听清了,但以为他仅仅只是想阻止他们打斗,就没太在意,依然打的难解难分。 丛容只想暂时把戴青钰给逼退,再套曲凌的话。 而戴青钰却是想亲耳听见曲凌的解释,就算用强的也要逼迫他说出来。 “快点停手……”曲凌低下了头,髮丝从两旁垂落下来,肩膀微微耸动,“快……” 白渊听觉有异,朝他走前一步道:“怎么了。” 不等白渊去碰触他,曲凌猝然仰起头,瞪的硕大的两眼中布满了条条鲜红的血丝,他勐的吸了口气,凭空唤出一把碧蓝色光剑就朝白渊噼下。 白渊离他较近,见这突如其来的一剑从眼前晃过后,身形微微一侧,躲过了曲凌的这一剑。 “你……” 未等白渊开口,曲凌又是一剑。这一剑,直刺向白渊心脏。 白渊望他步步杀招,且招招致命,神色一凛,一道虚空的银白色光刃沖曲凌袭过去。 现在的曲凌满眼血红,似是无自己的意识,而且下盘不稳,剑招也是无章无法,白渊使出的那一道剑气轻而易举的就震落了曲凌手里握着的剑。 “铮铛”一声,碧蓝色长剑摔落在地,在远处相持不下的二人听闻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停下了手。 丛容平举着手抵着戴青钰道:“等等,那边好像有情况。” “我又不瞎!”戴青钰嚷叫道,也不再管丛容,一熘烟的向曲凌和白渊那儿蹿过去,丛容也没功夫嘴贫,把沉霄剑收入鞘中,跟着他跑了过去,齐子乐却不明所以的暗道一声:怎么不继续了? 这三人远远就看到曲凌手中没了武器,却还是怒目圆睁,杀气满满的盯着白渊。而白渊除了眉头微皱,那张脸也只剩下了平静。 “奇怪。”丛容突然道,“他不是狐妖吗,如果要动手,除了剑明明还可以以妖丹为媒出手。” 可是眼前的情况却陷入了僵局,曲凌的剑被白渊打落地后并未使用妖力追击,却凶光毕露,眉间的血红印记忽明忽暗地散发着红光,显然是入魔之人的特有的反应。 戴青钰道:“这……” 他当然也不明白,可是现在这并非重点,眼看曲凌欺红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朝白渊扑过去,戴青钰霎时化为人形从身后环住了他,克制他的行动。 “曲凌!”戴青钰感觉到身前的人还在勐烈挣扎,“你怎么回事!?” 曲凌心跳激烈,唿吸短促,干着嗓子吼叫道:“我要杀人!!” 戴青钰与齐子乐登时膛目结舌:“你……” 曲凌永远都不会说出这种话,就连齐子乐平日里跟曲凌没过多接触,却也明白这句话谁都可能会说,但唯有曲凌完全没这可能。 “别让他乱动。” 丛容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一个手刀往曲凌的后颈上挥了一下,曲凌顷刻间没了意识,整个身子瘫软在戴青钰怀中。 戴青钰赶忙托住他,似是不满,对丛容大声道:“你干什么!” “怎么,你还想看他继续魔怔?”丛容蹲下身子反问道。 戴青钰唿吸一滞,哑声道:“怎么会魔怔的?” “尚不清楚。”丛容阖眼摇头道,“……或许是跟我们相斗有关?” 他仰头看向白渊,白渊浅浅颔首,淡声应道:“嗯,其成魔或与杀戮相关。” “你说什么胡话!”戴青钰勃然色变站起身道,“曲凌他怎么可能会因杀戮成魔!他可是最心善的一人!” 白渊冰冷地扫了一眼戴青钰,眼角泛着冷冽寒光,直叫人锥心刺骨,戴青钰咽了口口水,眼张失落地别过头,睨向丛容道:“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丛容冷哼一声,瞪他道,“唯有一个办法,你给我滚回你的千庭宫先。” “为什么!?” “就凭你碍事!”齐子乐接话道,“他知道你担心他,你也明白他骨子硬,凭什么你就不能退一步呢,你这种人能当上妖王,我也真他妈的醉了!” 戴青钰被他气的额上青筋突起,想要出手往齐子乐头上一揍,但又生生扼制住了。 沖他撒火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曲凌啊! 丛容道:“等他醒来应该就暂且没事了。” 戴青钰追问道:“什么叫暂且没事。” 第59页 “以免他情绪再次激动而魔怔,你还是出去的好。”丛容肃穆的看着他,“他应该不会想见你。” 戴青钰木然的看着丛容,视线再微微下移落在曲凌双眼紧闭的脸上,像是终于放弃的背过身,勐吸一口气道:“好!” 既然曲凌醒过来不想见他,他又何必再苦苦纠缠。现在重要的是曲凌能够安然醒过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道:“等他醒来,等你们弄清事情的原委后,告诉本王,还有……不准杀他!听到没有!” 丛容微微颔首。 戴青钰心里提着的千斤巨石终于没了,他松了口气,离开在三人的视线当中。 齐子乐歪着头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丛容道:“随时。” 他道完,从摊开一只手掌心,齐子乐皱眉不解,只望他身后站着的白渊从怀中拿出一瓶琉璃色的小药瓶。 丛容接过后拔开塞子,扶起曲凌的脑袋,把药品凑到曲凌鼻尖处转悠。 只见一股淡淡的土黄色气体钻入曲凌的鼻子中后,他眉头蓦地皱起,猝然睁大双眼,坐起身子后就是一阵勐呛。 “咳咳咳咳咳咳咳……” 曲凌捂着心脏,顿时有种从死神身边被捞回来的感觉,神色中还带着几分茫然。 空气里霎时笼罩着一股奇特又刺鼻的怪味。 齐子乐捂着鼻子,面露惊恐地嫌弃道:“我日!你他妈的……这什么玩意儿!?” 丛容转过头笑逐颜开地道:“醒神丹,虽然过期了,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就是过期之后的味道就如马屁味一样让人…… 白渊闭着眼,右手贴近鼻子附近轻轻的扇风,一脸的冷漠。 看他样子,丛容像被人戳到笑穴,捂住腹部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别忍了!” 早在下山之前,他就捎上了不少以前在骆铭街里“拿”到手的灵丹妙药,但自己带着又嫌麻烦以及怕弄丢,所以就让白渊负责拿着了,丛容对此也不感到害臊。 “说吧,你怎么入的魔。”等笑够后,丛容突然一脸正经,扶住神色懵懂的曲凌肃穆道,“戴青钰现在走了。” 一提到这个名字,曲凌就缓回了神,环顾了下周围,确定附近的确没有戴青钰,静默一阵后哑声道:“……五年前,我在青阴山山脚下,遇见了一个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的黑衣男子……” 五年前,青阴山山脚―― 曲凌当时的修为尚不稳定,勉勉强强到可以化形的阶段,但由于保持着人形的模样还较为吃力,所以平日里的形态一般都是一只小小的白狐狸。 再过几日便是新任妖王的登基礼了,他在想着拿什么来作为送给戴青钰的礼物。 山上的本地产物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定得找个他们都没见过的稀奇事物送给他才好。 想到这里,曲凌就想要去人间逛逛,离青阴山最近的便是骆铭街。 那里地段繁华,他只要化成人类的样子,就能轻易混入其中。 况且他听说人类爱收集一些奇珍异宝,都是在青阴山上不曾见过的,不如拿来给戴青钰乐呵乐呵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样想着,走到山脚处时摇身一变,伴随着紫色薄雾烟烟笼起,一只毛髮雪白的小狐狸霎那间就化作成一名身着水色蓝衣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容颜是出奇的清秀可爱。 “变成年男子太费力了,这个样子还可以多维持几个时辰呢。”他小声呢喃道,就要蹦蹦跳跳的下山时,忽然从附近草丛里传来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埋伏在那里,曲凌顿时竖起耳朵,提高警惕。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那团草丛,一眨不眨,凝神凝气。 等了好半晌,也没见从那团草里有钻出个什么,动静也越来越小。 曲凌壮着胆子,就要缓步走去一探究竟时,远方又传来一阵动响。 可这次,不是什么花鸟鱼虫等不知名的声响。曲凌切切实实的听见了话语,那是人类的语言。 “快!就在那里,千万别让那傢伙给跑了!” “真是该死的魔头啊,又疯又事多,死到临头了还到处乱跑,真的是让我们好找啊!” “可……这里不是妖修的地盘吗,我们这样不打招唿就擅闯,不会出什么事吧。” “呵,能出什么事,我们只是为了捉拿个魔修而已,就算真的遇到一只两只妖怪,跟他们解释一下不就完事了。” “等把那傢伙抓回去,看我把他吊起来抽到皮开肉绽,不折磨死他我就不是人!” “……” 数目应有五六人,听声音似乎都是三四十来岁的成年男性。他们一人一手狼牙铁棍,正往曲凌站着的方向急匆匆地赶来。 曲凌咽了咽口水,趁那些人还未赶到,他铁下了心,朝那片草丛探出了脑袋。 他看到的不过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地上。 这人眼睛微睁,不知凝视在何处,嘴里吐出薄弱的唿吸声,好像还在低喃着什么。 曲凌皱眉,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他的嘴边,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第60页 只听这半死不活的男子弱弱的喊着什么:尊主……快走……之类的莫名其妙,大惑不解的话。 曲凌犹豫片刻后起身,他打量着这名瘫倒的黑衣男子。 想着这男人若是完完好好的笔直站在他面前,定会是个神采奕奕,俊秀爽朗的英俊青年,实在是不像会是什么恶人,不过人不可貌相,曲凌也不能就靠这张脸给他发好人卡,但心道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远方的追逐声由远及近,曲凌连忙从那团草丛中退了出来,负手而立,平静的等待着那群男子的到来。 见一个矮个子的小少年正站的端正的望向这里,一手拿铁锹的男子挑眉疑惑道:“你这孩子谁啊?” 话一出口,他就想起住在青阴山的不是妖修又会是什么?很快,这名男子就又找回了重点,他问道:“你有没见到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啊?” 曲凌微微抬眉,脑袋朝旁一歪,纳闷道:“黑衣服吗,好像有点印象,那人具体长什么样啊?” 另一个男子狐疑地看了一眼曲凌,料他这副模样顶多算个小妖怪,对他们够不成什么大威胁,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张人像画,打开给他看,说道:“就画上的这个人,你可曾见过?” “见过见过。”曲凌迟疑了片刻,果然这画上的人跟刚在自己在那片草丛里所见到的人长的是一模一样。 他指向右边,有条不紊地道:“他刚刚往后山里跑了,而且我看他伤的不轻,估计可能已经被这山里的妖怪给吃了也说不定。” 要知道,青阴山后山里的那些什么蛇精树精熊精可是一抓一大把,遇到个修为不低,而且身受重伤的人,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谁不吃谁亏。 那群青年闻言皆是一愣,拿不定主意只好在原地徘徊踟蹰。想要往里深入几步,可一抬起脚却又再次放下。 他们早知道青阴山上全都是妖怪了,最多追到这里,再往里可就真的难免会遇到什么东西了。 更何况就算能畅通无阻的顺利进去,也不见得保证能够再次一通百通的顺利出来啊。 第33章 九尾 “小鬼,你说的确定是实话吗?”一男子托着下巴思绪片刻,沖曲凌问道。 “当然。”曲凌毫不犹豫的点头,“若是不信,你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男子闻言喷道:“你当我们傻的?青阴山里住的全都是妖怪,我们要是进去了,还有命出来吗?” “你们这不是很清楚吗,那还敢私自擅闯?”曲凌抬起一边眉,一脸惊讶的看着这干人。 “切,为了抓到那个死怪物,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另一男人突然说道,“大哥,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让那五百两银子白白泡汤?” 这名被唤做大哥的人拍他脑袋,怒斥道:“怎么可能,谁知道这臭小鬼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把这一带先给老子搜一通再说。” “是!” 曲凌暗想不好。 他瞥了身后那团草丛一眼,现在他们要找的人可就在自己的后面。若是仔细一搜,绝对会暴露。 “这么做不好吧,你们自己也说了,这里是妖修的地盘。”曲凌兀然高声道,“若是让妖王知道了,你们还有命回去吗?” 那率领的头头听他说这番后笑出了声,叉着腰胸有成竹地道:“这有什么,你大不了就跟你们的妖王汇报一声,说青阴山有魔修逃入,我们也是为民除害。” 他说话很有底气。 魔修人人皆可伐之,除魔卫道,天经地义。 再者,只要说是“那傢伙”落荒而逃入此处,先行擅闯的可是他,我等只是将其擒拿而误入,他就不信会因为此等事惹得妖王不愉快。 打定了这个主意,那头领腰板挺直,昂首挺胸,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就像是拯救了整个世界一样被人所供奉敬仰。 “为民除害?”曲凌对他这副欠打的模样不置可否,讪笑道,“话说得那么好听,难道不是因为五百两银子?” 之前还昂首阔步的头领一听目的被拆穿不禁脑袋一栽,恼羞成怒道:“你……呵呵,小鬼,我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滚一边玩儿去!” 曲凌不再理睬他却也未动身,只是呆在原地岿然不动地站着。 这干人在这附近搜寻了一遍,未果。 那头领朝曲凌看了过去,昂起下颚沖他叫唤道:“这小鬼的边上搜过了没有。” 一手下吞吐道:“没……没有。” 那头领二话不说就往这人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他踢趴下吹鬍子瞪眼道:“混帐东西,那你还不快去!” “可,可是……”被踹倒在地上的人慌乱爬起,瞟了几眼曲凌后,如履薄冰地道,“可万……万一他是什么妖怪的话,要是为难我们的话……” 那人看那名少年不过十三来岁的样子,可言行举止却是有章有法,不惊不诧。正常孩子看见他们手拿铁棍棒子之类的会不害怕?早就哭着跑回家找妈妈了吧。 都说妖修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幻化人形,混入人群中能够丝毫不被发现,可想而知这位少年的修为不会低。 第61页 虽说这少年从表面看上去并未有要阻止的意思,但究竟是妖,天生媚态又狡诈至极,将他故意引过去再暴露圆形,将他一口吞掉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那头领见他这副怂样呸了一声,嗤之以鼻道:“怕个毛啊,不就是个还没开始发育的小屁孩吗?要真是什么有本事的妖怪,见我们这群人踏足此地早就动手了好不,哪还会等到现在?连这种弱不禁风的小妖你们都怕,以后在外面可别说你们是跟着老子混的,老子不收你们这种窝囊废一样的小弟!” 曲凌:“……” 虽然被这个五大三粗的人冷嘲热讽了一通,但他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目前年纪尚轻,自认为的确称不上是什么大妖怪,但是他要是真想动手的话,这几个人其实根本不在话下。 就算这几人的一言一行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人,可他却也并不想杀生,残害无辜生灵。 曲凌是一个心软的小狐妖,从小到大就没杀过什么生物。别说是人了,就连碾死一只小虫,他都未曾干过。 以前和戴青钰等小伙伴们一起游学的时候,路途中经过一条成群结队,正在搬家的蚂蚁。 他不仅自己特地绕道走,也要拉着戴青钰和其他人一起绕开。对此还被戴青钰冠了一个“菩萨凌”的称号,引得在场的一群人一阵哄堂大笑。 不过曲凌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 真不是他自恋,只是真心认为这个称唿还是与他挺贴切的,更何况像菩萨也没什么不好。 那可是神仙,自己可是朝思暮想都要飞升成仙的啊。 听他们的老大逼逼叨叨这么一会儿,那人终于是壮着胆子,怀揣着一颗战战兢兢的心朝曲凌那边蹑手蹑脚地迈过去几步。 曲凌心中一阵汗颜,他又不是瞎子,就算这人声音再轻动作再小,他也是会看的到的啊。 那人往前每走一步,都去观察留意这名少年的神情。发现这名少年就只是杵在原地不动,静静的看着他往自己这边走来,眼睛也不眨一下。 他便认为曲凌八成是不会出手把他打回去,这人就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变成了大摇大摆,最终毫无顾忌的往那少年身后的草丛扑腾过去,然后…… 然后他就被一条白花花又毛茸茸的尾巴捲住了腰,曲凌身下奋力一掷,将他甩了出去。 巨大的身板狠狠砸落在地面上,那人吃痛“哎哟我靠”了一声,胸膛与地面相贴,四肢活像只癞蛤蟆一样躬着,从面部表情上来看似乎是痛的肝肠寸断,他撕心裂肺地道:“老大……这,这这,这果然是什么妖怪啊!!” …… 除了这名遇害者,在场的其他人无一不膛目结舌,呆若木鸡地望着曲凌脑袋上的白狐狸耳朵与身后的那雪白茸茸的狐狸尾。 微风陡然颳起,吹的周围树枝胡摇乱摆,捲起土地上的灰尘石粒。 曲凌依旧就这么站着。 风沙刮不乱他,尘埃卷不走他,他站的不偏不倚,背着手不说一句话。 好半晌后,这突如其来的风才逐渐停下,树枝也停止了晃动,尘埃落定,周遭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貌。 也不知道在这人群中是谁突然出声了,那人道:“一,二,三……九条?” “老大!这……这傢伙是条九尾狐,这算不算是大妖怪?” 被奉为老大的男人:“……” “还不走吗。”曲凌漠然道:“可还想让我动手将你们轰出去?” 他身形向前微微一动,刻意虚张声势要唬他们一下。结果还没等他在做进一步的动作,这堆人中的老大就突然变貌失色的转过身,抱头鼠窜般的逃走了。 剩下的手下:“……” 看到自己的头领如此这般的不要脸,丢盔弃甲先跑一步,纷纷心中一阵暗骂毒咒后也跟着一起连滚带爬的逃之夭夭了。 目睹眼前的麻烦事已过,曲凌收起了自己的狐狸耳朵与尾巴,变回了之前清秀少年的形态后回身去看他们口中的“怪物”死了没有。 曲凌在黑衣青年旁边蹲下身子,用手指去测探他的唿吸。 检测到此人尚有一点薄弱的气息,还未气绝后,轻手轻脚的扶住他双肩往身上一背,口中喃喃道:“希望你醒来后可不要忘恩负义才是啊。” 当然,他背上的这名男子并不能听到他说的话,晕的那叫一个不省人事。 等他迷迷煳煳的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榻上。 那黑衣青年神情呆滞,咬牙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手肘抵着床榻,竭力坐起身子。 他环顾了下四周环境,这屋子被整理打扫的很好,墙壁两侧摆放着书柜,那些书互相之间紧紧挨着,完全就是书盈四壁,无处插足。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吸引他视线的不过是一只在他床边躺着,正在酣睡的小白狐狸。 这名青年不知怎的,愣愣的望着曲凌的狐狸形态。像是被他这副可爱的模样打动,缓缓伸出一根食指,试探着戳了戳曲凌的狐狸脸。 曲凌纹丝不动,仍旧维持着原状睡着,貌似睡得很沉。 黑衣青年手指顿了顿,接着收回。 第62页 清风从窗口外向里吹来,拂过这雪白的毛髮,拂过那乌黑的秀髮,如沐春风。他拎起被子的一角,像是怕它着凉,悄悄的将小部分被子盖在曲凌的身上。 青年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暗沉沉的双眸里凝聚成两点火星,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他轻声道:“是你救了我吗?” 这是一声与他神情所不符的既低沉又阴郁的嗓音。 曲凌却恍惚像是听见了般,狐耳朵向上勐然翘起,微微睁开朦胧的眼睛。 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将之蹭落,抬头朝黑衣青年看去。 那黑衣青年对上曲凌那双灵动的双眸,只道它只是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幼小狐狸,安抚似的抚摸着他的脑袋。 那男子笑道:“小狐狸,是你救的我?” 他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妄想这只狐狸能够听懂他的话并且做出反应。 可曲凌正被他的手摸着舒服,一闻言,很是直接的做出了回应,他不带丁点儿犹豫地点了点头。 黑衣青年先是愣了会儿,手里停止了动作。 再是双手掺起曲凌的胳肢窝,将他提到自己的面前。 曲凌怔怔的看着那一张俊朗的脸被无限放大,唿吸微微一滞。 半晌后,黑衣青年问道:“你是妖修?” 问是这么问了,但听他这于语腔语调,根本就是一句陈述句。 曲凌也似乎毫无要遮掩的意思,开口说话道:“是的,你好啊。” 黑衣男子:“……” 不是说他是因为害怕还是诧异才一脸懵比,而是因为他此前一直生活在邪绫殿,从未真正的见过什么妖修。 此刻突然看到自己手里拎着的一只小狐狸说着人话,还跟他打了个招唿,这感觉还是有点奇怪。 曲凌眨巴着眼睛介绍着自己道:“我叫曲凌,请问您怎么称唿?” 黑衣青年抿嘴踌躇了会儿,认为这只小狐狸既然救了他,应当不会再加害他,回答道:“范匀瑞。” 他停顿了片刻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这么把我救了。” 范匀瑞将手上拎着的曲凌重新放到床褥上。 他可不认为这只狐狸会蠢到明知道他是魔修,还把他带到自己家里修养。 可下一秒,曲凌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啊,魔修对吗?” 范匀瑞:“……” “你放心,只要你不再做坏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的。”曲凌悠悠道,“不过你的伤有点严重,我用了我们青阴山的灵膏才稳定住了你的伤势,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内你必须要好好休息。” 范匀瑞闻言后将自己血淋淋的外衣扯开一点,垂头向里看去。 原本溃烂不堪的伤口之上似是涂了什么灵丹妙药,已然在呈缓慢的趋势褪去,正在慢慢恢復中。 第34章 菩萨 范匀瑞敛上衣领道:“多谢了。” 曲凌蹲坐在床板上,身后的狐狸尾巴从左往右大幅度摇摆着,他虚怀若谷地道:“不用谢。” 剩下的日子里,曲凌每隔两天都会给范匀瑞换一次药。 先不说胸前的伤口,范匀瑞看不到背后的伤口,自己涂起来尤为艰难,所以每当涂抹后背的时候都是让曲凌帮忙的。 感觉到身后的肌肤被曲凌那狐狸形态的白花花、软嫩嫩的小爪子在他伤口处轻柔的按压,原地画圈打转。 范匀瑞微微侧首看他一爪拿着小药品,一爪在细心干活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随后就换来一张曲凌茫然懵懂的神情。 “笑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 曲凌边帮他抹药膏边说道:“对了,明天就是青阴山妖王的登基典礼了,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哦?”范匀瑞眉梢微挑道,“前任妖王不是刚死没多久么,这么快就有新的妖上任了?” “青阴山本就不可一日无主。”曲凌沉着道,“若不是姜舞哲的原因,我们也不用拖到现在才举行。” 在这个时间段里,正魔大战已结束了一个月。邪绫殿魔尊姜舞哲已被九霄山四尊之一丛权重创,不知去向。 至于说新任妖王登基拖延之事与他有关,便是因为正魔大战是他本人先行发动,青阴山众多前辈长老前往九霄山支援,结果一份力都没来得及出就死的死伤的伤,简直惨绝人寰。 传闻都说当日,姜舞哲一身的血红长衫,他就跟疯了魔一般癫狂无比,旁人一旦靠近无一不他徒手穿心而死。 而青阴山的前任妖王就是那样死在姜舞哲手里的。若不是丛权现身重伤了他,不但九霄山要亡,八成连青阴山也得跟着赔进去。 不过这也只是曲凌听到的一小部分传闻罢了,当日的情况具体如何,还尚不清楚。 如今,青阴山实力薄弱,得先安定民心,巩固威力下来才可选举新一代妖王。这前前后后总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妖王登基典礼这事一拖也就拖到了明日。 范匀瑞趴在床褥上扭回了头,嘴里喃喃道:“也是啊,要不是尊主,你们真的就要倒大霉了。” 曲凌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疑惑道:“什么?” 第63页 他继续敷衍道:“没什么,明日祝你开心。” 曲凌摸不清他话里的意思,干笑了一下道:“我有什么要开心的?” “像你这么善良的人,当然要每日都开开心心的。”范匀瑞看着前方的床帘,嘴角轻微上扬,“现在处于这种特殊时期里,你都敢救我一命,我真的非常感激你。” 正魔大战一结束,魔修基本已成为人人喊打,人人喊杀的对象,就连邪绫殿也被正道里一竿子人掀了个底朝天。什么白瓷花瓶,翡翠琉璃,各种金银珠宝皆被砸的稀巴烂。就连平日里安分守己的住在邪绫殿附近的小魔物们也命丧于那。 “真的不用谢我,我只是觉得不能以偏概全罢了。”曲凌给范匀瑞上完药后,从他背上退去,“你要是心里过不去的话,就答应我好好养伤。还有,我在这间屋子设了一道薄弱的屏障,你若是出去了,我就会察觉到,到时候我不管你伤好没好,一定把你赶出去,所以你必须老实的呆在这里知道吗?” “唉,你这菩萨心肠,说把我赶出去我才不信呢。”范匀瑞嘆息道,“不过还好你遇到的是我,否则你一定会吃亏的。” 曲凌:“……” 被说一次菩萨心肠还好,被不同的人说了第二次就难免有点羞涩。 他认为自己只是比较爱护所有事物的生命,觉得他们都是来之不易的,顺手搭救一下而已,也没那么佛光普照吧? “对了。”曲凌跳下了床,从桌子上拿出一张残页道,“这是什么,之前从你衣服里面掉出来的。” 望见那张暗沉沉的黄纸,范匀瑞先是一愣,再缓缓道:“没什么,不是我的东西,送给你也无妨。” 呃…… 我要这东西也没啥用啊…… 曲凌的小爪子捏着这枚纸将之放在眼前,疑惑的眨了眨眼,心里嘟囔道:古寒冰……? 次日,妖王登基典礼。 曲凌还没来得及叫醒范匀瑞,一大清早就蹿出了房门,只留下范匀瑞一人倒头大睡。 等他睡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当然没有那只小狐狸的身影。 他抱着被褥发呆,脑海里不禁浮现前几日在这屋子中扭着屁股,从这跑到那,忙不停歇地给他敷药,与他交谈的娇小身姿。 范匀瑞嘴角扬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如清泉般的微笑中洋溢着暖意温馨,他认为这一切都发生的太不真实。 这样的事,他不应该遇到。 这样的人,他不应该遇见。 范匀瑞无父无母,自小就与曾救助了他的邪绫殿尊主修炼魔道,他也誓死追随于他,此番忠心天地可鑑。 虽然姜舞哲对他也不错,如同亲朋好友,但范匀瑞到底还是觉得与之一起及不过这几日来的轻松顺意。 正当他还沉浸于留念之中,屋子外放传来阵阵细碎嘈杂的交谈声。 那声音清一色的皆为男子,范匀瑞一听就认出了那些人。 正是抓住他索要赏金的那一群土匪,而且这次起码有三十几名,个个手拿长剑,铁棍,狼牙棒等武器,排场很是大。 “该死,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范匀瑞暗暗咒骂一声,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沿着墙角贴到门口面,侧耳倾听这群人的些言碎语。 “咳,我就不信了,这次那条狐狸还敢阻止我们。” “老大,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可还没找到那傢伙的啊,不会真被妖怪吃了吧?” “屁话!老子才不信呢,一定是那该死的狐狸精刻意包庇他,好去讨去赏金而已。” “听说今日是妖王登基之日,果真不假,都走到这里了都没看见一只妖怪。” 走到一座座尖顶房子外,三十多人纷纷停下脚步,其中一人谄媚道:“老大你看,这应该就是那群妖怪的住所,那条狐狸精一定住在这里,说不定还把那傢伙也藏在里面!” 他想曲凌还没那个胆子敢把魔修光明正大的带去参加典礼,奇葩的是这匪首今日穿的还是一身青衣布衫,这使范匀瑞更加恼火了。 “给老子仔细的搜一遍!” “是!” 三十余名壮汉分了开来,挨家挨户的踹门搜捕着。 范匀瑞摊开右手手掌,蓄力集中一阵,一团如火苗般大小的黑色雾气从掌心里冒出。 “不行,伤势还未完全恢復,这点法力根本不能硬碰硬。” 他一身的伤可不是区区这几十个流氓土匪所能造成的,而是在正魔大战中与之抗衡的段穹所伤。 他虽为魔修,但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从不做用暗器伤人这等可耻的行为。可他究竟没有想到,他不做,对方却做了。 偏偏对方还是九霄山四尊之一的段穹,他一个魔修说段穹用暗器伤他,除了修魔道的,还有谁敢信? 一想起段穹他就勃然色变,万目睚眦。 与其交手之前,此人就对他,对姜舞哲,对整个魔道嗤之以鼻,原本这其实没什么,毕竟人人皆是如此。 但他所说的话太过恶毒,咒骂中参杂着污衊、嘲讽,什么污言秽语几乎都能从那张嘴里道出来。 交手时,阴险毒辣的狠招又咄咄逼人。中途,一位道行尚浅的魔修为范匀瑞挡了一招后,段穹当着范匀瑞的面口蜜腹剑道:“这位仁兄当真是忠诚啊。”接着将其捅了十几刀,给活活痛死。 第64页 那是比魔修还要邪恶万倍的正道之人,那抹青色的身影,范匀瑞永生都不会忘记,势必将他千刀万剐。 “老大,现在就只剩下这三间屋子了。” 这道声音言犹在耳,范匀瑞勐然回过神,唿吸都凝滞在这瞬间。 土匪头子将狼牙棒抗在肩上,咂嘴道:“还废什么话,快他妈的给老子搜!” “是!” 其他两道房门皆被踹开后,自己所在的之处门也跟着被一剑噼开,范匀瑞硬着头皮动用全身法术甩出了一团漆黑雾气,将闯进来的人打趴在地后再奋力跃上窗栏,破窗而逃。 “妈的,他果然在这!快点给我追!”土匪头子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脸,只见到这个背影就认出了他,“谁抓住他,回来后重重有赏!” 然后他手底下的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朝范匀瑞追赶而去。 范匀瑞方才到底是用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再是强行勉强自己跑了这么一段距离,已在体力不支,虚脱之下,他终于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 额上冷汗瞬间脸部轮廓流淌而下,滴落在这片土地上。 土匪头领见范匀瑞已耗尽气力,跪地不起,沖他讥讽道:“跑啊,继续跑,你小子不是很会跑吗?”他蹲在范匀瑞的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后向上抬起,让他与自己对视,“要不是那只死狐狸捣乱,你现在早他妈的翘辫子了。” 范匀瑞冷笑一声道:“若不是你们趁人之危,就凭你们这些杂碎,能奈得了我何?” “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喂我的亲姑爷啊~”土匪首领先吸了口气再是放声大笑,话中带刺道,“你当你现在还是邪绫殿的什么护法大人呢?在老子看来,你现在就是一个人人都可以践踏的屁虫,连杂碎都不如!” 他话一说完,端住范匀瑞下巴的那只手勐力甩开,像是嫌晦气拍了拍手掌,站起身来道:“骯脏的废物,带走带走!” 人群中走出四名人高马大的彪形壮汉,纷纷按住范匀瑞的四肢,将他抬了起来。 其实根本用不着四个人,任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制住现在的范匀瑞。虽说魔修的势力基本已被瓦解如残渣,但范匀瑞毕竟曾是邪绫殿的护法,还是不可麻痹大意。 “该死的……放开我!” 范匀瑞身体悬空,奋然使力,可奈何手脚被牢牢箍住,他自己还有伤势在身,压根挣脱不开来。 “呵,消停会儿吧姑爷。” 他反抗了许久,那四名壮汉根本不甚在意,准备动身带着他沿路返回。 等范匀瑞连最后的气力都耗尽下来,终于灰心丧气般的呆望着碧蓝的天空。 原先才有了点光芒的眼眸此时又再次黯淡下来。 也是,他根本不配拥有那样的生活。 姜舞哲重伤不见踪迹,邪绫殿被踏平清剿。他还妄想着自己能够抛弃以前的身份,今后会与寻常人一样重新生活呢。哪怕是遇到个能不顾及他魔修身份的人陪着他,对他和别人一视同仁,就够了。 事实证明,他的确遇到了这个人。 只是,他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第35章 内丹 正想到这里,一条庞大的雪白不明物体在范匀瑞空洞的眼前迅速晃过。 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耳边传来一阵惨叫声,自己的身体倏地失重,摔落在地上。 吃力的撑起上半身,撇头一望,在此之前扣住他的四名彪形大汉如同叠罗汉般躺在一旁空地上。 那土匪头领立即破口大骂道:“他妈的怎么又是你这个小狐狸崽子?!” 范匀瑞趴在地上呆愣了半晌,闻言后仰头朝前看去。 一道水色的纤瘦娇小的身影迎风而立,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只是范匀瑞料定这名少年不可能是人类,因为他头上的两只白狐耳朵与身后正在乘风摇摆的数条狐尾,就足以证明他属妖类。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狐妖,而是身份极为尊贵的一种——九尾。 九尾狐,天生就比寻常妖领先一步飞升,飞升之后方可成狐仙。 范匀瑞发愣的望着他,许久才道:“你是……曲凌吗?” 曲凌负手而立,闻声后看了看他,嘴角微扯出个弧度,他轻声道:“嗯。” “狐狸崽子,你知道你现在包庇的是魔修吧?”土匪头领看前来的只有孤苦伶仃的曲凌一人,得意一笑,把手上的狼牙棒当按摩锤使,敲打着背后那皮糙肉厚的肌肉道,“之前人少,不敢跟你硬碰,现在这三十多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你一只妖?” 曲凌扫视了下在场的众多人群,确实人数偏多,他修为又没到位,先不说他不愿动手,可若是交起手来的话,还真不知究竟会鹿死谁手。 “你们为什么不能放过他。”曲凌开口道,“那点赏金当真就那么重要吗?” 足以重要到不惜残害他人性命的地步? 人群中一人回答道:“白狐狸,那可是魔修啊!” “魔修难道就不是人吗?”曲凌瞪了过去,“只不过走的路与寻常人不同罢了。” 那人瞬间闭口不言,萎退到人海中藏身起来。 第65页 另一人接着道:“魔修杀人无数,欺压良民,鱼肉乡里,罪不可赦,其罪当诛!” “用词不错。”曲凌眼睛微微睁大了,面露疑惑道,“可能真如你所说他们杀了不少人,但是,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敢保障自己未曾杀过一人,那么是不是说,你们也是罪该万死的了?” 全场顿然一阵鸦雀无声,皆是哑口无言,没法辩驳。 而这三十几名彪汉从外貌上看身强力壮,穿衣朴素还有些破烂,手拿狼牙铁棍及大刀长剑,不是街头痞子就是山上强盗,再者就是血气方刚的修剑者,没一个看上去是慈眉善目的。 曲凌断定他们手上全都沾染过鲜血。 “我……我们说的是欺压良民!” “对啊,我说的就是你们欺压良民。”曲凌有条不紊地道,“你们这些欺软怕硬之人,会对哪些人群下手?当然是弱者,那些平民百姓自然而然就成了你们的目标,而那些贪官污吏却依然在外逍遥自在,你们和魔修不存在任何分别。” 那人又是一噎,心里道这个曲凌看上去弱不禁风,不敢动手,没想到原来是个嘴炮,噎人的本事还真是出类拔萃。 而范匀瑞早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连起身都忘了起。 土匪头领终于按耐不住,扣着耳朵不耐烦的道:“别他妈的再废话一大堆,就一句话,交不交人?” 曲凌铿锵有力的道:“不。” 这不就行了吗? “上。” 前排数十位人俯身上前不留一丝间隙地将曲凌包围在原地,手持五花八门的武器朝曲凌身上挥去。 范匀瑞提醒道:“小心!!” 不用他提醒,曲凌身子一侧,就先躲开了眼前铺天盖地来的一斧子,接着身后的两条又白又长的尾巴缠上那二人,分别栓住了他们的腰,往身后的粗树干上鼎力抛去。 此二人先行退幕。 再冲上六位剑修,每一剑都狠辣至极,直逼向曲凌心脏,看的范匀瑞如惊弓之鸟一般局促不安。 还好这几名剑修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班门弄斧的剑法,没一个火候是到位的,曲凌会心一笑,凭空招出他的佩剑“碧清剑”,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使剑回敬他们。 这六位检修的腹部皆被曲凌用剑柄狠狠捅了几下,捂着肚子倒地不起。 见先前先后已有八名伙伴落败,土匪头领已明白对付曲凌不能再用寻常的手法了,嚷道:“动用锁妖链!” 其余二十余人领会后,人人从怀中取出一条银色的一根小指粗的铁链,朝曲凌抛头一扔。 锁妖链不需要径直被缠住才可发挥作用,只要不小心碰触到一下,那银链子就如条蛇一样迅速缠绕上来,将妖牢牢困死住,到最后只能任人宰割。 曲凌慌忙避开,心道好险。 别说是他了,就连妖王戴青钰来了,对锁妖链也是如避蛇蝎,毫无办法。 躲过一条接着一条,之前被曲凌躲过落地的锁妖链又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窜起来向他身上袭去。 接连着躲过十余条后,曲凌额上冷汗直冒,最终一个不留神还是被锁妖链缠住,手里瞬间使不出妖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何苦?”土匪头领仰头狂笑道,“你们说九尾狐的狐狸皮能卖多少钱?” “定能赚大发个!” “依我看,还是妖丹更吸引人,要不……挖了?” 土匪头领听到这个提议,托着下巴思考了会儿,阴声道:“好啊。” 范匀瑞一听,立即毛髮倒竖,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沖向前攥住他的衣襟咆哮道:“尔等敢!!” 妖修失去了内胆就等于失去了修为,别说没有一个妖不是宁愿自爆也不愿意交出的,更何况是从小就贵为九尾狐的曲凌。 “老子他妈的有啥不敢!?”他一脚踹上范匀瑞腹部,将他踹到在地,踩着他的头,面露狰狞的道,“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这只小狐狸是怎么因你而死的!” 他手下一人举起剑,往曲凌那径直走去。曲凌虽然法力被封印住,但意识还未丧失,转身要跑。 “哎哟,别动。”土匪头领脚下暗暗用力,范匀瑞发出了一声闷哼,他讪笑道,“你跑了的话,我立刻就将这傢伙头颅碾碎,我想你应该不想看到他死吧?” “别管我,你快点跑……”范匀瑞一发话就又感受到从太阳穴上方传来剧烈的疼痛与压迫感,听踩着他的人道:“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那就如你所愿!” 他挥起棒举过头顶,对着范匀瑞,似乎下一刻就要勐烈挥下,曲凌见状立即阻止道:“别!住手,我不跑就是了,你别杀他。” 内丹再重要,曲凌也觉得不及一人性命要来的重要。 失去了修为,再修炼便是。可若是失去了生命,所有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这才乖~呆着别动。”他阴森的笑着,沖他伸手微微昂首。那人即刻会意,朝曲凌疾步走来,而曲凌果真一动不动,站着等着那人往他这边走去。 “曲凌……你……”范匀瑞还想要说什么,就被那匪首狠狠地踢了一脚,晕了过去。 第66页 等到他手下站到曲凌面前,将剑举过头顶,准备挥剑的时候,曲凌兀然出声制止道:“等等,我有一个请求。” 那匪首来了兴趣,他道:“哦?讲吧。” “取走我内丹时,你们能不能放过他,就当是我替他偿还他以前所犯下的过错。”曲凌淡淡道,“不然的话,我现在就自毁内丹。” “……没问题。”匪首盯他片刻,眯眼一笑,“你的内丹比他人头都要值钱,当然没问题。” 曲凌道:“你敢保证?” 匪首道:“当然,若是我有半句虚言必不得好死。” 曲凌这才松了口气,相信了他。 那一霎那后,一道剑光出其不意地从天而降,在曲凌胸膛勐然划过。鲜红色血液喷涌而出,溅在树干上,灌木上,土地上,以及水色衣衫上。 曲凌咬着牙,跪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感已经使的他头晕目眩,一阵天旋地转后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体内的金色妖丹从他胸前的伤口中脱离出来,被那土匪头领的手下一把夺住。 “很好。”匪首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果真是个外柔内刚,慈善无比的狐狸崽子。” 曲凌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他捂着伤口吃力地道:“你们可以赶紧离开了吧。” 匪首道:“去,把他身上的锁妖链拿下来。” 锁妖链从曲凌身上取下,土匪头领身形渐动,正当他以为那群人要起身离开时,一冷冽巨物在曲凌的眸中噼过,紧接着又是鲜血四溅,血如泉涌。 只是,被伤的人不是他。 曲凌脸色煞白跪倒在地上不起,瞳孔骤然缩小成点,两只眼睛瞪的硕大,眼睫勐烈的颤动着,舌头都完全的僵住,说不出话来。 感受到体内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狂跳,犹如耳畔,他已没心思去管自己那已被开膛破肚的身体,怔怔地喊道:“餵……” 没有回应。 “餵!” 匪首莞尔一笑,戏嚯道:“诶,叫谁呢?” 他呆呆地望着趴在地上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范匀瑞的头颅被碾碎成渣,血肉横飞。 第36章 屠戮 天空沉降了下来,浊云密布,这乃为暴风雨的前兆。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刀刃般锥心刺骨的瑟瑟寒风卷席而来。灰色干枯的枝干,就如一条条肆虐的鞭子,在风的指挥下四处乱舞。 金黄色妖丹的光芒在昏暗的空间里时强时弱的忽闪着,由于炙手可热,将之握在手心里的一人被这东西烫到慌忙抛到一边,滚落在了地上。 “你扔了干什么?”匪首睨向他不满道,“捡起来,走了。” 那人捂着发红手,惴惴不安地道:“大……大哥,这东西烫手啊。” “烫手?怎么不说把你整个人都烫了?”匪首将碾碎范匀瑞头颅的狼牙棒举过头顶,讪笑道,“你这小狐狸也真是蠢,什么人的话都敢相信,这可不是什么优点啊,是会吃大亏的啊,啊~” “虽然你包庇魔修,该死,不过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就不杀你了,但是这个魔修是必须要死的。”他忽然想到什么,继续道,“哦对了,这傢伙已经死了,反正都看到了,跟你说也没用了。把妖丹和尸体带上,跟那些大爷们要赏金快活去。” “烫,烫手啊大哥,真的烫手!” 匪首朝他吐了口痰,鄙夷不屑道:“真他妈的废物,留你干什么用!?” 他亲自上阵,俯下身去捡那颗被抛在地上的妖丹。 指尖碰触的一剎那,如避蛇蝎般骤然收回,眉头紧皱道:“妈的,真的好烫?” 那人莫名来了一股刚气,昂首道:“我说的没错吧大哥。” “你他妈得意个屁!”他将那人踢倒在地上,“随便找块布料包着不就行了,真一蠢才!” 那人被他一脚踹懵,坐在地板又不敢再出言顶嘴,只得一脸憋屈的酿酿跄跄地爬起身来。 “老大……” “又怎么了!?”匪首听闻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烦闷地瞪眼过去。 怎么一个个都要叫他,他们自己是才几岁吗,没能力来解决吗,嘴里喊着老大老大的,分明只是把老子当保姆了好吧! “这,这条狐狸……他……他……” 闻他声音有异,匪首“啊”了声后转头看向曲凌。 曲凌低垂着头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面部表情僵硬无比,愣愣的看着血肉模煳的范匀瑞闷声不响。 支撑着地面的两条白皙的双手蜷起,在坚硬的泥土里拉出五道深深的抓痕,双眼血红,眸中透出的红光如同他的妖丹一样在漆黑的帷幕里散发诡异的光。 “为什么……” 正在他们为曲凌身上的变化感到诧异的时候,他开口喃喃道。 这音色明显与刚才不同,哪里还有身为十三四岁少年的音色,分明就是同成人男子一样底气十足,还混杂着如妖魅般的回音,迴荡在这片土地周围。 妖王登基典礼尚未结束,曲凌就因察觉到在家门中布置的屏障被破除后就先行一步离开。 第67页 青阴山妖修千千万,曲凌还以为戴青钰不会在意到他,谁知道他一转身要走,就感到如芒在背,曲凌自己当时还是冒着冷汗偷偷潜逃的,大不了改日登门造访,被戴青钰责骂一通便是。 不过这次,他可能没这个勇气去了。 曲凌的身形渐渐拉长,九条尾巴在背后如羽翼般庞大,随风摇曳起来,他垂首站立,硬是将自己扯出个狰狞的笑容。 跟着这张笑容迎来的是穿过一人心脏的沾满血腥的碧清剑。 正是那之前划了曲凌一刀,夺出他体内妖丹之人。 他缓缓低下头,惊诧的望着那把长剑穿透自己的心脏,笔直倒下。 这几十余人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 “死……死人了!!” “娘的,竟然敢杀人!” “不对啊,明明没了妖丹,为什么还会有能力……” “废什么话!”匪首双手持棒,“用锁妖链杀了就是。” 众人纷纷再次围上前去,将其用锁妖链套牢。奇怪的是,这次曲凌不闪也不躲,任凭锁妖链将自己缠住。 就将众人以为他是要放弃的时候,曲凌阴沉着脸,奋力一挣,这条银色的锁妖链就被他生生挣脱开来,碎成渣沫。 锁妖链怎么会困不住他!? 不给人反应的余地,剑光闪过,十几人的人头一个接着一个落地,血液飞涌,在空气里氤氲着的叫人干呕的血腥味顷刻间又更强烈了几分。 不到半会儿,那三十几个人,包括先前被曲凌放过一马,只捅了腹部的剑修等人在内,皆被杀的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匪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戮地一个不剩,身体直打哆嗦,颤声道:“你,你……” 不过,他很快就说不出来话来了,因为他的喉咙已经兀然附身上前的曲凌牢牢掐住。 他语气平静地道:“为什么骗我?” 匪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唔……” 曲凌似乎也没想听他回答,掐着脖子不放,冷声道:“你对我保证过,若是骗我,是怎样的下场。” 感觉到手中的人更加蠕动挣扎,双手扣着捏住自己脖颈的手,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声。 “我成全你。” 噶擦一声,传出脖颈断裂的声响,手上的人已经彻底断了气,四肢垂落下来,白眼直翻。 曲凌手臂平举在空中,掌心微张,匪首直勾勾的瘫倒下来。 曲凌脸上表情全无,眸光黯淡的如一潭死水。他就那样木然地望着漆黑的天空,静静的杵立在那儿。 倏地,一小道红光浮过那白嫩的眉间,光芒消失后,一道清晰无比的血红印记标记在他眉心正中。 锁妖链对他已不起作用,因为他不在是妖,而成魔了。 他用那只扭断匪首脖子的右手轻柔地摸了摸眉间,天空似乎再也盛满不住倾盆大雨了般,铺天盖地的雨水骤然降下,沖湿了曲凌被染红了的乌髮,脸颊,衣衫…… 怎么也沖洗不掉他沾染着鲜血的手,以及地面上那成河的血液。 曲凌在范匀瑞的尸首旁蹲坐下来,轻轻道:“我会救你的。” 他把手扶在范匀瑞肩上,一道黑色雾气朝他体内灌入,范匀瑞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当中,被雨水毫不留情的沖走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乎乎的诡异雾气。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一阵桀桀的笑声划破天际。 肉身被毁,魂魄尚在,不过就是受了些损伤,现在范匀瑞的心智,不过就是两三岁儿童。 “爹爹!!”这团黑雾上下蹿跳着,扑进曲凌的胸怀里,就真的像一个孩子一样。 曲凌微微一怔,淡声道:“我不是你爹。” “……”那团雾气仿佛迟疑了会儿,然后嚎啕大哭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刺耳的惊叫声真的是叫人吐血,聋子怕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之下才会庆幸自己听不见声音。 他安抚道:“好了,我是你爹爹,你别哭了。” 幸好曲凌极有涵养,这才都没对这雾气爆喷粗口,痛骂一顿。 这团雾气闻言又像是孩子受到了夸奖抚慰,又将自身埋入曲凌怀中。 曲凌不动声色地轻嘆口气后唿吸又瞬间一滞,朝不远处的树干嚷道:“什么人!藏头露尾的,出来!” 一道青涩的女声抖的响起,她双手攀着大树后,战战兢兢的道:“我……我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别……别杀我!” “我叫你出来听到没有!” 这女子害怕的不行,闻声一听后,腿直接瘫软在地,几乎是用爬才让自己勉强露出上半身。 李倩儿脸上沾满的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泪,嘶哑这嗓子跪求道:“求求你别杀我,我……我不会说去的,真的!” 她是第一个回来的人,那就说明妖王登基典礼已经结束了。现在可不是跟这人多废话的时候了。 “我不杀你,你把这里清扫干净,不要让人察觉到异相。”曲凌弯腰弓背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那颗金灿灿的妖丹,对李倩儿道,“还有把它毁了。” 第68页 呆呆看了眼发出微弱光芒的珠子,李倩儿立即惊道:“这,这不是你的妖丹吗……你要把它毁了?” 曲凌伸手小心翼翼的扶起李倩儿,李倩儿先是有闪躲,后因怕曲凌会恼,才乖乖听话任他把自己扶起身来。 而一旁的那团黑雾却是暗光涌动,若是能做出表情,想必此刻已是咬牙切齿了。 “你看我的样子,我现在像什么?”曲凌指了指眉间的印记,苦笑地道,“我还需要这妖丹做什么,更加肆意的杀人吗?” “……” “替我毁了。”曲凌继续道,“如果可以,别告诉别人我的事。” “我不会告诉的……” 李倩儿可不想死啊。 有的人因执念成魔,有的人因杀戮成魔。 曲凌是属于后者的,若有朝一日,受心魔控制,再加上有这妖丹的修为,会发生怎样的结果可想而知。到时候,他就真的罪不可赦了。 他捂住半张脸忍不住嗤笑一声,不是对李倩儿,也不是对那团黑雾,而是对自己。 说什么菩萨心肠,什么佛光普照,什么怜爱众生,到最后竟会落到如此地步,真是一场噩梦。 然而这场梦,是永远也醒不了了。 至此以后,曲凌在这五年里,每一日都在饱受心魔的折磨,不杀生就浑身如同万蚁毒虫撕咬,疼痛难耐。 那团黑雾虽是婴儿心性,但毕竟时隔五年,再傻也是能感应得到曲凌的痛苦。 可他偏偏又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只能在青阴山上乱晃,看见身着青衣的人就一股子恼火地往上扑,泛滥使用迷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进入现在进行时! 第37章 镇魔 李倩儿之事也是因为他毁了曲凌的妖丹,潜意识里对她颇有反感,便硬着头皮在她眼前幻化成黑衣男子对已施加幻术迷惑。 曲凌得知后便在不久即将举行的游天祭典里放置了加了解药的酒,谁料到范匀瑞还气不过,还敢公然闹腾。 甚至无意中误伤了曲凌后被戴青钰打了一掌后,原本就虚无缥缈的范匀瑞差点当场就魂飞魄散,狼狈逃下了青阴山,却又对曲凌念念不忘,只得在山下那周围四处飘荡。 而曲凌见戴青钰出手后,再就加上自己的心魔没处可撒,与其争吵几句后忿然离去。 回去一路上体内魔气肆虐,双眼血红,他将自己紧缩在家门里,硬是将每一掌打在自己心口,打到口吐鲜血,稍稍疏解杀人的欲望后,才勉强缓下了这口气。 然而范匀瑞着实让他不能放心。他拖着这副狼狈的身子,孤身下山寻找他的踪迹,然后就看见了白渊与丛容二人。 曲凌不能现身,就暗中放出了一团魔气代替了范匀瑞被白渊擒住,带着他上山离开。 至于在昨天傍晚杀了众多狼妖,则是因为他们平日里可能受齐子乐荼毒不少,在暗地里私自策划联手准备给戴青钰下毒,就算下毒不成还会来次大规模暗杀,正巧被曲凌听到。 参与人员不少,而这群人之前还有过前科,游天祭典他们已经曾在齐子乐酿好的酒里下了毒,不仅准备毒死戴青钰,就连其他人都不曾想放过。毕竟场上的都是忠心耿耿的老臣,很难将心移到供奉齐子乐的身上,觉得这个是最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办法。 曲凌这才知道自己不单单是为了解除李倩儿等人身上的幻术,竟还误打误撞地还救了青阴山上上下下不少人。 他自身已有五年未沾血腥,这已是极限,加上这等妖图谋不轨,已经原谅了一次,没想到他们还要变本加厉,所犯下的事原本就罪该万死,于是便丝毫不留情面的尽数屠杀掉了。 而刚刚见到戴青钰与丛容动手,再次起了杀意,所以状态才如此怪异。 齐子乐一阵无言,他相信曲凌的话,的确他本人在私底下跟同类倾诉过不少,说戴青钰此人怎么怎么废物,导致有些人因此愤愤不平,想要为他出口气也是有可能的。 “那现在呢。”丛容沉默半晌,问道,“范匀瑞人在哪里?” 曲凌指着自己的额间的印记道:“被我封在了此处。” 强行将一魔封印在自身身体里,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更何况范匀瑞此刻神志不清,曲凌必须要忍受住他的惊慌挣扎,也难怪丛容和白渊破门进来会瞧见他那一副怪异的神情。 曲凌垂下眼帘,有气无力的道:“与其继续苟延残喘,同归于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对他而言,对范匀瑞而言,也确实如此。 而丛容听了他这番话,挑起一边眉,语气平静的道:“那戴青钰怎么办,你有考虑过他吗?” 若是曲凌死了,还怕戴青钰不会做出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吗? 曲凌迟疑道:“他……” “你这人有时候的思想就是拐不了弯啊,一心寻死可解决不了什么事。”丛容毫无同情心的道,“而且,我是不会杀你的,你放弃这个想法吧。” 说着,丛容看向白渊,见白渊与他正四眼相对,像是明白他的心思,从怀中取出一通体漆黑的六边形盒子。 曲凌皱眉道:“这是什么?” “这个盒子名为镇魔盒,你把范匀瑞放出来后,让他进去,这个能稳住他的意识,就跟睡觉是一个感觉。”丛容解释道,“而且你是由杀戮堕魔的,虽然已经忍耐了五年,但你的心魔一天不除早晚都会出事。等歷练结束后我们会把你们送入‘天禅寺’,听说那里有个叫虚空的老和尚,可以把魔修的修为与心魔尽数消除。” 第69页 这也是丛容在竹林居与白渊日常生活中实在感到烦闷,跟着白渊一起发疯看书留下的成果。 他无意中扫到一本名为什么什么道经的古籍,其中就有记载着“天禅寺”中的虚空和尚,并且尚且在世。此人对伏魔降妖的本领很有一套,竟还可以将一位魔修毕生的修为与魔气,乃至心魔一道除去,从此化为凡人。 早在下九霄山之前,丛容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单纯的屠戮魔修,以杀止杀,怕是再过一百年一千年,这世道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如遇到非自身本意而化魔的魔修,能加以点化,岂不更好? 他其实原本也嫌此事麻烦,可一想到自己的母亲也为魔修,就本能的对魔修的偏见要比寻常人少之又少。 所以他将想法告诉了白渊,还特地问白渊有什么仙家法宝可以暂时稳定住魔修的行动。白渊默许了他的想法,隔天就拿来了“镇魔盒”,说是从九霄山的藏宝阁里取来的。 曲凌听的将信将疑,他在青阴山上可从未听过山下有什么天禅寺,更不知道这世间还有此等法术。 可如今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他做不到自杀,第一是因为心魔不允许他做。 第二则是若他强行自损,被他封印住的范匀瑞定会来一阵翻云覆雨的闹腾,自杀未遂,反而耳膜先被喊破了。 丛容见他迟疑,劝道:“你不愿意吗,这可是最好的办法了,虽然修为没了,但至少至此以后你们都可以安安心心的生活了,不用再隐藏,也不用在担惊受怕。” 齐子乐压低声音道:“他说的没错。” 可能是心里生愧,他声音如同蚊蝇一样,很是轻。 曲凌垂落在身旁两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担忧地道:“……范匀瑞他现在的情绪状态都不太好,若是没了修为,不会有事吧。” 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这个难说。”丛容托着下巴,做出思考姿势道,“毕竟他魂魄受损不小,今后还能不能恢復,还难成定数。” 他又拍了拍曲凌的肩,安慰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泄气了,世界这么大,总有什么懂得修復魂魄的人,你再让他给范匀瑞治治就行了。” 曲凌浅浅颔首,答应道:“嗯。” “说出来不就轻松了吗。”丛容抱着手臂笑道,“你要不要先跟戴青钰说几句话再随我们离开?” 曲凌踌躇片刻道:“不了,我想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向他郑重道歉。” 他自认为现在他没有资格去见他。 丛容淡然道:“也好。” 镇魔盒开,曲凌敛上双眸,从嵌在眉间的红色印记中飘出一道黑色乌烟,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尽数吸入,盒子一关,范匀瑞已然被关了进去。 齐子乐扶着额头,唉声嘆气道:“我虽然不满戴青钰,可是也不曾想到这底下的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转身道:“我去一步向戴青钰道歉,因为我还差点害了他。”说完他也不管曲凌有没有表态就破门沖了出去。 丛容看向曲凌道:“那我们也去和戴青钰解释一下,你……” “我在通往山下的那条路口处等你们。”曲凌拢了拢袖子道,“谢谢你们帮我,但是,不必对他说太多。” 他浅浅的一笑叫人看的心里发酸,这分明就是硬撑出来的笑容。 望着那纤瘦单薄的身影朝远处走去,逐渐的消失在视线当中,丛容眼睑微敛,沉寂半晌后轻轻叫着身边人名字:“白渊。” 白渊道:“何事。” 丛容无声的嘆了口气道:“我说真的,有时我真心觉得人类的心比魔还要恶毒许多,你……怎么觉得?” 曲凌明明曾经是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绕道而行的心地善良的妖,最后却被命运所捉弄,落得心性皆崩溃,由杀戮而成魔的下场。 原本他是不相信命运并非不能改变,若是一个人有着强烈的信念与动力,诸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同。 然而曲凌身上的这件事看出,有的事真的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白渊盯着丛容的背影,对他的话不敢苟同,淡泊道:“或者是,或人非,勿以偏概全。”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丛容微感诧异的停顿片刻,缓缓抬起头来,兀然讪笑道:“嗯,你说的没错。” 他说的没错啊,九霄山里的一些人就很好。 邱清玄肯收留照顾他,白渊肯教他剑法陪伴他,段穹虽然表面上对他嗤之以鼻,除了第一次见外也到底没再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 除了他们还有墨夜楠,姜琉璃…… 这都是他为数不多,却对他们颇有好感的人了。 他转过身,一手托住镇魔盒一手牵住白渊的手,笑嘻嘻地道:“走吧,师尊。” 白渊眼睛微微睁大,脚步愣了愣,似乎刚才说听到的竟是如海市蜃楼般的幻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反应怎么还是这么呆?”丛容瞧他呆愣的模样,毫不留情的嘲笑一通,“你放心,我就叫你这几次,以后说不定就不叫了,你若想听就求我啊,我还可以多叫几声给你听听。” 第70页 他真的就只是想叫一声而已,正正经经的叫一声。 两人之间的氛围突然变得安静,相继无言起来。 为了不让周边的温度继续往下降,丛容拉着白渊就是一个大步流星,脚下生风地快步赶到戴青钰的寝宫――千庭宫内。 此刻的戴青钰已经将卧房里的陈设家具砸了个稀巴烂,一片的遍地狼籍。而他此人正兀自趴倒在一圆桌上,闷声不响。而手底下不少人前来安抚无一不被他臭骂一顿,赶了出去。 被赶出来的这些人里包括齐子乐。他一看丛容白渊二人前来,连忙恭候他们,说戴青钰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被毒死,只在乎曲凌怎么样了,他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让丛容和白渊二人出面去调节一下戴青钰的情绪。 第38章 三人 两人扫视了一下屋子,丛容无声无息的嘆了口气道:“你这样发脾气有用吗?” 戴青钰一听到丛容的声音,勐然触电般的嘆气头,起身把他二人拉进屋内,关上了门,他追问道:“怎么样,快说!曲凌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丛容掰开他紧攥住自己肩膀的手指,让他先别动手动脚,耐心的听他诉说后,便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向戴青钰复述了一遍。 戴青钰原本怒火中烧的心顿时被冰水扑了个透心凉。 他直接软坐在了凳子上,声音颇显颤抖:“怎么会……是这样。” 如果说他之前对曲凌只有满满的怒火,斥责,愤怒和不满,而现在那就只剩下了心疼与后悔。 戴青钰对曲凌的本性性格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是会到怎么样的地步,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才会因杀戮而成魔的。 他恨,恨自己就像一个傻子,竟然在这五年来,对此丝毫没有察觉。说什么挚友,结果在关键时刻根本没为曲凌尽到一份力,不仅如此,还总是责备他。 戴青钰两眼泛红,他道:“那他为什么他不来见我,连跟我道别都不肯吗?” 丛容道:“曲凌不愿意让你看到他入魔的样子。他说,等他回来再向你好好道歉。希望能让你看到一个与现在的处境不同的他。” “本王难道在乎这些?”戴青钰先是微微一愣,面露苦色道,“本王只不过是单纯的想和他说几句话而已。”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相继无言。 戴青钰郑重又道:“本王要跟你们一起去天禅寺。” “你别傻了。”丛容听闻他这句荒缪的话语,干笑着道,“你可是青阴山妖王啊,你若是离开了,那青阴山可怎么办,由谁来管理?” 戴青钰还想挣扎:“可是等你们歷练结束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本王也可以帮你们出份力抓几个魔修!” “我非常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恕我直言,歷练只限制于九霄山的人,你这样我们会被判作弊的。”丛容打断他道,“而且曲凌他说过,他希望等他心魔全除后再见你,在此之前,他是不论如何都不敢见你的,所以,你去了真心起不到什么作用。” 的确,青阴山需要他是事实,曲凌现在不想见他也是事实。 他多么能希望能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当个混吃等死的王,只在意曲凌就好了。 可是,就在他的世界只剩下曲凌时,发现其实他连他一人都不能保护好,他自认为了解他的全部,可结果呢? 他该成长了,该去尝试做个好王了。 至少,也要装模作样到曲凌回来,也让他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戴青钰看向白渊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白渊见戴青钰问他,侧首看着丛容,丛容与他刚一对视后唿吸一滞,慌忙移开视线道:“这个嘛……天气这么好,大白天的又不用借宿,现在就可以走啦。” 他可不想带到晚上,要是再与白渊相处在一间屋子里,定会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种种,既尴尬到要死,又要迎接一次不眠之夜。 更何况,曲凌还在下山路口等着他们。 白渊点了点头后就转身出门,丛容跟着离开时,忽然想起什么,留下一句道:“这下那团雾气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你们了,报酬记得在下个月之前送到九霄山啊。” 戴青钰:“……” 他才刚对这小子有所改观,正准备在他们走时斟酌一下,想着怎么对他道谢才听起来不别扭,此刻生生把脑海里的这个想法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下山路上。 丛容双臂枕着后脑,脚底步伐悠闲自得,嘴里哼着小曲儿道:“这一行就是两个魔,我看要不了多久,我们这歷练就可以结束了。” 而且,都说魔修最难搞定,其实也没什么难搞定的嘛…… 好吧,丛容承认自己是运气好,恰巧碰上了个性格温顺的曲凌与受伤受制的范匀瑞。 曲凌道:“就你们两人歷练,如遇到危险应付的过来么?” 比如说碰到什么修为在他们之上的大魔修。 “放心放心。”丛容一脸傲气的仰起头,指了指白渊道,“这人无敌厉害,有他在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好了。” 一旁的白渊与他们并道通行,听了他的话后脸色寻常,一言不发。 第71页 丛容偷偷瞄了他一眼,虽然早上白渊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异状,此时的表情也没有什么不对,依旧是一张冰山脸,但心底里总尤发的觉得白渊好像有一点儿的不开心。 丛容停下脚步,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曲凌疑惑的看向丛容,顺着目光又看向了白渊。 他认为从昨夜第一次看见白渊这个人开始,从头到尾面部表情,行为举止都很淡漠,并没露出什么像有心事的表情啊。 白渊也跟着他脚下微顿,沉声道:“没有。” 丛容心道,有他也不会说,莫等于白问。 而曲凌却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心道,果然没有心事。 “好吧。”丛容放弃纠结在这问题上,他道,“那接下来去哪里?” 白渊应道:“不知。” 魔修行踪本就漂泊不定,若是会有确切的目标,且容易找寻,那九霄山百年来的讨伐魔修这个歷练,又怎会如此艰难到没有几人能完成。 所以除了会本事,还要靠运气与广范围的搜捕能力。况且完成了此歷练的人,有的花了一年,有的花了三年,乃至五年以上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要想完成这个歷练,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丛容看了眼曲凌道:“要不先去天禅寺,尽量早点帮曲凌清除心魔。” 白渊浅浅颔首,曲凌微微笑道:“谢谢。” 一个时辰过去,这次丛容白渊乃至曲凌都没有用任何交通工具,只靠着脚下一双腿行走。 白渊走再长的路也一样心平气和,分毫不喘。曲凌虽然颇感疲累,但还未到不能撑下去的地步,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可丛容的画风则与他们俩天差地别,他的两条腿就像是打了钢筋水泥一样沉重,一路上拖拖拉拉,逶迤前行,明明累得半死嘴里却还在不停的说三道四。 眼神一晃,碰巧瞄到一不知从何而来的野马,丛容也不管这马什么来歷,只道它能载着自己跑,立刻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二话不说就向那匹马扑腾过去,却被白渊一把扯住后领给拎了回来。 他一脸憋屈,欲哭无泪地沖那匹马挥挥双手告别,白渊无声地嘆了口气,对他那夸张的表情视若无睹,无情将他拖走。 这一下丛容的表情更加不舍,张着嘴巴支支吾吾,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马儿,犹如经歷生离死别,看得曲凌一阵无言。 各类妖修精怪布满在青阴山中,方才那匹马旁边没人也没车夫,怎么看也知道不是正经的马,若擅自骑乘,免得又惹出一点麻烦。 拖着拖着,忽然一双手不知不觉的环住了白渊的腰,他朝身下望去,只见丛容抱着他哭着嗓子道:“这过的不是人的日子!” 白渊与曲凌皆停下脚步,看着他无理取闹。 “御剑不行,连头马都不让骑!” “我要告诉掌门师伯说你虐待我!” “不仅虐待我,连觉都不让我睡好!” “你心情再不好也不能折磨我啊!” “还有没有王法了!?”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 百般委屈霎时涌上心头,丛容每说完一句都埋头斟酌一遍再继续倾吐,双手死死扣住白渊的腰不让他移动,更是让他没法装作听不到自己说的话。 曲凌干笑几声道:“丛公子,御剑耗费体力更大,你连这点路都撑不下去,更别说是御剑飞行了,到时候你会脱力的。” 丛容看着白渊,一笑置之的道:“让他带我飞不就好了?” 白渊无奈嘆息道:“你两年来都学了些什么。” 上次走了两个时辰多才开始说累,这次怎么才一个时辰就叫苦喊累成这样了? 丛容理直气壮道:“早上我和那条蛇打架打累了,你在一边看着当然不会觉得累。我不管,你背我走。” 白渊:“……” 曲凌:“……” 这疲劳感现在才爆发呢,这什么反射弧? “不然我就不走。”丛容干脆和他对干到底,盘腿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你要么背我要么就允许我御剑,不然我说什么也不走了。” 这副幼稚的行为连丛容自己都颇感不适,如若是对墨夜楠亦或者别人,他是万万不可能会做出来的。 可奈何他就是想对白渊这样,也许是因为对白渊亲近,也许是他总是对自己百般包容,又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白渊无奈之下闭眼长嘆口气,道:“上来。” 丛容笑眯眯的站起身来,默默等着他拿出渊冰剑带他腾云驾雾。 半晌,渊冰剑没被拔出,白渊率先背对着他躬身半蹲下来。 丛容:“……” 卧槽! 似有一道惊雷噼下,丛容面部表情阴沉道:“我只是想飞一飞,你能不能不要抹杀我这个小愿望。” 他以为白渊会答应带他御剑飞行,也不知道白渊哪根筋搭错了选择了前者——背他走。 虽说丛容自以为和白渊生活了两年,现在的关系已经能算熟了,但他还是不敢想像这么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的一个人,会屈尊降贵地来背他!而且还是以他撒泼无赖,腿酸了走不动为由。 第72页 更天杀的是偏偏这个人还是他的师尊,丛容尤发的觉得自己简直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是你说的要背。”白渊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快点。” 曲凌也推搡他道:“你师尊都这番诚意了,你就上去吧。” 丛容:“……” 他面无表情的看向曲凌,心里怀疑这货没准是脸上笑嘻嘻,心里再一个劲儿嘲笑他跟个屁孩一样,走点路还要人背。但一看曲凌淡淡的笑容恬静又治癒,不像是会有这种想法的人,对此是万般庆幸。 第39章 酒香 丛容嘴角一撇,暗暗想道:反正这一路上又没什么人,大不了一下山再从白渊身上下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扶住白渊的肩膀,两腿往他身侧一跨,重心向前,胸膛贴在了他的后背上,轻声道:“好了。” 这一声让白渊稍微愣了一秒后才若无其事地勾住他两只脚立了起来,因为丛容的脸几乎是贴在白渊的左后颈,唇部与耳垂不过相差几厘米的距离。 丛容索性将脸埋入白渊的肩膀,举起一只手臂指向天空,再落到他宽大的肩膀上,闷声道:“出发!” 清风徐来,使得周边气氛恬静无比。 白渊乌黑的髮丝拂过脸颊,他微微撇头低看着埋在自己肩上的丛容,眉眼弯弯,其貌摄人心魂,那纹丝不动的唇角十年如一日,此刻却浅浅一勾,他柔声答应道:“好。” 一人一走,又一人背另一人走。 一条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的道路上,这三人的组合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数个时辰过去,丛容趴在白渊的背上,时不时地问他累不累,却一点没有要下来的样子。 白渊唿吸平稳,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丛容随即就会意道:他不累,让我继续趴着。 红墙绿瓦,车水马龙,这如四面抄手的游廊不用多想就猜到是骆铭街。 丛容一发现目的地眼疾手快的从白渊身上跳下,抱着双臂对他和曲凌道:“要不找家酒楼坐坐?” 为了曲凌的事,他和白渊从早上到现在一粒米都没进,现在放松下来才感觉到饿意。 更何况他们也才刚解决完青阴山的事,现在手头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还不趁此机会吃点东西放松放松。 丛容带路在街上逛,曲凌和白渊“嗯”了声后便跟在他身后。 从东走到西,那摆货的小摊儿一个挨一个坐贾行商,无一不在热情地向客人们介绍自己的产品,生意好生兴隆。 看到这里,丛容忍不住想起两年前与墨夜楠二人在这里的所作所为,顿时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 但是后来想想,如果不是干了那种事,或许他此生永远不会遇见白渊,此刻更不会与他同处在这里。 对此,丛容竟还有点沾沾自喜。 曲凌因是已有五年没下过山,对这久久未见的骆铭街喜闻乐见,眼珠子环顾得都要瞪出来了,自然是没察觉到丛容的反应。 而白渊瞥见身边人肩头微微耸动,捂着嘴不知道在笑些什么,把手轻轻拍在他肩膀上,窃窃的笑声戛然而止,丛容恍然回过神来,指向眼前的一幢酒楼道:“就这里吧?”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 相隔十里,阵阵酒香四溢。 三人踏步而入,就有一位装扮靓丽的年轻女子来招唿他们,那女子谦恭地道:“三位客观,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呢。” 这女子一双縴手皓肤如玉,身着鹅黄色的绫罗绸缎,也是恰当好处的淡妆浓抹,两颗明亮眼珠好似都能从中散发出光芒来。盘起来的髮簪上插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的流苏垂落下来,她一说话,那流苏就摇摇曳曳的。 丛容想这要么是这家酒楼老闆的女儿,要么就是从哪里偷跑过来扮起了小二的富家小姐。 丛容莞尔道:“吃饭。” 能不能敬业点,大白天住什么店。 没听到那姑娘回应,丛容疑惑的看向她,发现她眼睛无缘无故的又明亮了三分,还以为她是不是要哭了,撇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姑娘从刚刚开始就目不斜视地盯着白渊看。 瞧这眼神,根本就是春心萌动,心猿意马了已经。 也不管白渊是否还是面无表情地负手站立着,丛容拽过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东张西望的曲凌,拿他挡住了这女子的视线,再次道:“吃饭!” 那女子陡然回神,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曲凌,注意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尴尬了笑了声道:“抱歉抱歉,奴家是对长得帅个子又高的男子没有抵抗力的,实在是失礼了,客官们这边请。” 丛容:“……” 曲凌:“……” 是太敏感了么? 为什么觉得这是在变相的说他们矮。 说完便这女子脸又红了,引路来到一酒桌前,丛容胡乱点了几道平时没吃过的菜后,一股说不出道不来的想起嗅入鼻中,他就想着要不要来壶酒喝喝。 小时候看父亲和别人对喝的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丛容自己看的眼睛发亮,也想用手指沾点尝尝,可每次偷偷摸摸的要行动时都被丛权给发现,说小孩子不能喝,然后就严令禁止了。 而现在他都十八岁了都还未曾有机会一品,这让他更加好奇这被称之为酒的东西吃起来会是个什么滋味。 第73页 丛容挥了挥手,表面淡定的道:“再来两壶酒。” 曲凌听后不禁咽了口口水。除了人世间的繁华,他对着人间的酒也是充满了好奇,想着这人间的美味是否也与青阴山上盛产的清酒那样美味。 想到这里,曲凌的两只狐狸耳朵就快要藏不住,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 而与之相对,白渊听闻后眉梢却微微一挑,等那姑娘下去准备菜餚时,他看向丛容,问道:“你要喝酒?” “不然嘞?”丛容手肘撑在桌子上,一条腿跷到身旁的木凳上道,“别告诉我你连喝酒都要禁止我。” 他在竹林居里可是喝了两年的井水雨露,就连饭菜也是清汤寡水的,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下山品尝下这山下美食,想着白渊总不会刻薄到连这点小事都要拘束吧。 白渊看着面前两个人,一个半眯着眼,满脸笑嘻嘻的拖着腮帮子看他,另一个两眼发出金光般的一手握一根筷子摆在桌前,半张着口,只差从里面流出一地的哈喇子。 瞧他们对酒的兴趣盎然,他也不好对此加以打击,他道:“少喝点。” 他一点头允许,先前那姑娘就端了几碟小菜以及二壶酒上了桌,那女子满怀笑容地道:“三位客官请慢用。” 这姑娘把盘子送上饭桌后,面带桃花地朝白渊抛了个媚眼后走掉了。 丛容无意瞟到后装作没看到的模样,兀自地给自己斟了杯酒,递到买单的白渊面前,问心无愧地道:“你也喝,别客气。” 把倒满的酒杯递给白渊后,丛容又倒了两杯分别给曲凌和他自己。 一旁的曲凌乃是眉花眼笑地欣然接过,如同珠宝贵物,捧着手上的这杯酒,唇部悄悄贴近酒杯细密地嘬了一口。 这与在青阴山喝的清酒是完全不同的口感风味。 清酒是清朗爽口,而他现在喝的这杯却是涵盖了许多种味道。入口即甜,甘甜淳浓,等稍过许久,兴许是因为这酒里有花瓣的成分,到最后竟还油然而生了几分淡淡的苦涩。 半晌后,那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上就染上了一层浅薄的红晕,曲凌那心花怒放,满是惬意的神情毫无遮拦的表现在了脸上,丛容见状后却对此松了口气。 他轻轻晃着手里的酒杯,心念自从与曲凌第一次见面开始,还是头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这笑容不是硬撑出来的,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他盯着曲凌看了一会儿,连自己嘴角的弧度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勾起,上下眼皮稍稍合拢,对他笑着问道:“好喝吗?” 曲凌顶着那张泛红的脸面朝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将杯里剩余的喝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后直接豪迈爽气地仰头喝掉。 对面的白渊见丛容似乎要学着曲凌的样子准备一饮而尽,关心道:“喝慢点。” 丛容将酒杯半举在空中,昂着下巴瞟他一眼,对他的话置之不理,笑嘻嘻的一口闷下肚后沉默了半晌,转头沖曲凌道:“果然好喝。” 曲凌此刻已经喝的不知是第几杯了,满脸通红,意识不清地道:“是吧!” 丛容不做回应,面部肌肉愈发僵硬,几乎是皮笑肉不笑的与他对视着。 …… 这是什么? 刚开始还甜蜜蜜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苦。 他自身对苦味敏感,酸甜苦辣中口好酸甜,辣味也可接受几分,唯独对苦的东西是避而远之。 丛容掩着脸无言转回身子,任凭苦涩辛辣蔓延在唇舌间,双手无力地扶着桌子怀疑人生。 还以为这称之为酒的东西会有多好喝,没想到竟然是这滋味,还不如清汤寡水要来的好。 他抬眸瞄向白渊的杯子,已然一滴不剩,再去瞧看他那张脸,波澜不惊,依然是用那淡泊世间的一切的表情平淡地望着他。 “你怎么不喝了?”曲凌伸出脖子看向杯里还剩一半多的酒的丛容,突然言道,“一起喝啊。” 丛容:“……” 丛容道:“我还是不……” 没等他拒绝完,曲凌就捏起酒杯往他嘴里递,哈哈大笑道:“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好喝就多喝一点啊哈哈哈哈哈。” 酒杯上的凉意突如其来地从温柔的薄唇上再次传来,那一股对他来说感到滚辣的液体涌入空腔,他只觉微微呛了一下,轻咳两声后便将其咽下。 瞬间,一股热流从胸腔中溢出,头脑渐渐晕胀,眉目一蹙一舒的,忍不住晃了晃脑袋,见曲凌倒了一杯又要递给他,眨了几下眼睛后推拒道:“不不不,我不喝。” 曲凌按着他的肩膀,发着酒疯道:“别这样,难得这么高兴。” 丛容道:“你是高兴,可我不高兴,我真的不喝了。” 仿佛听不到他的话,曲凌仍旧准备再给丛容灌下一杯,手中的酒杯却被白渊给顺手取走了。 感觉到手上空无一物,曲凌迷迷煳煳地道:“你也要喝啊?那就自己倒啊,我又不是不让你喝,而且更多人喝了也更加高兴,我……” 他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拧眉眯眼地细细打量了下白渊,猝然手舞足蹈地指着他朗声道:“戴青钰你简直乌龟!” 丛容:“……” 第74页 白渊:“……”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下部分人的身高: 姜舞哲 191 白渊 189 戴青钰 188 沈思坤 186 范匀瑞185 段穹 185 邱清玄 184 丛权 183 墨夜楠 182 丛容 179 曲凌 177 还有些没出场的以后放出来~ 註: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 ——《水浒传》 第40章 心动 “你这根臭蛇怎么下山了,谁让你下来的?”曲凌双眼眯成一条缝,用讨债的口吻忿忿不平道,“对对对,我知道你是王,我知道我用词不当,但那又怎样。你以为我怕你?你不服你可以来过来打我啊,别留情,往死里打那种,快快快,来来来来来。” 他一脸欠扁地沖白渊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 敢情这么贱的吗? 只望白渊也跟着“唰”地站起,朝曲凌走进几步,丛容先想他是不是真的要揍下去,后想以白渊的人格应该不会做出揍他这种无意义又费事的事,最多直接一刀刺死他。 视线两两相错后,一个手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曲凌的脖颈处,伴随着一声“嗝”后,这个看似柔弱的醉汉就又一次软绵绵的倒下,不省人事。 丛容:“……” 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今早在青阴山时他自己也是这么对待曲凌的! 白渊随意抓着曲凌的手臂将他丢在凳上后就不管了,任由他上身鬼使神差地尽数往后倒下。 眼见曲凌就要从凳子上仰面摔下去,为防止他摔个四脚朝天,丛容赶忙脚下一跨,双手推住他后背,以一种半倒不倒的姿势将他托住。 丛容保持这个动作,宛若被人救了一命,笑逐颜开地夸道:“干的好!”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白渊负手站立,神色凛然道:“等他酒醒了再上路。” 说完就付给了这家店老闆一些碎银,要了两件房间。 丛容见白渊付完后拉过曲凌一条手臂,要将他扛在自己肩上。可他刚屁股离地,就感觉一阵晕眩冲上脑门,身形渐渐不稳就要朝旁边倒去,被白渊接了个正着。 丛容自身本就已乏力不稳,被他扛在肩头的曲凌更是一熘烟地倒在了地面上。 也不管脚边的曲凌如何,白渊谨慎小心地扶住丛容的臂膀,一脸担忧地嗫声问道:“没事?” 依仗着他勉强站直一点,丛容捏紧眉心颇感失落地嘆道:“没事。” 他只道自己仅仅只是不太喜欢喝这酒,却没想到不仅不爱喝,酒量还差到如此地步,才喝了两杯就头昏眼花,连站都站不稳。 看来对于他喝酒的天赋,他的爹是半分都没有遗传给他。 可能是表露对这个事实的不满和抗议,丛容客气的掰开白渊扶住自己的手,强忍着耳鸣目眩,逶迤地走向上楼的台阶。 将他这一副倔强倨傲的样子收入眼底,白渊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吊着脚旁的曲凌的一条手臂紧跟在丛容的身后,为了防止他再次不稳从楼梯上摔下。 白渊明明拖着曲凌的一只脚,却半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是用带着十分警惕的视线紧紧锁死在丛容的背上,使得他感觉到一阵恶寒袭背,颤慄了几下后转头看他。 对上那带着戒备的眼神,丛容微微蹙眉道:“干什么啊?” 他现在的嗓音越发沙哑,脸苍白得使原本就薄如蝉翼的肌肤几欲透明,瞳孔似乎也聚焦不起来,双眼看上去尤其的涣散朦胧。 不妙…… 感觉到头越来越昏沉,丛容勐地双眼紧闭,支撑着扶手,神情略显痛苦。 原来这酒的劲儿这么大的么,也难怪曲凌喝了第一杯就脸红耳赤。 白渊看着眼前人因为难受而挣扎着,主动上前朝他伸出一只手。 感觉到腰部被人托住,丛容以为他这是要扶去他,明白自己真的已经无力捱过,就也没有刻意迴避,可哪知白渊手指突然发力,将他打横一抱,整个身子瞬间被举在半空中,然后从腹部传来一段不带痛觉的勒感。 丛容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朝身下下一望,才发现自己被已然被白渊禁锢在他的臂弯之中。 他简直不敢置信,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地大声嚷道:“你……你干嘛!?” “扶两个人太麻烦了。”白渊冷冷瞥他一眼,语气不容置喙地道,“这样比较方便。” 扶? 扶谁? 你有在扶谁吗? 扶我还是扶曲凌? 随后,白渊就在在座的其他几位客官的注目之下,以一手拎着正掩着脸,嘴里呶呶不休的丛容,另一手拖着麻木不仁的曲凌的一条腿走得稳稳噹噹,几乎是道貌岸然地走向客房。 丛容生无可恋得朝被当成拖把拖在地上的曲凌看去,瞧见他睡的正香,嘴角的哈喇子已然流了一地。 他对此深表同情,心道他这件料子还不错的衣服被如此对待,擦灰抹土的还真是惨,若换作是他,这衣服是一定不敢再穿了。 不是洗不洗的问题,是尊严!是万不可失去的颜面! 不过……他现在被这样拎着还谈什么尊严颜面啊呵呵。 第75页 来到房门前,白渊唾手将曲凌的一条腿往旁边一扔再去开门,然后再一脸平淡地拖着他,将他无情的掀到床上,转身,开门,关门。此番动作一气呵成,看的丛容还没恍恢过神,就被他带到另一件房间里去了。 白渊有的放矢地直奔床榻,将臂中人放下。 丛容双脚一落地就有一双手按住他双肩,让他坐在床板之上,丛容不禁淡淡蹙眉,勐地一抬头就望见白渊那近在咫尺的精緻面孔。 五官深邃立体,却是恰当好处的柔和,不会太锐利却也毫无阴柔之气。 白皙如霜的肌肤上似有隐隐有光泽流动,漆黑的眼珠目光如炬地正与他对视,出于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这看的丛容双眼几乎成斗鸡。 房间内一阵静谧,白渊就这样看着丛容好半晌后开口道:“休息会儿,过后再说。” 对于他们现在无目标的状态,丛容只道绝对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趁现在没事做,还不赶紧惹点事儿。否则到之后又有魔修兴妖作乱,可就没时间供他胡作非为了啊。 丛容唇角勾起一个带着点儿邪气的弧度,他感觉现在坐着貌似头也没那么晕了,托着腮帮子笑道:“你只叫两个房间,是要和我一起休息吗?” 奇了啊,白渊之前不是说过不喜欢和人一起睡的么,这次怎么这么只叫了两间? 白渊不苟言笑的道:“昨夜在千庭宫不都试过了么,现在想来和其他人一起睡也并没有那么讨厌。” 丛容:“……” 他竟无言以对,顿时紧张得手心冒汗,笑容僵持在脸上挥之不去。 妈的,差点忘了,昨天晚上老子差点被这傢伙吃了豆腐! 白渊轻笑一声,柔声问道:“怎么了?” 望见他那消纵即逝的笑容,丛容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敢用命保证,这绝对是嘲笑! 心里想着说什么也不能被他戏弄!丛容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他支起上半身,环住白渊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压倒在自己身上。 白渊防不胜防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突然动手,双手支撑在丛容耳畔的床榻上,两膝也跪在他身旁两侧,以一种居高临下姿态望着他。 丛容咽了咽口水,扯出个不尴不尬的笑容道:“怎么,上次没继续,这次继续啊?” 他就不信白渊真会有这个胆子和想法。 兴许上次白渊也只是吓吓他,想让他故意认怂而已,其实不会对他真做什么事。 他将手抚进白渊的衣领处,那紧紧闭合的衣襟霎时松垮下来,神情尤发的戏嚯道:“敢不敢啊,你若不敢我可要对你做什么了哦?” 闻言后,白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只见那张清俊的脸无限放大,最后落到他的耳畔处轻轻低喃了一句:“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随后,就在那白皙娇嫩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啊!” 感觉到从耳朵上传来的一阵短暂的痛麻,丛容触电般的缩回手,大叫一声后就又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湿意在脖子周围流连,使他立地想要从床上弹跳起身,然而还未坐起一点,就被对方按住肩膀倒下,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连绵起伏的浅浅吐息喷洒在那纤细白嫩的脖颈上。丛容此时方寸已乱,都没这个胆量低头去看,只是胡乱用手对白渊的头一顿乱拍,继而就被他单手握住手腕将之举过头顶,按在床板上,身下亲吻的更深。 “停停停停停停!!!”丛容被他的行为举止简直是吓得魂飞魄散,眼张失落到极点,忙道,“别这样,我……” 他的嘴被堵了个严实,剩下的话挤在喉咙中吐不出来,白渊抬眸淡淡地问道:“才刚开始就后悔?” 问也只是个过场,动作却没一刻停下,从最先开始的脖子蔓延到锁骨处缠绵,捂住他嘴的那只手慢慢放下,改去探入他的衣领内。 因为酒劲儿,丛容现在感觉体内莫名一股燥热,皮肤也是微微滚烫,陡然被一只冰凉的手碰触到体表,被吓的几欲晕厥窒息。 他意识到这次白渊似乎是认真的,不打算再放过他了。 感觉到腰上的手正对他进行轻柔的摩挲,丛容脸色血红,两眼发昏,终于忍受不住,含着哭腔哑声地道:“师尊,别,真的别……快停下来,我的头好痛。” 白渊原本还想在堵住他的嘴,一听闻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手上动作顷刻间便停顿下来,立即从丛容身上坐起来,去查看他的情况。 只见现在的丛容半解着衣服瘫软在床上,胸口起伏不平,唿吸无比急促,脸色也是如血般涨红,神情越发涣散,正扶着额头低低喘着气。 白渊轻柔地伸出一根手指,贴在他脸旁唤道:“阿容?” 一阵寂然过后,房内的唿吸声渐渐平稳,丛容掩着面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缓过了一点神志,他低喃道:“我累了,我想休息。” 须臾,他又补充道:“你先出去。” “那你先休息。”白渊不假思索地就从床边站起,神色淡然,“不舒服叫我。” 丛容充耳不闻,抱着被褥侧过身子,拿后背对着他。白渊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嘆了口气后转身离开。 第76页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再次合上。 淡淡的芙蓉香味萦绕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微光,丛容将被褥举过头顶,把自己整个人都罩入其中。 只有他自己感受得到,他胸口处的那颗心,此时此刻正在以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激烈澎湃的律动着。 第41章 献焚 不知道埋头大睡了多久,等丛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一贫如洗的天空就只剩下一弯明月。 他从床上爬起,掀开被窝,搔了搔头皮后便下了床。 就算睡了这么几个时辰后使得他现已经清醒了八分,但还是颇有点心烦意乱的浮躁感。 白渊他到底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对他做这种事,不知道男男授受不亲的吗? 他发誓,他这一生就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别说是亲脖子了就连亲额头都未曾有过。 他下意识的抬手触碰了下嘴唇,脑海里浮现白日里的场景后还是淡淡地舒了口气。 简直是不幸里的万幸! 虽说险些清白不保,但好歹自己的初吻并没有被他夺走,也真是谢天谢地。 来到一圆桌前,丛容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后鬼使神差的朝窗外扫了一眼后,不由得怔了怔。 只望见一道雪白的颀长背影在月色下散发着幽幽微光,就如夜空里皎洁的一轮上弦月,神圣而不可亵渎。 白渊一直都在岿然不动地替他守在房门外,闻见房里的丝丝动静后他才微微侧过身来透过窗户朝里看去。 他站在门外,淡淡地问道:“醒了?” 这语气无波无浪,平淡得很,可丛容还是心有顾忌地慎慎点了点头道:“醒了。” 白渊身子前倾,推开房门后向他走进几步。见状,丛容禁不住心里一颤,后退几步。 然而他每退一步,白渊就朝他走近两步,等最后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时,丛容抿了抿嘴,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他道:“干什么。” “没什么,不用紧张。”白渊眼睑微微敛下,带着呵护温柔的音色洋洋盈耳道:“头还痛么?” 丛容目光呆了呆,摇头回答道:“不痛了。” “那就好,白日里就当是再给你一个教训。”他颳了刮他的鼻子,颇带了些宠溺的神情,微微一笑后恢復往常冰冷的神色,他郑重道,“你若不说,我本什么都不会对你做。说出去的话万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以后说话一定要把握好分寸,明白了么?” 皎洁月光洒在白渊脸上,映得他那张仙姿佚貌的面容格外清晰,丛容盯着他的脸迟眉钝眼地重重颔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吗。 丛容心有余悸,仍旧是战战兢兢地问道:“曲凌呢?” “在隔壁睡着。” “哦……” 相继无言片刻,丛容唇角微张,欲说些什么后一道女子的尖叫贯彻在耳畔。 两人瞬间安不忘危地提高警惕起来,纷纷对视一眼后寻着那声音追逐下楼。 一冲进一楼客栈时就见两三名中年女子正拉扯着一位黄衫女子,动作是谨小慎微,生怕弄疼了这位姑娘。而这位女子则是拼了命般地紧紧抱住支撑客栈的圆柱,不让这些人将她拖出店外。眼泪湿润了眼眶,她蹙眉大声嚷道:“我不去!我死也不要去!” 丛容定睛一看,被六只手齐齐拽住的这位姑娘正是白日在店里招唿他们三个的女子。 他拉起白渊的一片衣袂匆匆下步,故作无意的样子把那三名中年女子从黄衫女子的身上褪去,调和道:“诶诶诶……怎么了怎么了,大晚上的你们干什么呢?” 那三位中年女子见有人阻止眉头一拧,勃然色变道:“你谁啊,无关的人一边去。” “别这么说嘛,大妈。”丛容笑呵呵地道,“有什么事不能用话来解决呢,干嘛非要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的。” 中年妇女顿时恼羞成怒道:“你说谁大妈!” 丛容一脸无辜。 不叫大妈,难道要叫大婶? 总不可能叫你姐吧,我又不是大叔。 “小姐啊,你都偷跑出来好几天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凤凰献焚了。”另一相同年纪的中年女子满脸忧愁地催促道,“还是快跟我们回去吧。” “我不要,我死都不会去的!”黄衫女子用身体抱住整个柱子,铁了心的道,“我一个人不去又不会怎么样,反正那里还有好多女子,别人又怎么会注意到我!” “你,你这是什么话!”中年妇女闻言后气急败坏,指着她道,“凤凰献焚可是百年一遇的献祭盛典,能为凤凰献祭可是小姐的福分啊,若是我的话,就算选不上,那也是死而无憾了啊!” 黄衫女子顿时泗涕流连,歇斯底里地放声哭道:“呜哇哇娃娃哇,我还不想死啊,我还年轻啊啊啊啊!” 丛容在旁听得是一头雾水,半天都摸不着头脑,挑起眉梢问道:“凤凰献祭是什么意思,拿活人献祭?”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在座喝茶用膳的吃瓜群众道,“这姑娘应该是从离安城里跑过来的吧,离安城那边是每过一百年就会举行一次凤凰献焚,将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姑娘全都拿去献祭。传闻啊,一千名女子里只有一名才会得到凤凰的庇佑获得无上的法力,说什么还会带给离安城里的百姓幸福,啧啧,真是荒唐。” 第77页 丛容道:“那……另外的九百九十九名女子呢?” “那还用问吗。”那男子半掩着嘴小声道,“肯定是因为承受不了烈火焚身,都死了啊。” 所以这女子才会这么害怕…… 也是,一千人里只能活一个,这机率太小了。 “不能不参加吗?”丛容瞥了一眼抱着柱子止不住抽啼的黄衫女子,又问道,“难不成她并不想参加这个仪式,也不能够拒绝?” “当然不能!”中年妇女抱着臂继续道,“要是所有人都能拒绝,那难道还有人肯参加吗?小姐你也真是的,也不想想,有机会成为凤凰神女是一种多么值得荣幸的事情,要不是我年纪大了,并且没生对日子,我早就参选了。” ……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话音一落,那三个中年妇女又开始对她拉拉扯扯,这次是死拉硬拽的也要将这人拖出去推到马车上。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奈何一人之力始终敌不过三双手,况且周围还没有人上前帮忙,丛容他自己也不好贸然相助,最后那女子终究还是脱力,被五花大绑送上了车。 丛容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后对即将驾马离去的一行人道:“凤凰献焚在几日后举行?” “三日后。” 一中年妇女掀开车帘把挣扎不休的黄衫女子推进去后便敛上帘子,马车车夫缰绳一甩,飞奔离去。 “离安城……”丛容托着下巴低喃道,转头望向白渊道,“今天太晚了,我们明日就启程去那里。” 白渊道:“你要去?” 丛容颔首,神情颇显肃穆道:“对,在去天禅寺之前得去下那里,我以前在那里可从没听说过什么百年一次的凤凰献焚。况且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将十五岁至二十岁的年轻女子拿来献祭的奇怪事,这事情空穴来风,定是有鬼。” 他曾经同父亲为寻找母亲这事而在离安城小住过一些时日。那个时候可从未听当地人提及过有关“凤凰献焚”的事情,而且若是说百年便是三日后,那应该早在近几年内这事就该传的沸沸扬扬,可他对此却丝毫不知晓。 想到这里,丛容抬头问向白渊道:“你去过离安城吗?” 白渊平静的看着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你有听说过这事儿吗?”丛容道,“就这个关于献祭的事情。” 白渊与他年龄差不了多少,也并不对他会知道得多而抱有太大希望。 “略有耳闻。”白渊淡声道,“你要听吗?” “当然当然。” “回房里再说。” 于是,丛容就乖乖的跟着他上楼回屋里去了。 等关上了房门,确定周围无人会听到,白渊才向他解释道:“献祭的事情是有的,只是对外来人不公开,所以基本没有人会议论此事。但在五年前的一次正魔大战后,这件事就传了开来。” “嗯?”丛容抓住他所说话的漏洞,挑起一边眉疑惑道,“不对外公开,那你怎么知道的?” 白渊垂下眼睑,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层层阴影,眸中似有水光在辗转反侧,声音轻如蚊蝇地低喃道:“因为在去九霄山之前,我生活在那里。” 丛容:“……” 要死,好像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丛容拖着腮帮子,一脸好奇地看着白渊,“我以前也去过离安城,说不定在大街小巷里你我还曾擦肩而过过哈哈哈哈。” 他说的擦肩而过不过是说说而已,开个玩笑罢了。 离安城如此之大,哪真的指望自己遇见过白渊,就算真的擦肩而过过,他们当时也不认得彼此,又怎会真的认识。 白渊一阵无言,轻颤的眼睫下的一双眼直勾勾的凝望着他。 他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你见过我的。我们甚至,说过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他初吻早就没了 第42章 痕迹 这一句话迴荡在空旷宁静的房间内,使得丛容听得格外清晰。 他先是傻愣了几秒才斩钉截铁地摇头否认道:“不可能。” 他敢保证他以前从来没有和这么仙姿绰约的美男说过话。 况且,要是真见过这等样貌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若是见过,铁定是把他从头到脚能夸的都先夸一遍,好好吹捧下子再去套近乎啊。 不过白渊好像也没有要和丛容述说的意图,他正襟危坐在椅上,兀自给自己斟了杯茶后就将之送入口中。 冷峻的脸庞上瞧不出半点情绪。 这…… 这就很尴尬了啊。 丛容望他这样子,杵在边上挤眉弄眼,绞尽脑汁地回忆曾经关于在离安城里发生的种种事,见过的种种人。 可他不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个所以然。 因为无论是从名字来讲还是外貌来讲,他都能断定没有一人是符合白渊的。 丛容哄道:“那个,如果我真见过你的话,你就提醒我一下是在哪个时间点,哪个地方吧,说不定我能想起来。” 第78页 白渊颳了刮杯中茶叶,仿佛对于他能不能想起来并不放在心上,淡淡道:“想不起来也无妨,倒不如说,想不起来最好。” 丛容:“……” 这句话可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啊。 白渊不会是在故意戏弄他吧。 “时辰不早,明日还要赶路,先睡吧。”白渊说完便放下茶杯起身,似乎是察觉出丛容的些许顾忌而做出后退一小步的本能反应,他转身来到门前,推开门道,“我再去要一间房,你早点休息。” 然后他就出去了。 丛容默默看着白渊离开后才喘了一口气,一屁股朝床褥上扑去。 说实话,他刚刚还真怕白渊不走。 要是白渊不走的话,自己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不仅如此,还要时时刻刻防备着白渊,以防他再哪根筋搭错对自己上下其手。 再说,要不是之前他因为喝了酒喝得脑仁疼,恐怕白渊还会继续下去…… 想到这里,丛容浑身上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后脑,一脚翘在另一脚上仰望梧桐色的天花板发着愣,开启了他的浮想联翩。 两个男人之间真的会做这样的事吗? 哪怕就只是开个玩笑…… 正常来说这种事不应该只会对喜欢的女孩子做吗? 所以他干嘛要亲我的脖子,还啃我脖子下面的骨头? 丛容想到这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后勐地坐起上身,随手在桌子上摸了一面镜子。 他将衣领口随意地往外扯开一些,探究一下自己脖子上有没有被白渊啃掉一块肉。 他目不斜视的望着镜面倒映出来的景象。 结果肉是没少,可在这白皙娇嫩的肌肤上却无顾多出来几个类似于蚊子包的小红点。 这红点颜色浅到难以察觉,不凑近看,单单用肉眼几乎是看不见的。 所以丛容蹙着眉,眯着眼地将镜子拿的更近了些,疑惑的盯着这些斑斑点点片刻后举起爪子往自己脖子上挠了挠。 一点都不痒,不会是蚊子咬的。 …… 那就肯定是白渊那傢伙啃的。 天杀的! 他长嘆一口气后,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仰面倒下,姿势形态犹如咸鱼。 能怎么办? 他又不是良家妇女,总不可能说自己被非礼了吧。 奈何非礼自己的人又是他的师尊。 “靠!” 丛容咒骂一声,拽起被子再次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入被窝当中。 湿润的暖风拂过,从半开着的窗户透入,吹得屋子里是惠风和畅,暖洋洋的。 房门外蓦然传入阵阵敲门的轻叩声。 丛容躺在床上,抱着被褥翻了个身,正与这挥之不去的困意相互争斗,他哑声道:“谁啊,干嘛啊。” “丛公子,是我。曲凌。”曲凌正在门外朝里张望,“听白公子说今天我们要去离安城是不是真的啊?” 这音色温润如玉,清脆悦耳,然而在现在的丛容耳朵里听着,只是吵醒他做大梦的残忍兇手嘴里发出的叽叽喳喳的噪音。 聒噪! 难听! 他没理曲凌,阖上惺忪的双眼,抱着枕头继续睡。 见屋子里的人没动静,不曾知道丛容有多么可怕的起床气的曲凌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地喊道:“丛公子,你别睡啊,这都已经辰时了啊!还有啊,要去离安城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曲凌昨日喝的烂醉,睡得跟死猪一样,动静再大也惊不醒,所以起来的还算早。 他一洗漱完毕后就听白渊说今日又要去新地方,简直恨不得马上动身,别提有多高兴,两人藉此还小谈了一会儿。 比起早早地就去天禅寺,曲凌还是希望能在人间多待一会儿。毕竟清除心魔的时候会顺带残存的修为一起去除,这样他就没有丝毫能力能够维持人形,在这凡间度日了。 虽然心魔折磨的他不轻,但尚且自制能力比较强,只要不沾染血腥一般不会发作。 等曲凌问什么时候出发后,白渊说要等丛容醒了再一起去。这不,一大早就屁颠屁颠地跑去叫他了。 丛容睁着一双死鱼眼,咬牙切齿道:“真的。” “那快点起来了啊。”曲凌单手托着腮帮子,趴在窗台上天真烂漫地对他笑道,“而且这次,白公子说可以坐马车,这样一路上你就可以不用哭爹喊妈的说累了。” 丛容:“……” 他勉强坐起半个身子,将盖在身上的被褥攥出几道皱褶,嘴角一抽一抽的,强忍下心中怒火,阴沉着脸道:“你等我五分钟。” “还等什么啊?”曲凌干脆不在外面叫了,直接翻窗进来,“快点换衣服准备走了啊。” 今天曲凌异常开朗,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降临,他径直地走到丛容身旁,伸手去板他的肩,一脸无所畏惧地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时间非常的重要,必须争分夺秒啊!” …… 老子现在就想争分夺秒地打爆你的头。 丛容咬了咬唇,别过头,双眸狠狠地朝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扎过去。正想抬头对曲凌一顿乱喷,可当看到他额头上的一条红色印记后就瞬间收住了。 第79页 他无奈地扶着额头,心里劝自己冷静。 要是把曲凌骂到怀疑人生,他突然魔性大发把自己杀了就不好了。 万事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怎么了嘛?”曲凌恬静地笑了笑,“起来了啊。” 他现在不再是板丛容的肩膀,直接两手齐用,对坐在床上的他进行一系列拉扯。丛容全程黑着脸,一个不小心就被他拽了下来。 他脚跟落地,手中骨节“咯吱”作响。 …… 果然还是憋不住! 眼看拳头就要朝曲凌那张自带圣光的天真笑容挥去,一道白色影子踏步而入,用声音阻止了即将发生的血腥惨案。 白渊道:“上车,继续睡。” 曲凌听得不明所以,微微撇头就见身边的丛容正下巴微昂,用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表情,兀自的拍拖着手上的灰,紧接着剜了他一眼后叉着腰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望见自己无缘无故地就被瞪了一眼,曲凌嘟起下唇,不满道:“怎么了啊,瞪我干嘛呢?” 白渊负手而立,听他发话后意味不明的扫了他一眼后便转身离开,只留下曲凌一人望着两人的背影,在屋子里百思不得其解。 摩肩接踵,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辆像是早已准备好来接他们的马车停在酒楼外,马上车夫一见这三人下来,就憨厚的沖白渊道:“这位公子,请。” 随后他就莫名羞涩的摩挲了下手掌心,嗫嚅道:“这个,嘿嘿,公子啊……” 白渊淡淡看他一眼,随后取出一锭银子摆放在他面前道:“劳烦了。” “哎哟哟哪里哪里。”车夫讪讪接过,立刻摆出一副供神明的夸张脸招唿他们三人,“三位子请。” 曲凌一脸和善,而丛容却是满脸嫌弃。 他眼神不善地打量了一下这马车,勉勉强强算是中上品,心里想为什么这些车夫都一个模样,见钱眼开,坐一次就要一锭银子,打劫呢这是。 白渊转身看向他道:“走吧。” 说完后便伸手要去扶他上去,丛容也一脸吃了大亏的表情被他搀扶着上了车。 掀开帘子后,不能说是金碧辉煌亮堂堂,却也能让人眼前一亮焕然一新。 空间很大,能容纳四五个人。 然后,他们就以丛容为中间,另两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路了。 到目前为止,这辆车行驰了多久,车上就安静了多久。 丛容枕着后脑勺睡了一阵子后,一睁眼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瞥看白渊,发现白渊正一丝不苟的眺望窗外。 虽然和这个人不能聊天,但他的这张清俊淡漠的神情却真是怎么看都不会厌。 他心想,这样的高冷美男,还是别打扰,就这样维持成一幅画比较好。 毕竟现在在丛容身旁还有一个人可以唠嗑。 他侧首道:“曲凌,你无聊不?” 第43章 入城 曲凌原本是趴在床边,一脸兴奋地欣赏车外一瞬即过的美丽风景,听闻他发话便从窗户边下来,一脸正经地道:“不无聊啊,这人间的景色真是百看不厌!” 丛容抖着腿一副见多识广地模样道:“这有什么,等到了离安城你会看见更多。” 他曾经去过的这个地方,繁华不输骆铭街。可两两相比之下,骆铭街还要略占下风一点。 因为在那里无人治理,所以抢劫打劫偷盗这些事没少发生。 虽然繁盛,却也比较乱,丛容之前就在那里扒过好几次,而且次次得逞。要不是途中突然杀出九霄山那群人,再过几年,只怕凭他一人都可以把整条街扒穷。 两只毛茸茸白花花的狐耳陡然抖了出来,曲凌两只眼睛水灵灵的发出光芒来,百感交集地嚷嚷道:“真的吗真的吗!?” 丛容堵嘴角痉挛一阵,堵着耳朵道:“真的。” 要死,找到一个比他自己更吵的人了。还是那个安静祥和的曲凌比较讨人欢喜,呵呵。 曲凌充满着对仙安城的无与伦比的憧憬之情,闻言后猝然抓紧丛容的肩头,期待地道:“那,那里的酒好喝吗,是不是与这里的也不同,我能喝吗?” 丛容斩钉截铁并且铿锵有力地道:“不行!” 他可不想再给曲凌碰一滴酒水了,昨天他喝完酒后那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模样真是想想就瘆人。 而且这傢伙仅仅只是喝醉后胡说八道也就算了,还非得拖着丛容一起喝,心里一不乐意甚至还强行给他灌酒。 这孰能忍? 见丛容毫不犹豫的就否定了自己的期望,曲凌嘟起下唇可怜兮兮地哼唧道:“为什么啊,昨天的酒就很好喝啊,我还想再尝尝别的。” 好喝? 行吧,千人千味所好不同,反正我是没尝出来有哪里好喝的。 丛容手抵在唇边,轻咳几声后正色道:“昨天你喝完酒后可还记得什么?” 例如突然发疯指着白渊骂戴青钰,然后就被他一个手刀直接打昏死过去。 再例如不省人事后是怎么样被白渊拽着脚拖了一路后才回的房。 这些总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曲凌茫然地眨了眨眼,歪着头道:“有发生什么吗?” 第80页 好吧,真一点都没有。 丛容假笑道:“那你记得你是怎么回的房吗?” “不是我自己走回去的吗?”曲凌扣了扣脸颊道,“我只觉得我喝完酒后好像有点晕乎乎的,莫非是丛公子你们扶我上去的?” 丛容瞥了瞥白渊,大义凛然地对曲凌道:“不错,正是我们。” 不管怎么说,得先巩固一下自己在这小狐狸面前的形象。 余光不经意一扫身旁,似乎看见从白渊那儿扎过来一道淡漠的视线,丛容装作没看见,仍旧乐呵呵的对着曲凌信口雌黄道:“我不仅将你扶进房间,我还特地给你脱了鞋,理了被子,你可得感谢我。” 曲凌当然不会知道事情发生的真实的原委结果,听他说的振振有词便信了,满怀感激地一个劲儿颔首。须臾,他才细微地觉察到苗头有些不对,嗫声道:“多谢公子……可是,今早我起来的时候我并没有盖被子,也没有脱鞋……” 他今早一睁开眼就是看到自己正以一种四脚朝天,捲成一个球形的姿势窝在床上。被子整个掉在了地上,鞋子也完好无损的穿在自己脚上。 丛容从善如流地道:“那可能就是你夜半三更梦游把被子地跳了,自己穿的鞋呗。” 曲凌道:“可我并没有梦游的这个习惯啊……” 丛容道:“从昨天开始就有了呗。” 曲凌疑惑道:“这怎么会?” 丛容解释道:“这怎么不会了,这表示着你的潜能被激发出来了!” 曲凌:“啊……?” 丛容:“啊什么?” “……” 两人一句来一句去,莫名就聊上了。 白渊一脸冷漠地望着窗外,对这些无聊且无用的对话从来都是听若未闻,丝毫不想理车内的另外两人。 马蹄声不歇,途中除了偶尔有人要下车去茅厕方便一下,以及在路边摊子上随意买了几块烧饼充飢外,一路下来大致已经过了半天,可却连个有着离安城标识的影子都没有。 再加上在马车上坐立难安,丛容别提有多闷了,于是他朝车夫催促道:“能不能快一点,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车夫在前头道:“公子别急,还有半天的路就到了。” “还有半天!?”丛容先是一惊,再生无可恋地瘫倒在座,垂头丧气道,“累啊累啊……” 他的手搁在白渊的大腿上,惹地白渊不经意地微微皱眉,神色颇显不满,他道:“在累什么?” 他们三人可都是坐在马车上的,又不用自己脚下的双腿走路,可丛容还是习以为常地摆出一副好像把整个人间都走了个便的颓废姿态。 丛容心力交瘁地道:“心累。” 白渊太淡漠,曲凌太温和。 皆不是可以与他同流合污的料。 即使能与曲凌能够聊上几句,但聊的内容无不就是一些家常唠嗑。一开始聊聊还觉得挺有意思,可两人气味不投,聊到后面会逐渐会转变为尬聊,就没劲儿了。 此时要是墨夜楠在便可以和他掐架互损了,虽然可能会有点烦人,但也好过这样相继无言。 对于那种闲情逸谈,丛容还是比较擅长骂人。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姓墨的才会展现他真正的价值出来。 白渊对他的心累不做出评价,道:“那就睡吧。” 丛容翻了个白眼道:“我不是猪谢谢。” 整日睡睡睡的,就算是猪也没有这样睡的啊! “丛公子,你就忍一下吧。”曲凌调和道,“半天而已,忍忍就能过去了。” 丛容长嘆口气,闲来无聊只得两手托着腮瞧着白渊的脸了。 曲凌勾搭过了,那现在来勾搭白渊吧。 丛容的两只眼竹子紧紧地盯着他的侧脸,大概过了好半晌,白渊才稍稍瞥他一眼,问道:“看什么?” “看你好看。”丛容仍旧托着腮,淡淡地道,“你能不能摆出个别的表情,比如试试对我发个火。” 除了犹如昙花一现转眼即过的浅浅笑容,以及偶尔皱眉的肃穆端庄,白渊至始至终几乎都是冷着一张脸视人的。要不是他一直就这样,丛容还以为他跟全世界的人都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白渊淡淡地问道:“为何?” 丛容好奇道:“就试一下子,让我看看你生气发火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曲凌听闻二人的言语,心里默默道:我也想看。 再凶神恶煞的脸丛容都在心中想像好了,可白渊仅仅只是平静的望着他,随后道:“我从不对人生气。” 丛容蹙眉道:“你胡说,你之前明明就生过气。” 想起在青阴山回房后,白渊死死拉着自己的手的那一次。 白渊道:“那你不是看过了?” “不算不算。”丛容撇嘴道,“那次你只能算是生气,不能算是发火,我要看的是你能够把整辆马车都掀走的那种火冒三丈!” 闻言后,白渊不回答他,兀自扭头继续眺望向窗外。 看他反应,丛容扶着额,念道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于是低下头扣着自己的指甲盖玩了起来。 第81页 他又无聊了大半天,心里暗自踌躇道如果这辆车再不停下来的话,他就要与这匹马拔刀相向了。 好在的是这辆马车终于在丛容即将要丧失理智的关键时刻停了下来。 此刻天色已经灰濛濛的一片,车上的三人一个接一个跳下马车,眺望着矗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大城墙,城门上方刻着赫然的三个大字:离安城。 气派到是很十足! 车夫架着马车离去,三人缓缓朝正在关了一半的城门方向走去。 貌似近段时间因为凤凰献祭一事,前来观看的外来旅客不在少数,所以守门的侍卫也只是轻描淡写,粗略地往他们三人身上瞧上几眼后就放行了。 丛容刚要走就听闻旁边那侍卫小声地对他说了一声:“献祭在两天后的离火台上,别迷路了,到时候你们只需要在台下观看就行。” 他寻声看过去,发现那侍卫似乎对每一个人外来人都说过这么一贴心话,笑道:“多谢了。” 正愁不知道在哪一块儿举办呢,兄弟你可真给力。 进了城,川流不息的人流,就算时辰已不早了,可正在筹备的祭典使得灯火阑珊的街道上的每一个人看起来手里都忙活的很。 望见他们这些面生的外来人进城后也当做没看见,似乎这只是一件非常寻常的小事。 丛容娴熟地领着二人来到一摊子面前,扫了下眼前的物品后沖老闆问道:“请问离火台是在哪里?” 那老闆笑容满面回答道:“就在前方,那里排场很大,您朝前走一段路一眼就能看见。” “多谢。”丛容刚想转身就面对面与一人撞了个正着,幸好有白渊护着才没一个不稳撞到身后的摊子。 那女子是突然冒出来的,速度极快,并且是直奔丛容的方向去的,与他两两相撞后便摔倒在地,双眼发直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丛容还以为是有人要来讹他,忍不住皱眉问道:“你干什么?” 那女子抬头望着他的脸,神色茫然无措,手乱比划着名,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丛容发现这女子用一条白色面纱罩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若隐若现,细微的眼纹约莫已有三十来岁,却也仅仅能从她的眉眼里瞧出,这曾是一个绝尘清婉的美丽佳人。 见她不发话,丛容又道:“姑娘你……” 他没说完,坐在地上的这位女子突然发狂,六神无主般的用一双许久不曾修剪的锐利指甲朝丛容腿上抓去。 第44章 哑女 从小腿上传来细微的阵阵刺痛,使得丛容眉头勐然一蹙,慌乱之下竟朝这女子的肩头打了一掌,将她打地连滚带爬一阵,最后跪倒在不远处的地上。 原本的一双秀丽的眉眼现今已然因为恐惧而狰狞地挤成了一团,平添几分怖色,单薄的身形极近痉挛似地勐烈打着颤。 然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她这副夹杂着恐惧,惊慌,愤怒的表情中似乎还参杂了几分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的懵懂之色。 不过这种茫然之色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在这女子的脸上转瞬即逝过去。 她蓦地似被疯魔所附身般地狂躁暴喝起来,时而用那因为长时间没修剪过而变得又长又可怕的指甲,马不停歇地在坚硬地表上抓过一道又一道的瘆人抓痕,时而瞪着一双小到只有一点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丛容。 瞧那眼神,似是要化眼光为利刀,把他盯地生生戳穿个洞来才好。 丛容霎时一阵恶寒袭身,嘴角微抽道:“我简直……” 他欲言又止,身后的摊子老闆顺口插话道:“唉,公子你可别管这女人,她就一疯子。” 丛容愕然道:“疯子?” 从行为上来看是挺疯的,可要是疯子未免穿戴的有些过于体面了,况且还会有知道带面纱不发疯取下来的疯子吗。 “这个女人啊,死了丈夫后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见了外来人就抓。”摊子老闆道,“而且啊还是个哑巴,说不出话来,岂不,人人都嫌她晦气,皆对她避而远之。我劝公子你呀,还是别理会她的要好。” 可丛容偏偏是那种不肯乖乖顺着心意走的那种人,只听他问道:“哑巴?天生的吗?” 摊子老闆看他对此不怎么避讳,先是愣了偏刻,然后才讪笑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毕竟这女人是外来的,我们这里的人当时也是看她拿着一张人像画,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挨家挨户地到处比划,谁知道他什么意思,到后来才渐渐晓得她这是在找人,而那画上的人便是他丈夫。” 曲凌抿了抿嘴,一脸担忧地望着跪坐在地上的女子,朝摊子老闆道:“那她的丈夫呢,找到了没有?” “唉,先不说这女子无亲无故的,没人肯帮她找,就算有好心人肯帮忙,那也是徒劳无果。”摊子老闆道,“据说她那丈夫是修仙的,本事那叫一个大,那是我们平民百姓可以寻得来的吗,我们想找也找不到啊。” “找不到?”丛容问道,“那为什么说死了?” “这个啊……可就更奇怪了!” 摊子老闆示意让丛容凑近他一点,于是,丛容就向他挨地近了一些。 摊子老闆耳语道:“听别人说啊,这女人每隔几日都会偷偷地跑到林子那里给他丈夫烧纸钱!也不知道这女人使了什么妖法,明明没有火石,却能无顾生火,你说奇怪不奇怪!” 第82页 对于摊子老闆仿佛在讲鬼故事般惊诧的表情,丛容面无波澜并且一丝不苟地听着。 他心里暗暗想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普通法修都会的好嘛。既然这女子的丈夫是修仙的,那她自己会一点法术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他问道:“那她还有没有其他亲人,不去管她吗?” “唉,说来也真是巧。”摊子老闆泄了口气道,“这女子好像是还有个女儿还是侄女,但今年年龄方正十七,在前不久就被拉去参加了献祭仪式,多半两日后就得飞灰湮灭。” 曲凌恍然般的看向丛容道:“难道……刚刚她其实是想向你求助去救她的女儿?” 丛容面无表情道:“呵呵。” 求助? 敢情用那长得都可以杀人的尖爪子挠我是来想我求助? 谁信! “唔啊啊啊唔啊……” 那女子忽然又再次发作,也不管之前被丛容打了一掌后的伤口,只是两只眼死死锁着他,手上胡乱比划着名,嘴里也不知道在支支吾吾些什么。 刚才的那一下子,丛容被她抓怕了,以免这人再毫无预兆地冲上来,本能的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后背就撞到了白渊的胸膛上。 白渊垂着眼眸淡淡扫过丛容的小腿那块区域道:“她也许有别的话要说。” “我管她有什么话要说啊,莫名其妙就冲上来撞我不说,还挠我!”丛容抓了抓头皮,心里那叫一个不爽,“先不说她脑子不清醒,就算她是想请求我们救她女儿,那她挠我干甚?如果真如那这老闆所说,一个来路不明疯子罢了,她是怎么看出来我能帮到她的?简直莫名其妙,走了走了,不管。” 真如摊子老闆所说,一个头脑不清楚的疯子的事,他可没有义务要去管。 大街上那么多人不去搞,偏偏来搞他?连疯子都当他们外来人好欺负呢! 说完他转身要走,就被曲凌给拉了下来。 只望他眨巴着眼睛对他道:“她一个柔弱女子都落得沦落到街头了,连唯一的女儿不久后都要命丧,一定没有信心再活下去的,要不我们还是帮帮她吧。” 丛容皱眉道:“怎么帮?” 曲凌道:“带她一起走?” 丛容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去你妈的! 小伙子你是不是真的皮痒,自己是怎么入魔的你忘了吗?还想重蹈覆辙呢? “你是不是脑子里缺了根茎?”丛容揪着他耳朵吼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凤凰献祭一事,不是为了济苦怜贫!收起你的同情心!” 同情心泛滥过甚有时候也是会让人很噁心的好不! 曲凌的耳朵被他拉的一高一低,强烈的撕裂感使得他不禁皱紧眉头,嘴里却还在嘀咕道:“可是……” 丛容忿忿道:“没有可是,有些无关紧要的事能不做就别做!” 他拎起曲凌的耳朵后就头也不回并且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准备离开。 明明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教导曲凌的方式语气却是十分的有腔调。 真受不了这傢伙怎么想的! 这死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想帮她,如何帮,把她带在身边吗? 话说白了其实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累赘。 虽然这听起来显得丛容这人没心没肺的,但其实也是事实。 不仅仅是跟着他们会对他们造成不便以及麻烦,还有他们此次的歷练并不是闹着玩的,完全不可能将心思花在保护着女子的份上。 白渊随即跟在两人身后,没走几步后便像是想到些了什么,停顿了片刻,侧首张望过去。 只见那女子依旧呈半跪在地上的姿势,目光黯然地望着这边。 随着视线看过去,发现那女子的视线始终是戳在丛容的身上。即便二人已走远,她的目光也不曾有一时片刻收回,就只是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着实怪诞。 丛容在前面叫喊道:“白渊?走了!” 闻声后,白渊从这女子身上收回视线,往他那边走去,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原因为丛容向他抛了枚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点流萤般的小碎银。 他指着那点碎银道:“这个先给她吧。” 曲凌先前还很丧气地直揉耳朵,见状后眼前登时一亮,双手握住丛容的手,喜极而涕道:“你果然还是个好人!” 丛容满脸黑线地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嫌弃道:“把你的鼻涕给我收起来!” 虽然不能带上她,给点银子稍微意思意思也不是不行。瞧着曲凌这副哭哭啼啼感激到死的表情,难道他在他眼里就是个没良心到做点良心事就能激动成这样的人么!? 白渊看着手心里零零散散的碎银后先是怔了怔,对他问道:“哪来的?” 丛容面不改色道:“前几天从你身上摸的。” 他可没钱。 曲凌讪笑道:“你们相处的模式还真奇怪。” …… 鑑于在凤凰献祭开幕之前是不允许有人前去离火台的,所以他们大致只在外游远远的看了一下后就随意找了个卖相还不错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第83页 但这三人因为自今早开始到进城门结束,几乎坐了整整一日的马车,睡也睡足了,吃也吃饱了,无聊的也无聊的够了,所以丛容还尚有精力可以用来跳脱。 他时不时在客栈附近逛,望见一卖扇子的摊头便起了些兴趣,用兜中碎银买了一把扇子,然后拿起笔墨肆意地在上面发挥他的绘画手艺。 添笔题字全靠凭空想像,于是等他成功的绘制了一狗模狗样的人像后,满意般地点了点头,随后哼着小曲儿兴高采烈地上了楼,径直走进隔壁白渊的房间里,将这把扇子光明正大地拍在桌子上朗声道:“送你的了!” 白渊刚刚正在一旁凝神静气,见他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后微微睁开了眼,冰冷的扫了一眼桌上的扇子,拿起一杯茶淡淡的抿了口后道:“何物?” “你的肖像画!”丛容昂着下巴,一脸高傲地道,“我看楼下有做这个生意的,就大胆的尝试了一下,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好看,惟妙惟肖。还有啊,这反正用的也是你的钱,就不用刻意谢我啦。” 望着扇面上那蓬头垢面的“人脸”,白渊不置一词的继续喝着茶,等杯里的茶水都喝完了后他才悠悠地道:“看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腿不疼了?” 丛容摆手道:“不疼不疼,就几道浅印子而已,怎么样怎么样,这个你到底你喜不喜欢?” 他眉开眼笑的盯着白渊的脸,就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两句夸赞的话。 白渊言简意赅地淡淡道:“还行。” “能从你嘴里听出这个词想必是非常喜欢了,不愧是身为灵魂画手的我,就连白渊都对此拍案叫绝,我简直是棒到……”丛容直起了腰,本还想再夸大吹嘘自己几句,就听到从门外传来的一阵敲门声。 曲凌在房门外道:“白公子,今早上你问我说的关于玉……” 白渊打断他道:“进来再说。” 于是曲凌推开门后迈步走了进来,视线晃到丛容,发现他手里正举着他那把鬼画符般的扇子后问道:“这是什么?” 丛容没羞没臊地给他展示上面的涂鸦,道:“哝,我画的白渊,像不?” “呃……丛公子想听实话吗?”曲凌眨了眨眼后尴尬地笑了笑,“我并没有看出来这上面画的是个人啊。” 丛容哼了一声道:“不懂艺术。” 他才不信呢,心道这墨宝岂是这只狐狸能欣赏得来的?还是白渊这种眼力高的人才识货。 “呵呵呵……对了白公子,早上你问我关于古寒冰在何处寻得一事,应该有点眉目了。”曲凌从怀里取出张纸页道,“我以前好像从范匀瑞那儿看到过关于古寒冰的相关事物,于是方才我便将我所知道的大抵都给写了下来,您看看吧。” 第45章 投壶 他之前正觉得古寒冰这三个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方才才回忆起来一些,于是靠着脑子内还残留了点零散的记忆,奋笔疾书地写了一张纸交给白渊。 他可是从万万没想到在五年前范匀瑞说送给他的那张残页上竟会有所记载。 “范匀瑞。”白渊接过纸道,“他为何会有?” 曲凌道:“不太清楚,他就说那张纸并不是他的东西然后就送我了。” 迅速地扫了一眼纸上所述内容,白渊略微怔了一下,抬头道:“就这些?” “应该还有一点别的……”曲凌歪了歪头,苦思冥想了片刻后敲了敲脑袋道:“不行,不太记得了。” 白渊沉默半晌后道:“多谢。” 丛容在旁听的摇头晃脑,两眼发直,忍不住挑眉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古寒冰?” 古寒冰是什么冰? 还有,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这两人什么时候串通在一起的,早上吗?有什么事是不能等他醒了一起探讨探讨?这样搞得他有些不合群啊喂! “没什么,你没必要知道。”白渊从丛容手中掠过那把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扇子,将其收在衣袖里后道,“你们先回去吧。” 眼看他起身就要送客,丛容吸了吸鼻子后放肆道:“什么我没必要知道,你这么急这就赶我走?还有我刚送了你一把扇子,你总得说一声谢谢吧,有没有点礼貌?” 白渊看着他道:“是你说的不必言谢。” “我改主意了!”丛容抱着臂,脚踩一板凳上,一副我最大的模样道,“你还是得谢。” 话说他还没听过白渊说谢谢呢。 白渊眉头微微一蹙,站起身来朝他走近几步,还没等丛容反应,只觉后领遭人一提,被半拎到了空中。 丛容:“……” 不是,两年前玩这套现在还玩呢!? 对于他的无赖要求,白渊所做出的回应便是提着他一言不发地走向门口,随即手上一松,神色凛然地对他道:“出去。” 话音一落,丛容就被扔出了房门。他脚尖落地微微呆滞一了一会儿,等他回过神,耸了几下肩膀后,转身还要言语两句就望见曲凌从里面毕恭毕敬地走了出来,出来之后还顺手关上了门,侧首对着他道:“好啦,折腾了老半天,如今时辰也已经不早了,就别打扰白公子休息了。” 第84页 “你们之前到底在说什么?”丛容打量了一下曲凌,歪着头问道,“古寒冰是什么东西?” 他们之前一句来一句去的,丛容可都听在耳朵里,可奈何他又完全听不懂。 他自认小时候看书不少,对世间的仙家法器也颇有些见识,即使没亲眼见过,但只要提及其名字,十之八九他都能道得出来。 曲凌被他这样注视打量着自己,干笑了一声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白公子早上向我打听时,我还特地问过他那是什么,他就说是个挺重要的东西,具体的也没说。” 丛容听的愈发觉得古怪,眉梢不住往上扬。 不过他就算觉得再奇怪,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想破脑袋,因为还是可以有千百种理由可以说的通。 这顶多就是白渊练功练到瓶颈期,想要靠什么仙家法宝助自己一臂之力,又或者是这古寒冰有什么疗伤的奇效,万一那一天受伤了,吃一块就好了…… 别的不敢说,胡思乱想的本事丛容当头是无人可敌。 回到房间后,丛容脱去了身上的衣物,叫人打了一桶水后便兀自准备开始洗漱沐浴。 他刚脱的一丝不挂,走到桶边后,一只脚刚踏进去一半就忽然想到什么,又退了出去,径直冲到一带有镜子的台前,微微侧过脸庞,斜眼望去。 之前那浅若无物的吻痕已然褪去,如今所见到的就只是那一片雪白晶莹的肌肤。 他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舒了口气后三步并两步蹦蹦跳跳地跑到木桶旁,一个翻身跃了进去。 等沐浴完毕之后,穿上了里衣坐在床上无所事事一阵后,便躺下歇息了。 在凤凰献焚开始前余下的最后一整天时间,这三人就在整个离安城里逛了一圈。 丛容毕竟是习惯了人世间的繁华热闹,相对而言比较淡定。可曲凌已改往日柔柔弱弱模样,活活打了鸡血般,仿佛对什么都倍感好奇。 他不时就跑到卖各种各样商品的摊子前,一卖糖果的老闆瞧他应是外来人,长的挺俊秀,又颇有孩童脾性,于是就送了他一串糖。 曲凌欣然接过,连声道谢后走到另外两人旁笑道:“这里的人可真是心善啊。” 似是错觉,曲凌这句话一出口,就感觉从左上方传来一阵低低的轻嘆声,丛容抬头望去后,见白渊还是一脸好好的注视着前方,脸色寻常。 丛容再转头睨向曲凌道:“给你一串糖就说别人心善,也真是服了你。” “怎么了嘛。”曲凌将那串糖摆在他面前晃悠道,“你也想要吃吗,我可以再问那个老闆要一串给你。” 丛容满脸黑线,反手把糖硬塞进曲凌嘴里道:“不想,吃你的去。” 远远望见前方的一大群人仿佛在围观什么,人头挨着人头,绕成一圈。三人纷纷前去一探究竟,才发现原来是一人在中央表演着“投壶”技艺。 十箭十投十准,众人交口称赞。 投壶在这里内可说是风靡全城,家喻户晓。不少人从年少时就开始接触这类,将其拿来作为比赛的情况也不少。 此类技艺虽然听起来看起来容易,但操手起来实则也并不简单。不仅要看臂力,眼力是否恰到好处,也着重看一个人的内心是否平静。 一阵鼓掌夸赞声过后,那投壶者现场抱了个拳,慷慨激昂地朗朗道:“在下不才,请问在场的诸位当中,有没有哪位人士敢与在下挑战一下,若是挑战成功,在下今日便给他一百两黄金!” 围观在场的人顿时又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着讨论着谁能将这一两黄金给搞到手,却始终每一个人敢上去。 毕竟这人方才十根箭,箭箭皆中,想必是投壶中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可不想当众出丑。 丛容余光瞥见身旁的曲凌两眼发光,心下嘆道这傢伙又来了,便用手肘捅了捅他道:“怎么样,要不你去试试?” 曲凌重重地点了点头,满怀期待地从人群中走去,对那名投壶人道:“我想试试。” 投壶人见他这身打扮不像是本城中人,毕恭毕敬地对他抱了个拳道:“这位小兄弟,你确定要一试?” “当然了,请多指教!”曲凌回了个礼,“请问是不是就是把箭投进这壶里就行了。” 投壶人面怀微笑地浅浅颔首道:“不错,若没其他异议就便开始吧,十根箭,谁投中的箭数多便取胜。” 曲凌道:“好!” 四下的人看了曲凌几眼后,带着不少嘲笑声开始窃窃私语。说的内容大抵就是曲凌并非离安城里的人,对投壶的娴熟自然是比不上本地人,更不可能比得上这个十箭十中的高手。虽然结果不用想也知道,但既然曲凌敢尝试,这些人自然而然也就抱着凑热闹的心情观赏下去了。 曲凌弯腰取箭,侧首看着一边的投壶人信心满怀地捏着箭奋力一掷,然后中。 投壶人笑眯眯地对他道:“该你了小兄弟。” 丛容在旁抱着臂对白渊道:“唉,你说曲凌会中吗。” 白渊淡淡道:“不会。” 曲凌手拿着箭看了半晌后,动作堪称佛系,优雅端庄地向前一扔,一个弧度软绵绵的弧度弯过,那根箭连壶身都未曾碰到就摔落在地。不论是姿势还是动作而言,完全就是外行。 第85页 虽说都在意料之中,可周围还是唏嘘哀声不停,不过曲凌也不以为意,挠了挠头对投壶人笑着道:“没投进呢。” 丛容在一旁扶额,心里嘆道:当然投不进了,这是投壶,又不是琴棋书画,要那么儒雅干什么。 投壶人竟然也没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谦和地笑道:“没事,这对于初学者而言也正常。你只要臂弯稍稍用力,看准之后用心投就可以了,要不你再多试试几下。” 于是,曲凌听着他的教导一连串地试了好几下,最后的结果便是十箭中只中了两箭。 遍地的箭矢七倒八歪,唯有两根是牢牢地插在壶里,而投壶人十箭里则中了九箭,双方差异显着,更何况也不知道那唯一失误的一箭是否是因为不想让曲凌显得太过难堪,故意失误的呢。 曲凌丝毫没有气馁的模样,他道:“我输了,阁下果真厉害。” 投壶人闻言后拍了拍他肩膀哄道:“万事重在参与,小兄弟初次尝试难免会有些不尽人意。” 等曲凌下场之后,那投壶人继续昂首挺胸地抱拳道:“还有没有哪位仁兄敢与在下比试?” 第46章 火台 丛容手枕在曲凌肩上道:“咋样,好玩不?” 曲凌讪讪答道:“挺好玩的,只可惜我玩不好,还有那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真的是十拿九稳,我完全赢不了他。” “这有什么厉害的,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吹捧,没看见那人的鼻子都快得意得翘到天上去了吗。”丛容拇指扫了一下鼻尖处道,“唉,你信不信我立刻让他下不了台。” 曲凌颇显惊讶地道:“你很擅长这个?” 丛容脸上的笑意愈发加深,一双亮如星辰的双眼顷刻间起了道道水波涟漪,他道:“不是我擅长。” 说完,他掉头去看白渊,然而他这一扭头就正正好好对上白渊的视线。 丛容咧嘴笑着道:“你去试试。” 闻言,白渊不疾不徐地应声道:“没兴趣。” 像白渊这样清冷高雅,宛若神仙的人士,让他去参与投壶这种民间流传的游戏,着实也与他的形象不太相符。可又谁让白渊自己说过,在入九霄山之前,他是生活在离安城的。 出生在本地,必然也尝试过不少次风靡全城的投壶游戏。所以说丛容对他可是踌躇满志,信心满满啊。 他早就预料到白渊会先拒绝自己,故意撅着小嘴,愁眉苦脸地道:“你给个面子呗,我都和曲凌说你会上了,况且家乡活儿,你不是应该很擅长的吗。” 隐隐约约间,丛容好像看到白渊瞪了他一眼,沉默半晌后,才冷着脸道:“……下不为例。” 说实话,对于白渊每次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的时候,丛容都忍不住寒毛竖立,直打哆嗦。 他方才还以为自己要再多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一阵子后白渊才会勉强妥协下来,可哪知这一会儿竟这么容易,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目送白渊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后,曲凌凑到丛容耳旁小声道:“他刚刚是不是瞪了你一眼?” 丛容:“……” 他看到了!不用提醒他了! 一道白色颀长身影迎风闯入众人的视野当中,双眸深邃如墨潭,稜角分明的脸庞冷峻而又淡雅,再加上面无表情,使在场的所以人都从心底觉得此人难以亲近。 许多人都看白渊看了个呆,那投壶人最先缓过神来,道:“阁下是想挑战一下吗?” 白渊低垂着头不知看向何处,没吱声。见状,底下的丛容连忙出插话道:“没错。” “那就请吧。”投壶人谦恭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讪笑道,“规矩照旧。” 白渊从头到尾都不愿看那人一眼,弯腰躬身持起一捆箭矢,冷声道:“你先请。” 投壶人抱拳挺胸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从他这个角度望去,这人个人从台下上来的方位跟之前那人应当是一致的,所以这两人应该是相识,可刚刚那位蓝衣公子根本就是个初学者,连最基本的要领都未能领悟,想必此人也与他半斤八两,都是外来人想图个新鲜来尝试几下的。 若是十全十中也真的太苛刻了,说不定还会导致其他人没了信心,不愿尝试。所以他这次也和跟曲凌比时一样,十只箭中了九只,只剩下一只故意投歪,孤零零的倒在一边。 曲凌惊嘆地鼓了鼓掌道:“果然还是厉害!白公子他……” 丛容胸有成竹地抱着臂,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打断道:“还故意放水,这下这人可要大吃亏了。” 白渊当然看出了这人有意放水,对此不做出任何评价,兀自拿起箭矢,也不多加思虑踌躇就奋力往前一掷。 一中! 周围人放声叫好,夸赞声四周起伏,投壶人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道:“在下恭喜阁下中了第一箭。” 白渊充耳不闻,板着一张脸继续投了第二箭。 二中! 投壶人倒也没介意,继续点头贊道:“恭喜阁下中了第二箭。” 白渊仍旧是一句话不说,兀自投起了第三箭,第四箭。 三中!四中! 第86页 投壶人的脸微微有些挂不住了,声音也越来越轻:“恭喜阁下中了……” 还没等他道完,白渊的第五箭,第六箭又一个接着一个抛了出去。 五中!六中! 投壶人呢喃道:“恭喜恭喜……” 七中!八中! 投壶人:“恭……” 等准备投第十箭的时候,投壶人已经哑口无言地僵在原地上了,冷汗淋漓,沿着下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脸上的微笑险些挂不住。 然而不只是他,四周的围观者皆都膛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放眼一望,几十来人里,似乎也只有丛容一个人脸色寻常的抱着臂静立在那儿。 十中! 伴随着第十根箭矢落入壶的声响外还有投壶人双膝弯曲,跪倒在地而发出“咚”的一声,咬着牙艰难地道:“我输了。” 丛容在旁看地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指着这人肆无忌惮地嘲笑一番。 叫你放水,放脱了吧! 等那投壶人跪了一阵子后,泪眼婆娑地抬头望着白渊道:“至于黄金的事,我……我明天就把我那房子卖了换钱给你!” 丛容:“……” 曲凌:“……” 众人:“……” 白渊俯瞰着他,淡淡道:“不用。” “不,大丈夫绝无虚言。”投壶人明明摆着那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却还是执拗地说道,“我一定要信守承诺,否则我以后就没法混下去了!” 白渊并不想和他多扯,又道了句:“不用。”,然后就转身走人。 来到丛容曲凌面前后,又以一手提着一个的姿势将二人带离了人群,只留下投壶人跪坐在地上。 只见远处那人平举着手臂,依依不捨地沖白渊的背影道:“公子你叫啥,住哪里啊,我明天怎么把钱给你啊……” 等走到一人流量稀少的地方,白渊便将两人放了下来。 丛容对拎着他这件事已经觉得见怪不怪了。等他脚跟落地后,问道:“怎么了啊,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白渊道:“没有。” 丛容双手枕着后脑,微微昂首道:“我才不信。” 曲凌则是摆出一张写满着“崇拜”二字的表情道:“白公子,你这么投壶这么厉害,你以前有练过吗?” 白渊冷声道:“不值一提。” “那你可以教教我吗……”不等曲凌说完,白渊就已经转身留下二人,头也不回地独自拂袖离去。 丛容道:“等等我啊!” 他拉着一头雾水的曲凌慌忙跟上前,挨在了白渊的后头。跟了一时半会儿,他不禁抬眸瞄了瞄眼前的这个人的背影。 望着他沉默片刻后,丛容兀自在心中下了个结论:白渊他……并不喜欢投壶! 剩下的时间里,这三人找了间茶馆坐下歇息一阵子,待听了几首诗歌后,这一天也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隔日,便是举行凤凰献焚的日子了。三人早早地就出了门,从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时候,大街小巷里就不断有人走出,纷纷集中在一个地方:离火台。 被用来献祭的女子在正式开始前一个月里是被禁止外出的,唯有在献焚当天才可出来见见阳光。 而且她们的父母虽然明白凤凰献焚这事的重要性,并以此为荣耀,可再怎么说到底也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说不舍根本就是假的,于是在把他们女儿送出来的时候,每一个人穿的都极为华贵,看上去就真的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律看不出来其中其实还有不少的平民女子。 这些女子一路上,无一不是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等上了离火台静候的时候,更是有人已经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此时此刻台下已经人头攒动,挨肩擦背。而丛容,白渊以及曲凌三人正围站在离火台的最前方,这个位置离得最近,看的最清,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挤上来的。 曲凌看着台上已经有一名女子哭得泣不成声,他道:“怎么办,什么时候救人?” 丛容道:“我说过要救人吗,先静观其变。” 他打量了下整个离火台,发现在这台的上方竟还腾空立着一枚金灿灿的雕像,从造型姿态上来看与凤凰无异。视线乱扫中,他勐然一停,在离火台台下的一个空落落的角落望见的一道单薄的身影。 身姿曼曼,一身白衣,正是昨天的扑在他身上那个哑女。 丛容蹙着眉盯着她看了半晌,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一群女子,神色淡定自如,完全没有了昨日的疯癫发狂。况且在她的神色里,丛容似乎还望见了从中所表露出的些许不舍及留恋。 这哪是一个疯子会表露出的神情! 丛容挥挥手,示意白渊凑近他,白渊看他一眼,照做地将头低下半截。 他在白渊耳畔低声道了一句:“等会台上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让那个女人坏事。” 白渊轻轻地“嗯”了一声,重新直起身子后淡漠地望向前方。 曲凌看着两人的行为,道:“你们说什么呢。” 什么稀奇事要悄咪咪的说。 第87页 丛容讪笑道:“等下台上要是出了什么事,还劳烦您老迴避一下。” 曲凌疑惑道:“为什么?” 丛容道:“因为对这场献焚来说,发生血光之灾是在所难免的了。” 第47章 煞火 “凤凰献焚现在开始。” 浩瀚的打鼓声与台下人群的嘈杂议论声相继而鸣,不过就算是再吵闹喧嚣也遮盖不住仪式开始时的鸣响警笛。 毕竟是守护城的神明,已经有不少人识趣地住了嘴,等锣鼓声渐渐轻了下来后,场下就只有窃窃的细声碎语。 台上的姑娘们得知自己死期将近,都顾不着维持小家碧玉的形象,纷纷涕泗流涟,嚎啕大哭,有的甚至已经木纳了,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台下的人却认为她们能为神明奉出生命本就是天经地义,况且千人中还能有一人获得凤凰的庇佑,得到无穷的法力来做整座城的神女,这是多么风光无限的事,所以他们对这些女子的哭泣丝毫不动容,淡漠睥睨的神色中还参杂了点讥笑。 此时此刻,不论是台上还是台下,似乎就只剩下了众多女子的哭喊抽啼声。 蓦地,凤凰献焚便开始了。 抬头仰望,只见上方的金色雕像周围的火焰徐徐燃烧,勐然沖向天顶炸开了花,火星四射,风驰电掣往下方坠去。 丛容眼疾手快的从怀里取出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白布,将曲凌的眼睛、耳朵处都给缠了一圈又一圈,活脱脱的把他缠成了个木乃伊。 对此,他端倪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曲凌眼前突然一黑,不由自主地摸了脸上的布,有些懵懂地道:“那个……” 丛容笑容可掬地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一手枕在他肩上,一手扶着腰望向前方。 火流星落在了地上,颗颗相连,燃起一片熊熊烈火。被围在这火圈内的姑娘们眼见这副火光沖天的情景皆吓破了魂,各自尖叫一声后双手抱头地蹲坐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有的夸张的直接趴在地上边哆嗦边痛苦,还有极少数的则就在原地如没头苍蝇般地乱跑,喊的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不稍片刻,这大火就蔓延到了这些女子的身上,悽厉的惨叫声顷刻间划破天际,这火又刚又勐,旁人一旦接触后也被顺势点燃,化为灰烬。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角落里,那个白衣哑女不再淡定了,她最开始是掐着自己的咽喉,上下抓挠一番后面露惊恐地附身就想冲上前去,可究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用其他人动手拦下,这团不近人情的火焰就毫不留情将她逼得后退三分。 她并起三指还妄想动用法术闯进去,可和这浩瀚的火焰相比,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法术无非就是在螳臂当车,白费力气罢了。 眼见自己无能为力,哑女面色颇有心灰意冷之感地跪坐在地,两眼死死地盯在台上,神情是又狰狞又痛苦。 看到这里,丛容心道台上应是有什么对她而言重要的人,对此似乎有些心有不忍,衣袂下的手不经意间紧握成拳。 想着这台上若是再没有什么异动的话,他可就要走了。 毕竟这场景实在太过惨无人道,只要是个人都不应该有勇气看下去。可如果让他选择去救人的话,也是办不到的。 他这个人几乎每做一件事都得先过一遍脑子,只有少数情况下才会冲动行事。 他此时想着要是救下了这群女子,指不定马上就会因为捣乱献焚而被这城里人给追杀。不过就算那些人伤不了他,但一定还会有接二连三地麻烦事往他身上涌。 除非有个正当的理由能让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对此,丛容忍不住撇了几眼周围的人,发现大多数人表情依旧淡漠,看的一丝不苟,就等着天女出现。而另外少数人的反应就更让他唾弃了——他们竟然还在嚯浪笑敖地欢唿。 于是,这次不仅是丛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人,就连白渊的目光也如冰霜寒刃般扎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其中一点给吸引了过去。 台上已经乱的马仰人翻,但丛容却看的很清楚,这无数个惊恐慌乱的人群中,有一个娇柔的身影与周围其她人迥乎不同。 那女子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个子虽小站的却极为挺立,一身红衣妩媚耀眼,与这气势庞大的熊熊裂火相得益彰。 跳动的火星一串一串地扑闪着,将她的脸庞照映得红润无比。她静默地站在原地,对身旁胆裂魂飞的女子视若未睹。 那些女子们见她明明处境和她们一样,却是一副完好无损的惬意模样,还以为靠近她一点说不定就会没事。于是在这慌乱之中,猝然有人朝她伸出爪子便要去抓她的衣服。 然而指尖只是在她衣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扫过一点,就骤然像是被点着了般,抓他的女子顷刻间便形成一个火人,与其她人一样歇斯底里地哀嚎一声,随后化作灰烬,尘埃落定。 红衣女子用余光瞥了一眼脚下,白皙的手缓缓拂在系在腰间的金色铃铛,拨弄几下后便发出阵阵清脆铃响。 她微微抬头,平静的望着眼前那围住自己的火焰片晌后,淡漠的眉眼唇间扯出了一丝微乎其微的浅浅笑意。 第88页 只不过这个笑意,在此场面下就显得有些渗人了。 那被火光照耀得清晰无比的脸倒映在丛容的双眸中,这使他不得不为之怔了一下,随后就脱口而出道:“……琉璃?” 闻到旁边的人说了什么,白渊从台上收回了目光,朝他问道:“什么?” 然而不等回答他,丛容唿吸一滞,呆呆地盯着台上的娇小身影,皱着眉头就要动身上去,被白渊一手拉住。 白渊道:“做什么?” 丛容抚上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手足无措地道:“那是姜琉璃……是我朋友,我得去救她。” 他现在可管不上事情有没有什么变动,也等不到是否真的有神女出现的时候。昔日对自己有恩的好友此刻就在台上,眼看就要遭受烈火侵蚀,这已让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闻言后,白渊眼睑微微敛下,轻柔的道:“好。” 于是,这两人便占着离离火台极近的位置,奋力一跃,跃上了台。只望白渊眼疾手快地并起两指在火焰中破开细窄的道路,二人沿路跑了进去。 眼见突然有两个陌生人毫无徵兆地就跳了上了,甚至还进去了,台下的叫声霎时沸沸扬扬了起来。 “我去!那两人谁啊,怎么突然上了离火台?不想要命了吗?” “这是活腻了啊?凤凰献焚都有人敢捣乱!” “这献焚才献到一半,这,这……” “安啦安啦,那两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不懂规矩,这下肯定要死在里面了。” “总有人想英雄救美,啧啧啧,这两人到最后一定化作一团灰,跑不出来咯!” “还真是英雄救美的戏码看多了,真以为自己本事有多大,受不了啊……哎哟我去!兄弟你……” 那人话讲刚说完无意朝身旁瞥了一眼,就见一“木乃伊”直勾勾的站在身旁,陡然被吓了一跳。 曲凌此时此刻头顶白布,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着,就露出一张嘴和半个鼻子,当然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他再想一睹究竟,但为了避免再犯心魔而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所以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布扯下来的。 离火台上,火光滔天。 丛容白渊避开了这来势汹汹,四处飞溅的火星,跑向那抹火红身影。 姜琉璃眯着眼望向从远处跑过来的人,手掌摊开,下一秒就准备出手,可等看清楚那二人脸的时候,霎时间怔愣住了。 丛容跑到姜琉璃跟前停了下来,颤颤道:“你是……姜琉璃吧?” 离火台上温度很高,使的他唿吸有些短促,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盯着眼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子看去。 姜琉璃:“……” 她呆呆的看了一眼丛容,再看了一眼白渊,视线在这两人身上交替着,半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后,她朝丛容走进一步,伸着手貌似想碰触他一下,可最后却僵在了空中,她缓缓道:“丛容?” 瞧她神情有些古怪,丛容点了点头道:“是啊,你怎么……” 他没说完就感觉到身体被一双手紧紧抱住,姜琉璃倏地将脸凑到他的肩膀上,将之牢牢地禁锢在怀中,嗫嚅道:“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什么……”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拥抱,丛容吓了一跳,搞得他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颇显的有些手足无措。 他尴尬的回头看了一眼白渊,发现白渊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不做出任何表示。 丛容略显窘迫,道:“那个,琉璃,你先放手。” 姜琉璃闻言便缓缓放开了手,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可让丛容有些大跌眼镜。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姜琉璃的性子是比较泼辣的,以前只要丛容做事不太顺她心意或者怼她,就会揪起他的耳朵赏一顿骂。 可如今,没想到她竟然会变得这么有小女生脾性,这难道就是俗话说的女大十八变么? 丛容想到这里就望见眼前的少女背过身道:“你们走吧,我还有事要做。” 他眉头紧锁,疑惑道:“你要干什么?” 如今,离火台上除了他自己,白渊,姜琉璃外空无一人。 难道真的会有凤凰神女降世,而那个人正好就是姜琉璃?可是到目前为止,丛容在她的身上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些许变化。 见姜琉璃没回答他,丛容试探着问道:“你成为离安城神女了?” 姜琉璃摇头否认道:“没有,我只是问她借了点法力而已。” 火势渐渐增长,跳动的火星越来越勐,不知不觉中大火已经跃上了天空,几乎将这三人完完全全地包围在里面。 第48章 不熄 姜琉璃抬头望天,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天,意念神识一动,浩瀚的大火便如满天炸开来的花,朝外界兇勐扑腾过去。 现在,他们三个人是安全了,可台下的人就陷入危机了。 这火如洪水般汹涌,台下人眼见这飞来横祸,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无暇再顾及着什么神女降世,皆都惊恐交加地四处流窜。 第89页 可奈何在速度上终究是略逊一筹,不少人连来得及叫一声都没赶上,就被这熊熊烈火给吞其中,迈入轮迴了。 曲凌方才还有模有样地好好站在原地,突然被这一下那一下的推推搡搡,开口提醒几声也没个人理他,依旧马不停歇地往他身上撞。 直到最后,他被撞的屁股重重摔在了地上,并且整个人还轱辘滚了两圈。 再好的脾气也会有忍耐不住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扯下一点眼前的布询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粗略的看了一下眼前的状况,他踉跄几下,缓缓从地上坐起,随后竟毫无预兆地掉头拔腿就跑。 火焰跟在他的后尾穷追不捨,颇有种火烧屁股的既视感。 曲凌眼看跑不过后,迅速并起两指召唤出碧清剑,脚踩着剑身,腾云驾雾了起来。 离火台被火烧得焦黑一片,满目苍痍,就连台下的状况也是一样,虽然已有很多人命丧在这大火中,不过好在大部分人反应都还算快,等逃入一片森林里,这火便慢慢消退,逃过了一劫。 曲凌惊诧道:“什么情况!?” 他刚刚不过就是没看没听了一阵子,现场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朝只剩下残垣断壁的离火台眺望过去,见着了三个身影后他勐然御剑过去,在他们附近缓缓下落。 脚跟落地后,曲凌呢喃道:“这是怎么了?” 扫了一眼台下的荒芜一片,只见丛容往姜琉璃那儿瞪了过去,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姜琉璃对上他的视线后轻笑一声,不疾不徐道:“没什么,杀人而已,别见怪不怪的。” 她嗓音软糯糯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根本没把杀人当做一回事。 丛容心蓦地一跳,看着姜琉璃的脸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你怎么变成这样?” 他都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姜琉璃了。 对于丛容来说,姜琉璃这个人就等同于他的救命恩人,虽然在她骂街的时候会有点心生后怕,可在自己无亲无故,生活最为艰难的时候全心全意帮助自己的也是她。 以丛容的疑神疑鬼当然问过姜琉璃为何要救助自己,那个时候她说她自己也在正魔大战结束后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对他仅仅只是同为落难人,相互照应一下罢了。 虽给他的是这么一套说法,可丛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她似乎格外的注重自己。 不论是钱袋丢了也好,偷鸡摸狗被发现了也好,姜琉璃好像都对他格外严厉,明明墨夜楠那傢伙也没好到哪去,可每每对他都是抱以微笑,柔和似水,偶有发疯,但到自己几乎无时无刻给不是赏来一张臭脸,那小怨妇样的表情一直让丛容以为是欠了她一屁股的债。 不过后来想想,好像的确是欠了她不少钱…… 所以对于这种又像债主又像亲姐的人,丛容完全不会把她与眼前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联想在一起。 然而只见姜琉璃无声的嘆了口气,拨弄起了自己的指甲盖,不以为意地道:“不是我变了,只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所以才不得不牺牲这座城而已。” 丛容眯眼道:“你在说什么?” 红袖一挥,姜琉璃转过身子,抬头仰望着天空道:“你可知道魔尊他……为何会杀你的父亲?” 她一边说着,袖口下的拳头牢牢攥紧,半个指甲都陷入了肉里。 丛容压根没料到她会提及这个,神色冷冽道:“什么?” 眼看她嘴唇微动就要开口,跪坐在角落里的哑女却毫无预兆地勐然扑了过来。 只不过这次她没有扑向丛容,而是朝姜琉璃扑了过去。可让人震惊的是,这次哑女没有舞着她的利爪,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姜琉璃,泪水如泉涌般从眼眶里流落下来,打湿了洁白的面纱。 见状,曲凌也小跑到丛容白渊身旁,同丛容一样讶异地望着眼前的这番情景。 丛容瞪大了眼,指了指哑女又指了指姜琉璃,不敢置信道:“她……她女儿不会是你吧。” 姜琉璃先前还在安抚着怀里的人,闻言后脸上错愕之色毕现,好阵子才缓过神来,看着丛容的脸,然后“噗呲”地笑了出来。 她大笑道:“你这是听谁说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丛容扯了扯嘴角道:“不是吗?” 这一般不就是母女久别重逢后才会有的戏码吗? 姜琉璃意味不明地沖他莞尔一笑,道:“不是哦,她的身份呢……嗯……有些特殊,所以我就照顾了她许久,对了,你不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啊?哦。”丛容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随后就见姜琉璃轻轻推开哑女,背着手,几乎是眉开眼笑地往他这边走来。 等走到丛容跟前后,她兀然踮起脚尖,举起一只手朝他脑袋上打去。 “……” 丛容莫名其妙地就被打了一下头,茫然道:“你干……” 他刚想质问她为什么突然打他,下一刻鼻子就被勐地揪起,姜琉璃怒吼道:“你还敢问我为什么!是谁三年前给我玩失踪的?以为派人寄了张信就完事了?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去逍遥痛快了是吧?墨夜楠人呢?还有这公子你是从哪勾搭来的?你哪一天能给我省点事!” 第90页 鼻子被揪得酸痛发麻,丛容忍不住噙出两滴泪水,大声嚷道:“等等等等!死女人你先给我放开!” “你说谁死女人!”姜琉璃面部肌肉一抽,手下力道更重了,“你有种再说一遍!看我不把你的腿给打断!” 眼看自己鼻子就要被她生生拽下来,丛容惊叫道:“白白白白白渊,救命!” 白渊瞥了他一眼,真的去救了他一命,只听他道:“阿容说话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姜琉璃闻声后,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这白衣青年,发现此人气质绝佳,颇有仙气,心道不好扫了他面子,于是剜了丛容一眼后便放开了手。 笔尖上传来的痛觉一旦消失,丛容双手捂着鼻子,流星飞电般迅速躲到了白渊的身后,他眉头紧锁,双眸中的不满显而易见,咂嘴道:“死女人!” “你再说!” 姜琉璃上前一步,扬起手又要朝他头上落去,丛容一个错身躲了开来,继续不知死活地重复了一遍:“来啊,死女人!” 姜琉璃脸上瞬间乌云密布,声色俱厉道:“臭小子……你活腻了!?” 曲凌虽然不怎么擅长调和,但他毕竟是五人中唯一一个会哄人的性子。 不说那争吵的二人,白渊看上去就是那种不会劝架的人,而剩下的那个哑女就更不用说了,连话都不能讲出来一句,还劝个鬼哦。 于是,曲凌干笑一声道:“那个……你们先别吵,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么?” 他先前就不知道现场为什么转眼间就变了个样,四周一片焦黑,没有生息,再加上从刚才开始就没听懂这些人在说些什么,对此状况几乎是一头雾水。 不过好在在一旁思忖了这么久,曲凌唯一明白过来的就是这红衣女子与丛容似乎是旧相识。 倚仗着曲凌的话,丛容很快就找回了正题,边闪边道:“对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对,你为什么有能力这么做……还有你说的我父亲和叔……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明白的实在是太多了,一连串的就问了三个问题。 姜琉璃方才被他气的不轻,闻言后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咬了咬唇回答了他其中一个问题,道:“我本就是魔修,怎么没有能力这么做?” 丛容:“…………” “咦?我以前没跟你讲过吗?”见他神色一阵茫然费解,姜琉璃歪了歪头,不甚在意道,“哦,好像是没有讲过。” 丛容当时一口气没上来,满腹一阵心惊胆颤,面部表情夸张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嘴里还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你&@#%&$£……” 姜琉璃可从来没对自己说过她是魔修啊!!! 丛容还以为她只是会了点寻常法术而已,哪知道他娘的…… 行,先别管她是啥时候冠上的魔修,先问重点,重点! 丛容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故作镇定道:“那姜舞哲他……” 还没说几个字,陡然间,众人感觉到脚下的温度勐然涨了不少,刚熄灭不久的烈火竟再次轰炸开来,火星飞溅。 姜琉璃轻笑一声,眯着眼道:“看来时辰到了。” 这次的火比先前的气势更加庞大,对他们可以说是防不胜防。没过多久那火就似蛇一般往丛容的身上攒动上去,不等他自己动手解决身上的火,白渊就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了过来,往他背上一拍。 一层宛若透明的银白色冰罩就将他罩如其中,身上的火焰也随之褪去。 第49章 金像 白渊道:“这样会好一点。” 丛容感觉到一股冰凉凉的气流瀰漫在自身周围,灼烧的炽热感弹指之间皆被一扫而空,他惊喜地叫道:“好很多!” 见状,姜琉璃莞尔一笑,讪讪道:“没时间解释了,凤凰神女很快就要现身了,到时候便是整座城灭亡之时。” “什么凤凰神女。”丛容道,“献焚仪式上除了你不是没有女子活着么?” “谁说凤凰神女一定是人了?”姜琉璃抬头望向上空的凤凰金像,“以灵魂作为献焚供物,它现在可是活了哦。” 丛容:“……?” 神女? 这不就是只用金子雕刻的鸡吗,哪里看出来像个女人了? 凤凰金像眼睛发出刺眼的红光,在它的双翅下扑腾出源源不断的烈焰煞火,看这架势,几乎是欲将整座离安城都给包围其下。 姜琉璃看着眼前的火焰,有些没心没肺地道:“世人都说凤凰神女带给离安城和平,可眼下我只不过是从她身上抽了一点点的法力,她竟会愤怒成这样……” 她微微侧首去看一旁神情颇显慌乱的哑女,安慰似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后,一把环住她的腰腾空而起。 眼看姜琉璃这个肇事者就要掉头跑了,丛容抚去眼前遮挡视线的火焰后仰面,质问道:“餵!那座金像不会是要把整个城给烧了吧!?”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谬,毕竟离安城那么大,又怎么可能会被烧个精光。 可看目前这架势,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 “当然了,你可不要小瞧这妖像的威力,要不了多久,整座城都会变成一堆焦炭。”姜琉璃托着哑女浮在半空中,沖他哈哈笑道,“丛容,我还是奉劝你们一句,快点走吧。” 第91页 丛容骂道:“别废话,你不是要跑吗?快跑吧,死女人!” 姜琉璃:“……” 她嘴角抽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后托着哑女准备离开。 动身前还不忘回头留下一句:“我看你身边的那位白衣公子修为挺高的,应该能护你周全……就是他那剑意,略微有点让人不愉快。” 丛容摆手道:“多谢夸奖,人家乐意,觉得愉不愉快是你的事,快走快走,之后别让我抓到你。” 他认为姜琉璃说的不愉快是白渊的剑意过于冰冷,会让人心生寒意这一方面的不愉快。再加上他自己以前也是同她一样,对此不甚喜欢,但好在后来就释怀了,所以此刻并未觉得姜琉璃说的话有什么毛病。 可白渊就没这么好煳弄了,他目送着半空中沖他浅浅一笑的人离开后才将视线收回,对丛容道:“打算如何?” 丛容勾着曲凌的肩膀,抬头眺望向那吐着源源不断的火的凤凰金像道:“虽然我并不是很想多管闲事,但看在这座城是你以前住的地方,总不好眼睁睁地看着你家变成废墟吧。” 闻言,白渊敛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层阴影,不矜不伐地道:“其实无所谓。” 丛容微微一愣,随后苦笑道:“白渊,你好像真的不太喜欢这里啊。” 自从他们来到离安城后,白渊的心情似乎一直就不太好。看他对这里是一点都没有留恋的样子,莫非这里并没有给他留下个好的印象? 曲凌感到周围温度不断升高,脚底下碎石燃烧迸溅,自己眼看就要变成一只烤狐狸,连忙又往带着寒气的丛容身上靠了靠,他道:“你们能不能等眼前这状况解决了时候再讨论喜不喜欢的问题啊!?” 他本来靠丛容就比较近,这样一来几乎是贴到了他身上,就差连同手脚也一起顺着爬上来了。 白渊有意无意地扫了曲凌一眼后,沖丛容道:“先解决眼下。” 丛容“嗯”了一声后,也不管像浆煳一样黏在他身上的曲凌,兀自抛下沉霄,一跃而上后,朝上空的凤凰金像御剑飞起。白渊紧跟其后。 那座金像雕刻地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真的就如活得凤凰一样舞动着翅膀。只是这上面洒下来的不是什么幸福的光辉,而是象徵灾难的漫天煞火。 丛容带着曲凌停在了距离金像十米的半空中,他问道:“怎么才能让火势停下,是要毁了它么?” 白渊踏着渊冰停在他身旁,神情堪称肃穆,微微颔首道:“只能如此。” 说完,只见丛容扭头对曲凌道:“你自己御剑飞行,我和白渊去砍它。” 曲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唤出碧清剑后从沉霄剑上跳下,稳稳地踩在剑身上,再一抬头,眼前的两人就已然不见了。他御剑绕到另一侧,才发现那二人的踪迹。 只见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浮在凤凰金像的周边,此刻的距离大致只有五米。 丛容身形微躬,先保证自己不会在施法的时候摔下去,唇角微动后一道如墨的黑色冷冽剑气追云逐电般迅速划过,分毫不差地打在金像之上。 先别说那金像在承受了这一击安然无事,那硕大无朋的身躯竟还动了动,如红豆般大小的眼睛发出阴仄仄的红光,翅膀下的火焰陡然之间转了个方向,变成朝他袭了过去。 丛容接二连三地轻巧避过后又放出了两三道剑气,齐齐地往这金像身上打去。可到底是用金子做的,那只肥鸡仍旧是接着对他一顿火焰乱喷,毫髮无损。 对此,丛容忍不住骂了一句:“奢靡!” 白渊见这座金像在不断地追着丛容喷火,由上而下俯瞰了一眼远处地上的场景,眼见许许多多渺小到如豆般的人影都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地往城门外涌出,他的眸色黯淡的像是洒了一层灰,随即收回视线不再去理。 一旁不时躲躲闪闪不时扔下两刀的丛容见他无动于衷,提醒道:“喂,你看戏呢……快来帮我打这只火鸡呀……烫烫烫!”他不慎被烫了下手臂,现在正在疯狂甩动着。 白渊闻言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后,身后数十道白光晃眼而过,带起一阵雪窖冰天般的冷冽寒风,铺天盖地地朝凤凰金像上落去。 那道道剑意如刺般深深扎入了金像身上,远远望去,只见灼灼白烟不停流的从那洞口处钻出,升腾而起。 这火势骤然间便小了不少,丛容唿了口气,镇定了不少,可就在他并起二指,还想再补上几刀的时候,他发现,那剑口竟如水柱一般再度喷出火来,这次宛如世界末日他老人家亲临。 湛蓝的天空在这瞬间被火光映照成了橙红色,隆隆的爆裂声听得直叫人头皮发麻。 丛容惊得身子抖了抖,兀然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望向白渊,而白渊却是一脸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看着自己,似乎自己方才并没有做什么添油加醋的事。 无奈,丛容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继续朝上面打出“铮铮铮铮”的声响。 可这次却略有不同了,这金像不仅仅只是喷出的火焰更加旺盛,还变得有自个的脾气个性了,竟然朝他展翅而飞,追逐了过去。 丛容欲说还休:“我……!?” 第92页 他勐地御着剑掉头就跑,一场赶鸭子上架似的追逐戏就这样上演了。 这只火鸡现在就是头顶,胸脯,翅膀上都有煞火喷出,眼看岌岌可危地就要扫到丛容身上,又有数道凉飕飕的剑意飘过,暂时撤走了这团穷追不捨的跟屁虫。 丛容抹了把汗,撑着双膝道:“怎么办,好像搞不死啊……” 他御剑飞行了好半会儿,加上打出数道灵力旺盛的剑气,现在已经微微感觉自身体力有些不支。 丛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吞了吞口水,勉强将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压抑在了喉咙里,艰难地吸了口气道:“把这鸡扔到河里行不行?” 他在想用水能不能浇灭这只头顶冒火的鸟还是鸡。 白渊道:“不可,没用。” 道完后,他御剑到丛容身边,搭住他的腰往自己这边一掰。 双脚一落到渊冰上,沉霄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去无踪,丛容脑袋有些犯浑,往他肩膀上撞了撞,甩了甩头道:“干什么?” 白渊在他耳畔低声道:“不要逞强。” 顿时,一股有些清凉之感的灵力,顺着搭在他腰上的那只手灌入自己体内,丛容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等他转身一望,那座大鹏展翅的金像再次勐地扑过来,白渊一手揽着丛容,眯了眯眼后,空气的四面八方凝结出无数颗透明的小结晶,伴随着响彻在耳际的一股如九天寒地里般强劲透彻的风声唿啸,百道与渊冰形态无二致的冰刃卷席而去,将金像的身上扎了个遍。 白渊托着他脚跟落到地面上,丛容愈发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攥紧了白渊的衣服,如履薄冰道:“喂,我没猜错的话,等下会不会……” 他后面想说的话被白渊浅浅的一笑给硬生生噎了回去。片刻后,一阵震天动地,如雷贯耳的火焰爆炸声穿过耳膜。虽然他也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到底是没防得住。 这一瞬间,丛容默默给自己的耳朵点了个蜡。 自从他下山以来,他的耳朵就没有好受过! 滚烫的热流乍然迎面而来,白渊眼疾手快地护住怀里的丛容,并且在小范围内释放出了一道带着寒气的屏障,两人这才没被烧成黑炭。 一阵耳鸣过后,丛容面如死灰地望了望远方被这情形惊得目瞪口呆并且灰头土脸的曲凌,又看了看满天飞的金箔一样的碎片,捂着心口道:“白渊啊,你以后能不能先打个照面,我现在万分怀疑我的耳朵是不是已经被穿了个……” 刚说到“个”字,丛容的身形陡然僵住,不仅将后面想说的话卡在喉中,还把一声如梗在口的呻吟也皆数吞了下去。 他面露苦色,用发抖着的手紧紧捂着胸口,这从胸口处忽然传来的时断时续的钻心彻骨的疼痛竟让他产生些许的痛不欲生。 不仅如此,一股莫名的火辣灼烧感也伴随这心绞似的痛循环渐进,折磨的他虚汗直冒。 然而咬着牙没撑多久,丛容的四肢即刻间便脱力般地瘫软下来,沉沉地扑倒在白渊怀里。 对于他突然倒下这事,白渊眉头勐地一蹙,立刻抱住了他叫道:“阿容!?” 第50章 凤凰 丛容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好似被万根灼热的利刀,给扎了无数个孔一般让人疼痛难忍。 他狠狠咬紧牙关,却还是抑制不住痛苦的喘息与一阵呻吟,只得尽数从口中交替吐露出来,惹得眼前的白渊脸色尤发的难看。 他双眸紧闭,双手在白渊后背的衣服上抓出道道皱褶,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道:“我……好热,好痛!” 白渊听闻后抱着他的手竟还有些手足无措,紧张道:“哪里痛?” 浮在半空中的曲凌远远望到这边的异相,御剑飞来。 他脚跟一落地,就瞧见丛容这副疼痛难忍的模样,也是吓得一惊,但一瞄到丛容的手抓着白渊时也是一阵寒毛倒竖,他的手指几乎已经是深深地陷进在白渊的嵴背里了。 曲凌匆忙去望白渊的脸,发现他眉头紧紧蹙起,一脸凝重地盯着丛容的神色,手贴在他的肩膀上,将体内阵阵灵力输送到他的身体里,忙不迭地询问道:“怎么样,好点了没?” 对此,曲凌不禁心里嘆道:这……你自己都不疼的么? 感受到灌输入他体内的阵阵灵气将这疼痛与火辣沖淡了不少,丛容抓着白渊后背的两只手稍微松了一下,片刻后,他兀然抬头瞪着眼说道:“还要。” 微微察觉到他的神色颇有些怪异,白渊却因关切他的情况而没多在意,如他所愿地又将灵力递给了他几分,可没想到这次丛容竟还有些不满,两眼直直地盯着他,喘着气大声道:“不够!给我!” 霎时,丛容两手抓得他更紧了,不断从他身上吸收灵力。 白渊只道体内的灵力被源源不断地吸了过去,并且在无意间瞥见丛容双眼血红,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意,又发觉他浑身冰冷,几乎是没了活人的体温后连忙推开了他。 他自己的灵力与寻常人的灵力不同,如果只是适当地输送给他人并不要紧,可若是输的过量,那人会因承载不住至阴至寒的蚀骨寒气而最终殒命。 丛容被他推搡了一把,险些站不稳,揪着胸口的衣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干什么?” 第93页 “你怎么了。”白渊盯了盯他紧攥着衣服的那只手道,“还疼?” 顺着他的视线,丛容低头往自己的胸口处看了一眼,冷哼一声道:“啊……不疼了,谢谢师尊。” 他这句话语气轻飘飘又甜蜜蜜的,却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漫不经心。 曲凌眉梢微挑起,歪着脑袋,倍感疑惑地朝丛容走进几步道:“怎么感觉你有点怪怪的?” 丛容先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走向自己的曲凌,然后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紧接着一道如同巨蟒般的烈火蓦地朝他身上蹿了过去。 万万没有想到丛容会突然攻击自己,曲凌陡然一吓,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在他放弃自我,以为要变成一只烤狐狸的时候,一道白霜般的剑光划过,与那窜火焰两两相抵,相继而空。 白渊喝道:“滚出来!” 曲凌舒了口气,闻言后立即看了白渊一眼,随后顺着他的视线朝丛容望去。 只见他微微瞪大了眼,手指抠了抠脸颊,无辜道:“师尊,你在说什么呀?” “你不配这么叫我。”白渊双眸中散发的冷冽寒光扫视着丛容的脸,下巴微昂,一字一顿地道:“从他身体里出来。” “……不要。”丛容沉默半晌,摊开一只手,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这骨节分明的白嫩嫩小手后,又撩起几缕束在后脑勺的乌黑髮丝,放在鼻尖处嗅了嗅,戏嚯道,“要是我从他身体里出来的话,我就没地方去了啊。” 见状,白渊的神色猝然阴沉了几分。 望他神色,“丛容”哈哈笑了一声后兀然背过身去,望着眼前飘落在地的片片金箔,哀声嘆息道:“既然你们损害了我的身体,那就必须赔我一个,这个身体……勉强算得上满意吧。” 接着,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的几分,厉声道:“加上胆敢私自从我的原身上抢夺了一大半法力,想必是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吧。” 然而,拿走它法力的人并不是他们俩,至于真正的肇事者早已拔腿跑了。 可白渊现在也懒得解释。在他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这个人从丛容身上赶下来。 “你,你是谁啊?”曲凌怔怔地指着丛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金箔道,“难道是这个……” “丛容”嘴角上扬,双眼明亮得若灿烂星辰,悠悠道:“凤凰神女啊。” 他想想后又觉不对,道:“哦对了,这孩子是叫丛容对吧,那今后我便是他了。” 白渊冷声道:“休想。” 几道散发着幽幽寒气的银白色光剑在眼前晃过,丝毫不留情面地沖“丛容”身上穿去。 “丛容”轻巧避开,但一回头发现那几道剑意竟还能在末路拐弯,掉个头后再度朝他身上袭来,嗤笑一声后手臂一挥,灼热的烈火很快就将这剑意吞没了去,他道:“喂喂喂,你这么不留情面地出手,难道就不怕会伤了这具身体?” 白渊对他的话犹如就像是在听笑话般地问道:“你觉得我会伤了他吗?” “丛容”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哦?看来你还挺自信的嘛?” 道完,他摊开双手,两团金红的桀桀火焰从掌心冒出,奋力一甩后气若勐虎般朝白渊飞涌过去,在白渊衣袂挥动抵挡后还不忘再多添上煞火。 冰霜与烈火激烈碰撞后,空气顷刻间便氤氲了一股裊裊白烟,曲凌捂着嘴干咳一阵后,默默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用一层白布蒙上,在地上打坐道:“白公子,完事后叫我。” 他道完后,“丛容”看了过去,揶揄道:“呵,这小狐狸当真是心无旁骛的镇定啊,就这么觉得我会输?” 它贵为凤凰神女,在离安城活了千百年,早就将这里改朝换代成它的天下。 城里的平民百姓一直都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在生活繁衍,想让他们干什么便干什么,想让他们死他们就不能活着!这些全部都在掌控之中。 它既能做到这种程度,实力修为本就不容小觑,再加上每隔一百年就有无数年轻女子的魂魄争先恐后地奉献而来,要不是觉得真身金像太过笨重,方才又怎会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剑光猝然在眼前闪过,“丛容”慌忙躲避,抹了把汗吼道:“你他妈……” 白渊手握渊冰,冷声道:“还分心?” “丛容”看着他的脸喘了口气后,神色突然一变,软着嗓子谄媚道:“师尊,是我啊。” 音色柔软得叫人酥麻,加上了层层鬼魅的回音,使得这话似乎带有着致命的诱惑。 凤凰神女最为擅长并且最拿手的可不是打斗,而是蛊惑人心的能力。 不然对于献焚这种惨无人道的事,离安城上上下下的百姓又怎么会对此不当回事儿呢? 不仅如此,它还能靠窥探得到丛容的记忆,能对他所熟识的人做出及时反应,只要是被他附身的本人所知道的事,它也能全盘知情。 “丛容”继续道:“真的是我啊,白渊师尊。” 这声音窜入耳膜,惹得白渊不禁微微皱眉,拿剑抵着他,咬牙道:“闭嘴!” 第94页 就算白渊与寻常人相比再怎么淡泊冷漠,到底还是人,对于这样的非寻常级别的妖惑终究还是有些抵抗不住。 “丛容”见状笑地更愉快了,接二连三道:“师尊啊,还记得两年前在骆铭街你我的相见,当时我生活落魄,被段穹那个老傢伙追杀,还是你救的我,当时我虽然嘴上不说,其实我心里是开心的要死呢~” 白渊眼睛微眯,握着剑柄的手竟连同眼睫一样小幅度地颤抖了起来,他一手堵住耳朵,尽量克制住自己,厉声道:“你再说我杀了你。” “师尊你忍心杀我么,你不是一直都很爱我么?”“丛容”嘟起下唇,朝着白渊走进几分,任凭他将剑架在自己的喉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继续有条不紊地道,“两年前,玉佩丢下空山谷的这件事,我当时一个没忍住就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师尊还打了我,我虽然记仇但是我知道,你这都是为了我好。” 他越走越近,到后面整个人几乎都缠到了白渊身上。 “丛容”的脸凑近到瞳孔渐渐涣散,唿吸异常短促的白渊脸后又将头一侧,贴在白渊的胸膛上,听着他那即将蹦出体外的剧烈心跳声,道:“之后你还为了我闯了禁地呢,我受伤昏迷的那些天你一定都在我身边照顾我吧。因为这件事我们还受了罚去空山谷种了两年的花啊。” 白渊气息愈发不稳,眸中水光满眼开来,手搭在他的肩膀,颤声道:“阿容……” “我其实一直都在想啊,你说的要送人的玫瑰,是否是想送给我的呢?毕竟我以前也种过,只可惜还没送出几株就被人给砍了。” “就连送出去的都有人当着我的面扔了,还有你当时竟然……唉,那段时间还真有点闷闷不乐的。”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呢。”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你对我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说着说着,手抚上白渊的心脏,一团兇勐的火焰存在掌心内蓄势待发。 第51章 漏洞 “丛容”闭眼接着笑道:“还记得我第一次见面时,你那可爱的样子真的是叫我心动。当时你对那么多人都是那般牴触,对我也是一样。” 白渊的衣袂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轻轻按上他的后背,顺势回抱住了他。 望见他的动作,“丛容”眨了眨眼后笑出了声,伸出食指在白渊的胸膛上画圈道:“那个时候我个子小,你却已经不小了,对我是一阵拳打脚踢,这可让我有些难办啊,到最后还是我强行硬按住虚弱得不成样子的你,才没让你当场毒发身亡呢,你可得……” 话音一落,他只道从后背勐然涌上一阵寒心刺骨的疼痛。 “丛容”猝然睁大了双眼,强咽下卡在喉咙里的一口血,面露狰狞地抬头望向眼前的白渊。 方才他竟然一手拽住自己的手臂,另一手按在他的后背上打了一击! 只见白渊的眼神尤发明澈,漆如墨潭,唇瓣微张,沖他冷冷一笑道:“出来。” “丛容”双眼登时血丝遍布,仰天干吼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霎时,火光乍现,一道虚幻的黄色凤凰形态的影子惨叫一声后从丛容的身上脱离出去,他的身子顷刻间便软了下来,被白渊一把抱在怀中。 凤凰神女视线恍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他的蛊惑竟被破除,嘶吼道:“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破解我的幻术!” 白渊讪笑道:“你说错话了。” “什么!?” 说错话?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他自身能窥探出附身者的所有记忆,包括埋藏在脑海深处最难寻觅的一段记忆。说错?笑话! 白渊敛下眼睑,看着双眸紧闭的丛容,柔和道:“他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我,又怎会对我说出这一段话,记忆探得太深,眼力再清明,也不见得会是件好事。” “你!?” 凤凰神女的虚影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白渊握着渊冰的手随手一挥,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声过后化作点点云烟,消散在空气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得意!我是凤凰神女!是凤凰的化身,总有一天我会浴火重生,把你们两个全都撕碎……你们给我等着!” 虽然已然烟消云散,可这道尖细的嗓音依旧心有不甘似的迴响在空气中,久久才消淡下去。 白渊面无表情地将丛容横抱在怀里,往一旁全程打坐,完完全全将自己置身事外的曲凌那儿径直走去。 他垂着眸子冷冷的看着他,话也不说就兀自抽出一只手,粗鲁地扯下那包裹着曲凌整个脑袋的白布后,扔到一边空地上。 感觉到头上的阻隔物消失,曲凌微微睁开眼后又被这刺眼的阳光刺到,搓了搓眼睛道:“咦,结束了么?” 白渊浅浅颔首后,腾出一只手在眼前一挥,渊冰便乖乖地漂浮在他跟前。 他抱着丛容踏上去后,道:“先离开这里。” 曲凌连忙点头,站起身后也召唤了自己的佩剑碧清,跟在白渊的身后,一起浮光掠影般地飞走了。 第95页 路途中,曲凌时不时瞄了几眼被抱在白渊怀里的丛容,出于关心便问了下有关他的情况。 曲凌询问道:“丛公子他怎么样了,有什么大碍么?” 白渊道:“无碍。” 曲凌抠了抠脸颊道:“他之前为什么会被凤凰神女附身?” 白渊道:“不小心而已。” 曲凌:“……” 曲凌道:“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里?” 白渊道:“能休息的地方。” 曲凌:“……哦。” 白渊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连瞥都没瞥他一眼,一直都是直勾勾地盯着眉头紧锁着的丛容的脸看,搞得曲凌有些心生尴尬。 距离离安城外方圆十里,皆被广阔的森林树木和怪石嶙峋所霸占,暂时并没有可给他们落脚的地方。 飞了约莫几个时辰,他俩的体力消耗的已经不少了,再加上曲凌颇有些气喘吁吁地跟不上,无奈之下,他们便随意找了一个湿漉漉的山洞,准备在那里歇息片刻。 因为曲凌真身为狐狸,习惯了野外生存,在这附近不仅找了些树叶来垫屁股,还找到了不少五颜六色的果子用来果腹。 等白渊理了理地上的树叶,小心翼翼地将丛容的身子平躺在这之上后,无意间抬了抬眸,正恰好望见曲凌朝他伸出那只捧满了色彩鲜艷,五花八门的果子的手,皱了皱眉道:“能吃?” 一味的解释都是苍白的,曲凌闻言后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眼力,当着他的面大口大口地吞了好几个,脸被硬生生地塞成了只花栗鼠后再抬了抬手,示意他吃。 白渊见状却还是将信将疑,缓缓接过后又看了看曲凌的表情。最后他将这些果子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几下后,才终于放心般的吃了一颗。 可没吃几颗,他就将剩余的果子尽数放在了睡着的丛容身旁后,视线似乎扫到了丛容微微干涩的嘴唇之上,白渊转头望向曲凌道:“这附近有没有水?” “你渴了么?”曲凌边吃着果子边道,见白渊默不作声,他眨了眨眼后便起了身,“应该是有的吧,我去找找。” 等曲凌磕磕碰碰地靠着本能蹿进树林后,白渊的目光又移到了不省人事的丛容脸上。 眼前的这个人说稚不稚,说成熟不成熟的十八岁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惹得他一阵心脏狂跳。 如蝶翼般浓密的睫毛隐隐颤抖着,他动作极慢地将手朝丛容的脸伸进几分,碰触到那柔滑的肌肤抚摸一阵后,他的手又如时间禁止了般僵住。 因为白渊的手腕已经被丛容给握住了。 白渊心下勐地一跳,面部肌肉却一点没动,他愣愣地看着紧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纤细的手,不语。 丛容此刻已经微微地睁开了眼,他直直地盯着白渊,也一样什么话都没说。 两人就这样干瞪着眼,谁也不说一句话。 除了微风拂过,扫过树叶后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外,整个世界都变得宁静无比。 丛容的头髮先前就早已凌乱,现在被风这么一吹,连视线都被遮得模模煳煳,他半眯了眯眼后,微微张开了口。 就当白渊以为他要打破这股寂静,说什么话而凝神静气的时候,一阵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响彻在耳边。 “阿嚏!!” 空气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丛容拽着白渊的手腕,慢悠悠地坐起身子后,吸了吸鼻子后问道:“这儿哪儿啊?” 白渊稍微睁大了眼,道:“离安城外,你醒了?” 他一说完,丛容才想起之前在城内突然就莫名其妙地胸口一阵剧痛,随后他就渐渐没了意识。 昏睡的时候,似乎还在不断地做着梦。 可现在想想,那些好像又不单单只是梦。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残片好像都是以前在他身上所发生过的事,并且正在梦境中一片一片地重合,放映在他的眼前。 不但如此,更咋唿的是当他在做这些梦的时候,耳畔还能清楚地听见他自己的声音。 可那并不是他以前或当时所说话,只是音色同他一样而已。 而且这些话完全可以让他口吐鲜血飙三升。 什么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呢。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哦等等…… 这他娘的会是他会说的肉麻话吗!? 想到这里,丛容突然涨红了脸,一手掩着面破口骂道:“操!” 白渊不解他为何突然骂脏字,皱眉道:“什么?” 丛容看了过去,脸又红了几分,咽了口口水,有些不敢看他,问道:“我之前是不是说了那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白渊和那个声音同自己一样那个人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但他其实还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望白渊先是一愣,再是唇角微微勾起,再意味不明的低头沖他笑了笑。 丛容见他盯着从刚才自己就紧紧握着白渊的那只手,立刻像被烫到了般把手松开来了,甚至还吓得身子抖了抖,慌乱焦急地摆手解释道:“我没有我没有啊,那不是我要说的,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我对师尊你可是没什么非分之想的,我有再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欺师灭祖的,我……我真的没有,我保证我绝对没……” 第96页 他这番有头没尾,语无伦次的解释,颇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紧张什么。”然而白渊只是平淡地看着眼下自己十指交握的手,打断他道,“我知道那不是你说的。” 望他神情自然,丛容这才缓了口气。 静默半晌,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对,道:“喂,那个……你刚刚是不是在摸我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白渊默默地转头与他视线两两相对,道:“没什么,看你什么时候能醒而已。” 丛容忙不迭地收回视线,故作冷静地道:“哦,曲凌呢?” 白渊道:“去找水了。” 丛容道:“哦,你口渴吗?” 白渊道:“嗯。” …… 风吹草动,两人相继无言片刻,丛容挠了挠后脑,又道:“……其实之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微风骤然截止,树枝顷刻间便停止了摇晃,白渊交叠着的两只手又握紧了些。 丛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道尴尬,在喉咙里细细斟酌了下,小心翼翼地试探他道:“当初的离安城里的那个……灰头土脸并且身中剧毒的人,是你吗?” 第52章 过往 五年前。 太阳追赶着乌云,照亮了大地。 柳枝的枝条经过雨水的沖洗,绿得发亮。清风吹拂过去,无数颗晶莹的小水珠在树木花草上抖了抖身子后,缓缓往下坠。 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闪闪发亮。 平静的湖面里,不少鱼儿争先恐后地围聚在一处,似乎是在用它们的语言在为彼此做无声的交流。 然而很快,这份宁静祥和就被下一刻的动静给打破了。 一个不大不小的木桶砸进了河中,水花顿时飞溅,形成了一朵绽放的花蕊,鱼儿们仿佛受到了惊吓,霎时扭动着尾巴丢盔弃甲般地各自朝四週游走,等过了好几秒,动静稍微小了的时候,它们才敢壮着胆子再次游来一探究竟。 是哪个不长眼的打扰它们尽兴? 鱼群里最为显眼的一条红色小鱼匆匆驶来,它在水中微微抬高了头,隐隐约约地望见了一个瘦小人影。 金色的阳光挥洒下来,使得眼前的这个人的整张脸看起来都朦朦胧胧的。只能瞥见他身着着一件贴身的黑衣,半撩起袖子,白皙的肌肤与之形成鲜明对比,衬得这人皮肤尤发的宛若凝脂。 清爽柔和的风吹起系在脑后的那跟墨蓝色髮带,跟着飘起来的是一束看起来乌黑又柔软无比的马尾辫。 少年双手拎起盛满水的木桶,低下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鱼群,呆愣了片刻,他放下桶,半蹲在地上,盯着那只红色小鱼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下子,这位少年的脸才清晰了起来。那是一个容颜甚好,又有些稚气的脸庞。 红色小鱼鱼身一抖,见周身无人,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时,竟说出了人类的话语,只听它道:“……无知的人类,你打破了我们这里的平静!” 少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我只是来打个水养我那些花儿而已,别见怪。” 红鱼无言片刻,扭头就游了走,它可不想跟个人类多废话,而且还是个小毛孩。 这条河位于九霄山下,本就是灵气最为旺盛的地盘之一,久而久之便使得河里鱼儿都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意识。 它们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原本是不应该和人类说话的,但路过此地的人是少之又少,安和的惯了,此时突然有人来发话挑衅,还是个小孩,看上去没什么危险,一时没忍住竟搭了句,可谁料到眼前这人竟丝毫不感到惊讶,而且从神情上来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见它理都不理自己就兀自游到一边,少年起身,重新拎起边上的木桶,侧首道:“下次再见啊!” 红色小鱼白眼翻了翻,心里暗暗想道:怪小孩,可别再让我见到你了。 以这名少年现在的个子和力气,拎着此等重量的木桶还是颇有点吃力。他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河边后,又朝一栋算不上简陋的茅草屋靠着小碎步踏了过去。 这位少年名唤丛容,目前正独自住在九霄山下的这栋屋子里。 以这屋子为原点,朝南方向走一段路热闹到人山人海,朝北方向便是通往上山的路上,几乎是渺无人烟。 而他这个住所从地理位置及周遭行人来看,基本上也能算是渺无人烟了。 至于为什么是他一个人住呢,这主要就因为他的脾气个性。 并非说他不喜欢热闹,与之相反的是他不喜欢冷清。 他的父亲为九霄山上四尊之一,丛权。他以前随同他爹上去住过一些时日,那饭餐,那气氛,那规矩简直让他无话可说。于是他在那大闹天宫了一番,他爹终于许可他在山下居住,但为确保安全,不能踏入骆铭街范围内。 所以他白天在那儿逛,晚上就乖乖回家独自休息。 以他从不听人话的个性,能够罕见地做到这一点,已经非常来之不易了。 至于他那身为魔修母亲呢,原本是和丛权一起住在九霄山上的,但因为性子里带了点儿玻璃心,和他爹在一起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总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每逢一段时间等心情跌落谷底,就会闹失踪一会儿,到最后还是他爹带着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好半天才劝了回来。 第97页 可刚回来后没隔几日,又会再一次地留下纸条,上面写着诸如:我去xx了,你不要来找我,这都是我的错,是我配不上你……等等,然后再次离家出走。 一年里,他娘亲总会来这么几十次,丛容对此早已经习惯。 所以九霄山上不仅仅只是清冷到难以忍受,受不了他爹娘的狗粮乱撒,事儿多也是其中的原因。相比下来,他能住在这个平和又没人的小地方可真是太好了。 丛容拎着木桶走进后,就要一阵玫瑰的芬芳迎面扑了过来。 他娴熟径直走到茅草屋后方,映入眼帘的是数十朵玫瑰花正各自争香斗艳,一眼望过去,宛如一小片红色的海洋。 他平时没事就会把这些花拿到山下去卖的卖送的送,然而可能是骆铭街上的人对这些不感兴趣,不先说卖不出去,就连送也不一定会有人要。 然而丛容表面上似乎不甚在意,仍就像打不死的小强,自娱自乐般地继续养着。 他不知从哪找来一根大木勺,舀起一勺后洒下…… 忙活了一大阵子,丛容擦了擦额间的汗,掉头想回房里的时候,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雪白高大身影从远方由远及近地走过来。 只不过这次有些不同寻常了。 因为在这人的边上,貌似多了一道能与他身旁花所媲美的艷丽红色。 他微微眯了眯眼,然后装作没看到的躲在了门后,将自己缩了起来。 “哎呀。”那白衣青年停在茅草屋前,在外朝里朗声道,“阿容,你娘她又跑了,快随我出来去找你娘啊。” 丛容:“……” 这白衣人说着说着还微微伸长了脖子朝里瞥,可半天都没从里面看出个动静。 “别躲了,这次我不单单就找你一人陪同,我还找了你姜叔叔一起去。”他舔了舔唇,朝身旁人望去,“小崽子麻熘点儿,你姜叔叔还在旁等着呢。” 那红衣青年也看了过去,嘴角微微上扬,沖他笑了笑。 啥叔叔? 他什么时候认识这个姜叔叔了? 有的时候他真心受不了丛权这个人给他随意认亲! 丛容躲在门后道:“我等一会儿要去骆铭把我养的那些花送姑娘,没时间去。” “送啥姑娘,送给你爹不好么。”丛权闻言直接夺门而入,将躲在门后的丛容一把抓起,“小崽子,还躲?” 丛容嘴角抽了抽,扭头瞪眼道:“您老咋又把人搞丢了啊,这是第几次了啊,你们打情骂俏也别带我玩啊。” 在他眼前展现的是一位仿佛是在画里走出来的男子,眉眼与现在的他隐约能看出三分相似。 丛权扯了扯丛容的脸颊,神色夸张道:“臭小子,这不有别人在吗,能给你爹一点面子不?” 丛容望他身后看了过去,半天都没将视线收回,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那人。 他以为男人有好看的脸也不过只是空有一副皮囊,再好看也就是好看到那点程度,根本遮不住从骨子里透露出来那点的废柴样。丛权在他眼里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可眼前的这个人红衣男子却可以好看到能将他的本性如何一笔带过。 黑髮如瀑,与生俱来的如妖一般的俊美面容,让人怀疑此人是否真实存在。 明明是一身夺目刺眼的火红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却是恰当好处的贴切,似乎就是专门为这人而存在着。 等丛容拉回思绪后,只见眼前这人如黑宝石般漆黑的双眸闪了闪,指了指自己笑道:“我也算别人吗?” 丛权一手拎着满脸了无生趣的丛容,一手勾住比他高了六七公分的姜舞哲的肩,哈哈笑道:“姜兄弟当然不算哈哈哈哈哈……” 姜舞哲无声地笑了笑,视线下移,转移到丛容的脸上,歪了歪头道:“这就是你儿子?长相不错,细皮嫩肉的,长大后一定很讨姑娘喜欢吧。” 丛容正儿八经地胡说八道道:“承蒙你吉言,我之前在骆铭街上正好看上了个姑娘,那天我答应人家要上门送礼的,我今天说什么也得将花交到人家手里,得给自己未来的婚姻筹谋划策,挣个机会才是。” 闻言,姜舞哲愣了愣,随后露出个理解的表情,摸了摸丛容的头。 而拎着他的丛权却已经听傻眼了,半晌,他才恍回过神来,揪着丛容的耳朵叫道:“你小子又在瞎说八说!哪个姑娘啊?改天介绍给我认识认识,看我不把那姑娘腿打断。还有,你才多大啊,长都没长齐还说给未来婚姻挣机会,你咋这么有本事呢。” 这声音使得他有些震耳欲聋,丛容舞着爪子挠他,然后丛权对天长啸一声后,宛如不是亲儿子地就将他朝姜舞哲身上抛去。 突如其来的重物在眼前袭来,姜舞哲下意识双手接住了他,丛容也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子。 等他自己身子稳稳的被托住后,才慌忙地收起了手,眼神不善地睨向丛权。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我还没码完回忆篇…… 坑是不会坑的,但更的会有点慢,求原谅啊~>_<~ 还有新坑已经开了,emmm……戳一下? 第53章 赠花 “送你了送你了。”丛权视而不见,翻了个白眼,抱着臂走出了茅草屋,嘴里碎碎念道,“臭小子就他妈的会挠人,跟他娘一个模样……” 第98页 丛容不屑地朝丛权的背影吐了吐舌,挤眉弄眼一阵子后就听到从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他身子一僵,卡壳般地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姜舞哲眼睑微敛,正柔和地看着自己,他问道:“你叫丛容?” 丛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会让他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姜舞哲打量了怀中人上下,摸了摸他头道:“我有个妹妹,差不多也和你一样大,等有机会,介绍她给你认识。” 丛容眨了眨眼,给自己的谎言又补了一刀:“哦,但别定鸳鸯谱,我已心有所属。” 抚在他头顶的那只手先是在半空中僵了僵,随即再对他柔软的头髮一顿乱摸。 感受到怀中人那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挣扎,姜舞哲似笑非笑地道:“你这小孩,说话可真怪奇怪的。” 还待丛容下一步动作,前方不远处的丛权已经不耐烦地开口道:“你怎么还和这小子聊上了?快别聊了,我们还要赶路呢!……还有,你这死小鬼没大没小的,会不会和长辈说话?” 他顿了顿,大步流星跑上来往丛容头顶上唿了一巴掌,嚷嚷完后,又迎上丛容那双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眉眼。 倘若他真的没大没小的话,早就把眼前的这个亲爹喷得狗血淋头,再一阵拳打脚踢,以此泄愤了。 姜舞哲眯着眼笑了笑,掌心在怀中孩子的头顶上揉摸片刻,道:“没事,这孩子挺有趣的,和你挺像。” 随后,似有两道噙着寒的光冰刃般的视线齐刷刷地刺向他。 这对父子仿佛对他说的这句话表示非常不贊同。 因为在他们眼里,对方都不是什么好货。 接下来的时辰里,丛容拼死拼活地在后院抓了几把玫瑰花踹在兜里后,哼唧着说这样有安全感后,就被这个犹如人贩子的父亲拎在臂弯里上了路。 兴许是赶的急,他们全程御剑飞行在空中,丛容怕自己一个不安分就又招惹到了这轻易就能点炸的丛权,一个不爽就不管不顾地将他从半空中扔下来,所以这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懒得说,一点动作都懒得做,安安静静地看了数个时辰的风景。 腾云驾雾了好久,等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也不顾得身旁二人,几乎是横冲直撞地朝城内闯去,然后他就被不解风情的守城门的卫兵给拦了下来。 膀大腰圆的卫兵看蝼蚁似的瞧了瞧身形渺小的丛容,不苟言笑地道:“没有通行令,不得入内。” 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会有那玩意儿。 丛权远远望见这副情景,慢悠悠地背手走来,悠闲地道:“哟,怎么还被拦下了呀,您这么有本事怎么会进不去呢。” 丛容强忍下打他的冲动,负心违愿地扯出了个僵硬的笑容,朝他道:“哪里哪里,您才最有本事呢,他们非得在您的淫……威严下才敢让路呢。” 听了这么一番摆明着的吹捧“好”话,丛权抠了抠耳朵,铺眉苫眼地走到门外那两名守卫面前,心里掂量了一下后,意味不明地沖他们笑了笑,紧接着伸手在怀里摩挲了一阵,掏出了一锭银光闪闪的银子放在胸前,近似谄媚地道:“两位大爷,通融通融呗,这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 丛容站在一旁,看的都快吐血三升了。 他还以为从权之前能口无遮拦地嘲笑他一通,想他自己必有能自由出入的什么令牌才如此胜券在握,却没想到他的胜券在握的点竟是在这贿赂一方面。 然后他就见到这两个卫兵面无表情地收下了银子,丛权扭头给了他们一个欠揍的眼神,等他再转身抬脚就要跨入时,就被那俩人拦了下来。 那卫兵道:“没有通行令牌,不得入内。” 丛权:“……” 丛容快要笑岔气了。 姜舞哲见状,眯眼走来,拿出一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上的木头令牌道:“可以进去了么?” 卫兵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后,颔首道:“进去吧。” 丛权先是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再是不可置信地道:“你哪里弄来的?” 姜舞哲将手指抵在自己的唇边,轻声道:“仿的。” 等三人顺利入了城后,就开始了漫无天日的找寻工作。可能这两人是真的闲,找一个人能拖到三天都没找着,更何况都没找多久,丛容就会被他爹强拖到酒馆小坐片刻,眼睁睁地望着他爹和姓姜的喝酒尽兴,自己却被用一杯白水和一碟青菜豆腐,就能给搪塞过去了。 再来,晚上入寝的时候也是,贿赂城门侍卫的时候出手那叫一个大方,可一到付客栈住宿费用的时候就变得爱财如命,抠得连一文钱都要老半天才肯从镶满了碎花的钱袋里拿出,反覆推敲后才敢不情不愿地递给凶神恶煞的老闆娘。 所以到最后,他才买了两间单人房。 姜舞哲是好友,丛权自然不好意思让他和自己公用一间房,于是单独给了他一间。自己则与丛容一间,然后他就仗着他那一套要孝敬长辈的说辞,加上动了一点武力,硬是把丛容给轰到了桌子上休息。 虽然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丛容身上都会多出一条棉被,可他还是不假思索地就把还在睡梦中的丛权的买来没多久的新鞋给扔到了窗外的湖水里后,好整以暇地装作什么都没干过的模样等着姜舞哲来叫醒他们。 第99页 可能是这对父子之间心有灵犀得有些过甚,丛容还没惬意多久,就又被刚醒来没多久,脾气有些暴躁的丛权给指着鼻子训了一顿后,赶到客栈外头为他买鞋去了。 就在丛容心里盘算着要给丛权买怎样的小花鞋的时候,不由得想到藏在自己衣襟里开得正艷丽的玫瑰。 于是他便拿出了几支花放在面前晃悠了几下,眼角余光扫到围坐在一旁的一群身姿婀娜的少女,沉默了片刻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花,心下一动,朝那几位姑娘走了过去。 那几名姑娘先前聊地正欢,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走进,于是在一阵哄堂大笑过后,被突如其来伸在面前的几束花给吓得呆了呆。 几名姑娘的视线陡然转到丛容身上。这些少女不过十二三岁,与他年纪相仿,加上丛容样貌长的甚好,看得她们无一不是呆愣了片刻后才红着脸道:“小哥哥啊,你这可真是吓死我们了。” 丛容笑逐颜开道:“不好意思啊,看你们聊得这么开心,就忘记出声了,嗯……我这里有几支花,不如就当作赔礼送给你们吧。” 他把手中的玫瑰给在场的每个姑娘都发了一枝,惹得她们捂着脸私下窃窃私语交流了起来。 丛容心道:这些花在离安城就很受欢迎,可为什么在九霄山,骆铭街那附近就这么不讨喜呢? 现在,这里每个女孩手里都有一枝了,可丛容手中还剩下一枝,于是他问道:“多了一枝……你们有没有其他朋友,替我转交给她呗。” 一扎两根麻花辫的少女道:“我们认识的同龄人基本就都在这了,还有的话基本就都是男生了。” 闻言,坐在她身边的另一少女推搡她道:“你忘了吗,还有许婷,她因为身体原因所以没有来呢。” 麻花辫女孩一听后恍然道:“哦,对对对,还有许婷呢,小哥哥啊,许婷她啊,长的特别漂亮,我们认识的好多男孩子基本上都很喜欢她,但她就是身体似乎不太好,一直没机会和我们聚集在一块儿,小哥哥可以把最后这一枝花送给她。” 丛容道:“那你就替我把这只花给她吧?” 说完,他就将最后一支玫瑰递在他们面前,少女们纷纷对视几眼后,讪笑道:“那个……我们今天下午就要出城玩了,没有时间去许婷家造访了,不如……小哥哥你可以亲自去一趟。” 丛容挠了挠头皮,左右为难道:“可是我还要给我爹买花鞋啊。” 麻花辫少女乐道:“这有什么,我家里就是开鞋店铺的,前面拐弯处的那家就是了,到时候小哥哥可以来我这,我还可以让我娘给你便宜一点呢。” 丛容连忙道谢后,听这些姑娘说许婷是住在一人流较为稀少的偏僻地方。需要准确无误的选择正确的路,穿过一片树林后,就能看见许婷住的房子。 反正闲来无事,丛容干脆就打算青出于蓝胜于蓝,把自己搞得比丛权还要闲得慌,加上顺便也想瞻仰一下那位姓许的姑娘的美颜。 于是,丛容便用嘴叼住那只孤单的玫瑰,双臂枕着后脑,昂首阔步地上了路。 等能够望见那片树林时,他回忆起了之前少女们诉说的该怎么走,在脑内随意地摸索了一遍后就,便提步走了进去。 第54章 旁观 微风徐徐,虫鸣清亮。 丛容枕着臂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岔路口。 可无论他走了多久,呈现在眼前的景象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他来来回回地在这附近饶了好几个弯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丛容发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迷了路。 于是他便在原地踟蹰一时片刻后,不慌不忙地弯下身子,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子,慢悠悠走到一棵大树前,在它身上标了一个小三角的记号,将手里石子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后,继续赶路。 树荫恰当好处地将高挂在空中的火辣烈阳给半遮半掩下来,加上时而吹拂过来的清风打在身上,顿感舒畅惬意。 丛容坦然自若地走了一阵后,还是觉得不对头,便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朝左侧那棵扎根在土壤里的参天大树望过去,细瞧片刻,只见那小小的三角形标记正好端端的刻在那儿,并且与他之前刻的并无二致。 就在丛容皱紧了眉头,正在踌躇不定着是否还要继续向前的时候,就忽闻到从一旁传过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并非是虫鸣鸟叫亦或者不明生物爬动蠕动而发出来的动静。 他杵在原地静静听了一时片刻,等确定是人的说话声后,丛容这才动身想去打探下路。 他每走近一步,那声音就更清晰了几分。丛容本来也没想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可那说话人的大嗓门却偏偏让他给听了个真真切切——那人正在口无遮拦地骂着脏话。 于是,丛容身形一侧,藏身在身旁的一棵大树后面。他双头扶着树干,探出半个脑袋,抱着吃瓜者的心态朝那些人看过去。 只瞧在他不远处站着约莫有三个人,粗略一看,清一色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这几个少年在双手叉腰地围站在那里,个个眉飞色舞,怒髮冲冠地半垂着头破口大骂道:“你这傢伙,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吗?不就是投进了几根箭矢而已,看把你给牛的!” 第100页 丛容正疑惑那人为什么对着地面说话,往那方向定睛一看后才发现,原来在被他们三个大块头围地水泄不通的地面上,还跪坐着另一个人。 他从这三人的夹缝中聚精会神地看了一阵后,才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人身子单薄到不行,掣襟露肘地半跪在地上,乌黑的长髮胡乱散开来,铺天盖地般地遮住了那好似被泥土摸了一脸的脏兮兮的脸颊。 不过从轮廓线条上来看,这人应和那三人是同龄人。 一人高马大的少年蓦地指着他,恶狠狠地嚷嚷道:“怎么,你不过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去尝试投壶的啊?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让本少爷在心仪的姑娘面前丢了多大的脸啊!?” 身旁的两个小弟则附和道:“就是就是,胆敢让我们少爷难堪,接下来可有你好受的了!” 面对于这几人的咆哮叫唤,跪坐在地上的人双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土地,一动不动,似乎连微微抬头朝那人看上一眼的想法也没有。 瞧见他这副姿态,那少爷霎时眉毛一竖,恼羞成怒地直接往那脏兮兮的人身上狠踹了一脚。 跪坐在地上的那少年仿佛只要轻轻一吹就能把他轻易吹跑,又怎能承受的起这样一下。 于是,只听他闷哼一声后,果然不负众望地身形一仰,躺倒在地上望天。 一边的丛容吧唧了几下嘴,挑起眉梢想着: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令人捉急! 不过他再想想,觉得这人就算有敢还手的心,但瞧那弱不禁风的身体也不见得能够打得过他们。 想着想着,丛容连前去问路这事都忘得一干二净,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继续吃瓜,想着等什么时候着纨绔少爷气消了后,再去问路调解。 只要不闹出人命,能少惹几个人便是几个人。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多管闲事了,除非是与自己有关的,不然他才懒得理。 丛容心里非常清楚这样的想法并不好,会显得他这个人有点自私,可那有什么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根本用不着为了别人的眼光而做刻意改变。 那纨绔一看面前的人被自己给踹倒下,心情瞬间就舒畅了,他缓缓蹲下身子,一脸好笑地抓起倒在地上的人的头髮,变本加厉道:“喂,你今天好像格外乖巧啊,平日里不都会对我喷口水的吗,怎么?被打怕了?不敢了?” 这人被他拉扯地头皮一阵痛麻,也不知道是自尊心作祟还是什么,硬是咬紧牙关死撑着。 望他面色煞白,半敛着的双眸如墨如漆,黯淡得很。 他沉默了半晌,微微发紫的薄唇微动,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只听他恹恹地道:“想活的话,速速离去……” “啊?你说什么?哈哈哈哈哈哈……”那大少爷抬头望了望身旁两名手下,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相互对视几眼后一阵哄堂大笑。 等他笑够之后一把抓过地上人的头髮,嚯笑科诨地又道:“呵,口出狂言。前几日,你让我在许婷面前失了颜面,今日,我便要把你在这里剥皮抽筋,反正你无亲无故的,生来就剋死了爹妈,之后又害死了亲姐,根本没人会在乎你!真以为自己会点妖法,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也不知道你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呵,换做是我的话,与其像你这样活的毫无自尊,还不如早点跑去上吊自杀,给自己来个彻彻底底的解脱要来的痛快呢!” 勐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霎时染上一种阴森感,咧嘴笑道:“不妨你想想,要是许婷那小妞过几天走过自家家门的时候,望见你那被扒光了衣服,在这里餵虫的尸体,她会作何感想啊?真想瞧瞧她那副哭着喊着说好可怕的脸啊哈哈哈哈……” 丛容面无表情地抱臂听着,片晌后,他在原地默默打了个小嗝。 这什么恶趣味。 他心道这人不过才十六七岁心肠就能歹毒成这样,长大后必定是个为祸四方的祸害。 视线再度一晃,丛容无意间竟瞥见了那被欺凌的少年的眼神,对此眉头不经意一皱。 这人的眼里泛着冷冽逼人的寒光,出了奇的不善,再仔细一望,发现他双眼斜视,余光直直扫在身后的一灌木丛里,眉宇间充斥着不由分说的警惕性,似是在那块草丛里藏有什么吃人的东西一样。 就连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的丛容都能看到他神情中的不对劲,那与他近在咫尺的纨绔自然也不会错过。 他顺着视线伸长了粗壮的脖子,颇有望眼欲穿之相地眺望过去后,又低头对眼前的人道:“你他娘的往哪儿看呢,那里藏着什么好东西?” 那少爷下巴昂起,一双狡黠的狐狸眼瞥了瞥身后二人,示意他们上前去一窥究竟。 那两人得了命令,相互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后,板着一张大方脸,凶神恶煞地迈步走去。 纨绔少爷哼笑一声,硬是把手上人的头髮拽下几根,厉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傢伙到底在看什么东西,等下要是什么都没有的话,看我不整死你!” 对方迟疑了会儿,依旧沙哑着声音道:“……别去。” 那纨绔冷哼一声,充耳不闻。 突然,他眼神一晃,视线倏地落在了对方那被泥土半煳住的脖子上面,挑眉道:“你这是什么东西?” 第101页 那倒在地上的人的脖子上,有着黑红交错的圆点,约莫有指甲盖的大小,且相隔较远。 那少爷神色不禁一凝,将脸凑紧了几分,正想要细细揣摩那是个什么玩意的时候,只听从前方蓦地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他心里一颤,顷刻间便抬头去看,随后便是瞳孔缩小成一点,膛目结舌地怔怔看着眼前的场景,就连方才还在死死拽着面前人的头髮的手,也在此刻不经意地松了开来。 因为在此刻,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条通体碧绿,足足有十几米长的巨蟒从那片灌木丛里陡然蹿出,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便张开腥气扑鼻的血口,用那两颗尖锐的利牙狠狠咬住了此二人,牙中天生带有的毒液顷刻间便往他们的伤口中渗了进去。 下一刻,就见此二人脸色煞白,眉眼发青,白眼翻过后就倒地不起,似乎已经一命呜唿了。 这名大少爷已被眼前这副景象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腿,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道:“这……这,这什么怪物……”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快没知觉了,后退几步后就一屁股栽倒在地,爬不起来了,只得呆愣地望着那条凶相毕露的庞大巨蟒朝他这边缓缓游来,对此,险些当场来个魂飞魄散。 丛容在旁看得也是一惊,霎时便坐起了身子,还待动作就听先前被折磨的那少年虚弱地道:“停下……别乱来。” 第55章 赞扬 瞧见他脸色也不怎么好,以及那纨绔方才见到的脖子上的黑洞,丛容想着这少年应该也被这条巨蛇咬了一口。 可他又扭头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活像死了的两名纨绔的手下时,又愈发觉得奇怪。 那两人可是一被这蛇咬到后,就活像立刻翘辫子了一样倒地不起,如果这人也同样被咬了的话,为什么中毒迹象会呈现得这么慢。 难道是个人体质不同?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种蛇从外表上来看就不是普通的蛇,所以若说它的毒素会因人而异也并没有什么奇怪。 就好比如有些人生处在同一环境,那里闹了各种疾病瘟疫,有的人无论怎样都不会染上,可有的人就算再怎么谨慎小心,终究还是难逃一劫。 丛容的思绪飘到这里后就被那蛇的下一步动作给拉了回来。 那蛇虽然看上去兇勐无比,却仿佛很听这少年的话,闻言后就真的不再朝那纨绔子弟逼了。 可还没等那人松了口气,只见蛇身陡然一甩,麻利地盘上了那人的腰肢。 于是乎,那纨绔就挂着那张惊恐未定的表情被甩上了天,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这叫花子模样的少年踉跄几下,类似蹒跚学步地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他站了起来,眉头紧锁地望着身旁的巨蟒,唇形微动,似是要说些什么,可他一张开了口就是一阵止不住勐咳,导致他不得不将想说的话暂搁置在一边。 “咳咳咳咳咳……” 咳了一时片刻,等这位衣衫褴褛的少年摊开了手掌心后,一摊红中发黑的血液淌在中央,顺着手心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那条巨蟒见状后立刻伸直了蛇身后,一眼望过去,长度竟有三个成年人那么长。 “嘶嘶”声不绝于耳,这条蟒蛇此刻竟然开始无规律地吐露着蛇信子,莫名给人一种显得它有些手足无措的错觉。 丛容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他已经冷眼旁观了许久,此刻觉得不可再呆在这里无动于衷,下定决心般地咬了咬唇后从树后走了出来,踏步走向前去。 不论如何,这口吐鲜血的人确实已经身中剧毒了,就算他体质再怎么特殊,要是不做处理,迟早都会死。 反正麻烦的人都已经死的死,飞的飞,只剩下这位看起来很是逆来顺受的叫花子。 所以他想着,这次干脆就多管闲事地做一次好人吧,况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迷路了,还要问他路呢,可不能让这个人就这么死了啊。 脚步声萦绕在这脏兮兮的少年耳畔,他安不忘危地侧首一看,瞧见一比自己还要矮小的人正毫无胆怯之心地往自己这边走来。 他不禁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青蟒,又警惕万分地瞪着这人,哑声问道:“你是谁?” 丛容究竟是没打个招唿就贸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叫花子内心不由得绷成了一根弦,带有揣测之意的视线半点都未能从他身上移开。 脏兮兮的双手紧紧拽着被泥土沾满的衣裳,骨节用力到发白。见那人没回答他,只是又朝自己逼近几分,这叫花子咬着牙,无意间后退几步后,又掉头看向身旁的巨蟒,道:“把他拦下!” 蛇身陡然一扭,“嘶嘶”的吐息声中夹杂着无尽的暗潮汹涌,它得了命令后欺声沖了过去,意图缠上那往这边走过来的少年的身体。 就在这时,丛容才平举着手臂抵着它,打算和这条蛇进行一番交谈,只听他道:“打住!你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中毒身亡吧……你让我过去,兴许我还能救他一命。” 已经近在咫尺的巨蟒闻言后,迅速停止了下一步动作。它呆呆地盯着丛容看了许久,又转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叫花子,故作思量了片刻,接着,蛇头重重一颔首,扭扭捏捏地游到了边上,给丛容让出了一条道路。 第102页 叫花子:“……” 他亲眼目睹了这青蛇的叛变,霎时气得额上青筋若隐若现,还没等他给那叛徒一个眼刀子,丛容已距离他仅有一步之遥。 他拽住那叫花子的手臂,沖他讪笑道:“你别紧张啊,我是来帮你……” 手还没抓热,丛容只觉从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他视线微移,垂眼睨向那只正被对方用指甲抠得火辣辣的手腕,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顷刻间便僵硬地挂在脸上。 丛容顺手将他两只手一起拽住,道:“你这是干嘛,我是来帮你解毒的啊。” 面前这人个子比他高不少,力气自然也会在他之上。可他似乎因为体内蛇毒作乱,脸色惨白到不像个活人,手下力道竟还敌不过他一个小孩。 这下丛容算是知道他为何不还手了,哪是他不敢,压根就是没有力气还啊。 这名叫花子半睁着那双略显恍惚的双眸,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吼道:“走开!” 对于他那种摆明了的“别靠近我,快点滚”的表情,丛容又得劲儿了。 让我走开?偏不! 眼下他对付这种因中毒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谓绰绰有余。 丛容避免他多做挣扎,按着他的两只手附身压下,将这名叫花子扑倒在地上,瞧着他的脸道:“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那叫花子死死地瞪着眼前这压住他的人,浓密纤长的睫毛如蝶翼似的打着颤,嘴里不规律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咬咬牙,顿时就对他来了阵拳打脚踢。 “哎哟妈呀。” 丛容突然被他抬起的膝盖给击中肚子,手下一松,被身下人抓住这丝间隙后,奋力一推,把他从上方给彻彻底底地掀了下来。 丛容滚落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叫痛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说我没有恶意,是来帮你的啊!” 树林里一阵凉风掠过身畔,此地突然就毫无预兆的陷入了一片寂然。 那叫花子半跪在地上,岿然不动,以丛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不知怎么的,他越看越打从心里觉得,这个身影是尤发的茕茕孑立。 半晌后,只听那叫花子沉着声道:“没有人会帮我。” 总算是说了句人话,虽然依旧不是什么顺心的话,但好在能和这人交流了。 “年轻人大不可这么想啊。”丛容坐起身来,龇牙咧嘴地朝他笑道,“助人为乐是我一向的待人之道……你坐过来点嘛,我不害你。” 他才这么想着,那叫花子就摆出一副不可信的模样,并且心生忌惮地后退几步,离他更远了些。 只望见他虚汗止不住地从额头上滑落下来,嘴唇颜色深到难以置信。 丛容摸不清他这样死撑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既然硬的不吃,那就尝试下软的,于是他便拉下脸,好声相劝道:“这位兄弟啊,你这样下去真的会死啊,你想,反正你杵在那儿终究也是一个死,还不如就相信我呗?我是真的能救你啊,况且……” 况且他迷路了,还要靠这人帮他走出去啊! 等了老半晌,这人还是不肯挪一挪身子,只是微微侧过身来,用那张脏乎乎到看不清五官的侧脸对着他,应也不是,拒也不是,总而言之就不是理他。 丛容就奇了怪了,一颗救命稻草好端端地摆在眼前,还有人会不来抓的吗? 要换做是寻常人,早就抢得头破血流了好吗! 难道说……这人其实脑子有些问题? 丛容想了一阵,觉得想破脑袋也不会有什么用,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静默地看着这里的青蟒后,确定它不会突然袭击自己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枝花,也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错,竟哄小孩般地对他哄道:“哝,这我原本是要送姑娘的,现在就送给你吧,你过来好不好。” 对方:“……” 他皱着眉睨了一眼丛容手上的玫瑰花,仿佛看到什么辣眼睛的东西,勐然扭头,不予置评。 丛容倏地指着他身后又道:“咦,那条蛇怎么不见了?” 对方:“它回去了而已。” 丛容:“不是啊,方才我看到在它上面盘旋一只鹰,你说会不会是……” 闻言,那小叫花子果真一怔,猝然回头望去。 巨蟒是真的如他所说的不见了,可是在碧绿的树林,空旷的松土之上仍是一片蓝天白云,安静的很,哪里会有什么鹰。 他眉头一皱,兀然回头就被倏地朝这边勐扑过来的丛容给抱了个满怀。 小叫花子厉声道:“你骗我!” 丛容怒道:“就骗你,你能怎样!?” 他牢牢地锢着对方的身体,脸上的笑容霎时荡然无存,似是再也没有耐心,只听他破口大骂道:“你这人软硬不吃,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故意在硬逼老子是吧,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不准动!” “……放手!” 被抱住的人身形一僵,神色一凛,还欲再踢丛容几脚,可这次他的双腿却被对方顺势压制住,动弹不得。 加上力气又占据下风,情急之下,他上身一晃,两个人又再度扑腾到地上,来来回回滚了好几圈。 第103页 丛容滚得身上沾满了未干的泥土,可仍旧是死也不放开,豁了命般地仰天咆哮道:“你他娘的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我又不会害你,你到底在挣扎个啥!?” 说着说着,他用那只捏着玫瑰花的手铺天盖地对着他,当场给他来了当头一棒,想要把他打正常点儿。 可谁料,对方只是一个蹙眉加上一个抬眼,丛容手上的花儿转眼间竟凝结上一缕寒霜——这支花竟然被冻成了冰花。 不仅丛容惊了,就连那叫花子也是一吓,趁对方失神,慌忙推了他一把后,自己蹬腿后退了几大步,颤颤巍巍地蜷缩在边上。 等他喉咙上下滚动一圈,情绪稍微平復下来后,才开口道:“你走,我的事不用你管。” 第56章 丛姓 丛容坐在原地愣了愣,打量了下手中捏着的花儿形状的冰块,一字一顿道:“好厉害。” 那小叫花子闻言,忍不住眉间一跳,不可思议地扭头盯着他的脸,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嗫嚅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丛容眨巴着眼睛,目不斜视地重复了一遍道:“我说你好厉害啊?” 小叫花子沉默半晌,低着头,也不去看对面人的脸,问道:“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丛容又眨了眨眼,觉得他这番话挺有意思的,有些好笑地道:“我为什么要觉得奇怪啊,以你这样的年纪就懂得一点霜寒法术,我佩服还来不及呢,话说,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他的眼睛已经受了丛权在他面前耍了十三年的此类法术的荼毒,所以对此并不会产生什么“这是妖法”,“这人是怪物”诸如此类的脑残想法。 然而这叫花子就不这么淡定了,他此刻的内心就如一面平静的湖水,被投掷了一颗小石子,激盪起一波微弱的涟漪。 他自身心知肚明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对此等法术不过只是学了点皮毛,甚至还不能自由操控,导致他因一时失控受到不少人的忌讳,辱骂,可眼前这人不但没有怕他,欺辱他,甚至还夸了他。 顿时,他只道有一种奇怪又特殊的情感蓦得朝心尖灌入,对此竟不由自主地心头一暖,冰冷的脸庞在这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这是他失去亲人以来,第一次听到一句不带嘲讽的夸奖。 丛容的笑颜映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他嘴唇微启,情不自禁地开口道:“是和我姐姐……” 勐地,他却又唿吸一滞,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猝然扭头,不再看他,心下道:我为何要和这人解释这些? 这人只不过是在以非普通人的角度看待罢了,对此颇觉得有些惊奇,并没什么可在意的。 丛容盘腿而坐,双手搭在两膝上,瞧见那人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长嘆了口气,故作难受丧气道:“虽然我是很佩服你的本事,但是我这花儿终究是被毁了啊,唉……这下好了,不能送人了。” 见对方垂敛下眼睑,打算去看那只躺在地上的孤零零冰雕花儿时,丛容嘴角一勾,不动声色地再次抓过对方的手腕,身子前倾,仰起头,将唇覆在他的脖子上,“呲熘”一声,兀自吮吸了起来。 血腥味源源不断地灌入口腔,浸润了他的舌头,察觉到对方的身体僵硬了几秒,随即又要乱动,丛容忍不住皱了皱眉,强行按住。 他吸了一口后,撇头从对方脖颈上离去,对着身旁的土地吐了口血。 眼见那血液因为毒素的原因已然变得乌黑瘆人,丛容也懒得去管眼前这人是什么反应,话也不说,对着那血迹斑斑的喉咙就又是一口。 “……你!” 他完全惊呆了,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身侧的人的后脑勺,全身都绷得跟铁板似的,想挣脱也挣脱不来。 温润的唇贴在自己的皮肤上,触觉尤为清晰明显。霎时,他只感觉自己的头脑开始发热,心绪变得慌张又窘迫,好似一个陷入困境手足无措的稚儿。 过了半晌,可能是体内毒素被吸去了不少,浑身上下恢復了一点力气,他蜷了蜷手指,赶忙揪着丛容的手臂,用力一拉就把他从自己身上给拽了下来。 丛容从对方身上起来后,微微侧首吐了口血后,若无其事地用自己的袖口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平静的看着他道:“好多了吧?” 只见眼前的这人眼睛此时此刻竟依稀泛着红,血丝显而易见,眉间皱起几道皱褶,虽然看不清他具体的五官与神情,但丛容却知道这个人现在,一定是气到妄想锤爆他的头。 仿佛一团怒火在胸中翻腾,对方“唰”的一下,毫无徵兆地站起,朝他狠狠剜了一眼,转身就要走,就又被丛容给拉住了。 丛容笑道:“我现在允许你走了,可是啊,你得带我一起走。” “放开。” 丛容憋屈道:“别啊,我都救了你一条命了,怎么样,现在精神多……” 他刚说完手腕上就传来一阵刺痛,丛容吃痛,蹙着眉“嘶”了一声,正要昂首骂他干什么时,话还没出口就见眼前的人通红着眼,用一种即将要哭出来的神情盯着他,先一步骂道:“他娘的给我闭嘴!” 丛容:“……” 第104页 丛容紧闭着眼,握紧了拳说道:“我靠我真是从没见过你这种……” 一滴晶莹的泪水嘀嗒忽然在他的脸颊上,丛容眉头一蹙,还以为是要下雨,仰头望了望天,发现依旧是晴空万里,万里无云,舒了口气后又颔首一看,勐然呆住了。 这叫花子虽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脸部僵硬地犹如石化,但却能清楚无比地看见一道飞流直下的泪痕。 我的亲娘嘞,这人竟然哭了!? 在丛容还在怀疑今天是什么大凶日子,就不该出门的时候,只见这人用一双噙着泪花的双眸丝死死瞪着他,哽咽道:“……只有你敢这样对我!” 丛容身子一颤,情急之下竟双手合十摆在胸前,脱口而出道:“是我错了,对不起!” 话音一落,微风缓缓吹拂,静谧得有些摸不着头绪。 仿佛连空气中的每一粒分子都在明目张胆地突现出,这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的气氛。 片刻后,丛容才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为了救他才这么做的,又为何要他道歉。 仅仅只是因为对方哭了,他就要低三下四地说是自己怎么这么不对……这也太奇怪了吧。 他尴尬一笑,想着不要和伤老病残一般见识,细声细语地说道:“我错了就是,你不要哭嘛,大不了你打我好了。” 一个看起来年龄明显比自己大的人,居然还要他来哄,这世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谁知,那人听闻后非但没有缓和下来,反而朝他喝道:“我没有!” 他另一只手举过头顶,对准着丛容,随时随地都有要挥下来的既视感。 “好好好好,你没有,你怎么会有呢……” 丛容心道他不会是真的要打他吧,世界观瞬间崩溃地几乎就差双腿一曲,给跪下来了。 他在心里怒吼道:这什么人啊!? 听闻这句话,那叫花子好像才稍许有点缓和下来的样子,手在丛容的警惕的注视下慢慢放下,眼睫颤抖了几下,低垂着头盯着地面,妥妥的一副受了伤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人虽然很是古怪,但却莫名又有点可爱。丛容心下一动,想要去摸摸这人的脑袋。 可是对方此时个头已经不矮了,足足高他一个头有余,所以丛容一下子竟然没够到,见对方没察觉后,双腿微微用力,奋力跃起,去摸他的头顶。 可终究还是事与愿违,他这么一下,生生将“摸”给演变成了“拍打”。 “啪”一声落下。 他惊了,对方也惊了。 丛容的笑容尤发僵硬:“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头。” 这话谁出来有谁敢相信。 不出所料,要说那叫花子先前是一脸委屈可怜的样态,那么此刻就是凶神恶煞,活像与他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狠狠朝他的头上也打了一下,喝道:“不准碰我!” 两人这么礼尚往来,丛容觉得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如此心神俱灭过,他吸了吸鼻子,不打算再和这神经病一般见识,抓住他的衣袂道:“带我离开这里。” “……” 仿佛有一团乌鸦咂巴着嘴在头顶飞过。 丛容面部肌肉抽了抽,仰头嚷嚷:“妈的,我就只是想离开这里而已啊!!!” ― 离开的路上,丛容闲来无事,一边走一边还从后面窥探着这叫花子的模样。 觉得这人虽然五官看的不太清晰,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可总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儒雅气息,像是与生俱来。 要是给他洗把脸,再换件衣裳,说不定还会是个姿色不错的少年郎。 不过这人既然会一点霜寒法术,丛容想着与其让他继续在这里受人欺辱,倒还不如直接让他跟着丛权修炼呢。 以他那见人就咬的破个性,正好可以多管管他那常把老婆弄丢,天天游手好闲的爹,省的整日烦他。 打定这个主意,丛容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没诚意地说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回答在预料之中,丛容依旧道:“你是觉得不公平吗?那我先告诉你我的姓,你也告诉我一个姓呗。” “……” 他没回答,丛容殊不知对方只是不想理他,以为他默认了,于是莞尔一笑,接着道:“我姓丛,该你了。” 那叫花子这才微微侧首,意味不明地睨了他一眼后,重新转过头,冷声道:“你姓什么,都与我无关。” 哟呵,还在闹变扭呢。 丛容也不气恼,只是微微撅高了唇。然后,他像只跟屁虫一样,往前大步跳了几下,踏着小碎步紧跟其后,探出脑袋去看小叫花子的侧脸,坚持不懈地道:“你不要这样啊,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耶,嗯……我看你也没大我几岁,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不好。” 丛容:“唉,你要是真这么在意我亲了你脖子,大不了你就亲回来好了。” 一句脏话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道:“滚你妈的!” 丛容眉毛高高跳起,眼睛也微微瞪大。 第105页 半晌,他道:“哇,再骂一遍呗。” 仿佛是没见过如此欠扁的人,那叫花子余光冷冽一扫,见他凑到自己身旁,一脸的嬉皮笑脸,狠狠咬了咬牙后,连忙加快了脚步,不屑再理会他。 可丛容的脸皮也不知道有多厚,对方一走快,他也跟着走快,这样循环渐进,远远望去,似乎就像两条你追我赶影子似的,快得就只差脚下无端生起风来了。 丛容在后面哈哈笑道:“喂,你等等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裸更的我,表示现在有点方! 第57章 谎话 离开了树林后,眼前景色焕然一新。 这小叫花子果真是对这地方叫一个轻车熟路,不出半个时辰就走了出去。 丛容先前可是绕来绕去都没有丁点儿头绪,对此,他心感佩服,对他作揖道:“阁下果真是有一手,厉害厉害。” 小叫花子负手而立,见他还不走,甚至做出如此浮夸的动作,已经是看都不想看他了,冷着脸道:“可以滚了?”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当头降下来,丛容还保持着作揖的姿势,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还是尴尬! 他舔了舔唇,心道这人对他可真是厌恶至极,可他还是不明白这人到底是真的脑子有问题还是天生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硬是热脸贴屁股般地拍了拍对方的背,关切地道:“行行行,我滚,但在这之前还是给你找个大夫为妙,毕竟我当时只是给你做了紧急处理,你体内的毒可能还没完全清理掉,所以最好是……” 说来就来,这小叫花子倏地身形一顿,眉头微微蹙起,脸色也跟着发白。 他此刻只感觉眼前的景象略有些天昏地暗之像,周围各种人群叫卖的嘈杂声也被一阵“嗡嗡”声渐渐代替。 他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硬是装作一副没有任何事的模样,抬起脚步准备离开,被身后的丛容一把擒了住。 小叫花子甩手怒喝道:“你还来!” 他这么一喝,周围行走的路人不禁纷纷扫视过来。 原本他们在街边的茫茫人海中,根本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可就是这么个动静,使得不少人的视线都往那小叫花子身上扎过去。 蓦然,似乎有人认出了他,道:“咦,这不是那个剋死自己爹娘的小叫花子嘛?” “好像是哦,他怎么还活着啊。” “哈,靠捡别人家里倒出来的残羹剩饭苟活着的呗。当时他将那些东西宛如珍贵珠宝一样地捧着,吃的那个叫勤快啊,有好几个人都看到了。” “哎呦,那可真是噁心!” “可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可怜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都是因果报应罢了。” “据说他之前还得罪了柳家的小少爷,还以为会被在暗地里打死,现在一看,这不活的好好的吗?” “估计是柳家少爷手下留情了,要我说,这种祸害还是早点去除比较好,省的以后带给我们离安城里人不幸。” “就是就是!” “……” 这议论咒骂声滔滔不绝,丛容不由得瞪大了眼,他忍不住侧首偷偷瞄了那小叫花子一眼,发现他只是低垂着头,原本才有了点愤怒之色的双眸,霎时又恢復成了冰冷淡漠的一潭死水。 见他面色不改地静静听着颇有四面楚歌之像的恶毒指责声,竟能给人一种这些话似乎并不是说给他听的错觉,完完全全的像个局外人。 丛容见状,心里不知为何猝然一紧。 如果这小叫花子一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大,那么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在常理之中。 他会讨厌自己也属正常。 忿忿谩骂声不绝于耳,丛容仿佛有些不耐烦,心道这些人骂了这么久,也总该骂够了吧,他还只是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孩子,用得着如此针对吗。 终于,他撇过头轻声呢喃了一句:“烦死人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向这叫花子,也没有看向周围的任何一个人,只是望着远处的一家小客栈,拉住那小叫花子骨瘦如柴的臂膀,连拖带拽地走了过去。 丛容带着他从一个又一个人的身旁不紧不慢地擦肩而过,将那些指指点点以及高低不平的谩骂全都屏蔽在耳外,兀自朝那客栈走了过去。 这次,他却是全程都没有再去看那小叫花子的表情——肯定要么是愤怒,要么就是面无表情,无乎就这两种。 把人带到客栈里后,丛容咬了咬下唇,顿时产生一种怒火冲心的强烈愤怒感,见四周无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吃足了奶劲儿地把脚翘在高到腰际凳子上方,骂道:“傻逼!” 骂完,他又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便放了下来,改为爬到凳子上,手里拎着茶壶,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边喝边气喘吁吁地道:“我跟你讲,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要欺负人也没这么欺负的啊。餵你说,那些人早上是不是争着抢着吃屎了,一个一个嘴都那么臭。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吧,他们这都已经不是狗嘴了,是屁眼,只会喷那玩意儿,噁心!” 身后没半点动静,他接着自说自话道:“呵,我还以为这世界上最变态的就是我那爹,没想到比我爹变态的大有人在!简直无话可说。” 第106页 “……” “你怎么就不反抗啊……实在不行的话,逃也好啊,难道就这么让人给欺负?” 还是没动静,丛容嘴角一抽,狠狠拍了下桌面,回头嚷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话音刚落,他只感觉眼前一黑,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子勐然用力抱住了他,挡住了他的视线。 由于抱住他的人实在太瘦,磕得他浑身有些肉疼,却也不好意思推开。 丛容眨了眨眼,两只手无处安放,嗫嚅道:“那个,我看不见了。” 这小叫花子虽然瘦,但到底要比他年长,个子自然要比他高得许多。被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抱,丛容的整张脸皆都埋入对方的肩膀中,他想抬头去看他,却发现自己已被对方用手死死捂住后脑,压在肩上,不让他抬头。 这下,他既不能看到对方的神情,也不能继续发着他那多管闲事的火了,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任凭对方紧紧抱着自己。 这傢伙之前还那么拒绝我,巴不得我快点滚,这次怎么转性的这么快,都敢直接投怀送抱了? 莫非我刚才说的话感动到他了?不会吧,他又没帮他什么,只是随口泄愤了一下,用得着……这么激动? 想到这里,丛容竟还觉得有些可笑,偷偷窃笑了几声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贴着那小叫花子的臂膀,闷声说道:“喂,我要被你闷死了。” 怀中人闻言不动,丛容重复了一遍:“我真的要被你闷死了。” “……” 丛容:“快放手啊。” “……” 丛容心下一颤:“操,你是不是要谋杀!” “……” 丛容双手锤他后背,大叫:“妈呀,我算是遇到了个忘恩负义的……” “谢谢你。” 这三个字一出,丛容身形便僵住了,两只手也停滞在空气中,无处放置。 这样的动作僵持了数十秒后,丛容犹豫再三,也缓缓冲他伸出了手,轻轻抚上对方的嵴背,轻声道:“不客气。” 他永远都不会奢求会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替他辩驳,因为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如果可以,他就只希望能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意,能站在他的角度看待这不公的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起码这能告诉他,有人会为了他而感到愤怒。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僵持了几秒,丛容又道:“放开我吧,再不放开真要死了。” 这次,那叫花子才依言放开了他,还没等他抬头看自己就默默转过身去,无声片刻,说道:“我头有点晕。” “废话,你体内的余毒还没清干净呢,当然会觉得晕啦。”丛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唿吸新鲜空气,听他说话后撇向他脖子上那黑漆漆的两个小洞,笑道,“唉,这客栈也真是的,明明开着,却没个人来做生意,不然我就可以问这附近有没有谁是懂得医术的了。” “这里不会有人肯医我的,再者……这种蛇毒,没人医得好。” 丛容“唔”了一声,想了想后,对着他的背影笑逐颜开道:“那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那里叫做九霄山,山上有个大姐姐,姓林,她的医术超级厉害,听我爹说,曾经有个只剩一口气的病人在经过她的救治下,第二天都能活蹦乱跳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想了想,他继续说道:“况且你既然会点法术,要不要学以致用,我父亲也在那山上,你可以跟着我父亲学学,反正他整日无所事事的,闲的很。” 沉默良晌,对方道:“……不需要,你还是别管我了。” “别啊,你干什么又突然这样?”丛容面露苦色,“还有,你为什么一直背对着我,看着我不行吗?” 小叫花子闻言后缩了缩脖子,哑声道:“我,太脏了……刚才,对不起。” 他指的是方才抱丛容的这件事。 丛容一愣,嬉笑道:“哈哈哈哈哈,你不就是脏到五官模煳不清嘛,算什么,我还见过有人脏到六亲不认的呢。” 小叫花子微微撇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 丛容呲牙咧嘴道:“假的。” 闻言,小叫花子的眉头似乎紧紧皱了一下,又转回了头,沉声道:“我不喜欢说谎的人。” “巧了,我也不喜欢。”他故意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颇有些坏坏的笑容,继续说道,“但是啊,我好喜欢你耶。” “……” 四周的气温骤然降低,木板地上慢慢凝结出一层稀薄的白霜,正在不断望周边扩散蔓延。 此刻,空旷的客栈霎时静谧得有些诡异。 丛容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笑眯眯的脸越来越挂不住。 终于,他被冻得有些受不了,打了个寒颤后,上下摸了摸双臂,连忙改口道:“开玩笑开玩笑。” 第58章 玩笑 小叫花子:“不要开这种玩笑。” 听他语气平淡得很,丛容稍微松了口气,点头应道:“好好好,我不开玩笑了,那个,你要不先跟我回去?” 第107页 小叫花子看了他一眼,陷入了沉默,须臾,他道:“不必了,九霄山是吗,我之后自己去。” 丛容认为他这是在敷衍他,还是不放心地道:“你认识吗,万一你在到达之前毒又发作了怎么办,还是和我去吧,正好顺道。” 小叫花子再三拒绝道:“不用,路我可以问人,还有,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不用你担心。” 要不是他比之前语气平缓了许多,原有的戾气也消散无几,丛容差点以为他这又是在故意和自己唱反调。 望他执意如此,丛容抿了抿嘴,脸上担忧之色仍挥之不去,歪着头道:“那好吧,到时候你只要和山上的人说你是来求助什么什么峰的林霜月,他们就一定会让你进去的。” 小叫花子微微颔首。 丛容盯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垂着头犹豫道:“我……” 丛容有些泄气道:“还是不肯说嘛……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这小叫花子闻言后,兀然抬头看他,刚想开口就见眼前的人透过客栈门外,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后,猝然像是想起什么,拍拍脑袋,愁眉苦脸地道:“糟了个糕,我都还没给那傢伙买花鞋!完了完了,又得挨骂!” “……” 花鞋?女子? 小叫花子问道:“给你母亲买吗?” 丛容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先是愣了几秒,随后转头看向他,面无神色地回答道:“并不是。” 闻言,小叫花子背在身后手蜷了蜷,低头盯着地板,平淡地说道:“哦,这样。” 瞧他有些奇怪,丛容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对方像是察觉到了这股视线,默不作声地撇过头,故意不与他对视。 丛容以为对方觉得他怎么还呆着不走,于是道:“那我先离开了,你保重了啊。” “嗯。” 很轻很轻的一声,可丛容还是听到了。 可他走到门口处却停了下来,转头望他,仿佛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一定要去啊。” 小叫花子抬起头,又道:“嗯。” 丛容无声地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啰嗦,这么多管闲事了。 明明他俩只是萍水相逢,没什么过多的交情,可他自己还是莫名地想与之亲近,想全心全意地帮他。然而这个帮助不是因为同情,就只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人,有点有趣。 丛容露出一口的白牙,沖他甜甜地笑了笑,兀自回头,枕着臂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在他走远后,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还在原封不动地眺望着他的背影。 那双漆黑得如寒潭的眸子中,似有流光浮动,他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摸了摸脏兮兮的脸,迟疑了一下,忽然举起袖子使劲往脸上蹭了蹭,擦下了一抹污渍,他面无波澜地看着袖口处,随即深深嘆了口气。 真的太脏了。 …… ……好丢人。 天色逐渐变得灰濛,丛容出客栈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买鞋,而是吃吃逛逛了好半会儿,最后才买的。 等他在之前城里姑娘介绍的打折店里买了一双最便宜的花鞋,大摇大摆地走进丛权的房间后,将那双鞋套在食指上,转的飞起,随后就甩在了桌上,无所忌惮地说了句:买给你的,真多事。 房间里现在有三个人围成一桌,分别是丛权,姜舞哲,和他母亲顾研雪。 丛权方才在好声好气地安慰这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妻子,见丛容毫无预兆地夺门而入后所作的一系列行为,低头直勾勾地望着桌上那红彤彤的镶着小金边的碎花鞋,霎时被惊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顾研雪依旧抽抽涕涕,浑然不知,而姜舞哲则抱着臂,依靠在墙上轻笑了几声,开玩笑道:“或许可以试试。” 丛权脸色阴沉的可怕,“唰”地起身,赤着脚走到丛容的面前,凶神恶煞地俯瞰着他,良久,他抬起手,朝他脑门上打去。 丛容侥倖避过,咬文嚼字道:“当时是你让我给你买鞋的,可你又没说是买什么鞋,如今我都给你买来了,你还打我干嘛。” 丛权又朝他唿了一掌:“你老子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吗!” 丛容弯下身子,再次避开,屁颠屁颠地跑到正哭着尽兴的顾研雪身后,厚颜无耻地撒娇道:“娘,爹他打我!” 顾研雪因此借题发挥,哭的更厉害了:“没办法啊,你爹他毕竟是个名满天下的大人物啊,哪我能管得了的,儿子啊,你就忍忍,改日有机会我带着你一起走!” 丛权:“……” 他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心下道真的是受不了这对母子。 一旁的姜舞哲露出了个事不关己的笑容,抱臂走来,拍了拍丛权的肩,说道:“算了,你的妻儿都很有个性,不是什么坏事。” 丛权心力交瘁地道:“是啊是啊,真的是各有各的个性哈……” “哦对了。”依偎在顾研雪怀里的丛容突然说道,“等下你和娘回山的时候,应该会遇见一个十六七岁的人,他中了毒,到时候把他接应回去,让你师妹治治他。” 第108页 丛权挑了挑眉,道:“怎么,你又惹了什么事吗?” 他说着说着,又不自觉地想要抬起手,然后就被顾研雪用眼神给逼了回去。 丛容笑道:“这你就说错了,我今天非但没有惹事,反而还做了个好事。” 丛权的白眼就差飞到天上了。 好事? 他自己的儿子什么个性他会不清楚? 别惹事就谢天谢地了,根本不敢想像这臭小鬼还会做什么好事。 “得了吧你。”丛权撇嘴,压根就是不相信他说的话,“一看你这一身泥,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丛容眨了眨眼,低头去看自己在和那小叫花子对峙的时候,滚得一身的泥。加上他现在还有点灰头土脸的,无乎就是副在外和人打了一架的模样,有些狼狈。 姜舞哲顺着丛权的视线,往丛容身上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看出了端倪。 他问道:“你身上怎么有脚印?” 丛容没想到他观察力这么强,满不在乎地说道:“哦,被踹了几脚而已。” 他并没有把这个放心上,可身旁的丛权却毛了,眼睛瞪的老大,叫嚷道:“什么,被踹了,哪个混蛋踹的?看你老子不立马跑去削他!” 敢踹他的娃? 不知道他的娃只有他能踹吗? 真是什么野鸡都能在他头上动土了哈! 丛容知道他心中所想,并没有丝毫感动,说道:“一个小乞丐而已,没什么要紧的。还有我们什么时候出城,我都不想在这呆了。” 这里的百姓真的是好的很好,坏的很坏。 譬如他之前遇见的那些少女,就挺温和,挺好。可想到又有不少人能对着一个十几岁的说出那样恶毒的话,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很沉闷。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不如再住一晚上?”丛权扭头去看姜舞哲和顾研雪。 顾研雪举起衣袂半掩住脸,说道:“可以,但是我要和阿容住一间。”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和丛权睡一起。 丛权强压下神情上的尴尬之色,望向身边人:“那……姜兄弟,你介意和我一间吗?” 别拒绝我啊,要是拒绝我的的话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姜舞哲笑容满面地看着丛权,道:“我是无所谓。” 听闻这句回答后,他才松了口气,故作矜持地笑道:“那就这样吧。” 夜晚—— 蟋蟀的叫声在外边响起,丛容为顾研雪整理了下床上的被褥,将她那身娇体弱的娘亲安顿下来,心道睡不着,就悄无声息地熘到丛权的房里去。 他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在门上的纸窗上面戳了个小洞,颇有些偷鸡摸狗的模样,偷偷朝里望了去。 他到要看看,丛权和姜舞哲是个什么关系! 然而,一切都很正常。 这两个人无非就是在喝着茶聊天,除此之外也没扯什么奇怪话题,更没做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不是普通朋友这点倒是真的,毕竟丛权和姜舞哲聊天的时候笑得似乎很开心。他这个人本就乐观,很爱笑,但能够笑得这么开心,这还是头一回。 丛容嗫声道:“不对啊,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随后他就听到房里的姜舞哲说道:“我去楼下再叫人送点茶水。”后起身,往门口走去。 第59章 碰面 丛容不慌不忙地攀爬上了屋檐,目送这红衣美男往楼下走去。接着,他便一个跨步,跳了下来,光明正大地朝丛权房里走去。 “踏踏”几声脚步声传入耳中,丛权为修真之人,完全能够分清身边人的脚步声是怎样的。于是,他颳了刮杯中茶叶,喝了一口,闭着眼平静地说道:“阿容,你有事么?” 丛容三步并两步迈到丛权身前,拉出凳子兀自坐下,双手趴在桌上,枕着脑袋问道:“爹,你究竟是怎么认识姜叔叔的啊?” 听闻他这么问,丛权拿着杯子的那只手僵在了空中,意味不明地瞄了他一眼,挑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闲的?” “我哪里有您闲。”丛容笑眯眯地望着他,手指敲打着桌面,一副好奇样,“我就是想知道,您是怎么会认识一位长得如此看的人。” 丛权愣了愣,道:“他好看我好看?” 丛容想也不想就道:“你好看。” 对于这句口不对心的回答,丛权也没多说什么,小声哼了下子。 可等他哼唧完后,又抿了口杯中凉茶,就将他是怎么认识姜舞哲的前因后果给丛容述说了一通。 某日,他为了偷偷下山特地乔装打扮了下子,在一庄茶馆里品茶时偶遇一说书生,他原本是不甚在意的,可没想到这书生说得那叫个妙趣横生,饶有风趣,吸引了周围一大片人的围观。于是他便忍不住上前搭了几句话,两人就这样慢慢聊上了。 他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很多,气味也很相投。导致在分别之际,丛权不要脸地勾搭人家,嚷嚷着要和对方交个朋友。 当然,这说书人也没拒绝。 剩下的日子里,他一旦有机会有闲情,就会趁机跑下山来边喝茶,顺道和这说书人聊上几句。 第109页 哪知忽然有一日,遇一闹事的街头痞子来砸场子,丛权因不能在山下私自使用法术而左右为难,发现小书生在暗里悄悄念了个口诀,这混蛋痞子霎时就变得异常听话,两眼发直,神色空洞,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茶馆,让周围的人看得是唏嘘不已。 丛权修为不低,自然是知道他念的是什么口诀——是魔修才会的,可以催眠神识,控制人心的口诀。 结果在他满脸正经问起的时候,书生也没有避讳地就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说自己是魔修,且问他怕不怕。 丛权也不是个死板的人,管他修习什么,只要不行恶,不滥用,又有什么需要过分在意的呢。于是他便由衷地告诉对方他不怕,他只是单纯的想和他交个朋友。姜舞哲听闻后,脸上先是微微有些惊诧之色,再是笑着点了点头。 可碍于九霄山的规矩,是不会这么放任门中人整日和魔修厮混,被抓住的话,绝对逃不过一顿重罚,于是,便使得这两人就这样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地相处到现在。 对此,丛容不但觉得自己的爹真是一朵奇葩,还是一朵非常大胆的奇葩。 他趴在桌上嘟囔了一句:“他个魔修,如果当时没有个痞子来闹事的话,说不定你现在啊,还被蒙在鼓里呢。” 可想而知,这姓姜的还不会是普通的魔修这么简单。能瞒过丛权的眼睛,想必修为一定不会浅到哪里去。 丛权无声地吸了口气,也趴了下来,说道:“其实啊,我总感觉他和我呆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开心。” “不会啊。”丛容疑惑道,“我看姜叔叔他一直都笑眯眯的,和你也很谈的来啊。” 在他印象里,姜舞哲虽然长得会让人无端心生一种距离感,可他始终都保持着笑意盈盈的神态,于丛权说话也是一直直视着他,丝毫看不出会有哪里不开心。 丛权摆弄着茶杯道,唉声嘆气道:“是吗,先前的确是很开心,后来就真的感觉有些不同了,好像每次开心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他的笑似乎是故意装出来的。” 丛容沉吟片刻,道:“那肯定就是你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呗。” 丛权兀然抬起头,拍了下桌子,抗议道:“瞎扯淡,我哪里会得罪他!” 这句话有些响亮,丛容忙不迭皱起了眉,将一根手指抵在唇上,不停地“嘘”,示意他轻声些。 丛权如鲠在口,脸憋的有些泛红,无可奈何之下,他挥手道:“算了,跟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鬼讲也是白讲,滚滚滚。” 他说完,便转身沿着床板那边走去,跨步上去,躺了下来,一副“我要睡觉,你快滚”的姿态。 丛容心想着这两人之间顶多就是闹闹什么小变扭,便没有多想,径直朝外走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一月后,姜舞哲率领千军万马的魔修大张旗鼓地攻入九霄山时,他才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仿佛飞来横祸,使人猝不及防。 这已经不是什么小小的别扭以及小小的误会可以解释的通的。 如今,死的死,逃的逃,他也没有可以去问事情的缘由的对象了。 这姓姜的究竟为什么要杀他父亲,为什么这种事非得降临在丛权的头上? 他凭什么要背负九霄山众人的骂名,他有做错什么事吗? 这些丛容都不明白。 ― 回到现在,树影斑驳。 丛容不合时宜地拾起地上的一颗野果,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吃的过程中,他朝白渊的方向偷瞄过去,想着:难怪他之前说我想不起来最好,原来是因为这样。 的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自尊心,都希望让别人看见自己风光的一面,落魄的一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他还是因此而惊诧万分。要不是凤凰神女的那段话让他起了疑,他是绝对不会把白渊与当初的那个少年联繫在一起。 他更加想像不出白渊以前曾对他拳打脚踢,甚至还会骂脏话,以及……流过泪。 清风掠过裸露的土地,白渊低着头一语不发,两手紧紧交叠住,以丛容的视角,压根看不出他现在是怎样的神色。 但可以确定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神色。 丛容直起腰背,将手抵在唇前,轻咳两声道:“你别放在心上,我又不会对你有偏见的,只是有些意想不到罢了。想不到……我以前还真的见过你。” 白渊没应声,丛容顿了顿,接着道:“你之前说戴青钰我也见过,难道就是那条巨蟒?” 这下,白渊才稍作反应,轻轻地“嗯”了声。 丛容兀自道:“原来如此,我还真没想到。” 他又将视线窃窃投了过去,说实在的,白渊现在这样,又不禁让他浮想起了那小叫花子不理人的模样,怪……奇怪的。 不自觉的,他身体前倾,悄悄地将脸凑到对方脸前,试探着叫了下他的名字。白渊方才好像出了神,如今望见这突然近在咫尺的脸庞,微微一怔,赶忙侧首应道:“嗯。” 语气波澜不惊的,丛容似乎有些失落,说道:“怎么了啊,这被我知道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人都会有不想被人发现的一面,但现今既然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就没必要为此愁眉苦脸了吧,再说了,你我什么关系,用得着这么生分么。” 第110页 再者,他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最多就是从一位高不可攀的仙人退到了一个有些平易近人的修士罢了。 闻声,白渊看他一眼,两人对视半晌后,他无声无息地嘆了口气,轻声道:“嗯,明白。” 丛容的表情在这剎那变得稀奇古怪了起来,嘆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徒弟吗,现今怎么变成他教育起了他来了。 这气氛着实怪异,丛容蓦地问道:“曲凌呢,怎么还没回来。” 白渊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就算要找水,也不该找这么久都没回来,他站起身来,说道:“找找。” 丛容应声也跟着站起,同白渊并肩,一起朝前走去。 一路上,不是怪石就是参差不齐的古树,土壤湿润松软,按照道理来说,这附近应该有水源的,可他们探了好半会儿,仍是没发现什么。 突然,一股“咯呲咯呲”剑刃相抵的刺耳声从远处传来,丛容灵机一动,拉住白渊的手臂转身便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视野由远及近,远远看到有一大波不是青衣便是蓝衣的人围站在那里,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柄长剑,且个个身材高挑,神情肃穆。 丛容觉得眼前这群人很是眼熟,心下一颤,嗫着声道:“这……这不是……” 白渊接话道:“是师兄他们。” “什么?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丛容匪夷所思,“我们又没发信号求助他们。” 难道是偶遇?那也太巧了吧。 白渊道:“过去再说。” 第60章 事变 于是,丛容便也没思忖太多,随着白渊一同往前走进。 两人并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脚步声,乃至于所有人都耳闻到了异动,无数个脑袋朝他们俩的方向转移了过来,每张清秀的面容均显诧异愕然之色。 丛容与白渊变在这无数注目之下堂而皇之地驶来。 一近,就发现了曲凌手持着碧清剑,死死地抵在一身着青衣的弟子脖颈上,散发着剑刃应有的悽厉寒铁。仿佛只要轻轻挥动,那名弟子就会立刻身首异处,人头分离。 显然,这名弟子被曲凌控制住要害,已然被吓得脸色煞白,汗水源源不断地从额头上渗出来,最终全都聚集在鼻子尖儿上,他两只手紧紧攥住一把长剑持于胸口,身下的两只腿也跟着直打颤,根本站不稳,还是曲凌拽住他的后领,硬把他拉上来的。 以这样的距离,两人能够清楚得看清曲凌的两眼微微泛着红光,额间的血痕也是同样扑闪着。 再次一扫,发现在他们身旁的地上竟还躺着一人,腹部被穿了个大洞,很是骇人。 见此状况,丛容神色很是凝重,他刚要开口询问,一声温柔的男音先一步响起:“白师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那说话的人一袭蓝衣,眉宇间尽是道不出的柔和似水,明眸善睐。 这人正是邱清玄,而从他身后也跟着走出了一名青衣男子,正是段穹。然而他此刻以一种横眉竖目的眼神死死得瞪向曲凌那边,显得两人之间的神色大相迳庭。 白渊道:“途经此地,师兄,发生了何事?” 邱清玄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手持人质的曲凌,肃穆道:“根据这名被挟持的弟子的描述,说是在探路过程中,与他为伍的一名弟子被这名魔修所杀。” 他指的是被曲凌擒住的弟子。 丛容想也不想就辩驳道:“怎么可能?” 邱清玄平静地扫他一眼,还未等问他何处此言时,就闻前方的曲凌冷笑着道:“我说过了,地上这人不是我杀的,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死了。” 邱清玄:“你身为魔修,如何证明?” 他没有理由相信一个魔修说的话,再者以曲凌现在的状态显然是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趋势。所以在现场的,无论是谁都不会不信任自己的门中弟子,而改去相信一个魔修的片面之词。 曲凌张开了口,却又欲言又止,手上的剑柄握的更紧了,骨节用力到发白。 他睨了一眼身前被他控住的弟子,咬牙艰难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蠢货是怎样看走眼的,以为是我杀的,但我也没必要和你们多浪费口舌。一句话,让开,不让他就死。” 听了这番话,白渊朝邱清玄垂首作揖道:“师兄,这人乃我等歷练时所遇到的妖修,除非特殊原因,不然应不会做无辜伤人性命之事。” “妖修?”邱清玄挑眉,似是不解,“那为何他身上妖力全无,代而取之的却是心魔特徵以及并非等闲之辈的强烈魔气呢?” 白渊垂敛眼睑,姿势不变,低声道:“他的原因较为特殊。” 邱清玄看着他不语,段穹接着说道:“那师弟你倒是说说,是什么特殊的原因,会让一个妖堕成魔的?” 白渊道:“一时间无法全面解释。” 段穹不禁嗤笑道:“无论怎样,他现在也是个魔,必须除掉。” 呆在一旁的丛容听闻后,插话道:“不行,曲凌并非纯魔,只要赶去天禅寺将他心魔去除就无碍。” 他的突然插嘴已经叫段穹极为不满,而一听发现还是和他对着唱,脸色更加阴沉了,剜了他一眼,道:“你小子还真是想得简单啊,他杀了人,你以为将他的心魔去除,就足以弥补他所犯下的错了?伤及我座下弟子,这人今日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第111页 丛容没好气地说道:“你耳朵有毛病?他不是说过地上那人不是他杀的吗?” 白渊轻咳两声,沖他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他要谨言慎行。哪知,丛容望了他一眼,并没有要因此收敛的模样,反而往曲凌那儿大步走去,惊到了周围一片人。 不知从哪跑出来的沈思坤拦下他,道:“师弟,就算你们相识,但还是先不要过去为好。” 毕竟这时候曲凌心神激盪,神志不清,不免会做出什么事。 丛容拨开他的手,轻声道“没事”后,道貌岸然地继续往曲凌身前靠近。 于是,他便在众人的唏嘘声中,走到了曲凌和被他挟持的人的面前。 丛容有意无意地盯着这青衣男子的脸看了一时片刻,歪着脑袋说道:“你说,你这名遇害的兄弟,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是,就是他,我的确是看……”他还没有说完,曲凌就在他的脖颈上划了一小道伤口,鲜红的血液渐渐渗出,低落在剑身上,缓缓流淌而下。 这位弟子被吓得差点儿晕厥,曲凌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嘶吼道:“说实话!” 他原本还没有那么在意这个,一看丛容在此提及,深怕连他都不相信自己,于是情绪一个激动,便迫不及待得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仅仅是在丛容和白渊的面前。 而自从丛容在问那名弟子的时候开始,他的视线就不在这个人身上了,而是选择抬眸观察曲凌的神色。见他的言行举止,倒不像是完全被心魔所控制住,比上次在青阴山那次要安稳得多。 说到底,丛容虽表面上对曲凌是十分信任,但他究竟有没有杀人,说到底,心里还是没有一个着落的。毕竟一旦被心魔操控,这种事真的变得很难说。 但一看他此刻即使碍着心魔的半控半清明的状态,仍旧是强忍着,没有痛下杀手,便更加肯定:曲凌他没有杀人。 可是其他人就不会这么想了,段穹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指着曲凌气势磅礴地道:“好啊,终于忍不住动手了,辰儿,你放心,为师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说完,他勐地举起手,掌心朝下,兀自呢喃了几句口诀,一团青火烈焰成型在掌心下方,正桀桀燃烧着。 旁边的邱清玄看在眼里,竟罕见地没有出声阻止,想必是默认了段穹接下来的行为。 白渊出声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还请段师兄收手。” 段穹转眼望了望邱清玄,见邱清玄对此一语不发,遂嘴角情不自禁地一勾,不顾白渊的劝阻,一团颇有毁天灭地气势的青火迅勐无比地朝曲凌的方向扑腾而去。 青色的火焰由远及近,没等白渊动手阻止,丛容就赶在他前一步眼疾手快地并起二指,沉霄霎时从天而降,直插入地面,剑身隐隐晃动几下后,他拽住剑柄,将长剑从泥土里拔起,藉助身体力道往那团来者不善的青焰勐地划出一道裂口,顿时青光乍现,原本颇有排山倒海气势的烈火剎那间便化为星火,坠落地面。 气氛顷刻间变得尤为微妙,众弟子纷纷朝段穹和丛容的身上看去。他们没想到丛容的修为已经做到能够一剑噼斩青焰法术,也没有想到向来脸皮子薄的段穹,对此竟也没感到诧异。 谁让丛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干过这事了呢。 可邱清玄当时没有亲眼见过丛容是怎样破解的,也没听段穹提及过这事。眼下,在双漆黑的眸子里,正清晰地倒映出丛容的身姿形态,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平淡如水,扭头道:“白师弟,你可知道这犯了我派门中的哪条禁忌了吗?” 不过是尤为平淡的一句话,可白渊听闻后却是神色一凝,仿佛这对他来说是个极为骇人的告示。倏地,他似乎又察觉到了什么异象,神色陡然从凝重变为惊诧。 然而丛容对此却是毫不知情,他缓缓背过身打算和曲凌进行一番交谈,可这次却有些事与愿违了。只见曲凌勐地拍开他的手,双眼被血液浸染得血红,身形近似痉挛地疯狂打着颤。 丛容眉头紧蹙,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奇怪,不禁视线一扫。那被他挟持的弟子早已在丛容为他们挡下青焰的同时,趁其不注意,往曲凌的大腿上狠狠刺了一剑。 血液接连不断地喷洒而出,将水色的衣裳染得血迹斑斑,宛若洁白无尘的白纸被几滴殷红沾染,显得娇艷,可这份娇艷在此时此刻,却显得分外憷目惊心。 还没来得及缓过神,下一刻,丛容就眼睁睁看着曲凌将那把泛着白光的碧清剑直直穿进那个叫辰儿的弟子的胸口。 跟着而来的是又一漫天飞洒的猩红液体,与一声沉闷地倒地声。 丛容怔怔地站在原地,随之贯彻耳膜的是诸位弟子的愤恨声。 “好啊,不打算狡辩了,直接动手杀人了!” “该死的,我就说这魔修不能信!” “师尊,让我们去杀了他,为师弟报仇雪恨!” 段穹微微昂起头深唿了口气,面容狰狞到可怕,冷声道:“杀了他。” 第61章 魂碎 几名弟子纷纷手持长剑准备上前,丛容立即想也不想就动手拦下。 见状,一弟子破口大骂道:“你以为他妈的谁啊,包庇那个魔修包庇得还不够吗,他都动手杀人了,这次你也是亲眼看到的,你还拦着我们做什么!” 第112页 没等丛容开口,令一弟子说道:“你和他废话什么,他就是那个曾经整日和魔尊厮混在一起的丛权的儿子,和他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丛容握着沉霄的那只手紧了紧,抬眸直勾勾地瞪着那名弟子。 那名弟子见他神色不善,仿佛有恃无恐地抱臂,侃笑道:“瞪什么瞪,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爹不仅整日和魔修为伍,他甚至还兇残到能够亲手将她妻子给生生毒哑,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此话一出,丛容似乎在这一瞬间连唿吸都停滞住了,他两只眼直直地望着他,心陡然沉到底,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 一旁,邱清玄手握成拳抵着嘴唇边上轻咳两声,喝斥道:“我不是说过此事不得再议了吗?” 那弟子不再言论了,可丛容却是手下一抬,用剑指着他,沉着脸道:“说!” 望及他神色,那弟子也不害怕,同身旁两位同门弟子一起剑刃出鞘,双双相对。 可他们却没有打起来,因为在那三名弟子冲上去的第一刻就有一股无形的剑意,将他们的双脚连着地面冻在了一起,且在周围布满的光刃使他们无法动用灵力,使他们陷入困境,动弹不得。 其中一位弟子炸唿道:“师尊,这是……” 邱清玄也不用特地扭头看白渊,就知道这是他所做的,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丛容,张口却是对白渊说话:“怎么,这孩子要受顿重罚这事肯定是逃不掉了,莫非你也想跟着一起?” “对不起师兄,我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的。”白渊道,“徒之错师之过,回去之后,师兄尽管罚我便是。” 清风扫过,落叶纷飞,空气霎时变得肃静冷清起来。 丛容听闻白渊说的这句话神情才有所缓和下来,他盯他那张脸半晌后,心里默默念着:我看谁敢罚你,要是真有人敢动你,我定叫他为之付出代价。不过就算我打不过他,保护不了你,那哪怕我就算是灰飞烟灭,也要为你挡一下子。 他兀自在心里念叨完,侧过身子去观察身后的曲凌。 曲凌由于腿受伤,加上方才忍者剧痛强刺一剑,此刻已然站不住,直接一屁股贴地坐倒在了地上,碧清剑被扔在边上,他双眼涣散,迷茫地看着自己那双沾满血液的手,意识已渐渐飘远,似乎对他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浑然不知。 前方,邱清玄注意到这一幕,哼笑一声,呢喃道:“当初或许真的不该把他带上山。” 他的想法成真了,白渊真的能为这个人付出所有,甚至……与他作对。 邱清玄昂首道:“那可不行,你们俩都得接受门内惩罚,至于罚的重不重得看你们的表现了。” 段穹倪了一眼白渊,说道:“走吧,回山领罚。” 白渊转移话题道:“师兄们可是歷练完毕了?” 段穹亦回道:“当然。” 白渊接着道:“为何不见墨夜楠。” 从他们走进此地开始,就从未见到有墨夜楠的身影。按道理他是邱清玄的弟子,自然要和他们一起歷练,可眼下却没看见他。 邱清玄将视线从丛容身上收回,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失踪了。” 他现在对白渊感到非常失望,无奈,并无心情多说其他,段穹便替他说道:“去邪绫殿的路上,那小子就不知道跑哪去儿了,掌门师兄让沈思坤带领一部分弟子前去找寻,未果,我等只得先一步去邪绫殿,探查完毕没有异动,顺便捉拿了不少魔物后,这才准备折返回山,没想到在半路上会遇到个魔修,还有你俩。” 他朝白渊走进几步,凑在耳旁嗤笑道:“看不出来啊师弟,你以前明明是那么公私分明,冰冷至极,怎么现下跟着徒弟一起包庇魔修了?” 白渊驳回道:“并非包庇,只是事实并非如此。” 闻他所言,段穹神色勐地一变,横眉竖目地大声喝道:“哼,并非如此?就算先前的弟子不是他杀的,那他刚刚也亲手杀了辰儿,你难道看不到吗!?” 丛容扶起颤颤巍巍的曲凌,出声道:“够了!”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给他,丛容冷着脸,语气不容置喙地道:“我可以领罚,但是白渊和曲凌都不能。” 段穹疾言厉色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沈思坤皱紧了眉头,跟着劝阻道:“丛师弟,你只要让这位魔修服诛,不去庇护他,其实就根本用不着跟着师叔一起受罚的。” 望着他的脸,丛容陷入了沉吟,在口腔里细细斟酌片刻后,他断然道:“不行,曲凌承受的够多了,我不会让你们处置他的,当然,也不会让你们罚白渊的。” 白渊看着他没说话,邱清玄开口道:“是不是无论如何,你都执意如此?” 丛容丝毫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再次抬眸的瞬间,跟着来的是一股无可阻挡的巨大压迫力,颇有地动山摇气势。他死死咬紧这牙关,将曲凌挡在了身后,手指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尽数身陷如肉里。他此刻算是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做真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白渊喊道:“师兄!” 邱清玄喝道:“无需多言!” 第113页 随即,丛容的身子在下一秒便被这无形的巨大气流给死死压制住。他眉头一蹙,单膝下跪,却也不忘沖身后浑浑噩噩的曲凌嚷了句:“快御剑离开!” 被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吼,曲凌身子抖动了下,抬眼看他,却始终无动于衷,显然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丛容暗叫该死,将剑插进地面,想要借力勉强站起身来,却猝然被这股压力压迫得咳出一口血来,又重新跪了回去。期间,怀中还掉出来了个小黑盒子。 他吃力地擦拭着嘴角溢出的血液,狠狠瞪向邱清玄。 白渊却是神色凝重地盯望着丛容,见他咳血,想也没想就要上前,却被邱清玄给伸手拦住了去路。 他抬手望着身旁弟子道:“你们去把那个魔修擒住。” “师兄。”白渊沉着眸子,“快收手,不然我……” 闻言,邱清玄还以为他在这一瞬间听错了,诧异地扭过头看他:“不然?不然怎么样,你要为了他而和我动手么?” 白渊不语,邱清玄哼笑一声,继续道:“我只是想暂时扼制他的行动,根本没想伤他的,是他自己非要硬闯,是他在挑战我的底线。” 不知为何,白渊只觉得现在邱清玄既陌生又熟悉。陌生在他平时的温柔和煦不復存在,熟悉的是他此刻的言行举止与五年前,在鎏文内的时候,如出一辙。 曲凌此时已经意识不清到人事不知,很快就被前来的几名弟子给按住肩膀给擒了住。由于身子是以俯身的状态被擒拿,他眼下扫见自己血淋淋的腿,不由得眼睫一颤,眸中红光若隐若现,他微微抬起头。 那只黑色盒子清晰无比得倒映在他那双时红时黑的眼眸里。 邱清玄沉默了会儿,又道:“刚才没有注意到,原来,你们竟私自将它拿了去,里面甚至还藏着另一个魔修。” 他手指微曲,镇魔盒就脱离地面,飞落在了邱清玄的手心。 丛容眯着眼,心道以这次的情形,当真是有些百口莫辩了。 邱清玄面无波澜地道:“至于解释的话放到回山后在说。”道完,他手心微微用力,一股深蓝色灵力包围住了镇魔盒,渐渐蹿如盒子细缝里。 就在这下一刻,“咔哒”一声巨响,盒子碎了。 一道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倏地划破天际,却又陡然止住,顿时消散在空气之中。 黑色残片随风飘落在地,跟着一起碎的,是那团黑气的残魂。 被压在地上的丛容见状,睁大着一双眼,他不再挣扎着想要站起,反而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木然地看着眼前的这番情形。 不只是他,就连白渊见状,也顾不得平静了,两眼微微瞪大,连赶着去看前方的曲凌。 他看到的是曲凌低垂着头,乌黑髮丝半盖半掩住皎洁的面庞,看不出确切的神色,但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可怕至极。 被牢牢擒住的双臂在此刻猝然剧烈抖动起来,那些个弟子以为他这是在做垂死挣扎,狠狠将他按住,哪知远处的白渊见此情形,赶忙沖他们吼道:“快离他远点!” 那按住曲凌的两三名弟子对他的话疑惑不解,不过也不用等他们反应过来这句话的用意,双臂上就蓦地传来一阵撕扯的剧烈疼痛感。 低头一看,原来他们的两条手臂皆在这瞬间内,被斩了去。 第62章 回山 血溅五步,好不骇心动目。 痛苦悽厉尖叫连连,换来的却是直逼心脏的又一剑。脆弱的肉体与锋锐凶煞的寒铁相迎,深深陷入其中。 三名弟子皆数倒下,无了气息。 丛容木纳道:“……曲凌。” 曲凌原本白净的小脸此刻被血渍染得不堪入目,闻声后朝丛容的方向微微扫了过去,可在那双血红的双眸里竟看不出任何人的身影。 扫了一眼就过,他忽然拧起眉头,横眉怒目直逼向邱清玄,随后将剑勐地在眼前一挥,欺身而上。 不过曲凌如今就算已被心魔完全控制住,可以他的修为又如何能对付得了邱清玄。 对方只是浅浅地勾了勾手指,霎时,他的身形就在空中僵立住停滞不前,见自己动不了了,曲凌无神之下又是狠又是急,两只眼瞪得硕大,五官是这么狠怎么来,几乎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可就算是这样,邱清玄也没有丝毫退意。 “让我算算。”邱清玄面无表情地望着曲凌,一步一步朝他逼近,“先前的两条人命,现在的三条人命,总共是五条。” 说完,他又有意无意地透过曲凌看了丛容一眼,思量片刻,悠悠道:“那就用二十道彻幽刑来换,各位意下如何。” 段穹:“附议。” 沈思坤:“……附议。” 门下弟子:“全听掌门吩咐。” 白渊:“不可。” 丛容:“你敢!?” 虽然他并不知道彻幽刑是什么,但他明白这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十几张嘴在同一时间内尽皆脱口而出,略显杂乱。 邱清玄转头,沖白渊讪讪笑道:“我可没有要听白师弟的意思啊。” 他表情是不合时宜的温柔可怕,道完后,手下轻轻挥动,曲凌就从口中喷出了一口血,没有了意识,“噗通”一声笔直倒地。 第114页 邱清玄忽然看向白渊,语气不容置喙地道:“回山门后,你只要将他和丛容带进彻幽牢狱里,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 白渊冷然道:“恕我难以从命。” 闻声,邱清玄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片刻,突然哈哈笑道:“哈哈哈好啊,看来你是执意要和我对着唱到底了。” 说完,他平缓地举起一只手,摊在白渊面前,似乎是想要向他讨教讨教。 白渊转眸扫视在场的所有人,沉默半晌,终究未动。 若是一对一未必不是邱清玄的对手,可若是加上段穹和其它诸位弟子,现在动手绝对不是好对策。 再加上眼前这人是他的师兄,他也不可能做到干脆利落地就与其动手。 见他迟迟未肯动一下,邱清玄的神色似乎有所缓和,语气渐渐放缓道:“走吧,先回山再说。” 沈思坤连忙道:“师尊,那墨师弟他……” 邱清玄道:“回去后你派几名弟子一同下山去寻,若是寻不到就算了。” 沈思坤作揖:“是。” 众人身形微动,似要转身离去。 “咳咳咳咳……” 一旁,丛容半蹲半跪在地,一手支撑着地面,一手艰难地捂住口鼻,血液止不住地溢出,透过手指间的缝隙里,流淌在地。 白渊见状,连唿吸都罕见地变得急促了起来,勐然回首道:“师兄,解开他!” 邱清玄脚步微顿,背对着他,遂无声无息地嘆了口气,手指缓慢勾起,一股无形的魄力这才从丛容身上收了回去。 骤感压迫力脱离身躯,丛容终于缓下一口气,因松懈一时,身子险些因渐渐不稳而沖前方笔直倒下,他尚且用手支撑着地面硬撑起来,用力眯起眼去望前方,可却是事与愿违,他此时的视线模煳得几乎看不清人脸。昏昏沉沉之际,只隐隐约约感觉有两只手扶住了自己,将他从地上拉起,扛在了肩上。 对方动作谨慎而小心,却又显得格外生疏,所以丛容不用看也不用问,就知道扶他的人并不是白渊。 睡意朦胧之间,竹子的清香不知从何处传来,耳边萦绕着熟悉的鸟鸣声,坚硬的床板,柔软的被褥,一切都非常熟悉。 丛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梧桐色的天花板,他木纳地望着,思绪仿佛一下子飘到了好远。 这里是……竹林居。 自己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他深深唿出了口气,不经意举起手背竟从袖口里抖落除了一块东西。 那东西“啪嗒”一声,掉落在床板上。 丛容翻身去瞧,只见一块尚好的白玉安好地躺在那里,无论是色泽轮廓都精美异常,唯一不足的就是在这块玉中间有一条清晰无比的裂痕,打破了这份完美。 他的手僵在空中,心道这不是他的玉佩么,不应该会在白渊那儿吗,为此此刻会在他自己的身上。 甚至……还裂了。 还有之前那名弟子说的他父亲,亲手毒哑了他母亲。怎么可能,肯定又在胡说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匪夷所思中,屋外传出一阵脚步声,丛容唿吸一滞,掀开被褥朝门外走去。 身着蓝衣的沈思坤如今也顾不得去想该不该闯竹林居了,他几乎是气喘吁吁地跑来,一看见丛容就立刻沖了进去,对他道:“你,你快去彻幽牢狱一下……白,白师叔他和师尊吵起来了。” 他一句话断断续续地吞咽了好久才说了出来,丛容“啧”了一声,拉起沈思坤就往外跑。 沈思坤被他勐然一拉,有些走神:“你……” 丛容道:“带我去,我不认识。” 一路御剑狂飞,沈思坤意味深长地看了丛容一眼,兀自说道:“我虽然不知道白师叔他为何如此看中你,但是你真的不值得他为你这么做。” 丛容有些不理解,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做什么了。” 对于他的反应,沈思坤有些愕然,皱眉道:“两年前白师叔就为了你那玉佩的事闯进禁地,生生挨了六道彻幽刑,如今又为你不惜惹怒掌门师尊,难道他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什么彻幽刑?”丛容倏地停顿住,“两年前闯禁地之事不是已经罚过我们了么?” 他一停,沈思坤也停了,有些好笑地说道:“你是在装傻么?师尊什么时候罚过你?他对你的罚早就全部罚在了白师叔身上了!” 这番话让丛容半分都摸不着头脑,拳头却又不自觉地握紧,仿佛有一个秘密没有暴露出来,他始终被蒙在了鼓里。 丛容低声道:“难道他……” “彻幽刑本就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一道就已经够要人命了。”沈思坤兀自说道,“可他偏偏为了你承受了六道。” 说到这里,丛容似乎再也按耐不住,咬了咬牙再次踩着剑朝前方飞快跃去。 原来,他骗了他。 说什么罚他和自己在空山谷种花两年此事就作罢,原来是瞒着他独自受了那么严重的罚。 白渊啊白渊,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 彻幽牢狱里,曲凌被五花大绑在墙壁上,低垂着头人事不知。而一旁却是一身白和一身蓝的两个人在互相对峙着。 第115页 极低的气温霎时铺满了整个空间,稀薄的寒霜凝结成冰往外蔓延,白渊神情肃穆地与邱清玄面对面而立,手上握着的长剑蠢蠢欲动,半分没有要退步的意思。 段穹忍不住喝道:“师弟!你不觉得你太过于多管闲事了吗!?” 只是丛容也就罢了,偏偏连这个魔修都要管,他这个师弟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成了这副德行? 白渊冷静道:“我希望师兄们能给我一些时日,当时的事定有蹊跷,待我去查探清楚那一人是否真为曲凌所杀,师兄再动手惩罚他也不迟。” “无需再查。”邱清玄面无表情地道,“就算先前一人真不是他所杀,可后来的诸位弟子们也总是他杀的。你我可是都看见的,包庇魔修,所犯同罪。打完他二十道彻幽刑之后,丛容那孩子也要受十道,我劝你还是在边上看着就好,因为你之后也得再受五道。” 差别如此之大,白渊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身后无数道白光逐渐亮起,坚定地说道:“不行。” 邱清玄理解他说的不行并非谁他自己,抬眉:“只要他心智够坚,十道最多成个废人。但若是心智不坚,那就不用我都言说了。” 话音刚落。蓦地,一道银光闪过,抵上一道无形的引力,颇有排山倒海之势,两两相抵之间,勐地推翻身后一众小辈。 白渊道:“师兄你当真就这么想要阿容的命吗?” 邱清玄:“我原本也想放过他的,可你看看!你为了他都变成了什么样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丛容和沈思坤到了。 第63章 手段 邱清玄皮笑肉不笑地道:“看,你徒弟来了。” 丛容没有理会邱清玄,也没有在意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气场,无所忌惮地径直朝白渊大步走去。 白渊对他可是毫无防备,见他走来还特意腾出一只手,将他揽了过去,护在了身后。 而丛容则在他背后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袂不肯松手,随即不动声色地将额头靠在了他的肩头。 他闭着眼闻了闻,似有一股清淡的竹子的气息窜入鼻尖,莫名使人感到安心。 还以为他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白渊微微转头看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听他语气如此温柔,丛容手下不禁拽得更加紧了,但也不抬头去看他,迟疑几秒后,他才闷声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你。” 察觉他现在嗓音略微有些沙哑,以及说出的这番话,白渊虽然觉得怪诞却仍是不由得心头一软,浅浅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次丛容没有回应,紧紧贴着他一动不动。看的一旁的段穹是面前嫌恶。 他眉头一拧,表示非常想甩手将这俩人狠狠训斥一顿:师徒之间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但发觉若是在此时说这番话又好像有些不切时宜,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给硬生生憋在喉咙里了。 “阿容,你先退到一边。”白渊肯定地道,“我不会让师兄动你和曲凌的。” 闻他语气如此坚定不移,邱清玄眯了眯眼,警告道:“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他从未听见白渊这样和自己说话,也从未对他会有像今天一样的不满。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丛容。 因为他,白渊变得已经不再像是白渊了。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付出,就算不惜与自己为敌也要护着他。难道就只是因为丛权是他的师尊,而丛容则是他的儿子吗? 怎么可能。 掌门师兄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凝重的神情,想必已经气到一定程度。 段穹万目睚眦道:“丛容包庇魔修,根据门规本就应该罚十道彻幽刑,但白师弟若是这么说的话,等于同罪,那我们就不得不对你兵刃相见了!” 他刚说完,邱清玄忽然道:“不如这样,若是师弟能赢我,我就答应你不处置这俩人。” 闻言,段穹膛目结舌,猝然道:“师兄你!?” 邱清玄无声无息地朝他望了望,似在用眼神问他:我难道会输吗? 对上了他的视线,段穹顿时瞭然了,不再插话,默默退倒了一边。 白渊沉吟片刻,问道:“师兄此话当真?” 邱清玄讪讪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必当信守承诺。” 话音一落,骤时四面八方寒冰暴起,冷冽狂风唿啸作响,贯彻在偌大的囹圄之中,颇有四面楚歌之势,白渊将身后的丛容扶到一边,上前几步,冷声道:“来。” 无数道似有似无的银光剑意浮在自身周围,跟着“挣挣”的巨大声响勐地往邱清玄身上蹿去,他负手而立,眼睁睁地望着这是竟有气吞山河既视感的浩瀚剑意,几不可闻地低笑一声,随后右手手势成爪,一团虚空无形的凝聚力汇聚其中,最后竟化作巨大无比的空洞,将那数道剑意尽数吞併了去。 邱清玄与白渊所修的道行大相迳庭。 白渊修剑也修法,剑意锋锐突戾逼人,加上霜寒法术自成一派“霜寒剑阵”,一旦被它擒住,只要修为未达到可怕到难以启齿的地步,任是谁都无法轻易破解。 而邱清玄却是只攻练气这一门,释放出来的灵气气势磅礴,势不可挡。但有个弱点,就是手无寸铁,没有任何武器,导致一旦被近身便会招架不住。 第116页 看中了这一点,无论袭过去的剑意都无一例外地被尽数吞灭,白渊仍旧是剑意不减,反而还以缓慢的趋势在增长,此刻就算是邱清玄也微微有些费力了。 倏地,白渊打了个旋,一跃而上。 察觉眼前人逐渐逼近,邱清玄不慌不忙地转了个手势,数道无形气正面袭上,白渊眼睛微眯,一把通体银白的霜剑陡然化成两把,交叠挥去,将这没头没影的气打了个消散。 邱清玄后退一步,白渊就前进几步。 彻幽囹圄尽管偌大,但也是有限度的,不稍片刻,邱清玄就被对方给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不过就算到这这一步,他也不忘将自身气息全部击中在手掌心内,往白渊脸上打去。 此番动作迅勐无比,白渊速即躲过,眼看邱清玄就要附身逃出自己的掌控范围,忙不迭地并起二指,六道银白色长剑从天而降,“挣挣”几声丝丝钉在对方周身,寒冰蔓延,如坠冰窟。 还没等邱清玄回过神来,白渊已经将渊冰抵在了他的喉咙眼儿上。 这番对战绝对不超过半柱香的时间,胜负就已经分了。 白渊并没有丝毫因为赢了而产生的快意,淡淡道:“师兄,你输了。” 先不说沈思坤及一众弟子在原地是呆若木鸡,段穹见这一幕,几欲暴走,心里骂道白渊这死小子真是大逆不道,竟敢真的对掌门师兄动手,甚至一点都没有客气! 就在他暗忖该怎样替邱清玄圆场的时候,邱清玄突然唇角往上一勾,瞧着他莞尔道:“真的是我输了么?” 白渊颇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之便感觉从腰际上传来一阵痛麻,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发现自己腰上的小片衣角竟不知道在何时被剥了去,露出一小块裸露在外的皮肤,可令他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因为这块皮肤不是雪白的,而是混杂着红黑紫三种怪异的颜色。 中毒了? 他兀然抬眸去看邱清玄,发现邱清玄竟沖他温柔的笑着,没有瞧出半分不好的意图。 一股晕厥直冲头脑,白渊收回了剑,无力地单膝跪倒在地,神情上罕见的有些愠意。 师兄竟对他下毒了!? 他那堂堂的九霄山掌门师兄竟然会不惜用这种手段,都要胜过他。 还在照看曲凌伤势的丛容见此状况,顷刻间便毛了,忙不迭地跑到白渊身旁,蹲下身子去扶他,脸上尽显担忧之色:“你怎么样?” 白渊眯着眼半跪在地,没有吭声,但那从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却是源源不断。 将他这副状态收在眼里,丛容眉头勐然蹙起,抬头恶狠狠地道:“他是你师弟,你竟敢对他下毒?” 而邱清玄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先前沖白渊是乐呵呵的,尽管是胜之不武却始终都抱着微笑,可轮到面对丛容就不一样了,那张笑脸很快就变成了冷脸,他昂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他,道:“那又如何,输了就是输了,接下来该罚的罚,一切照办。” 段穹乐极了:“是!” 随后,丛容就被走上前来的段穹给掐住手臂,欲想要把他拖上彻幽台上,同曲凌一样五花大绑。 丛容也不是吃素的,别人搞他他难道不会硬搞回去吗?很快,他就朝段穹的腹部上旋身踹了一脚。 但仍旧是困兽犹斗,邱清玄微微凝神,手指几番操动,就像丛容给制服了。 虽然他不明白就凭丛容的能力是如何破解段穹的青焰法术的,但眼下只要他死了,白渊也就可以回到以前那种与世无争,淡泊人世间的一切,不会为任何人出入红尘的他了。 他要门中所有的人都服从他一个,而不是心心念念其他人。 “放过他。”白渊气息异常虚弱,勉强撑着地面道,“求求你。” …… 求? 邱清玄冷眼瞥他:“你已经输了,还是早早歇息吧,醒来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接着,他又轻声地补充了一句:“丛权不能留,果然他也不能留。” 眼前的事物一阵天旋地转,白渊最终还是坚持不住扑倒在了地上,却仍是半睁着眼望向丛容的方向,眼睁睁的看着丛容因为邱清玄的禁制而在唇角溢出了几丝血,再被单手捂着腹部叫痛的段穹绑在了曲凌身旁。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忿忿咬着嘴唇,心里默念着什么:……有用……不可……知道。 随即,他还是支撑不了这不知名的毒,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而丛容见白渊已不省人事,耳朵微微动了几下后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他被邱清玄拉出一条手臂扛在了肩上,顺道从同怀里取出的一颗黑色药丸一同递给身后的弟子,并吩咐在一个时辰过后再给他餵解药。 丛容瞄了眼身旁昏睡的曲凌,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会儿,突然咬了咬牙,出声道:“你刚才说的,我是不是要受十道这什么玩意儿的彻幽刑?” 邱清玄道:“不错。” 丛容道:“那我师尊呢?” 邱清玄看着他沉默了会儿,突然道:“五道。” 丛容接着道:“那能不能将曲凌身上的二十道和我师尊的那五道,一同加在我身上。” 第64章 用刑 第117页 空阔的囹圄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沈思坤仿佛有些有些愕然,皱眉道:“师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丛容不理会他,望着正面无表情直视着他的邱清玄,毅然道:“我宁愿独自承受三十五道彻幽刑,只要你答应我保住曲凌的性命就行。况且……我知道你讨厌我,难道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他之所以只说要保曲凌,是因为他知道邱清玄就算手段再怎么恶劣,也不会要了白渊的性命。 听他这么说,邱清玄冷冷地盯了他一时片刻,深吸了口气后,薄唇微动,道:“好啊。” 段穹欲言又止:“师兄,这样的话……” 邱清玄抬手,示意他不用再多说,负手朝着手脚皆被锁链困住的丛容径直走去。 等走到他跟前,缓缓抬头,望着他那张颇有四分像父,六分像母的清秀脸孔,若有所思地沉默片晌后,眯着眼莞尔道:“你可知道三十五道彻幽刑上来,你必死无疑。原本只是十道的话,或许你还有机会活下去,你难道肯捨得离开白师弟么?” 他又走进几步,贴着丛容的耳根子轻声说道:“又或者说,你以为这世界上会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你活下去?” 屏住唿吸的剎那间,丛容用余光扫视这那看似款款温柔,实则表里不一的柔和轮廓,无声地笑了笑,道:“或许真有呢?” “哈哈。”邱清玄往后退了一步,讪笑道,“异想天开。” 丛容若是不这么说,他倒还有些疑心。 即刻,邱清玄在心里想着自己那师弟还真是可怜,良苦用心地护了这个人这么久,而他却在用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不过也好,这样白渊也不用再受五道刑了,碍眼的人也可以永远消失了。 再说那个魔修也不是非杀不可的,对外声称他只是一时心魔发作才失手的,就让门下弟子好好拷打一顿再放下山,说不定因此还会被认为是“仁慈”,不忍痛下杀手为由。 想到这里,骤感天地清明,曾一度压抑在胸口深处的闷火似乎也终于得到释放。 “我答应你,不伤及这个魔修的性命。”邱清玄坐到了一边,挥挥手道:“就按他说的,三十五道彻幽刑,即刻动刑。” 沈思坤道:“师尊,还是别了吧,师弟尽管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我又没想杀他。”邱清玄瞥了眼他,“是他自己寻死,我只是成全他罢了。” 道完,他又看向神色凝重的段穹,重复了一遍:“动刑。” 段穹颔首:“是。”紧接着,他便动身,摆弄着不远处那块与丛容面对面放置的突出的一个圆形石壁。 朝那突起的圆键上按下,段穹默不作声地挪到边上,黑着脸负手看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好戏。 恍惚间,紫光大盛,一道混混沌沌的光芒猝然呈现在眸前,那光芒相连接成圆的形状,边缘还泛着浅浅的白,竟还有种天现异象的错觉。 丛容被这强烈的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他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扭过头去瞧曲凌的神色,见他唿吸平稳,额间上的血痕也很是安静,没有做闹,似乎还找到了一丝安慰地笑了笑,闭紧了眼。 白渊他曾经受了这玩意儿六道,难怪那个时候我见他脸色苍白,有些虚弱。以他的修为尚且如此,我怎么可能挨得过整整三十五道? 虽然我也不知道在两年前那日,空山谷内,在食灵魔自爆的情况下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既然白渊方才说玉佩有用,不能让邱清玄知道的话,那我肯定会选择相信他。 ……当时白渊没有动嘴,而是用神识传达了他一系列断断续续的话,丛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听懂的,可现在明显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决定干脆就放手博一把,大不了就是受刑的过程中享受一次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那又如何。反正这姓邱的也答应他了,剩下就只要他能挺过去,就行了。 可是…… 倏地,丛容就见那一圈紫光勐地往他身上重重飞了过去,快如脱缰之马,或许还要快。 “唔!” 想必是他下定决心,狠狠地咬紧牙关也不愿意发出一声呜咽,可当这光圈穿过他身体的那剎那,却还是没有将这份低吟压抑在喉咙里。 将他绑在石壁上的周围坚硬的墙表,顿时被这份冲击力破出数道裂痕,丛容的胸口滚热得发烫,阵阵撕心裂肺感让他疼得牙齿打颤。 这虽然没有比被凤凰神女附身的时候更加使他痛入骨髓,但这也足够让他好受的了。 然而还未等他缓回口气,那团团紫色光圈接二连三地往他身子上再次袭去,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四道……六道…… 强捱不住这份心绞痛,四肢皆好像麻痹了一般,力不能支。丛容喘着气低垂下头,吃力地朝自己身体上望去,却发现自己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毕竟彻幽刑虽不伤肉身,却专打人的魂魄。而这份精神上的痛却往往比单纯的用刑更加让人苦不堪言,痛不堪忍。 沈思坤瞧着丛容把自己的嘴唇给生生咬破,只为求个清醒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沖邱清玄道:“师尊,收手吧,这样下去师弟他真的会……” 第118页 邱清玄面无波澜地道:“你退下。” 十五道彻幽刑下去后,丛容的双眼已然涣散,他全身上下打着细微的哆嗦,嘴角因为咬破而溢出丝丝血液,沿着下颔嘀嗒在黑色的衣襟上,不见了踪迹。 除了由于四肢被锁链强行固定在石壁上,手腕脚腕处产生了几道清晰的红色勒痕外,根本看不出他有哪里受了酷刑。 就在丛容以为他终于可以歇息一下的时候,一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话再度响起:“继续。” “啊!!” 五道齐上,一道接着一道如期而至,丛容猝然仰起头,双眼瞪得极大,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不满整个眼眶的血丝,几滴冷汗从青筋突起的额头上冒出。 他现在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捅出了个窟窿。 好痛,真的好痛,我想死,想死啊。 ……我在想些什么,忍忍就好,再忍一下就好。 眼下,就连段穹也对此幕避开了视线,可邱清玄却直勾勾地盯着丛容的神色看,搁在大腿上的手指时不时饶有兴趣地敲打几下。 仿佛他看的不是什么刑法,而是在看戏。 他突然抬手:“等一下。” 段穹侧首:“怎么了师兄?” 邱清玄从椅上站起身来,负着手朝半死不活的丛容走进几步,眸中闪过几丝匪夷所思,盯了他一时片刻,突然开口道:“不应该啊,二十道早该要了你的命了。” 丛容的话似乎是从沾满血液的嘴唇里挤出来的:“是吗,那让你失望了?” “失望?”邱清玄挑了下眉,笑道,“那倒不至于。” 他说完,倏地毫无徵兆地将手伸进丛容的衣襟内一顿摸索。不明真相的段穹和沈思坤皆是大惊,但未等他俩开口询问,邱清玄就他怀中摸出了一块东西,攥在手心内,笑了笑。 他摊开手心,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消失,温声道:“原来如此。” 他又被白渊给唬了,说什么这枚玉佩早在两年前就丢下空山谷,不曾找到过,却原来…… 呵,起初没看出来,原来这个东西竟会是…… 邱清玄将它摆在丛容的面前,莞尔道:“只不过,为什么裂了呢?” 丛容半睁着眼,不语。 “你不知道吧。”邱清玄眯起眼,“不如让我来告诉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关于这件事,可能连你的师尊都不曾知晓。”邱清玄负起手,背对着他,兀自言语了起来,“古寒冰乃我九霄山雪翎峰的产物,百年才结出一小块。当初你的父亲丛权和我曾竞争过,赢的人便可获得古寒冰,我要它是来铸造属于我的剑,其他的材料我皆看不上,可他竟是为了装饰?为了好看?足够荒唐,不过可惜的是我竟然输了,全都是因为他用了不光明的手段!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也已经死了。” 段穹插话道:“哼,要不是丛权之前在比试的时候耍阴招,师兄早就有属于自己的一把剑了。还有他说是只为了塑造装饰的玉佩,没想到竟瞒着师兄,自己偷偷造了把剑,甚至还赐给了自己的徒弟?这算什么,挑衅师兄吗?” 邱清玄的眸子暗了暗:“这种事不提也罢,只是我没有想到,在这世界上竟还会有这么一块。” 他捏着白玉的手又紧了几分,又望向丛容道:“不过,这一块似乎被你父亲做了什么手脚,导致他竟然还能有护体的功效,这可让我开了眼界,有机会的话我定要好好问问林师妹。” “不用等有机会了。”蓦地,囹圄之外传进一阵清脆响亮的女子声音,“现在就问吧。” 话音刚落,四道影子恍惚而来,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一抹白,一抹紫,两抹赤。 紫衣女子道:“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可以问了。” 那女子样貌出尘,可能由于常年不见阳光,肤色白如雪,更把她显得像是落入凡尘的美丽仙子。 往她身边看去,是一身白衣,蒙着面纱的哑女,她被身着红衣的姜琉璃紧紧拉住了手。 林霜月的突然出现足已叫邱清玄吃惊,可这还不是最吃惊的。使他更加难以置信的是,墨夜楠,也在其中。 他负手端立着,一身红衣与姜琉璃如出一辙,黑髮高高束在后脑,神情不復以往,此刻正淡漠地注视着邱清玄。 视线无意间往他身后扫过,瞥见脸色煞白,萎靡不振的丛容时,两眼微眯,勐地深吸了口气,掌心猝然紧握成拳头。 邱清玄注视着他,愕然道:“夜楠,你怎么会……?” 姜琉璃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墨夜楠,讪笑道:“看来你的伪装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啊。” 墨夜楠有意无意扫了她一眼,没吭声。 段穹上前一步,看着林霜月,皱眉道:“师妹?你不是因心魔而闭关了么?” 林霜月冷哼道:“心魔?闭关?掌门师兄啊,亏你也敢对外这么说,如今看到我站在这里,你不会觉得心虚么?” 沉默半晌,邱清玄莞尔道:“师妹在指什么,我为何要觉得心虚?” 见他处之泰然,异常镇定,林霜月那好看的五官瞬间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忿忿道:“你当真不怕我把你的事抖出来,让门中弟子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第119页 不过就算她再怎么说,邱清玄始终表现得不明所以的模样,仿佛对他的话不曾理解,哭笑道:“看来师妹是心魔犯了,思坤,带你师叔回去休息。” 一旁的沈思坤早就有些傻眼了,听闻后连忙作揖,想要上前一步搀扶林霜月,却被她一手甩了开来。 林霜月扬起下巴道:“思坤,我由衷的劝你一句,离你的好师尊远点,他陷害同门师弟,手段兇残毒辣,他就不是个东西!” 此言一出,众人大怔。 段穹额角的青筋瞬间一鼓一张地冒了出来,率先怒喝道:“师妹!你为何如此出言不逊!?” “我出言不逊?”林霜月朝他狠狠剜了一眼,“究竟是我出言不逊,还是他根本就是个人渣?陷害丛权,让他受到友人的误会,不仅如此,甚至毒哑了他的妻子,如今还要亲手害死他们的孩子!你说他是个东西吗?整日装得比谁都善解人意,其实呢?根本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种人也亏的你们叫声掌门!?” 段穹眉头一拧,还想要说些什么,邱清玄先一步出言道:“师妹,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凭你一面之词,就给我泼这种脏水,这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吧。” “证据?” 始终保持一声不吭的墨夜楠此刻突然开口,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地道:“我想杀谁,从不讲任何证据。” 蓦地,他嘴角上扬出一个鬼魅般的弧度,瞪大了眼欺身上去,手成利爪往邱清玄正面袭去。 见他贸然动手,姜琉璃扶着额头长嘆了口气,拉着哑女径直朝丛容和曲凌的方向走去。 这招气势刚而勐,迅而快,邱清玄慌忙闪避,手指微曲,一股无形的气流意图将那身红衣的人包围起来。可那人却同他一样没有任何武器,只是指尖轻轻一扫,这股气瞬间就被破了开来。 邱清玄大骇,后退好几步,可墨夜楠竟穷追不捨地追了上去。最后还是段穹掐了个口诀,放出一团青焰,才使得他勉强躲过了这致命的一招。 墨夜楠的右手被青焰点燃,才肯停止动作。 他静立在原处,淡漠地看着那只被火焰逐渐烧的不成样子的手,微微张嘴,唿出了一口气,那燃得正旺的青焰瞬间就无去无踪地消失了。 邱清玄定了定心神,吼道:“你到底是谁!?” 墨夜楠看他,没说话。但他的那个眼神,叫邱清玄的心在此刻紧紧绷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林霜月负手而立,戏嚯道:“邱清玄,你五年前见过他的,是你让他误会是丛权杀害了他一批族人,难道你忘了么?” 邱清玄的心顷刻间便沉了下去。须臾,他阴着脸,咬牙道:“姜舞哲?” “墨夜楠”沖他笑了笑。 看见这个笑容,邱清玄勐地吸了口气,讪笑道:“哈哈哈哈,没想到啊,真没想到,你在我身边两年我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不愧是伪装高手,无论什么身份都能信手捏来呢。林师妹是你放出来的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五年前,在我杀了丛权的那一刻,我才怀疑你的。”姜舞哲脸上的笑意骤敛,“你让我亲手杀了自己的挚友,今天我便杀了你。” 邱清玄挑眉笑道:“你是怎么怀疑我的,不妨说说看理由?” 姜琉璃替绑在石壁上的丛容,曲凌解开了锁链,将曲凌托给哑女,自己将丛容一条手臂扛在肩上,道:“那枚玉佩在被阿容的父亲做过了些手脚后,就有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效果,据说所持主人要是与修习霜寒法术之人对彼此尤为信任,将彼此看做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就可以替对方挡住致命的一击。” “当然了,无论是爱人,亲人,还有友人,都可以有这样的效果。当时阿容的父亲也带着那枚玉佩面对我们众多魔军的侵略,只可惜……” 说到这,她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姜舞哲的神色,望他神色可怕,便即使住了口,不再言语。 “哦,我明白了。”邱清玄突然道,“我说为什么你没死,丛权却死了。当时他刺中了你的心脏,你掏空了他的腹部,按道理来说你们本该同归于尽的,而你却活着……是因为丛权那蠢才相信你,而你却不曾相信过他是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邱清玄越说面部表情越狰狞,扶着额头道:“这种死法还真是适合他,讽刺啊讽刺哈哈哈哈哈哈!” 段穹膛目结舌,嗫嚅道:“师兄,你……” 姜舞哲平静地盯着那张愈发扭曲的脸,脸先是沉了沉,随后轻声笑道:“是啊,是挺讽刺的,要不是因为这样,或许就算他死了说不定我还会一直恨他,不相信他。那时我的手下都说是丛权害的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却没想到是你一直顶着这个名字再兴风作浪。” 要不是他在去邪绫殿的半路上趁机失踪,脱离了邱清玄的掌控范围内,回九霄山雪翎峰,解除了林霜月的禁制,询问了他真相,否则他到现在都不会明白究竟是谁,让他做出这种后悔一生的事情。 在与林霜月见面的时候,得知她从未被什么心魔所困扰,这只是邱清玄为了囚禁他而找的一个藉口罢了。并且还曾对她说过,只要她对过去的事既往不咎,全部隐瞒在肚子里,就肯放她出来。 第120页 可丛权也是她林霜月的师兄,她又怎么可能替一个恶人隐瞒呢?于是这么一困,便是五年。 对于姜舞哲的话,邱清玄猝然笑道:“他不是很出名吗,那我让他再出名一点又有何妨呢?要不是你们待在一起的时候被我撞见,我还想不出这么好的法子让你们心生猜忌呢。” 闻言后,段穹愕然,勐地推开了身旁邱清玄,惊道:“师兄你竟然真的……” “是,丛权一直都是个名门正派,他除了与这个堂堂魔尊相识,结为好友之外什么事都没犯。”邱清玄被他推搡也再遮蔽,干脆承认道,“不管是善还是恶的魔修皆被我屠了上百,他的妻子顾研雪也是我亲手毒哑嫁祸给他的,你们能奈我何?” 话音一落,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双手成掌,将自身化作一团无形的影勐地蹿到姜琉璃身旁。 姜琉璃修为尚浅,除了从凤凰神女那儿夺来的一些烈火之术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厉害的本事。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肩上的只剩下半条命的丛容就被邱清玄给掐住了脖子,移到了一边。 姜舞哲喝道:“你!” 邱清玄抬眉道:“你别动,你要是敢过来一分,我很快就能把这条纤细的脖子给拧断,让你对丛权最后一分的留恋,都不给你留下!” 现场的空气凝固了几分,寒霜倏地在坚硬的地面上满眼开来,邱清玄见状皱了皱眉,随后勐然抬头,直直地看着那个从牢狱外渐渐走进的雪白身影。 第65章 真相 那道身影以这样的气氛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他微微敛下眼睑,冷声道:“师兄,放了阿容。” 沈思坤惊道:“师叔!?” 纵使面对姜舞哲等人也没有丝毫畏惧的邱清玄在此刻,眼睫却情不自禁地勐烈颤动了起来,哑声道:“师,师弟,你为何会在这里,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 白渊抬眸道:“师兄,或许你不知道我对毒素天生就不甚敏感。凭那点毒,是晕不了我多久的。” 他的语气平淡极了,却仍是让邱清玄心中好一阵狂跳。 “唉,当时我就说这气息怎么跟丛权一样令人讨厌。”姜琉璃看着白渊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要不是知道内有隐情,我当时还差点就对他下手了!” 凤凰献焚那日,姜琉璃还未曾知道丛权是完全无辜的,乃至对于曾经与伤了他哥哥的人拥有相同的法术,他差点就一个控制不住痛下杀手来以此泄愤了。 邱清玄掐着半晕半醒的丛容,苦笑道:“看来天意如此……。”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咽了咽口水,手上力道猝然用力,将丛容的脖子掐得更紧了,红色的血丝由下而上布满了那白皙的脖颈。想要在这群人动手之前,先一步掐死丛容。 都是他,全是因为他。要是他们一开始都不存在,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 白渊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敌意,数十道剑意兜转在身侧,勐地朝邱清玄袭去。但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手劲一松,将丛容挡在自己身前。而那十几道剑意就中道而止,停顿在半空中。 白渊的脸色霎时黑到了谷底,一字一顿地道:“因为敬你,所以我才称你一声师兄。但你若是执意要拿阿容的性命对付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话音一落,丛容似乎微微睁开了眼眸,而姜舞哲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渊一眼,敛下眼睑,轻笑了一声。 “他到底有什么好?以前你们都向着丛权,现在都向着他!”邱清玄面目狰狞道,“段师弟,思坤,你们会帮我的吧,是不是?啊?” 见他神色,段穹屏住了唿吸,沈思坤斟酌片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段穹给按住了肩膀,沖他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段穹虽然特别憧憬邱清玄,觉得他是离飞升最近的一位大能者,同时也是最公私分明,温柔亲和的掌门。可一想到自己曾经误会丛权的种种,皆是由他导致,导致他现在真的有些计无所出。 他既不想帮白渊姜舞哲他们,却也不想帮邱清玄。于是,便选择了置身事外。 见陪伴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段穹与沈思坤对此竟然都不表态,邱清玄愣了愣,咬着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好啊,全都与我为敌是吧。” 段穹不知用何神色面对他,避开目光道:“我与思坤不会帮任何人,当然也不会与师兄你为敌。只是师兄你真的做错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了丛容吧。” “做错?”邱清玄垂着眸子笑道,“或许真的做错,但我也绝对不会回头!” 道完,他猝然手掌成爪,扬手准备往丛容的腹部勐然袭下。姜舞哲与白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出手。他们一为剑修,一为魔修。从而演变成几道寒光如离弦之箭飞过后,一团宛若鬼魅的纤长影子陡然降临在邱清玄的面前,将丛容从他手中拽了开来,往后扔去,被不远处的白渊接住,随后姜舞哲的一只手勐捅进邱清玄的腹部。 然而,这一捅却使得他疑惑地蹙了蹙眉,因为他只捅进了一团蓝灰色的烟雾之中,并没有捅入邱清玄的实体。 糟糕。 姜舞哲很快反应回来,回头提醒道:“当心身后!” 第121页 白渊先前还在担忧着丛容的情况,见他脸色苍白到毫无人色,眼睫也时不时地打着颤,微微张开的口也只是在用力唿吸着外面的空气,乃至于他在此时稍微松懈了下来,闻言后再勐地扭头看向身后。 一道无形的气流捲起桀桀杀意,铺天盖地地朝自身袭来。 他的心思早已被奄奄一息的丛容给打乱了,眼下抱着丛容只知道要牢牢地护住他,竟没立刻做出应对反应,姜琉璃大惊,忙不迭地甩出一道金红色火焰欲阻止这来势汹汹的最后一击,却还是晚了一步。 眼看那道罡风般地气流就要打在白渊身上的时候,忽觉怀中一空,双臂瞬间无处可放,他下意识去看两手空空的手,就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微弱的闷哼声与两物相撞之后发出的声响。 “丛容!!” 周围传来姜舞哲的吶喊声与姜琉璃和林霜月的尖叫声。 白渊的手抖了抖,没敢去看。 等到一个身体沉重地靠在了他的半边身上,他才敢微微扭过头,神色有些懵懂。 邱清玄恍然现身,轻飘飘地来了句:“果真是情深意重,可惜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姜舞哲在他现身地一剎那,就红着眼往他天灵盖拍下,“咚——”一声,正中。 邱清玄负手而立,虽是正面受了这致命地一击,可他脸上地笑意依旧挂在脸上挥之不去,似乎是在他死前能除掉一个自己最恨的人,已感到死而无憾。 他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轻笑一声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仰面倒下,怔怔望着暗无天日的彻幽牢狱的天花板,想着最后终究是没能看见旷阔又蔚蓝的天空。 脑海里霎时浮现出以往他与从权相处的日子,虽然他心里恨他,嫉妒他,不满他,但表面上还是装的温柔可亲。 或许在他想要除掉对方的时候已经忘记了对方对自己所说的任何话,但在这个时候,邱清玄顿时浮想起了从权在古寒冰竞争一事而赢过他的时候,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师兄,承让了,您的心胸果真比天空还要广阔无边。虽然我们本是同门师兄弟,不用讲究这些,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谢谢。 说什么谢谢,以为我会接受么,真是可笑。 ……唉,但是……怎么就忘了呢,为什么还要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来。 或许,他真的没有那么讨厌从权也说不定。 最终,那微微亮起的一双眼眸在随着意识漫长的飘渺后,註解黯淡下来,失了星光,断了气息。 白渊扶着靠在身边的人,哑声道:“阿容,你怎么样?” 丛容半睁着眼,闻言后摇晃了下脑袋,吃力地伸出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摸,被白渊一手握住放在脸颊边上,问他道:“你在干什么?” “……”丛容拧了下眉头,薄唇微动,“师尊,是你吗?” 林霜月,姜琉璃等人缓缓朝二人走近。 “是我。”白渊无声地吸了口气,故作镇定道,“你怎么了,很难受吗,难受的话我……” 丛容道:“你在说话吗?能不能出个声,我听不见。” 闻言,白渊一顿,其他人也跟着僵住。姜舞哲从邱清玄地尸体旁站了起来,动身往丛容边上走去,在两人身侧蹲了下来,拿捏起丛容地手腕,好一半会儿,他渐渐皱起眉头,开口道:“他……” 白渊急道:“他怎么了?” “不说话就算了。”丛容嘆了口气,“能不能点个灯?” “……” 姜舞哲道:“他的视觉与听觉可能已经……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些时辰五感会尽数消散,到那时他就会殒命。” 此话一出,白渊的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地底,浑身上下麻木得似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倏的,他道:“玉佩,那枚玉佩……” 姜舞哲抬眸,稍微凝神,一块白玉蓦然从倒在一旁的邱清玄袖口中钻出,直飞入他的掌心内。他将玉佩递给白渊,而白渊则是连着他与丛容的手心,合握住了这块玉。 感觉到冰凉的事物碰触到手心,丛容眨了眨眼,道:“这是什么,那个玉佩吗?” 他听不到任何回应,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但直觉告诉他,他要好好拿好这块东西。 好半晌,什么都未曾发生。 白渊见状咬了咬牙,抬头沖林霜月道:“师叔是否说过,只要是心意相通之人,此物便能护体吗,为何……” 他说到一半,便卡在喉咙里了。 他自己是完完全全信任着丛容,就算是要自己的命还他一命又有何难。纵使上刀山,下火海,灰飞烟灭,粉身碎骨,只要他能平安,这些根本无所谓。 可是,阿容他呢。 他又是怎么想的? 林霜月道:“我是这么说过,但是这枚玉佩本身就已经不再完整,你也看到它裂了一道口子,再加上这孩子方才被打了二十道彻幽刑,这块玉已吸取了大量的力量,承载过多,此刻可能是无法再起到作用了。” 顿了顿,她又苦笑了一声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曾经歷过什么,这玉佩竟然早早的就裂了开来,这也说明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们两个就已经心意相通了。” 第122页 白渊握住丛容的手更紧了,一句话硬是被分成三口气:“还,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周围一片寂静,显然是都对此事束手无策。就连段穹和沈思坤都沉了沉眸子。 猝然,白衣哑女蹲下身来,从白渊手中夺走了玉佩。姜琉璃见状,连忙出声制止:“别闹,那不是你该拿的!” 没等她拦下,哑女将一道皎白的灵力汇聚在指尖,灌输入这枚不完整的玉佩,随即将他重新放在丛容与白渊的手心里。 姜琉璃愕然:“你,你在干嘛?” 林霜月道:“点辉术?难道你是……” 哑女看向他,点了点头,开始了手舞足蹈。 她不能说话,姜琉璃解释道:“她在说她虽然不能完全修復这块玉,但是可以让丛容继续活下去,只不过要有一个条件,就是……” 说到一半止了住,白渊道:“就是什么?” 姜琉璃继续道:“就是要将被施救者的全部记忆彻底地封住,就是说把我们都忘了。而且在十年之内,不得让他与其心心相印之人见面,也不能由旁人提及,否则将会遭到反噬。” 蓦地,众人视线纷纷朝白渊看去,然而白渊想也没想就断然道:“好。” 被所爱之人忘记本是一件尤为痛苦的事,再加上十年内不得与其见面,这心情会有多么痛苦可想而知,可白渊竟就这么坦然地答应了。 记不得又如何,十年而已,十年之后他一定会再次找到他。 而且这次,他确切了丛容对自己的心意,明白自己不是一味的单恋,那么下次见面,定再不会对他客气。 姜琉璃道:“你当真想好了?” 姜舞哲推搡她道:“你这丫头哪那么多废话,记忆要紧还是人命要紧,你心里没点掂量的么?” “你别乱推我好吧。”姜琉璃瞪了他一眼,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兀自道,“男女授受不亲的。” 姜舞哲白眼:“我是你哥,你装给谁看?” 姜琉璃讪笑道:“你是不是还没从墨夜楠的身份上完全切换回来啊?你看你,翻白眼都翻成瘾了,魔尊姜舞哲那可是从不翻白眼的!” 姜舞哲又娴熟地翻了个白眼后,就听林霜月插话道:“你们兄妹俩行了,现在可不是给你们相互斗嘴的时候。” 白渊与丛容紧紧相握着这块玉佩,忽觉手中之物变得滚烫,怀中人却没有丝毫反应,想必是连触觉和说话的能力也渐渐失去了。 哑女又再度掐了个手诀,彻幽牢狱中不知为何突然颳了一阵微风,丛容的身子渐渐从白渊怀中脱离,半漂浮在空中。 乍然,原本那块通体皎洁的玉佩在随着丛容的身体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之后,中间那原本就有的裂痕变得更加显眼,随着一声“吱啦”一分为二,成了两块月亮形的半块,其中半块竟还跟着丛容一同消失了。 段穹震惊不已:“人呢?” 哑女继续比划着名手势,姜琉璃瞪段穹道:“关你什么事?” 段穹:“……” 望她又发小姑娘脾气,姜舞哲催促道:“好了,快说。” 姜琉璃趾高气昂地抬起下颔,不屑与段穹说话,道:“她说丛容只是回到了他很久以前一直呆的地方,他只是失去了关于我们所有人的记忆,生活还是能自理的,让你们放心,还说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除了白渊之外都可以去找他,勾搭他……呃……对,原话。” 空气里安静了片刻,姜舞哲看向白渊道:“那他也太惨了吧。” “再惨惨得过你?”姜琉璃抱臂道,“人家好歹……还有个希望。” 好半晌,姜舞哲敛下眼睑,看不出神色,轻声道:“嗯,我最惨。” 沈思坤上前一步道:“墨师弟,你们接下来要如何?” 姜舞哲此时的样貌仍为墨夜楠的样子,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张俊美到摄人心魂的“姜舞哲”了。眼下,沈思坤突然叫他“墨师弟”,使得姜舞哲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随后沖他露出了个笑容:“我的殿早被你们这群正道人士给砸了个稀巴烂了,无处可去……但也不会留在九霄山里。” 刚听完前半句,沈思坤就面露激动之色,可还没动口就被他的下半句话给重新噎回了嗓子眼里去。 姜舞哲笑道:“我要是留在九霄山里,你那位段穹师叔没准要怎么搞死我呢。” 起初由于他的隐瞒身份而潜入九霄山两年未被任何一个人发现,这足以让九霄山上上下下的人蒙羞了。而如今,姜舞哲已经暴露了身份,要是在明知故犯的情况下让堂堂一个魔尊,就这么在九霄山上住下了,叫他们情可以堪? 沈思坤这才回首,只见段穹冲着这边咬牙切齿地道:“呵呵,魔尊言重了,段某哪敢啊?” 姜舞哲也没有丝毫客气地道:“量你也没这个胆子。” 沈思坤接着问道:“那你们该去哪?” 姜舞哲坦然道:“四海为家,这你就不用多管了。” 见他执意,沈思坤也不好强留,改去问白渊:“那白师叔呢?” 第123页 “我会在这里等。”白渊负手而立,“等十年,十年之后告还这里。” “等等。”林霜月突然毫无预兆地出言道,指向角落里被五花大绑着地曲凌道,“我们是不是把他给忘了?” - 丛容睁开眼的第一瞬间看到的就是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木制天花板。 他直直地呆望了片刻,不明所以地眨眨眸子后坐起身来。 周围的环境简陋而破旧,只有两张缺了腿的凳椅与身下这“咯吱咯吱”作响的木床,寒酸得很。 哦,这是在骆铭街与九霄山相连之处的一栋木房子,是他曾经呆的地方。 但至于有一段时间为什么突然不住了,以及去干嘛了就不都记得了。 丛容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头的黑剑沉霄,若有所思起来:最近我都干什么去了来着?我应该很早就离开了这里才对。 “难道我脑子坏掉了?算了,没差。”他自言自语地站起身来,拿起沉霄走到了屋外,“身无分文的,先……” 说到一半,他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通,竟然被他摸出来了几颗沉甸甸的银两以及半块玉佩,愣住了:“我什么时候这么有钱?还有这是个什么东西?” 随后他又无师自通地以为是自己偷的或者是捡的,再次揣进兜里,双臂枕着后脑悠闲自在地准备往通往山下的那条路走去。 可刚走几步,他就勐然顿住,或许觉得可以去九霄山看看他爹从权,说不定他还知道些什么。 于是,他便转了个身抬起脚步上山。 走了一阵子,都能远远望到山门时,他却猝然被一股力道给挡了一下,后退三分。 “我去?”丛容愕然地张开了口,“哪个屏蔽我?” 没人理他,丛容站在原地,单手叉腰嚷嚷道:“不是,这位仙人,你为何要屏蔽我啊?我有事找我爹好吧,麻烦你行个方便?” 还是没有回应,丛容无奈之下哆嗦着腿,舔了舔嘴唇,心想以前九霄山对这一类地规矩压根就没这么严,再说他只是想探个亲而已,用得着这么坚决果断地将他拒之门外么。 忽然,他耳朵微动,警惕性地转身往右侧丛林中往去,似有一坨雪白的东西在里面蠕动。 他不动声色地蹑手蹑脚踏过去,用剑小心翼翼地挑开杂乱的灌木树丛,只见一只白花花的小狐狸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对他拿着剑指向自己时,也没有因为害怕而退缩,反而还朝他走进了几步。 “狐狸?”丛容挑眉,兀自嘟囔道,“这里什么时候还能养狐狸了?” 白狐狸先是沖他摇了摇尾巴,再是无所忌惮地跳到他脚跟前,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 丛容:“……你这个样子会被人捉去做狐皮大衣的。” 道完他又拍了拍自己的头,心道他跟一个狐狸说什么人话,难道还指望它能听懂吗? 须臾,他转身就要走,那个白狐狸却又再次扑腾上来。这次他直接死死拽住了丛容的一只脚,害得他险些脸朝下摔个跟头。 丛容皱眉道:“你想做甚?干架?” 白狐狸摇了摇头。 丛容一惊,蹲下了身子,盯着它的脸道:“你能听懂我说话?” 白狐狸点了点头。 丛容沉吟半晌,道:“那你能说话不,说来句听听。” 白狐狸摇了摇头。 “那……”丛容咬着嘴唇,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想跟着我?” 白狐狸再次点了点头。 丛容“唰”地站起了身,嚷嚷道:“好,我就接受你这只有灵性的伙伴吧。” 也不知道是否是错觉,白狐狸在他说到“伙伴”二字的时候,眸子似乎亮了亮。 “那我该叫你什么好呢?”丛容托着下巴思考了起来,白狐狸也没继续杵在原地,用那双小爪子在地面上深深划了几道,刻了一个极为复杂字:凌。 丛容觉得这个字并不好写,兴许是他原本就有名字,于是也没有任何意见地道:“好吧,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凌咯。” 白狐狸激动万分地点了点头。 丛容迈步准备下山,背对着它哈哈大笑:“走吧小凌,陪我潇洒人间去。” 树叶飘落,一道清脆地声音陡然响起,贯彻在耳畔。 “莫不是在为祸人间?” 丛容一个激灵,连忙回头看向它道:“你刚才说话了?” 白狐狸微微歪了下脑袋,似乎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幻听?”望及它那无辜的表情,丛容忍不住皱眉,“看来我可能是真的是病了。” 第66章 重逢 骆铭街内,丛容因一时的心血来潮,自掏腰包买了壶酒,喝的时候瞥见脚边的阿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留了一地的哈喇子,于是便倒了一小碗递给它。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喝的醉醺醺的,爬在桌子上睡了一整个上午。 酒醒后,天已暗沉,五花八门的酒馆店铺都即将打烊了。 丛容正揉着眼准备买间房间时,突然有两人坐到了他身旁。 他睡眼惺忪地望了望,发现是一男一女,并且一身火红,好不夺目。 第124页 男子先开口道:“这位朋友,我与舍妹初来此地,对周围地形不甚熟悉,可否行个方便,借些银两在此地住一个晚上,日后必定双倍奉还。” 丛容呆楞了片刻,仿佛是还没清醒,眯着眼托着腮帮子道:“抢劫还是勒索?” “……都不是。”男子顿了顿,“是借。” 丛容也没多犹豫,随意甩出两锭银子,道:“拿去拿去,反正也不是我的钱,不用还了。” 没想到他如此爽快,红衣女子蓦然站起身来,朝他伸出一只手,毫无徵兆地道:“你好,我叫姜琉璃,高兴认识你。” 见她这番行为,男子眨了眨眼,也跟着伸出手道:“……你好,我叫墨夜楠。” “……” 丛容挑起眉梢道:“你们两个有病?” 这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心道这要不是抢劫或者是勒索的话,那就一定是人贩,并且企图对他图谋不轨。 姜琉璃手肘蹭了蹭她,笑道:“哎呀,我见朋友你就除了这只狐狸,身边也没个伙伴,不如结个伴相识相识呗。” 丛容道:“你们是两个人,还需要找我结伴?” 可疑,实在是可疑。 “行了,我实话实说!”墨夜楠拍桌子道,“我就是看你特别顺眼,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特别想要和你套近乎行了吧。” 姜琉璃看得傻眼了,丛容思虑片刻道:“……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见状,她忙不迭地将姜舞哲拐道一旁:“你也太大胆了吧,这句话是你在五年前,第一次以墨夜楠的身份和他相识的时候说的。多日后我问顾姐他记忆如何,顾姐说他此刻的记忆模煳不清,要是刺激得过甚的话,记起我们不要紧,但要是关于白渊的事也给一道记起来了,到那时候就麻烦了啊!” “你紧张什么个玩意儿。”姜舞哲挑眉道,“就他那驴脑像是会记起来的模样么,大不了我不再说是了。” 丛容有意无意地打量这二人,觉得此二人衣着布料华贵,并且俊男美女的,也不像是什么人贩,晃着手中酒杯,有些心不在焉地道:“算了吧,想套近乎就尽管套吧,我要带着我的小凌去歇息了,你们随意。” 道完,从容就同小白狐狸一起上楼,而那两个姓姜的则像跟屁虫般追随在他们身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相隔距离恰当正好。在丛容进入自己的房间里,把他们拒之门外时,两人对视片刻,笑了。 - 日月变更,寒来暑往,十年的时间竟就这么转瞬即过。 八街九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虽然正值冬日,可这里依旧繁华荣盛,老远就能听见从大街小巷里传出来的叫卖声。 三个人以一只狐狸为走出客栈不远,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米酒香气钻入鼻尖,沁人心脾。可还没等他们开始仔细回味,不知从何处发出来的爆竹声响陡然响起,空气中开始氤氲起了裊裊白烟。 姜舞哲恍然道:“哦,今天是除夕,晚上会更加热闹。” 丛容看了眼他,哼唧道:“大惊小怪的,这些年来你见过的除夕日子还少么?” “这次可不一样。”姜琉璃接话道,“这次可是过了十年。” 丛容茫然道:“有什么区别吗,你是想说这次的除夕夜你又老了一岁?” “啪——”一声爆头,丛容揉着脑袋瓜子瞪着她,随后弯下腰抱起小凌毫无徵兆地拔腿跑了出去。 姜琉璃沖他的背影叫唤道:“喂,你去哪?” 丛容头也不回地道:“去逛逛,你们自己玩去吧,别跟着我!” 望他脱离自身地视线范围之内,姜琉璃还欲要上前拦住他,却被身旁地姜舞哲按住了肩膀,他道:“没事,十年之期已过,那个人自会保护好他,我们也该放心了。” 姜琉璃思虑片刻,无声地嘆了口气道:“好吧,那剩下的就都交给他了。” - 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中央,忽然望见一巨大的空旷场地,好似专门为表演才艺而准备的。那负责装饰周边舞台的中年人还在忙前忙后地继续布置着,可布置到一半就见他吃力地擦着额头的汗水,叉腰不知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望他似有为难之事,丛容摸了摸小凌的狐狸脑袋,走上前来道:“大叔,你在干什么呢,是谁要在这里表演什么吗。” 中年人唉声嘆气道:“哎,本来是有人要在这里进行双人舞剑的,但是其中一位表演者今天突然得了病,表演不了,我呢又没有别的好找的人来顶替,这不正愁着嘛。” “本想着在除夕夜来给大家尽兴一回,连场地都布置好了,这下可能要泡汤了。” “舞剑?”丛容揪着怀中狐狸的毛髮道,“我会啊,要不让我来试试?” “你?”中年人打量了下他,觉得这少年年龄不大,也不像是练过武的人,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于是便决定放手一搏,“好吧,就你来吧,不过舞剑的时候要带张面具……这位是你的搭档,你们两个到时候上台随意配合一下就好,嗯……好看就行!” 第125页 迎面走来一身着锦衣的青年男子,傲慢地扫视了一眼丛容,随后将手中地一张面具抛给他,再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丛容心里骂这人啥玩意儿,但他现在也不是十八岁的小年轻了,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随意闹腾。 他将小凌放在地上,自己带上了那张面具,两指一併,沉霄剑陡然现形,拿着它随意舞了一下试试手感。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中年男子,已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还真是修真之人啊。 - 夜晚悄悄来临,皎洁的明月爬上柳梢。 骆铭街内灯火阑珊,无数礼花绽放在空中,颇有火树银花之态。 丛容坐在边上,透过面具远远观望着逐渐往台下聚集的人群,摸了摸下巴,沖小凌道:“看来前来看的人还挺多的。” 半晌,没等到回应,只望小凌已然从他身边跑走,跑到一同样带着面具,身着锦衣的男人腿边蹭了蹭。 丛容:“……” 这么吃里扒外的呢? “小凌。”丛容有些生气,“过来,当心他打你。” 小白狐狸犹豫了片刻,垂下头有些恋恋不捨地扭扭捏捏爬了过来。见状,男子似乎笑了笑,开口道:“我不会打他的。” 丛容哼唧道:“谁知道呢。” 还没等二人多说,就听白日里那中年男子站在人山人海的舞台中央,宣布着表演的开场白。这也说明丛容和对方都快要上场了。 丛容想先一步走上台起,可谁知身后那男子见他走得快也故意加快速度,与他一同并排走了上去。 一股清扬的乐曲响起,伴随着烟花迴荡在整个舞台。剑鞘银光闪过,丛容刚想不管不顾地兀自舞出自己那独创一派地剑舞,却没想到对方地陡然一刺,有些措不及防地打了个弯子,竟在无意识间内被动地与他二人共同舞着。 原本明明是尤为单一得剑招此时却被对方操控得变化繁复,甚至有些眼花缭乱。虽不满这如此被动地与他共着舞,但显然台下地观众却是看的饶有兴致,纷纷拍手喝彩。 一个打转,丛容相隔对方很近,凑到他耳旁嗫声道:“喂,不是说不用强行共舞的么,你拽着我干什么?” 对方没有搭话,一手无声无息地揽上他的腰肢,另一手握住他的手,两人乘风跃起,在空中来来回回打了几个剑招,然后猝然毫无预兆地将他打横一抱在怀中,足下轻点,离开了舞台。 一道通体银白,好似由冰铸造地剑被那男子踩在脚下,御剑飞行。 正当丛容对眼下这发现是被惊得一愣一愣得,回过神来,他有些愠怒得推搡着把他抱在怀中的人,嚷嚷道:“卧槽,你干嘛,放手!” 他一个男人被别人抱在怀里是什么感受可想而知,可没等他多锤几下就被对方反锢住手腕,一语不发地将自己的面具给取了下来。 取下他的面具后,对方也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呈现出来的是一张仙姿佚貌的俊美脸孔。 “你……”丛容正要破口大骂,突然瞳孔微缩,唇瓣一凉。四片唇瓣紧紧贴合,缠绵悱恻了起来。 那近在咫尺的双眼分毫毕露地映在他的瞳孔里,忽觉口中被钻入了一条温热的事物,丛容身子勐地一颤,不顾三七二十一勐地对他进行拳打脚踢,又是掐又是扭。 终于,对方闷哼一声,退了出去。两人缓缓降落在一树丛附近。 这里显然已经不是骆铭街了,而是在小破屋的附近。还没等丛容拔剑相向,大骂流氓时,对方又欺身而上,将他压制在一粗树干上,才分开半会儿的双唇又牢牢地覆在了一起,难捨难分。 蓦地,只感有一股竹叶的清香萦绕在身侧,丛容的脑子里霎时空白一片,两只手被他死死扣住动弹不得,被迫地与其接吻,唇舌缠绵搅扰之间,唿吸显得尤为急促。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此刻有些喘不过气来,对方终于松开了口,微微侧首,改去亲吻他的脖子。 “你他妈的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脖子上方感到一阵温热,丛容勐地隔空朝对方肩膀上打了一掌,将那人打得松了开来,后退一步。 丛容羞愤得捂住嘴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谁啊,你神经病啊!?” 白渊静静的看着他,那一掌丛容并没有用多少力道,从而对他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便无声无息地笑了笑,唤道:“阿容。” “我靠你别叫我。”丛容身子抖了抖,面露惊慌,“我不认识你这个流氓。” 说一出口,他就觉得以对方那犹若仙人的模样不像是流氓……难道他是流氓? 也不对,明明他才是受害的那一个。 倏地,白渊从衣襟中取出半块玉佩放在丛容地眼前,温和地道:“你是不是也有一块。” 望见那块熟悉地半枚玉佩,丛容皱了下眉,随后从腰间也拿出了与之一模一样地半块来,有些傻愣地道:“现在都流行残次品的吗?” 白渊手抵在唇边轻笑了声,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语气平缓地道:“我信你,护你,爱你,对你至死不渝,愿与你同舟共济。你是否也同我一样。” 丛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靠近,不由得屏住了唿吸。他明明可以立刻转身跑走,可不知道为何,他却不想这么做。 第126页 “你不回答的话。”白渊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脸庞,“我就当你认同了。” 勐地,碎成半块的玉佩中散落出点点雪亮的星辰,白光乍现片刻后,合二为一。 原本应有的裂痕也跟着消失不见,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枚完好无损的白玉。 丛容背着强烈的光芒照得失神了片刻,突然被一双手重新环在臂里,只听从上方传来一阵低低的声音:“快点想起来吧,好吗……” 话音一落,安静须臾。 一双手僵在半空许久,忽然回搂住了白渊的身子,丛容将脸埋在他的肩膀里道:“好。” 闻言,彼此之间拥抱得更加紧了。 外界灯火阑珊,此处安静僻壤。 那先前还在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纵使还有千言万语,可那未尽的语声很快就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很久都没有再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本目前为止就算完结了!其实想过写些番外的,但是目前还不知道写啥番外,所以就先放后头吧。 两个多月了,终于完结了第一本,作者以前在别的网站从来没写过超过十万的小说(要么写几万的要么就坑了),不容易不容易,叉会儿腰先~ 对了还有新文,刻不容缓,继续肝吧!因为是兴趣爱好,所以无论成绩如何,作者都会一直写下去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