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饲养一只蠢狼》 第1节 本书由 晚睡晚起 整理 ===================== 《如何饲养一只蠢狼》 作者：辰冰 文案 自从救了一只狼以后，爱莎就有了毛茸茸的专属守护者。她走到哪里狼都跟着。 灰狼高大、沉默，目光深情，战斗力强大。于是她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知恩图报…… 很多年以后，已经成为魔法师的爱莎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重大错误—— 这家伙根本就是个跟踪狂！(╯°Д°)╯︵ ┻━┻ 内容标签： 西幻 甜文 主角：爱莎 ┃ 配角： ┃ 其它： 金牌编辑评价： 拥有魔法天赋的女孩爱莎在森林里救了一只巨大的狼，这只狼温柔而强大，沉稳而通人性，自从爱莎救了它之后，狼便与她形影不离。爱莎以为这只是单纯的报恩，然而事实上，她救下来的是一位年轻英俊的狼族将军…… 以爱情和女主角的成长为主线的温柔故事，狼与女孩之间的你来我往、身份拆穿与不拆穿的轻萌日常。角色形象鲜明，剧情连贯丰富，注重世界背景的塑造和剧情的紧密结合，爱情内容丰富，氛围轻松的撒糖小甜文。 ===================== 第一章 风声，喘息声，脚踏在满地落叶上沙沙声。 湿味，血腥味，腐肉与血浆混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臭味。 莱斯在丛林中奔跑，他有力的四肢还能再坚持着跑一段时间，这里还不够远，战场上传来的敌人和伙伴未散的鲜血味依然侵蚀着他敏感的鼻腔，催促他跑得远一点，更远一点，这样，才能保证其他人的安全。 当然，他实际上不能肯定这股驱之不去的血腥味是否是来自于黏在他毛发上的血液。他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后是否还有追击着的脚步声，那似乎是暗族军队紧紧跟在他身后的行进声，又似乎是他踏在层层落叶上发出的声音，同时……也有可能是耳鸣。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早已透支，他并非不清楚自己右肩已经被暗族带有暗魔法的魔箭刺穿，只是为了同伴，为了陛下，为了帝国的荣耀，他不能停下来。 莱斯的奔跑起因来自于几个小时前，兽族和暗族在这块地域僵持一个多月的战争终于有了结果。 他们胜了，但是胜得不够彻底，他们终于还是让暗族搬来了救兵，而面对暗族过于庞大的救兵，必须做出取舍。 于是，那时莱斯知道，作为军人，他必须要做出决定了。 莱斯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尽管他是这个军队最重要的领导者之一，但他之所以身处这个位置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血统，还有他强大的个体战斗力。他在战场上的作用是激励其他士兵勇往直前，不要对前方的暴力和鲜血产生恐惧。 兽族天生铁血，容易被刺激，一旦爆发便不会后退，这项工作莱斯一直完成得很好。他冲锋在前，化作兽身用利齿爪牙撕碎暗族被魔法层层包裹的身体，用行动邀请兽族战士们与他共享这份鲜血的荣耀，他们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触目惊心的凶暴胜利，令暗族闻风丧胆。 不过，这一次，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然后，在逃跑的策略中，并不需要一个勇者身先士卒。 如今的兽族早已不像过去那样死心眼，他们知道在战争中撤退是光荣的策略，并不可耻。然而，这一次……他们却未必逃得掉。 必须……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莱斯现在独自在黑暗的丛林中奔跑的原因。 他是远古巨狼后裔，身体庞大，目标明显，又一直冲锋在前，许多暗族士兵都见过他的样子，知道他是这个军队的领导者，他们一眼就能发现他，接着……追过来。 相比较于具有领导才能的狮族将军萨尔曼、博学多才的蛇族辅佐官沙丽娜，这个时候牺牲他才是对军队影响最小、最合适的。 更重要的是，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家庭。父母战死，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家室，自然没有子女，所以，为他伤心的人……最少。 沙丽娜提出计策的时候，莱斯看到了萨尔曼一瞬间僵硬的脸色。以蛇族的体型无法承担这样的任务，而普通士兵则根本无法吸引暗族的注意力，想要将他们的兵力分散，他和萨尔曼中必须有一个人去引开至少一部分敌军，最好，拖延一段时间。 事后会有兽族的战士过来寻回他们中那某一个人的身体带回家乡，如果……还完整的话。 萨尔曼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而且他家里还有三头去年才出生的小狮子。 于是莱斯跟以往一样笔挺地站了起来，平静地说：“我去。” 这个时候选择他，并非是残酷，是明智的决定。 萨尔曼送他离开的时候欲言又止，莱斯怀抱着感激的心情对他最后点了点头。他很感激这位在他父母去世后一直照顾他的长辈，如果没有萨尔曼的帮助，他即使继承了狼族的封地和父母的头衔，恐怕也无法这么顺利地在军队中立足，无法获得荣耀的狼，根本不能被称为狼。 所以，莱斯真的很感激萨尔曼一直以来为他做得一切，只是很可惜，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回报他了。 …… 一天后，在一个名为菲尔瑞的小镇中。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 爱莎从集中精力的状态里放松下来，轻轻地松了口气，她两手之间形成的淡淡金光也随之消去。一抬起头，见眼前的年轻男人还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爱莎以为他是紧张，便对他笑了笑，希望能稍微舒缓对方的情绪。 对上爱莎的笑容，青年略不自然地嗽了一声，掩饰自己不太对劲的表情。他的眼神略微游移了些，有些没话找话地问：“那个……这个伤，大概几天才能好呢？” 爱莎看了眼他的伤，认真地想了想，道：“顺利的话，可能还需要三天吧。抱歉……我的能力并不是特别强，不能保证能够痊愈。如果接下来出现恶化的迹象，你还是去镇上的医院找专业的医生……”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对方误会他是在质疑水平，青年有些焦急地反驳，然而他这样剧烈地挣扎，反倒让已经不流血的伤口重新裂开了些，“我是说——爱莎——你知道——” 看着爱莎的脸，他竟然有些恨自己的嘴笨。 “——你、你很厉害。镇里没有人有像你这样的能力。这是魔法……？还是不是？” 青年不是很确定。 这年头拥有魔法天赋的人比例不高，但也不算太少。即使他出生在这么偏远的小镇，也并非从未见过魔法师。但是……他们都不是像爱莎这种，爱莎的光芒是金色的、连贯的，而那些魔法师们天生吸引来的则是银色的、星星点点的碎屑般的光点。当然，魔法师在这种小镇上是没有前途的，他们多半在年纪很小或者接受过基础教育之后，就到大城市学习魔法去了，所以真正专业的魔法师使用魔法到底是什么样子，青年并没有见过。 他只知道爱莎很特别。 爱莎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她从小到大已经被问过许多次了，但她十一二岁的时候也去镇里的魔法测试中心那里测试过，为她测试的老克莱斯先生承认她的能力很神奇，但这并不是魔法。 在没有经受过魔法教育的情况下，原始的魔法应该是没有排列和条理的，或许小魔法师们会在无意识的状况下不小心将魔法元素排列成某种特殊性状而引起魔力活动，但绝不是像爱莎的这样能随着她的意识产生变化，更何况还有治愈的效果。 总之，爱莎没有拿到魔法鉴定证书，于是没有申请转为魔法师提供基础教育的外部学校，一直留在这个小镇里。她马上就要从小镇上的普通基础教育学校高年级部毕业了，接下来的方向……还没有想好。 因为青年的伤口又在他自己的挣扎之下重新裂了开来，爱莎不得不重新使用自己的能力，等金光将那些血肉恢复到有愈合趋势的程度，爱莎便取来绷带，熟练地将伤处一圈一圈缠了起来。她缠得很专注，因此没有注意到这个受伤的年轻男人正趁机偷偷地打量她。 十六岁的少女正值花季，不施粉黛依然面容姣好。 现在的人大多崇拜金发碧眼，认为这是美人的标志。爱莎的头发是较浅的亚麻色，只能勉强和金色搭个边，但胜在有光泽；她的眼睛是较深的棕绿色，若是不仔细看便看不见碧色，但胜在清亮纯净。这样说来，爱莎实际上不算是标准的金发碧眼，可是…… “你的母亲一定很漂亮。” 青年忍不住道。 “诶？” 爱莎一愣，抬头看他，光是对上视线，青年就忍不住心脏一跳。 看着爱莎好像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青年不禁“噗嗤”一笑，但意识到自己还在对方面前，连忙忍住，回答：“那当然是因为伯德大叔那个样子，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什么？” “——没什么。” 想想那毕竟是爱莎的父亲，青年即使反应过来，将快到喉咙口的那句“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咽了回去，他并不想惹恼爱莎，或者是带给她不好的感觉，哪怕这是句实话。 伯德大叔是镇里的猎户，曾经参过军，技术极为精湛，只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长相着实沧桑。不过，其实他对爱莎的家庭也不太了解，伯德大叔是在镇里出生的，只是十二岁离开家，直到十三年前抱回一个女儿，期间的十五年几乎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见过她的妻子。实际上伯德大叔将爱莎抱回来以后也没有一直待在家里，因为是猎户，他好像经常会四处游猎，一年总有半年多不在家，爱莎基本上是由腿脚不好的祖母带大。然而爱莎的祖母在去年过世了，现在家里大多数时候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样一想，青年便不禁觉得这个女孩有些可怜，不再提她家人的事，决定换了个话题。不知怎么的，他脑袋里就浮现出了今早传来的暗族和兽族的新闻，于是他自己不自觉地开口道：“对了，爱莎，你听说过兽皇吗？” “兽皇？” 听到这件事，爱莎下意识地抬起头。 见她感兴趣，青年精神一震，这可是展现自己学识的好时候。他将手臂往桌上一靠，凑得离爱莎稍微近了些，滔滔不绝地就他知道的事讲了起来。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爱莎的心不在焉。 这个词汇，爱莎当然听说过，因为某些原因，她知道得甚至比眼前这个男人还多。 兽皇，顾名思义，是兽族的皇帝。如今的世界有三个最主要的种族，即人族、兽族和暗族，三族分别占领了环形大陆的一个部分定居，彼此接壤，因此两两间关系都极为恶劣，互相施压制衡，世界总是处在战争和短暂和平的交替之中。为了相互对抗，人类的四个王国组成了海尔曼联邦，兽族的各个族群和王国则联合成了权力高度集中的帝国比斯特，而暗族原本就是统一的王国，名为杜克。三个势力在几百年间拉锯争锋，渐渐平衡到了如今的局面。 当然，世界上除了这三个势力以外，还有强大的中立势力，那就是位于环形大陆中央那片神海之中的岛屿沃尔德，它又被称为世界之心，上面多族混居，除了主要三族以外还有几个少数民族，是没有争议的举世最发达、最繁荣的地区。不过，沃尔德并不参与大陆之争。 在大陆上，眼下的格局是兽族和人族在二十五年前签订了和平条约，不开战但也不开放边境。两族都在集中对付暗族。 如今的这位兽皇似乎拥有相当强大的才能，在他的治理下，兽族帝国实力蒸蒸日上，目前看来对付暗族具有一定优势，或许能突破此前千百年来的平衡。这对目前和兽族关系有所缓和的人类来说似乎是件好事，不过……当初与人类开战，后来又与人类签订和平条约的，也是同一个兽皇。 兽皇的家族历来极其神秘，从未公开，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种族，但以兽族的标准，兽皇必然极强强大。 如今的这位兽皇，据说体型是兽皇家族中最大的，大到连兽族代代相传的皇座都无法容纳下他的本体，必须重新制作的地步。不止是体型，这位新任的兽皇还有极其出人的智慧、可怕的政治才华、惊人的人格魅力……如果说他选择联合暗族对付人类的话，一定非常棘手。 爱莎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兽皇可能的样子。 狮子？巨熊？总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形象，都好像差了一点。 …… 这个时候，在神海的对岸，兽族帝国比斯特的首都拜卡，一座奢华到人类想象极限的庞大宫殿内，各大兽族的领袖、兽王国的国王，都匍匐在地，憧憬而胆怯地凝视着红地毯另一端缓步走来的身影。 他的名字是卡特三世，兽族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 每当他走近一步，能踏入这个殿内的兽族佼佼者们却都不得不在强大的威压下将自己傲慢的头颅更低下一分。 如今的陛下拥有兽皇家族有史以来最庞大的体型，即使他的父母、祖父母都拥有足以引以为傲的巨大身材，可是兽族们仍然难以置信陛下能够变得如此庞大而魁伟。他那一身蓬松而顺滑的、没有一丝杂色的白毛无疑象征了陛下无可挑剔的高贵血统，那傲慢而优雅的步伐则尽善尽美地体现出了陛下的高贵。 这是一位完美的帝王，再也无法复制的强大君主。能够出生在这位尊贵之兽统领的时代，是何等的荣幸。 终于，这位受人敬慕的皇帝坐到了他专属的座位上——因为他傲人的体格而专门为他打造的缀满金子与宝石的皇座——卡特三世转动了他尊贵的头颅，一双威严的异色兽瞳睥睨着匍匐在他脚下的百兽。 良久，他闭上一金一蓝的双眼，后背微微弓起。众兽赶忙垂下耳朵，尽全力贴在地上展现自己的臣服，等待着那声来自古远的皇室血统最具震撼力地咆哮—— 终于，伟大的兽皇骤然睁开双眼，喉头一滚，吼道—— “喵嗷嗷嗷！” 第2节 第二章 咆哮完毕，和其他猫比体型巨大的白猫抖了抖毛，舔了舔自己至高无上的爪子，慵懒地靠在皇座上，两旁的兽族仆从连忙给他递上取自盛在金杯中的漱口水，在他面前摆上新鲜的水果零食和饮料，并且拿出扇子给他扇风。 重达六百多斤的草原王国狮族国王和重达两千多斤的熊族首领纷纷后怕地拍了拍一直憋着口闷气的胸口，陛下的祖父不过二十斤，陛下的父亲也只有二十二斤，想不到陛下竟然能长到二十八斤之重！这种重量级的吼声实在太震撼兽心了！ 更重要的是，陛下这么重并不是因为他胖得像个猫球，而是因为大！是大！ 所有野兽们敬畏地看着皇族有史以来长得最大的白猫，尽管他和大殿的某些其他动物相比小得像个标点符号。 卡特三世漱口完毕，俯视着他座下的百兽，等他们陶醉完他漱口的雄姿以后，才略带着几分傲慢，缓缓地道：“……暗族战场那边，有新进展了吗？” 陛下的声音带着猫族特有的清敛，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是听到这个问题，原本平常的气氛却突然冷却下来，大殿内瞬间安静。 能够出现在这个大殿内的，都是兽帝国国土内的王国之王或者各大兽族领袖，然而此时，这些野兽们面面相觑，没有谁想要率先说话。 ——战报其实今天一早就到了，兽族有善于飞行的鹰兽，他们只需要飞行一夜就能跨越神海，将信息从环形大陆的东方送到西方。从鹰兽送来的线报上看，上次的战役总体而言还是取得了成功，只是…… “怎么了？失败了吗？” 长久安静的气氛让皇座上高傲的白猫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皱了皱眉头，扫视着那些在他面前不敢抬起头来的猛兽。 “伦纳德，说话！” 伦纳德·莱昂是狮族的领袖，同时也是比斯特帝国南部的草原之国格兰德的国王，在会议时，他一向站在离兽皇最近的位置，本来这是证明他身份尊贵的荣耀，而此时却成了负担。 既然被点名，那就不得不答了。 伦纳德原本使劲贴在地上想尽量和地毯融为一体减少存在感的身体抖了抖，他晃了晃威武的鬃毛给自己壮胆，这才站起来道：“战况一切都和陛下预料得一样，萨尔曼将军带领士兵完成了漂亮的以少胜多，可是……” “说下去。” “可……” “说下去！” 近距离听到皇族带着怒气的声音，伦纳德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退，但想起自己作为国王的尊严，这才勉强稳住。他定了定神，终于沉声道：“莱斯·沃尔夫少将在出任务时……脱离了队伍，至今……没有踪迹……” 话音刚落，整个殿内鸦雀无声。只剩下伦纳德低着头机械地继续说的声音，他根本不敢去看陛下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得厉害。 莱斯·沃尔夫并非是一般的将领。 他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最英勇的少将、远古巨狼族最后一条血脉、喝着猫族的奶水长大的小狼。这个孩子很有才能，从他年幼到成年，成就大家有目共睹。他在皇宫中的学习成绩不输陛下的继承人，在世界之心沃尔德以破纪录的速度毕业，这五年来也在与暗族的争端中战功赫赫，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失去非常可惜。最重要的是……陛下对他的个人感情很深。 莱斯·沃尔夫少将刚出生的时候，他的父母便在战争中丧生，陛下将他接到皇宫，让当时正在哺育王子公主的母猫将他们一起喂大，将他在王宫中抚养到十二岁，然后送他去伟大的世界之心接受高等教育，在莱斯选择从军后，陛下还亲自委托狮族大将萨尔曼对他多加照顾，可见用心。 如今的帝位继承人也并非是陛下的孩子，陛下常年沉心政务至今未娶，于是二十年多前力排众议过继了弟弟的三个孩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两个王子一位公主，如今都出落得极为优秀，只待进一步考察。在这种情况下，莱斯这只被猫奶喂大的小狼自然和陛下看自己的王子公主没有区别。更何况，莱斯还是远古巨狼族如今的唯一后裔，远古巨狼族历来都是比斯特最为忠心强大的种群，是帝国强悍的一道防线，陛下自然是不希望莱斯这唯一一根巨狼苗消失的，比较理想的状态，应该是他在帝国其他大型狼族里挑选一位善于生育的妻子结婚，生许多混血小狼复兴家族。 大家都知道，在战场上失去行踪的军人凶多吉少，尤其是莱斯·沃尔夫少将执行的任务……绝对九死一生。这个消息对陛下的打击必然很大的，更糟糕的是，这一次的进攻策略是陛下亲自制定的。他亲自制定的计划竟然害死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可想而知陛下的内心该有多受冲击。 等伦纳德将事情的经过说完，大殿内更是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去看那只尊贵的白猫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莱斯失踪了？” 良久，卡特三世晃了晃尾巴，神情让人摸不准他的想法。 伦纳德的脖子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硬过，可是陛下的问话他不能不接，过了好几十秒，他才极其艰难地、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然而，他的头还没有点到底，突然！原本卧在皇位上的白猫刹那间一跃而下，正当伦纳德以为他要被自己最敬爱的陛下挠死的时候，却听到了极其凄厉的猫叫声—— 卡特三世在大殿前焦躁地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发出一声声凄惨尖锐的猫叫声。他仰着头似乎在天花板上寻找着什么，那股绝望和急迫的气质几乎要从娇小的猫身上喷涌而出。 大殿内除了猫叫之外，安静地不可思议。大家都知道这是兽皇在试图呼唤凶多吉少的沃尔夫少将的灵魂，猫族据说有能够跨越两个世界沟通的能力、能够看到普通兽族看不到的东西的能力，特别是陛下这种异色瞳的大猫，只是没有人知道真假。 过了漫长的十几分钟，卡特三世才总算停止了叫唤，他原地坐了下来，目空一切地看向前方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猫石。 站位靠前的狮子国王担心地和旁边的黑豹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上前，担忧地道：“陛下……” 忽然，大白猫闭上眼睛，身上弥漫的慌乱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他沉稳地开口：“去请大祭司，占卜一下他在哪里。然后用魔法——或者矮人的技术——我不管你们用什么，联系到他。” 野兽们瞬间都眼前一亮，伦纳德惊讶地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我养大的狼崽不可能这么容易死的。”卡特三世顿了顿，“莱斯，一定还活着。” …… 三天后。 爱莎独自站在厨房中，手里拿着刀，还有一个看上去十分新鲜的西红柿。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平静好心情以后，镇定地拿起刀，然后“咔”得一下切成两半。 她的刀工不算太好，落刀完成后，西红柿的汁水就慢慢地流了出来。爱莎连忙静气凝神，闭上眼睛，将两手放在两半西红柿两侧，集中精神，不久……淡淡的金光就浮现了出来。 自从祖母去世后，像这种父亲不在家的日子，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孤独是很可怕的一种东西，它会让人觉得空虚无措，为了避免陷入空虚，爱莎一直在找各种各样的事充实自己上——事实上，她能做的事也有很多，她今夜就要从基础学校毕业了，和她同龄的女孩子都在忧心自己的未来。 是去高等学校学习、工作，亦或者是……结婚？ 每个选项都意味着迷茫，大家都在各个选择中摇摆不定。爱莎也有一些选择摆在面前，她的诗学老师曾问过爱莎是否有继续精修诗律的意象，并且表示她在世界之心的高等学校里有过去的老同学，如果爱莎愿意，她可以帮忙写推荐信。 爱莎并没有当场决定。 一方面是因为她的父亲还没有回来，她希望至少能和父母商量一下，另一方面……比起诗律，她有更加想要学习的东西。爱莎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隐隐想要奔涌而出，只是她还没有找到方法将它们释放出来。 注意力回到番茄上。 因为闭着眼睛，爱莎只能用一种模模糊糊难以形容的直觉去感受被她切开的番茄。一开始这种感觉就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但过了一会儿，渐渐地，感觉变得清晰起来，她仿佛能描绘出番茄被切开处的纹理了，还有里面细小的籽、丰富的枝叶，接下来，她试着平缓呼吸，用金光去慢慢地缝合—— 爱莎的能力并不只局限于人，动物、植物甚至一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也能接受她的治疗。除了偶尔来寻求她帮助的受伤的人外，她有时也会帮助镇里的农民治疗染病的牲畜或者作物。只不过，她的治愈力并不是很强，只能医治一部分小伤小病，严重的还是必须要去医院。自从爱莎七八岁时发现这份力量起，它就一直在增强，只是最近几年，它突然不再变化了。 于是爱莎开始自己一个人练习，只是效果甚微。她一直能修复一个小小的番茄裂缝，可修复不了完全切开的番茄，她做不到，始终不行。但爱莎冥冥之中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到的，只是差一点，差一个方法…… ——突然，爱莎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那些能被她所控制的金色的线自然地被西红柿裂开的两边所吸引，将裂缝两边一一对应地牵引在一起，它们一点点地互相连接，越来越靠近…… 爱莎略有几分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她的精神从未如此集中过，目前的感觉让她很陌生。她仿佛处在一种微妙，但继续前进好像就能豁然开朗的状态之中，类似于她在一个越往前越窄的山洞里前行，她已经看到了出口的光亮，但是前面的通道却正好比她的身体窄那么一点儿。 要是有任何一个高级的魔法师或者稍微懂行的人看到这一幕，并且得知这个女孩天生就能将魔法元素连成线，而现在这些将线精细到每个细胞的操作都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话，肯定会震惊到心脏病发作的地步。但是很可惜，没有人能看见。 爱莎静静地沉浸在她一个人的世界中，那个抽象的世界在她眼前变得具体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爱莎绷紧的心脏忽然一松，她仿佛整个人终于找到了离开山洞方法，她眉头舒展，轻轻放松手中的—— “爱莎！” 爱莎猛地一抖，山洞出口的光亮随着手里的金光一同完全消失，她似乎一下子还无法从那个自我世界中走出来，呆了呆，才慢吞吞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住在隔壁的韦森太太正站在窗外，她笑着拿指节扣了扣窗户：“哎呀，抱歉打扰你练习了。不过，你能开一下窗吗，爱莎？” 爱莎连忙走过去，为韦森太太将窗户打开，然后便看见韦森太太的手臂里挎了个篮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丝带。 “丰收节要到了。”韦森太太亲切地解释道，“你今年也到可以系丝带的年纪了，我今年做得太多了，就想着过来分你一点。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爱莎望着篮子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于是韦森太太亲和地笑了笑：“不要客气，其实这些都是没卖完的，其他小姑娘都已经有了。再说，你前两天才帮我们家的弗雷德治了伤不是吗？唔……我想想……要不这样吧，我觉得你适合白色，就给你这根白色的好了。” 说着，韦森太太将白色的丝带拿出来，放到了爱莎手上，慈祥地叮嘱：“记得今天傍晚之前，去系在小树林的树枝上，越高越好。这样，你下个月说不定就有英俊的男朋友了。” 第三章 丰收节是镇上的传统活动，每年在秋季举办，爱莎也是因为这个这几天都不必去学校。而类似于这样的节日，大多亦逃不脱男欢女爱这个永恒的副主题。按照传统，在大型庆典举行的最后一个黄昏之前，十六岁以上的女孩子们都会将丝带系到北面小树林的树枝上，据说能招来追求者，系得越高，追求者就越优秀。因此每当这个时候，小树林的树木都会被系得满满的，甚至能从镇子的集市上看到那些迎风招展的丝带。不少女孩子为了得到更多的追求者，都会偷偷系上好几根，她们有的是希望能挑选更适合自己的人，有的是想要受欢迎……总之，大家都挺相信这个习俗的。 爱莎看着手里那根制作精巧的白丝带，心情有些复杂。 韦森太太是镇里的裁缝，丰收节前也卖丝带，想要多系几根的少女就会向她购买。不过，其实不管女孩子们准备在庆典前系多少丝带，里面总有最重要的一根，那就是母亲亲手编织的那根。镇里的女孩会在最重要的这根根丝带上写上真正的心上人的名字，然后偷偷系到小树林的深处，以免少女心事被他人窥破，却又偷偷期望着心上人能够发现。 爱莎没有母亲，自然没有人给她做丝带了。祖母以前倒是说过等她年满十六岁就帮她做一根很漂亮的，可是祖母已经在去年离世。当然，爱莎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个，她没有心上人，对有没有追求者也不大在乎，因此本来就不打算去系，更没有去买过。 明天就是举行庆典的日子了，她原本是准备就这样和往年一样度过去的，可计划却变了。手心里和那根白丝带接触的皮肤似乎滚滚发烫，爱莎十分心暖。 尽管韦森太太说剩下的都是卖不出去的丝带，但爱莎其实是知道的，往年她都会剩下一些，可以留到明年卖，也可以做成衣服上的装饰，或者用来包扎礼盒。如果用来卖的话，像这样一根丝带，大概值三个铜币。 于是爱莎想了想，略微收拾了一下厨房，便出门往小树林走去。 …… “啊，这不是爱莎吗！好久不见了！” “……你父亲还好吗？” “来，爱莎，拿着这个！” “小可怜……” 爱莎的家在小镇的南面，而小树林在北面，中间要经过镇子的闹市区。在经过集市的时候，她的出现几乎引起了一次小规模风波。 在小地方，比较与众不同的事总是比较引人注目的。偏远的菲尔瑞人口不多，居民彼此之间关系都比较密切，像爱莎这样被父亲单独抱回来的女孩自然引人注目，消息当年就传遍了全镇。幸好，这里的居民大多淳朴，只单纯地认为爱莎是丧母，对她的同情多过探究，一直对她多有照顾，再说，爱莎礼貌乖巧的个性也颇为讨人喜欢。后来，随着她的成长，出众的外表也渐渐开始引人注目，知名度进一步上升，即使是不认识她的人也知道了小镇南方有一个失去母亲、父亲常年出门在外的可怜但漂亮懂事的女孩，尤其在去年她的祖母死后，普通居民对爱莎的怜悯上升到了顶峰，等爱莎从失去亲人的悲伤中走出来时，大家对她表露的善意几乎到了让她不好意思的地步。 穿越集市时也是如此，因为祖母前几年开始腿脚不便，爱莎开始承担出门购买食物和日用品的工作，再加上大家对她格外关注，这里的商贩她几乎都认识，一个一个打招呼弄得有些手忙脚乱。大家都在询问她是不是要去小树林系丝带，这让爱莎有些不好意思，她自知自己其实很普通，并不值得被这样特殊关照。 水果摊的大叔特别热情，还往爱莎手里塞了一个苹果，说是感谢她前段时间帮忙治疗了苹果树。其实那并不算大事，毕竟爱莎治不好太复杂的病症，不过……想了想，爱莎还是腆着脸收下了。 大概是由于明天就是大型庆典了的关系，今天的集市分外热闹，不仅仅是商贩，爱莎在行人中也碰到了不少熟人。等好不容易全部应付完捧着苹果从集市里挤出来，爱莎甚至冒出了汗，感到十分疲惫。 这时，爱莎的肚子小小地叫了一声。她的脸不禁微微一红，发现已经离开集市，没有人注意她才总算松了口气。 因为急着出来系丝带，她午饭还没有吃就出来了，想不到会在集市上耽误这么久，还真有些饿了。 她看了眼手里的苹果，决定先去河边洗洗吃了，她记得小树林里就有一条河。 爱莎从小在镇里长大，对小树林十分熟悉，知道这个树林虽然深，但外围着实没什么危险动物，因此她毫不怀疑地放心往里走去。 …… 莱斯醒过来的时候，对自己身处何处仍然有些迷茫。 为了摆脱暗族的追击，他在逃跑时几乎没有任何辨别辨别方向，完全是循着本能，尽量往难走、隐蔽又复杂的地形跑，这使得他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莱斯并不是很清楚那些暗族追了他多久，可能是两个晚上，也可能是三个。即使是远古巨狼在受了伤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奔跑那么久也已经是极限，他只记得自己意识到后面已经没有暗族的声音的那一刹那，早已没有知觉的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跌倒了，没有力气站起来，于是终于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晕了多久……或者说，他原本并没有期待自己依然还活着。正因如此，他为自己依然能睁开眼睛而惊讶，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耳边有着什么声音。 “莱斯！莱斯！听得到吗！莱斯！” 过于急切的说话声对一个重伤患来说过于吵闹。莱斯皱了皱眉头，他响起来了，他在失去意识时就是被这个声音吵起来的。 不过，说话声的主人显然是在寻找他，勉强摆动了一下目光发现周围并没有其他生物后，莱斯才意识到这个声音是直接出现在他耳朵里，大概是魔法的一种。于是他顿了顿，道：“……嗯。” “……” “……” “谢天谢地！！陛下！！听到了吗！！陛下！！沃尔夫少将还活着！！！刚才那个一定是他的声音！！陛下！！您听到了吗！！” 对面的声音忽然很激动，莱恩觉得自己疑似听见了一些欢呼声，但因为他依然在耳鸣，听得并不十分真切，而且太吵的声音只会令他更加痛苦。 第3节 然后，对面和他对话的人就换了一个：“……听得到我吗？莱斯。” 那是一个一贯冷静且带着傲气的声音，不过这一次，这道熟悉的声音却有着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地疲惫。 莱斯无力地趴在地上，他的喉结滚了滚，艰难地张开干涩地嘴唇，道：“陛下。” 对他来说，卡特三世的确就是相当于他父亲一般的人，可又因为陛下非同一般的尊贵和仁慈，他对于陛下的感情却有掺杂着微妙的敬仰。在近乎绝望的逆境中听到敬慕的长辈担忧的声音，莱斯几乎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他不太清楚陛下是怎样联系到他的，但陛下一向如此无所不能。而且，这证明着他……没有被放弃。 “祭司花了两天才判断出你的具体位置，你可能已经晕过去好一段时间了。大祭司说你已经进入了人类的领地，目前位于瑞恩王国境内的森林。”令人安心的声音直接传入耳内，“很遗憾，按照我们之前和人类签订的和平条例，我们无法派人过去接你……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为难，但也希望你能尽量不暴露身份，好吗？” 一贯高傲的陛下能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和他说话已经很难得了。莱斯想要点了点头，但想起他点头对方看不到，这才开口：“我明白，陛下。” 陛下似乎松了口气，问：“……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受伤严重吗？” “没有问题。” “不要逞强，我的孩子。” “……” 听对面不再有声音了，兽皇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微微叹气。沃尔夫家族的最后一个孩子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只是……太倔强。 这个孩子一向不喜欢说话，这样想从他那里听到伤势大概是不太可能了。想了想，远在神海对面的大白猫摇了摇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道：“首先，你要想办法活下来，孩子……你还记得我们和人族打仗时，我亲征的事吗？” 莱斯微微一怔，回答：“我记得。” 陛下的种族不能让外族所知，所以陛下亲征了的事，当时只有极少数将领才知道，后来公开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当然，如果不是陛下中途受着伤失踪了的话……可能还不会公开。 陛下的兽形在战争中显得过于娇小，不幸在一次混战中失去踪迹。陛下从人类领土费尽千辛万苦才回到兽帝国，其中经历陛下后来没有再提，不过大家都相信以陛下的威猛和智慧，定然是踏着无数试图谋害他的人类的尸体回来的。 虽然陛下回来后，就宣布和人类和谈。 大概是知道陛下终于要说起自己的这一段传奇经历了，莱斯明显感觉到对面的杂音轻了不少，大家都屏息凝神地听着。 果然，顿了顿，陛下缓缓地开口：“知道吗，或许被局限在兽形之中，并不是件坏事，我会教你怎么做。首先，你要找到水源，顺着水源就能找到人类居住地方……” 莱斯听到对面传来“原来如此找到人类就可以抢劫药品和食物了”“噢噢不愧是陛下”“陛下真是足智多谋” 的称赞之声。 陛下的命令是绝对的，而且，出于对陛下智慧的信任，他也会照他的一切话去做。莱斯慢慢地感觉到疲惫的身体里涌现出最后一丝力量，他支撑着站了起来，嗅了嗅地面。 要在自己的血气中嗅到水的味道很不容易，但莱斯还是做到了，他使劲地撑起自己的腿，朝那河流的气息一瘸一拐地走去。 陛下的声音依然陪伴在他脑海中：“找到人类居住的地方以后，和他们接触。记住，第一个接触对象要尽量选择年纪看上去不大的女性，不要说话，不要暴露你是兽族的身份。” 莱斯站起来以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闷闷地发出一点响动表示听到了。与此同时，对面又传来了“为什么非要是年纪不大的女性？”“可能是因为人类女性体力比较弱容易杀吧，年纪小的更容易杀”“原来如此……总觉得这样有点不道德啊，可是这样的确最保险”的讨论。 莱斯动了动耳朵，他好像能听到河流的声音了，水源离得很近。 “等你找到一个看上去不难相处的女性以后……”卡特三世顿了顿，“试着讨好她。” 莱斯正在行走的动作猛地一顿，几乎是同一刻，对面的杂声也爆炸了—— “什么？！” “刚才陛下是说杀了她吗？陛下说得是杀了她吧？” “陛下您——您——当初难道——” 然而卡特三世并没有理会他们的惊恐，反而继续沉稳地往下说：“讨好人类女性的方法很简单，你当着她的面坐下来，摆一个乖巧无害的姿势，让她觉得你是没有攻击性的。你睁大眼睛——这样看起来才比较可爱——要用真诚、友好又有点可怜的眼神望着她……” “陛下啊啊啊啊啊！！” “我们对不起你啊陛下！！！” “不要再说了啊陛下！！！” 莱斯耳朵里的声音乱成一团，兽帝国的皇宫此时无疑已经爆炸了。老实说，莱斯也没有参透陛下的套路，但他知道这都是陛下为了让他保命才说出来肺腑之言，为了不辜负陛下对他的期待，无论如何也要完成才行。 这么想着，莱斯费尽地完成最后一跃，勉强跳过一丛灌木，然而这么费尽的动作对他一个重伤员来说无疑并不轻松，他牵扯到了伤口——尤其是被魔箭刺穿的右肩——他的右前腿轻轻一歪，险些跌倒，然而这时—— “啊！” 听到女孩子的惊呼声，莱斯下意识地抬头，却不想正迎上一双惊慌而担忧的棕绿色眼眸，对方明显被吓了一跳。 棕绿色的眼睛属于一个浅色头发的人类女孩，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头亚麻色的长发像真正的金色一般闪闪发亮。 莱斯愣了愣。 尽管他本来就准备听从陛下的指示顺着水流去寻找人类女孩，但依然没有想到目标会出现这么快。他才刚刚找到河流，就见到一个似乎完全符合“年轻”、“人类”、“女性”这三个标准的少女。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生人，莱斯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准备摆出了防御的战斗姿态，但他的动作一滞，想到陛下的话，才勉强克制住那股戒备的本能冲动。 陛下说，要坐下来，睁大眼睛，用真诚友好而可怜的眼神…… 莱斯并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也不懂这有什么意义。他还在世界之心学习的时候，修行了人形可以使用的战斗武器和兽形的战斗方式，后来进入军营，便更是日日浴血，每天都在撕打和啃咬中度过。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的是凶猛、狠厉、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手的眼神，陛下说得那一种，他从来没有试过。 总之，坐下来……就好了吧？ 莱斯试着理解了一下，然后……走进两步，不太熟练地忍着疼痛坐在地上。 莱斯庞大的身躯遮挡住了阳光，河边的女孩被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中，接着，他就看到那个姑娘手里拿着的苹果“啪叽”掉在了地上。 接下来是什么来着？ 莱斯皱了皱眉头。 好像是最难的那一步，要把眼睛瞪大，真诚友好地看着她。 于是莱斯试着睁大了眼睛，按照陛下所说，他的目光跟以往看人一般死死地锁住了对面的人类少女，努力释放真诚、友好、可怜的气息，等待人类女孩的反应…… 人类女孩果然有反应了。 凭莱斯敏锐的视力，很快发现她的身体迅速一僵，瞳孔也隐约缩了缩，脸部肌肉发声变化。莱斯自幼就和女性没什么接触，更不要说人类女孩，于是他凭着本能推测，这或许就是女孩子被打动时候的反应。 陛下说得很对。 莱斯略有几分安心，并准备听陛下的指示，开始下一步的动作。 与此同时，对面的视角。 ——它在瞪我！ 爱莎大惊失色。 第四章 可怕。 这是爱莎见到这头狼的第一印象。 毫无疑问，在她眼前的是一头高大的巨狼，它坐下来或许有两米……不，两米五那么高！它那压倒性庞大的身躯和身上强健的肌肉无不说明这是一种她绝对惹不起的生物，体格上的差距让爱莎毫不怀疑只要这头巨兽举起爪子，她就会立刻粉身碎骨！更糟的是……这只狼的目光已经锁在了她身上。 她的父亲好歹是猎手，爱莎不可能完全不懂野兽的事。她很清楚，当一只凶猛的肉食性动物像这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的时候，她很可能已经登上了对方晚饭的菜单。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尽管爱莎竭力在心里说服自己保持冷静，可她仍然恨不得放声尖叫。在这种状况下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可又害怕后退会激怒对方，进退两难。 这头狼浑身是血，干掉的血块将它身上的毛发糊成了一块一块的，几乎让人无法分辨出本来面目。它右边的肩膀上插着一根黑色的长箭，箭头深深地没入肉体，箭身隐隐有斑驳的血迹，只余下长长的尾部翎羽还狼狈地支展着，看上去十分壮烈。 爱莎的头脑飞快地运转起来。 它是刚刚从猎人手里逃脱出来吗？它受伤很严重吗？它的动作会因此而受到约束吗？那么……她有可能跑掉吗？跑掉的几率有多少？两成？还是……一成？ 爱莎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她的心脏跳得像是要爆炸。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她的软弱，哪怕早已腿软，爱莎也逼迫自己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她已经注意到那是一双十分纯净漂亮的蓝灰色的眼睛，那眼神就像任何一个动物一般干净纯洁、毫无杂念，如果是平时在安全的地方看到，她或许还会惊叹于造物主的神奇和品味，但此时，她无心欣赏。 怎么办？ 爱莎的脑海里充斥着同一个问题。 然而莱斯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陛下没有告诉他注视对方以后应该怎么做，所以他只能和爱莎互相瞪眼。 维持同一个姿势不动对莱斯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在军队的时候他就常常需要以人形保持几个小时的军姿。莱斯是他们那一届的佼佼者，即使站上一夜都不会有一丝颤抖，此时尽管肩膀受了重伤、体力耗尽，在没有新命令的情况下，莱斯也如一尊巨石般巍然不动，沉稳地与爱莎对视。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终于，对面的猫皇意识到莱斯许久没有出声有些不对劲，他疑惑地询问道：“莱斯？怎么了？你还醒着吗？” 兽皇的语气透着明显的关切之情，莱斯当着人类的面不敢出声，顿了顿，只用野兽呼气的声音应了两下。 得到这种回应，兽皇微微一怔：“你怎么了莱斯？受伤很重吗？为什么不说话？” 停顿片刻。 “你是不是不能说话？是就哼一下，不是哼两下。” 莱斯发出一下呼吸声。 对面安静了一小会儿，卡特三世的声音重新传了出来：“你遇到人类了？” 莱斯回以肯定。 “是猎人？” 否定。 “男性还是女性？男性一下，女性两下。” 两下。 “年轻女孩？” 肯定。 卡特三世松了口气，心说这狼崽子运气不错。他想了想，继续道：“那么继续按我刚才告诉你的往下做。你看着她，然后摆摆尾巴。” 不用说，杂音那里又是一阵痛心疾首、哀嚎遍野。不过莱斯没有理会那些，摆尾巴比之前陛下说得那些都容易得多，他的尾巴不会牵扯到伤口，而且也不用像眼神那样弄得那么复杂，于是很快，莱斯就遵照卡特三世的指令，摆了摆尾巴。 爱莎胸口一紧。 她已经注意到了，眼前这头狼从刚才开始就频繁地从喉咙里发出不太舒服似的“呼哧呼哧”的哼气声，它的眼睛还是死死地锁在她身上，可却仿佛还有什么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在巨狼摇摆尾巴的那一刹那，爱莎的心几乎都要提起来了。 它开始不耐烦了。 爱莎警惕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兽皇那里的指导仍在继续，他认真地在一大片“陛下啊啊啊”“陛下尊贵的尾巴啊！”“陛下我们对不起你啊啊啊啊”的哀嚎中，认真地继续道：“接下来，举起你的爪子。” 莱斯举起了爪子。 第4节 “舔几下。” 莱斯……默默地把爪子放了回去。 陛下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他不是很清楚，但此时他的前爪上全是泥沙和血污，实在无法下嘴。而且到现在为止，莱斯其实都不太清楚猫皇到底是想要他对眼前的女孩做什么，这样真的能讨好人类吗？ 从他用眼神打动了对方之后，这个人类女孩几乎就僵在原地不动，他抬前爪的时候，对方还猛地颤了颤。不过，当他把爪子放下时，她的神情似乎就变成了困惑。 ——莱斯并不知道他这两个简单的动作其实对爱莎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在他将爪子抬起来的时候，爱莎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但她没有。 这个超乎常理的变故使得爱莎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说……这头狼并不想要杀她吗？ 爱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的脚已经在紧张中站麻了，可某种意义上紧张过头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试着平复心情，再度尝试客观地去和狼的目光对接。 某种念头一旦冒出来，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倒去。爱莎忽然觉得这里在惴惴不安的不止是她，还有那只狼。那双蓝灰色眼眸的注视似乎不止是威胁，它想告诉她什么，只是无法用语言表达，那双眼眸中蕴藏着复杂的感情……难道是希望她替它疗伤吗？ 爱莎停顿了一下，准备试探地开口—— 就在这时，卡特三世误以为莱斯已经舔过了爪子，他很有把握地道：“好了，那么我们只剩下最后一步了。最后要用的，是你的叫声。这个很简单的，稍微可爱一点，跟你平时一样就好，来，跟我做——” 猫皇：“喵嗷。” 莱斯一顿，跟平时一样仰天张嘴：“呜嗷嗷嗷嗷——” 大地摇晃，灌木丛中惊起一片飞鸟。 此时比斯特帝国首都皇宫内的臣子们已经全部伤心地哭了起来，他们这辈子从未听见莱斯少将叫得如此柔弱乖巧过，就连他还是小狼崽满地乱爬向陛下撒娇的叫声都比这个嘹亮有力，堂堂少将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才会让巨狼遗孤受此大辱啊！当然，更惨的还是陛下当年的经历，想不到威严的陛下曾经为了国家如此忍辱负重，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众兽们在对陛下的能屈能伸多了一分崇敬的同时，又为自己没能保护好陛下而捶胸顿足。一时间，大殿内各种野兽都伏地痛苦，他们在地上翻滚着、哀嚎着、用爪子悲痛欲绝地划拉着大殿的地板，靠近墙壁的还划拉墙壁，到处都发出斯拉斯拉的摩擦声。 卡特三世知道自己的话大概会引起这样的效果，但比起这些，他更在意莱斯。于是，卡特三世抬爪抹了抹胡子，关心地问道：“怎么样？那个姑娘过来摸你的毛了吗？” “……” “嗯？怎么了？” “……跑了……” “什么？” “……她跑走了。” 第五章 在尴尬的环境下匆忙结束与陛下的通话，然后望着女孩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的身影，莱斯的心情十分复杂。 其实那个人类女孩跑得不快，或者说……相当缓慢，即使他受了重伤想来随便几步也能追上。但莱恩并没有去追，他只是安静地蹲在原地，目送着那个女孩在视线范围内变得越来越小。 她看上去…… 好像是被吓跑的。 莱斯承认他缺乏和异性接触的经历，尤其是进入军队以后，可能已经好几年没有和女孩子说过话了。但他……本来自认为也没有可怕到把女孩子吓跑的地步。在战场上或许是要凶狠一些，可他现在是在普通状态，甚至故意做了自己并不擅长的事，表现得很友好，对方被他吓走不可能是因为态度，只能是因为外表。 莱斯瞥了一眼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那里面浮现出的是一头大得过分的狼，浑身斑杂的污血，到处都是伤口，看起来的确狼狈……又恐怖。 陛下安慰他一次失败没什么关系，等一会儿可以再去找个女孩子试试。但莱斯一瞬间觉得很疲惫，他有点不想试了，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应该告诉陛下这个方法不适合他的，他可能还是更合适一个人行动。 他还能动，等下可以去找食物吃，补充体力，然后明天在森林深处找个安全的地方变成人形，把箭拔出来，再找点草药敷上。 当然，以这种状态进行形态变化肯定会很痛，不过他是军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跟拖着伤跑了几天比起来还好，而且眼下…… “啊！” 尖叫声打断了莱斯的思路，这已经是短短几十分钟里莱斯第二次听到这个人类女孩的尖叫了。莱斯微微蹙眉，动作一顿，抬起头，正好看见跑出了好几百米的爱莎以一种不太自然的姿势跌倒在地上，与此同时，他嗅到了新鲜的血腥味。 ——爱莎踩到了捕兽夹。 这个很老旧的捕兽夹她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放在这种位置又生了锈的捕兽夹肯定不是猎人放的，大概是它很久以前就被放在森林里但是没有捕到猎物，后来被玩闹的小孩捡到于是作为恶作剧或者“模仿狩猎”的道具移到了这里。爱莎知道小镇里有不少顽皮的孩子会摆弄这种东西，以前也出过事故，她本来准备吃好苹果就来把这个夹子收起来的，谁知刚才太害怕反而自己踩到了。 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爱莎还穿着裙子，只在外面罩了件针织衫，结果捕兽夹的利齿直接狠狠刺进肉里，几乎是一瞬间爱莎就疼到了浑身被冷汗浸透的地步。爱莎并非不会开捕兽夹，可不知是这个捕兽夹年代太久坏掉了，还是她太过惊慌的关系，这个夹子此时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那只刚刚咆哮过的猛兽还在离她很近的位置，爱莎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可怕的绝境。勉强再去开夹子恐怕无济于事，她决定干脆继续跑。 人类的遇到危机时的潜力是无限的，如果是在平时被夹住，爱莎绝不会认为自己还有力气跑，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身体里竟然奇迹般地涌现出一股力量，爱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可惜，来不及了。 还没等她迈出第一步，巨狼已经到了面前。 爱莎重新跌回地面，恐惧地闭上眼睛。 然后，她感觉到那带着血的气息靠近了她，野兽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身上都是一股清晰可感的大型气流。 对方的巨爪压在了她的大腿上，嘴贴近了她的小腿，首先碰到的是毛，然后是尖锐的牙齿…… 爱莎浑身发颤，原来临近死亡是这么恐怖的事，可她只能像这样无措地等待着最后一刻地来临—— 咔嚓。 脚踝一松，预想的疼痛并没有来临。过了好几秒，爱莎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然后便看到那头灰狼甩头将被硬生生掰成两瓣的捕兽夹丢进河里，发出响亮的“噗通”声。 爱莎一愣：“你……” 她的话卡在喉咙中，因为灰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想要离开。 莱斯并不是出于同情心或者怜悯来帮忙的，他只是来承担责任。 爱莎会踩到捕兽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从空气中传来的信息判断，人类的聚居地离这里起码有两公里远，让她像刚才那样跑回去的话，她即使不残废可能大概也会留下其他病症。这种平民女孩一看就和战争没什么关系，而且……她还很年轻。 莱斯并不希望因为他的关系使这个女孩的命运变得比原来更坎坷。作为军人，他很清楚腿脚不便并不单单是不美观或可能受人嘲笑排挤的问题，这很可能会让一个人永远都在行动上落后一截，包括遇到紧急状况乃至生命危险的时候。 想到这里，莱斯稍稍一顿，原本已扭转的头又转了回来。她的小腿已经受伤了，或许骨头都断了，再走回去无疑仍然会加重伤势，还是尽量把她送…… 莱斯顿住。 女孩身上刚才还流血不止的伤口，此时血竟然已经……止住了，不仅如此，伤口似乎也小了不少。 试着治疗完自己的爱莎松了口气。 她的运气很好，那个捕兽夹大概真的旧了，咬合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她的骨头没有断，要是断了的话凭她目前的治愈能力没有办法恢复……说起来，如果真断的话，恐怕她刚才就完全站不起了吧。 爱莎试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蹦跳两下，没有问题。 伤口并没有完全愈合，但疼痛感减轻不少。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再过几个小时就会结痂。缓缓地放松下来，爱莎抬起头，这才注意到那只狼竟然没有走，而是扭着头看她，表情……看不出表情。 爱莎莫名地有些脸红。 她现在基本上能确定对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了，而且，这只狼还知道帮她打开捕兽夹…… “那个……”爱莎试探地道，“你难道是……兽族吗？” 狼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爱莎的脸更红了。 她对自己愚蠢的行为感到尴尬。想想也对，菲尔瑞小镇是在整个人类联邦的最北面的，跨过森林就是暗族的领地了，兽帝国和人类居住地则只在南方接壤，即使是在暗族王国内作战的兽族逃兵都不至于跑得这么远。眼前这只狼当然是居住在森林深处、被猎人追击才跑到外围来的可能性更高。 幸好眼前这头狼听不懂她说话。在世界之心建成以后，各族语言就统一成了通用语，智慧种族之间的交流是没有障碍的，不过通用语显然还无法普及到动物身上。 这样一想爱莎就释然了，她顿了顿，重新将目光落在了灰色巨狼的……右肩上。 这只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但那里无疑是最严重的，深深插在里面的黑箭简直触目惊心。这绝不是光凭她的治愈能力就能治好的范围，甚至于目前的状况，她根本无法下手。 首先要把箭取出来，这可能需要工具。巨狼身上的其他伤也没有办法立刻治，所有的皮肉里搞不好都混入了泥沙，得先将它清理干净，这大概还是需要工具…… 刚才它帮她弄开了捕兽夹，或许，作为回报…… 爱莎抿了抿唇，张口道—— ——她说了什么莱斯并没有听清楚，他凑巧又耳鸣了。莱斯看到的就是那个人类女孩张嘴飞快地说了一句不知什么话，接着便跑掉了，顺利消失在他视线中，没有再遇到意外。 莱斯微微垂眸。尽管他不太清楚为什么那些伤能愈合得那么快，但既然对方似乎已经没事，他也得开始处理一下他自己。先前短暂被人类女孩引开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莱斯顿时感觉四肢百骸都痛了起来。他能够猜测得出自己最严重的几处伤已经在溃烂了，如果还想在回到比斯特以后继续服役，他最好不要仍由它们继续恶化。 首先……补充体力。 莱斯四处看了看，然后找到了爱莎掉下的苹果。他迟疑一瞬，低头咬住，嚼了嚼，仰头咽了下去。 这个对体力的补充有限，但在最好不要继续消耗体力的状况下，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然后是处理伤口。 军人是擅长处理伤口的，尤其是在恶劣条件下。 莱斯在尽量不牵扯到伤的状况下清洗掉身上的血污和泥沙，然后他就差不多湿透了，每一根毛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他重新走回岸上，趴下来，因为没法甩毛，只能暂借阳光的温暖将身体烤干。莱斯趴了下来，闭上眼睛，然后…… 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警觉而锐利地睁开眼，再一次和那双棕绿色的眼眸四目相对。 莱斯动作一滞。 竟然还是之前那个女孩，只是手里多了一个篮子。在懒懒洋洋的午后光晕中，她显得有些纤细，亚麻色头发盘到了脑后，只是有些凌乱，又被夕阳染成了深金色，看起来莫名地有种温暖的感觉。 莱斯的心跳突然非常诡异地……漏了一拍。 第六章 莱斯没听见的、爱莎说得那句话是“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不过，因为爱莎实际上知道灰狼不可能听得懂她说话的关系，等她提着装满药品和医疗工具的篮子匆匆跑回来后，发现这头巨狼竟然真的还在原地、并且自己清洗好了那些伤口时，爱莎忍不住心里一暖，不知不觉生出几分默契的感觉。她笑了笑，将篮子上的灰布掀开，露出里面满满的纱布、绷带、药品和一些银亮的小工具，努力释放友好的气息，道：“我把需要的东西都拿过来了……让我帮你疗伤吧？” 莱斯怔了怔，他原本以为这个女孩就这样走了，没想到她还会再回来，而且……还带了药品。 有那么一瞬间莱斯不禁怀疑真的是陛下的策略起了作用，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目前到底是什么状况，便隐隐感觉到身体有些异状，莱斯回过头，便看见那个人类女孩已经绕到他身侧，装满药品的篮子被搁在一边，她正专注地望着他小腿处一条很深的伤口，并用手护住，然后…… 她的两手之间显现出金色的光芒来。 莱斯愣住。 几乎是这个光芒出现的一刹那，他就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气流在他的伤附近流动，十分轻柔，极大地舒缓了他的疼痛。接着，他便看见自己的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坏死的部分迅速脱落，新的皮肉快速生长并以一种神奇的姿态贴合，断裂开的血管重新连结到一起…… 这个女孩是魔法师……？！ 不，等等，这种治愈术显然和普通的不同，难道说……她还是具备特殊天赋的魔法师吗？ 莱斯略有几分吃惊地微微蹙眉。 第5节 除了精灵，拥有魔法天赋的人群在各个种族中都算是少数，而特殊天赋的魔法师比例则更加低得可怜。即使是在公认最发达、拥有最先进的教育系统、集中了世界上最优秀的各领域学者、被称为世界之心的沃尔德，特殊魔法师的比例也绝不可能超过十万分之一，整个岛屿上或许也有几十人而已。沃尔德的状况尚且如此，在这种偏远小镇上出现特殊魔法师的概率更是低得可以忽略不计，可是…… 普通魔法师使用的治愈术是在变形术的基础上辅佐多种魔咒形成的混合型法术，需要相当大的知识基础和长期实践才能完成。但眼前的女孩使用得显然不是那么复杂的混合魔法，她甚至没有使用魔杖或者吟诵魔咒，完全符合特殊天赋的特征——特殊天赋其实是普通魔力的变异，这类魔法师天生能将不具备属性的魔法元素吸收后转化为具备某种特性的元素，导致魔法出现特殊特性或者其自身的感知力出现差别，比如说极其强大的破坏力、控制温度、容易改变物体形状、能听懂生物的语言等等——而且不得不说，她的这项能力很实用。 这个时候，爱莎正好将一个伤口修复到她所能修复的极限，她停止继续输出能力，飞快地从篮子里拿出需要的东西，麻利而敏捷地上药、放上纱布、扎紧，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一个伤口，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一抬头—— 正对上灰狼蓝灰色的眼眸。 爱莎下意识地心头一跳。不得不承认，灰狼巨大的体型和面无表情的脸能够给人相当大的压迫感，爱莎不小心就慌张了起来，不过，意识到对方其实一直没有攻击她的意图后，她总算还是冷静了下来，微笑着问道：“怎么了吗？” 莱斯一顿。陛下说过他不能暴露自己是兽族的事，涉及到条约，也涉及到他作为兽族少将个人的安全，实际上他先前做得某些事已经很容易引起怀疑了，接下来必须要更加小心…… 于是，巨狼无意义地摆了一下尾巴，仿佛听不懂般移开了视线。 幸好爱莎本来也没有指望对方能听懂，她的笑容加深了些，同时，她抬手摸了摸莱斯身上没有受伤的毛发部分。 …… 多亏平时经常会有人来找她治伤，除了依赖治疗能力以外，爱莎多少也学习了一些医疗常识。巨狼身上的伤她能用治愈能力的地方就用治愈能力治，剩余的部分就用普通的知识进行包扎处理。由于父亲是猎手，常常回家就带着严重的伤，爱莎家里的药品种类还是很全的，治疗过程中并没有遇到特别大的麻烦。 一口气治疗很多伤口比她想象中还要累，爱莎不久就满头大汗，甚至在站起来的一瞬间身体摇晃了一下。 及时稳住身体，迎上巨狼定定的目光，爱莎微笑着道：“我没事。” 她知道试图用人类的感情来解读动物是件很蠢的事，不过她愿意将巨狼此时的神情解释为担忧，这让她有一种这头狼非常温柔的感觉。 现在，它身上能处理的伤基本上都已经处理好了，只剩下…… 那支箭。 爱莎心头涌现出些许焦虑，她抿了抿唇，有些紧张。 她没有处理过这么严重的伤，没有多少把握。而且，她能想象，那支箭插入的一瞬间，肯定会有很多血涌出来，剩下的将是一个被洞穿的巨大伤口。另外，如果她拔箭的速度不够快，那么巨狼必然会很疼，而且这样会增多伤口与箭、与空气的接触时间，增加感染的可能性。 爱莎咽了口口水，站起来。巨狼始终相当温顺地趴在地上让她摆弄，此时爱莎站立起来正好能够以合适的位置握住箭身，她紧张地手心冒汗，然后看着巨狼的眼睛，有些勉强地笑着道：“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过……那个，我叫爱莎，爱莎·伯德，就住在前面的村庄里，现在在菲尔瑞公立基础学校学习，这两天正好是丰收节期间学校放假，等过完节我大概就要毕业了……” 爱莎是为了分散灰狼的注意才不停地说话的，希望能减少它被拔箭时的痛苦。可是爱莎自己反而因为太过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手上亦有些不知怎么用力——这支箭比想象中卡得深，它简直就如同长在了肉里，稍稍用力定然拔不出来，可太用力又怕弄疼巨狼…… 莱斯一边听着她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自己的事，一边感受她小得和仓鼠差不多的力道在小幅度地试图拔箭。莱斯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站了起来。 看着巨狼忽然站起，爱莎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箭身也握不住了。然后，她就看见巨狼的头一转，张口咬住黑色的箭身，使劲一抽—— 箭像那个捕兽夹一样被甩进了河里，暗红色的血液飞溅出来，斑驳了草地、巨狼自己的毛和爱莎的鞋子，这象征着力量和野性的一幕看得爱莎心惊肉跳，然而巨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爬回去继续等待疗伤。 爱莎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用能力缝合皮肉、上药、缠绷带，然后…… 绷带不够用了。 爱莎立刻慌张起来。 她准备的绷带是给人用的，以剩下的量，平时来得病人即使全都是大腿受伤也能至少撑上半年，可是无奈这头灰狼体型太大、受伤太多，绷带还是不够用，而且只差一点了…… 爱莎飞快地寻找着周围能够用作代替品的东西，然后……她摸到了口袋里的那根白丝带。 丝带在丰收节期间是带有浓郁暧昧色彩的东西，其实除了女孩子系丝带以招桃花、系写有心上人名字的丝带表达祈愿以外，男孩子也并非完全没有事情做。庆典当天晚上会举行露天舞会，全村人围着篝火跳舞，这自然也是年轻男女增进感情的好时候，更是男孩子们的机会—— 在舞会开始之前，男孩子们足足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在森林里游荡、寻找喜欢的女孩子的丝带，拿着她亲手系得丝带向对方邀舞的话，女方是不能拒绝的。 为了能准确辨识出自己的丝带，女孩子们通常会提前在上面做好标记。而为了让心上人准确地拿到自己的丝带，比较大胆的女孩都会偷偷地提前泄露出自己系得位置以及上面的标记，要是男孩顺利拿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的丝带，还发现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那自然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喜事。 当然，由于这毕竟只是个小镇节日期间的娱乐活动，并不会非常严谨。男孩伪造标记或者女孩明明认出了自己的丝带却死活不承认的事时有发生，但谈情说爱毕竟讲究你情我愿，没法按着头强迫谁。 爱莎将丝带放在手心里看了几秒钟。 这是她能系丝带的第一年，这根丝带是韦森太太特意送给她的礼物，不过……反正她也没有意中人…… 于是，想了想，爱莎将丝带打了个结和绷带连接在一起，麻利地缠好、打结，包扎完毕。 总算全部完成了，看着浑身上下的伤口被小心翼翼地包扎好的巨狼，爱莎身体里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地幸福感。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又打量了一下巨狼肩头那条看起来有些不同的“绷带”。 其实这样也算是将丝带在黄昏前系到树林里了。 爱莎乐观地想。 而且位置还挺高的呢。 这时，巨狼大概是知道伤全都处理完了，站起来走动了几步，看起来没有特别大的不便。 爱莎已经不怕这头狼了，她抬手抱了抱狼的脖子，并抚了抚他背后柔软的毛发，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啊，不过你明天最好躲到林子比较深的地方去，明天是丰收节，大概会有很多年轻男性进林子，他们可能没有办法立刻意识到你的友好……” 说到这里，爱莎不禁有些担忧。 她知道这头狼其实是听不懂她说话的，万一明天真的遇到进来找丝带的男性……目前看来这头灰狼不会主动攻击人，可是如果被攻击的话未必不会反击，受伤的不管是狼还是镇民，爱莎都不愿意看到。 最保险的办法还是她始终和狼在一起，可她既不可能睡在森林里，又不可能把这么大一头狼藏回家。 看来只能回去将情况和镇里的人说一下了，只是不知道能通知到多少。 不过…… 爱莎的神情黯然几分。 其实说不定会出现的状况不是镇民和巨狼碰上，而是巨狼回到深林中去了也说不定。它又听不懂“明天我会来找你”这种话，可能发现自己能动就会离开了…… 想到这说不定会是自己最后一次和巨狼见面，爱莎伤感地摸了摸它脸上的毛，有些感慨地道：“要是你能明白的话……我明天晚上会再来这里帮你换药。现在我必须要回去了，你注意安全……我会想你的。” 说着，爱莎闭上眼睛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巨狼的嘴角，笑了笑，又揉了揉对方的毛，拎上篮子挥手离开了。 她的吻离开得太快，以至于爱莎没有注意到巨狼在被她亲吻的那一刹那忽然睁大双眼、浑身僵硬。当然，她就更不知道某只禁欲到二十岁突然失去了初吻的兽族少将在她离去以后，在河边维持着兽形，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独自伫立了好久好久。 这天这位史上最年轻的狼将军在周围没有人的情况下，却始终也没有变成更方便活动的人形，倒不是因为受伤变换形态很痛，而是因为…… 人形掩不住脸红。 第七章 第二天就是丰收节正式的庆典，天还未亮，小镇就已经热闹起来。 尽管世界上还有许多重要的节日，但菲尔瑞的居民来说，丰收节无疑是他们最具代表性、最盛大的节日。集市上的商贩们从凌晨就开始忙碌，妇女们一大早便在准备晚上跳舞的妆容，年轻的小伙子们则摩拳擦掌地准备去小树林里一展身手、拿到爱慕的姑娘的丝带，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节日气氛。 爱莎今天也起得很早。不过，和小镇里大多数妇女或者年轻女孩起床的目的不一样，她既没有希望一起跳舞的对象，也没有需要照顾的家人，所以既不用早起打扮自己，也不必一大早就去集市买一大堆蔬菜。父亲果然今年也没法赶回来过丰收节，只是寄了信报平安，在父亲没有固定居所的情况下，爱莎甚至没有办法写回信问候她。 总之，爱莎本不必起这么早，她之所以起来的原因，是为了森林里那只狼。 爱莎不太确定那只狼还在不在小树林外围，她担心狼和进到树林的男孩们碰上会伤到彼此，所以想将情况告诉镇里的男孩。可是小镇虽然不大，男孩的数量相当多，爱莎不可能全部认识，因此她准备尽力而为，能说清楚多少就说清楚多少，特意起得比大多数人都早，然后打算去森林入口守着。 结果，爱莎一开门，就看到了捏着帽子在她门口踌躇不安的青年，没想到会突然四目相对的两人顿时都吓了一跳。 青年显然没有料到爱莎这么早就会出门，他吃了一惊，脸不自觉地浮上几分红晕，尴尬地道：“爱、爱莎，早上好……你这么早就醒了？” “早上好，弗雷德。”爱莎眨了眨眼，对目前的状况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刻板地寒暄，“那个……你的伤好了吗？” “好得差不多了。你的能力很好用……” 青年的名字叫作弗雷德，就是隔壁韦森太太的儿子。不过，虽然住得很近，但称不上是青梅竹马。他们之间有两年的年龄差，没怎么在学校遇见过，以前也少有往来，是这几个月弗雷德不知为何变得多灾多难起来，动不动就要找爱莎治疗，这才变得有些熟悉。 两人随意在门口讲了几句没营养的寒暄，弗雷德看上去还没有主动离开的意思，爱莎脑子里想着要快点告诉准备去树林的男孩关于狼的事，因此心里不免有些急，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是、是这样的，爱莎……”弗雷德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帽子，“我妈妈不肯告诉我她昨天到底给了你什么颜色的丝带，所以……所以……呃，没什么……那个，爱莎你今天真的很漂亮。” 爱莎：？ 毕竟是节日，爱莎今天的确穿了节日才穿的衣服，并在头发上系了缎带，算是稍微打扮了一下。不过，她不认为弗雷德想说得真是这个，他看上去好像极为苦恼。 爱莎感到略有几分莫名其妙，她歪了歪头，奇怪地道：“谢谢。不过……你有别的事吗？” “我……” 弗雷德的脸涨得通红，终于，他闭上眼睛，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说了出来—— “你能告诉我你的丝带有什么标志吗！” 弗雷德话音刚落，爱莎一颤，脸也慢慢地变红了。 尽管她是第一年参加丰收节的这类活动，但依然知道在这个时期男孩子主动询问她丝带的标志，就是对她本身有兴趣、晚上想要邀请她跳舞的意思。如果弗雷德找到她的丝带，那么晚上这个邀请就不能拒绝了，当然，他要是没找到，只要爱莎愿意，仍然能够和他跳舞。 “我、我没有做标志。”爱莎磕磕绊绊地道，“还有……那个……我晚上约了人。” ——约了一只狼。 爱莎默默地给自己找了一个说服这不是谎言的借口。 她并不是讨厌弗雷德，只是……有些吃惊，在此之前她都没有设想过对方会对她抱有不太一样的感情。 听到爱莎委婉的拒绝，弗雷德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来：“是吗……抱歉，让你为难了，爱莎。” “没、没事。” 爱莎对此亦感到很窘迫，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顿了顿，想到弗雷德可能也是等会儿要进到森林里去的一员，即使气氛已经很不对劲了，爱莎还是硬着头皮提醒道：“对、对了，弗雷德……昨天我在森林外围区域里遇到了一头受伤很重的狼，他个性很温顺，不会主动伤人，只是外表有点可怕。你们要是遇到的话，对它稍微温柔一些就不会受伤的。你小心一点，还有……要是在林子里碰上其他人的话，也替我说一下这件事，可以吗？” 弗雷德心情郁闷，勉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让人不清楚他到底听进去多少。爱莎叹了口气，平复一番心情——尽管作用不大——等弗雷德身影消失，便同样往树林的方向走。 …… 因为要留给男孩子们自己搜寻丝带的时间，白天女孩子们是默认不能进入森林的，爱莎在森林入口站到差不多没人再进去就回来了。担心灰狼，再加上毫无预兆地算是被弗雷德隐晦表了白，爱莎这一天有些心烦意乱，一整天都过得十分焦虑。她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各种念头，她时不时就会想起弗雷德的话，忍不住去分析以前的迹象，她也很想去看看那只巨狼怎么样了、她的治疗有没有起效。那只狼受了那么重的伤，尽管昨天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可爱莎仍然忍不住担心它的伤口会突然恶化。 好不容易，黄昏终于来临了。看着男孩子们或失落、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根丝带、或兴高采烈地握着一把丝带地回来，爱莎总算放松了些，看他们的神情好像是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的样子。 爱莎上去随便找了几个人问，大家都说自己没有遇到也没有听说谁遇到狼，个别与爱莎比较熟的男孩还取笑她是不是不小心将梦和现实混在一起了，毕竟这个森林外围以前从未听说过有狼出没，更别提体型庞大的那种。 “我明白你希望能有什么大型猛兽出现，吸引你父亲回家的心情，爱莎。”手里拿着一条有标记的蓝丝带看起来心情很好的青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你也不太紧张了，我相信伯德叔叔再过段时间就会带着大把猎物回家的，好吗？” 爱莎哭笑不得。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但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她也没有纠正，反正舞会即将开始，小树林里应该没什么人了，危急解除。 不过……没有人碰到那头巨狼的话，或许说明它很可能已经回到森林深处去了。 想到这里，爱莎不禁略有几分失落。但她很快定了定神，自己做出的约定，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她也得完成。 于是爱莎还是拎着装满药品和她白天去集市买的新的纱布和绷带的篮子进了森林，天越来越黑了，夜晚的树林很暗，尽管提着灯爱莎仍然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小镇那里显然已经开始晚会了，只要往林子外看就能看到一片明亮的火光，隐约还能听到各种乐器欢乐地合奏声和时不时响起的欢呼声，然而对爱莎来说，外面的光明热闹只能衬得小树林里愈发黑暗静谧，她不由自主地拢了拢罩在裙子外的针织衫，加快步伐往河边约定的地方走去。 终于，爱莎到了目的地，远远地看到那个在黑暗中浮现的高大身影，她那原本害怕的心不知为何忽然平静了下来，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快步走过去，将灯往地上一方，自然地抱住巨狼毛茸茸的身体，高兴地道：“没想到你真的还在……晚上好。” 莱斯在被抱住的瞬间便浑身僵硬，每一块肌肉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然而抱着他的女孩却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还轻轻蹭了蹭他脖子上软软的灰毛，这才松开。 爱莎。 莱斯忍不住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望着女孩微笑着的侧脸，心中升起一种……他不讨厌的异样。想起昨天那个温暖而轻柔的亲吻，莱斯不由得感到一丝暧昧的氛围，而这个氛围令他身体里隐隐冒出躁动。 莱斯的尾巴有些不安地左右摆了下。 爱莎并不清楚昨晚她那个和亲吻自家宠物没什么差别的动作让眼前的巨狼几乎一整夜没睡地瞪着眼睛看月亮，拥抱完毕后，她就开始拿出工具来开始帮巨狼换药。只是换了没几分钟，爱莎就注意到这头狼好像有些心神不宁——它的尾巴总是在不规律的摇晃，好像在为什么焦虑似的，另外……它一直在看她。 爱莎迎上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狼目，随手将掉到脸颊旁边的碎发拨到脑后，笑了笑，道：“……抱歉，那边有些吵，是吧？今晚是丰收节的庆典，现在大家都在跳舞，可能会响到很晚。” 第6节 爱莎显然误将巨狼焦虑的原因当做了镇子方向传来的音乐声，故解释了一下。可莱斯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注意到爱莎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美丽得像被小心地放在天鹅绒垫子上的宝石。还有，她靠得有些太近了，少女身上清甜的幽香在这种安静的夜色中传到鼻腔中，让人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 莱斯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看着流水冷静一下。 爱莎只当是巨狼对她放下戒心，连用眼睛盯着都不必了，她轻轻笑了笑，埋头继续工作。 …… 爱莎的换药需要将昨天缠上去的绷带、纱布解下来，用她的治愈力加速一下康复速度，再换上干净的新布。尽管步骤很多很烦，可爱莎相当熟练，而且要做的工作比昨天轻松多了，她全部弄完，大约过去了两个小时。 爱莎擦了擦汗，收拾好篮子，站起来，笑着告别道：“那我就回去了，明天……明天我可以来得早一些，我们下午三点半在这里见面吧。晚安。” 莱斯下意识地想要点头，但意识到他必须扮演好一只普通的野兽，于是只是依然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动。不过，爱莎走了以后，他看了眼漫天的星星和黑得相当彻底的天色，犹豫片刻，偷偷跟在了后面。 狼的视力在夜晚比在白天还要好，而且它灰色的毛色本就适合隐匿在黑暗之中。莱斯的脚步很轻，完美地和风声融合在一起，直到将爱莎送出森林，对方都始终没有发现他。 莱斯看着爱莎步入光明、渐渐消失在依然狂欢着的人群中，忽然有些出神。 “莱斯！” 不知过了多久，耳朵里突然传出卡特三世的声音，将莱斯的思路猛地拉回来。 他顿了顿，回答：“陛下。” “嗯，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放心了。”兽皇欣慰地道，“我很抱歉，白天都没有时间联系你。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没有关系，陛下。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莱斯并没有在意白天陛下没有联系他的事，陛下作为帝国皇帝的日程非常繁忙，能每天和他通话已经很难得了。而且，比斯特与海尔曼之间有大约四个小时的时差，算起来的话，陛下差不多是刚刚结束一天的行程就立刻与他联系了。 他略微停顿几秒，继续道：“……昨天那个人类女孩……后来又回来了。是她帮我治疗的，我想……我大概需要一个月来康复。” “哦，是吗……” 卡特三世的声音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莱斯等待着对面的回应，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有些久。 良久，猫皇才继续问：“我很高兴你没有大碍……那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我……” 不知为什么，莱斯脑内，爱莎的脸一闪而过。 不过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莱斯承认，他对这个温柔地替外表可怕的他疗伤，还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亲吻他的女孩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情，这种感情很甜美、很美好，和他以往在军队中积累下的友情或者对战友的信任不一样，像一个浮在空气中的七彩泡泡。但是…… 说到底，他们只认识了两天，对于爱莎来说，他只是只受伤的狼。不出意外的话，爱莎会继续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庄继续安静地生活下去，而他有他的国家，他们不过是彼此的过客，亲吻更是一个单方面的意外。莱斯认为他可能会在意那个吻一段时间，直到他单方面误认为产生了的暧昧完全消失为止。至于爱莎……她可能一生都不会知道自己在十六岁时亲吻过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兽族男人。 莱斯想了想，和平时一样平静而精简地回答道：“我会在这里修养直到痊愈，然后重新穿越边境回到杜克的西南战场，和萨尔曼他们会合。” “嗯。到时我会通知萨尔曼接应你。” 猫皇微微挺胸，他一向欣赏莱斯的冷静和果断，这是军人能够拥有的最优秀的素质。想到这么出众的狼崽是他一手带大的，卡特三世就抑制不住骄傲的感情。 “我会期待你的归来，孩子。” …… 另一边，爱莎已经回到了家里。因为大多数人都还在广场那里的关系，这周围安静地有些诡异，而更诡异的是……爱莎竟然看到自家的灯亮着。 她提着手灯的手不禁一抖，心里生出某些预感来，脚步却仍有些发虚。她缓慢地靠过去，警惕地拿起放在院子里的扫把作为自卫工具，然后猛地推开门—— 屋子里有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他夹杂白丝的黑发有些杂乱，胡子看起来很久没刮，左脸上一道极长的刀疤贯穿了左眼，再加上健壮的身形和沉闷沧桑的脸，使得这个男人看起来极其凶恶。最糟的是，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巨大的刀，背后背着弓箭。 换作任何一个女孩推开门看见这样一个人站在自己家里，恐怕都会面色惨白，然而爱莎却眼前一亮，想不到心中的那个不切实际的预感真的实现，她高兴极了，立刻丢到扫把跑过去，扑过去抱住中年男人，开心地喊道：“爸爸！” 第八章 看见扑进怀里许久没见的女儿，霍克先是愣了愣，继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是不是因为看着女儿的缘故，他原本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好像也柔和了几分：“……你不该就这样进来的，爱莎。如果屋子里不是我而是心怀不轨的强盗，你凭那把扫把打不过他。” “……对不起。”爱莎在父亲怀里蹭了蹭，“我只是有种直觉是你。” “下次不要光靠直觉。” “……嗯。” 霍克·伯德拍了拍爱莎的头，爱莎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期待地问道：“爸爸，你这次会稍微住一段时间再离开吗？” 霍克明显一愣，然后脸上流露出些许愧色。 “抱歉……爱莎，我明天早上就会离开。” 爱莎有一瞬间露出了失落的表情，但她知道不能让父亲为难，连忙试图振作，笑道：“啊……不要紧。平时韦森太太和镇里的人都非常照顾我，我一个人也没有关系的……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霍克想了想，回答：“最近几个月可能都不太行，局势有些变化。这段时间北方的暗……算了，没什么。总之我这段时间会到北方去一趟，等这次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能够闲下来了，我向你保证，爱莎。” 其实父亲他经常这样说，保证很快就会回来，保证下次会多住几天，但大部分时候他都不能做到，每次基本上都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回来，然后住几天就走。以前他偶尔还会住一个月两个月，这两年行程愈发匆忙，基本上都只有两三天了，或者就像这次这样，只住一晚就离开。 不过，望着父亲那双深邃而认真的黑眸，爱莎依然愿意相信他这次真的能做到，于是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上恐怕真的很难有女儿像爱莎这么懂事了。 霍克看着爱莎乖巧的样子，有些难受。他其实知道自己不算是个称职的父亲，而爱莎的体贴则令人心疼……他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这次本来是计划在丰收节庆典前回来的，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霍克说，他一边说话，一边蹲下来打开了自己身边那个看上去十分脏旧的大布袋，然后从里面掏出一个和布袋十分格格不入的精巧天鹅绒盒子，递给爱莎，“抱歉，今年又没有赶上你的生日……这是我和你母亲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打开看看吧。” “……妈妈？” 听到这个名词，爱莎顿时愣了愣，但还是迟疑地打开了小盒子。 小盒子里静卧着一条项链，亮闪闪的银链上衔着一颗漂亮的天蓝色水滴形吊坠，简直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你喜欢吗？”父亲看起来有些不安，“我们托朋友从维塔斯带的。” 维塔斯是爱莎所在的王国瑞恩的首都，而瑞恩的综合实力在海尔曼联邦的四个王国中最为强大，故维塔斯无疑是整个人类领土上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听说是从首都带来的，爱莎立刻吓了一跳：“一定很贵吧？” “……放心，是我们承受得起的价格。” 霍克摸了摸爱莎的头，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吃惊模样感到心痛。 他同时打量了一下爱莎身上寒酸的衣服，那大概就是在小镇里买的，说不定就是隔壁的韦森太太做的……当然，爱莎的祖母或许也给她做了几件。 “等我下次回来……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霍克本想提给她置办一些东西的事，但想到目前的形式，还是默默将话咽了回去，他怕给爱莎过多的期待。 停顿一秒，霍克转了个话题，有些感慨地看着她。 “……不知不觉，你已经是大女孩了。” 爱莎有些脸红。平时别人说就算了，可这话从父亲口中说出来，她竟然有种自己好像真的长大不少的感觉。 “你是不是马上要毕业了？”霍克接着问，“想好志愿是什么了吗？” 想不到父亲主动问起她毕业的事，爱莎一愣，双手背在身后不自觉地搅动手指。她想到了自己的治愈力，但测试员说这不是魔法，要找老师肯定很麻烦，或许根本找不到老师，即使告诉父亲自己的想法，大概也只是让父亲替她烦恼而已…… 说起来，她还没有将自己拥有治愈能力的事告诉过父亲。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能力一开始出现时并不明显，爱莎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这份能力随着年龄增强，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她才确定自己确实能够治疗许多东西，所以那之前就没有告诉过父亲；而另一方面，是父亲这几年本身就很少回家，即使回来停留时间也极短，爱莎对自己的能力习以为常，不认为是特别的事，每次父亲回来一高兴，就忘记说了，至于祖母……祖母那段时间身体已经不大好，记忆力和体力都快速衰退，大概也没精力告诉父亲。 要不现在说？ 爱莎抬头偷偷瞥了眼父亲的样子，这个中年男人此时看起来相当疲惫，青色的眼眶和许久未刮的胡子都说明他为了尽快回来很可能减少了睡眠。 犹豫只不过是几秒钟而已，爱莎很快做出决定，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还没有。有老师愿意推荐我去世界之心学诗学，不过……” 爱莎抿了抿唇，声音小了几分。 “我还没有想好……” “诗学吗？”霍克的神情显然相当意外，“或许也不错吧……你有没有填过志愿表？” 爱莎再次摇头，志愿表按照惯例都是丰收节以后填。 霍克道：“那就先不要填。既然你自己没有想法的话，我和你母亲商量一下，选几个比较好的学校和专业，到时候写信寄给你。” 听到“母亲”两个字，爱莎的心脏又是一跳，可是父亲再一次轻描淡写地掠过去了，这令她相当在意，忍不住在地上焦虑地垫了垫脚。 见她没有答话反而看起来有些焦躁，霍克微微蹙眉：“怎么了？” “爸爸……”爱莎试探地看着他，“妈妈的名字……” “……” “……不行吗？” 爱莎的眼神失落下来，她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眼睛，霍克光是与她对视就觉得心软，可僵持片刻，他还是叹了口气。 “再过一段时间吧。”他抬手想再去摸爱莎的头发，但终于还是收了回来，“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以内事情就会解决。到时候我会好好向你解释，我保证。” 爱莎将信将疑地点头，父女重逢的温暖气氛略有几分冷却下来了。 “我很抱歉。” 霍克·伯德再一次道，在回家的这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已经和女儿道了许多次歉了。他明白自己回家的次数太少，而瞒着女儿的事又太多，爱莎有所不满也是很正当的。 霍克的目光坚定了一些，他半蹲下来，认真地平视爱莎。 “……只要这一次北方的事情了结，我就来这里接你，然后我们一家团圆，一起安定地生活，好吗？” …… 父亲果然第二天一早就走了，甚至都没有等到天亮。爱莎失落之余，却并没有办法阻止。其实这么多年下来，她对父亲的工作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如果确实如她所想的话，那么她父亲正在做得应当是远比陪伴她更重要的事，让她一个人留在家乡而不是和父母在一起长大，一定也有万不得已的道理。 而且，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这么多年，爱莎还是第一次从父亲那里得到“不出意外，今年能将事情解决”这么清晰的承诺，无论如何，这个承诺让爱莎重新有了期盼，能跟以往一样投入生活。事实上，爱莎也不能失落太久，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丰收节结束，学校再次开学。作为毕业生，爱莎有许多工作必须准备。 毕业考试、毕业鉴定、毕业证、未来规划教学课程……除了这些，爱莎还要在百忙之中每天跑到森林里去帮巨狼治疗和换药，睡眠时间不得不大幅缩减。日子在忙碌中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过了半个月，然后……有一天，菲尔瑞这个宁静而平凡的小镇氛围忽然发生了变化。 ——女将军蒂娜·基洛特。 这个名字，在一夜之间传遍了街头巷尾。 第九章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爱莎感觉她好像是这一天从床上醒来，就发现自己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都充满了蒂娜·基洛特的名字。 第7节 报纸、公告栏、沿着道路奔跑的孩童嘴里、集市的商户口中…… 这个名字在极短的时间内飞快地蔓延到了小镇的每个角落……不，或许不仅仅是整个菲尔瑞，恐怕是一夜之间蔓延了整个奥尼郡、整个瑞恩王国，乃至整个海尔曼联邦。一时间，这个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和振奋人心的战事捷报一起，飞遍了环形大陆东南部的所有地区。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这个名为蒂娜·基洛特的女将军头戴银盔、身着银甲，骑着黑色的骏马率领她的亲兵势如破竹地杀入暗族军列之中，传言说士兵们的士气之强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们丧心病狂起来连自己都打。于是战场怒吼冲天，暗族士兵被打得一夜后退十公里，据说现在还在退。 至于蒂娜·基洛特，她更是冲锋在前，极其勇猛地深入敌军，用她的长枪刺穿了一位暗族知名将领的胸膛。 这是一次极为盛大的正面胜利。要知道暗族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对手，从先天条件来说，暗族简直是神的宠儿——他们高大、强壮，背后生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善于飞行，一夜就能穿越神海，有些暗族的翅膀甚至能达到两米长，展开来宛如能遮天蔽日。另外，暗族中拥有魔法天赋的居民的比例也是三大种族中最高的，几乎能达到五分之一，足足比其他种族要高一倍，要不是他们先天男女出生比失调、人口稀少导致兵力相比较于人族和兽族很吃亏的话，暗族的优势还要更大，至少在原始时代三大种族中体质最孱弱的人类无法与他们抗衡，兽族中的大型兽群或许还能让他们稍微头疼一下。 总之，在兽族长期牵制着暗族、人类好像只能边缘化地在崎岖地区搞小动作的情况下，大家太缺乏这样一次正面战场的胜利来鼓动人心了。而在长久的麻木和失落后，将这个这个众望所归的好消息送出来的，正好是蒂娜·基洛特。 实际上，她并不是这一天才成名，只是从未像这样轰动罢了。碍于男女生理上的差异，在这个女性从军者显著少于男性的时代，勇猛的女将基洛特从很久以前就极为引人注目。至少爱莎从小时候就知道她的名字和部分事迹。 这位女将军以前就赢过好几场重要的胜利，身世也具备大众所认为的传奇性。她是军事世家独女，父亲早年在战争中丧生，母亲改嫁，于是她继承了家族历代靠军功获得的伯爵爵位，独自在父亲留下的房子中被佣人照顾着长大。年幼的女伯爵并不甘心家族荣耀就此遗失，从小努力学习，十九岁那年终于从世界之心沃尔德的军校毕业，同年参军，并不拘泥于贵族的身份，从士官做起证明自己的实力。 那时已经是人类和兽族签订和平条约的第四年，因此基洛特的战场始终是在北方与暗族的战区。乱世里总是充满了机会，在此后的二十一年里她大大小小参加过数百场战争，目前四十岁，已经是中将，大家都说如果她真的能打败暗族、了结长达数十年的战争的话，爵位再升或许困难，但升到上将却很有希望。 女性上将，这是军事制度确立以来数百年来都没有的事，光是想想就令人振奋。 消息传来当天，爱莎在学校里起码听到了二十几个蒂娜·基洛特取得胜利的版本，这名字毫无疑问成为了全民偶像，这一天起码有十五个女孩修改了自己的毕业志愿声称要去当兵，要知道她们中有些人明明绕着小镇跑一圈都吃力。 蒂娜·基洛特即使被称作是奇迹也不为过，她的成就早已超越父亲，尤其是这一场战争之后，整个联邦的学者都在绞尽脑汁地想给她作传。 爱莎并不讨厌蒂娜·基洛特的详细，听到人类的胜利她也很高兴。不过，女将军这种东西毕竟离生活太遥远了，随着新战役的打响，几天后人们就不再疯狂地谈论这个话题，爱莎也一样。 对爱莎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实际、更重要、更直接影响她人生的东西需要关注，那就是—— 毕业志愿表。 这张表格在丰收节结束后就发下来了，理论上来说应该尽快填写，这样老师才能知道大家的计划，并且针对他们的想法安排单独的课程和指导。从丰收节到正式毕业的这段时间比起学习，更多的是一段缓冲期，让学生们和下一阶段目标对接，更好地适应新环境。 眼看着周围的同学都在一个星期内上交了表格，爱莎不由得有些急躁。父亲说过会和母亲商量后寄参考建议给她，可是直到现在那封信也没有来，而她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随着递交了志愿表的人越来越多，爱莎也变得越来越焦虑。 焦虑的结果就是，她在给巨狼换药的时候都心不在焉，正在缠绷带的手不知不觉就停住了，直到巨狼担心地凑过来，用头蹭了蹭她的胳膊，爱莎才猛地反应过来。 昏黄的阳光温和地照在巨狼干净而蓬松的灰毛上，闪现出一种柔和而特别的色彩。它的眼神非常温柔，漂亮的灰蓝色像是散射着奇异光芒的湖水。 “啊，抱歉。”爱莎这才意识到自己发呆太久，连忙恢复了手里的动作，没几下就将绷带的最后几圈缠好，并抬手去拆下一个地方的旧绷带，“我在想一些事……” “呜嗷？” 巨狼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询问。 爱莎点点头，有些闷闷地道：“嗯……是志愿的事……” 不过，爱莎的沉闷并没有表现出来太久，她很快恢复过来，并笑着摸了摸狼的背，于是狼喉咙里发出一连串舒服的咕噜声，这样的反应令爱莎觉得有点高兴。 经过两个多星期的相处，爱莎已经确定她和巨狼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还有，这只狼很聪明。它像是真的能明白她的意思——只要约定好时间，这只狼永远都会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她，但这里明明是森林外围，狼却从来没有被镇里的其他人抓到过，这说明它知道平时要躲到森林深处去，而等到固定的时间才会回到这里和她相会。另外，除去第一次见面之外，这头狼总是很干净，在伤口渐渐愈合、绷带越拆越少的情况下，它看上去越来越像是由自然塑造的精美的艺术品，高大，但是完美，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和蓬勃的生命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爱莎实在难以相信在这座她早已习惯的森林深处竟然孕育着这样奇妙的生物。 它很通人性。大概是知道爱莎帮了它、没有恶意的关系，随着感情日渐亲密，巨狼开始有时会发出叫声来回应她说的话，有时甚至让爱莎产生它说不定真的能听懂她讲话的错觉。最近，由于巨狼的伤口恢复得很快，背上的小面积伤基本上都已经痊愈了，爱莎放假比较清闲的时候甚至可以靠在它背上睡个午觉。 又低头拆了几段绷带，但那道注视着她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所以爱莎只得再次抬起头，果然正对上巨狼那双青灰色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些担忧、迟疑的情绪。 难道说它还在关心她的情绪吗？ 于是爱莎对它自然一笑，想要尽量展现出她相当精神的模样，解释道：“唔……你大概不懂这种事。我今年是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年了，算是准毕业生，这几天要填未来志愿表，但是……我还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 莱斯：？ 他没想到爱莎会在这种方面迷惑，按照道理来说，魔法师是所有人中最不需要为自己的前程担忧的。国家为他们提供奖学金甚至补助生活费，他们需要考虑的仅仅是如何进入更好的魔法学校、找到更好的导师，并且将自己的魔法打磨得更优秀罢了。 ……难道说是还没有想好选哪个老师或者哪个学校？的确，这样就说得通了，特殊魔法师的话，在这方面的确会比较难以抉择…… 看着巨狼的目光深沉下来，好像真的是在为她考虑一般，爱莎心里一暖。实际上，在没有亲人在身边的情况下，这头巨狼驱散了她的孤独，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特别的家人一样，哪怕明知对方只是聪颖一些的野兽，爱莎依然有种得到了陪伴的感觉。 于是，突然地，莱斯本来还在思考魔法师学习的事，身上便毫无征兆地一沉，他抬起头，就看见爱莎将脸“啪”地一下埋进了它的毛里，还极为自然地蹭了蹭。明知对方没什么特别的念头，而且也是出于苦恼才这么做的，莱斯却又忍不住觉得脸上发烫，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变化成人形把她搂进怀里，再摸摸她的头的冲动。 莱斯莫名地心烦意乱。 这时，爱莎将头抬了起来，年轻女孩的侧脸洋溢着青春灵动的气息，她的眼睛亮闪闪的，仿佛已经不烦恼了一样。这种表情又令莱斯心中一动，仿佛自己的一切在她眼前无所遁形，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爱莎只是站了起来，收拾好东西，笑着道：“这样就收拾好，明天我们还在这里碰面吧。抱歉，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爱莎有时候在治伤完毕后仍然会在河边多待一会儿，对莱斯来说，那是相当珍贵的时光：她的声音很好听，风从她发间吹过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靠在他身上的时候并不很沉重，却能感觉到温暖。莱斯并不反感两个人多在一起待一会儿，但今天这种时光显然不能多持续一段时间了。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莱斯从地上坐起来，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在爱莎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在离别时抱住他的脖子时，莱斯下意识地有些警觉，不过最后她只是亲了亲它的脖子就离开了。在被亲脖子的时候，莱斯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尾巴摇摆了好几下。 …… 当天晚上，猫皇按照惯例从远方用魔法和他沟通，在经过半个月磨合后，他们已经有了固定地沟通时间。猫皇和往常一样，询问了莱斯的伤势、今天的生存状况、未来的打算，莱斯和往常一样如实地回答了陛下，然后，他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陛下，我……有件事想请求你的帮助。” 一直以来的经历将莱斯打造成了一个标准的军人，再加上个性的关系，他通常独立而沉默，即使身受重伤也不会抱怨，即使被丢进一无所知的森林也能凭着厮杀和生存的本能活下去，在这种状况下，听到莱斯竟然向他求助，卡特三世难免吃惊。 “……真是难得，莱斯。不过我很高兴。”猫皇的声音里的确有些自傲和得意，明显在为一手养大的孤狼愿意向他求助而自得，这说明对方认为他强大而可以信赖，于是猫皇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卧室中昂起了头，二十八斤的身材顿时高大了许多，“你想得到什么？” 莱斯的喉咙滚了滚，然后他颇为生涩地说道：“您能帮我调查一下有什么魔法天生特殊的魔法师吗？愿意招收学生的，最好能力和治愈有关……” 猫皇：“……” 莱斯：“……” 猫皇：“……我养了你二十年，从来不知道你是魔法师。” 莱斯略有几分尴尬，僵硬地解释：“不是我，是……” “那个人类女孩？” “……嗯。”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陛下似乎是叹了口气。 “你不能当着她的面说话吧，即使我派人去调查，找到了，你要怎么告诉她？” “我……” 莱斯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没有办法。 “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吧，但即使如此还是想帮忙？” 对面又是一声叹息。 “莱斯，你是不是……对那个女孩子，产生了好感？” 第十章 卡特三世话音刚落，莱斯便感到胸口一揪，尽管陛下只有声音没有画面，但他依然有一种自己被那双异色的猫眸注视的感觉，一切秘密无所遁形。 “我其实……不太明白。” 莱斯低下头，如实地道。 “我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 “嗯，你的确是挺傻的。” “……” 对面的兽皇捋了捋脸侧的几根翘起来的胡子，然后随意地用前爪扒拉了几下耳朵，眼睛眯起，随意地道：“不过也不能怪你，没有人第一次经历这些的时候能够保持完美地镇定冷静。只是，你得自己想清楚……” 大概是因为没有旁人在场，又是聊情感话题，卡特三世的姿态显然比较轻松，连带着语气亦随意许多，像是卸下了帝王的架子。 当然，那个负责让少将和陛下联络却被当作是透明人的兽族魔法师，眼睁睁看着威严凶猛的陛下悠闲摊在软塌上和一向安静沉稳的少将聊谈情说爱的话题时的心情就没有人知道了。_(:3」∠)_ 猫皇用长辈的语气道：“你还很年轻，虽然你是我养大的孩子，但我并不想局限你的自由，只是你要自己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军人的荣耀和可爱的爱人，到底你更想要哪一边，还有半个月可以仔细想想，你明白吗？” “……嗯。” 尽管陛下看不见，莱斯还是无意识地点点头。 猫皇顿了顿：“噢，对了。说起来我们和人类的边境那里是不是挺多混血族来着？有和狼混的吗？可爱吗？你以后的孩子愿意交给我养吗？” “……” 陛下想得太远的问题让莱斯长毛下的面瘫脸又经不住一红，他不知该怎么答才好，只好报以沉默。 幸好猫皇并没有逼迫莱斯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有趣。眼见着小时候和猫咪一起打滚的毛团长成一头威风的狼的确是很有成就感的事，但是随着长大，莱斯也就越来越养成了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变得不再愿意主动展示自己的情感和心事，极少露出不加掩饰的样子，虽然这正是孩子成长的表现，可站在家长的角度，卡特三世又不禁有些怅然。 停顿片刻，他便不再为难莱斯，换了话题，道：“既然你希望的话，我会尽力帮你调查魔法师的事。你不必太担心，实际上普通的魔法师也能够教导特殊魔法师，魔法的本质是共通的。是不是，福克？” 正在为猫皇和莱斯设立沟通魔法的狐狸紧张地点了点头，胸口快速地起伏着，并感觉自己今晚听到的已经太多了。 猫皇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最近我会想办法让魔法师们让我看到你的样子。但愿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的孩子。” “嗯……我已经好多了。”莱斯一顿，沉稳地回答，“还有……谢谢您，陛下。” “不用客气，你永远是我的孩子。那么，我要睡了。” “晚安，陛下。” “晚安。” 魔法骤然消失，夜色突然一片静谧。 莱斯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然后……浅浅的白光笼罩了他，短短几秒种后，一个银灰色头发、身着黑色军装的青年站在了地上。 略带野兽感的银灰色长发一直垂到腰间，在月光下，他的皮肤被映衬得如蜡般皎白，五官深刻立体犹如雕像，目光深邃而沉静，得体挺直的军装衬出他平直的肩膀和笔挺的背，皮带勒出窄腰，一双黑色军靴稳稳踏地。 随着伤势接近痊愈，现在变换身形已经不会那么疼痛难忍了。由于兽形属于大型野兽的关系，莱斯的身材比大多数人类、暗族甚至是兽族男性都要来得高，但他毕竟是矫健敏捷型的狼，肌肉并没有更强调力量压制的种族那么外露而刚硬，但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 男人蓝灰色的眼眸重新环视了周围一圈，他的眼神如刀锋一般锐利，难免给人一种太过刻板的生硬感。在确认四周确实没有陌生气息后，莱斯迟疑片刻，将手伸进军服外套口袋中，从里面摸出一根并不算太长的白色丝带，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捏了捏，然后……面无表情的冷硬神情竟然有所温和。 远古巨狼血统传承有数千年之久，因此莱斯的相貌倾向于古典。不过，即使沃尔夫少将在国内常被赞美为“神话般的英俊阳刚”，依然掩饰不了这种太过古旧的气质中那股仿佛从古老遗迹中挖出来的沉闷古板。这种气质在小时候或许还能依赖稚嫩青涩稍加掩盖，但巨狼成年后便无所遁形，哪怕是在青春正茂的青年时期，依然给人以难辨年龄的老成之感。然而，莱斯此时的表情，竟然让那种与生俱来的老成古板亦缓和不少。 这条丝带是他从爱莎最初帮他包扎伤口的绷带上自行解下来的，由于包在最外面，这条白丝带倒是一如当初的洁白干净，没有沾上污血。 莱斯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条丝带和其他绷带不同——它是爱莎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比起医疗用具，更像是私人物品。莱斯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将它解下来，只是等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这条丝带已经成为他寄托感情的收藏品。 爱莎第二天就发现和绷带连接在一起的白丝带不见了，但她似乎误以为它只是松开然后掉在哪里了，并没有在意。这倒是令莱斯松了口气，人形时放在衣服里的东西，变为兽形以后其他人是找不到的。 借着月光，莱斯端详了丝带许久，不知过了多久以后，他才将它小心地收回口袋之中。 …… “……再有一段时间，你的伤应该就会好了。” 几天后，处理完巨狼的伤口，爱莎满足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对它微笑道。 转眼又到星期天了，爱莎总算能从毕业的忙碌中短暂地松一口气。她一大早就带着篮子小跑到了森林，因为昨天傍晚已经说好，她一到就立刻看到了在原地等待她的高大灰狼。 灰狼总是到得比她早，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即使有时她怕它等太久而刻意提早到达，巨狼依然早已在原地等候着她，就像是永远守候在原地的石像一样。然而巨狼分明是离开过的，从来没有小镇里的居民看见过它，就是最好的证据。 第8节 ……所以，这算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和野兽的直觉吗？ 爱莎有些开心地想。 总是提早两三个小时河边静静伫立望眼欲穿以求两人相处时间最大化的莱斯面无表情地轻轻摇摆了一下尾巴，算是对爱莎话的回应。 “今天又有新的战况从北方那里传来了。”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爱莎愉快地说，她习惯于在和巨狼相处的时候说些最新的听闻，免得两人看上去就像一人一狼沉默而坐那么无聊，“我上次和你说过的蒂娜·基洛特，她昨天又打胜了。” 听爱莎聊起军事方面的话题，巨狼微微一顿，竖起覆盖着绒毛的尖耳朵。 实际上，即使不需要听爱莎说，他也知道蒂娜·基洛特。作为一个职业军人，莱斯不可能不知道比他成名早十几年的名将。这个女人在其他国家的戳号是“拿长枪的银盔骑士”，从绰号就能听出来这是个惯用长枪、喜欢穿银色盔甲的战士，爱马名叫阿尔杰奴，她以作战风格粗暴凶狠、善于正面进攻出名，这种习惯和大多数人类将领不太一样，反而偏向于喜欢靠力量碾压的兽族。 实际上，莱斯早在昨天晚上和卡特三世对话时就停了最新的战报，他知道消息或许还比位于人类领土最北方的爱莎还要早好几个小时。但是，相比较于爱莎此时自然流露的胜利喜悦，那个消息…… 莱斯有种不好的预感。 爱莎没有察觉到莱斯层层长毛下带着犹豫的表情，她只是很普通地带着笑容继续道：“今天我从集市路过的时候，发现大家又都在讨论这个……镇里的人都说按照这个气势，或许和暗族的战争真的能在今年就结束也不一定，然后花几个星期时间讨论具体方案，明年年初签订和平条约……” 爱莎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向往之色。 近一百年人类的历史几乎都是在战争中度过的，有时甚至要双边作战。尽管目前的主战场并不在爱莎这里，乍一看和他们的生活关系不大，可实际上硝烟总是令人担忧的。 莱斯则顿了顿，不自觉地左右摆动了一次尾巴。 这并不是愉悦或者轻松的摆尾，而恰恰反映了他内心的不安。 卡特三世能得到比一般人更多的情报，爱莎说得那场胜利并没有错。只是，由于蒂娜·基洛特总是一次又一次在暗族那里取得胜利，暗族对她极为忌惮，并且这种忌惮在这一次的连续大型胜利中达到了高峰。暗族……或许会有报复性行为。 具体是什么行为，卡特三世似乎也没有打听到，以暗族的作风，想来多半和女将军的软肋有关。但蒂娜·基洛特的作战方式太简单粗暴反而难以找到弱点，而她个人生活又实在太简单，更难找到破绽。 ——父亲早亡，和母亲早已断绝联系，执迷于战场而始终未婚，没有孩子，除了自己的亲兵几乎没什么朋友。蒂娜·基洛特没有弱点，无懈可击。 所以暗族到底准备干什么？ 莱斯拧起眉头。 “……抱歉，总跟你说这种事情，很无聊吧？” 这时，爱莎清澈的女孩嗓音再次传入他的耳朵内，暂时驱散了莱斯想不出答案的烦躁。 爱莎不好意思地拨了拨自己脸侧的头发，她习惯于在做正事的时候将头发盘在脑后，但难免有不听话的发丝掉下来。她一如既往地表情亲切，明亮的眼睛坦然地注视着它，脸颊微红，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对一只狼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有些可笑。 “……我不知道该跟你说点什么，唔……其实我并不是很擅长寻找话题……” 少女泛着红晕的面颊让莱斯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再次一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将巨大的头靠在了爱莎的膝盖上，由于爱莎原本就是坐在他身边的，这样的姿势近乎是将对方圈进了怀里，像是圈战利品一样。 莱斯一愣，顿时十分尴尬。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本能地做出这么无礼的行为，身体一僵，就想要后退，然而爱莎却已经抱住了他的头，并且温柔地摸了两下。 尽管莱斯一直很通人性、守时、和她保持着难言的默契，可是像这样主动亲近她还是第一次。爱莎先是吃惊，继而误以为她已经进一步得到了狼的信任，不由得又惊又喜，高兴地接受了这个接近。 不知怎么的，看着爱莎的样子，莱斯忽然想起了卡特三世让他好好考虑的那些话，他的心脏微微一沉，长期以来犹豫不决的天平好像微微偏向了某个方向…… …… 新的夜晚再次降临。 爱莎在黄昏前就离开了，莱斯一个人回到这些天来他在夜晚气息的树林深处，站立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卡特三世的联络。 不久，静谧的环境中，那个熟悉的声音果然如约响起：“晚安，莱斯，你……” “陛下，我想……” 还没等卡特三世说完，莱斯已经打断了对方。这对于他来说是从未做过的事，因此依然略微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 “我想……再多休息一段时间。” 将每一个单词从喉咙里挤出来，莱斯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他是军人，还是军衔较高的那种，按理来说即使是负伤，也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战场上，直到浴血赴死为止，然而现在的选择……令莱斯有种自己违背了责任、背叛了父母遗志的罪恶感。 对面的卡特三世沉默了几秒，才重新开口，声音并不意外，反而非常稳重：“原来如此，看来你下定决心了。那么，你希望要多少时间？” “三天。” 莱斯抿了抿唇，斟酌地说出了任性到极点、大概会让陛下很吃惊的要求。 他想要好好告诉爱莎他是兽族，然后好好道别。为了节省时间，他明天就会去坦白，并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个令他对自己无所适从的女孩或许会因为他的谎言而生气地不愿意再见他，或许会因为他的兽族身份受到惊吓而跑开，如果这样的话，原本养伤的七天，加上陛下准许的三天假期，他总共能有十天时间来等待她的回应，并且用努力来修补他们之间的裂痕。 至于爱莎一开始就接受了的情况…… 莱斯根本不敢这样猜想。 听到自家狼崽的要求，卡特三世不出所料地震惊了。 ——这家伙是认为自己三天就能从零到有地追到女朋友吗？！这家伙是何等的自信啊！！难道说莱斯已经发现他的长相很符合人类审美了吗？！ 话说回来他只要追到就可以了吗？难道不需要个半年一年地谈个恋爱准备结婚吗？！ 卡特三世过了好久才从“孩子长大了，我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的震惊从缓过神来，原本已经锐利起来的猫瞳恢复睿智平和的样子。 他顿了顿，道：“……你想要速战速决我并不会阻止你，不过，莱斯，说起来，光是你隐瞒缩短的痊愈需要的时间，大概就不止三天吧。” “……” 一切秘密在陛下的眼中都无法隐藏，莱斯只能沉默，算是默认。 “还有——” 卡特三世的瞳孔再次竖了起来。 “——你不要把追求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人类的女孩和你想象得不同，她们的文化和我们不同，人类女孩是不会因为你能在搏斗中用兽形咬住她的脖子就喜欢上你的，你千万不要用你们大型兽类传统相亲的方式去追求她啊！” “……？” 莱斯有些跟不上陛下的思维，他稍稍迟疑，才斟酌着用应该不会冒犯陛下的语言，解释道：“我只是想……认真地和她道别。” “……” “……” 互相看不见脸的两兽之间流窜着诡异的气氛。 “这样就好，我的孩子。” 良久，卡特三世才再次说话，不知是不是错觉，莱斯觉得他的语气好像突然沉重了许多。 又是一阵长得莫名其妙的沉默，猫皇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不必局限于三天，莱斯。你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全部都是国家的守卫者，几乎全部都是为了国家而离开这个世界，他们付出的责任已经够多了，即使我将你养育长大，也远远抵不上你的家族为比斯特做出的贡献。你是最后的远古巨狼，所以你已经不必拘泥于血统、家族或者别的东西，你是自由的，比任何被家族责任束缚的贵族都要自由……当然，不要怀疑，你一直以来都令我自豪，只是我偶尔也希望你能放下对自己的压力，像其他年轻人那样轻松地度过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 卡特三世的声音忽然轻了些，轻到让莱斯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是在和他说话。 “——最重要的是，不要留下遗憾。” “……谢谢您，陛下。” 停顿几秒，莱斯由衷地感激道。 他能够感受到陛下对他说这些话，的确是站在长辈关怀的角度的。 不过，说完长长的一段话之后，猫皇好像相当疲惫了。他匆忙地和莱斯互道晚安，然后便切断魔法联络。 莱斯却依然睡不着。 想到明天要坦白，他索性没有变回兽形，焦躁不安地维持着人形望着天空。想到爱莎见到他可能做出的反应，他既紧张，又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莱斯看着天上的星星一点点地移动，东边的天空一寸寸地亮了起来。他从未有一颗如此期待过天亮，尽管今天已经是周一，爱莎要上完课以后才会过来，但是没有关系，他可以想象她的样子和声音，这样一来，黄昏一定会很快降临…… 然而，莱斯并没有等到那个很快降临的黄昏。 离天亮还差最后几个小时的黎明，北方来的风带来了不一样的讯息。然而，那并不是莱斯所熟悉的爱莎气味，而是……暗族羽毛那令人厌恶的腥味。 第十一章 “抢婚！是抢婚！暗族竟然又出来抢婚了！” 卡特三世焦急的声音在耳朵里响起来的时候，莱斯其实已经还原成兽形在丛林中飞奔，笔直地奔向人类城镇菲尔瑞的方向。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保留着这种陋俗！”卡特三世的语气里满是震惊，像是极其不可置信，“消息传来的位置好像就在你的坐标附近，莱斯，有没有波及到你？！” 莱斯此时焦躁得快要爆炸了，尤其是在听完卡特三世的话以后。他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应兽皇的，只想着跑得再快一点。 一瞬间，莱斯只觉得各种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突然串联成一线—— 难怪几个月前的暗族救兵会突然来得那么快！显得那么急躁！他们想要尽快结束一部分战争，为做别的事腾出时间……他们当时就在计划抢婚了！ 莱斯对着空气咆哮了一声。 抢婚是暗族在很久以前盛行的习俗。这个种族自然出生的性别比非常悬殊，男女比将近三比一，因此出生率极低，人口多年保持着负增长的状态，如果就这样持续下来，暗族必然会慢慢灭亡。 在原始社会中，暗族想出来的方法，就是抢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兽族、精灵和矮人的女性都受过这种粗暴野蛮行为的困扰，他们掠夺的时候不会恋战，再加上暗族具有飞行能力，这种隔几年就进行大规模的抢婚举动极难防范。 当然，在进入近代以后，暗族终于在文明的感召下放弃了这种陋俗——当然，这样的结果和魔法与矮人器械的发展密不可分，技术的提升使得暗族越境抢婚付出的成本和代价都大幅提升。 到目前为止，在暗族边境差不多已经有上千年不再有掠夺妇女的事情发生了，与之相伴地就是暗族的人口始终在进一步减少。就像是大家都说得那样，神曾经最钟爱的种族已经被他们的守护者抛弃了。 莱斯的步子越迈越大，步伐越来越快。尽管他的伤势如今康复了七八成，但最严重的肩膀伤依然需要静养，现在他跑得太急，动作无疑牵扯到了伤口，莱斯能够感觉到疼痛，但他无心停留，然而…… 已经来不及了。 在敌人无心恋战的情况下，用腿奔跑的生物很难追得上拥有翅膀的生物，莱斯狂奔到小镇里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被粗暴摧毁的房屋、散落四处的生活用品以及受伤程度不同的人们。 这些人里，只有男人……以及上了年纪的女性。 莱斯心里一沉，扭身调转方向朝爱莎家的方向奔去——他并没有离开过森林，但是长期以来的相处早已让他熟悉了爱莎的气息，莱斯近乎是本能地朝那个温暖的气味最浓郁的地方好。他飞快地穿过几乎被砸光的集市、一排排狼藉的楼房，即使不细看也能感受到暗族惊人的破坏力，他们肯定是粗暴的将村里的年轻女孩们从所有藏匿的角落里拖了出来，并且用暴力对待所有试图阻拦的男性—— 就在莱斯即将抵达那个几乎到处都充斥着爱莎气味的房子时，突然，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恐惧的惊叫。莱斯下意识地看过去，便看见一个老妇人瘫坐在地上，脸上刻着惊恐的表情，指着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大幅度颤抖着。 “妈妈！”一个年轻的人类男子从爱莎的房子里冲了出来，“出什么——” 在目光触及莱斯那庞大而凶猛体型的一刹那，他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弗雷德先是下意识地冲过去张开双臂护住了韦森太太，继而紧张地盯着莱斯。 莱斯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臂上满是鲜血好像被锐器砍伤。 “你……你难道就是……” 弗雷德简直控制不好自己的舌头，张着嘴却始终无法把话说出来。他从上而下地看了站在地上的莱斯，然后又从下而上地重新将他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像是难以置信他的外表。 终于，弗雷德终于意识到这是现实，艰难地道：“你就是……爱莎提起过的狼吗？”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会不会暴露身份的时候了，莱斯犹豫一瞬，点头。 弗雷德愈发瞠目结舌，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你……果然很通人性，还有你……比我想象得还大。” 在意外的时候听到了爱莎对自己的评价，莱斯猛地皱起眉头。 这个从爱莎家里跑出来的年轻男人不知道和爱莎是什么关系，但他这个时候还在关心这个吗？！ 第9节 在暴躁到近乎每个肌肉都在等待爆发的状况下，莱斯根本不耐烦听这些废话。狼的嗅觉无法追随空中的气息，他只想知道爱莎的情况、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 莱斯感觉到胸口有一天危险的火焰在越少越烈，那种难以摆脱的烦躁感使他张开了嘴，准备不顾一切地直接问出他想知道的—— 然而莱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个年轻的男人却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他猛地扑过来抓住了莱斯的肩膀，瞪大了眼睛疯狂地看着他：“爱莎用她的能力帮了你对不对？你是来救她的对不对？！你这么高大的话一定能和那些恶心的暗族打！去救她！快去救她！你欠了爱莎的人情！我听到那群家伙说他们要回到狄姆斯卡——可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 狄姆斯卡！ 听到关键词，莱斯心脏一跳。 这个地方是杜克的首都，位于杜克王国东部地区，绝不是轻易就能随意进出来往的……这次的抢婚，很有可能是官方行动！ 一个小镇的女孩明显远远不及暗族所需要的数量，他们或许还会袭击别的地方……不，他们很可能是同时袭击了很多地方！ 没有时间细想，莱斯猛地转身朝着狄姆斯卡的放向狂奔起来，弗雷德被他过□□猛的动作甩得跌坐在地，反应过来后，他连忙过去扶住惊魂未定的母亲，想将她带回自己家。在进入屋檐之前，弗雷德慢慢地抬起头，呆呆地看了一眼早已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爱莎，有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 …… 经过几个小时被装在麻袋里的飞行后，爱莎觉得头很晕，很想吐，她很可能是晕翅膀。大概是因为太晕了，她竟然没有觉得特别惊慌”。 暗族是在凌晨的时候突然闯入小镇的，爱莎还裹在棉被里睡觉的时候毫无征兆地被窗外刺耳的哀嚎声惊醒，她睁开眼睛，隐约觉得外面有亮光，还没等看个清楚，就被也闯入的暗族塞进麻袋里打包带走了。 接着就是摇晃、剧烈摇晃、悬在空中的摇晃。一路上爱莎有无数次感觉自己要被晃得从空中掉下去了。由于一直被关在黑暗中，也没有人解释，她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比起遥远的对未来命运的恐惧，她更担心抓着她的暗族一个手滑就把她摔下去了。 不知道飞了多久，就在爱莎感觉自己终于再也忍不住要吐的时候，暗族们总算落地了。然后，不等爱莎终于松一口气，她被粗暴地从袋子里倒出来，扭着胳膊塞进一个巨大的笼子里。 “对她们礼貌一点！”正在簿子记录着什么的暗族军官头也不抬地提醒道，“说不定到时候她们有人会自愿留下来呢。” “那也跟我们没有关系！”将爱莎塞进牢笼中的士兵好像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口气很冲，“可是付出劳力的可是我们！” “国家又不是没有付钱给你，你以为我们这个月的薪酬为什么这么高。” 军官对手下的质问波澜不惊，语气平淡。突然，他手下的笔尖在纸上猛地点了一下。 他抬起头，声音忽然压低了几分。 “再说……别忘了，爱情权高于贵族选择权，你要是能让她爱上你，她就是你的。” 刚才还在抱怨的士兵一愣，不自在地拉了拉军帽的帽檐：“……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这么麻烦。” 依然在小声嘀咕，但口气显然好了许多。 军官低头继续记录着什么，随口往下说：“现在是女王当政的时代，麻烦事总是比较多，忍忍吧。” “长官，我说……”士兵脸上依然有些不以为然的神情，“这里面真会有那个蒂娜·基洛特的女儿吗？不……那个人真的有孩子吗？！” 军官随口“嗯”了一声。 “……在那种小村庄？!” 士兵皱着眉头，依然一脸难以置信。 “不一定，所以我们也派人去了维塔——” 军官的话还未说完，又一群暗族破开门闯了进来，每个人身上都扛着一个动来动去的袋子，为首的那个士兵脸上带着明显的兴奋：“维塔斯的人带回来了！关在哪儿？” 军官抬眼瞥了眼他们：“……随便哪个空笼子。你们回来得真慢。” 男性暗族勾了勾嘴唇，并不在意他的嘲讽，得意道：“你以为维塔斯像海尔曼边境那么近？！你绝对想不到我们带回来多少人，明天等着看人类的新闻吧！” 军官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算是无话可说。 爱莎将他们的对话都记在了脑中，但在那群暗族士兵靠近的时候，她默默地往后缩了缩，尽量隐藏在角落里。 这个房间里有很多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瑟瑟发抖的女孩。好多人都恐惧地哭了出来，然而她们哭泣的样子似乎取悦了那些士兵。 这时背离家乡来到未知之所的真实感终于强烈起来，爱莎握紧自己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咬住嘴唇。 新来的士兵们很快从门内鱼贯而入，将他们装在麻袋里的女孩儿们像倒东西一样倒了出来，然后抓小鸡似的丢进和爱莎的牢笼相似的笼子里。一时间，金属碰撞、哀嚎、哭泣和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氛围却有一种近乎令人绝望的空洞无力。 “长官！没有笼子了！” 几分钟后，一个个头高大的暗族士兵扭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子，抬头高声报告。 一直在记录的军官再次抬起头，他冷漠的黑眸四处扫了扫，然后踹了踹离他最近的爱莎的笼子，下令道：“那就关这儿，挤一挤吧。” 第十二章 那个瘦弱的女孩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丢进了爱莎的笼子里，扭送她的暗族士兵刚刚松开手，她就吓得躲进角落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简直像是暴露在暴风骤雨下的小鸡仔。 她毫不掩饰的怯懦和恐惧似乎一样也有取悦暗族军人的效果，他们看着她闷笑了好久，然后才志得意满地往外面走，边走边闲聊。 “你们说爱情权到底是什么鬼？” “谁知道，女王上台才不过半年，麻烦事已经够多了……听说要是大臣们不肯通过爱情权的话，她就咬死不肯签抢婚的提案。” “然后看着国家灭亡吗？现在兽族和人类可是在联合起来围攻我们！他们好得都快合并了！可恶……要是我们人口足够的话……” “女人的事你一辈子都想不通。” “人族提倡的那种道貌岸然的文明只会削弱意志……” 军官们一边态度极其正常自然地聊着在爱莎她们听来简直不可思议的话题，一边三三两两地走出这个不知到底位于何处的房间。门口响起一阵夸嚓夸嚓的金属摩擦声，大概是门从外面锁住了，声音也不再听得见。房间内静默一瞬，继而就是更加疯狂地鬼哭狼嚎。 由于门被关上的关系，房间里骤然暗下来，但好歹还有一点天花板上的老灯投射下来的光线。在一片可怕到让人心颤的叫声中，爱莎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环境，这才去打量她的新“室友”。 那个女孩依然在颤抖，她双手抱着双腿膝盖，尽量将自己缩得小小的，但相比较于其他正在惨叫的人相比，她非常安静，因此显得可怜。另外，从侧面能够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地在用指甲掐自己的肉，大概是希望能保持冷静，不过她剧烈发抖的身体却泄露了她根本无法冷静这个事实。 爱莎慢慢地凑近了些。 她看见这个女孩拥有一头极其柔软漂亮的金发，它们服帖温顺地贴在她的肩头，并隐隐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和还穿着单薄睡衣就被丢进笼子里的爱莎不同，她穿着看得出做工相当精巧的衣服，即使花纹低调仍能辨别出材质金贵，设计更是相当得体，从各个角落勾勒出年轻女孩优美的身形。 她抿了抿唇，试探地问：“那个……你好？” 女孩猛地往后一缩，然而她早已缩到笼子的边缘，退无可退。她惊慌地抬起头，看到是同为人类女性的爱莎，这才松了口气。 “……你好。” 非常轻柔的声音，漂亮的蓝色眼眸。 但她目光对上爱莎的脸时，似乎愣了一下：“你……” “我是爱莎。” 尽管对方明显的紧张和警觉，但好歹是搭上话了，爱莎稍微安心了些，试图用笑容来软化对方的防备。 她顿了顿，继续道：“爱莎，爱莎·伯德，来自菲尔瑞，是奥尼郡很近的一个小村庄。” “……我叫伊丽莎白。” 对方亦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才说出自己的名字。很常见的名字，但她说得有些怯懦，中间夹了个颤音。 “来自……维塔斯。” 她转过身，爱莎才发现这个女孩看起来那么小只不仅仅是她缩成一团的原因，她看起来的确体型不大，身材纤细，面颊带着一种病态的惨白，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遇到这种事被吓的。 除去那双漂亮的眼睛以外，女孩的外表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长相实际上只能算是普通，但从装束来看，她的家境恐怕不错。况且她来自首都，想必原本生活在相当优渥的环境中。 爱莎犹豫片刻，担忧地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见女孩抖了抖却没反抗，便索性抱住了她。 有人的体温从旁边传过来，爱莎安心不少。 “我刚才听到那些暗族说了一些话……” 爱莎轻轻地将她听到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她不敢说得太响，怕吓到这个女孩。说完以后，她稍微停顿，才问道：“你住在维塔斯的话……有知道些什么吗？” 维塔斯是瑞恩王国的首都，而瑞恩则是海尔曼联盟内的四个人类王国中综合实力最强的国家。如果是维塔斯的话，繁荣程度和信息流通程度都是爱莎生活的菲尔瑞所不能比拟的，她期盼着从伊丽莎白口中能得到什么进一步补充的信息。 伊丽莎白想了一会儿，却只能沮丧地摇摇头：“如果提前得到消息的话，父——父亲今天就不会让我出门了。” 稍稍一顿，伊丽莎白咳嗽了两声，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才勉强继续往下说。 “我身体不好，平时很少有机会自己出门，难得可以出来，我太兴奋了，才会一大早就离开城……离开家。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不该……” 伊丽莎白垂下眼眸，看得出相当后悔。去维塔斯的暗族回来得不比爱莎这一批晚多少，可见伊丽莎白被抓得时间相当早，她原本是不该这么早在家外面的。 当然，就算好好留在家里也未必就能保证安全，比如刚从床上爬起来就被套进麻袋的爱莎，不过想来王国都城的防御会好许多吧。 爱莎抿了抿唇，脸上的神情也沉重了几分，她问道：“所以我们……现在是被抢婚了，对吧？” 听到“抢婚”这个词，伊丽莎白本就苍白的面颊愈发白了几分，她很不情愿、很僵硬地点了点头。爱莎没有立刻接话，顿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重而安静，只剩下周围那些女孩摇晃笼子门、哭喊、哀叫的声音。 在今天之前，恐怕没有人想到过自己会被抢婚。这个习俗明明在暗族中已经被废止许多年了，任谁都不会料到它竟然无声无息地再次复活。前一秒还是自己家中幸福的青春少女，后一秒却成为了未来漆黑的阶下囚，大家都从历史书上听说过暗族是个什么传统，那些被抢走的女孩……命运实在都不算好，爱莎甚至不愿意往深处想。 “……我的父母，还有哥哥姐姐们，他们肯定会很担心我。”伊丽莎白的睫毛低垂，“这又是我的错。” “我……” 爱莎想到了父亲得知她不见时可能露出的表情，想到了她从未见过面的母亲，还想到了……森林里那只巨狼。 它的伤应该已经可以自然痊愈了，但是她昨天和它越好放学后见面，一直等不到她的话，那只狼应该会很失望吧。 爱莎咬了咬唇，抓住伊丽莎白的手：“我们想办法逃出去吧！不管怎么样，暗族既然需要女性，就肯定不会杀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极其突然的，房间大门又被打开了，两个看上去就很不耐烦的士兵前后走进来。 “公主？！他居然说我们抓回了公主？！那个基洛特将军的女儿都还没有找到，又让我们来找公主！她们在笼子里又不会跑，明天再找不行吗？这一届的王室是不是脑子里都进了水？！” “别啰嗦了，再耽误下去，等下庆功宴真的被他们吃光了。那个公主什么特征来着？” “金发，那是个足不出户的公主，除了金发什么消息都没有。所以说到底是谁运气那么好抓来的？！” “别问了，快找！” 房间里的几个金发女孩很快就被揪了出来，爱莎一愣，下意识地想藏到黑暗里去，她的发色既安全又危险，藏到暗处去看起来会比较像棕色一些，然而……伊丽莎白看起来慌张到了极点，她死死地攥着爱莎的手，爱莎能感觉到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身体抖得比之前更厉害了。 啊，是的……如果伊丽莎白这种都不能算是金发的话，这个屋子里就没有金发了。 爱莎担心地咬住嘴唇。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士兵扫了扫伊丽莎白，然后看着爱莎的头发皱皱眉头，但几秒种后，他还是高声道：“这个笼子里还有两个！把她们一起带去给王子！把钥匙给我！” 第十三章 第10节 士兵很快就用钥匙打开了爱莎和伊丽莎白所在牢笼的锁，爱莎的心脏跳得极快，她知道自己有多紧张，但是想到对方是身强力壮的暗族男子，她即使反抗也只会像之前那样反而被更粗暴得对待，爱莎顿了顿，还是拉着伊丽莎白的手主动站起来，用半护着她的姿势低头往笼子外走。 那个暗族士兵一愣，要伸过来将她们揪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几秒后又收了回去，好像有些尴尬地拉了拉帽子。 金发的女孩们一共有三十几人，她们都被铐上手铐和铁链，排成一排，被两个暗族士兵监视着往前走。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但没有人敢窃窃私语。爱莎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使劲抬起头记住这附近的道路，或许能有合适的逃跑路线。 跟想象中的监狱不同，离开囚禁她们的房间后，她们所处的竟然是个相当豪华的地方：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墙壁、沿着走廊悬挂的油画、光洁明亮的大理石地面和漂亮的红色地毯，无一不象征着主人的尊贵。 爱莎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暗族王国的首都狄姆斯卡，而且……是在暗族女王的城堡内。 在暗族的国家竟然能有公主继承王位绝不是件小事，即使不考虑其他方位的因素，在以往都是不可能的，因为杜克已经快要两百年没有公主了。老实说，即使按照暗族女婴百分之二十五的出生率都不该这么多年没有公主，但王室偏偏碰上小概率事件，于是现任女王出生的时候据说前国王大惊失色，把刚出生的婴孩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又用各种手段确认这不是天生缺陷的王子而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以后，才终于敢肯定自己不负祖先的期待、百姓的众望生了个女儿，顿时老泪纵横。至于继承权，那就没前面两个儿子什么事了。 不过老国王活了很久，女王半年前才终于坐上早就宣布要给她的王位。如今女王已经四十五岁了，还有一个快二十岁的儿子，那大概就是这几个士兵要带她们去见的王子。 即使女王的继承权早就铁板钉钉，但她真的继承王位时世界仍然吃了一惊，这简直是颠覆人们一直以来对暗族印象的事，连爱莎所在的那种小镇都听说了不少消息。那段时间的报纸几乎将女王的消息都扒了出来，爱莎想了半天，隐隐记起那个王子好像是叫布兰登。 在走廊上大概七弯八拐地走了好几分钟，士兵才让她们停在一扇大门前，两人立正，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王子殿下，可能是公主的人，我们已经带来了。” “让她进来。” “呃……不是，那个王子，有很多人……” 门内传来一阵鞋底踏在地板上的咚咚声，不一会儿，一个黑发的青年从门里走了出来，看到外面排着长长队伍的三十多个金发姑娘，他明显地皱起眉头。 没想到王子竟然会是个相当好看的男性，排在前面的女孩子都不小心愣了一下。 暗族之所以被称作暗族，就是因为他们的皮肤都呈现一种不太正常的铅灰色，据说这是神遗弃他们的标记。既然是神给予犯下重罪种族的标记，那么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符合大家审美的好看的颜色，但眼前这个王子……偏偏就能把这个肤色都长得很赏心悦目。 不过，大家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欣赏敌对种族王子的容貌，这个年轻的王子只站在原地扫视这些女孩了几秒钟，就大步迈进，一下冲到排在队伍第一个的女孩面前，在女孩猝不及防的惊呼中，抓起她的手腕，在发现没有找到他想要的标记后，就毫不犹豫地将对方的手腕丢了，继续抓下一个。 因为是最后从笼子里出来的，爱莎和伊丽莎白排在队伍的最后两个，爱莎壮着胆子看着前面发生的事，有些不明所以，但那个暗族王子显然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哪里不正常，短短几十秒，他已经甩掉了七八个女孩的手腕了，大概马上就会轮到这里。 “他在干什么？” 见那两个士兵也被布兰登王子突然的行为吓呆，没空注意她们，爱莎小心地问伊丽莎白。 爱莎感觉到伊丽莎白抓着她的手腕突然抖得非常厉害，她连声音都在发颤，但还是回答了爱莎的问题：“两年前……在沃尔德，战士高等学校入学考试，他……他捏断了那个……那个公主的手腕，并且在上面留下了封印力量的魔法，所以……” 世界之心沃尔德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远离战争纷争的岛屿，各族混居，禁止发生种族矛盾，与此同时又是教育中心，因此年纪相仿的人类公主和暗族王子碰面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 “他没看见脸吗？”爱莎问。 伊丽莎白摇了摇头：“战士高等学校的入学考试为了保证公平性都用魔法模糊考生的面孔，考官和其他学生都没有办法在确定成绩和排名以前看到脸，身份也会保密……这个人他大概……大概是事后调查的……其实那原本是公主唯一一次离家的机会……” 伊丽莎白说着就垂下眼帘，睫毛的阴影打在眼底，看上去有些可怜。 爱莎心中一动，不着声色地将娇小的伊丽莎白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然而一转眼那个王子几乎已经看了一半人的手腕，眼看离她们越来越近，与此同时，王子那张俊美的脸色压抑着的怒气也越来越明显…… “殿下！” 突然，一个仆人打扮的暗族从走廊的另一边急匆匆地跑过来，神情焦虑。 “陛下请你立刻去找她，好像是……人族那边的军队……” 仆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好像真的极为急切的样子，布兰登的手一僵，犹豫片刻，收了回来。 “好，告诉母亲我马上过去。”他道，“后面的人记录一下，送回去，我下次再找。对了……” 布兰登略一停顿，突然说：“你们将她们送回去以后，把所有笼子的钥匙都送过来给我。” “是，殿下。” 两个士兵不疑有他，立刻立正高声回答。 目送着暗族王子快步离去，爱莎松了口气，伊丽莎白更是整个人都虚脱下来，如同失去力气一般依靠在爱莎身上。 爱莎扶住她的肩膀，想了想，轻声地道：“我们肯定能有办法逃出去的。” 伊丽莎白抿唇，用力点了点头。 …… 爱莎和伊丽莎白凭着运气勉强脱险的时候，莱斯实际上已经抵达了暗族的首都狄姆斯卡。 远古巨狼的奔跑速度并不逊于暗族里最杰出战士的飞行速度，只是莱斯必须要面对更多曲折的道路和障碍，他中途还打倒了几个巡逻时见到他并且认出他来的暗族——很显然，他的兽形让暗族士兵相当戒备。 进入狄姆斯卡以后，莱斯在郊外停了下来。不远处就是暗族女王的城堡，按照传统，被抢来的少女都应该暂时关在城堡里，而爱莎……应该也在那里。 天已经黑了，想到那个女孩现在可能非常害怕甚至在哭泣，莱斯心里一团乱麻，浑身的毛都不自觉地竖起来，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莱斯，你到狄姆斯卡了是吗？现在是什么状况？” 相当突然的，兽皇严肃的声音从耳朵里传出来。 “……是，安全，没有敌人。看得见……城堡。” 莱斯一顿，勉强用冷静的语气回答，但利爪却已经勾在地上，仿佛随时都能像离弦的箭一般向城堡射去。 他能够闻得到，那座城堡里有让他安心的那个舒服的气味，然而包围她的却都是威胁的气息，暗族羽毛的腥…… “莱斯，听着，冷静点，你不能一个人闯戒备森严的城堡。”卡特三世听到对面的狼喉咙里传出威胁的呼吸声，皱起眉头，担心他会敢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即使他……理解莱斯的心情。 停顿几秒，卡特三世接着道：“你站在原地等几分钟，我已经拿到了你的坐标，下午的时候我派了一支部队去和你汇合，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不过，为了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尽快到你那里，这支部队里没有大型猛兽，基本上都是豹族和狐族的，我会让军队里的魔法师帮助他们联系你……对了，我记得那里面还有你的远方舅——” 卡特三世的话还没说完，莱斯的耳朵就猛地动了动。他听到了军队的声音，但并不是卡特三世所说的豹族和狐族组成的援兵，而是人类的声音，同时，还有夹杂着浓重血腥味的人类的气味，而且……其中有一道气味令人在意。 莱斯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陛下接下来的话狂奔起来。他跑了大概几分钟才终于慢下脚步，他弓下身，隐藏在高大的草丛中，小心地靠近，从缝隙中露出两只眼睛，然后……他略微一愣。 是一支庞大的人类军队，人类军队最近的战线按理来说都应该距离狄姆斯卡十几公里远，天知道他们是怎么赶过来的。所有士兵的盔甲上都沾满了新鲜的血迹，大家都面色疲惫，如果说他们是刚刚经历了惨烈的厮杀的话，任谁都不会怀疑。 不过，令莱斯震惊的是领队的那个人。 说起人类的女将军，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会第一时间浮现出“蒂娜·基洛特”的名字，由于莱斯一直以来都在对付暗族的西战线，而人类几乎都在东站线的关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比他成名早十多年的传奇般的女将军，但这并不是他最惊讶的地方，他最惊讶的是…… 蒂娜·基洛特身上散发着正是那道他刚才嗅到的和爱莎相似的气息，另外，仔细看的话……她们的脸竟然也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爱莎长着和蒂娜·基洛特一模一样的棕绿色眼睛。 这个时候，蒂娜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兽族少将正隐藏在这附近，她站起来，扫视士兵一圈，举起长枪，高声道：“原地休息三个小时！凌晨行动！听明白没有——” 第十四章 女将军的声音洪亮而激昂，这样才能让长长的一列兵都听到她的声音，但太后面依然有人听不到，所以需要有人传达。不过，目前的状况的是，至少神海对岸的猫皇已经听到了。 猫皇轻轻皱眉，对莱斯道：“刚才那个……是蒂娜·基洛特？” 用这种口气说话的肯定是军队里有权势的人，而说到军队里有权势的女性，排除掉兽族，那自然只剩下人类里的蒂娜·基洛特，卡特三世能光凭嗓音就猜出对方的身份并不奇怪。 莱斯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下。 “原来如此。” 卡特三世那边发出了然的声音，他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就在莱斯以为魔法或许是中断了的时候，卡特三世的声音才重新在耳朵里响起—— “——莱斯，我们和人类已经和平了二十五年了，你觉得在现在的情况下提出合作的话……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 夜渐渐深了，弯弯的半月在后半夜终于缓缓升起，从窗口静静地投下一束白光，给予了牢笼里的女孩子们些许视物的条件。 这个时候，并不知道外面的兽族军队和人类军队已经达成共识准备趁着夜黑风高一起冲进来救她们的爱莎，正在努力想办法自救。 昨天是相当疲惫的一天，在十几个小时内就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好几次危急。从暗族王子布兰登那里暂时脱险后，爱莎回到笼子里跟伊丽莎白意味着睡了一会儿，但在神经紧绷的状况下，她并没有睡着，而是拼命地在脑子里思索各种可能可以帮助她离开笼子的方法。可是这个笼子太牢固了，每一根铁筋都坚硬无比，徒手是绝对不可能掰开的，而她们又没有工具，所以…… 想来想去，爱莎只想到一个可以试试的办法，那就是……她的能力。 爱莎的能力是治愈，平时可以用来恢复伤口、治疗生病的植物和动物，只是恢复力有限。这个能力乍一看是不能在现如今的处境下对她们有任何帮助的，但是……治愈力或许也能理解为将某些东西恢复成原状的能力，这样一来的话，也许她能把笼子或者笼子的锁恢复成散碎的素材也说不定呢？ 保持着一种“反正试试不会死，但不试一定会死在这里”的积极健康心态，爱莎深吸一口气，将靠在她肩膀上的伊丽莎白轻轻扶起来，让她倚在旁边，然后自己走向笼子的边缘。 “爱莎？”伊丽莎白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迷惑地看着突然离开的笼友。 “抱歉，吵醒你了？”爱莎歉意一笑，“我想试试能不能拆了这个笼子。” “不，我没……等等，你说拆……诶？” 伊丽莎白迷惑地眨了眨眼，但她很快就看到了让她惊讶的一幕。自称是来自边境小镇并且看上去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的平凡少女手中亮起金色的光芒，那种光芒像是清晨第一缕阳光一般温柔而明亮，光是看着仿佛就能得到慰藉。 伊丽莎白相当吃惊：“你是魔法师？！” 爱莎一愣，想要否定，但是她在使用治愈力时必须集中精力，因此只能咬着嘴唇暂时不说话。她还是第一次尝试在没有生命的物品上使用自己的能力，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受到了某些阻碍，很难使用。 爱莎两手之间的光在昏暗的房间内格外醒目，不少本来就无法入眠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看着她，像是很期待的样子。然而，大概与爱莎她们隔着三四个笼子的女孩却沮丧地提醒道：“不要白费功夫了，我也是魔法师。我被关进来的时候就偷偷试了一下，这个笼子刻有防魔法的符文，他们对这个符文很自信，连魔杖都没有搜走。还有你的光芒太亮了，会引来暗族的，你能不能稍微……诶？竟然成功了？！” 自称是魔法师的女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爱莎手里的光芒骤然变亮，并且明显地影响到笼子的铁筋，符文竟然被冲破了！ 女孩张了张嘴，吃惊地道：“你很厉害？不对，那怎么会被抓来……等等，难道你是有特殊能力的那种稀有魔法师？！” 特殊魔法师的“天赋魔法”和寻常魔法师有微妙的差别，种类太多又千变万化，要完全防住需要相当高级的符文，而这种昂贵符文显然是不可能出现在量产的笼子上的。特殊魔法师出现的概率实在太小了，实在没有必要为那么小的概率费心。 如果她们中有特殊魔法师的话，真的能逃出去也不一定！ 魔法师女孩忍不住振奋起来。其他女孩子们互相看了看，尽管她们听不太懂魔法师说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仍然能猜出是她们的希望。 然而这个时候爱莎实际上已经没法听她们说话了，她能够感觉到她能操纵地那些金色的线终于顺利地连结在一起，她全神贯注，接下来就是跟往常一样……连接、修复、还原，虽然是一模一样的程序，但是对不具备生命的物体使用起来却要艰难不少。终于，爱莎的光芒渐渐暗淡，她的能力完成了，有效，在金光的帮助下，笼子上的铁筋肉眼可见地变……粗了不少。 爱莎：…… 某种意义上的确是成功治疗了这根铁柱，但好像跟设想得不太一样…… 不止是爱莎，刚刚心里涌现出希望的女孩子们也都失落地垂下肩膀。伊丽莎白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隐隐带着高兴地道：“爱莎，原来你会魔法？” 爱莎一愣：“不，我……” 魔法师女孩打断了她：“你的特殊天赋是什么？加固武器？” “呃……那个……” 大概是不想轻易放弃希望，再加上牢笼里确实没什么事做，被关起来的女孩子们立刻七嘴八舌地问起来，爱莎刚刚才消耗掉不少体力，耳朵里突然钻进那么多声音，脑袋就很乱，顿时不知所措。 她勉强对大家解释了一下她的情况，说明了她没有通过魔法检测，但确实能治疗一些东西的事。她还解释了自己试图用治愈力去对付铁笼的想法，只是失败了。 “——你这个就是天赋魔法，毫无疑问，你是魔法师。” 听完爱莎的叙述，魔法师少女果断地下结论。 “乡下的魔法检测机构太差劲了，魔法师也都是三流，你当初应该到维塔斯来做测试！特殊魔法师的天赋魔法竟然被认为是非魔法，开什么玩笑——” 这个女孩看起来比爱莎自己还生气，爱莎无奈地笑了笑，试图安抚她，可是隔着好几个笼子效果不大。 魔法师女孩说了好久总算说够了，她长长的吁了口气，再次开口：“听我说，你的治愈能力挺实用的，但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不过，特殊魔法师也能够使用一般魔法的，我教你比较有破坏力的魔咒，你来试试看。” 第11节 爱莎一怔，连忙点点头。 “对了，你还需要这个。” 女孩想了想，从外袍的大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魔杖，有几秒钟她面露不舍，但最终还是将魔杖穿过笼子缝递给隔壁笼子里的少女，让她们传过去给爱莎。 她道：“我的魔杖不知道你能不能用，但总比徒手威力强点……试试吧，但出去以后记得要还我。” 魔杖通过一个个笼子的传递，总算经过伊丽莎白后落到了爱莎手里。第一次握魔杖，爱莎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突然间，她就变成魔法师了。 女孩顿了顿，看向爱莎。周围的女孩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很重要，纷纷屏息凝神，给她们制造安静的环境。 “你要把魔杖对准你想破坏的地方——我建议直接对准锁——然后击中精力，你没有关于魔法的任何基础，我只能教给你最简单的魔咒，听好——” 女孩深呼吸一口，张开嘴。 那是一串让人难以形容具体是什么样发音的咒语，人们甚至无法说出她到底是用哪个部位发出的这些声音，低沉的魔咒被年轻女孩用清冽的嗓音念出来，既神秘又带着一种莫名的节奏感。 即使说是最简单的咒语，也持续了起码有十秒钟，伊丽莎白担忧地看向爱莎，却见爱莎抿了抿唇，将魔杖尖对准困住她和伊丽莎白的大铁锁，然后闭上眼睛，开始重复咒语。 从刚才她就感觉到了，听到那个女孩的咒语时，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自然而然地想要冲出来，只是碍于这并不是她的命令，所以没有行动。爱莎感觉很平静，她原本的记忆力就还不错，但自认还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只是这一段咒语却让她有微妙的熟悉感……不，也不能说是熟悉感，更类似于某些太朗朗上口的旋律，只需要听过一次就能不自觉地哼唱出来…… 砰！ 魔杖尖端发出一声闷闷的爆炸声，笼子的锁，被炸开了。 第十五章 奔跑，奔跑，转弯，奔跑。 如果有人挡路，那就撞开，或者咬住他们的武器连人带剑地甩出去。 跟着兽族和人类的联军进来会更不显眼、更保险，但是莱斯已经等不及了。他比军队更早闯入宫殿，不过，大概是联军很快就跟进来了的关系，暗族守卫被吸引走大半，他进来反而没有碰到多少障碍。 ……好想见她。 好想见她，好想见她，好想见她。 莱斯从来不知道有一种情感可以将他变得如此烦躁。 父母过世时他还太年幼，甚至没有留下记忆，而之后的狼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陛下、萨尔曼将军、在沃尔德的老师，大家都在尽力帮助他，让他完成目标，成为了真正的军人。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始终表现得像一个足以令陛下、导师和长辈骄傲的军人，他习惯于压制住自己的感情，用理性思考，保持在一种冷静平稳的状态中。 当然，在战场必然会经常受伤，偶尔还会需要执行一些比较危险的任务，但并不算什么大事。至少，莱斯没有再失去过什么对他来说重要的人…… 直到现在。 那个女孩在他重伤的时候救了他，不管是恩情，还是……他个人的感情，都不能放弃这个人。 莱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快得像一道灰色的闪电，他只想快一点，更快一点。他从未如此感谢父母血脉给予了他敏锐的嗅觉，让他可以在迷宫般的宫殿中，找到她的方向…… 终于，莱斯撞开了那道门，差不多是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道温柔的身影—— 倒在地上。 爱莎的周围，都是空荡荡的、被打开了的笼子，每一把锁都破烂不堪，带着被强行破开的痕迹。房间的窗户是开着，一条用各种颜色的外套连结而成的绳子被绑在窗沿的铁钩上，一直垂到楼下。 莱斯无疑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在他设想得无数糟糕的场景里都不包括这种，他连忙上前，靠近爱莎，低头轻轻将鼻尖靠在她的鼻子上，确定她还有呼吸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但她的魔力耗空了。 看到周围一片被魔法强行炸开的笼子，莱斯多少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略微一顿，用头轻轻地顶她的肩膀，把她正面朝上翻过来以后。 爱莎身上还是睡裙，她穿得太单薄了，肢体触碰这样已经是极限，莱斯甚至有些不敢看她。那么要将她叫醒的话…… 犹豫几秒，巨狼的喉结滚了滚，喉咙有些干涩，像是好久没有说话那样生涩地张口：“爱莎……爱……” 爱莎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对上巨狼那双蓝灰色的兽眸，爱莎一怔，一瞬间有一种自己是在森林里睡午觉醒来的错觉，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周围的环境不是菲尔瑞的森林，而是狄姆斯卡的城堡，之前的记忆也渐渐在脑海中涌现出来。 她一口气用魔法炸开了上百个笼子，逃出来的女孩们用大家的外套做了绳子，从窗户里逃出去了。但是大概炸到第五十个的时候，她就开始头晕，比连续使用治愈力时要严重得多，那个魔法师女孩说这是魔力透支的迹象。 她打开的最后一个笼子是那个魔法师女孩的笼子，因为她必须要留到爱莎能把魔杖还给她为止。不过，陪她到最后是伊丽莎白。炸开最后一把锁以后，爱莎就有些站不起来了，她告诉伊丽莎白她需要休息一下，否则以这个状态去爬绳子也只会摔下去。伊丽莎白一开始并不想走，直到爱莎提醒她公主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更不能被暗族抓到。 记忆涌进脑海并不太好受，加上魔力透支给她一种浑身无力的感觉，爱莎其实并不太受，她的头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疼过，不过，爱莎依然努力对眼前的巨狼微笑了一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从野兽的眼中看到了……担忧和爱慕的神情。 就像她醒来前一秒，竟然以为自己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看到爱莎的微笑，莱斯明显地怔了怔。但他知道爱莎大概没有力气说话，再说时间也很紧，他已经听到城堡内有打斗和嘶吼的声音了。 不再多想，莱斯低下头衔住她的衣服将她放到自己的背上，在感觉到爱莎十分配合地抱住他的脖子以后，再次飞奔起来。 …… 出去的路比来时要困难得多，短短的十几分钟，暗族城堡的守卫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几乎是每个走廊都分布着一支小分队，最麻烦的是被前后围堵。以莱斯的体型并不用畏惧暗族，可他背后还背着一个脆弱的人类女孩，他并不希望爱莎受伤，动作因此束手束脚，相当受限。 等好不容易跑出宫殿，已经花了一个小时。背后的爱莎好像又睡着了，莱斯从半个小时前就感觉到她抱着他的手臂明显无力，为了不让她摔下来，莱斯几乎不敢做大动作，这让他被暗族打出好几处新伤口，幸好……总算是将爱莎有惊无险地带出来了。 在劣势的情况下干掉了一支十五人的暗族飞行枪兵，咬断两个暗族哨兵的翅膀，甩掉一队暗族骑兵，莱斯冲进先前他们埋伏过的树林中，然后终于缓下了步伐。 莱斯轻轻地喘着气，小心地找了一片柔软的草地，将爱莎从背上放下来。 她看起来睡得很安详，但在激烈的战斗中依然很难完全避免伤到她。爱莎的小腿上被刺了一条口子，面颊上亦有一道浅浅的血痕，莱斯望着她细嫩的脸颊上那道血痕静默半晌，然后轻轻弯下脖子…… “沃尔夫少将！” 莱斯回过头，看见来的人是一个兽族士兵，浑身沾血，显然刚从战场方向回来，神情焦虑。 “少将！我们总算找到您了！宫殿西面的局势很不利，这次来得士兵几乎都是体型没什么优势的狐族，豹族都没有几只……” “我知道了。” 莱斯一顿，略一点头，但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爱莎。 兽族士兵显然也看到爱莎了，他立刻眼前一亮，喜道：“少将你将这个人类女孩救出来了？！我刚才才听到人类那边说，所有被劫走的女性都自己逃出来了，都已经交由基洛特将军安置，只有一个还被困在城堡内……” 莱斯不愿意多说，只是定定地看着爱莎。 士兵道：“我们可以将她交给基洛特将军，人类的将军肯定会照顾好她的。少将，你等等，我能闻到基洛特将军就在附近，我去找……” “不用了。” 莱斯打断他，然后，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眼前高大的巨狼面向那个女孩，对着幽白的半月扬起脖颈—— “嗷呜——” 兽族士兵还是第一次听到真正的远古巨狼夜嚎，他当场呆住了。 跟一般的狼族嚎叫相比，远古巨狼的声音要更厚重，却更清晰，伴随着风声，能够传遍整个森林。只是据说巨狼族并不轻易夜嚎，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偏向私密庄重的行为，上一次有巨狼夜嚎已经是几十年前了，那还是沃尔夫少将的父母……互相求爱的时候。 兽族士兵顿时十分感动。 想不到少将居然为了救助素不相识的人类女孩动用夜嚎，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和名声，这是一种怎么样的舍己为人精神！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军人素质！少将这么年轻能当上少将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少将真是太委屈自己了！真的好感人！ 兽族士兵被激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跑回战场为国家和人民做贡献。 莱斯嚎完，默默地重新垂下头，他已经听到人类士兵飞快地跑过来的声音，大概再有几秒就会抵达了。他快速地一跃跳出灌木，回头看向士兵：“走吧。” 士兵连忙跟上：“……是！少将！” …… 大约十几秒后，一个身穿盔甲的人类士兵从枝叶繁茂的树叶中窜出来，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爱莎，他连忙蹲下来检查爱莎的状况，确认她还活着、只是没有意识以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时，脚步声伴随着树叶摇摆声经过，士兵连忙喊道：“基洛特将军！最后一个女孩找到了！在这里！” 一旁的树丛一顿，摇晃了几下，一个手持长枪、身着银甲的女人从里面踏出来，然后同样蹲下来，一边从士兵手中扶过爱莎，一边问：“她的情况怎么——” 在拨开爱莎的头发看到脸的一瞬间，蒂娜·基洛特猛地僵住。 第十六章 别人对暗族突然复兴沉寂一千年的抢婚行为的原因或许不清楚，然而蒂娜·基洛特却不可能不知道。 这是一次报复性行为。 她的军队这段时间势头很好，暗族人口毕竟不足，在兽族和人族联手进攻了二十多年的情况下，早已是强弩之末，无法继续支撑下去。在半月前的大战之后，暗族势力更加衰微，二十五年的积累一口气爆发，他们乘胜追击，进攻得很快，每天都能向前逼近十几公里，有时遇上人口稀疏驻兵不足的地区，在魔法加持下，甚至能一天前进几十公里，他们早已逼近杜克的首都狄姆斯卡。 暗族抢婚的时候，正好是蒂娜·基洛特和她的辅佐官商量挑选一个合适时机进攻狄姆斯卡的时候。 维塔斯和菲尔瑞。 听到这两个地点的时候，蒂娜就立刻明白暗族是在针对谁。 女性要在军队里立足远比男人来得困难，人们普遍认为她们容易被感情主导、容易被家庭牵制，而且在女性天生身材和肌肉比例都相对来说不利于战斗的情况下，蒂娜想要达到她所想要的目标，必须做到比男人更勇猛、更野蛮、更凶悍，而且……她必须模糊性别特点，她必须没有弱点，她必须战无不胜。 于是蒂娜始终没有公开婚讯，她和霍克结婚的事只有瑞恩国王和联邦里的少数高官知道。在很多运气共同作用下才能生下的爱莎养到能脱离母亲后，则被小心翼翼地藏在菲尔瑞，那是霍克的老家，霍克的母亲是爱莎除了父母之外在世界上的唯一一个亲人，她因为眷恋安静的小镇生活始终不愿意跟随儿子去大城市。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等战争结束进入和平期，就公开婚姻状态，并且将爱莎接回来。可是与暗族之间的战争持续地比想象得久，一转眼就维持着这种状态过了好多年。幸好爱莎的事也没有暴露过，直到……几天前。 爱莎竟然一转眼就已经到了需要接受高等教育的年纪，蒂娜已经从丈夫口中得知女儿长成了一个温柔的淑女，没有和他们一样从军的意愿，因此她特意询问了随军的军官中非战士出生的人，特意详细了了解了几种适合淑女学习的专业，并且悄悄整理了几门有利于爱莎将来承爵的课程作为推荐，和霍克一起写在信里寄过去。然后……那封信就遗失了。 自知已经被逼到绝境的暗族得知了将他们逼到绝境的女将军并非毫无破绽，她有一个女儿，唯一的女儿。考虑蒂娜·基洛特已经年过四十，这个女孩很有可能她这一生仅有的后代。 如果他们能找到那个女孩，就能以此作为威胁，逼迫战无不胜的基洛特退兵或者辞职，即使蒂娜不愿意就范，手里握着敌人著名将领的女儿也足以让人类的军队士气大减。 于是报复就发生了。 大概是暗族的人不太相信蒂娜竟然会把女儿藏在那么偏僻的边境小镇里，怀疑那只是中转站，于是除了菲尔瑞，他们还袭击了维塔斯。作为瑞恩的首都，维塔斯是一座贵族之城，几乎所有贵族和高官的孩子都集中在那里，暗族相信如果菲尔瑞只是幌子，那么维塔斯一定不会有错。 所以，暗族这一次抢婚的主要目的恐怕并不是那些女孩，而是获得威胁蒂娜·基洛特的武器。 老实说……他们的策略是有可能成功的。 蒂娜抱着怀中那个十六岁少女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她并非不知道爱莎绝对在那群被抓走的女孩里，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即使心和脑子都乱得快要爆炸了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她都必须永远是那个战无不胜、无所畏惧、毫无破绽的女将军。如果她不安的话，军队里的士兵们也会不安，他们会失去信心……她的军队身上肩负的是整个海尔曼联邦，他们必须时刻保持最佳状态，她不能倒下。 “将军？这个女孩……” 和她一起来的士兵此时也看清楚了爱莎的脸，他吃惊于这个女孩竟然长得和基洛特将军有几分像，但他更吃惊于基洛特将军那种快要哭了的表情。 基洛特将军明明从来没有哭过，她的强硬让人忘记她是女人。事实上……他也是在看到将军脸上的表情时，才猛然回想起她的性别。 不过，蒂娜到最后也只是眼眶红了一下，并没有掉眼泪。 “你带她回去。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被落在城堡里的那一个，按照其他女孩的说法，她是她们能逃脱最大的功臣，等我们回到联邦，议会说不定会给她颁发联邦徽章。” 蒂娜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冷静，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士兵莫名地从她话里听出一个颤音。 士兵从蒂娜手中接过女孩软绵绵的身体，有些发懵：“将军，那你呢？” 第12节 “在后方指挥太无聊了。” 蒂娜拿起长枪站了起来，对士兵笑了一下，看起来明显比之前心情好，简直神采飞扬。她洒脱地道：“接下来的事听辅佐官和副将的，我去把前方战场尽快结束掉。对了，找到这个女孩的事，立刻去通知副军长。等她醒来以后，及时告诉我。” 士兵一愣：“您是说伯德上校？” 蒂娜毫不犹豫：“对。” 可是照顾获救俘虏的事明明是随行官和军医负责的，关副军长什么事？反倒是后面那个命令好理解，毕竟这个女孩的确和基洛特将军长得很像…… 然而不等士兵再问，蒂娜已经一声口哨唤来了停在不远处的爱马阿尔杰奴，她翻身上马，提着长枪策马而去，留下士兵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等基洛特将军走远，士兵才重新把目光落在女孩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是副军长”的原因，他有一瞬间竟然真的从眼前这个长相相当不错的女孩脸上看出了上校霍克·伯德的影子…… 士兵后背猛地一抖！ 如果他不是发现了什么足以被灭口的秘密的话，就肯定是发疯了！ 他根本不敢继续细看，连忙抱起失去意识的爱莎，走了几步将她放在自己的马背上，然后牵着马用最快的速度往驻扎地走。 第十七章 因为是第一次魔力透支，爱莎一连睡了两天才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帐篷里，从帐篷缝里透进的光来看，时间应该是早上。 “爱莎！” 突然，一个爱莎多熟悉的沉稳的声音惊讶地叫了她的名字，接着，还没等爱莎反应过来，一直守候在床边的霍克已经已经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还有你母亲，都很担心你。” “……爸爸？还有……母亲？”爱莎一愣，呆呆地问道。 “嗯。你已经睡了两天了，饿吗？想要喝水吗？” 爱莎感觉到父亲拥抱她的力量变得更大了，霍克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担忧而急切地问。 听父亲这么说，爱莎突然觉得真的有点饿了，连忙点了点头。 于是霍克松开她，从地上站起来，飞快地走到门口，对帐篷外的守卫说了些什么。很快，两个守卫就朝着两个方向离开，不久，他们其中的一个便回来了，手里还拿着食物和水。将食物给爱莎的时候，他相当好奇地看了她好几眼。 “抱歉，军队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看着爱莎拿着手里的黑面包一小口一小口地低头吃着，霍克觉得非常心疼，同时又恨后悔，如果他当初多在菲尔瑞停留几天的话，也许就能保护爱莎。 “没关系的，爸爸。”爱莎对他笑笑，“这个挺好吃的。” 然而爱莎包容的笑容又让霍克心中一梗，他顿了顿，勉强才克服心里某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自责感和对某些答案的畏惧感，问道：“……暗族，他们伤害你了吗？” 爱莎连忙摇摇头：“没有，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我们就逃出来了……对了，爸爸你怎么在这里？狼呢？你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吗？” 爱莎原本温和的神情忽然焦急起来。 随着体力重新回到身体里，朦胧的记忆渐渐涌回脑子里，当初她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暗族的士兵进来，所以也没时间制定太周密的策略，做完绳子就被放出来的人就尽量跑，因此比较分散。大家约定好如果碰到暗族士兵就尽量拖延时间，为其他人争取机会；如果有人能幸运地逃出去的话，就去找联邦的军队求救，回来救大家，按照眼下的局势，至少蒂娜·基洛特将军的驻军应该不会离得太远。 然而面对爱莎的问题，霍克却是一顿。 第一个问题他想蒂娜来了再解释的，第二个他没有听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能回答的只有第三个。于是注视着爱莎焦虑的目光，霍克直接道：“其他人都获救了……你做得很好，爱莎。” 这个夸奖十分真心，霍克已经从获救的其他女孩那里听说了爱莎的事，他由衷地为爱莎骄傲。 那些跑出来的女孩里，最先跑出来的几个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后面几个女孩几乎全都在被救的第一时间抓着士兵喊城堡里还有一个人，尤其是中途被救的伊丽莎白公主，她慌张得很厉害，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从她们描述得特征来看，那个人百分之百就是爱莎。霍克立刻主动要求带了一支小队闯入城堡中，然而他们到放满笼子的房间时，爱莎已经不见了。 霍克一生都不想再回忆起他那一瞬间的心情。 ……幸好，幸好爱莎现在好端端地躺在这里。 这样想着，霍克的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下来，安静地注视着捧着面包的女儿。 这时，听说大家都得救的爱莎松了口气，然后她四处转了转头，还往帐篷外伸了伸脖子，有些奇怪地再度问道：“爸爸，狼呢？” “……狼？” “嗯，是它把我救出来的。” 爱莎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她其实对现在自己到底处在一种什么状态仍然有些发懵，她最后的记忆明明是停留在狼背上的。 爱莎微微垂下眼眸，回想起巨狼出现的那一幕时，她心里仍然有暖流流过。 那只狼……从菲尔瑞来救她了。 然而霍克并不知道爱莎正在说什么，他微微一顿，想了想，回答：“你母亲是在森林里发现你的，周围没有别人，但据说她的确是在后方指挥时听到兽鸣才找到你。我们之前一直猜测救你的可能是兽族士兵，但是这次兽族的军队里……好像没有狼形的军人？” “诶？啊，不是……” 爱莎想要解释一下她说得狼并不是兽族的，而是她在菲尔瑞外围的森林遇到过的一只很高大的狼，但她接下来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睁大眼睛：“等等，母亲……我……妈妈？是妈妈找到我的？妈妈也在这里？！” “嗯。” 霍克略一点头，沉默几秒，觉得提前给爱莎一点心理准备也好，便重新开口。 “爱莎，其实你的母亲……” “爱莎醒来了？！” 一个激动的女声和父亲的后半句话一同响起，爱莎下意识地抬头，便看见有个拿着长枪的女人突然地闯进了帐篷，她正朝她看来，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同时呆住。 爱莎从未见过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的女人，虽然她大概比她要大二十几岁。 当然，坦白来讲，如果只是粗糙地说她们的五官一模一样，就太过夸张了，大概只是有四五分相似。可她们几乎拥有一致的发色和瞳色，爱莎的头发并不是正宗的金色，作为亚麻色来说又比较偏浅，她还没有遇到过和她头发色调完全一致的人，至于眼睛……两人眼中闪烁着的棕绿色仿佛是从同一块松石上取出来的，如果不是蒂娜的眼睛难免有了些岁月留下的刻痕的话，这两双眼睛彼此就像是对方在水中的倒影一样。 一旦交汇，爱莎便没有办法将视线从这个女人的身上离开，她好像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住了，心脏砰砰直跳。 除了手中的长枪，这个女人身上还穿着银色的盔甲，她盘起的头发有些散乱了，可一双眼睛却英气地闪闪发光，纵然人已步入中年，可依然充满活力又很精神。和她的目光对上，这个女人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似乎仍然难掩地有些紧张。 爱莎眨了眨眼睛。 银甲，长枪，女性。这些特征加在一起已经很明显了，要说她还没有联想到对方的身份那未免也太过做作。只是…… 不等爱莎理清自己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各种心情和想法，父亲已经握住她的手，看着刚走进来的女人，坚毅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道：“爱莎，这是你的母亲。她叫蒂娜·基洛特。” 这句话一出，蒂娜突然脸红了，她有些尴尬地拨了拨从后面掉出来的头发，不知该说句什么作为多年未曾见面的开场白才好。 她的女儿睁开眼睛的样子看起来是如此的可爱，连发懵的模样都让人想揉揉她的脸。可惜她虽然连比自己高六十公分的暗族重剑士都敢揍，但此时却不敢上去冒然做亲昵的动作。 她一直从丈夫那里听说他们的女儿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一直按照描述一点点地在心里描绘出她的样子。眼前的爱莎几乎和蒂娜想象得一模一样，不得不说这或许能够解释成母亲的直觉，不过……真正见面，蒂娜发现她比头一回上战场还紧张。 即使是蒂娜自己看来，这个孩子也起码有一半像她，但也有一些霍克的影子，还有一部分像她自己。这个孩子身上无疑流淌着她的血脉，可她早就习惯了在军队里的生活，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母亲，事实上，比起表现得像个母亲，她更重要的是得表现得像个将军，这样才能保证军队的安定、士兵的信心。 爱莎看着传说中的女将军欲言又止、好像想不好要说什么的样子，又扭头去看父亲。她那总被镇里人取笑沧桑又没有表情的父亲望着母亲的眼神里带着近乎要融化春天的温柔，这让父亲带着长疤的脸一瞬间年轻了许多。 蒂娜·基洛特是她的母亲…… 实在有种…… 不真实的感觉。 爱莎抿了抿唇，犹豫一瞬，还是试探地望着蒂娜，小心地开口：“……妈妈？” 蒂娜再也绷不住快要溢到喉咙的感情，将武器一扔便快步走上来，猛地半跪下来，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 “……抱歉，好像有很多事需要向你解释。” 蒂娜喉咙干涩地道，她用力地擦了一下眼睛。 “对不起，爱莎……我不是个好母亲，不过，以后我会努力的……” 爱莎点点头，回抱住这个以前只出现在重大新闻中的女人，轻轻地将脸在她肩膀蹭了蹭，闭上眼睛。 …… 这个时候，莱斯正独自处在森林中，由于它位于高处，可以远远地看见人类和兽族的驻扎地，小小的帐篷一顶顶地隐约立在茂密的树木之中。 经过两天两夜的进攻，暗族城堡已经被攻占了，现在兽族和人类的普通士兵们正在做最后的清扫工作，而他……正在休息。 “……相信你已经知道了，莱斯。” 卡特三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出现在耳中，沉稳而冷静。 “那个女孩，是蒂娜·基洛特的女儿。” “……嗯。” 莱斯轻轻地应声，他的目光始终都落在人类驻扎地的某一顶帐篷上。他的嗅觉和直觉能代替视觉感知到她，就像他还在她身边一般。 兽皇在魔法对面叹了口气。 “你应该明白，一个兽族少将隐瞒身份连续几个月藏匿在人类高级军官的直系亲属身边，听起来可不是什么正当的事。” “……我明白，陛下。” 莱斯静静地回答。 “这不是你表白你的爱慕就能解决的。蒂娜·基洛特既是瑞恩王国的世袭伯爵，又是海尔曼联邦授予军衔的中将，而且，从今天起，她会是人类最重视的将军，她注定会被放在历史最显眼的位置，她的每一场代表战役都将会被写作军事教材，所以……人类会认为你接近她的女儿是在探查机密，是别有用心。而就你个人来说，接近一个高级军官的女儿也太过危险。尽管现在我们和人类的关系已经缓和，可如果你暴露身份，你仍有可能会被囚禁、被关进监狱，或者作为间谍被控制。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想看到你受伤，莱斯。” “……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 “嗯。”莱斯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死寂，“我不会再想向她表明身份的事了，也不会再冒然踏入人类的领土，陛下。还有，有一件事……” “我已经下令这次参与进攻狄姆斯卡的军官和士兵全部不得透露你参战的消息，应该也没有人类看见你，至于看到你的暗族……那里只能看运气了，不过想来不会有问题。你是想说这个吗，我的孩子？很遗憾，你胸前要少一枚你应得的勋章了。” “谢谢您，陛下。” “……好孩子。” 莱斯听到了长长的一声叹息，然后便是长久地沉默。 然而，正当莱斯认为卡特三世已经结束联系的时候，他再次听到了陛下的声音，然而不是在耳朵里，而是在身后—— “我为你骄傲，莱斯。” 莱斯扭过头，便看见到那只白猫优雅地朝他走过来，不远处站着的红毛狐狸远远地朝他点了点头。莱斯连忙站起来颔首作为招呼，然后看向慢慢走到他面前的白猫。 卡特三世坐到地上，蓬松的尾巴轻盈摆动了一下，缓缓地道：“希望你不要厌烦见到我，我的孩子。” 莱斯十分意外，但仍然赶紧回答：“……没有，陛下。” “最好是这样，我坐在鹰兽背上飞了一晚才到这里，你要是有不满的话我会很生气的，别以为你现在的体型比我大几十倍我就不敢打你了。” “……” 第13节 莱斯恭敬地在兽族皇帝面前低下了头，卡特三世看了看他沉寂的脸，再次叹气，语气也温柔下来：“初恋破碎的感觉很不好受吧……我明白的。” 莱斯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大约有半分钟，才重新生涩地开口：“……我不太了解，陛下。我只是……胸口有些疼痛。” “这是药物和医生无法治疗的疼痛。你需要的是时间，孩子。” “时间……能有帮助吗？” “也许不能，但它能让你习惯这种疼痛。” 莱斯没有再说话，他伫立了一会儿，然后十分缓慢地趴了下来，将头贴在地上……闭上眼睛。 卡特三世收起指甲，抬起爪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额头。 良久，兽皇温柔地说：“……你在外够久了，想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吗？回到我身边，我的孩子。” 卡特三世非常耐心，他等待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后，他终于听到他养大的狼安静地做出了回答。 “好。” 莱斯道。 第十八章 暗族的王族城堡被攻陷以后，战争便正式宣告了结束。暗族的女王意外地十分平静，没有多作挣扎就签署了一系列跟兽族和人族的战败协议，反倒是女王的两个哥哥极为激动，撩起袖子想要亲自上阵再干二十个回合，只是奈何连自己家都被另外两族的士兵控制着实在没法继续。 协议的签订总共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其他被抓来的少女，包括伊丽莎白公主在内，情绪稳定下来后就被分别送回了家乡，只剩下爱莎跟着父母还留在狄姆斯卡，不过，由于蒂娜在签订协议的事上忙得焦头烂额，实际上母女能够用来培养感情的时间并不多，只能期待回到瑞恩以后了。 长达数十年的战争终于结束，暗族归还了三十年前占领的属于海尔曼联邦的两个重要港口、一大片居住区和森林，三大族裔间有争议的国界线全部划在了对暗族不利的地方，另外还有不少赔款。人类和兽族则在这次合作中进入了蜜月期，双方都开始考虑重新制定外交条例，并准备开放普通居民出入境同时放宽通商条件。 暗族的处境在经历千年挣扎以后终于进入了最低谷，先前他们在战争中抢婚的举动是对国内保密的，然而随着战争的失败，这件事终于还是暴露了。暗族女性全都受到巨大冲击，她们无法接受自己种族的男性竟然在这个时代还会干出掠夺外族女性这种肮脏卑鄙的、违背人权的事，毕竟被抢来的大多都是与战争无关的平民女孩，于是占据暗族总人口四分之一的暗族女性中几乎有一半都参加了反抢婚游行，矛头直指提出这个策略的基尔伯特·格雷和马克西·格雷两位亲王以及最后签下这个提案的女王夏莉·格雷。再加上战败后国内的各种激进活动和对王室的强烈指责，整个杜克乱成一团。 更糟的还在后面，几乎是在人类军队和兽族军队撤出杜克的同时，被妹妹抢走王位继承权的两位亲王就迅速地举起了叛乱的旗帜，稳定了上千年的暗族王国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两个亲王以封地为疆宣布独立，杜克一分为三，陷入可怕的内乱之中。 当然，这些和已经离开杜克的爱莎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她心里藏着许多别的事。 从那天被救出来以后，爱莎就再没见过那头灰色的巨狼，两个月时间她几乎将狄姆斯卡附近的森林全都跑了一遍，却始终没能找到它，而父母不放心她在境外乱走，最后只好作罢。不过，在得知父母准备直接将她带回维塔斯以后，爱莎提出了在去维塔斯之前、绕路回一趟菲尔瑞的请求，理由是她想收拾一下原本房间里的东西，并且去处理一下毕业的事。对于这样合理的要求，蒂娜和霍克自然是同意了。 于是，十二月底的时候，爱莎终于再一次回到了她熟悉的、和祖母一起居住了十三年的老家。屋子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只是积攒下许多灰尘，既然要永远离开了，爱莎便也没有费心打扫，只是简单地收拾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联系学校后，学校很快就爽快地同意等收到她的毕业论文后将毕业证明以邮寄的形式寄给她，连毕业考试卷都是以同样的形式完成。 什么都很顺利，爱莎跟父亲一起去向照顾过她的居民告别。见爱莎平安归来，大家都松了口气，只当他们要搬家离开是因为抢婚的事给父女两留下了阴影，纷纷报以理解和祝福，当时在狄姆斯卡被爱莎救出来的女孩子们全都拥抱了她。 “全部都好了吗，爱莎？我们启程吧？” 拜访完村民后，霍克温和地问道。他也回来收拾了母亲的遗物和自己以前的旧物，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归来了。 尽管他少年离家，但毕竟是出生并且度过了童年的地方，终于要彻底离开，还是很令人感慨的。 爱莎想了想，说：“我……我想到树林里去看看，可以吗？爸爸你可以先去镇口等我。” “不用我陪你吗？” “嗯，没关系。” 霍克看了看女儿好像在意着什么却不想说的神情，猜到大概是她想要作为自己的秘密的事，不再坚持。于是爱莎一个人进入了小树林。 越是偏远的小镇变化越是缓慢，两个月的时间根本无法让它发生任何变动，故小树林和爱莎上一次进来毫无区别，她顺着河流渐渐往里走，越是靠近目的地，她就越是紧张。 她最后没有将巨狼的事告诉父母，爱莎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害怕经过抢婚后任何异常的风吹草动都会让父母担心，可能是考虑到巨狼将她救出来以后就离开或许是不希望别人知道它的存在的意思。 当然，爱莎也考虑过狼可能是认为欠了她的人情，所以将她救出来以后，就认为偿还完毕，于是离开了。 河流哗哗地流动着，好几次爱莎都有自己在森林里看到了巨大生物影子的错觉，然而每次看见后，就发现不是石头就是灌木，在不断地失望中，爱莎总算抵达了她与巨狼一直约定的位置。 果然。 空荡荡的。 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爱莎心里一下子也跟着空了。她的肩膀低垂下来，在原地漫无目的地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来，一个人往回走。 因为不想村民的关系，母亲和军队并没有一起过来，她和父亲必须得尽快用马车抄近路追过去，所以爱莎不能耽搁太久。她的步伐走得很快，急急地往前，然后……突然—— “爱莎！”弗雷德满脸惊喜地从树林里跑出来，抓住爱莎的胳膊，“真的是你！你竟然回来了！其他女孩说你被留下军营里，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看到是弗雷德，爱莎也愣了一下。她刚才去邻居家向韦森太太道别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弗雷德，韦森太太说他是一个人去森林里学狩猎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爱莎看了看弗雷德身上的装束，果然背着弓箭，不过好像并没有抓到猎物的样子。 既然之前没能当面道别，那就在这里道别吧。 爱莎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对方手里抽出，笑了笑，道：“没出什么事，只是我见到我母亲了。我们准备搬到别的地方去住，马上就要离开。我今天是回来收拾东西，并且向大家道别的。” 爱莎话音刚落，弗雷德便僵在原地。 “你、你要走了？以后不回来了吗？” “嗯。” 爱莎坦诚地点头。 弗雷德惊呆地看着她，他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在喉咙里徘徊，然而在屡次下定决心又放弃以后，弗雷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那、那我送你回去吧。”他尴尬地道，视线左右躲闪，有些心虚。 “嗯，谢谢。” 爱莎注意到弗雷德怪异的神情，觉得他有些古怪，不过她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微笑着道谢。 两人并肩往城镇走，爱莎想要快点回到父亲那里去，脚下步伐不自觉地有些快。尽管弗雷德想要尽量将两人相处得时间延长些，却也只能无奈地跟上。路上，为了寻找话题，弗雷德忽然说：“对了，爱莎，我见过你说得那只巨狼了。” “诶？” 爱莎脚下的步伐一顿，她吃惊地看向弗雷德。 “就是……暗族突然袭击小镇那一天。”见她有兴趣的样子，弗雷德进一步解释道，“你被抢走后没几分钟，那只狼一下子从森林里冲进小镇，一直冲到你家门口，它的体型太大了，吓到好多镇里的人。不过，我听你提过它，就没有被吓到。” 事实上看到那么大的狼当然不可能不恐慌，可弗雷德即使知道爱莎已经准备离开，仍然不自觉地就想把自己的形象塑造得可靠一些。 停顿片刻，弗雷德继续道：“你之前说得没错，这只狼真的很聪明。它看上去像是想找你的样子，我就把从暗族那里听到的话地点告诉了它，它的样子简直好像真的听懂了……对了，你后来见到过它吗？” 爱莎难以形容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她听见自己的嘴唇颤了颤，开口道：“……见到了。” 不仅如此，她真的是被它救出来的。 因为没有人见到那只狼，到处都没有它的身影，大家都相信她是被兽族士兵救出来的，只是那名兽族士兵并未被找到罢了。尽管爱莎相信她的记忆，可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她也曾有过那么几分钟怀疑她是不是在意识不清楚的情况下将其他兽族的兽型和巨狼混在一起，或者她只是莫名其妙地做了一场幻梦，而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能证明她记忆的人。 爱莎抿了抿唇，心中有暖流流淌而过。 …… 和弗雷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爱莎终于回到了自己家。远远地，他就看见父亲准备好了马车，装好行李，正站在门口默默地等她。爱莎自知父亲可能等了很久，连忙提起裙子要跑要跟过去—— “等等！” 爱莎下意识地回头，便见弗雷德摘下了帽子，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大概沉默了几秒，他才在原地轻轻地道：“再见，爱莎。” “再见，弗雷德。” 爱莎友好地和他道别，笑了笑，然后连忙登上父亲的马车，坐在行李旁边。 霍克没有多说什么，熟练地驾驭着马车，车轴滚动，飞快地向前行去。 菲尔瑞这种小镇里自然弄不到多好的马车，就是简单的载货用的那种，没有车厢，完全是露天的。拉车的是霍克在军队里使用的战马，这匹高贵勇敢的马显然这辈子都没干过拉车这么糟糕的工作，还是拉这么一辆破车，它跑得很不开心，因此车子难免有些颠簸，不过爱莎却不在意这些，露天的马车正好可以让她自由地看着天空，看着自己熟悉的家乡越来越远。 爱莎长这么大，除了被掳到狄姆斯卡以外，她还从未踏出过小镇。老实说，面对即将开始的和父母在一起的新生活，她有些紧张。 “爱莎。”突然，驾车的父亲侧过头，沉默半响，开口，“刚才那个男孩子……是你的男朋友？” “啊，不，不是。他是弗雷德，是邻居。他和他母亲都很照顾我。” “是吗……” “嗯。” “那就好。” 霍克像是松了口气，他将手往后伸揉了揉爱莎的头发，眼睛却依然看着前方。 “你年纪还太小了……我希望你知道，我和你母亲，都不希望你太早结婚。” 爱莎失笑，不要说结婚这么遥远的事了，她根本连暧昧对象都没有。不过，等笑完以后，爱莎心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跟大多数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一样，爱莎内心其实是向往爱情的。不过……老实说，她好像没有喜欢过谁，大概也没有谁是从那种角度来看待她的，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她……不太明白。 第十九章 数天后。 “这里就是维塔斯，瑞恩的首都，海尔曼联邦的议会所在地。你能看到的那个灰色的城堡是国王的住处，等一会儿我把联邦总部指给你看，现在还看不见……” 听着骑马的母亲兴致勃勃地讲解，爱莎好奇地打量着她未来的新住处。作为海尔曼联邦中最强盛的国家的首都，维塔斯一直是人类心中“大城市”的典型代表，它果然和菲尔瑞很不一样，街道楼房无一不阐释着“繁华”的内涵。 虽然爱莎刚住过两个月的狄姆斯卡也是高级城市，但毕竟她看到的是战败后的，难免处处都透着萧条颓丧的气氛，远比不上已经从抢婚的阴影中恢复且取胜消息传来后一片欢腾的维塔斯。 爱莎正在凯旋的军队之中，由于先前在菲尔瑞弄来的那辆马车太过破烂和军队不大相称，蒂娜特意在附近的城镇买了一辆新的给爱莎，让她混在军队之中。这辆马车比先前露天的状况要好得多，但外表依然很低调，并不会让人特别注意到爱莎，而爱莎也能自由地透过窗户看外面的状况。 军队很庞大，向后延伸了数里，而城市内挤满了夹道欢迎的人群，看到身穿盔甲的战士们归来，大家都很兴奋，场面极为热闹。 蒂娜率领的是联邦第二军，她和霍克分别担任军长和副军长职务，理应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接受大家的感谢和祝福。不过，蒂娜显然很想向爱莎介绍她所居住长大的城市，因此特意落后了许多，和爱莎马车的窗户并行，让霍克一个人孤独而无奈地走在最前方。蒂娜倒是对这种不符合传统的状态不怎么在意，路边有平民喊她名字的时候，她还转过去笑着朝对方招手，引起了一片更疯狂的尖叫。 她的母亲是无数人心中的英雄。 爱莎前所未有地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点。想到在短短几个月前，她也仅仅是将蒂娜·基洛特当做是遥不可及的英雄而已，爱莎便不禁生出许多感慨来。 “我们的家在中央街道附近，应该马上就会经过了。”挥完手后，蒂娜又重新扭过头，微微颔首，小声地对爱莎道，“不过老实说，我也好久没有回来了，上一次在联邦开会好像还是好几年前……” 身为世袭贵族，蒂娜拥有一片税收客观的封地，不过为了方便觐见国王、参与政治，几乎所有的贵族们都在维塔斯设有宅邸，并长期定居在都城，蒂娜就是在那里从小女孩成为少女的。 爱莎看到蒂娜脸上露出怅然的表情。 “总是在暗族那边没什么机会回来，现在说起地理位置我满脑子都是军事路线图，感觉对维塔斯都已经有点不认识了……啊，不过你不要担心，你的房间我已经提前通知管家布置过，生活用品和衣服也购置了一些，之前不是有量过你的尺寸……嗯……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看着母亲好像是认真地觉得她可能在担忧这些的眼神，爱莎笑起来，道：“没关系的，我没有担心。而且你和爸爸都在这里，我没有担心的必要。” 蒂娜立刻露出相当高兴的表情，伸手揉乱爱莎早晨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然后将头凑过去，顶了顶她的额头。 …… 军队行进的终点是在联邦总部。海尔曼联邦是由四个国家组成的——除了综合实力强劲的瑞恩之外，剩下三国分别是商业之国彼斯尼斯、宗教之国米克斯、勇者之国格尔——议会成员按照各国人口分配席位，联邦首脑则由四国中最强大的瑞恩王国的国王兼任，因此联邦总部也就设在了瑞恩的首都。而今天作为士兵凯旋的重要日子，联邦中各国都有王族提前在这里等候。爱莎看到了她以前只在报纸上看到的瑞恩国王和彼斯尼斯国王，除此之外的王族则是一大群分不清谁是谁、来自哪国的公主王子，大概是各国派来的代表和瑞恩的王室成员，不过爱莎仔细地找了好半天，却没有看到伊丽莎白。想到伊丽莎白说过自己体弱多病极少有机会出门，上次好不容易去了沃尔德还被暗族王子捏断手腕种下封印魔法，爱莎不由地担心起来。 第14节 既然到目的地了，蒂娜便不能再留在那里和爱莎说话，她走到最前方，和霍克一起翻身下马，上去与两个国王会面。一番官方的寒暄之后，瑞恩国王嘉奖了所有的士兵，并安排大家去最近的基地休息。 爱莎跟着军队被带走、渐渐看不见父母时还有些无措，但谁知马车刚刚被带到人群看不见的地方，又来了两个仆人模样的人，将她牵回联邦总部后面。马车被停进联邦总部内，爱莎则被七弯八拐地带回总部的一个房间。衣着考究的仆人替她打开门，爱莎战战兢兢地走进去，便看见了高高在上的瑞恩国王、彼斯尼斯国王，以及微笑着看着她的父母。 “这就是我和霍克的女儿，爱莎。” 蒂娜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国王面前。 突然同时成为两个国王的焦点，爱莎顿时紧张起来，她没有遭遇过这种大场面，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瑞恩国王理查德·布朗看着爱莎的脸笑了笑，道：“我已经知道了，伊丽莎白跟我说过……听说你是魔法师？还是拥有天赋魔法的那种？” 爱莎忐忑地点了点头，拿不准要不要行个礼什么的，虽然即使真要她行礼她也不会。 老实说，爱莎对自己是魔法师的事都没什么底气，这件事她也是被关在暗族城堡里的时候才知道，魔法只用过一次。蒂娜和霍克听说的时候都相当吃惊，毕竟他们两个都不是魔法师，按理来说拥有魔法师孩子的几率是很小的，更不要说特殊天赋的魔法师了。 “原来如此，这可很少见。” 彼斯尼斯国王接着说。他长了一张笑眯眯的脸，看起来格外和蔼可亲，由于比理查德要年轻的关系，他看起来似乎比较没有距离感，尽管实际上他的长子也已经要年满十九岁了。 此时，他看着爱莎，赞赏地道：“说起来……这女孩还真是难得的漂亮，我看不要说奥尼·瑞德家的女儿卡特莉娅了，她简直能比得上当年的路易莎。你觉得的呢，理查德？” 瑞恩国王还没有回复，爱莎已经被这个夸张的比喻吓了一跳。 彼斯尼斯国王说得“路易莎”毫无疑问是宗教之国米克斯的现任女王，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就曾因为美貌和米克斯王室标志性的银发被誉为海尔曼的白百合、联邦的第一公主，据说她的父母因为太担心女儿的长相会导致联邦内部发生分裂，所以极少让她出门，并且直到最后都没有松口她的婚事。 路易莎成为女王后，第一公主的头衔陆续给过的三任不同国家的公主，这个头衔如今落在了勇者之国格尔的国王奥尼·瑞德的女儿卡特莉娅身上。不过，有机会见到这些公主全部的老贵族们都说，后来的公主们没有一个比得上当年的路易莎·怀特，她已经成为了绝世美人的代名词，是不可复制的。 简单地说，彼斯尼斯国王直接越过了现在公认最年轻貌美的公主，而将爱莎与传说级别的美人相媲美，实在非常夸张。 理查德·布朗大概也觉得彼斯尼斯国王用的形容有点太过火了，他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回答：“我不会回答这种得罪人的问题。” “哎呀，那我就当你不否认了。”彼斯尼斯国王眯了眯眼睛，得罪完理查德还不够，还准备顺便得罪一下其他人，他看向霍克，继续说，“说起来，她长得比较像蒂娜，一点都不像你真是太好了，对吧？” 霍克：…… “不要这么说，他只是整天在军营里没什么时间打理自己。”蒂娜护短地挽住丈夫的肩膀，对彼斯尼斯的国王翻了个白眼，“再说，霍克年轻的时候很英俊，如果不是因为……” “你每次都这么说，然而那个时候的霍克我们谁都没有见过，所以我选择不相信。”彼斯尼斯国王很不要脸地道，“说起来，你们家的女孩也已经十六岁了，差不多要考虑结婚对象了吧？这么漂亮的女孩如果没有一个英俊的男孩子和他匹配就太可惜了，让我想想，长得比较好看的男孩……我儿子其实不错，不过他早就有准备订婚的对象了。卡特莉娅的哥哥怎么样？他们兄妹长得都还可以。哦，对了，我们和兽族的关系最近也还不错，你们要是考虑联姻的话，我听说兽族有个年轻少将叫作莱斯·沃尔夫的，外表也……” “不用了，爱莎年纪还小。”蒂娜皱起眉头，打断对方的一系列推荐，“不要将王族早婚的那一套按在她头上，爱莎有自己的想法，她还准备继续学习魔法。” 被刚才国王的那一番话弄得窘迫不已的爱莎总算有机会发表观点了，她连忙握着母亲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关于这件事，他们在狄姆斯卡就商量过。爱莎表达了她学习的意愿，而他的父母尊重她的意见，尽管爱莎竟然拥有魔法天赋这件事全盘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规划。 “这样吗，那就算了。”彼斯尼斯国王耸耸肩，嘴角依然挂着轻松的笑，看起来并不在意，刚才所有的话都只是开个玩笑，“不过，说起来……如果说到教育特殊魔法师的人选的话，大概就是在沃尔德那一位了吧……我听说，你们当年曾经是朋友，不过后来……” “依然是朋友。”蒂娜平静地回应，看起来并不想多说，“我们会送爱莎去参加沃尔德魔法之塔三月份的考试，你不用担心。” “抱歉，无意冒犯。”见蒂娜面有怒色，彼斯尼斯国王终于笑着轻松地道了个歉，“是我不该猜测你们的友情的，我当然相信最伟大的女将军的女儿即使天赋是在魔法上也不会逊色，我等待着三月份的好消息。” 停顿片刻，他从依靠着桌子的姿势站直，看起来像是要离开了。 “现在我要先去检查我的礼服了……对了，你们知道今晚有庆祝舞会的吧？那么，我很期待在晚会上见到你们，再见。” 第二十章 舞会是大战凯旋后，瑞恩王国的惯例项目。国内所有的贵族、军官、大臣和战争中表现优秀的士兵都将出现在受邀名单之上，因此像是蒂娜·基洛特这样的人物不可能会不出席，而身为副军长的霍克以及他们的女儿爱莎，自然也都属于邀请的范围内。 这件事蒂娜肯定早就知道，可爱莎还是第一次听说她也会出席，立刻吓一跳。然而在联邦总部经历过那场她插不进嘴的不愉快对话、被父母带回了家后，她惊讶地发现母亲早就在家里替她准备的那些东西里，包括了一件礼服。 专门为今晚准备的，参加舞会用的礼服。 “喜欢吗？” 等女仆替她穿好衣服以后，蒂娜期待地将爱莎推到镜子前，让她看自己在镜子里的样子。 “我让麦克森夫人把设计图寄到狄姆斯卡，我亲自替你选的。我觉得很合适你。” 爱莎看着镜子有些发愣。 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穿这么正式的衣服，甚至于一个人没法穿上。不仅如此，她还在女仆的帮助下头一回化了妆，感觉不太习惯，但是……很新鲜。 母亲看上去的确是很满意的样子，连连点头：“你比我年轻的时候要漂亮，果然是因为有点像霍克的原因。说起来……上次寄来的样式里还有几种也还不错，要不改天我让麦克森夫人再去一口气全部订下来。皇宫里的舞会、贵族聚会、学校的圣诞舞会、毕业舞会还有各种茶会，你肯定用得着。最近安定下来了，以后我们自己也会举办聚会的，舞会厅太久不用都快变成杂物室了……啊，这样说来我是不是应该再让麦克森夫人找珠宝商来给你买几套首饰……” 麦克森夫人是伯爵府中的管家，多年来负责家里的杂事，母亲和父亲不在时还负责联络，是相当重要的人，但爱莎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那是个相当严肃正经的中年妇人，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她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身上的深色衣服平直得像是从尺子底下拉出来一般，因为总是板着脸的关系，女仆们一见到她就不敢说话，不过母亲很信任她，事无巨细都交给她处理。 此时，蒂娜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还有什么可以订的东西，显然她并不是一时兴起想出这么多东西来的，大概是平时就经常在考虑，只是没有机会实践罢了。现在爱莎的到来，一下子让蒂娜兴奋起来。 在发呆的一小会儿里，蒂娜已经按从头到脚的顺序讲到鞋子了，爱莎无奈地笑了笑，提醒道：“妈妈，我不需要这么多东西的，而且我还要准备魔法考试……那个，还有，我们是不是该出门了？” 蒂娜这才看了眼钟表，惊呼一声，连忙去准备剩下的东西。看着母亲慌慌张张地跑开，爱莎忍不住微笑起来。 其实在她看来，母亲才是真正的漂亮，那种成熟而自信的神情是她无论如何都模仿不出神韵的。蒂娜对自己充满信心，她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她所期望的那种成就，并且愿意破釜沉舟地努力，所以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在与暗族的战争结束后，毫无疑问，蒂娜·基洛特的名字将会载入每一本历史资料之中。 想到让自己出席王宫的舞会，大概就是公开蒂娜家庭讯息的第一步，爱莎不禁紧张了起来。 …… “蒂娜·基洛特伯爵、霍克·伯德上校以及爱莎·基洛特小姐抵达！” 乘坐马车抵达王宫后，第一次参与这种场合的爱莎跟着父母一路小心翼翼地进入大厅，然而刚往前迈了几步，她就被宫廷管家足以回响在整个大厅内的嘹亮声音吓了一跳。意识到“爱莎·基洛特”是在喊她，爱莎的脸立刻就微微地红了起来。 瑞恩王国这里流行的是双姓制，即对爱莎来说爱莎·伯德和爱莎·基洛特两个名字都是她正式的名字，完全可以混用，不过一般来说会使用历史更久、身份更高的一个姓氏用于正式场合，而有爵位需要继承的情况就会选用那个爵位传承的形式，而就爱莎的情况下看，无论是选择哪一种方式她都应该跟随母姓，之前只是为了隐藏身份才跟随父亲而已。这是正常情况，但爱莎毕竟用了十多年“伯德”的姓氏，突然听到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而且……这个姓氏似乎会引人注目。 果不其然，宫廷管家的声音刚落，就有不少人惊讶而好奇地看了过来。 爱莎低下头，下意识地藏在了父母身后，步入觥筹交错的人群之中。 …… 同一时间，在比斯特。 由于神海隔开环形大陆两岸，比斯特与海尔曼之间相距四个时区。当爱莎所在的维塔斯已经灯火通明、整座城市像是地上星空一般亮起时，兽族这里依然是下午，最好的工作时光。 莱斯正在草原上奔跑。 几个月前，当陛下问他是否想要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的时候，他答了“好”。因为战争结束又失去留在爱莎身边的目标之后，他除了祖国之外，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不过，他仅仅在卡特三世的宫殿里住了很短一段时间，尽管他在那里长大，但如今他已经是一匹成年巨狼，属于猫族的华美宫室早已不是他的家。莱斯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距离都城拜卡两百公里远的狼族封地，这是他真正的父母留给他的遗产，真正的“家”。 一望无际的平原，空旷的草原。 舒适的温带气候，远古巨狼最初的发源地。 这几乎是对巨狼来说最舒适的生活环境，光是感受疾奔时抚过颈边的长毛的微冷的风，就能让莱斯舒服地近乎战栗。然而，当他在舒适中睁开眼，环顾四周却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交流的生物时，却又被一种近乎恐怖的孤独所笼罩。 狼是以家庭为单位群居的生物。 然而他是最后一只远古巨狼，家庭成员里的最后一人。 莱斯奔跑到草原的尽头、位于河流边的独立小型城堡边，才终于停下。他化作人形走进去，正坐在里面等待开会的封臣们都畏惧地看着他，方才还满是说话声的大厅内顿时安静地像是不存在任何生物。 莱斯目不斜视，径自上了楼，然后他就听到留下传来好多松了口气的声音。 巨狼封地生活的大多都是其他狼族，或者狐狸浣熊猫头鹰之类的中等体型以下种群，巨狼的体型和领主身份会给他们很大的压力，再加上他本身的性格问题……莱斯多少知道他受人畏惧。 他回来是希望休息一阵子，将某些感情……压在心底里。然而家里还不如军营里来得轻松，至少萨尔曼那样的狮族对待他的态度就不会那么奇怪，辅佐官的沙丽娜更是敢凭着两颗“不小心”咬死过四任丈夫的毒牙到处开军官玩笑。 莱斯的心脏沉了沉，他继续往上走去，直径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然后推开门…… “莱斯。” 白色的大猫蹲在窗台上，一双异色眼眸转过来幽幽地看过来。大猫旁边还站着一只红色毛皮的狐狸，对方见他进来，便优雅地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没想到开门后看到的会是这番景象，莱斯吃惊地一顿：“陛下……” “下午好，莱斯。”卡特三世轻盈地从窗台上跃下，一步步地朝他走来，“我来看看你，怎么样，回来已经有两个月了，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我……” 莱斯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果诚实地说的话，那么答案是……完全没有。 他辜负了陛下的期待，时间没有治愈他的疼痛，也没有让他习惯于孤独。他越是压制情感，想起某些事的频率就越高。比如说现在，光是陛下这样问他的状况，他的脑内就不自觉地浮现出爱莎的样子。 河流边抱着篮子的人类少女对他微笑的样子就像阳光一样温柔灿烂，仿佛能让他看到金色的未来，却又让他的胸口疼痛。 好想见她。 想要去找她，想要留在她身边，想要贴近她温暖的体温，想要……和她一起创造未来。 光是想象，他的胸口就涨得像是要四分五裂。 “我……还是想见她。” 他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对陛下说谎。 终于，莱斯看着兽皇的眼睛，耿直地道。 “……原来如此，应该说，不愧是我的孩子吗……” 兽皇叹了口气。 接着，没等莱斯反应过来，便看见卡特三世在他面前切换了形态，柔和的白光笼罩了兽皇的身体，然后白光渐渐扩散，凝聚成人形，待光芒完全消散，只剩下一个银色长发的男子。 卡特三世看起来简直是十多年前毫无变化，一点都看不出中年人的影子，顶多算是比较成熟的成年男性，据说这也是猫族的天赋之一。高贵的皇室血统令他和历代所有皇帝的一样优雅而俊美。卡特三世在猫族中的体型算是很大，因此人形的身高也比较高，只是依然比不上莱斯这样的天生大型动物罢了。他缓缓走到床边的沙发旁，整理了一下边缘点缀着一圈白色绒毛的红色大披风，然后从容地坐下。他慵懒地侧过身，用手背抵住头，让瀑布般的长发自由地倾泻下来，他双眼看着莱斯，慢慢地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份礼物，现在看来……是带对了。” “是……什么？” “还记得几个月前我跟你说过，我让魔法师想办法让我看到你的样子吗？现在虽然你已经不在海尔曼，但那群慢吞吞的家伙总算把这个魔法弄出来了。它可以呈现出你相见的对象所在的情景，只要你知道对方的名字，所在的大致位置，不过，这个魔法的缺点在于声音和画面都是单向的，没有办法沟通……” 随着卡特三世说得越多，莱斯心中的震动就越大，尽管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特别的表情，但将他抚养长大的猫皇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细微的情感变化。 看来有答案了。 卡特三世顿了顿，看向他随身携带的狐狸：“福克，麻烦你了。爱莎·基洛特，所在地应该是瑞恩王国的首都维塔斯。” 狐狸快速地一点头，闭上眼睛，双脚站立起来，用前爪做了一些外人看不懂的姿势，不久，原型巨大的魔法阵在莱斯面前浮现出来，随后魔纹变浅，有什么别的东西在圆形的魔法中一点点地清晰…… 莱斯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眼睛笔直而专注地看向魔法画面—— 在爱莎出现的第一秒，他的心跳就剧烈地跳了起来。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爱莎像这样盛装打扮的样子，她好像是在一个很隆重的晚会上。画面中的女孩将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露出雪白的脖颈，银色的项链点缀纤细精巧的锁骨，一字肩的礼服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形。她看起来在这种场合中有些局促不安，还有些羞涩，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年轻女孩，两人似乎原本正在交谈，只是她们此时好像一起看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惊讶。 莱斯微微蹙眉。 这时，狐狸福克做了几个动作，于是画面范围扩大了一些，一个陌生的男人进入画面。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燕尾服，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眼中却闪烁着志在必得，他缓缓地道：“那么……基洛特小姐，我有幸请你跳下一支舞吗？” 第15节 第二十一章 汤姆·菲罗斯观察眼前这个女孩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显然是那种可以成为值得炫耀的战利品的女孩—— 完全能够被称为美丽的长相、不够标准但显得很特别的金发碧眼、伯爵小姐的贵族身份，另外，更重要的是……她是女英雄蒂娜·基洛特那个极其神秘的女儿。 蒂娜·基洛特在这场为凯旋而举办的舞会上无疑是最中心、最核心的话题，现在几乎在任何一个人群中都能听到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响起，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这个结束掉数十年战争、将暗族弄得一团乱的女将军还至少在一两年成为整个人类联邦的中心，并在未来永久地被书写于历史书中。 然而，宫廷管家报出的“爱莎·基洛特”这个名字，犹如又往舞会里丢了一块巨石，瞬间无数惊涛骇浪。 众所周知，蒂娜·基洛特没有任何亲戚，本人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按理来说这个大厅内不可能出现姓这个姓氏的第二个人。如果说蒂娜作为军长和她的副军长霍克·伯德以男女伴的身份来参加舞会还算是正常、顶多有点引人遐想的暧昧关系的话，这个一家三口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除了理查德·布朗国王这种早已知情的联邦核心人物之外，舞会上的所有人几乎都被这个突然的消息炸懵了。蒂娜带着女儿公然出席这种正式场合，显然是准备公开婚姻状况的意思，然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准备给出任何解释。于是所有人都疯狂地互相交谈、互相打听有没有人知道更详细的内容，想要得到更进一步的信息，可惜的是根本没有人知道，而且基洛特一家刚才走得太快，在大家反应过来前就融入人群了，大家连那个传说中的女孩的脸都没有看见。 当然，在这里的大多数人关心的要不是蒂娜·基洛特突然有了个继承人会不会使现在的政治局势发生变化，要不就是单纯地八卦，感兴趣战无不胜的女将军的感情生活。而汤姆不一样，他注意到的是那个名为“爱莎”的女孩另一方面的价值。 她可以让他在朋友里看起来很高大、很厉害、很与众不同。 跟一无所知的其他人不同，作为一个花花公子，他始终关注着走进舞会的人群里会不会出现下一个能当做目标的人，而爱莎令人眼前一亮—— 这是个生面孔，她看起来对这种场合局促不安，有些笨手笨脚却不失可爱；她的长相漂亮甜美，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很清澈、明亮，身上有一种柔和而单纯的气质，让人觉得与众不同；她与周围的场景略微有些格格不入，尽管身处华服之中，却显然缺乏贵族那种自认为天生高贵而与生俱来的自信高傲之感；她不太熟练的礼节和略带忐忑的举止显然不够大气，但意外地不令人讨厌，反倒显得自然纯真。 只有像汤姆·菲罗斯这样熟练而职业的优秀纨绔，才能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判断出如此多精准的信息，他很快得出了最新的结论—— 这是远离维塔斯的偏远封地小贵族家的女儿，说不定还是第一次来维塔斯。 不错，很新鲜，和以往的类型不一样，可以玩玩儿。 到目前为止，汤姆·菲罗斯还没有动真格的打算，毕竟在他看来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应该很好得手……然而，一秒钟之后，他就听到宫廷管家喊出了“爱莎·基洛特”的名字。 老实说，由于基洛特将军常年在外驻扎的关系，每天坚持参加国家会议和联邦议会的贵族与大臣都未必见过她，就更不要说汤姆·菲罗斯这种不务正业的贵族少爷了，他不能确定涌进一大批人中哪一个基洛特将军，因此无法判定她的家属到底是哪几个，但纨绔自然有纨绔的方法。 很明显，在那一分钟进来的年轻女孩里，除了爱莎，他全部都认识。 于是在所有人都疯狂地寻找所谓的女英雄之女爱莎·基洛特的时候，汤姆的目光已经不动声色地锁定了她。 他并不准备和任何人分享他的战果，只有花花公子才知道花花公子的世界存在多么残酷而可怕的竞争，只要一点点疏忽就有可能让别的猎鹰夺走他筹谋已久的猎物。想要取得胜利，他必须抓住最好的时机。 一开始情况并不乐观，爱莎始终跟她父母在一起。鉴于她的母亲是蒂娜·基洛特，纵然是经验丰富的汤姆也不敢冒然上去搭讪，只能在远处观望。 期待的时机很快就来了，她的父母准备去跳舞，于是和爱莎打过招呼后暂时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绝好的机会！ 汤姆双手向后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将它整理得更加整齐。他快步朝爱莎走去……有一个女孩比他先跑到爱莎的身边，她们看起来以前就认识，这个女孩他竟然也没有见过……算了，反正是女孩子，没关系，等下次再说，重要的是爱莎。 “你好，基洛特小姐。” 走到对方面前，汤姆露出一个绅士而得体的微笑。 不得不承认，近距离看基洛特小姐，他稍微有点失神了，但尽管如此，他对自己依然很有自信。 虽说作为菲罗斯伯爵不学无术的第三个儿子，他已经没有什么获得继承权的可能了，但是英俊的长相、良好的风度、高贵的出身、随时可以从父母那里要到钱的财力，有了这些东西，汤姆相信他甚至不需要有内涵，综合水准就已经超过了全国百分之九十八的男性。 果然，爱莎和她旁边的女孩一齐转过头来。 汤姆并没有怯场，他熟练地继续往下说：“请原谅我的唐突，但我想说一句最诚实的话——你很漂亮。” “……谢谢？” 爱莎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地回答。 她和她身边的伊丽莎白都有些惊讶，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汤姆则勾起嘴角，用自己最优雅的表情单刀直入地道：“那么……基洛特小姐，我有幸请你跳下一支舞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汤姆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冷，不自觉地打了个可怕的寒颤，就像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上似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舞会大厅有一扇窗户被打开了，应该就是那个原因，汤姆松了口气，重新转回头，真诚地看向爱莎。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时候在遥远的神海对岸真的有一双蓝灰色的兽眸正死死地盯着他。 莱斯整个人身上的气压瞬间就全变了，如果还是兽形的话，他恐怕已经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弓起背，露出尖锐的牙齿，从喉咙里发出胁迫和威胁的声音——然而，即使是人形，他也已经死死地攥住了拳头，眼中冰冷而愤怒的敌意任谁都能轻易地看出来。 兽族男性在原始时代一直习惯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感情问题，反正只要揍赢情敌姑娘就会喜欢你。兽族社会进入文明时代以后，兽族女孩在择偶方面的要求已经跟暗族、人类一样变得复杂了，但是这种斗争的本能却在兽族男性的体内残留下来。 在求偶方面的本能被完全激发，莱斯感觉得到他的血液每一部分都在沸腾，他有一种强烈地要去和画面中那个明显地向爱莎传达着爱慕讯息的男性打一架的冲动，向爱莎展示自己的力量、展示他强壮的体魄，炫耀他的强大。 ——我比那个男人强。 ——他在我的爪下连蚂蚁都不如。 ——我能保护你。 ——我能给你强大的后代。 ——所以爱我，不要爱他。 但凡攻击性强的雄性动物在求偶竞争的时候都会格外地残暴，柔弱的狐狸在巨狼扑面而来的威压下感到喘不过气，老实说现在比起摆弄魔法，他比较想夹着尾巴找个草丛躲起来。于是身为宫廷魔法师的福克求助地看向他唯一的救星猫皇陛下…… 卡特三世优雅地撑着头，在沙发里看得很高兴。 福克：…… 这个时候，画面中发愣的爱莎终于开口了：“我……” 第二十二章 “我要等我父母回来，抱歉。” 爱莎笑了笑，歉意对汤姆说。 …… 不知道自己一度陷入过很危险境地的汤姆并不想那么轻易地放弃，爱莎不得不费了一些口舌才将他劝走。一转过眼过了半个多小时，见汤姆略带不甘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爱莎总算松了口气。 “……为什么不去跳呢？”伊丽莎白奇怪地问道，她看上去倒是对有人邀请跳舞有些向往，“反正跳舞只是普通的社交而已，你在维塔斯还没有多少认识的人，能有人主动来交谈不是很好吗？那个人……还挺英俊的呀。” 爱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不会跳舞。” “诶？” “嗯……也不能说是完全不会，但跳得不太好。”她顿了顿，看向舞池，“而且……这里跳得舞好像和菲尔瑞的不太一样。” 爱莎不会跳舞其实是很正常的事，蒂娜因为身份关系和工作关系始终不能露面，霍克回家的次数亦不太充足，祖母腿脚不好，所以一直没有人教她。不过，由于跳舞在菲尔瑞也是相当重要的技能，在许多类似于丰收节的重要场合都会需要跳舞，因此爱莎多少也在孩童的玩闹过程中或者从好心的邻居那里多少学了一点，只是菲尔瑞的舞蹈简单而且活泼，基本上是勾着手臂转圈这样的，算是具有地方特色，而且反正是小地方，跳法比较自由，跳错也没有关系。但在维塔斯就不同了，爱莎知道这不是可以让她自由丢脸的场合，再说她也不是特别擅长国际通用的标准舞，索性不去跳了。 如果换做是比较活泼开朗的人或许不会在意跳错丢脸这种小事，但她……多少有些羞怯吧，害怕自己的言行不符合伯爵小姐的身份，让父母感到失望。 听到爱莎的解释，伊丽莎白先是愣了愣，然后理解地点头：“原来是这样……抱歉，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爱莎笑着道，她其实不太介意伊丽莎白问得问题，老实说，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伊丽莎白明明是公主却对她这么小心翼翼，“对了，你之前想跟我说的是什么？” 伊丽莎白之前来找她似乎是有事要说的，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那个过来邀请跳舞的青年打断了。 “啊，那个，我是想……”没想到爱莎会在这时问起这个问题，伊丽莎白有些手忙脚乱，语速不自觉地快了几分，“我本来是想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在狄姆斯卡的时候，我没有陪你到最后。那个时候，剩下的人明明已经只有我了……” 想起那个恐怖的情形，伊丽莎白的眼眶红了几分，看起来极为内疚。 爱莎连忙道：“真的不要紧的，你当时要是留下来的话，反而会拖累我，救我的那个……士兵可能没有办法同时把我们两个人带出去。” “可是……可是要是当时没有人来救你呢？基洛特将军没有凑巧赶到呢？” “那我们大概也不可能全部逃出去，不会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的，对吧？而且你是公主，你逃出去比较重要。” 爱莎最后还是没有把当初救她的其实是一只狼的事说出来，不过别的倒是真心话。当时那只巨狼驮着她还要应对成批成批冲上来的暗族士兵，显然已经十分吃力了，如果还要再加上没有战力的伊丽莎白的话，他们三个有可能都出不来。再说鉴于爱莎打开的第一个就是她和伊丽莎白的笼子，伊丽莎白原本是可以和最开始做好绳子的那一批人一起走的，但她选择留下来陪她，直到最后才离开，爱莎已经觉得很感激了。 可是爱莎这样的话好像依然没有消除伊丽莎白的愧疚，她情绪有些低落，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低着头轻轻地道：“……要是我的手没有伤到就好了。当时说不定，就能帮到大家……” “啊……” 爱莎看向伊丽莎白的手，那双手洁白细嫩，是典型的没有被任何劳动烦扰过的贵族少女的手，光凭肉眼看的话，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了。不过毕竟伊丽莎白确实被暗族王子捏断过手腕，还用魔法封印了力量，爱莎担忧地问：“你的手伤，还没有好吗？”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难以回答，伊丽莎白的睫毛颤了颤，她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才道：“外伤早就好了，但是封印力量的魔法……始终解不开。父王替我寻找了很多魔法师来，都没有办法。” 封印力量的……魔法？ 爱莎想了想，问：“那……能让我看看吗？” 爱莎说得很小心，她尽量不想表现出自大的感觉。既然身为公主的伊丽莎白说很多魔法师都没有办法，那么就说明国王的确已经为她做了许多事，那些为她治伤的魔法师里或许不乏有有名望的高级魔法师，而爱莎甚至没有正式学习过魔法，她是无法和那些人相提并论的。 爱莎之所以这么问一下，主要还是在狄姆斯卡的事给了她一些灵感。特殊魔法师似乎有时候能做到一些普通魔法师做不到的事，而且她的天赋魔法又是治疗……虽然不太清楚封印魔法算不算是伤病，但万一能帮上忙呢？ 伊丽莎白显然是同样的想法，她点了点头，便将手腕递给她。爱莎接过来，闭上眼睛。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爱莎睁开眼，垂下眼眸：“抱歉，我……” 跟之前的所有状况都不一样，爱莎用那些金色的线探进去的时候，的确感觉到了伊丽莎白的手碗里有一个什么东西正在阻拦着她，可是她没有办法把这个东西拆掉，她的线只能连结。 “……没事，其实我也习惯了。你愿意替我担心，我很高兴。”伊丽莎白腼腆地笑着道，并不显得失望，反倒因为爱莎的关心而稍微打开了话匣子，“那个……你可能不相信，不过我原本……力量还挺大的。但力量好像不太适应身体，所以总是生病。现在它被封起来，我身体反而好转了，连这样的舞会也能破例来参加……唔，虽然大家好像都不认识我……” 伊丽莎白望着热闹的舞池中央，看上去很高兴。过了几秒钟，她才重新看向爱莎。 “你接下来应该会考虑去沃尔德那边学习魔法吧？说到高等学校的话，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都会去那里……我今年身体还不错，而且顺利从狄姆斯卡那里逃回来了，爸爸说不定会破例同意我再去考一次，唔……只是力量用不了的话……” 伊丽莎白停顿几秒。 “……也没有关系。”她笑了笑，“要是你在那里找到解开封印魔法的办法的话，可以回来帮我吗？” 爱莎一愣，连忙点头。 她目前的确是准备三月份去具有“世界之心”之名的沃尔德，母亲先前隐隐提到过那里好像有一个比较特别的魔法师，能够教导具有天赋魔法的学生，但是似乎其中又有什么特别的隐情……由于先前一直都在赶路的关系，蒂娜没有机会向她仔细说明。 不过，眼下可以确定的是，考试是在三月中旬举行，如今已经是十二月底，她能用来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 几个小时后，神海对岸，遥远的比斯特。 灰色的巨狼像是旋风一样再次闯进了属于他自己的城堡，只是这一次城堡大厅里坐着的不再是那些胆怯的封臣，而是整个帝国最尊贵的白猫。 卡特三世蹲坐在大厅垫着软垫的椅子上，悠闲地晃了晃尾巴：“领地巡视完了？” 莱斯在原地粗重地喘着气，汗水顺着毛低落下来，他看起来十分狼狈。 在爱莎拒绝那个人类男子的一刹那，莱斯不得不承认他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胸口空荡荡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爱莎是多么温柔美好的女性，她正值花季、美好、善良，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她迟早会有追求者，即使不是今天这个男人，也会是别人。 光是想到这一点，莱斯就心烦意乱。 他极少在一天之内巡视两次领地，但刚才他不得不将这个作为借口暂时离开这座城堡，出去吹吹风。 奔跑的冷风让他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可是皎白的月光却又让他的血液沸腾。莱斯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的，可他想清楚了一些事。 第16节 莱斯化作人形，走到卡特三世面前。 “陛下……我想见她。” “是吗。” 猫皇平淡地道。 他听得出来，莱斯这一次说得不再是一种感情，而是一个决定。 “知道吗，你不是第一个试图违背规定的人。”猫皇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种怀念的意味，“我曾经做过的事大概比你……还要严重。” 莱斯微微一怔，有些惊讶。但卡特三世似乎并不准备说下去，他顿了顿，定神看向眼前的青年，说：“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的话，我不会阻拦你。不过，你应该知道，即使我们和人类之间开放边境的条约签订，你作为军官也是不能随意出入境的，另外你喜欢的那个女孩是将军之女的身份也比较麻烦……所以直到她真正信任你、哪怕知道你是兽族也不会惊慌之前，都不要暴露身份，可以吗？” 莱斯背挺得笔直，点了一下头。 兽皇的要求很合理，即使他不说，莱斯也会这么做的。 不过…… 莱斯一向冷硬的脸上露出几分迷惑的表情，他看向猫皇，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信任我？”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信任一只野兽？或者……爱上一只野兽？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知道。”猫皇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的话，你们现在就会有真正的皇后，你也会有一个人类的养母。不过……” 卡特三世停顿几秒。 “你的处境应该不会像我当年那么糟。那个女孩……是基础教育刚结束的特殊魔法师对吧？你让我调查的事，我已经调查过了。你不需要在海尔曼待太久的，她肯定很快就会去沃尔德，因为……这个世界上，公认能教导特殊魔法师的，只有一个人——” 第二十三章 “埃里克·格林。” 蒂娜·基洛特说道。 爱莎一愣，跟着重复道：“埃里克·格林？” “对。”蒂娜点头，证明爱莎没有念错，“他是唯一能教导特殊魔法师的人。” 距离庆祝舞会结束已经过去两个礼拜了，在爱莎顺利收到从菲尔瑞破例提前寄来的毕业证，她去沃尔德接受高等魔法教育的计划终于也正式提上议程。此时，她们正坐在书房里，爱莎翻看着沃尔德各个高等教育机构的招生信息，而蒂娜正在给她讲解沃尔德详细的情况，作为一个二十多年前从沃尔德军事学校毕业的人，蒂娜对那座岛自然比较了解。 埃里克·格林。 这还是爱莎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她眨了眨眼睛，默默记在心里，看向母亲，等待她继续解释。 蒂娜顿了顿，说道：“你以前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可能没有关注过。事实上，这个人在魔法师里很有名。他十六岁就取得了高级魔法师资格，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获得者、当时很出名的天才，这个记录至今都没有被打破。他目前在沃尔德魔法之塔排行第二，同时兼任魔法之塔高级管理者身份和世界之心委员会成员身份。他本人并不是特殊魔法师，不过，他曾经教导过六个具有天赋魔法的学生。他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让特殊魔法师和普通魔法师一样使用通用魔法的人。” 蒂娜一口气将关于埃里克·格林的信息说完，然后定定地看向爱莎。 爱莎的表情已经极其吃惊。 看着自己的女儿对关于埃里克的事惊叹的样子，蒂娜脸上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 当然，这不能怪爱莎，任谁第一次听说那家伙的情况都会是这种表情。 对于魔法师来说，位于世界之心沃尔德的魔法之塔绝对是圣地一般的存在，那里自古以来就是魔法最中心的地方，几乎所有先进的魔法都是在那座塔里创造出来的。魔法之塔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丰富、最高端的魔法资源，它的年龄几乎和沃尔德这座岛城一样大，而魔法之塔的魔法师排名更是最具有权威性的对魔法师水平的肯定。 在大混战年代，有十位极其优秀的魔法师跟随呼吁和平的队伍，从混乱的大陆逃往了位于神海中心的沃尔德，然后建造了这座高达十三层的塔。那十位魔法师按照魔法水平高低由上往下一人住一层，而最底下的三层则向所有魔法师开放。这个传统后来一直延续下来，每年魔法之塔都会举行公开比赛，普通魔法师会进行排位战，在普通魔法师排位战中获得优胜的人能够向倒数第四层、也就是排名第十的魔法师挑战，而已经在塔内获得楼层的魔法师则可以依次向上一级挑战，在挑战期内挑战次数不限，以这种方式确定下来的排名，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水分的、简单粗暴却十分公正。为了方便起见，这座塔的楼层计算方式和其他的塔不太一样，底下三层就按照常规被称为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然而从开始住有高级魔法师的第四层开始，又重新开始记位，再次从第一层开始，直到记到第十层，故魔法之塔又被分为公共区域的下区三层和私人区域的上区十层。 在这种情况下，上十层的人如果不是拥有绝对稳定的实力，就很容易被其他人挤下去，然而埃里克·格林却能稳居于上区第九层整整十年，绝对是水平碾压的表现。而他教育出来的特殊魔法师，更是几乎颠覆了人们一直以来的认知。 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拥有上天赋予的特殊能力，就势必会付出一部分代价。 众所周知，虽然特殊魔法师在自己的天赋魔法上得天独厚、天赋异禀，可以说个个都是很特殊的天才，可是他们使用通用魔法或多或少都会遇到障碍……倒不是说完全不能使用，只是学习起来比较困难，或者即使学会了威力也比不上普通的魔法师们。据说这是由于特殊魔法师运行魔法的方式和其他魔法师有本质上的不同，是无法避免的，让特殊魔法师在发挥天赋魔法的同时还要精通一般魔法，就像是在逼一只企鹅在擅长游泳的同时还要飞上天空。 然而埃里克·格林却做到了，并且完成得非常完美。更可怕的是…… 他今年才三十九岁！ 由于对方毕业以后就非常低调，而特殊魔法师数量又稀少，没有多少人关注，关于他公认能引导特殊学生的事，蒂娜也是调查以后才知道。 这简直是无法形容的才能。 ……尽管蒂娜自己也曾被誉为最有军事天赋的女人，可是想到对方比她还要小六个月时，蒂娜的心情还是忍不住有些微妙。 蒂娜抿了抿唇。 所以，那个人，当年到底是为什么…… “妈妈？” 注意到蒂娜正在走神，爱莎小心地唤了她一声。 蒂娜从恍惚中回过神，顿了顿：“……抱歉，爱莎，怎么了？” “这个人，好像已经三年没有招过学生了。” 爱莎将招生信息翻到写着埃里克·格林的这一页，递给蒂娜看。相比较于其他魔法之塔的高级魔法师而言，埃里克·格林的信息简直少得可怜。 没有照片，没有写擅长魔法类型，历年招生情况后面是一连串的“0”，只有四年前有一个孤单而可怜的“1”，他的简介只有只有简单的一行字——“高级魔法师，位于魔法之塔上区第九层”。 扑面而来的孤僻和傲慢。 爱莎这段时间研究了不少资料，知道魔法之塔是双向选择制，学生可以填报多个老师的志愿，而老师可以决定是否要这个学生，如果一个老师一年没有感兴趣的学生的话，的确有可能出现招生“0”的情况，可是埃里克·格林的这种情况未免太多了一点。按照他的资料，这个人如果不是根本不想招收学生的话，就是极端自信于自己处于魔法之塔第九层的地位不可能挑选不到学生。 ……可是他的名字既然出现在了招生信息的名单上，前一种可能性理论上来说是很低的才对。 爱莎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困惑，听到她的话，蒂娜轻轻一顿，伸手将招生信息接过来。 “——如果你们将来的孩子有魔法天赋的话，交给我吧。” 不知怎么的，蒂娜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这句话。 难道说埃里克这些年一直招生却不收任何学生是在等……她和霍克的孩子？ 这个念头刚浮现出来，蒂娜就飞快地否决了。考虑到埃里克这么说时那狼狈的情形，蒂娜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只是出于风度才那么说的，如果当真的话……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一些。 只是没想到她和霍克的女儿真的会有如此需要他的一天。 “他的确很少招收学生，算上已经毕业的六个特殊魔法师，一共也只收过七个人。” 蒂娜定了定神，回忆起她先前收集的信息，解释道。 “他当初好像是为了研究天赋魔法和通用魔法的共性，才特意寻找了特殊魔法师来教导的。那最后一个学生毕业后，他的排名就顺利从第五名上升到了第二名，住处也提高到魔法之塔上区九层，这几年好像是为了尽快突破顶层的关系，才不怎么招收学生了……不过没有关系，爱莎，无论他会不会选择你，魔法之塔都是魔法师接受教育最好的去处，即使不是埃里克·格林，其他老师也不错。” 听到母亲这么说，爱莎稍微安心了些。 “算了，先别想这些事了。” 突然，蒂娜收起之前严肃的神情，跟以往一样豪爽地笑道。 “知道吗？爱莎，沃尔德包括魔法之塔在内的所有具有教育系统的学校或者机构都允许进修生饲养宠物，以前几乎每个女孩子房间里都会有点什么小动物，凑巧我到现在都没有送过你什么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宠物吗？猫？狗？或者鹦鹉？” 蒂娜兴致勃勃地看着爱莎，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准备给她买个宠物。 爱莎先是愣了愣，然后…… 狼。 当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字眼时，爱莎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不是一个一般女孩提到宠物时会联想到的动物，以前的爱莎也不会。倒不是她真的将那只狼当成了自己宠物那样的所有物，只是……她在想念它。 和一只狼朝夕相处建立友谊绝对是爱莎这辈子最富有传奇性的经历，而且那只狼还将她从暗族女王的城堡里背了出来…… 它现在在哪里呢？回到森林里去了吗？它过得好吗？会不会又遇到猎人了呢？如果又受伤的话怎么办呢？它…… “爱莎？”见女儿突然不说话了，蒂娜凑近她，奇怪地问道。 “啊，抱歉。” 爱莎猛地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想起狼的事就停不下，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爱莎抿了抿唇，道：“那个……妈妈，让我想一阵子可以吗？其实我……在菲尔瑞的时候有养过一些东西……” “当然。”蒂娜很自然地回答，这对她来说是微不足道的要求，“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好的话，可以告诉我。” 爱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望向窗外朝着菲尔瑞的方向，意识渐渐飘远…… 她第一次遇到那只狼是在菲尔瑞北面的森林，显然那是它的栖息地。然而接下来她就要前往沃尔德，如果考上的话，她或许会在那里学习好几年，即使没有考上，再回菲尔瑞的可能性也很小。更何况，她上次回菲尔瑞森林的时候，并没有再见到巨狼。 她和那头狼……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爱莎恍惚地想。 ……………… ………… …… 能。 这个答案爱莎很快就知道了。 有时候，世界的奇妙简直超乎人的想象。 第二天早晨，当爱莎醒来的时候，竟然看到自己的窗外……静静地站着一头灰色的巨狼。 第二十四章 莱斯是连夜跑到爱莎这里来的……不, 事实上, 在连夜跑到维塔斯之前, 他就几乎没有停歇地跑了十几个日日夜夜。 以莱斯的身高体重，无论是兽形还是人形都不可能有鹰兽能胜任将他从比斯特带到海尔曼的工作，于是他不能像卡特三世那样在鹰兽背上坐一夜就从神海西岸到达神海东岸。然而船的速度太慢了, 根本没有办法满足莱斯的需要, 自从确定他要回来见她以后, 莱斯一秒钟都不想都继续浪费。 幸好，作为巨狼, 莱斯还有引以为傲的奔跑速度。他的奔跑速度并不亚于飞行的暗族或者是鹰兽。 他从狼族封地出发，先是跑到环形大陆的最北方，通过船只越过群岛后, 又贯穿了整个暗族王国, 最后越过边境森林，跑到这里。 要以巨狼的身份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活动并不容易, 所以他经过比较大的城市时只能夜行，这一次进入维塔斯也是一样。他趁着夜色偷偷进了城，顺着爱莎的气息找到了基洛特伯爵的住处, 然后……他很庆幸爱莎的房间外有一处还比较大的阳台, 他用人形从墙外爬上来, 在通过透明玻璃看到爱莎安静的睡颜时，莱斯忽然有一种非常安定的感觉，长久以来的思念和渴求在一瞬间得到了满足，他焦躁的心总算变得放松而平和。 不过……私自潜入别人家并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莱斯原本的打算只是过来看她一眼, 等天亮就走，然而……爱莎醒得比他预计得早。 与那双棕绿色的眼睛四目相对的时候，莱斯几乎僵在了原地。他没有想到爱莎会这么快醒过来，天才不过刚亮而已，他正准备离开的…… 出乎意料地，就在莱斯窘迫不安的时候，爱莎从床上跳了下来，没等他反应过来，房子内的暖气夹杂着少女的馨香瞬间涌入了他的怀内—— 第17节 “我很想你。” 爱莎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她抱住了他的脖子，还在他的毛里蹭了蹭，莱斯的脸顿时就红了。 他知道爱莎的“想念”和他对她的想念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不过他脸红也不仅仅是这句话。大概是因为伯爵的房子里火炉烧得很旺的关系，爱莎的睡衣相当轻薄，而且她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一激动从床上跑下来的时候没有穿鞋子，衣衫也有些不整…… 狼族的嗅觉极为敏锐，爱莎前一夜沐浴后留下的淡淡的香味分外清晰地钻进莱斯的鼻腔内。他好不容易才竭力抑制住俯身亲吻她的冲动，与此同时，他几乎不敢看她。 爱莎是真的惊喜极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昨天还在想着会不会和巨狼就此分别，今天就会重新见面。有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手中毛茸茸的触感和温暖的体温是如此的真实，一点都没有梦境的朦胧感。 “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北方吗？” 爱莎注意到巨狼后背的毛上竟然凝结了冻结的雪花，维塔斯并没有下雪，它肯定是昨晚从遥远的、下了雪的地方跑来的。 意识到外面很冷，爱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阳台的两扇门都打开，让巨狼进入温暖的屋内。 “说起来……你是怎么上来的？” 爱莎惊讶地看着不知怎么上了自己位于二楼房间的巨狼，当然，她没有得到回应，因为狼是不会说话的。 爱莎也觉得自己自言自语的样子看起来肯定十分傻，她不禁有些脸红。不过，定了定神，爱莎还是继续说道：“对了……其实我一直想向你道谢，在狄姆斯卡的时候，谢谢你救了我。” 灰狼用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她。 巨狼的眼睛看起来总是很深情、很有灵气，这样的凝视让爱莎忍不住产生了一种她被一只狼爱着的错觉，她笑得眯起眼睛。 这个笑容让莱斯一个晃神，等他反应过来得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鼻尖贴上了爱莎的脖子，正在轻轻地嗅她的气息。 莱斯猛地一顿，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么无礼的行为，他立刻就想将头收回来，然而…… 爱莎已经理所当然地将他的行为当做了动物对人表示亲密的举止，她很自然地再次抱住它的脖子，蹭了蹭，然后飞快地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 莱斯：…… 爱莎并不知道她刚才的举止让她抱着的这头狼灰毛底下的脸烫得快要爆炸了，她的心脏完全被重逢的喜悦所填满。 爱莎当然不会真的相信之前弗雷德说的狼是听了他的话才知道去狄姆斯卡救她的，从狼一直以来的表现来看，爱莎更倾向于它是在亲近她……因为她替它治伤的关系，这头狼已经对她产生了信任感。 那么接下来…… 每天都会在河边等待她，从菲尔瑞到狄姆斯卡救她，又从不知道哪里跑到维塔斯来清晨站在阳台上等她，尽管爱莎不清楚为什么前几个月里狼消失了，可是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她做出一个判断—— 这头狼是特意来找她的。 它已经将她当做同伴了。 爱莎伸手揉了揉狼毛，感动地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也很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但是这里和在菲尔瑞的时候不一样了……我不太确定附近有没有森林可以让你居住，你愿意住在我家的院子里吗？或者我房间？唔……但是我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同意……” 虽然蒂娜昨天的确说过同意她饲养宠物，甚至以后去了沃尔德爱莎也能一直将动物带在身边。可是蒂娜昨天举得例子里显然不包括这么大的生物，爱莎并不确定她能让巨狼留下来。 说起来…… 爱莎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不太清楚巨狼的习性，她没有见过巨狼在和她碰面以外的时间的生活，即使狼真的能留下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养。再说……她好像也不能完全确定巨狼只是来看她一点，还是准备和她生活在一起。 幸好……动物的心情是可以从别的方式里了解到的。 爱莎看了眼巨狼那和冷峻外表不符的、从她抱住它起就在不断摇摆的尾巴，下定了决心。 “你等我一下。” 爱莎道。说着，她打开衣柜拿了几件衣服，然后走到隔屏后匆匆地更换。 莱斯再次僵住，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想象，可是光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让他耳根发热。那个该死的隔屏做得并不严实，隐隐能够看到女孩子的身形在里面动作。 莱斯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爱莎并没有在换衣服上耗费很多时间，她很快就干净地出来了，头发已经编好盘在脑后，她甚至在上面扎了一条缎带。 “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爱莎安抚似的在莱斯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开门离去。 被留在房间里的莱斯有些莫名。不过，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后，一阵错杂的脚步从走廊上传来的时候，事情就变得清楚了。莱斯很快就听出那是两个人的脚步声，而且……她们的气息已经暴露了她们的身份。 莱斯绷直了后背。 蒂娜和爱莎推门而入。 在狄姆斯卡边境森林里的时候，莱斯就曾经见过一次这位女将军，只是对方看见它还是第一次。 在传闻中，蒂娜·基洛特比许多男性都要勇猛凶悍，不过，在现在，她更令人紧张的那个身份是“爱莎的母亲”。 莱斯很忐忑。 这时，蒂娜的眉头皱起，让人分不清是喜是怒。在看到莱斯的体型时，蒂娜明显地顿了顿，但她并不畏惧，只是大步向他走来。 莱斯注意到，蒂娜带了长枪，她的步伐带着戒备，显然并没有对它放松警惕。 “这就是你说得狼？”蒂娜的眉毛轻轻一挑，看向爱莎，“它——” 莱斯的心提了起来。 他的兽形非常醒目，而且和兽形一直保持机密状态卡特三世不同，他一直担任着冲锋陷阵的角色，所以虽然他从军才五年，可知道兽族有一个年轻的少将是远古巨狼后裔的人并不少。 莱斯不敢傲慢地猜测比他成名早起码十年的蒂娜·基洛特会很关注她，将他的兽形和外表都弄得清清楚楚，但他的确很担心蒂娜会联想到什么，毕竟军人对周围国家的军官都很敏感。 然而蒂娜接着往下道：“长得挺帅的嘛。” 莱斯：…… 爱莎原本也在担心，但听到蒂娜说出夸奖的话、感觉到母亲好像并不反感这个生物，她总算松了口气。 说起来……真不愧是母亲。 爱莎想起自己当初第一眼见到巨狼的时候，对方的体型给了她很大的压迫感，它又浑身是血和泥，光是看就让人觉得凶暴可怖，她除了害怕以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当然她现在已经不怕狼了，消除掉恐惧感以后，巨狼高大的体型、完美有力的肌肉、柔顺浓密的毛发、蓝灰色坚毅的眼睛……从欣赏的角度来看的话，它的确是相当美丽的生物。 “不过……” 蒂娜深深地蹙眉，话锋一转，打量莱斯的神情带上来一丝探究。 “我不认为这种生物适合饲养在院子里，爱莎。” 蒂娜略微停顿了几秒。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狼，也没有听说过这种品种。但是，据我所知，兽族贵族里倒是有一支狼族的兽形能够达到这种大小，只是那支狼族也已经相当没落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后裔……唔，那个最后的后裔应该是叫作莱斯·沃尔夫，是个很年轻的少将。” 第二十五章 “……诶？” 爱莎呆住, 吃惊地看向莱斯。 这个时候从蒂娜·基洛特将军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莱斯也是猛地一僵, 他的心脏差不多是在一瞬间就提到了最高速。 不过，还没等莱斯和爱莎做出进一步的反应，蒂娜顿了顿, 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那位少将好像也在战争期间受了重伤, 现在正在比斯特养伤, 据说已经好几个月了，如果他这次挺不过来的话, 这一族可能就要消失了吧。” 蒂娜再次看向爱莎，对她严肃地道。 “跟着你来的这只狼很可能也是相当稀有的品种，如果它愿意住在这里的话, 我倒是没有意见, 只是很可能找不到任何照顾它可以用的资料，饲养它会相当麻烦, 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吗？普通的小猫肯定会好养很多。” 爱莎一愣，揪着灰狼身上毛的手稍微颤了颤，不知怎么说才好。 见没有暴露身份, “正在比斯特养伤很可能挺不过来”并且容易不小心养死的沃尔夫少将倒是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眼被蒂娜的话问住的爱莎, 迟疑片刻，俯下身，用额头蹭了蹭爱莎的头顶。 ……我没那么容易被养死的，放心吧。 虽然很想这样直接告诉爱莎, 但目前莱斯只能用动物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意思，他深深地望着爱莎，希望能让对方理解。 突然被蹭的爱莎总算回过神来，她转身抱住灰狼，顺了顺它后背的毛。 果然很舍不得。 爱莎纠结地想。 看着抱着狼不太想放手的女儿，还有看上去好像比爱莎说得还要温顺、还要亲近人的狼，蒂娜叹了口气。 “要不这样吧，我把这只狼送到离维塔斯最近的森林里去，你想看它的时候就去森林里看它，怎么样？到沃尔德去的话，会有专门的大型宠物放养区，应该更方便一些。” ……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爱莎和狼的相处方式几乎完全回到了和菲尔瑞相同的状态，只是从家到森林去的距离要比以前远一些。 这样的状况对莱斯来说其实比被留在爱莎家里还要好，毕竟他可以一个人的时候在森林里自由地切换人形和兽形，不必随时都装作真狼的样子，还能和以前一样在夜晚与兽皇联系。另外，尽管战争已经结束，可是莱斯偶尔还需要处理作为少将和作为领主的工作，时不时需要和下属或者封臣联系，在没有人管辖的森林做这些事明显方便许多。 作为职业军人，莱斯接受过野外生存训练，对森林生活并不陌生，他可以过得很好。 另一方面，爱莎正在准备三月份去沃尔德的魔法考试。 老实说，她非常紧张。尽管父母都安慰她说特殊魔法师因为数量稀少、具有研究价值的关系，比普通魔法师更容易通过考试，但这改变不了爱莎基础很差的事实。其他参加高等魔法考试的学生基本上全部都是从专门的魔法师基础教育学校毕业的，已经经过了好几年的魔法训练，然而爱莎……在冬天到来以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属于魔法的范围。 她要补得课有很多，于是，在巨狼不需要治疗的情况下，各种书本取代药品成为了爱莎带到森林里去的东西。随着离出发去沃尔德的日子越近，爱莎也越来越不安。莱斯注意到爱莎有时候看起来很困，时不时靠在他身上就能睡着，尽管爱莎总是在他担心地看着她时用笑容来掩饰，可他依然很难忽视爱莎眼睛下面疲惫的青黑色。 爱莎恐怕经常在熬夜。 莱斯对她的状况有些心疼，可是兽形能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他只能尽量让爱莎在午睡的时候睡得尽量舒服一些。 转眼距离出发启程去沃尔德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一个星期，这一天，爱莎和往常一样在早上九点钟抱着书抵达了森林。莱斯已经在老地点等她。爱莎看到巨狼，立刻笑了起来。 “早上好。” 爱莎走过去，跟往常一样抱住它，然后在莱斯的脖子上亲了一下。 莱斯的尾巴不自觉地左右缓慢地摆动了一下，他喜欢爱莎亲近他……哪怕只是狼形。 作为回应，莱斯低下头，轻轻去磨蹭爱莎的脸。爱莎被弄得有几分痒，笑着躲开它，扭身去碰莱斯的身体，一人一狼玩闹了一会儿，玩够了，爱莎才直起身体，微笑着道：“去沃尔德的船票已经买好了，下个星期我们一起离开。从海上走可能会有一点摇晃，你不要怕，现在的船只很先进，应该很快就会到的。” 莱斯认真地注视着爱莎，爱莎的目光却有些躲闪，莱斯知道这是为什么。 爱莎大概是真的在担心“它”作为一只狼会畏惧走水路，所以在小心地安抚“它”。莱斯并不是真正的狼，他知道再先进的船只从瑞恩的港口到达沃尔德也不可能一天到达，如果可以的话，他就不会选择绕一大圈从比斯特跑到这里来了。 对真正的大型陆生动物而言，好几天在海上的行程大概是十分难熬的。 感觉到爱莎的忧虑，莱斯想了想，附身蹭了蹭爱莎的脖子。 他的确不喜欢以兽形在船上待好几天，可是是和爱莎在一起的话，就没什么。 爱莎被蹭得“咯咯咯”地笑起来，虽然她拿不准巨狼对她的话能理解多少，不过这样亲近的举动令她一下子安心许多，不再那么担心了。 交流完坐船的事，爱莎跟往常一样拿出魔法书来学习。巨狼趴在地上，温顺地让她靠着他的背。莱斯扭过头，便能看见爱莎专注地看着的书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迹还很新。 第18节 不过，看了一会儿，爱莎就开始揉眼睛。注意到巨狼凝视着她的视线，她笑道：“昨天睡得稍微晚了一点，但是没关系的，我还撑得……住……” 话甚至没说完，她就闭上眼睛不自觉地睡过去了。 望着她安静地歪着头睡觉的样子，莱斯微微一僵，无奈地叹了口气。 尽管已经是二月份，可春天终究还没有来，爱莎身上的衣服醒着御寒还行，可是睡觉恐怕太冷。莱斯想了想，小幅度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好让爱莎靠得舒服点。他将身体渐渐地蜷起来，像是大围巾一样将爱莎裹在中间，尽最大可能让爱莎接触他的毛和体温，不至于受冻。 爱莎大概也在睡梦中感觉到了温暖，迷迷糊糊地躺下来勾住莱斯的脖子，脸不自觉地往对方的毛里埋，更糟的是她的嘴唇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贴……莱斯整个人顿时就是一僵，兽族的兽形的确是有毛皮覆盖来代替衣服，但这不意味着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兽族男性被爱慕的女性越过毛贴着还能完全无动于衷，然而不等莱斯想好怎么办，突然，萨尔曼的声音从耳朵里直接响起—— “嘿！莱——” 萨尔曼原本心情很好的话猛地卡在喉咙里，他甚至来不及把莱斯的名字喊全。 自从陛下让魔法师们研究出能看到联系对象脸的魔法以后，这个新型魔法自然快速地普及开来，大家都很喜欢用，萨尔曼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今天，一向豪爽开朗不拘小节的狮族将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魔法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无法判断联系的对象正处在什么场合之中。 从他的角度并没有办法看到爱莎是闭着眼睛的，他见到的画面就是自己从低级军官一路带到少将的沉稳内敛的沃尔夫将军正在把一个人类小姑娘往自己毛里塞，而那个女孩几乎是挂在莱斯身上，姿态亲密得难以形容。 这个情形好像和一边脱一边亲也没什么差别了，可现在明明还是白天，对面那个地点一看就是野外，而自家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将竟然还是兽形……虽然仔细想想莱斯就算看起来禁欲毕竟还是二十岁的年轻人，又是在刚结束战争相对来说工作比较清闲的时候，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气氛十分尴尬。 果然画面的魔法还是不能乱用。 萨尔曼暗自后悔自己不在平时的老时间联系莱斯。他面无表情地将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全部压在心底，定了定神，同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沉稳冷静气定神闲地道：“打扰了。” 啪。 比萨尔曼还惊悚的军队魔法师同一时间手一抖切断了魔力，他被叫来联系沃尔夫少将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种场景，他感觉到自己长久以来对少将的认识全部崩塌了。 莱斯：…… 即使他没法看见萨尔曼的脸，都能够想象得出对方的表情。 这一天，被对方的单向魔法观察到奇怪画面却没有办法重新用魔法解释回去的莱斯，清楚地明白了什么叫“百口莫辩”。 第二十六章 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瞬即逝, 就在萨尔曼让全军队知道了沃尔夫少将交了个人类女朋友的事的时候, 一无所知的爱莎也终于迎来了出发去沃尔德的日子。 “抱歉, 爱莎，我们没有办法送你去世界之心。” 距离出发还有几个小时，霍克看着爱莎, 愧疚地道。 爱莎笑着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战争结束才几个月, 事务依然非常繁多，蒂娜和霍克两人都拥有比较高联邦军衔, 这个时候脱不开身，爱莎完全能够理解。再说从维塔斯去沃尔德，一个来回可能就要花掉十几天的时间, 她并不想要成为父母的拖累。 当然, 头一回出这种远门，如果爱莎说自己一点都不害怕, 那倒也绝对不是真话。 看着女儿相当体贴乖巧的模样，霍克内疚的情绪更深。他抬头和妻子对望一眼，顿了顿, 从身后拿出了什么。 “不过……”霍克抿了抿唇, “我和母亲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他递过来的是一个白色的长条形盒子, 盒子上方用蓝色的缎带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看起来干净又漂亮。爱莎愣了一瞬，没想到父母会给她准备礼物，迟疑几秒才伸手接过去。 蒂娜站在爱莎身旁, 扶着霍克的椅子背，她既有几分忐忑又有几分期待地看着爱莎，催促道：“不打开看看吗？这个东西我们一个多月前就订做了，上个星期才做好。” 听母亲这么说，爱莎便不再迟疑，伸手去拽盒子上的蝴蝶结，一下子就拽开了。将扯下来的缎带随手放到桌上，爱莎将盒子的盖子打开…… 一根棕色的魔杖静静地躺在天鹅绒垫子上，即使爱莎对魔杖的好坏尚且不太熟悉，却也能看得出它的线条十分优美，仔细看得话，还能看到杖身上雕着细细的魔法纹路，这是魔杖之所以能让魔法师更好地使用魔力的原因。 另外，魔杖的杖尾用比较深的线条刻了她的名字——“爱莎，来自瑞恩”。 爱莎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本来就需要魔杖，所以只是普通魔杖的话，可能还称不上是重要到令人惊讶的礼物，但刻了字就完全不同了，尤其是刻得还是她的名字。 魔杖之所以具有魔杖的功能，就在于它嵌在内部的核心和刻在杖身上的魔纹。魔纹非常复杂，出现一点差错就有可能会影响到魔杖本身的功能，所以通常来说除了魔纹本身，魔杖上是不能有装饰性的图案的。如果非在上面刻字不可的话，魔纹本身也必须得做出同步复杂的改变……这意味着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上指数倍的飞速上升，具体会上升多少，就要根据刻上的多余内容的复杂程度而定了。 “喜欢吗？”蒂娜握着椅背的手紧了紧，看上去有些紧张。 “……当然！” 爱莎从吃惊中回过神来。这几天父母陪着她将去沃尔德需要的东西全都买齐了，只剩下魔杖，因为蒂娜和霍克都没有提，爱莎还以为是需要她自己去世界之心买的意思，由于她没有挑选过魔杖，魔杖的价格又是所有工具中最昂贵的，爱莎稍微担心了一阵子，而现在，她却有些不知道怎么表达。 “那个，谢谢，我……” 看爱莎的确很惊喜的样子，霍克和蒂娜都松了口气，他们对视一眼，蒂娜笑了笑，道：“生日快乐，爱莎。” “诶？” 爱莎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去看墙上的日历。二月二十七日，作为出发去沃尔德的日子，她之前已经确认过许多次了，只不过，好像是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今天同样是她的生日。 住在菲尔德的时候，父亲并不是每年都能正好在她生日当天赶回来，早早晚晚是常有的事，所以爱莎本来就对这个日子不是特别敏感，再加上她最近可能复习得太过脑子开始混乱了…… 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爱莎的眼眶有些发红。 然而爱莎这样的表情反倒让蒂娜和霍克愧疚起来，让女儿因为在生日的时候收到礼物这么正常的事而感动，某种意义上反应了他们身为父母在先前的十几年里并不是特别称职。 蒂娜低头抱了抱爱莎，轻声道：“等下我把你的狼送到港口去，你们安全抵达以后，记得写信回来。我和霍克也会经常给你写信的。等你学习一段时间，我们就能用魔法联系了。” 爱莎连忙点头，并且回抱住蒂娜。她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微微一颤，抱她抱得更紧了些。霍克犹豫了几秒，伸手摸了摸爱莎的头。 …… 相比较于十三年在菲尔瑞的生活，在维塔斯与父母住在一起的这几个月就显得格外短暂。霍克将爱莎送到了港口，不久以后，蒂娜也带着巨狼抵达了。由于携带的动物太过夸张的关系，他们一家引起了许多不必要的关注。 依依不舍地与父母分别后，前往世界之心的巨船放下巨大的风帆，在海风中徐徐活动起来。爱莎和巨狼站在甲板上朝外看，船越开越快，父亲和母亲在码头上的身影越来越小，不久就完全不见了。 数天后，爱莎抵达了沃尔德。 顺着整船的人流离开码头，第一次见到这座传说中的岛屿的真容，即使已经有心理准备，爱莎仍然忍不住露出了惊叹的神情。 ——如果要问这个世界上最发达的地区是哪里的话，恐怕所有人都会在心中默默浮现出“沃尔德”这个名字。 位于神海正中心的岛屿，唯一一个五个种族大范围混居的地区，永远的和平之地，世界上最大的自由贸易市场以及知识系统最庞大完善的科研教育中心。相比较于始终在战争与短暂和平中交替的大陆，沃尔德始终平稳地发展着，就像是一座远离俗世的堡垒，孕育着一方世外桃源。 因为它的地理位置以及各种方面的全面繁荣，这座岛屿才会被人们用赞美的语气称为是“世界之心”。 此时正值招生季，从码头里涌出来的大多是过来考试的学生，各种种族的都有。爱莎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种族的混在一起，人类多半都在稀奇地打量周围，还有长着翅膀的暗族和不少用嘴叼着行李的兽族，她甚至看到了极其少见的精灵和几个排着一条直线前进的矮人，这两个种族早在许多年前就失去了自己在大陆上的领地，仅仅有在近乎灭族的战争中逃出来的少数后裔生活在世界之心。 大概是港口的种族太多太杂了，而且有很多狮子黑熊在码头里乱走，爱莎带着那么大一只狼竟然完全不显得突兀，这倒是让她松了口气，在船上被围观的那几天过得并不怎么舒服。 按照考生手册上的说法，报考魔法之塔的话，在码头会有学校的人来接应。 爱莎又往外走了几步，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停下来，打开箱子，从里面翻出她的准考证和盖过章的报名登记表，开始四处寻找来接她的人。 前方有几个带着行李的年轻暗族正在疯狂地互相摇晃肩膀大叫着“女人女人女人，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女人”，而他们中唯一一个女性默默地收紧翅膀站得离这群暗族远远的……应该不是。 左边有一群仓鼠不知道为什么和一个精灵发生了冲突，两边互不相让正在僵持……大概也不是。 爱莎看向右边，然后愣了愣。 右边的人群中有一个黑发黑眼小麦色皮肤的健壮青年，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个魔法师，但手中却举着“魔法之塔与沃尔德战士学校联合引导处，感谢各位考生报考我校”的牌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大概就是爱莎正在找的人。不过，爱莎的吃惊倒不在于接应魔法之塔考生的人明显是个战士，而是…… 他正在瞪着她……不对，准确地说，他在无比震惊地看着她身旁的巨狼，眼珠子看上去都要滚出来了。 莱斯皱起眉头，他现在想躲藏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他是远古巨狼族的最后一个后裔，可是并不意味着他完全没有亲戚。莱斯的曾外祖母的哥哥娶了一只黑豹，在经过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发展以后，如今那一系他剩下的亲戚大概算是他的远房舅舅。 在人群中看到那个黑发青年的时候，莱斯就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然后……他的预感成真了。 他远房舅舅的儿子，即他见过几次面的、兽形是黑豹的远房表弟帕尔·派斯拉在和他对上目光的一刹那，根本控制不住情绪，他几乎完全没有思考的过程，立刻大惊失色地脱口而出：“莱斯？！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十七章 帕尔这话完全是极度震惊之下想都不想条件反射说出来的, 毕竟在接新生的时候看到自家毕业五年、少将军衔、公务繁忙、据说奄奄一息应该在老家休养的远房表哥竟然跟着个妹子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世界之心, 任谁都会被吓一跳的。 不过, 他很快就认识到自己绝对犯了一个重大错误，因为他话音刚落，眼前这头巨狼身上的气势顿时全变, 目光杀气腾腾地注视着他！ 没错, 杀气腾腾！ 帕尔豹躯一震。 莱斯作为大型猛兽, 释放的威压是巨大的。即使是一般情况下，巨狼没有刻意放出攻击性的气势都会给体型比不上他的兽族造成可怕的压力, 更何况是这种他眼睛里明显闪烁着杀意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帕尔瞬间就被莱斯释放出的威势压得根本喘不过气，作为野兽的直觉在不停地叫喧着催促他赶快逃走……明明他身为混有巨狼血统的黑豹, 好歹也是比较强劲的大型猫科动物,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不必像小型动物那样畏惧莱斯的！ 帕尔顿时十分委屈。 虽然没有直白地表达过，但他其实……一直很崇拜莱斯。实际上, 他这么一个可以在帝国好吃好喝的贵族之子会选择来沃尔德战士学校接受折磨，很大程度就是受到莱斯的影响。 帕尔比莱斯年幼两岁，从他有记忆开始, 父亲就不停地拿他和这位强到不像话的表哥进行比较, 然而他却始终赶不上他。 一开始帕尔一直很努力, 将莱斯当作是他的目标，可是他越是追赶就发现越是有心无力，于是莱斯渐渐成为了他的阴影。痛苦的时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在莱斯花了五年立下无数军功、以高尚的牺牲精神在鲜花和掌声中一路上升成最年轻的少将时, 帕尔终于接受了自己永远不可能赶上表哥的事实，单纯地成为了对方的崇拜者。 如果成不了表哥这样的人的话，那至少要成为表哥的副手！ 怀揣着这样的目标，帕尔放弃了之前效仿莱斯才学习的兽形正面战斗术和人形格斗术，转而学习更精于辅助的潜行以及弓箭。然后他不得不承认，黑豹兽形在极为重视力量和爆发力的前两项课程中虽然也能达到一定水准，可相比较于许多体格更大、性情更凶悍的兽形的确不算太占优势，要达到莱斯的水平更是困难，相反，他对后两项课程得心应手，很快就突破了此前始终突破不了的瓶颈，再加上以前在战斗术和格斗术上的学习，帕尔在偷袭方面变得极为具有优势，这令他大为振奋。 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职业方向，他决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拼命学习，以最快的速度毕业，然后像莱斯一样立刻去军队打拼，抓住机会升迁，赶紧升到校官然后调到表哥所在的帝国第一军去辅助他……虽然有些羞耻得难以启齿，但帕尔的确偷偷幻想过说不定有一天他在练习潜行或者弓箭的时候，表哥就会突然路过正好看到他的英姿，然后对他的技术大为欣赏并且主动邀请他当他副手这样的剧情。结果，现在表哥倒是真的出现了，但是…… 他在瞪他啊！！！ 帕尔举着手里那块“感谢各位考生报考我校”的傻牌子伤心欲绝满脸呆懵，虽然他大概猜到自己做错了事，可是具体做错的是什么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自然没有办法弥补，于是他只能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张着嘴硬着头皮接受表哥狂风骤雨般的凶暴怒视…… 这时，莱斯身边的那个人类少女却吃惊地眨了眨眼睛，她心情复杂地看了看灰色的巨狼，又看了看帕尔，视线在两人中游移好几次，这才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开口问帕尔道：“莱斯？你说得是……它？” 爱莎的确很震惊。 这已经是爱莎在短时间内第二次听到巨狼和兽族少将莱斯·沃尔夫被联系在一起了，她不可能不产生某种联想。 而且，老实说，眼前这个青年表达得好像就是她猜测得那个意思， 帕尔明显感觉到表哥瞪着他的目光变得更犀利了。 “不——不是！”急中生智地，帕尔慌忙地否决道，可是莱斯那种只有兽族能感觉到的食物链等级压制性的威压带来的恐惧又令他错乱，因为压力没减小，帕尔还以为是猜错了，连忙又改口，“不对，是！是他！没错！就是他！” “诶？” 爱莎愣在原地，一半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巨狼可能是兽族的事，一半是因为没有听懂眼前这个黑发青年前后矛盾的话。 爱莎顿了顿，整理了一下逻辑思路，忐忑地问：“那个……你是说……我的狼，是……兽族少将莱斯·沃尔夫吗？” 帕尔原本以为来自表哥的威压已经达到了顶峰，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那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恐惧竟然徒然又翻了一倍！如果是兽形，他恐怕已经将背惊恐地弓成拱形，并且浑身上下的毛都竖起来了！ 不对！即使是人形他的毛也已经都竖起来了！ 第19节 表哥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不好啊！！！ 帕尔浑身上下都瞬间被冷汗浸透，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不断滴落下来，尽管还是云里雾里的，但这种时候再猜不到表哥不希望他的兽形和身份扯到一起，他可能就要被踩在狼爪下摩擦了，于是帕尔迅速而无比坚定地否定道：“不是！绝对不是！” 莱斯那边的压迫感依然很恐怖，但至少没有继续上升，帕尔多少松了口气。大概是人到危急关头就比较容易急中生智，看着眼前的少女越来越迷惑的表情，帕尔索性一咬牙解释道：“莱斯……的确是他的名字！不过他不是沃尔夫少将！他是……他是……我以前的宠物！因为兽形和莱斯·沃尔夫少将一模一样！所以我一时激动就给他起了个一样的名字！这是真狼！不是兽族！” 硬把远古巨狼最后一个后裔说成是自己的宠物，帕尔这个举动其实相当冒险，他紧张得心脏都快停跳了……幸好，表哥好像对此没有生气，不仅没有立刻扑过来和他搏斗，反而将释放的压力减小了。 帕尔赶紧趁热打铁接着说：“其实莱斯·沃尔夫是我的远房表哥，我见过他的兽形，真的和这只狼一模一样！并排站在一起都没有任何差别！咳……当然名字是背着他起的。表哥已经是他们族里最后一个后裔，这只狼的品种恐怕也很稀有，所以我们在野外见到他以后就养起来了……他经受过训练！以前总是帮我们狩猎动物什么的，还能听懂简单的命令，非常聪明！不过几年前他突然自己离开了……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帕尔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八卦之心，同时热切地看着爱莎。 听说巨狼和兽族无关，爱莎提起的心总算是重重地放下了。 刚才她的脑海中萦绕地全是她这段时间和巨狼在一起做的事情，各种亲亲抱抱的……光是想到巨狼万一是兽族的可能性她就止不住地脸烫，实在太羞耻了…… 幸好不是。 爱莎如释重负，笑着看向帕尔，回答：“是在我家乡附近的森林里，它当时受了伤……那个……它之前一直跟我在一起，所以……嗯……你会想将它带回去吗？” 爱莎不自觉地往巨狼身上靠了靠，轻轻地揪着一缕他身上的毛，神情十分担忧。 感觉到表哥的目光迅速落在自己身上，帕尔心神领会，目不斜视十分正直地道：“当然不，动物也是有选择权的，既然他主动离开我们而选择了你，只要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收留他。” “真的？” 爱莎喜形于色，高兴地抱住了巨狼的脖子。 帕尔一边心情复杂地看着一向冷酷沉默的表哥被抱住时不小心轻轻晃了一下尾巴，一边认真地回答：“嗯，当然。” “嗯……但是我以前没有养过动物，那个……”爱莎不好意思起来，“如果我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话，可以问你吗？” “可以！这种狼放养就行了，不会咬人的，而且在世界之心大家大概会把他当作是兽族所以不要紧……沃尔德北面的森林能够供他狩猎，他应该能自己找过去的，要是他偶尔有几天不回家也不必特意去找，到时候自己会回来……”帕尔麻木地陈述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巨狼饲养方法，只是尽量往对莱斯有利的方向说，他能感觉到表哥对他编造的内容很满意，因为威压越来越小了。 爱莎倒是听得很认真，并且到后面急急从行李中拿出笔记来记录，等全部记下来，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好像……需要做的事很少，养它……不对，养他并不难。 大陆通用语在第三人称上的读音是有差别的，刚才听帕尔一直用“他”来指代狼，爱莎赶紧也改正过来，的确……既然她其实并不是将巨狼当作宠物，那么换一个称呼的确更有亲切感和家人感。 还有……莱斯。 爱莎抿了抿唇。 先前由于始终想不好起什么样的名字的关系，巨狼的名字始终没有定下来。跟帕尔不一样，对她来说莱斯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既不是亲戚也不是军人，所以使用起来并不奇怪，而且……意外地很合适他。 爱莎顿了顿，将手轻轻放在巨狼的脸上，凝视着他的眼睛，有些紧张地试探着叫道：“……莱斯。” 巨狼明显地一顿，他好像极为愉悦地摇摆了几下尾巴，然后过了几秒……他的脑袋顶上了爱莎的额头。 第二十八章 看着满满的爱意都快从毛里溢出来而表面上却还面无表情地和姑娘额头贴额头的莱斯, 帕尔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而且莱斯仗着自己兽族的身份没有暴露就这么亲密地被女孩子抱着, 而他却只能抱着手里的牌子, 帕尔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非常不公平，他仿佛是多余的，原地消失可能表哥都不会发现那种。 然而帕尔还不能消失, 他还得负责安排新生, 也就是眼前的女孩和她身边那只狼, 这样一想简直更凄凉了…… 帕尔默默地移开视线，尴尬地抓了抓满脑袋乱糟糟的黑色卷毛。 在发现巨狼真的会对“莱斯”这个名字有反应, 好像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很喜欢以后，爱莎忍不住试着叫了好几遍，巨狼立刻绷紧身体的反应在她看来非常可爱。过了三四分钟, 爱莎才意识到她玩得太投入可能会耽误到迎接者去帮助下一个考生, 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手依然自然地搁在莱斯的身上。她顿了顿, 羞愧地脸红道：“那个……抱歉，我没有注意时间。” “不不不，没关系的, 反正这个时间到得学生还比较少。” 帕尔连连摆手表示没关系, 他看了眼远处的大时钟, 时针还指在早晨九点的位置，这艘船抵达的时间的确比较早，一般来说学生都是下午到达的比较多，再说这个女孩耽误的时间并不算很多, 她和表哥的互动某种意义上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当然从帕尔的角度来说，就算这个女孩硬生生拖拉了两个小时，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大概也是不敢在莱斯面前责怪对方的。 帕尔顿了顿，向爱莎伸出握手用的手，道：“那么现在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帕尔，帕尔·派斯拉，沃尔德战士学校学生，今年是入学的第二年，今天就由我负责带你去旅馆，并且向你解释一下今年考试改革后的标准和内容……不用谢我。” “你、你好！”爱莎生涩地和他握了握手，“我是爱莎·伯德。” 爱莎下意识地还是使用了过去的姓氏，一方面是出于习惯，另一方面是她还没有当好蒂娜·基洛特女儿的自信。母亲已经非常有名了，之前在船上她就不停地听到有人议论她，可是不同于母亲的优秀和高贵，爱莎很清楚自己依然保持着在菲尔瑞生活的性格和习惯，甚至连基本礼节都不算很得体，尽管父母好像都认为她保持这样就挺好的，爱莎在家里也很放松，可是在世界之心……她依然害怕来自各个族群的人会因为她找到可以嘲笑、诋毁“蒂娜·基洛特”这个镶着金光的名字的地方。 不过，蒂娜也担心她的身份反而会给爱莎带去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世界之心的居民什么类型都有，暗族也有不少，万一女儿被寻仇……总之，爱莎的准考证和登记表上写得都是“爱莎·伯德”的名字，按照瑞恩的双姓制，这两个哪一个都是可以直接填写的官方名字，但相比较于被当作偶像乃至象征来崇拜的蒂娜，霍克就要低调多了。 于是帕尔接过准考证和登记表确认了一下，果然没有什么问题，点了点头默默记下，就带爱莎暂时离开。 …… “考试在下周一正式开始，因为这一次魔法之塔和我们战士学校联合了，所以考试题目会有所变动。在此之前应该会多次举行宣讲会进行说明，请务必注意通告，魔法师这边的宣讲会的话……大概会在魔法师之塔的公共区域举行，你们要是当天运气好的话，能碰到进出的高级魔法师也不一定……对了，你预订的旅馆是在哪里？” 帕尔轻松地替爱莎拎着她的行李，一路认真地讲解着关于考试的说明，这本来就属于他的工作范围，早就提前背得滚瓜烂熟了。 爱莎连忙将父母替她预定好的旅馆名字说了出来，然后，看着帕尔举着地图找位置的样子，爱莎不禁有些愧疚，道：“不好意思……那个，你跟到这里来真的没有关系吗？” 在港口举牌子接人的只有帕尔一个在场，爱莎一开始还觉得奇怪，等看到帕尔飞快地去找附近的其他同伴、把牌子给他们要求换岗以后，她才明白自己大概是给对方增加了工作，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事。”帕尔对她笑了笑，露出一口阳光的白牙，“毕竟我得帮你安排一下这只狼不是吗？交给别人大概没有我熟练。” 见对方并没有不耐烦，爱莎松了口气，感激地道：“原来是这样……谢谢。” 帕尔自然地回应：“不客气，举手之劳。” 然而，笑着将对话应付了过去以后，帕尔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虽说兽族维持兽形的时候，只要不要自己做出人性化的举动，就连同族人都很难分辨出是真兽还是野兽，人形只要不是有特别怪异的发色、肤色、瞳色或者维持在保留尾巴和耳朵的状态下，也是很难和单纯的人类区分开的，按理来说莱斯身为军人肯定不会犯低级错误，在沃尔德混过去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但是…… 这种情况下难道他还能放任其他人去和表哥接触吗！万一还是被别的兽族认出来了怎么办！就算军人的兽形保密程度比较高，被平民知道得可能性比较低，也不能太掉以轻心……更何况莱斯旁边还跟了个人类女孩子！ 帕尔的心里问题太多仿佛有一百只兔子在挠，然而不能泄露莱斯的身份且当着莱斯的面，他不能问得太露骨，只好继续接受心痒的折磨，时不时回答几个爱莎的问题，然后不停地分析她话中泄露出来的信息。 就在从港口到旅馆的这段路上，帕尔一不小心想起了之前从他在军队的朋友那里听来的八卦，据说萨尔曼将军亲口说他看到了莱斯和人类女朋友在草地上亲热，场面十分热辣。这个消息帕尔当时是不信的，毕竟表哥每天都要处理很多军务，还听说在杜克执行特殊任务受重伤正在修养，哪儿来的时间和人类女孩子接触，然而现在…… 是什么情况？！ 帕尔好奇极了。 转眼，两人一狼抵达了旅馆。 沃尔德的学校大部分都不会给考生安排住宿，不过学校考场周围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旅馆，住在哪里完全按照考生个人的家庭条件决定，并且比较好的位置需要提前两三个月预定。正因如此，帕尔看到爱莎所说的住处时，忍不住稍微怔了怔。 眼前的女孩明明衣着打扮和拿的箱子都很普通，没想到住得地方竟然这么高级…… 帕尔暗暗吃了一惊，他在兽族中出身算是很不错的，可当初来考试也没能住得这么好。 另一边，其实爱莎看到父母帮她订得旅馆也吓了一跳。这里几乎就在魔法之塔的正对面，一出门就能进魔法之塔外围花园那种。不仅如此，它还比周围的其他楼房高了好几层，尽管还比不上魔法之塔这样的标志性建筑，可已然十分气派。 “进去吧？”帕尔怕自己僵硬太久显得没见过世面，慌忙道。 爱莎连忙点点头，跟着一起入内。 世界之心毕竟是世界之心，旅馆的工作人员对莱斯这样的巨大生物见怪不怪，确认完预约名单就给了他们房间钥匙。爱莎的楼层不算很低，帕尔替她将行李搬上楼，对爱莎来说搬起来很吃力的大皮箱，被强壮的帕尔轻松地抱在怀里时简直像是没有重量一样，爱莎不由得露出崇敬惊讶的目光。 被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女孩这样看着，纵然是帕尔也忍不住有几分脸红，幸好他肤色深不太看得出来。他空出一只手抓了抓头发，单手依然稳稳地捧着箱子，不好意思地说：“这不算什么，我好歹也属于攻击力比较强的兽族，以前还练过格斗术，这点重量还是没有问……” 帕尔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因为莱斯的身影忽然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内。尽管莱斯还什么表示都没有，威压也没有上升，可帕尔却猛地清醒过来—— 他怎么能和表哥正在追求的女性说这么多话！万一表哥嫉妒了怎么办！！一看他们目前这个样子就知道莱斯肯定一句人话都还没和爱莎说过…… 划清界限！一定要划清界限！ 帕尔幡然醒悟，连忙调转话头快速地道：“我真的不算什么！我表哥莱斯比我厉害多了！！这种程度的箱子他一只狼能搬十个！将你和箱子一起抱到楼顶都没问题！！” “诶？” 爱莎一愣，毕竟是没有和异性有过感情关系的女孩，毫无征兆地被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用这么亲密的字眼联系在一起，她不自觉地脸红了。 跟在她身后的巨狼此时毛底下的皮肤也在发烫，他不太清楚帕尔到底想干什么，只是很尴尬，却又有点……期待爱莎的反应。不过，对于帕尔说得那种事，他好像的确是…… 可以的。 回忆起在狄姆斯卡将爱莎弄到自己背上时的重量，莱斯微微有些出神。 然而这时，帕尔还在奋力地继续往下说：“莱斯他今年二十已经是兽族少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而且他相貌英俊！没有家庭问题！没有经济负担！没有不良嗜好！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没有女朋友！” 莱斯：…… 帕尔的目的性实在太过明显，爱莎渐渐反应过来，连忙制止道：“你不用把你表哥的事这么详细地告诉我的，我又没有见过他。如果我……呃……那个，想要谈恋爱的话，我会自己去找的，但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噢。” 帕尔迅速地萎靡下来，他小心地回头去瞟了一眼莱斯，只见巨狼的眼中失落一闪而过。 爱莎注意到帕尔的神情，无奈地笑了笑。 她并不是真的不想谈，只是觉得被第一次见面的人强行介绍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对象很奇怪，姑且不论她对对方一无所知的问题，帕尔所说得那个莱斯·沃尔夫少将恐怕对她也是完全没有了解吧？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亲戚介绍给了陌生的女孩子。 再说…… 爱莎一边走，一边侧过身摸了摸巨狼脖子上的毛。 她都已经认识一只名叫莱斯的狼了，再认识一个同名的兽族很不对劲吧？更何况据说他们连兽形都很像…… …… 自从爱莎拒绝帕尔继续谈论他的表哥莱斯·沃尔夫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尴尬，话题没有再继续。幸好他们离爱莎居住的楼层已经不远，在古怪的沉默中抵达目的地后，帕尔将爱莎的大箱子小心地放到床旁边，算是安置完毕了。 “谢谢你。”爱莎笑着道谢道。 “呃，不客气。”帕尔尴尬地摸了摸脖子，“你休息几分钟吧，等下我带你去逛魔法之塔和战士学校，顺便确认一下最近的宣讲会时间以及考场位置，你们这次的考试会很特别……哦，对了……” 帕尔和爱莎说话，眼睛却不知不觉移向了她身旁的巨狼。 “等一会儿黄昏送你回来的时候，我再带莱斯出去一趟可以吗？我得告诉他这附近他能狩猎的森林在哪里，呃……还有，顺便让他活动一下，狼需要每天散散步的。” 爱莎没注意到帕尔的异状，想了想，她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啊？不！不用！”帕尔一愣，慌张地拒绝，“等一下你回来肯定很累了，而且你要准备考试，早点休息比较好。这里的路线，等你考完我再教你好了……你等等，这是我的宿舍位置，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 ……好像也对。 爱莎接过帕尔随手从旅馆便签上撕下来的纸，看着上面潦草地写着的宿舍位置，怔了怔。 的确，她要是考试没通过要回国的话，大概就算是麻烦对方带着她跑一趟了。而且，她现在也确实需要尽量节约时间用于复习。 这么一想，没有理由再坚持，爱莎同意地点头。 第二十九章 太阳由灿烂的金色渐渐转为慵懒的橙红, 慢慢往西边的地平线没精打采地移动。介于白天和黑夜之间的黄昏终于到来, 帕尔按时将爱莎送回旅馆, 同时过来接莱斯。 第20节 帕尔之前说得果然没错，逛完魔法之塔和战士学校，爱莎已经相当疲惫了, 她确认完了最近的一场魔法之塔的宣讲会是在明天上午, 等听完宣讲会应该还能有几天时间再复习一下书本。 不过, 她今天还是有些担心莱斯。 “放心吧，我保证他能自己找回这里的。”为了让爱莎的神情不要那么忧虑, 帕尔试着安抚道，尽管他自己神情都有些紧张，“而且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专业和地址了, 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 你随时都能找到我。” 帕尔的确在路上就将自己的信息都告诉了她，爱莎忙道：“我不是怀疑你, 我只是……” 下意识地不安。 既担心莱斯，又害怕孤独。她毕竟是第一次一个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沃尔德给她的冲击甚至比当初刚到维塔斯还大, 混杂在一起的各个种族的人以及各种风格的建筑形式都给她强烈的陌生感, 让爱莎清晰地感受到她是在国外。 不过…… 爱莎看向安静地站在帕尔身边的巨狼, 下午因为动物不能出入魔法之塔、兽族亦必须维持人形进出的关系，莱斯已经独自在旅馆里待了一个下午。在此之前，它的活动空间一直是以森林为单位的，这么大的狼在小小的旅馆房间显得十分憋屈, 而帕尔也说这种狼应该被放养，需要保持一定运动量，最好每天散散步什么的…… 想了想，爱莎凑过去抱了抱狼头，蹭了蹭他的脖子，笑着说：“早点回来。” 莱斯回蹭了她一下，旁边的帕尔莫名……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 “所以，莱斯，咳……到底是什么情况？” 尽管对爱莎的说法是带莱斯去看看森林，顺便散散步，但帕尔毕竟不敢真的遛表哥，一从旅馆出来，莱斯就变成了人形。周围的人对于兽族突然转换形态这样的事早就司空见惯，只是高大挺拔的军装男子却无法不吸引人的视线，更何况他的相貌还十分英俊，即使莱斯的表情冷峻，依然有人偷偷回头打量他。 化作人形后，莱斯便硬生生比帕尔高了一个头。尽管知道黑豹的体型比不上巨狼，而他的身高又没有完全发育完全，帕尔仍然不自觉地挺了挺背脊——这是攻击性强的兽族的本能，即使对方是崇拜的人，被压制依然会感到很不舒服。 帕尔顿了顿，紧接着将想问的问题一口气问了出来：“你不是应该在封地养伤吗？怎么会突然来沃尔德？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那是人类吧？她不知道你的身份？还有……呃，我都听父亲说了，陛下为什么要你放弃在决胜战里的军功？！” 问到后面，帕尔的情绪不禁焦虑起来。 那天被调配去围攻暗族城堡的兽族多半是豹和狐狸，而他的父亲作为矫健强壮的黑豹军官也在其中，并且见到了莱斯。尽管卡特三世陛下下令封锁莱斯参战的消息，但终究没有严到连儿子都不能说的地步，帕尔便知道了这件事。事实上，比斯特的高官知道莱斯情况的人并不少，大家都替莱斯惋惜，只是陛下一直以来都无比睿智，他的每一项决定最终都被证明是正确的，因此没有人质疑卡特三世的决定。 可帕尔就完全不是这么理解的了，在他看来，对军人来说，军功是最重要的。莱斯是他的目标、未来想要投靠的对象，对于军功被隐藏这件事，他简直比莱斯本人还要愤愤不平。 莱斯看了他一眼。 其实他本来就不太擅长应付这个活泼单纯、偶尔有点缺心眼的表弟，再加上他也不擅长解释和回答问题，在面对这样一口气被问出来的一大堆问题时，莱斯沉默了片刻，然后简而言之地道：“她是我喜欢的女孩。” 莱斯的嗓音有些干涩，一方面是他好久没有用人形说过话了，另一方面是……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意，以前他并没有和别人谈论这个话题的需要，跟卡特三世对话的时候，不需要他开口陛下也能明白的他意思，这是和帕尔对话，其实他本来想找更委婉的说法，可是除了这样直白的语言以外，他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说法。 说完，莱斯静静地看着帕尔，等待他的反应。 尽管多少猜到是怎么回事，可是听到莱斯亲口说出来，还是用那么认真的语气说的，帕尔仍然忍不住怔了怔。老实说，在此之前，他完全想不出自己眼前这个清心寡欲的男人坠入爱河的样子，虽然他很崇拜莱斯，一直在各个方面以他为榜样，但是……呃……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他以前还以为表哥…… 是性冷淡呢。=l= 没想到他不仅不冷淡，追起女孩子来还直接登堂入室这么刺激，帕尔实在很难不震惊。 “所以你正在追求她？”帕尔问，“那为什么不直接一点？ 虽然那个女孩是人类，可是用少将身份和这张英俊的脸来追求，显然比用狼形来追求容易得多吧？ 莱斯一顿，道：“她是蒂娜·基洛特的女儿。” “蒂娜·基洛特的女儿？？！！” 帕尔立刻就差点原地跳起来，表情比在港口看到莱斯时还要难以置信。 “你说得是我想得那个蒂娜·基洛特吗？！你喜欢上了蒂娜·基洛特的女儿？！” 莱斯点头，将大致的情况和帕尔说了一下。解释清楚以后，帕尔看起来总算是比较理解了。他抓了抓头发，道：“所以，如果她考上魔法之塔，你可能要在沃尔德待一阵子，但是暂时不能暴露身份？” 莱斯点头。 “那要是被认出来怎么办？你是从这里毕业的，除了我之外，肯定还有很多——” 帕尔说了一半就停下了。莱斯当年毕业花得时间很短，认识的同学不多，而且又过去那么多年，当初见过他兽形的人早就毕业离开了…… 于是帕尔话锋一转。 “你当年的导师麦尔肯先生还没退休呢，他肯定认得你。这几年战士学校和魔法之塔联系密切，连入学考试都一起考了，你到时候要是见到他怎么办？” “……如果确定要长期住在这里，我会提前去打招呼，说明清楚。”莱斯想了想，回答，“老师他……会愿意帮我。” …… 莱斯重新回到旅馆，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后了。 他其实并不需要帕尔向他介绍这个他本身已经很熟悉的城市，这段时间只是大致听表弟讲了些他毕业后沃尔德里发生变化的街道和规定，然后两人商量了接下来的一些计划，包括怎么更好地隐藏身份、怎么追求爱莎。不过帕尔显然也缺乏追求女性的经验，急得满头大汗都没说出什么特别具有建设性的建议来，两人只好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莱斯在快要到门口时化作了巨狼，在看到没有完全关死的门时，他的步伐微微一顿，这才顶开门走进去，看到那个女孩歪在床上却好像拼命想要保持清醒的样子，心里不仅柔软起来，默默地用尾巴关上门，走到她床边，趴下。 爱莎本来已经快要睡着了，只是莱斯还没有回来，所以努力看书不敢睡过去，听到狼进来并且关门的声音，爱莎马上清醒了一瞬，笑道：“你回来了？” 她看了看被关上的门，不禁有些意外，不过……想到之前帕尔说莱斯经受过一些训练就释然了，这也解释了之前他为什么能表现得那么通人性。 兽族能够变换兽形，这使得他们和野兽之间有某种特殊联系，据说在特殊时期甚至有兽族能够完全融入野生动物之中，所以……兽族能够训练出特别优秀的动物，这也是公认的。 想了想，爱莎道：“明天我要去魔法之塔听宣讲会，塔里的公共三层是禁止动物和兽族兽形进入的，好像是怕大家掉毛太多影响魔法的磁场，所以不能带你……既然你能关门的话，我明天将门保留着，你要出去的话就自己离开，记得关门和按时回来，好吗？宣讲会应该会在中午结束，到时候我就会回来看书的。” 莱斯奉行着动物的标准，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晃了晃尾巴。不过，爱莎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应该是听懂了，笑了笑，凑过去抱住他，亲吻了一下莱斯的额头。 少女沐浴过的香味窜进鼻腔内，莱斯有些不安，但却无法离开，默默地接受这个吻。 这时，爱莎拍了拍她旁边的床：“这个房间的床挺大的，再多睡两个人都可以。虽然可能会有点挤……但你想上来吗？” 莱斯：…… 望着爱莎毫无防备的微笑的脸，莱斯心情有些复杂。不可否认他的确很想和爱莎亲近，可是军人的原则也在提醒着他什么是不该做的事。 停顿片刻，他趴到地上，闭上眼睛，算是亮明态度。 爱莎摸了摸他的头，只当他是没有理解意思或者比较喜欢一个人睡，没多说什么，自然地关灯，躺下。不久，房间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时，莱斯重新睁开眼睛，灰蓝色的狼眼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亮光。他扭过头，看着爱莎熟睡的样子，顿了顿，用嘴小心地将她不知不觉有些滑下来的被子拉回脖子底下，这才趴回去，安心地闭上眼睛。 …… 因为第二天就是宣讲会的日子，爱莎特意起了个大早。她前一晚睡得很不错，因此此时十分精神，想到自己终于要迈出学习魔法的第一步，爱莎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她的第一志愿是埃里克·格林，但能考上的概率很低，她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不过从第二志愿的老师起就稍微有把握一些了。按照蒂娜的说法，从埃里克教导特殊魔法师进步显著之后，许多高级魔法师都为效仿他而到处寻找稀有的特殊魔法师，在这一点上，爱莎就具有相当的优势。 总之，爱莎对于自己能够留在魔法之塔还是有所期盼的，正因如此，会和多位老师第一次见面的宣讲会就格外重要。她一早醒来就换上了新的衣服，认真地编好头发，然后绑上缎带。 准备好一切后，爱莎回头吻了吻一直看着她的灰狼，笑道：“我走了，中午就会回来，你要出去的话记得关门。” 第三十章 魔法之塔就在旅馆对面, 爱莎走过去用不了五分钟。她心情很好, 步伐不自觉地变得轻快, 更是一小会儿就到了。 将准考证出示给负责管理入口的魔法师学徒后，对方熟练地登记下她的资料，然后递给她一叠魔法之塔的信息包括塔内魔法师详细介绍和塔内地图, 这才放爱莎进去。 尽管昨天已经跟着帕尔大致逛过一遍魔法之塔, 再次进来爱莎仍然不禁为塔内的华美典雅所惊叹。这座塔建于大混战时代, 算起来已经有数千年历史，但其中经过数次翻修和巩固, 至今依然保持着坚固而优美的原本姿态，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和墙面上刻满各式各样的流纹，暗暗发光的魔法纹路被藏匿其间, 正好与流纹交错和对应, 形成一种魔法才能做到的幻想般的空间。魔法纹路的光芒与拱形窗户内透进的阳光正好照亮了整座塔的每一个角落，塔内的空间相当空旷, 而且每一层都很高，光是下区一层就在中间用木质扶梯和魔法支撑的临空搭建了一个鉴于公共区域二层和一层之间的平台，由此割裂了大堂和图书馆, 不过就此从大堂依然望不到尽头, 一堵刻满浮雕的白墙和两扇棕色的大门隔断了人的视线。 那里面是会议室、学生教室实验室、高级魔法师休息室和魔法之塔管理人员的办公室等等一系列场所, 包括等下爱莎要去听宣讲会的公共报告厅，另外公共区域的二层和三层则是公开提供给魔法师的大型图书馆——拥有全世界最丰富的藏书和最先进的研究理论——以及公共实验室，跟还能让普通人进来的一楼不同，上面就是只有持有魔法师证明才能进去的地方了。这些爱莎已经听帕尔说过, 因此今天只是向往地往上看了看，便大步往报告厅走去。 厅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十六七岁的年轻学生，不过其中依然夹杂着许多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们坐在其他人中，看起来颇有几分傲慢。 宣讲会总共会有三场，不过由于魔法之塔拥有的能够招收学生的高级魔法师和中级魔法师的数量多达数百人，考生数量极其庞大，故报告厅里仍然坐得满满的，空位所剩无多。爱莎踮起脚来寻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最后排靠近走廊的座位。尽管看上去是视线很不好的位置，可目前看来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爱莎走过去，理了理裙摆坐下。然而，她坐下不久，便感觉到一道刺人的目光始终停在她脸上。 这么直白的目光想忽视也很困难，爱莎顿了顿，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奇怪地问道：“那个……怎么了吗？” 然后，看到对方的脸，爱莎稍微怔了怔。 坐在旁边看着她的是一个黑发黑眼的男孩，好像只有十四五岁，虽然不是最年幼的那种小孩子，可在大部分考生中依然显得十分稚嫩，长相倒是不错，只是明明还是少年的年纪，却偏偏摆着老沉的表情——他的下巴微微扬起，脸上没有笑，看上去似乎不太好相处。 不过，在和爱莎对视的一瞬间，他好像猝不及防地慌乱了一下，但旋即恢复原状，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因为是年纪比较小的男孩，爱莎的态度便放软了些，笑了笑，问道：“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那个……你也是考生？” “……” 男孩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仿佛随意地低头扫了扫爱莎手上拿着的东西。 “姓名，爱莎·伯德。地区，海尔曼联邦。第一志愿——” 他慢慢地念道，然后看到什么时，突然深深地拧起眉头。 “——埃里克·格林？” 爱莎一愣，这才注意到她刚才腾不出手就没把资料放进包里，从管理员那里拿来的资料都还握在走上，男孩正在读得是她放在最上面的准考证。 她立刻下意识地一翻，将准考证盖住。虽然这些倒也不是什么不能看的东西，可被人窥视感觉总还是怪怪的，尤其是眼前男孩的口气里似乎带着一点意料之外。 爱莎的脸颊不自觉地有点发烫。 她也知道自己报考埃里克·格林实在是太过自信的事，本来就没有抱特别高的期待，可是像这样被人一下子念出来，多少还是有些羞耻。 男孩倒是不在意她条件反射的反应，顿了顿，扭过头去看着讲台前的长桌，淡淡地道：“放弃吧，你考不上的，肯定又没有人能考上。” “……诶？” 爱莎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啧。”男孩却突然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然后朝前方讲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爱莎去看，看似很不耐烦地说，“还要我解释吗？那个人其实根本不想招收学生，你看吧，他甚至根本不准备来参加宣讲会。” 爱莎顺着他的话往前面的讲台看去，讲台上摆着一张长方形的实木长桌，桌子比寻常的长桌还要长许多，后面足足摆放着十把椅子。此时，十把椅子里已经有九把上坐了人，只剩下正中间靠右的那一把还空着。爱莎眯了眯眼睛，果然模糊地看到那个座位对应的名牌上好像写着“埃里克·格林”。 爱莎心里一紧。 只听男孩略带高傲地说道：“那是魔法之塔上区十位魔法师的座位，按照规定，他们不管自己招不招收学生都必须到场主持考试宣讲会。但埃里克·格林今天不会来的，你要是真的想入学的话，最好把希望放在旁边那些人身上吧。” 男孩说得“旁边那些人”指的是报告厅教室席上的魔法师们，相比较于学生，他们几乎都是中年人，而且着装十分统一，都是黑色、紫色或者深蓝色的魔法袍，胸前别着代表正式魔法师资格的徽章——中级魔法师是紫色或者青色，高级魔法师是红色或者金色。 这些也是隶属于魔法之塔的、具有招生资格的魔法师，在招生手册的介绍里都有，当然爱莎也填了他们中的几个人作为备选志愿。 不过，男孩那种洞悉一切的笃定于是还是令人在意。爱莎眨了眨眼睛，惊讶又疑惑地看着他，道：“你——” 咔啪！ 这时，爱莎想问的话还没问完，报告厅里的灯却突然暗了下来，原本明亮的魔纹也变得朦胧黯淡。这是宣讲会马上要开始的意思，害怕分心错过正事，爱莎只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困惑，连忙坐正等待开始。 将手上的资料放进包里，将笔和笔记本拿出来的时候，她又迟疑地朝前面看了看，只见那个原本应该属于埃里克的座位，果然还是空着的。 …… 其实，为了那个空着的座椅，此时讲台上也不平静。 “埃里克又不准备来吗？” 眼看宣讲会还有几分钟就要正式开始了，坐在原本属于埃里克的座位右边的一个瘦瘦的中年魔法师皱了皱眉头，不满地侧过身，对坐在正中间左边座位上的年迈女性，义愤填膺地道。 “克劳迪娅！你看看你的好侄子！我记得他今年也提交了招收‘一个’学生的申请，对吧？！已经连续十多年了！可他从三年前升到第九层起，就再也没有来参加过宣讲会！要说学生的话，他不是都接纳索恩了吗？！为什么不能接受其他人？即使不招收学生……这是一个负责任的高级魔法师应该有的态度吗？！我在第九层的时候可从来没有不出席过！再说，他只不过是区区一个第九层的魔法师，就连你——伟大的克劳迪娅！今天不都准时坐在这里了吗！！” 第21节 只有位于魔法之塔顶层的魔法师才能在称呼前面加上“伟大的”修饰，被称为“伟大的克劳迪娅”的老妇人安静地看着暴怒的弗莱，并没有立刻说话。 她并不是不能理解弗莱的愤怒，作为被埃里克硬生生从第九层挤下来的、魔法之塔排名第三的魔法师，他肯定是塔里最无法忍耐埃里克的人。曾经的弗莱跟埃里克一样，那么年轻而傲慢，那么富有天赋，那么顺风顺水，在被埃里克打败之前，弗莱的人生从未走过下坡路。在最骄傲的时候被比他更年轻、更具有天赋的埃里克打败，对弗莱来说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挫折，他讨厌埃里克是很正常的，更何况……埃里克的确做得太过火。 “他不该这么做，今天结束以后，我会去和他好好谈谈。”克劳迪娅沉稳地道，“作为一个成年人，他的确太任性了。” “说得好！他都三十九岁了！又不是小孩子！”弗莱气得满面通红，对于克劳迪娅的话立刻表示赞同，“埃里克这样做会给所有的魔法师带不好的头！这样下去岂不是所有的人想不来就可以不来了？！说起来，以前他还来宣讲会的时候就只知道在人群里看来看去！鬼知道他在找什么！鬼知道当年的那个该死的——该死的蒂娜·基洛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那并不是蒂娜的错。”知情的克劳迪娅顿了顿，缓慢地摇头，“蒂娜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只是……迟钝，她完全不知情。” “哼，说起来，最近海尔曼那里公开的消息是不是说，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她的同学，那个弓箭手霍克·伯德？” “是的，是弓箭手兼剑士，弗莱。” “有什么区别吗？肤浅！不过是不懂一点魔法的蠢货！只能摆弄武器的傻子！空有一张皮相的笨蛋！这个世界上比没有放弃魔法师选择战士更愚蠢的事了！选他还不如选埃里克那个混蛋！对了，听说那个霍克，早就连那幅不错的皮相都没有了？” “……是。” 克劳迪娅缓缓地回答，不过看着弗莱那张嘲讽的脸，她不太有解答的心情。 他的确不再英俊，但是……那种直白的感情终于让蒂娜爱上了他。 相比之下，埃里克从始至终都是个胆小鬼。 克劳迪娅缓缓地扫视了一圈位于黑暗中的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随着日渐年迈，她的视力变得不如以前那么好，已经看不清后面黑压压的人影了，不过……至少在她视线范围之内，依然没有看到埃里克可能正在寻找的人。 两个战士拥有具有魔法天赋的孩子的可能性本来就很小，埃里克今年又要失望了。 ……明明从几年前就准备放弃，却又固执地一年又一年地提交招生申请，埃里克那个孩子永远都如此拖泥带水，永远都是那个不敢前进又舍不得放弃的固执的胆小鬼。 四年前他收下索恩作为学生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在心里放弃了，只是手里仍然攥着最后一丝希望不肯放手。 克劳迪娅叹了口气，道：“不要再说这个了，弗莱，时间到了。我们开始宣讲会吧。” …… 远处那个老妇人站起来的时候，礼堂里立刻一片轰动地哗然。 毫无疑问，那是位于魔法之塔顶楼的第一魔法师克劳迪娅·格林，世界上最杰出的魔法师、目前魔法之塔的主人。由于她是魔法之塔的主人，便也相当于是魔法之塔的校长，这是难得的机会，除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接触的上流场合和新闻报纸里，魔法之塔的宣讲会恐怕就是唯一能看到克劳迪娅的地方了。 相比较于埃里克·格林这样的第二名，第一名的名号显然更为响亮，“伟大的克劳迪娅”无疑是爱莎在菲尔瑞时就如雷贯耳的名字，她亦跟着其他人一样拼命拉长脖子，想要叫这位传奇级别的魔法师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即使她拼劲了权力，也只能模糊地看到盘在脑后的雪白的头发以及如修女般保守庄重的老式服装。 “感谢你们的到来，孩子们。” 年迈的老人从沙哑的嗓音慢慢地说，尽管她用得力量并不太大，可是声音依然清晰地传遍了厅里的每一个角落，毫无疑问，这是魔法。 “新的魔法师是魔法之塔和世界的未来，培养优秀的新人，甚至比埋头研究还要重要，这也正是为什么魔法之塔的创始人规定每年招生的宣讲会，所有上区的魔法师都要在场的原因，这是魔法之塔引以为傲的传统和原则。当然，就我个人而言，我很高兴看到又有这么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想要加入我们的行列，这意味着魔法没有随着时代而没落，依然繁荣如初！孩子们，你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你们就是魔法未来的希望。为了保护魔法的火苗，我们会尽一切保证考试的公正、平等和安全。如果你们发现考试中有任何违背魔法之塔历史精神的行为，请务必告诉考试的负责人，或者直接告诉我。” 克劳迪娅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 “不过……你们可能在拿到宣传手册或者进入世界之心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今年我们的考试发生了一些变化，魔法已经不再是独自发展的时代了，我们需要一些崭新的尝试……” 爱莎认真地听着，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开始记笔记。周围的人表现得都跟她差不多，即使克劳迪娅的魔法能够保证所有人在任何状况下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依然没有人在这种时候尝试说话，报告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克劳迪娅苍老平稳的说话声和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伟大的克劳迪娅正在说的，是今年的考试发生的变化。 以往魔法之塔的考试都是理论笔试加实践测试的标准考试方法，前者测试考生的魔法基础知识，后者则测试考生们的魔力储备、魔花形态和一些别的资质，以天赋评判考生的水平。 之所以发生改变，是因为魔法之塔终于意识到这么多年来，有一些天生魔力发育不足或者魔花形态不够优秀的魔法师们，通过自生后天的努力依然能够取得不输于传统意义上天赋高的魔法师的成就。他们原本依据天赋判断考生未来成就的方式或许埋没了很多不寻常的天才，轻易地葬送了部分年轻魔法师的未来。 于是今年，魔法之塔和战士学校合作了。 他们借鉴了战士学校历来招生的方法，让学生们用实力证明自己。魔法之塔借来了战士学校历来用于测试学生和举办入学考试的校内森林，每个参加考试的魔法师都要像原来去考战士学校的战士那样领取一份地图，每份地图都指引着一条线路，学生们必须单独通过道路抵达终点，才算是完成考试。 当然，作为入学考试，自然不可能只是走走路那么简单的。每条道路上都分布着具有攻击性的野兽甚至是能够使用魔法的魔兽，而且越是临近终点，碰到的野兽就会越难对付。不过，学校也不会太过为难刚入学的考生，分布在考试道路上的野兽和魔兽都会是适应一般学生程度的，并且经受过训练，懂得只是阻碍他们而不是吃掉他们的道理。认定学生能力达标后，野兽们会主动触发隐藏在考试点附近的魔法阵，告知教师们对应考生完成到哪一个阶段，每条路线上的六个魔法阵被全部触发就意味着考试通过。 爱莎这段时间的魔法知识完全是自学起来的，按照原本的考试模式，她对理论还比较自信，后面的也是基本上凭天赋不用太紧张，因为紧张也没用。然而除了在狄姆斯卡用魔法炸铁锁那次以外，爱莎从来没有实践过自己的魔法，这次的考试规则她光是听着就忐忑。 幸好其他人显然也没有考过这样的试，一年的准备就这样落空了，所有人都很不安。 讲解完考试规则以后，克劳迪娅顿了顿，再次开口：“那么，请各位考生现在就凭准考证到前面的考试负责人这里来领取对应的考试材料。为保证公平，考试的材料上设有魔法，在正式考试之前无法开启，也请各位考生不要尝试强行打开。” 爱莎的心脏顿时飞快地跳了起来，她赶紧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准考证，刚找到，正要起身，突然—— “嘶——” 爱莎吃痛地呼了一声，她的辫子不知是被椅子背上的东西勾住了，一动就牵得整个头皮痛到发麻。她试着去弄，可是爱莎没有办法扭过头去看，只能盲解。这种时候半分钟简直像一小时那么长，眼看着所有人朝讲台走去，同一排的人都选择从另一边绕道了，领材料队伍也越来越短，爱莎不禁有些焦急，想了想，她从包里拿出魔杖，想做出什么尖锐的魔法来试着索性把头发弄断—— “……你是笨蛋吗。” 突然，不同于成熟男性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爱莎下意识地回头，一瞬间忘记她的头发还缠在椅子上，于是又是一阵可怕的疼痛，爱莎不禁抽气一声，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你刚才那样弄当然会越缠越紧的，笨蛋。” 男孩从座位站起来，然后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根细长的魔杖来。 “还有，你短发肯定不好看，不要剪。” 爱莎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坐在她旁边的男孩子一直坐着没有离开，她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只是隐隐感觉到他靠近了自己。几秒钟后，清冽的吟诵声在她耳边轻轻地响起。 黑发男孩吟诵魔法的声音比他说话的时候要温柔很多，介于成熟与不成熟之间的少年音色像是敲击石头的泉水，流畅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节奏，等他将最后一个字母念完，爱莎突然感到脑后一松。 头发解开了。 爱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发现她原本扎得辫子不知什么时候干干净净地盘了起来。 “这个是毛团整理咒，跟头发类似的东西都可以整理……随便哪个老师学习到第二年都会教你，没什么了不起的。” 男孩默默地将魔杖放回口袋里，同时双手也跟着揣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爱莎，然后目光移到旁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没看她，声音轻了一些。 “……你可能还是把头发放下来好看点，但是这样……不会缠住。” “……谢谢。” 爱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谢，又不禁为自己被这么小的男孩帮助的事感到了一丝羞愧。 “那个，抱歉……麻烦你了。” 这时，爱莎还放在头发上的手摸到了她之前用来扎头发的缎带，以及旁边的…… 她眨了眨眼睛，将那个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拿了下来。 一朵十分新鲜的、五片花瓣分明的……小白花。 爱莎看向男孩。 “……刚才路上捡的。”不知是不是错觉，爱莎感觉他的语速比之前快了一点，带着焦虑，同时脸颊好像也有红色，“你不要的话，扔掉就好了。好了，你不是还要拿考试材料的吗？” “啊，是的，谢谢！” 爱莎再次道谢道，她知道自己应该去拿材料，只是头发解开后，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着急了，反正队伍还很长。 她稍稍顿了几秒，看向他，友善地询问道：“一起去吗？” “……不用，我不考试。” 还没等爱莎明白过来这句话背后的逻辑是什么意思，男孩的鼻子动了动，皱了皱眉头，问：“你有兽族恋人？” 爱莎一怔：“没有啊。” “那就是有养宠物？很大的那种？” “诶？嗯……算是？” 话题变得太快了，爱莎有点摸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她试图解释一下：“他不算是我养的，不过我们的确住在一起……” 帕尔在跟她说如何照顾巨狼的时候特意强调了好几遍尽量不要喂给他生肉之类的东西，并且说巨狼不太喜欢吃别人给他的食物。普通人吃的东西他都可以吃，只是很难喂饱，顶多算点点心。 所以实际上爱莎并不觉得她在喂养莱斯，更何况，在沃尔德人生地不熟的这段时间里，她从巨狼身上得到了很多安慰，他们应该是彼此依赖的关系。 抿了抿唇，爱莎问道：“你怎么……” “你身上有很重的动物留下的气味。” 没等爱莎问完，男孩子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平静地解释道。 爱莎毕竟是女孩子，而且自认为还是比较爱干净的那种，听到自己身上有味道，第一反应就是去闻自己的手臂。 “……没用的。”男孩打断她，“人类闻不到的。” 看到她变化的表情，男孩沉默一瞬，又有些不自在地补充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兽族，是人类，用魔法知道的……啧，你学了就能弄清楚了。你的那个动物……它很喜欢你。” 尽管还是没有全部搞清楚，但爱莎至少能判断出男孩是没有恶意的了。她对对方笑了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没什么，你快去拿资料吧。” 剩下的队伍确实不太长了，考试负责人已经在数还剩下最后几个考生，而高级魔法师们都已经离开。爱莎连忙排到队尾，然后她忽然想起可以问问那个男孩的名字时，再回头，对方已经不见了。 …… 另一边，魔法之塔上区第九层。 黑发的男孩推开门。 “索恩？” 由于窗帘禁闭，本来可以十分明亮的塔内光线并不充足。男孩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袍的消瘦身影静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好像在看书。 索恩其实有些惊讶他并不在研究室里，他微微顿了几秒，才开口道：“老师。” “……你到哪里去了？” “宣讲会……去实验那个能够模仿兽族嗅觉的魔法。”索恩如实地回答，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老师，我碰到了想要报考您的考生。那个……” “姓基洛特？” “……不是。” 埃里克·格林连头没有回，随口打断了他：“那没有必要告诉我。你去准备你这个星期的报告吧。” 索恩一顿，略有几分垂下眼眸，道：“……我明白了，老师。” 第三十一章 “帕尔, 我身上……是有莱斯的味道的吗？” “啊？” 帕尔今天用“带狼散步”的借口和表哥聊完, 然而他将莱斯送回来时, 却听到爱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看着爱莎提问时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他的思想有一瞬间情不自禁地往有些色情的方面跑偏了一点，幸好, 作为一只纯洁勇敢的黑豹, 帕尔很快控制住自己, 使劲将思想扭转了回来—— 第22节 不可能不可能！表哥这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在没有暴露身份还维持着兽形的情况下干出什么奇怪的事呢！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 选择坚定不移地相信表哥之后，帕尔依然情不自禁地往爱莎身边那只巨大灰狼的方向看去，只见莱斯整只狼都突然顿住了, 浑身上下绷得紧紧的, 显然很紧张。 “呃，你为什么这么问？” 帕尔心虚地看着爱莎肩膀, 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爱莎不疑有他，局促不安地笑了笑, 回答：“是在宣讲会的时候, 有个男孩说我身上有很重的动物留下的气味, 一开始还问是不是有兽族的恋人。不过他又说人类感觉不到那种味道，所以我就想问问你……” “啊、啊，原来是这样。” 帕尔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更心虚了。 要说爱莎身上完全没有莱斯的气息绝对是不可能, 如果要老实说的话……还很重。 帕尔小心翼翼地去瞥莱斯…… 莱斯浑身上下都是僵直的，他能感觉自己脸上微微发热的温度，如果不是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灰毛可以阻断颜色的话，他恐怕已经脸红了。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兽族一旦喜欢上谁的话，是不可能完全不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的。只要他持续和爱莎待在一起，只要他持续地不知不觉散发着爱意，就会一直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尤其是从坐船来沃尔德开始，他几乎每天都爱莎在一起，而毛发是最容易留下气味的部位，爱莎动不动就过来亲亲抱抱揉揉蹭蹭的，味道自然强了很多。 兽族的气味都是有特殊意义的，尽管人类感觉不到，但是兽族或者野兽都能轻易地凭嗅觉分别出不同的含义。在比斯特，有些时候甚至不需要别人介绍，大家就能轻易地分辨出夫妻、血亲、朋友之间的关系，而他在爱莎身上留下的味道，能够很轻松地让其他动物和兽族判断出她拥有一个强势的追求者。 ——一个明摆着时刻准备为她撕碎所有威胁来赢得芳心的、极其强势的追求者。 由于爱慕和追求的意味暴露得太明显，有时候莱斯自己闻到都会稍微有些不自在，并且为爱莎嗅不到气味表达的含义而感到庆幸。可是现在…… 莱斯略有几分不安地看向爱莎。 暴露身份应该不至于，兽族和野兽的标记气息没有差别，不少宠物也会在主人身上留下追求者的气味，但……他多少有些在意爱莎的反应。 帕尔也大致猜到莱斯的想法，他稍稍冷静了一下，回答：“有的。” 何止是有！现在远远地看到你我都有点慌好吗嫂子！简直以为你背后有狼要撕我好吗嫂子！ 停顿片刻。 帕尔用无比严肃正直的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前方，回答：“不过不是很重，应该不会有影响。” 听到帕尔准确的回答，爱莎轻轻地舒了口气。 要说那个男孩说她身上有动物的味道这件事，爱莎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倒不是讨厌莱斯身上的气味——老实说，她从没感觉到莱斯身上有那种动物常见的气味，相反，莱斯的毛发总是干燥、干净，带着淡淡的风的气味，他好像自己会洗澡——不过爱莎难免会担心她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干扰别人的地方。 帕尔顿了顿，再次解释道：“那个嫂……啊不是，爱莎，你不用担心这个。兽族都是习惯这种味道了，不会在意的。而且你身上就算有莱斯的气味，我们仍然能闻到你本来的味道的。” 就帕尔个人体验而言，爱莎对他来说是比较好闻的人类，主要是爱莎很干净、没有恶意，性格又平和，因此气味偏向一种很女孩子的淡淡的花香。 原来如此。 爱莎稍稍放心，但她想了想，凭着关于兽类的一点不算精通的知识，又试探地道：“还有……那个，莱斯挺强壮的，又比较大，有他的气息留下，会不会让其他动物比较怕他？考试的时候……会不会被当作是作弊？” 宣讲会的时候，克劳迪娅·格林教授强调过好多遍公正和诚实的问题，被判定为作弊的话会立刻取消考试资格，严重者甚至会被判为永久不得被沃尔德任何学校录取。 帕尔考虑片刻，回答了她的问题。 “普通动物的话，的确会有点害怕。”比如我。 “但是为了克服兽族的这种特殊状况，我们学校森林入学考试里的动物都经过特殊训练的，不会因为对方兽形强大就放弃进攻，所以不算作弊。”是的，它们胆子比我还大。 两个问题答完，帕尔感到了一丝心累，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地继续将情况完全说明：“其实有时候强大的气息也不一定是好事。你知道，野兽分辨不出兽族和它们有什么区别的，有时会勿将进入他们领地的兽族当做是侵略者发动包围自己地盘的进攻，还有发情期……呃，也很麻烦。” “麻烦？” “对。”帕尔沉痛地说，“如果只是被同性当作对手疯狂攻击就算了，我听说我们之前有一个狮族的学长毕业考试的时候正好赶上森林里的母狮子集体发情，从森林四面八方赶来的七八只母狮子包围了他，然后满地打滚不让他走，最后学长很不幸地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考试，延迟毕业了一年。” “……” 爱莎听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当然爱莎你不用担心这种事。”帕尔连忙补充道，“入学考试路线的动物都绝育过的，不会发情，而且你只是携带气息，不属于攻击范围。” …… 帕尔走后，总算完全放心的爱莎走过去抱了抱莱斯，莱斯略微一顿，默默地调整姿势让他抱着。 “抱歉，我竟然连你的气味都担心。” 爱莎靠在他身上，歉意地笑着道。 “马上就要正式考试了，我可能……非常紧张。” 莱斯能感觉到她说得是真话，以兽族敏锐的知觉，他能察觉到爱莎的心脏跳得比平时快，而且她的手掌冰凉，呼吸还有一点轻微的颤抖。 不能出声安慰，莱斯想了想，站起来，绕着爱莎走了一圈，像保护一个脆弱的蛋一样用身体将她小心地围住，然后重新趴下来，将爱莎整个儿卷在自己的毛发里，希望这样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爱莎愣了愣，感动地抱住了他。 …… 转眼，又是一个星期一，正式考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不要紧张，爱莎，入学考试很简单的！”在考场前，帕尔拍着胸脯鼓励道，“线路上安排得都是攻击性不太强的野兽，路程只有一公里，我去年化成兽形用跑的，算上战斗的时间，就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出来了！” 帕尔的口吻既是安慰又带炫耀，爱莎勉强对他笑了笑。 尽管已经认真复习了好多天，可是真到考试的时候还是很紧张。爱莎早晨起码检查了十五遍魔杖、准考证和考试材料，确认都带在身上了，才敢出门，然而尽管如此，她快走到战士学校的时候都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半路掉了魔杖。 巨狼好像能够理解她的忐忑，停顿片刻，便凑过去蹭了蹭她的手，算是安慰。 莱斯庞大的体型、蓬松的灰毛和沉稳安静的眼神都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被他碰了碰，爱莎果然稍微精神了点。她抱了抱莱斯的脖子，道：“我会努力的，我会尽快出来找你们。还有……” 她看向帕尔。 “谢谢你特地来照看莱斯，我等一会儿会从出口那里出来……” 她今天早上从旅馆下来的时候，看到帕尔专门在等她，还稍微吓了一跳呢。 “没事，你出来找我们好了。” 听到“特地来照看莱斯”这几个字，帕尔心虚地干笑几声，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别处。 再次道别后，爱莎就小跑进了考场。 爱莎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面以后，帕尔看向他身边的巨狼，道：“我们也走吧？” 莱斯的视线明显还凝在爱莎离开的方向，经帕尔提醒才终于收回目光。他停顿片刻，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化成了人形。 今天爱莎考试通过的话，他们就确定要长久地住下来了。先前帕尔说得没错，在沃尔德并非完全没有人认识他，再说……既然已经来了，不跟老师打招呼也不太礼貌。 所以他们今天的计划是趁爱莎的时候去找莱斯以前的老师麦尔肯，向他单独说明状况，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还能从麦尔肯先生那里取得最新的考试消息。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莱斯蹙起眉头。 看着爱莎离开，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明明到昨天为止都没有什么异常。 作为毕业生，莱斯了解沃尔德各个学校的招生水平，尽管爱莎不是从魔法基础教育学校毕业，关于魔法的基础相对来说要差一点，但魔法是很深奥的东西，魔法基础学校教导得也仅仅是在一般基础教育之上增加些许关于魔法的普通常识，大部分人正式学习魔法都是从十六七岁开始的，爱莎并没有落下太多，再加上她的魔力和领悟力相对来说都不错，以及特殊魔法师的身份，无论如何被录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那么……为什么…… 莱斯十分烦躁。三月份已经进入了春天，在晴天的阳光和温暖的春风中，不知怎么的，他心情反而不好。 “莱斯？” 帕尔看着莱斯莫名其妙地发呆，忍不住提醒道。 莱斯回过神，顿了顿，回答：“走吧。” …… “今年报考的学生好像比往年多啊？” 这个时候，在战士学校的教务行政区域一个秘密的礼堂中，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暗族教师抖了抖靠在椅子上不太舒服的翅膀，看着环形礼堂墙壁浮现出来的画面，摸了摸胡子道。 “可能是两个学校的考生汇聚在一起所以显得特别多吧。”可能是另一个健壮的人类教师跟着攀谈，他满意地前倾，看着屏幕里清晰无比的画面，“说起来，得到魔法之塔的支持真是好事，今年的考试可比往年清晰多了，不得不承认……魔法这东西确实好用。” 环形礼堂上一共有六个画面，每一个画面下都旋转着一个魔法阵，魔法阵的光芒投射在墙壁上就形成了动态的投影。目前五个魔法画面都呈现着考试路线入口的景象，只有一个画面里有活动的人，那是侯考室中的景象，从图像中可以看到，各个种族的学生们抱着考试资料和武器紧张地准备着。由于画面清晰，连许多小动作和细节都能看得特别清楚。 人类教师忍不住赞赏道：“这个魔法棒极了，这下我们除了寻路和激发魔法阵的标准之外，终于增加新的评判依据了！加分点和扣分点都会非常清晰！学生的优势和弱点也能够看到，这真是太棒！对了……我听说这个魔法是伟大的克劳迪娅亲自制作的？” “没错。” 沙哑苍老的女声突然响起，将原本在讨论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暗族教师和人类教师一齐回头，便看见一身旧事打扮的克劳迪娅·格林率领着另外的魔法之塔上区成员站在了门口，神情不苟言笑。 她朝他们微微颔首：“谢谢你们喜欢我的作品。” “克劳迪娅女士！” 见魔法之塔的人到来，不止是最开始聊天的战士，已经坐在礼堂里的其他人连忙都纷纷起身，九名魔法师和十名战士互相握手后，再次入座，气氛和平而融洽。 克劳迪娅坐下来以后，再次看向一开始说话的两个战士，解释道：“场地内的每一个观察用的魔法阵都是我亲自布置的，等一下它们会自动跟随学生移动，观察他们通过道路的真实情况。这一次考试依然以传统的激活六个魔法阵为唯一客观通过依据，但凡能激活所有魔法阵的考生便确定通过考试，而其在考试中的各项表现将作为辅助信息记录，等做完传统的魔力测试和魔花测试后，一同提供给考生的志愿教师参考，进行双向选择和二次调剂。” 停顿片刻，克劳迪娅再次开口。 “由于这是我们第一次采取新形式考试，标准难免有不完善的地方，大家不必太过恪守规定，在监考过程中可以畅所欲言。按照之前说好的，本次考试的详细分值由我们二十个……不，十九个考官进行评判。激活六个魔法阵确认合格总共占分六十分，剩下的四十分由大家共同评分决定，请尽量保持公正。” 微微一顿，克劳迪娅对其他人颔首，表示歉意。 “很抱歉，我们塔里的埃里克·格林……” 其他人一听就明白了，尽管他们对埃里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具体原因不太清楚，但多少听说过他任性的事迹……天才有怪癖是常见的事，大家纷纷抱以理解。埃里克的事情被带过以后，大家又开始再次就考试细节开始讨论，分析各项标准的修改空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征兆一般，秒针与分针重合指向了“十二”的位置，沃尔德远方的大钟摇晃起来，沉甸甸的钟声响彻了整个世界之心—— 咚——咚——咚…… 钟声响了九下方才停止，这说明考试正式开始，学生要进入考场了。 十九位考官同时拿起纸笔、抬起头，目光笔直地看向侯考室的画面——画面中的学生们纷纷开始拆自己的考试材料，考试材料信封火漆上的保密法阵早在钟声敲响便消失了。 此时，位于侯考室内的所有人，包括爱莎，都不知道有十九双视线在暗处看着他们。终于要迈出考试的第一步，爱莎紧张地手心冒汗，抖了几下才将信封里的东西拆出来。 信封里装的是一张地图和一张绘有半个魔法阵的卡片，看了看侯考室墙上的说明，爱莎掏出自己的准考证，将准考证上印着的半个魔法阵与卡片上的半个重合，两半法阵合二为一，顿时发出极其璀璨的金色光芒，很快，一个“6”的数字飞上半空，旋转了十秒钟之后，冲到门外，和其他金光一起汇入森林入口处的六个大魔法阵里。 与此同时，监考礼堂内原本呈现侯考室景象的魔法阵画面开始变化，不久就和另外五个画面一样转换成了考试线路的入口，六个画面右下角都出现一串飞速攀升的数字，大约过了几分钟，数字才全部稳定下来。 所有的数字都完全一致，并且加起来正好是考试人数。 考生全部被魔法读取完毕。 “让我们开始吧。” 克劳迪娅宣布道。 第23节 第三十二章 “三号路线, 安娜·乔治森, 请进入考场考试。” “一号路线, 雷吉诺德·科罗多夫，请进入考场考试。” “四号路线第二关卡魔兽严重受伤，正在更换魔兽, 预计时间十五分钟, 请该路线考生耐心等待。” “三号路线, 约翰·顿罗多，请进入考场考试……” 随着考试负责人口中不断爆出越来越多的名字、越来越多的消息, 爱莎亦不由得越来越紧张。不止是她，整个侯考室都被一种紧张压抑的氛围笼罩着，几乎没什么人在交谈, 大家都神情凝重, 不停地默背魔法和战斗技巧的要点或者考试注意事项。 爱莎将她还能想起来的魔咒又默默在心里全部背诵了三遍，然后回忆动作要点和各种考试范围内的野兽魔兽的弱点。等实在没有可以再想起来的以后, 她轻轻深呼吸一口，算是休息了几秒，然后环顾四周…… 没有她认识的人。 爱莎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她比较熟悉的人基本上都在菲尔瑞, 而菲尔瑞那种小镇是没有多少人会来沃尔德参加考试的，即使是住了几个月的维塔斯，爱莎还算是能说上话的人也只有一起经历过危险的伊丽莎白公主。 在考场中很容易感到孤独和无助，尤其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眼看着不停地有考生匆忙地离开考场，然后他们有的再也没有出现，有的则在不久后就哭着回到侯考室，然后从正门离开了，随着考场人越来越少，爱莎不禁感到压力越来越大。 不过，这里没有她能说得上说话的人，看看周围人都在复习，实在不方便打扰，爱莎也只好重新低头默背。 正如帕尔说得那样，由于考试全程只有一公里，相当于不到两百米就会有一个关卡，能力够强的人很快就会通过，而无法通过的人失败得也会特别迅速，因此不停地有考场被空出来，亦不停地有考生被叫到名字。 尽管帕尔说入学考试很简单，可爱莎数了数，失败者的数量起码是通过人数的三倍，这么悬殊的比例让剩下的人心脏都不由自主地加快。 爱莎不知道离自己被叫到还有多久，故不时就会抬起头来看看还剩下多少人，见她还没有被叫到的迹象，便准备重新低下头默背—— 突然，考试负责人查看了一下手里的名单，喊道：“六号路线，爱莎·伯德，请进入考场考试！” 爱莎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匆匆忙忙地拿起所有东西，朝进入考场的入口跑去。 …… “二号路线的这个男孩进攻节奏很不错，我认为可以给他一个高分。” “我同意。还有四号路线的这个，吟诵魔咒的速度很快，选择的策略也很优秀，不过她胆子好像太小了……唔，给她流畅度上扣分吧。” “五号路线的那个超时了，通知考试负责人去结束考试，然后让沙地魔蛇归位。” 环形礼堂里此时正乱成一团，十九个考官不停地互相交流评论、感想和对学生优缺点的看法，时不时还要重新对评判标准进行适当改动。尽管他们都完全称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一流的战士和魔法师，可在专业上在行却不意味着能游刃有余地应付所有事，更何况这还是魔法之塔和战士学校的第一次合作，也是第一次采用全新的考试方法，一口气要兼顾六个画面，大家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正因如此，当隶属于战士学校的一名女性考官宣布六号路线有一名新考生进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所有人都只是熟练地轻轻一扫，看了眼爱莎绑着缎带的后脑勺，便去看更紧张的投影了。 …… 此时，爱莎已经站在了考场中。她本来的猜想是紧张或许只是考试前的，等到进入考场集中精神就不紧张了，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完全正确，她一点都不紧张，她只是……手抖得厉害。 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又慢慢地吐出来，爱莎定了定神，努力稳住自己握着魔杖的手，然后将地图拿出来，开始判断路线。 考试的线路虽然只有一公里远，但毕竟是在森林里，且战士学校故意增加难度设置了很多岔路，只有依赖地图才能找到正确的道路、通过关卡然后激活魔法阵，主要是考察考生们的判断能力和寻路能力，一直找不到路还有可能会超时。当然，历年来在这个项目上失分的考生都是凤毛麟角，爱莎也绝不会允许自己败在这种事情上，她用最快速度再次确认了一次她在侯考室已经看过上百遍的地图，然后握紧魔杖，飞快地跑起来。 第一个关卡区很快就到了，爱莎的脚越过关卡线的一刹那，经受训练在草丛埋伏已久的野兽就像闪电一样蹿了出来，正面扑向爱莎。 爱莎连忙简单地用最基础的魔法做出盾牌挡了一下，不知道和特殊魔法师的身份有没有关系，她使用的一般魔法很少有能达到书上写得正常效果的，无论是魔法强度还是维持时间都不行，因此盾牌很快就消失了。 “六号路线的女孩子魔力好像不怎么稳定，可能魔力储量很小。” 这时，礼堂内正好刚才那一幕的中年女魔法师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推论，在纸上一丝不苟地写下理由并签名后，才进一步往下说。 “不过……她做得还挺标准的，或许是个努力型的学生。先不下判断，再观察一下吧。” 女魔法师的话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现在大多数老师的注意力都被另外一个正在进行最终关卡决战的女剑士考生吸引，只有零碎的几人听到她说的，目光稍微在爱莎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同一时间，爱莎看清了她对手的样子。尽管她的盾牌持续时间比较短，可依然准确地挡住了攻击，向她扑来的野兽“叽叽叽”地叫了几声掉在地上，短暂的停顿足以让爱莎判断出它的身份了。 多毛兽，正常状态很亲人可爱的动物，多作为宠物，易训练，体格比较大的能够用于辅助狩猎。 考试的毕竟都是新生，大多数情况下是伤不到关卡动物的，他们只要达到一定条件就能让动物们条件反射地去启动魔法阵，因此眼前这只多毛兽身上没有伤，只是显然经过几场战斗后还没有换班，变得相当疲惫了。被爱莎的盾牌撞到鼻子，它委屈地用爪子揉了揉脸颊，朝爱莎“叽叽叽”地叫了好几声，不像是控诉，倒像是撒娇。 爱莎无奈地朝它笑了一下。 抱歉啦，这种场合下我们只能当对手了。 由于是考试大纲范围内的生物，复习过很久的爱莎很快就判断出它的弱点和通过方法，两个小小的攻击魔法放出去以后，多毛兽被击中关键部位，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委委屈屈地站起来去启动魔法阵去了。 看着自己的第一个魔法阵亮起来，爱莎原本揪紧的心脏瞬间松开，一直以来的忐忑消去不少，好像考试也没有那么难似的。看着刚刚启动完魔法阵又委屈地从草丛里走出来看着她的多毛兽，爱莎笑了笑，觉得时间比预计得短，便蹲下来，对它使用了一下治愈能力。 虽然她的天赋魔法一直突破不了瓶颈，可毕竟比较熟练，多毛兽又体格小，治疗短短几秒就结束了。 “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舒服起来的多毛兽看着爱莎不能耽误更多时间跑掉的背影，站在原地歪了歪头。 这时，礼堂里一直关注她的女魔法师也吃惊地站了起来：“等等！六号路线的是特殊魔——” “毕业考试区域有魔兽越境了！” 突然，近乎惊叫的女声打断了女魔法师尚未说完的话，一个原本应该在考场内负责协调野兽和魔兽的考试负责人几乎是撞进了礼堂内，她面无血色，牙齿打颤得非常厉害，但最糟的是，她整条右臂满是鲜血，显然是重伤。 克劳迪娅眉头一锁，威严地站起来。她魔杖往前一指，一道魔咒划破空间射中负责人的手臂，女负责人猛地一抖，接着脸色迅速地好了许多。 “怎么回事？”克劳迪娅问。 “之前……之前六号线的上一个考生是兽形为中型狼种的女兽族……” 女负责人惊魂未定，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考生好像正在排卵期，她在考试中变换了狼形，结果毕业区的大型巨齿黑狼闻到气味，误以为是发情期的母狼，被刺激地一起发情了，现在正在往六号线冲——” “怎么会没有控制住？！” “六号线……六号线现在的那个考生，身上雄性狼的气息也很重！” 女负责人看上去快要哭了。 “发情中的狼神志不清误以为是竞争对手完全暴走了！伟大的克劳迪娅，你知道……现在是春天……” 第三十三章 跟以安全为第一准则的入学考试区不同, 为了保证战斗的真实性, 除了入学考试区之外的所有区域里的野兽和魔兽, 全部都保留了最完整的的兽性和野性，因此一到春天，森林难免会躁动一些。不过, 沃尔德战士学校是历史极其悠久的古老学校, 对管理野兽和魔兽有相当经验, 管理措施也年年更新非常完备——适应不同程度学生的区域之间都用魔法屏障严格隔开，配备专业的兽医和驯兽师, 按照正常来说，即使是春天这样的特殊时期也是不可能出现野兽越境这种问题的。 然而现在不是花时间探寻大型巨齿黑狼为什么会越境的时候了，要知道大型狼本来就是很不好对付的动物了, 而巨齿黑狼……这可是攻击性很强的魔兽！即使在毕业考试中也属于比较难对付的那种！而他现在扑向的对手……是一个还根本没有接触过深奥魔法的新手考生！ 克劳迪娅眉心紧锁, 当机立断：“暂停全部线路考试！用备用屏障封锁所有区域！阻止巨齿黑狼继续前进！还有，用最快的速度让所有考生和考试用兽避难！” “已经试过了, 克劳迪娅！没有用！”女负责人急道，她的一只手捂着另一条手臂的伤口，尽管血已经止住, 可是情况仍然触目惊心, “那只巨齿黑狼是用爪子撕碎魔法屏障越境的！备用的魔法屏障也全部破坏了, 它逃出来的时候还毁掉很多森林设置的魔纹，现在森林和教学区已经失去了魔法联系！我出来的时候通知了侯考室不要再让学生进去，考试区却死活联系不上，联络魔法也被切断了。其他森林管理员想要阻止巨齿黑狼,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作为兽形是狮子的脾气不太好的兽族，战士学校的校长也嚯得站了起来，“不要告诉我你们几十个高级魔法师和高级战士还对付不了一只巨齿黑狼！” “不，不是的！”女负责人慌忙解释，“可是其他野兽和魔兽也开始从黑狼毁掉的屏障漏洞那里互相越境，各个区域之间本来就互相存在敌对的生物，现在又是这样的季节，大家都被其他动物绊住了，好几位同事都已经受伤……” 礼堂里一时沉默下来，即使不是亲眼所见，光用想象都能感觉到目前森林里将是怎么样混乱的一个状态。毕业考试区在森林的最深处，大型巨齿黑狼要从毕业考试区冲到入学考试区，简直相当于贯穿整个森林，将最麻烦最难缠的动物都放出来了！ 然而现在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他们在这里耽误的每一秒，那只大型巨狼黑狼都在奋力地前进，这种时候保护学生和考生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振作起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克劳迪娅厉声道，她看了眼环绕的礼堂六个魔法投影，里面的学生们还毫不知情地在进行考试，最危险的那个六号路线的女孩正在对付位于第三关卡的沙地魔蛇，尽管以目前画面的角度只能看得到背影，可依然能辨别出她的动作笨拙但是准确。 还是很年轻的女孩。 克劳迪娅回过头，高声说：“我的魔法阵还没有被破坏。弗莱，克里斯，你们留在这里继续监视考生的情况，将他们的具体位置用魔法传话给我们。克里斯汀，你回魔法之塔去搬救兵！然后剩下的人跟我去考场将考生接出来！还有，这里的兽族里有能立刻去追击巨齿黑狼并阻止它的人吗？” 巨齿黑狼可能已经连森林里的定位装置都一起破坏掉了，但兽族灵敏的嗅觉应该仍然能够寻找它的具体位置。 “我亲自去负责巨齿黑狼吧！我的嗅觉已经不中用了，但还可以一试！”狮子校长慌忙地道，“还有其他人，立刻去森林里帮助动物归位。对了……麦尔肯！你去把学校里的老师和准毕业生都叫来帮忙，可以吗？” “当然！校长！” 被称为麦尔肯的男性教师站了起来，他虽然已经年过中年，可一身肌肉显示着他依然身强体壮。 话音刚落，他已经化成了一头体型堪称大型的矫健灰狼。 在场的其他兽族亦纷纷化作兽形，快速行动起来。麦尔肯跟在他们之后，大步迈出，飞快地冲出礼堂—— “麦尔肯教授？！我们正在找你呢！你怎么在——” 突然被学生叫住名字，麦尔肯原本时间急迫并不想停留，然而当他眼角的余光瞥到正好走到礼堂门口的两个年轻人影时，脚步还是下意识地停顿下来。 叫他的那一个是不太熟悉的黑发男孩，而他身边的另一个…… “……莱斯！” 看到自己多年前就已经毕业的极为优秀的学生，麦尔肯还是大吃一惊，眼前的青年已经完全长成成年巨狼了，扑面而来的气息强大得太过陌生，在加上礼堂里隔绝魔法和气味，以至于他都没有靠气息立刻认出来。 但是，银灰色的头发、高大挺拔的身材、强健的肌肉和沉稳神情……尽管脸成熟了不少，但毫无疑问，这是他的学生！ “你怎么在……不是！既然你在这里的话，就一起去森林帮忙吧！快去！” 麦尔肯旋即回过神来，此时第一要务绝不是和毕业生叙旧了。不管莱斯为什么在这里，这个极其优秀的学生绝对是很好的战力！ 莱斯好像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微微一愣，道：“老师，我……” “发情的大型巨齿黑狼越区了！啧，它盯上了六号线的一个身上有雄性狼气息的人类女孩，还把森林弄的——” 麦尔肯甚至没来得及将话说得更明白点，眼前的学生已经脸色大变，下一秒，如同箭一般冲了出去！ …… 这个时候，对情况一无所知的爱莎已经通过了她的第五个考试关卡。 对付完第三个关卡的沙地魔蛇以后她就彻底熟练起来了，对考试的流程也变得很熟悉，第四关卡和第五关卡都过得很顺利。爱莎知道自己目前使用魔法的效果可能不如那些不具有天赋魔法的魔法师，但她对自己使用魔法会产生的结果非常熟悉，能够灵活应用，在其他人看来她可能每一关都过得十分凶险，但她自己却清楚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眼看第六个关卡就在眼前，爱莎之前已经消失的紧张又回来了，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她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快步向前走去。 终点近在眼前，时间还很充裕，爱莎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当然连续实战五次多少会感到疲惫，但据说每条线路的第六个关卡才是最难，她不敢放松警惕，握紧手中的魔杖，一步步稳稳地往前走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风声好像急促了些，还夹杂着草木摇晃的沙沙声与野兽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吼声，只是由于距离遥远的关系听得并不真切。 爱莎下意识地有点害怕，不过想想帕克说过入学考试的野兽都是很安全，她又安慰自己放下心来，只是脚下的脚步不自觉地变得更快。 想要快点通过最后的关卡…… 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这里可能有危险…… 直觉的某处不停地劝她快跑，风变得森冷，沙沙声越来越响亮，野兽的叫声由远及近，时断时续，变得越来越真切。爱莎拿不准那是不是就是她的最终关卡对手，不确定其他考生经过这段路的时候是不是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但她的步伐确实变得迟疑了，然后，野兽的叫声忽然消失，十几秒可怕的寂静后，就在她即将跨过最终关卡考试线的时候—— “吼嗷——！” 几乎是在耳边响起的怒吼让爱莎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慌乱地举着魔杖回头，看到的画面几乎要让她吓得坐在地上！ 第24节 按理来说在和莱斯相处这么久后，这头并不如莱斯大的狼不应该让她如此恐惧，可是眼前这头狼目露凶光，一双散发着杀意的金色眼睛死死地锁着她，它张着血红的大口，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他的左右两颗大牙都有半张脸那么长，形状有如弯钩，上面还带着血迹！ 爱莎握着魔杖的手不可控制地抖了起来，莱斯即使是第一次见面最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看着她，而她根本不想去猜测这头狼牙上的血都是从哪里来的！ 爱莎用自己恐惧中迟钝无比的大脑飞快地搜索着关于考试关卡野兽的信息，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那么说来……这很有可能是一道超纲题。没有信息，爱莎不由得愈发手忙脚乱，不知率先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只能凭着动物的共性作战。 黑狼喉咙里一直低低地嘶吼着，它绕着爱莎缓缓地走了半圈。爱莎不敢将后背对着它，始终用魔杖指着对方的头，并跟着对方原地转动。 突然！这只黑色的巨兽喉咙一亮，吐出一个黑色的巨大魔球来！ 竟然还是魔兽！ 爱莎吓了一跳，连忙快速地念出魔咒开启防御，可是这个魔球与之前遭遇的所有进攻都不同，爱莎的防御盾一瞬间就撞破了，黑色的魔球继续往她的脸直冲，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堪堪闪开，只是魔球的边缘还是擦到她的肩膀。具有防御功能的斗篷竟然在瞬间被弄破了，里装也被灼伤，肩膀擦出一块血皮。 爱莎吃痛地闷哼一声，但连忙集中精神准备下一个魔咒。与此同时，黑狼好像看出她的斤两，咆哮怒吼着向她狂奔—— 爱莎这辈子念魔咒都没有这么快过，她惊恐地看着黑狼越来越近，只剩下最后两米距离了，爱莎在恐惧中将魔咒的最后一个单词吐出，蓝色的魔光从魔杖尖端射了出去—— 魔法击中了黑狼的眼睛，可是不痛不痒，黑狼愤怒地咆哮一声，一跃而起，巨大的阴影瞬间就笼罩了爱莎的头顶，爱莎绝望地闭上眼睛…… 砰！ “嗷——嗷嗷嗷……呜呜呜呜……” 预料之中的重量和疼痛并没有到来，相反她听到了黑狼呜咽着的凄叫。爱莎一愣，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一个高大英俊的长发男人凶狠地捏着黑狼的嘴将它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冷漠的表情和紧蹙的眉头都掩不住身上沸腾的怒意。 第三十四章 对付像大型巨齿黑狼这种用嘴来施展魔法的大型强壮的魔兽, 首先就要先封住它的嘴。嘴被压倒性的力量粗暴控制住的黑狼拼命地挣扎, 然而却始终无法挣开压制着他的男性。 银灰色长发的男人抓着它的嘴将它拎了起来, 一口气甩向森林，巨齿黑狼的身体重重地砸向大树树干，黑狼撞到树后过了好几秒钟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惨败过后的野兽不复之前的残暴凶狠, 呜咽着一瘸一拐地跑了。 莱斯是达到毕业水平好几年的军官, 身体素质又正值顶峰，对付巨齿黑狼并不算太费力, 只是刚才看它扑向爱莎的形式太危急了，难免失了分寸，下手可能重了一些, 希望等下兽医能快点赶来。 见黑狼逃进森林, 莱斯的眉头微微一蹙，转头看向爱莎, 然后在对上对方吃惊的目瞪口呆的表情时，心中一紧。 莱斯仿佛这时才意识到他刚才赶来得太急，甚至都忘记了变成兽形, 此时以人形与爱莎四目相对, 他的身体僵了僵。 不过, 爱莎没有见过他人形的样子，应该联想不起来才对。 莱斯的喉咙动了动，张口略带生涩地问道：“……你有没有事？” “……没有！那个！嗯……谢谢！” 爱莎不知道自己在语无伦次些什么，但她发现自己脑袋好像有些发热, 懵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眼前的男人眼神沉静，蓝灰色的眼眸像是凝了冰的湖水。他就像是雕塑一样高大俊美，又突然降临，然而外表看起来很不好亲近，爱莎慌乱不已，胡乱问道：“那个……你是负责考试安全的人员吗？刚刚那个是不是……” “不是。” 莱斯回答。 他凝视着站在不远处要微微抬头才能看着他脸的爱莎，想到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说话，他不禁喉头发紧，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既紧张，又有种难掩的兴奋感，这种兴奋就像是在胸口燃烧，刺激着他不停地想要从她口中听到更多她的声音、她对他说的话、她对作为男人的他说的话。 然而，莱斯原本就不是喜欢说话的人，此时看着对他来说非常特别的女孩子，愈发难以找到合适的言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现才是正确的。停顿好几秒，他抿了抿唇，咽了口口水湿润干涩的喉咙，才试着沉稳地开口道：“那个是从其他区域越境的高级魔兽，不是你的考试范围……” 莱斯很想试着像其他温柔的男性一样安慰她，只是却并不习惯做这种事，相当生疏，他停顿片刻，才生涩地补充道：“……你不用担心。” “是、是吗，原来是这样。”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考试失败的爱莎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却又在这个高大的男人面前感到拘束。 总觉得……对方的态度好像很冷淡，并不想和她说话的样子。 想到自己恐怕是给对方造成了麻烦，爱莎既羞愧又尴尬，感觉自己站着的地方有点发烫，但她还是试着继续询问：“那、那考试呢？” “应该是暂停了。”他并没有听到当时学校管理者讨论出的方案，但身在森林中，作为兽族，莱斯已经感觉到森林中各种动物混杂在一起的混乱状态，他大致猜测了一下可能的处理方法，回答，“……接下来会有其他通知告诉你们怎么办，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离开危险区域……跟我来。” 爱莎连忙点头，快步向对方走去。然而对方看着她受伤的肩膀皱了皱眉头，没等爱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的男人已经脱下外套，从里面的白色衣服上撕下一块，递给爱莎。 爱莎一愣。 他稍微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地道：“……包扎一下。” “啊、哦，谢谢……” 爱莎受宠若惊地慌张接过，然后为自己之前太过迟钝的反应而微微脸红。 爱莎熟练地用能力治疗了自己，接着用对方撕成条的衣服包扎。对方如冰箭一般冷漠的目光十分刺人，更何况又是男人，爱莎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在他的注视下把衣服脱了好好包扎，于是只是将斗篷卸下隔着衣服随便包了包，为了不耽搁时间弄得很是潦草。她本以为自己用天赋魔法多少会让对方惊讶一下，可是男人根本连眉毛都没有多颤一颤，宛如一尊石像，气氛变得更诡异了。 最终，爱莎的用时甚至没有超过两分钟，接着便抬头看着他等待带路。 莱斯看着她破掉的斗篷、外套和靠近肩膀的所有布料，顿了顿，将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这才准备充足，道：“走吧。” 爱莎点了点头，赶忙跟上。 距离缩短之后，对方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变得更为鲜明，爱莎抓着披在身上的外套，缩着脖子小心地跟着走，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一路上非常安静，只有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以及偶尔踩到树叶发出的咔嚓声。爱莎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到旁边那个看起来浑身散发着排他感的男人。 “你……” 突然，听到旁边的男人开口的声音，爱莎忐忑地一抖，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莱斯的喉结滚了滚，道：“……刚才害怕吗？” “嗯，很害怕。”爱莎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个……幸好你来了……” “是吗。” 男人的回应很冷淡，接着就不再说话。 爱莎眨了眨眼睛，误以为是自己的措辞太过亲密引起了对方的不快，失落地低下头，继续埋头走，并不知道莱斯此时心里充满了一种庆幸自己保持了体格的酸甜交错的鼓胀幸福感。 一路再没有说话。 爱莎本来距离终点就没有多远，离开考试区域又走了一小段森林小路后，就看到了教学区的房子。这时莱斯的步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眉头皱起。他刚才跑来得太急，不知道该把爱莎送到哪里去，迟疑片刻后，他决定索性先把她带去监考用的礼堂，然而还没走几步…… “等等！请留步！” 听到背后传来声音，爱莎和莱斯一起回头，然而看到一只直朝他们跑来的狮子时，爱莎下意识地往莱斯身边靠了靠，而莱斯身形站得笔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接着，爱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满头深褐色鬃毛的狮子大步跑到他们面前，然后突然站立起来，变成一个满头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嘴大胡子的老人。 头一回活生生地看到兽族在自己眼前变身，爱莎有些吃惊。 沃尔德战士学校的校长里昂纳德·赛特原本是来森林对付那只巨齿黑狼的，然而还没等他找到黑狼，留在礼堂里的两个魔法师就传来消息说黑狼已经被一个年轻的战士打败。想不到竟然会有学生先他一步救出危急中的考生，里昂纳德自然很吃惊，他立刻追了上来，原本只是想弄清楚到底是哪个毕业生如此出众，却没想到见到了原本不该在沃尔德的人。 里昂纳德愣了愣，道：“你是——” “是麦尔肯先生让我来的。”莱斯打断他，避免他说出自己的名字，解释道，“我将这个女孩送到安全的地方，就会去继续帮忙恢复森林，赛特校长。” “是嘛，麻烦你了。”赛特校长欣慰地道，“你是回来看麦尔肯的？” “……是。” “很好。” 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很高兴你回来。” 莱斯不躲不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让他拍。等赛特校长表达够他的喜悦，莱斯才问道：“这个是六号路线的考生，报考魔法之塔的。她已经通过了前五个关卡，但因为巨齿黑狼而受到了一些惊吓。我想让她休息一下，应该将她带去哪里？礼堂？还是……” 赛特校长看了一眼不自觉地揪住莱斯衣角并披着他外套的女孩，还有莱斯破掉的衣服……由于爱莎肩膀上的伤被外套遮住了，狮子校长理所当然地将莱斯衣服的破损归结于他和黑狼搏斗，并没有太在意，道：“将她带去和克劳迪娅他们汇合吧。克劳迪娅带着几个魔法师应该已经接上其他几个线路的考生了，她将他们暂时安排在了公共休息室……唔，你不要耽搁太久，我也要回去帮忙了。” “是。” 莱斯微微颔首同意。赛特果然没有再耽搁，低吼一声便化作狮子奔回了森林。 “走吧。”莱斯扫了一眼爱莎，再次大步走去。 爱莎连忙快速地跟上。 距离公共休息室已经没有几步路了，莱斯将爱莎送到了休息室门口，顿了顿，道：“……我送你到这里，你自己进去吧。跟其他人说你受的伤，他们会给你找更合适的药来治疗。” 尽管依然不舍，但他不能再进去了，里面或许会有更多认识他的老师。 爱莎明白对方还要赶着去森林里做别的更重要的事，飞快地点点头。事实上，让他撕了自己的衣服临时充当绷带，还有送她走出这么远，爱莎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 不过，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那个……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我。请问……嗯……你的名字是？” “……不必在意。” “这样……” 爱莎尴尬地笑了笑，不知为何，心情低落了下来。 不过，她还是勉强抬头朝对方笑了笑，道：“那……再见。” “……嗯。” 她得到的回应是一个生疏的点头，男人似乎用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多看了她几秒，看得爱莎心里发紧。然而，就在她期待着对方或许会改变主意说几句话的时候，他只是对她再次微微颔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他走了。 爱莎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她静静地看着救命恩人消失在转弯口，又站了几秒，这才转身去敲公共休息室的门。 爱莎停顿片刻，礼貌地敲了三下。 门里安静几秒，过了一会儿，才传出苍老的应答。 “是谁？” 年迈的女声顿了顿。 “先进来吧。” 爱莎这才去推门，门刚推开一条缝，她便看见里面坐着的好几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考生，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相当年迈的魔法师打扮的老妇人。凭着在宣讲会上一点模糊的印象，爱莎认出这是魔法之塔顶楼的拥有者、伟大的魔法师克劳迪娅，她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道：“那个……您好，我是之前六号线的考生爱莎·伯德，我刚刚从森林里出来，被学校里的人送到这里……” 爱莎注意到克劳迪娅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还没等她说完，克劳迪娅的目光已经一变。 “你——” 第三十五章 被可以说是举世最德高望重的魔法师惊愕地盯着, 任谁都会感到一些怪异的不自在。更何况, 克劳迪娅·格林拥有一双仿佛能洞穿世间万物的深邃绿眼, 那一抹幽幽的绿色被隐藏在眼皮周围岁月留下的深刻沟痕之间，她穿着上个世纪信仰宗教的魔法师才穿着的老旧黑色长袍，头发被一丝不苟地盘起, 掉不出一丝碎发, 加上惨白而衰老的皮肤和失去生命力的灰白发色, 光是看着克劳迪娅，就能让人产生一种平白跨越了近一百年回到旧时代的错觉, 无论是她自身严肃庄重的性格还是年龄造成的时代感，都能给与年轻人强大的压力。 第25节 爱莎下意识地想要退缩，不知自己是不是擅闯了什么不正确的空间, 可是刚才那个战士学校的人明明确实将她带到了这里, 而且先前好像是战士学校校长的狮子也说了让她和克劳迪娅汇合…… 这时，打乱了爱莎的慌张, 克劳迪娅定了定神，深深地皱眉，接着道：“你说你是……爱莎·伯德？” “是、是的……伟大的克劳迪娅·格林女士。”爱莎一颤, 下意识地使用了最尊敬、最长、最麻烦的称呼。 克劳迪娅一顿, 重复道：“……伯德？” “是的……” 爱莎的气势不知不觉弱下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姓氏出了什么问题。按照瑞恩的双姓制，她的姓名应该两种都是合法的、没有争议的。 然而克劳迪娅只是略微沉默了几秒，便定定地看着她，用沙哑的嗓音低沉地询问道：“你为什么没有使用你的母亲那如今金光璀璨、充满荣誉的姓氏？既然你是‘荣耀的’蒂娜·基洛特的女儿, 本可以自然地拥有许多独特的待遇。” 类似于魔法之塔顶层的主人能够在姓名前加上“伟大的”前缀，世界上其他做出宏伟功绩的人也能在名字前加上符合他们所作所为的修饰，这种传统最开始只是在姓名贫乏的年代用以区分同名同姓的人，后来就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荣誉。相反，公认的恶人或者极不得民心的统治者也会在名字前缀有负面的修饰，例如“残暴的”或者“罪恶的”。除了魔法之塔顶层的“伟大的”魔法师，其他这种修饰词都不会特别常用，克劳迪娅此时特别在蒂娜·基洛特前的名字前加上“荣耀的”，显然是特意强调她所拥有的身份。 果然，在听到蒂娜·基洛特的名字后，休息室里的其他几个考生都露出极为震惊的神情来，这种震惊中或夹杂着仰慕向往，或夹杂着嫉妒敌意，还有一些别的爱莎分辨不出来的神情，只是一瞬间所有目光都锁在了她身上，每一道目光就像是一万根针，爱莎被扎得无处躲藏，不禁慌乱起来。 而克劳迪娅逼人的视线无疑还在催促她说一个答案，爱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认出来的，可她此时不得不尽快回答。 “因为我……” 害怕自己不配当蒂娜·基洛特的女儿。 可是这个懦弱的理由被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爱莎微微垂下睫毛，总觉得当众将它说出来以后，就是坐实了自己确实如此一无是处似的。 女儿与母亲之间的关系是很奇妙的，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一直很憧憬母亲的样子，或是拥有母亲的感觉，而爸爸和祖母也一直告诉她拥有很好的母亲，妈妈很爱她，所以即使她们从未见过面，爱莎的心中也始终孕育着对妈妈的向往和爱。可是当蒂娜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比爱莎原本想象得更好、更优秀，并且她也如爱莎隐隐期待得那样爱她的时候，爱莎反倒是感到自卑和愧疚了。 她现在拥有的是她并不足以拥有的东西，如果想要坦然地接受的话，那么唯一的方法是…… “我想要变得更优秀一些。”爱莎羞涩而含蓄地道，“我现在，还不能算是可以让母亲能感到骄傲的女儿。” 爱莎话音刚落，那些年轻考生纷纷露出“天呐她是不想靠母亲而想要自己努力奋斗吧”的敬佩眼神，看向她的目光也友好了很多。 不过，克劳迪娅并没有说话，她深深地凝视着爱莎大约七八秒之久，这才缓缓地开口。 “……原来如此。” 克劳迪娅慢慢地道，她那双注视着爱莎的睿智的眼睛仿佛看明白了什么，这才缓缓地移开。 “跟其他人一起坐下休息吧，你也累了。” 感觉到克劳迪娅的态度温和下来，爱莎亦松了口气，连忙坐到和其他考生并列的椅子上。不过，其他人显然还在若有若无地用颇为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她，这令爱莎觉得难熬。 克劳迪娅看了看她，道：“把外套脱下来。” 爱莎一怔，迟疑一瞬，但还是如实照做。大家的目光落到她做了简陋处理的肩膀伤口上，爱莎下意识地掩了掩。 但克劳迪娅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了魔杖。下一秒，爱莎没有看到克劳迪娅念魔咒，甚至没有看到她动嘴唇，可却已经被金色与银色交杂的线所包围，银色的线拆开了她的“绷带”，金色的线则直接进入皮肉，一股暖流涌进身体之中，爱莎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所笼罩。 克劳迪娅就像所有普通的老太太那样竟然从身上拿出了一个针线盒，并将它放置到银线的游动之中，银线从善如流地打开线盒，从里面挑选出合适的针和各种色彩的线，开始缝补爱莎破掉的衣服。几分钟后，爱莎的伤口恢复如初，而衣服也不再看得出破损过的痕迹，银线与金线消失，针线盒回到克劳迪娅手上，和魔杖一起被收回口袋里。 治疗咒和缝补咒，这几乎是所有魔法师都会的基础咒语，可从来没有人能用得如此优美而富有节奏感，简直像是有音乐融合在其中。这一定是基础咒语中相当高级的分支，只是克劳迪娅没有念咒，因此无人能够得知它们的具体咒语。 头一次看到世界上最优秀的魔法师展示她的技能，连考战士学校的考生都忍不住露出惊异的神情，更别提包括爱莎在内的魔法师。 爱莎知道自己胸前的血液正在涌动，又来了，那种她体内有什么东西想要释放的感觉又来了。克劳迪娅简单的几个动作就能轻易勾起哪怕不具备魔法天赋的人对魔法的向往和好奇，而爱莎尤甚。明明她才是具有“治愈”的天赋魔法的魔法师，可她的治愈能力却不如克劳迪娅的治疗咒。 想要学习魔法。 爱莎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对她说。 克劳迪娅顿了顿，不再只看着爱莎，而是扫了扫在座地所有人，道：“很抱歉，今天的考试出现了一些不必要的意外，目前所有人都在处理森林的问题，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有新的消息了。魔法之塔的考生们，你们在这里休息到能够恢复，就自行回去吧，等有新的进展，我们会派人到各个旅馆通知你们，也请你们尽量多关注魔法之塔的通知。至于战士学校的考试……抱歉，你们不归我管，我等一下会去找还有空闲的战士学校的负责人来安排你们，请先在此等待。” “可是——伟大的克劳迪娅，我们的考试成绩……” 报考战士学校的一个女生焦急地问道。 这也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这里的六个年轻人全部都是在考试中被打断的，诚然他们中有一部分人仅仅是刚开始考试就被带走了，可也有人几乎已经完成了考试，比如通过五个关卡的爱莎，如果重新来过的话，似乎是一种不公平。 “——另行通知。” 克劳迪娅简单地道，一句话阻断了他们继续追问的势头。在场的毕竟都只是一群年轻考生，没有勇气顶撞具有权势的高级魔法师，只好姑且偃旗息鼓。 “那么，我也要离开去帮他们的忙了。” 克劳迪娅说完，转过身，摆出离开的架势，但她顿了顿，又回过头来。 “你们不需要担心，魔法之塔和战士学校都拥有丰富的经验，我们会全力做出最公正的评判。还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爱莎感觉到克劳迪娅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她身上。 顿了顿，克劳迪娅道：“魔法之塔的考生们，等你们确定完成这一轮考试后，还需要去魔法之塔进行一些基础信息的录入，之后才会根据你们的志愿进行关于导师的选择和调剂……请记住，不管你们的第一志愿是谁，不管导师说什么、做出什么样的承诺，直到最后一刻之前，你们都有权利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不必顾虑太多其他的事。” …… 爱莎休息了一个小时就从战士学校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她是蒂娜·基洛特女儿的关系，公共休息室里的人对她挺热情的，也愿意和她说话，只是爱莎在经历森林里发生的事后，实在有些打不起精神的和他们聊天，而且她和帕尔、巨狼约定考完试会合的时间快要到了，想到帕尔和巨狼很可能已经在学校外面等她，爱莎连忙赶了过去。 她的伤被克劳迪娅治好后，其实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只是精神上的疲惫罢了。爱莎飞快地走到约定地点，只是没有看到巨狼，只有探头探脑看上去有些尴尬的帕尔。 “帕尔，莱斯呢？” 爱莎抱着怀中的男人外套奇怪地问。 帕尔被突然从身侧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一颤，才转过头来，顿时慌张：“啊！爱莎！你出来了！” “嗯。” 爱莎点点头，神情微微黯然一点。 “那个……考试出了点意外，我暂时还不知道结果……莱斯呢？” 她又问了一遍，同时开始在周围寻找应该很醒目的巨狼的身影。 帕尔连忙阻止了她：“呃……他不在这里，刚才莱斯被学校里的老师……那什么，征用了。” “……征用？！” “对，对不起，爱莎。”帕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像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实情他是清楚，可是不能说实话，“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之前一直在学校里帮忙，刚刚才抽空和你会和的。你知道……呃，森林里的生物暴走，最好有一些训练有素的动物去帮助驱赶，学校里的麦尔肯教授说莱斯那样的动物很合适……抱歉，没有通知你。” 帕尔毫不犹豫地把责任甩给了麦尔肯，反正到时候他们还要找机会和麦尔肯坦白的，找他圆谎正好。况且这也不算说谎，因为莱斯确实是被麦尔肯教授叫去帮忙的。 帕尔之后也被拉去安排那些侯考室里还没来得及考试的考生了，虽然他还不到准毕业水平，不能进森林做最紧张的工作，可是留给一般学生的任务也很多。 没能立刻见到巨狼，爱莎一瞬间感到了沮丧。与此同时，虽然她亲眼见过巨狼的战斗力强大，可对让莱斯进森林的帕尔也不由得产生了几分责怪，她焦急地道：“……莱斯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不会受伤吧？” “呃，明天早晨肯定回来了。受伤可能……不一定，但战士学校的动物治疗很完备的！” 帕尔窘迫地道，同时有点想逃。 “抱歉，爱莎……那个，我可能得回学校帮忙了，你自己可以回去吗？” 爱莎点了点头，抱着外套的手紧了紧。 她暂时好像能做的也只有先回旅馆，等莱斯自己回来了。 突然，爱莎想起了什么，她微微一顿，怀抱着某种说不清楚的微妙心情将外套拿起来，看向帕尔道：“那个，请再等一下！帕尔，你有没有见过穿这件外套的人？你知道他是……”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完全没有见过！” 看到那件明显属于莱斯的军装外套，帕尔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没等爱莎把话说完就拼命否决，语气极为斩钉截铁：“这种外套显然不是我们校内学生的！我根本不可能认识！” “……是吗。” 爱莎奇怪地看了眼反应过激的帕尔，可帕尔说得没错，这件外套看上去并不属于在校生，而且，从刚才战士学校校长的态度来看，那个人应该也是毕业很久的学生。 爱莎只好小心地将外套叠好，抱在怀里，神情有些沮丧。 …… 这一天，爱莎等到凌晨才等到莱斯回来，看到巨狼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踏进来的时候，爱莎始终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笑道：“你终于回来啦。” 莱斯稍微怔了怔。 老实说，他原本看到旅馆房间的门还虚掩着就有些吃惊了，走进来发现爱莎还醒着在看书，似乎是在等他，心里的某个柔软的角落便好似轻轻地被羽毛拨弄了一下。 很温暖，但又心疼。 他晃着尾巴走过去，像是应证他先前的猜测似的，爱莎合上书抱住了他，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香味，让莱斯刚才还在面对麦尔肯先生时增加的压力瞬间消散了，内心变得温柔而宁静。 他跟麦尔肯先生坦白情况后，麦尔肯先生太过震惊的表情和长时间的大呼小叫都让他不禁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太过缺乏和异性的接触，以至于连尊敬的老师都觉得他这辈子不会坠入爱河。 抱着他的女孩身体柔软而温暖，莱斯很想回抱她，可惜没有手，只能默默地将头搁在她肩膀上，让他们更为贴近。 “你安全回来我就放心了。”爱莎检查了一遍莱斯没有受伤，才笑着说，“那个……对不起，今天考试出了问题，我还不知道自己通过没有，我们住在旅馆的时间可能又要延长一些了……” 爱莎顿了顿，忽然走神了一些。 “不过……我今天遇到一个很特别的人，他救了我。” 莱斯不由自主地心脏一跳，他注意到自己的外套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角。自己的衣服被喜欢的女孩子放在自己的床上，莱斯毛皮下的皮肤又隐隐发烫，他静静地看着爱莎，等她往下说，并且忍不住有些紧张。 然而爱莎却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算了……抱歉，你这么累了还跟你说这么多话，今天还是先睡吧。” 说着，爱莎躺到床上，脱掉几件衣服埋进被子里，俯身温柔得吻了吻巨狼的额头，笑着道：“晚安，莱斯。” 啪。 关上了灯。 莱斯：…… 第三十六章 爱莎收到她考试通过的信, 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着实是一封令人惊喜的信, 信上说她虽然没有完整地通过考试, 但是各个考官再重新回放她的考试过程之后，认为她已经通过了前五个关卡，且最后在应对大型巨齿黑狼这种陌生且高等级魔兽时的反应足以达到入学水平, 再加上她是特殊魔法师, 能够适当放宽入学条件, 因此确定她通过考试，准许剩下的一些相关魔法测试并且入学。只是由于这一次情况特殊, 爱莎没有能完成全部考试，因此她还必须去战士学校做一次特殊测试补上第六关卡的成绩，然后顺便凭准考证和身份证件领取合格证明。三天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爱莎当然很高兴, 迅速地拿着准考证再次前往战士学校。 经过这一段时间在沃尔德的生活和考试准备，爱莎对战士学校的位置已经十分熟悉, 因此她甚至没有麻烦帕尔来陪她，自己一个人就到了战士学校的位置。 今天实际上也是那天没能参加考试的人继续考试的日子，侯考室里依然有很多人在等待, 气氛和之前一样紧张。不过, 已经确定通过考试的爱莎压力显然比他们小得多, 她甚至还有功夫对对上她视线的人笑一笑，和爱莎四目相对的人稍微怔了怔，这才会给她一个尴尬的微笑。 考试的负责人显然早就知道了今天会有学生过来补测试成绩，在爱莎拿着信和准考证说明完情况后, 他们就给她特别开辟了绿色通道，在上一个考生结束考试后，直接放爱莎进去，并叮嘱她直接去第六关卡就好。爱莎郑重地拿出魔杖，点点头。 依然是第六路线，依然是之前的地图，只是爱莎的心情轻松了很多，她站在考试开始线前，深呼吸了一口气，稳稳地朝里走去。 与此同时，爱莎跟普通的学生一样，出现在了监考礼堂的魔法投影画面里。在她出现的一刹那，魔法之塔第八层的高级魔法师弗莱立刻莫名其妙地大叫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引得其他人都扭头看向他。 “你做什么，弗莱？” 位于魔法之塔上区第三层的克里斯汀推了推眼镜，她是翅膀较小的女性暗族，灰暗的铅色皮肤和一丝不苟的打扮都让她看起来有种认真严肃的感觉，当初在正式考试时注意到爱莎是特殊魔法师的人就是她。 弗莱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克里斯汀的质问，尽管克里斯汀已经是中年女性，可在魔法之塔上区的魔法师里她仍然属于年轻的那一种，而且进入上区的时间尚且不长，对埃里克当年的事自然不清楚……事实上，魔法之塔里知道埃里克往事的人本来就不多，埃里克又脾气古怪，也没什么人喜欢和他交往。 第26节 总之，弗莱根本懒得震惊他在解释什么，而是猛地拿起手上的□□表翻看起来，直到从一大堆乱糟糟的资料里找到他之前并不怎么重视的这个女孩的信息，才愕然道：“爱莎·伯德！难怪——我之前看到资料的时候还在想怎么又是一个姓伯德的！等等……她怎么姓伯德？！” 跟所有得知爱莎用名时的其他人一样，弗莱第一反应就是惊讶这个。他脑海中甚至一瞬间浮现了一大堆家族纷争、离婚、抚养权争夺、他们已婚人氏圈子真乱之类的劲爆关键词，甚至有一秒钟大脑短路浮现出了“私生女”这样的词汇，但又一看那女孩的长相，连忙将这个可能性从脑海里删掉。 这时，战士学校里也有人眯着眼睛反应了过来，问道：“这个女孩……是不是长得有点像海尔曼联邦的那个女将军蒂娜·基洛特？” 话音刚落，除了弗莱之外的十八道视线也如箭一般投射向了六号路线的屏幕，开始盯着爱莎的脸看。当然并非是所有人都见过蒂娜，因此即使试图将屏幕盯个洞出来都未必看得出什么。 “不是有点像，是很像。” 正在其他人眯着眼睛迟疑时，战士学校的一个中年兽族战士看着画面中稳步朝第六关卡步行的女孩，肯定地道。 “我在学生时代和那个基洛特在自由竞技场上交过手，她很强，而且……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几乎就长成这个样子。不过……唔，这个女孩要更漂亮些。” 又是略微停顿了几秒，兽族战士补充道：“当然，还是基洛特长得更精神，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她差不多把沃尔德所有学校和她入学年份差不多的人都打了一遍，每次打完人都笑得神采飞扬的。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有人类的女孩子像那个样子。” “这么说来，这个真的是蒂娜·基洛特的孩子？！”克里斯汀惊讶地道，“她的孩子是魔法师？！等等，我一直以为她没有孩子……” “不……” 兽族战士顿了顿，脸上露出迟疑。 “或许不是吧，我不认为蒂娜那种性格的女人，会让自己的孩子姓丈夫的姓氏。” 兽族战士再次看向投影画面的神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不认为这是当年在整个沃尔德掀起风浪的蒂娜·基洛特的女儿，可另一方面这女孩的外表却又令他动摇，着实难以确定。 他的确完全不相信蒂娜会容忍自己的孩子姓一个并不如她强势的丈夫的姓氏，可那个女孩长得和她那么像。魔法之塔的考试资料都经过层层的审核和检查，不可能有学生使用假名，准考证上的必然是那个女孩的真名。即使据说瑞恩是双姓制，会在入学考试中使用的姓名也足以说明是常用名。如果她们之间是母女关系，那么就没有别的解释了。 弗莱没有听出兽族战士语气里的挣扎和迟疑，他暴躁地道：“怎么会不是？你看看她的外表！如果这样还和那个蒂娜没有关系的话，我就把我的魔杖吞下去！还有，她毕竟是个女人，说不定她就是决定要姓氏这个问题上遵循传统，你知不知道那个蒂娜的丈夫，就是叫——” “弗莱，这个世界上不是不可能有姓名和外表的巧合的。” 克劳迪娅沉沉地出声制止了他。 “不要轻易下论断。” 弗莱的后半句话就像是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他仿佛现在才注意到本来应该和他一样吃惊或者激动的克劳迪娅相当平静，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为接下来可能在埃里克身上发生的事爆炸。 弗莱憋了半天，道：“这么说她真的不是……？” “不，她是。” “啥？！” 弗莱完全搞不清楚克劳迪娅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否决他再肯定，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年纪太大终于脑子不正常了。然而还没等弗莱问出话来，克劳迪娅环视了一圈等待她说明状况的人，再次缓缓地开口。 “不是从父姓，不是刻意隐藏，没有隐瞒身份意图。” 克劳迪娅慢慢地道。 那天关于她的问题，那个女孩回答得很快，也没有回以谎言或者敷衍。 如果她有意隐瞒身份，那么在她询问的时候完全可以用巧合来否认，或者用言语遮盖，没有说谎，说明她没有刻意达到这种目的的意图；愿意当着其他一些考生的面回应，说明她其实并不十分介意身份被别人知道，至少没有到绝不能被知道的程度；回答得很快，说明她甚至不认为不使用母亲的姓氏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理由，如果是的确是更常用父亲的姓氏，那她更是大可以直说。 说实话，在她和她母亲长得如此相似，而又使用真实姓名的情况下，只要是见过蒂娜并知道她的婚姻状况的人就能轻易地判断出爱莎的身份。但这个女孩对自己身份保密的程度处于“别人不问就不说，问起了、甚至当众问起也不说谎”的状态中，她之所以不使用母亲的姓氏并不在于任何外部的原因，也不在于类似于谦虚、低调之类的方面，而是在于她内心的不自信和软弱。她并非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名字，只是不敢接受、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接受。 的确……作为蒂娜的女儿来说，这个名为爱莎的姑娘显得不那么张扬而耀目，但是…… 克劳迪娅定了定神。 她能够感觉到那女孩的内心也有像蒂娜一样燃烧着的火焰，只是表现形式更为内敛罢了。她是一块璞玉，而魔法之塔之所以每年都会招募一批新的学生……正是为了让尚未被开采的魔法师绽放出他们应有的光辉。 不管她是谁的女儿，需要的都是一个正确的老师。不过…… 克劳迪娅并不确定，埃里克·格林会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 并不知道自己被观察和讨论了的爱莎结束了第六关卡的战斗，有了之前来考试的经验，又是在心情十分放松、身体并不疲劳的状态下，对付一只中型魔狐并不十分困难。战斗结束后，爱莎按照惯例蹲下来给魔狐进行了治疗，狐狸的智商显然比多毛兽高得多，被治疗后的狐狸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朝她“嗷呜”地叫了一声，还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这种狐狸的眼睛又弯又细，看起来仿佛在笑一般，看起来很是讨喜。 爱莎心情很好，从考试通过的通道出去以后，顺利地领到了考试合格证明，上面由她六个关卡的分别得分，据说这在志愿导师选择学生的时候会参考。爱莎看了看她的几项成绩，第六关卡的得分要明显得高一些，但后面又注明了“特殊考试”的字样，不知道在志愿录取的时候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但现在担心也没有用。爱莎将考试合格证明小心地收了起来，由于时间还早，她想了想，决定逛逛战士学校。 尽管已经来了战士学校好几次，但之前基本上都在确认考试有关的场所，并没有好好逛过，而爱莎对沃尔德的学校也有些好奇，正好四处看看——魔法之塔虽然招收学生，可实际上并不能算是完全的教育机构，应该更偏向于研究机构一些。 上理论课的一般教室、训练用的特殊训练室、带有淋浴房的更衣室、兽形专用模拟格斗室与兽形专用休息室…… 爱莎发现战士学校里兽族学生的比例特别高……不过也对，人类和兽族在军队成员培养上的观念不太一样，兽族倾向于个体战斗力强大的战士，因此大多回到战士学校学习，而人类更倾向于团队策略和综合方面，因此会选择军事学校，比如她的父母。这种状况好像历来就是如此，证据就是在教学区长廊上挂着的历届最优秀毕业生的画像有一多半很有可能是兽族。虽说兽族的人形和人类没什么显著差别，可文化和习惯上多少还会有特征差异的，比如兽族人形的头发和他们兽形的毛发相关联，理发的话兽形的毛也会变短，故兽族长发的比例特别高，只要兽形不是普通短毛的动物品种，基本上全部都是长发或者什么奇怪的发型。例如十五年前这个满脸金毛金胡子大概兽形是狮子的毕业生，十年前的这个满头白色大卷毛可能兽形是绵羊的毕业生，还有五年前这个…… 银灰色长发、蓝灰色眼眸、面无表情但挺拔英俊的……男孩子。 是的，画像上站得笔直的男孩还不足以被称为男人，他很年轻，比画像上的所有人都年轻，面容冷峻却依然残留着几分未消的稚气，身上穿得也不是之前看到的军装，而是另一种笔挺的白色制服，不知是不是战士学校校服的一种，反正分外好看，并且没有军服带来的压力。 尽管年龄差异很大，但爱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救了她的那个男人……尚未成年时的样子。 “那个！”爱莎连忙拦住了路过的一个学生，询问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学生看了看画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略带几分自豪地回答：“这是五年前从这里毕业的学长，叫作莱斯·沃尔夫，我们战士学校的骄傲。他是有史以来整个沃尔德所有学校的所有学生中毕业速度最快的，十二岁入学，十五岁毕业，只用了三年就通过了最终考试！现在他还是比斯特帝国最年轻的军官少将……嗯？你没事吧？你的脸怎么红了。” “诶？” 听到对方的话，没意识到怎么回事的爱莎连忙慌张地去摸她自己的脸，结果……果然烫得很厉害。 第三十七章 莱斯·沃尔夫。 爱莎已经从三个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 第一个是她的母亲, 她只是随口提了一下那位少将的兽形也是大型狼, 并且在战争中受伤, 应该正在比斯特养伤；第二个是帕尔，他说莱斯·沃尔夫是他的表哥，根据描述兽形和她养的灰狼莱斯一模一样, 而这正好与之前母亲的话相对应；第三个……就是眼前这个随手抓来的学生了, 他显然早就听说过莱斯·沃尔夫的名字, 并为与他同校而感到光荣自豪。 爱莎捂了捂滚烫的脸，那种奇怪的热度好像没有消下去, 她的心跳也跳得有点快，这种相当陌生的感觉令她心慌。不过，爱莎此时顾不得身体上的异状, 她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关于莱斯·沃尔夫的信息。 尽管大多数留学生都会选择在接受完基础教育后, 再来世界之心接受高级教育，但的确有一部分天赋出众且家境不必为沃尔德高昂物价担忧的孩子, 会选择在很年轻的年纪就来世界之心学习高等知识。十二岁就是这样一个相对早的入学年龄，而十五岁毕业……这绝对是惊人年轻的毕业年纪了。要知道爱莎已经过完了她十七岁的生日，可才刚刚过来考试。 而总共用时三年…… 据爱莎所知, 即使是她的母亲, 被认为是最具军事天赋的女人的蒂娜·基洛特, 从沃尔德军事学校毕业也花了有四年整。三年可想而知是一个多么惊人而夸张的数字，尽管那位沃尔夫少将目前好像并不如蒂娜那么有名，但他毕竟从军的时间还不长，目前的状态完全可以用前途无量来形容。 真的是好…… 遥远的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 爱莎感觉到了一丝失落的情绪。这么出色而前程光明的战士，又是兽族，恐怕他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幸好……她当时已经认真地道了谢，至少没有留下遗憾。 “那个……你没事吧？” 这时被爱莎拦下的战士学生看着她发起呆来的脸，担心地问道。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带你去医务室……” “诶？啊！抱歉。” 爱莎这才回过神来，她再次用手背试了试自己的脸颊，温度根本一点都没有降下去，而且经学生这么一讲，她还真的有点晕了。 头晕、心慌、心跳加速、脸颊发烫，这么多症状，既熟悉又有点陌生，难道说她是—— ——发烧了吗。 爱莎稍稍有些懵，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可却觉得脸颊温度更烫了。她勉强对对方一笑道：“我可能确实有点生病，不过不用麻烦，我自己回旅馆去看看吧……” “真的没关系？” “嗯，我好像没有觉得特别不舒服，只是脸烫……” 在对方担忧的目光下，爱莎快速地离开战士学校回了旅馆。这时她不禁开始感谢父母给她预定了的旅馆比较高级，向前台的服务生说明情况后，对方就给她找来了温度计。爱莎将温度计拿回房间，放在脖子底下测量。 这次的发热来得凶险而奇怪，爱莎没觉得脑子不清醒或者乏力，可着实有了一些生病的迹象，因此这次的等待时间分外漫长，爱莎只觉得时钟转得太慢了。 好不容易，时间过去，爱莎将温度计从脖子底下取出来，松了口气。 体温正常，没有生病。那么……难道她是…… 喜欢上…… 不不，应该不可能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爱莎便飞快地在头脑中否定了它。 不管怎么说，她仅仅见过对方一次，没有说几句话，而且他对她的态度很疏远冷淡，即使是救命恩人，就这样喜欢上的话也……太快了吧？ 不过，说起来，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那个人……确实给她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爱莎微微皱眉，不禁开始回忆自己会不会是以前就在哪里见过他，这时…… 巨狼走到她面前，拿头贴住她的额头，神情严肃。 莱斯看到爱莎拿着温度计回来本来就很担心了，仔细一看她的脸确实正在泛红。想到爱莎这段时间多灾多难的经历，再加上爱莎看完温度计以后就开始发呆不说话，莱斯便忍不住过来确认了。 结果还没确认完，爱莎已经一把抱住他，好笑地笑起来。 莱斯：“……？” 看着巨狼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样子，爱莎笑着将温度计收起，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明白了……” 之所以觉得比斯特帝国的沃尔夫少将熟悉，不就是因为莱斯吗。 帕尔说得是真的，莱斯和沃尔夫少将的兽形恐怕真的很像，毛色、瞳色还有神情，简直一模一样。与其说她是对沃尔夫少将一见钟情，不如说她是对莱斯早已形成的宠爱和好感不自觉地移嫁到了那个和狼很像的兽族身上吧。 不过，相比较于兽族军官的冷淡，莱斯无疑要亲切可爱得多了。 想通关节，爱莎心里一松，抱着将莱斯脖子上的软毛一阵乱揉，原本整齐蓬松的灰毛毫无规律地翘起，纵然巨狼的体型和神情都很威严，这种造型也严肃不起来了。然而巨狼对她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生气，依然担心地看着她。 爱莎失笑，将自己埋进对方毛里，亲昵地蹭了蹭。 …… 解决完森林实践考试的事，接下来就是相关的魔法测试了。爱莎收到通知信函后，准时抵达旅馆对面的魔法之塔。 如果说森林考试是魔法之塔的基础入场券、证明学生具备基本入塔水平的话，那么魔法测试则是将确定入塔的学生进行程度细分，按照他们的水平分配给适合的老师。这同样是一种竞争，优秀的导师永远会选择特别优秀的学生，或者是魔法理念和他相同的学生，然而由于师生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后者很难评判，故通常老师都会简单粗暴地选走将他作为志愿的学生里分数最高的那些……正因如此，魔法考试也很重要。 埃里克·格林是这一次招生的魔法师中排名最高的，可想而知竞争该有多么激烈。 爱莎对自己的水平很了解，她知道自己不太可能拿到一个力压众人的奇迹般的高分，因此反而放轻松了，只希望第二志愿的导师能够喜欢她。 进行测试的地点依然是魔法之塔下区第一层，正在那里排队等着测试魔力的队伍已经很长了，爱莎定了定神，排在最后，接下来就是枯燥无聊的等待。她等了差不多有一个半小时，前面的女孩才终于进入了测试的房间，又过去十几分钟后，总算轮到了爱莎。 爱莎咽了口口水，进入房间之中。 为了保证看清楚水晶球的光亮，测试房弄得很暗，房间里只有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苍老魔法师，看上去有些阴森。他对爱莎挑了挑眼皮，抬手指指桌上并排摆放的两个水晶球，示意她将手放上去，便拿起拿起纸笔不再说话，一副等着爱莎考试的样子。爱莎连忙过去，将手放在球上。 两个水晶球，一个是测试魔力容量的，另一个测试魔花。自从几百年前几个魔法师对测试魔力的水晶球进行改造、发明出了能将魔法师的性格和精神状态以花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水晶球后，魔花测试就成了各地魔法师选择学生的重要依据，魔法之塔也不例外。 第27节 如果说魔力是“数量”的话，魔花就是魔法的质量。魔花越是清晰通常意味着越高的魔法领悟力，而魔花的品种多少能够反应魔法师本人的个性和品德，这些都对导师有相当大的参考价值。一个人的魔花在一生中通常是不断变化的，魔花会随着魔法师本人的成长而逐渐长大开放，并随着魔法师的状态而做出改变……如果一个魔法师长期熬夜或者不正常摄入食物，魔花就会萎靡并且干瘪；如果魔法师受重伤时，魔花也会掉落花瓣；如果魔法师死亡……魔花也会枯萎。 等爱莎被正式录取之后，学校会用魔法将魔花绘制在她的魔法之塔制服外袍袖口上，方便魔法师们随时观察自己的状态，及时调整。 正因如此，爱莎对她的魔花是什么，充满了期待。 第一个球显然是测试魔力的，爱莎将手放上去以后，水晶球的中心很快就有闪光般的银点亮了起来，水晶球渐渐发热，光点渐渐扩大起来，最后在光芒充满水晶球三分之二的位置停下。 爱莎看了看老人，老人随手在纸上写了点什么，对她扬了扬下巴：“继续。” 爱莎走向下一个水晶球。一开始水晶球没有反应，正当老人皱起眉头要过来检查的时候，它总算亮了起来，不过是一点，而是……很多点！ 爱莎一愣，还以为水晶球是出了什么问题，下意识地要收手，可是老魔法师拦住了她，并且推了推眼镜，凑近仔细看。 只见水晶球里数十上百点细小的光充盈着水晶球各处地亮了起来，就像是星星倒映在夜晚的水面中一样，最后每一颗星星都渐渐扩散开来，形成了一朵朵细腻而精巧的白色小花，不久，枝叶渐渐从花萼上伸展开来，缓慢地汇集在一起，连成了一束。 满天星！ 老魔法师看着水晶球中无数精致的小花暗暗一惊。越是小的魔花要达到清晰的程度就越困难，可是这女孩的魔花是满天星不说，这么小的花竟然连每一片花瓣都无比分明干净，就像真花一般，没有半点黏连的感觉，实在难得……虽然魔力程度只能算是中上，但魔花的质量简直绝了！ 他飞快地手上那张记录表“魔花清晰程度”的位置写上了“极佳”两个字，面上却没什么表示，对爱莎挥了挥手，意思是“走吧”。 尽管爱莎很是在意自己的成绩，可也无法，只好暂且离开。 据说今晚他们在各项测试中取得的数据就会被送到志愿老师手中，结果一周内就会公布，接下来就是磨合期和调剂了…… 爱莎不安地深呼吸一口，走出测试间。 …… 当晚，魔法之塔上区第九层。 “老师，今年考生的资料送来了。” 索恩怀里抱着厚厚的一叠纸，轻轻敲了敲研究室敞开的门。 尽管埃里克·格林每年都将考生资料像废纸一样一叠一叠地扔掉，可是仍然有源源不断的学生将他填写在自己的第一志愿上，期待自己能够成为那个少数的幸运儿。在一个考生一张纸的情况下，索恩怀里的资料依然比其他导师厚一大截。 老实说，索恩是不想做这种杂事的。可他目前是埃里克·格林名下唯一一个学生，不仅是学生还要担任助手的工作，在这个令人头疼的老师天塌下来都不愿意动一动离开研究室的情况下，索恩不得不多费些精力。 不过……以他对埃里克的了解，他做得这些也是无用功。 果然，埃里克头都没有回，背对着索恩，冷淡地道：“扔掉。” 说完，他继续在工作台上忙碌。埃里克今天好像是在研究某种魔法药剂，一直用魔杖往各种颜色的量杯里使用魔法，将量杯中的液体变得更加诡异。 “是。” 索恩听话地道，抱着资料转身离开，但他的步伐走得很慢很慢，像是蜗牛在地面上蹭。 然后，意料之中—— “算了，回来！” 埃里克懊恼的声音从研究室里传来，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手上的动作略微粗暴快速了些，并且命令道：“你把这些人的名字念给我听！” “……是。” 索恩默默地将资料表拿了起来，有些无奈地开始念名字，他知道他今晚又要花费几十分钟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了。 “艾德·米林。” “……” “伦恩·德罗伊。” “……” “爱丽丝·费李克。” “……” “爱莎·伯德……” 啪！ 埃里克手中的量杯突然掉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红色混杂着紫色的液体飞溅出来，弄得满地都是。 第三十八章 “爱莎！爱莎！！你被录取了！你被埃里克·格林录取了！！” 一大早被帕尔疯狂地拍门声叫醒的时候, 爱莎还有点不在状态, 揉了好几次眼睛才朦朦胧胧地反应过来, 可是等听清楚帕尔说的话，她就又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你知道他多少年没有录取过学生了吗！爱莎！你太棒了！！”等爱莎换好衣服打开门，看见的就是整张脸都写满惊喜的帕尔,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激动地摇晃, 看上去简直比爱莎本人还兴奋，“这个消息凌晨就传出来了！！你会出名的！说起来你看到魔法之塔的公告了吗！哦对了你才刚起床……你真应该去看看！” 帕尔的兽形虽然不如巨狼或者狮子棕熊, 可毕竟也是高高大大的兽族青年，他一扑下来就把爱莎整个人都罩住了，爱莎瞬间一懵, 顿时有种被熊迎面抓住的感觉, 下意识地就想把门关上跑掉，可是帕尔强壮有力的手臂抓着她, 剧烈的摇晃让本来就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爱莎脑袋更晕了。 “沃尔德很快就会爆炸的！爱莎！埃里克·格林……我的天呐！你的综合得分得是战胜了多少人才能进入他的眼啊！” 相比较于看着快要跳起来帕尔，爱莎实在没什么真实感，她晕乎乎地被摇晃着, 不太确定地道：“可是……我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肯定今天就会到的！”帕尔笃定地道, “录取通知书总是比公告要晚上几个小时！毕竟魔法之塔没有那么多送信的工作人员！你要是需要的话, 我可以陪你一起等！” “那个……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我有点头疼……” “啊！抱歉，我太兴奋了……” 听到爱莎的话，帕尔连忙松开她的肩膀, 窘迫地抓了抓自己的黑发。 由于帕尔弄得动静太大，旅馆里住在同一层的客人们有些也打开了房门偷偷往外看。这个时期住在魔法之塔对面的客人多半也是来参加考试的考生，爱莎一窘，连忙将帕尔拉进房间，并且关上门。 进到房间里，爱莎的脑袋才终于渐渐清醒起来。魔法之塔从全部测试完成到公布录取结果需要经过一个星期，也就是说公布时间的确是今天，一般来说公告都是在凌晨五点发布，通知书则要花一天时间来送达，因此不少学生都会特意起个大早，提前到魔法之塔去等最快最新的消息。 不过，爱莎在确定肯定能进入魔法之塔后就完全放心了，对于第几志愿录取并不强求，所以相对来说比较轻松。她本来是准备自然睡醒，等人少一点再去确认消息，或者干脆等录取通知书来，没想到帕尔会这么关心她，反倒是先一步来了。 依然有些难以置信，爱莎迅速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披上外套，匆匆跑到对面去看。此时魔法之塔前还是人山人海，一大群魔法师打扮的年轻人挤在公告板前，即使爱莎踮起脚也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根本看不见。帕尔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议道：“那个……爱莎，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要不我……” 帕尔的话还没说完，爱莎惊呼一声，还没等她意识到发出这样的惊叫声会引起别人注意而捂上嘴巴，已经被跟着他们过来的巨狼衔到背上。莱斯用头帮手忙脚乱的爱莎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然后回过头，便发现有不少人听到了爱莎的叫声看过来。 人们完全没想到转过头来看到的会是这么一匹体型超出常识的巨狼，再加上女孩的惊叫，一时判断不出这是有灵智的兽族、没有危险的宠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人群下意识地拥挤着退开几步，本能地与巨狼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以至于莱斯周围形成了一个空间充沛的真空圈。 莱斯：…… 沃尔德是很开放的地方，平时他以兽形走在街上也顶多就是被多看几眼罢了，没想到在这里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莱斯的心情有些微妙。不过，想想过来考试的考生的确是以还没有习惯世界之心文化生活的留学生为主，他便又释然了，这样反而方便。莱斯顿了顿，载着爱莎直接走到公告板前，让她仔细看个清楚。 不管是巨狼的举动、突然上升的视线还是人群的瞩目，都让爱莎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但此时还是公告上的录取结果比较重要，她很快还是选择集中精神，看向公告板上的文字。 录取通知是按照招收学生的教师在魔法之塔中的等级排列的，先是上区的魔法师，接着是一般的高级魔法师，最后是中级魔法师。由于克劳迪娅今年并不招生，埃里克·格林就是第一个，爱莎很快就在第一行“导师——埃里克·格林”的项目后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爱莎·伯德”这两个单词此时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爱莎抿了抿唇，拼命使劲才按捺住自己恨不得跳起来转两个圈大喊那种程度的雀跃，要是现在有篝火和音乐，她甚至能抱着巨狼按照菲尔瑞的风格跳一支舞。 “所以说，那个爱莎·伯德到底是谁？” 这个时候，被巨狼惊到的人群也渐渐回过神来，他们不再畏惧那只一看就是被人驯养的宠物，并且开始暗暗后悔自己腾出了自己最好的位置。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议论纷纷。 “鬼晓得。”另一人接口，“要是早知道埃里克·格林今年会招生的话，我就报他的志愿了！” “我也是！你知道我魔力测试的结果有多好吗？我填满了整个水晶球！那个老头子都快看呆了！” 这么说的人多半是抱着“早知道有希望不填白不填”的心态，可在爱莎听来却难免不安，毕竟她原本就没抱什么被第一志愿录取的希望。按照帕尔的说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恐怕都会成为一定范围内的话题，这期间可能还是低调点比较好。这么一想，爱莎轻轻地拍了拍莱斯的背，笑道：“谢谢你，我看清楚了。我们先出去吧？” 经过这几个星期的相处，爱莎已经完全不怀疑莱斯曾在比斯特经过兽族的训练，能够听懂简单的命令，果然，莱斯没有多做什么别的动作，只是载着她默默地走出了人群。巨狼一离开，拥挤的考生们又像水流一样围聚在公告板前，以辐射状汇聚，不再注意爱莎。 爱莎从巨狼身上下来。发现她不再是众人视线的焦点后，爱莎终于压抑不住内心巨大的喜悦，紧紧地抱住了莱斯。 尽管对方没有说话，但莱斯还是从她的力道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中感觉到了爱莎的兴奋和超越界限的高兴。 莫名地，莱斯为这一刻是他在这里分享爱莎的情绪而看到庆幸和窃喜，哪怕只是狼形，依然让他有了一丝隐隐的幸福感。犹豫片刻，莱斯低下头，轻轻地将头放在爱莎脸侧，以动物的方式拥抱了她。 然后…… 太肉麻了。 看穿了一切的帕尔在一旁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 爱莎回到旅馆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远在瑞恩首都维塔斯的父母写了信，汇报她竟然被第一志愿的埃里克·格林录取的事，信件刚刚通过旅馆附近的信箱投递出去，魔法之塔的录取通知书就来了。 “谢谢你！” 爱莎接过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脸上灿烂的笑容实在难掩心情。 “……不客气。” 送信的魔法之塔行政人员回答得却没有那么爽快，她带着几分微妙的神情，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单纯为自己被著名魔法师录取而开心的女孩，这个女孩对其他的事情似乎一无所觉。 实际上，埃里克·格林从拿到她的资料信息后险些将魔法之塔发了疯，他本来就众所周知是个古怪的人，在这件事情上更是偏执得难以置信。埃里克质问了每个曾经和这个名叫爱莎的女孩沾过边的人，从接受她志愿表的普通行政工作人员、为她测试魔力和魔花的老杰克，到魔法之塔上区所有去为那女孩的森林实践测试打分的高级魔法师，本来就看埃里克不顺眼的第八层的弗莱烦得差点和他大打一架……不对，事实上他们确实打了，打输之后弗莱不得不花了好几个小时把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埃里克，包括她考试的情形和关于姓名的问题。在从上区所有高级魔法师那里都再问不出什么后，埃里克又从克劳迪娅那里要来了爱莎考试中的记录，不分昼夜地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 要知道上次他决定录取索恩的时候虽然弄出的风浪也很大，可埃里克本人并没有疯狂成这个样子，现在塔里甚至都出现埃里克·格林找到自己私生女的传闻了。 但是…… 行政人员看了看眼前的爱莎。老实说，她原本也不禁要相信那个私生女的传闻了，可眼前的女孩看起来漂亮而阳光，实在和埃里克·格林那个阴沉的家伙看不出一点相似之处…… 反正师生之间还有三个月的磨合期，但愿她能和埃里克相处好吧。 还有…… 不要被埃里克·格林吓到。 行政人员心情复杂地看了眼爱莎，停止继续往下想，她定了定神，继续嘱咐道：“如果你准备好的话，随时都可以凭录取通知书到魔法之塔上区第九层报道了。埃里克·格林先生正在等候你，请务必不要逾期。” “好的！” 爱莎连忙点头，并且再次表达了感谢。 顿了顿，她有些局促不安地问道：“那个……我有养比较大型的宠物，毛发比较浓密的那种……” “直接从魔法之塔后门带上去就好，那里有进入上区的直达通道。” “好、好的，谢谢。” 见对方没有说什么，爱莎总算放心了些。 行政人员离去后，爱莎也没有让她的老师久等的打算。她迅速地收拾了并不算很多的行李，办理旅店退房，带着莱斯离开不知不觉住了好几周的房间。 拎着行李绕到魔法之塔的背后，爱莎果然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入口，大概就是所谓的“后门”。想到即将见到埃里克·格林那种级别的高级魔法师，以后还要跟随他学习，爱莎的心跳不禁快了起来。怀抱着几分忐忑，她深呼吸一口，抬脚迈了进去。 第三十九章 第28节 所谓的直达通道就是一排不经过下区的公共区域、能直接爬到魔法之塔上区的楼梯。尽管现在的魔法发展水平已经能够完成比较大型的空间转移魔法了, 但魔法之塔依然保持着初次建立时的传统, 让魔法师们一层一层地用脚爬到上区去, 算是继承魔法之塔一直以来历史的一种方式。 爱莎要到上区第九层区，实际上一共要爬十二层楼。从第三层开始，直达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就挂满了各类魔法师的画像。爱莎读过魔法之塔的记录手册, 知道这些都是曾经入住过上区的魔法师们, 画像在哪一层, 就说明他们最高登上过哪一层。最初几层的画像小而多，说明这里的魔法师变动非常频繁, 而从上区第五层往后，魔法师的画像则越来越大，画像数量也越来越少, 墙面上有大片的空白, 看起来空荡荡的，但又让人忍不住产生一种去填补它的野心。 爱莎看得心潮澎湃, 竟然没有注意到爬高楼的疲惫，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九层。她提着行李从楼梯口走出来，看着眼前刻满魔纹的精美大门, 不觉愣了一下, 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魔法之塔上区的每一层楼, 既是魔法师的住处又是研究处，而他们的学生也都将住在这里。埃里克·格林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三年前招收的学生，现在还没有毕业, 应该也住在这里，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埃里克·格林是什么样的人。 爱莎兴奋期待之余不禁又有几分惴惴不安，她攥紧了拳头，站在门口调整了几分钟心情，这才上前，在大门上敲了敲。 咔哒！ 爱莎被突然弹开的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后退，但还没等她退完，门内就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 “——进来。” 对方道。 发生的一切都快得出乎意料，就像是……像是对方早已等待着她似的。爱莎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走进去。 爱莎见到的是一个相当明亮的前厅，所有的窗帘都敞开着，让春天下午和暖的阳光照了进来，因此能够看得清楚厅里摆放着的古典而精美的家具——沙发、茶几、摆满一面墙的书柜，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架子和装饰品。正如任何一个魔法师的家那样，这里的墙壁上也布满了魔纹，只是在阳光充足的情况下看不太清楚。厅内很干净，四处都拜访得整整齐齐，这似乎一定程度上能够反应出住在这里的是个一丝不苟而严谨的人……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洁癖。 爱莎的视线在周围环顾了一圈，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刚才从门内传来的声音就像是她的幻觉那样。爱莎的内心不禁生出了几分疑惑，她再次试探地往里走了走，然后一转头—— 看到站在客厅后方死角一扇门前的穿着黑色魔法袍的男人，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却没有出声，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她。爱莎吓了一跳，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才看清楚对方的样子。 从年龄、胸前别着的金色徽章还有身处魔法之塔第九层的位置来看，这个人无疑就是录取了她的导师埃里克·格林先生，只是相比较于她先前见过的高级魔法师，眼前的男人却又要年轻不少，看上去绝对不到四十岁，他深棕色的卷发里甚至还没有一根白丝，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爱莎——他没有笑，表情严肃，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虽然……爱莎有一瞬间从那种眼神中看到了一种令人悲恸的心情，可被盯着无疑令爱莎心里发毛，不知自己是不是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做错了什么，或者穿错了衣服。 “那个……请问……”爱莎忍不住要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打破沉默了，“我是……我是爱莎·伯德，我接到了录取通知书……请问您是我的老师埃里克·格林先生吗？” 老实说，光是问出这个问题，就让爱莎感到紧张。 终于，对方的喉咙动了动，然而却不是回答爱莎的问题，而是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长得真像。” “诶？” “你长得和你母亲很像。” 男人略微一顿，又回答了一遍，语气……有种莫名其妙的温柔，可他注意力却好像并不在她身上。 此时，埃里克·格林正在用一种近乎怀念的目光看着爱莎，爱莎的面颊让他不禁有一种时光混乱、一切都可以再来一次的错觉。他想要细细地端详爱莎的样子，可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这么做了的时候，又仓皇地移开视线……担心太过看得太过火会引起对方害怕，让她和过去的许多人一样受到惊吓地从他身边离开，要知道三个月的师生磨合期还没有结束……害怕被厌恶，这种感情，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了。 不过，刚才的注视已经足够他在脑海中拼凑出别的什么东西了。 这个女孩的头发、眼睛、鼻子都很像，只是嘴唇差一点。脸型几乎一模一样，可下巴却完全是霍克·伯德的模样。 理所当然地，这是他们的孩子。 “啧……该死的。” 埃里克忍不住低低地抱怨了一句，只是声音不足以让人听清。 “抱歉……请问……” 爱莎显然没有听清，她眨了眨眼睛，就在刚才短短的几十秒里，她经历了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盯着她看的人，然后这个人又突然毫无征兆移开视线的一系列过程，她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时，爱莎眼角的余光看到门口的巨狼皱着眉头、微微弓起背，好像做出了具有防范意味的姿势，她连忙冲他摆摆手，示意莱斯不要激动。 从莱斯的视角看不到这个魔法师的正脸，如果他看到的话，就不会有攻击的意图了。 那并不是一种冒犯或者具有攻击性的眼神，而是……说不出来的…… 顿了顿，爱莎重新看向应该就是埃里克·格林的魔法师，小心地问道：“先生，请问……你是……认识我母亲吗？” 突然，在听清楚爱莎话的一刹那，埃里克·格林像是猛地僵住了！有那么一秒钟，爱莎几乎以为他要落泪。 “……你不知道？”他震惊地道，“蒂娜从来没有提过我吗？从来没有吗？” 由于对方的语速焦虑而急切，仿佛难以置信，爱莎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应该听过只是不记得了，但她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依然只能摇摇头。 想了想，她道：“那个……母亲说过您是唯一能指导特殊魔法师的人，很有名的天才，最年轻的上区魔法师。呃……我没有在母亲身边长大，所以可能……嗯……” 爱莎说不下去了，因为埃里克·格林那张原本就让人隐隐觉得不好亲近的脸已经变得有些阴沉。他好像默默地往他所站的那扇门里靠了靠，半片阴影刷在他的面颊上。 爱莎好像这才注意到埃里克的皮肤相当白，大概是很少出门照射阳光的那一类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埃里克才好像是泄气一般地叹了口气。 “算了……这样或许也不错。” 他低低地道，只是泄气同时，他脸上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也消失了，朦胧的春天瞬间倒回了寒冬。 他顿了顿，目光笔直地看向爱莎。 “我的确是埃里克·格林。” 他道，自然扬起的下巴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 “接下来我会担任你的导师的工作……关于你名字的事我已经从克劳迪娅那里听说了，你最好快点自信起来，把姓氏换回基洛特，伯德这个姓勾起了我不好的回忆，让我很烦躁。明天早晨八点钟开始上课，除了上课之外的时间我都会在研究室，但是任何情形都不准打扰我。魔法之塔上区第九层禁止喧哗、禁止奔跑、禁止带朋友进来，上课禁止迟到，作业不准让我不满意……门禁？没有。你的房间在走廊右手第二间，有什么事去找索恩——他是我的上一个学生，目前还没有毕业，住在右手第一间——总之，不要打扰我。好了，现在我要继续工作了，剩下的事情要是还没懂就让索恩教你。” 埃里克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话，爱莎飞快地想要从行李中掏出纸笔来记，然而慌张之中笔掉在地上，还没等她把笔捡起来，埃里克已经说完了，往研究室里一站就准备关门，爱莎连忙拦住他：“等等！格林先生！我养了一只宠物——” “养你房间里，你负责扫干净它的毛。” 砰！ 房间门被重重地关上，爱莎在门口还挺懵的，老实说，她有很多很多地方都没明白……所以，应该去找她唯一的“高年级”同学……索恩？ 顿了顿，爱莎迟疑地转过身，然后又被吓了一跳。 那个所谓的“走廊右手边第一间房间”的门已经打开了，一个看上去比她年纪还小的黑发男孩正倚着门框懒洋洋地看着她。这个男孩的外貌好像有些眼熟，爱莎愣了愣，这才隐隐记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魔法之塔的宣讲会…… “……好久不见。”在爱莎的注视下，男孩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啧……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我是索恩……总之，先跟我来吧。” 信息一下子出现得太多，爱莎有一小会儿的呆愣，但看着男孩往她的房间移动，想起还站在门口等着她打招呼再进来的莱斯，爱莎连忙反应过来。尽管只有魔法之塔公共三层明令禁止动物，上区是能够饲养有毛生物的，可这里目前毕竟属于格林先生本人，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刚才埃里克看都不看一眼的轻率回答，让爱莎严重怀疑他有没有想到她的宠物是体格多么惊人的生物，如果不能让莱斯晚上住在这儿，她得像在菲尔瑞或者维塔斯那样尽快将它安置在森林里。 微微一顿，爱莎语速飞快地道：“那个！我有养宠物，是比较大、毛发比较浓密的……” “那只狼是吧。放心好了，老师刚才就从窗户里看到了，你快到了他才回到研究室假装成刚出来的样子的。” 索恩的口气带着一种微妙的无奈和不满。 “还有这个客厅，以往都不是这样的，老师不喜欢亮光，所以几乎不拉开窗帘……他今天早晨还特意起来调整了整个塔的布局，到处都打扫干净了，当然还有你的房间……算了，你自己看吧，老师的行事作风，你过一阵子就会习惯的。” 第四十章 “如你所见, 这些是你的床、衣柜、杂物箱、书桌、书架, 唔……还有那个毯子, 老师刚才看到你的宠物后临时过来加的，弄得比较匆忙，所以他或许会趁你不在或者半夜的时候再来处理一下, 你装作没看见就好。” “那里是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书柜旁边的门里面有魔法研究台和实验台, 以后就是你的个人研究室了, 虽然小了点但应该还能凑合着用，工具可能不太全, 你到时候自己到商业区去采购一下，或者魔法之塔内部也有店铺……唔，魔法之塔内部的质量都还不错, 就是相对来说比较中规中矩, 你要是想找矮人或者精灵制作的实验用具还是得到商业区去，当然, 塔内的商品单纯对新手来说肯定够用了。” “另外，阳台。从这里能够看得很远的，至于要不要养花花草草就随便你了。我的建议是养点可以用于制作药剂的植物, 以后上课能会用上, 而且比较驱虫。唔……但愿你的狼不会过敏。” 爱莎跟着索恩参观她的新房间,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几年除了假期探亲的时间以外，她都要住在这个屋子里了。由于魔法之塔平面占地面积很大，塔的每一层内部很宽敞, 爱莎的房间比她想象得要大得多，竟然还有研究室和独立浴室，简直能称得上令她惊喜万分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房间的布置相当用心，而且很有品味。爱莎具体也说不出这种布置到底好在哪里，但整体感觉很舒服、干净，米色的色调非常温和。 索恩继续说塔内的注意事项，还有爱莎的安排。他语气冷淡，或者说隐约夹杂着某种别扭的不耐，但介绍起来却很详细，比埃里克·格林先生一股脑儿吐给她的要清楚多了。爱莎一边听一边拿小本子记，时不时在索恩回头确认她有没有跟上的时候点头。 于是索恩继续道：“课表我已经帮你贴在课桌上，新生第一年除了跟随老师的学习以外还要去公共一层听大课，大课没那么快开始，得等你拿到校服以后，可能下个月吧……唔，其实那种课用来睡觉就好了，但书你得自己去买，我以前的旧书早就扔掉了。” “好的，我都知道了，谢谢你。” 爱莎在笔记上写下她需要的全部内容后，笑着道。 索恩双手揣在口袋里，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眼爱莎，仿佛随口回答：“……没什么。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再来问我好了，我就在隔壁……老实说我觉得很麻烦，但我比你跟随老师学习的时间长，也没有办法。” 爱莎顿了顿，略带几分好奇地问：“那个，索恩……我可以问你的年纪吗？” 冒然问别人的年龄，爱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索恩的外表的确年轻得令人诧异，要知道他应该是在四年前被录取的，算起来的话，当年那可真是小得惊人了。 “……十五，快要十六了。” 索恩不自在地动了动，看起来回答得并不是很情愿。 “怎么了？” “没什么。”果然比我小啊。 爱莎了然一笑，心里却放松许多。毕竟埃里克·格林目前看来非常严格的样子，而她又是初来乍到，以前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别的魔法师，在这种情形下，年纪比她小一些的“学长”自然比年纪比她大许多的人要来得有安全感，更何况索恩是十五快到十六岁的话，就是比她小一岁多，差距正好，在感觉安全的同时又不会失去亲近感。 停顿几秒后，爱莎再次笑着道：“谢谢你，有什么事我会再来问你的。啊，还有宣讲会上我头发的事，也谢谢你。” “……没事。那件事我都快忘了……说起来，这就是你养的大型动物啊。” 说着，索恩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始终在爱莎附近徘徊的巨狼身上，停住了，良久没有再移动。 莱斯的耳朵不安地摆了摆。 他的脑内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的事，从刚才的对话，还有他们在介绍房间时一些间断的闲聊中，莱斯不难推断出索恩就是那个在宣讲会上告诉爱莎她“身上有动物的味道”的男孩。如果他不是兽族的话，那么一定很敏锐。 ……不知他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莱斯心跳的节奏快了两拍，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产生这样的担忧后，他好像的确看到眼前的魔法师男孩眼睛闪了闪。 爱莎点头：“嗯，他叫莱斯。这几个月里一直跟我在一起，唔……不过他不算是我养的，他白天会自己到附近的森林觅食，晚上再回来。其实……我有时候会担心他会不会有一天离开，就不再回来。” 她的担心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按照帕尔的说法，莱斯就是这样离开了帕尔的家庭。虽然他现在没有表现出任何会疏远她的迹象，可爱莎听不到动物的心声，无法完全肯定……事实上，爱莎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她在陪伴狼，还是狼在陪伴她。 至少……珍惜现在的时光吧。 想了想，爱莎温柔地看向莱斯，将手放在他脖子上轻轻地抚了抚。 莱斯感觉自己的脊柱一阵战栗，爱莎光是这样的眼神就已经令他受不了了，恨不得立刻融成一滩水和她汇在一起，简直觉得就在这里被拆穿也无所谓。他下意识地伏低身体，往爱莎的方向靠了靠，好让她摸得更顺手些，他自己也……离她更近些。 我不会走的。 他在心里默默回答爱莎。 “是吗，原来如此。” 索恩移开视线，他大概是并没有看出什么来，这让莱斯松了口气。 索恩接着说：“那我先回去了，我也有作业没有做完。” “嗯！真的麻烦你了。” “……没事。” 索恩走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一人一狼了。爱莎从进门后就绷紧的神经总算有了休息的余地，她轻轻舒了口气，环视一圈陌生的房间，然后看向巨狼，笑道：“我们开始整理东西吧，等会儿还有时间的话可能还需要去买点日用品，毕竟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嗯，希望晚上之前能弄完。” 莱斯按捺住点头的欲望，他知道爱莎只是在寻求同伴感而已，不是真的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回应，他能做的只有站在她身边，在她整理累的时候趴下来，让她靠着他休息而已。 莱斯垂眸，微微有些落寞。 第29节 …… 搬家是件很容易疲惫的事，爱莎折腾了一个下午，晚上洗漱完毕很快就睡着了，埋在被子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莱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狼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地视物，这令他能够清晰地看见爱莎垂在眼睑上方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蹭着枕头的小巧的鼻子和微微抿着的嘴唇，虽然爱莎本来就是十分漂亮的女孩子，可自从喜欢上她之后，莱斯近乎是全角度无条件地觉得她可爱，就连打个喷嚏都恨不得将她像小孩子一样举起来哄哄那种。这种柔软的心情偶尔会令他自己都感到无力，他对此陌生而局促不安，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而变得笨拙，可又很无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莱斯耳朵里传来他今晚等待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抱歉，久等了，莱斯。” 卡特三世的声音从耳朵里传来，跟以往一样带着足以让人安心的沉稳。 “那个女孩……已经睡了吗？” 莱斯再次深深地看了眼爱莎，才将目光从她脸上依依不舍地离开。他转身走到阳台上，关上门时还小心地用身体挡着春天尚带微寒的风，怕把爱莎吹病了。 确定没人后，莱斯的喉结滚了滚，才沉沉地道：“陛下。” 隐藏身份和爱莎住在一起以后，他几乎没什么和人说话的机会，除了与帕尔。虽说莱斯本来就是较为沉默寡言的类型，可这么长久地维持“野兽”的形象，他的喉咙难免还是带着些生涩的干哑。 由于现在和爱莎在一起的时间增多，远程沟通难度增加，为了降低被发现的风险，莱斯和卡特三世约定得通话频率是一周两次，星期三的中午和星期日深夜，中午莱斯可以躲在森林里等消息。不过，今天既不是周三也不是周日，只是情况特殊。 听到莱斯开口，猫皇便明白他在追求的那个人类女孩八成是睡着了，放心地继续说话：“今天应该是公布结果的日子吧。怎么样，她考试通过了吗？” “……通过了。” “那很好，你在沃尔德的活动空间总比在海尔曼大，这样我就安心了。” 猫皇是真的松了口气。这段时间莱斯太在意爱莎考试的事，以至于他聊天时总是频频走神，话也比平时少，既然那女孩考上，莱斯也应该会恢复原本的状态了。 当然，卡特三世并没有责怪莱斯的意思。他能理解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想法思维就会不自觉地围着对方走，这点难以逃避、难以避免。 微微迟疑，卡特三世问道：“那么，你个人的方面呢？有什么进展吗？” “我……” 莱斯喉头干涩，有些说不出口。 “……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昔日在战场上最果决沉稳的军官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无措的迷茫，他必须承认自己在女性的方面的确缺乏经验。他从未追求过谁，或者说……在此之前，他甚至从未有过哪怕是类似的感觉，爱莎开启了他心中最温柔的一扇门的同时，又将他拉入毫无头绪的迷宫…… 他在战士学校里成绩优异，他知道如何撂倒最强壮凶悍的对手，可却不知道如何走进一个柔弱女孩的心。亲生父母早已无法在亲口教导他这些，爱护他的陛下本身就没有任何感情经历，而学校里也没有任何一本书、一个老师、一堂课向他提及任何有关的策略。这或许是他经历过的最甜美的战场，却不知不觉陷入了有史以来最无解的困局。 他们的关系停滞了，仿佛将永远定格于此。 猫皇听出了他话语中那一缕莱斯自己可能都未曾发觉的无助，他叹了口气，略微一顿，道：“……你知道，和暗族之间的那些破事这几天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下星期起我应该就能闲下来。怎么样，你需要我来看你吗？” 第四十一章 “……不用了, 陛下。” “真的不需要？” “嗯。” 莱斯有些感动地肯定点头, 他知道陛下看得到他。 卡特三世陛下平时有多忙, 在皇帝城堡中长大的莱斯非常清楚。从比斯特到沃尔德之间还有一段海路，算上来回的时间，卡特三世来看他极有可能会耗费掉几个星期的时间, 而这意味着陛下回到城堡之后会面对几个星期遗留下来的多到如同地狱的工作。 陛下向来重视承诺, 如果不是认真考虑过绝不会开口, 他愿意这么提议，莱斯已经十分惊喜了。 “既然你这样说, 那就算了。”远在比斯特帝国都城的猫皇悠闲地摆了摆毛茸茸的白色大尾巴，“不过，莱斯, 你知道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 “……是, 谢谢您，陛下。” 卡特三世的话让莱斯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无论何时，陛下总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说完和爱莎有关的话题后，莱斯又与卡特三世聊了点别的, 交代了一下工作上的问题, 直到月亮升到半当空, 猫皇才切断了对话。现在在比斯特，应该已经到陛下安寝的时间了。 周围安静下来，莱斯独自站在阳台上，感受着春夜里微微的清风从毛发间流过的寒冷。 上区第九层几乎已经是魔法之塔的最高处, 也近乎是整个沃尔德的最高处。从爱莎的窗台，能看到远远近近闪烁着的光点，毕竟是国际性城市，即使在深夜，这里依然是灯火通明的。 莱斯望着这个景象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他并不是魔法师，因此过去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这个地方，不得不承认，这是难得的美景。熟睡在他身后那个房间里的女孩，已经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站了许久，莱斯才终于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他站在爱莎身边又看了片刻，这才静静地在床边躺下，闭上眼睛。 …… “早安，莱斯。” 第二天早晨，莱斯醒来的时候，便看见爱莎已经换整齐了衣服、盘好头发，正一边回头对他微笑，一边往脖子上挂项链，银白色的吊坠和蓝色的项带衬得她皮肤雪白，非常好看。 “会不会有点太正式了？”爱莎不好意思地在镜子前面转来转去，不时整整裙摆和头发，好像很担心，“因为是一天上课，而魔法之塔的制服还没有来，所以我想显得更认真一点，不过……总觉得有点奇怪。” 莱斯定定地看着她，爱莎毫无疑问很漂亮，穿着也没有问题，能够看得出来她很用心地打扮过，觉得不对劲只不过是太紧张罢了。如果能说话的话，他倒是很想安慰她、让她放松下来，但是现在…… 莱斯想了想，凑过去，将头放到爱莎手底下。 爱莎以为他是在撒娇，温柔地笑了几声，摸了半天，心情不觉也好起来，不再在意自己衣服有没有问题的事。 因为对第一天上课既期待又紧张，爱莎其实起了个大早，因此还在房间里消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等到七点四十五分。她深呼吸一口，走出房间，提前十五分钟到索恩告诉她的上课的地方等待。 那是魔法之塔第九层的另外一个房间，位于埃里克·格林的研究室隔壁。相比较于卧室、客厅和老师的研究室，这个授课室面积较小，由于东西多，又很拥挤，看上去只能勉强容纳几个人入座。授课室正中间摆着一张多角形的桌子，每一条棱边都摆放着一张木头椅子。除此之外，房间内还有和研究室里一样的实验台和研究台，一面墙上的嵌入式书架上摆满了又厚又旧的书。 房间里到处都刻有魔纹，魔法师生活的氛围很重，爱莎抱着魔杖、笔记本和笔既新奇又激动地四处打量着，然后随意拉开了一张椅子入座。老师和索恩都没有来——事实上，由于她和索恩程度不同，爱莎并不是很确定索恩是否会来——于是她只好一个人在房间里等待着，顺便翻翻她以前自学做得笔记。 大概过了五分钟，索恩夹着书、打着哈欠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好像还没有睡饱，也没有料到授课室里会有人，因此他看到爱莎时很明显地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 爱莎对头发没规则的翘起、被她吓得睁大眼睛的索恩笑了笑，道：“早安。” “……早安。”索恩抓了抓头发，不自在地开口，“抱歉，我还没有习惯有别人在……呃……” “嗯，没事。”爱莎不在意地笑道。 尽管爱莎没说什么，可索恩依然不太习惯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像房间里多了个人他就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了似的。犹豫片刻，索恩最终皱着眉头拉开爱莎对面的座位坐了下来，他不再看她，自顾自地翻手中厚厚的一叠讲义，口中偶尔默念几个晦涩的魔咒单词。爱莎静静地听了一点，可惜听不太懂，只能放下，管自己看自己的。 “喂！” 突然，一直不说话的索恩再次抬起头，黑色的眉毛微微蹙起，看着爱莎的眼神带着探究。爱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索恩抿了抿唇，道：“魔法之塔里有那么多高级魔法师，你为什么非要选埃——” 索恩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匆匆将剩下的声音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授课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一个高而瘦、目光严厉的身影走了进来。他并没有听到索恩及时收住的话，只是目光轻轻地在房间内一扫——淡淡地带过索恩后，那道深蓝色的视线落在爱莎身上，然后停住了。 爱莎紧张地挺起背，生怕仪态不够端正会触犯老师心里的某条“规则”。 埃里克看了她大概有十几秒，才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惊讶而失落的语气问道：“这是你母亲给你挑得衣服吗？她现在喜欢这样的衣服了吗？她平时……也像这样穿了吗？” 又是母亲！ 再一次从埃里克·格林口中听到提起她的母亲，爱莎心中一动，好奇和疑惑再次被勾了起来。她穿得实际上是一条相当端庄的深蓝色裙子，系着白腰带，用来和项链匹配。她个人确实很喜欢这样的风格，可母亲……并不是这样穿的。蒂娜毕竟是军人，她好像觉得骑装和军装更方便一些，不嫌麻烦的时候还会穿全套的盔甲，但这些衣服对爱莎来说太沉重复杂了，她既不会穿，也难以效仿。 于是爱莎老实地摇了摇头：“不，这的确是我母亲给我买的，但是我自己跳的。她平时穿军装比较多。” “……是吗。” 听完她的答案，埃里克·格林似乎微妙地松了口气，先前微微发颤的嗓音也沉稳了。不过，他温和的表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重新板起脸来，变脸速度之快让爱莎险些以为自己之前看错了。 “那我们就开始上课吧。”埃里克将放在爱莎身上的视线移开，看向他的另一个学生，“索恩，你把你昨天的作业汇报给我。” “是，老师。” 索恩站了起来。 由于索恩和爱莎程度差距很大，无法一起教导，埃里克采用的是分开指导的方式。他先听取了索恩的作业，然后进行指导后让他修改。爱莎在旁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看他们说那些她完全不知道的知识，索恩接受得很快，埃里克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能将自己整行的魔咒纠正过来，看得爱莎惴惴不安，她对自己的魔法水平并不是很有自信。 然后，就在索恩低头修改作业、爱莎以为老师对他的指导还没结束的时候，埃里克突然转了过来，看向她。 “那么轮到你了。”他的目光锐利得让人害怕，“你会哪些魔法？挑最擅长的，展示给我看看。” “好、好的。” 爱莎手忙脚乱地拿起魔杖，四处张望，直到埃里克指了指实验台，她才明白要到那里去演示，于是连忙站起来，走到实验台前。 其实爱莎这段时间自学也学会了许多基础的魔咒了，只是她没什么魔法师的朋友或者同伴，所以始终对自己的水平抱着怀疑态度，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学到了什么程度，因此没有自信。事实上，如果有任何一个带过学生的魔法师得知她在短短几个月里学会的魔法数量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先不用论特殊魔法师能不能将一般魔法发挥出完全力量的问题，光是这种程度的领悟力，就足以证明天资不凡了。然而，爱莎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而她此时也没有机会展示出全部，她正在她已经学会的几十个小魔法中搜寻着最能够用来证明自己的实力的。 爱莎选择了基础的爆破咒。 这是她使用出的第一个魔法，故不管她后来学习了多少内容，爆破咒始终是最难忘、最刻骨铭心的。更何况，在狄姆斯卡城堡的时候，为了自救，她曾经上百次地练习这个咒语，每一句魔咒都早已铭记于心，熟练程度远非其他咒语可比。更何况，爱莎用这个咒语成功救了许多女孩，她对它有把握。 顿了顿，爱莎举起魔杖，将她对准实验台的中心。那里原本就有一个圆形的魔法阵，通过这个魔法阵，使用者在上面使用的魔法能够以最清晰的状态呈现出来，攻击性的魔法效果能够得到展现而造成的破坏会被吸收，以此达到观察魔法的效果。 爱莎念起了咒语，在无数次的练习中，她已经将爆破咒的吟诵时间从十秒多缩短到了五秒以内，而节奏感和韵律却没有丝毫地破坏，效果反而还不知不觉强了些。当然，爱莎本人并不知道这种程度的进步其他人需要花费远比她长的时间才能达到，她只将此当做是普通不过的进步。 最后一个咒符消失在空气中，爱莎的魔杖尖端剧烈一颤！ 砰！ 一个气弹落在实验台的正中心，它以一种比平常速度慢几倍的节奏缓慢地在魔法阵的中心变化着，先是呈完美光滑的圆形，然后以一种在超慢速状态下都能看出其力道的姿态猛地裂开！ 正常发挥！ 爱莎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被紧张出来的冷汗，然后才转过头去看老师的神情。不过，埃里克的神情还没看见，爱莎却对上了索恩震惊的视线。索恩不知为何没有再继续修订他的讲义，而是专注地看着爱莎的实验台，而现在则是专注地看着她。爱莎莫名地有些窘迫，对他笑了笑，扭回头来。 第四十二章 索恩的吃惊是有道理的。 要知道他原本并不期待爱莎能有什么出色的魔法能力, 甚至不期待她具有一般的魔法水平。自家导师前几天的发疯已经充分让索恩知道了他那天碰到的“爱莎·伯德”实际上就是“爱莎·基洛特”, 她就是埃里克这些年来苦苦等待着的蒂娜·基洛特的女儿。说白了……这个新生并不是因为她的魔法实力被录取的, 只是因为她的母亲曾经是他们的老师的爱慕对象……不，或许现在也是。 索恩隐约知道一些埃里克·格林和蒂娜·基洛特之间的事。毕竟这已经是他跟随老师的第四年了，埃里克性情乖戾, 没什么朋友, 又深居简出, 除了每周一上塔给他们送食材和生活必需品的塔内工作人员，以及就住在楼上偶尔会来看望他的姑母克劳迪娅·格林之外, 他几乎不再接触其他外部人员，这样一来，索恩可以说就是和他最亲近的人。在这种情况下, 索恩渐渐从生活的蛛丝马迹中摸出模糊的事实, 简直是必然的。 生于沃尔德的埃里克和来自海尔曼的蒂娜在学生时代就认识，具体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索恩并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埃里克从十几岁就疯狂地恋慕着蒂娜·基洛特。别看他的外表好像很不解风情, 实际上索恩清楚埃里克的房间里放着许多张蒂娜·基洛特的画像——全部都是他亲手画的, 只是画技不太好, 以至于索恩至今没弄明白蒂娜·基洛特到底长什么样，第一次看见爱莎也没有认出来，只是隐约觉得有点眼熟。 但不管怎么样，会这样做已经足够证明埃里克迷恋蒂娜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将自己的爱慕表现出来, 而他最终好不容易决定要表达感情的时候，那个时机选得实在不太好—— 那是在蒂娜与她丈夫秘密结婚的前一天。 于是埃里克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之后蒂娜虽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过这件事，维护着埃里克的尊严和颜面，但实际上却疏远了他，不再与他联系。这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一方面以蒂娜的性格，作为已婚人士，再与明知是追求者的对象保持“纯洁的友情”不符合她的原则；另一方面，蒂娜当时已经升职到了中尉，工作上的繁忙令她无暇顾及学生时代尴尬的友谊。 不过，即使如此，埃里克仍然单方面地认为他们之间存在着最后的一丝联系，那就是他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留下的承诺。 “——如果你们将来的孩子有魔法天赋的话，交给我吧。” 实际上蒂娜和她那个不懂魔法的丈夫生下的孩子拥有魔法天赋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埃里克始终固执地等待着。这就是索恩在最开始不知道情况时笃定地告诉爱莎她不可能被录取的原因，只要是知道实情的人就会清楚埃里克这几年剩下的那个名额只会留给姓“基洛特”的人，无论对方真实的水平怎么样。 如此一来，索恩对新来的人魔法水平不佳早就做好了准备。通常来说两个普通人的孩子即使能用魔法，天资也不会太好，故天才的魔法师大多出生于魔法世家，比如他自己，比如埃里克，比如伟大的克劳迪娅……然而，此时爱莎的魔法却颠覆了索恩原本的预计，倒不是说她使用一般魔法的水平甚至超过普通魔法师……事实上，如果按照一般魔法师的标准来的话，索恩只会对这个平凡无奇、水准中等偏下的爆破咒嗤之以鼻，可问题是——爱莎是特殊魔法师！ 第30节 特殊魔法师使用一般魔法的效果和他们使用天赋魔法的效果是正相关的，即一般魔法使用的好的特殊魔法师，天赋魔法的效果也会更强。虽然一般魔法对他们来说始终会比其他魔法师难一些，可他们的天赋魔法却能比其他人的魔法强上几倍！ 爱莎的爆破咒不能和一般魔法师相比较，但在新生程度的特殊魔法师的范围内，她绝对是优等生中的佼佼者！这意味着她的天赋魔法将会……极其出色！ 索恩发现自己竟然忍不住期待起来了，测试完一般魔法之后，埃里克·格林肯定会要求她测试天赋魔法。索恩见过最后一个从埃里克这里毕业的特殊魔法师，这是老师教导特殊魔法师一贯的流程，绝不会有错。他静静地等待着，甚至忘了手里还有等下要被老师检查的讲义，终于，埃里克再次开口了—— “做得不错。”在看到爱莎的魔法后，他似乎怔了怔，但很快恢复到普通的样子，语气怀念地道，“如果蒂娜是魔法师的话，肯定也会选择向我展示这种攻击性强的魔咒吧。” “是、是吗？谢谢。” 得到肯定，爱莎感到有些许高兴。更何况，除了外貌以外，很少有人会从内在的方面说她像母亲。她在得知蒂娜就是她母亲以前跟其他女孩一样很崇拜这位优秀的女将军，在她看来，能得到和母亲相似的评价无疑是一种夸奖。 埃里克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嗯。你还懂别的攻击类魔法吗？演示给我看看……” 于是接下来的课，爱莎演示了她仅会的几种攻击类的魔法，其实她本身对这方面的魔法没有偏好，学得并不多，其他几种都没有基础爆破咒那么熟练了，甚至有一两种她几乎没怎么练习过，光是用出来就让爱莎羞愧得有些脸红。然而……埃里克·格林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夸奖了她，只是在她表现得实在不好时微微蹙了蹙眉头，然后指导她如何将威力变得更强一些。在爱莎练习攻击性魔法时，埃里克就回头去教导索恩，不知道为什么，索恩好像从她第二遍展示攻击性魔法起，脸色就不是太好。 几个小时后，上午过去，一天的授课也结束了。爱莎轻轻地舒了口气，她还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练习攻击性魔法过，这种魔法本来就不是她擅长的方向，连续几个小时的精力集中和频繁地消耗魔力让她的身体感到有些疲劳，可是精神却异常兴奋—— 她真的在跟随老师学习魔法！ 虽然不知道埃里克·格林让她一开始练习这些是为什么，但爱莎完全信任魔法之塔排行第二又有过实际成绩的高级魔法师，她相信这样做一定有什么意义。 爱莎振奋地和索恩一起向埃里克道谢，感谢今天的指导。等埃里克离开后，她才开始收拾今天的东西。索恩则在她对面的座位上收拾，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书本和文具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突然，索恩绷不住地开了口：“喂，爱莎……你有没有觉得……” “什么？”爱莎友好地抬头。 索恩张了张嘴，他那严肃的表情让爱莎产生了疑惑，但最终，索恩移开了视线。 “……算了，没什么。” 可能是老师换了教学方法也不一定，他没必要因为老师一节课没让爱莎使用天赋魔法就太多心。 再说……万一爱莎觉得这种学法适合她呢？ 顿了顿，索恩还是提醒道：“你……如果以后觉得不对劲的话，最好直接跟老师提出来，虽然他这个人比较固执，可能会比较难以说服……特殊魔法师最能发挥特长的还是天赋魔法方面，我记得你的天赋魔法和攻击类的事没什么关系吧？啧……我就是随便说一下，听不听随便你。” “诶？” 爱莎还来不及细问，索恩已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着东西走了。 …… 不过，爱莎不久就明白了索恩的意思。 埃里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始终没有指导她的天赋魔法，甚至没有让她像演示一般魔法那样演示一下天赋魔法的水平。那之后，在他以攻击性魔法为开篇，又教了她几种实用的战斗魔法和在魔法之塔生活最基础的生活魔法后，一转眼时间过去一个月，爱莎收到了她的魔法之塔制服，并且要开始上一个星期三次的新生大课了，可埃里克依然没有提及她的天赋魔法。 纵然是爱莎，也忍不住感到些许焦虑。 她中间也曾在课后拦住过埃里克，毕竟在埃里克明令禁止她或者索恩在工作的时候去打扰他，所以能拦住进行短暂交谈的时间就只有课后了。然而她委婉地询问为什么不指导她的天赋魔法后，从埃里克那里得到的回答却是“这件事以后再说”，第二天一切照旧。 与此同时，爱莎在一般魔法上也渐渐遇到瓶颈，进步越来越缓慢，甚至逐渐停滞了，长时间得不到正面回馈，爱莎不禁有些沮丧。尽管老师没有说什么，可她自己却忍不住感到焦虑，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每天的魔法练习之后变得更加膨胀却无法释放的感觉很难受，爱莎想要找到方法纾解。 她想学的好像不是这些。 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爱莎发现埃里克夸赞她的方式总是“你的选择和你母亲很像”，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目光总是会特别温柔，比平时要温柔许多，就像是空洞的灵魂里闪烁出了充满生机的星光。 不过，虽然爱莎并不排斥以母亲为标准夸奖她这件事本身，但是长时间都重复同样的模式也很难不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很显然，埃里克对母亲有着特殊的感情，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一种特殊……爱莎很想问问母亲她和老师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蒂娜的上一封回信还没有到达，再追一封信特意去问好像不太好，爱莎只能先期待着父母的回信里会主动提到一些信息。 于是…… 在长期无法释放天赋魔法感到压力后，爱莎决定要主动做出一些改变。 这一天，上完上午的课之后，爱莎从厨房里拿了一个西红柿和一个土豆，回到自己的卧室。莱斯自行去森林了，因此不在屋内，爱莎独自进了她的个人研究室。她将西红柿和土豆放在实验台上，拿出魔杖，用魔法的利刃将它们平整地切开——这个月来，她这方面的魔法倒是熟练不少。 看着眼前被切成两半的西红柿和土豆，爱莎深呼吸一口，让心情平静下来，闭上眼睛。跟过去一样，让她意识中那种无法触摸的金线去感知蔬菜的位置、切割处的纹理和其中蕴含的生命力，然后试图让它们连结—— 感觉到了！ 爱莎心里一阵喜悦，尽管一个月以来都没有机会在课上练习天赋魔法、课后的时间又被埃里克布置的“不准让他不满意”的作业填满以至于很少有机会能练习治愈能力，可是她依然没有退步，仍然清晰地看见了她想看的东西！ 然而喜悦过后，爱莎却又忍不住有些失落。她虽然没有退步，可好像也毫无进步，只是和过去一模一样。 定了定神，她再次尝试恢复眼前的蔬菜。 先是土豆，相比较于汁水横流的西红柿，平整的土豆好像处理起来要容易一些。爱莎集中精神，试图让土豆两边的每一个部分都用她的魔法互相连结，爱莎的额头上很快冒出汗珠，接着…… 失败了。 爱莎绷紧的肌肉在金线崩断的那一刹那也跟着松懈下来，她擦了擦汗，休息三分钟，然后重新闭上眼睛去尝试西红柿。意识渐渐清晰，西红柿的两边一一对应重合，爱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她仿佛再一次看到了漫长黑暗尽头发亮的曙光，然后—— 爱莎感到一种可怕的无力。她的魔力快要用完了，在经过一天的魔法学习后，再给自己额外增加练习会出现这种状态是很自然的事，但希望仿佛近在眼前，爱莎并不想放弃。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撑住最后一点力气，尽全力向黑暗的尽头冲去—— 啪！ 金线再一次崩断了。 爱莎泄气地喘着气，身体发软，她扶着墙，略有几分失落地回到房间内。 …… 莱斯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趴在床上、看起来很疲惫的爱莎。他心里一紧，连忙四脚并用小跑过去，略微一跃跳到爱莎床边，小心地用头碰了碰她。 还好，呼吸还算平稳，只是略有几分虚弱。 莱斯略略放心。 这时，爱莎感觉到莱斯回来，动了动，将头从枕头上转过来，高兴地笑道：“你回来了？抱歉，我下午给自己加了点作业，所以稍微有点……累……” 话还没有说完，爱莎已经重新栽回枕头上，安静地睡了过去，发出安详而均匀的呼吸声。 莱斯：…… 停顿几秒后，莱斯把叠好的棉被顶开来给她盖上，看着爱莎盖在眼睑上的浅色睫毛和比以往更苍白的面颊，莱斯十分担忧。 她明显是魔力透支了。 爱莎的魔力能填满三分之二个水晶球，在魔法之塔的新人中不算是特别出众的成绩，可也不少。会造成魔力透支，她一定是努力过头了。 ……尽管爱莎并没有特别提及，但莱斯知道她最近陷入瓶颈的事。只是具体是什么情况……爱莎对他自言自语的时候说得不是很清楚，所以他始终没有弄明白。不过，现在能够完全确定的是……他想要帮爱莎。 然而狼身能做到的事太有限了。 默默地站在床边凝视着爱莎的睡颜过了大约几分钟后，莱斯俯下身，轻轻地在爱莎的脸上蹭了蹭，接着重新站起来，迅速地跑出了房间。 …… “什么？！” 半个小时后，战士学校附近的小咖啡馆里，棕色皮肤黑色头发的黑豹青年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他夸张的反应令他对面坐着的银发男人看起来有点尴尬。 帕尔惊讶地道：“你……真的想用人形吗？” 第四十三章 ——想不到你终于还是决定冒险对人类少女下手了, 对方可是蒂娜·基洛特的女儿啊这么冒险没问题吗。 帕尔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么一行字。 知道帕尔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也怪他不善言辞没有说清楚, 但莱斯仍然略有几分脸烫，他将拳头放到唇边轻咳一声，微微侧脸试图掩饰。然而和帕尔不同, 他的皮肤更偏向于白皙, 因此即使掩饰效果依然不佳。 幸好, 这个时间的咖啡馆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也不大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顿了顿, 莱斯试图解释一下，开口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爱莎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可能和她学习上的问题有关, 我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想到爱莎之前魔力透支后脸色惨白的样子, 莱斯抿了抿唇。 他总不能在爱莎跟着埃里克·格林上课的时候也跟进去，因此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可以想见爱莎应该遇到了什么困难, 或者是瓶颈。这在任何学习中都很常见，只是如果时间很长的话的确会很难受。老实说，魔法师的学习和战士的学习毕竟有很大差别, 莱斯并不敢保证他能帮上什么忙, 只是……他不想在只在一旁光看着爱莎难受。 定了定神, 莱斯的目光笔直地看向帕尔。 “我希望你帮我。”他说。 “我、我当然会帮你的！” 听莱斯这么说，帕尔立刻慌乱紧张起来。他当然愿意帮表哥，他之所以来当一个战士就是希望能够成为莱斯·沃尔夫少将重要的副手，任何方面都行, 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机会！ 帕尔兴奋地暗中握紧了拳头，就差低吼一句“yes”了。但是当着表哥的面，帕尔不敢表现得这么急切这么不庄重，他要努力展现出自己可靠的一面。 于是帕尔抓了抓头发，绞尽脑汁地出主意道：“那首先得找一个你的兽形不出现也不会很奇怪的时间，让你用真实身份和她碰面。唔……一般就是上课日的下午吧？爱莎没有大课的日子……星期三？可她最近很少离开魔法之塔……要不我想办法找她出来，然后装作偶然碰到你，再介绍你们认识，怎么样？” 跟莱斯原本想得安排差不多，甚至还有更周全。他微微一顿，点头。 得到莱斯的肯定，帕尔心情大为振奋。他坐了坐正，继续出主意道：“在此之前我们肯定还得做些准备……呃，这方面我也不太懂，不过，比如说……唔，你要不要去买几件新的衣服？总是军装太死板了，女孩子可能还是更喜欢风趣幽默有情调的男性吧？” 莱斯：…… 不得不承认，帕尔又抓错重点提到这方面的话题令他坐立难安，而“风趣幽默有情调”这样的形容词又让他沮丧。莱斯知道自己的缺点，他从表情到性格都太僵硬了，让女孩子开心这种事绝不是他的专长。 想了想，他有些尴尬地道：“我不是想……” “我知道。”帕尔连忙说，“但你希望爱莎能告诉你她最近的烦恼的话，至少得先赢得她的好感不是吗？穿着温和得体才更容易得到女孩子的信任啊。再说，长远来看，你确实想要赢得爱莎的好感吧？” 莱斯抿了抿唇，说不出反驳的话，算是同意了帕尔的说法。 他确实很少穿军服以外的衣服，甚至有不少件都摘掉了勋章，看不出军功和军衔，只用作普通服装使用。他多年来习惯如此，但对女性来说……或许确实存在距离感和压力的问题吧。 “对了，你的眼神最好也温柔一些。”其实自己也没有女性经验的帕尔使劲展现自己成熟一面地提议道。 ……温柔？ 莱斯不安地皱了皱眉头。 “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帕尔绷不住了，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小声道，“我又没有喜欢过谁……要不你自己对着镜子练习几天？” “……” 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莱斯勉强点了点头。 …… “……把控住魔杖的方向、力道……输出魔力的时候再平稳一点，你不需要这么急。好的，没错。” 埃里克的声音平稳而冷静，爱莎屏着气，终于小心翼翼地完成了实验台上用魔法绘制的魔法阵。 魔法阵燃烧起来，然后渐渐消失。如果能在战场上将这个魔法阵做大，并且让威力变强的话，肯定会很有用。 爱莎轻轻地舒了口气，这样一来，上午的课程就要完成了，而且算起来的话，今天是周三，她下午不用上课，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 第31节 爱莎微微抬头，看向身旁正皱着眉头的埃里克·格林，等待自己的评价。他刚刚用实验台将燃烧掉的魔法阵复原回来，正在一寸一寸地检查它的轮廓和魔纹的精细程度，神情极为专注。由于两边的碎发落在了脸上，这令埃里克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难辨喜怒，这令爱莎不由自主地紧张。 突然，埃里克的眉眼略微舒展开，他淡淡地道：“不错，你越来越熟练了。如果蒂娜看到的话，肯定也会夸奖你吧。” “……谢谢。” 爱莎一如既往地道谢道，并小心地看了一眼对方。 只有在提起母亲的时候，他的表情才会有那么一点不容易看出来的温柔。尽管埃里克提起母亲的频率相当频繁，可爱莎观察了好久，仍然始终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另外……这句话其实让她心情有些复杂。事实上，她正在瓶颈期，进步……可能确实有一点吧，只是越来越慢了，可以说除了熟练程度之外别的方面都没有上升，可埃里克对她的纠正反而变少了，好像并不认为进步速度变慢有什么问题。 果然，埃里克接着说：“回去继续练习吧。明天开始教你变形方面的魔法。下次课除了燃烧魔法阵的检查之外，再交一份变形魔法的预习资料给我。还有你，索恩，十三个组合魔法阵的图纸再拿回去修改，旁边标注原理公式和作用，不准有计算错误。” “是，老师。” 两人各自点头接下任务，爱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见索恩还在和埃里克讨论一些她听不懂的细节问题，便打招呼之后先行一步离开了。 索恩用眼角的余光瞥到她离开的样子，没有做声，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到埃里克的讲解上。 …… 另一边，爱莎这时已经回到自己房间里休息了，她需要缓缓在课堂上消耗掉的魔力。今天莱斯又去森林了，所以房间里既安静又空旷，尽管很想躺在莱斯身上睡个午觉，可是不行……或许她有点太依赖莱斯了。 想到自己这么大个人了，在累的时候却还想依赖一只狼，爱莎都忍不住有点为自己脸红。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冷静一点，想了想决定要自己在床上睡个独立自主的午觉，于是爱莎抖了抖枕头，打开被子，准备躺…… 啪叽！ 爱莎甚至还来不及惊呼，一只白色球状的东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口飞进来并砸在了她身上，然后掉在她的膝盖上。爱莎吃了一惊，低头一看，便看见一只体型特别小长得胖几乎是个球形的白色猫头鹰甩了甩头跳了起来，朝她叫了两声，又拍着翅膀飞出去了。 刚才那个是……信使猫头鹰？ 爱莎的确很吃惊，这种生物她的确在魔法之塔的手册上看到过，是通讯魔法发明之前用来给住在魔法之塔高层的魔法师通报访客的，在现在已经完全不用了。因为信使猫头鹰的特性很奇怪，它自然飞行速度很慢，要有人从楼上用力往上扔才能加速，用力越大速度越快，在没有通讯魔法的时代，这的确比楼上一层一层往上爬要来得方便……不不不，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怎么会还用这个？！还有，她有访客？！ 她在沃尔德又没什么认识的人，和一起上大课的新生也没有特别熟悉的，很难想象谁会来找她。爱莎看了眼自己床头毫无动静地通信魔法阵，将信将疑地走到窗边往下看，便看见帕尔在下面拿着小小一团的信使猫头鹰满脸尴尬地朝她挥手。 爱莎一愣，连忙跑了下去。 …… “……魔法之塔的人跟我说今天通讯魔法故障正在维护，然后就给了我这个。”等爱莎下去后，帕尔拿着猫头鹰，窘迫而心虚地对她解释道，白色的信使小猫头鹰满脸凶相，被帕尔拿在手上分外诡异，更诡异的是它还在不停地啄帕尔，“据说它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最近几年没什么飞行工作，养着养着就变胖了。” 帕尔说得时候眼神有些躲闪。其实这只猫头鹰刚才不是他扔上去的，是莱斯扔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把猫头鹰拿在手上就一直被啄，无奈只好交给莱斯，然而就算被莱斯拿在手里，它一直想啄的还是他……太奇怪了吧，他到底哪里惹到猫头鹰了？！ 但现在不能对爱莎说真话，因为莱斯扔完猫头鹰就先离开躲起来了，等一会儿才会跟着他们。 结果就是他刚说完谎，猫头鹰啄他啄得更起劲了。 爱莎看着那只看上去很凶悍的猫头鹰笑了笑，如果通讯魔法故障那的确没什么办法了。她看向帕尔，疑惑地问道：“那你找我是……？” “呃，是这样的。” 帕尔有些僵硬地道，他其实不是很擅长说谎。 “我想起来之前答应过你，如果你确定能留在沃尔德的话，会向你介绍沃尔德的环境的。我想你现在差不多适应魔法之塔的生活了，所以想来履行承诺。” 由于需要请教关于莱斯的问题，爱莎和帕尔一直保持着联络。听完这句话，爱莎恍然大悟，帕尔的确是说过等她考完以后会跟她说说莱斯的散步路线之类的话，不过……其实这段时间她自己已经差不多将莱斯从魔法之塔到森林的路线弄清楚了。停顿片刻，爱莎正想回绝不用麻烦他了，便听帕尔接着道—— “其实可以散步的路线有好几条。另外，不知道你对沃尔德熟悉了没有？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顺便给你介绍一下，呃……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的确有。 进入魔法之塔后比她想象的忙，所以一直想要出去看看却没有时间，也许她最近确实逼自己太紧了，应该喘口气…… 爱莎顿了顿，道：“……沃尔德军事学校，你知道在哪里吗？” “诶？啊，知道。” 帕尔一愣，点头。 “你等等，我先把……嗯……这只鸟还回去。” 第四十四章 “……想不到你会想要来这种地方。” 走在沃尔德军事学校的走廊上, 帕尔惊讶地道。 爱莎对他微笑了一下, 解释道：“这里是我父母的母校, 他们的军事生涯……开始的地方。” “啊、啊，是吗。”帕尔知道爱莎的母亲是谁，因此不得不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不知该作何反应才比较自然, 只得尴尬地敷衍, “有、有点意想不到啊……” 爱莎对帕尔的反应并不意外，事实上, 就连她自己得知父母工作时都吃了一惊。她再次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往两边看看, 一边走, 她一边解释道：“我没有跟着父母长大，虽然他们对我很好, 但仔细想想我对他们的事知道得不多……他们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多少，我就到这里来了……啊，找到了！” 爱莎突然惊喜起来的声音让帕尔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只见爱莎很高兴地看着走廊开始变化的墙壁, 再往前走几步, 他们就将进入一段墙上全是旧画像的走廊。 跟战士学校一样，沃尔德军事学校也有将优秀毕业生的画像挂在墙上的传统。事实上，爱莎忽然想到学校里来找这个也是受到战士学校的启发。不过，跟沃尔德战士学校一年只有最出色的一名毕业生的画像的规则不同, 这里的画像每年都有好几人，人数不一，有时两三人，有时五六人，甚至有时能够达到十几人。 爱莎笑着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可以吗？我想进去找点东西，应该很快的，看完我们就可以去别的地方了，不好意思又麻烦你。” “啊，没事。” 事到如今，帕尔差不多猜到爱莎想看什么了，果断地点点头。考虑几秒，他提议道：“要不我直接到楼下等你吧？呃……我正好，在这附近有点事要去办。”学校走廊这种地方实在不方便藏身，表哥还在外面杵着呢，是时候过去给他点消息了，再等一会儿他可能就要变成石狼了。_(:3」∠)_ 爱莎对这种安排没有意见，连忙说好，于是和帕尔分开后，她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目光仔细地从一幅幅画像上轻快地扫过。 突然，爱莎的视线猛地停住，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然后停顿，转过身，她仰起头看向那幅画像，顿时有种时光倒溯之感。 她看见的是一幅二十多年前画的老画像，画面上一共有四个人，三女一男，年轻的蒂娜·基洛特就站在中间，笑容灿烂。跟其他的画不同，这幅画被用特别的金色相框装裱了起来，下面还额外用标签标注了一行说明—— 蒂娜·基洛特，左二，毕业于791年。 十九岁的蒂娜英姿勃发地站在画像的中间，手中的长枪竖得笔直，脸上满是自信的闪光，隔着画框都能感到她那股发自内心的无所畏惧。另外，虽然标签上没有标注，但爱莎一眼就认出了她的父亲——霍克站在画面的最右边，与旁边三个笑得张扬恣意的战士女孩保持了一定距离，相比较于她们，他看起来比较沉稳而缺乏活力，另外…… 爱莎惊讶地发现父亲这个时候还十分年轻而英俊，甚至可以说是引人注目的长相。他的脸上还没有那道可怕的疤，与母亲看起来也并不亲密，光看画像，任谁都不会想到再过几年这两个人就会有个孩子。相比之下，这时蒂娜和旁边两个挽着她手臂的女孩子好像关系还要更好些。 不过…… 爱莎说不准这是不是她作为他们孩子的一种错觉，虽然母亲好像还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可父亲的目光却若有若无地往左下斜了斜，他看得并不是三个女孩中的另外两个，正是蒂娜。 爱莎抿了抿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好像突然间离她的父母近了些，她和她的母亲隔着画框像是镜子对镜子，算起来的话，她们这个时期的年龄也只差两岁。 如果她十九岁的时候也能和母亲一样就好了，不过恐怕……不太可能吧？ 爱莎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忍不住拿出魔杖来看了看，上面那一行“爱莎，来自瑞恩”的字迹依然很清晰，这既是一种联系，又是一种鼓励。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爱莎深呼吸一口。 很多人都觉得蒂娜到如今的成就顺风顺水，但实际上连婚姻和女儿都要藏起来的蒂娜显然不得不面对其他人难以想象……或者说懒于想象的压力和困难。相比之下，她才刚刚起步，一两个星期的瓶颈根本算不了什么。 只要认真想的话，她肯定有办法破解的，要么从自己入手，要么从埃里克……还有索恩跟她说得话入手。 想清楚这一点，爱莎重新看向画像上年轻的父母，心情放松，嘴角则温柔地自然上扬，忽然感觉之前的迷茫也没有那么难破解。只不过……具体要怎么做，她可能还得再想想。 …… 因为害怕帕尔久等，爱莎没有在画像前停留太久，她将父母年轻的样子记在心里，一边想着下一封信要怎么和母亲写这件事，一边便心情很好地跑下去了。等她跑到楼下后，帕尔果然已经在等她，爱莎连忙朝帕尔招了招手，然而不知怎么的，在看到她以后，帕尔的表情好像微妙地有些僵硬。 “嗯？你怎么了？”爱莎走过去奇怪地问道，“事情办得不顺利吗？” “不不不，非常顺利！”帕尔慌忙摆手，“我一点都不紧张！” “诶？” “……好吧我紧张……但紧张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绝对已经过去了！” 爱莎依然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令即将要第一次真正协助表哥的帕尔一阵心慌，他飞快地转移话题说：“总之我们先出去吧！等下你想去哪儿？呃，沃尔德还有一些标志性建筑的，比如说灯塔，你去灯塔看过了吗？还有中央公园……” 爱莎出来的教学楼其实离学校门口并不远，帕尔随便数了几个比较著名的景点就到了。不过，爱莎看着他的样子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毕竟是帕尔，她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只是笑着问道：“怎么了？刚才你到底去做什……” 爱莎的声音忽然停住了，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眨了眨眼睛，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她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慌乱，下意识地去问身边的黑豹：“帕尔，那个人是不是……” 这时帕尔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没有和莱斯商量要不要暴露沃尔夫少将身份的细节，虽说这里是沃尔德，暴露也没什么关系，但毕竟不暴露更保险一些。眼看爱莎话已到了嘴边，而且他已经事先知道爱莎和莱斯在战士学校那次见过面的事，于是电光石火之间，帕尔迅速有了决断，急中生智地道：“那个人我见过！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他是我之前在帮忙处理学校森林意外的时候偶然认识的——” “诶？他不是你表哥吗？” “——表哥。对，他是我在帮忙处理学校森林意外的时候偶然认识的表哥，我们太久不联系就跟从没见过面一样了。” 帕尔故作镇定以僵硬而面无表情的姿态说完了一串他自己都不信的解释的话，一边恐惧地担心等今天过后他可能真的要被表哥杀了，一边震惊于爱莎竟然认识莱斯！ 说好的只见过脸不知道身份和名字呢！ 帕尔胆战心惊地看了眼爱莎的表情，然后庆幸地发现她好像本来也没注意他到底在说什么，目光一直放在不远处的莱斯身上。 这时，莱斯也转过了头来。 莱斯其实隔得老远就闻到了爱莎的味道，他早就知道她过来了。只是……莱斯自己也没有想到第二次见面竟然比第一次见面还要紧张，他不得不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准备。 帕尔说过……目光要温柔。 他其实对着镜子练过几次了，只是始终不得要领。总之……姑且先试试吧。 不过，莱斯很快就发现他其实没必要考虑那么多了，因为在看到爱莎的一刹那，他便极为自然地被她吸引，视线根本无法离开，也无暇去顾忌具体摆出什么目光这种事。 他只想单纯地看着她。 爱莎被他看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 面色冷峻的男人目光如同冰冷的利箭，他后背挺得笔直，扭过来的脸上丝毫没有笑容，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好像再多靠近一步他就会立刻厌恶地皱起眉头，毫无疑问，这种情况是…… 他又在瞪我！ 爱莎果断地想，但随即又有一丝丝的疑惑。 ……诶，我为什么要说又？ 爱莎不禁迷惑了一瞬间，但帕尔及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了爱莎的思路。 帕尔一本正经地按照剧本继续说：“爱莎，他看上去好像很想和你说话啊！” 第四十五章 他……看上去……很想跟我说话吗？！ 完、完全不像吧！！ 爱莎没有想到自己刚刚下定决心要努力解决一个危机, 紧接着一个更莫名其妙、更急迫的危机就迎面而来。 站在不远处银灰色长发的男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目光犀利, 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一种生人勿进的威压，尤其是对她，简直很有敌意。 第32节 爱莎抿了抿唇, 慌乱地看向将目前的状况形容为“他好像很想和你说话”的帕尔, 小声地问：“帕尔, 你……确定？” 帕尔正直而肯定地回答：“当然了！”不然他在这里等你干嘛…… 爱莎还是不太确定，又转过头去又看了一眼莱斯的表情, 然后缩着脖子转回来，难过地道：“可是我觉得他很讨厌我……” “怎么可能！他那个表情一看就是超想和你说话吧！” “真、真的吗……” “绝对的！” 为了增加自己话里的可信度，帕尔故意将每一个音都咬得特别重。不过, 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孩信誓旦旦的表情, 爱莎还是将信将疑，正想说下一句话, 突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原本一动不动的男人，毫无征兆地大步向他们走来！ 爱莎的胸口顿时紧了紧。 不知道为什么, 她脑海中一瞬间浮现的是对方上次救了她的画面——危急状况下像英雄一般出现的男子, 他没怎么说话, 但是身体强壮而有力。他救了她，撕了衣服让她包扎伤口，还将外套递给她穿。那件外套她小心翼翼地洗过了，一直放在衣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物归原主,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根本不想要了…… “爱莎，你脸红什么？” 一旁的帕尔担心地问道，看爱莎脸都被吓红的样子，他生怕两人都没机会说上话爱莎就会被吓跑。 爱莎又慌忙地去捂脸：“啊，我……” 她说不下去了，这时爱莎才发现自己的心跳也快得过分。眼看着莱斯越走越近，她生怕自己的异常会被发现，连忙用比较凉的手背不停地贴着面颊，希望温度能够快点降下来。 “呃，你不要怕……”帕尔慌慌张张地试图安抚她，“莱斯他就是外表凶一点，其实人很好的！真的！你等等……莱斯！” 转眼，原本还距离他们有一定距离的银发男人已经几乎走到了他们面前，帕尔赶忙迎上去，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看上去果然是熟识的样子。 莱斯朝帕尔微微颔首，算是招呼，接着便看向了爱莎。被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爱莎的心脏便又乱了几分。 “爱莎，他就是我的表哥，莱斯·沃尔夫。”见时机差不多了，帕尔像模像样地对爱莎介绍道，“莱斯，这位是爱莎，爱莎·伯德，今年进入魔法之塔学习的学生。” 爱莎还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能顶着那张依然泛着红的脸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腾出一只手伸出去，道：“啊……你好，我是爱莎·伯德，那个……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之前在战士学校森林入学考试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你、你救了我……” “我记得。” 莱斯回答，同时伸出手和爱莎轻轻一握。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怎么肢体接触，尽管相比较于兽形时的亲密，握手实在再平常不过了，可是第一次以人形触碰到爱莎温暖而柔软的手，莱斯仍然微微晃神。 以狼形与爱莎接触在某些方面上感觉总是没有人形那么直观，比如说女孩子的手…… 比他要小很多。 这个意识让莱斯的心软了软，他略一停顿，张开嘴，用最近不太开口的嗓音生涩地道：“我是莱斯·沃尔夫。” “我、我已经知道了。”爱莎磕磕绊绊地说，“我在战士学校的墙上看到了你的画像，帕尔以前也跟我说过你的事……” 说完这句话，爱莎的脸便又烫了烫。 她觉得不好意思。虽然她看到那幅画像的确是偶然，但之后却也的确特意跟其他人打探了他的身份。当时莱斯没有主动告知她身份她却还这样做，总觉得像是故意窥探别人似的，但愿……但愿对方不要觉得他不礼貌。 果不其然，她看到男人的额头皱了皱，眉心蹙起几道褶皱。 爱莎并不知道这是对方得知自己十五岁的样子被她看见以后感到有些羞涩的反应，她疑心是自己的话给莱斯留下了坏印象，不禁隐隐有些失落。 “……嗯。” 过了好一会儿，莱斯才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 总算是正式认识了。 莱斯暗中握紧拳头，不禁有些激动。 从表哥的气息中感觉到他渐渐变化的情绪，帕尔知道是到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了，他主动开口道：“要不我们到附近的咖啡馆坐一会儿吧？走了这么久，爱莎你一个魔法师应该也有点累了？莱斯，你要一起来吗？” 莱斯立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看向爱莎，紧张地等待她的回答。 诶？ 爱莎有些发懵，她其实并不觉得累。虽然大多数人对魔法师的体力都不太看好，但爱莎在菲尔瑞长大，到处都是山坡和山地，她的体能比一般女孩要好一些，并不至于几步就累，但是…… 她一抬头，对上的便是一双沉静的蓝灰色眼眸。 爱莎对莱斯·沃尔夫没有什么了解，拿不准他想什么，但她已经对一只名叫莱斯的狼变得很熟悉，她多少能够读懂狼的眼神。 都是蓝灰色的眼睛，他们很像。 鬼使神差地，爱莎点了点头。 …… 半个小时后，军事学校附近的小咖啡馆。 等爱莎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小咖啡馆靠窗的桌子边了。在沃尔德，一般学校周围都分布有数量客观的咖啡馆，主要是给学生和教师提供聊天和休闲的场所，且都很有格调。因此，尽管他们并没有事先调查过，依然毫不费力地找到一个看起来很适合聊天的地方，然而……在这个装潢温馨而轻松的空间里，此时唯一一桌客人周围的气氛却很尴尬。 爱莎非常紧张。 帕尔在他们点好咖啡和点心以后，突然说他刚才要办的事有一部分忘记做，然后便化作黑豹从店门口狂奔而去，再也没有回来。于是，咖啡馆里就只剩下他们一男一女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们中间是一张小小的圆形茶桌，上面摆着三份咖啡。 帕尔在离开前还特意说了一句他需要很长时间，让他们不用管他，看起来是不回来了。望着对面腰背挺得笔直、套个制服立刻就可以站到军队里去的男人，爱莎忍不住攥了攥自己的裙摆，忐忑不安。 “爱莎。” 突然，对面的男人喊了她的名字。 莫名地，爱莎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下，她连忙抬起头。 莱斯看着爱莎睁大眼睛局促不安的样子，那双棕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清澈而明亮，只是里面闪动着的害怕的情绪，让莱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当然能够感觉到爱莎并不亲近他，这是很正常的，他们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受欢迎的性格，在封地的时候连封臣都不敢接近他，更何况是人类的女孩。 爱莎并不知道她每天都拥抱他、抚摸他，也不知道他们甚至……接过吻。兽形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换作是人形就变得唐突……莱斯很想像兽形那样与她亲密，却不敢吓到她。 只能先慢慢来了。 而且……人形也有兽形做不到的事，这就是他今天坐在这里的原因。 顿了顿，莱斯尽量想用温和的语气开口，开一旦说出来却依然死板而僵硬：“……你现在住在魔法之塔？” “啊，是、是的……”爱莎回答得显然不太自在。 “你跟随哪一位老师？” “埃里克，是埃里克·格林先生。” “魔法之塔上区第九层的？” “嗯……” 在爱莎听来这完全是没话找话说的模范对话，但在听到莱斯说到这部分的话题时，她依然抿了抿唇，不自觉地露出烦恼的表情。 她已经决定好要直面问题了，但具体怎么直面……还没有想好。 好像可以切入正题了，莱斯定了定神，问道：“据我所知，埃里克·格林是目前最优秀的魔法师及魔法师导师之一……但你的表情，好像不太开心。” 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爱莎一愣，但马上摇头笑道：“其实还好，就是最近碰到了一点瓶颈……” “什么瓶颈？” 爱莎眨了眨眼睛，她没想到莱斯竟然会这么在意她学业方面的问题。她和莱斯那双坚定的蓝灰色眼眸对视了一会儿，但莱斯始终笔直地注视着她，等待答案。 于是爱莎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松了松肩，回答：“就是……” 她大致将自己最近的状态简单地描述了一遍，然后道：“最近我的天赋魔法和一般魔法都一直没什么进展，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有进步，我准备再去问问索恩，唔……或者去打听一下塔里有没有本身就有天赋魔法的老师。” 原来如此。 终于弄清楚了爱莎这段时间频频心情低落，甚至有几次过度练习造成魔力透支的原因，莱斯总算安心了些。 老实说，他对魔法并没有特别的研究，由于没有旁听过埃里克·格林的课，也不太清楚有没有关系。不过…… 想了想，莱斯站了起来，对她道：“跟我来。” 第四十六章 莱斯带爱莎去的地方, 是位于沃尔德市中心的自由竞技场。 爱莎听说过这个地方。自由竞技场可以说是和魔法之塔、大灯塔等并列的世界之心地标性建筑。它位于城中最繁华的地方, 与集市相邻, 同时围绕着竞技场本身也出现了许多伴生场所和商店。在没有公开比赛的时候，自由竞技场就是战士和从事战斗军事工作的魔法师们互相切磋练手的地方，当然, 偶尔也有学生会进去比试。 尽管听说已久, 爱莎之前来商业区的时候也曾看到过这栋拱形的大房子, 可进去却还是第一次，她经不住有些激动。莱斯倒是显然对这个地方轻车熟路, 不多时便将她带到入口前，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银币，递给“预约处”的老头子。 “两小时全场旁观票, 两张。” 他道。 老人接过银币随手点了点, 头上那对少了许多毛的尖兽耳转了转——他是个十分老迈的兽族，头发稀疏苍白, 牙也掉了好几颗。大概是为了方便吹风的关系，他并没有将耳朵收进去——老人抬起被皱纹压塌的眼皮看了眼莱斯，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票递给他, 一边给, 一边随口沙哑地说：“你和你女朋友来得正好, 这段时间战士学校快月考了，今天预约来打斗的学生多得不得了，还有很多优等生。啧啧，现在的孩子, 水准都很不错呢，我推荐优先去小型竞技场a那边的。” 爱莎就站在莱斯身边，“女朋友”这么敏感的词汇她当然听到了，顿时窘迫起来。她张皇失措地去看身边的莱斯，张嘴想要解释一下，她倒是不要紧，要是他有…… 哦，不对，帕尔强调过好几次莱斯没有女朋友，那就没关……不对！！ 爱莎的思维有一瞬间的混乱，然而等她重新回来神来的时候，便看见莱斯已经面不改色地将票接了过来，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句话一般地向老兽族点了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 ……咦？ 爱莎愣了愣，但旋即意识到对方是觉得这种误会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相比较之下，连这样无关紧要的小插曲都在意的自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爱莎赶忙晃了晃脑袋，继续镇定地目不斜视地跟着对方走。因此，她没有注意到莱斯头发底下红得冒血的耳朵。 …… “那个……沃尔夫少将……先生？” 凭票进入竞技场后，爱莎追在莱斯身后，犹豫地问道，可她在称呼上就犯了难。对方的年纪可她差得并不多，却毕业多年，而且早已拥有少将军衔，总觉得怎么称呼都怪怪的。 莱斯显然对这里轻车熟路，他自然地拐了几个弯。在爱莎看来简直像是迷宫一般的竞技场，对他来说就好像自己家一般熟悉，听到爱莎的话，他扭过去看了她一眼，压抑住隐隐往上冒的几分期待，平静地道：“……叫我莱斯就好。” “不不不。”爱莎连忙摆手拒绝，“是这样的……其实已经有一只和我一起生活的狼叫作‘莱斯’了，这样喊您的话我会混起来，而且对你也不太尊重……我、我还是称呼您为沃尔夫少将好了。” 爱莎还记得帕尔说过巨狼的名字是他背着沃尔夫少将起的，这种时候她当然不会卖帮过她许多忙的帕尔，于是便故意说得好像那个名字是她偶尔起的一样。 然而她并不知道她眼前的沃尔夫少将此时心中一梗，如果是兽形的话难过得耳朵都要垂下来了。在爱莎看来，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刹那，眼前的男人身体一僵，心情明显不好了起来，即使她是人类，都能察觉到气压变低。 爱莎愈发慌乱地继续纠正：“对、对不起！我没有侮辱您的意思。那、那个，少将先生？” “……没事。”莱斯僵硬地道，努力按捺住心底里某种失落，尽量想将声音放得柔和，“你想问我什么？” “啊……”爱莎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莱斯，问道，“请问……我们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吗？” 其实爱莎大致能猜到在料到自己瓶颈的话题后，莱斯就突然说要带她来自由竞技场肯定是想帮她解决瓶颈的问题。只是莱斯话很少，解释的内容有限，爱莎不得不自己猜，可猜来猜去总归没有确定的答案。她原本还猜想或许是莱斯想要和她实战，可是见莱斯买的是旁观票，却又不太确定了……难、难道是让她看别人使用魔法的方式来吸取经验吗？ 第33节 这倒好像的确不失为是一种办法，至少爱莎自己不曾想到可以这么做。她并没有自信亲自下场去进行竞技，旁观很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莱斯的喉咙动了动，口中吐出来的却不是爱莎预想的答案。 “……练习你的天赋魔法。” 他说。 “这里是最好的场所。” “诶？” 爱莎一怔，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以战斗为主格调的场所，会是她练习天赋魔法的地方，更何况买的还是旁观票。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莱斯忽然在其中一个竞技场门前站定，推门走了进去。爱莎不再迟疑，赶紧小跑着跟了进去。 自由竞技场是默认允许旁观战斗的，如果想要不受打扰安安静静地独占一个场地就要多加几个银币。不过，除非是特殊情况，大多数人都不会阻止别人观看，相反，在这种地方赢得一场出色的比赛是绝佳的自我证明，如果能吸引很多人来看的话，更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意气风发的战士们鲜少有人会放过这种机会。另一方面，自由竞技场内还设有分级随机匹配对手的专门战斗场地，供没有约好对手的战士或者魔法师自由练习，由于不知道对面的对手会是谁，具有很高的自由度和不确定性，是极好的实战练习地。自由竞技场外每个月都会在经过战士本人同意的情况下公布当月最高级别中的随机竞技排名，如果是排名等级高的著名战士或者魔法师当天有战斗的话，旁观者甚至会人满为患。 不过，莱斯推门进去的这个竞技场显然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正在比赛的场地，它只是一个很小的单独竞技房，规格是自由竞技场提供给战士们的几种不同类型中最小的那种，只能容纳二对二的迷你竞技场，里面除了他们也没有旁观者，以至于正在战斗的两个人听到开门声反倒意外地看了过来。 正在比赛的是两个男性暗族，面对着他们的那一个先看见莱斯，再看见爱莎，顿时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耶！！女孩子！！” 刚呼完，他的对手就一拳砸在他高举双手后毫无防备的脸上，怒斥道：“你以为这么低级的阴损伎俩我会信吗！！以为我会回头看你就大错特错了！要回头也是揍完你以后再……卧槽真是女孩子！！太好了，今天我要让你在女孩子面前输个彻……” 砰！ 男孩还没来得及转回头，被他揍了一拳的暗族已经愤怒地发起报复，他一把拉住对方的翅膀，将他拽过来以后用更重的一拳奋力挥在他的后脑勺上，场面一触即发，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从半空滚到地板，又从地板打到空中，一时间整个竞技场满是被揪掉乱飘羽毛。 疑似激化了眼前这个场面的罪魁祸首爱莎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作为旁观者的自己是不是上去劝架比较好。当然，一方面旁观群众原则上不能干涉战斗，另一方面由于先前在杜克的经历……爱莎对暗族男性还有些排斥，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莱斯则皱了皱眉头。 如果知道竞技场内是暗族男性的话，他就不会推这个门进来了。因为性别比悬殊的关系，暗族男性在求偶方面竞争特别激烈，天生的性别意识极强，他们看待爱莎的角度……令他感到烦躁。 不过…… 从场内目前的激烈程度来看，他们的确会是爱莎很好的练习素材。 于是，趁他们打得火热的时候，莱斯定了定神，忽然开口道：“我……并不了解魔法有关的知识，所以能够帮你的很有限。” “什么？”爱莎原本正专注地在看两个暗族的比赛，没想到莱斯这时会说话，赶忙转过头来。 莱斯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继续说：“但是我和不少魔法师交流过。无论是魔法师还是战士，陷入瓶颈的状况都是有共同点的。如果不是没有找到某个特别关键的技巧，就是熟练程度没有达到足以进入下一个阶段的水平……总之，瓶颈就是在其他方面达到某个更高的水平的情况下，却仍然存在某一块短板，以至于魔法或者战斗技术长期徘徊在某一个程度上，处于觉得离下一阶段就差一口气、但始终无法突破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书或者老师代为引导，那就只有一种办法——” 他顿了顿，吐出一个词来。 “——实战。” 爱莎一顿，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摸笔记本，然而她今天的原计划只是和帕尔逛逛沃尔德而已，并没有学习的计划，于是摸了个空。她只好竖起耳朵使劲听莱斯的话，准备记下来。 只听他稳稳地道：“一般来说，实战的过程中或许就能找到那个关键的技巧，即使不行也能积累客观的经验，因此无论如何都是对突破瓶颈有帮助的。这是个笨办法，但是……有效。对于你来说，你的天赋魔法不能用战斗来锻炼，所以只能……不断地对其他人使用。” “可是……”爱莎睁大了眼睛，“我平时也有用蔬菜或者水果什么的……” “那些实际上已经被摘下来了，生命力很有限。” 莱斯道，不过，说完他自己又皱了皱眉头，不太确定。 “这只是我的推断……或许你在尝试的事接近于死而复生，难度跨度太大了。但是人的受伤水平是能够直观提现的，你可以一点点地治疗更困难的伤，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提升你的力量。” 他说得有道理！ 爱莎的直觉做出了判断。现在她明白莱斯带她来这里是希望她做什么了，爱莎再次看向场地中扭打在一起的暗族，此时她心中看着他们的角度已经有些不同。她看他们不再是两个能让她学习战斗技巧的战士，而是……两位病患。 突然，爱莎心中一动，忍不住侧头偷偷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莱斯。 刚才她没有立刻意识到，不过……这位沃尔夫少将在短短几分钟里，一口气跟她说了许多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眼前的男人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简直比她之前听到的他所有的话加起来还要多了。而且…… 爱莎抿了抿唇。 沃尔夫少将的表情变化幅度比较小，因此看上去总是面无表情或者冷淡严肃的样子，但事实上……他显然还是有情绪变化的，只是太过细微，所以很难注意到罢了。比如说，刚才他跟她讲解瓶颈突破方式的时候，神情就……很认真。 爱莎心里一暖。 尽管不知道他对表露感情这种慎重的这种性格是天生的，还是军人的职业习惯，但……没由来的觉得有点可爱，光是这样想想，心情就忍不住有几分雀跃起来了。 这个人……说不定……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亲近吧？ …… 两个暗族拉拉扯扯地打了十五分钟，最后以其中一个将另一个按在地上挣扎不起告终。战斗结束后，两个人都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气，连女孩子在场以及竞技场一小时租金很贵的力量都不能让他们再次坚强地像男子汉一样站起来了。 见他们打完，早已准备好的爱莎紧张地深吸了口气，她侧头看了眼莱斯，只见冷面的沃尔夫少将对她微微颔首。爱莎顿时有了力量，她连忙拿着魔杖急切地跑到竞技场中间，在两个暗族之间弯下膝盖跪在地上以方便查看。 爱莎平心静气，定了定神，礼貌地问道：“那个……下午好。请问你们愿意让我……在你们身上练习一下治疗术吗？” 第四十七章 两个暗族都没想到今天运气竟然好到不仅有女孩子来看他们战斗, 战斗完后那个女孩子竟然还直接跑过来了。 金色的头发, 碧色的眼眸, 白皙的皮肤，温柔的话语，竟然还有治疗…… 天使！这毫无疑问是天使！ 作为被神遗弃千年的种族的后裔, 他们简直要感动地哭出来了, 甚至有一秒钟产生了难道神又良心发现将他们捡回去了错觉。只可惜两人都太过疲惫, 即使心里激动嘴上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点头表示天使说什么他们都答应, 立刻上天堂都行！ 爱莎对两个反应激动的暗族笑了笑，这么迫切地想接受治疗他们肯定是太疼了，原来自由竞技场这里的人都这么拼啊…… 为了让他们尽快摆脱痛苦, 同时也是为了练习自己的治愈能力, 爱莎闭上眼睛，做了两次深呼吸后, 立刻开始调动身体里的金线，开始对他们进行疗伤。 在菲尔瑞的时候，尽管经常有人找爱莎用她的能力帮忙, 但和平的小镇人们受伤的频率并不高, 也有人比起她的能力更信任专业的医生, 爱莎获得人体锻炼的机会其实不算太多，而且用得着她的伤多半不重。她更多的就是拿蔬菜水果练习，反复练习几次再吃掉，算起来的话, 她治疗过的最严重的一次伤大概就是救下来的巨狼莱斯了。 由于太久没有治疗过生物，爱莎一开始不免有些生疏。幸好状态很快就回来了，纤细的金线缠绵地包裹住爱莎所试图专注的伤口，不久乌黑的乌青逐渐淡化，恢复成暗族原本铅灰色的皮肤。爱莎的神经微微一松，又转向下一个治疗点。 为了尽量减少他们两个的痛苦，爱莎一直在轮流治疗。因为她的治疗能力依然有限，虽然比较小的乌青和外伤能够恢复，但比较严重的伤口只能恢复个大概。爱莎又没有带她其他的治疗工具来，只好就这样放着。 不过，即使如此，这两个暗族好像都已经深受感动，反倒是弄得爱莎挺不好意思的。 “你们还是学生？” 一边治疗最后几个部分的伤口，爱莎一边友好地问道。她对之前的暗族军人完全没有好感，但这两个学生……目前看来好像没有特别的问题。 见爱莎提问，两人立刻都用力点头。他们两个从外表来看都和爱莎差不多大，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是年轻又有活力的时候。 他们中个子比较高的那一个竖起拇指，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的同伴，道：“我们都是从杜克来的，啊……不过现在不能算是同一个杜克了。我来自东杜克，他来自南杜克。” 暗族战败后发生暴乱，两位亲王宣布独立，国土一分为三，按照地理位置分别被上一任杜克国王的三个孩子占领。女王占领了面积较大的全部南方，称南杜克，拥有原本的、传统的杜克首都狄姆斯卡；她的两个哥哥则分别占据东北和西北，号称东杜克和西杜克，相对来说面积较小。 “现在我们国内形势不太好，经济都不行了，我们来练习也只能租用最便宜的竞技场。”个子高的暗族男孩羞赧地抓了抓后脑勺，“本来暗族有翅膀，需要的空间相对大，至少应该租用中型场地的。” 说罢，他停顿片刻，大概是抱着某种互相认识的目的，小心地问道：“呃，那个……你呢？你是人类还是兽族？从哪里来的啊？” 莱斯明显是个战士却留着不太便利的长发，还是属于特征比较明显的兽族的。但爱莎就不太看得出来了，本来不管是兽族还是人类，女性留长发的就比较多。 爱莎一愣，斟酌了片刻，低着头替他们中的一人治疗好手臂上的一块乌青，轻声道：“人类，来自瑞恩。” 一听是海尔曼联邦中的王国瑞恩，两个暗族顿时一僵，对视一眼后，个子比较小的那一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爱莎的神情，试探着问道：“那个……关于政府抢亲的事……我们很抱歉。呃……你的家人没事吧？” “我的家人没事，不过我那天被抓去了狄姆斯……” 爱莎话都还没说完，两个暗族男孩都是脸色大变，来不及顾及自己身上的伤便猛地翻身而起！他们在地上以膝盖分得很开的方式双膝跪地，双手背在身后，低下头，翅膀张开后垂到地上，姿态犹如被压跪在地上的囚犯。 “对不起！！” 两个男孩同时大吼道。 这是暗族最谦卑的姿态了，再以前只有最严重的叛教者和叛国者才会被要求这样跪在神殿里忏悔，或者……以这样的姿态被处以绞刑或者割去翅膀。爱莎愣了愣，问道：“你们之前参军了？” “呃……没有，战争期间我们一直在沃尔德学习。”其中其中一个男孩抬起头来，“我们家里都是经商的，我以后大概会以自由战士为业顺便继续经商吧……尼克以前倒是想参军，不过听说消息的时候震惊得差点转专业了。后来是我劝他可以选择去投奔夏莉女王他才终于决定留下来。当初去抢婚主要是基尔伯特和马克西两位亲王挟持守旧派大臣和旧贵族提议出来的，女王试图阻止，可是失败了……你可能知道，女王还提出了爱情权这种试图缓和矛盾的方案，但是适得其反，受害的人类女孩在战后法庭上对这个法案表现出的愤怒并不比对抢婚本身少。” 爱莎的确知道。 战后法庭开庭的时候，爱莎还跟随父母在行军路上，因此没有出庭，但后来几乎所有的报纸都披露了许多细节。据说愿意出庭的人类女孩对爱情权法案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怒，认为将她们视作能爱上敌人的女人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侮辱，更何况抢婚本身已经不可原谅。 不过…… 尽管这件事闹得很大，但杜克的平民在战败后细节被披露出来之前似乎都对抢婚完全不知情，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士兵们飞进王宫时扛着的麻袋里是什么。事情败露后本国居民都很震惊，尤其是对这方面事情本来就比较敏感的暗族女性，反抢婚游行爆发了一次又一次，新秩序派和守旧派的争斗日益严峻，正是在无数激进活动、战后面对的巨额赔款以及种族自信心被沉重打击的共同作用下，杜克终于内乱以至于分裂。 眼前的两个暗族男孩，明显属于对抢婚一无所知的普通群众。而现在他们眼中之前因为她是女性而隐隐发光的殷勤和兴奋已经消失了，取之以待的是一种不知道会不会被原谅的忐忑不安和焦虑。 爱莎抿了抿唇，轻声道：“如果你们以后去参军的话，希望不要再做类似的事了。” 平民不应被牵扯进战争本就是千年来约定俗成的战争规则，爱莎还记得那一晚她和其他女孩是怎样的恐惧，她本来不应该对别的种族的事指手画脚，但是…… “当然的！” 两个暗族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立刻点头如捣蒜，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 莱斯低头看了爱莎一眼，看着她紧紧攥着裙摆的手，心中微微一动。 纵然两个暗族男孩都道歉了，爱莎也没有说太多话，可之后的气氛明显奇怪了不少。爱莎安静地帮他们治疗完剩下的伤，接受了两个男孩红着脸羞愧地道谢后，她便和莱斯离开了这个小小的迷你竞技场，没有再停留。 “我们去下一个竞技场？”走出来后，爱莎松了口气，笑着问莱斯。 “嗯。” 莱斯点了点头，他看着爱莎的笑脸迟疑片刻，犹豫地抬起手…… 爱莎看着他举在空中却不动作的手，有些疑惑，刚要询问，她就……被温柔地摸了摸头发。 莱斯其实只是碰了碰她就将手拿开了，他的动作很生硬，显然并不擅长做这样的事。 “……在危急状况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莱斯道，不过他顿了顿，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不应该知道太多细节，必须说得更模糊点。 于是停顿几秒，继续补充。 “我是说……你们，都做得很好了。” 爱莎一怔，这一次是真的将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心中有一股软软的暖流流过。 “……谢谢。” 她说。 …… 那之后，爱莎又治疗了几个竞技场的人，等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她认真地向带他来这里的莱斯·沃尔夫少将道了谢，与他道别后一路小跑着回到魔法之塔。爱莎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心情这么好，尽管身体很疲惫，可灵魂就好像是飞起来了一般。 她回到房间的时候，莱斯也早就回到塔里了。见她进门，他便从地上站起来，温柔地晃了晃尾巴。 爱莎很高兴地跑过去抱住他，揉了半天，蹭了半天，这才觉得莫名飞扬的心情比较平静下来，可以写作业了。 莱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她摆布，见爱莎脸上的笑容总算不再带着疲惫和勉强，变得真心实意许多，他总算安了心，并且松了口气。 第34节 爱莎非常振奋，效率自然也有所提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她下午近乎耗空的魔力还没有恢复过来，可是爱莎已经觉得她的力量增强了一些……尽管很小、很细微，但相比较于两个星期以来的平静，光是“疑似”有一点，已经足够她充满希望了。 在这种绝佳的状态下，爱莎的预习工作顺利许多，一个小时后，她便用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完成了她的预习笔记。 然后…… 第二天转眼就到了，按照惯例，埃里克要检查他们前一晚的功课，先是索恩，再是爱莎。索恩那里很快就结束了，接着便轮到爱莎。她以一种几周以来最饱满的精神向埃里克展示了她昨天练习的燃烧魔法阵…… 老实说，由于将课余的大部分时间耗在了自由竞技场里，爱莎昨天能够用来练习魔法阵的魔力剩余不多，以至于她的准备并不太充分，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练习得最少的一次……想到埃里克第一次见面时话里的严格，爱莎忍不住有些不安。 尽管她先前表现得没什么进展时，埃里克意外地没说什么，可这还是她第一次因为练习不够而担心。 在一种心虚的紧张中，爱莎完成了她的魔法阵。然后……在火焰燃起的一瞬间，埃里克突然皱起了眉头：“你——” 第四十八章 不知道是不是昏暗的光线以至于眼花造成错觉, 有那么一瞬间, 爱莎在埃里克那双深邃的深蓝色眼睛里看到了震惊、困惑、不解、难以置信等复杂的情感,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练习不够的事果然还是被经验丰富的老师看出来了，就在她为自己会不会被责骂、甚至会不会被直接退学的担忧中心跳狂跳的时候，埃里克开口了—— “你……做得不错。” 埃里克移开视线, 十分平静地道。 “你的预习报告呢？在哪里？” 没有被责骂, 爱莎总算松了口气, 连忙去桌上拿自己昨天做出来的要点总结给他。埃里克接过翻看起来，点了点头, 确认通过，这才开始给她解释变形魔法的要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爱莎总觉得埃里克今天有些若有若无的焦躁, 因此语速比平时快了些, 他好像是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没有表露出怪异的地方。 另外……爱莎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只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只能继续专心听课。 这种不对劲一直持续到上午的课结束，直到爱莎上完课抱着笔记本、魔杖和讲义往房间走, 她的脚步才突然顿住—— 埃里克今天上课的时候, 没有提到过她的母亲！ 爱莎一愣, 仔细回想了一遍上课的情形，这才确定自己的记忆应该没有出错，埃里克确实一次都没有提到母亲。 习惯了埃里克的批评方式以后，今天的特例反倒是让爱莎奇怪了起来, 她歪了歪头，想了半天没有想通。 也许老师只是忘了吧。 爱莎自己笑了笑，不再在意这种小事，抱着书回到房间，准备下午的大课。 …… 另一边，埃里克上完课后匆忙地回到了他的研究室，跟以往一样从事他的魔法研究。他的研究每一天都处在关键阶段，因此每天都必须完全集中精神。然而……这一天，他只感到一种难以摆脱的烦躁和心烦意乱。 噗呲—— “啧。” 在又一次由于画错了魔法阵的图案而导致魔法失败后，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个圆的魔法阵法提前爆发出一道灼热的火焰，瞬间就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一点魔法模糊的轮廓，仿佛嘲笑着犯出这种低级错误的“高级魔法师”。 埃里克烦闷地咂了咂嘴，可是这无法令他静下心来，就像往常一样。 ……事实上，自从爱莎来到这座塔，他就从未静下心来过。 挣扎、愧疚、懊恼以及对自己的唾弃无时无刻不纠缠着他，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做得事不对，只是一旦开始，就难以停下来。 他很清楚蒂娜·基洛特是不可复制、无可取代的，也清楚地知道爱莎并不是蒂娜，但是……爱莎是蒂娜的一部分，是蒂娜生命的延续。既然蒂娜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那么……那么至少让爱莎再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不要那么快离开。 虽然和蒂娜的方向不同，但那个女孩同样拥有相当高的天赋，如果按照常规的方法教她，她一定很快就会离开。在那个孩子离开以后，即使他耗尽耐心用尽无限的等待，也不可能再等到下一个人。 无法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事实上，他甚至期待这个孩子愚笨一些，在他身边开心地学习几年，毕业后就留在沃尔德工作，不要再离开。 不过，即使如此，在见识到那个女孩的天赋前，埃里克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卑劣到令他自己都难以忍受的事情。他一贯高傲，在被蒂娜拒绝的时候连挽留的话都无法低下头说，但是当时，他唯一的念头竟然是“留住她”。 最后一次见面时故作风度而说出来的话，给他留下一线希望的同时，又终于成为了囚禁他自己的牢笼。 他能够感觉得到，爱莎最近已经对无法前进的状态感到焦躁，无论他用多少新的魔法试图迷惑她，也无法分散她想要继续进步的注意力；他不停地对爱莎提及蒂娜的名字，试图构建属于他们三个人的联系，可她的表情却只是越来越迷惑；爱莎问过他为什么从来不过问她的天赋魔法，埃里克每次都敷衍了过去。不过，她迟早会真的注意到的。 埃里克有时会对这种状态感到不安和愧疚，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辜负了蒂娜的信任；但有时候，他又忍不住隐隐期待爱莎会索性写信向蒂娜抱怨、控诉他的不作为，这样蒂娜的生活中就会再次出现他的名字。而且蒂娜一向是个风风火火的个性，她或许会直接气得冲到沃尔德来找他算账……那就真的太棒了，他终于又可以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了……时隔二十年……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爱莎没有急不可耐地写信回去告诉她的父母自己在魔法之塔的遭遇，她信任他，相信魔法之塔上区第九层的魔法师教导学生的方法一定有所考量，又或者……她并不认为自己学不好是老师的错。 这样的事实就像地狱的火焰一般灼烧着埃里克的良心和道德感，他曾经固执的清高和傲慢全都被如今只能用下作手段来留住学生的自己踩得粉碎，这种复杂的情感带来的焦躁终于在今天达到了顶峰—— 那个女孩进步了。 尽管并不明显，但那是一种本质上的变化。在十几天的消沉之后，她又重新站了起来，散发出充满精神的活力。是的，他早该意料到的，爱莎即使不需要老师的引导迟早也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她依然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不，或许爱莎已经厌烦现在的状态了，等三个月的磨合期结束，她就会向克劳迪娅提出申请，到更能帮助她的老师那里去，然后张开翅膀飞向新的天空—— ……这简直就像讽刺一般。 即使他用出曾经的自己最不屑做得恶心卑鄙的招数，也依然无法留住她。 ——噗呲。 埃里克无法控制住手指的颤抖，又一个魔法阵在他绘制到中途时破碎了。 蹦起的火花飞溅到埃里克苍白的脸上，而剩下的魔法阵燃烧殆尽，只留下一堆惨白的余晖。 …… 找到新的学习方法以后，爱莎就开始频频出入自由竞技场。一开始她还买门票，等到第三次一个人去竞技场的时候，买票的老兽族就对她摆了摆手，说：“你直接进去吧，已经有好几个小伙子到我们这里的医疗中心去问过你了，再不给你发工资他们搞不好能组团活撕了我们老板，连女孩子也有专门想找你治疗的。小姑娘，你要不要干脆到医疗中心去报个到，定期在我们这里打工啊？” 爱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朵不知不觉便有些红了，听到那些人询问她的事，也有些吃惊。 但爱莎并没有得意太久，其实那些人想找她治疗未必是她的技术有多高明——老实说，以她目前的能力，只要伤口大一点就不能完全治好了——只是她是完全免费的罢了。来自由竞技场的战士或者魔法师们并非全部都是职业者或者军人，其中还有不少经济拮据的学生。 再说，她并非完全出自善意在这里治疗伤患的，只不过是这里能够接触到的魔法练习对象最多罢了。 听不出兽族老人的话是开玩笑调侃还是认真的，爱莎不敢冒然回答，感谢了对方不收参观票的好意便小跑着进了自由竞技场。老兽族还在后面不死心地对她喊：“现在你来的时间段客人都变多了！我们老板说你毕业后真的可以考虑留在这里打工啊！工资很高的！” 爱莎听得满面通红，跑得不禁更快几分。不过，被人肯定的感觉很不错，爱莎心里忍不住稍微有点高兴，连带着这一天治疗的速度也快了些。 于是，她耗空魔力回到魔法之塔的时间，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大概是这一天注定运气不错，回到塔里以后，爱莎发现她终于收到了父母寄回来的信。 爱莎心中一喜，她等这封信已经等了好久，总算是寄回来了。她赶忙拿着信跑回房间，乱揉了一阵坐在门口等她回来的巨狼后，她便紧张地坐到桌前，开始拆信。 这封信显然是霍克和蒂娜合写的，两个人的字迹都有，主要内容就是恭喜她通过了魔法之塔的考试，还取得了埃里克·格林的认可，爸爸妈妈都为她骄傲。中间有一段很明显看得出来是父亲的字迹，他写下来的时候好像比较犹豫，主要是表示其实埃里克过去和他有些过节，他很担心埃里克会为难爱莎。 爱莎看着那段话无奈地笑了笑，看来父母以前大概也是都认识老师的，只是老师从来没有提起过父亲呢。 最后一段话则是母亲写的，说是伊丽莎白公主得知消息后也很为她高兴，想给爱莎写信。但蒂娜不太确定爱莎和伊丽莎白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好到互相通信的地步，因此特意在信中为伊丽莎白询问一下，请求爱莎的同意。另外，她还向爱莎解释了一下，因为海尔曼到了春季天气就变得不太好，最近经常下雨，信件可能会延误，这是正常现象，他们一切都好，让她不用担心，以及祝福她以后一切顺利。 读完整封信，爱莎忍不住微笑起来。即使不用去细致地揣摩其中的言语，父母交错在一起的字迹和段落间的默契也足以证明他们的恩爱。而且蒂娜的语句飞扬灵动，显然写信时心情很不错，大概最近确实过得非常顺利。 将信满足地看了几遍，爱莎总算开始着手写回信，首先同意伊丽莎白给她写信……老实说，虽然她的确感觉到自己在维塔斯的时候和伊丽莎白产生了友谊，但没想到公主竟然愿意给自己写信，爱莎还是有些吃惊的。 然后就是问候父母、祝福他们，报告自己最近在沃尔德的所见所闻和学习状态——主要拣好的说——然后…… 爱莎顿了顿，犹豫片刻后，还是在信中试探着询问了他们与埃里克·格林老师以前的关系。 信件完成，爱莎熟练地用胶水封好，准备明天拿去投递。 第四十九章 大概是瑞恩的雨季终于过了, 这一次, 只过了三个星期爱莎就收到了从维塔斯来的回信。不仅如此, 相比较于上一封，这次的信明显厚了许多，而且没有再父母合写, 而是单独分了两张纸, 母亲的信要更长一些。 爱莎犹豫了片刻, 还是决定先读父亲的来信。她顿了顿，将信纸展开—— 亲爱的爱莎, 很高兴收到你的上一封来信，我们看到了你在信中的问题。很抱歉考虑到某些因素，上一次只有我说起了和你的老师埃里克·格林的关系, 而没有由你的母亲亲自提及。这次蒂娜已经决定要亲自向你说明, 希望你不要责怪我们之前的隐瞒…… …… 之后就是一些询问她生活状态的普通内容了，霍克的信写得不长, 但字里行间都能够感受到他个性上的沉稳。爱莎还感觉到父亲好像对她和埃里克之间的关系还是感到担心，害怕埃里克会刁难她，实际上除了老师不提及天赋魔法以外, 爱莎倒是没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想了想, 她决定等写回信的时候再好好说明一下。 然后就轮到母亲的信。 因为直觉这封信里会有重要信息的关系, 爱莎抿了抿唇，深呼吸一口，这才认真地打开。入眼的立刻是母亲流畅而优美的字迹—— 亲爱的女儿爱莎： 我们已经收到了你的上一封信，我很高兴你对我过去的细节感到好奇, 这意味着我们之间存在真正的联系，我们对彼此而言都不仅仅是一个能被轻易概括的符号。 不过，我不确定将这件事完全告诉你是否合适，而且我想以埃里克的自尊心，他恐怕也不会希望你知道得太多，所以请原谅我只能告诉你一部分。 我们的确是学生时代的朋友，不过是在自由竞技场认识的。 那个时候我为了锻炼自己的战斗技巧而经常出入自由竞技场，因为想要适应各种各样的战斗，我更喜欢面对未知的对手，所以最经常参加的是随机竞技。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埃里克，并且击败了他。 老实说，我当时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在竞技场里有输有赢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不过，直到今天我都记得埃里克输掉之后难以置信的表情，对他来说被击败好像是不可接受的，于是在那之后，他就缠上了我。 是怎么成为朋友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战士在战斗中打出友情本来就是很常见的事，而且不得不承认，埃里克其实是个很好的对手。而我们在一起打发时间的事多半也是打架，从埃里克身上我学到的东西很多，他是非常善于变化的魔法师，在他身上我几乎能看到所有魔法师会使用的招数，这也是后来在战场上我从未畏惧过魔法的原因。从这个角度来讲，他那强烈的自尊心来得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的确很优秀，从很小的年纪就有天才的名声，另外他的出身也极好——可以说是出生于沃尔德本地最显赫的家族了，想必从“格林”这个姓氏，你已经能感觉到一二。 我毕业的时候他曾竭力劝说我留在沃尔德，当然我没有同意，我当初报考军事学校为的并不是为了在和平的海岛寻求安逸的生活。毕业后接下来的生活的确很辛苦，但我从未对这个选择后悔过，正是回到祖国、参加军队让我真正注意到你的父亲，并且爱上了他。霍克是真正使我变得成熟的人，拥有他和拥有你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幸福，爱莎。 埃里克为了魔法研究极少离开他所居住的地方，我想这种沉闷的生活方式某种意义上造成了他的偏执。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和霍克举行秘密婚礼的前一天，我本来只是想将这个消息暗中告诉我所信任的朋友，只是没想到埃里克听说后会亲自跑到海尔曼来。我怀疑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离开那座海岛，你知道，爱莎，沃尔德是世界之心，普通状态下，即使不离开岛屿埃里克也能得到他需要的一切。同时，也正是那最后一次碰面，我才终于发现我和埃里克对我们之间的关系的认识存在一定的偏差，所以那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 在送你去沃尔德之前，我的确曾经担心过埃里克的偏执会在你身上发生什么影响，在你寄来上一封询问的信后我就更担心了，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请务必告诉我，必要的话，我可以亲自去一趟沃尔德。你也可以向伟大的克劳迪娅·格林请求帮助，她是埃里克的姑母，埃里克意外地能听进她的话。埃里克其实是那种叛逆、固执又自我的家伙，他最讨厌别人高高在上地告诉他要怎么做，所以你自己直接和他本人谈可能反而获得不了什么效果。 对了，埃里克虽然因为阴沉的性格和天才的头衔而显得深不可测，可实际上他意外地相当单纯，你需要用理解笨蛋的方法去理解他，就是最笨的那一种。 等你的回信。 爱你的妈妈蒂娜 看完长长的一封信，爱莎长长地舒了口气。想了想，她还是在回信中谢绝了母亲亲自过来的好意，其实她能猜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既然说破的话会很尴尬，那还是假装不知道比较好。或许将蒂娜叫过来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她之前的烦恼，但爱莎并不希望因为她而让母亲不得不面对某些尴尬和别扭的场面。 再说，埃里克最近将她和母亲放在一起说的次数已经显著地减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偶尔还会回避她的目光。既然已经清楚埃里克对她怪异的态度是由于和母亲的往事，那么…… 她肯定能找到方法自己解决的。 现在仔细想想，埃里克当时会将她收作学生，恐怕也未必是看到她身上的光彩，而是由于她是母亲的孩子……既然是因为这种原因才会被魔法之塔上区第九层的魔法师收作学生，那么，她会面对之前那样的困境也是必然的。 想要借母亲的光，自然就必须承受母亲的影子。 如果希望别人在她身上看到的不是蒂娜投下的影子的话，那么她必然得自己发光才行啊，至少，得让埃里克知道她也有在发光，哪怕现在还很微弱，还不够亮…… 某种意义上，她的最后一场入学考试始终没有结束。 深呼吸一口气，爱莎站了起来。 “嗷呜——” 第35节 这时，她看见莱斯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巨狼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担心的样子，爱莎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那位和狼相像的莱斯·沃尔夫少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已经是第二次了，那个人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虽然说这大概只是巧合…… 说起来……上一次忘记问他会在沃尔德住多久、平时住在什么地方了…… 不过，就算这样询问，对方恐怕也只会觉得她很唐突吧。 爱莎的笑容在脸上僵了僵，心脏不知为何微微一疼，只是光是……想想这件事，耳朵又有些发烫。 她、她其实没有别的特别的企图，只是……只是要把外套还给他罢了，还有，最好能做点什么作为两次帮助的感谢……比如说，说不定对方有养宠物，她可以用魔法帮忙做个无差别全身预防性体检之类的…… 莱斯看着爱莎泛红的脸，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头。 其实从爱莎看信后脸色变了几遍开始，他就有点担心了。然后看到爱莎什么都不说就一脸严肃地要出去，又不知道要去哪里，莱斯便更加在意，这才出声阻拦……结果谁知，爱莎又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 想到最近爱莎除了上课、完成作业以外还要去自由竞技场练习天赋魔法，每天都耗尽最后一丝魔力才上床睡觉，莱斯实在很难不为她担忧，要知道魔法师用光魔力是很耗损健康的，爱莎不会是疲劳过头发烧了吧？ 于是，突然地，就在爱莎还在想着怎么还外套、道谢而发呆的时候，灰色的巨狼忽然靠近过来，要顶她的额头。 爱莎一愣，回过神来，连忙笑着抱了抱莱斯，然后将他推开。意识到现在思维不是走神的时候，爱莎定了定神，笑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也没有要扔下你，只是有件事要去做。” 她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到身上，顿了顿。 “莱斯，我稍微出去一下……就到楼上去。” 说着，爱莎抱着狼头亲了一口，便小跑着跑了出去。 她有想要展示的东西要给埃里克看，但是以这段时间她和埃里克相处得经验来看，她自己过去主动说恐怕没什么作用，母亲的话同样应证了这一点。 所以，按照母亲的意见，她应该去找到—— ——克劳迪娅·格林。 埃里克的姑母，魔法师之塔顶层的魔法师，还活着的魔法师中最具威望的人。 第五十章 虽然爱莎就住在上区第九层, 但魔法之塔的魔法师都没有互相串门的习惯, 平时交流极少, 即使克劳迪娅和埃里克是姑母和侄子的关系，爱莎这么久以来，也只碰到过一次克劳迪娅过来关照埃里克而已, 那一次克劳迪娅还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问了些她最近的近况。至于上楼……那毕竟是被称为“伟大”的魔法师的居所, 大家都不敢冒然拜访，爱莎也还是第一次上去。 第九层楼梯长廊上的画像已经很少了, 第十层更是寥寥无几，而且基本上全部都是面无表情的老迈的脸，乍一眼看去简直有些阴森。爱莎深吸一口气, 这才走到克劳迪娅·格林所居住的地方的大门前, 轻轻地敲了敲门。 咔哒。 爱莎还没有敲到第三下，沉重的木质大门便应声开锁, 缓缓打开，由于屋内设计宽敞，爱莎从门口一眼就能穿过走廊看到客厅, 跟楼下埃里克研究居所的布置不同, 克劳迪娅屋内的东西更少, 看起来更空旷，色调以浅色为主，窗帘打开，阳光撒进屋内, 布置古典干净。 克劳迪娅正一个人坐在桌前喝茶，她拿起白茶杯喝了一口，放回杯托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同时，她微微斜睨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爱莎，用苍老的声音缓慢而平稳地道：“进来吧。” 爱莎赶忙走进来，正在犹豫应该怎么礼貌地说明来意，只听克劳迪娅沉沉地道：“之前占卜到近期有访客会来的时候，我就期待是你。我很高兴你决定来找我。” 言下之意就是她在等她了，爱莎受宠若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克劳迪娅停顿片刻，指了指她旁边的座位：“坐吧。” 话音刚落，一个小茶杯弹跳着滚到了椅子前的桌面上，茶壶弯腰往里注入滚烫的红茶，顿时茶香四溢。 爱莎连忙入座，感谢了克劳迪娅的红茶后，便斟酌地想要找些委婉的话说明她的经历和想法。毕竟克劳迪娅是埃里克的姑母，作为一家人关系肯定比较亲厚，爱莎不想冒犯对方，也有些担心她的话会引起克劳迪娅的反感，因此尽量想要找温和的词句来形容，她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稿子，谁知刚要开口，克劳迪娅就阻止了她。 “你的来意，我多少已经清楚了。” 克劳迪娅淡淡地说。 “关于埃里克的事，我会处理。不如省下些时间，我们来随意地聊点什么吧。” 这是……伟大的克劳迪娅要和她聊天的意思？ 爱莎愣了愣，道：“可是我还没有说……” “我知道，埃里克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我了解他。”克劳迪娅绿色的眼睛眯了眯，幽光被隐藏在深深的褶皱间，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爱莎身上，更像是凭空回忆着什么，隐隐带着感慨的口吻。 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看向爱莎：“埃里克在某些方面异常固执，这对他的研究来说是好事，但在你的事上……未必是好事，但也未必全坏，我认为这很难说清楚。他将你收为自己的学生，看到的并不是你本身，而是‘蒂娜的孩子’，长此以往这样肯定会出现问题。很抱歉，我没有在一开始就阻止他，但我一向认为比起老师的教导，影响一个学生的成长更多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心，所以我在等着你来找我，或者到适当的时候我给你一点提示……当然，埃里克本身也还有需要成长的地方，我认为你们彼此能够给对方带来好的影响……” 说到这里，克劳迪娅忽然慈爱地笑了，她那在古板的打扮和严肃的表情的作用下而形成的沉闷气质像是冰雪一样融化，使得克劳迪娅看起来忽然友好了很多。 “正因如此，你的到来让我由衷地高兴。对了，你是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爱莎听得一怔一怔的，看到克劳迪娅难得地露出笑容，更不由得有些出神，等听到被提问才回过神来，忙道：“是母亲，我母亲建议我来找您。” “原来如此……是蒂娜。”克劳迪娅的笑容带了些怀念的神情，“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还是从埃里克那里……他以前总是不自觉地就提起蒂娜，认真算起来的话，他只有蒂娜一个朋友。所以发现他口中总是念叨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时，我们都很惊奇。后来我机缘巧合地见过蒂娜几次……很精神、单纯又聪明的女孩子。” 听到克劳迪娅像这样提起母亲过去的事，爱莎心里便也软了软，不自觉地想起在沃尔德军事学校毕业墙上那张父母的画像、那上面母亲神采飞扬的样子。 忽然，爱莎心中一动，下定了决心。 “伟大的克劳迪娅女士，那个……还有一件事，我能拜托你吗？” 爱莎顿了顿，郑重地站起来，认真而忐忑地看着克劳迪娅。 “我听说魔法之塔的学生毕业也是由您的负责的，那个……您知道我的入学证明上写得是爱莎·伯德的名字，等到毕业的时候，能在上面再加上我的另外一个正式名吗？您知道，就是爱莎·基洛特……” “当然。”即使是克劳迪娅都在一瞬间的意外之后，一贯沉静的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几分欣慰，“不过，你不想现在就加上吗？” 爱莎笑了笑，摇头：“母亲认为这样更能保护我的安全，我也不想给妈妈惹麻烦，低调一点比较好。而且……我想给自己的时限，在毕业之前……成为不会让母亲的名声蒙羞、能让父母骄傲的女儿。” “……这样很好，爱莎。” 克劳迪娅的笑容温柔起来，她伸手摸了摸爱莎的头，爱莎下意识地躲，但旋即反应过来克劳迪娅没有恶意，这才将头伸回来。 克劳迪娅只是长辈般地摸了摸她，便移开了手，凝视着爱莎，眼神微闪，轻轻地道：“不过，你还有更多的成长空间。目光不要被你荣耀的母亲所阻挡，你有……你有只有你能做到的伟大的事……爱莎，我很期待你的将来。” …… 爱莎走后，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下午五点钟，克劳迪娅瞥了一眼时间，手一挥，让茶壶和茶杯自己飞回了橱柜里，同时巨大的木质长餐桌发生一阵怪异的扭曲和变形，转眼便成了一张精致的魔法研究桌，窗帘拉起，墙壁上的魔纹浮现出来，客厅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研究室。 每个魔法师的生活方式都不相同，克劳迪娅更习惯于节约空间的生活，过去她要腾出每一寸能腾出的空间来存放她的藏书，因此即使魔法之塔的一整层足够让她放下任何她想放的东西，克劳迪娅还是保留着过去节省空间的习惯。 同时，她习惯于规划每天的每一个分钟，现在到了做研究的时间。往常这个时候，她脑海里应该清空其余多余的杂事，将所有的空间都用来调动知识和灵感，而今天，不知怎么的，克劳迪娅脑海中依然浮现着爱莎的脸。 那个女孩无疑和上一次见面时已经有了显著的变化，在短短两个月里发生这样的变化，这无疑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今天…… 那孩子的眼中已经闪烁出了正在成长的自信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活力，那种充满力量和希望的活力和她母亲非常相似，但同时，她又毫无疑问是她自己。相比较于她那个年轻时冲动而活泼的母亲，爱莎的个性要更加平和，带有一种温柔的善意，这应该是来自她的父亲以及她自己的生活经历。 这样的融合让她身上渐渐形成了一种与过去不同的、引人注目的东西，让注意到的人都不自觉地期待起来。 既然爱莎已经成长，那么剩下的就是埃里克了。 克劳迪娅想了想，心中略略有了决断。 说起来…… 她又稍稍皱了皱眉头。 既然已经在埃里克的塔中住了这么久，爱莎想来已经和索恩比较熟悉了。 其实埃里克在收了几个目前已经毕业的特殊魔法师后，就没有继续招收学生的意图了，于是中间一度空出几年没有招生的记录，然而索恩却是个例外。 除了索恩出身的因素之外，埃里克愿意留下的原因，恐怕是因为从他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他们同样出身优秀的魔法家族、同样有着出色的天赋、同样有着骄傲的性格、同样不习惯于主动直接地表达感情……某种意义上，索恩和埃里克很像…… 当然，索恩应该没有埃里克的偏执，他也显而易见地比埃里克要成熟和聪明，但…… 考虑片刻，克劳迪娅又摇了摇头。 应该不用过度担心吧，爱莎终究不是蒂娜，无论如何，她应该是不可能天天和索恩打架以至于让对方爱上她的。 …… 从克劳迪娅那里回来后，爱莎深受鼓舞，同时也松了口气，身上的压力轻了很多，打起精神后，她很快又投入到日常的学习之中。最近从埃里克那里学到的知识她总是吸收得很快，进度因此加快不少，与之相伴的就是更多需要完成的作业、更多需要读的书，爱莎每一天都过得相当充实。 转眼又是一个星期三，下午没有大课，爱莎固定去自由竞技场的日子。 “谢谢您今天的指导，那么，我先离开了。” 上午的课结束后，爱莎精神抖索地笑着和埃里克、索恩告别，然后匆匆地抱着书本和魔杖，率先一步跑出了授课室。 爱莎的最后一缕浅色的头发消失在门后后，埃里克也整理好了他的东西，准备离开。 “老师！”这时，索恩叫住了他，“老师，今天下午我也不在塔内，克劳迪娅女士让我出去帮她准备一点实验用的材料……” 埃里克一顿，点了点头。 克劳迪娅目前没有学生，和索恩又比较熟，的确偶尔会请他帮忙，这很正常。 不疑有他，埃里克转身走出去，惯例地道：“……我会继续在研究室，来去时不要打扰我。” “是，老师。” 第五十一章 两个学生都离开了, 魔法之塔内静悄悄的, 只剩下埃里克独自一人实验魔法而时不时发出的滋滋沙沙之声, 显得分外空虚寂寥。 噗呲。 尚未完成的魔法再一次中途燃烧消失，黑暗的房间中唯一一点光也消失殆尽，埃里克的脸被沉入无尽的黑色之中。 他顿了顿, 叹了口气, 有些烦躁地伸手去拿用于检验魔法的材料想要重新再来, 然而埃里克的手却摸了个空—— 最近他使用这种材料比较多，本来就消耗得很快, 昨天晚上克劳迪娅又过来将他的最后一点借走了，现在自然是没有的。 应该买了。 ……偏偏还是魔法之塔不提供的材料。 埃里克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喊索恩，这才想起索恩被克劳迪娅叫走了。 轻轻地“啧”了一声, 埃里克懊恼地放下了魔杖。如果缺少检验材料的话, 继续魔法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他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终于还是决定出门, 然而他翻找了几十分钟才在衣柜一件早就忘了什么时候穿过的冬季外套里找到出门的钥匙。将钥匙塞进魔法袍的口袋，埃里克快步地走出魔法之塔。 上一次出门好像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由于太久不曾离开魔法之塔, 而研究室又为了保证能看得清魔纹、魔法阵和其余魔法的状态而常年保持黑暗, 埃里克刚走出塔外, 便因为刺眼的阳光而不得不厌烦地皱起眉头，他本能地向后躲闪，可惜没什么用，阳光依然直直地刺在他的脸上, 埃里克无法，只得深深拧着眉头往外走。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又发现自己估计错了衣服，现在的气温已经很高了，走了几步后背隐隐冒汗。 实在不想重新回到塔里再出来，多忍受几分钟外界空气带来的烦躁，埃里克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不久就到了集市。 这个地方一如既往地人多，他不适地抿了抿唇，尽量想要躲避人群，然而根本无处可躲。埃里克本来就不善于人际交往，长久以来蛰居在魔法之塔后，更是极少接触人群，人来人往带来的喧闹和杂乱都让埃里克觉得心烦意乱、难以忍受，他只想快点把材料买了，然后重新回到安静的实验室里去—— “……啊，今……爱莎……” 忽然，断断续续的话传入埃里克耳中，尽管他没有听清楚到底内容是什么，但是“爱莎”这个名字却触动了他敏锐的神经。埃里克猛地回头想要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那个本就模糊的人影早已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虽然爱莎并不能说是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但多少还是令人在意，埃里克仿佛心里梗了什么，感到无法释怀。然而纵使他擅长各种魔法也无法将消失的人再找回来，他只得继续朝魔法用品店的方向走，突然…… 第36节 “……爱莎·伯德……” 听到熟悉的名字，埃里克猛地转头，映入眼中的是两个战士模样的年轻女孩，她们穿着铠甲、拿着武器，看起来就像是要去打架的样子，只是表情相当期待，好像有什么值得兴奋的事似的。她们原本对埃里克来说只是路人一般的人群组成部分，只是一旦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声音也变得鲜明刺耳起来—— “今天她应该也会来吧！”其中一个女孩高兴地道，“我昨天已经去调整课程了，以后每周她来的日子应该都可以来……” “我也是！”另一个女孩笑着回答，“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因为每周都见面就这样和她熟悉起来了……说起来，爱莎真是个出色的魔法师啊，个性又好，魔法又熟练，真希望以后会有和她合作的机会啊。” “我也希望，不过感觉她以后会走得更远吧……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和我们学校墙上挂的蒂娜·基洛特的毕业照很像？” “啊，果然你也这么觉得？虽然她自己没有说，但搞不好是有什么关系吧！如果这样就说得通了。” “嗯……但是这样放弃好像太可惜了。” “要不等熟悉起来以后，我们试着请她喝茶？” …… 两人的声音随着人群的喧嚷渐渐地听不见了，埃里克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转身想要跟上去—— 毫无征兆地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埃里克猛地转过头—— “很在意吧。” 极其令人意外，入眼的是克劳迪娅·格林那张苍老的脸，此时她那双幽幽的绿眸中闪烁着洞穿一切的光芒。 埃里克一愣，第一反应便是反驳：“不，我只是——” “爱莎在这附近很受欢迎。” 仿佛是早就料到埃里克的反应，克劳迪娅并不给他辩白的机会，只是继续往下说。 “虽然和蒂娜不太一样，不过……”克劳迪娅缓缓地道，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她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和她母亲同样地影响其他人……想去看看吗？” 埃里克拧起眉头：“我……” 克劳迪娅眉毛竖了竖，露出略带命令的神情：“跟上来。” “……” 埃里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生硬地迈着步伐跟了上去。 …… 克劳迪娅带他去的地方是自由竞技场，埃里克看着眼前的圆拱形建筑，只觉得视线晃了晃。 克劳迪娅扫了他一眼，道：“我记得这里是你和蒂娜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不过……自从蒂娜离开，你就再也没有来过了。怎么，还眼熟吗？” “……” 埃里克不自觉地躲闪了克劳迪娅的目光，憋了五秒钟，才不太情愿地轻声道：“没什么……” “那就好。” 克劳迪娅收回视线，笔直地看向前方。 “正好，你也应该在这里，好好看一看爱莎。” 说完，克劳迪娅不再说话，迈出步伐直直地走进自由竞技场。埃里克一顿，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竞技场的长廊走，克劳迪娅步伐很快，埃里克跟着她走了好几分钟，依然不见对方有要进任何一个门的意思，忍不住要说话，然而他还未开口，克劳迪娅的脚步转过最后一个弯，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 她道。 埃里克一愣，即使他一向习惯于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看到眼前的景象，仍然不禁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克劳迪娅解释道：“这是他们专门给爱莎腾出来的地方。她在这里给战斗结束的人治疗伤口，作为练习自己天赋魔法的方法。因为她的关系，自由竞技场的这个时间段总是有很多客人，甚至多了很多新客……即使是爱莎治不好的伤，也能立刻到旁边专业的医疗中心得到救治，爱莎的能力多少能让他们的痛苦得到缓解。她进步很快，前段时间还不能完全治好的伤，现在已经游刃有余了。” 即使不需要太多解释，眼前的场景也已经让埃里克相信了克劳迪娅的说法。 这里是医疗中心前面一片的空地，埃里克曾经也很熟悉自由竞技场，当然知道往常这里都是相当萧条的地方，可现在他的面前却是一大片整整齐齐地排着队的人群，其中大多是战士，也有魔法师，仔细数数的话，大概有四五十人。顺着队伍看过去，坐在最末端的就是爱莎，她的表情很认真，正在屏息凝神地对最前面的战士使用魔法。她魔杖的尖端泛着柔和而清澈的金光…… 埃里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眯起了眼睛，开始分析眼前的情况。 姿势……中上，并不是特别标准，特殊魔法师的天赋魔法完全能够有很好地达到效果的操作方式。 魔法输出频率……稳定。 效果……很不错，但这样输出天赋魔法的方式依然有些浪费，特殊魔法师在天赋魔法上本来就有特别的倾向性，似乎还有能够更加节约魔力的地方。 目前的程度…… 下一瞬间，埃里克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无法掩饰的惊愕，他使劲以魔法师的角度看了好几眼那个金光真正的样子，简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金线！ 她竟然已经自己做出金线来了！ 没有人指导的话，怎么可能……这女孩到底是…… 埃里克的视线从魔杖的尖端转向爱莎的脸，他猛地怔了怔，好像这时才意识到他刚才看的人是爱莎，他自己的学生一般。他之前就已经从爱莎的一般魔法中推测出了她的天赋很好，可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爱莎的天赋魔法状态，而不是通过克劳迪娅记录下来的魔法转述，埃里克还是再次吃了一惊。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身上猛地出了一身冷汗，连手都不自觉地颤抖，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很惊讶吧？” 克劳迪娅冷静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 “长久以来你只将她当做是蒂娜的女儿，而没有看到她本身真正的才能。是不是觉得很可惜？这个女孩的天赋绝不是用‘基洛特的女儿’可以轻易概括出来的，顺带一提，她所用的金线并不是最近才学会的，在她第一次去战士学校考试的时候，魔法已经是这个样子的了。我听说她真正接触魔法的时间还很短，即使是后来也从未经受专业老师的指导，完全是依赖自学，也就是说……这都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甚至，是在她不知道自己懂魔法的时候，就已经领悟到了这个程度……是的，这是一颗尚未被雕琢过的钻石。” 埃里克没有说话，只是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在金光之下，战士手臂上的青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简单，很快就剩了一点痕迹。 爱莎轻轻地舒了口气，她好像已经有些疲惫了，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头对刚治疗过的战士说了些什么，战士点点头表示理解，转身进了医疗中心。 爱莎休息了十几秒钟，然后又是下一个人。她好像不需要更长的时间恢复魔力，便熟练地开始治疗，那种漂亮的金光再一次泛了起来，优美无比。 克劳迪娅顿了顿，淡淡地扫了眼埃里克，放轻了声音，开口说：“埃里克，我想你自己也清楚外界是怎么评价你的——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能教导特殊魔法师的导师——你在这一方面一向有自负的资本，虽然你从未直白地说过，但我知道你其实很享受这样的工作，只是大部分学生毕业后，你最近好像有些遗忘那种感觉了……” 克劳迪娅顿了顿。 “还记得你为什么会被蒂娜吸引吗？当然，不可否认你对她的迷恋有很多方面的组成，但最初那个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因为蒂娜身上那种强大和甚至超越你的潜能……你仔细看看你眼前那个孩子，想想吧，以她的天赋和领悟能力，再加上你对特殊魔法师的了解和研究……你因为自己的偏执而忽视了怎么样的宝藏……想想吧，你们可以创造出怎样一个奇迹。” 埃里克的身体一震，但旋即肩膀垮了下来，露出一种非常疲惫的表情，一瞬间年迈了好几岁，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她一定会离开。这段时间以来，我……” 他的头脑仿佛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清新，然而同时那种强烈的愧疚和焦躁再一次腐蚀了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让埃里克有种浑身被针扎刺的感觉，他甚至不敢看不远处那个正在对病人微笑的女孩。 她和她的母亲如此之像，可又如此不同。 克劳迪娅叹了口气。 “离磨合期结束还剩下最后一个星期，埃里克。你们之间需要的是沟通，在这个世界上，你的确是能将她的才能发挥到最大的人，即使是我，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你需要亲自告诉她你能给她什么，你们能给彼此带来什么……事实上，是爱莎请我来找你的，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成长。埃里克，你也是时候从蒂娜那里迈出一步了。” …… 这一天，爱莎在固定的时间结束了在自由竞技场的练习，回到了魔法之塔中。然而，当她轻手轻脚地关上第九层的门，防止吵到埃里克，结果一回头就看到埃里克·格林本人站在客厅里、并且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看着她的时候，爱莎依然吓了一跳。 “……老师？” 爱莎一怔，但旋即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去找过克劳迪娅的事，再看埃里克复杂的眼神，她心中一顿，试探地问道：“那个……老师，莫非是……克劳迪娅女士，已经来找过您了吗？” 埃里克的身体僵了僵，然后点了一下头。 爱莎心里了然。得知眼前的埃里克大概已经是得知了她的想法，爱莎不由得紧张了几分，但同时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总算是说开了……只是从埃里克的表情里，她无法猜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想了想，她鼓起勇气，坚定地开口道：“很抱歉，我向克劳迪娅女士求助了……因为我之前想和您说这件事的时候，您看起来不想多说。嗯……老师，其实我已经从母亲那里多少知道了一些您过去的事，我知道你们曾经是朋友……那个……对不起，我身上没有母亲那种耀眼的光彩，但是我……认为我应该也有自己努力更做到的事情。可能您教导我的方式也有您自己的考量，可我其实对现在的状态依然比较迷茫，所以想要尽量和您沟通……呃，抱歉，我有些语无伦次……如果您不想继续教导我的话，我也可以理解，那个……三个月磨合期马上结束了，等结束以后……” 因为想说的话太多，而且又出于一种紧张不安的状态中，爱莎越说越觉得有些凌乱，脸都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然而这时，埃里克打断了她：“我……” 埃里克本想看着爱莎的眼睛，但是注视着她那双清澈而坦诚的棕绿色眼眸，他依然不自觉地回避了，忍不住躲闪起来，不敢与她对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况，只是那一次的害怕是因为他担心爱莎跟她的母亲一样离他而去，而这一次……他是对她感到愧疚。 “我……我很抱歉。” 终于，埃里克强行让自己看向爱莎，逼迫自己注视着她。 “为……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诶？” 爱莎一愣。 埃里克咬了咬唇，道：“我今天去自由竞技场看你的练习了。爱莎……你做得很好，天赋魔法用得很漂亮。” “……谢谢？” 爱莎意外地一惊，没想到埃里克会这么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两人面对面地沉默了一会儿，良久，埃里克才再一次开口，他显然不擅长说这样的话，声音非常干涩。 “该道歉的是我……抱歉，一直因为你……是蒂娜的女儿……我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咬了咬唇，不知该怎么说，于是没有说下去，换了个方式重新说：“抱歉，我没有尽到老师的职责。还有一个星期，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 “您愿意现在再看看我的天赋魔法吗？我还剩下一点点魔力。” 爱莎怔了怔，笑着打断了他。 “我的母亲在信里夸奖过您，说您几乎能够使用魔法师会的所有魔法。我相信你能够教导我……如果您愿意看一看的话，我会觉得很高兴。” 看着爱莎善意的笑脸，埃里克难以形容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在一瞬间酸了起来，忍不住用袖子揉了揉加以掩饰，他张了张嘴，却最终只说出一个字来。 “……好。” 他道。 …… 看着爱莎跟着埃里克在和以往不同的时间进了授课室，站在门口的莱斯总算松了口气。 他本来是听到爱莎上楼的脚步声过来等她的，却没想到听到了意外的事。虽然不能立刻感受爱莎的温度、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但是莱斯知道爱莎一直以来的烦恼，看到事情终于解决，他依然为她高兴。 接下来，爱莎的魔法学习应该会顺利许…… 吱—— 突然，莱斯的耳朵动了动，他敏锐地转头，只见旁边那个房间打开一条缝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掩上了，一个黑发的默默地将头缩回了屋内。 “……不是做得挺好的嘛。” 莱斯听到那个男孩小声地道，在他侧过头关门的最后一秒，他敏锐地看到索恩脸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莱斯胸口一震，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涌了上来。 第37节 第五十二章 几个月后。 阳光从窗户中穿过, 撒进授课室内。爱莎正闭着眼睛操纵着她手中的金光, 被她使用魔法的盆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更加茂盛的枝叶, 所有的枝条都奋不顾身地向上生长着，直到重量不堪支持再软绵绵地垂下来向两边蔓延，爱莎手中的金光没有停下, 绿叶不停地生长着……生长着…… 咔哒咔哒咔哒……咔嚓！ 终于, 藤蔓的生长停了下来, 埃里克猛地合上了他的怀表。 “可以了。”他道。 爱莎缓缓地舒了口气，脸上已经露出疲态, 等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爬满的可怕的绿藤，就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错。”埃里克往纸上记录了什么，蹙着眉评价道, “用得时间比上次要短。魔力消耗超过三分之二了吗？” 爱莎小喘气地摇头。 埃里克低头又记录了几笔, 与此同时，索恩已经熟练地将长成一大串的藤蔓挂到了窗外, 等爱莎下一次需要练习的时候再把多余的藤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处理掉，交给她来“治愈”。挂好藤蔓后，索恩顺手重新掩上窗帘, 让环境重新变暗, 这样等下才更有利于看清魔法阵、魔纹和魔法本身的轨迹。 这时, 埃里克已经记录完毕了，他看着数据抿了抿唇，道：“魔力应该有有所成长了，我过段时间去给你再预约一次魔力测试看看成果。那么下周再提高一点速度试试, 还有，下一次，唔……把藤蔓烧掉来练习吧。那么接下来……爱莎你先休息一会儿，索恩，你到实验台这里来。” 索恩点点头，径自走实验台前。经过爱莎身边时，他们的目光彼此不经意地碰上，爱莎对他友好地笑了笑，索恩一顿，略一点头离开。 收回视线，爱莎闭上眼睛开始冥想，这样能以更快的速度恢复她刚刚用了许多的魔力。 一转眼，埃里克开始指导她的天赋魔法也过去好几个月了。这段时间爱莎的魔法进步很快，魔力虽然还没有进行过第二次测试，但即使不需要水晶球作为凭证，爱莎也能鲜明地感觉到身体里能够使用的魔力比原来多了许多。 按照埃里克之前从其他几个特殊魔法师学生那里研究出来的理论，特殊魔法师提升魔力的关键就在于他们的天赋魔法，一般魔法师在练习任何魔法时魔力都会自然扩大成长，但特殊魔法师不同，一般魔法对魔力的提升在他们身上很有限，只有使用天赋魔法才能达到差不多类似的效果。正因如此，天赋魔法的学习对特殊魔法师来说就极其重要，按照埃里克的说法……一个特殊魔法师如果一般魔法能达到普通魔法师的水平，就意味着他的天赋魔法水平要远远超过绝大多数魔法师在最擅长的魔法上的水平，包括其他特殊魔法师使用他们天赋魔法的水平。 不得不承认，埃里克在这方面确实比较有经验。在短短几个月里，爱莎就对自己的天赋魔法有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认识。 在开始指导她的天赋魔法后，埃里克首先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测定她魔法的真正特性。他找来各种各样的东西让爱莎试着使用天赋魔法，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后，现在基本上有了几个可以确定的地方。 爱莎的魔力是治疗，治疗的对象非常广阔，智慧种族、动物和植物都可以，甚至在没有生命的物体上都有一定效果。但她能做到的仅仅是“治疗”，而不是生长或者加强。比如说，爱莎能够让疲惫的人体重新精神起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增强人身上的肌肉；她能治好动物身上的伤口，但无法让它们成长，从幼崽变成成体；她还能治好患病的树木，但无法驱走上面的虫子，还有可能连虫子都一起治疗一遍，如果树木的疾病是由于生虫，那么在爱莎治疗之后，很可能不久就会再次出现问题。 而对于不具备生命的物体，爱莎的治疗效果非常有限，而且治疗方向经常事与愿违，只能将物品恢复到最为“自然”的状态，这未必是人类角度的“修复”。例如如果让爱莎修复一个石头雕成的小装饰品，她的魔法只能让它重新变成一块未经雕琢的石头，而且这种复原要比生物的治疗困难十倍以上，需要精神极为集中、消耗比平时更多的魔力，还可能需要爆发力。 还有，爱莎的魔法治愈最多只能恢复到一定时期受伤以前的样子，所以她现在练习用的那盆藤蔓盆栽，是特意养了很久养出那么长一大串来的。每次练习前多余的藤就会被以各种方式弄断，由她来重新复原。爱莎不可能让它长出比原来多哪怕一寸长的枝条来，正如她不可能让人返老还童。另外，伤口的复杂程度会决定她使用魔法的难度，比如说直接用剪刀剪出来的伤口，绝对要比用火烧掉容易恢复。 在确定过爱莎魔法的准确范围后，练习的确变得有针对性了很多，她进步的很快。不过，埃里克也不否认随着她能力的提高，或许天赋魔法能做到什么更厉害的事的可能。 索恩那边的指导结束以后，爱莎的魔力也恢复了一定量，听到埃里克正在呼唤她过去练习同样不能忽视的一般魔法，她连忙从冥想中睁开眼睛，走了过去。 她的天赋魔法有所提升，魔力能力也得到扩展以后，一般魔法能够达到的最高水平也跟着提升了。只能使用天赋魔法的魔法师绝对不能被称作是真正的魔法师，爱莎在这方面也不能掉以轻心。 很快，上午的课又结束了。按照惯例，埃里克先一步离开，爱莎长长地出了口气，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时，埃里克还在跟索恩说话。 只听埃里克缓缓地道：“……你最近的状态很不错，基本上连复杂的魔法也已经能够精准的用出来了。如果是以魔法之塔的平均水平的话，你应该至少在半年前就已经达到毕业标准了吧。说起来……你跟着我，是不是已经有四年多了？” “是的，老师。”索恩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对埃里克说的话并不意外，“你准备让我毕业吗？什么时候？我需要准备什么？” “……不急。” 埃里克想了想，好像是考虑了点什么，才再次开口。 “你自己考虑过，想要什么时候毕业吗？” 索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停顿几秒，他又道：“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想要向老师学习。” 埃里克沉思片刻，说：“那你自己再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以后告诉我。” “是，老师。” 索恩认真地点头回答。 他们的对话让爱莎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并且愣了愣。 索恩直到最近才刚刚过十六岁，竟然已经在考虑毕业的事了，而且……按照埃里克所说，他其实在半年前就已经达到了普通毕业的水平，好年轻。 索恩是她一入学就存在的学生，而且是她唯一的“同学”，对爱莎来说，他要毕业这件事，稍微有些不真实。 …… ……不过，这件事毕竟没有定下来，即使定下来，索恩准备毕业材料大概也还需要好长一段周期，爱莎只是吃惊了一下很快就不再想了，比起索恩还不知道具体在那一天的毕业计划，还是眼前的事更为重要。比如说…… 爱莎回到房间里，打开衣柜，看着衣柜里最旁边挂着的那件属于男性的军装外套发呆。 自从上一次见面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莱斯·沃尔夫少将了。每次想起来，爱莎都会为忘记问他的联系方式而懊悔，明明对方帮了她很大的忙，她却连一件外套都不记得还他。 有时爱莎会试图在自由竞技场里寻找那个男人身影，期待着某种奇迹般的偶遇，毕竟从上次的情况来看，他好像对自由竞技场很熟悉的样子。可是很遗憾，奇迹一次也没有发生过，长此以往，爱莎便不得不往在心里承认，那位兽族少将很有可能已经回到比斯特去了…… 其实既然对方一开始将外套给她，后来又没有向她索要，就已经证明这可能不是什么重要的衣服了……仔细想想上面的确没有军衔标志或者勋章，搞不好只是对方习惯穿军装所以拿来当便装的衣服，不还也不要紧，可是爱莎仍然隐隐感到失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只是……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她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爱莎叹了口气，重新合上衣柜，然而她的手还没有全部合完，突然什么东西靠近了她，将本来就在走神的爱莎吓了一跳，手一松，衣柜门“啪”地一声撞在一起。她一愣，回过头，这才看到站在她身边的巨狼莱斯，松了口气。 “怎么了吗？”爱莎定了定神，笑着问道，“你想一起去森林散步吗？抱歉……最近老师那边的任务比较多，都没有时间陪你。” 爱莎的声音充满歉意，这完全是真话。埃里克现在是非常认真地在教她，自然比先前严格许多，爱莎又是特殊魔法师，天赋魔法和一般魔法两边都要学，不知不觉功课变得非常多，她还要去自由竞技场治疗伤患——埃里克认为这是个她练习在人体上治疗的好机会，没有加以阻止，只是像是作业一样规定了她的完成时间和标准——这么多内容加在一起，属于爱莎自己的时间根本就没有剩下多少，幸好巨狼很温柔也很聪明，不过，这也让爱莎愈发对他心中有愧。 她越来越习惯和巨狼生活在一起了，可有时候她会觉得巨狼的眼神有些忧郁，难道是……和她在一起不开心吗？还是他有什么烦恼呢？ 爱莎感到非常担心。 然而她不知道，巨狼当然有烦恼了，他的烦恼就是自己作为狼追了人家几个月看起来依然一点进展都没有，想以人形出现却又想不到什么自然的借口，总不能每次都让帕尔把爱莎约出来他再偶然碰到强行一起行动，这也太奇怪了……他的人形实际上也和爱莎不熟…… 莱斯对此感到焦躁，可刚才爱莎打开衣柜又合上的举动却令他有些意外。 爱莎在这个时间通常是不会换衣服的，可她刚才却盯着衣柜看了好久……如果说爱莎的衣柜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的话……当然这很有可能是他想多了，但难道说，她刚才看得东西是……他之前留下的…… 外套吗？ 第五十三章 第二天, 中午, 森林中。 “……最近我们接到探查来的情报说, 东杜克和西杜克那里有不太好的动向，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基尔伯特和马克西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两个人作为亲王来说……不, 现在应该叫作国王了, 总之这两个家伙人品也有问题, 老国王将这他们养得太傲慢了，毫无同情心和道德感。虽然说因为喜欢女儿就让女儿继承王国的国王在教育这种事情上本来也不能指望他太多, 不过能够将两个儿子养得问题那么大也实在是罕见，夏莉女王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但个性上优柔寡断, 不够强硬, 在政治素养上多少吃亏……养孩子有那么难吗？你看你、小凯蒂、小凯特和小卡伦我养得不都挺……莱斯，你有在听吗？” 猫皇询问的声音直接从耳朵里传来, 莱斯简直能想象得出陛下微微摇着尾巴有些不满的样子。他定了定神，从喉咙里轻轻地发出声音：“嗯。” “不要说谎，别忘了我看的见你的样子。” 猫皇沉稳地说。顿了顿, 他又道：“而且就算看不见你的样子, 光凭声音我就能知道你的想法, 你可是我养大的狼崽，莱斯。” 莱斯：…… 猫皇道：“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 莱斯动了动喉咙，回答：“东杜克和西杜克有不好的动向，基尔伯特国王和马克西国王在道德和人品上存在问题, 需要多加防范。老国王在教育孩子上没有才能。还有……” “还有什么？” “……” “所以你就是我养你们的部分没有听进去吗！！” “……” 对面是长时间的沉默，纵然是猫皇也不禁有了几分“这狼白养了”的感觉，但想到莱斯好歹还是将最重要的部分都听进去了，卡特三世只是叹了口气。 莱斯愧疚地开口：“对不起，陛下，我……” “算了，我好歹算是你的半个父亲。”猫皇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你就和凯特凯迪卡伦一样，跟没有我的孩子没有区别。父亲是不会跟自己的孩子计较的。总之，尽管现在还存在和平协议，但仍然不能完全掉以轻心，不排除暗族会撕毁协定的可能……特别是东西杜克，这两个国家完全有可能性以独立为由再次发动战争，凑巧他们的君主还信誉欠佳……” 略微停顿了几分钟，卡特三世原本严肃的语气松了松，气氛稍微轻松起来。 “当然，短时间应该还没有问题。三个杜克里无论哪一个，经济都没有恢复，就算是基尔伯特和马克西那两个自大狂也没有傻到以卵击石，两三年内应该还不必担心。而且反正你现在就在沃尔德，赶到杜克的速度说不定比我们从国境内出发还快……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莱斯？” 莱斯一顿，点头，轻轻地道：“我明白，陛下。” “明白就好，虽然我一直没有催促过你的，但你不可能一辈子以狼形留在国外的，我也不建议你这么做。” “……是。” 听到他简短但坚定的承诺，猫皇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他知道莱斯是个不会承诺的孩子，而且忠于国家，只是正是这样的个性，有时反而更令人担心和心疼。 “好了，那么工作上的事就说完了。”猫皇闭上眼睛，温和地道，“接下来，让我们以父子的身份，聊聊你的事吧。莱斯，你刚才发呆的时候想得是什么？怎么了，最近那个女孩那里有什么不顺利的事吗？” 在不暴露身份，甚至不能暴露是兽族的情况下，以兽形追求女性不可能容易，这一点没有人比猫皇本人更清楚。而且莱斯没有从沃尔德回来，本身就是不顺利的表现。 卡特三世耐心地等待着莱斯的回答。 “不，我……” 莱斯迟疑了几秒，整理思路。 “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她好像也在为和我有关的事而烦恼，所以我……” 莱斯指得是外套的事。 想到看到爱莎在看衣柜时，自己竟然有一瞬间幻想着爱莎也对他多少有些在意，莱斯便忍不住为自己的厚脸皮而脸红，仔细想想就会知道，对方只是单纯地为没法将东西还他而困扰罢了。 定了定神，莱斯道：“所以我……准备再去见她一面。” “这样很好。” 因为莱斯含糊其词，猫皇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只是点了点头。 “彼此接触是很重要的，多交流对你们之间的关系会更有利，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当年……算了，你真的不需要我来沃尔德帮你吗？” 听到猫皇再一次在某些地方停下不再提，莱斯也没有逼问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 猫皇的语气倒也不失望，他颇为意料之中地说：“是吗……遇到问题的话，不必羞涩于向我求助，我的孩子……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我们和海尔曼的新协议已经签订下来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向外部公布。比斯特和海尔曼已经确定一定程度上开放边境，普通民众和商人能够在持有通行证后自由往来两边了。当然，军人如果出现在海尔曼境内依然会有点奇怪，但我可以给你批特别通行证，以后你在海尔曼也可以在适当的时候使用人形。” 听到这个消息，莱斯果然一怔。 看着对面的巨狼吃惊的样子，猫皇满意地笑了笑，道：“怎么样，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吧？” 莱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五味夹杂，感动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能道：“……谢谢你，陛下。” “不客气。” 莱斯不知道，此时在宫殿中的卡特三世，看着他在图像中的样子，目光慈爱。 “如果你觉得以兽形很难在她身边取得进展的话，现在也可以适当地放弃以宠物的形式接近她了，找个机会开始真正的追求吧。宠物……终究还是太难了。我已经说过，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不要留下遗憾。” …… 和猫皇通话完毕，莱斯重新站起来，久违地化作人形。 第38节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作为兽族来说，人形和兽形都是他自己，并没有特别的区别。但维持在兽形的时间太久，人形多少生疏了些。 或许……陛下说得对，以巨狼身份在她身边，爱莎永远都不会对他产生超过对动物的喜爱的感情，帕尔说他曾经离开主人的话也为巨狼最终会离开的事做了很好的铺垫。但是……现在就让爱莎身边的“莱斯”消失的话，爱莎她……肯定会很伤心吧。 莱斯沉默片刻，攥了攥拳头。 还是到必要的时候再说吧，现在……还不需要这么做。 暂时将某个念头抛弃掉，莱斯大步地离开森林，他知道爱莎在哪里……他永远知道。 …… 这一天，爱莎从自由竞技场里出来、看到站在竞技场外一棵大树下的身影时，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又揉了揉眼睛，然后发现被笼罩在黄昏和树影中那个银灰色长发的男人竟然还没有消失，爱莎顿时惊喜了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她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爱莎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奇怪的雀跃是哪里冒出来，只知道这种难以形容的奇妙的开心感让她的血液都流得快了起来。 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爱莎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高兴地跑了过去：“沃尔夫少将……沃尔夫先生！请问你……” 莱斯原本还在犹豫以什么方式过去和她打招呼比较自然，没想到爱莎竟然先他一步跑过来了，不禁愣了愣。然而，还不等他多想，目光便不觉一厉—— 大概是因为注意到他们视线对视了的关系，本来就在跑得爱莎跑得更快了些，眼看就要跑到他眼前，她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他，因此没有注意到旁边的—— 那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连闪电都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爱莎准备站住脚停在沃尔夫少将面前的时候，沃尔夫少将忽然猛地上前一步，将本来的安全距离逼成了近在咫尺，还没等爱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便忍不住惊呼一声，被对方握着腰举了起来！ 与此同时，莱斯原本以为会撞上她的两只赛跑中的半大不小的棕熊却在离爱莎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敏捷地拐了个弯，如同风一般地跑走了。取之以待的，是周围人惊异的视线。 自由竞技场前就是沃尔德的中央大广场，离集市很近，还有喷泉和儿童娱乐区，到处都人山人海，如此引人瞩目的举动，再加上爱莎的惊呼，一时间，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本喧嚷到不大声说话都没法和旁边人聊天的广场突然奇迹般地瞬间安静了下来，以他们为中心的一个圆圈范围内都没有人说话。 一秒钟简直像是一两年那么长，终于，有反应过来的女孩跟旁边的同伴笃定地道：“情侣！是情侣！肯定好久没见面了吧！” “哇，好火热。” 同时，两个小男孩特意跑过来朝他们吹了个口哨，又嬉笑着跑着走了。 莱斯是兽族，听力十分出众，周围的声音听得很清楚，而被他举着的爱莎虽然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肩膀，可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对目前的状况很不明所以。 莱斯被那双棕绿色的干净的眼睛看得心脏都快停了，意识到自己犯了判断失误的错误，耳朵微微一烫，他掩饰地转过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然后非常自然地……将爱莎放在了他身后那棵大树的树枝上。 第五十四章 “那、那个……沃尔夫……先生？” 直到被稳稳地放在树枝上坐好, 爱莎都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能一脸呆懵地看着树下那个面无表情地把她放在树枝上的男人。这根树枝的位置很高, 爱莎难得地可以从上而下地俯视眼前这个高大的兽族，这是一种相当稀奇的体验，从这种特殊的角度看, 沃尔夫少将的五官依然和记忆里一般立体而俊美, 从这里甚至能看到他头顶头发的脉络, 不得不说真的挺新鲜的，但是…… ……她也下不去了啊。qaq 从上面往下看离她不知道是不是有将近三米远的地面, 爱莎不禁一阵眩晕。虽然说这根树枝还挺粗挺结实的，应该不至于会断掉，可是……可是…… 爱莎僵在树枝上不敢动, 只能期待将她抱上来的沃尔夫少将再良心发现将她抱下去了。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要把她抱上来啊！ 更奇怪的是将她抱上来以后, 沃尔夫少将本人好像也很吃惊似的浑身僵了僵，然后就站在哪里稳稳地……不动了。 “那个……沃尔夫少将？” 爱莎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次, 努力地侧过头去想要辨识兽族男人脸上的神情。她的听力只是普通人类的听力，倒是没有听到周围那些带着暧昧和揶揄的议论纷纷，尴尬比莱斯稍微少一些, 但爱莎也能感觉得到周围看过来的那些探究的视线, 这让她不觉有些脸红。 可事实上爱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好试探地问道：“请问……那个……怎么了吗？是……是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光是说着，爱莎就忍不住有点紧张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眼前的莱斯·沃尔夫少将被她的目光注视着也很煎熬。他害怕被爱莎讨厌，却又解释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张了张嘴, 只能道：“我……刚才以为他们会撞到你。” “他们？” “嗯，刚才有两个兽形是棕熊的兽族往你这里跑，看上去还没有成年的……” 莱斯说得忐忑，鉴于那两只小棕熊早就转弯跑远了，爱莎本人又没有看到，这番话其实是空口无凭。不过…… 爱莎的确愣了一下，不过看着莱斯的样子，还有那双深邃的蓝灰色眼睛，她便直觉这个人不会说谎……虽然说现在比起说谎不说谎的，明显某些状态上的问题要更大。 “原、原来是这样。”爱莎道，同时继续故作镇定地与对方交涉，“那你也是去自由竞技场锻炼吗？是刚刚结束？还、还是说……正要进去？” 莱斯想了想，回答：“只是……路过。” “哦、哦，原来如此。那好巧啊。” “……嗯。” “那个……沃尔夫少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借我的外套我还没有还你，所以……” 终于到正题了。 莱斯定了定神，镇定地说出他在心中打了一个晚上腹稿、于是终于可以平静自然地讲出来的话：“嗯，其实你不必在意那个，外套我有很多。不过如果你要还我的话，我可以去你那里拿。” “噢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爱莎的脸愈发烫起来，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先把我抱下去？在上面我有点慌，而且好像很多人都在往这里看。” 莱斯：…… 气氛尴尬，莱斯不禁有些为自己不知变通的言行而懊恼。他动了动嘴唇，道：“……抱歉。” 爱莎无奈地笑笑：“没关系。” “你等一下。” “好。” 莱斯试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因为两个人都比抱上去的时候尴尬多了，彼此之间又缺乏默契，折腾了好几秒钟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最后莱斯好不容易勉强找到下手点，伸手抱住她的腰。爱莎连忙搂住对方的脖子保持平衡，然后感觉腰间一紧，总算重新腾空起来。 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之前近多了。爱莎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声，她的脸贴着莱斯的肩膀，正好能嗅到他一种清新的风和青草的气息，很舒服好闻，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难道说，他是刚刚从森林那里回来吗？ 爱莎心不在焉地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声变得更剧烈了，剧烈到她不禁担心会被对方听到的程度，毕竟他们现在靠得这么近…… 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爱莎很快就被稳稳地放在了地上，搁在她腰间的手一落地就礼貌地离去，再一抬头，便看见沃尔夫少将已经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其实莱斯也是将她抱起来以后才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比他预感得要近很多，少女温柔的馨香气息几乎包围了他、充斥着他所有的感官，身体里不知不觉就被莫名其妙地点了火。松开他以后，那种不同于男性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莱斯心头滚烫，愈发不敢看他。 空气里好像弥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不安，还有燥热的尴尬。 爱莎不自然地剁了跺脚，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真的脚踏实地里，又像是在试图驱散周围那种让人脸红的、平白无故的暧昧空气。 “那……我带你去魔法之塔吧？” 爱莎重新抬起头，尽量自然地解释道。 “你的外套我已经洗干净了……抱歉，之前还是稍微沾上了一点血。不过它现在应该是干净的，也没有变形，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事。” 莱斯简单地道，他顿了顿，再次看向爱莎：“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在和他的目光对视的一刹那，爱莎的心跳又猛地漏了一拍，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疯狂地跃动。她手足无措地避开对方的视线，连忙点了点头便低下头，带着对方往魔法之塔走去。 …… 一路上有些安静，毕竟爱莎也没有想到自己运气会好到昨天还在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沃尔夫少将，今天对方就会自己出现，并没有提前想好话题说。而从前几次的接触下来，爱莎多少也知道莱斯·沃尔夫少将虽说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但他确实不喜欢说话，通常都是少言寡语的，所以爱莎便也没有指望对方会主动开腔。由于不确定主动开口会不会让对方觉得厌烦，爱莎也确实找不到话题，索性两人隔着半米多远的安全距离安安静静地往前走。 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要快，因为没有人说话，远离中央广场喧闹的人群后，无论是脚步声还是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爱莎甚至能听得到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地在胸腔里渐渐和脚步汇成一个频率。 “你……” 突然，略带生涩但相当清澈的男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气氛怪异的平静。 莱斯的喉结滚了滚，他张口问：“你最近有回海尔曼的打算吗？” “啊，可能再过几个月就会考虑回去了。” 出乎意料地被主动提问了，爱莎连忙回答，有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了“为什么沃尔夫少将会知道她可能要回海尔曼”的念头，但旋即想起他和帕尔是表兄弟，帕尔又喜欢聊天，可能是帕尔告诉他的，不再疑惑。 魔法之塔并不是所谓的“学校”，尽管也有给魔法师学徒们安排一起上的大课，可实际上承认的只有师徒关系，所以自然也没有所谓的考试或者寒暑假，什么时候毕业完全由导师决定。爱莎如果思念父母的话，只需要跟埃里克打个招呼就能回去了，按时再回来学习即可。一转眼她也在沃尔德住了大半年，爱莎这段时间确实变得越来越想念父母，一只在考虑回家一趟的事，当然，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亦没有跟埃里克打过招呼，她初步预计回家至少也要在两三个月后，除非……家里有急事，或者出现什么有利于她回家的情况。 魔法之塔确实有导师会选择一边游历世界一边教导学生，这样一方面自己能够取材第一首材料，一方面也能让学生们亲身体验世界各地各种风貌的魔法。然而…… 想想埃里克那种从魔法之塔出个门到集市都要死要活的样子，还有他最近亲自来自由竞技场指导她的模样也很勉强，爱莎忍不住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想来在她毕业之前应该是不会有跟着老师去其他国家的经历了吧。 不过，莱斯的询问倒是打开了话匣子，爱莎礼尚往来地问道：“那你呢？你是比斯特的军人吧，这段时间都没有碰到你，是回国去了吗？这次你会……待多久？” 爱莎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得不得了，但她尽量用不经意的语气来问，希望对方不要那么容易发现她对答案的在意。 “……一段时间吧。” 莱斯顿了顿，含糊地回答。 真实的答案是“待到你离开为止”，只是这种话没有办法说出来。 爱莎却误认为这是不想回答她的意思，心里隐隐失望，但想到对方是有保密义务的军人，便又没什么好挑剔的。 “不过……” 莱斯迟疑了一下，继续说。 “我过段时间可能会被派去海尔曼执行一些外交方面的工作，或许……会和你回家的时间重合也不一定。” 很好，这样等过段时间在维塔斯碰到的话就合理了！ 终于想到办法顺利埋了个伏笔，莱斯在心里暗暗高兴了起来。 “真的？” 爱莎高兴地脱口而出，但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热切太奇怪了，连忙红着脸掩饰：“啊，我是说，现在兽族和人类的关系很和平真好……我也很期待你的到来，要是你来维塔斯的话，我可能可以带你四处参观一下……嗯，虽然我对维塔斯也不是很熟。” “嗯，好。” 莱斯略一点头。 明知道只是普通的客道话，他却仍然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期盼。 爱莎也同样如此。明知道只是个实现的可能性很小的计划，可她原本失落的心却仍然止不住地因为那种可能会下次见面的希望而一下子明亮起来。 两人很快走到了魔法之塔下，匆匆地对沃尔夫少将说了句“你在这里等一下”，爱莎便飞快地跑上了楼，等一口气跑到上区九层——实际上的魔法之塔第十二层——爱莎已经气喘吁吁。不过，她还是很快打起精神来，再次跑到房间，打开衣柜，将那件不属于她的军服外套取了出来，然后…… 爱莎的动作顿住。 明明这段时间每天都在想要怎么样想办法再见到对方、将衣服还给他，可是真的到这一刻，爱莎发现自己竟然可耻地有些……犹豫。 她抱住外套，站在原地。 以后，就没有非要再相见不可的理由了。 叹了口气，爱莎抱起衣服，匆忙地往外—— 第39节 “爱莎！” 突然，背后传来的索恩的声音叫住了她。 “你回来得正好，老师有——你手里那是什么？” 爱莎回过头，便看到索恩房间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黑发的男孩正从屋子里探出半个身子打量着她。看到她手里有件明显是高大男性穿着的军装，索恩询问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啊，这是之前别人借给我的。”爱莎解释道，她跑上楼的气还没有顺过来，呼吸有些不稳，“我正要去还。他还在楼下等我，我正要去还。” “是吗……”索恩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辨识的迟疑，“这件军服的款式，看上去像是……兽族的？借你衣服的是兽族男性？” “嗯……怎么了吗？”爱莎疑惑地问，索恩的态度让她感到奇怪。 然而，索恩停顿几秒，却只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 他说。 “既然还有人在楼下等你的话，你先下去吧。不过尽快上来，老师有消息要宣布。” “好的。” 爱莎赶紧点点头，虽然很奇怪埃里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有消息宣布，但考虑到莱斯还在塔下等，爱莎没有追问，只是用最快地速度再次从楼下跑了下去。 重新回到魔法之塔底下，那个高大的身影果然依然维持着她上去时的姿势，在底下静静地等她。之前见面的时候，对方这么刻板的姿态明明还让她有点害怕，但爱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却只对此感到安心。她笑了笑，快速地小跑过去。 “抱歉，久等了。” 爱莎将外套递给对方，莱斯一顿，伸手接过。 他的嗅觉很灵敏，这件衣服在爱莎的衣柜里放了那么久，早就没了他身上的气息，取之以代的是少女特有的香甜气味，甜美到立刻穿到军营里去的话，马上就会被其他人围起来调侃。 奇怪的是……哪怕现在不可能去军营，莱斯竟然也起了一丝现在就穿起来去炫耀的念头。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才重新看向爱莎，点头道：“谢谢。” “应该我谢谢你才对。”爱莎笑着说，她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道，“那个……你要是在自由竞技场受伤了的话，欢迎来找我治疗，我一般就在医疗中心门口的空地那里，一开始还是你带我去的……还有，要是我有事需要和你见面的话……那个，能告诉我可以去哪里找你吗？” 说出来了！ 爱莎一阵高兴，接着便忐忑不安地等待答案。 莱斯一顿，道：“让帕尔通知我吧。我临时住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好、好的！” 因为“允许去找”的回答太让人惊喜，爱莎一时都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关注莱斯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具体住在哪里这件事，只是用力地笑着点头。 “那么……下次再见。” “好的！下次见！” 挥着手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爱莎既喜悦又怅然地舒了口气，直到一丝银灰色头发都看不见了，她才终于转身回到魔法之塔里。 …… 然而，在沃尔夫少将留在沃尔德的“一段时间”里去找他的计划还没有成形就不可能实现了。 “爱莎，你的大课应该马上就要结束了吧？” 回到魔法之塔后，等着向她传达消息的埃里克坐在爱莎和索恩的对面，郑重地宣布道。 “等你的大课正式结束以后，我已经决定要到海尔曼去工作一段时间，当然，你和索恩也要跟我一起去。” 还没等爱莎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埃里克已经像是怕她误会什么似的看了过来，定了定神，补充道：“……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瑞恩，是海尔曼南方的宗教之国，你们应该知道，也就是……米克斯王国。” 第五十五章 “米克斯？” 爱莎惊讶地重复道。 埃里克点了点头。 “我之前的一个有天赋魔法的学生是来自米克斯的, 他好像毕业后就回国在米克斯王宫中工作。几个月前他写信给我, 说米克斯王宫内原本的高级宫廷魔法师逝世, 需要一个新的魔法师，并且他自作主张地向女王推荐了我。” “所以您答应了这份工作？” 听埃里克这么说，爱莎更吃惊了。要知道埃里克可是十年如一日地住在魔法之塔里的人, 连出个门都不肯。 魔法之塔只是一个组织协会, 并不给魔法师发工资的, 因此自然允许组织内的魔法师在其他地方拥有工作。不过埃里克一向对外面那些在其他人看来光鲜的魔法师工作颇为不屑，也懒得理会, 他的收入主要来自于学生的学费、魔法之塔的研究经费和一些魔法专利，当然偶尔也有特殊的工作。埃里克是魔法之塔排行第二的魔法师，即使只凭这些收入也已经极为可观, 他并不需要担心生活, 因此……当得知埃里克竟然说要去米克斯王国研究工作的时候，爱莎才完全反应不过来。 谁知, 埃里克顿了顿，道：“……不，那份工作我几个月前就拒绝了。这次只是过去进行短暂的研究访问, 应该不会超过半年时间。” 看爱莎还有所迷惑的样子, 埃里克轻轻咳嗽了一声加以掩饰, 这才继续解释。 “……索恩的毕业课题没什么灵感，这一次或许能对他有帮助。当然，去米克斯应该对你也会有好处……你知道，宗教之国的魔法师非常擅长有治疗效果的魔法。” 的确如此。 海尔曼联邦共有四国, 米克斯王国的首都圣瑞金是作为宗教标志的大神殿的所在地，整个国家信仰都非常虔诚，因此在宗教时代米克斯在人类王国中的地位非常高。在过去，教会必须负责人们疑难杂症的治疗，以体现信仰和宗教的力量，因此和治疗术相关的魔法全都发展迅猛，并在最后归类到“神的神力”头上。只是随着世界范围内的信仰下降，米克斯王宫也随之衰落，除了每年依然要接待数量庞大的朝圣者和对宗教遗迹有兴趣的游客，与普通国家无异。 虽然现在随着魔法理论的发展，用神来解释魔法已经不是完全说得通了，但米克斯王国的魔法师擅长治疗术的传统却保留了下来。去那里的话，对爱莎的确会有帮助也不一定。即使是在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天赋魔法的时候，爱莎也曾想过将来要到米克斯去寻求帮助。 只不过…… “我的大课还有两周才会结束。”爱莎试探地问道，“这段时间，我应该还可以自由行动的吧？” “当然。” 埃里克点了点头。 “你也的确需要提前去跟自由竞技场的人说明你有一段时间不会再去那里了。还有，最近你可以准备一下到米克斯去的行李……要是顺利的话，这段时间里你还可以顺便回家一趟，米克斯好歹在海尔曼境内，肯定比从这里回去方便。” 埃里克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微弱地有些躲闪。爱莎已经渐渐了解到这是他表露自己不太擅长的关怀的话时的表现，当然或许也有他怕爱莎想太多的尴尬。爱莎笑了笑，为埃里克难得的体贴感到些许开心，高兴地道：“好的 ，谢谢你，老师。” “嗯。” 听到她的道谢，埃里克先是愣了愣，这才轻声回应，扭头离开客厅，转身再度进了研究室。 埃里克离开，客厅里再度只剩下爱莎和索恩两个人，空气安静下来。 爱莎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是换做是之前的话，她肯定会为能够离开沃尔德学习而单纯地感到兴奋，但偏偏是今天听到这个消息……爱莎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又些失落和怅然。 也不知道沃尔夫少将会在这里住多久，会……超过两个星期吗？ 突然，爱莎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在为或许不能和沃尔夫少将相处足够长的时间而沮丧，她顿时一惊！ 怎、怎么回事？ 爱莎慌乱地去摸自己的胸口，里面的心脏果然跳得就像随时就能突破胸腔蹦出来一般。她的身体滚烫，手心也滚烫，还有些许汗水紧张得从掌心里渗了出来。 爱莎不知道这种现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因此分不清这是她刚才上下跑了两遍魔法之塔运动过量才造成的现象，还是因为……想到了莱斯·沃尔夫少将。爱莎胸口一紧，一时慌张又迷惑，结果一紧张，心跳得更快了，连脸都开始红了起来…… “喂！” 忽然，身边那个男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爱莎转过头，便看见索恩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探究地看着她。 “你没事吧？脸好红。” “啊，没事！” 爱莎连忙回过神，对索恩尴尬地笑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竟然就在客厅里发起呆来，爱莎有些许窘迫，跟索恩仓促地告了别，便急急地跑回房间，准备把自己的脸埋到棉被里好好冷静一下。 索恩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爱莎捂着红透了的脸跑回房间，“咔嚓”一声后消失在门后，顿了顿，才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 我到底怎么了？ 直到第二天，爱莎还在迷迷糊糊地想这个问题。因为昨天晚上不知不觉想到很晚睡不着，她今天醒来还有点头晕，而且一直心不在焉的。醒来跟巨狼打招呼的时候，她把“早安”说成“晚安”；吃早饭的时候，她望着莱斯那双蓝灰色的眼睛竟然又莫名其妙地脸红了；结果因为太害羞，昨晚又睡得不好，她将脸埋进巨狼毛里想要冷静一下的时候，居然差点睡着了，险些在“不准迟到”的埃里克先生上午的指导课上迟到。 下午的大课依然没有听进去多少，发着呆便和空荡荡的笔记一起结束了一天的课，要不是老师宣布“这周是倒数第二周”的声音比较大的话，爱莎甚至可能会忘记和她在魔法之塔里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同期魔法师告别。 跟他们说了自己接下来要跟随埃里克去米克斯的事后，其他人显然也都为埃里克·格林竟然准备离开魔法之塔的事大吃一惊，但依然纷纷祝福了爱莎一路顺利。了却魔法之塔这里的事，爱莎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还是去找了帕尔。 沃尔夫少将说……他临时住在和帕尔很近的地方，如果需要找他的话，可以联系帕尔。 听她忐忑不安地阐述完来意，帕尔的表情完全可以用相当精彩来形容。在不懂得隐藏情绪的黑豹的目光注视下，爱莎愈发窘迫不安，还有一种诡异的心虚感。 不过，帕尔还是很果断地拍着胸脯表示会为她传达消息的。 于是，第二天的课程结束后，爱莎果然如约在中央广场上见到了莱斯·沃尔夫少将。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英俊挺拔，站在人群中的样子醒目而出众，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没想到会让对方等自己，爱莎连忙跑过去。 已经是第四次见面了，面对沃尔夫少将那张不容易分辨表情的冷脸，爱莎比之前都从容了许多，两人互相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 爱莎发现她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来。 “……抱歉。” 爱莎顶着快速的心跳声，歉意地道。 “我昨天才知道我的导师有暂时离开沃尔德的打算，接下来我可能要到米克斯王国去了，你去自由竞技场可能没法找到我……唔，我回瑞恩的时间或许也能改期，所以……” 爱莎越说越小声，她极力掩饰着话语中的某种失落感，不希望对方察觉而觉得她是奇怪的女孩。 莱斯看着她垂着头有些愧疚的样子，暂时没有说话。 关于爱莎要到米克斯王国去的事，他当然在爱莎知道的同一天就知道了，当时也怔了怔，不过旋即反应过来，去瑞恩和去米克斯对他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相反，在瑞恩不可避免地会和爱莎的父母生活在一起，相比之下还是米克斯更安全一些。 于是，莱斯抿了抿唇，开腔道：“其实我……马上也要离开了。” 爱莎的胸口轻轻地揪了一下，那种若有若无的痛苦令她不自觉地开口道：“你要回国吗？以后……还会再来吗？” “不是。” 莱斯回答，停顿片刻，才接着说。 “……是我之前说过的外交访问要开始了，我即将前往海尔曼。” 话音刚落，爱莎惊异地抬起头，正对上凝视着她的那双深邃的蓝灰色眼眸。 兽族男人平静的眼睛里仿佛隐藏着蓬勃的力量，隐隐闪烁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执着和坚定，这样的眼神成功地让爱莎的心再次乱了节奏。 “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迟疑地看着爱莎，好像在等待她的决定。 “我可以将我的第一个目的地定为米克斯，我们……可以在那里再见。” 第40节 一阵风在两人之间轻轻地吹过，似乎夹杂着些许暧昧的气氛。 爱莎不敢确定这是否就是浪漫的前兆，但…… “嗯，我等你。” 她听见自己甜蜜地笑着道。 …… “这么说来，你暂时要离开沃尔德了？” 当晚，通话时间时，卡特三世饶有兴味的声音直接从耳朵里传来。 莱斯点了点头。 “唔……想不到给你签发的特殊通行证这么快就能用得上了。”猫皇心情颇好地说，“能够以访问军官的身份进入海尔曼的话，你和爱莎接触起来也会比较方便。虽然现在公开身份大概还不合适，但情况总比之前好得多。” 的确。 想到爱莎下午开心的笑容，莱斯的心便忍不住也跟着柔软起来。他想了想，道：“……谢谢，陛下。” “不必为通行证这种小事道歉，我说过了，你和我的孩子没有区别。”卡特三世悠闲地摆着尾巴，尽管嘴上不说，但被自己信任的孩子感谢，他肯定还是很高兴的，并且变得更愿意闲谈，“对了，说起来，你们要去的是哪一个国家来着？需要我提前和联邦联系，让他们提前在那个国家的首都内给你安排合适的住所吗？” “我……应该还是会和爱莎住。” 莱斯回答，其实他也在为持有通行证的那个身份应该怎么处理而烦恼，考虑片刻，他还是道：“不过，麻烦您替我联系一下吧。” “嗯，没问题。所以呢，是哪个国家？” “是米克斯王国，是被誉为宗教之国的……” “——！” “……陛下？” 凭借着对卡特三世的了解和野兽的直觉，莱斯敏锐地察觉到了沉默中的一丝不对劲。 然而，对面许久都没有再有话语传来，猫皇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良久，卡特三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米克斯？原来如此，你要去的是……米克斯？” 第五十六章 “是的, 陛下。” “……原来如此。” 不知是不是错觉, 莱斯总觉得卡特三世的声音忽然变得心事重重了许多, 尽管依然在正常地和他说话，可注意力好像并不在他身上。 “陛下？” 莱斯奇怪地再次问了一句。 “……不，没什么。”卡特三世的声音好像回过神了, 又好想没有, 他一贯自信而笃定的话语里不知为何夹杂了一丝不确定, 连带着话语都比以往弱了几分魄力，“我会提前告知联邦给你准备住所的, 当然……是比较低调地准备。你放心吧。” “好的，谢谢陛下。” “不客气。”猫皇略一点头，想了想, 又补充道, “不过既然你是以外交访问为名过去的，干脆就真的做点工作吧, 反正你最近都一直都闲着……工作内容等下我让大臣们草拟一份资料给你，让鹰兽送过去，你注意接收一下。” “是。” 莱斯其实也为自己最近的长期休假感到不安, 虽说他在沃尔德也会定期和卡特三世沟通、远程写工作报告并且邮寄回去, 但毕竟工作量远远小于过去, 这让莱斯有种擅离职守的愧疚感。听到去米克斯王国能够算是执行比较重要的工作，他稍稍松了口气，坦然答应。 …… 在得知沃尔夫少将或许也会去米克斯以后，爱莎的心情重新轻快起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们……可以在那里再见。” 光是想到这句话，爱莎就忍不住想要将唇角弯起来，胸口像是被蜜填满一般鼓鼓胀胀的，她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期待前往海尔曼的旅行。 于是，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从沃尔德出发的日子。 一般的地方即使是在对方心情比较好的时候，也无法请得动埃里克·格林这样的高级魔法师，因此埃里克工作的地方其实是米克斯王宫的王宫，他准备做的事是研究米克斯王国内的魔法、和其他隶属于米克斯的高级魔法师交流，同时继续教导索恩和爱莎。索恩会有更多时间在米克斯国境内自由行走，寻找他感兴趣的方向，为他的毕业报告提供灵感。而爱莎在过去的大半年里，虽然魔法基础已经学习得差不多了，但依然必须依赖老师的教导，可能会跟着埃里克跟一些擅长治疗类魔法的魔法师交流。 “……其实自从老师拒绝了担任宫廷魔法师的工作以后，我们的学长就一直有写信来邀请他，好像是即使不长期工作，也希望老师能过去短期访问的样子，信已经来过好多封了，因为内容都一样，后来老师都是看都不看直接扔掉的……学长大概也知道老师的脾气，后来干脆每次都在上面设了不同的不拆看就没法丢弃的魔法……后来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 在前往海尔曼的船上，两人站在空荡荡的甲板上，索恩面无表情地跟爱莎叙述这件事的经过。 爱莎无奈地笑了笑。 按照时间来说的话，米克斯王宫的宫廷魔法师逝世实际上是在爱莎还住在菲尔瑞的时候的事，这么说来，埃里克第一次接到邀请的时间距离现在的“几个月前”其实相当久远，甚至可能是一年多前，只是埃里克终日待在塔中没什么时间观，所以才那么形容罢了。 爱莎开始跟随埃里克学习以后，确实注意到时不时就有带着魔法的信寄给埃里克，最初她还以为这就是魔法师们互相交流魔法的特殊方式，毕竟埃里克将每封信上的魔法轻松地用反魔法破解掉以后就扔掉了，都没有拆开看过…… 她还以为那种信的内容实际上就只在附带的魔法上呢。otl 顿了顿，爱莎问道：“这么说来，老师是这次是写回信了吗？学长肯定吓了一跳吧。” “嗯。” 索恩点了点头，视线在爱莎的脸上不着痕迹地一扫而过。 事实上，“吓了一跳”这个词完全不足以用来形容对方的震惊，他恐怕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才将信将疑地确定那是埃里克的亲笔而不是什么伪装出来的恶作剧，那位学长自己都想不到有生之年真的能得到老师的同意，要知道他之前得到的唯一一封回信内容是“你设计魔法的水平越来越差了，要是连这么简单的魔法都设计不好，就回来重新写毕业报告”，结果埃里克下个月收到的就是三个魔法阵串在一起的复杂大魔法阵组合，虽然那封信还是在五分钟之内被拆掉了…… 尽管没有见过那个学长，但爱莎的脑子里还是浮现出一个青年魔法师收到埃里克的同意信后惊恐又震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问道：“说起来，老师为什么这一次会答应呢？因为觉得被催烦了吗？还是……为了你的毕业报告，或者……我的天赋魔法？” “……谁知道。” 索恩随口说，他身体前倾，将手肘撑在船舷上，手托住了下巴，侧头去看爱莎。因为海上的风比较强劲，两个人的头发都被往后吹得乱糟糟的，露出了额头。 还有狼毛也是。 两人又随口聊了几句，爱莎便走到旁边去摸一直伫立在她身边的那只巨狼，同样是因为海风，他身上的灰毛全部都被往后吹去，看起来比往常更长，露出来的眼睛和脸部轮廓也变得愈发坚毅沉默。自从上船以后，爱莎和这只巨狼的亲密就显得比以往更加直观，那只狼几乎她走到哪里都跟着她。这艘是米克斯王宫特地派出来接他们的船，范围本来就不大，狼像是守卫一样形影不离的行为，自然十分醒目。 看着爱莎摸了半天狼毛后又担心它被海风吹得生病，于是带着巨狼回到船舱内，索恩才收回了视线。 虽然以老师的性格不可能直白地承认，但……索恩非常了解他。 埃里克不离开魔法之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浪费时间、没有必要。沃尔德作为世界之心，能够轻易地得到从世界各地来得东西，也经常有外来的客人，想要得到外界的讯息的话，没有什么地方会比待在沃尔德获得的更全面了。 不过…… 因为必须要到自由竞技场指导爱莎使用天赋魔法的情况的关系，埃里克前所未有的必须以很高的频率出门，必须接触大量种族的人群。索恩注意到这种高频度的接触开始对埃里克产生影响，大概是两三个月前的事。在竞技场里等待的伤患们通常都会无聊地互相聊天，也有人会和爱莎攀谈，大概是那个时候，埃里克从他们的交谈中得到了什么和以往查阅文献不同的信息，并且在意起来。而且，高密度的出门也开始让他对离开魔法之塔这件事本身习惯起来，不像原来那么习惯……从三四周前，索恩就注意到埃里克在翻看从米克斯新寄来的信了。 爱莎·基洛特…… 索恩抿了抿唇。 一开始自己比较担心的对象竟然反过来影响了极不善于改变的埃里克，索恩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有些复杂……虽然目前来说影响在其他人看来不算很大，但只要熟悉埃里克的人就会知道一点点变化对埃里克·格林来说就很惊人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爱莎应该算是步上正轨，开始稳稳地散发光彩了，接下来的事应该不需要担心，除了…… 算了，反正这件事他本来也无法确定，而且……唔……他马上就要毕业了。 索恩托着腮，望着平静地卷着波涛的蓝色大海，良久，微微垂下眼眸。 …… 抵达米克斯，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了。 埃里克晕船晕得很厉害，好不容易从他那个为了尽量感觉平稳一点而布满了魔法阵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他走下船的脸色依然惨白，爱莎和索恩不得不一左一右地扶着他，直到埃里克挥了挥手：“……不用担心我，应该只是心里作用，我上一次坐船的时候……反应没有这么厉害。” 然而他上一次坐船已经是爱莎出生前的事了。爱莎无奈地笑了一下，见埃里克的脚步确实比之前稳了不少，这才和索恩对视一眼，得到一个微小的点头后，松开了手。 “你没事吧？” 离开埃里克后，爱莎走回莱斯身边，关心地小声问道。 莱斯倒是很想回答她温柔的问话，只是作为动物没有办法回答，他只得装作是偶然地绕着爱莎走了一圈，用尾巴和身体将她团住，以此显示自己的健康。 爱莎被蹭到脖子上的毛毛弄得一边躲一边笑起来，终于放心，飞快地搂了搂莱斯，见埃里克和索恩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等她，爱莎连忙回过神，示意莱斯也快点跟上。 …… 从米克斯的滨海城市港口到首都王宫还有几天的路程，尽管女王专门派了马车和魔法师来接应他们，但依然需要外宿几晚。当晚，他们被安排在了港口城市附近的伯爵住所之中，因为是“女王重要的客人”，尽管伯爵对魔法有关的事并不了解，但依然给予了他们相当的礼遇，并且让他们住在给贵客的客房中。 晚上，等待爱莎睡熟以后，莱斯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脸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闭上眼睛了。 等爱莎抵达米克斯首都王宫，他就能够以莱斯·沃尔夫的身份相当正当地与她碰面了。 这样想着，莱斯心里不禁冒出几分紧张的期待来。在这种忐忑的心情中，他也跟着渐渐睡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欢迎来到圣瑞金！埃里克·格林先生！” 几天后, 当众人的马车穿越米克斯王城的大门时, 前来迎接他们的魔法师从车头上回过头来, 朝坐在马车内的他们兴奋地道。 埃里克尽管突破原本的舒适区愿意出门了，但他实际上还是不善于应付与人交际的事，因此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道了句“谢谢”。爱莎朝对方笑了笑, 希望他不要介意老师回答的简短, 不过，对方显然也已经事先听说过埃里克的脾气, 并没有太在意，对上爱莎的目光，也友好地朝她笑了笑, 便转回去继续驾车。 爱莎便看向窗外。 马车已经随着车轮的转动驶进圣瑞金内了, 这里是米克斯的都城，处处都带着一种与爱莎熟悉的王国所不同的风情。圣瑞金标志性的大神殿一进城门就能看到, 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巍峨神圣，相比之下竟然连王宫都弱了两分气势。 尽管如今宗教势力减弱，即使是在米克斯“神圣”的影响力都下降了, 不过爱莎依然注意到这里在胸前佩戴圣十字星的人比其他地方都要多, 路上还经常走过穿着朴素的神职人员。 跟在马车后的莱斯显然引起了不少注意, 不过看到他们称作的马车上的王室标志后，便不再那么稀奇地注意了，大概认为是王室驯养的珍兽。 马车行驶得很快，不久就驶到了宫殿前。 驾车的魔法师回头道：“到了, 下车吧，格林先生！” 埃里克朝他略一点头，慢吞吞地站起来，从车门里走下去。索恩紧随其后跳下了车，他落地后稍微顿了顿，回头看到爱莎还扶着摇晃的车门小心翼翼地从很窄的车梯往下走，犹豫片刻，将手递过去。 “啊，谢谢。” 爱莎有些意外，但还是对索恩笑了笑。 “……不客气。”索恩稳稳地扶住她以后，微微偏移了视线，看着一侧的街道，“你动作太慢的话，也会拖累我们。” “啊，对不起。” “……没事。下次让你先下好了。” 看着被年轻的黑发男孩小心地从马车上扶下来的爱莎，本来已经走到车门附近，想万一她摔下来就在下面垫着的莱斯怔了怔，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那种奇怪的危机感又来了。兽形，果然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第41节 突然，莱斯背后一凌，下意识地回过头，却看到那个年轻的魔法师正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但是，见他看过去，对方就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重新看向了爱莎，这让莱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然后，他和爱莎的对话便从另一边传过来—— “小心点，你要是扭到脚的话我们会更麻烦。” “嗯，好的，不过应该不至于吧……” 算起来的话只是很寻常的对话，只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有哪里…… “老师！索恩！好久不见了！” 这时，一个金发的青年兴奋地从宫殿的方向跑了出来，用力地朝他们挥手，守卫看见是他，只是动了动眼皮就放了行，于是青年一转眼便窜到了几人面前。 “你们过得好吗？索恩好像长高了呢，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样子了……啊，这位是老师新收的学生吧？爱莎，对吧？很高兴见到你！我是诺尔，诺尔·杰伦森，是好几年前就从老师这里毕业的学生。” 爱莎伸出手和他简单地握了握。眼前的青年看上去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留着齐耳的柔顺卷发，相貌完全可以用英俊来形容，而且是人类审美中那种相当标准的英俊漂亮，打扮很干净，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埃里克看上去倒不像是对他心生好感的样子，大概是好感已经在漫长的教学和后来一个月一封的邀请信中磨尽了。他反应冷淡地点了点头，问：“……由你带我们进去吗？” “是的，老师！” 青年愉快地笑着道。 “听说老师终于愿意来，女王陛下也很高兴。接下来老师，还有索恩和爱莎的住所都会安排在宫廷内，你们想要住多久都可以……那么，请随我进来吧，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埃里克微微颔首，跟着走了过去。爱莎则迟疑了一下，飞快地问道：“那个……我的狼……” 诺尔回头微笑着对她说：“一起带进去吧，陛下已经提前知晓了。女王也很喜欢动物，不要紧的。” 爱莎总算松了口气，招呼莱斯跟着她，然后随诺尔一起进了宫殿。 …… “陛下，我是诺尔。埃里克·格林先生与他的两个学生已经到了，请问您现在方便见他们吗？” “请他们进来吧。” “是。” 米克斯毕竟是以大神殿为最神圣建筑的国家，宫殿比其他国家要稍微小一些，不久就到了实现约定见面的地方。以埃里克在魔法师中的地位，会面地点被安排在了女王的私人会客室，原本还笑着与他们说话的诺尔，在靠近这个房间的门口后神情便严肃了不少，他十分礼貌地敲了敲门，从里面传来的是一个相当温和的女性的嗓音。 听到声音的时候，爱莎不禁愣了愣。 说到如今米克斯的女王路易莎·怀特，任谁都会立刻想到当年的“海尔曼白百合”、“联邦第一公主”，不过距离那个时期一转眼就过去二十多年了，虽然路易莎依然是绝世美人的代名词，只是公主早已成为了女王，从门内传来的声音很明显属于一位成熟的女性，但……依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顺耳感。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爱莎当然也对传说中的“路易莎公主”的长相好奇，她带着一种既紧张又激动的心情跟在索恩身后走了进去…… 入眼的是白银般的背影，随着那个女性缓慢地转过头，爱莎看清了她的长相。 洁白的睫毛，浅金色的眼睛，洁白的皮肤，难以形容的柔和到像是清风吹落的花瓣一般的长相，尽管已经年过四十，可是岁月仿佛根本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过痕迹。 按照传说，米克斯的王室用天生白发的代价向神换来了不容易衰老的容颜，只看路易莎的话，简直会让人情不自禁地相信这样的传说是真的。 “请坐吧。” 女王指了指她对面的座位，与此同时，她的手稍稍动了动，桌上原本倒扣着的茶杯有三个笨拙地翻了过来，茶壶也摇摇晃晃地往里注了茶。注意到爱莎的目光，路易莎对她笑了笑，自然地道：“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不过我勉强也算得上是会魔法。不要害怕，坐过来吧。” 被当场抓住自己在看对方，爱莎窘迫地点了点头，连忙走过去。这时，跟在爱莎身后、被诺尔特意说了句“可以进，女王不会介意”才在爱莎的手势后跟进去的莱斯，也从门里踏进了半个身体，然而，就是这么踏入的一步，让路易莎女王的视线迅速凝聚在了他身上，并且她露出了愕然的神情：“这位是……” “啊，这是……和我一起生活的狼，他叫作‘莱斯’。”爱莎连忙解释道，“我们之前有说过会带大型的动物过来……” “……嗯，我知道会带大型动物。只是……” 听完爱莎的叙述，路易莎看起来更惊讶了，她微微蹙了蹙眉头，继续看着莱斯。 不知道为什么，在女王的注视下，莱斯忽然产生了一种令人不安的预感，有一种自己无所遁形的错觉，让他下意识地就想找个地方隐藏起来，避免暴露在目光之下。 但是，路易莎一直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着他，始终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 这种打量的视线让爱莎都觉得不对劲起来了，虽然之前听说过路易莎女王喜欢动物，可是现在的表情比起对动物的“喜欢”，倒更像是一种诧异和惊讶。爱莎担心是她将莱斯带进来的举动引起了路易莎的不满，忙问道：“抱歉，那个……陛下，请问莱斯他……” “抱歉，没什么事。” 听到爱莎的说话声，路易莎这才收回视线，恢复平常的样子，礼貌地笑了笑。 “我只是很少见到这样的动物，觉得比较稀奇罢了。你说……你们生活在一起？” “是的。” 爱莎并没有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路易莎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我以前……也有过一起生活的动物。不过……算了，我们还是来聊和魔法交流有关的事吧。对了，埃里克先生……” …… 和路易莎女王的第一次见面非常顺利，因为她本身就是魔法师，因此和埃里克他们说起话来交流十分顺畅。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表现出对动物的在意和兴趣，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莱斯依然对她当时的目光看到了些许不安。 会面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爱莎和其他人都按照之前所说的，被安排在了王宫的房间内。 因为旅途劳顿，爱莎又很早就睡下了。莱斯跟以往一样等候着爱莎熟睡后，正准备蹑手蹑脚地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去等待猫皇的联络。他先前已经将自己抵达米克斯王宫的大致时间告诉了陛下，按照惯例，今晚卡特三世应该会联络他。然而…… 莱斯刚刚走到阳台上，就发现阳台外并非他想得那样空无一人。爱莎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阳台外就是花园，并且阳台离地面的位置并不远，莱斯刚走出房间外，就看见白天见过面的路易莎女王就站在窗台底下，用一种相当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莱斯猛地一惊，正要装作自己只是一只半夜散步的普通的狼转回房间去，就听楼下的女性开口了—— “……果然，你们兽族都是习惯晚上做一些奇怪的事的吗？” 这句话简直惊得莱斯浑身的毛都竖起来，可路易莎女王的语气却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怀念。 “莱斯·沃尔夫少将，按照我从联邦那里接到的通知，你明明应该是在明天或者后天自行抵达吧？想不到你竟然跟着我的客人埃里克·格林以及他的学生们随行到这里，我真是吓了一跳呢。” 第五十八章 在这个世界上, 每个人都有秘密, 包括路易莎。 出生高贵的王室, 即使不离开王宫也接受了普通人接受不了的教育，在神圣的圣瑞金受到神学氛围的熏陶培养出了安然平和的气质，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顺利地继承了王位, 与唯一的姐妹始终保持着相当良好的姐妹关系……在绝大多数人看来, 路易莎顺顺利利的一生唯一的烦恼可能就来自于她出人的美貌——一种近乎傲慢奢侈的烦恼。由于长相上的出挑, 她的父母害怕她的外表惹出麻烦来，而尽全力阻止她离开城堡, 并且始终没有为她允诺任何一门婚事。 路易莎至今未婚，目前她的第一继承人是妹妹的长女，那个女孩被教养得很不错。 ……不过, 事实上, 在父母去世以后，只有路易莎自己知道, 事情不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容易被美貌倾覆，而且她毕竟年纪已经渐渐大了，不再是过去的小女孩。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明明有很多, 比如说今天见到的那个埃里克·格林的学生、蒂娜·基洛特的女儿, 长得就非常出色。 路易莎眯了眯眼睛。 她不太清楚其他人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此时在她看来，在她为埃里克的女学生安排的房间的阳台上站着的，是一个挺拔而表情冷峻的青年, 他长着兽耳，身后或许还有尾巴，尽管神情上看不太出来，但内心已经有些慌乱。 ——洞穿真实的眼睛。 极其有用，又极其危险的天赋魔法。而且，神给予人什么东西的同时，就会从他身上拿走同等重要的东西。 路易莎的视力非常差，差到不适用魔法的时候所能看见的就只有花花绿绿的色块、根本无法行动的地步。她的魔力就是维持她视力的时间，看得见的时候无论什么都无法逃过她的视线，不管是身份、心情、真实的想法还是任何其他人极力隐藏的东西；但是看不见的时候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依凭着听觉和嗅觉度过漫长而无聊的时光。 这才是她无法离开圣瑞金、甚至极少能离开王宫的原因。众所周知，特殊魔法师的魔力还有魔法水平都很难提升，而且她的能力容易被忌惮和利用，视力那么脆弱又难以自保，于是她的父母始终不敢暴露她的特殊魔法师身份，魔法教育也含含糊糊，不敢让任何一个老师和她相处太久。 因此，路易莎的魔法进展缓慢，直至如今她一天能使用眼睛的时间也只不过有四五个小时，一般都用在处理公务和接见客人上，在其他时间里……她一直表现得像个喜爱安静和独处的女王，仅有的爱好是音乐，以及听仆人念书，生活得非常简单。 因为她善于洞察人心，身边的大臣和仆人都很忠心而正直，也轻易地就能从政治谈判中取得好处。于是她渐渐地被认为是英明的女王，除了没有后代这一点十分可惜之外，她是近乎完美的君主。 当然，随着对天赋魔法的掌握越来越熟练，路易莎已经懂得如何最大程度得节约魔力，将每一分钟的视力都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比如说，今天哪怕已经是深夜了，她依然留着一点魔力可以用来看眼前的情况。 住在这间客房中的是两个……令人羡慕的年轻的孩子。 从她白天在会客室中看到的情况来看，这是一对正处在爱情中的、十分笨拙的男女。这份恋情的双方，男方这一边已经开出了相当漂亮的花朵，正在小心翼翼地、暗暗地期待着能够有朝一日见到阳光；而女孩子那一方也已经萌发出了幼芽，正以相当喜人的速度快速地生长着，想来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开出花来了……这两个孩子，并不是没有在一起的可能，难得十分般配又两情相悦，如果和他们……过去一样的话，未免太可惜了吧。 看着二楼阳台上肌肉绷紧、露出十分戒备的样子来的兽族男性，路易莎了然地露出几分笑意。 以兽形和对方相处那么笨拙的追求方式……应该说，真不愧是……那个人教养出来的孩子吗？真是一模一样呢……啊，某种意义上来说，迟钝和死心眼也真是一模一样。 路易莎笑了笑。 凭借着用魔法支持着的视力，她当然能够判断出眼前的兽族少将是个十分正直的军人，只是…… 不推他一把不行吧。 顿了顿，路易莎仪态端庄地微笑着开口道：“请不要那么紧张，莱斯·沃尔夫少将。放心吧，我无意冒犯，也没有伤害你或者是你身后房间里那个小女孩的意思，只不过……” “你——” 莱斯一惊，深深地蹙眉，脱口而出。 “很奇怪吗？” 仿佛是早已料到莱斯的反应，路易莎的态度十分从容，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平和地开口解释。 路易莎在来之前就想到了理由，因此并不慌张。 “这里是米克斯，海尔曼联邦与比斯特帝国的交界之国。尽管历来都有禁止居民往来的封锁边界的法案，但实际上人们的行动是很难控制的，而爱情也是难以预测的东西，所以……米克斯境内，还有比斯特帝国的南部城市，仍然出生了许多混血。这件事想来少将先生应该也知道吧？只要相处久了的话，还是有办法可以分辨的。” ——因为这个？ 莱斯迟疑，眉头拧得更深了。 要知道兽族的人形和兽形都是“完美”的，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和人或者兽的本质区别。当然，不管是人形还是兽形终究还是同一个人，各种各样的小细节还是会体现出微妙的相似之处，比如气味和外表，但除非是十分熟悉亲密的对象，否则应该不至于到轻易就能分辨得出来的地步，更何况莱斯一直以来都十分注意这方面的事，进入米克斯后又从未转变成人形过，没有被撞见的可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没有见过他的人形的路易莎女王，都没有认得出他是兽族的契机…… 而且…… 莱斯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位女王闭上眼睛之前，注视着他……不对，应该是注视着他，还有他身后的整个房间的目光，都十分的……慈爱？ 不过…… 不可否认，莱斯是出生在比斯特北方的兽族，的确没怎么接触过人类和兽族的混血，不太清楚混血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因此无法判断路易莎的话，想来想去，尽管还是抱有些许戒备，但还是渐渐地信了三分。 “那么，路易莎女王……” 莱斯犹豫片刻，还是在阳台上转化了人形。于是一阵浅光过后，一贯身着军服、面容刻板的年轻男子笔直地站在了阳台上。 既然已经被识破身份，那么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与人对话的话，还是用人形比较礼貌。 莱斯滚了滚喉咙，开口道：“我不知道您的来意，但我的事，爱莎丝毫不知情。她只是跟着老师到这里学习，所以……” “放心吧，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路易莎慢慢地说着，“不过，沃尔夫少将，请允许我冒昧……你是喜欢那个女孩吧？以这种方式……追求着她？” 莱斯猛地一僵，脸颊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论如何都是只可能有一个的，莱斯绷直了身体，过了几秒，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答案，路易莎也早已知道情况，不过，她睁开眼睛，使用一点魔力看到莱斯的表情，依然忍不住笑了笑。停顿几秒，她再次开口—— 第42节 “事实上，我只是有一点小建议，沃尔夫少将。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一般的人类女孩，即使朝夕相伴，也是不会爱上野兽的。既然你已经有官方批准可以到达这里的身份——而且据我所知你的访问时间很长，范围也很大——我建议你还是更多的以兽族男性的身份和她接触比较好。还有……恕我直言，沃尔夫先生作为兽族的将军，和人类的年轻女孩同住一个房间并不是很合适，当然……我们相信少将先生的人品，只是这样的安排也显得我们招待不周……” 还没等莱斯因为这番既委婉又直白的话开始感到窘迫和羞愧，路易莎休息几秒，抿了抿唇，继续缓缓地说道：“你是联邦与比斯特帝国的新法案通过以来的第一位重要的来访客人，你的房间我们早已准备好了，只要你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入住……另外，如果沃尔夫先生担心离开这个房间会有什么难以处理的情况的话，我作为这里的主人，愿意尽可能地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协助……” 第五十九章 莱斯生病了。 他的不对劲是从他们抵达米克斯王宫的第二天早晨开始的, 那天早晨爱莎跟以往一样醒来, 然后和一向睡卧在她床边的莱斯打招呼。按照以往, 莱斯应该会站起来和她互相磨蹭，随意地玩闹一会儿再正式起床，然而这一次, 爱莎得到的反应却相当冷淡…… 不对, 与其说是冷淡, 不如说是莱斯看上去不太精神，他虽然醒过来了, 并且用那双漂亮干净的蓝灰色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但却没有别的动作，表现得十分疲惫而倦怠。 “莱斯？” 爱莎慌张地从床上跳下来, 跪坐到他身边, 担忧地打量他。 “你不舒服吗？有没有事？” 当然是没有得到回应。 爱莎连忙心焦地拿出了魔杖，试着在他身上使用治愈的魔法。 看着爱莎焦急的样子, 莱斯感到愈发愧疚。爱莎皱一皱眉头他会觉得心痛，更别提现在这种状况——他其实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适，也很精神, 只是听了路易莎女王的话以后, 认为自己应该这么做罢了。 路易莎作为米克斯的君主, 又一贯被认为气质高雅，话已经说得很得体含蓄了，但意思却很明白。莱斯自己也知道他一直和爱莎住在一起并不是十分合适，如果说先前只是宠物身份所以没有办法的话, 那么既然路易莎女王愿意提供帮助给他正当地离开这里又正当地留下来住下的话，他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继续和毫不知情的爱莎挤在一起。 爱莎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极为他担心、害怕他出事，莱斯既羞愧又心疼，他很想站起来和往常一样蹭蹭她的脸，告诉她自己很精神没有事，只要每天都能看见你的话，即使一直只是宠物也没有关系……但他毕竟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能明白爱莎作为女性的可爱和美好，从道德的角度考虑的话…… ——我也知道沃尔夫先生的难处，我能帮你的也只有你们在米克斯王国内的这一段时间而已……暂时脱离作为动物的影响，用真正的身份好好地和爱莎相处一段时间怎么样？维持双重身份的话，对少将来说也很辛苦吧。 这是路易莎女王的最终提议，莱斯认为她说得有道理。 “你等一下，我去问问老师愿不愿意过来，再去问问这里有没有兽医……我保证我马上就回来。” 见自己的治愈能力没有效果，伸手摸他脖子下的皮肤也摸不出异常的温度，爱莎急得满头冒汗，急急地摸了摸他额头上的毛，又亲了一下算是安抚后，她赶忙跑出房间，去找援助。 于是路易莎女王很快就派人来了，来得比爱莎想得还要快。 “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很专业的兽医，肯定会有办法的。” 跟随着兽医们一起来的年长的女仆对她安慰道。 “而且陛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已经同意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可以让你的狼使用宫殿里的一切药品和设备。” 爱莎感激地点了点头，但无暇分神与女仆聊天，继续专注着看着莱斯那里的情况。 三四个看起来很专业的兽医们围着莱斯讨论了一会儿，他们其中还有一个人还是魔法师，一直拿着魔杖做一些其他人做不到的事。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他们才终于得出了结论，莱斯应该是水土不服，不太适应米克斯的气候，需要让他到符合自己生活天性的环境中去适应一段时间。 “请不要太过忧虑，伯德小姐，它的身体没事，只要适应一阵子就好了。”兽医中唯一的魔法师小姐笑着对她道，“王宫的后面就有一片合适的森林，虽然你们可能暂时不能像现在这样频繁地见面、一起生活了，但是您想要看它的时候，还是可以随时去见它的。” 只是水土不服这样的结论让爱莎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如果是气候环境的关系的话，而不是身体因素的话，就难怪她的治疗魔法不奏效了。 不过，放松下来之后，她又隐隐有些失落。爱莎走到它身边，蹲下身，抱了抱莱斯的脖子，轻声道：“我们要跟在菲尔瑞的时候一样了，我会来看你的……” 既然已经定下来，他应该不用装得太过了……想了想，莱斯抬起头，回蹭了蹭爱莎，作为道别。 …… 将莱斯送到森林去的计划非常顺利，大概是莱斯休息过后又恢复了些力气，被检查完毕后，尽管他看上去依然有些疲惫无力，但已经能够站起来自己走过去了。毕竟是经过训练的狼，他非常通人性，被带到森林边便大致知道是什么意思，临别前，他还站在森林的入口处静静地凝视了爱莎一会儿，直到爱莎再次挥手朝他告别，并承诺会经常来森林找他，这才一跃进了草丛中。 见莱斯进了森林以后，好像确实精神不少，爱莎舒了口气，开始往城堡走。 兽医们都要回到原本的地方去，跟她一起回宫殿的只有老女仆而已。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说起来，您跟陛下年轻的时候有些像呢，伯德小姐。” 聊着聊着，忽然，年长的女仆眯了眯眼睛，笑着道。 爱莎一愣，微微侧头：“我吗？” “是的。” 女仆轻轻点了点头，对爱莎微笑。 “你们都很漂亮，都喜欢动物，总和宠物在一起，并且……都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我说不出是什么，但总觉得是很特别、很不可思议的方面。。” 明知应该只是夸奖来访者的普通的客道话，爱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羞涩地笑了笑，道：“谢谢……那个……路易莎陛下也在养宠物吗？” 爱莎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在宫廷这里工作的人口中听说路易莎女王喜欢动物的事了，只是她还没有见到女王的宠物。 听到她问这个，女仆好像愣了愣，这才轻轻地回答：“嗯……其实，自从威廉跑掉以后，陛下就没有再养过别的宠物了。” “威廉？” “嗯，那是陛下还是公主的时候养的猫，很漂亮的白猫，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见到哪只猫能够漂亮成那个样子，而且非常乖巧懂事，像听得懂人话一样……难怪陛下从那以后就再也看不上别的猫了。你知道，女王陛下因为种种原因，从未离开过圣瑞金，上一任的国王与王后也很少同意陛下出门，所以那只猫可以说是陛下唯一的朋友，她到哪里都带着猫的……除了陛下之外，大概没有人会给猫讲王国的风土人情，还有神学信仰之类的东西了吧。” 说到这里，女仆怀念地笑了笑。 “陛下从以前就对治理国家，还有战争的事有自己的看法的……虽然她很少有机会出门，又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却好像对谁都能感同身受一样，连战争会带来的痛苦都知道，所以一直很不支持战争……她连这些都很认真地对猫讲，真是善良的公主吧？” 爱莎点了点头。 像这种女王过去的事情，只有在王宫里才听得到，所以听起来相当新奇，就连和路易莎女王之间的距离感仿佛都缩小了。 顿了顿，爱莎问道：“所以……那只猫后来？” “跑掉了。”女仆说，“其实公主带威廉回来的时候，威廉它伤了一条后腿。伤养好以后，那只猫就跑掉了……不管再怎么聪明，毕竟也是野猫，肯定会这样的，公主又不想把它关起来……唔，只是可怜公主殿下，威廉跑掉以后，她一个人伤心了好一阵子呢……虽然公主自己一直努力不表现出来，但我都是知道的。” 这位年长的女仆其实在宫廷里的地位很高，是女仆长，已经相当于高级女官的级别了。她很显然跟随了路易莎女王很长时间，讲着讲着，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对女王陛下的称呼不知不觉已经变回了过去习惯使用的“公主”。 爱莎笑了笑，却没有纠正这一点，只是听完不知为何心情也有些低落。 说起来……她和莱斯也是先从莱斯受伤开始的，虽然莱斯伤好以后也没有离开，后来还不知从哪里到维塔斯来找她了，不过……他以后会不会也终于决定到别的地方去呢？ 爱莎叹了口气。 …… 在米克斯王国的生活和在沃尔德一样，依然都是需要学习的，只是学习的形式略有不同罢了。爱莎这一晚睡得不好，房间里没有一只狼静静地躺着，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似的，因此她第二天跟着埃里克·格林去和宫廷魔法师们接触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幸好这一天只是普通的见面，没有讲重要的事，埃里克和其他人都只当爱莎是害羞紧张所以发挥不好，没有在意。 作为见面会主持者的大臣年纪很大了，白白的头发长得都快遮住眼睛了。他看着手中长长的羊皮卷半天就要抬手撩一下头发，然后把眼睛贴在纸上。他说话速度很慢，讲得欢迎词又长又无聊，讲到一半，一个属于米克斯王宫的中年魔法师便站了起来，打断道：“行政官先生，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已经一个半小时了，埃里克·格林先生和他的学生们也应该累了。” 行政官老头犹豫地看了眼才念到一半的羊皮卷，又委屈地抬头看了眼神情坚定的中年魔法师，终于勉强点了点头。他的头刚点完，索恩便脱力地靠倒在椅子上，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无聊。” 他道。 爱莎对他无奈地笑了笑，她一直在想莱斯在森林里的事，倒是没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不过……一直睁着眼睛也挺累的，爱莎抬手揉了揉眼睛，扭头想要去看窗外的植物舒缓一下，谁知，她的目光刚穿过打开的窗户，便猛地顿住了！ 莱斯！他不是应该在森林里吗？难道是精神好起来了吗？ 爱莎看着站在不远处花园草坪上面对着看向她的灰色巨狼，惊讶地站了起来，匆忙地和索恩道别，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喂，你——” 索恩急急地打断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抛在身后，爱莎喘着气飞快地便跑到了会议室外那片草坪上，然后高兴地扑过去抱住了巨狼的脖子，兴奋道：“莱斯！你……” 爱莎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到被他抱住的巨狼颤了颤，紧接着，手臂不知不觉地上升、视线上移，爱莎莫名其妙地发现身体重心一偏，横着被托了起来，还没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眨了眨眼再睁开，看见的便是与她近在咫尺——或者说应该是托着她的肩膀和小腿弯把她公主抱了起来所以才那么近——的沃尔夫少将，他的神情相当尴尬。 “……抱歉。” 沃尔夫少将不自觉地别过头去，掩饰有些窘迫的神色。 “我刚才路过，隔着窗户看见你，所以就……” 第六十章 眼前的沃尔夫少将略微停顿了几秒, 好像是在寻找一个比较合适的措辞, 于是一会儿后, 才道：“……所以就站在那里，想着你如果看见的话可以过来打个招呼。我已经到米克斯了，爱莎。” 爱莎的脸,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一寸一寸地变红了。 尤其是听到沃尔夫少将叫她的名字的时候, 心脏不知怎么的颤得厉害，脑袋“砰”地一声炸成浆糊。 “沃、沃尔夫……少将……” 一次性受到的冲击太大, 爱莎整个人都乱了，一张口就结结巴巴的。 现、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她被抱起来了？诶？所以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爱莎的手还圈在沃尔夫少将的脖子上，更要命的是仔细一回忆是她自己冲过去抱住人家的……现在松也不是, 不松也不是。不松的话这个局面的亲密程度很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目前的关系, 可是松了……又怕掉下去，虽说现在的感觉来说抱着她的手还挺稳的…… 沃尔夫少将肯定对她为什么干这种事很疑惑吧。 这么一想, 爱莎原本以为不能更烫的脸顺利地又上升了两度。 她僵在莱斯怀里，场面因为快要溢出空气的暧昧而变得十分尴尬。 其实这个时候……莱斯的心也跳得很快。 他本来就喜欢爱莎，这是毋庸置疑的。爱莎扑过来抱住他的时候, 感觉就像是一团绵软的小花撞进了怀里, 只是他本来就想好了要以人形见爱莎, 或许也是时候为他将来说明自己的身份做些准备了，因此以兽形过来，再准备变化成人形，只是爱莎一上来就抱住他的脖子, 这对变形来说不太方便……因为从兽形变换成人形，他的身高还会再拔高一点，生怕爱莎重心不稳跌倒，莱斯变化的时候索性一顺手就将她抱了起来…… 抱的时候目的很单纯，只是现在怀里的女性有着不同于男性的柔软、淡而清爽的香甜气味，并且她面颊绯红地看着自己，这种状况…… 一刹那，两人彼此贴近的部分烫了起来，莱斯手一松，连忙将爱莎小心地放在地上，道：“抱歉……” 定了定神，莱斯认为自己应该说个理由来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于是辩解道。 “……你太轻了，没有注意到。” ……没有注意到？ 没有注意到什么？没有注意到她所以不小心把她带起来了吗？！还是说没有注意到一直抱着她？！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爱莎更羞耻了，低着头恨不得当场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说起来……最近两次见面，为什么每次她都以被抱起来为开端啊？ 爱莎抿了抿唇，小心地抬起头去瞥莱斯的神情，只见眼前的沃尔夫少将表情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平淡，太过古典完美的脸因此愈发刻板。 不知为什么，爱莎隐隐有些失落。当然，她没有看见沃尔夫少将头发底下发红的耳朵。 两人之间安静了大约有十几秒钟，爱莎整理了一下心情，终于恢复过来，但依然略带窘迫地道：“那个……那个……刚才很抱歉，你和莱斯……我是说我养得狼，长得很像，所以……我刚才还以为你是……” 爱莎越说越羞愧难当，更想把自己埋起来了。帕尔明明早就告诉过她沃尔夫少将的兽形和莱斯几乎一模一样，而且沃尔夫少将先前就告诉过她最近或许会来米克斯王国做访问工作，莱斯现在又肯定在森林里不太可能出来……可她竟然看到巨狼的时候想都不想就抱上去了！如果她多想一想的话，或许就不会做出这种出丑的事了。 不过…… 第43节 沃尔夫先生的狼形，和莱斯的外表还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爱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莱斯·沃尔夫少将的冷脸，也不知自己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当时，她和莱斯住在一起已经很长时间了，对于莱斯很熟悉，轻易应该是不会认错的，但是刚才她抱过去的时候，无论是外表、高度、体型、气味还是毛发的手感，爱莎都没有觉得不对，如果不是沃尔夫少将自己化作人形站起来了的话，她完全不会发现这不是莱斯…… 想到沃尔夫少将如果化形再迟几秒，自己可能就要跟往常一样亲上去了，爱莎心脏又快了几秒，面颊通红。 万一她那样做了的话，气氛恐怕比现在还要尴尬得多吧。 爱莎担心地看着沃尔夫少将，等待对方的回应。 “……嗯，没事。” 沃尔夫少将对她略点了一下头，目光便淡淡地游移开来，好像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他稍微顿了顿，喉咙一滚，看着她问：“……你正在上课？” 沃尔夫少将显然并不是很擅长找话题，爱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善言辞的人特有的不确定和忐忑，他说话的方法也有些生硬，似乎是想要尽力不冷场的样子。 那种有些暧昧的空气又一次浮上来了。 ”不算是吧……？”爱莎羞涩地笑了笑，努力地将刚才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抛在脑后，用自然的语气道，“我们是昨天才刚刚到这里，今天还是第一次和这里的魔法师接触，没有讲和魔法有关的事，只是普通地互相认识。” “……我也是刚到。” 莱斯想了想，生涩地接话。 “刚刚才到米克斯王宫吗？” “……嗯。” “那你……会住在这里？” “是，会住一段时间。” 得到答案，爱莎抿了抿唇，不知为何觉得高兴，因此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 “我也住在这里，就住在东边宫殿的二楼，和老师还有索恩并排住在一起。” 爱莎笑着描述了一下自己房间的位置，接着再次看向莱斯，问：“……你呢？” “……和你们同一层。” 莱斯简单地道。 “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来找我。” “好的！啊，我是说……你要是有需要，也可以来找我。”得到肯定的回应，爱莎不禁有些激动，“最近老师已经开始教我普通的治疗术了，或许能够和天赋魔法结合在一起应用，而且这里是治愈类魔法特别发达的米克斯，说不定也能学到点什么……你是战士，万一你……受了什么伤的话，我或许也能帮忙。” “……嗯，好。” 两人一来一往地聊着天，细细想来都只是些无聊的话，可是在若有若无的暧昧还有男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浸染下，爱莎竟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她的心跳时不时就会不受控制地加快，攥着的手心也有些冒汗，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种聊天让人觉得前所未有的紧张，她却不感到难熬。 忽然，爱莎注意到不远处的窗户内，讲话的那个白胡子大臣已经拿着讲稿重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把眼睛贴在羊皮卷上，慢吞吞地一行一行寻找他刚才讲到的地方，其他人好像也在回归座位。这时，爱莎对上了索恩的视线，索恩好像是一直在看她，隔得老远，爱莎便看到黑发的男孩对她皱了皱眉头，无声地做了几个夸张的口型，即使听不到他说得到底是什么，爱莎也能猜出他是在催促她回去。 “抱歉，会议好像又要开始了，我要回去了。”爱莎急忙道，“那个……下次见！沃尔夫少将。” “嗯……” 莱斯一顿，点了点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爱莎。 “……下次见。” “再见！” 爱莎匆忙地对他笑了一下，转身往会议室的方向跑。她中间回头了一次，便远远地看见沃尔夫少将依然用那双安静的蓝灰色眼眸一眨都不眨地凝视着她，被这样的目光看着，爱莎不觉脸颊一红，又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跑得更快了。 莱斯一直目送着她在那个白胡子大臣开口前及时跑回了座位上，顿了顿，重新化作兽形，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去。 …… “……那个就是你之前还衣服的对象？” 爱莎回到座位上后，坐在她身旁的索恩貌似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问道。 爱莎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老迈的大臣正要重新开口，爱莎刚落座，对方便慢悠悠地吐出了第一个单词。见及时赶上，她便松了口气，转向索恩，微笑着小声地趁白胡子大臣低头的时候回答：“是的。他……好像也是凑巧来米克斯。” “……是吗。” 索恩语气平淡，平视前方，只是听到爱莎的话后微微一顿。 良久，他好像不在意似的道：“那个男人的兽形……跟你养的那只狼，还挺像的嘛。” “嗯，是的。” 爱莎无奈地笑了笑。 “莱斯的上一任主人，就是因为他长得和沃尔夫少将的兽形一模一样，才开玩笑似的起了一样的名字。” “……玩笑？” “嗯。” “……哦。” 索恩听完，眉头又微微地蹙紧了些，用手抵着下巴不知想了些什么。不过，过了几秒，索恩便恢复了常态，同时仿佛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没有再接话。 见索恩没有继续聊天的心情了，爱莎便也扭回头，一边看着讲台上的老年大臣继续用催眠般的语言一行一行拖拖拉拉地念羊皮卷，一边走神发呆。 做回安静枯燥的会议室后，刚才突然被狼变人吓到又被突然抱起来吓到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在沃尔夫少将面前坐立不安的状态好像也有所恢复，爱莎的头脑中不由得开始冒出些别的念头。 说起来…… 一般的狼和兽族的狼形……真的有可能这么像的吗？ 爱莎心不在焉地想。 第六十一章 “那个……沃尔夫少将？” “……” 在森林中, 爱莎抱着一个盖着布的食篮, 小心而探究地认真看着眼前高大的灰色巨狼, 然而在听到她的问话后，巨狼只是跟往常一般悠哉而镇定地摆着尾巴，好像根本对她在说什么一无所知。在爱莎伸出手后, 他还主动将头凑上来蹭了蹭她的掌心。 爱莎轻轻地舒了口气, 总算安心下来, 笑着走过去抱着莱斯一阵乱揉。 莱斯的毛发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而温暖，一转眼又到快要入冬的季节了, 靠得离他近一些很舒服。无论是温暖的体温还是毛茸茸的毛发，都可以提供恰到好处的温度。 在将沃尔夫少将的兽形和莱斯弄混过之后，再见到莱斯, 爱莎便难免心有余悸, 生怕再犯第二次错误，使得场面比上一次更尴尬。于是她特意事先试探地喊了沃尔夫少将的称呼, 确定不是后，才总算安了心。 想到自己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沃尔夫少将不会就是莱斯吧”的想法，甚至直到现在都在幻想中会出现相类似的情节, 爱莎便微微感到脸红。其实仔细想想就会知道, 像沃尔夫少将这样严肃认真的人, 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真的伪装成一只普通狼呢？即使在必要情况下势必要伪装的话，也肯定不会是伪装成狼跟着她，爱莎完全想象不出跟着她能有什么好处……且不说目前人类和兽族的关系正处在蜜月期，应该不会出现将堂堂少将派来做间谍这种事, 就算的确是想调查海尔曼的军事，跟着她能得到的消息也很有限。虽说她是蒂娜·基洛特的女儿，可实际上对军事一无所知，母亲也极少和她谈论这些。 总之，爱莎暂时安心了。其实她对着一只巨狼喊沃尔夫少将的名字的样子应该挺傻的，但反正看见的只有莱斯而已，应该……没有关系吧？ 爱莎释然得笑了笑，将食篮打开，从里面拿出书本、几块三明治和水后，她一边将三明治喂给莱斯——虽然莱斯的饮食主要都靠他自己在森林里狩猎解决，但帕尔说作为零食的话，人类的食物也可以喂给他一些——一边在莱斯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调整了一下姿势，翻开书本。 莱斯早在一开始让她重新看到自己的兽形人形时就已经预料到爱莎或许会起疑，见她好像是相信了的样子，便同样松了口气，同时咬住爱莎递过来的三明治，嚼了嚼，自然地咽下去。 “你好像比之前精神不少呢。” 爱莎靠着他，温柔地笑着道。 莱斯不能回答，但他可以定定地注视着她。爱莎微微撑起身体吻了吻他的面颊，然后埋回毛里继续准备看书。 不过，爱莎不一会儿便不自觉地再次将尚未完全投入到书本中的视线投向了莱斯，端详着他安静地趴在地上休息的样子……不得不说，他和沃尔夫少将的兽形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差别……不，她看到沃尔夫少将兽形的样子毕竟只有短短一瞬间，又下意识地认为是莱斯所以没有仔细观察，或许是她没有看清楚也说不定，还是再多看几次沃尔夫少将的兽形确认一下吧，最好能仔细观察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同点，这样下次就不会认错了。 说起来……想要见沃尔夫少将的话，今晚就可以见。 想到这一点，爱莎无意识地抿了抿唇，轻轻地笑了起来，心情莫名变得轻盈。 不仅是今天一天，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在米克斯轻松地见到他。 …… 爱莎很快就和沃尔夫少将变得熟悉起来了。他们都被路易莎女王安排在东边宫殿的第二层，事实上，沃尔夫少将住在埃里克、索恩还有爱莎所住的那一排房间的对面，虽说王宫内房间众多，爱莎和沃尔夫少将彼此的房间之间间隔了几个门，但总体而言依然离得很近，走过去不到一分钟。于是，得到沃尔夫少将去找她的许可后，两人便很容易互相拜访。 一开始只是过去敲门，然后两人一起到花园或者王宫别的什么地方坐下来聊天，或者在女王邀请的时候一起去吃饭。他们谈论书本、自己的专业学习，还有各自国家的生活和习俗。在米克斯，悠闲的时光过得很迅速，两三个星期之后，爱莎和莱斯说话已经不会再轻易冷场和尴尬，她也不再畏惧这个看上去很是难以亲近的兽族高级军官，有时还会因为对方偶尔露出的莫名的羞涩和笨拙而轻轻地笑出声，倒不是取笑什么的，只是……难以形容地觉得对方可爱。这种时候，心脏只要一瞬间就能轻易被一口气涌出来的幸福感满满当当地充满，觉得自己的心脏和世界都变得好小，一下子就满足了。 ——很开心。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心，但就是不自觉地觉得幸福。 “……今天天色也晚了啊。” 这一天，望着渐渐升上来的月亮，爱莎有些感慨地说。大概是因为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冬季了，夜晚的月色分外明亮皎洁，在黑暗的天空中照亮一方人们的视野，将冬夜里的王宫花园衬得愈发浪漫神秘。 “嗯。” 她身边的男人点了点头，轻轻地道。 爱莎对他笑了笑。 “那我们回去吧？我也有点困了，明天早上还要去和老师上课……” “好。” 莱斯略微一顿。 “……我送你。” 爱莎灿烂一笑，高兴地道：“嗯！”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慢慢地沿着回宫殿的路往回走。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暧昧的心跳，他们时不时交谈一两句，爱莎拢了拢身上的棉披风，以此来掩饰自己偶尔会不自觉羞涩起来的神情，总觉得和这个人靠得近的话，连冬天的空气都不知不觉变得温暖起来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争分夺秒地往前走，不久两人就回到了暖和明亮的宫殿中，莱斯将爱莎送到了她房间的门口，爱莎微笑着对他道谢，说了晚安，便开门想要回去…… “对了，那个……你……” 莱斯不太熟练地揣摩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抬手抓住了爱莎的手腕，认真而紧张地注视着她。 “星期天是休息日吗？要是你有时间的话……我们……要不要去王宫外逛逛？” 爱莎愣了一下，本来已经平复的心跳突然又快了起来，胸口滚滚发烫。她笑道：“嗯，我有时间……好！” “那我……那天早上来找你。” “好的！” “那么……晚安。” “嗯，晚安！” 爱莎看着沃尔夫少将在她答应后，好像短暂地愣神了几秒，旋即张皇地松开她的手腕，两人有些尴尬又有些暧昧地互相道了晚安后，沃尔夫少将转身往他的房间走去。 爱莎看他完全离开后，才独自关上了门，靠在门背上，在黑暗中红着脸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44节 约会……这是约会吧？ 是……他们正处在关系发展中的意思吧？ 爱莎实在有些兴奋和激动，恨不得立刻在床上滚两圈。不过她高兴了好一会儿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隐隐有些失落。 巨狼不在屋子里，看起来哪里都空空的。要是这种时候可以抱着他说说话就好了。 爱莎叹了口气。 虽然她每天中午和下午还是经常去森林和莱斯一起度过，但毕竟时间还是减短了，偶尔会觉得……很寂寞。 …… 另一边，莱斯原路返回到了他的房间门口，他本来沉浸在爱莎答应了邀请的喜悦之中，然而，当他看到站在离他房间门不远的地方的路易莎女王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晚安，沃尔夫先生。” 路易莎听到脚步声，扭过了头，朝他微微一笑，率先打招呼道。 “……女王。” 莱斯对她颔首，想了想，补充说：“……这段时间，谢谢。” 如果不是路易莎女王帮忙掩护的话，他的狼形从爱莎房间里脱离出去不会那么容易，如果再以沃尔夫少将的身份入住宫殿，同时住在同一条走廊上的两个房间里，他维持双重身份会比现在吃力许多。 另外，为了尽量避免他需要和“莱斯”同时出现的情况，路易莎女王也在安排他们双方的时间表上帮了不少忙。 闻言，路易莎对他笑了笑，道：“怎么样，最近进展顺利吗？” “……嗯，很好。” 莱斯有些激动地紧了紧拳头。 最近的确是很顺利，顺利得让他有时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爱莎灿烂的笑容、甜美的声音、近在咫尺的温度都让他觉得极为幸福。要是能一直这样发展下去的话……那种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他耳朵发烫。 看着莱斯的神情，路易莎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发展顺利，那我就放心了……我只是想来问问这个罢了……那么，再见，少将。” “……再见。” 莱斯低头向女王告别。 路易莎女王果然只是问了问这件事走了，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么关心，不过莱斯的确对她十分感激，目送着路易莎女王离开，莱斯正要开门—— “……莱斯，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突然，卡特三世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耳朵里传来，不知为何，陛下听起来有些颤抖。 第六十二章 “……陛下？” 莱斯动作一顿, 凭着军人熟练的技能飞快地左右环顾了一圈, 确认没有人后, 才迅速地进入屋内，反手扣上门锁，开口与卡特三世通讯。 和爱莎暂时分离、单独自己住一个房间的好处中也包括通讯上的便利, 因为独自在屋内时不再需要顾及会被爱莎听到他开口说话, 莱斯和猫皇定期沟通的时间变得灵活便利了许多。只要卡特三世有时间, 莱斯又在房间内，他们就能进行通话, 于是固定对话的时间提前了不少。他们聊天的内容以工作还有双方的生活状况为止，如果不需要熬夜的话，对莱斯来说无疑是一种身体负担的减轻。 不过, 像今天这么早的对话时间, 还是第一次。在和路易莎女王对话完毕后就直接在耳朵里听到卡特三世的声音，莱斯着实怔了几秒。 “……是我。” 猫皇的声音再一次从魔法的对面传来, 只是不知怎么的，今晚好像有许多杂声。莱斯觉得自己在猫皇那里听到了风的声音，只是不太确定……难道今天陛下是一边外出, 一边与他说话的吗？ 只听猫皇停顿片刻, 再一次重复地问道：“莱斯, 你刚才……是和谁在说话？” “是路易莎女王。” 莱斯诚实地道。 “她刚才来询问我最近的状况。” 卡特三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重复：“……路易莎？” “是的，陛下。” 莱斯将答案说出去以后，紧接着便是一阵漫无边际的安静。耳朵里依然有着不属于他房间的风的沙沙声, 这证明着魔法并没有中断，只是使用魔法的人没有开口罢了。 莱斯静静地等待着，尽管卡特三世这样的态度让他觉得十分困惑，但他依然选择了安静地等待。 然而良久，他只听到卡特三世说了句“我知道了，抱歉，莱斯，我觉得我今天有点累，明天再联系”，说完，陛下便中断了魔法。 莱斯对这番忽然开始又忽然终结的对话感到莫名其妙，然而他并非魔法师，无法主动联系卡特三世，便也只好作罢。 …… 事实上，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卡特三世本人的内心有多复杂。 “抱歉，福克，还麻烦你跟我到这里来。” 和莱斯通完话后，卡特三世回头，对跟他一起来的狐狸道谢。 “谢谢你愿意过来。” “帮助您是我的职责，陛下。对此我感到十分荣幸。” 红毛的狐狸恭谦地屈起前腿，低下头，做出礼貌的臣服姿态。 重新站起来以后，福克歪了歪头，带着红色绒毛的耳朵在风中微微颤动：“不过，陛下，我们到达这里已经有几天了。您……到底什么时候准备进去呢？” 猫皇：“……” 他想了想，扭过头，心情复杂地看向近处金色与银色交错建筑而成的宫室，没有开口说话。 其实他们抵达米克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从得知莱斯·沃尔夫少将即将前往的地方是联邦的米克斯王宫以后，卡特三世就变得坐立难安，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情感终于渐渐涌出……等到溢出的感情膨胀到再也无法忍受的地步的时候，他终于下了决定，和福克一起到了米克斯。 作为兽皇，他的兽形一直以来都是保密的，因此访问比斯特帝国以外的地区势必要非常慎重，何况现在虽然是在两国间的蜜月期，可依然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更难以保证绝对不暴露兽形，如果演变成正式访问……那就愈发麻烦了。于是卡特三世想要来米克斯王国，只能采用偷偷潜入的方式。 尽管卡特三世并不想在比斯特与海尔曼即将建交的关键时期破坏双方的协议，但他依然还是冒险越过边境进入了米克斯。他对大臣们宣称的是去南方地区低调访问以及度假，可乘着鹰兽飞到了比斯特最南方的小镇以后，卡特三世却带着福克越过边境进入了海尔曼境内。他们两个的兽形都很娇小且常见，因此没有引起怀疑，轻易地就穿越了边界森林。 最初决定带着福克只是因为需要通讯，而且福克是他最信任的大臣，比较安全……不过现在，卡特三世却不得不庆幸还有一只狐狸陪伴在他身边。 就连卡特三世自己都没有想到，尽管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可是再次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竟然会让他如此震动，如此……心痛。声音勾起了回忆，那一瞬间，数十年前的岁月变换地在眼前闪过，一切记忆都历历在目，如同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 年轻而骄傲的青年帝王在他自以为轻松无比的战场上遭受重大的挫折，一直以来傲慢的自尊被如此轻易地在血浆和兵刃中被击毁，负伤、与大部队失散，不得不沦落到以兽形向敌人乞食的地步，并且一边寻找方法疗伤，一边努力地想要回到自己的国家。 结果救了他的，是敌国当时年仅十六岁、美貌而聪慧的王女，将来的女王。 卡特三世至今都难以置信，沦落在海尔曼的那短短的几个月，会彻底改变他的猫生。路易莎教给他的东西，和他此前十八年在宫廷中学到的完全不同。 他至今记得第一次面对面与路易莎那双无与伦比的金眸对视时的心跳，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自己拙劣的演技让对方看穿了什么，然而……她将他抱了回去，找了医生治疗他的后腿，将他作为自己的宠物，有时甚至会对他念书、讲自己听政论课和哲学课的心得，她向他解释米克斯王国信奉的温柔慈悲的神学。 当然，那个时候卡特三世还很年轻，他自己的课程也没有学完，因此接触到与他所知道的完全不同的知识，难免是件新奇的事。一直以来，兽族迷恋战争，历届君主都是有名的战争狂，所以，仔细算起来的话，那还是卡特三世第一次思考所谓的人道主义和战争的意义。最终，路易莎以她的智慧和口才说服他改变了长久以来秉持着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同时，她那双仿佛洞穿一切的智慧的眼睛、沉浸在孤独中时宁静的神情、偶尔只对自己的宠物会露出的小女孩般的表情，也使一个刚刚摆脱王子称号登上帝位的兽族男性渐渐沉醉，迷恋上了她。 当然，路易莎大概对这一切都不知情，更不清楚自己不经意说对宠物说出来的话造成了怎样重大的影响。卡特三世的腿伤养好时，并不是完全没有不舍，比斯特还有弟弟妹妹，还有弟弟妹妹的孩子，以一个帝国完善的政治体系，即使他就这样宣告失踪，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动，只是……卡特三世知道自己有更应该完成的事，路易莎也更希望他做的事。 于是，他回到帝国之后，签订了和平协议，宣布比斯特的南方将迎来长久的平静。人民的喜悦比他想象中更大，在旷日持久的战事中，包括大量小型兽种在内的一般百姓早已疲惫不堪，卡特三世得到了比他获得重大军事勋章还要来得更多的拥护，一下子就坐稳了王位，即使是原本从战争中获利儿不满的大臣也在普通居民的欢庆和其他支持和平的大臣露出的獠牙下闭了嘴。 然而要结束北方与暗族间的战斗却没有那么容易，暗族王室的好战程度绝不输兽族中的好战者，他们还拥有好几个直属于王室的军事基地，里面的士兵也全都是极端军国主义者，比兽族还要仰慕强大的力量。在失去神的庇护之后，这群亡命之徒就执着地相信自身的力量才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在明知人口不足他们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依然凭借着飞行能力和高大的体格坚持侵略和进攻。结果暗族那里一折腾就是好几年，比斯特北方最重要的一道防线、英勇的沃尔夫夫妇之死也给帝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与此同时，分身乏术的卡特三世听说了米克特国王病逝，长女路易莎·怀特加冕的消息…… 很好啊，当女王很适合她。路易莎如此慈悲而英明，天生就是为了引导国家。不过……拥有国家的责任以后，恐怕就永远无法离开了。 于是那一年，他将弟弟的妻子生下的小猫们接到自己身边教养，同时，收养了尚在襁褓中就失去父母的沃尔夫夫妇的遗孤…… …… “……陛下？” 见卡特三世注视着米克斯的宫殿长久不说话，福克奇怪地摆了摆毛茸茸的大尾巴，提醒般地问道。 “……抱歉。” 顿了顿，卡特三世回过神，将目光从路易莎所在的宫殿上移开，重新看向福克。 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明明已经成为了不会让路易莎轻视的成熟的君王，他竟然还会对再次踏入这个宫殿感到害怕和不安。他当年是不告而别，当然，对猫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居然担心路易莎会对此伤心或者生气。不过，路易莎不知道他是有智慧的兽族，即使他当年冒险以人形与她见面，说明情况，恐怕也只会被视为敌人的头目、阴险的骗子或者违反法律的越境者吧…… 现在……只是想再看她一眼罢了。 犹豫片刻，卡特三世看向福克道：“明天，我会试着进去，放心，不会很久的……和莱斯说几句话就出来。你在外面等我就好，我会……在夜晚到来之前回来找你。” “好的，陛下。” …… 于是，第二天…… “喵！” 按照惯例来王宫花园里来检查花朵栽培状况的年长女仆，在看到草地不远处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的白猫时，不由得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威廉？！” 她惊讶地道。 第六十三章 “陛下！你看这只猫, 是不是和你十几岁的时候养的''威廉''一模一样？” 十几分钟后, 当原本闭着眼睛在卧室里休息的路易莎听到声响睁开眼睛, 结果看见她熟悉的女仆兴奋地举着一个银发猫耳的男人回来时，微微愣了一下。 这种画面描述出来的话，在其他人听来大概是觉得很奇怪的。但在路易莎看来不然, 她的眼睛能够看到真实的东西, 尽管她看见的是一个银发猫耳的男人, 可同时又能隐隐察觉到他原本的形态应该是只白猫，能被女仆抱起来很正常, 因此画面就在此形成了一种他人难以想象的空间，在路易莎看到十分平常。 此时，那个银发的男人正紧张而无措地注视着她, 一金一蓝的双眼十分真诚。他看上去比二十多年前成熟多了, 不过依然看得出是原来的那个人，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变的。 “我是在花园里看到他的, 第一眼还真以为是看错了呢。”年长的女仆悻悻地道，“不过……仔细想想如果真是威廉的话，大概活不了这么久吧。但这只猫真的很像对吧？陛下, 您说这会不会是威廉的孩子之类的？” 路易莎正与卡特三世对视着, 她能够看得清他的心情、想法, 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不安或者紧张，主动权明明都在她手里。可不知怎么的，路易莎的心脏依然在时隔二十多年重见对方的脸时不受控制地快跳了一下，她注视着女仆手中的男人, 不斜不移地与他对视，同时心不在焉地道：“……嗯，的确是很像。” 毕竟这就是同一只猫，同一个男人。 “的确是吧？”年长的女仆闻言，眉开眼笑，“我看了看它，既然独自跑到宫殿里来了，应该是没有主人的……陛下已经好多年没有养过动物了，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我有时候也会为陛下担心……您还是以前和威廉总在一起的时候笑容最多，不如趁此机会，我们把它像威廉一样养起来吧？” 看着女仆关切的目光，路易莎微微一愣。她懂得辨识人心，这位女仆几乎跟她一起长大，既是朋友玩伴也是忠诚的助手，关系非常特别，不过，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路易莎还是稍稍吃了一惊。 她一直以来……看上去是很孤独的样子吗？ “……你，先把他给我看看吧。” 迟疑片刻，路易莎示意了一下女仆怀中的猫，轻轻地道。 见路易莎朝他伸出了手，卡特三世的心便紧张地飞快跳了起来。事实上，从他时隔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再一次见到她时，这颗心脏便已经不受控制了。即使女仆对她的称呼从“公主”变成了“女王”，但是路易莎的外貌依然和以前一样……不，应该是比以前更美了。她过去那种和普通人不同的空灵通透并没有随着年龄的成长而消失，相反，阅历的增加给她增添了几分成熟迷人的韵味。 第45节 尽管很想告诉她“我们以前就见过，我的名字是卡特三世，很感谢你曾经救了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念你”，但是猫是不会说话的，卡特三世只能继续顶顶地注视着路易莎，一边小幅度地晃了晃因为被抱起而只能垂在半空中的尾巴，一边试着温柔地了叫了两声。 “喵——喵——” “噗嗤。” 路易莎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可是路易莎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卡特三世僵在女仆的手中，一时不知所措。 “抱歉。”路易莎眯起眼，掩着嘴轻笑，“将他给我吧。” 说着，路易莎又将双手伸向女仆，想要接她手中的白猫。 好久没看到女王像这样笑了。 年长的女仆愣了愣，既心酸又欣慰了笑了起来。自从威廉离开、登上王位以后，尽管路易莎陛下表现得游刃有余，可实际上整天面对一众严肃冷酷且其中不少比她年长许多的大臣，她不可能完全没有压力。果然陛下还是需要一个可爱的宠物来释放压力，排遣孤独感的。 这样一想，女仆不由得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连忙将手中的白猫往路易莎女王手中递去，女王也将手靠近，自然地过来接。看着路易莎白皙纤长的手指靠近自己，卡特三世不禁越来越忐忑…… “啊！等等！” 突然，年长的女仆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猛地将手里的猫拉了回来，将他带离女王。 失落又隐隐恼火的卡特三世陛下：…… “抱歉，陛下！”年长的女仆慌张地道，“我都忘了，刚才一激动就将这只小猫直接从花园里抱回来了，都没有清洗过，也没有提前让兽医们检查一下它有没有疾病，就让它靠近陛下……对不起，陛下，这是我的失职，我这就去找……” “不用了。” 路易莎微笑着打断了女仆尚未说完的话。 “直接交给我吧，清洗的事，我亲自来处理。兽医……唔……等下再说吧。” 闻言，女仆愈发慌乱：“不，这怎么行，万一它咬陛下的话……” “不会的。” 在女仆反应过来之前，路易莎女王已经快速上前了两步，一下子将卡特三世从女仆怀里抱了过来，并且飞快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轻快温柔地再自然不过。 “你瞧，他不会咬我的吧？” “陛、陛下！” 年长的女仆恐慌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尽管路易莎的嘴唇一闪即离，可足够让她担心。 不止是女仆，连卡特三世本人都呆住了，他一边无意识地“喵喵”叫了两声，一边微微睁大了金色和蓝色的圆形猫瞳，吃惊地望着路易莎女王。 凭他以前陪伴路易莎的经验，知道路易莎一直是个很爱干净的女性，即使是心爱的宠物也不太习惯有太过亲密的举动。一开始光是将他抱起来，就让路易莎感到了相当的难度，她总是围着他转几圈都不知从何下手，好像很苦恼的样子。不过，等她习惯以后，卡特三世便不得不承认路易莎抱他的方式比其他人要舒服许多，她永远都不会粗暴地在他身上用力，对待他就像对待人一样小心。 当然，正因如此，路易莎也极少对他有过分亲近的行为……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曾有被路易莎亲吻过的经历…… 卡特三世周围的空气柔软下来。 那可以说是他一生最珍惜地保存着的回忆，是一生仅有的、短暂却无比甜蜜轻盈、夹杂着一点忧伤的他一个人的浪漫。 那是他的腿伤刚养好，他决定正式离开米克斯，返回比斯特结束战争的前夜，一个月色皎洁到令人心碎的夜晚。因为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一生和路易莎相处得最后一天，所以格外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直到晚上也依然徘徊在她脚边。事情就发生在路易莎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的时候，她那双浅金色的不知为何又些伤感地注视着他，就在他为她的那种不知原因的眼神发愣，短促轻快如音符般的吻悄然而至…… “那也应该小心一点！陛下！” 年长的女仆心急地责怪道。 “您等一等，我这就去叫医生……” 抱着猫的女王笑了笑，道：“不用了，这只猫交给我吧，我亲自来清理。等下我带他去看兽医，顺便我自己也会让医生检查身体，当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时，卡特三世感觉到路易莎的目光别有深意地在他身上一掠而过，他心尖一颤…… “你暂且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路易莎女王以这句话作为了全部对话的结语。 “是、是吗？” 见路易莎说得滴水不漏，年长的女仆便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她深知路易莎从以前就有着一般年轻小姑娘没有的沉稳和庄重，更何况是即位多年之后，也不知她为何刚才会一改稳重的风格，做出那么轻率的事来…… 不过，想到路易莎陛下一直以来的稳重和信誉，女仆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只是提醒道：“您不要忘记了，陛下。” “放心吧。” 路易莎对她略一颔首。 于是女仆迟疑片刻后，还是离开了房间，房间中只剩下一人一猫。路易莎将卡特三世放在了她的床上，让他安静地坐在她的床上。 和路易莎独处，卡特三世不禁十分忐忑。 刚、刚才路易莎是不是说了，要……清洁他？ 这、这个清洁是……洗澡的意思吗？ 卡特三世警惕而戒备地看着眼前美丽的女人，心情忍不住有些复杂，不知自己应该是否要试图挣扎一下逃出眼下的困境，或者说，他都不知道这该算是他的困境，还是路易莎的困境了…… 突然，路易莎蹲了下来，与他平视。注视着那双澄澈的浅金色眼眸，卡特三世一阵心悸…… 他并不清楚此时路易莎看到的景象，在路易莎眼中，她所看见的是一个穿着华服坐在床上的银长发男人，这个男人微微皱着眉，一金一蓝的眼眸直直地凝视着她，毛茸茸的属于动物的白耳朵却不安地轻轻抖动着，好像在警戒什么。于是，路易莎侧过头，闭上眼睛，伸长雪白的脖颈，亮闪闪的银发随着她的动作瀑布般地从肩膀上掉落，下一秒…… 两人颜色相近的银色长发交汇在一起，不分彼此、浑然一体。男人与女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卡特三世睁大了眼睛，他所能看见的，便是朝思暮想的路易莎近在咫尺的白皙皮肤，还有垂在眼睑之上、颤动着的修长的白色睫毛…… 然后，路易莎退了回去，她对着眼前惊愕的男人微微一笑，用仿佛天真浪漫一般的口吻地带着戏谑地道：“好久不见了，兽皇陛下。” 第六十四章 “路、路易……莎……？” 纵然是卡特三世在张嘴时亦抑制不住震惊, 声音经不住地发颤。 ……兽皇陛下？ 而且……好久不见？！ 这两个词带来的巨大震撼简直难以用言语进行描绘, 几乎让卡特三世一瞬间回不过神来。他瞪大了眼, 无比震动地看着路易莎，等他意识到自己作为帝王，不该如此不善掩饰地暴露自己的感情时, 已经晚了。 他往常当然不会如此, 猫一向善于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可是, 现在他面前的人是路易莎…… 还没等他的脑子恢复过来，紧随而来的亲吻再次落下, 一触即离，却又一次打断了卡特三世的思路，将他的心神重新搅乱, 卡特三世一懵, 不得不呆呆地凝视着路易莎的美丽的眼睛。 “变成人形……好吗？” 这时，路易莎望着他, 笑着道。 虽然她能看到的一直是卡特三世人形的样子，但毕竟存在一个真实之眼的视角和实际情况偏差的问题，她必须要很集中精力才能保证不亲歪。而且, 老实说尽管亲吻猫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尤其是在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 但一嘴毛的触感依然有些影响亲密的体验，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女性，路易莎还是比较喜欢人类的身体。 想了想，她道：“我觉得……” 说话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个词汇还卡在喉咙里尚未说出, 路易莎已经被拽着手腕，跌进一个男性的怀抱之中，紧接着便被翻身压在床上，雨点般的亲吻随之而下。 承载着太多思念的柔软的嘴唇一下一下加剧着空气中甜腻的温存，仿佛要将二十多年来的爱恋不得欠下的渴望一口气补齐。卡特三世此时无暇思考别的东西……或许也根本不想去思考别的东西，朝思暮想的路易莎的温度能在这一刻紧紧地贴着他，已经是一个足够完美的结局。路易莎被抱住的一刹那有过片刻的吃惊，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抱住卡特三世的背，让两人有足够贴近的空间，能够进一步地亲密。 等好不容易从细碎而深入的亲吻中停下来，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了，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我很抱歉，这件事一直瞒着你，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路易莎坐在床上，凝视着卡特三世，她的手臂还搁在他的肩上，两人十分靠近，“不过……我很高兴你还会回来……” 路易莎的声音像是一阵清风，卡特三世顿了顿，道：“……一开始就是我先隐瞒身份的，这一点上我也一样，很抱歉瞒着你。” 当然，他是想瞒没有瞒住，路易莎一直将看穿这件事瞒着他，从各种意义上讲，都是路易莎技高一筹……而且，他是敌国的人沦落在路易莎的国家，路易莎身为公主，不仅没有将他当场揭穿，反而救治了他，让他拥有了一段平和的时期来恢复自己的伤口…… 卡特三世终于明白了路易莎当年为什么会对一只宠物猫说那些话，为什么一开始对待他总是比旁人还要小心翼翼，还有他们分别之前她唯一在他唇上留下的那个吻，也变得比他原本以为得更为旖旎、更为意味深长。 恍然大悟的同时，再看向这个时候对他温柔地笑着的路易莎，卡特三世忽然有种被看穿的无奈感，内心却又不知不觉地柔软起来。 她是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聪明的女人。她承受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也有着一样的……责任。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压力独自照顾着敌国比斯特的君主，并且努力说服他接受一套全新的观念的呢？ 说起来，她到底是……怎么看穿的呢？ 卡特三世心情复杂地凝视着路易莎。路易莎对上卡特三世既笨拙又疑惑的视线，透过他们彼此的双眼，他的心情全部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的眼前。 路易莎噗嗤一笑。 “……你在想什么？” 她问。 卡特三世微微一顿：“不，我没……” 紧随其后的，是路易莎拽着他的毛领子，落在他嘴唇上的全新的吻。她闭着眼睛，温柔而安静，不知怎么的，这个吻无声地传递出了一个信息，同时融化到了他心里。卡特三世伸手托住她的侧脸，低头加深了它。 从他们由交错到同步的心跳中，他已经默契地读出了她想要告诉他的话。 ——我会告诉你的。 ——但是，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 …… “……路易莎陛下，那只白猫呢？您将它安置在哪里了？” 下午，女仆按照惯例的时间来给路易莎送茶点的时候，奇怪地看了看空荡荡的政务室，以及看上去心情颇好的女王陛下。 这里是路易莎·怀特平时工作的地方，闲杂人等禁止进入。不过，考虑到女王陛下喜欢动物，公主时期养猫的时候甚至会把威廉抱去上课，所以女仆本来以为自己或许会在这里看到那只白猫的，想不到什么都没有。 听到女仆的问题，路易莎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回答：“他已经离开了。” “什——” 女仆大吃一惊。 “它跑掉了吗？不要担心，陛下，我马上就带其他的仆人去找。它肯定还没有跑远，只要我们找得仔细一点……” “不是，是我放他走的。” 路易莎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女仆不用紧张。说完，她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些高深莫测的表情：“那并不是能被我所饲养的猫，而且……放心吧，他还会回来的。” ……还会回来？ 跑掉的猫还能回来？ 还有……不能被女王陛下饲养是什么意思？世界上难道还有比王室更尊贵的饲主吗？ 女仆对路易莎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一向信赖陛下的沉稳，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熟练地为路易莎倒好红茶，并且摆放好了茶点。路易莎犹豫片刻，暂时放下今天才处理到一半的公务，拿起了茶杯。 那只白猫已经走了，好像宫殿外有他的臣子在等他。而且他们毕竟是违规越境的，不能停留太久，想要好好见面的话，最好还是采用正当的手段。 第46节 路易莎顿了顿。 虽然外表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她其实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因为卡特三世的事，她的眼睛能用的时间剩下不多了。她现在是女王，和公主时期大为不同，每一寸视力都极为重要，必须用在最严肃的地方。不过，由于时隔太久，她实在太想要将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重新映入眼中，太想要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全都记录下来，因此她终于还是自私了一次，将天赋魔法用在了自己的私事上，不知不觉在卡特三世上耗费了许多魔法，而今天的公务直到现在却仍然有一半没有处理。 ……算了，就当是偶尔放个假吧。 路易莎长长地舒了口气，不再纠结于此， “对了。” 突然，路易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那个名叫爱莎的女孩，今天在做什么吗？” 女仆一边整理着路易莎的桌子，一边回想着笑道：“啊，您说伯德小姐，她应该还在学习魔法吧，听说她的天赋魔法是治愈呢，所以她的老师委托了我们王国内的魔法师教她治疗术。正好她自己也很有兴趣的样子。” 路易莎抿唇笑笑：“是吗。” 治疗术的话，的确是他们国家魔法师的专长。尤其是宫廷中的魔法师，不少人都和大神殿的教会魔法师有联系，甚至兼任，在治疗术方面十分出众。 她自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看看年轻人的成长也挺有趣的。 这么一想，路易莎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她抿了抿唇，再次拿起杯子呷了一口，不再言语。 …… 这个时候，爱莎的确正在学习魔法。 埃里克已经教过她最基础的治疗术，但是在接触到米克斯王国种类繁多、效果多样的庞大治疗术体系时，爱莎还是吃了一惊。另外，埃里克还拜托了米克斯王国的宫廷魔法师来亲自教导她学习其中的一部分治疗术，作为交换，埃里克也会将一些沃尔德独特的魔法，以及他自己改良或者发明出来的魔法拿出来和米克斯王国的魔法师们交流。 当然，米克斯的魔法师们对爱莎具有治愈效果的天赋魔法也很感兴趣，在教授她一般魔法范围的治疗术后，也采集了她使用天赋魔法的实验数据。 “嗯……你做得很不错，真不愧是埃里克·格林先生的学生啊。” 在爱莎魔杖尖端的魔法之光渐渐熄灭之时，米克斯的一个满头白色卷发的老魔法师略带惊讶地赞赏道。 爱莎笑着道了谢，心里自然也十分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天赋魔法是治愈的关系，她学习治疗术比学习其他一般魔法都要来得顺利，短短几个星期里进步了不少。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等下会和埃里克商量你的学习进度，下个星期再一起考虑怎么调整你的课程。”年迈的老魔法师和善地道，“祝你这个假期在米克斯玩得愉快。” 假期……星期天……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爱莎抿了抿唇，笑着道：“谢谢您，也祝您假期愉快。” 这个周日，她已经……和人约好了一起出去了。 第六十五章 喜欢, 还是……不喜欢呢？这到底是不是……就是喜欢呢？ 其实爱莎直到现在都不是十分确定自己对沃尔夫少将的感情, 到底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形容比较合适。但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见到对方时那种近乎满溢的幸福感, 还有胸口隐隐的疼痛……其实她大概已经多少有了倾向性的答案，只是如果真的要承认的话，却依然有些许不安感。 约定之日的前夜, 天色渐渐暗了, 爱莎带着隐约的忐忑闭上了眼睛。 转眼一夜过去, 当清晨清脆的鸟雀鸣叫声响起，爱莎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裙衫, 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了自己一番后，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打开门—— 站在她门口的莱斯·沃尔夫少将, 原本双手环胸靠着对面的墙, 听到声音后猛地抬起头，在看到的爱莎的一刹那, 他很显然地愣了愣。 爱莎也没想到沃尔夫少将现在就站在她房间的门口，微微一怔，然后连忙低头掩饰地将掉在脸颊边碎发往耳后拨了拨, 不好意思地惊讶笑道：“啊, 抱歉……久等了。” “……没有。” 少将道, 顿了顿，他有些僵硬地移开视线。 “你今天……很漂亮。” 应该说漂亮得有些过了头了。 如今为止他已经见过了爱莎的各种样子，无论是穿着魔法之塔定制的魔法袍，还是春夏秋冬各种颜色的裙衫披肩。不过, 今天依然有些不同，倒不是说她穿了什么他未曾见过的衣服，或者转换成了特殊的发型，而是一种……更难以形容的光彩照人。 她看上去像是非常认真地整理了头发，冬季披风的每一个褶皱、裙摆每一个折角都被小心翼翼地撵平。想到爱莎是准备和他一起出去才会这样做，无论是她贴在脖子上的细小的碎发，还是微微抿着的唇瓣和微红的脸颊，都足以让人怦然心动，让人恨不得立刻拥她入怀。 承受着跳得太过用力的心跳，莱斯不由得紧了紧拳头。 “谢谢。” 感受着自己一瞬间加快的心跳，爱莎羞涩地笑了笑。 “那我们走吧？” 莱斯动了动，轻声点头道：“好。” …… 平时的聊天和两个人一起上街的感觉又有所不同，一男一女并肩走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上，光是路人的视线就会让人有种正处在一种特殊的关系中的感觉，既紧张，又甜蜜。 爱莎走在沃尔夫少将的身边，两人靠得很近，但并没有肢体接触。不过，即使如此，身边那个高大男性的身体依然有着相当强的存在感，爱莎无法不去注意，时不时就会把目光放到对方的小动作上。 大概是考虑到普通民众还不知道边境开放进度的关系，沃尔夫少将并没有穿平时常穿的军装，而是低调地穿着普通的服装。不过，他分外挺直的腰背一直透着军人的习惯，有一种普通人没有的一丝不苟和严肃正经。 爱莎抿唇一笑。 莱斯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她：“……怎么了？” “不……没什么。” 爱莎连忙摆了摆手，笑道。 他们决定要去的地方是圣瑞金的神圣广场。跟沃尔德拥有中央广场一般，圣瑞金的大广场也是坐落于城市的中心，临近集市，而且离作为米克斯标志的大神殿很近，并且广场中心还生长着一棵被奉为神的化身的、至今没有枯萎的百年神木。如今，尽管教会势力早已衰落，但仍然有络绎不绝的信徒在神殿门口来来往往，当然，由于神殿是无条件向任何人开放的，亦有不少慕名前来参观的游客，附近十分繁华热闹。 爱莎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不敢将对身边沃尔夫少将的在意表现得太过明显，因此四处扫视着人群，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正在神木下打打闹闹玩着的几个孩子身上，眨了眨眼睛。 他们穿着风格相似，年龄相近，彼此亲密无间，年龄稍有不同，但仍一眼便能看得出是兄弟姐妹。最重要的是……他们都长着相似的兽耳，其中个别还拖着相较于身体显得过大的毛茸茸的尾巴。 莱斯的目光也跟着她望了过去，看到那几个顶着不太寻常的耳朵在玩闹的孩子，顿了顿，开口道：“……混血儿。” 正如路易莎女王之前说的，米克斯作为海尔曼联邦最南方、与比斯特帝国有实质领土接壤的国家，有相当数量的人类和兽族混血儿出生。虽然从很久以前起，比斯特和海尔曼就封锁了彼此的领地，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爱情，而且兽族并非所有人的兽形都是强壮高大的，人形也难以和真正的人类区别，所以无论是兽形还是以人形都有可能越过边境。相反，人类越境的难度要高一些，但也并非全无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者是经商，或者是好奇，或是其他——双方都有原本的居民越过国界线，甚至留了下去，最终就导致海尔曼联邦和比斯特帝国的南方交界区的混血儿现象。 人类的特征是三个主要种族中最弱的——或者说人类相较于兽族和暗族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特征——因此无论与两方的任何一个种族联姻，孩子都会留下兽族或暗族的特征，例如能够切换兽形，或者继承暗族的铅灰色皮肤与翅膀，这种特征一旦形成，就需要连续几代只与人类结合才能消除。 当然，只与兽族结合倒是不大要紧。米克斯温和的宗教信仰包容了这些特殊的人民，而且任何人都会适应当地的环境。出生在米克斯的混血儿多半只在孩童时期控制不好形态时会被人瞧出血统，等长大后，为了尽可能地融入大环境之中，他们大多都会彻底放弃兽形，只以人形活动。因为不必考虑兽形的外观问题，他们也不必像其他兽族一样保留长发，完全能只作和人类一般的打扮，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直到几代后再也无法变化兽形。 “……混血儿和兽族小时候一样，一般至少要进入青春期以后才能完全掌握切换形态的技巧。”莱斯想了想，对爱莎解释道，“在此之前，常常都会处在这种中间的状态，或者自己不能控制地两边切换。” 爱莎笑了笑，问：“你也是吗？”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到了在沃尔德战士学校的走廊上看到的那张沃尔夫少将十四五岁时的画像，那外表青涩、神情老成的模样。 莱斯似是顿了顿，以手抵唇，良久才掩饰地轻咳一声，回答却意外地很诚实。 “……嗯。” “……” ……好可爱。 爱莎心尖一颤，胸口一下子就温暖起来，嘴角几乎要抑制不住笑意。然后，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再次带着温柔和些许想象投向那几个正在打闹的孩子。 正在打闹的几个孩子都是灰色的尖耳朵，看上去只有四五岁，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这时，忽然，毫无征兆地，其中一个男孩打着打着就变成了一团圆滚滚的小狼。兽族兽形的生长周期毕竟比真正的野兽长许多，那小狼更是一副胎毛都未褪干净的样子，他“呜呜”地叫了声，往上一扑，便继续滚进兄弟姐妹之中。 正处在暧昧中的两人皆是一愣，爱莎更是没有想到那些孩子真的会变狼，虽说他们的体型和外表都能显著地看出和沃尔夫少将并不是同一种狼……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紧接着互相局促地移开了视线。 爱莎不自觉地想要小小地后退一步，来缓解两人之间难言的尴尬，然而她刚刚抬起一只脚，一阵寒冷的冬季强风便从后方凶猛地吹来—— 两人身后的神木上一群白鸽被风吹得拍着翅膀惊起，树叶摇晃，爱莎连忙防卫似的闭上眼睛低下头，双手拢住似要被强风吹跑的披风，脚步一晃，还不等她自己稳住，便感到前方抵上一具强壮而安全的身体。 爱莎抬起头，看向扶住了她肩膀的沃尔夫少将。 “没事？”对方担心地问。 望着对方的眼睛，爱莎一怔，手不自觉地放到胸口，捏成拳头，小幅度点了点头。 “……嗯。”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亲密，有的像纠缠的火舌一般激动热烈，有的像星星触碰月光一般安静浪漫，彼此触碰、彼此贴近，应证着所谓的情谊和情投意合。然而它们能带来心动，却未必能带来心心相印的安全感。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在那一刻，她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强有力地，与她乱成了同样的节拍。 …… “我大概是……真的喜欢上谁了。” 这一天，和沃尔夫少将告别后，在森林中，爱莎搂着莱斯毛茸茸的脖子，温柔地微笑着道。 第六十六章 确定自己真的喜欢上了沃尔夫少将之后, 爱莎的心情忽然明朗起来, 比之前还要轻快许多。而且目前看来他们进展很顺利, 或许再过段时间就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契机，顺理成章地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爱莎既有些开心又有些兴奋地将脸埋在莱斯的毛里蹭了半天，却不知道此时正在被她蹭的狼心里正在掀起惊涛骇浪。 爱莎……喜欢上……谁了？ 她有……喜欢的人了？ 问题是……是谁？ 莱斯心情复杂地看着爱莎, 她笑得很灿烂, 脸颊上还带着一点点羞涩的红晕, 浑身充斥着年轻少女的可爱和活力，的确像是陷入了恋爱的样子。然而正是这种可爱无比到让人想把她抱怀里的样子, 却让莱斯的心脏像有无数只猫在挠。 是谁？有可能是他吗？虽然他们的确是今天一起出去了回来的，但是……真的有可能吗？ 少将的心脏砰砰直跳。毫无疑问，他当然希望爱莎能够爱上他, 可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缺点——不善言辞, 缺乏幽默感，表情刻板无趣, 对女孩子来说距离感太强。即使今天他们一起外出，他好像也没有和爱莎说上几句话，只有爱莎一直温柔地对他笑, 认真地接他笨拙地找出来的话题。 即使如此, 难道她也有可能会喜欢上他……吗？ 莱斯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可是爱莎好像没有说下去的意思。爱莎抱着莱斯甜蜜地笑了一会儿，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冒傻气，快天黑了却跑到森林里来红着脸抱着狼自言自语，可是她确实很开心, 就像是被泡在幸福里一样。爱莎自顾自地笑了好一会儿，从毛里抬头，便对上莱斯凝视着她的蓝灰色的眼睛。 “啊，抱歉，我今天看起来很奇怪吧？” 爱莎羞涩地理了理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在巨狼面前，她好像总是比平时要放松很多，不知不觉就失态了。 “谢谢你又听我说话，那我明天再来看你了。晚安……莱斯。” 说完，爱莎亲了亲莱斯的脸颊，走出几步，又回头朝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身离去。莱斯凝视着她比平时活泼轻快的背影，心乱如麻。 …… 爱莎走后，莱斯也紧跟着化作了人形。年轻英俊而面目冷峻的军官站在森林的阴影之中，顿了顿，将手伸进外套的内袋内，摸了摸，拿出一条轻飘飘的白色丝带来。他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在丝带上摩挲。 第47节 这还是他和爱莎见面的那一天，爱莎系在他肩膀上的。因为本来就是绷带长度不够，才作为延长绑在末端，所以这根丝带完全没有沾上他身上的血迹。再加上莱斯之前一直都将此作为是爱莎给予他的特别的东西小心地带在身上保存着，丝带依然如当初一般崭新飘逸。 老实说，这条一看就是普通人家手工制成的丝带算不得多么精致，甚至可以算得上粗糙，可它曾经属于爱莎，尽管莱斯至今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用途的，可光凭这一点，就赋予了它其他任何织物都没有特殊意义，令莱斯每次看到它都会想到爱莎微笑的样子，于是心便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爱莎…… “爱……莎……”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心脏和唇间同时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光是说起胸口就会疼痛的名字。他微微一动，闭上眼睛，将白丝带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 不管爱莎爱上的人是他，还是别的什么人…… 现在，或许都到了尝试往前迈出一步的时候了。 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没有告诉她。 …… “埃里克先生，请问您对特殊魔法的种类是怎么看的？据我们所知，您的大部分学生都具有特殊魔法方面的天赋，您本身也在这方面有特别深入的研究，想必接触过很多种类的特殊魔法，您介意和我们分享一下您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吗？” 短暂的假期结束后，爱莎很快投入到新的学习之中。毕竟他们在米克斯已经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和这里的宫廷魔法师已经熟悉了起来，他们还友好地指导了爱莎的治疗术，随着关系日渐密切，埃里克与米克斯魔法师们的交流也变得愈发深入，并且渐渐开始导向了埃里克的研究专长——特殊魔法师的天赋魔法。 爱莎依然作为埃里克的学生坐在讨论室内，索恩坐在她旁边。他们一大群人都围坐着一张长桌边，埃里克坐在上座，被一大群魔法师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 今天是比较重要的一次讨论会，几乎米克斯宫廷内所有的魔法师都到场了，还有个别隶属于教会的魔法师也跑来旁听。甚至于……连米克斯女王路易莎·怀特听说是关于特殊魔法的讨论以后，都礼貌地过来旁听，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埃里克站在大片目光的中心，有些不自在地游移了视线。他本来就不擅长应对人群，即使突破原本的心防离开作为舒适区的沃尔德，可要迅速适应这么多的关注依然有些困难。不过，他停顿了片刻，不觉得伸手理了理领子，才终于沉沉地道：“众所周知，天赋魔法的范围很广，基本上没有特别固定的种类，很少有重合，缺乏共同点，并且不断有新的天赋魔法类型出现。比如说我以前的学生……诺尔，能够短暂地进行气体变形。” 坐在其他魔法师中的诺尔见埃里克提到他，很自然地朝他们笑着挥了挥手，谦虚地道：“可惜是没什么用的天赋魔法啦。” 索恩打了个哈欠。 埃里克顿了顿，又朝爱莎这里看过来，自然地继续说：“……还有我现在的学生，爱莎，天生能够实现无差别的治愈。” 这个能力显然比诺尔要实用，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有不少落到她身上，爱莎抬起头对其他人友好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其实在米克斯这么长时间，又是米克斯居民感兴趣的治疗类的魔法，这里的魔法师对她的天赋魔法都了解得差不多了。爱莎的能力尽管限制很多，例如只能治愈不能增强、对生物的作用比对非生物强得多，但她的魔法同样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无差别的治疗”。 无论是智慧种族、一般动物、植物，甚至是不具备生命的物体，爱莎的能力都具有一定的恢复和治疗效果。而且和现在根据患者症状不同而不得不划分出的多种，并且还需要专业治疗师辅助的治疗术不同，爱莎的能力不挑病症，她完全能够不加考量地直接在受伤或者生病的人身上施加魔法，而且以她的魔法程度而言，效率还比一般治疗术高得多，对于治疗术的发展而言，实在非常具有魅力。 埃里克在这段时间里也在研究爱莎的天赋魔法，不过，他现在显然并不想深入地说这一点，只是举了个例子说明自己两个学生的天赋魔法之间可以说毫无关系。爱莎的天赋魔法是治疗术的变体，而诺尔的则是变形术的变体。诺尔的魔法虽说实用性不算太强，但对其他魔法师来说确实又是难以做到的事。 埃里克接着说：“现在对天赋魔法的定义大多只定义到‘少数魔法师拥有的具有特殊天赋的魔法’这个层面，也就是说，天赋魔法只有魔法师能够拥有，并且是少数的魔法师。不过……” 说到这里，埃里克突然停下来，迟疑了一下。大概是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受到争议，因此他特意留出一点时间让自己和其他人都做好准备。 “——或许也有一部分不能使用一般魔法、因此不被称为魔法师的人，却拥有能够使用一些类似魔法的技能的能力。而他们使用的这种能力，我正在犹豫考虑是否能够归类到‘天赋魔法’的范畴之中。” 埃里克话音刚落，讨论室内果然发出一片吃惊的哗然，连爱莎都没有听说过埃里克还有这样的研究，眨着眼睛怔了怔。 索恩倒只是抿了抿唇，好像早就知道的样子，并不怎么惊讶。 世界上的确是有这样的例子，但相对于魔法师们的天赋魔法，这种例子显得更为缺乏并且类型单调，多半集中在天赋异禀的战士身上。当然，其中还有最为典型的，也最为特别的一种，那就是……兽族。 无论是哪个智慧种族，包括兽族自己本身，至今都没有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能够在兽形和人形中自由地切换，对切换的原理一无所知。不过，兽族在两种形态中切换的时候，无论是发出的光芒、变化的状态还是需要的时间，都和魔法师们能使用的变形术极为相似；从兽形转为人形时衣物能够直接穿着，说明了这并非简单的生理变化；而经过检测后，也能发现他们变化的过程中存在魔法波动，只是波动形式和魔法师们有明显的不同。然而，兽族很显然并非是全民魔法师的种族，相反，他们具有魔法天赋的比例特别低，大多数人都不具备魔力……因此，对于兽族的变形能不能算是魔法的一种，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争议。 爱莎一瞬间就想到了沃尔夫少将。 只听埃里克等大家吃惊完了，视线环视一圈，才接着说：“当然……或许这种情况也可以不以现有的定义进行约束，而是直接增加新的分类。仅有现有的定义来说的话，天赋魔法的种类上大致可以分为……” 埃里克自然地继续讲了下去，而爱莎却不知怎么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兽族的变形上，有些出神。 这时，索恩瞥了她一眼。 “……我毕业课题的主题已经定下来了。” 突然，索恩往爱莎那边靠了靠，貌似漫不经心地小声说。 “变形术与兽族变形……我准备考虑一下这个。” “……诶？” 爱莎回过神，微微一愣。 第六十七章 “变形术和兽族变形？” 爱莎重复了一遍, 依然对索恩的选题感到意外。 “你最擅长的是这方面的魔法吗？还是说, 是特别感兴趣？”平时……都没怎么说起过。 一般来说, 魔法之塔学生毕业做的选题都是自己最为擅长的某一方面魔法，或者单纯感兴趣的问题，亦或者两者皆有。因为作为毕业的大课题, 学生有可能必须花好几个月乃至以年为单位的时间在这上面, 如果不是本身擅长或者有兴趣的话, 恐怕会过得很痛苦。 不过，尽管和索恩做同窗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 爱莎依然不能算是特别了解索恩擅长的魔法。一方面是索恩很少提他自己的事，平时上完课就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待着，研究魔法或者帮埃里克的忙, 某种意义上作息和他们的老师十分一致；另一方面是索恩他……好像没有所谓的特别不擅长, 埃里克布置给他的作业都完成得挺好的，即使有修改意见也不会是本质上的错误, 顶多是不够完善。再加上爱莎和索恩学习的内容本来就有程度上的差距，她也不太分辨得出索恩使用魔法时细微的优劣。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 索恩在他本身的私事上的确一直含糊其辞, 平时只说自己的名字而不提及姓氏。爱莎最初只当他是不在意所以没有说, 不过后来她特意问过几次，索恩都很含糊地带过去了，这才明白大概是他故意不说的，只是也不知是秘密, 还是索恩单纯地不想提。 爱莎本来也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既然索恩不想说，她便没有太过追问。更何况她自己实际上也没有在这方面完全坦诚，所以能够理解索恩的情况。某种意义上，他们的状况十分相似，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算是一种默契。 当然，爱莎有时会觉得索恩多少对她的情况有所了解，但没有说出来罢了。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索恩轻描淡写地回答，“只是这边有很多混血，感觉研究起来比较方便。” “啊，原来是这样。” “嗯，反正我什么都擅长。” “……” 看着身边这个男孩理所应当的表情，爱莎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更令人觉得无奈的是，索恩其实没有说大话。 两人间的对话好像是结束了，爱莎等了等，见索恩好像没有说下去的意思，正要扭回头去继续听埃里克说的话，突然—— “喂，爱莎，你最近……” 听到还有下文，爱莎一愣，转过头，然后便看见索恩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她，可他们的视线一对上，索恩却又自行移开了。 他抓了抓黑色的头发，小声道：“算了……没什么。” 尽管不明所以，但爱莎还是只是奇怪地点了点头，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讲课的埃里克身上，专心地听起来。 …… 这一次的魔法交流很快就结束了，跟往常一样，和埃里克汇报了他最近的想法和进展、并且接受指导以后，索恩便独自准备开始下午的研究。不过，他并没有回到自己在米克斯王宫的房间中，而是径自去了森林。 大部分魔法师的研究都不会和森林有什么关系的，尤其是像埃里克这样恨不得一年到头都宅居在实验室里的，更是极少出门接触自然。不过，索恩其实倒不排斥进入户外，他留在室内更多的原因只是比较方便，如果必要的话，他对外出作业也不怎么在意。比如说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下午的森林静悄悄的，没有人气。爱莎也要等到三点以后才会来，所以除他之外大概没有别的人类。索恩沿着森林里的小路往里走了走，在一片空地中站定，吹了个口哨—— “叽叽！” 听到口哨声，一只黑色的中型多毛兽欢快地从森林里狂奔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断地将索恩撞……哦，不对，是它果断地扑向索恩后，因为用力过大，自己被撞到鼻子弹了回来，委屈巴巴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才站起来揉鼻子。 索恩：…… 叹了口气，黑发的男孩蹲下身，揉了揉多毛兽的头，多毛兽也连忙将头放在索恩的掌心蹭了蹭，然后满脸期待地等着今天的食物。索恩口袋里拿出事先装好的一点点心，打开喂给多毛兽，多毛兽也不计较食物的多少，开心地埋头吃了起来。索恩趁机采集了多毛兽身上的一些数值。 这是他决定研究变形魔法以后，从集市上买来养在森林的动物。和其他动物相比，多毛兽乖巧而亲人，比较容易照顾，而且对人很信任，即使是被魔法师用魔法变形，也不会像其他动物那样陷入惊恐之中，反而十分配合，是很理想的练习对象。更何况…… 意外地还蛮可爱的。 这么一想，索恩又面无表情地摸了摸黑多毛兽身上的毛，对方果然很配合，还自发自主地露出了肚子。 其实爱莎之前猜得没错，虽然索恩在各种魔法上都没有特别大的短板，但如果让他自己从各种类型的魔法中挑出一种他最擅长的魔法的话，那么……他应该是会选变形术的。而且，之前他就有研究过将动物的特性转移到人类身上的变形魔法，包括第一次之所以会注意到爱莎，也是因为在实验魔法时，闻到了她身上大型动物的气味。 当时索恩的研究还很粗浅，仅仅是注意到那是一种动物表达喜欢的味道，以宠物对主人的感情来说的话，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情况。然而前段时间他在考虑各种各样的选题时，接触到了米克斯的一些人类和兽族的混血，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一些关于气味的讯息，再加上他会的魔法能够让他闻到所有兽族能闻到的气味，索恩并不难理解他们所说的话，于是，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当时他在爱莎身上闻到的气味，并不仅仅是喜欢，而是一种同时宣告着爱欲、占有欲和强势追求的气味。这种气味如果说是宠物留下来的话……其实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只是比例比一般的“喜爱”和“占有”都要小不少。 但是…… 索恩的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名叫莱斯·沃尔夫的军人的样子。 尽管那个男人是兽族，却很少露出兽形。索恩唯一一次见到对方的兽形，还是在刚到米克斯的时候……可以说，他的那个巨狼的外形，和爱莎养得狼，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由于对方极少露出兽形，唯一见到的那次隔得又太远，所以索恩无从用气味判断他身上的味道和爱莎的狼是不是一样。不过，那个沃尔夫将军却显然对爱莎抱有好感，再联想到爱莎那只和他兽形一模一样的狼在爱莎身上留下的追求者的气味……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些什么。 一旦产生猜测的话，其他以往不会在意的事也就变得怪异起来。比如说，爱莎在沃尔德的时候，那个沃尔夫也出现在沃尔德；而她来米克斯时，他竟然也凑巧探访了米克斯。还有…… 索恩摸了摸吃完东西后看起来很高兴的多毛兽，多毛兽“叽叽叽”地叫了几声回应他。同时，索恩拿出魔杖，闭上眼睛，默默念出魔法。 身上的金光消失后，这个森林中所有的讯息都已经能以气味的形式进入他的鼻腔中。 果然。 那只巨狼现在并不在森林之中。他根本就只有在爱莎在的时候才停留在森林里……当然，或许那只“通人性”的狼只是平时都躲进了森林的更深处，不过，目前来说巧合未免太多了。 索恩皱起了眉头。 一直以来，他对除了魔法之外的大多数事情都不太有兴趣，觉得麻烦无聊，这其中也包括爱情和所谓的女孩子……他的这一点常常被魔法之塔里其他年长的魔法师学生嘲笑为是年纪太小、还没有开窍的原因，索恩也没觉得自己有改变的必要，不过…… 如果只能将女孩子分为“有好感”和“没有好感”两类的话，爱莎毫无疑问是被分在前面一类之中的。具体原因……索恩自己也不太说得清楚，他的确从第一次见面就对她并不怎么反感，同时……或许还有他们之间有相似之处的原因。 之前他对这件事并不怎么确定，只有直觉的猜测，所以不管也没问题。但现在…… 更糟的是，爱莎最近的样子……看起来根本就是真的恋爱了。 索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现在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至少得找机会提醒一下她。 啧，麻烦死了。 看不懂索恩的表情和动作的意味，举着爪子站在一边的多毛兽看着他歪了歪头，开心地“叽”了一声。 …… 然而，即使是索恩也没有料到的是，这个时候，爱莎其实正站在花园中，披着沃尔夫少将的外套，满脸懵逼地握着一条对她来说很眼熟的白丝带，然后看着背对着她还不知道自己衣服里面掉出了什么的沃尔夫少将，脸颊突然爆炸般的红了起来。 第六十八章 什、什么情况？ 爱莎的脑海里像是灌了浆糊, 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沃尔夫少将的外套里会有这样的东西？这不是……这不是…… 爱莎怎么都想不到, 她只是和往常一样的时间吃完午餐后, 与沃尔夫少将顺路一起走回去，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宫殿里的温度比外面高，尤其是用餐的时候, 于是爱莎就将披风脱在了餐厅里, 走出花园被风一吹才想起来忘记拿, 便想要折返。其实米克斯王国作为大陆的南方地带，冬天也并不是特别冷, 可是沃尔夫少将怕她受凉，还是坚持将外套脱下来给她披着。爱莎裹着外套还挺感动的，然而…… 第48节 接下来, 这条白丝带就从沃尔夫少将的衣服里掉了出来。 攥着丝带, 在菲尔瑞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了爱莎的脑海之中——丰收节，韦森太太送的礼物, 小树林中，巨狼……这条丝带，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替莱斯治疗, 于是代替绷带绑在他肩膀上的……因为是很特别的东西, 所以印象很深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再去检查的时候，这条白丝带就不见了，不过毕竟是事后接上去的, 爱莎便以为是中间松掉于是飞走了，没有太在意，可是现在…… 为什么在这里？ 爱莎的心脏这辈子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以前没有太在意……或者在意过又被她自我说服然后忽视的部分重新一股脑儿地涌入脑中。沃尔夫少将和莱斯无比相似的兽形、他们类似的眼神和气质、奇怪的熟悉感、帕尔当初的反应、雷同的名字……还有一系列众多的线索，仔细一想，沃尔夫少将和莱斯，从来没有在同一时间出现过…… 还有，那么她做得那些事…… 爱莎的脸一瞬间红了起来，红到了可以将她原地烫熟的程度。 她一向喜欢抱着莱斯，喜欢蹭他，喜欢窝在他身上睡午觉。除了这些，亲亲抱抱更是常有的事，在过去的将近一年时间里，他们基本都住在同一个房间中，还有很多事，她基本上没有特意回避过他…… 啊啊啊啊啊！！！ 要爆炸了啊啊啊啊！！ 爱莎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爆炸才好，然而在沃尔夫少将大概是察觉到她没有跟着走上前去，于是回过头来的时候，爱莎的第一反应，依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地将丝带猛地塞回了沃尔夫少将的衣服口袋里，然后双手背在身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着沃尔夫少将。 然而……实际上……她的心脏因为紧张和震惊而跳得更快了。 眼前看上去一贯内敛的沃尔夫少将看着她的样子，好像顿了顿，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吗？” 看着爱莎骤红的脸色，莱斯有些担忧，没有犹豫，抬脚就要往爱莎的方向走，过去看看情况—— “没、没事！” 眼看着沃尔夫少将要靠近，爱莎下意识羞涩地后退了一步，连忙用力摇了摇头，勉强笑着道。不过，她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靠近沃尔夫少将，迟疑地僵在原地。 莱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爱莎忽然表现得这么怕他，明明一两分钟以前气氛还很好……难道是他递过去的外套有臭味？应该不会吧…… 爱莎的样子让莱斯不自觉地感到焦躁，他喜欢爱莎，所以不希望她怕他。迟疑片刻，莱斯再次开口：“你……” “真、真的没事！” 爱莎慌张地再次摇头，她强行按捺住无比慌乱的心情和快要跳到喉咙口的心脏，故作镇定地朝莱斯笑笑，然后飞快地抬脚跟了上去，只是依然站在离他有一两步远的位置。 “我们走吧？” 她试着问。 莱斯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兽族的感官是很敏锐的，他当然能够察觉到爱莎忽然对他有了防备，疏远了一些。花了好几个星期才渐渐变得亲密的关系一下子回到了好久之前，莱斯一顿，抿了抿唇，不过还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给了爱莎足够大的舒服的空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回餐厅。 爱莎顺利地取回了她的披风，只是两人一路上的话，显然比之前少了不少。 ……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沃尔夫少将分别后，爱莎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狂奔回了自己房间并且反手锁上门，这才终于有点安心下来的感觉，乱成一团的脑子也终于有了思考的余地了。 爱莎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但有一瞬间她依然萌生出了“也许那只是一条普通的白丝带，说不定是她看错了呢”的逃避现实的乐观念头，可仔细一想那条丝带分明是女性用品，沃尔夫少将会随身带着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而且……那看起来的确像是她当初绑在巨狼肩膀上的丝带…… 唔……说起来…… 如果那条真的就是她的丝带的话，沃尔夫少将他这么久以来……难道一直都带在身上吗？ 爱莎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心口软了几分，沉默地站了几秒以后才反应过来，现在首先应该做的还是确认一下沃尔夫少将……是不是就是莱斯吧。 所以，应该直接去问吗？还是……还是找比较委婉的方式…… 爱莎苦恼地皱起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直接去向沃尔夫少将本人确认，她果然还是有些发怵，可是如果不去的话…… 突然，就在爱莎犹豫思考的时候，她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爱莎吓得抖了抖肩膀，忙问：“……谁？” “……是我。” 听到是索恩的声音，而不是沃尔夫少将，爱莎略微松了口气，一边疑惑索恩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来找她，一边连忙走过去打开了门，看着门外皱着眉头看着她的黑发男孩，爱莎眨了眨眼睛，问道：“下午好，索恩……是老师那里有什么事吗？” “……不是。” 索恩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头，眼神犹豫，抿了抿唇，才下定决心般，神情严肃地往下说。 “爱莎，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啧，不过事先讲，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 此时，另一边，莱斯正一个人站在窗边，他微微抬手扶着窗框，将窗帘打开。他的窗户正对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森林，看着外面的景色，莱斯的表情有些沉郁。 “……她今天看起来……突然很怕我。” 莱斯闷闷地开口道，光是说出这句话，他的喉咙便已经隐隐发干。他甚至忍不住庆幸今天陛下在中午就选择联系他，让他能够很快有机会向别人倾诉这件事便寻求一些经验。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这样啊。” 猫皇的声音跟以往一样在耳朵内响起，只是不知为何听起来颇为愉快……事实上，卡特三世最近的心情好像一直都颇为愉快，这一点不只是莱斯，连比斯特宫廷里的各种官员们都有所察觉。 尽管莱斯这里的时间其实已经是下午了，不过考虑到存在时差，对比斯特来说，刚刚从“南方地区”度假归来，并重新投入政事处理的卡特三世正在享受正正经经的午休。此时此刻，雪白的猫咪正站在自己房间里的软垫上，悠闲地晃着尾巴，心情颇好地通过狐狸福克的魔法听他的狼崽子倾诉情感上的烦恼……倒不能怪卡特三世在这种时候无法和莱斯感同身受，为他的经历感到难过，实在是和路易莎女王彼此确认了彼此的感情以后，卡特三世的心情就很难再从天上降下来了，当然……他的尾巴也是。 继续晃了晃高高翘着的毛茸茸的大白尾巴，卡特三世多少为莱斯考虑了几秒钟，咳嗽了几声，才总算让泄漏雀跃的情绪声音严肃起来，问：“她对你改变态度之前，你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莱斯认认真真地回想了一下，还是只能沮丧地摇头：“……没有。我给了她我的外套，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事。” 外套应该没有问题，爱莎刚开始接受的时候虽然有些害羞，但最后还是高兴地接受了。莱斯实在想不出头绪。 他有些烦躁地将手伸进了口袋，接着动作一顿。 这条丝带……怎么会在这儿？往常的话，应该是小心地收在内袋里的才对。是他之前拿出来看完不小心放错位置了吗？还是说…… 莱斯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与此同时，正在回想自己的经历来寻找能给莱斯的经验的卡特三世顿了顿，想了想，然后他想起了路易莎对着他露出的那个狡黠的笑容。卡特三世的嘴角也不禁带着些许无奈却又充满爱意地弯了起来，缓缓道：“……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吧，莱斯。这个世界的女性恐怕比我们想得还要聪明复杂得多，说不定你所爱着的女孩已经发现了什么你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东西……和她好好谈吧，我的孩子。祝福你。” 第六十九章 “……果然……是这样啊。” 听完索恩分析给她的各种线索以后, 爱莎心情复杂, 既无奈又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 索恩却皱了皱眉头, 看着爱莎意料之中的样子，迅速地发现了她话里的关键词：“——果然？” “嗯。” 爱莎点了点头，朝索恩笑了笑。 “我也是刚刚开始怀疑的, 因为发现了沃尔夫少将身上有我以前给莱斯使用的一点小东西……不过我还不是很确定, 谢谢你特意来和我说。” 看着爱莎的样子, 索恩微微一怔，旋即貌似是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不太自在地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道：“……什么啊，你已经知道了啊。白担心了。” 爱莎笑道：“之前确实不太确定, 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去确认……真的很谢谢你。” “……没事。” 索恩黑色的眼眸微微一飘, 但不久目光便又严肃起来，极为认真地看着爱莎。 “那你准备当面和他说清楚吗？需要我陪你去吗？” 与索恩十分专注的眼神对视, 爱莎一愣，想了想，道：“谢谢, 不过……应该不用了吧。” 爱莎的话其实有些犹豫, 毕竟沃尔夫少将目前看来一直出于某些原因隐瞒着她自己的身份, 并且长久地以亲密的姿态留在她身边。她不知道沃尔夫少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而且对方兽形高大凶猛，又是将军——她从帕尔那里听说过，在沃尔德那里也得到过不少讯息, 沃尔夫少将是毫无疑问的天才，人形和兽形都拥有相当可怕的战斗力，当年在战士学校成绩优异，毕业后也是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单枪匹马地与沃尔夫少将见面的话，绝对是存在风险的。 不过…… 老实说，爱莎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那么笃定地得出结论。但是……她认为沃尔夫少将对她并没有恶意，那个人……对她并没有恶意。 索恩依然正蹙着眉头问道：“你确定？那只狼还挺大的吧，而且你……真的没问题吗？” 索恩原本想说“你对他抱有好感吧”，还有“你的母亲是海尔曼联邦里的基洛特中将，对方是比斯特的沃尔夫少将，虽然不关我的事，但这种关系看上去不太对劲”，但是看着爱莎的神色，同时想起她并没有说过自己的出身。索恩动了动喉咙，还是默默地将快到嘴边的话生硬地咽了回去，改口说：“你要是担心你们会涉及到什么我不方便听的话题的话，我可以远远地站着……啧，不用不好意思，我们好歹同学一场。而且我最近很闲。” 看着索恩担心的神情，爱莎心中一暖。不过，其实她也在想一样的事，想到沃尔夫少将一开始埋伏在她身边或许真的存在是为了探听她母亲消息的可能，爱莎心里就隐隐感到失落。要是谈论这种话题的话，内容并不适合让索恩知道，但安全的问题也确实存在…… 想了想，爱莎从口袋里拿出了魔杖。 “要不这样吧。” 她右手握着魔杖，举起左手，手背朝上，然后将魔杖的尖端对准了左手手背。 “我在手上做一个警示用的魔法，联系人设定为你……如果遇到什么问题的话，我就触动魔法联系你……可以吗？” 索恩一顿，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来，有些惊讶地看了眼爱莎，然后考虑几秒点了点头。 停顿。 索恩抬手将爱莎的袖子往上扯了扯，低声道：“……设置的隐蔽点。” “好的。” 爱莎轻轻一笑。 决定使用魔法时候，爱莎闭上眼睛，念动了咒语。 在米克斯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增加了治疗术学习的关系，她的魔力增长得很快，爱莎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魔法水平上的进步。尽管没有学习多少新的魔法，可她对以前已经学过的老魔法正在以一种可观的速度变得熟练，渐渐得心应手起来，警示咒这种会跨越一定时间和空间、之前对她来说还属于难度比较高的魔法，现在竟然也已经不在话下了。 索恩看着爱莎使用魔法的样子，忍不住稍稍侧目，却依然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 不久之后，爱莎手背上就有了一个硬币大小的深紫色魔法阵印记，冬季穿长袖，只要将袖子往下拉一拉，这个印记就能正好被盖住。爱莎手上的魔法阵完成后就轮到索恩，几分钟后，爱莎就在索恩的手上也如法炮制了一模一样的魔法阵。 魔法阵完成后，索恩抬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手腕。 “那么就麻烦你了，谢谢。” 爱莎笑道。 “我等下就会去找沃尔夫少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能……是在三点钟左右。” 往常，三点是爱莎和莱斯见面的时间。她会带着书过去，靠在莱斯身上，一边休息一边学习，一直以来这都让爱莎觉得相当温暖和温馨，但现在…… 想到等下要去见对方，爱莎心里一沉。 这时，索恩却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三点以后……我会留出时间等你的消息。那我……现在先走了？” “嗯，再见。” 爱莎笑了笑，对从座位上起身的索恩挥了挥手告别。 索恩很快离开了，听他的脚步消失在走廊上，爱莎挂在脸上的笑容才渐渐颓丧下来，她无措地坐在座位上，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所以……那个人……大概真的就是莱斯了吧。 第49节 要去……见他啊……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想到和沃尔夫少将摊牌后可能对现在的关系造成的改变，爱莎便很难不觉得忐忑……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吐出……良久，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淡淡的紧张之中。 …… 转眼，当三点钟的钟声敲响的时候，爱莎已经踏进了森林。 她当然是惴惴不安的，想到接下来即将看到莱斯，然后要询问他和沃尔夫少将有关的事，接着……说不定原本还是巨狼的莱斯就会变成人身、成为沃尔夫少将，爱莎就控制不住地手心冒汗，每一步都变得分外沉重。 大概是因为磨蹭，爱莎走到惯例地点的时间比以往要长。正因如此，在那个地点等待着的某个人，内心每一分每一秒都愈发焦虑。 莱斯正在等待着她。不过，不是以巨狼莱斯的身份，而是以沃尔夫少将的。 高大挺拔的银发男子静静地伫立在密林的阴影之中，午后穿过树影的阳光斑驳地打在他脸上，勾勒出英俊立体的五官。莱斯的表情相当严肃，这使得他这张古典的相貌变得愈发古板自持，他微微抿着唇，灰蓝色的目光丝丝地注视着爱莎即将到来的小径，等待着她那可爱的裙角和以往一样出现在那里，然后向他走来。 只是，不知道看到他时，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莱斯担心地紧了紧早已攥成拳头的五指。 他已经决定要向爱莎坦白了。尽管他仍然无法确定那条白丝带是他自己不小心放错了位置，还是已经露馅被爱莎察觉到了，但无论是哪一种，事情都已经到了应该还要交代的地步。如果爱莎察觉到了，那么，在她对他失望、患得患失之前，还不如由他自己亲自坦白来得好；如果爱莎没有察觉到……那么，以他们目前的关系发展，莱斯也认为或许他应该想办法说清楚了。 陛下的话似乎暗示着时机已到，他说得有道理，况且……莱斯自己也并不希望在有所隐瞒的情况下，和爱莎发展到下一阶段的关系。陛下、帕尔、路易莎女王……大家都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事，铺了很长的路，他也尽可能地和爱莎建立了彼此间信任的关系，或许已经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只是这种事他是不可能得到十分肯定的答案的，只能进行尝试和试探，但愿爱莎愿意信任他、愿意接纳他……但愿她……喜欢他。 最糟的结果，无疑是爱莎对他失去了所有的信任，并且认为他接近她的目的是获取蒂娜·基洛特手中的情报。 莱斯攥了攥拳头。 其实算起来的话，伪装成普通野兽逗留在海尔曼联邦的时间并不长，除了一开始重伤迫不得已停留在菲尔瑞，以及后来又跑到维塔斯找她的那一段时间是违反国际合约的之外，他一直都住在沃尔德，再进入米克斯以后已经是拥有通行证的合理合法行为了。而且考虑到蒂娜·基洛特和爱莎受到地域限制联系频率有限，而且她也极少和不太可能从军的女儿说军事上的事，莱斯确实不具备获得军事情报的条件，所以，在海尔曼和比斯特日渐和睦的条件下，他在这方面可能造成的后果已经比预计轻很多了，顶多他个人被列为重点监视对象，并且受到道义的谴责。因此……莱斯不愿意看到的这个结果最糟的地方，其实是失去爱莎的信任。 光是想象爱莎失望而愤怒地看着他的样子，就已经让莱斯感到心痛。 但是…… 莱斯定了定神，下定了决心。 这时，小路的末端传来了均匀的脚步声，莱斯顿时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目光笔直地投了过去，静静地等待着。 十几秒后，爱莎的身影转过最后一个弯，终于出现在莱斯面前。她抬起头，看到站在固定地点的并非是她所熟悉的高大巨狼，而是神情冷峻肃穆的沃尔夫少将时，好像也微微怔了怔。 莱斯朝她颔首，算是打招呼。迟疑片刻，爱莎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爱莎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小心地上前几步，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他，轻轻地开口问道：“……沃尔夫少将，你真的是……莱斯吗？” “……是。” 莱斯挺直了肩膀，毫不躲避地直视着爱莎，语气坚定地回答。 第七十章 爱莎：……！ 果然是这样。 尽管心里早就有了十拿九稳的答案, 可是真的从对方口中听到答案, 爱莎依然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在她胸口梗得慌。 “可是……为什么？” 她听到自己的嘴唇发颤着问。 沃尔夫少将本来就是高直的身型，绷直了肩背便愈发英挺, 如同一颗稳稳的树。听到爱莎的问题, 他的肩膀微微动了动, 莱斯凝视着她沉思片刻，缓缓地将手伸进口袋, 大步上前，在爱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笔直地站在她面前。莱斯一顿, 拉起爱莎的手, 从口袋里取出那条白丝带，放入她手心之中。 尽管莱斯还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安静而沉稳地看着她，爱莎的心脏已经暗暗地抖了抖，夹杂着些微的疼痛。 “你……” 她迟疑地开口。 “因为我爱上你了。” 莱斯刚直地道, 他目不斜视, 用那双清澈澄净的蓝灰色眼眸, 注视着爱莎。 “我想要见到你，想要留在你身边，想要和你接触，看不到你会觉得痛苦……抱歉。” 纵然是有心理准备的爱莎, 也完全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而且莱斯的声音平直而诚恳，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说出的是怎样直白肉麻火热的表白，在这种坦然的目光的注视下，爱莎登时红了脸。 “你、你的意思是……” 爱莎努力不要在意自己脸上烫得可以煎鸡蛋的热度，保持冷静，可是如果她可以看到镜子，就能发现自己摆出来的严肃表情恐怕并没有多少可怜的说服力。 “我很抱歉。” 莱斯再一次道歉道。 “……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将一切都仔细地告诉你。我……在菲尔瑞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你了。我很感谢你救了我……对不起，一直没有机会亲口道谢。” 莱斯这个时候当然不可能完全不紧张，不过倒不是在于这番在任何人听来都要脸红的说辞，说起来的话可能有些诡异，但沃尔夫少将本人其实根本不认为这是在说情话，他觉得自己只是直率地将自己的内心感受说了出来，甚至担心无法表白全部，担心因为他的不善言辞而显得词句太过干瘪，无法将感情全部传递给爱莎。他的紧张完全来自于这是一场不知结果的告白，而且……他的确做了会让爱莎生气的事。 无论如何，他的表白没有哪怕一个字的撒谎。 莱斯坦城而认真地凝视着爱莎，忐忑地等待她的回应。 在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毫不避讳的注视下，爱莎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对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她耳根发烫。爱莎的目光闪了闪，道：“你……经常说这样的话吗？” “没有。第一次。” 莱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不太清楚爱莎为什么这么问，只是依然老实地回答。 连喜欢上爱莎之后，都是第一次好好地说出来。在此之前，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零散地徘徊着，没有头绪，也无处倾诉。 爱莎：…… 那未免也……擅长过头了。 爱莎心情复杂地将莱斯塞到她手中的白丝带又塞回对方手里，并且躲避般地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几乎让莱斯立刻慌乱了起来。不过，实际上爱莎本人也很慌张，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对莱斯做过的事情再次随着两人的对话涌入脑中，那些频繁的拥抱、磨蹭、依赖、亲吻……爱莎根本连后脑勺都要炸开了，可是偏偏人类在这种时候的记忆力就是该死的好，她甚至连以前早就忘掉的不以为然的事都想起来了，比如说…… 她不会是在见面第一天就亲了少将吧？而且是在嘴上……不、不对，应该不是吧？兽族既然有兽形的话，亲密的习惯应该多少和人类有不同的吧？至少兽形应该是有不同的吧？多少有不同吧啊啊啊啊！当时他的反应也没什么不对的啊！！qaq 爱莎努力不去回想一开始莱斯一直尽量在回避她亲吻的那种细节，可是它们却不受控制地钻入她的脑海中，而且当时她还只以为巨狼是不习惯太亲近的举动……光是回忆就已经让人头皮发麻了，可是这方面的习惯到底有没有不一样，爱莎无论如何都不敢当着沃尔夫少将的面直接问。 他说喜欢她……不会只是因为当初亲密举动太多了想负责吧？！ 爱莎脑子里一团乱麻，偏偏这种时候她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沃尔夫少将不再躲避她的亲吻和其他亲密活动了，这中间的过渡太过模糊，让爱莎无从回忆起……虽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沃尔夫少将恐怕一开始……还真的蛮正直的……而且，也并非有隐瞒她的打算？ 莱斯能够从爱莎不断变化的神情中看出她的纠结。见她没有说话，莱斯顿了顿，索性主动试探继续详细讲自己的经历……他并不是那种能够一口气讲很多话的人，因此涉及到这种客观经历的叙述，难免声音干涩生硬，不大有趣。可爱莎知道这和他们目前的状况有关，依然不由自主地听得很认真。 一开始是莱斯参与战争、受伤、被爱莎救下，接着是暗族的到来，紧接着他知道了爱莎是蒂娜·基洛特的女儿，于是决定回到比斯特回避。然而长久的分离却让人痛苦，最终他还是回到了爱莎身边，然后又陪她到了沃尔德，期间参杂着意外地相见、小心地试探和接近，最后就是现在…… 随着莱斯平板的叙述，爱莎的回忆也被勾了起来，尽管莱斯侧重描述得总是他在小心地接近爱莎、被爱莎所救时的感激和感动，其他部分都说得比较简略，但听到他说到的时候，爱莎却总能够及时地想起别的部分。 这样算起来的话，莱斯其实已经救过她两次了。一次是在暗族那里将她从城堡中背出来，一次是在魔法之塔考试时击退了大型巨齿黑狼。这两次都是莱斯救了她的性命，另外还有在沃尔德时他提供过的各种各样的帮助…… 爱莎抿了抿唇，情绪产生了些许柔软的起伏。她不能否认一直以来从沃尔夫少将这里得到的帮助……刚才他说得话里好像没有任何漏洞，每一个地方都能穿连起来，甚至解释了她以前不太明白的地方……而且，就连她最担心的，关于她母亲蒂娜·基洛特的部分，莱斯也没有回避地提到了。他最初决定离开正是因为考虑到她母亲是联邦高级军官，而莱斯之后的隐藏身份、没有立刻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爱莎低着头眨了眨眼睛，从理性上来说，她找不到沃尔夫少将口中的漏洞，从感情上来说……事实上，她好像始终没有觉得沃尔夫少将是坏人，这一点很奇怪，连爱莎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那双清澈而坦诚的眼睛，或许是因为他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品性…… 可是…… 而且，她也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以后应该怎么和全新的莱斯相处…… 这时，见爱莎长久没有说话，莱斯顿了顿，问道：“那么，你的答案？” “……答案？” “嗯，我已经说过，我喜欢你，所以想要你的答案。” 猝不及防地又听到一次表白，爱莎刚刚才在回忆中有些平复下来的情绪再次猛烈地上升，她的脸颊红了起来，好像这时才意识到她正在面对的是一个追求者，一个……她也喜欢着的追求者。 但…… “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就这样相信你。” 爱莎抬起头，带着苦恼和挣扎的目光，复杂地看着莱斯。 “你应该明白，我的母亲是军官，我不能这么草率地判断你的目的。所以……也没有办法立刻给你答案。” “……我明白。” 莱斯能够理解她的摇摆不定，但纵使如此，他的声音依然带着一点失落。爱莎做出谨慎的判断是合理的，只是，他也很希望能够尽快重新获得她的信任…… 想了想，莱斯忽然小幅度地向前迈了半步，抓起爱莎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爱莎手腕一颤，被感觉到的强而有力地激烈跃动着的心脏吓了一跳。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一直监视我。” 只听沃尔夫少将诚恳和耿直地道。 “只要你同意，我就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望着对方笔直地凝视着她的蓝灰色眼睛，爱莎愣了愣。她其实已经有八成以上相信莱斯的话了，剩下需要做的，就是进一步进行确认，不过这一点要确认非常困难，而莱斯他自己所说的方法……好像……确实可行？ 鬼使神差地，爱莎点了点头。 …… 于是，半个小时后。 爱莎坐在自己房间的床边上，与蹲坐在地上、和她大眼对小眼的沃尔夫少将的狼形对视着。 这个情况……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爱莎僵硬地绷直了后背。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沃尔夫少将继续以狼形生活在她身边，让爱莎能够观察他的行为。爱莎当时也觉得可行，可是等真的将沃尔夫少将挪回房间里看着，她突然又觉得……这个场景……熟悉得过头了。 爱莎有点难以言喻的别扭感，就连坐在自己熟悉的床上都有些怪异。 莱斯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的样子，他很自然地坐回了他原本常坐的位子，很普通地看着爱莎。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爱莎的手上，稍稍一愣，忍不住问道：“爱莎，你手背上的这个魔法阵……” 第七十一章 莱斯当然认识警示用的魔法阵, 他在军队的时候也偶尔会使用。这是在团队行动或者秘密行动时用于通知同伴讯息的很有用的魔法, 即使是莱斯这样不懂魔法的战士军人, 也势必会认得，更何况爱莎手上的这个魔法阵图案可以说是相当标准。爱莎在察觉到他和狼是同一个人后，单独过来与他对峙会有所不安是很正常的事, 莱斯倒不太在意她的防备, 他真正在意的是…… 这种魔法阵的使用, 是同时会涉及到两个人的。而且一般是非常亲密的对象，例如亲人或者恋人, 即使是在军队里，也要绝对信任的、可以托付生命的同伴。而爱莎手上这个魔法阵涉及的咒语并不能说非常高等，能够容纳的传讯距离应该并不长, 这么说来, 和她拥有同一个魔法阵的人距离应该不会太远，无论如何都不会超出米克斯王国的范围。那么……会是谁？ 莱斯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在看到那个魔法阵时忽然“咯噔”一下, 里面有一把火焰在慢慢地灼烧着，让他分外在意那个让爱莎信任到可以让他担任警示魔法阵联系人的对象到底是谁。正因如此，莱斯盯着爱莎的目光都专注了许多。 爱莎却是一愣。她以前就知道兽族即使保持兽形也能说话, 可是真的看到一直以来安静的莱斯开口, 而且用得还是沃尔夫少将的声音, 爱莎依然有一瞬间产生了微妙的怪异感。她飞快地调整了一下心情，见莱斯问起她的魔法阵，便将袖子往上撩了撩，晃了晃手腕, 问：“你是说这个？” 第50节 “……嗯。” 莱斯紧张地点了点头，等待爱莎的后文。 “啊，抱歉。因为之前要去见你不能估计情况，我有点紧张，索恩也很担心的样子，所以……” 爱莎下意识地道，但说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是她在监视莱斯，如果她不想说的话，不说那么多话也没关系。爱莎的脸颊微微一红，有些赌气地抿了抿唇，闭上嘴。 莱斯：…… 他熟悉爱莎的表情，当然看得出她有点生气的样子，虽然未免反应得太慢了点，之前在森林都还没见她生气……更诡异的是，莱斯竟然连她这样的模样都觉得十分可爱，想要过去抱抱她，可是考虑到自己目前的立场，只能默默地继续蹲在原地。 不过……索恩吗…… 莱斯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那个男孩子和爱莎的关系好像挺不错的样子，莱斯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那个男孩的年纪和爱莎更相近，只比她小了一岁多，而且虽然年纪要小一些，可是跟随埃里克·格林的时间却比爱莎要长，平时好像常常会在魔法的方面帮助她。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都是魔法师，跟随同一个导师学习，很容易就能找到话题，并且互相了解，单说长相的话，索恩其实长得十分干净英俊，个性虽然总有种事不关己、懒洋洋的感觉，可不管怎么样肯定比他要来得更活泼…… 这样一想，莱斯不由得更烦躁了。 “……对不起。” 想了想，莱斯看着爱莎有些气恼的样子，无辜地蹲在原地，左右摆了摆尾巴。 不过，想要求得原谅显然并没有那么容易。考察期未过，爱莎只是低下头抿了抿唇，却不知怎么回应才好。 …… 颇为尴尬的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爱莎还要上课，因此和往常一样的时间醒来。于是，当她普通地睁开眼睛…… 就看到一只巨狼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蹲在床边看着她。 爱莎：(╯°Д°)╯︵ ┻━┻ 爱莎几乎是在0.01秒内就跳过刚醒时迷迷糊糊的阶段瞬间惊醒！翻身用棉被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点，想到这只狼是沃尔夫少将，爱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莱斯：…… 看着爱莎好像受到惊吓的样子，莱斯也觉得十分无奈。他明明跟以前没什么区别，按照以往的套路爱莎应该过来抱抱他，蹭蹭毛，运气好的话他可能还会被亲两下，然后爱莎才会普通地起床。狼的待遇和兽族男性的待遇落差太多，莱斯的内心多少有点失落。 “……你起来吧，我也要做点准备。” 莱斯定了定神，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说道。 “我会尽量在你的可视范围之内的。” 爱莎平复了一下刚刚起伏太大的心情，埋在被子里点了点头。见巨狼说完话就站起身来走开了，爱莎这才磨磨蹭蹭地开始起床，但总觉得动作不自然了许多。 虽然说是监视，但两人并不太可能真的二十四小时都毫无私人空间的在一起。不但是因为莱斯还要进行外交工作、爱莎也要继续学习，在不暴露沃尔夫少将就是“莱斯”的情况下，两个人真的一直连在一起不太现实，而且他们的关系毕竟比较尴尬微妙，所以现在采用的方式对“监视”起到的作用仍然有限，爱莎并非不知道这一点，但是…… 动作微微一顿，爱莎抬起头，望着镜子里脸颊微微泛红的自己发呆。因为她刚刚洗好脸的关系，面颊上还带着些许晶莹的水汽。 但是……应该多少还是有作用的吧？ …… ——大概。 等重新坐到教室里，开始上课以后，爱莎就很难再有余裕思考这个问题了。跟之前一样，爱莎坐在座位上，面前摆放着魔法书、笔记本和文具，手里还拿着魔杖。她的身边坐着索恩，埃里克在另一边，和米克斯的高级魔法师们坐在一起，此时，一个胡子花白、满头银发的老魔法师正在叽叽咕咕地讲着魔法的研究情况，然而尽管爱莎一直在努力地集中精神，可那些复杂的魔法字符仍然不时就像背景板一般从她的脑后飘过，没有留下一点印象。爱莎不得不愈发努力地集中精神，可前后的内容一旦接不起来，再要继续听就变得更困难了。 爱莎不禁变得有些焦躁，她看一会儿书本，看一会儿埃里克和讲研究状况的老魔法师，然后……就不得不将目光投向窗外。 站在窗外不远处的草坪上的莱斯见她的目光投过去，便无辜地望着她，并且快速地晃起了尾巴。 爱莎：…… 爱莎默默地移回了视线，莱斯的尾巴低落地垂了下来。不过很可惜，他看不到爱莎扭回头去才开始红起来的脸。 莱斯上午好像没有工作，因此就十分主动地留在了爱莎的视线范围之内，让爱莎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分散到他身上……对爱莎来说，莱斯的喜欢表现得太明显了，以前不知道他是沃尔夫少将还好，现在知道了……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坐在爱莎身侧的索恩视线若有若无地从她身上飘过，他托着脑袋，单手玩着手中的羽毛笔，目光还落在讲课的魔法师身上，头也不回地小声问道：“喂，那个沃尔夫少将……真的没关系吗？” 爱莎一愣，因为索恩没有看着她，所以她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确实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爱莎笑了笑，尽量用平常的态度回答道：“嗯……应该没关系吧。” “……是吗？” “嗯。” 爱莎看到索恩的目光又不着痕迹地落到她身上，连忙对他微笑了一下，算是希望他安心。索恩见状一顿，便转了回去。 爱莎松了口气。 现在除了她之外，索恩是唯一知道她和沃尔夫少将之间情况的人，正因如此，她昨天和莱斯确定了新的相处方案以后，爱莎就去和索恩说了大致的状况，免得他替她担心。而且，考虑到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两个魔法阵的联系，爱莎也不希望索恩一直为了等她的联络而分神。 不过，昨天爱莎本来想要将警示的魔法取消掉，却被索恩拒绝了。理由是在确定沃尔夫少将完全安全以前，爱莎还是需要一个能够及时帮助她的人。 “所以呢？” 忽然，索恩再次开口问。大概是他自己也发现自己语焉不详，顿了顿，过了几秒，他用一种似乎很随意的语气别扭地补充道。 “你现在是在观察他吧……所以是以什么标准？怎么样算是确定完全相信他的话？就这样一直让他住在你房间里吗？” “啊……” 爱莎怔了怔。 这的确是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既然是所谓的考察期，那么就肯定存在一个考察期的标准。但是她和沃尔夫少将实际上并不可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那么要判断起来就比较难，具体要怎么做，爱莎其实也一直在考虑…… 想了想，爱莎回答道：“其实……我想直接问问母亲……” 索恩原本正在旋转着的笔尖一顿，停住了。 爱莎抿了抿唇，继续说：“其实我最近正好收到了父母的信，他们在催我回家了……” 第七十二章 一转眼, 距离爱莎离开祖国求学, 已经过了大半年。爱莎离开瑞恩时是春季, 如今夏去秋来，不一会儿就入了冬，蒂娜和霍克那边处理完暗族的事情以后渐渐闲了下来, 发现等来等去看不到女儿, 会思念是十分正常的事。 当然, 爱莎自然也十分想念父母，只是埃里克的教学十分严格, 教学任务很密集，而且还有大课的新生时期是很难请假的，所以爱莎一直没有找到时间开口回家, 好不容易等到大课结束, 埃里克又宣布要到海尔曼联邦来交流，再次打乱爱莎的计划。当然, 这一次来米克斯，她本来是想趁着离得近回家一趟的，只是临出门了就发生沃尔夫少将的事, 再一次耽误行程……还没等爱莎想好再找什么时间启程, 蒂娜催促她回家的信就来了。 埃里克在出发之前, 就暗示过爱莎这次可以回去。最近她在治疗术方面的学习告一段落，对旁听的高级魔法交流半懂不懂，基本上都只是先记下来，想着等以后水平提升了再研究……算起来的话, 现在确实是个回家的好时机。 而且莱斯的事……果然，最好还是直接问问母亲。 考虑清楚，爱莎笑着道：“我已经想好要回家一段时间了，如果老师同意的话就出发。” “……这样啊。” 索恩看上去像是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继续玩手中的笔。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暂时还没有决定好。不过魔法之徒其他学生选择休息回家的话，一般都是两个月左右吧？如果老师不反对的话，我想就用两个月的时间。” “……好长。你做的警示魔法，距离那么远会失效的，而且我也没有办法立刻赶过去……” “啊，那要取消吗？” “……不用了，你在去瑞恩的路上至少还能联系到我，让我及时知道情况。不过，等回到家以后，你还在再找一个联系人比较好。” 听出索恩看似按捺着不耐烦的话语里夹杂着的担心，爱莎笑着回应道：“嗯，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 小声的对话结束了，等索恩重新投入到听讲、不再搭理她以后，爱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眸。 ……老实说，她现在对沃尔夫少将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连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说不微妙是不可能的。那个人原来不仅从那么久以前起就以那样的形式一直在她身边，还向她表白了…… 所以，要是母亲觉得莱斯不是怀抱着政治目的跟着她，的确是单纯的追求的话……她要怎么办呢？ 想到那天莱斯的那番表白，爱莎握着笔的手又不禁微微一颤，耳朵也又烫了几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才勉强继续逼自己听老魔法师的讲话。 …… 爱莎回家的请求是合理的，而且埃里克也清楚以她的水平接受不了最近的魔法交流活动，再说这些侧重于普通魔法师的内容对她来说帮助也不大，因此很果断地通过了她回家的请求。于是莱斯也跟着快速地结束了在米克斯几周以来已经进入收尾阶段的外交工作，并且准备跟着爱莎去瑞恩，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个麻烦…… “放心吧，我可以对联邦那里宣称你还留在我这里。当然时间不能太长。” 不知道为什么，在莱斯去说明情况的时候，在他开口之前，路易莎女王便眯着眼睛看出了他的来意，同时善解人意地提出了解决方案，反而弄得莱斯摸不着头脑。 “瑞恩那里不比我们，爱莎会住回自己家里去吧？到时候如果你一边进行外交工作，一边以狼的身份待在她身边的话，肯定会露馅的，还不如一样一样来……当然，等这个时期结束以后，你们可能就不得不分开一段时间了。” 路易莎女王解释得十分友好，她浅金色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仿佛对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莱斯怔了怔回答：“……我有心理准备。” 而且，现在比起考虑分开不分开，还有更麻烦的事……说不定到瑞恩以后，爱莎最终的决定是拒绝他，那么他等完成外交工作以后，他就没有继续留在海外的理由，恐怕……就要回到比斯特的封地去了。 路易莎好像看出什么似的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太多，几个礼拜能够发生的事是很多的。说不定等你回来的时候……就更不愿意离开她了呢。” 莱斯：？！ 还没等莱斯从路易莎的话中明白过来，高贵的米克斯女王已经温柔地对他微微抿唇，高深莫测地道：“那么……祝你好运了，沃尔夫少将。” 祝他……好运？ 莱斯一愣，这句话不知为何异常熟悉，好像最近才在什么人嘴里听到过类似的话。而且，就连路易莎女王此时看着他的慈祥的神情，都有种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 不过，因为一时想不出是怎么回事，莱斯也只能暂时放下了这种奇怪的感觉，朝路易莎女王点了点头，道：“……谢谢。” “不客气。” 路易莎对他自然一笑。 …… 米克斯和瑞恩是并列在海尔曼联邦西部临神海的国家，距离很近，近到乘坐莱斯的话，也只需要几天就能从圣瑞金抵达维塔斯了，速度比马车要快，而且莱斯是免费的，能负重，还能抄近道，除了高速行驶时不够平稳、路途大概会比较颠簸之外，完全是交通往来不二之选……然而在两人处理好一切事务准备出发、于是莱斯友好地提出这个建议之后，立刻就被爱莎果断地拒绝了——虽然莱斯好像不介意，但在她看来这简直无异于被沃尔夫少将背在背上跑回家……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 结果就是爱莎最终还是舍弃乘狼出行这种时髦又高端的方式，选择了乘坐传统经典的马车，并在五天后抵达了维塔斯。 “你……还好吗？” 拎着行李下了马车后，爱莎走到莱斯身边，尽管目光接触还是不太自然，不过依然试探地问道。 莱斯深情地凝望着爱莎，点了点头。 爱莎被他看得脸颊又不自觉地发烫，一方面有些松了口气，一方面却仍然不放心。 莱斯体型太大，只能让他跟着马车走。原本只当他是巨狼的时候，爱莎对这种状态就已经足够愧疚心疼了，现在知道巨狼就是沃尔夫少将，自然更多出几分歉意来。如果不是因为要隐藏身份的原因的话，莱斯在海尔曼联邦有通行证，本来是可以堂堂正正地和她一起坐马车的。 而且，这几天又要装作普通的狼，莱斯都没什么机会可以开口说话。爱莎对此感到更为内疚，于是尽管她现在也不知道要和沃尔夫少将说点什么好，晚上还是尽量在旅店里和他交谈。 当然，爱莎不知道的是，莱斯其实真的没觉得这种状况有什么大不了的。论行走，无论是速度还是持续时间，他在行军的时候要求都要严格得多；至于说话……反正他本来就不怎么说话，并不是太在意这些，相反，爱莎还愿意主动和他讲话就已经足够让莱斯高兴了。 爱莎乘坐的马车只往来于瑞恩和米克斯两国首都之间，并不能将她送回家，因此她过了城门之后，还有一段路要走。爱莎便一边辨识着其实她并不熟悉的“家所在地”的路，一边按照模糊的印象试探着往家走。体型这么大的狼在维塔斯仍属罕见，一路上周围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都让爱莎有些胆战心惊，不得不迈快了步子。 第51节 幸好，基洛特伯爵宅邸并不是什么不起眼的房子，爱莎不久就找到了她。站在自己其实也只住过几个月的古老而气派房子前，爱莎轻轻地吐了口气，按响门铃。 “爱莎！” 几乎是她按下门铃的一刹那，一身飒爽红衣的蒂娜便从门里冲了出来，一路跑到大门口，撞开门，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并且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阵乱揉。 “啊啊啊，我的女儿！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不自己开门？在沃尔德过得怎么样？啊，还有你的狼，它还活着啊！看来没有那么容易养死嘛……” 说来，虽然是外貌相似的母女，但蒂娜却要比爱莎高上一大截，力量也要来得大得多，于是爱莎被死死地摁在对方的肩膀上动弹不得，神情不由得有些无奈，蒂娜倒是很开心的样子。 不过…… 爱莎渐渐平静下来，母亲身上的味道倒是很好闻，没由来的让人觉得安心。认真算起来的话，他们相处得时间相比较于其他母女并不长，可蒂娜身上的味道依然有着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我的钥匙在箱子里，拿出来太麻烦了……”爱莎被摁在肩膀里，只能勉强用闷闷的声音说话，“沃尔德很好，我最近很顺利，还有莱斯……嗯，他挺健康的……” 说到莱斯，爱莎的目光不由得躲闪，幸好蒂娜此时看不见她。 想到莱斯的事要尽快处理，不能拖到明天，爱莎连忙道：“对了，妈妈，我有事想要对你说，所以……” “嗯，我也想要听你说说看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呢。”蒂娜笑着道，一边松开她，一边顺势又乱揉了一阵爱莎的头发，她好像觉得爱莎的头发很软触感很好，“唔……不过你爸爸还在联邦总部那里，晚上才会回来，等到时候再和他说好了。我们先进屋吧……还有你的狼。” 说着，蒂娜对蹲在地上的莱斯笑了笑。于是两人一狼自然地进了屋子，大概是考虑到莱斯在场不太方便，也怕让蒂娜联想到什么，爱莎提出要到书房去说，蒂娜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果断地同意了，只和家里的管家说了声将茶点送到楼上。爱莎松了口气，看了眼莱斯示意他等待，便准备和母亲上楼…… 然而，她一回头，却看到原本她以为已经先去楼上的母亲还站在原地，看上去是在等她，可等她转身以后，蒂娜依然没有动的意思。 “……怎么了吗，妈妈？”爱莎有些心虚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但没有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蒂娜的反应比她还意外，她奇怪地道：“嗯？你已经好了吗？分别之前，你不需要和那只狼亲亲抱抱什么的吗？” 第七十三章 蒂娜话音刚落, 爱莎便是一怔, 紧接着便浑身不自在起来, 身后莱斯依然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愈发刺人，即使她不回头看都能感觉得到。 “不、不用了吧……” 爱莎不敢直视蒂娜，眼神不由自主地躲闪。 “我早就成年了, 也、也没有每天都非要和他腻在一起不可……” 尽管爱莎努力维持着平静普通的语气, 就像根本没有多想的样子, 可其实她的内心已经相当紧张—— 原、原来她以前对莱斯的依赖都到这种程度了吗？！竟然连这样分别一下都要亲亲抱抱的程度了吗？！而且妈妈都注意到了，居然还会特意等她…… 爱莎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一时都不知道改为母亲出乎意料的体贴感动好，还是该为自己以前对沃尔夫少将做得那些事再羞耻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比较好。她拼命在记忆里搜寻着，试图寻找出一些记忆来说明她或许也没有黏狼到那个地步, 然而等爱莎反复思考了许久以后, 发现…… 她还真的一直很黏巨狼。 想到自己长期以来都对沃尔夫少将做了些什么，爱莎根本连回头看莱斯的勇气都没有。可是蒂娜还在继续关心地问：“真的不用吗？可是你以前确实每天都和这只狼在一起啊。” “真、真的不用！” 爱莎连忙用力摇头来增加可信度。 蒂娜怪异地看了眼神情古怪的女儿, 还有她身后那只看起来有些落寞的巨狼，不禁提醒道：“养了动物的话，还是不要不耐烦比较好。动物的寿命通常都比较短,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你了。” 爱莎：…… “……我明白的, 妈妈。” 爱莎心不在焉地说。 “嗯。”蒂娜恢复了笑容, 对她道，“那我们上楼吧？” “好的。” 说完，蒂娜便转身上了楼，爱莎往前走了几步, 犹豫了一瞬，还是回过头，极其变扭地、不太自然地、小心避开了所有部位地抱了莱斯一下，还没等莱斯回过神来，爱莎已经飞快地跑上了楼。蒂娜好像注意到了她回过头去做的小动作，便站在楼梯上等了她几秒，见爱莎跟上，两人才一起上了二楼走廊。 莱斯则望着爱莎的背影出神。 刚才那一瞬间的柔软而令人怀念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脖子上，爱莎轻柔的芳香已经好久没有离得如此之近……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奢望得太多，而爱莎刚才的举动，即使是以人形的角度来讲，也只是一个恪守礼貌的一般动作，但……仍然让他觉得满足。 莱斯忍不住望着爱莎的背影晃了晃尾巴，安静地等待着爱莎和蒂娜交谈之后，他即将面对的命运。 …… 另一边，爱莎已经跟着蒂娜进了家里的书房，管家麦克森夫人也紧随其后地及时来给她们递上了茶点。她和蒂娜打过招呼后，也对爱莎点了点头，爱莎连忙礼貌地回应回去，这才重新和蒂娜面对面。 蒂娜看上去相当愉快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就像是想从爱莎身上找出这大半年来她有没有什么不同似的，顿了顿，才开口问道：“那么，你在沃尔德过得怎么样？还高兴吗？” “嗯，很高兴。” 爱莎赶紧笑着回应道，不过她心里想着要尽快解决莱斯的事，停顿一瞬，便想试探着开口，然而爱莎才刚刚张开嘴，蒂娜已经微微凝神，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认真而担心地看着她。 蒂娜担忧地凝视着爱莎，问道：“那么……埃里克呢？他后来，有没有再为难你？” “啊，没有。” 爱莎飞快地摇摇头，尽管她在之后写给妈妈的信中都特意强调出了自己的学习状态不错，和埃里克以及同学们的关系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过蒂娜仍然偶尔会在信中流露出担心的语句来，她好像很害怕爱莎只是在强颜欢笑。 爱莎迟疑了一瞬，为了避免蒂娜多想，她具体说了一下自己最近的状况，包括最近在米克斯进行的魔法交流。说着说着，爱莎都不自觉地高兴起来，兴奋得想向蒂娜展示一下自己最近新学到的几种治疗术，可她拿着魔杖转了半天才发现无论是自己还是蒂娜身上都没有可以治疗的地方，只好悻悻地坐下。 蒂娜一直仔细端详着爱莎的神情，确定她看起来确实是健康精神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埃里克那个家伙脾气有些古怪，而且总是和小孩子一样任性……他虽然不是个坏人，但在学生时代就经常给别人添麻烦……当然，那家伙认真起来的话，还是能当个不错的老师。他要是再做什么让你觉得困扰的事的话，尽快写信给我……我和你父亲都会帮你的。” 与蒂娜那双严肃认真的棕绿色眼眸对视，爱莎不由自主地安心下来，微笑着点了点头，觉得很幸福。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爱莎回过神来，有些急急地道：“对了，妈妈，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嗯？” 蒂娜还以为对话已经告一段落，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对她来说，能和爱莎说话无论怎么样都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当然也不介意多回答几个问题，于是她眼皮上抬，继续耐心地问。 “是什么？” “就是……” 事到临头，爱莎已经考虑了好久的话反而变得难以说出口，因为不安的关系，她不得不飞快地重新开始斟酌语言。 她并不准备暴露沃尔夫少将的身份，只是想试探地问问，因此语言必须得分外小心。蒂娜毕竟是驰骋疆场多年的老将军，敏锐力说不定比一般人更敏锐，而爱莎却没有隐藏神态方面的自信。 定了定神，爱莎尽量自然地问道：“妈妈……你觉得，如果有人想要获得你这边的军事情报的话，有可能会从……我这里入手吗？” 她的话音刚落，蒂娜的脸色便是一变，一拍桌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张地问道：“——你觉得你身边有可疑的人吗？最近有人跟着你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持续多久了？是在沃尔德出现的……还是在米克斯？对方是你认识的人吗？种族？身份？年纪？性别？你为什么觉得不对劲？” 刚刚还很温和开朗、似乎还有点大大咧咧的母亲忽然露出这么严肃的神情，爱莎不由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对蒂娜一口气冒出来的这么多问题一时不知该从何而起，又怕自己说得太多会立刻让蒂娜发现是莱斯。爱莎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理了理思路，才战战兢兢地勉强开口：“算、算是觉得有人跟着我吧。” 爱莎抿了抿唇，仔细想想沃尔夫少将……的确是跟着她够久了，完全是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回忆了一下蒂娜的问题，爱莎挑了几个不容易暴露的优先回答，继续道：“算是……认识的人，是个兽族男性，国籍在比斯特，是已经毕业的职业军人，年纪……应该是二十出头。我们是在沃尔德认识的，但是……之前他好像就已经经常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出现了。虽然他没有刻意问过和你或者军事上有关的事，但是……唔……而且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 “等等——一年？” 蒂娜原本听得很认真，甚至找出了纸笔来记，弄得爱莎很是紧张。不过，在听到爱莎说出的时间后，蒂娜却突然一愣，手上的笔尖一顿，表情也变得哭笑不得。 “嗯。” 爱莎点了点头，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对劲的话，或者是其中编造的一些内容被蒂娜听出不对劲，所以只能用迷茫的神情心虚地看着蒂娜。 “怎、怎么了吗？” ……严格地说，她并没有说谎，只是模糊了事实而已。 然而蒂娜却放下了笔，忍着笑看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的，沉默了半天，她才伸手掐了掐爱莎的脸：“……小笨蛋。” “诶？” 爱莎一边被掐脸，一边眨了眨眼睛。 蒂娜想了想，忍俊不禁地问道：“你说得那个兽族男性，既然是军人的话，应该体格很好吧？” 爱莎脸一红，点了点头。 莱斯提出过要把她从米克斯背到瑞恩的提议，而且在此之前，他把她举起来、抱起来看起来都很轻松，平时也有很多地方能看得出身体很好……应该说不愧是军人吗。 不知怎么的，爱莎的脸越来越烫的。 “嗯……该怎么说呢。” 蒂娜坐在座位上，托着腮看着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女儿，虽然爱莎和她年轻的样子很像，却比她更漂亮……好像还比她年轻时还要迟钝呢。 想到这里，蒂娜简直又想掐她的脸了。她抿了抿唇，这才笑着往下讲：“是这样的，爱莎……我和联邦之间有很多权利和义务的协议，其中一条就是保密协议，你应该有注意到，除非是公开的信息，否则我几乎没有将军事内容告诉过你……这种协议各个国家都有，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所以如果只是接近你的话，是取得不了有效信息的，更何况这一年你都在海外求学，更难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当然，不排除的确有些傲慢的笨蛋会在喝醉酒或者头脑不清楚的时候将这些信息泄露给家人……甚至情人或者妓女，不过我是有名的口风紧，而且几乎不喝酒……所以，从你的层面来说，如果想通过你获得我这里的信息的话，只有一条路……” 说到这里，蒂娜的表情忽然正经了许多，她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你的确应该注意一下平白出现在你身边的身强力壮的男性、人数过多的团队，甚至是比你强壮的女性。因为……通过绑架你来威胁我，显然是效率最高的方式。这就是我之前一直将你藏在菲尔瑞的原因……我很抱歉。” 光是说到这里，蒂娜的脸色便有些发白。爱莎怔了怔，轻声道：“……没关系的，妈妈。你的意思……就像之前的暗族那样吗？” “……对，就像暗族那样。” 蒂娜艰难地颔首。不过，她很快努力地挤出笑容。 “当然，你已经不用再那么担心这些了，现在总算是进入和平的，虽然不能说完全风平浪静，但至少你这里的危险要小得多。你可以自在地在沃尔德念书，必要的时候小心身份……啊，所以你说你觉得你的魔法有进步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高兴，这说明你已经比以前有了更多的自保能力，这让我和你爸爸都觉得安心……啊，抱歉，我好像说得太多了，还是聊回你刚才说得那个兽族吧……” 蒂娜笑了笑，戏谑地抬手再次掐了掐爱莎的脸。 “如果目的是绑架你的话，不会有人浪费将近一年时间在你身上的。更何况还是目前跟我们相对友好的兽族，听起来还是轻易就能把你打包带走的强壮军人……那个人应该是在追求你啊，亲爱的，我的宝贝，你真是太可爱了……” 蒂娜看着脸颊突然变得更红、同时满眼迷茫的爱莎，笑得眼睛都弯了奇怪。她稍微停顿了几秒，接着说：“不过，竟然用了一年的时间都没有让你反应过来，那家伙也挺笨的啊，哈哈哈……” 第七十四章 听到蒂娜的话, 爱莎的脸一点一点地变红了, 并且那点红色很快就从脸颊蔓延到脖子和耳根, 不久就晕染出一大片。 尽管她刻意没有说沃尔夫少将对她表过白这种让人害羞的事，可是没想到蒂娜竟然还是一下子就归类到“追求者”里去了，爱莎当然被吓了一大跳, 顿时整个人都僵坐在原地。 蒂娜一个人好笑地笑了一会儿, 然而眼看着自家还没有宠爱多久的宝贝女儿红着脸不说话, 顿时就感到了不对劲，开心的笑也转成了干笑, 并且慢慢地停了下来。蒂娜愣了愣，皱起眉头，紧张地问道：“爱莎, 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爱莎握成拳头放在大腿上的手顿时一抖,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抿了抿唇, 僵硬道：“那、那个人，的确是说过……喜欢我之类的话。但是因为他身份比较特殊，徘徊在我身边的方式又比较奇怪, 所以我觉得还是回来确认一下比较好。” “——所以你并没有接受对吧？” “是、是的。” 爱莎说得有些心虚, 目光闪了闪。她也不知道自己明明没有说谎, 为什么却不自觉地会躲开母亲的视线，只是就是觉得哪里不够正大光明似的。 不过，从她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蒂娜倒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的样子。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连自己都有些吃惊自己刚才一瞬间竟然会这么紧张，明明她多少是有心理准备的。顿了顿，蒂娜笑道：“……说起来，你的确也是到会恋爱的年纪了呢……唔……虽然知道你应该还不会那么快就考虑到结婚的地步，不过还是多少有些惆怅呢……” 蒂娜伸手摸了摸爱莎的头，爱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顺从地被抚摸。 第52节 “啊，说起这个来，那么等你毕业之后，我也应该开始教你处理一些家里的事情了。” 突然，蒂娜道，不过她想了想，又笑着调转了话锋。 “当然，你现在还不用考虑那么多。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去试试吧。有喜欢的对象的话……也可以试着谈谈看。” 说完，蒂娜无声地摸了摸自己无名指上款式称得上简单的洁白戒指，微微地笑了一下。爱莎则是一愣。 虽然蒂娜没有明说，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她提到“家里”有关的事。爱莎是蒂娜唯一的孩子，按照常理来说，她将来应该是要继承爵位的……蒂娜是有封地的世袭贵族，虽然她自己不住在封地上，但爱莎依然有见过她处理封地上的事务——蒂娜还有联邦工作，因此在封地上主要只是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和最重要的数据，然后将工作分配给封臣们，这些事似乎家里的管家麦克森太太也有从旁协助。 老实说，爱莎对自己能不能胜任这种工作并没有自信，不过既然蒂娜之前都没有说过，她也没有主动询问，再说目前是学业比较重要，她就没有想得太远。 可现在…… 还没等爱莎想好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蒂娜已经拍了拍她的肩膀，豪爽地道：“那么那个家伙……等你回到沃尔德的时候，再按照对待追求者的态度好好给对方答案吧。现在我们先出去吧，你晚饭想吃什么？” 爱莎一顿，心不在焉地随口说了点她想吃的东西，便眨了眨眼睛，低头思索起来。 …… 蒂娜好像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是个很轻松就能做出决定的事。就算爱莎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反正她离回沃尔德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趁这段时间考虑一下就行了，然而蒂娜没有想到的是—— ——爱莎口中的追求者正一动不动地蹲在他们家的客厅里，紧张地等待着爱莎的答案。 看到爱莎走下来的时候，莱斯不自觉地抬高了头，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尾巴也不自觉地左右摆动。 “那我……先带他回房间了？” 爱莎问蒂娜道。 蒂娜笑着点点头，举了举她不知道何时拿在手里的长枪：“嗯，我也要出去活动一下身体。晚餐前麦克森夫人应该会去叫你的，到时候见了。” “嗯，好的。” 和母亲告别后，爱莎刚一回头，便发现莱斯已经安静地走到了她身边，灰色的长毛差不多要蹭到她，但又谨慎地保持着一点距离，大概是准备跟她回房间的意思。爱莎略有几分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这才沉默地往房间的方向走。 其实周围并没有人，但为了保险起见，爱莎还是没有立刻和莱斯说话，在一种弥漫着紧张感的安静之下，气氛不禁有些古怪。一人一狼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上，四周之后轻轻的脚步声。 终于，他们走到了爱莎的房间门口。爱莎打开门，示意莱斯先进去，她仔细地观察了左右确实没有经过的佣人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并且“咔嗒”一声落下门锁，接着，爱莎一转回头—— 爱莎被吓了一跳。 沃尔夫少将不知何时从兽形变回了人形，穿着他最习惯的军装笔直地立在她身后。因为两人靠得很近，莱斯个子又高的关系，爱莎几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属于兽族男性的阴影之中，此时，他正用他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深邃而庄重地凝视着她，大概是因为这种目光所包含的感情太过复杂而认真，让人不自觉地有些畏惧。 爱莎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背不知不觉便靠上了门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退。 “……爱莎。” 顿了顿，莱斯沙哑地开口道。 莱斯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他此刻的感觉就像有无数看不见的火苗在身体各处游走一样，因为抓不到行迹而愈发让人烦闷。这种烦闷是从爱莎刚才消失在二楼开始的，爱莎和蒂娜·基洛特在房间里待的越久，他就越觉得焦虑，之前他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徘徊来宣泄心中某处的不安，可是这并没有太大的用处。他发现自己只要看不到爱莎就会觉得焦躁不安，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拒绝就难以言喻地觉得害怕和难受。莱斯原本以为自己的情绪只要看到爱莎就会有所缓解，然而……却没有。他想要更接近她一些，可是却不知该怎么做。 迟疑片刻，他问道：“答案……怎么样？” “嗯……” 爱莎点了点头，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拽住了自己背后的裙摆。 “妈妈觉得你这样的情况应该没有关系，所以……我就安心了。放心吧，她应该没有注意到你的身份……” 爱莎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就索性不再说下去了。房间里安静了几秒，莱斯的喉咙滚了滚，开口说：“——那么，你的答案？” “我……” 爱莎低着头，没有勇气抬头去看沃尔夫少将的眼睛。 ——她是喜欢这个人的。 这一点在之前就已经想通、已经确认过了，如果就像先前那样发展下去的话，爱莎觉得他们应该会自然地发展成情侣。只是……那条白丝带的意外，还有莱斯的坦白，将他们原本顺利的进程中断了，也让爱莎的心情变得纠结起来。如果撇开这些因素的话，她恐怕……还是喜欢眼前这个人。 爱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狂跳不止，这大概就是证据。如果她不传达出去的话，对方就不会知道……可是……如果传达的话…… 爱莎抿了抿嘴唇，轻声地说：“不……” 这句话几乎是立刻就让莱斯浑身都瞬间冰冷，心脏近乎停止，然而下一秒钟，他眼前的女孩又说出一句让他瞬间燃起希望，并且可爱到令人为她发狂的话来—— “不是不喜欢你……只是……” 只是承认这一点令人害怕，她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这种想要触碰，却又下意识地想要逃离的感觉，好像只要说出这句话的话，她的生活一下子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且再也回不到过去。这种充满希望和未知的感觉令人向往而又恐惧，接纳任何一种重大变化都需要很多的勇气……然而，她现在已经没有逃避的借口了。 爱莎的脸烫得厉害，她不敢抬头去看沃尔夫少将这种时候会露出什么神情来，甚至在说出这句话一秒钟以后又不确定自己说了什么、说清楚了没有，脑子被高温和一种升腾起来的暧昧气氛烧得晕乎乎……忽然，爱莎感觉到自己的腰间……还有后背，都贴上了一双滚烫的手，她一惊，条件反射地想要躲开—— “……别躲，不要躲我。” 沃尔夫少将带着请求的声音贴着耳朵传了过来，爱莎绷紧的身体一松，下一秒，她就被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之中。 莱斯军服底下的肌肉比想象中更加强壮，他身体轮廓每一寸都蕴含着隐隐的爆发力……不过，爱莎能够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时候很小心，他的手掌握紧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抱住了她的腰，莱斯好像在拼命克制着自己的力量，只是他们贴得太近，爱莎依然感到了些微的疼痛。她鼻尖贴着的军服上传来她所熟悉的风的气息，只是好像比以往来得狂躁……还有震动。 “……别躲。” 忽然，爱莎又听见莱斯低沉沙哑地道。 ……她已经没有躲了呀？ 依然处在某种恍惚和不安之中，爱莎感到了一丝疑惑。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想要抬眼去看莱斯的表情……然而下一秒，他原本放在腰上的手忽然有力地托住了她的后脑，还没等爱莎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推到门上，紧接着，对方用力地吻了下来—— 她的后脑勺“咚”的一下撞在门上，只是不怎么痛。因为与其说是磕在坚硬的门上，爱莎不如说是磕在了沃尔夫少将宽大的手掌上，并且由对方缓冲掉了大部分冲击力。同时，莱斯高大的阴影笼罩了她。 非常突然的吻，像是忽然降下的暴雨，下得爱莎措手不及。 爱莎甚至来不及闷哼一声，所有的声音便尽数被吞没，唇上传来的温度夹杂着惊慌和瑟缩地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恐惧、慌张、晕眩，许多的感情在一瞬间浮了上来，她甚至隐约感到了一丝甜蜜，只是脑袋的晕眩让她难以精确地感觉到这些，只觉得自己忽然落在了一个未知的世界中。 这是真正的初吻。 ……至少对爱莎来说没错，但沃尔夫少将其实不太确定，毕竟爱莎在他维持着兽形时就不知情地亲吻了他许多次，那对莱斯来说同样是夹带了酸涩的甜蜜，是浪漫的回忆。不过，他毕竟缺乏人形接吻的经验，在冲动地真的触到爱莎之后，便有些无措，只能凭借着本能亲吻她，用力地亲吻她。 爱莎揪着他肩膀上的衣服，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不熟练地配合对方动作过于粗暴生涩的吻。两个人贴得很近，空气温度上升得很快，她的脑袋因为缺氧而眩晕，彼此接触的每一个地方都蔓延着火苗。她的脚尖无意识地踮起，身体前倾…… 第七十五章 等一吻结束, 爱莎已经有些喘不过气, 不得不张着嘴小口局促地呼吸, 以填补失去的氧气。等待太久、忍耐太久从而迸发出的冲动和甜腻让人难以招架，老实说，她多少还迷迷糊糊的, 甚至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时候分开、什么时候结束的。她依然揪着沃尔夫少将肩膀上的衣服, 原本笔挺的军服已经被她揪得皱巴巴的。 看着莱斯肩膀上的褶皱, 爱莎的面颊一红，不自觉地想要后退, 可是往后一顿，才发现她的后背已经贴上了门，根本退无可退。她抬起头, 便看见沃尔夫少将那双蓝灰色眼睛依然深深地锁定着她, 以爱莎和沃尔夫少将之间的距离，能够清晰地倒映在他眼中的惊慌的自己。 “这是……喜欢我的意思吧？” 莱斯不太确定的、沙哑地道。 ……现在才问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 爱莎莫名地为对方竟然还要让她回答一遍这个问题而感到委屈, 看着他抿了抿唇，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莱斯顿时慌乱起来。 此时爱莎的脸颊和嘴唇都不正常地冒着红，她的眼中似乎还含着水光, 这种状态让莱斯不知所措, 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开心起来。犹豫片刻, 他抓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口。 爱莎的手不禁一缩，但下一秒，对方胸口那强有力的心跳令她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了他—— 莱斯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刻板，像是一张一尘不变的扑克。不过，这个时候，爱莎已经能够从他的眼中读出坚定。 令人安心的坚定。 爱莎的视线微微躲闪，然而一转眼，沃尔夫少将已经再次慢慢地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说试探着靠近，爱莎背靠着门，紧张地闭上眼睛—— 落下的是一个全新的柔软的吻，比之前的温柔许多，但并没有停留太久。 分开之后，爱莎颤着睫毛睁开眼睛，看着莱斯近在咫尺的绷紧了的脸，两人对视，爱莎眼眸微闪。莱斯凝视着她有些羞怯的、水亮地看着他的棕绿色眼睛，眼见她又要躲闪，便索性又俯身亲了上去，蜻蜓点水般的一下……紧接着又一下。 互相生涩地浅啄似的吻中，爱莎不知不觉勾住了莱斯的脖子，踮起脚，莱斯则托住了她的肩和腰……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爱莎愣愣地看着对方的样子，迷糊地眨了眨眼睛。 “我……” 莱斯有些紧张地开口，迟疑片刻，他腾出一只手在衣服外套的内袋里摸索片刻，将那条珍藏着的白丝带重新拿了出来，同时抓起爱莎的一只手，将丝带放进她的手心中。然后，莱斯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爱着你。” 他深深地望着她。 “我们……能更进一步吗？” 那是一种极尽真诚的请求的目光，莱斯那双蓝灰色眼睛中蕴含着的感情几乎让爱莎承受不住。他这样的表情和语气本来就让人很难拒绝了，更何况爱莎本来就被这个人所吸引……她的目光移开了一些，被握住的手颤了颤，然后……胡乱地点了点头。 然而，点完头爱莎又感到害羞，仓促地低下头。 莱斯却整个人都瞬间明亮了起来，他激动地握着爱莎的手，紧紧地攥着它。他本来就不是善于花言巧语的男人，此时更是振奋得说不出话。和他的手比起来，爱莎的手小巧而柔软，莱斯握住了就不想再松开。 他顿了顿，弯下腰，又想再吻她，忽然…… 咚咚咚。 就在爱莎的背贴着的地方，她的房门被礼貌地敲了三下，麦克森夫人严肃刻板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 “爱莎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麦克森夫人是特别冷静的中年女性的嗓音，轻易就能让人想到那种严厉的教师，尤其是对方的声音这样突然传入耳中的时候，爱莎总觉得被她窥破了什么似的。 果然，门口的女声顿了顿。 “……嗯？爱莎小姐，您的房间里还有别的人吗？” “啊，是我的狼！我在和他说话。” 爱莎胸口一紧，连忙解释道，一边解释，她一边紧张地一手握紧了莱斯的手，一手抓住了对方胸口的衣服。 “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好的，小姐。” 听到她是在和狼讲话，麦克森夫人犹豫了一会儿，好像就不再怀疑。几秒钟后，爱莎听见门口传来离开的脚步声，她总算松了口气，一回头，便看见莱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想到那句脱口而出的“我的狼”，爱莎的脸又是一烫，她推了推他，示意莱斯不要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还有离她远一点。于是莱斯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松开她的手。 “我要下去吃饭了。”爱莎的羞涩还未完全褪下，她用尽量自然的语气询问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偷偷帮你带上来。” 在爱莎家里，莱斯肯定是不能露面的。之前不知道他就是巨狼莱斯的时候，爱莎都是放他去树林里自己解决。至于知道以后……在米克斯的那几天莱斯都可以以人形的身份在餐厅里一起共进午餐，而在路上的时候，一般就是爱莎买两人份的食物，大家一起在旅馆里安静地默默吃。不过现在……关系一下子从微妙的状态进阶成了情人，爱莎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莱斯才好，说起话来总归有种奇异的不好意思。 “……不用。” 莱斯看着她，温柔地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弯起嘴角笑了笑。 第53节 “我自己可以解决。” 沃尔夫少将……几乎没怎么笑过。爱莎看着他的笑容便是一怔，短促地呆滞几秒后，竟然也觉得内心跟着雀跃高兴，她抿了抿唇，问：“……真的？” “嗯，你去吧。” 莱斯略一颔首。说完，他又弯下腰在爱莎的唇上轻轻点了点，这才直起身体，在爱莎的注视下，于淡淡的白光中化成了狼形。 兽族的变身不管看多少次都仍然令爱莎觉得很神奇，难怪索恩会想要从这方面入手他的毕业论文。爱莎看着坐在地上朝她晃了晃尾巴的高大巨狼，心里软了软，她走过去吻了吻它毛茸茸的额头。 “那我走了？” “嗯。” 得到回应后，爱莎笑着又抱了抱莱斯的脖子，揉了揉他脖子上的绒毛，这才跑了出去。莱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爱莎跑出门去，然而，即使如此，莱斯还是良久没有动弹，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长毛底下的身体僵硬极了，如果拨开毛的话，或许还能看见他泛红的脸和耳朵…… 这种不正常的状态一方面是因为一刻也舍不得和刚刚确定关系正在温存的恋人分别，另一方面是…… 莱斯的耳朵不自然地抖了抖。 以前就算了，毕竟爱莎不知道他不是真的狼，可是现在的话……可能还是告诉她一下比较好吧，就算兽族有两个形态，可是兽形和人形一样是有情感、有敏感的地方的，虽然她的话，随便哪里都可以碰，但是最好还是稍微注意比较好……尤其是类似脖子、身体、耳朵之类的位置，一般来说兽族之间出于礼貌也是不会把手伸进彼此的毛里乱揉的，但…… 这要怎么跟她开口呢。 莱斯为难地动了动尾巴。 …… 另一边，爱莎已经高兴地扶着扶手从楼梯上一路跑了下来。她的面颊兴奋地扑红，带着少女青春的丽色，任谁都能看得出她心情极为愉悦的样子。 忽然，一旁的大门被稳稳地打开，冬季的风吹了进来。爱莎这才注意到天已快黑了，同时，看到门口进来的男人时，爱莎的眼睛弯了弯，自然地扑了过去：“爸爸！” 霍克·伯德一顿，正准备要脱下帽子和外套的手改变方向，轻松地伸手接住了小鸟一样撞进他怀里的女儿。他抬手拍了拍爱莎相比较军人而言十分纤细的肩膀，忍不住微笑道：“你已经到家了？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 爱莎自然地回答道。 “你母亲一直很想你……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我们下午还聊了天……啊，对了，现在好像已经要吃饭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嗯，好。” 霍克点了点头，对爱莎来说，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得令人安心。不过，大概是因为现在生活在维塔斯，他必须出入一些和以往不同的环境，同时不再需要风餐露宿的关系，霍克的打扮显然比过去在菲尔瑞的时候要得体稳重，尽管脸上那道影响容貌的长疤依然没有消去，但至少看上去不再像个沧桑落魄的森林猎人。 不知怎么的，爱莎想起了她在沃尔德军事学校看到的那张老照片，她的父母站在一起的那一张，那个时候父亲看起来既年轻又英俊，脸上还没有那道长疤…… “走吧？” 这时，霍克已经将沾染了寒气的帽子和外套取下来挂在了木架上，并看向了爱莎。 维塔斯比圣瑞金来得靠北，冬季更冷，因此衣服也更厚些。 爱莎怔了怔，连忙笑着点头：“嗯！” 说完，她便转身往餐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霍克看着她今天好像比以往在菲尔瑞更欢快活泼的背影，总算放心地松了口气，迈步跟上。 第七十六章 蒂娜显然是让厨房掐好了霍克回来的时间做饭的, 她原本独自站在餐厅门口见没有人来还有些焦虑, 见霍克和爱莎一起走过来, 立刻眉开眼笑。她先是揉了揉爱莎的头发，接着便扶住霍克的手臂，抬起头和他自然地亲吻了一下, 两人相视一笑, 蒂娜极为熟练地挽住了霍克的胳膊, 这才一起在餐桌边落座。 爱莎跟着坐在他们身边，看到父母不经意流露的很亲近的样子, 也不由十分温暖。 …… 十几分钟后。 “爱莎……爱莎？” “诶？” 听到母亲呼唤自己的声音，爱莎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抬头, 看到的便是蒂娜和霍克正注视着她的、十分担心的脸。 “爱莎, 你没事吧？” 见爱莎总算看过来，蒂娜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眼中的担忧依然没有消减。 “怎么回事？你奔波大半天累了吗？明明刚才还很精神的样子……是晚餐不合口味吗？” 蒂娜的语气带着许多的不确定，不仅是母亲，父亲霍克也正用那双漆黑的眼眸关切地注视着她, 好像生怕爱莎生了什么病的样子。爱莎一愣, 这才注意到自己拿着叉子却好久都没往嘴巴里放食物, 意识到自己是为什么发呆，她的脸颊立刻就烧了起来。 她在想沃尔夫少将。 毕竟是刚刚确定关系的男女朋友，现在她又把对方藏在自己房间里，正因如此, 她刚才吃着饭就想快点回房间，不知不觉发起呆来，只是没想到会变得这么严重，让爸爸妈妈都看了过来。 爱莎连忙摇摇头，笑道：“没有，晚餐很好吃。我可能……只是累了，而且有点不习惯。” 事实上，大概是因为早就知道爱莎今天会回来的关系，今天的晚餐比平时更加丰盛，而且是按照爱莎的喜好做的，爱莎没有任何不满……如果真要有哪里不习惯的话，大概就是晚餐看起来过于正式了，以至于令爱莎不自觉地拘谨不安吧，毕竟她过去出席正式场合的机会比较少，在沃尔德时住在魔法之塔，跟着埃里克生活和跟着老奶奶生活差不多，每天都极为规律，顶多魔法学习的节奏较快。爱莎和其他魔法之塔上区的魔法师和魔法师学徒一样，是自己做饭的，她一般只要做自己的饭就可以了，但她见过索恩准备埃里克的伙食，不仅如此，他还要负责魔法之塔的日常维护，看起来相当熟练。 想到索恩毕业之后，这些工作很可能就要由她这唯一一个剩下的学生来负责，爱莎就不禁十分紧张。 听到她的话，再看着爱莎不像是能坦然吃饭的脸，蒂娜显然就想到了这一层原因。她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放心吧，你知道我们不会天天这样吃的，明天就恢复原状了。现在是在家里，你不用太拘谨。不过，以后你说不定会有必要在王宫里吃饭的，比这看起来更庄重的场合也该渐渐适应起来才是。” 爱莎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算是明白。 “说起来……” 霍克沉吟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餐具，深邃漆黑的眼睛看向爱莎，看起来依然不放心。 “你在沃尔德过得怎么样？这次回来……你的老师，没有什么反应吧？” 爱莎一顿，这个问题和蒂娜下午问她的差不多，果然父母都很担心她在外地的生活状况……霍克的声音和过去一样沉稳而平板，带着成熟男性的厚重感，不过，爱莎能够从他不大自在的话中听出这是在努力对她表示关心。 于是爱莎笑着点了点头，将下午和蒂娜说得关于生活的内容又和父母说了一遍，只是省去了和莱斯有关的谈话。她注意到母亲发现她的小动作后朝她戏谑地笑了笑，弄得爱莎脸颊发红……要是母亲知道她说得那个人就在房间里的话，恐怕不管怎么样都会生气吧。 说完，爱莎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从刚刚恋爱的心不在焉的茫然感中镇定下来，带着好奇专注地看向她的父母，问道：“那你们呢？这段时间……怎么样？” 尽管爱莎和蒂娜霍克一直在通信，可毕竟有时间差，一封信里能写得内容、能传达出去的东西也有局限性，肯定不如当面交流来得轻松……爱莎目前的水平还不足以施展长距离的通讯魔法，不过，已经很接近，能假期结束以后，再过一段时间她应该就能和父母方便地进行通讯。 听到爱莎乐意询问他们的生活状况，蒂娜看起来很高兴，道：“还是在联邦开会什么的，有时候可能会去王宫，偶尔也要出差……和某些家伙共事老实说真的挺烦人的，不怎么有趣。啊，还有，最近联邦不是正在考虑和比斯特的兽族们开放边界的事吗？我们在军事方面也要进行评估，我和霍克一般交替去，当然有时候也必须一起去，你看你爸爸今天到刚才才回来……唔，幸好在学生时代学的这方面的知识还没有忘光。” 霍克无奈地看着她，嘴角却微微弯起了几分：“嗯，的确。等边境开放之后，兽族也会派一些官员来访。” “是、是吗……” “是的，你爸爸说得没错……嗯？爱莎，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啊，没、没事，可能是餐厅里太热了。” 迎上母亲探究的目光，爱莎赶忙掩饰地用温度比较凉的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她不能说是因为父母聊到的内容又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藏在房间里的男朋友，想到了他们之前还在房间里做的亲昵的事……当然，为了保险起见，爱莎暂时也不能将自己已经知道了情况的事暴露出来，只好笨拙地敷衍。 蒂娜果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幸好并没有持续太久。 “对了。” 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蒂娜开口说。 “前几天我碰到了伊丽莎白公主，她好像很关心你什么时候回来，想和你面对面聊天的样子。爱莎，你要是愿意的话，最近可以去看看她。” 爱莎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点点头。伊丽莎白那边的事她知道，过去的几个月里，在和父母通信的同时，她也一直在和伊丽莎白书信往来，虽然只是聊一些女孩子之间的琐屑的事，或者简单地说说各自的烦恼和生活，不过两人的关系却变得不错……伊丽莎白虽然是公主，却意外地毫无傲气、善于倾听，和爱莎在杜克时对她留下的印象毫无区别。现在，伊丽莎白可以说是爱莎在维塔斯唯一的朋友，因此她在回来前也给她发了信，她好像一直期待和爱莎见面。 这样的话，的确应该尽快去见她。反正她能够在维塔斯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时间是很充足的。 在心里确定了去见伊丽莎白的时间以后，爱莎又和父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日常生活有关的事，不过，因为心里记挂着还在楼上的沃尔夫少将，爱莎多少还是略有几分心不在焉，并且吃得比往常要快。 …… “那个……你需要洗澡吗？” “……没有关系，我到河边去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可是河边的水很冷，现在是冬天……” “没事。” “真的？” “嗯。这样不容易暴露。” 入夜后，爱莎坐在床上，抱着枕头，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沃尔夫少将。为了两个人相处起来比较自然方便，在他们独处的时候，莱斯就化作了人形。此时他维持着沃尔夫少将的样子，正坐在地上，看着坐在床上的爱莎。因为他的目光直视得太过热烈，以至于爱莎变得十分害羞，总觉得目前的状态很奇怪。 其实吃完晚饭之后，离她往常的睡觉时间就不剩多少闲暇了。爱莎和平时一样的时间去洗了澡，弄干头发以后就换了最保守的睡衣在床上坐着。夜幕给新生的情人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暧昧，爱莎简直觉得无法自处，光是在对方的目光下，她的皮肤就快烫红了。 “那你……什么时候睡觉？要换衣服吗？” 爱莎自己都觉得自己没话找话说地道。 “等你睡下以后，我晚上还要和兽皇陛下联系。不换衣服，用兽形睡觉就会有毛了。” 莱斯老实地一项一项回答。 他的大部分衣服都在沃尔德，寄放在帕尔那里。不过，到米克斯以后，又额外购置了一些，并且其中一部分都放在爱莎的行李中一起带回来了。兽族人形时身上的衣物和物品都是能在切换兽形时跟着转换的，当然数量不能太多，否则可能会导致切换失败，但这些东西在兽形时去了哪里，连兽族自己都不太清楚。总之，除了身上的衣服以外，莱斯还有好几套可以换洗，他并不缺衣服穿。 “噢……是这样啊。”爱莎尽量普通地道，“那我……先睡了？” “嗯，晚安，爱莎。” “晚安。” 说完，爱莎钻进了棉被里，背对着莱斯躺下，并且将冬天的厚被子裹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莱斯替他熄灭了灯。 迟疑了片刻，爱莎还是转过头来，昏暗的房间给了她一点勇气。爱莎犹豫地问道：“那个……沃尔夫……先生，你睡在地上，真的没关系吗？” 莱斯过去在维塔斯的时候，是不住在家里的，而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蒂娜却没有提出让她将莱斯先送到森林里去——以爱莎对母亲的了解，她可能是不小心忘了——总之，此时在爱莎的房间里，便不像在魔法之塔里一样有莱斯专门睡的地方……当然，考虑到那个地方是给狼睡觉用的，就算它现在在家里，爱莎也不确定她依然能坦然地让沃尔夫少将睡在上面。于是，莱斯目前准备睡得就是爱莎床边的地面，那里有一小块能够容纳人的空地，铺着干净的长毛地毯。爱莎还将自己的两个枕头中的一个分给了他，但之前她想将自己的棉被也分一床出来的时候，却被莱斯拒绝了。 “——我会用兽形睡，有毛，不冷。” “有毛”简直是个万能的理由，爱莎也不太清楚兽族是不是只要有毛就干什么都行了，反正沃尔夫少将又是这么拒绝的。 但不管怎么样，她睡在柔软的床上，却让沃尔夫少将睡地板，爱莎肯定会感到过意不去。 听到她的询问，莱斯愣了愣，即使是在黑暗中，借着窗口洒进来的月光，他依然看见了爱莎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时的屏住呼吸的紧张担忧而略带几分局促的脸。莱斯心中一软，不禁感激于爱莎的温柔。 “嗯，不要紧。” 莱斯回答，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在军队的时候，环境比这里要艰苦很多，你要是过意不去的话……” 说完，莱斯动作一滞，在爱莎反应过来之前弯下腰，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说：“——就让我吻你一下吧。下午，被打断了。” 团在棉被里的爱莎整个团都僵了。 第54节 先不说到底要不要让莱斯睡在地上的问题……你这不是已经吻了吗！！ 在床上被吻的感觉比在其他亲吻更加微妙，虽然只是浅浅的一下，但这个根本没给选项就被出题人自顾自地做出决定的选择题，仍然让爱莎的整个身体都锁在棉被里动弹不得。她呆滞地看着莱斯。 莱斯被她看得不太意思，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并没有经验。而且他不是魔法师，不可能随时联系其他人询问这方面的问题……再说，就算可以问，一天到晚打扰别人也够烦的了。 “……抱歉。” 憋了半天，莱斯道。 “……算了。” 爱莎将半张脸埋在棉被里，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她面对沃尔夫少将的时候好像总是比平时更害羞一些。 仔细想想，她也没有更好的提议来解决这个问题。 难道……让、让他一起睡到床上来吗？那不管怎么样也太快了吧。 爱莎埋着头想，想到后面便觉得面颊更烫，匆忙地道了声晚安，便再次钻进棉被里，然后翻了个身，使劲睡觉。隔着厚厚的冬被，爱莎听到沃尔夫少将在外面轻轻地对她说—— “晚安，爱莎。” …… 听完那一句话后，爱莎不知怎么的非常安心，于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结果就是她没有听见莱斯晚上和那位神秘的“兽族皇帝”的对话，并且一睁眼已经是早晨了。等她醒来时，看到的就是安详地睡在她床边，头抵着尾巴、身体团成一团的沃尔夫少将的狼形。他还闭着眼睛，身体均匀平稳地起伏着，一看就没有醒来。 大概是因为知道莱斯现在看不见，爱莎没有和他面对面时那么紧张，她托着腮靠在枕头上，望着莱斯淡淡地笑了笑，莫名地涌出一种奇异的幸福感。看着对方的兽形，她好像就能想象出那个不苟言笑的军人皱着眉头睡着的样子。 “……早上好。” 爱莎轻轻地说。 …… 在维塔斯的时光完全是休假，爱莎不用上课，因此也很闲。然而霍克和蒂娜都要工作，而且每天至少有一个人要晚归，所以在家里大部分的时间，爱莎都和莱斯一起消磨度过。正好，他们刚刚确定好情侣关系，正是恨不得天天腻在一块儿的时候。虽然莱斯身份敏感，还是得闭着家里的管家麦克森太太和其他来来往往的佣人，但爱莎能够以看书为借口始终待在房间里，有时候还可以和莱斯一同到森林里去散步，过得也很惬意。 休息几天后，爱莎渐渐开始觉得有点适应恋人的生活了，两人拉着手在河边行走亦变得没有最初那么不好意思。与此同时，爱莎总算接到了蒂娜带回来的口信，说她明天就能去见伊丽莎白了。 伊丽莎白其实一直都很想见到爱莎，只是最近国王好像给她找了一个非常严厉的家庭教师，让她每天都要刻苦学习，结果日程表变得很难调节，只能让爱莎在家里等待。终于接到伊丽莎白能休息了的消息，她也终于松了口气。于是第二天一早，爱莎就起来好好收拾了一下，换了身特别得体的衣服，独自前往了王宫。 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国王的宫殿，只是不管来多少次，这种象征着高贵的地方仍然给爱莎一种难以融入的压力和不安，直到女仆将她带到伊丽莎白公主面前，她一直秉着的呼吸，才长长地舒了出来。 “伊丽莎白！” 久违地重新见到公主，爱莎笑着迎了上去。 “爱莎！” 伊丽莎白看到爱莎，也立刻眼前一亮，激动地扑红了脸，兴奋地走过来。 两人在半途中交汇，互相拥抱，彼此亲吻了脸颊。等一系列礼节和寒暄结束后，爱莎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魔杖，道：“我最近学了些新的治疗术，可以的话，能让我再试试看解开你手腕上的封印魔法吗？” 第七十七章 伊丽莎白公主手腕上那个魔法封印的事, 爱莎一直没有忘记。尽管她也知道公主之前对她说得那句“要是你找到能够解开魔法的方法, 再回来帮我吧”只是缓解气氛、让她不要觉得尴尬的礼貌之言, 但爱莎还是想要尽量帮助伊丽莎白的。 当然，她也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连有名的高级魔法师都没有解决的师，她一个魔法师学徒实在很难完成。 听到爱莎拿出魔杖这样一脸认真地说, 伊丽莎白先是怔了怔, 大概是没想到爱莎一直记着, 连忙感动地对她笑了笑，同时将右手的手腕抬了起来, 递给爱莎，腼腆地说：“嗯，谢谢你。那……麻烦了。” 爱莎深呼吸一口, 将魔杖举起来, 开始在伊丽莎白身上尝试她新学会的几种有治疗效果的魔法。 经过将近一年的学习，爱莎无论是魔力、集中力、对魔法的熟练程度还是知道的魔法的数量, 全都有相当显著的提升，再加上在沃尔德的自由竞技场治疗伤员的经验和在米克斯王国刚新鲜学到的东西，在治疗术方面说是达到了一般毕业生的知识水平和熟练程度也不为过。当然, 爱莎学习的地点是世界顶尖的魔法机构魔法之塔, 跟随的又是埃里克·格林, 并没有那么容易毕业，不过但从治疗的角度来说，已经有一定水平了。 白色、淡蓝色、浅绿色和金色的光芒依次在爱莎的魔杖尖端和伊丽莎白的手腕上浮现，然而不久后又消散。爱莎不得不咬紧嘴唇, 她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些微的薄汗，只是伊丽莎白手腕中间那个堵塞了魔法流通的奇怪的“结”跟她记忆里一样牢固坚挺，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解开。 良久，爱莎屏住的呼吸一口吐了出来，她手中的力道一松，魔法光芒在杖坚消失，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 现在爱莎倒不至于这么用点魔法就体力透支了，只是一口气使用很多魔法还是会疲惫，就像快速奔跑了好几百米一样。 看着爱莎的样子，伊丽莎白连忙担心地去扶她：“抱歉，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其实你不用这么勉强的。我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对不起，好像还是解不开。”爱莎抬头勉强对她笑了笑，歉意地道，“我之前学的一些治疗术，还有我的天赋魔法都是……全都失败了。” “啊……” 伊丽莎白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虽然她本来就没有抱希望，只是再次失败，心情总归还是有点低落。 “没关系的……有高级魔法师和一些专业的治疗师都来看望过我了。他们都说没有见过这种魔法，说不定是……暗族独创的，所以很难破解。” “原来是这样。” 爱莎一顿，回答。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不过看着伊丽莎白的表情，爱莎大概能够推测出，现在这个时候，她们两个人脑中恐怕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暗族王子布兰登。 体弱多病的伊丽莎白在三年前也曾经有过一次去沃尔德考试的珍贵机会，但她报考的战士高等学校不同于沃尔德战士学校的森林考试，采用的好像是一种让考生互相对战从而确定排名的录取方式，并且在考试时会用魔法保护学生的身份和长相，让双方都无从判断敌手，以防事先约定形式的作弊，同时也防止裁判或是考官做出不公正的判断，保证考试公平性。就是在那一场考试上，伊丽莎白遇上了暗族王子布兰登，并且被对方捏断手腕后还被对方下了一个封印力量的魔法。 当然，碍于考试的机制，他们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从当时在蒂姆斯卡时暗族的表现来看，那个布兰登恐怕在考试结束后违规对伊丽莎白进行了私人调查，并查到了她就是海尔曼联邦中最强大的王国瑞恩的公主。而伊丽莎白恐怕一直不知道布兰登的身份……爱莎现在回想起来，才注意到伊丽莎白是在她们被拉去见所谓的暗族王子、结果对方一个一个检查她们手腕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给她带来灾难的家伙就是敌国王子的，可想而知她当时有多震惊，可碍于伊丽莎白那个时候不便于暴露身份，还得战战兢兢地对爱莎解释。 只是，这整件事有许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说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布兰登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封印伊丽莎白的手，还在事后调查她的身份……如果在蒂姆斯卡他寻找伊丽莎白的举动还能认为是战争期间想抓到敌国王室加以胁迫的话，那么一开始的行为完全就只能用暗族生性残暴来解释了。另外…… 他到底是怎么捏断伊丽莎白的手腕的？要知道人的手腕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脆弱，就算暗族的确天生肌肉比其他种族来得发达强大，也没有到这么夸张的地步。 伊丽莎白显然对这件事还有讨厌的心结，她脸色苍白，为难地抿了抿唇，但很快摇了摇头，对爱莎使劲笑了笑。 “不说这个了，你难得回来，等假期结束可能又有好长时间见不到你了，还是来讲点开心的事吧。” 伊丽莎白尽量表现得非常正常，热情地拉着爱莎坐下，那双和她普通的容貌相比可以说漂亮得出奇的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爱莎。 “其实……我是有事情想要和你说的。很抱歉，写信的时候……因为害怕信的内容被别人看到，又担心用文字表达不清楚，所以我一直没法下定决心和你在信里说。” 听伊丽莎白想要换话题，爱莎当然非常配合，但听完伊丽莎白的开场白，她又忍不住一愣。她们通信的时间已经相当长了，在爱莎看来，她们简直什么都聊，没想到还有伊丽莎白没下定决心说的事。但看伊丽莎白神情紧张而认真，爱莎亦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歪了歪头，问道：“……什么？” 伊丽莎白却没有立刻回答爱莎，她默默地看着她，然后不知怎么的，伊丽莎白的脸颊一点一点地变红了，良久，她才小心地开口：“那你……在听我说之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伊丽莎白说话本来就是细声细气的，此时更是轻如蚊蝇，她好像很是紧张。爱莎奇怪地点点头。 只见公主抚着胸口喘了口气，看看周围确实没有其他人，这才开口看着爱莎，怯生生地道：“爱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砰！ 爱莎一惊，下意识地后仰，结果就是脑袋一下子磕在后面的墙上，疼得她抱着头眼泪都要出来了。 有！当然有…… 几乎是一瞬间，爱莎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某个几乎要让她脸红到爆炸的人的样子——野性的银灰色长发、立体古典的面庞，还有沉稳而冷峻的目光——就在几个小时前，她快要出门的时候，这个人还抱着她弯下腰轻轻地亲吻她的嘴唇、凑在她耳边说爱她，他抱着她的手总是很轻柔，就像爱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还带着军人的节制和克己。过去她还觉得害怕的眼神，现在已经能够让她融化，光是想起来心脏便有些承受不住…… 总回想这种事的确对心脏非常不好。 爱莎僵在座位上不能动，脸颊已经烫得能煎蛋——要是凑巧有人把蛋放在她脸上的话，搞不好真的能熟。 “诶？真的有？”伊丽莎白显然也没有想到爱莎的反应这么大，惊奇地眨了眨眼，“是在沃尔德碰到的人？” ——不是，是在家乡菲尔瑞森林就碰到的。 ——虽然当时她还不知道对方竟然是智慧种族。 ——现在想想怪丢脸的。 ——幸好已经变成男朋友了。 爱莎脑海里划过了一系列真实的念头，但这些事全都不能说，考虑说她的某男朋友还处在半非法入境状态，爱莎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感情状态还不能公开，因为“沃尔夫少将”现在并不在瑞恩，她要答应对方的表白的话，至少得等到他们都回到米克斯王国才行，或者更保险一些，等他们都会到沃尔德才能公开。 偶尔想想，爱莎还觉得对莱斯挺不好意思的。 “啊……” 伊丽莎白见她点头，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旋即腼腆又开心地对她微笑。 “那我们就一样了。” “诶？” 爱莎一愣。 伊丽莎白羞涩地对她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常年不见光的白皙皮肤上浮现出红晕来，只是不知怎么的，爱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看上去的确像是少女怀春的表情，可在爱莎看来，伊丽莎白的神情却有几分说不出的忧愁，要说是十分欢喜的话，未免太牵强了。 只听公主慢慢地开口道。 “嗯……不过和你的情况恐怕还是有点不同。” 伊丽莎白缓缓地说。 “虽然是和没见过几次面的人，但是……我要订婚了。” 第七十八章 “我订婚的对象, 是彼斯尼斯王国的王子, 爱德华·格登。比我大两岁, 是彼斯尼斯国王的独子，肯定也是王国将来的继承人，长相很英俊, 并且身体健康。他在彼斯尼斯首都的第一学府学习政论, 还兼修了剑术, 兴趣爱好是阅读和马术，没有不良嗜好, 品行端正……对我来说是很不错的婚约者，以前我见过他……可能是八次？的确跟传闻中一样是个风度翩翩的王子，对我来说很好了。父亲和彼斯尼斯的考波特·格登陛下一直有意联姻, 如果不是因为在我们这一代中, 我和他从年龄上来说最合适，可能还轮不到我, 毕竟我的姐姐们要优秀得多……本来我年满十四岁那年，我们就会订婚的，不过爱德华以学业尚未结束拒绝了, 今年他终于毕业, 所以……祝福我吧, 爱莎。现在我们也不再年幼了，等订婚以后，可能很快就会结婚……” 一直等到回到温暖的家里，伊丽莎白说得那番话依然在爱莎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整整一段话伊丽莎白都是笑着说的, 只是爱莎却注意到她的眉毛始终轻轻地蹙着，从未松开，于是祝福的话她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那个时候，话在喉咙里梗了半天，爱莎才开口问道：“那你……喜欢的对象，就是他吗？” “嗯，是的。” 伊丽莎白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像自己真的很幸福似的。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会嫁给那个人，所以当然会努力地喜欢上他。” 是……这样吗？ 要是放在以前的话，爱莎或许还会相信这番说辞。可她现在已经恋爱了，当然知道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尽管是伊丽莎白率先提起“喜欢的人”这个话题的，可是爱莎却觉得对方的表情谈不上是多么喜欢……她的确是展现了未婚少女提起未婚夫和婚约时的羞涩，但却好像缺乏了一点…… 热情。 瑞恩和彼斯尼斯的确是联邦内关系比较好的国家，这从蒂娜凯旋那天，彼斯尼斯国王竟然亲自来到瑞恩迎接他们，并且和瑞恩国王相谈甚欢就能看出几分，要说联姻的话，确实是很合理、很有可能的。这样一回忆，爱莎就的确想起来在她唯一见过彼斯尼斯国王的那一次，对方的确随口说出了他的儿子有准备订婚的对象那样的话，只是当时她没有在意，更没想到会和伊丽莎白有关…… “爱莎，你怎么了？” 这时，蒂娜关怀的话打断了爱莎的思路。 爱莎猛地醒悟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跟母亲喝茶，手里还端着茶杯，面前放着一块小蛋糕。 “你最近怎么老是发呆，”蒂娜笑着道，“简直就跟恋爱了一样。” 第55节 “没没没没有！怎么可能！我在……维塔斯又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这一句话险些惊得爱莎从座位上跳起来，手里的茶杯一晃也洒了，温柔的红茶撒进蛋糕上，将奶油晕开了一小块。 “哈哈哈，我知道啊。” 蒂娜看着爱莎慌乱的样子失笑，她就是喜欢看女儿被随便逗两句就乱得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不仅纯真而且有趣。 爱莎明明没有恋爱脸却红了，还一脸惊恐地看着她，简直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掐掐她的脸。 这么想着蒂娜就真的伸手掐了掐，当然下手没有很重，掐完她便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信封，递了过去：“不过，说起来，最近正好有一个让你认识认识维塔斯的人好机会。” 爱莎一怔，迟疑地接过来：“这是什么？” “联邦舞会的邀请函，不止是维塔斯，各个国家的人都会来。不过这次的舞会政治目的比较强，会有比较多的王族、官员和军人到场，相对来说没有官职的贵族不怎么会出席……” “嗯……？我出席这样的舞会没关系吗？” “当然，不如说你还挺重要的，在这个舞会上国王陛下准备给你发徽章。” “诶？什么徽章？” “联邦感谢徽章，感谢你之前在狄姆斯卡的王宫里救了包括伊丽莎白公主在内的一大群无辜的女孩……” 听完，爱莎完全震惊了：“现在？！” 这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她还以为暗族战争有关的事在战后法庭结束以后不久就全都处理完了呢。 蒂娜沉痛地点点头：“是的。你知道的，联邦的部门嘛……让他们吐点东西出来总是比较难，光是审核就有十多道关卡。除了你之外，还有十几个军人也要一起接受联邦徽章，正好你回来就能参加了，不然我还要替你代领……” 说到这里，蒂娜忽然沉吟了一下。 她想起那些能够接受联邦徽章的军人都是年轻英俊又有前途的小伙子，年轻人难免自信心会膨胀，在求偶方面也会变得比较主动，而她的女儿看起来又无害又可爱…… 看来在舞会开始前还得先去军队一趟。 揍……不是，训练到什么程度能让他们的自信心回归到正常范围呢？ 这时，爱莎的话打断了蒂娜认真的思考，她顿了顿，开口：“可是妈妈……” “啊，当然你不要担心没有认识的人，我和你父亲都会到场的。” 蒂娜回过神来，暂时中断了某些对她的士兵不友好的思路，看向爱莎，一眼就猜到了她为难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后，蒂娜想了想，又道：“当然，你也不用在这种日子里还非得跟我们捆在一起，伊丽莎白公主也会出席……你可能知道，她快订婚了。” 爱莎连忙朝母亲看去。 蒂娜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取之以待的，是一缕若有若无的忧虑，她停顿几秒，说：“理查德陛下这么安排，是希望她和她的未婚夫能在正式订婚前再见个面，彼斯尼斯的王子这次同样会出席。陛下最近还给伊丽莎白找了严厉的家庭教师重新教导她的礼节仪态，也是为了尽快应付婚姻……你明白，伊丽莎白之前身体不好，在教导方面不能太强烈，但她最近几年身体好了不少……当然，其实我个人不太赞同这么做。伊丽莎白公主年纪还小——都没比你大多少——而且常年都在王宫里，就这样仓促地学习一下就订婚，然后结婚，未免太早了……” 事实上，伊丽莎白比爱莎大一岁多，刚过完十九岁生日。但她生得比较娇小，个子没有爱莎高，脸色又苍白无助，有时候看上去倒像没有成年似的。 爱莎目前虽然已经和沃尔夫少将确认了恋爱关系，可老实说，她还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的婚姻……她将来要继承母亲的爵位，沃尔夫少将目前好像已经有了比斯特的爵位和封地，如果他们要结婚的话，怎么想都会面临很多障碍。 ……唔，不过目前可能还不用想这么多吧，毕竟他们连种族文化方面的障碍都还在克服当中。 这么一想，爱莎便暂时将内心的某些隐隐的不安压下，重新将思路回到伊丽莎白和她的未婚夫上。 虽然伊丽莎白和那个爱德华·格登不会有种族上的矛盾，可是海尔曼各国之间依然存在文化差异，而且听起来他们根本没有培养感情的过程，伊丽莎白的年纪不大，再加上不怎么出门的关系，她所知道的可能比她的同龄人还要有限…… 想到这里，爱莎不禁担忧地抿了抿唇。 …… 然而，不等爱莎多想，舞会的日子一转眼便到了。 这一天，莱斯独自到森林里洗澡，抖干净毛维持着兽形回到基洛特伯爵的屋子里，用头熟练地顶开爱莎房间的门，看见的便是站在镜子前、一身华服的爱莎。 听到有动静，爱莎回过头来，理了理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我这样……好看吗？” 第七十九章 ——想嚎。 在莱斯的身体之中, 有一股奇怪的血液正在疯狂地涌动着, 在看到爱莎的一刹那, 这就成了他脑海中仅剩的念头。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梗在喉咙里，让他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现在莱斯很想重新冲出去在空旷的原野上用最快的速度连续奔跑几个小时, 对着月亮呼啸, 当然——爱莎在他背上。 然而莱斯这种时候就只能对自己的不善言辞感到暴躁, 他呆愣了好久，才僵硬地道：“……很好看。” 乏味, 死板，了无情趣。 莱斯对自己匮乏的词汇量感感到气恼。 “谢谢。” 然而爱莎却好像很高兴地对他笑了笑，转身继续整理自己的领子。她还没有披上外套, 礼服后面露出一块雪白的颈项和与之连接的后背的皮肤, 莱斯的喉咙不知怎么的有些发干。 爱莎面对着镜子接着道：“抱歉，我今天回来的时间可能会比较晚。你先睡吧, 我回来的时候尽量不打扰……呀！” 忽然，爱莎惊呼一声，因为沃尔夫少将不知何时变换成了人形, 并且从背后抱住了她。对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温热的酥麻感让爱莎下意识地将身体一缩, 她奇怪地回头问：“……怎么了吗？” 莱斯：…… 身后的男人半晌不说话，目前的状况让爱莎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用手肘戳了戳身后人的身体，并且努力地回头想要看他的脸……结果当然是看不见的。 “我也……” 良久沃尔夫少将沉沉地张开嘴, 可是他只说了个开头，便沉默下来。 “……还是算了。” 话说一半？！ 爱莎不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莱斯抿了抿唇。 想把她扛起来抱走找个地方偷偷藏好这种话当然没有办法对爱莎直说，直说他也觉得很羞耻……然而莱斯的确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比如上一次卡特三世让福克用魔法给他看的，爱莎在舞会上被其他男性追求的事……莱斯还记得那一瞬间他感到的慌乱和难受，正是害怕从此和爱莎再无交集的心情让他再次来到了海尔曼。 然而这一次……都不需要亲眼看到那种画面，光是脑海里浮现出的想象就已经让他坐立不安了。 莱斯咽了口口水，问：“这一次舞会……还是会有很多人类的贵族到场吗？” “嗯，多少会来一些，其他国家的也会有，不过应该多数是官员和军人。” 爱莎不疑有他，诚实地回答。 “没有重要职务的贵族可能都不会到场，所以参加者可能普遍会年长一些……我大概会全程和伊丽莎白在一起吧。” 爱莎和伊丽莎白差不多年纪，又都是女性，就算一直结伴而行也不突兀。再说，正巧她们合得来……当然，这只是伊丽莎白不去和她未婚夫碰面的情况，要是对方要和彼斯尼斯王子离开的话，爱莎总不能跟过去打扰他们。 莱斯却松了口气：“……这样吗。” “嗯，是的。年轻人恐怕都会是高等士兵或者军官吧，女性会比较少呢……” “……” “怎么了？” 从镜子里看见莱斯的脸色变化，他又忽然不说话了，爱莎眨了眨眼睛，关切地看过去。 莱斯憋了一会儿，才不太自然地问道：“爱莎，你……对军人……？” 啊，原来如此。 爱莎顿时明白过来了。 沃尔夫少将他是在…… 问她关于他职业的看法吧！ 爱莎笑了笑，道：“虽然我父母都是军人，但其实我对这不是很了解。不过，保卫自己的国家，我认为这是一种具有荣耀的职业。而且……” 看着莱斯笔挺的深色军服，爱莎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一些，说话声亦有点变小了。 “……军装很帅。” 莱斯：？！ 爱莎她……对穿军服的男性会比较有好感吗？！等等，这种舞会的话，很多军官都会穿军服吧？！ 自认为自己刚才委婉地夸了男朋友的爱莎十分羞涩，她埋着头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缎带和裙摆，以致于没注意到自家的男朋友脸色变得更糟糕了，凑巧这时蒂娜来敲门催促，爱莎连忙回头踮脚亲了一下莱斯的脸颊，轻声道：“晚安，我走啦。” 莱斯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将她拽回来，可是爱莎已经轻快地跑到门口了，于是他也只好重新化成狼形，心情复杂地看着爱莎开门挽着母亲的胳膊离去。 ……这注定是个漫长而挣扎的夜晚。 …… “……综上所述，爱莎·基洛特女士，我代表海尔曼联邦和瑞恩王国授予你这枚徽章，感谢你在危机关头展现出的机智、冷静和勇敢，感谢你救下了王国重要的少女，还有我珍贵的女儿伊丽莎白，感谢你为联邦做出的杰出贡献。希望你能接受。” 理查德国王漫长的讲词结束，爱莎上前一步，在国王祝福而礼貌的微笑中，由王后将徽章别在她的胸口上，与此同时，周围传来热烈的掌声。 爱莎不大习惯这种场合，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不过，站在不远处的伊丽莎白倒是很替她开心地用力鼓掌，蒂娜和霍克也在不远处对她微笑。 从台上走下来，爱莎的双腿都有些发软。她后面还有几位军人要接受勋章，于是国王的演讲继续开始。爱莎刚走下来，便被蒂娜自然地勾住肩膀，并拍了拍。 “以你所做的事的成绩，如果你是个年轻男性的话，国王说不定就要把伊丽莎白公主嫁给你了。”为了不妨碍颁发勋章，蒂娜说话声很轻，不过依然笑着打趣道，“真可惜，我还挺喜欢公主的……那孩子没有其他王室身上的傲气。” 说着，蒂娜朝伊丽莎白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爱莎也跟着看过去，正好撞见公主十分兴奋地对她挥手，脸颊高兴得扑红。 爱莎回以微笑，并朝她也挥了挥手，犹豫片刻，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蒂娜道：“妈妈，我……” “嗯，你们年轻女孩一起去玩吧。”蒂娜理解地道，“正好我和你爸爸到旁边吃点东西。” 说完，她拽了拽身边的丈夫。 “走吧。” 霍克多少觉得无奈，不过还是轻松地被妻子拽走了，临走前，他对爱莎点了点头。 爱莎冲父母感激一笑，然后走向了伊丽莎白。 “诶？你过来这里没关系吗？” 看到爱莎走近，伊丽莎白明显地眼前一亮，但压抑着喜悦担心地道。 “没有关系。”爱莎说，“我父母等下可能会去跳舞。” “啊，这样……说起来，祝贺你拿到徽章！还有……我也一直很感激你当时救了我们。” “……不客气？” 两人不太自在地互相寒暄了几句，然后相视一笑。 第56节 由于颁发勋章的仪式还在继续，爱莎和伊丽莎白也不能聊太久，过了一会儿，她们的目光便重新回到一个个走到理查德陛下面前接受勋章的军人以及理查德国王身上。爱莎注意到伊丽莎白总体而言长得更像王后，但五官间的某种平衡感更类似于国王。 伊丽莎白的哥哥姐姐们都在她周围，只是彼此间并不怎么说话。 终于，授勋仪式进入了尾声，国王做了最后的演讲后，乐队奏起音乐，男男女女们纷纷步入舞池，爱莎看见蒂娜亦兴致勃勃地将父亲拉进了转圈的人群里，不过，仍然有不少人只是站在一旁交谈和观望。 忽然，伊丽莎白的身体一僵。 爱莎原本离她很近，自然迅速地发现了好友的异状，她奇怪地顺着伊丽莎白的目光看了过去—— 尽管那里聚集了一小丛人群，不过爱莎还是立刻明白了伊丽莎白关注的对象——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个醒目且容易招人目光的年轻男子，因为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符合如今人们的审美。金子般干净整洁的短发，坦然明亮的蓝眼，端正迷人的五官和得体的打扮，那个青年正以一种男孩子们喜欢的潇洒的姿势侧着身站着，笑着与旁边的年轻军官和贵族男性们谈笑，从爱莎的位置听不到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可以看见对方忽然和其他人一起爽朗地笑了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 要说这个世界如果有什么王子的标准模板的话，大概就是这样了。彼斯尼斯王国以商业见长，人民大多能说会道，极具人格魅力，就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就连王子在这方面都不逊色。 爱莎微微往伊丽莎白公主的方向侧了侧身，小声地问道：“那个就是爱德华·格登王子……吗？” 彼斯尼斯的王子，伊丽莎白即将订婚的对象。 果然，听到爱莎这么说，伊丽莎白又明显地僵了僵，过了一会儿，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她的视线依然落在对方身上，眼中仿佛凝结了一层淡淡的愁郁。 爱莎抿了抿唇，看了看伊丽莎白，又看了看那个爱德华王子，低头问道：“那你……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伊丽莎白好像也在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位迷人的彼斯尼斯王子在聊天时笑着侧过了头，结果眼角的余光便瞥到了伊丽莎白，他们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愣。爱德华脸上的笑容停住，他有几秒没有动作，不过，顿了顿后，他低声和同伴说了些…… 爱莎感到伊丽莎白一下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 爱莎抬起头，便看见那位爱德华王子正大步朝她们走了过来！ 第八十章 “伊丽莎白公主……好久不见了。” 爱德华王子径自走到伊丽莎白面前, 对她绅士地行礼, 并且执起伊丽莎白的手礼貌地在手背上虚吻了一下, 既不会过分生疏也不会过分亲昵，神态、礼节、仪态堪称完美，完全能够当做是王子的典范进行推广。 和伊丽莎白打完招呼, 他看向了伊丽莎白身边的爱莎, 一顿, 笑起来道：“还有这位……基洛特小姐，晚安, 很荣幸见到你。” 互相点头致意后，他也依样吻了吻爱莎的手背，不过同样是隔着一点距离的, 相当守礼。 爱莎收回了手, 只见爱德华已经重新将目光转到了伊丽莎白身上，抿了抿唇, 对她道：“我父亲嘱咐过我，让我过来和你打声招呼……你最近还好吗？” “……挺不错的。”伊丽莎白低着头回答，她好像不太敢直视爱德华的目光, 脸色颇为苍白, “最近身体……也没有异样。” “是吗……” “嗯。” “……” “……” 话没超过几句, 两人看起来便有些没话题，爱莎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对疑似即将订婚的未婚夫妻大眼对小眼，伊丽莎白还紧紧攥着她的手，爱莎能感觉到她的掌心一片冰凉。 伊丽莎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爱德华则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见伊丽莎白不说话，他便也没有继续站在这里的耐心，停顿几秒，礼貌而生疏地开口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找我的朋友……可以吗？或者……你想要和我跳一支舞吗？” 说着，爱德华将手递给伊丽莎白，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伊丽莎白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接着慌张地松开爱莎，笨拙地想将手放在爱德华手上，但快要碰到的时候，她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又停住了。 爱德华的眉毛微不可见地蹙了蹙，脸上不耐烦的神情一闪而过，但消失得太快，爱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伊丽莎白迟疑了一瞬，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似的将手放在了爱德华手中。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提起裙摆，回头小声地对爱莎道了一句“我马上回来”，便跟着爱德华王子步入舞池。 结伴的人中任何一方接受跳舞的邀请都是很正常的，更何况他们两个很快就要订婚了，爱莎自然放伊丽莎白去跳舞了……尽管她内心说不上来为什么地有点隐隐的不安。 爱德华和伊丽莎白步入舞池后，新的乐章马上响起。短短几分钟，爱莎便拒绝了两位同样过来邀请她的军官，因为担心伊丽莎白的关系，她始终在旁边观察着他们两人的状态，很快，爱莎便发现伊丽莎白和爱德华王子的舞步并不是很合拍—— 伊丽莎白因为自幼体弱多病的关系，很少有机会出席社交场合，自然也没什么机会实际练习跳舞，即使是目前的舞步说不定也是最近才为了准备订婚的事而让家庭教师补起来的，并不算特别熟练。而爱德华则截然相反，他一看便对这样的场合十分习惯、游刃有余，相比较于他优雅的动作，伊丽莎白便显得死板笨拙，更多时候都是由对方迁就，一来二去，爱德华的神情便有些扫兴，只是碍于涵养不开腔，伊丽莎白也急得满头大汗…… 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合不来。 一曲结束，两人便生疏地告别，看起来皆是松了口气。 伊丽莎白很快回到了爱莎身边，重新看到爱莎，她的表情总算轻松起来，惨白的脸颊也终于泛上红晕。 “刚才好紧张……”伊丽莎白抚着胸口对爱莎笑道，“我跳得太差了。啊，对了，抱歉，之前那样拽着你的手，还紧张得出汗了……” 道歉的时候，伊丽莎白的表情相当紧张真诚，好像的确是在担心爱莎生气。爱莎倒不觉得这是什么要紧的这个，比起这个，她更关心伊丽莎白。 刚才那个王子……确实很礼貌，也和传闻中一样英俊优雅，只是他和伊丽莎白之间未免太生疏了一些。考虑到据伊丽莎白自己说，他们其实也没见过几面，这样倒能说得过去，只是…… 爱德华王子先前与其他男性一直相谈甚欢，看上去是个健谈的人，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也对爱莎笑了笑，却唯独对伊丽莎白的举动特别公式化的样子，完全只是走个流程的公事公办……当然，伊丽莎白本身的反应也…… 爱莎担忧地皱着眉头，看向公主，小心地问：“伊丽莎白，你真的……喜欢他吗？” “诶？应该……吧？” 伊丽莎白一怔，继而对爱莎羞涩地微笑。 “他对我来说感情很特别，因为从小就知道我们以后可能要结婚，所以每次见到他都觉得挺别扭的……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挺别扭的就是喜欢吗！！ 虽然某种意义上看到喜欢的对象是挺别扭的…… 爱莎抿了抿唇，握住伊丽莎白的手：“可是……就这样订婚的话，你不会害怕吗？” 这句话刚问出来，爱莎便微微一愣。因为她感觉到，伊丽莎白的手在发颤，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害怕。” 伊丽莎白对她笑了笑。 “其实我经常也会想就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对……小时候一直相信自己会和爱德华结婚，长大以后却迷茫了。可我虽然下不了同意的决心，却也同样下不了反对的决心，况且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有爱德华的父母都很希望我们能够结婚，我本身也不认识什么别的男孩，没有非要在一起不可的对象……不过……” 说着，伊丽莎白停顿了一小会儿，才接着往下讲。 “不过……其实我很希望能在结婚前，能再到更多的地方去看看，除了家，还有王城以外的地方……唯一一次离开维塔斯去沃尔德，很快就失败就回来治伤了，期间光是准备考试都没有怎么好好看看那里……现在想想，还挺后悔的。” 说着，伊丽莎白浅笑着的脸上露出神往的神情。 第八十一章 伊丽莎白神往的模样让爱莎心中一动, 她的脑袋里渐渐浮现出一些念头来, 只是理不出具体的头绪。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舞会结束还缠绕着她, 这让爱莎在马车上仍有几分心不在焉的，不过蒂娜和霍克认为她大概是太累了，便给了她安静的空间。 “今晚辛苦了, 你在大家面前表现得很不错。那么, 清洗一下, 早点睡吧，爱莎。” 回到温暖的家里后, 蒂娜吻了吻她的脸颊，温和地道。 爱莎回过神来，对她微微一笑, 同样吻了吻蒂娜的脸颊, 然后吻了吻父亲。 “晚安，爸爸妈妈。” “晚安, 宝贝。” 爱莎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在女仆的帮助下卸掉了脸上的妆容，不过对方要直接在房间里帮她把礼服脱下来的时候, 爱莎的脸颊不正常地一红, 谢绝了, 然后表示她剩下的可以自己来，让对方去休息。 女仆本来也很累了，感激地接受了爱莎的提议，打着哈欠小心地离开房间。门锁刚刚扣上, 爱莎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到卫生间去换衣服，忽然，便感到周围的暗了暗，一回头，便看见刚才还趴在地上闭着眼睛的莱斯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化成了人形。 “抱歉，吵醒你了？” 爱莎歉意地道，她刚才要卸妆，女仆点了一盏较暗的灯，但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弄不出来。 “没有……我一直醒着。” 莱斯跟以往一样，干涩地道。 爱莎没有回来，他总静不下来。他们交往的时间不长，他不是那种风趣幽默招女人喜欢的男性，又不是人类，前段时间还因为以狼形偷偷留在她身边却不告诉她而让爱莎生气，莱斯总归有些担心爱莎终于还是发现比起他，还是那些更会说话、更诚实的人类士兵来得好。 他努力想要做出改变，却在这方面笨拙地无从下手。 而且……种族上的矛盾迟早也有一天会体现出来。比如说现在，上一次爱莎去参加舞会时，他远在比斯特的封地，只能干看着着急。然而这一次他虽然终于有了合法入境的权利，可依然只能干看着爱莎以那种美丽的姿态离开，而那些和她同一种族的人类男性……却一起站在能轻易触及到她的平台上。 老实说，他对舞会那种吵闹的社交场合谈不上习惯，对跳舞也说不上喜欢或擅长，但即使如此……他也希望爱莎在舞池里笑得最开心的时候，牵的是他的手。 这时，爱莎听到他的话，脸颊红了红，不好意思却带着期待地问：“是在等我？” “嗯。” “啊……谢谢，你等等，我收拾一下就来睡觉。” 爱莎对他一笑，一边伸手拆头发，一边便要去浴室，然后这时，莱斯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今晚的舞会怎么样？” 他问道。 “你跳得……开心吗？” 莱斯尽量想要问得更委婉些，他的占有欲虽然没有强到爱莎不能和任何人跳舞的地步，但却很在意她对人类男性，尤其是她说过她有好感的军人男性的看法。 “嗯？啊，舞会的话，我倒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好的，特别是食物，东西都很好吃。” 爱莎微笑着回答。 “不过我没有跳舞，你知道，我不太会这种正式场合的标准舞，而且我今天很担心伊丽莎白，一直陪着她……啊，对了，说起来，你会标准舞吗？” 莱斯一愣，爱莎见他没有说话，便有些腼腆地解释道：“其实我去年就觉得应该学一下，但去年还没有适应环境，后来又去了沃尔德学魔法，而且我父母也没觉得我非学这些不可……本来是想让爸爸带我跳，或者跟母亲学的，不过……” 想到今天看到的场面，她无奈地笑了笑。 霍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不太会跳舞，全程被蒂娜带着跑，幸好他被带着跑看起来却还挺开心的，画面倒不算很奇怪。母亲跳得倒是很不错，毕竟是贵族出身，平时虽然忙但如果她主动提要求的话，蒂娜应该还是会找时间教她的，但是…… 其实她也想找机会和沃尔夫少将变得更亲密一些。 爱莎笑着看着莱斯，试探地问道：“……你会的吧？” 莱斯胸口一紧，某种难以形容的感情几乎要一涌而出。他点了点头，微微一顿，说：“会，但……跳得不算太好。” 爱莎忍不住让嘴角上扬了一些，继续问：“那你……可以教我？” “……好。” “真的？谢谢！那等回到沃尔德吧，最近你要隐瞒身份还不是很方便……” 看着爱莎在计算可以学习的日子而小幅度快速活动着的嘴唇，莱斯的胸口一片滚烫。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轻易地感到强烈的幸福感和喜悦，在昏暗的光线中，爱莎面部柔和的线条看起来分外可爱和温柔……莱斯一弯腰，抱住了她。 突然被抱住，爱莎吓了一跳，不过她旋即反应过来，抬手抱住对方的脖子。莱斯埋在她的肩膀上，试探地吻了吻她的脖子，然后是下巴，两个人贴在一起，他摸索地寻找着她的嘴唇……然后交换了甜蜜的吻。 第57节 爱莎被吻了几下，也闭着眼睛吻了对方几下，热恋的温度让两人都觉得熨烫。 皎白的月光在房间里洒下浪漫的夜光。 爱莎睁开眼睛，有些迷离地对与对方对视，既而便是深吻。等再次睁开眼睛，她便不得不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理了理自己掉在脸颊边的头发，羞涩地笑道：“太晚了，我去洗漱……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莱斯点了点头。不过他知道自己会等到这个女孩洗好澡回来，等着她散发着沐浴后的香味躺到床上，然后再抱着被子身体前倾向他再道一遍晚安，最后在他的嘴角印下温柔的晚安吻…… 莱斯的目光定了定，他扶着她的肩膀，弯下腰吻了吻她的嘴角。 “晚安。” 他再次说道。 …… 爱莎的假期只有两个月，虽然轻松快乐，但是分外短暂，等舞会结束，尽管还剩下最后一点时间，但她依然不得不开始考虑返回米克斯的事。 除了要收拾的行李之外，她还……很担心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看起来很舍不得她，尽管只要爱莎有空、伊丽莎白有空，她就会进王宫去看她，但国王给伊丽莎白安排的准新娘课程好像很紧，爱莎每周依然只能见到她一两次，而且每次见面，伊丽莎白看起来都很疲倦，眼底亦蜷着几分若隐若现的忧愁。得知爱莎马上就要走，她表现得非常失落，并反复表示希望爱莎能够继续写信给她，学会通讯魔法之后，也请她不要有所顾及地与她联络。很明显，伊丽莎白很孤独，想到她在舞会上和她未来的丈夫合不上拍子的表现，还有她那句“很害怕”，爱莎就没有办法担心她。 还有……她说至少想在结婚之前出去看看…… 爱莎想要帮忙，却不知该从哪里落手才好。想来想去，爱莎最终还是在出发前去打扰了母亲。 “……带伊丽莎白公主去沃尔德？” 听完爱莎的话，蒂娜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爱莎点点头，求助地看着母亲：“但她的活动范围好像被限制得很小，最近又要上课，所以……” “嗯，我知道。我也想帮伊丽莎白公主，虽然她这几年的身体一直保持在应该可以活动的范围内，但订婚的时间已经定在今年秋天了，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年内就会结婚，时间很赶，所以……我去说的话，国王应该不会拒绝，但也必须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蒂娜颇为烦恼地皱起眉头，食指指节烦躁地在桌面上敲了敲，看起来很难办的样子，爱莎也知道自己的请求大概给母亲添了麻烦，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看着她。 “对了！” 忽然，蒂娜眼睛一亮，露出高兴的神情。 “今年是偶数年，然后……马上就要到魔法之塔的魔法师排位考核了对吧？” 爱莎眨了眨眼睛，点头表示肯定。 魔法之塔的考核，实际上就是闻名世界的魔法师之塔排位战，以及魔法师上区席位争夺战，尤其是上区魔法师的争夺，绝对象征着世界魔法师的最高水平，战斗考试方面的门票基本上都能卖出天价。当然，并非所有魔法师都偏向战斗方面，因此魔法之塔的竞争规则和考试项目多样而复杂，经过千年的发展，已经完全可以说是具备了综合方面的公平性，不过因为战斗项目永远是最直观、最刺激的，因此最受关注，而且打斗的门槛低，一般观众也能看懂，所以非常热门。 魔法之塔的考核和魔法之塔招生一般时间上都连在一起，即招生考试在三月底，排位赛和争夺战就会在三月初开始，因此不少学生都会特意提早一个月去观看魔法之塔的考核。不过，爱莎去年更想珍惜好不容易能够和父母一起相处的时光，因此拖了一段时间，抵达沃尔德的时候，魔法之塔的考核正好结束了。 这么算起来的话，等她回到米克斯恐怕也不会再在联邦内逗留太久了，因为埃里克如果不想被降级的话，就得按时回到沃尔德去参加考评，要知道位于魔法之塔上区第八层的魔法师弗莱一直以来都很讨厌埃里克，对第九层的位置虎视眈眈，每年都奋力地想要将自己过去的高层房间夺回来，那种对埃里克的怨气，爱莎作为埃里克学生的这段时间已经充分感受到了。 当然，魔法之塔排位战这种事和伊丽莎白公主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她并不是魔法师。但是，偶数年的话，沃尔德还有另外一个闻名遐迩的活动。 “……自由竞技场的……世界竞技赛？” 爱莎好像明白了什么，试探地问道。 “是的。”蒂娜肯定地颔首，“你知道，这个比赛每年都会邀请比较知名的战士、军人或者普通的名人之类的去镇场，我也不知道那算是什么……大概就是类似吉祥物吧，反正只是互相增加一下知名度。今年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他们之前有邀请过我，不过我拒绝了……但是，如果伊丽莎白公主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她。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受邀参加的公主和王子都会被认为是才能、品德和外貌都很出色，并且在战斗评论方面的敏锐力不输军人，知名度和民众好感都会上升。伊丽莎白在这方面一直吃亏，理查德陛下最近一直给她安排课程，还让她参加宴会，也是希望尽快让她拥有一些名声和口碑，这样等去别的国家当上王后，路会平顺很多，伊丽莎白个性内向，光靠自己会很吃力……所以我想如果以这个作为理由的话，陛下应该会同意的。” ……原来如此。 爱莎恍然大悟。 她十六岁以前生活的环境都很闭塞，菲尔瑞的乡镇生活虽然安静幸福，但居民大多没有什么野心，也不关注世界上和他们无关的事，因此许多有名的盛世，都是爱莎在来到维塔斯以及在沃尔德的这一年中学习到的。比如说世界竞技赛，这是每两年举办一次、由自由竞技场举办、在偶数年夏初开幕的赛事。 尽管自由竞技场平时就会公开随机竞技场内的排名，但这一场世界大赛仍然分外重大。毕竟随机竞技场是由战士或者魔法师付费参加，时间、场地、状态、参与对手强弱和数量等等方面都具有很高的不稳定性，因此排名上上下下起伏很快，每个月的排名都会有许多变动。但是世界竞技赛不同，它是由观众付费、选手自愿参加的，时间每两年一次是固定的，这就让想要参加的人都能提前准备，而且自由竞技场会提供自己场地内最大的、平时租用费用极其高昂的巨型竞技场地作为比赛的舞台，并对比赛制定更完善统一的规则和评分标准，最后的排名更是会整整两年被展示在竞技场内，在这场比赛中获得高排名的战士和偏战斗的魔法师都会获得极高的荣耀，无论是参军还是加入雇佣兵亦或是其他，都能具有极其有力的优势。因此，无论是为了荣誉、名声、奖金还是其他原因，年年参加的选手数量都非常庞大，观众亦会从世界各地纷纷赶来。 当然，爱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参加的，她本来只是负责在帕尔向她介绍这类活动的时候露出惊叹和好奇的表情而已。不过……如果和伊丽莎白有关…… 被世界竞技赛邀请的门槛其实很高，一般会在三个种族中轮流邀请，偶尔还会请矮人或者精灵这样的少数民族。以往邀请人类公主或者王子的话，基本上也邀请的也都是海尔曼联邦中第一公主等级的公主或者已经很有名望的王子，这种是很光荣的事，大家多半不会拒绝。据爱莎所知，过去拒绝过的王室只有如今的路易莎女王。不知道为什么，尽管爱莎见到的路易莎女王极为温和和蔼，但她好像确实非常讨厌出门。 在这种情况下，在公主中显得非常普通、没什么长处，并且体弱多病很少出门，以致于说不定不少人都不知道她的伊丽莎白公主，恐怕是不太可能受到邀请的。要是蒂娜写推荐信的话…… “当然，我也不确定如果我写推荐信他们就会听我的，决定权还是在自由竞技场的管理者手上。” 果然，蒂娜摊了摊手，又补充道。 “只能先试试，如果失败再找别的理由。” …… 蒂娜显然是成功了。 因为在回到沃尔德不久后，爱莎就收到了伊丽莎白兴高采烈的信，宣布她会在春末来沃尔德找她，以及自己被邀请参与世界竞技赛的消息。 不过，这是一个半月以后的事。而现在，爱莎才刚刚结束假期，回到米克斯，她不得不重新面对她的学业、老师同学，还有……分别。 “抱歉，爱莎，我得稍微离开一段时间。” 莱斯握着爱莎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一点都不想松开。同时，他歉意地望着她。 这个时候，莱斯总算明白离开前路易莎女王对他说得那句“说不定等你回来的时候，就更不愿意离开她了”是什么意思了。 分离的痛苦比过去更加强烈，恋爱加剧了他对她的依恋和爱。尚未确定关系的时候，因为心里尚且明白有失败的可能，人会提前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容忍随时可能发生的分离，但在确定关系之后…… 拥有之后，哪怕是暂时的分别都让人难以忍受。 可是他来海尔曼联邦的正当理由是外交活动，每个国家都必须拜访、观察他们对比斯特的态度。 望着爱莎，莱斯蓝灰色的眼眸微微闪动。 爱莎当然也舍不得他，他们才刚刚开始恋爱，正在热恋之中，好不容易终于能正大光明的谈恋爱了，爱莎并不希望莱斯在这个时候离开她身边。 想了想，莱斯认真地凝视着她：“我会尽力快，在春天到来前……去沃尔德找你。” 听到这句话，看到他军人特有的坚毅的神情，爱莎终于安心了，她踮起脚，在沃尔夫少将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努力地笑着说道：“……好，我等你。” 第八十二章 正如爱莎之前猜想得那样, 等她返回米克斯王国, 又过了两个星期, 埃里克便结束了这边为期数月的魔法交流，收拾行李带他们回沃尔德。早他们几年毕业的诺尔得知老师要回去，看上去很舍不得埃里克, 眼巴巴地说了一大堆肉麻的话, 然而埃里克看起来被他的真情表白说得头皮发麻, 一点都不想理他，与此同时收拾行李的速度还加快了不少。 “索恩, 爱莎，老师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临行前，诺尔语重心长地和他们道别, 不只是对埃里克, 还对自己的两个后辈。 “那么，我期待和你们再见面的日子。” 诺尔本来就是阳光潇洒的长相, 笑起来让人很有好感，爱莎笑着和他道别，索恩也勉强点了点头。 其他米克斯的魔法师们也纷纷前来王宫门口送行, 出乎意料的是, 路易莎女王本人竟然都亲自来了。因为女王本身也是魔法师, 只是没有经过系统学习，她对埃里克的研究方向好像颇感兴趣，这段时间亦常常过来旁听。 “您关于特殊魔法的研究让我受益良多，感谢您愿意专程前来米克斯。”路易莎女王微笑得十分官方, 但这种柔和亲切的笑容拿捏得恰到好处，并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还请您务必过来做客。” 对待女王就不能像对待自己过去的学生那么轻慢了，埃里克顿了顿，不太熟练地回应了女王。路易莎倒不太介意埃里克的不善言辞，礼貌地笑了笑，趁其他人与索恩和埃里克告别的功夫，她轻轻地将爱莎拉到了一边。 爱莎原本十分意外路易莎女王竟然会专门对她说话，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听见路易莎对她小声戏谑地道：“你和我的另外一位客人……比斯特的莱斯·沃尔夫少将，怎么样了？” 只这一句话，几乎让爱莎惊得原地跳起来，脸瞬间就刷得变红了，她涨着红通通的脸，张了张嘴，半天才不知所措地发出一点声音：“您……” 路易莎的嘴角微微弯了弯，笑着说：“这么看来，是还不错呢。” “……” 爱莎的面颊滚烫，没法说话，只能呆呆着看着路易莎女王。 见自己好像真的吓到爱莎了，路易莎无奈地笑了笑，不再都弄她，只轻轻地说：“不要担心，我只是……善于观察罢了。” 路易莎的确笑得很和蔼。 “我也不会说出去的。不过……我为你们高兴。” “……谢谢。” 爱莎小声地回应道，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女王好像的确没有恶意的样子。爱莎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温柔地回以一笑。 路易莎女王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两人无形之中有了默契。 等坐上马车以后，爱莎还在和路易莎女王挥手告别，等终于看不见他们了，她才终于舒了口气，安心地坐回座位上。 这时，埃里克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头，问：“爱莎……你的那只狼呢？” 这段时间在埃里克看来，爱莎的那只狼除了跟着她回家的那段时间，应该都是被放养在森林里了，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埋头在做研究，因此不怎么关注学生的宠物，直到这时才发现哪里不对劲来。 闻言，原本托着腮趴在另一边窗口的索恩也貌似不经意地扭过头来，懒洋洋地将目光放在爱莎身上。 “啊，他回到森林里去了。” 爱莎一愣，连忙笑着道。 “可是还是不太适应被半圈养的生活吧……” 这是早就想好的理由，毕竟等回到沃尔德以后，沃尔夫少将肯定不能再和她住在一个房间里挤着了。且不说合适不合适的问题，这样住着显然不是很方便，爱莎都很难想象沃尔夫少将在这一年里隐瞒着身份是怎么忍受下来的。莱斯也说他到时候会在沃尔德寻找合适的住处，方便见她的那种。 这样一来，解释巨狼的去向肯定要有个理由，借着莱斯之前“生病”的前提就是个不错的契机。 埃里克闻言一愣，抿了抿唇，僵硬地安慰道：“那你……不要太伤心。” “嗯。” 爱莎点了点头，内心有些愧疚于自己对老师说谎。 “我已经恢复过来了。” “那就好。” 埃里克颔首，并收回了视线。 …… 回到沃尔德已经是小半个月后了，他们是掐着时间回到魔法之塔的，几乎是一回到塔中，埃里克就匆匆地直奔上区第九层，匆忙地准备了一番后，便重新跑回塔下去找魔法之塔的行政部门登记考核，并且确认自己的考核日程以及挑战者，果然不出意外的，今年第八层的高级魔法师弗莱又向埃里克发起了挑战，决心非要往上住一层不可。 埃里克面无表情地将挑战通知收好，正在填写信息表格时，遇到“是否挑战上一层”的选项时，埃里克的魔杖一顿，还是写下了“否”。 “今年还是不挑战克劳迪娅女士吗？” 索恩问道。 爱莎和索恩也跟着埃里克过来了，索恩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爱莎是单纯地第一次有机会观看魔法之塔的考评，因此感到十分兴奋，忍不住连登记都想跟来看看，光是看到那张刻满魔纹、需要全部用魔杖使用魔法来填写的高级魔法师登记表，爱莎都感到新奇。此时，她正站在索恩身侧，好奇地查看桌上的表格们。 桌上的表格垒着厚厚一摞。魔法之塔的考核也包括魔法师们都能参加的排位赛，大量魔法师一同争夺进入魔法之塔上区第一层的资格，因此表格的数量相当可观。 当然，除了第一层的魔法师是每年强制接受挑战的之外，其余魔法师是否向上层挑战都是自愿的。也有不少魔法师会为了专心应付自己的挑战者而选择放弃向上层挑战，保持现有稳固地位，不过……埃里克显然不属于这个类型。 第58节 “克劳迪娅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对手。” 埃里克淡淡地道，声音很冷静。 “要挑战她的话，我还需要多准备一段时间。现在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埃里克一向很傲慢，对自己在魔法方面的实力拥有充分的信心，因此教育学生亦很严格，听他说出这样的话，连爱莎都惊讶地侧目。 “……这样啊。” 索恩倒是不意外地点点头，说着，他那双安静沉稳的黑色眼眸看向了埃里克。 “老师，今年我想参加排位赛。” 闻言，埃里克一顿，看向索恩。 索恩道：“我在米克斯取得了不错的信息，我想我上半年就能将毕业课题交给您了……所以，我准备到时候直接考取中级魔法师，想在排位赛里先试试看。” 听到索恩的解释，爱莎不自觉地看了过去。 魔法师学徒毕业除了递交毕业课题之外，当然同时还要考取正式魔法师资格才能宣布是独当一面的魔法师。 绝大部分魔法师在毕业时都是考取初级魔法师资格的，甚至有一部分一生就只维持在这个等级，比如爱莎过去所在的菲尔瑞小镇的魔法鉴定中心唯一的魔法师老克莱斯先生，就只有这个等级，当然，在他们那种偏僻地方的居民看来，是魔法师本身就已经足够了不起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历来都有极为出色的年轻魔法师会以“中级魔法师”作为自己出发的起点，一毕业就拿着其他人几年、十几年后才能得到的资格，这种人数量较为稀少，一般不是毕业于名师，就是从以前就有天才之名，比如埃里克和克劳迪娅，而索恩……他两者都是。 索恩才刚刚在米克斯过完他的十七岁生日，尽管最近一段时间他明显得又长高了些，脸上少年的稚气进一步褪去，可依然改变不了这个年纪在魔法毕业生中极其年轻的事实，更不要说几年前他是以多么年幼的年纪被埃里克录取的。爱莎有注意到，塔里的学徒们提起索恩，语气都很是羡慕，还略微夹着些酸溜溜的味道……不过，就像爱莎对索恩的背景不太了解那样，塔里的其他人也很少有知道索恩的家庭的，只知道他是沃尔德的本土住民，平时还算低调。 总之，以索恩平时的表现，他想试试看考取中级魔法师，是不算很奇怪的。 果然，埃里克不怎么意外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道：“那你就试试吧……还有，既然这样的话，爱莎……” 说着，埃里克看向爱莎。 “你也去申请治疗队的志愿者看看吧，可以练习一下在米克斯学到的魔法。” 爱莎一愣，连忙点头同意。 于是，等申请完志愿者再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爱莎一下子怀念地摊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离开之前，房间里有设下除尘咒，因此没怎么积灰，不太需要打扫。不过…… 屋子里静悄悄的，爱莎侧过身，睁开眼睛，看着床边原本专门为巨狼准备的位置，那里现在……空荡荡的。 身边没有某个巨大的生物，总觉得缺了什么似的，有点寂寞。 过了一会儿，定了定神，爱莎才重新恢复过来。 或许她不用觉得沮丧，沃尔夫少将说他会尽快回来，那么……再过几个星期，她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在春天…… 在春天来之前…… 爱莎抿唇笑了笑，在长大以后，她好像很久没有那么期待过某个新的季节快点到来了。莱斯现在应该正在海尔曼联邦努力地完成他的工作，那么，在莱斯回来之前，她应该要努力才行。 爱莎打起了精神。 第八十三章 魔法之塔进行考核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相当繁忙, 爱莎加入治疗队以后便很少有机会休息。在战斗考核中受伤的人当然是最多的, 但在其他项目中魔法失败或者使用错了魔法而造成自身受伤的人数竟然也不少, 好像有不少魔法师为了追求更好的成绩，冒险尝试了自己还不熟练的高级魔法。 “爱莎！你能来负责一下这边吗？” 又有新的伤员被推着送进来，年长爱莎几岁的同伴满头大汗地抬起头来对她喊。爱莎答应, 连忙拿着魔杖跑了过去。 “你不要紧张, 一会儿就会好。” 爱莎先用基础的魔法检查对方的状况, 一边检查，一边安慰刚进来的伤员。被送进来的兽族女性虚弱地点了点头, 她的前脚受伤严重，为了减轻痛苦而就一只爪子保持着兽形，魔杖握在另一只手上。然而, 除此之外, 她人形的部分全身也有多处受伤，加上那只血肉模糊的爪子, 情况看起来触目惊心。 伤处确认完毕，爱莎闭上眼睛，准备先用她的天赋魔法治疗到再也无法治愈的程度, 再继续用埃里克教给她的以及在米克斯王国学到的专业治疗术分情况进行治疗。于是她迅速地调动起了身体里的魔力, 开始使用她最熟悉、最自然的天赋魔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爱莎发现自己调动魔力使用天赋魔法时，自己的身体也会有温暖的感觉，微微发热，但并不难受, 反而非常熟悉。这种恰到好处的感觉会让她更放松，更能集中精力，就连魔法似乎也更得心应手了。爱莎集中精力，金色的治愈光芒再次在她手中浮现，当然，在爱莎的意识中，那些都是能够任她随心所欲的金线。 破裂的伤口用线重新连结起来，无法复原的淤血则用金光吸收回归本质，小心翼翼地组结好血管、神经和皮肉，一处接着一处……根据之前几个月在米克斯的学习经验，她在自己的天赋魔法中融合了一般治疗术的特性，即用一般治疗术的方式来使用天赋魔法——这是爱莎在米克斯时已经进行过的尝试，在植物、动物以及她自己身上都试验过，经过埃里克的检查判定后也认为效果没有问题，并且速度更快、治疗愈合程度更高。 天赋魔法不需要特定的施咒手势也不需要魔咒，从理论上来说和一般魔法结合是能够实现的。只是操作起来会更复杂一些，需要更集中精神力，消耗的魔力也会增多，因此难度会提高罢了，爱莎也练习了很久。 因为消耗的魔力量太庞大了，而且用得太多会迅速变得疲劳，这两点爱莎暂时还没有找到解决办法，所以在需要快速帮助许多受伤魔法师的治疗中心，她还是第一次采用这种治疗方式。要不是眼前的兽族女性魔法师看起来非常痛苦，并且她的状况确实非常紧急的话，爱莎可能会采用更加保守的治疗方式。 终于，爱莎感觉到脑海中的金线终于支持无力而不再出现，与此同时，伤患痛苦的呻吟声亦渐渐减轻乃至消失了，取之以待地劫后余生的呼吸声。 爱莎松了口气，睁开眼睛，平缓了一下用了太过复杂的魔法而絮乱的呼吸。然后她飞快地从身边的医药箱中取出药品和绷带纱布，再次举起魔杖，熟练地用几种一般魔法的治疗术分别治疗了几个关键部位。 十几分钟后，她眼前的兽族女性原本太过疼痛而无法恢复原貌的兽爪已经正常地变成了人手，尽管依然有残留的伤口和淤青需要包扎，但应该还是在预估的效果范围之内。爱莎擦了擦汗，长出一口气，让其他不擅长治疗术的志愿者送她离开。 “谢谢。” 临走前，兽族女性将手放在胸口，感激地对她点了点头。 “我是上个月才加入魔法之塔的初级魔法师，对这里还不太熟悉，好像没有见过你……你是塔里的中级魔法师吗？” “不是，我只是学徒。” 爱莎不好意思地笑笑，竟然被对方误认作是中级魔法师，她也觉得很意外。 听到她竟然只是学徒，兽族女性明显地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棕色的、带着兽族特有的野性特征的眼睛瞪得老大。要知道在她看来，爱莎刚才使用治疗术的样子熟练而且平稳，用得魔咒她没有听清，但是魔法的效果她却前所未见，完全超出一般的治疗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爱莎的治疗术都绝对是在毕业生水平以上的……反正她作为初级魔法师是用不出来。 虽然也有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爱莎将一般治疗术和自己的天赋魔法混合在一起使用，才让对方没有看出来这是天赋魔法的原因，不过，兽族女性确实被爱莎的魔法水平惊到了。 对方难以置信的样子让爱莎无奈地笑了笑，于是她只好将自己的志愿者证从防护服里取出来给受伤的兽族魔法师看，对方这才在无比震惊之中相信了。 不管怎么样，水平被人承认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以前她从未被误认为是中级魔法师过，这说明某种意义上她大概是取得进步了。爱莎高兴地抿了抿唇，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继续精神饱满地投入到接下来的治疗中去。 …… 这一天的排位赛一直持续到黄昏，因此治疗队的工作也一直到天空泛出了橙红色才结束。爱莎和一起工作了一天的同伴们告别，脱掉防护服，换上自己的魔法之塔制服，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摆和袖口——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魔花，那把能够反映她精神状态的满天星比一年前开得更多了，一点一点亮闪闪地装饰在她的袖口，不过，今天大概是因为治疗消耗了太多体力的关系，这些满天星看起来也有些懒洋洋的。 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 爱莎这么想着，侧过身敲了敲自己的肩膀。正准备关上箱子离开，突然—— 更衣室的房门被敲了三下，门外传来魔法之塔行政部门的中年魔法师的声音：“爱莎，你还在吗？” “在！怎么了吗？” “太好了，你还没走。外面有人找你，你过去看一下吧。” “诶？” 行政部门的魔法师一向是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多浪费时间的，还不等爱莎细问，门口的声音便已经消失，取之以待的是一串渐行渐远的急促的脚步声，对方离开了。 爱莎有一瞬间对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找她产生了疑惑，然而下一秒，当她脑海中浮现出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时，却突然清醒过来！强烈的期待感在一秒钟贯穿了全身，尽管爱莎拼命地抑制着这种跃跃欲出的喜悦、使劲告诉自己未必是他，可是她的头脑控制不住。爱莎飞快地关上了箱子并且将它锁好，然后快速地跑了出去！ 魔法之塔的排位赛场地是在魔法之塔下区一楼的几个竞技场和魔法实验场地进行的，治疗中心也设置在一楼，爱莎迅速地穿过了公共区域，朝门口走去。她一开始只是疾走，然而想要快点去确认是谁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忍不住小跑了起来，最终跑出了魔法之塔的门—— 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暗下，沃尔德的风景被笼罩在灯光和幽暗的夜色之中。不过，毕竟是繁荣的世界之心，又在魔法之塔考核的关键时期，此时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并不显得没落，爱莎一走出来，目光就立刻在人群中搜寻者，很快，她的视线就锁定在了站在魔法之塔正门不远处的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身上。天色太暗，爱莎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只能瞧出模糊的轮廓，但即使如此，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身影微微一动，就在爱莎的视线触及他的一刹那，他也凑巧转了过来，然后……一把将跑向他的爱莎抱入怀中！ …… 同一时刻，海尔曼联邦的瑞恩王国，基洛特公爵宅邸。 “——和兽族的协议，这样就算完成了对吧？”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蒂娜将厚厚的一叠文件放在桌上理了理，长出一口气。 “说起来，兽族竟然会派军官来进行外交，真是令人意外。” 霍克接过蒂娜递过来的文件，替她检查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并不喜欢做这种重复而细致的工作。等确认无误后，霍克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回答：“嗯。不过那位沃尔夫少将在比斯特的身份特殊，他是被那位比斯特皇帝亲自养大的，派他来，大概是显得隆重吧。” 的确，直接派王子公主来在现阶段恐怕还有所不妥，一般的外交官虽然能够胜任，但却不如沃尔夫少将过来显得更有诚意。因为对面派出了沃尔夫少将这样地位特殊的军人，联邦这边接洽的任务便索性给了蒂娜，两边都是身份特殊的军人，算是成功对接了。 老实说，比起那些一句话三个意思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专业外交人员，蒂娜对沃尔夫少将公事公办、直来直去并且简洁明了的军人作风还蛮有好感的，这给她省了许多猜对方意图的时间。 而且，那位少将看起来冷淡，意外地却很好相处，对她和霍克还莫名地非常尊敬的样子……可能是因为觉得他们两个相对他而言比较年长吧。另外，因为知道兽族格外善于训练饲养兽类，且沃尔夫少将本人就是稀有大型狼种的关系，在闲聊时，蒂娜便试探地谈起了她女儿有养一只体型比较大的狼，但是在饲养方面找不到合适的资料，询问对方有没有什么见解和想法。当时沃尔夫少将的脸色好像有些微妙的对话，蒂娜以为自己可能说了什么对兽族来说不礼貌的话正要道歉的时候，对方却出乎意料地认真回答了她，而人们对谦逊礼貌的青年总是颇有好感的—— 真是个好青年！ 蒂娜感动地想。 “如果一般兽族都那么友好就好了。” 蒂娜普通地评论道，随即将这件事暂时抛在了脑后，重新看向霍克。 “对了，爱莎今天来信了吗？” 霍克一顿，道：“的确有一封信，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看，她好像已经回到沃尔德了……” 一边说，霍克一边将信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递给蒂娜，同时站起来，走到蒂娜身后，准备和她一起看。 蒂娜熟练地拆信，摊开信纸，一边看一边说：“对了，等下写回信的时候，记得提醒我将沃尔夫少将关于狼的饲养方法写给……” 突然，蒂娜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座位上！ …… “啊，我前几天把我们交往的事告诉父母了。” 这个时候，在柔柔的月光底下，爱莎拉着沃尔夫少将的手，有些羞涩地笑着道。 “我算过时间，觉得你应该离开了才寄过去的……” 第八十四章 公开关系的事, 两人之前就商量过。 在沃尔德这边当然没必要特别隐藏或者特别大张旗鼓地公开, 只要保持现在这样周围人肯定就会自然而然发现的, 只有关系特别亲密的朋友需要特地去说一声。所以，对爱莎来说，公开恋情的对象主要是父母。 她并没有偷偷摸摸谈恋爱的打算, 这样对莱斯不太公平, 他被她偷偷藏在房间里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同时, 爱莎也觉得应该让父母更清楚地了解她的感情状况，不该有所隐瞒……不过, 即使如此，要是现在就让莱斯以男朋友的身份和蒂娜霍克面对面的话，那又未免又太快了, 而且恐怕也会给莱斯很大的压力, 因此爱莎特意算了算莱斯会在海尔曼联邦停留的时间——当然，算这个某种意义上也是她自己很想知道莱斯会什么时候回来——觉得他差不多离开海尔曼了, 爱莎才忐忑不安地将信寄了出去。 她自然不可能对自己的计算结果完全有把握，否则就不会在知道可能是莱斯来找她时那么惊喜了。于是，爱莎顿了顿, 小心地问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能完全避开, 那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碰到我父母了吗？他们有什么反应吗？” 爱莎问起这些是神情颇为紧张, 莱斯捏了捏她的手，回忆了一下在瑞恩内的情形—— “他们当时应该不知道。” 莱斯如实地回答道，想了想，他又继续往下说。 第59节 “不过, 他们对我很友善。” 即使是莱斯，用真正的身份去面对爱莎的父母也是不可能完全放平心态的。之前他用得一直是巨狼的身份，首次用“沃尔夫少将”的面目与蒂娜·基洛特和霍克相见，莱斯难免表现得比平时僵硬。幸好，蒂娜他们好像并没有在意他的不自然，还与他聊了聊随和的话题，让莱斯受宠若惊。虽然听蒂娜说起“她女儿养的狼”，还是让莱斯有些尴尬就是了。 “是吗，那就好。” 闻言，爱莎总算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母亲上次已经对她说过类似“想谈恋爱就去谈吧”这种通行证一般的话了，可是对于将恋爱状况告诉父母这件事，爱莎仍然觉得非常担心，特别是对母亲。 爱莎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因为她有时候会觉得蒂娜依然将她当作小孩子在照顾，所以说不定她也会改变主意认为成年男人对她来说太过危险，或许是因为……反正这令她颇为不安，而且，对母亲的担心比对父亲要强烈。 不过…… 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爱莎想想还是笑了笑，反正不管怎么样蒂娜和霍克都不至于从海尔曼联邦跑到沃尔德来，即使他们想来，作为联邦高官，他们也是没有那么容易从联邦那里得到足够出境时间的假期的。因此就算父母真的因为她和一个兽族男性交往而生气，他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慢慢消化冷静一下。 等埃里克参加完魔法之塔的考核，他应该就会教她通讯魔法了，到时候及时和父母联系确认一下吧，应该不会有事的。 爱莎乐观地想。 想好父母那边的事，爱莎重新看向沃尔夫少将，略带羞涩地笑着开口道：“那个，沃尔夫少……唔。” 突然被亲了一下，爱莎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并且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步到了中央广场这里，天色早就暗了下来，朦胧的夜色和往来的人群不会注意到位于漆黑树影之下的情侣。爱莎放心了些，这才重新看向沃尔夫少将。对方的脸即使是在黑夜中她也能凭借着轮廓勾勒出他的神态，但即使如此，爱莎依然被对方此时专注地注视着他的神情吓了一跳。 “我的名字……” 莱斯轻轻地蹙了蹙眉，像是这时才发现爱莎对他的称呼竟然还停留在以前不知道身份以前、对他的人形有些许疏远而畏惧的时候，那个时候爱莎拒绝叫他的名字还是因为觉得和自己养得狼重名。 现在已经没有理由了，他喜欢爱莎对他表现得紧密。不过……主动说起这个，还是让人觉得害羞。 莱斯硬着头皮，颇为生硬地道：“你应该叫我的名字，我们是……” “恋人。” 好不容易，他终于将这个光是说出口就让人心跳加速的词吐了出来。 “我知道了。” 爱莎的脸颊不经意地红了红。 “……莱斯。” 心脏不自觉地一跳。 “爱莎。” 两人互相念着名字，互相对视一眼，却又张皇失措地离开，彼此都能够感觉到呼吸有些不畅，周围的空气好像在逐渐升高。 毕竟他们谈恋爱的时间还不算很长，要完全适应新的生活，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行。 …… ——当然，如果能在某位气炸的母亲赶来之前适应就好了。 时间一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魔法师考核接近尾声，这一天，是埃里克接受魔法之塔上区第八层的魔法师弗莱实战挑战的日子。 由于今年埃里克又没有挑战克劳迪娅，魔法之塔第二名和第三名魔法师的对决就是今年最高水平的战斗了，买了票来观看的观众坐满了狭小的魔法之塔竞技场——魔法之塔的私人竞技场并非是盈利性质的，拥有的旁观位置极其有限，但即使如此，仍然有大量魔法师和普通观众愿意在这里挤着。 爱莎并不需要和其他人一起挤在观众席上，她是埃里克的学生，可以直接留在后台，万一有什么情况还能协助他，但是被安排在这种位置，明明马上要去对打的并不是自己，爱莎却忍不住觉得非常紧张，尤其是索恩自己也有项目，现在只有爱莎一个人坐在学生席的情况下。 “老师……您一点都不紧张吗？” 看着身边面色沉静地检查着魔杖的埃里克，爱莎忍不住问道。 据索恩说，弗莱每年都会挑战埃里克。在埃里克登上第九层之前，弗莱一直被认为是仅次于克劳迪娅的高级魔法师，稳住在克劳迪娅下一层的位置整整十多年，并且每年都自信地挑战克劳迪娅，绝对是拥有相当实力的魔法师，曾经他被埃里克打败，许多人都被吓了一跳，恐怕包括弗莱自己都没有想到。于是从那之后，弗莱就一直很讨厌埃里克，并且拿出了每年挑战克劳迪娅的势头挑战埃里克，当然，尚且从未成功过。 爱莎不太清楚埃里克往年是怎么取胜的，但今年，除了战斗魔法之外的项目已经全部都比完了，弗莱总体而言落后埃里克一点，可仍然咬得很紧。据爱莎所知，战斗类魔法并不算是埃里克擅长的方面，相反，弗莱却在这一项上颇有建树。 大概是看出爱莎心里的想法，埃里克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紧张什么？能够用自己不擅长的方面击败对手，才有资格教导学生……放心吧，我一会儿就结束的，你要是觉得无聊……” 说着，埃里克四处看了看，随便找了张纸扯下来，用魔杖在上面随手写下一长串魔咒，画出魔法阵但没有激活，然后标注了一些要点，递给爱莎。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自学一下这个。你现在的程度应该能学会的，等结束我过来检查。” 埃里克的语气淡然，但显得极其理所当然。爱莎简直对自家老师临到比赛前还浪费魔力的行为哭笑不得，然后还是将纸接了过来，大致扫了一眼，惊讶道：“是通讯魔法？” “嗯。” 埃里克点了点头。 “你不是一直想和你父母联络吗……要开始了，我先过去了。” 爱莎敏锐地听出埃里克说到“你父母”这个词汇的时候有一丝诡异的不自然，但等她抬头去看埃里克的神情，对方已经大步走进了竞技场，只留给他一个过于消瘦而显得魔法袍过分宽大的背影。 对面的弗莱正恶狠狠地盯着埃里克，明明是个瘦巴巴的中年魔法师，却像战士使得活动着拳头的筋骨，活像准备用魔杖敲死埃里克似的。 竞技场迅速地热闹起来，实战对决很快开始了。爱莎很想抬头去看，可又要估计埃里克刚才突发奇想布置的作业，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要知道埃里克说等他结束来检查可是真的会来检查的，而且他让她在这种时候自学新魔法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告诉爱莎“没什么好看的”。 然而爱莎却不这么觉得，魔法之塔第九层和第八层的魔法师对决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场面，战况完全可以说成是在几秒钟能激烈了起来。两个人念魔咒的速度都很快，几乎是嘴唇一颤、魔杖一动，刺眼的魔法之光便已经亮了起来。在忽暗忽明、忽亮忽灭的交替着闪现的刺眼魔法之光中，埃里克和弗莱的面颊也跟着时亮时暗，他们的面容一个沉静一个昂扬，就连魔法的性质都受到个性的影响。 弗莱一刻不停地在进攻，可是均被阻隔在埃里克的防御之外，就像是冰雹落在了铁硼上，丝毫没有起到作用，气得弗莱简直要在场上破口大骂。他最讨厌埃里克这种全力防御就不进攻的对手，简直像是把自己完全缩进龟壳里的乌龟一样难办，更麻烦的就是这种对手根本难以估计什么时候会伸出头来咬你一口。 再加上他最讨厌的人凑巧就是埃里克，弗莱简直要将牙都气歪了。 当然，在爱莎看来，埃里克这种等级的高级魔法师的防御魔法也有极高的学习价值，尤其她本来就不擅长进攻类的魔法，相比之下，防御魔法和治疗术有共同之处，爱莎相对来说还比较容易学一些。 很快，战况就进入了黏着阶段。埃里克不进攻，弗莱却又奈何不了他，胜负难分。爱莎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场上的局势，时不时又得低下头快速地学习埃里克给她留下的作业。等爱莎将所有的魔法符号都背下来的时候，埃里克忽然撤去了自己的一半防御。 弗莱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他迅速攥足了劲，嘴唇疯狂地告诉颤动着，攻击性质的大型魔法一个一个不要魔力般地朝埃里克扑去！就在同一秒种，埃里克猛地一跺脚，一个魔法阵在弗莱的脚下亮起—— 弗莱一惊，魔法阵太大，躲开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眼球转动地飞快，显然是在拼命观察埃里克的魔法阵，他的嘴唇飞动，在短短几秒之内被配出了反魔法，新的魔法阵迅速出现覆盖在埃里克的魔法阵上，埃里克的魔法阵消失，可是由于分心，弗莱原本投出去的攻击魔法也偏离了方向，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此时，他已经明显地精疲力尽。 战斗情况渐渐进入颓势，弗莱开始苦苦支撑，攻防双方形式逆转。最后，以埃里克的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攻击咒破开了弗莱的最后一层防御分出了胜负。 再加上埃里克其他项目本来就要高出弗莱一点，这一次的挑战已经宣告了最终的结果。 等听到竞技场上传来欢呼声，爱莎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太过认真，通讯魔法都没有仔细看，她心头一慌，连忙低下头再拼命地想要弄懂一点，可是…… 埃里克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通讯魔法学得怎么样了？” 埃里克平静地问。 爱莎一惊，下意识地摇头。 等摇完头，爱莎突然心慌了起来。埃里克对待他们一向严格，尤其不喜欢没有完成作业或者作业做得不够好的情况，虽然这一次是他临时给自己加任务，但是…… 顿了顿，埃里克道：“你不要急着否认，先试试看。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魔咒，你背下来了吗？背下来的话先试试看……” 埃里克跟平时一样，用相当缓慢的语气引导她，一点都看不出是刚刚结束战斗的人的样子，爱莎下意识地又往竞技场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弗莱气呼呼地进了对面的后台，她慌忙地闭上眼睛，开始运动魔力默念。 背的确是已经背下来了，只是还没有理顺各个魔法符文之间的关系，更不要说光是根据符文来形成魔法阵。爱莎只能凭着直接摸索，一边念一边理解，埃里克时不时提示她个别音节，几秒种后…… 爱莎突然感到手背一烫，她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银币大小的魔法阵已经出现她的手背上，正在缓慢地旋转。 埃里克点了点头：“这样不就行了吗。接下来只要念你想要通话的人的名字，就能够对话了。不过……最好在对方方便讲话的时候使用，还有，这个魔法消耗魔力的速度可能会比较快，所以之前一直不教你。现在你应该能够自由使用了，但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爱莎万分惊喜，连忙说好，然后看着旋转的魔法阵高兴。 能用通讯魔法的话，和父母、伊丽莎白，还有……莱斯交流，都会方便很多。现在莱斯不和她住在一起了，哪怕天天见面却依然觉得不够满足。 埃里克见爱莎很开心的样子，不再多说，对她微微颔首便离开了。爱莎又看着魔法阵看了几秒，忽然想起魔法之塔外还有人在等她，赶忙收拾东西站起来，飞快地跑出了塔外。 果然，莱斯早就站在固定的位置等待她了。看到熟悉的兽族男性高大挺拔的身影，爱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隔得老远地挥了挥手，然后跑到他面前，两人自然地拥抱着互相亲吻了一下，算是见面的打招呼。 “今天……一起去哪里散步吗？” 这个吻很快结束了，双手还抱着爱莎的肩膀，莱斯普通地询问道。 “嗯，都好。”爱莎笑着说，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啊，对了，你稍微等等。” 那个完成了一半的魔法阵还在爱莎的手背上旋转，她刚才怕莱斯久等出来得及，还没有使用。现在，她迫不及待地想先用一下试试。 爱莎在脑海中计算了一下父亲和母亲的工作日，觉得今天应该是母亲比较清闲，于是她果断地念出了“蒂娜·基洛特”的名字，一直在旋转的魔法阵猛地停住，然后开始发亮—— 小魔法阵闪了闪，显然是启动完成了。爱莎既紧张又期待地道：“妈妈，听得见吗？” “……爱莎？” 对面像是迟疑了一瞬，才终于有了回应。 “嗯，妈妈，是我。我能用通讯魔法了。”爱莎说，不过她忽然觉得一个人对着手背自言自语有些奇怪，于是往莱斯的方向靠了靠，寻求一些安全感，变成了她依偎在沃尔夫少将怀中的样子，然后爱莎才接着往下说，“这样的话，以后应该能够经常和你们联……” “我看到了。” 突然，魔法对面的蒂娜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爱莎总觉得她的声音里好像夹杂着一丝奇怪的情绪。 爱莎一愣，没有明白蒂娜话里的意思：“什么？” “我看到你们了，也看到你在用魔法。” 对面的蒂娜顿了顿。 “爱莎，我已经到沃尔德，就在魔法之塔附近……你往右边看一下。” ……诶？ 爱莎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然后果然看见……蒂娜就站在距离他们二十米远的位置，不过目前还不太看得清表情，注意到爱莎的视线，她挥了挥手，然后快步地走了过来。 蒂娜用一种快得很奇异的速度冲到了两人面前，爱莎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就从沃尔夫少将的怀里出来了，然后和母亲惯例地拥抱之后，被蒂娜迅速地护到了身后。只见蒂娜冲着沃尔夫少将友好到过分笑了一下，然后十分友善地问候道—— “莱斯·沃尔夫少将，我们——又见面了。” 第八十五章 “……妈妈？” 直到被母亲熟练地护到身后, 爱莎还有点懵懵的, 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母亲怎么会在这儿？诶？怎么回事？她只是用通讯魔法和母亲通话而已, 又不是用了传送魔法……再说现在好像也没有能够直接传送人体的传送魔法，更不要说从海尔曼联邦到沃尔德这么远的距离了…… 爱莎看了看笑容里莫名地透着丝丝冷意的蒂娜·基洛特，又看了看面部表情僵硬地站在行道树底下的莱斯·沃尔夫, 一时气氛紧张。 沃尔夫少将看起来好像也对蒂娜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感到非常意外, 更何况……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 爱莎正靠在他怀里说话，怎么想现在的气氛都极度尴尬, 尤其是她刚才还特意强调了“又见面”，显然对他当时没有当面告知他们他和爱莎的事有所不满。 然而莱斯也很无奈，他不能暴露出自己和爱莎实际上从爱莎回到维塔斯的第一天就开始交往了的事, 那么算起来的话, 他和爱莎在蒂娜和霍克眼中应该最早也是从爱莎回到米克斯才开始恋爱的，但他在那之后不久又迅速地开始在海尔曼各地访问。这样一来, 在见到正式见到蒂娜和霍克的时候，他跟爱莎理论上来说就是刚刚开始交往，他当面说起反而显得很奇怪。 当然, 没有当面说也不太好。面对着爱莎的母亲, 莱斯内心依然会感到忐忑。他不自觉地绷紧了后背, 礼貌地道：“……您好，基洛特中将。” 因为太过紧张，莱斯说话的语气都比以往严肃郑重了许多。爱莎因此而不得不更加担心地看向母亲——她对莱斯已经非常熟悉了，即使在他保持兽形的时候, 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因此自然能够分辨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表情上反映出的细微的情感变化，可这并不意味着蒂娜也能分辨。 第60节 比方说现在，爱莎能够体会到莱斯的紧张不安，考虑到现在是他在见她的母亲，男朋友这样的反应简直能称得上用“可爱”来形容了，可爱莎却十分忧虑母亲会认为莱斯军人特有的刚直表情不够礼貌。 于是，爱莎便又感到蒂娜将她往自己背后塞了塞。 “——我也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快见面，兽族的沃尔夫少将。”蒂娜笑得依然十分亲切友好，只是她微微跳动着的额角却显示着她此时的心情一点都没美妙，“原来如此……所以你和我的女儿，在沃尔德就认识了？这还真是让人意外，非常凑巧呢。” 爱莎从来没有听过蒂娜像这样笑容满面却咬牙切齿地说话，这种阴森森的语气让爱莎背上的寒毛都忍不住竖起来了，不禁怀疑母亲是不是真的气过了头…… 突然，爱莎注意到蒂娜手上还拿着她那杆惯手的长枪，因为母亲武器在外很少离手，爱莎一开始都没有太在意，而现在看着银亮的尖端直指天空，她却不禁担心了起来，慌忙地想要解释一下：“那个，妈妈！其实我们……” “我很抱歉，在维塔斯的时候没有立刻说明。” 这时，莱斯打断了她，抢在爱莎之前，沉稳而歉意地开口道。 “我们已经认识……一年左右了。今年我会担任前往海尔曼联邦的外交工作，也有爱莎要在米克斯王国进修几个月的原因。我在那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在那里向她表白心意的，我……已经爱慕了她很长时间。” 爱莎的脸“唰”得一下变红了，她本来脸皮就不厚，被当着母亲的面表白果然……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拥抱的时候，莱斯也偶尔会贴在她耳边无意识般沙哑地说“我爱你”，平时看起来冷漠刻板的军人一旦温柔下来便分外让人脸红，那个她就已经稍稍有些承受不住了，更何况是当着母亲的面。 此时，莱斯的后背挺得笔直，蓝灰色的目光好不躲闪地对上蒂娜充满敌意的视线，但他偶尔还是会分神去注意躲在蒂娜身上的爱莎。蒂娜长得比爱莎要高，虽然不能说将她整个人都藏得严严实实的，可确实也能藏住大半，于是莱斯只能看见她试图往外看时露出的翘起的头发，还有微微蓬起的裙摆。 他现在其实很焦虑。外表上的沉静是职业习惯，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军营里，坚毅冷静的神情都能让敌人畏惧、让同伴不易动摇，但这并不意味他的感情和表情一样坚如磐石，他想要看到爱莎，也担心自己无法让爱莎的父母感到满意，于是连累爱莎伤心和为难。 然而蒂娜比他还要焦虑，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注意到她握着长枪其实并没有平时那么稳，甚至隐隐有些发颤。对一个在暗族战场上随时面对献血和死亡都不会轻易害怕动摇的将军来说，这是极少见的情况。 再次开口，蒂娜的问题依然带着隐含着的尖锐，周身环绕着一种疑似“竟敢接近我女儿”的“去死去死去死”的气息。 “——这么说，你单方面追求了她一年？！你就是那个总在她身边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年的家伙？” 蒂娜阴森森地笑着问道。 莱斯一顿，坦然地承认：“……是的。” “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在哪里？你是主动向她搭话的吗？” “是在……” 莱斯想要如实地回答蒂娜的问题，可是在问到这种细节时，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一般的状况他都尚且不能说是在菲尔瑞小镇附近的森林，何况眼下蒂娜的笑容明显越来越冷了，莱斯毫不怀疑他答出什么不对劲的内容的话，已经处在“心情极其不佳”状态的蒂娜会立刻举起长枪上来和他单挑。 见莱斯卡顿，爱莎连忙焦急地拽了拽蒂娜的袖子，接口道：“是在沃尔德，妈妈，你还记得吗？我给你写过信的，去年魔法之塔第一年采用了沃尔德战士学校的森林考试方式，结果有高级的魔兽发狂冲进了考场……是他，是沃尔……莱斯救了我。” 说到一半，爱莎才想起了沃尔夫少将让她喊名字的事，他们是恋人。于是爱莎匆忙地换了称呼，声音却不自觉地羞涩地小了几分，脸颊也烫了烫。 由于她写信的时候还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莱斯·沃尔夫少将，所以在对父母的信中也没有提及。后来又怕父母会太担心她在沃尔德的生活，爱莎在之后的信中便刻意没有再提及那些可怕的事，只说了处理结果，因此父母恐怕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细节。不过，即使如此，那段时间蒂娜和霍克依然担忧地一连追了几封信过来。 想到这里，爱莎不禁有几分懊恼。其实这次回维塔斯的时候，她就应该向蒂娜霍克提起这件事的，这样父母多少能够对她和沃尔夫少将预先认识有心理准备，而且可能还能让他们对莱斯有更高的好感。 与此同时，爱莎感受到挡在她身前的蒂娜略微僵了僵。 爱莎见蒂娜好像有所动摇的样子，连忙接着说：“还有之后……你知道，我有一段时间和老师的教学方式有摩擦，魔法学习上一直瓶颈。是沃尔夫少将告诉了我一些战士的练习方法，我才找到突破口的……莱斯他……一直在帮我。” 说到这里，爱莎抿唇笑了笑。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蒂娜背后走了出来，隔着空气与莱斯遥遥相望。莱斯一怔，也有些意外爱莎会这么说，连忙迅速地回望了过去。 两人互相凝视了一会儿，爱莎才反应过来，重新去看蒂娜的表情。 只见蒂娜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 事实上，蒂娜现在的心情，比她想象中更复杂。 其实……她多少也清楚自己反应恐怕有些过激了，对兽族沃尔夫少将的敌意亦来得莫名其妙。爱莎是已经成年的大女孩，十八岁，对谈恋爱来说也是合适而美好的年纪。在得知莱斯的恋爱对象是爱莎之前，老实说，她还对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再说她和霍克都在沃尔德接受过教育，不是那种反对跨种族恋情的顽固者，虽然他们的军人身份可能会让女儿跨种族恋情受到些许阻碍，但目前海尔曼联邦和比斯特的关系正在变好，以后并非不可能出现混种婚姻，更何况他们眼下只是刚刚恋爱，可是—— 她的爱莎这么可爱啊！！看起来明明年纪还很小！！她都还记得她躺在襁褓里乖巧地握着她的手指咿咿呀呀的样子！突然冒出来的这个男人是什么鬼！！以为区区一个兽族少将就能代替父母保护她了吗！混蛋！来单挑看谁比较强啊！！可恶，但偏偏是这样的家伙，真的在他们不在的时候照顾了她…… 蒂娜心烦意乱，握着长枪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对了！对了，妈妈！” 看到蒂娜的神情微变，并且保持着异样地沉默，爱莎连忙张口重新打圆场。 “妈妈，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还以为你还在维塔斯……工作没有关系吗？” 在用通讯魔法的联络的时候，蒂娜竟然突然真的出现，爱莎的确吓了一跳。 听到爱莎的声音，蒂娜微微一顿，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跟女儿解释这种基础的情况，她的视线在不远处挺直站立且面对她看起来有些无措的兽族军人身上轻轻一飘，在继续纠结地折腾沃尔夫少将和回答女儿的问题中挣扎了一瞬，最后还是觉得女儿比较重要，于是暂时放下满脑子混乱到让人头疼的情绪，长长地舒了口气，平缓下来，看向爱莎。 “工作没有问题，抱歉，都没有和你解释。”蒂娜飞快地解释道，看着爱莎，她的语气就轻柔了许多，“事实上，我来这里理论上也是工作——我们出发的时候也给你寄了信，不过你可能还没收到……啧，邮政太慢了。你父亲也一起来了，他暂时还在旅馆那里和其他随行人员一起安排住所，其实我们就住在魔法之塔对面……我们和其他人，都是负责护送公主来沃尔德的。” “……伊丽莎白？！她现在就来了吗？” 听到这里，爱莎不禁惊讶地眨了眨眼，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惊喜，与此同时，也流露出些许困惑来。 “可是……现在才三月份——” 爱莎早前的确是收到了伊丽莎白高兴地说她正式被世界竞技赛邀请的信，但世界竞技赛是夏初的活动，要六月初才开始举办。即使是最心急的观众和参赛者，一般也不会早于四月份抵达的，现在这个时候，连气温都没有完全回升回来呢。 蒂娜颔首肯定：“嗯，伊丽莎白公主很少出门，所以提出想要提前过来适应环境——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事，所以陛下同意了。另外——” 不知是不是错觉，蒂娜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莱斯脸上掠过。 “我个人改变主意，接受了之前世界竞技赛发来的邀请。今年的竞技赛破例邀请了两个人，所以我和霍克都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爱莎。” 说着，蒂娜对莱斯灿烂而友好地笑了一下。 莱斯：…… 爱莎倒是很高兴，惊喜道：“真的？这么说，你们至少要留到自由竞技赛结束以后？” “嗯，没错。” 看到爱莎笑起来的样子，蒂娜的心情也不自觉地真的好了一些。 “所以——我也是怕你还没有接到信，才特意过来找你，想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并不是想顺便过来看看附近有没有徘徊的可疑分子可以处理。 停顿片刻，蒂娜接着道：“既然已经见到你，我就放心了。我接下来准备先回一趟旅馆，然后和霍克一起回我们以前的学校看看……你现在要不要一起来？” “啊，不了。” 爱莎仓促一笑，她见母亲对她目前的保护有些放松的样子，试探地往莱斯的方向靠了靠，歉意地说：“抱歉，妈妈，我……我今天已经和莱斯约好了，所以……” “是吗。” 蒂娜一顿，意外地没有往下说太多。 “那下次再说吧，还有……伊丽莎白公主也很想见你。” 爱莎忙说：“嗯！我也很想见她！那……下次我来找你们？” “好的。”蒂娜拍了拍爱莎的肩膀，“那么……” 她的视线在沃尔夫少将身上一扫而过。 “不要回来太晚。” …… 等蒂娜离开后，爱莎和莱斯才总算松了口气。 莱斯原本因为紧张而揪紧的心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跃动。在后来蒂娜和爱莎说话的时候，他几乎没什么机会插上话，但他一直注意着她，直到爱莎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才终于安心下来。不过…… 莱斯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他能够感觉到爱莎的母亲对他存在着敌意，她好像很紧张他靠近爱莎。尽管莱斯知道任何母亲对孩子都会有保护欲，而蒂娜本来就分外疼爱珍惜爱莎，再加上爱莎是不擅长战斗类魔法的魔法师而蒂娜是战士，蒂娜自然会对在她自己看来“需要保护”的女儿愈发小心翼翼……莱斯能够理解这些，可是，还是没有能够得到爱莎父母的承认，他多少还是有点……沮丧。要是他能够更善于言辞一些的话…… 咚！ 突然，莱斯原本的思路被打断，身上一沉，他下意识地低下头，便看见爱莎忽然扑进了他怀里，她柔软地贴着他，双手抱着他的腰，脸颊埋在他的胸口。从莱斯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可爱的发旋和微红的侧脸。 几乎是一瞬间，本来沉闷的空气就染上了她身上轻盈甜美的气息。 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爱莎非常配合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对莱斯却很有效，他微微一顿，低头化作巨狼，转身用身体和尾巴将她圈住，低头蹭了蹭她。有时候，莱斯会庆幸自己拥有能够自由切换的兽形，用人形来说没有完成的事，用兽形却变得非常自然。 轻微的摩擦，能够让爱莎沾染上更多他的气味，对兽族来说，这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意识。 爱莎自然地抱住了他的头，大概是被毛蹭得有点痒，她轻轻地笑了几声，然后蹭了回来。 “抱歉，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忙了。”爱莎歉意地道，“不过……我会努力空出时间和你见面的，妈妈那边……她好像现在还不是很能接受我们恋爱的事，我会试着说服她的。抱歉……莱斯。” 母亲的反应的确让爱莎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过幸好，她得到的回应是莱斯点了点头，然后更紧将她团住。 如果是兽形和人形亲密的话，就不太需要避讳路人的视线了。爱莎笑了笑，低头抱住莱斯，亲了亲他，然后和以前一样，把自己埋进他的毛里。 …… 另一边，在魔法之塔附近买完东西，偶然看见莱斯和爱莎在树底下疑似聊天而想过来打声招呼的帕尔默默地收回了已经伸出去一半的手，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什么情况？！ 他只不过是在战士学校期末考试结束以后回家过了个寒假而已，卧槽这两个人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刚才表哥当着爱莎的面就从人形变兽形了？怎么就突然团在一起了？！卧槽这个世界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爱莎这种回家休假只能向导师请假的魔法之塔学生不同，帕尔作为传统战士学校的学生是有惯例的假期的，设在每年冬天到第二年春开学的这段时间，正好和爱莎去米克斯进修的时间重合了，于是爱莎和莱斯还没有机会将他们之间的新进展告诉他，这也就导致了赶在招生考试开始前赶回来、正好出来采购新学期用品的帕尔此时完全是懵逼的——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震惊了大概有足足半分钟，帕尔恐惧地咽了口口水，最终还是决定僵硬地转过身，拎着手里的一袋子新买的学习用品，像个成年人那样庄重而肃穆地……飞奔逃离了现场。 第86章 “——原来如此, 所以……你们现在已经是在交往了，爱莎也都知情了, 但她的母亲看起来不是很喜欢你？” 几天后，帕尔约了表哥坐在沃尔德中心广场附近的咖啡厅里，此时, 他坐在座位上，按捺着内心深处疯狂涌动着的各种情绪，假装正经地询问道。 莱斯默默地绷着脸, 点了点头。 说起和爱莎之间的事, 他依然不禁有些羞涩，因此面部表情就僵硬了, 又是对着帕尔, 没有对着爱莎时的温和，因此看起来威压更强了，于是帕尔顿时浑身一肃，坐得比在战士学校里练站姿还直。不过, 即使如此，帕尔后背抖了抖, 还是……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了眼莱斯。 莱斯被看得不太自在, 又是在谈论他其实不擅长的话题的时候, 不禁轻轻皱眉，问：“……怎么了？” “呃，没、没什么……” 帕尔心虚地收回了审视的视线，心底却还是毛毛的。 不过, 今天是他反复挣扎以后主动约表哥出来聊起情况的，因此多少在见面前做了些心理准备，现在总算平静下来了……个鬼啊！！根本平静不了啊！！ 帕尔强行掩饰着内心的崩溃，拿起眼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前两天不小心目击的那刺激一幕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半夜不小心醒来都毛骨悚然，直到现在都难以直视表哥。 老实说，其实从发现莱斯在追求爱莎起，帕尔受到的冲击就挺大的。他固然崇拜这个样样完美的远房兄长，只是莱斯各个方面都太过优秀，还是少见且战斗力强大的兽形，又总是神情冷漠、极少主动说话，独来独往，所以难免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就连上前搭话都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行……至少帕尔过去是没有这个胆子的。而现在…… 帕尔不得不庆幸前些天自己目击什么不得了的现场的时候，莱斯好像确实没有发现他。其实他那时靠得很近，应该已经是在莱斯的嗅觉范围之内了，大概是魔法之塔附近行人比较多，而且他当时忙着团女朋友所以没注意到吧……卧槽这样一想更奇怪了。 第61节 帕尔赶忙定了定神，努力做出冷静严肃对莱斯和爱莎的事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幸好他提前看到了莱斯和爱莎的状况有了心理准备，否则就不一定能装得住了，这下表哥肯定能看到他作为成年黑豹沉稳淡定的成熟一面了吧！只听帕尔清了清嗓子，努力镇定地道：“那、那很好啊，表哥！恭喜你们！呃……可是既然已经成功了的话，你要回比斯特的军营吗？” “暂时不回。” 莱斯顿了顿，回答。 “陛下已经同意继续让我暂时留在沃尔德，目前军队里的工作也可以在这边完成，陛下还安排给我一些外交任务……所以，暂时不会离开。” 事实上，长达数十年的战争结束后，大多数长期在外的军官都还在休假，比如莱斯敬重的前辈兼好友的萨尔曼将军，他终于有机会好好待在家里抱抱自己的三头小狮子了，两三岁大的兽族小狮子能跑能跳能挠人，正是需要进行战斗启蒙的活泼可爱的时候，据说萨尔曼兽形的半边鬃毛都快被儿子女儿挠突了还整天乐呵呵的。另外，不少士兵也都遣散回家了，因此即使留在比斯特，莱斯多半也就是待在自己的封地上处理封地上的事务，偶尔去一趟军营……因为他的兽形压迫感太强，封地上的封臣都很害怕莱斯这个封地的拥有者，总是用畏惧的眼神看着他，莱斯不得不尽量避开他们，住在自己的封地上却觉得颇为压抑。 这么算下来，他还是待在沃尔德舒服些，承担的外交工作都算是在加班了。 “这样。” 帕尔闻言点点头，尽管多少已经预料到，但他依然在桌子底下激动地攥紧了拳头。帕尔两眼发光，激动地问道：“对了，莱斯，那你关注过今年的世界竞技赛吗？会来看吗？” “……世界竞技赛？” “对！你以前参加过的，六年前！” 帕尔说着，语气便不禁兴奋起来。他是莱斯的崇拜者，当然也知道莱斯参加过世界竞技赛的事了，那还是莱斯从战士学校以优秀毕业生身份毕业那一年的竞技赛，当时他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参赛者在任何一届比赛中都能算是年纪出奇的小了，但莱斯的名次依然相当不错，绝对能称得上是引人注目，还被挂在排行榜上整整两年。 这件事帕尔作为局外人想起来都觉得热血，如果可以的话，他是很想亲眼看一次莱斯站在竞技场上的风采的，要知道他仅见过的几次莱斯和比斯特士兵训练打斗的场面，就已经让人震惊到灵魂颤抖！在帕尔看来，表哥的力量、技巧、反应能力都无可挑剔，无论是兽形还是人形都极近完美！ 可惜，莱斯已经是比斯特正式的高级军官，会参加这种比赛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尽管往年并非完全没有各国的军官来参加，但世界竞技赛更多的选手还是希望以此提高自己名声的职业战士、普通士兵，或者想要让自己毕业后能走得更远的学生，军官的比例相当小。 事实上，帕尔今年就准备参加。 因此，即使不能亲眼看到表哥在竞技场上的英姿，想到莱斯或许有可能会来看他的比赛，帕尔依然浑身充满了干劲，好像自己立刻就能长出十六块腹肌将到时候在比赛上遇到的对手全都打一遍似的，于是他愈发期待地看着莱斯。 莱斯一顿。 老实说，相比较于其他战士，他对世界竞技赛的兴趣并没有那么大，当初去参加也是他的老师麦尔肯先生认为这对他的实战练习会有帮助。当时莱斯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他会像他的父母那样进入军营，跟狼一样赢得自己勋章，所以对其他事都没有太过在意，这是按部就班地形式。 不过，看着帕尔的表情，他还是愣了愣，然后问：“你准备参加？” “当然！”想不到表哥真的会问起这个问题，帕尔的脸颊激动得通红，却毫不避讳地挺起胸膛，“我这几年大概也要准备毕业的事了，等毕业以后，我也想进军营！在竞技赛上的成绩好的话，说不定我就能进想进的队伍了！到时候——” 想要成为表哥的副手！ 帕尔心潮澎湃地想，可却不好意思说出来，顿了顿，只能又换了个话题：“对了！到时候你还可以带爱莎一起来看啊！呃，虽然我不是很确定女孩子对这种事是不是有兴趣……不过她的母亲不是蒂娜·基洛特吗？基洛特将军的话，应该会对世界竞技赛感兴趣吧？说不定你选择带爱莎去自由竞技场约会的话，她就不会反对了？” 莱斯：…… 见帕尔提到蒂娜的事，莱斯的心不由自主地一沉。这几天，他的确感到了蒂娜的敌视。爱莎的父母和伊丽莎白公主就住在魔法之塔对面，就是爱莎第一次来沃尔德参加考试时住得那个高级旅馆……正因如此，蒂娜随时都能从楼上跑下来堵在魔法之塔门口，虽然她倒没有每次都来那么过分，但最近每次去接爱莎的时候，说不定就会碰见蒂娜拿着长枪对他“友善”微笑就已经足够令人紧张了。 而且当着蒂娜的面，他和爱莎都不太好意思做一些亲密的举动，看着爱莎无奈地对他笑，莱斯便觉得心口有些疼痛。他时刻想要拥抱她，想要亲吻她，想要把她偷偷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可是碍于爱莎母亲的面……这些事都不能成功。 另外……爱莎还不得不将一些时间分给她的好友伊丽莎白，那位内向的公主很少有机会出门，对什么都新奇。比起那些跟随她来的侍从和年长的官员，她显然更喜欢年纪相近又和她有着友情的爱莎，每次爱莎陪伴她便会由衷地露出很开心的样子，爱莎自然没有办法抛下她。 好不容易两个人开始交往，却反而比过去未交往时见面还要少，莱斯不禁有些焦躁。 伊丽莎白公主那里暂时可以不论，那么……要怎么样才能赢得蒂娜·基洛特的好感呢？ 莱斯烦躁了起来。 …… “抱歉，到这里以后，总是让你陪着我。” 这个时候，在沃尔德的集市附近，伊丽莎白公主愧疚地看着爱莎。 “特别是你现在……还有恋人……”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脸上的歉意愈发明显，情绪亦多少有几分低落。爱莎则对她笑了笑：“不要紧的，我们晚上还可以见面，而且你也是我重要的朋友。” 说完，爱莎微微垂眸，其实这两天和沃尔夫少将见面的时间变短，她的确也觉得有些遗憾……毕竟是在热恋中，如果可以的话，爱莎其实是希望能够多和对方在一块儿的。 不过……在伊丽莎白面前的话…… 爱莎继续笑着道：“对不起，之前在维塔斯的时候，都没有详细地跟你说这些。其实我们……” “啊——” 爱莎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伊丽莎白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倾斜，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眼看就要失去平衡、可能要跌撞在前面的人身上，爱莎慌忙地伸手去扶—— 咚。 爱莎慌乱之中没有扶住，但是意料之中的跌倒也没有发生——迎面而来的一个暗族正好抬手用身体和手接住了伊丽莎白，顺便还用翅膀帮她保持了一下平衡。 “谢——” 伊丽莎白慌张地要道谢，然而等她抬起头，看清那个暗族的长相，爱莎和伊丽莎白却都一同愣住了。 尽管对方恐怕对她们的样子没有印象，可是她们两个却是不会忘记眼前这一张脸的—— 暗族王子，布兰登·格雷。 第87章 “你……没事吧？” 见眼前的两个人类女孩都不说话, 布兰登皱了皱眉头，主动询问道。 爱莎一顿, 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伊丽莎白更是瞬间浑身绷紧，手腕不自觉地颤了起来。 虽然已经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 可是在狄姆斯卡的事，无论是爱莎还是伊丽莎白都不会忘记的。那个阴沉的、黑暗的、摆满了笼子的房间，女孩子们绝望的哭声和喊叫, 那是多么紧张而恐怖的回忆—— 在沃尔德, 爱莎对一般的、没有战争倾向的暗族尚且能够地放下敌意，但是对眼前的暗族王子布兰登, 却很难不产生戒备。被关在狄姆斯卡宫殿的时候, 她亲眼在那里见过他，他要求士兵将所有的金发女孩都带了出去，然后一个一个检查她们的手腕…… 他是在找伊丽莎白，尽管当时暗族的士兵不可能对她们说明原因, 但大致也能猜得到他是想找到瑞恩的公主借以威胁人类的军队。布兰登在几年前就曾在沃尔德和伊丽莎白见过面，不仅如此, 他当时还弄断了伊丽莎白的手腕, 并且在她的手腕中设下一个封印力量的魔法—— 无论哪一桩都是可怕的暴行！ 然而就是这样的暗族布兰登王子, 竟然在战后法庭上被证明是反对战争的和平派，并有不少和平派暗族愿意证明他曾在基尔伯特亲王和马克西亲王提出抢婚法案时激烈抗议，即使有多位金发的被抢少女宣称布兰登王子曾在王宫宫廷中对她们有过无礼且具有攻击意图的举动，可是由于当时布兰登王子除了检查她们手腕之外没有做出其他行为, 最终没有被判处为战犯。在杜克分裂后，依然作为南杜克女王夏莉·格雷的第一继承人稳坐王储，这令曾经被他的举动惊吓过的金发女孩都愤愤不平。 事实上，除了布兰登王子之外，战后法庭依然有许多令人诟病的地方。例如明确被列为战犯的基尔伯特亲王和马克西亲王用宣布独立的方式逃避了罪责，然而刚刚结束战争迎来和平的海尔曼联邦和比斯特帝国都不想——也没有更多的军力财力——再毁掉好不容易得来的人民和平的希望，于是没有再对新成立的东杜克和西杜克两国宣战。可是人人都知道相比较于摇摆不定优柔寡断的夏莉·格雷女王，那两位战争派的亲王才是真正的危险分子，东西杜克就像是定时炸弹安静地待在环形大陆的北方，像是白纸上的黑色墨点一般令人烦躁。 当然，布兰登王子会被释放，也和他是如今的南杜克王子、夏莉·格雷唯一的儿子有关。作为三个杜克中唯一一个偏向和平的杜克王国的继承人，和平派的大臣们自然不愿意轻易失去他，在战后法庭中竭力保全了布兰登。 他们还宣称一贯温和且反对抢婚陋习的布兰登王子会去抓金发少女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不过那天有没有什么误会爱莎不太清楚，但他当初在考试上弄断伊丽莎白的手腕……实在令人想不出有什么误会可言，更是无法理解这怎么会是个“温和”的王子。 这个时候，相比较于爱莎的惊诧，伊丽莎白看到布兰登的反应已经差不多是恐惧了。尤其是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正好掉在对方怀里之后，伊丽莎白简直是瞪大眼睛惊恐地僵住了，她僵了大概有好几秒，等反应过来以后，便挣扎着想要快点退出来。可是当时为了接她，布兰登不仅用了手还用了翅膀，暗族男性的翅膀相当宽大而有力，完全垂下的话能将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像蛋一样裹住，手腕力量被封住的伊丽莎白挣脱起来非常费劲。 伊丽莎白一着急，脱口而出道：“放、放开我！” 布兰登听到这句话明显地一愣，好像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要帮忙，为什么会刺激到对方。他略微一顿，抬起了翅膀，张开手臂，松开了伊丽莎白。 一离开对方，伊丽莎白就飞快地走过来抱住爱莎的胳膊，爱莎感觉到她抱着她的手臂正在害怕地微微颤抖着。 爱莎连忙安抚地拍了拍她，两人低下头，不敢让布兰登看到她们的脸，匆匆离开。今天她们只有两个人出来，可对面的布兰登却不是，他身边跟了两三个身强力壮的暗族，还有一个年老得看不出年纪来的男性老年暗族，他的头发、胡子和眉毛都已经全白了，佝偻着背，但却意外地还挺精神的。即使不算这个老人，她们眼下的状况也不适合和对方发生冲突。 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爱莎扶着伊丽莎白低着头对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好像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她们身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然后才离开。不过爱莎不敢回头确认，只能加快步伐，跟伊丽莎白飞快地走了。 等两个人类的女孩走远，布兰登这才一顿，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在那个女孩子挣扎时不经意碰到她胳膊的手掌，皱了皱眉头，仿佛若有所思。 “……殿下。”这时，那个年迈的暗族看到布兰登王子蹙眉的神情，上前一步，主动说话道，“您又想起……那件事了吗？” 听到对方提起这个，布兰登似乎一颤，下意识地放下了手，道：“……没有，我们继续走吧。” 然而年迈的暗族并没有就此停下，他一边缓慢地跟上了布兰登的步伐，一边惋惜地说：“那个时候的那个女孩子……您既然这么担心的话，为什么当时不向她解释清楚呢？以那个女孩那时的状况，要是您不封住她的手腕的话，恐怕要不了就会……哎呀，说起来，那个时候我也的确是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和您状况相同的人……” “……” “殿下，恕我直言，您这样的个性，很容易让别人误会的。那个时候，您要是稍微解释一下的话——” 布兰登的步伐略微顿了顿，但他还是很快保持住了原本的步调。 “……没有那个必要。” 他道。 第88章 一眨眼便过了好些天, 魔法之塔的魔法师考核正式结束了。埃里克依然住在他已经住了好几年的魔法之塔第九层的位置，出乎意料的是, 索恩竟然也在排位赛中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因为他原本比较低调，在魔法之塔外的人意外地对他了解不多，然而魔法之塔的排位赛却是有不少观众的, 而且越是后面的比赛观众越多，索恩这样年轻又出色的魔法师果然吸引了不少群众的目光，名气一口气在沃尔德上升了许多。 爱莎和埃里克也去看了几场。尽管埃里克表面上和平时没有太大差别, 也没有特别说什么, 可爱莎能从他略微上扬了几分的嘴角看出他对索恩的表现很满意。 果然，在四月末, 索恩顺利通过了中级魔法师考试, 埃里克收下了他的毕业报告，等到春天的氛围达到最热烈的顶峰、各种鲜花花一齐开放的时候，索恩正式离开了上区第九层，成为了魔法之塔中级魔法师中的一员, 要是他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在明年的招生季正式招收自己的学生。 然而这个时候, 他才不过十七岁, 是爱莎刚刚进入魔法之塔求学的年纪。 “恭喜你, 索恩！” 站在上区第九层门口，爱莎笑着对对方告别道。 在之前莱斯的事情以后，不知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还是因为索恩那天担忧的表情看起来比以往更容易有烟火味和亲近感, 总之爱莎和他之间原本不冷不热的关系意外地变得好了起来。不过……很可惜，索恩现在就要毕业了。 爱莎朝门内看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道：“抱歉，老师他……他肯定不想看你离开，所以才……” “没事，他以前一直这样。跟诺尔也是，而且我以后偶尔还是会到下区去的，又不是离开沃尔德了。” 索恩不太在意地小声说，看上去倒不像是为此而在意的这样。说着，他倒是担心地看了爱莎一眼。 “……比起这个，以后我不在的话，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说到这个，爱莎多少露出了点苦恼的表情，但还是笑着回答：“应该没关系吧。老师……也不会有太多麻烦的事的。”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嗯。” 爱莎和索恩对视一眼，默契地干笑了几声，沉闷的分别气氛因此而消失了不少。 事实上，差不多是从魔法师考试开始起，平时负责照顾埃里克之类的事务就渐渐转移到爱莎身上了。索恩自己也要参加考试，经常会和埃里克的行程重叠，于是他不能到场的死后，埃里克的物品准备和出行的事就都交到了爱莎手上，最初的确有点手忙脚乱，但习惯以后就觉得还好。想到以前索恩一直是在这样一边照顾埃里克一边兼顾学业，爱莎便不禁有些敬佩对方。 “那你……毕业之后准备做什么？” 爱莎问道。 魔法之塔相当来说仍然是一个自由程度比较高的松散组织，拥有塔内身份的魔法师未来发展的可能性很多，索恩亦不例外。听到爱莎问这个问题，他稍稍皱了皱眉头，才道：“……我也没有特别决定好，可能会先去找找看接受新手魔法师的工作吧……唔，反正暂时饿不死，到时候再说好了。” 说着，索恩微微皱起了脸。在爱莎看来，这是难得在他脸上看到的老成表情，只有这个时候索恩才露出了几分少年稚气来，她忍不住一笑，引得索恩看向了她。 “说起来你……” 索恩欲言又止，不过顿了顿还是继续往下说。 “所以你……和那头狼现在是……” 第62节 见索恩提到这个问题，爱莎的脸猛地一红。索恩是唯一一个知道莱斯就是她先前养得那只巨狼的人，就连爱莎自己想到自己曾经那样和沃尔夫少将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事就克制不住地要脸红，更何况是索恩提起来。 看她的样子，索恩便忍不住叹了口气，但迟疑了片刻，还是说：“爱情什么的我是不太理解，但是你们种族和国家都不一样吧？说不定以后会有麻烦……唔，算了，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那我走了？” 爱莎原本听他的话听得发愣，又被后面快速地转折弄得一懵，等她反应过来，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红晕，便飞快地朝他挥了挥手：“嗯，再见。” 索恩最后朝她告别地颔首，走出几步，想了想，又回过头。 “加油，爱莎。” 说完，索恩的视线不自在地闪了闪，然后转回去，加快步伐下了楼，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口。 爱莎怔了怔，一时弄不清楚索恩的那句“加油”究竟是对她以后要一个人照顾埃里克来说的，还是对她在和沃尔夫少将谈跨国恋说的，等听到索恩的脚步声彻底离开，她抿了抿唇，转过身，重新走回塔内。 莱斯不继续住在这里了，索恩也已经毕业，宽敞的第九层一时间显得空荡荡的。爱莎叹了口气，正要回到自己房间去，却突然看到走廊上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像是逃进洞窟的松鼠一般飞快地窜进了研究室里。 爱莎忍不住苦笑。 跟着埃里克学习一年，她也已经摸出老师的脾气了。他果然还是舍不得索恩，却同样放不下姿态出来和他道别，只能偷偷躲在那里……别看埃里克平时好像只对研究有兴趣，对其他事都很冷淡的样子，可其实相当在意学生，每天都有认真地备课并且仔细批改他们的作业。也不知道索恩是不是知道这一点，才对埃里克不来送他一点都不在意。 另外埃里克和学生之间其实有很特殊的关系，学生需要他，他也需要学生，像埃里克这种足不出户的魔法师，爱莎简直无法想象要是没有学生照顾他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说起来…… 爱莎略微出神。 今年魔法之塔的招生已经结束了，埃里克甚至一开始就没有申请招募新人，大概短时间内没有招募新学生的意思，那么，要是等她也毕业的话…… 算了，即使是目前沃尔德毕业速度最快纪录的保持者莱斯，也整整用了三年才从学校毕业。虽然她也很想和母亲一样，在十九岁的时候就能够成为堂堂正正的毕业生，可她入学时间太晚，要两年时间就得到老师的承认从魔法之塔毕业，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更何况，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爱莎无奈地笑了笑，她还是不要多想比较好吧。 …… 无聊的时光过得很快，爱莎按部就班地学习，休息时间就和莱斯一起消磨，另外还要分出一些时间陪父母，原本可能还需要陪伊丽莎白，可是那天遇到暗族王子布兰登后，伊丽莎白显然对出门产生了一些恐惧，休息了几天，爱莎便得以多出一些时间和莱斯相处。要知道自从母亲来了以后，她和莱斯见面时总觉得哪里有些毛毛的，于是为了避免某些情形的发生，他们有时甚至不得不将见面时间改在半夜。 于是，四月份结束后便到了五月。 出于某些令人尴尬的原因，爱莎并没有将她的父母来到沃尔德的事告诉埃里克，幸好，埃里克本来就极少出门，索恩离开后凡事就都让她代劳，即使蒂娜和霍克就住在对面，他和他们碰上的概率也不高……然而，五月份到了的时候，这件事终于有些瞒不住了。 世界竞技赛在六月份正式召开，然而五月份就会开始报名工作和筹备工作，当今年的邀请人信息流出后，整个世界之心在一夜之间爆炸，所有人都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邀请人有两位！这是绝无仅有的事！而且……虽然不知道其中一位伊丽莎白·布朗公主是谁，但另一位竟然是去年名声大噪的蒂娜·基洛特！ 蒂娜·基洛特啊！ 在沃尔德生活的人类居民和海尔曼留学生全都沸腾了，兽族也对她颇有好感，虽然一部分暗族恐怕会对蒂娜感情微妙，但这并不能妨碍整个世界之心爆炸般的狂欢，而且由于蒂娜具有标志性的女将军身份，不论种族都有不少女性对她具有天然好感，这也使得蒂娜拥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榜样力量。 一时间，世界竞技赛的门票在黑市的价格翻了十倍有余，连报名参赛的人数都瞬间炸开来了，据说是参加人数会是往年的一倍以上，还有不少在其他地区的人听说邀请人是蒂娜·基洛特以后，临时决定赶来参赛。据统计，参赛的女性人数也相较于平时有极为显著的上升。 尚未正式开始，整个世界之心就已经都陷入了对世界竞技赛和蒂娜·基洛特的疯狂话题之中，这个场面简直让爱莎想到了蒂娜在战场大胜时的菲尔瑞，只是沃尔德是更时髦、更繁华、人口更多的大都市罢了。 在这种盛况之下，希望埃里克不知道蒂娜已经来了简直是不可能的，果然，这一天等爱莎上完埃里克的课后，正在收拾东西时，埃里克站在原地僵硬了片刻，良久才开口：“爱莎……” “是的，老师？” 爱莎抬头看了过去。 索恩离开后，埃里克上午的教学时间相对有所缩短，这倒是让爱莎在如今繁忙的日常中有了些许喘气的空间。不过，因为没有埃里克教导索恩的时间作为缓冲，爱莎的课程变得更紧凑了，偶尔会觉得速度有些快，她正在努力适应。 并非猜不到埃里克想问什么，所以爱莎也有点紧张，睁大了棕绿色的眼睛看着他。 埃里克抿了抿唇，踌躇几秒：“我听说……是不是……你的……” “诶？” “……不，算了，没什么。记得完成作业。” 埃里克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能问出口。他露出了些许懊恼的神色，极其迅速地将眼前的所有东西都一并收起，拿起来就跑回了研究室。 直到听到研究室的大门传来“砰”的一声，爱莎才眨了眨眼睛，想起刚才自家老师想问但问不出口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 事实上，正在为蒂娜·基洛特烦恼的人，并不只有埃里克一个。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那个女孩的母亲不喜欢你啊。” 隔着魔法直接在耳朵里听到卡特三世爽朗的笑声，陛下很少有笑得这么不加掩饰的时候，即使最近大臣都说他莫名其妙的心情不错。莱斯特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只能局促不安地站在他目前住的房子中，无措地沉默着。 现在是夜晚，周围相当幽静，月光静静地从窗口洒了进来。 “哈哈哈，对不起。” 卡特三世的声音再次在耳朵中响起，他轻轻咳了一声，算是止住笑声，并且尽量让语气显得和平时一样沉稳正经。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以后也不会经历，不过我可以理解和想象你的处境，莱斯。” 莱斯抿了抿唇，开口：“陛下……” “嗯，我明白的。” 猫皇沉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虽然这一次他的话语中，莫名地带着些戏谑的意思。他有那么几秒钟没有说话，大概是在安静地思考，过了一小会儿，才重新开口。 “我听说……那个蒂娜·基洛特，是这一次世界竞技赛的邀请人？” 莱斯一愣。 果然，卡特三世继续说了下去：“去参加吧，我的孩子，你是军人，应该在战场上赢得你想到的东西，我特别批准你以比斯特少将的身份参加竞技赛。唔……老实说，其实对于这个竞技赛，我个人也挺感兴趣的……说起来，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停顿片刻。 “那么，我们见个面吧，在沃尔德。” 第89章 伴随着世界竞技赛正式开始的日子越来越近, 世界之心沃尔德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港口、码头、自由竞技场和各大旅馆附近都充斥着前来报名参加世界竞技赛的战士和魔法师，当然也有慕名前来观看的一般观众, 人流量甚至更胜于前一阵子的招生季。从大陆各个国家前来的人类、兽族和暗族四处行动，四处都摩肩接踵，喧闹非凡。 “莱斯, 所以我们要接的人是谁？” 在港口附近，帕尔跟在莱斯身边，奇怪地问道。 “萨尔曼将军？比尔？……卧槽！不会是我爹吧？！” 想到这个恐怖的可能性, 帕尔不禁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当即就想从表哥身边逃开跑回自己的学生宿舍去了。虽然他自认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青年，可是父亲是军官导致他从小受到的斯巴达教育留下的阴影却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光是被比他大只的黑豹拍脑袋的恐惧, 帕尔连后背上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帕尔不禁有些后悔他出于想要和莱斯亲近的目的而自告奋勇地和他一起来接人了，想想当初莱斯只说今天要来接一个“重要长辈”却没有说到底是谁，他的背后就有点毛毛的。虽然如果真是他父亲的话，应该不会到沃尔德来却不提前通知他, 可是再想想父亲平时对待莱斯像是待亲儿子、对待他像是待捡来的豹的作风，帕尔又不禁心有疑虑, 一时相当警惕。 莱斯却没有多说, 想了想, 他开口道：“……威廉。” “什么？” “等见到来的人的时候，记得叫他威廉。” “啊？” 看着身边的黑豹不解的神情，莱斯并没有多说的意思。他本来只想自己一个人低调地将陛下接过来，之所以改变主意, 只是害怕以帕尔大大咧咧的性格，会发生他刚到沃尔德时那种意外。他当时勉强算是在爱莎面前混过去了，可是要是帕尔偶然在街上看到卡特三世的样子，吃惊之余不小心当众喊出“陛下”来的话，可就没有那么好处理了。 当然，即使是在比斯特，见过陛下的真容并且知道陛下兽形的兽族数量也不太多，只有部分贵族家庭的成员和宫廷里的大臣罢了，所以莱斯倒不是特别担心陛下在沃尔德的其他地方被认出来，即使被认出来，其他人应该也不会像凑巧属于前者的帕尔的个性那么令人担忧。 见莱斯没有回答的意思，帕尔咽了口口水，紧张地继续跟着莱斯的脚步。两人逆着从船上下来的人流穿行，不久就到了接人的地点。莱斯顿了顿，化作目标更为鲜明的巨狼，蹲在码头门口作为标志，希望他们等待的人一出来就能看到。 港口传来响亮的汽笛声，说明又有新船靠岸了。帕尔不得不拿起手平举在额前，皱着眉头打量走出来的人群。这一艘船似乎是来自比斯特，忽然，一大群兽族的人从码头涌了出来——这一群旅客大半都留着颜色奇异的长发，还有不少野兽叼着行李走出来——突然，原本一动不动的莱斯耳朵竖了起来，他从地上站起，向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帕尔现在是人形，嗅觉和听力都不如兽形时那么灵敏，更何况他不知道莱斯在等待的人气味是什么样的，更无从判断。不过，从莱斯的反应，他也能知道是那位“重要长辈”抵达了，于是顺着巨狼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差点啪叽跪在地上。 “好久不见了，莱斯。”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个银色长发、面貌英俊的兽族男性——当然，虽然他们都知道他已经步入中年，可但从外貌来看的话，却难以真正地分辨他的年龄——只见卡特三世眯了眯一金一蓝的异瞳，笑着看着他们。 然后，他的目光移到了帕尔身上，略带意外地道。 “嗯？还有帕尔，说起来，听你父亲说，你也快要毕业了？” 帕尔震惊地舌头打颤，根本连话都说不清楚：“陛、陛——” “你的发音还是这么令人担心，连‘威廉叔叔’的名字都叫不好。”猫皇笑了笑，并且警告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话完，笑着看向莱斯，“这么久不见，我很想念你，我的孩子。见你很精神的样子，我就安心了。” 说着，卡特三世感慨地上下打量了他。 “我也很想念您……先生。” 莱斯重新化作人形，弯腰拥抱陛下。他一开始也想要称呼对方为“陛下”，但这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个转，便换成了“先生”。 算起来的话，他们两个也有一年多未曾见过面了。在莱斯看来，卡特三世这一年里从未离开过比斯特，而他也没有回去，上一次碰面还是他决定去找爱莎的时候，时隔一年多，重新见到自己的敬爱的长辈，莱斯的喉咙有些干涩。 “走吧，到住的地方去。” 等松开莱斯，卡特三世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背，就像任何一个长辈那样。 “我乘船乘得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莱斯一顿，点头，上前拿起卡特三世身边的箱子。帕尔近乎惊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满脑子“陛下为什么在这里”“威廉是什么鬼”的疑问，然而见莱斯行动，才慌慌张张地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去帮着拎箱子，带着满脑子问号跟着莱斯走。 …… 这里离中心广场、自由竞技场还有莱斯目前住得地方都很近，对卡特三世接下来的安排来说很合适，而且这里还有一次有两个房间的套房，等福克善后完毕抵达沃尔德以后，也能住进来。 抵达旅馆后，卡特三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算是对装潢满意，于是在沙发上坐下来，看向眼前的黑豹和巨狼。 帕尔依然处在震惊之中，他惊悚地看着单手托着头靠在沙发上的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那个，您怎么会……” “威廉叔叔，或者威廉先生。” 卡特三世笑着纠正道，这个旅馆的墙壁有隔音，他倒不那么在意帕尔的称呼了，但依然希望他尽快习惯过来。 “不要吃惊，我也对世界竞技赛感兴趣很奇怪吗？而且，莱斯是我的孩子，他准备要参加的话，我来观看也是应该的吧。” “诶？！” 帕尔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看看莱斯，又看看卡特三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莱、莱斯你要参加吗？！” 莱斯一顿，微微颔首。 “……最近才决定，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 “真的？！” 帕尔瞬间惊喜极了，甚至都忘记了卡特三世陛下在场，他必须要注意自己的仪态和言行。 “嗯。” 第63节 莱斯再次点头，然后开始和帕尔解释目前的状况。 “还有，陛下是隐藏身份到沃尔德来的，请务必在公共场合注意称呼，他在这里的用名是威廉·尼尔森……我的长辈。” 说着，莱斯稍稍停顿了几秒，皱了皱眉头。 陛下的“威廉”这个名字好像是他随意起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毕竟本来也不是什么很少见的名字。不过，他总觉得卡特三世对这个名字似乎格外喜欢的样子。 ……或许是错觉吧。 莱斯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当然，也可以算作是你的长辈。陛下准备在这里暂住到世界竞技赛结束，所以……” 考虑到帕尔的个性比较粗心，莱斯特意将语速放慢，仔细地列了注意事项给他听，由于莱斯本来也不是善于讲话的性格，他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斟酌语句。不过，自从知道他也要参加世界竞技赛以后，帕尔的表情就处于兴奋状态，莱斯也不是很确定他听进去多少，于是等全部事项叮嘱完毕，莱斯又询问了他几个问题，确定帕尔全都能认真地回答出来，他才安心。 将该告诉帕尔的事情都告诉帕尔，这只年轻的黑豹便高兴地离开了。房间里再次剩下莱斯和卡特三世两个人。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不过，由于他们两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像父子一样生活的，气氛反倒变得平和融洽起来。卡特三世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莱斯，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看着长大成人的优秀儿子那样充满自豪感和骄傲，他慢慢地张嘴，问道：“那么，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除了那个女孩的母亲之外，你们还顺利吗？” 提起爱莎，莱斯一贯冷毅的表情都不知不觉地温和了些，他稍微露出了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道：“……很顺利，她很好，我……很幸福。” 事实上，对莱斯来说，这一段时间，简直说成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也不为过。 在此之前，对他来说最幸福的时光一直是在比斯特王都宫廷中度过的童年。陛下对他很好，虽然陛下没有亲生孩子，但他待他就像对待亲生的孩子那样。莱斯喝着猫奶长大，和另外三只未来会继承比斯特皇位的小猫一起成长——卡伦、凯特、凯蒂——他们就像他的兄弟姐妹，而且，他像敬重自己的父亲那样敬重陛下，正因为有陛下的存在，他在童年的梦寐时期，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失去父母的孤儿会有的阴影和悲伤。 然而，纵然如此，在那个时期他仍然能够感觉到一些异样和困惑。他毕竟是狼，随着身体的渐渐长大，他会奇怪为什么自己比陛下以及和他年龄相仿的凯特凯蒂大这么多，不止是兽形上的差距，就连人形始终都是他比别人高上一大截。这种困惑给了他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让他明白自己终究不属于这种美丽豪华的宫室，于是在陛下第一次带他去他真正的家——位于封地的狼族城堡时——并且见到了他真正的父母画像后，他立刻就决定了自己的将来，那就是像父母那样成为军人，这是狼族的归宿。 然后他就离开比斯特去了沃尔德的战士学校，随后进入军营。在这两个地方，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同类。战士学校和军队里的兽族大多都是兽形庞大且在真正的自然界中喜好肉食的动物，狮子、老虎、熊，当然还有和他一样、只是体型比他小一些的狼。在这些地方，格格不入的感觉消失了，可是与之相伴的却是一种新的孤独……直到他遇到了爱莎。、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爱莎不算是他的同类，也没有血脉之间的联系，她甚至都不是兽族，可是当他闻到她身上的气息、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将她抱在怀里或者亲吻她……甚至只是看到她露出一个羞涩或开心的微笑的时候，那种长期以来的孤独感却自然而然地就会被驱散，等待着什么的心如此轻易地被填满。 明明知道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如果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让她觉得尴尬和害怕，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拥有和她在一起的未来。 “原来如此，这样就好。” 看着莱斯略有变化的表情，卡特三世放心地笑了笑。 “对了……之前，忘了告诉你，我也很顺利。” 莱斯：……？ 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莱斯一愣，流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想要等待解释。 然而卡特三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是摸了摸下巴，道：“事实上，我在来的路上想了一下，做了一个决定……既然来了，我干脆也参加一下世界竞技赛吧。” 莱斯一惊，还不等他出言阻止，卡特三世已经笑道：“怎么，担心我会输得很惨吗？我的兽形的确不怎么占优势，但不要忘了你小时候的剑术是谁教你的。唔……虽然你现在已经不用剑了。” “不……” 莱斯下意识地道。 他当然没有忘记卡特三世的剑术很优秀……甚至可以说，十分出众。事实上，比斯特皇族世世代代都很擅长用剑，完全可以光凭人形的剑术和大型动物的兽形直接战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陛下当年也不会在战争中御驾亲征。 在他去战士学校之前，卡特三世的确教过他和三位皇位继承人用剑。不过莱斯在实战中用人形和兽形切换的方式战斗力更强，这样一来使用武器就显得不那么方便，因此他虽然穿军装时经常还会佩剑，但剑大多数时候只是作为装饰，他一般只使用格斗术。 “不必阻止我了，反正现在卡伦他们已经长大，我应该也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放心吧，我会使用假名，见好就收的……万一受伤的话，光是想想那些大臣们会怎么嚎叫我就头疼，我的地板都快被他们抗议的时候挠坏了。” 卡特三世的手指指节在桌上敲了敲。 “事实上……我是有一样想要的东西，想在世界竞技赛上拿到。不算是什么难弄到手的东西，但只有自己拿到才有意义。” 莱斯一怔：“您说得是……” 卡特三世微微一笑：“没错，就是——” …… “——胜利之花？” 这一天，爱莎坐在观众席上疑惑地重复道。 终于，随着温度一天一天上升，春季绽放的鲜花渐渐在夏季的初雨后凋零，碧色的新叶铺满了树盖，当初夏终于来临的时候，期待已久的世界竞技赛即将正式拉开帷幕。 今天是开幕式，邀请人蒂娜·基洛特和伊丽莎白公主第一次真正露面的日子。蒂娜·基洛特自不必说，想要见她一面的人足以从沃尔德排到维塔斯再绕大陆一圈，而由于历届世界竞技赛邀请的公主王子综合水准都很高，往往是各个王国的代表人物以及将来的国家领导者，所以以前不太有人知道的伊丽莎白公主也被人认为是“神秘”，激起了人们强烈的好奇心。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次世界竞技赛绝对会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一届，即使比赛没什么好看的，光是破例的两位邀请人就能让他载入史册，于是这两个人首次出场的开幕式门票早就黑市上炒到了天价，完全可以说是一票难求。 当然，爱莎作为蒂娜的女儿，自然能够拿到比较特别的入场券，甚至可以坐在前面的特别位置上，另外她跟之前在魔法之塔考核时一样报名了医疗队，也能和医疗队坐在一起。不过，她最后选择和莱斯帕尔坐在一块儿。 即使是在世界之心，爱莎也极少看到这么多人一起涌进某个地方的时候，她好奇地四处打量，同时，在开幕式前开始，她正在和帕尔闲聊。 “对！” 说起世界竞技赛的话题，帕尔手舞足蹈地根本停不下来。 “就是预选结束后的正式比赛中，每赢一位对手就能拿到的一束花。原本只是作为胜利者标志的，所以叫作胜利之花。但是不知道是从哪一届起，获胜者如果有喜欢的人的话，就会将花送给爱慕对象或者自己的恋人，如果没有，而邀请人凑巧是异性的话，就会送给邀请人。胜利之花象征着荣耀！所以用它表白的人也不少，成功率还很高！无论如何，我也至少想要进到正式比赛！等拿到的花的话——” 帕尔越说越兴奋，两眼发光，说得好像他有恋人或者喜欢的人似的。忽然，帕尔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莱斯以前不是参加过一届嘛。那是他毕业的那一年，虽然他当时没有拿到优胜，但是作为尚未毕业的学生来说，在正式比赛中的名次已经很惊人了，于是也拿到了很多胜利之花，不过那一届的邀请人是男的，所以我听说……” 爱莎一愣。 虽然她如今和莱斯已经是恋人，他们两个人都是初恋，平时谈起恋爱都很笨拙，不过，爱莎依然发现自己对这件事很在意，她的心脏不自觉地砰砰跳了起来，内心对当时收到花的女孩感到了一丝嫉妒，她看着帕尔，紧张地等着对方说下去—— 莱斯听到这里也是一惊，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也不知道帕尔是怎么知道的。想到他当时做了什么，莱斯便不由得有些窘迫，他不想让爱莎知道这件事，可是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帕尔嘴快地道：“他把那些胜利之花，全都做成沙拉吃掉了……” 第90章 莱斯：…… 爱莎：……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莱斯顿了顿，觉得自己应该试图解释一下, 他道：“那个时候我临近毕业，已经确定进入军队了，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派遣去战场, 所以当时正在做饮食训练，那些胜利之花都是食用花，所以……” 爱莎：“噗嗤。” 听完莱斯的解释, 爱莎根本没有办法不笑, 虽然她竭力想要忍住，可是想到在战士学校的那张画像——十五岁的莱斯脸颊稚嫩可神情却和如今一样严肃的样子——然后想到莱斯就是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将胜利之花全部都做成沙拉吃掉了, 爱莎还是笑得身体直抖、睫毛微颤。 莱斯低头看着她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略带着些局促窘迫的无奈，要不是这里人太多的话，简直想要立刻将她摁在怀里，阻止她继续笑下去。 那个时候他才十五岁, 彻彻底底只是个青春期的男孩子。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莱斯如今早就忘掉了, 只记得自己的行为……平时自己想想倒也没什么, 可是被帕尔当着爱莎的面说出来, 他却觉得到处都透着傻气。 突然，他感觉到爱莎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莱斯侧头望过去，发现笑声停了，爱莎的侧脸还带着些笑过后的微红, 不知是不是不好意思，她说话有点小声：“那今年如果……我拿到志愿者医疗队的奖章的话，可以拿来……换你的胜利之花吗？” 莱斯：……！ 爱莎说得小心翼翼的，可是在莱斯听来这完全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一句话。即使什么都没有，他本来就准备将自己的荣誉都交到爱莎手上，可此时他竟然难以形容心中的感动。莱斯的喉头滚了滚，却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停顿了半天，他才用力握住爱莎的手，缓缓地吐出一个字：“好。” 不知道怎么回事，暧昧而温暖的气氛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升腾了起来，在初夏隐约显露出刺眼气质的阳光和鼎沸的人群之中，他们周围忽然阻隔出了一块只有他们的、寂静的小天地，莱斯忽然很想抱抱她，将她偷偷地藏在怀里亲吻，可是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亲密的举动未免太唐突了…… 莱斯的内心挣扎，然而这种挣扎旁边的帕尔完全感觉不到，在他看来情侣在看开幕的时候拉个手好像也没什么好吃惊的，更是没有意识到他坐在爱莎和莱斯旁边有哪里不对劲，突然他就兴奋地狂拍莱斯的肩膀：“出来了！出来了！评委们，还有这次的邀请人！啊，快看！蒂娜和那个伊丽莎白公主都出来了！” 果不其然，伴随着帕尔的声音，场地内瞬间就喧闹了起来。莱斯一顿，有种被打断的烦躁感，看向爱莎，爱莎则对他无奈地笑了笑。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捏了捏，莱斯才总算有点被安抚的感觉，跟爱莎一齐看向下方的平台。 …… 开幕式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早已讲烂了的陈词滥调，人们关注的无疑是站在场上的蒂娜·基洛特，或许还有一些注意力会分给从未在公众面前露面却突然就被世界竞技赛邀请的伊丽莎白公主。 这个时候，伊丽莎白正紧张地浑身冰凉，她从来没有一下子接受过这么多人的瞩目，甚至从未一下子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过。自由竞技场最大竞技场地的设计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鸟巢，中间低下去，而周围高高耸起，这些递高的座位上一个个冒出模糊不清的人头，吵闹的交谈声让她觉得眩晕，即使坐在座位上都依然摇摇欲坠。伊丽莎白攥住了自己的双手，不停地发颤，试图寻找周围能给她安全感的人的面容，比如爱莎。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即使自己找到爱莎，在这种状况下，恐怕也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容或者表情，这种认知让伊丽莎白沮丧，不禁愈发缺乏安全感……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上，然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 “别怕。” 蒂娜·基洛特没有看她，只是令人安心的声音却从旁边传了过来。 “你看不清他们，他们也看不清你，没什么好怕的。照预想的发言就好，明白了吗？” 此时的鼓励对伊丽莎白来说，无异于溺水时他人递过来的绳索。她连忙用力地点点头，紧张地坐正，尽力想要做出正式成熟的姿态来。 蒂娜的目光则略带焦躁地在观众席上扫了一圈，没有找到爱莎便觉得心烦。尤其是想到某个讨厌的小子正和她可爱的女儿在一起，蒂娜便觉得焦虑得不行，然而却不得不继续应对目前的状况。 首先是组织者发言，接下来依次介绍今年的评判者。沃尔德战士学校的校长、沃尔德军事学校的校长、自由竞技场有名的魔法师和战士……相比较于年年更换的邀请人，评判者的阵容一直都比较固定，他们基本上都是拥有相当经验的老战士或者魔法师。其实自由竞技场的比赛通常都很直观，一般都是以现场的输赢为准，安排几个评判者只不过是应对某些突发状况，例如长时间分不出胜负的比赛，或者比赛中有明显不道德行为的情况等等。 随后，轮到了伊丽莎白。她深呼吸一口，这才站起来磕磕绊绊地说完了自己的讲词，虽然没什么亮点，但也能够被称为是中规中矩。对于一个内向且头一次面对这种场合的女孩来说，蒂娜已经觉得她做得不错了。等伊丽莎白讲完她的内容，松了口气做下来的时候，蒂娜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站了起来。 在她起立的一瞬间，本来多少存在吵闹的竞技场内忽然鸦雀无声，以一种奇异的状态寂静了下来。 蒂娜依然是那副标志性的打扮，绑起的头发和银色的盔甲，她甚至拿着长枪，这样的装束，足以让他人的视线触及到她的一刹那就认出这个人来。蒂娜环视了场地一圈，便开口了，她的表现明显比伊丽莎白要镇定得多，同时，大概是拥有天生的感染力和一股他人难以模仿的英气的关系，尽管蒂娜讲得并不算多么认真，可是现场却依然不断回应着她的话发出欢呼。伊丽莎白羡慕地看着蒂娜，心想如果自己也能让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就好了，然而……当她抬头望着蒂娜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有人同样死死地望着她。 “……殿下？” 年迈的老暗族皱着眉头，担心地看着身边的布兰登。从刚才开始，王子的身体就紧紧地绷直了，他脸上绷紧的表情生硬而难以置信，即使老暗族的眼睛早就连极近距离的东西都看不清了，可凭借着长久以来对布兰登的了解，他依然能够感受到对方极大的震惊。 他原本是杜克宫廷的内臣，负责管理王宫中的日常事务，在杜克分裂之后，就成了南杜克宫廷的内臣，依然服务于女王。布兰登王子是他从小看大，他对他的一切都很了解。尽管王子殿下嘴上从来没有说过，但他知道他对那个偶然见过一次面却无法看到脸的女孩很在意。王子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人遇上同样的状况——或者说是疾病——而且对方显然对自己的真实情况并不知情，处在一种很危险的状况中。这引起了他最初的注意，而在发现对方是敌国的公主后，就更是让布兰登产生了一种微妙复杂的感觉。 这一次，他也是专门来见她的。尽管整个杜克在分裂后就落没了，而拥有正式传承和原有首都狄姆斯卡的南杜克由于缺乏有利的地理条件，反倒是三个杜克中处境最差的，不过，纵然如此，布兰登殿下依然是个正正经经的王子，他能够坐在开幕式很靠前的位置上，这样才能看得到那个伊丽莎白公主的脸。 然而现在，在终于看清那位公主的脸后，布兰登深深地皱着眉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要多努力才能够抑制住颤抖，这一串巧合实在无法令人不费解。 原来他竟然之前在街上就已经见到过他，可他也不会每碰到任何一个女孩就上去检查人家的手腕，所以没有立刻认出来…… 伊丽莎白公主好像没有看见他，她看起来紧张极了，忐忑不安地坐在位置上的样子像是一只掉到老鹰堆里的鹌鹑。这种场合不太适合她，只是…… “爱德华，那就是你的未婚妻？” 突然，隔壁的话语传到布兰登的耳中，他侧过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人。 那是两个打扮得体的人类青年，从他们身上佩戴的饰品和剑就能看得出良好高贵的出身。其中一个青年尤甚，一头金子般的短发，迷人的蓝色双眼，容貌气质出众，佩剑上的一颗宝石说不定就能买下半片庄园；另一个青年的外表没有那么夺目，但仍能称得上是年轻英俊，嘴边有一颗小虎牙，带着点年轻气盛的傲慢和漫不经心，刚才的话就是他问的，随意之中带着点不经意的嘲笑和戏谑。 被称作“爱德华”的金发青年看上去对他的话感到难受，但出于风度和礼貌，还是勉强微笑着回答道：“……不算是，我们还没有订婚。” “订婚仪式不是已经订在秋天了吗？和未婚妻没什么差别了吧！” “你说是的话，那就是吧。” “哈哈哈，你也不要太沮丧。毕竟的确不可能每个公主都像卡特莉娅那么漂亮，虽然这位伊丽莎白公主确实太普通了点，听说还体弱多病，不过……嗯……仔细看看说不定就习惯了呢？而且人家的祖国可是瑞恩呢！联邦的第一王国，啧啧啧。” “……” 见爱德华不说话，青年本来就只是想要找个几个损损他，并没有彻底激怒他的意思，却没想到一贯如同标准王子一般的爱德华脸色竟然真的阴了下来，好像是真的对他说的话有所在意。青年连忙见好就收，笑着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道：“别在意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国家吧？彼斯尼斯和瑞恩之间的关系很重要，你们结婚的话，对大家都好。到时候再借瑞恩的力量多开几条商道和航线……想想吧！我们的国民会有多开心！” 爱德华脸上的那一层阴霾并没有因此而消退，他拍开了青年放在他肩上的手，一个人闷沉地坐在座位上，他试图将注意力放到平台中间去，可是又不想看伊丽莎白，他克制不了自己看到伊丽莎白平庸的面颊和畏缩的神情时那种奇怪的恼火和挣脱不掉的束缚感。 “我明白。” 终于，爱德华的目光最终还是放在了青年身上，他尽力隐藏着情绪礼貌地说道。 “虽然我们不熟悉，性格、爱好和兴趣也没有什么共同点，我们最终还是会结婚的，她会是我后半生的伴侣、我的责任和义务……其实，她的眼睛还是挺好看的。” 爱德华像是竭力在寻找伊丽莎白身上的美，可是一旦形成了偏见，连他自己都很难说服自己。青年连声附和了两句，等对话停止，便回过头，佯装认真地在看开幕式。 第64节 “——可惜只有眼睛好看。” 过了一会儿，布兰登听到那个彼斯尼斯青年一个人小声地嘀咕道。 莫名地觉得听不下去，布兰登皱起眉头，几乎要直接站起来起身走开。然而这个时候，蒂娜的演讲正好结束了，场地内响起经久不断的掌声。布兰登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目光不知不觉地放到了平台中间的那女孩身上。这个时候，她也在鼓掌，仰头看着刚刚讲话完还站立着的蒂娜·基洛特，嘴角不自觉地含笑，那双被爱德华和彼斯尼斯青年认为是她全身上下唯一可取之处的眼睛闪闪发亮，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崇拜和向往。 她明明…… “……” 布兰登收紧了拳头。 “殿下，您在想什么？” 老暗族看过去，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 布兰登淡淡地回答。 第91章 由于参赛选手程度良莠不齐且时间紧张的关系, 世界竞技赛的预选部分气氛并不算特别热烈，主办方并没有将所有选手都安排在巨型竞技场内, 而是多个标准场地同时进行比赛，自然同样也没有获胜后安排的胜利之花。但是预选赛的票价相对来说比较低廉，仍然场场坐满, 尤其是夺冠热门选手的比赛，往往会有一定程度上的溢价。 当然，这些暂时对爱莎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在预选期间, 她的生活依然是上午跟随埃里克学习, 只是下午要作为志愿者跟着医疗队到场地内给选手们治疗罢了。这段时间莱斯也要参赛，所以他们见面的时间进一步减少了, 有时候爱莎会忍不住很想念他, 可是顾忌自己的粘腻说不定会打扰对方，只好勉强按耐住。他们有时候会索性在竞技场内见面，可是这样短暂的时间却无法填补思念…… 莱斯他，不管是六年前的战绩, 还是近几年的年轻军官身份和短时间内获得的军功，这些都足以让他成为本届世界竞技赛的热门选手, 广受关注。有几次爱莎正在医疗队工作的时候, 正赶上莱斯的预选比赛, 她很想出去看，可是却不得不忙于伤者的治疗无法脱身，因此不禁十分焦躁，只能在莱斯取得胜利后再去祝福他…… 这样一想, 爱莎的情绪便有些低落，还带着一些自责。 明明她是他是恋人……可是…… “爱莎？” 突然，伊丽莎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爱莎一愣，迎上伊丽莎白关切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和伊丽莎白在一起的时候想莱斯想得发呆，她的脸颊微微一烫，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预选赛往往同一时间好几个标准场地同时进行，邀请人即使想出席也是分身乏术，因此伊丽莎白在这个时期并不需要每个比赛都出席，反倒比较自由。于是，在一个相对清闲的时期，她便偷偷从竞技场里跑出来喘口气，直接跑进了医疗中心找爱莎。 爱莎毕竟只是学徒，她虽然在志愿时间不能离开治疗中心，但目前没有适合她负责的伤患，所以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休息一会儿还是可以的，于是她便和伊丽莎白坐在这里，伊丽莎白谈起了她未来的未婚夫爱德华，于是爱莎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莱斯，不小心走神了。 “抱歉。”爱莎顶着微微发红的脸歉意地道，自己也对自己在对方说话时走神而感到极为羞愧，“你刚才……说了什么？” 伊丽莎白看着爱莎笑了笑，倒是不介意爱莎走神的事，毕竟她比爱莎要年长一岁多，一方面羡慕爱莎的自由和魔法天赋，一方面却觉得自己受多了爱莎的照顾偶尔也应该像姐姐那样照顾她。 只是很可惜，以她的身高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摸摸爱莎的头，于是伊丽莎白停顿几秒，重新道：“我只是说了爱德华因为他父亲的要求来看我的事……最近我们见了几次面，并且一起在集市里逛了逛……他是我以后的未婚夫，所以他说他会参加世界竞技赛……不过我总觉得这说不定也是他父亲的意思。” 说着，伊丽莎白抿了抿唇，脸上露出几分忧虑的神色来。 “其实我有些担心……” “什么？” “有点担心他会受伤。”伊丽莎白腼腆一笑，“你知道，这种比赛上受伤的几率很高，甚至偶尔会有人会落下影响后半生的伤疾，一般来说是不会有王储来参加的，我很担心他。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他可能根本不会来参加这种比赛……” 说起这种多少带有少女情怀的事，伊丽莎白好像很是不好意思。 不过事实的确如此，世界竞技赛受伤的几率很高，虽然比赛的宗旨是以不伤害对手为前提的，可是一旦打到激昂之处彼此都很难控制……甚至是在进行高难度动作时自己扭伤的战士或者魔法师也不是没有。爱莎在医疗之中，即使是志愿者也每天都很忙。当然，医疗中心每届世界竞技赛都会请很多高级的治疗师以及精通治疗术的魔法师坐镇，医疗设施和人员都十分完备，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有严重的问题，能让战士和魔法师们在下一场比赛之前就活蹦乱跳地回到赛场上，死亡这种事就更是极少了。 想了想，爱莎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伊丽莎白才好，毕竟客观事实难以否认。于是想了想，爱莎只得道：“不要担心，我听说爱德华王子经过专业的剑术训练，在这方面造诣不输给一般战士，不会那么容易受伤的……即使受伤，我们这里也有非常优秀的治疗师，肯定能够治好的。” 不过……等世界竞技赛结束以后，她真的就这样和爱德华王子订婚了吗？ 爱莎担心地看着伊丽莎白，可是看着她认真地像是在为未婚夫忧虑的表情，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听到爱莎这么说，伊丽莎白果然安心了些。她对爱莎又是一笑，然后提前道了谢，迟疑片刻，伊丽莎白忽然轻声犹豫地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嗯？”爱莎眨了眨眼睛。 “就是……” 伊丽莎白张开嘴，好像是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掩饰地摆了摆手：“……啊，没什么，抱歉，你不要在意。” 爱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其实很在意，不过见伊丽莎白不想说，便选择了尊重对方的意愿。 伊丽莎白说完，便低下头，不禁有几分沮丧。 她自己多少对自己有自知之中，她算不上漂亮，没什么特长，在这一次来当邀请人之前，几乎没有外界的人了解她的存在……马上就要到正式赛的部分了，正式赛每一场比赛结束都会有胜利之花，到时候……真的会有人给她送花吗？ 以往的话肯定会有的，可是今年有两个邀请人，而且都是女性。基洛特中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比她要优秀许多，身为战绩赫赫的女将军，不止是女性，连不少男性战士都将她视为自己的目标和榜样，非常崇拜她，两个人差距实在太大，伊丽莎白觉得如果换做是她能赢得胜利之花的话，肯定肯定也会选择送给蒂娜·基洛特…… 仔细想想，她之所以能成为邀请人，都是因为蒂娜的引荐，她很感激基洛特中将，也因为自己能实现梦想来沃尔德呼吸和爱莎一样的空气而无比庆幸和感动，不过……随着正式比赛越来越近，想到她那时必须全程坐在巨型竞技场最显眼的地方观看比赛，同时也被其他人观看，伊丽莎白还是忍不住地……有点紧张。 伊丽莎白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这才勉强平复下她忽然加快跳动速度的心脏。 …… 然而，伊丽莎白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预选比赛一结束，正式比赛正式开始，每一天上午一场，下午两场，一共三场。在筛除大部分被淘汰的人后，依然有数量可观的战士和魔法师进入了正式比赛，当然选手整体的水平却已经上升了好几个档次，夺冠热门人选基本确定，各场比赛门票顷刻售完。不过，即使如此，由于选手数量庞大，世界竞技赛依然要持续好些天……或者说，事实上，现在才刚刚要开始。 进入正式比赛之后，选手哪怕名次不佳，只要夺下任何一场比赛的胜利都能得到胜利之花，由于胜利之花的特殊含义和象征的荣誉，事实上它们的归属也是观众们关注的焦点——献给邀请人的花当然没什么意思，不过不少热血的战士和魔法师都会当场将花送给自己的恋人或者追求者，当场接吻表白甚至求婚的都有，这才是真正的看点、观众们渴望的八卦源泉，尤其是能进入世界竞技赛正式比赛的战士和魔法师有很多都颇为有名，这些著名选手的胜利之花归属自然愈发引人关注。 ……就算选手没有当场将花送出去，光是没有将花送给邀请人、拿着花离开这样的场面都能引起观众们一阵“嘿嘿嘿”的会意笑声和口哨。 可是…… “……谢谢。” 蒂娜接过她今天收到的第二捧胜利之花，自然地朝将花递给她的优胜者道谢，那是个二十几岁的人类大男孩，刚刚赢下了一场极其漂亮的战斗，花被收下后，他便羞涩地抓了抓头发，飞快地从邀请人和评判者所坐的高台边跳了下来。原本在比赛场上都安然不乱的战士这时却崴了脚，引得观众席上一阵哄笑。 然而，蒂娜拿着花却有些尴尬，她慢慢地坐了回去，担心而愧疚地看了眼伊丽莎白公主，轻声地道：“抱歉，我……” 伊丽莎白连忙摆手，笑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您为海尔曼联邦还有人民做出的贡献，我和大家一样都不会忘记的！相比之下，我在战争中什么都做不到，还被暗族抓走给国家和您添了麻烦……” 说着，伊丽莎白羞愧地低下头。 “……那个时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蒂娜一顿，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已经是进入正式比赛之后的第三天了，总共已经进行了八场比赛。除了一位魔法师和一位战士将花当场送给了在现场的恋人，剩下的六捧鲜花全都摆在了蒂娜的面前，其中甚至包括了两位女性选手赢得比赛后的花束，她们打破常规，坚持要跑上来把花送给蒂娜。 蒂娜在女性——尤其是渴望上战场的女性——中声望的确非常高，她是一个标志性人物，打破了男性主导甚至垄断军事的常规，可以说是象征一般的人物或者精神领袖也不为过，所以蒂娜虽然有些惊讶，但倒不算太意外会有女性送花给她，只是这样……未免加剧了些她和伊丽莎白之间的尴尬。尽管伊丽莎白嘴上没有说，一直保持着谦逊礼貌的微笑，看着她的眼神还夹杂着些羡慕和向往，可蒂娜依然对她感到抱歉。 蒂娜不禁对自己当初没有想过这个局面而感到懊恼——她应该想到的，又不是不知道世界竞技赛有送花的习俗——如果有两位邀请人的话，其他人的确很容易会选择将花送给她，至少是优先将第一束花送给她，这样一来，伊丽莎白的处境难免有些窘迫。 其实如果前面的获胜者有暗族的话，情况或许没有那么糟。毕竟蒂娜在人类看来是英雄，在兽族看来是值得敬重的战士，在暗族看来却是令人讨厌的对手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或许会将花送给虽然是敌国公主但好歹没那么危险的伊丽莎白公主。可是…… 不知是因为暗族人口本来就相对稀少，还是单纯的巧合，前面八组比赛里的选手要么没有暗族，要么虽然有暗族却被打败了，剩下的胜利者清一色地对蒂娜抱有好感。 蒂娜只得将捧花先放到不那么显眼的位置，叹了口气，翻了翻手中的资料，确认最后一组战斗者的身份，在看清下一组双方身份后，蒂娜不禁一怔—— 爱德华·格登 vs 布兰登·格雷 伊丽莎白公主的那个彼斯尼斯王子未婚夫，还有……暗族王子？！ 这是什么鬼组合？！ 看着眼前这两个被摆在一起活像要小范围再演绎一次暗族和人族战争的名字，蒂娜的内心是震惊的，但同时却又松了口气—— 至少爱德华王子赢了的话，他的花肯定会送给伊丽莎白。 这时，蒂娜眼角的余光瞥到伊丽莎白正紧张地揪着裙角，脸颊绷紧，目光时不时扫向选手的准备室，比之前看起来还要忐忑不安的样子。蒂娜立刻就明白过来，她也是在关心爱德华王子的情况和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事。 毕竟还是年轻女孩。 笑了笑，蒂娜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同样看了过去，等待两个王子的出场。 第92章 “看来你可能要当第一个送她胜利之花的人了, 爱德华。” 彼斯尼斯青年观察了一下前方比赛场上的情形，转回到后台准备室中时, 口气已经带上了些幸灾乐祸，他同情地拍了拍爱德华王子的肩膀。 “到时候看到你献花给她，现场所有人肯定都会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你, 真希望你能挺住。” “……” 爱德华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内心多少有些烦躁。这种烦躁就和他每次看见伊丽莎白时一样，他对她毫无感觉, 却不得不和她结婚。 一旦偏见在心里形成, 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一种麻烦的错误。 爱德华握紧了手里的剑，有那么一秒钟, 他甚至想着索性假装输给对手算了。他对自己的剑术很有自信, 虽然不是一场都没输过，可也是稳稳当当赢上来的。他从七八岁起就开始握剑，接受全国最好的老师教导。前几天他也看到自己在夺冠热门人选的名单上，除了职业军人, 爱德华都认为自己有实力和对方一较高下，既然这次的对手也是王子, 那么……他不觉得对方在这方面花去的时间会超过自己, 即使那个布兰登王子同样从小就学习战斗方面的技术, 两个人获胜的可能性也应该是五五分的，他稍微让一让就能让对方稳稳地获胜去拿走那束对他来说很烫手的胜利之花，观众未必看得出来。只是…… 爱德华定了定神。 这次的对方凑巧是暗族王子，为了联邦和各个人类王国的尊严, 他都得拼尽全力，故意输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算了，我走了。” 爱德华勉强道。 他的好友笑了笑，说：“有这样的未婚妻真是辛苦你了，加油吧……但愿你送她的花别是整场世界竞技赛里她收到的唯一的花，那可就太尴尬了。” “……但愿吧。” 敷衍地回答完好友，爱德华挺了挺后背，不再多言，他轻轻地和挚友互相拍了拍胳膊算是道别，便离开准备室，大步走进了赛场之中。 这时，他没有注意到，他和好友忘记关上的准备室门后，一双属于暗族的深色眼中有复杂的光一闪而过。布兰登原本只是绕到竞技场前花一个铜币买了一瓶水回来，没想到却在路过对手的休息室时，正好听见了令人在意的话。 布兰登皱起了眉头，他的拳头紧了紧，良久，才同样大步地朝自己入场的方向走去。 …… 对伊丽莎白来说，下午两场比赛之间休息的半个小时间隙简直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好不容易看到爱德华站在赛场上，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却没有因此而平复下来，反而看着爱德华而愈发的空落，就像是从高空下坠却始终无法落地。 伊丽莎白愣了愣，将自己的视线投向爱德华，可是对方却始终凝视着前方，没有看她。 过了一会儿，布兰登也出现了。他看起来情绪不佳，不是走进来的，而是直接从准备室里急躁地飞了进来，并且正好落在爱德华王子对面。然后…… 他扭过头，将视线放在了她身上。 伊丽莎白一愣，事实上，在布兰登出现的一刹那，她的后背就条件反射地绷紧了，并且下意识地向后靠，直到后背紧紧贴着椅背为止——她还在害怕他，非常怕——于是，在接触到布兰登那看上去对现状有所不满的脸时，伊丽莎白简直浑身都僵了。她无法控制地有些发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布兰登看上去是在生气，虽然不知道是在气谁，但很可能是针对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伊丽莎白往蒂娜的方向靠去。 “别怕。” 蒂娜注意到了伊丽莎白的慌乱，想起她先前被暗族抓走过的经历，蒂娜迅速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他只是来参加比赛的，伤害不了你……认真看吧。” 第65节 伊丽莎白抿了抿唇，勉强点头，只得将目光放回赛场上。 …… 比赛可以说是一触即发。 伴随着竞技开始的魔法烟花升上天空，“砰”得一声炸开，两个王子同时冲向了对方，毕竟是正式比赛级的竞技，两个人动作都极快，而且暗族的布兰登王子还能够飞行，简直快得像一道旋风。两个王子都是用剑的，只是路数不太相同，但可以看得出都相当精通。 伊丽莎白极为紧张，她其实对所有的比赛都看得不算太明白——至少像蒂娜那样，看前五分钟就能大致判断出两个人的大概水平和采取的策略，看七八分钟就能判断出结果，她是绝对做不到的。不过，伊丽莎白还是尽全力在认真地看，她的双手交叉握紧放在胸前，蓝色的眼睛不断地随着两人的动作而转动，试图紧紧地跟着他们，努力想要弄明白现在的状况，还有爱德华……不知道怎么回事，布兰登的每一个进攻动作都极其迅猛而粗暴，看上去杀伤极强，好几次爱德华都是堪堪躲开，看得伊丽莎白心都揪起来了，很担心对方那么凶猛的攻击会严重地弄伤他。 暗族可以飞行，且飞行能力出众，因此具有相当的优势。在比赛中，如果是不具备飞行能力的对手被具有飞行能力的对手抱起离地超过六米的话，就会立刻被判定为是失败。因为如果是在战争中或是真正的战斗中，这样的情况能够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就已经很小了。 不过，其实暗族的飞行能力也并非是全无弱点，巨大的翅膀要支撑着成年人的体重在高空飞行，需要消耗相当大的体力，如果不停地飞在空中，暗族的选手体能消耗速度一定会比人类或者兽族要快，时间拖得越久越吃亏。另外，由于是世界竞技赛，对暗族在空中飞行的时间也有所限制，如果他们超过十分钟光是在空中盘旋不发起进攻延误时间的话，同样会被认为是失败。 当然，布兰登显然没有一点点盘旋一会儿观察的意思，他甚至看上去像是不想耽误任何一秒钟，从烟花绽放的一刹那，便一刻不停地在进行进攻，冷兵器互相碰撞传来的金属声清脆而敏锐，这样密集而迅速地攻击即使是在竞技场中也很少见—— 爱德华现在其实非常吃惊，尽管他努力维持着势均力敌的现状，可事实上，从布兰登落下第一剑起，他就有些震动了，尽管面上不显，内心却处于极大的动摇之中—— 对方的力量太强大了……并不是广义上模糊的力量概念，而是狭义的力气，尽管爱德华一直知道暗族在肌肉和体能上相对于人类都具有优势，可这么强的还是第一次见！他并非没有和暗族交过手，可以拍着胸脯说正常的暗族不可能天生拥有这种排山倒海的体能，而从布兰登的外貌上……根本看不出来！ 爱德华慌乱地接下布兰登挥过来的一剑，他的手腕被震得发麻，感觉自己是在和一头熊比掰手腕，然而眼前的布兰登王子……明明只是一般暗族男性的正常体型！ 爱德华的内心震惊极了，可是却无法更深一步地思考，布兰登灵活地上下飞动，有这种出众的力量和体能，他显然不必担心使用翅膀战斗消耗掉的体力。爱德华意识到自己恐怕遇上了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想到自己刚才在休息室里太还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想要让对方来故意输掉，他就忍不住对自己的傲慢和想当然感到窘迫，幸好没有人能够读到他心里的想法，现在看来，能够维持住局面不要输得太难看就很好了。 说起来……既然暗族王子是如此厉害的战士的话，为什么在战场上从未听到过他的名字？难道真如战后法庭说得那样，他是个彻底的和平派？！ 爱德华王子分心了一秒钟，可是他的思路很快被打断，布兰登再次从半空中冲下来，恐怕的力量席卷了爱德华的整条手臂！他吃力地咬紧了牙关，面目因为用力而不得不皱在一起，口腔里弥漫上一股血腥味—— 砰！ 剑的碎裂是一瞬间的事，与此同时，爱德华早已酸麻到毫无知觉的手腕终于承受不住汹涌的力道而导致剑的脱手，金属的碎屑一口气飞得老远，金子铸成的闪亮剑柄掉落在地被全部暴露在阳光下。突然，爱德华眼前一暗，暗族宽大的翅膀遮住了阳光，巨大的阴影在短短数秒内笼罩了他，下一秒，他被狠厉而迅速地摁在地上，对方的剑“噌”地抵在他的头边—— 一秒，两秒，三秒。 结束比赛的烟花再次响起，布兰登王子没有说哪怕一个字，便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怒容的表情收了起来，沉默的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爱德华躺在地上喘着气，有那么一刻，他还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幸好没有，他缓缓地从地上支撑着爬起来，正好看见那个暗族的王子正皱着眉头握着自己的手腕，不知道他嘴里说了什么，随后，浅浅的魔法之光一闪而过，等一边的魔法消失后，他又换另一只手，将一模一样的步骤重复了一遍。 爱德华一愣。 ……那是什么？他原来不止是剑士，还会魔法的吗？暗族会魔法的比例一向很高，而且由于身体素质很好，舍弃魔法不用而单修习战士技能的人倒也不少见……不，等等，难道那个魔法是能增强力量的吗？ 忽然，还没等爱德华王子想明白自己的思路，世界竞技赛的工作人员已经将胜利之花递到了布兰登王子的手上。胜利之花其实每一束都是不一样的，但一般任何一束都有三种以上的花来组成，除了主要花束以外，周围还会点缀一些颜色各异的小花，看上去非常灿烂而美丽。不过，胜利之花的花朵组成对于胜利者来说似乎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它所象征着的荣耀和内涵。 布兰登拿到花朵似乎顿了顿，接着，他抱着花转身走向了评委席。 看到布兰登准备将花送给邀请人，爱德华其实十分意外。 作为南杜克的王子、原杜克女王夏莉·格雷的独子，布兰登多少应该对海尔曼联邦存在仇恨，而这一届的两个邀请人，一个是直接导致暗族战败的女将军蒂娜·基洛特，一个是海尔曼联邦第一王国瑞恩的公主伊丽莎白，无论哪一个看上去都不该是布兰登的送花对象。 虽然世界竞技赛有单身选手将花送给邀请人的习俗，可归根结底还是自愿的，也有想要将胜利之花留作纪念的战士或者魔法师，将花带走没有问题，不是只要邀请人是异性就非要送出去不可，可是布兰登…… 如果非要在蒂娜和伊丽莎白中选一个的话，他大概会选伊丽莎白吧。 爱德华想。 毕竟伊丽莎白没直接参加过战争，相对来说暗族对她的敌意会小些。 这个念头在爱德华脑中一转而过的时候，布兰登果然已经站在了伊丽莎白面前。伊丽莎白看起来很害怕，一直往后缩——也对，她曾经被暗族抓走过，和布兰登本身也有一些过节，她胆子这么小，看到布兰登觉得恐惧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邀请人接受胜利之花必须要站起来，伊丽莎白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她看上去都快被布兰登吓哭了。布兰登将花递给了她，伊丽莎白接得很是胆战心惊…… 好了，这下他应该要走了，只不过是遵循传统而已，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伊丽莎白也算误打误撞勉强拿到了自己的第一束胜利之花，挺好的…… 爱德华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这个时候，他甚至为自己不必亲自拿花送给伊丽莎白而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即使他下一次获得胜利，非得上去将花送给伊丽莎白，他也不必为成为第一个送花者而感到尴……诶？ 突然，就在伊丽莎白颤颤巍巍地从布兰登手里接下来胜利之花的时候，布兰登却没有自然而然地松手，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用力！ 就连爱德华这样的男子都难以对抗布兰登的力量，更何况是体弱多病的伊丽莎白，她几乎是无法反抗地被一下拉入了怀中，布兰登抱住了她。暗族拥抱什么人时连翅膀都会跟着合拢，爱德华能看到的，就是他一直以来认为不可能会有人真心爱慕追求的伊丽莎白抱着花在被拉住时露出了惊恐又吃惊的表情，接着掉入了对方的翅膀和手臂组成的怀抱之中。 ——？！ 爱德华睁大了眼睛。 在以往的送花过程中，并非没有选手在送完花后拥抱邀请人，可是这通常意味着真正的仰慕或者尊敬，如果只是礼节性的鲜花，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而这发生在伊丽莎白这样的年轻女孩邀请人身上，难免便带了一丝引人遐想的暧昧，观众席上甚至已经有人在唯恐天下不乱地吹口哨。 布兰登并没有抱着伊丽莎白太久，他的拥抱只持续了几秒钟变松开了她，并不逾矩。伊丽莎白的表情呆呆的，抱着花不知所措，好像也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扭头看布兰登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好像夹杂着许多奇怪的情绪。与此同时…… 爱德华发现，那位暗族王子回过头来，警示地看了他一眼。 由于评委席的位置比赛场要高几分，他的视线平静而冰冷，看不出情绪和深意，却仿佛居高临下。他静静地看了他一秒，然后转身离开。 爱德华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这个短促的视线中回过神来。 他的心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古怪的可能性—— 难道说，那个布兰登在比赛中对他那种显而易见的敌意，不是因为两国之间的关系，而是因为……伊丽莎白…… 突然，爱德华额心深深地皱起，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第93章 “爱莎, 你说他……为什么要把胜利之花给我呢？” 旅馆的房间中，伊丽莎白坐在窗边, 虽然握着爱莎的手，眼神却落在窗外，目光中好像流露出了几分迷茫。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因为那里面存在的一个魔法，她始终无法完全使上劲。 “你是说……布兰登？” 爱莎一愣，问道。 伊丽莎白的头轻轻地点了点, 眼中依然是不解的神情：“因为……不想将花送给基洛特中将吗？还是说, 他觉得我一直没有收到过花，所以……很可怜？” 说着, 伊丽莎白轻轻地蹙起了眉, 无法确定地抿着唇，好像不知该怎么看待这件事才好。 一转眼，距离布兰登赢了爱德华，又过去了好几天。考虑到评委和邀请人每天看比赛也是会累的, 世界竞技赛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两天的休息期，今天恰巧是这样, 爱莎有些担心伊丽莎白的状况, 因此这天一早, 她便从魔法之塔跑来了对面的旅店。 其实从刚到沃尔德就在集市碰到那个暗族王子后，伊丽莎白就有那么两天变得不是很敢出门，幸好她自己努力恢复了过来，只是在那天的事情以后, 伊丽莎白的心情又变得有些微妙。 如果说布兰登王子送花给她还算勉强能在意料之中的话，那么他突然抱住她的时候，伊丽莎白显然被吓了一跳。 爱莎安慰地轻轻拍拍伊丽莎白的肩膀，她能够理解伊丽莎白的心情，如果换做是她面对同样的事，肯定也会不知不觉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了想，爱莎道：“会不会是……他想向之前捏断你手腕的事道歉？唔，可是这样的话……” 说了一半，爱莎又有些没法将事情圆起来。如果他会因为那个对伊丽莎白抱有歉意的话，为什么又要封印她的手腕呢？说不通啊…… 停顿片刻，爱莎问：“他和你拥抱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伊丽莎白的神情有些窘迫。 其实，她被抱住的时候真的很意外，不止是因为对方行动得毫无征兆，而且…… 布兰登的动作竟然出乎意料地很温柔，除了最初拉住她的那一下，几乎没有用力，就像是……害怕会伤到她一样。并且，他甚至在她反应过来以前，就自行松了手。 不知怎么的，伊丽莎白的视线微微有些躲闪，她摇了摇头，小声地老实回答：“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 就是因为一点线索都没有，所以这个举动才更令人不安。 想想也是，爱莎叹了口气。 …… 又安慰了伊丽莎白一会儿，直到她笑着说“算了，不想了，抱歉，又让你为我担心”，爱莎才从公主的房间里退出来。 不过，事实上…… 想到伊丽莎白先前的神情，还有她使劲想要表现出已经对这件事不在意的洒脱的样子，爱莎便忍不住愈发担忧了一些——伊丽莎白的性格有些自卑，明明是公主却非常谦逊，正因如此，她的内心其实非常纤细而敏感，特别怕自己会给他人麻烦。 希望她没事，也希望……那个暗族王子的拥抱确实没有太多内涵，只是随手做了一下而已。还有…… 要是能有机会从他那里问出他在伊丽莎白的手腕上用的是什么魔法就好了，这样说不定就能做出反魔法来解开封印，即使她的水平不行，也能拜托埃里克老师帮忙，当然……最好的话，还是希望布兰登能亲自帮伊丽莎白解开魔法，只是这种可能性大概比较小吧…… 默默将这些事在心里理了理记下，爱莎定了定神，脸上重新挂上点微笑，扭身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爱莎！” 蒂娜很快打开了门，她惊喜地抱着爱莎在她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两下，这才侧过身让她进屋。 “你来得比我想得要早，我还以为你们小姑娘会聊得更久一些呢……伊丽莎白公主怎么样，她还精神吗？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嗯，她看上去还挺好的。” 爱莎自然地笑道，不知道为什么，蒂娜好像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光是看到她的样子，就连自己都精神起来了。 伊丽莎白的确有些太在意布兰登的事，导致心情好像不算太好，不过她的身体确实没有问题，精神似乎也不错，说话的时候面颊一直很红润。 听爱莎这么说，蒂娜便松了口气，笑了笑，道：“这么说来，伊丽莎白公主的病可能真的有好转，以前她常有时会虚弱到一整天都没法从床上爬起来，休息一阵才能精神点，时好时坏的……近几年看上去除了偶尔脸色苍白点，倒是没什么异常了。之前我还担心她会适应不了世界之心的海岛气候又生病，现在看来不用太担心的样子呢……对了，爱莎，你下午有事吗？” “诶？嗯……” 爱莎一愣，有些尴尬地道。 “我下午，可能要和莱斯一起出去……所以……” “啊，是吗。” 果不其然，蒂娜的面颊微微一僵，神情看上去便没有之前那么单纯地开心了。闷了一会儿，她才伸手揉了揉爱莎的头，温和地笑道：“都快忘了，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爱莎乖巧地低着头，她喜欢蒂娜轻轻地抚摸她的头的感觉，母亲的温度和靠近的气息总是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即使有时候头发会变乱。不过…… 爱莎定了定神，抬头问道：“妈妈，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莱斯？” 爱莎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不过……蒂娜表现得其实挺明显的。且不说她一写信说自己和莱斯交往的事，蒂娜竟然就从维塔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奔过来——她甚至为此再次反悔接受了世界竞技赛的邀请——的事，光是在沃尔德和莱斯见面时，蒂娜那笑中明显带着敌意的表情和带刺的语言都能够说明问题，还有在那之后，蒂娜常常会特意约她一起喝茶或者在沃尔德逛逛，这使得她和莱斯之间见面的时间变短了。虽然那可能的确只是妈妈单纯地想要和她一起消磨时间，但是……爱莎有时候会从她不经意的言语中，感觉到蒂娜并不希望她和莱斯总是在一起待得太久。 没想到爱莎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看着女儿认真而紧张的脸颊，蒂娜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其实……我对他个人没有意见。” “诶？” “嗯。不可否认沃尔夫少将是个出色的军官，他今年才二十二岁吧？不过已经是少将了，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离这个军衔还远得很——时间隔得太久，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说不定当时我还在尉级折腾呢——我听过一些关于他在战场上的传闻，相当英勇无畏的年轻人，而且兽形和人形都能相当水准的即使是在兽族军官中的数量也是极其少见的……好吧，最近我看了他的比赛，传闻居然没有夸张……” 说到这里，蒂娜的神色复杂起来：“只从军人的角度来讲的话，人类和兽族最近关系不错，沃尔夫少将还是兽皇派遣到联邦来的外交人员，给我的观感也不错，作为前辈来说，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他——老实说，确实还挺欣赏的——但是……” 蒂娜顿了顿，果然露出厌恶的表情来。 “就因为这样，他才更讨厌。” “……诶？” 爱莎不解地眨眼。其实听到前半部分的时候她就很意外了，没想到后面还有转折，她看着母亲难得流露出的有些任性的神情，简直哭笑不得。 “可是……为什么？” 爱莎原本以为母亲是不满意他的种族、职业、个性或者是其他方面，没想到竟然不是……而且，她还说挺欣赏莱斯的。 第66节 二十二岁的少将，即使莱斯是十五岁从战士学校毕业就立刻从军的，这样的晋升速度依然快得夸张，更何况这两年战争结束后他就没有再往上升了，也就是说事实上他二十岁就是少将了……当然，这和莱斯有家族背景，兽形和出身都有优势，将他养大的兽皇又十分信任他，于是莱斯一开始的起点就不低有关。而蒂娜也完全没有必要和他比较，作为女性，即使同样出身于军事世家，蒂娜在军事上的发展仍然远比男性要困难得多，比如她明明是个军事学校毕业的伯爵却不得不从士官开始打拼。在蒂娜好不容易站稳拿下第一片天之前，对她性别的怀疑始终接踵不断，要是她没有赢得理查德陛下的信任，或者没有隐瞒婚姻和家庭状况，情况恐怕还要糟得多。 如果说莱斯是属于个人条件极其出众的话，那么蒂娜完全是具有革命颠覆性的意义……然而，这个时候，这位在战场上从未退缩动摇过的女性中将却露出了一丝脆弱的神情。 爱莎一愣，突然有一瞬间，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女性已经有四十多岁了。 蒂娜抿了抿唇，略微弓起身体，弯腰抱住了女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蒂娜说，“可能是因为，如果是这种家伙的话，感觉就真的……不再需要我来保护你了吧。可是我明明……还没有保护你多久。” “妈妈……” 爱莎惊慌地抱住蒂娜的肩膀。听到这样的话她不可能不动容，只是心里有很多感受，却不知该怎么说给蒂娜才好。 空气安静下来，母女两个拥抱在一起，从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中，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的感情，比语言更加丰富。良久，蒂娜才松开了爱莎，她的状况明显比刚才那几分钟好了许多，已经恢复成了平时那个活泼爽朗女性，她拍了拍爱莎的肩膀，笑道：“算了，我的事到时候再说。其实比起家长的意见，你们自己是否合适才更重要，所以比起这个，其实我……还挺担心你们的。” 说着，蒂娜的神情严肃了几分，她用那双和爱莎一模一样的棕绿色眼睛凝视着她，像是要直直地望进她的内心。 蒂娜看上去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犹豫，因此足足迟疑了十几秒才开口。 “这件事我不太清楚你想过没有……你知道，爱莎，我本来是希望你以后能继承我的爵位的，基洛特公爵’这个头衔，另外，就离维塔斯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属于我们家族的封地，我在地图上指给你看过……” 蒂娜的声音平稳而缓慢，好像是尽量想让爱莎能够理解她的话。 “但是你应该明白，沃尔夫少将成年后就已经继承了他死去的父母遗落下来的爵位以及在比斯特的大片封地……还有，远古巨狼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守卫比斯特北方领土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已经是真正的军官，短时间的耗费一两年内在沃尔德陪你或许没有问题，但……我不认为他有可能永远离开比斯特，所以……” 第94章 “所以如果你们继续发展下去, 并且真的到了结婚的地步的话，你们要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生活, 恐怕还是你搬到比斯特去更为合适……” 蒂娜的目光闪了闪，好像光是这个可能性就让她觉得不是很愉快，她定了定神, 才重新看向女儿。 “但是，爱莎，在来世界之心学习之前, 你一直都生活在只有人类的地方, 即使是在沃尔德，接触的也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愿意尝试着和世界各种种族交往的群体而已。我很担心你其实并不明白真正的兽族是怎么生活的, 更无法理解其他国家的生活方式……你知道, 各个种族之间的生理差异很大，习惯肯定会有很多不同，甚至可能还会有语言上的困难——听说在比斯特的部分种群还保持着原本的语言习惯，有时候不会说通用语——在那种环境下, 你要跨越的障碍很多，这些事情, 我不太清楚你们有没有考虑过……” 爱莎一愣, 她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么深过。她和沃尔夫少将算起来交往的时间……也不算很长, 更何况她还很年轻，虽然的确有很多女孩会在比她还要年少的时候就订婚甚至是结婚，可是爱莎总觉得这对她来说还很遥远似的，所以沉浸在恋爱的幸福之中, 却没有考虑过蒂娜所说的问题。 结婚……会这么快吗？ 这个带着浪漫和紧张的词汇在爱莎的心里一闪而过的时候，她的心脏不自觉地胀疼了一下。 蒂娜叹了口气，看着爱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便接着说：“当然，你继续住在海尔曼而那个沃尔夫住在比斯特，说定时间偶尔见一次面。或者折中一点，你们干脆将家安定在沃尔德，但平时各自住在两个国家，一年腾出几个月来在世界之心过混合家庭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样依然会很辛苦，你们常常都会见不到对方的面，而且时间或许会改变很多事……” 蒂娜没有说下去，她不知道将很多事说得太直白会不会伤到爱莎的心。事实上，现在对她说这些可能确实过早了一点，但她是她的母亲，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过得幸福。 想了想，蒂娜抬起手，再次轻轻地摸了摸爱莎的头。 爱莎依然乖乖地被她摸着，但她的面颊微微地显出些沉闷来，看上去好像在思考的样子。蒂娜给了她时间，让她自己整理思路，说：“不过，你没有必要现在就考虑出什么答案来，毕竟你们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走到结婚这一步的……” “嗯，我明白。” 这时，爱莎暂时收起脸上思索时的严肃表情，抬起头对蒂娜笑了笑，显然是希望她不要担心。母亲的确是因为她交了兽族的男朋友的关系，在认真地为她担忧。 想了想，爱莎道：“我都还没有毕业，应该暂时不用太担心这些……当然，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 “那就好。” 蒂娜也对她温柔地微笑了一下，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她知道爱莎了解到事情复杂的一面便多少安心了，剩下的事就不是作为父母能够干预的了。 蒂娜笑着拍了拍爱莎的肩膀，转了普通的日常话题道：“等下午餐你想吃什么？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正在学新的变形咒……” …… 跟母亲关于莱斯、兽族和未来计划的话题持续了几十分钟就结束了，但是，尽管嘴上说着“应该还早”，可实际上关于未来的忧虑多少还是在爱莎的心里埋下了种子，这导致她下午再去和莱斯见面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而神情总是庄重沉稳的军人——同时也是她的恋人——爱莎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不可否认，沃尔夫少将的外貌条件其实非常出色，冷峻古典的长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近乎完美的俊美，犹如神雕刻而成的艺术品。只是他神情冷漠极少笑，给人的感觉太过严肃刻板很不好亲近……在这种状态下的话，除了人类男性相对比例较低的发色和长发，他看上去和人类的男性毫无区别，要不是他会变成巨狼的话…… 突然，大概是注意到爱莎放在他身上的视线，莱斯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诶？” 爱莎一怔，好像不解其意。 莱斯抿了抿唇，喉咙滚了滚，试图解释地更清楚一些，缓缓道：“今天你一直看着我……我脸上难道有什么东西吗？” 事实上，他对爱莎的视线十分敏感。如果她在他身边的话，每一次她的目光轻轻地落在他身上，他都能感知到，哪怕轻得像只是一片羽毛落在了皮肤上。往常，爱莎也会看他，但多半只是在他们气氛很好或格外亲密的时候看着他笑，或者是蹭在他怀里甜蜜地抿着唇望着他，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从见面起，她的目光就一直胶在他身上，即使偶尔离开过一会儿也会回来，可是她又什么都没有说，这令莱斯摸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即使是他，被一直这样盯着看……多少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他们正在森林里约会，夏天的森林凉爽而幽静，没有什么外人。两人并排坐在草地上，溪流在旁边潺潺地流动着，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草地带着略微的潮气，散发着好闻的气味。在安静的气氛中，两人默默对视着。 “诶？啊……没有。” 爱莎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沃尔夫少将在问什么，只是哪怕回过神来了，她的神情依然有些闷闷的，没有以往那么轻快。蒂娜的话又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爱莎望着沃尔夫少将那张认真而英俊的脸，还有那双她喜爱着的专注执着的蓝灰色眼眸。只看脸和眼睛的话，莱斯和人没有任何区别，不过…… 爱莎顿了顿，问：“那个……莱斯……你能……把耳朵和尾巴露出来一下吗？” “嗯？可以。” 没有想到爱莎会提这样的请求，莱斯有些意外。不过他迟疑了几秒，还是点头同意。改变形态变化的程度对成年兽族来说并不困难，就跟吃饭睡觉一般自然，莱斯沉默了一秒，过一小会儿，银灰色的头发底下便慢慢地竖起一对灰色的耳朵来。 看着莱斯面无表情的脸上方长出来的耳朵，爱莎眨了眨眼睛，然后咬了咬唇，从草地上爬起来，改为直立着上身跪着，伸出手，在莱斯的耳朵上捏了捏。 “……！” 莱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爱莎想做什么，再躲已经来不及了，耳朵已经被爱莎抓住了。她柔软而温暖的手直接触碰这种在兽形时内侧毛发覆盖较少，且比较敏感的位置，莱斯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僵住了。他的嗓子低沉了几分，喉咙滚了滚，困惑而焦躁地开口：“……爱莎？” 总觉得爱莎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却说不上来。 莱斯的尾巴焦虑地摆动了一下，他凝视着爱莎，想问问她在想什么，可是下一秒……爱莎忽然松开了他的耳朵，转而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身体前倾，闭上眼睛轻轻地吻了上来。 爱莎贴得很近，她原本就为了摸耳朵方便，调整了姿势跪坐在他的两腿之间，此时抱过来便是近在咫尺的修长睫毛，还有女孩子身上甜美的味道……莱斯身体一僵，虽然他们关系亲密，交往以来各方面都莫名的契合，但爱莎主动亲吻的次数依然不算太多。莱斯的脸颊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绷着，尾巴却先他飞快地甩了起来，在草地上扫来扫去……下一秒，他连忙用手握住她的双肩，低头用力地亲吻起来！ 紧贴的身体，触碰的唇舌，爱莎的身体总是带着一种让莱斯忍不住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的柔软和纤巧，感觉到她有一瞬间因为呼吸不到空气想要离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压住了她的后脑勺阻止她走，反倒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嗯……” 爱莎没有再逃，却揪住了他后背上的衣服。等两人好不容易分开，爱莎的脸已经因为缺氧而憋得通红，她眼中也有一些泪光，正在小口地喘着气，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着。 “抱歉……” 莱斯望着她，像是犯了错误似的愧疚而无辜地看着她，话中有一丝尴尬的歉意。爱莎还喘着气，低头看了眼莱斯还在地上扫来扫去的尾巴，再看他一本正经好像很严肃的脸，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也加剧了她对莱斯是兽族的真实感。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从认识沃尔夫少将的第一天就知道他是兽族军官，可直到今天她才像是第一次认识了这个身份似的。 “所以……怎么了吗？” 莱斯看着爱莎的表情，继续追问道。 爱莎的脸颊一红，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同时皮肤愈发烫了几分。 她的确是在为他们的将来担心，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就跟莱斯商量结婚住处的事未免也太奇怪了，他们目前的发展状况的确很好，可是完全没有到结婚的程度。要是她说起来的话，说不定会让莱斯觉得压力很大，说不定会吓到他…… “……没什么。” 爱莎笑着说，同时，她凑上去吻了吻莱斯的嘴角。 “后天……比赛加油。我会想办法跑出来看的……” 第95章 终于, 莱斯正式比赛的日子到了。 他这一轮的比赛顺序靠后，因此这还是他进入正式比赛后的第一场比赛, 排在这一天下午的第一场，阳光和气氛都很热烈。不过，即使如此, 巨型竞技场内依然人满为患，前来观看夺冠热门选手比赛的观众们分外兴奋，从入场后, 喧嚷声就从未停止过。 爱莎并没有坐在观众席上, 她的位置很特别，在场地旁边, 靠评委席那一侧却没有高出一截的高台, 所以没有那么显眼，有许多一般工作人员在附近走来走去，还有人坐在她附近。某种意义上，这里是比赛的特等席, 可以清楚地看见选手们正常比赛的状况，比裁判和邀请人的视角还要近。不过, 和周围身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不同, 爱莎身上是一条白色的裙子, 浅金色的头发盘起后用白色的头巾小心地包着，这种浅而明亮的颜色能够清晰地辨识出她坐在那里的身份和其他人不同——她是医护人员，那是治疗队的制服。 爱莎请假的事谈不上顺利，也谈不上不顺利……说来有些凑巧, 她本来只是志愿者，请个假并不是什么难事，原本只要和负责人说一声就行了……不过，在得知她是想要去看比赛才请假，且不确定自己能坐到什么座位之后，负责人却忽然改变了给她准假的主意，转而提议让爱莎以治疗队医护人员的身份到现场去，这样既可以从更好的视角观看比赛，万一有什么状况发生的话，治疗队也能够更迅速地反应过来。 于是爱莎就这样来了，穿着医疗队的制服、扎着头巾，脚边还放着一个临时可以使用的药箱。只是医疗队的成员不待在后台，而是直接坐在场上的情况比较少，爱莎的出现似乎已经引起了部分观众的注意，毕竟在比赛的战士出场之前，大家都比较闲，感觉时不时从自己身上掠过的视线，爱莎的脸颊便不自觉地有点烫。不过想到这个位置比较容易看到莱斯，她还是继续坐了下来。 不过，爱莎不知道的是，其实她在这一届的世界竞技赛中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名气。虽然只是治疗队的学生魔法师志愿者，但因为她本身治疗术的水平不错的关系，交给她负责的伤病患者比其他志愿者要多一些，再加上她个性温柔、长相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于是不少受伤的战士和魔法师都记住了她，有时候还会在她偶尔在帮助受伤选手而出现在场内的时候将她指给其他人看。而且爱莎在跟着埃里克去米克斯王国前，就在自由竞技场内义务治疗过受伤的人一段时间，所以时常出入竞技场的人都直到她，而这些人自然也会关注世界竞技赛……不知不觉，无论是参赛的选手还是一般观众，不少人都知道了医疗队里有个温柔漂亮、特别善于治疗术的年轻女魔法师，这回她一出现，便立刻引起了关注。 然而爱莎并不清楚这些视线到底是在看什么，她只觉得是自己的座位和制服引起了注意，她的个性本来就不太善于应付太多的瞩目，为了缓解自己尴尬的情绪，她只得试着将头扭向评委席。 蒂娜和伊丽莎白也已经入座了，看到爱莎，蒂娜朝她轻轻地点了下头，伊丽莎白则看上去异常惊喜，不停地朝她的方向挥手，爱莎也跟着笑着挥了挥，她们远远地说了几句话，等爱莎收回视线时，心情总算安稳了许多。 不过这个时候，双方的比赛选手也快上来了。在看到莱斯从准备室里走出来的一瞬间，爱莎的心脏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为了方便起见，莱斯依然直接穿着他最习惯的军装上来了，虽然多少有种古板的感觉，可这身衣服衬得他身板笔直，银灰色的长发莫名带着点严肃的野性，缺乏亲近感却十分立体英俊的五官具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特殊气质。他的目光和爱莎的在半空中交汇，大概是也没有想到她会坐在那儿，莱斯的身体微顿了一瞬，旋即神情难以察觉得柔和了几分，他对她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爱莎微笑着回应。其他人大概看不出他们如此隐晦的互动，不过……爱莎的脸颊却依然稍稍地烫了几分，这个人光是出现就让她觉得心动和幸福。想到昨天傍晚他们还依偎在一起甜腻地搂抱、亲吻，她的手还勾着他的脖子，他则搂着她的腰、托着她的后脑勺，爱莎便控制不住地陷入一个人的羞涩之中，好像自己脑海中闪过的画面会被当众暴露出来似的。 …… 很快，比赛开始了。 莱斯这次的对手是另外一个年轻强壮的兽族战士，兽形是棕熊。这种兽形让他人形的身材都异常的高大威猛，乍一看简直就是一座充满肌肉的大型肉山，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力量的强大感。 他显然听说过沃尔夫少将的名字，看上对这次的比赛既荣幸又期待，还隐隐带着点不会轻易言出的野心。随着烟花绽放，棕熊的人形张开口咆哮一声，震天动地地朝莱斯扑了过去，从视觉效果上就具有一种惊人的震撼力。 然而，和大家想象中的恶战不同，很快，单方面的进攻就开始了。 两个兽族都不使用武器，但莱斯显然更精于技巧。对手夸张的体格似乎一分一毫都不能令他动摇，就连眉毛都没有移动分毫，情况就像是身强力壮的战士朝莱斯扑了过去，沃尔夫少将直到对方冲到眼前都还是镇定地一动不动地笔直地立在那里，然后战士被解决了，莱斯还站在原地，目光冷静，对手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莱斯的身材并没有那么夸张的魁梧，但他的力量却具有极高的爆发力。 于是下一刻，被激怒的棕熊化作兽形扑了过去。 迎击他的，是目光沉静而肌肉健壮的灰色巨狼。 兽族战士之间的互殴可以说是各种种族组合的战斗中最酣畅淋漓，最具力量和暴力的一种。爱莎见识过莱斯出众的体能、强健的体格，她感受过他人形时有力的手臂和充满能量的腹部肌肉，他能轻松地将她以任何形式举起来、抱起来、搂在怀里，只是这些平时都被优雅的军装妥善地隐藏……当然，她也知道他兽形时的勇猛和战斗力。但当这些力量以战斗的形式展现出来的时候，依然有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魄力。 爱莎担心地拉长了脖子，她知道现在莱斯稳稳地占着上风，可是依然对他会受伤而感到担忧。 棕熊不停发出的咆哮声可怕而凶猛，巨狼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可是更恐怖。终于，几分钟后，棕熊能发出的咆哮声越来越小，后来差不多变成了求助的“嗷嗷”声，他好不容易从强壮的狼爪下跑出来，连滚带爬地重新恢复到人形，还不等站起来，便合着双手高喊道：“投降！我投降了！停！停下！” 砰。 随着“投降”两个字响起，比赛结束的烟花飞上天空，在白昼十分炸成星光点点的一团。 巨狼的动作一顿，也随之化作人形。莱斯依然站得笔直，看上去这个对手尚且不足以是他狼狈。他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这个结果。棕熊战士总算长长地松了口气，褪力地摊在地上。 莱斯没有受伤，甚至连衣服都没有乱，而他的对手虽然躺在地上一直大口喘粗气，可莱斯用力很准，他其实没有受伤，只是身体和精神在巨大的压力下都极度疲惫，需要好好休息罢了。既然两个人都不需要医疗，爱莎便松了口气……结果，全身一放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刚才浑身的肌肉都绷着，背上不知不觉出了好多汗，捏紧的手不小心将裙子的边缘攥得皱巴巴的。 “由于对手主动认输，胜者是莱斯·沃尔夫先生！” 场地内有人高声宣布道。接着，观众席爆发出欢呼声，随即有人捧着一束漂亮的百合上来递给沃尔夫少将，百合周围点缀着许多粉色和紫色的细碎小花，它们全部都用精致的包花纸抱着，看起来极为精巧美丽。 第67节 这是这一次的胜利之花。 比赛刚结束，爱莎的脑子还钝钝的，在看到花的一瞬间才反应过来，顿时极为紧张。她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坐着还是站起来比较好，莱斯肯定会将花给她，想到这里……爱莎既忐忑又害羞。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蒂娜和伊丽莎白，伊丽莎白看起来比她还紧张兴奋，蒂娜的表情就不是很好了，只是好像在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这时，爱莎听到离她很近的观众席上有两个兽族男孩在对话，大概是因为周围很喧嚷的关系，他们说话声音很大—— “莱斯·沃尔夫少将！他果然赢了，根本一点悬念都没有……你说他会把胜利之花给谁？” “这个也一点悬念都没有，肯定是邀请人，不是那个伊丽莎白公主就是蒂娜·基洛特，我猜蒂娜·基洛特的可能性高一些！他不可能有其他选择的，你不知道，我从我爸爸那里听说了，沃尔夫少将在军队里也是有名的单身狼，除了公事，平时根本不和女人接触，而且也没有女人敢接触他，三十五岁之前八成不会结婚，所以我敢说他绝对不可能——” 后面的话爱莎没有听进去了，事实上，她也没法听进去。此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想要拼命思索自己应该怎么做可却什么都想不出来。与此同时，莱斯拿着花，已经大步朝她的方向走来—— 第96章 一开始, 人们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因为爱莎坐在靠近评委席的一侧, 所以朝她的方向走去，就和朝邀请人的方向走去没有什么区别。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莱斯迈着大步一步一步走向爱莎, 观众们还以为沃尔夫少将是像其他人那样准备将胜利之花送给邀请人的——这是最有可能的事，事实上，至少一半选手的花都是送给邀请人的。 于是, 当莱斯走到了爱莎面前, 观众席可以说是一片哗然。 在他看都不看上评委席的台阶，而是直接继续走的时候, 观众席就像是一瞬间被时间暂停了一样安静,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刚刚赢得胜利的兽族少将走到了坐在赛场边的年轻还让许多人觉得眼熟的金发小姑娘面前，然后……站定了。 爱莎还穿着医疗队的制服，雪白的连衣裙和洁白的头巾都能让她一眼就能看出是治疗师——或者参与治疗的学生——的医疗队身份，而现在, 她的这一层身份也成了观众们议论纷纷的谈资，不过, 事实上, 她无暇顾及其他人说的话。 爱莎现在其实非常焦虑紧张, 她能够感觉到从四面八方集聚过来的视线，这种视线让她觉得不安又害怕。但她仍然一眨不眨地看着走到她面前的莱斯，他蓝灰色的眼眸深邃而专注，同样笔直地注视着她, 爱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但她同样知道现在莱斯就像她一样紧张……说不定比刚才比赛时还要紧张，他们的心脏正用同样的频率飞快地跳动着…… 说不出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反正爱莎就是知道。 沃尔夫少将不善言辞，这种时候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何况，现在坐满了整个观众席的数千名观众都看着他们，数不清的视线里还包含爱莎的母亲、好友，当然，不排除也有莱斯的亲戚和认识的人，比如说帕尔之前就激动地说过好几遍他今天要来看，只是不知道坐在哪里罢了……周围这么安静，总觉得无论说什么话都会被其他人听到似的。 莱斯的喉咙滚了滚，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凝视着她，沉默地将花递了过去，动作还有几分不自然的僵硬。 爱莎连忙站起来，收下花。将一大束百合抱在怀里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有种奇异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让她忍不住微笑起来，清澈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她抬头道：“谢谢你。” 说着，爱莎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结果观众席就爆炸了。 “——什么情况！那个是爱莎吧！是以前经常在自由竞技场里免费治疗伤员的那个爱莎吧！” “那女孩……治疗师？！” “卧槽她刚才是亲他了吗！” “所以他们是认识吗？！” “不不不，肯定不是这样的关系！肯定是沃尔夫少将出于好意将花献给治疗师了而已！原来如此，竟然还可以这样做……” 爱莎在经常出入自由竞技场和关注世界竞技赛的人群中稍有一点知名度，不过大部分人还是不认识她。莱斯虽然在比斯特的军界和上流社会中是有名的年轻军官、冉冉升起的新星，可是民众知名度并不高，在沃尔德，人们对他的关注也更局限于“极有可能夺冠的热门选手”、“真正的军官”、“十五岁时就拿到过极佳的成绩”、“保持着最快毕业记录的天之骄子”，不过，即使只有这些，也足以让他成为备受瞩目的选手之一了。而且，知名兽族军官和自由竞技场的人类治疗师女孩有暧昧关系这一点，就足够引起人们的注意和兴趣了。 无论是出于哪方面的原因，反正观众席上疯狂地沸腾了起来，口哨声、戏谑的喊声还有各种议论填满了整个空间。坐在靠近爱莎的观众席附近的那个刚才还断言沃尔夫少将三十五岁前绝对不会结婚的兽族，已经完全处在了癫狂状态，除了目瞪口呆地拼命摇晃他旁边一起来看的好友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这个时候，沃尔夫少将本人却处在一种极为兴奋的状态之中，这种兴奋是从爱莎在他脸颊上印下了那个轻柔的吻开始的。现在，爱莎正抱着他送的花，脸颊微微泛着一点羞涩的红晕，笑得很开心，这种笑容简直让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对军人来说，没有比将自己所取得的荣耀和所爱之人分享更开心的事了。虽然这场胜利只能算是个小小的荣耀，可是爱莎的笑却充满了他的心，让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勋章都给她。 “你……现在有时间吗？” 莱斯站得笔直，认真地问道。 爱莎一愣，面露几分犹豫。她原本的确是准备请一整个下午的假的，可是负责人改变了方式后，她现在理论上还是在工作中，接下来还有一场比赛…… 爱莎试探地往后台看了一眼，然后就看见今天负责在后面准备的平时一起工作的治疗师同事们不知何时全都挤在了赛场门口，看着她露出各种诡异的微笑。她的负责人也在场，理解地朝她做了个“去去去”的手势，爱莎回以无奈一笑，扭头才不好意思地对莱斯点了点头。 莱斯心头一热，可却依然目光沉静地看着爱莎，嗓子沉了沉，抑制住兴奋地对爱莎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好。” 爱莎笑着回答。 说定之后，爱莎便对莱斯更灿烂地笑了笑，莱斯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眼神却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温柔。如果不是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话，他简直想要现在就拥抱她、将她扛起来带走。 …… 这样一来，再从平时经常一起聊天说话的治疗师们中间穿过、回到后台内，多少就让人觉得窘迫了。爱莎好不容易从一大群“慈蔼”地看着她的治疗师中穿过后，脸颊已经变得通红，尤其是平时和她说话比较多的几个年龄相仿的志愿者女孩，还打趣了她几句。 不过，爱莎倒是没有和她们闲聊太多，她怕莱斯在外面等她太久，飞快地进了更衣室将衣服换好，重新穿上便装便匆忙地跑了出去。等爱莎离开后，其他治疗师们才开始别的话题的闲谈。 “哎呀，蒂娜·基洛特也站起来走出去了！” 还趴在后台门边上往赛场里看得一个年轻魔法师随口道。 “两场比赛之间的休息时间，”另一个治疗师同样随意地说，“她可能是出去喘口气吧。” “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爱莎其实长得有点像蒂娜·基洛特？平时没怎么注意，不过今天她们两个的位置不是坐得挺近的嘛，我突然发现她们的外表好像挺相似的？” “不知道，蒂娜·基洛特的位置太远了看不清楚……” …… “——不错，你的格斗术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一些。” 蒂娜·基洛特看着眼前高大的兽族男子，握着长枪，审视地说。 等爱莎一路小跑跑到和沃尔夫少将约定见面的地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当然不清楚刚刚其他的治疗师说起了一些和她有关的内容，不过比起那些，显然也是她的母亲和男朋友又交锋了这件事比较重要。 上次和蒂娜聊过天以后，爱莎多少能够理解一些母亲的想法了，母亲很担心她，既担心她难过，又担心她受伤。于是多种多样的原因构成了蒂娜对莱斯的好感度并不怎么高，他们两个碰面让爱莎觉得怪担心的。 特别是……她现在手上还抱着莱斯当着蒂娜和所有观众的面给她的胜利之花。 总觉得连空气都绷紧了起来。 果然，蒂娜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用愉快的语气完全不愉快地道：“好像挺有趣的……怎么样，有兴趣和我打一架看看吗？” 说着，蒂娜将长枪猛地往地上一扎，像是随时准备出击的模样。 莱斯：…… 这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容易处理的问题。如果真的和蒂娜打的话，他其实没有把握能赢，毕竟蒂娜·基洛特在经验上比他要丰富许多。而以他现在的处境，输了的话，说不定蒂娜会认为他没有能力保护和照顾爱莎，就算是赢了……可能也只会让蒂娜对他变得更没有好感。而且爱莎肯定是不希望他和蒂娜打的…… 莱斯转头看了眼刚刚跑来的爱莎，她现在果然露出很担忧的表情，担心地看看他，然后又看看蒂娜…… 同样注意到爱莎的到来和她眼中的为难和担忧，蒂娜原本张扬的动作一顿，她稍微收敛了几分，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当然，不是现在。现在时间不够，我马上就要回到场地去了。” 对着沃尔夫少将，蒂娜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唇，友好的气氛扑面而来。 “所以……你们两个——还有那束花——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第97章 “还没有决定。”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好回答, 莱斯犹豫了一下，便迎上蒂娜的目光道。 “我……我们也是刚刚决定好要一起去走走, 并没有计划。不过……我会尽力不让爱莎觉得在我身边的时间觉得难熬。” 莱斯的声音很平静，正因为平静而显得分外自然坚定。爱莎抱着手中的花，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却见莱斯的目光如同无风的湖面，丝毫没有摇摆的迹象。 其实，莱斯面对蒂娜·基洛特不可能完全不紧张。这是他所爱之人的母亲, 是等级高于他的军官, 无论在各个方面都拥有相当高的声望。而现在，他无从赢得她的好感。 从爱莎在一起以后, 他每一天都像是做梦一样幸福, 每天都想握着她的手再也不要松开，只是……如果希望爱莎拥有和他一样的幸福感的话，就不可能不得到她母亲的认同。 莱斯下定了决心，后背挺得笔直, 不再躲闪地看向蒂娜。蒂娜听到他这么说，好像也微微愣了一瞬。 沃尔夫少将顿了顿, 再次开口：“基洛特中将, 您……参加过世界竞技赛吗？” 蒂娜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的身份并不适合直接向您挑战。”莱斯沉稳地说, “所以……我想试着换一种方式。” 他稍微停顿几秒，抿了抿唇。 “您应该明白，我……爱着爱莎。” 事实上，他当初就是为了赢得蒂娜·基洛特的认可才会参加世界竞技赛的, 卡特三世陛下也是因此才会特别应允他参加。转眼正式比赛都已经开始了，莱斯依然不清楚这个方法会不会奏效，但目前……他也想不出别的方法。 他其实并不是善于拐弯抹角的那一类人，蒂娜也表现得很直爽。与其继续这样打下去，期待蒂娜忽然察觉到他的优点而同意爱莎和他交往，还不如一开始就亮明目的和态度，表明决心，看看有没有机会。 因为不知道蒂娜愿不愿意以这种形式来给他机会，莱斯非常忐忑不安，但继续坚定地看着她。 “……原来如此。”蒂娜反应过来，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略带审视地扫了扫莱斯，“年龄……勉强也算和我当时差不多。不过……” 蒂娜想了想，才继续往下说。 “我参赛过两次，两次都是在沃尔德留学期间，并且两次都在关键的比赛中负伤退赛了，所以最好的成绩只有第十四名。现在的话，我倒是有自信夺冠。不过空口无凭，你又年轻，我也不想……让爱莎觉得是我在欺负你。” 说着，她看了爱莎一眼。爱莎本来很紧张，见蒂娜意味深长地看她，便忍不住脸颊一红。 其实即使是蒂娜·基洛特，在尚未毕业的时候能够打到那种位置已经完全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成绩了，绝对是当时学生中最好的成绩，毕竟世界竞技赛里有不少世界一流战士和魔法师，虽然像克劳迪娅、埃里克这样的顶级魔法师或战士倒未必会出现，可一般高级职业战士已经很难对付了，更何况蒂娜还是因为负伤退出…… 爱莎已经相当吃惊了，当然……另一方面，她也有些担心莱斯。 只见蒂娜看完她，便扭头重新看向莱斯，道：“如果你能进入前五名的话，我就算……我们决斗过了，并且你赢了吧。” 莱斯一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事实上，没有人会怀疑蒂娜·基洛特现在参赛可能夺冠，或者说，只要她参赛了的话，大家就会认为冠军肯定是她。不过，她还是将给他的标准定为了前五，这简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宽容合理的条件了。莱斯知道，这是蒂娜的底线。 “我……会打到的。” 莱斯承诺道。 “嗯。” 蒂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沃尔夫少将的人品和实力都很不错，她并不是讨厌他，而且上次和爱莎谈过以后，排斥的情绪多少得到了些缓和。只是，她还需要一个理由……好让她勉强接受这个试图分享她女儿的家伙。 至于不同种族之间的文化矛盾还有跨国恋的问题……就要看爱莎自己的判断了。 依然夹杂着对爱莎的担心，蒂娜心情复杂地看了莱斯一眼，这才对两人道：“那我回去了，下一场比赛快开始了。” “嗯，再见，妈妈。” “……再见，基洛特中将。” 蒂娜对他们两个点了点头，转过身飞快地离去。见她离开，莱斯和爱莎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多少放松下来。 莱斯更是安心，有了具体的目标，比之前那种摸不着头脑的压力要好得多了。而且……现在总算可以带爱莎离开了。 这样一想，莱斯便低头去看爱莎，接着一怔，因为爱莎也正看着他。 第68节 “……谢谢。” 爱莎道。 “……？” 莱斯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解。 爱莎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她是在为莱斯愿意为她做的麻烦的事而道谢，并且感动于他的温柔。 不过…… 爱莎抿了抿唇。 这件事里也有她的责任，她不能就将一切理所当然地交给莱斯来解决。蒂娜对她有那么强的保护欲，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她看上去不够成熟，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她必须要……更加努力。 爱莎深呼吸了一口。 莱斯困惑地看着她，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 爱莎摇了摇头，对莱斯一笑。 “就是……突然好想亲你。” “……！” “那个，你低一下头……唔！” 两人凑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接了一个吻，虽然这个时间段自由竞技场外几乎没有人，大家都在里面专心地看比赛呢，但毕竟还是在大街上，他们不敢太亲昵，也不敢亲昵太久。接吻完毕，莱斯和爱莎相视一笑——爱莎笑得很开心，沃尔夫少将眼睛里也有浅浅的笑意，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温柔。 爱莎用手擦了擦发烫的脸，好掩饰刚刚冒出来的红晕，认真地看着怀里的花，好像想到了什么：“说起来……” “什么？” “这种百合……好像不能吃的吧？” “……” …… 于是在沃尔夫少将不得不在约会的时候多花半个小时向女朋友解释他以前真的拿到的都是食用花、他真的没有吃奇怪的东西以后，生活就又回到了正轨上。 世界竞技赛的比赛进程很快，并且越往后越快，以一天三场的速度很快就决出了一大批胜利者和相应的失败者。帕尔顺利地拿到了第一轮的胜利之花，然后像个单身的战士那样光荣地吃掉了，不过很可惜，他在第二轮的时候就连续遇到了几个强大的职业战士，不幸遭到淘汰，当然，对于尚未毕业的学生来说，仅仅是进入正式比赛就已经是件光荣的事了，所以帕尔被淘汰后倒也不算很沮丧，开心地替莱斯收集起了对手的情报，并且在爱莎有时在观众席上看比赛的时候陪着她看。选手和医疗队志愿者在买票上都有内部渠道和优惠，拿到票比一般观众要容易的多。 另外，莱斯的晋级状况则一直相当顺利，他完全没有输过。于是爱莎收到了好多胜利之花，而且好像因为还是有人误解莱斯的举动是向治疗师献花的关系，爱莎还收到了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乌龙的花。而和她状况多少有些相似的，则是……伊丽莎白。 暗族王子布兰登毕竟不是真正的战士——虽然他前几年好像在那个和伊丽莎白相遇的考试上被高等战士学校录取了，但他入读没多久就主动退学，也不知是因为战争的原因，还是他个人的原因——所以胜到现在恐怕有运气的成分在。世界竞技赛并不是输一局就会被淘汰的制度，而是分成小组在小组内轮番竞技最后排名的，布兰登一直有输有赢，有一两场还因为身体不适弃权，但总体而言却始终在晋级范围内，另外……他的花也一直送给伊丽莎白。 随着赛程渐渐推进，给伊丽莎白送花的人已经多起来了。很多人只是觉得自己的第一枝花应该优先送给蒂娜罢了，蒂娜已经送过以后，出于礼貌也会送给伊丽莎白，还有一些暗族觉得送花给她似乎是支持象征和平派的布兰登王子和南杜克的一种表现，因此伊丽莎白莫名其妙地就收到了相当多的暗族送的花。 不过，尽管收到的花越来越多了，但布兰登依然是第一个送花给她的人，更何况他一直送花给她……爱莎能够感觉到，她的好友伊丽莎白公主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在意那个她一度很讨厌害怕的暗族，而且……感情似乎变得和过去有些不同。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伊丽莎白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花束，那是一捧白蔷薇，正灿烂地绽放着。 “而且他每次送完花都会拥抱我一次，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伊丽莎白的神情看起来困惑、不安又迷茫，爱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却见伊丽莎白拨弄完白蔷薇后，又用更加复杂的神情拿起了一束红玫瑰。 因为伊丽莎白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什么礼物的关系，世界竞技赛期间她将收到的花束都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起来，用装着水的花瓶养护，直到完全凋谢了才扔掉。而这两束花都还没有拆掉包装，显然都是最近才收到的花，爱莎看着那束同样鲜艳美丽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问道：“这也是布兰登送的？” “不……” 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是爱德华。” 整理了一下语言，伊丽莎白才轻轻地道：“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对我好像比以前要温柔……他上次赢的时候，本来给他安排的胜利之花不是红玫瑰，他特意去要求换来送给我的，送我花的时候，他还邀请我当他的女伴。你知道，爱莎，就是世界竞技赛结束后的那个舞会……” 第98章 世界竞技赛后的确会有舞会, 最初举办的目的是让在比赛过程中大打出手的战士和魔法师们一起吃吃喝喝握手言和，彼此之间不要留下芥蒂。而随着历史的发展, 舞会变得越来越盛大，也成为了世界竞技赛的惯例项目、让选手们保持期待度和干劲的节目之一。受邀参加的是所有进入正式比赛的战士、魔法师，世界竞技赛的邀请人、组织者、工作人员们, 以及这些受邀对象的女伴或者男伴，看看参与人数量就知道是规模相当大的舞会。 爱莎倒是在这方面没什么可担心的，她是医疗队的志愿者, 属于受邀范围之内, 而且肯定是和莱斯一起去的，唯一需要忧心的就是不知道蒂娜会不会和莱斯在舞会上打起来……当然, 父亲应该会充当母亲的男伴, 这足以让情况好得多。霍克总是意外地能让蒂娜从狂躁状态中平静下来，而且在爱莎的事情上显得更能接受，同样知道她在和沃尔夫少将保持恋爱关系后，霍克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然而伊丽莎白却确实是面露愁容的样子, 尽管爱莎并不喜欢她那个未婚夫爱德华，但看到伊丽莎白的样子, 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他了吗？” “不……”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拨弄着手中玫瑰的花瓣,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嗯？哪里奇怪？” “唔……” 伊丽莎白沉吟了一会儿，老实说，让她说明白到底是哪里奇怪，她似乎也说不出来, 就是……好像还是以前爱德华不对她那么殷勤的时候，两人相处起来更令人轻松。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常的话，对于爱德华的主动邀请，她应该是松了口气欣然同意的，可是这一次，她竟然下意识地有些抗拒……就像是……觉得说不定还会有更重要的人来邀请她似的…… 伊丽莎白猛地惊醒，突然被自己一瞬间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掩饰地对爱莎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可能只是我还不适应现在的相处模式吧。”伊丽莎白下意识地摸上自己无力的手腕，道，“大概等适应以后就好了……” 伊丽莎白越说越小声，等跳得飞快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她也快速地拼命让自己将某些连她自己都觉得诡异的念头忘掉后，这才重新整理思绪，笑着看向爱莎。 “对了，爱莎，比起这个……你有想过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工作吗？” “诶？” 因为伊丽莎白的话题变得十分仓促，爱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啊，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吗？”看爱莎愣住，伊丽莎白笑了笑，她虽然外表不算多么出众，但笑起来却有种可爱的感觉，空气中的低沉一下子消散了，“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既然你在治疗术方面特别擅长的话，以后是不是会当治疗师之类的？” 伊丽莎白的样子像是真的对她将来的工作感兴趣，于是爱莎一怔，努力认真地思考起来。 当治疗师的确是对她来说最容易想到的选择，她本身作为特殊魔法师，在一般魔法的发展上收到限制，治疗师的确最适合她。在她刚离开菲尔瑞的时候，她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随着视野渐渐开阔，随着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如果只是称为治疗师的话，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爱莎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有想好，可能会。” “这样啊……”伊丽莎白努力表现出理解的样子，并且对爱莎笑了笑，“你的话，肯定什么都能做好的。” “谢谢。” 爱莎对伊丽莎白的友善回以一笑，不过等低下头来，神情便又有些迷惑。 老实说，她对“毕业”这个词汇似乎有些隐隐的排斥。 不仅仅是职业方向的问题，还有，和莱斯之间的未来…… 想着想着，爱莎脸上不禁露出几分迷茫来。 …… 不过，且不管未来怎样，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莱斯和蒂娜之间的问题。一转眼，随着赛后舞会一天比一天更接近，世界竞技赛也在不知不觉中接近尾声，赛程越是往后，剩下的选手实力就越强，随着比赛变得越来越难以预测结局、越来越精彩，观看比赛的票价也是一路攀升。爱德华王子早已止步于第二轮后段，布兰登比他顺利一些，但不知是不是身体原因也打得越来越吃力，最后在排位进入到三十位左右时败下阵来，这两个人都没法继续给伊丽莎白送花了，伊丽莎白看上去倒像是松了口气。 然而，爱莎没有办法松口气，蒂娜给莱斯规定的标准线是进入前五名，可是等到前十名角逐的时候，剩下的十个选手已经几乎全部都是原本就在战士和魔法师的圈子内颇有名气的一流职业选手了。与此同时，关于结果的预测也成为整个沃尔德的热门话题，对于各个选手的优势和弱点分析甚至登上了沃尔德的各大报纸，一时间，比赛近乎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不过，相比较于其他原本就有相当知名度、或者至少曾经有过世界竞技赛的参赛记录的选手，最后的十个拥有夺冠资格的战士和魔法师中，有一个人显得非常特别—— “威廉·尼尔森！” 这并不是爱莎第一次在医疗队休息室里听到这个名字了……事实上，这个名字可以说是比赛进入最后阶段以来，她在休息室里听到最多的。原因无他，主要就是因为…… “威廉·尼尔斯，年龄不明，外表来看应该是三十多岁，没有参加世界竞技赛的记录；兽族，国籍比斯特，兽形不明，一直使用人形战斗，没有败绩……” 同样是医疗队志愿者的女孩在那里不厌其烦地再次重复那位威廉·尼尔斯的信息，她显得满脸兴奋，显然马上就要讲到关键的地方了—— “不仅如此，他长得还很英俊啊！那种精致的长相简直可以和精灵媲美了，可又有兽族那种野心的感觉……说起来，我偶然在其他地方见过他一次，那个人平时的衣着也相当华丽，我听兽族的同学说，穿那种风格衣服的搞不好是比斯特的贵族，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爵位了……之前，那个威廉还把每次比赛拿到的胜利之花都带走了，也不知道是送给谁……” 人们对八卦有关的事总是兴奋的，而且没有什么比议论一个神秘英俊且极有可能十分富有的男人更有趣的了。那个女孩开了个头，于是其他人纷纷兴奋地围了上去，开心地分享他们了解到的情报，一时间，休息室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爱莎没有参与讨论，不过其他人说得话她全部都静静地听着，并且默默地记了下来。因为很关心莱斯的排名，她最近对于有可能成为他对手的人都非常在意，还常常看报纸上的预测分析，试图以此来获得一些安全感，可事实上，她的紧张感一点都没有得到缓解。 不仅如此，随着莱斯的比赛越来越近，她现在只要想起这件事，心脏就乱得厉害。 因为比赛已经进入尾声的最高潮阶段，为了保留悬念和选手体力，比赛也从一天三场变为一天一场，于是爱莎她们的医疗工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轻松，有了不少闲聊时间。女孩子们正聊得火热，突然，有一个趁着工作时间摸鱼的志愿者激动地跑了回来：“赢了！是威廉·尼尔斯赢了！” 休息室里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爱莎连忙也跟着鼓掌，其实他们都不在意到底是谁获得了胜利，不管谁获胜都鼓掌的，不过因为这次的胜者是神秘的威廉，所以掌声格外热烈了一些。 “这样一来，从之前排好的顺序算的话……下星期就是威廉·尼尔斯和莱斯·沃尔夫少将对战了。” 忽然，平时和爱莎比较亲近的女孩笑嘻嘻地勾住了她的胳膊，带着戏谑的语气小声地说。 “怎么样，你到时候是不是又要请假了？” 尽管对方说得小声，可其他人明显还是听到了，于是下一秒，全休息室的治疗师和志愿者们都抿着唇带笑看着爱莎，露出了“嘿嘿嘿”的表情。 爱莎脸一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在莱斯第一次送了她胜利之花后，虽然不是所有观众和工作人员都明白了情况，但至少医疗队的成员们都知道她和莱斯的关系了，平时没少拿这个对她打趣，后来莱斯再送她胜利之花的时候，他们也没少来围观，弄得爱莎害羞又窘迫，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没有习惯。 不过……威廉·尼尔斯吗？ 爱莎不禁显出几分担忧的神色来。 她当然记得那个银色长发、眼眸异色的兽族战士，对方的长相极其特别，到底是什么兽形也引起了各方的多种猜测，而且世界竞技赛的赛程越往后，对手的实力也越来越强了…… 爱莎不自觉地在胸口握紧了双手。 …… 事实上，这个时候，那位刚刚结束了一场激动人心的战斗的神秘兽族战士“威廉·尼尔斯”，正巧拿着一束新鲜的胜利之花走出了世界竞技场，看到早已等在门口的两人一狐三个兽族，他笑了笑，走了过去。 相比较于习惯在沃尔德使用人形的莱斯和帕尔，福克无论在哪里都喜欢保持最原本的兽形，当然，这也和他的兽形灵活小巧有关。卡特三世随手将花交给蹲在地上的红毛狐狸，示意他将这一束胜利之花也和其他的花一样用魔法保存起来，这样才能以最饱满的姿态带回去，然后……送人。 福克恭敬地将花收下，熟练地在上面附了个魔法阵，接着用两只爪子抱住花，安静地站在一旁。 只见卡特三世上前拍了拍莱斯的肩膀，笑着道：“看来我下一场的对手就是你了……从你十二岁以后，我就没什么机会再亲眼见识你的成长了。所以这一次……我很期待，我的孩子。” 第99章 卡特三世刚刚赢了比赛, 心情显而易见的好。兽皇家族历来好战尚武，即使兽形体格不大, 但人形却没什么弱势，因此卡特三世和他的父母兄弟姐妹还有许久以前的祖先一样，都从少年就开始学习剑术, 训练强度绝对不输给任何战士和真正的剑士，更何况卡特三世被认为是数百年内比斯特最伟大的皇帝绝非浪得虚名，他的天资出众, 剑术完全能够用极其出色来形容, 当初亲征时也是备受期待，只是出现些许意外罢了。 不过, 因为卡特三世身份太过尊贵的关系, 大概从十几年前，比斯特境内的兽族贵族就不太乐意与他交手了，输了丢脸不说，万一剑锋太锐伤到陛下柔顺闪亮高贵完美的皮毛就更不好了, 所以卡特三世总是找不到对手，非常寂寞, 体重也不知不觉从二十七斤半增到了如今的二十八斤, 虽然大臣们纷纷表示重了半斤完全是因为陛下又更加高大巍峨了的缘故, 但陛下本人却忍不住在意自己人形的脸圆了没有，当然，其他人并不知道这是他担心自己长胖太多再去见路易莎的话对方可能就认不出来了…… 总之，这次有很多人愿意没有顾忌地和他打, 卡特三世是真的挺开心的。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一下子活动开，卡特三世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人形看起来都更年轻了……再加上猫族原本就不太显年纪，好像现在还有不少观众以为“威廉·尼尔斯”选手只有三十多岁。 第69节 莱斯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卡特三世，点了点头。 猫皇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很好，没有必要对我手下留情，因为我也会尽全力的。” “……是。” “那么……我期待着和你在赛场上的见面。” 卡特三世微笑了一下，他感觉到莱斯周围的氛围有一丝紧张和凝重，希望以此来缓和他的情绪。 “不要太担心和我战斗的事，也不用太在意蒂娜·基洛特给你下的条条框框。虽然那女孩有个厉害的母亲，但你的养父也不差，不是吗？放轻松，重要的是你们两个怎么想的……对了，什么时候，你也将她介绍给我看看吧？等世界竞技赛结束，我也差不多要回国了。” 莱斯一愣，头发底下的耳朵微微泛出了红色，他当然愿意将自己的长辈介绍给爱莎，只是不知道爱莎愿不愿意…… “总之你先问问吧。”养大这只狼崽这么多年，他不用开口，卡特三世都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理解地笑了笑，“要是她觉得还太快，那就以后再找机会带她来比斯特。” “我……会去试试。” 莱斯一顿，郑重地道。 猫皇笑着点头：“好。” …… 莱斯和帕尔一同将卡特三世以及大臣福克送回了旅店，确认他们回到房间后，两人才安心地出来。帕尔现在见卡特三世比最初要淡定多了，只是还是很紧张，毕竟跟被猫皇养大的莱斯不同，他一个普通小贵族的尚在读书没有官职的儿子，见到卡特三世的机会还是比较少的，像这样频繁见面更是从来没有过，因此每次来接兽皇，帕尔都表现得像是只受到重大打击连尾巴都吓得圈起来了的胆小豹。 这一次，他也是等离开了旅馆才总算长出一口气，然后关心地看向莱斯，问：“莱斯，真的不要紧吧？和陛下比赛……” “嗯。” 莱斯微微颔首，目光依然平视前方，没有多说话，只是拳头却紧了紧。 尽管陛下说得没错，他也很信任陛下的说法，不过…… 紧张并不是那么容易消灭的东西，这一次，事关他和爱莎的未来，而且……对手还是和陛下，不能不打起精神来…… …… 终于，比赛的日子还是到了。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从初夏进入了盛夏，天空一如既往的在时钟划过五点钟的标示时便急匆匆地亮起，无云的晴空和透明的空气无疑象征着这又将是一个阳光毒辣的好天气。 爱莎天刚亮便醒过来了。 实际上，她昨晚紧张到很晚才睡，睡不着却又害怕用通讯魔法会打扰莱斯休息，所以不敢找他说话，只好一个人翻来覆去，即使睡着了也是浅眠，而醒过来以后，明明身体非常疲惫，可是意识却极为清醒。爱莎握了握她自己的手，那双手在夏天却紧张得冰凉，仔细感觉的话，还能察觉到一丝颤抖。 今天对她和莱斯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 因为最后十名的角逐人数比较特殊，所以他们被世界竞技赛分为了人数分别为二二三三的四个小组，各小组选手由抽签分配决定，而最后的冠军将从在四个小组中获胜的人中来决出，也就是说……只要在小组中获胜，就相当于满足了蒂娜的要求，进入了前五名，但如果没有，就要依据裁判的评分和其他人“争夺”第五名了，这样一来，多少会有运气的成分。 那个名为“威廉”的兽族男性已经击败了小组中的另一个成员，他和莱斯的比赛将决定谁会在小组中获胜，或许对一般观众来说这仅仅是最重要的冠军角逐的前戏，可是对爱莎和莱斯来说……这就是决胜局。 爱莎忐忑极了，再加上睡眠不足，连带着在埃里克课上都有几分心不在焉，她拼命逼自己打起精神，才勉强没有出丑。 下课后，爱莎匆匆赶往自由竞技场。 “莱斯！” 这一次，爱莎索性没有去医疗队的准备室，直接进了莱斯所在的后台。本来正在整理衣着的莱斯听到声音扭过头去，便看见爱莎朝自己跑来，他连忙站起来，一把将她接入怀中。 不知道怎么回事，将爱莎抱在怀里，他顿时就觉得安心了许多。 “今天我会坐在观众席上。”爱莎笑着说，“加油。” “嗯。” 莱斯点了点头，低头捧住她的脸，亲了亲爱莎的额头。 “等我。” “好。” …… 另一边，卡特三世熟练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正从容地检查自己的佩剑。将剑拿在手中，他随便地往旁边一瞥，对站在一边专心致志地搓魔法球的红皮狐狸挑了挑眉：“福克，你在做什么？” “做一个能承受比较多魔力，但相对隐蔽的魔法阵，陛下。” 福克没有停下手中的魔法，同时恭敬地道。 “您这次离开首都的时间太长了，又一时兴起要参加这种竞技类的比赛，大臣们都很担心您，而且他们也很关心您和沃尔夫少将之间的比赛，所以我想用魔法让他们看看您和沃尔夫少将的状况。” 福克停顿了一下，问道：“您不愿意吗？” “不，没有。” 卡特三世沉思了一小会儿，优雅地朝福克颔首。 “你随意吧。” “好的，谢谢，陛下。” …… 于是，几分钟后，比斯特皇宫大殿。 虽然卡特三世不在，可是平时兽皇会见各个族群官员贵族们的大殿中，依然聚集了各种身份高贵的兽族。此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肃穆地坐在大殿中，全部抬起头，神情严肃地望着天花板上不断旋转的魔法阵。 兽族的皇宫即使是天花板也装饰了繁复华丽的雕刻以及吊灯，然而福克的魔法却似乎不受这些的限制，直接地覆盖在各种纹路之上，并且渐渐浮现出清晰的画面。在画面出来的一刹那，野兽们都兴奋地叫了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画面终于出来了！” “是福克大人！” “嗷嗷嗷！嗷！” “还有陛下！是陛下！画面边缘那个英俊的鞋后跟我一眼就能认出是陛下的！” 覆盖了整个天花板的大型魔法阵旋转闪烁，不久之后便形成了图像。兽族连单方可视通讯魔法都能研究出来，图像远距离呈现的魔法自然也能够完成。不过，事实上，这两种魔法都有相当多而苛刻的限制条件，因此需要高等的魔法师才能完成，而像是从沃尔德将图像转移到比斯特、并且图像大到覆盖整个天花板这么大型的魔法，找遍整个帝国，恐怕也只有福克这种极其高等的宫廷魔法师才能完成。 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感觉到宫殿内的各种动物们纷纷仰着头、扭着头、侧着头、因为太累索性躺在地上往上看投来的赞叹和敬佩的视线，画面中的狐狸首先用两只脚站起来，一边鞠躬一边用两只前爪做了个“请”的手势，算是谦虚地做了个回应，然后才让开，让大家看全部画面中的情形。 画面中有卡特三世、莱斯，还有密密麻麻的观众，喧嚷的欢呼声从画面对面传来，他们显然已经转移到了比赛场上。 “这显然是自由竞技场里最大的一个竞技场馆，我年轻时也进去过！” 仰躺在大殿地板上并且收起爪子曲着四条腿的狮族将军萨尔曼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看来比赛已经快要开始了。” 第100章 听到萨尔曼的解说, 大殿中的兽族们都严肃认真起来，他们用各种姿势望着天花板, 神情凝重地看着赛场上的情形，同时，讨论也在进行着。尽管比赛尚未正式开始, 可是场上有猫皇，有莱斯，已经足够他们发挥了。 “莱斯原来已经这么大了, 他进军营以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他。”兔族的首领看着赛场一边年轻巨狼的人形, 十分感慨地道，“不得不说, 他的外表……比以前成熟多了。” “莱斯在军队里是很优秀的战士。” 萨尔曼在地上挺了挺胸膛, 随口说。他的眼中流露出相当自豪的神情，毕竟他是莱斯的好友、长辈兼上司，他们在军队中关系不错……特别是在那一场近乎决定生死的战役里，莱斯主动承担了去引开暗族军队的最危险的、九死一生的任务, 更是让萨尔曼对他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好感，甚至可以说……敬重和感动。 对于一个高级军官来说, 会对一个下属产生这样的印象其实挺奇怪的, 尤其是这个下属还比他小十几岁, 可是萨尔曼的确没有夸张。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虽然他还很年轻，但是……未来相当值得期待。” 兔族首领点点头，算是赞同了萨尔曼的话。 不过, 比起莱斯，更多兽族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卡特三世身上，大家似乎对卡特三世的外表有些遗憾和不满。 “陛下还是兽形比较威武。” 其中一人下了结论道。 这个结论得到了各种兽族的广泛认可，大家纷纷点头表示没错，虽然人形的陛下同样英俊非凡，可是毕竟人形之间的差异比较小，无法表现出陛下的兽族那种非同一般的庞大的气势，难免稍微差了一点。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开始了！”，众兽纷纷噤声，专心地看着天花板。然而，刚憋了一会儿，便有兽按捺不住问道：“你们觉得谁会赢？” 大概有十几秒钟，没有人回答他。过了好久，才有人期期艾艾地开口：“咳，彼得，你知道……陛下年轻的时候剑术的确非常精湛，恐怕找遍全国都未必有几个人是陛下的对手，可是一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陛下已经四十五岁了，又这么久没碰过剑，而沃尔夫少将还如此年轻，身体素质极佳，是最年轻的少将，刚才萨尔曼也说了，莱斯……那只小狼崽拥有极好的天赋。” “是啊是啊，陛下毕竟年纪已经大了……” “我真的非常敬重陛下，如果早十年的话我一定坚定不移地相信陛下赢！不过现在的话……呃，小沃尔夫将军的确优势更大……这是客观情况，绝对不是我不尊重陛下……” “没错，虽然陛下记忆力超凡脱俗剑术肯定没有生疏，不过沃尔夫少将才刚刚从战场上回来……” 见比赛还没开始多久就纷纷开始附和的众兽，兽族首领伦纳德简直痛心疾首：“你们！身为比斯特大臣的忠义呢！你们这样也算是陛下最忠心的大臣吗！” “那么伦纳德你觉得哪边能赢……？” “废话！这还用说！当然是莱斯了！” “噢……等等，沃尔夫少将怎么没有变成兽形？” 随着大臣中惊讶的声音响起，人们这才注意到沃尔夫少将那里的异状。能够进入世界竞技赛最后关头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莱斯和卡特三世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一流战士之间的比赛进入状态总是很快，尽管只有短短几分钟，可是赛场的战况已经十分胶着紧张，气氛顿时绷紧了，然而，跟其他人想象得不同，沃尔夫少将并没有使用他擅长的兽形或人形格斗术，相反，他同样拿了许久没有用过的剑，在与卡特三世战斗！ 莱斯的剑术是卡特三世手把手教的，两人的剑势简直如出一辙，不过大概是性格的原因，出剑的方式却完全不同。沃尔夫少将的剑术简洁明快，防御和进攻都极其利落沉稳，即使进攻失败也没有丝毫的停顿，只是沉着地准备下一个动作；而卡特三世陛下的剑术便要流畅华丽许多，每一个剑花都出得极为漂亮，如同流水一般自然天成，带着成熟者特有的稳重和平稳，好像并不执着于胜利，更像是在逗弄自己养大的孩子，看看他如今的成长。 看得出来，卡特三世因为莱斯选择了他教的剑术而不是其他方式来战斗而变得相当兴奋，每次莱斯漂亮地剑击时，他都会下意识地挑一挑眉，像是很满意的样子。 “沃尔夫少将稳稳地躲开了陛下的剑花，并且趁势进行了刺击！啊……陛下用剑顺利地挡住了！他们的剑正在互相对抗！沃尔夫少将的力量更强，但是陛下的剑很灵活，目前看来还是陛下更占上风，如果接下来这一击可以……啧！可惜！太可惜了！” 尽管兽族历来是好战的种族，几乎所有大型动物都会至少学习一些战斗技巧，不过即使如此，仍然不是大殿里的所有官员贵族都能看得懂这场比赛，于是最有发言权的兽族将军，萨尔曼不得不费心地替他们讲解，此时，他忍不住为自己中意的年轻军官那近乎完美的一击没能准确地击退他们伟大的帝王而感到惋惜，情不自禁地捶胸顿足。 在他看来，莱斯那一次的击剑完全是可以被列进教科书的典范之举，可是卡特三世的动作却更为行云流水，敏捷地化解了危机。然而这惊险的一瞬却仍然无法让两边的任何一方占据不可逆转的优势，因此形式仍然扑朔迷离，两人继续处于敌进我退、我退敌进的状态。 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卡特三世陛下年过四十之后剑术水平有没有下降了，大家都有目共睹。沃尔夫少将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没有问题，换任何一个经验更丰富的将领上去恐怕都不能做得比他更好……尤其是，莱斯的剑术竟然十分高明这点也足以令人吃惊，大部分兽族都误以为他在前往沃尔德战士学校学习后，已经彻底放弃了陛下教的剑术。 结果只是因为不利于人形和兽形交替战斗，所以用得比较少而已。 两边你来我往的状态又持续了十几分钟，萨尔曼讲解时的语速追不上他们的动作而不知不觉讲得口干舌燥，没有躺在地上的兽族们仰头看天花板看得脖子都快断了，所有人的眼睛都随着莱斯和卡特三世陛下的剑飞速转动着。他们的表现和现场紧张的人类观众们几乎同步，充满悬念的凝重空气充斥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突然—— 沃尔夫少将再一次出击时差不多是所有人都一下拉长了脖子，哪怕知道再怎么使劲天花板的画面也不可能会更近了，可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这么做——卡特三世堪堪退了两步，意图躲开，可是没有！沃尔夫少将迅速地抓紧机会上前，又是连续的进攻——二十出头的巨狼族后裔无论是身高年龄还是体能上都占据优势，剑术多少有些一板一眼可却十分实用，随着卡特三世的体力渐渐被消耗，莱斯的优势变得明显了起来。 噌！噌！咣——噌！铮—— 突然，银白色的剑光在天花板上连续闪烁了几下，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卡特三世已经被他引以为傲的孩子逼到了竞技场的边缘，于是一金一蓝的眼眸吃惊得睁大了些——不过，与其说是单纯的吃惊，这眼神中好像还夹杂着某些复杂的骄傲和喜悦——下一秒，卡特三世笑了笑，放下了剑。 莱斯一顿，跟着放下了剑。 就连世界竞技场中的裁判都没懂发生了什么，在他看来以卡特三世的水平，完全能够继续打下去，他愣了愣，才上前询问。 “……没有必要。” 面对对方“是否继续”的问题，卡特三世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平静。 “结果已经确定了。” 说着，他拍了拍莱斯的肩膀，碍于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暴露身份，他没有说什么，不过，莱斯显然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第70节 “真可惜……”将手从莱斯的肩上拿开，卡特三世笑着小声地嘀咕了几句，“本来还想再准备几束花送给路易莎的……” 莱斯疑惑地看了过去，他刚才好像听到卡特三世说了什么，只是没有听清。 卡特三世随意地摆摆手，道：“没什么，不关你的事。比起这个……去拿你的花吧！” 莱斯愣了愣，这才将注意力转向观众席，他看到了朝她挥手的爱莎，胸口难以言喻地涌出一股澎湃之情，这场胜利比此前的任何一场都要来得令人兴奋，这种热血就像是学生时代第一次战胜强大的对手时那样。 莱斯下意识地又朝评委席看了一眼，蒂娜·基洛特的表情……非常不爽，脸色可以说很差，但还是极其僵硬地、勉强地、臭着脸地朝他为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便扭过脸去，那杆不离身的长枪枪杆简直都要被她握碎了。 这时，新的一束胜利之花被递到莱斯手上，莱斯定了定神，朝爱莎的方向走过去，然后，将花送到她的手中。 爱莎当然也很开心，开心到脑海中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这样对母亲好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莱斯会将花送给她几乎已经是世界竞技赛的固定项目了，早早地就有人在莱斯胜利时吹起了口哨，不过现在，他们都没空管这些，爱莎抱着花，然后在原地踌躇片刻，然后从比赛场高出一些的观众席上伸出手想去拥抱莱斯，莱斯连忙伸手去接她，女孩子轻柔香甜的体温重新环绕在他周围，莱斯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得快了几分，他沉溺于自己所触碰到的温暖和柔软，心一沉，他索性直接将她抱了出来…… 然而这个时候，比斯特皇宫的天花板还在继续播放比赛的画面，看着魔法阵传递过来的场景，兽族们气氛一片热烈。 “没错！是她！”萨尔曼很激动地喊道，“我之前跟你们说的，沃尔夫少将大白天往毛里塞的就是这个女孩！” 第101章 萨尔曼话音刚落, 大殿里立刻就此起彼伏地响应起“噢噢噢原来就是她”“这个小姑娘很可爱嘛”“原来沃尔夫少将喜欢这种类型”“啧啧啧，莱斯真是看不出来……”的议论声。不过, 爱莎当然不知道她刚刚被神海对岸的一群兽族们用慈爱而八卦的眼神打量了一番，此时，她正被莱斯稳稳地抱在怀里, 浑身上下都被温暖的幸福感包围，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满，她勾着脖子抱着的这个男人让她觉得无比安全。 只是如果这里不是人山人海的自由竞技场就好了, 她现在真的很想亲亲他…… 就这样想着, 莱斯忽然松开了她，周围戏谑的哨声和笑声变得鲜明起来, 爱莎迷惑地仰头看他, 只见莱斯皱着眉头扫了扫周围，停顿片刻，对她轻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爱莎立刻点头，她之前就被莱斯从观众席上直接抱进了赛场内, 现在两个人一起走都不必绕道……突然，她感觉到莱斯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牵着她往外走。 见他们要离开, 渴望看到更多八卦的观众们哪儿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欢呼声和口哨声更大了许多，爱莎的脸颊羞得通红，胸口也涨得厉害，她忍不住抬头去看莱斯, 只见一贯冷静严肃的沃尔夫少将的脸依然和以往一样镇定，只是随着走路的动作，他银灰色的长发微微摆动，露出了头发底下烫得发红的耳朵…… 爱莎一愣，低下头，抿了抿唇，可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上扬了几分。 …… 两人走到选手的后台准备室才总算安静下来，鼎沸的人声全都被隔绝在墙外，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爱莎的心跳却还是跳得很快，不知是比赛期间的兴奋和激动还没有平复下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心脏，将手搭在莱斯肩膀上，踮起脚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笑道：“太好了！那个……恭喜你。” 莱斯静静地凝视着爱莎，一时竟也有些说不出话来，浑身的血液沸腾着，仿佛都在涌向他们的未来。 其实他明白，未必经过这一场比赛，爱莎的母亲就会真的喜欢他，但光是他们的关系能得到认可，还有眼前爱莎由衷开心的笑容，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强烈的喜悦。 莱斯的拳头不自觉地用力收紧，好几秒后，才缓缓地松开。他一把抱住爱莎，低头吻住她。爱莎像是猝不及防地僵了僵，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重新搂住他…… 这一吻比之前的浅吻要激烈得多，没了周围人的视线，他们总算能将强行压抑住的对对方的热情一口气释放了出来，等一吻结束，爱莎都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两人刚刚分开一些再重新看向对方，四目相对便不禁都有些羞涩，却又忍不住微笑。 “对了……” 莱斯忽然开口，并且认真地看向了爱莎。 “什么？” 爱莎疑惑地歪了歪头。 莱斯定了定神，才问道：“事实上，我的一位重要的长辈近期逗留在岛上，他……知道我们的事，并且想要见见你。你……愿意和他见一下面吗？” 莱斯说着说着，语气便不禁带上了几分紧张。 因为他之前不确定比赛的结果会怎么样，怕让爱莎为难就没有提前说这件事，现在既然赢了，说起这个来稍微顺理成章一些，只是……他依然不能肯定爱莎不会觉得见长辈压力太大。看爱莎似乎愣了愣，莱斯抿了抿唇，补充道：“要是你觉得现在还太早的话，也没有关……” 他话还没有说完，爱莎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只见他心爱的女孩抬起头笑了笑，脸颊微红地点了点头道：“嗯，好。” 其实光是想想要见到莱斯的长辈，爱莎的后背便不自觉地绷直了。她对这种事当然感到紧张和害怕，尤其她和莱斯还是跨种族的恋情……不过，既然莱斯已经见过她的父母，并且为他们的关系做出了努力，爱莎自然也觉得自己不应该退缩。 于是，想了想，她问：“那……大概什么时候？我……需要提前准备什么吗？” “不用。” 莱斯说，他担心地看了眼爱莎，还是有点怕爱莎吓一跳。 “如果你同意见他的话，等一下走出竞技场就能看到，他可能已经等在外面了……事实上……” 莱斯停顿片刻。 “事实上，你已经见过他了……” …… 十几分钟后，爱莎牵着莱斯的手走出了自由竞技场。看到他们出来，早已等待着的卡特三世便露出一个微笑，并且朝他们招了招手。莱斯一顿，几步走到了对方跟前，两人互相点头致意后，卡特三世便自然地看向爱莎，笑着道：“你好，爱莎。” “您、您好。” 爱莎一愣，有些匆忙地回应，看着眼前这个银色长发的男人，不觉十分紧张。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威廉·尼尔森”了，在世界竞技赛做志愿者期间，她有时空闲也会出去看看赛场上的情况的，可尽管不是初次见到对方，爱莎这一次仍然不禁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他的外貌，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认真。 跟莱斯的银灰色头发不同，“威廉”的长发的银色更浅且更有光泽，从头顶笔直流畅的垂下，在阳光下像是闪闪发光的瀑布。他是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眉目之间有恰到好处的成熟和睿智，外貌整体却带着说不出的华丽和优雅，或许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一金一蓝的眼眸，或许是因为分外得体精致的装扮。他个子在兽族男性中并不算高，但也不矮，衣着合适的剪裁更是显出了身材上的优点。“威廉”先生结束比赛之后，已经换下了原本的战斗服——然而那套服装实际上也能看得出极为精致价格不菲——看起来颇为从容。 尽管已经从莱斯听说了情况，可其实爱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注意力不自觉地移到了对方的银色长发上…… 威廉从未在比赛中展示过他的兽形，这一点引起了大家诸多的猜测。有人猜测他是认为自己的人形就足够强大且修习剑术不利于人形和兽形的转换，所以不切换兽形；有人猜测可能是他的兽形太过特殊一眼就能辨识出家族，所以不想暴露；当然，也有人认为可能只是威廉的兽形不具备战斗优势……各种说法都有人主张，只是没法得到确切的验证。爱莎难免也会对此感到好奇，她小心地打量着卡特三世的长发，心不在焉地思索起来。 他是兽族，又是莱斯的长辈，难道说是……银狼之类的吗？ 等等，说起来……莱斯说这是将他抚养长大的人……抚养他长大的人的话，那……不会……不会真的是那个吧…… 爱莎一懵，紧张地咬住了嘴唇。 关于莱斯的身世，爱莎当然从其他人以及莱斯自己那里都听说了不少。当然，刚才莱斯好像碍于某些原因也没有对她很明确地说出眼前人的身份，只是说了“威廉·尼尔森”是假名，可是…… 看着面前这个兽族男性，爱莎愈发不安了起来。 幸好，对方看起来对她并没有不满的样子，反倒友好地笑了笑，说：“果然是很漂亮的人类小姑娘。我常常听莱斯说起你，终于正式见面了。这孩子不太善于言辞，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他了。” “啊，不，我……” 爱莎窘迫地一顿，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算得体。事实上，在她看来，应该是莱斯帮她更多才对，算起来的话……他不禁救过她好几次，还曾在她面临问题的时候帮过她。相比之下，虽然她很希望能够找到什么帮助他的机会，但找到的次数却很有限。 好在卡特三世并不在意她太过忐忑以至于不够顺利的表现，只是拍了拍莱斯的肩膀，道：“你比我幸运，莱斯。好好照顾她，珍惜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 “是。” 莱斯郑重地点了点头，他这样的反应，反倒让爱莎更不好意思。 犹豫几秒，莱斯看了看周围，微微皱眉，向卡特三世问道：“福克不在吗？” “我让他先回旅馆了。”卡特三世回答，“保存起来的胜利之花需要按时激活魔法阵才能保持新鲜……对了，说起来，世界竞技赛也快要结束了吧？” 莱斯略一颔首，停顿片刻，问道：“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舞会结束以后吧，难得来了，我会接受邀请的。不过……等回到比斯特，我大概会和福克再休假一段时间去趟南方……对了。” 卡特三世随意地说着，忽然，他挑了挑眉，看向两人。 “说到赛后舞会，你们两个，应该是准备一起去的吧？” 第102章 听到卡特三世问的话, 爱莎和莱斯具是一愣，他们虽然心里都很确定等到赛后舞会的时候, 他们两个肯定是一起的，只是之前一直在忙着进前五的事就没有余力来考虑这个，所以彼此还没有正式邀请过对方, 仅仅是心照不宣。本来这样倒也没什么问题，可现在，面对猫皇的问题, 他们却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爱莎迟疑了一瞬, 抬头去看莱斯，结果却发现莱斯也正看着她。那双清澈的蓝灰色眼眸中倒映着她略带吃惊的模样, 他没有笑, 但眼中却带着等待她答案的耐心和不安，两人意外的四目相对，皆诧异了一秒钟。 但紧接着，便相视一笑。莱斯的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 眼睛里也溢出温柔的神情来，如果让他在比斯特的战友看到的话, 大概又要吓一跳了。 “嗯。”他回头对卡特三世点了一下头, “我们会一起去。” 此时, 两人一直牵着的手，紧紧相扣。 …… 然而第二天，莱斯·沃尔夫少将因为个人原因退赛的消息迅速在整个世界竞技赛和沃尔德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对于莱斯自己来说，做出这个决定不难理解。他原本对世界竞技赛没有兴趣, 军人身份也是参与的障碍，本来就是得到卡特三世的特许后，为了赢得蒂娜的肯定才参赛的。后来终于得到“前五名”这个明确的目标，并且顺利完成，那么完成以后，莱斯参加世界竞技赛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他并非有意地出风头，也不想再因为自己以军人身份参赛而让其他人议论纷纷，退赛是自然而然的选择。 爱莎尊重莱斯的决定，并且由衷地为已经收到了那么多胜利之花开心。蒂娜得知后则是冷哼一声，不做评价，却也没有再多讲什么。 当然，对世界竞技赛和观众来说这绝对是个巨大的变化，莱斯原本是夺冠的热门选手，他退赛后，热门选手名单迅速重新进行了一次洗盘。原本已经不具备争夺冠军资格的威廉·尼尔斯顺位填补上了莱斯的空缺，重新进入比赛，结果一连赢下准决赛和决赛，即使是原本看好他的人也不免吃了一惊，要知道他在最后两场比赛中战胜的对手已经是相当顶尖的战士了，而“威廉”却在此前默默无闻，从来没有人在战士界听过他的名字，除了他来自比斯特以外，所有人对威廉都一无所知。 事实上，直到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兽形是什么，因为他一次都没有用过。不过，人们可以知道的是，威廉似乎并不是冲着奖金、荣耀或者名气之类的东西来的，接过最后一束胜利之花时，他看起来相当高兴，然后跟往常一样带走了它。人们都猜测他是有一个很难搞定的追求者，或者在家乡有个深爱的妻子。 …… 世界竞技赛的所有比赛结束后，就是赛后舞会了。 “……很漂亮！这件礼服很适合你呀！” 这一天午后，在旅店中，当伊丽莎白完全换好礼服、打扮好走出来给爱莎看的时候，爱莎不禁眼前一亮，十分真心地赞美道，就差给她鼓掌了。 伊丽莎白漂亮的金色长发被女仆们细细梳好、编好，并且仔仔细细地盘了起来，并用了一些花朵的头饰进行点缀，最后戴上公主小巧的银冠。因为不太出门，伊丽莎白的皮肤比一般女孩都要白皙许多，往常看来有些病态的肤色在妆容的遮掩下看起来健康自然了许多，不仅如此，精巧的妆容还稍微掩盖了伊丽莎白五官上的平庸，突出那双灵动的眼睛。她穿着白色露肩的长裙礼服，露出精巧的锁骨和肩头，衬得肌肤晶莹；勒紧的腰身和恰到好处的装饰则勾勒出了她纤细的身形，伊丽莎白气质单纯，这样不算太浓妆艳抹的装束，反倒衬出几分纯真，让她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在爱莎看来相当惊艳的打扮，伊丽莎白却看起来对此有些羞涩，她不自在地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掉在耳边了的头发，道：“是、是吗？这件礼服，我还是第一次穿，有些不习惯……” “嗯！真的很漂亮。” 爱莎笑了笑，由衷地道，但旋即，她又不禁露出几分担忧的神情来。 “不过……六点钟的时候，是爱德华来接你吗？” “嗯，是的。” 伊丽莎白笑着点了点头，浅金色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在眼睑下形成一片淡淡的阴影，使她看上去没有平时笑得时候那么开心。 一眨眼已经是正式舞会的日子了，爱莎实际上也正穿着小礼服坐在沙发上。因为父母和伊丽莎白都会出席舞会的关系，爱莎索性带着礼服跑来旅店……老实说，埃里克好像不太喜欢这种华丽人多的活动，在魔法之塔里等着出门也有些奇怪。当然，因为莱斯才是她的男伴，所以他六点钟也会来，他们两个一起出发。 至于伊丽莎白……秋天马上就要来了，她和爱德华王子的订婚也正在临近。爱德华王子参加世界竞技赛，恐怕就是知道伊丽莎白担当邀请人后，彼斯尼斯国王要求他来的。而现在伊丽莎白身上这身礼服，也是她的父亲理查德国王为了让她和爱德华有个美好的夜晚而专门定制。等到伊丽莎白回国，订婚仪式正式开始筹备，订婚的礼服只会更加精致华丽。 看着伊丽莎白的样子，爱莎咬了咬唇，纠结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道：“伊丽莎白，你要不要……试着解除……或者推迟婚约看看？” “诶？” 伊丽莎白像是第一次考虑这个可能性似的，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爱莎顿了顿，解释道：“我觉得你好像……并不像你说得那样喜欢爱德华王子。” 她担心地看着伊丽莎白，棕绿色的眼眸中写满了关切。 “而且……我觉得你……还有愿望没有完成。” 爱莎其实说得并不是很确定，因为提起她和爱德华订婚的事，伊丽莎白总是很少说自己的情感，即使主动问她，她也只是笑笑说别担心她很好。 不过这一次，伊丽莎白却愣了愣，像是在考虑什么似的张了张嘴，然后又抿着唇闭上。 第71节 “可是……姑且不说我的事……” 良久，伊丽莎白才困惑地重新开口。 “所谓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咦？” 凝视着伊丽莎白认真地等待着答案的蓝眼，爱莎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爱上了莱斯，那是很自然的一种感情，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变成那样了，并且让她丝毫不怀疑这种感情的真实性，可是要描述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得清楚。 会思念他，会想要亲近他，看不到的时候会觉得寂寞和痛苦，但等到见到面立刻就会感到幸福……那种心情太过甜涩了，以至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说明。要是直说的话，爱莎又怕太过肉麻，她的脸慢慢涨红了，只能试图琢磨语句：“就是……就是……” 伊丽莎白等了一会儿，可是爱莎还是支支吾吾地讲得不是很明白，只是大致描述了一些感情，而这些感情并不能让伊丽莎白产生什么共鸣，反而更迷惑了，她没有体验过。 “算了。”伊丽莎白笑着道，她看上去好像比之前心情好了一些，“我……我会考虑你的话，要是非常犹豫的话，就和父亲商量能不能推……啊！” 伊丽莎白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礼貌的敲门声，负责照顾公主的女仆的说话声从门外传来：“公主殿下，爱德华王子已经到了，您准备好了吗？” “嗯！已经好了！我马上就来。” 伊丽莎白慌张地提起裙子回复，等回复完，她才扭过头歉意地对爱莎一笑。 “看来我要走了，抱歉……有机会的话，舞会上我们再聊吧。” 爱莎连忙点点头，然后看着伊丽莎白提起裙子走出门，她便走到窗边，看楼下的景象。 住在这个旅店里的世界竞技赛参赛者并不少，今天的街道比以往要热闹，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马车。爱德华王子果然已经到了，他身后是一架相当高调的马车，前面坐着马车夫而后面立着随从，马车的帷幔和装饰无一不是大声呐喊着想要让周围人都注意到它主人的品味高雅和身份高贵，当然，还有惊人的财力。彼斯尼斯王国以商业为标志，是海尔曼联邦中最富饶的国家，而作为这样一个国家的国王的独子，爱德华王子自然不会在金钱上吝啬。 当伊丽莎白在女仆的陪同下走出来的时候，爱德华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相当诧异的表情，那种难以掩饰的愕然好久都没有恢复过来。他让伊丽莎白挽住他的手臂，走了几步后，亲自将她扶上了马车，然后紧随着坐上去。车轴平稳地转动起来，不久，马车连同人都消失在了夕阳之中。 这时，爱莎也看到了莱斯，她几乎是立刻就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莱斯还没有请旅馆的人上来通知，站在楼下一抬头就凑巧看到了她，爱莎连忙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提起自己的裙子，高兴地往下走。 第103章 莱斯其实挺紧张的, 证据就是他不停地在整理自己衬衫的领子，总觉得领口有哪里不对劲。 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和爱莎跳舞。 最初一次见爱莎参加舞会的时候, 是在福克用的魔法里，那时他还在比斯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爱莎被舞会上别的男性邀请而什么都做不了；第二次则是在维塔斯, 他们已经彼此确定了恋人的关系，那个时候他很甜蜜，可是还不能暴露身份, 所以又只能看着爱莎离开。终于, 到了这一次…… 看着爱莎高高兴兴地从楼上下来，莱斯连忙走过去执起她的手。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夏季的黄昏空气中弥漫着融融的暖意, 两人互相笑了笑，向前走去。 自由竞技场使用的，是其所有人名下高级公馆中的一个大厅，只在每年的赛后舞会才开启, 因此今日这里人来车往，比往日更为喧嚣。莱斯和爱莎挽着手走进去, 远远地便看见了卡特三世, 他是这一届世界竞技赛的冠军, 又身份神秘，难免有许多人想和他攀谈，故周围围了不少眼熟的战士和魔法师。 莱斯原本还担心卡特三世在这种情形下会不能应对，然而现在看来他对付得游刃有余, 毕竟是被整整一个帝国认为是最伟大皇帝的君主，卡特三世站在人群中神情自然，笑着和其他人交谈，远远地瞧见莱斯和爱莎，还朝他们举了举杯。 爱莎见莱斯对卡特三世点了点头，便跟着远远地颔首招呼，然后两人一同离开。 时间一到，舞会便正式开始了。先是东道主自由竞技场的所有人简短地说了欢迎的话，接着是感谢了参赛选手和幕后工作者，当然还有为在比赛进行期间做出贡献的医疗师和志愿者颁发小小的奖章。不过，因为像胜利之花一样是带有鼓励性质的东西，所以颁发的数量并不少，爱莎因为天赋魔法很实用，且本人也很认真亲切的关系，也是拿到奖章的其中一员。揣着小小的金色奖章回来重新走到莱斯身边，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说好和你的胜利之花交换的。”爱莎将奖章递给他，羞涩地笑了一下，“……虽然你花已经全送给我了。” 莱斯接过奖章，喉咙不禁有些发干，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良久才重新看向爱莎，道：“谢谢。” “不客气。” 爱莎微笑起来。 这时，大厅里短暂地熙攘了起来，爱莎一回头便看见乐队已经准备好了奏乐，不少人都等在舞池里等待着开始跳舞。她顿了顿，便伸手拽莱斯的袖子，问道：“我们去跳舞吧？” 停顿几秒。 “我跳得不是很好，但你之前答应过……会教我的。” 爱莎说得比较小声，大概是害怕太麻烦他，不过莱斯还是听清了。他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参加舞会了，可是正正经经的跳舞对爱莎来说还是第一次，因为对象是莱斯，所以才能放得比较轻松。其实莱斯在这方面的经验也并不丰富，他是军人，之前长期驻扎在外，用得着跳舞的场合只有尚未离开猫皇的宫殿的那一小段童年时光，还有偶尔回到比斯特的短暂时期，但他受过比爱莎更正规的训练，跳得算不上好，可仍然足以应付礼节和社交。 乐声响起，莱斯的喉咙滚了滚，说：“跟着我。” 爱莎连忙点点头，低下头看着两人的脚尖。 因为是莱斯带她，爱莎跳得相对来说可以轻松许多，不必在担心会不会因为迈错步子而在舞池中出丑，也不必担心跳得太差会让舞伴不耐或者难堪。莱斯的舞步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标准和一板一眼，但因此对爱莎来说更有利于学习。她小心地踏过莱斯的足尖移开的地方，跟着他随着音乐慢慢地旋转，他们两个人贴得很近，她的手搭在莱斯的肩膀上，而莱斯则托着她的背，互相叠在一起的手手心里传来对方的温度，在乐声的烘托下，两人周围莫名地弥漫着一种浪漫的气氛，让爱莎忍不住地想笑。 “……你其实跳得挺不错的。” 莱斯道。 “是、是吗？” 爱莎在他手下转了个圈，不太确定地说，她本来就不是完全不会跳，只是从未在正式场合跳过，所以不太自信。听到莱斯的夸赞，她还有些高兴。 “嗯。”莱斯颔首，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乐声依然在继续，原本平板的舞步也不知不觉变得越来越默契，彼此的呼吸声越来越近，爱莎渐渐放松下来，她变得能在缓缓的漫步中凝视莱斯的眼睛，即使音乐停止了，两人却没有立刻分开。 “我们再跳一曲吧？” 依然勾着对方的脖子，习惯之后，爱莎反倒有些兴致勃勃。 莱斯却是为不用马上和她分开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好。” …… 结果他们一连跳了几曲，等终于决定结束的时候，爱莎都已经有些累了。于是他们从舞池中走出来，转移阵地到了休息区。 “我去帮你倒杯水吧？” 等爱莎坐下后，莱斯顿了顿，道。 爱莎一顿，对这点小事还需要对方帮忙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笑着道谢了。莱斯对她略一点头，转身离开。饮水处在离他们所坐的位置稍远的地方，需要走几步路。 待莱斯离开，爱莎便独自坐在原地，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舞会中的景象。因为是世界竞技赛的赛后舞会，参加的战士和魔法师便比一般舞会要多一些，随便看看便能看到许多身材比一般人健硕的男男女女。爱莎远远地便瞧见蒂娜拉着霍克到处乱跑，也不知是躲避想要找她攀谈的人还是什么，反正看起来还挺开心的样子，爱莎亦忍俊不禁，等他们从视线中消失，才移开目光看其他地方……忽然，她的眼睛停住了。 看到站在角落里的那个暗族男性时，爱莎不禁一愣。 布兰登独自一个人站在阴影之中，身体靠着墙，翅膀收拢在两边，尽量站在远离人群的不起眼的位置，虽然他个子高高大大的，可是如果不注意的话，倒真不会那么容易看见他。 作为进入正式比赛、甚至赛绩还不错的选手，布兰登的确是有受邀参加赛后舞会的资格的。不过，他在比赛过程中一直独来独往，和其他选手，包括暗族选手，几乎没有什么沟通，表现出得完全是不喜欢社交场合的样子，所以真的会在舞会上看到他，爱莎不禁感到了几分意外。 布兰登没有去跳舞，看上去对舞会也没有兴趣，他只是倚着墙，目光笔直地看着某个方向。爱莎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接着又怔了怔。 也许是巧合，也许看错了，不过，爱莎的确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舞池中共舞的伊丽莎白和爱德华，他们依然跳得没什么默契，伊丽莎白看起来紧张得跌跌撞撞的，只是这一次，爱德华脸上的不耐少了不少，看上去对伊丽莎白的失误耐心了许多。 这时，莱斯拿着水杯走了回来，他将水递给爱莎，见她看着一个方向，不觉疑惑地皱了皱眉：“怎么了？” “我看到暗族王子了。” 爱莎快速地回答，一边说，她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将随身放在包里的魔杖拿了出来——平时魔杖都是放在魔法之塔的制服口袋里，那个口袋专门为魔法师制作，宽大到能够放得下魔杖，不过今天爱莎穿的是礼服——不过，由于爱莎是个天赋魔法是治愈的特殊魔法师，她其实不算太擅长战斗类的魔法，相比之下，在世界竞技赛中取得不错成绩的布兰登显然要有优势得多了。 于是爱莎迟疑了一下，看向莱斯，问：“你能在这里等一会儿吗？我想去和他说几句话……” 莱斯一顿，虽然不知道爱莎想去说什么，可还是点头同意。莱斯多少能猜到爱莎想说的事大概和她的朋友伊丽莎白有关——那个多病的公主被这个暗族王子在手腕上下了封印，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矛盾，不过，布兰登却在赢得比赛后一直送花给她。 他们不太清楚布兰登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即使战后法庭已经证明了他的无辜，可是依然不排除他可能对爱莎存在危险性。这件伊丽莎白的事上，作为外族且和公主没有什么关系的人，莱斯并不方便插话，但站得近一些，他能够保护爱莎。 得到应许后，爱莎感激地对莱斯一笑，紧接着深呼吸一口，努力地缓解那种令人心慌的忐忑不安，她才握紧了藏在背后的魔杖，紧张地朝布兰登走过去。 如果说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伊丽莎白和爱德华之间没有爱情，而且爱德华之前对伊丽莎白的态度比较傲慢，所以对于这桩婚事持质疑态度的话，那么布兰登对伊丽莎白……就让人觉得十分危险了。这并非是个人的偏见，只是伊丽莎白手腕上的魔法、在狄姆斯卡皇宫时的遭遇全都是布兰登的前科，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会不断送花给伊丽莎白，布兰登的行为简直让人难以理解。 越是靠近，爱莎的心脏跳得越快。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布兰登皱着眉转过头来。 爱莎连忙站定，他们之间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但只是对话的已经是足够了。爱莎进一步握紧了魔杖，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开口道：“……你好。” 停顿几秒，这件事实在难以措辞。 爱莎定了定神，挺起胸，认真地看着布兰登，使劲想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些，但实际上很勉强。她努力地道：“布兰登王子，封住伊丽莎白手腕的人……是你吧？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能麻烦你……解开它吗？” 第104章 其实爱莎并不清楚布兰登封住伊丽莎白的手腕的原因是什么, 伊丽莎白自己也不知道。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外貌都是受到魔法限制看不清的, 理论上来说没有办法判断对方是谁，他应该是事后才查证到伊丽莎白的身份，伊丽莎白更是在狄姆斯卡见到布兰登一个一个查手腕时, 才意识到对方是谁。 说布兰登发现是敌国公主所以封住了她的手腕实在说不通，然而除此之外，根本难以想到别的原因, 只能归结于布兰登生性暴虐。 此时, 看着布兰登那幅虽然英俊却有些凶相的脸，爱莎不得不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不过, 她的目光并没有离开, 依然直直地注视着布兰登。 布兰登和爱莎对视了一会儿，实现还不经意地划过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莱斯，然而他并没有回答爱莎的问题，反而开口问道：“她最近身体还好吗？” “……诶？” “我是说伊丽莎白。她最近……没什么问题了吧？” 说着, 布兰登的目光又不自觉地移向远处，落在舞池中的女孩身上。 虽然知道应该有化妆, 不过那种红润的脸色依然让人觉得松了口气, 只是, 她看起来依然不是很开心。 布兰登又重新看向了爱莎，他知道她和伊丽莎白是朋友……碰巧注意到的。 听到布兰登的问题，爱莎愣了愣，有些没想到对方会关心伊丽莎白的身体。她抿了抿唇道：“除了封住的手腕之外, 没有别的问题，但是……” “她和那个爱德华王子的婚礼，会定在秋天？” 布兰登再一次打断了她。 “是，不过——”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还有，麻烦你转告伊丽莎白，之前很抱歉弄断了她的手腕。” 说完，布兰登不等爱莎继续说下去，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身便要走。爱莎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对方——她拉到对方左手的手腕，接着猛地一愣。布兰登好像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她拉住，身体相当明显地僵了一下，下一秒，他飞快地拉回了自己的手腕，回头看了爱莎一眼，便突然张开了翅膀。 没等爱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布兰登已经突然腾空而起！暗族宽大的翅膀一旦张开近处看更是面积惊人，一瞬间甚至掀起了一小股旋风，爱莎被毫无征兆迎面扑来的风惊得睁不开眼睛，莱斯这时跑来也已经阻止不了布兰登了，在舞会上一众惊呼中，布兰登笔直地从大厅正门飞了出去，并且很快升空，消失在人群的视线之中—— 怔愣数秒后，因为刚刚那个滑向飞空的动作太精彩，大厅内的人们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纷纷表示真不愧是能进入正式比赛的暗族，飞行姿势果然比一般暗族来得要利落潇洒，速度也快不少呢…… 莱斯却没空顾忌这些，他迅速地跑到爱莎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做出保护她的姿势，担心而急切地问：“你有没有事？” 这时，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的伊丽莎白也慌忙地抛下未婚夫跑了过来，刚才布兰登突然起飞，他又离爱莎这么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伊丽莎白却直觉和她有关，赶忙担忧地跑来。 爱莎还处在惊讶之中，却不是因为布兰登的忽然离去。她先对莱斯和伊丽莎白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不用担心，然后又重新怔怔地看着自己刚才抓到对方手腕的手掌…… 刚才她，好像……感觉到了他手腕中的…… …… 另一边，布兰登飞出老远，直到看不见舞会大厅的灯火，周围亦再无人烟后，才缓缓地降落在地上，他并没有再动，而是独自在黑暗中等待了一会儿，直到远处的天空隐隐约约再次飞来一个年迈的人影，他才向来人看了过去。 第72节 “殿下，您走得太急了，我追了好久才追上您……” 年迈的暗族从舞会的方向晃晃悠悠地飞来，因为年纪太大，他的翅膀看起来没有年轻的暗族那么有力，有些部分还有些脱毛，但面目和善，给人的感觉十分平和。 “您如果想要离开的话，至少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 “……抱歉。” 看着眼前的老暗族，布兰登的神情放松了些，脸上露出歉意。 其实仔细想想，他刚才也没有必要跑，只是隐藏久了竟然产生了条件反射的行为，以至于连累了老暗族。 老暗族却慈蔼地笑了笑，他看着布兰登长大，知道他所有的优点和缺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的生对方的气，只是觉得王子殿下什么事都不愿意商量，只肯自己一个人处理、独自扛着的个性实在令人担心，再加上他本身看上去就不像什么正面人物，从小到大，布兰登王子引人误会的事着实已经做了不少了。 他的忧虑不仅仅局限于这件事情，他还很担心殿下日后继承母亲的王位以后，在政事上也吃个性的亏。 “其实您刚才和那位小姐好好谈谈，直接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和伊丽莎白公主也不会怎么样的。”老暗族缓缓地劝慰道，“好好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封住那位人类公主的手腕，说说你们之间的共同点，哦，对了……还有之前在王都的时候，您实际上都已经拿到那些牢房的钥匙了不是吗……” “……” 布兰登没有回答。 老暗族笑了笑，仿佛随意地接着往下说：“当然，我并没有逼您的意思，您知道，想和那位公主交谈的，并不是我。” …… “……所以，怎么样？” 旅馆中，伊丽莎白看着低头握着她的手腕帮她检查的爱莎，既紧张又担心地问道。 因为中途出了暗族王子布兰登的意外，昨天晚上舞会的后半场大家都没有好好享受，伊丽莎白、爱莎和莱斯自然是提前回来了，蒂娜和霍克也陪着他们。不过，因为昨天毕竟太晚，爱莎简单地向其他人说明了她和布兰登之间发生的事后，大家便各自回家休息，没有立刻处理这场意外，直到今天一早，爱莎才跑到魔法之塔对面、蒂娜霍克和伊丽莎白所落脚的旅店来。 幸好赛后舞会安排在了休假日的第一天，爱莎今天早晨也不必上课，所以才能在准备好后第一时间过来。此时，她正轻轻地握着伊丽莎白的手腕，努力集中精神，感受她手腕中那个像是结一样堵住的魔法阵。先前爱莎对这个东西的感知还模模糊糊的十分难以判断，但现在，她已经能感受到那是一个正在运行着的精细的魔法阵，虽然要感知起来依然有些困难，可是爱莎的意识中仿佛已经能够辨明它的纹路。 听到伊丽莎白的问话后，又过了几秒，爱莎才松开她，然后担忧地点了点头，道：“是同一个。布兰登的手腕里……也有一个一样的魔法阵。” 正如爱莎想得那样，她话音刚落，伊丽莎白脸上便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事实上，爱莎昨晚在布兰登手腕中摸到魔法阵的那一刹那也相当震惊，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她没有想到布兰登的手腕里居然也会有东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居然感觉到了魔法阵的纹路。 在魔法的领域之中，识别魔法阵的情况分为两种，一种就是识别直接暴露在外的魔法阵，任何人都能看到，只要是认真学习过的魔法师花费时间之后都能进行辨别；另一种则是识别放置在各种东西内部的魔法阵，使用这种魔法阵有时是为了美观，有时是为了隐藏，有时是使用它的部位就是难以看见的，比如伊丽莎白的手腕内，这种魔法阵一般人是看不见的，需要魔法师们用精神力来感受和辨别……那种感觉有点像是爱莎闭着眼睛操纵她的金线时的情况，很玄妙。 但是，并不是任何魔法师都能感觉到这些看不见的魔法阵的，要感知它们必须拥有达到一定储量的魔力、对魔法的敏感度、极高的精神力或者……是特殊魔法师。当然，这不是说不是特殊魔法师就感觉不到，只是特殊魔法师使用魔法和感知魔法的方式和一般魔法师有微妙的区别，他们在这方面更纤细，更容易感觉到，并且更容易精细地分辨魔法。不过，即使是特殊魔法师，只是初学魔法的魔法师学徒时也是很难做到的，至少爱莎以前就只能隐隐察觉到这是个魔法产物，却无法辨识是魔法的效果还是魔法阵。 然而这一次，爱莎发现她竟然能够感觉到手腕中的魔法阵了，她还是第一次顺利识别这种魔法，内心难免有些非同寻常的激动。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魔法给人的感觉是不会变的，爱莎几乎能够确定，伊丽莎白手腕中的魔法和布兰登手腕中的是同一种！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识别这种魔法阵，之前在布兰登那里摸得也不是很清楚。”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爱莎还是试着说明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十足的自信，“所以，有可能是我弄错了也说不定……” “可是，为什么？” 伊丽莎白抓住了爱莎的手，表明自己相信她的判断，只是对布兰登的行为感到非常疑惑。她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像是十分不解的样子。 “这明明是封印力量用的魔法……又没有什么好处。布兰登他……为什么要用在自己身上呢……” 伊丽莎白越说声音越轻，脸上也显出纠结复杂的神情来。 事实上，伊丽莎白现在的心情很难说清楚。 她害怕布兰登，因为对方当初阻挠了她参加考试、捏断了她的手腕，并且在里面种下了至今都没有解开的魔法……然而，就是这个人在她最尴尬的时候送了她第一束胜利之花，不仅如此，他将自己赢得的所有胜利之花都送给了她，还在送花之后莫名其妙的拥抱她。他昨晚还托爱莎带来了道歉的话，现在爱莎还在他的手腕中发现了和自己一样的魔法…… 这些事全部都让伊丽莎白觉得困惑，觉得不解，觉得没有办法解释…… 想要道歉的话，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说？他们明明有那么多说话的机会，他送给她花的时候，还有后面礼貌地拥抱的时候，就算每次只说一个词，拼在一起都足以将道歉说完了……还有，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将胜利之花送给她的呢？ 他们最初那次不愉快的见面毕竟已经是四年多以前的事了，伊丽莎白对布兰登的厌恶早已没有当初那么强烈，她只是怕他。更何况，经过世界竞技赛期间发生的事，要说一点动摇都没有，肯定是不可能的…… 伊丽莎白垂下眼眸，下意识地来回摸着自己的手腕，心乱如麻。 这个时候，爱莎也沉思了一会儿开口了，她试探地道：“那个，伊丽莎白……抱歉，我认不出这种魔法阵。不过，我现在已经能够勉强感知到这个魔法阵的魔纹走向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试着将这个魔法阵画下来，然后带回去请求我的老师辨认……” 停顿几秒，爱莎又显得有些拿不准。 “不过……我不太清楚老师会不会同意……” 伊丽莎白一愣，回过神，连忙点了点头。先前她的父亲也给她找过不少高级魔法师来解决这个魔法，他们中有不少人都试图画出里面的魔法阵，不过……据说里面那个魔法阵的魔纹太过复杂繁复，有很多曲线都连在一起不分彼此，实在很难画，即使勉强画出来也没有办法启动，但又找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画错了。 爱莎毕竟只是个学生，知识储量不足，认不出来是很正常的。光是她说她能够尝试着将魔法阵画出来，伊丽莎白就已经很惊讶了。 “那……就麻烦你了。” 伊丽莎白感激地道。 第105章 虽然早就知道画好这个魔法阵恐怕需要花费一段时间, 不过，竟然真的一连画了几天时间才画完, 还是让爱莎吓了一跳。等她画完的时候，伊丽莎白已经快要和蒂娜霍克他们一起回去了，而即使埃里克真的愿意辨别这个魔法阵, 恐怕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得出结果。 “要是有结果的话，我写信告诉你吧。”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爱莎道。 “如果老师他对这个魔法阵没有兴趣, 我就试着去问问看克劳迪娅女士或者塔里的其他魔法师……对了, 你们的船什么时候走？” “还不能确定船到港的准确时间，不过应该就是这几天, 我们会在船抵达的第二天离开。”伊丽莎白笑了笑回答, “船到港我们肯定会通知你的。” “好的。” 爱莎闻言放了心，也朝伊丽莎白笑了笑。 …… 不过，虽然找埃里克看魔法阵是爱莎能想到的最快、最方便的方法，但能不能顺利请他帮忙, 爱莎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埃里克平时看起来很忙，只顾着研究魔法, 对其他人的事情都不是很感兴趣。一起相处了那么久, 爱莎很清楚老师他很讨厌无意义或者浪费时间的事。 这天爱莎抄完魔法阵回去已经有些迟了, 不便再去打扰埃里克，因此爱莎索性先休息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上午埃里克讲完课要走的时候，她才拦住了他。 “老师！”眼看埃里克的步伐很快, 爱莎急急地道，“抱歉，能打扰您一下吗？” 埃里克原本已经迈出的脚步停住，顿了顿，才缓缓地看向了她，神情略有几分疑惑。 自从世界竞技赛开始以后，埃里克就经常会心不在焉，有几次，爱莎完成上课的练习以后，一回头就会发现埃里克好像在发呆，必须要她发出声音，对方才能反应过来。爱莎隐隐有些担心埃里克的异常和她母亲正在沃尔德有关……不过，因为这件事比较尴尬，他们又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爱莎不敢主动提起。 此时，爱莎也是等埃里克停下后，深呼吸一口，才道：“是关于伊丽莎白公主的事，老师，您知道，她手腕里有一个封印力量的魔法……” 因为很担心伊丽莎白，爱莎和埃里克渐渐建立了比较和谐的师生关系后，也曾试探地询问过埃里克是否知道伊丽莎白手腕中的魔法，或者是否对此感兴趣。不过，当时埃里克表现得兴致缺缺，只好作罢。这一次，爱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说动他，只能又先将伊丽莎白的情况大致复述了一遍。埃里克反应平淡地听着，虽然没有离开，也没有打断她，但同样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只是时不时微微地点一点头。 埃里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想法，由于他最近经常发呆，爱莎甚至不能肯定他会不会已经没有在听了，她只能默默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讲出来，然后从笔记中拿自己描绘了好几天的那个魔法阵的临摹图——说实话她也不清楚自己画得对不对，像这么复杂的魔法，爱莎这种程度的魔法师是没有办法施展的。 停顿几秒，她道：“情况就是这样。不过，前几天我发现自己能感觉到伊丽莎白手碗里的魔法阵纹路了，所以试着画了出来。老师，您能不能……” “等等——” 然而，爱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还没等她这一句话讲完，原本一直只是安静地听着、没什么反应的埃里克忽然皱起了眉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能……感觉到伊丽莎白手腕中魔法阵的纹路……了？” 爱莎不确定地道，这几天忙着一下课就去找伊丽莎白画魔法阵，大脑被占满，她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埃里克。 埃里克的神情露出几分愕然：“你……” 沉默片刻。 “那个魔法阵，拿来给我看看。” “好的。”爱莎连忙将拿在手上的临摹递了过去，并且补充说，“不过，我没有办法验证，所以不太清楚自己有没有画对……” 埃里克接过她手中的纸，深深地拧着眉头飞快地看起来。这可以说是爱莎画过的最复杂的魔法阵了，错综复杂的纹路和彼此粘连的线条都让人困扰。要知道魔法阵的每一条绘制的魔纹都是有要求的，彼此间的角度、距离和粗细必须分毫不差，稍微差一些就会影响魔法的效果，甚至根本放不出魔法或者直接变成什么危险的魔法，有不少魔法师都是因为魔法不够精准而出了意外，像这种未知效果或者是否正确的魔法阵，都必须先在专门的魔法实验台上进行验证。 当然，水平高超的魔法师也能直接凭借对魔法的熟练和对魔法本质、魔法固有规律的了解，直接用肉眼判断出魔法阵的好坏优劣以及具不具备危险性。爱莎紧张地看着埃里克，等待他的判断。他毕竟是魔法之塔排行第二的魔法师，尽管他在魔法之塔上区魔法师中可以算是十分年轻的，可是知识储量却很丰富，而且擅长的魔法种类很多，几乎没有短板。作为埃里克的学生这么久，爱莎十分相信老师的实力。 过了一会儿，埃里克道：“我有几个地方需要进行计算，然后还需要实际检验几次，我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答案……比起这个，爱莎，你——” “爱莎·伯德小姐，您有访客来访。” 突然，魔法之塔里用于通讯的魔法阵忽然发光旋转起来，介入了两人之间的谈话，从魔法阵中传来的，是魔法之塔内部行政人员的声音。因为没有立刻听到回音，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爱莎·伯德小姐，您的亲人拜访了魔法之塔……” 爱莎愣了愣，不过旋即反应过来。虽然她和埃里克还在对话，但现在理论上来说已经是课程结束的时间了，会有访客通知并不奇怪。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伊丽莎白说过，他们启程离开世界之心前肯定会告知她，大概是爸爸或者妈妈亲自来了。爱莎一顿，看向她的老师埃里克。 在爱莎的视线看过去的一瞬间，埃里克好像是僵住了。但他立刻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十分平静地对爱莎道：“你去吧。” “是、是的。” 爱莎看了眼埃里克的表情，确定他确实没有表现出非常在意的样子后，才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快速地收拾好东西留下的东西，然后跑下了楼。她走出大门不久后，好像听到了埃里克关上他自己的实验室门的声音。 …… 然而，这个时候，埃里克其实没有他故意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 从知道……那个人再一次踏上了世界之心这片土地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像处在焦灼之中。 很奇怪的事，当初得知爱莎到来的时候，他还能到处询问塔里的其他人，探寻那个女孩的消息，不在意其他人是否知道他的过往，还有他真正的目的。可是当蒂娜真正过来的时候，他却一步都无法行动。 主动去见她……未免太不洒脱，太急切了。假装成偶遇……简直虚伪又做作。可是越是焦虑就越是想不出办法，只能在原地干着急。而现在……她有可能就在楼下…… 在黑暗的实验室中，埃里克飞快地翻了翻桌子。 量杯……魔法材料……魔法绘制涂料……研究报告……墨水……墨水！很好，墨水只剩下半瓶了，他刚刚决定自己必须要快速地写一份很长的实验报告了，这么点墨水说不定是不够用的。那么他就稍微出去买个墨水，这个常见物品在魔法之塔内也有售卖，虽然要经过他讨厌的人很多还会偶尔有访客逗留的公共区域，但是现在爱莎不在，他也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去买，这只是一项讨厌而无奈的工作而已。 想到自己需要出去买墨水，可能有两个多月没出过门的最讨厌出门的埃里克终于松了口气。他自然地抬高了的下巴，脸上理直气壮地露出最普通不过的面无表情的样子，以魔法之塔排行第二名的优雅冷傲的姿态快步地走了出来，脚步相当迅速，毕竟他真的很急着需要墨水……他飞快地穿过了上区的九层台阶，他绕过了阳光刺眼的街道，进入了下区…… 距离魔法之塔的商店只剩下最后几步了，可是眼前就是最令人懊恼的公共休息区，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厌烦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埃里克的心脏跳得快了几分，他不知不觉变得很急切，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人群让他觉得很烦躁，也使得支撑着魔法之塔却阻碍了他视线的白色柱子也变得碍眼起来。 埃里克继续迅速地搜寻着周围的情况，他已经进入公共休息区了……忽然，他看到了爱莎，爱莎正在笑着和什么人说话，只是对方被高大的柱子挡住了。这种害他去商店不得不闪避的柱子无疑令人烦躁，埃里克非常合理地焦虑起来，并且试图绕开柱子直达商店，与此同时，和爱莎交谈的对象也顺便一起显露了出来—— 霍克·伯德。 第106章 “……船今天早晨已经靠岸了, 我们明天就会回去。” 这个时候，霍克正在和爱莎交代他们接下来的安排。 “伊丽莎白公主和你母亲看起来精神都不错, 你不要太担心。” “嗯。”爱莎笑着点了点头，“我明天去送你们，中途我会经常用魔法联系你们的, 你们回到维塔斯以后，记得也给我写封信。” “好。” 霍克普通地颔首同意后，略微顿了顿, 迟疑片刻, 他抬手摸了摸爱莎的头，爱莎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第73节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抱歉, 蒂娜她……最近一直很紧张，她很担心你受伤。” 稍微停顿几秒，霍克接着说：“我们其实都知道沃尔夫少将是个优秀的青年，你们如果确实互相喜欢, 并且认为彼此合适的话，我没有意见……当然, 你知道, 你们之间还是有一些令人担心的客观问题。我们的确很希望你可以一直留在我们身边, 爱莎……不过要是你以后做出别的决定的话，我们也会尊重你的意见，你是成年人，知道自己适合什么、能承受到什么程度……你完全可以做任何大胆的决定, 并且无论结果如何，或者任何时候你改变主意，我和你母亲都永远会是你的后盾……之前，我和你母亲在你成长的过程中几乎一直缺席，这一点，我们始终感到非常抱歉……” 霍克的语速相当缓慢，他始终凝视着爱莎，深邃的眼中倒映着女儿与妻子相似的脸。他很在意爱莎的想法，希望她能明白他所说的话。 爱莎其实也有些惊讶于霍克这个时候说的话。虽然父亲是和母亲、伊丽莎白一起来到沃尔德的，但不同于母亲要担任邀请人的工作，霍克一直都比较清闲低调，况且他的个性与母亲互补，比较沉稳少言，所以爱莎和蒂娜开心地聊天说话的时候，霍克更多地是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仔细想想，他对她和沃尔夫少将之间的恋爱关系，反应确实比蒂娜要小得多， “谢谢你，爸爸。”爱莎有些感动地道，“我会好好想想的。” 她明白父亲所说的她和莱斯之间那些“令人担心的客观问题”指得是什么，正像是蒂娜之前担心的一样，无非是种族、文化、国家和由于两人身份导致的一些问题，虽然它们看起来还很遥远……爱莎有时候也会考虑，可是目前看来，很难有什么完美的解决办法…… 想到这里，爱莎不禁抿了抿唇。同时，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霍克忽然看向了别处，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突然道：“——埃里克·格林先生，请留步！” 爱莎一愣，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只见霍克定了定神，神色平静地大步向他们附近的一根大理石柱子迈去。埃里克看起来像是正要离开，然而霍克追上了他，并且抓住了他的肩膀，道：“埃里克先生，好久不见了。” 爱莎对于自己的老师竟然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亦非常意外，埃里克之前表现得很镇定，她还以为他现在肯定是在魔法之塔上区九层的实验室里，继续他已经持续研究了好久的工作。 埃里克依然穿着魔法师最常见的黑袍，因为他身材消瘦，这件袍子看起来略有些空荡荡的，也使他的身型有些萧索。被抓住肩膀，埃里克非常明显地一僵，良久，才慢慢地回过头来。 “……的确好久不见了，伯德。” 埃里克的口吻微妙，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只是望着霍克的神情多少有些戒备，且隐隐透着敌意。 霍克点了点头：“算起来的话，应该有二十多年了。” “嗯。” 埃里克冷淡地点了点头。 尴尬的沉默。 埃里克正在为自己没有及时走掉而懊恼，他完全不想看见眼前这个男人，光是他的脸就能让他觉得烦躁，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说，这个男性的眼神也像是胜利者在怜悯地看着他的手下败将。这种状态足以让任何男性不快，更何况是自尊心很高的埃里克。他倒是没有和霍克面对面地交手过，不过除了蒂娜·基洛特，他还从未输给过任何同龄人，也极其讨厌输。 他不知道霍克这个时候还要叫住他干嘛，炫耀自己的胜利吗？还是……嘲讽他？ 这个时候，霍克也考虑了一会儿。他和埃里克在学生时代并不对盘，直到如今也是，埃里克讨厌他，原因则显而易见。蒂娜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在感情上很迟钝，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和埃里克也如此。从学校到军队，他花费了很长、很长时间才终于让她意识到他对她的是怎样一种爱，并且让她正视这一点。 埃里克可能本来也有机会，但是他没法放下高傲的架子来让蒂娜明白，也没有像他和蒂娜之间一样漫长的时间。在彻底断开联系以前，蒂娜始终认为埃里克是她重要的朋友，会在结婚前夜突然出问题她也吓了一跳，霍克知道蒂娜虽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过，可实际上对这件事仍然有所介怀…… “……蒂娜一直很相信你在魔法上的才能。”想了想，霍克慢慢地说，“我们也很感激你愿意教导爱莎，埃里克。” “……” 埃里克没有说话。 “明天下午三点。”他说，“我们会从港口出发离开，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和爱莎一起来。” 爱莎忐忑不安地观察着父亲和老师之间的气氛，这种事情她没有办法插话，却能感觉到剑拔弩张的空气，这种空气令她不安。她也无法预测接下来的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只好紧张地等待着埃里克的答话。 然而埃里克好久都没有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爱莎以为他有可能不会回答的时候，埃里克才道：“——我知道了，我看看明天上午我有没有时间，很可能没有。” 埃里克的语速比往常要快，听起来有些狼狈。 “……还有，我的墨水用完了，我是下来买的。既然在这里碰到的话，爱莎，就麻烦你，我先回去了。” “好、好的，老师。” 爱莎连忙答应。 于是埃里克朝她点了点头，快速地扭身离开，因为走得太急，他还险些踩到自己的长袍而摔跤。 等埃里克的背影消失在公共区域外，爱莎才重新看向父亲，有些担心地问道：“爸爸……没关系吗？”爱莎光是听着，就觉得明天的气氛有很大的概率会非常尴尬。 “没事。”霍克摸了摸爱莎的头，“这也是为了你母亲。” …… 爱莎以为霍克这么说过以后，埃里克第二天肯定会和她一起去港口的，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埃里克先生的时间表了，他大把的时间都耗在研究上，这的确很重要，但并非是非做不可的事。总体而言，如果真的有要紧的事的话，埃里克的时间相当自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埃里克一句话都没有提及下午去港口的事，只是跟往常一样一下课就径自回到了他的实验室，房间门紧闭。要是非要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概就是他特意提醒了爱莎一句“不要打扰我”。 这句话在爱莎适应魔法之塔的生活以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了。现在只有偶尔遇到特别重要的实验他才会特意说起，可今天的情况又有所不同，爱莎总觉得老师的背影看起来非常仓促，有种逃避现实的感觉。 ……但愿是错觉吧。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爱莎还是在出发去港口壮着胆子敲了敲埃里克实验室的门。里面没有反应，埃里克既没有因为她明知故犯的打扰而对她有所责骂，也没有回答她什么，而爱莎总不可能强行将埃里克拖去港口，无奈之下，在拖延几分钟后，她还是独自离开了。 “……一路顺风，妈妈。” 在港口，爱莎自然地与母亲拥抱，和父亲道别。今天的天气很不错，看起来非常适合出航。 蒂娜不舍地拍了拍爱莎的背，这才松开她：“要是觉得在这里压力太大的话，就偶尔找个机会回家休息一阵子吧。魔法之塔没有固定的长期假期，你适当也需要找时间放松。” “好的。” 爱莎笑了笑，却不认为自己短时间内会请假，她已经习惯魔法之塔的生活了。而且，在她看来，比起找机会回家休息，还是努力学习魔法争取早日毕业更好……尽管现在毕业这个词光是想起来，就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那我们走了？” “嗯，再见。” “再见，爱莎。” 行李都已经装上船了，伊丽莎白和爱莎道别后也已经上了船，他们身后就是那艘理查德陛下专门派来接他们回国的大船，此时就在海面上静静地停泊着。除了他们夫妻以外，大家都已经上船了，霍克没有表现出什么异状，见时间快要到了，他伸手准备扶蒂娜到船上去，蒂娜又不舍地和爱莎互吻了脸颊，这才转身准备登船。她一步一步小心地走上甲板，突然，她感到霍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并且他朝某个方向看了过去，蒂娜一愣，正要笑着问“怎么了”，可顺着丈夫的目光一看，便怔住了。 埃里克不知什么时候赶到了港口，他跑得有点急，满头是汗，此时，两人毫无预兆地四目相对，表情都非常愕然。 “你……” 埃里克望着蒂娜，神情有些不知所措，看起来比爱莎以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脆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往下说。 “你比以前……老了好多。” 第107章 “你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还是完全不会说话，埃里克。” 这是埃里克时隔二十多年后, 从蒂娜口中听到的第一句话。蒂娜看起来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勉强对埃里克无奈地微笑了一下。他们互相点了点头，不过, 因为船马上就要开了的关系，蒂娜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转回头, 昂首挺胸地登了船。 现在, 爱莎正站在一动不动地埃里克身边，朝甲板上的父母挥手。蒂娜看上去很开心, 霍克则在旁边微笑着站着, 海风吹乱了他们两人的头发，霍克的黑发杂乱地打在脸上，他扶着船栏侧头看身边的妻子，没有疤痕却依然带着沧桑的半边脸上, 忽然隐约显出了几分当年的英俊…… 爱莎看着父亲忽然愣了愣，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船已经渐行渐远, 上面的人影模糊不清了, 她只能瞧见两个小小的人形互相扶着转身进了船舱，行进大船后牵出一道波光粼粼的长长的水纹。 “回去吧。” 忽然，埃里克张嘴说道。 爱莎扭头看他，有些担心地问：“老师, 这样……没关系吗？” “什么？” “……没什么。” 见埃里克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爱莎便松了口气。他和蒂娜的见面出乎意料地平静正常，没有预想中的尴尬，两个人互相说得几句话虽然有点吵闹的感觉，但并不显得生疏，就像是普通的、不曾产生过嫌隙的老朋友一样，这是再理想不过的情况了，爱莎不由得放心了许多。 于是她点了点头，笑着回答：“嗯！回去吧。” 埃里克没有多说话，给了爱莎一个示意，便率先一步朝港口外走去。不过，等他转过身，那张原本看起来已经完全和过去一样的脸，才慢慢露出几分疲惫的神色来。 在重新见到蒂娜的那一刻，过去那空白而空虚的二十年时光突然一口气涌了上来，停滞的时间终于再次开始转动，他再一次有了自己活着、自己正在呼吸的感觉，那是一种心脏内涌动的情感带来的疼痛，如此清晰而明确。 他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即将结婚的女孩，而现在……她的女儿都已经到了她当年的年纪。 等待一旦成为习惯，时间就变得无足轻重。所以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猛地发现竟然早已过去了那么久。不过…… 蒂娜的确已经不再年轻了，但埃里克其实还有后半句话没有找到机会说。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眼眸低垂了几分，埃里克看向了跟在他身侧慢慢走着的爱莎，察觉到他的视线，那张和蒂娜相似的脸疑惑地看了过来，并且对他眨了眨眼睛。 “没事。” 埃里克淡淡地道，并且移开了目光。良久，他忽然又说了一句：“爱莎，你和你母亲很像。” “诶？”爱莎愣了愣神，这件事埃里克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说过了，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再次提起，不过，爱莎还是回以一笑，“在维塔斯的时候，很多人都这么说。” 埃里克不置可否。 爱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刚才说得并不是她们的长相，而是……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了。爱莎和蒂娜的确在性格上有所不同，不过……她们依然有很多内在的相似之处，比如说都有某一方面的才能天赋，比如说……胸口都藏着某种热烈的火焰。 定了定神，埃里克道：“你给我的那个魔法阵，我近期会尽快告诉你结果。” …… 虽然说是“尽快”，可是由于埃里克也没有一眼认出那个魔法阵，且魔法阵本身确实相当复杂的关系，即使是魔法之塔上区第九层的魔法师，埃里克亦没能立刻就将它解决出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爱莎一直挺不安的，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画对了那个极其复杂而陌生的魔法阵。虽然她有特殊魔法师的天赋，可那毕竟是许多高级魔法师都没有成功绘制出来的魔法……爱莎越等越心焦，以至于在两个星期后，埃里克终于告诉她结果的时候，爱莎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魔法已经检验出来了，你应该没有画错。” 埃里克首先简明扼要地宣布了结果，接着停顿了片刻。 “抱歉，因为我没有见过这种魔法阵，也差不多相关资料，所以耗费了比较多的时间。这种魔法……应该是杜克的暗族们特有的魔法，恐怕即使在杜克也只是小范围内使用和流传，因此从来没有得到过消息。” 爱莎认真地听着，并且点了点头。世界上每个国家魔法发展的水平和方向都不尽相同，哪怕是在海尔曼联邦境内都会有细微的差别，例如米克斯王国的魔法师擅长治疗类的魔法，格尔王国的魔法师擅长战斗类的魔法，彼斯尼斯王国的则擅长生活类的魔法。同理，比斯特和杜克恐怕也有他们独特而没有公开的魔法，由于长期以来的战争，大陆各个国家之间交流很少，即使是近年来关系比较好的比斯特和海尔曼联邦，和平共处的时间也不过二十余年，还不到共享科研信息的亲密程度，尤其是新魔法研究的信息更是极其重要的保密文件，绝不可能外泄。 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国家的魔法师想要调查异国魔法，难度自然是很高的。其中最难调查的就是杜克的暗族魔法，按照传说，暗族们在被神遗弃之前，是最受眷顾的种族，他们的居民拥有魔法天赋的比例相当高，而且平均水准也要高于人类和兽族。因此，虽然还是比不过科技和魔法高度繁荣的沃尔德，但不可否认，杜克依然是大陆国家中魔法发展水平最高的，而且他们人口较少，又被别的种族排挤，信息外泄的极少，即使是在世界之心，有关暗族的资料还是比兽族或者人类的少许多。 按照伊丽莎白的说法，先前为她诊断的那些高级魔法师也是怎么说的，难以辨认的暗族特殊魔法，难以破解。 所以埃里克光是愿意答应这项麻烦的工作，爱莎就已经很高兴了，她忐忑抿了抿唇，急切地问道：“老师，那……这到底是什么魔法？它已经在伊丽莎白的手腕里保持了好几年了，会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什么影响？还有……这个能够画出反魔法阵破解吗？” 爱莎一口气问出来的问题太多，埃里克不得不整理了一会儿，他想了想，索性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说：“不能。” 顿了顿。 “爱莎，你之前跟我说这个是封印魔法。” 爱莎一愣，点了点头：“被使用了这个魔法之后，伊丽莎白的手腕就很难使出力气了……难道不是吗？” “不是，你看看这些。” 埃里克理了理手中的资料，将它们拿给爱莎看，并且进行讲解。 爱莎接过图纸，那上面是她曾经临摹给埃里克的魔法阵，而现在它已经用特殊材料拓在了专业的魔法纸上，并且用墨水在周围标注满了公式和说明，被充分地进行了解析。不过，因为这些内容的难度太高，爱莎看了一眼便觉得头晕，但是为了弄清楚这个魔法的构造，她还是努力尽下心来想要分析，于是眼睛不停地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内容，可是一时半会儿还是弄不懂。 这时，她听到埃里克道：“事实上，这是一个传输魔法……来吧，实际演示一下会比较直观。” 第74节 爱莎一愣，抬起头看着埃里克。埃里克则走到魔法台前，不急不缓地拿出魔杖和几个教学用具。知道这是很重要的内容，爱莎跟着站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埃里克的演示。 在研究了这个魔法两周以后，爱莎便惊讶地发现埃里克已经能够极为熟练地绘制出这个魔法阵了，他先在魔法台的左边画上一个和爱莎描绘下来的一模一样的魔法阵，然后又在右边画了一个陌生的魔法阵——不过，这个魔法阵的有些条纹看上去与前一个有共同点——最后，他拿起一个塑料球，置于左边的魔法阵上，启动魔法。 手掌大小的魔法阵快速地旋转起来，发出淡淡的魔法光，魔法阵上的塑料球瞬间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在了右边的魔法阵上。 实验结束，两个魔法阵都停住了，塑料球静静地躺在桌上。 爱莎大吃一惊。 这是……空间魔法。 在魔法的领域范围内，空间和时间是最难跨越的东西，通常也直接反应了魔法师们的水平，例如她先前和索恩之间建立警示魔法的时候，那个魔法阵能使用的范围就不能超过一个小国家的范围。正因如此，目的就是跨越时间或者空间的时间魔法和空间魔法是目前公认最难学习和发展的魔法种类。事实上，时间魔法至今都仅仅是一种“未来魔法”概念层面的东西，根本没有魔法师能做到，而空间魔法的最高水平，也只不过是能够凭空操纵一些物品而已。 而埃里克刚才演示的这种属于高级空间魔法范畴的传输魔法，居然不需要依托任何媒介，完全是凭空消失，再凭空出现！暗族的魔法……竟然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等等…… 爱莎忽然一怔。 如果说这个魔法的功能是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话，那么……伊丽莎白的力量并不是被封印，而是被转移了？所以那个布莱登是……抢走了伊丽莎白的力量？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的手腕里也有一个同样的魔法阵，传输魔法的两个魔法阵形态不同，爱莎在布兰登王子手腕中摸到的明显是和伊丽莎白手中一样的输出魔法…… 还没等爱莎想明白，埃里克已经重新看向了她，目光深邃。他迟疑了几秒，才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爱莎。” “什么？”爱莎心不在焉地看过去。 埃里克望着她，平静地说：“你可以，开始考虑你的毕业课题了。” 第108章 几天后。 魔法阵的光芒忽暗忽明, 一左一右地闪烁着，爱莎的精神分外集中, 眉头紧锁，由于这种魔法阵对她来说还是具有相当难度的操作，而且还不熟练, 她不得不用双手握着魔杖，用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另一只手，才不至于因为太过紧张而颤抖。现在还在实验阶段, 她必须用魔杖控制着两个魔法阵中的魔力, 保持在某种可控的平衡状态，这样才能随时感觉到魔法阵中细微的魔力变化。 就这样维持了一会儿, 爱莎判断了一下魔法阵的状态, 确定应该到了实际，这才分出一只手，取出一个实验用水和量杯，抬高画有输入魔法阵方形魔法用纸, 将其置于杯口，然后, 将水慢慢地倒在另一边的输出一方的魔法阵上…… 几乎是水接触到魔法阵的一刹那, 爱莎就感觉到了魔法阵上魔法波动的变化, 而水从输出魔法处消失，然后迅速地注满了输入魔法下的量杯，爱莎飞快地单手在笔记上记录着她感受到的魔力波动的数据，因为还有一只手要握着魔杖操控魔法阵, 没有手能按住纸张，她的字迹难免有些草率，忽然—— 砰！ 在发出一声小规模的爆炸声后，两个魔法阵的光都黯淡下来，随机魔法阵的轮廓消失，一丝痕迹都找不到，爱莎则被出乎意料的魔力失控吓得一抖，手上的笔跳了一下，留下一段不规则的记录，但她旋即冷静下来。虽然最后出现了意外，但实验总体而言依然算是成功的，应该是她记录完毕松了口气，以至于一时疏忽没有控制好魔力，下次这个方面还要再注意一点，那么…… 爱莎开始翻手中这段时间研究做下来的笔记，通过这段时间的不断试验，关于这种暗族魔法的信息已经比之前增加了不少。例如，它的存在环境其实有要求，两个魔法阵的大小必须一致，转换的空间可以有差距，但转换时会出现问题，固体只能保持原状转移，它在输出魔法阵中消失的位置，就是它在另外一个魔法阵上出现的位置，所以两边空间如果有差，就不能达到完全相同的传输效果。另外，传输的时间几乎是同步的，从计时来看没有任何滞留，而且固体和液体都能被传输，还有…… 爱莎读取了量杯上的刻度，并将它记录在本子上，列在满满一排数据之后。从目前的实验结果来看，传输过程中不会出现损耗。 写完这些，爱莎轻轻地舒了口气，准备到时候好好整理一下，然后一起寄给伊丽莎白。然而做好决定，爱莎脸上又不禁浮现出些许愁容。 实际上，最近有两件事相当令她烦恼。 第一件和伊丽莎白有关。事实上，尽管知道了这个魔法阵的原理和作用，可是依然没有办法解开伊丽莎白手腕中的魔法。因为这实际上是个双魔法阵的传输魔法，所以用反魔法是没有办法解开的，倒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停止，只不过……如果要停止的话，就必须要同时处理两个魔法阵，而现在的情况……其中一个魔法阵的确是在伊丽莎白的手腕中，可是另一个……或许是在布莱登身上，或许不是，目前并没有准备的证据可以表明他将另一个魔法安置在哪里了，反正找不到另一个魔法阵，就没有办法解开魔法。 然而从布兰登从赛后舞会上落荒而逃的情形来看，恐怕要让对方配合解开魔法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至于另一件…… 爱莎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毕业…… 前几天听埃里克提起的时候，她是真的被吓了一跳。本来以为还很遥远的事，突然就被生生放在了眼前。爱莎原本以为自己毕业不会那么快的，毕竟她的父母从军事学校毕业都用了四年，而至今为止在沃尔德毕业最快的记录保持者、她的男朋友莱斯·沃尔夫少将，也用了三年时间，而她从入学开始算起，在沃尔德至今也只有一年半多的时间。 “特殊魔法师和一般魔法师的毕业标准不同，之前我的学生……都是以是否能够感觉到隐藏魔法阵的形状为标准作为毕业条件的，既然这样……你也不例外。这并不是让你立刻毕业的意思，只是你最好开始考虑一下你的毕业课题，慢慢寻找想要自己研究的方向，就像……索恩那样。在过去的学生里，在毕业课题上耗费半年到两年的人都有，你可以自己决定。” 埃里克当时的话说得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不禁让爱莎觉得有些烦恼起来。 仔细一想，基础的魔法她的确都已经学完了，而较为高级的魔法是没有办法依靠老师指导来提升的，基本上都是魔法师们在毕业后自己摸索和研究，然后慢慢进步。接下来，埃里克给她上课的时间也会有所缩短和减少，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自己喜欢的毕业方向。 时间是个很让人吃惊的东西，她进魔法之塔时的许多魔法师学徒都已经离开了学校，包括索恩。还有当初接她入学的帕尔，在参加完世界竞技赛后，也在学期结束前通过了毕业考试和战士考试，并且于上周离开沃尔德返回他的故乡比斯特，当时她和莱斯还去送他了。帕尔看起来很高兴，他在世界竞技赛上的成绩不错，据说他往后的志向是参军，他毕业后立刻就会去参加军队选拔，这对他会很有利。 想到这里，爱莎的心便又沉了沉…… 其实，她本来是很希望自己能早点毕业的，希望能够成为让父母骄傲的女儿，最好能够和她崇拜的母亲一样在十九岁的年纪离开学校，但是在那次和蒂娜谈过之后，她便对毕业稍微产生了些担忧，因为…… …… ……莱斯。 几个小时后，爱莎趴在男朋友毛茸茸的背上，眉宇间依然带着些微的愁绪，但她努力不表现出来，仍然正常地和对方说说笑笑，阳光穿过小树林的树叶洒了下来，留下斑驳的金色的光。 夏天的时候室外实在太热，哪怕是在相对阴冷的树林里，爱莎也不想长时间埋在莱斯的毛里，再加上还有世界竞技赛，他们基本上一整个夏天都是在室内避暑度过的。但一转眼到了秋天，又到了可以埋毛的季节，他们又能经常在小树林中约会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爱莎靠在莱斯身上午睡或者看书，莱斯午睡或者看她，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隐藏身份了，所以忙得时候，莱斯也会带工作过来做，然后将文件寄回比斯特。 不过，今天算是一般的情况。爱莎拿着她上午记下的笔记在看，莱斯则扭着头看她，见爱莎半天没翻一页，好像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试探地动了动，伸过头去，拿额头蹭了蹭她的脸。 爱莎一愣，果然露出从发呆中回过神的表情，有些懵懵的，却在莱斯看来很可爱，其实比起两个人一起安静地坐着，他有时候也会更想和爱莎亲近、和她玩闹，想打扰她，虽然就脸和性格而言可能不太看得出来，不过……他顿了顿，凑过去，以更紧的距离蹭她，爱莎被弄得很痒，忍不住笑出了声，整个人往后避，确实愈发靠在了莱斯的身上，完全被对方困住，无处可逃，只好抱住了蹭得她很痒的狼头，然后安抚似的飞快地亲了亲。 下一秒，莱斯便变成了人形。 年轻的军官有着一张英俊而冷毅的脸，同时还有一双深邃又专注的眼睛，望着这双蓝灰色的眼睛，她便能从其中感觉到深情。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坐在对方腿上，沃尔夫少将的双手轻轻地拥着她，她的手还维持着刚才抱着对方头的姿势，因此抱住了对方的脖子，姿态亲密。因为害羞，还在对方一眨不眨地注目之下，爱莎的脸颊微微一红，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捂对方的眼睛，然而沃尔夫少将轻易地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自然地拉过来吻了上去，两人相拥在一起，空气变得稍有几分火热而甜蜜，难舍难分。 莱斯有着兽族战士的力量而爱莎很轻，他能轻松地将她的腰托起来，让两人更为贴近。等到几分钟后他们终于分开的时候，爱莎的脸颊已经因为缺氧和害羞而通红，抿着嘴看着他的样子十分复杂纠结，于是莱斯又凑过去轻轻地亲了亲她，这才顿了顿，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你最近看上去……精神不好。” 莱斯问完，便沉默了几秒，略有几分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在情感方面颇为笨拙，尽管和爱莎之间交往久了以后，本能地摸索出了一些亲热的方式和动作，可是在言辞上却没什么进步。 想了想，他的喉咙滚了滚，尽量用关心的语气道：“是……伊丽莎白公主的事？” 莱斯还记得之前在赛后舞会上的意外，也知道爱莎正在研究和那个有关的魔法阵，如果让他猜的话，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爱莎犹豫片刻，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但片刻后，她又迟疑地摸了摸莱斯后脑上的长发，过了一会儿，才说：“不止这个，还有……我可能要毕业了。” 第109章 说出来以后, 爱莎便忍不住变得十分紧张，下意识地揪住了眼前的沃尔夫少将的衣服, 认真地看着他，静静地等着莱斯的反应。 莱斯一愣，大概是也没想到爱莎这么快就会开始考虑毕业有关的事, 不过他还是迅速地反应过来，并且很为她高兴。莱斯的嘴角稍微上扬了几分，微微地笑了笑, 然后伸手摸她的头, 道：“恭喜。” 爱莎：…… 男朋友笑起来是很帅不小心又有点心跳但是他完全没有领会她的意思。qaq 爱莎抿了抿唇，之前因为觉得毕业这种事短时间内还不会发生, 他们又刚刚交往, 聊太过遥远的内容的话，爱莎会担心自己给莱斯太沉重的压力，不过她其实并不是不在意这件事，现在, 他们交往也算有半年多了，四舍五入就是一年, 所以…… 其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爱莎的目光沉了沉, 其实今天说出自己快要毕业的事, 她之前也深思熟虑了好久。现在毕业真的已经是列在计划上的事了，与其她自己继续担心，或许还是和莱斯两个人一起考虑来得更好…… 定了定神，爱莎努力地开口：“莱斯。” “……？” “你知道, 毕业的话，我可能是会回家的……而且，你是比斯特的军官，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沃尔德，所以……关于这个，你是……怎么想的？” 爱莎说得比较慢，一方面是对莱斯的反应和可能的答案感到不安，一方面是她想要尽量表述清楚，包括她希望莱斯明白的她所烦恼的地方。等说完后，她发现自己手里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莱斯一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爱莎。 其实这个问题，他并非完全没有想过……种族、国籍和爱莎的家庭，这些都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一开始就在知道爱莎是蒂娜的女儿后曾经决定放弃，因此在将爱莎从狄姆斯卡的暗族王宫里救出来，他就选择跟随兽皇回到了他在比斯特的封地，然而…… 他想要见她。 这是他当时给出的答案。 想到爱莎最终可能会和别的男性恋爱、结婚、孕育生命，他那兽性的本能就在身体中滚滚沸腾，让他觉得痛苦和难以忍受。他不想那样结束，他想要竞争，想要胜利，想要打倒所有对手，想要她爱他……这是他的本能，比欲望更强烈，或许是因为他是兽族，或许是因为他是男人…… 尽管在爱莎愿意拥抱他、愿意亲吻他，可以像现在这样坐在他腿上躺在他怀里之后，这种令人焦躁的情绪多少有些缓解了，可是莱斯知道那种本能依然存在，正是它促使着他重新来到她面前。 直到现在，他的答案也没有改变。他爱她，所以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在追求阶段尚且如此，在爱莎也选择了他之后，自然更不可能放弃。只是，客观上有些地方确实难以克服，也难以完美…… “……现在短时间不会有战争，而且有陛下的允许，我暂时可以长时间不回到军队去，工作在其他地方也能完成。要是你不愿意离开海尔曼，我可以申请长期通行证，或者……”莱斯蓝灰色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爱莎，“我也可以申请以外交身份长期驻外……和之前去海尔曼的方式类似，但时间更长，除非有需要我的战争，否则就可以不离开。” 莱斯说得很平静，他的脸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但是神情坚定，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所说出来的话有任何敷衍的成分。可是这个答案和爱莎原本设想得都完全不同，她和莱斯之中，如果真的考虑起来的话，肯定是尚且是学生、没有确定工作的她转变生活环境更为容易。 “没、没有关系吗？军人的话，会很看重荣誉吧？” 爱莎忍不住问道。 “嗯。” 莱斯点头，然后顿了顿。 老实说，他是喜欢军营里的生活的，那里有他所重视的朋友和伙伴，还有他习惯的生活方式，他也享受战斗，能为陛下赢得荣誉也是很值得骄傲的事，不过…… “我其实……并不算很喜欢战争。” 那并不是学校里，或者和势均力敌的对手那种互相较劲的拼搏和竞争，而是纯粹的血与肉的厮杀。战争的双方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荣耀，只是战场上不会管你的对手是否和你是同一水准，不如说可以碾压的对象反而更好，到处都是冰冷的兵器利爪和滚热的血液…… 尽管卡特三世从和人类签订和平条约以来，在政治上都是个温和得令人震惊的君主，因此之后的战争基本上都是在抵御暗族的侵犯，可战争的恐怖并不会因此而消减。要是说享受那种场景的话，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其实，军人要赢得荣耀，也未必只有一种方式。 莱斯安抚地摸了摸爱莎的头。 “可是……可是你在比斯特有爵位和封地吧？” 爱莎依然担心地问道。 这倒的确可能会有些问题。 思索片刻，莱斯耿直地回答：“我们的……孩子？” 爱莎：……………… ………… …… 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爱莎的脸飞快地涨红了，她愣愣地看着莱斯，张了半天嘴，但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显得比较自然。 看着爱莎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貌似突然很无助的棕绿色眼睛，莱斯微微一僵，大概也意识到他有些说过头了，恐怕已经吓到了爱莎，他不禁为自己的言辞生硬感到懊恼，却对眼下的局势非常无措。 索性，他捧起爱莎的脸，在她唇上吻了吻，极近的距离能让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脸，某种意义上能避免尴尬。 ……大概吧。 “……或许还会有别的更好的方式。” 莱斯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 第75节 “我……有过跨种族的恋情的长辈，我……可以去问问看。” “嗯、嗯！好的！” 爱莎低着头，极其僵硬地道。大概是因为太急着想要表现得自然一些了，她的语调反而太快，显得极为心虚。 “那……麻烦你了。” 因为太紧张，连语气都变客气了。 “……好。” 莱斯点了点头，这种时候，他也不清楚自己要怎么才能将气氛扭回正常状态。 话完，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又局促地移开视线。 …… 回到魔法之塔之后，爱莎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感觉。老实说，这个问题她本来烦恼了好一阵子，但没有想到莱斯的节奏比她更快，看上去根本没有为此而迟疑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当场做出的决定，还是说…… 其实他以前就已经想过了，并且……有了这样的打算？ 爱莎坐在床上，抿了抿唇。 莱斯的回答……比预想中都要来得更好，很为她着想，老实说，她觉得很开心，很幸福，并且多少松了口气，但是…… 总觉得，都是对方在让步似的。 就像她去比斯特会面对周围全都是兽族的情况一样，换做是莱斯来海尔曼，情况也是一样的，只是换成了一个兽族面对的所有对象都是人类。因为莱斯的兽形是狼，他从外形上看兽族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虽然如今海尔曼和比斯特处在和平期，比起暗族人们的确更能接受兽族，但这并不意味着外族在某个国家中完全不会遇到麻烦，各种各样的文化矛盾和种族矛盾……由莱斯来承受的话，并不意味着这些都消失了。 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爱莎毫无头绪，能在比斯特和海尔曼之间快速来往的，除了会飞的兽族和暗族，就只有船只往来同行。兽族中飞得最快的鹰兽和暗族跨越神海需要一夜，而船只则要慢得多，有时一个来月的航行也是有可能的，并且经常要靠岸停留。然而经常靠鹰兽往来实在不太现实…… 因为想不出办法，爱莎略带烦躁且心不在焉地翻着自己学习魔法的笔记本，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学过的东西里恐怕没什么能够应用到这方面上的，空间魔法现在能够用于移动上的最高距离不超过两百米，完全没有发展到能够跨神海使用的地步，否则战争早就扩大了。而且由于最近很在意伊丽莎白手腕上那个魔法的关系，里面的大部分内容基本上都是对那个传输魔法的…… 忽然，爱莎一顿，手放在关于伊丽莎白手腕中魔法的某个记录页上，不动了。 …… 另一边，莱斯正在和卡特三世通话。 因为之前向爱莎承诺了会和长辈进行沟通和探讨，所以在这一天卡特三世主动联络他的时候，在斟酌了语句之后，莱斯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尊敬的猫皇。 其实他至今都不太清楚卡特三世那边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也不清楚陛下爱慕的对象到底是谁，光凭他在报名参加世界竞技赛前那句不清不楚的“我也很顺利”，实在很难推断出什么。 当然，他这次询问的目的也不是弄清楚陛下的个人感情，主要还是寻求陛下智慧的帮助。在说出情况后，卡特三世对面沉默了好一阵子没有反应，莱斯不禁有些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猫皇才开口：“莱斯。” “是，陛下。” 莱斯的心沉了沉，专注地听着。 沉吟了一会儿，只听卡特三世道：“要不你……向她求婚吧！” 第110章 “……” “……” 莱斯完全没有想到卡特三世严肃的沉默之后说出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在短暂地怔愣之后，他几乎是完全懵住了, 莱斯差不多是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被看破心思的窘迫感瞬间灌满了他的全身，就像是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被对方轻易地窥探了出来。 他当然想要和爱莎结婚, 或者说，只要是任何能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特别亲密的事他都要想要做。不过……他也怕吓到爱莎，莱斯知道自己本来就是那种外表会给人压力的兽族, 而他最害怕的, 莫过于爱莎会远离他。 其实，现在的状况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他可以尽量迁就她的状态, 跟着她的步调走，就像是等待胆小又好奇的小动物察觉到他并不那么可怕后慢慢靠近，然后等着她温柔而甜美地蹭自己，借以得到那种他过去从未得到过的那种难以形容的柔软甜蜜到极致的爱和满足感。 并非是莱斯不愿意主动再往前走, 只是如今的关系已经太过美好，令人无法破坏。即使他想将她叼走抱到什么地方好好地藏起来, 想要吻遍她的每一寸皮肤, 想将她揉进怀里做更进一步的事, 也要事先考虑冒进是否反而会带来更糟的后果。 他本就是不善于表达的人，这些隐藏于心的想法更是连对猫皇都没有坦明过，正因如此，当卡特三世一下子击中了内心某块难宣于世的角落时, 莱斯着实吃了一惊。尤其是此时卡特三世不再说话，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在安静的空气中，他的心跳跳得飞快。 然而这时，卡特三世却能看见莱斯一瞬间慌乱的神情，看着在其他人眼中向来少年老成沃尔夫少将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还是会有这样局促不安的时候，卡特三世不禁觉得很有趣。他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扣了扣，然后淡淡一笑，拿起一颗樱桃塞进嘴里，吃下去，才悠哉地说：“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你不要太紧张。不过难道不是吗？等爱莎毕业以后，你要是因为她决定去海尔曼，比起男女朋友，你们如果是未婚夫妻或者真正的夫妻身份，相处起来会更容易，你也更容易融入海尔曼的环境。” “……” 莱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想了想，他才迟疑地说：“可是爱莎的意愿……” “你如果不问她的话，就永远不会知道她真正的意愿。” 魔法对面的猫皇笑了笑，然后打断了他。 “莱斯，虽然你是狼，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有时候顾忌别人太多，考虑自己太少。不要忘了，尽管你的父母早逝，你又是最后一只远古巨狼，可这个世界上一样有人会为你考虑、为你伤心的。现在提起这个大概已经有些迟了，不过……当初你选择在战场上牺牲自己而让萨尔曼和其他士兵逃生的时候，或许没有考虑到，你要是出事，我会为你难过的，我的孩子。” 莱斯一惊，可他看不懂猫皇此时的表情和状态，只能感觉通过魔法连通着的两个空间中抽象的氛围。 只听猫皇顿了顿，声音放缓了几分，继续说：“如果是爱着你的人，绝不会不考虑你的心情，那女孩也是一样。所以你在担心她的时候，她肯定也在担心你，莱斯。”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是希望明白她的想法，或者希望她明白你的想法的话……最好不要憋着。” 说完，卡特三世在他富丽堂皇的寝宫中无声地笑了一下，要是他现在能够面对面见到那只迷途的小狼的话，他一定会拍拍他的肩膀。孩子在父母眼中永远是孩子，哪怕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强壮的成年人。看着莱斯偶尔露出的疑惑不安又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他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怀念感。 卡特三世又吃了一颗樱桃，然后慢慢地重新化成兽形，白色的尾巴有些悠闲的在空中摆了摆。其实他一般在皇宫内是不会保持人形的，只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兽形吃起东西来不是很方便。撸了撸胡子，卡特三世笑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看到魔法画面中的莱斯微微顿了顿，虽然明知看不见他的位置，却还是抬起了头。 ……真是无论何时，都是一只认真耿直的狼。 卡特三世嘴角扬了扬，目光却变得更深沉，接着，他缓缓地说：“虽然我们现在的确需要能够和人类那边建立长期合作的外交官，不过……如果你确实还是决定要离开比斯特的话，我想我会很想你的，我的孩子。” “……我也会，陛下。” “以后，或者你改变主意，或者……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不要客气。” “嗯，那么下次再联系吧。” “再见，陛下。” 听到卡特三世和沃尔夫少将宣布结束了对话，福克也默默地结束了正在运行的魔法阵，等到魔法制造出来的画面消失，周围重新归于宁静，他才重新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陛下。 卡特三世看起来懒洋洋的，他从人形变回兽形以后没有挪地方，因此不管他是再怎么大的一只猫，坐在人形的椅子上看上去还是大了一些。但陛下毕竟是陛下，他身上的白毛和威严的异色眼眸看起来依然无比尊贵。 福克沉思了一会儿，才微笑着开口道：“陛下，您真是为少将操心。” “这是当然的。”卡特三世看向蹲在地毯上的红毛狐狸，自然地道，“莱斯虽然看上去成熟，可实际上内心还有很多地方很单纯，又不太善于和女性交往，我很担心他……我好歹算他半个父亲，虽然这方面的经验的确不能算很丰富，但至少年长他许多，世界上有很多道理是共通的……莱斯那个孩子，在战场上很勇敢，可是对喜欢的女孩子，却有些小心过头了。” 虽说……在这方面他自己倒也未必做得比莱斯更好。 卡特三世看着不远处放在桌上的、他将胜利之花一口气全部送到米克斯之后，路易莎写给他的回信，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 几天后。 和莱斯谈过未来有关的问题后，并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刚被怂恿了向她求婚的爱莎多少比之前安心了些，她觉得从伊丽莎白手腕中拓下来的暗族空间魔法或许能对她有所帮助，不过这暂时只能算是一个念头而已，要成功还有很长一段路，更何况在此之前……她还很担心伊丽莎白的事。 不知不觉，秋天已经到了。 尽管爱莎已经能够用通讯魔法，但由于关于魔法阵的内容太多，且魔法有关的公式和专业术语不容易用语言说清楚的关系，她还是按照约定将魔法阵有关的所有内容都写成了一封长长的信寄给伊丽莎白，里面详细说明了她和埃里克目前所知的关于那个魔法阵的原理、作用和特殊条件。爱莎反复确认过其中的内容，确定应该没有错误，并且足够简单易懂不会产生歧义后，才将它寄了出去。在信差不多该到伊丽莎白手中后没多久，爱莎和她用通讯魔法联络时，伊丽莎白便不停地在道谢。 “谢谢！” 魔法对面，伊丽莎白的声音相当雀跃，显然很高兴，爱莎能够轻易地想象出她笑得眼睛弯弯的样子。 “信我已经收到了，交给魔法师们以后，他们，还有我父母都很吃惊，因为这个魔法一直都没有被研究出来……他们还说你很有天赋！就算特殊魔法师比较容易感受魔法阵，在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能画出这么复杂且完全的魔法阵的魔法师还是很少见的！而且你的魔法记录和叙述也很清楚……” 对面的伊丽莎白滔滔不绝地复述着收到信以后，其他人夸奖爱莎的话，其实很多内容都是重复的，但伊丽莎白说得很高兴，甚至一一对应说出了每个夸奖者夸奖的具体内容，这么详细地叙述让爱莎忍不住怀疑伊丽莎白是不是将这些都做了笔记，现在是在对着念。伊丽莎白公主听上去好像比自己被大力夸奖了还高兴，但爱莎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总之，他们已经在替我研究破除魔法的方法了。”好不容易等到伊丽莎白将夸奖她的话念完，爱莎便又听到她飞快地道，“这种魔法阵好像目前没有办法单独解开，但至少知道了是什么魔法，维塔斯有很多很厉害的魔法师，他们肯定会有办法的……如果真的不行的话……”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的语气愈发轻快了些，好像还挺有希望的。 “我父母可能会大范围公开我的状况，向全世界征集优秀的魔法师来解开魔法……以前虽然一直在找魔法师，但还没有这么做过。父亲和母亲觉得太过注重名气可能会错过某些年轻但富有天赋的魔法师，比如说……像你这样的。其他魔法师没有画出来的魔法阵，最后是由你画出来的呢。” 听到伊丽莎白再次追捧她，爱莎的面颊忍不住烫了烫，再次道谢后，也因为伊丽莎白的魔法可能很快会得到解决而高兴。于是，爱莎又和伊丽莎白聊了一些关于魔法的事，伊丽莎白就她知道的内容一一作答，等讨论完了以后，两人处在一个话题结束且尚且想不出下一个话题的间隙中，两边都安静了几秒。 这时，爱莎停顿了片刻，看了眼窗外飘散的落叶，定了定神，开口问道：“伊丽莎白，你……和爱德华王子的订婚仪式，确定了吗？” 第111章 听到爱莎的问题, 魔法对面的伊丽莎白像是微微怔了一下，有几秒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笑着道：“还没有，本来现在就要定的, 不过你把魔法阵的资料寄过来了，解开魔法说不定有可能，所以我父母认为可能让我解开魔法以后再订婚会更好, 已经和彼斯尼斯的考波特·格登陛下商量推迟一段时间婚约了。” 伊丽莎白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 爱莎闻言亦松了口气。但还没等她再次开口说话，只听伊丽莎白继续道：“爱莎, 那个……其实我……在犹豫要不要跟父母说再考虑一阵子看看。” “再考虑一阵子？” “嗯。之前你跟我说过的话……我仔细想过了！我觉得……我也许可以……在解除魔法以后, 也试着再争取延迟订婚看看！那个我……其实，还挺想学剑术，还有骑马的，因为身体不好, 从小不能出门，所以我一直很想出去转转……啊！不是有很多人跟着照顾我的那种, 是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我自己一个可以出去的……” 伊丽莎白断断续续的话从魔法对面传来, 她个性内向, 因为害怕讲错或者语言不够得体，说起话来总是有种紧张的感觉，说话速度也难免慢一点，相比之下书信里的语句反而更为流畅。不过, 爱莎一直很耐心地听着，想等她讲完，明明伊丽莎白比她要大一两岁，爱莎却有种想要摸摸她的头的感觉。 伊丽莎白的语气难得有些向往，虽然说和“推迟婚约”有关的内容时依然不太坚定，但她难得的说得颇为急切，像是的确想去的样子。 伊丽莎白愿意考虑她的话，爱莎也觉得很开心。但同时她又稍稍顿了顿，关心又忧虑地问道：“那样的话，彼斯尼斯那边……” 伊丽莎白的婚事，可以说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了，又是从小定下来的，感觉取消没有那么容易。 “嗯……只是推迟的话应该没有关系，之前爱德华那边也推迟过，我们的年纪……也还不算太大。”伊丽莎白想了想，说道，但在魔法的对面，她还是腼腆地笑了笑，“不过我也只是还在想想而已，没有决定好。如果真的决定，也没想好用什么理由跟父母说。所以，嗯……想先跟你说一声……” “那……需要我帮你问问母亲看吗？如果你要学剑术的话，母亲那里可能会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爱莎也不知这种时候该怎么帮伊丽莎白，想了想，她提议道。 尽管伊丽莎白有改变现状的意愿了，但长久以来形成的犹豫不决的个性似乎没有那么容易改变，她好像就差那么一点点最后的契机，最后临门一脚。 可这最后一点动力光是劝说她是没有用的，伊丽莎白必须自己做决定。爱莎作为朋友所能提供的，终究只是外在的帮助。 果然，伊丽莎白摇了摇头，等摇完才意识到爱莎看不见。她的脸在无人的卧室里红了红，然后说：“还是……先不要麻烦基洛特将军了，我手腕里的魔法还不知道解不解得开，我怕让她白忙一场。等魔法解开，我正式做决定以后，再请你帮忙……可以吗？” “当然！”爱莎果断地道。 伊丽莎白笑着说：“那、那到时候就麻烦了。” 结束了关于伊丽莎白婚约的话题，两个人又随意地聊了些别的内容。她们两个人本来就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伊丽莎白又对爱莎的生活非常好奇，因此聊得话题很广泛，等到结束对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又过去十几分钟了。 跟伊丽莎白道别后，爱莎结束了通讯魔法，轻轻舒了口气。 尽管她已经被埃里克认定为“可以准备毕业”的水平，但长时间维持一般魔法多少还是有点吃力的。不过，比起她自己的魔力状况，爱莎现在更关心伊丽莎白。 第76节 虽然还是没有确定下来，但是伊丽莎白公主愿意主动考虑试试，就已经是一个进步了。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缩在笼子的角落里怯懦的公主，将来可能会站起来挥剑的样子……爱莎忍不住期待地微笑起来。 要是她们以后真的一个魔法师一个剑士的话，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合作呢。当然……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伊丽莎白自己的决定了。至于她所能做的…… 爱莎拿出那本记着传输魔法阵的笔记，定了定神，专心地开始研究。 …… 就在爱莎研究魔法阵的时候，神海另一头瑞恩王国王都维塔斯的魔法师们也正在研究同一个魔法阵。不过，想要将两个魔法阵关联的魔法在只有一个魔法阵的情况下破解，更何况还是从未见过的魔法，显然没有那么容易。于是，在一段时间仍然没有头绪后，理查德国王和他的王后——也就是伊丽莎白的父母——终于还是决定以瑞恩王国的名义向全国，乃至全世界发布了悬赏令，在全世界范围能征集能够解开伊丽莎白手腕上封印魔法的魔法师，成功者能够得到数量迷人到让人愿意赴汤蹈火的金子，这是海尔曼联邦第一王国的财力展示。 在世界竞技赛之后，世界已经无聊太久了。像这么大规模的悬赏在历史上都极为少见，在公开的一刹那，瞬间就形成了话题。尤其是公主王子们的生活本来就是大家关注的热点，而伊丽莎白更是在成为世界竞技赛的邀请人突然有名了起来——尽管她实际上样貌普通，但大多数人并没有真正见过她，光是凭世界竞技赛邀请人这一点，世界各地想要吸引眼球的报纸轻轻松松地就将她塑造成了一个才貌双全而命途多舛的公主。 年轻美丽的公主，诅咒般的魔法，国王的悬赏。 这简直是童话故事般的情节，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来自远方的、年轻有为的王子破除了诅咒，然后公主和王子永远幸福的在一起了！这种童话故事一旦发生在现实中，简直轻易就能勾起人们的兴趣。一时间，伊丽莎白成了全世界关注的对象，对魔法阵感兴趣的魔法师们从世界各地纷至沓来，瑞恩王国的城堡仿佛从未如此热闹过。 这个时候，伊丽莎白也在积极地接受治疗，不过与此同时……她的内心也稍有几分不安。 因为……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在手腕种下魔法的对象是暗族，后来又知道了那个暗族就是布兰登，但是……伊丽莎白其实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爱莎以外的人，包括父母，就连告诉爱莎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她意识到对方就是布兰登的那一刹那，爱莎正好站在旁边。 这件事说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她其实没有办法拿出切实证据证明这一点，当初在沃尔德考试是隐瞒身份的，她意识到对方就是布兰登也仅仅是因为布兰登在狄姆斯卡的时候用检查所有金发女孩手腕的方式来寻找她，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别的线索。 这样一想的话，虽然伊丽莎白本人凭着直觉几乎能完全确定就是布兰登，但旁人听起来却未必会相信，或许是布兰登王子从其他渠道得知她的手腕中了魔法，或许是巧合……总之，伊丽莎白个性优柔寡断又胆小，并非极有把握的事，她是不敢说出来给别人添麻烦的。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方面…… 潜意识，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最好不要说。 可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现在却让伊丽莎白有些心神不宁，她不清楚现在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她的父母，可是……她又想起了对方送给她的胜利之花。 “伊丽莎白。” 突然，爱德华的声音打断了伊丽莎白的思路。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 伊丽莎白突然回过神，歉意地对爱德华摇了摇头。 其实伊丽莎白至今都不明白世界竞技赛期间，爱德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对自己温柔了许多。爱德华在王子中一向是个典范型的人物，这种充满魅力的王子一旦温柔起来是很迷人的，轻易就能让人如沐春风。这本来是伊丽莎白所一直期待的事，可……没有理由地，她却变得愈发闷闷不乐。 顿了顿，伊丽莎白道：“我只是，在想我的手腕的事……” “原来如此。”爱德华皱了皱眉头，但语气依然很有风度，与此同时，他简单地认为伊丽莎白是在为她的魔法所烦恼，“你不用担心，既然已经知道魔法阵了，它肯定会被解决的。” “嗯，希望如此。” 伊丽莎白心不在焉地点头。 “对了。”突然，爱德华道，“最近你没有怎么离开过王宫吧？来找你的魔法师里，有没有那个……有没有暗族？” “诶？” 伊丽莎白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对爱德华的问题感到十分诧异。 “有……不过，都没有解开魔法。” “是吗……那些暗族里，没有你觉得你见过的人吧？” “……没有。” “那就好。” 爱德华王子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他轻轻地对伊丽莎白点了点头，语调温和地道：“那么……我明天再来看你，早点休息。” 伊丽莎白连忙与他告别：“好的，再见。” “再见。” 送走了爱德华，伊丽莎白才总算松了口气。爱德华对她的态度改变以后，他甚至索性住在了维塔斯的王宫里，经常会来找她聊天、说话，她的父母对这件事倒是乐见其成，尽管他们即将缔结的是政治婚姻，可是作为父母，多少还是期待她和爱德华会有真感情的。 莫名地，伊丽莎白反倒对此有压力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是黄昏了。想到爱德华的问题，伊丽莎白依然感到奇怪。 爱德华好像在忌惮什么暗族，可是……怎么会有她好像见过面的暗族呢？ 想了一会儿，伊丽莎白依然没有头绪，摇了摇头，便不再理会了。 …… 然而…… 几个小时后，一轮幽暗的弯月悄悄升上天空，静谧地隐藏在星夜之中，窥探着陆地上的灯火通明。明亮的瑞恩城堡里，伊丽莎白正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梳着自己金色的长发。 侍女已经被她劝回去了，比起有人在旁边，她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伊丽莎白换上了长长的睡裙，轻薄的白睡裙袖子上有一群柔软的荷边，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从沃尔德回来以后，由于不大晒太阳，她的脸色又苍白了些。伊丽莎白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站起来，准备睡到床上去—— 突然，伊丽莎白听到从阳台方向传来的敲玻璃的声音，她下意识地一抖，猛地回过头，入眼的，是覆盖着落地窗的长长的帷幔。 咚，咚，咚。 敲窗户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又继续，不过敲得依然很轻，就像是有人在试探她是否还醒着一样。伊丽莎白僵在原地，不敢过去开窗帘，也不敢动或者出去找人，就这样站在那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敲窗户的声音终于没有再响起，伊丽莎白依然僵着，又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小心翼翼地蹭过去……僵持好久，她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慢慢地、慢慢地……掀起了窗帘一角。 然后呆住了。 入眼的，是一对黑色的翅膀。对方大概是刚刚准备转身离开，然而她掀开窗帘后露出的房间里的灯光却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布兰登永远皱着眉看上去不太高兴的脸转了过来，伊丽莎白几乎是立刻躲到了窗帘后，可她动作还是慢了几分，布兰登看到了她睡裙的一角，愣了愣，像是不太自在地扭过头。 停顿几秒，布兰登依然不敢看伊丽莎白，其实他从得知瑞恩的国王和王后正在尝试破除魔法开始，他就觉得非常烦躁，而刚才那一瞬间……更是加剧了这种烦闷的感情。布兰登抿了抿唇，因为个性和心情问题而过度生硬地道：“……我看到了你父母的征募令，你手腕里的那个魔法，最好不要……” 说着，布兰登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眼伊丽莎白，这个令他有些……只是有些而已，有些在意的人类公主仍然怯生生地躲在窗帘之后，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布兰登一顿，误以为是阳台落地窗的隔音太好，伊丽莎白听不到他说的话，于是抬手敲了敲窗户靠近锁的位置，示意伊丽莎白将窗户打开。 伊丽莎白看上去很害怕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抖得厉害。听到这句话，她的身体愈发僵硬，但犹豫了数秒后，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将手伸向了落地窗锁的位置…… 咔吧。 伊丽莎白将之前忘记锁的窗户，牢牢地锁好了。 第112章 把窗户锁上以后, 伊丽莎白顿时觉得安全多了，松了口气, 但再抬头看布兰登的表情，她吓得往后缩了缩。 暗族的皮肤本来就在所有种族中偏暗，呈现一种黯淡的铅灰色, 现在看到伊丽莎白的举动脸又黑了，自然就…… 他简直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抱、抱歉……” 明明非法半夜跨越国境落在人家阳台上的又不是她，伊丽莎白却不由自主地道歉了, 她的手紧了紧窗帘, 将那可怜的布片揪得皱巴巴的。 布兰登却愣了愣，神情在听到这句话后缓和下来。既然他能听到伊丽莎白的说话声, 那么伊丽莎白肯定也能听到他的, 于是布兰登顿了顿，问道：“……你听得到？” “诶？嗯……” 伊丽莎白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她的确一直能听见，只是……被吓了一跳。 这简直在正常不过了, 任谁在半夜听到有人敲自己位于城堡高层的窗户都会吓一跳的，更何况伊丽莎白一开窗还看见一个暗族王子。 “那好。” 见伊丽莎白能听见布兰登便放心下来, 这样的话, 他其实没有必要非要伊丽莎白开窗不可, 只是停顿片刻后，他居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长期以来的不与人商量，已经让他变得不知道该从何商量起了，更何况, 这一次需要说的内容……其实很多。 不可否认，在得知伊丽莎白公主向世界范围内征集能破解她手腕中魔法的魔法师时，布兰登感到了极其强烈的焦虑。一方面他在努力说服自己，那个魔法即使在暗族中也只有少数拥有魔法天赋的王室成员才知道，况且还是双魔法阵魔法，要破解那么轻易是不太可能的，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恐惧着“例外”，要知道世界上厉害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还有拥有一整座魔法之塔、魔法极其繁荣的沃尔德在，瑞恩的国王和王后所出的价码，足以让许多有才能的人心动。 ……烦躁，焦虑。 布兰登自己也很难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其实他和伊丽莎白本来根本毫无关系，他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的在意她，可是…… 他是左手，而她……是右手。 第一次摸到的时候，布兰登着实吃了一惊。他本来以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和他一样。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力量，天生的。从出生起，布兰登的左手手腕就有着比常人大许多的力量，这种力量很难控制，不经意就会使用出来，有时候是弄碎不小心碰到的物品，有时候是伤害到想要拥抱的人，更糟的是……由于力量太过张狂而且诡异，小孩子……不，一般人的身体都无法承受，所以如果不具备足以对抗这种力量的身体素质的话，就会被反噬拖垮身体，骨头变得脆弱，精神变得虚弱，无论吃下多少东西都会继续变得纤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优先消耗着整个身体的能量，仅仅为了供养手腕里的那只恐怖而不知满足的怪兽一般。 他小的时候非常瘦弱，暗族即使没有别的病症脸色也是病态的铅灰色，而他的样子就更为可怖，由于能量都被手腕吸走，几乎没有多少剩余的营养来支撑他的身体，布兰登甚至连翅膀都长不丰满，憔悴得仿佛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男孩，每天都像是即将死去。 这个时候，拿主意的，是他的两位舅舅，当时基尔伯特·格雷亲王和马克西·格雷亲王，他们拿出了暗族王室历代秘密研究的空间魔法，用在他的手腕上。 ……这既是治疗，也是实验。这种空间魔法能够无视距离传送物品，最初研究的目的是应用于战争之中——虽然暗族的飞行能力已经在战争中具有相当大的空间优势，但他们显然不满足于此，只有魔法，才能和暗族的飞行能力配合得天衣无缝，如果能够实现让大批的空中军队瞬间出现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话，那么海尔曼、比斯特、沃尔德……整个世界都将再次重现暗族的荣光！ 但是很遗憾，这种魔法由于太过复杂，至今无法做到能够传送人体的大小，更不要说传送军队。正因如此，它实际上也未曾真正在人身上实验过。而他……正好是个不错的契机。第一次的时候，两位舅舅亲自将魔法放进了他的手腕中，结果成功了，他的母亲夏莉也因此欠下了两个兄长的人情，在政治上处处受到压制。这种情形在布兰登自己掌握控制魔法的方法后有所好转，但在那个时候……两位亲王已经掌控了杜克的局面，夏莉即使登基成为女王，手中的权力却很有限。 另外，布兰登其实很清楚，已经宣布独立的基尔伯特和马克西依然在继续着南杜克已经停止的战争魔法实验，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彼此独立研究，还是早已在暗中确定了合作关系……尽管两位舅舅也经常争执，但总体而言，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比和妹妹的好得多。要是研究成功，那两个种族主义战争狂无疑会立刻选择集结开战，有那样恐怖的魔法武器再走，能飞的暗族军队很有可能真的实现突然从天而降，然后突然消失离开！活动范围绝不仅仅处在暗族周围那一圈，而会扩大到整个世界，暗族人口稀少的缺陷也能瞬间得到弥补！ 这正是他与他母亲所担心的事，但很可惜，东杜克和西杜克已经完全不受他们的控制了，曾经的两位亲王在自己的地盘享有完全的主权。他们无疑无力阻止他们，或许强大的帝国和联邦会有办法，但…… 即使已经分裂，归根结底，暗族和暗族的王国杜克对人类和兽族来说都是敌人。他们无法向这两个国家求助，即使求助，对方恐怕也不会接受。 布兰登定了定神，重新看向眼前的人类公主。 老实说，在沃尔德意外发现居然处于和过去的他一样的困境时，布兰登是极其吃惊的。令他更为震动的是，这个女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虚弱和手腕上过分强大的能力有关系，没有采取过任何措施，就这样以力量为筹码凭着残烛般的身体拿着剑站在战场上。 当时他能够想到的最快的抢救措施，就是迅速地在她那个不断吞噬生命力的手腕中种下一个魔法阵，而那些力量被转移出来的出口……魔法阵必须有一个相似的环境作为出点，在那种紧急的状况下，布兰登能够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右手腕。 现在他的手腕中，左手有一个魔法阵，而右手则有两个。一个就是接受伊丽莎白力量的魔法阵，另一个是将那个力量再次转移到一个通过大量魔法模拟出类似手腕空间的魔法阵。这样虽然能避免他被那种诅咒似的能力完全吞噬，但毕竟是在身体里装了过多的东西，他的右手有时会抽疼，另外……同时运转三个复杂魔法阵的消耗也使得他在一般情况下再也没有办法使用魔法，在战斗中只能成为剑士。 至于捏断伊丽莎白的手腕…… 那确实是件意外，由于最接近力量源，手腕是整个身体最容易受损的地方。伊丽莎白平时在生活中一定被其他人当做瓷娃娃对待，大家都对她轻手轻脚的，因此没事，可是发现伊丽莎白的情况时，布兰登激动了一秒钟，就是那一刻的激动使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中的力道，然而他根本想不到伊丽莎白的手腕在力量经年累月的腐蚀下，早已脆弱不堪，到了稍微一用力就会碎的程度…… 现在，看到伊丽莎白在力量被转移后看上去健康很多，布兰登多少松了口气。不过，目前的状况治标不治本，本来他是觉得就这样让小公主生活下去，不要跟他这种讨人厌的家伙接触比较好，但是现在，她，还有她的父母一心想要解除魔法，不说清楚的话可能…… 其实，这种力量，并非没有使用的方法。 停顿片刻，布兰登开口道：“你不能解开那个魔法阵，否则你右手的力量会拖垮你的身体，说服你的父母不要继续征集魔法师了。要是你真的希望有一天可以解开……” 伊丽莎白对他的话有一瞬间的惊诧：“你怎么会……” “不要打断我。” 布兰登的眼神凶恶了起来，被他的眼睛一看，伊丽莎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只是无措地凝视着对方，隔着玻璃，她被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死死地锁住。 只听布兰登道：“要承受那种力量，必须将你的身体训练到能够承受的程度，详细的内容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继续向你解释。归根结底，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不过……” 布兰登顿了顿。 “你要是想要学剑术的话，我可以教你。” 伊丽莎白睁大了眼睛，她捏着窗帘的手不知不觉地攥紧了，其实布兰登的话她依然没有听懂，因为对方看了她半天，却只说了没几句话，还是这样突然出现的。但是…… 伊丽莎白似乎是被“魔法阵”、“力量”，还有最后那个关键的“剑术”打动了，她犹豫了半天，就在手上的冷汗快要将窗帘浸湿的时候，她听到自己轻轻地开口道：“那你……说说看？” 第77节 “……好。” …… 月色依然静静地置在空中，平和地守护着一方星光。没有战争的大地上一片祥和的信息，这个时候，爱莎还没有意识到她好友的命运将在几分钟后彻底改变。 就像世界上，包括夏莉女王和布兰登王子在内，都没有人知道落魄的东杜克和西杜克正在等待着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就像东西杜克的两位君主，基尔伯特国王和马克西国王，都没有意识到最近闹得世界皆知的那个伊丽莎白公主手腕中的魔法阵，就是他们看不上眼的外甥在几年前亲手放在那女孩手腕中的、他们拼命想要隐藏着的秘密。 当然，爱莎自己都还没有明白，她睡觉前随手放在床头的笔记本，里面记录的是多么可怕的一件战争武器。 事实上，爱莎现在没有办法预测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比如说…… 她就根本想不到自己的男朋友正准备和她求婚。 “我……我不知该怎么说。” 在这种时候，即使是莱斯也露出了几分紧张不安的表情，虽然是习惯于战场的冷酷的兽族军人，这种时候表现得依然和普通的青年毫无区别……除了站得比一般青年更挺。 “爱莎，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不行！不够有诚意！眼神不够深情！” 魔法对面的卡特三世看着画面评价道，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否决掉莱斯的求婚词了，此时，猫皇的表情非常严肃。 “莱斯，你一个人练习的时候都这样，等真的到爱莎面前了，要怎么办？！” 第113章 “……是！” 莱斯身体一僵, 但还是很诚恳地接受了卡特三世的意见。他定了定神，认真地开始重新思考应该怎么说, 拳头也默默地攥紧了。 那天之后，他认真考虑了卡特三世的话。的确，他和爱莎明明是恋人了, 可是彼此之间的顾虑还是太多了一些，如果不是还不够了解的话，爱莎就不会在得知自己可能要毕业后, 担心地试探着询问他的想法, 归根结底，是他以前从未向爱莎坦诚地表白他的想法。“只要你愿意, 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这件事, 要是不说出来的话，爱莎是不会知道的。 这一次……也是一样。 他倒不是期待着爱莎立刻就给他肯定的回复，他只是希望她能明白，他有着承担婚姻的决心。 沃尔夫少将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那狼一般的眼眸愈发坚定了几分，就像刀锋一般锐利。停顿几秒, 他张开嘴—— “算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 福克也累了。” 这时，看着魔法画面中的莱斯，卡特三世笑了笑，温和地打断了他。 “重要的话, 与其在这里告诉我，不如亲口去对应该听到的人说吧，嗯？” 莱斯一顿，有些困惑于卡特三世为什么突然结束对话，不过本着臣子的本分，他还是挺着背点了点头，表示听从命令。 “期待你的消息，我的孩子。” 猫皇摆了摆尾巴，微笑着对卡特三世点头，接着，示意福克切断了魔法。 听了几分钟，确定对面不再传来卡特三世的声音，莱斯才放松下来。不过，所谓军人的放松可以说是依然维持着挺立，只是肩膀微不可见地下降了几分，也不知道能轻松多少。 莱斯顿了顿，径自走到窗边看向了不远处的魔法之塔。 其实，他的心脏依然跳得很快。每一次念出爱莎的名字，都让他觉得血液沸腾，这种感觉比任何情景下都要强烈，即使是在战场上，他似乎都不曾如此紧张。 她…… 会愿意考虑吗？ 莱斯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退回屋内。 …… 约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这一天是星期日，阳光明媚，是个相当好的休息日。于是爱莎一早就醒过来了，然而当她准备好一切，跟往常一样一路跑下魔法之塔，看到站在对面的树下等待着她的莱斯时，爱莎却不禁愣了愣。 他们两个都是守时的人，一旦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就很少有哪一方会迟到。不过，通常来说谁先出现却不一定，有时是莱斯，有时是爱莎，按理来说，爱莎看到莱斯先到并不奇怪，只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爱莎走出魔法之塔的门时，莱斯便直直地看到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爱莎觉得他看上去仿佛是已经站在那里等了一晚上，并且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大门，所以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就立刻锁定了她。 而且——莱斯今天打扮得好像也很特别，头发梳得非常整齐，要知道兽族的长发是很难打理的，因为时不时还会变成兽形，毛发就变得很难保持，虽然莱斯一直都很干净整齐，但今天的架势依然让人眼前一亮。不仅如此，他还穿着明显刚刚熨烫过的、格外笔挺的军装，深色的军装和勒紧的皮带勾勒出衬出他挺拔的后背和不宽不窄的腰身，平时一片空白的胸口今天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勋章，令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战功赫赫的军人。 莱斯原本就相貌出众，今天这番盛装更是引人注目。尽管清晨路边的行人还不多，可他这么往旁边一站，顿时吸引了大半的视线。 然而，莱斯的视线却紧紧地扣在爱莎身上，他的目光比以往更专注锐利，爱莎被看得都有些脸红了，走过去与他打招呼的脚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停顿了几秒才跑到他跟前，然而因为不敢迎上莱斯的视线，反倒不清楚要怎样和平时一般自然地打招呼。想了半天，爱莎才勉强找到一个话题，看着莱斯胸口的一大堆勋章顿了顿，问道：“……你今天怎么带勋章了？” 莱斯是军官，也有许多战功，胸前有勋章再正常不过。但平时他虽然也常穿军装，却只是习惯于军装的便捷而已，为了低调，除非正式场合，莱斯并没有将这些戴出来过，今天看他戴，爱莎难免觉得诧异。 莱斯：…… 他没法回答爱莎的问题。今天早晨他出门前实在太紧张了，而且大概多少有点兽族求偶时的本能在作祟，让他总觉得将能证明自己力量的东西展示出来就可以增加求婚的成功率…… 轻咳一声，莱斯不太自在地回避了这个话题，道：“……上来。” “诶？” 还没等爱莎反应过来，莱斯已经自然地变作了狼形，并且依然用那双冷凝的蓝灰色眼眸凝视着她，见爱莎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下手的样子，莱斯顿了顿，低头叼住爱莎的领子，小心地把她放到自己背上。 爱莎的脸瞬间就红爆了。虽然她平时也经常趴在巨狼身上乱蹭睡午觉拿毛取暖什么的，可是自从知道莱斯就是沃尔夫少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骑到他身上过了。而现在，想到她身体从上到下紧紧贴着的都是一个成年的兽族男人，爱莎简直连腿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全部都趴在他身上实在太令人害羞了，可是如果直起身体……莱斯会不会觉得太重？而且总觉得会掉下去，再说……再说…… 爱莎的脸红得能够滴血，却偏偏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驮着走。就算是在沃尔德，骑狼——还是骑巨型狼——这种高端时髦的上流社会交通方式也没有普及，她坐在狼身上的行为立刻成为人群瞩目的焦点，比之前沃尔夫少将分外英俊得站在树下还扎眼。 莱斯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在他看来，爱莎比他行军的时候背的行李还轻，不要说是用兽形，连用人形都能背着她走几天几夜。 爱莎却是好久没有这么羞耻过了，她只能将脸也埋进莱斯毛里来避免尴尬，同时努力凑过去小声道：“还是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啊！” 还没等爱莎讲话说完，莱斯已经迈开腿跑起来了。巨狼的步伐稳健而迅速，敏捷如风，风声很快呼呼地在耳边响起，柔软而茂密的毛发被气流带起，不断地搔着爱莎的脸，弄得有些痒痒的。虽然莱斯跑得很稳，可毕竟是奔跑的动物而不是马车什么的，难免有些颠簸，爱莎只好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脖子，手小心地揪着一小撮毛，又怕掉下去，又怕揪疼莱斯而不敢用力，身体愈发贴紧了他，既害羞，又不得不专心保持平衡。 于是，等莱斯终于慢下来的时候，爱莎可算松了口气，她依然伏在莱斯背上，只是小心地将脸从毛里抬了起来，发现这里已经是他们常来的、很少有人来的森林，周围已经没有行人了，爱莎才总算松了口气。 莱斯在靠近河边的地方将她放了下来，爱莎终于回到平地上，一方面安心，一方面又隐隐觉得奇怪。她抬头看莱斯，还未来得及开口，巨狼已经凑过来用头蹭了蹭她的脸，紧接着是脖子。被这么大的动物蹭没有衣物遮挡的地方，总归是有点痒的，但这是他们平时约会时玩闹的常见方式，爱莎痒得笑着坐倒在地上，顾不及其他，只得一边笑一边推他，并且揉着对方脖子上的狼毛，结果力量不敌，直接躺在了地面上，等反应过来时，身上一轻，巨狼化作了沃尔夫少将，他撑在她上方，一双蓝灰色的狼一般的眼眸沉静地凝视着她。 爱莎的脸瞬间又烫了起来，她也凝视着对方，心跳如鼓。 这个时候，这一天从他们见面起的种种古怪一下子清晰起来，莱斯不同寻常的严肃认真和亲昵仿佛都预兆着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会发生。爱莎突然有了一种奇异而让人心慌的预感，这让她不知所措，只能安安静静地适应着弥漫着某种特殊暧昧且沉默得出奇的气氛，等待着对方开口。 莱斯咽了口口水。 他已经感觉到现在的氛围不错了，既然决定要在今天开口，那么就应该好好地将想法和感情表达清楚。 当然，爱莎不需要立刻给他答案，为了不给她造成压力，措辞上应该更谨慎…… 定了定神，莱斯又在心中梳理了一遍修改了许多次的腹稿，由于紧张，他浑身的肌肉都有些绷紧。他笔直地看向了躺在地上脸颊绯红而无措的爱莎，定了定神，道：“我……” “好。” 下一秒，爱莎勾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地吻了上来。 第114章 爱莎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 莱斯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一片柔软而香甜的东西忽然凑近然后贴了上来, 爱莎小心地勾在他的脖子上，还很害羞，但他现在看不到她的脸了, 只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令人舒服的甜味，还有凑得很近的、紧张地颤动着的浓密的睫毛。 下一秒，莱斯搂住她的肩膀压了下去, 爱莎原本小心翼翼地浅吻瞬间就变成了深吻, 她闷哼一声，却下意识地抱紧了对方的脖子…… 突如其来、激烈且隐隐夹杂着占有欲的吻带有一种令人畏惧却又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和神秘色彩, 爱莎有些慌乱地迎合着对方, 草地很柔软，但她的呼吸却局促得乱了。莱斯能够给她很强的安全感，可是此时的未知和陌生又令人不安…… “爱莎……” 忽然，莱斯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点, 他依然托着爱莎的肩膀，免得她直接被草地上的石头硌到, 只是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安的混乱。爱莎不明白莱斯为什么突然停下, 两人之间闯入的空气令她觉得凉飕飕的, 只好睁着羞涩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莱斯却迟疑地顿了顿，他总觉得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劲，爱莎的“好”字来得太突然了, 他根本没来得及讲话说出来。于是，尽管很想要就这样继续下去，但他还是定了定神，问道：“你……知道我刚才想说什么吗？” “诶？” 爱莎一愣，眨了眨眼睛，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别处。 “大、大概吧？” “那……是什么？” “订、订婚……之类的？” “……” “……” 沉默的气氛一旦开始蔓延，爱莎的脸就又开始烫了，脸颊红起来的速度快得出奇。由于莱斯没有迅速回应，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就这样呆呆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这次如果猜错的话就真的羞死为止了……这样一想她刚才考虑都没考虑一下就果断答应的行为也…… 爱莎窘迫极了，恨不得当场在草地上掘个洞钻进去，愈发不敢看莱斯，一秒钟跟十年一样长……然而，就在下一刻，莱斯重新吻了下来，他身上依然有着淡淡的风的味道，大概是因为他之前载着她跑过了森林，所以还有些草木树叶好闻的芳香，而且……这一次，总觉得对方的吻安心了许多。 这样一来，爱莎便也安心下来，轻轻地依偎着他，不知不觉放松了身体。 等两个人再次分开，又已经是好久以后。爱莎不知道为什么，从亲密的状态中结束出来以后，反而更加不好意思，虽说他们从地上爬起来了，可她还坐在莱斯怀中，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还有说话前从喉咙里发出的有些低哑闷声。于是爱莎伸手拽了拽莱斯的衣服，问道：“那……等我毕业以后，我们正式结婚？” “……先正式订婚吧。” 莱斯想了想，低头吻了一下爱莎头顶的头发，道。 并不是他不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和爱莎步入婚姻……老实说，爱莎这么果断而快速的答案，还有那种可爱的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的默契，都让莱斯觉得心完全柔软成一团，幸福得简直像是梦境一般不真实，但是…… “等毕业以后……你……愿意跟我去一趟比斯特吗？” 莱斯不太确定地问道。 事实上，莱斯希望爱莎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能够更加了解他一些。尽管目前常以人形出现在爱莎面前，但他毕竟是兽族，他们之间会有不一样的地方，这一点……或许还会影响他们以后的孩子。当然，莱斯很担心爱莎会不答应他的求婚，不过……他同样很担心，爱莎在答应他的求婚以后，会感到后悔。 让爱莎看看他出生、成长的环境，看一看真正的兽族王国，或许就是一个让爱莎更加了解他的方法。 “嗯，当然！” 爱莎立刻笑着回答道，就算莱斯不主动说起这个，她也一定会提出想要拜访的。不仅仅是想要更加了解对方，还有和她不同的种族，更何况……她也想要亲眼看看，自己所爱的男性生活成长的地方。 于是这件事就暂时定下来了，莱斯握住了爱莎的手，郑重地放在胸前，两人温柔地相视一笑。这时，爱莎想起了什么，她先是一顿，然后飞快地转身去翻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的什么东西，因为她还处在被莱斯拥着的状态，这个动作做得并不十分顺利，莱斯奇怪地看着爱莎在他怀中窸窸窣窣地找东西，然后拿出了一本笔记本。 “对了，关于这个，我其实有些想法，还没有跟你说过……” 爱莎拿出来的，自然是记着伊丽莎白手腕中那个魔法阵的笔记本，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和研究后，记下来的内容已经变成厚厚一叠了。 虽然她在注意到这个魔法阵的一些特性后，有想要试着将它做些改变——尽管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然后用于解决她和莱斯将来可能要异地的问题的想法，可爱莎还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过莱斯，现在拿出来，她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爱莎定了定神，道：“其实我……想把这个作为我毕业课题的题目。” 听她这么说，莱斯果然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听爱莎说有这种想法。毕竟爱莎是特殊魔法师，在研究和使用一般魔法上难免会有点吃力，再加上她的天赋魔法是治愈，比较擅长的魔法是治疗术，单单在治疗术上的话，她的水平早已高于一般毕业生，甚至能够达到一般中级魔法师的程度，如果将毕业课题选作治疗术，对爱莎来说肯定会轻松容易许多。 第78节 见莱斯果然面露迷惑的样子，爱莎抿了抿唇，便将她理想的模式低着头说了一遍，当然也说了她不保证确定能够弄得出来，只是一个猜想罢了。埃里克好像在得出这个新颖的魔法阵后也很感兴趣的样子，如果作为毕业课题的话，就能得到老师的帮助，而且…… “……我本身也很想研究这个，这个魔法阵如果能够变得更大一些、应用更广泛一些的话，肯定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也许能够改变目前大家的交通方式和生活方式，而且，肯定还有其他用得着的地方……” 爱莎不知不觉说得有些兴奋，脸颊再次红了起来，却是因为投入的关系。 “当然，我也想帮伊丽莎白解开她，如果研究的话，解法肯定是很重要的一块内容。唔……不过双魔法阵魔法单解和高级魔法的使用扩大化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解决办法，几百年了也没有特别大的发展，所以……” 说到课题的难点，爱莎的眼眸垂了垂，有些沮丧，但显然没有泄气，于是她重新抬起了头：“所以我也没把握一定可以做成功，只是想先试试看，万一能有……” 这时，她感觉到莱斯将手放在她头上，轻轻地摸了摸，便不自觉地一怔，不知不觉停止了说话。 莱斯不知该怎么说，他当然知道爱莎本来就是属于非常漂亮的那种女孩，只是刚才看着她眉飞色舞很有精神的模样，心跳却跳得快了几分，下意识地就想将她拥在怀中，把这个可爱的发光体捧在手心里。 尽管他并不懂魔法有关的事，但光凭目前已知的信息，莱斯也能够判断出，爱莎选择了一个不太容易的毕业课题……当然，她毕竟只是个想要取得魔法之塔毕业资格的学生，即使是那个严格麻烦的埃里克，亦未必真的要求她研究出什么全新的魔法来才允许毕业，但愿意跳出自己的舒适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在得知爱莎同样在认真考虑着他们未来的状况时，莱斯有一种奇妙又感动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并且忍不住将爱莎抱得更紧了些。 如果爱莎能成功的话，自然最好不过了。 很多感情没法用语言表达，更何况是不善言辞的沃尔夫少将。干瘪的“加油”实在太过生硬，他抿着唇思索了半天，却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句子来表达，想了想，莱斯索性凑过去搂住爱莎，贴在她的后颈上，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 这种敏感的位置被亲吻，爱莎几乎是下意识地蜷缩起来闭着眼睛战栗了一下，然后抓着沃尔夫少将的袖子窘迫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好像能明白对方的情感和疑似，却还是对他用这种方式感到有些委屈，然而莱斯亲完以后，就用那双蓝灰色的蓝眼严肃正经还很无辜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样一来，爱莎也只好在他怀里转过身，直起身子，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算作是回应。等一吻完毕，爱莎往后靠了一点，看着莱斯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了一点……未婚夫妻的实感，因为这个，总觉得，对毕业也稍微期待了起来。 …… 于是，这一夜，爱莎并没有在莱斯将她送回塔里后跟往常一样休息。由于兴奋，她没法那么早睡着，反而趴在阳台上看了许久的星星。魔法之塔第九层，几乎已经是世界之心最高的地方了，从这里望出去，星星点点的灯火和天上的星光在不分天地的夜色中连成一片。 秋季的微风吹起了爱莎的发丝，露出她依然在微笑的脸。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回到房间里，坐到桌子前。 一秒钟都不想耽搁，爱莎忽然有了一种想要更快完成什么事的冲动。 月色明亮，她拿出笔记本和魔杖，一页一页地翻动起来…… 第115章 一年半后。 “杰克·梅洛森。” “到！” “克莱尔·菲尔。” “到。” “安德烈·维森……” 三月中旬正是沃尔德作为中纬度海岛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 太阳和煦而不猛烈，清风温暖而不锋利。温柔的春风将木轴有些松了的窗户吹得摇摇摆摆的, 半透明的纱帘被吹开，阳光照进大厅内。明亮的沃尔德魔法综合考核中心的大厅里，刚过中年的高级魔法师罗德·柯尼斯正拿着一卷羊皮卷, 一个一个报着这一批考生的名字。 这是三月份的初级正式魔法师鉴定考试，尽管鉴定考试每个月都会举行一次，时间是每月的十五号到二十五号, 但能够尝试参加这场考试的, 都是经过数年的学习，已经被其老师认定为年内可以毕业的学生。别看初级魔法师仅仅是一系列魔法师考试的第一场, 但它是衡量魔法师学徒是否有资格成为正式魔法师的决定性考试, 只要拿到合格鉴定，就能够正式被其他人尊敬地称为“魔法师”，即使只是初级，依然已经足以在某些小城镇担任魔法鉴定处以及魔法中心的工作, 甚至已经可以从事某些较为一般的魔法学校中教育低年级生综合大课的教师工作。 总之，这场考试可以说是大部分人学生时代最重要的一场关键性考试, 每个人脸上都有着紧张的表情。不过, 在绝大多数人都在关注考试管理人员的时候, 也有小部分人，在观察着和自己一样的考生。 “……那个女孩是谁？我们魔法之塔的吗……怎么好像都没怎么见过她？” 这时，有一个二十二三岁模样的青年碰了碰旁边的同伴，小心地指着一个离他们不远的方向的女孩, 问道。 参加初级魔法师鉴定的一般都还是在校学生，会穿各自学校定制的魔法袍，于是各自自然地聚集在一起，魔法之塔也不例外。由于魔法之塔可以说是魔法师的圣地，这些年轻的学生们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其他魔法师学徒羡艳的目光。大家毕竟都还是年轻人，魔法之塔的人这种目光接受得多了，难免也产生些难以言喻的荣誉感，正式场合愈发喜欢扎堆站在一起。 此时，青年所指的，是站在聚集在一起的魔法之塔学生群边缘的一个女孩，她看上去比大多数来考试的学生要小一些，虽然比不过个别十七八岁的天才，但也顶多才二十岁，作为毕业的魔法师来说还很年轻。她长得很漂亮，浅亚麻色的长发和棕绿色的眼眸，这种不太标准的颜色看起来反而没有那么尖锐，给人以一种温和恬静的气质，也因此而引人注意。现在，她站在考场中安静地平视着前方，似乎隐隐有些不安，偶尔交握着双手轻轻地深呼吸，但总体而言依然很镇定。 魔法之塔的学生大部分也是五年到六年毕业，因此周围的人基本上都是同级或者上下差一级，即使不熟多少也见过面，于是青年又碰了碰同伴，带着些好奇和打探地问道：“她是和我们同一年入学的吗？” 他的同伴看了一眼，再看青年一副想打探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便知道他想问谁，笑了笑道：“不是……你最近两年跟导师去大陆各地访学了可能不知道，她个特殊魔法师，还是上区的学生……上区第九层那个埃里克的学生！” 听到埃里克的名字，青年顿时怔住了，道：“你是说那个一周前挑战了伟大的克劳迪娅的……” 同伴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周之前，在这一年的魔法之塔的魔法师考核中，上区第九层的埃里克·格林第一次挑战了上区第十层的、位于魔法之塔顶端的第一魔法师克劳迪娅·格林。要知道克劳迪娅稳稳地待在魔法之塔最高层已经有几十年了，她的地位无可动摇，这期间上区第九层的魔法师已经换了三任，在埃里克和弗莱之前，还有一位非常年迈的老魔法师。 在埃里克之前的两位，弗莱曾在进入第九层的第一年兴冲冲地挑战过克劳迪娅，结果当然是碾压般的惨败了；至于那位老魔法师，他原本是第八层的魔法师，在被克劳迪娅打败于是跌落到第九层的前位魔法师年迈去世后，自然上位进入第九层的，对自己的地位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野心，自知他打不过上位魔法师，自然更打不过克劳迪娅，所以安心于第九层的位置，直到被弗莱战胜重回第八层。 后来当埃里克进入第九层的时候，人们基本上也都认为他肯定很快就会挑战自己的姑姑克劳迪娅，然而埃里克从未发起过挑战，相安无事数年，直到这一次。 而且，他差一点点就赢了，真的只差一点。 据进场观看的人说，那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经过几次跌宕起伏的转折，克劳迪娅好几次都险些被击败，只是以微弱的优势扭转过来。埃里克却显然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起初几乎没有露出过破绽，技术、魔力和对魔法的操控力都无可挑剔，甚至还使用了不少新颖的魔法，最终他输，仅仅是输在了克劳迪娅的阅历和经验上。 但是没有关系，还有第二年。许多人都预测埃里克这一次败给克劳迪娅的差距如此微弱，下一年肯定能赢，尽管埃里克依然是魔法之塔第二名的魔法师，可他实际上的地位却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正因如此，他学生的地位也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周围人看爱莎的眼神，多少带了几分敬畏和羡慕。 青年的同伴还对他道：“那个女孩比我们小两届的，今年才是进入魔法之塔的第三年……不，她正式入学是四月，现在才三月中，要是这次能够通过考试，按照计划毕业的话，她可能就要破沃尔德最快毕业的记录了……之前因为她入学年龄不算惊人，为人又比较低调的关系，一开始都没怎么注意，现在想想根本完全是个天才，而且她在自由竞技场和魔法之塔都很有名，绝对是近几年魔法师学生中的新星……对了，她的名字是叫——” “爱莎·伯德！” “到！” 听到中年魔法师喊她的声音，爱莎连忙上前一步，表示自己已经进场，在对方确认后，才松了口气，退回原地，并且握紧了魔杖。 这一场考试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尽管她认为自己不出差错的话是能够通过的，可是依然有些紧张——爱莎原本其实暗暗幻想着能和母亲一样在十九岁毕业来着，只是她毕竟入学时间比母亲晚，果然还是迟了一些，她的生日在上个月过了，现在二十岁。幸好，这一次考试顺利通过的话，也不算差很久。 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在所有考生确定到场后，爱莎紧随着进入考场中。 魔法师鉴定考试同样饱含好几项内容，因为成为正式魔法师必须保证具有较高的综合素质。最开始是确定魔力值和魔花，一方面这是正式魔法师最基础的两项成绩，另一方面则是验证考生是否是本人。即使相貌通过某些手段调整到相似，魔花却是没有办法模仿的。 爱莎先是测了魔力。正式魔法师鉴定的魔法球比当初入学考试的能测试的魔力范围大得多，因此要填满无疑也困难得多，爱莎将手放上去后，水晶球中的光便一路攀升，凶猛地冲过合格线后攀上了一大截，在百分之九十左右的位置停下。紧接着是魔花，那束漂亮而茂盛的满天星一显示出来，爱莎便听到周围传来惊呼声。 她的魔花的确长得很好，非常清晰，有时候有人不小心看到她袖口上的魔花显示也会赞叹不已。不过，周围的声音却让她有些意外，没想到好像有很多人在关注她的样子，爱莎下意识地顿了顿，但紧随着还是放松下来。 由于埃里克险些就战胜了克劳迪娅，连她都颇受关注的样子。本来埃里克的名声仅仅局限于相关领域的魔法师之内，可在与伟大级别的魔法师一战后，恐怕很快就要提高到一般人都会知道的级别了。 当然，这是老师的成就，不是她的。她也得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才行。 深吸一口气，爱莎看着这一轮的考官在她的准考证上填上了内容，并且盖上了章，她才缓缓将气呼出，拿起准考证，默默地退到一边。 “好厉害，那就是魔法之塔的人……我刚才听到魔法之塔那里有人说，她就是埃里克·格林的学生，还是特殊魔法师……” 在考试期间，由于场地都是排队式敞开的，彼此之间都能看到周围人的成绩。爱莎听到附近有其他魔法学校的人带着羡慕地议论道。 “不过明明是使用一般魔法会有困难的特殊魔法师，学习三年就敢来参加魔法鉴定考试，还是太傲慢了。” 另外有人轻声地说。 “我在自由竞技场见过她用治疗术，天赋魔法的确是很出众，但是，魔法鉴定考试是考综合能力的……” 第116章 然而, 半个小时后，正式魔法师鉴定是不是考综合能力、对特殊魔法师是不是不利就完全被大家抛到脑后去了。 “治疗术满分！！” “空间魔法也是满分！这项可以破纪录了吧, 一般来说谁会去研究空间魔法……等等，她现在在考的是战斗魔法，一般来说这种擅长项目偏治疗的魔法师战斗魔法方面肯定不怎么……啊九十一分！好高！” “她真的是特殊魔法师？！这种水平完全可以直接去考中级了吧！” “不过她在变形术方面好像不怎么擅长, 只有七十多……” “七十多很差吗？！我能合格就很高兴了！” “那是你……” 听着背后传来的声音，爱莎一边保持着魔杖的平稳和魔法输出的稳定，免得考试出现问题, 可是一边却忍不住有些窘迫。她觉得自己好像太受关注了一些, 就算偶尔的确会被议论，可现在谈论的声音实在太多, 仿佛整个考场都在看她一般。 最终, 她的通讯魔法考试拿到了中规中矩的八十五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的话，在她初级魔法师鉴定中不仅能够取得正式魔法师资格，还能拿到优秀的评定。 算是正常发挥，爱莎松了口气。 “不要被其他人影响了, 你是那位埃里克·格林的学生，表现出众很正常。” 这时, 监考的考官担忧地安抚她道。 “继续稳住。” “嗯, 谢谢。” 爱莎不好意思地对考官一笑。她知道对方大概是看到她先考的空间魔法和治疗术的成绩都很高, 再加上一般偏向治疗类的魔法师都不擅长的战斗魔法成绩也很不错，所以误认为她之后变形术和通讯魔法是被其他人影响发挥失常，这才友善地提醒她的。 爱莎对此很感激，却也有几分羞愧, 其实她并没有被影响，只是空间魔法作为毕业课题研究了一年所以比较好，而战斗魔法……是和她毕业后的打算有关，所有项目都是正常发挥。 于是，向考官道谢过后，爱莎又去测其他的项目，剩下的几种魔法的成绩，基本上都在七八十分。很快，在众人羡慕惊讶的目光中，爱莎拿到了评分是优秀的合格证明。 握着手中的合格证，爱莎紧了紧握着魔杖的手。在这种时刻，她的心情难免是有些激动的，从今天起，她终于是正式的魔法师了。因为迫不及待想用通讯魔法将考试结果告诉重要的人，爱莎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更加迅速地朝外走去。 这时，同样刚刚拿到良好证明的合格证、于是有些激动的青年魔法师看到爱莎要走，愣了愣，来不及再开心一会儿，拔腿便要去追，他的同伴愕然地拦住了他，问道：“你做什么？” “呃……”被抓住的年轻正式魔法师不禁有些尴尬，他抓了抓头发，目光游移不定，有些心虚，“她是那个有名的埃里克的学生吧？又是这么优秀的特殊魔法师，难得都是魔法之塔的学生又是同期毕业，不觉得……互相认识一下对大家以后都会很有帮助吗？” 同伴看到好友一副明显在说谎又不好意思承认的样子，作为多年的朋友，哪儿能还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同伴叹了口气，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想了，虽然其实我也不认识她，不知道确切的状况，但在前年的世界竞技赛上，比斯特最年轻的兽族军官，将自己所有的胜利之花都送给她了。那个军官叫莱斯·沃尔夫，我刚才就在看到他站在考场外面……” …… 另一边，爱莎已经出了考场，远远地看到那个在附近等待着她的站得笔直的身影，爱莎心中一暖，连忙朝他挥了挥手，高兴地喊道：“莱斯！” 年轻的军官神情淡漠严肃，原本正安静挺拔地站在树下，听到喊他的声音便稍稍一顿，转过头来，看到正踮着脚在用力挥手的爱莎，沉静的目光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温柔，旋即转身，大步向她走去。 等他一靠近，爱莎便一下子扑进莱斯怀中，莱斯仿佛一怔，继而从善如流地伸出手臂将她抱起来，托着她亲了亲。尽管大部分人考试都没有结束，考生都没出来，周围并没有人，可是爱莎的脸还是微微一红，涨着脸无奈又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过了好一会儿才拍拍他的肩膀，道：“……先放我下来吧，可能很快就要有人出来了……” “嗯。” 莱斯略一点头，将她放下……其实他刚才的动作只是太顺手，现在想来也有些突兀。不过，想到自己和爱莎已经是订婚关系，他心中一暖，看着她的目光更是柔软。顿了顿，莱斯轻轻地问道：“……通过了吗？” “嗯。” 爱莎笑着点头，将拿在手上的合格证给他看。 “下次应该可以试试中级魔法师鉴定了，等我回到维塔斯就去考……不过，那可能要过一阵子了，我已经和我父母商量过，等正式毕业以后，先去比斯特帝国住一段时间，就当是毕业旅行……像我们之前打算的那样。” 说完，爱莎有些羞涩地对莱斯一笑，尽管都是先前已经定下来的事了，可是真的说起来，竟然还是多少觉得不好意思。莱斯看着她的笑容，亦忍不住有些局促。虽然他一向是相信爱莎的能力能做得很好的，可是真的看到爱莎完成得很好、并且很高兴的样子，莱斯依然忍不住替她高兴，于是他努力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认真地点了点头，算是明白爱莎的话，这才小心地将她护在身侧，准备送她回魔法之塔。 一转眼过去那么久，比斯特帝国和海尔曼联邦之间通过了开放边界的条约后，两国人民经过最初的犹豫、迟疑和跃跃欲试之后，现在无论是旅游还是通商都已经成了很普遍的事。两国之间可以互相往来的路线无论是陆地上还是海面上，都额外开辟了好几条，虽然目前在自己的国家看到不同种族的人依然会感到新奇，可是相比较于过去，两国之间的居民无疑彼此间都友好了许多，爱莎自然在取得通行证后，也能顺利地到比斯特去。 如今，她和莱斯手上已经戴上了同款的订婚戒指，这次她到比斯特，除了更进一步了解莱斯、看看他从小长大的环境之外，当然还有再正式地见一次他的长辈。 第79节 一切都准备完成以后，剩下的当然就是确定正式婚礼的时间。想到这里，两人彼此默契地相视一笑，莱斯握紧了爱莎的手，并且不自觉地抓着她的手护在身前，一边带着她往回魔法之塔的方向走，一边问道：“……所以，你正式的毕业式……选在这个月底？还是下个月？” “这个月。” 爱莎微笑着回答，她是毕业课题提交通过以后才来参加正式魔法师鉴定考试的，可以说毕业的所有条件都已经达成了，只要到魔法之塔公共区域一层的行政部门提交一下自己的相关证明和材料，就能参加这个月的毕业式。由于魔法之塔作为魔法机构的特殊性，这里的学生们也和一般魔法学校的学生不同，大家都是没有固定毕业时间的，只要老师通过、取得正式魔法师资格就能毕业，所以魔法之塔每个月都会举行毕业式，只是每个月毕业的人数都不相同，偶尔甚至会有没有学生毕业于是取消的情况，因此规模相比较于统一毕业时间的学校不算太大。 由于蒂娜是在十九岁毕业，爱莎很希望能尽量和母亲靠近一些，自然选择了比较靠前的时间。即使没有爱莎这样的特殊愿望，尽快毕业也是大多数人都会做的选择，毕竟无论在哪个学校，毕业得早总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不过…… 想到某件令人担心的事，爱莎的眼皮不自觉地垂了垂，神情隐隐透着忧虑和低落。 …… 魔法之塔和考核中心都在沃尔德的中心地带，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两人很快就到了。和莱斯彼此亲吻着告别后，爱莎一个人走进了魔法之塔，这一次的正式魔法师鉴定考试和魔法之塔的招生季重合，因此公共区域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到处都是抱着资料好奇地四处打量的年轻面孔，大概都是这一届的考生。 看到爱莎穿着魔法之塔学生的制服，不少人看着她都露出羡慕的目光，这种目光和在考场里其他魔法学校的人目光又又有所不同，这些考生们大多充满了憧憬和向往。 看着这些考生，爱莎抿了抿唇，愈发大步地朝里走去。然而，爱莎原本走公共区域而不走直达通道，是为了将合格证明拿去行政部分确认的，可是等她走到了，不知怎么的犹豫了几秒，紧接着调转方向，直接朝上区走去。 很快，魔法之塔的上区第九层便到了。在这里学习将近三年，爱莎对第九层的任何细节都很熟悉，她熟练地打开了门，然后不知怎么的，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慢慢地看了房间一圈。 埃里克先生不太喜欢变动，正因如此，第九层的环境布置也和爱莎刚来时毫无区别……虽然听索恩说，老师其实曾在为了迎接她的时候对这里进行过一次大概，不过，爱莎却对以前的状态不太了解，对她来说，这里一直是这样的。 ……一个适合研究的、舒适、安静的环境。 抿了抿唇，爱莎终于继续上前，然后在埃里克的研究室前停下，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举手敲了敲研究室的门。 她道：“老师……我通过了。” 第117章 “……嗯。” 听到爱莎说得话后, 良久，埃里克的实验室里才传出老师闷闷的声音, 但仍然听不出情绪。 只有两个人的第九层里空荡荡的，非常安静，又过了一会儿, 只听到埃里克平缓地道：“……你做得不错，爱莎。” “谢谢。” 爱莎顿了顿，道。埃里克过去对待她和索恩都比较严格, 夸奖的话偶尔才能听到, 在这个时候听到埃里克的夸赞，爱莎不禁愣了愣, 然后低下了头。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爱莎没有说话，实验室里也没有响动，她听不出埃里克正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爱莎才缓缓地再次开口：“老师……我离开的话, 真的不要紧吗？” 跟往年一样，今年埃里克也没有再招收学生, 那么等爱莎走后, 埃里克就会……只剩下一个人。 在索恩毕业以后, 照顾并且担任埃里克助手的工作就全部转移到了爱莎手上，尤其是经过一年半的毕业内容指导，爱莎已经变得相当习惯熟悉埃里克在魔法研究上的习惯和作风，两人之间亦形成了一定比较特别的师生之间的默契, 所以，正因如此，爱莎当然也知道，按照埃里克的生活方式，要是没有学生的帮助的话，他说不定……会饿死。 在她之前是索恩，索恩之前是诺尔，爱莎完全想象不出埃里克要是没有助手的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况且…… 其实爱莎并非感觉不到，埃里克待她，和对待其他学生有一些微妙的不同，这大概与她的母亲有关。多方面结合起来，爱莎对自己的毕业实在有些担心。尽管她想要尽快毕业，不过，如果埃里克不能适应的话，其实再延迟一段时间，也…… 吱—— 这个时候，实验室的门忽然打开了，爱莎愣了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头看向埃里克。 埃里克依然是个面色苍白、身材消瘦以至于魔法袍空空荡荡的男性，作为魔法之塔上区的魔法师来说，他简直年轻得出奇，只有四十出头的年纪，深棕色的卷发整齐地扎在脑后，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眸，看得出来其实是个喜爱干净并且有些讲究的人。 埃里克一向不喜欢在做实验的时候被打扰，因此爱莎除了非常重要或者紧急的事，几乎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她，今天是个例外……同时，这次敲门竟然能将埃里克从房间里叫出来，爱莎不禁一愣。 埃里克只是走了出来，没有说话。他凝视着爱莎的脸，那张与蒂娜·基洛特酷似的脸上略微带着愕然，还有几分来不及收起的担忧。 她……长得越来越像母亲了。 埃里克的心脏微微一痛。 刚满二十岁的爱莎，和她母亲毕业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连看着她担心的神情，竟然也如出一辙。 年少时的回忆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埃里克心中一痛。 ——如果真的那么担心我的话，就留下来。 他当时其实想要那么告诉蒂娜，然而，年轻气盛的男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都对自己喜欢的女孩说出这种软弱的话，他还记得自己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那句“放心好了，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便脱口而出。 说起来……上次在港口见面的时候，她……看起来很幸福。 和平年代，支持她的丈夫，温柔可爱的女儿……她现在，大概的确过得很好吧。 迟疑片刻，埃里克抬起手，犹豫地放在爱莎头发，然后摸了摸。 爱莎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眯眼，虽然有些意外，却没有躲闪。 “……放心吧。” 埃里克沉默地收回了手，缓缓地道。 “我没有进上区之前，没有学生也挺好的，你留下来会打扰我研究……这个月就走吧，不要再留了。” “可是……” “我想要收学生的话，随时都能收到。不用担心。” 现在，比起他所爱的女人的女儿，更应该是他重要的学生。 埃里克顿了顿，道：“与其在这里做我的助手，你还有别的事要做。关于毕业以后的方向，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埃里克的语气平淡，可是爱莎的脸却微微一红。 她其实并没有和老师说起过自己的打算，然而埃里克却看出来了……老实说，那实际上是个对她来说可能有些奇怪的梦想，所以她原本的打算是等确定以后再公开的。 正是为了那个，她才在这一年多里，硬是将自己本来不擅长的战斗魔法补了上来。 爱莎抿了抿唇，看向埃里克，不自觉地挺直背，抿了抿唇，最后犹豫地问：“老师，真的……可以吗？” “嗯，去吧。” 埃里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会……去参加你的毕业式。” 听到这句话，爱莎惊讶之余，眼眶竟也有些热了，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埃里克对学生从来都是尽量表现得不在意的态度，仿佛比起他们更在意研究似的，因此毕业式一向是不参加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索恩的。爱莎当然知道埃里克这么做并不是真的不在意他们，只是他讨厌表露自己的感情，尤其讨厌表露出留恋和不舍，更不想面对分离，而现在…… 知道说出这句话对埃里克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事，爱莎感动地上前一步，小心地拥抱了他。埃里克的身体明显一僵，良久，他……轻轻地抚了抚爱莎的头发。 …… 于是，很快，毕业式的日子终于到了。 因为每个月都会有毕业式，相比较于其他学校，魔法之塔的毕业式算不上多么隆重，但依然相当严肃正式。作为魔法之塔上区顶层的魔法师，克劳迪娅几乎会出席每一场毕业式，只是随着她的腿脚越来越不好，眼睛越来越花，仪式进行的过程也难免逐渐变得慢了一些，有时候她实在有事无法出席，也会委托埃里克和弗莱代为进行……当然，过去埃里克通常都是拒绝的。 不过这一天，克劳迪娅正常地出席了。在专门为毕业式准备的小礼堂中，魔法女神的神像庄严地立在礼堂前。克劳迪娅拿着手中的名单，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孩子们。 这一期的毕业生一共有五人，三女两男，他们全都紧张地挺直了背站在克劳迪娅面前。由于爱莎是综合成绩最好的，她的位置是在中间，此时，她看上去和其他人一样紧张。 除了五个年轻的毕业生以外，后面还坐着一些来参观毕业式的观众。由于毕业式并不对外开放，能来观看的都是毕业学生的导师、同门学生和亲人朋友，这个时候，哪怕克劳迪娅还没有正式开口，却已经有两个父母模样的中年人在座位上偷偷地拿着手帕抹泪了。而其他人……则多半高兴而期待地看着台前的情况，等着克劳迪娅选读毕业生的名字后，为他们鼓掌。 克劳迪娅深邃的绿眼不经意地扫过埃里克，因为埃里克出现在毕业式上的次数实在太少了，就连另外四个送学生来的中级魔法师导师和高级魔法师导师都惊愕极了，不知该怎么和他搭话，于是只有埃里克一个人被隔离似得坐在角落里。 克劳迪娅的目光停顿了一会儿，等埃里克尴尬地移开视线，她才举起羊皮卷，用苍老的声音宣读毕业词，因为克劳迪娅读得非常严谨，语气难免有些冰冷，只听她道—— “我很荣幸站在这里，宣布这一期毕业生的名单。在我、女神和魔法的见证下，我宣布你们正式成为真正的魔法师，你们的名字将永远记录在魔法之塔，无论将来你们身处何方，魔法之塔将永远是你们的后盾，魔法将永远与你们同在……接下来，请允许我宣读本期学生的名字。” 说完，克劳迪娅手中的魔法一顿，巨大的金色魔法阵在克劳迪娅和五个毕业生之间浮现。观众们有一部分惊呼了一声，但克劳迪娅却没有迟疑，她重新将羊皮卷举到眼前，平缓地念道：“克莱尔·菲尔。” “是！” “诺德·科伦……” 五个学生的名字依次被报出，被点到的名字的人会立刻响应，响应完毕后，魔法阵上就会多出几条特殊的魔纹，这是他们的名字被记录在魔法之塔中的证明。 终于，四个普通学生的名字报完后，克劳迪娅清了清嗓子，沉沉地开口：“那么，接下来，请允许我宣布这一届的学生代表——” 后排的观众中有个作为某个毕业生的朋友出席的女战士小声地对同伴说：“她是爱莎·伯德，我在自由竞技场经常见到她，很优秀的特殊魔法师，埃里克·格林的学生。虽然我不太了解魔法之塔的情况，但能当上学生代表，可以说完全是众望所……” 女战士的话来不及说完了。只听克劳迪娅张嘴，将最后一个名字念了出来。 “她是——爱莎·基洛特。” 第118章 小礼堂里完全安静了下来, 刚才还自信地和其他人谈论爱莎的战士女孩嘴巴已经完全张成了圆形，目瞪口呆地听着克劳迪娅的话, 仿佛不知道如何反应。在几秒钟可怕的寂静后，终于有人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基洛特？是那个很有名的基洛特将军的基洛特？” “念错了？” “这可是毕业式，还有魔法记录, 不可能念错的吧……” “基洛特这个姓氏很少见……” 然而这些人很快就不得不闭嘴了，因为这个时候，爱莎已经一脸认真而紧张地向前一步站了出来, 高喊道：“是！” 金色的记录魔法阵一阵明亮, 一串漂亮的魔纹再次被记录其中，这是魔法完成的证明。小礼堂内鸦雀无声, 简直连羽毛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不止是观众们，就连和她一同毕业的学生们都震惊地看着爱莎，一副从来不知道这种事的模样。 爱莎紧张之余，却又隐隐松了口气。她……早就决定好要在毕业的时候……使用这个名字了, 现在正是时候。两个名字都是她的正式用名，用哪个都是可以的, 只是过去从未公开过。 周围人的目光如针芒一般扎在她身上, 这是早就能够预料到的情况。爱莎努力维持着平静的样子, 只是微微咬唇的动作泄露了一丝紧张，她专注地挺直着背看着克劳迪娅，只见这个伟大的魔法师挥动了魔杖，只见金色的魔法阵逐渐缩小, 但光芒未减，等它缩到手掌大小，便突然飞了起来，然后笔直地升到有着魔法女神神像的那面墙上，贴上光滑的墙面，这才缓缓黯淡下来，逐渐变成半透明，成为了墙面纹路上的一部分。 墙面上已经有许多错综复杂的纹路了，深浅不一的纹痕交错在一起，那些都是历代毕业的魔法师的名字，而现在……他们的名字也记在了上面。 克劳迪娅手上一用力，不轻不重地用拐杖的底敲了一敲地面，庄重地高声道：“现在，我宣布，你们已经正式成为了真正的魔法师！” 不知是因为周围过分安静还是有魔法效果，克劳迪娅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整个礼堂之中，分外庄严。停顿一秒后，礼堂中响起了掌声，爱莎昂着头，内心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触动和自豪感。尽管那些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依然没有消失，可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却减轻了。 她已经努力做到了她能做到的事，无论是爱莎·伯德还是爱莎·基洛特，都是她值得骄傲的名字，无论用哪一个，她都没必要躲避。 爱莎回过头，勇敢地迎上了所有的视线，包括那些惊讶的陌生人、同样有些愕然的老师，还有独自坐在前排座位边缘凝视着她的莱斯。大概是注意到爱莎的视线，莱斯一顿，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嘴角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来。 爱莎则朝他灿烂地笑了笑，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都能明白彼此此刻的心情。 …… 几个小时后，沃尔德最快三年毕业的记录被蒂娜·基洛特的女儿打破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世界之心，当然，爱莎·伯德和爱莎·基洛特这两个名字也同时贯穿了许多人的耳朵。 原本学生毕业的时间顶多就是在在校学生那里引起轰动，可是加上蒂娜·基洛特将军的名字就不一样了，这完全足以引起各种领域全范围内人民的关注。不过，且不论那天之后沃尔德范围内该是一种怎么样程度的爆炸，这个时候，爱莎本人已经坐在了前往比斯特帝国的邮轮上。 因为是在轮船上，爱莎当然不知道这个时候世界之心轰动的程度比她预想得还要糟糕，同样，和她一样在魔法之塔毕业式当天登船的人也都没来得及得到第一手咨询，所以爱莎在邮轮上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依然可以保持着低调的状态。只是，这里毕竟是前往比斯特的船，至少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乘客都是兽族，光是登上船，就仿佛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国家。爱莎还是头一次到这种没有几个自己同族的地方，难免有些紧张，幸好莱斯还和她在一起。爱莎不太清楚兽族的行为习惯，生怕自己做错什么事，头几天几乎都跟着莱斯行动，大概过了两三天，才开始独自行动。 第80节 当然，毕竟到处都是兽族，爱莎依然会遇到一些问题，比如说现在——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来自哪里的呢？迪麦郡？格兰德郡？对了，我的兽形是袋鼠，来自格瑞斯南方的草原地带，你呢？” 这个时候，在甲板上偶然遇到的年轻兽族女孩正在热情地询问爱莎一些她根本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她们年纪差不多，对方好像大有和她交朋友的意思。 这个女孩好像也是刚刚毕业，高等教育阶段修读了商学之类的专业，由于某些原因在沃尔德逗留了一阵子，现在才准备回国。她不小心在甲板上扭伤了脚，爱莎凑巧路过便帮了忙，就此攀谈起来，对方的态度很友善很友好，可爱莎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由于是在前往比斯特的船上，大家好像都默认了乘客都是兽族，女性又不太容易从外形打扮上分辨人类和兽族的人形，因此那女孩一连报的几个地名都是比斯特帝国内部的地名，比斯特共由几个依然存在国王的王国以及数个直属皇帝的郡级地区组成，共由十六个区域，而他们这艘船会在比斯特东部的一个直属郡靠岸，大部分人的目的地都是比斯特的首都拜卡。 据说兽族人凭借一部分特征、气味和其所处的地区就能辨别出其他兽族的族群，然而，且不说爱莎对比斯特的地区并不全部了解，她根本就没有兽形。 同时，在爱莎迟疑一秒的当口，兽族女孩已经开始猜了，她看了看爱莎浅亚麻色的头发和棕绿色的眼睛，又根据她的身高外貌想了想，友好地道：“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南方的非攻击性动物吧？唔……难道是翼族？金鸟吗？” 如果爱莎了解比斯特的种族的话，就会知道兽族女孩的话里稍稍带了些赞美的意思。虽然每个种族多少都有个体差异，但仍然有些族群公认的容易出美人，那其中就包括她所说的金鸟。 爱莎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不……” “啊，那不会是……” 兽族女孩同样怔了怔，其实以这艘船的规格，的确在比较好的舱位可能住了一些有身份的兽族，包括她其实也有一些小贵族的身份，不过…… 她犹豫一瞬，还是问道：“你不会是……猫族吧？” “诶？不……” 爱莎摇摇头，虽然依然不太明白那女孩的思路，但多少反应过来了，她笑了笑，道：“我不是兽族。” 这次换那个女孩反应不过来，她眨了眨眼睛，道：“那你……” “爱莎。” 女孩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两人都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明显能看出是兽族的男性穿着比斯特的军装大步走来。 “莱斯！” 爱莎笑着打招呼。 和爱莎的心情不太一样，对莱斯来说，这艘船上都是他的同族，是一个能够让人安心的地方。因此，在船上他多半都穿着自己比较习惯的军装，这里并不怕这身衣服会引起他人异样的目光或者别的麻烦，相反，哪怕莱斯穿得只是看不出军衔的普通军服也没有挂勋章，依然能够得到额外的尊重和信任。 看到爱莎和一个军人模样的兽族男性认识，兽族女孩意外了几秒，但旋即有些了然，爱莎歉意又带了几分羞涩地笑着对她道别，便转身过去挽莱斯的肩膀。 莱斯却看着爱莎身上单薄的裙子皱了皱眉头，海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和裙摆，这使得爱莎看起来分外纤细，现在尚且是早春，天气还没完全暖和起来，更何况还是在海上……莱斯将自己的军装外套脱下来，罩在爱莎身上，这样才放心了一些。他比爱莎要高许多，他的外套在她身上显得分外宽大。 爱莎一怔，不好意思地将莱斯的外套裹了裹，这才挽住他的手臂，两人一起往餐厅的方向走。她知道莱斯是为什么来找她的，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了。 “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说话了？” 等走出一段路，莱斯顿了顿，才担心地问。 他其实不太清楚女孩子之间交往的方式，总是怕自己影响到爱莎了。 爱莎笑着摇头：“没有，我们也是偶然遇到的……对了，船大概还有……十天左右靠岸吧？” “嗯。” 莱斯点头，他稍稍一顿，看向爱莎。 “你……还好吗？” 爱莎抿了抿唇，挽着莱斯的手紧了紧，然后看着他坦然地微笑着道：“唔……其实我……有点紧张……” 第119章 毕竟是要前往一个居民种族、生活习惯和文化都和自己家乡完全不同的国家, 要说完全不紧张，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过, 爱莎尚在适应阶段。其实她倒觉得这艘船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过度场所，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比斯特帝国，但多少已经有了不少兽族之国的气氛, 在这里做好心理准备以后，真的到陆地上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行程之前也已经和莱斯商量好，他们会在比斯特逗留两个月左右, 首先会去兽族的首都拜卡, 主要是去见见莱斯最重要的长辈、那位尊贵的兽皇，用不了多少时间, 或许会住几天, 然后就去莱斯的封地、他真正的家。 等在比斯特的行程结束后，他们……大概就又要暂时分别一段时间了。 他们已经定下了婚约，目前的情况双方的亲人都了解，接下来就要筹备婚礼, 但是关于婚后的居所，由于某些原因, 准备起来就要麻烦一些…… 想到这里, 爱莎情绪有些低落地看向莱斯道：“抱歉, 最后我们还是只能坐船到比斯特去……” 莱斯一顿，听到她为这种完全不需要道歉的事道歉，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在他看来，爱莎已经做出充分的努力了, 事实上……她也做得非常好。 并不是所有魔法师都能在她这个年纪做出这么了不起的事的，虽然目前这个信息还没有公开，并且要大范围实现普及还有些困难，但等到大家都知道爱莎和她的老师埃里克一起完成了什么样的壮举，想必引起的轰动绝不会亚于当年蒂娜·基洛特担当世界竞技赛的邀请人……不，应该会绝对会远远强过当年的情况，爱莎和埃里克所做的事，在魔法领域完全是革命性的。 不过，爱莎作为当事人对于自己完成的事总是无法做出那么客观的判断，谦虚又努力的人永远觉得他们做得还不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担心。这样一想，莱斯便亦有些不清楚该怎么让她打消疑虑才比较合适，想了想，他拍了拍爱莎挽着他胳膊的手，道：“不，你所做的已经……非常出色了。” 当初爱莎将空间魔法选作了自己的毕业课题。要知道空间魔法在过去的百年之中都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目前的理论和已知讯息在所有魔法类别中都算是相当少的，即使是一般魔法师将它选作课题都会感到棘手，更何况爱莎是偏向治疗魔法的特殊魔法师。 大部分魔法师的毕业课题从决定到完成一般都是八个月到一年时间，个别像是索恩那样天资极佳的孩子则可以在半年内完成，而爱莎足足用了一年半时间，比大部分人花得时间都要长，但是，从爱莎的个人状况和毕业课题的结果来看，这个时间……花得根本不多。 他们顺利地完成了能够跨越超长距离且规模较大的移动空间魔法，这个魔法由原本嵌在伊丽莎白公主手腕中的那个暗族的传输魔法改良而成，将原本由于太过复杂而无法扩大的魔法阵扩大了数十倍有余，目前最大能够形成宽十米长十米的大型魔法阵，并且其中的东西都能在一瞬间移动，包括人体和其他生物，还实现了双边可逆移动，也就是说不必再严格区分输入和输出，两边完全可以互相转变。然而……随着魔法使用范围的扩大，也出现了一些目前爱莎和埃里克都无法解决的局限性。 他们完成的魔法阵，并不能直接进行移动，而必须以一定的承载空间作为媒介，比如盒子、杯子之类的，而且媒介本身并不会随着魔法的作用而移动，会转移的只有里面的东西。另外，这个媒介必须同时存在于输入魔法阵和输出魔法阵两边，不能有丝毫的偏差，移动也不能随心所欲，移动的范围和距离仅仅局限在预先设置好的魔法阵上，无法发生改变。 目前，考虑到爱莎和莱斯的情况，他们的打算是在莱斯在比斯特的城堡以及爱莎在维塔斯的家中都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出来，以空房间作为媒介设置双边魔法阵，作为一个可以移动的共同空间，实现他们在两个国家共同生活的目标。 考虑到这种魔法的局限性，要普及起来暂时还很困难，但仅仅是爱莎和莱斯的情况的话，还是可以试着使用看看的。虽然这么大型的魔法阵布置起来会有困难，大概需要一定时间，可无论怎么说，这个魔法阵的存在让他们之间的障碍一下子少了很多。 莱斯由衷地为爱莎感到骄傲。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不知该怎么样表达他内心对爱莎的喜爱和一种奇怪的自豪感，迟疑片刻，他抓起爱莎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然后趁着走廊上没有，侧过头去吻她的嘴唇。 爱莎被他碰到就脸红了，她不知所措地扭过头，有些躲闪，轻轻地道：“这里是走廊上，可能会有人……” “……这里都是兽族。” 莱斯原本只是单纯地想要表达感情，可是爱莎羞怯的反应和靠近时她身上传来的那种莱斯所熟悉并且喜爱的味道却让他的嗓音认真的沙哑了几分。 随着他们关系的变化，爱莎本身的气味里依然夹杂着属于他的味道，并且变得越来越明显了。不过，那种味道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种强势但缺乏安全感的追求者的味道，而是属于恋人的、伴侣的、更加亲密且隐隐带着占有欲的味道。 兽族无法控制自己会留下什么样的气息，这完全依据于他们最真实的感情决定，所以，有时候莱斯甚至会庆幸爱莎闻不到自己身上是什么样的味道，他担心她会被那种强烈的恋慕和他想要压抑却依然有所泄露的占有欲吓到。 这种时候，莱斯自己都能感觉到他自己依然存在着那种原始的野兽的情感，可他尽量不想让爱莎有所察觉。 通往餐厅的走廊上静悄悄的，现在并非是行船的旺季，再加上距离最主流的晚餐时间还有一段时间，这里并没有什么人。莱斯按捺着某些在身体里窜动的情绪，看着他所心爱的女孩露出让人心动的表情，继续解释：“兽族就算是人形，听力和嗅觉也会比一般人类强一些，所以……” 所以他们靠近这里以后，如果感觉到这里有异状就会自动绕开的。 不过这句话说出来恐怕只会让爱莎更害羞，因为感觉到有异状就说明已经被其他兽族察觉到了。莱斯顿了顿，沉而缓慢地道：“你……现在饿吗？” 爱莎的脸颊红了一些，她知道这句话就是要不他们两个人先回房间一起腻一会儿的意思。他们在这艘船上住得是套房，里面有两个单独的卧室，但也有一起生活的公共区域。爱莎其实从上船后就对这种状态感到兴奋，虽然他们以前也有住在一起的经历，甚至是住在一个房间，但那都是为了隐藏或者特殊原因，像这样有生活感觉的还是第一次。 那里现在对他们来说是这个船上小世界的一点私人空间，没有人打扰的地方。 他们两个都是相对来说比较保守内敛的人，尽管没有越过过最后一条线——其实爱莎自己也不清楚他们是彼此都不好意思提才弄出这种状况，还是默认了果然还是需要一个仪式，可她反正是不敢开口问——但毕竟大家都是生理正常也有着正常欲望的成年人，亲亲抱抱当然难免的，有时候气氛到了爱莎也……会隐隐期盼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她赤着脸埋在莱斯胸口蹭半天而对方只是温柔笨拙地摸她头发就结束了。 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莱斯一本正经的脸和时刻保持着军人姿态严谨挺拔的身姿，再想到他说的话大概可以理解为求欢，但其实又不是，爱莎就有种哭笑不得又很无奈的感觉。 今天……大概也一样吧。 爱莎在心里无奈又失落地叹了口气，但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他们原本正走在去餐厅的走廊上，算起来的话离他们居住的房间并不是很远，爱莎能感觉到莱斯在她点头后原本勉强按捺着的情绪就发生了些变化，他好像有些急切，周围没有人，为了加快速度他索性将她抱了起来，爱莎小小地呼了一声，便连忙抱住莱斯的脖子免得掉下去，另外还要分出一只手来抓住只是搭在肩膀上的外套。 沃尔夫少将的情绪总是克制的、收己的、对待她尽量小心翼翼，但是，相处得久了，爱莎依然能够察觉到他那些原本想要隐藏的情绪，而且……有时候偷偷发现的这些情绪反倒会让爱莎有种难以形容的满足感和喜悦。 靠在莱斯的胸口，听到自己的未婚夫胸膛里传来有节奏且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爱莎原本对于比斯特帝国旅程的担忧忽然消散了几分，她埋在对方怀里，稍稍抿了抿唇，浅浅地笑了起来…… 距离靠岸，还有十天。 第120章 两个多星期的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爱莎觉得自己上船的时间并不算很长, 这还是她和莱斯第一次完全以共同生活的形式住在一起，而且两人都不需要考虑工作或者学校，简直就像是度假一样, 亲亲抱抱看看海，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是等到下船的时候，爱莎才发现自己的脚步有些虚浮, 明明稳稳地站在陆地上, 却觉得世界飘飘荡荡起伏不定，完全站不稳, 一下船就晃了两下, 身体一歪撞在莱斯身上，然后被对方扶住。 明明并不是第一次坐船了却还是这种反应，这让爱莎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她适应几秒后连忙从莱斯怀里跑出来自己站着, 理了理头发，问道：“……你不晕吗？” “……还好。” 要说完全适应不太可能, 不过莱斯在战争期间有时候也需要坐船, 而且他毕竟比爱莎年长, 爱莎还在菲尔瑞的时候不要说坐船，根本都没有离开过小镇，所以不管怎样，他肯定比她要习惯一些。 因为害怕爱莎再不小心跌倒, 从下船以后出港口，莱斯索性一直扶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其实爱莎过了一会儿就适应了，但……靠着莱斯很有安全感，她便索性一直靠着。 光是港口中，氛围便已经和爱莎此前待过的地方大为不同了。叼着行李走来走去的大型动物在这里简直稀松平常，甚至没有人会因此多看一眼，男性几乎人人都是长发，女性也有不少穿着带有民族特色的服装，爱莎站在其中便不自觉地有种格格不入惶恐感，于是下意识地朝莱斯靠拢来减少这种惶恐感。 莱斯即使在兽族男性中也算是十分高的了，爱莎站在他身边自然显得娇小一些，他们举动亲密，再加上爱莎自己闻不到的那种莱斯在她身上留下来的气味，不少路人都朝他们投来暧昧的视线，这种视线让爱莎觉得不明所以又窘迫，但同时，又想起了些别的事…… 结果在船上一起住了两个多星期，两个人最后……也还是没有做更进一步的事。 爱莎靠在莱斯身侧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的失落，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 从港口出来后，两人便雇了马车前往拜卡。东岸的港口所在地已是临近首都的大卫星城，从出发到抵达时间不过半日，爱莎他们中午吃过午餐后上得车，傍晚便抵达了比斯特的城中心，马车稳稳地停在兽族皇帝城堡的大门口。守门的守卫原本守在进入城堡前的石桥两边，注意到有人在这里停下还有些警戒，可等他们看清楚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后，便纷纷变了脸色，立刻惊喜地迎了上来。 “沃尔夫少将！” 为首的士兵在莱斯面前站得笔直，好似一根直挺挺的烟囱。他抬着头看着莱斯，目光中无法掩饰地流露出敬慕尊敬之情，显然，在战争中冲锋在前的沃尔夫少将是激励了许多年轻士兵的榜样。 尽管大家在战争中的作用都不可忽略，可对于士兵来说，相比较于在后方运筹帷幄的将领和谋士，自然还是永远在最前方冲锋陷阵的将军更能鼓舞士气。尽管他们作为守城的守卫未必曾经亲临过战场，但却听不少战友听说过沃尔夫少将在战场上勇往直前的英姿——庞大的兽形、凶狠锋利的爪牙和矫健的身姿，能够轻易撕碎暗族翅膀的巨狼——这种描述听起来就足以让人心生向往，更何况，沃尔夫少将本人不苟言笑且冷漠的神情十分符合大家对一个孤傲战士的美好想象，那种恰到好处不可亲近的距离感反倒愈发能激起其他战士的敬仰，而沃尔夫少将悲惨的身世更是能够激起众人的同情，让人不知不觉产生一种带着激励意味的振奋感。 双亲皆在战场丧生！ 最后一匹远古巨狼！ 少将一定是那种在任何场景下都浴血奋战，无论何时都不会在脸上露出一丝动容的……诶，少将怎么马车上扶下来一个女……女女女……女…… 士兵原本还在奇怪，他的视线不知不觉从爱莎的裙摆、腰带延伸到领口，然后等他看清了爱莎的脸，脑壳便跟卡住了一样动不了了，他吃惊地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跟钢铁一样冰冷坚硬的沃尔夫少将从马车上扶下来一个软绵绵轻飘飘的女孩子，这个女孩无论是身上穿着的柔软的裙子、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动作还是脸上挂着的羞涩友好的微笑，都无疑不透露着毫无攻击性的气息，甚至她从马车上下来以后，还对他笑了笑。 光从爱莎的外表来看，士兵当然不可能猜到这个女孩其实能在正式魔法师考试的战斗魔法项目上拿到九十一分、不算完全手无缚鸡之力，他已经完全被震惊了，直到眼睁睁地看着虽然大家都很尊敬，但是大家都一致同意不可能对女人有兴趣、也不可能让女人对他有兴趣的沃尔夫少将被一个看上去就很甜的女孩子挽着胳膊走进城堡中，士兵都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什么情况？ 沃尔夫少将战争结束后的这几年不是都在其他国外做外交工作吗？怎么外交出女朋友来了？！ 沃尔夫少将？那个光是远远地碰到就让人觉得气温下降了五度的沃尔夫少将？！ 现在这个情况……拜卡是要爆炸了吗？ …… 就在城堡外的守卫们都被自己刚才目睹得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爱莎和莱斯已经顺利地进入了宫廷之内，两人的房间都已经安排好了。 比斯特的那位兽皇据说对自己亲手养大的狼将军沃尔夫少将有很深的感情，这一点爱莎很快在迈入那位传说中的兽族皇帝宫殿后感受到了。她能够感觉到莱斯对这座城堡的熟悉，还有城堡中的人对他的恭敬和习以为常，那位传说中的兽皇还依然在宫殿中为莱斯保留了房间，就在两位王子和一位公主的房间旁边，而现在，他又提前在莱斯旁边给爱莎预留了一间屋子，爱莎被领过去的时候，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听负责帮他们打理的女仆说，卡特三世陛下很高兴沃尔夫少将回来，当然也很开心于爱莎的到来，因此今天特地设下了晚宴，邀请他们和他共进晚餐，当然，和莱斯一起长大的那些王子和公主们也会出席。 第81节 对于亲生父母早逝的莱斯来说，这几乎就是家宴了。 “……不用太紧张，陛下只是想要表现得比较礼貌。” 怕爱莎担心，莱斯特意解释道。 “实际上只是大家一起吃个饭，衣服不用讲究，卡伦、凯特和凯蒂他们也不会很难相……” “沃尔夫少将。” 这时，匆匆快步走来的女仆打断了莱斯的话，因为走得急，她的额头上稍稍冒了些汗。 “陛下听说您已经回来后，想要立刻见您一面。” 莱斯一顿，连忙点了点头，对女仆道：“……我马上就去。” 说完，他重新看向爱莎，好像还是有些担心她，神情中也带着不舍。 “我马上就回来。”想了想，他看着爱莎道，“距离晚餐还有一点时间，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让女仆陪你参观一下宫殿……或者，我们房间楼下就连接着花园，你可以过去走走。” 爱莎看着莱斯担忧的样子笑了笑，毕竟是在自己很不熟悉的地方，她的确在这里没有在自己的王国、或者到处都是外来者多族混居的沃尔德那么放松，但实际上她也没有脆弱到非要一直被小心地含在嘴里的地步。她轻轻地握了握莱斯垂得离她很近的手，看了眼外面尚未全部暗下来的天色，笑道：“那我一会儿到花园去走走吧，在天黑之前，我肯定会回房间来的。” “嗯。” 莱斯握着爱莎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见她看上去确实没事的样子，多少安心了些，这才大步地朝陛下应该在的地方走去。留下女仆依然站在门口，她一边待命，一边隐隐带着好奇地打量着爱莎。 跟一无所知的守卫不同，得到兽皇命令的女仆多少知道了些有关爱莎的事，比如她是人类，还是沃尔夫少将的未婚妻，他们这一次回来就是为了公开婚约，然后准备正式婚礼的。 兽族极少邀请其他种族的成员到他们的皇宫来，因此就像离开海尔曼联邦前的爱莎从未见过兽族一样，女仆也没有见过人类，她想看看爱莎和他们有什么不同，不过很遗憾，除了她的外貌非常动人以外，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特征来。 这时，爱莎友善地对她微笑了一下，礼貌地问道：“我想出去转转，你能带我到……莱斯刚才说得那个花园去吗？” “啊，当然！伯德小姐。请您跟我来。” 女仆一顿，赶紧答应，反应过来后便双手放在身前，端庄地往外走。爱莎对她略一点头，马上跟了上去。 比斯特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帝国，几乎盘踞了环形大陆的整个西面，正因如此，光是从宫殿就能感觉到这个国家历代君主的富有和傲慢，爱莎带着欣赏的目光小心地在走廊上走着，尽管在进来时已经看了一段，可是每多走一处，仿佛就能多发现一些令人惊叹的细节似的。而且，由于宫殿宏伟，房间众多，还有许多复杂的转角和楼梯，如果不是跟着女仆，爱莎说不定就要转晕了。 随着女仆下了几层楼，爱莎隐隐感到应该快要到花园了，这时，眼前又是一个转角，忽然，女仆的步伐一顿，还没等爱莎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转角又交谈的声音传来—— “说起来，我刚才听说，沃尔夫少将带着一个女孩子回来了？” 说话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年迈，大概也是因为年龄影响了嗅觉，他们并没有提前感知到转角处就有一个浑身上下沾满沃尔夫少将爱慕的气味的女孩子，反倒继续毫不在意地说了下去。 “真是令人意外啊，老实说，我以前还以为……陛下迟早会将凯蒂公主和沃尔夫少将凑在一起呢。” 第121章 听到走廊对面的人谈论的话, 在领路的女仆下意识地一僵，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不知该是否应该继续前进，毕竟再往前就要和他们撞上了。这个话题在这种情况难免有些敏感，女仆忍不住感到十分担心, 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她所带着的客人的表情，怕这个话题让她觉得不舒服。 事实上，爱莎在听到走廊上传来的对话时, 确实一愣, 心脏不自觉地猛力一跳，几乎就要停住了。 然而, 走廊对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其实……你不觉得那两个孩子挺般配的吗？凯蒂公主活泼开朗, 长相又漂亮可爱，少将从小就是个认真老成的孩子，作为军官来说确实很可靠，不过作为年轻人到底少了点活力, 公主殿下这样的个性对少将来说应该刚刚好吧。” 说到这里，说话老人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 可见的确是对凯蒂公主这样的年轻女孩十分喜欢。 “陛下并没有孩子, 沃尔夫少将被陛下亲自养大, 实际上也相当于半个王子了。他虽然和殿下们一起长大，却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凯蒂公主又是这群年轻人中唯一的女孩子，和沃尔夫少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一起长大，无论是年龄长相还是身份, 两个人都十分合适……” 另一个年迈的兽族赞同地点头，紧接着便跟着道：“的确是这样的，现在陛下还没有正式定下继承皇位的人选，如果凯蒂公主最终成为皇储的话……沃尔夫少将这样有军功，有爵位，身份高又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年轻男性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况且，公主殿下也确实需要一个像沃尔夫少将这样沉稳的丈夫。” “是啊，真是可惜……想不到沃尔夫少将竟然会这么快就订婚。” “不过毕竟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或许会有变数也说不准……”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在爱莎看到走廊口有两个年迈的兽族大臣打扮的男性经过后，对话的声音便又越来越远，逐渐听不到了。女仆担忧地回过头，看向爱莎，顿了顿，道：“伯德小姐……” 事实上，对于凯蒂公主和沃尔夫少将之间的关系，有类似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爱莎或许不清楚这些，一直在宫廷中工作的女仆却不可能不知道。许多贵族和大臣都觉得沃尔夫少将和凯蒂公主能够结婚的话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两人可以说是相当合适，无论是从他们两小无猜的角度，还是从政治层面的角度考虑，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其中还有一些沃尔夫少将一向冷淡，不擅长和女性交往，只有凯蒂公主对他还算自然，不至于被对方的眼睛一扫就被吓跑的原因在。在许多人看来，以沃尔夫少将的冷漠，恐怕最后只有凯蒂公主能够接收他了。 这样一想，女仆便觉得愈发尴尬，更加小心地去打量爱莎的神色。爱莎愣了愣，知道女仆在担心些什么，只好对她友好地笑了笑，温柔地问：“……没事，继续走吧，麻烦你了。” “嗯、嗯，好的。” 见爱莎好像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女仆松了口气，这才继续带路。 然而，等女仆转过头去，爱莎便忍不住垂下了眼眸。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凯蒂公主的事……倒不是莱斯以前从未提起过她，他在聊天的时候也说过自己和兽皇过继来的另外三个孩子的事，只是一般都像是说起普通的兄弟姐妹一般随口说起，凯蒂公主的名字总是和另外两个王子并列在一起的，并没有什么特别，莱斯没有格外在意，爱莎自然普通地当作莱斯过去的经历来听，没有多想过，而现在在这里听其他人提起…… 的确，这样说来的话……确实很合适。 爱莎的手不知不觉地抓紧了自己的裙摆。 她并不是不相信莱斯，只是……要说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爱莎只觉得心跳跳得很乱，结果一路心不在焉地跟着女仆，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花园里，等一抬头发现眼前已经是一片绿意的时候，爱莎还吓了一跳。 “我们到了，伯德小姐。”误以为刚才的事已经过去，女仆开心地介绍道，“这里是陛下建造的一个花园，也是离少将先生以及公主王子殿下们的居所最近的一个，是陛下过去专门为他们建造的……那边是公主殿下喜欢的玫瑰园，还有王子殿下们常去的香草园，陛下还在院子深处建了一个简单的场地，是以前教少将和殿下们练剑用的……” 女仆一边带着爱莎逛，一边一处一处地解说，爱莎努力地听着，却还是会忍不住走神。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她认识莱斯的时候，莱斯就已经是一位具有一定威望的兽族少将了，同时，也是一匹不苟言笑的成年巨狼，她所接触过的最接近莱斯过去的一瞬间，就是在战士学校里的那副莱斯毕业时的画像，然而，除此之前，他还有在比斯特宫殿里长大的童年时期，在学校里学习的少年时期，还有在军队里一点一点磨练的时期…… “伯德小姐，您累了吗？” 突然，女仆注意到爱莎有些低落的神情，回过头来，恭敬地问道。 爱莎一愣，回过神。老实说，她确实觉得有些疲惫了，但并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精神有些说不出的疲倦，她无奈地笑了笑，点头，然后刚要对女仆提议索性现在就回房…… “那请您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给您准备一点餐前点心，马上就回来！” 女仆精神一震，飞快地说。还不等爱莎阻止她，便见这个活泼娇小的小姑娘身上一亮，下一刻就变成麻雀拍着翅膀飞走了。 爱莎：…… 对了，都忘了这里是兽族之国了。 因为那位女仆身上的兽族特征不太明显，棕发棕眼同样是人类的常见外表，再加上刚才爱莎在胡乱地想着莱斯的事，一时出神，便没有多少对方是兽族的感觉，突然被吓了一跳，爱莎抿了抿唇，对自己感到些许沮丧。 现在看来只能原地休息一会儿了，她之前精神不集中，都没有怎么记花园里的路，一个人恐怕走不出去，况且在别人去准备东西的时候离开也不好。于是考虑几秒，爱莎便在周围找了找，很快看见一个周围摆着数张椅子的小桌子，这里好像本来就是预留给什么人休息和下午茶的，还专门建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大概这就是女仆让她在这里休息的原因，爱莎在一张椅子周围坐下，女仆几分钟内大概回不来，独自坐在这里，爱莎难免有几分拘谨。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偶尔吹过灌木丛的沙沙声，她四处打量着，突然，她感觉小腿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爱莎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不自觉地低下头—— “喵。” 蹭了一下她小腿的猫咪抬起头对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听到爱莎惊叫倒也不躲不闪，反倒直接蹲在了原地。 那是一只雪白的长毛猫，睁着圆圆的蓝眼睛，长相十分讨喜可爱，只是……比一般的猫，好像大了许多。 看见是猫，爱莎松了口气，但旋即想到这里是比斯特，随便一个动物都搞不好是个兽族什么的，不能随便就下手摸。她犹豫一秒，便蹲下来，问道：“你是……兽族吗？” “喵！” “……” “你好，小姐。” 爱莎正在等猫开口说人话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打招呼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她连忙回过头。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英俊的兽族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应该和莱斯差不多大，神情礼貌而温柔。他有着一头柔顺垂腰的银发，一双仿佛能在昏暗的黄昏中微微发光的金眸，穿着华美的白色正装，腰间佩剑，最重要的是，他肩膀上还趴了一只白猫……比刚才蹭爱莎腿的那只，长得还要大，看上去活像是青年的肩膀上扛了个毛茸茸的枕头。 爱莎不禁瞬间震惊于比斯特这里猫的大小，同时对方在她回头后，似乎在看清她的脸时也稍稍怔了一下，然而，爱莎身上来自熟悉的远古巨狼的强烈的、孤注一掷的爱慕气息又让凯特不自觉地有所迟疑，甚至后退了一步，然而，刚刚还想要说话询问的喉咙却也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了。 趴在他肩上的卡伦感觉到弟弟情绪上一瞬间的变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刚要从对方肩上一跃而下化作人形，便看见身后的妹妹已经先一步转换形态了。 “你好。” 化为人形的凯蒂公主又好奇又兴奋地看着爱莎，笑眯眯地道。 “我们是刚刚感觉到有人才过来的，以前都没有见过你，你是……莱斯的未婚妻？” 第122章 传说中最伟大的兽皇有着伟岸的身躯、宽阔的胸怀和睿智的头脑, 他的体型是有史以来的帝王中绝无仅有的庞大，甚至连代代相传的皇座都无法容纳下他的兽形, 因此现任兽皇不得不召集全国的能工巧匠为他重新打造专属的皇位…… 爱莎的脑子里不断回响着之前所知道的关于兽皇的信息，然而直到女仆小姐带着餐前点心归来、莫名其妙地和两猫一人一起吃了点心、莫名其妙地到了晚餐时间、莫名其妙地被带进了餐厅，爱莎还有些没有明白过来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现在, 她面前坐着两位银发青年，一位银发小姐，还有之前已经在沃尔德见过的那位莱斯“重要的长辈”, 莱斯正坐在她身边, 而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和莱斯身上。 爱莎不禁咽了口口水, 其实她多少猜到了能让莱斯形容为“重要的长辈”的可能是什么人, 可是眼下这个情况…… “觉得吃惊吗？” 卡特三世对她和蔼地笑了笑，并且优雅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尽管依然存在距离感，但终究亲切了一些。 “我是卡特三世, 在沃尔德用的是假名，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爱莎。” “您、您好。” 爱莎不安地点头, 由于太过吃惊, 又是在这种场合，哪怕努力想要让自己显得得体，她依然有些力不从心。 卡特三世倒是显然不在意她的拘谨，反倒自然地向她介绍：“如你所见, 这几位是我的侄子和侄女，按照年龄依次是卡伦、凯特和凯蒂。他们是我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同时也是莱斯年幼时的玩伴和兄弟姐妹……你已经在花园里见过他们了。” 的确。 爱莎保持着精神紧绷的状态朝他们点头打招呼，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没有，只是按照海尔曼联邦的礼节行事，幸好这些尊贵的殿下们都相当和蔼，都朝她友好得致意了。 三位殿下依照年龄依次而坐，卡特三世甚至不需要特别说明，就能清晰地看出眼前这些兽族的年龄排序了。而且，虽然莱斯说过他们三位是一胞所生，可是在爱莎看来，依然能够清晰地看出长幼上的差别。 坐得离卡特三世最近的卡伦明显地要比弟弟妹妹都要高大一些，他的猫型似乎也是最大的，个子高而稳重，眉宇间有一股沉稳的英气以及天然而成的高贵和自傲……而且，尽管三人都不是卡特三世的孩子，可卡伦依然显而易见地长得像如今的兽皇，三人之中，也只有他和卡特三世一般是异色瞳。 凯特和凯蒂分别是金眸和蓝眸，凯特比哥哥矮一些，也是之前见面时唯一保持着人形的人。他的神情没有卡伦那么锐利，气势要弱一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情绪颇为低落的样子。他虽然不像卡伦那样长得像兽皇，可是相貌更加俊美精致，五官柔和，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还有…… 凯蒂。 爱莎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最在意这位公主，毕竟是女性，她是三猫中最小的，当然相对于爱莎所知的普通猫而言还是大，而且头发柔顺、眼睛明亮，外表相当灵动可人，正如先前在路上听到那些年迈的大臣说得那样……活泼可爱。 明明能够感觉到对方对她没有恶意，可爱莎还是莫名地心口一沉，有些难以解释的沮丧。 “对了……听说在海尔曼的时候，是你救了莱斯？” 这时，卡伦的声音响起，爱莎下意识地回过头，便看见那位年轻版兽皇的兽族王子正真诚地看着她。 “……莱斯是我们重要的朋友和兄弟，也是父亲重要的孩子、国家重要的军人，真的非常感谢您当初愿意帮助他。” “啊，是他先帮了我的……” 第82节 爱莎一愣，暂时忘了之前在想什么，回忆起和莱斯第一次见面的事，她的心情不自觉地柔软起来，同时不知不觉垂下了眼眸，隐隐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我当时，还不知道他是兽族……” 说着，感觉到莱斯看过来的目光，爱莎在桌子底下碰了碰莱斯的手。以当初他们相遇的经历为契机，餐桌上总算打开了话匣子，过了一会儿，晚餐也按照顺序一道一道地上了。毕竟是兽族皇帝的招待宴，晚餐不可谓不精致，莱斯一边吃自己的，一边侧头看见爱莎原本有些紧张，可吃了几道菜以后便露出些许开心的模样来，神情便不觉温柔，看着爱莎的目光也极尽柔和。 忽然，爱莎发出了一声惊呼，伴随着的还有清脆的餐具碰撞声，莱斯一愣，几乎立刻就要冲过去做出保护的姿态，然而看清发生了什么后，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喵！” 凯蒂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化作了兽形，从桌子底下跑过来跳到了爱莎的膝盖上，她比一般的猫要大，站起来前爪就能碰到爱莎的大腿，一用力就能跳上来，做这样的动作并不费劲，然而爱莎却被吓了一跳，连叉子都不小心掉了。 此时，凯蒂公主正趴在爱莎的膝盖上，一边咪咪地叫，一边很开心地蹭她的肚子。 “凯蒂！伯德小姐，对不起……” 卡伦好像也怔了一瞬间，拿着手中的餐具皱了皱眉头，然后便要站起来去处理自己妹妹。 然而兽皇笑了笑，既没有阻止凯蒂的举动，又没有阻止卡伦，反倒是扫了扫好像是刚刚才从懵懂中回过神来的凯特，这才看向爱莎，道：“抱歉，我的侄女有些太爱撒娇了，她大概是非常喜欢你……自从成年以后，无论是我、莱斯还是她的哥哥们，都不再是合适的撒娇对象，所以看到你才比较兴奋……她恐怕是正好吃饱，到了想玩闹的时候。” 说着，兽皇看了眼凯蒂的餐盘，她好像是匆忙放下餐具的，刚刚上得正餐才吃了不过几口。 “……是这样吗？” 爱莎依然十分慌乱地看着自己膝盖上的白猫，漂亮的白猫朝她晃了晃尾巴，肯定似的“喵”了一声，还点了点头。 ……果然虽然外表和习惯动作都和猫一样，但还是听得懂说话的，是货真价实的兽族。 尽管对于凯蒂公主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跳过来找她，爱莎仍然觉得很疑惑，可她毕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便接受卡特三世的说法点了点头。而且没等卡伦过来抱她，凯蒂又自己跳回座位上坐好了，刚才那一幕，就像是普通的插曲。 接下来用餐氛围又回到融洽，晚餐结束后，爱莎和莱斯今天赶过路，比较疲惫便先一步离开，离开前，她听见身后的卡伦王子在小声地教训弟弟道：“……你今天怎么了？这么没有胃口的样子，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有，下次不要再让凯蒂帮你转移注意力了，莱斯他们明天就会到封地去的……” 后面的话就不太听得清楚了，莱斯已经替爱莎打开了门，并且带着她走到了走廊上，准备两人一起回房间。不过，爱莎知道自己虽然听不清楚了，但是以莱斯的听力应该还是能听见的，等离开餐厅后，她担心地碰碰莱斯的胳膊，问道：“怎么了？” 毕竟刚刚跳到她腿上来的是她……从下午开始就有些在意的凯蒂公主，爱莎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其实莱斯也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注意力全程都在爱莎身上，只是卡伦并非不知道他的听力范围，他刚刚还在那个时候就说话，应该不是什么非要避开他不可的话题，甚至有可能就是故意希望他和爱莎听到才说的。只是到底是…… 莱斯微微蹙眉。 没有想通，他对爱莎摇了摇头，停顿片刻，解释说：“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可是是什么我没有参与的事吧。” 他和三位殿下一同长大，的确感情亲厚，不过他终究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十三岁以后又去了沃尔德学习，之后就是参军，那期间他只和陛下联络较为频繁，因此随着长大，不知不觉也和他们疏远了几分。 “……抱歉。” 这个话题显然比较伤感敏感，爱莎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只得愧疚地抓紧了莱斯的手。 莱斯手心被握紧，下意识地回头，看到爱莎担心的表情，不禁一顿，他的脚步微微滞了滞，旋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我和他们不同族，也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而且……” 他深深地凝视着爱莎，没有说话。 ——而且，我现在有你。 我未来的……真正的家族。 读懂了莱斯眼中的意思，爱莎脸颊发烫，整个人都要被幸福感淹没了。不过，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对了，那个……其实我下午偶然听到，好像有些大臣觉得你和……” “……嗯？” 莱斯疑惑地看着她，爱莎注视着他的眼睛几秒，过了一会儿，泄气似的又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没什么。” 莱斯看着爱莎的笑脸，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她想说什么又没说，就像刚才在餐厅的时候卡伦…… 忽然，电光石火之间，莱斯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在餐桌上，他所尊敬的王子、卡特三世看重的养子、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二王子凯特殿下，目光留在他未婚妻身上的时间，好像长了一些…… 第123章 “凯特。你现在有时间吗？” 第二天上午, 当凯特王子在走廊上被莱斯叫住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而且，由于某些难以宣于口的原因，与莱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四目相对, 他不禁有些心虚。 “……莱斯？你不是早晨就启程去封地了吗？” 凯特的神情惊讶而愕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他周围，发现没有人后, 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 便顿时察觉到对面的莱斯气势一凌，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有攻击性！ 凯特瞬间一惊！ 他们, 还有卡伦、凯蒂一起长大, 凯特自然很了解莱斯。尽管莱斯是远古巨狼的血统，兽形是攻击力极强的动物，家族时代都是镇守北方的最后一道防线，可以说完全是为了战斗而生的种族, 他本身外表也很不好亲近，容易让人产生凶恶的错觉, 可实际上……莱斯擅长战斗、尊重战斗, 也喜欢实力相当的竞争, 但并不好战。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莱斯身上感受到强烈的攻击意图。 虽然小时候跟其他动物一样，大家保持兽形时难免会有互相打斗的举动来学习战斗和竞争，但那顶多就是一般的玩闹兴致。长大一些以后，由于他和哥哥妹妹都是皇室, 莱斯更不会有伤害他们的想法，只是从意识到他们并非是真正的家人血亲起，莱斯逐渐变得越来越内敛，越来越沉默寡言，后来就去了沃尔德。 他们其实都很担心莱斯，只是又不知该怎么表达才好。一转眼过去这么多年，现在…… 老实说，在感受到莱斯身上的攻击性时，要说还不明白是什么情况，那未免也……太虚伪了。 凯特叹了口气。 这的确是他的错，现在是春天，兽族身体里尚且存留着比其他种族都要强的野兽本能，这个季节相对来说确实是个比较麻烦的时期，容易擦枪走火，也容易……对陌生的异性产生好感。明明知道现在是需要格外注意的特殊时期，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有莱斯留下的恋人的痕迹，依然被对方符合理想标准的音容笑貌和言谈举止所吸引，这无疑是他的责任。 想通关节，凯特很干脆地拔出了剑，看向莱斯道：“……抱歉。那么，你想怎么解决？” 莱斯顿了顿，简明扼要地说：“爱莎先行一步去封地了。” “……原来如此。” 凯特稍稍一听，便明白了这是他们私下处理的意思。 无论什么种族，在求偶方面，同性之间发生冲突都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已经确定恋人关系的一方，自然会竭力排除竞争者，来维护与另一方爱情的纯洁性，同时也是证明自己拥有守护恋人的实力。 在这种情况中，兽族男性自有兽族男性的行事逻辑。不过爱莎毕竟是人类女孩，莱斯是怕她知道以后会为难或者担心，所以太特意先让她离开。 这时，只听莱斯停顿几秒，道：“……比剑术吧。” 没想到得到的竟然会是这样的答案，凯特一愣：“你确定？” “嗯。” 莱斯神情不变，颔首，微顿。 “在沃尔德，我用剑术打败过陛下。” “……！” 凯特的金眸微微睁大，默默地收起了认为莱斯放弃剑术而学习格斗术会在剑术方面有所生疏的轻敌之心，表情认真坚定起来：“……我明白了。那么，还是在老地方吧。” “好。” …… 凯特所说的老地方，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闹的花园中的剑术场，这是当初卡特三世为教导他们剑术而专门建造的场所。他一开始大概就想好了要让他们一直使用到成年，所以特意建造得相当大，即使是如今的凯特和莱斯一起走进去，都不会觉得狭窄。 莱斯扫了扫久违的场地，好久没有来过这里，心中不禁升起了些怀念，然后，在看了一圈以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凯特身上。 兽族人形的身高标准和兽形多少有关，因此猫族的身高不太可能超过巨狼的身高，不过，凯特依然能够被形容为身材修长。他后背挺直，打扮得体，有着皇族天生的高贵优雅之气，少年时代的稚气早已消失，不知不觉也成为了风度翩翩的兽族成年男性。 莱斯顿了顿。 老实说……在他追求爱莎的过程中，一直没有碰到过什么可以真正称为情敌的竞争对手。他知道爱莎非常美丽，然而，爱莎本人却对自己的外貌没有太多的自觉，因此她从未将此当作是优势加以利用，可就是这种不加修饰的自然流露，反而有着更加吸引人的魅力。 的确有许多人被爱莎的外表吸引而来，不过这些人的好感产生得容易，意识到自己没有机会后离开得也快。也有一些人曾让莱斯产生危机感，例如索恩，可那个男孩还太年轻，他即使有些在意的好感，自己却懵懂无知以至于无法弄清楚情况。 但总体而言，他并没有碰到过需要决斗来解决的对手，所以凯特……是第一个。 兽族的族群有很多，特性也不一样。或许有部分猫族很放浪，但这其中……并不包括皇室。 陛下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无疑是最典型的那种皇族。他在政务上严谨、专注，同时有皇族的品味和气魄，在挑选配偶的方面重主观感情，看重直觉，并且和大多数兽族一样有些过于执着，如果不被真正打败或者拒绝，就不会放弃。 凯特恐怕在这方面也是一样，既然那种容易引发矛盾的感情已经产生了，那么尽快解决掉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比较好的处理方法。 莱斯拔出了剑，剑锋指向凯特王子，目光瑞立起来，他平静地开口道—— “来吧。” 闻言，凯特金色瞳孔亦竖了起来，低哑地开口：“即使是你，即使是这种场合，我也不会客气，莱斯。” …… 两个小时后。 马车的车轮平稳地转着，爱莎望着窗外，马车外城市的风光在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地区不同的关系，比斯特的太阳看起来比爱莎以前所住过的地方都要大，仿佛离地面很近，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辽阔的平原，使整片的草地都浮上一层若隐若现的金色。 望着那层遥远的金色，爱莎有些心不在焉。 莱斯说他还有些事要处理，因此临时将她送上马车后，便匆匆返回了比斯特的城堡。他说他稍后就会赶来，但眼看着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爱莎仍然不自觉地感到不安。 这里……就是莱斯的封地，以及真正的家乡。 他在比斯特的首都拜卡度过了童年，但他的父母、祖父母和更久远的祖辈却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莱斯同样在这里出生，然后在成年后回到了这里…… 终于，地平线上一点点地出现了城堡的形状，爱莎看过去，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并且轻轻地抓紧了窗户的边缘。 “我只能将你送到这里了，人类的小姐，我必须要回拜卡了。” 几分钟后，马夫将她送到了城堡门口，恭敬地说。 “接下来你自己进去吧，这里是您的未婚夫、沃尔夫公爵的地盘，里面也都是他的人，您只要让他们帮你就好。” “好的，谢谢。” 爱莎提起箱子，微笑着与他告别。马夫摘掉帽子朝她致意，接着便驾着马车离去。见马车渐渐远去，爱莎深呼吸一口，这才转身朝城堡走去。 她从沃尔德离开的时候，大部分行李都寄回维塔斯了，带来比斯特的只有少量易于携带的魔法用具和换洗衣物，因此箱子并不沉。她提着手提箱，慢慢走到城堡门口，见附近没有镇守的士兵，门也开着，迟疑一瞬，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尽管同样是城堡，但相比较于拜卡的兽皇宫殿，这座城堡无疑要小得多，深灰色的古老砖瓦使得这里看起来陈旧而沉闷，有种令人觉得阴郁的厚重。 这里的内部装潢亦不怎么华丽，墙壁又高又深，大厅宽阔却没什么家具，空旷得让人压抑，安静得仿佛异常，爱莎听着自己忐忑的心跳声，四周看了看，对着空荡荡的大厅问道：“请问……有人吗？” 空气静默了或许有一个世纪，就当爱莎疑惑地准备自己寻找这里的人时，她刚刚进来的大门外忽然传出一阵熙攘声，爱莎下意识地回头，紧接着便看到一群由鹿、狐狸、田鼠等动物组成的混乱队伍一同簇拥着进了城堡中，他们看到彼此，似乎都愣了一下。 爱莎有一瞬间的局促不安，在拜卡的时候，见到的兽族还是维持着人形得多，这里却是清一色的动物，爱莎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兽族的环境，她斟酌了片刻，正要张口说明自己的状况，为首的一只老狐狸已经从一瞬间的吃惊回过神来，他友善地走到爱莎跟前，开口说道：“……你是……刚刚来拜访的访客吗？还是想在这里定居，我的孩子？” 爱莎一顿，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老狐狸摇了摇头，愧疚地道：“抱歉，我的孩子，你来得真不巧，我们的领主、这座城堡的主人将在今天下午带着他的未婚妻回到这里，我们都是这里的封臣，是过来准备开会的……沃尔夫公爵不是什么和善的主人，趁他还没有回来，你还是快点离开吧！” 爱莎一愣，下意识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第83节 “意思就是说……沃尔夫先生很可怕！” “他的眼神很凶恶！” “他的兽形是非常大的狼！一口就可以将我们所有人都吞下去！” “他在战场上撕碎过许多士兵！” 没等老狐狸开口回答，几只田鼠和浣熊已经蹦到爱莎脚边，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的神色，一副极其戒备的样子。 “说起来，不知道他的未婚妻会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才会和那么可怕的公爵订婚呢？” 说着说着，一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封臣担心地问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才一个个害怕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或许是和他一样可怕的兽类！” “或许是被他强行抢来的可怜女孩！” “或许是因为父母强迫才勉强同意婚事的贵族小姐……” 老狐狸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爱莎，恐惧地道：“就是这样，小姑娘，你还是快点……” “沃尔夫公爵回来了！” 突然，一只年轻的狐狸慌乱地奔进了城堡，看他的体型和声音，似乎还只是个少年，大概是在附近玩乐的兽族。他惊慌地冲进大门内，用两只后脚立在地上，指着门外，毛茸茸的胸口紧张得不断起伏。 “我亲眼看见的！公爵先生眼神很不善，跑得很快！而且很凶猛！他好像还受伤了，浑身是血！” 爱莎原本心不在焉地想着一到这里，大家对莱斯的称呼就不一样了，听到莱斯受伤，她胸口一紧，几乎是立刻就要跑出去看，然而这个时候，老狐狸大叫道：“糟糕！来不及了！你快变成兽形藏起来！” 说着，他猛地将爱莎往身后一拽，同时其他人也迅速自发地紧密地凑在一起，变成一大群，连不是封臣的少年狐狸都站了进来，他们簇拥在爱莎周围，一个个都极其紧张地看着门口。见爱莎还没有化作兽形，老狐狸焦急地道：“你怎么了？别愣着，人形太显眼了……” 然而，老狐狸的话还没说完就闭了嘴，因为城堡门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狼形阴影，接着，那个阴影渐渐缩小，变成一个男人的形状，下一秒，沃尔夫少将面无表情地大步走了进来。 第124章 莱斯正处在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中。 他刚刚和凯特战斗完, 紧接着又狂奔了上百公里从拜卡到他的封地，无论是奔跑后的激动还是战胜情敌后迫切想要见到爱莎的心情都让他血液沸腾, 每一寸肌肉都在振奋地燃烧。正因如此，即使是通常来说感情不太外露的莱斯，表情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而这种变化在他的封臣看来，就是沃尔夫公爵先生冷若冰霜的脸呈现出了“我很不爽”的气氛，就在他们祈祷着沃尔夫先生和以往一样不要管他们就这样上楼去的时候, 莱斯的目光犀利地看了过来。 在接触到他视线的一刹那, 爱莎明显地感觉到所有的小动物身体都颤抖了一下。 “公爵先生……” 年迈的狐狸在哆嗦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英勇地迎了上去。 “您、您回来了？关于下午会议的内容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还有……您的未婚妻呢？” 说着, 狐狸害怕地左顾右盼，却没有看见那位传说中的未婚妻，在他的预想里，对方显然是应该和莱斯一起抵达的。 被狐狸挡住, 莱斯只好停住了大步走向爱莎的脚步，低下头默默地听老人讲话。听完后, 他点了点头, 然后一顿。 这种紧张的时刻, 动物们都很敏感，几乎是莱斯一抬头他们就都僵住了，深怕莱斯恐怖的视线下一秒扫向自己，然而, 在漫长的一秒钟以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莱斯将手递给了刚才出现在城堡中的那个年轻女孩。 “……她在这儿。” 莱斯缓缓地道，等爱莎扶着他的手从动物群里挤出来，看着站在他身边的爱莎，莱斯的目光不自觉地温柔了些，然后看着他，慢慢地说：“……抱歉，我在拜卡耽误了一会儿时间。” 爱莎摇摇头，她很担心地上下打量着莱斯，因为刚才少年狐狸说他浑身是血的话着实将她吓到了。虽然以莱斯目前的人形不太看得出来，可他的确穿了和早晨不同的衣服。 因为对莱斯的状况太过担忧，爱莎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去检查莱斯身上有没有伤口，然而莱斯却一把将她自然地揽在身边，手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腰，爱莎一愣，惊讶于他表现得比平时要强硬。这时，莱斯的目光稳稳地朝兽群看了过去，问道：“她的房间安排在哪里？” 兽群早就在莱斯刚刚宣布这个先他一步进入城堡的女孩就是他的未婚妻时，便全被惊得目瞪口呆，所有兽族都是一副下巴都快掉了的样子，此时被莱斯冷若冰霜的视线一扫，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内务总管才哆嗦着鹿族短短的尾巴道：“您、您的未婚妻，当然和您住在一个房间里，先生。” 莱斯：…… 爱莎：…… 其实兽族就算订婚了也未必会住一个房间的，但是这里的封臣们默默揣测了一番自家公爵的内心，便都觉得以自家公爵强取豪夺的作风恐怕是不用分房的。 然而听到这句话，爱莎的脸颊顿时就烫了起来，她不自觉地低下头来躲避周围那些动物们的视线，同时侧过头看了眼莱斯。爱莎能够感觉到莱斯的不自然，这从他原本放在她腰上的手僵了僵就能感受得出来，同时，她看到莱斯藏在头发底下的耳朵隐隐发红，只是脸上的表情依然看不出什么。 于是他对封臣们略一点头，便带着爱莎上楼。爱莎先是一顿，朝刚才努力想要保护她的老狐狸和其他兽族们歉意地笑了一下，这才跟着莱斯小跑着上楼。 等他们两个都消失在楼梯上，封臣们这才将脱臼的下巴合回去，并且僵硬而震惊地面面相觑。 老狐狸看着空无一人的陈旧楼梯半晌，这才回头看其他人，悲愤地道：“所以……刚才你们中……都没有人察觉到那就是公爵先生的未婚妻吗！打扮、谈吐、气味、出现的时机——就没什么能判断的吗？！” “呃……没往那个方向想。” 有人尴尬地回答。 “气味也不行……这里是公爵的地盘，他的味道本来就到处都是，根本没法分清楚，刚才情况又紧迫……” 通常来说，兽族的气味只要在一段时间没有接触主人后就会消散，但封地和家则有所不同，只要不是真正易主，味道就不会轻易消散，这是兽族宣告领地的一种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刚刚那个女孩站在城堡里大家也不会特别注意她身上有来自公爵的气味，不过，说起来…… “公爵先生的未婚妻……总觉得，跟想象中好像不太一样呢。” 这时，一个兽族望着楼梯口爱莎和莱斯消失的方向，迟疑片刻，慢慢地说。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人回答，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事实上，有这样感觉并不止一个人，他们的想法差不多都是相同的。 那个女孩…… 比想象中要温柔。 跟他们原本预计的挑剔的贵族女性或者冷艳的狼族女性都不相同，那个女孩子身上没有很强的距离感和压迫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在第一时间将对方当成了自己人，还怕她被公爵吓到…… 所以…… 这就是那个可怕的公爵……未来的新娘？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那个女孩可能……真的是被沃尔夫公爵强行抢回来的。” 良久，老狐狸别无选择地说出了结论。顿时，所有人望着楼上房间的神情，都充满了同情。 ……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爱莎和莱斯已经回到了房间中，一到两个人独处的时候，爱莎便也没心情管他们今晚是不是真的要睡在一起了，她能想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莱斯摁到床上，然后把他的衣服扒了。 看着莱斯肩膀上、手腕上、腰上的伤口，爱莎心疼极了。 这些伤一眼就能看出是今天才弄上的新伤，全都经过处理缠上了绷带，可莱斯直接用兽形从拜卡跑到这里来，显然将刚处理完的伤口全都扯开了，鲜红的血从洁白的绷带中渗透出来，对爱莎来说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爱莎飞快地就从行李里翻出魔杖，小心地拆开莱斯的绷带，慌乱地开始给他治疗。 莱斯无奈地看着爱莎紧张地凑在他胸口的脑袋，还有认真的脸颊，既想要告诉她不用担心，又对这种明显能感觉到被对方爱着的状态感到留恋。 其实和在战场上受过的伤相比，莱斯并没有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特别严重，更何况凯特也和他一样受了伤。尽管他们两人都是熟练的剑士，但毕竟是在容易躁动的季节为一些躁动的理由而战斗，难免会有把握不准的失误，再加上由于莱斯提决斗提得突然，他们两人都没有换战斗服，凭着一般的常服打斗，自然难免受伤，连皇宫里的治疗师看到他和卡特王子同时受伤都吓了一跳。 当然，皇宫里治疗师的水平还是很高明的，当时他们两个很快都止了血，凯特虽然恐怕没法像爱莎的治疗那样一下子就恢复到原来的状况，但想必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他要不是急急地一路跑过来的话，伤口也不会二次开裂。 爱莎的魔杖尖端始终泛着淡淡的金光，那种莱斯所熟悉的有些温暖又十分轻柔的感觉笼罩在了他的伤口上，爱莎这些年的学业只能用极其出彩来形容，她以特殊魔法师的身份都能在为一般魔法师准备的正式考试中拿到优秀的评价，天赋魔法自然磨练得相当出类拔萃。很快，莱斯腰间最大的一块伤口就痊愈了，爱莎迅速地拿毛巾擦掉了周围的污血，看到那里已经恢复原状，总算松了口气。 然后，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正盯着莱斯的身体看，顿时红了脸。 莱斯是真正的战士，他的身体有一种特殊的匀称的美感，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的陈列着，整齐地排列在手臂和腹部。 爱莎的目光下意识地躲了躲，然后再次问道：“所以……你到底怎么会受伤的？” “……和凯特殿下，普通的切磋。” 莱斯顿了顿，说。 爱莎一愣：“诶？为什么？你留在拜卡就是为了这个？” “嗯，他昨晚说我们好久没有切磋过了，所以约了早上比剑术。” “真的？” “嗯。” 爱莎沉默下来，其实她还是将信将疑，但莱斯安静地看着她，好像不准备再解释的样子。抿了抿唇，爱莎决定相信他。 空气再次沉默，因为不说话，气氛反而让人不安起来，尤其是莱斯还光着半身……彼此视线一碰，大家都有些不自在，莱斯微微一顿，怕自己一路奔跑来留下的汗味会让爱莎不舒服，想要站起来，道：“我先去洗澡……” “公、公爵先生，关于下午的会议您——” 一个已经保持了人形的封臣因为太久没有和公爵相处过，忘了敲门便推门而入，看到眼前这个情况，又听到公爵说要去洗澡…… “对对对对对不起！” 咔吧。 对方连滚带爬地关上了门。 第125章 “……啊, 说起来，这里的居民好像都很怕你呢。” 等莱斯洗好澡后, 爱莎一边用魔法和毛巾试图弄干他的毛，一边问道。 大概是不好意思当着爱莎的面完成洗澡所需要的穿脱衣服等一系列动作，又经过刚才被外人闯入那么尴尬的场面, 莱斯最后索性一声不吭地直接用兽形去洗了澡，洗完以后又习惯性地甩了毛，结果…… 毛炸了。 爱莎哭笑不得看着一团毛蓬蓬的男朋友维持着习惯性深沉的脸, 然后听他沉默了几秒, 道：“嗯……这里的居民大多是比较小型的动物，他们很怕我。” 在人类或者暗族看来, 兽族就是兽族, 似乎没什么好分的，但实际上对兽族本身来说，不同的族群之间仍然有很大的区别，他们在许多方面都保持着和动物相似的本能和直觉。 比如说, 即使都是兽族，大多数人仍然会选择和自己的族群结婚并且繁衍后代, 跨族群恋情得到允许但相对来说属于少数派。再比如说, 草食性动物会畏惧肉食性动物, 小型动物会畏惧大型动物……其实严格地来说，兽族全部都是杂事的，但兽形上依然存在着这方面的区分。同时，甚至连从事的职业上都存在族群壁垒, 在军队担当战士的多半是肉食性大型动物，草食性动物习惯于手工业、农业和服务业，而一些习惯于移动和长距离迁徙的族群或许会从事商业。 在这种情况下，体格远比其他动物庞大且属于肉食性动物的莱斯在封臣们看来便显得十分可怕……据说他的父母在世时情况并没有这么糟糕，但由于莱斯并没有在这里长大，其他人不了解他，对于这里的居民来说，他就是在这个地区被兽皇代管多年后，突然从天而降的一个凶恶、恐怖、目光狠厉而牙齿锋锐的成年巨狼领主，会觉得害怕也很正常。 莱斯趴在地上，将情况大致向爱莎复述了一遍。这个时候他的毛已经完全弄干了，爱莎一边在附近找了个刷子帮他整理，一边躲避着莱斯时不时凑过来骚扰她的狼嘴，她回想起了刚才在大厅里的状况，目前的情况看来想要解释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不过……她相信只要有充分的时间，那些动物们肯定会明白莱斯真正的个性的。 他比……任何人都要温柔。 这样想着，爱莎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然后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表情又毫无征兆地黯淡下来。 莱斯敏锐地感觉到爱莎的情绪有所变化，他连忙担心地看了过去。 第84节 “对了……我在拜卡的城堡里的时候……” 爱莎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听说有一些人觉得你和凯蒂公主……很合适，兽皇原本有撮合你们的意象。” 光是说着，爱莎的心情便有些低落，同时她手中的刷子也默默地放下了。莱斯闻言一顿，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下一秒，他重新化作人形，一把抓住了爱莎放在膝盖上的手。 “……的确有那样的人。” 莱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道。 “不过那只是他们从政治考虑的想法，陛下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念头……我和凯蒂一直以来，关系也不算亲密。” 莱斯的这部分话没有隐藏什么也没有说谎，的确如此。从政治角度来考虑的话，他和凯蒂结婚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显得比较方便，两人又一起长大。可……他和猫皇的三个继承人人选关系都不错，但即使这样，彼此间还是有关系好坏的。 论起来，他其实是四人中大的，无论是年纪还是体型。不过，在三猫里最为年长的卡伦却比较有兄长的派头，他不仅照顾弟弟妹妹，连他这个外来者也一起照顾，卡伦成熟稳重，可同时由于自认是兄长，有更多责任，便将大多时间花在课业上，所以大家虽然都很尊敬他，可同时又存在距离感。 至于最年幼的凯蒂……她个性活泼乖巧，外貌又可爱，爱撒娇，确实是大家很喜欢的妹妹，但毕竟和他们性别不同，是女孩子，等长大一点，她就更喜欢和皇宫中的女官或者是周围的贵族小姐们相处，不愿意和哥哥们一起玩了。不过，实际上哥哥们也对此松了口气，年轻的少年们总是不愿意有个拖累自己打闹的小尾巴跟在后面的。 这样算起来的话，莱斯关系最好的兄弟……其实是凯特。 他们相对安静，有着相似的品味，而且在童年时期，和他练习剑术最多的对手……就是凯特。 想到这里，莱斯忽然不禁觉得自己已经被爱莎治愈的伤口再次疼了起来。在他参军的这段时间里，凯特的剑术显然没有荒废，要不是他有兽形天然的力量优势和常年作战的经验，恐怕未必能赢。 他们多年不联系感情已经有所生疏，这一次又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称为朋友。 顿了顿，莱斯还是道：“在一起长大的兽族里，和我关系最好的是凯特。凯蒂……后来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爱莎一愣，心里安心了许多，但还是摇摇头。 “我不是想说这个。”爱莎轻轻地道，“其实我……” 爱莎的眼眸垂了下来。 “只是有点嫉妒……” 这件事她也是在马车上的时候才想清楚，她并非是不相信莱斯，见过凯蒂公主以后，也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哪怕单方面的情愫，但她的心情却仍然没有因此而好转，因为…… “如果我能够更早认识你就好了。” 爱莎有些低落地感慨道。 “我对这里很陌生，也不太明白兽族的生活方式，总觉得这里的所有人都比我要了解你，所以……唔！” 嘴唇被轻易地堵住，被亲了一下，等对方离开后，爱莎呆呆地看着莱斯近在咫尺的蓝灰色的眼眸。 下一刻，眼前淡淡的金光闪过，莱斯又化作了兽形。爱莎极少看见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频繁地变换形态，因此还在发愣，然后，只见眼前的巨狼在她趴下，开口道：“上来。” “……诶？” …… 等回过神来，爱莎已经趴在莱斯背上，他背着她穿梭在草原之中。 这里的草长得很高，堪堪没过巨狼的小腿，在北方春季舒适干燥的风中，草海翻滚，如同此起彼伏的波浪。莱斯跑得很快，尽管顾忌她在背上而跑得很稳，但速度依然很快，爱莎不得不时不时小心地腾出手去拨弄一下飞到脸上的头发。 “这里是伯克郡，世代都算是巨狼族的领地，也就是我……还有我的祖先们所有的地方，也是巨狼族的发源地。在如今的帝国尚未统一之前，曾经有过短暂地作为公国的历史。” 一边跑着，爱莎一边听到莱斯缓缓地对她介绍。 “这里大部分土地都是草地平原，非常适合狼族奔跑。不过，无论是兽族居民还是一般的动物，除了远古巨狼一族之外，这一带生活得都是中小型以下的动物，比较危险的顶多就是其他狼族和一些狐狸……我出生在这里，我父母，还是祖父母们也是。” 爱莎仔仔细细地听着，关于莱斯的出生，从其他人口中听说的，和听本人口中说的感受肯定有所不同，听到他聊起这个，爱莎的胸口一颤。 果然，莱斯接着道：“我父母死在暗族战场上，我和陛下之间的关系……你应该多少已经清楚了。陛下待我如同亲生父亲一般，卡伦、凯特和凯蒂他们也很好相处。不过……我毕竟和他们不同，越是长大便越能感觉到差距。所以在我十二岁那年……陛下带我来了这里。” 忽然，莱斯从奔跑中停下，爱莎终于能够抬起头，看到眼前的景象，她不由得愣了愣。 纵然伯克郡到处都是平原，依然难免会有地势起伏。莱斯带着她爬上了一个相对高耸的山坡，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的情况下，广阔的平原一望无际般的辽远，不仅如此，这里还能够看到附近的城镇、村庄还有农庄，当然，还有莱斯的城堡。 远看那座寂寞地坐落于河流边、离热闹的城镇有一段距离的小型城堡，好像没有从近处直接看那么阴森，反倒有种寂寥的古朴意味，像是一件被静静地置在一旁的古董般的玩具，等待着什么人的垂青。 一阵风吹来，爱莎的头发被往后吹得凌乱，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枯叶从她的脸颊边飞过，忽然，爱莎明白了莱斯身上的那种味道的来源。 她不是兽族，无法分辨那种兽族能够分辨的特殊气味，但她依然有着自己的一套嗅觉。莱斯身上一直有着一种温柔的风的气味，但直到这一刻爱莎才终于分辨出来，那是这里的味道。 他并不在这里长大，但和这里有关的某些东西，却流淌在他血液之中。 这时，莱斯道：“你是我的妻子，你有任何想要知道的东西，我都可以告诉你。” 想要了解的话，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来互相了解。 ……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互相拥抱着纠缠在了一起。春天的草地有些潮湿，或许会浸湿衣衫，但是无伤大雅，爱莎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对方的脸颊、嘴唇、脖子，她勾着莱斯的肩，对方托着她的背。 这是一种相当奇异而玄妙的状态，就像是他们两个人都在一个没有其他任何生物一般的空间中，只有彼此。爱莎不太清楚莱斯是什么时候再一次恢复人形的，也有点懒得去想了，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安全，恋人有力的臂弯就是她的庇护所，心跳声和呼吸声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地令人安心的魔力，她躺在草地上，被莱斯的阴影所覆盖着。 他们已经有过许多次亲吻，可是却没有一次比这一次更让人觉得安心。她觉得很甜美，所以甚至都没有因为缺少呼吸的窒息感而皱眉，她努力地去贴近他，想要从他身上获取更多的安全感，于是她抬起头，趁着浅吻的间隙去亲他的嘴角，莱斯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些不满的闷哼，而这种闷哼不知为何让爱莎觉得愉悦。 于是他们贴得更紧，亲吻、触碰、小心翼翼地抚摸，凭着本能，爱莎慢慢地攀了过去，然后……她的脸突然一红，默默地缩了回来。 与此同时，身上的重量也变轻了。 莱斯重新恢复成巨狼的样子，这种形态浑身都覆盖着厚厚的毛，使爱莎看不出他的脸色以及其他部分生理上的变化，然而两人早已被某种暧昧而尴尬的空气所笼罩。 巨狼默默地后退了两步，蹲坐在地上，一双正直的目光非常无辜地看着她。 第126章 他们的婚期已经很近了。 不知怎么的, 爱莎的脑内第一时间浮现出了这句话。在尴尬的气氛中，她的心砰砰直跳, 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 其实爱莎吃惊了一瞬间后，倒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了。他们是感情很好的恋人，正在走向婚姻的路上, 即使交往很久了依然处于热恋之中，所以……有时候难免会比较亲密，这种事也不算是从未发生过, 只是这一次…… 爱莎这种时候根本无法直视莱斯的视线, 即使对方是狼身，也不敢多看, 只好忍耐着某种快要从皮肤渗透到血液中的羞涩, 低着头，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背过身去整理衣服。 老实说……她并不排斥……刚刚只是吓了一跳，如果有所准备的话，或许就不会做出退缩的反应了。可现在…… 空气依然寂静, 爱莎挣扎片刻，还是侧过头去偷偷看了莱斯一眼。莱斯依然蹲在原地, 能够明显地看出他的肌肉并不放松。 ……事实上, 莱斯现在并不好受。即使是变形成狼形之后, 他想干的事也只有凑过去将爱莎从头到脚舔一遍，更何况爱莎现在面颊绯红、衣衫凌乱，明显地不知所措，在眼下这种诡异的暧昧气氛中, 又是春季这种情绪不容易控制且本身就带有暗示性意味的季节，爱莎对他的吸引力正处在一个非常糟糕的高峰期。 ……但她害怕。 爱莎有时候在亲密时会表现得很英勇，会表现出喜欢和他亲近的样子，可是在刚才……她明显地害怕了。 兽族对情绪变化是比较敏感的，更何况他爱爱莎，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变化。莱斯不太清楚人类女孩的习惯，他很担心自己冒然的举动会吓到她，更何况……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但相处这么久，莱斯差不多已经明白了爱莎的骨骼和身体想对他来说是多么的纤细和小巧……爱莎在人类女性中应该属于标准体型，她的父母都高挑，她虽然缺乏锻炼没能长得那么高，但也并不矮……然而，相对兽形是大型动物的兽族来说，还是小了一点。 兽族的人形外表和兽形是相关联的，所以…… 忽然，莱斯的思路被打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还躲得有些距离的爱莎忽然凑了过来，也没有非要搂他的脖子，手能抬高到哪里就哪里地抱住了他的身体，然后埋着头，在他胸口轻轻地蹭了蹭。 莱斯：…… ……可爱过头了。 爱莎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邀请的意味不言而喻，这完全是火上浇油的行为，莱斯的喉咙不可控制地沙哑起来，但…… 在想清楚以后，他还是努力让自己急速发热中的头脑尽快冷静，拼命按捺住自己想重新将爱莎摁在地上的冲动，只是低头安抚似的小心地回蹭了她的脑袋。 “抱歉……吓到你了。” 莱斯的嗓音里使劲压抑着自己的情欲，低沉地说。 “我们的婚礼已经近了，这里也不是很合适的地点……对不起……我应该更小心……” 莱斯本来就不善言辞，何况是这种难以表达、说得不够清楚就会让气氛更尴尬并且容易产生歧义的话，他说得很慢，并且断断续续的，好像一边说，一边在努力地斟酌词句。然而，听完他说的话，爱莎的脸越来越红了。 ……不是合适的地点，是指这里是……草原吗？ 当然，这附近很安静，没有人，高耸而茂盛的草丛能够隐隐约约地挡住人影。而且正如莱斯所说的，兽族的嗅觉很敏感，如果察觉到有异状就不会靠近，况且莱斯是这块地盘的主人，在一般情况下或许兽族没法对周围人的身份分辨得这么精细，但一片土地的领主却绝不可能认错，更不可能有人有人靠过来，不过…… 毕竟不是在安全的室内，爱莎突然也被自己几分钟前的大胆吓了一跳，并且迅速地变得无比窘迫。于是，即使她努力地故作平静，却还是难免流露出几分窘态，她使劲平稳地朝莱斯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不用道歉……” 说着，她又觉得脸颊发烫了，可还是应该努力地把话说下去。 “其实我……只是有点紧张……” 接着，爱莎便又感觉到莱斯用他的额头温柔地顶了顶她的脸颊。 莱斯喉咙发干，开口说：“……我明白。” 说完，他低头用嘴碰了碰爱莎的嘴角，勉强算是一种形式的亲吻。 “……但保险起见，我们都需要再做些准备。” 莱斯说得十分含蓄，说时视线躲闪，但爱莎还是听懂了。短暂的怔愣之后，她回过神来想到自己不小心碰到的……爱莎忍不住再次为自己的头脑发热感到一丝头皮发麻，心有余悸地认真点头，然后抬起了头…… 两人的目光安静地对上，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羞怯和……爱意。绷紧的气氛莫名地缓和下来，爱莎紧张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她轻轻地朝莱斯笑了笑。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爱莎希望这个世界上有可以迅速空间移动的魔法，要是她能将自己和莱斯都在一瞬间带回城堡的话，或许就没有那么多可担心的事了。 ……等闲下来以后，还是要继续研究空间魔法。 爱莎不由得想道。 …… 虽然大致说明白了情况，但在这种状况下，他们还是多在草原上额外耽搁了一些时间，这才顺利回到莱斯那座古老的城堡之中。 这一夜，爱莎最终没有重新被安排到别的房间。 当然，等莱斯和战战兢兢地害怕着他的封臣们开完会，一口气将过去半年累积着的事务处理掉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时间早已入夜，爱莎已经睡着了。 看到自己床上团在被子里的未婚妻，莱斯怔了怔，脱下外套挂好，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将她搂进怀里。 爱莎的睫毛像羽毛一般地柔软地盖着眼睑，她微微张着嘴，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靠近的话，还能闻到她身上女孩子的馨甜气息。 莱斯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哪怕只是这样小心地抱着，爱莎身上传来的温度亦足以令人觉得满足。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但这一次远比过去他还没有暴露身份，或者刚刚说出身份但不得不在维塔斯隐藏时来得亲密。 吻了吻爱莎的额头，莱斯关上了灯，闭上眼睛一同睡去。 …… 在伯克郡的时间过得很快，爱莎花了一些时间来熟悉这里的环境。不过，这里正处于北方最舒适的气候带，空气干燥而凉爽，对爱莎来说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很快就适应了。在跟着莱斯的封臣逛过几次附近的城镇和村庄后，爱莎基本上就能自己自由地走动，不再需要人带路，反正这片地区居住的都是小型动物，治安很稳定，没什么危险性。同时，她也发现了城堡建在郊外的好处。 第85节 莱斯所居住的小型城堡并不在城市中心内，但离各个城镇都不算远，哪一个城镇的居民想要寻求帮助都不算太难，这也方便了分散居住在各个地方的封臣过来开会和办事。当然，城堡位于大片草原之中，也能够让莱斯这样的远古巨狼能够更自由地奔跑，这是他生活习惯的一部分。 莱斯的城堡比兽皇的宫殿要小得多，爱莎花了一段时间后也熟悉了构造。这座城堡与其说是莱斯个人的居所，更像是一种住所和大型工作场所合二为一的建筑。这里的底层除了爱莎第一次迈进来时的大厅，还分布了好几个房间给封臣们使用，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即使莱斯长时间离开封地外出打仗或者外交，封地内的状况也能继续顺利运行。另外，新生儿诞生、迁入或迁出伯克郡、结婚之类的事也可以在城堡里办理，当然，这些场所在各个城镇中也设有同样职能的分所，定期会有资料被送到城堡来，工作日期间，这个偏远的城堡意外地也会十分忙碌。 底层以上的地方倒都算是莱斯的个人活动空间，不过由于他极少归来，城堡中人手很少，大部分事情都被莱斯交给内务总管打理，相当于管家。城堡中雇佣的少数几个女仆和随从看起来也都很怕莱斯，他们住在城堡中，但不大会出现在他面前。 发现这里的人害怕莱斯的程度超乎自己原本的想象，爱莎觉得非常意外，幸好他们对她都很友善……甚至友善得有些过分了，让爱莎都莫不清楚原因，有时候，她会感觉到城堡里的工作人员以及莱斯的封臣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同情。 这种状况让爱莎哭笑不得，但她暂时没有办法分心来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比斯特来，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大型转移魔法阵的布置，必须要开始了。 第127章 虽然爱莎和导师一起合作, 成功将暗族的传输魔法阵扩大，变成了能够一口气转移人类的大型魔法阵, 但同时限制也变多了。按照他们目前完成的魔法阵的原理，爱莎和莱斯必须同时在维塔斯和伯克郡找出两个面积和高度都一模一样的房间来，重新进行布置、设置魔法阵, 才能达到他们所期望的效果。 爱莎已经有了提前让父母从维塔斯寄出来的各个房间的大小数值，即使找不到合适的也可以重新再建，所以爱莎心情比较放松, 只是能在比斯特能逗留的时间不长, 所以她必须尽快完成这边的魔法阵设置。 合适的房间很快就找到了，在其他人的帮助下, 爱莎很快布置起来。女仆和内务总管先生为爱莎挑选并采购新的家具, 还有几名为领主服务的等级不一的魔法师来协助爱莎完成一些辅助魔法的布置。这些魔法师中不仅有中级魔法师，甚至还有一名高级魔法师，爱莎明明只是个刚毕业的初级魔法师，但眼下的局面, 反而是由她在主导，这个画面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起来挺奇怪的, 于是爱莎默默决定等回国以后要尽快把中级魔法师考出来, 但现在, 她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布置大型魔法阵上。 即使有许多人的帮助，这么复杂的魔法阵，恐怕还是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完成。 “……这种魔法阵，真的能够做得出来吗？” 基础工作都完成后, 协助爱莎的一名高级魔法师不禁有些怀疑地问道。 相比较于其他种族，兽族里出现拥有魔法师天赋的人的比例是最低的，而且即使有，多半也是出现在一些身体素质优势不显的小型生物族群里，正因如此，兽族的魔法师显得更为稀缺，幸好兽族还有人数上的优势，这才没有在魔法研究的领域太过落后，不过，要出现沃尔德魔法之塔里那种高级魔法师遍地走的情况，是不大可能了。 现在和爱莎交谈的魔法师，是服务于莱斯的仅有的两名高级魔法师之一，兽形是浣熊。她虽然在得知爱莎毕业于魔法之塔，并且是那位埃里克·格林的学生后对她很是尊敬，但毕竟爱莎只是个初级魔法师，面对爱莎所准备完成的这种闻所未闻的空间魔法，她难免依然存在些许疑虑。 爱莎闻言笑了笑，回答：“我也是第一次实际使用这种魔法阵，虽然从实验效果和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之后如果出现意外情况的话，可能还需要后期再调整。” “原来如此……希望能成功吧。” 看到爱莎的笑容，高级魔法师不由得微愣了一下，继而呆呆地点头，即使同为女性，她仍然为这女孩微笑时展现出来的亮眼的美貌而感到吃惊。 迟疑一瞬，高级魔法师深深埋藏在心底的话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脱口而出：“伯德小姐，你到底是……为什么要选择沃尔夫公爵？” “诶？” 爱莎迟疑地看过去，没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高级魔法师顿了顿，解释道：“呃，就是……像你这样的女性，想必在伴侣上的选择应该很多吧？” 爱莎是特殊魔法师，漂亮，个性温柔又友好，而且据说在人类中也出生于相当良好的家庭。她想来想去，都没想出爱莎身上有什么特别硬伤的地方，即使是在年轻的贵族男性中，她恐怕都是很受欢迎的。 “这个世界上完全有很多更好的男性，选择和你兴趣爱好更为相似的，或者比较温柔幽默的伴侣不是更好吗？沃尔夫公爵的确是前途无量的少将，不过……呃……” 死板冷漠，神情可怕，沃尔夫少将平时散发出来的气场就足够让人难以接近了，实在很难让人想象像这样的人要怎么温情地谈恋爱，光是猜测眼前的女孩和沃尔夫少将相处的画面，都足以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感觉到高级魔法师落在自己身上的心情复杂的目光，爱莎也觉得有几分无奈，同时也有些明白了这几天这里的封臣看她的那种微妙视线的内涵。 没想到连服务于领主的魔法师也有同样的想法，看来这里的居民对莱斯的偏见比想象中还要重，而且消除这种偏见，恐怕需要一些时间。 爱莎顿了顿，说道：“不是这样的。莱斯他……非常温柔。” 如果不温柔的话，他就不会故意减少和封臣们见面的机会，即使偶尔碰面也不和他们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会吓到他们，所以才刻意避免的。不过……这似乎只起到了让大家觉得他更不好亲近的反效果。 在高级魔法师不解的目光中，爱莎继续满头作业，很快，一条条魔法的纹路被绘制了出来。尽管没有确实实际应用过，可这毕竟是爱莎的毕业课题，她绘制这个魔法阵的次数绝不下百次，非常熟练，直接用魔杖就能轻易地绘制出来，动作流畅而优美，魔杖尖吐出来的魔法一会儿金色一会儿紫色，爱莎切换的过程几乎没有停顿。 这么顺畅的绘制过程看得高级魔法师目瞪口呆，这种熟练和流畅程度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初级魔法师的水平，她不得不收起了自己在专业上的轻视之情，抱着无论如何不能输给刚毕业的初级魔法师的态度，她连忙振作起来，集中精神绘制墙上的那些相对简单的辅助魔法。 …… 与此同时，就在爱莎忙于布置大型魔法阵的时候，莱斯也正面临着另外一种微妙的困境。 此时，莱斯刚刚回到军营，而他刚一抵达，面对的，便是一众两眼放光的大型攻击性动物军官们灼热的视线，每一个人眼中都赤裸裸地写着“嘿嘿嘿”的好奇和饥渴。 莱斯：…… 虽然以外交为借口在外面待了几年，但莱斯还在服役期间，回到比斯特以后还是得定期回到军营去的，眼下的状况尽管是意料之中，但莱斯还是有些窘迫。 他恋爱的事在熟悉的军官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且不说和他交好并且经常提携他的塞尔曼在他还没有和爱莎恋爱的时候，就因为不小心看到他们抱在一起的画面然后误会，迅速宣传得满军营都是。据说在世界竞技赛期间，他赢了卡特三世的那一场最后鲜花的画面也被全程围观了，当时在大厅里的大臣全都目睹了那时的情况，恐怕都已经知晓。 当然，倒还没有到连普通士兵都全部知道的地步，至少刚才一路从校场走过来的时候，一些嗅觉比较敏感的士兵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以后，全都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 人类的气味没有兽族那么重要的作用和功能，他们对此也不在意，但兽族的嗅觉确实是足以分辨出不同人类的，比如说现在，其他人就能闻出莱斯身上有妙龄人类女孩的味道，而且这种味道绝对不是偶然留下来的，他们必须要很亲密……非常亲密才行，而且这种亲密的程度并不是在很遥远的时候发生的，或许是几个小时前，或许是昨晚，或许是…… 至于是怎么亲密的，那就十分令人遐想了。 要是是其他人身上闻到女孩子的气息倒是不稀奇，打趣几句就过去了，可是有气味的偏偏是万年与女性绝缘的沃尔夫少将，震惊地快要发疯的士兵依然在负责的长官面前站得笔直，然而他们的眼睛已经全部都黏在了莱斯身上。 莱斯挺着胸从他们面前经过，并非没有感觉到这些视线，不过……事实上，他并不觉得难熬，甚至还隐隐有种骄傲的感觉，带着炫耀的意味。 现在面对自己亲密的战友，莱斯也是差不多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他恨不得举着爱莎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得到了这个女性的爱。 “她很好。” 莱斯对着曾经出生入死的军官们解释道，他们几乎都比他年长。 停顿片刻，莱斯又补充了一句：“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性。” 年长的军官们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感慨的笑意。最后，萨尔曼走过来无限惆怅地用力拍了拍莱斯的肩膀，道：“恭喜你了，莱斯！” 萨尔曼作为一头强健的成年雄狮，即使是人形一巴掌的力量都足以将柔弱一点的动物直接拍出去，但莱斯依然站得挺直。在萨尔曼之后，其他军官们也纷纷上来高兴地说恭喜，并且询问他婚期，就连曾经不慎咬死过四任丈夫、对婚姻好像不那么信任的蛇族辅佐官沙丽娜都难得懒洋洋地笑着对他叮嘱了句“好好照顾她，女孩子有时候很容易受伤的”，莱斯一一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并且道谢，说着说着，他的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了几分。 “对了，莱斯。” 打趣完毕后，突然，萨尔曼又严肃了几分。 “你去一趟休息室吧，有人要见你。” 莱斯一顿，看到萨尔曼的神情，便大致猜到是要紧的工作，于是连忙收起料到爱莎时轻松而甜蜜的心情，朝他慎重地点了点头，大步朝萨尔曼所说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很快就到了，莱斯推门进去，尽管之前早已料到会找他的恐怕会是比较重要的人物，可是看到优雅地蹲坐在沙发垫子上的白猫时，莱斯还是愣了愣。 “陛下？” 没想到会在远离首都拜卡的军营里见到卡特三世，莱斯十分意外。 卡特三世笑了笑，朝他颔首算是招呼，道：“好几天没见了，我的孩子。你封地过得好吗？爱莎适应这里的环境了吗？” 说到爱莎适应环境的事，莱斯的脑海中有一瞬间浮现出了那天在草原上的事，他的耳朵不自觉地一烫，但旋即镇定下来，对卡特三世肯定地回答：“嗯……不错。爱莎也……大概适应了，现在她正在布置婚后用于两地移动的魔法阵。” “原来如此，那就好。” 卡特三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经意间就能带出威严。 莱斯从他说话的神情和口吻中听出些许严肃来，卡特三世今天的对话不同于平时父子间的闲谈，他显然是有正事来的。 停顿片刻，莱斯主动询问道：“陛下，您……有事吗？” “嗯。” 卡特三世的尾巴缓缓地摆动了一下，然后目光微微向莱斯身后移动，确认他是否将门关好，以及周围的窗户是否都合上了。 为了确保机密不被泄露，军队的休息室是特别建造的，隔音效果极好，只要不主动露出破绽，基本上就是密室。待卡特三世确认完毕，这才看向莱斯，他金色和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格外郑重的光芒，道：“是这样的，有些事已经差不多应该确定下来了，莱斯，你觉得……” 卡特三世略微一顿。 “卡伦、凯特，还有凯蒂，他们三个，将来由谁来继承比斯特比较好？” 第128章 在听到卡特三世口中所说的话后, 即使是莱斯都难以掩饰脸上的愕然。那张一贯平静如止水的脸上居然露出藏都藏不住的惊讶表情，要是让其他人看到的话, 一定会被吓一跳。 不过，卡特三世所说的话，换任何人来听到恐怕都会露出相同的表情。 卡特三世正值壮年, 身体健康到能在世界竞技赛里凭剑术拿个冠军，更不要说由于猫族种族特性，他看上去还十分年轻, 远远不到非考虑继承人不可的时期。况且卡特三世是在比斯特整个历史上都称得上极具才能的君主, 他统治的这数十年来比斯特前所未有的稳定，大小封臣大臣都极为信服卡特三世。他甚至还实现了和人类之间长久的友好和平, 同时击败暗族, 换来如今这个难得的繁荣强盛的帝国。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大臣们无疑都希望卡特三世活得越长越好、在位时间越长越好，当然，老年痴呆那种特殊情况除外。卡特三世过继来的三只小猫虽然目前来看也被教育得很好, 每一只看上去都拥有继承王位的才能，但是他们毕竟年轻, 阅历尚浅, 虽然都是出身高贵血统纯正的猫族, 可短时间内肯定无法像卡特三世处理政事这么从容。 莱斯抿了抿唇，迟疑地问道：“陛下，您……” “你放心，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见莱斯的表情, 卡特三世浅笑了一下，他并不意外莱斯的吃惊，轻轻地摆动了一下尾巴，无论如何，被人关心肯定是件开心的事。他停顿几秒，才继续严肃地说：“不过……的确有一些客观原因。这件事我等下再告诉你，现在，你先告诉我，你觉得他们三个，谁比较适合继承皇位？” 莱斯听到卡特三世身体没有问题便松了口气，听他这么说，便不再追问原因，只是顿了顿，思索卡伦、凯特和凯蒂的情况。 老实说，虽然莱斯是和他们一起被养大的，可他十三岁之后就去沃尔德求学，之后便直接去了军营，紧接着便是上战场，对他们成年后的状况不是特别了解，只能凭着大致的印象和最近的接触说一些。莱斯是军官，对政治并不算特别精通，既然卡特三世问起，说完他对几位殿下的了解后，想了想，莱斯忠实地回答道：“卡伦殿下……或许比较合适。” 在三位殿下中，卡伦是最年长的，很沉稳，而且无论是外貌还是个性都与卡特三世很相似，参考卡特三世陛下杰出的成就，从保险起见的角度来说，卡伦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听完，卡特三世淡淡一笑，道：“没错，大臣们也这么说。” 莱斯：“……？” 凭着巨狼敏感的直觉，莱斯敏锐地感觉到卡特三世话中的一丝异样。 然而，卡特三世并没有直说，而是眯起眼睛，缓缓地分析起了三个孩子的特点。 “你应该知道，莱斯，我和我弟弟关系不错，外表也有几分相像，虽然大家都觉得卡伦长得像我，但本质上其实还是像他的父亲，或者说……这就是传统的兽皇比较典型的长相，也是一般挑选王储时相对青睐的外表。他有异色瞳，体型是他们三猫中最大的，同时也最为年长，个性稳重成熟，很会照顾弟弟妹妹，甚至过去连你也一起照顾……同时，他的剑术也是三个孩子中最为出众的，擅长军事，对政治也很感兴趣，天资很不错……大家都说，从各方面来看，他都和我年轻时很像。” 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莱斯有些疑惑，但不想打断他的话，于是保持沉默。 卡特三世稍稍停顿了一下，低头优雅地喝了口眼前碗里的水，这才抖了抖耳朵抬起头来继续说。 “然后是凯特。他是次子，体型没有哥哥那么大，但是长相……唔，老实说要比卡伦来得俊美，毛发也比较光洁浓密。他没那么成熟，但是行事优雅礼貌，很有风度，且和同年龄的人相处得很好。他军事上的天赋可能比卡伦要弱一些，但不会弱太多，何况他很努力。唔……说起来，前段时间你们之间好像发生了一些比较尴尬的事。” 莱斯一顿，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其实他和凯特的态度都很明显，就是尽量不要张扬出去，他们毕竟是兄弟和朋友，私下解决掉最好，爱莎都不知道，这样才不会让她为难，怕是自己影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她要是知道的话，恐怕也会很尴尬。 不过，毕竟是春天，卡伦和凯蒂都感觉到了凯特那天在餐桌上的情绪变化，反倒是莱斯因为光顾着注意爱莎而事后才意识到……现在看来，恐怕陛下也察觉到什么了。 沉默片刻，莱斯还是点了头。 “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凯特一直以来都和女性保持着一定距离，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他身上的伤已经基本上痊愈了，你不用太担心。” 卡特三世安抚了莱斯一瞬，挺直腰背，继续讲。 莱斯心情复杂地颔首：“是。” 卡特三世同是兽族男性，也了解自己两个孩子的性格，知道他们彼此恐怕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次意外的矛盾，便没有多说，顿了顿，继续说：“那么接下来就是凯蒂了。” 说到三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卡特三世也难得地露出些宠爱的笑容来。 “凯蒂长相和性格都很可爱，虽然有些娇气，但关键时刻能够下得了决心。她剑术普通，但相当聪明，在技巧性上有优势，学习速度也快。唔……人格魅力上也不错，好像有很多追求者。要是当上比斯特的女皇的话，说不定会很有意思。” 第86节 卡特三世脸上表现出感兴趣的表情来。 莱斯一愣，问：“所以……您想选凯蒂殿下吗？” “不。” 卡特三世摇摇头，重新看向莱斯，站在坐垫上的身体一动不动。 “事实上，我最在意的是凯特。” “……！” “凯蒂其实不错，只是优势和缺点都很明显，她活泼好动，注意力不太集中，综合能力上稍有逊色。至于卡伦……” 卡特三世的猫眼中闪烁出几分异样。 “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但是……和我年轻时太像了。” 不仅仅是外在，还有性格、逻辑、思考模式……在养育他的过程中，卡特三世不止一次在他身上感到那种看以前的自己的近乎古怪的熟悉感。庞大的兽形、高贵的出身、出众的天赋、长子……他们许多方面都很相似，难怪会有比其他人更多的共同点。卡特三世知道，如果换作是他的父亲来面对现在的情况的话，父亲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卡伦，就像当初在他和他个性稍弱的弟弟之间做选择那样。 然而，正因为熟悉自己，所以卡特三世才会知道卡伦的其他方面。 其他人，恐怕很难想象那个完美继承人的身躯里隐藏的会是怎样强大的野心和十足的傲慢。 卡特三世还记得自己当年亲征时的意气风发，他很有天赋，所以对自己的才能拥有极大的自信，他确定自己能将兽族带到顶峰，毫不怀疑自己能将比斯特建立成世界上最强盛的帝国……直到在战场上狠狠地跌倒，接着遇到路易莎。 如果没有遇到路易莎的话，他直到如今依然会是卡伦，然后重复兽族皇室一直以来重复着的征服之路。 卡特三世试着像路易莎当时改变他那样，想要试着转变卡伦的想法。可是年轻人的思维如果不受到重大的冲击是不会改变的，同时，他渐渐注意到了凯特。 在哥哥的光芒和妹妹的魅力之下，凯特显得不太起眼，但是，他很温和。 在以往兽皇挑选继承人的时候，这绝对不是什么优点。兽族皇室一直以来更倾向于勇敢、果决而有魄力的后代，这样才足以驾驭一大群粗暴的大型动物兽族士兵，然后继续征服更多的领地。不过，在卡特三世看来，凯特的温和却是一种在兽族中……很罕见的优势。 当然，他还没有最后的决定。 “谢谢你的建议，莱斯。”卡特三世回过神来，笑着说，“我还会再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意见的。” 莱斯抿了抿唇，他其实没做什么，况且他擅长的领域只在军事上，对皇室继承方面不太懂，只是依照陛下的命令说出观点罢了。见卡特三世准备结束关于三位殿下的话题，他微微一顿，郑重地皱眉问道：“所以，陛下，您为什么要这么早……考虑这方面的事？” 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卡特三世都没有必要在三位殿下只有二十多岁、尚未成婚的时候定下皇储。 卡特三世巨大的身体一动，关于这件事，他其实没有准备卖关子，只是还有些不确定，谈论时难免需要慎重。卡特三世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语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有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不过……” 卡特三世看向了莱斯，一金一蓝的眼眸君王政治家特有的深邃。 “东杜克和西杜克的暗族，可能在谋划着什么。” 东杜克和……西杜克？！ 卡特三世说这些话是语气平淡、声音平稳，然而莱斯听完却是下意识的神情一凌—— “基尔伯特和马克西？” “嗯。” 卡特三世含蓄地点头。 莱斯爆出的是在战败后宣布独立和夏莉女王彻底撕破脸的两位暗族亲王，当然，也正是如今东西杜克的两位国王。 事实上，从一开始，那两位种族主义君主就未曾投降。三族混战以暗族失败告终后，代表杜克投降的是夏莉女王，也就是如今的南杜克，而东杜克和西杜克自立门户后便宣布是完全独立的国家，自然也想否认和平条约里连带的种种限制。只不过他们虽然撇清和杜克的关系，但当初打仗的领土中也包括现在的领地，两个国家自然无论是经济军事都相当脆弱，到处都非常破败，民不聊生，根本无法与比斯特或者海尔曼对抗，所以只得暂时忍气吞声，用玩文字游戏的手段暂时模糊情况，拖延时间罢了。 然而现在，经过几年的修生养息，两个杜克一度被摧毁的羽翼再次逐渐丰满，之前对和平条约模棱两可的态度便渐渐强硬了起来，虽然依然没有特别明显地准备撕毁合约，但隐隐显出试探比斯特和海尔曼底线的意思。 对于这种情况，莱斯其实多少也有知情。他在和爱莎定下婚约后的一年半时间里，中途也回过比斯特处理事务，再加上平时都在完成工作，并没有落后实事。但是，东杜克和西杜克即使联合起来恢复到巅峰状态，终究还是失去了南杜克那么大一片至少三分之一的势力，还是历史文化最悠久的三分之一，如果只是这样，并不足以让卡特三世担忧到现在就要决定皇储的地步…… 莱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问：“陛下，他们……又做了什么吗？” “暂时还没有。” 卡特三世沉着地说。 “但是驻扎在边界的士兵半夜侦察到一些不好的情况……他们可能在秘密进行某些魔法实验。” 暗族拥有魔法天赋的比例一直以来都是三族中最高的，并且在历史中有很长一段魔法长期领先的时期，直到被建立魔法之塔的沃尔德超越。听说暗族在进行魔法实验，莱斯不禁沉默。 “——当然，现在也没有太担心的必要。” 突然，卡特三世一下子放松了语气，并且从软垫上站了起来。 “我也只是从保守的角度，暂且考虑一下皇储罢了。我还有一位……咳……我想要了解意见的朋友，我会写信给她，等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之后，就暂时先定下一个皇位的人选——如果不出意外，我倾向选择凯特——万一暗族真的发难，或者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也不至于毫无准备。而现在，你要做的……” 卡特三世先是跳到眼前的茶几上，紧接着纵身一跃跳到莱斯肩膀上，慈蔼地拍了拍他的头：“……就是好好结婚。” 莱斯：…… 陛下非常健康强壮，兽形自然相当灵活，跳个几米高一点难度都没有，他稳稳地坐在莱斯肩头。莱斯见陛下没那么容易摔到，总算是松了口气，就是脸被陛下的毛蹭到很痒，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抱着爱莎都没有陛下这么重…… “你们几个笨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感情生活都太干净了。”二十八斤的兽皇蹲在养子肩上感慨地道，“我又没有禁止早恋，你们四个居然从小到大一个二十岁之前恋爱的都没有，凯特二十三岁了今年春天好不容易有点动静居然还是跟你抢……幸好你总算是要结婚了，你们有生孩子的计划了吗？我上次……呃……路过南方边境的时候顺便看过了，狼族混血都长得挺可爱的……” 听到陛下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些内容，纵使是莱斯都无法完全保持不为所动了。还没等卡特三世把关于混血的描述说完，他虽还是绷着脸，却早已窘得耳朵滚热，热度甚至开始往脸和脖子蔓延。 看着莱斯的表情，猫皇内心不禁一笑。 事实上，哪怕都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对于最早结婚的是莱斯，卡特三世也是觉得意外的。毕竟莱斯沉默寡言，个性沉闷，而哪怕不说很受异性欢迎的凯蒂和凯特，卡伦也是风度翩翩的绅士，结果没想到……反倒是这个最不擅长和异性交往的狼崽最先要结婚了，命运的确是个奇妙的东西。 不再故意说些让他尴尬的话，猫皇抖了抖耳朵，笑道：“这句话我都忘了有没有好好跟你说过了，不管怎么样，现在再好好说一次吧” 猫皇蹲得挺了几分，语气郑重。 “……恭喜你结婚，我的孩子。” 莱斯一愣，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这句话他最近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可是从将他养大的陛下口中说出来，意义却依然格外不同。 “……谢谢您，陛下。” 良久，莱斯才分外认真地回应道。 …… 好久没回军队，积攒下来需要处理的事务难免特别多，和兽皇交流完毕后，莱斯又处理完各种工作，等回到伯克郡郊外的城堡，月亮已然升入天空正中。 封臣早已各回各家，少数住在城堡里的人也早已入睡，整座城堡静悄悄的，莱斯在大门口化为人形，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意外地发现里面还有光火，一怔，小心地推开门。 房间里留了灯，不过床上倒是微微伏起了一小块。莱斯心脏一软，小心地走到床边，伸手打开被子，露出藏在里面的爱莎。 最近因为有各种各样的事，他总是回来得特别晚，爱莎也在忙着布置魔法阵，每天都要消耗很多魔力，难免非常疲惫。 感觉到光、声响还有熟悉的气息，爱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莱斯？你回来啦？” 说着就要伸手揉眼睛，莱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喉咙不自然地一滚，有些低沉地道：“睡吧……晚安。” “……嗯。” 爱莎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没有完全清醒，是想看看莱斯才醒来的，一闭眼睛就又睡了过去。 莱斯把她重新好好地用被子包好，熄了灯，在黑暗中脱掉衣服，轻轻地上了床，将爱莎稳稳地搂到怀中，这才闭上眼睛。 …… 等爱莎在布置的大型魔法阵正式完成，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当然，这仅仅只是一半，还有另一半需要等她回到海尔曼去完成。与此同时，爱莎在比斯特的暂居也到了终点，又到了分别的时候。莱斯原本还想再坐船把她送回海尔曼去，被爱莎哭笑不得地拒绝了，总觉得莱斯对她过分小心了些，她又不是什么不好好放在口袋里就会碎掉的东西。 不过，在港口分别之前，爱莎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告诉他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她会直接出现在他们的房间里。 爱莎离开沃尔德的时候是春季，但等回到位于维塔斯的家，已经完全是夏季了。蒂娜和霍克都特意请出一天假来等她回家，等爱莎从船上下来的时候，蒂娜第一个就看见了她，一个健步冲上去将爱莎抱在怀里：“爱莎！我的宝贝！” 爱莎终究没有母亲高挑，也没有母亲力量大，啪叽一下就被对方按进肩膀里，她懵懵地笑了一下，这才搂住蒂娜，并且拍了拍蒂娜的背。 蒂娜抱着她搓揉了半天这才满意，这时，霍克亦已经走到他们身边。相较于热情的母亲，他一如既往地显得寡言而沉默，但看到外貌相似的母女俩活蹦乱跳地待在一起，他的神情显而易见的温柔。 爱莎还挽着母亲的胳膊，和父亲默契地相视一笑，然后，他注意到父亲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在认出对方是谁的一刹那，爱莎脸上显出明显的惊讶之色—— “伊丽莎白？” “嗯！” 伊丽莎白羞涩地朝她微笑，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润，对于爱莎能这么快认出她，显得很高兴。 蒂娜笑着摸了摸爱莎的头，道：“变化很大吧？你也有一两年没和她见面了，一些认识伊丽莎白的大臣去外地考察一段时间回来，都被吓了一跳呢。想不到伊丽莎白居然能变成现在这样，连国王和王后都很吃惊。” 伊丽莎白的变化的确是很大。 爱莎又惊又喜地上下打量着她，她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是过去那个内向病弱的公主了。此时，伊丽莎白穿着白色的女式剑士服，腰间像许多追赶潮流的王子那样佩着镶嵌宝石的剑，金色的长发扎成一束拖在脑后，尽管脸上还有些许腼腆的痕迹，但浑身上下却充斥着一种年轻的活力和激情。 虽然爱莎早就从伊丽莎白的信中得知她一年多前说服了国王和王后让她学习剑术，但是短短十几个月就会发生这么显著的改变，依然让人震惊。 “伊丽莎白很有天赋。” 蒂娜颇为欣赏地解释道，她现在在我手下的一个女中尉手下学习。 “她跟我汇报说，一些相对基础的剑式，只要稍微向公主殿下说明一下要点，伊丽莎白就能很流畅地表现出来了，一点都不像从未学过的样子……要是以前身体健康，从小就开始学习的话，恐怕现在海尔曼大部分的王子都不会是她的对手吧。” 听到蒂娜这么说，伊丽莎白一愣，眼中的心虚一晃而过地闪了闪。 第129章 “爱莎, 祝贺你要结婚了！” 等到只剩她们两个人的时候，伊丽莎白坐在窗台上无意识地小幅度晃着腿, 真诚地道。 “嗯！谢谢。” 说起这个，爱莎的两颊渗出几分恋爱中的女性特有的幸福的笑容，两人相视一笑, 气氛融洽而祥和。 一转眼，回到维塔斯也已经有两三天了。虽然只是刚刚回来，可是爱莎还是一刻不停地投入了婚礼的准备和维塔斯这边魔法阵的布置之中, 一下子忙碌起来。 今天伊丽莎白是特意从王宫里跑出来和她聊天的, 因为和爱莎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她有说不完的话想要告诉自己的朋友。对于伊丽莎白的到来, 爱莎也很高兴, 她虽然忙于布置魔法阵，可是有些重复机械的内容是很无聊的，伊丽莎白愿意和她聊天，这使得时间没有那么无聊了。 这几天, 通常就是像现在这样，爱莎布置魔法阵, 伊丽莎白坐在不会干扰到她的地方——比如窗台——然后伊丽莎白虽然看不懂但还是很认真地看她画出来的魔法阵,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不过, 真没想到那个魔法阵真的可以改到这么大啊。” 伊丽莎白低着头，看着爱莎从她手腕里临摹的魔法阵发展而来的大转移阵，睁大着眼睛道。 “嗯，不过有些缺陷。” 爱莎笑着说, 然后她大致将现在还没有完善的地方，用不懂魔法的普通人也能听懂的语言对伊丽莎白说明了一遍。她看着伊丽莎白似懂非懂的模样，觉得公主很可爱，不过，这种轻松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几秒，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停顿几秒，忧虑地问道：“对了，说起来……你手腕里的魔法阵还是没有办法吗？” 即使是狠狠研究了那个魔法阵将近两年的爱莎，至今也仍然无法只凭单个的魔法阵解开那个魔法阵。她现在正在画的这个倒是经过改良能够两边分别绘制、分别解开了，可是伊丽莎白手腕中的那种小的魔法阵还是不行，精密程度太高了。 又听说伊丽莎白还在练剑术，她就更觉得担心了。 第87节 “诶？” 伊丽莎白一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爱莎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担心地继续问道：“还有……你的手腕无力会不会影响你练剑术？你身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不会不会不会！我没事！” 突然，伊丽莎白回过神来，飞快地摆摆手否认，额头上不知不觉冒出薄薄一层细汗。 伊丽莎白急切地道：“我手腕里的魔法已经比过去弱了很多了！可能是魔法效果自然减弱了，不信你摸摸看！” 说着，没等爱莎反应过来，公主已经一把将自己的手腕塞进她手中。这种出乎意料的举动让爱莎迟疑了一秒，她奇怪地看了眼爱莎，这才集中精神力碰了碰…… 伊丽莎白手腕中旋转着的魔法阵的力量果然减弱了，以特殊魔法师的直觉来评估的话，那个光芒暗了不少。 这种现象令爱莎一愣，她之前和埃里克一起这个魔法阵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魔法阵衰弱的情况，不过，因为是伊丽莎白说的话，爱莎并没有多想，只是连忙放下魔杖，找了纸笔出来，一边记录，一边追问道：“减弱了？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减弱的？” “大概是……一年多以前？” “是一点点减弱的吗？还是一口气减弱的？” “一点点……吧？就是过一段不定的时间，就会稍微弱上一小截，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种情况了……” 爱莎对魔法上的事总是比较关心，更何况还是伊丽莎白有关的、她的毕业课题。爱莎询问伊丽莎白，并且飞快地记下了一堆答案，准备等整理好以后给埃里克寄过去，或者在此之前先用通讯魔法交流，现在他们虽然突破最艰难的关卡将魔法阵放大了，可是依然有很多技术障碍未能清除，伊丽莎白的话或许能成为关键，同时，这说不定也是彻底解开她手腕上魔法的契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伊丽莎白好多问题都回答得很慢还有些磕磕绊绊的。突然，她想到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和伊丽莎白紧张的神情对上的一刹那，爱莎吃了一惊。 “怎、怎么了吗？” 看到爱莎的表情不太对劲，伊丽莎白不自觉地目光回避，神情忐忑不安地问。 “没什么。” 爱莎回过神，对伊丽莎白笑了笑。 “只是我还不太适应你现在的样子，所以又吓了一跳……抱歉。不过，你比以前漂亮了很多呢，伊丽莎白。” 闻言，原本慌张不已的伊丽莎白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眼她穿着的普通的剑士服，自从习剑以后，为了方便起见她大多都是这个打扮了，虽说得知爱莎的反应是因为这个后松了口气，可伊丽莎白的脸依然淡淡地红了几分，她微微抿唇，不好意思地道：“……谢谢。” 爱莎再次对她一笑。 她说得是真话，而且事实上，这已经不是这短短几天第一次发生同样的事了。 过去伊丽莎白相貌普通，多少有她气色不好、脸色病态的原因，然而现在，她面色红润，神情自然，再加上锻炼有对身体塑形的作用，即使只穿着简单的剑士服，伊丽莎白的整体风貌仍然顿时就比过去光彩照人许多，就算称不上绝世美人，也不能否认她身上日渐增加的魅力。 一年多前，爱莎收到伊丽莎白的信，得知她终于鼓起勇气去和父母说要推迟婚约的事时，爱莎还是喜忧参半，既为伊丽莎白为自己争取而高兴，又担心伊丽莎白所做的事会损伤她的身体，现在看来，这一年多里发生的倒都像是好事，爱莎总算彻底放心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伊丽莎白和彼斯尼斯的爱德华之间的婚约就取消了……实际上，因为他们原本就没正式订婚，本来就算不上真的有婚约，可是父母之间的口头约定依然存在，只是实现的时间考虑到伊丽莎白的意愿而推迟罢了。 如今伊丽莎白已经二十一岁了，眼看着爱莎即将结婚，也不知道她的婚约还能拖几个月。 正想着，爱莎不知不觉已经将需要记录的信息都记录完了，她舒了口气，又随意地和伊丽莎白聊了几句，这就要拿起魔杖继续绘制魔法的纹路…… 突然，伊丽莎白叫她：“对了，爱莎，其实我……” “什么？” 爱莎疑惑地抬头。 伊丽莎白好像非常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渴望地看着爱莎，无声地张了半天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合上口。 “没、没什么……”伊丽莎白像是不经意地笑道，“算了，你不要在意，我不小心把想说的话忘掉了……” 爱莎奇怪地看着伊丽莎白，但见她一副心不在焉好像确实在想什么想不起来的模样，虽想再问，却也只好作罢。 …… ……结果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一夜，伊丽莎白和以往一般站在窗前时，忍不住有了几分沮丧。她锁好了门，扶着窗栏，咬着唇焦急地眺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 银白色的月光笼罩着落地窗前的白纱，星光闪闪烁烁地点缀着天空，随着半夜一点一点地靠近，灯火逐渐消失，后来除了伊丽莎白手里的一小盏灯，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忽然，这时，隐隐约约地，有个黑色的影子从远方的天空拍着翅膀飞来。 看到那个熟悉而模糊的影子，伊丽莎白精神一震。她又拉着脖子辨识了一下轮廓，确认无误也没有人跟着对方后，连忙去开窗户上的锁。伊丽莎白熟悉自己的锁，只是每次这种时候打开总有几分紧张手抖，因此时常失误，等她终于慌慌张张地将锁打开拉开门，那个长着翅膀的身影已经正好将要飞到眼前！伊丽莎白脸上不自觉地勾出笑来：“布兰……唔！” 布兰登几乎是赶着门打开的那一秒撞进了门内，伊丽莎白刚朝他张开双臂，他便一把将她抱住，连飞带扑地压到最近的墙上，扣着她的后脑，用力地吻了下去！ “嗯……” 伊丽莎白习以为常地同样迅速地扶住了对方的肩膀，用力地接受对方有些蛮横的吻，很快，房间内充满了旖旎灼热的空气。伊丽莎白被对方用手和翅膀紧紧地抱着，即使有灯光也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她同样紧紧地搂着对方，就像无法分离一般紧贴。 一年半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事了。 她学会了剑术，改掉了一半的怯懦，甚至做出了胆大包天的事。 身体变得越强，能够承受的力量就越多，所以每当她的身体素质提高几分，布兰登就会相应地减弱她身上魔法值的强度。等到魔法阵减到只有原来三分之二强的时候，他们接了第一次吻。 她爱上了一个男性，一个暗族，一个暗地里教她剑术的沉默寡言的老师。 然而……这件事她最终连对爱莎都没有办法说出来。 毕竟……该怎么说呢？ 她生为人类的公主，却爱上了……敌国的王子。 想到距离爱莎的婚期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的话，等到爱莎结婚了她都没法说出来，伊丽莎白的心中，隐隐泛着一丝不安。 第130章 就在伊丽莎白胡思乱想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反应不对，抱着她的布兰登一顿, 手臂微微松开一些让伊丽莎白透气，同时蹙眉：“……怎么了？” “啊，没什么……” 在贴得这么近的时候骤然看到情人的脸, 让伊丽莎白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同时脸红了。 她本来就不是外向的人，虽然当初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让布兰登教她剑术, 可是一开始的确还是很害怕他, 并且觉得对方不好相处。认真算起来的话，他们交往才刚刚两三个月的时间, 并不算很长。 彼此都还有很多事没有弄清楚, 伊丽莎白所能确定的就只有……她每天都很想见到他。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布兰登不可能每天都来，他每个月只来月亮最黯淡的那几天，让夜色遮蔽他的身影, 如果是阴天或许他会额外多来几次，如果赶上下雨就不会来, 长此以往, 他们便逐渐形成了默契。 虽然在教学和来访方面两个人差不多有了固定的规律, 可是恋爱方面……他们都还在摸索中，无论是伊丽莎白还是布兰登都一样。果然，看到伊丽莎白的表情有变，布兰登也有些不自在, 更何况现在的姿势是他还把伊丽莎白压在墙上……暗族天生身形就比较高大，伊丽莎白又是在人类女孩中都比较娇小的那种，现在几乎完全是被他的身体罩着。 “抱歉……” 布兰登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能道歉。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举动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啊，不，没有！我是喜……” 伊丽莎白一愣，飞快地想要解释，然而话还没说完，她的脸就“砰”得一下红了。 “不是，那个我……不喜欢……不对……喜欢……不对，不是不喜欢……” 布兰登：…… 布兰登看着她慌乱得快把自己绕进去的样子也快尴尬起来了，索性一把抓住了伊丽莎白乱摆的手，一起摁在墙上闭着眼睛吻了下去，等感觉到伊丽莎白有些站不稳开始往下掉了，他才托着她的腰松开她。 他一直知道伊丽莎白胆子小，而且过去好像始终有些怕她……现在大概好一些了，可他依然不太清楚有没有完全消除，所以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做得太过火，只是有时候难免会有克制不住的情况。 顿了顿，布兰登将腰间的剑抽了出来，道：“……时间不多了，开始吧。” “诶？啊、嗯！是！” 伊丽莎白还没有从先前的情况中回过神，但看到布兰登准备开始教她剑术了，尽管心里有些失望，可还是跟着拿出剑，她努力让自己忘掉别的事，然后迅速地投入，然后就在房间里跟着他学起来。他们场地不大，时间也很有限，必须要集中精神。 …… 等到爱莎的魔法阵正式一转眼就过了大半个月。虽说她对画这个魔法阵非常熟练，可毕竟是头一回脱离研究，在生活方面应用，而且又是爱莎独自一人完成，难免需要比平时更加熟练些，一边用通讯魔法和莱斯来回沟通几次，一边用了一些实验用的物品和生物做实验，确定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后，爱莎才深呼吸一口，自己亲自踏进了房间内。 一旦关上门窗，这个房间就成为了她所需要的转移用的媒介。进屋后，爱莎并没有走几步，而是直接站在门边，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放在置于门边的水晶球上，启动了它。这个水晶球是考虑到莱斯，还有爱莎的家人都没有魔力才设置的，里面注入了爱莎的魔力，以后她有多余的魔力也可以提前储存进去，这样其他没有魔法的人如果需要也可以实现移动，不至于受到陆地限制而找不到他们，屋内和屋外都有，可以双方面控制。 这个魔法阵的速度是很快的，几乎是爱莎刚将手放到水晶球上，水晶球就将魔力注入了魔法阵中，下一秒，魔法就启动了。没有晃动，没有不适感，家具的位置没有发生任何变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爱莎抬起头，发现窗外的景色已经换了。 爱莎一顿，心中一松，抬手打开了门…… 莱斯就站在门外，一如既往地穿着军装、站得笔直，看到突然从门里走出来的前一秒还在海尔曼的爱莎，他好像也微微怔了一瞬。 爱莎眨了眨眼睛，笑着清掉手腕上的通讯魔法，对莱斯道：“……好久不见了，魔法阵完成啦。” “……嗯。” 莱斯动了动，许多情绪一时间涌上心头，却不知该怎么表达给爱莎才好。他顿了顿，上前将爱莎抱入怀中，女孩子柔软的身体被容纳到他的怀里，感觉到爱莎的拳头轻轻地抵在他胸口，莱斯这才终于有了几分脚踏实地的安心感，他用脸缓缓地磨蹭爱莎的头发，慢慢地说道：“……欢迎回来……我一直……很想见你……” 尽管经常用通讯魔法聊天，可是毕竟见不到面。距离他们分别，一转眼就又过了两个月，六十多天，明明两边都在筹备婚礼、邀请宾客，可是他们却只能偶尔在晚上听听对方的声音。 现在魔法阵终于建好了，接下来就不用那么煎熬地等待和对方见面的机会……莱斯当然知道爱莎当初会有建造这样的魔法阵的想法，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于是他顿了顿，道：“……还有，谢谢。” 爱莎笑眯眯的，在莱斯怀里抬起头，魔法阵终于完成，这一刻她心中的自豪感和高兴的情绪简直难以言喻，尤其是她很开心看到莱斯也觉得高兴。爱莎揪着莱斯的军服，踮起脚，微微侧过头…… “莱斯！你要不要……诶？嫂子已经来啦？！” 在帕尔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从楼梯那里传来的时候，爱莎和莱斯便下意识地分开了，虽然他们其实没有分开的必要，不过太亲密的举动被其他人看见的话终归会有尴尬。 因为是帕尔，他们被打断也不怎么生气。毕竟……来日方长。 帕尔没看见他们之前在做什么，他从楼下走上来时看到的已经是莱斯和低着头的爱莎好像有些窘迫地面对面站着了，在他看来没什么不对的。帕尔手中拿着一个装满水果的篮子，他从里面随便拿出一个苹果，看到爱莎在场，他立刻明显地张大眼睛，露出很惊喜的表情：“爱莎在这里的话就说明……魔法阵成功了？！恭喜你！爱莎！！” “……谢谢。” 爱莎脸颊微红地道。 她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帕尔先前对她的称呼上，她知道帕尔和莱斯是表兄弟。她转过头去小心地和莱斯对视一眼，莱斯好像对帕尔这个时候出现也有几分无奈。 他是听说爱莎的实验今天可能完成，所以特意过来帮忙的。因为不一定能确认魔法阵立刻就能使用，所以爱莎和莱斯没有大肆宣布这个消息。 一转眼，帕尔毕业也有两年了。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正是和莱斯一眼的军装，只是军衔差好几级，也远远没有莱斯那么多可以挂出来的勋章，不过，即使如此，他看上去已经足够满足了，说起来话来眼睛里充满活力。 爱莎的魔法阵能够完成绝对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很有可能会改变各族人们未来的出行方式，虽说离普及恐怕还远得很，但帕尔明显地非常兴奋：“真的很厉害啊！等其他人知道以后肯定都会很吃惊的……啊，对了！说起来，这样你们结婚的日子是不是可以正式确定了？” 提起这个，爱莎和莱斯皆是一顿，互相看了看，相视一笑。 爱莎这才看向帕尔，点点头：“嗯！可以确定了。” …… 事实上，结婚的礼服都早已完成，一系列繁琐的准备也都准备好了，他们剩下需要做的只剩下确定具体时间，预约教堂然后邀请宾客。 兽族和人类没有信仰上的冲突，因此教堂也是在哪里都可以。他们之前已经商量好了，婚礼在维塔斯举行，因为爱莎目前的住处毕竟是在首都中心，布置起来比较方便一些，莱斯的城堡相对来说场所比较大，但是草原太过广阔导致了东西运送上多有不便。 另外，他们是人类和兽族建交以来第一桩贵族间的跨种族婚姻，会有很多政治意义，想要两个人低调地完成其实是不太可能的，在教堂宣誓完毕后还要举行盛大的舞会，要是坐花车从教堂回家的话，恐怕沿路还会被围观。尽管理查德国王主动提出可以借城堡给他们，但最后还是决定就在爱莎与父母所居住的宅邸之中举行。 第88节 除此之外，兽族之中包括兽皇在内的许多高级官员和贵族也会出席，他们到时候会通过爱莎建造的魔法阵过来——虽说有些奇怪，但这种情况也只能暂时将他们未来使用的卧室暂且当做交通路线了——这也会是魔法阵的第一次公开使用。 随着结婚日期的临近，甚至连报纸都开始报道蒂娜·基洛特将军的女儿将和兽族少将结婚的消息，并且迅速引起讨论和关注。 终于，在万众瞩目中，爱莎和莱斯的婚礼，总算到来了。 第131章 “很漂亮！很漂亮啊, 爱莎！” 距离前往教堂还有一段时间，伊丽莎白站在已经换好衣服、化好妆的爱莎身边, 惊叹地赞美道，她睁大了眼睛，握着拳头努力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看上去倒像是比爱莎本人还要激动似的。 爱莎站在镜子前亦有几分羞涩，听到夸奖，她对她笑了笑, 将手交叠放在胸前, 紧张地舒了口气。疑似心情平缓下来几分后，她才回头看向父亲：“爸爸, 妈妈呢？” 霍克同样在房间中, 不过没有和帮着爱莎整理衣裙的女仆或者在旁边使劲想找机会帮忙的伊丽莎白公主站在一起，他远远地站在门边，独自靠着墙，必要的时候还会出去回避。虽然面上不显, 但是看着过去只要他去菲尔瑞那个简陋的小家就会高兴地迎出来对他张开双臂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成了现在这样美丽的成年女性, 他的心中不可能没有感慨和伤感。 尽管从理论上来说, 爱莎结婚后依然算是和他们住在一起, 可是从今天起，仍然有一种她已经拥有新家庭的感觉。 见爱莎回头问他话，霍克停顿几秒，回答：“她几分钟前还在这里, 不过……” 不过可能因为看到女儿换上婚纱以后太生气，冲到新郎那里去打人了。 霍克一顿，这番话还是没有说出来。蒂娜毕竟还是有分寸的，没必要让爱莎这个时候担心……蒂娜对女儿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是夹杂着爱、愧疚、心疼、自责等等一系列组合在一起的很复杂的情感，所以这种时候她的心情难免纠结。 “不过她现在到楼上去看情况了。”霍克道，“大概一会儿就会下来的。” “这样啊。” 爱莎点头，毕竟是婚礼之日，她的神经比以往要敏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觉得不安。父亲不在、母亲不在、伊丽莎白不见了之类的事都会牵动她的心，生怕在自己没注意的地方出了什么疏漏。 这个时候，突然，楼上毫无征兆地响起相当响亮嘈杂的喧闹声，爱莎一愣，立刻就想出去看，霍克先她一步走了出去，过了几秒，又心情复杂地走回来，解释道：“……兽族的那些客人们来了。还有……沃尔夫少将也到了。” 毕竟对方是即将成为自己女儿丈夫的男人，要说霍克真的毫无芥蒂地接受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他只是表现得没有蒂娜那么明显罢了。 尤其是，看到他这么说完以后，爱莎脸上露出了既羞涩又期待的表情，一下子不自觉地拉长了脖子，并且准备往外移动。霍克无奈地叹了口气，让开身体，朝在门外等待的青年点了点头，放他进来。 从门口走进来的，是身形修长的沃尔夫少将。 他原本神情冷毅，可是在看到爱莎的一瞬间，神情却不自觉地松动了，镇定坚毅的蓝灰色的狼眸就像是春天冰雪初融一般露出惊讶、不安和羞涩来，他笔直地身体顿了顿，视线微微偏开像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但过了一会儿，还是直直地望向爱莎。 爱莎也着实不好意思，但还是顶着泛红的面颊朝他微笑，提起一点裙角就要走过去，伊丽莎白连忙追上，将捧花塞到爱莎手里。 爱莎慌慌张张地接过来，走到莱斯身边，自然地低着头挽住他的手臂。 莱斯的喉头滚了滚，喉咙里却像堵着似的说都说不出话来，连夸赞的话都说不出口，任何赞美的词汇在此时都显得太过轻描淡写、太过敷衍。 身体里的血液早就激动得在沸腾了，要不是马上就要结婚宾客都到了他都能驮着爱莎冲出去绕着维塔斯跑十圈，边哮边跑。 然而这里所有人都在，包括萨尔曼和帕尔在内的大群闹事不嫌大的受邀兽族军官们刚才也都和他一起抵达了，莱斯只好定了定神，勉强按捺住自己的心情，挽着爱莎往外走。 …… 维塔斯的居民们不管活了多少岁的，都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婚礼。 在安静的教堂中，在牧师的见证下，爱莎抿着唇小心地将戒指推到莱斯的左手无名指上，因为太紧张，她一开始还差点失败了一次。接着，莱斯执起了她的手，手指在她嵌着结婚戒指的位置轻轻地摩擦了一下，随后低下头，两人交往了婚姻之吻。 观礼的人、狮子、黑豹、鹰兽、山羊等等都感动地用自己的手、爪子、翅膀、蹄子热烈地鼓起掌来，看到莱斯终于结婚，不管是照看着他长大的长辈还是突然发现连莱斯这种性冷淡都比自己早结婚的同期战友们都纷纷热泪盈眶，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场面一时十分动人。 然而就算是在人族贵族中也有不少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王国，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兽族，众人对这个场面纷纷侧目，还不能侧目地太明显，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看新郎新娘还是该看隔壁的宾客。 在婚礼结束离开教堂时更是如此，由于基洛特伯爵小姐要和兽族的沃尔夫公爵即沃尔夫少将结婚的消息早已公开，看热闹的人群们纷纷闻讯前来围观。从圣教堂到基洛特公爵府的街道上围聚了大量的围观群众，大家纷纷拉长脖子，等着看新郎和……新郎那边的宾客们。 不过，在新婚夫妇携手出来的时候，人们的视线还是不知不觉地转到了爱莎身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潜移默化，基洛特将军结婚并且有了个女儿的消息早就不再是秘密了，只是由于爱莎常年在外学习，没什么机会露面，没有多少人见过她，所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看到爱莎容貌最巅峰时期的样子，难免会让人毫无防备地被惊艳，于是目光便不知不觉无法离开了。 人们看着她挽着一个兽族青年的手从教堂里走了出来，看着她提着好像很重的裙子笨拙地走到花车前，看着她因为花车太高裙子太沉好像爬不上去，看着她……被身边的兽族青年一把抱了起来，直接放进了花车里。 人群：…… 感觉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爱莎有些不好意思，她别扭地往旁边靠了靠，给莱斯留出上车的位置。她的裙摆站得位置很大，一层一层地蓬着虽然很好看，可是行动起来毕竟不方便，莱斯的礼服就比她要容易活动得多，用手撑了一下便翻了进来，马车夫见他们上车，缓缓地驶向伯爵府。 因为婚礼带有政治意义，让他们乘花车游街多少也有点宣传的意思，所以马车行驶得很慢，爱莎虽然羞涩但还是趴在车门上和大家招招手什么的，后面则乱哄哄地跟着一大群准备去参加宴会的夹杂着人的动物，黑的白的黄的飞的走的跳的什么样的都有，有些宾客们为了出席正式场合，甚至还在脖子上挂了领结和项链什么的…… 这种在自己王国看到成群外族的冲击，可比在早就知情的情况下去比斯特或者沃尔德大多了。看着周围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爱莎无奈地笑了笑。 她回头去看莱斯，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相邻的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等回去以后……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爱莎的脸颊愈发烫了起来。 …… 然而还要举办宴会。 九点钟的钟声已经敲响了，但蒂娜·基洛特的府邸大厅中，依然人山人海。由于要跳舞，而且基洛特中将家的器具大多还是人类用起来更顺手，所以这个时候参加婚礼的兽族大多都化成了人形，明亮的大厅中觥筹交错，交谈的笑声和舞会的音乐不间断地交替着响起。 爱莎其实已经有些累了。她身上这件礼服绝对是她这辈子穿过的最不方便的一件，脚上还是有跟的鞋子，走几步就跟走了几公里一样。而她和莱斯还是宴会的中心，他们一起跳了开场舞，之后时不时就会有人过来攀谈，有时候是人类，有时候兽族，如果是她或者莱斯的朋友还比较容易谈话，如果是本来就不太熟悉的贵族或者别有目的的官员，光是对话就足够让人苦恼了。 他们刚刚送走了一批一起过来打招呼的兽族，好像是一些兽族的大臣，都和莱斯熟悉因此还算得上好相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都见过她的样子，脸色非常慈蔼，弄得爱莎莫名窘迫。 想到今晚不知道几点钟才能正式回到……嗯……他们的房间里去，爱莎便不觉有些苦恼。但她侧头看了莱斯一眼，莱斯只是隐隐蹙着眉，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个表情，所以看起来好像挺淡定的。爱莎只好收回视线，然而，她刚刚收回视线，莱斯便皱着眉头，凑到她耳边，顿了顿，好像有些不安地征求意见道：“……我们……逃跑吧？” 第132章 一百三十二 “……可以吗？” 听到莱斯的话, 爱莎怔了怔，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她的确是期待着从莱斯口中知道什么, 不过……嗯……她其实本来只是想确定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焦急而已。 莱斯的喉咙略带紧张的滚了滚，他稍一颔首，道：“你等一下。” 说完, 他大步走向大厅之中，走到一直安静地站在舞池旁边的卡特三世身边，低头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 卡特三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朝莱斯戏谑地挑了挑眉，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接着, 只见卡特三世走过去和理查德陛下说了些什么, 然后理查德国王便忽然举起杯子，微笑地高声道：“各位，请听我说几句！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很荣幸地向大家介绍, 比斯特的皇帝卡特三世陛下也出席了本次的婚礼……” 卡特三世原本只是混在兽族的宾客中一起来的，并没有太引人注目, 除了兽族们, 只有包括瑞恩国王和彼斯尼斯国王在内的少数王室以及包括爱莎的父母在内的重要官员才知道, 其他人本来也就是顶多注意到兽族宾客中有一个没有说明身份但是气度不凡的男性在场，这时听到理查德国王揭开对方身份，顿时都大为吃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瞬间吸引了过去。 爱莎的目光亦下意识地跟过去要看, 这时，莱斯已经飞快地走回了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快走。” 爱莎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单手提起裙摆跟着莱斯一路小跑上了台阶，穿着这么笨重的裙子，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跑得这么快。趁着其他人都被卡特三世吸引注意力的功夫，爱莎和莱斯飞快地冲到了楼上，理查德国王和卡特三世的声音不久就都听不到了，他们跑进房间里，启动魔法阵，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心跳加速，不过……却有种说不出的开心的感觉。 莱斯顿了顿，道：“等下其他人回来的时候还会用这个房间，所以……” “所以我们先躲出去吧？” 莱斯还没有说完，便看见爱莎眼中星光绚烂，她开心地问道。 不知怎么的，喉咙有些发干，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点了点头，化作狼形。他的狼形不比花车矮多少，爱莎是爬不上来的，他扭头将她叼到背上，然后一路往外奔了出去。 …… 已经是晚上，平时会出入城堡的人要不已经休息，要不就被邀请去参加婚礼了，此时伯克郡的平原比以往更加平静安详，繁密的星空下只有摇晃的树影和草影，偶尔响起几声夏夜里的虫鸣。 莱斯跑出城堡一定距离后，步伐就慢了下来。他的眼睛能够轻易地在黑暗中视物，而且他的兽形无论在哪里都已经完全可以说是位于食物链顶端，即使是在夜中，不管是兽族还是一般兽类都不敢靠近，他载着自己的妻子，慢慢地漫步于草原间。 毕竟是新婚之夜，只剩下他们两个后，爱莎便有些羞涩不安。虽然是她自己提议两人一起出来的，可是真的出来以后，面对无人的夜空，她反倒窘迫起来，穿着累赘的裙子坐在莱斯背上总觉得有些忐忑，可她不敢乱动，莱斯又不说话。 “……你以前晚上会出来吗？” 想了半天，爱莎随便地找了个话题打破寂静。 “嗯。” 莱斯低沉地说。 “有时候会出来吹风……到了。” 爱莎顺着莱斯的方向望去，只见他们又到了之前莱斯带她来过的那个小山坡，这几乎是平原里最高的地方，换句话说，也就是这里离星星最近的地方。 远离城市的乡间草原星空烂漫，皎白的月光照亮了整片草地。 爱莎从莱斯身上滑下来，拖着笨重的裙子小幅度地往前走了两步，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同样的场景，在夜晚看就与白天完全不同，星海浩瀚无边，草原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处在这种环境中，他们两个都显得非常渺小。 “好漂亮。” 爱莎回头笑着道。 “……是吗？” 莱斯怔了怔，对他来说这都是天天可以看的已经习惯了的景色，所以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但…… 星光下，爱莎穿着洁白的长裙笑容盈盈，点缀着花、发带和头纱的浅亚麻色长发扎了辫子落在白皙圆润的肩膀上，一字肩的婚纱露出了修长的脖子和漂亮的锁骨……她提起裙摆奇怪地凑了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 莱斯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 “不过……的确很漂亮。” 一种奇怪的冲动开始在身体里流窜，莱斯又一次有了那种他以前看着爱莎也经常会有的感觉，停顿几秒，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道：“爱莎。” “什么？” “我可以……嚎一下吗？” “诶？” 爱莎一愣，回头看了眼今晚雪白的圆月，在这种月光下，夜晚都比平时要明亮些，想想莱斯毕竟是狼，爱莎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可能是男朋友的确有这种内在需求和冲动吧，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没关系的。” 说着，爱莎还往旁边退开一点，好把月亮腾出来。然而得到应允，莱斯微微颔首，哮了起来，却不是对着月亮，而是对着她：“嗷呜——” 在广阔的草原中，远古巨狼的叫声伴随着风声可以传得很远，这个时候，听到从远方传来的声音，还未睡觉的兽族居民都呆了片刻，纷纷打开窗户往外张望。 虽然被猫养大的莱斯本人其实对自己的行为不太了解，只是凭着本能行动，但对其他长久居住在伯克郡的居民来说，这是老一辈人时隔二十多年再次听到远古巨狼求爱的夜嚎声，尽管惧怕领主，许多人心中依然不禁有所感慨。 于是成年兽族一边将头一回听见还在疑惑的年少孩子哄去睡觉，一边向他们解释今晚是领主的婚礼，等领主结婚以后说不定经常还会听到，等领主以后有了孩子说不定还会…… 就在兽族们纷纷一边感慨一边合上窗户的时候，莱斯也已经嚎完了，他定了定神，安静地蹲在地上，看着爱莎。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只是随着身体的感觉行动，嚎完以后虽然有种舒服了感觉，却不知为何愈发忐忑，等待着爱莎的反应。 爱莎不明所以地僵站在原地，她弄不明白为什么莱斯夜嚎的对象不是月亮而是他，想了想，只当一种比较特殊的仪式，便走到莱斯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张开嘴：“嗷嗷嗷！” 莱斯：…… 嚎完，爱莎红着脸睁开眼睛，做这种对人类来说很奇怪的举动，她毕竟还是很不好意思的，也不敢嚎得太大声，就是做个样子。她抿了抿唇，有些羞涩地看向莱斯：“……这样吗？” 第89节 下一秒的，回应她的，是莱斯突然把她叼了起来，跟来时一样放到背上，然后飞快地跑了起来。 这次莱斯跑得比之前散步一般的时候快多了，爱莎不得不抓紧了他的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地问：“怎么了？” “……回去。” 莱斯声音比以往要沙哑，一边跑，一边带着急切低沉地道。 爱莎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颊愈发发烫，不得不往莱斯的毛里埋了埋。 等回到城堡，莱斯在门口就化成人形，几乎是半扛半抱地将她带上了楼，爱莎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不敢看莱斯，也不敢看现在的情况。去维塔斯参加婚礼的兽族们依然没有回来的迹象，城堡里的其他佣人和住在城堡的封臣可能也都睡了，到处都是静悄悄的。顾及到后面可能会有人回来，莱斯没有将她带回那个有魔法阵的卧房，而是直接扛回了自己的房间，将她放到床上，身体顺势压下来，撑在她上方，一双蓝灰色的狼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莱斯即使在封地都是一个人住，不过毕竟是领主的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而且不晓得是不是考虑到莱斯保持兽形的时候可能也会喜欢找个柔软的地方趴着，所以床做得分外高且分外宽大结实，光是被放上去，就有种处在一个大盒子中的手足无措的感觉。 爱莎羞涩得不知该如何才好，微微扭动着身体，却在对方的视线下无处可躲。 她定了定神，在心里给自己鼓劲般地叹了口气，在莱斯微微吃惊的目光下，攀着他的肩膀撑起头轻轻地吻了上去。很快，就爱莎就得到了温柔而急切的回应，房间里，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 …… 夜色越来越深，星光一片清明。 …… 不过，这个时候，虽然新郎新娘已经悄然离场，但婚礼宴会仍然灯火通明。比斯特皇帝的出现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可并不是全部。 因为是相当有规格并且具有外交效应的宴会，基洛特将军作为联邦的军人，代表的也不仅仅是瑞恩王国，因此受邀来参加的并不只有瑞恩的王族，海尔曼的四个国家都派了代表前来，除了与瑞恩王国交好的彼斯尼斯国的国王亲自到来之外，向来不离开自己宫殿的米克斯女王路易莎和凑巧有事无法出席的格尔国王奥尼·瑞德都派遣了使臣，除此之外还有来自四个国家的各个王室后代，比如…… 爱德华·格登。 他在宴会中有些烦躁地寻找着什么，然后，他终于看到了站在角落里心不在焉的伊丽莎白公主，停顿片刻，他整理了一下领结和礼服，清了清喉咙，大步走了过去—— 第133章 老实说, 爱德华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在两年前去沃尔德参加世界竞技赛之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伊丽莎白, 甚至看到她还会觉得非常烦躁。虽然从小就知道等他们长大后，伊丽莎白就会有很大的可能性和他结婚，但是在他印象中, 这是一个病怏怏、胆小怯懦又无趣且长相普通的女孩子，除了她的父亲在联邦中拥有显赫的权力之外，简直一无所成。 他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爱德华其实一种倾慕的是像格尔王国的公主卡特莉娅那样的女孩, 同时, 她也是如今联邦的“第一公主”。她和伊丽莎白差不多大，但却有着公认非凡的美貌和才能, 不仅是一般的理论课程, 跟许多被给予厚望的或者上进的王室子弟一样，卡特莉娅还擅长骑射和剑术，是这一代海尔曼王室后裔中的佼佼者，许多贵族子弟都倾慕于她, 爱德华也不例外。 事实上，如果不是和伊丽莎白从小有着捆绑婚姻的关系的话, 他觉得自己的胜算还是挺大的。卡特莉娅总不可能嫁给自己的哥哥, 剩下的海尔曼王室中的王室竞争者就只有伊丽莎白的兄弟和他了。虽然瑞恩是联邦中最强大的王国, 但是彼斯尼斯非常富有，并不差，更何况……爱德华的个人条件着实不错。 然而，当在世界竞技赛上发现那个暗族的布兰登王子或许爱慕着伊丽莎白以后, 他的视线就不知不觉从卡特莉娅转移到了伊丽莎白上。 布兰登是暗族唯一的王子，即使是在杜克所有王室中也是极其出众的，否则在战后会议上，不会有那么多暗族大臣拼了命地保他。 所以……这样的人是怎么会喜欢上伊丽莎白的呢？是伊丽莎白被抓去杜克的那个时候认识的？可是就算如此，她身上有什么会被注意的特质吗？ 爱德华百思不得其解，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黏在伊丽莎白身上了。 这在过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然而却切切实实地发生了。在察觉到他的变化后，那些为他将娶伊丽莎白而不值的朋友们也都觉得诧异，可爱德华却没有收手的意思。很奇怪的事，他以前不关注伊丽莎白，所以觉得她哪里都没有特色，可是等他关注以后，伊丽莎白的许多地方都变得特别起来—— 她个性平庸羞怯，在以往看来是上不了台面让人烦躁，可是换个角度看，她保持了在王室中少有的纯真无邪。政治家大多虚与委蛇、口蜜腹剑，和这种相处很累，当面笑容满面背后又是另一套，需要时刻提起精神来分辨真假。而和伊丽莎白在一起就不会这样，因为从小体弱，她几乎不怎么接触人群，理查德国王和王后都不指望她在政治上有所建树，所以对人情世故知道得很少，她的担忧就是真正的担忧，高兴就是真正的高兴。这样一想，爱德华忽然对她过去时不时会对他露出的羞怯的笑容竟然也怀念起来，明明当时只觉得烦躁…… 除此之外优点还有很多，她善良而且低调，身为公主却没有骄横傲慢之气，仔细看看的话，原本平凡的长相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的，除了漂亮的眼睛之外，一头金发也非常美丽，而且笑起来很可爱……虽说她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但是有自知之明，况且她知道的东西不多归根结底还是身体支撑不了学习的原因，最近几年伊丽莎白身体好起来了，便开始学习剑术，相当努力而且上进…… 等回过神来，伊丽莎白已经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这个时候，爱德华已经走到了对方面前，看着眼前好像在发呆而没有注意到他的少女，心情复杂。 伊丽莎白和两年前的差距太大了，她脸上的病态早已一扫而空，由于练剑身材也不再那么一吹就跑的瘦弱，身架足以撑起礼服，看上去就颇为精神。而且由于关注他，爱德华知道一直体弱的伊丽莎白在剑术上意外地有相当出色的天赋，他对伊丽莎白的关注一天天地强烈起来，而终于在她主动要求推迟婚约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当然，双方的父亲并没有终结口头婚约，他们的关系依然和两年前一样，然而……爱德华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 “伊丽莎白。” 见伊丽莎白没有注意到他，爱德华只好主动开口引起她的注意。 伊丽莎白一愣，抬起了头，看到是爱德华，好像有些尴尬：“啊……晚上好。” 作为爱莎的朋友，其他人或许没有注意到她和沃尔夫少将跑了，但是伊丽莎白绝对是注意到的，她的视线还一度与正在逃跑的爱莎交汇，她们还互相无奈地笑了一下。爱莎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这让伊丽莎白不由得替她高兴，同时又为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担忧。 今晚是圆月，布兰登不会来的，不过再过半个月他大概就又会来了，希望能和过去一样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就在伊丽莎白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抬头看到爱德华这个她原本一度深信会是自己未来结婚对象的人，难免十分窘迫。品尝过真正的爱情以后，伊丽莎白已经明白自己对这位风度翩翩的王子其实并没有浪漫意义上的感觉了，反正对方也没有，从爱德华过去的态度来看，或许他对她还颇为厌烦……这样一想，他们在某些方面还是统一战线的，伊丽莎白反倒放松下来，对爱德华礼貌地笑了笑。 见伊丽莎白微笑，爱德华颇为振奋，想了想，便准备从最简单的话题切入。他相貌英俊，笑起来更是亲切迷人，只听爱德华道：“说起来，比斯特的兽皇居然会亲自出席这场婚礼，真是让人意外。” 伊丽莎白一愣，却同意了他说的话。 那位俊美而神秘的银发兽族贵族，在他坦白身份之前，早已有不少人都在关注他。在场的兽族好像都清楚他的身份，却没有点名的意思，大家都无从问起。然而，即使如此，在对方说出他是比斯特皇帝的时候，所有人依然都吃了一惊。 想不到比斯特皇帝居然真的会出席，那么……他的兽形到底是什么呢？ 众人都知道这一届的兽族皇帝兽形高贵庞大，可具体是什么却无人知晓，自然非常好奇。 “嗯，是的。”伊丽莎白礼貌地回应道，“他是爱莎的结婚对象沃尔夫少将的养父，两个人关系应该相当亲厚吧。”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为了引起伊丽莎白的兴趣，爱德华接着说：“的确，我也知道这件事。他的养子和基洛特将军的女儿结婚，实际上就相当于是政治友好的标志了……对了，那位卡特三世陛下好像还有在近期游历海尔曼联邦的打算，刚才我听到他向你父亲询问，米克斯的路易莎女王是否允许兽族近期拜访……” 爱德华一开话头便聊了许久，幸好，宴会很快就结束了。兽族们纷纷告辞说要上楼回国，伊丽莎白连忙也准备趁机回到父母身边，不过，在走之前，她对爱德华无奈地笑了一下：“那个……其实你没有必要努力让自己接受我的。” 伊丽莎白顿了顿，努力地向他表明自己的观点。 爱德华从世界竞技赛以来对她比以往热情的态度，伊丽莎白是人，又不是石头，她并非感觉不到，只是一直以来都想不通。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是爱德华终于爱上她了，她又没什么能让对方喜欢上她的优点……所以在喜欢上布兰登以后，伊丽莎白忽然就开窍了，想来想去，肯定是爱德华意识到他们不可能摆脱彼此后认命了，想着努力接受她。 “我会……像你之前那样努力地让我父母放弃缔结婚姻的念头的，放心吧。” 伊丽莎白友好地笑道，身体好起来以后，她红润的脸颊笑起来就像是夏天灿烂的向日葵。 “以前的事很抱歉……总是缠着你，可能让你为难了。” 爱德华：…… 看着伊丽莎白歉意的笑脸，爱德华忽然有了一种胸口被堵住的憋屈感，却无法反驳。 伊丽莎白对爱德华礼貌地点头告别，然后便转身回到她的父母身边，在宴会散场的大潮之中，乘着马车离去。 …… 等人都走空了，基洛特伯爵府雇佣的仆人们才开始清扫热闹过后分外萧条的大厅，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蒂娜和霍克看着眼前的光景，彼此对视了一眼。 “爱莎结婚了……还中途就偷偷地跑掉了。” 蒂娜叹了口气，道。 婚礼全程她的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自然不可能没发现他们把卡特三世推出来当障眼法的小手段，只是除了无奈和伤感之外，她也没法过去阻止他们。 “嗯。” 霍克轻轻地摸了摸蒂娜的头，安抚难免有些失落的妻子。 “……不过他们实际上就住在楼上，明天还会下来吃早饭的。” 听到这里，蒂娜总算振作了一些，叹了口气，然后往丈夫身上埋了埋，算是寻找依靠。 霍克顿了顿，感觉到妻子依然不是特别开心，便道：“……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到明天早上为止，还有时间可以磨枪。” “……算了。” 蒂娜失笑。 “我还没有苛刻到这个地步……走吧，太晚了，我们也去睡吧。” “……好。” 第134章 一整夜分外安静地过去, 比斯特安静祥和的清晨在早起居民的鸣叫、吼叫、啼叫声中到来，居民们的各种叫声从远方漂来, 却没能进入隔音良好的沃尔夫公爵城堡。等天刚亮的阳光穿过未拉好窗帘的窗户缝隙照到床上，爱莎有点恍惚地睁开眼睛。 “……早安。” 看到已经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莱斯，爱莎有些羞涩, 但还是凑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莱斯蓝灰色的眼眸微微一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亲吻。 这一天早晨比以往更加亲密，虽然爱莎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喜欢莱斯了, 可是今天看他居然还是觉得他比以往要更加英俊、顺眼, 虽然还有点羞涩和不舒服，可身体还是不自觉地贴了过去, 他们在被子底下不着寸缕, 很快又擦出些火苗来。 结果等真正起床，又是一个小时后了。虽然他们醒得还算早，但这样一折腾就没多少时间了，再加上比斯特和海尔曼之间有一定时差, 等他们用魔法阵到维塔斯的基洛特伯爵府时，那里已经完全是上午了。 幸好, 昨晚的宴会也到凌晨才结束, 所以蒂娜和霍克醒得也不太早, 爱莎和莱斯开了房门走下来时，他们刚刚准备吃早饭。 看到他们，蒂娜挑了挑眉，道：“早上好。” “……早上好, 妈妈。” 对上蒂娜的目光，爱莎脸颊热了几分，这才低着头走下来。莱斯跟在她身后，朝爱莎的父母互相颔首便算作打招呼，等完招呼后，他们一齐在餐桌前坐下，拿起餐具开始简单地吃早餐。 用餐的过程很安静，只有餐具和盘子碰撞的声音，爱莎其实一直有些心虚，尤其是被蒂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后，半边脸始终是红的，生怕父母问起这方面的事。莱斯更是颇为拘谨，后背挺得笔直，吃东西的姿势一丝不苟，在场年长的两位都是爱莎的父母，这令他感到分外紧张。 “对了爱莎……” 突然，蒂娜开口打破了沉寂，正在忐忑不安中的爱莎听到她叫自己简直是下意识地弹了一下，有些忐忑地看过去。 看到爱莎的反应，蒂娜又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她毕竟是把爱莎这么大个姑娘生下来的人，不可能猜不到她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不禁有些好笑，故意捉弄她道：“怎么了？你在怕我问什么吗？” 爱莎脸一红，有些手足无措，不禁脱口而出：“不……没、没什么。” “真的？” “嗯、嗯……” 蒂娜失笑，伸手揉了揉爱莎近在咫尺的脑袋，这才切入正题。她坐正了几分，问道：“爱莎，你这几天有事吗？” “诶？” 爱莎一愣，没想到蒂娜问得是这样的话题，但旋即明白了什么，立刻努力地打起精神，摇了摇头，准备好好听。 当然，她还是有些犹豫地看了莱斯一眼，毕竟他们刚刚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如果不是必要情况的话，简直恨不得二十四个小时黏在一起，她就想抱着莱斯的尾巴睡一整天的午觉。 不过，她刚毕业就结婚，还是比自己过去的计划要急了……那么现在，既然婚礼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工作。关于自己对未来的规划，爱莎在毕业前就大致和父母谈过，此时，她立刻便认为蒂娜想说的是这件事，情不自禁地挺直背专注起来。 然而，蒂娜说：“没事的话，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可能会需要五六天时间。” “一个地方？” 再一次猜错蒂娜的意图，爱莎疑惑地眨了眨眼。 “嗯，你到了就知道了。” 蒂娜点头，却没有明说，她和霍克了然地对视一眼，然后冲爱莎笑了笑，眼中似有什么微微闪动。 “……我希望你会喜欢那里，我的女儿。” 第90节 …… 蒂娜是个直爽的军人，她对女儿的男朋友感到不快的就是感到不快，但承诺接受他以后，便不会含糊。说好和爱莎一同离开几天后，她还戏谑地给爱莎和莱斯留出了沃尔夫少将婚假那几天的时间，爱莎虽然有些窘迫于母亲的用意，却还是高兴地接受了她的善意。 只是，最甜蜜的一段新婚时光过去，到了要和爱人道别的时候，他们都分外不舍。 “……我会想你。” 清晨，到了离开城堡去军队的时间，莱斯凝望着爱莎，挺直着背，耿直地说道。 “我也会。” 不知道为什么，新婚以后的分别比过去更加难以忍受，虽然说出来有点蠢……但爱莎真的觉得自己快为了仅仅五六天的见不到面要哭了，明明莱斯不是去上战场，她也只是跟着母亲暂时离开维塔斯一趟，之前两人偶尔会分开两三个月都没有那么难受。 停顿片刻，她还是伸手替莱斯抚平了他军装上一点点不起眼的褶皱，然后踮起脚来吻了吻他的嘴唇，说：“虽然还不知道去哪里……不过等我到了以后，会马上告诉你的。” “……好，我等你。” “那……再见？” “再见，爱莎。” 两人再一次吻别，莱斯低头搂着她，顺着嘴唇，留恋地吻遍了她的脖子和锁骨，这才依依不舍地化作兽形离去。爱莎站在城堡门口看着莱斯的身影跑远，这才走回城堡里，回到楼上，启动了魔法阵。 莱斯是军官，去军队的时间算是凌晨，而爱莎实际上是维塔斯的作息，两人时间表正好同步，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蒂娜正好备好了马车和马，见她下楼，便丢给她一份三明治，同时咬了自己的三明治一口，笑着道：“我们边上路边吃吧，争取天黑之前抵达。” 爱莎接过三明治，无奈地对风风火火的母亲笑了笑，然后拿着少量的行李登上了车架。 蒂娜显然是特意从联邦请了好几天假，因此难得地悠闲。这趟旅行只有她们两个人，马车由蒂娜亲自驾，爱莎不太好意思总是坐在车内，便特意坐在门口和蒂娜说话。蒂娜显而易见地非常开心，显得相当精神，不过，两人聊了一会儿，她看了眼并着腿淑女地坐在门边的爱莎，问道：“说起来……你是不是还不会骑马？” 爱莎一顿，无奈地笑了一下，点头。 其实严格来说，她是骑过……呃，狼的，而且还是好几次，不过确实没有骑过马，远程出行基本上都是以坐马车为主。 回想母亲骑在马上疾行的样子，爱莎内心其实十分憧憬，就算不是骑马，蒂娜光是驾车的样子就已经十分英姿飒爽了。 “唔……那我改天教你一下。”蒂娜倒也不含糊，随即便点了头，“你以后肯定用得着了……对了，我们快到了，你注意看看外面的景色，最好能记住路，争取下次自己来……当然，你要是记不住的话，我还是会带你来的。” 爱莎一愣，连忙扭过头去看车外。 从维塔斯出来以后，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日，她们一路走来，经过的地方大多都是一般的乡村田庄，放眼望去都是农田，当然中途也经过了两个相对繁华的城镇，总体而言他们离维塔斯还不算远。 瑞恩是海尔曼联邦中最强大繁荣的王国，国境内几乎没什么贫穷的地方，特别是这里靠近首都维塔斯，更是繁荣的经济地带，哪怕同样是小镇，规格和繁华程度也比爱莎过去所住的国境边缘的小镇菲尔瑞要来得好，集市里不仅仅是农作物和最基础的布料织物，还有会有从彼斯尼斯、米克斯和格尔之类的同联邦国运送过来的货品，爱莎甚至在集市中看到了一家定制礼服的裁缝店。根据一般规律，这种地方的生活时尚会完全向维塔斯这种大城市看齐，就像哪怕是菲尔瑞这样偏僻的小镇，居民们对其他更大的镇上送来的东西也会觉得很时髦一样。 总体而言，这一带是瑞恩王国内发展比较好的地方，除了有靠近首都的地理优势之外，这附近的土壤肥沃，农民的收入也很高，还有个别地段有充分的条件饲养奶牛和绵羊。 正当爱莎疑惑蒂娜到底要带她去哪里的时候，随着马车的前行，她们经过了一个清澈的巨大湖泊，在湖泊对面，一座城堡渐渐显露出来，遥遥便能看到城堡周围飘扬着的蓝色旗帜。这座城堡的规格自然不如理查德国王所住的那么大，但在整个海尔曼为数不多的城堡中，完全也能称得上是宏伟而华丽，在看清旗帜上家徽的一刹那，爱莎有些发懵。 “从刚才我让你注意的地方开始，这一片都是我们家族的领地，亲爱的。” 蒂娜仰起头，嘴角的弧度显出了几分自傲。 “一直没有认真带你来看过，现在终于是时候了。” 爱莎惊讶地再去看那座城堡，还有回头看她们经过的城镇，她虽然知道基洛特家族封地的名字和大致位置，但是从未来过，再加上对维塔斯周围环境一直称不上很熟悉，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只听蒂娜背对着驾着车，缓慢地接着道：“爱莎，你之前特意写了一封信告诉我说你毕业后想进军队，你是认真的……对吧？” 第135章 爱莎原本的注意力都在自家的城堡上, 虽然她一直能够从周围人的反应中感受到她的母亲蒂娜·基洛特强大、著名且享有强大的威望，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货真价实地感受到她的权力和财富, 难免有些吃惊，听到蒂娜问她这个问题，才回过神。 爱莎转过头, 尽管蒂娜背对着她并未看过来，她仍然不自觉地挺直背，目光坚定了几分, 认真地道：“是的, 母亲。” 关于未来的打算，爱莎其实也思考了好几年了,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 在毕业前就想好的计划。不过，因为考虑到其他人或许会不理解她的决定，所以除了父母和莱斯之外，她并未将这个想法告诉别人。 蒂娜和霍克当时的回信看起来反应还算平静, 不过她当面告知的莱斯听说以后也着实吃了一惊。 军队，这听上去不是像她这样的女孩会想去的地方。爱莎个性温柔友好, 完全没有暴力倾向, 在沃尔德学习的那几年除了考试和一些必要场合, 几乎都没有使用过战斗类的魔法，再说她本人是个天赋魔法是治疗的特殊魔法师，更是和军队扯不上关系。 果然，蒂娜问道：“……可是为什么？因为那个沃尔夫少将？还是, 因为我和霍克？” “都有吧。” 爱莎笑了笑。 “我是你们的女儿，而莱斯是我的丈夫……我最亲近的人全部都是军人。而且……我在沃尔德练习天赋魔法的时候，治疗的也大多都是战士。我的天赋魔法不涉及医疗原理，虽然也算能够治病，但是感觉用来去当治疗师并不是很合适，况且……” 爱莎抿了抿唇，自己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过于自大了，但她还是带着淡淡地羞涩道：“我也想保护你们。” “……！” “在军队里会很容易受伤的，不管是你们，还是其他战士，我的治疗能力比一般的治疗魔法要强，而且痊愈速度也快，所以我在的话，应该能够让伤员更快恢复……况且，现在我正在尝试同时治愈多个伤员，因此……” 爱莎腼腆地笑了笑。 “我觉得我在军队里能帮的上忙，这样也算是从另外一种形式上保护你们了……对吧？” 的确，冲锋在前的战士用强大的战斗力保护了没有战斗能力的一般民众和包括军医在内的军队后备人员，但某种意义上……治疗师的存在也是在保护战士，让他们不会在受伤后被死亡战胜。 得到答案，蒂娜愕然片刻，然后道：“……你不适合军营，爱莎。” “……” 爱莎有一瞬间的失落，因为蒂娜和霍克的信，她一度以为父母是理解和支持她的决定的，不过，还没等爱莎振作起来继续和母亲解释，她便听到了蒂娜的下一句话—— “但是，我很高兴你的决定，亲爱的。” 爱莎惊讶地抬起头，便看见蒂娜已经回头微笑着看着她，并且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既然你是有明确的个人想法才这么打算的，我就放心了。你应该知道，再过几个月赶在大部分军校的毕业潮后联邦就会有一次军队的招新，你到时候去报名军医就可以了……虽然你是我的女儿，又是从魔法之塔那里毕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从士官做起，这样可以吗？” 海尔曼联邦的军医和士兵一样使用军衔作为等级，士官的等级甚至都不能认为是军官，但听到蒂娜这么说，爱莎还是一下子振奋起来，精神地高声道：“是！” 蒂娜失笑，不过看着爱莎发亮的棕绿色眼睛，却又微微一怔，爱莎外貌与她相似，恍惚间竟然像是看到曾经的自己一般，虽说进军队后的方向不同…… 她当年是女人，在战士中晋升格外困难，军医虽说不会有性别歧视，但作为军队中并非是主流的职业，即使是在最容易冒头的战争中要立功晋升也比一般士兵困难许多，爱莎走这条路，同样不太容易一帆风顺…… 压下担忧，定了定神，蒂娜这才重新看向前方，继续驾车往前方驶去。 …… 绕过一大片湖区，马车总算是驶进了城堡的区域。爱莎坐在驾车的身边，好奇地往外探头打量这一块地方。 虽说只是伯爵城堡，和国王的宫殿无法相提并论，但基洛特家族在海尔曼联邦中年代久远，又是军事世家，大部分时候都握有军政上的权力，自然比一般有名无实的伯爵家族要来得显赫，城堡规格甚至能和部分权力不大的公爵住所媲美，大门口有士兵驻守，整个城堡布置森严，简直如同战争中的堡垒。 士兵们远远地看到蒂娜·基洛特中将独自驾车而来，便打开门放行，蒂娜带着爱莎一路驶入门内，一边驾马车，一边对她说明道：“自从我的父亲、你的祖父去世之后，就由我掌管这里，当然……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很小，我母亲……也就是你的祖母，她又改嫁了，所以大多数事情还是父亲留下的封臣在做，并且教我，但……呃……难免会有些问题，所以很多东西我是自学的……到了，你先跟我来。” 蒂娜将马车停在城堡入口，翻身下车，并且伸手要扶爱莎，爱莎哪里好意思让母亲扶她，笑着摆摆手便自己跳下来了，然后她一边跟着蒂娜往城堡上面走，一边在心里分析刚才她说的话。 爱莎的祖父战死、祖母离开蒂娜改嫁的时候，蒂娜还不到十岁，可以说是相当年幼。在战乱年代，如此年幼的女伯爵却拥有这么大一块肥沃、繁荣的封地，简直可以说是其他竞争者眼中的肥肉也不为过，不仅仅是周围其他伯爵、公爵，甚至还有原本的封臣都虎视眈眈，蒂娜那几年的日子绝对不好过，所以她会说很多东西是自学的。这样一想，爱莎便不由得担心地看了一眼母亲。 ……不过，最令人担心的还是她提起自己母亲时的口气，爱莎明显地听到她的喉咙里堵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迟疑片刻，爱莎在楼梯上喊住了她，担忧地道：“妈妈，你说得关于祖母的事……” 蒂娜正在大步向上的脚步明显一僵，她停下来，缓缓地回头。爱莎紧张地看着她，蒂娜则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爱莎的肩膀。 “我没事，宝贝，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蒂娜朝她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没有以往的无所畏惧和飒爽，好像有些无奈。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而当时周围全都是敌人，我们家族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回天的余地了，所以她选择了另外一段更有利的婚姻，要是带上我毫无疑问会妨碍她……我曾经觉得很痛苦，但那毕竟都是过去了。而且……明明我知道被母亲抛弃有多么可怕，结果最后还是做了和她一样的事……抱歉，爱莎。” 说到最后，蒂娜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她凝视着爱莎，眼神里隐藏着隐隐的无助。 看着蒂娜这样的表情，爱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明才好。最后她慢慢地摇了摇头，微笑着道：“……不一样的，我没有被抛弃，妈妈。” 说完，爱莎走上前去抱住了她，蒂娜一僵，良久，她才抬起手臂，回抱了爱莎。 等她们松开对方的时候，彼此相视一笑，气氛明显已经重新轻松起来。 蒂娜松开她，面颊上重新挂上了那种她标志性的自信的表情，转过身，并且步伐轻快地往上跑了两步，走到走廊的出口处停了下来，然后看着窗外，自豪地道：“我们到了，爱莎。” 爱莎走上去，和蒂娜并肩站在一起。 他们正站在城堡的塔楼上，从这里可以眺望得很远，爱莎看到的，是整齐的农田和由于遥远而如同玩具一般小巧的繁华城镇。 “从今以后，我会将我从别人身上学到的、我自己慢慢学到的东西全部都教给你。” 蒂娜抬手搂住爱莎的肩膀，眺望着远方道。 “不过……我能教给你的终究是有限的，爱莎，最重要的是你要自己学习，自己成长。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我和你父亲，还有那个……沃尔夫少将，或许有一天都无法陪伴在你身边，你需要自己成长成强大的人，强大到足以独立支撑一切的程度。记住，你不止是这里的主人，你还是你自己的主人，即使是在绝境中，只要你还拥有自我，只要你不放弃，就永远没有人可以真正支配你。” 爱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明白蒂娜在说很重要的事，只是还不能完全理解。不过，她大概能明白蒂娜的意思是她必须要坚强起来，变得更独立。 看着爱莎懵懂而努力思考的神情，蒂娜已经很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顿了顿，她道：“如今你也是结了婚的人，不能再把你当做小女孩，说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爱莎郑重地点头，问：“是什么？” 说完，她认真地准备记下来。 蒂娜道：“你们最近有没有考虑生几个孩子什么的……” “……” “……” 空气瞬间凝固，气氛非常尴尬，爱莎原本严肃的脸在蒂娜耿直的注视下一寸一寸地变红了，刚刚显出些成熟稳重的表情突然又变回了小女孩，她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 爱莎的确是属于喜欢小孩的那类范围内的，另外也喜欢小动物，并不排斥拥有长相会偏向兽族的混血孩子；莱斯作为只剩最后一只的群居远古巨狼，虽然个性沉默，但一直以来也能看得出很期待家族，他们结婚前彼此都赞同的打算就是有两个及两个以上的孩子，这样两边家族需要继承的头衔和封地就都能兼顾，但、但是…… 看着蒂娜的脸，爱莎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蒂娜对她挑了挑眉：“说起来，之前你对我和你爸爸这么害羞做什么，你以为我们生了你这么大个女儿出来会什么都不明白吗？” 第136章 听到蒂娜的话, 爱莎有一瞬间欲哭无泪简直想以头抢墙，然而这段话并没有起到让她放飞自我的效果, 反而让爱莎的脸更红了。 虽然蒂娜说得有道理，但、但是总觉得和母亲聊这种话题，还是…… 蒂娜笑了笑, 道：“当然，这是你们的事，还是由你们决定, 我没有强迫你们的意思。要是你不想要孩子的话, 将来将封地交还给国王也可以。” “这、这样嘛……” 爱莎顶着红透了的脸，下意识地说, 等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她不是这样的意思。 第91节 “不、不是的！那个……” 爱莎将自己和莱斯先前想好的计划大致向母亲复述了一遍, 只是终究还有些窘迫，讲得磕磕绊绊的，等她讲完以后，蒂娜相当愉悦地摸了摸她的头。 “没想到你们之前就考虑过这种事了……”她意外地道, “考虑得挺周到的嘛……” 这下反倒是蒂娜惊讶他们的考虑长远了，她的本意只是想提醒一下这对看起来还颇为天真的新婚夫妻, 这下反倒换她不好意思起来。蒂娜将拳头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下, 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 说：“今天从早晨赶路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好好吃过饭，你肯定饿了吧？走，我去让厨房做些什么, 哦，对了……这里的管家卢森先生到时候也要介绍给你认识一下，还有，这个城堡你也不太熟悉，我小时候都会迷路……” 蒂娜随意地跟她介绍了些关于城堡的事，大致就是说明其实维塔斯的那个房子是她到联邦工作以后购置的，这里才是她长大的地方。蒂娜看上去非常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她可以轻松地复述出通往东西塔楼的每一条走廊，过了一会儿，她又怀念地看向窗外，目光中带着对这片土地的一种难以描述的特别的感情。 “虽然从这里已经能够看到封地的大概轮廓了，不过有许多东西还是眼见为实比较好。明天开始，我会带你到城镇和周围的村庄去逛逛，希望你也能尽快熟悉这里……走吧，先下楼。” 说着，蒂娜转身往楼梯口走去，爱莎点了点头，连忙跟上。 …… 蒂娜想教她的东西很多，爱莎也的确有很多需要学，不过，一口气不可能吃成胖子，更何况爱莎在这方面毫无基础，行程中定下的计划又只有六天，她们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 最开始的两天里，蒂娜先教了爱莎的骑马。爱莎有骑狼的基础，虽然马匹没有莱斯对她那么温柔，也不像莱斯那样会顾忌她坐在上面是否安稳，不过好歹算是明白坐在比较高的动物上面的感觉，所以熟悉了一天以后，爱莎便已经能够稳稳地坐在上面。她还不能跑得很快，对于马匹跳跃之类的动作也还不熟悉，但至少不会摔下来。 于是在爱莎学会起码后，蒂娜立刻带她去了领地内最近的两个城镇，感受了那里的居民气氛和生活节奏。她们被认出来过几次，蒂娜看起来很受欢迎，连带着爱莎都受到爱戴。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就连领地内的居民都更愿意将蒂娜当做是女将军基洛特，而不是他们的领主，这完全能够用成就惊人来形容，也让爱莎进一步明白了蒂娜在荣誉方面的高度。 “……怎么了？” 在回城堡的路上，蒂娜骑在马上，看着爱莎担心地道。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骑马太久所以累了吗？” 爱莎刚刚在不自觉地发呆，听到蒂娜发声，一愣，才猛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诶？啊，我没事。就是……” “什么？” 爱莎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这些事……” 随着蒂娜告诉她的东西越多，她就越能感觉到很多事情比她原本想象得还要难，蒂娜给她看得那些公文简直像是天书一般，即使努力去看还是觉得头脑发烫。 尽管实在不行的话直接交给封臣来处理也可以，她也不是非学不可，现在蒂娜军事上的工作忙的时候，也会将领地上的事转交给封臣代理，不过……既然决定要接班的话，爱莎还是希望自己能尽量做得好的，至少不要将母亲好不容易做好的成果搞砸。 能够看得出女儿脸上的烦恼，蒂娜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她抬手在马上拍了拍爱莎的肩膀，笑道：“不要着急，你才二十岁，我二十岁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刚刚从军校里毕业的新兵，还在军营里当下士呢。你起步晚，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领地上的事你还是刚接手，一点点来吧，我暂时也不放心全部交给你，更何况你现在率先还要考虑进军营的事，当军医也有当军医的问题……” 爱莎一顿，算是得到了安慰，点了点头。 “对了……话说回来……” 忽然，蒂娜话锋一转，皱了皱眉头。 爱莎歪了歪头，耐心地等着她说下去：“什么？” 蒂娜想了想，道：“不，没什么……只是因为我的关系，虽然一定程度上能在军队里保护你，但也有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你可能还是需要小心一些。” “……我明白。” 爱莎郑重地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她笑着对母亲道：“相信我吧，如果遇到问题，我应该能够试着处理的。” …… 在封地的时间转瞬即逝，爱莎回到维塔斯的自己家，是第六天的傍晚。 阳光西斜，好几天没有回来，又骑了一天的马，爱莎有些疲惫。由于现在尚且是夏天，她路上出了汗，身上有些粘腻，不过她匆忙地理了一下头发后，便谢绝了父母让她马上一起吃晚餐的邀请，然后首先一阵小跑上了楼，她原本想要立刻将房间调整到维塔斯来，可是在门口确认了魔法显示的标记后，有些惊讶地发现卧室已经是处在维塔斯的范围中了。爱莎一顿，连忙推开门—— 莱斯正端端正正地蹲在卧室内，目光笔直地看着门口，一动不动，看到她进来，才微微地改变了一下神情，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试图解释一下现在这个状况：“呃……你父亲说我直接这样在门口等可能会吓到路人，所以……” 莱斯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爱莎已经冲进去一口气抱住了她。她将脸埋在莱斯松软的脖子毛里，蹭了好几下，才笑着温柔地道：“我好想你！” 莱斯：…… 莱斯将还未讲出来的话塞回了喉咙里，他几乎是立刻身体僵直，说起来他好像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跟爱莎说最好还是不要随便钻到兽族的毛里去…… 算了，反正他们都结婚了。 莱斯一边不自觉地超开心地摆尾巴，一边面无表情地低头拿额头反蹭了蹭她，直到爱莎因为被他的毛发摩擦而咯咯笑着瘫倒在地毯上，她因为在玩闹中躲避而衣衫凌乱，笑得眼睛湿润，那双漂亮的棕绿色眼睛仰在地上温柔又带着点求饶地看着他，莱斯胸口一热，化作人形栖身上去，扣住她的手腕，埋头吻她微微喘着气的嘴唇。 六天的见不到面，对刚刚结婚的夫妇来说着实是件难受的事，他们才结婚两个礼拜，却足足有六天分离，触摸不到她简直焦躁得让人难以忍受。 莱斯抓着的爱莎手，即使以军人的自制力使劲按捺自己那种可能会将爱莎弄伤的强烈的冲动，还是情不自禁地吻得用力了些。爱莎被他扣住的那只手动不了，只能单手抱着他的后背，不自觉地抚摸他的头发，莱斯则托着她，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交换着轻柔而甜蜜的吻。凭借着野兽敏锐的感觉，莱斯能够察觉到爱莎有些情动，她睁开眼睛凝视着他的神情也分外温柔迷离，于是他顿了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试探地询问道：“……可以吗？” 爱莎羞涩得目光躲闪，扭捏地扭动身体，但最后还是扬起头来亲了他一下，道：“我出了很多汗，要去洗澡……还有，我父母说不定在等我们吃晚餐，所以……还是等晚上吧。” 说完，她又亲了他一下。 莱斯其实没有在意她身上的汗味，对他来说，爱莎身上那种属于女孩子的香甜的味道才更明显。不过，既然爱莎这么说，他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并且尊重她的意见点了点头，努力平静自己。 莱斯的眼神让爱莎有些受不了了，她只好坐起来，吻了吻他的嘴角，算是道歉。然后，爱莎得到了一个落在嘴唇上的吻，算是反馈。 …… 婚礼过后，爱莎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把每天大把的时间都花在制作魔法阵上，于是她有了更多的时间跟着母亲学习管理领地方面的事。莱斯有时候也会教她，他的身份其实和蒂娜很像，一方面是军官，一方面又是拥有封地和爵位的贵族，不过，兽族的管理方式显然和人类不太一样，兽族很多时候只要领主的兽形足够强大，至少领地内就很少会发生权力斗争，所以爱莎从莱斯那里听来的东西并不能全部用上。 但是，既然莱斯说起这个，爱莎就顺便问起了她自从上次去过比斯特之后就困惑至今的问题—— “如果领地一般都是由兽形比较强大的兽族领导的话，为什么比斯特的皇帝会是猫呢？” 爱莎歪了歪头，奇怪地问道。 倒不是觉得卡特三世不好，从他目前的实绩和所有人的风评那里来看，无论从什么角度都能得出他是一个伟大兽皇的结论。只是，兽族自古以来给其他种族的印象就是强大、好战，虽说这某种意义上是只对那些战争中比较常见的兽形是大型兽种的士兵的刻板印象，但多少也反应了一些兽族在选择领导者上的审美标准，在许多人的惯性思维中，那个过去极为好战的兽皇，必然也是强大勇猛且体型庞大的物种。 现在，爱莎已经理解为什么兽皇的种族要弄得那么神秘了。 “……国家等级的领导者，需要的已经不再是个体战斗力了，陛下其实是不需要上战场的，所以他的兽形是什么无关紧要。” 想了想，莱斯回答道。 其实他小时候也困惑过这个问题，也不会有人能够确切地回答出正确答案，他所说的只是他想了很久以后，自己给出的解释罢了。 “况且……陛下拥有作为统治者所需要的智慧和魅力。” 他在受重伤后还能利用人类，从战场完好无损地回到国内，这就是陛下的智慧、魅力以及其他综合能力的证明。 爱莎理解地点头，也算接受了这个答案。 …… 尽管依然在学习，但毕竟还没有正式入职，爱莎此时的生活还是很悠闲的。白天莱斯去工作以后，爱莎就自己看书、封地内送来的报表和蒂娜的手稿学习，等莱斯回来，以及休息日，两人就腻在一起。爱莎喜欢躺在巨狼身上休息，喜欢被他小心翼翼地卷在庞大的身体之中，这让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爱。 清闲而甜蜜的新婚时光过得很快，等太阳的威力逐渐减弱，秋天悄然到来，大批学成归来的学子返回故乡之时，爱莎同样正式参加了军队的选拔。她报名的是军医，相比较战士选拔来说，她的竞争对手不多，而爱莎是治疗方面的特殊魔法师、魔法之塔排行第二的埃里克·格林的学生、在自由竞技场和各大比赛期间义务治疗的经验丰富而记录也很突出，所以轻易地就通过了选拔。而且联邦军队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她是蒂娜和霍克的女儿，因此对她格外客气，爱莎进入军营之路畅通无阻。 很快，和新兵一起入职的日子到来了。 虽然考试通过得十分顺利，进入军营也没出什么波折，不过对爱莎来说这就是职业生涯的第一天，要说不振奋是不可能的。这一天，莱斯感觉到身边的动静，睁开眼睛，便看见爱莎正背对着他站在床边，窸窸窣窣地换着衣服。 爱莎正在穿军队统一的魔法师制服，听到床上有声音，便一边扎披肩的带子一边转过身，看到莱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便歉意地露出微笑：“抱歉……吵醒你了？我有点兴奋所以睡不着，就起来做准备了。” “没事。” 莱斯镇定地道，同时凝视着爱莎。 女性魔法师军医的装束肯定要比男性战士的服装要柔和许多，深蓝色的披风里面是有些类似于教会服装的深色长裙，腰带勒出了爱莎纤细的腰身，明明是古板老旧的服装款式，因为她年轻又温柔的长相，看上去居然没有那么死气沉沉，反倒有了几分生机和活力。这种只为便捷性和辨识度而不为美观设计的衣服，很难说她有多么适合爱莎，不过…… “你很漂亮。” 莱斯道。 爱莎对他笑笑，并且伸手轻轻地将掉到耳边的头发拨到脑后，没有太当真，尽管心里高兴，可是莱斯根本从来没有说过她不漂亮过，总觉得就算她什么都不穿只裹个毛巾，莱斯都能面不改色耿直地夸她好看。 事实上，这些也并不是她职业装的全部，等到军营报道以后，好像还能领到工作用的白色外衣和头巾。 停顿片刻，莱斯问：“今天你和基洛特中将一起到军营去吗？” “不，我自己骑马去。” 爱莎笑着说。 “和父母在一起会很引人注目的……我先出门了，下午见，莱斯。” “……下午见。” 莱斯对她微微颔首，并且目送她调整好魔法阵的位置，然后开门走出了房间。 …… “是新的医务兵！那支小队里的就是新来的医务兵！” “哪里！哪里？” “就是男女混合，大多数穿裙子的……” 大声讨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偏偏他们还以为自己声音很轻。一个多小时后，爱莎站在这一期通过考核的新人之中，感到有些无奈。她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女孩，只见对方也是一脸尴尬之色，还有几个特别年轻的女孩子已经被议论得红了脸。 尽管军队并不限制性别，不过战士的数量的确还是男性居多，放眼望去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都是穿着战斗服的年轻战士，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在时不时朝这个方向看来，哪怕爱莎他们集合的位置已经是场地一个不起眼的阴凉角落里。 他们都是作为治疗师被招进来的，相比较于军队中的其他人，这里女性明显得要特别多一些。不过，尽管他们都被安排站在一起，属于军营里的医疗人员，但其实职能不太一样。和爱莎一样穿深色裙子或者深色制服的是治疗师，而穿浅色裙子和浅色制服的是护士们，相比较于治疗师，护士的数量要相对多一些。 算上所有的治疗师和护士，爱莎他们这一组的新人，总共只有二十余人。 站在他们最前面的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和蔼的中年治疗师，她翻了翻手里的名单，开始点名。 这主要是确认是否所有人都到齐，每当她点到一个名字，队伍里就会有相应。由于点名是按照姓氏的字母顺序排列的，过了一小会儿才点到爱莎，“爱莎·基洛特”的名字响起来之后，她明显地感觉到队伍中不少人的视线偷偷看向了她，就连点名的女治疗师都特意拉长脖子找了她一下。 幸好，经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爱莎已经习惯其他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了，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平视着前方，等待下一个名字响起。 点名完毕后，女治疗师收起了名单，缓缓道：“那么人到齐了。首先，感谢大家愿意成为军队中的一份子……” 女治疗师大致说明了一下他们接下来的任务和工作。毕竟他们大多都是刚毕业的年轻新人，不可能立刻就开始从事最重要的治疗工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首先将在军营里实习一段时间，等熟练以后再正式投入治疗工作……当然，军医和士兵不同，即使他们已经是通过军队考核的医疗人员，如果技术不过关，也不是没有实习不通过而被劝退的可能性。 爱莎默默地将情况都记下来，很快，女治疗师宣布解散，让他们到各自的部门去报道。爱莎正要过去，却听到后面喊了一声：“基洛特小姐！” 爱莎一愣，回过头，却见是那位治疗师女士叫住了她，于是连忙走过去。 “……你先不用去实习治疗师那里，事实上，我收到了自由竞技场的几位治疗师给你写的联名推荐信。” 治疗师女士和颜悦色地道。 “……你是特殊魔法师，天赋魔法是治疗，并且在自由竞技场那里，以及在世界竞技赛期间，已经治疗过相当数量的战士和魔法师了，对吧？” 爱莎惊讶地点头。 因为常年在自由竞技场那里练习魔法，她和自由竞技场的治疗师们都很熟，他们待她也很友好，有几个还特意从沃尔德跑来参加了她的婚礼。在决定当军医之前，她并没有明说过自己的打算，只是咨询了一些和军队医疗有关系的问题，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猜到了她的意图，还特意写了推荐信。 自由竞技场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自由战斗场，又地处沃尔德，那里的治疗师水平自然不差，有一些还颇有名气。爱莎吃惊之余，心中有不禁有些感激。 治疗师女士则道：“如果这样的话，让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实习太浪费了，治疗队里其实现在很缺人手，这些战士训练起来跟疯了一样……你先跟我来吧，我确认一下你的技能。” 第137章 第92节 理论知识方面, 早在实习考试时就已经考察过了，因此治疗师女士所说的确认技能, 指得就是让爱莎当场负责治疗一些实际受伤的战士，以此进行测试。 于是她将爱莎直接带到了军队治疗中心的治疗室，这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治疗师们正在各自忙忙碌碌，见到治疗师女士带着爱莎进来，也只是匆忙地对她点了点头, 看见爱莎也没有在意, 介绍信的事她们都很清楚。 另外，有一些受伤的士兵正在门口排队等待, 一边等一边聊天。他们有有一部分人马上注意到了爱莎, 目光纷纷不自觉地看了过来。 相比较于其他士兵们已经熟悉的军医，看上去刚刚毕业的爱莎的确是相当醒目的年轻可爱，连古板的治疗师制服在她身上都像是少女出行的连衣裙，再加上又是生面孔, 难免引人关注。 她乖巧而紧张地跟在治疗师女士身后，治疗师女士将她带到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这里同样有相当数量的药品、治疗器具以及床位, 足以满足治疗的需要了。安置好爱莎后, 她又走到正在等待的伤者队伍中，看了半天，然后挑了一个正捂着手臂的女性战士进来，带到爱莎面前。 “就从她开始吧。” 治疗师女士道。 那个年轻女战士一下被带到爱莎面前还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因为大多数战士没什么机会直接接触到蒂娜·基洛特，即使见到也是远远地看见，所以女战士并没有认出爱莎，倒也不介意她一看就是没什么经验的治疗师，腼腆地笑了笑，将手臂递过来，手松开，道：“没事，你别紧张，随便治疗吧，我不怕疼的。” 爱莎感激地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开始治疗。女战士不知道从哪里撕了点衣服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过了，爱莎将那里小心地拆开，然后拿出魔杖，仔细检查她的伤口。 她的伤口并不算很严重，但也绝不是轻微的擦伤，受伤以后肯定是很疼的。爱莎迅速地帮她消毒清理，处理掉淤血，然后闭上眼睛，开始使用天赋魔法。 从沃尔德毕业之后，爱莎除了在比斯特给莱斯疗伤的那一次之外，便没什么用得着天赋魔法的地方。不过，事实上，她的治疗水平早已不能同日而语。爱莎是能够在一般魔法上达到一般魔法师水平的特殊魔法师，这说明她的天赋魔法已经得到了相当的锻炼，并且拥有充沛的魔力。 几乎是爱莎的魔杖开始泛出金光的一刹那，女战士的伤口便开始愈合，展开的皮肉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修复。 治疗师女士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即使高级魔法师使用米克斯王国最先进的治疗术进行治疗，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愈合速度，而且愈合得相当完美。而且从爱莎的表情来看，一点都没有魔力被大量消耗而疲惫的样子，她似乎并不是为了尽快脱离实习期而直接使出最高水平刻意炫技，而只是在进行普通的治疗。 而且，虽然很多高级魔法师也能将这种程度的伤口完全恢复，可是军队内并没有那么多高级魔法师，大多数是魔法师的治疗师也只能将伤口治疗到一定程度，然后交给其他人包扎换药。不会魔法的治疗师则根本不可能让伤口瞬间愈合，而这个女孩…… 天赋魔法。 由于特殊魔法师数量稀少，治疗师女士还从未见过真正的特殊魔法师，此时，她简直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词汇，并且终于理解了自由竞技场那里写来的推荐信上说的“这个女孩能力十分出众”是什么意思。 原本她多少还有过“这毕竟是基洛特中将的女儿，或许那封推荐信有水分”的念头，而此时，这种念头已经完全打消了。 即使爱莎只能治疗这一种伤口，也就是军队中最常见的皮肉伤，有这么快的速度和这么强的治愈能力，也能大大缓解目前军医们的压力，让她跟着去消磨实习期，的确太浪费了。 女战士的伤口一眨眼的功夫就治愈完毕了，等爱莎停止使用魔法师，刚刚还很深的皮开肉绽的伤口已经连伤疤都看不到了，连女战士本人都吃惊于她在治疗过程中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而且就这么会儿功夫她原本以为至少要休养几天的伤口居然就痊愈了。她惊讶地活动了几下手臂，没有任何不适，道谢道：“谢谢！这样我接下来就能直接恢复正常训练了……请问刚刚这种是……新型的治疗术吗？” 爱莎被夸奖自然会觉得开心，但又不想表现得太过于高调，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旁边的治疗师女士已经拍了拍爱莎的肩膀，对女战士道：“这位是特殊魔法师。” 女战士的神情愈发吃惊，她也没有见过特殊魔法师，深深地看了爱莎好几眼，看上去更敬佩了，反倒让爱莎不好意思。 她的确是特殊魔法师，不过这个是天生的，与其敬佩她，还不如敬佩她那对一点魔法都不会还能把她生出来的父母。 那之后，治疗师女士又安排了几个伤在不同部位的病患给她治疗，其中还有单纯吃坏肚子闹肚子疼的士兵。爱莎分别给他们治疗完毕，治疗师女士记录下她的成果和用时，然后才和她说话，这个时候，她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不过，对爱莎的态度还是忍不住更和蔼了一些。她满意地道：“……这样就可以了，我把这个记录去拿给其他人讨论一下。我估计是能通过的，不过……到时候如果是军营内比较严重棘手的伤患，你可能暂时还是需要和经验丰富的治疗师合作解决。” “好的。” 爱莎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不满，她知道自己资历不足，还需要继续学习。 治疗师女士又打量了一下爱莎，说：“今天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你刚才治疗这么久，大概也累了，先到休息室去休息吧……或者，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先在这里到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爱莎感激地点点头。其实她的魔力还很充沛，再工作一段时间也没有关系，不过她毕竟还不是正式的军队治疗师，不能独自进行治疗，只能先行等待，暂时去恢复一下魔力也不错。 …… 治疗师女士将爱莎带到休息室就拿着记录匆匆忙忙地走了。由于这个时间士兵正在训练，不断有人受伤，治疗师和护士们都很忙，休息室里人并不多，即使偶尔有人过来休息，也不会停留太久，顶多和爱莎打个招呼便要离开。 爱莎休息了一会儿，等魔力恢复便感到有些无聊，于是索性在休息室里练习魔法，刚练习几分钟，便听到门口有人轻轻地叩了叩门。 休息室的门本来就是开着的，听到声音，爱莎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惊喜道：“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正小心地倚着门站着，她好像是在担心打扰到其他人或者打扰到正在练习魔法的爱莎，因此探出头往里面看了看，见里面没有人，总算松了口气。 爱莎也显然没觉得被对方打扰，她停止了手中施展到一半的魔法，收起魔杖站起来，高兴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学剑。” 伊丽莎白笑着解释道，并且示意了一下她佩在腰间的宝剑。 “每次都让老师到王宫里去教我不太好意思，所以我就过来了……而且，今天你是第一天到军队里工作，我想来祝贺你，不过在实习的治疗师那里没找到你，我就到处找了找……你在休息室里，是太累了吗？” 对着伊丽莎白关心的视线，爱莎连忙摇了摇头。 她像是这时才注意到伊丽莎白穿着飒爽的战斗服，手臂、肩膀和腿上都覆着坚实的护具或铠甲，她看上去对这身衣服已经非常习惯，完全是个专业而出众的剑士。不仅如此，伊丽莎白说话的方式和行为举止也比过去怯弱的样子大方多了，尽管有时候还会看起来过于小心翼翼，但总体而言无疑已经有了气度。 对于伊丽莎白的变化，爱莎每次看到都觉得很替她开心。她顿了顿，先是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然后道：“……考评的结果今天可能还不会出来，所以我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做。” 伊丽莎白想了想，问：“那你不能离开休息室吗？” “不，她说我可以在军营里逛逛，但是……” “那我带你逛逛吧！” 伊丽莎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反应过来爱莎还有后半句话，她说得太急了，伊丽莎白旋即又稍稍红了脸，摆摆手道：“啊、那个，不过其实我对这里也没有特别熟悉，只是过来联系过几次剑。要是基洛特将军已经带你来过这里的话，那、那就……” 这时的伊丽莎白又不经意地露出几分爱莎熟悉的样子，爱莎本来就只是因为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军营里乱逛会比较突兀所以才没离开，有伊丽莎白带路的话，自然不会拒绝，她笑着道：“没有，我还不熟悉这里。那就麻烦你了。” “好、好的！” 见自己能帮到爱莎，伊丽莎白又高兴起来，两人彼此笑了笑，一同走出休息室。 …… “……那里是食堂，这边是一部分士兵的住处，还有前面是……” 伊丽莎白兴奋地向爱莎介绍道，她显然已经来过这里许多次，对基本的设施位置都了解，尽管有些地方也说不清楚，不过已经足够满足爱莎需要知道的内容了。 爱莎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将重要的地点——比如食堂——记录在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里，方便下次寻找。忽然，她等了一会儿，伊丽莎白也没有将说到一半的话继续讲完，爱莎便抬起头看她，便正好看见伊丽莎白刚打完一个哈欠，正在揉眼睛。 这已经不是她在带她熟悉军营时打的第一个哈欠了，爱莎愣了愣，担心地问：“你昨晚睡得不好吗？” 伊丽莎白依然揉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不，只是昨晚是新月，所以……” “新月？” 爱莎奇怪地眨眼。 “啊、不！不是！” 伊丽莎白这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张地回过神来摆手否定，看上去也一下子清醒了。 她掩饰地抿唇笑起来，努力表现得很自然。 “没、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没有月亮，所以……嗯……所以我有点怕黑，好久都没有睡着，今天才会困……抱、抱歉，让你担心了。” 爱莎一怔：“是吗？” 伊丽莎白用力点头，像是在拼命增加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只是她刚才那一段话中停顿的次数和不对劲的地方太多，神情也不自觉地躲闪，看起来不太对劲。 爱莎沉默下来，伊丽莎白则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从比斯特回来以后，这并不是爱莎头一回感觉到伊丽莎白好像在隐藏什么了，上一次她只是欲言又止，而这一次……伊丽莎白毕竟不是习惯撒谎的人，掩饰得颇为笨拙，连爱莎都能看得出来。 爱莎有些担心伊丽莎白的状况，可又觉得既然她不想主动说，逼问并不太好，于是她抿抿唇，还是笑着说：“……这样啊。” “……嗯。” 见爱莎没有怀疑，伊丽莎白松了口气，只是另一方面…… 爱莎是她的朋友，她却又一次没有坦白…… 想到这里，伊丽莎白愧疚之余又感到些许沮丧，只是她不能让爱莎看出来，于是勉强露出一个似乎相当灿烂的笑容，道：“那我继续带你到前面去吧，前面是——” 一边说，伊丽莎白一边转过头。因为转得匆忙，她那头今天披散在肩上的金色长发在阳光中转了一个相当大的美丽弧度，柔顺的金发被金色的阳光照射如同飞散的金色瀑布，与此同时……有一抹奇怪的黑色一闪而过。 一根修长的黑色羽毛从伊丽莎白的长发里掉了出来。 爱莎一愣，抬头去看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好像没有注意到她头发里掉出来的东西，只见她正伸手将自己脸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随着她的动作，铁制的护肩略有移动，从爱莎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的肩膀上隐隐露出一点奇怪的红痕，但不到一秒，又再次被护肩挡住。 爱莎怔了怔。 如果是刚认识伊丽莎白的时候，她可能不会明白那个是什么，可她早就和莱斯相恋很久了，如今更是已经结婚的女性，不可能不知道。 爱莎的心脏不知不觉地跳得快了好几分，她的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她还是弯下腰，将那根黑色的羽毛捡了起来，放到裙子的口袋里。 第138章 “……这是暗族的羽毛。” 莱斯皱了皱眉头, 分辨道。 兽族的嗅觉根据族群会有差异，但莱斯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不可能分辨不出这根羽毛上所带有的气味是来自什么。 兽族和暗族彼此争斗千年，暗族又不像人族那样会和兽族的人形极为相似，莱斯自然对羽毛上兽族的味道有所排斥, 露出些许不悦的表情来。 即使不考虑其他因素，自家蹦蹦跳跳的妻子回家时拿着别的雄性的羽毛，也足够让莱斯身为兽族的某种不太开心的本能隐隐地蠢蠢欲动, 大概是类似于占有欲没有得到满足有点嫉妒。 他顿了顿, 见爱莎拿回了羽毛还在仔细端详，便忽然变回了高大的兽形。 莱斯的话打消了爱莎最后一点类似于“也许伊丽莎白是早晨摸了黑天鹅, 然后太困所以不小心睡了黑天鹅头上才会有黑羽毛”之类的期待, 她的胸口一紧，还没等细问，便突然感觉周围一热，等爱莎回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莱斯用兽形包围了，他用身体圈住了她, 脑袋则低下来往她胸口埋, 一副要引起她注意的样子。 爱莎哭笑不得, 她并不能理解兽族雄性那种求偶乃至拥有伴侣时微妙又笨拙的心情，只当莱斯是觉得孤单了，便暂时将注意力从暗族羽毛上分散开，笑着伸手抱住莱斯的脖子, 一阵乱揉并且亲了亲他，忽然，爱莎这时猛地想到了什么，她拍了拍莱斯的背，道：“你能恢复成人形吗？我有件事想试试看……” 莱斯一顿，有些不解爱莎的语气为什么突然严肃起来，不过还是应她所言，恢复成人型，笔直地站在她面前。 爱莎上下打量着莱斯，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将莱斯拉到墙边，莱斯顺从地跟着她走，还没等反应过来爱莎想干什么，爱莎忽然伸手“咚”地一下把他压在墙上，接着伸手摸了摸他的长发。 莱斯：…… 因为爱莎身高没有他高，肩膀也没有他宽，这个动作做起来十分吃力，与其说是将他压在了墙上，不如说是她突然撞过来抱住他、还把脑袋埋在他胸口了比较好。这种简直可以用可爱来形容的举动，一瞬间让莱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 这时，爱莎在他怀里抬起头，试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将手垫在他脑后，迟疑地问：“莱斯……要是把我的手想象成翅膀的话，这样是不是……会有可能把羽毛留在头发上？” 爱莎这个问题问得忧心忡忡的。 她常年靠在莱斯身上睡午觉，有时候身上的确也会沾上莱斯的长毛，不过正常和兽族接触显然是不可能将对方的毛发黏到头发上，更何况是暗族……暗族的羽毛仅仅长在翅膀上，而且没有那么容易脱落，还粘在伊丽莎白的头发上……结合她肩膀上那个疑似吻痕的红印的位置，爱莎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感觉，就是有什么暗族在搂住伊丽莎白亲吻的时候，翅膀维持拥抱的时候放在了伊丽莎白的头发后……当然，要达到黏上头发的效果，如果不是对方用翅膀摸了伊丽莎白的头发的话，就有可能是……伊丽莎白的头曾经靠在过他的翅膀上。 或许是靠在墙壁上的时候，对方用翅膀给她当了缓冲带，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爱莎越想越觉得担心，首先她根本想不出来伊丽莎白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见到暗族的，她今天看起来睡眠不足，时间有可能是晚上，但…… 突然，爱莎惊呼一声，她的视线忽然随着身体而升高，她被莱斯举了起来。 “怎、怎么了？” 爱莎的思路被打断，她扶住莱斯的肩膀保持平衡，慌张地问道。 莱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看到爱莎露出担心的表情，他就觉得担心她。 第93节 想了想，莱斯将爱莎放下来，喉咙滚了滚，问：“所以，这根暗族羽毛，是哪里来的？” 莱斯能够感觉到爱莎的担心就是来自这根羽毛的，而且，在现在这种情形下，一根暗族羽毛无论是出现在海尔曼境内还是比斯特境内，都确实不合常理。 “伊丽莎白身上掉下来的。” 爱莎顿了顿，轻轻地说。 “我不确定是什么原因留下的，我有些担心她……” 不管怎么样，和暗族交往绝对是一件危险的事。 必须要……当面问问伊丽莎白。 爱莎想。 …… 这个时候，伊丽莎白则正在窗前焦急地等待着。 夜渐渐深了，昨晚是新月，今天是新月后的第二天，虽然能够隐约看见月牙，可是这种朦胧的月色不足以照亮夜空，布兰登今晚还是会来的。 其实每次他来，伊丽莎白都会觉得很担心。城堡这里戒备森严，即使布兰登每次来都是没有光亮的深夜，依然不能保证完全安全，又要飞过这么远的路…… 要是她也有翅膀可以飞去见他就好了，或者像爱莎那样，可以画能够跨越空间的魔法阵，这肯定也比布兰登每次亲自飞来隐蔽得多。 伊丽莎白双手握在胸前，对着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忽然，她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飞近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个影子一身黑衣，在夜空中很隐蔽，不注意看还以为是飘得比较快的云。伊丽莎白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等布兰登飞近，怕其他人看见他，连忙打开窗户将他拽进来，然后重新拉上窗帘锁好窗户。 “……抱歉。” 伊丽莎白一回头，就被对方抱住吻了一下嘴唇，只是时间没有像往常那么久，伊丽莎白的身体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并且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布兰登松开她，目光一沉，这才继续道：“今天的守卫比之前警惕，我绕了一会儿才绕进来……抱歉。” “没关心。” 伊丽莎白担心地对他笑了笑，虽然布兰登连说了两个抱歉，可这又不是他的错。 伊丽莎白的脸上露出些许愁容。 相反，这是她的错，是她难以离开城堡，布兰登才不得不迁就她。 两个人又亲昵了一会儿，因为每个月都只有几天能短暂地见面，他们都很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光。伊丽莎白喜欢被对方拥抱，布兰登的表情让人觉得不好亲近，可是抱着她的手臂和翅膀却很温柔，被巨大的翅膀笼罩的时候，会让伊丽莎白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等亲昵完毕，伊丽莎白又吻了一下布兰登的嘴唇，然后笑着道：“那我们今天开始吗？昨天你教我的剑招，我今天在军营那里训练的时候已经练熟了……” 说着，伊丽莎白就要跑去那她的剑，这时，布兰登拦住了她。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布兰登拉着她的胳膊，沉了沉声。 “我明天不来了，还有……” 他像是有些紧张，抓着伊丽莎白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我想将我们的关系告诉我母亲……可以吗？” 伊丽莎白愣住。 布兰登的母亲……也就是那位南杜克的暗族女王。海尔曼和杜克是敌国，两国关系并不好，这一点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布兰登，都是一样的，布兰登承受的压力并不比她小。 布兰登顿了顿，继续解释：“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能够让她接受这件事，并且……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继续保守秘密。这样，至少我每个月离开杜克的城堡能够方便一些。” 停顿片刻。 “当然，要是你觉得现在时机还不合适，我不会说。” 听到布兰登这样讲，伊丽莎白抿了抿唇。 其实她也清楚，他们之间关系在没有其他人帮助的情况下，仅仅靠这样子幽会是不行的。她上面还有许多能干的哥哥姐姐，根本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性，而布兰登虽然绝对会继承王位，可是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或许等到那个时候……呃……他们都四十多了。 而且，且不说布兰登变成国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飞出来，她的哥哥姐姐中没有一个人对暗族有好感，如果她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无法改变现状。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否有结果，并不在于布兰登，而在于她……而即使如此，布兰登显然也在努力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做点什么，并且将决定权绅士地交到了她手上，可是…… 伊丽莎白很害怕，害怕这样做反而会激化两国之间的恶劣关系，害怕这样会伤害到布兰登，还有害怕很多别的…… “你让我想想。” 伊丽莎白道。 “我、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布兰登一顿，慢慢地点头。 “好。” …… 可是海尔曼和杜克之间并没有开通一般邮政，伊丽莎白想要联系布兰登的话，必须要借助魔法。况且……她也想要有人商量。 在这个时候，伊丽莎白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便是爱莎的样子。 至少对爱莎……必须要说出来了。 伊丽莎白摸不准爱莎的反应，她知道她所做的事作为公主来说已经很出格了，尤其是爱莎当初也是被抢婚的一员…… 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做了一整晚的心理准备，然而第二天，事情的发展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一大早，正当伊丽莎白骑着马准备去校场接受剑术课程的时候，刚刚离开宫殿，便看见爱莎一个人站在清晨的凉风中等她。周围没有其他人，迟疑片刻，爱莎从口袋里掏出那根黑色的羽毛，神情忧虑地看着她，道：“这个……是昨天从你头发里掉出来的。” 第139章 “那、那个是……” 伊丽莎白看着爱莎手上拿着的羽毛, 有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等回过神来, 她的脸颊就慢吞吞地变红了。 从她头发里掉出来的，也就是说…… 伊丽莎白的脸瞬间从微红变成滚烫，虽然她本来就有说出来的想法, 可她自己吐露和爱莎亲自来找她问显然是不同的，尤其是爱莎手上还握着那种看起来就像是知道她……她做了什么的东西。 顶着如同火烧的脸，伊丽莎白努力地辩解道：“不、不是的, 那、那个, 其实……我们没有……到那一步的……” 爱莎：…… 伊丽莎白的声音越说越小，然而爱莎却觉得头脑一阵发烫—— 那、那一步是哪一步啊！是她想得那个吗喂！ 她和莱斯好歹坚持交往了两年, 这两个人……到底多久了？！ 伊丽莎白招供出来的信息量疑似比她原本猜测得还要多, 爱莎飞快地将手中的羽毛收了起来——虽然宫殿的守卫们离得很远，可是要是她们表现得很反常的话，对方未必不会过来查看——她迅速地翻身上马，在马上拉了拉伊丽莎白, 飞快地压低嗓音道：“我们先走吧，现在的话……到军营以后应该还会有时间, 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说话。” “诶？嗯、嗯！好的。” 伊丽莎白因为脸颊还在发热, 脑袋比往常运转得要慢些, 但还不至于听不懂爱莎的话，连忙用力点了点头，驾马跟上去。 …… 这一路，她们两个比以往在一起的时候都要安静些。由于出发的时间早, 街道上尚且没什么人，即使偶尔有早起的商户和老人，也顶多窸窸窣窣的，不会弄出太大的声音，由于太安静了，两人行路的路程显得分外漫长，骑马的步伐也不知不觉快了许多，一会儿就到了军营。 爱莎毕竟只是第二天上班，对这里还不如伊丽莎白这个编外人员熟，她带着爱莎七弯八拐地走了一会儿，将爱莎带进建筑中一个相当舒适的单独房间，小心翼翼地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关上门，扣上锁，回头见爱莎正在好奇地打量这里，便笑着解释道：“我父母一开始听说我要来军营学的时候很担心我的身体，所以特别安排了这个休息室给我，万一出什么状况的话可以立刻过来休息，不过其实我只是偶尔来……这里离医疗中心也很近，要是出意外的话治疗师可以很快赶过来。所以……嗯……等下你也可以比较快地赶回去上班。” 爱莎闻言，理解地点点头，也放心这里不会有别人来了。 她定了定神，关心地问道：“所以……那根羽毛是怎么回事？” “那是……” 伊丽莎白垂下眼眸，在马上吹了一路秋天早晨的凉风，她多少冷静下来了，还为自己刚才口不择言的话感到有些羞耻，难怪爱莎的表情有点奇怪……她的目光稍稍回避了一下，这才鼓起勇气道。 “是布兰登的羽毛。你知道，就是暗族的王子，之前世界竞技赛期间，你和他也见过面……” ……果然。 不知道为什么，爱莎居然没有觉得非常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心脏终于落地的安心感。 想想也是，先是被捏断手腕的事，接着又是被抢婚，伊丽莎白对暗族的恐惧和反感程度恐怕在人类中都是属于比较强的那一种，她不会去主动接触暗族，虽说这样来说同时和两起事件相关的布兰登应该是她最害怕的人，可同时……伊丽莎白也根本没有其他熟悉的暗族男性。 爱莎对布兰登的印象还停留在沃尔德世界竞技赛的那个阶段，因此神情愈发不解，担心地问道：“可是……你不是很怕他的吗？” 那个时候她的确有那么几个瞬间感觉到过布兰登对伊丽莎白隐隐有所不同的态度，但那个时候……伊丽莎白怕布兰登怕得几乎见面就要轻微地哆嗦。 “嗯……” 伊丽莎白沉吟了一下，双手凭着经受过教导的礼仪不自觉地优雅地放在膝上，听爱莎问到这个问题，她原本紧张的神情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甚至带出了一丝微笑，目光柔和。 “现在已经不会了，布兰登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即使伊丽莎白本来就是个不太会生气、个性柔软的人，可是看到她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爱莎还是不自觉地怔了怔。 这种神情就像是……爱莎有些不知该怎么形容，只是感觉……伊丽莎白想到了她只要说起就会觉得高兴的什么东西，于是脸上不自觉地开出了小小的粉红色的花。 看到伊丽莎白这种神情，爱莎原本既忧虑又忐忑的心情亦不禁多少放松了下来，她顿了顿，才放平心态问道：“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丽莎白看着爱莎眨了眨眼睛，面颊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变得愈发温和柔软，定了定神，才开始叙述道—— “是、是这样的，我还记得，那是两年前，我父母刚刚开始公开向全世界征集能够治疗我手腕的人以后的一个晚上……” 伊丽莎白一点点地说着她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还有自己心理上的变化。她言语笨拙，又尽量想让爱莎明白布兰登其实没有恶意，多余的措辞和拖拉的细节难免多了一些，但爱莎始终努力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伊丽莎白现在想来，也觉得自己当时做的那个让布兰登来教她剑术的决定，是她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次举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那种奇怪的冒险精神是哪里来的。或许是她本来就有着长久以来被病怏怏的身体压制的有些叛逆的想法，或许是布兰登执着的眼神和简洁但找不出错处的话语说服了她，总之，从那之后，布兰登会在月光黯淡的夜晚来找她，她在自己的卧室里小心地学习着剑术。 无论是作为未婚女性，还是作为人类的公主，这都可以说是颇为出格的行为了。 一开始她很紧张，即使布兰登在教她，她都不敢靠对方太近，如果不小心有肢体接触都会下意识惊慌地跳开。布兰登的神情看起来总是有点凶，给人一种他很不耐烦的粗暴感觉，所以伊丽莎白花了好长时间才渐渐感觉到他行为举止中的绅士—— 如果她碰到他以后害怕，他就会安静地拿着剑站在原地，等待她缓和过来；她最初对基本动作不熟悉，又在绷紧的精神状态下发挥不好，布兰登会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教她，神情依然谈不上友好，可也不会表现出厌烦；后来她渐渐熟练了，偶尔开始能够异常完美地完成动作，有几次她掩饰不住笑容地回过头，会愕然地看到布兰登脸上也有一丝微笑过的痕迹…… 一点一点小事加起来，逐渐构成了伊丽莎白对暗族的新的认知。 他们并不是……至少布兰登绝对不是，她原本构想中的那种无视人权且凶暴残忍的价值观还处在黑暗时代的可怕的种族，虽然文化不同，不过布兰登同样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教养，有感情，有心情好和不好的时候，有开心的事和烦恼的事。然后在布兰登第一次握着她的手腕，认为她能够承受多一点的力量，于是帮她减弱里面的魔法效果的时候，伊丽莎白比往常更小心翼翼地端详了他的样子，她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富有生命力的英俊，并且莫名其妙地心跳快了许多。 那一次她盯着对方看的时候，最后被布兰登发现了，哪怕她慌张地飞快移开了视线，那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知不觉地往暧昧的方向转去了不少。 “……差不多，就是这样。” 自己也不清楚有没有逻辑地说了一大堆之后，伊丽莎白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不安地看着爱莎。她知道自己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地说服爱莎相信她，相信布兰登。 不过，听完伊丽莎白的叙述，爱莎并没有立刻说话，她沉默地消化了一会儿。虽说听完这样的故事，她对伊丽莎白的故事，她对布兰登的印象肯定有所变化，可担忧并没有完全消失，想了想，爱莎问道：“他有没有可能……是骗你的？” 伊丽莎白尽管个性柔软，却是真正的公主。 第94节 伊丽莎白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一开始也想过这样的问题……” 事实上，她毕竟个性比较容易退缩，即使在头脑一热答应了布莱登的提议后，有那么一段时间仍然经常在后悔和懊恼，她自己要是出事倒是没什么，只是如果这种冒险的举动成了伤害父母或者危害国家的导火索的话，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偿还自己的过错。 结果顶着压力跌跌撞撞地走到今天，她已经变得相信布兰登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永远为了避免风险而逃避所有的问题和决策，这样实际上也是逃避责任，逃避自己的人生，伊丽莎白决定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她是极为小心、极为谨慎地做出的决策。 “要是他是想要找机会抓我的话，过去几个月里的每一个新月的晚上都有数不清的机会，更不用教我剑术，减弱我手腕中的魔法……他一开始就比我强很多。”伊丽莎白看着爱莎，微笑着道，“至于窃取情报或者混乱我这边的信息之类的可能性……虽然我知道的东西不多，但我从来没有泄露过。布兰登也有作为王子的责任，他同样没有说过杜克有关的事。” 简单地说，就是他们一直维持着公私分明的幽会型不纯洁男女恋爱关系…… 听伊丽莎白这样讲，爱莎多少安心了几分。不过，她多少也清楚恋爱中的人容易将对方往好的方面想、头脑不一定很清楚的道理，比如她也经常往莱斯的毛上一趟就忘掉正事了……想了想，爱莎还是问：“我能见他一面吗？” 其实最好还是由更多比较有经验的人判断决定比较好，爱莎并没有把握做好这件事，即使能见到布兰登，她心里也会打鼓。可是…… 停顿片刻，爱莎又紧接着问道：“你有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别的人吗？比如说……你父母？其实我觉得，你刚才的理由，说不定能够说服其他人……” 如果伊丽莎白的交往对象是东杜克和西杜克的男性的话，恐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功，连爱莎都会坚决反对她。毕竟众所周知，基尔伯特和马克西两个暗族国王是实打实的极端种族主义者，在两个国家独立前大批怀着同样想法的暗族都投奔了他们，而且投奔者大多是身强力壮且大力支持抢婚的男性，现在那两个杜克国境内的男女比例比暗族的自然性别比还要悬殊，即使出台了控制暗族女性、禁止女性居民叛逃甚至离开国境的法律仍于事无补，反倒让她们中个性比较激进大胆的一批人一有机会就逃，不管是去南杜克还是沃尔德，宁愿背井离乡也不想留在原地，甚至还有人冒险趁夜飞行越境到比斯特，个别化妆技术好的能够隐藏住肤色，假冒自己是个乌鸦族黑天鹅族啥的，哪怕被发现遣返，她们也能谎称自己属于南杜克。 结果这种状态反倒让南杜克的性别状况好了不少，本来就在战争损失了大批直属于女王的士兵，又迎来大批叛逃的女性，此消彼长，虽说比例依然不平衡，可是得益于多年传统，暗族男性本来从出生起就接受了极有可能孤独一生的现实，相比较于战后破败的城市建设和一蹶不振的经济，光统计南杜克的话，这都不能算是一个显著的社会问题了。 因此，不幸中的万幸，伊丽莎白的恋人是南杜克的王子。南杜克的女王夏莉是个和平派，追随女王的大臣大多都是和平派，战后也一直在试探地修复和邻国海尔曼之间的关系，只是彼此和平的年代太短，对普通民众来说，三个杜克没有区别都是暗族，甚至南杜克才是继承了传统杜克、和他们开战的国家，所以海尔曼的和南杜克之间缺乏人类和兽族那么良好的友好环境，进度推行缓慢。 不过，至少对伊丽莎白的父母来说，南杜克应该比东杜克和西杜克要好接受的多，理由充分的话，或许有机会。以伊丽莎白的情况，没有双方父母的支持，除非他们不顾一切私奔，不然善始善终是不可能的。而布兰登是夏莉女王唯一的孩子，他的离开会让两个舅舅有机可乘，只要是个负责任的王子就不可能这么做。或者布兰登得到他母亲的认同，然后将伊丽莎白偷偷带到自己的国家，可这样对伊丽莎白的父母来说，就是女儿失踪，如果被查出是暗族带走，会再一次激化两国矛盾…… 局面很难。 爱莎心情复杂地看着伊丽莎白，她在短短片刻之间想到的东西，伊丽莎白考虑自己和布兰登的事这么久，肯定不会没有想过。她的面色黯淡下来，顿了顿，道：“我也想说出来，但是……我怕如果说服失败，我父母会直接把他抓起来，或者直接向南杜克开战。布兰登毕竟是违反协议越境了，他是战败国王子，越境的话情况会比一般更严重……” 爱莎一愣，猛地发现伊丽莎白此时的情况和她曾经很像。只是她和莱斯能够等到两国间的边境开放，而伊丽莎白却遥遥无期…… 伊丽莎白犹豫片刻，继续说：“其实我是想先试探一下我父母的态度，如果安全的话再坦白。” 这时，伊丽莎白握住了爱莎的手。有个能够商量的人，这让她原本不确定的思路突然清晰不少，一直以来的压力也减轻了。 “对了，你能用魔法帮我联系一下布兰登吗？不必是现在也可以，我有些话想和他商量……” 第140章 对于伊丽莎白这样的请求, 爱莎自然不会不同意。不过，因为她们两个不知不觉已经聊了很久, 已经来不及现场联络布兰登了，所以爱莎和伊丽莎白约定了一个时间后，便匆忙地赶去工作。 因为依然是新人, 爱莎能做的事情比较好，治疗师女士中途歉意地过来说讨论结果还没有那么快确定下来，但为了避免爱莎觉得太过焦虑, 先给她介绍了一位经验丰富的治疗师学习。于是爱莎认真地跟着那位治疗师处理了一些相对复杂的治疗工作, 由于效率提高了很多，结束前还被对方略带惊讶地夸奖了。 爱莎虽然觉得高兴, 可因为心中还记挂着伊丽莎白的事, 结束工作便匆匆地离开。 用通讯魔法联络过父母和莱斯，告诉他们今天自己会晚点回去后，爱莎便直接去了瑞恩的城堡。宫殿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伊丽莎白公主的朋友，没什么阻拦便顺利地放行, 爱莎进入伊丽莎白的房间时，伊丽莎白已经换了普通的衣服, 坐在沙发上等她了。 看见爱莎进来, 她看上去总算松了口气, 伊丽莎白愧疚地笑着道：“抱歉，还让你特意跑一趟。” “没事，开始吧？” 爱莎整理了一下手上的东西，确定不会有人进来以后, 提议道。 时间需要抓紧，伊丽莎白连忙点头：“嗯！” 尽管在军营学习治疗期间已经消耗了一些魔力，但爱莎毕竟还没有取得正式资格，安排给她的工作不算太多，也不会很难，剩下的魔法用来使用通讯魔法是足够的。作为经常使用的常用魔法，爱莎熟练地拿出魔杖念动魔咒，很快，一个硬币大小的旋转着的魔法阵便在伊丽莎白手背上浮现出来。 跟布兰登在夜晚以外的时候联系，从确定关系以来还是第一次，伊丽莎白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不过，魔法已经启动了，她不能浪费爱莎的魔力，深呼吸一口，先是念出了布兰登的全名，正式完成魔法后，才鼓起勇气喊道：“那个……布兰登？” 砰！ 不知道为什么，伊丽莎白的说话声刚刚响起，对面就传来一个不太对劲的响动，紧接着是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布兰登无法掩饰吃惊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伊丽莎白？” 听到布兰登的声音响起，伊丽莎白提起的心脏总算放松下来。 事实上，由于通讯魔法可以单方面发起，有许多地点是设置了禁止通讯魔法进入的魔纹的，所以在一些比较机密的场合，有可能会无法用通讯魔法联络到想要联络的对象。伊丽莎白并不能判断出布兰登目前的情况，她很担心自己没有选好时间的联系会让爱莎白跑一趟，幸好，现在看来布兰登并没有在商量暗族的事情。 不过，刚才的声响还是让伊丽莎白觉得有些诡异，她奇怪地问道：“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 因为起身太猛摔了玻璃杯现在地上一片狼藉的布兰登王子诚实地道。他顿了顿，惊讶地问道：“你联系我了？” “嗯……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嗯，没有问题。” “那、那就好。” “嗯。” 爱莎：…… 听着两个人明显互相不知怎么开头的对话，爱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尤其是看着伊丽莎白光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急得脖子都发红了的样子。 这时，伊丽莎白定了定神道：“关于上次讲的事，我有话想和你说……” …… 因为不知道前情提要，伊丽莎白和布兰登所讲的事，爱莎并不能完全听懂，不过，从伊丽莎白努力向布兰登表述的话中，她还是大致能够猜出些许轮廓来。 整个过程难得的是伊丽莎白一直在讲自己的想法，而布兰登则在对面认真地听着，只有偶尔在伊丽莎白停顿或者征求他的意见时，才会简短地做出反应，不过，从他的回答来看，能够看得出布兰登也在尽力地思考，尝试着两个人一起解决问题。 等他们全部说完，爱莎终止了魔法，伊丽莎白便长长地出了口气，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爱莎看了她一眼，能够理解伊丽莎白会感到疲惫。一直以来，伊丽莎白都是个个性温吞而柔软的人，她习惯于服从其他人的想法和打算，即使非要做决定不可，也会尽量采用模棱两可、最不容易让别人反感的方式，虽然的确说是相当具有协调性和很随和的个性，可却缺少一些主见，难免会给人太过怯懦的印象。 但这一次，她说话的过程很认真，并且将许多坚定的观点都严肃地表达出来了，连爱莎都不觉有些意外。于是，等到将魔杖收好以后，她便吃惊地看着伊丽莎白，道：“你们在考虑……先将关系坦白给夏莉女王？！” 从对话来看，似乎是布兰登先提出的这个想法，但伊丽莎白没有立刻同意，而是选择思考了一阵子，整理自己的思路后，才将自己的想法反馈给布兰登，并且今天借着爱莎的魔法讨论了一下，并且约定各自思考，下次见面的时候再正式决定。 伊丽莎白刚刚做完超出自己舒适区的事，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她依然抬头对爱莎微笑道：“嗯……布兰登说他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能够说服他母亲，我……其实想要相信他。还有我父母这边最后也要做决定，不过大概会比布兰登那里困难。” 爱莎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早上的话让伊丽莎白正式下定了决心，她在刚才联络的过程中，也向布兰登提出了她将情况告诉她的父母，也就是瑞恩的国王和王后的事。 伊丽莎白的反应似乎出乎了对方的意料，让布兰登很惊喜，只是他们在商量过后，也认为伊丽莎白的父母要接受的难度更高，应该考虑推后。 战胜国和战败国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不管怎么样，这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件大事，爱莎看了看伊丽莎白，还是担心地问道：“但是……真的能想到具体实行的方法吗？” “总会有办法的。” 伊丽莎白抿了抿唇，但还是努力笑了一下。 爱莎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似的。 …… “昨天又进行了一天讨论之后，大家都认为你的能力足以跳过实习期，欢迎你正式加入我们，爱莎。” 又是新的一天，治疗师女士站在爱莎面前，微笑着宣布道。 听到她将话说完，在场的所有治疗师都纷纷笑着鼓掌，算是作为对爱莎的欢迎。爱莎被包围在人群中，不太好意思地朝所有的军队治疗师们鞠躬感谢，虽然这两天多少被伊丽莎白和布兰登的事占去心神，直到现在也仍然在担心，可是能够比预想更早地正式加入军医的阵营，她的心情肯定还是澎湃的，同时，爱莎也很感激其他人愿意在工作之前聚在一起，特地给她办了一个类似于欢迎会一样的简单仪式。 爱莎其实还不太能认清这里所有的治疗师，更别说加上护士和这两天休假的人，于是她只能尽量和周围人打招呼，并且默默地记住他们的名字。在爱莎被正式宣布加入后，很快，治疗师女士又将她分配给昨天合作过的那位经验丰富的治疗师，让她继续跟随学习几天，对方确认她完全适应环境后，爱莎就能开始一个人工作了。 “放心吧，你肯定很快就能融入的。” 年长的治疗师笑着拍了拍爱莎的肩膀。 “你的能力其实很适合军队，除了在治疗室内等待伤员自己过来的工作以外，以后还会有到校场那里待命的工作、外出治疗守卫士兵或者军官的工作，有时候还会出差，这些情形你慢慢都会遇到。” “是。” 爱莎站得笔直，内心亦不禁为接下来的军医生活感到紧张和期待。 …… 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爱莎适应军营生活的速度很快。 她的能力不挑对象，不挑内伤和外伤，痊愈速度快且没有后遗症，以至于后来在士兵们得知有个拥有天赋魔法的治疗师值班以后，甚至暗暗期待被她治疗，这样才能尽快返回校场。爱莎也稍微面熟了一些在治疗过程中和她有所交流的士兵，在军营中的工作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大约过了两个礼拜，指导她的年长治疗师便提交了她的报告，爱莎开始和普通的治疗师一样独立治疗，在这期间，她也适应了几种军营里常见的工作模式。 然而，就在爱莎刚刚展开新工作的时候，突然发生的一件事打破了她步入正轨的生活，同时也像巨石落入湖泊一般在整个海尔曼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是一天半夜，爱莎在疲劳过后刚刚安稳地在丈夫的怀中睡去，还没有一会儿，原本就位于维塔斯的房间便传来了急促地敲门声。 爱莎还没睡熟，迅速就被催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莱斯也醒了过来，两人有些慌乱地花几秒钟套上衣服，爱莎极其迅速地赤着脚跑过去开门，门外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好了剑士服的蒂娜，她的神情焦虑，面色凝重，只是头发乱七八糟的，一看就也是才从床上跳起来。一见爱莎开门，蒂娜便飞快地道：“快去换一身衣服，我们得连夜出发——抱歉这个时间来打扰你们，爱莎，但是——我们刚刚接到了军报，有一个位于边境的小镇，刚刚遭到了暗族的袭击！” 第141章 暗族袭击！ 听到蒂娜所说的话, 爱莎心头巨震，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但在蒂娜急切的目光下，她也不能呆滞太久，回过神来便要转身去拿衣服。刚才起床起得急, 她匆忙换上的还是睡衣。 莱斯听到这样的话也很吃惊，愣了愣神后，目光坚定下来：“……我可以一起去吗？” 暗族的敌人一向不仅仅是海尔曼, 还有比斯特。想到卡特三世之前特意到军营里对他说的话, 还有想要提早立储的念头，莱斯听到暗族入侵也瞬间就警惕起来。 不过, 他毕竟是兽族的将领, 提起这样的请求有些冒然。爱莎也很惊讶，听到他这么说便回过头看着蒂娜。 蒂娜同样为莱斯的请求意外了一瞬，但思考了一圈人类和兽族目前的关系和暗族进攻会造成的影响后，她沉思片刻, 便抬头道：“来吧！等会儿我会向联邦汇报，先跟着我们走再说。” “是！” 得到应允, 莱斯朝蒂娜略一点头, 便同样去找自己的军装外套。他动作比爱莎要快一些, 作为职业军人，他刚才慌忙之中直接套上了半套军装，完全是随时准备出征的状态。 …… 匆忙收拾了一阵后，一家人便带着其他士兵从城门出发, 蒂娜一边赶路一边用军队中的魔法师向联邦汇报了莱斯随军的事，重要的国王和大臣显然早就被这件事惊醒了，说话时都很清醒。他们同意了莱斯随军的事，莱斯也联系了卡特三世那里，不过他一个兽族在人类的军队中看起来依然很醒目，频频引人注意。 “……这一次暗族的袭击没有任何征兆，是突然在半夜发起的攻击。暗族穿上黑衣服在黑夜中就不太明显，小镇里又没有多少驻守的士兵……附近的驻军已经在看到异状后连夜赶过去了，暂时还不知道死伤有多少，但至少有大批市民受伤，还有军人也受伤了。驻军中的治疗师数量不足，药物储备和其他方面的储备都不够，希望联邦提供医生和其他支援……抱歉，刚才那么匆忙地将你叫起来。” 一边在黑夜中疾驰，蒂娜一边向爱莎解释正在发生的事。爱莎努力驾马保持不掉队，并且理解地点点头。 爱莎在同为边境小镇的菲尔瑞长大，知道这种小镇是什么样的情况，基础设施肯定不及靠近首都的大城市，即使有治疗师一般水平也不会是特别优秀的那一种，治疗方式由于药品和治疗设备的限制更是有限。事发突然，蒂娜第一时间想到的会是就住在楼上的她，是相当自然的判断，爱莎也很想在这种事情出一份力。 ……情况紧急，为了尽快赶到事发地，蒂娜只带了少部分能迅速赶过来的医生们和一小支骑兵，其余的增援军队会等集结后由别的将领率军汇合。此时，黑夜中的风在爱莎的脸上刮得有些疼痛，因为骑马速度太快，她的披风被吹得飞起，显得她的身形分外单薄。 “……没事吧？” 看着爱莎的样子，莱斯在旁边担心地问道。 莱斯也骑着马，虽然他其实可以自己跑，跑得还比马快，说不定当天就能到了，但他毕竟不是海尔曼的公民，不能脱离军队行动，同时莱斯并不想太引人注目，故只能暂时委屈马。 爱莎一愣，回过神朝莱斯笑了笑，勉强在风中轻声说了句“没事”，太过轻的声音很快就被夜风带走，说完后，爱莎转回头看着前方，抿了抿唇。 第95节 她其实心里很乱。 伊丽莎白告诉她的事，她并没有告诉其他人。 要知道现在杜克和海尔曼还处在和平条约的期限内，撕毁条约进攻海尔曼是比一般战争还要严重的行为。同时……这绝对也是对伊丽莎白和布兰登之间的打击，且不说布兰登那边的情况，至少伊丽莎白这边，恐怕更是难以开口了，即使之前还有几分说服国王和王后的可能性，现在也已经一分都不剩。 爱莎往身后看了看，跟着来的那些骑兵们脸上都带着极其愤怒、凝重的表情，大多数人保持了令人心悸的沉默，而依然有谈论的声音传来。 “暗族那些家伙——果然无法信任！居然撕毁停战协议——” 一名愤怒的士兵咬牙切齿地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 “暗族一直以来都是不守信用的卑劣种族，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我还以为东杜克和西杜克会比较危险，没有想到居然是南杜克！其他地方的暗族不可能越境飞过来！” “也有可能是联手了！” “毒蛇，全部都是毒蛇——” “话说这群家伙到底是怎么飞过来的？！守边的那些家伙都在吃干饭吗？！” “鬼晓得！” 听到这些话，爱莎心情有些沉重。 的确，自从杜克分裂以后，和海尔曼接壤的只剩下南杜克，如果不是三个杜克联合的话，能够越境袭击海尔曼的也只有一直表现得非常和平的南杜克而已。 爱莎的头脑有些混乱。 她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夏莉女王向来的表现都不是会主动进攻的那种人，也不好战，好战派的大臣大多都和另外两个国王离开了……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误会？一直以来隐藏太好？伊丽莎白知道这件事了吗？她会有危险吗？还有，如果真是她一直以来对南杜克的判断失误的话，布兰登接近伊丽莎白……有什么目的吗？ 爱莎骑着的马在黑夜中借着魔法光束和火把提供的亮光飞驰着，这种时候她没有办法启动通讯魔法联络伊丽莎白，只有一个人瞎想，越想，她便越觉得慌张。 …… 哪怕不分昼夜地拼命赶路，行程时间比一般状况缩短近一半，等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仍然已经是好几天后了。这期间，因为又收到一次一模一样的入侵报告，蒂娜和其余士兵的情绪都忍不住变得万分焦躁，爱莎也不禁愈发慌神，尤其……是在看到小镇的情况后。 “死了很多生活在镇里的普通士兵，还有拼命反抗的镇民……女性中没有人被抢走，孩子们基本都藏起来也没事，但是抢劫了很多财物，还破坏了房屋，很多人都在反抗或者房屋毁坏的过程中受了重伤……” 小镇的镇长是个年过七十的老者，头脑还算清醒，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中没有受伤，只是明显感到恐惧，在叙述的过程中不停地冒着冷汗。 “那群暗族——那群暗族就像凭空出现一样突然降临在镇子附近！他们全部穿着黑色的衣服！打斗的过程中有羽毛落下来！绝对——绝对是那些该死的暗族！在大家反抗的过程中落下了很多羽毛，你们、你们可以去看！” 镇长的声音越说越是颤抖，并且激动得语无伦次，手指乱指，好像希望找出一堆羽毛来证明暗族的罪证一样，可事实上，不用他非找出一堆羽毛来，其他人也能看见到处散落着的黑色羽毛。 毫无疑问，是暗族。 蒂娜强压着一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愤怒，强行保持着冷静的口吻，继续追问道：“——降临在镇子附近？他们不是直接从小镇上空落下来的？” “不——大概是为了不被发现引人耳目，他们是从附近的森林里突然飞出来的！就是——就是那个方向！” “他们有多少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我不清楚……但起码有上百！全部是身强力壮精于战斗的男性！他们会飞行，很难对付，又是黑夜，箭难以瞄准……他们来得很快，消失得也、也很突然！我们这里会射箭的人跟着他们追进了森林里，可是那些暗族……那些暗族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们是在森林里消失的？” “对……” 爱莎听着蒂娜和镇长的对话，觉得很痛苦。其实说起来的话，上百人的队伍在战争中并不算多，只是他们袭击的仅仅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边境小镇，爱莎很清楚，这种小镇是找不到魔法师的……职业的战士也很少，对手又是能够飞行的种族，可以说是任人宰割也不为过。 此时，那些在反抗中死去的镇民都被裹起来并排放在一起，方便清点，大部分是男人，但也有拿着武器的女性。整个小镇都被凝重压抑的氛围笼罩着，四周都是低低的啜泣声。 爱莎正和其他治疗师一起治疗受伤的人，虽然附近的治疗师都在第一时间赶来了，可是这附近没有高级的魔法师，治伤只能依赖于每天换药和包扎，人数和药品都不够。而且面对这种情形，很难让人不觉得可怕，治疗师大多是心底善良又细腻的人，哭泣的声音里不仅有家园遭到破坏的镇民，还有过来帮忙的治疗师。 在听蒂娜对话的不只有爱莎，还有一些士兵。他们都极为愤慨。 “南杜克！绝对是南杜克！不需要抢女人的只有南杜克而已！且不说性别比例的问题，光是政策，西杜克和东杜克就绝不可能不带走女性——” “为什么联邦还不宣战？！我绝对要到杜克砍了这帮混蛋！我现在就想冲过去！” “可是到底为什么边境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明明上次抢婚的时候，有暗族越境早就有人第一时间汇报了，只是他们飞得太快没能及时拦住，这一次怎么……” 爱莎手中不停，不停地用自己的天赋魔法治疗着伤患，同时，士兵们的谈话也不停地传入她耳中。因为心里很乱，爱莎的思维也漫无边际地跟随着他们的对话飘来飘去。 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可能是因为他们利用森林隐藏了行迹…… 不对，这片森林覆盖面很广，虽然不同地方称呼它的名字可能不太一样，可这里的确和她在菲尔瑞常去的森林是同一个，她不可能搞错，这片森林会一直越过边境线，驻军会巡视森林，如果暗族从森林中飞过来而不是从空中，只会更快被发现。 那么他们到底是怎么…… “对、对了！” 突然，年迈的镇长忽然想起什么，大叫起来。 “我们的人追进森林里以后，还在森林里看到奇怪的光亮，一开始还以为是暗族放火了，所以很慌乱地往回跑了一段距离，后来才发现根本没有火，所以才没能追上暗族，他们肯定是趁那个时候——” “——是什么样的光亮？” 没等镇长说完，爱莎猛地站了起来，插话道。 第142章 说来时机也巧, 爱莎刚刚治疗完一个病人，便飞快地站了起来, 等她站起来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人需要照顾，连忙手忙脚乱地坐回去，继续使用魔法。 不过, 刚才那一声也足够让镇长注意到她了，他惊讶地看了眼这个突然发声的年轻治疗师。在爱莎和蒂娜长得很像的前提下，年迈的镇长即使眼睛不太好使仍能辨别出她们的关系, 因此不敢怠慢, 扭头去看蒂娜，见蒂娜点头后, 便沙哑地回答道：“……听回来的人说, 是一种淡金色的光，但是很亮，简直就像是突然天亮了一样。他们以为是火就赶快往回跑，可是等回头的时候, 那种光已经一点都看不到了……” 爱莎一边治疗着眼前的伤者，一边心脏却怦怦乱跳, 听镇长说完, 她连忙急切地问：“像是魔法的光吗？” 镇长一愣, 摇摇头：“我不太熟悉魔法的光，所以……” 魔法师由于数量稀少，即使出生在小城镇内，也能得到国家的资助前往大城市学习深造, 大多不会再回家乡，因此这种小镇里缺乏魔法师是正常的。镇长虽然年纪很大，但是没有见过魔法之光也正常，爱莎感到有些失落，却没有放弃原本的想法。 这时，蒂娜沉思片刻，拍了拍爱莎的肩膀，算是安抚，目光却自然地看向其他人，然后高声喊了几个士兵的名字，接着说：“你们几个，跟我一起进森林查看。镇长，请问有之前追着暗族进森林的人，能领我们去那个方向看看吗？” 还未等镇长开口，原本排在爱莎面前队伍里的一个手臂吊着绷带的年轻男人便高高举起了另一只完好的手，他显然前几天已经让其他治疗师治疗过，今天是来换药的，情况没有其他伤员那么急。年轻男性大叫道：“我去！基洛特将军，我还记得路！请务必让我——” “好的，你跟来。”蒂娜点头，然后看向其他人，“刚才点到名字的人，也都跟我来！” “是！” 士兵们纷纷齐声应道，并且跟着蒂娜过去。 蒂娜的手又轻轻地在爱莎肩膀上拍了几下，她弯下腰轻声道：“森林里可能还有危险，暂时不能带你，我们去去就回来。” 蒂娜显然对爱莎怀疑森林里有魔法的想法感兴趣，如果真的是魔法，那么一定要搞清楚他们在森林里用了什么魔法……当然，这次行动并不是没有危险性的，万一暗族在里面设在的是具有攻击性的伏击魔法，那么显然会对士兵造成伤害。 爱莎原本还为不能跟去暗暗着急，听了母亲的话，便理解地点点头。 她是特殊魔法师，在治疗方面不错，可是在应付攻击防御之类的事情上面，肯定比不了职业军人中的专业魔法师，她体能又不是特别好，万一需要搜寻很久，说不定会拖累大家……再说，现在她的治疗也脱不开身。 母亲看上去好像对她的想法有兴趣，爱莎已经很高兴了。于是她安静地看着母亲带着人进了森林，然后继续她的治疗工作。 …… 等爱莎处理完自己的一批病人，顺利和之前休息的其他治疗师换班，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了。她刚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酸疼的肩膀站起来，便突然感到肩上一暖，一回头，便看到莱斯正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她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也不知道他已经在后面站了多久。 莱斯把自己的军装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了，即使是在疲惫之中，感受到对方的爱意仍然让爱莎在压抑的氛围中感到一丝轻松，爱莎脸颊不自觉地一红，朝莱斯轻轻地笑了一下，并且将胸前的外套稍微紧了紧。 不知不觉天气越来越冷，又是在联邦中相对地处北方的地区，爱莎之前还没有注意到天凉，感觉到莱斯外套上的温度，才突然发现黄昏的温度已经相当低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爱莎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问道。 “刚回来。” 莱斯顿了顿，继续语气和缓地对爱莎说自己这边的状况。 “我下午去村庄附近调查了。” 爱莎关心地问：“那……有什么线索吗？” “……” 莱斯皱紧了眉头，一时没有开口。 他是个纯粹的战士，个体战斗力强，但其实调查这方面并不算是他的强项。他原本的打算是在村里四处询问些关于当时的状况，算是信息收集，到时候也能和蒂娜他们那些人类士兵进行一些交流。不过，这件事进行得并不顺利，村里的人看到他靠近就会立刻躲得很远，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交谈。 于是他只好独自在村庄周围侦查了一下，收获并不算很多。 大概是因为在莱斯身边让人觉得安全，爱莎看到他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她轻轻地踮起来，抚平了莱斯额间的皱痕，然后趁周围没有人注意，踮起脚来亲了他一下。 他们刚才一边走，已经一边离人群远了一些，现在也没有人注意他们，爱莎安抚地道：“你别在意，生活在这里的地方……恐怕从来没有见过兽族，你又是军人，所以他们才表现得比较警惕，如果熟悉你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莱斯是兽族特征比较明显的哪一类兽族男性，银色长发，身材又高大，因为他的外表与人类男性差异比较多，即使是没有见过兽族的人也能够轻易地分辨出来。爱莎原本生活在和这里的人差不多的生活环境中，能够理解这些居民的心理。 她当初见到莱斯的兽形时也吓了一跳，后来还是莱斯帮她解开了捕兽夹，她才下定决心帮助对方。仔细想想……如果她一开始见到的就是一个兽族男人的话，虽然会立刻惊慌地替对方疗伤，但……肯定也会有所警惕，要知道她在沃尔德首次见到莱斯的人形时还觉得很害怕对方，当然她现在已经只能从那双威严的蓝灰色眼眸中看出温柔来了，但第一次碰面如果明白他是个兽族，爱莎绝不会在确定对方不会攻击她以后就大胆地……呃……乱来。 镇民的心情大概和她以前不会差太多。这里是海尔曼离兽族领土最远的地方，只和暗族接壤，居民们大多没有见过兽族，更何况他们刚刚受到外族的侵略，对不是人类的家伙难免会特别警惕。莱斯不仅外表醒目，身上的军装也明显地与人类不同。 想到现在的状况，爱莎的脸色又黯淡下来，她担忧地往森林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母亲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 蒂娜和士兵们回来的时候，大约是半小时以后。他们一走就是一个下午，森林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非常令人担心，幸好，总算大家在天黑前归来了。 队伍中好像少了几个人，蒂娜脸上有几分急躁，但看脸色应该没有人牺牲，留在小镇中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她，生怕有噩耗，然而蒂娜来不及和他们细细交代，只是匆匆看了眼天色，心算要是快的话还来得及，便立刻直奔在休息处的爱莎，找到她以后，马上匆忙地道：“爱莎，能麻烦你跟我们进森林一趟吗？有些紧急的事我想马上确认。” 说完，她又看向站在爱莎不远处陪着她的莱斯，道：“还有你，沃尔夫少将，能麻烦你一起和我们来一趟吗？” 听蒂娜这么说，爱莎一愣，连忙站了起来。在他们赶路的途中，因为军队有接到过一次情况几乎一模一样的报告，所以不能排除暗族的进攻在持续的可能性，确实需要尽快确认更多的情况，不能耽误。 莱斯同样想知道更多目前的状况，极为严肃地一点头，大步地跟了上去。 蒂娜他们下午显然在森林里仔细搜寻了一番，此时对森林已经有些基本的认识，尽管还是保险起见带了熟悉路况的镇民，可是基本不需要对方带路。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骑马进了森林，爱莎很快就见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没有及时回营地的士兵们都在这里守着，看到蒂娜带着魔法师和兽族过来，纷纷眼前一亮。 同时，莱斯敏锐的嗅觉一到这里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深深地皱起眉头。 蒂娜敏捷地翻身下马，一边快步走过去，一边解释道：“我们下午扫了暗族经过的所有地方，最后发现了这个魔法阵……按照村民的说法，这里应该和他们看到奇怪光的地方是同一个方向，但周围反倒没有什么暗族羽毛，因为缺少痕迹，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 说着，蒂娜拨开茂密的灌丛，让爱莎和莱斯进去。爱莎刚一踏进去，就完全被惊呆了。 这里似乎原本是一块没有树木的空地，大部分都是泥土，只生长了少量的杂草，然而此时，这些泥土都被有规则地翻起，部分杂草正好位于翻起处附近便有些许损坏的痕迹，翻起的纹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圆中间是六芒星，还有更多复杂的魔纹和象征着魔法的符号。 魔法阵——是巨大的魔法阵！ 爱莎完全被这等尺寸的魔法阵惊呆，这种面积的魔法阵她在目前的魔法师生涯中前所未见，她几乎是立刻颤抖地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不顾泥土便跪到地上飞快地翻阅和查看。 这个时候，蒂娜抿了抿唇，一双棕绿色的眼眸看向莱斯，似有些不安的询问道：“沃尔夫少将，你……有什么想法吗？” 第96节 “如果我的嗅觉没有问题，暗族……恐怕在这里消失了。” 莱斯深深地拧着眉头，低沉地回答。 第143章 弥漫在这附近的暗族气味, 对莱斯来说，是一种很陌生很奇怪的感觉。一般来说, 哪怕是能够飞行的暗族，他们的气味也肯定是连贯的，即使飞行气味也只是从地面移到天空, 然而现在，这附近的暗族气味却平白无故的消失了，这种感觉会让习惯依赖气味的兽族觉得有种微妙的不舒服。 莱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他低头看向爱莎, 爱莎正在那里急切地翻着手里的笔记本，上面都是复杂的魔纹和符号, 她一会儿看笔记本, 一会儿看地面上的巨型魔法阵，看上去相当专注。爱莎身上还裹着他的外套，当然他自己已经又找了一件来穿，此时在即将入夜的黄昏中, 爱莎趴在地上的样子看起来分外单薄而娇小。 森林里风有些大，爱莎在风中看起来有些摇晃, 这让莱斯有种想将她仔仔细细地包裹起来, 好好地保护在什么安全的地方的感觉, 其实他能察觉到，爱莎从出发后就心神不宁，尤其是进入这个小镇以后，她的心情就变得比以往低沉。即使是在战争中, 爱莎也没有亲身进过战场，她大概不习惯见到那么多死亡和受伤的场面。 但是她现在看起来很专注，明显是觉得对这个魔法阵有什么头绪。在这种情况下，莱斯能够明白她的想法，她想为这件事出力，她在努力做点什么作为贡献。 事实上，爱莎的确觉得这个魔法阵令人心慌的眼熟。 森林里的这个巨大的魔法阵，很多地方都被刻意地磨损毁掉，于是看不清楚、无法完整地复制下来，不过大概是魔法阵太大对方时间不足，没能全部销毁，因此依然能够看得出大致的纹路和脉络，而这个纹路和脉络…… 和她布置用来连接比斯特和海尔曼的魔法阵有很多地方有相同之处，或者说魔法的思路上惊人的一致，那么也就是说…… 它和伊丽莎白手腕里的魔法阵很像。 这是……布兰登，以及他所在的国家有可能会懂的空间移动魔法。 爱莎的心脏猛地跳快了起来。虽然布兰登对伊丽莎白设下魔法阵的时候，杜克还没有分裂，东、西、南杜克都有可能知道这个魔法存在，可是目前来说进攻海尔曼最有可能的依然是南杜克，因为即使拥有这种空间魔法，东西杜克要隔着南杜克进攻海尔曼，补给、增援、移动依然会十分困难，绝对比不上攻打比斯特的优势。 可是……如果不是东西杜克的话，伊丽莎白和布兰登…… “怎么样？” 看到爱莎停下了手中翻阅笔记的动作，渐渐地抿着唇好像在考虑什么，蒂娜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空间魔法。” 爱莎回过神，站起来，对蒂娜道。 “如果是暗族使用留下的痕迹的话……这种魔法很可能不需要在两边设定魔法阵，不需要传输媒介，只要单方面就能发动定点移动，而且能够将魔法阵扩展到这么大，恐怕一口气能传输相当多的人……” 即使心中多少有了预感，听到爱莎对魔法阵的描述，蒂娜简直是倒吸一口冷气。她的眉宇瞬间严肃起来，道：“我去联系其他人！其他人，先回营地——” “是！” 听到描述，士兵们即使不太清楚空间魔法师什么东西，也纷纷预感到恐怕是相当可怕的事，听从命令地回应道。 等回到营地，天已经完全黑了。 爱莎下午一直在治疗伤员，都没有注意到其他士兵是什么时候将帐篷搭好的，总之等回过神来，小镇附近已经搭好了一顶顶军用帐篷，在野外，这就是一个小小的可以移动的家了。 不过爱莎还是很在意巨型魔法阵的事，没有立刻去女性的帐篷里休息，而是向镇里好心的人借了一盏灯，举在手里看笔记上的内容。她将森林里发现的魔法阵没有损毁的部分拓了下来，正在研究。莱斯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在昏暗的光中看字很难受，更何况还有复杂的符号，爱莎还需要在心里做一些计算，过了一会儿就累了，她放下灯和笔记本，揉了揉眼睛。 “……累吗？” 莱斯顿了顿，轻轻地问道。 爱莎抬头对他笑了一下：“还好。” “那有头绪吗？” “可能还是要回去慢慢研究，我想和老师联系一下，然后……” 爱莎没说完，打了个喷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拿纸巾擦，莱斯则看着她，现在天黑愈发冷了，海尔曼北方深秋的夜晚风凉飕飕的。停顿片刻，看周围没有普通镇民，应该不会吓到他们，莱斯便默默地变成兽形，然后凝视着爱莎，安静几秒，道：“……过来。” 爱莎脸红了红，但还是挪到莱斯下巴底下坐着，默默地将自己塞到对方毛里。远古巨狼毛发长，面积大，体温高，这下可算暖和了。爱莎在他身上蹭了蹭，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这才抬头笑着道谢：“谢谢。” “……没事。” 看到爱莎的样子，莱斯莫名地觉得压力小了许多，语气不自觉地和缓。 于是他们继续看笔记，莱斯虽然看不懂，但也跟着爱莎看。旁边正在照例值夜守卫军营的两个士兵远远地看到他们，内心羡慕。 一个出门太急没带够衣服的士兵在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他一边搓着手臂尽量缩紧身体，一边看着爱莎和莱斯的方向，羡慕地问道：“……你说沃尔夫少将会愿意让我过去挤一挤吗？” “做梦。” 他的同伴目不斜视，正直地回答。 …… “我联系了在另外一个受袭小镇调查的军官，询问当地的居民之后，发现同样有类似魔法的痕迹，并且昨天连夜搜查，同样找到了巨大的魔法阵。” 第二天一早，蒂娜特意找到了爱莎，低头翻阅着资料，神情严肃，跟她讲最新的情况。 “我已经请他们尽快将魔法阵原样画下来了，等你回到维塔斯以后，他们应该会尽量快地把魔法阵的图样寄给你。还有……虽然很抱歉，但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必须要额外辛苦你了，爱莎。” 蒂娜有些愧疚地看着她，爱莎则对她笑了笑。 “没事的，我会尽力。” 爱莎明白蒂娜是什么意思，由于空间魔法还没有正式公开普及，维塔斯能够研究的这个的人大概只有她。虽然她的知识储备量还是不够，又太年轻，并不是很可靠，但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爱莎抿了抿唇。 等镇民们的伤口都处理到一个段落以后，她在边境这里其实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大概很快就会和其他治疗师，还有莱斯，一起先行回城。 等回去以后，她目前的打算是将她所知道的和空间魔法有关的事先和维塔斯里的其他高级魔法师讨论一下，当然还要和埃里克老师联络，如果能将他邀请过来的话就最好不过，只是以埃里克的个性，爱莎不是很确定能不能将他从魔法之塔里请出来……另外，如果另一个城镇那里留下的魔法阵能够和她现在已经抄下来的这部分魔法阵互补的话，说不定可以直接将这部分魔法的纹路拼出来，那肯定会方便很多。 即使拼不出来，有手中的魔法阵作为底子，再结合现在已经知道的知识…… 爱莎感觉并非是毫无头绪的行动，心里的压力总算减轻了些，缓缓地舒了口气。 …… 因为回去的时候，没有赶往小镇时那么匆忙，也没有那么急切，花费的时间比来时稍微多了几天，但由于爱莎其实依然急着想要处理和巨型魔法阵有关的东西，她一路上其实很焦虑，希望能够快些，不知是不是有人和她同样的想法，或者是她的想法多少影响了其他人，回程的时间依然比正常缩短不少。 不过，刚跟着大部队回到维塔斯，爱莎就感觉到了这里与以往不同的氛围。 空气凝重。 边境小镇受到暗族袭击的事早就公开了，但爱莎因为当天就迅速地离开了维塔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现在看来，恐怕大家感受都不太好，她能看见的街上的所有人，都深深地拧着眉头。 看着这张景象，爱莎都忍不住皱起眉来。 “……我想立刻回比斯特，将信息告诉卡特三世陛下。” 因为返回的人大多都是治疗师，没有军人那么严谨的纪律，在进入城门后，本来就没多少人、只有少量士兵保护的队伍就散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莱斯看着爱莎道。 但进城后，爱莎的表情就有些忧郁，因此，他迟疑片刻，伸手摸了摸爱莎温暖的脸，道：“……我会尽快回来。你也……不要太紧张。” 虽然不知道爱莎具体要做什么，但莱斯大概能够明白爱莎的想法和心情。 爱莎抓着莱斯的手，点了点头。 在莱斯往家的方向走了以后，她抿了抿唇，策马朝王宫的方向奔去。 第144章 “南杜克！肯定是南杜克！除此之外, 没有别的可能性！” 今天的气氛不同往常，原本只要认识爱莎就会放她进入宫殿的士兵特意通报了一番后, 才确认让她进去，而且爱莎本来只是想找伊丽莎白，立刻跟她讨论一下布兰登的事, 然而守卫的士兵却亲自带她进了城堡，并且带她去的地方并非是伊丽莎白的房间，而是一个位于城堡内部的会议室。 士兵刚一打开门, 爱莎便听到里面传来震怒的年轻男性咆哮的声音。 听到声音, 爱莎愣了愣，抬头看过去, 只见正在说话的是伊丽莎白的兄长。他比伊丽莎白年长近十岁, 且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的王室继承人，眉目间已隐隐显出威严，此时他看上去异常生气，表情有些狰狞, 一边用吼的说话，一边用力地拍着桌子。 又宽又长的会议桌前围着的都是瑞恩的王室成员, 还有几名属于瑞恩宫廷的重要大臣, 这个时候, 所有人的表情都相当严肃，理查德国王整张脸都深深地皱在了一起。 伊丽莎白亦在其中，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 见到是爱莎，愁眉苦脸又欲言又止的面颊上露出几分意外，等回过神，连忙朝她做出一个只有她们两人才懂的求助的表情。 “陛下，刚从通报的从边境回来的爱莎·基洛特小姐已经来了。” 这时，带着爱莎进来的士兵笔直地行了个礼，铿锵有力地汇报道。 话音刚落，会议室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理查德国王在人群中抬起头，目光威严地看向爱莎，朝她点了点头，道：“请你进来吧。” 看到眼前这种场景，爱莎其实下意识地有种自己不该踏入的感觉，毕竟这一看就是相当正经、相当严肃的场合，但是想到自己如今已经是联邦军人身份，而不是过去什么身份都没有的魔法师学徒了，爱莎才咽了口口水，努力维持镇定地大步迈了进去。 她一踏进去，其他人的目光便都集中了过去。爱莎努力抬起头，不要露出怯态，走到合适自己的位置，然后直视着理查德。 理查德国王定了定神，鹰一样锐利的眼眸注视着她，这种眼神给了爱莎一定的压力，只听他缓缓地说：“……虽然你母亲还有一些东西要调查，没有办法亲自归来，但她收集到的信息，已经即使汇报给联邦，并且由联邦通知到各个王国了。不过，比起这些间接的信息，我也有些事想直接从去过现场的人那里知道，基洛特小姐，你不需要紧张，只需要将你知道的、能够想到的事告诉我们就好。” “是。” 爱莎尽量得体地应了声，等待理查德发问。 “那边的人……现在状况怎么样？” “死去的居民很多，当地人不少人失去亲人，意志很消沉，还有很多人受了伤……我们尽量做了安抚工作，并且对他们进行了治疗，现在情况应该有所好转，但是依然没有完全恢复。” “小镇的毁坏程度很高吗？” “建筑没有遭到太严重的破坏，但是房屋内都受到了抢掠，有些作物被破坏了，还有饲养的动物死亡和受伤……恢复大概需要很长时间。” “还有，你们发现的那个魔法阵，到底是什么？” 前两个问题比较常规，爱莎便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了出来，她对数据也了解，便做了补充。不过，听到理查德问起魔法阵，这便要整理一下再说了。爱莎停顿几秒，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跟他们说和魔法有关的内容。 毕竟她眼前的这些都是瑞恩王国内的重要人物，即使提高到联邦中也能用举足轻重来形容，爱莎一开始颇为紧张，但讲着讲着就渐渐平静下来。她尽量用不懂魔法的人也能明白的语言来进行描述，努力地深入浅出。爱莎将之前告诉蒂娜的那些内容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加上了一部分她这几天新考虑出来的猜测。 “……不过这些部分，要等我拿到另外一个城镇的魔法阵图，两边进行拼合对比之后，才能尝试验证。现在的话可能还……” 爱莎这样讲道，见其他人都神情凝重地不说话，她歪了歪头，发问：“那个……抱歉，你们能明白吗？” “可以。” 理查德国王点点头，停顿几秒，目光闪了闪。 “……蒂娜和霍克为王国带来了一个非常出色的女儿，我很高兴。” 事实上，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可是理查德听到一半就已经处在相当吃惊的状态之中了。他并不是魔法师，可是身为国王，他必须要能够明白魔法师官员汇报给他的东西，并非一无所知。不过，纵使如此，能够像眼前这个年轻女孩这样讲得如此清楚的，他也没有见过几次。 她对魔法的了解相当精准！非常出色的年轻魔法师！具有优秀的实力！ 尽管没有确实看过对方使用魔法，但这并不妨碍理查德对爱莎另眼相待……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在同期的战士中表现得极为出类拔萃，难道说，瑞恩还能再拥有第二个蒂娜·基洛特…… 不，不太可能。 第97节 理查德只是想想就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念头。 爱莎再怎么出众，也是擅长治疗的特殊魔法师，治疗师在战场上很重要，但无法取得决定性作用。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场战争是因为有了某个特别出众的治疗师而赢的，这女孩很棒，但注定无法成为基洛特将军那种等级的伟人。 想到这里，理查德国王凭着他多年担任国王的经验给爱莎的将来下了个定论，然后又夸赞了她几句，只是这时的夸赞便显得官方了许多，少了几分期待。 看到理查德国王略带赞许地对她点头，爱莎一愣，不禁有些窘迫，她并不是为了得到夸奖才这么问的，被夸了反而不好意思。不过，她并不知道理查德其实在短短的几秒钟里已经想了许多，等沉思片刻后，爱莎便心情复杂地看了眼不远处心神不宁的伊丽莎白，要知道现在的嫌疑，还是主要集中在南杜克上。 伊丽莎白看起来非常不安，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但并没有人注意她。 和其他高大的兄弟姐妹们比起来，从小体弱的伊丽莎白看起来相当瘦小，也很没有存在感。她学剑以后气势比过去强了，但其他人依然习惯性的不注意她，他们并不觉得伊丽莎白学了剑术就能变得多么厉害。 “这么说来……” 理查德停顿片刻。 “在你看来，要是真的存在能够凭空移动的魔法的话，袭击边境，也有可能是东杜克或者西杜克了？” 其实如果是想发动战争的话，即使东杜克和西杜克掌握了远距离移动的能力，进攻瑞恩也是极其吃力不讨好的行为。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发动这种魔法阵需要多少魔力，但想要隔着整整一个南杜克维持稳定的后方，光靠魔法阵实在太难了。不过…… 如果只是袭击边境的话，光凭魔法阵的确能够做到，况且爱莎也想稍微帮一把伊丽莎白，便要点头，谁知，她还来不及开口，那位她刚进会议室就听到的咆哮声的主人、伊丽莎白的长兄、瑞恩的大王子又气势汹汹地开了口：“怎么可能！难道还不够明显吗！他们只抢了东西，而没有带走人！而且我们和南杜克之间的友好计划一直都不顺利，他们又是直接继承了老杜克的，是我们以前的主要战区——” 理查德还没听儿子说完，便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他最年长的儿子外表倒是长得不错，可是想法总是太过直白单纯，个性又急躁，有时候会让人觉得烦，当然，他说得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理查德扫了周围一圈，大臣们看起来还在考虑，几个儿子女儿们面面相觑，看起来都还没有想出头绪来。他们没有大王子那么极端，可好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理查德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说几句，忽然，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焦急地开口了。 “不是的！不会是南杜克的！况且他们也没有理由那么做！他们一直在努力和我们开展有利和平的计划！而且南杜克国内经济和军事都不好，要开战也不会特意撕毁合约，挑在这个时候！” 听到有人这么笃定地反驳，而且居然对南杜克的情形颇为了解，理查德愣了愣，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伊丽莎白，他的小女儿。理查德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这个病怏怏的女儿总是怯生生的，从来不会公开发表自己的看法，更是极少大声说话，平时基本上都听别人的看法行动，在这种时候，出来打断长兄的居然是伊丽莎白，这让理查德感到十分意外。 ……说起来，伊丽莎白这一两年里的脸色，的确是好了许多。 这或许是和她交了优秀的朋友有关，虽然脸色是她开始学习剑术以后才变好的，可是性格上的变化从几年前就开始了。 理查德国王的内心感到一丝欣慰，顿时觉得爱莎虽然在军事上的成绩恐怕走不远，可光是能够成为伊丽莎白的朋友就很不错了。 这时，大王子的目光也落在伊丽莎白身上，他素来宠爱小妹妹，因为伊丽莎白个性怯懦又长得娇小，两人年纪本来就差得多，他有时都觉得伊丽莎白和他女儿都没什么两样，还常常担心伊丽莎白的婚事，想到她终究要结婚，连带着对彼斯尼斯的那个爱德华也感到不耐烦，这时发现居然是这个闷声不吭的妹妹在反驳他，大王子顿时十分愕然。 不过，愕然归愕然，他正在气头上，被反驳了极为不高兴，立刻高声道：“你懂什么？！袭击我们边境的城镇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们已经计划了很久了！对了！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有消息传过来，上个月的一个晚上！女仆和侍卫发现南杜克的那个布兰登王子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到处都找不到他！当时闹得很大，而那个布兰登直到凌晨才重新出现，后来安抚了一下其他人就算解决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当天肯定是去进行秘密会议了！那种必须在晚上才能开，连身边的侍卫都不知道的秘密会！那个夜晚距离我们第一次被袭只有两个礼拜！那天肯定是——” “不是的！” 伊丽莎白听不下去了，她本来就言辞笨拙，在这种情形下和她哥哥争执需要很多的勇气，没几分钟已经满头是汗。尤其是对方举出布兰登，伊丽莎白完全无法忍耐，几乎是脱口而出—— “跟他没有关系！那个晚上没有秘密会议！那天晚上，他和我在一起！他在我的房间里！” 第145章 伊丽莎白话音刚落, 原本还充斥着争吵的剑拔弩张的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种十分诡异的安静，理查德国王、大王子以及其他人都突然将目光投向了伊丽莎白, 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所有人的表情都相当呆滞，时间几乎禁止了。 安静…… 过了十几秒钟, 伊丽莎白才缓慢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也感觉到其他人落在她身上的一言难尽的目光，尤其是长兄, 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满眼的难以置信。 “伊丽莎白，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伊丽莎白渐渐开始窘迫起来的脸色, 大王子愈发觉得怪异, 他震惊地看着妹妹。 “你是说——你和那个布兰登——” “不、不是的！” 伊丽莎白慌忙地摆手，希望能以此否认，只是她的脸颊早已烫得厉害。 “他晚上是……他是来教我剑术的！除此之外，我们……还是恋人！但、但没有别的……” 大晚上的都是恋人了还没有别的吗？！ 大王子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看了眼面色通红的妹妹，伊丽莎白脸上少女怀春的神情再明显不过, 他甚至开始奇怪自己之前为什么完全没有发现异常！伊丽莎白不是个善于隐藏的人, 要发现她的异常非常容易！ 大王子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他是在骗你！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 还有窃取我们的情报，你被骗了！伊丽莎白！否则他为什么非要挑在暗族对我们发起进攻的前夕来找你！说不定他是想要利用你来混淆我们的判断，就像现在这样！”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 伊丽莎白努力地说，在过去的这么长时间里,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布兰登的动机，不在警惕地分析他的想法，她自认为不是很聪明，但她愿意花时间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一遍，她知道自己比其他人更了解那里的情况…… 况且，现在的确是存在进攻者并非是南杜克的可能性，即使不是单纯地为了自己的恋情考虑，她也不希望联邦因为在这里对敌人判断错误而遭遇危机。 想到这里，伊丽莎白忽然有些懊恼于自己刚才太急地说出了自己和布兰登是恋人的事，她本来在哥哥姐姐的印象中就不是很聪慧的类型，这个时候说出来，或许反而会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被爱情迷惑了心智，才会坚定地相信一个敌国的王子……老实说，连伊丽莎白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还真会给别人这样的印象。 不过，如果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如果以后他们的关系暴露，反而会让现在说出来的话变得更像谎言，与其这样，还不如此时就将她的想法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定了定神，伊丽莎白道：“他并不是那一次在来找我的，我们维持这样的状态，已经差不多有……两年了。” “两年？！” 大王子的表情愈发难以置信，连理查德国王的都深深地拧起了眉毛。 不过伊丽莎白没有理会对方的震惊，她深呼吸一口，愈发坚定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尽量用沉稳的、希望别人能信服的语气道：“这次不一定会是南杜克，父亲。按照爱莎的说法，要是能使用那种空间魔法的话，西杜克和东杜克也有可能完成同样的事，是吧，爱莎？” 迎上伊丽莎白的目光，爱莎一顿，点了点头。 她注意到伊丽莎白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其实非常紧张，但努力让自己维持镇定，明明极其不安，可是她的目光却依然的执着和坚定。 “而且这件事有很多地方很奇怪。” 伊丽莎白继续道。 “如果是南杜克来袭击我们的话，他们大可以直接从边境飞过来，而不是大费周折的使用魔法阵。以之前，我和爱莎……被抢婚那次的经验看，按照暗族飞行的速度，即使会被边境的守卫发现他们仍能全身而退，虽然按照爱莎的说法，我们还不知道那种魔法需要消耗多少魔力，可、可是这么大型的魔法阵通常魔力消耗都不低，南杜克这样做未免太过多此一举了。更何况按照南杜克目前的军事规模，让他们发起战争无异于以卵击石。另外……” 伊丽莎白抿了抿唇：“这些暗族没有带走小镇里的女性，这的确不像是东杜克和西杜克的作风，可在依然有其余可能性的情况和众多疑点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要考虑如果判断失误的后果。这一次的情况太可疑了，那些暗族逃离时的方向还是飞往南杜克的，魔法阵则被隐藏在草丛间，他们原本肯定并不希望我们发现那个魔法阵……如果我们没有发现的话，没有带走女性、逃离的方向以及东西杜克和海尔曼之间的阻断，这些所有的内容加在一起，简直就像是故意让我们立刻判断出是南杜克一样！” 伊丽莎白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有些疲惫，停顿几秒，休息一会儿，喘了口气，才接着道—— “要是这真的是对方的目的的话，我们立刻进攻南杜克就相当于中了圈套！或许会耽误重要的时间，或许会导致和南杜克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恢复——我不知道——但肯定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我认为在断定敌人之前，应该更小心地判断清楚！” 伊丽莎白故意在阐述自己的意见时，没有提到布兰登，以此来表明自己的依据并非是从她那个立场微妙的恋人那里得到的，她的后背挺得笔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显得有气势，但伊丽莎白看不见自己，所以并不知道，她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像个骄傲的剑士。 连最激动的大王子这个时候也安静了下来，不得不仔细思考伊丽莎白的话，理查德国王则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重新认识她了一般。她刚才说的话，完全就是他之前考虑的地方，简直让理查德对伊丽莎白刮目相看。 见其他人若有所失，伊丽莎白这才开始小心地说她和布兰登之间的事，跟告诉爱莎的事一样，也包括了她此前没有告诉父母的关于手腕里的魔法阵其实是布兰登设下的事。当然，伊丽莎白也说清楚了布兰登这么做的原因， 他是因为她的病才设下那个魔法阵，才开始教她剑术。在那之后，他们才逐渐产生感情成为恋人。伊丽莎白的病症是天生的，大家都知道，如果是布兰登有意设局，他不可能连那一步都算计到。 不过，她和布兰登的关系，仍然是件令人震惊的事。 理查德国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审视着伊丽莎白，要不是她居然是因为爱上了暗族王子才会在这时候据理力争的话，他肯定已经对伊丽莎白的分析赞许地点头了。难怪她先前要求推迟和爱德华的婚约，最近又这么强烈地想要退婚……当然，因为他们本来就未曾订婚，只是口头上的婚约，所以实际上也没有退婚一说，理查德原本只以为伊丽莎白是胆子太小害怕结婚，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伊丽莎白，你先回去。” 过了一会儿，理查德才收回放在伊丽莎白身上的审视，并且打破她说话后的诡异的寂静，威严地道。 “我们已经明白你的话，但我们需要讨论一段时间……你先回去休息吧，当然，你要是还有什么理由想说，可以趁现在继续补充……还有，基洛特小姐，谢谢你带来的情报，抱歉，在你赶完路这么劳累的时候还麻烦你说了这么多。” “没关系。” 爱莎礼貌地笑了笑，同时，她担心地看向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正在担心，她不知道父亲让她离开是什么意思，现在母亲和兄弟姐妹们凝聚在她身上的视线也很古怪……父亲看上去倒不像是生气，可她也清楚爸爸从来不是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那种男性，因此愈发忐忑。 她倒是很想再补充些什么，只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紧张地等待消息。 爱莎担忧伊丽莎白，因此在获得离开的权力后，没有立刻回家休息，而是选择留下来陪伊丽莎白等。她们回到伊丽莎白的房间里，在说了那么多和别人据理力争的话后，伊丽莎白已经褪力，她有些无力地坐在床上，爱莎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你觉得我……刚才说得怎么样？” 伊丽莎白没有自信，有些忧心忡忡地问。 “我父母，还有哥哥姐姐他们，有可能会被说服吗？” “嗯。” 爱莎握着她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非常好……我听得都很吃惊。” “真的吗？” “当然。” 爱莎说得的确是实话，虽然她一直以来都信赖伊丽莎白，并且相信她的潜能，可是在这种时候，依然被她吓了一跳。 听到爱莎的话，伊丽莎白也总算松了口气。她原本因紧张而绷紧的表情总算放松下来……老实说，她一直很羡慕爱莎，尽管爱莎在其他人眼中也是内向温柔的性格，可她身上有她没有的东西，而且每次……总觉得都是爱莎挺身而出保护她。 被掳去狄姆斯卡的时候，在世界竞技赛赛后舞会的时候，还有别的许多零零碎碎的时候…… 还有刚才，爱莎讲解魔法阵的时候的样子非常的……具有魅力。伊丽莎白不知该怎么说，她知道爱莎自己肯定没有注意到，刚才，她非常强烈地感到爱莎具有天赋和智慧，她将来肯定能成为非常、非常出色的魔法师，某种意义上，她刚才能够鼓起勇气发言，也是受到了爱莎的影响。 于是，伊丽莎白憧憬地看着爱莎的侧脸，却看到爱莎用手指抵着下巴，低着头好像在沉思的样子。伊丽莎白一愣，正要询问，便见爱莎转过头来，对她道：“说起来，你现在是不是联系一下布兰登比较好？杜克那里大概已经知道海尔曼被袭击的事了，但他恐怕还不清楚你将你们之间的关系说出去的事，另外，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也应该好好讨论一下。”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应该尽快联络布兰登的。不过，这种事必须要偷偷做，爱莎之前一直和军队在一起，不要说联络暗族王子这么敏感的事，她连事先和伊丽莎白通气的机会都没有找到。 伊丽莎白一怔，也回过神来，连忙用力点头：“嗯！那麻烦你了……爱莎。” 于是爱莎启动了魔法阵，照例由伊丽莎白来和布兰登说。不知布兰登之前是在做什么，大概是待在了通讯魔法被阻断的地方——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海尔曼被袭击，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南杜克，这对他们国内来说也是大事，他作为王子，恐怕正在焦头烂额地参加各种会议——总之，爱莎的魔法启动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幸好，就在她们开始变得焦虑的时候，通讯魔法终于连接成功了。 布兰登听到伊丽莎白的声音极为惊讶，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但显然依然为能够联系到伊丽莎白而高兴，同时，也为她这个时候联系他而担忧。 等听完伊丽莎白关于她这边事情的复述，布兰登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道：“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也去跟我母亲说明情况，等说明完毕后，我会立刻去你那里……能麻烦你和你父亲说一声吗？让边境的士兵放我过去。” 伊丽莎白闻言，眨了眨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停顿片刻，呆呆地问道：“你一个人？” 对面的布兰登声音沉稳。 “嗯，我一个人。” 第146章 理查德国王原本已经跟家人大臣商量这件麻烦事商量了一半, 结果中途回去休息的伊丽莎白又战战兢兢跑来说了布兰登立刻就会独自过来的事，这无疑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愈发复杂, 并且不得不考虑到布兰登亲自过来的情况，再次从长计议。 其实理查德对布兰登真的会一个人过来有些将信将疑，要知道他现在过来的话, 可不能仅仅用有勇气来形容了。至少，理查德很确定，换作是他的任何一个儿子, 现在都是不可能有这个勇气单枪匹马前往杜克的。 不过, 在准备好充足士兵应对任何可疑行为的情况下，理查德国王依然让魔法师通知边境以及沿途的士兵, 对布兰登进行放行。 不知是不是因为是王室的关系, 布兰登的翅膀比一般暗族更长、更宽，飞行速度也很快，他真的很快就赶过来了，甚至当时天都还没有黑, 不少居民都看到了他黑色的翅膀在蔚蓝的天空中掠过，险些引起恐慌, 就连接到通知的士兵都心情复杂。 以及很久没有暗族是不带攻击性地从海尔曼上空飞过了, 以至于大家现在看到黑色带羽毛的东西就想想办法把他从天上弄下来。 不久之后, 布兰登降落在了维塔斯的宫殿门口。 伊丽莎白正在门口等他，看到布兰登抵达，连忙迎了上去，有些慌张又有些担心地抓住他的手,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好不容易愧疚地开口：“……抱歉。” 第98节 “没事。” 布兰登语气沉稳，他握住伊丽莎白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才往下说。 “我知道怎么做。” 真的吗？ 到了牵扯到布兰登的时候，伊丽莎白突然前所未有的紧张，就连刚才面对哥哥的责问，她都没有像此时这样不安。 伊丽莎白抿着唇，忐忑地看着布兰登，甚至都顾不上在意那些偷偷斜着目光打量这里的士兵和躲在角落里窥探的女仆。布兰登拍了拍她的手作为安抚，抿了抿唇。 事实上，他现在的样子也算不上太好，虽然在暗族他的飞行速度也算数一数二，可过来毕竟还是要飞上好久，他来得又急，额头上早已布满汗珠，看起来有些狼狈。不过，布兰登定了定神，还是大步朝里面走去。 “你家人在哪儿？” 布兰登问。 “我带你过去。” 伊丽莎白慌忙地过去，同时对爱莎歉意地笑了一下。让爱莎一直留在这里陪自己，她已经觉得非常愧疚了，现在自然不好意思让她再陪着自己去面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尴尬场面。 布兰登注意到爱莎，便也朝她友善地点了点头，算是感谢。 爱莎对他们回以一笑，虽然依然很担心伊丽莎白，不过她陪伴朋友的任务到这里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况且她家里说不定已经有了等她回家的丈夫，莱斯每次变成兽形蹲在地上等她的样子都怪让人心疼的。 和伊丽莎白约定好等结果出来，她会立刻从他们那里知道消息后，爱莎便转身去牵马，准备回家。看着爱莎的背影，伊丽莎白整个人都紧张地绷紧了。 “……走吧。” 布兰登握紧了她的手，道。 伊丽莎白深呼吸一口气，这次郑重地点头：“嗯！” 伊丽莎白将布兰登带到他们之前所在的会议室，大门开着，虽然天色已经接近夜晚，可是他们依然在等待着布兰登的到来，所有坐在会议室中的人都板着脸，目光冷冽，气氛比之前讨论小镇受袭时还要凝重。 理查德看到那位暗族王子和自己的女儿一同进来，两人暗中握在一起的手举止亲密，他的目光复杂地闪了闪。 这时，布兰登不着痕迹地将伊丽莎白挡在身后，以暗族的方式对理查德国王做了个简单的行李，作为拜访的礼节，然后便抬起头，顿了顿，开口说了起来：“关于我和伊丽莎白，还有之前海尔曼遇袭的事，我有话想说。” 说完，布兰登大致简略地说了一下和伊丽莎白之间的状况，内容和伊丽莎白已经告诉他们的差不多。在其他人冷漠的注视下，即使是伊丽莎白都觉得分外难熬，可布兰登依然平稳地说完了。等解释告一段落，布兰登环视周围一圈，发现依然没有人有反应，只有理查德国王轻轻地用手指扣着桌面，看不清情绪的目光中带着隐秘的审视。 布兰登并不怯场，目前的状况已经比他预先设想的最糟的状态好许多了。尽管伊丽莎白的哥哥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但他不知是不是碍于理查德在场而不敢冒然说话，总之保持了安静，见没有人提问，他便自己切入正题—— “至于海尔曼受袭一事，南杜克这边也很恐慌，我们正在忙于重振乡镇，并没有做出过任何冒犯海尔曼的举动。” 布兰登挺着背说道，不过，等到他说完，在场的人依然没有动静。知晓要让这里的人相信并不容易，他黑色的眼眸环视周围一圈，又继续往下说。 “所以，为了证明南杜克无罪，我已经征得我母亲的同意，可以将我们所知道的事告诉海尔曼联邦。如果有必要，我也愿意留在这里，接受瑞恩王室的监视。” 布兰登话音刚落，即使大家已经事先商量过不能表现出动摇的样子，好几个王室依然不可控制地变了脸色，就连理查德国王都稍稍流露出吃惊的神情来。 布兰登是南杜克女王的独子，第一继承人，光是他愿意留在这里，简直就已经表现出足以证明南杜克清白的诚意了。 不过……他愿意留在这里，说不定也是别有目的。至少他现在看向伊丽莎白的眼神中难以隐藏的温柔，以及伊丽莎白那副焦急地就快跳起来举手表示她愿意亲自监视布兰登、就把他放在自己房间里寸步不离的监视的模样，就让理查德觉得要是布兰登留下来，他们两个人搞不好都很开心。 还没等理查德微妙的心情恢复过来，布兰登已经定了定神，一本正经地开始讲道：“事实上，早在我的舅舅们独立之前，他们就已经在杜克开展了研究空间魔法的项目，并且取得一定成就，关于那种魔法，我带了一些资料过来。那是一种能够无视距离的空间转移魔法，在战败之前，那种魔法已经发展到可以传送任何种类的固体和液体，只是大小始终被限制在一个硬币大小，另外……” …… “另外，必须在完成两个魔法阵——输入和输出各一个——之后才能实现传输，如果两地分隔较远，就会变得十分麻烦，而且也无法实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移动。” 东杜克的君主基尔伯特·格雷笑着捻了捻自己的胡子，他是一个消瘦的中年暗族，耷拉的眼皮底下掩藏着一双闪烁着野心之光的眼睛，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十分高兴。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这都是你的功劳，马克西。” “哪里的话，哥哥。如果不是你，魔法阵同样无法完成。” 西杜克的君主马克西的身材比基尔伯特要敦实，但他们有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并且里面透着一模一样的狡黠和得意，他笑呵呵的样子看起来很敦厚，只是被那双眼睛添上了几分无法抹去的精明。 “我们男性之间本来就应该团结起来互相帮助，更何况我们还是兄弟……我很抱歉过去和你所起的冲突，我们早就应该合作的，哪怕我们共同登上杜克的王位，结果也比那个时候……让夏莉那个小……你知道我的意思。” 马克西没有往下讲，而是憨厚地举了举杯。 听到这里，基尔伯特的笑容僵硬了几分，面颊露出几分狰狞的恨意，握着高脚杯的手指都不可控制地紧了紧，让人不禁有些担心他手中那个脆弱杯子的安全。 “说的不错。”他轻轻地道，“鬼知道那个老头子是怎么想的，暗族的确缺女人，可是我们王室缺女人吗？只不过是一个公主，老实说也没什么稀奇……算了，不说这些了。你的面积扩大，加上我的单方面启动魔法，我们加在一起，现在，这个计划是完美的！” “完美的！” 马克西配合地举起了杯子，与他兄长手中的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过去我一直觉得和你在研究方面理念不合，却没想到我们应该合二为一。要是我早知道和你合作是这么愉快的事，今天绝不会有夏莉的事……不过……对了，虽然可以单方面发起魔法，可是依然会在海尔曼留下痕迹，这真的……不要紧吗？” 说着，马克西显出几分担心的神色。 “不要紧的。我特意让他们把地点都选在了隐蔽的地方，并且在离开前用最快的时间摧毁一部分魔法阵上的纹路，第一次时间没有计算好留下的信息多了些，可第二次内容几乎全部毁光了。且不说他们未必找得到魔法阵的位置，即使找到了也无法得到完整的魔法阵……” 说到这里，基尔伯特傲慢地弯起了嘴角。 “海尔曼没有研究空间魔法的基础，对他们来说，空间魔法还只是消耗大量魔力还只能行动几步的东西呢。唔……虽然最近听说好像有人弄出了远距离移动的东西，只是为了实现跨国婚姻，可我们的魔法阵在此之前从未使用甚至公开过，那不可能是基于我们的理论，魔法只要偏差一点就千差万别，和一点都不知道是一样的。我们所制作的那么复杂的魔法，在没有人拥有空间魔法基础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被破译的，即使真的有人强行破解，那也需要大量时间，等他们有什么人破解出来的时候，我们早就已经……” 基尔伯特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马克西敬佩地举杯，两人相视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们的眼中，依然漆黑一片。 …… 不过，基尔伯特和马克西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皮笑肉不笑地互相在心里骂着对方“笨蛋”的时候，包里放着研究笔记的女孩已经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她匆忙地跑进自家的房子里。 蒂娜还在边境，霍克也因为最近的事焦头烂额去军营了，家里比以往安静，爱莎便直接跑上了楼，发现莱斯还没有回来，她便启动魔法，将自己的位置从维塔斯移到了伯克郡。 草原上的风瞬间从窗户里吹了进来，爱莎提起裙子跑出卧室，从城堡的高处往外看，等远远地看见一个越跑越近的灰色身影，她原本焦虑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浮现出的笑容，她转身又往楼下跑。 爱莎一路跑到了城堡门口，然后对着迎面跑来的丈夫高兴地张开双臂：“莱斯！” 第147章 缩在城堡附近还没下班的领地封臣们,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内心是崩溃的。 只见那位身材比沃尔夫领主娇小许多、外貌可爱、婚后也一直受到附近小孩喜爱和欢迎的领主夫人, 开开心心地在城堡门口张开双臂，然后下一秒，一只灰色的远古巨狼一边明显兴奋地“嗷呜呜呜”地叫着, 一边摇着尾巴撞进领主夫人怀中，然后低着头乱蹭乱摇尾巴甚至高兴地趴下来让夫人摸，有时候太激动了还能打个滚…… 辣眼睛啊！！ 虽然沃尔夫公爵和公爵夫人已经结婚好几个月了, 可是这种画面不管看多少次都给人一种不忍直视的感觉。一开始巨狼冲过去那个气势汹汹的样子简直像是要把人家小姑娘一口吞掉, 好几次都有人想鼓起勇气上去阻拦公爵吃人，不过等他真的冲到人家面前了, 接下来的动作倒是挺温柔的, 虽说是撞进去了，可却从来没有将爱莎撞倒过，只是接下来的事情更突破大家的想象极限了而已…… 沃尔夫少将平时一直冷着脸维持着生人勿进的形象，他的体型庞大, 身上又散发着巨型带攻击性动物那种可怕的气息，在封臣和周围住民们过去许多年的认知中, 沃尔夫少将从来都是个极其冷漠、可怕、不好亲近的对象, 然而现在眼前这个状况…… 虽说少将还是冷着脸没错, 可是那个熟练的动作……怎么看都是在和妻子撒娇吧…… 直到眼睁睁地看着莱斯·沃尔夫公爵将他家的人类妻子叼着跑了，围观的封臣们都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有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感觉。虽说兽族谈恋爱的时候用兽形互相舔舔毛、互相打个滚、互相攀爬打闹什么的都算正常的，可是……沃尔夫少将？！ 封臣们震惊得目瞪口呆, 总觉得世界观好像被颠覆了…… …… 而这个时候，莱斯已经将爱莎带回了房间……当然不是全程叼回来的，中途就将她放背上了，而现在，爱莎正坐在地上，揉着蹭在她周围的莱斯，然后亲了亲他的脸颊。爱莎喜欢莱斯那种毛茸茸的感觉，他体型又大，抱起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总觉得抱住就不想松手了。 尤其是他们又是夫妻，还有一种奇异的亲密感。 这时，莱斯变成人形，自然地将抱着他的爱莎抱起来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闭上眼俯下身缓缓地吻她，爱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同样也闭上眼睛，接受这个吻，并感受对方的呼吸。 空气安静下来，两个人慢慢吞吞地仿佛要故意浪费时间地接了一个吻，等他们重新分开，爱莎便对他露出笑容，笑得眼睛眉毛弯弯的。 这个表情让莱斯忍不住又弯腰亲了她一下。暗族袭击海尔曼的事不小，很可能会关系到比斯特，他也是经过了大半天疲惫又严肃的会议后才好不容易回来，看到爱莎的一瞬间，整个人都突然放松了下来，感觉回到了令人安心的地方。 莱斯知道爱莎的感觉也一样，她肯定度过了同样漫长的一天。在分外疲惫之后，重新回到心爱的人身边，会觉得得到了慰藉。 不需要爱莎使用她的天赋魔法，光是抱着她，莱斯就便感到自己已经得到治疗了。 两人又亲昵了一会儿，顿了顿，莱斯搂着爱莎，有些担心地问道：“你那边的事……解决了吗？” 他知道爱莎最近非常烦恼，好像并不仅仅是因为边境小镇受袭，之前在维塔斯分别的时候，爱莎看起来就满面愁容。现在她看起来虽然比白天好多了，可莱斯依然放心不下。 “其实……还是令人担心。” 听到莱斯问起这个，爱莎叹了口气，抿了抿唇，她先前没有将伊丽莎白和布兰登之间的事告诉莱斯，正好趁此机会大致说了一遍。既然伊丽莎白和布兰登已经一起去面对理查德国王了，那么想必他们的关系很快就会在小范围内公开，没有继续隐瞒莱斯的必要。 等将伊丽莎白那边的状况交代清楚后，爱莎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事了，接下来就看他们两个自己了，结果会怎么样……我也不是很确定。” 说到这里，爱莎停顿几秒。 “其实我的确直觉攻击我们的并不是南杜克，可是……如果是东西杜克，我又想不出他们选择进攻海尔曼，而不是攻击离他们更近的比斯特的理由。” “嗯。” 莱斯点了点头。 “我们今天也讨论了这个问题，陛下倾向于东杜克或者西杜克为了某些目的而选择先设计破坏海尔曼和南杜克之间的关系。” 爱莎眨了眨眼睛：“……某些目的？” “嗯，有好几种可能性，到底是哪一种，还不确定。” 莱斯对她列举了几种卡特三世提出的可能，然后一顿，他伸手将爱莎的长发拨到耳后别住，眼中闪烁出愧疚之情。 “抱歉，爱莎。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忙了。” 莱斯目光的歉意明显，爱莎在听到这样的话后，肩膀绷紧一瞬，过了好一会儿才放松，然后对他笑道：“嗯……我明白的。” 尽管多少会忍不住为接下来相处时间减少而失落，但爱莎知道这是难免的。她定了定神，缓慢而坚决地说：“接下来……我也有需要努力的事，我也会努力的。” “嗯。” 看到爱莎的表情，莱斯的心不知不觉就变得柔软，两人交换了互相都明白的目光，彼此一笑。 …… 布兰登那里的事毕竟情况重大，在瑞恩的王室会议开完之后，不久又召开了联邦会议，三个国家的国王全都出席，连路易莎女王都派遣了魔法师使者参会，时刻与她联络。整个联邦权力最高的人聚集在一起，整整讨论了三天，伊丽莎白每天都和她汇报进度，只是进度起起伏伏，连伊丽莎白都不是很说得清楚。 终于，三天后，联邦会议得出了结论，宫殿里平息了下来，只是民众们还不知道结果。布兰登从南杜克飞来那天有不少人看见，一时间维塔斯的民间众说纷纭。 就在这个时候，爱莎接到了联邦让她去一趟联邦总部的通知。 爱莎如今隶属于联邦军队，忠诚于联邦且必须服从联邦指令，在接到通知以后，她的上司中年女治疗师便立刻找人接上了她的工作，好让爱莎迅速赶去联邦总部。爱莎虽然对这种时候联邦会找她感到疑惑，不过她还是驾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里。 上一次来联邦总部，早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爱莎甚至都还没有去沃尔德学习，蒂娜才刚刚凯旋而归，想不到再一次来联邦总部，居然已经是以独立军人的身份，爱莎的心中不禁有几分感慨。 “到了，基洛特小姐。” 领着爱莎的侍者朝她鞠躬后，便礼貌地离开，爱莎对他点头送行，然后顿了顿，便自行推开眼前的门走了进去。 看到眼前的阵容，爱莎就不禁愣住。 第99节 这里是一个小型会议室，屋内拉紧了窗帘，很暗，能够清晰地看到墙上各种阻止窥探的魔纹，这使得里面的气氛变得异常肃穆严谨。会议室里有一张很大的圆桌，最近过来参加联邦会议的两位国王以及理查德国王分坐在圆桌的边缘，理查德国王坐在正中间，并且面对着爱莎，彼斯尼斯王国的考波特国王和格尔王国的奥尼国王则分别与他保持着四分之一个圆的距离，不过，他们的头都扭过来正对着爱莎，面无表情，氛围严肃。 “坐吧，孩子。” 理查德国王指了指他对面的那个空位，缓慢地说。 “是，陛下。” 爱莎对目前的情况尚且摸不着头脑，她分别看了看三位国王，在以此对他们行礼后，爱莎这才理了理裙子，小心地在最后那个位置上坐下。 然后，理查德国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叠文件，他的食指指节不轻不重地在纸上扣了几下，接着一言不发地推过来给爱莎。 因为气氛实在古怪，爱莎迟疑地将文件接过来时，还觉得非常紧张，很担心是什么坏消息，然而看清楚上面是什么时，她就怔住了。 “这是布兰登带过来的、杜克这些年来对空间魔法进行研究获得的数据和资料，当然也包括成果和理论。” 理查德国王慢慢地说。 “我们需要有人弄出和东西杜克能做到的那种魔法阵一样，或者更好的东西来。你的母亲蒂娜·基洛特在用魔法共同参与的过程中，向我们推荐了你。事实上……我们一致认为只有你能胜任这件事，爱莎，你制作空间魔法的水平大家有目共睹。” 理查德所说的制作空间魔法的水平，指得就是她建在她家里，以及莱斯城堡里的，用于一起生活的魔法阵。爱莎并没有隐瞒过她和老师研究出来的魔法，是基于从暗族那里得到的魔法的事，不过，因为她和埃里克没有正式将魔法公开，所以外界对这些的了解还很少，传达出去的信息也不多，简单地说，就是仍尚且处在大多数人都不了解的新兴事物阶段。 其实之前已经被母亲拜托过一次，即使理查德不提，爱莎也已经在研究空间魔法了。 但爱莎还没来得及说这些，理查德又一次开口了。 “蒂娜已经告诉了我们你一直在保持研究的事，但这样还不够。” 理查德说。 “我们的意思是……联邦先暂停你在军营里的治疗工作，让你全力研究魔法。要是你想的话，我们可以立刻将你从军营调到联邦魔法研究中心，派遣中高级魔法师协助你，并且提供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例如魔法材料、器械、场地以及助手。” 听完这些话，爱莎又吃了一惊。 从军营调到联邦魔法研究中心！对魔法师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惊人的调动，她在军营里不过是一个军衔只是士官的小军医，可是一旦进了联邦魔法研究中心，那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身份惊人的大魔法师了！ 不过…… 爱莎抿了抿唇，道：“抱歉，在此之前，我还没有明白状况……所以……你们是已经……相信布兰登了吗？” 第148章 见爱莎问起这个问题, 三个国王交换了视线，最后由彼斯尼斯王宫的考波特国王轻轻咳嗽一声, 率先开口道：“算是吧……的确，既然我们希望由你来研究空间魔法的话，这些事还是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算是？ 这个答案有些模棱两可, 爱莎歪了歪头，转向考波特国王，准备仔细地听起来。 理查德国王和奥尼国王都是比较严肃、不喜欢多说话的类型, 因此说明的事情也只能由考波特国王来进行,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支支吾吾地开了个头：“就是……那个嘛……这不是理查德的女儿, 那什么和南杜克的那个小伙子关系挺好的……这个部分交代得挺清楚的, 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要是他是想利用理查德的女儿的话，没可能布时间跨度这么大且风险这么高的局，要知道这一开始弄得伊丽莎白反而很讨厌他……总之……呃……他们恐怕是真心相爱的……” 爱莎：…… 理查德：…… 考波特脸上的尴尬显而易见，这弄得理查德和爱莎也不由得尴尬起来。毕竟考波特是爱德华的父亲, 爱德华之前和伊丽莎白因为他和理查德的关系有过口头婚约，结果现在伊丽莎白却和暗族王子布兰登情投意合…… 爱莎光是听考波特说这番话, 就觉得窘迫异常, 气氛很不对劲。幸好, 考波特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耽搁太久。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下，其实考波特自己倒没有理查德和爱莎那么难熬，他毕竟是爱德华亲父亲，知道自己儿子的优点和缺点都在哪里。平心而论, 他是挺喜欢伊丽莎白的，要不是自己的儿子一开始过于傲慢的话，如今就不会是这个局面了。伊丽莎白最初对爱德华是怀着向往和好感的，只是后来渐渐被消磨掉罢了。 爱德华最近看起来倒是后悔了，奇怪的是得知伊丽莎白和布兰登的事以后，他虽然表现得很失落，可似乎并不怎么吃惊。 不过考波特现在没有时间管爱德华的事了，在他看来，年轻的男孩早点遇到挫折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不是坏事，他还年轻，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改正，天之骄子的傲慢借这个机会收起来正好。 停顿片刻，这位彼斯尼斯的国王接着往下说，大概是为了让现场的气氛不要继续那么诡异，他故意让语气显得很轻快：“当然，还有，布兰登给出的条件和透露出来的信息都很有诚意，你看看你眼前那些资料就会明白了。总之，我们决定让他暂时住在维塔斯——算是如他所愿——并且相信他的话。” “既然相信的话，为什么还要让他留在维塔斯？……保险起见？” “这是因为——” 考波特的神情严肃了几分，他分别和理查德、奥尼交换目光之后，才慢慢地道：“因为我们还有一个计划。” 爱莎不解，继续看着三位国王。只见彼斯尼斯国王的眼神沉了下来，接着说：“既然不是南杜克，那么袭击我们的就是东杜克或者西杜克，再或者他们两个了。但是他们为什么袭击我们……暂时还没有定论。这几天我们讨论了几种可能性……第一，他们想要袭击比斯特，但担心我们会和比斯特联手，所以先将南杜克推出来与我们为敌，这样等他们攻击比斯特的时候，就不必担心我们派援兵过去帮忙。” “第二，他们想要夺取南杜克完成统一，如果南杜克先和我们发生冲突，就会无暇顾及北方战线，他们可以轻易地取得大量领土。” “第三……他们也许是想袭击我们，但是碍于中间隔着南杜克，又担心我们会直接与南杜克联手，所以准备先激化我们和南杜克之间的关系，在我们无法联合的情况下，他们或许会有机会说服夏莉女王通过南杜克直接进攻我们海尔曼，然后等战后……甚至有可能渗入夺取南杜克的领土。” 考波特一连列举了好几种可能性，每一种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听完这些，爱莎立刻吃惊地眨了眨眼睛，因为彼斯尼斯国王说得这些可能性……几乎和昨天莱斯告诉她的、卡特三世陛下所说的话几乎一样。 总之，如果南杜克和海尔曼发生冲突，东杜克和西杜克得到的益处不少。 爱莎急忙问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 考波特国王忽然眯起了眼睛，狡黠地笑了起来。 “东杜克和西杜克是怎么猜的，我们就怎么做。南杜克王子为了说明状况而飞来海尔曼，然而说服失败被海尔曼强行扣留，矛盾不可调和，两国怒而开战，这个发展怎么样？” 爱莎：……！ “借这个机会，我们的军队会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南杜克境内抵达他们和东西杜克的边境，然后我们再看看东杜克和西杜克会怎么做，如果他们袭击比斯特，我们就从后方攻击包围他们；如果他们朝南杜克的方向过来，我们就和南杜克原地形成联合军队进行抵御……不过他们研究出的那种移动的魔法阵是个麻烦，因为不确定那种魔法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所以我们不敢出太多兵力，肯定还有留下一部分士兵来守城，防止他们用魔法移动过来偷袭。这就是我们希望你能尽快研究出那个魔法阵的原因，爱莎，越快越好，哪怕只是有点进展、多获得一点信息也可以，你想要的东西我们都会尽量提供。” 考波特国王的神情凝重起来，其他两人也是，都非常郑重地看着爱莎。 “可以吗，基洛特小姐？” 爱莎惊得说不出话来，毫无疑问她所得知的东西是机密中的机密，而她现在的身份明明只是一个军衔只有士官的军医…… 这是非常沉重的责任，爱莎忽然觉得很紧张。 她的双手在膝盖上握紧，良久，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到她点头，三个国王看上去都轻松了起来，考波特友好地对她笑了笑，然后安抚道：“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们的策略经过严格的计算，即使研究不出结果，现在的策略也足够了。而且我们还会和比斯特的卡特三世皇帝联系，到时候和他们联手包夹东西杜克，还有南暗族会提供帮助控制天空，我们胜算很大。” 听到这里，爱莎揪紧的心的确稍微轻松了些，她朝三位国王微笑了一下，算是礼貌地回应。 这时，理查德国王终于在考波特之后开口了，他停顿片刻，语气尽量变得平和，问：“那么……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要全力研究的话，是不可能不需要任何援助的。爱莎想了想，列出几种魔法材料的名字交给三位国王，并且提前告诉他们如果需要别的可能会再来索要，停顿片刻，爱莎又道：“还有，我不想被调去联邦魔法研究中心，我希望能继续保持军人的身份，只是暂且派遣军外任务，等研究结束之后……我想要继续承担军医的工作。” …… 从联邦总部回来之后，爱莎立刻着手开始了实验。她向三位国王索要的那些用于实验的魔法材料和道具，这些东西很快就有人送来了基洛特伯爵府邸，随后他们还派遣了一些从魔法研究中心、联邦军队以及其他联邦组织内调来的中高级魔法师协助爱莎，还派遣了一些技能很优秀的魔法师做他们的助手，这些协助魔法师和助手之中，甚至还包括宫廷魔法师。 当时在听到爱莎的请求后，三个国家的国王似乎都吃了一惊，毕竟对联邦内的魔法师来说，应该没有比联邦魔法研究中心更好的出路了，这个地方就相当于是海尔曼的魔法之塔，聚集着整个国家最出众的魔法研究者们，是魔法师的向往之地。况且爱莎看起来本来就不像是适合军队这种残酷地方的人，军医虽然重要，却并非是军队中的主流行业，想要晋升很困难，能到达的层次有限，他们没想到爱莎居然会拒绝。 不过，吃惊归吃惊，他们还是同意了爱莎的请求，让爱莎保留了她原本在军队内的工作，以派遣特殊任务的方式使爱莎可以留在家里研究，只是三个国王内心多少都有些惋惜，他们认为爱莎在魔法研究中心将来才会拥有更高的身份和名望，就连格尔王国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奥尼国王都用他那双鹰眼多看了爱莎一会儿。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爱莎自己倒是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当初蒂娜在军营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光凭她的性别就断定她不可能有太长远的发展，而对爱莎来说，他们对她的悲观看法只是从性别换成了她特殊魔法师的身份，以及军医的职业。 爱莎没有太在意。 她其实没有非常大的野心，如今她所拥有的已经足够多了，而且，她直觉自己在军队中应该还能做到什么特别的事……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空间魔法。 蒂娜所说的另一个小镇那里留下的魔法阵的痕迹很快也寄到了维塔斯，顺利来到爱莎手上，但是很遗憾，这一次的魔法阵销毁得比蒂娜他们找到的那个要干净得多，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爱莎没能将它们拼成一个完整的魔法阵，只能勉强完善了几分，然后，她开始和其他海尔曼的魔法师一起研究布兰登带来的资料。 自从知道爱莎的魔法师身份后，蒂娜和霍克就在他们的房子里专门设置了一间比较大且完备的魔法研究室，用来给爱莎使用。莱斯那里也一样，他的生活非常简单，那么大一座城堡的很多房间都空着，于是他特意在离卧室近的地方挑选了一个大房间改造成爱莎的工作室，无论她处在哪边，都能顺利的进行魔法实验。 于是爱莎每天就在这两个房间里进行研究，这边没有灵感就跑到另一边去。她有研究空间魔法的基础，有了布兰登的材料后，更是将她和埃里克原本的研究基础空缺都补上了，再加上有不少高级魔法师的协助，空间魔法的进度不算很快但绝没有停滞。而与此同时…… 海尔曼和南杜克之间的计划，也正式开始了。 第149章 久违的战争以暗族王子被海尔曼联邦强行扣留为导火索再次拉开了帷幕, 暗族对边境小镇的半夜偷袭已经成功激起了人们的愤怒，平民们群情激愤地想要支持战争, 战士们则摩拳擦掌地想要加入军队，战争一向是冲向高级阶级的极好机会。 显然，几年的和平并没有消磨掉人类上千年来在混战中存留下来的血脉, 战争一触即发，人类迅速地冲破了防御薄弱的边境森林，并且在森林边境遇上南杜克的守城军团, 人类的精兵与暗族的战士爆发了极其激烈的天上地下的混乱战斗, 暗族的士兵训练有素，还拥有极佳的飞行能力, 但人类的弓箭手同样拥有箭无虚发的素质, 以及勇敢无畏的精神。目前两边在边境森林的北面相持不下，鲜血、羽毛与冷兵器齐飞，哪边将率先占据又是还要看进一步的发展…… ——报纸上是这么说的。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在比斯特的伯克郡领主城堡中, 爱莎刚刚从疲惫的实验中喘了口气，正哭笑不得地用通讯魔法和母亲联络。事实上, 由于进入战争期, 而且正在执行秘密计划, 爱莎和父母联络都不能使用一般的通讯魔法了，每个星期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爱莎才能用饱含暗码的特殊通讯魔法和父母短暂地交流一会儿。 联邦议会和南杜克王室秘密定下了联合作战的协议，不过这些事只有联邦高级官员和包括蒂娜、霍克在内的高级将领知道, 或许知情人中还能加上爱莎这个掌握重要秘密的特殊研究员，不过为了防止战术泄露，一般士兵，还有普通民众都是不清楚的内幕，现在海尔曼的平民群情激愤，简直都恨不得操起农具、餐具、厨具、化妆品单枪匹马冲进南杜克手刃暗族拯救万千居民于水火，士兵们也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去和南杜克作战的。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觉得联邦的计划很完善，爱莎仍然忍不住觉得担心。 “放心吧。” 蒂娜健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的声音很有活力。 “我和你爸爸从十几岁就在军队里了，而且和什么等级的士兵都相处过，我们很了解他们。这些士兵非常英勇，但同时也是可爱的笨蛋，我们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当然，他们中要是有些聪明的家伙的话，听完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瞒你说，现在那些笨蛋正和南杜克的士兵们坐在一起打牌呢。” “诶？” “嗯，我已经告诉他们了。这种地方隔绝信息，又是在南杜克的地盘上，不用再担心泄密。而且早点说，即使是接受不了的人，能够用来接受的时间也长一些。” 蒂娜似乎在魔法阵对面笑了一下，调侃地问道：“不担心了吧？” 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爱莎还是有种母亲看着她笑的窘迫感，她在魔法阵这边稍稍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 也对，她的父母都是拥有相当惊艳的高级将领，早就有过应付各种各样情况的经验了，对士兵的状况很了解，更何况母亲还极富声望，让士兵保持士气是一向是蒂娜的专长。当初联邦将任务交给蒂娜和霍克，就是相信他们的能力。 听到蒂娜语气轻松，爱莎总算松了口气。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等时间快要到了，爱莎这才终止通讯魔法。 在听不到爱莎的声音之后，蒂娜的神情又重新严肃起来，她看向只在最开始简单地说了几句便没有再讲话的霍克，担忧地问：“你只说这些就没关系了吗？现在我们每周只有这么一点时间能和爱莎说话了。” “嗯，我听你们讲就好。” 霍克一顿，点了点头。 他当然也想念爱莎，不过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只能聊一些让女儿不敢兴趣的话题，与其将珍贵的时间浪费在他冷场的沉默上，还不如让蒂娜来。她比他更想和爱莎聊天，而且也更擅长，爱莎每次和她说话听起来都很高兴。 再说，母亲过世之后，妻子和女儿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两个最心爱的女人，只是听到她们讲话，霍克就能够觉得安心了。 见霍克这么说，蒂娜便不再多说，他们结婚多年，自然有自己的默契。她只是拍了拍霍克的肩膀，其实以爱莎的性格，即使真的对霍克说的话不感兴趣，她也会努力聊天的，她是个很认真又温柔的女孩。 顿了顿，蒂娜看了眼周围正和暗族打成一片的士兵们，目光十分凝重。 战士们接受的是英雄式的教育，这一点不管人类还是暗族都一样，这也决定了站在这里的士兵大多都是一群英勇无畏、具有荣誉感且相信正义和忠诚的笨蛋，他们在最开始的互相嫌弃之后倒是很快站到同一立场开始互相融合了，很多人担心的这一点没有成为问题，但是…… 第100节 蒂娜的眼神沉了沉。 作为这一战的第一将领，她其实有件事非常担心。 东西杜克的空间魔法。 自由单方移动，就意味着他们无法掌握敌人的位置，他们可以随时逃，随时从任何刁钻的位置进攻，这是非常不利的情况。这段时间，她已经去见过了南杜克的夏莉女王，很可惜，南杜克在东西杜克独立之后就没有研究这个一开始就是为战争准备的魔法，他们保持着停滞的状态。 所以目前看来，要解决这个问题，希望真的只能暂时寄托在爱莎和她刚刚组建起来的团队身上了。时间非常赶，而且责任重大，蒂娜并不想给爱莎太多压力，因此在联络过程中忍住了没有说太多，只是她的内心其实相当焦急，偏偏除了霍克，还不能在军队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她不能让自己的士兵不安。 向他们说明作战时需要注意用魔法的军队突袭时，这群笨蛋还信心满满地勾肩搭背表示敌人要是这么不要命出现在自己身边，就立刻就地拿下呢。尤其最近放这群笨蛋和暗族相处以后，感觉连本来很严肃的暗族士兵都被他们带傻了。 蒂娜痛苦地扶额，同时，暗暗担心在远方做魔法研究的爱莎。 …… 事实上，爱莎一结束和蒂娜的对话，便立刻重新投入到了她的工作之中。结束和蒂娜的联络，就相当于是结束了她今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全部休息时间，甚至于她有时候连吃饭都是一边做魔法实验一边吃的。 为了保持比较好的状态，她在自己的魔法实验台旁边放了一个可以检测魔花状态的水晶球，如果魔花的状况不对她就稍微休息一会儿。然而，在如今这个高压的情况之下，她只能最低限度的保证证明魔法师身体状况的魔花不凋谢，她的那束可怜的满天星早就萎靡不振了。 爱莎有些明白了她的老师埃里克那种一整个月都能足不出户的状态，在迫切地想要得到研究结果的时候，不要说出门，连吃饭睡觉都是次要的事。就像是当初埃里克什么事都要依赖她或者索恩一样，爱莎很多事也都交给了其他来帮忙，让懂得魔法能够协助实验的魔法师助手去做那些杂事太过可惜，所以很多生活上的事只好麻烦莱斯的城堡或者她自己家中的管家和其他被雇佣的仆人们，然而即使如此，她有时候仍然会出现分不清白天黑夜的错觉，她长期往来于海尔曼和比斯特，两国之间的时差使她更加容易混淆时间。 不过，因为比斯特这边有更广阔的平原，适合做大型魔法的实验，爱莎最近留在比斯特的时间更多一些。 在这种状况下，在莱斯接到命令准备随军前往比斯特北方与东西杜克的边境时，他其实非常担心爱莎。 “……我离开，真的没有关系吗？” 莱斯站在城堡门口，凝视着爱莎的眼睛，十分担心地问道。 爱莎最近因为疲惫，脸色非常明显地苍白，看上去有些病态憔悴，就连身体好像都消瘦了几分，站在门口的样子轻飘飘的。 爱莎一向很健康，莱斯上一次看到她出现类似的状况，还是在和埃里克的磨合期，因为魔法遇到瓶颈。这一次其实情况十分相似，莱斯知道爱莎那边的状况，他们对空间魔法的研究进度缓慢，有些像是瓶颈了。 两个城镇留下的魔法阵痕迹没能拼在一起，暗族们之后又零散地袭击过几次村庄，因为居民们有了防备，所以没有出现死亡，不过那些暗族同样变得更为精明，没有留下魔法阵。而在南杜克和海尔曼名义上开战之后，这些袭击就没有了。 比斯特知道海尔曼和南杜克之间的协议，无论是从人类和兽族签订的友好协议，还是从比斯特自身的安全考虑，他们都会协助这一次的计划。莱斯之所以会前往北方，也是因为这个。无论东杜克和西杜克的目标是比斯特、南杜克还是海尔曼，最终等待他们的都是三个国家联合在一起的包围圈。 但是这个计划的最后一个不确定因素依然是空间魔法，爱莎现在的压力很大。哪怕她依然笑着说话，看着爱莎苍白的面颊，莱斯依然觉得心脏有些疼痛。 “不会的，不要担心我，我有协助者、助手，还有很多人都在帮我。” 爱莎笑着道。 “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是一个人生活的。” “……” 莱斯注视着爱莎疲惫的脸颊好一会儿，然后摸了摸她的头，缓缓地低头吻她。 “……唔。” 爱莎仰着头接受这个吻，她搂住了莱斯的肩膀，好让两人更亲近些，良久之后，才分开。莱斯又凝视了她几秒，接着想到了什么，扭身走向城堡外墙边的角落。 躲在角落里的封臣们纷纷惊恐地后退，他们躲在这里偷窥并不是一天两天了，莱斯一次都没有靠近过这里，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临出发了会忽然靠近，内心顿时都崩溃的。一群兽形的兽族们抖若筛糠，活像是被肉食动物撅了窝。 然而，莱斯并没有如他们臆想中的那样过来吃战前加餐，而是站在离他们还有一两米的地方停住，他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们，强大的肉食动物的注视让没有攻击性的小型动物感到很不舒服，然后，他们就听到他们的领主缓缓地开口。 “……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们照顾她。” 莱斯是个军人，他的身体习惯性地站得笔直，然后他摘掉帽子，缓缓地朝他的封臣们低头微微鞠躬行了个饱含着委托的告别礼。 “谢谢。” 说完，他便没有再看封臣们心情复杂地面面相觑，重新回到爱莎身边，深深地凝视了她许久，就像是要将她的脸映在脑海中一样，然后再次低头吻她。 “……我走了。” “嗯。” 爱莎抿了抿唇，有些伤感地朝他微笑。 “早点回来。” 莱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虽然他其实没有办法决定这件事。道别完毕后，莱斯转过身，化成兽形，沿着离开城堡的路一路奔去。等跑出一段距离后，他又停下来，回过头，看到爱莎还站在城堡门口，看他回头，她还用力踮着脚朝他挥手。 隔得老远，莱斯转过身，仰头对着爱莎的方向发出一声非常凄惨而悠长的狼鸣。 远古巨狼不轻易嚎叫，每次狼啸都是在极其重要的场合之中，而这一次，是用于和恋人道别。 这是最后一次告别了，啸完之后，莱斯转身跑去，没有再回头。爱莎终于收起了不停地挥着的手，握在胸前，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回去研究魔法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 莱斯一路从封地奔到了军营，因为和爱莎告别太久，他来得有些晚了，和他长期搭档的萨尔曼和沙丽娜已经在等他。 “时间掐得刚刚好，莱斯！” 他们三个人有单独会面的地方，见莱斯神情郁闷，萨尔曼豪爽地上去用力地搂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紧张，这次我们的军力很充足，很快就能回来的。” 萨尔曼比莱斯年长许多，莱斯经历过的许多事他几乎都经历过，又同情莱斯出身的遭遇，因此对这个年轻的少将非常照顾。他知道莱斯是新婚之后第一次和妻子分别，难受是必然的。 兽族虽然是不同野兽的智慧生物，可是性格多少会被自己的族群所影响。狼族专情，看重家族和家庭，莱斯的父母早逝，他失去了自己的狼群，自然会比一般情况还要重视家庭。 想到这里，萨尔曼的脑内忽然冒出一个非常不妙的想法，他一顿，吞吞吐吐地问道：“呃，莱斯，那个……你的妻子，不会是怀孕了吧？！” 莱斯：…… 算算他们结婚的时间，这个时候也是很有可能的，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就完全没有办法责怪莱斯闷闷不乐了。就连沙丽娜听到这句话，都慢吞吞地扭过头看了过来。 “……没有。” 莱斯有些尴尬地回答。他们虽然都喜欢小孩子，他也希望组建家族，可是自结婚以来就没有合适的条件，一开始爱莎要准备入职考试进入军队，现在就更不行了。 “那就好。” 萨尔曼由衷地为莱斯和爱莎松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怀孕的话，毫无疑问是最糟的时机了。 他继续用力地拍了拍莱斯的肩膀，豪气万丈地道：“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来，这次好好大干一场吧！” 第150章 “——准备启动, 大家离远一点！一！二！启动——” 砰！ 随着爱莎一声令下，负责启动魔法阵的高级魔法师挥动魔杖输入了魔力, 所有人都保持着魔法实验中理论上安全的距离，紧张地看着里面状况。然而，几乎是魔法阵亮起来的同时, 就响起了魔法失败时魔力的爆破声，幸好爆炸的规模不大，就是魔法阵如同闪电般的一亮, 紧接着升起一道淡淡的烟, 并且在地上留下一个失败的魔纹印。 “……这种也不行。” 站在爱莎附近的魔法师轻轻地叹了口气，连续这么多天高强度的研究和频繁的魔法实验, 大家都很累了, 而且每一次都失败，所有人都在不断经历失望。没有任何希望的奋斗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肉体上的折磨更容易消磨掉人的意志。 他们已经根据布兰登留下的资料和两个遇袭小镇中留下的魔法阵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了, 爱莎也公开了她在沃尔德学习研究期间的所有笔记，虽然时间比较赶, 可这里的不少都是海尔曼中最出色的高级魔法师, 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没有进展, 实在令人焦急。 蒂娜和暗族那边的军队进程一直在推进，再加上莱斯也出发了，他们这么要是再没有进展的话…… 爱莎焦虑地抿了抿唇，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愈发憔悴。 “不要太紧张了，爱莎。” 这时旁边的高级魔法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爱莎才二十出头，在这群魔法师中显得异常年轻，他们基本上都比她年长许多。 “联邦的任务即使换做是我们，也不是每次都能完美地完成的，更何况是魔法研究这种事。暗族他们研究了几十年的东西却希望你凭借着这么一点信息，在这么短短几天里复制出来，未免也太困难了。更何况，我们也并非是毫无进展，至少魔法阵的扩大上是没有问题的，现在研究出来的成果也都已经交给联邦，好让军队有所准备了。” 爱莎低低地“嗯”了一声，努力对对方的善意微笑了一下，课看得出来，她的压力并没有因为这番话减少太多。 她很希望能帮上蒂娜、霍克和莱斯的忙，而她目前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研究他们战术中的大敌，可是长期以来成果实在有限。布兰登所提供的空间魔法资料中显示的魔法进展，和爱莎他们见到的东西杜克拿来袭击他们的成品之间，有两个非常显著的区别。 一个是魔法阵的大小，一个是不需要两个魔法阵都设定完后才能使用。其实后者不是很确定，但从目前的信息来看只能猜测是如此，否则无法解释那些暗族是如何从东杜克或者西杜克那么遥远的地方，隔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国家来到海尔曼边境的，他们根本不具备设置两边魔法阵的条件。 魔法阵的大小目前已经解决了，爱莎原本在沃尔德和埃里克一起的毕业研究就偏向这个方向，她和莱斯的魔法阵也已经扩大到了相当可观的大小，在结合布兰登带来的资料修改以后，媒介的问题也解决了，只要做好两个魔法阵，就能比较自由的传送。 哪怕仅仅是这么一个魔法阵，在完成的时候也已经让同伴们极其兴奋了。虽然还是需要两个魔法阵，可是解决了那个最麻烦的媒介问题，只要有充足的储存魔力的水晶球，弄出个魔法交通网不是问题。 然而爱莎却没有觉得轻松，需要两个魔法阵，灵活性还是太差了，如果暗族已经能够很熟练地运用这种魔法，他们的联合军队即使能够包围东杜克和西杜克，仍然有可能被对方反制。 这一次实验的失败，意味着新一次实验周期的开始。许多魔法师都想在新旧更替之间稍微休息一下，因为莱斯的封地伯克郡有大量空旷的草原，更适合实验大型魔法，爱莎有时会麻烦魔法师们从她房间的通道过来，她最初还挺不好意思的，可是后来发现海尔曼的魔法师们都没怎么来过比斯特，对兽族的生活环境很新奇，甚至还愿意和当地居民以及莱斯城堡里的人接触，爱莎总算松了口气。 等魔法师们各自归位，以及一部分魔法师暂时休息后，爱莎也回到了她在伯克郡城堡的魔法研究室内。为了清晰地看到所有魔纹，并且分辨出它们光芒的明暗，爱莎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关上门，房间处在一种极度安静和黑暗的环境之中，就像埃里克·格林在魔法之塔的状态那样。她凭借着魔法点亮的光芒阅读着笔记并且不停地查看模拟出来的魔法，房间里只有寂寞的书页翻动的微弱的沙沙声。 正因如此，当有人突然出现在爱莎身边，并且出声叫她的时候，爱莎猛地吓了一跳。 “呃……对不起。” 过来叫她的鹿族看起来非常尴尬，而且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是来叫您吃饭的，公爵夫人。” “啊……” 爱莎愣了愣，她不太听到“公爵夫人”这样的称呼，有些恍然。在短暂的思维空白之后，她总算后知后觉地认出对方是莱斯的封臣，也是这个城堡里的内务总管，基本类似于管家，平时照料这么大一个城堡的生活起居，协调仆人和访客，偶尔还会在莱斯不在的时候管理一些封地的事务。 这里的封臣大多也是世袭的，且这些兽族似乎都没有什么野心，掌握着这么重要的工作，却依然非常害怕一旦开战就不怎么回封地的莱斯……这大概和兽族与生俱来和兽形相连的本能有关。此时，他就胆怯而紧张地注视着她，大概是为了照顾爱莎，这个鹿族使用了自己不太习惯的人形，只是头上还留了长长的树枝般的鹿角以及略带绒毛的尖耳朵，这个时候，他的耳朵一颤一颤的，似乎很恐惧。 一方面是因为她的领主妻子身份，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和莱斯维持着夫妻关系，她身上带着的远古巨狼的气味更强、警示意味更重，明显地宣示着对方的占有欲和保护欲，让其他兽族有些难以靠近。 “……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爱莎无奈地笑了笑，她对这个地方的封臣都很害怕莱斯的事多少已经习惯了，连带着他们对她也颇为戒备，所以爱莎尽量想表现得自然亲切。 “我把窗帘都拉上了，都没有注意到时间。” 鹿族紧张地点头，同时小心地端详着眼前的领主夫人。 温和而柔软的人类女性，脸上总是挂着笑，看起来没有攻击性，也很亲切，实在让人想不到是那位恐怖的沃尔夫公爵的妻子。她的外表美丽，第一眼就足够让人注意，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是那种会被外表遮掩住的女人，只要稍稍相处就会发现，她身上有一种会引人注目的东西……说不出是什么，可确实存在，那种东西包含在她的举动、眼神还有面颊温柔的轮廓之中，不知不觉就会被其吸引。而当她专注地盯着眼前的书本或者别的什么的时候，那种东西就会像燃烧一样被激活，变得灼灼发亮。 所以这样的人……到底是为什么选择那个可怕又冷漠的沃尔夫公爵？虽然他和公爵夫人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非常诡异地反常就是了…… 鹿族封臣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只听爱莎带着诚恳请求地问道：“请问能麻烦你让他们将食物送到这里来吗？我想一边吃一边……” “不、不行！” 鹿族赶忙收起自己的思绪，慌乱地摇头。 “公爵临走之前让我们照顾您的，如果擅离职守的话，公、公爵回来说不定会发怒……” 想到沃尔夫公爵那张凝结着冰霜般的脸，鹿族不安地咽了口口水。发怒的远古巨狼，那一口就能将他们的脖子轻松地咬断。 爱莎看眼前的鹿族将头摇得看上去都能原地飞起来了，只好无奈一笑，站起来准备去吃饭。 第101节 就因为莱斯临走前的那句话，最近城堡里的封臣们如临大敌地轮流提醒她三餐时间和睡觉时间，他们好像将莱斯的委托当成了命令和威胁，一点差池都不敢有，虽然他们现在也有点怕爱莎，可是相比较而言还是莱斯更可怕，所以只好鼓起勇气强行让一步都不想离开研究室的爱莎拽出来按时吃饭睡觉。 爱莎并不想为难他们，只好照他们的提醒做，这么一来，最近她的魔花倒是又饱满了不少。 见爱莎不再坚持，鹿族松了口气。其实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必须让爱莎离开研究室用餐的，只是将食物送过去以后，发现爱莎研究太投入直到下一餐时间到了都还没有记起来吃的次数太多，所以才变成了一定要在餐厅看着她吃过东西。 鹿族转身引着爱莎去餐厅，他们走下了台阶，莱斯的城堡太大而住得兽族太少，所以看起来分外空荡荡的，再加上古朴老旧的装潢，难免显得颇为阴沉。所以，当一群孩子的哭声对着空旷的城堡响起回音的时候，声音分外恐怖。 爱莎一怔，从楼梯上探出身体往下看，接着就看见一只体型中等的红毛母狐狸正抱着她的一大团孩子们，嘴里还叼着一只，想哄他们不哭但又碍着嘴里还有一只小的没法说话，急得不知所措。 爱莎没有见过他们，这些狐狸应该不是城堡里的人。不过这里是领主城堡，又设立了很多不同功能的办公处，本来特定时间就是允许一般居民出入的，再加上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冰冷的雨声哗啦啦地听起来很可怕，他们可能是进来躲雨，这些红毛狐狸们从大到小都是湿淋淋的，还有些泥泞。 最要紧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从母狐狸到小狐狸，好像都受伤了。 爱莎连忙往下跑，鹿族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想拦住爱莎，脱口而出道：“公爵夫人！” 爱莎已经跑到大厅里了。 母狐狸也注意到了她，一听到是公爵夫人，顿时显得非常忐忑。远古巨狼族领主和一个人类女性结婚的事，这里的居民都知道，当然，他们也知道领主的可怕。 走近了看，才发现这只狐狸的孩子真的多，不算她嘴里那个，也起码有七八只，不过应该不是同一胎生的，大小不一。兽族就算由于种族关系容易出生多胞胎，也没到真的和野兽一样夸张的地步。 爱莎先是伸手将母狐狸口中的小狐狸接了过来，对方总算是说话了，搂着孩子看上去就想行礼，被爱莎拦住，便急切地解释道：“抱歉，公爵夫人，请问能不能让我们暂时在这里避雨？我们刚刚不小心从山坡上滑下来，现在走不远……” “当然，你等一下，先别动。” 爱莎语速也很快，在军营里当了一段时间治疗师以后，看到伤口就想治疗几乎就成了本能，在简单地检查了他们的伤口后，爱莎便闭上眼睛，她从研究室里出来的时候没有拿魔杖，现在只好用手，一只手放在母狐狸的背上，一只手贴着小狐狸团，慢慢地输出魔力…… 这个时候，鹿族总管也急匆匆地从楼梯上下来了，看到狐狸一家身上的伤口逐渐痊愈，他惊讶地道：“您……可以一口气治疗这么多人的吗？” 第151章 “诶？” 伤口治疗完毕, 爱莎睁开眼睛看向鹿族总管，她愣了愣, 缓缓点头：“嗯，简单的伤的话没有问题。” 事实上，爱莎一直在练习能不能在同一时间内治疗更多的伤者, 她相信在特殊的时候一定会用得上，而在军队工作的那段时间，士兵们互相练习的受伤高峰期, 给了她很好的练习机会。 逐渐尝试之后, 对于比较一致又状况简单的外伤，爱莎同时治疗几个人已经不是很难了, 只不过这样治疗需要消耗比一般情况更多的魔力, 魔力输出不一定准，会有一些浪费。现在这群狐狸都被妈妈紧紧地搂在怀里，非常集中，又只是普通的擦伤, 属于皮肉伤，是爱莎最常治疗的内容, 所以并不难, 在天赋魔法淡淡的白光中, 狐狸们很快痊愈了，有几只本来蔫蔫地抖成一团的年幼狐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不疼了，纷纷停止哭泣，慢吞吞地转过身来互相看来看去。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能感觉到有人帮了他们的忙, 有一只小心地从母亲怀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爱莎，然后那脑袋蹭了蹭她，又害怕地缩了回去，脑袋藏进尾巴里，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狐狸们果然都痊愈了。 鹿族总管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问：“那这样的话，要是在战场上……您岂不是一口气可以让所有受伤的战士都重新站起来？！” “呃……” 爱莎一惊，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虽然鹿族总管的话理论上来说是能做到的，可是这完全不是她会魔法、她能一次治疗很多人，所以她挥动魔杖之后全战场的友军就全都神奇地站了起来这么简单的事，且不说治疗整个军队需要消耗的魔力很可怕，要隔得距离很远治疗伤者对爱莎来说也是很消耗精神力的吃力的事。 当然，她倒是希望自己能做到。 于是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对鹿族总管道：“没那么简单的，我目前试过最多也就治疗十几个人，要是人数再增加就会很吃力，所以……” “噢……” 鹿族总管原本因兴奋而竖起抖动的耳朵失落地垂了下来。 爱莎对自己辜负了他的期待而对眼前的鹿族有些歉意，但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了，只能继续维持微笑，这时，她注意到那只警惕的小狐狸还在盯着她，于是便将注意力转了过去，对着他笑了笑。 看到爱莎对他笑，小狐狸害怕把脑袋一缩，在母亲怀里滚成一个胆小的毛团，不肯再露面了。 爱莎失笑，不过倒不怎么在意，这只狐狸年龄还小，换做是人形恐怕也只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内向怕生人也很正常。 母狐狸见到这个情景也笑起来了，看到孩子们恢复健康，她原本六神无主的心总算安定下来，渐渐从慌乱中恢复神智，情绪稳定下来。她感激地看着爱莎，道：“谢谢您，要不是您的话，我和我的孩子现在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 爱莎笑着道，能够帮上忙她也觉得很高兴，因为最近实验一直失败，她对自己都逐渐没信心了起来。某种意义上，母狐狸的谢意让她重新感到自己还是有用的。 这时，母狐狸怀里又有一只稍大的红毛小狐狸伸出爪子探出半个身体来，不轻不重地在爱莎身上试探地拍了一下，见她没什么反应，又伸爪拍了几下，然后挪着身体往爱莎怀里爬。 狐狸母亲本来抱着那么多小狐狸就很吃力了，有一个毛团要往外面跑她自然没有办法阻止，于是这只小狐狸便噗通一下掉进爱莎怀里，她本来已经抱了一只了，这下变成两只，而且新过来的这一只明显地活泼，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满意地“呜呜”叫了一声，狐狸的叫声尖锐，小狐狸又有点奶声奶气的，声音很脆。 见平常比较好奇活泼的孩子恢复常态，母狐狸知道他们没事，索性将他们全都放到了地上，其实一般兽族不会这么搂着孩子，刚才她太急了，现在想想做这种动作用人形肯定方便得多。 母狐狸心中有些懊恼，但年幼的狐狸们倒是适应得很快，他们性格各异，外向一些的很快在城堡这么特殊的地方兴奋地玩起来，内向的就在离母亲近的地方各自小心地蜷成团。 看着这样的情景，爱莎的微笑加深了些，她顿了顿，才重新看向母狐狸，关心地问道：“你们能联系上家里人吗？这么大的雨，要是你们一时回不去的话，可以先住在城堡里，我可以用通讯魔法帮你……” “不用不用！” 听爱莎这么说，母狐狸回过神来，连忙摆爪。 “其实我会魔法，我自己来就好了。而且我们就住在镇上，等雨小一些就能回去。” 说着，母狐狸在自己毛上撸了两把，不知道从哪里撸出一根魔杖来。 爱莎：“……诶？” 兽族用兽形从自己身上掏东西的动作，不管看多少次都非常神奇。据莱斯说，这就跟人形的时候露出耳朵和尾巴一样，在兽形的时候重新一部分恢复成人形，同样能够弄得出随身物品。 母狐狸不好意思地道：“我魔力很弱，会的魔法也很少，平时基本上也只能用来通讯……要是我能和您一样就好了，至少可以在刚才的情况下让我的孩子舒服一些。” 说完，她羡慕地看了眼爱莎，然后用嘴衔起魔杖，努力地把它夹在两只爪子中间，艰难地用兽形开始施咒。 爱莎：…… 生活在乡村小镇里的兽族居民大多觉得维持兽形更舒服，哪怕变成人形也会像鹿族总管那样非得留个角、耳朵或者尾巴啥的出来，否则就浑身难受，不过即使如此，固执到连用魔法都还非得用兽形的人爱莎也是第一次见到，而且她明显不是卡特三世身边的福克那种不用魔杖光用爪子搓魔法球也能精准使用高级魔法的杰出魔法师狐狸，爱莎无奈地笑了笑，刚要上前想要帮忙，结果眼前的狐狸却意外地很快，爱莎刚刚动，她便眼前一亮，是完成魔法阵了。 虽然兽族有那种可以看到谈话对象的通讯魔法，但那需要比较高级的魔法师才能完成，眼前的狐狸母亲似乎不行。她用的，依然是和爱莎常用的那种简单的通讯魔法，在身体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魔法阵。 “亲爱的！” 尽管看不到对方的脸，母狐狸依然努力地喊道。 对面原本有跑来跑去，还有水花四溅的声音，母狐狸的声音响起后，本来嘈杂的声音猛地一顿，只剩下雨声，然后公狐狸说话的声音响了起来，非常担心而急切：“露塔！你们到哪里去了？你知道，我不会魔法，只能等你联系我……” “啊，刚才突然下暴雨，我和孩子们散步的山坡塌了……”母狐狸慌张地解释，“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们掉下来的位置离公爵城堡不远，公爵夫人帮了我们，现在身上的伤都已经痊愈了。孩子们正在城堡里玩。” 对面的公狐狸听到前半句话呼吸都乱了，幸好他太太后面还补了半句，他才松了口气。过了几秒，魔法阵里又传来雨中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这个声音一边响，只听对面的狐狸一边道：“你们继续等一会儿！我就在附近找你们，马上就……” 然而公狐狸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旋转着的魔法阵咔得一下断了。母狐狸有些脸红：“抱、抱歉，我的魔力不太足……” 她是对爱莎解释的。她本来和丈夫轮流照看农庄为生，并不依靠魔法，平时对此也不怎么在意，只是今天见到爱莎可以那么轻松的一口气治疗好她和孩子们，母狐狸这才忽然有点羞愧，可又没有办法辩白。然而，她一回头，却看到爱莎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 “……公爵夫人？” 母狐狸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有些胆战心惊地探过头问道。 “你还好吗？” 并不好。 爱莎的心跳跳得飞快，刚才听到母狐狸的丈夫说“只能等你联系我”这几个字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因为这件事本身太稀松平常了，完全融入了生活，所以她反而始终没有注意到。 这个世界上所有需要互动、需要跨越某些距离的魔法都是双向的，比如她当初和索恩之间为了安全设置的那个警示魔法，要警示另外一个人，就必须是双向的，必须设置两个魔法阵。 然而，只有一个例外。 通讯魔法。 很奇怪，这么一个为了相互沟通、相互联系而存在、需要双方配合的魔法，居然是完全单向的。 第152章 事实上, 通讯魔法由于单向魔法的局限性，为人诟病并不是一天两天了。通讯魔法是单方面发起的, 并且一旦启动就能听到对面的声音，而被通讯的人却无法选择是否让对方听到，也有可能在并不方便说话的地方被打扰。虽然一般重要的会议或者某些特殊场合都会设置阻挡通讯魔法的魔纹, 且魔法师数量稀少，通讯魔法消耗的魔力又大，大多零散的魔法师即使使用也只能像狐狸母亲那样维持几句话的时间便匆匆结束, 但这种单向魔法依然不可避免的常常会造成问题。 这并非是通讯魔法设计者的本意……事实上, 设计者本身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设计出通讯魔法这种东西。就像许多天才的创造一样，通讯魔法最初的诞生, 是由于……一次偶然的魔法实验失败。 一个失败品居然比研究者原本想要的成功品还要好用, 一个能够打破距离限制和远方的人联络的魔法的诞生无疑让所有人都心若狂吸，然而，这却同时存在着一个问题…… 因为是意外得来的失败品，连魔法创造者自己, 都不清楚这个魔法到底是什么原理。 单向发起……无视距离……不需要媒介…… 通讯魔法和目前所知的暗族空间魔法的共同点在爱莎的脑海中不断重合，不断变成各种组合的样子拼凑起来。她整个人突然处在了一种很兴奋的状态中, 在这种状态下, 爱莎一把抓住了鹿族总管的袖子—— “能帮我把还在城堡里的魔法师都叫来吗？可以——可以的话, 请把兽族的魔法师也一起叫来，我有事情想说！” 鹿族总管突然被毫无征兆地抓住袖子，明显地吓了一跳，在他看来, 公爵夫人一直是个个性温柔和缓的人，光是看着她就让人有种温暖平和的感觉，因此对方一下子做出这么急切的举动，让他很是意外。于是鹿族总管惊讶地转头，旋即便愣住了。 爱莎的眼睛看起来闪闪发光，像是手中抓住了全世界的财宝。 不知怎么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慢慢地点了头。 …… 当然，等回过神来以后，鹿族总管还是先哭笑不得地将爱莎带到餐厅去把饭吃了，趁爱莎吃饭的这段时间，城堡里的女仆们将还逗留在城堡内的、和爱莎一起工作的人类魔法师都叫了过来，兽族这里则把城堡中的两名服务于莱斯的高级魔法师都叫来了，他们中曾经有人在爱莎绘制大魔法阵的时候帮过忙，和她比较熟悉。 爱莎吃好饭，狐狸太太也和赶来接她的狐狸先生会合后，两狐带着孩子们千恩万谢地走了，爱莎则难得地没有再回到她那个黑洞洞的魔法研究室里去，而是进了亮堂的城堡中的会议室。 爱莎这时才突然感到紧张，虽然她是临时把他们叫来的，可是还留在城堡里的魔法师却意外的数量不少，有相当一部分魔法师本来就为了配合爱莎的研究，索性直接住在城堡里了，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关系，今天没有人外出。 “我有一个想法！” 爱莎环视了会议室一圈，挺直了腰背，努力地道。 她原本并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大声讲话，可是现在她是主要负责者，她必须要承担起责任，还要主持平时的大规模实验，研究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已经不再那么容易紧张了。 于是爱莎稍微停顿了几秒，继续说：“关于我们想要研究出来的单向使用空间魔法，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说着，她的魔杖在桌子前一点。通讯魔法的使用不需要媒介，一个硬币大小的魔法阵很快在桌面上浮现出来，不过爱莎只是用魔杖快速地完成了魔法阵，并没有启动，小小的通讯魔法只是慢悠悠地保持着一定速度旋转着，没有发光。 魔法师们一开始并没有理解爱莎是什么意思，可是等到爱莎说出“这是个远距离单向魔法”这句话时，会议室里瞬间哗然。 对普通人来说，通讯魔法或许是比较遥远且陌生的东西，一般也不会考虑会有人用魔法联络自己这种事。不过对魔法师来说，通讯魔法可以说是最常用的魔法之一，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寻常，正因为离生活太近了，反而更难想到。通常魔法师们遇到难解的学术问题时，第一反应都是去翻最新的魔法理论或者寻找珍贵的古典资料，搜寻难以理解的高深的魔法理论，期待从未知的东西中试图找到一个切合自己目前状况的绝妙答案，而绝不是先去看先回头去翻在魔法学校里学习用的初级魔法教科书。 通讯魔法虽然消耗的魔力比较多，可是实际上使用并不算很难，它对魔法师精神力和集中程度的要求都很低，基本上只要有正式魔法师资格的人都会用，而且很常用。 然而，就在爱莎说出那句话的瞬间，这个原本在所有人印象里稀松平常的简单魔法，突然高深了起来。 爱莎说：“这个魔法阵的魔纹中，肯定有一段代表着单方面控制远距离的魔法，可目前不清楚到底是哪个部分，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够齐心协力将这个部分找出来——我们现在掌握有已经成熟的空间魔法阵的一部分，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将通讯魔法的各个部分拆分开来，然后和残缺的魔法阵进行比对。还有，兽族曾经对通讯魔法进行过的改动，让它能够单方面显示图像，如果可以的话，请问能否将改动的是哪一部分告诉我们？这样应该能够避免一些无意义的工作……” 爱莎说得完全是个笨办法。将完整的魔法阵拆成一段一段的魔纹，然后进行比对，即使是一个简单的魔法阵也是很严谨的，每一个魔纹都是经过精密的计算排列在一起，互相影响和联系，同一个魔纹和不同的魔法搭配就必须进行相应的变化，要将魔纹分解出来的话，首先就要用逆运算将魔纹从变化形态恢复成标准形态，这是非常困难而复杂的。 通讯魔法在任何一个魔法教材中都被视为独立的、无法分割的整个魔法，因为它是原始理论缺陷的意外诞生品，里面或许蕴藏着好几个目前根本都不知道原始形态和变化公式的未知魔纹，拆分它的工作量让人光是想想就让人胆战心惊。 然而会议室里非常安静，没有人嘲笑爱莎将一个简单魔法应用到目前最先进、最深奥的空间魔法中的想法，也没有人因为难以想象的工作量而表达不满出声抱怨，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爱莎，将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第102节 这里的人都是魔法领域的佼佼者，他们听得懂爱莎在说什么，也明白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口中所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他们的研究或许赶不上帮助人类的战争了，但是笨办法总有一天会成功的。而空间魔法如果能够进入全新领域的话，无疑会改变整个世界。 当然，也不排除有运气最不好的情况，那就是暗族残留的魔法阵中正好没有他们可以用于比对的关键信息。 不知道过去了几分钟，坐在会议室一旁的兽族高级魔法师举起了手，道：“我可以将兽族通讯魔法修改的部分告诉你们，另外，我们也可以参与分割通讯魔法。” “谢谢。” 爱莎感激地道。 两个兽族高级魔法师都对她点了点头。现在人类和兽族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爱莎又是兽族的公爵夫人，他们对她提供帮助就相当于是帮助两个国家。 人类的魔法师这时才从爱莎身上回过神，也纷纷表示马上就可以开始工作，并且立刻将能联系到的同伴都叫回来。爱莎礼貌地对他们道谢，同时自己也准备开始着手于工作。 其中一个颇为年长的高级魔法师在离开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感慨地道：“……可惜你不是一个第一个研究出这种空间魔法的人。” 如果她是的话，在这个笨办法成功的那一刹那，她就将立刻年少成名。 爱莎腼腆地笑了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东杜克和西杜克只将这种魔法使用在了战争之中，对人类来说是相当糟糕的灾难，可是不可否认……能将这种魔法研究出来的人，是拥有相当造诣的天才。 她是从完成品留下的信息里慢慢推算想到解决方法，但是真正研究出来的人不同，他们是从完全的未知中艰难地摸索，从零到一。即使爱莎很兴奋，却也没有傲慢到觉得自己能够发明出这样的魔法。 年长的魔法师却是真心为她懊恼。无论能不能赶在战争真正爆发前做出这个魔法，只要海尔曼联邦还存在，爱莎就无疑是英雄。但是……破解一个敌人发明出来的魔法，哪怕意义再重大，恐怕能记住她的人还是不多。这个女孩很有才华，她应该被记住，或许达不到她母亲那样，可是也会有所成就。 然而她的身份还是个普通的军医，像这次一样能够完成重大任务的机会，恐怕以后会很少有了。 年长的魔法师惋惜地叹了口气。 第153章 就在爱莎开始紧张地一个一个实验通讯魔法上的魔纹的几周后, 真正的战争还是爆发了。 事实上，由于海尔曼联邦有意拖延, 想要等待兽族的军队准备就绪、想到尽量再多弄清楚一些敌人的信息和意图，当然还有想为空间魔法的研究争取时间，这场战争的爆发仍然比预计中要晚了许多。不同于之前和南杜克之间装模作样的水火不容, 这是一场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斗争，鲜血和兵器的闪光在爆发瞬间飞满了两军的交战之处。 跟先前预料的差不多，他们真正的敌人是东西杜克组成的联军, 在海尔曼放出的假战线消息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 东西杜克的军队就冲出来袭击了南杜克，还向海尔曼发消息, 说要支援他们的战争, 和海尔曼携手包围南杜克。 他们似乎并不准备立刻暴露空间魔法的事，大概是想要当作底牌。然而在知道了袭击自己王国边境小镇的到底是谁以后，海尔曼联邦的各个国王自然都不可能相信东西杜克的满篇谎言，基尔伯特和马克西的野心昭然若揭, 如果让他们顺利取下南杜克，他们显然是不可能就此停手的。 于是在东杜克和西杜克的联合军队满心欢喜地冲向他们认为毫无防备的南杜克北方时, 等待他们的是人类和暗族早已准备好的包围圈, 而与此同时, 兽族也从北方以友军的身份宣战，进攻了大量军队被调走后防御相对薄弱的东西杜克北境。 东杜克和西杜克原本想要施加给南杜克的立场，如今反倒成为了他们自己的立场。 “可恶！！” 基尔伯特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厚重的桌子被他锤得猛地震了一下, 声音可怕。 “夏莉那个混蛋！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海尔曼比斯特搭上线的！布兰登不是还被扣留在海尔曼吗！没可能的，在那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说服那群人类——” “……夏莉想不出办法的，肯定是布兰登的主意。” 马克西的声音也压抑着怒意，满脸横肉的脸上毫无血色。 “冷静点，哥哥，他们的军力……现在比我们强多少？” 说到这个，基尔伯特的脸色愈发难看。 在杜克尚未分裂的时候，他们就掌握了大量的军事力量，还拥有自己封地内的私人军队，独立之后，这两部分的军队当然都被他们带走，南杜克女王夏莉的状况其实可以说是非常不好。 不过当时，由于刚刚战败，他们自己的王国内也相当破败，而且两人尚未联合，攻击夏莉的时候还要顾忌会不会被兄弟捅刀，因此都没有出手。而如今两国经过几年的修生养息重新发展起来，他和马克西也联手了，他们的力量肯定是强过南杜克许多的，在夺回南杜克的领土并且收复夏莉的军队之后，他们应该就能再次拥有对抗海尔曼的军力，然而现在…… 南杜克和海尔曼的联军已经很难应付了，更不要说比斯特这种历来就军事强大的帝国。比斯特的士兵大多都是能够变化成强大攻击性兽类的兽族，身体素质强到恐怖，尤其是他们还拥有鹰兽，那是唯一能够在天空中和暗族匹敌的力量。而现在，这群能够将暗族从天空中拽下来的恐怖野兽正在攻击他们几乎没有防备的北方地区！ 基尔伯特说不出话来，只是冷汗一直往下冒。 “……不要紧张，我们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不要忘了，现在我们的领域不仅仅是陆地和天空了，我们拥有魔法，这意味着我们能够自由出入任何地方，他们天真的包围圈在空间魔法面前根本毫无意义。” 马克西定了定神，暗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漆黑的光，他翻了翻桌上的资料，继续道。 “我们还剩下几种方案，被包围的军队很快就能移动出来，关键是让他们移到哪里去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应。首先……” 马克西用食指的指节扣了扣他们面前桌子上的地图，地图上用密密麻麻的带颜色的图钉标注了许多未知。他手指所扣的位置，就是海尔曼的首都维塔斯。 “南杜克现在到处都是士兵，肯定没法去了，早知道我们就不应该藏着底牌，索性直接袭击狄姆斯卡……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总之我们可以选择这里，维塔斯，挟持联邦领袖瑞恩的国王理查德·布朗。现在去的话，说不定顺便还能抓到布兰登。不过我们过去就袭击过维塔斯一次，这里又是首都，防范可能会比较多。而且联邦有四个国家，即使抓住理查德联邦仍然能够运行，联邦军队也由多个王国分权控制，只抓一个国王效果有限。” 说完，他的手指越过深海，走到环形大陆的西边，扣在比斯特的首都拜卡上。 “所以还有一个选择是这里，帝国军队几乎全部听从于兽皇，只要控制住兽皇，几乎就能控制住比斯特。不过……肉体迎击兽族的难度很高，拜卡又戒备森严，为了保护兽皇那群兽族什么都做得出来，过去必须带足魔法师。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传说中的兽皇是庞大的巨兽，这一任的皇帝又是有史以来体格最庞大的……要是他的身高超过十五米的话，或者会飞，我们的士兵就有可能直接被对方从天上捞下来吃掉，即使勉强抓住也无法想象如何控制，难度太高。因此……” 马克西所指的位置又往北方偏移了几分。 “我也考虑这里。” “这是……？” 基尔伯特深深地拧起眉头。 “伯克郡。” 马克西嘴唇一动，吐出一个词来。 “远古巨狼的领地，号称比斯特北方的最后一道防线，大片的平原。兽族的那两位名将巨狼死去后，这一支只剩下他们的儿子，如今的莱斯·沃尔夫少将。我调查过了，这个平原除了远古巨狼几乎没有生活什么凶猛的兽族，沃尔夫少将如今在北方前线，他带走了一部分军队，这里……现在防守很弱。如果进攻这里，就能隔断拜卡和北方战线之间的联系和援助，让夹在中间的兽族变成一支孤军。当然……这个地方毕竟离拜卡很近，兽族南方还有军队，要是占领这个位置，承受的压力不会小，我不确定只是隔断兽族那里的联系这点价值值不值得冒险。” 基尔伯特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弟弟一样看着马克西：“你疯了？！你知道沃尔夫少将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去攻击他的家？！” 由于沃尔夫家族一直以来掌管的是比斯特的北方战线，莱斯或许在人类中没有那么有名，但他的名字在暗族里绝对称得上震耳欲聋。 能够一口气对抗数十个暗族的冷面将军，庞大的兽形能让暗族闻风丧胆，他巨大的体型填补了和暗族之间能飞行与不能飞行的差距，这种无疑是暗族士兵在战场上最讨厌遇到的对手，光是那个大得恐怖的兽形就让人胆颤。当初沃尔夫少将的父母被杀以后，据说怎么处理他也一度是个很困难的问题，除了那位据说大的顶天立地的兽皇，还真没有人敢养这么个玩意儿。 打过猎的人都知道，孤狼通常比狼群里的狼要凶残狠辣数倍，因为没有团队独自求生，所以无所顾忌且只能依赖自己，有时候遇上孤狼比遇到狼群还可怕。那个沃尔夫少将就完全符合这种状况，他一直异常凶猛，在战场上冲锋在前，能够极大的激励兽族士兵的士气。 本来就是很糟糕的敌人了，再冲过去把人家家捅了，鬼知道这种人能干出什么来。 某种意义上，暗族士兵中其实有不少人对那位敢于嫁给沃尔夫少将的人类真猛士，内心也是隐隐有所敬佩的，不愧是基洛特将军的女儿，想必是艺高人胆大。 这时，马克西看着基尔伯特震惊的表情，再次缓慢地开口。 “如果你觉得这些地方都不行的话，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 说着，他的手指缓慢地移到了地图的正中间，然后停住。 这一次，基尔伯特的看他的眼神，真的宛如看一个怪物。 世界之心沃尔德……谁会去攻击世界之心沃尔德？！即使是在千年的战争里，沃尔德也从来都是永久的和平之地—— “永久的和平之地，所以几乎没有军费开支，几乎没有驻军，只有相当于警察的巡逻队和城市护卫队。” 马克西抿了抿唇，继续说。 “过去没有人进攻这里，是因为沃尔德不和大陆相连，位置又太小，军队难以大规模抵达，又束手束脚，而且即使夺取了也没有特别大的价值。但现在，距离对我们来说没有问题，如果获得这里，就相当于获得一个兽族和人类都难以抵达的中转站，同时，这个地方非常——非常富裕。当然，这里也并不是没有缺点，分离一部分军队驻扎在沃尔德的话，我们在大陆上的防御会被削弱，不过……你知道，要是失去杜克，我们完全可以趁军队拖住敌人的时候，自己逃去这里……让沃尔德成为我们永远安全的避风港。” 说完，马克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反正现在的情况，这几个里总要选择一个，你觉得呢，哥哥？” 基尔伯特一身冷汗，他的视线挣扎地在马克西所指过的位置游移。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必须下决断，然而沉思片刻，他终于还是不敢打破约定去攻击永久和平之岛，也不敢去碰恐怖的比斯特，在这些选项中，相对来说最保险、最常规的选择还是海尔曼。 于是，他闭上眼睛，指在了维塔斯的位置。 做出决定，基尔伯特忽然松了口气，紧接着，他便突然有了种输给弟弟的感觉，从刚才开始，话题就全部由马克西带着走，这令他觉得很不舒服。停顿片刻，为了挽回面子一般的，基尔伯特又道：“……一个一个试吧，反正我们能够用空间魔法，反正最差……我们就去沃尔德。” “没错。” 马克西笑着道。 …… 于是当天傍晚，一支暗族军队突然在维塔斯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天空中的魔法阵在出现几秒后便迅速消失，留下的，是漫天黑色的暗羽。 事先考虑到突发状况而预先留下来镇守城市的军队立刻做出了反应，然而掉下来的士兵无尽无结，仿佛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同一天晚上，爱莎再次落下了一个实验性魔法阵的最后一笔，跟其他要不就是爆炸要不就是直接熄灭的魔法阵不同，当她尝试着往其中注入魔力的时候，这个魔法阵……亮了起来。 第154章 这个时候, 莱斯还在杜克与比斯特接壤的地方作战。跟以往一样，他冲锋在前, 沙丽娜在后方谋划，萨尔曼负责统筹和指挥，他们合作已经有好几年了, 并且一直是对付暗族，彼此很有默契，这一次又是和暗族较为薄弱的地区交锋, 对莱斯来说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一场战役, 唯一让他觉得比之前痛苦的地方……就是异常想念爱莎。 强烈地想要快点回到对方身边，为此他比过去更加拼搏, 只要马上结束战斗, 就能重新见到爱莎…… 然而…… 又一次将从天空中俯冲下来攻击他的暗族拖下来甩出去，利用旋头的力量将其他暗族也一举甩出，莱斯周围有了喘息几秒的空间，他挺起身体, 看着周围的状况皱起了眉头。 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大概从几个小时前开始，暗族的军队就明显变得虚弱起来。虽然到了天黑的时候, 哪怕兽族能够夜视, 作战也本来就会有所放缓, 或者索性休息，但是目前暗族的氛围显然有些奇怪。就算北方原本就是军力薄弱之处，他们也不该只有这么一点反抗之力……怎么回事？ 莱斯来不及思考，又是几个暗族士兵从天空中朝他冲下来, 莱斯照样抓住了一个，然后用力将他们全都甩了出去，这时，他的耳朵中忽然传来了声音。 “莱斯！有情况发生了！” 萨尔曼焦虑的声音直接传入耳中，他显然是叫来了军队中的魔法师使用通讯魔法。 “很糟糕的情况——东杜克和西杜克派军直接用空间魔法袭击了维塔斯了！” ……维塔斯！ 这个名词如同闷雷一般在莱斯的脑海中炸开，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爱莎。 虽然直到他离开之前，爱莎大多数时候都留在比斯特做实验，可是她毕竟还有可能会回到维塔斯…… 爱莎！ 莱斯心急如焚，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找她，可是他目前位于比斯特和东西杜克交接的地方，无论距离维塔斯还是他们在比斯特的家都有四分之一圈个大陆那么远，即使要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莱斯，我们必须要尽快冲破这里了。” 萨尔曼飞快地道。 “等他们控制住维塔斯，人类那里的军队就会受到制衡，然后暗族的军队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到北方这里——他们有空间魔法！论速度我们比不过他们，他们一瞬间就能回来！可能还会带来大批的援兵！必须要尽快——” 萨尔曼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乎无暇再说，对面传来了战斗的杂声，不久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显然通讯魔法已经被掐断。莱斯的心神轻易地被那几句话打乱，他愤怒地咆哮起来，喉咙里发出可怕而低沉的咕噜声，凶猛地朝敌人冲了过去—— …… “让我去！父亲！” 与此同时，伊丽莎白正站在理查德国王面前，她的面色苍白，眼神却很坚定。明明以往早该睡觉的时间，她身为公主却穿着战斗的服装，手中握着剑，笔直地站在自己威严的父亲面前。 维塔斯也已经乱成了一团，整座城在夜色中处于完全混乱的境地，整个城池都被火把、灯光和魔法之光点得透亮，然而夜晚的阴森却并未因此而被驱散半分，相反，整座城池令人胆寒的尖叫声和混杂着的兵器交错的声音愈发令人胆寒，来飞飞射的箭矢几乎布满了这座昔日华美繁荣之城的整面天空。 第103节 即使有着王宫厚厚的城墙，外面凄惨的声音依然能够传得过来，甚至仿佛近在咫尺，伊丽莎白光是听着就下意识地想要蜷缩成一团，可她却依然逼自己站得笔直。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由于联邦军队大半被派去了杜克，维塔斯守城的兵力比以往要来得薄弱，而暗族的军队却多得不同寻常。现在显然是一场速度之间的较量，南杜克和联邦的军队，再加上北方的兽族，正在连夜尝试着攻破东西杜克，然而东西杜克却似乎是放弃了防御直接攻打维塔斯，现在就看哪一边更快了。 伊丽莎白当然很害怕，她从来没有进过真正的战场，可是现在除了去加入战局、巩固维塔斯的兵力，为南杜克、海尔曼联邦以及比斯特的军人们拖延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自己的国家做些什么。 她从小病弱，享受着锦衣玉食，却没能做过什么义务，连从政治角度考虑的、为了促进两国关系巩固联邦的婚约，都被她任性地拒绝掉了。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帮她，在狄姆斯卡她是被爱莎、蒂娜还有军人们救的，她身为公主却被暗族抓走给人们添了不小的麻烦；后来和布兰登在一起以后，几乎也是布兰登在努力地配合她的步调，教她剑术，教她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 “我好歹也是个公主！让我做些什么！” 伊丽莎白用力地道，她的手抖得厉害，蓝色的眼睛努力地凝视着眼前的父亲。 “伊丽莎白……” 理查德的目光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的印象里，伊丽莎白一直是那个所有子女中最为纤细柔弱的小女儿，她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迟疑良久，理查德慢吞吞地伸手，摸了摸伊丽莎白的头。 “你长大了。” 听到这句话，感受到父亲放在她脑袋上的手的温度，伊丽莎白微微一愣，有些恍惚。 “……想做的话就去做吧，我祝福你，带着荣耀归来。” 理查德声音沙哑地道。 他是没有办法离开城堡的，暗族士兵想要抓的人就是他，这种时候，他能做的就是接受其他人拼命的保护。 伊丽莎白莫名地从理查德的话中听出几分哽咽。她抿了抿唇，走过去使劲拥抱了父亲一下，隔了三秒钟才松开，然后，她飞快地转过身，奔出了门。 布兰登正在门口等她，看到伊丽莎白出来，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有种既失望……又骄傲的感觉。 “你可以待在安全的地方。” 他说。 伊丽莎白也冲过去抱了他一下，将自己的脸埋在布兰登的胸口，用力深呼吸了一口，就像是要将他身上的味道记在回忆里。 暗族身上有羽毛特别的味道，伊丽莎白原本不太喜欢，那对她来说象征着恐惧，不过，现在不大一样了，布兰登是特别的。 布兰登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身后的羽翼不自然地抖动了一刹，然后他在恍惚回过神，低头双手拥住伊丽莎白，垂下翅膀护住她。 “……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对吧？” 伊丽莎白抬头笑着道，不过布兰登其实能感觉到她压抑着的隐隐的颤抖。 “……嗯。” 布兰登无法说出否定的话，事实上，他现在看着伊丽莎白都觉得很害怕。 是他教伊丽莎白剑术的，可他却不希望她在这种时候使用它，他希望她躲在相对安全的城堡里，最好找个隐蔽的地下室藏起来，让东杜克和西杜克的军人即使成功侵占了城堡，也无法找她，然后伊丽莎白就能趁机逃出去。 然而这些话，却没有办法开口说。 “那就好。” 伊丽莎白看上去很相信他的笑了笑，然后她将右手的手腕递到他面前。 “这个……应该可以解开了吧？你说过，我现在短时间内使用的话，应该没有问题了。” 经过这么长的训练，伊丽莎白手腕中的魔法早就被布兰登削弱了许多，她已经能够使用超出常人许多的力量了，只是为了保持身体最健康的状态，依然有所限制。事实上，布兰登自己直到如今，都只有在非常特殊的场合会完全解开他手腕中的魔法，用完以后再照旧封上。 不过现在是特殊场合，不用顾忌这么多了。 布兰登迟疑了几秒，握住了伊丽莎白手中的手腕。正当伊丽莎白紧张地等着他像以往那样将她手中的封印削弱，不过这一次是完全解除的时候，布兰登猛地将她拽入怀中，然后拉着她的手腕，在她的手腕内侧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伊丽莎白：……！ 明明不该是脸红的时候，伊丽莎白的心脏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她抬头看着布兰登，那双属于暗族的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内敛而汹涌的感情。然后，布兰登松开了她，等伊丽莎白拿回自己的手时，她能够感觉到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久违的轻松。 还有…… 前所未有的强大。 伊丽莎白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接着……她用恢复力量的右手一把抓住布兰登的领子将他揪过来，对着嘴唇狠狠地吻过去。她的手还在抖，大多是因为害怕，但竟然还有点……是因为兴奋。 大概过了有十秒钟，伊丽莎白才松开他，她放开了布兰登皱巴巴的领子，对他一笑：“那我们……一会儿见吧？” 布兰登凝视着伊丽莎白，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不参战，但他能够飞行，所以注定无法在此处与伊丽莎白同行。 没有时间继续耽搁，他又俯身在她唇边飞快一点，然后张开翅膀，拔出剑，纵身飞了出去。看着布兰登的背影飞出窗外，伊丽莎白没有迟疑，同样飞快地朝王宫跑去，只是……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基洛特伯爵府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爱莎在这种时候研究出空间赶过来的可能性已经很渺茫了，他们目前只能和暗族竞技，争分夺秒地争取胜利，可是……她却依然有所期待，期待着天空中那个不断亮起的魔法阵中有一个不属于飞来的暗族，而属于爱莎，期待着她从天而降。 晃了晃头，伊丽莎白将手中的剑从右手转移到左手……因为右手长期被封住，她的左手同样灵活，能够自由握剑。而刚刚恢复力量的右手……应该可以做到更有用的事。 伊丽莎白重新坚定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朝外跑去。一些期待立功的暗族看到有女孩子这时候从城堡里跑出来简直欣喜若狂，他们目前尚且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被海尔曼有史以来最柔弱的公主强行从天空中拽到地上的命运，于是欢乐地冲了下来…… 第155章 伊丽莎白没有想到的是, 就在她冲向城堡之外的暗族时，爱莎的眼前, 真的有一个魔法阵正在亮起来。 那是一种淡金色的、仿佛太阳在露出地平线之前先隐隐散发出希望一般的颜色，在实验台上散发难以形容的清澈之光，爱莎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就被这个魔法阵擒住, 看着那明亮的光芒好久，她才揉了揉眼睛，又抬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这才终于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这才终于赶在心里浮现出喜悦来。 ……亮了！ 居然真的亮了！ 爱莎简直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激动，可又忍不住让自己不要高兴地这么快, 还是先验证一下比较好, 失败的魔法有时候也是能够启动的，只是效果不能确定，有时还存在危险性，要是现在只是空欢喜一场的话, 那么等下就会更失落了。 这样想着，爱莎才勉强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 举起魔杖继续进行测试。既然是从通讯魔法中提取出来的单向魔法魔纹, 那么运用的方法肯定也是和通讯魔法一样的, 爱莎深呼吸一口气，取出一个小号的魔法实验用具，像使用通讯魔法那样，念出想要让魔法阵传输的目的地——也就是另外一个魔法实验台——然后, 她紧张地将魔法实验物放到了魔法阵上，下一秒—— 就在爱莎看着另外一个魔法实验台上居然凭空浮现出魔法阵，然后紧接着出现了她所放上去的东西时，爱莎的眼睛不住地睁大，一时间众多酸甜苦辣的情绪一口气用上心头，紧接着—— 砰！ “基洛特小姐！” 实验室的门被用非常残暴的方式猛地推开，爱莎的神经本来就处于极为敏感的状态之下，有一瞬间差点都以为魔法失败爆炸了，等看清楚过来的人是一起合作的海尔曼魔法师，她连忙抑制自己强烈的喜悦对对方笑了笑，正准备公布她刚刚的好消息，却见闯进来的魔法师看着她的脸一愣，说：“……基洛特小姐，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 这次换是爱莎听到对方的话愣住。 “就是维塔斯遇袭的事！暗族用空间魔法强行将军队全部集中到了维塔斯，现在整个维塔斯几乎都在被从上方攻击，留在维塔斯的魔法师已经发信来向我们求助了！情况非常危急，大家正在商量着先回去救王都——你不知道吗？” 进来的魔法师一脸吃惊地看着爱莎，老实说，她刚一进去看到爱莎的样子就呆住了，可是爱莎却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好像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可要是不知道的话，她为什么—— 魔法师迟疑地看着爱莎，爱莎也正呆滞地回望着她，显然是被维塔斯遇袭的消息所震惊到，注意到对方看着自己的表情奇怪，爱莎伸手摸了一下脸，这才发现她的脸全都是湿的，刚才看到魔法阵实验成功的时候，她大概是太兴奋了，连眼泪瞬间下来了都不知道。 “……我没事。” 爱莎被自己脸上的泪水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连忙回答，现在显然不是她可以思考怎么会哭的时候了。她举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把脸，因为动作太重，以至于她脸上的皮肤都有些磨红。同时，就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爱莎的脑海中转过了好多种念头，空间魔法成功、维塔斯遇袭，偏偏赶在一起，爱莎逼自己定了定神，让自己因为同一时间内接受的信息太多而混乱的脑子冷静下来。 过了几秒，她整理好了的语序，抬起头，凝视着过来的魔法师道：“维塔斯的事情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马上告诉我。还有，关于空间魔法，我也有话必须要跟你们说……” 毕竟必须要让魔法师安心地去传达给其他的同伴消息，爱莎侧过身亮出她身后的实验魔法阵，并且用最简洁的语言开始解说，随着她的解释，眼前的中年魔法师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 “……维塔斯那边，还没有攻下来吗？！” 同一时间，基尔伯特恼火地在办公室里徘徊，他理所当然地非常焦虑，狂躁的心情几乎要将他吞噬。 “——怎么会这么慢！！那群士兵都在干什么！！军队都集中我们和南杜克的交界处，维塔斯哪里根本不会有几个小队守城的！” 基尔伯特愤怒地一拳锤在墙上，在短短的几分钟里，这个房间里的各种家具，包括桌子、书架、墙壁在内，都已经受到了他的暴力袭击。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心情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为了快速地钳制人类军，他们放弃了一部分北方对兽族以及南方对人类和南杜克暗族的防御，转而快速地袭击理应来说防御薄弱的瑞恩王国首都维塔斯，眼看着在失去防御之后，北方和南方的敌军都在朝他与马克西的所在地狂奔过来，基尔伯特不可能不着急。 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点将维塔斯啃下来，然后回防！ 兽族在陆地上奔跑的速度是很快的，而南杜克和海尔曼的联合军队也有数量可观的暗族可以用他们引以为傲的速度飞行，眼看着他们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近，似乎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基尔伯特简直心急如焚。 “不要急，哥哥，维塔斯毕竟是都城，才刚刚过去一个小时而已，不会那么快的。”一边心不在焉地安抚着明显变得暴躁起来的兄长，马克西一边焦躁地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好稍稍抑制些许烦躁，“士兵们刚才说已经在维塔斯看到布兰登了！只要抓到布兰登，就能够要挟夏莉和其他南杜克的大臣！接下来只要再控制住理查德，我们南方战场就算控制住了——再等一等，再等几分钟！听说维塔斯那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剑士特别凶悍，力气大得出奇，还是左撇子，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他们已经在想办法弄下她了，毕竟只是对付一个人，应该马上就可以——” “马克西陛下！” 突然，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的暗族士兵神色慌张地在办公室中跪下，并且垂下翅膀做出极为恭敬的样子，他满头是汗，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脸上的恐惧显而易见。从肩膀上的臂章来看，他应当是属于西杜克王国马克西国王的士兵，如今当然也属于东西杜克联军，只是闯入办公室的时候，他依然只称呼了马克西，大概是太过慌乱，没有注意到基尔伯特。 不过，这种时候基尔伯特也没有心思再去在意这些政治上的小问题了，而是急切地盯着士兵，等待他带来的消息。士兵那惨白的脸色让他心里“咯噔”了一声，只怕是坏消息。 马克西也是同样的考虑，他急忙问道：“怎么了？情况怎么样了？” “陛下，我们攻入城堡，已经抓到维塔斯的理查德国王了！布兰登王子也已经被控制！另外还有一个很难缠的年轻女剑士正在纠缠，但应该很快就能抓住！可是——” 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好消息！ 还没等士兵的话说完，基尔伯特和马克西皆是胸口一松，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几分笑容来，要是手中有高脚杯的话，这种时候他们准要干个杯了。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士兵异常。还没等基尔伯特和马克西做出什么庆祝的反应，更没来得及下他们原本预想计划成功后的指示，只见通报兵没有半分血色的面颊的嘴唇抿了抿，焦虑地道：“可是陛下！就在刚才，有一支人类和兽族混杂的魔法师团队突然用空间魔法出现了在维塔斯的中央广场上！” “什么？！” …… 当爱莎他们用刚刚完成的空间魔法赶到维塔斯的时候，昔日的王都状态已经相当不好了。 明明是在深夜，惨叫、火把、闪烁的魔法亮光以及各种兵器碰撞的响动充斥着整座城池，可怕到了让人心惊的地步。刚刚在魔法阵转移成功、看到熟悉的广场的一瞬间还在那里非常高兴地欢呼“我的天呐，我们居然真的成功了！”的年轻魔法师助手，在看清王都内形式的一刹那，也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最繁荣华美的广场雕塑和座椅都被破坏，黑色的羽毛满地都是，还有军人、敌人和普通市民的尸体，隐隐居然还能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这肯定是属于魔法师战斗过的痕迹；远方最为坚固的国王城堡的东塔楼居然整个被摧毁了，露出一大截空荡荡的断壁残垣以及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残留家具，在夜晚战火的照明中，隐隐能看到升起的黑烟。 就在他们出现前一秒，发现广场地上居然有魔法阵浮现出来，一个灰头土脸带着孩子的母亲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尖叫着将孩子护到了胸口，抱着年幼的女孩疯狂往后退，然而在看清里面是人类的一瞬间，她几乎激动地抖了起来。 不只是她，广场上还有其他尚且存活的人，以及暗族，他们的目光都在同时集中在忽然出现在广场上的人类身上，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几秒—— “人类为什么会这样出现？！” “援兵！是援兵！是联邦的援兵来了！肯定是联邦的援兵！！” “终于来了！是来救我们的！！” 第104节 各种意义上的沸腾瞬间爆发了起来，然而这个时候，包括爱莎在内，所有的魔法师都只能对着眼前的场景僵硬。 “……这里，是维塔斯？” 良久，一个年迈的老魔法师颤抖地问道。 第156章 眼前的维塔斯, 和所有人印象中的样子差距实在太大了，战乱让它一片狼藉, 东西杜克将这里变成了主要战场，到处都是魔法和剑的声音，气氛令人心生恐惧。 空间魔法成功的喜悦在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荡然无存, 爱莎的心脏就像被人猛地揍了一拳一样痛了起来，她脑海中电光石火地闪过了好多担心的念头，各种各样害怕的事涌现出来, 下一秒, 身体就像是自己知道了该怎么动一般，爱莎听到自己的嘴巴脱口而出：“救人！还有, 退敌！” 因为太过焦虑了, 爱莎的声音又响又急，几乎不像是她的，而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 在研究空间魔法的时候, 团队是以爱莎为中心展开研究的，这个时候再听爱莎开口, 明明有许多魔法师年龄比她大、资历比她高, 却没有觉得听她说的话形式有哪里奇怪, 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所有人连忙行动起来。 因为是被集中起来研究空间魔法的团队，他们这支队伍是从联邦的各个机构集中起来的对空间魔法相对比较擅长的人，所以既有联邦的魔法研究中心来的, 又有政府机关调来的，还有隶属于军队的魔法师，甚至有爱莎这样的军医或者治疗中心来的治疗师，大家真正习惯的领域都不一样，在听到爱莎说的话后，他们就按照各自习惯的方向活动了起来。 善于辅助方向的魔法师迅速地给周围的战士们魔法加持，还有几个人快速地合作起来，在所有人周围难以突破的保护罩，原本就是隶属于军队而擅长攻击性魔法的魔法师们迅速地挥动魔杖开始攻击附近的暗族战士。爱莎和其他本职工作是治疗的人则迅速地扑向了周围的伤员，他们在负责防御的魔法师的帮助下得以集中精神进行救助，治疗可以治疗的人，在躺下的人中寻找还活着的人进行魔法治愈。为了尽快得到治疗，还能动的人便拼命主动朝他们靠近，依然在坚强斗争的士兵和战士也自发自主地朝魔法师的方向聚集，这里迅速地凝结出一支小规模的城市护卫军。 爱莎的身边传来低低地啜泣，那是一个原本在团队中担任助手公主的治疗师女孩在连续翻了几具没有声息的战士尸体后发出的哭泣声，爱莎心中难过，却没有办法分神，她将闭上眼睛同时治疗了一个躺在地上只剩一点点气的女战士和一对主动带着儿女过来寻求帮助的普通夫妻一家，他们原本是住在广场附近的商人。 商人一家受得伤并不算很重，只是看起来灰头土脸，很快就好了，困难的是女战士，她身上的盔甲早就破了，肉体被开了数个血洞，幸好时间还不久，爱莎皱着眉头拼命地将自己的天赋魔法用在她身上，为了争分夺秒，她甚至不得不一边使用天赋魔法，一边用专门的治疗术治疗她体内破损的内脏。 等女战士终于重新咳嗽出声，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她大概是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重新恢复意识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睁开眼睛时，她的眼中满是迷茫，等回过神来，她看着正要跑去救别的伤者的爱莎，略带虚弱地说：“谢谢。” “没事。” 爱莎匆忙地对她一笑，便要举起魔杖治疗下一个患者，然而就在眼角的余光中，她看到脸色还很苍白的女战士在地上随便找了把剑又找了一副弓就起身要走，她原本的武器似乎不见了，爱莎连忙拦住她：“——等等！你还没有那么快恢复！留在这里再——” “来不及了！” 女战士焦急地道。 “他们的目标是城堡！是理查德·布朗陛下！刚才，已经有很多暗族进了城堡了！要是陛下完全被控制住的话，至少一半的联邦军队会无法行动！瑞恩的行政系统也整个都完了！可是我们打不过他们，暗族士兵实在太多了！还会飞！要是我们有兽族那样的力量或者暗族那样的翅膀就好了，现在，连公主殿下都在战斗！” 爱莎手上的士兵正好治疗完毕，听到女战士这么说，她不自觉地一愣，问道：“公主？” “对，伊丽莎白公主！她——” 女战士还没说完，这时，城堡那里突然响起了不同寻常的炮响，紧接着便是白色的烟花飞到空中，在空中炸开，听到那种炮声，她的脸色顿时变了。 爱莎的脸色也变了。 她是通过考试的正式军人，不可能不懂城堡里这种的炮声和烟花代表着什么，这说明他们的国王已经被抓住，整个城池被控制，白色的烟花就象征着投降。 太迟了！ 一瞬间，爱莎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了，女战士瞬间跪倒在地，仿佛刚刚被爱莎治愈恢复的力气再次被抽空，她痛苦地锤着广场破败的地面大哭，对她来说，这是她没有保护好她所忠诚的祖国。 原本还在抵抗的魔法师和幸存者们组成的大部队也都懵了，即使不懂炮响含义的人，也在刚刚从周围人那里听来的解释，魔法师们都下意识地看向了爱莎，因为作为援兵过来突然成为主心骨的魔法师们都看着爱莎，其他不明白状况的人便也跟着看，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爱莎身上。 爱莎的头脑一片空白。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魔法是她的专业，在研究时还能够按照埃里克过去带她的方式来和其他人合作，可是在军事上……理论上来说，她根本还是个刚刚入职的新兵，她没见过这种场面，没有任何经验。过去被抓去狄姆斯卡的时候虽然也算是在战场中心，可那时她几乎完全被关在牢房里，后来被莱斯救了却晕倒，等醒过来眼前已经是父母了，至于平时在军队里的任务……她是负责治疗的，基本上都留在军营里，唯一一次跟着母亲去发生过战争的地方，只不过是已经小规模冲突的边境小镇。 可是国王被抓的时候……该怎么办？ 瑞恩的国王已经几百年来都没有被抓过了，要是母亲在就好了，她和父亲一定会有办法的，可是…… 爱莎忽然灵光一闪。她飞快地退回队伍内，掏出口袋里的笔记本，将最后一页撕下来，交给她的同伴。 “去找蒂娜·基洛特将军！可以的话，用魔法将援兵一起带来！” 爱莎飞快地道，那上面是成功的空间魔法的图案，因为她也是刚刚成功，刚才只来得及和同伴们匆匆交代一下，并没有详细说明这个魔法阵的魔纹，幸好这里的都是经验丰富的高级魔法师，又都沉心深入研究了空间魔法一段时间，应该光看笔记就能看懂了。 事实上，严谨的话，这种移动魔法是应该多次试验确定安全性以后再投入使用的，可是他们这一次匆忙地就用了，还一口气移动这么多人，是承担了不少风险的。 爱莎语气极快地将母亲的坐标报给同伴，她经常和蒂娜霍克联络，知道他们的大概位置和行进进度，然后，她定了定神：“我……去试试把国王救出来！” “……什么？” 拿到笔记的魔法师刚刚认真地点头接下任务，等听到爱莎的话，她又愣住了。 爱莎抿了抿唇，匆忙地解释道：“陛下已经被挟持了，如果等援兵来的话，他们顾虑到陛下会不能自由地行动！要将陛下救出来，只能小范围地偷偷行动，所以——” 国王，还有被挟持的王室，这种时候都已经相当于人质了，为了防止暗族伤害他们，拯救行动肯定不能被发现，只能小心地暗地里进行。然而……爱莎环顾了一圈，由于国王被抓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这部分人都在与外围的暗族对峙着，辅助的魔法师依然艰难地维持着防御魔法，却没有人敢进攻，氛围僵硬。 他们相对来说是在保护圈内，商量的地方暗族看不到他们。不过……这种情况下，想让其他人退回来去救国王肯定是不可能了，他们必须保持和暗族力量的平衡，能行动的只有圈内的人，他们大多都是善于治疗的魔法师和普通民众，攻击能力比爱莎还低，这种时候要救国王……也只能用空间魔法了，救理查德速度越快越好，但笔记上的空间魔法要学会总还需要一定时间，怎么看，这里除了爱莎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显然是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拿到笔记的魔法师顿时对爱莎肃然起敬，她抿了抿唇，郑重地对爱莎点了点头，这一瞬间，她才真正对这个年轻的魔法师有了不同于欣赏或者羡慕的感情，那是一种奇异的尊敬。她咬了一下嘴唇，缓缓道：“……保重，基洛特中士。” “嗯。”爱莎笑了笑，“你也是。” 说完，那个魔法师迅速地趴在地上开始一边研究一边谨慎而迅速地绘制魔法阵，爱莎深呼吸一口，举起魔杖，下一秒，凭借着精准的精神力，她的脚底出现了一个正好容纳她一人移动的空间魔法，这样极其不显眼。 她去过王宫，知道自己该移动到哪里。肯定不能去有很多暗族士兵的地方，她虽然苦练了攻击性魔法，可毕竟无法一口气对付那么多转眼的士兵。 于是下一秒，爱莎出现在了宫殿内部的一个隐蔽的房间内，在传送成功，却看到眼前有人的一刹那，她吓得几乎心脏都要跳出来，然而对方看起来比她还受惊。等看清楚对象时，爱莎才惊讶地道：“伊丽莎白？” 第157章 伊丽莎白的精神原本完全处在绷紧的状态中, 她来这里的目的和爱莎一样，不过是小心地潜入城堡之后, 暂时在这个房间里躲避，准备等外面的人全部离开以后，再往下一个地点出发。所以当她刚才看到一个魔法阵居然在这个房间里浮现出来的时候, 着实被吓了一跳，要知道这种魔法只有暗族会，她连剑都已经举起来了。 “爱莎！” 幸好看到出现的人影后反应过来没有劈下去, 伊丽莎白看到爱莎又惊又喜, 并松了口气，她使劲地看了看爱莎, 又使劲地看着那个魔法阵浮现出来又消失掉的地方, 不知所措地道：“你是用魔法移动过来的？你们研究出空间魔法了？！” “嗯。” 爱莎连忙点了点头，同时用诧异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伊丽莎白。 “你之前……参与战斗了？” 虽然已经从女战士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可毕竟亲眼看到的感觉和当时听别人说是不同的。伊丽莎白此时的样子完全能用狼狈来形容，因为她学习剑术的对手不是布兰登就是剑术老师, 他们并不会真的伤害她，都是点到为止, 所以伊丽莎白平时只穿剑士服就可以, 铠甲偶尔使用且几乎是崭新的, 而此时，她身上的装备都损坏了不说，脸上灰扑扑的，很多地方还沾着血, 铠甲外的血大概是别人的，但还有一些地方…… 爱莎飞快地举起魔杖帮伊丽莎白治疗，真亏她浑身这么多伤居然还笑得出来。 “是、是的。” 被爱莎当面点出来这件事，伊丽莎白多少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她知道这肯定是她现在看起来颇为糟糕的原因，她一边乖巧地接受治疗，一边将手腕内侧偷偷在盔甲外擦了擦，好将上面的血擦掉。 事实上，她的心情并不好，情绪也颇为复杂。她并不喜欢战争，但却知道自己不能永远一味地躲起来……再加上，她所战斗的对象是布兰登的同族，相比较于以前，她看着这些长着黑色翅膀的种族想法自然和过去不同，她知道他们有血有肉，和人类一样有着普通的感情。 不过……现在父亲和布兰登，都被这些暗族抓走了。 想到这里，伊丽莎白的睫毛又低落地垂了下来，她的眼睛是五官中最漂亮的部分，浅金色的睫毛在蓝色眼睛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 “所以……现在情况怎么样？” 爱莎一边帮她治愈着伤口，一边问道，遇到一直在维塔斯还熟悉宫殿的伊丽莎白，某种意义上比她原本设想地方便多了，一下子就能获取很多信息。 “陛下呢？被关在哪里？还有其他人怎么样了？” 伊丽莎白连忙解释，宫殿的房间隔音都很好，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倒是不用太在意被听见：“父亲和布兰登被分别单独囚禁在他们的房间里，其他人，包括我的哥哥姐姐、王国中的大臣和在城堡里工作的人，恐怕都被送到地下的牢房去了。我想要救他们！我觉得我能对付一些暗族，但是……” 伊丽莎白再次露出几分失落和焦虑的表情，在这种情况下，她甚至都不知道首先应该去救哪一边。父亲是作用最大的，可是另一边有很多人，无论先救哪一边肯定都会引起骚动，或许会连累其他人，而且这里毕竟已经被暗族控制了，伊丽莎白其实并没有把握能战胜所有守卫，从之前的战斗经验来看，她的右手被释放以后，最多能够同时应付十个左右的暗族，可这里显然任何一个小队都不止十人，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感觉到过于庞大的力量对身体侵蚀后的疲惫了。 虽然被爱莎治疗之后好像好了不少，可想来能够维持巅峰状态的时间不会太长。 这时，只听爱莎定了定神，问道：“那你觉得……你现在大概能一次性对付多少人？” 伊丽莎白一愣，如实回答：“诶？十个……左右吧。” “……暗族负责监视陛下的，房间内大概会有多少人？” “不清楚，不过……” 伊丽莎白想了想，并不是很确定地道：“守在门外和楼下的人应该会比较多，房间内应该是少数？” 伊丽莎白并不清楚自己的话是否正确的，只是单纯的猜测。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摆在她们两人面前的选择就像迷雾一般难以看清楚真相。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爱莎才紧了紧握着魔杖的手，沉思片刻，问道：“你觉得……如果我直接移到陛下被囚禁的房间里，然后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接触到陛下，直接用空间魔法将他转移走的话……怎么样？” “诶？” 伊丽莎白睁大了眼睛，爱莎则抿了抿唇。 事实上，她一开始就考虑过直接移动到理查德那里将他带走的方法，只是由于不太清楚暗族会将抓到的敌国国王藏到哪里，担心用魔法到处乱找会被暗族发现，所以才选择了先移动到隐蔽房间这种较为保险的方法。但是，既然碰到了伊丽莎白，而且她很确定自己的父亲、家人和情人被关押的地方的话，那么这样简单粗暴的计划试一试或许也能够成功！ 爱莎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这才开口道：“将陛下救出来的话，军队就能够放心地自由活动了，而且我已经拜托了别的魔法师去向我母亲那里的军队求助，用空间魔法的话，他们或许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候帮助地牢的人一起出逃肯定会比较容易，还有布兰登……” 爱莎这个时候的心情其实非常焦虑，但她不得不努力地抑制住这种强烈的心慌感而说出她的想法。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重要的决定，而且……还是和伊丽莎白冒险，这可以说是生命攸关的计划了。 然而，伊丽莎白听完以后似乎在脑海里考虑几秒，然后便几乎没有停顿地做出了决定：“好！” “……真的？” “嗯！我们两个的话，或许能够在迅速解决守卫的基础上先将父亲带走！反正我们不需要击退所有人，只要接近父亲到可以魔法转移的位置就可以了吧？” 看到伊丽莎白点头，爱莎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感动。她们又凑在一起用不自觉压低的声音商量了一些细节，便彼此注视着对方，过了几秒，爱莎举起魔法，迟疑片刻：“……准备好了吗？” “嗯！” 伊丽莎白紧张地举起剑，她们彼此靠着对方的背，做出应对范围最大的防御姿态。 爱莎再次深呼吸一口，挥动魔杖绘制出魔纹，下一秒，他们出现在理查德的房间中。 那是一个电光石火的瞬间，房间里的暗族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居然会有人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在房间中，他们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然后在下一秒，伊丽莎白举起剑冲了出去！ 伊丽莎白固定的剑术练习对象中有布兰登，她对暗族的形式套路其实有一定的熟悉度，虽然没有真正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的经验，可下定决心后能够应付。经过之前持续了几个小时的夜晚疲惫的战斗，伊丽莎白多少比较习惯这种战斗了。几乎没有大脑的反应，在和朝她跑来的暗族士兵正面冲突的那一刹，她的身体自动做出动作——不需要将暗族从天上拽下来，她现在是双手握剑，右手不容小觑的力量一旦爆发出来，并且被对手感觉到的一刹那，那个暗族士兵近乎是恐惧地看着他们的剑接触的地方、极其害怕地看着伊丽莎白的手，然后下一秒，对手的剑脱手被打飞，伊丽莎白熟练地两步上前用力跃起，猛地将对方压在地方摁住，接着左右挥剑，击退冲上来的别的敌人。 为了保证一下就能最大限度地削减其他人的实力，伊丽莎白每一次都用全力。效果也非常显著，和她的剑相触的暗族，表情都是一致的害怕，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外表瘦弱的公主迸发出来的会是这样的能量。 在战斗的间隙，伊丽莎白还是分神注意了一下她身后的爱莎，只见她熟练地操纵着魔法一边保护住自己，一边拼命放出恰当的攻击魔法让其他人无法靠近，虽然有些吃力可似乎没有问题，伊丽莎白总算稍稍安心了。 虽说很少有人注意这一点，可爱莎似乎在毕业前的那一年特别经受过攻击性魔法的训练，她的正式魔法师考试里攻击类魔法也拿到了九十分以上的高分……当然这类魔法爱莎平常很少有机会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用不好。 至少只是撑几分钟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在房间内的战斗爆发以后，房间外的守卫也在不断地冲进来，而且暗族们似乎已经在互相通知警报了，然而她们两人的动作比预想得还要快。理查德国王的位置靠近伊丽莎白的方向，在看到女儿和爱莎开始和暗族对抗后，他也迅速地扛起椅子砸了两个暗族，一处理掉中间的人和伊丽莎白接触后，伊丽莎白几乎是一抓住他的手就往爱莎的方向跑，等碰到爱莎后，爱莎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停止了攻击魔法，口中的魔咒念得飞快，爱莎感觉自己这辈子用魔法都没这么快过，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复杂的空间魔法必须急速完成还不能出错，终于，他们脚底下的魔法阵亮了起来。 有一个暗族冲进了他们的魔法阵内，在转移的前一瞬间中被伊丽莎白强硬地抓住翅膀丢了出去，接着，一阵浅金色光芒亮起，他们突然出现在一堆人群之中。 “爱莎！” 刚刚赶到的蒂娜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上上下下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第105节 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民众、魔法师以及刚刚赶来的军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爱莎和伊丽莎白带着理查德国王在魔法阵中突然出现。虽说他们刚刚就体验了一下这种神奇的魔法，但是亲眼看着有人用这种魔法降临，始终是一种极其特别的感觉。 尤其是…… 这个救了国王的女孩，据说就是终于复制出了这种魔法阵的人。 第158章 救出理查德国王之后, 一切似乎都变得简单了。 蒂娜在接到运用空间魔法赶去报信的魔法师的消息后，便带着相当一部分军队和能够飞行的暗族士兵赶来援助, 霍克和南杜克的将军留守在战区，由于东西暗族将大批部队带来进攻维塔斯，他们也稍微削减一些兵力依然够用。在理查德国王被救出的同时, 霍克正率领着联军继续冲向东杜克的首都，而另一边，兽族的军队则一路杀向西杜克, 只要两边一起控制住, 战争就能赢得胜利。 有了南杜克派来的暗族援军，维塔斯这边的反抗亦容易了许多。南杜克的军人能够平等地在空中和另外两个杜克的暗族战斗, 他们是来救被困在维塔斯的南杜克王子布兰登的, 这同样是荣誉之战，只是突然跟着基洛特将军又出现一大堆身上盔甲颜色不一样的暗族和原本的暗族缠斗在一起，这无疑令维塔斯的原住民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弄不清楚状况，都不知道要不要帮忙, 当然，再犹豫之后, 最后还是和来援助的暗族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在理查德被救出后, 爱莎跟着蒂娜他们第一时间去救了被囚禁在宫殿地牢中的人。 “……谢谢。” 被对方用抢来的钥匙打开手上的枷锁后, 爱德华揉了揉手腕，语气平静地向伊丽莎白道谢。 地牢里关押的大多是伊丽莎白的家人、瑞恩的大臣、联邦官员以及城堡里的工作人员，奇怪的是爱德华和他的朋友居然也在里面，伊丽莎白手中分到的钥匙凑巧开到他, 她其实也十分尴尬。 她和布兰登的关系公开后，与爱德华之间的口头婚约当然也荡然无存了，而且是她单方面以比较诡异的理由解开的，虽说他们两个人之间并没有爱情，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爱德华此时的视线却让她略有几分不自在。 避开爱德华，伊丽莎白径自走向下一个人，爱德华的朋友的钥匙竟然也在她手里，不过，虽然是爱德华的朋友，但伊丽莎白根本不认识这个彼斯尼斯青年，因此当对方盯着她猛看还欲言又止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怎么了？” 忍了一会儿，在钥匙“咔嚓”一声打开枷锁的时候，伊丽莎白还是忍不住抬头问道。 一下子直视了伊丽莎白那双干净而明亮的蓝眼，彼斯尼斯青年似乎突然不知所措。他曾经和爱德华议论这是伊丽莎白身上唯一能看的地方，这种时候和她对视，简直就像是做坏事被抓到的无所遁形之感。 老实说，他现在已经不这么觉得了，他本来是听说爱德华居然被那个公主甩了以后才抱着看笑话的心情过来看的，而且……在发现爱德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坠入爱河的时候，他简直觉得相当不可思议，并且对爱德华所说的伊丽莎白的变化嗤之以鼻，他并未真正相信，然而在真正见到的时候……就不得不相信了。 哪怕是他，都无法在自己蜷缩在城堡里而伊丽莎白在外面的情况下，看着伊丽莎白奋勇对敌时的身影说出“她不好看”这样的话来。他几乎在目睹伊丽莎白的样子时难以置信，无法相信她就是他两年多前在沃尔德的世界竞技赛上见到过的那个平平无奇又软弱的公主，她模样也完全不一样了，当汗水淌过她健康的玫瑰色脸颊时，那种奇异的美感简直难以形容，而且……那会让他感觉到一种无所遁形的羞愧。 伊丽莎白冲出城堡时，所有人都能听到原本萎靡不振的士兵在发现身为王室的公主加入了他们、并且带来一股强大的力量时，那种士气瞬间暴起的声音。 “……那个，世界竞技赛的时候，对不起。” 彼斯尼斯青年惭愧地躲闪着对方的目光，有些支支吾吾地道。 然而伊丽莎白并不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她歪了歪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要去开下一个人的锁。 彼斯尼斯青年急忙抓住了她的手臂，脱口而出道：“等等！那个……你和爱德华，真的不能——” “伊丽莎白。” 这时，另一个人似乎急急地冲到了地牢门口，并且在抵达的时候脱口而出喊出了伊丽莎白的名字。 伊丽莎白连忙看了过去，并且在看清布兰登的脸时，她的脸颊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但又难掩担心地问道：“你没事了？” 布兰登是伊丽莎白和暗族的士兵合作救出来的，用的方法和救理查德时差不多，当然又一次麻烦了爱莎。不过这一次没有之前那么险，他们的援兵已经到了，而且南杜克的暗族士兵不会畏惧东西杜克的暗族飞行的优势，只是布兰登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相当重的伤，将他带出来以后，第一时间就送去了医疗队。 “嗯。” 布兰登点了点头，大步走过来。 看他似乎行动自如，伊丽莎白总算松了口气，她笑着对他道：“我马上就好了，你稍微等一下。” 说着，伊丽莎白连忙将剩下几把锁一口气解开，虽然现在东西暗族的军队已经见情况不妙开始撤离，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事情做……正好相反，战后需要王室出面的事情非常非常多，尤其是在还有暗族军队来了，这需要布兰登。 因为援助军团里也有南杜克的人，维塔斯的居民都亲眼看到了南杜克的暗族帮助他们的情形，原本在消息公开后还不能接受和暗族合作的居民，眼下对南杜克的接受程度也上升了，这无论是对南杜克和海尔曼两国之间……还是对伊丽莎白个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由于之前伊丽莎白和布兰登之间的事在王宫范围内造成的轰动很大，周围的人之前没有注意到伊丽莎白和爱德华、爱德华的朋友之间的事，此时却一下子将目光集中到伊丽莎白和布兰登身上，伊丽莎白对这种探究的目光感到有些不自在，在处理完地牢的事后，她便匆匆拉着布兰登离开。 爱德华看着他们相伴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心中沉闷。尤其是他感觉到那个暗族王子在离开前看了他一眼，倒不是戒备或者忌惮，而是一种担心或者警惕他像之前那样说出伤害伊丽莎白的话的眼神，显然，他在布兰登眼中的印象从世界竞技赛之后就从未改观过……不过…… 尽管不知道布兰登当初到底听到了什么、他对他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从伊丽莎白的反应来看，布兰登似乎从未将这方面的事告诉过伊丽莎白。 爱德华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感受，在那两人走后，他径自走到地牢守卫的边上，拿起他之前被收走的剑，拔出来检查了一下，就往外走。 “爱德华，你要去做什么？” 他的朋友看到他的反应有些惊讶，慌忙地问道。 “维塔斯的安全和整个联邦都有关。”爱德华叹了口气道，他的目光中多了些他的朋友看不懂的东西，“现在没有之前那么危险了，我们……也该去帮忙善后了，走吧。” …… “刚才接到消息说，兽族已经成功进入了西杜克的首都，不过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大概是知道计划破灭，所以马克西就带着能带的人跑了，只是不知道他们逃到哪里去了。霍克他们也即将进入东杜克，维塔斯的事已经处理地差不多，我也差不多该回我的战线去了。” 这个时候，蒂娜正在交代爱莎一些事。看着在战场中难免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的女儿，她忍不住露出几分欣慰的微笑，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做得很好，爱莎，无论是作为军人还是治疗师，你都已经非常出色了。” 虽然被摸了头，不过爱莎的脸色依然看起来非常低落凝重。蒂娜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是第一次见战争的场面，难免会这样，在这种情况下用刚刚研究出来的空间魔法带着魔法师回到这里以后，还能迅速地做出去救理查德国王的决定，爱莎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 想到这里，蒂娜看着爱莎的目光不由得愈发温柔，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要是累的话，你稍微休息一会儿吧。如何将后背交给同伴，也是你在战争中必须要学会的东西。” 听到蒂娜的话，爱莎感到稍微轻松了一些，并且点了点头。 虽然前段时间一直忙于空间魔法的研究，但爱莎依然会关注战场上的情况。她知道蒂娜这一次仍然发挥得很好，暗族被逼到袭击维塔斯的地步，和蒂娜在战场上果断而英勇的正确决策分不开关系。 只是…… 顿了顿，爱莎的心头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疑虑，她抿了抿唇，有些困惑地问道：“妈妈……现在这样……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仅仅凭借着他们研究出空间魔法，并且救出了理查德，就能击退东西杜克了吗？ 算起来的话，从战争开始露出苗头起，也才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和过去动辄十几年数十年的战争相比，这一次的曙光来得实在太快了。 见爱莎问到这个问题，蒂娜一愣，神情也不觉严肃起来。 “嗯……的确还不能掉以轻心。马克西到底逃到哪里去了，肯定还要再到处搜寻消息，希望能在东杜克，将他和基尔伯特一起抓住……不过眼下，只能暂时按照计划继续了。” 说到这里，蒂娜忧心忡忡地皱了皱眉头。 事实上，以她多年和暗族争斗对那两个暗族君王的了解，外表似乎看上去憨厚的马克西，实际上比他那个样貌狡诈的哥哥还要阴狠几分，他被逼到这种境地，会做出什么事来实在难以预计。 暂时还不能太过放松。 不过，相比较其他地方，刚刚结束战局的维塔斯和已经被放弃的西杜克还是比较安全的。 蒂娜定了定神，在心里有了打算，等看向爱莎，她的脸上又重新挂上几分笑容，道：“对了，你还有担心的事吧？过来，我给你一点礼物吧。” 爱莎疑惑地凑过去，只听蒂娜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坐标，爱莎的眼睛慢慢睁大，然后脸也跟着变红了。 “谢谢。” 她小声地道。 “去吧。” 蒂娜笑了笑，看着爱莎的神情，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159章 莱斯自从参战以后, 他的位置就也成了一个秘密，爱莎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能用特定的魔法联系到她, 并且时间也很有限。她其实非常地……思念他。 蒂娜作为军事上的合作伙伴，似乎能够更及时地知道兽族军队的位置，这就是她刚刚告诉她的“礼物”, 莱斯他们似乎在攻城成功以后，已经顺利地进入了西杜克的国王城堡。 于是，将蒂娜安全地送回她的战区后, 爱莎迅速地用空间魔法转移了过去。因为是用空间魔法突然出现的, 爱莎本来做好了费很多口舌和兽族解释的准备，甚至准备好了被突然攻击情况下使用的防御魔法, 然而…… “爱莎！” 爱莎移动的地点是她陌生的城堡里的一个走廊, 周围并没有其他士兵，只有满头乱糟糟的金毛的粗野中年男性兽族军官，他们四目相对了几秒，结果对方居然准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爱莎倒也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 只是却又有些想不起来。反倒是看到她的神情，中年军官不在意地笑了笑, 道：“对了, 你可能忘记了, 我叫萨尔曼，是莱斯的朋友，我们在你和莱斯的婚礼上见过。” 他这样一说，爱莎迅速地想了起来, 连忙打招呼。尤其是萨尔曼的名字，她其实经常会听莱斯提起，他不仅仅是莱斯的朋友，还是非常照顾他的长辈以及长期合作的战友，在兽族中是非常有名的将军。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空间魔法的事，看到爱莎过来眼前一亮，很高兴地道：“你是来找莱斯的吧？走，我带你过去。” 被这么轻松地点名意图，爱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抿了抿唇，还是乖乖地跟着走了。萨尔曼似乎已经将马克西的国王城堡结构弄得十分轻松，只见他相当自然地走到一个敞开的房间门前，依着门栏抬手敲了敲门，朝里面挑了挑眉，道：“莱斯，有人来找你了。” 说着，他的身体让开一道距离，好让爱莎进去。 莱斯原本还在奇怪是谁会来找他，暂时应该没有工作上需要和他商量的事了，结果刚一侧头，便看见爱莎从萨尔曼身后走了出来，莱斯的心脏瞬间不自然地漏了一拍。 她看上去比之前又瘦了，脸色也有点苍白，但是眼睛依然非常明亮，笑起来的时候笑容就像是清晨的阳光照在旷野里的花上一样，莱斯看着她几乎移不开眼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大步朝爱莎走过去。 萨尔曼看着莱斯的样子嘿嘿一笑，道：“那我先走了，你陪你太太休息吧……不过，咳，稍微注意一下时间，傍晚的时候我们还有会议。” “是。” 莱斯跟以往一样回应了萨尔曼，可他的目光根本还留在爱莎身上无法离开。 萨尔曼扬起眉毛，给了他一个暧昧的眼神，然而莱斯并没有接收到，中年狮子倒也不在意这种小事，笑呵呵地便出去了，给年轻人留出空间。 等萨尔曼走了，爱莎原本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场而不敢太放松的心情便消失了，她雀跃地看着眼前身材挺拔的年轻兽族男人、她的丈夫，高兴地开口道：“莱……唔！”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堵在了嘴里，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见了，即使偶尔能够听到声音也根本填补不了汹涌得早已从胸腔中溢出来的思念。莱斯捧着她的脸吻了下来，接触到熟悉的温度、鼻尖嗅到她熟悉的那种令人安心的风的气息，爱莎索性也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话，用力地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使劲吻了回去！ 大概是因为分别太久也压抑了太久的感情，总觉得亲吻变得比以往都要激烈，爱莎的嘴唇被压得生疼，莱斯知道自己不善于说话，干脆便全部用行动告诉她，他的手穿过头发压住了她的后脑，尽可能地让两个人贴得更近，爱莎的身体和过去一样柔软而温暖，不知不觉腰已经被他压得有些向后仰，靠在了门上。 奇怪的是，爱莎并不觉得嘴唇上和被握住的腰上、肩膀上那种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粗暴的动作给她带来的疼痛难受，因为她同样很用力，努力地迎上去，她知道那份双向的力道里有她一份，她没有办法撇清责任，说不定莱斯脖子上的皮肤已经被她搂红了。 等好不容易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狼狈地喘息，爱莎这几个月长期闷在黑暗的研究室里闷得比之前更苍白的皮肤都因为窒息而憋红了，她搂着莱斯，将自己往对方胸口自然地埋了埋，蹭了几下，然后才老实地不动了。 老实说，军装的材质偏硬，蹭起来并不舒服，但爱莎却莫名其妙地安心下来，就连心跳都不知不觉变得平稳，等渐渐平和下来以后，她靠在莱斯身上打了个哈欠。 莱斯：…… 爱莎在暗族进攻维塔斯的同一天晚上连夜研究出了空间魔法，这个消息兽族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莱斯一方面为自己的妻子骄傲，可是另一方面……光是想想也能猜到爱莎昨晚肯定整晚没睡，又是研究魔法又是救理查德国王，可以说都是非常麻烦的工作，魔力大概也消耗掉不少。 这样一想，莱斯索性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爱莎一放松下来就困得睁不开眼睛，被莱斯抱起来刚开始还迷糊了一瞬间，但几秒钟反倒变得更安心了，自然地将脑袋歪进莱斯怀里。 这里是在占领城堡后让他暂时休息的地方，房间里也是有床的，莱斯小心地将她抱上去放好，站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顿了顿，化作兽形，躺到她身边，因为他一上去床就明显往他这边歪了，爱莎顺势就滑到了他的身边，莱斯小心地用头拨了拨她，将她调整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姿势，这才卷起身体将她用厚厚的长毛裹住。现在天气依然很冷，又是在大陆最北方的西杜克领地内，这样比较不容易受凉。 将爱莎裹好以后，听着她均匀而柔软的呼吸声，莱斯不知不觉也觉得有些困了。为了尽快控制住西杜克，他同样一夜没睡，顿了顿，莱斯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 “莱斯！莱斯！莱斯快起来！” 几个小时后，他们是被一阵嘈杂而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爱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巧看见莱斯警觉地从床上直起身体，站起来化作人形准备去开门，一边走一边迅速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一下子从他的毛里出来，温度恐怕会降得比较厉害。 门外萨尔曼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毕竟兽形是狮子，他的拳头力量很大，敲起门来砰砰作响，听着就带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力量。莱斯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爱莎也扯着外套过去看怎么回事，萨尔曼这么焦虑的表现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恐怕是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第106节 果然，等莱斯一开门，萨尔曼的神情便让爱莎心口一紧。他的表情和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他面色凝重，两道眉毛紧紧地绞在一起，见莱斯开门他似乎松了口气，可看着他的脸，萨尔曼张了张嘴，居然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萨尔曼一向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他的反应让莱斯觉得古怪，皱了皱眉头追问道。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莱斯。” 定了定神，萨尔曼还是注视着莱斯的样子，艰难地开口。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爱莎现在在这里，你的夫人肯定没事……马克西的踪迹刚刚来消息了，陛下从拜卡紧急传过来的信息，他带着西杜克所有的军力，直接用空间魔法去了……伯克郡。” “……！” 听到这句话，莱斯的脸色瞬间变了，连爱莎都在一瞬间瞳孔缩小，下意识地抓紧了莱斯披在她身上的外套。 伯克郡是莱斯的封地，远古巨狼一族的发源地。虽然对于在拜卡被兽皇养大的莱斯来说，他对伯克郡的感情大概和过去其他的远古巨狼不太一样，但那依然是非常特别的地方，况且……爱莎之前一直住在那里，伯克郡内还有大量普通的兽族居民！ “陛下已经从拜卡派了驻军过去，那里面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私有军队。最快的鹰兽队伍有可能已经抵达了！”萨尔曼接着飞快地道，从神情来看，他已经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我们这边也会尽快分离出军队去伯克郡援助……我们会尽量帮你，那里不止是你的领地，也是帝国重要的领土，无论如何，不会让马克西那群肮脏的败类为所欲为。” 萨尔曼郑重地拍了拍莱斯的肩膀，然后一顿，看向爱莎。 “不过爱莎，我们这里还没有人会用空间魔法，为了尽快……这方面，可以拜托你吗？” “当然！” 爱莎一愣，连忙同意，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 “维塔斯那里还有伯克郡的兽族魔法师在帮忙，他们现在应该也已经知道空间魔法怎么用了，我去将他们叫回来。还有……你们需要我向联邦请求援助吗？” “那样最好不过，麻烦你了。” 萨尔曼郑重地说。 于是爱莎点了点头，立刻举起魔杖用魔法往维塔斯的方向转移。 第160章 马克西选择伯克郡作为舍弃王都后进攻的地点, 显然是冲着莱斯去的。莱斯或许不是军队中权限最高的将领，但他绝对是最醒目的, 而且也是最鼓舞士气的那一位。以庞大而凶猛的巨狼身躯冲锋在前，他可以说是兽族军队中的标志性人物。 不苟言笑的冷面将军莱斯·沃尔夫，还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 虽然他在自己的领地内被没什么战斗力的居民所畏惧，可是在军营中，他是无数士兵所崇拜和憧憬的榜样。 当然, 在冲入西杜克王城的时候, 莱斯也和往常一样严格地执行了他的任务。正因如此，马克西反击的这一举所饱含的报复意味便也不言而喻, 而在失去了西杜克的根据地的情况下还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位暗族君主无疑已经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这个时候，他眼中的戾气已经浓到了连他自己的士兵都几乎要被那种满是阴霾的眼神灼伤的地步，让人完全不敢直视他。 和基尔伯特之间的联盟在维塔斯占领失败的那一刻就解散了，没有办法, 基尔伯特那个笨蛋在这种时候就想像他们之前最后的计划那样逃到沃尔德去，他甚至不敢狠心和他一起狠心占领沃尔德, 只想自己一个人带着少量仆人侍卫和剩下的国库里的钱偷渡过去, 反正以国王的身份来说, 伪造几个假通行证能比真的还真。 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个无疑产生了分歧。 “怎么了？你们不想要一块新的领地吗？” 马克西扫了一眼飞在他附近，后背紧张地绷得笔直、连翅膀拍打的动作都有些乱了节奏的暗族军人。 “来吧……是时候获得我们的新领土了。当然……这里除了暗族之外，不需要别的种族。” 马克西这些话说得极其平静, 他那张稍显肥胖的脸甚至和往常看起来一样憨厚。然而暗族士兵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后背阴阴的发凉。 这是……一个人都不要留的意思吗？ 他忍不住一顿，拍动着翅膀往下看。他是马克西的护卫，相对来说在战争中处于比较安全的位置，他们飞在兽族上不来的最高的高空，即使有能飞的种族上来也会率先被其他人挡住。下面的暗族士兵已经杀红了眼，会投奔西杜克的大多都是暗族中的激进派，认为暗族是最优秀的种族、理所当然应该统治大陆的人也不少，在失去家园的情况下，大部分士兵都到了完全能够用疯狂来形容的地步，然而兽族居民的个性也和人类不同，哪怕这里几乎没什么凶猛的大型野兽，依然有相当大比例的平民用兽形协助军队进行战斗，抵抗极其激烈，这种局面，哪怕是他一个作为侵略者的暗族看来，都很难不觉得可怕。 …… 在维塔斯需要完成的工作进行得比爱莎想象得还要顺利，有了之前很长时间与兽族合作之间的铺垫，再加上他是由爱莎和伊丽莎白协助救出来的、知道那片突然遇袭的领地属于爱莎的丈夫，另外最初赶过来的魔法师里还有极少数不引人注意的兽族魔法师，他们显然也帮忙了空间魔法的研究，在这种情况下，理查德国王思考片刻，便下令以瑞恩王国的名义援助比斯特，至于联邦是否会帮助，还需要召开紧急会议决定。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如今时间就是生命，理查德的果断很大程度上已经帮助了兽族。原本还对结果很忐忑的兽族魔法师听说以后，都纷纷感激地松了口气。此外，就在爱莎在和莱斯一起休息的那段时间内，一起跟来的兽族魔法师以及参与空间魔法研究的人类魔法师都学会了这种新型魔法，他们立刻就能参与到战争之中，甚至还有人自愿一起去帮助兽族——似乎是在比斯特从事研究的那段时间内，他们中也有一些人和当地居民建立了友情。 于是，一大群能够使用空间魔法的魔法师从维塔斯分别到了西杜克王城和比斯特首都，在这两个地方帮助援军从原本之地最快地转移到伯克郡的战区，爱莎自然是去了西杜克的方向，大批可以启程的士兵早已整装待发，她的任务是将他们送到战场去。 爱莎熟练地画好了魔法阵，她不安地看了一眼莱斯。从之前传来的线报来看，伯克郡的状况很不好。 莱斯看上去也比以往要来得严肃，他身上的肌肉绷紧，眉头死死地皱着，一副只要变成兽形就能立刻像离弦的箭那样飞射出去似的。不过，注意到爱莎的目光，他顿了顿，还是捧起她的脸，在嘴角轻轻地吻了一下，道：“我会守护领地的人……还有我们的家，我会回到你身边。” 士兵都还在场，他们不少人都往这个方向看，只是这种情形下没有人会分心去打趣沃尔夫少将，爱莎也没有心情害羞，她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启动魔法，将他们送了出去。 看着莱斯的身影消失在魔法阵中，爱莎的不安在心底愈烧愈烈，可她拼命克制住自己的不安，继续集中精神，传送其他的人。 毕竟还要留下足够的人镇守刚刚夺得的西杜克王城，不可能将这里所有的兽族士兵都派过去，然而西杜克却是倾注了自己所有的国力。爱莎不太清楚自己到底送走了多少人、其他人到底送走了多少人，等她好不容易闲下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爱莎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看了看周围总觉得忽然空下来的城堡花园，空气似乎安静得诡异。 定了定神，爱莎举起魔杖，在自己的脚下又形成了一个刚够转移一个人的空间魔法。 兽族的军队、人类的援兵和她的丈夫都已经出发了，算起来的话，她是伯克郡那片领地的公爵夫人，她和那里的关系比许多为了保护伯克郡而出发的人都要深厚，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独自置身事外，留在安全的地方什么都不做。 爱莎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从之前见到维塔斯那副惨状的恐惧中冷静下来，然后闭上眼，缓缓地念动魔咒。她没有念错一个字符，在白天补睡了好久以后，她的魔力也得到过一次恢复了，虽然将军队转移走又消耗掉了许多魔力，可是她依然有充沛的能力去做更多的事。 下一秒，爱莎睁开眼睛，降落在之前军队转移的地方。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等爱莎在地面上站稳的时候，依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不断扑入战场的凶狠的兽族士兵和同样不停地在空中涌现的暗族早已血战成一团，刚刚到战场的士兵并未直接进入战场的中心，这里尚且是还算安全的缓冲地带，可是外面兽族惨烈的阵阵嘶吼却能清晰地传过来。兽族和人类不同，他们用兽形发出的愤怒的咆哮声能够横穿整个旷野，光是听就能让人心口发颤。 除此之外，还有惊心动魄的交战、满目可怖的血色、旷野里带着腥味的风……暗族的兵器和兽族的利爪将世界硬生生地染成了黯淡的布景，兽族铁血，战斗起来异常凶狠，会奋战到死，而与疯狂的暗族一旦开战，场面比在维塔斯还要恐怖得多。 目之所及之处，眼看着一头体型庞大的公狮接连拽了两个暗族落地，紧接着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嘶吼，避闪不及被另外一个暗族用长矛刺中肩膀，他疼得大吼，但是脸上的表情恐怖但动作却未因此而迟钝半分。他猛地一甩头，用力咬住了那个刺中他的暗族的翅膀—— 有那么几秒钟，爱莎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在原地无法动弹。 抵达的士兵们飞快地在她眼前冲过进入战局，他们是要去加入战斗，两匹猎豹如同风一般从她身边擦过，丝毫没有停留。爱莎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能做什么？她应该做什么？这种时候……她可以做的是……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迫自己动起来，举起魔杖，尽量在不会妨碍到他人的范围内进行治疗。因为伯克郡不是预计的战场，这里根本没有成熟的军事治疗队，甚至连军队都是临时调来的，兽族的军人似乎也没有受了伤要尽快回到安全的地方接受治疗的意识，他们只要还能动就不肯放弃战斗，这样一来，爱莎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除了她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治疗师，她只能尽量埋头治疗。 一个……两个……六个……十个…… 爱莎根本来不及数自己治疗了多少人，受伤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全部都是重伤。她只能拼了命的消耗自己的魔力，在不知不觉中，她一口气治疗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了过去曾经在同时治疗过的最多的人数。她满头大汗，由于魔力消耗过快而面色苍白，可是这反而让她治疗的速度越来越快。 “……公爵夫人？” 这个时候，旁边突然传来的有些熟悉的声音让爱莎措手不及，她慌张地转过头，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一块特殊的区域，在这里进行抵抗的并不是官方的兽族军，而是由伯克郡本地居民临时组织起来的民兵。他们的兽形并不全部具有优势，因此一些实在太小的动物，甚至在这时化作人形拿起了武器。 开口和她打招呼的是莱斯城堡的内务总管，那个鹿族，他是兽形的，虽说并非是拥有锐利牙齿和爪子的食肉动物，可好歹体型还不错，又是公鹿，拥有一对曲折而强韧的鹿角，足以用来战斗。他在这里见到爱莎，显然十分惊讶。 其实他们是看到异常过来查看的，这里原本重伤的士兵不知为什么又重新站了起来，而且不时从这附近发出来的光芒也变得越来越亮，亮到了引人注目的程度。鹿族总管是担心有情况才过来的，结果却看到是爱莎，内心自然非常震惊。 他见过爱莎用治疗的天赋魔法，正因如此才会更吃惊，因为他上一次看到爱莎治疗狐狸一家的时候，那种光芒并没有这么亮，而在刚才，这里简直像是快要升起太阳的地平线一样。而且……爱莎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看到他们的神情相当迷茫。 事实上，爱莎看到他们也确实是很吃惊，不过，比起在这里见到认识的兽族，还有更深一步的原因——爱莎的瞳孔猛地一缩，魔杖下意识地就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干别的，已经脱口而出：“小心！” “什——” 鹿族总管下意识地回头，却眼见着五六个身材高大的暗族冲着他们这支相对来说比较好对付的队伍扑来！爱莎的魔杖光芒乍现，而与此同时，在武装了的居民的惊呼声中，一个庞大的灰色身影也突然一跃而出投下大片阴影，并且狠厉地扑下了三个暗族。同一秒种，爱莎的魔法击中了另外两个暗族，危机虽然解除了，可是所有人都惊魂未定，这才惊惧地看向刚才过来救他们的人，在看清对方的一刹那，伯克郡的居民都愣住了。 其他地区的兽族或许会为眼前的景象而惊讶，可是这里的人没有谁会不认识这么庞大的狼族。远古巨狼世世代代都是这里的领主，他们时常奔跑在这片平原的旷野中。 他灰色的长毛在风中像是波浪一样涌动，他眼睛的颜色正如同倒映着这里蓝灰色的天空。 远古巨狼曾被誉为是从伯克郡的美感中孕育而生的物种，可是直到这一瞬间，居民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强大到恐怖的生物并非是掠食者，正好相反，他是守护着草原的种族。 然而莱斯并不知道他刚刚展现出力量的那一秒钟给他的居民造成了什么样的冲击，他匆匆而担心地看了眼爱莎，和对方对视确认她没事后，莱斯便又飞快地冲向其他的敌人。爱莎一顿，下意识地举起魔杖追过去—— “等等！” 莱斯看起来受了很严重的伤，刚才又一口气扑掉三个兽族，那些兽族手上的武器又在反抗的时候狠狠地扎在了她身上，爱莎条件反射地想要给莱斯治疗，可是他跑得太快了，远古巨狼跑起来的速度简直可以逐风，等爱莎的魔力用出去，莱斯已经跑出了她的治疗范围。 可是…… 看到莱斯身上的伤口在白光之下愈合，爱莎怔了怔，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魔杖和手，又反应过来看周围。 她刚才治疗的范围，其实远比她自己想象得要大。这种变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或许是她不断在军营里治疗士兵的时候，或许是她昼夜不停地在研究空间魔法的时候，或许就是之前在维塔斯加入真正的战争的时候…… 魔法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魔法师对它的理解越深刻，能够使用出来的效果就越强，有时候可能自身不会特别明显地感觉到，可是质变……的确发生了。 爱莎的心脏砰砰直跳。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莱斯的背影，她原本在战场中浮躁的心情不知不觉地平静下来，头脑渐渐变得清晰，身体中魔力的轮廓鲜明起来，那些用于“连结”的天赋魔法的线条前所未有的粗壮而灵活…… 她刚才又被他救了，又一次被保护了。取之以待的……她肯定也有，能够保护他的方法。 说起来……有件很奇怪的事。 因为她自己说的话会显得非常傲慢，并且其他人大概只会付之一笑，所以爱莎从来没有对谁说过。 她的天赋魔法是治疗，对战斗类的魔法并不算很擅长，个性也不是很张扬，经常有人对她说你不适合军营……但她其实，一次都没有觉得自己弱过。 她有她自己能做到的事，她有她自己强大的方式。 事实上，她也是有……野心的。 沉默之中，爱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161章 由于空间魔法的存在, 使得东西杜克的暗族在世界上流窜的方式更为灵活，暗族变得极其难以追捕。在马克西和基尔伯特失去了他们各自原本的领地后, 世界范围内由流窜东杜克和西杜克暗族发起的小规模冲突以及由海尔曼、比斯特和南杜克执行的战犯追捕行动，依然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一年多。最后，伴随着隐姓埋名逃亡的基尔伯特终于在沃尔德被追捕归案, 新一次的世界级战争终于再一次落下帷幕。 这次长达一年半的战争后来被命名为“新空间战争”，伴随着空间魔法的发明和普及，战争的规模和方式都与以往相比发生了重大变化, 节奏则比过去显著加快, 局势可谓瞬息之间。在战后，各个国家的主要城市都设置了禁止远距离直接用空间魔法移动的魔纹, 移动只能在城市内特定地点进行, 甚至有些区域完全禁止空间移动，城市之间的转移只能通过政府设立的固定魔法传送阵进行，魔法传送网很快在各个国家的各个城市之间铺开，一般居民的生活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不过…… 虽然新空间战争相比较于过去动辄十几年数十年的大战持续时间较短, 但即使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依然有很多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重要战役发生, 不少军事将领和优秀士兵在战争中脱颖而出, 踏上了和过去不同的命运。然而, 如果要在这众多战役中选出最为震撼的一场的话，所有人心中都会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一个名字—— 伯克郡之役。 那是一场让爱莎·基洛特的名字传遍整个大陆以及沃尔德的战役，数以万计的兽族以及人类的士兵在深受重伤之时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将原本并不明朗的战局以压倒性的优势颠覆, 改变了人们认为治疗师并不能左右战争胜负的印象。然而那并不仅仅象征着一场关键性的胜利，她同时还挽救了无数生命和本来或许可能破碎的家庭。 后来爱莎在很长很长时间里都被认为是治疗师中的传奇、不可超越的优秀治疗师和魔法师，于是在许多年以后，就像她的母亲被誉为“荣耀的”蒂娜·基洛特一样，人们在她的名字前加上了“慈悲的”这样的尊称。不过，在伯克郡之役刚刚发生的时候，爱莎·基洛特不过才二十出头罢了。 …… 从沃尔德毕业之后，爱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魔力透支的感觉了。或者说，她其实一次都没有透支得这么彻底过。不过，莫名其妙地，尽管很疲惫，但她并没有觉得难受或者不适，反而有一种异常舒畅的感觉，就像是一条鱼忽然从原本游泳的水缸被倒进了大海，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畅得不行，只是重新醒来的时候，爱莎的脑海里有一段奇怪的空白，这让她重新醒来时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事，以至于当她睁开眼睛看到床边一大群用肃然起敬的目光看着她的兽族时，被猛地吓了一跳。 爱莎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而且是在她熟悉的莱斯的城堡里的卧室床上，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穿的魔法袍，但被人特别体贴周全地盖上了被子。 一见她醒来，原本敬畏地看着她的兽族们都立刻兴奋了起来。 “她醒了！她醒了唉！” 第107节 “太棒了她终于醒了！！” “话说人类的女孩看上去好像真的有哪里不一样似的……” “说起来，她是沃尔夫少将的夫人吧？” 爱莎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状况，她并不认识这些兽族，不过莫名地并不觉得胆怯。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就陪在她身边的莱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求助地看着他，小声问道：“怎么了吗？” 莱斯没有立刻回答，他正安静地凝视着她，眼神专注，他握住了她的手，莱斯的手心很温暖，但是被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爱莎多少有些羞涩，而且又是再其他人面前，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萨尔曼立刻反应了过来，立刻将其他围观群众往外面轰，给人家小夫妻留出时间，一边将过来围观将房间和走廊堵得满满的士兵往外面赶，一边道：“抱歉，你还很累吧，我听说魔法师一次性魔力使用过度是会出现短暂的混乱的……你先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了，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就让莱斯跟你说吧。等你身体恢复过来，我们再来道谢。” 这时，被萨尔曼往门外推的兽族士兵看起来还不是很情愿，他扭头回来抱怨道：“可是萨尔曼——” “住嘴！你没看到人家夫妻看上去很想亲热吗？留在这里干什么，快走……” 萨尔曼那狮子的嗓音中气十足，偏偏他还觉得自己声音很小，士兵们熙熙攘攘地离开后，房间里总算安静下来，爱莎和莱斯有些尴尬地互相对视。 爱莎：…… 莱斯：…… 因为萨尔曼那番话，房间里的气氛变得略有几分奇怪。爱莎的脸颊微微地烫了烫，虽然算起来的话，和莱斯结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有时候仍然会不自觉地感到害羞，尤其是现在被莱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觉得相当不自在。 脑袋里的记忆依然很朦胧，只隐约地浮现出一些战场上的场面，爱莎晃了晃脑袋，担心地抓住莱斯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问道：“说起来……战争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受伤？” 说着，爱莎伸手又要去扒莱斯的军装，莱斯连忙抓住她的手腕，拿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然后顺势将爱莎的手拉到自己的肩膀位置，他则凑过去拥住了她，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自己怀中。 他身上当然没有伤了，都已经被她在那个瞬间治疗了，包括萨尔曼和其他奋勇拼搏的士兵也是，虽然之后依然有人受伤，但多半不太严重。 顿了顿，莱斯将头埋在她的项窝，亲吻了一下，然后喉咙略微滚动，低哑地缓缓道：“战争我们赢了……多亏了你。” “诶？” 爱莎一愣，愈发奇怪地眨了眨眼，这时她的脑海中好像忽然又有什么片段闪过，只是还不等她抓住，她已经被莱斯突然地吻住。这个吻缠绵而温柔，似乎比以往更为珍惜，在外面流连试探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慢慢深入。 爱莎几乎被这种磨人的亲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坐在床上被莱斯抱着，总觉得心跳跳得厉害。 “总之……结束了，对吧？” 过了好一会儿，等他们分开的时候，爱莎才稍稍往后退了几分，但距离仍然在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范围内，她看着莱斯，略带忐忑地问道。 她的记忆还很模糊，被切断的地方就像蒙了一层白雾，正因如此，她对之后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清楚，非常担忧。 莱斯顿了顿。 马克西本人已经在战事中落网，但其实依然有一部分具有声望的暗族军官和士兵逃走，接下来可能还会展开一些小规模搜寻……当然，这些其实已经没有非常大的影响力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对比斯特、海尔曼或者南杜克发出任何大规模袭击，东西杜克的首都都已经控制住，现在最好让爱莎觉得安心…… 于是，莱斯缓缓地再次抱住了她。过了一会儿，爱莎听到她的丈夫在她耳边沉稳地道：“嗯，结束了。” …… 由于这一次的魔力透支得实在厉害，爱莎的记忆和身体一直到小半个月后才完全恢复过来，并且疲劳恢复以后，她立刻就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和以前不同的状态之中，不仅各种魔法用起来都非常轻松，而且身体也莫名变得轻盈，就像是手脚新生了一般，魔法和身体完全融合在一起了。 那之后，有很多比斯特的居民和参战了的士兵都专程过来向她道过谢，弄得爱莎怪不好意思的，毕竟事后回想起来，她的那种举动实在有些对自己的能力过度自负了……另外，有些居民再向她道谢过后，还支支吾吾地同时表达了对莱斯的谢意，他们有些是依然对莱斯有点害怕，有些则是为自己过去的言行感到羞愧而不敢亲自去道谢，但无论如何，居民们对莱斯的观念改变、信任增加，对莱斯来说都是好事。 爱莎还见过一次几个当时参加了民兵队的兽族一起当面向莱斯道谢，莱斯似乎颇为不知所措，但事后看起来很高兴。 她远远地看着莱斯，突然觉得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感。 东西杜克被击败，而南杜克又和比斯特、海尔曼结盟后，虽然依然要解决部分麻烦的战后问题，但由于空间魔法的诞生使战争充满不确定性，各国反战氛围高涨，所以这一次……恐怕真的很长很长时间内不会再次爆发战争了。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第162章 在基尔伯特被追捕归案、战争完全结束的新一年, 又一个躁动不安的春天完全过去的时候，爱莎发现自己怀孕了。 于是几个月后, 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是一对兄妹，哥哥和晚几分钟出生的妹妹，由于兽族和人类混血的特性, 不出意料地很容易就能看出继承了父亲身上的特质，发色和瞳色都更像是兽族。据说兽族的幼儿在胚胎时会跟着母亲进行形态转换，形态始终和母亲保持一致, 不过对爱莎来说只有人形, 故他们刚出生的时候还是人类样貌的婴儿，没多久就变成了带着胎毛的软趴趴的小狼, 因为睁不开眼睛也站不起来, 看起来非常可怜。 爱莎本身就是天赋魔法是治疗的魔法师，又是专业的军医，难受的时候给自己治疗一下就好，过程倒不算太痛苦, 但是照顾小孩子的麻烦事现在才刚刚开始。她和莱斯之间有种族差异，混血孩子难免会存在一些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而且他们两个又都是第一次当父母, 很多时候显得非常笨拙, 笨得连蒂娜这种明显很不擅长照顾小孩的母亲看到了都想撞墙。 蒂娜的军衔在战后前任长官退役之后，正式升到了联邦上将，这是联邦军事领域最高的头衔，以蒂娜才刚刚四十多岁的年纪来说, 简直是极其惊人的年轻，更别提她还是个少见的女性军人，蒂娜的知名度再次有了一次飞跃性的提升，只是她同时也变得非常忙碌。 而爱莎也在这一次战争之后变得知名，不过不再和以前一样是沐浴在蒂娜的光环之下，而是因为她自己。 她在战争中极其出色的表现使她被授予了相当高的名誉魔法师头衔，但在军衔上的实际晋升却很难办。爱莎在这一场战争中的表现极其出色，可以说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但她毕竟参军时间太短，甚至不到一年，参加的战役也少，资质不够，因此很难给她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最后爱莎从士官一口气升到了校级，以她的年龄和资历，这已经是迅速得非常夸张的晋升了。 莱斯的军衔则是正常地升了一级。 幸好，爱莎和莱斯都属于较少参与政治活动的军人，所以虽然得到晋升，但他们在战争结束后就闲了下来，能够有充足的时间来照顾家庭，来学习如何当好父母。他们在照顾儿童方面并不熟练，可是能够两个人一起慢慢学习。 兽族的孩子见风就长，尤其是兽形的变化很明显，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能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了，因为年纪尚小，他们身上的毛发比成年狼要蓬松柔软，容易炸，身材看起来没有莱斯那么修长，睡觉的时候看起来完全就是蓬松的一团。不知道是不是幼崽的本能，虽然爱莎没有兽形，可他们依然比较亲近母亲，搂在怀里睡午觉的时候都会迷迷糊糊地往爱莎身上靠，明明父亲也在旁边；爱莎出现的时候会很高兴地对她摇尾巴，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尾巴都还短短的，他们完全是兽形时，爱莎偶尔会哭笑不得地产生自己养的是宠物的错觉。 爱莎和莱斯花了很久才想好他们的名字，最后决定哥哥叫伊莱，妹妹叫雪莉。 他们暂时还控制不好形态，尽管特定的时候会本能地变化成和爱莎一样的形态方便她照顾，但自己玩的时候通常都处在没有规律的变化之中，大概是四只脚比起两只脚更容易站立和活动，他们保持兽形的时间要更长一些，不过如果化成人形的话，就能从他们日渐饱满的脸颊上看出父母两边的痕迹，雪莉从外貌上更像母亲，人形和兽形都喜欢笑，激动的时候尾巴摇得很快，笑起来非常可爱。 决定好大名后，卡特三世找了个休假日特地带着礼物从拜卡来看了他们一次。未来体型能够碾压绝大多数的巨狼幼崽这个时候长得还没有猫皇大，哪怕外形和野兽很像，可毕竟是兽族，伊莱和雪莉要长到莱斯的体型得等到成年，那起码要十几年以后。现在他们还无忧无虑地满地打滚玩着卡特三世带来的球、用奇怪的方式自己学习狩猎、追自己的尾巴，叫起来也只能发出毫无攻击性的“呜呜呜”的声音，他们看起来很喜欢卡特三世送的球。 小孩子不太有白天黑夜的观念，他们玩累就毫无征兆地自己趴在地毯上睡着了，像两个软趴趴的毛绒枕头。爱莎和莱斯一人一个抱起来把他们放回摇篮里，并且趴在摇篮旁边毫无意义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听了好几分钟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才小心地熄灯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将伊莱和雪莉交给城堡里的其他人照顾。由于两个孩子都太小，身为混血年幼的时候习惯更偏向于兽族，因此目前由兽族来照顾更合适，爱莎准备等他们学会说话以后，再慢慢地教导他们寻找方向。 接下来是爱莎和莱斯自己的时间。 停顿片刻，莱斯抿了抿唇，问道：“我们……出去吹吹风吧？” 爱莎一愣。 其实由于明天还要去维塔斯参加伊丽莎白和布兰登的订婚仪式，他们今天是应该早点休息的，但是…… “嗯。” 爱莎笑着点了点头。 和以往一样，莱斯带着爱莎跑到了伯克郡最高的山坡。从这个地方能够俯视领主的城堡，还能看见附近兽族的村庄和城镇，远远地看就像玩具那么小。 爱莎从莱斯背上下来，整整裙子，索性直接在地上坐下，然后靠在莱斯的身上。莱斯化作人形，伸手轻轻地理了理爱莎被风吹乱的头发。 爱莎自然地握住莱斯的手，两人对视了一眼，爱莎对他笑了笑。 看着爱莎的笑脸，莱斯不禁微微一顿，莫名地，心中再次变得异常柔软。 算起来的话，他人生的颜色开始改变，就是从遇到爱莎开始的。因为遇到她，那个时候被暗族追赶、千钧一发地独自逃进海尔曼的森林都成了无比幸运的事。 成为父母之后，理所当然地算是进入了人生的新一个阶段，可事实上，他们对此多少都仍然存在迷茫，接下来，必须要两个人一起摸索着前进。 交握的手紧了紧，爱莎其实也一样想。 他们还有变得更加成熟的余地，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变得更幸福了。 想了想，爱莎忽然直起身体，凑近莱斯，看到对方有些呆愣的反应，她忍不住微笑起来，慢慢地吻了过去。 路还很远。 夕阳之下，两道身影，渐渐重合成一道。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 到此为止正文就全部结束啦，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非常抱歉结局太卡，这么点字写了一天，而且晋江抽了我没法留言也没法修改文案，没法通知大家，等更的妹纸辛苦了qaq。 接下来就是番外啦，番外不定时更新，所以我会稍微休息一下。 新坑定在7.27号开，其实还没完全准备好，但我先告诉你们一个时间可以让我没有退路不要偷懒…… === 再次感谢大家长达五个月不离不弃的陪伴，我能写完这篇文觉得非常幸福。qaq 番外和新文见啦，么么哒！ 本书由 晚睡晚起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