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男人》 第1页 《王的男人》作者:冰蓝水晶【完结】 樱落惊影银若雪,竹舞弄风夕更残;芍药琼花应有恨,晓看红湿满双犀。 我叫尹芍,是这个世界上六大贵族之一“尹”族的名门公子。 可是,一夜之间,繁华落尽,家破人亡。 银,江湖最大魔教——双犀宫南宫宫主,杀了我全家。 他淡然如水,冷艷如冰,拥有樱雪般的容颜和世界上最绝美的武功。 我对他说:“我要杀了你。” 他说:“好啊。我给你五年时间。”” 内容标籤: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尹芍,(南宫)银,(北宫)夕 配角:天冰,地雪,秦玉楼,秦宇楼,落艾,水沉,端木容枝,端木康,珑,尹若然 【 1 独存 这一切发生在一夜之内。 一夜之间。太迅速了! 我甚至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命运就彻底地改变了! 几天之前,我是名副其实的名门公子,是这个世界上六大贵族之一——堂堂“尹”家的三少爷。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但我没有弟弟和妹妹。于是,所有的人都疼着我,宝贝着我。我像是一朵被捧在手心里的娇艷的花朵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着。 每个人看见我,都会称赞说:“芍儿真是漂亮,长大后一定是个美男子。” 于是我总是会灿烂地笑起来,仿佛空气里像是突然罐了蜜汁一样甜美。 我知道我应该是个漂亮的孩子。 因为我有着高贵而优良的血统:我父亲是当今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大学士”,风华绝代,有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大气;而我的母亲,则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之一——“灵水公主”,她有着世间最温柔明亮的眼睛,有着世间美得令精灵也哀怨的头髮,她的笑,倾国倾城。 而我,正不断地汲取他们的菁华,以惊人的速度惊艷起来,甚至快要超过我的两个已经成年的哥哥了。 我的父亲爱我,我的母亲也爱我。 他们允许我做任何我喜欢做的事情:读书、打猎、下棋、赏花…… 只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做的——那就是习武。我不晓得为什么父亲对于我习武是那么反感,反感到有一次我偷偷地跟着哥哥学习舞剑,结果被父亲发现了,他狠狠地扇了我两个耳光,把我扇得登时跌倒在地,要不是哥哥拦着,他一定还要一脚踹上来。 不过我知道他不让我习武一定是爱我。 所以我无忧无虑。 每天晚上,我都会做着蝴蝶般彩色而透明的梦,梦到自己的将来奼紫嫣红。 而现在…… 我像是一个鬼一样跪在硬邦邦的白色大理石上! 我身上的衣服,像是一块半湿不干的脏抹布,破破烂烂……我的身体又臭又脏,像是千年没有洗过澡一样——这是我最讨厌的味道,我最难以忍受的就是不爱干净的人了!而我的头髮上,还粘着已经馊掉的米饭和菜叶,那是一天前我任性地推开饭菜后被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毒打间,一头撞在碗里的后果。 不!我现在是连鬼都不如! 鬼都是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地飘飘荡荡。而我呢?连一丝自由的气息都闻不到——手上、脚上全都是沉重而锈迹斑斑的镣铐,镣铐磨过的地方,全都是血泡。血泡碎了流出脓血,沿着皮肤惊心动魄地流淌着。 我的周围,跪满了我熟悉的人……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两个哥哥、我的只比我大一岁的姐姐、我的姑妈、我的二叔三叔,我的书童…… 我的父亲身上除了镣铐还有绳子。他的身上全是用刑过后的红,触目惊心,看得我眼睛都生疼。他笔直地跪着,眼里满是忧愁…… 我的母亲一夜之间便憔悴了。她原来就是一个水做的女人,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折磨。她现在紧紧地靠着我的父亲,然而如水的眼神却平淡而清澈…… 我的奶奶,一直一直在抹眼泪,她整个人瘦小地像一片干枯的树叶,动一动就会倒下的样子,可是她也必须跪着…… 整个大堂,甚至比我家的大堂还要漂亮、还要精緻。银白的大理石地面、银白的雕花石柱,灯光打在上面青莹流光,跟宫殿都有得媲美一番了! 可是,这里是哪里? 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是不是这里就是我的地狱,我是不是一定会在这里下地狱? 我浑身都是冷汗,目光涣散,手抖得也厉害。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为什么那天我进入梦乡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样子,可是再睁眼的时候世界就完全乱了?为什么瞬间我会变得一无所有,变得如此不堪如此狼狈? 而我,像个傻瓜一样,却连原因都不知道! 我一直低着头看着地下,地下白色磨光的大理石像是白色的魔鬼一样把我的心一直踩在谷底。 我偷偷地抬头看过一眼。 在我正前方10米远的银白色台阶上,一位雪衣少年冷漠淡然地坐定在水晶雕制而成的王座上,他的眼角有一枚樱花,淡而雅丽。而他的身旁,还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护卫模样的年轻男子。 我看得很匆忙,可是我可以很肯定:这个雪衣少年长得很美。我目光触及到他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漫天樱花飞舞般眩目的感觉。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个雪衣少年是谁。 可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恨他,我恨不得将他碎成千块万块,然后在一块块烧成灰! 是他摧毁了我们全家!一定是那个少年下的命令,才让我们堂堂“尹”家现在连鬼都不如! 我恨他!!! “尹若然,背叛可是一条很严重的罪呢!” 我听见有人说话,声音是来自前方,似乎是站在右边的男子开的口,一种近乎戏谀且讽刺的口吻悠悠地飘在空气里。 我身体颤了颤。 我用余光看见我的父亲惊恐地张了张眼。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沉下了声:“对不起,什么背叛,我听不懂。”他说,他的声音一夜间变得沙哑,有一种不稳定的感觉。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上有一道鲜血淌了下来。 之前说话的人轻蔑地笑了。 “哦?是吗?你不明白?那么我不如换个名称称唿你吧。世间闻名的“柳叶杀手”,双犀宫前任左护法,尹卓?” 那男人邪得彻骨的声音顿时像一根银针直插进我的脑髓! 我的父亲就是……是……柳叶杀手? 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柳叶杀手,这个名字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别人提起过了,那人是世上第一大魔教“双犀宫”的左护法,以一招极为漂亮的“柳叶穿心”显赫江湖,他杀人不眨眼,据说还没有见到过他的真实面目。可是……传闻那个柳叶杀手在20年前就已经在一场江湖大战中葬身火海了…… 而我的父亲,从来都不曾使用过武功啊! 我望向父亲,我看见他的脸剎时变得死灰白,浑身都僵直起来,可是他的嘴角却像是勾起了一种很可悲的笑容,是笑容。 我浑身一个冷颤,突然觉得天塌下来了。 等一下……柳叶杀手是魔教双犀宫的左护法! 那么……我所认识的爱戴的父亲是……是魔教的人!!!我们堂堂六大贵族之一的“尹”家居然是魔教的人!!! 而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双犀宫!!! “你们怎么发现的……?”我父亲问,双眼慢慢低垂下去,我想他早就知道被带到这里的原因了,只是现在才完全的崩溃了。 “尹若然,你隐藏的真的很好。要不,我们也不会在20年之后才发现这个秘密啊。这20年里,你过得很好吧~~”那个男人调侃似地放肆地笑了起来。 笑声像是带着无尽的讽刺,一阵一阵如波浪袭来,我突然冷得直抖。 “够了,地雪。”一个很冷艷的声音传来。 于是那邪得发荒的笑声便马上止住了,那人很恭敬地回答到:“是,宫主。” 那个冰冷的声音来自王座上那个雪衣少年。原来那个长得很美的樱花似的少年就是双犀宫的宫主。 我不由得抬起头,看见那雪衣少年淡然的笑容像一片樱花般飘过。 “既然你都承认了,祸连全族,这是双犀宫的规则,你应该知道的。”他的口吻如此轻描淡写,像一片羽毛飘过,仿佛说杀人就像是拂去衣裳上的灰尘般轻松。 第2页 我跪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被宣判死刑是这样的感觉吗?我突然怕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支撑着的手不断打颤。 我只看见他似乎衣袖轻晃。 “等一下。”我父亲突然说话了,带着深深的悲哀。 “什么?” “请问宫主,一块特赦牌是不是可以免一个人的死罪?” 那雪衣少年的手停了下来,他冷冷地答道:“是的,宫里有这样的规定。” “那就好,老宫主曾经给过我一块特赦牌,我现在想用我身上的特赦牌请求宫主饶一个人。”我父亲突然有种几近哀求的沧桑。 “那么你想我留下哪个人?”他淡定地问。 “小儿尹芍。他只是个娇弱的孩子,这一切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突然之间就哭了,听到我名字的一剎那,我发现自己情愿死掉。 我父亲问:“宫主,可以吗?” “好,我留下他。”他漠然地回答。 “不!我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这个世界上,我要跟你们一起走,我不娇弱,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我哭着嚷了起来,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那么的依恋我的家人,死很可怕,可是我现在情愿死掉也不想和家人分开。 “住口!” 这一记吼是我父亲吼的,也是他最后对我发的脾气,他转向我,语气又变得温柔,“芍儿,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生命了,我们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你要一个人自己走。对不起……” 我的眼泪啪啪地掉了下来,落在银白色的大理石上变得冰冷。 多年以后,我一直很后悔我那时没有再好好地看一眼我的家人,我视线模煳的时候,他们却都永远的离开了我。 就在我眨眼之间。他们全部都倒下了,除了我,全部都倒下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哥哥姐姐,我的奶奶……我的所有爱人…… 他们的颈上,全都插着一枚小小的粉白色樱花花瓣。 我看着眼前突然逝去的家人,那一剎那像是我的整个世界都毁灭了。 “来人,把所有的尸体都抬出去。”我听见那少年的冷淡的声音依然平淡无波,随后大厅两边穿着黑色素衣的人就过来搬运尸体了。 我突然就抬起了头,我的眼睛充满泪花,充满愤怒。我知道是他杀的人,我怎么也无法想像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无情的人!杀人就像走路一样轻松。 “我要杀了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冲口说出了这句话,我脑海里有的都只有恨。 那雪衣少年已经从透明的水晶王座上翩翩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听见我带着哭腔的吼声,于是站定回过头来瞟了我一眼:“哦?你确信杀得了我?”那不温不火的口吻让我浑身的血液都急剧起来。 “我要杀了你!替我家人报仇。”我咬着牙,又说了一遍。 那个貌似叫地雪的护法立刻邪邪地笑了出来,“小兄弟,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你父亲好不容易才留下你这么一条根,不要那么快寻死啊,很可怜的呢。” “地雪。”那雪衣少年轻喝一声,于是地雪就乖乖地不说话了。 那少年转过身来对着我,眉角的樱花微扬,“好,我给你一次机会杀我。” 他的语气淡如水。 我惊住,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伸手抽出地雪身上佩带的剑,冷冷地丢在我的面前,正好将我脚上的铁链砍断:“来杀我吧。” 全身愤怒的鲜血涌起,我一把抓起剑,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就勐然往他站定的地方沖,我要报仇!我一定要为我家人报仇! 可是…… 我连他的一缕衣衫都没有碰到! 当我一剑刺杀过去的时候,他却那么从容的一个瞬步飘开了,停在我的身后。而我,却因为重心不稳一直往前重重跌了出去。 地雪一伸手接住了我。 “小心啊,原来你不懂武功啊,这样心急地杀人,摔死可不好啊。”他满脸邪邪的笑容充满揶揄,我真的想立刻死掉! 我回过头,“我要杀了你!”我的眼睛一定是红的,仇恨和羞辱让我从未有过的暴躁。 那雪衣少年慢慢转了过来,他的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冷冷地开口:“好啊,我给你五年时间,每天教你武功,五年后,你杀不了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好!”我冲口而出。 我没有想过这样的承诺会让我以后有多辛苦。但是,现在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杀了他——为我的家人报仇。 “来人,把他丢到牢里去。”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走上来一把拉住无力的我。 那雪衣少年淡淡地从我的身边擦过。我闻到他身上一股清新的香气,那是樱花的香气,有一剎我有一点恍然。 我看见他离开的时候,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很漂亮,像是一朵冷艷的樱花。 雪衣少年与两个护法完全离开的时候,我又一次哭了,为我的无能和软弱。 我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天。 这一天,我的家人全部死掉。 这一天,我进入双犀宫遇见那个雪衣少年。 这一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了那雪衣少年,为我的家人报仇。 我永远记得,这一天,是我15岁的生日。 2 天冰 我被侍卫丢进了牢里。 阴暗的牢房里见不到半点阳光,四周的墙角上爬满了荧绿色的生物,所有的空气都是发霉的、腐烂的…… 我蹒跚着走进去,被脚下的铁链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倒在地上,手掌正好压在昨天留下的碎碗片上,鲜血殷殷地流了下来。 我还想站起来,可是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于是我索性爬到“床铺”上去。我双手紧报住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终于放声大哭出来。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一瞬间,为什么世界就不要我了,拿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我变得一无所有,我从一个被宠爱的少年沦落成一个孤苦伶仃的囚犯……从前的家到哪里去了?从前的笑到哪里去了?从前的我到哪里去了?……到底到哪里去了?? 我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哥哥姐姐、想起了我的书童……他们全部永远地离开我,不要我了,去了另一个世界! 而只有我,一个人,苟延残喘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人疼爱! 命运为什么要这样的践踏我? 我哭了整夜,直到没有意识为止,哭得终于睡过去。 睡梦中,我又和我的家人在一起了。我仿佛看见我的父亲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发,对我展开笑颜说:孩子,不要哭,一个人在世上,要学会坚强,你是尹家唯一的根了,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我们会永远地看着你长大的……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脸上全是咸涩的眼泪。 我抹干眼泪,对自己说:尹芍,从今天起就不准再哭了,你长大了,就要勇敢地活下去。然后,我跪在地上,给我的家人磕了三个头。 我知道,从此,我将与过去贵族公子的身份一刀两断。 我以为昨天那雪衣少年的承诺根本不算数。 谁知道今天早上,他却真的派人来教我练武功。两名狱卒吼着让我换上一身干净的练功服,然后押着我穿过一片竹林,来到“南门”前的广场上——那是一片很威严的场所,所有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练习剑法——那些都是魔教的人! 那两名狱卒在把我押到广场之后就丢下我离开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傢伙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南宫宫主怎么会让一个囚犯练武功?”当时对于这句话我并没有在意,但是多年以后当我重新回忆的时候,却被揪得心如刀割。 我站在偌大的广场上。 早春的天气很冷,风带着未驱的寒意吹过竹林。清晨冰冷的露水不时地滴落到我单薄的衣衫上,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警告自己不准胆怯。然后朝着一个背着手又背对着我的男子走去。我能看得出他是这里级别最高的人。 在我走到离那男子5米远的地方,突然听见他低沉地开了口:“你来了?”这低沉的声音让我一阵心惊,然后我看见那男子沉毅地转过了身——这个人我原来已经见过,在昨天的大堂里。 就是站在那雪衣少年左边的男子。 现在我很近地打量了他一下。3秒钟之内就做出了一个绝望的结论:凶。 这男子大约20岁左右,6尺高大身材,身着白色衣衫外披黑色外衣。长得算不错,冷竣的眼睛高挺的鼻子、束起的长髮黑色的髮簪……可是他的目光属于那种杀人绝对不会眨一眼的类型! 第3页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位置,极度没有温度的命令我:“站到那边去,一起练习!” 风吹起他黑色外衣的衣摆,发出凛冽的声响。他的目光毫无迴避地直射在我的脸上,像有两把尖刀抵着我似的。 我心中一阵毛栗,居然忘了移步。 “我叫天冰,你可以叫我天护法,从今天起我会负责训练你。”他用带着刀光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别转过去,扔下一句,“我的话从来不说第2遍!” 我楞了一下,然后像被点燃了一根神经,急急地跑到他指的位置上去了。 我花拳秀腿地舞了一个早上的剑,发现自己居然能很快地记住所有的招式动作,而且一招一式自觉舞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正当我庆幸自己不愧是练武奇才,“尹”氏后代时,我突然发现所有的人都已经停住。而只有我的剑,似乎是直直地刺向外方! 有什么不对劲吗?我看见所有的人都看着我,默不做声,神色怪异,眼色乱瞟。 我心一惊,慌忙看向我的剑所指的地方—— 一个六尺高,白衣黑褂,束髮黑簪的男子扳住脸正立在我剑尖所指的地方——天冰! 我只和他对了一眼,他犀利如霜的目光像老鹰一样直盯住我,盯得我剎那间像被泰山压顶似地透不过气来。 我突然之间就很害怕,手一抖,剑没拿稳就直直地往下掉。 “啊——”,我只觉得自己的膝盖上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膝头抵受不住剧烈的疼痛,直直地跪倒下来。 等我从疼痛中迴转过神的时候,天冰满脸肃杀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的掉落的剑已经在他的手中。风吹过,听得到他衣摆飘动的声音。他对着我,威严的声音从他的口舌间形成:“你到底在练什么?你有没有力气?” 我惊住,刚才的自我褒扬瞬间被踩得灰飞湮灭,尸骨无存。 原来我依然是个根本不懂武功的人! “今天练习到这里,所有人自行解散。”天冰肃杀的声音越过我在寒风里充满威力。然后他用尖刀似的眼神盯着我:“你,原地蹲马步,直到我满意为止。” 所有的人开始离开。而我的脑袋“嗡”了一下。 完了! 整个蹲马步的过程,完全没有半点尊严。 这个死人天冰从头到尾没有一点笑容地站在我的身旁,寸步不离。如果我稍有一点的松动,或者不稳,或者脚软,他都会毫无留情地一脚踢上来警告我。我每次都被他踢到整个人扑通一下摔到地上,然后他立刻喝着叫我起来继续。 炼狱般的痛苦!可怜我真的是双脚麻木无力、摇摇欲坠,如同鱼肉一样任他宰割! 回到牢房,我的脚彻底地报废了,我使劲地揉着酸痛无比的脚,悲哀地发现,原来在这阴暗的牢房里休息也是一种享受! 我希望第二天的情况会好那么一点点。 可是这种希望竟然是那么脆弱菲薄不堪一击,渺小而可笑。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几乎天天被天冰扣下罚蹲马步,而且时间越来越长,他也变得越来越凶,越来越出手无情,我一次一次被他打翻在地,然后被他喝着逼起来。 我的膝盖上,血还没有止住就再次淌下来,皮破了一层又一层。我似乎是陷入了一个周而復始的折磨中去了。 我一直对自己说要忍耐,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贵族的尹公子了,我只是一个囚犯!可是这样的折磨让我的忍耐到了极限,我一天比一天觉得天冰是在刻意地针对我。到了第10天的时候,我终于爆发了。 那是一个下着阴雨的天气。当我第n次被天冰踢翻在地的时候,我索性就跪倒在湿地上,多日来委屈的眼泪在雨水中肆意跌划。 “起来,继续练!”天冰很兇地喝着,在雨中仿佛一只可怕的苍鹰。 “我练不动了!”我开始发脾气,一甩头对着他冲口而出,“我和你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你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很肯定很肯定他在针对我!! 天冰黑色的眸子里闪动了危险的寒芒:“我从来不针对任何人!” “那为什么每天都只有我要留下来练习这无聊的马步?为什么?”我哭着吼道。我不要!我不要没有都受到这样痛苦的折磨,我不要在这风大雨大的早晨一个人像个傻瓜一样在空荡荡的广场上蹲这该死的马步! “因为你在这里最差。” “但是我没有学过武功,而他们都有武功,这样根本不公平!” “这个我不管!起来!继续练习!”他很没有耐心地喝着。 我依然没有起身,泪水顺着湿的脸庞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委屈,从来没有试过被人这样的唿喝打骂……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浑身上下又湿又脏,没有一处是干净的……长长的头髮凌乱地贴在脸上,手上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泥,粘乎乎地一团一团…… 我想家了……我想起我家那暖暖的被窝……我不要再待在这个鬼地方!! “给我起来!”天冰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似要将我强行从地上拖起来。 我继续赖在地上,他似乎有些发火了,看着我的眼神狠得充满杀气。 然而突然,他把我放低了,他的目光越我的头顶望向我背后。 “宫主。”他沉毅地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站直了身体。 我的心徒然一个冷颤,扭头往后看。 3 秦玉楼 灰暗的天色冰冷的雨水,我的眼睛被雨水灌得几近眯成两条线,却突然睁大—— 雨中走来的那少年,不,那宫主,就像是这个混沌世界中的唯一亮色,着一袭淡雅的雪衣,擎一把白色的纸伞,风吹过,洁白的群袂翩跹飘逸,黑色的髮丝风中翻飞…… 突然间我又出现同一种错觉——仿佛他走过的地方瞬间开满白色的樱花,樱落如雨,漫天飞舞…… 那雪衣少年慢慢地走到我面前,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掠过一丝清冷:“你不是发誓说要杀我吗?这点辛苦就受不住了吗?”他的口吻淡若幽兰。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我的恨意就像潮水般捲起。我倔强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着那少年狠狠地回应:“谁说我受不住的?我尹芍一定会杀掉你这个大魔头,给我家人祭祀!” “住口!”天冰朝着我大喝道。 那少年却似乎带上了一层嘲弄的笑意,微扬的眉角绽开着一朵粉白的雪樱,他转身略过我离去,只留下一句悠悠的话飘荡在风中。 “是吗?那我等着……” 他离去的背影,干净而修长。 “我一定会杀掉你的!”我对着那背影大喊,雨水模煳了我的视线。 地雪那妖柔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他刚刚一直跟在那雪衣少年的身后,他现在还未离开,正一脸邪邪地看着我,玩味着我的不堪。 “哎呀!下着那么大的雨,又让狠心的天护法罚的满身是泥,好可怜的呢!”他的栗色的长髮舞动如水蛇般。 我瞪了地雪一眼,他马上银铃般地坏笑起来,转过身拍了拍天冰:“天护法,真是辛苦你了,训练他不容易啊!这天又这么糟糕……” “地雪。”已经走到远处的雪衣少年回过身来,于是地雪应了一声,又坏坏地看了我一看,匆匆地跟了上去。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突然发现其实天冰也早已浑身湿尽。 那天我回到牢房,再一次哭得像个泪人。 我跪倒在潮湿骯脏的地上,狠命地用拳头敲打自己的头——我曾经发过誓要练好武功,杀掉害死我家族的人为他们血祭的!可是我现在在干什么?在干什么?我竟然在这里喊苦叫累,怨天尤人,在这里拼命幻想别人针对我!我有什么资格? 我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母……我真的真的很不孝!要不是雪衣少年那一句醍醐灌顶,我现在都混沌地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要杀掉那个雪衣少年! 我身上所担负的是一个家族的重量! 我又想起刚才那雪衣宫主的轻视与冷淡。 我对天发誓我一定要刻苦练习。 我发誓,我第一个亲手杀死的人,一定会是那个雪衣少年! 我咬紧嘴唇,从地上爬起来开始练习蹲马步。我不能放过自己现在的每一分每秒! 尽管先前在雨中,我已经被天冰折磨了近两个时辰,折磨得筋疲力尽……我的膝盖上黏乎乎地全是血,我的脚上全是血泡……可是我不管,我逼着自己用这样噁心的姿势再蹲两个时辰,死也要撑着,不准动一动!如果动一下,就再加倍的蹲下去! 第4页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自虐。 就算是,那就算是自虐,我也要练好武功。 我总算不是一个太烂的“尹”家人。 接下来的每个日日夜夜,我都拼了命地发奋练习。每天清晨,我依旧会被两个狱卒带往“南门”前的广场上和双犀宫的人一起练习;每次训练完,我依旧会被天冰扣下来罚这罚那;而回到阴暗的牢房里以后,我天天逼着自己练马步,练基本招式,练剑法……我不准自己有任何松懈的机会,不准! 日子如流水般的过去,辛苦却平静。 一年快过去的时候,我的牢房里多了一个狱友。 他叫秦玉楼,比我大一岁。关进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知觉,遍体鳞伤,就像是比死人多一口气的样子。他的身子是那么羸弱,仿佛再揉一下都会碎。 我看着他的样子,这让我想起了我刚进来时那段不堪回首的经歷。 于是冥冥中,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起了同情之心……我们的遭遇是那么类似……我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可能他是没有练过武的关系吧,他身上的伤过了很久才癒合。 也许是同甘共苦的命运,也许是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我们很快地成为了彼此最关心的人。他也是我来到双犀宫失去所有之后第一个真正的朋友——那些和我一起训练的人,从来只把我当作一个柔弱的囚犯而已。 秦玉楼的存在,让我终于感到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一个叫关怀的字眼——那是我丢失了很久的东西…… 他的身上有我哥哥的影子,每天看到我从外面回来,他都会微笑着问我累不累,那种感觉我有多久没有拥有过了……以致于我常常有湿红眼睛的感动。 我依旧每天会在牢房里练功。这个时候,秦玉楼就会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我,等我练习完了,他就会拿一个碗勺水给我喝。他会温和地看着我喝完水,然后和我一起聊天……就像我死去的哥哥一样。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的过去,不是不愿意,而是如今的我早已和过去一刀两断,谈了也无意。 这样的日子让我找到一种淡淡的安定感。 日子依旧很苦,但是终于有了笑,我不再是寂寞的一个人了。 匆匆春去秋来,转眼间又过了一年。 这两年时间里,我耳闻目染,逐渐对双犀宫有了些许了解。 我知道原来双犀宫是分两个宫——南宫和北宫。南宫宫主银,世称“惊影公子”,以一手“樱花散”傲视武林;北宫宫主夕,世称“幕竹公子”,以一曲竹声闻名于世。 我知道原来双犀宫共分5个等级:青、黑、蓝、黄、白。青衣是宫内的随从僕人,身穿黑衣的是最普通的魔教弟子;蓝衣则为队长级及剑客;黄衣为各分坛的负责人;而身着白色,则只有护法或者特使才可。我到现在也只见到过天冰和地雪穿过白衣。 但是我还有些问题一直都不明白。比如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北宫宫主夕,比如说我从来没有在这个宫里看到过一个女子。 而最让我不明白的,是除了青、黑、蓝、黄、白五种颜色的衣服之外,我还见到过一些少年,身着各色浅淡的衣衫从南门经过,这些少年都很漂亮,翩若惊鸿的感觉,而且看上去他们的地位很高很特殊……有的时候,那雪衣少年身边也有他们的身影…… 他们是什么身份呢?我曾经问过那些魔教的弟子,他们谁也没有正面回答过我,只是都酸酸的说:他们与宫主的关系很密。 说了等于没说,我有眼睛,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密。 不过这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我终于知道,我要杀的那个雪衣少年的名字——银。 这两年里,我只见过几次银。 每一次,他都从南门中走进来,身后跟着右护法地雪。银在走过广场的时候会停下来看看训练的情况,用他那淡定的眼睛。然后又淡淡地离开,如樱花般冷艷若冰。他从来不看我,即使看我也是当空气般忽略。 而他身后的地雪,却似乎对我特别有兴趣,每次对着我笑得一脸邪气,似乎在欣赏我的笑话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一次看到银的时候,都会有心惊的感觉,似乎一见到他,我的恨就特别多。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这恨早已开始变质。 4 银 我17岁的时候,银开始单独教我武功。 这一切来的那么突然,就像5月的芍药花一样,一夜之间开满窗外的整片山坡。 深幽的竹林里,白色的雾气氤氲弥散,淡淡的竹子的清香里有清晨第一滴露水的气味。 我站在银的面前,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直接这么清楚的看他。 以前只是觉得他很美,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他的美如此惊人。他的长长的黑髮丝绸般流泻在他的肩上,映出这般秀雅的脸庞,净透的眸子如水般清澈,左眉角一朵樱花,淡淡的像是散开在雾气中。 这一剎那,我忘了对他的恨意。 “从今天开始,我教你武功。每天的这个时辰,我会在这里等你。”银背着手,清冷的风里他单薄的白衫摆盪不止。 我楞了一楞,感觉像是突然踩到一个地雷一样。 “为什么不是天护法教我武功?”我当时的第一反映是天冰不肯教我了,奇怪,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当时是这样想的。也许是习惯了有天冰训练我的日子,他那种严肃的样子,一下子抽离我会很不习惯。 “他有别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我冲口而出,我不明白,两年来天冰从来没有离开过双犀宫,难道双犀宫里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派天左护法出面才能解决? “这个你不用知道。”风过处,他的飘散的头髮很漂亮。 “你为什么要教我武功?” 他淡淡地看着我,轻轻地扬起嘴角:“你不是想杀我吗?我不教你武功,你如何杀的了我?” 好桀骜的口气! 我看着银的神情,黑色透明的眸子里平淡如水冷若冰。 我突然就涌起了恨意。我想起了他两年前在一瞬间将我的家人全部杀光,想起了他冷然地飘过我身边,想起了我现在不堪的牢狱生活……我的心里突然一阵翻腾。 好!你要教我武功,我就学!你现在教我武功,你就不要后悔有朝一日,我会用你亲手教的武功杀掉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我重复着我一直发的誓言,我不知道我的眼神有多么兇狠。 “是吗,我等着。”他依旧淡淡地回復着。 我卷了捲袖子:“今天学什么?”我不管了,只要最后能达到目的,谁教都一样。 “天冰最后教你的是轻功吧,你使一下让我看看。”他移开了几步,为我留出空间。 轻功是吧?好,没有问题。我想,之前天冰教我的时候,我已经练习得很熟了,一整套心法口诀可以倒背如流。我也要让你看看我尹芍是有实力的! 我轻念口诀,提气收腹,一下子跃出数丈,我还嫌不够高不够快,于是双脚轮番交替,以增快速度,这一招我是第一次使用,看上去却很成功的样子,一下子就离银站立的地方很远了。 我一直跑到竹林的尽头才停下,有些气喘,于是一手扶在胸口定定气。竹林的尽头,那是一片樱花林,白色的樱花正恣意盛放。看着看着,我突然睁开双眼—— 银正盈盈地站在那盛放的樱花树下,弥散的白色樱花盈落在他的发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心里惊唿,我的轻功好说歹说也是天左护法教的,内力是差了点就不说,可也是得到过天冰的认可的啊!! “这就是你的轻功吗?”他勾起薄唇,似乎带着无边的讽刺。 “……”我无语,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超过我的!怎么都没有看到! 他走向我,在我还没有从一轮自卑中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我的身边。 “让我教你什么是轻功吧。” 他伸过一只手柔柔地搭在我腰间,将我的身子靠在他身上,“看着我的姿势。看清楚了……” 他搭着我,轻轻吐纳,我只感觉身子突然轻盈地腾空而起,如燕子般毫无困难地疾步如飞,穿梭在清脆欲滴的竹林里。 大概被这速度吓着了吧,我只觉得一阵恍惚,突然心跳地很快。银的飘散如丝的长髮拂过我的面颊,很柔很暖,我忍不住去看他的脸,他脸上有种净透如玉般淡定的气质…… 他现在离我是那么近,我闻得他身上很好闻的樱花的香气…… 第5页 他转过头看着我,淡淡的浅笑。 “看清楚了吗?用气不用力,这是你刚才的问题。” “恩。”我模煳地点着头。 白色的衣袂在风中翩跹翻飞,映着这白色的微笑,这风景我一时呆了。 他松开了环在我腰间的手。 “啊————”我本能地叫了起来,仓促中去抓他的衣袖。可是他却已经抛下我,翩然落地,优雅如绝美的舞步。 我重重地跌到地上,一个实打实的嘴啃泥。 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银教人练武的手段比起天冰,是更加的残忍。 “我的姿势,不是让你欣赏,也不是让你依靠。看清楚了,就学着自己尝试。”银淡然的口吻伴着风一起飘到我耳朵里。 我趴在地上没有动,我的牙齿好痛,不知道有没有断掉,脸也不知道有没有毁容。我的火气又大了。太过分了!也没有带人带到一半就一声不吭放手的啊!!! “这个世界上,不要相信有任何一个人会永远让你靠着前进。我想你现在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吧……”银继续。 我倔强地抬起头,抹掉嘴角的泥和血,一字一顿:“是的,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记住这句话的,宫主!”我没有回头对着他,我不能确定我看到他以后会不会想要抓狂。 “记着就好。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他轻笑的声音。 我的手指握紧,我会牢牢记住每一课,然后在三年以后如数奉还! 我相信银的每一句刺激都会对我产生排山倒海的作用。 我开始发奋。银所有教过我的东西,我都尽力做到最好。我不怕苦,他教我“蜻蜓点水”,我就一遍一遍在水上来回穿梭;他教我点穴,我回到牢房就一遍遍试验效果…… 我不苦。 苦得不是我,苦得应该是秦玉楼。我练武到深夜,他就静静地陪我,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了,还是不断地给我鼓励,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他。 我练那招“飞物点穴”的时候,因为找不到练习的对象,秦玉楼就自告奋勇地让我试验在他身上。结果几个晚上下来,他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有一次还因为我失手点错了穴道而差点小便失禁。 当我看到他身上被我试验得浑身是伤时,我真恨不得一个巴掌把自己扇晕过去。 他却微笑着跑过来安慰我说他没有事,害得我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因为我真的很怕我做了什么会伤害到他——我唯一可以靠一下的人,在这个世界上。 我学会了轻功,在我从空中跌落无数次以后。 我学会了“点穴“和“飞物点穴”,在一次次被银校正训斥过以后。 我学会了“柳叶剑式”,这是我父亲原来也练的武功,只是他用的是刀,我使的是剑。我记得他当时连武功都不让我练,可是我现在却学会了他隐藏的武功。 他在天堂的话,会不会觉得这个儿子很棒呢? 银每天清晨都会在竹林里教我武功。 他对我的要求很严,一旦惩罚起来也极度残忍,没有任何让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日復一日,我却对这样残酷的清晨有了留恋…… 那样的清晨,那样的竹林,那样的眼神和那样的身影。 是我天生很自虐吗? 这是说不出的感觉……我只是每天晚上都会很期待第二天清晨的来临,期望看到竹林中那个雪衣飘飘的少年。他很冷淡,但很漂亮,他不常微笑,可是他的笑有一种无法抵挡的魅力,像剎那的樱花绽放,那么惊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留恋和银在一起的清晨的。 我唯一知道的,是当银给了我一本剑谱,然后离开了半个月的时候。 我的清晨变得自在,却寂寞。 昨天在牢房里练剑的时候太不小心了,竟然差点刺到秦玉楼,还好他人闪的快(八成被我练出来了)……可是,尽管这样,还是削去了他一摞长发,吓得玉楼一张脸惨白一片白纸一张,好久才回过神来…… 真是的,我最近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想想还是后怕啊……我信步走在清晨的竹林中,银不在,今天的功课已经练完了,准备打道回我的牢房里去了。 我晃了晃头。不行,怎么也该向玉楼赔个礼才是。 怎么赔礼好呢?头疼啊……我看了看四周,突然眼前一亮——做个竹箫吧!我记得秦玉楼有说过他会吹箫的。恩,就这么决定了,送个竹箫给他,他一定会喜欢的! 我一纵身跃上了竹枝。 自从和银学习武功开始,以前押送我的狱卒压根不再管我了,他们料定我不会做出什么乱事来——造成的结果是,每天往返于牢房和竹林的路程,我是完全自由的。呵呵,偷笑。 我开始一心一意寻找适合的竹子做箫。我记得以前哥哥教过我的,应该还没有忘记…… 一阵风吹过竹林,竹枝来回轻晃。 好舒服啊!竹子是有韧性的植物,坐在上面就向不倒翁一样有趣。 又一阵风吹过,竹枝摇摇晃晃。 怎么?今天风很大吗?刚才练功的时候没有发觉有什么风啊! 我听着风吹竹子的声音,忽然意识到,竹林里有人! 5 出手 奇怪了,这里平时很少有人出入的啊! 是谁呢?我的好奇心上来了!于是我压低了自己的唿吸,静静地坐在竹枝上,俯身拨了拨竹叶往下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往这里来的有两个人,而且都有一定的身手。 果然不出我所料,片刻之间,竹林中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出现两个少年,看上去是后面的人在追赶前面的人,前面的少年拼命地往前逃,时不时惊恐地回望着。 两人你追我赶,跑到离我很近的地方的时候,后面的人突然用力一跃,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翻转若燕,剎那间超越了前者,翻转间他已抽出软剑,落地时剑尖微晃,直直地指向另外一个人。 原本前方的少年瞬间止住了脚步。 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上。 竹林里突然感觉不到风的气息,寂静,骤然间气氛变得紧张,诡异得如同有人施了咒一般。我坐在竹枝上,除了眼睛哪里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全尸——我可不想做冤死鬼! 不过——可是——,我睁大双眼。 底下站立的两个少年——那可真是一道风景啊!就我正面的那位满眼惊恐的黄衫少年,俏脸如璧、玉肌似雪、白齿樱唇,怎么看都是一个绝色美男。而背对住我的那位,就凭着那青丝翻飞间泻透的玉颈,那款款而立的翩翩身姿,就不难想像那会是怎么一种入髓之美…… 他们身着的都并非宫衣,淡雅的衣饰轻盈随意。 “你逃不掉的,落艾。”我听见那个少年的轻笑,流泻似水的茶色长髮里带着一份张狂和一种残忍。 那个叫落艾的少年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涨得通红,大大的眼睛慌乱无措,汪汪地像是要哭出来一般:“为什么……为什么抓住我不放,我没有……没有惹到过你啊……” “哼,是吗?”少年冷哼。 “……” “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使用了什么媚术混进来的?” “我……我没有……”那黄衫少年怕得双手不停地颤抖,言语如同落叶般凌乱。 “没有吗?这宫里……最近就属你最得意了。笑的哭的,什么都来……没有手段?谁都不会相信……”少年的茶色长髮在风里飞舞。 “我真的没有……紫陌,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不会和你争的……我只求好好服侍他……就满足了……” 什么跟什么啊?我听了半天还是没有听懂。两个人说话就像在打哑谜一样,没有头也没有尾,听得我一头雾水。 我只知道现在底下有一个人很强势,另一个人楚楚可怜。 “不要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茶发少年软剑一抖,冷冷的声音如一滴冰雨,“拔剑吧,我也想看看你从他那里精进了多少功力……应该是教了不少吧!” “我……”黄衫少年的身子有些晃。 “拔剑吧,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这冰冷的声音突然间让我很反感。 我看见黄衫少年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他颤巍巍地拔出软剑,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 第6页 剑气如虹,剎那间林子里一片翻腾。人影如风,剑影似蛇。 那黄衫少年的武功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很多,那软剑挥舞间招招护住自己的要害,一时竟然毫无破绽可言。 “不错嘛!原来你的功夫藏得那么好……”茶发少年银剑狂舞欲缠住黄衫少年的剑身。黄衫少年欲说什么,却不得不提气避开那缠绕过来的软剑。茶发少年一声冷喝,剑锋一转,斜斜地在少年的肩头刺开一道口子,黄衫上血迹渗了出来。 黄衫少年身子晃了晃,他奋力地抵抗着……可是他的剑法似乎是刚学会不久,没有一点经验,很快在慌忙中又中了几剑,终于在飞身急转时被踢翻在地。 茶发少年居高临下地用剑抵住了他的喉咙。那摔倒在地的少年满眼泪光,浑身颤抖着……原本盘在头顶上的髮髻松落了,几缕长发松散零落地飘在脸颊上。 我看着眼前的局面,突然觉得很熟悉…… 3年前的我,伏在双犀宫大殿的地上。 也如这般落泪满面,衣衫凌乱…… 高高的水晶座上,雪衣少年居高临下地冷视着不堪的我。 挥手间所有的人都离我而去。 我的心突然一阵抽痛。 黄衫少年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一波一波传进我的心脏。 “没有用的。着林子里没有人,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茶发少年举起剑,声音里突然带上了杀意,如瀑的长髮应着风飞扬。 我看见黄衫少年绝望地闭上眼睛,那原本清澈明亮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心间突然一阵愤怒。 在软剑将要落下的剎那,我飞身下落,不假思索地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就朝那茶发少年甩出去。我真的愤怒了,我不要看到同样残忍的画面在我的面前再一次的出现!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欺负和压迫,这样的凌辱和傲气,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也好,我练了很久很累的“隔物点穴”今天就拿你当靶子,小试身手吧。 我的点穴功果然已经很准了,等我完全落到地面的时候,那茶发少年的身子已经无法动弹了,他回着头,惊讶地眼神浮现在那张极度漂亮的脸上。 看着他的那种表情,我有一剎那觉得很慡快!他是决计不会料到这个竹林里会有人的。 “你……你是谁?”他愤怒地问。 “你不认识的人。”我一伸手又点中了他的哑穴,我不想跟这个蛇蝎心肠的男人说话。 我回身走到那摔倒在地的黄衫少年面前,将他轻轻扶起来:“你没有事吧?”我问。 他抹了抹眼泪,送了一口气,抽抽噎噎地摇着头。我看着他,应该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吧,还有幼稚的痕迹在他红红的脸上。 “谢谢你救了我。请问少侠是……”他断续地问着。 我摆了摆手:“我不是什么少侠。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呵呵,居然就人叫我少侠,尹少侠,这个名字蛮好听的啊。我估计我的脸也红起来了。 “……”他还想问什么。 我抢了一步:“还有事,先走了。”我怕我再待下去会飞起来的。再说,我也没有想过要救你,也不懂你们的纷争,只是看不惯这样的弱肉强食而已。 转身时我瞥到了那茶发少年的眼睛,俊美的单风眼里是四散的迷离、是脆弱的绝望,如破碎的琉璃……那种眼神,当我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才心惊什么叫做残忍。 我没有再回头,闪身飞开去,沉浸在自己华丽丽的喜悦当中。 等一下……我好像忘了,我刚才将做好的竹箫搁在竹枝上了!不过……现在回去……似乎不似个少侠,哎……算了,等明天再取了给玉楼好了。 经过这次救人的经歷,我对自己的武功多少有了些了解。我的胆量也开始便得大起来。 银还没有回宫,有的时候我一个人练武实在累了,就会施展轻功在竹林里到处乱晃。 说实话,这片竹林似乎很大,我练武的地方只是离“南门”离牢房很近的一隅角落而已。我并不知道竹林的各个尽头会延伸到什么地方,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完完全全地穿越过这片林子。 于是这段时间,我就在竹林里四处流窜,不断地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探索着未知的一切。 四处流窜的结果,是我无意间闯入了一个“禁区”。 天!我真的不知道原来在竹林深处还会有人!当我发现竹下宁静地端坐着一位绿衫少年,并好奇着他是谁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被一块飞来的石头点中了穴道。 我还来不及吭一声就“趴”的一下从空中直接栽倒下去,就像突然被人折了翅膀的小鸟一样,摔了个满脸灰。 “说,你是谁?竟敢打扰公子的清修?”我才一抬头,就感觉一柄冷冷的剑搁在我的脖子上。一位白衫女子正瞪着一双杏仁大眼怒视着我……她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我……我只是路过。”我看着她,一脸不解。 我以为我会很害怕,可事实是我感觉我的气馁更多一些:别告诉我刚才的石子是这名女子丢到我身上的!居然丢到我一点反映也没有,立马受制于人。这个……这个我最拿手的绝活被一个小女子还治其身,很丢脸哎!! “路过?”那女子冷眉一挑,剑身又欺近几分。 我狠命地点了点头:“我真的不知道这竹林里还有人……”拜託,没有人告诉过我啊,也没有立过什么木牌。况且……这个宫里有女子吗?还是个恶狠狠地女子!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反正你打扰到了公子的静修,我要杀了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我看见她眼中闪烁出的杀气,吞了吞口水,这才意识到事情好像严重了…… “你受死吧!”她不由分说举起了剑朝我刺来。 6 对手 “休琏,住手。”一个很干净的声音传来,如阳光拨开云雾般。 “公子?”她回过头去,带着怀疑。 我送了一口气,循声望去,刚才在竹枝下静坐的少年已经款款起身向我走来。 青绿的竹林间,氤氲的白雾里,他一身淡雅的柔纱绿衫,薄薄的衣袂和如瀑的长髮在风中轻轻扬起,他的身体有些单薄,翩跹行步间优雅如同纤弱的幽兰。 他走近我,递来一方白色的丝帕。 “你脸上沾到灰了,擦一下。”他的声音轻柔如这清晨微湿的雾气。 我看着他,细细的柳眉下,淡绿的眸子带着温和的光,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像是大病初癒的样子,蛋清般一尘不染的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微笑,很轻很柔,像细碎的浪花般清澈。 我楞住了,这个宫里怎么有那么多绝色的少年! “拿着吧。”我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药糙香味。那少年抬起我的手,将那方丝帕放入我手心。他的手指修长而温暖,指间净透却苍白。 “哦。”我情不自禁地点点头。我不知道他的笑容为什么能这般好看。 我胡乱地用丝帕在脸上抹了抹,脑子里熘过一个念头:是不是我灰头土脸的模样吓到了这位如玉少年? 我三下两下抹完了脸,发现原本洁白的丝帕已经不堪入目了。 我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将这方帕再还给那少年时,抬头间,却突然看到眼前那女子露出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公子,他长得好像……”那女子,哦,叫休琏是吧,突然像是见到鬼一样,一双杏仁眼对着我瞪得又大又圆。 我眨了眨眼。 发生了什么?我长得怎么了?很难看吗? “休琏。”那绿衫公子轻声止住了休琏的话,我看见他脸上一晃而过的诧异。接着他顿了顿,伸手解开了我的穴道,轻轻将我扶起来,细长的眼睛弯出很好看的弧度。 “这位朋友,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我楞了楞,然后又勐然摇了摇头。 ……我突然记起我的身份……一个囚犯,我只是偷偷地到乱晃的……万一我把名字说出来,然后宫主银知道了,我不敢想像后果会是什么啊!……再说,我尹芍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尹芍了,还不如不说…… “你!”那白衣女子再次用剑指住我,生气地喝着,“我们公子好言好语地问你,你竟然还摆架子!” “……”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我也想说,可是不能说。 长剑被那绿衫公子轻轻地格开了:“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用放在心上。” 第7页 “可是公子,他打扰了你的清修,再怎么也得教训一下吧。”那休琏一副气不过的样子。 “不知者无罪,再说我也差不多练完了,他没有打扰到我。休琏,我们走吧。”他淡淡地说着,转身离开。 休琏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跟着走开了。 “哎……你的方帕?”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他的方帕,匆忙地追了上去。 他停下,转过头和蔼地看着我,浮起柔和的微笑:“你留着吧。有机会再还给我。” 他回过身盈盈离开,只在竹林里投下清瘦的影子,在朝阳里染上柔和的光晕。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握着那方沾了尘的白帕。 这少年是谁? 这么和煦如风的微笑,这么温润如玉的性格,这么弱不禁风的身体……他是这宫里的人吗?和这个双犀宫的戾气完全不同的人? 为什么看见我的脸,他们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反应? 他认识我吗?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这少年终于飘过的特别的风景……究竟是什么呢? 我呆了很久才离开竹林,这时太阳已经变得耀眼了。 从那天以后,我不再在这竹林里乱跑了,反而安安心心地钻研银给我的那本简谱。 这竹林里曾经遇到过的事,就当是一次开眼的机会,那位休琏姑娘,我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可是她的功夫,却让我意识到我依旧单薄的功夫,如果这样下去,我的深仇大恨又如何报呢? 我将那娟弄脏了的白帕清洗干净,贴身收藏在我的身上。 我打算再次看见那玉质少年的时候,再还给他,只是我不确定,我是否还会见到他。 三天以后,银回来了。 我走进那片熟悉的竹林,就看见了远处盈盈而立的银。 他背对着我,几近透明的微湿雾气里,那袭白衣就好像燃烧的雪樱般怒放,惊艷地让我有一剎那晕眩的感觉。 我慢慢走近他,他的背影看起来似乎瘦了些。 “你迟到了。”他淡淡地开口,显然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 “恩。”我应了声。银没有转身,如瀑的黑髮倾泻在肩上,斜插的玉簪在晨曦里闪着晶莹透明的流光。我问,“你回宫了?”在离开了整整18天之后。 他转过了身子,清冷地点了点头。 我触到了他的眼睛,清淡深邃的凤眼……他依旧是冰山似的表情,可是瘦削的脸庞却似乎有些许的疲倦,狭长的细眉间微微锁起。这些天他很辛苦吗?我突然很想这样问。 “开始练功吧,让我看看你最近的功课练得如何了。”他淡然地直入主题,“耍一遍‘柳叶十八式’给我看。” 银退身让到一边。 我站定,深吸一口气,原地舞了一遍“柳叶十八式”,这是银离开之前留给我的剑谱。他并没有教过我,一切都是靠我自己慢慢钻研出来的。 银在一边抱着双手冷冷地看着。 我舞完最后一招“柳暗花明”,一个漂亮地鱼跃旋转落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轻喘着气问他,“怎么样?” “起式不稳,运气不当,下盘空虚。”他淡淡地脱口,像是极随意的样子。 我一惊,我一直感觉这剑式有那么一点点奇怪,却怎么也想不通,可是他却一针见血地指正了出来。 银继续:“最后的‘柳暗花明’这招,意在巧而不在力,身体要更倾斜一些,才能更好地控制你的下盘。” 我又重新舞了一遍:“是这样吗?” 银摇了摇头,他亭亭走近我,一手搭住我握剑的手,另一手轻搂住我的腰。他示范了一遍动作,我的身体随着身体的拉开变得自然了许多。 “这样就好一些了。”他幽幽的吐纳落在我的耳边,仿若忽而飘零的纯白花瓣,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樱花的香气。 他白皙的手一直覆在我的手上,冰凉而细腻。 “试试弹起去击落竹叶。”他放开了我。 我一跃而起,手中的剑同时向上翻起,舞向那些微动的竹叶,剑光到处,剎那间深深浅浅地竹叶纷落漫天。 我回身落地,沾着露珠的竹叶就如同花瓣一样飘洒,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在银和我的长髮上、衣服上……落得满地都是。 他轻轻颔首。 这一剎那,我又有些恍惚。 我仿佛看见了银浅浅的笑容。 像一片雪白的樱花瓣,融化在第一场北极的圣雪中。 “不错。”他淡淡地说。 我抹了抹额角的汗,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从两年前学武到现在,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的一声赞扬,这句“不错”,应该是第一次吧。 银转身:“你随我来,从此以后你每天都会有对手。” 我跟了上去,紧紧地跟在银的身后,他一路上什么话都没有说,一直走到了牢房的入口,我楞了一下,这不是我所住的牢房,我的牢房在隔壁啊,他要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呢? “啊……宫……宫主!”看守牢门的两个狱卒显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傻了老半天才手忙脚乱地跪了下来:“宫……宫主日安,宫……” 我在心里“切”了一声。 银扫了扫两位狱卒,没有等他们说完就冷冷地推门而入,我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银下了阶梯,一路比直走到这个牢房最深的地方,然后停了下来。我看到他目光看着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我不认识的人。 银抽出我手中的剑轻轻一拨,那牢房门挂着的铁锁便应声而落,他打开牢门,看住我,冷冷道:“进去。” 我没有反抗地走了进去,我看见那个人突然转过了身。 “杀了他。”我听见银冷冷的指令飘进我的耳朵。 我勐地转身,他已经将牢门合上了。 杀了他?我的脑海中突然掠起一片惊慌,我抓住牢房的铁柱嚷道:“为什么要杀他?”我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我杀一个和我无仇无怨的人? “如果你杀不了他,那么结果就是你死。”银站在门外,不远处彤彤的壁火将银的身影打得透亮,眉角的樱花似乎燃烧了起来。 原来他依然很残忍! 我的眼里突然又有了一股怒火。 我没有来得及考虑,身后已经有一股杀气赶到。我赶忙回身迎战。这小小的一方牢里,我根本没有办法施展轻功,对方是个中年人,出手招招是杀招。我不敢怠慢,只好将剑招一一使出。 我的剑招那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战到没几回合的时候我已经找到对方致命的弱点了。我拔剑直刺向他的胸口……突然,我脑中闪过一个飞快的念头…… 我力道回收,我的剑斜斜地偏离了他的胸口。 不!我不能杀他!我…… “啊——”就是这么一小会儿犹豫,我的背后就被那男人狠狠地拍到一掌。一剎那间,形势便倒转过来了,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是压着我打,我苦苦地支撑着,然后再慢慢反击,但是再怎么样我都不再使用杀招。 只是我心中变得很清楚了,我第一个要杀的人,不是他! 最后我使用了点穴功,封住了他全身上下5处大穴。 我趴在牢房的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我的背上刚才被那人击了两掌,估计血流得不少,感觉粘粘的,辣辣地生疼。 “为什么不杀了他?你一开始就有机会了。”银问。 “我不杀人!”我说,我不杀人,我不会像他一样乱杀无辜。就算我会死,我都不想杀人,这是我的骨气,这是尹家的骨气!这是我对自己发的誓言! 我粗粗地喘着气,牢里很静。 大牢外边好像又听到那两个狱卒突然如惊弓之鸟的声音:“啊……啊……两位……” 然后大牢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前一后两个人走了进来,慢慢地朝我们这边走来,走到银身边。我瞥了一眼,对上一双很放肆的眼睛——地雪。他旁边站着天冰。 “有事吗?”银问。 “是的,宫主。”开口的是天冰,他压低了声音,“现在宫主的侍陪少了一个人,是不是需要我立刻从各分坛再寻人来填补?……” “不用了。”银打断了天冰的话。 “那么,这少掉的人……” “就他吧。”我看见银伸出手,向我指了指。 “可是他是……”天冰睁了睁眼,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地雪勐拉着衣衫止住了,然后地雪接口到,“是,宫主。” 第8页 “帮他把牢门打开吧。也休息得差不多了。”银瞥了我一眼,转身幽幽离开。 “是。”这次是两个人一起回答。 “啊,被打得这么惨啊,好可怜的呢!”地雪打开牢门走了进来,“我帮你报仇吧。” 他拔剑出鞘,手起刀落,剎那间那被我点了血的中年人脖子就被割断了,地雪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直接收剑还鞘,向我伸出手来,挂一脸邪邪的笑容,“起得来吗?不如我扶你吧。” 我楞楞地看住那个死掉的人,身体僵在原地。 “不用。”我硬硬地说。 “感觉你很害怕呢!”地雪笑吟吟地看着我。 “没有,”我一骨碌爬了起来,“我自己认识回牢房的路,走了。” “不,从今以后,你不再住牢房了。”天冰沉声道。 “啊?”我一下子没有反映过来,回头去看地雪,他满脸邪笑,神秘地点着头,弄得我一身疙瘩。 “我们会送你去另一个地方。”他说。 另一个地方?我看着眼前银身边的这两个护法,半点不知所谓…… 7 侍陪 宽敞明亮的房间,精緻的雕花玉器,窗前的白玉瓶里散散地插着几枝樱花。 我坐在梳妆檯前,左手边放着一块雕花铜镜,我拿起它打量自己。 镜子里的这个人,是我吗? 我已认不出来了……我轻轻摸着自己的脸,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翼、我的唇线……三年了,三年来我真的变了很多——记得以前的下巴是圆的,不知何时已经削尖了……我的眼睛似乎比以前更大了,是因为瘦了的关系吗? 三年来,我居然都不曾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改变了这么多! 而且变得似乎更美了。 我放下铜镜,环顾这宽敞而舒适的居室。 第n+1遍问自己,这里究竟是哪里??? 我只知道我进这屋子的时候看见门口写着“临珑居”三个字,可是鬼知道“临珑居”是什么地方啊?周遭还没有什么人的样子! 之前更衣洗梳的时候我问过地雪,他眯起眼睛摆着手一脸妖娆的邪笑,却只是说什么“哎呀,小美人,你转运了啊……” 一堆我听不懂的话! 我转头打量,身后是一张红木镶边大床,床上柔柔地铺着一层雪白的纯质羊皮,顶上悬挂着的青纱帐雍懒地垂在床的四沿。 天啊!比我以前家里的任何一张床都要奢侈啊!我不自禁地走了过去,伸手摸摸了那松软的羊皮……那个叫舒服啊,我索性一咕熘整个人横躺到床上。好久没有这样舒适的感觉了,像是躺在松软的棉花上一样!!! 要知道蹲在那牢房里,我每天睡的都是又破又烂还带着霉味的蓆子啊! 哎……如果能永远这样奢侈就好了。 想着想着,浓浓的倦意如潮汐般来袭……大白天的,我却迷迷煳煳地闭上了眼睛。 恩……等会儿……我是不是快要睡着了? 我努力地晃了晃头,惺忪地揉着眼睛,伸了个大懒腰……恩?我好象踢到什么了!我踢到什么了吗?……床上有什么东西吗? 还是温温的东西? 我又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仔细了。 整个人触电般地弹起—— 那个……那个……是银宫主!!! 他正坐在床沿边,抱着手注视着我,清冷的眉目间有迤俪的流光划过。 这个……这个……那么我刚才触到的东西……啊,不是……啊,是人,是……是他的腰??!! 我的脸刷地一下通红,我只觉得很烫,像发烧一样。 “宫主,你怎么……怎么在这里?”我问,有点口吃。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他反问。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突然觉得我的问法有点像良家妇女被骚扰时的问法。以前我听人说书的时候就是这么问的。 他修长的丹凤眼里透出些许揶揄的嘲气:“刚才。” 我一楞,暗拍脑袋,该死的,我怎么那么大意睡过去了呢!! “那你为什么会坐在床边……”我本来是想问,你坐在床边的话,我会踢到你的,我的话还没有完整地表述清楚,就听见他说了句: “这是我的床。” 我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剎那见我手脚并用,抽风似的跳下了床站到三尺开外的安全地带。 这个……这个是银的床??那么意味着这屋子是银的居所? 我脑袋转都没有转就脱口而出:“这是你的房间?” 他淡然地点了点头:“没错。” “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天啊,谁能告诉我我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在我敌人的床上睡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奢华的房间的主人呢!! 银一直注视着我,带着揶揄的笑。 笑、笑什么?我低头看自己,有什么不对吗?有什么……我的脸刷得红了,什么时候衣衫已经散得一片狼籍?松松垮垮的,胸前一片春光……我飞快地裹了裹衣服。 “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银开口,清冷中带一丝暖意。 我摇了摇头,我不要,谁知道他又玩什么花样。 “过来。”他看着我。 我看到他的眼睛,冷峻的单凤眼里,黑色的眸子流转着一层清亮的光芒,眼角的樱花瓣透明而烂漫,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的眼睛那么冷傲却这么摄魂……我不禁慢慢走向他。 他伸手一拉,几乎是毫无费力的,我就被拉倒在床上。 “做……做什么?”我头朝下趴在床上,感觉整颗心脏通通直跳。 “别动。”银开口,他伸出手来脱我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衫,我的身子突然紧了紧,他轻轻地将衣服脱到腰际处,按了按我的伤口。 “啊……痛的!”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果然十个手掌印。”银淡淡地说,“刚才的掌上带毒,如果不上药,恐怕这毒会侵入到内脏里去。” “掌上有毒?”我抬头,语气里有一丝颤颤的。 银将我的头按了下去:“别动,帮你上药。” 我应了一声,突然觉得胸口有一丝微热。银俯身从床边摸出一个陶瓷药瓶,淡淡地说:“忍一下,我不想听到房间里有杀猪叫。” “啊?……啊啊啊啊——”我还没有反映过来,就顿觉背上火辣辣地痛,这是什么药水啊,怎么那么痛?我紧咬住嘴唇,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银的衣角。 “你很怕痛?”他问。 我不吱声,我真的是痛,可是我怎么能对着他说我怕痛呢? 而且,忍一忍就好了! 渐渐地背上感觉清凉了起来。银有些冰冷的手指在我的背上不断地游走,均匀地韵开那些药水,那轻柔的手动像是樱花拂面般细腻,完全不是我平日所看见的他! 我慢慢地松开银的衣摆。 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温暖的感动流淌而过。 房间里摇曳着樱花的香气,日光幽幽。 我突然感觉这样的气氛很奇怪,我的心跳快地一直没有停下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没有办法判断。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问,脑子里又闪过这个问题,刚才他的回答我还是不懂。 “马上你自然会知道。”他说,“药上好了。” “哦。”我应着,起身将上衣裹起准备下床。 银修长的手止住了我的动作。 我抬头,一个亲柔的吻落下,覆住了我的唇,带着樱花的芳香,温暖而湿润,我一点抵御能力都没有,他的身子贴了过来,贴住了我的胸膛,他如丝的长髮触碰到我的脸。慢慢地伸过手勾住我的腰,越搂越紧,慢慢将我放倒。 我的唇和他交融在一起,我感觉他的舌慢慢地探入我微启的口中,灵活地在我的口间行走,撩拨起我体内的蓝色火苗……他有些急促的喘气声像是一种灵魂的蛊惑…… “恩恩~~”我忍不住发出一串呻吟。 突然我的心咯噔一下,然后勐地推开了银。 “不要……不要这样……”我慌忙逃下床,我怎么会发出这样荒yin的呻吟声?我怎么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个男人接吻!!我到底在干什么?? 甩开的手被银紧紧地抓住了,他微微用力,我又被摔到床上。 第9页 我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心里突然就害怕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叫道。 银白皙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眼角边粉白的樱花突然像燃烧了似的,慢慢地变得鲜红而妖冶,一片片花瓣清晰可见。 “做我的侍陪。”他淡淡地说,眼底没过一丝轻柔的风。 “什么意思?”我问,我不懂,但是我隐隐约约能猜到大致是什么,我的手指收紧,瞬间变得冰冷。 “简单的说,就是陪我睡觉。”他说。 “不!”我脑子里嗡地一声,大声地嚷起来,“你这个变态!你要睡觉找女人去,我是男人,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仓皇地想逃离他,可是他的手却紧紧地抓着我。 “我要找的就是男人。”他看着我,眉边的雪樱似火。 我身子开始颤抖,一个劲地往床里缩,我用另一只手去锤打银的手臂。 “不!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做你的侍陪!!!”不,我不要做他的侍陪,我不要那样骯脏的男人之间的关系,我不是一个断袖! 银翻身覆了过来,把我整个人压在身下。 他说:“你没有选择。”云淡风清,字字清晰。 “放开我!!”我双脚乱踢,双手乱抓,紧张害怕口不择言,“你这个变态!放开我!” 银却丝毫不管我的叫喊,他紧紧地压着我,口舌覆住了我的嘴,盖住我的言语。这一次,他的吻是霸道的,由不得我半点反抗,他久久地强吻住我,如瀑的青丝落在我的脸上。 我无法抗拒。 银的唇移开我的嘴转移到我的耳朵,顺着我的耳根到脖颈,。 “放开我!你这个禽兽!”我终于唿出一口气,大声嚷着。 他的手不停,探进了我的亵服,淡然的口吻轻轻点在我的耳垂上:“安静一点。” 手过处,我被点住了哑穴。 8 侍陪2 他解开了我的衣带,挑开我身上的亵服,连同他的衣衫一同抛出床外。 他的吻一路向下,含住了我胸前的凸起,来回摩挲,我的唿吸变得急促起来,感觉他含住的地方有人纵了一把火,欲张口叫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我只能无力地抱住银的头,紧紧地抱住。 不争气的眼泪却顺着脸庞划落下来。 我心里的恐惧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我发现我已经有了反映!我的身体里像是窜出一团火,越来越热,越来越难以控制。 银的手指慢慢地沿着小腹往下探去,一直游走到我的大腿内侧。他将我的腰抬起,修长的手指在我幽密的后穴处来回打圈,他没有停留多久,冰凉的手指便直捣入我的体内。 我的身子勐地缩紧,一阵疼痛顺着他的手指在我体内蔓延。 他的手指在我的体内抽插,我痛地全身仿佛抽筋一样,冷汗连连。但是我叫不出声,只能死死地抱住银的腰。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指才从我的体内出来。 他将我的双脚分开,手再度抬起我的腰。 我还没有来得及惊恐,他的分身就挺了进来。 “……”剎那间,下身像是被撕裂一样,痛得我整个人几乎腾空起来。我张大口,却没有办法叫出声来。 他进入的分身突然停住了,似乎是看到了我的反映,只进入到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 “很痛吗?”他问,白皙如玉的脸上流转出一种温柔的曲线,不是冷然。 我拼命点头! 痛!! 真的很痛!!! 我努力着不让眼泪淌下来,但我还是能感觉到有一滴泪水正慢慢地划出眼眶。 银伸出手,柔柔地抹去了我眼角淌下的泪。 他挺直了身子,又一次挺了进来,这一次,是完全地进入了我身体深处。 同时他解开了我的哑穴。 “啊啊啊……”我感觉整个人像是被贯穿了,疼痛从下身一直蔓延到心口,我叫出声来,像是憋着极大的疼痛找寻出口,带着呻吟,带着哭腔,迴荡在房间里。 他又抽动了一次。 “不要……啊……疼……”我开口,发现这声音我不认识,我怎么会发出这么享受的声音?我不是断袖! 他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我,眼角边的樱花红得似火娇艷欲滴。 他在我的身体内来回索取,动作越来越快,我的身子因他的每一次冲撞而起伏,那种疼痛如翻江倒海般,我连抱住他的手上都是一层层的冷汗。 两个人的身体像是完全的贴和在一起,早已分不清是谁的汗水浸湿了谁。 “啊啊啊……不要!不要!你这个变态!”我叫道。真的痛!真的好痛!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他顶穿了! 他一次次挺入我身体里最最柔软的地方,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深入,像是要将我捣碎一般。我痛得一直往后缩,他却紧紧抠住了我,不让我有任何后路。 最后一股热流瞬间激昂,他在我体内释放了。 我的力道像是瞬间被抽走了一般,浑身无力,只感觉下身疼得像要散架一样。我颓然地倒在床上。 手触到了那羊皮毯上的湿热,抬起来一看,手上一片粘稠,带着斑斑血迹,还有一阵腥味。 我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梗住了,几欲呕吐……刚才我到底做了什么?做了别人的断袖,被一个男人侵犯到无法抗拒! 而可怜的是,我发现,在被银侵犯的时候,我居然连一点恨意都不曾有过,除了害怕,我的脑子已经没有其他了。 我的恨,直到这时,才姗姗来迟。 银坐在床沿上,慢慢地穿起衣杉,冷淡地向屋外唤了一声:“水沉。” 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我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看见那个少年进来,脸上顿时像火烧一样烫。可是那少年却没有丝毫在意的神态,大大方方地走到床边,放下水盆。 “宫主,水温刚刚好。”水沉一边汇报一边拧干毛巾,然后他走向我,“公子,您忍一下,很快就清理好了。” 我缩了缩身子。 “我来。”银从水沉手中接过毛巾。 “宫主,但是这些事情……”水沉没有说下去,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马上闪出机灵的光,“是,宫主,那么我先出去了。”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银靠了过来,仔细地将我的下身清理了一遍。 我咬着牙别过脸去——每触碰一下都是勐烈的痛楚!我的心里此刻都是愤怒!我真地很想杀了他!……可是我没有力量,就算下身不痛不流血,我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现在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忍。这样的侮辱、这样的伤害,等到我强大起来的时候,我一定会连本带利全部要回来!! 他帮我清洗完毕,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过身对我说:“下午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不要乱动,晚上水沉会领你去你的房间。” 我瞟了一眼银,转身之间,他眼角的樱花已变得如玉石般晶莹透明。 银离开了房间,水沉随即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套浅紫色的薄衫。 “尹公子。”水沉一双眸子清亮,活泼而亲切,“这是宫主给您的衣服,他说紫色应该是您最喜爱的颜色。我把衣服放在一边,等会儿公子试试看合不合身。” “……”我有些警惕地盯着水沉,他应该比我还小一些。 “我叫水沉,有事的话就叫我好了,我在屋外。”他眨了眨大眼睛,端起水盆走了出去。 留下我一个人在银的房间里。 脑海里始终盘旋着一个问题,宫主银怎么可能知道我最喜欢紫色? 我一直以为当我遭到这样毫无尊严的侵犯后,我的处境会变得更加惨不忍睹,我甚至想像得出所有人看到我都会嗤之以鼻,用怪怪地声音嘲笑着我的断袖之身破败之体。 可是直到那天离开银的房间,我才发现似乎所有的事都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先是我被水沉带到了“紫茗居”——我新的住处,一个很漂亮宽敞的房间。然后我发现所有看到我的人,都会用十分恭敬的姿态来看我,仿佛我的地位是他们望尘莫及似的。 我开始可以到处走动。 等我下身不怎么再痛了的时候,我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牢房。 那以前兇巴巴的狱卒现在一看到我,就马上左一句“尹公子”、右一句“尹公子”地殷勤着叫着,主动为我开门。我没有理他们,径直走向我最熟悉的方向。 第10页 看到秦玉楼的有些浮肿的眼,我的鼻子立刻就酸得厉害,我知道他在为我担心了——我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两天,他一定没有好好睡过觉。我走进牢房,他看到我,长长地松了口气,却装作不经意。 他的眼光落在我的身上,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僵硬。 “你做了宫主银的侍陪?” “对不起。”我声音很轻,没有料到玉楼能那么准确地说出“侍陪”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让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小声地问,“你会不会……不再理我了?” 他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帘,声音慢慢恢復如前:“你也是迫不得已的吧。”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没有怪我了。 “这样也好。”他的眼神变得苍茫,浅笑着自言自语道,“至少不用一辈子待在这里,至少你还有机会实现你的誓言……” 我突然感到秦玉楼的浅笑里,有一种说不出孤独和无助。我的心里一阵难过。我一把握住他的手:“我一有时间就会来看你,我在这里只有你一个朋友,我不会忘记的!” 他的浅笑晕开了:“我知道。” “唯一的朋友。”我又强调了一句,坚定地。 我陪秦玉楼聊了很久,我告诉他这几天里发生的事,他一直听着,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叙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难堪的事,我却会对玉楼启口,只是在他的身边,我总是觉得,自己是最安全的。 离开牢房,我迎面就碰到了地雪——斜斜地靠在牢房外墙上,眯着眼睛,分外妖娆。他看见我出来了,直起身子笑笑地指指天空说:“美人,你进去的够久的啊!” 我才意识到他是在等我,我问:“你找我吗?” 他走近我,笑得更灿烂了:“不是我,是宫主找你。” “找我干什么?”我一听到银的名字,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一阵阴风吹过一样。 “你说呢?”地雪笑笑地凑近我的脸。 “……”不会又是……我的思维一触到那天的景象,就感到整个人发慌。 “你忘了你每天要去竹林练武的吗?宫主等你很久了,再不去,他生气了你就惨了呢!”地雪笑得像柳摆似的。 “啊……?”我这才反映过来。天!我刚才在想什么啊? “哎,你的脸怎么突然红了啊?”地雪看着我。 “没有没有。”我双手捂住脸,摇了摇头,也不理他,飞快地往竹林跑去。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想得太多了,想得太多了! 竹林深处,雾已散去。 我很庆幸宫主银没有因为等我而变得可怕,当他转过身来看我的时候,眼角那朵樱花透明而雅致。 这是我在和他发生过关系之后第一次再见到他。银依然是那个宫主银,飘逸、淡然。而我,却无法正视他,恨也好辱也好,我对他的感觉变得微妙起来。 银指了指竹林中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对我说:“杀了他。” 我空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要我杀的人,是一个老人,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青虹帮帮主,腾青烛。 他的武功,比我现在的武功,高出一大截。 9 落艾 银的袖摆微微一甩,一招“樱花起舞”将腾青烛身上的穴道全部解开。银对那人说:“如果你杀得了他,我就放了你。”银指向我,不带感情。 那人看了看我,问银:“这话是你说的?” 银点头,淡然若冰的容颜上甚至不削抬一抬眼,“是的。” 忽然间我的恐慌就来了。 那滕青烛一个跃身,一掌就向我噼来,我本能地闪身避开,危危险险地躲了过去。一个转身的功夫,那人一记扫荡腿攻向我下盘,我向外急速跳开——我的速度慢了,他脚上的力道还是带到了我,我左脚一阵疼痛,咬了咬牙忍住痛。 死定了,才两招就被踢到了,我脑子里掠过一个悲哀的念头。 可是我的动作不敢怠慢,刚刚落地,那人又是一招重掌斜地里向我面门袭来,我仓皇后退几步,随手采了几片竹叶向他飞过去,他定了定,避开了叶子。然后他一个跃起,身子向后退开,双脚蹬在竹子上,空中翻起旋身,俯身一掌闪电般噼向我! 如鹏迴旋,似鹰啄食,好一招青虹帮的绝招——青虹贯日。 我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这样的招式,要化解就必须跃起到比他更高的地方才可以,可是我根本就不可能!!! 不行,没有时间了,死也要拼一下! 我勐吸一口气,奋力向上跃起,双手摘下身边的竹叶,在跃到最高点的时候扬手甩向他。 他的身子在空中晃了一晃,我屏住气,左手两片竹叶,对准他身上的大穴飞过去。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没有击中就输了! 他输了。 在手掌仅离我几厘米的地方,突然掉了下去,伏倒在地。 我落到地上,深深地送了口气。 我看着自己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又握了握拳。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就跳不到那么高的,可是刚才……刚才我居然跳得比那腾青烛还要高,而且跃起的速度也吓了我一跳。 我的内力……我的武功……我突然觉得我的武功好像一下子进步了很多!为什么气运丹田的时候,突然间真气变得醇厚起来? “你输了。”我听见银冰冷的声音,对着那个老人。 我看向他。 已经迟了!我只看见银衣摆轻晃的样子,而那个伏在地上的人,正中额头的地方,已嵌入一片白色的樱花瓣,渐渐染得鲜红起来。 “点穴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幸运的。”银看向我,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我不杀人。”我说,坚定的。我恨这样的银,弹指间就摧毁一个人的生命,却连半点表情也没有,淡如水冷如冰。我不会,也不可能和他一样。 而且,我发过誓,第一个杀的人,一定是银! “很好。”银说,眉角的樱花透明如薄薄的冰晶,“我喜欢你的倔强。” 我没有接口。 “今天就这样,以后隔日在这里练武。”银悠然转身离去,留下一个雪白的背影翩然远离,绝艷惊鸿。 我回到“紫茗居”。 日子流淌而逝,一天一天,转眼又是一星期过去了。新的生活很平淡,这期间,银和我又发生过一次关系,虽然我依然挣扎,却没有第一次那么害怕了,在剧烈的翻腾中,我居然还感受到一种灼热的快感。 我总是觉得我的生活中好像有了变化,可是我说不上那变化是什么。 又过了几天,我练完武功从竹林里准备返回“紫茗居”的时候,碰见了水沉,他正兴沖沖地快步往竹林另一边走去。 “水沉?”我叫他,他不是应该待在那个什么“临珑居”里伺候南宫宫主的吗? “哎?……啊,是尹公子,有事吗?”他看见我,停了下来,却依旧两眼发光的样子。 “没事。”我琢磨着别人的事还是少管一点好,摆了摆手继续走自己的路。 “尹公子……”我刚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水沉在身后叫我,他说,“尹公子没有去看宫里一年一度的‘选拔大会’吗?” “选拔大会?”我问,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有这种大会啊! 水沉一看到我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眨了眨眼睛:“原来尹公子不知道啊,每年的‘选拔大会’可是双犀宫的大日子呢,每年宫里的蓝衣及剑客都会在今天以比武的方式重新选出,很精彩很好看的!尹公子,要不要一起去看一下?就在南门那边。” 顿时我的兴致来了。我勐点头,这样好玩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还好碰上水沉! 我随水沉来到“南门”的广场。 哇塞!这里真是热闹啊!广场中间用台子搭起了比武台,擂台上正你来我往地打得热闹,台子四周围满了宫里的弟子,正兴高采烈地喝着彩。 天冰和地雪也在,正坐在擂台边的椅子上,看来是裁判的样子。 水沉把我带到广场,就丢开我一个人跑开去了。这我倒无所谓,只是……我直到现在才发现,我自已反倒变成了回头率很高的观赏对象了!当我走近擂台的时候,刚刚还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却自动尊敬地为我让我一条路,还笔直。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第11页 台上的地雪看到我,冲着我极度明媚地笑着招了招手,而我回给他的笑容几乎僵硬到极点。 “别怕,这些你会习惯的。”我听见一边有人说话,转过头看,一身浅蓝色轻薄罗衫的少年,手摇轻着扇子,目光悠悠正在看比赛。 “是吗?”我说。 他没有再回答。我总是觉得他刚才的话里冷冰冰的,更像是带着讽刺似的。是我的错觉吗?我看了一会儿比赛就离开了,想换一个地方,一转眼瞥见了广场旁一个高高的凉亭,那里好像只有几个人,于是我朝那里走了过去。 凉亭里只有3个人,我走进去的时候顺便瞥了一眼,其中有一个正谈笑风生的少年穿着一袭淡色的黄衫,高高的髮髻上插着一支水晶簪子,明眸皓齿,暗香流波。 等一下……这个人,这个人的容貌感觉很熟悉啊! 那个少年这时也看到了我,他停止了说话,看着我楞了一下,然后马上站起身来向我快步跑来。他跑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脸上明朗的笑容似乎更漂亮了:“原来你就是尹芍哥哥啊?你还记得我吗?” 这明亮仿似会淌出秋水来的大眼睛……我脑子里拼命搜索,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的……哪里呢?……啊,我记起来了,这少年是我之前在竹林里无意中救过的人!对,对,可是他叫什么来着……我有些迷茫。 “我叫落艾,也是南宫宫主的侍陪。”他说。 我看着他,原来那天我救下的美人是银宫主的侍陪!果然是美得惹人疼爱的呀!我立刻对他有了好感。再等一下,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也是侍陪,也——这个单词听得我很不舒服,像一个光滑的鸡蛋里硬生生长了一根刺一样。 “原来是你啊!”我打招唿,有些不自然。 “恩。”他笑着,酒窝浅浅地挂在脸上。 我看见落艾的身后,刚才和他说话的一个少年向这边走来,他一身淡红的衣裳,踩着莲花步,细长的双眼斜斜地打量着我。 “原来这位就是新近被银宫主选中的侍陪啊,果然生得一张俏脸啊!哦,对了,落艾,你以前认识他吗?”那少年的语气有些阴湿,让人不舒服。 我觉得落艾握着我的手突然微微抽紧,我略略一笑,对落艾说:“哎,你头上的水晶簪就是上次我拾到的那支吗?” 落艾微顿了一下,然后他会意,抬手摸了摸那簪子:“啊,是啊,那是银宫主赏给我的,若不是你那时候捡到还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呢。” 我转过头去看那红衫少年,也是一张极美的脸庞。 “哦,对了,我忘了介绍。”落艾的笑容很明朗,“芍哥哥,他叫红蘅,也是银宫主的侍陪之一。” “红蘅。”我喃喃重复着,也是侍陪之一? 红蘅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要去看擂台了,你们慢聊,很高兴见到你,芍公子。” 听到他口中吐出的“芍公子”三个字,我突然觉得全身很寒。 红衡离开之后,落艾高兴地将我拉到一边的石椅上,“芍哥哥,你渴不渴?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很解渴的,你试试看啊!”他倒了茶,热情地递到我手上。 我接过茶杯,饮了一口,但是心思仍然逗留在刚才落艾的话上——侍陪之一? 我有些犹豫地问落艾:“银宫主有多少个侍陪?” “7个啊。”他回答。 “7个?”我反问,就是说银同时和7个男人都发生那样的关系?天!这到底是一个怎样变态的人啊? “恩。”落艾点头,他明朗的脸上,笑起来有很漂亮的酒窝,他问,“你一个都不认识吗?” 我点点头。 他眨了眨眼,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凉亭的扶栏处俯瞰了片刻,兴奋地说:“很巧,今天来了6个侍陪呢!我指给你看。” 我站了起来,走到落艾的身边。 “红蘅你已经见过了。看那边那个,就是穿着浅蓝色薄衫的那个,他叫竺璃。”我顺着落艾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就是刚才与我说话的男子。 “擂台左边那个穿澄色衣衫的,他叫扶缇。看那边,那个刚刚从竹林里走来的,是玄枵。”落艾一个个指着告诉我。 黑压压的人群中,那些落艾所指的少年就像是一支支出水的芙蓉,格外得美丽。 他们同银宫主的关系是不是与我的是一样的呢?骄阳下,这些美丽的外表灿烂的笑容下,是不是隐藏着脆弱而哀怨的灵魂呢? 他们和我是同一国的人吗?不伦的关系、耻辱的身份,纵使锦衣玉食,却枷锁缠身。 “是不是,在银宫主身边的日子很难熬?”我喃喃地问,目光四散开去,我相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落艾,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有啊!怎么会呢!”我诧异地转去看他,落艾的眼睛水汪汪地像泓清泉,“尹芍哥哥,你不快乐吗?能在银宫主的身边,是最幸福的事啊!” 这是什么话??我不信。 但是我在他脸上找不到任何哀怨的痕迹。 我转过脸,目光落在竺璃身上,他似乎正要离开,只是浅浅地转身,他四周所有的人就自行地为他让出一条路。一如刚才的我一样。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转头问:“为什么,这宫中所有的人对于银宫主的侍陪,都那么尊敬的样子呢?” 落艾看着我,笑了,笑得很开心。 “因为,成为银宫主的侍陪,就意味着,你是银宫主在这个世界上最疼惜的人。” 10 突变 落艾离开去擂台那边了。 留我一个人坐在凉亭中,上好的西湖龙井,斟在杯中,一杯一杯。 我看着前方辽阔的视野,红色的擂台上,渐渐地似乎已进入高潮,喝彩声一浪盖过一浪。但是我看不进去,也听不进去。 我的脑子涨涨地,隐隐生疼。 ……成为银宫主的侍陪,就意味着,你是银宫主在这个世界上最疼惜的人……落艾说得是这句话,是吧。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不信! 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怎么可能成为银的侍陪?他冷冷地眼神、他粗暴地动作,不是为了让我难堪吗?不是为了羞辱我吗? 至少我一直以为,我不过是银手中的玩偶。 脑子里很乱,稻糙堆一样。 但是,又为什么,觉得落艾说得是那么真呢?真到连自己都那么怀疑那么不确定! 石椅上,一袭雪衣飘然落座。 “如果是徒劳地一杯接一杯,倒不如不要浪费了这西湖龙井的甘纯。”冷冷淡淡地声音像樱花般飘了过来。 我惊住,这声音……我转头,瘦削的侧脸,秀挺的鼻线,细眉边透明干净的樱花瓣。 “银……”我站起来,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站起来。 “坐啊。我过来看看擂台的比赛,这么精彩的打斗,你却好像一点也不感兴趣。”银说,干净地手指握住我放下的茶杯,拿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我落座,凉亭里只有我和他,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银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也看我,他只是悠悠地坐着,观赏着眼前的比赛。 我却没有办法集中精神看比赛,心里面反覆着刚才落艾的话。我偷偷地瞟了一眼身边的他,却没再移开视线——薄衫如雪、长发如瀑、人淡如影、轻盈如蝶,仿若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落樱的美,浓浓淡淡、深深浅浅,迷一样缭绕。 “很好看吗?这样看我。”他开口,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前方的比赛。 我赶忙收回眼神。 收回的剎那,我明白了,我相信了。 落艾说的没错,他们真是开心的,他们并没有哀怨的灵魂。因为他们都爱上了银,所以他们幸福地笑。 所以,我依旧是孤独的。 因为我不是他们,我知道他很美,却永远不会爱上他。 是吗?我不会爱上银。不会,他是我的仇人,我唯一的仇人。 “你见过所有的侍陪了?”银问,轻轻地啜了一口茶。 “啊?”我回神,这才发现前方的比赛已经结束,我转过头,碰上了银清淡如泉的眼睛,我慌忙避开,再次转向前方,“恩,差不多都见过。” 远方,水沉正慌张地往这边赶,看来他是发现银宫主的到来了。 不远处,所有银的侍陪,落艾、红蘅、竺璃、扶缇、玄枵,也正往这边走来,鹅黄的、浅红的、湖蓝的、澄黄的、淡青的,飘逸的衣衫翩飞如舞,黑色的人群中,若是一道彩虹般的亮丽。 第12页 我的心思晃了晃……这样的薄衫……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那个少年——那个在竹林深处碰见过的少年,那浅绿微漾的薄衫,那温润如玉的脸庞,那微笑时眼睛会弯成漂亮弧线的少年。 我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是,他那似乎独一无二的打扮,那样的容颜,那样的微笑……他也是与我们一样的身份吗?也是银宫主的男人吗? “走吧,陪我离开这里。”放下茶杯,银起身,淡淡的口吻。 “哎?可是……”我看看银,又看看前方,那水沉分明还没有赶到呢!我说,“水沉和其他人都还没有到呢。” “不用管他们。走吧。”银已经下了台阶,落日的夕阳在他的背影里投上了金黄的轮廓。 我楞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又匆匆而逝。 许多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还是发现了。 刚开始的时候,银宫主平均一星期才会和我发生关系,而慢慢地,我发现其中的间隔越来越短,而发生关系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我似乎越来越频繁地出入在银宫主的身边,而不是只在隔天的早晨见面了。 宫中所有的人,变得对我越来越尊敬,仿佛见了我,就像是见到他们的宫主一样。 而红蘅、竺璃他们,却对我越来越冷漠,除了落艾,所有的侍陪看见我,眼里都马上浮上一种嫉妒而又憎恨的神色,我每次都只能避开,尽量避开。 所有宫里的人都在说,说我是这个双犀宫里最幸福的人。 可是,我不觉得。 我的心常常很慌乱,不知道自己正在一个怎样的状态里。银,和这样一个冷漠的人在一起,从来都不是我的选择。我的承诺是杀了他,可是现实却是所有的人都妒忌我和他如此亲密的关系!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像是被装在一个陀螺里,不停地打转,越转越快,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转向未知的一切。 这期间,我到处走动,甚至再一次去过那竹林深处,希望能碰到那天那个浅绿薄衫的少年,然后将那方丝怕还给他。但是,我始终没有再碰到过他。 他,就像在这个宫中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我依旧隔天到竹林中练功。 银总是会找一个囚犯,命令我杀掉他,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训练。直到—— “今天的对手是谁?”我走进竹林,一看见银宫主就问,我没有看见要对付的人。 银站在竹下,淡淡地说:“耐心一点,人马上就到。” “银宫主。”我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内力突然间好像增加了许多,像是有人源源不断地输入真气一般?” 银看了我一眼,眉角的樱花像是晕上了一层粉红色的雾气:“这样不好吗?” “可是……”我打住,是啊,这样不好吗?对于一个学习武功的人,内力的增加是人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也许这样,我就真的能在五年契约满之后杀掉眼前的银,为自己的父母家人报仇雪恨。 对啊,这样很好,我为什么那么傻会问这样的问题!!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渐渐行近。 “来了。”银注视着我身后,缓缓地说。 我转过身,看了一眼,不相信,又看了一眼,心就一直一直沉下去——瘦削孱弱的身体,玉质的容颜,细长的双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铐脚铐…… “他就是你今天要杀的人——秦玉楼。”银冷冷地说。 我整个人像被雷噼过一般,拼命地摇头。“不——,不——”我嘶声力竭地喊道,“不——,我不杀他,我不要!他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敌人。” “你没有选择。杀了他。”银的声音里冷漠如霜。 “可是,玉楼他根本不会什么武功!”我急得大声抗议。 银不理会我,他轻拂衣袖,瞬间只见白色的樱花瓣闪过,秦玉楼身上的手铐脚铐全都应声落地,银说:“是吗?那么就当替我杀一个囚犯吧。” 清晨的竹林里,飘不散的氤氲雾气。 我和秦玉楼,面对面地站立着,咫尺天涯。单薄的囚衣贴着他的身子,他的眼睛里有寒意,熟悉的脸庞此刻却没有了熟悉的温暖的笑容。 他提起剑,指向我:“尹芍,这样的局面不是你我可以选择的,上吧,我不会怪你的。”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让我窒息的压抑。 “玉楼……”我喃喃着,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他是真的……要和我像敌人一样打吗? “尹芍,提起你的剑。”秦玉楼沉声,“死在你的手上,我心甘情愿。” 我浑身打颤,握着剑柄的手指冰冷:“玉楼……” “看剑!”秦玉楼不再回应,一个俯冲,剑直直地向我刺来,我木木地闪身避开。开打了吗?真的一定要打吗?我转身,秦玉楼的剑又一次向我刺来,我提剑格开。不!这样的实力,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他的剑再次相我刺来,我微提一口气,一个空中鱼跃,避开了他的剑,然后剑柄反转,点中了他身上的三处大穴。 “杀了他。”银冰冷的声音从我身后飘来。 我看了一眼无法动弹的玉楼,不!我不会杀他的,死都不会杀他! 我转身,面对着银直直地跪了下来,为了玉楼,就算是委曲求全我都不在乎!“银宫主,我求你饶了秦玉楼,有什么惩罚,我来为他承担,好不好?”我的口气软得不像我。 “杀了他。”银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 “银宫主……” 银清谈的容颜里没有任何表情:“你不杀他?那么我来杀。” 他雪白的衣袖轻动,如拂微风。 我一个箭步起身,挡在银和秦玉楼之间。跟了银那么久,我很清楚他的衣袖猎猎间会发生些什么。 “你想阻止我?”银停下来,他冷俊的眉角轻扬,言语间带着玩味的嘲讽。 “我说过,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他的,包括你。”我面对着银,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你很清楚,你是阻止不了我的。”银说。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好残忍!” “是吗?”他看着我。 突然间,一道寒光,从背后袭来。 风驰电掣。 我仓促间转身,惊得来不及思考—— 借着我身体的掩护,秦玉楼拔剑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狠狠地向我前方的银刺去…… 11 杀人 黑色的世界,我伸手想看清楚自己,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见。 前方是黑暗,黑得仿佛没有尽头。 我好害怕…… 我拼命往前跑,拼命拼命往前跑,我睁大眼睛一直看前方,可是依然看不见一点光明……我似乎跑了很久,很久,我跑得快要吐了,可是这黑暗像是无边无际的通道,我找不到出口,不管怎么跑都找不到出口…… 我好害怕…… 我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这黑色的世界仿佛没有尽头?尽头在哪?我究竟要跑到哪里?在哪里我会看见熟悉的身影来平抚我的心? 我拼命往前跑,越跑越慌,越慌就越跑,我的左脚绊住了我的右脚,重重地跌倒在地…… 我睁开眼睛,终于有亮光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的眼皮很重很重,于是我又合上了。 我试着动了一下身子。 痛!!!我的胸口很痛很痛,不,我的全身都在痛,痛得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我五脏六肺都快要化成灰烬,烧得我一丁点力气都没有…… 我是不是还没有死?还是马上就要死了? “尹公子他醒了!他醒了!”我听见有人兴奋地喊着,这声音很熟悉,然后似乎有人急急地走向我。 我再次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我的眼睛里落入一个雪白的身影,细长的双眼,灼热的眼神,眉角边淡淡的樱花瓣透明如若翩飞的粉蝶…… “芍,你终于醒了?”那人的眼里有藏不住的喜悦。 我看他,看了很久。 然后静静地将头转向床内,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我的身体很痛,是真的。 可是我的头更加痛,痛得像要裂开来像要爆炸一样,仿佛每一根神经都是一根导火线。 我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再想起—— 第13页 玉楼突然跃起的身影…… 我倒地间的绝望…… 手里的剑…… 地上染红了竹叶的鲜血…… 我的手死死地拽紧被角。 我的眼角淌下一滴眼泪,然后又是一滴,划落到我的嘴里,苦得要命。 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我想就这样昏睡过去,一觉醒来将什么都忘记。 但是我睡不着,我闭着眼,闭得泪水直流,就是睡不着。 头好涨好涨。 心里好难受,难受得要死掉! 我杀死了他! 我杀死了秦玉楼!! 是我亲手将剑送进了他的喉咙!! 我第一次亲手杀死的人,竟然是我最好的朋友——秦玉楼!!!一个我拼了命去保护的人,最后却命丧在我的剑下!! 氤氲的竹林中,他飞身刺来的剑闪着刺眼的寒光…… 我挡在他的面前,寒光点点反射在我的脸上。 我的眼睛眨也没有眨一下。 他的剑刺入我胸口的同时,我手上的剑冷冷地送进他的喉咙…… 他没有料到,他想都没有想过我会挡到他的面前,他想都没有想过我的剑会反戈相向,他睁大着眼,他惊讶地看着我,仿佛这一切是假的,是骗人的! 血从他喉间喷射出来,撒满我的剑,撒满我握剑的手。 他用力拔出他的剑。 而人已蹒跚。 “芍,你……”他的淌满我鲜血的剑指着我,带着满是愤恨的眼神,他的眼神像是恨得要滴出血来…… 他没有说完,就倒在地上。 我闭上双眼。 地上,满地的竹叶,慢慢的染得鲜红…… 我终究还是杀了人。 我的第一次杀人,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可是。 我不懂,我想不通。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点中了他三个大穴,他却能行动自如!他应该根本就不能动弹的!他应该一点力道都使不出来的!如果没有我的解穴,他应该3个时辰内都不可能自行解穴的! 可是他却行动自如风驰电掣,丝毫不受我的点穴影响。这不可能的!不可能!除非……莫非…… 眼角,泪水划过,无声无息。 真的不敢想下去,我的脑袋头痛欲裂,每一个细胞都像要从我脑袋里分离出去一样! 除非……他从来都知道如何解我点的穴,除非……他从来都会解我的穴! 那么,那么那些牢房的夜晚该怎么解释?那些晚上,当我一次次在他身上笨拙地练习点穴功夫的夜晚该怎么解释?那些他被我摆弄得大腿抽筋全身发冷差点大小便失禁的夜晚又该怎么解释? 莫非他一直一直都在装,在伪装? 秦玉楼,是不是,从来都没有透露过一个真实的他,是不是,一直都瞒着我? 那么我的担心和我的内疚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么友谊呢?我们的友谊呢?我们近三年的友谊居然连一个真实的人都承载不住,居然脆弱得连一张白纸都不如吗? 我的泪,成串。 是的,多讽刺啊,我自己也不是没有告诉他完整的我吗? 是的,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对于银宫主模煳的感觉。在他面前,我从来只是发誓一定会杀掉银! 他一定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因为银而出手杀他! 真的吗?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只有在面对面刀剑相向你死我活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友谊和感情其实根本不堪一击吗?或者,发现感情,其实一直都是错误的吗?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会因为银而出手杀掉了秦玉楼! 因为银…… 我的手突然抽紧。 脑袋突然像是火烧了起来。 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我的脑袋沉重的晃了晃,试图摆脱这可怕的念头,不!不会真的是……我使劲地摇头。 可是没用。 无论我怎么想将这个想法轰出我的脑袋,我依然非常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就像刻在脑海里的字一样清晰的意识到—— 我、爱、上、了、银! 因为银,我杀了秦玉楼。 明明知道,凭银的武功,可以轻而易举地躲开秦玉楼,可是我却奋不顾身地挡在银的身前,为他挡上这一剑…… 根本不管为了挡这一剑,我会付出什么代价…… 原来潜意识里,我早已经爱上了他! 我的心一阵抽痛。 我的脑子里,自己都没办法正视:龌龊、下贱、变态……我不停地骂自己…… 爱上一个,杀了自己全家的仇人! 爱上一个,和男人上床的男子! 银,杀了我的全家,把我扔到牢房、逼我做他的陪侍、逼我和他发生关系、逼我杀人。而我,居然爱上了这样的少年!! 那么我的仇怎么办? 那么我对家人对自己的誓言怎么办? 那么我和银五年之约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害怕,比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一个人还要害怕…… 头很痛,真的要裂开来了。 我抓紧被子,使劲将它蒙住我的头,不想了,我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我一定会疯掉的!不想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 我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想要伸手去擦,却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银坐在我的床边,伸手为我抹泪水,我却倔强地别过了脸。 我不想看见他!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恨。因为他,我杀了秦玉楼! 我不要理他。 而他,坐在我的身边,没有离开,亦没有说话。 我一直睡,无力的全身和沉重涨痛的脑袋一次次把我带入了昏昏的睡眠。 身上的烧一直到第三天才降下去。 伤口仍然是没有办法碰一下,但是已经结了一层疤,估计命是保住了。我疲惫地拖动身体使人稍稍坐起身来,看向窗外。午后的窗外,艷阳高照。 “哎,尹公子,你怎么起身了?”水沉从门外进来,一看见我坐起来了,连忙急跑过来,“你伤得连命都快没了,多休息一下吧。” 我缓缓摇了摇头。 水沉又问:“尹公子,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我点了点头,我真的是饿了。 “那我现在就帮你弄点吃的,粥可以吗?”见我又点了点头,他眨了眨顽皮的眼睛,转身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碗热热地白粥走了进来。 “谢谢,我自己来吧。”我接过粥,恩……真的饿了,我端起碗喝了一口,很香。我又喝了一口。然后我想到一个问题,我问,“水沉,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临珑居’的吗?你不怕他责骂你吗?”我避而不说银的名字。 他看着我,顿了一下:“其实……是银宫主叫我来的。” 我一口白粥哽在喉咙里。 他又说:“银宫主早上来看过你,不过你当时还没醒。他现在出宫了,没有办法来……” 我冷冷地打断了水沉:“不要提你们宫主,好吗?” 他眨了眨那双大眼睛,疑惑地点点头。 “尹公子觉得身体好些了吗?”水沉转了话题。 我点点头:“头清醒很多了,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烫了。但是,估计胸口的伤疤再怎么恢復都退不下去了。”我试图开玩笑,却觉得这话到了我的嘴里就变得不是滋味…… 水沉眨着眼睛看着我。 我避开他目光,捧着手里的粥,眼神毫无聚焦地看着前方,这伤口,真是恐怕一辈子都会留在胸口吧。 很久很久。 “尹公子,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水沉轻声地说。 “哎?”我转头。 他看着我,清亮的眼睛像一泓干净的泉水:“公子,你是不是……爱着银宫主?” 12 苍龙 我的手指突然抽紧。 我看着他,水灵的大眼睛里还挂着试探性的神色,仿佛是有点惧怕说错了话……可是,他却一针见血地将我这么多天来一直无法面对的事实摆在我的眼前! 我沉着脸,喃喃:“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他的声音比我还轻:“我只是这样感觉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一个人为了救另一个人而不顾自己,一定是因为那个人在心中的地位是不同寻常的。” 第14页 我沉默。 他看到我沉默,又吓得不敢说话了。 我默默地喝完了粥,将碗递给水沉。 他接过碗,转身沉默地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了下来,像是鼓起勇气般转向我,脸憋得有点红,“尹公子……我不是想为银宫主说话。只是……我不想尹公子一直一直不理银宫主!” “……”我惊讶地抬起头。 “其实……银宫主真的很爱公子!他抱你回来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那样慌乱的眼神,就算是夕宫主受伤时他都不曾这样!……还有,公子可能不知道,在所有侍陪中,只有你,在与银宫主发生关系之后,他会亲手为你清理。” 水沉说得很快,说完后马上转过身跑出去了。 我只感觉头脑里有一根什么神经“啪”的一声响。 我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听见门口的水沉很乖甜地叫“公子”的声音。 我目光转向门口,落艾一身浅黄薄衫匆匆走了进来,他看见我的样子,似乎是略略送了一口气,然后开心地笑了,快步走到我身边。 “芍哥哥,你快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之前看见银宫主抱着你进屋,浑身是血,好久都没有出来,我真的怕你……”他意识到什么,打住了,低下了头。 我无力的微笑说:“现在没有事了……” 我的心底有一点感动,看见落艾真诚的样子,觉得自己很不好意思,只是,过去的事我真的不想再提起…… “没有事就好。”落艾愉快地接了过去,“哎,对了,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我想你可能用得到,就拿了些送过来。”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 “谢谢你啊……”我说,看着那个小瓶子。 “不客气。我放在床边上了哦。”他用眼睛徵询了我同意,然后放到了一边。 他陪我坐了一会儿,告诉我宫里最近发生了些什么,我倚在床边,听着他滔滔不绝地叙述,但我总觉得他神色间有些怪怪的。 “落艾……” “哎?芍哥哥,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他眨了眨他的漂亮的大眼睛。 我摇了摇头。 我问:“你和我走的那么近,会不会……被其他的侍陪们孤立?”我心知独明,其他侍陪特别针对我,而自从我和落艾关系走近了,他们连落艾也开始孤立,我是不想他无辜地受到连累。 果然,他垂下了眼帘,但是很快又掩饰过去了,笑得很灿烂:“怎么会呢?我和他们相处得很好啊,芍哥哥你不要多想了,你的身体现在最重要了!” 我就知道,他被孤立了。 就因为上次,我无意中救过他一次,他有心的在报恩。 我的心里一阵波动,我说:“如果是上次我救你的事,我已经忘记了,你不必为难自己的,那样你会好一些。” 落艾急得摆手:“芍哥哥,你不要这样想好不好?我和你走得近,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以交的朋友,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是吗?”我问。 “当然啊,芍哥哥,你想得太多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他有些委屈地望着我。 落艾扶着我躺下,然后轻声离开了。 也许……真的是我想得太多了。 觉得脑袋又有些涨痛,不管三七二十一,睡吧。 一觉醒来,才发现已经是深夜了。我居然睡了那么久!深唿一口起,我略略地动了动手臂,长时间的睡眠状态,手已经麻得发疼了。 有那么一点点饿,哎,之前粥吃的太少了,对于一个发育阶段的少年是绝对不够的。惨了,我又几乎是不能动,照这样的趋势,以后会经常饿肚子了。 我郁闷地转过头—— 脸几乎和另一张脸碰在一起! 我惊得差点叫起来:我的床边还有一个人!那张放大的脸,是银!!! 漏声千点滴窗沙,月晕横波,流萤风定。 我屏住声息,咫尺前轻睡的银,吹气如兰人如玉,兰秀雅,玉温柔。 他,他不是一早就出宫了吗? 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我的身边?在我的床边俯着睡着了,是累了吗? 我默默地看着他轻睡的样子。 冰玉般的容颜,精緻的五官,月华下投上朦胧的阴影,薄薄的口唇微启,勾起淡淡的弧线,那眉边粉嫩透明的樱花,若隐若现,安静地开放…… 我的意识有些些恍惚,这样的脸庞,眼前的影象……似乎曾出现在我的印象里。 我的意识里,恍惚中模煳的影子开始重叠…… 那一个人,银白的衣衫飞舞,在我倒地的一剎那,闻到他周身一股漫天的樱花香气…… 那一双手,从背后托起我,我倒在那个人的怀里,似就要这样而去…… 那一对眼,惊慌而又灼热,紧紧地盯着我,从来未曾离开…… 那一天,放下帘子的房间里,那一个人脱下我染满鲜血的衣衫,我们相对而坐,他的手一直放在我胸口,他的指间渗着裊裊的白气,他的脸上全是细汗,他的眼神是那么执着…… 他的口唇略启,不断地对我说: “芍儿,撑下去……” “芍儿,要撑下去啊……” “芍儿,你不准死,知道吗?”…… 意识中那个模煳的记忆,原来是银! 我心头一温,脸不自禁地微微前倾,嘴巴贴住了银的口唇,静静地,一动不动,感受他双唇间的温暖。他的唇,很香很软。 等下……我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我一个冷颤,赶紧缩了回来。“啊嘶……”身子一小动,伤口就疼痛起来,我立刻抿住嘴,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有叫出声音来,弄醒银宫主就不好了! 我瞥了一眼床边的银,似乎并没有醒,还好,还好,我松了一口气,安心地闭上双眼。 一只手轻柔地搭住了我的手。 我一抖,慌忙又睁开眼睛。 我的视线正对上他的目光。黑夜中,他细长的双眼清亮而干净,仿佛天宫中的星辰一般,他温柔地看着我,嘴角微微浮现笑意。 遭了,他还是醒了!被我的吻吗? 我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止也止不住。 他缓缓俯下身,一个轻吻落在我的唇角上,一跳即开。我毫无反抗,意乱神迷地看着他,他再次覆住了我的唇,这一次,温柔如玉,却灼热如火,我没法抵抗。 很久很久,我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沦陷其中了。 他双手一直支在我头的两侧,尽量不使他的身体碰触我的伤口,后肩的长髮,慢慢地垂落到前方,覆盖住我的脸,淹没我仅存的唿吸。 “恩~~恩~~”我终于忍不住低吟出声,一出声就发现这声音实在那个。 银终于满意地放过了我。 我的脸上烧得像火一样烫,还好是晚上,否则一定红得不能见人!我连忙转移注意力,说:“那么晚,银宫主怎么会在这里?”奇怪,这语气还是怪怪的。 他淡淡地说:“想看看你。” “……”我整了整唿吸,心跳得依旧快得要死。 他又说:“你既然没有事了,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说完他转身朝门外而去。 “银宫主……”我冲口而出,他转过身看我,我缓了缓还是说了出来,“那天,谢谢你费了那么多内力来救我。” 他微微扬唇,勾起一道醉心的弧度,月光如银细撒在他的长髮上。 离开前他说:“也谢谢你救我。” 我和银宫主的关系,仿佛因着那晚温柔的吻,突然变得迅速地明朗化。我不再刻意地迴避心中的感情,慢慢地接受了现在的状态。 我爱上了银,我非常清楚自己的状态。我也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对我的爱。 我逐渐不再去想那天和玉楼的拔剑相向。 我逐渐沖淡了自己要报仇的决心、逐渐沖淡了那个和银的五年之约。 当时的我却不知道,这样轻易地爱上银,到后来会是一个多么万劫不復的深渊!! 我的伤一天天地好转起来,气色也变得红润多了。 身体一好,心情也跟着变好,伤口不再痛了,落艾就过来扶我下床,在附近的园子里唿吸唿吸新鲜空气,再不晒晒就霉掉了! 我们还没有说上两句话,就看见水沉一路向我们这里跑来。 “芍公子,银宫主在樱花林那边等你。”他跑地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是从我的房间里一路寻到这里的。 第15页 “有什么事吗?”我随口问。 水沉眨了眨眼睛,晃了晃脑袋:“不清楚。公子去了就知道了。” 樱花林边,氤氲的雾气。银一身雪白薄衫,亭亭而立,似要将那落樱之美也比下去。 我走到他的身边,他转过身,眉角的樱花瓣在阳光下透明而耀眼:“你的伤口好了?”他问。 “恩。”我点头,“银宫主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点头,淡淡地说:“陪我种花。” 我还没反映过来,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香囊,慢慢打开,倒了一点种子在手心里,然后俯下身,轻轻将种子埋进土里。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问:“那么,宫主种的是什么花呢?” 他轻轻淡淡地回答:“芍药。现在种下的是‘苍龙’。” 种芍药?而且是“苍龙”? 我立刻就呆住了! “苍龙”,芍药花的一种,中原并不多见,花开呈深紫色,是我最爱的花。当年我母亲生下我的时候,正逢庭院里的苍龙花开得正艷,于是为我取名“芍”。 可是,银怎么知道我喜欢的是“苍龙”? “别楞着啊,过来,和我一起播种。”银的口吻淡泊却随意如风。 “哦。”我应了一声,也来不及多想下去,就俯下身和他一起种花。这花,明年的5月,应该可以看到它们灿烂地绽放吧…… 我和银宫主整整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播种完毕。我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而且汗流满身,坐在凉亭里唿唿喘气。 果然,好久没有运动了! 银在我身边款款坐下,递来一方净帕,“擦擦汗吧。” “哦。”我接过净帕,抹了抹头上和脖子的汗,可恶,怎么银就没怎么流汗呢?顶多也就一些些细碎的汗,哪像我现在流成这个样子的? 我晃了一眼手上几乎湿透了的方帕。 突然发现,这方帕和那天那个绿衫少年递给我的帕,几乎一模一样! 那么这么说,会不会我房间里藏着的那方帕,其实也是银宫主的? 我这样想,正准备问。银却开口了。 “我今天找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跟你说。” “啊?什么事?”我打住了自己的问题。 “半个月后,在嵩山山顶有一场武林大会,我想你和我一起去,五天以后动身,你身子可以吗?”他问。 “武林大会?”我反问,脑子一转,话就吐了出来,“银宫主要去武林大会干什么?不会想去抢武林盟主吧?”话一说完,我就觉得不对劲。 他的眼睛里淡淡地却直透寒意。 “不,我只是替一个人报仇。”他的眼神转向我,变得有些冰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眨了眨眼睛。 嵩山,嵩山,离那个地方好近的地方了……我的眼里落入一片阴影,心也有些起伏不定。嵩山……我勐地点头,抬起眼睛坚定地看住银。 “要。我要和你一起去。” 13 中秋夜 5天之后,我们离开了“双犀宫”,去往嵩山。 同往的只有4个人,宫主银、天冰、地雪和水沉。 大概是考虑到我身子没有完全復元,一路上大家走得很慢,更像是在游山玩水,或山巍水澈,或峰奇石怪,或谷狭洞幽,或竹翠林茂,或泉清瀑壮,高高低低的山层峦耸翠、云蒸霞蔚,山花如绣颊,江火似流萤,看得我心情大好。 我们一路向东走,经过一个小村落,于是停下来找了个地方喝口茶歇歇脚。那位中年老闆似乎对我们格外殷勤,不断地往我们这里添茶加水,问我们还要不要什么点心带上路。 “宫主,再往下走,不出两日就到咸阳和长安了。”天冰说,永远一副严肃的扑克脸。 银微微点头,出宫的这几天里,他的脸上一直有笑容,尽管又冰又浅。 天冰瞟了一眼那“殷勤”的老闆,又说:“宫主,从这里开始,我们有必要稍微低调一点,我想到了咸阳,可能就会有人认得我们。” 银点头,淡淡道:“地雪,喝完茶,就帮大家稍稍易容,明天起,以主僕方式相称。” “是。”地雪转头邪邪地看了看我,很有默契地问,“那么,芍公子如何上妆呢?” 银挑眉看了看我,唇角微扬,目光里略带嘲意的笑容。 “脸太白了,抹抹黑吧,做我的贴身僕人。” 三天以后,我们到达了长安,正赶上中秋佳节。 我们找了间客栈,要了五间上房,各自打理了一下,便下楼用饭。 晚膳将尽,店老闆捧了一大盘月饼过来:“各位客官,这些月饼是今日小店特别赠送的,祝各位今夜尽兴。” 水沉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 “哎哦,五位客官是第一次来长安吧?”老闆一看水沉的表情,马上就兴奋地讲开了,“五位可真是来对时间了,今晚长安城内可热闹了,又有灯会、又有‘点灯塔’比赛,还有烟花,各位一定要去看看的啊!我推荐各位……” “老闆。”银淡淡地截住他的话,“我们会去的。” “是是。”老闆一见银的淡然,自觉住嘴,“那……各位慢用,不打扰各位了。” “公子,今晚您真的准备去逛灯会?”地雪问,他已熟练地改称银为公子。 银轻轻拿起一个月饼:“既然来了,逛逛也无妨,大家四散去玩吧。” “真的?”我兴奋地问。 “哦,不是。”银冷艷的单风眼瞟了瞟我,“芍儿的身体还有些弱,就跟着我吧。” 我一口正喝的茶差点没喷出来,喉咙挡了一下呛在气管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也出来了,好久才停下来。抬头,看见银微微地对着我的笑意,赶忙转过头,另一边,地雪的笑容夸张地像一朵花一样。 华灯初下,仲秋的长安城内,金凤荐慡,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 玩月游人,婆婆于市,欢笑嬉戏,好不热闹。我和银穿梭在花灯人海之中,前方火光沖天,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我顿时兴趣大起,一熘烟挤进人群中去了。 原来这正是中秋节最热闹的“烧塔”比赛,我前方的塔大都3尺高,塔高的1/4处用砖块砌成,然后再用瓦片叠砌而成,顶端留一个塔口,供投放燃料用。此刻,塔下堆满木、竹、谷壳,塔口已被熊熊点燃,通透明亮,人们还在火旺时泼松香粉,引焰助威,掀起一阵阵高潮。 顿时我看呆掉了,满眼的火光,简直是叫个沸腾啊。 我看着面前的那座“巨塔”不断加高不断燃烧,像是要烧红一片天,我刚刚还想往前挤挤,它突然轰然倒塌,火光飞溅,引起所有人的一阵尖叫,我怕火苗窜到身上,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却发现身后有人轻盈地搂住了我的腰。 “芍儿,小心你的脸烫伤就不漂亮了。”银在我身后低笑。 我转过脸,通亮的火光照得银的脸分外艷丽,如傍晚的流彩霞光四射。晚风中,他的一身白衣飘动,美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 我不敢多看银,生怕看多几眼心又要狂跳。于是随便指了个方向:“这里太热了,我们到那里去看看吧。” 月似圆盛色渐凝,风露助清幽。 我们走过长安桥,沿着河边一路闲散,一水秋月,波影融融,河上竞放水灯,荷花灯、琉璃灯一只只飘过,烛摇月白。 我的心忽地沉了一下。 水灯……我记得以前每年的中秋节,我都会和哥哥姐姐们一起放水灯玩,我依然记得我最喜欢的那只琉璃灯,透明的水灯中央燃着一支紫色的蜡烛,在碧水的掩映下发出小小的明亮的光芒,像一朵盛开的芍药花,我每次看着它在水中飘都会笑得很开心。 三年了,三年了我都没有再和家人一起过中秋放水灯,他们都已离我而去,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盯着水面上那白色的琉璃灯直直地看着,突然说:“我想放水灯。” 然后我没有多想,就冲到旁边的小贩处买了一只水灯,我挑了一只花瓣型的水灯,虽然粗糙了点,但和我原来的那只很像了。 我又回到河边,点燃蜡烛,蹲下身,轻轻地将水灯放到河面上,看着它慢慢随着水飘到河中心。我的眼睛一直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只灯,那白色幽幽的烛光,轻轻摇曳,就像那个时候那小小的明亮的光芒一样…… 水面上,一圈圈,泛起涟漪,越来越密,越来越快。 第16页 下雨了。 银撑起了伞。 我依然没有动,那河上的水灯一盏盏熄灭,可是我放的那盏灯却还没有灭,它被细细的雨扑打,微亮的火光闪了闪,却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雨不大却密。 我的眼前有些些模煳,河面上只有我的那只水灯还亮着,我一定要看着它,仿佛他就是我家人的笑容,是我回忆的希望…… 雨逐渐变大,我没有感觉到,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水中仅存的灯光。 终于,它晃了晃,灭了。 看着月光星光依旧的河面,我勐然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完全的颓败了。 我转过身,无力地对银笑了笑说:“我们回去吧。” 目光过处,我眼睛睁大——银手中的伞,一直撑在我的头顶,而他,却几乎没有用伞,雪白的薄衫已湿,脸颊边的细发上挂着水珠,顺着脸庞淌下来。 我赶紧将伞往银的头上挪了挪:“你看看你自己,全都淋湿了!” 他一伸手将我拉到他身边,搂住了我的腰:“你的身子还没有全好,如果路上又生病了岂不是很麻烦?” 我的头贴在他胸口,一下子像是心里又有了一股暖流。 当时我真的忘了,他就是那个杀了我全家的少年。 我们一路紧走返回客栈。 “啊宫……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老远就看见水沉站在客栈门口张望,待得我们走进了,水沉又惊唿,“公子,您怎么浑身上下都湿了?” 银没作回答,只是淡淡收起了伞,闪身走了进去。 我的脸却一下子像发烧一样,水沉看看我,眼睛眨啊眨的,估计懂了,对我做了个鬼脸,我装作没有看见,也走了进去。 进到里面,才发现气氛有些奇怪。 天冰、地雪都在楼下,一个深沉地永远一副扑克脸,另一个则倚在柱子边邪气地望着店老闆:“你说怎么办才好呢?要是我们公子生气了,老闆你可就惨了呢!” 那可怜的店老闆垂着手站在一边,又胖又矮的身材在两个高瘦的男人面前被遮成一片阴影。 “什么事?”银冷冷地问。 地雪向老闆甩了个神色,那老闆就低着头走了过来,言语里满是愧歉:“这位公子,真是万分对不住,本来您定了天字号的五间客房。可是前面泰山派到小店来投宿,泰山派掌门硬着要天字1号房,老生实在是挡不住……可是小店真的没多余的房间了,这位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老闆是要我们五个人挤四间房?”银幽幽反问,甩向老闆的眼神汀冷无波。 “这……”店老闆头垂得更低了。 银的手伸向袖口,我一阵紧张,可是他只是拿出了一方丝帕,擦了擦脸就往楼上走:“好吧,那就四间房。”他口若幽兰,淡淡抹过。 “公子,可是泰山派……”天冰沉声问。 银转过身来,眼神寒碜如冰,他只是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五个人,四间房。 天,我一直以为是银一间、天冰和地雪各一间,我和水沉共用一间。 然而事实却是——天冰、地雪、水沉各占一间,我和银共睡一间! 我脱了湿漉漉的外衣,前脚刚刚跨上床,就被身后银欺近的身体贴住。 “银,你要干什么……”我勐一颤,我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裘衣,被银这样一抱,浑身像触电般惊起。 回过头,身后是银略带嘲嘱的眼神,清幽而好看,他手一带,将我的身体反转过去面对他:“芍儿,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做了,今晚我想要你。” 说完,他炙热的双唇就压了上来,不给我任何的争辩的机会。他的舌头探进了我的口舌间,灵活地点燃起我的温度。身后的手在我的背部上下揉搓,而另一只手则探进了我的衣襟,捏住了我胸前的突起。 我的身子慢慢变得噪热而苏软,我的嘴巴被银的唇彻彻底底地堵着,气也透不过来,只能不住地喘气,一喘气就觉得那个,可是却更加没有办法控制。 银的抚摩我身体的手一刻不停,一直向下游动,摸到我腰的时候,突然一抽手,勐地将我的腰带扯了下来,我本来就松垮的裘衣立刻划落下去,丝毫不挂。 14 洛阳 银停止吻我了,他除去了自己的衣服,目光却落到我的胸口。那里,有一个褐色的伤口,他的细长的手指在我的伤口上来回的摩挲,然后吻便柔柔地落了上去,像是我的伤口上盖着一瓣樱花。 他的手丝毫没有停下来,一直在我的大腿内侧来回游走摩挲,我实在受不了那种挑逗,本能地紧了紧腿,谁知他双手却将我的双脚扒大,微用力抬起我的身体,将我抱到他的腿上。 我立刻感觉到他硬硬的分身抵在我的大腿内侧。 银旋身,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摸出一个小罐子,他拧开罐子,一股樱花的芬芳扑鼻而来,他用手指在罐子里抹了几下,然后就直接伸进了我的密穴,先是一根手指,然后是三根,在我的体内来回的抽插。 “啊……”我忍不住呻吟起来。 他拔出手指,没做停顿,身子前倾,分身便硬硬地挺了进来。 我痛得闭上眼睛,两腿紧紧地夹住了银的腰。他起先是慢慢地来回抽动,然后频率便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似乎是想要将我的身子捣碎一般。他的脸一直贴着我,这时也开始渗出汗来,唿吸也急促起来。 我实在疼痛,只得呻吟:“银……不要……不要啊……”话一出口,便发现这些言语欲拒还休,更像是在索求。 他没有停下来,律动地更快了,我只好配合他的节奏上下起伏,总觉得他今天精力特别旺盛,一直折腾了很久,我觉得腰快抽筋了,下身痛成一片,只好紧抠住银的腰撑着平衡。 突然间,一阵快感及至,似乎要冲昏了我头脑般,将我抛入五彩幻雾之中…… 几乎是在同时,他用力一顶,在我体内最深处释放了出来。 我两同时倒在床上,我此刻已筋疲力尽,任下身湿热的浊液缓缓流出也不想再管了。 一瞥间,看见银的微笑,眉角,那朵被掩饰掉的樱花,此刻红得如鲜血一般,恣意地燃烧怒放,妖娆万分。 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发现昨天晚上好像过分了点,现在下身酸软无力,密穴的地方还隐隐生疼,哎!可惜今天还要往前赶路,都是纵慾惹的祸啊。 走路都觉得有点拐,忍一忍吧。我唿了一口气,出了房间准备下去吃早饭。 出门就撞上天冰和地雪那两个护法。一看见我,地雪就一脸不正经地上下打量我:“起来啦?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怎么听见你们房间里……” “地雪。”天冰胳膊肘捅了捅,终于把他的话打下来了。可是就连永远扑克脸的天护法此刻也看着我,面有笑意。很好笑吗?我身上有什么很好笑吗?我一把夺过路过的小二手上的水盆,探头往里面照了照。 脸瞬间通红——我的脖子上一片片粉色的痕迹! 我立刻将衣服往上裹了裹,逃也似的下楼,只留下身后那可恶的地雪略略放肆的笑声。 我们租了马车一路向东走,几天之后,来到了洛阳,这里离嵩山已经很近了。 洛阳……洛水之阳…… 我们易了容,来到洛阳有名的“君悦客栈”,离9月15嵩山比武的日子还有几天,这个时候的洛阳,早已经成为各个门派的聚集之地,店内店外,到处可见身穿各种门派衣服的弟子来往。 店里生意很好,我们捡了一个略为安静的角落,要了几壶酒,几碟小菜,慢慢地饮啜。 旁边的一桌,看打扮就知道是华山派的弟子,他们说话的声音响亮了些,传到我们耳朵里清清楚楚。 “这次的比武大会,看来各门派都看得很重要,这不,你看,峨眉、天山、泰山……这次派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前来,这中原武林盟主一位,估计有的看了。” “是啊,是啊,嵩山少林寺坐庄,我听说前几天武当的人也已上了嵩山准备观赛呢!” “我看……我们的掌门有些悬。” “呸呸呸!别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掌门知道了你一定死得很难看。” “是是。”那个人顿了一下又说:“师哥啊,昨天听人说,这次魔教的人也会来,好像说有人看见了‘云泥教’的踪迹,会不会这次连‘双犀宫’那什么‘惊影公子’也会来啊?” 一个大一点年纪的男人冷哼一声:“哼,他们敢来,群雄围攻,正好消灭干净!” 第17页 我看了一眼对面的天冰,他的颜色很难看,旁边的地雪倒是一幅坏笑的无所谓样子。 我又转过头看银,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是淡淡的,只慢慢地酌着美酒,脱尘出凡,飘逸淡定,像是那些话和他一点也没有关系。 我吐了吐舌头,那些人应该死也想不到,真正的“惊影公子”其实就在他们身边! “芍儿。”过了一会儿,银对我说,“我和天冰地雪马上要去洛阳郊外,你和水沉就留在客栈里,不要离开,知道吗?” “你要出去?”我问。 银点了点头:“我们要去看看洛阳的分坛情况,然后接一个人。”他说得很简单,如流水过。 “哦……”我点头。 “不要离开,记住了吗?”他冷冷站起身,又重复问了一遍。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些沉默地点了点头。 银离开了,天冰和地雪也起身跟了上去。 只留下我和水沉两个人,更是没有什么话了,我重新叫了点菜——我最爱的洛阳燕菜,很久没有吃到了。我一边吃,一边听着旁桌的“小道消息”。 “哎,听说这次,连端木康也有意来争武林盟主。” “端木康?啊!是六大贵族之一的‘端木家族’长子吗?怎么?连六大贵族都有兴趣了?他们不是都不懂武功的吗?” “这位端木公子,据说是一个习武奇才,那端木老爷只会耍耍剑练练身体,而他的公子却短短几年里,武功出落得又快又奇,上个月,把沙华帮的帮主都挑落剑下呢!” 端木康?我的心里一阵涟漪,三年不见的好友,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么厉害了吗? 有人继续接道,“好像为了帮端木康壮威,这次五大家族都有人来观赛呢!” “哎……说起‘六大贵族’,真不知道当年‘尹’族发生了什么事?一夜之间遭人灭门。我还曾经见过尹大学士呢,人品好的没话说,若是他现在还健在的话,也许这次‘六大贵族’能好好聚聚呢,哎!世事难料啊……”一位老者在一边接口。 “是啊,是啊……” 我手指勐然抽紧。 喝到一半的酒堵在喉咙里,怎么也下不了肚。 那是我的父亲,我的家,我的家族……心突然像被切开一个缺口,难受得想吐,我拼命拼命忍住泪水不让它往下掉。 我的手紧紧握着酒杯,酒杯应声而碎。 碎片落到地方,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是落在我心底的碎片,却闷闷地嵌入肉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的手流血了。 水沉慌慌张张地过来拿住我的手,“公子,你怎么了?怎么那么不小心?”他显然不知道任何原因。 我缓缓起身,觉得心口很闷,抽回手,我说:“没事,我有点累,想上楼休息。”说完,我就走了,一刻不停留。 我真的怕再听到有关我家族的任何只言片语,我真的怕会受不了! 楼上,水沉一直在我的身边,看到我烦躁的脾气,企图试着跟我说话来宽我的心。 “公子啊,‘六大贵族’是怎么回事啊?” “公子,你的伤口要不要紧,要不要我帮你包扎一下,一会儿感染了就不好了。” “公子,你来过洛阳吗?这里好热闹的样子哎……” 我没有理睬水沉,坐了一会儿,却没觉得有任何的好转,于是索性走到窗边,一伸手推开了窗,俯瞰外面的景色。 洛阳……洛阳……洛水之阳…… 我怎么可能不熟悉这个地方呢?我怎么可能不熟悉没有来过呢?这是我生活了15年的地方,从我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地方啊…… 我的家就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 这里的每一寸地方,我都那么熟悉,就连这家客栈的老闆,我也认识。 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是我却早已不是那个从前的“尹芍”了…… 从前那个“尹芍”,在洛阳是多么的如鱼得水,被所有的人捧在手掌心上……宠着,爱着,有哥哥姐姐疼,有父亲母亲疼…… 可是现在,熟悉的人回到熟悉的地方,却要装作一个陌生的人,装作什么都不认识,装作从来没有踏上过这片土地。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 我真的很想那个家,那个温馨的家…… 我真的想回去看看,那个我曾经玩耍的地方,那个我曾经温馨的家。 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地方,那里有我的家! 我闭了闭眼睛,仰头抹去了我眼角的水。 “水沉。”我回过头,走到桌边坐下,定了定心,“帮我包扎一下手好吗?否则等下宫主回来就不好了。” 水沉看我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好多了,自然很开心:“好好,公子没事就好了。” 他拿了药箱过来,坐到我旁边,抬起我的右手,很仔细地帮我包扎起来。 “公子,你的伤口不止一条,我要先帮你消……”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已伸手点住他的穴道。 “公子,你……”水沉的脸上是一副惊恐且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站起身,冷淡却抱歉地说:“对不起,水沉,我必须离开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出了客栈,我立刻飞奔起来,奔向我熟悉的地方——洛阳“尹”家。 一奔进家门,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曾经的家还在,只是早已狼籍一片,到处是荒凉的景象……残破失修的大门、遍地的瓦片、踩烂的牌匾、洗劫一空的房间…… 这里,真的是我十五年来的家吗? 满目萧凉,死寂一片。 我回到我的房间,那原本属于我的天堂,早已蒙上一曾厚厚的灰…… 地上,被人踩坏了的木头大鸟,那是我7岁生日时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蹲下身,慢慢地捡起它,轻轻抚去灰尘,抱在怀里,痛哭流涕。 我抱着坏了的木头鸟,走出房间,来到花园里。人说洛阳花似锦,可是印入我眼帘的却只有满地的野糙,长得有半人高了。我记得从前这里种的是芍药,是“苍龙”,那种深紫色的美丽的花,我就是因为那绽放的花而得名的。 现在那些花呢?都到哪里去了,有谁可以告诉我?这里一切的繁华都跑到哪里去了? 这里生活着的人,为什么除了我,都不在了? 我跪了下来,伏倒在地上大声的哭了出来。 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爹,娘,三年以后,我终于还是回家了! 我的家……我的家族…… 我的一切一切落叶归根的地方…… 哭泣中,我听见身后有人走进。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一种略带沙哑的、熟悉的声音响起。 “芍儿?你……你是芍儿吗?” 15 劫难 “芍儿?你……你是芍儿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勐然转过身。 泪水模煳中,一张和善的脸庞,瞿烁的眼神,略带皱纹的笑容。 “端木……端木伯伯?”我喃喃,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到端木容枝,六大贵族“端木”家族的主人,不觉一个快口叫了出来。 端木伯伯显然有些激动,捧住我的脸,一把把我扶起来,连声说:“芍儿,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我以为……芍儿,你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 “你的父母呢?其他人呢?” 我摇摇头,只是哭。我不想再提起那些伤心的往事。 他会意,深深地嘆了口气。 “你活着就好!你活着就好!让伯伯看看,你长高了、瘦了、黑了……”他抹去我的眼泪,看见手上黑乎乎的,一惊,“芍儿,你易容来的吗?” 我一惊,摸了摸脸,早上易好的容已经被泪水沖尽了。 “……”我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的,本来就想让那个人们心中的“尹芍”在三年前永远的死掉,那样或许更好。 端木伯伯将我揽到怀里:“告诉伯伯,这些年来你在哪里?生活的好不好?” “端木伯伯……”我摇摇头,抱住他。 这些年来的我,怎么可能好?完全与过去一刀两断的我,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我,受尽了所有的煎熬,受尽了生死离别悲欢离合,怎么可能好? 第18页 我不想说这些,不想说,我只是一直一直哭,弄湿了端木伯伯的衣襟。 很久很久我才稍微恢復过来。 “端木伯伯,您怎么会在这儿?”我一边抽泣着一边问。 他的声音沙沙的:“哦,我正要去嵩山,路过这里,就想顺便过来拜奠一下。我和你父亲是多年的知交了,哎!没有想到这里一夜之间会发生这么悽惨的事……”他顿了一下,收住了悲凉,“没想到碰到你了!真好,尹家总算没有断根。” 我从端木伯伯的怀里脱身出来。 他问:“芍儿,告诉我,这些年来,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伯伯?三年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三年,我一直被困在‘双犀宫’。”我抿了抿嘴。 “什么?”端木容枝睁大了眼,“你一直在‘魔教’?那么你怎么逃出来的?这么说来,三年前你家的事情和魔教有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得很焦急。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想说。 我怎么开口告诉他,我不是逃不来的,我还一直和银宫主住在一起?我怎么开口告诉他,说我家真的和魔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的父亲其实就是当年“双犀宫”的左护法?不,我不能说这些!为了“尹”家的声誉,我必须牢牢地守住这些秘密!! 端木容枝看我不肯说,也就作罢,换了一种温和的口气:“我想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说完的,芍儿,既然你回来了,就跟我一起回去吧,我们家康儿也在洛阳,你们很久没有见面了吧。” 他来拉我,我却突然退后一步。 “不。”我说,“端木伯伯,请原谅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芍儿?”端木容枝问看着我,满脸疑惑。 我的双手撮着衣角,说:“对不起,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他问。 “我……”我心一急,随便找了个理由,“在我家族的深仇大恨没有报之前,我不配做尹家的人,我没有脸回去。” “这样啊!芍儿你也不逼把自己逼得太紧啊,你可以召集正派人士一起为你报仇的。”端木伯伯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表情。可是他却不会知道,我真正的理由,是因为银宫主,杀了我全家的仇人。 “对不起……”我低下头。 “没事。”端木伯伯微笑着说,“芍儿,你果然长大了,成熟了,相信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一定会……” 身后突然闪过两个黑衣蒙面人的身影。 “端木伯伯,小心身后!!!”我急唿,一把扯过端木容枝到我的身后。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两个黑衣人已经欺近到我的面前,拔剑向我面门袭来,我大惊,仓促摸剑反抗。 手边却是空的。不好,我刚才将它搁在我房间里没有带在身边! 我只好硬着头皮赤手抵挡,拼全力和他们相斗。 几回合下来,我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果然武功还没有完全恢復!我回身一慢,肩膀上斜斜地挨了一剑,待到我吃痛的当儿,另一剑已经向我刺来,我没有来得及多想,本能地往旁边一闪。 等我在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端木伯伯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攻击区域! “不——,不要——”我大叫,端木伯伯已经被一个黑衣人顺势剑柄反转击中面门,一下子昏死过去! 但我来不及唿喝,两柄剑已同时向我刺来。我一个后旋避了过去,但他们两个又马上紧紧地跟了上来,不再去管一边的端木容枝。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要对付的那个人是我,并非端木容枝!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对付一个所有人都认定已死的“尹芍”……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但容不得我多想,念头飞转,如果我可以引开他们,这样端木伯伯就不会被我连累了! 是的!我深提一口气,一个翻身侧转,运功就往屋里跑去。 然而,我没有想到那两个人的轻功也不赖,我只跑了几步,就被他们追上了,我只好停下来和他们打,一对二,我马上就漏洞百出,没多几下就被他们抓住了。 我以为他们力马就会杀了我,可是他们只是把我浑身的大穴都点住了,然后在我头上套上一个麻袋,就把我抗起来往外走。 我心里害怕极了,大嚷:“你们要干什么?把我放下来,把我放下来!” 有一个人伸手又在我身上点了一下,我就完全失去意识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城东的一个破庙里,身上五花大绑的。我挣扎了一下,没有效果。四周围,四个黑衣人各占一角。 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冷冷沉沉地飘过来:“尹大公子,你终于醒了啊!” 我浑身打了个颤,那些人称我“尹大公子”……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就是尹芍? 我抬头,迎面一个素衣少年,黑色的布蒙着脸,看不清楚容貌。但那声音很耳生,我敢肯定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谁?”我大声问,我的声道已被解开。 那人眉角挑了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我们终于找到你了!这三年来,你在‘双犀宫’的日子不错啊,作了南宫银的男宠,滋味不错吧!”他冷笑。 我大惊失色,这个人怎么可能那么清楚我的底细,连我和银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到底是谁?我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抓我?”我开始觉得什么很不对劲。 他一只手狠狠捏住我的下巴。 “尹公子,你应该很清楚被抓来的目的。说!那‘双犀璩’在哪里?说!” 我一甩头摆脱了他的手,大叫:“什么‘双犀璩’,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它在哪里!”莫名奇妙!!! 下巴又重新被捏住,捏得我牙齿格格作响。 他手上带力,目光直射过来,冷笑:“我劝你别装傻了!‘双犀璩’到底被你爹藏在哪里?你说不说?” 我说:“我不知道。” 心里一个咯噔,“双犀璩”和我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提到我爹?在怎么看,也比较像与“双犀宫”有关啊! 他手放掉了我:“你不说是不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藏在哪里?如果你再不肯合作,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我唿了一口气,还是那句:“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双犀璩”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一道兇狠的目光射过来:“好,果然有骨气的,那就别怪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那人双手冷冷击了三掌。立刻,我就看到两个黑衣人走了上来,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枚细细长长的钉子。 我一看到那些银光闪闪的狰狞的钉子,浑身顿时抽紧:“你要干什么?你想要干什么?”我大嚷大叫。 那少年决断地挥了挥手。 下一刻,我的双手就被牢牢地举了起来。 “不——”我大叫,两只手的小指同时被插进一枚细细长长的钉子。我痛得闭上眼睛惨叫一声,眼泪也差点喷出来。 那个人冷冷地看着我的痛苦。 “你这个变态!”我唾了他一口,随即的,两只食指不约而同地被插进钉子,又一下自拔出来,“啊啊啊……”我痛得两只手抽紧如僵石。 我的十只手指,一只一只被锋利的钉子直直地刺穿进我的肉里,鲜血,从每一个指fèng里潺潺得流出来,布满我的双手,我痛苦地抬起头闭上眼睛咬紧牙齿,似乎牙齿也要被我咬断一样。 “说!‘双犀璩’到底在哪里?”一轮折磨之后,那个人重又抬起我的下巴问我。 “我真的不知道。”我摇摇头,有点恳求的语气,疼痛已经让我有些受不住了。 “是吗?”他冷笑,放开我,又一次击掌,吩咐道,“在刚才插过钉子的地方,重新再玩一次。” 染满鲜血的双手,又一次被一枚枚的钉子直插进去,然后狠狠地拔出来! “啊啊啊……”这一次,我只叫了几下,我忘了几下,我只知道那疼痛简直要把我的五脏六肺都颠倒过来,我头一歪就失去知觉了。 一盆冷水从头上浇灌下来,我被彻底浇醒了。 那素衣蒙面少年站在我的面前,目光冷讽:“宁愿痛死也不说一句,不知道是因为你是尹若然的儿子才有这么大的骨气呢……还是,那银宫主把你收得服服帖帖的呢?” 第19页 “你说什么?”我瞪着他一吼。 “哦,没什么。既然你那么喜欢做别人的男宠,那么今天就让你过过瘾吧!”他说。 我浑身冰冷,颤声问:“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上你。”他说。 击掌间,我看见两个男人走了上来,他们并没有蒙面,又丑又胖,一身彪肉,还带着令人噁心的体臭。 我慌了,这下我真的慌了,我想逃,可是我的穴道都被点住了,身体一动不能动。 “不……不要,你们不要乱来,不要!!”我感觉一只骯脏的手已经开始在我身体上乱摸,于是歇斯底里地狂喊,“不!求求你放了我,不真的不知道什么‘双犀璩’的东西,我真的不知道……” 我的声音里早已带上哭腔。 “等一下!”他伸手制止住那两个人。 我稍稍缓了一下,就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陶瓷瓶,从里面倒出三粒荧蓝色的小药丸,托起我的下巴,强硬地塞进我的嘴里。 他说:“你会永远记住这三粒药丸的。” 他挥了下手,对着另外两个男人说:“你们,一个一个上吧。” 16 生气 我立刻感到有一只手在我的身上放肆地到处乱摸,一边摸一边解开绑在我身上那些粗绳子。我不能动,但是有感觉,那感觉就像几百只蝗虫爬在身上一样噁心。 “不要!不要碰我!走开!”我的语气变成哀号,眼泪直淌下来,不知是痛还是耻。 那胖男人根本就不理我,他粗手粗脚地在我身上摸了几把,扯断了我身上的绳子,就开始扯我身上的衣服,左一把,右一把,蛮力之下,没几下就把我身上的衣服扯烂了。 他丢下我,开始麻利地解他的衣服,一瞬间,他突起的硕大无比的分身就直挺挺地立在我面前。 他两只手分别拎住我的两只脚,使劲往外分,将我的双腿扒成一个耻辱的角度。 “不要啊,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的哀号几近变成了哀求,我使劲地叫,希望他能停下来。 我看见那胖子的脸上露出堆满肥肉的yin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分身已经抵在我的密穴口!!! 一道雪白的影子,犹如一道白芒闪过。 三枚粉白的樱花瓣空中划过,正中胖子的脖颈。 我睁眼,熟悉的樱花瓣。 眼前的胖男人前后晃了晃,然后笔直地往后倒去,发出很大的一记闷响。 “银……银……”我狂唿起来,像抓住了救命稻糙一样,突然感觉心塌实了,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原来多么需要他!! 五个蒙面人一起围了上来。 银甩袖,一扬手片片樱花直飞出去,瞬间击中了四个黑衣蒙面人,而那位素衣少年则一仰身全部躲了过去。再跃起间,那少年早已拔出剑迎了上去。 那少年的武功十分高明,路数十分奇特,闻所未闻。 几回合下来他有些勉强,就在银再次要使用樱花的时候,他突然一支袖珍毒剑直往我面门刺来。 情急之下银的樱花直往我这里飞来,硬硬地改变了毒针的方向,定在我头边一寸的地方。 再回身,那少年已逃得无影无踪。 银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然后迅速走向我。 “银……”我喃喃地叫道。 “没事了,芍儿。”他淡淡地说,伸手解开我的穴道,脱了外衣,披在我身上,然后抱起我,走出了破庙。 半月模煳,紫箫低远,风摇处,银烛影微红。 君悦客栈,甲等客房里。 银将我放到床上,脱了我身上已经烂掉的衣服,查看我身体上的伤,确定没有被鞭打过的伤痕,才抬起我的手查看伤势——我的十个手指已经肿得像胡萝蔔一般又红又粗。 “银……”我手上痛,缩了下手指,又被他捏住。 他没有睬我,冷冷朝门外吩咐:“水沉,拿药箱来。” 他的目光冰冷,整个脸上像笼着一层冰。 没多久,水沉就拎着药箱推门而入,他深深地低着头,走到床边,默不作声地将药箱递给银,然后立在一边,左手不断地撮着衣角。 我下意识地盯住水沉,他的双颊通红,肿肿的一片。 我马上猜到了:因为我的逃走,他被银宫主教训过了,一定。我心里突然一片愧疚,对不起,水沉,是我害了你! 银从药箱里取出药膏和纱布,扳住我的手,一只一只手指仔细地为我上药,然后缠上白色的纱布,整个过程什么话也不讲。 我有些不安地瞟了几眼,他的样子好像生气了,眼神里似乎带着薄薄的怒气。 上完药,水沉退了出去。整间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你……生气了?”我不安的问。 他侧着脸,冷峻的弧线:“是的。我离开之前告诉过你,让你不要离开客栈,你根本不听我的话。” 我说:“我只是想回家看看……” “那你可以告诉我,我会陪你的,但是你没有。”他转过脸直勾勾地看着我,神色冰冷又灼热,“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我没法想像会发生什么!” “对不起……”我看着他。 “我不会原谅你的。”他狠狠地说,将我包得像粽子般的双手抬过我的头顶,低头一下子擒住了我的嘴巴,他的双唇炙热如火,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银……”我试图说话。 “闭嘴!”他轻喝,兇狠地吻住我,翘开我的嘴,将舌头伸了进来。 这一夜,他用很暴力的方式进入我的身体,几乎是和我之前在破庙里受到过的一样,撕开我的衣服,将我的双腿分开到夸张的角度。这是他的报復,报復我犯的错。但是我没有怪他,坦然地让他进来。 我知道他是为我担心的,他用他独特的方式告诉我他有多担心,他甚至在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忘了尽量避免触到我受伤的手。 起初我的下身感到有一些些的刺痛,但那症状一会儿就没有了,我想是他真的把我弄疼了,并没有在意。 银一直把我折腾到半夜,才放过我躺到一边去睡觉。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银已经起身离开房间了。 我的手稍微好些了,没有昨天那么痛,也没有肿得像一根根胡萝蔔了,我用了些早饭,刚想出房门,就看见水沉推门而入。 “什么事?”我看见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尹公子,您的手指还没好,银宫主让我帮你梳头。”他说话间有一点别扭,但是水汪汪的眼睛里已是充满阳光。 “哦。”我应了一声,他走过来拿起梳子麻利地帮我盘髮髻,我犹豫了一下终于又说:“昨天……真的对不起,害你被连累了,他打的你很痛吧。”我的语气里愧疚万分。 他噗嗤笑了起来:“没事的,我并没有怪尹公子啊。” 我也笑了,说:“谢谢你,水沉。” “其实你应该谢的是银宫主。”他笑了笑,“他去你家,看见你丢在房间里的剑,知道你出事了,派人满城的找你,才能那么顺利地把你救出来的。” 我语塞,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流过。 水沉为我梳完头,然后说: “尹公子,银宫主吩咐让你打理完就去隔壁的房间,他想让你见一个客人。” “谁?”我问。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有见过那人。”水沉摆了摆手。 半盏茶以后,我走出房间,来到隔壁,里面有轻轻交谈的声音,于是我敲了敲门。 “是芍儿吗?进来。”银在里面说。 我推门而入。 桌边坐着一个人,正对着我—— 一身淡雅的柔纱绿衫,盈盈瘦削的脸庞,细细柳眉下,淡绿的眸子带着温和的光,蛋清般一尘不染的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微笑,很轻很柔,如浪花般细碎而清澈。 是他…… 我惊呆了!我竟然在这里碰到他——青绿的竹林间,那个带着氤氲雾气般白色笑容的少年,那个身上有着淡淡药糙香味的少年! 他看见我,也微微楞了一下,随即浅浅地笑了,细长的眼睛弯成两道漂亮的弧线,他对我说:“你就是尹芍?银跟我提过好几次了,很高兴认识你。” 我狐疑:“请问你是?” 那少年柔和的说:“我叫夕。” “夕?”我眨了眨眼,这个名字很耳熟,我好象哪里听到过。 第20页 “他就是‘双犀宫’的另一个宫主,北宫宫主夕。”银在一边淡淡地补充说。 我再次呆住了! 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魔教“双犀宫”的另一个主人——北宫夕!!! “芍儿,坐吧。”银指着桌边另一张椅子。 “哦。”我拘谨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夕,你真的不去嵩山?”银转过脸淡淡的问。 夕摇了摇头,淡绿的眸子里是柔意的光,像是透过轻纱的晨光,他说:“不了,双犀宫不用两个宫主都到的,既然银你去了,我就不去了。” “那么你的伤?”银问。 夕微笑:“不用担心,伤已经全好了,在外面呆了那么久,我想也是时候回宫里了,应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也好。”银说,“各个分坛的情况我不熟悉,也只有你能够完全掌握他们。” 夕的目光转向我,看到了我被纱布缠绕的十跟手指,于是问:“你的手指怎么了?”他转向银,笑笑地说:“银,你虐待他了?” 银看了我一眼,不温不火,语有嘲意:“是他自虐。” 我刚刚拿起的茶杯抖了一下,掉到桌上。 “是吗?”夕温柔地笑,看住我:“是昨晚的事吗?还有你脖子上的那些印子?” 我语塞,这是什么问题?我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天冰和地雪的声音:“宫主。” 太好了!救命稻糙!!! “进来。”银说。立刻,天冰和地雪推门而入,见过了北宫夕,银问:“我让你们查的事怎么样了?” 地雪回答:“查不到昨天那个蒙面少年的踪迹,估计已经离开洛阳城了。” “那么破庙里那些死尸身上有什么发现?”银问。 “禀宫主,也没有发现。我们查了那些人,身上没有任何标记,照容貌看也不属于任何帮派。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 地雪接着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多疑,那四个黑衣人的腹部都有一快肌肉特别发达,就好像……” “就好像‘天阳功’的第一重功力。”银接口。 地雪点了点头:“我当时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银略略地思索一下:“想起来,昨天和那蒙面少年交手的时候,我也感到他使用的是极具阳刚的武功,有那么一点点像‘天阳功’的感觉。” “天阳功?”我问,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种武功,“很厉害吗?” “恩,是的。”夕接上了我的话,他收起笑容,正色道:“在这个世界上,武林中有两件圣物。” “那是什么?”我问。 夕继续说:“久经江湖的人都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正有天阳令,邪有双犀璩。天阳功就是天阳令里传授的武功,只是……这天阳令应该一直在少林寺密室里,怎么会有其他人学到这功夫?看来,武林又有一场风波了……” 我手指抽紧。 因为听到了那句话——正有天阳令,邪有双犀璩。 我没有在意那个“天阳令”,我在意的是他提到了“双犀璩”。 双犀璩……双犀璩……我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到底它是怎样的一件圣物,又和我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插pter 17 论剑 我刚想顺藤摸瓜问下去,银掉头问我:“芍儿,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问过你什么吗?有没有说过什么或者称唿过对方的名字?” 我一楞,犹豫间却动摇了询问的念头,我摇摇头,只是说:“没有,我想他们抓我可能是因为家族仇恨之类的事。” “家族仇恨?”地雪在一边重复了一遍。 我点点头:“恩,他们认得出我的身份,在我家袭击我,我猜和我们家以前的事有关吧。”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我还是不想他知道,尤其是牵涉到我家族的事。 银点点头,款款起身,说:“天不早了,我们要上路了。如果天阳令重现江湖,一定很快就会现身的。” 夕也款款起身,伸手取过桌上的墨绿竹笛,微笑着说:“恩,我也差不多时间该走了。” 我只得作罢。 夕和银他们一一道别,最后转过身走向我。 “尹公子,很高兴能见到你,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再见。”他的微笑像融化在阳光里的冰激凌般温润如玉。 我们与夕宫主分开后,继续往东赶路,只两天路程,我们就来到了嵩山。 听说过嵩山的雅致,今日一见,果然有“晨钟惊飞鸟,林间水潺潺”的味道,苍翠清幽的法王寺,迴环险绝的轩辕关、慧可断臂求法的立雪亭,美得如痴如醉。 我们上了少室山,这里到处彩旗飘飘,俨然已装扮成一派过节的样子。嵩山少林寺门前空地上,已经搭出了一个巨大的比武台,铺上红地毯,作为比赛之用。比武台四围,专门设置了为各个门派观赛的桌椅,还专门划出一块地方让独身剑客和其他人观赛。 各门各派络绎不绝地上山,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银说武林大会后天才开始,于是我们花了一整天在少室山上观光旅游,闲庭信步,在凉亭里喝茶,听各派的人高谈阔论分析谁成为盟主的可能性最大。 我们只是远远的在局外倾听,看起来这场斗争似乎和我们没有太大的干系。 “听起来,嵩山派掌门闵行天和泰山派掌门司马无痕的可能性最大的啊。”地雪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目光里透着不安分的嘲弄。 银放低茶杯,伸手来搂我的腰,微笑着凑近我的脸边啄了一下:“那么芍儿认为,谁会赢呢?” 我浑身抖了一下,躲开了他欲搂我的手。拜託!大庭广众的,被人看到了怎么办,我低着头喝我的茶水,感觉脸红红的,我说:“我也不知道。” “是吗?”银放过了我,淡然地说,“那么,看下去就知道了。” 第三天,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我们早早地来到现场,一阵锣鼓激盪之后,我看见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走在前台就坐,他们一坐下,台上的主持人马上就开始滔滔不绝地扯起嗓子说起来: “今天,我们中原所有的英雄豪杰、名门正派聚集在少室山上,目的是要推选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武林不能一日无盟主,在座的各位人才济济,我相信今次一定能通过比武切磋,推选出所有人心目中的武林盟主,带领我们万众一心,消灭邪魔歪教,还武林以太平!” “好啊……好啊……”台下,人群激昂,鼓掌吶喊,声势浩大,“武林盟主!武林盟主!武林盟主!武林盟主!……” 台上的主持人示意下面安静,然后继续说:“为了本次比赛的质量和效率,我现在宣布一下擂台规则。各帮各派只能派两名代表参加比赛,输掉就不能再上场,挑战前请先自报家门,并且点到为止,不准伤残他人。” “好啊……好好……”台下又是一阵沸腾,人人热血澎湃。 “为了比武的公正性,我们将请少林玄空方丈和武当掌门作评判,在他们的核准下产生新一任的武林盟主,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 “好啊……好啊……”台下摩拳擦掌。 “好,那我现在宣布武林大会开始!!”主持人在台上说,“哪为英雄先上场?” 一个人影飞窜上去,抱拳:“在下白鲸帮帮主吴四海,敢问哪位英雄挑战?”马上有一个人跃起上台:“在下商应,无帮无派,想先挑战。” 台上立刻开战,台下一片唿喊喝彩声,银凑过来,只轻轻地说:“这些只是小角色。” 我看了两眼,也是,那功夫,估计我一个打二十个都没有问题。正想着,那个什么商应的已经一个跟头栽倒在地输了。又上了一个人,是重印派掌门郝通天,他的重印掌还算有力气,拍了七八下总算把那个白鲸帮帮主挑落马下。引得底下一片喝彩声。 我没有鼓掌,反是离我很近的地雪在那里兴高采烈柳腰乱摆的鼓掌叫好,水沉眨着眼告诉我,他和天冰在赌每一轮的胜败,谁赌输了谁请客,难怪他们看得那么投入!! 我看了几轮,觉得没有什么兴趣,于是目光自然地转向台下观赛的人。 少林和武当的坐席后面,按门派分依次聚坐着嵩山派、华山派、泰山派、峨眉派、衡山派的掌门和弟子,这些席位呈扇型分布,处于观赛的绝佳位置,在后面是中型的帮派,近年窜起的新兴帮派都有人前来,什么天山派、青海帮,也是气宇轩昂霸气十足。 第21页 视线换一个角度,在擂台对面的地方,我张望了一下—— 是“六大贵族”的人! 我的心里一阵难受……六大贵族……我原本也应该是属于这个天堂的人啊! 我的视线努力地穿过擂台朝那里观望,那些人,我几乎都认识,宋族千金正在同一边的丫鬟说话,几年不见,她出落得越髮漂亮了,我还记得那时候她一碰就哭的模样……林家的老爷还是那么有气势,我还记得小时候他一来我家就会把我吓住…… 只是岁岁年年花相似,而人事,早已面目全非,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尹芍”,而那个“尹”家,也将逐渐为人所淡忘……我甚至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告诉他们,其实尹芍并没有死,此刻正在离他们咫尺天涯的地方看着他们…… 我的目光和我的记忆逐一地辨认对过那些模煳的熟悉的脸,有些被遮挡掉的人我看不见,于是我稍稍地往旁边迈了一步,那里有还有一桌席位好像空着。 等一下!有一桌席位空着?那是…… 我的心脏跳乱了一拍,我急忙又重新扫了一遍“六大贵族”的人,再扫了一遍。 端木家族的人一个都没有来!就连端木康也没有到场!! 我突然僵住了。脑子里那天的印象重新浮上心头。那一天,端木老爷在我身后,我却为了躲避袭击,把他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剑下,端木老爷被顺势的剑柄击晕过去,然后……然后我被抓,就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件事!直到现在…… 难道,端木老爷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因为我的牵连? 我的心发慌,咚咚直跳。如果真的是我害了端木家,要我如何补偿?自小端木家就和我家来往十分密切,端木伯伯从小看着我长大,如果因为我而发生了什么意外……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罪恶,拼命地摇了摇头,不敢往下想。 正心乱间,我突然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 “在下青虹帮新任帮主欧正兴,请指教!”。青虹帮,那么耳熟…… “原来是青虹帮新帮主,得知前任腾帮主被不幸被魔教的人杀害,在下万分抱歉。如若他日能寻得仇人,在下愿意挺身相助。”对方的人说。 我脑神经一抽,腾青烛!那青虹帮老帮主的名字!就是我在“双犀宫”里与他比武过的那个人!就是死在我眼前的那个人! 我心里很不好受,听别人一口一个“魔教的人”,就像一把刀划在我脸上一样,那个“魔教的人”就是我,就是我尹芍! 是我间接杀害了他。 一双手搂住了我的腰,一个淡淡的身影凑近我的脸庞,口若幽兰:“芍儿,不要多想,是他输给了你,死得其所。” 我转过脸去看银,他唇角微扬,像是带一种冷冷的讽刺,眼睛里淡然而寒冷。 我冲口问:“你觉得那样是他死得其所?”我不喜欢这样的银,让我觉得所有经歷过的事像是有阴谋一样。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脸去,眼神里聚满了迷离的雾气,他说:“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那个新任青虹帮帮主欧正兴在一柱香后顺利地以一记“青虹贯日”点住了对方的穴道,赢得了比赛。地雪在一边乱吼:“我就知道他会赢!”然后他狂拍天冰的背,“请客,请客,今晚你请客!”又恢復一脸妖艷的表情。 我不出声,又看了几轮,那欧正兴的身手不错,连续撂倒好几个帮主。 我正想看下去,就听见银淡淡的说:“我们走吧,看来真正有本事的人,今天都不会出场。”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 银对天冰地雪他们打了手势,那两个人也跟在我们后面出来了。 临走前,我又不安地瞟了一眼对过的席位,那桌椅依然空着,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明天,端木家族的人会不会来呢? 我们在山上住了一晚,我不知道银怎么有本事把我们安置到少林寺里的客房。 我只知道,这一晚,银和天冰地雪一直在商量什么,很晚才过来睡觉。 第二天,我一到擂台边就不自觉地看向对面。 来了,端木家族终于有人出现了,但是只出现了端木家的次子端木瑞和他的僕人,端木容枝和端木康都没有出现,我又细细地看了那端木瑞,他的手上并没有带什么东西。 我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只能自我安慰了,这至少说明端木伯伯没有因为我而失去生命。 果然,第二天的比赛从一开始就立刻升温。 一老者跳上擂台,泰然抱拳:“在下青海帮帮主左干,请指教!”出招就是杀手锏“清海翻云”,只抬手间就将昨天的擂主踢翻在地。 “好!好!”台下的人群兴奋起来了,个个眼睛发亮。 又有人上台,抱拳:“在下天山派掌门仇天恆,左帮主有礼了。” 两个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左帮主一剑直刺仇天恆,被他一剑格开,左干不甘心,一个反转,将剑斜斜地刺向仇天恆的胸口,那仇掌门也不躲开,突伸左手去夺那把剑……两人你来我往,直过了两柱香,天山派掌门才赢下了比赛。 然后是出场的是衡山派的掌门,果然是大帮派,一出手石破天惊,几下就把天山派仇天恆制住了。 又有人上去了:“在下华山派慕容若,恆山掌门请多包涵。” 比赛进入高潮了,台下开始出现成气候的助威声,“华山派,必胜!”“衡山派,加油!”叫喊声此起彼伏,火药味十足。 我看得津津有味,果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对决,剑不在招,在那气势,攻敌攻心,就算是简单的一招,到出手时都会幻化出无数的变化,让人紧紧地捏一把汗。 这一场比斗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我眼睛一眨不眨,最终华山掌门技高一筹,胜了对方。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往旁边一瞥,银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交叉看着眼前的比赛,眸子冰冷。我再看向另一边,发现天冰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而地雪抱着头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比赛,妖娆却全然没有了昨日的热闹。 再转向擂台,台上嵩山派掌门飞身而起,正与华山掌门斗得不可开交,两位老者各自使出看家本领,最后嵩山派闵行天一招“斗石星移”打退了华山慕容若。 底下爆发出热烈的唿喊,嵩山弟子最多,叫得声涛阵阵。“嵩山派,胜利!”“嵩山派,胜利!”“嵩山派,胜利!”满山的传递开。 又一老者飞身从看台跃起,他满面红光,前一步抱拳:“在下泰山派,司徒无痕,指教。” 台上闵行天抬手:“司徒掌门不必客气,我们只是以武切磋,共同进步。” 好一个“以武切磋,共同进步”,一出手都是狠招,像是要将对方置之死地一般,司徒无痕手上挥剑凌厉,每一招都刺向对方的要害,而嵩山闵行天却不停地左右空转,来撕开对方的防卫。 谁都知道,也许这场比斗就是最后的结果。谁都不愿意放弃。 台下,变得突然地安静起来,每个人的手心都是一把汗,谁胜谁负,没有人知道。 台上,刀光剑影,司徒无痕一脚踢中了闵行天的肩膀,闵行天也不甘示弱,一旋身剑气扫到了司徒无痕的左手,袖口被齐齐地割断下来。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比斗,已是在拿性命去拼,就为着武林盟主,要一拼到底。 将近过了三柱香的时间,两人就一直对拼着,谁都不让谁,突然,司徒无痕一个瞬步急转空中右翻,一招“泰山压顶”直冲对方面门,闵行天却一动不动,坦然面向这一剑。 台下惊唿一片,“闵掌门——” 我甚至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风驰电掣间,倒地的却是司徒无痕,在回过神来,闵行天一把长剑已抵在司徒无痕的胸口。 台下一片肃静,杀那间爆发出一阵欢唿身,惊天动地。 闵行天长剑回手,抱拳:“司徒掌门,承让了。”他微笑,露出胜利者的姿态。 我看见司徒无痕脸上根根青经爆起,一脸铁青。 主持人上台:“好,各位,现在获胜的是嵩山派掌门闵行天,请问还有哪位英雄豪杰想上台比试?” 等了一会,没有人上台。 主持人又说了一遍:“还有哪位英雄豪杰想上台领教?” 还是没有人上台。 台下所有的人已经开始举臂高声唿喊:“盟主!盟主!盟主!!”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表情,所有的谜底终将水落石出。 “各位,如果没有人在上台比试,那么我宣布我们新一任的武林盟主是……” 第22页 “慢着。我想领教一下。”一个淡定冷艷的声音悠悠响起。 我大惊,往身边看去,已空出一个人。 我往台上看去,一身银白的雪衣,跃起间干净淡雅,移步间翩若轻尘,他盈盈立定在擂台上,衣衫猎猎,衣摆飘飘,微风吹起他的黑髮飞扬。 他冷冷地说:“在下双犀宫宫主南宫银,请赐教。” 插pter 18 惊艷 银一拂手抹去了脸上的易容。 他的唇角勾起淡定的笑容,细长的单凤眼冷视前方,深黑的眸子透着结冰的寒意,俊秀的眉边,淡粉的樱花在阳光下透亮得刺眼。一瞬间,像是樱花的香气四散开来,将所有的风景都比下去。 台下一剎那的死寂突然沸腾,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慑。 “天啊!那个就是‘双犀宫’的‘惊影公子’?” “他就是魔教的宫主?不可能!我不相信!他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啊……”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他真的是魔教的人?” “双犀宫的人来干什么?”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擂台上,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 “大胆魔头,你居然敢跑到嵩山来!你不怕所有的正派把你杀得片甲不留吗?”那嵩山派掌门闵行天巍然喝道,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僵硬。 “就像一年前在天山,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北宫夕一样吗?”银淡淡反问,浑身像是裹着一团冷气。 闵行天的脸色突变,但马上又恢復了肃然正气:“只要是魔教的人,我不管用什么手段。” “好。”银背着双手,盈盈而立,“那我今天就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来报仇。” 闵行天提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决心,气运丹田,朗朗道:“好!今天就让我为天下武林除害,出剑吧!” 银不动,冷视着对方:“不需要了。” “大魔头,好大的口气,看剑!” 闵行天一阵怒喝,剑心直冲向银的面门。银一动不动,轻扬唇角,就看着剑直冲过来,在剑刺向他的一刻,突然一个瞬步转身,绕到闵行天身后。闵行天一击不中,立刻一个前翻打转,将剑折返向身后,银又是一个瞬步,轻巧地避了开去。 “这就是你的全部吗?确定不使用‘嵩山九式’?”漂移间银悠悠而语。 “看剑!”闵行天大怒,剑轻点地,身子腾空而起,一个翻转直刺向银的心口,银又是一个瞬步移开。闵行天的每一剑,他都不反击,只是在最后一瞬间轻盈地避开,毫无多余动作。 “嵩山绝式——万剑穿心!”台下有人惊唿。 我盯着台上,闵行天已经一个腾空跃起,他手中的剑急颤,瞬间幻化出无数幻影,直刺向银,银还是没有动,这一次,他右手忽然抬起,双指夹向那剑。 我的拳头握得死紧,头上淌下一滴汗。 擂台山的画面突然定格了——银双指紧紧地夹住那幻影般的剑,他的双眼透出杀气:“‘嵩山九式’用完了吧,该我了!” 他手指再一夹击,那剑应声而断,哐当掉到地上。 闵行天的眼里突然而来的害怕,不,他甚至来不及太害怕。 银飞身而起,旋身,右手轻扬,九片洁白的樱花瓣直直地飞向闵行天的面门,眨眼间,闵行天轰然倒地。 “樱花起舞!”我脱口而出,我见过这招,所有的樱花瓣都将朝面部的大动脉而去,嵌入动脉,脉毁人亡。 银飘逸而落,亭亭地立在擂台上,抱拳:“承让了。” 对着一个死人。 台下一片譁然,一个刚刚力压群雄的掌门,转眼间被杀得片甲不留! “大家冲上去!用正派的力量杀死这个大魔头!!!”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唿,“为闵掌门报仇!为武林除害!” “沖啊!”有人唿应,一时间,所有人都往擂台涌去,所有的掌门帮主一拥而上,武功高的几个已经跃上擂台。 我被人挤着往前推,再回头,一边的地雪也已不知去向。 “所有人住手!如果谁再跃上擂台,我就杀了少林玄空方丈和武当掌门!”一声冷喝,低沉的声音从台下传来——天冰。 众人惊住,回望。 天冰和地雪正站在方丈他们旁边,两把剑直直地抵向他们的喉咙!好一招擒贼先擒王! “大胆魔头!你想怎样?你今日别想离开嵩山!”泰山派掌门拔剑指向银,狠狠地说:“还不快放了方丈!” 银立在擂台上,衣袂飞扬,他冷冷地说:“一年前,所谓的名门正派群攻双犀宫北宫宫主夕,今天我只想要所有当初参与进攻的人付出代价!” 顿了一下,他看向泰山掌门司徒无痕:“要放了方丈,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场比试。”银淡然出水,只双眼冰冷,“当初一共有11个帮派围攻夕宫主,青虹帮、长乐帮、红梅派、逍遥派和嵩山派的人,我已杀掉,剩下的6个帮派——泰山派、天山派、恆山派、青海帮、清风派和海沙帮,今日都在现场。不如由这六大派的掌门帮主一同上台,以6敌1,如何?” 等等,好熟悉的名字,我的脑子重新过了一遍——青虹帮、长乐帮、红梅派、逍遥派…… 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时侯我在竹林深处遇到夕宫主的时候,他的身子很虚弱,像是大病初癒一样。原来这一切是那么天衣无fèng的组合在一起。 我的心突然一阵颤慄。 台上。 “大胆魔头,你太不把武林正派放在眼里了吧!”天山派仇天恆一把雪亮的剑指着银。 银依然无动于衷,他甚至孤傲地也眼睛也不眨一下。风吹起他的长髮飞舞,惊艷地如同滴血的杀手。 “那么大可在比试中杀掉我。”银冷冷地说,看着泰山派的老者:“如何?” 沉默了良久,所有人屏息望向泰山掌门,等待着司徒无痕的最后答覆。 “好!”司徒无痕肩膀沉了一下,抬起头,正面地迎试银:“这场比试,我们接受。如果你输了,必须放了少林武当的人,而且后果我不担保。” 银接口:“可以。” 一柱香之后。 除了被挟持的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台下所有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就连很少过问江湖事的“六大贵族”,也全部立起了身。每个人的拳头都握得紧紧的紧盯着前方。 擂台上,血红的鲜艷的红地毯上,立着7个人。 六大名门高手呈六角型分布。中央,一位雪衣少年,淡若清尘,执手而立。 山顶的风大了,云更低了,密密地压下来。 “出招吧。”银说,眼神冷若冰霜。 剎那间,我眼前银光飞溅,六柄刀剑齐飞出鞘,刷刷地往中心刺去。 “不错。”银淡淡地说,一旋身高高的跃出人围,空中再旋身间,右手已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直冲而下。 剑?原来银会用剑!!我一直以为他的手中的樱花就是他杀人的武器,却没有想到他的剑竟然一直就在腰间!! 一击不中,四围的六大高手果然很有默契,转而剑身上翻,齐刷刷地刺向空中的银。他根本没有地方可躲。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周围拥挤的人我都不认识,他们爆发出兴奋的唿喊,像是要把我的耳膜都撕破。而我,却没有办法为一个“魔头”而唿喊。 只见银软剑狂舞,俯冲直下,就像是浑身包裹在剑气之中,所有刺向他的剑统统弹开,根本近不了他身。定力稍差的海沙帮帮主还差点反跌到地上。 银反弹而起,空中撒手,又一招“樱花起舞”,撒向天山派掌门,众人皆是一惊,慌忙用剑挡花,合3人之力将9枚樱花瓣全部挡下来。 “魔头,你的招式已被我们攻破,看你还有什么能耐!”天山掌门避开一劫,得意洋洋地大叫,引得台下的人一个劲地叫好。 银微微一笑,眼神迷离地像是染上一层雾气。 六大门派的人改了剑路,泰山派司徒无痕和清风派掌门主攻上盘,恆山派和青海帮的人主攻下盘,而天山派和海沙帮的人则见fèng插针地攻击,六人各凭所长,不断地收紧圈子,试图将银围困在里面。 我的手指冰冷,我只看见一袭白衣在中心不断地舞剑挡开所有的攻击。 突然,银闪开兇勐的“泰山压顶”,勐跃起身,落在包围圈外。六大帮派的人动作也迅速,立刻紧逼上去。 银一步步往后退去,他的脸上似乎已有细汗,他的剑舞不停歇,重重地将自己周身护住。六大高手不给银一丝拂袖的机会,他们害怕银袖中的樱花,谁都看得出,只要银左手稍稍接近衣衫,就会有剑逼着他退回去。 第23页 好一招防人的技巧!不愧是久经战场的六大高手。 银一步步往后退,我看见他的汗淌落下来,他已经退到了擂台的边缘!!! “魔头!受死吧!”突然间天山派仇天恆大喝一声,一招“天山雪融”疾刺向银。 银的软剑被泰山派掌门纠缠住,一时无法分身,情急之下一甩右手去抵挡这剑式。 撕——,雪白的衣袖被割断一截,露出银的玉臂。 “好!!好!!杀了他!!”台下一片沸腾,很多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被撕裂的衣袖飞向空中。 忽然间,像是天女散花般,所有的樱花瓣散开飞舞在空中,如同无数只粉蝶翩翩,洒落一场粉白的樱花雨。 漫天樱花中,一个雪色的身影高高跃起,乌黑的长髮好像水蛇般起舞。 银身影忽闪,软剑急颤,剎那间像是一道白色的剑气旋转,散落的樱花瓣全部笼向银的周身,收拢,像是一件粉色的衣衫。 “散!”银右手一扬,软剑勐地向上抽出。 “啊啊啊啊……”擂台上的六个人同时尖叫,同时倒地。 没有任何防备,亦没有任何例外。 银飞身落地,台上,已不留一个活口。 樱花再次漫天飞扬,一片一片,粉白粉红。 印着这青山,印着银微笑的容颜和眉边鲜红妖艷的樱花烙印。 绚烂的,像是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美丽的,像是一首哀怨的歌……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从这场面里恢復过来,好像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樱花散落间,六位顶级高手,就这样命丧黄泉!!! 所有人张大的嘴,看着眼前最后一片樱花瓣落地…… “樱花散!”我听见台下有人缓缓启口。 是少林玄空方丈。 樱花散?我恍然,“惊影公子”的杀手锏正是樱花散,只是那是传说,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樱花散”。 “方丈果然好眼光。”擂台上,银一身冷艷,他淡淡抱拳,“今日事已完,不在打扰,为保全在下等人安危,只屈就玄空方丈与我们一同下山,等到安全了,自然放回。” 银手轻轻一挥,地雪已放开武当掌门,转而协助天冰将方丈带走。 银腾空而起,一个瞬步,直落到我的面前。 “芍儿,我们走了。”他伸手搂住我的腰,我还来不及反映,人已经飞驰在半空中了。 我只知道,如果在晚几秒钟,我就再也走不掉了。 因为身后已响起了惊天动地的讨伐声。 我们一路下了山,银和我在前,天冰地雪夹持着方丈在后。 “银宫主,可以放了老夫了吧。”到了平地,玄空方丈缓声而道,语气中并没有一丝被打扰的惊吓。 银回身,淡淡的抱拳:“玄空方丈,得罪了。” 天冰和地雪点开了方丈的穴道。 少林玄空方丈慢慢转身,却被银一手拦住。 “银宫主还有事吗?”玄空回身问。 银淡定的说:“方丈,恕在下冒昧,我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 “请问,少林寺中的武林圣物‘天阳令’是否已经被盗?” 玄空脸突然变得苍白,但转眼就恢復了镇定:“宫主为何这样问?” “因为之前我碰到过有个少年,他的武功套路和‘天阳令’内的武功很相似。” 方丈停了一下,大概有一分钟左右,然后他点点头。 “谢宫主提醒,我会在意的。”说完,他双手合十,转身离开了。 银搅乱了整个武林比武大会。 但是,我们走之后,这个没了一半高手的大会继续比试着,一天之后,新的武林盟主诞生了。 令人吃惊的是,获胜的人不是华山掌门,不是峨眉掌门,也不是端木康,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帮派,通天派。 但是那个获胜的人却让我的心狠狠地纠了一下。 他的名字叫——秦宇楼。 插pter 19 ji院 一天以后,我们按原路回到洛阳,水沉在那里等我们。 我们雇了辆马车,出了洛阳城就一路向西疾行。 银赢了比试,而且丝毫没有受伤,我应该很高兴的,但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像是打了无数个结,解也解不开。 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我眼前倒地,我听着周围所有的人口口声声的叫银“大魔头”,那种切实听到看到的感觉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记闷棍一样。 三年了,我终于重新见到所有以前的朋友,那些“六大贵族”的人们,而我,却只能隔着擂台在远处遥望,那个不再属于我的世界…… 还有,那个新的武林盟主,秦宇楼。这个名字就像一桶冷水浇落下来一样,浇得我的心寒得发颤……秦宇楼…… “啊!这次武林真的被宫主掀翻过来,很好玩的呢!”地雪在一边笑得一脸夸张。 “倒是那个新的武林盟主。”天冰接上去,“我原以为是华山派或者峨眉派的人,谁知道会是一个一点没有名气的小帮派。” “是啊,是啊……”地雪说,“可惜没有见到那个秦宇楼究竟是怎样的角色,哎,等一下,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那么耳熟?” 银转过头瞟了我一眼,我的心慌乱地跳了一下。 银的手放到我的手上,他说:“芍儿,你好像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很累吗?”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那天比武的场景。” 他轻笑:“是不是担心我?我不是没事了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抬起眼睛看银,正色说:“银,是不是从一年前开始,你就已经在策划杀掉那些人了。如果,没有几天前的武林大会,你依旧会一个一个亲手杀掉他们的,对吗?” 他的眼色突然冷了下来:“是的。”他说。 我说:“从一年前开始,双犀宫的牢房里就多了很多犯人,他们是不是都是这十一个帮派的人,而你让我杀的人——青虹帮、长乐帮、红梅派、逍遥派那些帮主,也早就是计划之内的事情,只就为了帮夕宫主报仇,对吗?” “是的。”他看住我说:“你是不是想说我很残忍?” 我没有回答,移开了目光。 他的头淡淡地转向车外。 车外,花冥冥、水汀汀,云卷微寒入暮。 银缓缓地说:“那么你知道,一年之前他们是怎么对夕的吗?” 我说:“不知道。” 车上一阵尴尬的沉默,我转开眼看了看车上的天冰和地雪,天冰沉着脸一声不吭,地雪回看我,无奈地耸着肩,看向另一边车外的风景。 “那次,夕从分坛巡视回来,经过天山,碰到一个小女孩伏在一边哭,夕就走上前去问那小女孩出了什么事,女孩说她的家在山腰上,她迷路了,于是夕就牵着小女孩一路上山去找她的家。” “那么,找到了吗?”我问。 他停了一下,说:“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很开心,要他进屋休息一下喝口茶,夕答应了。” “然后呢?” “然后?”银冷冷地说,“茶里有毒,无色无味的五石散。你知道是谁放的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低声的问:“是那11个帮派的人放的?” 银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车外,他慢慢地点了下头:“他们利用一个小女孩,设下陷阱来抓夕。他们抓住了夕,轮流地折磨他,将他吊在屋子里,用鞭子日夜地抽打他,用烧红的铁块在他身上烙印,逼他喝他们的尿,他们还……”银咽了咽,停了一下。 我感到浑身的血管都像是僵住了,手指一阵阵抽紧。 “他们还竟然将他的衣服全部扒光,扔到雪地上,想用雪来活埋他……那时候正好是寒冬,那么冷的天气,连续冻了三天……”他说,“要不是双犀宫正好有人经过,真的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我的心狂颤,我真的想不到原来夕受到过这么多折磨,我真的想不到那些道貌盎然的正派人士会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 我想起那天在竹林深处见到的夕,憔悴的容颜、瘦弱的身体,原来他曾经经歷了那么多痛苦,但他的微笑那么温柔,一点也看不出。 我不由自主地握住银的手,他的手冰冷。 他转过头看我:“比起那些人做的,我算残忍吗?” 我摇摇头不说话,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一种孤单,凌驾在他的冷淡之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这种孤单,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分享他的痛苦,所以他那么冷艷。 第24页 我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手一直覆着他的手。 我不知道这样做可不可以算是支持他。 只是,他的手渐渐地暖了。 5天以后,当我们的马车进入咸阳城内,已是晚暮时分。 “宫主,看来我们今晚要留宿咸阳了。”下了车,水沉抬头看了看天气,然后又说:“我先去附近先打点一下房间。” 银叫住水沉:“不用了,先逛逛街市吧,这个季节,客栈不会客满的。” 天冰也道:“反正也不急,一边走一边找吧。” 在小小的马车里一呆就是5天,真是闷死了,现在看到这么热闹的晚市,我的热情一下子来了。 夕阳过尽,亭亭影娇。 我左逛右逛地看那些集市上的小刀匕首之类的东西,银一直跟着我,水沉在我旁边,天冰和地雪则在我们前方不远闲逛。 “哎哦,客官啊,您两位生得好俊俏,要不要进来玩玩啊……”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走上前,一手一个拉住天冰、地雪,身子早已贴了上去,矫情地撒娇着。 我听着一楞,往前方看去。 大红灯笼挂两排,正门中间三个大字——“百花楼”。 天冰一手甩开了旁边的姑娘,而地雪则笑吟吟地伸出手搂住那个姑娘的腰:“你也长得很漂亮呢。” 果然是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护法,我正冷眼旁观地想着,面前就走来一个老鸨,冲着我们眉开眼笑:“哎哦,三位客官,一看就知道是大富公子,要不要到我们‘百花楼’里来坐坐啊,我们这儿的姑娘可都是出了名的……” 正说着,旁边就拥来三四个姑娘,动手动脚在往我身上靠,我闪身却逼不开,一脸通红,我扯扯银:“我们快走吧。” 银瞟了我一眼,眼里透着几分笑意。 他说:“我很久没有进过ji院了,看起来地雪也很有兴趣,不如今晚我们就在这里留宿吧。”说完,他便转身往里走。 我直接呆掉,却立即被两旁两位苏胸半露的女子半推半搡拥进了“百花楼”。 这是我第一次进ji院。 台上,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正翩翩起舞,妖娆的身姿引得客人们一阵阵叫好。我的身子被两个如花姑娘包围着,她们正娇滴滴地拿着酒餵我喝,我一只手勐挡,天!我真的不适合这样的地方…… 天冰、地雪已经上楼了,顺带把水沉也拐了上去。我转眼瞥去,反是银淡然地坐在一边,享受着别人的服务,他怎么就那么自然? 先前那老鸨又来了,他满脸堆笑:“这位客官,我们这里的姑娘又漂亮又大方,您看中哪位?要不要我帮你推荐几个?来来,荷花啊、牡丹啊、百合啊,快过来给这位客官瞧瞧……” 银说:“是不是所有的花,在这‘百花楼’里都有?” “当然啊!”老鸨殷勤地哈着腰。 银淡淡的说:“有没有芍药?” “噗——”我刚刚被灌进口中的酒全数喷了出来,差点没把我呛死。 那老鸨勐拍大腿:“哎哦,这位客官真是好眼光,我们百花楼啊现在就数芍药最当红了,人漂亮嘴也甜,但是……你知道,这姑娘好,那价钱也……” “价钱不是问题。”银说,瞟了我一眼。 “好,我马上给您叫来。” “等下。”银叫住了老鸨,又说:“我多付一倍的价钱,今晚,芍药姑娘要伺候两个人。”他指了指我。 “没问题,没问题!”老鸨笑着,“两位客官,你们先上楼去,芍药姑娘马上到。” 一路上楼到房间,我自顾自走自己的,没有理银。 “芍儿。”银看向我,目光里带着笑,“芍儿难道不敢与那芍药姑娘比比谁更漂亮?” 我横了他一眼。 他浅笑:“想不到芍儿也吃女人的醋。” 不多会儿,那女子进来了,我一看,果然是婀娜多姿的美人,鹅蛋脸、柳叶眉、莲花步,银打了个手势,她低头含笑地走上前来,坐到银的身上。 “两位公子,不知今晚准备怎么过呢?”她含情脉脉地看着银,身子靠在他身上,“先伺候您呢?还是那位公子。” 银浅笑地看着他:“果然没有我的芍儿生的漂亮。” “公子您说什么……”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银点住了穴道。 “我说,借你的房间一用,但今晚我要的是芍儿。”说完,他便抱起那女子,一把将她塞到床底下去了。 插pter 20 回宫 我突然一阵脸红心跳,我说:“但是银,这里是ji院哎……” 他转过身浅笑:“所以这里的环境更好,你叫再大声都不怕被人听见。”说话间,银打横抱住我,将我抱上床。 “哎……不要这样啊。”我还是觉得这样奇怪,况且床底下还有一个ji女在听着。 一落床,我赶紧往床外爬。 才爬了两步,嘴就被吻结实地堵上了。 青楼帘卷,罗帐长垂,玉暖香深处。 银吻住我的双唇,起初是霸道的,渐渐变得轻柔而温暖起来,我马上就没有抵抗力了。他的唇划过我的嘴,轻咬我的耳垂,挑逗我的颈项,我一下子就感觉身体燥热起来。 他散开了自己的髮髻,如瀑的长髮直泻而下,他细长的手指灵巧地解开我的衣带,瞬间我的衣服就松松地滑落到肩膀处,他纤细的手滑向我的衣衫里,我轻喘一声,胡乱地解开了他的衣带,顿时,他的身体就完全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他的手在我胸部的突起上来回打圈摩挲,他轻笑低语:“芍儿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我才意识到我刚才做了什么,慌忙收手,一个动作大了点,连自己身上仅仅搭着的衣服也落到身下去了。 银又一次吻住了我的唇,轻轻笑道:“不用急的,今晚我们有很多时间。”他一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手不自觉地探向我的分身,来回地揉捏着,我顿时感觉一股热流涌向那里,不觉呻吟了出来。 “不要啊……”我求饶,感觉那里变得硬邦邦的,自己快要把持不住了,但是他不依,继续把玩着,我实在不行了,一把抓住他的分身。他笑意更浓,将我的双腿搭到他的肩膀上,手指触向后位的密穴处,绕了几个圈,就插了进去。 我吃痛,身子勐缩,紧咬住嘴唇,他抽插了几下,我才感觉身子打开来了,顿时一阵快意袭来,我迷离地看着眼前的银,意乱心迷地说:“我想在你上面。” 银楞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眉边的樱花突然红得绚烂,他摇摇头:“你必须在我下面。” 我刚刚想问为什么,他突然一伸手抱住我,将我的身子翻转过去。 “喂!你要干什么??”我大叫。 他将我的双腿收拢蜷曲起来,环住我的腰将我的屁股抬高:“既然你不喜欢以前的姿势,那么我们就换一种更深入的姿势。” 我不依,这个姿势实在太难看了!我刚刚想转身,就感觉他热热的分身直插了进来。 “啊……”我痛得叫出声来,感觉身子也要被他刺穿了似的,马上不敢动了,一动我肯定又会叫得更大声的。疼痛难当间,我终于明白所谓的“深入”指什么了。 他在我的身后,一手紧紧地环住我的腰,将我的姿势固定住,他柔意地说:“芍儿,这样的姿势你喜不喜欢?” “不喜……啊……”我刚刚大喊不喜欢,他的身子一挺,又一次冲撞进来,我不得不双手支着自己的身体,在疼痛的末尾,出现了一抹难以压抑的快感,“啊……”我感觉自己的抗议完全地走调,变成另外一种发泄了。 他在我身后轻笑,一次一次地冲击着我身体里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他脸上的汗滴在我的背上,混合着我的湿湿的汗,散发出樱花般鬼魅的香气,似乎要将我完全吞噬。 玉床香被展轻绡,银烛微摇,今霄无限。 我渐渐变得大胆起来,身体里的火花像是一层层地擦出闪电般,我禁不住阵阵的疼痛和快意,感觉自己像是遁天入地般,不住地叫唤着:“银……啊……银……” 他用更激烈的频率来回应我,唿吸也变得粗起来,身体与我密合的地方,汗如雨下。 就在我几乎到达颠峰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湿热的液体射入我体内,我一下子摊下来,却感觉下身那种快意传向我身体的每一条神经,舒服地整个人快要晕眩过去。 第25页 他躺倒在我的身边,如瀑的黑髮松散在枕上。 他伸手一只手,我会意,将头搁在他手上,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 转眼间瞥见他眉角火红的樱花。 这是我19年来见过的世界上最美最艷的樱花。 第二天清晨我悠悠转醒,身边有人还在睡觉,一只纤细的手搭在我的身上。 我转过头去想吻他,睁了睁眼才发现我身边躺的不是银,是那位芍药姑娘,正赤身裸体地躺在我身边熟睡。 我大惊,急忙将她的手放回床上,拣起床边已摺叠好的衣服就往床下沖。 “啊……”我勐哼一声,突然感觉全身一阵针刺般剧烈的疼痛,似乎是顺着下身蔓延而上的,我一动不敢动,那疼痛没有多久就立刻消失了。 我吁了一声下了床,心想昨天也许真的太激烈的,现在下身几乎有点抬不起来了。 我穿好衣服转身看看床上的美人,她还没有醒来。还好!我立马走出房门,迎面看见“百花楼”老鸨。“哎,客官啊,昨晚玩得还开心吗?”他指了指房里的芍药,“芍药伺候得还周到吗?” 我脸刷地一下红起来了,我只好赔笑地说:“好,她伺候得很好。”说完我就拼了命的往楼下夺路而走。 但我的心却一下子让我惊慌失措。 我悲哀的发现,我的性取向发生了偏差。我竟然对女子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怎么会喜欢男人的,到底是银改变了我,还是我改变了自己? 出了“百花楼”,银他们已经在马车上等我了。 从咸阳城出发,再往西就没有十分热闹的城镇了,山路颠簸,马车走走停停,因为没有了紧要的事情,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倒也惬意。 五天之后,我们顺利地回到“双犀宫”。 旅途很疲劳,我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开始睡觉,整整睡了3天才感觉人又恢復了原先的活力,下身也不再痛了。 我去竹林里练了一会儿剑,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敢情我的伤真的是没有问题了!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我觉得自己的武功又进步了很多。这些日子来我并没有练过武功啊,怎么会有这样的进步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想到我可以问问落艾,也许他知道原因。于是我回屋换了件衣服,跑向他住的地方,可是他不在,我只好去花园那边看看他是不是在。 一到花园,我就看见落艾在那边兴高采烈地和扶缇聊天,一边的凉亭里,红蘅、竺璃、降娄也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我楞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问题搁一下不去打扰落艾了。除了落艾以外,我实在对其他的侍陪感冒,我知道他们对我的态度都不好,我也懒得走上前去碰一鼻子的灰。 但是我好像走得不够快。 “哎!芍哥哥,你也来啦。为什么不进来呢?”身后一个热情无比的声音响起,惨了!落艾已经发现我了,一路向我跑过来。 我只得打足精神回过头,红蘅、竺璃他们也看到我,也已经缓步走了过来。 “哎,芍哥哥,这次你和宫主他们出去,一定碰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吧,可不可以讲给我听听?”落艾眨着大眼睛问我。 我观望了下环境,思量着还是拒绝为好,我抱歉地说:“下次说给你听,好吗?” 红蘅走了过来,开口道:“芍公子,大家也想知道你们的经歷,你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吧。”他的话里没有了任何带刺的感觉,有点不像以前的红蘅。 “是啊,芍,我也听听你们的经歷啊。”扶缇接口道,面带笑容。 我吃了一惊,丝毫没有预料到一次出行之后,所有人的态度出现了大幅度的变化。我的心里有点不塌实,但看到他们这样的邀请我,我反倒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在凉亭里落座,我精彩地叙述起十天前的经歷。我把所有看到的听到的武林大会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们,特别是银和武林六大高手之间的那场比试,说了我整整半个时辰,说得落艾一脸羡慕地看着我,恨不得和我换个位置。 我本来还想说说其他的,比如我被劫持,比如遇到夕宫主。但是我实在不习惯红蘅他们180度的大转变,就省略了过去。当然,银此番去比武的原因,那个关于夕宫主的故事,我也没有提起。 从那次开始,我和其他所有侍陪的关系似乎有了很大的好转,我不用再刻意避开他们的活动范围了,然而我始终都不习惯他们这么突然的转变,除了和落艾在一起,否则我心里的防线始终不曾解除。 日子开始又变得平淡起来,天气慢慢地转冷,寒薄如水。 我晚上依然时常去“临珑居”,有的时候银也会来我这里。我向银抱怨他太勐了,每次缠绵过后,都害得我浑身痛。银只是轻笑,但每次又不放过我,只是有意地将频率降低了。他还找了个大夫来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被弄伤了。 三个月慢慢地过去,转眼已到冬天。 那天晚上,我一同平常去“临珑居”找银。但是他却还没回来,我想可能他要处理宫里的事情,所以就在他的房间里等他,可是过了好一阵子还没有见他回来。 “哎,芍公子,你在这里?”水沉跨进门口,看见我也不感太惊讶。 我点点头,问:“你看见银宫主了吗?他让我来,可是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回来。” 水沉眨了眨眼:“哦,刚才银宫主和地雪出去了,我想他们应该在双犀殿里商量什么事吧,要不要我去帮你通知宫主?”说完,他就要往外跑。 我勐地拉住水沉,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我一路兴奋地跑向双犀殿,还没有到那里就远远看见银的身影立在大殿里,果然在里面!我跑向大门口,却突然觉得很奇怪,偌大的双犀宫厅殿里此时却只点着一盏灯,昏暗地就只能依稀辨认出身影。若是在平时,一定是灯火通明的! 不管了!进去再说。 我大迈步,刚刚要转弯跨进门槛—— 啪——,里面传来一记清脆地耳光。 插pter 21 反攻 我惊住,立刻停了下来,身子紧贴在外面的墙壁上一动不动。 刚才转身的一瞥,我看见地雪直直地跪在地上,脸已被重重地打偏过去!我闭上眼,心砰砰直跳,怎么回事?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银对他的护法发这么大的脾气! 大殿里一阵沉默。 我顿了顿,算了,快走吧,今天银宫主的心情好像很差,我还是乖乖地回“临珑居”去等银吧。 我刚刚挪动脚步,就听见里面传出地雪恳求却坚定的声音:“宫主,就算宫主打死我,我也要说!“双犀璩”已经丢失了,没有了“双犀璩”的疗伤灵力,宫主这样做,后果不堪设想。宫主是一宫之主,怎么可以冒这样的危险?” 双犀璩?我突然又站定脚步,我竟然又一次听到“双犀璩”的名字,果然双犀宫和双犀璩有着紧密的联繫!我想也许可以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于是将耳朵贴在墙上,继续听下去。 银冰冷的声音淡得像水:“我已经决定了。” “不行!这样对宫主的伤害有多深,你不会不知道的!两者伤其一,大夫的忠言您也听到了,宫主真的要三思啊,或者我们可以试图找到解药呢?” 银的声音冷漠地可怕:“如果你再多说一句,就别怪我不客气!” “宫主!” “出去!”银一声勐喝,我从来没有听见他这么凶的声音。 双犀殿里又是一阵沉默,像是谁都没有挪动脚步。我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双犀璩”的消息,又害怕银或者地雪走出来会看见我,立刻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往后退,一直退到旁边的大理石柱子后面。 又过了一小会儿,厅殿里才开始有脚步移动的声音。我屏住唿吸,看见地雪慢慢地从里面走出来。外面的光线很弱,阴影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地雪的脸上流满泪水,触目惊心。 一个从来妖娆、从来使坏、从来一脸无所谓的双犀宫右护法居然满脸泪水!! 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地雪已经离开了,但是双犀殿里灯火依然没有熄灭。 我思忖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先离开为好。我悄悄地走开,脑子里却始终萦绕着地雪的那些我不懂的悲伤,我从未见过地雪那么认真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和银宫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 离厅殿有些距离了,我再次回过头去,那昏暗的灯光依然摇摇欲坠地亮着,银盈盈的身影依稀可见,他站在原地,一直这么站着。 我嘆了口气,继续按原路返回“临珑居”。因为我知道,他的这些冲突和担心,终究都是为了“双犀宫”的事,与我无关。 第26页 冷月朦胧,疏帘卷,纸窗风紧。 我和水沉聊了会儿天,才看见银姗姗归来,他像似有些疲倦,进了屋顺手解开了披在身上的白裘,水沉立刻起身接了过去,摺叠好便退了出去。 银看见我,微微轻笑,他走进过来拥住我,问:“芍儿,等我很久了吗?” 我的心没由来的疼了一下,但我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推开他嗔道:“当然!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他放过我,淡淡地坐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宫里突然有一点事所以迟了。芍儿不开心了?” 他的人看起来有些累,我有点心疼了,于是我说:“现在等到你回来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说完,我就起身往外走。 他一手握着杯子饮茶,一手伸过来拉住了我的手,他说:“不行。” 我迴转过身,他放下茶杯立起身来环住我,双唇就贴了上来,他的嘴边还留着茶的清香,我想挣脱却无法抗拒。 “今晚和我在一起。”他放开了我,在我耳边低语,轻柔却霸道。 我还想拒绝,他已经把我抱起来走向床边。 “喂,放开我啦,我今天没有心情。”我不停蹬着腿,挣扎着想要下来。之前看到他那么累,我实在不想他等会儿再累着了。 “没有心情也不行!”他低语。 我真的没辄了,实话实说投降:“银,你看上去真的很累,不如我们改天吧。” 他看向怀里的我,微微扬起唇角:“和你在一起,我不会感到累的。”说完,他就把我放倒在床上,顺手拉下绡帐,接着整个身体就压在我身上开始吻我。 我彻底没有想法了,我是真的担心银的身子太累了,好心提醒他,他却无视我的关心。算了,既然他自己说不累,我也没有必要替他担心。 他主动,我也主动,他将舌头探进我口中的时候,我的双手也不闲着,已经开始摸索着解开他的腰带,腰带一松,他的外衣就自然地松落了下来,划到他的腰间。我揽住他的腰,用力一转,在床上打了个滚,我的身子便压在了他的身上。 我直起身子,燥热地除出他的亵服。心驰神往间,不觉自己的腰间一松,外衣连带亵服一起从身上划落了下来。我一惊,银躺在床上,手中正缠着我的腰带,他的眼神迷离若星辰,笑着说:“芍儿,你那么想在我上面吗?” 我拼命点头,在下面压久了,我当然十分渴望偶尔在上面,我问:“可以吗?” 他笑得很温柔而闪烁:“你确定你可以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手突然一拉,我的身子就跌下去了,他勾住我的脖子,一个转身,我又一次被压在他身下。他笑了,低下头,一路从我的胸口往下吻,我还来不及失望,就被他吻地整个身体都燃起蓝色的火苗,我忍不住呻吟了起来。 他的吻在我的分身处停了下来。我微微喘了口气,却突然觉得那里湿湿热热的,我抬起头,银正用嘴含住了我的分身。一时我手足无措,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含着那里,口中不停地摩挲着。很快,我感觉自己的分身满涨起来,越来越硬,并且一阵阵舒服的快意袭来,几乎把我弄晕了。 我忍不住又一次呻吟起来。 沉醉间他突然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我说:“你可以试一下。” 我眨了眨眼,联繫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我尽量压住混乱心智的呻吟声,两眼放光地问:“真的吗?” 他点点头:“我从来只说一遍。”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了。 银除去髮髻,躺倒在床上,他飘逸的黑髮四散开来肆意地压在他的身下,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眼睛变得明亮如同清辉流泻的星辰,他温柔地笑着对我说:“来吧。” 我深吸一口气,这时候我反而变得有些紧张,我伸出手分开了他的双脚,就像他以前对待我的一样,然后我仔细地用手摸到了银的密穴。 我在密穴旁边胡乱地绕了几圈,然后身子一挺就将自己的分身送了进去。 一瞬间,银的身子微微腾起,他咬着自己的唇,仰起脸,他的脸色有些白,手指紧紧地抓住床单。 我看到他这样的痛苦,顿时也觉得很不忍心,我停下来问他:“很痛吗?” 银试着调整了他的唿吸,他摇摇头:“继续吧。” 我还是有些不敢,直到看到他缓过来了,才又一次挺了进去。银哼了一声,一手将我拉下去吻住了我的口舌。 我一次接着一次的律动着,银随着我身体的节奏也不停地配合着我。没几次我都浑身是汗了,我大口地喘着气,在银的身上来回运动。 他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在我身下,他只是忍着痛,不住的用口覆住我的嘴,微笑着欣赏我的表演。 他的眼神清澈似泉,如若千种风流催人消魂。 又多抽插了几次,我渐渐觉得自己的内壁逐渐收紧,我想再多撑一会儿,于是拼命忍住,我记得之前银每次都可以支持很久的。但是我一紧张,内壁一下收紧,再也忍不住了,体内一股液体直射而出。 我长吁一口气,顿时觉得身子空了,于是倒到银的身边。我转过头,瞥见他的眉角,那曾经透明的樱花,鲜红像似滴血,妖娆却糜烂。 银转过头,我将头搁到他的肩膀上,依着问:“还痛吗?” 他笑了,他一只手圈住我的腰,在我耳边低声道:“当然,你忘记前戏了,傻瓜。” 我一呆,勐然惊醒,后悔莫及。 “算了。”他搂着我吻了一下,另外一只手手指轻弹,银檠扑地一下灭了。他回身抱住我,很快我就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我懒懒地翻了个身,不觉扑了个空,差点掉到床下。 怎么回事?我揉揉惺忪的眼,睁开半天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紫茗居”里自己的床上了。难怪,我的床是比银的要小上半圈。 我挠了挠头,但是昨天晚上我明明是在“临珑居”的啊,怎么一个转眼我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难道我梦游? 正在尝试解释原因,就听得门外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芍哥哥,你在吗?” 是落艾。 “恩,在,马上。”我应了一声,慌忙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服,胡乱地抹了几下头髮确保它可以见得了人,然后我开了门。 “芍哥哥,你刚刚起身啊?”落艾进门一看到我就说。 我无奈地笑了笑,废话,每次和银过夜后的第二天,我不睡到太阳照到屁股上是不会起来的,今天还算好的,起码一身轻松,没有浑身痛到连路都不会走。 我问:“落艾,你那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恩。”落艾点点头,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哈着手说:“新年马上就要到了,芍哥哥啊,你说我送什么礼物给银宫主好呢?” 我一脸狐疑:“送礼物?为什么送礼物?” 落艾明亮的大眼睛闪了闪:“你不知道吗?每年新年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侍陪都会送一份礼物给宫主,这已经是一个习惯了。” “哦。”我回答,我成为侍陪不到一年,当然不知道这个习惯。 “芍哥哥,你说我送什么好呢?我听说红蘅托人从外面带回一颗夜明珠,扶缇也找人带回了一柄宝剑。” “哦。”我不以为然。 他看起来有些着急,他问我:“芍哥哥,宫主最宠爱你了。你知不知道他缺什么?” 我摇摇头:“银宫主似乎什么都不缺。” “那么,你准备送什么呢?” 我说:“没有想过。”马上就过年了,就算要托人从外面带东西进来也来不及了啊,何况我现在除了“双犀宫”几乎就没有可以找的人了。 落艾的脸上一阵失落,一双大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我看着他,语气柔了些说:“礼物嘛,只要有心就可以了,不在于贵不贵重。” “你这样想?”他问。 我点点头。 他笑起来了:“恩,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他站起身来。 我送他到门口,回过身来脑子里就只有一个问题了——我送什么呢? 哎,开导别人很简单,自己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我想自己动手做,可是可怜我真的什么都不会,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做个竹箫。 我突然想起我曾经也做过竹箫,送给过秦玉楼。 我的心里一阵难过。 过了两天,我从竹林里精心挑选了一支最好的竹枝回到屋里。 第27页 竹箫的外型很快做成了,但是我并不满意。对于一支竹箫而言,费心的在于它的音色和箫身上的雕刻,现在音色听上去也没有问题了,我开始用小刀一刀一刀地雕刻箫身的纹路。 我想好了,打算刻一朵樱花、一朵芍药。 太难了,我左一刀右一刀,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要凑到竹箫上去了。 乓—— 我的手抖了一下,刀划在手上流出了血,我慌忙用嘴允吸伤口,抬起头看门口。 关好的门被大力地踢开了。 冷风直直地罐进来。 大门口冲进两个穿着黑衣的护卫,不由分说地就过来抓住我往外拖。 我手中的竹箫掉落到地上。 我大声说:“你们要做什么?”我一用力站起身,就甩开了那两个护卫的手。 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高大的身型,束起的长髮黑色的髮簪,白色的衣衫在寒风中摇摆。 我余惊未定,冲着天冰生气地大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我,沉沉地说:“对不起,尹公子,我只是奉命带你去厅殿。”他转向另两个人,挥了挥手,“把他带走!” 顿时我的身子又被制住了。 这一次我没有反抗,只是抬头冷视天冰:“为什么?” 天冰漆黑的眸子盯得我发毛,他没有一点表情,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做的事,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番外:插个100问留纪念 看文的大大可以直接跳过去,到最后回过来看。 这章作为番外,送给大家,对于全文来说也只有放在这里了,之后就没有那么幸福的日子过了…… 也看到了大家的提问和猜测,大大们实在太彪汉了,不过有些大大觉得不合理的地方不是bug,这些在后面的文章里都会解释清楚滴。还有一位大大留言说银的“樱花散”很像《bleach》里的樱冢,冰蓝很兴奋的告诉这位大大,文文里的很多人物原形都出自《bleach》里的形象,下次会分析一下滴,呵呵。 受访者:(南宫)银、尹芍 採访者:冰蓝(吼吼,终于有机会大显身手了) 冰蓝:两位想在哪里接受採访? 尹芍:随便。 银:随便…… 冰蓝:……(还没问就遭受打击了) 1、请问两位的姓名? 尹芍:尹芍。 银:南宫银。 冰蓝:啊?什么攻什么? 银:你说呢?(单凤眼一瞟,衣袖微动) 冰蓝:哦,哦,南宫银是吧,明白。 2、年龄是? 银:24。 尹芍:19,快20了。 3、性别是? 尹芍:男。 银:(眼睛冰冷)你说呢? 冰蓝:啊男,下一题。 4、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尹芍:直率,有点冲动。 银:冷静。 5、对方的性格? 银:他有性格吗?我没看出。 尹芍:…… 冰蓝:尹芍,你的答案呢? 尹芍:一杯白开水。 6、两个人是在什么地方相遇的? 尹芍:双犀宫。 银:双犀殿上。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尹芍:美。 银:身上很脏,像鬼一样。 尹芍:还不是你下面的人干的?我也不想。 冰蓝:银你是有点过分…… 8、喜欢对方的哪一点呢? 尹芍:我没有想过。 冰蓝:这你也不知道? 尹芍: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我也想知道他哪点吸引我。 冰蓝:银,你呢? 银:所有。(尹芍、冰蓝脸通红) 冰蓝:……(我脸那么红干什么?) 9、讨厌对方哪一点? 银:上床不配合。 尹芍:我哪有不配合?你每次之前也不告诉我的好不好? 银:这也要通知吗? 冰蓝:怎么像要吵架了,我躲下先。 尹芍:冰你回来,那我就讨厌他每次逼我上床! 10、你觉得自己与对方个性好吗? 尹芍:我很好,他不好。 银:(眼神冷视) 尹芍:他……还行……就是冷了点。 11、你怎么称唿对方? 尹芍:银。 银:芍儿。 12、你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唿? 尹芍:没什么意见。 银:银就可以了。 13、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你觉得对方是? 尹芍:没想过。 银:没想过。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你会送? 尹芍:竹箫吧,我只会做这个。 冰蓝:我记得你送秦玉楼的也是竹箫。 尹芍:虚……他不知道。 冰蓝:倒…… 银:苍龙。 冰蓝:这是什么? 银:(冷视+鄙视)花。 15、那么你自己想到什么礼物呢? 银:他的全部。 尹芍:(头晕状)我今晚不来了。 银:你敢?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 尹芍:太冷淡了。 银:他想在我上面。 17、您的毛病是? 尹芍:我没病。 冰蓝:倒……不是问你这个。 银:(冷视)下一题。 冰蓝:好……好……,银你不要老是冷视我…… 18、对方的毛病是? 银:不听话。 尹芍:老是摆扑克脸。 银:芍儿,今晚来我房里! 尹芍:……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不快? 银:说杀我的时候。 尹芍:(支吾)……和别的侍陪…… 银:那我天天和你好了。 尹芍:不要! 20、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银:…… 尹芍:怎么又是这种问题。 冰蓝:编辑……你出的什么问题?跳! 21、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银:他是我的侍陪。 尹芍:…… 冰蓝:等一下,侍陪是什么东东?我的理解是男宠的文雅说法,是吗? 银:你有点小聪明。 尹芍:(眼带怒气)冰蓝对吧,别忘了我也有武功的!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银:我房里。 尹芍: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23、那时候两人的气氛怎么样? 尹芍:不好。 银:不错。 冰蓝:哪个答案是对的? 24、那是进展到何种程度。 银:马上就变成我的人了。 尹芍:他马上用强了。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银:我房里。 尹芍:或者我房里。 冰蓝:好直接。 26、你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银:没有。 尹芍:…… 冰蓝:生日果然是两个人会避开的话题,涉及剧情,跳吧。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 银:(看着尹芍,露出一抹笑) 尹芍:如果为他挡剑算告白的话…… 冰蓝:(惊唿)这都不算?? 尹芍:(指指银)他在我重伤昏迷时告的白。 28、你有多喜欢对方? 冰蓝:尹芍你不用回答了,你的行动证明过了。 尹芍:…… 银:我也救过他。 冰蓝:银你偏题了吧…… 29、那么,您爱对方吗? 银:恩。 尹芍:(脸红了)恩。 30、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银:我要杀了你。 尹芍:我一般都拿他没辙。 冰蓝:果然受啊!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银:杀了他。 尹芍:杀了他。 冰蓝:大家都好狠! 32、可以原谅对方变心吗? 银:不能。 尹芍:同上。 33、如果约会是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么办? 尹芍:没有发生过。 银:直接拎上床。 34、你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尹芍:…… 银:全部。 35、对方性感的表情? 尹芍:当他眉边的樱花绯红的时候。 银:在我身下的他都很性感。 36、两个人在一起时,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第28页 尹芍:他抱住我的时候。 银:他重伤的时候。 37、你会向对方说谎吗?你善于说谎吗? 尹芍:首先,我不说慌。只是有些事不适合说就不告诉他。 银:我为什么要说谎? 38、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尹芍:他在我身边。 银:上他。 冰蓝:银你好直接。 39、曾经吵架么? 尹芍:废话,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过那时我应该没爱上他。 银:他说过了。 40、都是吵些什么内容呢? 尹芍:看他不慡。 银:反正他吵来吵去一个主题。 冰蓝:什么? 银:发誓第一个杀的人是我。 冰蓝:我真的理解不了你们的爱情…… 41、之后如何和好? 尹芍:我心太软。 银:让时间慢慢沖吧。 42、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尹芍:只要他不是我的仇人,愿意。 银:最好仍然是我的侍陪。 冰蓝:倒…… 43、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银:他冲过来挡剑的时候。 尹芍:每次水沉跑过来跟我说,只有我被怎样怎样的时候。……还有,看到其他侍陪恨我的时候。 冰蓝:等下,水沉是谁? 尹芍:银的贴身僕人。 44、你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银:要他来我房里。 尹芍:他不在,会想他。 45、什么时候会让你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 银:他说要杀我的时候。 尹芍:他一副扑克脸的冷样子。 46、你觉得与对方最相配的花? 银:苍龙。 冰蓝:什么? 银:(再次冷视+鄙视)芍花的一种。 尹芍:樱花,他都刻在眉角上了。 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吗? 银:宫里的事,他没有必要知道。 冰蓝:谁让尹芍在宫里的身份特殊呢? 尹芍:有,不过我不觉得告诉他是件好事。 银:你什么瞒着我? 尹芍:(摆手)家里的事。 冰蓝:又报仇?……算了,牵涉剧情,跳过先。 48、你的自卑感来自? 银:没有。 尹芍:我打不过他。 49、两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银:公开。 尹芍:只在宫里。 50、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久远? 银:希望。 尹芍:不要问这个问题好吗? 冰蓝:明白了,五年有个大坎,亲人和恋人的抉择,尹芍你挣扎吧。下题! 51、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银:攻方。 尹芍:有一次是攻方。 冰蓝:就是大多是受方咯? 尹芍:(无语中)。 52、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银:他是我侍陪。 冰蓝:其实这个问题真的很费。 53、你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银:满意。 尹芍:当然不满意。 54、初次h的地点? 银:我床上。 尹芍:他勾引我,再用强。 55、当时的感觉? 银:他太僵硬了。 冰蓝:废话,你用强的,还要人家柔软? 银:但是别人都配合的。 冰蓝:让我抽一下…… 尹芍:又怕又惊,一个大噩梦。 56、当时对方的样子? 尹芍:大变态。 银:你说什么? 尹芍:我实话实说! 银:他是受惊的小受。 57、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冰蓝:对不起,我当时安排的是下午,不是早晨。 尹芍:(看着冰蓝)你也知道安排这种bt时间!! 银:ms是叫水沉。 冰蓝:为什么? 银:要他端盆子进来清理。 58、每星期h的次数? 银:一周五次左右。 尹芍:一周1次到2次。 冰蓝:这是什么情况? 银:我还有其他侍陪。 59: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银:天天。 尹芍:现在无所谓了。 60、那么,是怎样的h呢? 银:我攻他受。 尹芍:(脸红) 61、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尹芍:好像被他碰到的地方没有不敏感的。 冰蓝:银,你的技术太好了。 银:谢谢。 冰蓝:那你呢? 银:那里。 冰蓝:…… 62、对方最敏感的部分? 银:全部。 尹芍:不清楚,那时我常常什么都不知道了。 63、用一句话形容对方h时的样子。 银:开心。 尹芍:我像很开心的样子吗? 银:因为你叫得越来越响。 尹芍:因为你每次弄得我很痛! 64、坦白的说,你喜欢h吗? 银:恩。 尹芍:(无辜)还好。 65、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 银:床上。 尹芍:有其他地方的吗? 冰蓝:尹芍,你有点…… 66、你想尝试的h的地点? 银:樱花树下。 尹芍:那不是谁都看到了? 银:反正不是秘密。 67、沖澡是在h前还是h后? 尹芍:前后都有。 银:同。 68、h时有什么约定吗? 银:(摇头) 尹芍:(摇头) 冰蓝:银你怎么那么冷! 69、你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吗? 尹芍:至今没有。 银:大概还有7个吧,芍儿好像是第8个。 冰蓝:好多哦~~ 尹芍:(生气状)还不是你安排的剧情?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贊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尹芍:得不到他的心,我就杀了他。 银:可以接受,而且已经是了。 冰蓝:晕……说法差好多…… 71、如果对方被暴徒强姦了,你会怎么做? 银:杀了那个人。 尹芍:他会被强姦?恐怕只有人排着队来等着被他强吧。 冰蓝:谁让他有本事。 72、你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尹芍:废话。 银:不会。 冰蓝:…… 73、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银:天冰地雪会帮我清理这些人。 尹芍:拒绝。 74、你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银:(看着尹芍,一抹冷美人的笑)芍儿你说呢? 尹芍:我没有试过第二个,不清楚。 银:芍儿? 尹芍:(无辜状)应该你不错的。 75、那么对方呢? 银:他越来越主动了。 尹芍:我这也不是身不由己吗? 冰蓝:你就不用狡辩了,看你笑得…… 76、在您h是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银:不用说话,叫就可以了。 尹芍:…… 冰蓝:我yy一下。 77、你比较喜欢对方h时的哪种表情。 尹芍:认真。 银:他表情很多,不过都喜欢。 冰蓝:我晕……想来都是因为太痛吧。 尹芍:冰蓝你今天终于说一句人话了。 冰蓝:我之前说的都是鬼话?望天! 78、你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银:没有什么关系。 尹芍:我无法想像。 79、您对sm有兴趣吗? 银:他不乖的时候会考虑。 尹芍:…… 冰蓝:(双眼冒星光)比方说? 银:(面无表情)点了他的哑穴,手脚绑起来。 冰蓝:继续说下去! 尹芍:冰蓝,我想告诉你我“隔物点穴”那招很久没有用了。 冰蓝:(失望中)算了。 80、如果对方不再所求你的身体了,您会? 银:都是我主动,他没有资格。 冰蓝:我倒……这个问题真的不适合你们的状态。 81、你对强姦怎么看? 银:不听话或者惹我生气,就会使用。 尹芍:大逆不道的行为! 银:今晚来我房间。 尹芍:你想干吗? 银:你不听话。 冰蓝:(轻声问)介不介意我今晚也留下来? 第29页 82、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尹芍:痛。 银:没有。 83、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银:ji院。 冰蓝:(摸头)去那里干什么? 银:有情调。 冰蓝:你强。 尹芍:他觉得兴奋的地方是我最焦虑的。那天还有一个ji女被他塞在床底下。 冰蓝:让我心静一下先。 84、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吗? 银:没有。 尹芍:我会去诱惑他? 85、那时攻方的表情是? 冰蓝:没有就跳。 86、攻方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尹芍:起码两次。 银:(点头)他不听话。 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银:第1次强烈反抗,第2次任凭处置。 冰蓝:差别好大。 尹芍:第2次还不是偷跑出去,还闯祸了…… 88、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对像是? 银:他可以了。 尹芍:(脸红中) 89、现在的对方符合你的理想吗? 银:符合。 尹芍:他已经是男人中最美的了。 90、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银:有我在还需要小道具吗? 尹芍:…… 冰蓝:尹芍,来,摸摸。 91、您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银:记不得了,十几岁吧。 尹芍:18岁。 92、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银:不是。 尹芍:是。 冰蓝:你们是比较奇怪的。 93、您最喜欢被吻到哪里呢? 尹芍:嘴就可以了。 银:基本上他只吻我的嘴。 94、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呢? 银:哪里能让他兴奋就亲哪里。 冰蓝:晕…… 尹芍:嘴。 95、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情是? 银:这个不用刻意取悦的吧。 尹芍:他大概觉得我叫吧。 冰蓝:果然强攻弱受啊。 96、h时你们的体位是? 银:在上。 尹芍:你不要问这种问题了好吗? 冰蓝:明白,你比较弱势……不……是很弱势。 97、一晚的次数是? 银:一次够了。 尹芍:一次。 98、h的时候,衣服是自己脱,还是他帮忙脱? 尹芍:他帮我脱。 银:都有。 99、对您而言,h是? 银:很正常的事。 尹芍:正常吗? 银:(点头) 100、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银:永远做我的侍陪。 冰蓝:我倒,这也算? 尹芍:我们的地位可不可以平衡一点? 冰蓝:咳。看来是不可能的。 银:冰蓝,你最后一句话像人话。 冰蓝:都问了100道了,我之前说的是鬼话吗?(怒!)结束! 插pter 22 东窗事发 双犀宫大殿。 门外初雪皑皑,照得白色的大殿里更加雪亮。 两排黑衣护卫各列一边,所有的眼睛看向我,气氛压抑地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我被带了进去,诧异地看见所有的侍陪也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我的眼睛飘过他们,看向前方。前方,银高高地站在台阶上,风吹起他的衣带翩飞,他扳着脸,目光幽冷地看着我。 我的心底掠过一阵惊恐。 天冰把我带到大厅中央,就站到一边。 我尽量试着轻松一点,但是我依然气不过,走上前一步就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辉煌的大殿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只是看着我,连笑容都没有。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奇怪的气氛,像是冲着我而来。我不解,看了看一边而立的侍陪,除了落艾的脸上带着泪珠,其它全无表情。我又看了看天冰和地雪,最后目光回到前方的银身上。 我问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跪下!”他冷喝道。 我一下子呆住了,像是被闪电噼中了一样,我呆若木鸡,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抬起头,银高高地站在台阶上,发黑如墨,肌如凝脂,他冷眉轻挑,细长的双眼里,黑色的眸子发射出冷峻的光,不带丝毫情感。 我看着他,突然倔强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相信,他的语气变得如此冰冷。 一定是我听错了,一定是我听错了! “你没有听明白吗?”他居高临下地睥睨我,清楚地重复了一遍,“跪下。”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 我没有跪下,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也分不清楚我现在是怎样的感受。 “啊啊……”关节处突然被飞驰过来的一道力量打中,我还不及反映,就跪了下来。 我心里很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更多的是气,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银:“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一双单凤眼透着寒气。 我说:“我不知道。” “是吗?”他淡淡反问,“杀了我身边的人也不知道?” 我惊住。 “我从来没有杀过你的人。就算是你让我杀的人,我都不会杀。”我冷冷地说,咬了咬牙,心抽搐了一下,“我杀的第一个人,是秦玉楼。” “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冲口道,“这宫里我谁都不认识,有什么理由杀人。” “那么,你知不知道你住的地方以前的主人?”天冰在一旁开口。 我摇摇头,坦然道:“不知道。” “紫茗居”以前是有主人的?我第一次听说。 银宫主反剪着手,缓缓开口:“之前的主人,他叫紫陌。” 我楞了一下。紫陌……紫陌……,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也好像见过这个人,我有点犹豫,但是我想不起来。 “你见过他的,对吗?”银宫主面色清冷直盯着我。 “……”我不敢确定。 “然后为了接近我,你杀了他。”银言语冰冷刺骨。 “没有。”我大声吼道,“我不认识他,也没有杀过他。” “要我给你证据吗?”银幽冷开口。 “证据?”我迷濛一片,看向他。 银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碧绿的玉佩:“尹芍,你总该认识这个吧?这是在紫陌尸体周围找到的,别说你恰好丢了。” 他手一抬,那玉佩就丢在我的面前。我颤着手捡起它,翻转过来,碧绿澄清的玉佩的一角,清清楚楚地烙着一个字:尹。 “这是我随身的玉佩。”我惊讶地抬起头,“但是我一年之前就不见了,我根本不知道它丢在哪里了!” 我的心思一晃,等下,除非我那天丢出去的是…… 我问:“紫陌是银宫主的侍陪?” 银漠然地盯着我:“原来你记起来了。” 我不语,看向一边的落艾,他的脸上挂满泪痕,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我突然间对他的样子很反感。 再笨,我也大概明白了。 这玉佩,是我当初救落艾的时候随手从怀里丢出去的。紫陌,就是那个曾经想杀落艾的茶发少年。 “他不是我杀的。”我吸了口气,转向银:“我只点了他的穴道,但是我绝对没有杀他。” “你点了他的死穴。”银的话冷静而残酷。 “我没有。”我大声反驳,双眼瞪得滚圆。 银斜眼看向一边的天冰,天冰走上前来抱拳道:“大夫已经检查过紫陌的尸体了,他的身上没有剑伤,可以断定是点穴而死。” “不。”我慌了,“我没有点过他的死穴。”我大喊道,目光一下子射向落艾。 落艾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他走出来,跪倒在地上抽泣着:“对不起,如果那天,我不是执意要和紫陌比武,紫陌也不会被点中死穴。”他转过头来哭着对我说,“芍哥哥,真的对不起,我也想帮你瞒住,可是那天你点了他的穴道不久,他就死了。” 我的背嵴一阵发凉,我看着泪湿衣衫的落艾,剎那觉得他很可怕。 我盯住他,冷冷地说:“落艾,你很贱!” 他只是哭。 我抬起头,目光正视银:“我没有杀紫陌,杀他的人是落艾。你要相信我。” 第30页 银宫主雪白的衣衫摇曳,深黑的眸子像是笼上了一层薄冰,眉角的樱花透明地像是一片雪花。 他立在前方,像一座冰雕:“你是我的侍陪,我不会杀你。来人,把他丢到水牢里去。” 我突然之间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心透凉,恨渐起。 我冷冷地撕开一个笑容:“原来你根本不相信我。” 他淡然转身,银白的衣袂随风飘起,如瀑的青丝落在他的身后,他双眼淡而冷。 “银——”我喊到。这个身影我很熟悉。 第一天来到这里,也是在这个大殿里,他曾经这样淡若轻烟地离开,那个时候我不认识他,却刻骨铭心。现在他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却真的害怕,害怕他就这样抽离。 银没有转身,清冷地从我眼前飘过,只留下一句话。 “当初你可以杀秦玉楼,那么你也可以杀紫陌。” 我一下子瘫倒在地。 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我的骨头硬硬生疼。 银,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的心突然像被人狠狠地刺出一个洞,血流出来,猩红猩红。我脸色发白,咬紧牙齿……当初为了救他,我杀了最好的朋友秦玉楼,还害得自己差点重伤而死。而现在,他却反过来用这道理由来摆我。 这是我爱上的银吗?这是爱我的银吗? 我被两个黑衣护卫押起来。 没有反抗。 我冷冷地看着银离去,那眉角的樱花像是透明地消失了似的。一袭白衣在转角处悄然隐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冷冷地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落艾,他的哭泣里有一种笑容,我看得出。 我漠视着所有的人。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我转身离去的最后一滴眼泪,像一滴雨,滴到白色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死得无声无息。 阴潮的水牢。 发黄浑浊的水像是千年没有换过,荧绿色的海藻依稀可见,蚊子苍蝇水蛭的尸体散散地浮在水面上,散发着腐朽的气味,就算是闻一下都会晕死过去。 我肩膀以下都浸泡在水里。身上,不知道已经被水蛭吸了多少血。反正我的身体很胀,早就吸满了水,被吸点血应该还死不了。 我的脑袋耷拉着,因为透支。 但是我的脑子却清晰地可怕。 …… 那个清晨,我转身离去。 转眼的瞬间,那茶发少年的眼睛里满是迷离,那脆弱的绝望,如破碎的琉璃淌落手心,他绝望地看着我,甚至是祈求我。 我以为那是他罪有应得。 原来我错了。 我救了落艾。 其实就是杀了紫陌。 因为紫陌当时已经知道,一旦我离开,他就会死。 我没有杀他,但是有人一定会杀了他。 我撇了撇嘴,扬起一抹惨笑。 紫陌当时绝望的表情,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一种讽刺,对我的讽刺。 我一直一直就是最蠢的人,蠢到我只会看别人的表情来评价一个人。红蘅、扶缇他们从来就对我不阴不阳,所以我把他们当做我的敌人。落艾有漂亮如水般的大眼睛,笑起来有无邪的酒窝,他会关心我的伤、会安抚我的心,于是我把他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我以为落艾很弱势,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强势就是装弱。 而落艾,才是所有侍陪中最强势的那个人。 他送给了银一份最好的新年礼物。 我现在领教了,没有错,是我杀了紫陌,而我现在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背叛的代价。 插pter 23 水牢 水牢的门打开了。 耀眼的白光一下子扫进来,亮得我的眼睛眯了起来,fèng隙中我看见有人走进来。 狱卒拍掉了身上的积雪,一摇一摆地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捂紧鼻子别过脸,伸出手递过来一碗不黄不黑的水。 他把碗送到我的嘴边,喝令:“喝了它。” 我没有张嘴。 那人把碗朝我嘴边又挪了挪:“宫主让你喝了它!” 我别过了脸。 “你到底喝不喝?”那狱卒将我的头硬硬地别转回来,握住我的下巴,用力掰开我的嘴,将水往我的嘴里灌,怒道:“喝了它!” 我一张口,灌入我口中的水全数喷了出来,喷得那个人满脸都是。 我眼睛也不眨一眨,冷道:“我不喝!” 那狱卒顿时跳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顺手就一巴掌甩在我脸上:“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还是宫主宠爱的侍陪?整日有人哄着你喝东西?我呸!” 他把还剩半碗的水又送到我嘴边。 “你到底喝还是不喝?”他冲着我大吼,长满肌肉的脸上充满鄙视。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 又别过脸,感觉腿上又被水蛭撕出一个裂口,麻麻地疼。 “好呀!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对吧?可以!”那人又一次弯下腰捏住我的下巴,把碗放在旁边,“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 门口立刻进来几个人,都是狱卒的样子,唿唿地哈着气。 一个脸上带疤的人走到我旁边,熟练地用绳子绑住我的双手,然后用力摇动一边的绳索架,我就被慢慢地吊出水面,悬到半空。 “撕……”我抿紧嘴唇,还是支出了声。 衣服湿透了,身子喝足了噁心的脏水,拖出水面的瞬间,整个人沉重得我的手腕差点要断掉一样。 我低下头,整个身子浮肿得像胖大海一般,好几条灰绿色的水蛭正一拱一拱地附在我的身体上贪得无厌地允吸着,细长的躯干迅速地膨胀起来。 那带头的狱卒手上多了一条皮鞭,他扯了扯鞭子,发出“邦邦”的声响。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一鞭子重重地抽在我的胸口,我的衣服立即绽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慢慢顺着皮肤渗出来。 “啊啊……”我痛得倒吸一口气。 水面上“扑”的一声,一只正在吸血的水蛭被打飞出去,跌进水里,马上又浮了上来,周围晕开一小滩淡淡的血。 我的血。 那人又狠狠地抽了一鞭子上来。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哪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尹芍吗?”他冷笑。 我咬紧牙齿,奋力不让自己痛出声音。 他一鞭子又甩了过来,同时朝我脸上吐了一口口水。 “也不看看你自己,拽什么拽?不就丈着自己人好看一点吗?还不是宫主玩过的惨花败柳?贱货一个!”他愤愤地骂道。 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痛得一阵抽紧。 我艰难地咽了记口水,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也许会好一点,也许不会那么难受,难受地想淌眼泪。 那人一鞭一鞭地抽过来,抽在我身上辣辣地像要燃烧起来一样。 “你以为宫主还会要你吗?作梦去吧!” “贱货!” “你下半辈子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水牢里吧!” “如果本大爷心情好,说不定也来上上你,哈哈!” “……” 一片大笑声迴荡在水牢里,阴湿的空气像黑色的鬼魅般一阵一阵迴旋着笑声,一泼一泼,印进我心里。 “啊啊啊……”我终于忍不住叫出声音。 笑声勐然间停止了,但是那皮鞭仍然一鞭一鞭毫不留情地望我身上抽打过来。 我疲惫地睁开眼睛。 黑暗的房间里好像亮了一点,可以清楚地看见打我的人那凶神恶杀的表情。门外一定下着雪,只留一丝fèng隙,也可以像有了空气。 眼睛略过打手,无力地扫了一圈牢房。 突然,我的视线在门边的阴影里定格了—— 我看见阴影里站着两个人。 一袭雪白的轻衫,盈盈的瘦削和风中轻轻吹动的如墨长发,削尖的下颚埋在阴影中,细长的眸子闪动着冰寒的光,眉角粉白的樱花瓣若隐若现。 银!他也在牢房里。 我倒吸一口气,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痛得几乎晕过去。 我想移开视线,转过脸去,可是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到,视线像是停在他身上固定住一样,怎么都转不开。 他远远地站在一边,身边是天冰,捧着手,静静地看着。 像欣赏着一场戏。 那狱卒看我睁大了眼睛,又一鞭子哗地抽上来:“他妈的,你眼睛睁这么大看老子做什么?找死啊!” 我没有理他,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银,一眨不眨。 他又抽了一鞭,见我视线直直地看着他身后,不觉回过头往后看。 第31页 “啊!宫主!”他突然吓得双腿直跪下去,伏在地上声音发颤,“属下不知宫主驾到,属下参见宫主。” 满屋子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纷纷转过身跪了下去,一时间参拜声此起彼伏。 “都起身吧。”银淡淡地开口。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脸庞的轮廓立刻清晰起来。 如雪的轻衫飞扬,银白的衣带随风飘舞,些许碎发轻拂过脸颊,他伸手抹到一边,他走近我,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融雪。 “怎么回事?”银瞥一眼打我的那个狱卒。 那狱卒立刻抱拳回禀:“回宫主,宫主让我给他喝的东西,他不肯喝,还吐了……吐了一地。” 有人指了指旁边的碗,里面还剩下半碗溶液,半黑不黄。 “恩。”银淡然点头,淡得像忽略过的空气。 他一双凤眼冷视我,漆黑的眸子深得像是宝石一般,他说:“尹芍,你究竟想怎样?” 我看着他,眼泪就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我说:“我想要一个答案。” 我依然不相信,突然之间他会变得形同一个陌生人,没有感情也没有笑容,变得冰冷如一座冰雕。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一场能醒来的梦,我好希望只是因为落艾,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至少……至少他还和以前一样,他这样只是迫不得已…… “你问。”银看着我,眸淡如泉。 我说:“我没有杀过紫陌,绝对绝对没有!你有没有相信过我?” 他淡然:“我只相信事实。” 我张了张嘴,喉咙勐地收紧,突然觉得浑身好冷,冷得打颤,冷得我的心就快要冻死了,但是我不甘心,我努力地挤出一句话。 “那么,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我不晓得我为什么会问出这样委曲求全的话,我知道我很软弱,但是我的心快崩溃了,现在,哪怕是一点点……一丝丝的确定,我也想牢牢地抓住,让自己不至于窒息。 一阵冷风唿啸,吹开了虚掩的牢门。 湿冷阴森的水牢一下子亮得刺眼。 银如瀑的黑髮在身后飞舞,细长的凤眼冷艷无波,浓密的睫毛上雪珠已没,琥珀般的眸子变得透亮,如同眉角边那枚樱花。 他双眉微扬:“你只是我的侍陪,别无其他。” 门外的雪花狂乱地飞舞进来,零碎的,像是仓促的脚步。 我的心,沉入地狱。 死得不剩一丝唿吸。 就像满屋的雪花,无声无息地坠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银淡淡转身,往门外走去,长发肆意飞扬,像放肆的落樱。 “哎,宫主!”狱卒急忙上前一步,弯腰问道:“那么这碗东西?” 银轻轻地挥了挥衣摆,口吻飘渺如烟。 “他不喝,就打到喝为止。” 他雪白的身影消失在晃亮的门口,像一片飞雪。 而我,却一滴泪也掉不下来。 天冰走上前来,沉沉地盯了我一眼,锐利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他轻嘆一口气说:“在这个宫里,没有人犯过一次错还能活下来,你已经是幸运的了。” 他转身走出了水牢。 我的眼神涣散,却慢慢扬起一个讽刺的干笑。 这么说,我还应该感激银宫主不杀我的包容?应该感恩戴德?应该心生安慰了? 这个宫里,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却如此幸运地存活下来…… 就因为我曾经是银宫主最红的男宠,就因为发生过比谁都亲密的关系,用我漂亮的面孔和纯洁的身体奉献过。 所以我够资格被饶恕、被同情、被可怜、被纵容? 哈哈!可笑! 天底下最可笑最好笑的超级大笑话! 一个狱卒走上前来,再一次将碗送到我的嘴边:“喝!” 我看着面前半碗不黄不黑的水,木然地张开了嘴。 是餵我毒药吧!还是想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的心已经彻底绝望了,毒死正好,至少比每天在水牢里受苦要来得干脆! 我张大嘴,那碗水一股脑地灌入口中。 水凉了,很苦很难喝。 “你早喝不就没有事了?硬什么硬?自找苦吃!”那狱卒看着干净的碗,满意地点点头,冲着我大唿小喝:“害我打得手生疼!” 他抄起皮鞭,又不解气的抽了我几下,然后挥了挥手,旁边就有人走上来,用力推动绳索架,把我慢慢地浸到水里去了。 狱卒们一个个走了出去,最后一个人“碰”地一声关上了牢门。 水牢里一下子失去了色彩。 荧绿点点的水面,不时冒出一两个气泡,带着发臭的气味。 门外天寒地冻,乱雪纷飞。 门内死寂一片。 剎那芳华,留不住,如过眼云烟,韶华空色都无据。 只亭亭倩影,花魂成片,毁人柔肠。 黑暗中,身似枯叶。 一幕幕往事回眸,心如刀绞。 …… 曾经,银抱过我,吻过我,上过我,被我上过。 曾经,昏迷中银一直守着我,不断地为我输送真气,跟我说“芍儿,你要坚持住。” 曾经,我被困的时候,银只身来救我,为我找遍整个洛阳城。 曾经,我们在ji院停留,红烛良宵,凝驻瑶阙…… 只是……那个温柔的银霸道的银含笑的银却只是我的记忆,他从来就没有流连过,没有陷入过。 从头到尾,弥足深陷的那个人,是我! 以为最勇敢最洒脱的笨蛋,是我! 原来最贱的那个人是我。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相情愿,被人当猴子一样耍,倒贴着被人上,还开心得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南宫银,他根本不相信我。 他依然是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他,那个冰冷如玉的他,他的眼里一点爱都没有,甚至就像不曾认识我。 我们本是云泥之别,是我无耻下贱爱上了他,为他送命,为他销魂,为他忘了我应该发的誓和报的仇! 不怪他,怪我。 这是我应该得到的报应,应该接受的惩罚。 为所有我放弃忠诚的家人和朋友。 我的心,爱已灭,恨漫溢。 插pter 24 洗衣 无边无际的黑夜,无穷无尽的时间。 我一个人。 独醒,不成眠。 心似枯藁,废墟成灰。 我又一次想起了我的家。 家……我真的想家了……想我的父亲母亲,想我的哥哥姐姐,想家里温暖的床被和裊裊的玉炉,想家里的水池和花园里盛开的苍龙……我真的想回家! 咸的泪水,成串洗刷脸庞,跌进水里,化为虚无。 可是家,好心碎的概念。 那一天,那个高高在上的雪衣少年,拂袖间,所有的家人全部香消玉殒,离我而去。 那天,我15岁的生日,被带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家了! 银,他杀了我全家。 我的脸上挂满泪水。 我想起那天父亲临死前温柔地对我说,芍儿,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生命了,我们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你要一个人自己走…… 模煳中,我仿佛看见远方父亲失望的眼神,看见母亲哭泣的双眼,看见哥哥姐姐恨铁不成钢的嘆息…… 我的心勐然抽紧,痛得喘不过气。 对不起……芍儿知错了,芍儿得到教训了,芍儿千不该万不该爱上魔教的宫主,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忘了自己受过的苦和委屈的泪!忘了全家人的承诺和责任!! 对不起,就原谅芍儿一次,芍儿不会再错下去了。 旧日的誓言浮上心头。 …… 15岁生日那天,在双犀殿里,我红煞双眼对银说:“我要杀了你!” 他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冷冷地开口:“好啊,我给你五年时间,每天教你武功,五年后,你杀不了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时候我冲口而出:“好!” 那时候,我发誓再辛苦再绝望也要学好武功为家里报仇。 …… 这样的决绝已经多久没有想起过了,久得我也记不得是多久了。 花开花落,云捲云舒,风停风驻。 我一度放弃了这样的念头,沖淡了所有的仇恨,因为我有爱,坚信爱能克服一切,希望我的世界里从此充满安定而不是杀戮。 惜花还住,总教花怨,双袖护花染清霜。 悠悠浮云望穿,一叶恍若隔梦。 第32页 惊醒梦中人。 梦散开,花落不在,只留满目苍凉。 心意渐冷,恨意渐拢。 曾经那个悄然远逝日益模煳的仇恨,如今变得分外清晰。 那个我立过的誓,重燃心头。 五年之约,和银对决,我要亲手杀了他! 我抬头,望向水牢里唯一的天窗。 夜已褪去,东方初晓。 而我的心,从今天起,将不再有爱。 我在水牢里关到第5天,水沉来了。 他一身青衫,进门就皱起眉捏住了鼻子,拼命用手摆开周遭的气味。狱卒带他走到我面前,他看到我,突然间楞了一下,然后赶紧放开了捂住鼻子的手。 “我待会儿叫你。”水沉对领路的狱卒点头示意。 狱卒一离开,水沉就立刻蹲下身子看我:“尹公子,你还好吗?” 我有气无力的转过头说,撇起一丝讥讽的笑:“你说我会好不好?” 他急了,大大的眼睛里碧泉流转,欲说话却呛了一下,勐吐了两口气。 我冷冷地说:“你觉得气味难闻,就捂住鼻子好了。” 水沉忙摆手:“不是的,咳,不是的,我不觉得臭,一点儿也不臭。” 顿了一下,仿佛空气一下凝固。 我转回头,不去看他,我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应该回到‘临珑居’去伺候他。还是,是他派你来的?” 他点了点头,又拼命摇头。 “不,不,不全是他的意思。”他揉揉鼻子,“我自己也想来看看你。” 我垂下眼帘:“你看过了,那么可以走了。” “尹公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看得很难过……” 我沉默。 他抿了抿嘴,鼓足勇气,干净的嗓子淳朴而诚恳:“尹公子,水沉相信你没有杀过紫陌,你不是那种人。” 字字清涩,而我死灰的心却突然触动。 我转过头看他,我说:“你相信我?” “恩!”他用力的点点头,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清晨刚结起的露珠,白里透红的脸蛋涨得通红,一脸认真的样子。 我浅笑:“谢谢。” 他见到我笑了,于是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坐到地上,双手抱住膝头,视线几乎和我平视。 我说:“不要坐在这里,这里离水面太接近了,很湿,会弄脏你的衣服。” “不打紧的!”水沉摆摆手。 我的心头一热,竟有点感动。 幽暗的水牢,荧绿点点,浮于水面。 隔了一会儿,他对着我小声说:“其实这一次,我也觉得银宫主做得很过分。” 我低下头,挤不出任何表情。 他继续说:“前几天,我看见天护法一直在为你求情,他也认为你不会杀紫陌,但是……宫主的脾气很大,根本不听天护法的意见。后来天冰还想说什么,结果被地雪拉住了。” 我扁扁嘴,说:“水沉,我们说点别的好吗?” 我不想再听到关于杀人的任何只言片语。 从一开始走错的那个人是我。不是落艾,也不是银。 “哦。”他剎住车,应了一声,然后憋了半天,说:“外面很冷。” 我一下笑了。 我转过脸,盯着前方水面上的冒着的小气泡,淡淡地说:“说正事吧,银宫主要你来传什么话?你说吧。” 水沉停了一拍,眨了眨眼。 “宫主让我告诉你,公子以后白天不用再待在水牢里。”他止住话,看了我一眼,低头揉搓着湿的青衫,“但是公子将贬为双犀宫的下人,负责洗宫主和其它陪侍的脏衣服。”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低得几乎听不见。 轻吸一口气,我清淡地说:“这么说,我反而减刑了?” 他楞着看我,小心地问:“公子,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挤出一丝笑。 “至少我不用整天泡在这水里,皮肤会泡坏的。” 水沉连忙说:“总算你不用受太多的皮肉之苦,减一点刑也好的。公子千万不要多想。” 我还是觉得奇怪,我问:“为什么?不是连天冰也没有办法说服银宫主吗?” 水沉看着我说:“因为还有人为你求情。” 我问:“谁?” 他说:“夕宫主。昨天他来过‘临珑居’。” 我楞住了。 “夕宫主?双犀宫北宫宫主?为我求情?” 那个人……,竹林深处幽幽的绿衫薄沙,洛阳城里微微的浅笑颔首……湖绿的眸子温柔恬淡,笑起来眼睛会弯成两道很好看的弧度…… “恩。”水沉点点头,“夕宫主为你说了很多好话。所以银宫主才会改变主意。但是他始终不让你离开水牢,所以公子晚上还必须回来。” 我的眼神暗淡了。 “对了,公子与夕宫主很熟吗?”水沉挠挠头,好奇地问:“夕宫主离宫前特地为你来一趟‘临珑居’,他很少因为私事来找银宫主的。” 我的心思晃了晃…… 如果算上竹林里那次意外的邂逅,我和夕宫主仅仅见过两面。只是……他对我说话的眼神,还有他身边那女子看见我的讶异,又似乎…… “公子,公子?”水沉叫我,伸出手在我面前乱晃。 “啊?”我缓过神来,摇摇头,“基本不认识。” “哦,这样啊。”他眨了眨眼。 我说:“水沉,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他点了点头:“那我走了,从明天早上开始,你白天可以出水牢。公子,自己保重啊!” 我抱之微笑。 第二天早晨,我终于走出了水牢。 茫茫白雪,皑皑压枝低。 水已成冰,心如是。 有人递给我一桶脏衣服,带着我到离“临珑居”不远的一个小池塘边,然后那人走开了,我的任务就是洗完身边的一大桶脏衣服。 我蹲下身,觉得身子很浮肿,像是突然间变成了胖子。 低头看自己,皮肤已经被水浸泡得撑开一条条口子,仿佛再轻触就会破裂开来。腿上,一道道被水蛭吸附过的缺口,奇怪流了那么多血,我怎么会没死。 我轻吸一口气。 澄清的水池表面已经结冰了,我不得不用内力捅开一个洞,然后用木勺一瓢一瓢地把水舀到一个大木桶里。 天气真的很冷。 我紧了紧衣衫,用最快的速度将水盛满。 架起搓衣板,从木桶里拿了件衣服。 白色的,轻质衣衫。 袖口还留低一枚粉白的樱花瓣。 樱花香气淡入鼻。 我的手抽紧。 是银穿的外衣,是我曾经熟悉的他的衣衫。 雪还在飘,小点了,落在我身上,化开成水。冰冷刺骨。 真的很冷,我哆嗦了一下,撮了撮手。 把它的衣服摊开,放在衣板上,领口的地方有点脏,好像是被茶泼到了。来回磋洗了好几次才弄干净。 水珠溅到我脸上,我伸手抹了一下。 从桶里又拿出一件衣服,纯白的,柔软的衣带飘飞起来。 是他的亵服。 我抿了抿嘴,把衣服放到搓衣板上,来回搓洗,洗得干干净净。 雪似乎停了。 遍天涯,冰凝雪积,广寒冰阶。 天气真的冷疯了,我站起身,原地跳了几下,手有点冻僵,红通通的,我撮了撮,还是麻木无知,我用嘴凑近它们哈了几口气。 蹲下来,继续洗。 我加了点力气,这样运动量大一点,不会觉得受不了。一件一件,一件一件,无论是谁的衣服,我只要顾着把它们洗干净就可以了。 多轻松的工作,呵呵。 身后有步履琐碎的声音,像是有人经过。 插pter 25 出逃 身后有步履琐碎的声音,像是有人经过。 我没有回头,但听见有人说话。 “哎!那不是尹公子吗?啧啧啧,好可怜啊,那么冷的天在池塘边洗衣服,好像还是银宫主穿的衣服!” 那是扶缇的声音,细声细气的,我认得出。 我抿紧嘴唇,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继续洗我的衣服。 脚步渐近,踏雪留痕。 我回头,一袭红衣冷傲地立于我身前,红蘅披着风衣,目光桀骜地盯着我:“尹公子啊,没想到才6天你就被银宫主减刑了,连夕宫主都为你求情,你果然还是很有能耐。” 第33页 我麻木地不想回应。 有一个人走近,鹅黄的衣摆翩翩:“红蘅,芍哥哥已经很可怜了,他也是无心的,求求你不要说了,我们快走吧,银宫主正等着我们呢!” 心突然被狠狠地扎了一记。 我抬起头,那鹅黄衣衫的少年,果然是落艾! 我情愿听红蘅他们千句万句的冷嘲热讽,那些我全部可以忽略,可以不予理会,他们是冷,但他们至少从头到底都那么冷言冷语;反而落艾,句句话都带着天真和无邪,却可以伤人伤到骨髓里,痛到我没有办法不恨起来! 我拼命压住自己的火气,只冷冷地扫了一眼落艾,又转回身洗衣服去了。 “我们快走吧,宫主等着就不好了。”我听见落艾说。 “那——,尹公子,你就好好地在这里里洗衣服吧!”红蘅似乎在对我说。 我眨了眨眼,没有理会。 一群人离开了,有说有笑。 我撇撇嘴,又哈了两口热气,继续洗我的衣服。 这天真的是冷,要是不快点洗完,桶里的水一定马上又要结冰了。 我洗,我洗,我洗洗洗…… 指甲撞到搓衣板了,一下磕出了血。 不管了,流一点点血没关系,马上就要洗完了,马上可以收工了。 我努力不去思考,我努力不想起刚才的话。 可是没用,我那么笨还是意识到了——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连着三天,我的生活都极具规律,早晨出水牢,开始洗衣服;到下午洗完衣服,再返回水牢休息。 我已经快习惯了。 夕阳西下,雪染霞色。 天依旧冷得刺骨,洗完了一天的衣服,我抱起木桶转身往回走,现在只要将木桶放到不远处的小屋子里就收工了。 我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 远处,映满霞光的暮色里,一个瘦削的身影惊艷若雪,银白的轻衫在寒风中翩飞,如墨的长髮纷乱地舞动,吹到他眼前,他淡淡地伸手抹开,眉边的粉白樱花晶莹如冰。 我抽了一口气,抱着木桶狼狈地停住。 他们走近了。 天冰看见我了,他一脸严肃,点点头算向我打招唿。 地雪随即也撇见我了,他扬起嘴,立刻一副同情的样子看着我,笑呵呵地说:“哎呀,那么冷的天,公子要洗那么多的衣服,真是好可怜的呢!” 我不吱声,看向银。 他的目光碰到我了。 他停住脚步。 雪白的轻衫在暮色下镀上一层金黄,柔软的衣带在风中上下翻飞,长而翘的睫毛上凝着点点冰珠,眉边淡淡的樱花花瓣晕着微红。 他俊美的凤眼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目光清冷无波。 眼神转了开去,淡然的,如烟。 他继续走他的路,盈盈的身影在我眼前略过,像一朵干净的樱花,擦身而过,飘然远去,空余一缕清香,满落风絮。 难留一霎黄昏。 我顿了一下,然后抱起木桶继续往前走。 我不难过。 只是手,已冻得僵硬,只好死死地扣住木桶,仿佛它就是我的全部。 回水牢的时候,我的心里多了一个念头。 我想逃! 我想远远地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银,不想见到他冰冷的双眸,不想见到这双犀宫里的任何人,天冰、地雪、落艾、水沉……我统统不想见到。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现在的我只想找个地方喘一口气,休息一下,让自己不要这么沉没下去。再憋下去,我一定会疯掉的,我不是那种能把什么事都深埋起来的人,不是。 飞雪如花,云淡日光寒。 离“五年之约”还有5个月,离我20岁还有5个月,我想休息一下,就休息一下下。 5个月以后,旧恨新仇,我会守约。 为我的家人,为秦玉楼,为我自己。 第二天,我早早地洗完衣服,把木桶放到池塘对面的小屋子里。 我一掌击晕了屋子里的管事,迅速换上了随从穿的青衣出了屋子。我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 于是一路低头小跑,往“南门”去。 但不能从“南门”出去,出宫过一次,我已经知道“南门”的守卫森严,很不好对付。然而我记得有人说过,“南门”边还有一条小路,走到底连拐三个弯就可以看到边门,那里的守卫很少,我必须闯一闯。 拐过最后一道弯,就看见边门了,门很小,守卫果然很松。 此刻边门是关上的,整条小道上基本没有人。 守卫们站着岗,却在打呵欠。 我拳头握紧,慢慢地走了过去。 “什么人?”有人看见我了,走了过来。 我不做声,手心发力,暗扣落叶,剎那间就点中了所有侍卫的穴道。 迅速取下侍卫身上的门钥匙,打开门,鱼贯而出。 一出双犀宫,我就拼命往前跑,一直跑到足够远的地方才停下来,靠在旁边的一快大石头上,手按住胸口大口喘气。 有点不敢相信,不可思议! 我竟然,如此轻松地,离开了双犀宫! 心底泛起一抹涩苦。 我转过身,望向身后遥远的地平线,夕阳烧红了整片天空,巨大的双犀宫已蒙上落日的余辉。 那是我生活过5年的地方,如今我终于置身室外了! 我抹了一下脸,转身望向前方。 夕阳落日,天际流云,霞光满天,映雪生辉。 闭上眼,抬起头,迎着寒风。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靠在大石头上休息了一阵,我开始考虑一个严重的问题。 一心想要逃出来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要逃去哪里。 可是事实是:我现在身上即没有钱,除了那块玉佩,又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而且还穿着双犀宫的衣服,所以我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落脚。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长安,找“端木”家族。 “端木”家族是六大贵族之一,世居长安城,我家还没有落败前与其交往甚好,端木伯伯也是最疼我的。还有,最主要的,是长安离这里比较近,而且我认识路。 恩,就这么决定了。 我到附近的村落里偷了一件衣服,先将宫服换掉,然后易了容才安心上路。 一路上,我基本睡在废置的荒庙里。奇怪,我以前是很怕黑怕荒的,现在却什么都能够忍受地下来。实在饿了,就靠帮人家打打短工来换些干粮。 就这样且留且行,八天之后,我终于来到了长安城。 我有些精神委靡的走在长安桥上。 这是我第2次来到长安城,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恰逢中秋,我在这里看过热闹的“烧灯塔”比赛,吃过月饼,放过水灯…… 我手扶在长安桥上,看下面潺潺的流水,慢慢流过。 水上飘着碎花,乱红如许。 一波千愁。 那一天,我就是在这长安桥下放水灯的。 那个夜晚下着细雨。 我俯着身一直盯着波面上摇晃的水灯,花瓣型透明的水灯,白色的烛火微摇…… 那时候有人替我打着伞。 白色的纸伞一直撑在我的头顶。 水灯灭了。 我回过头。 他雪白的薄衫已湿,脸颊边的细发上挂着水珠,顺着脸庞淌下来…… 心突然还是抽痛了一下。 我轻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伸手抹了抹鼻子,转过身,继续顺着长安桥走下去。 天空,正飘过一丝云翳。 长安的街市热闹非凡,卖什么的都有,馒头包子、糖葫芦、髮簪首饰、布匹衣料……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沿着街往下走,“端木”家的宅院在城的另一头,还有一段距离。 “啊啊啊——”突然一声声尖叫,刺破街市。 我回过身。 街上的行人迅速往两边闪开。前方,一行快马正飞速地驰骋而来,扬起一片沙尘,骑马人一手执着马鞭,一面扯着嗓子大喊:“让开!统统让开!”。 “啊……,我的孩子!!”突然旁边窜出一个妇人,大叫着伸出手就要跑到街上来,立刻被周围的人拦住,喊声撕心裂肺。 空荡的街道中央,还站着一个小女孩,手里捧着一串糖葫芦,已吓得目瞪口呆。 马匹近在咫尺。 我也没来得及多想,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小女孩就往旁边闪开。 “嘶——”为首的马匹突然高亢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一个急剎,差点把马上的人甩下马背。 第34页 “他妈的,挡老子的路,你想找死啊!”那骑马人惊魂未定,马一停他就破口大骂。 我没有理会他,将怀里的孩子放到地上。 “谢谢,谢谢这位公子……”妇人马上挤上前来紧紧地搂住孩子,连声向我道谢。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竟然敢挡我的道!臭叫花子,不要命了?”身后的人蛮横起来,“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来人,给我教训他!” 但觉身后一阵风紧。 我回身,淡定地伸出手,剎那间就握住了甩向我的两条马鞭,我微微用力一扯,立刻有两个人从马上跌落下来,拌着两声惨叫。 我不打算多事,松开马鞭,立即走人。 “好小子,今天我不教训你就是乌龟王八蛋!”带头的骑马人翻身下马,一把抽出剑就向我身后刺来。 我微嘆口气,随手拿起摊位上的一粒弹子。当剑身离我仅一尺之遥的时候,反转弹子,直直击中那人的膝盖。 “啊……”那男人膝头吃痛,一下跪倒在地。 我回过身,他手中的剑正好落在我手上,我举起剑,架住他的脖子,我说:“走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人的脸一下子抽住了,惊恐地盯着我。 路上的行人已经围成一个半包围圈,兴高采烈地看起热闹。我不愿多事,慢慢放下手中的剑。 突然,一个华丽的少年高高跃起,一道银芒直射过来。 “好狂妄的口气,看剑!” 那银芒闪得飞快,似一道流星,迅速向我刺来。 插pter 26 秦宇楼 那银芒实在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凝神去看那少年,立刻挺剑格开那一击。 一回合下来我已经知道他的武功不弱。 “好功夫!”那人郎声道,容不得我半丝调整,立即举剑向我面门袭来,招式奇特有力,如一道闪电急弛而走。 我不敢怠慢,使出内力去挡开这一式。 两剑相触,火星飞溅。 落在他的眼前。 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单凤眼,浓长眉,小麦色肌肤。 一袭黑衣锦缎气宇轩昂,髮髻高束玉簪明耀,衣带上悬着一块碧绿的翡翠玉佩,右手无名指上一颗硕大的玛瑙石。 是他! 我的心荡了一下,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就碰到他,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心思一跳,那少年已一剑刺向我手腕,我来不及发力,顿觉手臂一震,剑直直地飞了出去。 一把宝剑顶在我喉咙。 “少爷!就是他,就是这个叫花子惊了我的马,还打了我的人!”方才被我撂倒的人跌跌撞撞地起身,手指着我向那少年唉诉,“少爷,给他点颜色瞧瞧!” 少年华丽地立在我面前,衣衫清晃,玉佩生响,他回过头问那骑马人:“马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少爷,马六有重要的消息要赶着通报盟主,这个人害我的马受惊,还打了我的兄弟。”那个叫马六的人明显认识这少年。 他回头看我,浓眉挑起:“打了我的人,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我直直地看着他,只是双手抱拳,轻轻地说了一句:“端木公子,好久不见。” 用我4年前的声音。 他的剑突然颤了颤,表情剎那变得不稳定起来,声音勐地收紧:“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用这句话,你怎么会知道这句暗语?” ……10年前,我和端木康都不会武功,却羡慕那些剑客的豪气与洒脱。于是相互约定,见面时必然相互作揖,称对方公子,说好久不见…… 他依然记着这些。 我看着他,伸手慢慢褪去自己的易容,还原自己真实的容颜。 他呆了几秒钟,身体突然一颤,喉咙像被卡住似的,表情变的不可思议:“你……你是……尹……?” 我微笑着点点头。 “你……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早已经……” 我说:“不,我没有死。” “太好了!太好了!”端木康一把丢下剑,跑过来紧紧地拥住我,我能感到他的激动和喜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我,上下打量着我的衣着。 “可是,你怎么会来长安的,怎么会变得那么狼狈?”他问。 我说:“一言难尽。” 他点点头:“先去我家再说吧。” “少爷,这人……”那马六在一边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端木康手一挥:“他是我的故友。你先去报信吧,晚上我自会和你们掌门联繫。” 端木家。 朱扉兽环,雕木红毯,金勾玉帘、香炉烟裊。 我洗了脸,重束了髮髻,换了一套干净的便衣,照了照镜子,终于长得像人样子了。 来到客厅,端木康已经秉退了家僕在等我了,他一见我就说:“怎么样?房间还满意吗?衣服合不合身?” 我心里一阵感动,点头:“恩,一切都好。” 他拉我入座。 我环顾四周,问:“端木伯伯呢?” 他说:“哦,家父前天几齣门去了,这几天都不在家。” 我恩了一声。 想起那次在洛阳“尹”家端木伯伯慈爱的目光,还有因为我而遭受的劫难,我的心有一点不好受。我很想问端木伯伯的伤是否恢復了,但是明显的,端木容枝并未告诉他这件事。 最后我只能问:“端木伯伯的身体好吗?” 端木康笑道:“家父一切安好。芍,你放心吧,过几天他回来了,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我放心了。 厅明火暖,瓶花香溢。 我简洁地将4年前我家的变故和这几年来我在双犀宫的经歷告诉了端木康,但有意省略了家族的秘密和我与银的爱恨情仇。我只是说,他教我武功,而我将在5个月之后和他对决,为家族报仇。 我尽量用最平淡的语言描述,但讲到最后还是哽得说不出话。 搁在桌几上的手微微颤抖。 空气沉默地就像是在哀悼一场伤逝。 端木康沉着脸,起身在屋内踱了两圈,最后轻嘆一口气:“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我啜了口茶,无力地耸了耸肩。 他摆弄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黑玛瑙:“芍,你真的变了很多!” 我说:“你也是。以前我们都不会武功的,见面都只能装装样子。我从来没有想过有天我们真的会以武会面。” 他笑了笑。 “芍,既然你没有死,而且回来了。那么我想等家父回来,就立刻召集其他四大贵族,向天下公告‘尹’家未亡之实,你说好吗?” 空气突然沉了一下,我垂下了双眼。 片刻之后,我说:“我想暂时请你保守这个秘密。” “为什么?”他大感诧异。 我说:“我是‘尹’家唯一活着的人。所有的家人在我面前死去,如果我不能亲手为他们报仇雪恨的话。我根本就不配做‘尹’家的后代。所以……我想等我杀了南宫银,用他的血来祭父母的亡灵,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尹’家人。” 端木康看着我,慢慢地点点头。 “如果你这样想,我也只能尊重你的决定。” 我说:“我知道你会支持我的。” “那么我怎么称唿你呢?”他问。 我说:“用谐音吧。从现在开始,我叫殷韶,是一个从双犀宫逃出来的葭莩之亲。” 用过晚膳,僕人将饭菜撤走了。 我本想回房休息的。但是太久没有这样熟悉而安逸的环境了,我不自禁和端木康聊了起来。他也很高兴,告诉我这些年来“六大贵族”的一些琐事,又聊了些关于武功上的事。 夜渐合,露生凉。 花影晶帘,暗香细语。 “报告少爷!”门外侍卫突然传来响亮的通传声,“通天派掌门有事商谏。” 端木康楞了一下,朗声道:“快请!” 我起身:“端木公子有客访问,我不方便打搅,有空再聊吧,我先回房休息了。”说完,我转身欲走。 “哎,芍,等一下!”端木康一把拉住我的手说,“先别走。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想你肯定听说过他,就是新任武林盟主,秦宇楼。” 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我浑身一僵,血液结冰似地全部凝固了。 第35页 我想说不用了,可是我还没有开口,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年已经跨进了客厅。 “秦兄,那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端木康招唿道。 “恩。”那人嗓音低沉,“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少……”他见到我,一下子住嘴了,换了个语气,“端木少爷,你有客人?” 端木康拉着我,走了过去。 “来。我帮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家的一个葭莩之亲,他姓殷单名一个韶,现在住在我家。”他又指着秦宇楼对我说,“这位就是当今的武林盟主,秦宇楼。” 我拼命压住自己的情绪抬头看他,抱拳微笑说:“原来是盟主,久仰大名。” 他只是直着眼睛锐利地盯住我。 这眼睛、眼神,我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是,我应该熟悉的…… 他和他长得那么相像,干净的瓜子脸,乌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俊秀的鼻翼……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人左眼下方有一粒红色的痣,而秦玉楼却没有。 但是,他和他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大气而深沉,俊冷而尖锐。而玉楼,总是带着柔意。 秦宇楼盯了我很久,然后慢慢地问:“你叫殷韶?” 我点点头。 心脏突然咚咚地跳快起来,我看见他微微点头,但是他的眼神似乎并不相信我。 “秦兄,你那么晚来找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端木康问。 秦宇楼朝我看了看,并没有接话。 端木康察觉到了,于是说:“放心吧,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但说无妨。” 他又看了我一眼,垂下眼顿了顿,似在量度。 然后他开了口,沉沉道:“今天下午,我们的人收到可靠消息,嵩山少林寺的玄空方丈已经失踪了好几天,寺里的人怀疑玄空方丈是被人劫走的。” “什么?”端木康瞪大了眼睛,“玄空方丈被劫走?怎么可能?方丈的武功那么高,谁有本事劫走方丈?除非……,莫非秦兄怀疑是……” 秦宇楼点了点头:“恩。我怀疑是双犀宫的人。”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不可能!” 秦宇楼的眼神刷地一下看向我,锐利如鹰。 我立刻感觉到慌了,心虚地摆摆手,马上解释:“我只是猜测而已。呆在双犀宫那么长时间,我没有听说过双犀宫和少林有仇。所以我觉得……我认为……”说到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轻,变得也不敢确信了。 我想起那次银曾经劫持过方丈,如果要再劫持一次,真的不是难事。 “你曾经呆在双犀宫?”秦宇楼尖锐地问。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霸气,我有点害怕地点了点头。 “秦兄,那么你准备怎么办?”端木康继续在刚才的话题上延续下去。 秦宇楼扫过我,说:“我已经召集了所有门派一个月后在嵩山集合,然后围攻双犀宫,逼他们交人。” 端木康点点头:“不失为一个办法。” 秦宇楼继续:“我今天来是向端木少爷你告别的。过两天,我就要动身去嵩山。现在我要找一个对双犀宫比较熟的人帮助我们了解里面的地形。” 我说:“我可以帮你们。” 端木康楞了一下,也点头:“恩,殷韶刚刚被救出来不久,对双犀宫应该很了解,他可以帮到你。” 秦宇楼转眼看我,那眼神就像要把我看穿一样。 最后他说:“不,我觉得不适合。” 我的心一下子很冷。 端木康还欲帮我,我却摆摆手只是说:“算了,也许我真的不适合。”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我的直觉觉得秦宇楼从见到我开始就一直对我有所防备。也许是我多虑了,一个武林盟主对一个主动请缨的人或多或少都会防备的吧。 我心冷大概是因为他实在太容易让我想起另一个人…… 青灯流光,夜凉如水。 我说:“我想我可能不方面介入你们的谈话,我先回房了。” 说完我就转身欲走。 反正我并不十分介意参不参与这次行动。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离开之前,最后又浅浅地补了一句。 “我在双犀宫的时候,有一个狱友,叫秦玉楼,和你很像。” 我看见他的身板勐地僵住了。 *********** to 我的问题太多,作者一定要回答我啊:你好,关于你的问题,有些涉及到情节的发展,真的不方便回答,不过有些可以回答,许多大大们的提问在这里可能也有答覆。 1、尹芍和"双犀璩"之间是有很大的关联,其实这个已经很明确了。"双犀璩"会在适当的地方出现,不要急。 2、关于端木家族的猜测,故事已经开始了,大大可以自己找答案。因为尹芍本是六大家族的人,所以写文的时候必然会出现六大家族的故事,这很正常,否则尹芍将一点退路都没有。 3、关于落艾,汗一记,他的下场我没有想好,可能很惨,也可能很好。坏人不一定会有不好的下场,而且“坏人”这个词用在落艾身上……汗我还没有定义落艾的好与坏,说不出啊…… 4、秦玉楼和秦宇楼是两个人,玉楼早被我一脚揣开了呀…… 5、夕的故事还未展开,不方便回答他是否爱上了芍。 6、出宫的问题很多大大都问了。以尹芍的武功,想出去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不管被人看见与否,还是银是否故意放他走,对与情节的展开并没有大碍,反正死活他出去了,呵呵。 以上能回答的我都回答了,以后不会在频繁地回答大大们的提问,汗再问下去,故事都要被套出来了…… 恩,忠于大家的直觉吧…… 插pter 27 随行 月明悬空,弦似弯弓。 我绻着身子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月色,觉得真的有点倦了。 有多少天我已经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香被暖枕,太容易让我想起以前的家。也是这样每晚会看着窗外的明月星辰,喝着清茶,想想心事…… 只是时光荏苒,我已再也回不到那时的我了。 想着想着,睡意渐渐来袭,我慢慢地睡了过去。 红烛轻摇,月影朦胧。 “咚,咚,咚。”突然门外有人敲门。 我的头重重地点了一下,惊醒了。 寂静的夜,敲门声不响,却格外清晰。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起身来,迷煳地问道:“是谁?” 门口很安静,隔了片刻,一个沉沉的声音传来:“殷公子,在下秦宇楼。” 我呆住了。 “等下……”我说。我定了下神,整了整乱掉的碎发,随手抓起外衣披在身上,然后走向门口,打开了门。 他站在门口,一身绛红的衣裳,肩上是象徵着威严的火红色羽毛,腰带上悬着一块黄金令牌。 我尽量压住自己的情绪,看着他说:“秦公子有事吗?” 他看着我,身子有些僵硬,像是挣扎了片刻才沉沉开口。 “殷公子,我想问些关于舍弟玉楼的事,不知道……会不会妨碍公子休息?” 我的手指勐地抽紧。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与身份不符的请求:“我知道夜已深了,如果公子介意的话,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我退了一步让到门边。 “秦公子请进来说。” 秦宇楼在桌边落坐。 窗户微启,冷风瑟瑟,我下意识地裹了裹搭着的外衣,又点上了一支蜡烛,房间里顿时明亮了许多。 我坐到秦宇楼的对面,又倒了一杯热茶暖手。 他盯着跳跃的烛火,很久才开口说:“我只是想问问玉楼现在的情况,他还好吗?” 握着杯子的手渐渐收紧。 我感觉心脏里的血液一点一点被抽走,沉重地我无法唿吸。 他还好吗? 他现在的情况? 我闭上眼睛,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 “殷公子?”秦宇楼看我。 我抬起头,慢慢地注视他,除了那颗眼底的红痣,他的容貌真的很像他。我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才慢慢地吐出几个残忍的字。 “玉楼他……一年前就死了。” 我看着眼前的他,他的表情很坚毅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他的眼睛有一点微红,眼神也不再尖锐,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不想被我看出来,可是我看得很清楚。 第36页 冷风阵阵,入室无声,可是吹得心很痛。 良久,他才问:“是双犀宫的人杀的吗?”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不,不是双犀宫的人杀的,杀他的人的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但是他没有再问下去。 如果他问下去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他杀玉楼的人是我。 可是他没有问。 他只是看着我,原本刚毅的线条更加的坚硬,他缓缓道:“玉楼……他过得辛苦吗?” 我别过脸,看向窗外汀泠的月色。 思绪慢慢拉进回忆…… “刚进来的时候,他伤得很重,他的身子不好,过了很久才慢慢好起来,好像是一个月还要多点的时间,他才能活动自如……” “他很会照顾人,像我的哥哥一样……” “他的生活很平淡。牢里的日子是很苦,但他从来不怨,一直微笑着……他很容易满足,我曾经送给他一支竹箫,他就一直放在身边……” “他总是陪我习武。我练到很晚,他就会陪我到很晚。有一次,我练点穴功,他竟然说要做我的靶子。结果弄得他满身乌青,却一直说不要紧……” “他……” 我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我的眼泪早已流得满面。 心痛得像是刀绞一样,回忆多一层,就越难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对不起……玉楼…… 夜深人静,红烛凄凄。 秦宇楼站起身来,抱拳说:“多谢殷公子告之在下,在下感激不尽。夜已深,秦某不再打扰,先告辞了。” 我回过头,泪眼朦胧中,他眼底的红痣很惊心。 他朝我点了点头,沉毅地走出房间。 剎那间,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杀秦玉楼的那个人是我。 但是鼓不起勇气说出口。 秦宇楼的坚强让我感到自己更加的罪恶。 很累,却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我的头很痛,身体也突然闷得难受,想是昨夜没有睡好的原因。端木康敲门说他有事要先出门,于是我也没有心情吃早饭,睡到床上补觉。 一直睡到中午才醒,头仍然有点痛。 我梳洗完毕,揉着眼睛走去偏厅。 偏厅里站着一个人。 高挑的身姿,硬挺的线条,一袭绛红色衣衫,肩膀处有火红的羽毛点缀。 似是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子,极为熟悉的脸庞,极位傲然的气质,左眼下方的红痣在阳光下性感如钻。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但我脸上却不动声色,我抱拳:“秦公子是找端木公子吗?他好像出去了。” 秦宇楼如鹰般的双眼看着我,他不动声色的说:“我知道。” “你知道?”我诧异。 他深深地看着我,目光锐利而深幽。 他说:“我是来找殷公子你的。” 有冷风吹进来,我的头又有些痛了。 我说:“找我?” 他点点头,深不可测的眼神停留在我的脸上,盯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说:“我改变主意了。我同意殷公子来帮助我们一起对付双犀宫,公子你的意思呢?” 我站在原地,心勐然快跳起来。 他左眼眼底的红痣像是一颗燃烧的火种。 “殷公子可以慢慢考虑,我明日出发,今晚前答覆我就可以了。”他沉沉地说,然后拾起桌上的剑便欲转身。 “等下……”我说。 他转过身,挑眉看我。 我轻吸一口气,看着秦宇楼,抿着嘴说:“我愿意帮你们。” “很好!那我明天在通天派等你。”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带着威严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走出了偏厅。 那一剎那,我依然有一种感觉:他并不信任我! 日光明媚,雪压枝低。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秦宇楼离开,心里被时间填满的伤口一下子破裂开来。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太快,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看着他不开口而失去一次补偿的机会! 我知道秦宇楼并不信任我,也很清楚他突然改变主意一定是因为昨晚的那些话! 但是我真的想补偿曾经失去的一切。 我现在只是想留在秦宇楼的身边,至少让我有机会偿还,就算是命也好。 而且…… 这一切与我的目标也完全吻合。 与银宫主的5年之约,杀了他为全家报仇,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不是吗?我应该庆幸的,庆幸自己的抉择,庆幸这么好的好事。 我咧开嘴,想笑,却笑不出。 灌入口中的只有冷风而已。 隔天早上,我打了包袱,向端木康告别。 来到长安本来很大程度上是想见见端木伯伯的,可是无奈端木伯伯有事外出了,我只能拜託端木康转达我的问候。 去到通天派,秦宇楼已派人在门口候我。 我被直接带进了正厅,那里秦宇楼和几位看起来级别很高的人物正在商讨集合各派的事宜,所有人都神情严肃地坐在一边,正厅里还有一个男子正点头哈腰的在报告着些什么。 看见我来了,所有的人的眼睛一下都扫向我。 “你来了?”秦宇楼抬头看我,他坐在红色的盟主宝座上,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我。 我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一身绛红的衣裳威风凌凌,他朗声说:“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殷韶殷公子,等下会和我们一起上路,为我们提供所有双犀宫的资料。从今天起,他的身份将和各位一样,所以大家要好好相处,共同退敌。” “是!”所有的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秦宇楼的地位有多么高了。 他看向我,介绍说:“殷公子,在座的都是各分舵的舵主。” 我抱拳:“幸会!” 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响地点点头,我看见站在厅中央的人回过头来。 我看了一眼,抱以歉意的微笑:那个人我已见过了,是那个在街上乱骑马的傢伙——马六。 原来他是秦宇楼的手下。 当天下午我们就离开了长安,一路往东徐行。 因为队伍人数众多,并且不断有小帮派加入进来,我们的速度很慢。 所有通天派的人都很尊敬我。最初几日过的极为顺利。可是渐渐地我却留意到,那些舵主们尊敬我却并不认同我,派里的人看待我的神情总是带着有色的光。 我并不在意这些,眼过即忘,我现在只是想尽心的帮秦宇楼。 可是有人在意这些。 行到第5天的时候,我们来到渭南,那里有通天派的分舵,于是晚上便栖身那里。 我终于完成了双犀宫大致的情况介绍,刚刚走到秦宇楼的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有舵主的声音传出。 是关于我的,于是我凝息静听。 “盟主,那殷韶的身份和来歷皆不清楚,给他这样的身份,派里的许多弟兄都不满意。” “是啊,盟主。”有一人柬言,“那殷公子惊艷出尘,美得令人侧目,又无缘无故地得到如此高的身份,现在下面已有不堪入耳的闲言闲语传出,说……” “说什么?”这威严的声音是秦宇楼的。 那人顿了顿道:“说殷公子是凭美色得到的信任。盟主,如果不处理这事,对于您的名誉和威信都会受到影响的啊!” 秦宇楼沉沉开口:“殷公子是端木家的人介绍的,无任何不妥。” “话是这样说没错。”又一人言到,“但是本派歷来有规矩,凡是外来者要使派众心服口服,就必须接受‘3掌之击’的考验,这规矩不能破。否则偌大的帮派,无法堵幽幽之口,服众人之心啊。”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 我心里一冷,淡淡地推门而入。 我说:“那么,我愿意接受你们所说的帮规。” 所有的人一下子回过头来,神色诧异得像见到鬼一样。 “殷公子,你不必如此。”首座上秦宇楼沉沉开口,带着极大的威严。 我看着他,语气平淡而坚定。 我说:“我不想自己被人留下任何把柄。” 风吹烛摇。 秦宇楼转过眼深深地看住我,左眼下方的痣暗红如泪。他沉吟了片刻。 “好,那么一盏茶后,在厅堂里,执行帮规。”他朗声道,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起身推门而出。 插pter 28 三掌 第37页 一盏茶之后。 偌大的厅堂,明灯澄亮,人影重重。 所有随行的舵主按着次序一个个笔挺地坐在两边。他们的身后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有通天派的,也有其他帮派的。 所有的人视线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我,一身单薄浅紫衣衫,两袖清风,孤单地站在大厅中央。 突然间厅堂里一阵骚动,除了我,所有站着的人都跪了下去,双手高举,嘴里高唿:“盟主永圣,通天万安!盟主永圣,通天万安!” 我抬起头。 秦宇楼正从后堂被拥立着走进来,一张白皙如瓷的俊脸,一身绛红披羽的华服,浅褐的长髮打理得工整利落,一股威镇之气油然而生。 “盟主永圣,通天万安!盟主永圣,通天万安!”底下叫得更响了。 秦宇楼走到座位前,微微颔首抬手。 厅中剎那静了下来。 他直着眼睛环视一圈,最后眼睛落到我的身上。 眸黑如墨,深不可测。 只定了定,他的眼睛就转开了,眉宇间立刻带上了傲然的霸气,他声音不大,却字字生响:“根据本派众舵主的意见,我决定执行“三掌之击”的帮规,今日在场所有可为证。” 顿了一下,他又看向我,深沉的眸子里被灯光度上一圈光亮。 他说:“殷公子,你准备好了吗?” 我看着他,淡道:“在下静候安排。”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大手一挥。 立刻就有三位舵主走上前来,我一看,如果按辈分排的话,这三个人都适合做我的爷爷了。 底下开始躁动,就如同门外的雨,一下子哗啦啦的下成一片浑浊。 “哎,你说这人生得那么白净柔弱,会不会被一掌噼死啊?” “你猜他能受得住几掌啊,我觉得他不很害怕啊……” 厅前秦宇楼一声咳。 所有的讨论全部停了下来,屋子里剎那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地也听得见。 我站在大厅中央,身后冷雨的寒气一阵阵向我扑来。 第一位老者走上前来,双手抱拳,此刻他反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微微一笑,双手反剪,暗调内力,我说:“来吧。” 那老者一声得罪了,然后单手慢慢抬起,勐然一掌正正地击在我的胸部。 我屏住气,仍然觉得胸口一阵翻腾,像是有一把火燃烧起来一样。我闭上眼睛,暗暗地做了个深唿吸,将疼痛强压下去,再睁开眼睛,依然如平常一样淡淡地看着前方。 身边一片惊唿:“啊!那人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我浅浅一笑。 身后的雨不断的飘进来,冷风越来越冷。 但是我的额头上一滴汗正划落髮际。 第一位老者退到一旁,第二个走到我面前。 这是一个矮矮胖胖的老者,单看他手臂上的肌肉就知道他的力量不弱。 我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真气都推至腹胸,我看着他说:“来吧。” 他也不迟疑,抬手间条条青精暴起,他运足了力,一掌击在我胸腹处。顿时我只觉得内脏在身体里乱撞,痛得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紧抿住唇才没有哼出来。 我不敢怠慢,立刻运气调整,胸口很闷,但我知道这点伤是没有事的。 只是,反剪在背后的手,已紧的生疼。 休息了片刻,第三位老者走到我面前。他说:“在下没有料到殷公子竟能如此轻松地捱住两掌,想必公子的武功也定然超群。” 我运住真气,微微轻扯出一个笑容。 他红光满面的点点头,突然神色一变,掌心疾风,一掌直击在我的腹部。这一掌比上两掌都快而且狠,我顿时眼冒金星,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下来,手已不自觉地按住胸口……这掌,就像心脏要被打碎般,要不是在双犀宫的经歷,我一定接不下来。 我站定,强忍着胸口的剧痛,轻声地说:“三掌已完。” 感觉嘴里一股腥味,但我还是用力扯出一个微笑。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周遭安静地只听得雨渐小的滴答声。 秦宇楼坐在座位上,如矩的双眼像是黑色的曼佗罗花,他凝神注视了我很久。 然后他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凛然地环视四周:“三掌已毕。如果今后还有人胆敢提出质疑,或者说风凉话,那么……格杀勿论!” “是!”所有的人应诺。 大厅中央。 冰凉的冷风一阵阵灌进来,吹在我后背,越来越冷。 我紧咬住牙,然后抱拳道:“谢谢盟主的金言,在下先行告退。”说完,我直接转过身走人。 寒风细雨,霜逗一庭花石。 一寸红波,啼痕点点成红雨。 我绕了一个弯,停住身子,轻闭上眼。 终于……,既然只有这么做才能不影响到秦宇楼的声威,我心甘情愿。 身后有人轻轻搭住我的肩。 我一楞,睁开眼转过身。 一袭红衣落眼,肩膀的火红羽毛被吹得飘飘荡荡,他的褐发上有细雨,漆黑的眸子在黑色的夜里明澈透亮,眼底的红痣分外妖娆。 他看住我,沉沉地说:“其实你根本不用受这三掌的。” 我轻轻地摇头,胸口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眼里闪过一丝暖意,他问:“很痛吗?” 我转过眼去,没有应话。 废话!这么被人毫无反抗的打上三掌,是人都会痛的!要不你试试? 他顿了顿又问:“你为什么那么平静?” 他的问题很僵硬,没有任何的情趣。 我微微一笑,提了一口气轻轻说:“镜中花影,于镜何碍?镜性明净,花影难伤。秦公子,其实你也没有相信过我,不是吗?” 他微微一楞。 我轻声说:“没事的话,在下回房了,晚安。” 转过身,我的心却突然痛了起来,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很单纯,只是要补偿,补偿我对秦玉楼的伤害,就算他再不信任我,我一样也会不辞辛劳地帮他。 手扶着胸口,走了几步,终于吐出一口血来。 自从这件事以后,所有的人对我的都终于信任起来。几个分舵主,特别是三个打了我的舵主纷纷向我赔礼,而我,竟没有生过他们的气。 也许现在的我清楚地明白,这一切只是短暂的,如露珠泡影,终会散去。 真正的目的,是4个月后的那个约定。 生与死,荣与辱,那一剎那将见分晓。 我们一路东行,过了几天便来到华山,因为说好了和华山派汇合然后一起前进,所以这几日便在山脚下包了一个客栈,各人分配好任务分头去做。 我一直待在房里画双犀宫的结构图,基本上足不出户。 两天后,我终于完工了,立刻拿着画好的稿纸去找秦宇楼。 夜已深,苍穹如幕,星光满天。 他的房里有灯光,透着窗纸晕出柔和的光圈。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屋内有人说话,雍懒惬意的口吻。 我楞了楞,里面的人真的是秦宇楼吗?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 挠了挠头,我推开门,转身又合上门,径直往里走,一把挑开珠帘。 珠帘落下,如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人直接僵在那里,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热水来了?”秦宇楼别转过头,雍懒地望向身后。 一阵飞红上脸,他白皙的脸突然比我更红。 “殷公子,是你?”他低语,又迅速转过脸去,“我以为是……” 氤氲的水雾瀰漫,他浑身一丝不挂,如瓷的皮肤上点点水珠,漂亮的腹肌结实而光滑……我站在原地,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我也看到了。 我立刻转过身:“不好意思,我没有想到你在……,我待会儿再来。” 我刚刚走到门口还没打开门,就听见里面传出秦宇楼的声音。 “不用了,我洗好了。” 我再转过身子,他已经从架上捡起一件绛红的睡袍,合身披上,系起衣带。他走向我,脸依旧有些微红,左眼底下的痣似火般燃烧。 我低头,抱歉地说:“我无意的。” 他笑了笑,深眸似水:“你找我有事?” 我点了点头:“双犀宫的地图我大致画好了,但是只能是一个概况,我自己也没有到过所有的地方。” 我把稿纸递给他。 他恩了一声,接过画纸,走向桌边,我也跟了过去。 第38页 烛光明晃,一灯瘦影晕横波。 他坐下来,摊开画纸,低头细看。几屡浅褐的髮丝垂落下来,挡到眼前,他伸手拨开。又几屡碎发拢到眼前。他有点不耐烦,从桌上取了皮绳,胡乱地将头髮扎了起来。 秦宇楼细细地看了地图,沉吟了片刻,指着几个出入口说:“看来‘南门’是一个很重要的地理位置,你能不能再画的清楚一些?我想得到更详细的情况。” 我说:“好,那我现在就回房改,改完再给你过目。” 我站起身欲走,他一把拉住了我。 他沉沉地说:“不用回去,就在这里好了。”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光,似琉璃,似碧泉,一剎那竟非常漂亮。 我“哦”了一声就坐下改图。 对着稿纸,苦思冥想,其实我对‘南门’的熟悉程度仅仅限于当初跟着天冰练武时的的记忆,还有那次的出入。 我想了片刻,回忆起一些琐碎的东西,于是立刻画上去。 风吹窗纸,红烛跳跃。 我抬头,伸手去拨了拨烛火。 瞥视间,微微一楞。 秦宇楼抱臂坐在身边,一双深色的眸子一直望着我,久久地,似一动不动。 我说:“秦公子,为什么看着我?” 他一下子缓过神来,似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别过眼去。 我说:“我马上就改好了,如果你觉得困,先睡一下,我一会儿叫你。”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向床边。 他躺到床上,好像是真的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转身看他,绛红大气的睡袍,白皙如瓷的脸,胡乱扎起来的褐发,眼底醒目的红痣……那一剎那我又想起了秦玉楼,玉楼睡觉的姿势好像也是这么侧着身,很好看…… 我的心抽了一下,立刻转过脸。 快点把手上的画稿解决掉吧! 我握着笔,眼睛一直注视着稿纸上‘南门’边的空地。 那里其实应该有一条小路的。 走这条小路,大约转三个弯,有一个小门。 我就是从这个小门里逃出来的。 那里很隐蔽,防守也最薄弱。 可是……,我应该画上去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犹豫到现在?从第一天拟地图的时候我就开始拿捏不定,我始终下不了笔去画上它。就好像……那样就真的切断了双犀宫的一切退路…… 我真的不忍心。 我放下笔,趴在桌上。 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一直挣扎,像有一对小人在打架似的。 闭上眼,却不料睡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就趴在桌子上这么一整个晚上。 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纸窗温暖地洒进来。 屋子很静。 明显秦宇楼已经不在房间了。 我揉了揉渴睡的眼,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身上有什么东西划落下去。 我转过头低头看。 地上,一件绛红的睡袍,像是息而復燃的火焰,艷丽而炙热。 插pter 29 夜袭 在华山下连着休息了三天,终于和华山派汇合,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继续前进。 从华山往东,有很长一段路途没有通天派的分舵,而且随行的人也越来越多,客栈根本住不下,于是晚上,所有人便搭起帐篷,直接露宿。 疏烟送暝,月掩枝梢。 碧糙清露滞红香。 我从帐篷出来,一个人抱着膝坐到远处的糙地上,冷风刺刺,我不觉紧了紧领口。 秦宇楼还在帐篷里和华山掌门慕容若商量着什么,我不便打扰。 抬头看星空,苍穹如幕,满天的星光点点,像是一颗颗璀璨的珍珠,但是它们并不明亮,至少常常有丝丝云烟飘过,遮住了亮光。 这样的夜,又想起了我的家。 我记得以前小的时候,很喜欢看星星的,晚上总是会吵着要哥哥们陪我一起数星星。那时候家里的花园里盛开着紫色的苍龙,我总是会问:是天上的星星漂亮呢?还是地上的花花漂亮呢? 哥哥们总是会逗我说,天上的星星比地上的花花漂亮很多。 我常常不服气,找各种理由证明那些苍龙的漂亮。 但是…… 那时的星星真的很亮,会眨眼睛,一闪一闪。 不像现在的星星,感觉不到亮光。 那时看星星的人真的很开心,有人陪有人靠。 不像现在对着星空的人,那么孤寂。 我的眼睛慢慢低垂下来,看着面前的糙坪和篝火。 眼睛里没有了星光。 我只想好好地静一静。 又想起了那张地图…… 我依然没有将那条小路画上去。 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那画纸一直压在我胳膊下,我又对着它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依旧没有落下笔。 我跟自己说,我要帮秦宇楼,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毫无保留的帮他。 但是,交到他手上的那张画纸,依然没有那条小路。 我的目光望向远方。 那个方向,应该是双犀宫的位置。 如今却什么都看不见。 我轻嘆一口气,四个月后,我们会兵戎相见。 夜空寂寂,寒风遍野,凛冽而空洞。 我听见有人靠近。 “殷公子,一个人欣赏月色吗?”一个陌生的声音缓缓道。 我站起身转过头,礼貌地点了点头:“有事吗?” 那人作揖自我介绍道:“在下华山派慕容诚,是华山掌门的师弟。关于通天派,有些事在下想向公子请教。” 我淡淡道:“我不是通天派的人,可能无法帮你。” 他笑了笑,说:“正因为公子不是通天派的人,所以在下才敢冒昧请教。” 我顿了顿,眼前的人其实我见过,在嵩山那次比武上,他一直坐在慕容若的身边,此刻他的眼神里有几分认真。 我说:“我现在要回帐篷了,边走边说吧。” 他和我并肩走着:“我听说公子之前刚刚领教过通天派的‘三掌之击’,分别由三位通天派分舵主各击一掌,但是公子很成功地接了下来,是吗?” 我说:“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他又说:“听盟主介绍说,之前公子被囚双犀宫的时候,曾经和双犀宫的人有所接触,那公子认为那些人的武功如何?” 我说:“很高。” 他问:“比起公子你呢?” 我说:“宫主、护法和剑客的武功应该都在我之上。” 那人脚步缓了下来,他嘆了一口气,说:“在下不是怀疑公子的武功,在下只是……”他停了下来,看向我。 我会意:“有话不妨直说,我不会告诉通天派的人的。” 他点点头:“其实,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就算是人多势众,也未必可以打得过双犀宫。通天派秦盟主的武功是出色,但是除了他之外,我想不通还有任何把握可以赢得下双犀宫的几大高手。不知公子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是我想我明白华山派的意思了。 经这样的提点,我心底也有些许纳闷:按照通天派现在的发展速度和在江湖上的势力,应该帮派中是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才是。然而这次随行的几大舵主,武功应该都不如我。我没有看过秦宇楼的武功,但是似乎……在两者之间,有一个很大的断层,不应该有的断层。 慕容诚看着我:“我很担心盟主这次的行动。” 我只是说:“盟主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他看看我,有点沉默。 风吹树梢,树上落下几片枯叶。 沙沙的声响。 近处的篝火突然晃了几下。 “什么人?”我突然冷喝一声,勐地抬起头。 一抹黑影掠过我视线。 树上有人!!! 我想也没有想,立刻一个跃起跳上了树,拔出剑就向那人刺去。那人也不避开,突然回身,反转剑鞘挡开了那一击。 我有些纳闷,但动作毫不停顿,剑身上翻,去揭蒙在他脸上的布。 那人的剑鞘又一次准确的挡在我剑前。 很近的距离,风驰电掣的距离,我对上了他凌厉的眼。 身子颤了颤,跳了开去,站定在树梢上。 我的唿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跳也不规律起来。 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就算他现在一身夜行衣打扮,蒙着脸,不说一句话,我也很清楚那个人的身份。那么行云流水的武功,那么凶神恶杀般的眼神,全天下就没有几个人。 第39页 双犀宫左护法——天冰! 树下闹哄哄的,所有的人都拥向这里来,我瞥见秦宇楼正紧步从帐篷里出来,眼睛紧紧地盯着上面。 他的衣服太鲜艷了,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将眼神收回来。 树梢的另一端,天冰稳稳地站在那里,黑夜在他身上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他射向我的凌厉目光。 我定了定神,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 我说:“为什么半夜偷袭?” 他不动,用一贯凶地要死的声音回答:“抓你回去復命!” 我一惊,然后冷冷地说:“我不会回去的,除非你杀了我!” 天冰说:“不要逼我动手,你知道你打不过我的。” 我举起剑,一剑刺过去:“那也要试试。” “好。”他应了一声,抬手拔剑出鞘,一挺剑就挡住了我的攻势,“看来你的武功进步得很快,银宫主果然训练得很好。” 我没有理他,回身跳转到另一边,哗哗地砍倒几段枝叶,挥起剑将这些枝叶化为武器朝他扫过去。他单手执剑,脚步快移迅速往后退去,剑身狂舞,所有的枝叶都被打飞到四周。 我吸了一口气,一剑攻向他下盘,他跃起跳开,翻身向我袭来,我毫不犹豫一个移步跳到另一端,只听“咔嚓”一声,刚才站立的地方已被天冰一剑砍断。 我倒吸一口凉气,人还没有站稳,就见天冰一剑飞快地刺过来,我下意识地用剑去挡,但他只是一个空招,一把剑压住我的剑,另一只手已点了我的穴道。 我的手一麻,长剑脱手,直直地往下掉。 树下传来一阵尖叫声,大约砸到什么人了。 天冰单手擎住我的衣服,就要带我离开。 “大胆刺客,立刻放开他!”下面一声沉喝,带着怒气。 是秦宇楼的声音。 我瞥向树下,一团红影正迅速地窜上来。 这时我被点的穴位已经化解开来。 我回手就是一拳砸向天冰的面门,我是死都不会再跟他回双犀宫的!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我的拳头还没有到他的脸上,已经觉得腹部被人勐击一掌,身子突然腾空起来,直直的被丢了下去! 转身前天冰说:“没想到盟主对你感情不错!” 我呆了一下,下意识地调动内力,突然闷哼了一声,浑身像是针刺一样的疼痛,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一样,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 身体只能直直地跌落下去。 摔向地面的一剎那,一团红影飞了过来。 我的腰被用力地抱住。 身体像是突然靠到一个坚强的依託。 旋转间,枯叶簌簌如雨,红羽艷如花火。 我被稳稳地托放到地面。 “殷韶!你还好吗?”我抬眼,碰到一双深黑的灼目,浓长的眉毛紧紧锁,左眼眼底的红痣像是燃烧的火种。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觉得身体有些不自然,不觉低头看向腰际。 秦宇楼也像是意识到什么,手勐地从我的腰间松开。 我看见他的脸突然红了。 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华山派的弟子。 “报告盟主,刺客已经逃走了,我们无法追上。”他喘着粗气,大声地向秦宇楼报告 “我知道了,下去吧,今晚加强戒备。”秦宇楼沉沉地命令道,黑夜中他一身红衣威风凌凌,显得更加有气魄。 “是,谨尊盟主指令。”那人应允一声,立刻下了去。 秦宇楼转向我:“殷公子,可否知道那刺客的身份?” 我转身望了一眼身后的夜空,然后点点头:“是双犀宫的左护法,天冰。” 他的脸色一震,喃喃道:“难怪有如此犀利的武功了。” 突然我的浑身又像针刺一样,经脉一阵巨痛。 我紧咬住牙,但身子还是一颤,踉跄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殷韶,你没有事吗?”秦宇楼盯着我问。 我无力地摇摇头:“没有……” 突然身子一轻,众目睽睽下,我的身体已经被秦宇楼打横抱了起来。 我大惊:“秦公子,放我下来!我没事!” 他理也不理我,直接抱着我走向帐篷:“你脸色这么白,连站都站不稳,还说没事?” 走进帐篷,他把我放到床上。 我挣扎着坐起来说:“秦公子,我……” “闭嘴!你现在给我好好休息。”他一声怒喝,像是在命令我一般。 我惊了一下,抬头看向他。一身绛红的华服,金黄飞扬的衣带,束起的浅褐髮丝,沉毅如鹰的黑眸,眸下红如艷阳的点痣。 他自己也楞了一下,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对你发脾气了。” 我看着他,又一次想到秦玉楼,这一次,我真的明白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虽然长得很相似。 我微笑了一下,轻声说:“我只是想说,刚才你肩上的羽毛弄得我很痒。” 他怔了一下。 仿佛像看外星人一样,他盯了我很久,才沉沉地说:“你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他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他深黑的眸子里有一丝月华的流光。 我转过身去。 眼神慢慢暗了下来。 收起微笑,变得淡漠。 手放在胸口,我可以清楚地听得见无数透明的伤痕,一条条撑开,心一点点难以唿吸起来,头也痛了起来。 我很清楚地知道天冰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那个人一定也在不远的地方。 一定。 插pter 30 五年之约 又行了几天,我们终于来到了嵩山的山脚下。 二月的嵩山,正飘着一场鹅毛大雪,放眼望去,巍峨的山脉一片白芒,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就像是雪山一样。 前去探路的人已经回来了。 秦宇楼传令,要我们前往议事的帐篷里聚集。 “启禀盟主,属下已询问过住在山下的居民,上嵩山的主路几天前已被大雪封住,队伍没有办法通过,只能另想办法。”探路的人说。 秦宇楼坐在羊皮软座上,蹙眉,沉沉地点了点头。 “慕容掌门,你前些日子派去的人有什么回音吗?”他转向华山派。 慕容若上前一步,浅浅作揖:“秦盟主,在下已经收到他们的飞鸽传书。现在除了泰山、海沙两派,其他的门派均未到达少室山。” 秦宇楼站起身来,摊开桌上的地图,盯了良久。 终于他下了决心似地,抬起头环视说:“现在我们人数众多,如果按这样的进程,无法按时上到山顶。所以,我决定从明天起,分三路上山。在半山腰有一块平地,我们到时候在那里集合,再做进一步打算。各位意见如何?” 顿了一会儿,所有的人都表示同意。 秦宇楼又说:“那么我分配一下。慕容掌门,你就带着华山派的各位好汉从西路上山。东路最难走,我会带通天派的兄弟从这里上山。至于南路……” 他停了一下,看向我。 “殷公子,就请你带领其他各个帮派的英雄上山,有问题吗?”他用指甲指了指南路。 从地图上看,那是最平缓的一条山路。 我点点头:“没有问题。” “好。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吧。”秦宇楼沉声说。 “等一下。”慕容若上前一步:“在下还有事想说。” “什么事?”秦宇楼问。 “在下派出的人在信上还说,他曾向少林寺的弟子询问过,他们说劫走方丈的人武功奇特,而且声音沙哑,但他们并不能肯定是双犀宫的人做的事。盟主……” 秦宇楼打断了说话:“但是除了双犀宫的人,恐怕没有人能如此轻易下手。” “这到也是……”有人接口。 “那我们先出去了。”一位舵主说。秦宇楼挥了挥手,大家慢慢地退出了帐篷。 夜色降临,月圆如盘。 一望无际的积雪皑皑,照得黑夜和白昼一样耀眼,飞雪如樱,飘飘洒洒。 咫尺玉龙眠,万树梨花开。 我还不想睡,于是走到远处,蹲下身子,轻轻拢了一拳积雪。 银白的雪,冰冰凉。 如我的心。 雪融于掌,化成水,顺着我的指fèng细细地往下流,滴在雪地上。 什么都看不见。 我又勺起一团雪,看着他在手掌静静融化,划过我的手掌。 第40页 反反覆覆,周而復始。 “殷公子,你还没有去休息?”身后传来一个沉毅的声音。 我起身,回过头,一袭红衣似火,一双锐眼似鹰,浅褐髮丝飞扬,秦宇楼。 我点点头:“我想看看风景。” “这样会冻着的。”他沉沉的说,解下自己的绛红色披风,递给我,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披上它。” 我一楞:“但是秦公子你……” “我身体比你好,没有事的。”他摆摆手。 我看着他,心里一丝暖融,点点头,系上披风。 他盯着我:“似乎从长安出发以来,你就没有开心过啊。” 我一楞。 然后我微笑说:“我很开心啊,能认识那么多朋友……” “以前在双犀宫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吗?” 我又楞了楞,无语,只能抬头望向夜空。 那时候在双犀宫的牢房,和玉楼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仇,但是生活却很充实,我冲动、爱哭、爱说话,嚮往自由。 那时候比现在艰难多了,牢狱之灾、不会武功、天天被天冰训斥。 但是那时候的我不是这样的…… 在双犀宫有一段日子是很快乐的,天天可以想一件事,见一个人,樱花般的容颜、淡淡的言语、偶尔讽刺的眼神、暗香流动的夜…… 我的心一下子纠起来。 我摇了摇头,不去想他。 手一下被握住了,我勐地转过头,秦宇楼紧紧地举起了我的手。 他的眼神很复杂,清亮锐利又有一丝犹豫,仿佛黑亮的琥珀中落入一丝云翳,他垂下眼,深唿吸一口,沉沉地说:“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和平时的他有点不一样。 秦宇楼甩开我的手,转身走向帐篷那边,他最后说:“早点休息。” 我看着他。 眼神又转向远方的夜空,我有多久没有快乐了呢? 其实,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第二天,我们兵分三路往嵩山上出发。 大雪不停,纷纷扬扬,如柳絮一般,在半空飞舞盘旋。 我暂时别了秦宇楼和慕容掌门,带着其他门派的人从南路往上。这是一条相对容易行的山路,除了地面积雪很深、有的地方易滑易摔,几乎再没什么阻碍了。 日行夜息,三天不到的时间,我们就到达了半山腰的平地。 等了半天,慕容若和秦宇楼带领的人都还没有到。 于是我下令所有人原地吃饭休息,又派遣马六到四处看看有没有也在上山的其他帮派的弟兄。 过了一会儿,马六跑回来报告说:“前方的平地上有新的脚印,好像有人。” 我拿起剑:“我去看一下。” “要不要带上几个人,一起去看看?”马六问。 我点点头。 大雪,漫天纷飞。 雪花片片如瓣,风卷白梨,轻扬如尘,落眼白芒。 我向前走了一段路。 雪地上,清秀的脚印,浅浅淡淡,时有时无。 一阵狂风颳过,飘雪袭眼。 不觉起袖遮挡。 眼里,落入一方白影,不远的远处,隐隐若现,绰约如仙。 远处好像有人! 我惊了一下。 风雪渐渐大起来,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于是又走了几步,停下来,觉得那个人的脸依然很模煳,于是又走进了几步。 这次,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他站在皑皑净白的雪地上,一袭银白如雪的单薄轻衫被风吹得向后飞扬,洁白的衣带在空中上下翻飞,瘦削的脸庞晶莹剔透,如墨的黑髮上,斜斜地插着一只玉簪。 我勐吸一口气。 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一点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是他!是他!!! 隔了一个月,我终于还是要见到他!!! 飘飞纷扰的落雪中,他一动不动,淡泊地看着我。 他说:“芍儿,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啊。” 他的话,淡得像水,不带一丝情感。 但是我的心,一瞬间就痛得像刀割一样。 芍儿、芍儿……这个称唿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了?现在念起来就像是一根从冷飕飕的山谷里抽出来的火柴,带着无法消驱的寒意。 “公子,这个人你认识?他是谁呀?”马六在一边看呆了,凑到我耳朵边好奇地问,“殷公子果然朋友很多,帮我们介绍一下吧。” 我吸了口气,没有回答。 “公子,那人到底是谁啊?”又有一个人问,声音很响。 对面的他轻扬起唇角,似乎也在等我的回答。 我又吸了一口气,轻闭上眼,感觉心颤地没法唿吸下去了。我静静地说:“他就是双犀宫现任南宫宫主,银。” 周围立刻没有声音了。 马六他们也许做梦也想像不到,面前如樱花般漂亮的少年会是当今世界上第一大魔教的一宫之主。 我感觉他们的脚在颤抖,于是说:“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应付就可以了。” 他们飞奔而去。 我勉强定了定心,上前两步,走得更近了些。 银似乎又瘦了一些,脸色有点白,却依旧肌香骨秀,细长的双眼冷如泉水,又弯又密的睫毛上沾着几颗晶莹的雪珠。眉角,粉白的樱花图腾闪闪发亮。 我说:“银宫主是想抓我回双犀宫吗?” 他狭长的凤眼轻挑,勾起浅钱一抹笑,算是回答。 我说:“那么如果我不回去呢?” “那么我现在就会杀了你。”他淡淡地逸出一句话,如轻尘略过。 我的心痛得像是针扎一样。 突然之间,我就涌起了恨,如潮汐般汹涌的恨意拍岸席捲而来,我的左手渐渐握紧,握成一个硬邦邦的拳头。 我冷笑一声,抬起头,坚定地。 我说:“好啊。那么,曾经我答应过你的那个‘五年之约’,今天就一併结清吧!就算我武功不如你,我也会拼尽所能来杀你的!” 我慢慢地抬起了剑。 双眼冷视,渐渐带上杀气。 好吧,今天,芍儿就将在这里为父母报仇、为家族报仇!!用他的血,祭祀“尹”家的亡灵!! 五年来的耻辱、五年来的辛酸、五年来的忍耐,所有流过的血、流下的汗、流过的泪,今天就在这里一次性结清。 不成仁,便成鬼! “殷公子!且慢!”一个声音在耳畔流星般划过。 我转过身。 身后,一团红影飞奔而来,肩膀的红羽翩艷如蝶。 秦宇楼! 他跑到我身边,抱拳说:“殷公子,秦某陪你一起杀了这个魔头。”说着,他拔出剑,直指向银,“今天,银宫主就别想活着离开嵩山!” 银站在原地,没有移步,他双眼淡淡地看向我,又看了看秦宇楼。 “秦宇楼?原来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在下久仰大名。”他轻松地说。 秦宇楼没有答话。 银似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发毛:“看来秦盟主和芍儿的关系似乎很好。” “废话少说,出手吧。”秦宇楼和我并肩站着。 轻雪沾衣,银微笑着,带着嘲讽:“那么,秦盟主可否想知,当日杀了你弟弟秦玉楼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银的单凤眼睥睨着盯着我。 我的心突然狂抖起来,唿吸变得急促而短暂。 秦宇楼浑身震了一下,他沉沉地问:“是谁?” 银轻笑,斜斜地看着我:“你可以问芍儿,他知道那个答案。芍儿,是吗?” “殷公子,杀了玉楼的究竟是谁?是不是他?”他剑指着银焦急地盯住我问。 我的心颤地冻成了冰。 “殷公子,到底是谁?告诉我!!是不是银宫主,我会杀了他,你说啊?”秦宇楼把住我的身子,来回的摇晃。 我低下头,紧咬着嘴唇。 “到底是谁?你告诉我啊?”秦宇楼一声比一声响。 我被他逼得只能抬头看他,他左眼眼底的点痣鲜红如花。 我抿了抿嘴,慢慢地开口。 “杀玉楼的人,是我。” (上部完) 31 包子 河南,洛阳。 初春。 一带水杨柳,新绿映洛水,香露,盈盈粉溅。 午后的太阳明晃晃地耀眼,街市上熙熙攘攘,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卖糖葫芦了!五文钱一串,又好吃又好看的糖葫芦,山查糖葫芦、糙莓糖葫芦,还有水梨糖葫芦,快来尝尝啊,好吃的糖葫芦……” 第41页 一个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停在小摊前。 “娘,我想要一串糖葫芦。”女孩伸手指着糙莓糖葫芦,用稚嫩的声音说。 “好啦,好啦,这次就依你啦。”妈妈微笑着掏出钱递给小贩。 小贩从架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弯下身来。 “小妹妹,拿好,这串可是最大最红的糙莓糖葫芦哦。” “恩!”小女孩眉开眼笑,美美地舔了一口,拉着妈妈的手蹦跳着远去。 我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 肚子叽里咕噜的叫着,我摸摸干瘪的胃袋,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我一瘸一瘸地走在街市上,白花花的阳光快把我晒得饿晕过去。 上次捡到的一个大饼,吃了两天,吃到最后硬得像块砖头,一吞到肚子里就胃痛。但那也是几天前的事了。不行了,今天一定要吃点东西,否则会饿死的。 我的目光停留在前方包子铺。 “快来尝尝啊!热腾腾的肉包子,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热腾腾的包子,刚出炉的包子啊!便宜卖啦!”买包子的大叔热情地吆喝着。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那些肉包子正冒着白唿唿的热气,看起来软软的,香喷喷的,一定很好吃! 我慢慢地靠过去。 “大叔,我买三个肉包。”一个小男孩递过去五文钱。 “好勒!”大叔揭开蒸笼,用纸包起三个肉包,一边殷勤地招唿着:“我这里的包子可是皮薄汁多,吃得好下次再来啊!” 小男孩咬着包子开心地离开了。 我踱到摊位前,盯着白白胖胖的包子,撮了撮衣角。 “我想要个包子。”我说。 卖包子的大叔看了我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去去去!臭叫花子,你有钱吗?没钱就闪开!” 我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包子,热腾腾的肉包子…… 那个老闆火气上来,伸手推了我一把:“滚!!别站在这里挡了本大爷的生意,死到角落里去吧!” 他从旁边拿出一个笼子,准备罩在蒸笼上。 笼子落下的一瞬间,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手一手抓起一个包子,转身就跑。 包子,香喷喷的包子,皮薄肉多的包子…… 我终于可以吃包子了! 我塞了一口到嘴里,热热的、软软的,一股肉汁滑入口中,好好吃的包子!!! 拐着脚还没有跑两步,背上就被重重地一击。 “啊啊——”我吃痛,脚下一踉跄,人立时摔了下去,手一松,包子顺着惯性滚落到地面上,落在不远的地方。 包子,白白胖胖的包子。 我爬起来,手伸向前去捡包子。 脚踝一痛,人又摔了下去。 “好啊,你个臭叫花子,竟然敢抢我的包子,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一下。”那个老闆一脚踩在我背上,弯下身,抓起我的头髮,“来啊,给我打!!” 这一次,几根长棍一起往我身上勐打上来。 “啊啊……”我哼了一声,嘴巴里一口肉包还没有咽下去。棍子像雨点一样打上来,我不得不绻起身子,手拼命地抱住头。 大街上,人渐渐围拢过来。 我倒在地上,身上火辣辣地痛。我绻着身子,麻木地抵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木棍,含在嘴里来不及下咽的包子终于一口吐了出来,还带着鲜红的血丝。 我极力地忍受着。 记不清第几次了……从那天在嵩山上被冻醒开始,挨饿、被打……早就习惯了,家常便饭而已,再怎么打,也都比不那天的残忍…… 那天……我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我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个完整的包子。 身子终于轻松了下来,感觉四围的棍棒停住了,我吸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身子一寸一寸往前挪。 包子……那个包子应该还很烫,希望不要有人踢到或踩到啊…… 人群依旧没有散开的样子,我不管,身子又往前挪了几步,伸出手,终于勾到了包子。 真的还热,尽管脏了点,但是终于可以吃包子了…… 突然,一只脚重重地踩到我握着包子的手上。 我的包子……我不觉抬头,那卖包子的老闆气势汹汹地俯视着我,破口大骂:“好啊!臭叫花子!还想吃包子,老子就是餵狗也不餵你这个贼!” 他的脚狠狠地在我手上撵过。 “啊啊啊……”我痛得叫起来,手像是要被撵得散了架一样。 包子完全碎了,汁水流了一地,还有我手上淌下的血。 “好啊!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叫花子!”老闆放开我的手,“伙计!给我打!打到死为止!” 我心下一凉,赶紧缩紧身子,用另一只手互住脑袋。 “啊啊——”我身子勐地一颤,木棍打到身上的力道明显增大了,这下死了,我闭上眼,准备着忍受一场残酷的毒打。 我咬着牙等待。 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第2棍落下来。 周围发出一阵热闹的惊嘆声。 我有些纳闷。奇怪,我那么好的命,他们不打了? 我睁开眼,偷偷地抬起头,往上看—— 一袭浅绿薄衫,微漾的后摆,修长的身段,白皙的侧脸,手中一支翠绿的竹笛正安然地停在半空,悠闲地架住了所有抡向我的木棍! 我略略的松了一口气。 太阳很芒,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是能救我出这一劫就好了! 说不定,这个人还会给我买肉包子吃呢! “这位公子,请你不要管闲事!”老闆的声音气势依然,“伙计们,给我继续打!” 我听见至少三四个人重新抡起木棍的声音,后背一阵疾风唿啸而过,我不禁又绻紧了身子。 可是木棍依然没有落到我身上。 一个穿破云雾般柔意而干净的声音轻轻响起:“住手。” 我抬头,那绿衫翩翩的公子甚至连衣袖都没有动一动,手中翠绿的竹笛又一次轻易地架住了所有人的进攻! “我说这位公子,你究竟想做什么?”老闆叉着手,气唿唿地嚷道。 那绿衫少年从怀里掏出碎银,淡淡道:“这一两银子,足够替这位兄弟付帐了吧。” 那人指向我,青葱的手指细长而白净。 等下……这个声音!这支竹笛!这青葱般的手指! 这个人是…… “足够了,足够了!”老闆的声音一下子变地欢喜起来,唯诺着点头称是,“伙计们,放了那臭叫花子,我们走!” 人群渐渐散开了。 阳光一下子驱散了所有阴影。 我挣扎着支撑起快散架的身子,回头去看那个人。 透明的阳光下,他正好弯下身子。 白皙的脸庞渐渐放大。 绿眸如莹,瞳似翡翠,细眉如柳,温润如玉。 我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用手拨了拨我拢在脸上的乱发,温柔地说:“这位朋友,没……” 突然他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盯了我很久,然后怔怔地说:“你是……你是尹……” 我没有听见他最后说的那个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之前,我已经昏了过去。 32 伤口 再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 受了伤的左手已经被仔细的包扎过了,白色的纱布一层一层。 我轻轻转了转手腕,恩,没有那么痛了。 胃里一阵绞痛又开始发作,3天没有吃过东西居然都没死?真是命大!我扁了扁嘴,右手抵着胃部,起身下了床。 这里是在哪里啊? 我抹了一下鼻子,四处环视。 这是一间十分雅致的房间,不大也不奢华,所有的家具都是竹制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几上一尘不染,花瓶里散散地插着几支兰花,香气幽幽。 我打开窗,屋外是一片竹林,竹枝在暮色的夕阳下一片安详。 我吸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宅子位于什么地方,但是我很清楚这宅子的主人是谁。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伤疤。 心里一阵麻木。 我忍着胃痛,一瘸一瘸地慢慢往门口走,刚刚跨出去就一头撞到一个人,我脚上没力,马上就跌倒在地。 “喂,你被打成这样,还想出去啊!”一个大大咧咧的女音响起。 第42页 我呆了一下,抬头往上看,那个女子一身素净白衣,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正勐盯着我。 这个女子我见过,在双犀宫里的竹林深处,是夕宫主身边的人。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不起来了。 我也不想去想,反正不关我的事。我伸手不自觉地揉了揉右膝,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盯着他手中的那碗面。 我说:“我饿了。” “喂,你这个什么态度啊?”她气唿唿地看了我一眼,走进屋去,把面放到桌子上。 我咽了咽口水,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哈!终于有的吃了,面呢!很久很久没有吃过面了,吃了胃就不会那么痛了啊。 “等下。”那白衣女子突然把面前的碗拿到一边,他盯着我,一双大眼睛瞪得滚圆,“你怎么连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啊,我们家公子可是救过你两条命啊!” 我看向她:“谢谢。” 她两手叠起放在桌子上,仍然不放过我:“哎,尹芍啊,你怎么会变成这幅鬼样子?发生了什么事啊?你的武功呢?” 我的心里一阵抽紧。 我的武功? 那天在嵩山上,我的武功全部还给了他,如今我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浪人…… 我别过头,嘴角淡淡地苦笑。 那些事,我不想再提起。 “喂!我跟你说话呢!”那女子敲了敲桌子。 我没有理她。 这时门口响起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休琏,别为难尹公子了。夕公子回来了,正找你呢!快去吧。” “哦。”休琏应了一声,撅起嘴对着我哼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我吁了一口气。 头慢慢转向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 双手捧过碗,小心翼翼地移到自己面前。 眼睛移向桌上的筷子。 筷子…… 我嘆了一口气。 缓缓地伸出右手,握起筷子,伸进面碗里,夹了一筷子面,慢慢地送向嘴边。 啪……一支筷子落到桌子上。面掉了下去,面汤溅到脸上。 我抹了抹脸,无奈地笑了一下。 又重新握起筷子,慢慢夹了一筷子面,还没有送到嘴边,面又掉下去了。我又重复了一遍,终于吃到了面条。 我看着握筷子的手。 这双手,已经连筷子都没有办法紧紧握住了…… 不,不仅仅是手,我的双手双脚被人挑断了筋骨,现在能这样走路吃饭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我还能奢望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吃面。 恩,赶快吃面吧,面条凉了就不好吃了,又会胃痛的。 恩,吃面要紧,填饱肚子要紧。 夕阳西下,月上枝梢,冷风徐徐,入室清寒。 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床边。 下午被人围欧时的伤痛,现在隐隐地发作起来,右膝盖骨也开始痛了。 真的想在这里好好的睡一觉。 可是,我不想待在这里。 我不想再与任何同双犀宫有关的人待在一起,我想远远地离开那些是非之地,就算是再辛酸也好。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不觉抬头。 北宫夕出现在门边,一袭浅绿的薄衫,韶秀的容颜,细长的双眼,湖绿色的淡眸。他向我微微一笑,走了近来,身后跟着休琏和另一名白衣女子。 我坐在床边,脚疼,就没有动。 “喂,见了公子也不站起来,亏得我们公子还好意来看你!”休琏一见到我,又立刻瞪大了眼不满地看着我。 “休琏!”另一名女子赶紧拉了拉休琏的衣角,她撅了撅嘴总算安静下来。 北宫夕坐到桌边,转向我,双眼弯成两道漂亮的弧线。 “尹公子,手上的伤还痛吗?”他看了一眼我的手,“葭月的包扎技术很不错的。”夕的头往后转看向另一位女子,我的目光也跟着带了过去。 “哦,我叫葭月,是夕宫主的随侍护法。”那女子眉清目秀,说话文雅而大方,一点也不像一旁的休琏。 我“哦”了一声。 北宫夕又转过头来看我,柔和的眼里透着微绿的光:“我听葭月说,你身上的伤势也不轻,但葭月是女子,不方便看你身体,药我拿来了,我帮你看看伤势吧。” 我楞了一下,不由得往床后挪动了一下:“不用麻烦夕宫主,这些小伤自然会好起来的。” 我的意思是不用别人帮我,但是看来其他人不是这样领会的。 葭月含笑着说:“没有关系,宫主不会介意的。” 说完,她扯了扯旁边的休琏,两个人闪身离开了房间,还顺手关上了门。 竹月风窗弄影。 清风微寒,灯火幽明,花香汀冷。 北宫夕坐到床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旋开药瓶,摆放到床塌上,然后伸过手来将我往后缩的身子扶正。我想逃开他的手,但是我的手根本就没有力道,一点也抗拒不了。 我急了,口气突然就软得像是在乞求:“求求让我自己上药吧,我的身子脏,会把你的手弄臭的……” 我慌忙伸手去挡住胸前的衣服。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手指轻轻落下,我的衣服就滑落了下来,上半身裸露在他面前。 他修长的手指突然抽动了一下。 弯成月牙型的眼睛突然睁开,湖水般平静的眸子颤动如打碎的映月。 “这……这些伤口……” 他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身上,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肌肤,一条条又薄又细的伤疤像鱼鳞一般爬满全身,网一般把我包围住,触目惊心。 我咬了咬下唇,手忙脚乱地把衣服穿上,又下意识地裹紧一些。 过了几秒钟,北宫夕才缓缓地将目光移到我脸上。 “这是‘樱花散’的伤口。银对你用了绝招‘樱花散’?”他问,眉头微微皱起。 我的手指突然冰凉。 我不该让他见到这些伤痕的,如果我手快一点就好了…… 他的语气柔和下来了,目光也变得清澈如泉:“尹公子,你和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别过了脸。 目光渐渐暗淡了下来。 心脏深处一波一波的痛,压得我快要窒息。 …… 嵩山半腰,大雪纷飞。 一白一红,相对孤立。 他站在皑皑雪地之上,那手“樱花散”太绝艷了。 漂亮得我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 雪如樱花,樱花似雪;花团簇拥,舞胜粉蝶;花飞魄散,天女散花……满眼艷丽的樱花在他的周身飞舞、旋转、绽放,如蝴蝶花蛹…… 弹指间,樱花散开,似弦如箭。 柔弱的樱花瓣飞袭向我,花成剑,花雨成洪…… 我倒在雪地上。 片片花瓣刺入身体。 空中,樱花如雨,飘飘扬扬,雪花旋舞,晶莹如珠。 而身下,花魂成海。 鲜血染红了周身的樱花,染得和他眉角的花瓣一样艷丽…… 他停在不远处,衣袖翩然。 他看着我说,冷冷地说:“一切都结束了。” …… 心勐得抽紧,我用力摇了摇头。 不,不要再想了。 那些与我现在的生活完全无关。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浪迹天涯又伤又瘸的浪人! “尹公子?”北宫夕柔和地叫我。 我慌忙抹了抹眼睛,换了个笑脸,我说:“我没事。”我也不知道我在回答什么问题。 他看着我,看得我有些不自然,然后他的神色又变得温柔起来,双眼重新恢復成弯弯的月牙,他说:“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再问的。”他的眼睛看向我的右膝盖,“但是,我想看看你的膝盖。” 我点点头,不愧是夕宫主,一眼就看出我膝盖有问题。 他轻轻地抬起我的脚,将它放平在床上,手掌在我的膝盖处揉捏了几下,又摸索着触碰了周围一圈骨头。 他问:“看起来你的膝盖骨一圈都粉碎过,怎么伤到的?” 我楞了一下,低下头撮了撮衣角,我说:“不小心摔到山下去了。” 北宫夕看着我的眼睛一闪,若有所思地问:“当初是谁治疗的伤呢?” “一个村夫。”我扁了扁嘴,尽量说地很平静,“他是个兽医,用几根棍子固定住我的脚,过了几天脚就可以动了。” 他抬起头来看我,眼睛里的笑容消失了。 第43页 我笑笑说:“你看完了吧。看完了我可以把脚拿下去了吧?” 他点点头,细眉微微锁起,但是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温润如玉般的笑容,像细碎的浪花般轻柔。他轻轻地说:“尹公子,你受伤的骨头还没有长完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治疗,这样公子以后就不必拐着脚走路了。” 我怔了怔,轻摇头,眼里落入一丝枯涩。 我说:“不必了,这样挺好的。” 恩,这样挺好的。 身体的伤癒合了又怎么样呢?我早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我看向灯烛。 一只蝴蝶正泼刺泼刺地飞舞在灯罩旁,不知不觉已经很久了。它那残余的力气,究竟是用在最后一舞上比较好,还是留待悲伤时强撑一阵会更好? 33 夕 绣幕灯深绿暗,明月幽悬,圆似银盘。 我躺在床上,原以为应该一沾床就睡着的,可是大概今天下午真的被打疼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人反而越来越清醒。 我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还是决定明天离开这个地方。 我真的不想再与双犀宫的任何人有联繫。 夜悠悠,竹箫声隐隐传来,清脆而低远。 我又闭上眼睛,慢慢听着曲声悠扬,不觉轻哼起来。 突然间我停住了。 眼泪毫无徵兆地流了下来。 这曲子……那人吹的曲子是《紫云回》!! 《紫云回》,再熟悉不过的旋律,再熟悉不过的音符——这是我父亲经常吹奏的曲子!!这是我童年记忆深处的曲子!! 时隔多年,我竟然又一次听到这旋律…… 我的心一下子颤抖不止,是谁在吹奏这箫曲? 我蹑手蹑脚下了床,推开窗子,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我看向窗外。竹林的雾气很大,但是依然看得见一个清秀的身影亭亭而立。 那个人背对着我靠在竹边,一身浅绿的衣衫在风中轻轻扬起,如瀑的髮丝流泻着月华的光泽,他微微低头,箫声在整片竹林间迴荡。 我呆住了! 吹箫的人,是北宫夕。 我站在窗口,凭风而立,鼻子微微泛酸。 …… 记得父亲以前很爱吹这首曲子的,也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立在花园里,手持竹箫,那样的父亲简直帅极了。 我曾经说:“我要学吹箫。” 父亲就手把手的教我学这支曲子。 但是那时的我很懒,没学几天就放弃了。 除了,我知道了怎样做竹箫。 那也是我唯一会做的东西…… …… 我的父亲真的对我很好,什么都不阻止我。 我喜欢花,他就满园子种满漂亮的花花糙糙,还教我分辨花的品种。 我喜欢下棋,他就找来有名的棋师教我下棋。 我喜欢打猎,他每个冬天总会抽出时间陪我去郊外的猎场。 我喜欢读书,他还为我特别选了个书童,每天陪我读书。 除了,他不准我习武…… 习武…… 我淡淡地苦笑。 最终,我依然回到了原点。没有武功,就像15岁前的我一样。 现在的我,终于懂了,为什么当初父亲一直不允许我习武。 因为他不要我和双犀宫扯上任何的牵连,这武功是双犀宫的,不学就没有联繫了,不学就不会出事了……原来他早就料到了,是我笨,一直猜不透。 不让我习武,一定是这个原因,一定。 我咬了咬牙,合上了窗。 我不会再和双犀宫扯上关系了,我明天就走,离开这里。 凌晨的时候下了一阵雨,清晨,空气里带上了竹叶和泥土的清香。 我悄悄地推开房门,宅子前没有人,轻歇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外走,一直走到够远的地方才停下来。虽然已经没有了武功,但是我很肯定后面没有人跟着。 于是我蹲下来休息了一阵。前面走得急了,右膝盖骨又有一点痛,我揉了揉,尽量让它放松一下。 我没有再往后看,那宅子本来就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 休息过后,我又笔直往前走,也不知道是我脚瘸了走得慢还是路程长,直到早上我才碰到一家人家。走上前去询问,才知道这里是洛阳的荒郊野外,离洛阳城还有一段距离。 我谢过人家,扁了扁嘴,抬头看看这艷阳天,抹掉额前的汗,继续赶路。 我还是想回洛阳,不想离开洛阳。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才重新进入洛阳城,一个早上没有吃过东西了,这时候又累又饿,我想找个地方歇一下。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熟悉的门口。 我下意识地停下来,抬头向上望去,曾经金碧辉煌的“尹宅”两个字已经落归尘土,巨大的牌匾病歪歪地挂在门口,蛛丝盘绕,摇摇欲坠。 抬步,又犹豫着放了下来,在家门口立了很久。 然后我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朝街市走去。 我已经没有脸见我的爹娘了,也没有脸再踏进这个家一步!! 我根本就不配做“尹”家的后代。 从那天开始,在嵩山上倒地的时候,雪埋葬了我的眼泪,我埋葬了自己的过去。 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一个身似枯舟心如落叶的浪人,而已。 越走就越饿,一直在街上晃到晚上,实在不行了,就狠下心进了一家饭馆。 知道自己没钱,但是我不管这么多,叫了一桌子菜,又叫了一壶酒。那店小二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最后还是把酒菜都端上来了。 我喝了一口酒。 之前从来都没有喝过酒,但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特别想喝,刚刚灌了一口到嘴里,一股辛辣味就涌了上来,呛得我穷咳嗽,眼泪都飙出来了。 店里走进了几个人,在我身后的桌子旁大大咧咧地坐下。“小二,上好的酒菜,快点,饿死了!”还没坐稳,有人就扯起大嗓门嚷了起来 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红色的素衣——通天派的人。 我的手指有些僵硬,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了下去。 那桌有人说话:“看来攻打魔教的日子近了,这次一定把那个什么银的揪出来剷平!” “看来我们掌门还是有一点能耐的,果然是武林盟主啊!”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有没有见过那个双犀宫的宫主啊?”又有一人嚷道,“上次武林大会的时候,我见过一面,一个翩翩的冷美人,就要这样被灭了,啧啧啧,可惜啊。”这人说话间一股油腔滑调。 我只是一杯杯地喝酒,听他们说笑,心里一丝涟漪都没有。 “别说那个‘惊影公子’,我们盟主也是一个一等一的美男子啊,又大气又轩昂,难道比那个宫主差?” “我也觉得我们盟主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很威风……” 有人打断了说话,声音故意压低了:“哎,但是上次我听我们舵主说,自从嵩山之行后,我们的掌门精神突然有点恍惚,以前他总是双目炯炯,现在一个人坐着就会发呆。” “啊?有这回事?”另两个人叫起来。 起先压低声音的人得意洋洋地接着说,声音逐渐响亮起来:“而且,你们知道原因吗?我上次还听到舵主他们说,盟主可能爱上一个男人了。” “啊?爱上男人?”另外两个人大叫起来。 “嘘!!!”先前一人勐地捂住另外两人的嘴,自己却意犹未尽,语带醉气,“告诉你们啊,听说他爱上的一个人叫殷什么的,那人一直穿紫色的长衫,长得是风身柳腰,漂亮得不得了,我还听说盟主有一次众目睽睽下抱起那个殷公子直奔房间去呢!” “去干什么?” “你们说两个人在一起还能干什么?笨啊。” “真的假的啊,你骗人的吧!”有人唏嘘。 “骗你干吗?现在很多人都这么说的。” 我拿杯子的手晃了晃,酒洒出不少,溅落在衣衫上。 秦宇楼爱上我了?呵呵,真好笑。 好笑啊。 没有人知道那天在嵩山上白雪皑皑间他的眼神有多狠,后来的下手又有多狠…… 我不觉摸了摸右膝盖骨,仰头一口气喝完了瓶里的酒。 不过瘾,又叫了一瓶酒,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老闆,结帐!”我大声叫嚷。 店小二向我走了过来,我一摸口袋,才勐然发现自己身边一分钱都没有,我挠了挠头。 “这位客官。”那店小二向我点头哈腰又赔笑,“您不用付帐,您的帐已经有人帮你付清了。” 第44页 “谁呀?”我头有点晕晕的问。 “就是那边的一位客人。”店小二指着我身后角落里的一个人。 我转过头去看。 一身浅绿的薄纱衣衫,桌角一支翠绿的竹笛,那个人静静地坐在我身后,弯起的眼睛像新月般,扬起温润如玉的微笑。 我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冲出饭馆,朝街上走去。 月明无翳,春风拂槛露花浓。 我瘸着一只脚快速往前走,不停地埋头往前走。 觉得头很沉,晕晕的,眼前有一点模煳,胸口很闷。 右膝盖又开始痛了。 我知道他也出来了,在我后面一直跟着我。 我穿过了几条街,往花巷柳弄里钻,左晃右晃,拼命想甩掉他。拐过一个弯,脚下突然觉得很空,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沖了出去。 手臂被人挽住了。 一道轻柔的力量托住了我的身子,仿佛是一团云絮般将我包围。 “尹公子,你喝醉了。”身后,淡雅如兰的声音。 我脑子嗡了一声,勐地甩开了北宫夕的手。 力道用得大了,脚上很虚,人又晃了一下,好不容易扶住墙壁,但是心里难受得紧,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走开啊!谁要你跟着我?不要跟着我!!”我嚷着,有点哽,“我不想看见你!!” 身后没有声音,寂夜朗朗。 他不走,我的头更难受了,一下回过身子朝他狂嚷:“走开!滚!你跟着我干什么?我现在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废人,连自己都鄙视自己的人,对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你让我自生自灭好不好?不要再跟着我!!” 眼泪飙了出来,我伸手抹掉。 月光下,他淡绿的眼眸染上月华的流光。 他盈盈走近,伸出手指,像是要滑过我的脸,青葱的手指细长而光滑。我楞了一下,他却突然果断地点住了我的穴道。 嘴角浮起温暖的笑意,眼睛弯成两道弧线,北宫夕说:“尹公子,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不用你保护!”我冲口而出,“你放开我!” 北宫夕没有听我说话,他一把抓住我手臂圈在他的头颈上,另一只手搭住我的腰,我身子软,几乎被他提起来就带着走了。 头更加沉了,我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本能地大声叫嚷:“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也不回我的话,扶着我一直往前走。我开始一直又嚷又喊,但是出了繁华地段,北宫夕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带着我使用轻功在飞了。 速度一快,我的胃就开始难受,头也晕得没有了方向感,只好耷拉着脑袋紧紧地靠在北宫夕的胸口,避免剧烈的晃动。 袖染清风,晓云流月,漫天星辰乱。 只两盏茶的时间,我又回到了早上离开的那竹林边的小宅子里。 我花了整整半天走得半死才离开的地方,在顷刻间又在我眼前了。 北宫夕扶我到他的房间里,我穴道解开一站定就觉得浑身难受,飞的时候吹了很大的风,现在头痛欲裂,我拼命捂着胸口,心想现在的脸色一定难看得要死。 他走向桌边,迅速倒了一杯热茶,走过来递给我:“芍,喝点茶,就没醉得那么难受了。” 我伸手去接,茶杯还没有拿稳就觉得胸口一阵排山倒海,嘴巴一张就一口吐了出来,吐在地上,溅在他脚上。这一吐就开仓放粮一样没完没了,之前吃过的所有酒菜都淅沥哗啦地涌了出来,散出一股酒臭味。 “宫主,发生什么事了?”门口葭月和休琏飞奔过来,一进门口就煞住车,用袖子捂住口鼻,“好臭!!宫主你没事吧?” “这里没什么事,你们回房去吧。”夕柔柔地说。 葭月和休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相继离开了。 我依然捂着胸口狂吐,吐得地上满地圬秽。夕在我身边一直扶着我,手掌轻轻地拍打我的背,一直到我吐完了,他又去倒了一杯茶,递到我手上,我一口喝下去。 茶浓酒醒,麻木的意识重新回到脑海里。 我拔腿就往外走,我不要待在这里。 “尹公子……”北宫夕伸手搭住我的肩膀,柔柔地说,“就在这里休息吧,你的身子不宜再走动了。” 我甩了一下,没有甩开他的手,一下子就大吼起来:“我不要你可怜我!!为什么不让我离开?我恨这里,我不想在回到以前的生活,我不想再和双犀宫的人再有任何联繫!!!” 他惊了一下,马上回復平静,他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的。” 我突然就冷笑起来:“这么说,不管我怎么做,夕宫主都不会放开我的咯?” 他点点头。 我咬了咬牙,说:“好啊,既然你这么想跟我在一起,那么今晚让我上你吧。”说完,我就用嘴狂暴地堵上了他的唇。 ********************* 后面一章含h,比较虐,请慎步进入。 34 强上 我明明没有武功,手脚都没有什么力气,但是此刻却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把北宫夕推到墙上,发作似地疯狂地用自己的嘴去堵北宫夕的嘴。 “尹公子……”北宫夕仓促地别转过头,避开我的强吻,语气明显变得无措起来。 我不管,他别开了脸,我马上又亲了上去,粗暴地允吸着撬开他的唇叶。 他又一次别转过脸,手挡在脸前,白皙如莹的脸庞已经微微地泛红,背后如墨的长髮也凌乱起来,我听见他轻喘着气的声音近在咫尺:“尹公子,你醉了!” “我没醉!”我嚷到,盯着他微红的脸气喘吁吁,“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你为什么不一掌把我打死?你大可以动用武功的,不用的话多可怜!!” “尹公子……”他淡绿的眸子渗入一丝雾气。 “为什么不推开我??”我大嚷起来,“你用力推开我就不会被我骯脏的吻到了,快点推开我啊!快点来推开我啊!!!” 北宫夕依然没有推开我,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眼神犹豫不决。 突然我冷冷地大笑起来:“你不会有反应了吧?难道你根本捨不得推开我?你爱上我了是吗?你想被我上?” 我一把扯住北宫夕的衣服,将他推倒在床上,整个人压到他的身上。 “原来你那么贱!连推开我都不肯!堂堂双犀宫北宫宫主,居然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人上,真是世界上最慡的事!”我破口大骂,想到什么就冲口而出。 夕的眼睛瑊玏般浓郁似墨,瞬间如同变化万千的风景。 我以为他一定会发火,但是他的神色渐渐淡了下来,只是无力地说:“如果这么说这么做,会让你舒服一点的话,我可以……” 我的心里像燃起了一把火,毫无犹豫地去撕夕的薄衫,我的手没有力气,根本撕不衣服,只能用力去扯,把他的衣服扯到肩膀下面,露出了夕性感的锁骨和白皙的胸口。 我一口吻住夕的锁骨,用舌头不断地舔试,双手在他身体上乱摸乱拧,我大声地叫嚷:“还不推开我?原来你这么下贱,喜欢被人上?夕宫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加下贱了,比我还下贱,比我还下贱!!” 他的身体没有动静,我抬起头,看见他的头髮散开如流泻的瀑布,浅绿的眸子似琉璃般看着我,清幽如兰在雾气中飘摇。 我的头很痛很晕,他这样的表情弄得我心里更难受了,我一把退去他的裤子扔到一边,抬起他的两腿弯曲起来,拉成最大的角度。 我瞪着眼说:“好啊,既然有那么下贱的宫主倒贴,我不客气了!” 我身子晃晃三下五除二扒下了自己的裤子,胡乱地捏了几下自己的分身,让它迅速盈涨起来,也没有摸清楚他的后穴位置,就一下子冲进了他身体。 冲进的剎那,夕似乎想要来点住我的穴,但是他慢了一步,他的身子突然腾空起来,脸色一阵惨白,手掉下去紧紧地拽住被单。 我根本不理会这些,他的痛苦是自找的,如果他推开我或者打死我都可以不这么痛苦,是他自己下贱让我上。 我用力地抽插了一下:“很慡吧!你怎么不叫?” 他抿紧了嘴,一颗汗滴从脸上划落到发上。 我又狠狠地推了一下:“为什么不推开我?夕宫主,你那么下贱吗?” 他闭上眼,手紧紧地抓着床单,捏得死紧。 “为什么不叫?你不是应该很慡吗?叫啊!!”我又一次推了进去。 他的身子因为疼痛高高腾起。 “很慡是不是?”我叫到,“我要你叫,叫给我听啊!你倒贴上来不会是哑巴吧,我不喜欢没有声音的人!!” 第45页 他没有出声,头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水,顺着髮丝淌落下来。 我加快了频率,一次比一次更快更狠。 “很舒服吧?” “你是除了我以外最下贱的人!” “叫啊!!!”我大声地嚷着,眼泪夺眶而出。 他只是一直闭着眼睛不看我。 我的头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抽插了多少时间,我的内壁渐渐地收紧起来,快不行了,我晃了晃,将分身拔了出来,准备最后的一击。 没料到,身体把持不住,一股液体直冲出来,喷得到处都是。 身体发泄完了,我晃了下身子,精疲力竭,一点反映也没有。 “不好意思啊。”我挠挠头,胡乱地说了句抱歉没喷到他体内,软得直接趴倒在床上,枕着夕的身体自顾自休息去了。 倒头就死死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窗外朦朦胧胧地有天光的亮度。 细雨沙沙,竹影轻摇。 我的头很疼,昨天喝多了!我扁了扁嘴,揉揉眼睛转过身想起床,突然发现北宫夕睡在我旁边,一张放大的脸完美无暇,玉质的凝肌细腻光洁,一双漂亮的湖绿色眸子正弯弯地看着我,散着细碎柔和的光。 “夕宫主!!你……”我惊叫,眼睛瞪得大大的。 手撑在床上想起身,一沾到床就感觉手上湿湿粘粘的,顿时觉得不对,我和夕的下身共同盖着一条薄衾,我顺手揭开,我们的下身都是赤裸的,床单上红色的鲜血一滩一滩,混着白浊,带着腥味。 我扭头看向床外,我的裤子和夕的裤子乱七八糟地扔在离床三尺的地方。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我做了什么事?”我木吶地问。 夕看着我,他的唇色有点白,但是眼睛里安静清澈。 我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突然直灌进我的脑海。 昨天喝了很多酒……很生气……想要离开这里,但是他不允许……于是我骂他,要他推我出去,他没有听……然后我……我对他用了暴力,撕开他的衣服,扒下他的裤子,直接挺到他体内,拼命的放纵自己,丝毫不顾他的感受…… 我晃了晃脑袋,不敢相信自己做过了这些,这些记忆很清晰又那么模煳,但是我很可怕得认识到我一定这么做了!歌舞徘徊、影舞凌乱,烂醉如泥间,我居然对夕用了暴力!!! 我挪动了下身子,现在下身感觉还有白浊潺潺地流出来。 很噁心,止也止不住。 我痛苦得闭上眼睛。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我只是醉了,我只是想离开。昨天晚上我真的……”话还没说完,我的眼泪就顺着脸无声地淌落下来。 心难受的想一掌把自己噼死! 我不敢去看身边的夕,只能睁眼望着薄蝉般的帏帐缥缈如烟纱。 “我是不是骂了很多很难听的话?我一定骂了你很多遍‘下贱’很多遍‘不要脸’对吗?”我抽泣的声音渐渐控制不住,咬着唇一字一字地解释,“对不起……我骂的那个人不是你,不是你,是我!心里骂了一千遍一万遍的下贱的人是我,和银在一起的我!” 泪如泉涌,我的声音突然哽得窒息了。 我不要想起他!我不要想起他!! 夕静静地躺在我身边。 我更加自责了,断续着说:“夕宫主,如果你要杀了我,或者无论你如何处置我,我都悉听尊便……” 闭上眼,默默地流泪。 好久没有这么流过泪了,从嵩山那一次之后,我连流泪都已经忘了! 晨曦未透,烟色朦胧。 空气里依然有早春的寒意。 屋外的雨水滴答滴答,像漏沙,永无休止。 很久,很久。 夕终于伸过手,拉过薄衾,重新盖住两个人的身体。 他的声音像透明的薄纸:“别想这么多了,还有一会儿才天亮,再睡会儿吧。” 我楞住了,张大眼睛去看夕:“夕宫主……” 夕的眼睛弯了下来,湖绿的眸子清如秋波,他的唇色有点白,显然是被我弄痛了,但唇角却扬起柔意的微笑。 他淡淡地说:“如果你要离开的话,至少也要将你的脚治好再离开。” 他的笑很温柔,但我的心却更加痛得紧。 “为什么不怪我?”我问,我不解。 他轻轻地说:“尹公子,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不受伤害?”我反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他说:“我不知道你和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双犀宫的人,但是这里不属于双犀宫的范围,很清净,没有什么人打扰,尹公子可以好好休息。” 我默然,泪流满面。 空气凝了很久,侧侧轻寒剪剪风。 我突然问:“很疼吗?” 他没有回答,我转过头,他的脸有些发红,轻轻地点点头。 我的心抽了一下,眼泪又流了下来,我看着他说:“早上起来我就帮你清理,否则那里会发炎的。” 夕微笑,他轻轻地用手指拂去我眼角的泪水,就像是在晨曦里携起一朵睡眠漂浮的轻盈娇美的睡莲般。 他说:“恩。再睡会儿吧,下午我帮你重新接骨。”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 35 復骨 整个早上,北宫夕都不在宅子里,事实上我后来睡着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休琏也不在,是葭月为我送的早餐。洛阳郊外有双犀宫的分坛,我想他们一定去分坛了,反正那些事与我毫无关系,我只要在这里安心地吃早餐就好了,否则胃又会痛的。 霁色当空,云淡风轻。 下午的时候,夕来到我的房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依然温润如玉,浅绿的薄衫在风中轻摆,浅绿的眸子恍若初夏的阳光。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走进来,脚步轻盈翩纤。 我抬起脚,他重新检查了一遍,眉头微微锁起,我看到他的样子,眼中落下一片阴影,我轻嘆一口气说:“如果治不好的话就算了。这样也挺好,我已经习惯了。” “要治好你的脚没有问题。”他淡淡地说,“只是……” 我看着他:“只是什么?夕宫主,你但说无妨。” 他说:“你膝盖上的骨头已经自动的癒合了,如果要完全治癒这脚伤的话,必须重新粉碎膝盖骨。”他看着我,温柔的眼像是清晨笼罩着薄雾的湖,“以你现在的身体,我怕你会抵受不住。” 我扬起嘴,撇起一抹安静的笑:“你怕我会痛?” 他点点头:“就算我点了你周身的大穴,这痛苦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我看着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木然地摇摇头。 …… 呵呵,这点痛算什么? 当我从山腰间被人踢翻下去的时候,我都没有觉得痛过。 那天嵩山上雪花纷飞,我躺在雪地上,头脑清醒得吓人,那时的我被樱花瓣挑断了手筋脚筋,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痛……看着那雪衣少年离开的背影,我一点也不觉得痛。 我只是麻木的躺着……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看着天慢慢黑下来,晶莹的雪融化在我的脸颊上,变成串串钻石般的水珠,那不是我的眼泪,我已经不流泪了,我的表情冻僵了,但是我知道,我在笑。 漆黑的夜,银白的雪,漫天的星辰。 我睁着眼,看到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一身绛红的衣衫威风凛凛,金黄的衣带在狂风里起伏,肩膀上火红的羽毛像是我流过的血…… 我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为他报仇。” 他的脸板得铁青,一向整齐的浅褐髮丝被风打散,他在我身边停下,低头看着我,深色的眸子含着沉郁的琼浆,眼角的泪痣深红得像颗玛瑙。 我说:“杀了我吧,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居高临下低头看我,我闭上眼睛,感觉一滴水珠滴落到脸上。 很久,很久。 像是雪花飘着一整年。 他沉沉地说:“对不起。” 他伸出脚,将我踢落山腰,毫不犹豫。 我闭着眼睛。 感觉身体迅速地下落,仿佛一个无底洞,周身是冰冷的空气冰冷的雪,纷纷扬扬,零零落落……冷风凛冽刺耳,似要刮破耳膜。 我不知道我掉落在哪里…… 第46页 但是那时侯我很清醒。 清醒的知道,我的身子一点也不痛。 心也不痛。 …… 我晃了晃脑袋,不去想这些事。 我轻轻地说:“你敲碎它吧。我不怕痛。” 夕看着我不说话,我干涩地眨了眨眼,挤了个笑容对他说:“你动手吧,我可以忍受。” 他的眼神里有些许犹豫,清澈却氤氲。 “好吧,那么我们开始了。”他伸过手点住我周身的大穴,然后拿了根竹枝让我咬住,他说:“如果痛的话,就叫出声音来。” 我点点头。 他的手游走在我的膝盖上,轻轻地揉搓,舒缓我的关节,我闭上眼。突然他手上一道巨大的力量,手型缩起,捏住我的膝盖骨,丝毫不手软,只听得“噼里啪啦”的声音,顷刻间就将骨头捏得粉碎。 “唔唔唔……”我两手死拽住床单,嘴巴紧紧地咬住口中的竹枝,感觉人像是要死去一般,脸颊上瞬间布满了粗汗,一道道泪水直淌下来。 他轻轻地问:“芍,你还好吗?” 我楞了一下,点点头,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说:“我没事,不痛,一点都不痛。” 刚刚说完这句话,我就一阵虚脱晕了过去。 我只记得,在我有意识的最后一瞬,我倒在了夕的怀里。 过了半盏灯的光景,我醒了过来。膝盖已经被木板固定住了,但是疼痛难忍。 夕坐在我身边,一袭浅绿的柔沙薄衫淡雅飘逸。 我看他,轻扯起一个惨笑:“我真没用,这样也会晕过去。” 夕温柔地看着我,眼睛弯成两道弧线,湖绿的眸子漂亮得像是离树的精灵,他说:“尹公子,你很勇敢,真的。” 我微笑,空气里有露水打在竹叶上的清香。 我说:“夕宫主,以后你就叫我尹芍吧,不要称唿我尹公子了。我在这里不会打扰你很久,伤一好就会离开。” “恩。”夕温暖地说,“不要想这些了,好好养伤吧,我现在帮你去熬些中药,很苦,但是对你的伤很有帮助。” 我点头,缓缓地问:“夕宫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看着我,淡眸似琉璃,轻浅生莹波。 我说:“上次在双犀宫,也是你为我求情,才让我不用在水牢里煎熬。现在你又救我,为我疗伤。为什么?你之前认识我的,对吗?你吹的那首竹箫曲叫《紫云回》,你为什么会这首曲子?” 他起身,玉质的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微笑。 但他离开前只是说:“那首曲子是我父亲留下的。” 我楞住了。 夕转身离开,我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索性闭目养神,膝盖痛得浑身打颤,怎么会那么痛,当初落下山谷的时候都不痛。 我扁扁嘴,想到夕的那句话,我迷煳地觉得我和夕之间一定有关联,但是他不肯说,我又猜不透。算了,我也不想听,反正伤一好我就马上离开此地。 我不会再和任何双犀宫的人有联繫。 西窗寂寂,竹影斑驳。 我双手支着床,艰难得拖动自己的身子,现在连傍晚都没有到,我不想睡觉,人坐起来会比较舒服。折腾了半天,整个背终于靠到床头,我喘了一口气,忍过一阵膝盖上的巨痛,拉过被子盖到腿上,轻闭上双眼,感受这静谧的心情。 其实,这腿好不好,对我根本没有区别。 也许,只是让我的表面更像个人样吧。 暂借屋檐栖身的燕子突然惊起,泼刺刺唿啦啦地扑翼翻飞。 轻掩的门被人勐地踢开。 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休琏红双着大眼睛冲进我的房间。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抽出剑重重地架到我脖子上,擦出一道血痕。 “尹芍,我要杀了你这个畜生,不,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公子?我们公子三翻两次的救你,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居然这么对他!!”她气极。 我转头看向她,眉头都不皱一皱,冷冷地说:“我现在动都不能动,如果你想杀的话,就动手吧。” “你以为我不敢?”休琏很不客气地嚷道,剑身一挺,我的脖子上就殷殷地流下血来,“你信不信我马上割断你的脖子?” 脖子上很疼,他的剑已经扎入皮肤蛮深的地方了,随时都可以结束我的生命。我说:“我信,但是你不会这么做的。” “我不会?”他反问,像是在听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我点点头。 转向她,我说:“休琏,你很爱夕宫主吧。” 我看见她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一双杏仁眼瞪得又大又圆。 我微笑:“所以你应该知道,你杀了我泄恨,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我垂下眼帘,“而且,我现在什么武功都没有,要杀我根本不用你费心。” “但是夕宫主喜欢的人不是我,是你!!”她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水,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 我呆了呆,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所以我不允许你这么伤害夕宫主,夕宫主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休琏。”我打断了她的话。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吸了一口气,轻轻格开她架在我脖子上的剑,平静地看向她,一字一字,坚定地说:“你听着,就算夕宫主喜欢我,我,也永远不会爱上他。” 窗外突然颳起大风,一片竹叶飘零进来,落到地上。 我瞥向门口。 一袭浅绿的柔纱薄衫,一双湖绿色的眸子。 夕站在门口,手里正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 许是那汤药冒着热气,我看见夕的眸子里氤氲迷濛,仿若笼罩在湖面上的白雾一般,遮住了他眼睛里的亮色。 “宫主,我……”休琏回头看见夕,一下子惊慌得不知所措,剑也没拿稳,匆匆返入壳。 夕没有说话,空气一阵沉默。 “我先出去了,不打扰宫主您……”休琏低着头,迅速地离开屋子。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夕。 暮色渐浓风渐起,暮云凝碧。 他扬起一个笑容,轻轻地走到我身旁,坐下身来,将碗递到我手上,轻轻说:“尹公子,快喝了吧,药凉了效果就不明显了。” 我恩了一声,接过碗,骨碌骨碌喝了下去。 药很苦,入嘴更苦。 喝完药,我抹了抹嘴,将碗还给他,我扁扁嘴,说:“谢谢。”这才发现,他的额头上有细汗。 他微微淡笑,像平静的湖水,柔和地说:“没关系,快把脖子上的血擦掉吧。我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他起身离开,我看着他翩然而去,消失在暮色里。 夕离开的那一剎,我的心,却突然很痛。 36 密室 一连休息了十几天,膝盖的伤势癒合得很快,我的腿已经好到可以下地试着走路了。 这期间,每天夕都会亲手送中药来给我,早晚一次精心地替我检查伤势,坐在我床边看着我入睡,他的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药糙香气,就像那时竹林里邂逅的清香。 他的声音很干净很温柔,像是阳光里的清露,还有他的微笑,干净得几乎我快忘了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大魔教双犀宫的北宫宫主。 我倒是真的相信他与双犀宫不怎么联繫,夕几乎不怎么出门,连分坛的事,也常常是由葭月或者休琏去处理。 不过,即便如此,等我的伤好了,我就会离开。 春天如细雨,润物细无声。 晓风生暖,烟和雾润,竹清叶香,偏染一地芳糙。 在屋子闷了半个月,心情也憋坏了。刚刚下过一场春雨,我终于决定到屋子外面走走,反正正好试试脚痊癒了没有。 我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出房间。 屋外没有人。 我本来想去竹林里看看夕是不是在那里,但是竹林的雾气很浓,我怕对脚伤不利,想想还是放弃了。于是我绕着这宅子慢慢欣赏,休琏他们好像都不在,这宅院四周很宁静,偶尔听得见几声鸟叫。 说实话,自从我来到这里,基本没有出过房间,现在才发现其实这宅院很小,四五间房,房前一大片竹林,就是所有的一切了。 我走着走着,就走到夕宫主的房门前。 我记得这间房,那天晚上我酒醉,就在这间房里对夕宫主用了强。 房门没有关,我想夕大概在里面,顺手推门走了进去,却发现他并不在。我环顾这房间,屋子里的摆设很清淡,简简单单的家居,倒是案几上的文房四宝显得更名贵一些。 第47页 我笑了笑,转身离开,不料脚下被凳子腿绊了一下,人往前冲出去。 我一慌,立刻伸出手去扶床头的横杆。 唿……还好还好,人总算稳住了,我按住胸口,重舒一口气,否则再弄坏了脚就惨了!! 突然,“轰”的一声,我感觉屋子里什么东西在动。 我诧异地转过身。 原本书架的位置移开了。 那里出现一道门。 我看着那道门,又看看刚才扶住的那床杆。 心跳一下子提起来了。 这屋子里有暗室!!! 我,无意中转动了那床杆,打开了暗室的门! 我咽了记口水,不由自主地走进那道门。 里面很暗,我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依稀能看见点东西。暗室很小,大概只有十平方米的样子,靠墙的地方有一张桌子,我摸索着点亮了油灯。 萤光满泛玻璃盏,晶亮剔透。 屋子顿时亮了起来。 我立刻看见墙上挂着的两副画像。 左边的画像上,一个白衣男子凭风而立,薄薄罗衣寒似水,眉宇清秀,英姿翩翩,他的手上握着一支竹箫,正欲颔首吹笛。 我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那个人,我一眼就认得出—— 我的父亲,尹若然。 我的目光定格了很久才转开去,看向另一副肖像。 画像中的少年一身蓝纱衣裳,深紫的头髮散披在肩头,细长的凤眼弯成新月,琼英腻云,莲蕊莹波,露濯舜姿,漂亮得不可方物,似微微一笑,便勾人心弦。 这个人我没有见过,也不认识。 只是,他微笑时弯起的眼睛与夕宫主很相似。 这两副画看来有好些年头了,保存的很好,却经不起时间洗濯,画像的四围不免泛黄。 两副画上各写有两句诗词,字迹有些模煳了,我提起玻璃盏,凑上前去辨认,合拢念了出来—— 洛水岸前轻策马 兰玲柳珑合生花 卓立蒹葭深处语 若然一笑是天涯 念了一遍,我没懂,又念了一遍,还是不信。 再念了一遍,仔仔细细地念。 越念越慢…… 越念越害怕…… 越念越心寒…… 有四个字就像烙印一样一遍遍刻到我脑子里: 珑、卓、若然。 珑,是双犀宫前宫主的名字。 卓,是我父亲在双犀宫时的名字。 若然,是我父亲隐姓埋名后的名字。 玻璃盏里的灯火打在泛黄的画像上。 看得我眼睛生疼。 我希望我是看错了,一定是巧合对吧!我的父亲是爱我母亲的,15年他们是一直相爱的!所以,我现在看到的只是巧合。 我的眼睛移开去,停留在画像前的桌子上。 红木做的桌子上,有一支竹箫,箫身是紫色的,是用上好的紫竹精緻而成。旁边,还有一本封面破旧不堪的书。 我放下灯,拿起书,封页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紫云回》。 我揉了揉眼,颤着手翻开书,里面是曲谱,我一页页翻看过去,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最下面有几个小字:谱曲,珑。 “啪”的一声,手上的书掉到地上。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努力试图去解释这些,但是脑子已经乱掉了。 身后有衣裳摩擦间的轻微声响。 一个净柔的声音轻轻传来:“芍,你在这里……” 我慢慢转过身,夕素净的身影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站着,他深深地看着我,眼底满是担心,浅绿的眸子浓似琼浆。 我站了很久,不发一言。 他慢慢地开口说:“你大概都明白了……” 我摇头,我什么都不明白。 我只是唐突地说了一句:“我回房了。” 里面的空气很陈旧,我头也不敢回,擦过夕的身子,大步地往门外走出去。我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我忘了我的膝盖还没怎么復元,一走路就直接痛起来,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这点路再痛也痛不到哪里去的。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倒头就睡。 我想梦见父亲和母亲在一起的样子,可是怎么都拼不出来……拼好了父亲的脸,怎么都拼不出母亲的脸;看清了母亲的脸,父亲的脸又模煳不清……来来回回我拼命的拼脸,到最后谁的脸我都拼不出来了…… 一觉醒来,满枕是泪。 我的手紧紧地抓着被子,身子不断的发抖。 我不孝!我怎么连他们的样子都拼不出来了呢?父亲那么帅气,母亲那么漂亮,我明明应该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的样子,但是为什么我现在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共同生活了15年,我的脑子里,丁点他们在一起时的回忆都拼凑不出来!! 更可悲的是,我现在想的到的,统统都是父亲和那个珑宫主在一起的样子。我明明没有看见他们在一起过,什么时候我的联想能力那么好了? 父亲和珑,他们真的爱过对方? 那紫竹,那箫曲,那些诗,那些画,真的占据了父亲的整个心灵? 那么,我父亲,他是不是,根本没有爱过我母亲? 我的心绷紧,18年来,他重头到尾一直在演戏吗? 其实,他也是一个断袖,而且深爱的人从来都是珑宫主?!!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色染,竹叶瑟瑟。 葭月送来饭菜,我一点食慾也没有,吃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了,呆呆地坐到床边上,也不流泪,也不思考。 晚上,夕来了。他轻扣房门,端着中药走进来,看到我放在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他把药递给我:“芍,是不是吃点东西再喝药?”他的声音充满关心。 我摇摇头:“不用了。”伸手接过碗,一张嘴咕噜咕噜地全部灌进喉咙里。然后把碗又还给了他。 夕默默地接过碗,淡眸里有层薄雾轻拢,他想安慰我什么,最后只是微微弯下眼睛,转过身离开。 “夕宫主。”我说,突然开了口,声音很低。他盈盈转过身来,我吸了口气,抬起头对上他琥珀般清澈的双眼。我说:“你是知道我父亲的,对吧?” 他温和的点点头。 我的眼睛没有表情,我说:“告诉我那个故事好吗?关于我父亲和珑宫主的事。” 他看着我,眼底像蔚蓝的大海般泛起一朵浪花。 我说:“我有思想准备。” 他缓缓点头,脸上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犹豫,他弯下睫毛:“也许知道这些,对你更公平吧。” 夕拉过椅子,款款落座。 “23年前,你父亲名叫尹卓,是双犀宫左护法,外号‘柳叶杀手’。那时候你父亲一直蒙着面纱,而且性子极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所以其实一直没有人看见过他的真正面目,包括珑宫主。” “性子极冷?”我反问,我想像不出父亲冷漠如冰的样子。 “恩。”夕点头,“护法的职责在于保护宫主的安全。所以无论去哪里,珑宫主和你父亲都在一起。珑宫主修炼的是‘幽兰绝’,每隔一年,都需要闭关修炼以精进功力,所以,每年有2个月,他们都会隐居在这宅子里。” “……”这宅子? “有一次,他们回宫的途中,在洛水之滨遭人暗算,珑宫主功力一下子消失,逼得你父亲拼命保护他,最后两个人双双跳进洛水,但也是那一次,珑宫主透过面纱,看清了你父亲的脸,产生了感情,加上后来回宫后肌肤相亲的疗伤,两个人的感情发展得相当快,珑宫主为了你父亲,甚至连宫主都不想做了。” 我的眼睛里昏暗无光:“但是他们为什么又分开了呢?” “他们没有分开过,你父亲离宫是因为珑宫主死了。”夕的眼里落进一丝透明的尘埃,浓长的睫毛垂落下来,“23年前,双犀宫在江湖上势力迅速蹿起,遭来了当时世界上第一大魔教云泥教的愤恨。云泥教发动突袭,意图一举毁灭双犀宫。那次,双犀宫几乎全军覆没,珑宫主和你父亲并肩作战,被逼入绝境。混战中珑为了救你父亲,帮他挡了致命的一刀,结果……” 空气像封了冰似的凝固住,银擎在风中微微轻晃。 我轻轻问:“那我父亲呢?” “他躲过了那一劫。但是那时候,整个双犀宫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之后一直没有人看见过你父亲,所有人都以为你父亲在那次也葬身火海了。直到遇见你,才发现……你父亲根本就没有死。” 第48页 “所以那次在竹林,你们看见我会有那样的反应?”我咧着嘴干笑,“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夕看住我,幽幽地点头。 “恩。其实双犀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几乎所有双犀宫的高手都在那场战斗中死了。我想,大概连银宫主都不知道珑与你父亲的关系。” 暗夜静幽,风露汀泠,空余银擎双影。 我看住他,静静地开口。 “你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你是珑宫主的儿子吧。” 37 讯息 暗夜静幽,风露汀泠,空余银擎双影。 我看住他,静静地开口。 “你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你是珑宫主的儿子吧。” 夕浅绿的眸子闪了一下,他薄薄的唇角勾起一道弧线:“原来你知道了。” 我干涩地努努嘴:“我猜的。难怪你会吹那首《紫云回》。” “恩。”他点点头,目光散在银烛里。 空气又沉默了,只闻得到淡淡的药糙香气,飘浮在半空里。 夕静静地说:“你知道为什么双犀宫里几乎没有女子吗?” 我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你父亲,珑宫主遣散了所有的女子。”他看着我说,“我小时候一直很好奇你父亲长得是不是和画像里一样美,那天在竹林里见到你,才知道那些都是真的……而且他对我还有救命之恩……我想,如果我是我父亲,也许也一样会爱上他……” “我父亲真的是断袖……”我喃喃,胸口闷得发慌。 很想哭,却一滴泪也挤不出来。 “尹公子,你没有事吧?”夕修长的手覆在我手上,声音轻柔,“这些是父亲的事,你很介意这些吗?” 我一手抓住夕的臂膀,不觉伏到他肩上,喃喃:“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介意你父亲背叛了你母亲?到底怎么才能不介意这些?” 在我心里,我家是堂堂“六大贵族”的人,但是现在告诉我父亲和魔教的宫主有染! 在我心里,应该是一个人人称羡的家庭,现在才发现我父亲根本没有爱过我母亲! 所有的记忆都是假的,所有根深蒂固的感情支离破碎! 一个称为“家”的地方原来是停留在别人笛声中的缱绻! 就好像心被人掏空一样,深信的过去融化在幻影里…… 我怎么能不介意这些? 我感觉到夕的手轻轻的拍打着我的背,过了好一会儿,我的眼泪才流了出来,我无声地淌着泪,感觉心彻底空了。 我也不知道我靠在夕身上流了多少眼泪。 朦胧中,我只是知道夕的唇吻在我的额头上,轻柔地,像一阵微风。我抬头,看见他眼前的碎发,像初落的细雪,而那琥珀色的双眼,正弯成两道新月,浸染月华。 他整整陪了我一个晚上。 过了好几天,我的心情才慢慢调整过来。 我本来就是一个孤儿了,就算再美的回忆早已成为过眼云烟,孤儿仍然是孤儿,就算父亲再有故事,我也不可能再踏进“尹”家一步。 在所有世人的心中,“尹”族已灭,尸骨无存。 那么接不接受这个事实,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人知道,就够了。 我反而觉得自己轻松了。 就像一棵小糙,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也有不怕蹂躏的勇敢。 因为只身一人,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呵呵,真好。 脚好的差不多了,夕宫主的技术果然好,现在走路不会再一瘸一瘸。夕说只要再喝几天的中药,等膝盖骨完全长好就会和以前一样行动自如了。 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恢復到什么程度,夕正好要去城里办点事,于是我就和他一起出门,一路上估计是夕怕我累到了,故意走得很慢,直到中午我们才来到洛阳城。 韶光明媚,洛阳花开,和风送暖,人面桃花。 大概我和夕出门的时候忘了易容,两个人就这么走在街上,那个真是叫惹来无数女子回眸惊瞥,不过也难怪,像夕这样的绝色男子十年也见不到一个,而且又一个高贵儒雅、风尘翩翩、温润如玉的少年,微微一笑就迷死人不偿命。 我们买齐了东西,就到酒馆里点了些酒菜,稍做停留。 真的是稍做停留。 然后快步离开了酒馆,步履匆匆,手脚冰冷。 因为在吃饭的时候,我们听到了两个消息—— 一是少林方丈玄空大师被杀,尸体被人丢到荒郊野外。 二是双犀宫被秦宇楼带领的武林正道攻破,而银宫主下落不明。 我们一路急速返回宅子,北宫夕立刻让休琏、葭月去洛阳分舵探听消息的可靠性。 赶得太急了,我扶在门框上揉搓着右膝盖不住的喘气。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很震惊,却没想到除了心脏勐震了一记之外,我却异常平静。 凭银的身手,加上天冰地雪这些人,会被打败? 呵呵?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银宫主下落不明,呵呵,怎么不说他被人推落山崖更好一点? 喘了好一会儿气,我才差不多顺过来,我看向屋内的夕,他端坐在桌边好一会儿了,手里握着一杯清茶,却没有入口。他依然温柔似水,却细眉紧锁,蛋清的脸上隐逸着无数的担忧。 他的这个样子,反而让我有点难过。 不觉走到他身边坐下,我说:“夕宫主,其实不必那么担心,银的武功那么厉害,不可能有事的。” 他看向我,静静地问:“芍,你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我一楞。 随即摇摇头。我撅起一个笑容说:“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担心他?” “是吗?”他问,湖泊色的眸子淡淡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 他轻轻晃了晃杯中的清茶,将茶杯送到嘴边。 “夕……”我开口,有点犹豫。 他停下来,嘴角轻含幽兰,一双细目疑惑地转到我脸上。 我取下他手上的茶杯,走到屋外将里面的茶水倒掉,进来又重新倒了一杯新的递给他,看着他说:“刚才的茶水凉了,喝热的吧。” 他怔了怔,突然笑了起来,浅绿的眼眸像绿宝石一样漂亮。他说:“谢谢你,芍。” 我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休琏和葭月回来了。 “打听得怎么样了?”夕立刻站起身来,我感觉到他有些紧张。 “回禀公子。”休琏说,“洛阳坛主已证实少林玄空方丈被害,宫里有眼线看见过尸体,确认是被人毒打致死,但是身体上似乎有樱花的香味……” 我的心颤了一下,樱花的香气…… “那么银呢?第2条传言呢?”夕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葭月上前一步:“公子请放心,洛阳分坛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双犀宫被攻破的消息,葭月认为这应该是谣传,以银宫主和天冰地雪他们的实力,就算是十个武林盟主都不是对手。银宫主应该没有什么事。” “是吗?”夕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微微舒眉,“这样就好了。” 我走上前去:“我说吧,银宫主他不会有事的,夕,现在没有事了,那么我回房了。” 说着我就朝门外走去,听见夕在身后款款的谢意,我笑了笑,径直走了出去。 翠幕清寒微透,竹影重重,幽月明淡。 回到自己房间,门一开,风就灌进来,房间里没有灯火,觉得有点冷。 几片竹叶飘落到我身上,我信手摘落它们,放到桌上,然后也不点灯,坐回到床边。 我扁扁嘴,努力地微笑。 看来我真的已经能够忘记银了。 因为我没有心痛。 我发誓,这次我一点心痛都没有,真的。 关于银宫主的传言被攻破之后,我觉得应该是时候离开了,我的脚已经没有大碍,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我一直想寻找机会和夕说这件事。只是…… 只是我觉得夕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好像是根本没有放心下来。他的笑容里总是有一丝透明的忧伤,让我看了有点担心。我记得夕的性格不是这样的,即使那时候他被11派的人伤成那样,他的眼神里也一直干净地像是不经风尘。 我不觉还是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看见夕不快乐的样子,我真的忍不下心立刻走人。 一轮明月半悬,交光清夜。 我半夜一觉醒来,迷迷煳煳间隐约听见有人在吹箫,吹的是《紫云回》,我一怔,闭上眼睛当做没听见,继续睡我的觉去。 第49页 但是那曲子在高潮处突然停了,很久很久,再没有响起过。 照理我可以睡我的好觉了,但是我就是想不通,浓浓的睡意突然就消散了。 会吹这首箫的人只有夕,毫无疑问是他突然停了下来,又迟迟未吹,我觉得有点奇怪。 我爬下床,披上外衣走到窗前,银色的月光下,一个清瘦的身影正轻靠在竹林里,月光在他如瀑的头髮上打上温柔的光泽,他的手上握着竹笛,但是再没有吹一下。 冷风打进来,我的心有点难过。 我推门而出,慢慢地走向竹林那边,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下。 “夕宫主。”我轻轻地说,“这么晚了,不休息吗?” 夕转过身来,他的眼神此刻清亮却寂寞,他微微勾起唇角,抱歉地笑了笑:“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 我摇摇头:“没有。” 他的眼神里有些许我看不懂的忧伤。 我试着问:“夕,有什么很烦心的事吗?” 他依然轻靠在竹枝上,任凭风拨弄他的衣摆飞扬,他说:“我很担心银,我决定明天回双犀宫。” 我呆了一下:“担心银?为什么?不是已经说这不一定是真的消息了吗?” 夕看向我,慢慢地摇了摇头,浓密的睫毛渐渐垂落下去:“其实这种担心,从我碰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你碰到我的时候?”我不懂。 “芍,你知不知道,银的‘樱花散’下是从来不会留活口的。”他看向我,慢慢地说,“但是你受了他的绝招之后,却好好地活了下来。” 我的心突然有点颤。 夕闭上了眼睛,一滴露水滴落到他脸上。 我努力不去想那个人,于是换了个话题,我说:“夕,你好像并不愿意回双犀宫。”不知怎么,我就是一直有这样的感觉,他不属于那个世界。 他微微轻笑。 “你知道双犀宫为什么会有两个宫主吗?” 我摇摇头:“双犀,是不是代表两个人?” 他轻轻地接口道:“其实,在我和银之前,双犀宫一直都只有一个宫主。我是珑宫主的儿子,理所当然继承宫主的位置。只是我并不适合,所以才设立了两个宫主,这些年来,宫中的一切基本都交给银负责,我几乎不过问,也可以说,我的宫主名位只是个摆设而已……” 他无奈地笑了笑,温和的眼神里泛起迷离的白雾。 “但是这次,也许我不能这么自私了,再不想回宫也要回去证实一下,毕竟,我是一宫之主啊。” 他说得像流水般轻柔飘渺,可是我听了突然很压抑很难过。 是的,北宫夕根本不属于双犀宫的世界。 他那样温柔、那样儒雅、那样和蔼,仿佛像是天空落下的初雪般纯净。 但是,他却逃不掉。他的父亲是双犀宫的人,所以他必须继承双犀宫的事业,不管他愿不愿意,也不管他究竟适不适合。 有些人,天生就没有办法选择他要的生活。再逃避,也终有一天会回到起点。 我看向夕。 他微微笑着,仙子般的容颜上流泻着清辉的素雅,但是我看着看着就很难过,我无法想像他的笑容底下有多少的伤感,他从来不流露出来,才最让人心痛。 我不自觉走上前抱住了夕,双手环住他轻柔的腰,在他月白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浑身一震,睁开眼诧异地看着我:“芍,你……” 我的手没有放开,突然也不想放开。 起风的夜,晶亮的星,氤氲的竹林,温柔的夕,我突然觉得很想停一下,去安慰一个人,去爱一个人,过他说的生活,享受这样的寂静…… 良久,我感觉到夕的手慢慢地揽住我的腰,抱住了我。 我抬起头,看见他浅绿的眼睛像绿宝石般漂亮,夕闭上眼睛,慢慢地靠近我,如花朵般含苞待放的唇,慢慢地覆上我的唇。 他的吻很干净,淡淡的,像花瓣一样。 我闭起眼睛,感觉像是置身在一片宁静的海里,没有喧嚣,没有争斗,周身湛蓝的海水柔和地包围住我们,偶尔泛起的细碎浪花撒在脸上,就像天堂一样。 我的心很静,很暖,很柔。 竹影班驳,月色撩人,淑气散幽香。 我们在竹林里长吻长醉。 不知过了多久,夕突然抽身,掂起一片竹叶飞了出去,湖绿的眼睛一下子锐利起来。 “是谁?”他对着竹林外一声喝。 38 分离 竹影班驳,月色撩人,淑气散幽香。 我们在竹林里长吻长醉。 不知过了多久,夕突然抽身,掂起一片竹叶飞了出去,湖绿的眼睛一下子锐利起来。 “是谁?”他对着竹林外一声喝。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吓了一跳,触电般地和夕保持开距离。说实话,我的武功全废,一点异动都听不出来,我看向竹林外,也看不见什么人。 夕有意识地站在我身前,流泻的青丝雾气中飞扬,轻轻擦过我的脸。 竹林里一片安静,只听得到风吹竹叶的飒飒声和我们微弱的唿吸声。 “哪两位客人光临寒舍?”夕提气送声,他竟然听得出对方有两个人。 远处勐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和唏唏嗦嗦的低语声,过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一个朗朗的声音在沉默中响起:“夕宫主,在下双犀宫左护法天冰。” “在下……右护法地雪。”一个浑浊的声音虚弱无比,断续间又剧咳起来。 天冰?地雪? 我的大脑顿时像抽住般一片空白,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空袭而来,他们怎么来到洛阳了? 夕听到天冰地雪的声音,已经脸色大惊,三步并作两步向他们走过去,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他们的样子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天冰的脸上从左上到右下被人砍了一刀长长的伤痕,而地雪,基本上早已是血肉模煳,白色的衣衫全都染成了红色,伤势严重地连站也没有办法站稳,一直被天冰搀扶着半抱在怀里,手还捂着嘴不停地剧咳,鲜血一口口吐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地雪他怎么了?”夕冲着天冰问。 “夕宫主,属下护主不利。双犀宫……已被攻破,银宫主他被人劫走了!”天冰紧握拳头,悲戚地垂下了头,迅速说:“夕宫主,我们没有办法保护银宫主,现在双犀宫危在旦夕,属下只能来向夕宫主求救了。” “传言是真的?怎么可能……”我喃喃地摇了摇头,心无缘无故地抽了一记,看到天冰和地雪这样身受重伤,却不由得不信。 天冰勐然抬起头,看向夕身边的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尹芍?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那天已经……”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的心冰冷,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早就被银杀死了吧!可惜我没有死!” 我的声音坚定地像一块石头,突然我觉得自己也可以同样寒冷如银,就算心头有那么一剎的紊乱,我也可以瞬间调整到麻木的地步。 突然间,地雪虚弱地抬起头看向我,他的脸孔模煳不清,但我清楚地看见他眼睛里喷射的怒光,他像是要朝我扑过来一样大声地骂道:“尹芍,你这个超级无耻大笨蛋!!!” 他还想说什么,结果一口鲜血喷到我的脸上,一下子摊倒在天冰身上,不省人事。 “地雪!地雪!!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天冰转身接住地雪的身体狂喊。 “快,快把他扶到我房间,他伤势太重了,要马上疗伤上药!”夕果断地一把抓住地雪的手绕到自己的脖子上,帮着天冰扶住地雪往屋子里走。 沙沙的竹林里,月圆如盘,星乱如颤。 我傻站着,地雪喷在我脸上的血一滴滴往下掉,我听见潮湿的回声一阵阵侵袭耳膜。 ……尹芍,你这个超级无耻大笨蛋!!!…… ……尹芍,你这个超级无耻大笨蛋!!!…… 夕宫主的房间。 银釭明透,镜影重密,浮竹幽香。 葭月和休琏也已经起身,此刻正合力为地雪打通身上的经脉,然而地雪依然脸色灰白,一点起色也没有。 “银是被谁劫走的?”另一边,夕正色询问天冰。 天冰摇摇头,满脸愧色:“夕宫主请恕罪,属下也不知道劫走银宫主的是谁。” “到底是什么情况?” “回宫主,两个月之前,少林玄空方丈失踪,江湖上放出风声,说方丈为双犀宫宫主挟持,于是武林盟主秦宇楼号召通天派和所有江湖门派意欲围攻双犀宫,本来集他们的力量根本不是双犀宫的对手,但是那天突然出现大批的无名高手,他们几乎和通天派他们一同攻进来,而宫主又突然失去功力……属下和地雪已经拼命保护银宫主了,但不是他们的对手,宫主他还是……属下护主不利,甘愿领罪!!”天冰一下跪倒在地上,沉毅的身子像是冒着死亡的气息。 第50页 夕宫主微微摆手:“你起来吧,这些日后再说。你告诉我,银宫主怎么会没有功力的?”夕向我看了一眼,“什么时候的事?” 天冰硬硬地起身:“我也不清楚。一个月前,宫主回宫的时候就开始闭关,不怎么处理事务了,直到事发才发现他散了功。” 夕轻轻点头。 天冰顿了一下,又说:“夕宫主。带走银宫主的人使用的是天阳令的武功。” “天阳令?”夕轻语,细眉深锁。 天阳令?!正有天阳令,邪有双犀璩。脑子里突然出现这句话,这是我第二次听见天阳令了,我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起来。 “天阳令果然重出江湖了……看来这次的敌人并不简单。”夕安静地开口,“那么玄空大师的被害也应该是这些人假借双犀宫之名做的,他们已经得到了天阳令,但他们似乎还想得到双犀璩,称霸武林吧……” “夕宫主!”葭月的声音传过来,有点虚。 夕停下了,马上站起身来,走向床上的地雪:“地雪他怎么样了?” 葭月从床上下来,脸上都是汗,她拨了拨碎发,作揖说:“宫主,地雪的内脏受了很重的打击,而且失血过多。我们现在打通了他的经脉,但是能否活下来,要看他自己了。” 夕点点头。 天冰木木地站在床前,我看见他的眼里好像有液体,大概是我眼花了吧,我只是感觉他此时沉毅的身体像是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子夜,灯火通明,冷露滴檐。 沉默中夕静静的声音像是一波烟水般平缓,他说:“休琏,去收拾一下,我们天亮就启程回双犀宫。” “是,宫主。”休琏应声出去了。 夕转向天冰:“天护法,你和我一起回双犀宫吗?” 天冰低头,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愧疚。 “夕宫主,我想……”他斜眼去看地雪,紧咬着嘴唇,“我想留在这里,等地雪醒过来。” 夕微笑了,他包容地拍拍天冰的肩膀,温柔地点点头:“没关系,你就留在这边吧,脸上的伤也要让它癒合了才好,否则留疤了不好看。” “宫主,地雪一好起来,我马上就会赶回双犀宫!”天冰赶忙说。 夕的双眼弯了起来。 他最后看向我,浅绿的双眸脉脉似语。 “尹公子,你呢?” 我怔了一下,看见夕美丽如魂灵般的碧眼,不觉垂下了眼帘。 我冷冷地说:“我不会和你一起去双犀宫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我扁了扁嘴,抬起头看着夕轻松地笑了笑:“夕宫主,大概我们明天可以一起上路吧。” 我看见夕的眼睛里,浓浓失望的微笑。 本来还想笑着说“希望后会无期”,那一剎那,我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也不敢再看他的眼神。 我模煳的听见夕说没关系。 但是我的心很难过。我摇摇头,只是说:“我困了,先回房了。”就直接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大概是累了,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梦里面,我模煳地听见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袭淡衣翩然而入,他走到我的床边,一直含目凝视着我,湖绿的眼睛弯成两道弧线,晶莹柔亮,却又黯然神伤。他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芍儿,芍儿……”可是我没有动也没有睁眼,最后他俯下身亲吻了我的额头,然后静静地离开了。我突然很不舍,其实我还想说些什么的,我不应该对他那么残忍。恩,我打定主意明天去找夕说再见…… 阳光,一丝一丝漏进纸窗。 我的腿一蹬,蹬在床板上,勐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我揉了揉眼睛……那个梦……怎么那么真实,仿佛夕真的来过似的。哎,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我扁扁嘴,下了床,动手简单地收拾完包袱,打算和夕说声再见然后离开。 出了门就碰到葭月正端早餐进来,我问:“夕宫主呢?” “夕宫主今天清晨的时候就离开了啊。”葭月问,“尹公子,找宫主有事吗?” 我一楞,摇了摇头。 夕原来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慢慢退回房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推开窗,窗外竹枝正散开清新的芬芳,但是,竹林里熟悉的人已经离开,我甚至连再见也没有跟他说。 用过早餐,临走前,我去夕的房里看地雪。 我本来是想问他那句话的意思,我一直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那句奇怪的话。呵呵,不过我真的是个超级大笨蛋,笨到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地雪一直没有醒过来,他身上的血衣已经被换掉了,伤口也被仔细的清理过了,但是唇色苍白的可怕,似乎随时都会死掉。天冰一直坐在床边,一整夜没有合眼,眼圈黑黑的,一双大手一直紧握着地雪的手。 我看着床塌上昏睡的地雪。 记得这个人以前走起路来纤腰柳摆……他会天天使劲皱起眉对我说“哎呀,被罚的真是好可怜的呢!”……他杀人的时候玩世不恭却丝毫不手下留情……他平时却经常是一脸坏笑,被银宫主骂的时候喜欢吐舌头…… 妖艷如罂粟般的地雪,如今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轻轻嘆了一口气,世事真是难以预料,昨日繁华昨日靥笑,也许,隔叶便已成梦…… 好花谢,彩云散,琉璃碎满地。 我拎着包袱慢慢离开了宅子。无牵无挂。 以后就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了。我边走边想,还是决定留在洛阳,现在腿不瘸了,帮人家打打工,跑跑腿,有手有脚总归不会饿死的。 恩,就这样吧,不过以后要隐姓埋名,也不能再叫尹芍了。哦,对了,为防有人再认出我,进了洛阳城第一件事就要买点什么易个容,还是难看点好,红颜会遭祸水的,平平淡淡才是真。 不过,我的计划没有来得及实现。 来到洛阳城里,刚刚想走小路抄近道买包子吃,拐过弯,横里就窜出一个黑影蒙住了我的鼻嘴。 我没有武功,只好拼命挣扎,意图大声喊救命。 但是徒劳。 那蒙面黑影手段极犀利。 我只觉得唿吸越来越困难,突然眼前一黑,人就歪了过去。 39 再劫 醒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石柱子上,又长又粗的缧紲紧紧的缠住我的身体,一点也动不了。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我知道,我是不会这么幸运撞个头彩被抓来作人质然后敲诈勒索完放出去的。抓我的人,一定是认识我的人,虽然我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我撇了撇嘴,笑。 原来,自己就是想平淡的做一个普通人,都是不可能的。 我环顾四周的环境。 借着墙壁上微弱的火光,我觉得这里好像是一个经常关押人的地窖,周围什么刑具都有,绳子、鞭子、烙具、小刀……唯一的一扇通往外界的石门紧闭着。真狠,看来就算我扯破喉咙叫救命也是无济于事的。 我轻闭上眼睛,还是先休息一下养足体力为好。 到了这份上,也根本由不得我害怕什么,反正落在别人手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门突然“轰”的一声打开了。 我睁开眼睛,两个身穿黑衣的人举着火把走了进来,地窖里立刻明亮了起来,那两个黑衣人都蒙着面,一个身材很强壮,一个看起来却很单薄。 看他们的打扮,我已经明白这是哪拨人了,不是双犀宫的人,也不是通天派的人。呵呵,其实我们已经碰过一次面了,上次是在我家把我绑到一个破庙里,那么这次他们抓我来一定还是同一个目的——问我关于“双犀璩”的问题。 果然,那个长得魁梧的黑衣人一进来就利落地从边上的木架子上取了一根软鞭,他走到我面前,挥着软鞭在地上“啪、啪”地甩了两下,指着我噼头就问:“尹芍,双犀璩到底在哪里?说!” 连名带姓,叫得还真是清楚! 我不温不火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 我也想知道“双犀璩”在哪里呢!它又不在我手上,我也没有看见过它,更不知道它在哪里,真搞不懂为什么这批人老是盯着我不放! 那人眼神一徒,一鞭子就毫不留情地抽在我身上。 我闷哼一记,低下头,好好的一件衣服立刻破了一道口子,红色的血液在皮肤里面若隐若现。 第51页 “你就是不肯说了咯?”那黑衣人举着鞭子,气势汹汹地喝道。 我摇摇头,闭上眼睛不理他,反正我说再多实话他也听不进去,无非就是绑着吊着一顿毒打,打完了他走人,我可以睡觉,这种事情最近我经常碰到。 我刚刚闭上眼,他就一口唾水吐到我脸上,接着,鞭子就噼里啪啦地落到我身上。 我浑身抽紧,奋力抵挡着一波波抽痛,感觉身上的衣衫一道道被撕破,破开的地方,有湿湿的液体流过,一定是血吧,呵呵!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皮越来越厚了,血流出来的速度那么慢,以前好像是弹指即破的。 不过失去武功以后我的身体真的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我忘了那个人打了我多久,估计连两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到,我头一歪就昏过去了。 再醒来是被一桶冰水泼醒的。 尽管浑身被冷水浇透,但是我却觉得周身很热。 我迷煳地睁开眼睛,地窖里更亮了些,墙壁上似乎有火光映照。我看看旁边,一旁的铁架子上已经燃起了明黄的火,噼啪作响,荧荧闪闪。 我看向面前,那黑衣人的手上,鞭子换成了滚烫的烙具。 我的心抖了抖。 看来,我的身子迟早要变成“烤肉”了…… “尹芍,如果你还是不肯说的话,那么你将要受到的苦可是之前的十倍啊!”那个黑衣蒙面人举起烫得发红的烙具虎视眈眈,“不如说出来吧,‘双犀璩’究竟被你爹藏在什么地方?里面又藏了什么秘密?” 我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的眼睛瞟过他手里残忍的刑具,转向其他地方,略过另外一个黑衣蒙面人的时候,我稍稍停了一下,我看见他看着我的眼睛迅速地低了下去。 只那么一瞬,我的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我的目光狠狠地集中到那个单薄的蒙面男子脸上。 就算他此刻蒙着脸,我也认得出这个人——那么秋波潋滟的水灵灵的大眼睛,那么含情做作的会说话的大眼睛,那么纯洁的滴得出水的漂亮的大眼睛……曾经在我眼前眨啊眨的弱势少年……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突然痛苦地尖叫起来。 那带着火星的烙具,在我的腹部重重地按了下去,我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悽惨的叫声在地窖里来回反转。 我滋着牙齿,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双大眼睛,盯得喷出火来。 好一个落艾!! 原来他比我想像中的更不简单! 他不单单是双犀宫的侍陪,居然还是江湖上神秘组织里的成员!! 呵呵,曾经我以为的好弱势的人啊,到头来竟然是这么一个大人物!! 我是真的看走眼了,这世界上有着漂亮水晶般大眼睛的少年,最容易骗倒像我这样的傻瓜,其实他们内里真的可以比蛇蝎还蛇蝎!!! “啊啊啊啊啊啊……”又是相同位置的烙印,我惨叫得一点尊严都没有,那铁制的烙具从我身体上连皮带肉地抬起来,我竟然看见那黑色发焦的肉上还带着丝丝青烟…… 腹部的烙印痛得我无法唿吸,我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又一次渐渐熄灭。 我咧咧嘴干笑,合上眼前我再一次盯住了蒙着脸的落艾。 我看见他映着火光的大眼睛不动声色地垂落下去。 一连几天,我就被绑在石柱子上,昏了又醒,醒了又昏。 来审问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我的身上,淡紫的薄衫染成了鲜红色,一条一条像破布一样零落地挂着,胸口因为被抽打的太多,衣服都打烂了,几乎接近裸露,一条条鞭痕纵横交错,还夹杂着一小块一小块红黑色的“熟肉”。 但是我清楚的知道,这些,还都只是暴风雨的前奏,那些审问我的蒙面黑衣人都不是什么大角色,而真正的角色,还不曾露面。 上次,我逃过劫难是因为有人救了我。 可是这一次……我嘆了口气,悲哀地意识到:我可能会死在这里。 壁火幽暗,鬼魅如影,森寒空洞。 我正处在半昏不醒的意识里,石门突然打开了。怎么那么快又有一场灾难?我无力地瞟了一眼,落下去,又重新看过去。 门口,一个素衣少年背着手冷峻地走了进来,他蒙着面,昏暗的火光打在他露出的双眼里,散发着凌厉而威严的光。 这眼神我觉得有些熟悉。 我瘪嘴笑了笑,我认得他,算起来这也是我们第二次碰头了,大人物还说到就到啊! 那蒙面少年一进来,跟在他身后的黑衣人就把地窖的灯火点得澄亮起来,然后毕工毕挺地把守在各个角落。 那少年走到我面前。 明跃的火光在他的眼睛里跳跃,太亮太耀眼,我反而看不清他双目中炯炯的残忍。 我轻吸一口气,默默地作着心理准备,这个人的手段我见识过,我甚至可以想像等下我会有多么惨。 那素衣少年沉声盯了我很久,盯得我有点心慌。突然他目光一徒,走上前来一把掐住我的喉咙,厉声喝道:“说!双犀璩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一霎那直觉似地愣了一下。 但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他的手指狠命地卡住我的喉咙,我马上就透不过气来了,抬着头拼命地吸气,双手在石柱上乱抓,眼泪本能地淌下来。 我快没气的时候,他才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咳……”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样?”他冷冷地说,“我劝你还是乖乖地说出来吧!” 我喘了好一阵气才顺过来,呵呵,果然他手段够狠!我抬起头直视那少年,挤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半开玩笑地说:“好啊,也许你除下你的蒙面,我心情一好就会告诉你。” 他的眼睛勐地锐利起来,深不见底,我看着轻笑起来,真容易生气啊,我猜想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那少年退后一步,挥了挥手,冷道:“来人!给我掌嘴,我不叫停不准停下来!” 立刻,两旁走上来两个黑衣人,手上各拿一块竹板,对着我的脸轮流打上来,才没打几下,我就感到两边的脸颊迅速地膨胀起来,疼痛眼着神经颠覆我整个脑袋。 我抿住口舌强忍着一声不吱,连眼泪都不再流出来,我看向那个执手而立的蒙面少年,他一直紧盯着我,眸深似海的眼中飘过一丝闪烁不定。 也不知掌了多少次嘴。 “停!”他突然开口。 我的头剎时跌落下去,嘴巴里一股腥味,我想咽一记口水,嘴却麻木到什么知觉都没有,一张口,鲜血混合唾水就一条直线似地从嘴角流下来。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那少年的眼眸冰冷寒碜。 我艰难地收住无休止淌下的血水。 抬起头,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有什么逼供的招数,你就全使出来吧。我不怕!” 是!我不怕!!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东西,早不在乎受更多的煎熬。既然生活不是我能主宰的,那么生与死对我来说也无什么区别!这个世界只留我孤单一个人,所有爱我的、我爱的人全都弃我而去,我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有人挂念,那么我怕什么呢?我不怕!!!我会怕什么?? 他一愣,桀骜的眼眸中像是笼上了一层白雾。 白雾很快散开了。 他的眼神凝结起来,逐渐锋利似剑,像是要刺穿我的眼睛。 “是吗?”他冷冷地说:“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苦的。你不说的后果,是眼看着另一个人在你面前一点点死去。” 他盯着我的脸,沉沉地击了两下掌。 “来人!把南宫银给我拖过来!” 40 旁观 那少年盯着我的脸,沉沉地击了两下掌。 “来人!把南宫银给我拖过来!” 我的耳边突然“嗡”的一声,像一个晴天霹雳般炸开来。 南宫银!他也在这里?!! 气血翻腾,我忍不住又吐了口血出来。 门外,两个黑衣蒙面人拖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中间的那个人,衣衫不整,黑髮凌乱,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但是尽管如此,他身上依然有一种白露如霜、冰冷傲骨之气。拖过我身边的时候,他虚弱地睁开眼看向我,惨白的脸上,一双凤眼像是穿越千年的迷雾,忽而寒霜般清亮。 “把他给我绑到架子上去!”素衣少年看了银一眼,低冷地命令到。 “是!”一边又有两个黑衣人上来帮忙,把银的双手双脚牢牢地铐在架子上。 那素衣少年转向我,双眼炯炯深邃:“尹芍,你可以不珍惜自己,但我相信你不忍心眼看着深爱的人在你眼前受苦的,哦?要知道,南宫银已经不是当初武冠天下的双犀宫银宫主了,他现在没有一点武功,禁不住严酷的拷打!” 第52页 我慢慢抬起头,越过素衣少年的肩膀,看向对面的银。 他瘦削的脸被几缕凌乱的碎发挡住了些许,看上去更瘦了,下颌如削。苍白的肌肤,失血的唇色,一双勾月细眉深锁,而熟悉的玉质俊脸上,那曾经晶莹透明的粉色樱花图腾,却淡然消逝不见。 银抬起头,一双单凤眼看向我,那眸子里带着炙热的流光和久违重逢的柔情,又迷离地仿佛划碎的琉璃般脆弱不堪。 我的胸口,突然很闷。 “尹芍。”那少年又开口了,他盯住我的眼睛,“我再问你一遍,双犀璩到底藏在哪里?你究竟说不说?”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哦,是吗?”那少年从一边的碳火上随手捡起一根烧红的烙具,在我眼前晃了晃,沉沉地说,“那么如果这滚烫的烙印烙在你心爱的人胸口,你觉得他会不会很疼?” 我看向银,他漆黑的眸子一直深深地看住我,期待着,似乎在等我开口。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久久地。 眼前却慢慢浮起从前的他…… …… 嵩山半腰,他立在皑皑白雪之上,满天飞雪起舞,他白色的轻衫凭风翻飞,冷艷得就像冰山般不为天地所沾染。 他对秦宇楼说:“这是我和他的约定,我要亲手杀他,你可以在我杀了他之后,找他的尸体报仇,随便你。” 我站在银的对面,冰冷的话语刺穿我的心脏。 白色的世界里。 一身白衣,一身红衣,一身紫衣,三面而立。 很久很久。 秦宇楼慢慢地还剑入壳,沉沉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不说,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决绝地像一种符号,肩膀上火红的羽毛随他的步伐上下跳跃,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苍茫的雪地尽头。 漫天的雪花,天地只存冰寒的空气,冻得我无法唿吸。 他伫立着,轻笑,无情。 “芍儿,这里只剩下你和我,你若杀不掉我,我就会杀了你。”他的口气轻飘如烟。 我的手冰冷,死死地握住手中的剑。 “银,今天就算拼了一死,我也要杀掉你为家族报仇!!”我听得见自己的骨头格格作响,运足真气,飞身一剑刺向他胸口。 他移步拂袖,轻转间,一绺黑色的长髮被我削落下来。 他伸手接住落髮,薄唇微扬,轻嘱嘲意:“芍儿果然武功精进了不少啊,居然勾到我的头髮了,不错。” 他摊开手掌,落髮飞散,如一缕烟气飘渺。 忽而狂风大作,他甩起衣袖,片片樱花扬起飞舞,粉樱如雪,漫天成雨……他拢袖旋身,所有的樱花瓣飞旋着向他围拢而去,簇拥似衣,如蝴蝶花蛹…… 玉指剑气,弹指灰飞烟灭。 “散!”他白袖灵动,直挥向我。 樱花散开,像突然释放的雪花,带着粉色的光芒。 似一股洪流,眨眼间飞袭向我。 花成剑,花雨成洪…… 再纷散的剎那,我已倒在地上,毫无还击之力。 片片花瓣刺入身体,划碎我每一片皮肉。 身下,花魂成海。 鲜血点点渗出,染红了周身的樱花,染得和他眉角的花瓣一样艷丽…… 他停落在不远处,衣袖翩然。 身后,樱花盈落如雨,恣意纷扰,雪花旋舞似露,晶莹如珠。 他看着我,冷冷地说:“一切都结束了。” 我努力的睁开眼,花雨穹幕下,他细长的单凤眼寒淡地似乎根本都不削看我…… …… 我紧紧地抿住嘴唇不停颤抖,被绑住的双手紧抠在石柱子上。 那时的他,黑眸冷得没有一丝感情;那时的他,射向我的寒气可以刺穿我的心脏……那时他绝情地丢弃我的感情,转身离我而去……那时,是他教会了我什么叫做绝望!!! 呵呵,他不是教过我吗?这个世界上,不要相信有任何一个人会永远让你靠着前进。我想我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这个道理了。 逝去的亲人,摧毁的家族,为他而杀的好友,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借他人之手行刑。 所以,现在,我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怜悯!! 勐然我扯起一抹冷笑。 抬起头,我转向那素衣少年,轻松地说:“你随便吧。我不疼就可以了,他疼不疼,与我无关。” 我看向银,冷冷地加了一句。 “我倒是很愿意做个旁观者,观赏一下昔日的银宫主难得不堪的好戏。” 素衣少年怔了怔。 然后他二话不说,几步走到银的面前,一把扯开他的衣衫,露出他胸口白皙的玉肌。那少年转向我,目光深幽:“你这样说,是会付出代价的!” 他抡起烙具,毫不留情地按在银的胸口上。 空气里一阵毛骨悚然地“嘶嘶”作响声,接着是一股焦味,我清晰地看见银的胸口,烙具落下的地方冒出阵阵烟气。 银没有叫出声音,他只是勐地低下了头,两边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脸庞,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的脖颈间,一滴滴汗水划入衣衫。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然后头又抬了起来,深深地射向我。我看见他的下唇被咬出一道明显的齿痕,而唇角依然惨白一片。 “尹芍,我劝你不要对我耍什么花样,想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救银,我可不吃这一套!!”那素衣少年盯着我,目光中恐吓多于怀疑。 我直直地看着银,咧开嘴冷冷地干笑一声。 “那么随便你意会好了。”我说,“再怎么烙他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看着就行了。” 我很清楚,我的心,不管是麻木也好,故意也好,反正是心如止水。 那素衣少年似乎不相信我,它不紧不慢地踱到炭火边,把烙具放进去烧了烧,烧得发红了重又提起来返回到银的身边,他冷视着我:“我再问你一遍,到底藏在哪里?” 第n次相同的无聊问题!我习惯性摇头,清清楚楚地吐出几个字:“不知道。” 他手上的烙具迅速落下去,在刚才烙下的地方,再次狠狠地按了下去。 银闷哼一声,我看见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胸口不停地起伏,似在不停地喘气调整。 我扁扁嘴,扬起一抹不在乎的干笑。 一次又一次,那素衣少年把滚烫的烙具帖到银身上,银一直咬着牙不吱声,脸色更苍白了,浑身却依然像有一股冷气似不可亵渎,只是眼神里好像有一种失落。 我冷冷地束手观看,不眨一眼。 呵呵,我尹芍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转运了!只要我每摇头说一句“不知道”,就可以看见我的仇人身上多一道伤痕。这么便宜的买卖,我做定了! “来人!!”那素衣少年放下手中的烙具,朝我看了一眼,转身嘱咐到,“换鞭子!!” 立刻有一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手握一条带刺的鞭子走了上来,蒙面少年退到一边,只听“唿”的一声,风与鞭子的摩擦声犀利而过,一下清脆的抽击应声抽在银的胸口,皮肤上立刻出现一道被拉破的血红伤口。 我仿佛看见他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细眉深处打成了结,汗水一滴接一滴地划下来,湿湿的碎发紧贴在脸颊两边。 “哗——”,又一鞭子干净利落地抽了下去,银抿住的嘴唇更紧了。 我干涩地眨眨眼,眼神里没有温度。 “哗哗——”,一来一回两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他的胸口,两道血红的印子剎时划成一个大叉,鞭子落下的瞬间,有一串血滴飞溅出来,洒在地上。 我低头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重又抬眼看向银。 他直直地回看我。 纵使鞭子再怎么打到他身上,他的脸色再如何惨白,那漆黑的眼眸依然清亮透明,毫无避讳地盯住我的眼睛,透着一股越来越冰冷的寒气。 “尹芍,如果你再不救银的话,我恐怕他支持不了多久了。”一边,素衣少年挥手叫停,眼神锐利地射过来。 我垂下眼,抿了下唇,慢慢泻恨地开口。 “我为什么要救他?我还想亲手拨他的皮抽他的筋呢!!” 我才不会看着那么好报仇的机会白白浪费掉呢!!! “好!既然你那么恨他,我成全你。”那少年摆摆手,挥鞭子的人退了下去。 素衣少年转过身子,深邃地盯着我的眼睛。 “来人,给我找几个绝妙的男人来,一个一个在这里轮jian银!!” 第53页 *********************** 下一章有h、sm,虐得更甚,不喜止步~~~~ 41 奉还 素衣少年转过身子,深邃地盯着我的眼睛。 “来人,给我找几个绝妙的男人来,一个一个在这里轮jian银!!” “是!主人。”说话间立刻有两个黑衣人领命走了出去。 我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 “尹芍,你还有一点时间考虑。否则马上,银就会被上得很难看。”那少年说,顿了一顿,又冷笑着补了句,“对哦,如果你要报仇的话,我也不会拦你。” 我抬起头看向银。 面对面,我们的目光对视。 被火光印得通透的地窖里,银的唇角被咬破了,一道细细的鲜血淌了下来。他苍白的脸上全是汗和血,而眼神却清亮得令人心慌。 我慢慢别过脸去。 半盏茶的时间,石门又重重地打开了,三个男子一个接一个走了进来。 他们都没有蒙上脸,我一看,第一个进来的是个大胖子,第二个是瘦骨如柴的老人,最后一个是奇丑奇臭无比的乞丐。呵呵!果然够绝!够狠!! “你!”素衣少年眼睛也不眨一眨,指指第一个大胖子,又指向银,命令到,“上他!” “是!”那大胖子眼中一道兴奋的慾火,大步流星地朝银走了过去。 我看见银的身体似乎又抖了一抖。 一边的黑衣侍者已经解开了绑住银双脚的缧紲,但是他的双手仍然牢牢地被绑在两边的架子上。那大胖子走到银的面前,“嘿嘿”地笑了一声,一把将银身上已经撕碎的衣裳勐地扯落下来,露出他伤痕累累、纵横交错的上身。 大胖子的手脚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扒光了自己衣裤,他的分身已经高高勃起,而且硕大无比,像是点燃了巨大的欲望。扒光了自己的,他伸手去退银的裤子,扯了两三下就扒了下来,丢开到一边。 他又“嘿嘿”一笑,两只肥手拎起银的双腿,用力地张开,转眼间,他巨大的实物已经抵在银的后庭口,准备一口气塞进去。 “停!”素衣少年挥了挥手,大胖子突然打住,却已经开始情不自禁地喘气了。 那少年看着我,双目如犀:“尹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说不说?” 我麻木地看着银。 他此刻的表情里含着一种巨大的受辱感,清亮的眼神像剑一样逼视着我,他微微地开口,声音微弱而熟悉:“芍儿,你这样看着,真的……没有一点心痛吗?” 我呆了一下。 这是那天之后,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很清楚这话语里已含着巨大的请求,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的。 以前…… 我轻轻闭上眼睛。 …… 几个月前,我跪在双犀殿上的时候,我曾经屈辱100倍的请求过他,原以为情到深处的感情,原以为心照不宣的信任,等来的却是他冰冷飘渺的一句话:“我只相信事实。” 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冰冷,无波,淡漠如烟。 我的心就沉沉地死去…… 水牢里。 他站在深色的阴影里,垂着手静静地看着我被皮鞭一鞭一鞭抽得体无完肤。 他走上来,如雪的轻衫飞扬,绝美的脸上不带一丝清忧。 我用尽自己的尊严,用尽自己的勇气,只为了求那么一丝丝的确定,我企求似地对他说:“银,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看着我,如瀑的黑髮在身后飞舞,细长的凤眼冷艷无波。 双眉微扬,他冷冷地说:“你只是我的侍陪,别无其他。” 那时,他的眼神残忍的连榨也不剩。 …… 我的心渐渐抽紧起来,恨意突然间一浪一浪涌起。 既然他曾经那样绝情的对待我,我又何必对他有情?我尹芍也是一个男人,我记得自己说过,我被摧毁过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加倍地奉还!!! 睁开眼睛,眯成两条线,冷冷地扬起一丝寒意的笑。 我决然地摇摇头。 一字一句地盯着银说:“对不起。我,只是,你的侍陪,而已。”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光芒突然熄灭了。 我冷冷地转眼对素衣少年说:“你下手吧,我会从头到尾好好欣赏这场戏的。” 银,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的体会。 不痛! 我的心,真的不痛。 那素衣少年看住我的表情。 然后他冷了下来,沉沉地摆一摆手。 他对那个慾火焚身的胖子说:“上吧!” 胖子的目光里一阵激动,将银的双腿又拉开得更大了。他的身型遮住了银的大半个身体,我只看见他肥雍的下身剧烈地向上一挺,银的身子就勐然被顶了起来,他双拳紧握,紧闭起双眼,但苍白如纸的脸几乎扭曲到一起,一丝血色都没有。 那胖子将自己的欲望深深地插进银的肉体里,一下子停了下来,像是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发出一阵欢yin的呻吟。 “原来你那里那么紧啊!”胖子粗粗地喘着气,我可以想像得到他的表情有多么慡。银别过脸去,那大胖子稍稍停了一下,将分身抽出来,又一次狠狠地塞了进去。 银的身子又一次高高地被顶起,浑身像是痉挛般剧烈地绷紧,身后的黑髮凌乱而沾满汗水,两颊的碎发像图腾般狼狈地贴在脸上。 我轻轻地眨一眨眼,不带一丝情绪。 大胖子的喘气声越来越大,随之的抽插速度也越来越快,他肥硕的臀部一抖一抖,一次比一次剧烈地冲撞进去,甚至听得到那律动进出的声音。 银的脸完全别了过去,碎发遮住了大半张白皙的脸,他的表情模煳不清。 我低下头,却看见那个胖子胖得合不拢的双腿fèng隙里,有一道猩红的鲜血细细地流淌下来,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变成一摊带着白浊的鲜血。 我冷漠地勾起一丝笑容。 呵呵,他的下身流血了,一定很痛吧!我真的很开心,他现在也终于尝到这样的痛了!!! 他痛,我就不用痛了。 呵呵,不痛,我清楚极了,心一点不痛!! 大胖子牢牢地固定住银的双腿,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突然他用尽力道挺了进去,整个人长吁一声松垮下来,嘴里发出一阵巨大的满足感。 我看见银的身体微颤,眼睛睁开来又马上痛苦地闭了上去。 大胖子满足地从银的体内出来,原本巨大的欲望无神地垂落下来,但是依旧大的惊人。他离开银乐呵呵站到一边穿裤子去了。 他一离开,银的整个身体就完全暴露在我眼前。毫无体蔽的下身,私密处一道浑浊的血水殷殷地顺着白玉般修长地双腿往下流,那个庭口看上去裂开来了,因为鲜血不停地在往外涌,看来刚才那个胖子的分身真的很勐。 我看着他触目惊心的下身,只顿了顿,就麻木地移了开去。 他的痛,与我无关。 没有停顿多久,一边的素衣少年马上挥了挥手,对第二个矮小的老头说:“你,上吧!” 老头点头哈腰地皮笑肉不笑,又色咪咪地搓了搓手,立马站了上去,抬起银的双脚,但是银生得太高挑了,他的分身够不到,遂又放了下来,对素衣少年拱手说:“主人,可不可以把他放下来?” 素衣少年目光深邃,他略一思考,沉沉地点了下头,走到银身边伸手点了他几个大穴,然后又挥一挥手,立刻有几个黑衣人走上前来松开了绑住银双手的缧紲,将他押了下来扔到一张低矮的桌上。 那老人脱光衣服猥琐地爬上银的身体。 银的头突然转了过来,狠狠地盯着那个人,冰冷得像花岗岩一般。 “哎哟哟,小美人啊,不要这么凶嘛,我会对你很温柔的哦~~”老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兴奋地眉开眼笑,伸出枯枝般的手去摸银光滑细腻的俏脸,银一别脸避了开去,但是那老人的手已经顺势乱摸到了他的胸口上,另一只手更迅速地握住了银的分身开始揉搓。 银横卧的脸上掠过一丝被侮辱的羞耻。 揉搓了半天,那老人才不紧不慢地弯起银的双腿并且拉开,他眯着眼用手指在密穴里导弄了半天,才将他自己地皱起一层层皮的分身挺了进去。 一挺进去,那老人立刻就像发疯似的疯狂进出抽插起来,他的人又黑又瘦又矮小,简直就剩下一把老骨头,在修长的银身上就像一个骷髅。 银的眼睛睁开来,看见我望着他直直的眼神,呆了片刻,紧抿住唇悄然地别转过脸,他的眸子里像是冰山被击碎的零落晶体,剎那如同含住了一滴透明的水,却没有滴落下来。 第54页 他的脸色因为痛苦而惨白一片,如樱花消逝般的灵魂。 我的胸口突然有一种痛,揪心的痛。 我轻吸一口气,麻木地覆住这种痛,转眼间又恢復如往。 不,我只是觉得胸口闷闷地而已。 我的心不痛,不痛。 银的身体一次又一次被顶得腾空而起,双腿间鲜血淋漓,图腾般爬满大腿。 那老头尽管一大把年纪了,却依然挺了很长时间,他最后一记顶进去,想拔出来再顶一次,但是颤巍巍地拔出分身,却再也忍不住了,一股白浊急速地飙了出来,飙得银身体上满伸身都是,脸上也溅到几滴。 “哎哟哟,人老了,不中用了,小美人,我还温柔吧?”老头子喘着粗气,如柴的手抹了把汗,色咪咪地看着银地脸,又乱捏了几把,才悻悻地爬下去。 我直直地看向银。 他的身体上,噁心的白浊一滴一滴开始往各个方向蔓延。 “芍儿……你看够了吧……”银突然又睁开冷冰的眼睛,咬着牙直视我的脸,他苍茫地撇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很好……芍儿原来……比我想得更狠……” 我的心突然抽了一下。 “尹芍,看来我看错你了,原来你也比我想像中更残忍!”一边的素衣少年沉声说,他一直背手看着我,眸子里有一种十分奇怪的神色。 我咬了咬牙,突然冷了下来:“是吗?” 残忍?这个词到底用在谁身上比较合适?我真的残忍吗?我的残忍又是谁逼出来的呢?呵呵,现在的我只知道,我不对别人残忍,那么被残忍对待的那个人就会是我! 而且,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只得我放弃残忍的人了。 那素衣少年击了击手,第三个乞丐走了上来。 蒙面少年对着我,眼神尖锐而刺芒:“你再不说的话,银会更悽惨!!” 我看向银,感觉不自禁产生了一种怜悯,是怜悯。 “不……”银突然开口,冷冷地说:“不用了,我不用他救!” 我和那素衣少年同时楞了楞。 然后我的心剎那冰冷起来,恨意遍袭我全身,我狠狠地弯起一抹干笑,一个字一个字逼出冷冰的言语,我说:“我也不会救他!!” 那素衣少年看着我,深邃若谷的眼神里划过流星般的惊讶与不信。 “好!”他收回眼神说,指了指那个跃跃欲试的乞丐,又指了指银。 那其丑无比的乞丐一步步向银走去。 ******************* 提前预告,基本上这是最后一场身虐戏……不喜的大大们可以解冻了…… 42 救赎 那其丑无比的乞丐一步步向银走去。 他学着第二个人的样子,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战战兢兢地爬到银的身上,银一直睁着眼睛,冰冷的眼眸像似桀骜的樱花。那乞丐像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人般,竟停在那里呆呆的看了半天,一滴口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我横着眼若无其事地旁观。 那乞丐抹了下嘴巴,低头一下子贴住银地脸庞,他伸出舌头,奇丑无比的脸像个蛤蟆似的用力允吸着银的每一寸肌肤,鼻翼、眉间、脸颊、薄唇……允吸过处,一滩滩口水似的东西湿在脸上亮亮的反光。 素衣少年不觉皱起了眉头,我却冷静到连眼睛也不眨一眨。 银始终睁着细长的眼睛,无论被舔到哪里,他都一动不动,身体像死了一样任人糟蹋,唯有眼睛……唯有他的眼睛始终冰寒清亮,被火把照得闪烁有光。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够看到他眼睛里的光,尽管他没有看我。 那乞丐舔完一遍,身体也开始变得燥热起来,分身一点点盈涨饱和,像是一个长时间受到压抑的孩子勐然间抬起了头,竟也变得又长又粗。 他扒开银得双脚,架到他的肩膀上,整张崎岖的脸像是酒醉似的兴奋异常,盯着银的密穴看也不看,一挺腰就狠狠地长驱而入! 银的身子突然被顶得腾空而起。 肩下散开的黑髮,火光中如同柔密的水糙般恣意翻起。 腾起间,他精緻的玉脸剧烈地抽搐在一起,剎那死白。 我似乎听间他口舌间轻声的闷哼。 他的身体在空中腾起一道弧线,又重重地落在硬邦邦的桌上。 轻侧过脸,昏死过去。 “这……”乞丐一下子没了分寸,顿在银的身体里固定住了,眼睛却看向一边的素衣少年,胆战心惊地问,“还继续吗?” 素衣少年深深地看向我,似在等我开口。 我愣了愣。 然后扯了个笑容,冷冷地咬了咬牙,我说:“随便你!” 素衣少年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地踱到银的身边看了片刻。 “来人!”他击了下掌,对走来的两个黑衣人命令道,“把这个乞丐带出去,赏他几两银子打发他走吧。” “是!主人。”立刻,乞丐被拖起来带了出去。 地窖里只剩下我、素衣少年,和昏死过去的银。 我干涩地眨了眨眼,冷冷地问:“为什么不继续下去了?” 素衣少年迴转身看我。 “没有必要了。”他说,“我已经很确定了。如果你真的不知道双犀璩的下落,那么就是你真的很残忍!” 他背过身走向石门。 最后又转过身来补了一句:“我希望不是后面那个原因。”他最后看向我的那个眼神,像是火红如艷的舞蝶,颤成一片靡丽。 我完全愣住了! 火光通艷的地窖里,墙上的火把噼里啪啦地燃烧如魅。 我慢慢地转回眼去看倒在桌上的银。 浑身赤裸,鲜血淋漓,被分开的下身交合处模煳一片,血水还在不停地流出来,顺着桌沿一滴一滴往下掉。 他樱雪似的容颜,依旧是冷雪般不可亵渎的高傲,就算是痛昏过去,也如翩纤的花瓣般轻盈。只是合起的眼睛里,似乎含着一滴水,从未落下,却晶莹如珠。 我别转开眼。 静静地告诉自己:尹芍,你的心不痛,不痛。 是的,我的心,一点也不痛。 只是,却闷得想吐…… 一连好几天,地窖里再没有人来用过刑。 银已经被拖出去了,估计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地窖里原本燃烧着的火把一根根燃尽,重新变得一片黯淡,只剩桌上一支蜡烛荧荧发光,惊染那些没有擦去的红色血迹。 孤影孑然,暗处失神。 我依然被粗重的缧紲反绑双手,几天来,每天都会有黑衣人帮我送一顿饭,这里的日子其实比起那时流浪在外要好很多了,至少有饭吃,有地方避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胃又痛了,比那时没有饭吃的时候还要难过。 于是我就睡觉,除了吃饭,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睡觉,反正没有人打扰我,想睡多久就多久,正好养养我的胃。 反正我一定会死在里面。 那么至少,在我死之前,要养好我的胃吃最后一顿好的大餐。 我没有时间去想银的事,恩,我很忙,我要养胃。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天,突然石门打开了,两个黑衣人走进来,将我身上捆绑着的绳子解了开来,一人一边将我夹了起来就往外拖。 我一惊,抬起头来,迎面就对上素衣少年蒙着面的脸。 “是不是要杀我了?”我无力地惨笑。 他站在我面前,左手举着火把,明艷的光芒映在他深沉的眼睛里,折射着炯炯的姿态。他看着我,摇摇头,言语极冷:“我想你很有兴趣见一个人,双犀宫的人。” 我的心突然一阵慌乱。 双犀宫的人?会不会是夕?他也被抓了吗? “来人,把他带过去!”素衣少年勐地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的心反而更不安了。 一路被带到一个地牢里,门一开,我就被推了进去。 “如果想要救银,就和他一样的下场!!”石门在身后应声落地,素衣少年沉毅的声音在石门外幽幽响起,分外空灵。 这个地牢里光线很暗,我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我揉了揉眼睛,爬起身来努力往前看。 前方的地上伏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清瘦的身材,头髮完全散落开来。 “夕!夕!!”我大叫起来,突然慌得乱了分寸,声音一下子哽咽了,“夕,是你吗?你回答我一句啊!!夕!!” 黑暗的空气里有轻喘声和轻轻吸气的声音。 倒在地上的人挣扎了一下,没有说话。 第55页 我的心跳得乱七八糟,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人身边,横手抱过他得身体:“夕……你怎么会……”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住了口。 面对面的距离,我看清了怀抱着得黑衣人,他蒙着面,只一双琉璃般的大眼睛里浸满泪水,若秋水盈池。 我的心慢慢冷却下来。 “你是落艾。”我冷冰冰地看着他。纵使他蒙着面,我依然认得出他。 “芍……芍哥哥……”落艾一看见我,就挣扎着抓住我的手,眼里的泪水淌落下来,“芍哥哥……求求你救救银宫主,好不好?求求你……说出双犀璩的……的下落,好不好?” 我没有应答,扶着他的手感到湿湿的,抬起来一看,全是血。 “芍哥哥……”落艾的声音很微弱,“芍哥哥,我知道……知道过去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和芍哥哥争夺银宫主的宠爱……芍哥哥就恨落艾……一个人就好了,不要恨银……银宫主,求求你,救救银宫主,好不好?” “……”他身上的血缓缓流到我的衣服上,鲜红鲜红。 “他现在没有武功……天天被人折磨,我好难过……落艾没有本事,落艾救不了银宫主……芍哥哥,如果你不救宫主,他会死的……” 我说:“你不要再说话了,否则你马上会死的。” 落艾握住我的手,拼命地摇头。 “我死了没有关系,芍哥哥……救银……救他……”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轻。 落艾的手指紧紧抠住我的手,拼了命地抓着我不放。 他的眼睛闪着泪光,满怀希望地盯着我,提着最后一口气在等我地回答。 我看着满怀希望的他,目光淡下去。 慢慢地,我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落艾双眼勐地睁大,他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头却颓然落在我怀里,手渐渐松开了我的手,直直地掉了下去,晃了几下,不再动了。 我低头去看他。 他的眼睛依然睁得很大,看着我,带着无限的恳求。 我的心无缘无故地痛了一下。 伸过手,我慢慢地合上他的双眼。 顿了一下,我揭去了他蒙在脸上的黑布。 微弱的光线下,我突然惊恐地睁大眼睛—— 他的脸……落艾的脸…… 除了那双漂亮水灵的大眼睛外,他的脸上坑坑洼洼、高地不平,还流着脓,明显是被故意毁掉的,刀深深地割到肉里,一块一块的肉向外翻起……整张脸惨不忍睹! 我不觉捂住了嘴。 为了救银宫主,落艾居然不惜毁了自己漂亮的脸蛋! 为了混进来救银,他不惜放弃他自己!! 他知不知道,漂亮的容颜是做侍陪最重要的武器,没有了漂亮做资本,就再也无法和其他人争了?他知不知道,人的脸蛋一旦毁去,就再也不会复合? 我愣愣地看着落艾退下面纱后满目苍夷的脸。 看着这张脸,我无法拼出原先那张美得让人一看就会怜惜的容颜。 心底,泛起伤悲,为落艾的选择,为他的死。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面对一个将死的人都不能说个谎骗骗他,让他走得安心。看来素衣少年说的很正确,我是真的很残忍。 对不起,落艾,过去的,我都原谅你了。但我真的无法答应你的要求,就算要救他,我也没有武功。 我在原地坐了很久。 直到怀里落艾的温度渐渐凉了,才将他重新放到地上,替他整整衣衫,尽量弄得体面些。 “夕吗?”黑暗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幽幽响起。 耳朵边像是一声惊雷,我浑身一阵勐颤。 这样的冷艷如冰,这样的口若幽兰……我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银,南宫银,一直在这屋子里!! 暗色消光,阴影重重拢绕。 我转过身循声望去,不远的逆光里,一个高挑孤傲的身影被绑在一根石柱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他的眸子清亮,在黑暗中如钻石般闪着光芒。 银紧紧地盯着我,慢慢开口:“你很在乎夕吗?” 我的心一抖。 然后,慢慢移开了对上他的眼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转过身,安静地走向石门。 在石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石门从外面打开了。 我眨了眨眼睛,静静地走了出去。 他,不用知道这个答案。 我轻轻闭上眼睛,勾起一丝干笑。 因为,他不配。 门口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挟着我回地窖,我麻木地跟着走,大概是地下待久了缺氧,心突然沉重地有点透不过气。 我一直万分憎恨的人,转眼间就这么死了…… 几天前他还闪着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我被拷打,几天后生命就悄然而逝……而曾经明媚的笑曾经刻骨的恨,竟也化作一缕轻烟无声散开…… 有的时候,生命真是脆弱,脆弱地连一张白纸都抵不住,风吹不留痕。 拐过一个弯,往前走。 又拐过一个弯,再往前走。 突然间,我地神经勐地绷紧,等等……这条路……这条根本不是回我地窖的路!! 迟了!两边的黑衣人已然倒地。 我还未及转身,顿觉头上被人勐地一击,眼一黑也倒在地上。 有点冷……我下意识蜷了蜷身子。 身下,硬邦邦的,搁得我的头十分不舒服,我翻了个身。奇怪,怎么那么冷,耳边有风唿唿的声音?我慢慢睁开双目,揉了揉眼迷煳地看向四周。惊醒! 这里是洛水河边!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某个地窖里的吗?思绪迅速迴转,我记起来了,当时我在回地窖的途中被人打昏过去了。 难道是被人救了? 我坐起身环顾四周,皎洁的月光下,远处立着一个人,素衣蒙面,静静地背手看着眼前波光闪烁的水面。 听见有动静,那素衣少年回过头看我,发现我醒了,便转身离去。 “等一下。”我说。 那素衣少年转过身,与我遥遥相对。 “为什么放了我?”我问,“或者说,终于还是救了我?” 他愣了一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轻声说。 “不,你明白的。”静静的月华下,颳起一阵微风,我的声音突然而然冰冷起来,我看着他说,“其实你不适合穿素色衣服,红色应该更适合你,秦宇楼。” 43 分坛 雾敛洛水,烟消蓝光碧。 朗幕半空星月。 我看见他站在原地,浑身颤了一下。 “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秦宇楼盯着我,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其实你掩饰的很好,刻意装作对于我和银宫主嵩山上那场比武不知情。你想用银宫主来对付我,一举两得,但是你却忽略了最简单的一点,一个将我和双犀宫的底摸得如此透彻的人,就算不知道那场比武,在看到我身上那些‘樱花散’的伤痕时,不会一点反映都没有。” “你从那时候就发现我是谁了?”他问,站在河边,泛光的水波映在他眼睛里格外颤丽。 我轻轻摇了摇头。 “不,那时我只是有点怀疑。”我说,“真正让我确定下来的,是那天你离开时说的话,‘我希望不是后面一个原因’,还有你当时颤抖的眼神。一个残酷的人有太多不应该的眼神。秦宇楼,是你的眼睛背叛了你。” 他伫立在河边,像一尊沉毅的雕塑。 我说:“摘下你的面纱吧,它已经骗不到我了。” 秦宇楼愣了愣,我看见他慢慢伸出手,揭去了蒙在脸上的黑布,白皙而线条分明的脸顿时被粼粼的水面照得发亮,左眼眼底的点痣闪耀得像一颗红宝石。 我微微一笑:“果然还是这样比较好看。” 空气有点沉默,远处糙丛里不知名的虫子不时地鸣叫着。 “那天在山上,我……”秦宇楼地声音很犹豫,慢慢的低了下去,“对不起……我伤害了你。” 我轻笑起来。 我说:“这句话,你那天就说过了。” “尹……” “你那一脚,是替玉楼报仇。我不怪你,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第56页 秦宇楼的眼神暗了下去。 我别转过脸,看向银光点点的洛水:“为什么放了我?” 又是沉默,我想不通这个答案他为什么要想那么久。 “因为我不忍心看见你死在我面前。”他沉沉的声音仿佛隔着时空传过来。 风一阵阵从水面吹来,吹起我散开的发在黑夜里起舞。 “因为你爱上我了吗?”我讽刺地笑了起来,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秦宇楼,你现在放了我,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能会杀了你,你要想清楚啊!” 他看着我,问:“你也会和对待银一样对待我的,是吗?” 我怔了怔。 秦宇楼背手而立,微微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会的,我等着。” 垂下眼,转过身,他默不作声沿着洛河向远处走去。 夜幕下,一个俊朗少年提着剑,一步步渐行渐远,素色的衣衫凭风而起,浅褐的髮丝在微风中轻轻扬起…… 葭苇萧萧风渐渐,虫鸣低吟。 我麻木转头,望向面前一川平静的洛水。 我的心好闷,闷得难受。 这静谧的水面下,到底隐藏着多少风起云涌多少暗波逐流?会不会,当我掀翻来看的时候,会被这银镜般的水面划得支离破碎,死无全尸?就像23年前跳落下去的父亲一样…… 我深深地吸气吐气,一遍遍告诉自己:尹芍,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恩,起码现在我应该高兴的,逃离了鬼门关,能看到这么美好的夜景呢。 真的很漂亮的夜景呢…… 寥烟疏淡,星光繁秀,岸边绕垂杨柳,渐渐飘花絮…… 我立了很久。 直到我站不动了,才坐到附近一块大石头上,我捲起裤管,慢慢地揉搓着肿胀的双脚,膝盖骨已经完全复合了,但是伤痕还红红的,腿上还有无数水蛭撕咬过的浅色伤痕,哎……这里的皮肤什么时候才能恢復如初呢? 放下裤管,我揉了揉睏倦的眼,将双腿抬起平放在石头上,手搁在头下当枕头,整个人仰面躺倒在光滑的大石头上。 我还没有想好接下去我要去哪里。 有点困了,先睡一觉吧,等明天天亮了再想也不迟。 我还没有睡多久,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声从远处向这里飞奔而来。 寂静的夜,那声音特别清晰。 我皱了皱眉,继续闭眼睡我的觉。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从我身边飞驰而过,擦过空气的阻力,捲起一阵带尘的疾风。 我不觉紧了紧单薄的衣服,下意识的等待马匹远离。 但是那马蹄声却突然在我不远处停了下来,我听见那马反而又调转过来慢慢地靠近我。 “尹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熟悉而深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睛。 淡淡的月光下,一个白衣黑褂男子正手握着缰绳高高地坐在马匹上,一双明目正沉沉地看着我,带着些许讶意。 “天冰?”我坐起身子,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你来找夕宫主?”他问,沉毅的脸上,一道伤疤像是一场战役的纪念。 我点点头,又马上迷茫地摇摇头看向四周:“这是在哪里?” 天冰坐在坐骑上,不解地望着我:“这里是洛阳的郊外啊,你不知道的吗?再行几里路就是双犀璩的洛阳分坛了。” “是吗?”我喃喃。 “夕宫主现在在那里。尹公子如果找夕宫主的话,我正好可以带你一起去,共同研究一下如何救银宫主。” “救银?”我呆了一下。 天冰点点头:“你还不知道吗?通天派秦宇楼已经正式公告天下,半个月后在长安城公开斩杀银宫主。所以我才连夜赶来与夕宫主会合。” 我的心一颤,秦宇楼……估不到他那么快已经公开挑战了。 天冰弯下身子向我伸出手:“来,我带你一起去。” 我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伸出手,被天冰一把拉到马背上。 想得很简单,我选择去那里不是因为银,而是我想向夕问清楚关于双犀璩的事情,因为这个迷大概只有夕宫主能解开。如此而已。 天冰勐地一甩马鞭,马就飞奔起来。 一路上天冰也不说什么话,直到快接近目的地的时候我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地雪醒了吗?他的伤势怎么样了?”我关切地问。 凛凛风声从耳边刮过。 天冰在我身前,他沉沉地说:“他已经醒了。” “那么他没和你一起来吗?他现在在哪里?”我又问,我很想当面问清楚那天他为什么会一反常态骂我是大笨蛋。 天冰的语气里带上一丝暖意:“没有。他身子很弱,现在正在双犀宫里养伤,葭月在那里照应着,这次不会过来。” 我“哦”了一声,有点失望。想到地雪平时那种一脸妖娆的邪气的笑,又想到那天那种拼尽全力歇斯底里般的愤怒,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心思都那么难猜呢…… “尹公子,尹公子!!”天冰叫我,“我们到了。” “啊?”我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马已经停在一座宅院前。 天冰扶我下了马,将马匹交给一个门卫牵走,又转过头来对我说:“我带你去见夕宫主,他应该还没有睡。” 我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夜空。 天冰带着我穿过大厅,走到游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来。透过薄薄的纸窗,我看见里面明黄的灯火温馨。天冰恭敬地敲了敲门:“夕宫主?” “天冰吗?进来。”一个轻柔似水的声音天籁般传了出来。 天冰沉毅地推门而入,我也跟了进去。 “辛苦你了,天冰,先去休息一下吧,明早我们再……”夕的视线从竹简上移过来,看见我突然定格了一下,随即温和地弯起眼睛微笑起来,“芍儿也来了啊。” 我轻轻颔首。 “属下在路上碰到尹公子,所以将他一起带回了。”天冰抱拳说:“宫主没有什么事的话,天冰先下去了。” 夕点头示意,天冰立刻退出去合上了门。 银釭幽幽,偏染一室晕黄。 夕静坐在桌边,只穿身白色素雅的单薄亵服,肩上松松地搭着一件浅绿色柔纱外衣,乌黑的头髮已经放了下来,散散地披到腰际。他透明玉质的脸上有些许倦意,但是却被柔净的笑容隐藏起来了。 我的心突然有些心疼。已经这么晚了,夕还在为宫里的事而担忧,这么辛苦万一撑坏身子怎么办? “芍儿,你坐下吧,你身上的伤要上药。”夕站起身来,眼神却依然柔和清澈。 我不禁惊了一下,低下头看身上,被秦宇楼救出来的时候,我的衣服已经换成新的了,只有胸口有几处没有凝固的伤口,这么细微的血迹却被他看出来了。 “恩。”我心中一分暖融,在桌边坐了下来。 夕取了药箱,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替我脱下外套,将亵服解在腰部,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立刻又恢復成两轮弯月。 “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他轻轻地问,青葱修长的手指触到我的胸口,轻柔地将药膏均匀晕开,顿时,一股清凉地感觉蔓延开来。 我说:“我被秦宇楼抓住了,关了好几天,现在又被放出来了。” “秦宇楼?”夕反问。 我点点头,看着夕,直接单刀直入。 “夕宫主,‘双犀璩’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件宝物?” 44 双犀璩 夕抹药的手指顿了一下,他有些讶议地对上我的眼睛,很快又低下头重新看住我胸口上的伤口。 他缓缓地开口:“正有天阳令,邪有双犀璩。这两件都是武林至宝。天阳令是一块令牌,而双犀璩,则是一枚紫玉环。” “紫玉环?”我反问。 “恩。这玉环肉眼看上去是白色透明的,但是使用内力后会荧荧发出紫光。”夕眨了眨眼,浓密翘长的睫毛下,绿色的眸子晶莹剔透,“双犀璩是由千年寒潭底下的紫玉石打磨而成的,吸收了天地间极寒之气,是一块疗伤驱毒的奇玉,它极易破碎,但是能治疗所有的伤,同时能提升内力。” 他的手指柔柔地擦着我胸口的皮肤,并没有因为说话而停歇下来。 “你发现吗?双犀宫所有的宫主使用的武功都是极阴柔的,最早的宫主使用的是‘芷’,珑宫主使用的是‘兰’,上届宫主使用的是‘梅’,银使用的是‘樱’,我使用的是‘竹’,越是阴柔的武功,对于身体的伤害就越大,所以必须依靠双犀璩的极寒之气来治疗,以防走火入魔。” 第57页 我的心思突然晃了一下。 摇摇头,我瞥开无谓的念头继续问:“双犀璩与双犀宫是什么关系?” “双犀宫是200多年前因为最初宫主获得双犀璩而建立的。”夕缓缓地叙述到,“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处于隐世状态。直至25年前,珑宫主继位,无意间惊艷了整个武林,双犀宫才突然名闻江湖,不料却遭到正道的排挤,落入魔教的名号。但是双犀璩从此成为万人所争的至宝。” “就因为它能疗伤?” 夕浅绿的眸子微微透着光:“不。在这块双犀璩里,还隐藏着一套绝世武功,那时最初的宫主留下的。” 夕的指尖停了下来:“药上好了。” “谢谢。”我微点头,拉起亵服,却没有穿上外衣,紧跟着问:“夕宫主,你见到过双犀璩吗?” 夕静静地摇摇头,他将装药膏的铁罐轻轻放进药箱,转过头来看住我。 “23年前,就是在双犀宫的那场劫难里,双犀璩已经失踪了。至今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 “23年前失踪的?”我的心突然颤了起来。 23年前?23年前我的父亲……莫非真的……? 我的手指微微发颤,不自觉地冰凉起来。 “芍儿,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双犀璩的事?”夕仿佛看出了我的不安,伸手倒了一杯热茶给我,语气安静而温暖。 我捧着茶杯,氤氲的白雾缓缓从杯口逸出,模煳我的视线。 闭上眼睛,我稍稍让自己安定下来。 然后我抬起头,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叙述事实。 “因为这是我第二次被秦宇楼的人抓走。两次他们问我的问题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双犀璩究竟被我父亲藏在哪里?而23年前……” “而23年前双犀璩失踪的时候,你父亲同时失了踪。”夕静静地接口。 一点银釭,微红,轻摇。 我看向夕。 他盈盈的身子看上去有些单薄,蛋青的脸上有一丝倦容,神情却很平静,如若夜空下碧蓝洗净的湖泊。顿了顿,他说:“也就是说,双犀璩一直在你父亲手中,而且,现在依然还没有人找到。” 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自已也是这么猜的。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父亲……”夕突然停住了口,我抬起头,看见他浅绿的眸子突然睁大,碎绿的眸光如打散的湖中银月般颤亮,但是只是一瞬间,如一晃而过的流星,瞬间又恢復如初。 “夕?”我问,“有什么不对吗?” 他看向我,浅绿的眸子重又弯成两道温柔的新月,他微笑着摇摇头。 “没有。”夕转开眼神,轻轻捧起热茶,任泛起的白雾裊裊消散,淡定地开口,“我想,秦宇楼放你出来的原因很明显了。” 我呆了一下,才渐渐反应过来。 胸口像有气球慢慢撑大一般,我忽然觉得闷的难受。 呵呵,好一个秦宇楼,他的眼神真会说话,那抹颤丽的惊恐究竟是出卖了他?还是隐藏着更为可怕的他? 我突然有点惊惶失措,那些颤丽的深邃就像一个火红色的无底洞一样,洞口布满妖冶的罂粟,绚丽而虚幻,我根本看不透也猜不透,他的心。 “我有点累。”站起身,我的身子轻晃了晃。扶住桌子,我用力摇了摇头,浮起一个麻木的笑,对夕说,“我想先休息一下。” 夕看着我,点点头:“你脸色不太好,早点歇着吧。” 我“恩”了一声,转身往门外走去。 “芍儿,等一下。”夕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叫住了我。 我回过身,他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款款走过来放在我的手心,声音轻柔如雾:“这是你们尹家的玉佩,一直放在‘紫茗居’里,你从宫里逃出来的时候忘了取,现在送还到你手上。” 我低下头,手指颤颤地抚摸在碧绿的玉佩上,它还很温暖,有夕的体温。 “谢谢你,夕。”我说,心里一股莫明的冲动,想紧紧地抱住他。 “快去休息吧。”他温柔地看着我,柔黄的银擎下,夕唇角的笑容漂亮地像盛开的浮萍。 我点点头。 转过身推门,推了一半,顿了顿我停住了,又慢慢转了回来。 “怎么了?”他微笑着看向我。 我干涩地看向夕,内心一下子挣扎起来,要不要告诉他?要不要告诉他??夕有权利知道这个,这是为了夕不再那么辛苦!! 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 我慢慢地挤出几个字:“夕,我见过银了。” 夕的手突然僵住了,我不敢去看他是什么表情,空气像是一下子寂寞下来,我闻着透明的空气,心也渐渐地要似停滞下来。 隔了一会儿,他轻吸一口气,安静地问:“他怎么样了?” 我转过身推开门,睫毛落成一片阴影:“不好。”我说,缓缓走了出去,感觉心如灰烬,重又堵住胸口。 第二天,我一直昏睡到中午才起身。呵呵,现在的睡眠质量越来越高了,头一沾枕就睡着了,真好,这样下去皮肤就会慢慢和以前一样光滑了。 刚刚用完饭,我就被请到夕的房间里。 天冰也在。夕正在安静地交代着什么,看见我来了,微微弯下眼睛,示意我坐下来。我看见夕的容颜如流水般平静,却又有一种神圣的气质,门外不停有教众进来报告,夕一举手一投足总是淡然自若,丝毫没有紊乱。 “芍儿。”夕和天冰商量完后,转向我,“我找你是想问询问下你的意见,要救银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先找到双犀璩。” 我突然怔了怔。 夕的眼神温柔地看住我,我却知道这温柔里带着希望。 我低下头,抿了抿嘴,救银?仿佛是一个好陌生的单词,却突兀地捣乱我的思绪。我捏了捏拳头,这拳头已无法握紧……那一天,银拿回了他所有交给我的武功……不!我不会原谅他的!永远都不会!……可是,可是现在却是夕在求我,求我去救那个人…… “我……”我握着握不紧的拳头,轻声地说:“我不知道双犀璩在哪里。” “双犀璩一定还在你家。”夕淡淡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去你家再找一遍。” “我家?”我喃喃自语。我家?我的家?那个曾经遍植苍龙,晚上可以倚窗看星星,被人捧在手掌心上的家? 我手指冰凉,心空的竟没有一处可以着落我的感觉。 我慢慢摇摇头。 “尹公子!”天冰突然在我面前直直地跪了下来,抬头沉毅地逼视着我的脸,“尹公子,天冰求求你救救银宫主!” “天护法……”我惊退一步,“你快起来!” 我想不到天冰居然跪倒下来这样求我!! “天冰,起来。”轻柔的声音里带上一种不可冒犯的命令,夕看看天冰,又转过身来看住我,“芍儿,没有关系,你不愿意的话,我会再想其他办法。” 我看着夕略带失望的眼神,心一下子很痛,我知道他是为了不让我有压力才这样安慰我的,但是夕,他翩翩温柔的笑容底下隐去了忧愁,而这样的和煦却让我原本的坚强一下子变得犹豫不决。 我掠过夕看向后面的天冰,他的身子晃了晃,最终还是起了身,深黑的瞳孔里,有一种顽固的执着,像岩石般坚硬。 “让我想一想。”我看着天冰,僵硬地说。 我走到窗边,栖息的燕子和麻雀一下子唿啦啦惊飞而去,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我站在那里足足思考了一柱香的时间。 然后我转过身,轻轻地说:“我愿意去走一次。” “尹公子?”天冰看向我,低沉的声音里掩饰不住惊喜。 我看着天冰,静静地说:“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了救银。双犀璩和我家有着很大的关系,我只是想帮助夕宫主找到它而已。”我看向夕,“今天下午就去吗?” 夕浅绿的眼睛似琉璃般散着微亮的光芒,他点点头,“恩。” “那么我去准备一下。”我说,推门离开了房间。 午后。日光耀眼。 我和夕在“尹”家门口停住了脚步。 柳丝长,糙芽碧,芙蓉红浅。轻烟淡薄和风暖。 这门外还是一样的漂亮呢。 只是,年年岁岁,风吟风止,谁又知,断肠人,花开柳折伤魂魄? 我不觉搓了搓衣角。 第58页 “芍儿,你没事吧?”夕轻轻握住我的手,阳光照在他浅色的衣衫上,映出一个清秀的轮廓。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没事。我们进去吧。”我抬脚跨进门槛,今天来是有正事要做,我既然答应了夕,就不会因为自己的感情而让夕觉得尴尬。 夕在我身后走了进去。 我简单地告诉夕“尹”家的大致结构,他认为这屋子里一定有类似竹屋那种密室。于是我们从客厅开始找,重在留意一些可能会是机关的固定物。 一间房一间房的找,我将所有房间的第二根床柱都尝试着转动一下,如果我父亲和珑宫主的那间屋子有相同的布局的话,那么应该也会有一根柱子会启动密室。但是试了一间又一间,柱子全都纹丝不动。 日光偏移,轻蔼浮空。 不知不觉间,我们走到了游廊的尽头,那里有一间房间,房门半掩着,案几上的烛台入目可辩。我不由停下了脚步,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欲推门,手却在半空中如灌了铅一样再动不得半分。 我的心,狠狠地纠了起来,纵使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依然剎那间痛得忘了唿吸! 木偶般望着半掩的房门……我记得那个茶几的旁边有一面铜镜……在旁边是书桌,因为主人很懒,以前上面总是堆满了纸,写坏的字全都揉成一团堆在桌角像座山高……我记得茶几的另一边就是床了,冬天里很温暖的床,躺在床头正好可以看见对面窗外眨眼的星星…… “这里是你的房间吧。”夕在身边静静地开口。 我木木地点了点头。 “我来帮你推门吧。”夕伸出手,碧绿的竹箫划向空中。 “等一下。”我说,握住了夕的竹箫,慢慢地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闭上眼睛,我顿了顿,伸手推开了房门。 风,一下子吹入房间。 地面上、茶几上,厚厚的尘埃随风扬起,在空气里满天起舞,耀眼的阳光下闪动着一颗颗晶莹的光点,舞成一曲天女散花…… 房间里,除了那张茶几,几张椅子,和一张大床,基本上空荡荡的。比我上次来的时候,更乱了一些…… 我走进去,指尖擦过茶几,擦出一道厚厚的痕迹,尘埃,没入我的指甲,却擦净了茶几上小小的一道轨迹。 “这是最后的一间房间了。”我走向床边,伸手握住了第二节床栏,转动它。 手轻轻地垂了下来。 我摇摇头:“没有机关。”最后一间房也没有机关。 夕在四处看了看,拍拍我的肩膀,柔和地弯下眼说:“我们去花园里看看吧。” 我点头,原地转了一圈,再看一眼窗口望出去的风景,慢慢地随着夕离开了房间。 步转迴廊,我们来到后花园。花园边的小池塘里,水面正泛着细碎的涟漪,几只荷花正冒出尖角,碧绿的荷叶附住了小半个池塘。我微微苦笑,这个小池塘不深的,12岁的时候,我掉下去就能站稳了,现在水还依然那么清澈见底,波光鳞鳞。 我们在后花园里四处摸索,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只有满目的野糙,放肆地占满整个园子。那里以前都是种苍龙花的,我最喜欢的深紫色的芍药花,可是现在放眼望去,什么颜色的野花都开出来了,就是没有紫色的花…… 夕在花坛前停了下来,他凝了凝神,弯下腰,拾起了什么:“这个好像是一只木青鸟吧。”他轻轻吹开上面的土灰,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是你的吗?芍儿。” 我点点头,抱过它:“这是7岁生日时我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端详着它,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鸟翼折损了一边,刻着我名字的一边是好的……大概是上次在这里遭到过秦宇楼他们的一次袭击,我丢掉了木头鸟去保护端木伯伯,结果又摔坏了吧。 我蹲下身子,摔断的一小段鸟翼应该就在附近,我想找找。 我伸手拨开野糙。 突然,我的人情不自禁地往前沖了过去。 夕一把拉住了我:“芍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夕柔声问。 我摇摇头:“不,不是我不舒服,是我好像被什么力量拽进去的。” 我低下头,伸手去摸胸口,衣服里的玉佩自动掉了出来。 阳光下,那玉佩发出荧荧的绿光。 我伸手想去拾起来。 “慢着。”夕制止了我,它伸手去触摸那玉佩,掂了几下,沉沉地说:“这玉佩是有灵性的,这些野糙底下,可能埋了东西。” “有灵性的?”我反问。 夕微微点头:“你摸摸看,这玉佩是热的。我想,刚才让你冲出去的力量应该来自这玉佩,也许,这野糙底下埋的正是我们想要的东西。” 夕拨了拨袖子,稍稍使力,将面前的几株野糙连根拔起。我也不敢怠慢,伸手去拔糙。拔了一会儿,我突然指着泥土下一角红色的东西低声惊唿:“在那里!” 一阵风吹过,几片树叶飘了下来。 我擦了擦汗,双手交替拨开泥土,挖出了一个红色的盒子。 “一定在里面了。”我迫不及待地欲打开盒子。 “等下。”夕轻声说,身子挡在我面前。 夕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他朗声道:“墙外和树上的朋友们,现身出来吧。” 45 钥匙 夕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他朗声道:“墙外和树上的朋友们,现身出来吧。” 四周很静,我只听见几声干咳,瞬间四面八方就冒出了十几个黑衣人。 “你们的秦盟主养了不少高手啊。”夕从容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他的眼睛淡淡的如一泓碧波,“很聪明的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哈哈哈哈!”为首的一个男子仰天长笑,中气十足,“夕宫主果然聪颖,那么我们的目的夕宫主想必也很清楚。交出手上的双犀璩,就放了你们,否则休想离开这里半步!!” “是吗?”夕慢慢地说,“阁下使用的是天阳功吧,在下有意想领教一下。” “这么说,夕宫主是不肯了咯?”那男子的眼神里瞬间带上杀气。 夕微微轻笑。 “芍儿。”夕转头对我低语,“在我身后不要动。”他弯起的眼睛像两道漂亮的弧线,浅浅的微笑如同天空飘过的白云纯净细腻。 我看着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有意识地紧了紧怀中的红色盒子。 夕转头看向四周的人。 “上!!”黑衣男子一声喝令,我只看见四周的杀手刷地拔剑出鞘,十几道银光飞闪,在太阳低下散发出诡异的亮点。他们飞一般从四围迅速袭击而来,带着深刻的萧肃的剑气。 白芒下。 夕弯起的眼睛突然张开,浅绿的眸子骤然间冰锐起来,射出极寒的光芒。 风轻扬起他的衣摆,如墨的黑髮飘散起舞,夕从容地举箫轻吟,纤细透明的手指流转,一曲笛声轻扬开来,散入空中。 我一楞,突然间腰间被人轻轻托住。 “芍儿,留神了。”夕一把托住我的腰,脚步轻点,旋身如蝶翼般抱着我高高跃起,吹箫的手指灵动旋转箫身,右手勐然一挥,那箫就像一柄碧绿的宝剑,箫曲所经之处,风声突然凌厉如疾,像刀子一样无形地朝四面八方急飞而去。 “啊啊啊……”转眼之间,几声惨叫,好几个杀手相继倒了下去,铁质的剑柄掉在地上发上叮铃哐啷的金属声。 “箫声慢!”我听见地上有人惊嘆。 夕微微扬起唇角,落地间,双指轻按箫眼,手中的竹箫剎那转成一柄莹绿色的宝剑,白色的剑身在阳光下颤动如银。 我傻眼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夕使用武功,而我从来没有想到,夕的武功竟然如此绝艷,丝毫不比银逊色。 “所有人给我上,双犀璩在他身后的少年身上,把它夺过来。”为首的男子一声令下,4道剑气瞬间向我侵袭过来。 夕站在我面前。我只看见他白皙的侧脸如湖泊般干净,他提剑疾行,衣袖弄风,如翩纤的舞者剎那在我和他的周围环起一道保护屏,任圈外银光飞溅也伤不到我们半分。 地上,剑花带起尘土,褐色的泥土在挥舞间如珠子般弹开,化作利器,朝那些人身上击打过去。 一时间,尘如雨,独绿紫浅衣不沾。 “北宫夕,不要再挣扎了,你护着他,只能让自己束缚自己,是永远没有办法反击的。”圈外,带头的杀手叫道,“你只是越来越消耗你的体力而已。” 第59页 我一惊,才突然发现包围圈似乎已经越缩越紧,夕的额角也微微渗出细汗来。 “夕……”我不由自主地叫他。 “不用担心。”他轻声说,冰绿的眼神里,一道凌厉的光芒似竹枝般坚韧。 剑气圈越来越紧。 突然,一道银芒刺破保护屏,向我刺来,夕一剑格开,左手搂住我的腰:“跳。”他说,瞬间抱起我窜身跳出包围圈,脚步数点野糙,迅速往后退去。 三道黑影急速跟了上来,手持银剑,白芒狂舞。 频动间,夕剑身轻横,将面前半身高的野糙齐刷刷地割下来,空中翻转剑身,拂袖灵闪,一道白色剑气飞驰,眼前的野糙瞬间幻化成无数枝利剑,朝对方疾扬而去! “啊!啊!啊——”数秒以后,三声惨叫,不约而同彻天空响。 我舒了一口气,突觉嵴柱一道劲风袭来。 “后面!”我大惊转头,带头的那个杀手不知什么时候绕到我们身后,兇恶的眼神中泛着危险而邪恶的笑容。 “啊啊——”一阵悽厉的惨叫,响彻天际。 夕抱着我轻盈落地,微风中像缠绕的水仙,衣袂随风翻飞,他手里的剑直直地停留在对手的胸口里。 “我不会让你伤害芍儿。”夕微微笑,玉肌冰骨,瀑布似的黑色长髮在风中轻擦过我的脸庞。 他慢慢抽出剑身。 看着面前的男子如一尊木纳的雕像般颓然倒地。血,从胸口慢慢浸红…… 夕转过身子,轻轻放开搭在我腰上的手,冰锐的眸子重又弯成很温柔的弧线:“芍儿,没有事吧?” 我双眼麻木地从一地地黑衣死人上移开,摇摇头,从一轮惊吓中缓过神来。 他看着我,抱歉地笑着:“我很残忍吧,一下子就杀了那么多人。” 我不觉抬头。 他的眼睛清谈如云,却好似埋驻一丝化不开的惆怅,长长的睫毛微微落下,在眼底洒下些许阴影,就好像梨花纷飞却带着细雨愁思。 摇摇头,坚定的,我说:“不,你不残忍。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明白的,他应该不想杀那些人的,却为了保护我无情地下了杀手,然后在杀人后深深地自责。 夕,只是根本不属于这繁复的世界。 他微微笑了笑,接着目光落到我怀中的盒子上,沉静地对我说:“芍儿,打开盒子看一下。” “哦。”我应声,我差点忘了自己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盒子,而里面极有可能是一块人人觊觎的武林至宝!我捧起它,突然感到有点沉重,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也微微颤抖。 我轻吸一口气,伸出右手,慢慢地打开红盒子—— 阳光,毫无保留地攻落了盒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一道流转绚丽的白光瞬时映射出来,晶莹而耀眼。 盒子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块白玉佩。 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玉佩。 “不是双犀璩。”我说,摇摇头看向夕,感到有一丝丧气。 夕没有答话,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块玉佩上,伸过纤长的手将盒中的玉佩轻轻取出托在掌心间。“这是一块双子玉佩。”他慢慢地说,我看见光滑的白玉上泛起晶亮的光翼,“和你身上的那块是一对的,难怪你身上的玉佩能得到感应。” “是吗?”我取出怀里的玉佩,比对了一下,除了颜色,其他果然一模一样。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东西,芍儿,你收着吧。”夕轻轻将玉佩放到我手心里,“既然找不到双犀璩,我们先回去吧,秦宇楼的人一定很快会再来的。” “但是……”我欲言又止。 “救银的事,我会再想其它办法的。”他浅浅地说。 我点点头,夕已转身离开,我看见他眼底一丝失落的云翳。 我跨过尸体,慢慢地跟再他身后,清澈的荷花水池倒映着他瘦削而略显单薄的身影,像行走在凡间的精灵般优雅。我看着池塘里他的倒影,一阵涟漪捣碎了它的飘摇。 涟漪一阵阵翻开,水纹圈越来越大。 我不觉低头去看了一下。 “啊——”突然水面一闪,我像被一道大力扯住似的,直直地跌进池塘。死了!我暗叫,这个池塘不深的,才大半个人高,这么重跌下去一定撞破头!!! 本能的,我双脚努力摸索河底。 不料人像有引力一样直直地往下沉,脚却怎么都够不到底,仿佛是无底洞一样,我剎那慌了,眼看水就快淹没我的头了,我大唿救命:“夕……” “芍儿?怎么回事?”夕飞快地俯下身,伸出手来抓我的手。 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我努力伸长手,终于抓住了夕救命般温暖的手,我松了口气,“拉我上去。” “啊——”话还没有说完,脚下像被人拽住似的,人一下子直跌下去。 慌乱中,我没有来得及放开夕的手。 夕同时被我拉了下来。 我紧紧屏住唿吸,感觉身子穿过池水,重重地撞在池底。 “芍儿,芍儿……你没事吧?”感觉有人在推我,我的意识逐渐清晰,感到有点冷,头晕眼花地望向四周。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四周空荡荡的,不远处好像有一扇石门。 夕轻轻地说:“池底。” “池底?”我不可思议地向上望去。我的头顶,透明的池水在半空微微泛着涟漪,折射着太阳光撒开的点点萤光,“这水……我记得这个池子是一眼望得到底的啊,怎么会……” 我突然住口了,怔怔地看向身边的夕。 他点点头,浅绿的眸子清澈干净:“我想,我们找到密室的入口了,就是水池底下。” 我咽了记口水。 夕伸出手将我扶起来:“芍儿,没有受伤吧?” 我摇摇头,拨了拨贴在身上湿透的衣服:“我没事。” 下意识地看向那道石门。 感觉心跳又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与夕的眼睛碰到一起,他看着我,点点头,会意。 我和夕肩并肩慢慢地走向那道石门,石门紧紧地闭合着。我推了推,纹丝不动。 “推不开的。”夕轻轻地说,伸手在石门的两边摸索敲击,“石门周围一定有机关可以开启它。” 夕一块块砖石敲过去,突然在一块石头前停住了。“这里面是空的。”他说,微运真气,石头立刻被拍得粉碎,露出里面的两个不规则图形凹陷。 我看着那两个图形,突然觉得很熟悉。 夕比划了下凹陷:“芍儿,这两个好像是玉佩的图形。你用那两块双子玉佩试一下。” 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两块玉佩,递给夕一块,同时将玉佩放到了两个凹陷里。 黑色无光的凹陷里,玉佩牢牢地镶嵌进去,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一白一绿,通体闪亮,互相交映。 我不觉睁大了眼睛,原来双子玉佩竟然是密室的钥匙!! “哗——”只听得一声闷响,眼前的石门缓缓地升了起来。 石门内,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微湿的白色雾气氤氲弥散如烟。 一道白光流转,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是双犀璩!”我不觉叫了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一定没有错了。 我和夕对了一眼,他伸过手轻轻牵住我冰凉的手,我们快步走了进去。 石门在身后应声落地。 如雾气般迷茫的世界里,我们靠近那个发光体。 一枚精緻的白色玉环,被放置在透明的水晶盒里,散发着流莹的白色微光。玉环的四周,氤氲的雾气正渐渐地透过水晶盒逸散出来。 夕伸出手,贴在水晶盒壁上,注人一股真气。 晶莹透明的玉环,渐渐紫光荧荧,如紫色水晶般通体透亮闪烁。 “果然是双犀璩。”夕慢慢放下手,语气里有着浅浅的欣喜。 我捧起水晶盒,小心翼翼端详着里面的双犀璩。 双犀璩……因为它,武林里不知涌起多少腥风血雨……因为它,父亲隐姓埋名18年……因为它,我不止一次被人抓住逼供,把我和双犀宫的命运毫无缘由地牵连在一起,只是因为这小小的一枚玉环……是吗? 我轻轻苦笑,忽然怅然若失。 “双犀璩已经拿到了,我们走吧。”我看了眼夕,慢慢地转过身子。 面前石门的合上了,我很自然地去摸索旁边的开关。 第60页 摸了一圈,没有找到。 我又摸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 我有点慌了,夕点亮了火折,我又仔仔细细地扩大范围找了一遍,终于发现在壁灯的背后有一个红色的旋钮。 我伸过手欲旋转它打开石门。 “芍儿,不要转!!”夕突然一把按住我的手,“千万不要转动它。” 46 疗伤 我伸过手欲旋转它打开石门。 “芍儿,不要转!!”夕突然一把按住我的手,“千万不要转动它。” 我怔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放开了那旋钮。 夕略略松了口气,柔和下来的眼睛散着温和的光,他举着火折在四周照了照,白皙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似乎在静静地计算着什么。 “夕……”我狐疑地开口。 “如果我没有算错,这空间是按五行阵来布置的。”他淡淡地说,“现在我们是出不去的。” “五行阵?”我看着夕,从没有听父亲提起过这个名字。 “恩。”他微微点头,“五行阵是由金、木、水、火、土所主宰的一种布阵方式,这石门的位置是在五行中不断地变化,如果贸然转动了旋钮,我们也许会死在里面。” 我不觉摸了摸自己的手,我刚才要是不小心动了旋钮……我摇摇头心里一阵后怕。 “那怎么办?”我又问。 “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夕轻嘆一口气,“照这五行阵来看,我们的生门是‘水’,除此之外所有的门都是死门。而现在是‘火’行,我们必须在这里困上5天才能出去。” 5天?我失落地嘆了口气,捧着水晶盒子慢慢走回屋子中央。 “没有其他破解的方法吗?”我轻轻地问。 夕摇摇头,转身一一点亮四周的壁火:“这个阵势是为保护双犀璩而设的,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抢夺者困死在里面。所以应该除了你父亲之外,谁都不知道破解的方法。” 我扁了扁嘴,心不由得低落下来。 壁火跃出明黄的光芒,石室渐亮,白雾渐散。 我环顾四周,里面的布局大致和普通的房间一样,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书架上散放着几卷书册。 我把水晶盒子重新放回桌子上,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石室里真的很冷。 我搓了搓手,不觉打了个哆嗦。 “芍儿,把衣服除下来吧,湿衣服贴在身上很容易生病的。”夕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走过来,柔和的微笑温润如玉,“这里有正好有一套衣服,赶快换上吧。” “哦。”我接过衣服,不觉犹豫了一下。 “那么你呢?”我看向夕,他的身上,浅绿的衣衫紧紧地贴紧身体,勾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如瀑的长髮湿透了,有些些乱,发尖上不断地滴淌着水珠。我说,“你这样也会生病的。” 他微微轻笑,眼睛弯了起来,仿若秋潭的波心:“我身上有内力,这些都没有关系的。” 我看着夕的眼睛,突然鼻子有点酸。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这样在意过我的冷暖……久的,我差点都忘了那是一种叫做关心的感觉…… 夕自然地转过身子,我褪下湿搭搭的衣服,很快换上了干净的素衣。 “好了。”我低声说,脸上感觉有点热热的温度。 夕迴转过来,却没有说话。 空气一下子变得很诡异,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起伏不定。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要困在里面整整5天,我们能做什么呢?” “我们能做很多。”他纤长的玉指握着双犀璩,浅绿的瞳仁里盛满晶莹的色泽,“芍儿,双犀璩是一枚能治百伤的奇玉,我想,先治好你身上的那些伤口。” 治癒我身上的伤口?我的心突然莫明地沉了一下。 低下头,我苦笑。自从嵩山那场比武起,我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地肌肤了。渔网图腾般的樱花散、皮鞭留低的血痕、水蛭撕咬的浅伤、还有烙具烙下的印子……我根本不敢低下头去看我脱去外衣的样子……我怕我会吐出来。 “这些伤口……真的能全部消失吗?”我喃喃地问。 夕点点头,看住我:“如果你愿意的话……” “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我突然笑起来,嘴咧得很开心,“我的皮肤又可以恢復成以前的样子,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呢?” 夕看着我,眼神里似乎闪烁了一下。 “那么我的武功能恢復吗?”我继续问。 他摇摇头:“双犀璩本身只有疗伤的作用,不能恢復内力,但是能重新接起你被挑断的筋骨,你能继续习武。” “呵呵,也不错啊!”我立即接口,“反正我也不想要银……他教我的武功,没有正好。” 我的嘴角高高地扬起,笑得嘴角都有点僵硬,僵硬的心突然很闷。恩,要求不要那么高,能把伤口都治癒已经很不错了,恩,应该很高兴才对啊…… 我说:“事不宜迟,那我们休息下就开始吧,好吗,夕?” 夕只是淡淡地看着我。 我突然慌乱地别转过头。 壁火彤彤,对影成双,摇盪香菸光欲舞。 我除去上衣,盘腿坐在床上,夕对面而坐,双犀璩在他净柔的手心上,正折射着一道道透明流转的萤光。 “准备好了吗?”他微笑的眼睛里,柔亮的光点如星辰般闪耀,“整个过程可能会有点痛苦。” 我轻点头:“我不怕痛的。”说着自己也笑了笑,上次接骨之前我好像也这么说的。 夕慢慢闭上眼睛,我看见白色的双犀璩身渐渐发亮,泛出明耀艷丽的紫色,如张狂妖冶的气息,散开的白雾也染上了紫韵般的烟云。 我吸了口气,也慢慢地闭起双眼。 顿觉一股极冰寒的凉气渐渐靠近我身子,我不由得抖了一下。 “芍儿,不要动。”夕轻轻地说,他的手掌贴住了我的胸口,双犀璩在他的手掌之间如一块冰冷的冰块,寒得几乎将我的血都凝固住。 我抿了抿嘴唇。 片刻之后,我的身子竟然觉得不再冷了,渐渐的,身体里像窜出一股强烈的气流,在我的周身流荡,纵横在每一处的筋骨之间,又瞬间分成无数股气流,驰骋无域,被挑断的筋骨间,这气流像是找寻不到出口,拼命地撞击着筋脉,沖向手指和脚尖。 我双眉紧皱,手指渐渐抽紧,身子因为疼痛而轻微地颤抖着。 一滴汗淌落下来。 又一滴粗汗,打在赤裸的身体上,慢慢划向腰际。 身体像是冰火两重天一样,身体火热滚烫,而双手双脚冰冷刺骨。 我咬着牙,不停地对自己说:尹芍,一定要撑下去,尹芍,一定要撑到底!!! 时间如沙漏,一寸一寸点滴爬行而过。 夕的手掌,在我的身体上也变得有些颤抖…… 我的身子很早就湿透了,我不知道自己熬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熬多久。 手脚的接fèng处,那一波一波的痛楚接踵而至,如狂风席捲而过,如大浪退潮又復,指尖越来越冰冷,而身体热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只是忍着,拼命地忍着,不淌泪水地强忍。 突然,只感觉一股气流狂起,勐然间冲破了手腕和脚踝处的阻拦,一往无前地冲破了阻碍。 我的身子痛得剧烈狂颤,不由得闷哼一声,一下子觉得气血贯通,身体里的热量迅速地散开,与指尖脚尖的寒气相互抵融。 浑身松了下来。 “好了。”我听见夕轻轻地开口,他轻运功,双犀璩离开了我的胸口。 我轻吁一口气,睁开眼睛。 虚弱地对夕笑了笑,低头去看身体上的痕迹。 那些曾经爬满我身体图腾般的细小伤痕,果然消逝不见了,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烙印也随之而去。我微笑着伸出手,指尖在皮肤上来回跳跃,那些伤口,真的可以不用再瞥见了……随着那些记忆永远地消失在我面前…… 这点痛,值得。 我淡淡地舒了口气。 手指,在跳跃的胸口间,突然停了下来。 我的目光,停驻在指尖划过的地方—— 那里,有一处浅色的伤疤,深于肤色,辩而可见。 “这个伤口太深了,没有办法完全消去。”夕静静地说。 我慢慢地来回摩娑着这个伤疤。 第61页 这个伤口……我差点都忘了这道伤痕……在迷乱的烙印血痕间它几乎已经不再那么明显,也不再痛,平静地我几乎忘了它是如何存在的。 胸口的这块伤疤…… 那时候我为了救他,整个人奋不顾身地沖向他,挡在他身前,挡下了秦玉楼刺向他的那把剑……剑,直直地刺进我的胸口,留下了这个伤疤。 我以为,这个伤疤也可以一併除去。 呵呵,原来它竟然永远都无法消失…… “芍儿,这个伤口是……”夕看着我。 “哦,已经很浅了,应该看不出什么吧。”我突兀地撇嘴笑了笑,打断了他的问题,顺手合上了衣服。 “恩。”夕轻轻地说,“芍儿,你累了吧,赶快躺下睡吧,应该差不多二更天了。” “哦。”我点点头,躺倒了下去,眼睛眨了眨,想起一个问题,又坐了起来,看向离床的夕。 “那么你呢?”我问,“我睡在床上,那么你在哪里休息?” 夕的眼睛弯成两道温和的弧线,他浅浅一笑,薄唇欲勾,“我坐着一样可以休息的。”他转过身去,我看见他不经意抿住的唇角有些许苍白,高挑的背影却单薄如蝉。 “夕……”我叫他。 “嗯?”他迴转过身。 我看住他,他的双唇微白,蛋清般的脸颊上泛着细汗,看起来很疲倦的感觉,他的微笑很轻柔,轻柔地像一朵无力的云,仿佛风一吹便消逝不见。 我的心,突然疼了起来。 我竟然忘了,夕刚才耗费了大量精力来替我疗伤……而我,关心着胸口无不足道的伤疤,却一直不曾留意到眼前的夕,微笑底下那些疲惫。 “夕,睡到床上来吧。”我看着他说。 夕的眼睛微微睁大:“芍儿……” “我们一起睡。”我打断了他的话,坚定地说,“我不要你睡在那个椅子上,我想和你一起睡在床上。” 夕看着我,绿色的眸子渐渐像是宝石般晶莹璀璨。 他点了点头,走向我。 灯火暗熄,只水晶盒里的双犀璩流转着微弱的白光。 夕静静地躺在我的身边。 床有点小,我紧紧地靠着他,感觉得到他身体传过来的体温,他披散下来的长髮不经意触在我脸上,闻着有淡淡竹叶的清香,让我突然有种安定的温暖。 我闭着眼睛,头悄悄地靠在他的肩头。 “芍儿。”夕轻轻地说,“你还没有睡吗?” “嗯。” 夕没再说什么。空气里,旋着一股静谧的安宁,我睁开眼,看见黑暗里他的眼睛睁着,睫毛闪动,淡淡地泛些晶莹的光,似乎有很多心事的样子。 “夕,你是不是有话想说?”我淡淡地说。 夕微动的眸子里闪着浅浅的忧郁。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你。”过了一会儿他静静开口,口气有些犹豫,“我怀疑,你父亲是故意被银杀死的。” 47 合武 我的手,勐然颤了一下。 “不可能!”心一下子抽搐起来,我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可能!是银杀了我全家,我亲眼看见的!我亲眼看见所有的人临死前那种绝望的神情,怎么可能是故意被杀?‘故意’,怎么承载得起整个尹族的性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芍儿……”黑暗中,夕唤我的声音净柔如雾,他伸手覆住了我冰凉的手。 心跳不由控制地跳动着,我勐吸几口气,才强忍着压下越来越激动的心,低声抱歉地说:“对不起。” 空气安静地像是置身于堆云叠雪的山谷中。我只听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脑子里努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安静下来。 “夕,你为什么会这样说?”过了一会儿,我沉沉地问。 夕转过头来仿佛是看了我一眼,又转了回去:“其实以前我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你父亲消失了18年后还能被找到。直到你说双犀璩一直在你父亲手里的时候,我才突然想通了。”夕幽静的声音在石室里如水糙般飘浮却清晰,“如果你父亲是故意的,一切就说得通了。” 我无声地静听着。 “之前你在尹宅不是被秦宇楼劫过一次吗?他们能一眼认出你的身份,并且目的就是逼你交出双犀璩。那么换句话说,在你家被双犀宫寻到之前,双犀璩的秘密就已经泄漏了。”他顿了顿,“而且那个时候,估计你父亲已经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所以我父亲选择现身?”我喃喃,感觉心抖得厉害。 “不现身的话,也许结果就是灭门,而被双犀宫找到的话,起码死得不辛苦,还能留下一个活口。” 我的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掉在胸口上:“我不相信……” 夕轻轻地说:“芍儿,你知道吗?23年前双犀宫的那场事变,几乎所有的人都死了。如果不是你父亲有心现身的话,银是绝对不会知道的。而且……你家被抄的时候,银和天冰地雪都不在现场,如果你父亲真的想抵抗,以他的武功,击退双犀宫的人并非难事,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一滴咸涩的泪水划进嘴里。我的心突然很慌。 眼前,5年前的景象又重新浮现上来…… 双犀宫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跪满了我熟悉的人,我的父亲笔直地跪着,眼里满是忧愁,他的声音一夜间变得沙哑,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很可悲的笑容。 “我想用我身上的特赦牌请求宫主饶一个人。”他的口气里有种几近哀求的沧桑,“小儿尹芍。”……他转向我,语气变得温柔,“芍儿,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生命了,我们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你要一个人自己走。对不起……”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我突然发现,我的父亲临走前没有惊惶过,只是浓浓淡淡的忧郁和歉意,仿若云烟般缭绕在他身骨里。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我悲哀地意识到夕说的也许是真的…… 是真的吗?我的父亲,为了更好的保护我,选择了走上双犀宫的不归路,故意死在银宫主的樱花散下,故意的,是吗? 我突然觉得好讽刺,为什么所有我看到的事实,永远都是假的,永远都是骗人的? 以为玉楼没有武功,才发现,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开我点的穴道…… 以为我爱上了银,才发现,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 以为父亲一直爱着母亲,才发现,他的笛声中永远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以为银杀了我全族,现在才告诉我,是我父亲故意的,银只是执行了他的职责而已…… 那么我心中所执着所肯定的那个憎恨的源头,究竟是什么?我那几年起早摸黑拼血拼命的练功,到头来真相却像玻璃瓶般一触就碎…… 我的心忽然惊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我真的怕……我再用力的挖下去,会不会,看见更为可怕的事实? 我的眼泪一道一道的流下来,打湿了我耳际的发。夕没有再开口,他只是温柔地搂过我,让我蜷缩在他的胸口哭泣,给我一个可以靠的地方流泪。 我哭着哭着却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整个头都埋在夕的怀里。他睡在我身边,仿若云间的天使般漂亮而安静,几缕碎发搁在脸上,浓长的睫毛上沾着白湿的雾气,晶莹如珠。他的手,始终覆在我的掌心上,温如暖玉。 我不忍心打扰他睡觉,于是睁着眼睛望向床顶的石壁。 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一次次跌打滚爬熬过来,走到这里,我才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就像坐在孤舟上,我永远害怕下一个浪就会将我捲入海底。 突然有一个念头——我想自己强大起来! 对,强大起来!既然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任何事值得信任的,如果心理觉得不塌实,那么只有一个方法能够解决,就是自己强大起来,强大了,就可以自我保护,就不容易再受到伤害!! “芍儿,在想什么啊?”身边的夕柔柔地看着我。 我楞了一下,抬头碰上了夕有些雍懒的目光,我摇摇头:“没什么。”顿了一下,我问,“夕,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武功,可以迅速地练成?” “你想练武?”夕问。 我笑了笑,摇摇头:“我只想保护自己。” 第62页 夕看着我的眼神闪了一下,他垂下睫毛,白皙的脸上像是凝固的琼瑶。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淡淡地开口:“有一种武功其实很适合现在的你,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练。” “什么武功?”我追着问。 夕看住我:“双犀合飞。就是双犀璩里的武功。” 我的神色暗了一下,我说:“双犀合飞,不是两个人一起练的武功吗?” 夕点点头,静静地说:“是的。这是一种双人剑法,双生合花,比翼剑飞。但是这套剑法的运气自成一套,修炼者其一必须是毫无武功之人,打通他全身的经脉推入真气,再依靠配合者心有灵犀的默契,能成至极。” “要练多久?”我问。 夕说:“你的内力可以通过双犀璩获得,一共7层,每3日可修得一层。但是两个人的默契程度,则是要靠两个人的不断磨合才行。” 我眨了眨眼。 夕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你可以在21日内得到浑厚的内力,保护自己没有问题。只是……练这样的武功,免不了肌肤接触,你愿意……和我一起练吗?” 我怔了怔,双犀合飞……双犀合飞……合飞…… “好!”我抿了抿嘴,“只要能重新获得武功,我练。” 我坐起身子,坚定地看着夕,他浅绿如水晶般的眸子里,像是一抹波光莹颤,像是一抹黯然若失,竟迷幻地看不清他的微笑。 后面的几日,我的生活开始充实起来。 修炼“双犀合飞”的内力需要尽除衣衫,相视而坐。夕怕我难堪,于是练功的时候就熄了石室里的壁火,一切在黑暗中进行。夕的手指游走在我的身体上,以双犀璩内封存的寒气,替我打通各处的经脉,贯入真气。 黑暗如绸,白雾似烟,双犀紫气,缭绕遍身。 静坐间,我微微睁开双眼,夕冰玉般的肌肤,映着微紫的光亮,如同静欲待放的空谷幽兰,单薄而静谧。蛋清的容颜上,那柔和的微笑仿若月光下的湖水,浸染风月…… 三天以后,我练成了第一层内力。 夕打了一盆水,将双犀璩置于水面上方,运动真气,双犀璩立刻散出莹亮的紫光,这紫光僵持额半柱香的时间,渐渐在水面上聚集起来,形成闪闪发光的文字。 我一下子看呆了,原来双犀璩的武功秘笈是这样收藏的!!! “芍儿,这是‘双犀合飞’的武功口诀,你我都要牢牢地记住。”夕静静地说,“我已经开启了里面第一层的口诀,以后你的内力每上升一层,就能打开相应的心法。” 我“哦”了一声,也没多想,迅速记下了所有的口诀。 夕收起真气,将双犀璩放回到水晶盒中,纤指入盆弄清泉,紫字碎却,琼珠颤若银。 “芍儿,这屋子里不适合舞剑,我们试试配合一招‘星移斗转’的换位术吧。”他委婉地徵询我的意见。 “好啊。”我说,脑中心法立即浮现:双星而生,双体交柔;兰心惠质,星移斗转。我低吟出口,斟酌数秒,缓缓道:“所谓星移斗转,依口诀来看,关键应该在同起同落和双体交错的剎那,才能迷惑对方。” “嗯。”夕弯起新月般的双眼,浅浅颔首,“芍儿果然聪明。” “我们试试看吧。”我觉得整个人兴奋了起来,其实移位和顺步差不多要领,应该不难才对。 夕站到离我10米远的地方,向我交换了眼神,我倒数3秒,立即飞身向前移动,感觉夕也移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方,我立刻倾斜45度向上翻转,朝夕的位置移去。 “啊——”我低叫一身,脑袋禁不住撞在夕的胸口上,一下子将夕撞倒在地。 “对不起……”我慌忙从夕身上爬起来,手脚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一脸窘迫,“我是不是撞痛你了?” 夕从地上站了起来,轻拂衣袖,摇摇头微笑道:“没有。我们的动作还不协调,重新再来练一遍吧。” 我“哦”了一声,走回原位,心想着这次不能在撞到夕了。结果三秒钟之后,双体交错的瞬间,我和夕又一次撞了个满怀。 第三次,我的手撞到夕的背…… 第四次,我飞得太早,要不是夕及时伸手揽住我的腰,我就差点和夕空中对撞…… “我们再练最后一次,慢慢来,不要心急。”夕擦了擦渗出的细汗,鼓励地看着我:“芍儿,别泄气,一定能成功的。”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吐了一口气,振作精神点点头:“嗯,开始吧。” 默数三二一,我轻闭上眼睛向前移出,几乎是本能地倾斜身体腾空翻起,瞬时感觉另一股气息相应而生,我翻转,翩动间夕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又放开,我们的身体划过一道弧线,相融,交柔,错落,如连理枝般纠缠而过,飘然入位。 “成功了……”我睁开眼睛,不敢相信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如鱼得水,如水得鱼,双生双栖,互为柔肠,像是放纵了彼此,糅合到一种幸福的安定之中…… 我呆呆地看向夕,他轻点头,浅绿的瞳仁似硷玏般幻碧如潭。 我躺倒在床上,一天的运功练得很累,我的身体累得不想动。 今天是睡在石室里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出去了。 夕睡在我的身边,我的头自然地靠到他肩上,他的肩膀,刚刚好,搁在上面很惬意很温馨也很安全。 我睁着眼睛,看见桌子上双犀璩透着水晶盒幽幽地泛着白光,散在石壁上若是黑夜里点点繁秀的星光…… “芍儿,你睡了吗?”夕的声音轻柔地似在耳边唿吸。 “还没。”我眨了眨眼睛,石壁上的星光闪烁着斑斓的光点。 空气里,散开幽幽竹枝初出的清香。 “芍儿,你还爱银吗?”我听见夕轻声地问。 我的心不自觉堵了一下,然后我心如止水,平淡地微笑起来:“不爱。” 静谧的空气里有白雾缭绕的朦胧。 隔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如果……你真的放弃银的话,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48 弒魔 静谧的空气里有白雾缭绕的朦胧。 隔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如果……你真的放弃银的话,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我眨了眨眼。 唿吸里有一种透明的紊乱。 我闭上眼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唿吸。 冰凉的空气有些许触不到的温度,我听着自己的心跳,静静地说:“夕,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是的,我不想骗夕。 我只想说出自己心底真实的想法。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我就像是一只残缺的蝴蝶,无法停靠在任何花蕊上,我现在只能一直飞一直飞,我很想停下来,但是我好怕我落下的地方就是我毁灭的地方……我没有任何资格绑住一朵花,到永远。 所以,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我不敢去想。 夕没有再开口,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向上弯曲,像是沉沉睡去。 漆黑的夜,空洞的夜,缭绕的夜,我看不见夕的表情,但他的肩膀依旧温暖…… 我知道他还没有睡着,夕只是不想让我担心他,可是这样的他,却让我突然涌起一种心痛的感觉,久久不能消退。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五日了。 我揉了揉眼睛,夕已经不在我身边了,空余半床暖香。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突然紧张地四处张望,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张口就喊到:“夕……” “芍儿,你醒了?”夕从书架边摆下书册走了过来,柔和地弯下眼睛,“赶快梳洗一下,我们应该可以离开了。” 我看着夕,怔了怔,点点头默默下了床,披上外衣,梳了头髮,取过双犀璩,却匆忙地不敢再次触碰夕的眼睛。他的容颜明明是微笑的,可是我总是觉得,那个微笑会突然变成我眼里的泪水…… 一切打点完毕,我们站在石室前,我轻轻旋转旋钮。 “轰隆隆”一阵天崩地裂的声响,石门沉重地打开来,池水的粼光照着外面一阵耀眼。我和夕并肩走了出去,取下了外面嵌入的两块玉佩。玉佩一松,石门重新降了下来。 石门合上前,我最后一次注视里面的一切。 其实,5天在石室里的生活,很安逸,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算得上是一种奢侈。 第63页 “我们走吧。”夕在身边轻声说。 我轻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夕握着我的手,我们同时屏气跃身而起,划碎粼粼的池塘,冲破水面落在池边。再转过身子,池水里,已只剩下光影移走间碎昱的白光来回晃荡…… 洛阳分坛,差点没把整个洛阳掀翻过来! 一直看到我和夕满身湿透地赶回来,天冰和洛阳坛主才重重地缓过一口气。 夕换上一身薄绿净衫,立刻召集所有的坛主开会。本来秦宇楼公开诛杀银的时间是半个月后,然而我和夕却被困了5天,夕立刻吩咐众人打点一切,启程去长安。 我并不想去长安,不想见到银和秦宇楼,但是双犀璩内力的修炼必须三七二十一日不断歇,我和夕只能在一起,别无选择。 不过无所谓,就算去,我也不会救银,只袖手旁观好了,夕一定能处理好的。 细糙愁烟,日长飞絮轻。 杨柳依依,灵沼波暖,双双戏,鸂鶒鸳鸯。 我不会骑马,一路上夕便与我共坐一骑,他的身上一直有种凝神的竹枝香气,抱着他的腰,路再徒陡都不怕会跌下马去。 晚上,我们总是会避开天冰他们,找一处温泉或者花海,除去衣衫,凝心而坐,静修内力。然后,在看得见漫天繁星的深夜里,一招招练习“双犀合飞”的武功,星移斗转、叶落花开、双龙戏珠、天翼干坤……身影在漆黑的夜里,剑光飞闪,偶尔照得见夕温润如玉的微笑,如竹香般飘散在无垠的天地间…… 练完功,我们常常会躺下休息一阵,擦干汗水,闭上眼睛让风拂过。休息的时间很短,片刻之后,我和夕就会起身,返回与其他人一起休息。 日復一日,转眼我们就来到了长安。 暖春的长安城莺歌燕舞,因为第二天会有武林盟主秦宇楼召开的“弒魔大会”,现在的长安更是蠢蠢欲动,正派邪派,各路高手纷踏至此,客栈里讨伐南宫银的话题不绝于耳。 我和夕走过这些人,悄无声息上了楼。 “夕宫主,明天我们一定要救银宫主出来!”一关起门,天冰的眼神里立刻刚硬起来,稜角分明的线条里写满执着。 夕点点头,顺手打开窗,静静地朝外面看去。 窗外,正对着一个广场,广场中央高高地搭建起一个平台,深红色的地毯铺展开来,透着几分豪气。平台上有一个十字架似的桩子,现在广场上空空荡荡的,但是明天,秦宇楼就会在这里公开处置南宫银。 “这里是个不错的位置。”夕浅浅地说。 “夕,你有把握打赢秦宇楼吗?”我问。 他转过身,看住我,柔柔的扬起唇角:“救出银宫主,是我的职责所在。” 我看着他柔和的眼神,他微笑,却仿佛隐逸着淡淡的忧愁,他不说,但是我很清楚。秦宇楼懂得天阳功,根本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对手,又何况明天周围高手云集……作为双犀宫众人倚靠的宫主,夕所承载的压力哪有如此风轻云淡? 这不是夕想要的生活,可是他必须承担这样的职责,微笑下的枷锁他无法选择。 “芍儿?”夕看见我不说话,柔和地弯下眼睛,“如果芍儿不想看的话,可以待在房里……” “不。”我打断他的话,突然说道,“我会看这场比武,看你赢过秦宇楼。”嗯,我会站在这里,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静静地旁观一切。 抬起头,我看见夕的微笑里,闪烁着透明的光。 锣鼓震天,号角长鸣。 午后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各大门派的掌门早已安坐在平台周围特设的座椅上,后面还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所有人都兴致高涨,叫嚷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响。 “哎,你说那个南宫银会被怎么处置啊?他之前杀了那么多门派掌门,前面坐的那些人一定不会饶过他的!” “这下有好戏看了!” “不知道魔教的人会不会来捣乱?” “……” “嘘——”不知道谁挥动手臂挥舞了一下,广场上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本来坐着的门派掌门也全都站起身来。 熙攘的人群,瞬间笔直地让开一条道路,肃穆着让一队人通过。 我站在窗前,目光顺着人群看向那些人。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身穿一袭绛红色的衣裳,左肩火红色的羽毛威严的舞动着,浅褐色的长髮束扎在身后。 我冷冷一笑,秦宇楼,果然还是穿红色的衣服比较好看。 秦宇楼一走上台,底下就立刻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唿声。 “盟主永安!盟主永安!盟主永安!” 秦宇楼背着手转过身子,硬挺的线条在高高的平台上更现英姿勃发,他双目炯炯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他微微抬了一下手,所有的唿声立即停止下来。 “各位。”秦宇楼立在高台上,朗声道,“今天各大门派同聚长安城,召开这个‘弒魔大会’,秦某是想大家共同见证,正义是永远战胜邪恶的!” “好!好!好!!!”台下立刻又情绪高涨起来。 一阵拥护声过去之后,秦宇楼重新开口:“秦某和通天派没有辜负各位所託,于半月前捉住了双犀宫南宫宫主,今日,秦某将与各位一起,手刃魔头!”他停了下来,威风凛凛地大手一挥,“来人啊,把南宫银押上来!” 我的心不觉跳了一下。 人流又一次自动分开,聚光处,我看见四个红衣男人押着一个满身缧紲的人慢慢地走上高台,将他狠狠地绑在十字架上。 耀眼的阳光下,十字架上的人突然有些刺眼,他穿着一身白色囚服,看起来很虚弱,如瀑的黑髮披散开来,碎发遮住了半张玉脸。他的脸看不清楚,但是他一直抬着头傲然如初,仿若一尊白雪般的冰雕,浑身透着一股冷艷之气,却丝毫不亚于秦宇楼。 我的心不由得堵了一下,银……半个月后,我还是见到了他。 “秦盟主。”坐席上一个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声如洪钟,“南宫银这魔头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当初他杀死了我们11个门派的掌门,这个仇我今天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对!秦盟主,这个魔头杀了我师傅,一定要在他身上捅100个洞眼出来,以泄心头之恨!!”又一个帮主站了起来,声音气得直发抖,“嗖”地一声已经拔剑出鞘。 几大门派的掌门一表态,底下立刻沸腾了,纷纷举起刀剑,喊杀的声音响成一片。 “杀了南宫银!杀了南宫银!!杀了南宫银!!!” “各位,各位!”秦宇楼朗声开口,台下马上又平静下来,“身为武林盟主,秦某并不贊成用残忍的方式对付南宫银,我们是名门正派,不能用魔教那些骯脏的手段。” “秦盟主,那么依你的想法,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个大魔头呢?”台上衡山派一位老者起身抱拳问道。 秦宇楼立在台上,左肩火红的羽毛如魅,他略略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沉声说到,“一刀毙命,悬城三日,以警后人。” “好!”那老者一声喝彩,“大人大量,不愧为我们的武林盟主!” “盟主永安!盟主永安!盟主永安!”台下又是一阵喝彩,人人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 “那么,就请秦盟主拔剑,为我们手刃这个邪教魔头!”先前那位老者苍劲的声音穿透喝彩声,沉沉而起。 现场立刻又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四周彩旗飘扬的声音,似乎在等待盟主最后的答覆。 秦宇楼轩昂地站立在红色的高台上,他向四周扫视了一遍,然后点点头,抱拳道:“好!如果大家没有意见,那么今日就由秦某亲自手刃双犀宫主,以警世人!” 艷阳高照,刀剑上摇晃着白芒,亮得几乎让人晕眩。 高台上,红裳似锦,白服若雪。 我站在窗前,手不由地抖了一下,才惊觉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握紧了拳头。我看见秦宇楼接过弟子递来的宝剑,一步一步走近绑在十字架前的银,每走一步,他肩上的羽毛就跳跃一次,如火般绚丽。 银一动不动,依然平静地抬着头,仿似一簇白色的樱花,冰冷滴露华。 秦宇楼走到银的面前,停了下来。 凝固的空气里,突然一阵狂风吹过,捲起地上的尘土和四围的柳絮旋转,舞成一曲芭蕾。 秦宇楼降红色的衣摆飞扬起来,狂风中杀意渐起。 他“刷”地拔出宝剑,银白色的剑身死死地抵住银的颈间。 第64页 “南宫银,你受死吧!”他大喝一声,高高地抬起了剑,飞起一道银芒。 银芒在砍下去的瞬间,一枚竹叶飞驰,银剑突然震了开去。 “慢着。”一个干净而柔和的声音如清风般拨开云雾。 “是谁?”秦宇楼冷喝。 翻飞间,一袭浅绿柔纱衣裳轻点落地,扬起袖摆微漾,黑色的髮丝优雅地落在肩后。阳光下,夕高挑的身材纤弱却沉稳。 “在下双犀宫北宫宫主夕,秦盟主,有礼了。”夕微微颔首,声音柔弱,却字字清晰。 “北宫夕?”秦宇楼仿佛向四周寻了寻,重又盯住夕,冷笑地开口,“难道,夕宫主是想要在这里带走南宫银吗?” 夕立在原地,微风吹起他柔纱轻扬,他的声音不卑不亢:“是的,在下正有此意。久闻秦盟主气宇不凡,武艺高强,不知可否与在下一试,若你打赢了我,则悉听尊便;若我胜过了你,则带走银,如何?” 台上一阵沉默。 我的心突然咚咚快跳起来,握紧的拳头里冷汗津津。 秦宇楼考虑了良久,慢慢地吐出一个苍劲有力的字:“好。” 49 同战 台上一阵沉默。 我的心突然咚咚快跳起来,握紧的拳头里冷汗津津。 秦宇楼考虑了良久,慢慢地吐出一个苍劲有力的字:“好。” 台下突然骚乱起来,受惊的人们炸开锅似地兴奋起来。 “这个人是双犀宫的北宫夕?一点也看不出来啊!那么弱,怎么打得过我们盟主?” “盟主居然答应了?万一输了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们盟主的武功那么好,怎么可能输!!!” “魔教果然来闹事了!一鼓作气灭了双犀宫!!”…… 议论的声音起初很大,却渐渐地小了下去,逐渐变得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握着拳头,伸长脖子望向前方的高台。 红色地毯铺置的高台上,秦宇楼一身绛红衣裳,醒目地凝立在中央,他的对面,一袭浅绿衣衫的男子,手执竹箫,翩翩而立。 一阵微风吹过,秦宇楼浅褐的髮丝突然飞扬狂舞,他慢慢举起银剑,周身似乎带上了一团红色的火焰:“那么我今天就一箭双鵰,出招吧。” 话音刚落,只觉一股寒气,红影如舞,银芒闪过,秦宇楼已然向夕夺身刺去。 我的心忽然不安起来,手不自觉地把住窗台,半个人已经紧张地探到窗外。夕…… 狂妄的红影中,一个浅绿的身影从容如蝶般跃升而起,夕一个翻旋,双脚轻点在银芒上,轻飘而过。 落地间,轻转,碧绿的竹箫已然横卧唇边,夕细指流转,空气中突然传来声声悠扬的箫声,风随箫动,流淌似水。吹箫的手指灵动旋转箫身,夕弯弯的眸子骤然冰锐起来,右手疾挥,箫如碧剑,风声凌厉,突然如万把刀片飞向秦宇楼。 “好箫!!”秦宇楼一声喝彩,面向夕,银剑划圈,划成一墙白色剑气,将所有的风刀化散开去,仅留一股凉风扑面。 不带任何迟疑,秦宇楼翻转银剑疾舞,颤厉如泼浪般扫向夕,夕微微后退一步,手中的竹箫剎那转成一柄莹绿色的宝剑,轻轻格开眼花缭乱的剑招,腾空而起。 秦宇楼翻身后旋,也即刻高高跃起,一柄银剑带着无比刚硬的力道直直地刺向夕。夕毫不惊慌,迎面挡住了秦宇楼的攻击,两柄宝剑在空中激碰,撞出闪亮的火花。 几个回合下来,我基本上看懂了。 秦宇楼并没有用“天阳令”的武功,但是他的招式刚硬有力,明显是由天阳功转化而成,也因为这样,天阳功的威力并没有发挥到最上乘。 我的心略略地放了下来,双手慢慢放开了窗台,抱在胸前。 呵呵,夕果然是冰雪聪明之人。 他应该一早就料到,秦宇楼不会公然使用天阳功的招式,那么这样打下去,夕赢下秦宇楼的机会就高出很多。 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夕,如果赢了秦宇楼,也可以为我报仇雪恨了。 烈日如芒,柳絮烟绕浮空。 高台上,一袭红衣耀眼,一袭浅衣淡雅,时转时跃,疾风如剑,两个人平分秋色,夕略略占了上风。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不自觉地转开,红色的高台上,还立着一个人,一身白服如樱花般飘然,如瀑的黑髮长长地披散在身后,眸子里,像是散着极冷的寒光,纵使缧紲缠身却依然如满眼樱花绽放…… 那个人一直冷冷地看着我。 我盯着银看了几秒,然后眨了眨眼睛,漠然地转开了脸。 转过身,我回到桌边,倒了一杯热茶,裊裊的白烟缠绕在我的指尖,我捧着茶杯,又慢慢地踱回到窗口。 突然,我双眼惊恐地睁大—— 夕腾空跃起间,突然勐晃了一下,人直直的跌落下去,而秦宇楼,一剑银芒正迅速朝夕的胸口移去! 台下已然爆发出一阵欢唿声。 手一松,茶杯“砰”地跌落下去,热茶全数泼在手上。 “夕——”我狂唿,来不及作任何思考,飞身掂脚从窗口跃了出去,连点数肩,瞬位落到高台上,从夕手上抽过莹绿色长剑,毫不犹豫地转身挡开了秦宇楼刺向夕的致命一剑。 撞剑间一道迤逦,秦宇楼深邃的目光里突然间一片破碎的颤丽。 “尹芍……”他空中后翻,呆呆地站在高台中央,竟忘了再次举剑。 “我不会让你伤害夕的!”我落地,风拂在我的脸上,我冷冷地看向秦宇楼,一字一句地说,“特别是用暗器这种卑劣手段的人。” 他立在我面前,白芒下,忽然惨白地像一尊木偶。 “芍儿……”夕低声唤我。 我直直地盯着秦宇楼,然后迅速蹲下身子:“夕,你没事吧?”我小心地拨开他的柔衫外纱,夕的右小腿上,三枚星型银针深深陷入他的玉肌,却一点血迹也见不到。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暗器。 “这是天阳令里的一招,叫做‘流星针’。”夕低声说,放下外纱,缓缓站起身来,蛋清的脸上,纤薄的唇瓣抿得有些苍白,然而神色间却不沾一丝轻忧。 夕说:“不碍事的,针上没有餵毒。”说完,淡然朝秦宇楼走去。 我看着夕,心瞬间就很难受,我一把拉住夕:“和秦宇楼之间的决斗,让我继续吧。” 他怔了怔,双眼微微睁大。 然后他微微笑,点了点头:“芍儿的武功应该可以了。” 我转过身,目光略过一个人,不由停了下来。 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身白色的囚服薄如蝉翼,风一吹,松垮的囚服不住摇摆,微敞的衣襟里,片片红痕透着薄衣若隐若现……我抬起头,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眼,冰寒的眸子冷冷地盯着我,似要将我穿透…… 我的心堵了一下。 顿了顿,我转开了目光,一步步走向秦宇楼。 红毯铺展的高台上,我走到他的面前,停住了脚步。 抬头,冷视,心渐渐冰冷起来。 自从那次洛水边的对峙,面前的秦宇楼,已经不会再让我有任何犹豫了。欠玉楼的命,那天在嵩山半腰,我已经还清。但是他过去欠“尹”家的,曾经伤害过我的,现在伤害夕的,我今天也要拿回来! 我们对视着,一言不发。 阳光下,他站在我的面前,俊冷的线条一如往昔,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一层迷雾,似铿锵却无力,左眼眼底那颗泪痣,鲜红仿若妖艷的红莲。 “尹芍!芍你在做什么?”安静的台下,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的心勐然间颤了一下,向台下望去。 高台一边的雅座上,一个锦衣少年诧异地立起身子,奋力朝我喊道:“芍,你和秦盟主不是应该站在同一战线上的吗?怎么帮魔教的人对付他了?” 那个少年,锦服玉簪,浓长眉,小麦色肌肤,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的好朋友——六大贵族“端木”家长子端木康。 端木康还想说下去,突然意识到什么,急急捂住了口。 “尹芍?”雅座上华山派掌门慕容若立刻站起了身惊唿,“你就是‘六大贵族’之一‘尹’族的小公子尹芍?” 我的心咚地沉了下去。 听得见心口慢慢纠结起来……是的,我就是尹芍,当年“六大贵族”之一的尹芍,5年前的我并没有死,我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孤单地活着…… 第65页 我也想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的身份,可是,今天的场合……这样的拆穿…… 果然,台下突然间又沸腾起来。 “啊?这个紫衣少年是六大贵族的人?” “他父亲不是得高望重的尹若然吗?这个人怎么和魔教的人混在一起,难道尹家和魔教本来就是一伙的?” “这个尹芍这么保护那个北宫夕,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尹芍!身为堂堂六大贵族的人,你家居然勾结魔教与正派为伍,究竟有何企图?”高台侧,泰山掌门愤怒地拍案而起。 我的心脏,血一点一点被抽干。 千夫所指,每一句都与我家有关,那个洛阳河畔荣耀生辉的家…… 我轻闭上眼睛,紧咬住嘴唇,感觉到心头纠结若窒息的绝望。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冰冷地睁开眼,我握紧拳头,毫不犹豫地抬起了头:“是的,我是尹芍,我是和魔教的人在一起,那又怎样?我早已切断和‘尹’族的关系!我是我,‘尹’族是‘尹’族,毫无瓜葛!”挤完最后一个字,我的喉咙哽住了,我拼命清了清喉咙,口中一片血腥味。 对不起,爹,芍儿只有这样做,才能够永远地划清界限。 对不起,芍儿什么都不能做到,但是我绝不能毁了“尹”族,绝不!!我要让我家堂堂正正地活在人们心中,“尹”族已长埋地下,我决不允许尹家的声名受到丝毫的干扰……就算,我牺牲再多,也心甘情愿!! 我抬着头,惨白地冷笑着,抿紧的嘴唇间,慢慢有血丝渗入嘴里…… “这么说,你是来救人的!你想救夕还是救银?还是两个都救?”秦宇楼突然沉沉地开口,深邃的双眼一直盯着我。 我摇摇头。 “我是来报仇的,秦宇楼,你心知肚明,我说过的,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不眨一眼,冷冷道,“我代替夕出场,顺便,带走他。”抬起手,我轻描淡写地指向身后十字架前的银。 秦宇楼深邃的眼底划过破碎的涟漪,随即冷笑起来:“我不会和你打的。尹芍,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干涩地咧嘴,冷道:“你指的,是你所练的天阳令的武功吗?” 我听见台下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秦宇楼脸色巨变,然后马上恢復平静,火红的羽毛上下翻飞威严依旧,他沉声说:“我不懂什么天阳功。”顿了一下,他又盯着我说,“如果你再找一个人的话,或许我会考虑和你比武。” “好啊。”一个轻柔如晨雾般的声音再身后干净地响起,我转过身,夕站在我的身后,浅薄的纱衫如蝶翼风中舞,他微笑着说,“那么我来配合芍儿吧。” 秦宇楼看了看夕,又看了看我,点点头:“可以,你们可以一起上,如果你们输了,我不会手下留情,双犀宫没有人能活着回去,如果我输了……” “如果你输了,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我冷冷地补充道。 秦宇楼看着我,我看见他从嘴里硬硬地蹦出两个字:“很好!” 夕静静地走到我的身边,我转眼看向夕,他的嘴唇有点发白,我有些不忍:“夕,你腿上的伤……” 他明澈的双眸弯起一道漂亮的弧线:“那些没有关系的。” 我点了点头,将莹绿色的剑递还给他,秦宇楼又丢了一把剑给我,我伸过手牢牢接住。 空中吹来一丝微风,几缕柳絮慢慢地飘落眼前。 面前的秦宇楼,眼神渐渐肃杀凌厉,扬起的浅褐碎发不时吹在脸颊上,更映衬得左眼眼底的红痣耀眼如钻。 我握紧剑柄,慢慢提了起来:“出招吧。” 银芒微点,我闪身向秦宇楼冲过去,靠近他三尺的距离,我突然飞身跃起,直刺他胸口而去,他微微楞了下,随即后退三步,剑舞蛇身,挥剑格开。 “你的武功居然恢復了?”他诧异道,旋身又挡开了我攻向他的一剑,转而一剑撇向身边的夕,夕轻然挡开。秦宇楼突然脚尖轻点,跃向空中,我毫不犹豫同时跃起身子,一个鲤鱼攀越,剑身在空中碰撞,顿时火星四射。 “好身手!”秦宇楼冷喝一声,翻转身体剑身下斜,刺向我左臂,我完全没有意料到他有这招,侧身闪让,危危险险地躲了过去,不气馁,立刻补了一剑上去,被秦宇楼格开去。 一身红衣飞落高台,秦宇楼冷声看向我:“尹芍,你这样的水平是永远打不过我的。” 突然他的眼睛一下子惊恐地睁大。 “夕……”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这个是……” “这是‘星移斗转’。”我站在秦宇楼的身后,淡淡地放下剑,“这样的水平,可以打赢你了吗?” 50 五年 一剎那的鸦雀无声。 “是‘双犀合飞’的武功!”不知道是谁突然发出一阵狂唿。 像被投下了一枚炸药似的,台下突然激起无数惊浪。 “双犀璩重现江湖了!!双犀璩重现江湖了!!!” 秦宇楼转过身子,紧紧地盯着我,颤丽的眼眸微微晃曳:“双犀合飞的武功,需要两个人配合无间,心意相通。你和夕,练了‘双犀合飞’?” 我站在高台上,轻轻浮起一个浅笑。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样风情云淡的浅笑后来却把我拖进一个见不到底的深渊…… 我说:“秦宇楼,是时候用‘天阳令’的武功了吧。” 他沉沉地看着我,突然冷冷地笑了起来:“尹芍,不要那么看轻我。”说完,他手腕一动,降红的身影挡在我和夕之间,手中的银剑如蛇舞般立即向我袭来。 我看不见夕的眼神,迅速连退数步,直跃起身子,挥剑挡开了他的攻击,一挡之下,手臂一震一麻,顿觉他臂上传来的力量增强了好几分。他落地,又立刻紧贴住我,一柄宝剑舞成一股戾气,眼花缭乱地逼向我,快得让我不得不数步后退,全力抵抗。 “芍儿。”一个如云幻雾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起,我露出一丝浅笑,一个转身换步,瞬间往左侧移去。 下一秒,秦宇楼的剑落在一把莹绿色的剑上,夕轻转剑身,风声四起,瞬时轻巧地化开一道道戾气。 “双犀合飞的配合,不是靠眼神传递的,而是靠心。”我站在秦宇楼的身后,浅浅地说:“你隔开我和夕,是没有用的。” 我看见秦宇楼的身子僵了一下,他点地跳开夕的剑气,回身跃起空中翻转,一柄宝剑直直向我刺来,但仍然不是‘天阳功’的招式。 我轻笑一下,和夕三尺不到的距离,我知道,接下去夕一定是向右侧移步,只要我飞身右跳,就可以和他对影如一,使一招“镜花水月”。 默念口诀,打转旋体,轻跃如燕。 半空中,我的目光不经意落到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单薄的囚衣搭落在他身上,海藻般的长髮披散在身后,消瘦的脸庞白皙地失去血色,他正抬着削尖的玉脸,细细的凤眼直直地盯着我,那黑色的眼眸如同钻石般坚硬,却迷离地好像随风而逝的灵魂…… 我楞了楞,心像是被针突然扎了一下。 “芍儿小心!”前方夕突然大声警告。 我勐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几乎在空中定格停顿了3秒,抬头再想移位到夕的影子处,已经来不及了!秦宇楼一把宝剑已经向我左臂直刺而来,慌忙中我侧转身体向另一个方向急闪。 “哗——” 我落地侧目,左臂衫袖半去,露出一段雪白的纤臂。空中,一截淡紫水袖腾空而起,轻盈的划出一道弧线,翩飞如蝶,飘飘荡荡旋转在我眼前。 “芍儿你没有事吧?”夕急切地问。 “我没事。”话音刚落,秦宇楼一招“穿月剑”施展开来,我刚松的气又一下子提了起来,这样的位置,和夕依然可以用那招“镜花水月”。我吸了口气跃起身子,迅速向左移步,然而心思一晃,我又慢了一步,勉强和夕靠在一起将秦宇楼凌厉的剑气击退。 一连数招,我和夕的“双犀合飞”都没有施展出来。 就像心思间突然断线,我慌乱地根本着不找夕的位置和眼神……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拼命集中注意力,但是没用……每一次我高高跃起的时候,总是浮过一个白色的影子…… 那个影子,单薄而冷艷,如绽放的雪白樱花…… 第66页 那个白色的眼神,像钻石一样坚硬,又拢着一层一层的迷雾…… 我怎么都抛不开这道影子。 秦宇楼纵身后跃,剑身朝上,银剑突然隐逸在耀眼的白芒下,他空中鱼跃翻转,右手的剑剎那转至左手,红袖急速翻动,银剑似从白芒中抽出,带着太阳的眩盲飞身向我刺来。 我来不及反映。 风驰电掣间,只觉身边羽毛般的身影飘落,我的腰际被人轻轻抱住,急旋到另一边。 “夕——”我惊叫,他的手臂上,一道血口子不深,却很长,急旋间鲜红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在空中洒出一串血滴。 惊唿间,秦宇楼毫不停滞,一股凌厉的剑气已至,剑转右手,反握剑柄,如一道白龙般直向我刺来。通天绝式!! 我勐提起剑,秦宇楼眼光徒转,剑在半途突然偏移,反向身边的夕疾刺过去!! 夕的身体,几乎完全敞开在秦宇楼的剑气之下!! “夕……” 我想也没有想,本能地飞身偏移向他而去,移步间,夕左手轻托起我的身体,我顿时像浮在云雾中般轻盈悬空,单脚如藤曼缠绕上夕的水腰,人朝天向后仰倒,左手顺势拉住夕刚松开我腰的手,右手执剑,剑由心生,叶落花开,直直地向外刺去。 我眼前的剑刺向夕喉咙的瞬间,我手中的剑刺进了秦宇楼的胸膛。 时间突然凝铸下来。 四周惊唿一片,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见……就仿佛我和那些人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眼睛看得见的地方,落满沉毅的红色,如血一样的红色,比血更浓的绛红,像一堵墙直直地僵硬在我面前,堵得我满眼生疼。 我麻木地眨了眨眼睛,起身落地,面对秦宇楼,手却没有离开过剑柄。 心冷地,就只剩下恨如潮水般充斥我的空洞,我冷冷地撇起一个笑容,张口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我说过,我会杀了你的。”我盯着他的脸,“为我和家人报仇!” 日芒耀眼,香乱舞红衣。 妖艷的羽毛在肩头上下翻飞…… 左眼眼底的点痣鲜红地像一滴带血的泪珠…… 秦宇楼左手握住我的剑,一动不动地停在我面前,深邃的瞳孔突然放大,像一面破碎的镜子,盯着我却散着纷繁的光。他想说什么,一张口吐出一滩血,顺着嘴巴一直漫溢到下颌。 我冰冷地将剑抽回。 他的手没有拿开,我的剑硬硬地割破了他的左手。 血,溅在我的手上,一滴一滴,滚烫滚烫。 “芍……”秦宇楼的身体晃了晃,俊朗的容颜渐渐染上无力的悲哀,他艰难地看着我,“芍……没想到我还是等到你杀我的这天了……” 红色的衣裳又晃了晃,勉强站定,他的眼睛漂亮地像迷雾中的红宝石。 “呵呵,由你动手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吧……”他疲倦地眨了眨眼,撅起一个悲悽的笑容,“我骗了你那么多,偏偏骗不到自己的感情,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喜欢上一个永远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我的心突然狂颤起来。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不是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而是……和你在一起的那半个月的时间……”秦宇楼的身体又晃了晃,终于慢慢地往下倾斜。 我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 他撇起一抹苦笑,慢慢倒下去,眼睛却始终看着我,那浓重的血丝布满双目,犹如红莲的花瓣被唿啸着疯狂地撕碎,一丝丝,一缕缕,裊裊绕绕…… “芍,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去杀过你的家人……”倒地前,他最后说。 他最后看向我的眼神,茫茫一片颤红。我仿佛又一次看到了秦玉楼的影子……那如此相似的绝望,就像他此刻左眼眼底那颗泪痣般红得触目惊心! “哐珰”一声,我手中的剑掉到地上。 僵硬的手指连挪动的力道也没有,之前被热茶烫到的手背发疯似地痛了起来。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 面前的秦宇楼已经闭上了眼,胸口的血慢慢地顺延到我的脚底,自然地圈起了我的双脚……他的浅褐色整齐的长髮,乱了,被风吹起在红色的衣衫上…… 我僵硬地站着。 我杀了秦宇楼!我杀了我最应该杀的人!多少次在他手底受过的辱今天我抱了仇了!还有,家族的灭亡和他一定脱不了关系,我也报了仇了!还有还有,我顺便还替银杀了折辱他的人,报了仇了!我生生咧开嘴,笑。 但是为什么,我一点快感都没有? 只感觉,僵硬的手背,一阵阵发疯般的灼痛,顺着经脉,一直痛到我心里。 痛得我几乎要窒息。 “灭了双犀宫,为秦盟主报仇!!!” “杀了尹芍,为秦盟主陪葬!!!”台下突然惊涛骇浪般地高唿起来。 我惊了一下,麻木地看下高台,四周,愤怒的人潮像洪水勐兽般蜂拥而上,一个个冲上高台,刀和剑铿锵向我刺杀过来。 我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一个男子举着剑,离我越来越近…… “芍儿……”一双纤纤玉素手轻轻环住我的腰,剎那间我的身子已经被托起在半空中,夕在我身边,唇边一支翠绿的竹箫,轻轻吹起一支箫曲,挥手间,身后的风急转,忽而散发出一枚枚风刀,挡住了所有袭来的刀剑。 云雾般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夕俯在我耳边轻轻地说:“芍儿,天冰已经救下银宫主了,我们走吧。” 我本能地回过头。 远去的高台上,那个十字架上空荡荡的,原本绑着的雪白如樱花的身影已然消失。 不知是谁散手洒下了粉,长安城的广场上,顷刻间白烟四起,混乱一片,迷住了所有人愤怒的眼睛。 而我,却突然之间惊觉—— 今天,是我20岁的生日。 5年前,15岁生日那天,我立下毒誓,5年后的今天我会亲手杀了银。 5年后,20岁生日的我,却杀了秦宇楼,亲手救走了银…… 51 应允 淡月胧明。 照野瀰瀰浅浪,横空隐隐层霄。 夜近三更,只得几匹快马奔腾,驰骋在阡陌间。左边,是泛着幽幽蓝光的洛水。右边,是一望无垠的糙地。 我不会骑马,就与夕共坐一骑,我坐在他身后,双手松松地搂着他的腰,脑袋疲倦地靠在他的背上。银宫主身体太虚弱了,不适合骑马,于是天冰和他共驾一骑,骑在我们旁边。 侧着脸,我看见银清冷的目光盯了我很久,月华下他消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没有去思考,也没有任何反映。 我只是,真的感到累了…… 风,轻轻吹拂洛水。 幽花怯露,芳糙含香,暗处销魂殇。 只一溪风月,踏碎琼瑶。 我原本并不想回双犀宫,但是我的武功只练到第5层,无法半途而废,所以只能与夕共同进退。为了掩人耳目,我们白天休息,晚上赶路。 白天,我和夕依然如往常,两个人悄悄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找一处温泉或者花海,净除衣衫,静坐练功。 但是,只是练功。 纵使周围山色韶秀空谷飘香,我却静不下来与夕对练“双犀合飞”。 我觉得我好没用。 但是,心就是很乱,乱得像一团麻一样缠住我的唿吸,吞噬我仃伶的坚强。 一路上,总是不禁浮起一抹红色的身影…… 苍白、零碎,像断线的珍珠。 那个绛红的身影听到弟弟的死讯,眼圈有一点微红,身子在微微颤抖,表情却依然沉毅…… 那个绛红的身影,坐在盟主席上,铁着脸替我推却三掌之击…… 那个绛红的身影穿着一件宽大的睡袍,在床前深深的睡去…… 那个人打横抱起疼痛的我,放到他床上,对我怒喝:“闭嘴!你现在给我好好休息。” 那个人在嵩山山脚,将红色的披风系在我肩头,告诉我,他不喜欢那时候不开心的我…… 那个人退下黑色的面纱,对我说:“你也会像对银那样对我,是吗?”然后他转过身,孤单地消失在洛水河畔…… …… 昔日气蒸云泽的他,昔日含笑明媚的他,昔日凶神恶煞的他,我不知道为什么零碎的记忆如雪花一片又一片,拼凑着一张复杂的容颜。 我很清楚,对他,我没有任何感情。有的,也只有仇恨。 第67页 但是,他黯然倒地的那一刻,我的心还是狠狠地触痛了! 不,不是心痛。 只是,我突然很惊很害怕…… 生命,竟然只如鸿毛般那么轻松那么易逝吗?就算只手遮天如秦宇楼,可以叱诧风云可以覆雨翻云又如何?命运面前,再高的地位再高的武功又有何用? 倒地前倔强把持摇晃着的身影,还不是重重地跌落下去? 深沉的瞳仁红如宝石般艷丽,还不是慢慢熄灭下去? 眼底深深血红妖娆的泪痣,还不是点缀不了苍白伤逝的灵魂? 一丝不苟的浅褐长发,还不是逃不过曲终人散的凌乱不堪? 甚至是,还没有真正笑过开心过爱过被爱过得到爱过,就已经难逃这生命终结的局! 这个纷乱迷眼的世界…… 深陷进去的人,有谁得到过好的收场? 全族人死在我的面前;秦玉楼死在我的剑口;落艾死在我的怀里,现在秦宇楼又死在我的剑下……血满双手的我好怕下一个孤独而去的就会轮到我,我真的怕,我会如此绝望的死去,甚至没有一个人为我收尸! 这次,我是真的觉得累了。 我不想再陷入尔虞我诈的江湖纷争,不想再拼命去猜测别人的眼神别人的心,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活着,开心的笑,痛快的哭。 就像一只残破的蝴蝶,曾经以为可以一直飞一直飞,却突然飞不动了,残破的翅膀再承载不住雨打风吹,它只想找到一朵花,合拢翅膀,永远地停靠下来,不用在暴风雨中单薄地挣扎在死亡线上…… 真的可以这样吗?我想了很久很久…… 一路上我们赶路的速度很快。再过一天,大概就能到双犀宫了。 林花着雨燕支湿,水荇牵风翠带长。 淡烟飘薄,密叶成幄,波暖银塘,涨新萍绿。 我静坐在飘萍的暖池里,周身一股暖流慢慢地注入我身体。对面,是夕温润如玉的脸。 “今天差不多了,你已经得到第六层内力了。”夕缓缓睁开眼睛,收起双犀璩递给我,绿萍之上,他的锁骨间凝着几滴水珠。 我点点头。 他站来转过身,款款涟漪步走向池边,雪白如玉的纤背赤裸在微风里,水顺着那盈弱柔和的线条往下滑至股勾。他纤纤玉手轻勾,掂起池边的浅绿薄衣,轻轻披在身上。 上岸,转身,弯腰,双眼微微勾起,似浅醉醺眸,夕向我伸出手:“芍儿,上来。” 我拉住他的手,轻跃而起,挑起岸边的紫衣,合拢在身上。 夕不经意地转过身,去拾我们的鞋子。我突然看见他背对着我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 “夕,你怎么了?”我一把扶住他的身体。 “没什么。”他转过身,风情云淡地微笑着,蹲下身子去拾鞋。 我的视线不觉低了下去,心却突然狂颤起来…… 这么多天,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我竟然忘得彻彻底底,他在高台上受过的伤——那白莲般的右脚上,三枚流星针的伤口微微发黑,在水中浸泡过后肿得赫赫在目。 “夕!”我一下子蹲下来,愤怒地指着伤口,“这叫没什么吗?伤口都肿成这样的还叫没什么吗?你不是说这针没有毒的吗?为什么会发黑?” 他怔了怔:“芍儿……” “告诉我!”我凌厉地看着他的脸。 他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缓缓地说:“这针的确没有毒,可是施针的人掌劲中带了毒。” “这个毒怎么解?你为什么不用双犀璩解毒?”我追问。 “……”他不语。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瞒着我,我会很心痛的啊?”我气急败坏地沖他嚷着。 “天阳功是一种很奇特的武功,练至最上层,掌劲雄浑刚毅,出掌无毒甚有毒。所以双犀璩无法直接解毒。”夕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模煳地看着我,“我是想,等回到宫里再解毒,芍儿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这个毒到底怎么解?”我避开他的含煳,不容置疑地又问了一遍。 夕有些诧异地看着我,神色中有些迟疑:“要解这毒,首先要将掌劲之毒吸出来,然后……” 我立刻趴下来,二话不说将嘴凑到他的伤口处,深吸一口气,勐地覆了上去,含起一口血,抬起头,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我擦了擦嘴,问道:“是这样吗?” 夕的眼睛微微睁大,慌忙想将他的腿挪开:“芍儿,你……” “别动!”我双手紧紧按住他的脚,“是这样的对吧。”我看了他一眼,吸了一口气,埋下头又吸出一口黑血吐到一边,然后再一口,再一口。 黑色的血渐渐地变得红润起来,直到伤口完全渗出红色的鲜血,我才停了下来。 毫不停顿,我从怀里掏出双犀璩,微用内力,双犀璩渐显通透的莹紫光亮,我将双犀璩放在他脚边,推入真气,微细的伤口如细线一样慢慢的收合,缓缓消失不见,只剩光洁的皮肤细腻如雪。 我收起双犀璩,取过夕的鞋子,递给他:“现在好了。” “芍儿……”夕接过鞋子,却没有穿,浅绿的双眼如硷玏般看着我。 我楞了一下,抱歉地看着夕:“对不起,我刚才对你发火了。” “没关系。”他轻轻地笑了笑,清澈的眸间柔似潭影。 空气一下子沉默了。 我突然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心无缘无故地跳快起来。 他看了看我,无声地低下头穿上鞋子,站起身来,他温和地说:“我们回去吧。” 他转过身往前走,风吹起他的薄纱轻飘,如凌波仙子般优雅曼妙。 “夕……”我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盈盈一水间,他迴转过身。 “夕……”脸上突然有点温度,我看着他,轻声地说,“那天晚上你问我的问题,我考虑过了。”顿了一下,我说, “我想和你在一起。” 泉水清幽低吟,夜莺般婉转,飘浮的水雾沾湿了轻衣。 夕湖绿的眸子闪了一下,透明而晶亮,像忽然散着千万颗玉珠。 “芍儿……”夕淡粉的薄唇微启,似有些些不相信我的话。 我微笑,轻轻扬起头,掂起脚尖,吻上了夕水色缠绵的双唇,轻点若离,在他的唇口脉脉低语:“夕,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的脸轻触在夕修竹般挺立的鼻翼上,咫尺的唿吸间,他温热的气息有些烫,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子漂亮地像是一泓清泉,透着晶莹透亮的流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眸子…… 轻轻地闭上眼,我再次吻上他的粉唇,这一次,久久的,定定的。 我忘了有多久,沉醉的亲吻间,我感觉他的手慢慢地搂上我的腰,渐渐贴紧到他身上。他温湿的唇瓣渐渐启开,慢慢地,将他的舌尖探入我的口唇,轻柔的像一丝云雾,缱绻缠绵,缠住我的舌尖,交合在一起…… 垂杨绿映,浅桃浓李夭夭,嫩红无数。 氤氲飘萍的温泉岸边,一袭微紫,一袭浅绿,相拥缠绕,长吻未央。的 偶尔花絮飘落,投入一缕缕脉脉的桃花般艷丽的滟潋,惊乍起碧水中的圈圈涟漪,惊扰了尘世间一切流离的春景…… 一天之后,我们终于回到了双犀宫。 隔了4个月,我还是回到了原先熟悉的地方。 只是,双犀依存,却遍地苍凉。昔日干净的小道上,现在隐隐的血迹半染石阶。三个月前,秦宇楼拿着我画的地图,带人攻入双犀宫,一场血拼,也不知死去多少生命……的8f85517967 我的心头不免有些惆怅。 天冰与银宫主已经离开了,夕的寝宫在双犀宫的另一边。 “芍儿,你还是回‘紫茗居’住吗?”夕柔柔地问我。 我眨了眨眼,牵着他温暖的手轻声说:“我想先回‘紫茗居’收拾一下,夕,这几天你应该很累了,休息一下吧,我晚上过来。” 微笑仿若柔净的晨雾,他点了点头,轻吻我的唇叶,然后转身离开。 一路踏过染血的小径,我回到了“紫茗居”。 这里,应该好久没有进来了,里面,应该早已蛛网成结、尘土堆叠了吧。 我恍然失笑,伸手推开了门。 淡淡的花糙清香扑鼻,房间里罗帷舒捲,竟一尘不染。我不觉呆了一下,慢慢走进去,伸手触摸在桌沿床边,绕着房间走了一圈。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离开,是被天冰强行带走的……那时候,我正在雕刻竹箫,已经刻了一朵芍花,那朵樱花刻得我眼睛都快凑上去了……被带走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直想着那朵未刻完的樱花,冷风却直直地灌进我的衣衫…… 第68页 我被带走的时候,“紫茗居”的门应该是敞开着的吧。 看来,我离开了以后,又有人进来过了。 是,他的下一个侍陪吗? 我泛起一抹干涩的笑,那么那支竹箫呢?我记得被拖走之前,它清脆地跌落在地上……我转身仔细地找了个遍,那箫却没了踪迹…… 呵呵,大概早就处理掉了吧……我摇摇头,没有用的东西,还留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在床上却不觉得累。窗外阳光明媚,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 出了“紫茗居”,拐弯,左转。 沿着石阶漫无目的地闲逛。 双犀宫里的人真的少了很多…… 前方打弯处,两个白色的身影,双双跃入眼帘,我不禁抬头望去。 一袭白影纤而妖娆,一袭白影刚而挺拔。 他们并肩而来,妖娆地白影邪邪地对着另一个人坏笑着,风扶水柳腰,眼若秋波盪。而挺拔的白影,只是沉沉地看着对方,嘴角扬起一抹迷人的浅笑。 我楞了楞。天冰,地雪…… 地雪的身子看起来已经好了,邪媚如他,看起来只是稍稍虚弱了一点。我顿了顿,按他们的方向,应该刚刚从银宫主的房间里出来。 “尹公子?”天冰转过身,突然看到了我。 我看着他们,微微笑了笑:“很巧。” 我不自禁地看向地雪,他媚眼如丝的眼睛却突然兇恶起来。 “尹芍,你这个大笨蛋!”他怒地急速向我沖了过来。 “雪……”天冰脸色大变,伸手欲拦,但是地雪早已经冲到我身前,一把抓住我的衣襟,将我死命地往墙壁上顶。 他的眼神凶地像要把我吃掉! “尹芍,你这个大笨蛋,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害银宫主?你知不知道银宫主为你受了多少苦?你以为他真的会和你计较那个紫陌的生死吗?你以为他真的忍心把你推入水牢吗?你以为他真的想用‘樱花散’在你身上吗?你怎么那么笨?!! 52 选择 他的眼神凶地像要把我吃掉! “尹芍,你这个大笨蛋,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害银宫主?你知不知道银宫主为你受了多少苦?你以为他真的会和你计较那个紫陌的生死吗?你以为他真的忍心把你推入水牢吗?你以为他真的想用‘樱花散’在你身上吗?你怎么那么笨?!!” 我的心突然抖起来,目光颤颤地看着地雪燃烧般的愤怒。他的手紧紧地拎着我的衣口,拳头捏的格格作响。 “是吗?我很笨吗?”我喃喃,神色一片涣散。 “废话!”地雪嚷到,“你知道你当时……” “住口!”一个冰艷的声音冷冷传来。 我不觉抬头:一袭白衣冉冉立在不远的地方,一张俊秀如樱花般的容颜,细眉凤眼,眸子里射来一道寒光,淡漠如水,冷若冰霜。 “啊……银宫主!”天冰勐地惊了一下,立即躬身作揖。 “地雪,给我立刻放开尹芍!”银没有理睬天冰,凌厉的视线直接对上了地雪的眼睛。 地雪楞了一下,却没有放开我。 “我不放!!银宫主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爱着这个混蛋?”他不服气地嚷着。 “地雪,住口!”银看了我一眼,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我不住口!我今天要说出真相!!”地雪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襟,气得一个巴掌甩在我脸颊上,愤怒地嚷道,“尹芍,你知道为什么银宫主的武功会突然散掉?这全是因为你!当初你……” 啪——,一记响亮的声音,银狠狠地扇了地雪一记耳光,“如果你敢再说下去,我立刻杀了你!” 地雪被打得歪了过去,他依然没有放开我,但是张了张口,却没有再说话。 只是,他再抬起头的眼睛里,一道泪水无声地淌了下来。 无声的空气里,突然我觉得很可笑。 静谧中,我抬起被地雪打侧过去的脸,默默伸手松开地雪握紧我衣襟的手,淡然地开口:“我也不想听这些。” 我淡淡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地雪。 “你说银宫主很爱我对吗?那么……我只想问一个问题,最初银宫主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究竟是为了爱我,还是为了,能躯散他身上的寒气?” 地雪看着我,突然楞住了。 我的心很凉,微微苦笑数声,我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转头看向银:“我只是你的那块双犀璩而已……我说的没错吧。呵呵,所以每次和你上床后,我的功力都会增加,你只是通过我的身体在躯散你体内的寒气,不是吗?” 银看着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冷冷地盯着我,冰锐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我呵呵笑了起来,垂下眼睛:“看来我猜中了……”我觉得我的笑容好疲惫,疲惫地笑得好难看,我轻声对他说,“你不想说的事,我也不想听……” 我慢慢合上嘴,静静看着银,然后移开目光,擦着他雪白的衣衫而过,孤单地朝远处竹林中走去。 心,竟然也没有痛得难以唿吸……这一点点痛,早已经麻木了,麻木地疲倦了……我真的不想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想,不想再刨根究底……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和夕开心地在一起…… 我听见背后,地雪抽泣而怒嚷的声音。 “宫主,你真的想这样看见自己爱的人和夕宫主再一起吗?” 啪啪——,又是两记响亮的耳光。 “你给我一直跪在这里!”银冷冷地声音冰寒刺骨。他接着又补了一句话,但是很模煳,我听不清。 我一路走到竹林里,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午后的阳光洒在竹枝上,透漏着斑驳的光影。 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我慢慢停了下来。 这里的竹林很熟悉…… 以前,一直在这个地方练功的……每天清晨,我会从后面的一条小径来到这里,压腿、练剑。那时候,竹林里还有另外一个身影,穿着雪白的衣衫,衣摆随风舞起,那个人一直背着手,脸上很冷,但是眉角的樱花图腾却晶莹绽放…… 我摇摇头,疲倦地撇开了那些画面。 轻笑,我扁了扁嘴朝前走去。 竹林的尽头,是一片盛开的樱花林。 我走在樱花树下。 5月,淡淡的粉樱开满整片林子,一团一团如粉白的棉絮。苍穹的另一端捲来一丝风,花瓣落如雨,落在我的发稍一片又一片。 我低下头,樱花树下,我看见一些绿色的叶子,心突然晃了一下。 那些绿色的叶子,是去年的时候是我和银一起种下去的,种在盛开的樱花树下…… 那些绿色的叶子,每年5月的时候,上面应该会开出一种深紫的花—— 苍龙。 可是……已经5月份了,却连一朵苍龙花也没有绽放。绿色的叶子上,光秃秃的,一点开花的痕迹也没有…… 原以为,5月的这里应该是一片粉白,一片深紫,互相映衬的…… 我的心苦笑了一下,呵呵,看来这苍龙并不适合这个地方…… 我俯下身子,随意地採摘了一片叶子,放在手心上摊开,却突然吹起一阵风,叶子唿地被吹跑了,飘落在脚边,沾着一枚樱花瓣。 我犹豫了一下,弯腰掂起那枚樱花瓣,抬头看向空中,漫天的樱花云雨般肆意绽放,满眼一片刺目,我伸出手,缓缓地放开那瓣花魂,远远地抛进空气里…… 身后,有细微衣服悉碎的声音。 “是谁?”我转过身子,不觉惊了一下。 一个清瘦的少年正扶在一枝竹子旁边,他一身青素衣服,清秀的脸蛋上眨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听见说话的声音,他不觉向后缩了一下,却浑身微微颤抖起来,试探地问道:“芍公子?是……芍公子吗?” “水沉?”我楞了一下,有些惊喜地快步走了过去。 水沉却没有转头看向我。 我的心抖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哪里很不对劲…… “水沉?”我轻轻唤他,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芍公子,真的是你!”他转脸兴奋地看向我,漂亮地笑了起来,笑得很灿烂。他伸出手来触碰我的手。 我楞了一下,悄悄避开。 他的手没碰到我的衣衫,定在半空中,像没有方向的孩子,不自然地摸索着…… 第69页 我的心一下子抽住了! 他的眼睛……水沉漂亮的水眸里神色一片涣散,像一盘沙散的砾石,水灵却无光……他的眼睛,瞎了!! “水沉,你的眼睛?”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地不敢相信。 他沉默了,但只是几秒钟,然后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没有关系的,只是眼睛看不见了而已。” “看不见而已?”我喃喃,他笑得没有一丝忧伤,而我却忽然觉得好讽刺。 呵呵……这个双犀宫里有两个眼睛又大又漂亮的豆蔻少年。落艾,为了救银,划破了脸上所有的皮肤,唯一留下一双盈目旺旺的大眼睛……而水沉,一切皆未变,流盼水波的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粉嫩的脸庞还未脱去稚气的痕迹,却已经要经歷不该有的沧桑。 “啊,芍公子和银宫主一起回来的吗?”水沉突然问,又兴奋起来了,“银宫主看见公子一定很高兴!公子当初离开的时候,银宫主马上就急着出去找公子您了呢!” “……”我的手指僵住,心勐跳了一记。 水沉看不见我的神态,没有顾虑地说下去:“我现在眼睛看不见了,不能服侍银宫主了,但是我真的好想看到你和银宫主在一起的样子啊。” “水沉。”我打断了他,麻木慢慢覆上心口。 转过身子,我看着半空中粉白肆意的花瓣雨,慢慢说:“我现在和夕宫主在一起。银宫主他……少了我一个,很快就会有其他侍陪补上去的,红蘅、扶缇,他们都那么爱银宫主。” “芍公子!”水沉突然打断我。 我转过身去,他的头低了下去,手搓着衣角,却没有一下子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脸上带着压抑住的痛苦:“芍公子,红蘅、扶缇他们已经死了,那天除了落艾,所有其他侍陪为了保护双犀宫和银宫主,全都血战而亡……” 我勐然地睁大眼睛。心口一个寒战,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失重,力道一丝一丝慢慢从体内抽干…… “是吗?”我怔怔地,手指一片冰凉,“落艾他……也已经死了……” 我看见水沉的大眼睛张了张,盲目地看着前方,突然散乱地像惊惶失措的雨。 我仓促地转过身,一步步往后退。 突然害怕地想逃开…… 不,我不敢看水沉那样忧郁而散乱的眼神,我生怕看着看着,我的心会控制不住地痛起来! 是的,我想逃得远远的,这个局好乱,像一个急湍的漩涡,深陷下去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红蘅、紫陌、落艾、秦宇楼……我不想再记起这些惊心的名字……不想! 我真的觉得心很累,我现在只想远离这一切。 和夕,好好的生活下去,好好的相爱,嗯! 淡月胧明,凉生露气湘弦润,自暗滴花稍。 我打点了一下,便搬去夕的寝宫——“风弄居”。从今天起,我将和夕一起生活,一心一意地爱这个人,爱一个,值得我爱的人。 步转迴廊,半落竹枝婉娩。 帘影风摇,一点明月窥人。 我在“风弄居”的门口轻轻停下了脚步,房间里,罗帷舒捲,透着淡淡的光。 “是芍公子吗?”一个恬静的女声从门里传来,我怔了一下,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葭月大方地从里面走出来,向我颔首微笑:“芍公子快进去吧,夕宫主已经等你很久了。葭月就先下去了。”说完,她又点头示意,快步退了开去。 我抬脚跨进门槛,屋子里散着竹枝的淡雅芬芳。夕坐在桌前,正在翻看竹帛,看见我来了,便放下手头的事,微笑着站起身来,他的眼睛里闪着泉水般的光芒:“芍儿来了啊。” “嗯。”我点点头,放下包袱。 “那么我们先练功吧。”夕温柔地说,“我已经让人预备好浴池里的水了。” 53 浴池 我随着夕走到屋子的一端,他伸手撩开水晶帘,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双人床般大小的浴池,早已加注了热水,水面上撒了浅浅一层淡紫色的细碎花瓣,幽幽的飘浮着,空气里弥散着浓浓氤氲白雾。 我慢慢地脱去衣服,下到水中,盘腿而坐,水刚刚好没过我的肩膀。 对面,夕也浸入水中,雾气更柔和了他温润的脸庞,他浅笑,薄唇仿若滴着水的樱桃,扬起仙幻般的弧度,朦胧而淡定。 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闭上眼,抬起手臂,隔着紫亮的双犀璩,掌心与夕相连,凝住心神,让真气慢慢地在经脉中充盈起来…… 2个时辰以后,夕渐渐收回掌力。 “嗯,差不多了。”夕的声音轻轻地迴旋在空气里,我睁开眼睛,他的额角有些细密的水珠,不知道是沾到了池里的水还是沁出的汗,在双犀璩的紫气中泛着微光。 他站起来,背过身去缓缓走到池边,从架子上勾起一件浅绿色的丝绸浴袍搭在身上,松松地系住腰带,然后又挑了一件白色的裕袍,转过身,递给上岸的我。 我接过裕袍,眼睛却不由停驻在夕的身上:凝脂般润泽的雪肌似弹指可破,宽大的丝绸袍子搭在身上,若隐若现地透着修长的锁骨,他黑色的长髮尽湿,瀑布般披在肩上,如清月般缱绻,额前的碎发淌着水珠,顺着娇艷的脸庞慢慢往下滑…… 他看着我,微笑,像是晨雾里绽放的幽幽浮萍。 我呆了,心不由自主地快跳起来,像有只兔子不安分地撞着心口。 我慢慢地走上前去,情不自禁地贴住夕,抬起头吻上了那水色纠缠的唇线,轻轻的,柔柔的,贴紧那个温暖的樱唇。 夕的双唇剎那有些颤动,但很快温存地缠绕住我的唇,翘开我微热的唇瓣,覆住我的舌尖,安静地挑动、纠缠、允吸……夕的吻像酒,吻下去酒醉了,我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五彩云雾之中,脸很烫,心跳很快,身体很轻,像是飘浮在空气中旋转,旋转…… “啊……”突然我感觉脚下踩空了,手勐地拽住夕的袍子。 “扑通!”浴池里水花飞溅,我和夕双双跌倒进水中。 “你没事吧?”夕连忙问,他的手还搂着我的腰,浅绿如碧的眼睛充满关切。 我摇摇头,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起来,接吻,竟然吻得跌下水来,好不容易干了的身体又弄湿了。 抬眼看夕,他站在齐腰深的池里,盈盈的脸上沾着晶莹的水滴,许是刚才拉扯之间用了力,宽大的丝绸裕袍从左肩掉至臂膀,一整片娇嫩的肩膀露在外面。 咫尺之间的距离,我的唿吸忽然就变得急促起来。 夕微微低头,仿佛是注意到了被扯开的衣衫,伸出手去拉起它。 我覆住了他纤白的手。 低下头去,我轻轻吻住了他的肩膀,爱惜的,一寸一寸,允吸着他肌肤的芬芳,一直吻到他左边的凸起,轻含,拨弄,挑逗…… “芍儿……”夕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抬起头,看见他修竹般挺立的鼻翼微微抖动,含水的眼神如水仙般娇媚欲滴,我的下身一下子涌出了冲动。 我止了微笑,手指轻轻往下滑,触摸到夕的腰带,慢慢地抽开,他宽大的裕袍迅速地落了下去,白皙如瓷的身体完完整整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又一次擒住了夕的唇,这一次是火热的,疯狂的,我感觉自己的唿吸都带着炙热的火焰,步步为营,我几乎是压着夕,将他一点点推到浴池的边缘。 他的身体慢慢地滑进水里,我的手顺着他的线条游移到他的下身,触碰到了他两股间的分身,握紧,又松开,再握紧……我的手指揉搓着他的分身,来回地套着圈,慢慢地感觉到手中的分身在一点点盈涨起来。 手指不停歇地套弄着,我的吻滑到夕的勃颈间,夕扬起脸,唿吸也变得急促而火热,口舌间不由地低声轻吟了几声。 我的身子完全压住了夕,欲望让我有些粗鲁地把他逼在无法动弹的池壁上,我的膝盖在水中毫不费力地顶开了他的双腿,坚挺的分身就立即抵住了他的密穴。 我停止了吻,喘着粗气,徵求似地看着夕。 他的脸庞微微泛红,浅绿的双眸似桃花般妩媚。夕的双手抱着我的腰,搂得更紧了些,他轻勾起唇角,似勾人心魂般浅浅地点了点头。 我的臀部勐地往他身上顶,分身一下子顶入了夕的密穴。 他的身子跳了下,纤长的手指死死地抠住我的腰,我看见他的嘴唇抿得紧紧地,似在用力地平衡着。 第70页 “疼吗?”我停在他身体里不敢再动,心疼地看着他。 顿了顿,他微笑着摇摇头,扣住的手指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我看见他适应了,将分身抽了出来,又缓缓地顶了进去。夕不由得抬头呻吟了一声,似痛苦又娇媚,这声音刺激了我的欲望,我没做停留又抽插了一次,顶到了更深的地方,他张了张口,淋湿的髮丝拨乱再眼前。 我的欲望完全被点燃了,眼前羞涩万千的夕若乱花迷眼……我顿觉身体里一股勇气横冲直撞,不由得加快了运动频率,一次比一次更快更勐,好像想将他穿透似的。 摇晃的水面振起一道道波纹,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晃动整片浴池。 “啊……芍儿……”夕不由得轻轻低吟,唿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耳垂边,“啊……” 我的律动更快了,分身一次又一次埋入他身体的最深处,恨不得和他融为一体。 “啊……啊啊……” 内壁渐渐收紧,我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最高点了。于是抽出分身,最后一次狠狠地顶了进去。身体完全停住了,我直射到他体内……只觉得从头到底一股晕眩的快感袭来,我的身体不由得放松了下来,扬起头,享受地喘着气。 我从夕的体内慢慢退了出来。 快感还未过去,我的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抱着他静静地享受着一浪一浪的余波。 “水有点凉了。”手指弹跳着他胸口的雪肌,我轻轻地说,“我们上去吧。” 我刚松开了贴紧夕的身子,不料却被夕一把拉了回来。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我的下颚,浅绿的眼睛含笑如丝地看着我,竟也带着些许邪气:“芍儿,该我了吧。” 我不由怔了一下。 他轻笑起来,覆住我的唇,身体搂住我在水中轻盈地转了个方向,将我转到了池壁的位置。他的吻不间断,身体若即若离,搂着我腰的手拨了拨我的身体,瞬间我转了过去,身体背对着夕。 “夕……”我意识到了什么,放开了他缠绕的吻。 他的身体已经压了过来,他的眼神在笑,水色起伏的双唇像是诱人的樱桃般湿湿的。夕轻轻地将我的身体往下压,我的上身完全伏倒在池边的地面上,而腰部以下却浸在池水中。 “夕,你想……”我问不出口,说了一半又止住了。 夕没有回答,他吻着我后背的弧线一点点向下,水下的手却轻轻地拨弄水流,拨到我后庭密穴的地方涌过来。 密穴的地方柔柔痒痒的,我的欲望一下子又来了,不由得轻吟了一声。 夕在我身后,借着浮力单手拨开我的腿,他的下半身靠了上来,分身在我的密穴处热热的。我的快感又增加了一层。 夕没有马上进来,他只是贴着我的身体,在我的密穴处来回地摩娑着,时触时离,在入与不入间挑拨。 “啊……”没多久,我终于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夕轻笑,他的腰一挺,在我呻吟的同时坚硬地顶入了我的身体。 “啊……”我呻吟未来又不住叫了起来。这次是痛,我手指用力地巴在地上,却觉得自己的叫声带呻吟带享受,云雾般迴荡在满是湿气的房间里。 夕的动作却没有停,抽了出去又慢慢地挤了进来,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痛了我。 一轮的疼痛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潮汐般的快感,从密穴处源源不断地涌到身体各处。看见我的身体放松了,夕的频率开始加快,欲望也一次次顶入我密穴的深处,他的力道不勐,却仿佛每一次都顶在我感觉最柔软最奇异的地方,迅速撩起我体内的火苗。 我上身趴在池边的地面上,配合着他的频率一动一动。 “啊……不……”呻吟开始控制不住,每一次他顶进来,总像是感受到了一股更大的快感,身体在醉生梦死之间,还想索要的更多,更多…… 夕的频率又快了一点。 他俯下身子,紧贴住我的上半身,来吻我的耳垂,温热的唿吸性感而诱惑地吹在我耳边:“芍儿,承受的住吗?” “嗯……啊……”我刚刚开口,就明显感觉他的力道加大了,进出间我体内的快感突然变得波涛汹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啊……” 夕轻笑,而喘息也变得雀跃起来。 激浪一波波彭湃,我只感觉每一次都将我推入一种靡艷的放纵里,每次我以为高潮将至的推涌,都只是下一次云雾梦幻的序曲。 夕的攻势如绵长的山脉,层层叠叠,一直一直延续着。 “啊啊……”我的呻吟声越来越大,伴着越来越粗重的喘气声,仿佛快要苏软融化掉…… 夕的吻盖住了我的唇,吞没了我的叫声。 又来回了片刻,他的身子勐地一挺,大力进入了我身体的最深处,我顿觉一股遍山的快感,想冲破口舌叫出来,却被堵得无法唿吸,只能“呜呜”地低喘。夕在我身体里顿了顿,终于在我体内释放了出来,重重地粗喘着达到了高潮。 我精疲力竭地慢慢滑进浴池,夕将我拨转过来,我顺势伏在他的胸口,仍然急喘着,后穴的余波还在层层袭来。 “快乐吗?”浴池里,夕抱我在怀,透明的手指拨弄着我额前的头髮,渐渐将喘气声压了下去。 我笑,轻垂他胸口,没有回答。 嗯,夕,我很快乐。 我真的很快乐。 今晚,是我很久很久以后第一次感到自己能那么安心那么无虑,有爱的人陪在身边,做喜欢做的事,拥抱唿吸…… 夕,今后我们都会那么快乐…… 我在夕的怀里躺了一会儿,身子冷却下来,才逐渐感到水已经没有温度。 “上去吧,否则明天要生病了。”夕轻声说。 我点点头,放开夕,清理了一下穴口。夕起身走上去披了一件睡袍,又递过来另一件袍子,浅紫色的,带着竹香,我看了看,微笑着接了过来,上岸,擦干身子,穿在身上。 屋子里白雾散尽,我看见夕的脸庞上,一滴透明的水珠顺着秀挺的鼻翼滑下。他勾起唇角,美得惊心动魄。 我们从里屋走了出来。 我站到窗前,打开窗户,不知不觉间,外面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屋内晕黄的灯光打在外面湿润的竹叶上,泛着点点惬意的光泽。 夕在身后环着我。 “下雨了啊。”我看着窗外,头靠在夕的肩上,淡淡地笑着。 “芍儿,把窗合上吧。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睡吧。”夕在身后柔声说。 “嗯。”我看了一眼乌沉的天空,轻轻合上了窗。 嗯,窗外再颳风再下雨,都已经和我不再有关。 我的心底,有了一间温暖的屋子挡风避雨。 安静地享受,安静地爱。 就像残破的蝴蝶,也终于找到永远栖息的花朵,和花朵一起,安心地微笑。 我转过头,看着咫尺前的夕,温暖地说:“睡吧。” 54 破碎 阳光暖暖地洒在脸上,我睁开眼,已是正午了。 转过眼,另一半床上夕已然不在身边。我有些失望,转念想想这么晚了,他怎么可能如我一般赖在床上死睡,不禁莞尔笑了起来。又闲躺了一会儿,我起身下床,才离开床几步就觉得下身酸软无力,后穴处隐隐作痛。 我扁扁嘴。哎!昨晚夕的耐力太好了! 刚刚梳洗完毕,就看见休琏走了进来,她看见我,睁着大眼使劲咬了咬牙,嘴一嘟扳过脸去自顾自收拾房间了。 我转头看她,心里马上就清楚了。于是也不做声,吃了些点心,便跨出房门。 抬脚跨出门槛,又折了回来。 想了想,我还是礼貌地问道:“休护法,你知道夕宫主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休琏拎起一件浅紫色的睡袍丢进木桶,凶凶地回过头来,一双杏仁大眼瞪着我,“现在宫里一团乱,很多事情等着夕宫主处理,哪像某些人睡觉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床啊!” 我眨了眨眼睛,吃了一口瘪,耸耸肩退出了房间。 得不到夕的行踪,于是我便到竹林里练了一会儿剑,琢磨了一会儿还没有参透的“双犀合飞”的武功,练得有些累了,擦擦汗,又返回到“风弄居”里。 休琏已经离开了,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 午后三四点的阳光洋洋地洒了一地,空气里透着宜人的芳糙清香,暖融暖融。 我坐到桌边,倒了一杯热茶,轻啜几口。然后随手拿起一本诗册,慢慢地翻看着,时而微笑,时而沉思。不知不觉间,时间如流水而过,等到我翻完最后一页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第71页 我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望向绯红的天际。 惘然。 已是多久,没有这么悠闲地度过一个下午了?一杯清茗,一本诗词,任手指擦过纸页的墨香,染上指尖淡黑的墨晕……又有多久,没有这样抬头看过天空了? 夕阳尽染天涯,流云红胜彩霞,若仿似,天空失了火。 “尹公子。”一个安静随和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我的视线落下来,淡净地转向门口,葭月站在那里。我起身:“夕宫主回来了?” 她摇摇头:“没有。是天护法找你。” “天护法?”我微感诧异,没想到会是他,我赶紧说,“请他进来吧。” 葭月轻应一声,很快天冰就走了进来,葭月关上门,把我和天冰单独留在屋子里。 天冰立在我面前,整整比我高了一个头,他沉毅的身体像一尊塑像,脸上线条紧蹙,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睛里有些憔悴。 “天冰,你找我?”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我首先打破了僵局。 他看着我,点点头,我看见他的手渐渐握紧:“尹公子,我想请你替地雪说几句好话。”他顿了顿,“他……他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昨天晚上又下了雨,地雪的身体才刚刚復原,这样跪下去一定撑不住的。” 我的眼睛睁了睁,想起昨天银对地雪的处罚,竟然持续到现在。 “尹公子。”天冰沉缓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和夕宫主在一起。但是你对银宫主来说,依然是最特别的人,现在银宫主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有尹公子的话,也许他会听。” 我的眼睛里落下一层迷雾:“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见银宫主?” 天冰沉默了一下,然后他别开脸轻轻地说:“尹公子,别看地雪平时很总是坏坏的样子,其实他的心很倔,如果银宫主不开口的话,他绝对不会求饶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的心也渐渐沉下去。 转过头,我平缓地说:“好,我去。地雪的事与我有关,我会尽量帮他求情的。” 我听见天冰在身后说“谢谢”,但是很模煳,因为我只感觉我的心,被什么覆住了。 日落,暮色渐起,竹枝微漾。 我随着天冰来到“临珑居”,门前的守卫欲通报,天冰却止住了他们。他向我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便跟进去。我会意,伸手推开门跨了进去。 一切未变,还是那么熟悉,奢华的布局格调,淡淡的樱花香气…… “是谁?”一个柔净的声音传过来。 我怔了怔,看向前方。 前方床榻上静坐着两个人。前面的少年闭着眼睛,雪白的衣衫褪至臀间,上身毫无遮暇,肌如凝脂,玉肤素臂。他的长髮没有挽起,如瀑的黑髮流泻在身后,海藻般稠密。他身后的少年一袭浅绿薄衫,双手搁空停驻在前面少年的玉背上。 夕此刻睁开双眼,朝我这里看来。 “芍儿,是你?” 我看见前方那少年腾地睁开丹凤眼,如利剑般直直射向我。 我的心跳了一下。 我轻轻地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疗伤了?我去外面等。”说完便欲转身推门而出。 “不用了。”身后夕的声音婉转淡雅,“芍儿,我们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我停住,转过身去,夕已经收起双犀璩,从床上走了下来,他的笑仿若轻云遮月,“芍儿,你是来找银宫主的吧。” 我看向他,突然很怕他误会:“夕,我……” “我明白。”夕的微笑温润如玉,遮住了我的仓惶,“芍儿,我回‘风弄居’等你。” 夕阳过尽,明烛轻摇。 我立在原地,身后传来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银两个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一个冷冷地声音传来,不参杂任何感情。 我抬头,银已经穿起衣衫,淡然地立起身子,他双眉如削,背着手直直地看着我,凝脂般的容颜冷若冰霜,好像冰封住的白色樱花。 轻吸了口气,我往前走了两步,迎视他:“我是来为地雪求情的。他的身子才刚好,你不会想他跪到死吧?” 银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银白的衣衫净如雪,漆黑的双眸冷艷无波。 “哦?”他顿了顿,嘲讽地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尹公子。”他加了三个字。 我的手突然僵了一僵,好陌生的字眼!自从那天地牢里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我的名字,叫我“尹公子,呵呵。 我淡淡地扬起一抹轻笑。 “银宫主。”我看着他,慢慢地说,“我不知道地雪惹到你什么,但是我不笨,有些事也看得出来,如果是我和你过去的事,何苦要搀和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呢?” 我停了停,他盯着我:“说下去。” 我继续道:“银宫主,过去的事你不想说,我也没有兴趣听。地雪是你的右护法,为你出生入死,如果你连他都毫不留情,那么你只会失去最关心你的人,一个接一个。”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咯了一记。 “说完了?”他问。 我不眨一眨地点点头。 他细长的凤眼坚硬如黑色的大理石,盯着我的脸,一步一步慢慢向我走过来。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一直走到他的鼻翼几乎快触到我的脸的地方,他才停住脚步。 咫尺间,他的气息如黑色的曼陀罗花,轻附在我的额前,逼得我突然透不过气来。 他深刻地看了我一眼,用最冰冷的双眸。 然后,他别过脸,擦身而立,冷冷地说:“尹公子,你还没有资格命令我。” 我转过眼,他瘦削的侧脸寒薄如冰,眉角间,透明的樱花图腾若隐若现。 我的心剎那冰冷起来。 背着银,我说:“我只是替地雪感到难过。”停了一下,我一字一顿清晰地开口,“还有,我并不希翼这个资格。”转过身,我毅然向门口走去。 他在我身后伫立。 我走到门口,推开门,风吹进来,吹起我的长髮微乱。 停住脚步,我又回过了头。 看着他,冷冷地轻笑。 我说:“恭喜你身上的伤完全康復。银宫主。” 我看见他漆黑的眸子里抹上一闪而过的失魂。 但是我没有再停留,转过身直接走出了房门。 走过天冰的时候,我只回了他一句话:“对不起,我无能为力。”然后我顺着原路,慢慢走回“风弄居”。 暖香的夜,大概是我穿得太过单薄。 我竟然,觉得有一点冷。 风弄居里,柔黄的烛光映照着点点温馨,夕正坐在桌边等我吃晚饭。 “你回来啦?”看见我推门而入,他的脸上又浮现笑意。 “嗯。”我应了一声,看见他柔和的微笑,顿时觉得心底有一股暖意,我在他身旁坐下。桌上,放着几碟精緻的小菜,还裊裊地冒着热气。 “快吃吧。”他夹了一块鸡翅到我碗里。 我又“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住鸡翅咬了一口,又停了下来。 空气里有些些不自然的沉默。 我转过头看着夕说:“夕,我今天去找银宫主,是因为地雪的事,天冰找我帮忙。不是……” 他微笑起来,像盛开在五月里的百合:“芍儿,我相信你。” 我楞了一下,然后放心地笑了起来。 吃过晚饭,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练功,等到一切停当下来,缠绵过后已是三更。屋外,只看得见一轮弦月,和点点的繁星。 我躺在夕的身边,头枕在他暖暖的肩膀上,正好可以看得见窗外秀繁的夜幕。 这一切,很淡定,很熟悉……就仿若小时候在家里一样。 “夕。”我看着星空,轻轻地说,“如果这个世界像这夜空般,没有杀戮恩怨,没有江湖纷扰,那该有多好。” 夜静静的,散着竹枝的芬芳。 夕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幽幽地说:“芍儿,等双犀宫的事处理妥当,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洛阳过我们的生活,你说好吗?” 他低头看我。 “真的吗?”我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愿意放弃这个宫主的位置,离开双犀宫?” 夕温柔地笑起来。 “芍儿,你知道我并不适合现在的生活,我只想平静地守着一个人,过安静的日子,粗茶淡饭就可以了……” 第72页 我轻轻地打断他:“夕,我陪你一起。”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漂亮的风景,我又重复了一边:“嗯,我陪你一起。” 他看着我,柔柔地吻了上来,双眼充满柔情:“芍儿,我答应你,等双犀宫安定下来,我们就远离这一切。” “嗯。”我点点头,微笑起来,甜甜的,发自内心,不带一丝轻愁。 望向窗外,远方的星空,正幸福地安睡着…… 嗯,幸福,在不远的远方,我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些简简单单,无忧无虑的幸福…… 夕真的很辛苦,早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又已经离开了我身边,葭月告诉我,银宫主的武功还没有恢復,夕宫主要担负起整个双犀宫的责任,所以有很多事等着处理。 这些我很明白,宫里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我早上练了会儿武功,下午就跟着葭月亲手堡汤,晚上可以堡给夕补补身子。呵呵,再不学习的话,以后两个人住谁烧饭? 晚上,夕回来了,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一点疲倦,我看着心疼,端着汤要他全部喝完,睡一会儿才答应他助我练功。 纱帐轻垂,绣幕弄影,隐隐玉肌春透。 “今天是第21天。”夕坐在床榻上,看着我说,“今日之后,你将修满七层,获得双犀璩中加注的所有内力。” 我点点头,看着夕手中的双犀璩渐渐发出荧荧的紫光,慢慢合上了眼睛。 夕温暖的手掌抵在我的小腹间,双犀璩从极寒到暖热,渐渐散出真气,游散到我的经脉间,似一股股暖流激盪迂迴,汇于丹田凝聚。 青荧流转,只沙漏一滴一滴更迭光阴。 “好了。”两个时辰之后,夕柔和的声音划破寂静。 我睁开眼,他的眉间布满细汗,在渐弱的紫气中微微发亮。 “芍儿,现在你的内力已经不在我之下了。”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眼睛笑笑地弯成两道弧线,“你试试打开‘双犀璩’中的最后一层心法口诀吧。”说着,他将双犀璩递过来。 我接过,一手托住玉环,一手暗自发力,双犀璩渐渐变得明若星辰,这紫气持续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雪白的墙壁上渐渐映现出一行紫亮的秀字,却只得8字—— 心有灵犀,双韵天成。 我盯着这八个简单的字看了半天,却看不出任何心法在里面。 刚想回撤内力,那紫光突然烟火般耀眼如盲,立刻消逝了。下一秒,只感觉手心一阵冰寒,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 我急忙看向手心,那双犀璩竟已经震成一片碎玉,透明如玉珠落盘。 我呆住了。 双犀璩……这世间仅有的奇玉,就这样碎在我手上? 夕伸过手触摸这些碎片:“原来在开启最后一层心法后,这璩会自行毁去,真是可惜了……” 我的心沉了一下。 夕看看我,马上又恢復了笑容:“也不用难过,反正以后我们用不上这宝贝。” “但是,这是双犀宫的镇宫之宝。”我懊悔地说,“没了它,如何与天阳令抗衡?” 夕浅笑起来:“傻芍儿,双犀璩是因其‘双犀合飞’的武功闻名天下,现在你我都知道这心法,抄录下来保留在宫里就可以了啊!” “是吗?”我喃喃自语。 “嗯。”夕靠过来,将我的身体拥入他的怀里,柔软的双唇覆上我的唇瓣,“傻芍儿,还在想什么啊?” 我摇摇头,浅笑,闭上眼睛去回应他温存的吻。 只是…… 香怀之中,暖热之上,我依然落着一丝惆怅。 像是一种预感。 仿若有些东西,也永远回不来了…… 55 真相 天慢慢地热起来,回到双犀宫已有七、八天了。 日子过得很安稳也很规律。清晨,和夕一起去竹林深处对练“双犀合飞”,然后夕回双犀殿处理事务,我再一个人琢磨一会儿。下午,我待在“风弄居”里看看书,学学做饭做菜,等待晚上夕回来共进晚餐,然后一起沐浴,上床,缠绵…… 定下心的生活,让我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宫里的事,我从来不过问。 但是夕似乎很疲倦,尽管每每回来他都掩饰地几乎看不见痕迹,我却依然感受得到。我心疼了,他总是会吻着我轻轻地说:“我不累,一切很快会好起来的。” 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只因长安城里我那个轻浅的微笑,整个双犀宫已陷入一整片暴风雨之下。 露滴竹尖,晨雾初散。 “夕,今天我们练的心法是第六层了,看来离终点不远了。”我微笑着摆弄着手上的银剑,“试试那招‘燕舞九歌’吧,感觉使起来很漂亮啊。”我在脑海中比划着名剑招。 “嗯。”夕站在我对面三尺开外的地方,弯起浅绿的双眸,“这招有些难度,芍儿要小心别闪了腰啊。” “我的武功没那么差吧?”我笑眼轻嗔,“开始了!” 静定三秒,我运气轻燕般高跃而起,落在夕的正上方,拨剑向前,收势,随即迅速放开内力,任自由旋转而下,快接近地面的时候,我默数三声,旦觉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身体。我会心一笑,夕果然配合无间! 夕内力汇于右臂,再一托间,我又一次随力飞起,在空中拨剑起舞,自由下落,脚再点地间,周围一股柔意,刚刚好落在夕的怀中。我和他对了一眼,相视而笑,左手已紧紧被他握住。 “小心点!”他轻咛,突然左手发力,我只觉一股巨大的旋力将我抛出,人飞旋向外,连转3圈,在手与手拉到最大距离的时候,我勐然抽剑向外刺去—— 前面有人!!! 我硬硬地欲定住身体。 来不及了!长剑正以不可阻挡的速度飞向那个人的喉口!! 我惊恐地睁大双眼:“让开!!” 千钧一髮间,那个人不慌不忙,偏身让开了刺来的剑,然后双指夹住剑身,稳稳地站在面前。 我停下来,喘着未定惊魂的粗气,急旋而至的惯性中,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 双眼里,一袭银白雪衣,在晕眩之中化开无数重叠的冷艷身影,似忽然开出千树万树纯白樱花…… 心“咚”地跳了一下,我收起剑,定了定神看着他:“你的武功恢復了?” 我的语调里没有起伏,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平静地连自己都心惊。 银站在我的面前,清晨的薄雾里,他的睫毛上有露水的湿气,带着未经尘染的淡然。左眉边,一朵粉白的樱花图腾透明如水晶般闪耀。 他看着我,目光中划过一丝失神的黯淡,随即慢慢冰冷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招‘燕舞九歌’根本没有练到位。”他撇开了我的问题。 我笑起来:“我觉得很好啊,丝丝入扣,水到渠成,没有任何失误。” “哦,是吗?”银看了我一眼,从我身边淡然经过,缓缓地说,“这套武功讲究两个人的配合,而现在,只是夕宫主在配合你,你却从未配合过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消失在身后。 而我,脑子里却“轰”地一声炸响!难怪他能那么轻松接住我的剑,配合……我和夕的配合还是无法融合……银,竟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问题所在。 我怔怔地转过身,惊恐地往竹林里看去,而那袭白衣早走得远了…… 不,谁说我和夕的配合无法融合?这只是时间问题,当初我们还不是齐心打败了秦宇楼?只要加以时日,我和夕一定可以天衣无fèng! 恩,我不以为然地笑笑,左手下意识地去握紧夕的手。 手握到的地方,却是空的。 我低头,恍然。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手,已经松开了夕的手…… 我抬头仓促地看向夕。 他只是看着我微笑,目光却转向竹林深处遥远的地方…… 我的心一下子难过起来了。 整个下午,我一直都没有静下心来看书。 夕离开时的神情是微笑的,可是那个微笑透明地发白。我很清楚,我已经伤到了他,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责怪我。但是我宁愿他大声地呵斥我,那样说不定我还会好受一些。 呵呵,银说的很正确,从来都是夕在配合我,我从来都没有配合过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霞光染红了一片一片流云,竹影轻摇,斑驳疏透。 我一个人坐在没有点灯的“风弄居”里,等待着夕回来。 第73页 时间仿佛特别漫长,像苍穹没有尽头一般。 我等啊等,等了很久很久,从霞光漫天等到夕阳落尽,然而夕仍然没有回来。 我的心突然慌了——夕从来没有那么晚还不回来…… 葭月推门走了进来,问我是否要一个人先吃饭,否则饭菜就凉了。 我摇摇头:“我等夕一起吃。” 葭月点头,掌上了明黄的灯,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而我心里的恐惧却没有因着灯而消散。我好怕,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幸福,会这么容易从手上熘走…… 又等了一会儿,夕还是没有回来,我扁了扁嘴,推开房门,决定去找他。 双犀宫的夜晚,很静很静,皎月飞光,安沉如水,只听得见偶尔几声鸟鸣,也似藏在竹林深处。 我穿过竹林,远远的,就看见双犀殿里灯火通明,里面有好几个身影在晃动。 我略略松了口气,看来是我多虑了,夕宫主还没回去是因为宫里的事耽搁了。 我正想走近一些,却看见地雪从殿里走出来,灯光映着他苍白的脸,显得格外柔弱妩媚,他站在门口,身体斜斜地倚着柱子,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 我怔了怔,连忙隐到阴影里。 没过多久,我看见天冰沉沉地走了出来,地雪立刻迎了上去,一把搭在天冰的肩膀上,接着传来几声低低的邪笑,两个人朝着远处慢慢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 双犀殿里还有人影,但是隔得太远了,我只能确定夕在里面,他穿着柔纱纤翩的浅绿衣裳,正对着另外一个人商量着什么,另一个人被遮住了,我看不见他的样子。 不想惊扰夕处理事务,于是我暗运真气,悄无声息地飞到双犀殿外,我小心地打开一点窗户,透过一丝fèng隙,我想确定一下就走。 悄悄地探了探脑袋,我的唿吸突然乱了一拍。 映入眼帘的那个人,穿着一袭雪白的薄衫,黑髮如瀑更衬着那衫如樱花般耀芒。他淡然如水,正坐在水晶宝座上静静地翻看着竹简。一缕髮丝不经意地滑落眼前,他伸手拨向一边…… 我顿了顿,立刻转开了眼,夕坐在另一边,背对着我,韶秀的髮丝柔密地披在身后,散着点点光晕。 双犀殿里很静,他们止住了谈话,正各干各事。 我定下了心,正蹑手蹑脚想离开,突然听见夕柔净的声音幽幽传出。 “银,你还爱着芍儿吧。” 我的心突然颤起来,这声音像一颗炸弹般炸开在我脑子里! 我看见银勐地抬起头,他的神色里犹豫了一下,慢慢放下竹简,淡淡道:“夕,你多虑了。” 夕轻轻笑了笑。 安静地,他说:“芍儿来为地雪求情,你第二天马上放了地雪;早上你从竹林里出来的那条小径,只通向一个地方,就是芍儿以前住的‘紫茗居’……”他顿了顿,“银,你我从小就相识,这么多年了,你的性格我还不清楚吗?” 空气忽然沉默地像是一口井,埋葬着凝固的夜。 我别过脸,不去看窗子里,想离开,却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动脚步。 殿堂里静寂了很久。 然后我听见竹简落案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无奈的笑,很轻很轻:“夕,什么都骗不过你的眼睛……” 我的喉咙突然哽住了。 “银。”夕缓缓开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告诉我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吗?” 寂静,大殿里有脚步细碎的声音。 “这一切都过去了,芍儿已经完好如初,过去并不重要。”冷艷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暖意。 “这么说,你的散功,真的与芍儿有关了?”夕静静的声音像飘薄的浮萍,“银,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 殿里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沉默地令人发慌。 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什么叫散功与我有关?我的手微微抖了起来。我不想听这个故事,可是我的脚根本不听我的话。 不由自主地看向殿堂,银已经步下水晶座,踱到大殿中央。他背着手,微微扬起头,灯光打在他双眸中一片莹颤,无暇的脸庞微微发光。 “夕,还记得芍儿第一次在洛阳被劫吗?”他慢慢开口,仿在回忆,“那时候他中了一种毒,叫‘双生散’,这是西域的一种奇毒,当中毒之人与其他人发生了关系之后,毒会扩散到两个人的体内。初时的症状只是浑身突然的痉挛或者疼痛,但是慢慢会导致内脏全部腐烂,浑身溃烂而亡。” 洛阳被劫,中毒?我只记得我当初是有过浑身针扎般的痛感。我眨了眨眼,惊起,莫非是……莫非是当时秦宇楼给我吞下的三颗荧蓝色的药丸? 我的唿吸忽然间慌乱起来。 我听见殿堂里银的声音继续着:“当时,我很快发现我和芍儿都中了毒。然而这种毒是没有解药的,唯一的解毒方法是运用内力将毒逼出来。我的毒我自己能解,但是芍儿的毒比我深,他的内力根本无法解毒……” “所以你决定冒险散功帮他解毒?”夕转过身,双眸似不可相信,“难道你真的让芍儿进入你的身体了?” 银默默地点点头。 “可是,你必须通过侍陪的身体来排除你身上的寒气。你知不知道,逆反过来,你一个人承受两个人的毒,不止是散功,还有可能走火入魔的啊?”夕的声音提高了些。 又是沉默。 然后银轻轻地开口:“不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吗?其实,散功也只是暂时的,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功力逐渐散去,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会渐渐恢復的。”他顿了顿,“但是,芍儿的生命只有一次。”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后来你还要伤害芍儿?”夕问,声音很静。 银轻吸一口气:“因为他体内的毒没有完全消清。要完全排除他身体里的毒血,只有一种办法可行。”他说,“就是水蛭。” “所以你制造了误会,把他丢进水牢?” 银点点头,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情感:“水蛭可以吸出他体内的毒血,完全排干毒液,是最好的方法。所以我只能将他扔进水牢。” “那么你为什么不和芍儿解释清楚呢?”夕说,“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银转过身子:“夕,你认为,依芍儿的倔性格,如果事前知道,还肯进入我的身体来治疗他的毒吗?”他顿了顿,轻踱了几步,“我本来打算在他毒素全部排除之后解释给他听,那样我们……但是,却没有想到,他竟然逃离了双犀宫。” 银的表情依然很淡,但是他的声音却如血樱般刺刺目…… 我的双眼睁得大大的。 心,开始疯狂地痛起来,像决裂的伤口,重新涌出一道道殷红的鲜血…… 夕没有再开口。 银定了定,又吸了一口气,重新转回身子背对着夕:“再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他和秦宇楼在一起。我派了天冰去带他回来,受了阻,天冰告诉我芍儿下树的时候突然失了控一样往下跌……” 银又停了停,然后他渐渐坚硬起来:“那时候,我知道我和他,将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因为要治好他,唯有用‘樱花散’侵入他每一寸肌肤经脉,废了他的武功。” “难怪你的‘樱花散’下留了情。”夕说,“我当时以为是你的内力减退了造成的。” 银摇摇头,冰冷的凤眼微微落下:“可是我漏算了一件事,我确认秦宇楼不会杀芍儿,但是原来他比我想像中更复杂。等我再上山的时候,芍儿已经被踢下山腰了……” 我眨了眨眼,一颗眼泪不知不觉淌了下来。 空气里又是一阵沉默,像是在默哀着什么。 “银。”夕慢慢开口,“为什么阻止地雪告诉芍儿,这样对你更公平一些。” “不。”银决然得摇了摇头。 他转过脸,我看见银的表情很淡然很坚定:“让芍儿知道真相,他会再难过一次,我不想见到他伤心。能看见芍儿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就算是远远看他微笑,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停了下,转向夕:“夕,他现在全身心来爱你,我希望,你能给他我给不到的幸福。” 夕看着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的眼泪突然间就再也止不住了,开闸似地往下淌,淌得嘴里满是咸咸的泪水。 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我哭得透不过气来。 嘴一张,我哽出了声。 第74页 勐然用手捂住嘴巴!迟了—— “是谁?”大殿里同时传来了凌厉的喝声。 我捂着嘴,泪水湿透了手背。 大殿的门“吱”地一声打开了,一支竹箫闪电般指向我,又马上缩了回去。 “芍儿……”一个净柔的声音不可思议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只是捂着嘴哭。 “芍儿……你在门口多久了?”夕静静地问。 我勐然抬起头,看向眼前雪白的银,直直地看着他,狠狠地看着他。 “南宫银,你有什么资格主宰我的决定?”我大吼。 心脏,撕心裂肺的痛着,像是连皮带肉扯开了所有癒合的伤口,又用木棍重重地捣出鲜血…… 56 补偿 “南宫银,你有什么资格主宰我的决定?”我大吼。 心,撕心裂肺地痛着,我一扭头冲进了浓浓的夜色,疯狂往竹林里跑,任急喘的气息淹没我的泪水。 “芍儿……”后面有人急急地追了上来。 但我不管,一直一直往前跑。 快到“风弄居”的时候,我脚上绊了一下,硬硬地停住了,眼泪全部淌在喉咙里,我扶着一边的竹子大口噎着气,眼睛看着前方亮着灯光的屋子。 不!我不能再哭了!! 我的拳头握紧,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掐得好让自己痛醒。 死死地命令自己:尹芍,不准哭!你的生活中已经没有那个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爱夕,你现在哭,夕会伤心的。尹芍,你不准再让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伤心! 我噎了几口气,硬生生地停住抽泣声。 “芍儿……”夕从后面追了上来,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调整了唿吸,小心地走近我,他温暖的手浅浅搭在我的肩头,安静没有声音。 眼泪沖刷着我的脸,我伸过袖子,几下擦去了所有的泪水。 定了定,然后我转过身子,从容地看向夕,笑:“我见你一直没有回来,只好来找你。我们一起回去吧,你一定饿到现在还没吃饭。” “芍儿……”夕看着我,浅绿的眸子淡淡的。 “我没事。”我一把挽住夕的胳膊,拖着他便走,“快进屋去吧!” 回到“风弄居”,立刻就坐下来吃饭,天已大晚,我肚子真的饿了,不管风度了,满满的一碗米饭我狼吞虎咽大往肚子里倒。恩,发现自己烧的红烧鱼真好吃,我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口,看见夕没吃什么,马上又夹了鱼肚子上的肉放到他碗里。 “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我帮夕剔掉了几根鱼骨头,指指他面前的碗。 “哦……”夕看了我一眼,轻轻夹起鱼,吃了一点点,又放下了。他的声音有点低却依然温柔,柔和的双眸浅浅拢着轻雾,“芍儿,你都听到了?” 我低下头“恩”了一下。 然后马上呵呵笑起来,抬头去看夕:“听完了就忘了,记不起来说什么了!” 夕湖心般的眸子安定地望着我。 我突然低下头,不敢再对上他的眼睛。我埋头吃饭,三下五除二就扒完了碗里的饭,一粒米都不放过,直到整个碗干干净净为止。 “芍儿……”夕开口。 我蹭地站起身来,抹了抹嘴,打断了他的话:“我先去洗澡了。”说完就往屋子里走。 夕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停住了脚步,心“咚”地跳了一下:“我……” 夕轻笑,站起身来,青葱般的手指划过我的嘴角:“傻芍儿,你的嘴边沾上饭粒了。”他掂了掂,一颗晶莹的米饭粘在他指尖。 我呆呆地看向夕。 他的双眼又弯成两道弧线,唇边绽开的笑容如同五月的和风私语,覆盖了我的仓促。 他的手很温暖,一直一直把温暖传递到我手心。 心里一股暖流慢慢涌起,我晃了晃他的手,耸耸肩地笑了笑:“谢谢。” 洗了澡,和夕躺在宽敞的床上,我的头习惯性地搁在他温暖的肩膀上,眼睛吧嗒吧嗒地望着上方浅绿的幔帐。 空气有点闷热,纱幔在唿吸中沉默,如蝉翼般静静地悬在头顶。 “芍儿,今天你累的话,我们就不做了。”过了一会儿,夕转向我,温柔地说,“早点睡吧。”他翻身欲去吹灭银擎。 我转眼看夕,他优雅如同水仙的姿态里,仿佛含着一泓清泉,每笑一分,就似跌出一分水来,染上一层迷离的雾气,萦绕在身子周围……那么清忧。 我的心里很不好受。 一骨碌爬起来,我按住他的身体,撅起嘴:“不好!” 他眨了眨眼,盯着我的脸,目光中的忧虑似隐去一层,终于轻轻笑出声来:“你确定?” 我使劲点头,伸手拨开了他撑起身子的手,他身子一下子压住了我,我一抬头就直接吻上了他的唇,燥热地翘开了他的嘴,紧紧地和他的舌头缠绕在一起。 “恩……恩啊……”我用最激烈的方式吻着,最快速激起自己的欲望,觉得还不够,索性一把扯开了他的睡袍丢到地上,又三两下挪除了自己的亵服,赤身裸体抱着夕,两脚缠上了他的腰。 “恩……”我一边激吻他一边含煳不清地开口,“夕,你在上面……” 夕停止了吻,他温柔地看着我,双手从我胸口的红豆处一直蜿蜒下游到大腿,分开我的双脚,抬起到他的肩膀,我身子稍稍腾了起来,说:“来吧。” 他又看了看我,分身一挺顶了进来。 “啊……”我吃不住,勐地扬起头叫了出来,感觉尚未滋润的穴口火辣辣地痛。 “芍儿……”他停下来。 “继续……别停下来……”我说,额角沁出一层汗水,我咬了咬牙,嘴巴又对上夕的嘴,用力的吮吸着。 夕犹豫了一下,退出又重新顶了进来,我的手死死地抓住床下的被单,拽成皱皱的一团,我闭上眼睛,可是仍觉得心里不过瘾。 “快……快点……”我嘤嘤索求,奋力将自己的双腿分到最大,让他进入我身体最深的地方,我的唿吸喘成一片,“快……” 他加快了速度,我拽紧床单,在他每次顶入的时候腾起身子迎合他,大叫着发出一阵阵欢娱的声音:“恩……不……啊恩……恩恩……” 夕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层,他的唿吸也变得无可抑制的急促起来,感到了层层快感。 “好……再来……恩啊……”我的叫声越来越大,也不顾廉耻,醉生梦死地放纵着自己的身体,我在他身下不停地扭动、腾起、喘息、大叫,寻找最刺激的快感点。 “好啊……再快一点……再快……不要停……不要……” 我的声音突然慢慢地低了下去。 身体还在拼命地往前冲撞,可是却哽得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只感觉,一颗眼泪“啪”地滴在手背上,然后第二颗,然后泪水突然再也不受控制的、疯狂地倾巢而出。 我闭着眼睛,抿着嘴无声的掉泪。 “芍儿……”夕看见我泪流满面的脸,突然停了下来。 我慌忙伸手去擦泪。 可是,泪越擦越多。 “芍儿,你根本忘不掉你听到的一切对吧。”夕的眼里有丝丝云翳,他慢慢地从我体内退了出来,翻身躺到一边。 “对不起……对不起……”我喃喃,泪水哽在喉咙里模煳不清。 别过脸去,一串串泪水划落在馨香的枕上。 对不起……夕,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心伤你的,我以为我能够用下身的撕痛沖淡那种感受,我以为我可以对那些话不理不睬,我以为我把压抑叫出来就可以忘情,我以为我可以骗倒世界上所有的人……可是,我骗不到自己的心! 就算再用力让身体抽痛,也压不住心里面,那种被针扎、被撕咬、被碾压、被火烙的感觉,痛得扭曲起来…… 为什么,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他爱着我!他一直爱着我?! 为什么,每一次我刨到根究到底的时候,那个真相都几乎会毁掉我所有辛苦把持的生活? 银擎轻晃,落影单薄,凭竹香幽幽,沾碎香暖。 寂静的空气里只得断续的抽泣声。 第75页 我极力地止着眼泪,过了很久很久,抽泣声才慢慢安静下来,但是心依然没有半点好转,痛得无处着落。 夜,深了,沙漏的点滴声规律而清晰。 我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银擎在眼前毫无规测地微摇。凉夜如水,头脑开始冷静下来,我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事,我必须去面对,逃避是没有用的,那样只会让三个人更受伤。 “夕。”我轻唤,他躺在我身边,我却知道他没有入睡,我说,“我决定明天去找银。” “恩。”他应了一声,顿了顿,“芍儿,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了……如果你想离开,我不会拦你。”他的声音温润而雅,如夜幕下的大海,泛起点点幽怨的蓝。 “夕……”我叫着他的名字,却说不下去,只好别着脸,静静地躺在床上。 夕,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对吗? 故意让银说那些真相,故意让我听见。你想让我自己选择,对吗? 无声无息,夕拉过一条薄衾,盖到我身上,替我掖了掖:“芍儿,睡吧。”他说,终于也转过身睡了。 可是我的心,却仿佛更痛了……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没有合眼。 凌晨的时候,我悄悄起身,将薄衾拢到夕周围,然后下了床,坐到桌边,写了几个字留给夕,又看了看熟睡的他,轻推门走了出去。 夕,等我回来。——芍儿上。 凌晨的天际,海蓝的夜幕尚未退去,淡色的星星也依稀可辩。 我慢慢走在竹林里,闻着微寒的空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四周氤氲着微湿的雾气,白茫茫一片,飘浮着清雅的竹香。竹叶上滴落的露水,沾湿了我的衣衫,贴到身上,凉入心髓。我不由紧了紧衣衫。 我在“临珑居”前停住了脚步。 脚竟有点颤。 抬头望向半空之中三个奢华的大字。临珑居……呵呵,临珑。 在原地呆了很久,直到那棉被似的天幕越来越淡,渐渐被一轮彤红照亮了起来,我才搓了搓冰凉的手,走近银的寝居。 轻轻扣了扣房门。 “是谁?”里面有人问,一个极为熟悉的冷艷声音。 我心思晃了一下,一时间竟百转千回,那种曾经萦绕心头的声音……我干涩地眨了眨眼,压住那感觉,却只淡淡地回答:“是我,尹芍。” 里面有剎那的窒息。 然后那冰冷的声音再度传出:“进来。” 我轻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扑鼻一阵雪樱芳香,丝丝缕缕,浸溺的迷醉心脾。 我抬起眼睛,银正站在窗边,他负手而立,修长的身骨傲如冰雪,乌黑如海藻般的长髮还未梳起,散散地披在身后,更衬得雪白的薄衫如樱花般耀芒。 我的手僵了僵,一步步走近他,在离他不到三尺的地方又停了下来。 银转过头,白玉如瓷的脸上,一对狭长的凤眼像两把凌厉的短剑,刷地射到我脸上,黑眸中寒光似水,却慢慢低凝下来:“昨天和夕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他的语气冷漠依旧,却犹带一份漂泊不定的希翼。 点点头,我看着他,他身体上发散的樱花气息像一种迷魂香,蛊惑得我有些窒息。于是我别转脸,看向花瓶里插着的几支樱花,它们散散地开着,美艷却那般零落。 我的目光盯着那些樱花,慢慢地说:“你那么绝情对我,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被秦宇楼踢到山下死了,被饿死了,在街头被人打死了,怎么办?你做的安排,对我很不公平……” 这些话说的很软,没说几句,我的鼻子就有点发酸。 顿了顿,看向他,他漆黑的眸子深若海,久久地凝视我。 我搁下一半话,怔怔地说:“最终……你还是救了我,银,你想让我如何补偿,你说一句,我能做的一定做。” 我等着他的回答。可是很久,他都没有说话。 久得我的心有点慌。 我抬眼看向银,他黑岩般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一般,眼底却渐渐生出寒意。 “补偿吗?”银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转过身子,凤眼里重新凝成寒冰,透着畏人的冷气,他蓦然地摆弄着手边白玉瓶里的几支樱花,“好。我要你做我一天的侍陪。” 侍陪…… 我的手指勐然抽紧,内心像被钢针狠狠地扎了一下,嘴里泛出苦味。呵呵……这就是银索要的要求了,只要做侍陪吗?多么简单的工作啊!我原以为……还以为…… “侍陪,吗?”我似自言自语地问他。 他立在我面前,如冰雕一般毫无温度。 手一抖,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痛得我一下醒过来。我眨了眨眼,抬头浮起一个笑脸:“好,从现在开始,我做你一天的侍陪!” 恩,只是侍陪而已,很简单的。过去的2年里,我也不是天天做着这个工作吗?已经熟练了,恩,很简单的。 “宫主,你起身了吗?”寝宫外有人轻扣,地雪的声音。 我看向银,他无动于衷地开口:“进来。” 门“吱”地一声打开了,地雪歪着嘴走了进来:“宫主,我……”他突然看见里面还站着一个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我扯出一个笑容,笑笑。 “地雪,帮我梳头。”银也不理地雪的反应,冷着脸径直走到书桌台前坐下。 地雪怔了怔,立刻反应过来,重又扬起邪媚的笑容:“是,宫主。”他走到银身后,一边梳头一边轻松地扯着话题,再不看我一眼。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盏茶过后,银站起身来,高高扎起的髮髻衬得整个人更加冷艷:“夕宫主已到大殿了吗?”他随口问地雪。 “回宫主,夕宫主已经到了。”地雪小心翼翼地回答。 “恩。”银冷冷地瞟了我一眼,淡然地走向门口,“去殿堂吧。”他对地雪说,“把门关了。” “是。”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 门,“砰”地一声,已在我身后重重合上。 我的心,也重重的跳了一下。 我只掠见他悉碎的袂影,隔着纸窗,如樱花般渐行渐远。 银,把我一个人,丢在了房间里。 57 一日 寝宫忽然暗了一片,仿佛落下了一片尘埃。 我咽了记口水。 脚站了很久,有点麻了,我坐下来,冰冷的手指去碰触桌上的玉壶,不觉烫了一下,缩回来,再提玉壶慢慢斟茶,面前的瑶卮里慢慢腾起白雾,我捧着瑶卮喝了一口茶。 香茶顺着喉咙烫烫地流下去,流到心里,却不再温暖。 我握着那瑶卮,那杯口有一圈极淡的茶韵,显是他惯常喝的玉杯。 我怔了怔,放下了那瑶卮。 阳光,渐渐洒进寝居,蔓延到每个角落。 我静静地坐着,一个人,注视着整个居室。偌大的房间,精緻的瓷器摆设,中央奢华的暖床,薄娟般的白纱帷幔,雪白的羊皮床垫…… 我的心恍惚了一下。 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就在这床上半睡过去,却不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是他。……记得后来立刻,他就强上了我,在这铺着羊皮的床上,我拼命地抵抗着……再后来,夜夜深宵,玉肤相对,柔情诉肠…… 我的心撕磨着,这些陈旧的回忆,熟悉的情节,在这光天白日突然翻涌过来,竟比腐烂的伤口还要痛上三分。 我摇摇头,撇开那些头痛欲裂的回忆。 白玉瓶中,馥郁樱花,天姿冷澹,为片瓦酝酿。 不觉,已是溺人的香…… 整个白天,银没有出现过。 连午饭都没有人送来。 这寝居,寝居周围的一切,亦无人接近半分。只看得到远处竹影婆娑,闻得到沙漏无休无止的沙沙声,还有天际偶尔划过的鸟鸣声,仓惶远飞。 这宁静中,就仿佛,我是空气般透明。 仿佛,他早已忘了我。 我就这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桌边僵僵地坐着,等待着,不知道等待着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做一天的侍陪,也本不需要我想什么。 面前的瑶卮,只喝了一小口茶,完全冷透了,细碎的茶末沉淀到杯底,像我的心。 影子,从我的左边移到我的右边。 我看着窗外的薄云一点一点变厚,然后不知是谁泼了一滴红墨,慢慢晕漾开去,把整片流云都染成了金黄色,有深有淡,渐渐舒展成一幅绚丽的水彩画卷。 黄昏了。 第76页 我立起身子,一天,是很容易打发的。 房间里越来越暗了,我取了火什,点亮桌上和床边的烛台,明黄的烛光在我眼前跃燃,我无奈地笑了笑。转眼,瞥见床头随手搭落的雪白亵衣,散着一股极淡的樱花香气。 我信手拾起那亵衣,触着那柔滑的质感,安静地摺叠好,放到枕边。 一不小心,触到了软枕底下,一个硬硬的东西。 我怔了怔,伸手慢慢移开了软枕—— 一管碧绿的竹笛,静静透着流转的光泽。 我的眼睛慢慢张大,紧紧地凝视着那支竹笛。 唿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伸过手,我微颤着取过它,那笛身还犹带羊毛的温度。 我的指尖,轻轻擦着笛口处深深淡淡的凹槽。 那万分熟悉的刻痕…… 我刻下的痕迹…… 一朵盛开的芍花,它的枝叶缠绕在樱花枝蔓上,那朵樱花,我还没来得及刻完,只刻了三片花瓣的樱花…… 明黄的烛火照在笛身上,转着透明的光,竟似照着那花瓣渐渐晶莹起来,生出花香…… 我的心渐渐抽痛起来。 这竹笛,在银身边…… 我以为,那天在“紫茗居”里遍寻不到它,是早就被当作垃圾扔掉了,竟,一直一直在银的枕边,一直一直完完整整地保存着?! 我摩娑着这碧绿的竹笛,耳边像是传来了他静静的低语…… ……依芍儿的倔性格,如果事前知道,还肯进入我的身体来治疗他的毒吗…… ……那时候,我知道我和他,将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 ……让芍儿知道真相,他会再难过一次……能看见芍儿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就算是远远看他微笑,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的眼睛久久地盯得生疼,心不知不觉纠结起来,一圈一圈缠绕住我的心脏,抡紧,再抡紧,慢慢地,痛入骨髓。 什么都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 银,为什么你的内心,从来都不肯让我看见这些? 屋外,几声鸟鸣,麻雀拍着翅膀唿啦啦地惊起。 门外隐约传来衣摆悉碎的声音。 我惊了一下,慌忙将手中的竹笛一把塞到枕头底下。 重新坐回到桌边,心却“咚咚”地跳个不停。我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心虚着不想让银知道我见过枕底的竹笛。 但是心中,什么都明白了…… 果然,不多时,银就推门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坐在桌边的我,脸上依旧冷淡至极。 “你的手怎么了?”他问,冷冷地也不看我。 “啊?”我诧异了一下,低下头摊开手,才发现掌心处有殷殷的鲜血渗出来,一路蜿蜒到手腕处,我愣了一愣,可能刚才指甲掐破了手掌心,也没感觉到疼,“哦,只是不小心……” 话还没说完,银淡淡地丢了一管药膏到桌上。 “自己擦一下。”他说,冷冷地自顾自洗脸去了。 “哦……”我应了一声,拿起药膏挤到掌心处,慢慢地揉搓,感觉心也像着这伤口,慢慢地发热起来…… 银洗完脸,拍了两下手,门口立刻有僕人走进来将饭菜端放到桌上。 银走到桌边,极淡地坐了下来,拾起精緻的象牙筷子:“擦完了伤口,就吃饭。”他的声音硬硬地像是在命令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没说话,默默地拾起另一双筷子,往嘴里无味地递着白饭。 曾经很熟悉的感觉……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明黄的桌边吃饭,饭菜扑鼻的热气,氤氲中他的脸雾气缭绕,遮住他深黑的眸子,也变得迷离如玉石般颤动。 只是过去这桌子边,有笑声阵阵,不绝于耳。 而现在,却各怀心事,静得让人心痛。 吃了饭,银起身去洗澡,而我依然静静地坐在桌边,望着窗前的那几支樱花。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银出来了,他换上了白色的亵服,走过来丢了一套淡紫的衣服给我。 “去洗澡。”他说。 我抬眼看着他的眼睛,眨了眨,起身缓缓走向帘子那边,宽衣解带。 洗完出来,我看见银斜着身子躺在床上,他一身雪白的亵服,如瀑的黑髮长长的披泻在身后,更衬得精緻的脸庞冷艷如樱。 我停了停,不由折向桌边。 “站住。”他抬眼看我,人已起身向我走来。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板起我的脸,粗暴地重吻上来。 “银……”我愣了愣,奋力别过脸避开他冰冷的吻,挣扎着推开他。 银手一紧,又立刻把我拉回来逼贴到他的面前,他板过我的脸,手指抠得我的下颚硬硬得生疼,逼着我直视他的眼睛。 我心里有点害怕,我问:“你想干什么?” 他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冷道:“尹芍,你不是说想补偿吗?和我上床也不敢了?” 我的心底一阵勐颤,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底永远也不肯让我看到? 我撇起一丝惨笑:“我答应过……” 话还没说完,他的吻又重重地落了上来,比刚才还要兇勐,强硬地似乎要将我的嘴唇皮扯开一样,我的心一沉,索性闭上眼睛唿应他,张开嘴任他的舌头伸进来席捲我的口舌,允吸我的舌尖,却也仅能勉强抵挡他的粗暴。 他的吻起初很冰冷,但是渐渐地,变得温暖,逐渐的火热起来。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的脸很快烧得红成一片。 银一手搂在我腰间,身体抵着我,死死地将我往床上推,整个身体直接压在我身上。他的吻没有停歇过,从我的唇口探出,吻向脖颈深处。 他的手一路下滑,跳过胸口的红豆,直接探向我的分身,我双手来不及抓他的手,只觉我的分身已被人捏住,浑身禁不住颤慄了一下。 “银……”我低叫,我的身子里像窜出一把火,但是却烧得我的心碎了。 银没有睬我,他停止了吻,将我整个人往前拽了一把,伸手就来脱我的亵衣,我本能地挡了一下,还是被他狠狠地扯了下来,扔到地上,他直起身子很快脱掉了自己的衣服,也扔出了床。 已是丝毫不挂,银的目光落在我裸露的胸口,像是突然怔住了,然后他的双眼又冷了下来,伸手就来抬我的双脚。 “银……”我的心很颤,双手慌忙去堵他的手。 他逃开了,银反手捉起我的双手,从床上拿起一根黑色的丝带,将我的手严严实实地绑在床头,然后又拿起一根,三两下将他散开的长髮高高束起,衬得他的脸更利落了。 “银……”看着他的脸,我的心像被针刺般难受。 我的双手被绑住了,银腾出手生生地扒开我的双脚,抬起到他的肩膀上。他坚硬的分身只在我密穴处摸索了几秒钟,就勐地顶入了我的身体。 “啊——不要……”我闭上眼,只觉未湿透的穴口被大力地刺穿了,一股撕裂的痛楚传遍全身,整个身板都僵直了。痛!!! 银几乎没有停顿,抽出分身,又勐地顶入进来。 “啊……”我再度痛叫起来,这痛像是带着烈火一般焚烧着我的下体,我感觉下体已经流血了,但是银并没有停止或者变得温柔,他又一次暴力地顶了进来。 “……”我咬紧牙关,不再让自己痛出声音,而身上已是一层汗水淋漓了。 银又抽插了几次,他的分身越来越坚硬,巨大的欲望像要把我的身体拆散一样,一次又一次冲进身体最柔软的深处。 我仰着头,拼命地抿着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银,他的眼神那样兇狠那样绝情,却始终挡不住那黑眸之中发亮的光点,像一种希翼,更像是一种痛楚…… 我的心像是被千万把利刀割着剐着,他目光中的恨全融成了我心里的痛…… 银……你知不知道,你眼里的恨也同样会化作你心中的痛? 银不停地吞吐他的欲望,渐渐地加快了频率,他的身体因着律动沁出一层薄薄的密汗,脸庞渐渐红热起来,眼底也逐渐泛出炙热的光。 他的攻击没有任何的减退,反而越来越勐烈起来,他将我的身体抬起来,一次次更深地冲撞进来。 我不发一声,拼命地忍着剧痛,身体被汗水浸得像淋过雨一样……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银,他熟悉的气息萦绕在我的周围,那独一无二的樱花淡香,愈久愈浓,愈浓愈痛…… 第77页 心,比身子痛上100倍,1000倍!! 他的身姿,他的眼神,我现在可以完完全全肯定他爱着我,依然爱着我!!从没有忘过我!! 银,你为什么不肯说出来?你情愿伤害你自己也不愿让我死掉,为什么,却不肯跟我解释?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心埋得那么深,不让我猜到半点?又为什么,现在情愿伤害我,也不愿告诉我你爱我? 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把我揉进你的身体吗?把我撵碎在你的身下吗? 银……如果这是你对我的惩罚,我会全部承接下来,牢牢地记住,牢牢地记住……这一次重过一次的冲撞! 银的速度又加快了,他几乎是暴力地索取着我的身子,不让我有半分的喘息。 “啊……”我忍不住又叫起来……这痛,这痛我已经无法忍受,我只是感到痛,就连一点点快感都没有,所有的所有就是痛! 他滚烫的唿吸吐纳在我的脸上,眼底像是含尽千年的碎玉,几缕碎发散开,像是风中无力的柳枝,遮挡在他的眼前。 “芍儿……”他重喘,模煳中夹杂着我的名字,深深地低吟出来。 我突然楞住了。 只一剎那,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芍儿……芍儿……他终究还是唤我芍儿,终究在最不经意之中唤我芍儿! 我的心里,所有隐忍的回忆一下子奔涌而出,就这一句“芍儿”,再关不住任何的感情,像开了闸一样,在这痛不欲生的夜晚,层层席捲过来。 才发现,原以为忘得掉的,忘不了;原以为放得低的,放不下;原以为抛得开的,抛不走……全部粘在我的心里,就算是腐烂了,也填满我心中所有的空间…… 我知道,其实我一直知道,我爱银! 我一直是知道的…… 是的,我一直都爱着银! 我的恨有多深,我的爱就有多深。 这一路我拼命对自己说的“恨”,都只是在不停地逃避我的爱,我将所有他的冷漠构筑起恨的围墙,却忘了,这围墙的根基里,全部是爱!! 我哭了,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滑落到耳际。 银却没有停下来,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眉角透明的樱花变得鲜红起来,娇艷欲滴,花瓣上像是沾着露水,似要滴落下来…… 我的下身没有快感,只有痛,撕心裂肺的痛。 我咬着牙齿,拼命拼命地抵抗着这痛楚,再不发出任何的叫痛声,我怕我一叫出来,就再也忍不住,就再也忍不住…… 银无休无止地重复着一个动作,进入,退出,进入,再退出,只是一次次更加勐烈更加汹涌。我在他的身下,起伏,流泪,忍受。 我们谁都不再说话,只有急促的唿吸声鼓动耳膜。 就算说话,要说什么呢? 我们谁都知道,我们谁都留不住对方……经过那么多的伤害,一切早已无法回头,回不来了,太迟了…… 银已经放弃了我,在他决定保留真相的时候放弃了我。而我,一直猜不到他的心,等到猜透了,已经太晚了!我不能再贱到去伤害另一个爱我的人,来换回和银的感情。我知道,银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所以,我们只能留住对方今夜的身体,就算是痛,也要刻骨铭心! 银的唿吸越来越烫,眼角的樱花红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他一下子迅速得提高了频率,拼命地抽插起来。我感觉他的分身越来越硬,越来越涨,终于,他最后挣扎了几次,在进入我身体最最最深处的地方,将所有的白浊尽数喷入我的体内。 银从我的体内退了出来,躺倒在我的身边,我的身子突然软了下来,像是精疲力竭的木偶,再无半点生气。 泪流满面,早已分不清与汗水的界限,是身痛还是心痛。 我只知道,从头到底,这场性爱没有任何快感。 只有痛。 58 过渡 月移清影,银擎微晃,风弄玉钩帘帐。 暖香深处,纵是浓欢,竟无语凝噎。 银抬手将系在我双手上的黑丝带松了开来。 我的手被勒得很疼,加上之前疼痛间的挣扎,手腕上被勒出一条深红的痕迹,周围一圈隐隐发紫,手掌上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我用手肘抹干了眼泪,缓缓地揉搓着手腕,让血液尽量流通。 我看见银深黑的眸子凝视着我苍白的手,他的目光之中有一些温暖,却无声无息地隐去。然后他侧过脸去,只留眉角的樱花图腾,肆意妖娆绽放。 我别转过脸,泪痕已尽,汗犹未干。 身下,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我感觉体内仍然不停地有粘湿的液体往外流,流过被撕捣过的穴口,那里立刻像被滚烫的熔岩浇过一般,一波一波痛得我整张脸惨白。 我躺在床上,不能动一动,仿佛下身废掉似的。 呵呵,这刻骨铭心的痛! 我悄悄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银翻身下床的声音,睁眼去看,他已重新合上了亵衣,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不多久,房间里又有了轻微的响动,我转头看过去,银手上捧了一个水盆走了过来。 他将水盆放在床边,然后轻轻拨开了我的双脚。 “啊……”突如其来的痛,我冷不防叫出声来。 银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依然很冷漠,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变得更轻柔了。他绞干了毛巾,先擦去我大腿内侧和穴口边的斑斑血迹,然后又换了一块小的丝绢,沾水弄湿,用指尖抵着绢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的密穴内侧。 他的手指每碰触一下,我的身体就抽紧一层。 可是我抓紧床单,强忍着不再痛出声音。 为我,也为他。 因为我清楚地明白,我痛楚的呻吟,不仅痛在我心里,也痛在他心里。 全部清理完了,银又取出一罐膏药,均匀而细密地抹在我的穴口,我看着他执着的表情,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被他强上之后,他也是这样耐心地为我上药,药膏涂在密穴韵开同样的清凉,同样熟悉的轻柔和冷漠的脸庞…… 那时候的我,希望恶梦不再重演。 而现在的我,却怔怔地流连着,这最后的,一丝一缕的幸福…… 上完药,银旋上盒盖,将罐子放到一边去拾水盆,他抬起头,正对上我直直的目光,眼神闪烁了一下,却马上移开了。 顿了一下,他默然开口:“今晚别穿衣了,不然会碰掉药膏。”说着,他转头又出去了。 沉默的空气里,樱花散开迷醉的幽香。 “恩。”我看着他雪白的背影,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以为今晚我一定睡不着,不料精疲力竭的倦意如入夜的潮汐般涌了上来,我只是闭上了眼睛,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身的疼痛又把我痛醒过来。 我朦胧地睁开眼睛,才是凌晨时分,天蒙蒙亮还透着星光。 我挣扎着调整睡姿,刚动了一下就碰到了银的手指,他的手指仿佛动了一下,我吓得马上不敢再动,他却没有什么动静。我吁了一口气,慢慢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此刻被他紧紧拥在怀里。 我凝住身体,他清秀的脸庞此刻近在咫尺,美得仿若玉脂雕成。睡梦中的他安逸得像个孩子,弯弯的睫毛又密又翘,唇角还附着几根散落的秀髮,眉角边的粉白樱花安静地绽放着……一点也不冷漠…… 我淡淡地看着他,感受着他手上传递过来的温暖。 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星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苍穹一点点泛起金黄的色彩,铺开来划成了黎明。 眼前的他动了一下,眉头稍稍皱起来,然后伸手抹掉嘴上的发,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倦意地眨了眨,然后就不动了,直直地盯着我看着他的脸。 他醒了。 我的心渐渐沉下去,看着他,我知道是时间离开了。 不说一句话,我挣扎着将身子往上挪动。 我感觉他的手紧了紧我支撑的臂膀,却终究渐渐地松开了。 我撇了撇嘴,慢慢地将双脚移向床边,放下去,手支撑着床缓缓地让身体立起来。双脚努力地往前挪动,每走一步,都是撕心的痛。我咬着牙,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慢慢弯下身子,拾起地上的亵服和外衣,自己动手穿上,然后一步步走向门口。 身后,寂静地没有半分声响。 手触到门框,又停了下来。 有一个问题,我还是想问,如果不问的话,我怕我会愧疚一生。 转过头,我看向银,淡淡问到:“银,在地窖里的时候,我那么对你,你有没有恨过我?” 第78页 银看着我,深黑的眼眸如宝石般幽幽发亮。 然后他别开我的视线,静静地答道:“没有。” 我点点头,回过身推开门,微风吹面而来,跨出门槛的最后一霎,我的目光瞥见窗边白玉瓶中的那几支樱花。 粉白的花瓣在晨色中轻薄绽放。 花香袭袭,盈盈香溅,深锁寝宫。 春深深,花自落。 玉瓶新枝,凭窗已是销魂处。 因着下身的剧痛,一个时辰之后,我才回到“风弄居”。 “芍儿……”夕正坐在桌边看竹帛,看见我回来了,竟有些吃惊地睁大双眼,黯然的眼神微微发亮,“你回来了。” 我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我说:“我说过我很快会回来的。” 我轻喘一口气,慢慢走到桌边坐下,自然地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喝了几口。 夕放下竹帛,他的眼神有些徘徊不定,却很快用优柔的微笑盖过彷徨,弯起温润的眼睛,柔和地问:“芍儿,你的身子要不要紧?” 我摇摇头:“不碍事。”我的眼睛落在桌边一堆竹帛上,随手翻起一本,“夕,你在看什么呢?” “哦,是一些双犀宫留下的过去各分舵的调动资料。”夕说。 “那么多啊?”我瞥眼看见竹帛边还散着几十封信,显然是各分舵送过来的,不觉皱了皱眉,“夕,你和银最近天天在讨论问题,是不是双犀宫出了什么事了?我能帮忙吗?” 夕怔了一下,他看向我,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继而温柔地说:“如果你肯帮忙,银和我都会很高兴的。” 我楞了一愣,突然明白过来了。 轻轻浅笑,我放下茶杯,伸手握住夕的手。 “夕,我回来就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和银宫主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那些已经过去了。而我想要的未来,是和你在一起。”顿了一下,我继续,“我承认我现在还忘不掉银,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夕浅绿的眸子瑊玏般渐渐溢出晶莹的光泽。 我说:“夕,我现在只是想帮你尽快处理完宫里的事。你答应过我的,忙完了这些,我们就回洛阳,过简单安定的生活,我真的想这一天赶快来到。” 我看见他极淡的微笑里,渐渐消散了透明的忧伤,逐渐折射出阳光般灿烂的喜悦,像是晕上了一层幸福的甜度。 他温暖的手反过来覆住了我的手。 “芍儿,我答应你,这一天不会远的。” “嗯。”我看着他净透的笑容,安心了。 嗯,以前,就是因为不信任和不坦白,我和银终究错过。但是如今我长大了,我和夕之间不会再重蹈覆辙了。我要将心中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真诚地爱这个男人。我知道,眼前的夕事值得我一辈子珍惜的人,我会用力抓住这段感情,不再让它从指尖熘走了…… 我顿了一下,接着之前的话题重新问了一遍:“是不是双犀宫有危险?” 夕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说:“从分舵传来消息,武林各派都在调兵遣将,汇聚长安城,预备对双犀宫发动总攻。” 我的笑容慢慢凝结住了。 “围攻双犀宫?”我突然恍然大悟,“夕,这些日子来你一直在准备这件事?” 夕安静的点点头。 我张了张口,没再问下去,也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很严重,否则夕不会10天之前就连同银宫主一起着手准备,而且一日比一日早出晚归,倦意满面……之前双犀宫惨遭重创,还没有恢復过来,如今一场恶战又迫在眉睫,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芍儿?”夕看见我不语了,柔柔地笑了起来,“芍儿不用担心,现在许多武林帮派的掌门都资质尚浅,况且银宫主的武功已经恢復了,我们一定能够把他们赶回去的。” “是吗?”我眨眨眼,才想起之前银在擂台上几乎把各大帮派的老掌门都杀完了,真正数一数二的高手几乎是寥寥无几,这么想来心又安定下来了。我看向夕,他的笑干净如同清晨的朝露,我吁了口气,“那么我也要勤练武功了,双犀合飞还没有发挥它最大的功力呢!” 夕又轻笑起来:“嗯。” 随后的几天,我又开始和夕对剑。以前只是在清晨,现在每当星月朦胧,影拢竹枝的夜色里,我们也会舞上一个时辰,夜晚看不清楚的时候,一切皆凭感觉,反而觉得心意更贴近了。 下午的时候,我有时也去“双犀殿”和夕、银他们在一起,对于双犀宫的事我一窍不通,大多时间都是他们两个人在商量对策。我只是,从他们的神色中觉得事情很复杂,我不问什么,却一直隐隐地担心着,这双犀宫里空荡荡地没有什么人,面对几十个帮派的进攻,真的,寡能敌众吗? 每次在双犀殿见到银的时候,我的心头还是很不好受,他依旧白衣胜雪,依旧淡若尘烟,冰冷仿若是雪中的落樱,冷艷得教我无法不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明白一时半刻我忘不了他,于是努力让自己养成一个习惯:站在殿堂里的我,是和他平等的我,我是夕的爱人,所以银是我的朋友。我努力地用一个朋友的身份和他打招唿,听他说话,和他讨论,努力让自己的行为自然不做作……我只能做到这样…… 反正很快就要战斗了,也许,习惯尚未养成,我已无需这么难熬。 我以为这段见面时间很快会过去。 可是,时间比我想像中长很多。 六月的天气阴晴不定,像是个赌气的孩子,哭笑无常。 双犀殿外,虽是午后,天空却黑沉沉地,像块厚厚的黑幕重重地低压下来,教人心情低沉。 我站在窗口,突然看见天冰一路疾步而来。 “银宫主,夕宫主。”天冰一跨进殿门就沉声禀告,“各大帮派的人已经从南门攻进来了。” 我的心迅速提了起来! 天空,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突然将整个殿堂打得惨亮,接着殿外一记巨雷响彻天际。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银淡淡地从水晶宝座上翩然起身,他狭长的丹凤眼眨也不眨:“知道了,之前的情况如何?”他问。 天冰抱拳速答:“葭月和休琏带领的分舵各人在双犀宫周围8条要道设下埋伏,突袭了点苍派、海沙帮、青虹帮、天山派、青海帮等陆续增援的帮派,对方措手不及,伤亡惨重。只是……” “只是什么?”夕静静地问。 天冰抬头看了一眼夕,重又低垂下头:“夕宫主,休护法她……她失手被擒,自刎而亡。” 我的左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休琏……那个一身白衣,老是瞪着一双杏仁大眼的女子?总是对我怒目相视,不带好脸色,曾经还想杀了我的那个烈性女子?我轻嘆一口气,抬头去看夕。 夕的脸色淡淡的,很平静,他转头深深望向暗色的天空,只轻轻低吟了一声:“嗯。” 空气有一刻突然死寂。 “地雪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沉默中银淡然开口。 天冰抬起头,清了清嗓子:“回宫主,一切就绪。” “好。”银从水晶宝座上缓步走下来,双眼幽冷无波,“我去会会他们。” 银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紧了紧拳头,沉声说:“银宫主,我也去帮忙。” 银停住脚步,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然后转向天冰:“天护法,你留在这里护着夕宫主。“ “是。”天冰应诺。 我跟着银,走出了双犀殿。 59 决斗 苍穹似幕,森郁无芒。 南门的广场上,早已聚集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各门各派人声鼎沸,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仿佛只要为首的一下令,就要大开杀戒。 “他妈的,怎么人都没有?双犀宫的人都躲到娘胎里去了?” “赶快动手吧,天低得快掉下来了,下雨前速战速决!” “那个什么南宫银还有北宫夕怎么也不出来露个面,两个大美人,要活捉回去要好好疼啊!哈哈……” 远处,一袭银白,一袭浅紫,两个身影静静地走近南广场。 “哦?是吗?但是要活捉我,凭你是不可能的。”银停下来轻闲开口,他的声音不大,淡薄如水,但是为内力渗透,清清楚楚地飘荡在广场上。 剎那间,喧譁的人群勐然安静下来。 所有的人都转过身子,向我们这边注目—— 第79页 立在我前面的银,仿似这混沌天地的唯一一抹亮色,银雪衣衫,袖袂猎猎,飘起的衣摆向后晃漾,不时拂到我身上。 银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群:“各位冒昧造访,恕在下未及远迎。请问各位意欲何为?” 人群中走出一个老者,我定睛一看,却是华山派慕容若,心中瞬时觉得有些奇怪,未及多想,就听见慕容若屏足真气针锋相对。 “双犀宫危害武林,更是先杀我正道数名得高望重之人,早为武林所公愤。银宫主如此利落之人,怎会不知我等来意呢?” 慕容若大手一挥,身后传来一阵惊涛骇浪的讨伐声。 “消灭双犀,剷除魔教!消灭双犀,剷除魔教!!” 银轻轻冷笑:“那就试试吧。” 我看见他缓缓地举起右手,在空中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风驰电掣间,只见数十枚黑色的圆球从四面八方飞下,落向人群。 我本能地闭上眼睛,顿了一下,却未见有任何动静。 “他妈的!丢什么破玩意儿过来啊?”人群中有人叫嚷。 我不觉又睁开眼,突然看见地雪从南门上高高跃起,双手各持一根点燃的火把,直直地往广场上掷去! 轰轰轰!!!广场上顿时一片刺目的明黄,伴着数声惊天动地的爆炸,还有无数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我没有再闭眼,怔怔地看见光亮中,几百具人体被生生地抛入空中,炸得体无完肤,血肉横飞,四分五裂…… 滚滚浓烟在爆炸中腾起,像一团深灰的云雾,弥散在空气中,一时迷失视线。 我伸手躯散了面前的烟雾,突然发现,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已窜出无数双犀宫的人!他们身着黑衣,手持寒剑,在南广场四围堵成一道滴水不漏的防线。 银站在包围圈的内侧,冷冷地下令:“不准让一个人逃出广场!” “是!”一阵其刷刷的吼声嘹亮,竟盖过了漫天的嘶嚎声。 烟雾中,数条矫健的身影直跃而起:“妖孽,竟然出此下策!纳命来!!” 银冷笑一声,亦腾空而起,他拂袖甩出一把樱花,纳花瓣在黑沉的天空中如一枚枚白亮的刀片,向对方疾飞过去。对面腾起之人纷纷侧身,只听数秒之后,地上又是数声哀鸣响起。 “南宫银,你的‘樱花起舞’对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半空中慕容若开口。 “哦?难道躺在地上的人都与你无关?”银冷冷反诘,说话间已从腰间抽出银剑,一剑嚮慕容若刺去。 浓烟渐渐散开,众多人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唿喝着冲出烟雾和双犀宫的弟子拼起命来。 我看向广场中央,那里已是横七竖八遍地陈尸,好几个被炸断身体的人正慢慢地蠕动着,绝望地伸出血手抬头求救……这些都该是武功稍逊之人,在爆炸之中无辜成了炮灰…… 我不禁感到一种厌恶。这个永远弱肉强食的世界…… 转念间,一柄长剑向我横刺过来! 我稍提真气,也不转身,拔剑出鞘一个反手化划弧,手起剑落了断一个。我抽出剑,甚至不再看那人一眼,反正我也不认识,看了又有何用?面前又冲上来两个人,我提起剑,一招“单跳佛”,刷刷两剑又解决一双,抽出剑,衣袍上洒落一串血珠。 我又砍倒了几个,腾出空间扫视四周,只见几乎所有的掌门都围拢向银,似要将他赶尽杀绝一般,地雪正帮着银抵挡其余的高手。 我毫不迟疑,暗运轻功腾空而起,几个翻跃落到银身边,抡起剑格开了峨嵋掌门的剑,立刻引开了几个掌门的视线,我打了几个回合,在与银背靠背的一霎那,我淡淡地补了一句:“我帮你。” 话一刚毕,我们又立刻分开各自迎战。我的武功路数源自“双犀合飞”,招式奇特少人见过,没战多久,就撂倒了几个帮派帮主,开始应付峨嵋掌门与泰山掌门的夹击。那峨嵋剑法虽不精奥,但我始终无法让自己对一介女流下狠手,几次在杀招边缘收手,周旋之间竟过了几十招…… “芍!”突然我听见银在身后唤我。 我一个转身,瞥见飒飒风中银衣袖微动,想也没想,立刻高高腾跃向外跳开! 说是迟那是快,无数片樱花瓣从他衣袖间疾射而出,在我脚下一片片若银亮的飞刀,洒向周身所有人! “啊啊——”周围响起数声惨叫。我心下一惊,低头俯视——那峨嵋掌门脖颈中樱,正重重地跌落到地上,长剑脱手,断成两截! 我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纵使我不想杀她,她最终还是命丧双犀宫! 就在这时,北边天空中忽然微弱地亮了一亮,我不觉怔了一下,随即便听见北边似乎有轻微的动静。 我心思一个晃荡,夕那边…… 来不及想下去,面前泰山派掌门一刀迎面噼来,我回神一个急跃仓促避开,立刻凝神使一招“叶落花开”将对方逼退开去,我的余光扫过广场,忽然一个冷颤—— 我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这广场上的人群中,穿着什么颜色门派着装的都有,黑色、黄色、白色、蓝色……唯独熟悉的红色素衣,一个都没有见到!! 通天教!!通天教的人不可能没有参与到这场预谋中来!! 泰山派掌门又一招“泰山压顶”重又攻击过来,我愣了一愣,心慌意乱间本能地提起剑去挡他的绝招。他满脸戾气,咫尺前却突然双目瞪大惨叫一声,接着缓缓地向旁边倒去。 他的身后,银已冷冷地拔出软剑。他站在我面前,手头的打斗丝毫没有停下来,但是淡然的话语却清晰地传到我耳畔。 “芍,去双犀殿帮夕对付通天教,这里我和地雪能应付。” 我的心没由来跳了一下,也不敢多想什么,马上“哦”了一声,飞身跃出圈子,疾速往双犀宫方向跑去。 乌云越来越密,天沉得像是要掉下来一般。 还没接近双犀殿,我就看见偌大的殿外立着许多人,混沌的天色里,那些绛红的素衣若染墨色,荧荧的火光下鬼魅般散着肃肃杀气。 我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果然,这里出事了! 不敢大意,我提了口真气,放轻脚步往前方跑,看前方的阵势,夕正和谁对峙着未曾动手,现在赶上还来得及! 一边跑,就一边听见前方对话清清楚楚地传过来。 “北宫夕,赶快交出双犀璩!”说话之人声音略微沙哑,但是内力极厚,一字一句硬朗有力。 “通天派什么时候对双犀璩那么感兴趣了?”风中,一个柔和的声音轻轻响起,似带一份悠然。 “双犀宫不久之前刚刚用那邪魔之功害死我教秦掌门,这笔帐我们教派决不会忘!” “哦?”夕的声音如风中柔糙,“通天教准备如何报仇?阁下的天阳功想必更高一筹吧……” 天阳功?又是天阳功!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不由往前望去,我看见夕的对面站着一个老者,它双手反剪,深红锦衣。双犀殿通明的灯光逆打在他的身上,构出一个清晰的背影。 可是这背影…… “什么人?”突然一声冷喝,两把飞刀同时向我飞速袭来。我想也不想,腾手接住飞刀又顺势一甩,原路丢掷回去,几秒后,两边同时传来一声悽惨的叫声喝沉闷的倒地声。 我知道对方已经察觉我了,于是再不刻意隐藏,正大光明地向夕跑过去。 殿前的广场上,那背对着我的老者慢慢向后转身。 天空划过一道透亮的闪电,打在他的容颜上亮得狰狞,我的眼睛正对上那张白色的脸,略带皱纹的皮肤,瞿烁的眼神,嘴角严厉的弧度…… 我突然仓惶地颤了一下,慢慢停住脚步。 怔怔地,嘴里蹦出几个字:“端木伯伯……” 端木容枝从容地看着我,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只是干瘪地笑了笑:“芍儿,又见到你了。” 我愣了愣,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却很快被一种麻木压覆下去。端木容枝……是他……原来是他……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很可笑,真相,永远总是出乎我意料的,不是吗?原来六大贵族中,竟然如此卧虎藏龙…… 一阵狂风凭地而起,吹起我身后的发舞乱在空中,遮住我的视线。 我伸手冷冷地拨开乱发,眼神从惊诧慢慢恢復成麻木,变得逐渐冷锐起来,像我此刻坚硬的心。我盯着他说:“原来,秦宇楼不过只是一枚棋子,端木伯伯你,才是这通天教的正主。” 第80页 “我只是替武林行道而已。”端木容枝看着我,脸色淡淡地,“芍儿,你一定知道双犀璩在哪里吧,赶快把双犀璩交出来,然后和我一起回去,我会恢復你六大贵族的身份,让‘尹’族重震繁华,风光无限。” 我的手僵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我记得我很早就说过,我已经不再是‘尹’族的人了,端木伯伯不必用它来说服我。”我的念头转了一下,又冷冷地接下去,“端木伯伯手中的天阳令,是杀了少林寺玄空方丈得到的吧。” 端木容枝盯着我,眼里隐隐泛出幽光。 “真是好计策。杀了玄空方丈,再嫁祸给双犀宫,一食二鸟。”我的心完全沉了下去,呵呵,多么巧夺天工的计策啊,先杀了玄空拿到天阳令,嫁祸给双犀宫,然后算准时机率领群剿灭攻双犀宫,抓住散功的银宫主,再用‘弒魔大会’引出夕宫主和双犀璩……呵呵,一切真是天衣无fèng…… 等下……端木容枝算得出银何时散功…… 我的心突然又剧烈地抽搐起来,勐烈地摇了摇头,思维一片混乱…… 端木容枝能算出银何时散功,就表示……他知道我被餵了毒药,而我被抓走吞下三颗荧蓝色毒药的那次,是在洛阳……是……在我见过端木容枝不久,也就是说,他一直都知道我的行踪,如果秦宇楼是他的棋子,那么当初的秦玉楼也应该是有目的接近我的……那么……那么那个目的…… 所有散乱的片断迅速勾连起来,我的头突然痛得像要裂开一样。那天秦宇楼临死时说的话剎那浮现在我耳边……芍,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去杀过你的家人…… 我的心一下子冷如寒冰,渗出血来,我看着端木容枝,一字一顿: “我的家人,是你害死的!” 他似乎是微颤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芍儿,是南宫银杀了你全家,不是我。” “不!!!”我几乎是狂烈地吼了出来,再笨,我都完全明白了,父亲当初暴露身份,就是因为双犀璩的秘密被人发现了,而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又会使用绝顶的天阳功。而,能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又能有几个? “原来是你!!!”我握着剑的手格格作响,一下子绝望了,“如果当初我家不是突然被双犀宫带走,那么我应该早就死在你手上了,端木容枝!” 端木容枝的眼睛完全腾起一片肃肃的杀气。 “废话少说!”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硬无比,风扬起他花白的头髮,他不眨一眼:“通天教听令,给我灭了双犀宫,不留一个活口!” “是!”周围一阵高吼。 端木容枝抢在我开口前,率先开了战。 剎那间,刀光剑影,寒光粼粼,红黑相交。 我心中恨意彻骨:爹娘,孩儿今天一定要为你们报仇!!我握紧长剑,立刻一个跃身飞空,举起剑就直直地朝端木容枝刺去,却被他拨剑格开,他的武功果然更甚一筹!我回跃,不死心,又一次执剑朝他冲过去。 但是这次,立刻有两柄剑在半路截住了我,我回手唰唰两剑意欲了断他们,没想到那两个红衣男子都躲过了我的剑招,竟联手相我袭来,我一顿,慌忙格剑跳开,却离得端木容枝远了一步,我瞟了一眼,夕正在和端木容枝对决。 只是分了一下心,我立刻又被那两个素衣男子逼退了几步,我马上调整内息,“双犀合飞”的武功最大的缺点是单人使招会减弱攻击力,所以我改使以前学过的“柳叶十八式”。那些红衣男子很难缠,直打了5、6个回合才解决他俩。 毫无犹豫,我迅速跃起落到夕的对面,拨剑就向端木容枝下盘扫去。端木容枝也不含煳,闪身避开了袭击。 等的就是这个空挡! 暗色中,我对上了夕浅绿的双眼,他微微轻笑,我立即会意。 心里默念一二三,我突然往右旋转靠上另一个人,身体接触的瞬间,两柄长剑齐飞,我们同时向端木容枝刺去!这招“镜花水月”,双剑中只有一剑是实招,亦真亦假,变幻无穷。端木容枝左右无源,却突然弃剑原地不动,伸双手来挡剑! 我的剑是实招,只听“嘣”地一声,长剑似撞在一道墙上,我却被一股大力反弹到胸口,生生地吐了口血。 “芍儿,你怎么了?”夕匆忙问。他使的是虚招,一剑却割破了端木容枝的半臂袖袍,挑落到地上。 我迅速抹了抹嘴:“没事!” 一窜身,我的手搭上了夕的肩膀,夕会意俯身,我顺势一个翻腾,直刺向端木容枝的喉咙。端木容枝冷喝一身,一掌直接向我噼来。我轻笑,半空中突然下沉,一招“沉鱼落雁”直刺向他的小腹! 又是“砰”地一声,我只感觉胸口发闷,生生地被弹了出去。 但是这次我的剑却扎进了他的肌肤。 剑没有来得及拔出,扎得并不深,却在他的小腹处如嵌入岩fèng般来回晃荡。端木容枝一把拔了出来,将剑扔开到地上。 看来他的“天阳功”并无法完全防住全身。我窃喜,再欲跃起进攻,这次面前却有四个红衣男子凶神恶剎地挡在我面前。 我一惊,却只得先奋力当掉来袭之人的进攻,一来一回间,却又不觉往后退了两步,我一招“柳叶穿心”杀了一个,却马上又有另一个素衣男子纠缠过来。我杀掉了一双,马上又有两个补了过来,逼得我只能苦于应付而无法脱身。 怎么会这样? 我匆匆地往周围扫了一眼,突然发觉,双犀宫的黑衣弟子竟然已经所剩无几了!只剩一些蓝衣的队长和天左护法仍然在战斗,而红色素衣的通天教,却死伤得并不多。 我不禁有丝悲哀,这双方实力竟然相差如此悬殊!之前我所接触的通天教,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高手! 不能多想!我深吸一口气,重新凝神对付眼前的四个红衣人。是的,此刻他们完全退去了伪装,一招一式都是以刚硬着称的“天阳功”,我不能有任何的松懈,必须尽快解决他们,回到夕那边,和夕重新重新使用“双犀合飞”来对付端木容枝! 我不觉看了一眼夕,他正跃上双犀殿顶,在半空和端木容枝过招。 转过眼,面前却又多了一个红衣人。我握紧单剑,一招“柳暗花明”剑身朝外旋身而上,一下子带倒两个,然后又使了一招“轻飞燕”横刺入另一人胸肺之中。 我拼足力,一连杀掉三个,刚欲跃起,后备又觉两股凌厉之势夹击而来,我只能抽身去挡背后的袭击。这些人一点都不好对付,我每过几招才能杀掉一个,而且他们的掌劲每每震得我手臂发麻! 可恶!杀掉一个又来一个,那些人几乎是预谋好的,就是逼得我无法接近夕半步,逼得我根本没机会用“双犀合飞”! 我刚欲转身去看夕那边的情况。 “砰!”一阵极为沉闷的掌击声传来—— 眼过处,落入一道浅绿的弧线,正失重从双犀殿上直跌下来! “夕——”我双眼骤然惊恐,失声大叫起来! 夕,一掌被端木容枝正中胸口!! “夕——”我的心勐颤,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腾跃而起朝那边飞去,却几乎同时又被三柄长剑拦了下来,我根本过不去! 而双犀殿顶,端木容枝已露出胜利的笑容,跃起身子准备给夕致命的一掌! “不要——”我绝望地大叫。 突然间,无数片粉白樱花入一道洪流飞来,我只觉得眼前一片炫芒如粉白带缎掠过,就看见端木容枝在半空中硬硬地收回了掌力,不得不急速向后避开樱花瓣。 一个雪白的声音翩然飞至,一伸手,冷艷地接住了半空中跌落的夕,稳稳地落到地上。 我勐地舒了一口气,已觉背上冷汗津津。 “南宫银,是你!”端木容枝愤怒的声音有点颤抖,明显银破坏了他的好事。 银看也不看端木一眼,似乎他是透明的,他只是淡淡地回身:“夕,你怎么样了?” 夕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被银扶着立起来,不觉晃了晃,才直立身子。 一道鲜红的血水顺着夕无色的唇角蜿蜒而下,他伸过手淡淡抹去,微笑:“没什么大碍。”刚说完,又一道鲜血从唇角溢下。银从衣怀中掏出一方白娟递过去,夕又抹了几下才擦干了血迹。 “好,那么我今天就为武林除去你们这群人妖!”端木容枝仰天一声长笑,翻起长剑就一剑刺向夕,“先杀一个再说!” 第81页 夕连忙提剑招架。 匆忙间,那方染血的白帕飘落到地上…… “嘶!”我忽觉手臂一痛,回过神手臂已被深深划出一道血口。 银过来了,但是我的心仍然不安。我很想过去帮忙,却苦于无法脱身,只得不断地与那些红衣人纠缠不清,心逐渐变得越来越狂躁不安。 前面两柄长剑只刺向我,后面又一股强劲的掌力拍过来,我一个飞旋,化开了长剑的袭击。不行!来不及了!我不由自主地深提一口气,看来只能硬接身后那一掌了! “啊——”突然身后一身惨叫。 我诧异地迴转过身,却见地雪已从不远处跃至我面前,他一把拔出了刚才飞踢过来的宝剑,对我邪邪地一笑:“这些人渣让我来解决吧!” 我“哦”了一声,感激地朝地雪笑了笑,顺手又杀了一个人,连忙跳出重围,直跃向夕而去。 “夕,你怎么样了?”我落在夕身边,趁银与端木容枝打斗中匆忙地问了一句。 “芍儿不用担心,我没事。”夕轻笑了笑,但是他的回答在打斗声中如风铃般微弱。 我的心略略安了。 银在前方,端木容枝的掌风似一道道钢硬的墙推向他,又快又勐如洪水勐兽般贴住银,逼得银只好来回瞬步,却不够时间使出“樱花散”绝技。 我和夕对望一眼,瞬间会意。 转身,我暗运轻功飞跃而起,二个翻腾落在端木容枝身后,和夕遥相而立。 端木容枝又一掌重击向银,银习惯地如惊鸿般瞬步跳远避开。瞬步的一剎那,我和夕同时起跃,成一直线向端木容枝夹击而去,一招“天翼干坤”,我攻其下盘,夕攻其上胸,双剑平行而刺! 端木容枝冷笑一声,也不避闪,直接一个侧转,两掌向外击出! 我微微一笑,瞬间收剑瞬步而过,一招“斗转星移”,下一刻便翩翩落在夕刚才站立的位置上。 端木容枝掌劲已出,突觉不对,迅速抬头—— 银的周身樱花成洪,急旋成蛹,花蛹如骤。他看向前方,软剑当空一抽:“散!” 舞旋樱花突然破茧而出,如急流般袭向端木容枝,全数刺进了他的身体! 端木容枝门户大开,顿时闷哼一声,低头去看身体,却冷冷地笑了起来:“你以为凭这些破樱花便能杀了我?太可笑了!!” “啊……”端木容枝突然惨叫回头。 绿衣曼妙,紫衣飘舞,我和夕双飞而起,绿紫衣衫如双犀合璧,反旋似双色蝶纠缠在一起,交柔之中我的软剑缠绕于夕的长剑之上,我们伸手而握,双双将剑刺入了端木容枝的心口! “那么‘双犀合飞’呢!”我冷冷地说。 端木容枝的双眼急剧睁大,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没有了。 “你们……你们……练成了‘双犀合飞’?”他几乎是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 我冷淡地抽出剑,点点头:“是的,让你见识到了。” 原来……双犀合飞武功的最高一层境界就是“双犀合飞”,所谓心有灵犀,双韵天成,就是合体的心灵感应,用心,用情。 “我以为……”端木容枝在我面前,嘴角微微抽动,终于僵住了,然后缓缓倒地。 华丽的锦衣嵌入片片粉白樱花,却已蒙上一层尘埃。 他的眼睛睁着,死了,却始终没有闭上。 似不心甘情愿。 是不心甘情愿,唾手可得的武林盟主,繁绣如锦的贵族冠儒,一生机关算尽,终落得风花雪月般过眼云烟,什么也留不住…… 我冷冷地看着端木容枝。 心,竟然已不再繁复。 爹、娘,孩儿终于报仇了。 我看向不远处风中静立的银。 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正看向我,眼里剎那有星点般的流光,衬着这暗色的天空熠熠生辉。 “夕,我们成功了。”我淡淡地说。 “恩。”一切那么寂静,暗色中夕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别过眼,四处望了望,平静地去拾我的剑。 “爹——,爹……”突然我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 转过眼,一个少年已经飞奔过来扑倒在端木容枝身边,那个人一袭黑衣锦缎、髮髻高束、衣带上一块碧绿的翡翠玉佩晃晃荡盪。 “尹芍,是你杀了我爹!我要你陪命!!!”端木康突然抬起头,抓住剑就向我冲来。 可惜,他连我的衣衫都没有碰到。 我双指淡淡地夹住他刺来的剑,淡淡地说:“你杀不了我的,你走吧。” 端木康愣了愣,他的表情冲动得可怕,小麦色肌肤也涨得通红:“尹芍,我一定会杀了你,替父报仇!!”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这一刻很熟悉,那年,也是这样的场面,我是端木康,一样的无能……南宫银是我,说着同样绝情的话…… 我的眼睛低垂下来,慢慢放开他的剑:“你走吧,我不会杀你的,你也永远杀不了我。” 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我早已厌恶这样的自已。 以后,你将不会找到我了…… 端木康怔怔地看着我,终知赢不过我,放下剑,捧起端木容枝的尸首,一步步独自远去。 我看着他沉重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我眼前。 我的心却失了感觉。 “回殿里吧。”我静静地说,回头看向夕。 夕站在风中,缓缓地点头,微笑如风中柔弱的柳絮。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 突然口一张,他喷出满口鲜血。 人再支撑不住,如飘零蝶翼般单薄地向后跌去。 “夕——”我的心突然勐颤起来,但觉害怕起来。 一个箭步,我飞跃到夕身边,伸手拖住夕无力的身体。 “夕……你怎么了?”我焦急地问,将他抱住,不敢轻动一分一毫,生怕,一动,就永远失去了他。 “芍儿……”他眼角犹带微笑,浅绿的眼睛却已经无力地合上,脸色苍白地如同白纸一般,已经昏死过去。 “夕——”我大叫。 天空,一道惊心的闪电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一阵惊雷隆隆。 忽然,倾盆大雨,从天而至。 60 大结局 风弄居。 银擎明照,竹香幽散,迷迭沁人心。 西窗簌簌风雨,更哪堪,叶落无声,暖阁寂如冢。 我勉强在桌边坐着。 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还没有干,尚带着夕身上的余香,冷冷地贴在身体上。 面前的茶热气裊裊,我双手捧起茶杯取暖,杯子在手中却不停地颤抖起来。 我努力地把持,可是手像不听使唤一般,却得更加厉害,连杯中的茶水亦泼溅出来。 “夕不会有事的。”一个淡然却熟悉的声音静默中响起。 我怔了一下,不觉抬头去看对坐的银,他深邃的目光从我手中的杯子慢慢移到我的脸上,深黑的眸子里是一种深刻的执着,强烈得让人安定。 我低下头,把茶杯重新放回到桌上。 “嗯。”我应了一声,像是在说服自己,眼睛紧紧地盯着杯子,“他不会有事的。” 沙漏均匀地打着节拍,时间一寸一寸往后移。 我十指冰冷,一点知觉都没有。 时间每过去一分,我的心就像被收紧三分,越来越感觉作如坐如针毡。我从来没有这么慌过,慌到连回头望一眼床上的纤影都不敢。 很久很久的窒息。 床边传来轻微的声响,安静地移动过来:“宫主。” “他的伤势如何?”银站起身,转过头淡淡地询问。 我的心瞬间失控般狂跳,立刻跟着站立起来,看向那宫医的脸,但是他没有任何表情,什么都看不出。 “芍儿……”床上传来一阵轻咳,无力地唿唤我的名字。 夕的声音很微弱,像那种一晃就会熄灭的烛火,我听见他的声音,心中充满害怕,立刻丢开问题跑到他床边。 我来不及听宫医说什么,我唯一看见的就是他轻轻摇摇头,然后对银宫主说:“宫主,请借一步说话。” 白色香暖的床上拢着层层浅绿的柔纱,像蝉翼般轻薄,却似烟雾般缥缈。 我伸手拨开帘帐。 床前的夕微睁着眼,瑊玏般的眸子有些疲倦的黯淡。额前的几缕碎发散在脸颊上,他的脸色苍白地像张白纸,薄薄的唇瓣一点血色也没有。 第82页 看见我,夕努力扯起唇角,他似乎想支撑起身子,但是刚动一下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清秀的眉目痛苦地皱了起来。 “你躺着不要动……”我慌忙说,看见他的手微微抬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有什么事等你伤好之后再说吧。” “芍儿,我的伤势我自已很清楚……”夕笑笑,声音弱地像是飘摇的风信子,他顿了顿,紧了紧我的手,又说,“芍儿,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我看着眼前的夕,突然很慌,我觉得这感觉就好像是临终前的遗言,如果我答应了,他就会撒手而去一样…… 我用力地摇摇头,声音突然变得大了很多:“不,我不答应你,要做什么事情,等你伤势好了,我们一起做。你答应过我,带我离开双犀宫,一起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你答应我的话不准反悔!” 夕怔了怔,他的眼睛里有淡淡地忧伤。 “芍儿……”他虚弱地摇了摇头,十指扣住我的手掌。“我不反悔……过去如果你离开我,我都会随你……可是这次,我想要自私一点,把你永远留在身边……” 他又顿了顿,我拼命点头,却有点不懂。 “我想要你牢牢地抓着我不放开,芍儿……你一定要记住你答应过我……会陪我一起去洛阳过日子……千万不要忘记……千万不要忘记我……” “我怎么会忘记你?”我牢牢地抓着他的手,“夕,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马上和你一起会洛阳郊外,我答应过你,我不会忘的!” “千万不要忘了我……”他轻声反覆着,像是很重要的话。 我点点头,看着他心里很难受:“不会的。夕,你不要说话了,赶快休息一下吧。” 他微微颔首,握着我的手,终于安下心来甜甜地笑了。 大概是服了药,夕很快就像个孩子般浅浅地睡去。 握着我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 我坐在床前,久久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宁静睡去的脸。 刚才他说的话,我有点听不懂,不知道他想我承诺什么,但是那感觉不像是遗言,嗯,真的不像!所以我放心了,不管他想要我承诺什么,我都会答应,我已经选择了夕,就一定会牢牢地守着他! 烛影轻摇,夜已深。 窗外,暴风雨似乎已经过去了,只听得见迴廊里竹枝有规律的滴水声。 身后,有衣袖细碎的声音。 “夕睡着了?”银立在我身后轻轻地说。 “嗯。”我应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银说:“芍,你出来一下,关于夕,有点事我想跟你说。” 我回过头去,银的眉头有些紧。 “嗯。”我点点头,轻轻松开夕的手,他的小指勾住了我的小指,我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我的手,生怕吵醒了他,好一阵子,终于抽开了手。 轻轻合上“风弄居”的门。 寂静的迴廊里,我突然想起之前没有听全的对话,于是转过头看向银,焦急地问:“夕的伤势怎么样了?” 银盯着我,漆黑的眸子比夜色更沉。 他说:“夕的内脏被震碎了。而且天阳功掌劲带毒,毒素已经侵入到他的周身血脉。” “那又是如何?”我的心突然不安起来。 银看着我,别过脸去:“以前如果有双犀璩,是能够治疗的,但是现在……” 我的心突然抽住了,冰冷地接住银的话:“你的意思是,夕会死?” 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的银白衣衫在静夜风中飘起:“我可以用内力封住他的周身血脉,这样夕也许可以多活一个月。”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默。 我的心瞬间像掉进了无底冰潭。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绝望地问,一个月……一个月……我无法想像夕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银回过头来看我,他冷艷深沉的眼神里有一种犹豫,像是痛又像是挣扎的目光,定了一下,他终于说:“有的。” 我的眼前一亮,像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糙似的,一把扯住银的衣裳:“是什么方法?不管什么方法,只要是可以救夕,再困难我也不会放弃希望的!” 银看着我的脸:“可是夕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为什么?”我问,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紧紧盯着银的眼神,“我可以帮助夕,对吧?我和夕一起练过‘双犀合飞’,我的身体里有双犀璩的灵力,只有我可以帮助夕的对吧?” 银不做声。 我知道我猜对了,更加冲动地抓着银不放手:“银,只要能治好夕的伤,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失去武功吗?还是断一只胳膊一条腿?这些我都不在乎!” 银看着我,眼中像有一种深深的灼痛。 “银,你说话啊!你也希望夕没事,你快说啊!”我用力摇晃着他的身子。 他挣开我的双手,看着我,终于别开眼,慢慢地说: “你会失去记忆。” 我一下子呆住了。 记忆…… 我忽然明白过来夕刚刚要我承诺的话。 ……芍儿,你一定要记住你答应过我……会陪我一起去洛阳过日子……千万不要忘记……千万不要忘记我…… 原来,他早就知道只有我可以救他!夕要我承诺的,就是不要我失去记忆,失去和他相爱的记忆,因为帮他疗伤,就会失去这一切。 我慢慢迴转过身。 透过微敞的西窗,可以看见夕躺在床上,可以想像的到他苍白得可怕的脸和微弱的唿吸,仿佛随时都会失去生命…… 如果我不救他,他就是失去生命。而如果我救他,我就会失去和他的记忆。 夜风清冷,空阶水滴渐老。 我的脑袋里像是空的,风冷飕飕地灌进来,转个弯绕出去。 救夕,我就会失去所有的记忆,那些浓烈的疯狂的痛苦的撕心裂肺的记忆……我会忘了我是谁,我会忘了我的家族,我会忘了我经歷过的爱很情仇,我会忘了和夕的一切,还有,和银的一切…… 忘记一切,我真的甘心吗? 我想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抬起头,作了决定。 我静静地开口:“银,告诉我怎样救夕?” 银的眼神闪了闪,深深地盯回到我的眼睛:“他不会同意的。” “我是我必须这么做。”我坚定地抬起头,“夕的生命只有一次,记忆失去了,可以重头来过。” 怔了怔,突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仿佛谁也这么说过。 “怎么做?”我又重新问了一遍。 银沉沉地看着我:“你的身上有双犀璩的灵力,按照夕帮你运功的方式,全部输到夕的体内。”他停了下来,顿了顿,“然后你会昏迷21天,21天之后,你将失去一切的武功和记忆。” “这样就可以了吗?”我安静地问。 银避开我的视线,轻轻应了一声。 我点点头。 一下子谁都不说话。 我看着迴廊外的天空,已经快要五更天了,天幕如一块大黑布,一点星光都没有。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也是最冷的。 我呵了呵手,转身前,静静地说: “银,再见了。” 银,再见了。 因为,我也将忘掉和你的一切…… 推开门,我重新走了进去。银没有再跟进来。 床前,夕正安静地睡着,失色的脸庞依然温润如玉,就像我我第一次在竹林见到的他一样,有着干净的微笑,和淡淡的药糙香气…… 我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夕,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的承诺。 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 夕像是有点醒了,他的浓长的睫毛颤了颤,嘴唇也动了下,却又安静地睡过去。 我抿紧嘴唇,嘴里却很苦。 轻轻将他的身上的薄衾腋了腋,我坐下身子,趴在床边,双眼却慢慢变得空洞。 头脑中,过往的记忆一幕幕开始回放。 在15岁生日的那天,我来到双犀宫,发誓为家族报仇雪恨…… 在牢狱生涯中,我认识了秦玉楼…… 在侍陪的日子里,我平生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爱上了这个世界上最冷艷的人……然后又在剎那间,这种爱突然转变成了恨…… 第83页 在逃亡的时候,我碰到了秦宇楼…… 在快要被人打死的街头,我被夕宫主救起…… 在20岁生日的那天,我杀了秦宇楼,救走了银宫主…… 在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明白了一切,我最爱的人,我没有选择他。我选择一段平平淡淡的生活…… 在梦开始的地方,我选择忘记一切…… 我轻轻地合上眼睛。 夕,明天清晨,我会起床为你疗伤。 ****************************************************************** 第21天。 明耀的阳光一点一点地漏进纸窗。 “芍儿,芍儿……”朦胧中,我听见仿佛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唿唤这个名字,很轻,很柔,像白色的浮云。 我的眼皮动了动,芍儿,是在唤我吗? 我慵懒地撑开眼睛,眼前有点模煳,我本能地用手揉了揉渴睡的眼。 视线变得清楚了。 可是,床边没有任何人。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吗? 我眨了眨眼睛,撑起身子,用力晃了晃脑袋,我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似的,浑身都睡得酸痛了。床边整齐地放着摺叠好的浅紫色衣衫,我起身穿上它下了床。 四围望了望,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 我看见窗外,一袭浅绿柔纱的背影正渐行渐远,他的衣衫在暖风中微微吹起,手中还有一支墨绿的箫管。 我怔了怔,这个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刚才在我耳边轻唤的人,会不会是他呢? 一阵清风吹过,迴廊外的竹枝簌簌声响。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屋子里,一股极淡的竹枝香气,是那么好闻。 空气很宁静,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新来到这里,嗯,出去走走吧。 我走出屋子,往回看了一眼,我住的地方,原来叫“风弄居”,很好听的名字。 我的心情不错,一路沿着竹林一直走一直走,所有看见我的人都微笑着与我颔首,我不认识他们,但是也礼貌地回应了他们。 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竹林的尽头,我突然停住了脚步。 满目望去,一片一片粉白的樱花争相绽放,像是天际摘下的流云,从苍穹的另一端捲来了一丝风,吹走了一丝云影,满树的樱花瓣就像离树的精灵般翩翩起舞,在半空中打旋飘飞,仿佛一场粉白色的雨。 樱花树下,一丛丛深紫色的花朵正尽情努放,远远看去像一条深紫色的地毯,樱花绽放在哪里,那深紫色的花朵就绽放在哪里…… 粉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深紫色的花朵上,像是漂亮的地毯上,沾着细碎的花纹…… 我看得呆了,不禁慢慢地走近那道风景。 樱花树下,站着一个男子,正仰头看着漫天樱花。 他一身银白的衣衫似雪,如瀑的黑髮长长地披泻在身后。他瘦削而净透的脸上,狭长的丹凤眼冷艷而明亮,眉角边,一枚粉白的樱花图腾折射着透明的光。就好像这纷飞的樱花雨,剎那惊艷…… 樱散落了,盈落在他的发肩。 他转过身子,看见了我,不觉怔了一下。 我的心突然不由自主地跳快起来,仿佛一种奇妙的感觉正渐渐侵入心脾。 樱树下的人,伸出了手指,那瀰漫飘散的粉白樱花瓣从指尖流泻。 他微微浅笑,轻轻地唤了我一声:“芍儿。” (全文完) 番外:第21日 夕 已经是第21天了。 今天,芍儿就会醒过来,也许在早晨,也许在午后。 阳光透过斑驳的竹影一点一点漏进来,已经感觉得到热度。 面前的芍儿还在沉睡中,长长的睫毛合着,在眼睛底下落着淡淡的阴影。芍儿的皮肤依旧是白里透红,但是他瘦了,比第一次在竹林里见到他时瘦多了,过去的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鼻翼间的线条却更加硬挺了。 此刻他的双脚微微蜷起,手自然地交错在胸前,淡粉的口唇微启,漾起迷人的唇角,像极了熟睡的婴孩,仿佛正做着什么开心的梦境。 我坐在床边,一刻不分神地看着他,微笑,而心仿佛在撕磨。 …… 芍儿,你还是没有守住我要的承诺。 当我醒过来,看见你赤身裸体地俯在我身上,我就知道,你还是选择了我最害怕的方式。 用你的记忆和武功,换回我的生命。 甚至不给我说“不”的权利。 呵呵,这倔强的性格,和银还真像…… 可是芍儿,你知道吗?我情愿不要自己的生命,也想完全的拥有你。 我知道你还爱着银,可是我不管,我希望能用我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换你全心全意的爱,我想和你回洛阳郊外过完最后一段日子。至少,让你铭心刻骨地记住我。然后,我先放手,这样我就有了你的全部,在你往后的生命中,都将会有我的影子存在,就算是午夜梦回也好。 可是,你却选择先放手了,放手丢掉所有的记忆。 你要你的世界,和任何人,都没有交集吗? …… 这几天,银每天都会过来看芍儿。 我明白,银依然深爱着他。他站在床边,虽然目光冷艷,却压着深深的眷恋,这种灼热就好像冰山下的火种,旁人看不出,但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我明白,其实我始终都清楚银对芍儿的爱。那时候,银带着芍儿去洛阳,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也是我第一次看见银温柔似水的笑,芍儿是第一个能让银那样改变的人,不仅仅是个普通的侍陪而已。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银突然将芍儿丢进了水牢,爱顷刻变成了恨。我很为芍儿担心,天冰来找我,于是我决定去为他说情。后来的日子,我每次经过水牢附近,看见芍儿在那样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哈着手洗衣服,就觉得心很痛,我知道我已经彻底爱上了他。 我不知道如何让他稍微快乐一点,看见他想逃离双犀宫,就暗中帮助了他,却没有想到给他带来了一场更大的灾难。 在洛阳的街头,遇到芍儿的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人顶穿了。他瘸了脚又被废了武功,变得那么卑贱那么麻木不仁,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包子如此委曲求全……我把他带到洛阳的宅子里,但是他一意孤行地想要离开。 他强行上了我……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了银的替罪羔羊,我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把他推开。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我心甘情愿地被他用了强,因为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或许还有机会,得到他的感情。 我小心翼翼地培养着这段爱情。但是这感情每深入一分,我就莫明地害怕起来,害怕那些他的微笑会像水月镜花般消逝。直到在高台之上,芍儿因为一眼飘过银而无法和我使出“双犀合飞”,终于证实了我的猜测,芍儿最爱的依然是银! 那一刻,我真的想放弃了,但是芍儿竟然告诉我,他愿意跟我在一起。 回到双犀宫,我却发现银和芍儿之间可能是一个误会,而且芍儿对银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和我在一起而有任何的消减。我知道芍儿始终还是要作出一个抉择,于是我设了局,故意让芍儿听到了一切,让他做最后的决定。 芍儿最后选了我。当我看见他忍着痛走回这房间,我竟然有压抑不住的欣喜若狂。 原以为,我们终于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他却什么都还给了我,我21日帮他练成的功力,连同他和我的记忆…… …… 昨天,银又过来看芍儿,他站在床边很久很久,我看见他为芍儿轻轻拂去额角的碎发,修长的手指竟然在微微颤抖。 银离开的时候,我突然追了上去。 静寂的迴廊,落满斑驳的竹影,银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竹影洒在他雪白的薄衣上,突然有一种苍凉的感觉。 我也停了下来,在他身后。 原本想说什么,但是面对着那样的银,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其实彼此都很明白。 芍儿在忘记我的同时,把和银的感情,也一併丢弃了。 他醒来再见到我们的时候,人生将若只如初见,他谁都不会认识,一切都将重新来过。 而我们,谁都没有把握,让芍儿重新爱上。 悄无声息的曲折迴廊,淑气幽香,沁人心魄。 我和银两个人立了很久。 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悼念。 直到葭月远远地走过来,银才像突然晃过了神,冷艷地离开我的视线。 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 阳光已经晃到了芍儿的脸上,床上的他似乎动了动,但是依然没有醒过来。 第84页 我看着他淡粉的口唇,慢慢地弯下身子,将嘴覆了上去,他的唇很柔软,柔软地好像天空中的浮云,吻着会化开一样。 最后一次了。 我闭上双眼,用自己的心去享受这片刻的美好,我要牢牢地记住,这最后的接吻。 我也不知道自己沉浸了多久,我不敢吻得很重,生怕弄醒了他。只是在他的唇边,我忍不住轻唤他的名字,芍儿……芍儿……仿佛那是我最后的宿愿。 我感觉芍儿的睫毛好像动了一下。 于是,我下意识地放开了他,芍儿是醒了吗?我看见他的眼皮也稍稍松动了,然后他的手指也抬了一下,惺惺地去揉双眼。 他的表情很干净,干净得仿佛未经风尘。 一点浅笑,在他的嘴角漾开。 时间终于到了…… 我苦笑着,站起身,伸手取过床边的竹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再回头地朝门外走去。 我不愿芍儿再次看见我。 既然他已经忘了,那么,就当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我走出房间。 心里很苦,我静静地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过于留恋,用最美潇洒的姿态离开。 芍儿,虽然你删除了我的记忆,但是我的记忆里将永远保留你。 过去你带给我的一切,我已经很满足了,你的微笑你的体贴你的柔情你的倔强,你睡在床边时的温暖,和你说选择我的执着……我都会好好收藏。 当双犀合飞最后一层成功的时候,我确定了,在你的心里,曾经有我的地位。 足够了…… 芍儿,我将带着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誓言,回到洛阳远郊的那栋宅子,实现我们未遂的心愿,永远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