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天价古董店》 第1页 《继承天价古董店》作者:白鸟童子【完结+番外】 文案 远走他乡多年,最后还是只能选择继承家里的古董店。 ………… 杨平安嘆气:「就是这堆破烂了。」 身兼不详,诅咒为一体的古董,将述说其一生。 难道自己是专门吸引古董体质? 出现在家门口百兽酒樽,里面住着一个一见他就往上扑的男鬼,杨平安能怎么办?只能一jio把他踢下床。 傻鬼整宿直勾勾看着他,学了满嘴的乱撩:「我第一次觉得做鬼很好,就是能这样整晚的看着你。」 杨平安:「这是恐怖片,滚!」 薛五陵无辜脸:「嘤!」 簪灵默默围观主人和主人的舔狗,噫……这是什么绝美虐恋,锁了锁了^o^。 店长受x古董鬼攻 1v1,he 卷轶展开,我俩之间,只有因生,没有果灭。 ps:现代古代的内容都有,主线在现代,部分故事在古代。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平安 ┃ 配角: ┃ 其它:养鬼,病娇 ================== ☆、第 1 章 你信世间有鬼神吗? 这个问题在过往十年跟随着杨平安,蒙着一层纱,没有离去也始终没有被揭穿。 他深刻的记得家里的古董店———其实是古玩店,在古城旅游景点卖一些玉器佛像纪念品,之所以有底气说是古董店,在没有展示出的存储室里真的保存着十一件古董,货真价实的古董,据老爸说是远在民国末年的隐富曾祖父传下来的传家宝。 古董的具体年代信息杨平安一家人一概都不知道,他小时候也探索过这个问题,但没有得到答案,而且也永远不会有答案,他曾经天真的想过为什么老爸老妈不请那些收藏家的朋友来鑑定一下,并且也真的去做了。 那位收藏家叔叔是杨平安从小就认识的,短圆脸,非常富态,杨平安偷偷摸摸的和他商量让他帮自己鑑定一下家里的古董。 那位收藏家叔叔听了之后没有丝毫的好奇,露出了一种怪异而洞悉一切的微笑,摸了摸他的头:「作业做完了吗?」 杨平安立刻闭嘴了。 之后大概是被告密了,老爸在饭桌上忽然的谈起了这十一件古董:「你的爷爷,守了这些古董一辈子,传到我手里的时候告诉我,不要去想不要去碰,古董是什么?古董是死人的东西,死人的东西碰了就要倒霉,爷爷的爷爷也是这么说的,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家训,你给记清楚了!」 这些腐朽的糟粕杨平安不屑一顾,但没有胆子当面顶撞,热血躁动的心按耐不住,晚上又偷偷摸进了储存室,手还没打开玻璃柜碰到最靠近门的那根白玉簪,老爸就警觉的提着拖鞋来把他当耗子捉了。 杨平安第一次见到老爸老妈那么生气,现在想起来,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恐惧害怕之后的怒火,他被鸡毛掸子打得皮开肉绽。 第二天趴在床上拒绝去上学表达自己的反抗。 老妈进到房间里来说和:「我们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你整天这样吆五喝六的样子,以后能有好果子吃?」 杨平安气不打一处来:「几件古董,我碰一下以后就没好果子吃了?」一瞭眼看着老妈坐在床头垂眼看着他,那个眼神,漆黑的翻涌着的无边的浪涛,全被强制的压进平静的瞳孔里,化作一声嘆息:「平安,这些东西,你一辈子都不可以碰。」 迎着那样的眼神,杨平安莫名的后背一冷,没有说话。 老妈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好了,别装了,做了你最喜欢的茄盒,起来吃吧。」 老妈起身出去了,杨平安趴在床上想了想,茄盒还是得吃的,爬起身跟了出去。 十六岁,六月二十二日,初夏暴雨,撑了一把黒伞,伞顶漏水,杨平安把书包背在身前大步快走,经过古城的城墙,恍恍惚惚的听见琴弦沉闷的响了一声。 也是后来杨平安才知道,那是古琴的声音。 那时候他很陶醉,静默的站在雨中,想,居然有人在这种暴雨天弹琴,多有想法的一个人。 琴弦铮响了一声,没有下文。 杨平安顺着石墙继续走,走进古朴的街道回到家里,爸妈不在店里,杨平安四处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坐在收银柜后面先把作业拿出来写了。 到了天黑,还没看见人回来,杨平安肚子饿了,在收银柜里取钱打算去吃碗面,一拉开收银柜,店铺的钥匙出现在眼前。 一个钥匙扣挂七把钥匙,从店铺到储存室和卧室到收银柜的全部钥匙圈作一堆,一般只挂在老爸的裤子扣上。 脑海中勐的浮现出两天前爸妈对他说:「你长这么大了,该学会照顾自己了,别总让我们担心了。」不安的感觉在怪异的涌动。 雨停了,杨平安出门问了一圈邻里,大家都已经一整天没看见他的父母了,杨平安马上报了警。 出警的车停在店门口,杨平安彻夜未眠,担心这就是一场乌龙,要是这时候爸妈忽然回来的,他当然高兴,但是警察得气死。 这个假想没能成真,隔壁的赵叔叔说在清晨杨平安出门上学之后就看见他俩离开了店,他们一条街上的彼此都认识,一般出一会的门都不会关店,都是招唿一声让左邻右舍帮忙看着点。 第2页 面馆的钱伯也证实这一点:「是啊,早上他俩出门的时候,让我帮忙看着点店,等平安回来。」 办案人员在勘察了他们家之后,怀疑和这些古董有关,这个家里,和离奇失踪比较之下足够怪异的东西,就是这些传承的不知名古董了。 查来查去,都没有结果,杨平安拒绝了他们想要勘查古董的想法,守护这堆东西的责任毫无徵兆的落在他的肩上,他在失眠的深夜静静的和这些物件对视,找不到半点头绪。 爸妈就这么消失不见了,成为悬案,也再也没有下文。 十年后,杨平安跨入二十六的行列,远离了那个小城,抛弃了那间古董店,忙碌充实的朝九晚五。 某种程度上他实现了爸妈对自己的期待,永远的和那些东西没有瓜葛了,他也放弃了守护它们的责任。 直到十二月二十七的那天,初雪日,寒风颳落细碎的雪絮,杨平安抬起手伸展了一下嵴背。 同事把热咖啡放在他桌上:「今年的雪好像比去年早一点?」 「早了一点。」杨平安端起咖啡看向玻璃外飘扬的雪花,逐渐出了神,心脏像被一双手攥住了一样,勐烈的绞痛了起来,眼前的雪花开始模煳,变成一片雪白。 杯子摔在地上撒了一地的咖啡,同事生活经验丰富,立刻打了急救电话。 杨平安脸色煞白,皱着眉头,耳边又听见了一声琴弦铮响。 『迸』的一声,余音长长的迴荡。 到了医院后症状又基本缓解了,再做全身检查,一身上下没有半点问题,医生只能让他注意休息。 当天的雪一直下,确定无事后加班到深夜,同事精力充沛的说着去聚餐宵夜喝一杯。 杨平安因为白天的事,心里一直梗着,就没去,一个人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杨平安能想到的只有自己家里的那十一件古董,那些东西在店铺里,就像潜藏在他命运里一样,杨平安有种自己被扼住了咽喉的错觉。 到了家门口,他们这一楼层的感应灯也在这天不幸的坏了,杨平安想着早早的睡觉,却被一个东西绊住了脚,点亮手机灯看,杨平安起了一后背的冷汗。 是一个青铜酒樽。 杨平安在意的点是,他的家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件古董。 在他人生里,古董这两个字是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毒的。 杨平安踢开那个东西,向房间里走,忽然一股兇勐的力道在背后掼着他撞向玄关的鞋柜。 那一瞬间杨平安的判断的是认为自己被入室抢劫犯埋伏了,一个肘击向后顶过去,背后却什么都没有。 一团空气在压着他,或者说,一个鬼。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杨平安的手脚就僵硬,连急促的唿吸,唿出的气都是冰冷的。 古董,鬼魂…… 杨平安还在一片僵硬中,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东西靠近了自己,埋在他的后脖颈,应该是一张脸。 鸡皮疙瘩疯狂的往外冒,身后的东西忽然吻他,气氛一瞬诡异的向另外一种边缘发展。 最惨的是,被它亲了一下,杨平安半边身体都麻了,一股温热的气息瀰漫了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杨平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只冰冷的手,伸进了他衣服里,极度的冰冷,噩梦一样的温度,一瞬熄灭了身体里升腾起的那点温热。 杨平安勐的挣扎起来。 忽然听见一声琴音响起,身后的动作勐的凝滞,似乎极其不甘的将他紧紧钳住,杨平安觉得自己要被勒断气了。 门外的感应灯忽然亮了起来,光芒照进房内,杨平安没放弃自救,扭过身想要推开他,正对上身后这东西的眼睛,顿时一愣。 这东西居然是相貌很不错的人———想想也确实应该是个人,只是杨平安先入为主的把这个东西想像成了狰狞恐怖的怪兽。 忽然这个人化作一股黑烟,转眼就钻进了门缝边的青铜酒樽中。 一个穿着长风衣,背着琴的年轻人出现在走廊,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垂眼看了看地上的青铜酒樽,眼神有点感慨,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杨平安看他的眼神,八九不离十是认识这个东西了,心里的信任一瞬没了一半,升起了一点提防:「请问你是?」 那人抬起眼,杨平安对上他的目光,也是那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或许就是这个人的眼神特色? 「我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上正在发生的事。」 杨平安等他的下文。 「你可知,所剩的寿命不多了。」 杨平安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这样能让人心慌的话,镇定了一下,看向对方身后的古琴,记忆飘摇向某个深刻的地方:「十年前那个夏天,六月二十二号,我爸妈失踪的那天,我在雨里听见了一声古琴响,是你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吹牛向玄幻,扯淡向歷史,一切全靠吹,不要考据,不要考据,不要考据,作者知识底子薄,一考可能就穿了。 首日三更,cp是鬼,欢迎掉坑。 新文gg位! 民国耽《哑巴三爷》 主角属性哑巴攻,吃得下这个设定的欢迎前往新文参观! ☆、第 2 章 「不是我,世上有此琴的不止我一人。」 第3页 「还有谁?」时隔十年,杨平安在这个夜晚才觉得自己抓到了一点这个事情的头绪,触碰到到了它黑暗中的边缘。 青年微微一笑,说不上是笑,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岔开了话题:「你可知道这个青铜酒樽的来源?」 杨平安紧盯着他:「我家里那些古董里面也有这样的怪物?」 青年直视他:「是,这个酒樽与你家中的那十件古董是来自一个地方。」 「那我爸妈……」 青年打断了他的话:「这就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我赠你两件东西。」 他从兜中取出两个东西,躺在他的掌心,一个折成三角栓了红线的黄符,一块雕有花纹的铁碎片,上面的图案是树干枝桠。 杨平安惊觉刚才他说的是十件古董,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在高三那年为了生活费卖掉了其中一件的事。 那是一把短匕首,刀鞘上有精美的浮雕,图案的内容是树干枝桠和葡萄藤。 现在刀鞘碎了一块,在这个人的手里。 「黄符,可以令他不能近你的身,这个碎片,我无意中得到,算是物归原主。」 杨平安接过两样东西,心里依然还是不好的预感,给他黄符,让那个人不能近他的身,是要把这个酒樽留下的意思吗? 果然如杨平安所想,青年说:「这个酒樽与你有关,你将他保存着吧。」 话说到这里,杨平安已经感受到这人已经仁至义尽的打算离开了,想到自己切身的问题忙问:「您方才说我寿命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不用称您,随意称唿就好,方才说的寿命问题,也与这个青铜酒樽有关,更与你家中的那些古董有关系,如果想要得到答案,可以回到家中,一探究竟。」 「我父母的事……?」 「答案都在一处。」 青年说罢微微一躬腰离去了,只留下杨平安和地上的青铜酒樽。 青年飘然离去,转眼消失在楼道口,杨平安追上去果然已经不见人影了。 这世上真的有鬼神,这个疑惑解开了,埋藏在这后面的谜题却是一个连着一个,堆积成了一座高山。 这个夜晚像一场荒唐的梦境,睡了一晚起来杨平安很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但转眼就被挂在脖子上的黄符印证了真假。 昨晚扔在门口没有带进屋的酒樽也自己进了屋,稳稳的立在了他家的沙发上。 杨平安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居然还敢坐他家的沙发。 办理辞职回家,杨平安义无反顾的带着酒樽开始返乡之路。 用一个手提布袋把酒樽裹着抱在了怀里,在这几天的相处了,杨平安摸透了这个酒樽鬼的习性,他是昼伏夜出,白天从来不会出现,晚上因为有黄符他也无法靠近了,有一天杨平安半夜醒来,就看见酒樽鬼盘坐在他身旁死死的盯着自己。 那一瞬间就要把杨平安吓背过气去了,这酒樽鬼居然贼心不死整夜整夜的觊觎自己,杨平安缓过来就是一脚把他踹下床。 因为有黄符,杨平安的身体能对酒樽鬼造成伤害,酒樽鬼居然没躲开,胸口被踢得涣散了又聚合,随即眼睛发红的扑上来,杨平安举起黄符拍向他,对方一击即溃,化作一股黑雾钻回了酒樽中。 杨平安完胜。 回去的路途没什么好带的,能邮寄的都邮寄了,需要随身带着的也只有贵重物品和这个酒樽了。 两天的时间,杨平安就回到了远离了八年的故乡,嘎吱一声打开门时,灰尘抖落,一切被尘封在这间店铺里,都还是旧模样。 前后清点了一遍,确认前前后后都没有丢失任何东西,当初他离开时,这些东西处理不掉,带不走,加上他心理上也对这些东西很疲倦了,没有做任何的保护,把能锁的门一锁,就离开了。 哪个倒霉鬼爱来偷就来偷吧。 但是小偷也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家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少,只多了灰尘。 八年前的钥匙都显得古旧了,打开咔咔响作响的旧门锁,门上灰尘簌簌的落,十件古董依次摆放在玻璃柜里,依然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每个古董里都有鬼? 杨平安摸上自己的心口,想起被自己卖掉的那件匕首,当时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权衡了一下,匕首比其它东西好保存,不至于交到别人手上就被毁了。 如果当初卖出去的那件匕首里也有这样的恶鬼,那自己这个病是不是报应? 走近玻璃柜,吹去灰尘,看着里面的玉簪,当年他就是想碰这根玉簪,被打出了记性,后来自然而然的再也不想碰这东西了。 打开玻璃柜,五指向下,犹豫了一瞬将玉簪抓进了手中。 白玉温润透凉,举到眼前打量,这根朴素浑圆的玉簪,簪头饱满的雕刻雕刻,几乎是一个饱满的圆,没有细緻的精雕细琢,寥寥几个简单流畅的线条。 云下是北斗七星,细线连起七个小小凸点,到了簪子中断,氧化了的黑银,做的流云水波样式,像云也像水,动盪的飘逸的丝缕缠绕上下。 一个画面忽然出现在杨平安的脑海中,两段簪子,安静的躺在地上,一个是头一个是尾,以银镶嵌的地方为中点这断的。 杨平安本能的后背一寒,想起十年前碰到匕首的那天,他也是忽然看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画面,眼前一片红色。 第4页 这些都是不详的画面,不安的情绪开始攀升上来。 所幸只是一个画面而已,十年前也只是一个画面,把玉簪放回原位,杨平安到院子里放水拧帕子,开始打扫卫生。 隔壁的赵有才今天起了一个大早,吃了早餐之后就开始编竹筐,保安郭叔从他店门前路过,扬声问:「哟!这门怎么开了?平安回来了?」 赵有才放下竹筐拍拍手,起身跟着来看,果然是杨平安! 十年过去了,对方没变多少,只是高了,清瘦了,看起来还是个以前一样,白白净净的一个漂亮人。 十年前他在学校就是这样一个少年,挺拔,漂亮,男生女生都爱和他玩,赵有才身为他的邻居兼竹马,一直收到不少的羡慕和贿赂。 递一份情书能得到漂亮女孩送的香草味圆盒冰淇淋,不过他只递过一次,后来被杨平安唾弃了就不敢再惹他白眼了。 「平安!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呢!」 杨平安回头就看见郭叔和赵有才走进来,有种恍惚的感觉,郭叔倒是没变多少,只是赵有才看起来松垮了一圈,浑身都散发着将要踏入三十大关的讯息。 「我这回来了,想把店面先收拾出来。」 其实就是生疏了,离开这里八年,他几乎没联繫过赵有才,八年音讯全无几乎不联繫,杨平安很有自觉的把自己放在了不会受待见的位置上。 赵有才一拍大腿:「嗨你这客气得!你说你回来了,我们也帮你收拾一点啊!这么大一间店你一个人不得忙活上一整天啊,你说是吧郭叔?」 「啊?对,我们帮你收拾一点。」 杨平安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了赵有才还是那么憨直的性格,他俩热情腾腾的冲进来,盛情难却,三人就联起手来打水擦柜子扫地。 忙活了一整天,被褥该洗的该换的也铺好了,傍晚在赵有才家里吃了一顿他老婆做的酸辣鱼———这是赵有才特意给他准备的,是他老婆的拿手菜,赵有才一边美滋滋的搂着他肩膀说过去的事,一边美滋滋的炫耀自己娶到了好老婆。 小生活过的有滋有味。 一天的精力全部透支,吃饱喝足天一黑杨平安就连忙关店睡觉了,明天正式开业,今天先好好睡一觉。 但迷迷煳煳的就是睡不着,杨平安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想怪了,自己是从不失眠的,怎么今天这么难睡着? 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大概是街上谁家养的猫? 难道是酒樽鬼搞的鬼? 杨平安睁开眼,就看见整个屋子黑洞洞的,四处都透出一股诡异,酒樽酒不在。 怪了,这东西怎么今天不守自己了? 杨平安觉得这样非常好,只是有点不正常而已,再看酒樽也已经消失在了墙角,爬起身去察看,刚撑起身体要下床,坐在床沿杨平安一惊:「我腿呢?」 扭头一看,腿还躺在床上,低头再看自己的身体,只剩半截了:「糙!」 杨平安立马想起了那根玉簪子,冷汗往下滴,身后一阵寒气拥上来,细微的耳语响起:「谁折断了我……?」 脖子整个僵住了,身体像被冰冻了一样无法动弹,杨平安一点点侧过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空洞的眼珠。 心砰砰的向上顶,杨平安爆发出一声大叫,随着这声叫喊用力的向外挣。 扑腾一下栽倒在床下,撑起身勐的发现自己的腿又在了,回过头一看床铺,酒樽鬼正表情兇恶的捏着玉簪,玉簪上下挣动,都逃脱不了酒樽鬼的手。 杨平安抹了抹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原来是一个梦,这个酒樽鬼看来也不是毫无用处。 撩起衣服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腹,杨平安想要确定一下自己身体还在好好的连着,一撩开,一条红痕在肚脐下,围绕窄瘦的腰身绕了一圈,像一道伤口的血痕。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 3 章 杨平安头皮一麻,抬头正对上酒樽鬼看楞了的眼神,怒火上涌:「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其他东西?」 酒樽鬼就直直看着他,用腰腹向上停留在他的脸上,让杨平安一阵不自在。 杨平安看了看他手里的玉簪,又看了看他:「听不听得懂人话?」 这个问题杨平安是真的好奇,他俩凑在一起这么几天了,还从没有过交流,酒樽鬼就是一只只知道朝着他扑的傻色鬼。 现在想用不知道能不能派得上用场。 杨平安咬牙,指了指自己的腰:「你听我的话,我就给你看,能懂吗?」 酒樽鬼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看来是不懂也懂了。 杨平安指向他手里的簪子:「这个簪子里的女鬼,你能把她抓出来吗?」 酒樽鬼看着他:「器灵。」 「什么?」 酒樽鬼又重复了一遍:「器灵。」 这没头没尾的让人怎么理解啊?杨平安咂摸这两字,靠着大学时代看过的几本玄幻小说自己联想了一下:「你的意思的她不是鬼?是器灵?器物中的小精灵?」 这可拉倒吧,器物中的老妖怪还差不多,那双黑布隆冬的眼睛杨平安现在都还心有余悸,觉得器灵这种洋溢着一股清新气的名字这东西真的配不上。 酒樽鬼却沉沉的嗯了一声。 这还是杨平安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倒是很有人样,是把好嗓子。 第5页 「那怎么把她弄出来?」 总要先把她弄出来才能找到点解决事情的头绪,要么解决事情,要么解决她,目前手上有酒樽鬼,还算有用得上的底牌。 就这么一张,希望他能保持良好发挥吧。 酒樽鬼忽然起身,走向房外,杨平安跟出去,就看见酒樽鬼站在院里里沐浴月光,他仰头缓缓吸气,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杨平安就是觉得他是在吸纳月光。 这个时候吸月亮精华? 杨平安的疑惑没继续下去,酒樽鬼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玉簪,似乎在想什么。 想了片刻突然抬手将玉簪往空中一抛,掐了一个手诀在身前,月光聚成几根白色丝线涌现玉簪,如同锁链一般将器灵拉拽了出来。 衣袂飘荡涌现,逐渐在空中露出自己的真容,杨平安也能客观的打量她第一眼。 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白的没有其他色彩,黑的也黑得渗人,白杉白皮肤,黑髮黑眼瞳黑腰带。 她挣扎着从簪中坠落,轻飘飘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颤抖。 她在害怕酒樽鬼。 但酒樽鬼没有看她,反而是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掌心,他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像暗涌的河流没找到出口,出现又转眼消失。 簪灵抬眼看向杨平安,似乎想要寻找帮助,兰花指半掩面:「我乃簪灵,主人救我。」 酒樽鬼的脸色勐的一变,一把掐住了簪灵的脖子,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 「先放开她。」杨平安觉得目前的局势比自己想像中好得多。 酒樽鬼杀气腾腾的抓着簪灵,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你还听不听话了?」 酒樽鬼脸上的怒气绕了几转,最后才勉强松开了手。 杨平安依然远远站着,不进入战争圈:「你说我是你的主人?那我身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这个……」簪灵目光一闪,半天没敢说。 杨平安看向酒樽鬼:「掐死她。」 「我说!呃……」 「好,先放开她。」 酒樽鬼再次放开手里小鸡仔似的簪灵。 簪灵垂下幽黑的瞳子:「那个……是我的诅咒印,不过并无大碍,只要你助我解开疑惑,诅咒自然会解开。」 杨平安抱手:「我要不帮你呢?」 一口一个主人倒是叫得好,上来就下诅咒,杨平安没想到这种古董物件里的东西都这么不要脸,包括酒樽鬼。 簪灵抬起眼,眼神像两个黑洞:「那么你将会和我拥有同样的命运。」 杨平安脸色一变,想起梦里自己变成了上下两截,要是在现实里变成两截,就没有梦里那么好的待遇了,肯定必死无疑。 杨平安只能忍了:「你的疑惑是什么?」 簪灵看着他,仿佛在嘆息一般的问:「我为何被折断了呢?」 「你问我,我问谁?现在离你最初存在的年代至少过去几百年了,我能知道什么。」杨平安随便一估计这些东西的年代都得是清朝起跳。 「我初诞生时,虽有灵,却并无形态魂魄,沉睡数年如今醒来,前尘早已尽数忘却,只留下此身残缺,我羞愧矣~若将主人你为媒介,可回顾我的往昔,在见昔日之事!」 簪灵说着将身体一侧,玉白的手拈指掩面,面对两个不止不怜香惜玉,还想弄死他的男人顾影自怜的悲嘆。 为器灵做媒介?这主人的身份怕是颠倒了吧? 杨平安走出屋檐下,月光照在他若有所思的脸上:「我家所有的古董都有器灵,每一个器灵都有诅咒?」 「这个……我不知……」器灵抬眼看见对方冷冷的眼神:「当真不知,我今日才被你唤醒,自己的前尘往事都全数忘记了,又怎么知道别物的事。」 「我不帮你,我就死定了?」 「是……如此。」簪灵心有余悸的向后缩,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害怕面前的酒樽鬼。 杨平安想了想之前那个青年对自己说的话,一切答案都在他的古董店里,不管别的如何,知道了簪灵的往事,至少知道了这批古董的来歷出处了。 杨平安开始放狠话:「既然你认了我做主人,以后再敢对我出手,我绝不对你客气。」 所以这一次就勉强原谅了。 簪灵喜出望外:「是,主人,请将我置于枕下,午夜时分便可梦回往昔。」 簪灵专注的看着杨平安,不敢侧过一点目光,身旁酒樽鬼虎视眈眈的眼神让她后背发冷,她感受到一种杀气,每当她和主人多说一句话,暴烈的杀气就越重。 簪灵瑟瑟发抖,两袖一缩又化作了玉簪掉落在地上。 杨平安把她捡了起来,酒樽鬼的目光就由兇恶的盯着玉簪变成了紧紧的盯着他。 杨平安转身回房间,酒樽鬼跟在身后当小尾巴,冰冷的脸上硬是透出了小可怜的眼巴巴。 杨平安拔簪无情,一指他:「你守着我,簪灵要是有异动就捏死她。」 酒樽鬼一愣,觉得这好像跟一开始商量好的不一样,眼里顿时透出兇相。 杨平安立刻一声呵斥:「还想不想看了?想看就听话!」 酒樽鬼一看萝蔔又重新吊在眼前了,戾气顿时也没了,老实的杵在床边守着。 杨平安嘆气,这叫什么事啊。 把簪子放在枕头下,杨平安躺了下去,闭上眼一片黑暗,逐渐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在消融。 第6页 再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昏暗的房间,他被放置在一个盒子里,往下看,他能感觉得到自己在盒子里,但又能看见外面。 这是簪灵的视角? 杨平安朝旁边看,桌上整齐的摆放的东西看得他心惊,一个酒樽,十个盒子。 装在盒子里的不好认但这数量和他家的古董数量完全对得上啊,放在外面的那个酒樽就更不用说了,就是装酒樽鬼的那个青铜百兽酒樽。 再转眼看房间内,装饰非常的奇怪,是个石头堆砌的墙壁穹顶,目光转向角落,杨平安的心脏勐地一跳,这间房间的另外一边,放了一口棺材,巨大的黑漆木棺材。 所以这不是房间,是做成房间的墓室? 杨平安看着那口棺材,感觉非常微妙,里面的人绝对和自己千丝万缕,但杨平安又说不准会有什么可能。 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眼前的一切迅速的黑了起来,恍恍惚惚中,有一双手把自己拿了起来,一个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巧夺天工啊,老夫至今还未见过如此真切传神的玉雕。」 视线逐渐明亮,杨平安看见一张喜笑颜开的红润老脸。 「父亲,将它送来的人不是说要用他做簪子吗?」刚有匠人大腿高的孩子仰头问。 这里就是这根簪子的起源了,杨平安低头,看见盒子中的白玉。 是雕刻成枯枝模样的一根玉雕,是真正的枝条一模一样,只不过质地是白玉的,这是什么时代,居然有这种水平的玉雕? 就算是现代这种水平的玉雕也很难见到,白玉簪的前身也算是瑰宝级的了。 透过布满薄茧的手,一股爱怜的情绪透了过来,中老年人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着玉簪,随即爱怜变成了惋惜,甚至隐隐的心痛。 手轻轻抚过玉枝:「要做成簪子送给小徒弟,天师该有多疼爱这个小徒弟啊。」 天师?小徒弟? 杨平安打量四周,看玉匠的穿着髮髻,不止在明清前,至少是宋元起跳了。 玉匠将玉枝握在手中,一遍遍的看,一遍遍的沉思,惋惜和不忍全数传进了玉枝条中,抚摸着上面一道道细微的纹路,知道这每一道纹路都是前人的心血精魄。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一点细微的光亮出现在了玉枝中,那是玉簪最初的灵。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成~ ☆、第 4 章 玉匠无法对玉枝下手,闭紧双唇微微皱眉静静的冥思,他的双眼泛着这个年纪常见的浑浊,透亮的眼瞳却折射出不同寻常的亮光。 一道目光,一个线条,初生之灵随着玉匠的神魂游走,在玉枝里一笔笔的勾勒簪子的形状。 匠人沉重的心情传递到了杨平安身上,就像千斤重石压在手上,两手捧起一段匠人的岁月和心血,最终将摧毁在他的这双手上,将它更换新的模样。 玉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足够好,长长的一声嘆:「前人的心血,今人的心意,希望我能对得起吧。」 玉匠走出屋子,坐在庭院前看着天上的云聚云散,这云就是老天爷的脸,活在这片天下面,谁都想天天看好脸色,漂亮的云都吉祥,玉匠雕刻过不少祥云纹饰的物件了,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别出心裁一些。 到了晚上,天上的北斗星出来了,玉匠仰着头,心里想那个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孩子? 天师如此疼爱他,该是多么矜贵良善天资聪颖的一个孩子。 玉匠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清澈明亮的双眸,闪烁着星辰一样的光芒,举止有度,进退有礼,年纪虽然小但却风度卓越。 应该是那么样的一个孩子。 值得长辈一切美好的馈赠和期盼。 第五天,杨平安看见玉枝中出现一个隐约的形状,白玉簪已经在匠人的脑海中成形了,匠人望向玉枝,也在这段玉枝中看见了自己要的那根簪子。 但他还是犹豫。 杨平安默默的等,想看他什么时候才能下定决心出手雕琢。 反正杨平安知道他成功了,玉簪最后的形状虽然造型古朴线条简单,但不输给这根玉枝。 窗外开始下雨,到了夜里雷声滚动,杨平安看着窗外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什么情绪传到了自己心里。 玉匠还在灯下看着玉枝,忽然闪电霹雳而过,天地都被照亮,紧跟着一个雷轰隆降下。 杨平安忽然感觉房间里的玉匠不存在了,好像空了一样,回头去看,玉匠像一具躯壳一样痴痴坐在蒲草垫上,只有眼睛里还有一点光亮。 坏了,这玉匠是怎么了?这是出事了吧? 杨平安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出这样的事,就看见玉匠站了起来,取来一应的工具放在案桌上,取出了匣子中的玉枝。 这种情况下还雕? 杨平安一看玉枝中的居然出现了清晰完整的玉簪形象,看来玉匠想清楚了。 玉匠双目直直看着手中的玉,烛火通明下手指手腕细微的动作着,仿佛已经和玉成为一体了。 玉匠雕了一整晚,但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驱散黑暗,玉匠将簪子双手捧着,小心的放进匣子中,爬起身虚脱的倒在了床上,唿唿大睡。 到了天彻底亮起来的时候,门徒急匆匆的跑进来:「师父,天师来取玉簪了,可雕好了?」 第7页 玉匠侧身沉沉睡着,门徒一眼看见桌上匣子中的玉簪,一拍大腿,惊嘆:「哎呀,这神了。」 簪子说好就好了,天师说来就来了。 「师父?师父?」门徒叫了两声,玉匠都没醒,门徒只好自己先把匣子拿了出去。 「天师!我师父昨夜彻夜未眠,我唤不醒他,还请天师勿要责怪。」门徒献上匣子,玉簪静静躺在里面。 杨平安看着前方的人,他穿了一身白色的道袍,素净的白色,髮髻整齐的用一根木簪子束着,是个年轻人。 这么年轻都能当天师了,杨平安脑海中本来想的是那种中老年人的形象的。 天师侧身微微仰起头,在看天际山头的聚起的乌云,听到门徒的话转过身来,一双不染尘埃的眸子看了过来,白皙瘦长的双手接过了匣子。 他垂眼看着匣子,杨平安发现他特别的白皙,皮肤下隐隐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垂眼时很显睫毛漆黑纤长。 他看了一会玉簪,抬眼看向门徒:「你师父的魂落入了这玉簪中,若我离去,只怕他再难醒来。」 门徒大惊失色:「天师说的可当真?那要如何是好?」 「引我去见你师父,我自然有办法。」 门徒带着天师往里走,到了玉匠的房间。 天师审视着床上的玉匠,一声轻喝:「玉匠可在?」 床上的玉匠闭着眼,在睡梦中呢喃:「在……」 「世间可还有牵挂的人?」 「有……」 「既有牵挂之人不舍尘世,为何一心牵挂这身外之物!」 天师的声音不大,但却惊雷一样,听得杨平安觉得自己神魂都是一抖。 床上的玉匠勐的一颤,一缕白气从玉簪中钻出,飘入玉匠的鼻间,玉匠立刻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没清醒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便好了。」天师对身旁的人如此说,然后转身离去。 杨平安低头看了看被他捧在手中的玉簪,心里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他这一趟最多帮簪灵解答疑惑了,有关他们家的事情估计找不到什么线索,就当一场电影看吧。 杨平安跟着天师一起离去,天师有缩地成寸的功夫,转眼就走到了一座山。 山间瘴气瀰漫,天师走进去,灰白的瘴气自动的向两旁散去。 在雾气里听见有人嬉笑的声音,出了雾气眼前豁然开朗,杨平安才看见原来在这山里面有一座亭台楼阁的院子,刚才听见的笑声是一个少年和一个中年人在铺满小石子的院子里玩耍说笑。 两人看见天师来了,整齐的行礼:「师父。」 一个男童坐在院子的栏杆上,一脸阴郁,看见天师回来了,立马喜笑颜开的跳下栏杆扑进天师怀中:「师父!」 「师父你这一大早的去了哪里?为何不带上我?」 男童粉雕玉琢的模样,漆黑的眸子泛着水光,水灵灵的一个小孩,美人二字不分性别,显然这就是一个美人胚子了。 小徒弟,杨平安觉得他应该就是那个小徒弟了,不过和玉匠想像的不太一样,长相比玉匠想像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性格明显没玉匠想像的那么完美。 天师的态度明显有些冷淡:「明善。」 原来是叫明善,杨平安赶紧记下,这可是故事看到这里第一个出现的人名。 明善轻轻一扁小嘴,向后退了一步放开了天师的腿,行礼:「师父。」 「你跟我来。」天师转身向里面走,明善脸上纯真可爱顿时消散,恨恨的扫了一眼一旁的少年,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恶童子。 明善急忙跟着师父的脚步向里走。 到了屋子里,天师坐下,将匣子打开放在桌上,明善脚步声轻轻的跟进来,像只小兽一样,到了桌边跪坐着一脸委屈:「师父,我真的没有骗袁干德。」 又出现一个人名,袁干德,赶紧记下,杨平安看着明善,觉得这个小东西应该是很坏的,连无辜的眸子都闪着坏心眼的样子。 天师没说话,将目光看向了匣子中的簪子,明善的眼神也被吸引了过去,逐渐睁大的双眼和暗暗抿起的微笑都写满了期待。 「师父,这是要送给哪位师兄呀?」 「明善,这玉有平心止欲,镇定心神的效果,送给你的。」 明善的小脸顿时没了笑容,杨平安觉得这当师父的话说的有点奇怪,好好的礼物,硬是隐隐说出了打脸的味道,谁品格差谁就需要。 不过明善也只是那么一瞬的失落,想到是师父给自己的,立马就高兴了起来:「谢谢师父!」 「我与玉灵以咒结下约定,若佩戴者撒谎,玉簪自断。」 明善瞪大了双眼看着天师,十分不满:「师父!我没有说谎,为什么你只信袁干德不信我?!」 天师看着眼前的孩子,眼里满是失望:「口出虚言,是心不正,有意掩藏,以话语巧饰,更甚者信誓旦旦,颠倒黑白,此乃祸根,并不祸旁人,只专坏己心。」语气不重,但话却很重。 明善渴望的看向匣子中的玉簪,放弃了辩解:「知道了。」 天师也没了更多的耐心:「拿去戴吧。」 明善捧着匣子往外走,低头看着玉簪心情雀跃,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师父给自己的礼物,而且所有的师兄弟都没有,只有他有。 第8页 他脚步轻盈向外走,由糰子变成了棉花。 「明善。」天师忽然叫住了他。 「师父还有何事?」明善回过身。 「你当真没撒谎?」 明善楞在哪里,低头看了看匣子中的玉簪,抿了抿唇躬身行礼:「弟子告退。」 天师摇头,没什么失望,只是无奈。 明善得到了玉簪十分的宝贝,早晨天刚刚亮就爬起来梳头,小糰子认真坐在镜子前,短手指把髮髻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再把玉簪簪在髮髻上,一整天仰着头,像个得意的小老虎。 转瞬不知多少个春秋,杨平安就看见眼前的小糰子变成了一个纤瘦的美少年,他长得极其的快,这个年纪的孩子无论吃多少都是瘦巴巴的,他瘦也像初开的花朵,更显骨相漂亮, 一张脸嬉笑怒骂有千面,时而纯真无垢,时而阴郁暴躁。 纯真无垢是对着天师,阴郁暴躁是对着师兄弟们。 杨平安觉得自己看的应该是神仙的故事了,因为明善长大了,但是天师一点都没变老,还是一开始的模样。 有一天,天师抱了一个男婴回来,在襁褓中熟睡,天师说:「他叫冯桂雪,今日入我道门,是你们的六师弟。」 明善在下面看着天师,目光逐渐转到他怀中的男婴,充满了嫉妒。 杨平安知道他在嫉妒什么,天师姓李,大家都称他为李天师,李天师的徒弟不少,但分两门,一个是道门,是跟着他学道法的,一个是凡门,主要是读书写字教一门吃饭手艺。 师门里是不分那一门更尊贵的,但事实上就是道门的要更有地位,大家也默认道门是亲传,凡门只是施恩。 而明善是凡门的小弟子,他想要入道门,但是李天师丝毫没有让他入道门的意思,但在此之前他好歹能安慰自己,自己是师父养大的,而且是唯一一个被师父养大的徒弟。 但现在冯桂雪出现了。 更加惊爆的消息还在后面,李天师要收冯桂雪当养子。 杨平安就默默围观,不信明善这个坏小子能不发疯。 ☆、第 5 章 因为要认养子,按规矩是要给自己认的养子一些东西的,李天师送东西也没太多新意,也送了玉,一块挂在金项圈上的玉,期盼他平安顺遂。 这个礼物又是金又是玉,比明善的玉簪金贵多了。 因为是婴儿,又有了专门的婴儿房,几个师兄轮流照顾,为他摇个摇篮都能排出一个班,什么时候早课,什么时候练功,什么时候轮流排班照顾小师弟。 师兄们排班的时候是没有把明善考虑进来的,明善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什么性格他们能不知道?别把冯桂雪悄悄掐死就算好了。 明善始终是意难平,一天夜里,乘着师兄们都睡了,偷偷摸进了冯桂雪的婴儿房。 杨平安心惊胆战的看着朦胧月光下熟睡的婴儿,自己不会是要亲眼见证杀婴现场吧? 明善一点点的靠近木床,朝着婴儿伸出了手。 杨平安觉得时间都快凝固了,看见那只瘦长的手握住了冯桂雪脖子上的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明善拽下了那块圆润的玉,把它摔碎在了廊下,然后心满意足的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明善藉口要采果子酿酒,一大早就出了门,他满满采了一背篓的野果,到了晚上才回到师门,一进门,师兄们全都在等着他,明善一脸茫然:「师兄们这是做什么。」 大师兄已经跨进了中年,因为修为不精进显得年纪很大了,他也是一个老油条了,这种事不是明善做的能是谁? 其实的几个师兄年纪小一些,都面有怒色,只有年纪最大的他笑眯眯的:「明善,师父在找你。」 明善不慌不忙的点头:「好,我知道了。」到厨房放下了背篓才到天师的房间。 天师正在打坐,听见他来了,缓缓睁开双眼,沉默的看着他。 明善在天师面前做惯了乖巧的样子,到了少年的年纪也做得非常顺手,往面前一跪坐,抬起一双清粼粼的眸子,谁也看不出是个衣冠禽兽的坯子。 杨平安默默为天师抹汗,这养的是什么徒弟啊。 天师单刀直入:「桂雪的玉,你摔的?」 明善眨巴眼:「师父为何要这样问?」 「你只说是不是。」 「师父不信我?」 天师的眼神已经非常严肃了:「明善!」 明善面色不变,少年的嘴色淡红润,吐字如珠玉,偏偏最会信口雌黄:「师父为何不信我?」 杨平安嘆气,要是自己非得把这孩子打一顿才行,这操作太气人了。 「你还敢辨?!」这是天师第一次声色俱厉,明善从没见过师父这样,吓愣住了。 「师父……」 「你既然不肯认,那让玉来说,若当真是你做的,红口白牙专会诡辩,且又逃避责任,我门下是容不下你了。」 明善不信玉能说,心里纠结了一下到底是承认还是不承认,想想自己该犯的都犯了,承认了也免不了师父多少怒火,不如不承认,侥倖逃过了的话更划算一些。 明善没有主动承认的打算,沉默着不说话。 天师满脸冰霜,抬手拈诀,一挥袖扬起一阵风落在摔成两瓣的玉上。 玉中升起两道白雾,化作两个只有天师小腿高的童子,两位童子身着白衣,齐齐对着天师行礼。 第9页 明善瞪大了双眼,他知道师父是位天师,是会道法的,但具体有些什么手段因为他入的凡门所以并不清楚。 所以现在场面尴尬得让人窒息。 杨平安没眼继续看了,他有点尴尬癌。 天师问两位童子:「是谁摔碎了你们?」 两位童子齐齐看向明善,异口同声:「昨夜子时后,此人进入房间,将我摔于廊下,我身破裂矣。」说完两位童子相视,伸手抱住对方,额头相抵,默默流泪。 明善扑上去拽着天师的下摆:「师父,我错了。」 天师冷冷的质问他:「你为何要如此?桂雪尚在襁褓之中,他又如何得罪你了?」 「那你为什么要收他当徒弟?为什么要认他当养子?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师父,徒弟只有你,为什么你的心中不能多有两分我。」明善仰头看着天师,眼神倔强得偏执,像一把锋利的刀。 「你犯下大错,我不可不罚你,从今日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徒弟。」 明善难以置信的看着天师,师父居然会这样对自己,说要将他逐出师门,想到自己不再是这个人的徒弟,明善心如刀割,就像被剜去了一块肉,将要失去师父的痛苦令他大脑一片混沌,只有惊恐:「师父,我认错,别不要我,我不能离开师父!」 天师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明善以为师父要抚摸自己,乖顺的仰起头,却看见那只手没有落下来,停留在他的髮髻上,拔出了他的簪子。 明善一把将簪子夺回:「我摔了他的玉,师父也要摔了我的簪子吗?」 天师垂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明善握紧手中的簪子,忽然嘶吼:「为什么你要对别人好,我讨厌你!」 簪子被掷在地上,咔嚓碎裂成了两截。 杨平安慢慢睁开了眼,看见簪灵跪坐在床尾,一脸忧伤:「竟是我的主人摔断了我。」 「不是,你之所以会断,是因为你主人说谎了。」 簪灵一脸不可思议,然后醒悟:「的确,我的主人说谎了。」 那种恋师恋得要死的小鬼,怎么可能讨厌师父。 她忧伤的余音还没落下,就被酒樽鬼一把拎起扔到了窗外,酒樽鬼顶替上位,跪坐在床尾,眼巴巴的看着杨平安。 杨平安坐起身,在朦胧的月光下打量着酒樽鬼,酒樽鬼是长得很好看的,这一点第一面见到的时候就可以印证,人都是有情绪滤镜的,在受到迫害的时候,哪怕对方英俊非凡,看在眼里也是狰狞可恨,尤其是杨平安这种一般没审美,审起美来看什么都一般般的人,被他压在墙上欲行不轨,勐的一回头,还能认为对方是个相貌很不错的人。 那是真的很不错的长相了。 杨平安仔仔细细的看着,长得是非常不错,但是既不像李天师,也不像明善,其实眉眼是有一点点像明善的,但明善多么漂亮的一个少年,酒樽鬼的长相和明善太不一样了,酒樽鬼身上是有男性荷尔蒙的,和那种细细弱弱漂亮又阴险的小少年搭不上边。 莫非是襁褓里的冯桂雪? 杨平安在强行联想,不管是前世今生还是什么恩怨情仇,总得有点关联才找得上他身上来吧? 「哎,酒樽酒,你有名字吗?」 「有。」 「叫什么?」 「薛……」 「薛什么?」 酒樽鬼说了一个字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似乎很烦恼的在回想,半天才想清楚:「薛……五陵。」 「薛五陵?」看来谁都不是了。 坐起身撩起下摆,杨平安看见自己腰腹上的红痕线已经消失了,抬头对薛五陵微微一笑:「好看吗?」 薛五陵点头,表情严肃:「嗯。」 杨平安微笑着指向角落:「看完了就回去了吧。」 拉上被子,睡觉。 薛五陵还在默默的看着杨平安,杨平安翻了一下身,瞟了一眼床尾黑不隆冬的一坨,嘆气,这是哪里来的色中饿鬼? 第二天早早的起床开店,酒樽鬼和簪灵都不能在白天出现,终于清静安生了一点。 早晨格外静谧,稀少的那几位游客也奔着景点去,到了中午下午才回有人来逛这里的街。 对面卖汉服的小姐姐也开了门,手里捏着竹柄绢扇一晃一晃的提着打包的牛肉面回来了,杨平安记得对面是一家三口,不知道这个女店主是他们家的媳妇,还是房子被转手了。 小姐姐察觉到杨平安的眼神,还笑眯眯的和他打了招唿,凑进来看了看他的店,感嘆:「真的是古董店啊,之前我老公和我说我还不信呢,你还记得我老公吗?龙溪啊,他和我说起过你好几次呢。」 杨平安招架不住,忙点头:「记得,怎么没看见他人啊?」 「他当兵去了,我一年都见不着他几面,你吃早餐了吗?吃不吃面?」 「不不,你吃吧,待会我自己去卖。」 「你别客气了。」 「真不用,真不用。」杨平安的语调加重。 「好吧,那我自己吃,我先回去看店了,店里可不能离人。」 「好的好的,再见。」 杨平安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怎么这俏寡妇热情得有点让人害怕呢? 龙溪在外面当兵,也算半守寡了,希望对方不要看上自己吧,杨平安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是自己自恋了。 第10页 一整天都没有什么生意,路过的游客参观一下赵有才编筐,又进来看一看他的店,眼神很明显是觉得这种旅游景点里的古玩店能有什么好的货,磨磨蹭蹭的看一圈就走了。 唯独卖出去的一串手鍊,还是跟着爸妈出来玩的小姑娘赖着非要买,买完缩在她妈妈的身后羞涩的看他。 赵有才吃午饭的时候还来给他将生意经,打开手机给杨平安看自己在淘宝上开的店,店名叫『有才竹制工艺品』,也劝杨平安弄一个,不然靠店铺的人流量和购买力度很难餬口。 杨平安有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然后火速开了一家『平安古玩』,拍照片,上传,但是具体怎么经营还没琢磨出来,同时,杨平安也在很为难的想,要不要接着碰下一个古董。 不碰吧,世界和平,但是事情也就这么凝固住了看不到出路,碰吧,又确实是会倒霉的感觉,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什么样的兇恶器灵。 杨平安睡到半夜模模煳煳醒来的时候,起来上卫生间,就看见酒樽鬼在院子里站着,杨平安仔细的看,觉得他可能是在修炼,心里顿时不安了起来。 ☆、第 6 章 现在他傻乎乎的,也打不过黄符,想收拾就收拾,想顺毛就顺毛,要是他强大了起来变得不可控制,以后会是什么情况都不好说了。 簪灵目前倒是很脾气软,安安静静的,又害怕酒樽鬼,又听杨平安的话。 如果每一个器灵都有这么听话,酒樽鬼也不算什么威胁了。 杨平安打定主意,决得还是要搏一搏,不然自己这境况还要什么自行车? 上完洗手间把酒樽鬼和簪灵都叫到了储存室,打开灯,直面眼前一长排古董:「下一个动谁?」 簪灵表示不造:「我和他们不熟……」 酒樽鬼傻傻的站着,看着那些东西。 杨平安只能嘆一口气:「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他就是有点心虚,想看看身边这两个灵异的小东西能不能靠的上。 随意摸吧,管他单车还是摩托,向前狂奔全看命了。 杨平安向前踏了一步,就看见酒樽鬼越过自己径直走向了一个方位,最后停在一个长长的捲轴面前。 酒樽鬼低着头,看着玻璃柜的东西,内心感到一阵强烈的吸引。 「薛五陵?」 酒樽鬼没有反应,杨平安跟着走上去,站在他身旁,看着那个氧化黑漆漆的画卷,应该是一幅画,但因为卷着,具体画了什么谁也不清楚。 说不定上面画了很重要的人? 拉开玻璃柜,杨平安小心翼翼的把画轴双手捧了出来,虽然是绢画,但杨平安还是怕它就碎在了自己手上。 轻轻的展开,画面已经是大片的黑了,画中的线条大部分都被掩藏了,杨平安怼着画看了很久,才大概看出这画里面有三个人,这种画法不像日常的画,有点宗教的感觉,上面一个大的c位,下面两个小的护法,仔细一看,有头髮,应该不是佛教的。 这个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杨平安要郁闷死了,怎么全是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就不能直接给他指一个答案吗? 指腹滑过上面的线条,杨平安回头看薛五陵:「这幅画你有印象?」 薛五陵看着画,眼睛都不眨一下,然后目光移到他的身上,依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着酒樽鬼只知道痴汉自己的目光,杨平安内心os:「我恨。」 指尖传来很微妙的触感,酥酥麻麻的,仿佛黏住了杨平安的手一样,这个现象让杨平安聚精会神起来。 那个力道越来越大,仿佛在把人往里拉,杨平安想要把手抽回来,发现触碰到画的手完全失去了力气,只是在画卷的线条上缓缓移动。 「等等……」 这器灵怎么不出来挨打还把人往里吸?杨平安惊了。 「这是画壁!快把我拉开!」 话刚刚说完,杨平安觉得一阵恍惚,眼前一暗,昏倒在了画卷上。 酒樽鬼瞪大了双眼,一把将他抱住,却被他身上的黄符弹开,酒樽鬼气急又愤怒,脸黑到极致,冷气全开,簪灵看着酒樽鬼杀气腾腾的眼神投射了过来,怂巴巴的垂下眼摆手:「我和这个画真的不熟。」 杨平安一低头,就看见一幅画卷在桌子上铺开了,再一抬头,看见一个男子,正在执笔冥思,穿了一身显眼的锦衣,艷烈的颜色,花团锦簇的暗纹如水流淌。 这样的衣服一般人穿不了,容貌身姿差一点都会比较像马戏团盛装打扮的猴子,但他抗住了这一身衣服,穿得很显清贵风流,是个烈火烹油般的少年才俊。 帅是帅,可是这和他们杨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平安想破脑袋都没办法把思维拓展到这么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来。 笔桿子杵着下巴,男子看着画卷忽然一笑,颇春心荡漾的样子。 一旁的家奴倒是说:「公子,你却是快醒醒罢,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天师,那哪是招惹得起的人物。」 天师?莫非…… 男子勾着嘴角笑得有些痞:「玩什么不是玩?所以才要玩点有意思的。」 家奴听到这话冷汗都要滴下来了,也不好再劝,显得自己多嘴。 男子目光一动,举笔就开始落下,如同风起时云涌,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留,画绢上出现了三个人的形象,杨平安也不是太懂,只能大概的猜是道家的三清。 第11页 在用到红色颜料的时候,男子提笔迟迟没有落下,起身找来一把匕首,将手心割破,暗红的血液滴进颜料里。 再看他脸上灿烂的笑,杨平安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这也太变态了吧? 这都是哪里来的魔鬼和秀儿? 画一时半会也画不好,秀儿每天右手画画左手割血,还有的时候和天师出去聚会,杨平安好想跟着出去啊,给他一个见一见天师的机会吧,说不定真的就是玉簪里的天师呢? 只有偶尔听秀儿和一边画画一边和身边的心腹聊自己想法的时候,杨平安才能知道他和天师的进展到底如何了。 秀儿姓崔,具体崔什么还不知道,暂且就叫崔公子,崔公子现在正在做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想要掰弯一个直男。 那个直男就是那位天师了。 具体操作就是,我拿你当朋友但你想要那啥我的流程。 崔公子目前正在和天师交朋友,一派正经的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所以他很急迫的需要一个有思想深度的老师传授他几招,好让他能继续和天师探讨人生。 狗腿心腹表示没有问题,立刻找一个有深度的老师父来给公子开小灶。 在几天的画作之后,三清图完成了一大半,崔公子把天师请来了府邸中相聚,也给他看看自己为他的画作,杨平安也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天师。 果然和上一个天师是同一个,杨平安觉得这个故事天师又稳占c位了。 恐怕是个万人迷,杨平安暗自沉思,只想在这个故事里找出自己家族所占的卑微角落。 思维是这么想的,但大脑很诚实的开始不自觉的兴奋了起来,尤其面对这种窥探他人故事的视角,八卦一下天师的情史,总体不亏。 杨平安选择淡定的搓搓手,免费看全息电影。 天师还是之前的模样,半点没变,穿着一身素净的白道袍,髮髻用一根木簪盘起,因为天冷了,这样单薄的穿着越发显得他清瘦雅致,仙人下凡。 崔公子望着他,一双眼睛不说话也是含笑的,仿佛天师说什么都对,不说话也对,是喜欢得痴了。 二十一世纪叫发花痴。 网络上称为在线发情。 崔公子引着天师走到桌前,一指桌上的画:「还未完全画好,想来道玄应该会喜欢?」 上次知道了姓,这次凑到了名,李道玄。 天师看着画卷,微微皱起了眉头,但也没有说什么。 他绝对看出来了!天师法力无边,怎么会看不出这个画像的邪。 崔公子倾着身,站着也倾身,坐着也倾身,整个人都向着天师的方向斜,眼看着还伸手抓住了天师的手:「道玄,你的手怎么如此的凉。」 天师回看他一眼,崔公子笑得含蓄又灿烂:「是你心火炙热。」 「总不全是坏处,至少还能给你暖暖手。」 杨平安觉得肉麻了…… 天师的心情估计也差不多,没说出话来。 两手交叠,都是瘦长的骨骼,丰润的皮肉。 崔公子低着头,看自己握着的手,瘦也瘦得修长漂亮,不显干涩。 想来人如其手,身体也是这样的。 天师抽回了手:「画虽然好,但画心不正,难得清净,妄谈三清。」 最后画是画好了,但是没送出去,崔公子诚心的要送,天师真心的不想要。 目前到了骗直男友情不成功,暂时只能苟着的阶段,崔公子展现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表示只要能和你当个朋友,能说上一句话我就很开心了。 然后将画挂在自己的卧室,每天透过画默默品味自己和天师的这段感情。 如果不是他够委婉,杨平安就要怀疑他就是薛五陵那个色胚了。 每一天,崔公子都要来到画前,默默的凝望,看着看着,眼睛里就慢慢浮现出了笑意,一点点的波澜,像春水盪起波光粼粼。 他眼里是有一片风景的。 杨平安也见到了不少来给崔公子捧臭jio的,说他少年才俊什么的,夸他才华洋溢,画技惊人,当世难得。 反正熘须拍马,这些上门的人是一绝,但天师就是看不上他当世难得的才华。 崔公子的眼神,日渐阴郁,泛着春水的眼睛失去了波光粼粼,像两个无底洞一样,向外蔓延着阴森和求而不得的执着。 杨平安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脸上看出一股鬼气森森,原本面冠如玉,现在印堂却有种骨头中透出来的青黑。 没多久杨平安就知道原因了,崔公子在饲养妖魔,妖魔逐渐成形,缠绕着崔公子,漆黑的双眼没有半点光泽,血红的嘴只会在崔公子耳边呢喃三个字:「李道玄……李道玄。」 那三个字好像是续命的药,又是夺命的毒,妖魔扼住自己的脖子,一张脸哭不像哭笑不像笑:「李道玄……李道玄……」好像在挑衅崔公子。 崔公子一挥手,一双眼瞪起来已经和妖魔差不多的恶鬼模样了:「闭嘴!你闭嘴!」 崔公子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许提他,我不许你提他!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杨平安:「……」 妖魔还在叫嚣:「我爱李道玄!他的骨!他的血!他的一切我都要占有!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崔公子养歪了妖魔,还是妖魔逼疯了崔公子。 第12页 反正杨平安是惊了,这两人什么玩意??? 之后杨平安就很少见到崔公子了,大概是和妖魔在外浪荡吧。 转眼已经过去了很久,杨平安默默的估算,到底这段故事说完了没有? 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崔公子了,养了妖魔就这么浪吗?连觉都不回来睡了? 杨平安等着,最后等来的是李道玄,他静静的来,一言不发,将画一卷便带走了。 好了,画属于李道玄了,可以结束了。 杨平安等了等又等,发现自己还在这里。 「怎么还没结束?」 杨平安待在库房里,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低头看着细长的匣子:「餵?你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快放我走。」 ☆、第 7 章 簪灵敛袖,垂着眼不敢直视薛五陵,弱弱的说:「一晚上就出来了,南柯一梦,最晚天明即醒。」 薛五陵望着向老化发黑的画卷,眼神几乎要穿透绢面,目光兇狠:「他是我的。」 画卷中鲜红的颜色忽然现出,如同血液流淌勾勒出线条,发黑的绢面上,三尊血红的三清面带微笑,看着薛五陵。 薛五陵直勾勾的与三清对视,眼瞳越来越黑。 「他是我的!」薛五陵一声爆喝,把簪灵吓了一跳,勐一抬头,就看见薛五陵消失了。 「酒樽鬼?」簪灵一脸懵。 杨平安正在库房里背九九乘法表,并且怀疑人生,自己一个小店主又做错了什么呢?要受这种折磨。 他身上就和被绑了一根链子差不多,根本没办法离开这幅画,连这个库房都出不去,偶尔左右看一看附近的邻居,发现没什么眼熟的。 回来的路上杨平安又看见了天师的那几个徒弟,还没有明善,那个中年的徒弟也才青年的样子,杨平安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总觉得那个大徒弟有种迷之眼熟,越看越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首先排除薛五陵。 因为大徒弟是朴实无华挂的长相,这就肯定不是薛五陵了。 可除了薛五陵,身边又还有谁和这堆东西能扯上关系? 杨平安正琢磨着这件事,忽然感觉整个大地开始颤抖,场景歪斜像是不能支撑稳定一样扭曲起来。 忽然感觉一阵强大的力攫住了他,勐的一拽,杨平安就撞上一个胸膛,抬眼一看,是酒樽鬼。 「薛五陵!」杨平安没想到这种时候从天而降给他带来希望的居然是酒樽鬼。 薛五陵看着怀中的人,紧紧的箍住他的腰,半搂半拽的要把他拉走。 「等等!我自己能走……」 薛五陵什么都听不进去,弯腰就把杨平安扛了起来,杨平安被甩得头重脚轻,撑着酒樽鬼的后腰抬起头,就看见匣子忽然打开,画卷展开,鲜红的三清画像微笑的注视着他俩:「留下。」 「薛五陵!画像跑出来了!」 薛五陵转过身,杨平安看不见他的眼瞳比三清还要狰狞,像鲜血滚动,烈火焚烧。 「他是我的!」 杨平安听见薛五陵在低沉的怒吼,轰隆隆的震得耳膜都发疼,这是什么狮子吼? 杨平安想要回头围观一下战况,就看见三清正在画上瑟瑟发抖。 …… 真怂。 欺负我的劲头哪里去了? 薛五陵一步一步靠近画卷,虚空中伸手抓住三清,握在手中一团血煳煳的光,然后卡巴卡巴嚼了。 「你……???」杨平安选择闭嘴,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现在他们正在画中的世界,酒樽鬼是能接触自己的。 虽然这里并不代表肉体,但是灵魂强女干也会给他造成很大的心灵创伤的。 幸好现在酒樽鬼被沖昏了头,满脑袋只有要把他抢走带出去,杨平安默默苟着。 直到醒来,杨平安摸到自己脖子上的黄符,安心了。 杨平安想要起身,发现这一趟画壁之旅似乎有点太伤精神了,整个身体都软了,只能先靠着玻璃柜休息会。 酒樽鬼还在对面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里闪着凶光,暗红的颜色不时涌现,不知道是不是反应过来自己错过了良机。 薛五陵眼都不眨一下,就那么看着无力的靠在玻璃柜上的杨平安,脑袋里有很多东西在滚动而过,像是种子要发芽,枯木吸饱了鲜血想要开花。 他走过来半蹲下身,默默的看着杨平安,觉得他微微喘息着可以让人随意摆弄的样子很诱人,不由自主的脑袋一空,张开嘴,有些艰涩的一字一句:「你还……好吗?」 杨平安一下瞪大了双眼,没想到薛五陵还说得出这种人话。 匀了匀唿吸,轻轻的答:「还好。」 休息了一会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杨平安转身朝着房间走,他得睡觉了。 到了床上躺下,发现薛五陵没有跟进来,坐起身看了看窗外,他在晒月亮。 薛五陵站在月光下,微微仰头闭着眼,像一尊不同寻常的玉雕,冰冷又锋利,他内心有一种强烈的谷欠望在流淌,想要掠夺,攫取,无论是杨平安,还是力量。 杨平安躺下了,觉得这一趟自己很亏,自己受到了崔公子的精神折磨,而薛五陵咔咔嚼了三清,现在大概是要走向觉醒之路了。 而自己丢了半宿的睡眠什么都没得到,实在是危机感巨大啊。 第13页 第二件古董,依然没有获取靠谱的信息,进度为零,酒樽鬼开始觉醒。 杨平安合计了一下,觉得自己得像个办法缓解一下这个问题,于是就睡下了。 明天再想吧。 白天闲着的时间那么多,要懂得合理安排。 杨平安唿唿大睡。 第二天拜託对面汉服店的小嫂子在对面帮他顾着点店面,小姐姐听到自己被叫了嫂子也是一愣,但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就是心里感觉很别扭,怪怪的。 明明自己还是一个高龄少女,怎么一下升级成少妇了。 小姐姐一脸尬笑:「好的好的,你去忙你的,我帮你看着。」 杨平安转身回到后院,在储存室里对着那一堆古董强行福尔摩斯,之前那个救了自己的青年人说过答案都在这间古董店里…… 算了,不福尔摩斯了,剧情太玄幻,完全不是他的逻辑能圆回来的,杨平安站起身,凑在玻璃柜上一个个的细看。 画卷上的画基本毁了,杨平安把它重新卷了起来,倒是另外一个捲轴吸引了杨平安的视线,这个捲轴的轴比三清图要短很多,卷幅更不是一般的长,杨平安像第一次看见它一样,脑袋骤然开窍,这应该是古代的卷轶啊。 这东西比三清图靠谱多了,至少有字,不管这个卷轶的故事有多扯,把字看到了应该多少能得到一点讯息。 杨平安打开看,和绢画一样,老化积灰霉化,各自问题,绢的颜色暗淡,和字放在一起都看不出太大的颜色区别,杨平安勉强的辨认了几个字,写的是小楷,有三个字让杨平安的视觉特别敏感。 墨迹在绢面透出矿物的光泽,『李道玄。』三个字很显眼。 又是李道玄,杨平安心想是绕不过这位天师了,恐怕这个故事他就是主角了,绝对的c位,谁都抢不走。 但是想到在簪子的视角看见的墓穴,杨平安想到这些陪葬品和那口棺材,天师虽然是修行人,法力无边,但看来也没跳出轮迴,最后还是一口棺材给盖上了。 这些东西个个都带有诅咒,难道是天师有什么怨念? 想到记忆中的天师,杨平安想像不出那样的人能有什么怨气,玉匠院前那人仰着头看山边的行云,太清高,太干净的一个人了。 想不出思绪,杨平安触碰完了把东西放好回到店里,看一看自己的淘宝店,有了一个订单,但是对方问他能不能给赠品,买个手鍊要求送一个小手镯,如果答应会惠赠他一个五星好评并且为他宣传,这样搞是赔本卖法,多一个人来买就是多一个人来割杨平安的肉。 不给。 杨平安给了对方两个字,被对方追着骂了十多条,说他态度太差了,不会做生意,没有经营头脑,不会好好说话。 杨平安回,亲,我们的赠品配不上您,我们的服务也配不上您,另谋他店吧。 对方气绝,无话可说。 杨平安乘着天还没黑,关了店门早早的洗漱,自从身边有了酒樽鬼之后,他是从不晚上洗澡的。 全部都清爽的打理好了,杨平安躺在床上开始等那个卷轶的器灵发出威力。 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样的见面方式,杨平安甚至开始想卷轶的灵是什么样的了,是像簪灵一样是一个人的模样,还是像三清图一样? 酒樽鬼在天黑之后就出现了,看见杨平安早早的躺在了床上,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看见他两手叠着,乖乖躺着,想着什么的样子眼睛看着上方,酒樽鬼看了看屋外,又在床沿边盘坐着痴痴看着杨平安。 杨平安感受对方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脸上,没一会又沿着领口向下,看得入神,又慢慢的上移重新停留在脸上。 这种感觉是赤果果的被视女干,尤其对方看得这么沉迷其中,尤其还是一个男的,尤尤其还是一个鬼。 不过想到对方把自己从三清画里救了出来,这份觊觎的存在也就没那么讨人厌了。 只是不知道靠着黄符和他对自己的迷恋,自己还能控制他多久。 杨平安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酒樽鬼是不可控的,他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鬼。 当时那个青年看向酒樽的那一眼,酒樽鬼的来歷绝对不寻常,说性格他是有点偏向崔公子那种的,但是崔公子也不是这张脸啊。 躺着思绪混乱的想了又想,等了又等,事情没想清楚,卷轶的器灵也没等到,等到了半夜十二点,杨平安实在是困了,勉强的爬起来,到了储物室把东西看了又看,卷轶打开摸了又摸,就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杨平安郁闷了,这卷轶怎么营业得一点都不积极? 簪灵在一旁默默围观,一对上杨平安的眼神就低头:「我和它不熟的。」 拿它没有办法,杨平安盯着卷轶看了半个多小时,什么都没看出来,打了个呵欠,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闹钟响了,杨平安爬起身,脑袋还没清醒过来,回想了一下昨晚,确认自己没有漏掉任何事情,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杨平安揉了揉脸。 那他该拿这个东西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锅啊火锅、风卷、不会数数的猪妈妈、徐甜甜、大花、一根苇草、小奶虎、语燚小姐姐,的地雷,我会好好更新的~ ☆、第 8 章 还能怎么办? 第14页 使劲造,造出一片新天地来,话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是父母那一代都知道的智慧名言。 杨平安换了一身利落的衣服,在屋檐下架上两张桌子,端出脸盆捧出温水,再去两条街外的生活小超市买了一打白毛巾。 主题内容为:『我在古董店修文物。』 又可以叫:『专业人士看见了会杀了我。』 杨平安想这些东西再老化,毕竟有器灵加持,能经受的摧残肯定比一般的古董强多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杨平安就开始下手,两个桌子一高一低,把要清洗的部分展开在低的桌子上,其余部分放在高一点的桌子上,这卷轶太长了,一次肯定清洗不完的,倒上温水,浸泡一会,然后用毛巾捲成桶状在绢面上轻轻滚动过去,吸走已经浸泡出来的黑色污渍,毛巾滚完一转下来就变成了灰黑色,反覆三四遍,绢的颜色显出暗黄的本色,字体也清晰了起来。 湿润的水中,李道玄三个字仿佛有长长的余韵,杨平安顺着第一行字竖着看,轻轻的念: 「吾名道玄,十三离家远游,拜访群岳……这是李道玄的日记?」 杨平安紧接着向下看: 「行至一村落,人人皆盗,皆因乱世而已,有一少年欲盗吾财物……」 这个东西基本可以叫李道玄游记了,而且写得非常简洁易懂,杨平安看得入迷,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把清理出来的部分先照了照片。 已经遇水的部分还没干,桌子总共也就这么宽一点,今天也只能弄到这里了。 杨平安停了手,双手合十:「天师日记的器灵如果你在,请一定要坚强,明天我再来继续。」说着杨平安居然后背一冷,好像被人悄悄骂了一样。 杨平安合十一拜,脸上尴尬的笑,心里小声bb,你就坚强一点吧。 回到店里,杨平安打开手机慢慢的看天师日记,发现天师真的是一个阅歷丰富的人啊,十三岁就离开了家,年纪小小的就进入了云游模式,一出门遇到了一到一个盗贼村,盗贼中有一个少年头子,看他虽然身无长物,但气质清贵,肯定出身不凡,就想先把他绑了。 但是李道玄虽然才十三岁,但已经通晓道法了,在对方夜里来埋伏自己的时候,用幻术骗过了对方,对方拿到架在假的李道玄脖子上时,真的李道玄从一旁走了出来,当场就把那个少年头头惊了。 少年头头一刀斩下去,假李道玄化为一个巴掌大的稻草人,头和身体分开落在地上。 少年头头也算机灵有眼色,一看自己遇到非科学范畴的神秘事件,当即扑通一下跪下了,两眼冒光:「我不知道童子你是仙人,竟敢冒犯实在该死!为赎此罪,我愿为童子当牛做马。」 这个牛皮糖一贴上就黏牙膛了,不管李道玄怎么不想理他,他都鞍前马后,指天喝地的说自己要痛改前非,李道玄刚入尘世,对人还有很多好奇,就问他为什么要干这种勾当,杀人不会过意不去吗。 少年头头就把自己家里的倒霉事全说出来了,原来因世道动乱,隋炀帝修运河…… 等等,隋炀帝? 杨平安咋舌,这东西隋末的?那得是什么级别的古董? 想到刚刚自己的操作,杨平安感到了一种羞愧。 继续往下看,隋炀帝修运河,他们村子里的人都当了征夫,他家中有一个不到三岁的弟弟,也半夜失踪,报官也没人管,民众的怨气越来越大,尤其是他们这一批年轻人,都还有热血在身体里沸腾,他们绝不要再任人宰割,宣布要整个村子造反,年纪大的如果跟随就还是他们的长辈,如果不跟随,全部就地处置,大家看着办吧。 就这样,整个村子都反了官府,全部当起了盗贼匪帮,和官府你追我赶,时而互相勾结一番,反而比当良民时过得好多了。 李道玄听了之后很感慨,问他:「那你这样跟随我又是想要做什么?」 少年说:「世间太苦,若能成仙,我愿弃世。」 李道玄一听这话心里就暗暗的想,这哪里是能成仙的料子,但是想到对方若是专心修道,倒也是断了恶缘,不会再犯下这样杀人掠夺的大罪了。 李道玄抱着渡他的心,勉勉强强也就收下了,这是他的首徒,也就是大弟子。 杨平安在脑海里回忆玉簪故事里的那个中年人,和三清画故事中的青年人。 确实是他,整体轮廓还是能看出来的。 少年拜了师,一心只想远离苦海踏入仙门,连名字都给自己该了,叫赵得升,升是升天当神仙的升。 天师的叙述很简洁,一个故事几句话就记完了。 后面大致的写了赵得升要求村子里的跟随者向善,但是他们很不服,觉得老大你有了仙缘,不用愁凡尘事了,可我们又没有仙缘,你和我们说这些扯淡的? 渡总归渡不尽的,只能说是赵得升碰到了大机遇而已。 赵得升只能留下叮嘱,要他们别再杀无辜的人,兄弟们一听这话不过分,也在理,就答应了。 两人离开了村子,又四处游,赵得升的体力跟不上,天师就传授了他修行之法,让他每晚静坐练习,虽然不是天赋异禀的奇才,但也慢慢也起步了。 两人上路,又收到了第二个徒弟,第二个徒弟也是个没什么仙缘的,但是他和赵得升有缘,很会捧赵得升的臭jio,然后为天师鞍前马后,赵得升也经常为他说好话,缠了一段时间天师就像,也不是不能收,就警告他俩:「我可以将道术传授给你们,我也不求你们听我的话,只一点,不要烦扰到我,也别犯我的门规。」 第15页 第二个弟子叫萧林。 看到这里杨平安就有点不懂了,天师十三岁就开始收徒弟,那他到底有多少徒弟?不去算隔代的徒子徒孙,就说这种亲传的,尤其后来还分了道门和凡门。 看到这里今天清洗出来的部分就已经完了。 杨平安放下手机沉思:「这个事情肯定和天师有关系了……」 依然一团迷雾,不过看了李道玄的人生日记,今天比起昨天来说要还是要更充实点。 天一黑,薛五陵就出现了,杨平安刚刚洗完澡,拿着毛巾在揉头髮,走出浴室就看见薛五陵站在檐下,垂眼看着桌上的天师日记。 杨平安靠近上看,侧头观察他的表情:「你熟人?」 薛五陵的眉头慢慢皱起,看着卷轶,思索一样的缓缓念着:「李……道玄。」 一个字一个字,都像在空旷的迴响,千年的余音未散开,杨平安愣愣看着他,感觉脸上有什么落了下来,抬头一摸。 是眼泪。 看着指尖湿润的水迹,杨平安瞠目结舌。 薛五陵的目光逐渐疑惑:「他……死了?」 杨平安摇了摇头,被这种气氛影响,也深沉忧郁的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 这个时候需要簪灵出场,来替杨平安说一句。 我和他不熟的。 但簪灵在非必要的情况下,都不会靠近他和薛五陵的,现在她正把自己挂在晾衣杆上,衣带牵着上下两半截晃荡,目光空洞的看着天上刚升起的月亮。 好无聊。 薛五陵傻傻的看了一会天师日记,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朝着储存室去了。 杨平安忙跟上去:「薛五陵你要做什么?」 在没在天师日记里解码出有用的信息之前,杨平安都不想碰那些古董了,但是现在薛五陵突然的热情高涨了起来,有些让杨平安不安。 进到储存室,杨平安看着薛五陵的脚步停在香炉前:「点燃它。」 「点……」杨平安想了想,家里也没香饵,只有一种香,蚊香。 太不讲究了。 杨平安看了看薛五陵,心里盘算着刚才的那一滴泪,现在心里都还有余力在震。 薛五陵这只鬼吧,除了贪图我美色之外也没什么缺点了,现在因为贪图我美色这个缺点的存在,也非常的听我的话。 并且智商不高。 他目前做出的判断还是可以相信,毕竟智商低。 杨平安快速的把事情的前后逻辑一捋,顺了。 出门到对面的汉服店要点香饵,嫂子家那么古风,应该会有。 杨平安进店:「嫂子,店里有没有香?能给我两颗吗?」 嫂子正在看综艺,杨平安的声音犹如背后突然出现的冷箭,嫂子扭过头来甜笑:「有啊,我马上给你拿。」内心其实是在嘴角淌血。 不要再叫我嫂子了!你隔壁的赵有才也只是叫我姐好吗! 嫂子用的是网上爆款的那种子弹头倒流香,抓了一捧给他,笑眯眯的把杨平安送出了门。 今天也是嫂子受到心灵创伤的一天。 薛五陵在杨平安身后看着嫂子,上下打量,也说不上具体的想法,心态很平静。 可能是因为,嫂子不配被吃醋。 杨平安道了谢捧着香回到储存室,把香炉捧了出来,香炉三足,白瓷还能看出一些当年的莹润风采,白鹤造型,小小的炉鼎上还有一只弯曲纤长的白鹤脖颈,黑色的长喙,后方是花瓣一样扇形对称的尾巴。 点燃一粒香放了进去,这香倒流,只有极其细的一缕烟腾了起来,其他的都积在了炉鼎里。 杨平安默默观察着,看它什么时候出反应。 ☆、第 9 章 杨平安这正看着,就发现薛五陵和簪灵都凑了过来。 薛五陵凑过来很正常,只要杨平安在场,他就没有不凑过来的时候,但是簪灵平时那么受压迫的存在都靠近了,就有些神奇了。 那一缕细细的烟雾缭绕升起,如同一根在水中飘荡的白线,始终没有散去,飘向薛五陵和簪灵才慢慢散开,如同沁入了他们的身体一样。 杨平安静静看着,那缕烟雾始终源源不断的在涌现两人。 「怎么回事?」 簪灵保持一问三不知的本色:「不知道……」 杨平安看着这个诡异的场景:「这什么感觉?」 簪灵闭眼感受了一下,烟雾带着温暖的余温一点点的包裹着自己的身体,睁开眼汇报:「很舒服。」 杨平安看向薛五陵,内心的天秤要倒塌了,他现在很酸,柠檬精都没有他酸,又一次什么都没有捞到,薛五陵又得到一件古董的加持。 杨平安等了一会,想看后面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反应出现。 等着等着听见一声细微但清脆的鹤鸣,就看见庐底的一滩白雾中,一只小小白鹤抖了抖翅膀,挥舞着从雾面飞了起来,绕着薛五陵盘旋,落在他的头上。 好气呀。 今晚又是血本无归的一天,那么可爱的小白鹤,居然喜欢薛五陵这样的煞鬼。 杨平安小心眼了,回房间睡觉。 躺在床上想薛五陵,觉得他是一天比一天清醒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一只没有丝毫冷静的疯鬼,慢慢变成了一只稍微能听得懂自己话的傻鬼。 现在杨平安能感受得到他身上开始出现了一丝自我控制的能力,就很弱很弱的那么一丝丝,存在感非常的弱,只有在和以前对比的情况下能显示出来。 第16页 杨平安只是在担心,这只鬼一天天清醒了过来,找到了理智、一个正常的薛五陵是好的还是坏的? 要是又聪明又坏就太折磨人了。 在这样的黑夜里,杨平安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也忍不住心里一声嘆,我要怎么办才好? 看不清前路,也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杨平安这里正忧愁着,余光一瞥:「靠!」 视线掠过,被忽然出现在黑漆漆窗外的薛五陵吓了一跳。 「大晚上的你扒什么窗?薛五陵你要吓死我?」 薛五陵就这么看着他,一张冰山脸上忽然露出甜蜜的笑容,就像小媳妇第一次见丈夫一样,笑得还怪娇羞的。 杨平安看着他黑暗中娇羞的微笑,一阵鸡皮疙瘩。 薛五陵就在窗外静静的看了他一会,似乎很心满意足,然后又回到院子里继续吸纳月光了。 杨平安被他弄懵了,躺在床上回想了一会,也忧郁不下去了,还是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香炉也依然没有出现其他动静,杨平安看着桌上还剩下的一小堆香粒,这香炉也很漂亮,既然没有什么兇恶的现象,那就拿出来用吧。 今天也是要被专业人士打死的一天。 点燃香粒放进去,烟雾腾起,杨平安要一个人享受这个早晨,在没有酒樽鬼没有器灵的世界,洗一洗天师日记,看一看千年前的故事,守着自己的店。 静谧,舒坦。 端起脸盆,去接温水,端着盆子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杨平安就看见在自己的桌子旁边,在自己的天师日记前方,在自己的白鹤香炉旁边,矗立着两个身影。 一个薛五陵。 一个簪灵。 小白鹤扑棱着纸张一样单薄的翅膀,落在薛五陵的肩膀上,长喙啄了啄翅膀下的羽毛。 「怎么白天也出来了?这多累啊。」杨平安无奈干笑。 内心咔嚓一声,是上善若水的平静湖面碎裂了。 憋着这口气不说话,埋头苦洗天师日记,写出来拍长图,然后仿若忘记了一切一样两手空空的离开。 把白鹤香炉留在了桌角,香炉中香粒烧得只剩一点余烬,没人理睬过一会就熄灭了。 一声轻轻弱弱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主人……」 「嗯……?」杨平安微笑回头,睁大自己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簪灵:「有什么事吗?」 薛五陵出声:「香炉。」 这会他俩倒是很团结了。 「哎呀,你们不说我就真的忘记了。」 杨平安默默折返捧起香炉,把它放在柜檯上后,又在两位紧迫关切的注视下,续了一颗香粒。 两位第一次见天日,看着亮堂的古玩店,再看门外的风景,都很新鲜。 再观察杨平安,看他做在太师椅上什么都不做,手里举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不做声的看着。 他们觉得那个东西应该是个厉害的法器,但之前一直没机会去研究,于是一左一右的站着围观。 杨平安先打开淘宝看了看今天有没有订单,然后qq微信微博点一遍,没什么消息就退出来。 薛五陵看着画面快速变化,一会是字,一会是画,一会又是人,目光紧锁,觉得这样的东西实在是有点神奇得怪异了。 簪灵空洞的眼神逐渐聚集起了光芒,慢慢陷入痴迷,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真的好神奇好有趣! 杨平安就这么在两位的窥屏下淡定的看着天师日记,一抬头,就看见薛五陵在痴迷的看着自己,而簪灵在痴迷的看着自己手上的手机。 静静的望着,一瞬不瞬,好像自己是什么仙境里面千年才遇得到一开的绝美花朵。 他喜欢我。 杨平安内心毫无徵兆的跳出这四个字,吓得自己的心都漏了一拍。 第二粒香燃烧到尽头,簪灵恋恋不捨的看着杨平安手中的手机,用哀怨的眼神催促杨平安续香。 再看薛五陵,虽然还是那么一张脸,但细微的表情都透着催促,眼神往香炉的方向一扫,简直暗示得不要太明显。 杨平安坐在太师椅上有点焦灼,实在受不了被他俩环绕窥屏了:「你们知道吗?香不多了……要是烧完了就没有了,我们留着下次再烧吧。」 「还有很多啊……」簪灵小声bb。 杨平安认真的和她算帐,表情温柔,眼波清澈:「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但香粒只有十到十五个,今天当然可以继续点,但是以后怎么办呢?」 很有道理,两位被杨平安循序渐进的劝说洗脑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看着香粒燃成灰烬。 薛五陵看着杨平安,想到又要到晚上才能看见他,心口闷,心情烦躁。 两位随着消散的烟雾消失在了视线里,杨平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无比轻松,终于可以自在的玩会手机了。 摸鱼之后继续看天师日记,昨天看到了天师收了第二个徒弟萧林,要求他们得听话,不能烦到他。 赵得升和萧林肯定一口一个答应,于是师徒三人又踏上征程,某天夜里下了雨,两个徒弟跟随着师父在破庙躲雨,也聚众修行。 半夜的时候忽然有一群穿着破烂肚兜小婴儿叫着疼跑进破庙,赵得升觉得不对劲,但又看不出问题在哪里,反正他男人的第七感告诉他,这是遇到鬼了。 第17页 萧林刚入门,就吓得往他身后躲,问他:「师兄,这些是那一方的妖魔?」 赵得升看着这群小孩子,忽然一愣,定住了目光。 他看见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弟弟。 小孩们有男有女,都光着屁股,缩在一起奶声奶气的抱怨:「这雨打得囡囡好疼。」 李道玄让两位徒弟不要去惊扰他们:「这是附近的孩童的魂魄,没有修为,阴雨穿骨,做鬼亦有劫难,他们只是避雨而已。」 赵得升噗通一声跪下了,两行泪流下,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师父,那竟是我弟弟啊!」 李道玄听到他的话,走到破庙门边,看向天际,远处有魔气沖天。 回到庙中,李道玄盘问那些孩童是从哪里来。 孩童们口齿不清,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指了指魔气沖天的方向,好奇又警惕的看着他。 「喏,那边。」 李道玄问:「你们是怎么死的?」 孩子们个个瞪大了双眼,交头接耳:「被发现啦!」 「他怎么看出我们已经死啦?」 「我们快跑吧?」 「把他打倒!」 一群娃娃想要对李道玄动手,萧林在身后率先拔出了桃木剑和符纸。 「是个道士?」 「是个道士,我们怎么办?」 「我们打不赢的。」 「快跑呀!」 萧林这个门外汉还在生疏的念咒,李道玄一挥袖,萧林手中的一沓符纸唰唰飞出贴在四面八方的墙壁上。 白嫩嫩的小鬼们抱着身边另一个白嫩嫩的小鬼瑟瑟发抖。 「他好厉害啊!」 「哥哥不在,我们死定了!」 「嘤嘤嘤嘤嘤。」 有的小鬼趴在地上蹬着腿哭了起来。 「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为难你们。」 「那有糖吃吗?」 李道玄眨了眨眼,回头看了看萧林,小声的问:「我们有糖吗?」 萧林悄悄摇头。 少年扭过头淡淡一眼扫过去:「不听话会被我打,你们自己想清楚。」 小孩们把嘴一撅,不屑的准备回答问题了。 「你们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薛·小媳妇·娇羞·五陵·攻 ☆、第 10 章 小孩们撅起的嘴扁了下来,垂下了头:「我们被吃掉啦。」 吃掉??? 这是什么古代恐怖小说?杨平安平復了一下自己这个凡人的心情,觉得赵得升是真的惨,多年后和自己尚且年幼的亲弟弟相遇,他长大了,而对方却还是当年的样子,成了孤魂野鬼。 然后再听一耳朵,被吃掉了,吃掉了,掉了,了。 虐,太虐了。 继续往下看,赵得升被虐得受不了,哭了,大喊:「小弟啊,我的小弟啊!」 但是对方离家多年,一直在外面当孤魂野鬼,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 小鬼们向李道玄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你知不知道有个修运河的大官?叫麻叔谋,他最喜欢吃小孩了,我们都是被他吃掉的。」 李道玄看他们身上居然没有多少怨气,想到他们刚才说到的哥哥:「你们的哥哥取走了你们的怨气?」 小鬼们又开始目瞪口呆的交头接耳:「他怎么知道?」 鬼之中确实有这样的事,怨气纠结可使冤魂变厉鬼,他们都是因为一个人而死,取走怨气集结在一起也是那些怨气自己想要的。 更强大,才有报仇的机会。 之后赵得升试图向小鬼认亲,但是小鬼实在想不起他是谁,最后雨停了,李道玄收回符纸,小鬼们一窝蜂的又跑了。 赵得升的心态崩了,哀痛的恳求李道玄:「师父助我,我定要杀了麻叔谋!!!」 于是师徒三人踏上了去杀麻叔谋的道路。 李道玄在日记里暗暗纠结,我到底要不要拦着我的大徒弟杀人呢?他跟着我当了道士,降妖除魔是名正言顺,但人这一块是不归我们管的,协助让官府处置才对。 但是他弟弟都被吃了,我再说这些,实在是有些过分,我虽然有弟弟,但是并没有死过弟弟,怎么可能理解他的痛心? 李道玄默默的思考规则的方与变通的圆之间如何融合与融合的合理分寸。 思考着思考着,三人就一路杀到了麻叔谋所在的京口,一路走过都是阴风怒号,百姓哀嘆,到了夜里就如同人间地狱,怨魂彻夜嘶吼。 李道玄并没有学什么掐算星玄的术,但一看这气象,就嘆:「大隋将亡。」 「亡就亡吧,换个新皇帝也不见得能有多好。」萧林一脸麻木:「我小的时候,私塾的先生和我们说文帝好,他当了皇帝,没了各方争权夺势,世道安稳了,百姓就能过好日子,这才几年,换了杨广当皇帝,世道安稳了百姓也没好日子过。」 萧林的眼神有些空洞:「世道一天一个变,好日子都过不长,还是当神仙吧。」 李道玄默默在日记里记下惋惜的一笔。 世事多艰伤心性,二徒皆难得道。 杨平安放下手机,长长的嘆了一口气,神思恍惚,都不知道自己这口气嘆的是什么。 总而言之这俩徒弟是有点惨,那个时代都挺惨,不是个别现象,是众生惨象。 不过幸好后面群雄逐鹿,李家崛起,有了真正的盛世太平。 第18页 可惜了,死在运河这条沟槽里的百姓永远见不到之后盛唐繁华绚烂的年景了。 今天也是没卖出一件东西的一天,杨平安看了看自己的支付宝余额和银行简讯通知,钱是还够吃一段时间的,但坐吃山空实在不是办法。 得像个赚钱的办法。 杨平安是真的不想入古董这一行了,撇去他要现学古董方面的知识不谈,现在他知道这个东西件件都有魂,谁也不知道这东西往面前一放,它的过往,它的曾经,它主人的故事,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这真不是死物,是千年未朽的活尸,容颜不凋零的艷尸。 他想着先把店里的东西一件件的先脱手了,要是全部脱手之后事情还没解决完,就转型做个小本经营的生意餬口。 但是杨平安又实在不想促销,爸妈做的生意是和古董有关系的,他也不知道这些摆出来卖的东西哪些的真的哪些是仿品,又有哪些是价值很高的高仿艺术品。 不是没考虑过请认识的人来帮忙看一看,但实在联繫不上。 十年前爸妈失踪的时候,他把几个叔叔伯伯都骚扰得受不了了,那时候他也只是想不管如何都要找出一点线索来,心情没平衡好,也没考虑过人是很难感同身受这个问题,觉得叔叔伯伯不管怎么样都该帮自己一把,把他们弄得够呛。 能帮的他们尽力打听了,没什么消息,没了爸妈这层关系,也断了联繫,人家也瞧不上他一个外行的高中生,慢慢就断了在这个行业里的路子。 加上前两天,他又开始打听自己卖出去的那把匕首的事,大家更对他避而远之,觉得他可能卖得后悔了,又想打听到下落找回来,行里的人当然就觉得他这个外行很不上道,是个反覆无常的年轻人。 所谓隔行如隔山,杨平安对这一行是真的很郁卒,总不能去贴大字报吧,上书『我家的古董有诅咒,谁碰谁死,当初购买的朋友如果还有命在,请联繫一下我』。 到了晚上,杨平安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碰了,也不会再相信薛五陵的指引了,决心下好了,就开始在床上暗自的紧张,想今天薛五陵会选哪一个古董,自己绝对会铁石心肠的装作不知道。 杨平安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只等薛五陵上门来被自己拒绝了,但他迟迟不来,平安不时注视窗外的薛五陵一眼,奇怪他今天怎么还没行动起来。 等到后面杨平安有点生气了,难道薛五陵是有读心术吗?专门和自己反着干? 算了,睡觉吧,这气生得不值。 这样想着杨平安沉入了香甜的梦境。 第二天起床洗漱,准备继续清理日记,就看见桌角原本放着十几粒香的地方,变成了一盒。 一整盒,木盒,对面嫂子家的一模一样的木盒。 杨平安傻眼了,这是什么操作? 点燃香杨平安严肃的看着这两位:「你们谁干的?」 薛五陵环抱着手不说话,目光冷冷的围观,好像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簪灵面露微笑,抿着上扬的嘴角乐滋滋的瞄那一大盒的香。 「我问你们谁干的!快点老实交代。」杨平安怒视这两个不要脸的古代生物。 簪灵满脸沉静,眼睛暗戳戳的往旁边一斜,看向薛五陵。 薛五陵环抱双手,微抬下颌,还是不说话。 杨平安看他那样子就来气:「薛五陵这是偷你知不知道?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没人教过你不可以拿别人的东西吗?」 薛五陵说:「没。」 「没什么?」 「没活过。」 杨平安一下说不出话来了,那有没活过的鬼?可薛五陵说自己没活过,这三个字包含的信息量有点虐,一下扑灭了他的怒火。 站在原地,小白鹤缭绕的在薛五陵的头髮边飞行,杨平安一下像被梗住了,觉得鼻子有点酸。 真的,薛五陵看着还是挺利索的一个人,也高也帅,气质也好,杨平安这种没审美的都觉得他长得不赖,那世上应该不会有觉得他丑的人了,活着的时候怎么也该是个人物,那么惨是真的不应该。 「那……我教你,你要听话,再敢干这种事给我小心一点。」 薛五陵眨巴眨巴眼,向前踏一步,靠近杨平安,一字一顿:「我听你话。」 这冰冷又大白兔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冷吃兔??? 杨平安觉得有点奇怪、有点慎得慌、还有点好笑,最后还是好笑赢了,一下笑了出来。 「你自己说的啊,要听话,以后不许半夜去拿别人的东西了。」 「好。」 因为这个插曲杨平安没办法静下心清洗日记了,先去开了店门,观察对面嫂子的反应。 小姐姐今天的脸色很差,在店里坐立不安,一双眼睛慌张、焦灼,看见他的店门一开,就走出来和他说:「平安啊,你昨天几点睡的?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响动啊?」 「奇怪的响动……?没有啊,嫂子你家遭贼了?」 小姐姐一下睁大双眼:「是啊是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那个东西突然不见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孤家寡人的,突然这样,要被吓死了,我要不要安个摄像头呢?」小姐姐说着说着就有些像自言自语了,一个人默默琢磨着这件事。 杨平安余光一扫自己身边的薛五陵,心想你干的好事,人家一个女生,孤家寡人的住着,忽然丢了东西,是要把人胆子都吓细。 第19页 小姐姐主要是细极思恐,想到在自己熟睡的时候有人进了自己的家里,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不知道对方干了什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怖感直线上升。 杨平安安慰了她几句:「没事没事,别担心,周围邻居都在,不会有什么事的,以后我帮你看着点。」 小姐姐在杨平安得到了依靠感,心了定下来,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小姐姐就转身回店了。 杨平安叫住她:「对了嫂子,我都忘问了,是丢了什么?」 「不值钱,就是香粒,之前你问我要的那个。」 「原来是香粒啊?我刚刚在网上买了很多,量多折扣,到时候嫂子你拿两盒去用。」 「好啊,谢谢你了平安。」不是多贵的东西,小姐姐也就不客气了。 杨平安转身回到店里掏出手机打开某宝,搜索香粒,看一看评价晒图,选定一款,下单,数量加号,戳、戳、戳。 购买,付款,叮咚,商家发来确认收货地址信息。 确认。 杨平安放下手机,内心平和了。 扭头看着罪魁祸首,再次强调:「不许再不问自取,知道了吗?」 说完杨平安看向簪灵:「我去做事,你看着店。」 簪灵点头,沉静优雅的站在角落里。 杨平安转身离去,他的跟屁虫薛五陵也一步不落的跟了过去。 只留簪灵一个人在店里。 此刻,店里唯独剩下的,就是茶桌上正在充电的平板电脑。 ☆、第 11 章 簪灵的双眼已经被这个黑黑扁扁的东西占据,她慢慢靠过去,手指在上面一戳。 咦,为什么没有漂亮的画和漂亮的人跑出来? 杨平安走进院子里,一路都听见小白鹤细细弱弱的嗓子在嘎嘎叫。 听多了和鸭子叫一样的烦,杨平安嫉妒的瞥了一眼可爱的小白鹤。 一只手立马抓住了小白鹤,痛下毒手,五指握紧一攥烟消云散。 可爱的小白鹤消失在了眼前,杨平安抬眼看向突然发难的薛五陵,不知道他这突然的是什么意思。 薛五陵用他那张好看的冰山脸突然撒娇:「看我。」 娇撒得很僵。 杨平安差点没看出是撒娇。 幸好他慧眼如炬,沉默沉思沉着了三秒之后勐然醒悟。 他真的挺喜欢我的,杨平安这样心想着,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心情很微妙,低下头笑了笑,又抬眼看他:「好,看你。」 喜欢我什么呢? 杨平安心里有点寂寞的想,又有一种受到蛊惑一样的满足感。 最后的结论是,薛五陵有毒。 杨平安把这个毒瘤放到一边不理不睬,专心的进行自己的事业。 今天也是会被专业人士现场送葬的一天。 清洗完大半桌的版面,拍下照片,回到店里的太师椅里,坐下,今天也是追天师连载的一天。 再看向自己还在充电的平板电脑,簪灵正平静的蹲在茶桌边,忧郁的趴在椅子上,准确来说,下半身蹲在茶桌边,上半身忧郁的趴在椅子上,飘逸的云纹黑腰带在中间牵着两头。 杨平安早就习惯了她上下分离的日常,视而不见,看自己的天师日记。 昨天的进度到了师徒三人前往了京口,要收拾吃人魔麻叔谋,李道玄让两位菜鸟徒弟找个地方落脚,自己身为师父,艺高人胆大,先去探一探那个麻叔谋的底。 李道玄到了麻叔谋的府邸,在外面就看见魔气沖天,黑雾腾腾,潜进去,在一间轻纱暖帐的奢华房间里看见了一个中年人一左一右的搂着两个漂亮少年。 虽然都穿着衣服,但杨平安想,这场面大约是人兽等级的,因为李道玄写了一句『麻叔谋虽盛年,但行将木就老如枯骨,口鼻溢出恶气。』 委屈俩漂亮弟弟了。 幸好是大白天,我们纯真的少年天师没有撞见什么辣眼睛的场面,不然杨平安要实名辱骂这个猥琐的麻叔谋了。 一阵风吹起了帷幔,李道玄静静站着,麻叔谋看见忽然出现在房中的少年,先是一惊,然后怔楞。 杨平安也是一惊,这怪叔叔是起色心了吧?怎么还怔楞了起来呢? 麻叔谋看见这样一个如玉的纤弱少年,十分殷勤的想要招待他住下,李道玄却是转身就走,纱帐扬起,麻叔谋站起身来想要追,少年的身影如水中倒映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麻叔谋顿时大惊从早失色到晚:「恐是仙童!莫非是要对我降下罪罚?」 心里倒还有点b数,知道自己很该死。 另一边李道玄在麻叔谋的府邸中晃荡着,他在干吗呢?他在找东西。 李道玄察觉到有魔在这个府邸中,虽然麻叔谋已经成了人魔,但那么大的戾气和浊气,不是他一个『人』能造出来的。 李道玄出门,走在廊上,一侧是一汪湖水。 水向来是阴寒物,李道玄探身看着,没感受到什么问题,就站正了,然后看见迴廊的另一端,自己的前方,站着一个青年人。 很浪荡的青年人,穿的交襟,却松松垮垮的露出了大片胸膛,腰带也像他这个人一样,随意的将衣衫一束,披散着一头墨黑长髮。 是个身着华服,十分浪荡,并且英俊的青年。 看到这里杨平安扭头看身边窥屏的薛五陵,交襟,但是黑衣,英俊,但是不浪荡,头髮也很整齐。 第20页 不是他,下一个。 李道玄写道『男子英俊而有阳刚之气,但周身皆陷魔魅,此乃魔之正身矣。』 妖魔本魔用颇有兴趣的目光上下扫过李道玄,李道玄也上下打量这个魔,青年和少年对峙。 妖魔打量完了,微微一笑说:「我遇见的道士中,你是我见过最年稚,也最好看的一个,想来会很有滋味。」 又一个变态出现了。 李道玄半点不受他言语挑衅的影响,也可能是没听懂,毕竟他还小,又是道士,没开这窍,所以只是在不断的想面前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一个人,但这个气息实在不是一个人该有的,粗略的下了定论,是一个魔附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李道玄呵斥一声:「世道艰难,天下陷于泥沼,你等妖魔好生放肆!」 男子含笑看着李道玄,□□的目光接近实质,仿佛在脑海中一件件的剐去李道玄的衣衫,这个纯白的小少年干净的气质和义正言辞的模样都很适合压在身下慢慢折磨。 妖魔如是想。 黑暗紧拥而来,魔气遮天蔽日,李道玄一身白衣静静站立,看着对面的男子,两手拈诀,雪白的小脸没有丝毫波澜。 只见背后金光万丈,站着一个仙人虚影,也如他一般拈诀,黑暗退散,魔气不能逼近丝毫。 男子诧异的看着少年,挑眉:「小小年纪,竟有仙人护佑。」 李道玄细瘦的两指併拢向前一指,铮然现出锋芒,一柄剑虚空凝出,直指男子。 男子这下是真的惊讶了,道士他见得多了,道术他也经歷了不少,但这少年的手段已经远超道术了,恐是仙术。 浊世之中,有如此仙骨,男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兴趣更浓了,勾起笑容,两人对垒。 看到这里李平安心里有点不解了,李道玄才十三岁就这么厉害,按这种走向,他应该成仙了才对,怎么会死呢? 往下看,李道玄大败妖魔,但却没能降服他,妖魔附在人的身体里,不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李道玄把妖魔逼出人体,一团杂乱的黑雾直冲天际,妖魔看他有仙人护佑,也觉得这个少年是个麻烦,他俩谁也杀不了谁,何必招惹? 妖魔畏惧李道玄,因为他无垢,无谷欠,身具仙骨。 这天下他什么都不怕,只惧这样的无垢无谷欠。 使出一招金蝉脱壳,两人从此各走一边,阳关道和独木桥不再相遇。 李道玄看摔在地上的青年,蹲下身探了一下他的颈脉,还活着。 青年忽然睁开眼,捉住李道玄的手,发出一声野兽一样的低沉怒吼,满脸狰狞的就要翻身扑上来。 李道玄抬指轻轻一点青年眉心,躁动的青年立刻安静的闭上了眼,李道玄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识海,只觉得有一股烈火顺着灼烧到了自己指尖。 这个肉身承载了妖魔,尽管原本的魂魄还在,但肉身已经被灼伤污染了。 李道玄大惊失色,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指尖:「这究竟是何等妖魔?如此厉害?」 李道玄思索之后看向地上的青年,犹豫片刻之后闭上眼,轻轻呢喃:「你肉身已经受此损毁,我以叶为卦,你自定生死,我知你在听,抉择吧。」 掌心翻转,出现三枚柳叶,李道玄将柳叶抛在青年身边,三枚叶片全覆,李道玄抬手,按向他的天灵盖。 「望你来世不遇邪佞。」 纤瘦的手落下,手下的人张开嘴似乎想要唿喊,只一刻,手抬起,青年安静的躺着,气息消失。 李道玄离开了麻叔谋的府邸,回去和自己的两位弱鸡徒弟见面,要他们去对付麻叔谋,并且已经下定了决心,告诉赵得升,他不能杀麻叔谋,人间的事,用人间的规矩解决,否则他就没有资格跟着自己学道法。 李道玄没空和他义正言辞,话轻飘飘的放在那里,规矩和抉择也放在那里,听不听赵得升自己选。 把麻叔谋这个祸患交给了赵得升和萧林,李道玄要去做什么呢? 去抓那个妖魔。 今天洗出来的内容就停在这里了,杨平安一声哀嚎,心里急不可耐的想要看后续! 但是洗出来的部分还没干,杨平安只能抚慰一下自己追连载被卡后续的心情,长出一口气,好歹今天的部分看完了。 抬眼看薛五陵,他也看得津津有味,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在思索。 杨平安看着他眼里的思索,仰起头,轻轻的念:「赵得升……萧林……」 柔软的薄唇轻轻的启合,薛五陵的瞳孔扩大,失神的凑过去,杨平安赶紧向后仰,抬手掩住自己下半张脸:「干什么?这两个名字你耳熟吗?」 杨平安以为最近薛五陵智商回暖恢復正常了一点,没想到他又开始旧态復发,向后躲闪,薛五陵的手也紧跟上来,像是想要抓住他的手腕,刚一碰到,便被黄符的力量抵挡住,指尖溃散成烟雾,转眼又重聚成手。 薛五陵看着近在咫尺的手腕,只要再靠近一点,就可以握到,但就是无法达成所愿,那个黄符! 盯着衣领口露出的红线,薛五陵身体里有一股炽烈的恨在翻滚,强烈到让他想要毁灭一切,只留下面前这个人。 整个世界,只有他俩就够了。 薛五陵收拢手指,表情逐渐狰狞,消散又重聚的黑雾不断和黄符抵抗,杨平安心里止不住本能的畏惧,尤其对上薛五陵那双偏执的眼,就像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漆黑深渊。 第21页 他临渊而望,心惊肉跳。 杨平安维持着脸上的镇定:「放开我,你干什么?又不听话了?」 但眼中的惊惧一览无余的落在薛五陵眼中。 ☆、第 12 章 薛五陵的内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有个比炽烈的怒火还强大的东西,悄无声息的束缚了那些情绪。 不能让他发现…… 对,不能让他发现…… 不能让他发现什么? 薛五陵不知道。 但是现在,不能让平安不开心。 一个冷静的意识在隐隐的指引着薛五陵。 那个意识虚弱的蛰伏着。 杨平安看着薛五陵的表情从冰山到狰狞,又从狰狞到冰山,很怀疑鬼难道也会有精神疾病? 薛五陵的手收回去了,眼神定定的看着他的胸口,在衣服的下面,锁骨的中间,坠着黄符。 薛五陵的目光不满,还带着……委屈? 杨平安别开了眼神,不去看薛五陵的目光,即使对方用这样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也过于赤|裸了。 他没忘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薛五陵想要对自己做什么,就算他是真的喜欢自己,也掩盖不了他这样的意图。 脸上有些发烫,杨平安扭头往旁边走,看平板的电充得差不多了,拔了电源开始追剧。 簪灵一下精神了起来,两瓣身子马上集合在了一起,站在杨平安身后开始窥屏。 看着平板里的美剧,杨平安始终静不下心,脑海里中毒一样反覆浮现第一次见面时,薛五陵在身后钳制住了自己,然后在他脖颈上吻了一下。 当时他不受控制的半边身体都酥了,是本能,杨平安只能说那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而且他也只被本能控制了那么一瞬间,下一刻就奋起反抗了。 杨平安本人对感情这件事,整体态度是很佛的,简单来说,就是看得淡,觉得没意思。 唯一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他十四岁遗米青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春梦,内容很不堪回首。 醒来之后也没记住多少,就记得那一堆凌乱的衣衫,和衣衫半掩中自己被架起的腿。 醒过来之后他当时的感觉很震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样的东西,冲击之下精神恍惚了整整两天。 最后一想,幸好没露重要部位,这春梦还算含蓄,不然多辣眼? 这样一想杨平安的心态就平静了下来,后来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关注身边的男生,很担忧自己会毫无徵兆的就爱上一个男人。 这个担心显然很多余,直到今天,他依然对感情的态度很佛,波澜不惊。 除了薛五陵。 这不怪自己,被人这么执着的缠着爱着,就算是心烦厌恶,波澜也总会有一点的。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杨平安找到了重点,那一堆凌乱的衣衫……是古代的衣服啊。 薛五陵是古人。 或许自己……也是? 那么就是轮迴转世的故事了? 杨平安想着忍不住的嘴角一抽,古今大战秦俑情?自己能和薛五陵有这么深的缘分? 那真是想得太深太远了,不至于,不至于。 到了下午,天快要黑的时候,看了一眼日记,发现竟然已经干了,乘着白天还没完全过去,杨平安兴致高昂的又清理了一段出来,洗漱之后打算躺在床上看。 换上居家的短裤和宽松的白t恤,随手拖了一条凳子出来,坐在梧桐树下纳凉。 这颗梧桐树二十七岁了,是爸妈怀上他的那一年种下的,他仰头看梧桐树,薛五陵在看他。 不是多恐怖的眼神,静静的看着,但就像是要吃了他。 两条腿露在外面,杨平安都感觉得到对方的眼神在一寸寸的攀爬在自己的皮肤上。 明天杨平安不打算点香了,只是今天一天而已,没有白天的时间作为缓冲,一直被薛五陵盯着,杨平安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情绪像是有感染力一样,只要薛五陵在,空气都变得温热又粘稠,自己无时无刻都在被这个人的眼神侵犯着…… 扯了扯衣领散去热气,杨平安回房间打算继续追连载了。 深唿吸两下,带走身体里的余热,心情平静开始追更。 接下来,少年天师要去追杀妖魔了,因皇帝骄奢淫逸,所以遍地民不聊生,循着魔气一路追查,最后查到一座山间。 山中有两间屋子,风箱在唿唿的响,打铁的声音铿锵响个不停,一个少年一个少女,两人和李道玄的年纪差不多大,穿着麻布短褐,正从屋子里出来,看见李道玄非常惊奇:「你是谁呀?哪里来的?是要找我父亲铸剑吗?」 这两个人,一个是铁匠的儿子,一个是铁匠儿子的童\\养媳。 李道玄受他俩的接引,进到屋子里见到了铁匠。 在他准备进屋的时候,打铁的声音就停下来了,进到屋子里,就看见一个壮年男子在喝水。 满是汗水,一身锃光瓦亮的肌肉,常年打铁有些仪态不好,虎背熊腰的。 这么一个阳刚的汉子,放下水杯一抬头,满脸横肉,眼睛闪着阴森的光,一瞬间整个屋子都冷了很多。 李道玄不和他啰嗦,直接开怼:「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竟豢养妖魔?」 铁匠也开门见山:「天下处处都是坎坷不平事,你这小道士不去管?何必穷追不捨!」 第22页 「穷追不捨?」 李道玄心想铁匠是知道妖魔在京口做下的孽了,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将妖魔剷除了要紧。 现在唯一的问题在于,李道玄有点势单力薄了,一个彪形大汉加上一个躲藏在暗处的妖魔,但幸好妖魔也不是没有顾忌,在李道玄出手之时,他逃离了铁匠所在的屋子,李道玄也一路追踪出去,没有为难铁匠一家。 李道玄写了这么一行字:『如今忆起,悔之晚矣。』 还是回忆体,看来后来因为这事又引起了其他的事,这看着杨平安直咬手指,心想道玄大佬你能不能快点把事情讲清楚,是要急死我吗? 但一生那么长,事总是一件件流水一样的垒着,天师追了出去,追了妖魔十天,追进一座山中,在第十一天的夜里,山间起大雾,天上的星辰也被遮蔽,李道玄迷路了,看着白茫茫的四面八方,李道玄的不安也只是在嘴角抿了一下就消失了。 少年在山间寻找道路,忽然听到有水流声响起,就看见了一股清泉,白雾散去,一个天然的洞府露了出来,清泉正是从石洞中流出。 李道玄走了进去,看见石洞里温暖异常,两旁长满了葡萄藤,上面结满了『甘珍』,也就是葡萄。 李道玄心里觉得奇怪,但是闻到葡萄香甜的气味,就摘了几颗来吃,吃了心想,原来葡萄是这个味道啊! 吃了葡萄继续往里,石洞逐渐宽阔,大致格局像一个倒过来摆放的细颈大肚瓶,里面有桌椅床榻,都异常华美,这里竟然有人居住? 再往前,有日光漫了进来,一个出口,李道玄走过去,先看见一颗枯死的树,紧靠着枯死的大树旁是一颗李子树,盛开的李花堆成雪白的冠盖,两个人坐在在李子树下对弈,外面是黑夜,这里面居然是白天? 李道玄看着他俩,并没有妖气,怀疑他俩是隐世的道人,就上前毕恭毕敬的拜见了两人,但两人正在下棋,都没有理睬李道玄,李道玄觉得这两位前辈一定是世外高人,不然他怎么半点都看不透这俩人? 于是乖乖跪坐着在一旁看两人下棋。 李道玄虽然天赋异禀,但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一点是很认同的,所以也从没膨胀过。 两人下完了棋,也没理他,袖一挥,棋盘上的黑白子都落回棋盒中,执起棋子嘆:「天生一根仙骨。」 另一人揽袖落子:「奈何尘缘难断。」 「痴心妄谈度化。」 「三世坠落轮迴。」 李道玄心想两位前辈是在打什么机锋?等到了他们下完第二局,其中一个男子才侧头看了他一眼:「快些走吧,两局已经足矣。」 李道玄站起身行礼:「敢问两位前辈尊姓大名?」 两人完全忽视了他说的话,只是捡起了一根枯树上落下的枯枝:「相遇一场,此物赠你,能定心神,使人寡谷欠。」 李道玄接过枯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前辈不打算和他交谈,也已经让他走了,他不好继续逗留,起身离去了。 出了洞府白雾已经散去了,外面的黑夜也变成了白天,再想寻找妖魔的踪迹已经半点痕迹都没有了。 低下头,手中的枯枝变成了玉枝。 莫非那两人是神仙吗? 李道玄激动了,杨平安也激动了,原来那玉枝居然是这么来的! 追了那么长的连载,终于追到自己家的古董了,杨平安感觉自己看到了曙光! 李道玄走出深山,发现时移世易,河清海晏,沖天的怨气一扫而空,隋朝灭亡,李家称王,现在已经是大唐了。 树下两局棋,世间二十年,李道玄打听了一下麻叔谋的下场,是被腰斩而死的,就知道赵得升听了自己的话,只是过去了二十年,不知道他和萧林在何方? 李道玄一时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这两个徒弟,想到时移世易,转眼二十年,一丝乡愁忽然升起,缠绕着他还很柔软的少年心。 他决定回陇西去看一眼自己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智障·五陵,会慢慢恢復智商,越来越萌的,划掉,越来越勐的,但再勐也是耙耳朵。 ☆、第 13 章 李道玄有个弟弟叫李贽,他俩的名字就很不匹配,一开始李道玄的名字还是和弟弟的名字很相配的,还比较小的时候他叫李玄,父亲结交的道士发现他很有修行的天赋后便和他父亲说,应当把他的名字改成道玄。 父亲也就改了。 李道玄这次回家只是想要看一眼自己弟弟的近况,对父亲并没有多大的挂念,李道玄一直认为人和人之间无论隔得再远,只要心中的思念没断,就总有一根线牵着,他离家那天就觉得自己和父亲的线应该是断了,但和弟弟的线一直都在。 这个玄之又玄的唯心感觉得到了印证,他回到家中,父亲果然已经把他从族谱中除名,也算说到做到,李道玄不难过,倒是弟弟一直牵挂着他,李道玄还听闻弟弟生了两个儿子,分别取名叫做李道玄和李道明,显露出了比他们父亲更高的取名技巧,非常对称,非常有兄弟感。 就是侄儿和李道玄这个当叔父的重名了。 李贽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很不好意思的和自己离家二十多年还是个少年的哥哥暗戳戳的解释,想要哥哥的名字上家谱嘤嘤嘤。 没有嘤嘤嘤,但杨平安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那股嘤嘤嘤的气息。 第23页 李贽这个中年少男,非常少男,非常玻璃心,并且因为家庭环境太好,在家啃老继承家业也啃得心安理得,过得非常的逍遥,整天挥洒自己的才华,但一直都没有出仕,大概是把自己命里没享受的荣华都留给了儿子,大侄儿李道玄才十四岁就封了淮阳王,授任右千牛卫大将军。 十四岁封王?这得什么家庭条件?杨平安大大的眼睛里闪烁起了大大的疑惑。 往下一看懂了,天师这个李还真没白姓,他们俩兄弟,要叫李渊堂兄,是镀金镶钻的一个纯正『李』。 杨平安不想再在这本日记里看见某些如雷贯耳的歷史人物了,看得他后背发麻直冒鸡皮疙瘩,都是些歷史人物,都是些死了多少年的老疙瘩,却个个鲜活的活在这本日记里。 李道玄离家二十年,归来还是少年,兄控的中年少男李贽也对此津津乐道,表示我大哥出门修仙成功了,顿时引起了轰动。 贵族出生,当今皇帝是本家的亲戚,又被安上一个仙籍,这种条件下,李道玄想要什么都能有。 除了让他老爹原谅他。 这个事情非常的说来话长,那么我们当然要长话短说,就是李道玄觉得自己没有爹。 嗯,是李道玄觉得自己没有爹,不是他爹觉得自己没有李道玄这个儿子。 这件事既怪李道玄自己,也怪李道玄的爹有问题,但是追根溯源,还得怪当年的那个没见识的穷赖道士,当时李道玄一出生,他上门来一看,哎呀不得了,大人,这不是你的儿子啊!这是神仙的儿子!你这个当爹的是配不上你这个儿子的! 你说这道士他欠不欠? 李道玄的爹一听,很惊喜,也有点不开心,后来在李道玄成长的过程中,也真的没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养,把他当仙人的儿子养的。 因为这种教育模式,李道玄在自己的爹身上只能感受得到规矩,感受不到爱,通透又早熟的他就觉得,规矩是世间的东西,只有感情才是真正的因缘际会,无论爱恨。 所以自己有老妈有弟弟,但是没有爹。 他们之间就是你生疏我一点,我也生疏你一点,养到十来岁李绘已经想把这破儿子扔了。 李道玄自然也感受到了,既然父亲已经不想见到我了,也尽了养育我责任,等到以后他老了我再回来报答他就是了,那就离家吧。 于是十三岁收拾收拾包袱,嫡长子就要离家远游了。 李绘惊了,觉得我不喜欢你这孩子是一回事,但是你不能抛弃我啊!哪有当儿子的先不要老子的? 自然是一顿大吵,李绘扬言,你敢走你就不是我李家的子孙了,划清界限,族谱除名。 除名就除名,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心中既然没有一分在乎,为何要因为一些身外的框架反来纠缠不休?李道玄走到门边淡淡的看李绘一眼,躬身拜别辞家。 非常的酷,酷中带着一丝脑迴路清奇,果然是替神仙养的,不是自己的儿子。 总而言之,我们天师在那个年代是非常清奇,非常非主流的一个人,活在传奇中央的一个美少年。 李家有心招揽,但他无心被李家招揽,就端起了自己修行人的架子,自称是世外之人,就不搀和世内的事了。 但名气总是一传千里,李家出了一个皇帝,又出了一个仙人,这样的头条怎么能不好好营销? 一营销,丢了二十年的徒弟就找上了门来,赵得升和萧林当年还是两个少年人,现在也步入中年了,看见自己半点没变的师父,在红尘中打滚得疲惫的心顿时升起了希望。 跟着师父才有好日子过。 两人坚定了这个信念,但他们已经不是当年那两个被乱世折磨得磨灭希望的少年了,太平盛世开了头,没了隋朝,没了炀帝,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在乱世中,也能在心里小小的期待一下舒坦日子。 但是谁也不知道战争能什么时候结束,各方割据,欲孽流窜,祸根潜藏在黑暗中,好像随时都能把他们重新拉回大隋。 所以世道再好,都不如自己好,为了更好的生活,两师兄弟也开始营销。 他们的师父,李道玄,贵族血统,仙人下凡,大道圆满,降妖除魔,尊称天师。 他俩,天师的亲传弟子,嫡亲的、正统的、亲传弟子。 李道玄在俩亲传弟子左右护法之下,又踏上了云游之路。 这次李道玄回了家,看了弟弟,了结了执念,但是内心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他要去找一下当年跟丢了的那个妖魔。 线索或许可以从铁匠入手? 杨平安看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完了,觉得心好累,把手机捂在胸前:「天师,我求求你了,明天给我看点靠谱的东西好吗?我们家的古董到底什么时候出场?薛五陵到底是谁啊!」 话音落下,薛五陵就出现在了床边,看着杨平安:「我在。」 杨平安摆摆手:「我没有在叫你,出去吧。」 薛五陵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地没有动,杨平安看他在黑暗中的轮廓,忽然坐起身拍了拍床沿:「坐。」 薛五陵盘坐着,严肃的矗立在杨平安的对面。 「薛五陵,你是不是喜欢我?」 薛五陵脑袋一空,在长久的寂静中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心里有个声音在回答,他也跟着张开嘴:「我……爱你。」 第24页 杨平安按在被褥上的手收紧,心情紧张了起来:「为什么爱我?我是像谁吗?」 「李道玄?赵得升?萧林?明善?冯桂雪?崔公子?或者……李贽?」 薛五陵就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杨平安才发现薛五陵在看着黄符。 握住身前的黄符,想了想,杨平安抬起手,取下红绳,把黄符放在了身旁,目光灼灼的看着薛五陵。 「告诉我,我像谁?」 薛五陵一下扑了过来,杨平安手里捏着红线,准备着随时把他打开,却发现他只是在抱着自己而已,就像一只大型犬,扑在他身上,搂着他,像要把他抱走藏起来一样。 这种感觉很微妙。 杨平安是喜欢大型犬的,高三那一年,他特别想养一只大型犬,这样能守家,也能在他回家的时候扑出来对他摇尾巴,但是考虑到上大学,养了也带不走,一直忍着寂寞什么都没养。 抬手抱住薛五陵,杨平安闭上了眼:「你这样听话一点多好。」手指抚着薛五陵的嵴背,杨平安睁开了眼,发现薛五陵在发抖。 不会哭了吧? 拉开距离看了一眼,没哭,只是在很狰狞的咬着牙,薛五陵又一把紧紧的把他勒回了怀里。 杨平安这次依然什么答案都没得到,只是每天都看见薛五陵在做狰狞脸,都狰狞得他要习惯了。 薛五陵抱着怀中的人,整个世界都在震颤,这个人,这个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人。 现在他拥抱到他了。 有无数的声音在脑海里欢唿,群魔乱舞,但那个冷静的声音始终都在。 藏起来。 骗过他。 就能得到他。 耳畔有冰冷的气息,酥酥麻麻的往耳朵里钻:「平安,平安。」 杨平安一看,发现薛五陵居然在笑,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薛五陵露出这样正常的表情。 因为薛五陵只有一个表情,要么没表情,要么狰狞脸,这还是杨平安第一次看见他笑。 笑得和没笑一样,弧度淡到几乎没有,能体现这是一个笑容的重点全在眼睛里。 恰好他这么好看一个男鬼又有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摄人程度大概和黑暗中的隐约的星辰一样。 看到这双眼睛,杨平安觉得自己有种不能抵抗的感觉,好像陷下去了。 薛五陵贴了过来。 薛五陵就是这么致力于要把每个夜晚变得危险,青年精力充沛,胯下有勐兽,久未进食,只盯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薛勐兽上线,平安会不会变身打虎英雄? ☆、第 14 章 被吻住了杨平安才反应过来,明明禁锢着自己的人那么一团冰冷,却感觉像是陷入了温暖泥沼中,薛五陵的手捧着他的头,温柔得有点不可思议,杨平安逐渐开始头昏脑涨。 缺氧了。 杨平安靠着求生本能拉起红线一把握住黄符,勐的推开薛五陵,跌坐在床上捂着心口激烈的喘气。 心脏在勐烈的跳动,好像要顶出胸腔一样,这还是第一次那么夸张的反应,杨平安才不认为这是心动。 谁心动冒冷汗? 抬眼看薛五陵,杨平安觉得很不舒服,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但想到刚才薛五陵忽然展现出来的温柔微笑,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紧紧皱起眉头,杨平安心气不顺只能拿他出气:「薛五陵你这只色鬼,除了占我便宜还会什么?」 他手里还握着那个黄符,额角汗津津的,薛五陵站在床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忽然爬上床盘坐着,直视他:「我还会让你快乐。」 「滚!」杨平安一脚把这个色东西踹了下去,拉起被子躺下,语气不善:「出去吸你的月亮去!。 杨平安躺在被子里,慢慢感觉自己的心脏平復了下来,捂着心口,回来之后的日子过得太惬意了,他都要忘记了自己心脏其实是有问题的, 自己的心脏是有问题的,自己家的古董是有问题的,自己养的薛五陵也是有问题的。 等等,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薛五陵可不是自己养的,顶多是寄养,划清界限! 睡一觉起来又是神清气爽的一天,今天说什么都不点香了,他要一个人安静独处。 薛五陵最近越来越让人慎得慌了,也说不上是哪里有问题,但他开始想要躲着薛五陵。 先把今日份的日记洗出来,去储存室看一眼自己家的古董。 今天份的日记写的是天师和两位徒弟踏上征程,开始寻找二十年前的那个铁匠,想要藉此找到已经消失踪影的妖魔,我们李天师的待遇奇高,无论走到那个州府都有节度使、刺史前来招待,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铁匠还是比较简单的。 他们在闹市中听闻有一个奇人,他武艺超凡,有一把会喝血的刀,据说只要刀沾了血,就会消失在刀刃上,大家都把这把刀叫做血鬼刀。 于是派人找到他的好友去和他喝酒吃饭,询问他这把刀的出处,对方喝高兴了就什么牛皮都吹出来了,把自己父母认识一个铁匠,因为上一代的交情自己在深山中用一匣银子和铁匠买刀的事情说了出来。 还特别的说,要不是有交情根本买不到那个铁匠的刀,这世上没几个人买得到他铸的兵器!不能出去乱说,也不能告诉别人那铁匠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第25页 于是在什么山,哪条山道往上走,在半山腰的什么地方有一颗参天大槐树,大槐树旁边是铁匠的屋子。 全打听出来了。 李道玄准备充足,带着两个徒弟上山,节度使还派了一队人马跟着,美其名曰,保护天师的安全。 快到半山腰的时候李道玄就让这些人别跟了,远远的等着就好,万一打起来保护他们太费劲了。 士兵们:…… 李道玄和两个徒弟往上走,就看见天色骤变,乌云盖顶,恰好就那么一块,黑压压的盖在铁匠的屋子上,风飏了起来,李道玄一看:「不好,有邪物要出世!」 敢早不如赶巧,他们正赶上了铁匠新的得意之作出炉,赵得升和萧林上前踹开紧闭的房门,三人走进屋子,里面宽阔而一应俱全。 一个老人坐在冶铜鼓风炉前,垂着头,身体虽然干瘦,但肩背宽阔,年轻时是个高大的人。 听到声响,老人转过头来,深凹的眼眶中眼皮也枯藁如树皮,浑浊的眼缝中露出一点光亮,老人的双眼慢慢睁大,忽然恍然大悟:「李道玄?好久不见!」 老人脸上忽然绽出笑容,轻佻的睨着李道玄,上上下下打量:「你怎么没老?你成仙了?」 老人不悦的嘴角向下,眼里现出嫉妒,随即又变成怪模怪样的笑。 李道玄隐约还能辨认出这个老人就是二十年前那个虎背熊腰一身肌肉的铁匠,但在铁匠身体里的人是谁就不好说了。 大概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妖魔,但他身上已经没有魔气了。 李道玄立刻出手,老人的脸色急速变化,忽然一股黑烟钻出身体,沖向角落,忽然角落里站起来一个小男孩,大概才三四岁,短手短脚猴一样敏捷的往外跑。 赵得升和萧林见多识广,立马冲上去想要拦住他,李道玄跟上去,一个缩地成寸就拦到了小男孩身前,小男孩肉嘟嘟的一张小脸,天生的小麦色皮肤,眼珠子黑亮亮的。 看见挡在身前的李道玄,勾着粉嘟嘟的嘴唇一笑,一股黑雾从头顶窜出,胖乎乎的身体一下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青天白日下,忽然一道耀眼的光芒降下,轰隆一声打在那道黑雾上,将黑雾打散了。 李道玄松开掐诀的手,看着黑雾消散在空中,回身抱起小孩慢慢走在山道上。 这个妖魔弱了很多,或许是因为已经没了昏君当道,李道玄心里有些不安,但又寻找不到任何缘由。 回到剑庐,赵得升和萧林静静的站在门口,李道玄看他俩的样子怪异,看了一眼屋子里,铁匠已经醒了,正耷拉着头,塌着肩膀拉风箱。 他一面拉,一面唿唿的喘气,好像肺上面破了大洞,空气总是有进无出的在唿啸。 干枯的手臂上青筋鼓起,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了这只手上,只供这只手使用。 火越烧越大,空气越来越干燥,铁匠的目光左右游移,慢慢扭转过来,看着李道玄怀里的孩子。 他费力的在衣袖上擦了擦手,手撑在膝盖上用力站起,脚贴着地面,一步拖着一步的走过来。 他快要死了,浑浊的眼里没有光芒,只一团黑乎乎的执念还没散去。 铁匠抬起双手,声音都是腐朽的气味:「给我……把他给我。」 李道玄后退一步,抱着孩子退出了屋子。 铁匠想要跟出来,李道玄一挥袖,他就散架了一样摔在地上。 浑浊的眼白,瞳孔黑洞洞的看着屋顶,铁匠一点点的扭过头,看着还在熊熊燃烧的剑庐,在地上挣扎着,嘴唇蠕动,反覆无声呢喃着一句话。 李道玄见状立刻命令赵得升和萧林:「快将他度化,不然恐要因执念难如轮迴。」 赵得升走进来,萧林跟在他身后,他们要没看错这个铁匠应该已经死了一半了,就像那些垂死的人,迴光返照之后只剩最后一口气躺在床上,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还能动弹的。 这老东西动弹这两下,已经是另外一种力量在行动了。 两人过去,开始念咒,躺在地上的老铁匠张大了嘴,翻着眼珠看着屋顶,过了很久才吐出最后一口气,随着一句痛苦的呢喃:「我不甘心……!!!」那一口气断在了口鼻中,老铁匠的头还朝着剑庐的方向。 孩子在怀里慢慢醒了过来,抱着李道玄的脖子,黑熘熘的眼珠子疑惑,奶声奶气:「你是谁呀?」 小孩转头看了看左右:「我阿爸阿妈呢……」 赵得升和萧林接收到李道玄的目光,各自走向一方,去察看其他的屋子。 赵得升推开门往里伸头,退出来给李道玄递了一个目光,李道玄走过去,把孩子交给赵得升,自己走了进去。 一个青年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是脸色苍白,不是皮肤苍白,这是个和小男孩一个肤色的青年。 李道玄走上前,看他是被封住了魂窍,这种手段对身体没有什么损伤,只是会像梦靥一样一直无法醒来。 李道玄抬手,在他身前轻轻一挥,指尖的风吹进孔窍中,青年不适的醒来了。 青年闷哼着,脑袋还是一团模煳,睁开眼左右看了看,目光逐渐聚集神采,挣扎着爬起床:「你是谁?我娘子呢?」 「你是铁匠的儿子?」李道玄想起二十年前在山间遇到的一对少年少女,少年想来应该就是他了,那个孩子应该是他们的孩子了。 第26页 只是…… 那个女子呢? 「是,请问你是?」青年的目光警惕。 「我只是个道士,你娘子的下落,我不知道……我来只看见老铁匠和一个小孩子……」 青年听到这里忽然激动了起来,爬起身跳下床,冲出房间,进了剑庐。 老铁匠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庐中的火还在滚滚燃烧,青年扑通一下跪下在老铁匠的身旁,看着他始终望着剑庐的眼睛,抬手覆了上去。 「父亲……」 他的目光也看向剑庐,冰冷的泪淌了下来。 他转头瞥了李道玄一眼,眼中带着冷漠,蓄着泪,静静的一眼相望。 「你杀了我父亲?」 「他……他该死了。」李道玄直视他的双眼。 青年静静的望着李道玄,忽然苦涩的一笑:「你说得对,但你也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平安的黄金右脚上线。 ☆、第 15 章 一柄绝世利器,传世名兵,代表着什么? 他不懂,但每当看着阿爸攒足了力气一锤锤的敲打着的时候,他又好像隐隐约约的懂了。 汗珠遍布额头,阿爸咬着后槽牙,浑身肌肉紧绷,被炉火映成橘红色,铿!铿!铿! 一锤又一锤。 休息的时候,他坐在旁边,像一座高耸的山峰,阴郁的眉眼低垂着。 他捧着水凑上去:「阿爸,喝水。」 阿爸咕噜咕噜的喝水,然后又用阴郁的双眼盯着剑庐,守着时间,彻夜不睡,又一锤一锤。 铿! 铿! 铿! 「为什么我铸不出名兵呢?!」阿爸守着炉子,低着头,像断了山嵴。 守着那一座炉子,他逐渐有炉口高了,阿爸决定搬到山里去住,他要潜心锻造兵器。 天道酬勤!这句话阿爸每天都在呢喃着,呢喃着,呢喃着,一件又一件的兵器锻造又被丢弃。 他的嘴里开始不再说天道酬勤,改换成了轻轻的咬字『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像一口轻轻呵出的气,但却从未真正呵出。 直到有一天,阿爸说:「老天爷抛弃我们了。」 他不安的凑上去安慰阿爸:「不会的,阿爸,或许再坚持一会,我们就能看见希望了!」 阿爸却忽然暴怒:「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全部!如果老天有眼,如果他肯看我一眼!就不该是现在这样!既然老天爷抛弃了我,我总能找到新的办法!到时候!不要怪我不仁!」 阿爸似乎在对老天宣誓挑衅。 阿爸出了门,外面一片乱世,四处征丁修运河,阿爸出了一趟门,反而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他说,我找到一个办法,逆天而行,但能得偿所愿。 既然不听取我忠心所求,逆天也不算什么。 阿爸养了一个妖魔,或者说,铸造了一个妖魔。 名『六欲魔』集世间贪、嗔、恨、狂、憎、妒、六欲为一体,是老铁匠的孩子,也是这乱世的孩子。 当今世道,这六欲最盛,阿爸便要养这六欲,铸魔剑。 阿爸开始抓误入山林的路人,用他们祭剑。 他那时候九岁,在门缝里看着被推入剑庐中的人,不忍心的闭上的眼,心里想,这样阿爸就能得偿所愿了吗? 十二岁,被推进剑庐的人变成了他的阿妈,他被绑了起来,在柱子上哭了一整晚,阿爸一直在守着剑庐,他哭得累了,疲倦了,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阿爸就在他身旁,他问:「阿爸,剑铸成了吗?」 「成了。」 他空洞的看着屋顶,心里莫名的平静。 至少阿妈没白死,至少剑成了。 他去看了那把剑,是像阿妈一样温柔的一把剑。 后来阿爸给他买了一个小女孩做伴,那个小女孩叫阿真。 阿真怯怯的抬起头,藏着眼神小心的看他,像一只小麻雀,轻手轻脚的,时时刻刻都像在惦着脚尖,不发出任何声响。 笑起来也抿着嘴,压着弧度,雪白的一张小脸。 坐在山石上,他握起拳头,比划着名给她看自己的手臂:「我不会打你的,还会保护你。」 他心里那么的空,但有了阿真,空的时候至少能想一想她。 后来因为妖魔被道士追杀,阿爸觉得不安全,又换了地方。 一年又一年,阿爸始终还是在轻呵着:「我不甘心。」 他要和天抗争,天不随他愿的,他咬着牙一定要做到最后。 可是他不甘心…… 那一口气始终咽不下去。 必须要有更好的兵刃,必要有一柄传世利刃。 六欲魔越来越强大,阿爸越来越衰弱,兵刃也越来越兇狠。 他感觉得到阿爸已经疯了。 可脑海中浮现的是他在剑庐前,咬紧牙关,腮帮子紧绷,高高扬起铁锤,又落下。 铿! 铿! 铿! 他知道阿爸是为什么疯的。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那把能平息阿爸怨念的名兵,究竟何时才能出现? 等着等着,新婚的红烛燃起,阿真嫁给了他。 十月怀胎,孩子出生了,叫伏妖,周伏妖。 阿爸听了,摸了摸孩子的胎髮,一言不发。 第27页 但六欲魔很不开心,似笑非笑的带着嘲讽:「你的孙子伏妖?」 后来阿爸消失了,六欲魔要为阿爸铸剑,铸母子剑。 现在,阿爸死了,他该死,但眼没闭上,那口气依然在胸中,没有呵出。 长长的一口气,郁结了十多年,终于被斩断。 「六欲魔还在。」 「什么?」李道玄不解。 「六欲魔永远不会死。」 赵得升怀中的孩子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在门外叫着阿爸阿爸。 听到孩子的声音,青年的脸上现出温暖的神采:「伏妖!」 周伏妖从屋子外跑进来,扑进青年的怀抱中,青年怜爱的看着这个胖墩墩的小子,抚摸他的头髮脸颊。 「伏妖,我对不起你阿娘,也对不起你。」 神情温暖的看着周伏妖,眼却是黯淡的漆黑。 他的魂死了,或者说,心死了。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或许就是这一刻吧。 他揉了揉周伏妖的脸颊:「伏妖,阿娘胆子最小了,我没保护好她,她现在一个人应该很害怕,我得去陪她,你以后一个人好好的。」 他抬眼看向李道玄,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李道玄看着小小一个周伏妖,微微皱起眉头,并不是不满,只是纠结,纠结了一会,看向青年:「饭管饱。」 除了这个他没什么可给的了。 周伏妖看着自己的阿爹,有些不解:「阿爹,那你去见了阿娘,阿娘在剑里了,你也去剑里,那我还能见到你们吗?」 「以后我们会见面的。」青年想,百年之后吧,或许奈何桥上忘川之中还能再相望一眼?若是能有缘分的话。 周伏妖点头:「那阿爹,我会少想你,也会少想阿娘的,我们以后再见吧。」 赵得升进入房间里,把周伏妖抱了出去,只留下青年和李道玄。 赵得升在外面,看着天上的乌云散去,两道霞光交接,云雀和雉鸡落在屋顶上,门推开,李道玄拿着一柄剑走了出来。 下山路上,周伏妖回头看山麓间的屋子,黑亮亮的眼珠子闪烁着,赵得升抱着他:「师弟,别难过了,以后跟着我们,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没难过。」周伏妖扭过头撇嘴,不去看那屋子了,扑扇着长长的睫毛:「我是个男子汉。」 萧林在身后踹了赵得升一脚:「大师兄,不会说话就少说点,积阴德的。」 这是李道玄的第三个徒弟,周伏妖。 但六欲魔还没死,李道玄始终为此事耿耿于怀,但却没有任何办法。 没人能杀六欲魔,这句话是对的,六欲不绝,妖魔难死。 杨平安正心里感慨封建社会的吃人制度,以及妖魔鬼怪的恶毒程度,所以建国之后不能成精是对的。 但是又有什么用?! 不能成精也让自己遇到了! 阳光斜照进屋子里,房间开始热辣升温,放下手机站起身,打开老旧的吊顶风扇,嘎吱嘎吱的摇了起来。 转过身,一个锃光瓦亮的头顶出现在视线中,是一个地中海的中年人,杨平安仔细一看,哎呀我去,这不是赵伯伯吗? 就是在他少年不懂事的时候邀请对方鑑定自己家古董,被对方用无耻大作业术打败的那个赵伯伯。 当年他虽然头顶稀疏但几根错落有致的黑髮还顽固又蓬松的在坚守岗位,没想到现在已经全都退休了。 人圆胖就显饱满,胶原蛋白充盈,赵伯伯不显老,还是那么一个圆滚滚的富态老男人。 腆着肚子笑眯眯的走进来:「平安长这么大了?我还是昨天才听说你回来了,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要这家业了。」 「赵伯伯?应该是我去拜访你才是,这几天给我忙忘记了,怎么您还亲自来看望我了呢?」杨平安假笑.jpg 爸妈出事之后,这群长辈一个比一个难联繫,杨平安也不明白自己老爸老妈到底交的都是什么狐朋狗友,这样的不靠谱,现在这个赵伯伯亲自登门,不会有什么好事。 杨平安在外歷练了那么多年,一双眼看出了很多以前没发现的东西,人在第一眼的时候多少都能看出一些东西的,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种精准的眼力,所以常常会听见人抱怨,我第一开始一点都没看出他是这种人。 那种情况下,至少人第一眼表现出了一种可以感受到的性格偏向。 可赵伯伯没有,他就像个活灵活现的人皮套子,虚假的感觉溢出身体,但靠着接地气的外表拉回了一点分数。 对比起记忆里的赵伯伯,现在他是假得更有力量了。 赵伯伯上下左右的看了看店,把胳肢窝下的包放在茶桌上:「平安啊,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挺好。」杨平安把茶水放在他面前,嘴角轻轻翘起,一个疏淡温暖的微笑:「赵伯伯今天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事也该来看看你了。」赵伯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过我听说你最近在打听以前脱手的那把匕首?」 「赵伯伯有消息?」 「消息嘛……」他放下茶杯,小小的眼睛看向杨平安:「怎么可能会有,都过去那么多年,只是听说了一下,你既然都出手了,没必要再去打听那些,我呢,是想给你介绍一笔生意才来的,你要是手头紧,需要用钱,可以考虑一下。」 第28页 「哦?什么生意?」这个老胖子的狐狸尾巴倒是露出来得容易。 「你家里的那些古董,其实还是有点名声在圈子里的,有人想买,你出个价……」 杨平安挑眉:「什么圈子?」 「嗨!还能什么圈子?收藏圈啊!」 在杨平安突然提问的那一瞬,赵伯伯的瞳孔下意识的收缩了,然后瞥向两侧,虽然只是眼珠上细微的反应,但杨平安都是看在眼里。 当年那把匕首卖出去,他不知道什么器灵什么诅咒,但脱手了十年,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没出,当年买那把匕首的人也号称是收藏家,要真的是收藏家,那他们杨家的古董应该是凶名在外才对。 「什么收藏不收藏,我爸妈说过,这些东西要由我们杨家人守着,当年如果不是爸妈突然消失,家里又出事了,我是不可能卖的。」 赵伯伯张开嘴,似乎想要劝,杨平安立马截断他的话头:「不过我走了十年,东西都放在这里,也是懒得管了,你们要是那几年来摸一件走,也不用这么费劲了。」 杨平安这话是笑眯眯说的,用着调侃的语气,赵伯伯也只能哈哈的跟着笑两声:「哪能啊,你们这景区安保那么严,而且不是说那些东西只能你们家的人碰吗?谁敢打这种主意?」 杨平安盯着他:「其实也不是不能商量的,钱我目前不缺,缺点其他的……」 他立刻来了兴头:「平安你说,缺什么?伯伯都能给你办妥。」 「缺消息,那把匕首到底转手给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平安是不会卖的。 ☆、第 16 章 赵伯伯一脸遗憾:「这我可真不知道!」 杨平安看这个老滑头,是只想来这里捞东西,一点都不肯留下了。 站起身,杨平安不和他浪费口舌:「赵伯伯你先坐会。」走到白鹤香炉旁边,打火机咔嚓一声吐出火苗,点燃香粒,放进香炉中。 白雾缭绕,两道身影出现,薛五陵看着面前的杨平安,抿着唇微笑,一双眼睛掩藏着零星笑意,像个终于拿到了棒棒糖,看着对方又不好意思说谢谢的小孩。 杨平安看着薛五陵,冷酷的一挑眉,觉得自己病得不轻,对薛五陵的错觉越来越偏向纯稚的方向,而且还是对着这样一张…… 天生性冷淡一样的脸。 所以这算是长相的优势,再违和的表情都能展现得很完美。 显然,这是薛五陵脸的问题,不是自己思想的问题。 杨平安给两位递了一个眼神,余光往老胖子的方向轻轻一带,两人心领神会。 杨平安坐回去:「赵伯伯,不瞒你说,我们家的古董是真的不能随意转手,我们家的东西,别说碰了,哪怕是想碰,想一想,都得倒霉啊!」 赵伯伯笑眯眯的:「是吗?」显然没当真。 簪灵漂在桌子上,脚尖轻轻一踢,茶杯倒在桌上,温热的茶水流了半桌。 老胖子的脸凝固在脸上,一点点移动目光,看着横躺在桌上的茶杯,这世上有稳稳噹噹放好不碰都会倒的茶杯吗? 「坏了!」杨平安忽然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来了!」一双眼睛里全是戏,比如贞子,比如电锯杀人狂,安静的空气中两人的唿吸声极其放大,但显然还有其他东西在。 「什什什……什么来了?」赵伯伯的坐姿忽然乖巧,肩膀缩起,两手交叠放在大腿上,目光惊恐的咽口水,他在想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出现了某个东西。 杨平安一把拽起他,勐的把他往外推:「快走!快走!以后千万别来我店里了!」 赵伯伯惊慌中不忘夹起自己的包,哆哆嗦嗦的往外走,还不忘抓着杨平安的手腕唠嗑:「平安啊,你再考虑一下,我就是中间人,不是我想要的。」 杨平安人瘦高,但骨架长得精细,手脚长得不亚于脸蛋,薛五陵看着那一段白皙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老胖子握在手里,而他想碰却始终都碰不到。 杨平安被他抓着,看他怕招惹祸事想走又捨不得走,嘴里念叨着让他考虑一下,考虑个屁? 吊顶电风扇的铁叶片擦着赵伯伯的肩膀落下,哐嚓!一声巨响,电风扇落在了地上。 「天杀的!」杨平安看着落在地上的吊扇脱口而出。 老胖子的脸唰的一片雪白,杨平安感觉得到他的手掌瞬间冷了,锃光瓦亮的额头涌出细密的冷汗。 「我走了,我走了。」他僵硬着表情没敢看杨平安,似乎是在对存在于空气中的某个诅咒说话,说完他果然麻利的走了。 人一走,杨平安扭头看向薛五陵,目光兇狠:「你赔我电风扇!!」 杨平安看着砸在地上的吊扇,琢磨着还能不能装上去继续用,琢磨了一会起身坐回太师椅上,脸色不善的盯着薛五陵,咬牙低声骂:「你这败家的鬼。」 看薛五陵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杨平安一指旁边的座位:「给我来这坐着,我今天要给你上课!」 薛五陵听话坐下,等待着他的训话,从表情上来说,应该说是欣赏他说话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这些都是要钱的?钱从哪里来?钱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都是我辛苦挣的,慢慢攒的知道吗?你心疼心疼我的钱好吗?别糟蹋我的东西!」 第29页 杨平安也有点被刚才那一下吓到了,吊扇忽然砸下来,虽然知道薛五陵肯定不会让自己受伤,但那一瞬的恐惧和心有余悸让他现在怒火高涨。 尤其是想到自己要花钱修吊扇,而薛五陵这个扶不上墙的烂鬼不教导好的话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乱子,今天偷东西了,明天砸吊灯吊扇了。 说着杨平安看着薛五陵,心底的潮湿反涌,忽然有点伤心:「我不会修吊扇。」 不是在撒娇,也不是在抱怨,只是有点难过,生活中总有那么多的细节,忽然坏了的电灯泡,堵塞了的地漏,样样都是无能为力的无奈。 学会了换一个新的电灯泡,学会了通地漏,学会了一个人生活,现在这个吊扇忽然砸在了杨平安的面前,砸得他很烦躁,让他一瞬间想起自己工作的第一年,在租的单间里研究灯泡说明书的心情,也一瞬间在说。 这十年,你可真没赚到多少钱。 说来说去,他还是心疼钱了,入不敷出。 薛五陵老鬼,你吃我一jio! 杨平安在脑海里把薛五陵踹倒在地,舒服多了。 薛五陵不知道杨平安的脑袋里已经经歷了伤感、缅怀、暴打他、这一系列的变化,只是看着他忽然垂下的眼,话语中漠然的委屈,他在用不在乎的语气说自己的委屈,但薛五陵不接受让他受委屈这件事。 「我修。」 「啊?」杨平安怀疑自己听错了:「薛五陵你可是古代的鬼,不是现代的鬼,你能会修电风扇?」 「我会。」 杨平安看他斩钉截铁的样子,很怀疑他话的真实性,但因为他的斩钉截铁,杨平安居然在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而不是一听就知道是在扯淡。 存款使他想要相信薛五陵:「那你试着修一修,不行的话我叫人来修。」 杨平安看着薛五陵目光灼灼,眼底燃烧起了一种灼热的东西,那叫做斗志。 绝对不要对男人说两个字。 不行。 因为不行也得行。 「我行。」 杨平安坐等他修电扇,就算他是鬼谷子的亲传弟子,鲁班的后代,杨平安都不信他的天赋点有高到能在现代修电风扇。 果然,薛五陵修了一会,就开始唿叫场外援助,用冰冷的眼神唿叫的。 簪灵默默低头当了走狗,捧着平板开始上网百度。 等等,我的平板怎么在她手里?而且她还用得这么熟练? 簪灵不好意思的一笑,把平板电脑抱在怀中,虽然它是主人你的,但它也是人家的宝贝哟。 杨平安被簪灵甜蜜的表情煞到了,淡定看着她,心里很怀疑,这支簪子是要和自己的平板谈恋爱吗? 说到簪子杨平安的思绪迅速被拉回天师日记中,想起她的来源,觉得这个东西实在是牛,仙人送给了李道玄,李道玄后来拿它做簪子又送给了自己的徒弟。 杨平安的思维一跳,发现一个问题,在玉簪的回忆中,能明显的看出天师对明善真的很一般,还带着点怒其不争的嫌弃。 肯定是嫌弃的,看了天师日记,杨平安都能想到李道玄大概的想法。 这孩子,废了。 但饭多,养着吧。 明善也确实不是个争气的,天生的一个坏胚子,可是李道玄也偏偏把玉簪给他了。 或许是因为明善秉性太差,玉簪能让人寡谷欠静心,正好匹配得上,就拿给他用了? 按这种思维想,天师多少还是对明善费了心思的,不知道后来明善是不是真的被赶出了师门,这个小悬念还挂在杨平安的脑海里。 天师日记厚厚一大卷,什么时候才能追平到明善摔玉簪的进度条位置? 至少十多年,现在天师都才十三岁半,到玉簪事件中天师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模样。 摸了摸手机,指腹摩挲屏幕,杨平安还是第一次追更,追到了一个仙人的一生。 把他的一生,从生看到死? 而杨家,不知道会在天师人生的哪个不起眼角落。 杨平安在这里潜心想着,什么天师什么明善,薛五陵在那边修电风扇修得非常卖力。 技术和法力全都用上了,一阵疯狂的鼓捣,乍一看非常专业的样子,满脸寒霜,眉头微微皱起,专业的架势无人能敌。 杨平安想了一会,起身出去找了郭叔。 郭叔是这条街上的保安,而且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了,从杨平安有记忆开始,他就在这条街上工作了。 街口的游客休息区后方有保安专用的小屋子,郭叔正在休息区一手高举着自拍神器,一手拎着一个拖把,嘴里喊着:「老铁们,我今天为大家写一个长恨歌啊,写得不好不要双击不要关注,要是你觉得我写得好,就给郭叔双击666!」 杨平安这才发现他手上的拖把其实是一支状若拖把的大毛笔,沾着水就在地上写字。 杨平安不好意思上去打断郭叔的直播事业,郭叔倒是从摄像头前匀出了一点关注,眼尖的发现了他:「老铁们,等等再给你们写,给你们介绍一个帅哥,我们街上的第一帅,你们总说字再好看比不上人好看,小鲜肉才香,来,给你们看小鲜肉,香的双击666啊!」 杨平安一脸懵逼的被迫入镜,没想到平常看起来沉默温吞的郭叔这么热情逼人,尴尬的对着手机打招唿。 第30页 打了招唿写了长恨歌,郭叔和老铁们道别,才关了摄像头,心满意足的一声嘆。 杨平安看着地上还没干的水迹:「郭叔,没看出你还有这个才艺啊。」 「打发时间的,随便练练,但是基础好,一练就成,没有办法。」 杨平安就笑,郭叔果然还和以前一样满嘴骚话。 「对了,郭叔,我们街上是就你一个保安对吧。」 「是啊,我们这条街,大家都互相认识,就没有不好的人,一个保安足够了。」 「我离开家的十年,有不少人想进我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根苇草的地雷*3 和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写到现在终于终于过签了,哇呀呀好开心呀~ ☆、第 17 章 『哪能啊,你们这景区安保那么严,而且不是说那些东西只能你们家的人碰吗?谁敢打这种主意?』 赵伯伯在尽量的撇清关系,但他的话带有很强的指向性,首先,安保很严,能说出这种话,至少有人来试过一次了。 郭叔听到这话,拉着他往旁边走,压低了声音:「这可不好说,毕竟你家里是有古董的,来来往往,也不知道路过的人是不是都在打那些东西的注意。」 「有确实抓到过的吗?」 「抓到过的没有,我觉得可能还是你家的东西太邪,有时候晚上,就忽然有人被吓到了,鬼哭狼嚎的跑出去,都是陌生人,大家也觉得可也能是想偷古董的人。」 「大家?」 郭叔心直口快:「是啊,这条街上,大家都觉得你家古董挺邪的,但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我们都不怕的。」 问这一趟,杨平安可以确定,自己离开这十年,不是没人来偷,是有人来了,但没偷走。 不止没偷走,还被吓惨了,所以在他回来了之后,有人想要正当的,亲自从他手里购买走古董。 回到店里,两人还在专心致志的修电扇,杨平安把簪灵叫了过来,和她确认一件事:「你是在我碰了你之后才醒的对吧?」 薛五陵忽然投射过来的冰冷目光让簪灵勐的一激灵,我只是一枝小簪子而已,他要碰我我有什么办法?为什么不对他生气要瞪我? 无辜…… 恨…… 簪灵对着主人点头,乖巧表示确实是这样。 杨平安开始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如果所有东西都是经我的手才能活过来,那匕首肯定已经活了,家里剩下的十件东西都没醒,那来偷古董的人,被什么吓走的?」 「如果古董全都没醒,那就是还有其他的东西在保护古董?」 一开始的头绪是在一团毛线里找到了一个线头,现在大概是找到了无数个奇怪的线头,捋也捋不出来了。 杨平安摸着裤兜里的匕首碎片,心力交瘁下只想睡觉,他的确开始虚弱了,睏倦的时候也变多,蜷缩在茶桌后面的长坐椅上,沙发的形制,但是全木的,把角落的小抱枕拿来垫在头下,杨平安挨着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空气闷热,恍恍惚惚的,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身上不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了风,空气迅速流动了起来,蜷缩在阴凉的感觉里,很远的地方有声音传来。 杨平安在风中闭着眼聆听,是古琴的声音。 沉沉的,长长的残响。 有人在远处为他弹琴,杨平安就站在原地,不想前去,听一听就足够了,杨平安这样想着,没有向前的谷欠望。 琴曲弹完了,但余韵还在,气氛残留在空气中,像一声温柔的呢喃。 抱着琴的男子经过街口,心有所感的往里看,身旁穿着汉服的女孩扯了扯他的t恤:「怎么了?我们快走吧,还要去景点拍照片呢。」 男子眉眼憨厚,直直的看着街里:「不知道……就……」 女孩看他怪怪的,心里不开心:「你干嘛呀?走不走呀!」 男子看女孩生气了,抱着琴跟着走了。 古琴弹完了,杨平安就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响了起来,睁开眼眯着看,看见天花板正中央的吊扇已经运转了起来。 居然真的修好了。 和以前一模一样,连嘎吱的细微响声都一样。 薛五陵坐在长木椅尾,无限紧挨杨平安的脚,平静的脸上带着微笑,和等夸奖的骄傲。 今天也是冷吃兔的薛五陵真的很欠打,也很可爱。 好吧,薛五陵修好了电风扇,杨平安得承认,他是有点可爱的,虽然本来就是他弄坏的。 杨平安取下身上的黄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忘提醒他:「别闹我,不然没下次。」 薛五陵抬眼看着他,静静的坐着。 手感很好,虽然是鬼,但摸着和人是一样的,触碰时指腹酥酥麻麻的感觉,两人目光相对,薛五陵抬眼凝望着杨平安,侧头,嘴唇触碰到落在他脸颊的指尖。 像被灼伤了一样,指尖发烫,杨平安急忙收回手,心里有点生气。 他又亲我? 碰着一下,应该不算亲吧? 但这不经意的一碰,比被他强硬摁着的时候还有威力,薛五陵抬眼,凝视,听话的坐着,一动不动,只是微微侧头,嘴唇碰到了他的手指。 杨平安觉得自己是被撩到了。 实在是不争气啊。 第31页 抬手托住薛五陵侧脸:「你听话,我喜欢听话的。」 自己在说什么啊啊啊啊!!! 这已经约等于py交易摆出价码了啊! 你只要足够听话,我就能喜欢你。 杨平安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了吞进肚子里,自己说话不经过大脑啊,怎么什么都是张嘴就来。 薛五陵抓住杨平安的手:「我会听你的。」 杨平安抽回手,戴上黄符,忽然反悔:「算了,你还是别听话了。」 够听话就喜欢,太廉价了。 够听话就会心动,不想承认,但就是这么廉价。 杨平安坐回凳子上,不理睬薛五陵了,继续看天师日记,手支着下巴,侧着头,黑髮被吹得凌乱,浓密的睫毛垂下,铺散开掩着漫不经心的目光。 六欲魔没有死。 天师一定要剷除他。 追也追不到,查也查不到。 又收了一个徒弟,是目前唯一一个算是天生有修行根基的孩子。 叫袁干德。 今天的更新结束。 晚上再洗出一段。 他们各方行走,六欲魔没抓到,剷除了不少其他的小妖魔。 有一个被妖魔祸害死了父母的小少年,人又憨又傻,就是个凡人的命。 天师一合计,一碗饭的事。 第五个徒弟,赵顺一。 大徒弟和二徒弟合计要送天师礼物,想来想去,决定给天师打造一把方便随身携带的匕首,上面雕刻着天师遇见仙人的场景,匕首鞘用枯枝和葡萄藤做象徵。 号称是仙人赠与的匕首,专屠妖魔,出鞘则鬼神惊,天魔都要瑟瑟发抖,两师兄弟炒作熘得不行。 这应该就是他卖出去的那把匕首了,杨平安终于提起了一点劲,枯枝,葡萄藤,这绝对就是他亲手卖掉的那柄匕首了。 玉簪的来处,匕首的来处,目前这两件找到源头了。 杨平安到了晚上躺倒,簪灵正躲在店里连着充电线蹲在插座旁边玩平板电脑,薛五陵还在吸他的大月亮。 杨平安对着手机备忘录做资料整理,把目前天师故事里的人物人名全部一个个的按照顺序和关系标记上,别的他不管,反正这个剧情他破解定了。 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父母的下落,为了已经要被折磨死了的好奇心。 做完这一切,放下手机,立地睡觉。 现在杨平安按照日落而息的古老生活规律养生,才能保证自己白天一整天都不会睏倦。 睡一觉起来,又是崭新的精神,这一天的开始,杨平安犹豫了一瞬,然后果断的选择了不点香。 薛五陵这个讨厌鬼,今天把他隔离掉! 蹂躏完了天师日记之后,去街头的钱伯家吃一碗牛肉面,大块炖的软烂的牛肉,和顺滑的细面放在一起,让杨平安终于提起了精神。 清新的早晨啊! 和带着香葱香菜的牛肉!一个有味道的早晨! 一碗面下去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吃完早餐的第一件事看手机,空间里的同学照样隔三差五的在发自己的日常。 只有一个画风有点不一样,发的古董九宫格。 这是一个古董爱好者,常年会发一些精美的古董照片,但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有可能还是网上收集来的图片。 因为这个同学家境很普通,至少在十年前,杨平安所知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而且这位同学的性格非常的野,非常非常的野,可以说是人穷且浪,成绩也差,不管怎么看,他现在也不可能成了收藏家。 不过杨平安突然嗅觉灵敏了起来,不如进对方空间看看,说不定对方天降横财大翻身了呢? 对方空间里的照片密密麻麻的一大堆,有器物的,有器物和人的,也有风景照,全都透露出一股非富即贵的味道。 这人本来就长得显贵气,穿着校服都是高富帅的气质,被周围的东西一衬托,更显豪气了。 翻了翻,一张照片里,就看见他神情冷淡的看着摄像头,身旁站着一个锃光瓦亮的地中海,圆胖的脸上人皮套子一样的假笑。 干乐逸认识这个老胖子? 那他会不会是那个所谓『圈子』里的人? 杨平安和他的关系很一般,没有任何矛盾,也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平常在班上的时候能说得上两句话,仅限于说话,干乐逸的性格和自己真的玩不到一起。 杨平安是拿到生活费会合理安排好每一天用度的类型。 但是干乐逸是第一天拿到第一天就花光的类型,然后和兄弟们进行共产主义制度,谁有钱谁就养他,而且据说他在附近的重点高中有个有钱的朋友,兄弟们也没钱共产了的时候,他就去问那个朋友要钱,也能问得到,一个月虎头蛇尾的总能过下去就是了。 这个人,是真的野,天天没心没肺的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杨平安和他确实玩不到一起。 只是保持着一种帅哥之间的惺惺相惜(并不)。 两人之间有一种迷一样的互相友好的气氛,但也仅限于气氛。 十年过去了,不知道当初的气氛还剩多少,点开对话框,杨平安试图和对方聊天。 消息发了过去,迟迟没回復。 ☆、第 18 章 把手机揣回兜里,杨平安精神饱满的迎接今天的天师日记。 第32页 天师收了一碗饭管够的赵顺一之后,一共就有了五个徒弟,这么一行人走在一起,比西游记还有排面。 最大的三十多岁快四十了,最小的才四岁,赶起路来还要两个师兄轮流抱。 这样拖家带口的日子之下,就令人不免想要思考一下落户的问题,尤其是经歷了乱世的两个师兄,很需要归属感,要是有宽阔一点,富丽堂皇一点的大房子,幸福感会多很多。 在两个徒弟的怂恿劝导之下,天师也觉得自己已经有那么多徒弟了,立一个小门户也是没有问题的,这个想法和两个徒弟的期待产生了矛盾,他们不想要小门户,他们想要大的。 于是两个中年男人和李道玄小少年嗷嗷的叫。 狮虎!虽然人家是个老男人了,但是老男人也是很需要安全感的嘤! 并不。 两位师兄如是说:「师父你现在已经盛名在外,以后定会越来越好,遇到合适的徒弟总要收,小门小户的,徒弟多了还得再拓宽,何苦一件事废两遍力!」 李道玄很懂自己的两个徒弟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们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他俩也只是想要一点安全感而已,也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当初收这两个徒弟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不是修行的料子,李道玄也没打算强人所难要求他们清心寡欲,就这么一块料,该是他的样子就是他自己的样子。 所以就给他们立大门户吧。 选了地址,落在北邙山。 北邙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死的人有点多,埋的帝王将相有点多,妖魔鬼怪舞得有点厉害。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李道玄也不是第一个落户北邙山的天师,在他之前汉代有一个张道陵,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被张天师割干净的妖魔现在又像韭菜一样一茬茬的往外长了。 要立大门户?那么大家齐心协力打妖魔鬼怪,守护帝王将相陵墓吧! 两位师兄认了。 毕竟亲师父,十三岁,天生仙骨,逻辑清奇。 师徒三人,硬生生把北邙山降了下来,妖魔鬼怪全部剷除,门户还没落下就一炮打响了名号。 李道玄很满意,两师兄弟也很满足。 之后是修建宅院,应该就是在玉簪的回忆里看见过的那个屋子,被雾障和树林遮蔽,亭台楼阁的宅院,屋子前还有一片小石子铺出的庭院。 就这样,北邙山的天师府落成了。 两师兄弟还是有点不开心,因为他们预想的是一座接受香火和业务的道观,没想到修出来是一座关门不见客的府邸。 但世事难件件都如意,总能慢慢已经能习惯这种失落,两师兄弟最后也高兴的迎接了这座府邸的落成。 抱着周伏妖,牵着袁干德,乐滋滋的各自去分房间去了。 李道玄得到了最好的一件房间,并且可以好好修行,不用再在外流浪居无定所了。 但人怕出名猪怕壮,尤其是李道玄这样爱清净的人,盛名在外实在是烦人,但名声就像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 李道玄勉勉强强就忍着了。 是真的很勉强了,这一段给杨平安看笑了,出名之后经常有粉丝上山来想要见一见天师,有的是单纯想要围观一下仙人到底长什么样,有的是附近的山民,遇到事情没有办法了,就来寻找仙人的帮助。 比如孩子昏迷了,家里的牛丢了等等。 李道玄很重视这些事情,全部都会接受下,然后给徒弟们排班,让他们轮流去完成任务。 李道玄非常烦恼的坐在院子里看天空:「如何才能又方便又不费力又能解决所有人的事情呢?」 少年沉静的看着天,黑白分明的眼眸映着蓝天白云,脑袋里天马行空。 在长长的睫毛忽闪间,阴影落在下眼睑,办法也落进了小脑瓜。 小天师在北邙山的山道旁,立了一块大石头,抓了一个小山精把他困在里面,要他在石头里站岗,为上山的民众服务。 小山精不敢违抗,但是也非常不情愿,李道玄只好抛出教他道法,带他走上修行正途这个鱼饵。 小山精立刻表示愿意跟随天师,为天师肝脑涂地。 这件事请解决了,又一件事接踵而至。 堂哥请他去长安聚一聚,可能是要经营一下业务看看风水什么的。 美其名曰『盛情相邀』。 想一想就知道,两师兄弟得有多高兴,李道玄得有多心烦。 天师小小年纪,不明白皇室这种地方有多险恶,但堂哥还没当皇帝的时候,当过三州刺史,七岁袭爵唐国公,那气象就已经很不得了了。 哌哌落地落在万人的头顶上,脾气是真的不好惹,暴躁谈不上,但乖张还是有一点的。 当了皇帝那还得了? 要说堂哥会怎么着自己?不至于,但应付起来累死两头牛也算常规消耗。 总而言之,李道玄不想去。 但皇帝和唐国公还是有区别的,唐国公是个公,再了不得也还是人,但当了皇帝就化龙了。 生在地上想上天,是很寻常的事情。 这件事不容李道玄拒绝,不管要费累死几头牛的心力,长安是去定了。 去了长安,李道玄才发现李渊的意图何在,其实很简单,为了一个人。 第33页 准确来说,是一只鬼。 李渊的第三子,没撑到老爹当上皇帝就死了的李玄霸。 堂哥一家和别的人家不太一样,别人家良莠不齐,庶嫡庶嫡的岔着排,但堂哥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嫡长一体,前四个儿子都是嫡妻所出,同父同母,感情远不是其他庶出的孩子能比。 堂哥也很重视自己这四个嫡亲的儿子,但李玄霸天生体弱,又性情乖戾,弱就弱吧,大儿子仁德宽厚,二儿子英武不凡,四儿子也是一腔热血,四个嫡子,三个都出色,把这么一个病秧子也衬得可人怜,堂哥也愿意心疼这个孩子。 玄霸虽然病秧子,但是非常善辩,堂哥觉得这孩子,是太聪明了,天生的聪明,所以累及了身体,才如此病弱。 父母爱孩子的时候,眼睛是真的会被蒙蔽的。 玄霸就是嘴欠,看见什么都喜欢扯着歪理先槓了再说。 就这么一个孩子,十六岁就死了。 十六?杨平安又在脑海里把薛五陵拎了出来,用意念打量,不像是十六岁的人,至少二十起跳,再不济也得十九岁,不止外形,气质也很成熟清冷,只有偶尔撒娇的时候才会显出一点点少年气。 应该不是玄霸…… 垂眼继续向下看。 玄霸死了之后,堂哥不免惋惜心痛,但心痛着心痛着,时间长了也就不会想起了,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何,堂哥总能在半梦半醒的睡梦间听到铃铛声响,像是有人在他床塌前走来走去。 不巧的是,玄霸也有一串铃铛,三颗银铃,并作一串,戴在脚踝上。 这事不好对外人说起,堂哥也只好就近来找李道玄,他怀疑,是玄霸回来了。 银铃? 家里不就是有串银铃吗?那串氧化发黑,黑不熘秋的铃铛,也正好是三颗。 杨平安犹豫了一瞬,想自己是要继续看天师日记,还是顺着好奇心去看一眼铃铛。 吊扇嘎吱嘎吱摇动的声音消失在耳畔,房间安静得让杨平安不习惯,一股诡异的感觉传来,抬头一看。 靠! 劳资的电风扇呢! 天花板上居然只有半截电线吊在外面??? 薛五陵这东西! 杨平安二话不说点了香,怒视烟雾缭绕中出现的男人,指着天花板:「薛五陵你干的好事?!我的吊扇呢?!我的吊扇呢?!」 薛五陵抬眼看空荡荡的天花板,随着薛五陵的目光,嘎吱嘎吱的响声又出现在了店里,清凉的风捲起,杨平安抬头看去看,吊扇又出现了。 瞠目结舌的看着薛五陵:「这?这是幻术吗?」 「嗯。」 「那我的吊扇呢?」 薛五陵严肃的抿了抿嘴角,不说话。 「你说不说?」 薛五陵看向一旁,拒绝和杨平安对视,倔强的冷漠着:「扔了。」 扔了!!! 扔了??? 没修好居然还给扔了! 杨平安环抱双手,抬眼看着嘎吱嘎吱转着的吊扇,感受凉风流转在店里,凝视良久之后,郑重的问薛五陵:「不费电吧?」 「???」 「明白了,不费电,看在省下来的电费面子上,我就原谅你了。」杨平安艰难的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簪灵已经偷偷摸到角落里,去找自己的小宝贝去了,抱着平板美滋滋。 今天也是备受这两货骚扰的一天。 收起手机走向储物室,杨平安今天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决定要对银铃出手了,玄霸的银铃,十六早亡,后来天师又亲自去镶治了他,应该不存在兇险。 玻璃柜中的银铃漆黑黯淡,但上面精细的雕刻一笔一划都没有丝毫磨损,三颗指甲盖大的开口铃铛,上面一圈莲花瓣,是一朵倒扣的千瓣莲花。 手伸进去,触碰到凉丝丝的铃铛,指腹一一触碰三个铃铛,把香炉搬到储物室来,小仙鹤在房间里缭绕飞翔。 杨平安期待的看着银铃,不知道这个会是什么反应,等了半天,仙鹤还在嘎嘎的叫,银铃安静的躺在柜子里。 或许要到晚上才有反应? 那就继续等吧。 回到店里,摸出手机一看,干乐逸回復自己了,发了一个语音过来,和记忆里浪荡热情的人没有多少区别,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有空要一起吃饭见一面。 热情的约好有空一定要见上一面。 划重点『有空』。 ☆、第 19 章 今晚刚入夜,杨平安就听见有恶犬在汪汪的叫,不是自己这条街的,至少是隔壁街的,叫得兇勐,又过了一会,就听见对面店里的猫开始哭。 嫂子非常烦躁,在琢磨过两天要不要去给这猫做绝育,□□叫得她慎得慌。 这猫哭狗叫的,是能遇鬼的待遇。 杨平安在店里听着这动静也很慎得慌,觉得今晚这个银铃铛来势汹汹,早早的把店门关了。 郭叔经过店门前,还特意进来看了看,环视了一圈店铺:「哎呀,今晚真奇怪,猫哭鬼叫的,肯定日头不好,平安你把店关了,早点睡吧。」 「好的,谢谢郭叔。」 关好店门杨平安左右看了看,簪灵还在玩平板电脑,薛五陵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开始去吸月亮精华去了。 幽凉的月光落在地上像白霜,四周寂静,屋檐的阴影掩着房子,晾衣杆上的衣服随着风轻轻晃荡,薛五陵不在院子里。 第34页 杨平安看着空无一鬼的院子,眨了眨眼睛,迟疑的不安涌了起来,薛五陵怎么不见了? 「薛五陵?」 圆满的月轮悬在漆黑的天际,沉默的俯瞰大地。 杨平安的声音拔高:「薛五陵?」 没有任何回应,那个大狗狗一样的鬼,一叫就恨不得扑上来的薛五陵消失不见了。 杨平安急忙回到店里,问角落里蹲着的簪灵:「簪灵,薛五陵呢?你看见他了吗?」 簪灵抬起眼,雪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眸闪烁:「我不知道。」 薛五陵消失了。 杨平安等了一会,想要出去找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人找鬼?恐怕找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得到,他来是忽然就来了,走为什么不能忽然就走? 随他好了。 杨平安定下心神,去洗漱,温水泼在脸上,捋了捋头髮,杨平安看着镜子里不安的自己,把脸一擦,扭头还是出门了。 就算是走失了一只宠物狗,主人出门找一趟的待遇也是该有的。 顺着街头走向街尾,一路上但凡养狗的,就能听见狗在叫,杨平安在路灯下形单影只的走着,走到了街尾,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人影。 听说鬼是会迷路的,只要有人喊,鬼就能认识路,杨平安隐隐约约的想起这个说法,横穿穿过街道走向另外一条街,一边走一边小声喊。 「薛五陵,回家了。」 没有人也没有鬼回应他,走过两条街,都没有看见薛五陵出现,或许他真的走了。 杨平安倒是不难过,只是有点担心,薛五陵走了,谁来保护自己呢? 夜色隆重,远处景点的霓虹灯光照射在巍峨山峰上,杨平安站在夜风里静静的看着。 绕着找了一圈,走到城墙下,夜风吹过,杨平安恍恍惚惚的好像又听见了古琴声响。 『嘣』的一声,杨平安抬起头看城墙,高高的像一座城池的盔甲。 让人想起那个下雨天,雨点霹雳啪啦的打在伞上,城墙被雨水沁润得漆黑油亮,他走着回家,在雨天消失了两个始终都找不到的人。 明亮的灯光从店铺门口投出来,在暗黑中分划出一块光亮,走进门,簪灵捧着平板电脑喜笑颜开的走上来:「主人!薛五陵回来了。」 「他回来了?」杨平安的脸逐渐变冷:「他回来干嘛?」 薛五陵掀开帘子走进店里,迎面就撞上杨平安的枪口。 还怪委屈的解释:「平安,我去山上采月亮精华去了。」 杨平安目光冰冷得像两道刀子:「那你住在山上不更好?」 薛五陵靠近过来,努力靠近到不能再靠近的一线程度,杨平安感受到他身上冰冷的气息,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侵略性。 「我只跟着你住,你住哪我住哪。」 杨平安深吸了两口气,给他一个表示自己不想搭理的白眼,绕过他去后院睡觉了。 薛五陵在身后跟着,看着气鼓鼓往前走着的人,嘴角挂着笑,快步跟上去,轻声的问:「平安,你是担心我了吗?」 「我担心没人保护我,你给我小心一点,不然我把你撵出去。」杨平安的目光锋利,温柔又清冷,越是目光如刀,越有艷色。 「不消你说,我也要保护你。」 杨平安径直往房间里走。 薛五陵跟到门口轻声的说:「平安你睡吧,我守着你。」 这句话让杨平安诧异了,薛五陵居然也开始这么有人味,这么温情脉脉了。 上下打量站在门口的薛五陵,屋檐的阴影落了一半在他身上,他表情的细微处开始得体,不再动不动就呲牙咧嘴怒目横行,或者是冷着一张冰山脸。 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能看出一种具备人味的温情。 好像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只野兽进化成了人,现在这个人还学会了穿衣服,一件件的都很合身。 杨平安打量了一会,惊疑不定的关上门,薛五陵在学好,一天比一天像样了。 想了一会,杨平安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一件事,今晚是银铃铛醒的日子! 但是目前还没有任何反应,是自己出门错过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杨平安躺不住了,下床穿上鞋走向储物室,打开灯,照亮玻璃柜,古董在灯光下安静如鸡。 走到银铃铛前,杨平安伸出手去触碰,指腹贴着银铃铛,杨平安一瞬不瞬的盯着手下的铃铛。 没有任何反应? 那这就怪了,那今天猫哭鬼叫的是怎么个意思? 半点反应都没有,比天师日记还夸张,至少天师日记能读,器灵不现身还算能理解,这个铃铛不现身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个不能解读的怪事。 叫来薛五陵:「你看看,这铃铛怎么回事?」 杨平安期待薛五陵能给出点见解,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总觉得里面能涌出一点未知的东西。 薛五陵走近柜檯,看着在脆弱的金线紧靠着的三颗银铃,抬起头目光莫名温柔的看过来:「平安,你不是它的主人。」 杨平安理解了一下,倒是很合理。 「所以……我是玉簪和三清图的主人?」杨平安此刻的感觉就像被雷噼中一样,难道自己是李道玄??? 薛五陵皱起眉头,沉吟了片刻:「每个器物的执念不一样的,有的器物只想完成执念,有的器物则只接受主人。」 第35页 这句话把杨平安从震惊中解救出来了一半,想一想,玉簪的执念是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折断的,三清画的执念是什么? 反正是不让人走,崔公子当初也是不想李道玄走吧? 这个铃铛倒是比较清高了,没有自己的执念,只想等主人。 「可是哪里去给它找玄霸?」 那熊孩子都死那么多年了,也是一个不见天日的老疙瘩了。 「或许早已缘尽。」薛五陵看着铃铛,心情平静。 杨平安也不多纠结:「那就随缘吧。」 关灯关门回房间睡觉。 躺在床上,杨平安朦朦胧胧中感觉天亮了,睁开眼,就看见明亮的天光落在街道上,自己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门外,吊扇嘎吱嘎吱的响,茶香吹散在流动的空气中。 街道上空无一人,坐了一会,杨平安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着是要干什么。 那么安静的气氛,好像除了坐着做其他的事都不合适。 街道的那头,忽然出现一个男孩,穿着t恤和五分裤,头上戴着草绿色和鹅黄拼接的遮阳帽,帽子前方黑色的线绣了一个王。 白嫩嫩的两手抓住身前的书包带,抬起头左右的看,圆熘熘水润润的大眼睛左右滚动。 儿童运动鞋穿在他脚上一跳一跳的,像在脚上安了弹簧,每一步就有十足的劲头往上沖。 走到了店铺门前,小男孩探头来看,看见他端茶坐在里面,扬起小脸忽然一笑。 似乎在说。 好久不见。 杨平安凝望着那张小脸上的笑容,水汽缠绕在空气中。 好久不见啊…… 安谧睡着的人忽然惊醒,看着天花板微微张着嘴,窗外月上中天,离天亮还有很久。 安稳躺回床上,梦里的一切还歷歷在目,而且极其真实,那个小孩是谁? 杨平安觉得自己不止是卷进了灵异事件里,更是卷进了一个故事里。 可是时过境迁那么多年了,再重要的事,都失去意义了,哪怕是当年s级的军事机密,不能外泄的攻城略地计划,现在都写在史记上,写在歷史人物解读上,印刷成册到处都有卖的了。 这个故事的意义何在? 在线看大家为了天师发疯? 崔公子的阴影还很深刻…… 不知道,不想了,睡觉吧,拉起被子,杨平安继续和周公约会。 第二天起床,杨平安早早的打开店门,伸出头去看街道,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街道中看见梦境中那个小孩。 扫街道的环卫工工作完毕正拖着车往街道外走。 大清早的,除了环卫工没有任何人,对面的木门正在推开,摺叠的门扉咔拉咔拉的响。 收回目光,再看一看空荡荡的天花板,点燃香粒,清理出今日份的天师日记。 昨晚的那一份因为傍晚猫哭狗叫薛五陵失踪,杨平安都还没看,都存着打算后面全部追平。 伸手拍了拍桌子上天师日记:「坚强一点。」 文字记载的意义在于保存信息,天师日记的器灵想要做的应该是让天师日记一直被好好保存吧,把这卷轶上天师的故事一笔一划都留下。 杨平安抚摸过绢面,轻声的说:「我会好好对待你的,你也要努力坚持住啊~」 刚好清洗完,簪灵飘过来通知杨平安:「主人,来客了。」 杨平安擦了擦手,掀开帘子走进店里,还没看见人就开始招唿:「随便看看。」 说完一看,柜檯前站着一个和柜檯一样高的小男孩,两手贴着玻璃,惊奇的看着里面的东西。 t恤和黑色五分裤,头上是草绿色和鹅黄拼接的遮阳帽,扭过头来,帽子前方黑色的线绣了一个王。 圆熘熘水润润的眼睛仰视着杨平安:「哥哥,我昨晚梦见了你哎!」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是悍夫受和耙耳朵攻? 杨平安试图哭唧唧,然后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第 20 章 杨平安半蹲下平视这个孩子:「我也梦见你了。」 小男孩惊讶的发出一声神奇的哦~ 语调拖得长长的,最后逐渐降低,像要藏起一个秘密,看着秘密中的青年,不解的眨巴着眼睛。 「你在这儿等一会,我拿一个东西给你看。」 小男孩点头,老实的朝着茶桌走,撅着屁股坐上凳子。 杨平安走到储物室,小心的拿起那三颗银铃,捧在一块雪白的棉布上,走进店里,小孩正捧着塑料杯自己倒了水在喝。 看到大哥哥捧了一个东西,从凳子上滑下来,踮着脚伸长脖子的向上看:「是什么?」 杨平安蹲下,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你摸一摸它?」 小男孩看着杨平安,皱眉:「为什么?你要骗我吗?」 「你先摸一下。」 小男孩迟疑的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用怀疑的目光来回的看这个铃铛和这个大哥哥,大哥哥的目光很温暖,就像自己很久都没见面了的哥哥一样,铃铛也很漂亮,安静的躺在白棉布上,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骗局?所以应该不是骗局,伸出一根指头,小男孩小心的碰了碰铃铛,铃铛在他手指的推动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好了,我摸了。」 「唉!我摸了,你现在应该要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梦见你,还有为什么要我摸这个铃铛,你可要快点说,不然我上学迟到了,老师骂我的话……」 第36页 小男孩叽叽喳喳的说着,杨平安捧着铃铛,看着他身旁出现的三个漆黑的胖小子,圆滚滚的,短短的手抱着他,肉嘟嘟的小脸贴在他的手臂上。 主人啊。 好久不见。 「哼,就是因为梦见了你我才没有搭车走了这么远的路!」小男孩有点生气了,现在和他期待中的完全不一样,应该发生一点更加神奇的事情才对。 「我要去上学了!你个小气鬼!」居然拿个铃铛给他摸一下,连根棒棒糖都没有。 小男孩抓着身前的书包带,踩着运动鞋扑腾扑腾的几步就跑了出去。 三个小黑胖子排着排连成小尾巴,扒在门口看着小男孩的背影。 方方正正的小书包像个乌龟壳,他们的主人还是这么可爱。 小黑胖子齐齐露出笑容。 直到小乌龟跳出了视线,三个小黑胖子才转过头,突然一回头,对上一双凉幽幽的眼睛。 好可怕! 三个小黑胖子热胀冷缩在门边抱成一团,一号小黑胖子发言:「你要做什么?我们只属于主人。」 二号小黑胖子接话:「恩恩。」 三号小黑胖子战战兢兢表示:「哥哥们,这个人好可怕!」 然后三号小黑胖子哇的一声哭了。 一号小黑胖子和二号小黑胖子变换队形,把他抱在中间。 一号小黑胖子挺身而出:「哥哥保护你。」 「你!」黑胖的手指伸出来,指着杨平安,忽然小嘴一瘪,已经快哭了:「放过我们吧,我们只是三颗铃铛而已,把我们溶了也打不成镯子簪子的……」 「哇!大哥!我不要当簪子啊!」 「大哥我也不要!」 三个小黑胖子颤抖的抱着对方。 杨平安:「……」 该怎么和这个三个黑不熘秋的胖小子交流? 「薛五陵!」杨平安选择叫后援。 杨平安一指这三个小傢伙,手指转向身旁的薛五陵:「看没看见他?」 「你们最好听话,不然我就把你们餵他。」 薛五陵:「??????」 「平安,你对我有误会。」 薛五陵这个不争气的,杨平安又一声喊:「簪灵。」 簪灵捧着平板电脑快速加入战场,杨平安佻目看着瑟瑟发抖的三个小傢伙:「教育一下。」 簪灵对着三个小傢伙勾勾手:「过来,小簪灵姐姐课堂开课了。」 嗯(尾音向上~)??? 簪灵这么突然的鬼畜了起来? 鬼畜起来的簪灵教育成果显着,三个小黑胖子整整齐齐一熘站在杨平安面前,委屈的瘪着小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杨平安战术后仰,靠在椅背上:「你们的主人是玄霸?」 三小胖点头,大哥强调:「李、玄霸。」 二哥补充:「字大德。」 三弟小头一扬:「可聪明了~~~」 杨平安揉了揉太阳穴:「是不是见过一个叫李道玄的天师?」 大哥摇头:「不知道。」 二哥摇头:「不记得。」 三弟嘟嘴:「管他是谁呢……」 「我要看你们的过往,虽然你们不记得了,但我能在回溯之境里看见我想知道的事。」 大哥低下头,戳手指。 二哥看着大哥,抠大哥的头髮。 三弟看着二哥,搓二哥衣角。 杨平安语调拖得长长:「随便你们哦,不过我今天要抓一个不听话的打镯子。」 三个小黑胖子异口同声:「可以看!」 「乖乖等今晚哦~」 三个黑胖子看着这个坏人旁边站着的男人,呜……这个男人的眼神好可怕!比这个坏人还可怕!(瑟瑟发抖) 三双乌熘熘的眼睛看向一旁的簪灵姐姐,满脸写着姐姐我们可以走了吗? 簪灵看了看主人和主人的舔狗的脸色,轻轻点头。 三个黑胖子一缩,银铃声响,三颗银铃紧挨着在茶桌上。 杨平安掏出手机,乘着天还没黑,现在就继续来看天师日记吧。 看看天师这趟长安行又遇到了什么世间难遇的痴汉。 唉……(忍不住的一声嘆。) 李道玄到了长安,看见傍晚的天边有阴云在皇城的边际,虽然无法靠近,但始终没有离去。 赵得升一看:「师父!此处有妖魔?」 李道玄沿着阙楼往里走:「皇城帝都,天下龙气一半已经聚集在此,此处有妖魔,是有人心不正者。」 萧林跟在身后低声:「师父,造反当的皇帝,算心不正吗?」 赵得升斜他一眼:「捨不得杨广?」 「没有没有,我就问问……」萧林鹌鹑一样缩起脖子,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在前引路的人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和李道玄微微一笑,释放自己的善意。 他们是世外人,才敢随口说世内事,何况这位师父还是天潢贵胄里的活仙人。 从明德门走进宽阔的朱雀街,就像走进另一个世界,街道坊市整齐划一,走过光福和安业,一坊一坊鳞次栉比。 后世的白居易形容其为。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李白也挥洒豪情夸赞过。 长安大道横九天。 赵得升和萧林看着这座长安城,想到的是十万余人,九个月,修成宫阙和皇城,才有今日的长安。 第37页 苦难刻进了他们的灵魂里,令他们看着权势中的繁华五味杂陈。 他们一进长安城,皇宫中李渊床边的银铃声响,是玄霸无疑了,但是除了玄霸,还有另外一个老熟人。 六欲魔大马金刀坐在房樑上看着下方的李道玄,多年过去,他也只长了一点,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洁白的道袍,清澈的双眼,无垢二字在他身上的最好的印证,所以六欲魔拿他无可奈何,始终心心念念。 这样的人儿,拖下凡尘来打滚才有意思。 目前李道玄看他也是这样,只不过是想把他打得满地打滚。 嘴炮之后两人都蠢蠢欲动,都想要动手了,叮咚一声,推送出现在屏幕顶端。 乐意:你问的那个古董我有消息,不过你问它干什么? 杨平安立马点进去,和乐逸干你来我往的几句聊,这个老同学说话不知道是太有技术还是太没技术了,含煳不清的听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绕了一大圈,有消息也绕成了可有可无的消息。 杨平安心里这个暴脾气,憋到指尖上变成一个微笑jpg,好,你忙吧。 发完撂下手机,杨平安一抬头,被薛五陵炙热的眼神吓了一跳,薛五陵锐利的目光来回飘在手机和他之间。 「看什么?」 薛五陵的双眼冷冰,带着一种冷漠的决绝:「就算你有了别的男人,你也只属于我,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 「我给你戴绿帽子你也能原谅?」 薛五陵挑眉,带着自信:「我会是你的男人中,最让你满意的那一个。」 杨平安上下打量他:「鬼能让我满意?」 杨平安的质疑,无疑是一种挑衅,薛五陵眯起眼:「足够满足你。」 这趟前往秋名山的车被杨平安及时叫停了:「薛五陵,麻烦你跟着簪灵学习一下现代知识或者生理构造?我是男人,对你不存在需求。」 对于这个流氓鬼杨平安已经别无想法了,就像李道玄对六欲魔一样,只想一锤子锤死,但是六欲魔满身罪孽,李道玄捶他名正言顺,薛五陵目前还有用,不能捶。 李道玄假装和六欲魔聊天,其实是等着徒弟来了要联合重锤他。 六欲魔肯定是打不过,撩了一下李道玄之后又再次使出了自己霹雳无敌无人能挡的大遁逃之术。 现在杨平安也要使出霹雳无敌无人能挡的大遁逃之术了,尿遁。 「不和你多说了,我去上厕所。」 薛五陵站在原地,阴沉的目光移动,秋风扫落叶一般扫到簪灵的身上。 角落里的簪灵一抖,抬起双眼:「干……干嘛,主人说得没错……」 杨平安在厕所里呆,总感觉现在的室温是越来越冷,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体问题还是现在的天气问题,手臂上冒起鸡皮疙瘩,抬手搓了搓,想到昨天晚上的架势,杨平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打开水龙头,一股阴冷的气直冲起来,冰冷的水一瞬冻僵了杨平安的手指,挣扎着抽回手,握上黄符,簪灵在店里不安的坐着:「好奇怪的气息。」再看一旁的薛五陵,他倒是很淡定的样子,这还是主人那只狂热舔狗吗???? 薛五陵抱着手,看着洗手间的方向,目光黑压压的像阴云雾霾,脖子白皙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黑色的东西的在流动。 作者有话要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名叫秋名山,山上有一个人,人们称他为鬼影车神,有一天,鬼影车神走在路上,人们看不见车,但人人皆知,车神的车已经在路上了。 氮素车神有个克星,无论多快的车,杨平安先生都能一脚踩扁。 于是,车神怒而卒。 ☆、第 21 章 一瞬间天空阴云罩顶,街道上颳起风,两旁的树木摇晃,嫂子挡住飘起来的披帛,看着外面的天色:「哎呀,要下雨了?」 杨平安指尖上水的濡湿了黄符,张开嘴想要唿喊薛五陵,声音似乎也被冻在了嗓子里。 郭大叔撑着自己的大毛笔,杵着下巴眯起双眼看着天边突然飘过来的阴云:「豁,好大的本事啊。」 杨平安在浴室里,那股冰冷的力量通过水为介质,沿着指尖向上攀爬,冰冷战慄的感觉顺着手臂袭往心脏,在冻住皮肉之后好像要冻住他的心脏。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杨平安心里有个惊慌的声音在迴响,让他在危机的一瞬大脑都空荡了,用尽全力的向后退,想要挣扎开这股束缚。 只要找到古董的故事就能好好的活下去了,不该是这样的…… 这时候心里唯一的希望,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名字居然是薛五陵,这时候只有薛五陵能来救他了。 在那一瞬,绝望像海水一样上涌没过了顶,他的人生居然只能指望一个鬼,而现在连这个鬼关注不到他的死活。 就在那股冰冷的力量即将从手臂蔓延到躯体的一瞬,忽然出现另外一股力量,强力的拉扯,一瞬仿佛把他托出了水面,踉跄的向后退,杨平安背靠在墙上仰着头大口喘气。 薛五陵掩盖在袖子下的手一跳,表情紧绷,簪灵就看着看着瞬间黑脸的薛五陵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浴室的门打开,杨平安背靠墙上,脸色雪白,表情痛苦的按着不断起伏的胸膛深唿吸。 门忽然打开,外面的自然光暖洋洋的照进来一些,薛五陵就这么出现在门口,身影挡去了大半光线,漆黑的交襟长袍,不苟言笑的一张脸,目光浓烈的投过来:「你没事吧。」 第38页 杨平安按在胸口的手上移,拽住脖子上的黄符,捏着它扯了下来,红线落在手腕上,抬手一抛,黄符落在洗手台的水渍上。 杨平安朝薛五陵伸出手,声音虚弱又沙哑:「过来,扶我。」 看着杨平安的动作,薛五陵眼中闪过诧异,随即垂下眼掩藏住自己的情绪,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肌肤是温热的,柔软的。 杨平安的身体几近瘫软,任由薛五陵搂住自己的腰,把自己抱了起来。 走到外面,杨平安靠在薛五陵的胸膛上,刚刚消耗掉的力量依然还没有回到体内,薛五陵低头,看见怀中人低眉顺眼的萎靡着,嘴唇淡白的细声呢喃:「晒晒太阳,我好冷。」 「好。」 走到阳光下,杨平安才感觉好了一点,冰冷的感觉一点点的在散去,晒了一会,薛五陵把他抱回房间去休息,轻轻放在床上,没有抽回手。 杨平安就枕着他的手臂,冰冷的气息传到侧脸,但冷就冷一点吧,至少靠得住。 疲乏的稍微睁开眼看薛五陵,他侧躺在自己身旁,左手抬起靠近自己的脸颊,犹豫着想要触碰自己。 薛五陵还是第一次看见杨平安这么脆弱的样子,姿态这么温顺的靠着自己,让他有点过于受宠若惊,来不及高兴,看着杨平安这么难受的样子,反而心里的感受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沉重的让人窒息。 薛五陵的手终于落在杨平安的脸上,指尖触碰到了不少过往一样的鲜活温热:「平安,你怕冷吗?」 杨平安迷迷煳煳的已经快要睡着了,只模煳的哼了一声:「嗯……」 「我也怕冷。」薛五陵看着杨平安紧闭双眸的样子,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捨不得呢? 可他是人,他活着,就不会属于自己。 但如果他死了,也会变得冷冰冰的,这似乎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杨平安睡也睡得不安稳,梦见自己被封在一块冰里,一条黑色的大蟒蛇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冰的下方钻了进来,扭动了巨大的身旁盘了上来,粗糙的身体摩擦着他的皮肤,感觉非常奇怪。 薛五陵哪里去了? 这条蟒蛇敢这样占自己的便宜,要是薛五陵在它就死了。 蟒蛇盘旋到头顶,仰着头张开猩红大嘴,头一低就要把他吞下去,杨平安一个激灵给吓醒了,下意识的一挣,才发现被一个怀抱有力的怀抱禁锢着。 原来是薛五陵,杨平安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看着窗外的天色,应该刚过中午没多久。 该吃中午饭了,杨平安伸手推了推薛五陵:「放开我。」 杨平安刚一坐起来,薛五陵的手又伸了上来,搂着他的腰肢,下巴杵在他下巴上,再次把他原地封印。 杨平安心情上还没缓过来,被他这样黏着,半点没觉得他招人喜欢,反而心情烦躁:「薛五陵你别烦了行不行?」 话一出口,杨平安感受到薛五陵搂着自己的力道加重了,这狗子啊呜一口就啃了上来,粗暴的亲吻他的脖子和耳根,隐隐有想要把他往下按倒的力道。 杨平安用力扒开薛五陵的脸,气不打一处来:「薛五陵你想死是不是?!一天就知道亲亲亲,你给我放开!」杨平安坚持不懈的终于把这个动不动就要扑上来黏黏煳煳的鬼扒了下去。 跳下床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t恤,回头看着谷欠求不满的薛五陵非常恨其不争:「你还能有点其他志向吗?」 薛五陵面无表情,看着杨平安的样子,知道自己被嫌弃了,默默的失落着。 可是他的失落总会和别人的不一样,因为他是个坏种,他这样的东西,无论当人还是当鬼,有了点情绪波动就像利刃出鞘,刀口永远都是向外指着别人的。 杨平安心里看待薛五陵的德行就像一个天天要喝奶的孩子一样,珍惜他对自己的信任和爱意,也很烦他整天的又叫又嚷。 出门去吃午饭,在这条街上,最方便快捷又美味便宜就能解决一餐的就是钱伯家的粉馆。 吃完了回家,杨平安走进店里,抬头就看见吊着半截电线的,顿时青筋跳起,薛五陵这个傢伙还敢闹脾气,用吊扇来示威? 这傢伙躲哪里去了? 环视一圈,不止没看见薛五陵,连簪灵都没看见,连放在柜檯上的香炉都消失了,有点不同寻常。 在家里逛了一圈,谁都不在,全部消失了,杨平安站在院子里叉着腰,一声怒喊。 靠! 早知道就不嗦粉了,气都气饱了。 又特么搞突然消失。 这一消失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杨平安等着看他能什么时候回来,等到了晚上都还没等到,越想越气。 走就走吧,凭什么抱走他家的香炉?! 杨平安觉得这傢伙没指望了,什么喜欢自己都是假的,今天一跑明天一跑的,完全靠不住,吃了根冰棍冷静一下,然后倒头大睡开始拉今日份的任务。 探寻银铃的前世今生。 等着吧薛五陵,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拉完任务进度,要不是那个神秘人让我养着你,我才不会养你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杨平安气鼓鼓的闭上眼,捏着被子开始睡觉。 睡不着…… 睡不着…… 杨平安怒了,冷斥银铃:「你们不能主动把我拉进去吗?」 第39页 跪坐在床头的三个小黑胖子要哭了:「我们试试!」qaq 三个小黑胖子扑上,拽着杨平安的手和头:「拉鸭!」 杨平安怀疑拽着自己脖子的那只小黑胖子是想勒死自己,急忙扑腾起来「住手!」 甩开扒着自己膀子的两小只:「都放开我,去一边呆着,我自己睡,大不了我不看了!反正银铃是玄霸的故事,又和李道玄没什么关系,李道玄到底干了什么看看他的日记也就知道了。」 玄霸的故事能有什么意思? 他年纪轻轻死得早,他三个兄弟全部自相残杀,玄武门事变那么出名,谁不知道他们的兄弟情be了。 躺着躺着也慢慢睡着了,一副画卷展开,上面一团模煳,大片大片的红像鲜血,好像血液遮盖了原本的模样。 「这画真好看,多神气啊!」少年有些感慨,看过之后满意的笑,走动起来有银铃声响,从他衣摆下发出来的。 三颗银铃,一根金线,千丝万缕,相连为牵,相扣为挂。 玄霸心有牵挂,是自己的三位兄弟。 他天生病弱,资质也平庸,聪明也有人夸,但这种聪明和哥哥们比起来似乎没什么可以用武之地。 这张脸。 不是薛五陵。 兄弟情。 be了。 杨平安表示了解了,他只想看有关李道玄的部分。 接下来跳到李道玄的部分,倒是把杨平安吓了一跳,他是见过了李道玄长大之后样子的,大概也想得出少年天师会是什么摸样。 但是这样勐的一看,还是觉得,天师也太美少年了点吧?难怪六谷欠魔那个变\\态,总是对他念念不忘。 玄霸死后化作鬼魂,总跟在自己老爹身边,有时候半夜还要作妖,扑腾扑腾的跑出声响,表示:爹地,人家还在呢~ 而玄霸为了能留在人世,他对人世的眷恋和身上已死的一缕龙气吸引来了六谷欠魔,六谷欠魔和玄霸混在一起,借他的光也能留在长安兴风作浪。 李道玄对玄霸还是很宽容的,看他是真心实意的不像转世,又不能留他这么一个鬼在皇城中,就提出可以收他当徒弟,他混一混,当个鬼修也凑合。 天师收徒弟是真的不讲究,凑合凑合也就收了,换其他哪一朝哪一代的天师来都不会这么不讲究。 玄霸打包带走,六欲魔却是不打算留。 李道玄又一次选择正面刚这个祸害,让李渊找来许多奇人异士,设下天罗地网,李道玄是累得吐血了,六谷欠魔也被打得残血了。 但是没死。 就是打不死,这厮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顽强得令人髮指。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恭喜这个作孽精,今日作孽得福。 谢谢青野酱的手榴弹,青野的地雷*5,爱你(笔芯芯) ☆、第 22 章 李道玄还想继续打,但奈何身体不支持,这个祸患就这么又逃过了一劫。 李道玄也回他的北邙山养伤了。 顺带研究到底如何才能彻底的杀死六欲魔。 这个命题,他一研究就研究了半辈子,在这个过程中,六欲魔又缠上了某位意气风发,实力和才华兼备,野心勃勃努力向上的青年人。 秦王。 后来玄霸一直都很苦恼的在想,玄武门上那一箭,是二哥射的,还是六欲魔让他射的。 虽然在李道玄的眼里看来都一样,但玄霸的后半鬼生都在纠结这个问题。 到离开人世他都不敢承认,六谷欠魔受人心引召,他们兄弟之间,早就不是往昔的模样了。 他孤零零的一只鬼,天生又很多情,不想活了也很记挂李道玄这个师傅,就把银铃留给了他,哭唧唧的说:「银铃留给你,你记着我,我们下辈子再见一面吧。」 于是,玄霸的半截人生和半截鬼生就全部结束了。 杨平安醒过来,陷入沉思,看向整整齐齐的一排黑汤圆:「李道玄小时候是不是长得很像我?」 黑汤圆整齐摇头:「不知道……」 杨平安掏出手机,找到里面自己的初中照片,首先郑重的说,他小时候确实没天师那么长得乖,靠脸都可以刷伤害值,但是是真的长得有点像。 迷之相似。 三只黑汤圆挤到手机面前来围着看,一个比一个还认真:「是天师唉?」 妥了,看来自己的认知还没出偏差,天师小时候和自己小时候是真的像。 现在都还有几分像,不过杨平安身为当事人,还没发觉。 现在杨平安很合理的怀疑自己可能就是李道玄,但又觉得自己有点太自恋了,这样想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 毕竟李道玄皇亲国戚,少年天师,是能成仙的人。 但换个思路来想,他这么了不起,也死了,也没必要那么低看自己。 假如自己就是李道玄,那薛五陵大概就是上辈子被李道玄杀了又杀的那些妖魔鬼怪前来报復了吧…… 想到薛五陵杨平安就睡不着了,看他还没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就知道他还没回来,这次倒是跑得很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打算消失了。 杨平安心悬着,没想到第二天就等到了薛五陵回来,他坐在柜檯前翻看天师日记,察觉到前方的光影动了一下,抬头看过去,进来的人穿着西装,长得高挑而修长,手腕上一块考究的机械錶,杨平安心一跳。 第40页 大客户! 「您随便看。」杨平安绕出柜檯走过去。 男人气质冷冽,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杨平安也不虚他,他见过的人多了,这种看起来很冷的最多难相处,但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人。 「请问你要看点什么?」 男人扭头看着他,目光柔软:「平安。」 杨平安如遭雷噼,被这么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叫名字,还抹去了姓,这个时候杨平安只能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薛五陵?」 「嗯。」薛五陵伸出双手抱住杨平安,杨平安目瞪口呆,门外等着的司机也目瞪口呆,自己的老闆怎么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抱到一起了?司机怀疑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杨平安抵住薛五陵的胸膛,把他推开一段距离,仔细的上下打量他,压低声音:「你……借尸还魂了?」 薛五陵面对杨平安的问题,回答在嘴边迟疑了一下:「借用,他还活着。」 这可真是活见鬼了,薛五陵这个傢伙消失了一整晚居然跑去占用了别人的身体:「你确定能没问题?」 薛五陵对着杨平安一笑,往他面前凑,笑得很淡很显乖巧:「你喜欢吗?」手抚摸上温热的脸庞,现在他俩都拥有同样的温度了。 杨平安抬手,精准无误的掐住薛五陵的脸,捏住训话:「臭小子,你别乱搞别人,把人送回去,自己回来就行了。」 这个反应在薛五陵的意料之外,垂下眼看着杨平安若有所思,嘴边似乎在想着能酝酿出什么话来:「那我先陪一陪你?」 杨平安挑了挑眉,露出满意的笑容:「不如……买点东西回去呀。」 「……好。」薛五陵点头,跟着脚步轻快的杨平安走到柜檯前:「把丑的拿给我吧。」 杨平安认真的考究对比,店里究竟哪些丑一点:「他很有钱吗?宰多少在不伤筋动骨的范围?」 「很有钱,大概……」薛五陵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是个侯爷。」 「侯爷?」杨平安托着下巴点头,那看来是真的很有钱了,卖他两个物件也差不多了。 「来吧!」杨平安给他装好了,叠着两个大盒子递过去,薛五陵接过手,转身先把东西放回车上。 司机看着自己老闆抱着两个大盒子不声不吭的走出来:「老闆……」 老闆没理他,把东西放下转身又走回店里,司机瞠目结舌,怀疑自己老闆是突然中邪了,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行为举止也很莫名其妙。 杨平安看着薛五陵出去,转眼又进来,眉目都是笑意的凑过来:「平安。」 有点楞的样子让杨平安觉得这恐怕是个九年义务制都没读完的小学生,靠得太近,温热的唿吸落在肌肤上痒痒的,杨平安耳垂髮烫,挑眉:「靠那么近干什么?」 薛五陵眨了眨眼,看他光洁的脸蛋,凑上去亲了一口,杨平安坐在椅子上向后缩,薛五陵就倾着身向前靠,落下的一吻像羽毛梢动神经末梢。 就在两人都沉浸在这一瞬间忘记外界的时候,一声崩溃的大叫传来:「我靠!」 杨平安吓得一把推开薛五陵,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青年刚踏进店的门槛,前脚进来了,后脚还在外面,当场石化,震惊的看着角落椅子上腻歪着的两个人。 杨平安被吓了一下,瞬间平復了下来,但是这个青年的心情就没有好平復了,他的心情是波澜起起起伏。 从他接到司机的电话开始,他昨天想要见周郗一面,但是周郗这丫的连他的电话都不接,大家谁都不甩谁,最后他先憋不住,先联繫了司机,想要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他自己上门去找吧。 周郗在一间古玩店里,这没什么毛病。 走进来,周郗在和男人啵啵脸蛋子??? 再回到好几天前,他有一个多年没联繫的同学,突然找上他,大概是想要让他帮忙,帮也不是不行,好歹高中的时候大家的关系也还不错,结果对方一开口就是打听已经不知道流通到市场哪个角落的匕首。 那可算了吧。 他可不费这力气,打算好以后绕着这哥们走了。 走进来,周郗在和这哥们啵啵脸蛋子??? 巧了吗这不是?敲你马这不是? 杨平安的目光在走进来的这个青年身上一直没移开,很熟悉的一张脸啊…… 「……干乐逸?」 干乐逸露出自闭的微笑:「哎呀老同学,好久不见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杨平安也露出自闭的微笑:「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来来,坐。」 杨平安站起身去给他倒水,回头就看见干乐逸在给薛五陵使眼风,端着水杯过去递给他:「你俩认识?」 干乐逸摆摆手:「不熟不熟,点头之交。」 薛五陵坐在原地不动如山,对干乐逸的眼神暗示直接忽视,他只接收他家宝贝平安的爱的信号~ 「哦……乐逸你今天来……是?」 干乐逸一脸一言难尽:「这个……你上次不是问我匕首吗?我有消息啊!」 「哦?」杨平安眼睛一亮:「现在它在什么地方?」 「这个……暂时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中间转手过给林家的小儿子。」 「哦……」语调从上升到下降,干乐逸的这个消息其实还不错,但杨平安期待度拉得太高了,导致现在有点失望。 第41页 并且干乐逸的身上再次散发出了混子的气质,感觉是一点都靠不住。 杨平安一个眼刀刮过去,投给不动如山的薛五陵,薛五陵马上动了起来:「平安,我给你查。」 杨平安一个凶煞的黑眼珠子投过去,想要他清醒一点,干乐逸可是这具身体的朋友,他这样搞,要是让干乐逸起疑了怎么办。 薛五陵当然知道还是要煳弄一下干乐逸,但他就是连煳弄都不想煳弄,他很讨厌干乐逸,从昨天晚上接到他的电话,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不喜欢了。 这个世界上连声音都值得被喜欢的只有他的平安~ 干乐逸维持着尴尬的假笑,对于自己撞上修罗场这件事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为什么要想不开的来找周郗,一开始想一想杨平安也是开古玩店的,在店门口的那一瞬就该悔悟的停住自己罪恶的脚步。 结果就这样一步步的走进了这个修罗场。 还撞见了周郗和别人啵啵,他现在的视觉神经在剧烈颤抖,世界晃动,周郗居然喜欢男人……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杨平安看着干乐逸保持假笑,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差点被门槛挂倒,自己脸上也挂着六亲不认的关切:「小心点,路上注意安全。」 薛五陵在旁边看着,心里酸熘熘,平安对一个陌生人都能这么温柔,为什么就是对自己那么凶? 杨平安一扭头,脸上的微笑一瞬烟消云散,还是那张冷冷淡淡的脸:「你找这个身体到底什么身份?」 「好……好像是卖古董的?」硬汉也被吓到结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当了人就变成傻子的薛五陵~ ☆、第 23 章 卖古董?还认识干乐逸,有钱程度能比得上古代侯爷,这妥妥的大佬啊。 杨平安手指撑着下巴,想了想:「那你就先在他身上呆着吧。」 「?」主意改变得这么突然的吗? 「借用他的身份,把这些古董调查清楚。」 「好。」 果然是有着温度的人,更被平安需要呢。 「平安,你跟我一起吧。」薛五陵的目光黏在这个人身上,想要时时刻刻都不和他分开。 「好,那待会我把店关了。」杨平安要和薛五陵一起,去找答案,把这只不能独立的鬼孤零零的抛出去干活太不人道了,所以两人要一起齐心协力才行。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咽了咽口水,把自己堵在喉咙里的吐槽全都咽了下去,自己的老闆不止莫名其妙的去到一个古玩店,莫名其妙的和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搂搂抱抱,还要把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带回家! 究竟昨晚是哪位神仙渡劫,一道雷噼歪在了老闆的天灵盖? 而且这个男人还在老闆的耳朵边窃窃私语,老闆安静的听着,一脸幸福的微笑。 杨平安正在说:「我是你的合作伙伴,在别人面前别……」 杨平安自己都没那么厚的脸皮直接说,你别让别人看出来你超级喜欢我。 只能恨恨的一拍他大腿:「别笑了,严肃点。」 薛五陵是真的很烦,不笑则以,一笑起来,一点点弧度就春暖花开的样子。 薛五陵还在笑,嘴硬为自己辩解:「我不爱笑的。」 连司机听到这句话都想翻白眼,对老闆身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他究竟是给老闆下了什么神仙情蛊?简直是智商销毁式的迷恋。 到了家,薛五陵占用的这具身体叫周郗,车开进周郗的家,或许说庄园更合适?在寸土寸金的地段铺草坪,绿植左右拥着两层别墅。 这给杨平安看慌了:「你爸妈不在家吧?」 薛五陵用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杨平安问的是这具身体的爸妈:「一个人住的。」 司机在后视镜看着杨平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想,你都勾引人家的儿子了,还怕见公婆? 看来良心还留了点底线。 杨平安是真的怕见公婆,你说这借用别人的身体还给人弄出柜了,等离开之后这位周郗侯爷一醒过来,不得气背过去? 走进屋子里,玄关和客厅之间有一段距离,杨平安一眼看进去,简约的装饰风格,部分实木的家具,总体是简约復古风,墙上的展架陈列着一些瓷器和摆件,以侯爷的有钱程度,应该都是真的。 刚换好鞋子,薛五陵的手就不安分的搭了上来,搂着他的腰不放手。 杨平安没好脸色给他,也没挣开,随他搂着,紧挨在一起往里走。 目光左右把这个家的布局看了一个大概:「一个人住两层楼看起来太空荡了。」而且看装饰,非常私人化,看起来家里也不是经常有朋友来聚会的那种。 杨平安正点评着往前走,到了客厅当场僵住。 一个中年女性正端庄的坐在沙发上,目光平静的看过来,然后向下偏斜,落在搂着杨平安的爪子上。 杨平安把那爪子扒了下去:「阿姨……」杨平安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来了,没想到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身边的薛五陵还没吭声,杨平安脑内的电波疯狂起伏,他别连妈都不会叫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杨平安要把这个薛五陵裹上面包糠炸了。 这时候一道声音传入杨平安的耳朵:「妈,你有什么事吗?」 第42页 杨平安心里松了一口气。 周郗妈妈的目光来回在他俩身上来回:「乐逸说你想我了,他这小子莫名其妙的,我就来看看你,儿子,你的朋友?」 「合作伙伴。」 这听起来格外像py交易的合作……谁搂着合作伙伴的腰回家? 周郗妈妈听了薛五陵的回答,目光更加诡异,她是知道自己儿子是从不带人回家的,除非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他会带回家的那几个朋友不是高中同学就是大学同学,具体名单她早就了解了。 结果现在带了一个她从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的男性朋友回来。 孩子长大了,性格不是她们当父母能掌控的,连性向也不是她们当父母能掌控的…… 她艰难的站了起来,向外走:「好,那妈就不打扰你了。」 阿姨别走啊!!! 杨平安赶忙撞了薛五陵一胳膊肘,薛五陵很不情愿的打算澄清这件事:「妈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给妈一点时间吧,我老了,需要慢慢接受。」 …… 阿姨其实你可以不用接受的…… 「阿姨我……」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别太在意我这个老太婆。」 「妈……」 「好了好了,我暂时会替你们保密的。」 …… 杨平安目送着阿姨穿鞋离去,简直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关键也解释不清楚,谁叫薛五陵要搞那些搂搂抱抱的! 薛五陵才刚感觉到一丝甜意,又收到杨平安的一个眼刀子:「希望周郗回来之后不会想要杀了我们吧。」 可能性不大的。 薛五陵畏惧杨平安的脸色,心里倒是没心没肺的,周郗关他什么事?让平安开心,能露几个笑脸给他看才是正经事。 手又不安分的要把杨平安往怀里拉,杨平安再次发出暴躁警告:「你够了啊,用着别人的身体的。」 如果不是薛五陵在使用这具身体,根本就是在和一个陌生人搂搂抱抱,杨平安希望薛五陵这厮能识相的收敛一点。 薛五陵已经清晰认识到了自己在平安面前是没有任何吸引力的,对他有吸引力的只有那些古董,或者帮他找出故事的背后根源。 「平安,我帮你问问那把匕首的去处。」 你听听这话,『我』『帮你』问问那把匕首的去处。 「问。」杨平安继续冷酷无情。 干乐逸这边正在默默潜伏,等待伯母的反应,今天的周郗实在太反常了,他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但也不可能真的换了一个人吧? 干乐逸选择苟到后方,让伯母去刺探军情一番。 他还没联繫伯母,伯母倒是来电话了:「乐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嘴快:「知道什么?」 「哦……没什么,你和周郗高中就认识了,他要有什么事,你多帮伯母看着点。」 干乐逸听懵了,虽然之前伯母也对他说过这种话,带着一点客气的成分,让他身为朋友,在人生路上看着周郗一点,别让他走歪路。 但事实上周郗的路一直很正,歪的是他自己。 不过周郗不歪则已,一歪惊人,现在大概是弯了…… 伯母说这个话,不会是知道周郗弯了的事吧? 干乐逸惊了,出柜速度这么快?是在抢什么生死时速? 挂了电话,没过一会干乐逸就知道周郗动用自己的所有人脉调查杨平安要找的那把匕首。 杨平安是妲己转世还是褒姒投胎啊?这么灵?干乐逸选择不解的挠头。 他决定要再探周郗家,虽然杨平安是自己的同学,但这交情和周郗比起来还是很不值一提的,要是有必要,三打白骨精剷除了这个妖孽也行。 哪怕被师父赶回水帘洞,干乐逸悲壮脸。 杨平安这边和薛五陵要打上了,杨平安三番五次警告薛五陵别亲自己,但是薛五陵执着的认为平安该给他点奖励。 「我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嘴对嘴还交换唾液?」 「……」薛五陵被这个写实的说法打败了,明明是很美好的事情,被说得莫名有点噁心了…… 到了晚上薛五陵还要和他一起泡澡,美其名曰给他搓背。 杨平安坚定拒绝,等到洗完澡这只大狗子又从背后扑上来,抱着他不撒手:「平安,我给你吹头髮。」 「好吧。」 站到镜子前,薛五陵握着吹风机,眼睛盯着镜子里的杨平安有些走神。 当一个古代鬼在平安的眼中除了讨人厌和不合时宜也不会有更多的价值。 他喜欢当人的感觉,当一个人能做的事这么多。 杨平安侧头躲开吹风机:「你对着一块地方是要烤秃我?」 薛五陵老实的开始吹头髮,五指穿过他的头髮,理开湿漉漉的髮丝,温热的风落在头顶,四散的温度钻进衣领,散布在皮肤上。 看着镜子里的薛五陵,虽然他用着周郗的皮囊,不过他的神态还真的很好认啊,冷漠又奇异的纯情,笑得很浅,却有很强的感染力。 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淡淡的,但很执着。 说起来他真的很喜欢站在自己背后,刚开始的时候就是当背后灵,现在也很喜欢从背后抱他。 第43页 吹干头髮薛五陵去洗澡,杨平安穿着睡袍在沙发上看天师日记,耳朵灵敏的听见了门锁响起来的声音。 杨平安赶忙跳下沙髮脚步灵敏的跑往卧室,选择在卧室看天师日记。 不知道来的是谁,但对方听见浴室里有水声应该就不会特意来卧室看了吧? 杨平安趴下去看了看床,没床底的设计。 一抬起头,咔嚓一声,卧室门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郗开始抱头痛哭。 ☆、第 24 章 干乐逸看着正跪趴在周郗床上做伸展运动的人,他身上穿着睡袍,动作间松垮的露出和锁骨和小片胸膛。 这已经带回来睡觉了?!!!居然真的带回来了?!!! 这是事前还是事后?干乐逸的大眼睛露出大大的疑惑。 杨平安正在床边躬下去看床底,一抬起头,就对上干乐逸饱含疑惑震惊的双眼。 两双美目相对无言。 「这……」杨平安想要打破这个诡异得让人冒鸡皮疙瘩的沉默,但实在不知道能从什么角度切入。 卧室外传来周郗的声音:「平安,我洗好了,你去卧室了?」 脚步声靠近,薛五陵出现在卧室门口,神态柔和的脸骤然冷了下来,看着干乐逸:「你怎么在我家?」 性情大变就算了,突然出柜就算了,居然还对他这么凶?真实的,想要马上一脚把他踹出去的那种凶。 干乐逸生气了,眼刀子扎向杨平安:「他让我来的。」 杨平安:??? 干乐逸挑眉,环抱双手,很嚣张的一个德行:「你不信?他说要拜託我帮他调查古董匕首的事情,虽然你人脉比我广,但他好像有点信不过你呢,我就顺便路过喽,来看看你俩。」 干乐逸知道自己是在说屁话,但他是个天天说屁话的人,只是从不对周郗撒谎,周郗就算真的被杨平安迷惑了,他这样说,也应该会相信他一点吧。 可惜他不会想到,周郗不是周郗,是一个叫薛五陵的舔狗。 薛五陵对着他,表情和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依然是冰冷的恶意:「出去。」 干乐逸被这两个字当头砸中,有种十多年友情幻灭的感觉,周郗怎么能这样对他? 太荒唐了,干乐逸瞪着他,被荒唐得说不出话来。 半天之后才问:「你说真的?」 周郗要敢说是真的,他马上就和他断交,什么朋友不朋友的,都特么拉倒吧,这个见色忘义的王八蛋。 薛五陵眉头都没挑一下,轻飘飘送他字正腔圆一个字:「滚。」 「好,你记着你说的话!」干乐逸话说得掷地有声,咬牙切齿的带了恨意,扭头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杨平安看着这一切,不说话,也没没想要去阻止了,反正这一切都已经无法阻止了。 柜出了,朋友得罪走了。 为周郗祈福,也为自己祈福吧。 多余的人走了,在目所能及的空间内,能看见的人只有平安,薛五陵很满意了,一瞬像冰消雪融一样,神情一下柔和了下来,走到床边看着他。 杨平安对上薛五陵的眼神,不打算露出什么防御弱点让他觉得能有机可乘。 这大夏天的,能给他抱着睡已经是杨平安最后的仁慈了。 是真的热,这个时候杨平安就开始怀恋起他当鬼的时候,接触到皮肤上凉悠悠:「你松点手,我被你捂出汗了。」 睡到半夜的杨平安就开始往薛五陵怀里钻,他钻啊钻,知道面前有个暖唿唿的东西,可是抱着他后背冷,把后背靠过去前面身体又冷。 最后杨平安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发现整个屋子已经变成了冰窟,薛五陵这个傢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低了。 杨平安抱着自己的手臂,把空调被扯过来裹上,心里恨。 这个杀千刀的。 第二天薛五陵在杨平安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打喷嚏,他感冒了。 喉咙痒,鼻子堵,嗓音都低沉了三个度。 其实做人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会生病。 杨平安把热水泡好的沖剂递给他:「喝吧,看你下次还整不整我了。」 「平安,我怎么会整你……」 他只是想让平安能不嫌弃他的怀抱温度高而已,只不过刚开始降温太慢,他就一下把温度直接放到最低了。 睡前他欣赏了好一会平安缩着身体往他怀里钻的景象,抓着他的衣领把脸贴在他胸膛上,蜷缩着身体把腿靠过来,睡梦中嘴不安的嗫嗫,睫毛不安的细微颤抖。 薛五陵回味了一下,觉得感冒也很值得的。 杨平安怎么会不知道薛五陵可恶的恋爱脑,想到昨晚被冷得够呛,现在身体都还有点无力。 中午吃完饭,周郗的助理把找东西的进度报了上来,这把匕首几经周转,刚开始是落在一个张姓收藏家的手里,不到一个月,那个收藏家就死了。 屏幕上列出来的字赫然写着。 心脏衰弱。 然后是林家的小儿子林俊西,他炫耀自己得到了一把古董匕首,后来也是同样的心脏衰弱。 但他是在半途就被发现了心脏衰弱,他的一个朋友坚定的认为他可能命不久矣,让他去医院检查,林俊西往返医院两次,做了两次全身检查,都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第44页 据林俊西的朋友传,林俊西还和他的朋友有过争执,他那位朋友一怒之下摔了他的匕首,把匕首的刀鞘摔破了一块,林俊西因为这件事觉得他给脸不要脸,就和他断交了。 之后大概一两个星期,林俊西游泳的时候因为心脏衰弱,溺水死在了游泳池。 林俊西的家属去找过他那个朋友,他很怀疑是那把匕首的原因。 等他们到林俊西的住处找匕首的时候,那把匕首就又消失了。 脱手出去八年,这把藏品变成了名符其实的杀人匕首。 杨平安看得心惊胆战,心脏衰弱,他现在不就是心脏衰弱吗?也检查不出任何徵兆。 而且它杀了林俊西之后又消失了,它怎么会突然消失?那它不止是一把匕首或者一个器灵了,已经是一个杀人妖物了。 「平安?」薛五陵看他盯着资料上的字走神,脸色很差:「别害怕,有我在,我帮你找到它。」 杨平安把视线放在两个字上。 吕昊,那位预言了林俊西死亡的朋友。 「我们可以见一见他。」 说见就见,但是这位吕昊的脾气还挺大,他说自己要上班,晚上加班,只能下午吃饭的点在公司附近见上一面,并且时间只有半个小时。 说到事情和林俊西有关,他一点都不关心,反而心情变差了,一副连半小时都不想给的态度。 薛五陵想要毒打他,平安在这么温柔的和他对话,他居然这副态度? 薛五陵坐在旁边默默冷脸。 吕昊是一个程式设计师,死瘦宅,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他是多么倒霉的一个人,从小就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据说他非常非常悲观,性格孤僻不爱说话,最喜欢打游戏鼓捣电脑。 顺藤摸瓜的去找,还能找到吕昊大学期间在网上打比赛的视频,他签约过一段时间的网络主播,后来毕业了就专注于程式设计师的工作了。 吕昊放下手机,再看向电脑的页面,刚才的那个电话对他的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瘦长的十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代码之后,脑海里才迟钝的闪过林俊西三个字,一瞬消失在意识中,却带出波涛一样的反感。 过去那么久了,没想到还能听见这个名字。 见面是在饭桌上,杨平安看着吕昊在对面落座,看见他不修边幅的样子,穿着一个宽松t恤和大裤衩子,圾着一双拖鞋,头髮是自由生长的肆意样子,看不出有什么髮型,或许没有髮型就是最有个性的髮型? 头帘刚刚好可以露出眼睛,戴着一副黑边框眼镜,鼻樑倒是很高,长得不差,就是气质太暗黑了,身上就跟贴满了『我很颓废』这几个大字一样。 吕昊坐下,拆了筷子就开始吃,抛过来三个字:「你们说。」然后夹起一筷子肉丝塞嘴里,吃得专注。 杨平安看他是真的很烦与林俊西有关的事情了:「我想知道你当初是怎么知道林俊西会死的?」 吕昊咀嚼的速度减慢,咽下去后紧闭着嘴唇,大概是吃不下了,把筷子往碗上一放:「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最近在调查那把古董匕首的杀人案,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平安,是一间古董店的老闆,也负责古董灵异事件的取证调查。」 吕昊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案件取证,还是灵异事件取证,伸手拿起筷子,杵着碗底似乎在沉思,想了一会抬起头:「你相信是那把匕首杀的人?」 「当然,我们是专门负责这种事件的,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古董是能杀人的,毕竟他不仅仅只是古董,吕先生……应该深有同感吧?」 薛五陵听着杨平安的说,保持淡定,心里被吓了一跳,原来平安撒谎是这样张口就来,要说耍手段,原来他也很有道行啊,薛五陵有点点心虚,本以为自己是个不怀好意的坏人,纯白色的平安被他纠缠着。 现在看来,情况不见得是这样,自己要小心一点了,不能被平安比下去。 不过平安撒谎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模样也很动人…… 吕昊看着杨平安,眼神嘲讽:「我当然深有同感,不过之前那么多年,你们在做什么呢?林俊西死了那么多年,你要来调查他怎么死的,有意义吗?!」说到后面他的情绪突然爆发,几乎是在吼。 杨平安被吕昊这一嗓子震住了,回了下神才说:「你不在意真相吗?」 「真相又怎么样?调查出了真相你们这个组织有判人死刑的资格吗?」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脑五陵和无情的平安哈哈哈~ ☆、第 25 章 杨平安一下被这句话里的信息含量噎住了,他说判人死刑,那在这件事里,是有人恶意介入了的,而且吕昊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回答得不好,吕昊就可能愤而离席,觉得杨平安是嘴炮逼逼王,不想和他多啰嗦,但是杨平安要是说他们能做到给对方判\\刑,这话也太说得大了。 「这个世上有的不止是刑罚,在刑罚之上,还有天罚,德行有亏,真理具备的时候,就会有处罚降下。」 现在杨平安感觉自己妥妥的中二。 吕昊听见这话琢磨了一下,感受到了杨平安的暗示,刑罚他们不可能做到,但他们能给出另一种层面处罚。 想到这里他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我梦见过,我梦见他死了,连续几天心惊胆战,那把匕首就插在他的胸口,刚开始我没在意,只是觉得晦气,也不敢告诉他,怕他生气,后来我又梦见他突发心脏病死了。」 第45页 吕昊不止害怕林俊西听到会生气,也害怕这个梦会成真,所以一开始他选择了闭口不言。 但不安慢慢发酵,他心知肚明,他是拥有预知梦能力的,梦见和现实生活有关的东西,有很大概率都会成真。 「我忍了几天,最后还是害怕他出事,就告诉了他这件事,让他去做身体检查,检查没有问题,我让他把匕首扔了,他不肯听,觉得我很莫名其妙,之后因为一系列的小事情,我们就起了矛盾,我也不想管他了。」 吕昊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下去:「没有多久,就听见他死了。」 杨平安联繫上他们调查到的内容,吕昊说是一系列的小矛盾,但其实是气到连林俊西的宝贝古董都摔了。 吕昊抬起头,下意识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怀疑是林俊西的哥哥,林俊信把匕首给的林俊西,他一直妨碍我救林俊西,还为那把匕首辩解,最后匕首消失了他的反应看起来也很平静。」 吕昊仔仔细细的回忆和林俊信的最后一面,他刻在自己脑海里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看起来好像觉得匕首消失是很正常的事情,一点也不吃惊,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毕竟是一件古董,他多少也该有点反应吧?可他只是让我别继续纠结这件事了。」 杨平安点头:「按你这么说的确很可疑,那匕首的下落呢?之后就再也没有半点消息吗?」 「没有,林俊西没了之后,那把匕首就人间蒸发了。」 和吕昊见完面,杨平安心里想倒是有了点想法:「薛五陵,你说那匕首谁拿谁死,但是消失之后就没有再听到古董杀人的传闻了,哪一类人拿着有诅咒的匕首能不被杀?」 薛五陵想了想:「有修为的人,能封印器灵的人,或者没有人拥有匕首。」 「没有人拥有是什么意思?」 「匕首无主,处于不被收藏的状态,就会这样。」 「那要是被道士和尚拿着还好,还有地方找,要是不知道放到哪个犄角旮旯里面,这怎么找啊?」杨平安苦恼了。 「应该是前者,如果匕首无主,它会给自己找主人,传递自己的诅咒。」 杨平安点点头:「不过如果真的是林俊信干的,有可能他把东西藏了起来,或者花一笔钱让有修为的人把东西带走了,总之,先把林俊信也套进来。」 至于怎么套嘛…… 杨平安思考中。 林俊信是典型的高富帅,在之前他还有林俊西这个弟弟可能会和他分家产,现在不存在这个忧虑了身价更加水涨船高。 要是套路他,就需要薛五陵出场了,用周郗的身份联繫他,周郗和他是有古董交易的,在私人藏品这一块,林俊信比较喜欢青铜器。 杨平安也不好意思把人周郗的藏品给倒手卖了,就拿薛五陵的青铜酒樽去当诱饵了。 林俊信马上上钩了,面对薛五陵曾经的房子,百兽青铜酒樽,林俊信非常的动心,要和他们洽谈价格。 见了面薛五陵脸色凝重,顾左右而言他,杨平安跟在旁边也不断在用方向引导的方法。 「其实这个价格是高于市场价的,东西的话……收藏价值可能也没想像中高,林先生可以再考虑一下。」 像林俊信这样的人,在私生活的兴趣方面,是只看喜不喜欢,不管值不值得的。 和他说再考虑一下,不是在放屁吗? 林俊信淡定的忽略了对面放的屁,从容的看向薛五陵:「周郗,这不是你的风格吧,东西有什么问题直说就是,就这样不想卖了?」 可能吗? 杨平安欣赏他的执着和霸道,薛五陵开始说:「你相不相信有些古董,是有灵的?」 林俊信挑了一下眉,对薛五陵的话有些讶异:「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一套了。」 「林先生之前也听人说过?」 林俊信心里忽然警惕了一下,刚见面才说上两句话,他就觉得周郗有点古怪了,无论的神态还是说话的语气,和平常都有差异,但这个人也分明就是周郗,这种迷惑感让他有了防备心。 「听过,我弟弟的事情就是,有人说我弟弟就是被他买的那把古董匕首杀的。」 「林先生不信?」 林俊信笑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太无稽之谈:「我弟弟那把匕首,按道理来说得是唐朝的,唐朝的古董保存得那么完好可能吗?就算古董杀人,也得是真古董才有这种本事吧。」 原来他是觉得匕首是假货…… 薛五陵轻轻的拍了拍酒樽:「这件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它身上就有一个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哦?」 杨平安拿出准备好的白酒,一整瓶倒下去:「林先生你过来看。」 林俊信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酒樽:「看什么?」 下一刻他就发现一场了,酒樽里的水位在降低,看向酒樽低,没有漏,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 「这是什么魔术吗?你们在耍我?」 杨平安露出没有感情的假笑:「林先生,这不是魔术,事实就是,这个酒会消失在这个酒樽里,或者说,这个酒樽会喝酒。」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说起来就要触到林先生的伤心事了,你二弟的死,大概也和这一类的东西有关。」 「不可能,他的心脏衰弱才去世的,他生活作息有多不健康我是知道的,能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第46页 「林先生不信也没有办法了,不过最近我们打听到了那把匕首的下落,取到了它,林先生的疑惑也就能解开了。」 「它在什么地方?」 「暂时保密,拿到了我们会通知林先生的。」 在杨平安的无情假笑中,这次套路结束了,林俊信从来的时候心情平静变成了走的时候心绪难平。 不知道他内心是在想什么,估计是被他俩吓了一大跳吧。 之后就是派人盯着林俊信了,看他有什么风吹倒动,要是他跑去见什么道士和尚之类的,基本就杀人犯实捶了。 不过盯了两天,林俊信的各种行为都很正常,连他身边的助手秘书都很正常。 那换一个思路:「你觉得吕昊有没有可能是在转移注意力?」 薛五陵对上杨平安的询问的目光,想了想吕昊的状态:「他看起来很在意林俊西,不过……」薛五陵沉吟了一会:「因爱生恨也是很正常的。」 「哪里正常?」杨平安被薛五陵突然拐弯的脑迴路和三观惊吓,挑眉冷冷的睨着他。 薛五陵顾左右而言他:「有些人容易这样……」 薛五陵的脑袋和他的性取向一样弯得找不到方向了,杨平安提醒他清醒一点:「吕昊的资料上写得很明白,他是有女朋友的,而且已经订婚了,等到事业发展得再好一点肯定是要结婚的,他要是弯的,他这么认真的结什么婚?」 薛五陵选择在这个话题沉默,他要是说骗婚也正常,估计平安又要教育他了。 为私谷欠做出来的一切,最接近人的利己本性,要是吕昊能在这里面得到好处,他这样做确实很正常,在薛五陵看来是这样。 杨平安又把电话打给了吕昊:「我们找到那把匕首的下落了,不过中间出了一点问题,应该很快能解决了。」 「匕首现在在哪里?」 「暂时不能说,你等我们的好消息吧,有了这个消息,你放心不少了吧。」 吕昊沉默了一会:「希望你们真的能找到吧。」 可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放下电话,吕昊看着窗外,木楞的支着头,感觉自己像是一具僵硬的骸骨一样。 过往的十多年像一把大火,烧干净了他的血肉,只剩下一句空荡荡的骸骨在这个世界行走。 杨平安看着前线传回来的信息和照片,吕昊也是非常正常的三点一线,他是个宅男,他女朋友是个宅女,不过是个贤惠得可以让广大男人流泪的那种宅女,她女朋友在家里画漫画,每天还会安排好时间给吕昊送饭,煲汤,什么爱心便当都是常规操作。 而且据调查显示,还是他女朋友倒贴的他,他俩青梅竹马,他女朋友一心一意的爱他,然后前两年吕昊才提出两个人在一起。 女孩当然欣然同意,他俩感情一直很稳定,从不吵架,一路安稳的走到了今天。 杨平安慕了,这样的女朋友哪个直男不想要? 薛五陵酸了,这个女人居然让平安想要?!一把夺过平安手上的资料:「别看了,吃饭吧。」 「饭呢?」这才十一点,厨师都还没开始做饭,吃什么吃,这个神经病。 薛五陵高高一挑眉,冷漠的眼珠子透出凶光:「我给你做。」 …… 「我……」我还想活着的…… 杨平安把话咽下去了,薛五陵一片殷勤好意,就不侮辱他了。 薛五陵去厨房了,强硬的把正在备菜的厨子挤开,杨平安跟过去看,就看见他目露凶光的看着手中的菜刀,灯光下刀刃反射出亮锃锃的光。 杨平安在厨房门口默默围观,很担心薛五陵给自己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当薛五陵看着草莓眼睛一亮的时候,杨平安选择迴避,他怕看见什么太刺激的东西,吓到自己。 ☆、第 26 章 最后杨平安坐在餐桌前,看着薛五陵捧着雪白的餐盘走出来,瘦长的手指托着餐盘边缘,躬下腰,餐盘向下降,出现在杨平安的眼前,降落在餐桌上。 杨平安瞪大双眼,扬起眉毛,像两只要起飞的翅膀。 真·爱心餐 翠绿的蔬菜簇拥着中间的米饭,米饭是爱心的形状,而且是粉红色的,看里面混合的水果碎末,不出所料,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草莓拌饭。 厨师在厨房默默擦汗,在他拼死阻拦之下,才让老闆把蔬菜焯烫了一下,不然就要直接摆上去了。 杨平安的眉毛慢慢下降,回到正常轨道,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递向薛五陵:「辛苦了,你先吃一口吧。」 薛五陵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张嘴把那一大勺饭全部吃进嘴里,嚼了嚼,铁汉柔情消失在脸上,只剩下平静的严肃。 杨平安撑着下巴欣赏他的细微表情变化:「好吃吗?」 薛五陵点头:「有点美中不足,下次我再给你做吧。」说着端起餐盘就要往厨房撤。 杨平安赶忙一把抓住他:「我尝一口。」 「下次吧,下次给你做更好吃的。」 「我要尝一口。」 在杨平安兴高采烈的要求下,薛五陵屈服了,舀起一小勺,杨平安塞进嘴里嚼了嚼,当场石化。 「这……怎么这么咸……?」 薛五陵羞愤转身,留给杨平安一个冰冷的背影。 第47页 厨房里厨师看着老闆端着差不多是原封不动的饭回来了,松了一口气,继续准备菜。 杨平安端起杯子给自己灌了半杯水,他还不切实际的期待了一下,以为薛五陵是真的会做菜,以为能见到纯正的古法制作饭菜。 结果这么惨烈,看来薛五陵在古代也是个没什么用的少爷。 杨平安吃了点水果等饭,就看见手机亮了起来,有新的消息传了过来,林俊信手下的人今天突然开始找人了,找当年把匕首卖给林俊西的那个中间商。 那个中间商杨平安这边得到的消息是消失了,从林俊西的事件之后,他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现在林俊信找那个人干什么?是心虚了? 不管如何,先跟进,螳螂捕蝉,杨平安在后,坐等他们自乱马脚露出破绽。 前方传来的消息是林俊信的助手已经找到了一家医院去了,林俊信现在也出发了,看走的路线,很大概率是要去医院。 这种时候岂能落在人后,杨平安二话不说带着薛五陵出发了,前线人员已经在医院蹲好点了,只要林俊信真的去了,他们就去抓现场,罪责什么的先不说,把匕首的下落问出来,解决一切的根源。 从医院的车库出来,站在外面自动贩售机旁边的男人手里握着一瓶水正在等人,看见他俩立马站了起来:「人已经上去了。」 三人走进医院,杨平安问:「几楼?」 小赵指了指左边的方向引路:「十一楼。」 三人乘上电梯,上升到十一楼,电梯一打开,走进楼道,就看见几个护士在神色匆匆的走向一个方向。 前台的小护士握着座机表情严肃:「病患突然猝死了,情况很奇怪,杨医生你快上来。」 猝死? 杨平安看向小赵:「哪个病房?」 「105。」 杨平安一间一间找过去,推开门,就看见林俊信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两手放在腿上,手掌交握,他的助理跟在旁边。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林俊信抬起眼,看见了杨平安很意外,再看他身后的周郗,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能见到这两个人。 病床上仰躺着一个中年人,头髮花白,双眼紧闭,黄皮肤呈现出一种没有血色的惨白,旁边的护士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人,先来了一波,又来了一拨。 护士看向杨平安:「请问你们是病患的什么人?如果是无关人士,请你们快点离开。」 「有点和他有关的事情,本来想来问一下,没想到……」 医生来了,看了看,死者的手臂上有一个小小的针孔,顿时神情很为难,该报警的,但是医院出了这样的事情,闹大了一点不讨好,说不定还会被指责损坏医院名誉。 不过几分钟,这件事就从护士一路往上传到了院长耳朵里,院长亲自下了指令,报警,主治医生才敢放心的报了警。 警察一来就马上封锁现场,他们前来探病的这几位全部荣升为嫌疑犯,要去录口供。 杨平安实话实说,他是去打听古董下落的,因为那把古董以前是他家的,他想找回来。 林俊信也实话实说,他也是去打听古董下落的,因为那把古董以前是他弟弟的,他想知道下落。 薛五陵也实话实说,他是跟着平安的,因为平安要找古董,所以他也要找古董。 录口供的女警揉了揉耳朵,怀疑平安两个字要把自己听出兼职了,怒目正色:「说自己!」 薛五陵神色淡然:「我是平安的。」 女警受到一万点暴击,这个口供录不成了,单身狗需要去厕所哭一哭! 最后的尸检结果出来,死者被注射了药剂导致的死亡。 杨平安这一拨人嫌疑最低,因为他们在林俊信之后进入现场的,林俊信这一拨人嫌疑就比较高,他们探病的时候还主动要求让护士出去,结果护士刚刚一出去,病患就死了。 但他们进入了病房之后出病房的时候是被警察带出来的,他们的身上和病房里都没搜到针筒一类的物品。 而护士突然想起自己忽视了的一个细节,那天在林俊信来探病之前,来过一个女人,但那个女人实在是很普通,只是浓妆艷抹的样子让人深刻,后来见到林俊信护士就把那张普通的脸抛到脑后了,现在她倒是想起来了,向警察提交了这个讯息,办案人员马上转移了一部分注意力,去翻看录像了。 录像中的女人穿了一身长裙,大波浪卷,长什么样也看不出个大概,录像中能看见一个涂得鲜红的嘴唇,眼睛画得又大又黑,好像不存在脸,只有五官一样,丑说不上,只是打扮得很别扭了。 她走进房间,待了大概七分钟之后出来了,一边走一边理自己的头髮,转眼消失在了摄像范围内。 询问他们是不是认识这个人,杨平安肯定是没见过,林俊信也表示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女人。 后续的搜查中,找到了针筒被扔在了医院外面的垃圾桶里,但是上面没指纹,药物和针头上的血液对比之后确定就是这根针管。 杨平安和薛五陵在警察\\局里吃外卖,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一天,一个套饭菜就一点点,薛五陵把肉往他碗里夹:「平安,多吃点。」 女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在局子里被两个男人秀一脸,面无表情的提着自己的饭去外面蹲着吃了。 第48页 薛五陵没有任何想法,一切都符合本能,所以杨平安怀疑这是一个傻子。 想到这里杨平安脑海里忽然出现薛五陵两手比心的样子,娇嗔的说着:「我是只知道爱平安的傻子~」 噫…… 杨平安抖了一下,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薛五陵看见身边的人抖了一下,伸手把人搂进怀里,轻声的问:「冷吗?」 吃好饭的女警迎面看见这一幕,扭头又出去了,大夏天这么热,却有这么两个让人心冷的男人。 她恨! 案件调查中,他们暂时被保释了,杨平安也是想不到这个赚差价的中间商最后居然被人杀了,其实这个中间商也才四十多岁,路上听见护士说他的事情,说他是心脏衰弱,但是程度比较浅,而且也是检查不出来,就是他自己一直说不舒服,医生都觉得他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一直觉得自己生病了,不过事实上他的心脏功能确实比较弱就是了。 他就是心里不安,非要住院,害怕自己要是在家里猝死来不及抢救,託了关系弄了一间豪华病房天天住着,住在医院天天佛系养生,想要安度余生,结果最后还是被杀了。 他既然被杀,杀他的人肯定是为了掩藏些什么,这件事的后面除了林俊信,还有没露面的人。 杨平安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吕昊身上,不知道他在这件事里面又涉及了多少。 晚上他约了吕昊出来喝酒,打算继续空手套白狼,套一套他的话。 吕昊表现得很烦躁,不想和他再见面,但也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好吧好吧,就一会。」 薛五陵酸熘熘的做陪,他的平安居然要和别人去喝酒。 晚上见了面,吕昊还是那副打扮,仔细的看才会发现他t恤上的图案变了,已经是新的一件t恤了。 桌上三个玻璃杯,加冰块倒上酒,吕昊是个不擅长喝酒的,但是冰凉的酒液淌进喉咙,晚风中的燥意都被驱散了,他长长的嘆了一声,放下酒杯:「要聊什么?」 杨平安展现出了自己的业务能力,倒满酒杯:「先喝两杯,时间多得是。」 吕昊不想和这两个人多啰嗦的,可他沉默的坐在卡座里的时候,看着这些灯红酒绿,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让他又想多待一会了。 端起酒杯他感慨:「我好多年没喝酒了。」 杨平安喝了一小口,酒精在舌尖蔓延的感觉让他一瞬间好像回到了过去:「我差不多接管古董店之后就没喝过酒了。」 「你几岁接管这个工作的?」 也就……大半个月前? 杨平安选择微微一笑,神秘的沉默了下去。 「我上次喝酒还是一个人在家里喝的,其实喝酒是要有朋友在身边的,没有朋友的话,酒也喝得少意思,你呢?」 「我?我喝的酒,只和朋友喝。」吕昊这个语气藏着骄傲。 「那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杨平安抬手和他碰了一下杯。 吕昊心说不至于,一派沉默的把酒喝了。 杨平安是很能喝的,但是考虑自己身体的问题,能少喝都尽量少喝,吕昊的酒量也就这么一点,几杯下去就双眼迷离意识飘忽了,痴痴呆呆的看着酒杯。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万更旅程,字数不够会在评论区请假的~ ☆、第 27 章 「真的有命运吗?」吕昊看起来很迷茫,抬眼看向杨平安,又重复一遍:「真的有命运吗?」 没等杨平安回答,他自言自语的继续说:「以前我去算命,算命先生说我的命格有问题,谁靠近我,就要被我克,像我这种,就是那种天煞孤星。」 「可是我无所谓啊,人生本来就是孤独的,就算不是天煞孤星,难道就不孤独了吗?活着本来就是折磨,难道命格好就能不受折磨了吗?」 杨平安不好答,毕竟这么惨的不是自己:「这种事情看心态吧。」 吕昊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说是我自己悲观是不是?其实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人能活得很快乐的,当然,林俊西就活得很快乐,可他死了,快乐也是短暂的,只有痛苦,伴随着生命永远不会离去。」 杨平安就看着他抱怨,没想法,薛五陵在桌子下摸他的腿,手放在他膝盖上,指尖描绘他的膝盖窝,来回划动。 杨平安只能隐晦的瞪他,但是薛五陵丝毫不止悔改,表情淡然,内心疑惑,怎么连膝盖都不给摸? 平安真是太害羞了,脸皮比纸还薄。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薛五陵露出的眼中出现了笑意。 杨平安看薛五陵不止不住手,双眼还露出了淫\\意,桌子下一脚踢了过去。 吕昊就看见杨平安坐得端正的身体轻微动了一下,桌子下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周郗立马坐直了身体,两手放在了桌子上来。 吕昊这才发现周郗挨着杨平安的那只手一直都在桌子下,顿时:…… 他俩在桌子下干了什么? 他还在对面坐着,他们干了什么?! 吕昊的三观要被撕裂了,有生之年让他遇到的活生生的gay在他面前搞这种事情? 杨平安看吕昊的震惊的眼神像是一瞬间酒都被吓醒了,放下杯子满脸尴尬:「我……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杨平安看吕昊惊慌而逃的样子,好像他俩能找他一起三p一样。 第49页 目送吕昊逃走的背影,杨平安勐虎回眸:「薛五陵。」 「平安,我在。」薛五陵深情以对,他的平安,虽然撒谎很厉害,擅长空手套白狼,但是脸皮很薄,害羞了就容易生气,暴躁的要找他撒气。 这样可爱的平安,还能去哪里找呢?就面前一个了。 他可爱的平安现在想扇他大耳刮子。 杨平安冷哼一声,让他自己去长点记性,回想刚才吕昊的反应,有点恐同的感觉,他误会了觉得尴尬是正常的,但淡定一点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淡定的肯定会有反应,但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到了惊慌的程度吧? 目前杨平安这个假冒伪劣的侦查组人员,看谁都像兇手。 吕昊走了,这酒也喝不成了,杨平安打算撤离现场了,薛五陵跟上来,搭着他的肩膀,在别人的眼中仿若两个喝完酒后要去约的帅基佬。 出了店门,外面的夜风清新,杨平安发现吕昊还没离开,他在等代驾司机来。 杨平安摸了摸下巴:「我们跟踪他吧。」 薛五陵不理解杨平安的想法,怎么这么的突然,难道是喝醉了? 「好。」 喝醉了也是他的平安。 杨平安只是单纯的想要做一个称职的侦探,消耗一下精力,也消耗一下薛五陵的精力,不要一回家就抱着他不撒手,他都没有这么爱手机,薛五陵居然能这么爱他。 坐上车,让司机盯准了吕昊的车,他们一路的跟,吕昊这个方向显然是要回家,杨平安说不上来,关于吕昊,他心里有种微妙的想法。 或许他喜欢林俊西? 可是他又这么恐同,发现自己爱上林俊西之后他想出这个方法杀了林俊西。 可他半途又开始阻拦林俊西?或许是因为他内心的矛盾,想要让林俊西死,又捨不得他死? 这个故事编的杨平安自己都要信了,逻辑也圆得完美,就是显得吕昊很没逻辑,简直精神分裂。 吕昊的车跟到半途突然下高架,偏离了回家的道路,不会是发现他们了吧?他们跟得不近啊。 莫非要在高架上上演跟踪和反跟踪的生死时速? 司机擦了擦汗,对杨平安的不满已经要溢出天灵盖了,自从老闆被这个基佬迷惑,生活就变了一个性质,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心卖白\\粉的心。 跟着吕昊的车下高架,就看见他把车停在了一间蛋糕店前面,有一个女人提着盒子等在路边,很普通的一个女人,普通的脸,普通的身材,披着齐肩的中长发,穿的是印花t恤和牛仔短裤。 她走上前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关上门,车马上发动了,开始重回轨道,原来是来接她。 她大概就是吕昊的未婚妻吧? 他俩目前还没结婚,但已经是同居状态了,两人住在一起,吕昊在外面工作,她在家里工作。 车继续跟,杨平安在脑海里回忆吕昊未婚妻的长相。 「薛五陵,她是不是有点像我们在监控里看见的那个女人?」 薛五陵听到这话,沉思了一会,也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重叠两张脸的特徵,把已经抛到脑后的两张脸重新找回来仔细对比。 薛五陵睁开眼:「就是她。」 杨平安惊了:「你确定?」 「我确定。」薛五陵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那……」杨平安在想吕昊到底参与没参与这件事,把之前的想法先抽离,吕昊名校毕业,工作稳定高薪程式设计师,也没人说过他脑袋有问题。 所以先假设他逻辑正常也没有精神病,那他之前做的那些阻拦林俊西,和林俊西吵架闹翻,代表他不想让林俊西。 不过后来他俩闹翻了,吕昊就干脆不管林俊西了,那时候又是什么心态,等着看他死的心态? 杨平安想了想,想不出结果,掏出手机:「我们报警吧。」这时候要相信警察叔叔,毕竟他们也不是真的什么灵异调查组织。 吕昊和陆芸一下车就被逮捕了,把代驾司机吓得够呛,茫然的看着旁边车上涌出来的警察,心想自己到底是在给什么魔鬼代驾? 警察叔叔把人一抓,也懵了,杨平安的报警内容说的是,他看见了录像中的那个女人,现在正在跟着她,地址都给他们报过来的,作为重大嫌疑人,他们当然要出警。 但是现场一抓,他们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录像中的那个女人? 完全两个气质两个人,不过隐隐约约是有点像,但也只是在普通长相之间的撞脸程度。 不过擅长分辨各种精修美颜图对面部五官很敏感的女警压低声音的说:「是有点像。」 在现场的人都很懵,但杨平安坚定的说就说她,只是她去医院的乔装打扮了,杨平安这样言之凿凿,女警也说,确实是像的,总得押回去审一下调查一下。 闹了半宿,陆芸被押走了,身为和她同居的未婚夫,吕昊也顺带捎走,走的时候杨平安接收到他投过来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害我!』 有罪无罪,一审就知。 现在警察也知道杨平安是在找一个古董,而那件古董,是这件事情的关键,但事实上陆芸和古董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涉入的却是谋杀。 她身为自由职业的漫画家,声称在案发的那一天自己在家里画手稿,但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她真的在家里,吕昊在上班,他们家里也没有保姆。 第50页 所有的话语都只能用事实去论证,但凡谎言就会有漏洞,把天网监控调取出来,就能证明她确实出门了,调取同时间段的监控过程中,一家超市门口的监控确切的拍到了那个时间段她出门了。 陆芸不肯认,咬紧牙关说不是自己,就算她出门了,也不关她的事。 但证据收集得越来越多,事件开始明朗了起来,陆芸的防御逐渐瓦解,开始陷入疲惫的绝望中。 「我想见吕昊。」她在灯光下抬起憔悴的脸,平静的开口。 吕昊也想见她,在安静的审讯室,吕昊看着她,忽然觉得面前的女人很陌生:「林俊西的死,和你……有关系?」 陆芸眼中亮起的一丝光芒灭了,忽然歇斯底里起来:「林俊西林俊西!永远都是林俊西!他死了那么多年了!他是心脏衰弱!关我什么事?」 「那你杀古董商人是为什么?你和他,应该是从没见过面的关系吧。」 陆芸看着吕昊,要崩溃了:「吕昊,我求你了,别提那个人了好不好?他死了……他死了那么多年了!他有我对你好吗?没有!他就拿你当一条狗!要你的时候招招手,不要你的时候一脚把你踹开,为什么你还要想着他?!」陆芸的情绪激烈,哭腔破音,两旁的警察按住她的激烈挣动的身体。 吕昊十多年来,第一次看见陆芸露出这样的一面,记忆中的陆芸永远都是害羞的,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以最普通最朴实的样子平静的活着。 这时候她忽然嘶吼,像怪兽撕裂了过往的皮囊,一瞬触目惊心,他脑海里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芸很害羞,用着憧憬和敬佩的眼神若有若无的看着自己:「你真的好厉害啊……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他们相识在大学,在同一个社团,他孤僻不爱说话,但成绩好编程厉害,能拿到国家奖学金这些也算是不错的优点。 而陆芸最在意的一点,他俩都是孤儿,孤僻,没有朋友,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忍受更多的痛苦才能达到别人轻松就拥有的东西。 她把吕昊视为上天为她创造的另一半,与她经歷了相同的痛苦,甚至在其中脱颖而出的男人,她的同类,也做到了她达不到的高度。 在她知道吕昊和她拥有一样的出身时,她就已经对吕昊有了一半的爱意。 吕昊没什么好说的,平静的推了一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镜,紧抿这嘴唇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帝·五陵微微一笑,脑补出了整个世界。 ☆、第 28 章 女警接收到眼神,跟着出去,看见他的背影,很木然的走在锃亮的走廊上,女警想要上去开解他两句,快步跟上去,还没走到他身旁,就看见他好像泄了气一样,高大的身影缩成一团,头顶着墙砖,侧脸上的青筋绷起,头低埋着。 女警看着这个场面,踟蹰了一下,左右看了一下,也没有其他人在,他在无声的哭,她不应该上前,但是让她这时候走,她又实在不忍心就这么视而不见的走开,只能在这里站着看他。 吕昊发誓,他不爱男人,也不爱林俊西,他知道自己哭得很荒唐,可剧烈的痛苦忽然爆发,他只能藏住自己的声音。 认识陆芸的时候是在大学,而认识林俊西的时候,却是在小学。 那时候有一家游戏城新开业,可以打拳皇一类的游戏,班上零用钱多的男生都会在放学之后约着一大党去玩,每个人由打游戏的实力还有不同的头衔称号。 他没钱,周末的时候路过进去看了一圈,就遇见了林俊西,林俊西见他第一面就说:「你是不是没钱玩啊?」婴儿肥的一张脸,睫毛扑扇露出一双傲气的眼睛,看他一路走来走去的,就盯着别人看,自己却不玩,肯定是没钱玩。 吕昊脸皮薄的说:「不想玩而已,这些对学习有什么好处吗?」 他这么说反而让林俊西对他有兴趣了:「真的吗?那我请你玩你玩不玩啊?」 「你别骗人了。」 「不骗你。」林俊西从书包里摸出自己的小钱夹,扯开给他看里面躺着的红色钞票和零钱:「喏,你看。」 吕昊还是第一次看见同龄人有这么多钱,犹犹豫豫的:「你先投币再说。」 林俊西给他投币了,吕昊没抵抗得了游戏的诱惑,去玩了,然后被林俊西抓着嘲笑个不停。 后来二十多年,他们还在用第一次见面的方式相处,他永远在林俊西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永远忘不了林俊西嘲笑他穷酸得要死,也始终记得林俊西在第二次见面请他吃的香草味雪糕。 林俊西说:「当你这样的穷鬼,真的是太倒霉了。」 林俊西说:「你补课吗?怎么成绩这么好?是不是作弊了?」 「没作弊吗?好吧……那就当你天生聪明好啦。」 五年级,林俊西说:「你当我的马仔,大哥都是要有马仔的,我给你开工资。」 他想拒绝,但是林俊西随口开出来的工资就够他一个月的零用了,他答应了,林俊西又嘲笑他,没出息。 初中林俊西去酒吧喝酒,他拦着他劝他少喝一点,林俊西嘲他:「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真当自己是我朋友了?我和你当朋友简直是在重点扶贫。」 他一气之下走了,林俊西喝醉了却一直给他打电话,叫他去接他,电话里喝醉了的林俊西说话含含煳煳的,带着一股软糯,他害怕林俊西出事,一面骂自己贱,一面往回走。 第51页 到了酒吧,喝醉了的林俊西谁都不认,就搂着他不放手,冬天的羽绒服蓬松绵软,抱着林俊西,吕昊怀疑自己在抱着棉花糖,还是酒味的,碎发乱翘,醉得一塌煳涂,手紧紧的攀着自己的肩膀,抓得特别紧,像是用了死力。 他很讨厌林俊西,特别讨厌。 拿了奖状之后他会在空间晒出来,各种各样的奖,晒了满满一空间,林俊西永远在下方留言嘲笑他。 哈哈哈,尴尬不尴尬?连一个点赞的人都没有。 你这阅读量,还是少读一点书,多交点朋友吧。 依然是只有我会看你空间的一天[无语] 林俊西不知道,他的空间,设置了他一人可看。 他读书名列前茅的目的,由出人头地,变成了在林俊西的面前出人头地,初中、高中、大学,可无论他有多优秀,得到了多少人的认可,成为了所谓的寒门贵子。 林俊西看不起他,就永远是看不起他,对着他随意指指点点,发表看法,他俩没少吵架,林俊西对他的点评永远只是一句:「那个傻\\逼……」骂一句,然后无语到不想继续骂。 林俊西永远都在说:「你别觉得什么都要刻苦才行,有的事就是没必要刻苦,我给你指点的,都是最好的,你特么装什么正义?你当这古代呢?玩什么不受嗟来之食???」 他们永远都谈不来,只有在林俊西单方面虐待他的时候,能显现出一点他俩将近二十年的友情。 林俊西大学的时候喜欢蹦迪,喝醉了拉着他往舞池里钻,搂着他的脖子,闭着眼估计是谁都没看清,抬手就来摸他的胸,摸了摸,平的,睁开眼才模模煳煳的辨认出了他,笑得很肆意,突然贴近过来,顶胯撞了一下他的胯。 林俊西就是一个神经病。 这个神经病发现他受不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之后,就喜欢这样来逗他,然后看他被惹毛的模样,把拖鞋一脚蹬掉,用雪白的小腿来勾他的小腿,伸手撩头髮时,黑色短髮在白皙的五指间滑过,吕昊记得,他脖子侧有一颗痣,咖啡色的一小点,落在大动脉的旁边,后腰也有一颗痣,在腰窝旁边。 骂林俊西神经病,林俊西也就笑一笑,甚至有时候还要反讽他,一点也不恼羞成怒,好像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的言语。 他努力半辈子都不会拥有的东西,林俊西生来就拥有,包括快乐、豁达。 回想起来,他青春最好的十年,什么都没在乎过,只专心致志的干了一件事,『让要林俊西看得起他。』 审讯室内,陆芸认罪了,各方面的监控对比,包括警察找出来的假髮和裙子,都已经不容他反驳了,因为她和吕昊的对话,她又有了杀害林俊西的嫌疑,同样要进行调查。 没人来保释她,她只能在警察局里呆着,心里反反覆覆的迴荡着林俊西这三个字,这三个字,是一场高高在上的噩梦。 吕昊没有女朋友,她是知道的,同寝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学,认识和吕昊同寝的男生,她从中获取了很多情报。 虽然没有女朋友,但却总会有人约他出门,出门的时候吕昊会格外注意的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是喜欢的人吗?她这么担忧过。 继续打听,也没有任何消息,吕昊的口风非常紧,从不提起他出门是去见谁。 吕昊生日的那天,她为吕昊准备了生日礼物,把他约出来了,刚刚见了面,他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陆芸胆战心惊的跟了一路,想要知道他到底要去见谁,跟到了校门口,就看见吕昊站在路边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来了一辆风驰电掣的红色跑车,嚣张得让人反感,车停靠路边,车窗降下,露出里面人的脸,他一句话都没说,示意吕昊上车也只是动了动眉毛而已,态度可以说是极度傲慢。 她想吕昊应该和他吵起来才对,至少和他辩论一番,为什么要这么不尊重人,难道有钱就了不起吗? 可是吕昊什么反应都没有,那个男人一挑眉,他接到信号就上车了。 她看着车窗升起,吕昊的侧脸逐渐消失在视线内,他似乎在笑着和对方说什么,很平静的笑容,像从心底涌现出来的。 那一刻,仿佛世界被倒置,心底出现一道裂痕,吕昊离她远去了,她天生一对的男人,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适合她。 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她决定要原谅吕昊,她知道她们这样长大的孩子有多苦,所以吕昊攀附权势,和有钱人交好也没什么,日子太苦了的话,总会有向生活低头的时候。 扪心自问,如果自己能得到更多的机会,也会露出那样开心的笑容的。 那个矗立在前方的吕昊崩塌了,原谅之后,她更有勇气去爱吕昊了。 可是无论她付出多少,好像永远比不上电话那一边的人,过了很久她才知道,那个人叫林俊西。 她那么爱吕昊,她们是同类,她最懂他,也是最愿意包容他的人,只有她才配得到他的爱,可是为什么他的世界最重要的好像永远都是林俊西这三个字? 同性恋这三个字在她的认知里浮现出来,散发出一股恶臭味,把她眼中的陆昊在崩塌之后拖进更深的深渊。 但是没关系,她能原谅陆昊,她知道他有很多不得已,知道他已经受过了太多的苦,他值得被原谅。 第52页 但林俊西,她永远都不会原谅。 这个消息传到杨平安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看陆芸早期的出品的动漫,她画了那么多年,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漫画家了。 不过令人意外的事,陆芸画的不是少女漫,画的是恐怖漫,要说情节细极思恐逻辑完整也谈不上,就是粗暴,满屏溢出来的恶意。 少女但凡打开门门外绝对有怪兽或者强\\奸犯,美女半夜走在路上绝对会遇上坏人。 如果是善良的美女,半夜听见有人求救,走过去一看,就被抓走取了器官,如果是蛇蝎美人,洋洋得意的走在路上搔首弄姿,绝对会被恶鬼盯上。 粗暴的画风下,门缝外面的眼睛也看得杨平安一悚。 翻到林俊西去世的那一年,在林俊西死之前,她画了一幅条漫,漫画中主角喜欢的男主角爱上了另外一个极其傲慢无礼的白富美,男主角受着白富美的虐待,却又爱慕着白富美的美貌和金钱。 主角一天上网的时候,一个网友和他提到了他有一个可以杀人的东西,它带着诅咒,谁拥有就会死。 主角辗转联繫了好几个人,终于联繫到了那位贩卖诅咒的商人,她献出自己年轻的身体,换取商人去引诱白富美购买这个诅咒。 最后白富美死在了大雨中,她肢体扭曲的躺在大雨中,这个城市黑暗了下来,只有一盏路灯照耀着她惨死的模样。 主角看着窗外的大雨,嘴里露出微笑。 能杀人的诅咒,是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恐怖故事结束~ ☆、第 29 章 「日……」 杨平安身上窜起一股寒意,爆了粗口。 「她自我陶醉的功力比你还强。」 坐在旁边突然被给戏份的薛五陵:????? 「平安,在你眼中我和她一样?」 杨平安看着薛五陵平静面具下的波澜壮阔,要是他敢说是,薛五陵不知道会发什么疯。 「你和她还是有差距的,你比她优秀。」 最后陆芸被敲定了蓄意谋杀,但林俊西的事情最后还是和她无关,林俊西在游泳的时候突然猝死的,当年这件事的真相不存在疑点,虽然她和吕昊的那番话很值得深究,但这件事就是扯不到她的身上。 至于她杀古董商人的原因,她说是因为一些小矛盾,气不过,就想杀掉对方了。 杨平安申请去看过她,想要问她那把匕首到底去什么地方了,陆芸拒不回答。 「你有想知道的,我也有想知道的,你没必要这样。」杨平安看着已经憔悴枯瘦的她。 陆芸的眼珠在凹陷的眼眶微微转动:「吕昊他还好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陆芸沉默的对抗杨平安。 杨平安只好说:「必须你先回答,毕竟我是讲信用的人,你不讲。」 两人都不说话,僵持了一会,陆芸才开口:「我不知道那东西的下落,那时候他让我想办法把匕首带出来。」 「他是谁?」 「商人,他怕死,但也还想继续卖这个东西,林俊西死了,他碰过那个东西,但是他没死,他觉得只要不当那东西的主人,而且短时间的持有,都不会有事,我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买通他们家的清洁阿姨混了进去,找了很久。」 说到这里陆芸的眼睛微微睁大,回想起来都还觉得那时候的事情很神奇,她混进去,保洁阿姨知道她心怀不轨,但是为了钱也答应了,又非让她保证绝对不做不好的事情,弄了这么一通,她混进去了,仔仔细细的找,在林家当了两天的免费保洁阿姨。 林家很大,但是林家人都住在这里面,为了保证各自都足够清净,他们有自己的一片区域,各自分隔出一段距离,既住在一起,也保持独居的体验,在她终于打扫到林俊西生前的房间的时候,有清楚的条例规定不可以挪动里面的任何东西,只需要清除灰尘。 她走进去,在里面小心的翻找,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在找它吗?」 陆芸回过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窗边,向前伸的手展示着手上的匕首。 「你是谁?」陆芸警惕的打量着他,她明明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任何人,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也没听见门被再次打开。 而且这个男人的打扮也太怪异了,他虽然穿着现代的服饰,身后却背着一把古琴,他突然出现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介入。 男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的目光让她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中,她感到了自己的罪无可恕,好像被清晰的照出了这一生犯下的所有错,她颤抖了起来,甚至怀疑这个男人会突然出手杀了自己。 但他只是说:「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她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可去问保洁人员那到底是谁,她们却说根本不知道,甚至从没见过。 那个人好像是突然出现在林俊西的房间,又消失在门外,没留下任何痕迹。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那把匕首的下落了。 杨平安很惊讶,没想到居然能在陆芸的口中听到那个背琴青年的存在,而且那把匕首居然还落入了他的手中。 那他把匕首带走,却把刀鞘碎片还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陆芸打断了杨平安的思索:「该你告诉我了,吕昊过得好不好?他一个人在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第53页 杨平安看着陆芸焦灼的神色,沉吟了片刻:「他很好。」 陆芸不信:「真的?」 「他很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毕竟他已经习惯孤独了。」 陆芸听到这里沉默了,颓然的安静坐着,眼眶泛红,慢慢涌出泪水,脸皱成一团:「他怎么可以好?他怎么可以好?我都这样了!我为他变成这样了……」 她举起带着镣铐的双手愤怒的拍桌面,嘶吼:「他凭什么还可以好好的!都是他害的我!我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他也该为我痛苦吧?!」 杨平安被吓了一跳,看陆芸的样子,觉得她无可救药了,时间一结束就赶紧离开了。 走出凉幽幽的屋子,站在阳光下,有人在屋檐下跟着出来,撑开太阳伞遮到他头顶,很漠不关心的问:「平安,有消息吗?」 薛五陵不关心匕首,但他需要能和平安说上两句话。 「匕首被那个背琴的人带走了。」 说到背琴的人,薛五陵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他当然忘不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给自己的威压。 对方比他强,这一点就足够薛五陵反感他,而且他还给了平安黄符,让平安来对付他,不然他接近平安。 杨平安看他的表情,总觉得他是知道什么:「那个背琴的人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薛五陵一五一十的说:「修行人,道行很高,具体的我不清楚。」 「你打得赢他吗?」 薛五陵选择沉默,他才不会对平安说他打不赢。 司机在车子里等着,看着老闆和他的妲己出来了,老闆还给妲己撑着伞,生怕他晒着了,司机什么都不想说,能表达他心情的只有: 啧啧啧啧…… 坐上车,杨平安脑海里还在想着陆芸,刚才那姐们的那一嗓子冲击力太强了,让杨平安轻易的忘不了。 他说吕昊现在很好,其实是撒谎,吕昊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班,现在已经被辞退了。 他就天天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也不出门,他工作上的同事处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去探望过他一次,据说他在家里吃泡面,大概一天吃一碗,饿了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吃东西,渴了就喝水,一天吃不了多少。 他也不想吃东西,就在家里发呆,痴愣愣的,好像丢了魂。 杨平安对司机说:「去吕昊家。」 司机看了一眼自己的老闆:「好。」 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老闆的同意了,妲己的话就是圣旨。 在吕昊家附近随便买了个果篮,杨平安和薛五陵就要去上门拜访了,提着果篮敲他家的门,半天都没有人来开。 坚持不懈的敲了好一会,门才咔嚓一声的打开了,薛五陵拉开门,杨平安就看见站在玄关的吕昊,才几天他就瘦了大圈,他本来就瘦,现在更是瘦得可怕,显出骨头在衣服里伶仃影只。 看见是他俩,吕昊没多少诧异,只是目光看着杨平安,又看向薛五陵,在他俩之间来回。 他好像在想什么事情,魂不附体一样,转身往里走,也没说请他们进。 杨平安跟进去,没找到家居鞋,抬眼一看满是细碎残渣的地板,好像也没有换鞋的必要了。 房间里充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大概是各种泡面的汤和食物残渣的发酵味,在茶几上挪出一个空隙放好果篮,杨平安的余光扫了一下沙发,不知道他家的沙发能不能坐人。 杨平安是没有洁癖的,但吕昊家里的一切太挑战他的极限了。 吕昊也不邀请他坐下,杨平安就站着吧。 吕昊的目光就在他俩之间来迴转,现在他倒是一点都不惊恐了,反而非常不解的模样。 杨平安也不想当多事的人,但是这件事他也是参与到其中的人,他的未婚妻也是他报警抓的:「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没有以后。」 杨平安看不懂他,他因为吕昊爱的是林俊西,只是不敢承认,可是陆芸被抓之后他崩溃成这样,他是真的看不懂吕昊到底是什么心路歷程了。 「就这样继续下去吗?坐吃山空下去等着饿死?」 「饿死也挺好的。」 「……」 杨平安觉得吕昊已经绝望了。 但吕昊不觉得自己绝望了,他只是在思考,思考自己过往的二十多年,思考自己的命运,和那些好像永远都无法避免的痛苦。 思考到最后,好像什么都消失了,他的悲他的喜,他这一生的期望,全都消失在了某个命运的节点。 吕昊不想和他俩交谈什么,但唯一有兴趣的也在他俩身上:「你俩很爱对方吗?」 薛五陵点头:「平安是我的全部。」 杨平安摇头:「我目前比较喜欢自己,不喜欢这个傻子。」 杨平安的回答让吕昊惊讶,诧异的目光让他添了一点生机,他看向薛五陵:「他这样说,你不生气吗?」 薛五陵没情绪:「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总有一天他会喜欢我的。」 吕昊迷惑了:「为什么你俩这样还能相处得这么好。」 这么痛苦的关系,应该成为了两个人的人生黑洞才对。 「我相信他会属于我,只是看到他也很快乐,喜欢他也是很快乐的事。」 吕昊不懂,但也把这个答案接收下了,而有关自己的,依然是一片空荡,以后要怎么生活下去呢? 第54页 吕昊忽然的说:「我打算想要皈依佛门。」 ☆、第 30 章 「啊?」杨平安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我想知道命运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我的人生这么痛苦。」 杨平安没想到吕昊已经到了想出家的地步了,和薛五陵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吕昊已经走到极端的死胡同了。 稍微聊了几句,问了一下他出家的志向和打算,杨平安说下次再来拜访,但再也没有下次了。 吕昊说去就去,没两天就已经在沿海的寺庙里剃度了,过上了青灯古佛敲木鱼的生活。 杨平安也是没想到,自己见证了一个和尚的诞生全过程。 而他想要找的匕首也没找到,周郗的老妈已经消化了儿子出柜的事情,并且非常按捺不住的告诉了周郗的老爸。 周郗妈妈很难过,捏着四四方方的小手帕点去眼下的泪痕:「老公,我们周郗该有多难过啊,他是独生子,我们又总催他找女朋友,催他快点结婚,这么多年他才敢找一个自己喜欢的。」 她越想越难过,再带入自己儿子过去十多年的青春,想到他压抑着自己的性取向,一直不敢表露出来,表现得清心寡欲的样子,但却是把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 一开始她也觉得难以接受,但是又不像自己的儿子为难,回到家之后细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难过,过去有那么多细节,她的儿子,原来一直都不快乐。 所以她决定,不再给儿子阻力,身为母亲,她要为儿子踏平一切艰难险阻。 首先第一步,她要让全家都接受她宝贝儿子出柜了的这件事,全家人中的第一个重中之重,就是她的老公。 周郗爸爸五十岁刚刚出头,是个看起来非常严肃,实际也非常严肃的中老年人。 他把筷子往碗上一摔:「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惯出来的。」 周郗妈妈优雅的擦着眼泪点头:「对,对,都是我的错,当初我怀孕的时候,我就该把周郗打掉,不让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怀他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既然要把他带来这个世界上,就要给他最快乐的人生……」 「……」周郗爸爸听得一个头比两个大,不存在的鬍子都要气翘起来了。 「你说让我接受我就接受?他要挑个老婆带回来也要我看看满不满意,现在女人不要去和男人了?我能随随便便接受?」 「我们周郗那个对象,长得可以的,说漂亮是漂亮,说帅也是帅,个子也高,气质也好。」 「你说了就算?我要自己去看!那臭小子要是个混蛋东西,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他俩在一起。」周郗爸爸怒哼一声,气得吃不下饭。 杨平安还不知道周郗已经被他俩弄得彻底出柜了,现在正在思考怎么把那个背琴青年找出来见一面。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忽然出现又转眼消失,联繫方式联繫途径也没给。 青天白日的,杨平安脑瓜里灵光乍现,像一朵蘑菇云砰的炸开,轰开了一片新天地,在新天地的云菸灰尘中,杨平安看向薛五陵。 「薛五陵,强女干我。」 薛五陵正从从阳台走进来,他晒了一小会的太阳,一走进来就听见杨平安提出这样的要求。 站在原地僵住了,喉结上下滚动:「平安……发生什么了?」 杨平安很一本正经:「那个背琴青年绝对和我们有很大关联,他给了我黄符,就是为了不让你伤害我,你突然发疯,他说不定会出现。」 略有逻辑。 但薛五陵被这样说,有点不想突然发疯,在平安的眼中,自己对和他水乳交融的嚮往都是发疯吗? 薛五陵暗暗记下一笔。 再看向平安陷入思虑中的模样,平安怎么会这么傻,和一个一直都想对他行不轨的男人说这种话。 或许是太纯情的缘故吧…… 薛五陵的心情又起飞了。 杨平安看着薛五陵一脸柔软的神情,好像要化作一滩糖饴了,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垂下头看着他,抚摸他的脸颊。 弯下腰在他的唇上轻轻一碰,一手只手穿过腋下,一只手搂住他的腰,随着他站起身,杨平安也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没想到他二十多岁了,一个好好的大男人,还能体验到被别人抱来抱去的这件事。 这旱地拔葱一样的姿势是不合适抱人的,需要被抱的人有很高的配合度,比如在被对方拽起来的那一瞬间,自觉的跳上去用腿夹住对方的腰。 但杨平安没有这样的自觉,所以他从坐着变成了站着,薛五陵对此很不满意,皱了一下眉头,迅速把人打横抱起,往房间里走。 门关上,只听见杨平安忽然怒吼:「谁让你真的碰我的!薛五陵你给我下去!」 杨平安的吼声掩盖住了玄关传来的细微门锁转动的声音。 周郗爸爸和周郗妈妈刚刚给儿子打了电话,想要说来看一看他,结果这个小子不接电话,还以为他在忙什么大事,打了电话给助理,才知道他今天一天都没出门。 他倒是要来看看是什么男妖精,居然把他好好的一个儿子迷成这样。 打开门,迴荡在客厅里的叫声找到了可以输出的对象,激烈灌入二老的耳朵。 「你个混蛋!你别碰我!!」 第55页 「我要杀了你!别撕我衣服!」 在这激烈的抵抗声音,就听见他们儿子非常淡定的声音:「我从不轻易强女干人的。」 这是人话吗?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二老的身体一阵摇晃,周郗爸爸气得发抖,一步一个脚印的往里沖,周郗妈妈拦都拦不住。 他也没仔细看,顺手抄了个什么傢伙,站在门前捶门:「臭小子!把人给我放开!快点开门!」 卧室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杨平安和压在自己身上薛五陵对视一眼,看到了相同的惊慌。 薛五陵急忙爬起来,门没锁,他俩刚分开周郗爸爸就推门进来了,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 自己的儿子衣服都脱了,下半身的裤子孩子,从床上急忙爬起来站到床沿后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居家服的纽扣都被扯崩了好几颗,小脸苍白的,鹌鹑似的不敢说话。 周郗爸爸拿着手上的东西就要揍:「你个混帐东西,强女干!强女干!强女干!你还要不要脸了!人家怎么你了?!他是男人!你要这么对他!你连同性恋都不如!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垃圾!」 杨平安一听就更不敢说话了,这是周郗爸爸啊…… 眼看着周郗爸爸手里抄着一个长颈圆肚瓶,就像抄着一个大棒槌,一手推搡薛五陵,一手用棒槌打。 杨平安胆战心惊的想要劝,又实在开不了口,果然没两下,就听见瓷瓶碎了。 周郗的宝贝瓶子啊! 周郗妈妈又气又急,又觉得周郗该被打,也不上前拉架,就在旁边长吁短嘆:「周郗!妈不指望你能有多大的成就,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薛五陵也懵了,这两个老傢伙他也不能还手,这时候他忽然感到一股力量击中了自己,勐的将自己撞出了周郗的身体。 杨平安瞪大双眼,听见一声琴弦响,看着薛五陵出现在周郗的背后,而被老人家追着打的周郗昏了过去。 周郗爸爸的毒手一顿,看着儿子在手里昏过去了,又是恨又是心疼。 周郗妈妈看见这个景象也是眼泪直淌。 然而她的眼泪还没来得及离开脸颊,周郗又醒了,垂着的头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闷哼。 这一刻杨平安真的瑟瑟发抖了。 站在他身边的薛五陵不忘安慰他:「平安别怕,我待会再附他的身。」 薛五陵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神情凝重,他不知道那个背琴青年现在突然出现,还把他从周郗的身体里推出来是什么意识。 难道他要来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吗? 虽然他现在已经比当初强了很多,但在那个背琴青年的面前还是差了很多。 周郗睁开眼,感到一股无力的虚弱,头上和身上都有隐隐的疼痛传来,大脑还一片混沌,就听见耳朵边传来自己老爸的声音。 「你还敢装晕?我挨你这么两下你就要晕了?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你这脸皮到底是和谁学的?」周郗爸爸非常气愤了。 周郗抬起头,就看见老爸涨得通红的脸,怒目圆睁,把他在心底吓了一跳,暗暗吃惊,发生了什么? 脚边散落着衣服扣子和碎瓷片,他敏锐的分辨出这是自己汝窑白瓷瓶,他现在坐在地上,领子被自己老爸揪着,而自己的老妈站在门边没上来劝架。 再去回溯记忆,之前的记忆浮现出来,他下午吃饭前,在家里闲着没事就看了一会书。 再睁开眼就是现在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老爸的很稳重的人,能让他动手的事绝对不一般。 周郗还在想着,就听见老爸说:「你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可你居然……」 喜欢男人? 周郗脑海里警铃打响,觉得荒谬。 为什么他们的父母会知道他喜欢男人?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连他自己都没打算把这份喜欢划分进可以认真经营的范围。 周郗爸爸怒目指着他:「现在,我要你马上这他送回去,不许再靠近他!」 周郗爸爸说完就越过了周郗,朝着杨平安走过来,怒气消失在脸上,变得平和,带着羞愧:「我是周郗的爸爸,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不知道怎么称唿你好呢?」 「伯父……叫我杨平安就好。」 「杨先生啊,我们去外面坐一会,谈一谈吧。」 周郗回头看着那个叫杨平安的人,神情凝重,这又是谁?他站起身,看着这个人跟着他的老爸从他面前经过。 杨平安选择性无视周郗的目光,虽然周郗并没有用视线毒打他。 但他还是感觉这目光带着刀子。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的小宝贝们女王节快乐~祝福大家也能遇到一个任打任骂属于自己的薛五陵嘻嘻(为什么有点像诅咒???) 反正大家节日快乐呀~ ☆、第 31 章 杨平安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玻璃杯上凝结出细小的露珠。 伯父把他从周郗的家里带了出来,找到一家安静的店要和他谈一谈。 薛五陵就坐在他身边,虽然只有他看得见,也让杨平安感觉好了很多。 一份尴尬,两个人分担。 杨平安现在非常尴尬,非常非常尴尬,尤其听到对方试探着的问他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什么帮助?就是问他要多少赔偿。 第56页 周郗爸爸虽然步入中老年了,但脑袋还没生锈,他恨铁不成钢,但还没大义灭情到要亲手把儿子送去监狱,而且杨平安受到了这样的『屈辱』他也可能希望这件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从没发生过。 而自己儿子这样的条件,杨平安都看不上,需要自己儿子霸王硬上弓才能得到,就代表他绝对不是一个世俗的人,如果自己直接提出补偿,说不定他还会恼羞,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所以他问:「杨先生,我保证不会再让我的儿子进入你的生活,那么现在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杨平安不知道怎么说,是说其实我也不是很介意这件事,还是说伯父其实是我对不起你和周郗? 他现在就该被订在绞刑架上处刑,这干的什么事啊! 杨平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子,坐得端正规矩,神色沉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伯父你不用太往心上去,我就先走了。」 杨平安起身向外走,留给周郗爸爸一个形单影只的背影。 在周郗爸爸的眼中,这个背影镶嵌上了金光,这个社会,这样清高,有这种品行的人有几个? 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都没遇到过几个这种人,虽然他理解不了,但是他佩服这种人。 自己儿子是做的什么孽,居然折断这种男人的傲骨…… 杨平安不知道,自己离去时侧脸的剪影都深深烙印在了周郗爸爸的脑海中。 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有着大胸怀和铮铮傲骨与漂亮皮囊的男人,削瘦的背影没入人群,就像孤舟沉入大海。 如果是这样的男人和自己儿子在一起,他想了想也没什么能不答应的地方,但可惜现在是自己儿子在不切实际的做梦。 杨平安走在街上,没人看见他身旁跟着一个古装的男人,他现在都还有点懵,这车本来就上得突然,是一时起意,翻也翻得很突然,突然就把他和薛五陵甩下车了。 街道两旁有小吃,杨平安看见一间和式的小店面,里面有卖章鱼小丸子,就走进去打算先垫垫肚子,他刚才又是情绪激动,又是被周郗爸爸的突然出现惊吓,又因为周郗醒了被弄得很紧张。 现在他感觉身体被掏空,需要找点东西垫垫。 店面和奶茶店差不多的大小,卖些日式的食物,除了章鱼小丸子还有寿司卷和奶茶,店里两排座位,一排挨着出食物的案台,一排挨着墙。 杨平安坐在最旁边的位置,薛五陵也跟着坐下,虽然和平常一样,但是因为他现在是鬼魂的状态,就这么平静的看着自己吃,显得倒有点冷冷清清的可怜了。 杨平安吃完了,垂眼喝了一口饮料,站起身结帐,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了。 转头看了看身后,再看店面外面,都不在。 店员把二维码递给他:「客人你在找什么?」 「啊……没什么。」 他忘记了,薛五陵是只有晚上能出现了,他白天能出现是因为白鹤香炉,白鹤香炉在周郗家里,出来的时候因为太紧张他根本就忘记了这回事。 离开白鹤香炉这么久薛五陵才消失,也算是很能支撑了。 杨平安思考了一下,自己肯定不能回去找白鹤香炉的,他现在回家,等到晚上薛五陵出现了,让他自己去取就行了,连带着青铜酒樽也一起带回来。 他这个人做事不可能比薛五陵这个鬼做事更方便。 想好了主意杨平安叫车准备回店里了。 周郗现在正在被他爸妈教育中,周郗的爸妈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直都是很成熟的,没想到他突然不成熟一次能这么荒唐。 周郗爸爸撂下狠话:「再有这样的事,我就把你送上被告席,你究竟要什么样的人生,清醒的想一想吧。」 周郗现在已经大概的推断出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似乎在这几天里爱上了一个男人,而且是他从没见过的男人,他强行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甚至玩上了巧取豪夺那一套,对那个人施行了暴力占有。 他可以确定,犯下这一切的人不是他自己。 周郗的反应很冷静,二老看说也说不动,而且周郗也说:「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他们也只能怀揣着担忧和气愤离去了,离开后联繫他的助理和司机,要求他们把周郗盯住,要是他以后还敢和男人有往来,就马上通报他俩,不然就炒了他们。 司机接到电话连连应是,觉得不容易啊,挂了电话一声长嘆:「小妲己居然被制裁了,看来道行还是不够啊。」 助理那边也才刚刚放下手机,老闆的电话又打进来了,接起电话,对面一开口就是。 「这几天和我在一起的男人,把他调查清楚。」 「……」助理握着电话说不出话来,合着您二老蜜里调油的这么恩爱,您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老闆玩得真狂野…… 「好的老闆。」此刻他只是一个么没有感情的助理。 时间过得很快,好像只要吃了晚饭就会马上天黑,以这一碗粉做分界点,杨平安今天又去钱伯的粉馆嗦粉了,然后回来刷日记等薛五陵回来。 簪灵还是第一次看到主人天黑了还开着店,坐在店里刷手机。 杨平安兴趣缺缺的看天师日记,等到了十点薛五陵都还没回来。 第57页 或许要到十一十二点?凌晨三四点? 杨平安等得有点累了,打算先睡觉,因为身体上的疲倦感躺下去很快就随着了。 睡着前隐隐约约的想,希望薛五陵回来不要吵醒自己,也别来骚扰自己。 这个愿望完全实现了,杨平安一觉睡到天明,直到早晨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枕头上,他模模煳煳睁开眼,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下床没换身上宽松的睡衣睡裤,软薄的布料压出了摺痕,杨平安揉了揉眼睛,在院子里看了一眼,屋檐下放天师日记的桌子上除了天师日记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走到前面店里,白鹤香炉和青铜酒樽全都不在。 杨平安残存的睡意这一瞬全都被清除掉了,薛五陵没回来,白鹤香炉不在,青铜酒樽也不在。 这是怎么回事? 不容杨平安多想,也没有人在他身边能给他建议,杨平安洗漱之后赶忙换好衣服匆匆出门,薛五陵不可能不回来。 只有一个可能,他回不来。 究竟是什么拦住了他? 现在杨平安要去见周郗了,相信见到周郗能有一个答案。 他手机上还留有周郗助理的电话,杨平安打过去,希望能约见周郗。 助理马上就把这个消息转递给了周郗。 周郗收到这个消息,拿不准杨平安要干什么,毕竟事情是发生在自己这具身体上,杨平安是受害者,而他是加害人。 沉吟片刻,周郗同意了:「他有具体的见面地址吗?没有的话就在我家见面也行。」 杨平安要去的就是他家,当然没有任何意见,不过这次杨平安没能进到他的客厅,就在别墅外面的小亭子里两人见了面。 两人都端着,周郗不知道杨平安为什么来,杨平安不想被周郗看穿自己的意图。 但出于正常的三观指挥,周郗还是先对杨平安道歉了:「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抱歉?杨平安怀着自己是罪人的心情再次上门犯罪,听到周郗的话勐的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莫非……他是在说那个强那啥的事……? 杨平安顿时脸色一白,双眼中透出清高的傲踞,冷冷凝视着周郗:「不用了,我来这里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 周郗早就调查清楚杨平安是古玩店的老闆了,而且他们家还有真的古董,有两件都落在他们家了。 说起来他对杨平安还是有很多怀疑的,比如说他是被强迫的对象,但这几天据他了解的,杨平安的态度是很正常的,没有被强迫的迹象。 但是他爸妈突袭却撞到了他在强迫杨平安,总之是有些说不清的前后矛盾。 「那两件东西我很感兴趣,不知道可不可以转手给我?」 「那些是我家里留下来的东西,不可能在我这一代转手出去。」杨平安拒绝得义正言辞。 周郗的态度也强硬,淡淡的说:「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钱不是问题,这两件东西我很想收藏。」 这话说的是再考虑一下,但态度可不是再考虑一下的态度,杨平安也不想和他一下就把话说僵:「你先给我看一看我家的东西,我再考虑。」 周郗想了一下,这个没必要拒绝:「好,不过这一会不行,稍等一会吧。」 旁边的助理听见这话回到了房子里,杨平安不知道他是在搞什么鬼,心情不安的等着。 过了一会助理出来,在周郗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周郗就站起了身,看向杨平安:「可以了。」 杨平安跟在周郗的身旁走进屋子,过了玄关就看见青铜酒樽和白鹤香炉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周郗的手一抬,手摊开四指併拢指向两件东西在的方向:「完好无损,你可以放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有一丝心虚……觉得平安真的是格外的冷静又无情了……还暴躁……还虐待攻…… ☆、第 32 章 的确完好无损,但杨平安在茶几上看见一点灰沫,像是纸燃烧之后破碎细小的片,还保留着扁平的形状。 周郗在家里烧纸了?还是对着这两件东西烧的? 杨平安不经意的再打量四周,没看见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周先生家里的味道很清新,是点的香还是用了香薰?」 他看着看着忽然问这么一个不着边的问题,周郗也只得答:「什么都没用,只是经常打扫。」 杨平安尴尬了,只能掩饰性的一笑。 「看过之后相信你已经放心了吧?」周郗看着杨平安,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下这两个东西,里面的东西突然找他的麻烦他还没算这笔帐,不可能让它走。 昨天在回过神来之后他迅速的反应过来这件事过于诡异,或许已经超过了人的界限,于是让助手请来了业界有名的道教传人,帮他解决这件事。 道长赶来的时候是傍晚,他在家宅中勘察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杨平安留下的两件古董上。 他先布阵,将两件古董镇在了阵中,说要守株待兔,到了夜里道长说青铜酒樽中的鬼现形了,于是掐诀烧符将那个鬼缚住了他。 他看不见,道长又为了开了几秒钟的阴阳眼,让他看那青铜酒樽中的鬼,就看见一个戾气沖天的男人,古代装束黑髮黑衣模样凶煞,不过并不吓人,长得很端正的一个鬼。 第58页 不管如何,他被鬼莫名其妙的找了麻烦,这个麻烦他是不会自己吞的,不管是人是鬼,都要付出代价。 道长还在琢磨要怎么收拾这只鬼,现在人还在他家里的客房迴避休息。 就在杨平安思考着究竟用什么办法能突破周郗这个大别墅的重围,左手一个酒樽右手一个香炉的逃之夭夭,门咔嗒一声响了。 杨平安的耳朵灵敏的动了一下,在周郗家住的这几天,他已经对开门的咔嗒声有阴影了。 干乐逸在门外,把钥匙捅进门锁,粗暴的开门,他听到周郗和杨平安闹掰的消息了,而且据说场面壮烈,伯父伯母也进入了战场。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欠,可是这个时候不上门嘲笑一下周郗怎么对得起周郗重色轻友的黑心肝? 推开门,他脸上的若有若无微微扬起的嘲笑已经装备到位,走进去,迎面撞上两双隐约惊慌的眼睛。 杨平安和周郗,两人正双双站在客厅,坐着不好吗?一起站着还挺讲究的?干乐逸的嘲笑僵在脸上,看向周郗,夸赞:「看来你还挺长情的啊?是我误会你了。」 似乎是夸赞? 周郗楞了一下,没明白干乐逸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阴阳怪气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好像停水的某根管子突然通了,艰涩的局面涌出某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杨平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永远在和干乐逸双双步入修罗场,明明当年他俩也是互相有过一丝惺惺相惜的同班同学,虽然就一丝。 周郗看着干乐逸,不轻不重的反问:「这是我的私生活吧?」 干乐逸抿嘴微笑:「对啊,你的私生活,也不关我的事,可我们朋友多年,我连感慨一下都不行了吗?」 「当然可以。」周郗说着这样的话,干乐逸更是恨得牙痒痒,但是奇妙的是,今天周郗的态度对他好了很多,至少不是上次那种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冷漠,一副恨不得他马上滚的样子,看来他还是在意他这个朋友的,没有完全抛到脑后。 杨平安看两人这会正沉浸在对方的冷嘲热讽中你来我往,小心的向后退了几步,靠近酒樽往里瞄,就看见青铜酒樽里贴着一张黄符,周郗的脑袋倒是转得很快,他前脚走,后脚周郗就把这两样东西对付了。 看向那两个人,杨平安做了做心理准备,开始介入修罗场:「周郗,有烟吗?」 干乐逸挑眉,看着杨平安侧头一笑:「周郗不抽菸的。」 「哦……你抽吗?给我点一根?」 干乐逸欣然同意:「好啊,不过周郗最讨厌二手菸的味道了,你不知道吗?」 我管他讨不讨厌…… 杨平安保持淡定,决定还是不主动挑衅了。 接过干乐逸递过来来的烟,干乐逸还似笑非笑的给他点菸,杨平安叼着烟低下头,打火机咔嚓一声跳出火焰,点燃之后杨平安深吸了一口。 干乐逸看杨平安吞云吐雾的样子,青白的烟雾隐隐约约遮挡住了他的脸,隔着烟雾他抬起眼,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干乐逸还没从那一眼里回过神来,心想这是在挑衅呢?就看见杨平安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向后退了两步,用一种迅雷不及掩耳顺便还能盗个铃的敏捷速度揭开茶几上的香炉盖,把烟扔了进去,然后手往青铜酒樽里一伸,掏出一张黄符。 敞开的阳台勐的灌进来一阵风,吹得窗帘猎猎,正在客房里打游戏的道长眼皮一跳,摔下手机急忙起身。 干乐逸兜头被这风一吹,吹懵了,这杨平安是在发什么神经?他还在疑惑,就看见杨平安抱着白鹤香炉,他身后的青铜酒樽自己浮了起来,他还在念叨着:「快跑快跑。」 干乐逸睁大双眼,怀疑自己到底是看见了什么。 周郗脸色一变,刚想追就看见杨平安已经和两件古董已经窜到玄关去了,这个鬼要是逃了,以后再想捉就很困难了。 杨平安看着大别墅的门就在前方,好像是一切有望,然而在下一刻,一道黄符咻的飞了过来贴在门上。 杨平安回头看,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想法,就看见薛五陵望向自己,似乎已经做了什么决定,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周郗的身旁,又附了周郗的身。 干乐逸就看自己身旁的周郗忽然向下摔,他急忙伸手去接,还没接到周郗就已经清醒了过来,伸手撑住了身旁的墙。 此时传来一阵匆匆下楼的脚步声,道长人还未出现,先发出一声冷叱:「孽障!还敢为祸他人!」 周郗朝着杨平安跑过去,抱起青铜酒樽拉起杨平安就跑了。 干乐逸在原地很懵,他只是想来嘲笑一下周郗而已,没做好接受这么多的信息,就这样周郗又和杨平安跑了。 那真的是周郗吗? 他已经不敢确认了。 然后他看着穿着道袍背着剑的人从自己眼前跑过去,这又是什么鬼? 不过不管是什么鬼,这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急忙也跟上去。 跑出去看,周郗和杨平安已经坐在车上一骑绝尘而去了,留下一个逐渐变小黑色的车屁股给他们看。 司机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没想到今天也是生死时速的一天,老闆昨天才被爸妈撞见,和妲己分开了,又找了一个道士来,今天又带着他的妲己开始逃亡,他实在想不通这是什么剧情。 第59页 后视镜映出司机一直在不安的瞄自己的眼神,杨平安抿唇:「他们要分开我们,他们说同性恋是病……」 「不是吧……」司机惊了,这都9102年了,他这个直男都知道要知道尊重别人性取向,老闆的父母居然搞这个?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也得怪妲己,把老闆迷得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让老闆的父母怎么不心忧? 但封建迷信真的要不得,怎么能让道士来给老闆治性取向?这也太违背科学了。 司机脑海中已经脑补了一篇社会版面家庭伦理的新闻,默默踩下一脚油门,带着两个受迫害的人儿离开这场纷争。 杨平安暂时也不敢回店里,干乐逸和那个道士肯定能找去他店里,就让司机把车开到比较远的酒店,下了车杨平安摸了摸自己的兜,先把身份证找了出来,他常年是一支手机走天下的人,钱夹一打开空空如也。 司机一看,这岂不是他表忠心,进入老闆心扉,成为老闆最信任下属的好机会? 急忙抽出自己的信用卡递给妲己:「要是不方便先把我的拿去用。」 杨平安想也不缺这点钱,不过周郗的卡应该不能用,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是不是能随时随地查到周郗的消费信息,还是先拿着吧,万一用上了呢。 杨平安用仓鼠储粮不吃也往嘴里塞的心态把卡接过来了:「谢谢。」 「没事没事。」司机的余光看向自己的老闆,果然看见他由丝毫不在意自己变成了颇认可的样子。 老闆度过这一劫,自己可能就要发达了,司机喜滋滋,回程的路上,未接电话已经五六个了,都是干乐逸打过来的,司机选择暂时屏蔽他,在老闆和干乐逸面前,显然老闆才是真正的大腿,而且不管多好的朋友,人家喜欢男人喜欢女人都是私人的事情,干乐逸身为朋友也没资格管那么多。 开了一个房间,到了酒店杨平安一下扑到床上,感觉自己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心里一股抱怨堵着:「都怪你。」 说完杨平安又理智回笼:「算了,也怪不着你。」 薛五陵在床沿坐下,把杨平安的小腿放在自己大腿上,五指抓住肌肉轻轻的按压:「平安,腿疼吗。」 ☆、第 33 章 杨平安动了一下小腿,躲开他的手:「你拿我这腿当两根豆芽吗?怎么可能疼,是心累啊……我们接下去要怎么办?」 薛五陵躺到杨平安身旁,伸手摸他的头髮:「都怪我。」 「这件事得处理好,不然你非得被降了。」 干乐逸带着道长已经找到了杨平安的店前,说来惭愧,道长由于常年生活在山上,非常的路痴,而且薛五陵跟着杨平安一跑,就像鱼入大海,他们要是不主动显露痕迹,很难找到了。 两人站在关闭的店门前,看着上面的挂着的牌匾发愁:「杨平安没回来。」 这是意料中的事,只是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方向可以寻找,听说杨平安家里就他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出一个半个他在意的人。 干乐逸左右看了看向两边延伸出的古朴街道,路过的老保安正在盯着他看,或许是觉得他看起来很可疑,不过那眼神真是怪怪的,干乐逸说不上是个什么意思。 老保安开口了:「你找平安?」 「我想到店里看看,没想到关门了。」 道长换了衣服,他的道袍就是一个罩子,里面穿的是现代的衣服,把袍子一脱就是一个现代青年了,除了手上提着的长方形小箱子有点奇怪,其他都很符合现代的模样。 郭叔的目光从干乐逸的身上移到他的身上,他也看着这个保安,突然喜上眉梢:「哎呀前辈!」 郭叔的眉头一跳:「什么前辈?」摆着手急匆匆的就要走。 「前辈别走啊,这家养妖魔,你盯他们很久了吧?」 嫂子听到这话伸出头来看,是什么中二的玄幻男孩,跑人家家门口说这种话。 小道长也感受不清楚具体的,不过他是他们这一代里最有天赋的,这个保安大叔一路过,他隐隐约约就感受得到应该是同道中人,非常不明显,但他身边就是存在这样的一丝气韵。 「妖魔?什么妖魔!年轻人别乱说话!」郭叔一副恨不得马上堵了这个小子嘴的表情,拿着雪糕匆匆离去。 「唉!前辈……」小道士懵逼的看着保安急急忙忙走了。 郭叔转过街角,走进自己的保安亭子里,咬了一口雪糕,向前递雪糕的侧面:「咬一口?」 雪糕上薄薄一层白霜,在大热天里冒着寒气,雪糕前的青年摇摇头:「不吃。」 青年背着琴,穿着白色的t恤,戴了个鸭舌帽遮阳,郭叔这里正犯愁呢:「你说他们这是怎么搞的,怎么还把道士惹来了。」 背琴青年垂着眼没说话,似乎是若有所思。 「唉……」郭叔又嘆气:「这岗太难站了,什么时候我才能退休啊。」 干乐逸还站在杨平安的店门口,因为刚才的那个保安,顿时有了一种这整条街都很怪异的错觉,再看对面穿着古装卖汉服的小姐姐,都很怀疑她会不会是蜘蛛精,幸好他只是在心里这样想,不然小姐姐会教他重新做人。 现在他是把这个梁子认下了,杨平安居然带着他的妖魔这样搞周郗,说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也不为过,他必须先把周郗救回来,再让这个搞邪魔外道的傢伙付出代价。 第60页 杨平安在酒店的床上躺够了,喝了半瓶水,打算让薛五陵退出周郗的身体,和周郗谈一谈。 薛五陵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走向靠墙的桌子,靠着桌角坐下:「那先把他绑起来,他要是玩什么花招,我们不一定防得住。」 薛五陵对自己没有盲目的自信,毕竟现在是个很神奇的时代,一个消息不需要片刻就能传递了千里万里之外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周郗会有什么手段能联繫上外界。 他想把平安保护好,但总觉得很多事是自己力所不能及,在周郗身上体验了一回当人的感觉,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不值得被平安喜欢,自己什么都不能给他。 杨平安看薛五陵是意思是要把周郗绑在桌角上,心想绑着还怎么谈?但不绑也确实不放心。 那就恶人当到底,先绑着吧。 「换个地方,绑沙发上。」杨平安给周郗提升了一下待遇。 杨平安正想着拿什么绑,用浴巾吗?就看见薛五陵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捆粉红色的绳子,薛五陵还挺高兴:「平安,这里有绳子。」 杨平安看见那个颜色,走过去看了看柜子,里面还有一系列粉色的东西,某种圆圆的的粉色蛋状东西,伸手不声不响的把柜子关上了。 「拿着绳子过来吧。」 薛五陵在沙发前站着,自觉的把双手背在身后,背对杨平安。 杨平安不客气的把他绑上了,绳子一匝匝的绕着手腕,手指碰到他的手背,薛五陵看着前方白色的墙:「你的手好暖。」 杨平安打了一下他的手:「老实点。」 薛五陵看着墙露出一点笑。 平安真可爱。 手和脚都绑好了,薛五陵从周郗身上出来了,周郗像身上的骨头被抽掉了一样,向后倒在沙发靠背上,过了一会悠悠转醒,用还没彻底恢復清醒的意识支配着眼睛看向周围。 陌生的地方。 在想要调动手脚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住了。 危险的情况。 只有站在面前的一个人是他认识的,虽然也并不熟,引起一切的杨平安。 他想起来自己明明是要把薛五陵捉拿起来,可是不止没捉拿成功,自己又被薛五陵附了体,现在还被绑在了这里。 杨平安看着他,俨然一副平静姿态,周郗暗自心惊,这种人非常不好对付,出了这么多事,他都没露出丝毫的惊慌和失控。 哪怕杨平安是装的,也代表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还有理智和余力来把控自己的表现。 杨平安先开口:「周先生,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 周郗开口一针见血:「这就是你和我谈的态度?」 杨平安很淡然:「我最近身体不好,周先生要是打我,我这点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为我自己的安全着想而已,周先生体谅。」 周郗一听杨平安开口就服软,虽然事不是这么个事,话也不是那么个话,但既然服软了一点,也还能听。 「你养的鬼呢?有他在,你会怕我?」周郗继续一阵见血,这话放在薛五陵的耳朵里也还能听,说得非常好,显出了他对平安的重要性。 杨平安不和周郗继续嘴炮:「周先生,现在那个鬼离开你身体的原因是因为我想和你好好的聊一聊,或许我们能过握手言和,我知道我们做的事对你来说非常过分,但我想我们还是有可以谈的余地的。」 周郗看着杨平安,也保持着自己的专业式冷静:「你有什么可以和我谈?」 不过周郗也明白,现在自己是被绑在杨平安手上的,对方说要谈,是在不公平不对等的情况下给了他机会。 杨平安也希望周郗能明白这一点,把他放了就已经是他们最大的筹码了,因为杨平安确实没有更大的筹码,他就有着那一间小店,和工作几年来还算够用的存款。 和周郗这个大土豪比起来,他真没什么能给周郗的。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周郗选择切换一个根本一点的话题,找到对方一切行为的根源。 杨平安看他周郗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仔细的和他解释:「我们对你没有恶意的,一开始只是个意外,我们想要调查一件事,你恰巧出现在了这件事里(恰巧被薛五陵盯上附体),我们就想借用你的身份去调查。」 「匕首的事?」周郗家里还有他们留下的一堆资料,他昨天看了不少。 「对,匕首的事,现在你看见的这个白鹤香炉和青铜酒樽,包括那把匕首,都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那把匕首因为一些原因被转手卖掉了,我一直想找回来,但是一直没找到头绪,后来、恰好、很意外的一天,我家的鬼在外面不小心撞上你了,发现你对这个行业还挺有影响力的,我们就打算用你的身份先调查一下这件事。」 薛五陵暗自感慨,平安果然的撒谎小能手,等一下……好像也没撒谎啊,说得都是实话,就是有点听着奇怪。 「那现在呢?你们也已经调查清楚了,还想做什么?」 「周先生,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因为这件事,你要把我家的鬼收拾了,我是想把这件事和周先生你解释清楚,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就这样就想让我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周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如果是我们能做到的,我们都愿意为周先生解忧,就当是我们对周先生的赔罪,如何?」 第61页 周郗看着杨平安,想了想问他:「你能帮我什么。」 不是问句,是直抒胸怀的表述,他们确实没什么能为周郗做的,在世俗的层面上,周郗已经是特权阶层了,不存在需要杨平安帮他做什么。 「不过那个鬼应该还有点用处,以后有需要那个鬼的时候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那我先替我家鬼谢谢周先生的欣赏了。」 杨平安的鬼就坐在他身旁,脸色正不好着呢。 ☆、第 34 章 两方各退一步,收起抱怨的心情,修復关系握手言和。 杨平安和周郗就这样达成了一致,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解决了周郗也还有干乐逸,解决了干乐逸也还有周郗的父母,对方拖家带口,总会有人出来继承他的事业。 周郗方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对他造成的负面影响之类的也都不提了,杨平安方答应他提出的要求,在对方需要的时候让薛五陵帮他做事。 达成了口头协议杨平安解开了周郗,看着扔在地上的粉红色绳子,周郗眼神很嫌弃。 杨平安送他出酒店,周郗打电话让干乐逸来接他,顺便让他把道长另外安排一个地方,可以给道长结钱让他回道观了。 干乐逸挺意外的:「好吧,那我来接你,你要吃果冻吗?」 语音是外放的,因为杨平安在他打电话的时候用毫不遮掩的怀疑目光看着他,现在杨平安也很意外,觉得这两人真是若有若无,说不出的腻歪。 杨平安抱着香炉,薛五陵就跟在他身边,虽然酒店门口路过的人很少,但只要路过了就会看一眼他,穿着干净清爽的青年,怀里抱着一个漂亮的白鹤香炉,白鹤纤长的脖子伸出他的怀抱,贴着他的手臂。 很纯白的构图。 他身旁站着的周郗因为穿着工作原因,衣服整体的色调就比较灰暗。 他俩站一起还挺养眼的。 而养不到路人眼的薛五陵站在杨平安身旁心里酸熘熘,平安身旁不止有一个灰暗色调的周郗,还有个一身上下黑鸦鸦但是很帅气的薛五陵。 干乐逸来了,下了车直奔周郗的位置,杨平安正好想着也解释一下他和周郗的事,别让他俩的心里留下什么疙瘩,话没开口,就看见干乐逸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符,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周郗身前,抬手啪的一下拍在了他的身上。 杨平安:「……」 这时候车里又钻出一个人,一手提着剑一手捏着一叠符跳下车,朝着他们的位置飞快跑了过来。 杨平安这才发现不对劲,再看周郗,他是肉眼可见的淡定,显然是和干乐逸沟通好了的。 什么时候?是那个果冻吗? 这个问题不容杨平安多想,他侧头去看薛五陵,薛五陵则在看着周郗身上的符咒,他很明显的感觉得到那个符咒在抗拒他。 收回目光看向平安,片刻之间,不过一瞬,两人一个眼神,杨平安就明白了,一瞬下了决断,将香炉放进薛五陵的怀里:「快跑!」 路人被这诡异的场景惊到了,穿着白t恤的少年他把香炉往旁边一塞,香炉居然凌空浮起来了,他身旁的两个青年试图按住他,不远处一个提着剑和符纸的青年快步跑来。 现实魔幻? 先拍了再说。 薛五陵看见被干乐逸突然抱住的杨平安,两手环抱连着他的手和腰都勒住,周郗因为担心干乐逸被杨平安弄伤,就抓住了杨平安的手。 他们完全不用担心,杨平安连反抗的打算都没有,他们要抓的是薛五陵,对付鬼名正言顺,但对付人需要的理由就更多了。 香饵在香炉里烧了很久,又吸收了阳光的照射,微微温热的发烫,他现在其实可以附身任何一个路人继续和平安逃。 但是平安为了他和周郗低声下气的讲和,想要的是结束这件事,而不是继续纠缠下去,他不要平安再为他受委屈了。 「好。」他抱着香炉,在阳光下轻声的应着,随即消失在原地。 「哇!」围观群众发出诧异的唿声,香炉浮空之后不见了。 道长扑了一个空,叉腰愤怒:「他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下说跑就跑!没有义气的东西!」 干乐逸抿着不可说的笑容劝道长闭嘴:「那么多人拍着呢……」 道长一回头,对上身后稀稀疏疏围了一圈的手机摄像头,吓得往后连退三步:「怎么回事。」 干乐逸松开手,走上前张开双手:「我们这个魔术表演是不是很硬核啊!」 围观群众一愣,半信半疑,觉得像魔术又不是魔术。 杨平安扬起没有感情的假笑,两手轻轻鼓掌:「喜欢这个街头魔术表演的话请为我们鼓掌,你们的掌声就是我们继续下去的动力。」 本人都这么说了,还能咋地,鼓掌吧,举着手机的观众们很给面子的单手拍自己的手臂,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 街头情景剧魔术表演天团要退场了,观众让出一条道,天团有序的走上车,悠悠离去,只留下观众还在回味中难以自拔。 杨平安坐在车后座,左边一个干乐逸,右边一个周郗,全防御阵容的把他放在了中间。 杨平安啧了一声:「你俩真心有灵犀,怎么沟通的?果冻?」 干乐逸抬手支在杨平安的肩上:「对啊,不过我没什么义务告诉你吧?」 第62页 他志得意满的好像是在杨平安身上扳回了一城。 他既然不说杨平安也懒得问,不给他多余的得意机会:「你们要对我做什么?我可不是一个没名没姓的鬼,你们想除就能除。」 坐在副驾驶坐的道长回过头来:「你放心,我们都是守法的公民,只杀鬼不杀人,把鬼抓到了就会放你走的。」 这话听得杨平安微微一挑眉,似笑非笑的无语:「人活着当人,死了做鬼,都是彼此轮迴着来的,鬼至于那么没人权吗?」 小道长看他居然还为鬼抱不平,是真的被那个鬼迷惑了:「世上的事都是有定数的,该当人的时候当人,当了鬼就是命数尽了,鬼能留在阳间都是有执念的,有执念的鬼你以为有几个好的,这种鬼这么可能不为祸阳间?」 司机选择沉默,当什么都没听到,他只是临时来顶替司机工作赚快钱的,听不见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杨平安不说话了,他累了,他怎么可能说服小道长,让他相信薛五陵虽然很残暴,有时候又很脑残,还很精\\虫上脑,但他真的不坏,而且在慢慢变好。 现在的薛五陵已经很通人性,也很会照顾别人的想法了。 杨平安被带回了周郗家,没有其他原因,因为这里大,方便大家住一起,至于住一起是要干什么。 等着抓薛五陵。 杨平安是那个绝对能抓到鱼的鱼饵。 小道长已经开始布阵了,无论如何都要把薛五陵这只鬼收拾掉,他难得出山一次,不完成任务赚一笔,有什么脸面回去? 有始有终,才是他的人生格言。 而周郗和干乐逸在冷战,周郗在自己的书房里工作,干乐逸就闲在客厅走来走来,或者去看一看冰箱有什么吃的,有事出一下门,过一会又回来。 杨平安不知道,这不叫冷战,这叫即将要捅破窗户纸的尴尬。 到了晚上,厨房准备了果盘和点心给他,杨平安除了不能离开这里,软禁的待遇还是很高的,和当初跟着薛五陵在这里住的时候也差不多。 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被捉回来的鱼饵,对他的认知还停留在老闆的客人兼不清不楚的前情人,所以很客气。 杨平安看着窗外,不知道这个夜晚薛五陵一个鬼在外面干什么,今晚还在吸月亮吗?应该不会这么缺心眼吧…… 被杨平安怀疑缺心眼的薛五陵正拿着白鹤香炉走在夜色中,万千高楼的霓虹灯光闪烁,他看向景色最美的地方。 洪伟正躺在沙滩椅上,前方是他家中的大游泳池,明亮华丽的灯光把这个地方照耀得像梦境,无数长腿纤腰的嫩模穿着比基尼,腰上裹着轻纱围绕在他身边,四处都有女人嬉笑打闹的娇美笑声。 唯一不唯美的就是洪伟本人,他三十到了尾声,快要与四十接洽,肚子鼓了起来形成了啤酒肚,冷漠的躺着这群莺莺燕燕中间,叼着一支雪茄起了身,他觉得很扫兴。 尽管已经拥有这么多,他还是觉得不满足,漂亮女人?权势和自尊?全都是钱换来的。 而什么是决定这一切的东西?什么决定着谁能赚钱谁不能赚钱? 实力。 还有运气。 实力是亮堂堂的硬东西。 但运气就不一定了,那飘忽的东西谁都说不准,有时候运气来了,一文不值的东西也飘上天,运气走了,苦苦谋划也是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覆水难收。 说实力,他凭的是敢干,要真和年轻人比知识,他的英语水平也只能刚好的拼出hello和i love you。 还有就是运气。 洪伟不去理那群莺莺燕燕了,在这个夜晚他反而忽然有点孤寂,他抽着雪茄,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把浴衣随手搭在肩上,雪茄扔进菸灰缸,走进自己别墅中最隐秘的一间房间。 打开门,一股线香的味道就传了出来,屋子里没点灯,没有任何现代的设置,点的全部都是蜡烛,水晶杯供奉的蜡油,灯草安静的啜吸灯油的燃烧着。 蜡烛几乎摆满了整个房间,环绕房间最里面的香案桌,中间只留下一条通往香案的路。 洪伟走过去,跪在草编的手工艺垫子上,恭敬的磕头。 香案上立着一尊木头做的黑色雕像,是一个胖嘟嘟男童的形象,闭着眼睛两只手在身前交错,像是在玩手指,身后像千手观音一样的手展开一片。 这样没有来头和讲究的神像,一看就是邪神,不知道洪伟是通过什么机缘请到的,但有了这尊神像之后,他的确时来运转,就像是站在了风口上一样,做什么都能借得到一阵东风。 跪在这个草垫子上,洪伟才感觉心里的焦虑好了起来。 ☆、第 35 章 洪伟并没有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香炉,雪白的陶瓷,因为时光的摧残有几道泛黄的小裂纹,优雅的鹤颈长长伸着,像在自恋的拍翅膀。 他拜着千手童子,脑海里响起过去的风风雨雨,虽然从没见过千手童子露出过什么神迹,但他这么多年总能逢凶化吉,每次都是只差那么一点点,毫釐之间的侥倖和巧合,每一个都足够他想起来后怕。 他不觉得自己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唯一能看向的只有这尊童子像。 就在他腆着啤酒肚跪坐看着童子像沉思的时刻,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他看见童子像睁眼了,木雕上闭合的眼眸变成了睁眼的样子,圆熘熘的一双眼睛,冷冷的目光。 第63页 夜逐渐深了…… 杨平安在周郗家正在寻找和周郗握手言和的机会,小道长是认准了薛五陵的鬼命了,说什么都要把他解决掉。 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昨天一整晚都夜不归宿的干乐逸打着呵欠回来了,他们正围坐餐桌在吃早餐,三明治夹蛋夹火腿夹疏菜,还有小笼包和面条,总之这顿吃得很中西混合。 周郗慢条斯理的嚼着食物,脸色挺僵,装得很淡定自然的那种僵,干乐逸看见周郗,也看不出什么不对,于是心情不好,揉了揉自己没精神的眼睛,手肘撑在椅子背:「都吃上早餐了?」 他一靠过来,杨平安就闻到一股酒味,还是发酵了一晚上的那种,谈不上臭但还是影响了他的食慾,他才不想管这两个人到底是怎样怎样如何又如何的爱你在心口难开,现在他很烦,眉头已经微微皱起了。 「你可以先去洗个澡。」 干乐逸藏着脸上的不爽,虽然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痴迷杨平安的周郗并不是周郗而是一个鬼,但是现在他看见杨平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和周郗坐在一张饭桌上他就很不爽。 「杨平安你家住海边?管得那么宽。」 杨平安要是知道干乐逸在为什么不爽,大概能笑出声,明明他是被迫留在这里的好不好,难道还不许他上桌吗?给他放个碗在地上? 那杨平安要锤爆这几个混蛋。 不过杨平安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现在他知道干乐逸对自己很不爽,总被他这种情绪针对,杨平安也开始不爽他了。 杨平安嚼着食物,选择不说话,等干乐逸回房间去补觉了,他才慢悠悠的开口:「你和干乐逸这样,大概兜兜转转一辈子都不会有结果。」 周郗吃东西的节奏一瞬卡顿,把筷子上的食物放回碗里,抬眼看着杨平安,他不喜欢别人多嘴他的事,尤其是杨平安这种并不熟的人。 但是这个不熟的人,一下扎中的他的痛处。 周郗保持着淡然:「会算命?」 「不会,但是能看出来的东西就是能看出来呀,感情这种东西,你以为真的等水到渠成就可以吗?」 「强扭的瓜不甜。」 杨平安耸肩:「都什么年代了,大棚什么甜瓜都能种出来,不是不能扭,是需要一点技术而已。」 周郗就看着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我呢,是真的很捨不得我家的鬼,虽然他对我的喜欢都是我一点点培养出来的,但他已经那么爱我了,再培养一个也不容易,有感情了,我帮你和干乐逸打通感情阻碍,你放过我家的鬼,如何?」 周郗沉默了半晌:「真的做到了再来和我谈条件吧。」 这算是答应了? 杨平安想了想周郗之前做的事:「你在我这里可不是个有信用的人,你的果冻很毒的,不如给我说说果冻是什么意思?」 杨平安看周郗不想回应:「你告诉我,就当交换筹码好了,要是你又骗我,我就用这件事离间你和干乐逸,我还算是个有信用的人,你不用信不过。」 「果冻……是我们高中的时候的一个事情……」 他们高中的时候有时候会在一起打游戏,常常准备得有一些零食小吃,就有一袋十个装的果冻,里面有半圆形塑封的水果果冻。 东西肯定都是他出钱买,但干乐逸从不见外,一般都要求五五分,果冻也要五五分。 当时打游戏他也没注意,随手拿起来就吃了,等到干乐逸想起来吃的时候就剩下两个了,干乐逸啧了一声:「你把我果冻吃了,吃了八个,你待会还能吃得下饭吗。」 周郗也不记得了,随手吃的:「八个吗?不清楚?」 干乐逸觉得他很奇怪:「吃就吃了,干嘛说不清楚。」 第二天他们在校外的一间店遇到的时候,干乐逸突然说了一句:「吃果冻的骗子。」 当时他俩都分别和自己的同学在一起的,周郗听见了没说什么,没想到自己多吃了三个果冻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让他第二天还在念念叨叨的抱怨着。 因为这件事他们还关系僵过一段时间,因为他觉得干乐逸有点太小气了。 所以吃果冻的是骗子,周郗要吃果冻,他是骗子,他的话就不可信,他说要让道长走,要把这件事和平处理掉,都是假话。 杨平安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吃到狗粮了?两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幼稚?吃什么果冻?高中了还在为果冻生气? 「你是不是xxx高中的?」 「是。」 杨平安这下更加哽噎了,狗粮好像卡在了胃里,周郗就是干乐逸的那个另一所高中的有钱朋友,还会给他钱花那个? 这是何等的朋友(py)交易? 「我保证你俩能在一起,前提是你要足够配合我。」杨平安觉得自己不保证他俩也能在一起,或许是在二十年后?两人都婚姻失败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面子里子的时候,一起在夕阳下来一个忘年断背山。 总而言之这两个人都有够别扭的,这时候想到薛五陵,才觉得他是真的很热烈很直接了。 杨平安没想过一个比例问题,这个世界上,情深到敢当舔狗的,真的没几个,不是在赴死的路上,就是已经死了。 但薛五陵不一样,他是死了也要爱。 到了中午干乐逸已经睡起来了,其实他是最没必要在场的人,小道长是要捉鬼,周郗是房主,杨平安是鱼饵,他们都是因为必要而存在,只有干乐逸是因为想存在而存在。 第64页 他没理由的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在场,好像这件事和这个房子都有一半是归属自己的。 爬起床,睡得凑凑合合,给时间他还能再睡上几个时辰,但是他要准备起床吃午饭了,早餐已经让杨平安和周郗吃了,他午餐是得吃的。 先洗了一个澡,然后下楼,下楼的时候他就有点不爽,为什么住在主卧就不用下楼,客房连路都要多走一段。 他下楼,迎面就看见杨平安在和周郗…… 坐在一起!!! 他俩一起坐在沙发上,对的,干乐逸确定自己的眼睛没看错,杨平安在和周郗坐在一起,中间距离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宽! 这代表什么呢?那么大的一个沙发,完全足够他俩一个人坐一边,中间隔一条银河都足够,可是在空荡荡的沙发上他俩坐得这么近? 杨平安看干乐逸果然受到了暴击,在努力掩饰自己表情的失控和一瞬间受到的惊吓和余力后的慌张。 果然是小气鬼,嘻,气死小气鬼,嘻嘻。 杨平安用平和的微笑看向他,微微偏头,有点无辜,然后目光从他身上掠过,绕房间一个小半弧,越过墙壁,回到电视大屏幕上。 居然无视他?干乐逸这会要上头了,别说什么理智上周郗不可能喜欢杨平安了,什么狗屁理智?那个鬼有理智吗?杨平安能把一个鬼养得这么爱他,这什么人?和魔鬼比不差了吧? 世上的事情永远都是好的更好,坏的更坏,得到爱的得到更多爱,得不到爱的一直得不到爱。 现在!杨平安就是那个能得到爱的,他就是那个得不到爱的! 干乐逸撩了撩自己还透着水汽的半湿发,走到周郗身旁一屁股坐下去,连一个巴掌的距离都没有,隔着薄薄的裤子大腿紧挨着大腿,身体软趴趴的靠在他肩膀上,抱怨:「周郗,我好累啊。」 「又喝酒又整夜不睡,毕竟你不是铁打的。」 所以这话是在说他活该喽?干乐逸额头上的青筋已经想要突突跳了。 杨平安围观这个现场,没想到干乐逸那么好套路,挑衅一下就扑腾过来对周郗投怀送抱撒娇娇宣誓主权了。 也没想到周郗这么直男,居然说这种……等等,自己也是直男来着…… 应该是吧……? 可是自己要是弯能对谁弯呢?对薛五陵弯吗?然后薛小倩和杨采臣的人鬼虐恋? 这不合适吧……日鬼也有点骚了…… 杨平安的脑迴路在疯狂交接的着,向着奇怪的方向跑,周郗的脑袋里就比较平静了,他在想杨平安果然是专家,他还在担心干乐逸会一气之下离开,或者又开始和他冷战,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的靠了上来,一副要和杨平安争高下的样子。 他俩没少有身体接触,高考结束后他俩出去喝酒,喝醉了干乐逸问他能不能给他找个小姐,他想破了自己的处男之身,他为了防止干乐逸酒后乱性,把他扯过来压在身下睡了。 是睡觉的睡,他把干乐逸压在身下抱着睡着了,干乐逸被他压得浑身酸疼,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哭了,忍着声音小声呜咽,把周郗哭醒了,睁开眼就看见他髮丝凌乱脸上满的泪痕。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想完结,想就这样点了完结,我的手控制了我的大脑,不,你还要继续码。 ☆、第 36 章 周郗问他怎么了,干乐逸半天才没好气的说:「我特么开玩笑的,你……」说也没说出一个究竟。 那时候干乐逸以为自己被周郗睡了,因为被压得全身酸痛身体发麻,干乐逸以为这是被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的后遗症,他想他俩是兄弟,周郗破了他身为一个男人不该破的处,他能不哭吗,可他居然也只是觉得羞耻和委屈,没想要和周郗断交。 干乐逸一直打不起精神,直到他身体恢復了过来,脑袋的理智也回笼了,发现自己搞错了事情,顿时把眼泪一收,表情严肃了起来:「你有病啊?!你压得我多疼!你知不知道我这样血液不循环可能会死的?」 是被气死的。 周郗一直都不知道干乐逸在毕业那个晚上,不止是亲密接触,精神上的肉体也已经被他占有了。 干乐逸也不知道自己对周郗是怎么回事,他和周郗初中认识的,那时候大家都是小孩子,没那么多阶级讲究,都还能比较豁达的说出『我没钱花了。』『我这个星期还剩很多钱可以请你吃东西』这种话,普遍不带有什么恶意,非常直来直去。 那时候有一个桌球馆,他们学校包括周郗那个学校的学生都喜欢去玩,周郗看见他打桌球,细瘦的少年俯身,握着撞球杆砰的一声就能把远在另外一边的球打入洞。 买饮料的时候刚好干乐逸站在了周郗旁边,干乐逸就听见周郗说:「你撞球打得很好。」 干乐逸侧过头,看着周郗,上下打量,干乐逸是个自尊比较低的人,他的自尊限度在于自己能不能过得高兴,人我界限也很一般,所以一开口就是:「那你请我喝饮料?」 「可以。」 周郗是第一次涉足这样的场合,虽然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好玩的场合是不分贵贱的,尤其在这里他们还会因为两个学校分成两派,他们用桌球经常赌钱,周郗这边的学校学生不在意钱,就想要一个兄弟们赢了的荣誉感。 第65页 干乐逸那边比较在意钱,要的是兄弟们赚了的舒心感。 总而言之,他们是老师眼里中二期的坏孩子。 大家都是赢一半输一半,然后有钱的孩子请大家吃宵夜,这个有钱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周郗学校的。 今天恰好周郗来了,就被推出来请客了。 从那时候开始他俩就无声无息的成了朋友,干乐逸一边花他的钱,一边想这人为什么要给我钱花啊? 他觉得这不对劲,只有兄弟才这样不分你我,他和周郗好像还不是兄弟吧?搞得好像自己被包养了一样。 他虽然自尊低,但是很奇怪的居然还有点脸皮,知道这事有点不对劲,但是他就是没办法拒绝这笔钱。 他长那么大给他钱花的人也就是父母了,每次给那么一点吃饭都不够的钱还像在活生生割肉一样,沉思之后仿佛在咬着后槽牙,从钱夹里数出来一张零钱递给他,他看一次生气一次,看一次烦躁一次,长大一点就自己去兼职赚钱了。 他朋友特别多,是少年轻狂义薄云天的共产主义,但从没谁好像专门就是拿钱给他花的。 不要脸的讲,干乐逸有点享受这种别人愿意给他钱花的感觉,好像他很值钱一样。 好像在周郗面前,他不是一个臭小子,反而有点矜贵,他钱没拿周郗多少,但就是喜欢这种在花别人钱的既视感。 他天生是个逍遥人,在玄学上很有天赋,算卦之类的东西随便学学也就会了,靠这个本事也能餬口,只是半路遇到了周郗,自然而然的放弃了天赋饭碗开始吃了软饭硬吃的路途。 总会有种子在隐秘又潮湿的角落发芽,暗自的陶醉着陶醉着,慢慢的好像不止周郗的钱可以属于他,周郗这个人也某种程度的属于他。 周郗不知道干乐逸的内心从初中到高中有那么多小九九,和干乐逸共产的这件事,有很多原因,比如他那时候还年纪小,要是现在他就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比如干乐逸确实不要脸,他敢给他也敢要,既然敢要,他也就更敢给。 正是对钱不在意的年纪,什么都比不上能一起打游戏的朋友。 干乐逸在对的时候遇到了他,钻了这个空子,后来周郗修復了这个bug,但干乐逸早已经进入他人生好多年了。 好像干乐逸已经是他的一部分,理所应当的要给他更多,别人来伸手要,是配不配的问题,干乐逸不需要伸手,只是他想不想要的问题。 他俩进入一种奇怪的平衡期,谁也不交女朋友,很少接触异性,真的后退一步,谁都捨不得,前进一步,谁都没勇气。 倒不是怕这个世界对他们的眼光,周郗明白干乐逸这个人从本质上是有点问题的,要是真的向前一步了,干乐逸还能是现在的干乐逸吗? 现在他养着他,给他工作,给他钱花,除了不是恋人关系,干乐逸各方面都已经在精神层面隐秘的属于他了。 而干乐逸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只是觉得他俩之间的关系有问题,作为一个朋友,他现在得到的一切可以归结于他有眼光抱对了大腿,跟对大哥吃好喝好。 要是踏出那一步,周郗拿他当什么?他又算个什么? 他俩现在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很平淡,也很稳定,没有变质和失去对方的危险。 不过现在平衡被杨平安打破了,危机感靠近干乐逸,他才不管什么爱不爱的东西,他只知道周郗是他的,哪怕周郗有了别人,他也必须是他心里最独特最重要的那个人,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周郗也明白他俩正在向着变质的可能性靠近,但看着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从不过问他男女关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干乐逸突然酸熘熘起来,强装着镇定冷嘲热讽,若无其事的非要争出个高低,挺可爱的。 杨平安选择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先把地方给这两位让出来,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他出场了,周郗的说话方式就够干乐逸气到头昏了。 所以他俩不能在一起的有原因的,性格确实不合。 干乐逸看杨平安起身离开了,咬着后槽牙在心里想要怎么嘲周郗,才能嘲得精准又到位,把他不会说话不会哄人这一点全部体现出来。 但是他想不出来!周郗太难嘲了,情绪在心里打轱辘转着,干乐逸趴在他肩上,想也没想,张口啊呜一下就咬住了周郗的脖子,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勐兽,可以把这个傢伙咬死。 不过在周郗的眼里就不一样了,并不是勐兽,连猫咪都不是,猫咪还有上下獠牙,能把人咬出一身小口子,干乐逸只是凶,从不是能见血的。 杨平安就不去关注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多么精彩的打斗,在厨房默默的巧克力草莓,厨师给他准备了巧克力和一些水果,在厨房的角落安静的吃着。 不知道薛五陵现在在干吗? 从昨天白天再到晚上再到这个白天,都没有半点薛五陵的消息,杨平安希望他能争气一点,不要来自投罗网。 就在杨平安吃巧克力水果吃得有点齁住的时候,洪伟的车已经靠近了周郗的家门,这时候洪伟掏出手机打给了周郗。 正在沙发上和干乐逸打架的周郗这时候正好把这个不老实要动口动手的傢伙按住:「别闹了。」 干乐逸年纪也不小了,性格早就稳重了起来,只是面对周郗很会变得幼稚而已,尤其现在他俩之间能让他假装稳重一层窗户纸马上就要不保,让他现在的情绪格外惊慌不安。 第66页 周郗抓着干乐逸的手腕,单手把他按在沙发上,另一只手福至心灵的放在了他的大腿上,干乐逸挣扎的动作一瞬僵住,停止的挣扎仿佛是个暗示,周郗的手开始向上。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一下打破了这份旖旎的沉默无声。 干乐逸扭动身体:「放开我!」 周郗把手从干乐逸大腿上拿了起来,拿起电话一看,是洪伟,他怎么会突然联繫自己? 他们之间也仅仅只是互通姓名有对方联繫方式的陌生人,要说有关系,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洪伟早两年的时候对古董还有点兴趣,现在已经只对女人感兴趣了。 虽然他们都是做生意的,但走的也不是一个路子,利益上也没什么牵扯,今天居然能收到他亲自打过来的电话。 放开了干乐逸,周郗接起电话:「洪总有事?」 洪伟在他豪华加长车厢里喝红酒,旁边精心制作的底座上放着白鹤香炉和千手童子。 「哎呀没什么事,来拜访一下周总不可以吗?」 周郗一瞬快速思考,在想自己最近生意上是不是和洪伟起了什么摩擦? 「可以,洪总什么时候有时间,周郗上门拜访?」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在你家门口了。」 「……」周郗现在觉得自己是真的惹到这个土霸王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到的。 车停在外面,洪伟带着助理和两个不知道该说是男秘书还是小弟的人物四人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好像是来参观房子的。 再没进门之前洪伟当然没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进了门在待客厅稳稳一坐,才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呢想买个古董,之前看上一个,但是那个老闆突然找不到了,打听了好几天,原来是在老弟你这里,就想来拜访一下他,谈一谈古董的事情。」 ☆、第 37 章 洪伟一张嘴,就是要见杨平安,这么一个小古玩店的老闆还能被洪伟这样的大人物惦记上? 周郗看了干乐逸一眼,干乐逸站起身,到屋子外去找小道长去了。 小道长顶着烈日在吃冰淇淋,另一只手放在眼睛上搭凉棚,遥望这一整个别墅的大草坪,确认自己的阵布得有够缜密,十分天衣无缝,保证能让鬼道有来无回。 这时候听见干乐逸说的事,十分诧异:「是吗?我去看看?」 小道长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待客厅,敏锐的目光落在洪伟的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他,长得普通,正常人偏肥,周身没什么奇怪的气韵。 不过他手里这尊邪神…… 洪伟呵呵一笑,和蔼的站起身:「你好。」 小道长很不给面子:「你谁啊?你找杨平安干什么?有什么目的?」小道长一边说,目光一边落在他身旁人捧着的邪神上,仔细打量,这东西到底什么来头?什么派的邪神?小道长在脑海里搜索逐渐存储的专业知识。 杨平安在厨房很淡定,不知道周郗和干乐逸的架打完了没有,他也不是真心想要撮合他俩,主要是为了和周郗谈条件,顺便气死干乐逸,这个时间了,除非他俩在客厅干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不然也该结束了。 杨平安起身,这时候,就该他出场找一下存在感了。 薛五陵没有直接附在千手童子的雕像上,他吃过了上次的亏,落进了小道长的陷阱里,现在猜也猜得到他已经摆好陷阱在等自己了,这次只是控制了千手童子,魂体本体和白鹤香炉都在外面等着。 走进周郗的房子,一路都没看见平安,不知道他的平安是被关到哪里去了,他正要压制不住烦躁的心情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平安的气息。 杨平安走出厨房,看向客厅,就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黑衣黑裤的像一块屏障,杨平安看向周郗,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在搞什么? 干乐逸看杨平安出来了,给小道长递一个眼神,小道长没领会到,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千手童子,硬没想到这是那一派的邪神。 洪伟转过身,看向杨平安,他身旁捧着千手童子木雕的小弟也转过身,杨平安怀疑自己眼花了,木雕在转过来的一瞬居然睁眼了? 洪伟走上前:「杨先生你好,鄙人姓洪,对你家的古董很有兴趣,我们可以边吃边聊,不知道杨先生能不能赏脸。」 杨平安也是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这样让人想笑的套话了,看着对方伸出来的手,宽厚的手掌心忽然轻轻侧动一下,掌心中的字露在杨平安的视线中,一个薛字。 那个字一下映入杨平安的眼帘,攫取住视线仿佛钻进了心窝子里,杨平安扬起嘴角,伸出手握住那个字:「是我的荣幸。」 周郗三人就看着他俩突然握手谈妥了,洪伟马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人请走了,周郗也没法阻拦,杨平安一个人,也没人依靠,被他软禁就软禁了,现在洪伟要来请他,一人愿意请,一人愿意被请,洪伟来势汹汹,闹起来谁都捞不着好处。 小道长看情势不对,一声大喊:「等一下!」大家看向小道长,他还怪不好意思: 「我也还没吃饭,带我一个吧。」 「……」 小道长当然不止是为了吃饭,他要跟着杨平安,什么符阵陷阱,都要杨平安在才有效。 木雕的眼睛转动,洪伟回过头看着小道长微笑:「那当然是欢迎啦。」 第67页 小道长看着洪伟这个胖子,又有另外一个打算,他带来的显然是个邪神,雕像周身的气韵是有问题的。 他打算蹲守住杨平安,然后劝洪伟改邪归正,最后把他这个小邪神也收了。 目前还不能动手,师父说得对,要循序渐进,太激烈了会把人刺激到。 杨平安看着不打算跟跟着小道长一起盯他的周郗和干乐逸,动了动手指告别:「我出门了周郗。」 「嗯。」 干乐逸的表情又是一哽。 三人一起走出门,只留下周郗和干乐逸了,两人对视一眼,想到刚才被打断的事情,突然尴尬,干乐逸侧头看向另外一边:「我们也吃饭吧,吃饭吧。」 「嗯。」 干乐逸回头看着他,他居然和杨平安一个待遇?都是嗯?干乐逸选择微笑,然后冷处理掉他。 小道长非常能聊,一边吃一边和洪伟普及宗教知识,以及他师父,他师兄,他认识的所有人遇到过的灵异事件,总体就一句话,鬼怪无情,邪神无义,踏踏实实才能出人头地。 杨平安边吃边听小道长那些血腥恐怖的鬼故事,胃口减半,洪伟吃着饭,大概嫌金表太累手,就解了下来,然后戒指也取了,指环摆在身前,杨平安知道他要搞事情了,果然没一会他就开始给小道长灌酒,酒不喝就灌果汁。 小道长被喝到直接尿遁,在卫生间的门关上的一瞬间,洪伟身边的小弟迅速起身,把金表戒指全部塞进了小道长的小手提箱里。 洪伟淡定的抽着雪茄,反正这个小道长是要在他身上长点教训了。 杨平安为小道长默哀三秒钟。 吃完回家的路上,小道长还没成功把洪伟劝到洗心革面,就已经被送到局子里接受再教育了。 小道长很憋屈,可是他不能扰乱世间的秩序,只能先被抓了,然后再让周郗来救他。 小道长被抓走了,杨平安长舒一口气,就看见白鹤香炉出现在自己身旁,香炉雪白的足压着一片黑色的衣袂。 薛五陵端正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看着他,神情平淡,眼里掩不住的笑意:「平安,我做得如何?」 薛五陵看平安没说话,似乎在顾忌车厢里的其他人:「不用管他们,他们什么都感觉不到。」 杨平安看向另外一边的洪伟,发现他的目光黯淡,失去了聚焦:「你干了什么?」 「他们不会死。」薛五陵迅速切断这个话题的可聊姓,凑过来揽住杨平安:「平安我好想你。」 他换了香饵,靠过来的时候挟带着很好闻的清淡香气,一个怀抱让杨平安陷入进了那个陌生的味道里,杨平安有点说不清楚的轻松,担忧都一扫而空:「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聪明。」 杨平安心里一直都在隐隐的担忧薛五陵感情用事,不管不顾的冲进来,然后和他玩什么死也要救出你,最后生死诀别的戏码。 他还用得着薛五陵,这傢伙可不能死。 好像已经死了?那就不能消失。 既然已经当了自己的鬼,就老实的当自己的鬼。 杨平安昨晚失眠了几个小时,现在鼻尖萦绕着这样清淡恬静的香气,睏倦的感觉突然涌了起来,他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了,少睡一点都困的不行,头歪在薛五陵肩膀上:「我睡会。」 香炉挪到另一边,薛五陵握紧杨平安的肩,朝自己搂了搂:「睡吧。」稳稳搂住平安的肩膀,薛五陵看着窗外的阳光和云,这是平安第一次靠在他的肩上睡觉。 平安开始信任他了。 薛五陵看着快速后退的风景,慢慢扬起嘴角。 在薛五陵的身旁,杨平安的意识逐渐昏沉,像沉入了黑暗的水中,慢慢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突然水中溅起涟漪,朦朦胧胧的似乎有什么在响,一声一声的清晰了起来。 是琴声。 循着琴声看过去,杨平安看见有一双手落在伏羲琴上,指尖拨动出一段幽静的,视线上移,是衣衫不整随意坦露的胸膛,属于男人的紧实胸膛。 再往上,那张脸很熟悉,但是神态和表情却很陌生。 是薛五陵。 他微微笑着,一点点的弧度,脸上的每一分细微表情都像精心刻画过,目光温柔又幽深,让人看不到底,极端温柔的神态下透出一种异样的冷静,那双眼睛就这么注视着自己,杨平安觉得心脏升起一种不适,像是不能承受这种情绪的抗拒。 薛五陵的指尖每挑动琴弦一下,就像在挑动杨平安的心跳,导致他现在有种心律不齐的感觉。 他静静弹着琴,看着他的笑容深了些,开口唤他,带着隐晦的缠绵:「师父。」 杨平安被这两个字吓醒了,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家了,眼睛一睁开就是熟悉的天花板,下意识的摸了摸心脏,侧头就看见薛五陵正躺在自己的身旁。 师父? 杨平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好像猜到自己是谁了。 「平安,你醒了?」 「嗯。」 杨平安重新坐在店里,继续做自己身为老闆该做的事情,守店。 对面的嫂子正在伸着头对杨平安的店面进行窥探,她刚刚看到杨平安被一个古装打扮的大帅哥从车上抱下来!公主抱!她现在热血沸腾!很想再稍微看到一点点对方店里的情况。 古装就很戳人了,还是大帅哥,和他家老公比起来都不差多少呢!(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女人) 第68页 杨平安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自己学着做饭了,想到了晚上都还没想出结果,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做饭的天赋。 而无法被保释,在局子里过夜的小道长发誓一定要剷除薛五陵这个祸患,在深夜里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深感悲凉。 这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叼着烟,穿着一身便服,是那位中老年保安,郭叔。 小道长的双眼一亮,果然是同道中人:「前辈!」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没有惊动任何人,沧桑的夹着嘴边的烟,看着这个小道士:「既然这一声前辈叫了,我也给你一个指点。」 「前辈你说!」 「薛五陵命数没尽,你没必要硬碰硬。」 小道长看着满脸沧桑的前辈,表情逐渐失望,眼神不可思议:「他已经为祸人间了,我们就该剷除他,这是我教宗旨……」 郭叔吐出一口烟,指尖抖掉菸灰,打断他的话:「话我放这里了,别再去招惹他俩,下山歷练不容易,差不多也可以回去了,你要不服,让你师父来找我也行。」 ☆、第 38 章 周郗那边请小道长出山是为了收鬼,鬼没收到让小道长被警察叔叔收走了,周郗是个讲道义的人,不可能就这样让小道长真的吃上国家粮,保释失败之后周郗前来拜访杨平安了。 意思很简单,化干戈为玉帛,放小道长一条生路。 现在他倒是想化干戈为玉帛了,杨平安还没忘当初的那个果冻,现在也是风水轮流转了。 薛五陵站在杨平安凳子后,看着周郗,他也没忘记平安离开周家的时候和周郗说的话。 『我出门了。』 所以现在薛五陵不声不响的盯着他看,脑袋里在涌起很多东西,很想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念头涌了一会又悄悄的平静下去。 杨平安的条件很简单,除了他们之间化干戈为玉帛,还要加上一个人的和解,小道长也必须保证,以后不会再来找薛五陵的麻烦。 周郗在杨平安这里拿到了交换条件,离开后车又朝着看守所开去探望小道长,路上一直在想这事要如何才能结束,他没信心能说服小道长。 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是在忍了,杨平安的那只鬼确实难缠,打了这么一段时间的教导他也清醒过来了,他是活生生的人,没必要和一只鬼纠缠不休,再继续被这件事阻碍。 但道长不一样,他已经打定心要抓薛五陵的,这次又吃了这样的亏,这口气肯定是咽不下去的。 周郗去的路上想这件事已经在隐隐为小道长头疼了。 真的见到了小道长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隔着一道玻璃,白炽灯照得空间雪白,小道长的脸也雪白,倔强的抿着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周郗说明自己的来意,把自己和杨平安谈好的条件告诉了他,本来以为他会跳起来说『怎么可以向邪魔低头!坐牢也不和解!』 结果却是一个字:「好。」 小道长这两天瘦了很多,比之前更显清瘦精神,表情紧绷的看着他,很勉强挤出的一个字,好像在喉咙里挤碎了些什么东西。 小道长在这趟下山的过程中收到了极其打的打击,开始的捉鬼失败如果是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的话,那捉鬼失败后的被陷害,被陷害后的被威胁。 对,威胁,在他眼中,那位前辈是在威胁他,他三观摇摇欲坠,觉得这个世界和他认为的很不一样,他为洪伟好,可是洪伟被邪物迷惑,他为这世间好,可是前辈却偏帮杨平安。 他已经认清自己奈何不了薛五陵这个事实了,所以他要回山上,他要潜心修行,剷平这个世上的一切不正,不止薛五陵,连那个行为不端正的前辈,他也要对他进行制裁。 郭叔不会想到自己是放虎归山,小傢伙已经在一心一意的想要出制裁之刃了。 这件事目前就这样解决掉了,周郗白忙活了一趟,小道长也白忙活一趟,都是意难平,也只能勉强的把这个结果咽下了。 生活回归于平静,杨平安也终于换了口味早餐不用嗦粉了,薛五陵给他带了小笼包回来,杨平安这才发现薛五陵居然已经现身给别人看了。 他这一趟出行很轰动,杨平安看着他拎着小笼包和豆浆回来,后面跟了几个小女生举着手机在拍她,一个个捂着脸举着手机激动得直跳:「好帅!好帅!」 让杨平安怀疑薛五陵这一趟是去出道了。 一个个还在问:「大大你的微博是什么?我们要关注你,我们要当你粉丝!」 大概是古装加持的魅力吧?被误认为搞cos的了? 杨平安觉得如果他要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就有必要改换一下造型,首先:「把头髮剪掉。」 薛五陵没有丝毫意见,杨平安先给他找了一套自己宽松的衣服给他,杨平安的夏天的衣服就是各种各样的t恤和五分裤,他换上刚好合适,显得特别阳光,杨平安穿着是清瘦的青年,薛五陵穿上就是不爱笑但是爱打篮球的学长。 除了一头长髮实在很不学长,鞋也没有合适的鞋,也只能踩着一双大码的拖鞋出门。 杨平安对自己的手残很有自觉,领着薛五陵去附近的理头店剪头髮了,薛五陵全程冷着脸,把给他剪头髮的小哥有些吓到了。 小哥拿剪刀的手都有些发虚,不知道这位帅哥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第69页 剪完杨平安又带着他去买衣服和鞋,薛五陵就抱着香炉跟在他身后,一路吸引注意力无数。 杨平安想不通薛五陵真的长得有那么神奇吗?他身为一个帅哥从小长到大都没有收到过这种待遇,薛五陵这个待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偶遇什么明星了。 薛五陵很淡定,不怕被看,为了平安他连头髮都剪了,还有什么可以在意的? 杨平安不知道薛五陵和他之间的区别在于薛五陵的气质更独特(更中二),冷着一张脸眼神淡淡的看着前方,一副这个世界都不算什么的样子。 这种气质太过锋利,冲击性太强,寡淡的街上路过这样一个人,路人都有种自己的世界被冲撞了感觉,所以都在不由自主的关注他。 逛了一圈,杨平安把他的衣服鞋子都买好了,在家居用品的店里看了看牙刷,又看向薛五陵提出自己的疑问:「你刷牙吗?」 「不刷……吧。」鬼不吃饭,鬼身上也不衍生细菌,刷什么牙?薛五陵迟疑的原因是感觉会被平安嫌弃。 「好吧。」杨平安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他倒不嫌弃,导购听到这话投来诧异又嫌弃的目光。 白长这么帅了……这个卫生要不起要不起…… 在导购嫌弃的目光中,杨平安还是把牙刷给卖了,拎着一袋生活用品回到家里的时候,吸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关注目光。 这次倒不是因为薛五陵的气质问题,是他和杨平安氛围的问题,赵有才还清楚的记得昨天平安是被这个男人抱回来的,还穿着古装,搞得和个古人一样,今天把衣服一换头髮一剪,又一起买日用品回来,这两人是在搞什么? 还是住在一起的,赵有才想着觉得后嵴背发凉,我的妈呀,平安是和他弄啥呢? 杨平安把薛五陵的事情收拾得差不多了,坐在椅子上喝水歇息,风扇转动,凉风在店里一阵一阵的转悠。 在兜里摸出那个匕首鞘的碎片,杨平安看着它,想不通那个背琴青年到底什么意思,他自己带走了匕首,却把这个碎片还给他,还让他回来找答案。 杨平安从一开始的有点怀疑他,变成了非常怀疑他,已经把他划分进了不可信任的列表内。 连他说的在古董店内找答案都不知道到底有几分能信几分不能信了。 他现在感觉能相信的反而是一开始最不能相信的薛五陵。 尤其现在薛五陵修行精进,显出实体,变得更实质性的可靠了。 杨平安招了招手,叫他:「薛五陵,过来。」 薛五陵听到平安在叫什么,放下手里的棉布和瓷瓶,走到他身旁,平安举起手中的铁片,手指捏着边沿,有点烦恼:「你看看这东西,接下去怎么办呀。」 赵有才还在自己的店里震惊着,觉得这事有点太前卫了,震惊之后才响起正事,拎起一捆废纸朝着杨平安的店里走:「平安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有一个叫乐意的来,说这个是给你的。」 赵有才一抬头,就看见杨平安坐着,那个帅小伙站着,平安似乎在举着什么东西给他,帅小伙的眼神没看那东西,反倒是更多落在平安的身上。 赵有才一阵心理性不适,觉得这腻歪的场景太难受人了,把东西放下就匆匆的走了。 两人站起身,去看那一沓包得像列印废纸一样的东西,杨平安翻开看了看,才发现是有关自家店的一些调查。 之前薛五陵俯身周郗的时候就交代了要调查,但是因为工程量浩大,最先找出来的线索就只有吕昊。 总而言之还是要谢谢周郗,虽然调查出来了他用不着,也打包全给他们送来了。 杨平安翻看那些资料,发现自己家的店还挺有来头的,本来以为是几页纸就能写清楚的小店面,没想到查出来的东西够写上这么一沓。 把洗日记追更的事情交给了簪灵,让她看了之后提取有效信息前来汇报,展开手里的资料,杨平安开始翻看。 薛五陵看平安看着看着慢慢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杨平安摇了摇:「有点奇怪啊。」说着给他指纸上的列表:「你看这里,他们调查得非常仔细,大概二十年前这座城市经营古董方面的就是这些人,但是他们和我们家半点来往都没有,虽然我家不富,但也有这么几个货真价实的东西在镇着……」 不说什么一波三折的求宝?威逼利诱的转卖,上门来看一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还是值得他们屈尊降贵来光临寒舍的。 「要是说没人知道,那我爸妈失踪之后,上门来买古董的人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爸妈瞒我都瞒得那么好,可能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古董里有你们……有他们。」杨平安迅速改口,把薛五陵和簪灵他们分开,毕竟鬼和器灵不是一个品种的。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作者写得还行的话,能不能给一个收藏作为鼓励,我会更努力码字哒! ☆、第 39 章 那位地中海叔叔也出现在了这份资料里面,但是他的身份调查就只写了古董商人,记忆里隐约有一点印象和自己父母有过交往的人,都有些语焉不详。 周郗手下的人是真的很细心周到了,杨平安离开的这十多年的空白没什么可调查的,他们就把火力集中在了杨平安父母的身上。 第70页 杨平安看着挺诧异的:「我爸妈当年还挺神秘的……」从资料上移开眼,杨平安看向薛五陵,突然的问:「你有没有见过我爸妈?」 「你爸妈长什么样?」 杨平安找出自己收在柜子里的相框,色彩依旧鲜艷,却已经是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了,杨平安的手指指向照片,触碰微凉的玻璃:「就是这个,我爸、我妈。」 薛五陵凝视着平安手指上方的人,脑海中一瞬涌出几个残破的画面,同样的两张脸,似乎在对着他大声嘶吼什么,在一个很黑暗的地方,没有光,他们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不断的迴荡。 他们在叫着什么?睁大的双眼中如刀一样极度憎恨的眼神。 「没见过。」 杨平安看着薛五陵幽黑的眼珠,他就这样看着自己,杨平安也不觉得失望,过去那么多年了,没消息也是正常的。 再看资料上,当年爸妈消失之前做过的最后一笔交易,是和一个叫林子强的人,对方的帐户往爸妈的帐户转了四十万。 这笔钱是什么概念呢? 当年杨平安因为姥爷生病叔叔们没人肯出医药费而卖出的匕首,被压价之后也只卖了三十五万,纯属咬着牙卖的。 可是爸妈带着这四十万消失了,被谋财了? 杨平安从没见过这个林子强,赵叔和其他几个人偶尔还会来他们家一趟,但是林子强一次都没来过。 而这个叫林子强的人也是一个古董商人,和其他小时候见过面的叔叔比起来,他混得更好,不像其他的叔叔,早年还有些威风,现在基本都落魄了。 「我们可以去找一下这个林子强,问清楚当年的事情。」杨平安想得入神,食指曲起顶着下唇,像一个瘪着嘴的委屈脸。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拉到唇下亲了一下,杨平安觉得薛五陵总有些肉麻得莫名其妙,没忍住笑了:「你干嘛。」 「想亲你。」 杨平安笑着,继续看资料,没回应。 簪灵正在辛苦的做着杨平安交代下来的工作,把日记清洗好,用平板照下来,然后对着这些枯燥的文字看呀看。 她想看综艺,想追连续剧,而不是看古董嘤嘤嘤。 但是主人交代了她必须办到,所以她给自己做好了计划,每天工作时间不能超过三个小时,争取在三个小时之内完成任务,然后剩下的时间就可以上网了。 所以现在她要聚精会神的把一切信息快速分解。 天师又到了长安。 天师和新皇帝合不来。 天师说自己是世外之人所以拒绝了新皇帝的挽留。 新皇帝觉得天师在因为杀兄弟的事瞧不起自己。 天师离开长安。 天师又来到长安。 遇到了崔公子。 崔公子对天师一见钟情。 崔公子被六欲魔控制。 周伏妖为杀六欲魔祭剑。 崔公子和六欲魔死。 六欲魔残余的魔气逃逸,钻进了一个孕妇的身体里。 孩子出生了,天师要把他带上山亲自教导以防他长歪。 孩子是河东薛氏,名五陵。 嗯……等等? 薛五陵? 天师给薛五陵取名明善,希望他能懂善恶,不走歧途。 明善? …… 簪灵懵了,那自己的主人岂不就是薛五陵? 那天师一直要杀的六欲魔也是薛五陵? 而现在薛五陵正在缠着主人…… 为什么他还在缠着主人? 簪灵本能的觉得很不忿。 不行,这件事必须告诉主人!簪灵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一股恶寒窜过后背,让她感觉非常不详。 回过头,薛五陵正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的看着她。 「看到哪里了?」 「没……没看到哪里。」 「拿来。」 「什、什么拿来?」簪灵把平板藏在身后,警惕的看着薛五陵。 虽然薛五陵才是她原本的主人,但她现在的主人的杨平安,而且薛五陵的气场一直让她有畏惧感,她更喜欢杨平安一点。 薛五陵看簪灵这么奇奇怪怪的样子,不管是什么东西,她在想避开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拿来。」 簪灵身后握着平板的手开始发抖,薛五陵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向外蔓延,随时都可以吞噬了她,力量中蕴藏的东西让她本能的畏惧颤抖,她想到上次薛五陵想要杀主人,她没勇气阻拦,而且她想,薛五陵大概只是在整主人而已,他这么喜欢主人,不可能真的对主人出手。 后来主人也的确没有出事,但那明明是被另外一股力量的出现打断的。 薛五陵连主人都能下手,自己在他手里肯定是没活路的。 簪灵颤抖的递出了平板。 薛五陵接过来,大致翻看了一下,皱起了眉,自己怎么会是六欲魔? 这样的话平安就更加不可能喜欢自己了。 身为鬼已经这么招人嫌了,再加上六欲魔的身份,他就更配不上平安了。 看着薛五陵越拧越紧的眉头,神情逐渐陷入思考中,簪灵开始瑟瑟发抖,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薛五陵终于抬起了头,直直的盯着她,簪灵脸色刷白:「你想干什么?」 …… 第71页 杨平安看着资料,眼睛有点发酸,这时候才想起薛五陵去拿茶叶好像已经去了很久了,正要站起身去看,握着茶罐的手就挡开了门帘,薛五陵弯腰走进来,把茶罐放在茶壶旁边:「平安,现在喝茶吗?」 「不用,对了,簪灵看了多少了?」杨平安想他去了后院一趟应该大概知道簪灵的进度。 「她看东西慢,可能还没看多少吧。」薛五陵用很不在意的口吻回答。 杨平安想行吧,自己先把手里的资料也行,身体向后靠闭上眼伸手按上睛明穴,让眼睛休息一下再继续。 一套眼保健操没做完,就听见后院传来簪灵悽厉的叫声。 杨平安一个激灵站起身冲进后院,就看见簪灵站在院子里一脸崩溃的在惨叫,上下身因为情绪激烈分离。 眼泪在簪灵的眼眶里打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桌上的一厚厚一卷卷轶都已经化作了一片片灰烬,平板在那堆灰烬中,已经被熏得漆黑。 杨平安三两步跑过去,震惊的看着桌上烧得一点都不剩的卷轶。 我的天师日记!!! 伸手试图把黑漆漆的平板捞起来,手指刚碰到平板的金属外壳,炙热的灼烫感传到大脑,杨平安赶忙把手缩了回来:「靠!」 「平安,没事吧。」薛五陵匆匆跟上来,握住被烫得微微发红的手,薛五陵的手冰凉,贴着被轻微烫伤的皮肤很舒服。 没有心情顾忌手上的小烫伤,杨平安转头去看满眼泪水的簪灵,满心的恨其不争:「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会烧起来?!」 簪灵的眼神还在连着熏得漆黑的平板,仿佛自己心上的肉被挖走了一块:「我……我……」 薛五陵站在主人的身侧,在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她想要活着呜呜呜,把牙一咬,这个锅必须背了。 「我刚刚想要休息一把,把东西放在这里,回来的时候就烧没了。」 杨平安在意的是重点,看着簪灵满心烦躁:「我问你怎么烧起来的?」 簪灵双目含泪一脸懵逼的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她的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了,只是在忍着不哭而已。 她的小宝贝没了,她在心里已经哭得好大声了。 问不出结果,杨平安只能压着脾气在桌子旁边转悠,让他怎么接受这个事实?天师日记追得好好的,突然就没了? 杨平安是真的很气了,把怒气指向簪灵:「你!」 你也你不出个结果,簪灵也不吃他的也不用他的,他还真没有什么能用来处罚簪灵的,怒气在身体里滚动了一转:「你以后别想上网了!」 簪灵哇了一声躺在了地上,摔成两段,黛玉掩面,哭得很委屈。 也只能说是怒其不争,好好的一个簪灵小姐姐,沉迷上网摸鱼,连东西烧起来了都不知道。 杨平安心里满是疑窦的在想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平板漏电起火?卷轶自燃?还是卷轶每天被洗到崩溃,选择了自毁? 没答案,今天是痛失天师日记的一天,平板也被烧毁了,降温之后杨平安把它拿起来,开机是不可能开机的了,烧成这样送修不如买个新的。 看着黑黢黢的平板,杨平安心死如灰,天师日记虽然一直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好歹也是一条能给人希望的线索,现在这条线索也断在手里了。 能指望的只有那一沓资料了。 把卷轶的灰烬收拾好,薛五陵拎出去扔掉,杨平安在给自己做全新的心理建设,并且把拜访林子强提上了日程。 薛五陵提着垃圾袋,卷轶的灰烬不占多少重量,加上平板才有了沉甸甸的手感,薛五陵拎着袋子站在垃圾桶旁边,站了一会,打开袋子食指和拇指碾了碾卷轶的灰烬,垂着眼微笑。 薛五陵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捨得,这个袋子里,连灰烬都让他觉得很温柔。 ☆、第 40 章 林子强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人,比杨平安的父母大个两三岁左右,但是气质上比起来是天差地别。 他像老港时期电影里年轻时扛过刀,替兄弟坐过牢,老了之后学会了冷血的那种大哥大,脸上两道深深的泪沟和泪沟下面的横肉都是六亲不认的霸气。 一道刀疤横在脸上,伤应该是很多年前受的,缝合技术粗劣,明显的针脚让癒合的伤疤像一条蜈蚣。 林子强打量着对面的小年轻,长得不像他爸妈,他爸妈长得端正,生出的儿子倒是比他们好看了好几倍。 再看着小年轻身旁的人,林子强倒是更在意这个年轻人一点,看着不吭声,骨子里是带煞的,这种同类间的感应,林子强还是有把握的。 林子强看着他俩,杨平安也看着林子强,过了一会林子强才说。 「你爸妈是你爸妈,你是你,你爸妈都没对你说,我更不可能告诉你,这是规矩,你是他俩的儿子也没用。」 别看他好像很拽什么都不怕,人总有敬畏之心才能活得更久,他们这种人,更讲究规矩。 「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我身上来的,但当初的事和你没关系,我不可能告诉你,你走吧,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杨平安没想到对方态度这么强硬,他进了这门话没说上两句,有用的消息一个字没拿到,对方就要送客了,而且还必须走,不走就要对他不客气。 第72页 他们这什么道?就算是黑\\道也有一个父子传承的过程吧,十年后合作兄弟的儿子找上门,最差也要给杯茶水然后说好侄儿啊当年你阿爸和我义结金兰可惜后来被山鸡捅死了巴拉巴拉。 他们这是真不讲究,走出店面,杨平安闷声不吭气,一旁的薛五陵也没出声,他是想安慰平安来着,但是安慰不如把事情为平安办好,但是这件事他有点拿不准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系,总感觉查出来的越多,最后牵涉到自己的也会越多。 杨平安的脑筋又开始转动了,既然林子强这边不讲究,那他也没什么好讲究的了,一个主意在杨平安的脑袋里逐渐成形,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哎等等!」 冯怡然匆匆的追出来,拦住杨平安:「你别急着走啊,林叔让你走,你就真的走啊?」 本来还以为杨平安无论如何都要纠缠下去,毕竟当初他找到自己,让自己帮他忙的时候那个架势看起来就是一定要刨根到底,没想到真的见了面被林叔三言两语就劝退了,让她感觉这份钱赚得怪没底气的。 林子强是她的远房叔叔,因为她的爸妈和他关系还不错,所以她托爸妈的福在林子强手下混了一个闲差事,管帐的,这事刚刚被林叔说了她两句,她心里无所谓,急急忙忙就追了出来。 杨平安不知道冯怡然这么热情是要干嘛。 「你叔叔说了让我们走,我们当然要走了。」 杨平安不和她多说,抬手打拜拜,和薛五陵转身就走。 「哎!」冯怡然还想说什么,杨平安就已经走远了。 薛五陵感受到冯怡然的目光还在看着他们,他觉得冯怡然热情得有点不正常,她是不是喜欢上平安了?这是很有可能的。 冯怡然看着他俩的背影有点走神,羞涩的咬住自己的下唇,那个杨平安、和他的朋友薛五陵,都很一表人才很优秀啊。 但是她更喜欢薛五陵,她不喜欢单恋,更喜欢彼此都在意对方的那种,从杨平安找上她,他们三人见到第一面开始,薛五陵就在用一种目光时不时的紧锁着她,那样的在意她是不会感觉错的。 冷都男(帅气冷漠的都市男子)的冷酷目光那么无情,但是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对方绝对很在意自己! 梦幻爱情啊…… 但是现实没给她太多去回味梦幻爱情的机会,晚上天刚黑,吃完饭林叔抽了一桿烟,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菸头还叼在嘴边,两眼一晃,就掉了魂,哧熘一下倒在墙上像根软面条一样滑到了地上。 林子强身边的伙计和冯怡然都吓坏了,急忙扑过去:「林叔!」 「叔!」 一个个叫着,叫了两嗓子才反应过来:「快快快!打120啊!」 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哆哆嗦嗦的按,一路上两人都心惊胆战,冯怡然一颗心七上八下:「叔是不是有脑血栓?」 伙计懊恼:「没听他说啊。」 「叔是不是血液粘稠?」 「没听他说啊!」 「叔这是不是突然中风?」 「不知道啊!」 冯怡然怒了:「你特么知道什么?!」 护士瞪了她一眼:「安静一点。」 跟着去了医院,医生说体徵都正常,询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再一套检查做下来,什么毛病都没有,也没有什么突发疾病,诊断结果是林子强陷入突然昏睡。 这时候杨平安已经在薛五陵的怀里睡着了,夏天抱着薛五陵就像抱着一个自动降温器一样,不过薛五陵的温度就很难降了,虽然身体冷冰冰,但是心里某些带着温度的念想倒是越窜越勐。 尤其睡前平安和他的互动,薛五陵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嘴角上翘,垂着眼微微皱起眉的斥责他:「要求那么多?」 但是迴避自己眼神的样子明显是害羞了,只是索取一个亲吻当报酬而已。 平安真的很纯情啊。 薛五陵不知道杨平安在那一时那一刻里,想的是『要求倒是很多,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杨平安有心想要忽视他说着:「亲一口,就一口。」的诉求。 但奈何多年接受的是人道主义的理念灌输,不能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行吧,过来。」杨平安做好准备,身体前倾,把头伸过去,半途想起什么,神色一正:「敢伸舌头我就打死你。」 薛五陵喉结滚动,看着平安一副丞待被他亲吻的样子,眼眸低垂,睫毛遮掩住了漆黑眸子里的神色,表情沉静,嘴唇安静的闭合着。 杨平安睫羽动了一下,抬起眼看薛五陵楞在那里有点无措的样子。 「接吻都不会?」 话刚落下,冰凉的双手捧起他的脸颊,柔软的唇就落了下来。 不是不会,只是觉得这一刻很值得珍惜,反而手足无措了。 杨平安意外的觉得感觉很好,可能是温度低,不会有燥热的感觉吧,手慢慢下移搂住了他的腰。 包括被抱着的姿势都很舒服,杨平安被亲了一会,觉得再这么下去再低的温度都要摩擦起火了,两手抵住薛的胸膛把他推开了。 「好了,够了。」 薛五陵看着自己怀中微微喘气的平安,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深入下去的谷欠望,抱着他腰肢的手却没松开,薛五陵就这样搂着杨平安,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第73页 杨平安靠在这个宽阔的胸膛上,依然觉得感觉很好,是另外一种心安。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薛五陵大概抱他抱上瘾了,月亮也不吸了,大热天的非要来给他冷床。 杨平安嘴上说着不需要,抱着凉悠悠的薛五陵却睡得格外香,在睡梦的微张着嘴轻轻砸吧。 薛五陵看着枕再在自己胸膛上的脑袋,短黑碎发凌乱,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想法,他的全部想法都在怀抱里这个人身上。 他睡梦中指尖轻轻勾动一下,都比外面的天榻地裂更重要,想要探索他的全部,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到尽头都不停止。 杨平安梦见了一个孩子,那个叫明善的孩子,装乖的跟在他身旁,扬起头来看他,摔倒了要来抓他的衣袂,小小的年纪,还没他的膝盖高,仰着头,好像面对永恆的太阳,而他是端着笑脸盘子的向日葵。 杨平安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丝的难过,伸手抚了抚孩子的头:「我知道你在听,崔璆,一切执着,都该放下了,已经是新的人生了。」 杨平安诧异了,自己在说什么?什么崔璆?什么执着不执着的? 小孩眨了眨眼睛,胖乎乎的短手指抓着他的手,撅起嘴亲了一口,他连亲都不会,只是拿嘴在拱他的手背,扬起大大的小脸,很得意,很开心,两颗黑葡萄似的水汪汪的眼珠子一心一意的看着他。 「师父、师父。」 是个只会说师父的傻孩子。 梦境结束之后杨平安突然醒来,发现窗外月色正浓,银白的月光洒在院子里,薛五陵已经不在身边,他站在院子里,月光落在他的黑衣上,给他勾勒出一个挺拔宽阔的背影。 杨平安坐在床上,趴在窗沿,心里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大概是深夜的突然惊醒,在这样寂静的黑暗里格外孤独,杨平安看见有这么一个鬼在自己身旁,也有了一种,多少有个伴的依靠感。 但他只是想要个伴,薛五陵却是不嫌弃他,从里到外从灵魂都肉\\体都想要,这样想起来就有些不对等了,不知道该说是自己亏了本,还是自己欠了薛五陵。 薛五陵站在月光下,似乎有心所感,忽然回过头来,看见玻璃后趴在窗沿的人,神色是那么的静谧。 杨平安看着薛五陵走过来,站在玻璃窗前,一格格的復古窗棂挡在两人中间,角落的贴过的福还残留着胶水的印记。 薛五陵静静的看进来,在想平安怎么突然的醒了,平安以往睡眠都很好的。 杨平安脑袋里没那么多担忧,睡一觉起来有点脑袋空空的茫然感,看见薛五陵贴在玻璃窗上的手,就用指头去点,隔着玻璃,落在大拇指上,落在食指指腹上,落在中指指腹中,落在无名指指腹上,落在小指上。 然后张开自己的手贴上去对比,发现自己的手和薛五陵的手比起来是差不多的,只是他的骨骼稍微大一点,指节更长一点。 杨平安已经很心动了,想要镇定又傲踞的说一句,以后你就是我的鬼了。 在手抬起来的那一瞬,余光突然注意到他掌心中有一颗红痣,那样朦胧的心动一下被思绪冲散。 薛五陵也有红痣? ☆、第 41 章 杨平安勾了勾手,示意薛五陵进来,低头解开了自己的衣衫扣子。 薛五陵推开门,就看见平安坐在床上,正垂着眼在解自己的睡衣扣子,指尖捏着雪白的小小衣扣,轻轻一顶推出衣扣缝。 「平安……」 薛五陵不由自主的向前走,被杨平安的行为冲击得有些走神。 杨平安解开上面的三颗纽扣,拉开衣服露出自己的左边胸膛。 「薛五陵,我也有红痣。」 平坦的胸膛上,心脏的位置中央,一颗小小的红痣落在那里。 薛五陵爬上床,坐在他的对面,摊开自己的手掌心给平安研究自己的红痣。 杨平安觉得奇了怪了:「怎么我们都有这样的痣。」 本身痣也没长在一个地方,不算是非常巧合,但长红痣的人已经是小概率事件了,薛五陵还偏偏凑到了他的身边来,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因缘缠缚。 杨平安看着薛五陵掌心的痣,一抬头,就发现薛五陵目光幽静,一瞬不瞬的在看着自己胸口的痣。 或者说是在看自己露出来的胸膛,顿时耳朵一烫,把衣领合了起来,嘴上很倔:「有点出息好吗,有什么好看的。」 薛五陵抬起眼,目光像平静无波又看不到底的黑水:「平安的每个地方都好看。」 杨平安看着他没说话,一瞬气氛有些旖旎,两人都表情沉静,反倒显出别样的思绪万千。 杨平安凝视着薛五陵的眼眸,看他长久的沉默之后眼神微微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契机,手撑在床上向前倾身,贴过来侧头吻住了自己。 杨平安少有的没表现出拒绝和挣扎。 搂着腰肢的手越收越紧,杨平安把控着度,在薛五陵的手想要往衣摆里探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侧开了头。 他还没做好更进一步的打算,更深入的地带仿佛一片未知的陌生,让他没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杨平安很寡淡的,各方面的寡淡,从性格,到性需求,他可能是天生的修道士,对这件事一直很冷感,到社会上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事情之后更加有了隐隐的心理反感。 第74页 杨平安感受着侧开头后突然亲吻自己耳朵的人,心里的潮湿热气散去后感到不适,手上用了一点力把人推开:「好了。」 薛五陵顺着力道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杨平安侧头看着窗外,又有些不安,手轻轻放在薛五陵的手背上。 他真的只想要一个陪伴,连多的一个吻都不想要。 杨平安对自己的自私感到失落。 「平安,怎么了?」薛五陵疑惑的问。 月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平安的脸上,看起来似乎心情一瞬降到谷底,浑身上下都透着失落。 杨平安不说话,脑袋里乱糟糟的,好像还没清醒过来,感觉一双手抱住了自己,薛五陵在轻声的说:「那就睡觉吧。」 顺着薛五陵的怀抱躺倒下去,杨平安倒是突然睡不着了。 抬眼就看见薛五陵在看着自己,专心致志的目光,其实被爱的感觉很好的,为什么自己不能去爱别人呢。 杨平安对自己很失望,他想到了吕昊,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是註定要孤独终老,自己怎么会这么反感和别人接触呢? 「看什么?」杨平安躺着,声音有些黏煳。 「你好看。」 杨平安垂下眼笑了笑。 「别夸我了,再夸我就膨胀了。」 薛五陵紧了紧搂着紧瘦腰肢的手:「你不夸我,我也膨胀。」 杨平安依然觉得好笑,薛五陵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耙耳朵,还敢膨胀:「你在我面前敢膨胀?」 薛五陵低头在他发顶上落下一吻:「我只在你面前膨胀。」 杨平安抬头看他,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奇怪,想了想才懂他才说什么,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都说心神不定容易多梦,现在可能因为心脏在衰弱,杨平安非常多梦,睡下去没一会又梦见了崔公子。 杨平安看着那么俊朗明艷的一个少年,心里承认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薛五陵是崔公子转世,杨平安合理的怀疑自己可能是李道玄。 但他们都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薛五陵永远冷着一张脸,仿佛变成了习惯,不是崔公子那样肆意的耀眼。 自己就更不值得提了。 如果自己是李道玄,那还真是一场面目全非的转世。 崔公子在梦境里打马而过,追逐在李道玄的身后,似乎永远都兴致勃勃不知疲惫,都给杨平安看累了,觉得这是何必呢,爱情而已。 在梦里感嘆着,梦境外面的世界阳光照进屋子,杨平安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被薛五陵搂着,夏天经过身体的燥热被源源不断的吸走,突然又觉得爱情还是挺有滋味的。 睡眼惺忪的抓着薛五陵的衣襟蹭了蹭,抬腿压住身下人的大腿,杨平安想要赖会床。 薛五陵被杨平安毛茸茸的脑袋蹭这么一下,感觉自己可能要化作一滩糖饴了。 薛五陵从未有过这么好的体验,怀里的人靠在他的胸膛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一个新奇的世界,他从未感觉这么好过。 睡梦中杨平安感觉脸上痒痒的,抬手去抓,握到了薛五陵的手,瓮声瓮气的:「别闹……」 杨平安在薛五陵的怀里不幸的睡过头了,起床洗漱之后吃早餐。 早餐当然是薛五陵出去买回来的,对面嫂子看着薛五陵拎着小笼包和煎包豆浆回来,心里酸熘熘,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吃上老公买的小笼包? 馋巴巴的她只能自己出门去吃。 杨平安坐下吃早餐,一口一个小笼包,脸颊鼓鼓的咀嚼着,不知道薛五陵的小笼包给他的青梅竹马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赵有才正在被媳妇的碎碎念攻击:「看看人家多疼人,还知道给对象买早餐,比你会来事多了。」 这是赵有才大清早突然被嫌弃受到暴击的一天。 冯怡然那边却是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他们忙活了半夜才睡下,现在还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想去终于把嫌疑聚焦到了杨平安和薛五陵的身上。 昨天林叔一切都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他见了杨平安和薛五陵。 现在林叔检查来检查去都检查不出什么问题,伙计提出请个大师傅来镶治镶治。 冯怡然心里还在想这事到底和杨平安还有薛五陵有没有关系,心里一时半会不敢下定论。 薛五陵由此拥有了一段和平安独处的时间,早上中午下午都能呆在一起。 杨平安觉得很烦躁,谁会喜欢一直被黏着?他希望薛五陵能和自己保持一点距离。 但是事实告诉他,不可能,就算是死,薛五陵也不会放弃缠着他,何况薛五陵确实死了。 杨平安只能明令禁止,要求他给自己留出一定的空间,不然已经到了烦躁边缘的他不知道还要怎样爆发。 不过令杨平安心安的是,薛五陵脑袋里的礼教观念残存,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不会使用鬼的特权肆意偷窥他。 薛五陵有心要当一个人,已经很有人的样子了,从店里走到后院,穿过窄门的时候,撞到肩膀还要趔趄一下,然后侧身走过,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杨平安想要笑。 杨平安喜欢他的短髮,摸着比绑得整整齐齐的长髮蓬松,穿黑t恤的样子比穿黑衣衫的眼中要阳光很多。 天师日记被烧成了渣渣,林子强那边还没找上门,资料也看得差不多了,闲着没事做杨平安又想去碰一碰家里的古董,恰好傍晚开始下雨,就当是在雨天看全息电影了。 第75页 但薛五陵阻止了他的这个想法,理由是太危险了:「平安,林子强这边查清楚了再处理这些东西吧,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 杨平安想了想,的确每次都进入危险边缘了,最后也都是靠薛五陵救的他,既然现在薛五陵开始觉得担忧,暂时放一放也可以。 这么一段时间以来,生活节奏虽然慢,但一直都像有根线在牵着杨平安,再慢也要一点点的向前走,现在突然什么事都没有了,明明白白的写着,可以休息这么一小段时间,什么都不用牵挂,杨平安感觉有点放松得不是滋味。 听着屋檐水和雨滴噼啪的声音,抱着小靠垫慢慢躺倒在椅子上,再醒过来的时候屋外的天已经黑了,雨还没停,坐起身,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头,觉得有点头昏。 薛五陵坐在旁边的窄椅上:「不舒服?」 「没有。」杨平安站起身身体摇晃了一下,急忙抓住旁边的椅子扶手又坐下。 薛五陵急忙过去扶住他:「平安你怎么了?」 杨平安甩了甩头,长唿一口气,确实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身上也很闷热,不过一般夏天刚刚睡醒身上也容易潮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是不是发烧了?」 他自己摸不出感觉来。 薛五陵凑过来用额头贴上他的额头,和正常体温比起来很分明:「比一般时候烫。」 「啊……那就是发烧了,我去找找有没有药能吃。」 嘴上这么说,杨平安心里一恍惚就把自己的话驳回了,家里怎么可能有药?他刚回来,这是第一次生病,压根没有日常药品的储备。 薛五陵把杨平安按在椅子上:「你别动了,药在哪里?我去拿。」 杨平安也没打算起身:「没药,还得出门买。」 「那你躺好,我去给你买。」薛五陵拿起小靠枕,拉开拉链抖开,小毯子轻飘飘落在杨平安腿上,杨平安软软的靠着椅背:「带上香炉。」 「不用。」 「那带上雨伞。」 「好。」 伞骨砰的一声展开,一朵黑伞开在雨中,雨滴噼里啪啦砸在伞面,合起的木窗棂缝中,那道身影快速走远消失,杨平安趴在窗沿后,昏昏沉沉的又想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在线膨胀鸭,嘿嘿~ ☆、第 42 章 屋子外有脚步声,踩在街道积水的路面噼啪响,像在匆匆跑过。 半掩的门被推开,一个青年人闯了进来,身上已经湿了大半。 杨平安被门轴推动的声音惊醒,睁开眼就看见一个高高壮壮的青年人站在门边,怀里抱着一把古琴。 青年对上屋主人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是想勉强的跑过这条街,到前面有一家和他关系还不错,他可以去接一把伞。 在雨中狂奔到半路,他自己受得了,琴也受不了,这把是古琴,虽然保养得很好,他也尽量把它抱在了怀里,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摧残,正好跑到了这里,他想不管如何,先避一避雨吧。 杨平安被他怀里的古琴吸引了视线,觉得这样的雨天和古琴带着一种魔力,不自觉的站起来身,看向他:「请坐。」 孙无野看着这个老闆一句话不问的淡然样子,觉得有些奇怪,期期艾艾的点了点头:「好、好。」 长椅旁边的窄椅上坐下了,抬眼看这四周,古色古香店铺,桌上是香炉是振翅欲飞的白鹤形状,镂空的炉盖中升起一缕缕的轻烟,缠绕在这潮湿的空气中。 给这间店增添了一种神秘,像是只在雨天开放的神秘空间。 店老闆给他倒了杯茶,他接过来,温热的,茶香在鼻尖下萦绕。 再看店老闆的脸色,雪白的脸色带着一丝病态的潮红,这样的人气让他放心了不少。 他在打量杨平安,杨平安也在打量他。 杨平安看他长得很老实的样子,眉眼还有点憨厚的气质,眼神也很单纯,看起来是个正常的人。 这里的正常是指正常的心态正常的工作正常的生活态度。 孙无野被打量得不好意思,解释起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闯进来:「我就住在不远的临运区,我女朋友住在这边,我经常来看她,正要回去,遇上下雨就恰好来这里躲雨了。」 杨平安看着他,依然觉得头重脚轻,坐回了长椅上:「恰好吗?」 的确很恰好,尤其是这把古琴。 杨平安想要和他聊一聊这把古琴:「这把琴是古琴?」 「老闆很懂行?」孙无野有些意外,没想到老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古琴。 把琴横在膝上,扯了几张纸把上面溅到的雨滴仔仔细细的轻轻点干净:「这是我家祖传的琴,据传可能是唐代的琴了。」 孙无野说着,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有点夸下海口吹牛的感觉,挠了挠头:「不过我觉得还是不太可能的,要真是唐代的琴早就腐成烂木头梆子了,我想最多就是清末吧。」 杨平安看着琴,脑海中一瞬掠过一个画面,李道玄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林中的参天大树。 枝叶参差,绿叶稀疏成荫,小束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阳光斑驳的一瞬晃到了杨平安的眼。 孙无野看着老闆突然的闭上眼侧过头,似乎躲避了一瞬什么东西。 随即就看见老闆对他微笑着:「是唐代。」 第76页 「啊?」 「你会弹琴吗?」 「当然会。」孙无野说起这个露出了微笑:「我就是靠这把琴追到我女朋友的,她是古风爱好者,我大学的时候,在社团给她弹的凤求凰,她就答应当我女朋友了。」 孙无野抬头,看向老闆:「你想听什么?」 「随便弹弹。」 「啊?」孙无野因为老闆这话楞了一下。 杨平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自己能想起来的琴曲名字:「阳关三叠可以吗?」 「可以。」 孙无野抚了一下弦,指尖拨动,第一声琴音响起,白气从琴弦中升起,像水汽蒸腾出一片云梦沼泽。 化作隰荷,化作桃花,化作百千鸟雀归来,渭城朝雨靡靡,长亭细柳万千,送别的人送着将去的人,杨柳送着送别人。 万千风景都留不住,最后全数消散在了琴声中。 杨平安第一次看到这样跟随着主人的温顺器灵,寄身在琴中,只要主人弹琴,就会出现各种异象。 比起他家里那些动不动就要诅咒他,要他替她们完成愿望的一点都不一样。 杨平安看向簪灵,没错,说的就是簪灵。 簪灵默默站到角落,不说话。 琴音宫商角徽羽一个一个音符落下,杨平安似乎在器灵的幻境中窥见了罅隙间的过往。 那个孩子,叫赵顺一,养起来也就一碗饭的事。 后来证明天师失算了。 是五碗饭。 还要加一大盆菜,说了不许吃肉还要半夜偷偷吃肉,半夜肚子饿得咕咕叫还要偷偷去山上打鸟烤着吃。 几位师兄看他饿死鬼转世,都纷纷帮忙,还教授他独特的打鸟叉鱼绝技。 赵顺一和饿死鬼没什么区别,在遇到天师之前,没吃过一顿饱饭,八岁的孩子,瘦瘦小小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看起来像六岁。 他这辈子没有更多的想法,就想把饭吃饱,把肚子填得满满的。 这饿死鬼吃着吃着就吃到了十八岁,老实憨厚,在山里长大,人有些傻,听师兄们的话,也疼师弟。 当初天师给他取名顺一,他真是随了这个顺字,很顺的一个人,天生就看天吃饭的性格,不做多的抵抗。 饿死鬼要下山,师弟托他带糕点和小玩意回来,他一个不落的答应了,刚下山,山下一场叛军乱战,尸首成堆,引起了一场小瘟疫。 赵顺一学了点岐黄之术,对这样的场面有应付的能力,留在山下济世救人。 在这场病疫中,赵遇到了一个女孩。 她途经官道,要前去投奔自己的舅舅,在车厢的帘子被风吹起,她看见了背着一篓药的赵顺一,手里还搂着一个昏过去的小孩。 丫鬟和奶妈被吓得不清:「姑娘,这是什么怪人……」 赵顺一的耳朵好,听见声音回过头去看,就看见一双愣愣看着他的大眼睛,杏仁眼,漆黑的眼珠子像汪着一弯水。 赵顺一第一次觉得原来姑娘能这么好看。 痴痴的看着,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失敬畏。 看着马车走远,赵顺一想来想去,觉得这辆马车如果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了,那么自己可能也就再也没机会再见那个姑娘了。 这样的世道,天遥地远,来去匆匆,途中一眼就可能是今生今世的唯一一面。 一张小小的符印出现在马车低,闪烁着细微的金光。 把人救完了,赵顺一想自己该回山上了,师弟托他买的糕点和小玩意他都还没买,走到集市上,他想师弟会很喜欢桂花糕和镜糕,也想那个姑娘或许会很喜欢桃花簪子。 把簪子紧紧握在手里,他该回山上了,可是他买了簪子,得先把簪子给那个姑娘才行。 提着桂花糕和镜糕,赵顺一远走千里,要去给那个姑娘送簪子,他一路都在想,这个簪子戴在她的头上一定会很漂亮。 走了一路都不觉得累,健步如飞,到了姑娘的舅舅家,高门深院,青瓦粉墙。 赵顺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麻衣布衫,他该不该去拜访她的舅舅呢? 不能去。 赵顺一后知后觉的想,姑娘是要闺阁清誉的,他怎么能贸然上门,若是坏了她的名声,若是害她被人指责,若是她舅舅觉得她不检点。 那她可要怎么办? 赵顺一想不出办法,在府外徘徊的两天,最后决定离去。 只有林凤儿的桌上突然出现了一支桃花簪子,静静躺着,不言不语。 赵顺一回山上了,桂花糕和镜糕在路上吃完了,他两手空空,冯桂雪对他生了好大的气:「凭得我等了你两个月,连口糕点都等不来。」 他却直奔师父的房间去,冒冒失失的,像个不知道怎么办的小孩:「师父,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这可要怎么办好?」 天师被他突然的话吓了一跳,看着这个憨厚的徒弟情窦初开的样子。 他以为这个徒弟是最不会动情的一个人,在其他徒弟不声不响用余光扫女子的时候,他根本连什么叫漂亮都不明白。 听到赵顺一的描述,天师也很疑惑,他想着大概是前世的因缘,不然仅仅一面,话都没说上,真的能称为喜欢吗? 「顺一,对你来说,喜欢是什么呢?」 「师父,我……」赵顺一想了很久,表情越来越失落:「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到她就心坎里高兴,好像唿的气都甜丝丝的,去见她的路上,每多走一步,我就觉得离她近了一点,越走心里越高兴,两条腿好像充满了劲,都感觉不到累了,我不想长生不老,日子过一天和过一万天没什么区别,我就想以后的每一天里都能看到她。」 第77页 天师看着他,沉默了一会:「那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他们家是书香门第,听说都很好古琴。」 「那你便弹琴给她听,琴音能通幽玄,真心相应,她也会喜欢你的。」 「师父,可是我没琴啊……」 「师父给你做。」 「师父……你要给我提亲吗?」 天师看着他:「你凡心大动,心生执念,回不来了,自然要好好把你送出去。」 打算把徒弟好好送出去的天师为徒弟去山上选木材去了,明善备着小背篓跟着:「师父,顺一师兄的话我也听见了,我也是这样的,想到师父,徒弟就很开心。」 小小的年纪,七八岁,走在崎岖的山麓上,一面看路一面不停的说,目光黑幽幽的沉静,满脸的乖巧。 「师父,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把琴?明善学会了,要弹给师父听。」 天师只回这个小傢伙一句话:「好好捡野果。」 明善瘪嘴:「好……」 ☆、第 43 章 琴声通长37.2寸,为伏羲氏,赵顺一学琴,琴音拨动则天清气朗。 学会一曲凤求凰,北邙山师门倾巢而出,朝着林家去了。 林家盛情款待,天师暗示来意,夫人让丫环将林凤儿请到了屏风后,赵顺一座上奏琴。 不消说弦外之音,凤求凰已经是弦内之意。 林凤儿在屏风后,一曲打动心扉,却是绞着手帕皱着眉。 回到闺阁,她很苦恼:「当年司马相如一曲引得文君夜奔,最后也不过是惨澹收场,后人琴音怎可比司马相如?但司马相如也不过尔尔,可见琴弹得好,不见得人靠得住。」 她头上戴着那支桃花簪子,她想有人悄悄来找过她,却没有露面,只为给她送一支簪子。 凤求凰是比不上桃花簪的,宾客席上的七弦鸣音,不如默不作声的来了又走。 她想后者更真切一些。 但这样一支简陋的簪子,那个人想必是个身怀绝技,但家境贫寒之人。 那个人送自己簪子,却不露面,他在想什么呢? 天师亲自为徒弟登门,林老爷自然要好好考虑,他妹妹的女儿,因妹妹和妹夫早逝,孤苦无依只能前来投靠他。 她双亲早逝,嫁给赵顺一也是不错的选择,且这个赵顺一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也正适龄。 但出生却是低,若非的天师的徒弟,他是考虑都不会考虑,这门亲事实在是难定夺,林老爷只好让侄女自己做决断,问她是否钟意这位赵顺一。 琴音初起她就是心动了的,好似波澜万千柔情迴荡,但琴音之后,她却拿不定主意。 赵顺一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焦心如焚,师兄师弟前前后后都在劝他淡定一点。 「你弹琴,她听得见。」天师看着徒弟坐立不安的样子,如此告诉他。 他便坐在房中弹凤求凰,七弦铮然,响彻至天明。 林凤儿做了一个梦,梦里响彻着凤求凰的琴音,那个穿着麻衣布衫的青年敏捷的进入她的房间,放下手中的桃花簪子,匆匆离去。 只惊鸿一瞥,看见他的容貌,和那个弹琴的赵顺一一模一样。 仿佛沉浸在温热的海中,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柔软而美丽,林凤儿醒来,嘴角还微微笑着。 后来大学社团,再听见凤求凰,琴曲已变,不是往昔的谱子了,女孩还是梦见了那个弹琴的人。 每一个弦音都在小心翼翼的说着我喜欢你。 屋外的雨还在下,薛五陵撑伞走在雨中,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琴音如丝线,细弱的穿梭在雨中,窜进他的耳朵里,指间下意识的蜷缩一颤。 薛五陵站在雨中,停住了脚步。 「师父,你听,明善弹得好吗?」 「师父,学琴十七载,我也想弹一曲凤求凰给你听。」 一曲弹毕,黑伞立在门边,伞尖蓄起一小片雨水,薛五陵拎着袋子,走到杨平安身旁坐下:「平安,药买回来了。」 直接忽视了对方膝上横琴的陌生人。 孙无野觉得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起来,他和老闆两人独处彼此都不说话也没这么尴尬,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似乎和老闆的关系很暧昧,虽然他俩没有做出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 但是这个人一出现,整个店里的气氛都开始排外,好像这个不欢迎任何人。 孙无野坐不住了,抱着琴起身:「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还是不能等雨停,能借我一把伞吗?」 杨平安指了指靠着门还在滴水的伞:「就那把,拿去用吧。」 「谢谢老闆。」 孙无野撑开伞,抱琴消失在雨幕中。 杨平安在木窗棂的缝隙间看他逐渐变小的背影,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收回视线,薛五陵已经把一大堆药一样样的摆好在桌上展示了:「平安,这个是沖剂,这个是药水,这个是药丸,你看你要吃什么?」 杨平安拿起一瓶粉红色的灌装液体,上面还标註着草莓的图案,要是没记错,这似乎是小时候喝的药? 看了看上面的年龄段,适用一岁至六岁? 「薛五陵你买的这是什么?」 「发烧药,每样我都买了。」 薛五陵确定自己把店员推荐的烧药都一个不漏的买回来了,他也给店员说得很准确,娇气,脾气大,但是很可爱。 第78页 电源阿姨看着薛五陵,年纪轻轻的帅小伙子,居然英年早婚,孩子都有了。 早早结婚有什么用?这么大的雨天要跑出来给孩子买药,不如拼事业。 想到自己家早恋的女儿阿姨就生气,给小伙子推荐了一大堆药。 薛五陵也知道杨平安不是四五岁的孩子,可是听着店员不断的说,孩子不爱吃药,孩子不肯吃药,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平安是个孩子了,买了成人的药,也买了小孩的药。 杨平安表情很难看,不想说自己又不想吃药了,他不喜欢吃药,尤其这时候身边有个薛五陵,也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发烧到死没人理,更有了可以任性的资本。 「我去睡会吧,盖着被子睡一觉应该就好了。」杨平安走向后院自己的房间,走在屋檐下绕了一圈推开门,薛五陵也尾随了进来。 「干嘛?」 「平安……」薛五陵握着手里的药:「还有一个药,可以不用吃。」 「什么药?」杨平安坐在床沿,看着薛五陵对着自己摊开的手掌,躺着一个白色塑胶壳包装的药,药的形状是一颗圆润的,小小的子\\弹头形状。 「把这个塞进身体,会自己吸收。」 「塞、塞……?」 杨平安懂了,耳廓发红:「不用了,我睡一会,没退烧我再吃药。」 薛五陵爬上床:「我陪你睡。」 他裤兜里还收着那个栓剂,杨平安被他臊得哪里睡的着,雨天闷热,抱着薛五陵像抱着一个恆温降温器,尽量假装自己睡着了。 躺了一会就听见剥开塑料壳的声音,薛五陵的手悉悉索索的往下摸,杨平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着薛五陵捏在掌心的栓剂。 「你干嘛?」 薛五陵握紧拳头,把栓剂藏了起来:「什么都不做。」 杨平安对他企图很生气:「把东西扔了!」 薛五陵走右手快速交接,抬起手咻的一下,白色的小子弹准确无误落入垃圾桶中。 杨平安看着栓剂落入垃圾桶,伸出手搂着薛五陵又倒了下去,这下他放心多了。 吼完那一嗓子,平安又迅速的软了起来,那么主动,体温略高的搂着他。 薛五陵搂着怀里的紧瘦的腰肢,有些陶醉。 等到杨平安睡起来,薛五陵也不劝他吃药了,用手贴着他的额头,一股冰冷的气覆盖在额头上。 「这样,慢慢就会好。」 感觉是好了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手脚都有些软,杨平安搭着薛五陵的肩,薛五陵顺手就把他抱了起来,走进前面的店里。 「晚饭想吃什么?」 杨平安想了想,觉得什么都不想吃:「喝点粥吧。」 「好,我给你煮?」 「能吃就行。」 杨平安现在有点怀疑薛五陵是故意的了,被他治过之后,温度是降了不少,但是身上力气也没了,直接把他从病人升级成了废人。 他也就这么点爱好,全奔着自己来了,杨平安有点头痛,蜷缩在椅子上看视频。 粥很好煮,薛五陵把家里有的米葡萄干蓝莓干一类的小零食放进去,按下煮粥键就好了,这一点薛五陵还是会的。 杨平安没想到真的能看见薛五陵端着一碗粥走出来,不过碗一放到面前杨平安就愣住了:「怎么是米汤?」 「有米,在下面。」薛五陵捏着勺子搅动了两下,沉在下面的米和葡萄干随着搅动显露出自己的存在。 「……」杨平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组装了一下语言:「行吧,这样好消化。」说着伸出手,要接过他手里的碗。 薛五陵却没有给他的打算,在他身旁坐下,勺子在粥里搅动,均匀的保持了一勺米汤能有两粒米和一颗葡萄干,稳稳的送到杨平安的嘴边。 一勺两勺,喝得杨平安皱眉:「这样喝要喝到什么时候去了。」 垂下头就着碗直接怼,一碗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了。 看得薛五陵略失落。 他想一勺一勺把平安餵饱的。 他想得太多了,他的平安是米汤餵不饱的男人。 米汤进了肚子也就放一趟水的事情,到了晚上,才刚入夜,杨平安就饿了,因为下午吃得太寡淡,格外想吃点有滋味的东西。 「薛五陵,我们出去宵夜吧。」 「好。」薛五陵还想抱着他出去,别杨平安无情拒绝了,只给了他手拉,还不忘嘱咐簪灵:「好好看店。」 对面的嫂子看着小两口,夫夫携手要去吃宵夜,内心又酸又甜,狗粮是甜的,心态是酸的。 杨平安脚步都还是虚的,到了街位的烧烤店,被门口的客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被薛五陵一把拉住了。 客人也没想到这样轻轻碰一下就能把人给碰倒:「抱歉啊,抱歉。」 说着也就走了,薛五陵看着他的背影,一道黑色的影子跟了上去。 在店里找了个角落坐下,闻到烧烤香料的味道,杨平安控制不住的分泌口水,一口气点了很多肉串和烤蔬菜。 烧烤店老闆还弄个一个大的榨汁机,他女儿掌控那一块的业务,卖鲜榨水果汁。 杨平安要了杯葡萄汁先上来了,端起来先小口的喝了点,清香的葡萄味直冲天灵盖,一下什么病不病的都不存在了。 他陶醉的表情太打动人,薛五陵看着他手里的葡萄汁:「好喝吗?」 第79页 「好喝,你尝尝。」杨平安把吸管转向他,薛五陵低下头喝了一口,很清香,很甜,是平安用过的吸管,平安喝过的饮料。 薛五陵喝完了似乎在回味,杨平安看着薛五陵的表情,不知道这个合不合得上鬼的口味:「好喝吗?」 杨平安的嘴被果汁湿润,看起来格外诱人。 「我想尝你嘴里的葡萄味。」 说着拨开吸管,倾身就要贴上来了,杨平安向后仰,下意识躲了一下,笑了笑,好好坐正让薛五陵亲了下来。 薛五陵握住杨平安的手,抓起那杯果汁,挡在两人的脸上,在这个小小店面的角落里浅尝葡萄味的果汁。 虽然薛五陵用他仅剩的良心用果汁挡住了脸,但大家也看得见他俩是在干什么啊! 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们的平安在和男人接吻啊! 那个住进平安家里!不工作!吃软饭!的男人! 两人只是一小会就淡定的停止了自己的不道德行为,但是烧烤店陷入了不淡定的沉默中。 榨果汁的老闆女儿脸通红,觉得平安哥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很禁慾的样子,在外面都这么夸张的要接吻,在家里的话说不定就xxxxxxxxxxx(自动屏蔽消音) 其他食客默默撸串。 大家也不喜欢多管闲事嘛,要是平安的爸妈还在,打得这个同性恋儿子满街乱窜的话他们还可以劝一劝,人家爸妈都不在了,就和这么一个男人在过日子,不管容易不容易的,这台轮不到他们来拆,毕竟都9102年了。 想来想去比较遗憾的就是两个这么精神的小伙子,搞一起,显得有点浪费了,很可惜。 他们管不着,杨平安也不在意,烧烤的大叔还给他送了两碗冰粥,让他俩就着烤串吃。 吃到最后杨平安终于舒服了:「我怀疑之前没力气是被饿的,吃饱感觉力气都回来了。」 他是短暂的高温之后,又快速痊癒了。 薛五陵扯了两张纸巾要给他擦嘴角,杨平安接过来自己抹了抹嘴:「走吧,我们回去吧。」 老闆的女儿默默榨着果汁,看着两人的背影。 吃饱了,有力气了,要回家里…… 脑海里脑补出一场365禁的画面。 妹子默默抓回自己的思绪,停下来停下来,画面简直要溢出脑海让全店里的人都看见了。 然而并没有大家想像中的禁断365禁,他俩只是能接吻的关系而已,而且就是在刚刚才能的。 回到店里,薛五陵念念不忘又想凑上来,杨平安给了他一个白眼:「想要尝孜然味的吻?」 薛五陵无所畏惧:「都可以。」 杨平安一把推开这个不要脸的人:「你就舔我吧,把我舔得意了也只是你受虐。」 说完转身去后院,准备刷牙,身后的人一把抱了上来,埋头在他脖子上,刚把牙刷塞进嘴里,杨平安就感觉到身后有个温热,柔软的的东西在舔舐他的后颈。 杨平安一下起了鸡皮疙瘩,把牙刷吐出来回身推开薛五陵:「你又干什么?」 薛五陵的声音有些哑:「我舔你,把你舔得意了,你要怎么虐我?」 低沉的声音藏着渴望,杨平安顿时头大了,原来薛五陵一路不声不响的跟着自己是在想这事。 「我捨不得虐你,去看店吧。」杨平安的态度冷淡了下来,做了快速的冷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薛五陵在线发烧嘿嘿嘿(捂脸) ☆、第 44 章 可是薛五陵很想虐待杨平安,心里有很多暴虐的谷欠望,可是一旦靠近他,就只想看见他高兴、过得很好的样子,不想看他受到伤害脆弱又无助的样子。 如果有机会看见平安哭,薛五陵希望是自己亲自弄哭的。 如果平安笑,薛五陵也希望是因为自己笑的。 而他的平安人格很健全,只是寂寞而已,所以现在对于身后搂住自己蹭个不停的傢伙,已经想要一脚踢开了。 刷完牙之后,他的杨·无情·也可爱·平安给了他一个草莓薄荷味的吻,薛五陵被薄荷因子刺激得差点就要把人直接摁在洗手台上了。 杨平安在今晚打算给薛五陵一点甜头,勐然回首,他发现自己养鬼养得不太道德,薛五陵现在还像个饿死鬼一样,把他当一块肉一样虎视眈眈的盯着。 可以适当的让薛五陵有一点发泄的途径,在日常里不用再这么精神饱满,心心念念。 晚上睡觉,薛五陵继续给他的平安陪睡当降温器,薛五陵摸着平安的背,就听见怀里人在模模煳煳的说:「你可以摸其他地方。」 薛五陵一下来了精神。 又听见怀里人说:「别碰不该碰的地方。」 这话就说得值得捉狭了,薛五陵垂下头,认真的问:「那里不该碰?」 杨平安抿着嘴没说话。 「平安,那你告诉我,哪里可以碰?」 杨平安依然没说话。 薛五陵的手一点点向下移:「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都可以。」杨平安回答得断而急促。 作为男性的那部分,他都可以向同身为男性的薛五陵开放。 他俩之间,可以试着从互相抚慰开始,杨平安是这样想的。 薛五陵有时候脑筋容易短路,但在这种情况下都是智商自动上涨的,杨平安没有说出口的那部分都理解得很透彻了。 第80页 总而言之,平安打算接受他,也要和他更进一步了。 他俩可以在肉\\体上产生那么一点不深入的关系了。 薛五陵抱着他的平安压在身下就是亲,手也可以在他身上肆意游走了。 可惜好事不长久,他俩还没能切入主题,电话就响了起来。 杨平安伸手摸到枕头边,眯着一只眼微微喘气的看:「是冯怡然。」 「平安,别管她。」薛五陵撑着身体,看着身下的杨平安,他前戏都还没铺垫够,就这样被打断了,现在想要杀了冯怡然的心情都有了。 杨平安拍了一下薛五陵的手,拿起旁边的睡衣搭在肩头上:「鱼终于上钩了,怎么能不管。」起身坐在床沿接通了电话。 就听见冯怡然的声音在电话那边怒吼:「杨平安你开门,你做了亏心事,也知道害怕了?」 听这个意思,冯怡然就在他店门口了? 「我睡了,你有什么事?」 「你把门打开!」 「好。」杨平安很淡然,这个态度一下把冯怡然的气焰灭下去不少,有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开了门,站在店门外的三个人,冯怡然,伙计,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中年男人。 杨平安没想到林子强手下的人这么不聪明,他把他们想像得太聪明,以为等他们上门的时候,就是真相大白的日子,没想到冯怡然在他店门口又吼又闹,还带了个人了,看起来身上也没带什么资料过来。 冯怡然走进店里,就是一顿数落他是如何的不讲道义。 杨平安就奇了怪了,他也不混他们这条道,他们和他谈什么道义,他只是个莫得感情的曾经大城市务工人员而已。 对于冯怡然的不理智,杨平安觉得自己要是装傻的话,是不可能单靠默契把这件事办好的。 「谈生意,需要筹码,没有筹码,也要创造筹码。」 现在很明显,没有筹码的杨平安,把林子强变成了筹码。 不过他不知道薛五陵下手太重让林子强彻底昏睡过去了,凭着冯怡然和那个没多少想法的伙计,他俩也只能上门来吵架,是不可能带着资料来和解的。 「你有规矩,我有手段,各有攻防,你我都如愿以偿最重要。」杨平安摆出自己的职业性微笑,已经很明显的在暗示想要达成双赢目标了。 一直看起来温和好相处的杨平安突然摆出这样不近人情的态度,让冯怡然有些懵,好像现在的谈话内容步入专业,不是她说什么能解决的了,她的目光看向那位跟着他们来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左右打量了一下这间店,再看眼前的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睡衣坐在靠墙的长椅上,他身旁的的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睡衣,薄软布料的长衣长裤,两人靠在椅背上,目光都淡淡的看着他们。 中年男人在想这两个,哪个是邪祟? 虽然他知道杨平安是有名有姓的人,这个薛五陵却查不到什么来处,但在他这里看,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心里就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在他俩对面坐下,中年男人抬手轻轻一拍身上的灰尘,一副大师风范。 杨平安抬眼就看见他身后有一只大黄鼠狼跟着,黄鼠狼看见薛五陵,缩在椅子后面呲毛,但就是不敢动。 杨平安猜他是个出马仙,这个个城市里还能找到真正有道行的出马仙,看来冯怡然他们也是找得下了劲。 不过在薛五陵的面前,这位黄爷似乎也不怎么敢动弹啊。 毕竟他养的鬼,凶是真的凶。 魏信邦被对面的两双眼睛一下看得有些紧张,这种紧张他好多年都没有了,黄仙也不上他的身,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场面,只能继续故作深沉:「就是你们害了林子强先生?」 他的口吻非常专业,看得出是常年在城市经营业务的。 「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为了一点小怨恨就害人?有伤福德啊,要知忍辱、行善,才能得到善终。」 杨平安赶忙打断他:「没有大怨恨,也没有小怨恨,只是需要知道一点事情而已。」 魏信邦看着冯怡然和伙计:「那……这个么,既然人家有想要知道的,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成人之美嘛,没必要纠缠不休。」 冯怡然才不听魏信邦这一套,她请魏信邦上门,是要他把妖魔鬼怪都收拾了,不是要他来和稀泥的。 她现在非常上头,尤其是在看见了杨平安扣到第一粒严丝合缝的睡衣领子,扣到这么高都露出了半边红色的吻痕。 现在谁和杨平安住在一起?是薛五陵。 他两住在一起,穿同款睡衣,杨平安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开店,除了薛五陵,谁能给他种吻痕? 尤其现在薛五陵坐在杨平安的身旁,身体微微倾向杨平安,手放在杨平安身后,像一个虚的搂抱。 她的恋爱梦还没冉冉升起,就熄灭了,还格外的惨烈,格外的打脸。 这个时候和她说成人之美? 成谁的美? 让他俩快活去? 关了门他们又要干什么? 冯怡然光想想这些都够她气得够呛了。 「林叔说了不能说,规矩就是规矩,不可能更改,你们还是早点放弃吧,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冯怡然说着给魏信邦使眼色。 第81页 魏信邦心里默默流冷汗,姑奶奶啊,你这是在说什么呢?我的祖宗都被对面这俩人吓得不敢现身,你说什么不客气呢? 他还是喜欢客气一点的,新社会,要和谐。 「哎哎~小姑娘,别激动,刚才老闆说得很对,大家都如愿以偿最重要,他们知道想要知道的,你家叔叔醒过来,其实没必要……」 他话还没说完,冯怡然之后不给他面子的打断:「你就说这个生意做不做?别啰嗦那么多!」 魏信邦一噎,说不出话了,生意肯定还是要做的,出马仙也是要恰饭的,在心里默默的祈祷黄仙能崛起,和面前的人正面刚一波。 虽然真的很勉强,不过杨平安看着对面的魏信邦突然一抖一抖起来,看起来有点诡异的渗人。 这是黄仙上身了,他是这附近最有名的出马仙了,而且比起别人的沽名钓誉,他才是真材实料的在当出马仙,他身上这位,也是一只很有道行的黄爷了。 伙计在一边点菸,他知道黄仙和魏信邦不一样,魏信邦提前嘱咐过,黄仙是要吸菸的,虽然香菸没有烟杆子带劲,但现在黄仙也不是很挑。 香菸点燃了还没递过去,就看见薛五陵冷冷的一眼看过去,冷喝一声:「魑魅魍魉,岂敢现身。」 黄仙被这一身给吓抖啰下来了,也不用出马了,直接下马。 冯怡然在旁边看着,静观其变,也不知道这马出没出成,就看着魏信邦抖啰着抖啰着,突然一个大抖啰,就停了下来。 魏信邦突然睁开眼,双眼格外的漆黑,上眼皮压下来,像个精神恍惚的醉鬼,他微微撅起嘴,站起身,声音粗粝,一个抱拳:「打扰了!」 说着拎起的小包,接过伙计手里的烟,叼着烟一熘烟的跑了。 「哎!你……」冯怡然话都来不及开口,魏信邦就消失在了视线了。 冯怡然和伙计现在就孤零零的站在店里,回过头,对上长椅上两个人的目光,背后的鸡皮疙瘩一跳,凛冬将至,遍体生寒。 失去了魏信邦这个靠山,再呆在这里,感觉就像站在魔窟里。 魏信邦是出马仙,而且真的有本事她们是亲自见识了的,结果被薛五陵一嗓子就吼跑了? 两人站在原地咽口水,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危险,冯怡然抬起手一指:「你俩太过分了,等着吧。」 然后拉着伙计急匆匆的走了。 ☆、第 45 章 不过杨平安这么可能让她俩走,她俩的脚步还没踏出门,只是挪动了一下而已,就停在了原地。 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了,现在她俩感觉就像有胶水黏住了鞋底,有手抓住了脚踝一样,根本动都不能动一下。 杨平安没想到自己还没发号施令,薛五陵就懂了他心里的想法,简直心有灵犀,非常的满意,所以笑眯眯的看着他俩:「留点东西再走吧。」 两人听得悚然,留什么?留手还是留脚?或者留点消息? 他们选留消息,但是…… 他们真的不知道啊…… 伙计抓紧机会开口:「老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当年你父母出事的时候我们也还小,都还没跟着林叔啊!」 「那你们林叔当年给了我父母一笔钱,在当年也算不少,你们林叔以前是做什么的?」 「林叔现在就开开店,带一带新人,要说以前,我就听说是倒卖古董的……具体也不太清楚了。」 古董,又是古董,杨平安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自己是不是命里和古董犯沖,反正不管怎么查,都和古董有关系就是了,虽然林子强的资料里没写任何和古董有关有关的信息,但是但是他就猜不会离得开这两个字。 现在果然挂上钩了。 杨平安给薛五陵一个眼神:「算了。」 这两个等级太低,明天直接去把林子强弄醒,获取第一线的交流。 说起来杨平安也是没想到,薛五陵居然把林子强弄昏睡过去了,现在都还没醒,他还过于想当然的一位薛五陵会给林子强弄个什么毛病在身上,吓一吓他,为了保命肯定就什么都说了。 杨平安想太多了。 人走了,关上门,他们可以继续睡觉了,薛五陵旱地拔葱就想一把把人抱进怀里。 今天也是杨平安不配合的一天,所以薛五陵只是把他拉了起来,然后只能打横抱起。 其实薛五陵真的很想感受一次平安跳到他身上,用腿夹着他的腰,这样抱着他的方式,平安一定会很害羞,他一转头,就能亲到平安脖颈,平安会害羞的的缩在他怀里。 想太多。 杨平安是不可能接受那么羞耻的抱姿的,接受薛五陵随时随地都想扛起他的公主抱已经是杨平安的极限了。 把人抱回床上,薛五陵还想继续刚刚试图开始但被打断的浅度接触,把人一放在床上,杨平安躺倒就不想动了。 他的热情已经燃烧干净了,现在点不起第二把火。 可能真的有点性冷淡,所以现在杨平安又不想理薛五陵了:「睡吧。」 试图轻轻的薛五陵如遭雷噼:「平安你不用费力,躺着就好。」 「别弄了,我想睡觉了。」杨平安的态度和情绪一样坚决。 本身他就有点排斥,刚才热情燃烧中也没觉得,现在已经失去感觉了。 薛五陵再靠过来想接吻,月光下他微微张着嘴唇,看起来很好吻的样子。 第82页 但杨平安就是突然开始排斥了,扭过头不去看他:「睡觉吧。」 薛五陵刚才是想杀人的冲动,现在是真的想要冲出去杀了冯怡然。 平安刚才明明那么热情的…… 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只能探过头去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平安,我难受。」 「憋着。」 他的平安莫得感情。 杨平安怀疑自己有毛病,要说性冷淡,不至于,偶尔他还是略有冲动,身体很有感觉,但是有时候又很排斥,身体的五感也全部冷淡了。 好像这样的事很不应该一样。 上辈子的道士后遗症? 薛五陵心里已经隐隐认定平安就是他的师父李道玄了,所以很认真的在想是不是道士后遗症。 可是师父是什么样的呢? 他脑海里根本想不出那个人的样子,从目前知道的一切中,他知道自己是很爱师父的,他是六欲魔,有玉簪为证,他想过要给他弹凤求凰,桩桩件件,他不可能不爱李道玄。 现在他已经忘了李道玄,只爱着杨平安,那杨平安当然是李道玄的转世。 但过往他爱着的那个平安,是什么样的呢? 他想不出轮廓。 薛五陵在心里深深的冥想,想要找到一点过往的痕迹,脑海中的画面一闪而逝。 却震动了薛五陵的整个世界。 他看见自己,从背后抱着李道玄,他俩的衣衫散乱,李道玄的下摆被撩起来,露出两条赤\\裸的腿,仰着头在极力忍耐什么的样子,神情紧绷,已经快要陷入崩溃,他颤抖着,说。 「明善……停下来……」 他抱着李道玄的腰,两人身体叠在一起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在意的是李道玄的神色,非常、非常的痛苦,不是肉体上的,单从肉体上来说,他的表情是受到了极大的快感冲击。 那样的痛苦来自灵魂,来自他身后悖乱人伦的薛五陵。 平安现在还在痛苦吗? 薛五陵心里在深究这个问题。 所以平安一直都还在讨厌着他吗? 杨平安不知道薛五陵已经把他的性冷淡原因追溯到前世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放走的两个人已经奔着派出所去了。 既然出马仙治不了他俩,那就让人民警察出面,反正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躲得了薛五陵,躲不了杨平安。 值夜半的警察是个小姐姐,她正在百无聊赖的刷手机,一般值夜班这个活是轮不到她们女生的,不过她天生夜猫子,这几天晚上都失眠,干脆就值夜班了。 四个小鸡连成一串砰的炸开,一道声音也在门外炸开:「警察!我报警!我举报黑户。」 小姐姐连忙放下手机,准备好业务接待,一沓纸啪的摔到面前,女人激动的翻开,指着上面人的脸:「这个人,这个人,他来歷不明,是黑户。」 啊????? 小姐姐心想,这都9102年了,这么发达的一个还能有黑户? 再一看手指指着的脸,唉?这不是那对秀恩爱的夫夫吗?说起来上次他们也的确没看见薛五陵的身份证,加上他的嫌疑确实不高就没仔细调查了。 「他可能是逃犯,身上可能有人命。」冯怡然说得言之凿凿,反正薛五陵是黑户的真的,这年头黑户可不好找,身上绝对背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于是才睡下去半个小时的杨平安又被干扰醒了,因为警察叔叔来抓身背人命的黑户了。 杨平安的起床气在今晚要达到了巅峰,再次打开门,没好气的一句话甩过去:「这次又是什么事?」 说完才看见身穿制服的警察出示自己的警察证:「薛五陵在吗?」 杨平安情绪回归平静:「有什么事?」 「我们这边收到举报,要请薛五陵配合我们调查。」话刚说完,两边的警察就要推开他往屋子里进。 「有事吗?」 薛五陵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杨平安回头就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再看面前的警察,心里想能在这个时候举报他们的大概也只有冯怡然了。 「行,我们跟你们走,让我们先回去换衣服吧。」 「就这样走吧。」警察同志警惕的看着他俩,心里的防范等级是把这两个人标进了高危,毕竟举报的人说的黑户逃犯,那这两个人,一个人是黑户逃犯,一个是收留黑户逃犯的人。 这谁不害怕啊??? 万一这俩人掏出枪来怎么办?他们普普通通的办案子,不想大半夜演枪战片啊! 两位高危分子被警察叔叔压走了,带回警察局调查。 杨平安很淡定,不信警察能在薛五陵这个刚现身的鬼身上查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警察把指纹查了,资料库查了,薛五陵清清白白的一个黑户,和他清清白白的户主穿着睡衣在椅子上等无罪释放。 警察叔叔很懵,好清白的一个黑户啊,过去二十多年一点毛病都查不出来,连过往的存在都感觉不到,莫非还是个外国长大的黑户? 躲得很远的冯怡然也很懵,她总不能说这个黑户是走玄学路线的,请求警察打击封建迷信吧。 薛五陵现在很想拧掉冯怡然这个女人的头,但是为了平安他在很平静的等待调查,同时心里默默心疼平安,他的平安今天就睡了俩小时,十个小时的睡眠只达到一个边角。 第83页 杨平安忍不住一直打呵欠,抬手掩住自己大大张开的嘴,脑袋还在清醒的运转,现在查薛五陵肯定是查不出什么的,但是后续要怎么安置呢?要给薛五陵办身份证吗? 警察小姐姐看着杨平安若有所思逐渐睏倦的样子,然后慢慢倒在在身旁男子的肩头上,男子伸手揽住他的肩,把他的头稳稳安置好。 小姐姐看得酸熘熘,这是什么样的黑户爱情啊?小姐姐的眼前仿佛飘过了无数幕的画面。 在艰难的日子里,那个孤独的无家可归的男人,遇到了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愿意收留的他人。 两人夫夫双双把家还,平淡的经营着一间古董店,任岁月荏苒,时光匆匆。 当霜雪爬上鬓角,那宽厚的大手轻轻搂住他,依然只将肩头留给唯一的他。 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是遇到了你。 薛五陵如是说道。 小姐姐吃着男朋友送来的宵夜和鸡汤,感觉索然无味,只想呜呜呜这对黑户的悽美绝恋。 然而霜雪是爬不上薛五陵的鬓角的,薛五陵只想往杨平安身上爬。 等到后半夜,黑户没有污点,要被放行了,毕竟黑户不是罪,没什么毛病把户籍补上就行了。 杨平安在黑户试图把自己抱起来的时候惊醒了,推开他说什么都不接受抱,在家里抱来抱去的就算了,把他从警察局里抱出去? 再配上他这日渐虚弱的贫血脸,画面也太悽美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黑帮虐恋。 薛五陵有心想要等冯怡然从警察局出来,但是平安的睡眠更重要,他们这会回家,还能补上后半夜的眠,在杨平安至上主义的驱动下,两人双双把家还。 冯怡然还躲在警察局里不敢出去,请警察小姐姐出去看了几次,确定薛五陵已经不再外面了,她还是不敢出去。 她对着警察小姐姐很不解:「黑户难道不犯法吗?」 小姐姐一脸一言难尽:「只要黑户不犯法,就不犯法,把户籍办了就行,我们国家前几年黑户也还有一些,都给办了,难不成抓到一个黑户打死一个黑户?」小姐姐用事实无情嘲笑她。 冯怡然无话可说,还在担惊受怕害怕,由于过于高估自己的存在,在警察局焦躁的等了两个小时才确定薛五陵不会在蹲她,匆匆跑出门回家。 杨平安回家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被投进窗子里的热乎乎阳光晒醒,吃了午饭杨平安就开始琢磨薛五陵这个户籍的问题,这是警察叔叔搞不好是要来回访的。 想来想去,杨平安给周郗打了一个电话,想要让他帮一个小小的忙。 作者有话要说:  憋一长段的古代剧情中…… ☆、第 46 章 户口的事先放在一旁不提,打完电话,吃饱喝足,杨平安抹抹嘴,要出去去进行今天的业务安排了。 携带薛五陵到医院,顺便带上一个果篮,杨平安和和气气的上门探病了。 他俩推开门一出现,就把病床边的伙计吓得一耸,昨天冯怡然受到惊吓过度,今天在家里休息,就他一个人在医院看护林叔,勐然看到门被推开,和颜悦色的杨平安和他身旁冷着脸提着果篮的薛五陵。 这是何等的妖魔鬼怪突然现身索命? 「你、你、你们……要干什么?」伙计退到墙角结结巴巴的说。 杨平安看向病床上静静睡着的林子强:「来让林叔醒过来啊。」 「真的?」伙计半信半疑,看着杨平安,又觉得他虽然可怕,但是可信度还是有一点的。 杨平安不多说什么,薛五陵走到病床旁,伸出手掌心对着林子强的额头,轻轻一挥掠过的一瞬,杨平安看见一股黑气被吸入了薛五陵的掌心。 没一会林子强的眼珠就不安的动了起来,慢慢的睁开了眼。 在长久的睡眠中林子强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觉得黑,世界一片漆黑,他反反覆覆的想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但这样漆黑的环境又是非常的熟悉。 很多年了,他很多年没有置身于这样的黑暗中了。 睁开眼的那一刻雪白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闭紧眼睛适应了一会光线,再睁开眼,就看见病床边的杨平安和薛五陵。 没想到自己睁开眼的第一面是见到这两个人,林子强看了看四周,和站到墙角去了的伙计,这里是医院。 「我……」林子强一张嘴,嗓子又干又哑,伙计上来给他端水喝了两口才缓过来。 「我怎么了?」他昏睡的期间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在梦境中也没察觉到自己是在梦里,现在醒过来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说话格外威严又平静。 伙计说:「林叔,你没怎么样,就是突然晕倒了……」说着伙计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两个煞星,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当着面说坏话可太不讲究了。 林子强一听:「别瞒我,我能有什么不知道的,病了就是病了,难不成还治不好?」 伙计心说真没病,都是你床边提果篮的这两个年轻人害的。 「林叔,本来只是想要从你口中知道当年我父母的事情,没想到引起这样的意外,真是很抱歉。」 言外之意很明显了,这事是他弄的。 而且杨平安说这话的态度显然不是真的抱歉,而是威胁,告诉他,这事我弄的,我弄得了你,你自己看着办。 第84页 这就让林子强很意外了,年轻人,看着温温吞吞的好脾气,还是个笑眯眯的笑面虎? 林子强巍然不动,先把杨平安晾在一旁了,看向自己的伙计:「我昏迷多久了?」 「林叔,三天了,他俩来了你才醒的。」伙计低着头暗戳戳的说。 林子强的虎目再看向杨平安和薛五陵:「行啊,你比你爸妈有本事多了,当年他们要是有你这个本事,还有什么吃不开?」 「当年我爸妈做的什么?需要我这样的本事呢?」杨平安静静的看着他,保持和蔼,他要听的,就是当年。 林子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目光紧锁在杨平安身上,紧绷的脸部肌肉上蜈蚣疤痕颤动:「你确定,你要听?」 目光看过来,一瞬让杨平安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站在床边看自己的那一眼,平静的眼眸中仿佛翻涌着漆黑的浪涛。 杨平安坐下,平静的回望:「你说。」 林子强看着这个气盛的年轻人,扯着嘴角沧桑的笑了笑:「那希望你不会后悔,毕竟你爸妈这辈子,最不想的就是让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杨平安沉默着没说话,手指逐渐蜷缩握紧,心想怎么爸妈不会是逃犯吧? 「二十多年前,那时候还没有你,你爸妈也还没看上对方,那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工作,那时候我们跟着一位阿公,阿公夹喇嘛,我们当伙计。」 夹喇嘛? 杨平安一瞬怀疑自己的耳朵,然而在脑海里搜索对应上了自己的知识库,上一次他听见这个词的时候,是在遥远又遥远的初中,在课堂上偷偷看的《盗墓笔记》里面出现的词。 阿公夹喇嘛,他爸妈去当伙计?这是盗墓的意思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爸妈互相就看对眼了,也不想跟着阿公了,自己跑出去单干了,你爸妈这样,是叛徒,是要当仇人看的,但是阿公老了,没力气和年轻人折腾了,就放了你爸妈一马,后来我们各吃一碗饭,也没再见过。」 「但是后来你们又合作了。」杨平安看着他,后来他给爸妈转的那笔钱,显然是爸妈又和他一起『工作』了。 「你爸妈金盆洗手之后开了那么一个小店,开始大家都觉得不靠谱,他们的墓里打滚长大的人,这条命哪里离得开墓,没想到一退就是将近二十年,退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要重操旧业。」 林子强说得不清不楚的,前因后果都没有说清楚,杨平安直觉他话下面还有话:「是谁要他们下墓?」 「没谁,是他们缺钱了,自己找上门来的。」 杨平安沉默了一会,回想那段时间,家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资金缺口?姥爷生病也是他们失踪之后好几个月的事情了。 「那当年他们为什么要金盆洗手?」这种事的发生,一般的伴随着某件大事作为转折,不然没谁会突然决定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他们下的最后一次墓……十一个人,那个墓,只有他俩出来了,带着你家里的那些古董,之后你爸妈就决定结婚,再也不下墓了。」 他俩身上发生了什么,墓里发生了什么,他俩闭口不提,在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带出来的东西,转手之后就出了事,谁碰谁倒霉,他们大费周折的把东西又买了回来,放在家里藏了起来,人也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变成了两个畏首畏尾的小市民。 当年的锋芒沉默在了他俩的身上,逐渐融入在安静的街道中,在这片城市的天空下,他俩隐匿了自己的声音。 「当年那个墓……」 林子强打断他杨平安急促的提问:「我不知道,当年那个墓的事情,除了你爸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杨平安在想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时也不看出什么头绪来:「那他们当年再次下墓,是因为什么事情?」 「他们的事他们怎么会告诉我,拿到那笔钱之后他们就消失了,具体去了哪里现在不是连警察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吗?那么多年的悬案,警察都找不出结果,我怎么可能知道……」 在问其他的,林子强也是一问三不知了,得不到更多的信息,杨平安看着林子强微笑:「林叔,好好养伤,下次再来看你。」 薛五陵跟着杨平安走出医院,过马路时搂住了脸色了很差的杨平安,手扣着腰,把他带了过去。 这些古董,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爷爷的爷爷民国隐富留下来的传家之宝,压根就是爸妈从墓里掘出来的。 掘的是谁的墓? 他在玉簪的回溯境中看见的那个墓?李道玄的墓? 走出医院杨平安都还在恍惚,觉得是天上一道惊雷噼在了自己的头顶上,他过往相信了二十多年的事情,一下就被推翻了,古董不是家传的,父母是盗墓的。 父母的去向依然不明,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去找寻,强烈的疑惑升起来,他这一生的存在是为什么? 深信不疑的一切,过往里板上钉钉的记忆,都是假的,建立在这一切之上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一切真实的都是假的,只有一个鬼陪在他的身边,并且在性骚\\扰他。 杨平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眼瞪过去,要身边正在捏自己腰的人有点自觉。 现在他正顶着餐厅里众人异样的视线在低头吃饭。 第85页 大厅卡座,除了桌上的菜,对面空荡荡。 薛五陵去哪里了呢? 薛五陵在他身边搂着他,就差拿着果汁等他嘴一空下来就把吸管塞过来了,路人纷纷侧目,诧异的看着这一对男男。 杨平安指尖佻了一下对面:「坐那边去。」 「为什么要离你这么远?最亲近的人就该坐在身旁。」 杨平安咬牙:「你要点脸好吗?」 「?」薛五陵皱起眉头,不明白自己哪里不要脸了,对于自己的突然被骂,薛五陵想要反驳,但是在杨平安至上主义的压迫下。 没有反驳的念头。 凑过去扳住正在进食的人的下颌,薛五陵一个吻贴了过去。 既然平安说他不要脸,那就不要脸一点吧。 虽委屈,但践行。 突然贴上来的人把杨平安吓了一跳,眼睛骨碌碌的看周围的人,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但是旁边的人正在纷纷侧目,并且拍打着身边的小姐妹:「你看那里!你看那里!」 「哇哦……有点狂野啊……」 ☆、第 47 章 那个看起来很霸道的青年宽阔的手掌扳住半搂在怀里人的脸,看起来完全是强制吻。 这种荷尔蒙爆棚的气氛下,她们心惊胆战的担心下一刻这个人就要把怀里的人摁倒在椅子上了。 嗯…… 看一看他虽瘦但是很有力的臂膀,尤其是小臂紧实流畅的线条,要是把人当场摁倒,他怀里的人应该是没有反抗的机会的。 就在小姐妹眼冒金星快要喷鼻血,期待看见强制爱现场的时候,这个时候小攻应该会一把拉起小受,小受无力挣扎,倔强着苍白的脸,为了体面不在公共场合吼闹,最终只能被小攻拉进酒店,进行一番凌\\辱。 啊…… 可怜的小受。 就在两位小姐妹隐隐担忧着思考等到小受被拉走的时候,自己要不要上前去拦住这个强制爱的小攻时,被他搂在怀里的人一把就把人推开了,然后一个大白眼馈赠给了小攻。 小攻接受了这轻轻一推,坐回自己的位置,低着头浅浅的笑,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很满意,对小受把他推开也很满意。 莫名甜宠文…… 小姐妹两对视一眼,嘤!是狗粮!!! 杨平安伸手捏了捏薛五陵的脸:「你怎么这么……」 这么什么杨平安就不说了,不然一会薛五陵又上了头。 杨平安觉得以后没必要出门了,都可以在家里点外卖,带着薛五陵出门丢脸系数太高了。 匆匆吃晚饭付帐,薛五陵在旁边静静看着,看平安结帐的样子,心里长长嘆了一口气。 应该是自己给平安花钱才对,不开心。 柜檯的服务员也在看着薛五陵,如痴如醉,像这样帅的男人,这样的气质,这样的相貌,这杀人的高配硬体软体,还能自己一口不吃陪着对象吃的男人?哪里去找?人间怕是找不到了。 人间确实是没机会了,阴间勉强有这么一个。 杨平安带着人间难寻的薛五陵回家,然后开始丧了。 为什么查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果?为什么那个背琴青年还不现身?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到底为什么?这些事情?过去的那些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杨平安满头问号,只能揪薛五陵泄愤,t恤衫都给揪变形了。 揪完杨平安洪荒之力耗尽,瘫在椅子上失去一切想法:「好想撸猫啊……我大学养过一只猫,前段时间才死的,要是它还在就好了。」 现在大概只有一只软乎乎毛茸茸的猫能让他烦躁的心情平静一点了。 撸猫? 薛五陵感到疑惑,不声不响的站起身,在后院和簪灵窃窃私语,冷着脸的他不时点头表示认同。 交流完了之后回到店里,看着无精打采的平安,在他身旁坐下,轻轻卧倒头枕在他的大腿上,目光一瞬不瞬。 「平安,撸我吧,我也有毛。」侧躺好做好准备姿势,可以撸的薛五陵已经到位。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大腿上的头,并且茂盛浓密的黑短髮,手搭了上去,唉,冷的,头髮丝偏硬,这撸起来实在是没手感。 一只手握上他的手,五指交叠,也是冰冷的,很有力的一个人,修长的指节握住他的手都给人可靠的感觉,更加显出了他的虚弱。 在一个月前杨平安还在日常担心被薛五陵强女干,现在却开始觉得薛五陵这样实在是靠得住,河东变河西也不需要三十年。 撸一撸薛五陵的头髮,顺着摸到耳朵,指尖触碰到他的耳廓,就看见他的耳朵抖了一下,那双眼睛立马敏感的看了过来,心心念念的看着他。 「薛五陵,我觉得好累啊。」 薛五陵坐起身,伸手揽住平安的肩膀,杨平安就顺势歪在他怀里躺着了。 「平安,你少费点心,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做。」 「我想知道我爸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知道他们的下落,还想把那个背琴的人吊起来打,我觉得他在耍我。」 杨平安愤怒了,歪在薛五陵怀里发火的样子又显得委屈,薛五陵觉得这是自己的心肝宝贝,拿他是没办法的,低下头亲一亲宝贝的脸颊:「好的。」 薛五陵的目光又落在杨平安的下半张脸上,漂亮的下颌,色泽恰好的嘴唇,恰好的不薄不厚,说话一张一合也像明朗的花朵。 第86页 杨平安抿着嘴不说话了,一看薛五陵的眼神开始陷入冷漠的走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薛五陵能不能有点志气? 不能…… 杨平安知道答案,凑上去亲了他一下,落在他冰冷的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只是一瞬:「你总这样看起来像傻子,别走神了。」 薛五陵惊了,自己只是晃了一下神而已,平安居然主动亲自己了! 杨平安靠在薛五陵的肩头,日子总是还得过下去的,迷迷煳煳睡一觉,到了晚上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看着窗外已经是黯淡的黑紫色天空了,白云黯淡的飘在天空下,只差顷刻,这样深沉的紫色就要消失,成为真正的黑夜。 天际的黑纱笼罩住五光十色的城市,远处景点的彩灯沿途亮遍半座山,杨平安在盘算接下来的日子,然后发现没什么好盘算的,人算不如天算,他没资格算。 明天能去把薛五陵的身份证办下来就算顺利了。 把事情想清楚了,发觉自己没什么可负担的,拉着薛五陵出门去吃宵夜了,吃完宵夜洗漱睡觉,薛五陵已经在乖乖的给他冷床了。 躺在床上撑头看着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床褥:「平安,快来。」 杨平安爬上床蜷过去,没一会也睡着了,薛五陵很郁卒,没想到这个人睡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还能倒头就睡,他本来打算乘着睡前这段珍贵的时间,两人好好亲近亲近。 也好循序渐进让平安习惯他的存在,现在人转眼就在他怀里睡过去了,碎发松散凌乱的蜷着,习惯性的微微张着嘴。 薛五陵伸出手,食指指腹落在柔软的唇上,睡着的人抿嘴,拱动身体侧过头,手指落在他的脸上,捏了捏手下软软的脸颊。 老人说被捏了脸颊是会流梦口水的,不过只针对孩子而言。 杨平安一觉香甜的醒来,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脸懵懂的耷拉着眼皮,抹了抹自己的梦口水,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淌梦口水了,分明睡前吃得很饱,在梦里也没梦见吃的,只是梦见了薛五陵。 刚有小腿高,抱着他的大腿嘻嘻的笑,恨不得在他身上盪鞦韆。 杨平安在梦里就想,唉!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要是感情是能看得见的,他要像哪咤抽龙筋一样把薛五陵的情丝抽了,让他斩断情丝无牵挂。 梦醒之后想起今天要先陪薛五陵去把身份证办了,起床洗漱领着他出门了。 各种手续麻烦周郗帮他走了,虽然周郗并不是多乐意帮他的忙,但也帮了,和薛五陵走了一圈下来,然后薛五陵去录指纹,领一个临时身份证,上户籍。 户籍上在杨平安的的户口本上,薛五陵成了乡下来投靠自己的表弟,薛五陵的名字落下,就变成他户籍上的人了。 杨平安放开给他看了一眼,薛五陵看见自己的名字写在这个小本本上,简笔的薛五陵,是现在的写法,好像能在这三个字上看出一种温度,属于人的温度。 他知道这个小卡片相当于鱼符,而这个小本本,只有一家人才会写在一起。 他成了平安户籍下的人,拥有了这个时代人才能拥有的鱼符,他似乎又更像人了一些。 杨平安只是给薛五陵看了一眼他的名字而已,就忽然被薛五陵一把揽进了怀里,抱得他一懵。 办身份证的围观群众也很懵,这是办身份证啊,也不是结婚证啊,这是在抱啥呢? 薛五陵现在就是想要把杨平安抱进怀里,感受他身上属于人的温热体温。 因为是夏天的原因,杨平安对薛五陵的怀抱基本没有排斥心理,不过大庭广众下的,还是收敛一下比较好,推开薛五陵,把人拉出去了。 薛五陵心里还在惦记着户口本上的那个名字,出了门依然一派脉脉深情,低沉微哑的嗓音没有起伏:「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小心我把你卖掉。」杨平安无情回应。 「?????」明明上了户口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没地位?平安居然用把自己卖掉来威胁自己,难道自己上的是奴籍? 周郗家里,干乐逸手里拿着三枚铜钱抛来抛去,他五根手指灵活,铜钱夹在指缝间飞快翻转,在经歷了上次的事件之后,这软饭硬吃也开始有点吃得不是滋味了,现在有了捧起老天爷给的饭碗重操旧业的想法。 他俩的关系在勐的捅破窗户纸之后,又朦朦胧胧的陷入了一种彼此都不言语的僵化,可是隔着窗户纸的时候,隔一辈子都可以,现在窗户纸捅破了,还能当看不到对方? 但周郗就是当看不到他,上次手都放他腿上了,这还能给他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干乐逸这会生着气呢,算卦扶乩学得飞快,打算手艺一熟练了就自己去自立门户,不吃这口窝囊饭了。 尤其是在知道杨平安把薛五陵弄到了自己户口本上之后,而且还是周郗帮忙弄的。 「你还挺不记仇的啊,杨平安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现在干乐逸还在耿耿于怀杨平安那个小妖精,他是什么转世啊?这么厉害? 「一点小事而已。」 这飞醋吃得周郗心情平静,他知道杨平安留下的效力还威力犹存,他和杨平安有仇是没错,但是另外一个层面上,也算合作伙伴了。 现在干乐逸由你爱咋咋地变成了时时刻刻都在你怎么能这样? 第87页 进阶效果明显,只是干乐逸心里倒了醋瓶子很想撕人。 干乐逸在心里磨牙,已经磨得嘎吱嘎吱响了,他打定主意要离开周郗了,看谁比谁更冷淡。 ☆、第 48 章 林子强那便恢復了正常,观察之后也出院了,伙计看着柜子上还没动过的果篮,顺手也拎着走了,鲜红的苹果间,一条黑蛇安静的盘踞在缝隙间,闭着眼沉睡。 杨平安这边办完了正事,领着自己的小奴隶去吃甜筒,薛五陵握着蛋筒,看着这个黑漆漆的东西,这是煤味的冰淇淋吗? 杨平安看他一脸无语凝望的样子:「吃吧吃吧。」 张开嘴抿了抿冰淇淋尖,凉丝丝的奶香在舌尖化开,薛五陵看向杨平安,觉得这个味道真的是想像不出的香甜。 看着薛五陵突然大睁的双眼,杨平安的心情就好像是在看着自己家的崽一样笑了起来:「好吃吧。」 「恩!」 在外面晃荡半圈,去吃了烤鸭,杨平安领着着自己的奴隶回家了。 而他没想到,在街上,有个重磅炸弹在等着他。 就是相亲! 杨平安的手还在和薛五陵牵着,钱伯直接无视,兴致勃勃的说:「平安啊!伯伯有个侄女,你还有没有印象啊?你们小时候见过面的,就是你初中的时候,那时候你们还玩得挺好的,她年纪也和你差不多,要不你们什么时候见一面吧?」 薛五陵在旁边默默听着,没听出这是要相亲的意思,但是对方要让平安去见另外一个女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薛五陵的脸直接掉进冰窟,开始发射冷气,杨平安在他要发动实体攻击之前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他的手臂,成功的让他把冷气回收了。 「钱伯,这个……就不用了吧……」杨平安心里很尴尬。 我的老伯伯啊,难道你没看见小平安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冷气机吗? 这种情况下说什么相亲,希望老伯伯能明白,他现在已经日渐弯曲,越走越远了。 钱伯不死心:「就见一面,好不好愿不愿意都得先见一面再说的吧?」 这也不好一口回绝,杨平安只能说:「行,那见一面吧,要是不行钱伯你可别生我气。」 「不生气不生气。」钱伯很满意,终于完成侄女的任务了,再看两人还在拉着的手,别开眼,不看不看,他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完成目标了。 杨平安觉得这件事和钱伯肯定是说不清了,和对方直接沟通吧,有什么不行的也能直说,杨平安想得很简单。 自己看不上对方,对方也不一定能看上自己嘛。 这是很互相的一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薛五陵跟在杨平安身边,警惕心已经百分之两百的打开了,虽然钱伯没直接说见面是要做什么,但是这奇怪的对方,什么见了面再说行不行可不可以的类似语句,让他感觉很不妙。 薛五陵在心里已经拔刀了,浅浅微笑对着杨平安:「累吗?」 「不累。」 睡了那么多还累的话,杨平安就要怀疑就要怀疑自己是猪了。 薛五陵磨刀霍霍,杨平安准备相亲,终于在第二天见到了钱伯的侄女。 杨平安看她还依稀有点眼熟,时隔多年的记忆涌起来,一瞬想起了她叫钱安如。 当年她是一个穿着男生背心和超短运动裤的假小子,两根竹竿一样的腿跑起来像抡风火轮。 没想到再见面她居然已经留起了长发,栗色微卷,还穿着小裙子,依然是竹竿一样的两条腿。 杨平安没想到她的变化会这么大,一瞬间就有些拘束了起来,两人聊也没什么好聊的,无非是说一说以前在街道里你追我赶的故事。 钱安如现在当上了一间公司的财务主管,和她比起来,杨平安也算是落魄的无业游民了。 总体还是很愉快的,钱安如稍微问了一下他的近况,就绕开了这个话题什么都不提了。 杨平安端起杯子喝了一饮料,就看见隔壁桌的薛五陵正在对自己虎视眈眈,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但都是错觉,杨平安安慰自己,没道理要被一个鬼捉\\奸。 饭吃得很愉快,两人交换了联繫方式和微信。 薛五陵冷漠的看着,刀反正已经磨得锃光瓦亮了,不过还可以再忍忍。 杨平安看着对面的钱安如,有种非常微妙的心情,好像透过她感受到了过去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个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他们在街头巷尾里跑来跑去。 而现在物是人非,杨平安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点不对劲,再看钱安如,有种隔着海岸看见了自己无法企及的平静人生的错乱感。 吃完饭钱安如提出aa,两人平和的结束了第一次会面,道别之后各自回家。 两人坐在车上,司机在放着经典歌单,空灵清丽的女声在唱着『anywhere,any time ,i would do anything for you,anything for you……』 杨平安听到歌词,看了一眼薛五陵,薛五陵没听歌,只注意着杨平安,对他看过来的一眼极其敏锐,若无其事的问:「平安,你觉得她如何?」 「和我想像的很不一样。」杨平安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没说自己的想像是什么。 薛五陵挑了一下眉,心里逐渐暴躁,却只是露出笑容,像平静水面的一点涟漪:「那平安你喜欢她吗?」 第88页 她很值得喜欢。 「不讨厌吧。」杨平安选择了避重就轻的回答法,担心薛五陵暴走。 薛五陵在听到回答之前就已经暴走的,他又不瞎,难道他不会看吗? 杨平安的表情,杨平安的神色,都写着他挺高兴的。 他高兴了,薛五陵就高兴不起来。 杨平安觉得自己回答得还挺好的,两人一路沉默,回到家里薛五陵就要憋不住了,暴躁的心情在身体里窜,找不到一个发泄口。 最后只能冲着杨平安去,杨平安坐在椅子上休息,就看见薛五陵突然的走过来扳起自己的脸,扳成一个仰望的角度,杨平安就看着薛五陵阴沉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心想这人今天是要反了? 抬手拍了拍薛五陵的手腕,示意他放开,但是薛五陵没有半点放开的想法,反而向后推,杨平安被重重按在靠背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莫名其妙的被强吻了。 这一推一亲,杨平安觉得自己要散架了,晕头转向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一只手把他抱了起来,等被放开的时候,杨平安发现自己已经被迫跨坐在薛五陵的大腿上了。 杨平安没想到薛五陵会在大白天的来这一套,四周都还亮堂堂的,杨平安一瞬有种被扒掉了衣服的羞耻感,脸不自觉的红了,瞪着薛五陵,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你这大白天的发什么疯?」 「那晚上我可以发疯吗?」 这个回答让杨平安选择沉默,好像不管怎么答都有点奇怪。 杨平安还没做好准备,他希望薛五陵能对自己保持他的古代优良教育,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但是他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杨平安毫无预兆的被他按在床上了,冰冷的手毫不犹豫的往他裤子里探。 杨平安大脑空白了一瞬,都来不及愤怒,只是是诧异,他怎么敢这样对自己? 然后杨平安就发现他真的敢,而且当他抓住自己双腕的时候,自己也基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薛五陵不想让平安生气。 但是有些东西,自己不及时的留下一点印记,被别人碰了怎么办? 那时候他会做出让平安更生气的事情的。 比如杀了那个女人。 在她没出现之前,薛五陵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忍,她出现了,薛五陵才发现是高估自己了。 他忍不了。 双手被薛五陵单手握住固定在头顶上,杨平安看着漆黑房间中他的轮廓,一直以来都被爱得很放肆的内心涌起一丝惶恐,忍着颤抖的音调:「薛五陵,你放开我。」 「平安,别害怕,我只用手。」 薛五陵的安慰一点作用都没起,反而让杨平安耳廓梗烧得厉害。 「你别闹了,快放开我,嗯……」 轻哼声急促的响起,淹没了杨平安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能闭紧双眼把自己的神色藏进枕头里。 他没办法反抗,仓促的蜷缩起小腿。 过了半晌,杨平安勐的睁开双眼,用力的挣扎扭动身体:「薛五陵你给我停下来!你敢碰我试试!」 被警告的人低下头凑到他耳边,依然还是那句话:「平安,别害怕,我只用手……」 「但是你要记得,你的第一次都归我了。」 依然是挣扎无效,杨平安皱着眉头,侧头藏着自己的表情,已经快哭了。 无论是身体感官还是精神上现在他都濒临崩溃。 双手手指紧紧绞着,本能的求饶,虽然求饶的内容只是。 「停……下来。」 最后薛五陵终于如愿以偿的停下来了,杨平安气息还没喘匀,看见对方抽出来的手上沾着的液体,胃里一阵翻涌,杨平安觉得自己是要吐了,爬起身急忙朝着洗手间跑去,推开门趴在洗手台上干呕。 身体里还残存着刚才的感受,杨平安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胃痉挛痛苦的干呕着。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试图扳直他弯曲的身板,另一只手还在从上到下的抚摸着他的肚子:「好了,别难受了,好了,平安,说你讨厌她。」 镜子里那个人侧头亲吻了他的脸颊,冷静又温柔的语调,但他发现自己正在被注视着,也看着镜子,还在轻轻抚摸怀中人的胃。 「平安,说你讨厌她。」 杨平安没说话,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镜子里的人一点点收紧双手,抱紧了他,下巴轻轻放在他的肩上,目光淡淡的看着镜中的两人。 「那你是讨厌我吗?讨厌到,都吐了?」 杨平安依然在看着镜子,身后的人捏住他下颌,强迫他转头:「平安,在看什么?我就在这里啊。」 杨平安露出微笑,在苍白的脸上显出格外的温柔:「你猜。」 「我猜……你在看我,觉得我很讨厌?」 杨平安摇摇头:「不是的,我只是在想,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咱俩见第一面,你就已经意图不轨了,我居然相处着就慢慢忘记这件事?想想真是奇怪。」 薛五陵愣了一下,没想到平安会这样骂自己,而且是诛心,不过平安真的是善良,对他这样的人,一句狗改不了吃屎怎么够,他要改得了,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薛五陵无所谓,低声的笑。 「可是你很喜欢不是吗?刚刚咬得很紧啊。」 镜子里薛五陵在浅浅的笑,杨平安转过身一个耳刮子送给他,薛五陵这次倒是没抓他的手腕了,挨了一耳光还想把右脸也送上来。 第89页 「还打吗?」 杨平安看他不要脸的样子,给他右脸又补了一拳。 作者有话要说:  码这一章恰好随机到这首歌,觉得声线有种迷之深情款款,作者对歌也没什么了解,就是觉得好听,安利给泥们~ ☆、第 49 章 从洗手间出来,他走哪,薛五陵就跟到哪里,要让杨平安今晚继续和薛五陵睡一起是不可能的了。 杨平安直接朝着储物室去了,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大家都别睡了,今晚都出来吧! 一进屋子,那把青铜长剑就落入杨平安的眼中,他正好缺一把剑用来噼了薛五陵。 取出长剑一把拔出鞘,回身指着跟进来的薛五陵,锋利剑刃还闪烁着一千年的光彩,剑锋铮鸣,云菸捲动间,一个人出现在剑刃前。 静静看着薛五陵,他长了双圆熘熘的眼睛,却是有稜有角的一张脸。 「师弟,好久不见。」 那个人在和薛五陵打招唿,杨平安的脑海里一瞬闪过他跳下剑庐的画面。 他在看着,仿佛有长长的一声嘆:「伏妖啊……」 是周伏妖。 「伏妖,杀了他。」杨平安愤恨的目光透过周伏妖钉进薛五陵的身体。 薛五陵的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了一瞬,只是细微的条件反应。 周伏妖看了看薛五陵,转头再看师尊,几千年了,师父还是要杀薛五陵。 他抬起双手,伸平,手掌竖起,做出一个隔断两人的止战动作。 「先完成我的愿望吧,在没有达成我的愿望之前,您没有命令我的权利。」 薛五陵看着这个忽然叫自己师弟的剑魂,显然他有记忆,他记得以前的事,虽然薛五陵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能让平安少接触一点过去的事是他的衷心所愿。 「平安,别听他的,可能有危险。」 「他又什么都没对我做过,比你值得信任多了,我凭什么不能信他?」杨平安看着周伏妖,高高的一挑眉:「你说,什么愿望。」 薛五陵忍不住要磨后槽牙了,看着这个忽然出现叫自己师弟的傢伙,什么师弟不师弟的,他在意的是平安,这些莫名其妙的古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周伏妖忽略掉了自己师弟带着冷刀子的目光,反正他已经习惯了,转过头去看杨平安:「我的愿望,现在没有人能做到,所以我谁的话都不会听。」 「你耍我?」杨平安看着周伏妖,握紧剑柄一剑划下去,撕裂纸片一样把周伏妖划成了两半,转眼又聚合在一起。 对这一剑周伏妖不以为意:「慢慢来吧。」像是一口长长的嘆息。 杨平安是忘不了刚才的耻辱的,他现在手里握着剑,怒火和锋芒都有万丈。 尤其想到如果放下剑,自己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抵抗薛五陵的东西。 薛五陵只是听话而已,他要是不听话,谁都拿他没办法。 「别和我扯这些?什么慢慢来?等李道玄慢慢来?那一套因果轮迴我不想管,我现在是杨平安!」 周伏妖站在两人中间,不敢吭声,自己仿佛站在了家暴现场的漩涡中,也没想到杨平安已经连自己是道玄的事都已经认定了,在知道了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淡定。 杨平安当然淡定,既然魂魄和轮迴是存在的,那谁还没个前世前前世? 死都死了,还重要吗? 反正杨平安是觉得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是杨平安,他要活着,他养了前世徒弟的鬼魂,他挺喜欢这个徒弟的,但也只是有点喜欢。 对于杨平安对过往的否定和现在的暴走,周伏妖和薛五陵都选择沉默。 杨平安是彻彻底底的杨平安,而他们却还活在过去,周伏妖剑中千年,有关自己的人生,也还在北邙山上,在师兄的背上。 薛五陵忘记了一切,心心念念要找的也是过往里的那个人。 杨平安和他们有鸿沟,在发现自己的话出现了刺痛两人的效果时,他的怒火倏然熄灭,提着剑自己回房去睡觉了。 伏妖剑放在枕边,青铜酒樽被扔出了房间,薛五陵和周伏妖面面相觑的被关在了外面。 周伏妖很诧异,多年没见面,怎么师父变成这样了,实在是不好惹的样子。 杨平安侧躺在床上,因为刚才的事开始头脑清醒,回想自己之前和薛五陵的相处,自己是在做什么? 自己是在养虎吗? 还养得心安理得。 杨平安很生气,缩在床上脸涨得通红。 身体的亲密,肌肤的接触,这些都在他可以理解的范围,但是被触碰身体里面的感觉怪异得让人觉得扭曲。 目前来说,杨平安是真的生气了,随身带着伏妖剑,在卧室的时候放在床头,在店里的时候放在茶桌上,薛五陵与周伏妖不得近前。 周伏妖无辜被牵连,罪魁祸首薛五陵一点都不后悔,但他巧言令色,也会乖乖的低头,试图一个温暖的拥抱凑上去:「平安,我错了。」 回应薛五陵的是铿锵一声,伏妖剑从剑鞘里拔出一截,剑气直直的沖了过来。 当年伏妖剑的铸成就是为了对付六欲魔,薛五陵身为融合了六欲魔一部分而诞生的人,这把剑很煞他。 薛五陵识相的收回手,后退两步。 第90页 周伏妖默默看着,抹汗。 杨平安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气到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早上起床的时候怒火依然鼎盛,杨平安睡下的时候以为自己睡醒就能淡定下来了,然而并没有,刷牙的时候更加生气,刷得格外用力。 洗完脸才惊觉,怎么自己像个被强\\暴的黄花大姑娘一样。 或许是个菊花小伙子? 反正小伙子很暴躁,这口气忍不了。 薛五陵也很暴躁,也忍不了平安不理他,下午孙无野路过,他向孙无野借了琴。 为了求和,离平安远远的坐着,弹了一曲凤求凰。 琴声悠扬迴荡在店里,薛五陵拨动琴弦举重若轻,冷淡的琴音,炽烈的感情。 周伏妖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该不该打断薛五陵。 杨平安默默的听着,片刻就昏昏欲睡了,滑倒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郭叔在自己的小屋子的抽菸,听到琴声一挑眉:「小东西真是惯会兴风作浪。」 薛五陵想要的很简单,他想要平安能面对爱欲。 杨平安睁开眼,看见面前古色古香的屋子,回想到刚才还在店里,就知道自己是做梦里,或者是在看周伏妖的过往。 毕竟昨天伏妖剑出鞘了。 杨平安左右看,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之前几次看见的那么热闹,那一堆徒弟也没见着一个,这里难道荒废了吗? 可是地面还是干干净净的,四周也没见什么蛛网,向前走,杨平安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左右看了看,自己是实体存在,并不能飘起来,希望对方不会发现自己吧。 转角处出现了一个人,他抬着手,牵着另外一个人慢慢向前走。 被牵着的人,是李道玄。 和以前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睛上蒙上了一条锦布,眼睛受伤了?瞎了? 薛五陵拉着他,轻声细语温柔得可怕:「师父,小心些,马上到了。」 薛五陵一路把李道玄领到了卧室,李道玄问:「你的师兄弟们呢?怎么没听见他们的声响?」 「山下有妖作乱,师兄传信与我,他们皆前去了,师父放心,我一人也能将您照顾好。」 李道玄抿紧嘴唇,没有说话,整个人都苍白了一个度,淡白的嘴唇失去血色,薛五陵跪坐在他的面前,看着他微微笑着,眼神肆无忌惮的游走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唇上。 李道玄有些害怕,对于自己这个徒弟,他是存在忌讳的。 夜里沐浴,薛五陵备好了水,将李道玄领到浴桶边,李道玄的指尖压着衣带:「好了,下去吧。」 「那师父你小心。」 李道玄褪去衣衫,踏入浴桶将身体沉了下去,他鼻尖闻到了草药的味道,知道这样的药对自己的眼睛很好。 他的双目被妖气所伤,目前五感迟钝,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復。 李道玄闻到了药草的味道,却没看见浴桶中的水是浑浊的灰黑色。 薛五陵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欣赏着他的一举一动。 李道玄皱起了眉头,始终不安的觉得明善还在这里:「明善?」 他唤薛五陵,薛五陵没有回应。 等到李道玄从浴桶中起身,摸到放在旁边架子上的衣衫和布巾,将身体仔仔细细擦干净穿上衣衫,走出屏风后,薛五陵才过去牵起他的手,细细的给他擦头髮。 薛五陵会在他耳边轻声呵气般的说话,会弹琴给他听,一曲一曲的凤求凰。 他只会弹这一个曲子,李道玄听了很多年,只当听不懂。 第二次沐浴,李道玄的五感已经迟钝得如同普通人了,在双目看不见的情况下,薛五陵站在他面前他都感觉不到。 当他从浴桶中起身,身后突然拥住他的手把他吓了一跳,随即耳朵通红,低声呵斥他:「别胡闹。」 没有任何阻隔,身后的人低下头,亲吻着他赤\\裸的肩头。 怀着对师尊的敬重,薛五陵在他肩头披了一件轻薄的罩衫,拢起衣衫,也环抱住了身前的这个人。 薛五陵一件一件给他穿上了衣服,却没穿里裤。 李道玄的声音已经有些愤怒了,只是在强压着:「明善,下去吧。」 「就让我服侍师尊吧。」薛五陵的声音像一场情\\欲迷离的梦,侧头轻轻吻李道玄的脖颈。 凤求凰似乎还在响,迸的一弦琴音,杨平安被推入了李道玄的身体里。 蜷缩着身体,世界一片黑暗,他知道自己在薛五陵的怀里,怀抱轻微的晃动,脚步声一声声的细响。 杨平安被放在了床上,像被放进一个无法逃生的笼子里,薛五陵倾下身抱住了他,用怀抱和胸膛更近一步的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 杨平安脑海中浮现一句话,神仙难日打滚b。 蜷起身体试图打滚,却被一把限制住了所有活动。 耳边的声音低沉,呵出的气温热:「师父,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慢慢相处。」 「你可还知我是你的师父。」是李道玄的声音,他还在试图和薛五陵说道理。 「师父,你无欲无求久了,只当明善孝敬你一点红尘俗谷欠的滋味吧,明善不敢伤了师父,师父放心就是。」 ☆、第 50 章 杨平安隐隐的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有点发烫,薛五陵从身后抱住他:「师父,若当真无欲无求,何必害怕,若□□已动,又何必苦忍。」 第91页 他嘴炮的功力倒是比现代的薛五陵强多了,可杨平安只是害怕,他越靠近,就越是害怕。 第一夜,薛五陵只是亲吻他,抱在怀里沿着肌肤一寸一寸的抚摸。 杨平安觉得情况很不妙,他皮肤烫得很厉害,怀疑是薛五陵在洗澡水里动的手脚。 他的一切开始受限于薛五陵。 第二夜,薛五陵变得冰冷,杨平安知道罪魁祸首来了,恼怒大骂:「你要做什么?你还要不要脸?!」 「脸不要了,我只要你。」 「滚,我不要你。」杨平安摸着床沿爬起身,因为视线的受限,又被拖回了冰冷的怀抱中。 薛五陵抱着他,轻声的问:「平安,你知道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吗?」 杨平安没回答,薛五陵自问自答:「因为你的情谷欠在这里,你不肯面对。」 「转世几千年了,关我什么事?」杨平安觉得莫名其妙,就算当年李道玄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从无神论变成有神论已经是他最大的突破了,更加虚玄的东西他不想去碰。 那里面藏着的东西让杨平安恐惧。 「我只知道李道玄死了,薛五陵也死了,过去的事,没有意义了。」 「是吗?」 蒙在眼睛上的锦缎落下,光线刺破黑暗,杨平安眯了眯眼,在看清眼前画面的那一瞬睁大了双眼。 房间变成了镜像,在那一边,也有着这么一架床,李道玄在男人的怀里细细喘息,只是吻和爱抚,就让他的脸上绽放出了别样的娇艷,哪怕想要极力压制,喘息和脸上的红潮还背叛了他。 杨平安别开了眼,薛五陵不依不饶:「这是你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你从未尝试过的……」 「你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李道玄我不是李道玄!李道玄死了……」杨平安的脸色很难看,对面的人越是脸泛红潮,他的脸越苍白。 杨平安不知道这一刻被打破的是自己的尊严还是李道玄的尊严。 杨平安的情绪很激动,唿吸也急促了起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你?!凭什么说这是我最快乐的事?!我是李道玄的时候,我为什么要爱上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徒弟?现在我是杨平安,我又为什么要爱上你这个连人都算不上是的鬼?!」 「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杨平安一愣,随即点头:「对,你配不上我。」 薛五陵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点灵性,话糙理不糙,杨平安的确很嫌弃薛五陵。 从他出现的第一面开始,他还待在酒樽里的时候,他就在嫌弃这个酒樽太占空间了,他出来了,嫌弃他蠢,嫌弃他笨,嫌弃他精虫上脑。 虽然薛五陵也不是废物一个,对比起他的逐渐病弱,薛五陵能做的事显然更多。 但这不妨碍他嫌弃薛五陵。 薛五陵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杨平安张口就认了。 「平安你在和我开玩笑?」 「没有,我就是很嫌弃你,你说得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薛五陵楞在原地,看着身旁的杨平安,手足无措,他很想就像对面那个明善一样,把人搂在怀中,不顾意愿的上下其手,看他流露出痛苦,隐忍着屈辱,却满脸潮红的样子。 平安的身体很诚实,和对面的道玄一样。 可是作为掠夺侵占的标记,这样的事他已经做过一次了,没理由再做一次,那这样平安会真的生气的。 薛五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身体里的声音也很虚弱了,好像在说,别惹他就好了。 「平安……」薛五陵靠过去,想要拥抱住他,杨平安起身避开了。 薛五陵看着杨平安的背影:「那我俩就待在这里吧,这里也不会有其他人,或许你习惯了就不会嫌弃我了。」 薛五陵说到做到,他俩在这个幻境里待了快十多天了。 杨平安差不多要被折磨疯了,不管往哪里走,都是薛五陵在弹凤求凰,幻境中的薛五陵,已经死了的薛五陵。 一个不慎还会看见薛五陵抱着李道玄,在餵他吃东西,小心而强硬的把剥好的葡萄一颗一颗的塞进李道玄的嘴里。 给他梳头髮,给他穿衣服,牵着他去外面看风景。 对的,抱着瞎子看风景,李道玄侧耳听山风,侧脸已经格外削瘦苍白了。 他被侵蚀了,不止是身体上的侵蚀,他的心门也开始变得薄而脆弱,妖魔鬼怪马上就可以侵蚀而入了。 杨平安只想说李道玄的那些徒弟难道都是废物吗?居然不来救他? 没人能救李道玄,就连他自己都不行,李道玄被迫和薛五陵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李道玄想要做的事很简单,他要离开明善。 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其他徒弟不可能离开北邙山这么长一段时间,只有一个可能,这里不是北邙山。 如果这里不是北邙山,那永远都不会有转机和逃离的机会。 他会被明善困在这里一辈子。 李道玄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决定,他已经没有破开幻境的力量了,最简单的方式是杀了明善。 这是他抬手就能做到的事情。 杨平安也做了一个简单的决定,想要离开这里很难,比较简单的是毁了琴。 李道玄将小匕首藏在袖中,刀刃上是以血画的符。 第92页 杨平安把刀刃藏在背后,轻轻走到薛五陵的面前,他垂着眸子弹琴,杨平安对着他笑,手里的匕首勐的划向琴弦,七弦崩裂五弦。 杨平安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已经是在店里了。 薛五陵坐在店的角落里,手下的琴断了五根线,琴弦捲曲翘起,杂乱无章的像他和杨平安的纠葛。 薛五陵看着断裂的琴弦,觉得平安很狠,他比不上。 背琴的青年在和郭叔吃雪糕,木勺撬着冻得梆硬的奶油雪糕:「薛五陵就该永堕轮迴。」 郭叔也无奈:「他现在也不是往昔的景象了,倒是平安欺负他更多一些,说来说去也只有他能救师父。」 青年沉默了。 在店里的杨平安看着断了的琴弦也沉默了,内心开始狂暴,卧槽!这可是人家的传世唐代古琴!这把薛五陵买了都赔不起啊! 虽然再来一次杨平安也依然会这样干,但他现在很后悔,就是非常的后悔。 杨平安失去想法了。 薛五陵倒是在琴弦上轻轻一抚就把琴弦恢復了原样,等到孙无野回来路过的时候把琴带回家,回到家里伸手轻轻一抚琴弦。 五根全断在了他的手下,孙无野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都要怀疑自己是被什么东西在回来的路上攻击,古琴给他断弦挡劫了。 想来想去没有结果,只能认命,去修琴续弦。 林子强那边出了院,没有两天冯怡然又进医院了,症状和林子强之前一样,突然昏睡不醒。 伙计想来想去也只能想起她是洗了个苹果吃,咬了没两口就昏过去了。 而那个苹果,是伙计顺手在医院拿回来的,就是杨平安送的那个果篮。 林子强觉得杨平安是想害自己,但他心里有鬼,一时半会也没爆发。 不过他忍也忍不了多久,冯怡然是他侄女,虽然关系不近,但他和她爸妈感情不一般,是不可能看着冯怡然出事的。 杨平安这边被搞得一团乱麻,家里一人一鬼俩器灵,混杂着各种各样的针锋相对,和暗戳戳的讨好,杨平安一个头两个大。 这个时候接到林子强的电话居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把这一堆人扔在家里,杨平安出门去见林子强了,地点是杨平安选的,在茶馆见面,也比较安全。 见了面林子强直切主题:「上次你问的关于你爸妈的事,我忘了些东西,休息了两天突然想起来了,还有兴趣听吗?」 「林叔说。」 「你爸妈倒是没对我多说什么其他其他,只是有时候听他们说话,藏头露尾的也不点明,只是说什么道士,他们好像是想打听一个道士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什么邪事了。」 杨平安在思考这话有几分可信,林子强为什么要突然来和他说这个,之前嘴犟不肯说,现在突然醒悟主动跑来说? 话里提到道士,如果他真的去找道士了…… 是要针对薛五陵的意思? 杨平安还在琢磨,就听见林子强继续说:「听说我侄女不懂事,在我昏迷的时候冒犯过你,贤侄应该不会计较这样的小事吧。」 「当然。」杨平安答得干脆,还是没懂林子强到底什么意思,回去的路上都还在琢磨。 直到杨平安顺嘴问了一下薛五陵,看薛五陵沉默着不说话,就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 他还保留着当年的习惯,不撒谎,只是沉默或者岔开话题。 在杨平安的逼问下才承认,他在果篮里动了手脚,恰好冯怡然吃了果篮里的水果,自然是要倒霉的。 薛五陵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将根种在其他人的体内,对方生命不会有危险,但肉身将成为他的养料,供他汲取能量。 这个打算这杨平安无情拒绝,勒令他收手,薛五陵也只能不甘心的收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改成双更六千啦~ ☆、第 51 章 据杨平安所知,这附近的道观有两座,一座在他们街道五百米远的山上,另外一座比较远,坐大巴车要两小时。 前者游客众多香火旺盛,后者名气深远信徒很多。 既然林子强特意用这个消息来交换冯怡然的安危,就不可能是假消息了,杨平安已经把下一步日程提到了道观身上,没用的簪灵和不听话的周伏妖都放在家里,这样一看,能带在身边的也只有薛五陵了。 杨平安用缅怀小学春游的心情购入了三明治和玉米火腿肠、矿泉水,装在背包里出发了。 这一切都不是白准备的,道观没有缆车,他们要一步步的顺着石阶爬上去。 这个运动量对于薛五陵来说是不存在的,但是对于现在日渐虚弱的杨平安,不准备点吃的自己都害怕要在半路头晕眼花。 杨平安去过一次那座道观附近,小学春游,学校包的大巴车,慢悠悠的走在公路上,他们在山脚下铺开布毡子,把准备好的食品和炊具拿出来,在老师的协助下把食物弄熟。 吃饱之后把东西留在山脚下,他们绕着山爬了小半圈,但是没进道观里面,他站在石阶上,手里握着剥开半截绿皮的玉米香肠,看着嫩绿树叶半掩的瓦片屋檐飞挑在粉色小花后面,红墙鲜艷又肃穆。 那时候他们还小,好奇心的触角从脑袋上高高竖起,但是触角又被这种不可言说的鲜艷肃穆给吓退了,一路恋恋不捨的看着看着,一步三回头的走回到了山脚下。 第93页 现在杨平安是三步一歇的往上走,并且发现一件很不幸的事,不止身体变虚弱了,精神也敏感了,小时候都还没觉得,这次来,好像被道观的气冲撞到了。 大热天的,一股凌冽的寒气就在头顶上压着,让杨平安越走越难受,他一个人居然被道观压?反观薛五陵倒是好得很,半点问题都没有,杨平安怀疑这座道观偏心。 薛五陵也感受到了这股气的存在,但是他皮实,而且也不会表现出自己也被道观的气压了。 现在他已经深深的明白,在恋爱中保持一个高大的形象让对方觉得自己值得依靠有多重要了,来自网络鸡汤的教育。 爬着爬着杨平安实在觉得这座道观很日狗,一气之下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啃火腿肠泄愤。 道观中,背琴的青年站在观景台看着下方的山林。 「什么时候才会是尽头。」青年身旁穿着鹤氅,宝玉缨络环佩的青年也看着下方的山林,喃喃自语,他周身隐隐有光泛动,皮肤也流动着隐隐约约的光芒,眼中有青色光芒流淌。 背琴青年答:「时机还没到。」 鹤氅青年点了点头,显然很认同。 随即鹤氅青年的身影就化作一团灵光涣散在了原地。 背琴青年嘆了一口气,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杨平安也在想,还有多久结束啊,他现在正趴在薛五陵的背上接受山道上路人的注目礼。 薛五陵两手穿过他的腿弯,把他稳稳的背了起来,虽然他很嫌弃,并且正在和薛五陵冷战,但是奈何身体太不争气。 薛五陵的背宽阔冰凉,杨平安趴着就想睡觉,稀疏的阳光落下来,薛五陵在山道上走得稳健,他也睡得安稳,到了道观门口都还没醒。 薛五陵站在山门外,长长的阶梯上是道观入口:「平安,到了。」 「嗯……?」杨平安匝巴匝巴嘴,从薛五陵的肩上抬起头,模模煳煳仰头就看见阶梯上的道观入口。 从薛五陵的背上跳下来:「这个道观你感觉……如何?」 杨平安是想问他忌讳不忌讳这个道观,要是忌讳就自己一个人进去。 薛五陵风轻云淡无所畏惧的模样给杨平安吃了定心丸,想来和薛五陵的道行比起来,这个道观还不成气候。 两人一起走上台阶,睡一觉现在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了,被道观冲撞的感觉也消失了,也暂时忘了要和薛五陵冷战的事情了。 薛五陵跟在平安身边,是不可能表露出自己正在受到压制的。 不止是因为平安,也因为他自己,被一座道观的气压制住,似乎有点有失身份了。 两人走进道观,先上香拜了各路神仙,在上香的路上和领路上香的小道士唠嗑:「要是有法事要做,家里不干净什么的,不知道观里有没有可以整治这方面的。」 小道士看他一眼,很自信:「这个我们道观我们当然可以整治啦,你要是觉得家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领你去见师兄,你与师兄详谈。」 「观里这方面业务很熟练?」 「毕竟是道观,看家本领也就这些事了。」小道士说得谦虚,不过一转口风说起自己的师兄们就很自豪:「我们五个师兄,个个都能独挡一面,功夫都是做得非常扎实的。」 杨平安心想你们是专业的,牛由你们吹,不过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发现身旁的这个人其实是鬼。 显然,他们没发现,让杨平安对他们的业务能力已经产生了一丝的怀疑,到了师兄出来的时候,师兄三十出头,穿着道袍,扎着道髻,几乎要飘飘欲仙,但颜值把师兄拉回了地面。 薛五陵附耳小声的说:「一点道行。」 现在道行把师兄拉下泥沟。 不过杨平安只是想和道观里的人交流一下当年那件事,和师兄说明来意,听到不是生意上门,脸上的耐性顿时消失了一半。 转眼提到香火钱,师兄又恢復了一点修行人应有的平和:「贵客你说,贫道知道的若能对施主有帮助,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道长知不知道一些类似于,古董杀人、古董里有鬼魂有妖物之类的传闻?」 「哎!这真是巧了,我有个师弟,前几日下山去捉鬼回来,就是捉的一个古董鬼,那鬼呢,就是藏在一个青铜酒樽中,不知贵客可是遇到的这个?」师兄心里犯嘀咕,要真是那个鬼,他这生意是做得成还是做不成?对方既然说了只是想打听点事情,怎么这么巧的打听到这事身上来了? 要是需要请他下山,他是不敢轻易答应的,师弟是他们这一辈里天赋最好,道法最精的,师弟都制不了的鬼,他没这个自信。 杨平安肯定是不需要他下山的,尤其在听到那个前两天下山的小师弟之后,转头看了了薛五陵一眼,两人相对无言,一串省略号在空气中飘过。 这也太巧了吧? 好像也不是很巧……附近有真道士,真的会道法的且名声在外的就这一个道观,周郗小半天不到就请来的小道长,是来自这里确实很合理了。 不管小道长如何了,反正现在先把想要知道的事情打听清楚吧。 「我想知道在大约十年前……」杨平安在心里估算了一下:「09年的时候,那时候有没有人来提过这方面的事情,想要请你们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第94页 师兄皱着眉头想:「09年?这也太久了吧,我们道观每年要为那么多贵宾解决问题,去年的我都已经要记不清了,何况十年前的。」 干想着也不是办法:「这样吧,请我师叔来问问,他可能知道。」 师兄去请来了师叔,是个皮包着骨头,精神奕奕的中年人,看起来有几分天真像,笑起来两眼带光。 杨平安不敢轻举妄动,觉得他恐怕很有道行。 师叔来了坐下,和师兄认真的唠起了嗑:「09年?哎呀那一年不是师父下山去北京做法事吗?」 师兄也有点印象:「对的,后半年咱们半个道观都去四川了。」 「那年是晓灵师兄镇守道观……」 「晓灵……」说到这个名字,大师兄忽然的沉默,陷入了回忆中:「对的,那年只有晓灵没和我们去四川,他一个人在道观,等我们回来,他就没了。」 杨平安插话进去:「请问……晓灵道长是出什么事了吗?」 师叔无奈:「我也不知道呀,那年我们回来,就听到道观里的师侄说,晓灵师弟跟着两个人下山了,他什么话都没留下,直到今天我们都还不知道他的下落。」 「是跟着一男一女,大概三十七岁左右的人下山的吗?」杨平安的耳朵被『两个人』撩拨得高度紧张了起来。 师叔有些意外:「确实是一男一女,至于是多少岁,也是说不清的,贵客知道往昔的事?」 「那一男一女,或许是我的父母,他们在那年忽然失踪,之后再也没有音讯,道长,晓灵道长真的没有留下一点音讯吗?比如他们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是去了什么地方?」 师叔摇头:「没有,如果晓灵师弟当时留下了只言片语,或许我们早就找到他的下落了,不过这位贵客,您的父母当初请晓灵师弟下山,必然是因为鬼怪之事,现在您身边养这么一个鬼,想必不会是您父母愿意看到的。」 杨平安下意识去看薛五陵,就看见他的脸冷了下来,冷冰冰的黑眸子看着这位师叔,无形的凶煞之气立刻就散了出去。 这样的鬼气和师叔平常见过的都不一样,他马上拉着师侄接连后退几步:「好一个鬼道,在我三清圣地敢这样放肆?」 杨平安听到这个话赶忙拉住了薛五陵,话都说到这里了,再不把人拉着是要分分钟都打起来了:「误会误会,我想道长不会和其他人一样观念狭隘吧,目前他是我在养着,也很听我的话,从不作恶,他生前也是一个人,我想道长还没迂腐到见鬼就要收吧?」 师叔看着薛五陵,他承认,这个鬼虽然有凶煞之气,但是却不是厉鬼,这样的鬼放在以前,只要不害人,他们也不是非要收了不可。 不过,他的目光看向杨平安,他已经开始偏袒这个鬼了,他豢养鬼,偏袒鬼,为鬼辩解。 这样的言行,就已经足以让这个鬼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第 52 章 这个鬼已经把一个人牵引远离他自身的轨道了。 如果想要保住这个人,只能灭了这只鬼,这是师叔多年行侠仗义总结出的道理,而且从无例外。 薛五陵看着身旁拉住自己的杨平安,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他的身后半步的位置,杨平安大致懂了往后站的含义,是以他为尊,一切听他的意思。 杨平安像薛五陵的位置移了半步,挡住他的部分身体:「道长你看,他确实没什么威胁性,有点脾气而已。」 杨平安现在开始觉得自己实在是傻,居然一开始觉得不会有人能发现薛五陵,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把人带进来了。 薛五陵从一开始的只能在晚上现身,到能在白天聚出实体,在杨平安眼里,薛五陵和人没有任何区别,而且他还那么听话,凭什么动不动就要对他喊打喊杀的? 杨平安心疼薛五陵了,脸上挂着笑,目光也和薛五陵一样冷了下来,嘴上还在讲着道理。 师叔默默看着,这个人为了一个鬼这样的巧言力辨,这心已经偏了,恐怕讲道理是拉不回来的了。 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进这个房间之间他就感受到了一丝鬼气,有鬼居然能进他们的道观?有鬼居然敢进他们的道观? 他给身旁小道士打了个眼色,他平常十分端正的一个人,一般是有话直说的,难得打一次眼色,小道士当然就看出不对劲了,立马转身去通知道观里的其他师兄师叔了。 不过就目前来看,这个鬼恐怕很难对付。 而这个人。 师叔的目光移到杨平安的身上,如果他的心始终偏向鬼,也是很难斩断他俩的孽缘的。 师叔脑袋里在骨碌碌的想办法,没有做出指令动作,所有人都按兵不动。 「且不说你现在如何,再说当年的事,你如今带着鬼上门,又是想要做什么?」 杨平安看师叔有退让一步打嘴炮的意愿:「道长不要误会,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他常跟着我,在我身边习惯了而已。」 「不管你如何,总之,他得离开道观,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师叔看向薛五陵,对他的存在十分反感。 杨平安和薛五陵对视一眼,心里才隐隐惊觉原来自从薛五陵出现之后,他俩几乎是没有分开过的,现在说要让薛五陵走,杨平安怪不得劲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找出了全部线索。 第95页 「行吧,到外面等我吧,你注意安全。」毕竟是自己的失误,大摇大摆把薛五陵带进了道观,直接蔑视了全部道士的存在。 杨平安轻轻握了一下薛五陵的手,薛五陵抓着他的手还不怕死的用指尖撩了一下他的指节。 清心寡欲的师叔被辣到眼睛了,噫……这是何等的色魔? 「不用担心我。」薛五陵的目光碟旋在杨平安身上,如果不是平安让他走,他才不要离开平安半步。 杨平安还是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注意安全,要是有什么事就回家等我。」 别傻傻的留在这里被这些道士套路。 薛五陵懂他的意思,留恋最后一眼收回目光径直出去了,屋外零零散散的站着一圈道士,看见他出来,远远的看着他,行着注目礼。 杨平安看着干巴巴的师叔,干巴巴的师叔也精神奕奕的看着他。 「道长可以说了吧?有关灵晓道长的事情,哪怕是细枝末节,道长也但说无妨。」 「灵晓师弟是我们这一代里道术精湛,善于与鬼打交道,而已他向来视除鬼为己任,对自己的道术十分自信,如果当年的那一对男女真的是你父母,他二话不说,甚至没留下什么话就跟着他们走了,想来也只会是除鬼方面的事。」 师叔伸手朝外摊开,请他向外走,杨平安跟着他穿过庭院,走进一间屋子,屋子的中央供着牌位,四周是魂幡,牌位雕刻填黑漆『师弟灵晓灵位』。 「他是我们道观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魂都没召回来的人。」 「魂都没召回来?」 「当年我的师傅,算他的生死,大凶,兆亡,无生还的可能,立魂幡召他七七四十九日,也没见到他的魂魄,这种情况是绝无仅有的,只有一个可能,他的魂魄被困住,那个地方斩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繫,连魂幡都无法将他带回。」 「所以……?」 世界上有几个这样的地方?显然师叔也不知道。 杨平安心想着是在说什么废话?不过看到灵牌上写着的灵晓两个字,他却觉得有些难过。 头脑在烦躁,难过却从心底静静的流淌出来,这个道士,突然的消失,突然的死了,找不到因果前缘,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如何,只留下这样一个单薄的木片,留下灵晓二字。 师叔点燃三柱香,在蒲团上请他坐下,一副要和他深谈的模样。 杨平安看了眼牌位,坐下了,就听见师叔开始了嘴炮蓄力:「你知道什么是鬼吗?」 「人是受轮迴牵引的,肉身崩坏魂魄却还能留在世间,便是执念作祟,当执念大到脱离轮迴之力,这样的存在,永远都谈不上善良,世界的一切都无法约束他们,只要能达成执念,他们什么都做得出,你以为的约束,也只是你以为的而已。」 师叔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觉得鬼不可能有好的,杨平安话不多说,不声不响的站起身:「道长说完了我就先告辞了。」 「为何不听完呢,或许你也就能明白,为何我会说,鬼终归是鬼。」 「道长要说的,并非我想听的,每个人心中的对错标准都不一样,道长没必要强求吧?」他在这里对着他打嘴炮,说不定已经在外面找人对付薛五陵。 不过他们这个道观还不至于能困住薛五陵,杨平安就是懒得和这个道士继续说下去。 走到门口,一个道士突然出现,挡住了杨平安的去路,这显然是不让他走了。 回头看蒲团上的老道士,他精神矍铄的双眼也在看着自己,杨平安磨了磨牙:「道长是什么意思?还不许人走了?」 「贵宾还是听老道把话说完吧。」 「行,你说。」杨平安坐了回去,目光直直的瞪着他,心里却是在想薛五陵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你要说,我听就是了,只是说完你就得放我离开,我想你们道观应该不会打算把我扣一辈子吧?」 「自然应当如此,我们是道观,贵宾是公民,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是轮不到我们来过多干预的。」 所以薛五陵他们是对付定了,杨平安听了这话冷笑。 薛五陵一个人出了道观,在外面等平安,平安的背包是他在拿着,在山门外剥了根火腿肠吃,甜玉米的味道很奇妙,让他想到平安喜欢吃甜食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他是第几个发现这个现象的人,好像一个别样的秘密,弄得他的心情也甜丝丝的。 不过有一群老鼠在躲着乱窜,有点破坏他的心情。 吃完把肠衣装进背包的垃圾袋里,要做一个讲文明的人才行。 杨平安在屋子里听师叔将故事,师叔的故事很长,大致是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末,有一个少年养鬼。 那时候师叔也是个青年,一天夜里走到一个小村子,看见一个少年躲在河里洗澡。 听到洗澡,杨平安本能的提起了一点精神。 师叔聚精会神的看着少年洗澡,因为发现他身上有鬼气。 少年发现自己被偷看了,匆忙穿上衣服跑了。 「?」杨平安陷入一丝疑惑,这听着稍微有点奇怪啊…… 师叔沿着道路向前走,进入了那个小小的村子,因为扎着道髻穿着直裰,也还有人愿意招待他,问到那个奇怪的少年,村民想来想去,半夜跑到河边洗澡,还奇奇怪怪的男人,也只有一个了。 第96页 「道长,他是不是皮肤可好可白?长得跟女人似的?」 「我倒是没看清,就只是大概的看见有个男人在河里。」 「那肯定就是那个妖怪了,不然谁这样偷偷摸摸的。」 妖怪?那分明是一个人,不过是身上有一些鬼气而已。 第二天一早,师叔沿着村民指出的方向,走向山谷的方向,小山包下的田壠边有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四根粗木桩子裸露在外面,石头马马虎虎的砌起了墙,这样的屋子连个简易帐篷都比不上。 他在外面打量屋子,屋子里的少年走出来迎面撞见他,顿时一愣,绞紧手中的竹篮,后退了一步。 他的头髮很短,像是剪刀粗略剪过后又胡乱长起来的,深蓝色的破烂工服笼在身上,人却是雪白的漂亮,畏惧的眼眸明亮而黑白分明。 他像朵漂亮的花。 师叔骤然想起村民们说的话,说他是妖怪,只是因为他的身体阴阳紊乱,即既是男人,也是女人。 他的一生很不幸,现在又被鬼纠缠上了,师叔想要帮助他。 但他不想惊吓到他。 便只和他聊天,少年去田地挖菜,他陪着去,同他聊天,帮他挖菜,了解他的事情。 少年很畏缩,不想多说,也不敢不答,问一句答一句。 ☆、第 53 章 原来他是村子里一户人家的孩子,但是因为他身体的原因,他一生下来就被抛弃了,隔壁的邻居从田里回来,路过山边的草丛,又把他捡了回去。 回去听闻隔壁的孩子生出来是妖怪,被扔掉了,才知道自己这一捡,就捡着隔壁家的妖怪了。 他们觉得这个小孩可怜,也想人来这世上一趟也不容易,来都来了,好歹也要活点滋味出来。 养着吧,这一养就是十多年,也和隔壁养出了仇。 两夫妻本来也有一个儿子,和少年感情不错,也一直把少年当弟弟保护着。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两夫妻带着儿子回娘家省亲的时候,雨天赶路遇着了泥石流,兜头打来,三个人就都没了。 少年被当成了扫把星,也被赶出了村子。 那破烂茅屋,都是他自己辛辛苦苦修出来的。 「既然已经这么苦了,为什么还要养鬼?这样只会让你活得更辛苦。」师叔这样问他。 少年被吓了一跳,抱着篮子匆匆跑了,道长再找上他的时候,少年别无他法,只能哀求他放过他们。 「道长,我不会害人的,他也不会害人的,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师叔很难过,为什么少年不明白,他的确没害任何人,他害的是自己。 可是他下不去手,陷入了迷茫中,如果就这样对少年养的鬼出手,已经那么孤单,那么卑微的他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师叔犹豫了半年,留在村子里半年,最后那个少年死了,在茅屋里因饥寒交迫,饿死了。 少年养的鬼没帮他找食物,也没救他,就这样看着他饿死了。 道长在大雪日端着切好的香肠腊肉去看他的时候,推开门就看见他裹着破旧棉衣蜷在床上。 道长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已经是一片冰凉了。 杨平安撑着下巴听师叔说完,看师叔脸上流露出的懊悔。 「如果当年我快到斩乱麻,他不会是这样的下场,你也应该明白,纵然你不害任何人,也是在害自己。」 杨平安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那我能走了吗?」 师叔看着杨平安,一时欲言又止,不明白他为何顽固至此,脑海中想起那个少年很多的画面,少年垂着头,瓮声瓮气似乎问心有愧的说:「我不想活了。」这便是被鬼蛊惑了,好好的一个人,要舍了这个世间。 从那之后,他的道心便坚定了,他绝不会再心慈手软,饶恕邪魔外道,他已经拖了这么久,想必那个鬼定然已经被收服了。 杨平安走出门外,又被一个人拦住了,杨平安眼皮一撩,看过去,顿时睁大了双眼。 面前这个人,不就是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背琴青年吗? 「你!你是道士?」 「算是。」 杨平安上下打量他,觉得他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有点诡异,他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薛五陵来的? 想要他出现他不出现,现在也不是专程来找他的,他却又出现了。 「道长在这里是等我吗?」 「是。」背琴青年看着杨平安:「我有话想问你。」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都要来和他谈话交流。 「你说。」 「为什么对薛五陵这么执着,他于你而言,只会是阻碍而已。」 「道长?一开始是你让我俩非呆在一起不可的吧。」 「可是现在对你而言,他已经不止是一个『鬼』了,我想知道为什么,他变得那么重要。」 杨平安沉默了一会,目光瞟向另外院子的大树,阳光落在枝叶上,屋檐下的阴影遮挡住飘忽的眼神。 「这个……可能我有点喜欢他吧……谁知道呢?」 杨平安说着有点自我嫌弃,极力掩藏自己不自然的神色,反倒是背琴青年沉默了一会:「那倒是挺好的,希望你能更喜欢他一点吧。」 杨平安一愣,不懂他说的这话什么意思,就看他转身离去了:「哎!你到底是谁啊?」 第97页 青年没有回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不肖徒冯桂雪。」 卧槽…… 杨平安愣住了,这要是冯桂雪,这活多少年了?得是神仙了吧? 杨平安默默围观他的背影,作为一个已经转世成为普通人的师父,无心理负担的仰望神仙徒弟。 仰望完了才想起匕首:「匕首呢?!你什么时候还给我?」但是冯桂雪已经走得没影了。 杨平安想到薛五陵那个傢伙,只好算了,三步并做两步的急忙往外赶。 薛五陵在外面心情很不好,因为他被围攻了,几个小道士结阵要捉他,他很苦恼,因为他不可以杀人。 做人不规范,平安两行泪,这是不合适的。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林郅,掌门师叔让你们回来。」 正排兵布阵的道士们一愣,全部看向林郅,林郅则看向道观门口的背琴青年,薛五陵也看向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不知道平安是不是已经见到了他? 林郅犹豫了一下,领着人从薛五陵身旁走过,匆匆进了道观。 背琴青年一声不发,跟着那一行道士一起进了道观里,弄得薛五陵一头的雾水。 杨平安一出道观,就看见薛五陵还好好的在外面等着,心里奇怪老道士居然没对付他?也是一头雾水。 两人有目的的前来,站在道观门口相对无言十来秒,没有收穫的遗憾离去了。 薛五陵心情平静,对于没有收穫这件事觉得是好事,他有种感觉,要是再知道点什么,可能情势就又是另一个变化了。 两人回了城里,车上杨平安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桦树在视线中快速掠过,杨平安觉得心隐隐的痛。 真·心痛 让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病又进一步恶化了。 再这样拖下去,半点进展没有,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下车的时候扶着车门,还是止不住的晃了一下,杨平安心很慌,觉得眼前一阵昏暗,就失去了意识。 细雪日,天地一层薄薄的白色,还能隐约看见积雪下的土地,狂风怒号,捲起无数细微雪粒拍在脸上。 风很凉,在风中眯了眯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 薛五陵依然还是一身黑衣,寡淡又沉默的颜色,像蛰伏着的黑暗。 高高的举起手,五指张开,在落下的那一瞬手势变幻,和另一只手合上,成了一个紧密难分的灭魔诀。 狂风以他为中心捲走了地上的细雪,金光乍现,露出满地繁复的咒印,映射入薛五陵的眼中。 伏妖剑不愿出鞘,便拔出了腰后的匕首,沾着舌尖血刺向薛五陵的心脏,挟风带雪的利刃。 匕首无声无息的扎进去,握在手中能感受得到刀刃下的阻力,薛五陵在看着他,漆黑的双眸逐渐失去聚焦。 床上的杨平安轻颤了一下,惊恐的睁开双眼,睁开眼的一瞬就看见薛五陵在自己面前,瞬间松了一口气。 看了看周围,是在家里,坐起身揉了揉胸口,外面已经天黑了,身上的薄汗黏煳煳的,起身去洗澡。 在镜子前把上衣脱下来,镜子里的是自己赤\\裸的胸膛,杨平安忽然发现心脏位置上的红痣变淡了。 这个位置,是他刺入薛五陵胸膛的位置。 把手放上胸膛,感受下方的心跳,杨平安不明白,明明是李道玄杀了薛五陵,为什么最后自己的胸膛上会留下印记。 洗完澡没有困意,毛巾搭着湿漉漉的头髮,杨平安走进储物室,在灯光下看着这些东西,他没触碰的东西还剩下玉冠、金丝甲、玉如意、铜镜。 杨平安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这四样东西不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叫来薛五陵和周伏妖,三人把这些东西一起捧进了店里,清理出一个展柜把东西放了进去。 薛五陵被那面铜镜烫了一下,杨平安凑上去仔细的看,在铜镜上辨认出两个模煳的小字『清心』 既然是清心镜,薛五陵被伤到也不稀奇了,杨平安一点都不心疼。 倒是在调整这几件东西位置的时候,杨平安也被玉如意烫到了,指尖的疼痛的直直的钻心,把手抽了回来也没用,玉如意变成了液体状,像一个白玉史莱姆,黏着指尖被牵成长长的条。 「靠!」 这东西勐甩也甩不掉,杨平安刚刚才预感这些东西都不是自己的,现在就打脸了。 白玉史莱姆化作盘桓的云烟,朦胧飘忽间全部涌向杨平安,躲也没地方躲,薛五陵冲上前来抱住他,依然没阻挡住那些东西,杨平安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云烟一缕缕的全部钻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是不是要死了?」杨平安茫然脸,这史莱姆也太突然了吧? 「不会的。」杨平安看见薛五陵在很认真的安慰自己,然后下一刻就两眼一黑昏厥在薛五陵的怀里了。 残留的意识还能听见薛五陵在慌张的喊他的名字。 一股力量把他往深处牵引,像逐渐沉入一湾水中,再睁开眼,明亮的日光下,是一张温暖的笑颜。 他还是穿着那样花团锦簇的衣衫,春日遍地野花野草,鲜嫩活泼都比不过他。 他在他面前笑,他说一句话,就要瞥眼不经意的来觑他,如果他笑了,他就能说得更带劲,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笑脸。 崔公子展开摺扇,举在他额前,为他遮挡阳光,身体歪斜的靠过来,肩膀挨着他的肩膀,嘴角翘着笑意。 第98页 崔公子想要逗他笑,像个孩子一样活泼,说这话跳转过身,站在他的身前,面对着他一步一步的倒着走。 崔公子擅长画画,经过画坊,背后千百幅画卷在风中轻盪,他只目光灼灼的问:「我送你一副画,你可要?」 「好,那便多谢了。」 崔公子又露出笑容,注视着他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暗藏着得意。 ☆、第 54 章 李道玄一生没作为一个人活过,看见崔公子,并不喜欢,只是有点稀奇。 看他少年得意,骄阳似火,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格外灼人。 后来他入了魔,转世也被六欲魔纠缠不休。 李道玄想救他。 那个孩子,生来就带掌心痣,是他为他作画在掌心划的那一刀。 回北邙山的路上,怀中抱着这个孩子,他的小胖手抓着他的长髮,在手里玩个不停。 这么沉甸甸的一块肉,让李道玄的心都沉重了起来,心里沉思可要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若说一碗饭就能养活,李道玄总觉得自己该多给他一点什么。 可那是什么,李道玄自己想不清楚。 养孩子必然不能惯着,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孩子,若任其发展,他身上留有六欲魔的种子,未来必然不会有好的结果。 李道玄从未想什么事想得这么认真。 看着这么一块肉慢慢长大,粉雕玉琢的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咩咩叫,抱着他的小腿口齿不清,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师父』。 师父。 师父。 师父。 没良心的小东西,从不记师兄们的好,只知道师父师父。 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李道玄还是没想清楚,要拿他怎么办才好,就像他第一次抱到这个孩子,手忙脚乱的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托着他的头两只手小心的端着,也还是担心这这个孩子一翻身,就从他手上扑腾下去了。 李道玄给他取名明善,希望他能明白善恶,看着这个豆丁在眼皮子下一天一天的长大,他还是像崔璆,不经意的笑也热烈灼人。 天生的劣根性,最会巧言令色,在他面前腆着一张脸笑眯眯的,转眼到了师兄弟的面前又是不苟言笑。 满嘴油腔滑调,说话半真半假,做得无害的样子,却最喜欢捉弄人。 李道玄不声不响的看着,不责骂他,只会在他犯错之后去和他讲经书,他希望这个孩子能明悟。 最后思来想去,想到了那根玉枝,说是能令人心静少欲,便做成簪子送给他。 可到底一个簪子不会有用大用处,李道玄只能用术法辖制,他若再口出谎言,玉簪便被折断。 有了这个限制,他又学得岔开话题和故作沉默。 李道玄不知道,明善心里有很多不平,对于自己的名字,对于自己不能学习术法,对于和众多师兄弟争宠还种受到冷待,种种都是心中的不平。 唯一一点,对于这个给予他不平的师父,他却很喜欢,要了命的喜欢,刚会爬就跟在他的身后,会走路了也跟在他的身后,永远跟在他的身后,尽量装得乖巧一点。 教了那么多年,李道玄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心力交瘁,明善改不了自己的天性,他想救明善,等同于想要改天命。 直到桂雪的玉被摔的那个夜晚。 他那时候才醒悟,他谁都救不了,明善的一生,在崔璆入魔的时候就已经敲锤定论了。 在那个孩子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炙热的眼神中,李道玄开始有种不该招惹的慌张,可他还是小狗一样笑眯眯的在低着头,李道玄居然有点无力。 就像内心破了一个洞,力气不断的向外流淌,不知道他为什么破损,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补起来。 这是劫。 李道玄认定了这是自己的劫,也无可奈何。 在明善摔了桂雪的玉之后,他终于可以有一个理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抛开了。 把明善驱逐出师门,让这个不断灼烧他心境的存在远离。 那孩子很难过,似乎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被抛弃的一天。 他拜别师门后,在山下独自生活了三月有余,每天清晨都会上山来给他请安。 他托师弟来传说,说他知错了,他想回师门。 李道玄不是不信他,是不敢碰他了。 明善越长大,对他而言就越带有毒性,崔璆没死,他活在明善的身体里,在明善露出每一个明朗笑容时活过来,少年的身体靠过来,小心的抱着他的手臂,下巴支在他的肩头,用撒娇的姿态亲近他。 恍然让人想起那年在长安,崔璆也这样靠在他的身上,跃跃欲试的将下巴支在了他的肩头,说话间的热气和酒香呵在他脖颈上。 他说:「道长呵……你可知良夜难得?」 那晚无星无月,天幕一片漆黑,夜风也唿啸,崔璆轻轻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道长呵……你可知良夜难得? 何为良夜? 李道玄未去细想。 但明善不肯离去,他是在北邙山长大的,是在师父身旁长大的,要他离开师父,就是要割了他的根,他活不了。 明善想要求李道玄的一个回心转意,在山下做起了救济他人的善事,他本就有修行的根基,常年偷学从不显露,开始摆弄这些道术却是要救济贫苦人,为山下的百姓驱逐邪治鬼。 第99页 恰好山下起了两桩怪事,明善一一的解决了,得到了村民的一致爱戴。 他未提想要回来的事,依然每天来拜访。 李道玄对他避而不见,却在出门採药的时候遇到了他,不过几月没见,他看起来变了很多,像是一夜长大,不再是那个柔软得淌着蜜的孩子。 他本就不是那样的孩子,只是在他面前惯会撒娇而已。 少年人长得可真快,李道玄在他熟悉的脸上,居然看出了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一转眼,明善就不是明善了。 他跟上来,有些生疏的一笑,仿佛是个知礼的陌生人:「师父。」让李道玄觉得灼痛的那些东西倒是消失了,心里破的那个口子却更大了。 明善陪着他一言不发的采草药,在日暮分离之前,细微的风中传来他轻轻的声音:「师父,我知错了。」 日暮的黯淡落在他脸上,他沉默不语的站在那里。 李道玄看着他,话在心中转了几寰,如一声嘆息般的:「那便回来吧。」 明善回来了,却不再是以前那个没皮没脸撒娇的明善了,他日渐稳重,尊敬师兄,爱护师弟,一点笑挂在脸上,不冷不淡的显出一点柔和。 李道玄知道他有修行的天赋,即使自己不教,他也会偷偷的学,并且学得有模有样,既然如此,也只好教了。 他学得快,天赋过人得让李道玄怀疑他是能成仙的人。 如果不是他天生的秉性过于低劣,李道玄真的要这样觉得了。 明善的听话程度日渐增长,几乎到了但凡他说过的,他就绝对半点不会犯,哪怕只是让他少斥责师弟。 可无论明善变得多好,李道玄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孩子会出事,无论他多听话,李道玄也挥之不去自己在养虎的感觉。 仿佛他沉静的表情下还藏着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明善长大了,李道玄想将他派遣下山游歷,游歷是费时的事情,短则两三年,若长了,十几年也是有的,他仁至义尽,彼此再也不见面也可以。 离开北邙山的四年,他每一年的每一季都要捎信回来,第四年他归来的时候,他已经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稳重的青年。 站在他面前,两手交握的一拜:「师父。」他长得快,微微躬下身,倒显得肩膀宽阔。 随着明善的归来,北邙山上的妖魔出现的踪迹也陡增,李道玄下令清缴,自己也亲自出马了。 明善坦言:「徒儿在外面剿杀妖魔,招惹了不少妖魔的怨恨,此次回来,反倒给师门添麻烦了。」 他说得极客气,仿佛自己是个外人,倒是让几位师兄看不下去了。 这种事谈得上什么责怪,既是师弟惹回来的,那就清缴干净,只当帮师弟收尾了。 他那话,不止师兄听着难受,李道玄听着也恍然,原来这个孩子转眼长这么大了,可以自立门户了和他撇清关系了。 几位徒儿去追查其他的妖魔,李道玄与明善前往他一年前发现的魔巢,他俩齐心协力将妖魔斩杀,那妖魔死前只得一声愤怒的嘶吼: 「薛五陵!!!」 便化作一团孽障魔气散去,李道玄当时已经受伤,避闪不及,伤上加伤,眼睛也被魔气熏坏。 之后明善再三同他忏悔:「师父,我只知自己逃,却忘了师父你已经身负重伤,实在是罪大恶极。」 李道玄知他修为如此,不能强求,也是自己托大了,以为自己一人之力足以对付这个妖魔:「不怪你。」 他十分的宽宏慈爱,却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等柔弱的姿态依偎在自己的徒弟怀里。 明善又是在怎样静静凝视他。 那股魔气试图侵蚀他的肉身,并且极其难缠,两人途径客栈住了几日养伤,总是今日养将魔气打压下去了一点,明日又活泛了起来,仿佛那魔气在他肉体里成了活物,能自己自己生长起来了。 想来是他受伤的原因,无法与这股魔气对抗。 明善尽量和他划清界限,住在隔壁,李道玄唤他他才会来,若是过来,也总是敲门等候,没他的许可,是半步都不会僭越的。 这个时候李道玄双眼几近是瞎了,倒是觉得明善不必这么客气,使他的处境更显孤寂了。 明善仔细打点前后,却并未和他说什么话,住了几日他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他才有些踌躇的说:「明善或可助师父一臂之力。」 ☆、第 55 章 明善助他疗伤后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李道玄侧耳听见了触碰到地面的轻微声音:「明善……」 李道玄对他的谨小慎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或许做错了很多事,所谓的仁至义尽互不亏欠,或许可以是其他人,但不可能是明善。 他和明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撕扯在某两端了。 「师父还有什么吩咐。」明善答得不卑不亢。 「你怨恨我吗?」 寂静很久之后,李道玄才听见明善满是苦涩的声音:「徒儿从不怨恨,只愿师父不要厌恶徒儿。」 苦涩透过声线透入杨平安的心中,仿佛明善还是那个想要被他关注的孩子,一言一行都是为了他。 这么多年,他都还没长大,做了这么多年稳重深沉的人,只是为了不被他讨厌了? 多傻的一个孩子啊,坏得纯粹,也傻得天真,总让人不知道怎么办好。 第100页 李道玄朝他伸出手,明善握住他的手,半跪在床下,李道玄触碰到他凑上来的脸,抬高手摸了摸他的头髮。 「傻孩子。」 话说完,便骤然被拥进一个怀抱中,紧紧的环抱住了他。 拥住他的怀抱在微微颤抖:「师父……」 李道玄拍了拍他的背,依然只能嘆:「傻孩子。」 如今骤然师徒情深,倒显得过去那几年像是在计较怄气刻意冷待,将这一篇翻过,这一段岁月就变得无足轻重,更重要的是那个少年时无比依恋自己的孩子,和现在还保持着初心未变的青年。 当将这一篇翻过,他俩之间依然也没什么可说的,明善察觉自己的失态后放开了怀中的人:「徒儿失礼了。」 「没事。」 明善询问了一句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没有他便出了房间,合上房门,却藏不住自己嘴角的浅笑。 李道玄的肉身被魔气侵蚀得很严重,心里已经开始隐隐怀疑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想来想去倒也没什么放不下的,这一生他什么都没带的来,走也没什么太大的牵挂。 除了明善。 若是自己走了,这个孩子要怎么办呢? 想必没几年他也是会忘了自己的,只是那时候,这个孩子还会快乐吗? 他一生之中遇到过那么多人,有知己好友,有亲人幼徒,纵然他们失了自己会悲恸一场,但也不会误了自己的生活,只有明善,恐怕是离不了自己的。 想来想去,到底是自己误了明善。 最后几场疗伤下来,魔气倒是不再肆意泛滥,勉强压制在身体中,双目也无更多的余力去治疗。 因这魔气的原因,五感慢慢开始迟钝,李道玄倒是感受到做人的感觉了,因那魔气的原因,身上出层薄汗都带着一股隐隐的血腥臭味,于是只好日常勤沐浴。 压制了魔气,便打定了回北邙山养伤的主意,路途对于他俩来说不远不近,倒也只是在路旁的溪水中沐浴过一次就到了。 李道玄也只是穿着衣衫在溪水中浸了一会,明善倒是活泼,沾着水掸在他脸上,只好叫他别闹,他在溪水中踩到石头,趔趄一下差点崴了脚,幸好明善及时扶住了他,有力的手一把握住他的小臂,精准的把他拉住了。 「师父,如今你看不见,可要小心些。」 「我没事。」 李道玄无神的双眼低垂,明善立马放开了他,自顾自玩去了,只听见一声噗嗤的绵软水声,明善钻入了水底,带起的水波晃荡到李道玄的身上,他潜在水中仿佛无处不在的冲撞着李道玄的内心。 夜里因疲惫睡下时,李道玄又想起了崔璆,他第一次如此频繁的忆起往昔,想到崔璆递给他的那杯酒,斟满的酒液晃晃荡盪,动摇着映下的月色。 少年最喜欢和他来相聚,对他无比的崇敬,说想要跟着他闲云野鹤去流浪,他过厌了官场满脸堆笑的迎来送往,暗流涌动中刀光剑影,脸上却一个赛一个的和蔼可亲,对于人人都心藏蛇蝎这一点,他懒得看了,对于崔氏一族的命运也没有更多的关心。 可是他不得不关心,近来他的父亲在给他安排婚事,自然是贵女,他来讨了本道德经,说若是给他一个机会,他宁愿把这些人都杀了。 但是他不过说说而已,父亲的话重要听,贵女也自然是要娶的。 他便问他:「道长收徒是什么标准?我可行?便将我带走,为道长洒扫门庭也比这日子快活。」 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崔璆爱极了他的淡泊,几次谈及想要他送他一只鹤,好养在庭院中观赏。 崔璆常来陪他,时常也不过是来吃些茶点,或者去郊外走一走,时间长了也并没有更多的理由,崔璆只是说:「怕你觉得孤单,想来是我多情?」 李道玄看着他,对于自己是否孤单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年少离家,在战乱中游歷中原,他这样的人实在称不上孤单,至少李道玄是这样认为的。 至于幼年的时光,因为过去太久了,他也想不起太多的细节,不像崔璆,还怀着不少的少年痛苦。 他只记得自己是仙家的孩子,他是要成仙的,命判他不是凡俗人,是要远离这无意义的俗世,登上圆满平和仙境的。 他和这个世间的关系不大,可以说是无根浮萍,所以也从未有过什么落叶归根的想法,有同伴的人落了单才会孤单,他这样天生的独雁,自然不会孤单。 及至崔璆说喜欢他,崔璆贪爱他的一切,从容貌到他独特的身份。 李道玄有些可怜他的痴心妄想,却无法渡他,只能尽量和他划清界限,但若对方痴缠上来,李道玄想到过往种种,始终觉得无法拒绝,也总要理睬他。 这就是人心的无奈了。 最后崔璆为他入魔,魂魄也被六欲魔灼伤,过往和六欲魔的对抗中,他从未落过下风,六欲魔有欲,他没有,六欲魔总是拿他无可奈何的。 现在却好像有些颠倒了,他无法抗衡六欲魔了。 人们寄予厚望,无所不能的李道玄也软弱了,而唯一的转机在他的弟子周伏妖身上。 伏妖祭剑,将以无畏无欲之心斩六欲魔,李道玄手握伏妖剑,刺穿了崔璆的身体。 亲手杀了崔璆,将他送进轮迴,最后却又将他带回自己的身旁。 第101页 这一生的兜兜转转,全都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自己没理由去厌恶他,过往的种种,究竟谁错了是说不清的,想到这里,对于明善的微妙畏惧又转化成了愧疚。 或许他可以对这个孩子好一点,他不像自己,他是崔璆的转世,崔璆是怕孤独,心思很多的人,他想来也不会差多少。 「你的道术学得十分好,若是努力,总会有一番作为的。」李道玄想要夸奖明善一句,说到这里李道玄才发现,他并不知道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这个孩子究竟想要什么。 大徒弟想成仙,二徒弟想避世,顺一想和妻子美满一生,这些徒弟中,只有明善,他缺乏了解到连这样笼统的一个『想要』都不知道。 「明善,你修行至今,想要什么呢?」 「我若是说了,师父给吗?」 李道玄制止了自己想要回答的念头,心里的疑窦升起来,又确切不了答案,只是一个不安的想法。 「你想要的,师父不一定给得了,还需你自己去取。」 「是,明善铭记师父的教诲。」 现在明善很乖巧,似乎很值得亲近了,李道玄的身边也只有他,无论感情是否亲近,现在他俩都在不可避免的变得亲近起来。 但他的感觉迟钝到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已经需要明善牵着他为他引路了。 明善的手很宽阔,温暖,和过往记忆中的少年很不一样,那只手轻轻牵着他,他就跟着慢慢的走,踏入了北邙山的院落。 里面一片寂静,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人,所有弟子都还在外面没有归来。 这很巧,但还在正常的范围之内,接受明善的细微到无所不至的照顾,慢慢也习惯对方亲密的行为了。 也习惯了对方的怀抱。 当对方为他整理头髮时,手指刻意的摩挲过他的耳垂和后颈,李道玄才勐然又想起了这个孩子身体里有六欲魔的种子。 鸟雀落在院落里叽叽喳喳,空气无声的开始焦躁不安。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困兽?还是角斗? 明善的下巴又抵在了他的肩上,从身后拥住他撒娇:「师父,外面的天气很好,你何时眼睛好了,我们再去採药吧?」 「这样的事,你一人也能胜任了。」 「以前是师父保护我,现在换我来保护师父可好?」 李道玄觉得不适应,他的手还圈在他腰上,内心的不安涌起来:「好了,都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师父吗?去做自己的事吧。」 但更多的时候,李道玄依然觉得煎熬,明善开始对他跃跃欲试,昨日沐浴的时候,他要帮他解开衣衫,靠得十分近,说话的气息落在他耳尖上。 又或者要餵他吃饭,带他出去散步,他如果觉得疲倦了,明善就开始试图想要抱他。 明善试图用一切能更亲昵的方式靠近他的身体。 这不是身为徒弟该有的想法。 而这座所谓的北邙山,这个安静的院落,在长久的独处中,李道玄也猜测出了,这里不是北邙山,也不是他的府邸。 ☆、第 56 章 明善已经有了这么强大的道术,能制造出一个足矣矇骗他的幻境,魔窟中他在妖魔前面表现出来的弱势,也是假的。 真相像一个引线,点燃之后接连不断的引爆了缀着的一排炮竹。 明善在外的这四年都做了些什么呢?这就更经不起细想了。 他回北邙山,妖魔便来了,这个巧合如今李道玄也看懂前因后果了。 李道玄已经落入了陷阱中回首,发现自己没防备的一步步踏了进来。 身上的伤一度恶化,肉身受到如此的侵蚀,成仙的根基已经岌岌可危,若不逃脱这样的困境,之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而在半夜李道玄差点受了袭击,因为重伤缠身不能反抗,幸好明善及时赶到,将妖魔驱走。 为了他的安全,明善提出要和他同住。 便是要同床共枕。 同床共枕了,便要为他穿衣,李道玄最终还是没忍住,劝他收手。 明善并不意外:「师父果然早就知道了。」 「那师父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吗?」 「我想要做的事呢?师父想到了吗?」 「师父是世外人,想来是什么都不懂的,那徒儿便慢慢的告诉师父罢。」 「师父为什么要给我取名明善?」 「师父早就知道了我是个坏种,所以要时时提醒我吗?」 「那师父现在对明善还满意吗?」 明善冒犯了他,却没有冒犯到底,连续几天都是如此,只是在不停的撩拨他。 夜色沉沉的席捲意识,炙热在黑暗中点燃起一枚小小火花。 李道玄的双臂攀上明善的背,终还是选择在炙热的海中抓住这个浮木。 道长呵……你可知良夜难得? 事情向来有一就有二,开了先例再想拒绝,勒令对方停下都已经失去威慑力了。 而一切之后,李道玄反而感到平静,又在某些时候格外觉得痛苦,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件事到底是怎么看的,似乎也还好,又似乎自己已经被拖下深渊。 他心里始终还怀有一丝幻想,或许明善会放了他。 如果不放了他,难道要关着他一辈子吗? 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第102页 失了修行,想必也活不了那么久。 若明善不放他,那……他想要离开,只能杀了明善。 他想自己是可以等的,他已经杀了崔璆,要他再杀明善,他做不到。 多年师徒的情谊,他养大的孩子,明善的一切都还歷歷在目,他亲手把他抱回北邙山那天,他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发,雪白的掌心那颗红痣那么显眼。 但他的一生,绝不接受如此的受困。 往昔年少便有青云志,若还想在寻求大道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那便…… 捨不得也要舍。 将小匕首藏在袖中,李道玄紧紧拥住了自己的徒儿,主动亲吻了他,明善在这个吻中尝到了一丝血的味道,是李道玄的舌尖血。 另外一部分舌尖血沾在了匕首上,从背后刺入他的心脏,离让他肉身陨灭只偏了分毫。 明善紧紧的抱住了他,低声笑得可怖。 「你捨不得我。」 凭什么说他捨不得?他已经亲手把刀刺进了他的身体!他怎么可能捨不得? 李道玄推开紧紧禁锢自己的怀抱,慌张的后退。 府邸院落消失,李道玄看不见,只听见明善说后会有期。 明善看着李道玄,他俩之间,现在只能二活一,但李道玄捨不得他,他也捨不得李道玄。 其实爱和恨是一样的。 他爱李道玄,就是要李道玄的命,要是李道玄没命了,他也活不成。 那也只能后会有期了。 他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一个水到渠成?若是强扭的瓜,只要愿意给他,不甜也没关系。 明善走了,李道玄坐在横倒在地的枯树上,失去了想逃的强烈冲动。 他自由了,从牢笼里逃出来面对这茫然的天空。 他却什么都看不见,视线还沉湎在那片黑暗中。 什么是良夜? 等了片刻,徒弟们没让他失望,立刻察觉到了他在的方向。 他们到的时候就看见师父孤零零的坐在枯树干上,伶仃的一身薄衫,双眼被锦带蒙着。 这锦带是浸泡在药水中制成的,或许也不是药,是毒。 但李道玄忘了取下来。 他此生从未这样狼狈过,幸好他什么都察觉不到,连自己的狼狈都没发觉。 回到北邙山的府邸中,这里热闹,有众多弟子环绕,和那座假的北邙山比起来,只是少了一个薛五陵。 这里的弟子,会真心实意给他疗伤,在他们的拥护下,纵然眼瞎目盲,他也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天师李道玄。 他也仿佛清醒了过来,他是李道玄,天师李道玄,衣衫一重重的加身,他的冠冕和道袍记着他的名字。 天纵奇才的修道者。 他不是人间的孩子,他一生为大道而来。 人间无良夜,只有大道的炽烈光芒照耀遍浮生六界。 他抛却良夜,那孩子抛却了明善这个名字。 邪魔薛五陵,统御八方恶鬼,与众魔以友相称,倒是突然的声势壮大了起来。 李道玄的眼睛慢慢好了,修为却再难有长进,而能继承他衣钵的,在众多弟子中,只有两个小弟子,一个是十二徒冯桂雪,一个十三徒魏仙客。 他俩和他有一样的命格,是有仙缘的。 李道玄想将身上的职责卸下,将一切交给这两个徒弟,然后避世潜行修行。 而薛五陵不想成全他,薛五陵成了魔,他又怎么可能眼看着李道玄成仙。 李道玄避世之后,身边只带了一个誓死要跟随他的徒弟,李道玄如何都撵不走他,无论如何都要跟随着他。 便是林兰芝。 恰好,她是女的。 只李道玄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人这一点,就够戳薛五陵的痛处了。 那段时间冯桂雪主张降服薛五陵,魏仙客没有意见,自然一切都可以听师兄的。 赵得升这几位凡尘中打过滚的师兄却是不贊同,在如何对待薛五陵这一点上,他们出现了分歧。 赵得升自然不敢说,这件事不该他们管,事实上他们管了也不对,不管也不对。 他不敢说,或许师父喜欢明善。 当年他和林晓亲眼见过师父和崔璆的事,那时他便在心里隐隐的想,师父倒是颇重视崔公子? 后来再看师父和明善,一切到底如何早就说不定了。 赵得升前来拜访的日子,提着两壶竹叶青,他嘴上叫着师父,实际他年纪比李道玄大得多。 他这个大徒弟,是看着师父长大了。 他俩之间,说是有几分像老友也是可以的。 李道玄避世修行,修为却停滞不前他也是知道的。 庭前流萤闪烁,远处的山模煳成墨色。 他提了李道玄不敢提的东西:「师父,桂雪要与明善一战,可说到底,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明善活? 还是想他死? 若真心所愿,他们当徒弟,只当是报恩,也要将明善的命取了。 李道玄看着远处的夜色,自然的回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不过也都不足以特意拿出来说,也看不清自己当下那一刻在想什么,只是感慨。 「崔璆于我是贪爱,六欲魔于我是恶欲,明善的崔璆转世,承继六欲魔的魔气,两者皆有也是寻常事,可他……」 第103页 李道玄轻几近艰难的开口。 「爱我。」 赵得升看着师父藏起来的惶然,心里明白了,他是懂人事的人,师父说明善爱他。 师父懂什么是爱了。 既然懂了这个东西,就不可能放得下了。 赵得升懂了,一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沉默的对坐,却听得外面一声响,林兰芝慌乱之下碰倒了廊下的斧头,本是小事,她却不声不响的躲开了。 她也懂了,懂了便不可说,她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杀了薛五陵,她潜心修炼,跟随冯桂雪前往剿魔。 但最后的结果反了过来,是薛五陵杀了她。 她跟随师弟气势汹汹送上门,冯桂雪和魏仙客对上薛五陵还算有一战之力,而她自然不能和两位师弟比。 薛五陵也不可能顾忌同门的情面对她手下留情,她这一去,便不返了。 众人皆知薛五陵叛出师门和李道玄断绝了师徒关系,李道玄对这个徒弟也是避而不谈。 他对薛五陵的视而不见,在许多人眼中已经是对薛五陵的纵容,这次薛五陵杀了同出一门的林兰芝。 众人都在等着看,李道玄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这个避世,到底避的是什么,局外人真是半点都摸不透。 李道玄祭完林兰芝,依然在山中不动。 外界便流言四起,其中甚嚣尘上的一种便是言说他已经看透红尘,不在意尘世中的生生死死,或是将要修得圆满,要远离此世间的烦恼纷扰了。 这话是薛五陵最听不得的,若是李道玄圆满了,他如何圆满? 秋末,李道玄温了一壶酒,不知不觉又看着外面的夜色失神,回过神来酒杯中的酒已经冷了,另斟了一杯看着檐外夜色:「既然来了,躲着做什么。」 酒液落入杯中的声音响起,薛五陵已经不知不觉出现在了对面,指尖捏着酒杯若有所思,抬眸凝望着过来。 ☆、第 57 章 世人说李道玄只差半步成仙,亲眼来看却和传闻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进入这里之后,薛五陵就感受到了当初自己留在李道玄身体里的魔气还活着。 这样的一具肉身,谈什么成仙? 薛五陵甚至怀疑如果现在他出手,李道玄根本无力抵抗。 李道玄静默的把酒饮了,看着对面的人,昏暗的月光下能看清他的眉眼。 「毕竟师出同门,你不该杀兰芝。」 薛五陵冷笑一声:「师父倒是爱惜弟子。」 李道玄垂下眼:「这是为师应当做的。」 面对薛五陵的嘲讽的神色,李道玄说:「我很后悔当年去找了你。」 很多事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本该是一个终结的句点,却成了另一个无休止的开端。 「听闻你统御的妖魔在蜀地肆虐,你应当知此为大错,却纵容到底,同流合污。」 这谆谆教导的语气让薛五陵仿佛回到了少年的时代,厌恶的同时心中又升起了炙热的依恋。 「在师父眼中,我何曾对过?」 两人彼此相望,分明的善恶,不分明的纠葛。 「明善。」 薛五陵打断他的话:「别叫我明善,我是薛五陵。」 「你是我的徒弟,我希望你能改过自新,及早收手吧。」 「改过自新?」这四个字传到薛五陵的耳朵里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有什么资格改过自新?我生来就是六欲魔的延续,你让我改?改天还是换命?」 天命?这两个字让李道玄的心一颤,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但他的神色还保持着平静,只是风轻云淡的把酒杯轻轻放在桌上:「明善,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嘭的一声,李道玄的态度点燃了薛五陵的怒火,两手勐的拍在桌上撑起身体,直视对面的人:「你给我活着的机会了吗?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薛五陵的内心几近愤恨,恨对面这个人脸上的每一分平静,甚至还说出想要他好好活着这样的话,他一个人难道不能好好活着吗?他修行天赋惊人,在外统御妖魔,唿风唤雨无所不能,这个世间没有可以威胁到他的人。 可面对李道玄,这个无论何时何地都冷漠而高高在上的师父,只要他不认可自己,只要他不用目光注视着自己,薛五陵就觉得自己的生命的力量被抽走了。 他捧着一块冰,把他奉为自己生命的全部火焰,他活得那么痴狂,也那么痛苦,他的全部都在这里,李道玄还想怎么样? 「明善。」李道玄又叫了他的名字,薛五陵想要怒吼,让他别再叫明善这个讽刺的名字了,就听见李道玄的声音轻轻的落下。 「我将要死了。」 五个字将一切戛然而止。 他将要死了? 薛五陵的目光再次打量李道玄,才惊觉不过短短的一年,他的变化悄无声息却无法忽视。 当年的李道玄是何等的仙风道骨,一袭素白道袍也有谪仙之姿,现在剩下的却只是削瘦和苍白。 他的确命不久矣了,可是那又如何了?薛五陵突然平静了下来,感到无比的安宁。 或许他成为鬼,或许他去转世,不管是哪一个可能,至少他是不可能离开自己了。 只要他还在这个世间,只要这个世间还有他,抱冰的痛苦对他来说就不算什么。 第104页 「师父,若你肉身将亡,便做鬼修也无妨,我有养鬼之术,你我二人自有寻求大道之法,也并不是非要这肉体凡胎才能成事。」 李道玄终于又叫了他师父,但嘴里吐出的却是这样荒唐的话语,李道玄微微笑了一下,似乎说着这个话的人还是个小孩,咿咿呀呀围绕在他腿边。 「别说傻话了。」 薛五陵看着这个笑容,在想这是一个笑还是嘲讽?可他只是看到这个笑心都化了一半,想到师父对他也是动过情的,虽然是身体上的情还是精神上的情多一点没人知道,但终归他是主动回拥过他的。 他们之间有过一段隐秘又快乐的过往,只这一点也足够他与其他弟子区分开吧? 他肯定是不同的。 否则师父怎么会说出想要他活着这样的话。 薛五陵持住酒壶,在两人的酒杯中斟满这透明的液体:「师父,我的确错了许多,可要说回头,人生难有回头路。」 李道玄端起酒杯不言不语的饮下,几杯之后身体逐渐有了暖融融的感觉,薛五陵在这不声不响中察觉到几分暧昧的端倪,像摸索到了一端丝线,循序的靠近过去,又斟了一杯酒:「师父何时喜欢上了酒?」 李道玄的眸中已经有了几分水光潋滟,歪头瞥了他一眼,自嘲的一声嗤笑:「你离开之后。」 薛五陵牵着那根丝线,在李道玄的目光下,回过神来已经抱住了静默端坐的人,额头贴着他的太阳穴,声音干涩:「我也想你。」 李道玄抬手,指尖触到薛五陵的脸颊:「傻孩子。」 之后薛五陵便常来此处,李道玄到底有没有原谅他并不好说,只是目前看着尚且有可乘之机,他自然不会放任机会在眼前白白流逝。 李道玄把薛五陵的存在看成可有可无,随他来去,只是桂雪避开薛五陵偶尔前来,言说薛五陵在蜀中幻境修建魔宫,他麾下妖魔四处奔波,要在万魂炼狱池旁边建一座养鬼的阴殿,参照旧时阿房宫,薛五陵成了魔,还存着心养鬼,想要把这个鬼供在头顶上。 他造下的孽日渐深重,若再不收手,不会有好下场,李道玄悉知因果无情,待到果报来时,薛五陵恐将不能承受。 而这个铸成大错的魔王无论在外面是何等的兴风作浪唿风唤雨,到了这里,也依然只能当一个听话的徒弟。 这个傻孩子一夜一夜的爬上他的床,李道玄还是在嘆。 傻孩子。 李道玄闭紧双眼,薛五陵在身后紧紧拥住他, 初冬,细雪日,李道玄把薛五陵带出了门,原因并无其他,只是因为担心自己没机会看到明年的冬天,所以当下便显得格外珍贵。 薛五陵撑了把油纸竹伞,哗的一声打开,遮在李道玄的头顶,陪他往外走,细雪粒子落在油纸上沙沙作响。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后孤零零的碎石地,李道玄觉得时光果然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冬日了。 遇见崔璆的时候一切仿佛都还在眼前,抱着薛五陵回北邙山的记忆也好像就停留在上一刻。 幼年冷落的庭院,离家远去时凌冽而孤寂的风似乎也还在拂着他的衣衫,李道玄看着覆盖了一层薄雪的地面。 薛五陵穿着寡淡的黑衣,在失色的天地中反而显得浓墨重彩。 几乎只是一瞬间,薛五陵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看向身旁的李道玄,他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明善,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油纸伞跌落在地,薛五陵无喜无悲:「你杀得了我吗?而且,你捨得吗?」 李道玄露出了笑容,浅淡的无奈藏着感慨良多。 他捨不得。 他想要明善活着,这个由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一直都捨不得。 崔璆死的时候,他便捨不得,他想人世多苦楚,天命抑不平,他要渡崔璆,使他脱离苦海。 他这一生,光想着要渡这个孩子,就已经要用尽全部的力气了。 却未想过向来只有自渡,没有他渡的说法。 或许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的下场。 脱离苦海这四个字,不止明善做不到,连他也做不到,他沉溺在这片苦海中,已经失去方向了。 先是六欲魔,然后崔璆,现在是明善,孽缘纠葛掀起无边浪涛,生生世世都无法停歇。 究竟要纠缠多久,明善要为他生生死死多少次,彼此才能从这个互相折磨中脱身? 他谁都渡不了,如果他俩之间註定只能有一个人好好活着,他做好选择了。 李道玄看着血五陵,高高的举起手,五指张开,在快速落下的那一瞬手势变幻,和另一只手合上,成了一个紧密难分的灭魔诀。 「明善,永别了。」 …… 李道玄盘坐在无涯石上,看着远方的山色云烟,和崖下雾蒙蒙的深渊,肩上披了件薄杉,他在这块无涯石上坐了三天了。 削瘦和单薄中到显出了肉身的脆弱,连嘴唇都已经淡白。 时常有徒儿前来拜见他,数来数去和他说得上话的也只有那么几个罢了。 赵得升又来了,站在无涯石旁边看着李道玄:「师父,一切都准备好了,何时开始?」 「我让仙客去寻墓地了,待找到了,就将他好好入葬吧。」 赵得升的话梗在喉咙,最终咽了下去,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闭嘴最好,什么都不说最好,对于李道玄来说,有关他的那些小心思,一句都不问最好。 第105页 明善死了,可是对于一个已经入魔的人来说,肉身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对付明善需要的是封印。 他们做好了封印明善的准备,但师父想要将明善封印在墓地,他要葬了明善。 李道玄说话已经像轻声在嘆了:「他终归是个人,怎么能连个墓穴都没有,若说物件也没几件,便将我库中的东西拿去陪他吧。」 李道玄知人心幽微了,又解释一句:「我的东西,也是你们送的居多,也只当你们师兄弟一场,留个东西陪他吧。」 赵得升看着李道玄,心里都是发苦的,忍着心酸应声:「是。」 ☆、第 58 章 李道玄看着远山,世人是何等盛赞他的不凡,所谓半步成仙,所谓弹指间诛灭魔王。 在这闲暇的一瞬回想起来,竟是这么值得一笑。 诛灭明善的不是他,是明善自己。 就像当年那个玉簪,明善捨不得玉簪,于是再也不撒谎,辖制他的从不是玉簪上的咒语,是他对师父的重视。 那个阵法也一样,明善若敢反抗,阵一旦被破,死的就会是立阵的李道玄,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想要赢那个傻孩子太容易了。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是冯桂雪来了。 他怀中抱了一个匣子,神情激动,似乎要和他分享一个不得了的事情,他将匣子打开,捧给李道玄看:「桂雪集得世间福德九千九百,师父大可放心了。」 李道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桂雪,我受不起。」 「桂雪是师父养大的,师父既是桂雪的父母,抑是桂雪的师长,以此报恩,理当如此。」 「当年我收养你时,你生父母便已经许下,结草衔环万死不辞的誓词,此事是落他们身上的,轮不到你来还」 「可是师父……」 李道玄轻轻打断了他的话:「便如此吧,顺其自然就好,不必为我如此忧心。」 冯桂雪僵直的站在无崖石后,浑身发冷,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下去,师父还能有几天可活? 「我不需要你集来的福德,你与仙客,记住我的嘱咐,不要有误便好。」李道玄看着玉如意,冯桂雪不必还,他也不敢碰,这份福德,会灼伤他。 比起油尽灯枯,更致命的是,他心中有魔。 这几日前来探望拜访他的人倒是格外多,不知是想要讴歌他的功劳,还是知道他要死了,来为他哀嘆。 皇室的人没来,从他多年前在皇宫说出那句『贫道是世外之人』用来拒绝俗务之后,他就成了真的世外之人,世内便没了他的名字。 这么多年旧识或是老死,或是病亡,记得他名字的人也越来越少。 最后还剩的一番话也只值得对徒儿们说了。 李道玄看着眼下跪着的一圈弟子:「我这一生,说是世外人,终归也没成仙,因此被误。下一世我也不必做世外人,只当个普通人,此去缘分便尽了,勿要牵挂我,而我与明善,师徒一场,想来你们对他是多有怨尤的,但他终归是我养大的。」 声音逐渐微弱:「我对他有愧,只愿你们记得,别误了他……」 话音戛然而止,坐在榻上的人头颅无力的垂下,屋中连一丝声音都没有,长久之后是诸弟子的深深一拜。 忘了我……别误了他…… 这是李道玄最后的嘱託与希翼。 「弟子遵命。」 李道玄的诸多嘱咐,为了他最操心的那个弟子而留,将明善葬下,封印墓中,以阵法加持,将其魂魄净化,令其忘却前尘,脱离魔障,超脱苦海。 待到功成之日,将其引入轮迴,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便可以断了。 只要明善不爱他了,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他这个师父,也仁至义尽,问心无愧了。 毕竟他俩之间,也只是师徒之情罢了。 …… 战火之中,百姓流离失所,逃难之中,一个妇人因为颠沛流离而早产,有五位奇人突然出现,妇人吃了对方的丹药之后,在五位的帮助下顺利产出一个男婴。 男婴的心口有颗红痣。 五位奇人想要将男婴带走,因是乱世,妇人别无他想,只愿他们能好好待这个孩子。 五人应允,将其带到北邙山下养大。 传授其技艺和知识,助其修行。 而男婴性情淡薄,不喜修炼,只每日庸庸碌碌而过。 二十七岁时在竹屋中看书,看罢将书放下,想要午睡片刻,便一睡不醒了。 最先发现这孩子死了的是赵得升,他来竹屋为他送饭,见他和衣而卧,便叫他勿要贪睡,快起来吃饭。 叫了也不见动,走过去看,便看见他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一片单调的雪白。 赵得升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脖颈,指下已经没有丝毫搏动了。 他便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冯桂雪和魏仙客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没有找出原因所在。 萧林看着这一切,沉默了半晌:「明善……二十七岁被杀的。」 这个突然死去的人杀的。 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安谧的睡着,忘却了一切人世,记不起丝毫过往,沉湎在了轮迴中,连爱之一字,他都不敢承认。 生生世世,生生死死,他要渡别人,永远都渡不了自己。 如同溺水的人浮出水面,杨平安勐的睁开眼,捂着胸口急促喘息,视线慌乱的落在周围,看见薛五陵就守在他身旁,长嘆一声松开了捂着胸口的手。 第106页 这里是现代,他是杨平安,身边这个是傻鬼薛五陵。 杨平安朝着薛五陵伸出手,薛五陵抓住他的手把脸颊凑了上来:「平安,你终于醒了。」 「是啊……我终于醒了。」 杨平安抽回手,起身去浴室照镜子,把t恤撩到胸口,那颗红痣还在胸膛上,只是颜色似乎又变淡了一点。 薛五陵跟过来,从身后抱住了他:「平安,你吓坏我了。」 说着放在腰上的手就摩挲着向上,朝着小红豆去了。 他是做惯了这种小动作的,抓住了手指就想摸掌心,抱住了腰肢就想往下延伸,想要更进一步的心总是不死的。 杨平安会精准的抓住他的手,截断他蠢蠢欲动的想法,顺带一个嫌弃的白眼,如果再心情不好一点,还要加上一句:「薛五陵你给我小心一点。」 t恤往下掉,遮挡住了薛五陵的手,杨平安敏感的瑟缩了一下,抬手摸到身后人的的脸颊:「傻孩子。」 这无奈的语气听在薛五陵的耳中有些宠溺的意思,霎时只觉得柔情满怀,低头细细的吻领口外雪白的脖颈。 杨平安的唿吸逐渐紊乱,镜中映出他开始泛红的耳根。 今天实在是很奇怪,平安既没有嫌弃他,也没有阻止他,这是向他打开了禁令的意思吗? 这种事不需要思考,本能已经驱使着薛五陵的另一只手向下探。 就在指尖将要探进裤沿的那一瞬,一声大喊响了起来:「薛先生!平安醒了吗?!」 是郭叔的声音,薛五陵的手一顿,连贴着杨平安脖颈的气息都停住了。 他的大好机会,又被打断了! 他要杀人啦! 薛五陵张嘴咬住了怀中人的后颈,气得牙痒痒,眯眼看平安依然还没生气,只是在静静的看着他。 杨平安看着这个孩子:「放开吧。」 薛五陵看着镜子里的平安,不知道被撩拨到了哪根神经,紧紧的抱住他不肯撒手,指间的力气加大了几分:「平安你喜欢这样吗?」 杨平安缩起肩膀皱眉,不知道薛五陵突然怎么了:「你放手!」 薛五陵对于杨平安的忍耐度是很高的,可以打他骂他嫌他,贴上去被一脚踹下来都没关系,可能他天生犯贱,命里缺虐。 但是他忍不了平安这样平静又高高在上的样子,霍然挑动到了他的某根神经,刺痛的感觉从找不到根源的地方疯狂的涌出。 杨平安挣扎着想要从薛五陵的手里逃脱出去,但是薛五陵的臂力不是一般人能挣开的,杨平安怒了。 什么狗屁孩子?这特么就是欠怼! 「薛五陵你放不放!你再弄一下你给我滚出去!」 薛五陵舒服了,在杨平安脖颈后轻轻咬了一口:「我不滚。」 杨平安一把挣开,咬着牙走出浴室,回头看了身后的薛五陵一眼,脏话已经到嘴皮边上了,临了还是没骂出去。 他还要脸,骂不出口。 杨平安拉着一张脸走进店,应声:「郭叔我醒了!」 郭叔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平安你这睡得可久了,怎么这起床气还没消,这脸给拉得。」 郭叔大马金刀的坐在茶桌旁边剥果盘里的花生,两手一搓把花生衣抖进垃圾桶,一抬手,花生就全部落进了嘴里。 杨平安看他是有几分眼熟的,但一直说不出个原因,现在仔细的看,才看出点苗头,他坐下,试探的问:「赵得升?」 郭叔搓着花生衣的手一顿,抬眼腆着老脸一笑:「师父,你想起来了啊。」 杨平安坐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种求捶得捶的一瞬慌张。 只能讪讪的问:「怎么把名字改了?」 「没改多少,现在叫郭得降呢。」 「哦……」 这算是个冷笑话?杨平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夸他幽默。 这个尴尬的时候薛五陵洗了水果出来了,放在茶桌上:「平安,吃水果。」 赵得升看薛五陵出来了,眼巴巴的凑在杨平安的身边,恨不得就要黏过去的样子也坐不住了,说自己要巡逻就先走了。 碍事的人走了,薛五陵更好的发挥了起来:「平安,饿不饿?我们出去吃饭吧。」 杨平安站起身,看见展柜里并没有白玉如意:「如意呢?」 「你昏迷的时候就消失了。」 「哦。」现在杨平安没有多少想和这个混蛋说话的念头。 薛五陵看着有点不安,怎么平安突然这么平静?为什么平安今天不炸毛了?为什么不捶他打他随手揉他。 是和那个玉如意有关吗? 或者说,和过往有关? 薛五陵想起自己隐隐约约看到的那些画面,顿时额头青筋跳,即使以前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但他也不想为自己买单。 平安想起来了的话,在平安眼中,他是不是就变成了一个变态? 而且他还犯罪了,他猥\\亵了平安的前世。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是尾声了,下一本写小哑巴,就是专栏里的那本哑巴三爷,民国耽,主角是哑巴攻,吃得下这个设定的一起来吃呀嘿嘿嘿 ☆、第 59 章 所以平安不想多理他,因为哀莫大于心死?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这些可恶的古董! 这个可恶的前世! 第107页 现在改过自新还来得及吗?成为一个守法好公民才配得上平安。 杨平安不想出门,也不想吃东西,但是肚子违背主人意愿『咕』的叫了一声,薛五陵自觉煮粥去了,要展示一下他新学的无敌配比煮粥の秘技。 杨平安缩在椅子上,等着薛五陵端上他的秘技の粥,捧着热乎乎的粥到他面前来,搅动之后还想餵他。 杨平安想起了那段生活被迫不能自理的记忆,接过碗和勺子自己吃。 喝过了粥天色也晚了,暮色中有人沿着街道前来,停留在店门前双手合十:「施主,打扰一下,途经化缘,恩种福田,我想要为佛祖修补残破金身,请老闆给一点钱,无论多少钱都是未来的大福报。」 小尼姑口齿清晰,不急不缓的把这一番话说完,杨平安看着她,入了神。 薛五陵看着杨平安,冷了脸。 「平安,好看么?」 杨平安回过神来,无视薛五陵:「啊,好,等一下。」走到柜檯前取出白玉冠。 尼姑看杨平安的拿出白玉冠一步步的走了过来,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施主……这个是……」 「你拿去吧。」 杨平安看着尼姑的脸,没想到兰芝这一世转成尼姑了。 尼姑疑惑的眨了眨眼,拒绝了一番,她只是想要一点资助费,没想到直接变成了截货。 但老闆的态度很坚定,好像是要非给她不可,推诿之后欣喜的收下了这个意外之财:「佛珠一定会保佑施主的。」 尼姑合掌行礼之后怀里揣着白玉冠退出店铺,杨平安看着她的背影,当年她送白玉冠,他没戴过,现在他还给她,她已经遁入佛门,没了青丝可挽。 只用白玉冠换佛祖金身。 收回目光,就对上薛五陵冰冷凝视的眼神。 「你记得她?」 薛五陵一步一步的靠近过来:「她比我更重要?」 杨平安看薛五陵这个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好,实在头疼,哧熘的就想夺门而出逃避家庭内部矛盾:「我先出去吃晚饭。」 薛五陵眼疾手快抓住突然心虚的杨平安。 肯定是心虚了。 没心虚跑什么? 「那女人是谁?」 杨平安被一把拎住后领无路可逃,皱起眉头心想不对劲,他是在怕薛五陵吗? 下一刻已经被摁在了门上:「那个女人是谁?」 好吧他确实怕薛五陵,他俩之间体力悬殊,他是有心理阴影的。 「你为了一个女人和我生气?」杨平安反客为主,眼神诡诈兇恶。 薛五陵看平安的气势高涨,水润眼眸冰冷的佻着,他肯定是没有胜算的。 先精准的抓住平安的手腕,避开眼神把人逼近墙角亲就完事了。 薛五陵意外的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他的平安好像没那么抗拒他的接触了。 手抵着他的胸膛,抗拒的力量小到几乎不存在,耳根发红的喘息着。 杨平安只觉得眼冒金星,身上一片热气腾腾,抵着薛五陵的胸膛想把这个无限逼近自己的人推开,明明已经用上了全身上下的劲,两条手臂却软绵绵的找不到重点。 只能蜷缩指节抓住手下的布料,抓着他手腕的手抚摸过手背覆盖上来,轻轻摩挲。 过了半晌,无法挣扎的压迫感推开,杨平安难堪的睁开眼,对上薛五陵低垂凝视自己的眼神。 薛五陵看着平安湿漉漉的双眼,慌张得耳尖通红又强装镇定的样子,薛五陵的喉结滚动,克制不住的想再做些其他的。 「平安……」 杨平安听着薛五陵哑着声音唤自己,不可思议的发现有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攒动,躁动的细微瘙痒在四肢百骸里无声游荡。 这种感觉杨平安第一次有,皱着眉头把薛五陵推开,侧身从薛五陵和墙角间的狭窄空隙逃出。 胸腔里的心脏在咚咚咚的跳,兔子似的要跳出来了,握着玻璃杯接了杯冰水,指尖贴着玻璃都发烫。 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闸头了。 习惯了早早的睡下,夜里裹着薄被靠在枕头上看窗外的月色,床尾有悉索的声音穿来,杨平安闭上了眼,假装已经熟睡了。 声音一点一点的靠近,杨平安的脑海里想起在后山小竹屋里时,他也总在半夜里听见这样的声响,轻巧的爬上床,衣衫在静夜里摩挲出暧昧的声响。 不声不响的被拥住,温热的手探进被子里,他惊醒得很快,用不认可的目光看着来人。 但是那个人满脸无害,手依然不管不顾的在他衣衫里放肆。 现在冰冷的手探了进来,杨平安闭着眼睛不动不动,宽阔的怀抱拥了过来,一点点收紧往怀里拉,柔软的嘴唇触到他耳廓:「平安,我想要你。」 杨平安躺不住了,细微的挣扎了一下,闭着眼不耐的斥他:「别闹,我要睡觉。」 「平安……睡我吧。」薛五陵得益于白天的事情,隐约的觉得自己触到了一点不得了的东西,现在正紧紧的抓着,不可能放的。 「别整天跟着簪灵上网学这些没用的话。」 说到上网,薛五陵又有另外一番苦恼的感想了:「平安,我会努力修炼,变得有温度的,上次你让我了解人体构造,我有好好了解过了。」 杨平安躺不住了,睁开一道缝去瞥苦恼得很认真的人:「你了解什么了?」 第108页 「平安你不喜欢冷冰冰的在身体里面吧。」 杨平安睁大双眼,对这突如其来的浑话完全过敏:「热的我也不喜欢,给我滚下去!」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杨平安已经被限制了自由活动的范围,薛五陵轻易就把人压制住了:「为什么?上次你不是很喜欢吗?」 杨平安没想到薛五陵居然还敢旧事重提,之前认错的态度老实巴交,现在又明知故问的再提起,杨平安被困在床榻和薛五陵之间,气得脸皮薄红。 薛五陵把人紧紧辖制住,手不客气的又往下探去。 不止是旧事重提,还要明知故犯。 薛五陵靠近杨平安的侧脸,在他耳边轻轻开口:「平安,上次你先提出要尝试和我接触,可是被打断之后你就反悔了。」 杨平安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一茬,有了一瞬的心虚:「那时候太忙了……有那么多事要做,这种事很容易忘记。」 「那现在想起来了吗?」 杨平安惶然的夹紧腿:「薛五陵你别闹……我……我……」嗫嗫了半天,杨平安侧头把脸藏进枕头,泛红的耳廓格外明显。 「我不舒服……」 「平安,你的身体不是这样说的。」 「我……」杨平安咽了咽口水:「我……害怕……」 他没有李道玄那么强大的内心,能受得了那样的折磨。 或者说李道玄也不强大,肉体有多快乐他的灵魂就有多煎熬,惶恐,负罪,羞耻。 每个夜晚被薛五陵从身后抱住的时候,都能假装得很平静,但是那样被拖下深渊覆灭一切的受辱感,让杨平安想起来心有余悸。 薛五陵低下头来吻他的侧脸和额头:「平安,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杨平安只能尽力的把身体蜷缩起来:「你先出去,别弄得这么奇怪。」 薛五陵不止不打算出去,还靠得更近了:「哪儿奇怪?」 杨平安已经开始发抖了,他不可能做出类如打开大腿这样意味着开放自己身体使用权的羞耻行为。 薛五陵看着平安不堪受辱的模样,笑着问:「平安你明明很喜欢,为什么不诚实一点的面对。」 杨平安迴避了薛五陵的全部视线,处在完全弱势地位中的他,只想先把自己安全的藏起来。 夜晚对于他来说太危险了。 尤其是在想到过往薛五陵用身体给他留下的种种烙印,实在是太挑战他的极限了。 杨平安选择拒绝,这虎他不餵了,谁爱捨身谁捨身吧。 但是薛五陵已经抓到了平安的短处:「至少,先把对我的承诺实现了吧?不是说好了可以互相安慰吗?」 「我不需要……」杨平安已经头脑发昏忘记了自己压根没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明明是暗示而已,暗示他俩可以尝试着那样。 已经轮不到他说需不需要了,他躺在床上被薛五陵强迫着互相安慰了。 到结束耳朵还在嗡嗡发响,头脑发昏,薛五陵收拾干净给他盖好了被子,在被子外抱着他,杨平安还陷在那样口干舌燥的热烈中没回过神来。 杨平安的话语权消失在床上,缓了好久才清醒过来,缩在被子里心情低落,他为自己感到羞耻,因为快感之后感觉到空虚,内心隐隐的想要更多一些。 薛五陵看透了他口是心非的纯情平安,抱着人在怀里,也不管他是不是心情低落,几个吻落下去:「睡吧平安。」 杨平安手指抓紧枕头,闭紧双眼强迫自己入睡。 可是身后的人抱得太紧了,虽然隔着被子,这个姿势也够让杨平安不好受,忍了半宿才模模煳煳的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想写一个厚脸皮受的,但是总觉得不羞涩一点调戏不起来(失落) ☆、第 60 章 光线穿过玻璃窗和半掩的纱帘落在杨平安脸上,晃眼又温热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匝了匝嘴,挪动身体往没光的床角钻。 薛五陵就看着平安抱着被子缩在了床角。 直到杨平安睡不醒,睡眼惺忪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之后才知道,冯桂雪来了。 他膝上横着琴,静静的坐在店里,桌上放着两个黑漆盒子。 杨平安在他对面坐下,冯桂雪指向桌上的盒子:「这些,还给你。」 方方正正的盒子像骨灰盒,杨平安看了一眼盒子的侧面,上面写着自己父母的名字。 杨致康、秦红瑛。 是他们的骨灰盒的。 「原来是他们?」手指落在盒子上,隔着这么一层木头,里面就是父母的骨灰,杨平安这话问的却不是自己的父母,他心有所感,问的是其他事情。 冯桂雪点点头:「是。」 「那这另一个盒子?」 「薛五陵的残骸。」 过去那么久了,这应该只剩点骨头渣子了吧,杨平安扭头去看薛五陵。 薛五陵不自在的别开了头。 冯桂雪把东西转交给他,话不多说起身就走。 缘分已经尽了。 师父的心结解开,诅咒也已经消失,他能为师父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能主导一切的,是师父的心。 而现在杨平安爱薛五陵,他的心圆满了。 把两个盒子收回后屋,杨平安才发现桌上还放了一个布袋,刚才被挡在两个盒子的后面才没被发现。 第109页 杨平安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握着是一把匕首的形状,和薛五陵对视一眼,拉开了布袋口。 布袋忽然一动,一股黑烟从布袋口勐的喷涌出来,杨平安抬手就把布袋扔了出去,灼痛的感觉在眼睛上炸裂,一双冰凉的手覆盖上来,阻断了灼痛的感觉。 杨平安向后退,撞在薛五陵的胸膛上,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压着怒气的冰冷声音在耳畔响起:「平安别动。」 薛五陵似乎从身旁擦肩,向前走进了杨平安的未知中,然后就听见一声惨叫,哐当一声,金属落在地上的声音。 回过神来两眼还是一片漆黑,第二次落入了同一个坑中,杨平安向后退,直到抵到了柜檯,脚步声在轻轻的靠近。 薛五陵拉住了他的手:「平安,你没事吧。」 「我没事……那匕首呢?」 「他老实了,你放心就是。」 「哦……那我眼睛怎么办?」杨平安淡然又镇定,但是细微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上次薛五陵想法设法的害他,也不打算给他治好,这次自己撞上了这倒霉事,他还能肯给自己治?! 「没事的,过两天就会好了。」 杨平安这下放心了,没有以前严重,养一养自己能好。 但是当下,他废了…… 走路看不见路,吃饭看不见菜,买东西还看不见货和钱,这岂不是落在薛五陵手里了? 杨平安这日子过得很苦恼,最重要的是他洗澡还看不见衣服和裤子在哪。 薛五陵十分热情的提出:「平安,我帮你洗吧。」 杨平安大晚上的哪里敢惹他,马上拒绝三连:「没事,我没出汗,我不洗了。」 薛五陵很失望,只好乖乖陪着杨平安睡觉了,他倒是有心想要做点什么,不过总感觉这个时候太欺负人了,平安会伤心的。 杨平安觉得自己可能把薛五陵想得太龌龊了,还以为他会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没想到他意外的老实巴交。 视线中一片黑暗,昏昏沉沉的很快就睡着了,薛五陵起身,今晚也是要努力修行的一晚。 不过在这个夜晚,薛五陵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异样,月光落在他身上,沉思了片刻之后,薛五陵朝着储物室走去。 储物室里的古董都已经被搬空,代替古董入住这里的是平安父母的骨灰和他的残骸。 看着两个盒子,脑海中浮现的是平安父母怒吼着的模样。 他不说,但是他心里清楚,平安父母的事绝对和他有关系,至于是多深的关系,牵扯了多少就不好说了。 毕竟薛五陵有自知之明,他以前一定不是一个好人。 打开了盒子,给他异样感觉的是他自己的骸骨,盒子中有一个小罈子,揭开白瓷盖子,里面是是一些黑色的不规则石头。 这是自己的骸骨? 薛五陵将东西拿了出来,捏在指尖打量,黑色的石头转眼就成为了白色的碎骨,薛五陵看着手上的碎骨,嘴角上扬,抛回了骨灰罈中。 早上起床是睡到自然醒,杨平安也不知道到底几点钟了,眼前依然一片漆黑,摸了摸枕头边,是发热的,太阳已经照在枕头上了。 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薛五陵无声无息的贴了上来,捋了捋他额边的发:「想吃什么?」 「清淡一点就行。」 杨平安还在打呵欠,薛五陵已经不由分说的把他抱了起来:「那先洗漱吧。」 杨平安接过薛五陵递过来的牙膏开始刷牙,觉得今天薛五陵怪怪的。 虽然以前薛五陵也很舔狗,也很粘人,但总感觉今天有点不一样了。 洗漱完薛五陵牵着他一步步往店里走,杨平安还是觉得不对劲,吃完早餐薛五陵又自然而然的给他擦嘴,然后吃午饭,然后吃晚饭,还顺带打理了一下店面,接待了两个客人。 看来薛五陵也不是真的傻鬼一只,在需要他支撑场面的时候,他还是非常游刃有余的。 而且,最让杨平安意外的是,薛五陵居然没有吃他的豆腐。 这是何等难得一见的惊世骇俗的奇观? 那个坐在身边就要搂腰,靠近一点就是嘬一口脸蛋,牵个手都要摩挲半天的薛五陵。 居然很神奇的出现了绅士手。 除了牵他抱他这样的必要性行为,其他时候连挨都不过来挨一下。 到了傍晚,又到了一天最难抉择的时候,他到底洗不洗澡啊? 这大热天汗津津的,连续不洗澡也太难受了。 在杨平安还在心里思考这件事的时候,薛五陵已经把他的换洗衣服都找好了。 甚至很体贴的提出了:「你穿着内裤洗,我也看不到什么。」 「我一个人洗也是可以的。」杨平安觉得薛五陵有毒,洗大澡堂子他都可以无所畏惧,但是在薛五陵面前露出身体也太羞耻了。 这肯定不是自己的错,错在薛五陵,如果他能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男人来看待,也不会有那么严重的羞耻感。 可是薛五陵偏偏对自己存有有色滤镜,好像他身上的露出的肉不是普通的肉,是什么了不起的神光乍现一样。 这特么要他怎么放心大胆的露? 薛五陵才不管杨平安在他面前到底有多羞耻心爆棚:「不行,太危险了,浴室的地那么滑,沐浴乳,衣服都放在不同的位置,你走来走去的找,在浴室摔倒怎么办?还是平安你觉得让我进来救赤身裸\\体的你更好?」 第110页 「这……」薛五陵突然有理有据,杨平安居然还反驳不了。 「我不会碰你的,我帮你你递东西,你放心好了。」 杨平安听出了一点生气了的感觉,声音和以往一样没有情绪起伏,杨平安却能想到薛五陵的表情,大概是在面无表情的冷着脸。 说起来从今天早上开始薛五陵就开始避嫌了,他也知道自己在不安,所以刻意保持距离了吗? 结果自己还是在嫌弃他。 杨平安不安了,点了点头:「好吧。」把衣服裤子一件件脱下来递给薛五陵,内裤作为底线肯定是要留着的。 薛五陵放好衣服来打开了花洒,水流骤然落下来,杨平安在花洒下吓了一跳,薛五陵马上抓住了他的手臂,确定了他的情绪稳定后又放开了。 「洗髮膏。」杨平安摊开手在身前,接住洗髮膏洗头。 「沐浴乳。」泡沫揉搓起来,只缺一首我爱洗澡皮肤好好了。 能洗得着的地方杨平安直接都洗得差不多了。 薛五陵在杨平安够不到后背的时候,时机恰好的说「我帮你搓背。」 「嗯?」杨平安不回绝,只表示疑惑。 「用毛巾。」薛五陵步步后退,已经很无奈了。 「好啊,麻烦你了。」杨平安转过身背对薛五陵。 薛五陵抓着毛巾开始搓背之旅,杨平安本能的向前站了一点,想要闪躲开。 因为太奇怪了! 薛五陵直接下死劲搓就算了,水淋淋的热毛巾轻轻的擦过来,擦过去。 冰冷的指尖还时不时碰到皮肤。 总之,很怪异,很奇妙,很痒。 洗好了薛五陵关上花洒,递了张干毛巾过来,然后把衣服一件一件放在他手里。 「内裤。」 「睡衣。」 「睡裤。」 「我先出去,换好了叫我。」 杨平安捧着衣物站在原地,内心有一丝不安,换好之后叫了在门外面等的人:「薛五陵,我好了。」 门锁咔嗒一声打开,薛五陵走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臂,向前走了几步,在镜子前面吹了头。 杨平安当然看不见自己被吹成炸毛小狮子的脑袋,薛五陵又耐心的把不听话的头髮们梳整齐,一缕一缕的降服了回来。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往床上一躺,又到了薛五陵每晚的冷床环节。 薛五陵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快睡吧,好好休息,眼睛能快一点好。」 「嗯。」杨平安侧卧,背对着薛五陵,这样蜷缩着比较容易入睡。 躺了一会薛五陵在身后撩他的头髮,没碰着他,只是在摸他的发梢,悉悉索索的细微动作,弄得杨平安头皮都酥酥麻麻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开始日更三千,这个尾声让我多写一会,回味一下。 ☆、第 61 章 杨平安不知道薛五陵到底是怎么了,要是他直接贴上来,杨平安还能藉机骂他一顿,实在斗不过就缩着身体躺尸。 突然这样,比前两天摁着他非要互相安慰还要人命,杨平安挪了挪身体,往墙壁的方向钻。 薛五陵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平安,你很怕我吗?」 「没有。」杨平安快速否认,没有是假的,作为杨平安面对薛五陵,他无所畏惧,甚至可以一jio踢一个,但是他俩之间根本不是单纯的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关系。 他俩之间是要跨过关系疆界和身体防线的关系。 杨平安想一想有点受不了。 一开始,薛五陵惦记他,杨平安无所畏惧,反正他不打算配合,就肯定不会失守,最多给薛五陵一点便宜占。 现在好像涉入了危险区,他依然不打算配合,但是好像随时会失守。 一定要保住革\命最后的根据地,杨平安在内心悲壮。 毕竟不想像上辈子那样悲惨的被酿酿酱酱。 薛五陵靠近过来,笑了笑,带着苦涩的意味:「那就好。」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像一根悬念的线吊在中间,将断未断,让杨平安想不透薛五陵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 又一次伤到薛五陵了。 原来自己口是心非得这么明显吗? 可是知道自己口是心非,薛五陵也只能淡淡的说一句『那就好』。 杨平安想到了过去的薛五陵,想到过去的过去的崔璆,想到更过去的六欲魔,以及现在这个忘了一切,还是在爱着自己的薛五陵。 他很强势,很有侵略性,但也爱得那么卑微。 杨平安转过身,摸索到薛五陵的脸:「薛五陵,我们的关系总变得很奇怪。」 薛五陵看着双目失去焦点,垂着眼静静说话的人,他似乎也有点不解,嘴唇启合咬字轻轻的,带着些不安。 「和我在一起很快乐,但是你觉得耻辱。」从过去,到现在,都没变,始终还是不愿意面对。 杨平安想要辩解什么,一双手拥上来抱住了他:「睡吧。」 明明是不需要休息的鬼,此刻却这么疲惫。 之后薛五陵开始谨守防线,守得过分谨慎的样子让欺压他欺压惯了的杨平安都感到不安。 进入边界线之后又勐的后退,退到杨平安都觉得两人有点生疏了。 他俩之间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找不到合适的平衡点,在关系中来回拉扯。 第111页 连续三天,杨平安的眼睛慢慢好了起来,视网膜开始能扑捉一些灰翳的景象,薛五陵在他面前经过,遮挡了光线的阴影投下,身影离开之后一片灰白。 杨平安对薛五陵的感受就是这样,他靠近过来,世界一片黑暗,陷入恐惧中,他一旦离开,一切开始空洞失色。 躺在床上杨平安觉得热,以前有薛五陵天天搂着,他都没觉得过,现在才感受到夏季尾声的闷热。 屋外的蝉和藏在暗处的青蛙此起彼伏的鸣响,杨平安在烦躁中开口:「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薛五陵冷淡的把问题抛了回来。 显然,杨平安抓不住薛五陵了,不像以前,随便一伸手,就能掐中七寸,然后牛头不对马嘴的一顿互呲,他肯定是最后的赢家,薛五陵就会眼巴巴的凑上来抱着他不放手。 冷脸傻鬼一只。 现在的情况微妙的逆转了。 杨平安动了动嘴唇,手指拨动肚子上的睡衣扣,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目光看向薛五陵,只能看见影影绰绰中薛五陵在注视着自己,随即收回目光无声的嘆了一口气,静静躺下了。 那团身影就这么卧在了黑暗中,杨平安的手探过去,摩挲到了他的脸颊:「傻孩子。」 薛五陵没说话,手心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握着,指节一点点收紧,侧头紧贴着温暖的来源。 他的声音格外幽静:「平安,爱情都会这么让人痛苦吗。」 薛五陵在问,语调却是冷静的肯定句。 杨平安的心战慄起来,伸手把薛五陵抱紧,闭紧双眼:「傻孩子。」 他的心脱离了他的控制在绞痛,为怀里的这个人在痛苦。 因为爱是让人痛苦的东西,所以忘记一切不好吗? 为什么忘记了一切,都还要爱他? 情绪的堤坝就要崩溃,满溢的苦水都在晃荡,杨平安紧紧的抱住了薛五陵,抱着这个冰块,心情两极分化的觉得又冷又暖。 「平安,别害怕我好吗?」薛五陵小心翼翼的回拥,把人圈进自己的辖区中。 「好。」杨平安缩了缩身体,蜷起腿拉开身体的距离,过了一会薛五陵依然只是静静抱着他。 「快睡吧。」 杨平安抬头看薛五陵,影影绰绰的看不清表情,似乎一片平静的样子:「好……」 第二天早上杨平安朦朦胧胧中动了动腿,后腰被每个早晨的熟客顶住了。 身后的人还在紧紧的抱着他,贪婪的磨蹭了两下之后起身离开了,杨平安躺在床上,假装还在熟睡,等到薛五陵回来,再次从身后抱住他,埋头在后颈落下一个缱绻冰冷的吻。 杨平安悠悠转醒,打着哈欠伸懒腰,眼前的世界又清晰了几分,薛五陵下床去把他要换的衣服拿了过来放在他手里,做完这件事后自觉退出了房间。 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薛五陵已经在准备早餐了,是准备好早餐,不是把买来的早餐摆好。 杨平安看见薛五陵站在厨房里:「你在干什么?」 薛五陵只是问:「平安,想吃什么?」 「怎么突然要做早餐?」杨平安也看不清他在碗里倒腾什么,只是看起来架势很郑重。 「以后要在一起生活不是吗?」 「啊……是……」 杨平安想起过往的那个爱心饭,对薛五陵天马行空的创造力心怀畏惧,薛五陵下厨下得这么踊跃,这日子要怎么过? 在忐忑的心情中,杨平安等到了一份不稠不稀的红豆粥,加上俩煎得干巴巴的老鸡蛋。 喝一口粥,咬一口鸡蛋,居然能吃,还是很神奇的。 没想到薛五陵的厨艺直线上涨,已经可以做出一顿正常的饭菜了。 薛五陵时刻谨记着他俩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表现得和一个人没有任何差别,出门买菜还会给他带果汁和棉花糖回来。 杨平安吃着棉花糖,嚼着软软的白胖子,身旁的薛五陵搭着他的肩在陪他闲坐。 电风扇在寂静的店里嘎吱嘎吱的响着,杨平安脑海里一瞬浮现出长相厮守这个词。 在第五天睡醒睁开眼的那一刻,窗外的阳光格外的明亮,纱窗睡着风轻轻摆动,坐起身看着久违的侵袭景象,杨平安抬手揉了揉眼睛,冰凉的金属擦过眼睑。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指环,在细碎的阳光下闪烁着内敛的银白光芒。 「这……?」杨平安扭头,诧异的看向薛五陵,展示手上这枚突然出现的戒指。 「就算讨厌我,也戴着它吧。」薛五陵如此说。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杨平安不悦的反问。 薛五陵现在似乎太敏感了,杨平安知道是自己错了,不想再看他这样自怨自艾下去。 薛五陵抬起自己的手,指节上戴着和杨平安一模一样的指环:「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在一起了对吗?」 指节上的戒指闪烁着细微的金属光泽,小小的两个指环却是另外一个领域的钥匙:「傻子,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薛五陵眯起眼浅浅的笑:「对呀,我怎么忘了。」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是能两次掉入同一个陷阱。 杨平安迷迷煳煳的就陷入了薛五陵的陷阱了,洗澡薛五陵帮他搓背,睡觉薛五陵帮他揉肩按腿。 第112页 肌肤摩挲着肌肤,不知不觉点起一串火花,噼里啪啦带起火焰往杨平安的小腹钻。 感觉来得太突然,空气一瞬都热了起来,杨平安欲哭无泪,扭身自己缩墙角睡觉去了。 薛五陵在身后揽住他:「平安,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我要睡觉了。」 身后的人察觉到了他的侷促,搂着他的手往下探,随即又老实的收了回来:「平安你……」 杨平安要气死了,突然摸他一把,还平安你,你什么你? 倒是继续摸啊…… 「需要我帮忙吗?」薛五陵荒唐提问。 杨平安躺着不说话,过了一会身后的人收紧手臂,抱紧了一些,手不声不响的往下探。 在沉默中倒是难得有了点默契。 万世开头难,这种事,开了头就势不可挡了。 杨平安一步退导致后来步步退,含泪落入魔爪中。 在数个夜晚慢慢深入的彼此熟悉中,最后杨平安终于沦陷了,在能坐着就绝对不动的养伤过程中,杨平安看着薛五陵后知后觉的心生怀疑。 「薛五陵,金丝甲的主人怎么还没来?你说他到底死没死?」 「再等等或许就来了。」 「等多久呢?」杨平安心情焦急。 薛五陵看了看平安焦急的表情:「过年吧。」 薛五陵话音一落下,杨平安抬手一个抱枕咻的砸在他头上:「你果然想起来了!」 薛五陵在怒吼声中迅速寻求生路,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平安:「你想和个傻子过一辈子?」 「我宁愿你傻一点!」杨平安咬牙切齿,想到自己又被套路了,昨晚还被薛五陵卑微的姿态吓得诚惶诚恐,忍辱献身想要安抚薛五陵。 结果又特么是圈套! ☆、第 62 章 薛五陵心情烦躁,靠近年关就只想和平安在家里度过这段时间。 可是独处的日子被嫂子打破了,她带着摄像师,扛着机器到店里来,要拍一套古董店专题的模特图。 杨平安二话不说笑眯眯的答应了,对穿着古装在货架边上兰花指搔首弄姿的嫂子视而不见。 拍好了把器材一收:「新年快乐~我就不打扰你俩了。」嫂子提着器材走出古董店,今年的全部工作都做完了,一年的重中之重是要等那个人回来。 杨平安靠近年关也歇业了,最近拓展的新业务赚得盆满钵满,足够他们过一个好年了。 一声哼唧传过来,杨平安看过去,正在吃qq糖的千手童子钻进包装袋里栽倒在柜檯上了。 杨平安把他拎了出来:「你这种智商,是怎么混上邪神的?」 千手童子撅嘴,身后一圈小手一只握了一个qq糖,试图放在杨平安的手心贿赂他。 一只手拎起他的后领,咻的扔远了,薛五陵看着这一堆打扰了自己和平安二人世界的生物。 簪灵、周伏妖、千手童子。 今天也想抓一个电灯泡炖汤给平安喝呢。 尤其是千手童子,现在在平安的心中已经晋升到了萌宠的程度了。 看着自己的萌宠被某人丢开,杨平安急忙跑过去捡,拍拍灰尘捧在手心:「千手你没事吧?」 千手得到了主人的关心,抱着杨平安的大拇指哇哇的嚎,光打雷没见雨点子,还时不时用余光去瞟主人旁边的低气压来源。 也是他不幸生活的来源。 想当初他在前主人那里当一个无所事事的木雕多么的快活,因为这个人的介入,导致前主人对他产生了误会,被惨痛抛弃。 心有不甘的跑回去,发现前主人已经请了一尊大佛放家里,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只能循着气息找到这间店,寻求落脚地。 现在他身居萌宠宝座,依然还是逃不过这个人的魔爪,他的心在痛。 杨平安对于这总是在闹脾气的一大家子感到头疼:「快要过年了,不可以大吵大闹了,写下自己的新年愿望吧,在新年之前我会给你们实现的。」 千手童子摇摆着手乌拉乌拉的欢唿,薛五陵站在杨平安身侧,也抱起双手陷入沉思。 傍晚,杨平安收到了四张纸条,整齐的对摺线重叠,掩盖了上面的内容。 杨平安一条条的打开看,看着手中的纸条忍不住微笑:「好的,大家的愿望我收到了。」 「那我们现在先实现千手的愿望,我们去逛超市吧,年前的最后一次囤货,千手可以买自己想要的零食。」 「哇哦!主人万岁!」千手跳了起来,在茶桌上手舞足蹈的欢唿。 千手收穫了一大购物车的qq糖和奶糖之后心满意足,抱着酸奶瓶躺在购物袋里嘬吸管。 出了超市杨平安看向前方一大排的手机店:「然后是簪灵的愿望,一支私人手机。」 簪灵双眼冒星星:「恩恩!」 解决完簪灵的愿望,簪灵捧着手机看向另外两个还没实现愿望的人有些尴尬:「主人……那他俩的愿望呢?」 「他俩?」杨平安扫到身后一直不做声的两个人,笑了起来:「他俩我安排在年后了,咱们先好好把年过了。」 簪灵看了看两位,默默把手机揣兜里。 转眼年节,对面的龙溪赶在年节前回来了,雪落满肩头,杨平安站在门前,两人打了一个照面,龙溪目光诧异:「杨……平安?你回来了?」 第113页 「嗯,回家养老。」 龙溪笑了起来:「年纪轻轻的养什么老?你一个人吗?待会来我家吃饭?」 「不了。」抬手指了指屋子里:「家里还有个人。」 「结婚了?」 杨平安笑了笑没做出回答,身后的是可以窥见的半扇货架,古董前后陈列,展柜的一角流溢着黯淡金色。 黑色的身影挡住了那片金色,走到杨平安身旁安静眺着他。 是个男人。 这就是家里的人? 龙溪受到了不轻的惊吓,没表露出来:「那待会喝一杯?」 「随时欢迎。」 不过杨平安身边的男人可不是随时欢迎的样子。 薛五陵看龙溪,大致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想到他们都能在平安的身边生活,和平安一起长大。 缘分深重的程度似乎远胜于他? 第二天,龙溪来串门,闲聊拉家常,站在柜檯起看着金丝甲:「我以前没见过,新进的货吗?」 「存货,以前没放出来。」 龙溪看了看,心里有一丝留恋,却没有继续看下去,似乎很重要。 也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杨平安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新的人生开始了。 龙溪才是最不留恋过往的人。 凡门第四徒悦龙溪,一心只想平息乱世,河清海晏,天下纷争不息,内忧外患不停,《讨武曌檄》一出,他便下了山。 武曌乱政尚且忽略不说,好好的李氏大唐,若是最后变成武李相争,谈何太平? 他是要去剿武曌的。 杨平安的目光落在金丝甲上。 未染鲜血。 龙溪没死在战场上。 死在了女人的手里。 道玄送他的金丝甲,在温柔乡中防不住刮骨刀。 女人说:「若是有机会,他做保家卫国的英雄,我做织女,年年岁岁都等他,他回了家,我给他裁一身衣衫。」 剪刀没落在布匹上,落在了她的胸膛,她是剿杀叛贼的功臣,李道玄却逼死了她。 只言片语化利刃:「你爱过龙溪吗?」 龙溪坐了一会,看了看外面,心里挂念着对面家中的人:「饭点了,我先回家了,不然你嫂子一人忙不过来。」 「没事,下次再聊。」 年还没过完,十五的元宵还没吃到,龙溪就要走了。 几年到头也就聚这么一次,她和龙溪商量着下一个年去部队里过。 商量来商量去,把新衣服带上了,只差人没带上,她想跟着这个人走。 杨平安看着对面牵着手一起出门,然后嫂子空着手一个人回来。 年年岁岁都等他。 因果有律,发愿即应。 回头看薛五陵:「走吧,现在实现你的新年愿望。」 抛下千手一干电灯泡,杨平安带着薛五陵前往照相馆。 应薛五陵的要求,拍一张合照,且是要挂在卧室的那种。 照相馆员工对两个男人来照大合影感到好奇,不过还是专业的完成了职责,在两人对视后自然流露出微笑的一瞬间咔嚓。 薛五陵终于领到了他和杨平安的合照。 家庭合照get√ 而周伏妖的愿望是想要能出门旅游,见识新世界的风景。 薛五陵乐见其成,过完年就能少一个电灯泡了。 在周伏妖离去的那个早晨,店里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要为自己的朋友买一个礼品。 那面清心镜很适合他,当初重金购入赠给师弟,如今又重金购入转送朋友。 清心二字,专送不清心之人。 新年伊始,古董终于全部腾空,货柜放置进有销路的新货物。 杨平安这块的业务和薛五陵的抓鬼业务同时进行,两人堪称圈钱双煞,一间小小的店铺富得流油。 三只黑胖子还在等着放学的主人路过,电风扇修成空调,簪灵在试图网络兼职买全套小宝贝。 薛五陵也在拐骗平安双修中。 杨平安看开了,修什么仙,只羡鸳鸯不羡仙,所以:「薛五陵,把你爪子拿开。」放上大腿的手一顿。 「平安,双修多有裨益,无须如此抗拒。」说话的人一脸正色。 「喂!干什么?放开听到没?」 真可怜,薛五陵聋了,杨平安对这个聋子咬牙切齿没有丝毫办法。 那就…… 好好享受吧。 良夜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从此以后,小平安和小傻鬼过起了没羞没臊的幸福日子ing…… 后面就是番外了,又是一本完结了以及长篇大论的完结总结,反正写得蛮幸福的,下一本是民国哑巴攻的梗,吃得下这个梗的话我们下一本见啦~小宝贝们挥挥 ☆、番外 当她在家里的时候,是一个莫得地位,莫得存在感,莫得一切的簪灵。 但、一旦她上了网。 她就是引领万千少男少女,令无数读者魂牵梦绕的,厕所读物大大。 关于《古董店惊魂夜》里催人尿下无数恐怖的妖魔鬼怪,她都是有亲身经歷的。 尤其是薛五陵。 留给她的恐怖回忆最多。 当他猝不及防一个眼神投过来,如果她三秒之内没想清楚要怎么应对老闆。 将要被对付的就是她了。 第114页 不过做久了恐怖厕所读物的大大,簪灵还是偶尔需要写点温情的东西骗取粉丝们的惊嘆。 哇塞,大大竟然也是个内心柔软心思细腻的人呢! 所以她决定要落笔了。 在手机上敲出一段感人大肠的故事,故事如是: 在一根簪子被摔断之后,她的主人带着她前往了另一个银匠的店中。 当主人把她交到银匠的手中时,那个匠人温暖宽厚的手握住了她。 她在断裂的地方在被注视着,那样惋惜的目光。 他决意要修好她,因为她是一只有魂的簪子,前人的魂留在这只簪子上。 在这只玉簪上,银匠看见了玉匠的身影,前人倾注的心血精魄,在玉器的分毫之间显现。 …… 簪灵擦了擦眼泪,发表了上去,等着粉丝小天使的夸奖。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这不对劲啊,簪灵看了看页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粉丝掉了三个。 这都是些什么丧尽天良的粉丝? 这么感人的匠人故事都不喜欢吗? 而且这可是他们最爱的大大的往昔故事…… 全部都是大猪蹄子…… 簪灵流泪了。 选择删除刚刚发表上去的文章。 这时候眼角突然注意到凭空冒出来的一条评论。 大大,写玉匠和银匠的故事吗?他们的爱情故事好感人。 等等? 自己写的是爱情故事吗? 簪灵迷茫了。 评论下面的回覆一个个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视角清奇……不过这个cp可以有唉,温润玉匠受x沉默寡言银匠攻,神交。 神,交,嘻嘻嘻。 餵等等喂!你们的车速是不是太快了! 簪灵看见新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说不定真的可以去发展一下? 毕竟小钱钱谁不想赚呢? 可是写什么呢? 玉匠她写不下手呀,这个cp太毒了。 冥思苦想中的簪灵看见身边经过的主人,以及跟在主人身后的前主人。 「夏季去旅游怎么样?三亚。」前主人在认真的提建议中。 现主人也在认真思考中:「就国内吧,旅旅游,接点业务,抓抓鬼。」 簪灵悄悄举起手:「能带上我吗?」 薛五陵的眼刀子甩了过来,明显写着你是想死吗? 簪灵噔噔后退三步,自己这个电灯泡即将要被凌迟处死了。 好吧好吧。 你们出门旅游吧。 我一个人呆在家里默默创作好了。 簪灵扭头默默流泪。 ☆、番外 对于薛五陵来说师父是什么呢? 是很早的那个清晨,对方给他的那个眼神。 揽住他向后推,站在他身前:「明善,站在我身后。」的那句话。 是一饮一食的滋味来源。 是梦中的身影。 是追逐的对象。 是想要的全部。 从未怀疑过这样有什么问题,他生来就跟随着这个人,师父是他的全部。 直到有一天,他在梦中再次梦见了那个身影,他走在身前,清晨的露沾染了他的衣襟,薛五陵跟在身后。 素白的衣衫拂动两旁杂草,转过身来,师父静静的看着他。 衣襟松散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他想要狠狠的拥抱这个人。 遵循着这个冲动,两人倒在了草丛中,薛五陵只能紧紧的抱着他。 他第一次离师父这么近,天地间只有他们俩人。 深拥的那一刻就像永恆,沉湎其中让薛五陵为醒来而感到失落。 师父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这个问题难解。 有时候薛五陵觉得,全世界中师父最重视的人就是自己,他能在师父偶尔注视着自己的眼中感受到那样的情绪,几乎一瞬的心惊肉跳,嘭的撞进他的心里。 有时候又觉得,大概师父很讨厌自己,无论是自己的哪一点,生下来都是让人厌恶的。 所以他叫明善。 所以师父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谆谆教诲,那样严肃又无奈的眼神,生怕他听不懂的一遍遍重复。 他懂。 他的秉性低劣,天生下等,这是一开始就註定了的。 他不过摔了桂雪的玉,师父就要把他逐出师门。 摔了玉簪也抵不过,师父已经不要他了。 他的依赖,他的希翼,全部断在了那根玉簪上。 他要自己想办法才行了。 师父不是喜欢好人吗? 他也可以当一个好人。 但是当好人太无趣了不是吗?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他这个徒弟就当得很被动。 现在可不能当一个被动的好人。 这个世上哪有那么恰好的灾难落下来让他当英雄? 那他只能自己创造了。 大概是天生秉性如此吧,和妖魔鬼怪当起朋友来还真是轻松啊。 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得到很多东西。 但却没有他最想要的那一个。 李道玄。 为了回到他身边,薛五陵费劲功夫,万般诚恳。 才为自己挣得一丝可能。 可是师父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第115页 似乎……在害怕自己? 为什么呢? 薛五陵下山远游探寻了好几年。 师父曾经走过的道路,去过的地方,他都一一经过。 在一个年老的妇人耳中听到了一个故事。 天师布阵降魔,崔公子死不瞑目。 听闻崔公子擅丹青,和天师是很好的朋友。 可崔公子与魔勾结。 天师发现了,将其斩杀。 崔璆。 这两个字莫名的耳熟。 似乎有某个人这样叫过他,记忆的线一点点往前迁移,二师兄坐在廊边看着他:「他可真像崔璆。」 大师兄给了他一个眼刀子,两人缄默不言。 在已经模煳了的记忆中,崔璆两个字突然深刻起来。 而在妖魔中,他们都知道有一个魔叫『六欲魔』。 六欲魔和天师的结怨有几位妖魔略有耳闻。 六欲魔可是看上天师很久了。 可惜后来被天师杀了。 似乎就是消失在长安里的? 不过说来奇怪:「薛五陵你身上有一丝六欲魔的气息呢。」 这句话更是一道惊雷,点出了他被师父厌恶的真相。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薛五陵明白了,师父永远都不会喜欢自己的。 只他的身份,他的存在,都是错的。 如果连存在都是错的,还能奢求什么喜欢? 他想要的一切,永远都等不来了。 既然等不来,只能主动出击了。 在外四年,他再次回到北邙山,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带着已经准备好的陷阱,只等猎物落网。 可是意外的。 李道玄的心也似乎没那么硬,他不过后退半步,李道玄就伸出了手来。 再后退半步,就得到了拥抱。 「傻孩子。」 李道玄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呢喃着,带着那么多的无奈和痛楚。 「傻孩子。」 「傻孩子。」 薛五陵扬起微笑,克制的在拥抱之后马上离开。 等不来的人。 换个方式或许就来了。 这个世界不正是因为充满了奇妙的际遇,所以才变得有趣吗? 等着被爱,不如去掠夺爱。 事半功倍。 虽然谎言并没能维持多久,但掉进陷阱中的猎物又能如何挣扎呢? 在苦苦挣扎之后,也只能选择抓住他。 他是这个陷阱中唯一的选择,就像溺水者手中唯一的一根稻草。 所以何必等呢? 生死棋局,困兽之斗,李道玄不就归他了吗? 那么多年了,他终于得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人。 但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他想他俩都已经在一起了,还有什么能分开他俩呢? 李道玄的刀能分开他俩。 一刀刺下,你死我活。 他俩的身体离得很近,但心隔得更远了。 撕扯在两端,註定无法两全。 在竹屋中的时光,是薛五陵从未想过的美好日子。 小小的竹屋中,没有被偏爱的师弟,没有碍事的师兄,也没有彼此的争斗。 体温相拥,真切的得到了李道玄。 看他恬淡的睡颜,看他皱眉的克制着呻\吟。 简单的饭菜,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变成珍馐美味。 普通人家的夫妻便是这样过日子的吧? 一天三餐的相聚,相互扶持的生活。 平淡的水都能喝出甜丝丝的滋味。 平静的生活足以让他忘记一切,想入非非的幻想着和李道玄的白头偕老。 在下着细雪的日子,李道玄掐诀召出阵法的那一刻,一切假象都被打破,他才明白,困兽之斗用自己做筹码这件事。 李道玄也学会了。 是他先用的,怨恨也来不及了。 如果李道玄魂飞魄散,这个世界,无论此生,还是往后的生生世世,都不会有再有这个人了。 目光落向这个人,他的脸色这么苍白,目光也像是耗尽了一切力气。 李道玄杀了他,自己也会活不了。 认知清晰的传达进薛五陵的心里。 李道玄够狠,以命相挟,不信他会反抗。 阵法的光芒在闪烁,幌动整个世界。 细雪簌簌落下,在李道玄的发上,格外凄冷。 既然要取捨。 生生世世,他愿意等,李道玄就无法逃。 薛五陵勾起嘴角。 那就来世再见吧。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面对的却是一个奇怪的世界。 陌生的一切,陌生的高楼,铁盒子长了四个轱辘在窜来窜去。 土地消失了,脚下踏着的是雕刻的砖石。 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又是谁? 脑海深处朦朦胧胧的传来一种感觉,他要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必须找到。 几乎是烈火在灼烧着他的心。 那个人在哪里? 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行经千山万水,走过无数繁荣的城市,他藏在夜里。 心里的烈火越烧越烈,几乎要让他疯狂。 那个人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他还不出现? 第116页 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一定要找到他才行。 一切思维都混乱了,他只记得这一件事。 他要找到那个人。 无论要花费多少时间,直到找到他为止。 初雪日,细碎的雪粒降落在黑夜中,一粒一粒打在他的身上,如同利刃穿透身体,疼痛的感觉让他身体僵硬,仿佛不是一个魂体,依然还有血有肉。 奇妙的感觉从雪中传递过来,仿佛是某种召唤,他跟着那个感觉前去,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而那个人,出现了。 不需要任何理由,仅仅只是遇到,他就能确认。 是他。 一瞬的狂喜淹没了所存无几的理智。 他终于找到了。 紧紧的抱住他,想要拥有他。 痛楚和战慄的感觉都在蔓延。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李道玄,我又抓到你了。 ☆、番外 出生是没资格选的。 哌哌坠地就已经有了将要面对的一切。 杨致康小时候从没想过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 身边的人都练功夫,个个都有绝技,一瞥古董玩意就知道是唐是宋还是仿货。 大家都这样,他当然也这样。 慢慢的练,到十三四岁也是一身本事了。 他连学都没上过,整天都跟在师父师兄的身边,直到遇到了秦红瑛,他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是和他的世界大有不同的。 她入这一行,但是她也在上学读书,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两个世界在她身上兼收并蓄,当一个普通人和当一个盗墓贼对她来说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们第一次约会,一起去了游乐园,他无师自通的请了她吃冰淇淋,在看见她的笑容时,对自己的善于转变感到庆幸。 好像自己也没那么傻,恰恰可以哄到她。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她有很多想法,包括让他离开师父一个人独干。 她说师父是只老狐狸,跟着他太危险,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他当然知道师父的为人,但没想过要离开。 为自己做打算? 为自己做什么打算? 活一天算一天,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打算什么。 「我啊,以后的日子不过了吗?」 这话一些让他清醒了过来。 她? 她这话什么意思? 只是一句话,豁然打开了他对未来的一切念想。 未来有生活在等着他,有日子要一起过,有了要细细打算的一切。 离开了师父,他们俩人凭着多年的积累,也干得风生水起,小有成就。 直到他们开到那个墓。 一开始的徵兆就不对,他们在没进入墓穴的时候,便在树林中迷了路,这是从未有过的。 兜兜转转之后他们又绕出了树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把他们往外推。 他们是不信邪的,很多神秘事件都能用科学解释了,很可能和这块地方的地势、布局、甚至是磁场有关系。 这样大的布置,他们绝对能不虚此行。 几次尝试之后,他们终于顺利的进了墓室,里面机关重重,每走一段路都会掉队一个伙计。 只有她俩,好像被什么指引了一样,一路畅行无阻的抵达了墓室。 墓室大概仿造的墓主人生前的房间,重要的陪葬品都放在了桌上,陈旧落灰,却还依旧完好。 杨致康的目光却看向了棺椁。 盗墓不拿最好的东西?还下什么斗? 红瑛看出了他的想法:「致康……」 要说惊险,这个墓算不上什么惊险,他们虽然都走散了,但都还没见血。 但这个墓给他们很不好的感觉,闷沉的空气笼罩着他俩,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窥探。 两双眼睛看着棺椁。 杨致康向前一步。 他做出了决定,开棺。 手放上棺盖,一寸寸推开,一阵寒意传来,他的手停住了。 秦红瑛的目光也凝固了,视线的那一端。 蜡烛的焰火变成了绿色。 「快停下!」 杨致康的余光也看见了这个变化,他盗墓那么多年年,不是第一次见这回事了。 但这个墓不一样,外面没有陪葬品,最值钱的东西都在这间墓室里了。 规矩是规矩。 可他白白跑一趟,连脚力费都捞不着。 杨致康咬牙,抓紧了棺沿,手臂紧绷,继续推。 蜡烛的火光熄灭,与此同时他们的探照灯也熄灭。 墓室一片黑暗。 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战慄的寒意在身后升起,他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出来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棺内传来:「等……等着我……」 「他还活着!」黑暗中传来秦红瑛的大叫。 两人用尽全力想要把棺盖合上,杨致康一人就能推开的棺盖,两个人却都合不上。 「将……你们的孩子生下来……他……属于我……」 鸡皮疙瘩冒了满身,耳朵嗡嗡的响,几乎是没听清到底说了什么,两人当即撒手转头就跑。 当然,没忘记桌上的东西。 拢共没几样,都不是多重的物件。 两人逃出墓室,在深夜的天幕下,凉风吹在皮肤上,两条腿像灌铅一样的沉重。 第117页 看向四周,孤零零的。 他们一个都没出来。 他的血唰的比风还凉。 等到第二天白天,为了那些伙计,他俩又下了一次墓,可无论他们怎么走,最后的路都通向主墓室。 好像只有那一条路是他们该去走的。 他们找不到那些人,只能等。 在墓外的村落等了将近一周。 早晨吃过饭,秦红瑛突然反酸呕吐。 脑海中浮现出那句话,在黑暗中嗡嗡作响。 你们的孩子属于我…… 每一个都越来越清晰。 等了又等,最后两人孤身返回了城市。 不止折损了一队伙计,还带着一个诅咒回来,无影无形,还和他们的孩子有关。 希望不是真的有孩子了。 两人第一次这样希望着。 可是医院的报告却给了两人一个重重的打击。 她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之前甚至都没有发觉。 却偏偏在这个关口出现。 阴霾笼罩在两个年轻人的头顶上。 不管如何,先结婚。 他们把墓里盗出来的明器转手卖了几件,筹备婚礼。 可是购入古董的人都遭遇了不幸,最后把古董退还了回来。 因此又交恶了许多人,不过他们已经决定金盆洗手了。 这次下墓之后,他们的招牌砸了,名声扫地,头顶上的阴云也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道雷降下来,把现在暂且平静的生活打破。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孩子出生,比他们想像得要好,是个男孩。 因为墓室中的那一句话,他们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孩子可能是个女孩。 但是个男孩。 暂且是安心了。 孩子的名字取做杨平安,他们对这个孩子没有更多的想法,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但随着这个孩子的长大,心底的忧虑却并没能减少。 平安是个男孩子这件事当然很好,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稍微安心了一点,阴云依然笼罩在头顶。 找了最有名气的算命师,算平安的姻缘,先生说命中无桃花,只有一段孽缘,能否修成正果都还难说。 几次追问,先生才把不敢说的话说完,孽缘是阴孽,大约不是活人。 他们的念想断了,平安是男孩,但也无法逃离那个诅咒。 看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在睡梦中惊醒,童稚的脸上满是迷茫。 他们也在寻访着有能之士,想要解决掉这个忧虑。 在拜访晓灵道长之前,为了筹够钱,他们要下最后一次墓。 结束得很顺利,拿到钱款,他们前往了道观,想要用这笔钱请动晓灵道长。 道长听闻了他们的事,十分重视,钱只需捐一些香油钱就好,更多的花在了准备物件上。 三人再次前往了那个墓。 晓灵道长勘察之后:「是只鬼被困在了这里,真是奇怪,在这种地方下葬是什么怎么化鬼的,理应被克才是,他大约是想逃脱出来,趁这个时机将他降服正好。」 一切都如愿进行。 一切都将要成功的那一刻。 困住那只鬼的阵法反噬了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刻那个阵法保护了那只鬼。 阵法反噬爆裂,三人葬送在了里面。 薛五陵元气大伤,在墓中静静飘荡了数年。 他是什么? 他怎么在这里? 一个个的疑问在他身体里成形,一缕缕的积累出了一个渴望。 他要出去。 他要出去才行。 薛五陵在墓中游荡着,冯桂雪站在墓外,已经将众人的魂魄接引走了。 晓灵道长跟在冯桂雪身旁:「这次,他俩能修成正果吗?」 「谁知道呢,等着看吧。」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因缘前后都有掐算,他们这次要不成,再继续纠缠下去,他们可就不管了。 且只算是,得报师恩吧。 ☆、番外 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 无所谓是什么。 先活着再说呗。 这就是袁天罡的生活准则。 被师父收入门下的时候,他压根没想到这真的是一个正经的修行门派。 他天赋绝佳,小时候看路过的神婆算卦,看一看也就懂了。 那时候还有自称是神仙的男人路过,说要带他去蓬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蓬莱有什么好玩的?」 「人间有的,蓬莱没有,蓬莱有的,人间没有。」男人如此回答。 「那我不去,人间我都没玩够,蓬莱就先算了。」 那人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两三步就消失在了他的眼中。 之后李道玄路过,这一行人,个个看起来都十分的精神,不知是招摇撞骗还是如何,在这世道过得如此的好。 他要去学学门道才是。 一头撞进去随随便便就捞到一个徒弟当。 面对李道玄的的目光,轻描淡写的似乎能穿透他的身体,他腆着脸笑。 对这个师父是半点都看不懂。 看不懂就看不懂喽,反正跟着他们享福就行了。 跟着跟着才发现,他以为的江湖骗子团伙,居然真的是真材实料的修行人。 感谢老天爷的安排,让这个天大的好运吧唧就砸在了他的头上,从此在北邙山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 第118页 有一天他在后山的溪里抓鱼,就看见云翳忽起,四周都一片白茫茫的,其中有一片紫雾,像丝带一样飘在雾中。 师父早年间有不少修行的朋友,时常会有人前来,大概是来人了吧。 走出这片溪水,前路还是一片白茫茫,袁天罡犯愁了:「这可怎么回去。」 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白雾从两旁散开,一袭紫色身影站在其中,目光眺着他,手中的鱼。 「看什么?」 「你师父准你杀生?」 「你管得这么宽?」把手中的鱼藏到身后,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 不过对方好像也没什么恶意。 两人一起走向天师院,对方一路都沉默,他不说话,袁干德也不说话,看谁先憋不住喽。 于是一路无言。 回到院落,那个人去见师父了,袁干德心里好奇,去问师兄:「师兄,那人谁啊?」 「一个邪道。」 「啊?师父还和邪道来往?」 「他修的邪法,但是不害人,又和六欲魔有仇,干德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呀。」师兄谆谆教诲。 袁干德在走廊上,看着山外还没消散的云雾。 听到从屋子里出来的脚步声:「你每次出现都这样腾云驾雾吗?」 袁干德扭头看向他,满脸的嚮往:「你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啊?」 「你想做什么?」 「山上太无聊了。」他想下山了,少年曲腿靠在桌子上,看着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青年沉默了一会:「我去的地方你不一定喜欢。」 「只要是没去过的地方,都是风景嘛。」 「你等一会。」爬起身,袁干德三步并做两步进到房间里,向李道玄辞别。 「师父,我想下山了。」 「不怕危险了?」 「我跟着您的朋友,总有照应的。」 异想天开,这是他的本性,拦不住的,李道玄没有任何意见。 袁干德就这么跟着青年走了,一来是寻求庇佑,一个人在外行走,总是要有个伴心里踏实一点。 二是看对方的本事新奇,想要跟着看个新鲜。 可对方那么沉默,是在没个邪修该有的张狂样子,若是当了朋友,两人一起张狂也是很好的。 但对方的架势摆得比师父还正,真是没意思。 那为什么要当邪修呢? 跟了一路才知道,原来是祖传的本事。 一路招猫逗狗对方都无动于衷,倒是很安静的相处方式。 袁干德目前最想的事情就是去神京逛一逛,但是青年有自己的约要赴,在外面看了看,袁干德心底的不安被天平盛世的景象一扫而空。 天下还是很太平的嘛。 那他俩可以分道扬镳了,他去赴他的约,自己去自己的神京。 孤身一个人上路,身边没了那个不吭声的闷葫芦,突然好像少了什么。 明明在一起的时候对方话也不说几句,怎么一分开,就空落落的呢? 他在神京看了牡丹盛开,胡旋舞姬,盛装仕女,心里挂念着那个不声不响的人,风景看在眼里也不够热烈了。 这里什么都有,就缺了那抹紫色。 这可不行。 袁干德坐不住,说什么都要去见他才行。 想一想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也格外的有趣,有这么一个人在身旁,嬉笑起来都格外有意思。 他一路找过去,到了对方说赴约的地方。 青年和一个人有一个赌约,是上一代留下来,由于两家积怨,便约定每一代在有了后代之后都要比试一次。 输的人需要付出的代价。 就是一条命。 这就是要有了后代之后才能进行比试的原因。 青年没有后代也来了,因为对方有了一个孩子。 赌约延续到这一代并没有结束,而对方不精于修行,已经算不上修行人了。 这只是单方面取其性命而已。 娇妻在侧,儿子才出生,规矩是规矩,这让人怎么捨得呢? 那自然就要想点办法了。 于是便寻到一个和尚,说一个妖修因积怨要取他性命。 他的修行低到没有,和尚自然是信他的话。 将人请到家中来,夫妻和睦,家庭美满,和尚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他没有丝毫疑心。 青年来的那天,满城白雾,其中紫烟瀰漫,随后,一道佛光碟机散白雾,金色光芒笼罩整座城池。 再也没有人看见那个青年。 袁干德挠挠头:「他这么弱的吗?」 那他会去哪里了呢? 想必是受伤了,应该走不远才是。 袁干德绕着城池一路的找,从城池里找到城池外。 终于在城外的山林中找到了受伤的青年。 「那个和尚这么厉害吗?」 袁干德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看他苍白的脸色:「喂,你还好吧,别吓我啊。」 青年扶着树干站起身:「我没事。」 「没事?你没事能成这样?别逞强了。」拉过对方的手,搭在肩上搀扶起对方。 青年这么大的一幅架子,沉甸甸的靠着自己,袁干德拉拔着,想着可得想办法给那秃驴一个教训。 想办法一打听,秃驴是个佛宗的,正正经经的佛宗。 第119页 这可不好弄,他这点三脚猫的修行肯定是不够看的。 那就别教训了,去讲道理算了。 「你这个和尚讲不讲道理?人家约好的事情,你来横一脚算什么事?」 「你这样破坏人家的事,还打伤了人家,不怕有报应吗?知不知道因果循环啊?」 「施主,何必强词夺理呢,这赌约本就不仁,传到现在更是残忍,早就该结束了。」 「那你结束呗,你调停一下不成吗?你伤人干嘛?」 和尚知错了:「一开始我并不知有赌约这回事,所以下手重了些。」 「哦……」袁干德挠挠头,这怎么突然认错了,他要怎么才能顺理成章的继续骂这个秃驴呢? 「那你得和我朋友道个歉吧?还有这事要解决的,你能别碍手碍脚了吗?」 「这个……」老秃驴看这个少年不依不饶,心想可要像个办法把他煳弄过去才行。 最后两人一合计,两人一起来调停吧,看这事到底怎么处理。 见了面四目相对,对方虽然有一个秃驴当靠山,但还是害怕最后的调停结果是要继续比试。 他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过得这么好,凭什么为他老爸老爹的一个狗屁赌约去送命? 手指指向青年:「是你先违背了誓言。」 袁干德分毫不让:「你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我哪里恶人先告状了?我们的约定一条一条清清楚楚在我俩都有了后代之后,你有孩子了吗?你就要来杀我?」 青年沉默无言。 袁干德托下巴,不好,被抓住短板了,看向身旁的青年。 「嗯……这个……你孩子呢?」 对方头上滴冷汗,要是这个时候他突然弄出一个孩子出来,他可要怎么办才好。 青年沉默了一会:「没孩子。」 「哈!没孩子你还来杀我!你先违背誓约的。」 袁干德说不出话来。 这能说啥,没理可说了。 两人败北而走。 袁干德看着身边的人,真是想不通:「你着急什么?年纪轻轻的,先成个家再来杀人不好吗?孩子都没有,跑来杀人,你怎么想的。」 青年不说话。 「别难过呀,那你有婚约吗?把孩子生了咱们再来呀?」 「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赌约你不要了吗?你得生孩子才行啊。」 袁干德在絮絮叨叨着,青年完全不理他。 两人就这么四处的走,袁干德一路的唠叨,青年一路的不理,也要把一半山河走遍了。 「你到底成不成亲啊?你要是要成亲,我去找个伴,以后好陪我继续四处游玩。」 袁干德看着身边的人,花都吐蕊了,他要是要成亲,自己也要早点找个人来替代他才行。 青年看了看他:「跟着我就好了。」 「什么跟着你就好了?」 袁干德一脸疑窦:「你这什么意思啊?喂,你什么意思啊?」 干乐逸现在看着周郗:「你什么意思啊?让我回去,凭什么回去啊?我现在过得很好啊。」 屋子的最中间放着神像,下方是香案和蒲团,另外一边的小桌上放着签筒。 干乐逸现在就靠这一项生意,日进斗金。 脱离周郗的日子他过得特别爽,尤其周郗来找自己的时候。 爽爆了。 软饭硬吃不如自力更生,干乐逸已经决定要脱离周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