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攻略皇后(重生)》 第1页 如何攻略皇后(重生) 作者:大白兔大白大 死 八月十五,凉夜清秋,皓月当空,本应是团圆和满的时辰,景文昊却在逃命。穿过后书房,经过梅林的小路,景文昊一手持剑,一手搂着一具单薄的身体。 「皇上,穿过梅林向西,再走百米到竹林,竹林后的小道后有一暗门。过了那门只有一条路,那路荒芜,基本没有什么路的样子,皇上莫要惊慌,沿着那路走下去,不过百米有一农舍。」黎晰边跑边说话,此刻连唿吸都有些困难,勐的一咳,又从怀中掏出一火筒状的东西递给景文昊,「这七星杖定要等到了农舍边才能用,将引子拔了置于地下即可。咳咳,家兄见此信号会率黎家军前来接应。」 景文昊接过那七星杖,置于怀中,将手中的人又搂紧些,道:「你少说些话,省省体力。」 身后追兵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背后那箭带来的痛感也越来越明显。又是一阵勐咳,黎晰还是强撑着说道:「家,家兄会扶持皇上,拨乱反正,重登大宝。希望那时,皇上能看在家兄护驾有功的份上,免了兄长私养军队之罪。那黎家军兄长除了带着他们训练,与他并无许多关系,全是臣一手操控的,所以,咳咳。。。」 「你在说什么傻话?朕怎会是那般心思歹毒之人。你且放心,若是能逃过这一劫,朕定不负你。」景文昊看着怀中人越来越虚弱的模样,心中勐然泛起一阵酸楚。 「皇上,臣还有最后一事相求。」黎晰胸膛剧烈起伏着,疼痛已经席捲了他的整个身体,「若是皇上重夺皇位,好好养大轩儿,,千万,千万不要让轩儿做皇帝。」 「你说这些做甚,让你不要再耗费气力,朕会无事,你亦会无事。你不过是中了一箭,无事的,等我们出宫便无事了。轩儿那可是你的亲儿子,你不在,朕一个人怎么养的好他。你且放宽心,信朕一回,朕以后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依你,你好好的行不行,别说这些丧气话行不行?」景文昊感受到怀中人的剧烈颤抖,眼前又闪过那人转身过来替他挡住那一箭苦楚的样子。微微侧目,一袭青衣,从肩头开始,大片大片已经被血浸成黑色,景文昊皱眉,只得将脚下步子拉的更快一些,希望能快点出去。 两人终于来到竹林深处,拨开层层竹叶,终于见到一机关模样的凹槽,黎晰扯下项间的那块玉玦,递给景文昊。景文昊接过,将其置于按纹路放置在凹槽内,黎晰口中的石门终于缓缓有了动静。 门还未开,可追兵已经到了眼前。为首的正是景文昊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好弟弟。 「皇兄,如今已是死路一条,你又何须再垂死挣扎。自我结果了,不是很好,我也能给你留个全尸不是?」景文檄手中持剑,嘴角咧出一抹冷笑。 「朕今日就是万箭穿心也不会如你所愿。」景文昊感受到身后石门有所异动,但如今追兵就在眼前,就算是石门开了也是无用。 「你看你,不想想自己,我想想我皇嫂不是。」景文檄冷哼,「皇嫂倒是个痴情人,不过可惜痴心错付,你看看我皇兄对陈妃,珍妃哪个不比你好得多。你在皇宫这十年,住的是皇后的宫殿,但是受的却是弃妃的待遇。你看看你都伤成这副样子了,我的皇兄还是带着你这般奔波。要换做是我,早就一剑结果了你,也省得你遭受这般折磨。」 「再说了,前几日还听说皇嫂劝过我的好哥哥,说我要造反,可是你看他就是不信。不然也不会让我抢了这先机。」 黎晰听着这话像是有所触动一般,勐的夺过景文昊手中的剑,不顾景文昊的诧异,使出全身力气,一脚将景文昊向后踹去,景文昊倒地却正好滚出了那道石门,意识到不妙,勐然抬头,只见黎晰长剑一挥斩断了那凹槽中的玉玦,眼前缓缓升起的石门即刻落下。景文昊想伸手去抓,却已经被石门隔在了外面。 石门厚重,此刻他只能听到那边的嘈杂的声音,但内容却是完全听不真切了。 要石门再开已是无法,景文昊只能沿着那路朝外走,不过百米,果然见着了一间农舍,依黎晰所言,将七星杖放于地下,拔了引线,七星杖骤然升空,在苍茫的夜色中显出七星的图案。约摸一刻钟,景文昊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不多时他见了黎晰的长兄黎永。 黎永翻身下马,跪在景文昊跟前,道:「罪臣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景文昊挥一挥衣袖,双手他起身,道:「黎晰如今一人在宫中,拨乱反正之事,只可快,不可慢。黎永,这围宫你有几分把握?」 「臣当万死以匡扶大义。」黎永答的坚定,景文昊也不再多言 ,翻身上马,一行人浩浩汤汤杀回皇城。 整整两天,战士们死伤无数,终于还是把皇城给攻下了。 太和殿内,景文昊立于殿中,脚边跪着的是他的皇弟景文檄跟他的皇叔景逸。 「呵呵,筹谋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败给你个糙包。」景文檄跪着,眼睛里充满了鄙夷。 「这么多年,朕待你不好吗?你怎就这般狼心狗肺。」景文昊眼里是藏不住的怒火,一脚将景文檄踹翻在地。 「好,好有什么用?这天下,本来就该是我们父子的。你跟你那个父皇一样,一无是处,这江山都是我跟我父亲帮你们守住的,既然如此,我要了这个皇帝过来自己做,也是理所应当。」景文檄笑的猖狂,「不过多亏的你们两父子一个德行,当初他知道我不是他亲儿却没捨得杀我,死的时候竟然还把这个秘密带入了黄泉之下。这才让我得以绸缪。不过最终都还是功亏一篑,真没想到,那个被你冷落了十年的皇后,竟暗地里为你谋划至此。」 提起黎晰景文昊心中一阵痛楚,一剑挑断景文檄的手筋,鲜血喷出,景文檄的脸色瞬间煞白。 「成王败寇,如今你要杀就杀,何苦这般折磨他?」一直在一边不说话的景逸此刻也是着急了。 「朕不过是挑了他一条手筋,皇叔就心疼了么?」景文昊又是一剑斩断了景文檄的另一只手筋,景文檄吃痛,疼的叫出声来。 「你可知黎晰身上有多少个剑孔?」景文昊眼睛已经红了,「一百零三个,整整一百零三个。」 「就算再多又怎样,那也是他死后捅的,一个死人哪里会痛。」景逸看着景文檄难受的样子,心中着急。 景文昊又是一剑刺入景文檄的膝盖,这下景文檄再忍耐不住,大声叫道:「看在往日情分上,给我个痛快。」 「呵呵,你还敢跟朕提往日情分,好皇弟,朕可是什么也记不起了。」随手将剑丢在一边,景文昊一声令下,「来人,拖下去,凌迟。不够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不准死。」 八年后。 又是八月十五,今日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日子,大典之后,景文昊退下朝服,换上一袭玄色轻衫,带着黎永,驾马去了皇陵。 景文昊坐在地上,手抚上皇后墓碑,低声道「轩儿今日娶亲了。娶的是安永侯家的女儿,教养的么么说了,是个端庄得体的丫头,能担得起这六宫之责。你走之后,轩儿跟在我身边笑的很少,今日来敬茶却很开心,我想他心中也是心悦这个丫头的。你说不让轩儿做皇帝,我食言了,这天下本来就是你帮我找回来的,若是不给我们的孩子,这算什么?」 景文昊自顾自掏出一个小酒瓶,斟满一杯酒,继续说道:「十年生死两茫茫,我们这才八年,黄泉路你应该还未走完吧。你再走慢一点好不好,等着我,我去陪你。答应你做个好皇帝,我已经做到了,所以等见面的时候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说完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黎永听出些端倪,奔过来忽一声「皇上」,想要阻拦,却还是没来得及。 景文昊腹中一阵绞痛,看着身边的黎永,道:「黎永,朕随黎晰叫你一声兄长,这些年南征北战辛苦你了。继位诏书朕已经拟好,往后轩儿还望你多加照拂。」 「皇上,你这又是何必,黎晰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年。」黎永看着皇帝,「轩儿他也不过刚刚成年。」 「轩儿是个能担大任的,这两年的摺子,基本上都是他批的了。黎晰,我放他一个人太久了,也是时候下去陪他了。只愿他不恨我,不恨我讲他困于宫中十年,最后还害死了他。」 「皇上,弟弟从未怪过你,弟弟一直就是心悦你的。从十岁那年初见殿下便是。」黎永悔上心头,「是臣不好,臣想让皇上借着愧疚能对轩儿好些,才一直没有告诉皇上。」 景文昊一口血喷出,腹中的疼痛无可復加,嘴角却泛起了笑意,幸好,那人心悦他,幸好,他不会怪他。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啦,古耽是我很喜欢的题材,所以想要写写看,希望你们能喜欢。 生 再有意识的时候,景文昊以为自己已经下了地狱,头疼欲裂。努力睁眼发现自己竟是睡在安永殿的床上,心想不对。自从黎晰走后,他只宿过太和殿跟芷苒殿,就算是被黎永救回来,也不该醒在这里。坐起身来,抬手自己揉揉脑袋,正想着到底是哪里来的神医,竟能为自己解得了这断肠散之毒,床外守夜的宫人听到了动静,进来请安了。 「皇上酒醒了么?这醒酒汤还预备着,皇上可要食一些?」虽不真切,景文昊还是分辨出这是在他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安公公,也是他身边少有的忠心之人,可是安公公不是八年前就死在逼宫那日了么? 景文昊突然察觉到不对,摸一摸自己的脸,没有摸到长鬍鬚,赶紧撩开帘子,发现安公公的脸也是略显年轻,当下问道:「小安子,如今是什么日子了?」 安公公只以为皇上是气煳涂了,便唯唯诺诺答道:「回皇上话,天启一年。」 天启一年,他刚登基的时候,怎么回事?他是在做梦不成?努力掐自己一把,发现疼的厉害,再问安公公,「小安子,最近这宫中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安公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皇上这一觉睡醒,问的问题都是稀里煳涂的,莫不是酒还没醒么?但是做奴才的,主子再刁钻也只能小心侍奉着,当下回道:「并无什么怪事,皇上莫不是酒还未醒么?需不需要些吃食?御膳房值班厨子都备着。」 「吃食?不用。」景文昊本以为小安子也是復活过来的,才有此问,如今看来,只有他一人重生到了这十几年前,但如此说来,那黎晰,现在定是好端端的,思及此,心头一热,忙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皇后可歇下了?」 「回皇上,刚过子时。」安公公见皇帝突然问到皇后,便觉得今晚可能又不好过了,小心答道:「听宫人说,皇后今日受完杖刑便晕过去了,奴才也不知此时醒了没有,皇上若是有吩咐,奴才差人去看看。」 「大胆,何人竟敢让皇后受杖刑,还晕过去了,给朕把和玉膏拿来,朕要去看皇后。」景文昊听闻黎晰受伤,便再也顾不上头疼,立即下了床。 第2页 「皇上,可是今天是您下旨要打的啊,还说连打三天。」安公公差了宫女去娶药膏,自己则取了景文昊的外衣来帮他穿上。 药膏一到,景文昊也顾不得束上腰封,从宫女手中抢过那药膏就往外走,连辇车都没来得及让人备下,就这么一路往芷苒殿的方向走去。眼下正是冷的时候,景文昊却是一点儿也顾不上,只管往皇后宫中走。 路上他才终于回想起来,天启一年,他确实干了些混帐事儿。有宫女私通怀孕,那宫女一口咬定孩子是黎晰的,他当时只认为黎晰是不满嫁给自己,真的做出了这种事,让他颜面无存,却又苦于答应了父皇不能杀不能废的事儿,所以才让人打了他几天。他还记得没过几日,自己还趁着酒劲儿,找了这个藉口,强了黎晰,也是那次有了轩儿。但是他一直觉得男子怀孕乃是有违天理常伦的,所以一直未曾照管过,等轩儿大了,还将他送出了皇宫,养在黎晰母家,直到八年前。 这么一想自己当初做过的混帐事情还真不少,亏得黎晰最后还肯捨命保住自己。幸好自己重活了一次,总算可以弥补一些了。心中有所想,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些,宫人们步伐不及景文昊大,跟在后面几乎是一路小跑了。 总算到了芷苒殿,却见明明是皇后的宫中,却只有一个宫人守着大门,那宫人见着来人气势汹汹,赶紧跪下,道:「皇上万福金安。」 里头人没有听到这问安的声音,自然也没有人出来迎着。推门而入,才发现这芷苒殿里阴冷非常,如今正是寒冬时节,别说地龙,连一丝炭火气都没有。 「这宫中的人都是死的么?这种时节,皇后宫中的地龙为何没有烧起来?各宫的银碳呢?让谁给吃了?」景文昊怒气沖沖,大吼一声,这一下倒是惊动了内间的丫头。 只见一小宫女万分惊恐地扑倒在自己的面前,声泪俱下,道:「皇上,皇上,娘娘刚刚才睡下,皇上若是要罚,就罚奴婢吧。皇后娘娘身子一向不好,下午已经晕过去一回了,这样的刑罚再也受不住了,奴婢愿意代替娘娘受罚。」 景文昊正欲解释,忽见得又一人只着内衫出来了。那人形容枯藁,面色惨白,嘴唇已经冻的发紫,一头青丝散在腰间,虚弱道:「芝玲瞎说,惊扰了圣驾,望皇上恕罪。皇上,皇上若是还要责罚,尽管来就是,臣受的住,只求皇上放过我这宫中的宫人。」 初见到黎晰时,景文昊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想了八年的人,竟又这般站在自己跟前了,此时听黎晰说完话才发觉,那人竟是光着脚的。 景文昊上前一步,将黎晰打横抱起,觉得怀中人实在太轻,像是不真实一般。低声说道:「身上还有伤,这地上又凉,怎可不着鞋就下床?寒气入体,再感染了风寒算谁的?」 黎晰突然被人搂入怀中,只觉得昏昏沉沉,却还是觉得奇怪。景文昊严重漏出的心疼不像是假的,但是这样的眼神自己从未见到过。只想着大约是自己煳涂了。 景文昊将黎晰放在床上,臀部刚刚挨到床,强烈的痛感再次袭来,逼得黎晰清醒了些,受不住疼,当下皱起眉头,「啧」了一声。景文昊这才意识到,黎晰身上是有伤的,轻轻说了声:「抱歉。」小心翼翼将黎晰的身子翻过来,才发现黎晰的裤子已经被血浸的斑斑驳驳。 心疼不已,朝着那丫头问道:「下午挨的板子,怎么现在伤口还是这副模样?就没有清洗上药么?」 芝玲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哭道:「回皇上,娘娘刚刚挨过板子,请太医的时候,陈妃娘娘宫中来人说陈妃身子不适的很,要太医院太医会诊,除了值班的太医,全部都叫到她宫中去了。皇后到现在只用过一点药膏。」 「好大的胆子,陈妃她敢越过皇后让太医会诊。呵呵,谁给她的权力,太医院的人都是吃糙的么?来人,给朕把陈妃宫中的太医都给朕宣过来,两刻钟若是未到,全部给朕撤职。」景文昊难掩心中怒意,他知道自己过去对黎晰并不好,却未曾想到由于自己,黎晰的处境竟是这般糟糕。 心痛不已,又向小安子吩咐:「去让内务府的人现在就将皇后宫中的地龙烧起来,再差人回去,将安永殿中的银碳都给朕搬过来,先把这屋子给朕熏暖和了。」 又看向芝玲,道:「你去给朕打盆干净的热水过来,朕要给皇后上药。」芝玲见皇上如此关切皇后的样子,当下重重磕了两个头,跑去端热水了。 热水放在床边,景文昊一手去脱黎晰裤子,被黎晰一把捉住。他见黎晰神色窘迫,想到他大约是怕丑了,便屏退了所有宫人。 可是抓着自己的手仍然没有放下,便轻声道:「现在没人了,让我看看伤口好不好?我带了西域的贡药,这药治皮外伤,效果甚好,你别怕,好不好?」 感觉到那僵着的手有所软化,景文昊便缓缓拉下了底裤,才发现这伤竟比自己想像的更重,怕是行刑的时候,有人暗中下过什么死令的。当下皱了眉,将浸了热水的帕子拧干,缓缓去擦拭那些血迹。 果然一碰到,黎晰的身体就剧烈抖动了一下,再一看,他竟死死咬着嘴唇,景文昊便一手拿了毛巾,另一手抓了黎晰的手,牢牢握住,说道:「别咬着自己,疼就喊出来,只有咱们两人,不碍事。这血迹必须得清干净了,不然来日清理起来更难受。若是疼的狠了,就握住我,好不好。」 黎晰微微抬头向后,正好碰上那温柔如水的目光,纵使自己心中千般疑惑,还是点点头,反握住了景文昊的手。 景文昊心中一动,眉头终于松了下来,拿上帕子,开始轻轻的擦拭。 清理上药的过程果然是痛苦无比,景文昊清楚的感受到,最后黎晰是以什么样的力度在抓着他的手,但黎晰却是一声未吭,还是这么硬撑过来了。 等换了药,景文昊又使人拿来一条新的底裤,帮黎晰换上,又用被子将他给捂紧,自己和衣上了床,又将黎晰连人带被子的给搂了过来,抚着黎晰头髮道:「老是趴着睡不好,你就侧着,先躺躺,握待会儿再帮你翻面。」 黎晰本能的抗拒,想往外躲,却只觉得那人的力气实在是大,由不得自己,挣扎两下,便也作罢,由着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小天使入坑,有一个问题给大家说一下。 因为app抽风,有几章是app上看不到,但是网页能看到的,app看不到的章节我全部放在它的上一章的作者有话说了。 比如第四章在第三章,第十章在第九章后面。 欢迎收藏,么么哒 整治 地龙烧起来不多时,整个殿内都暖起来了。安公公也取了安永殿的银碳过来烧着,顺带还拿了两个暖婆子进来,递给了景文昊。景文昊将暖婆子一个放在黎晰的脚下,另一个则放在他怀中,然后立马又把人卷的严严实实的了。 而这时太医院的太医们也诚惶诚恐来了。一进门便齐刷刷跪下,叩头齐唿:「皇上恕罪。」 景文昊小心将黎晰安置了,自己则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医,道:「都给朕小声些,惊了皇后,你们都别想能脱身。」只是这一句,已经让诸位太医的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大家心中都是叫苦不迭。 「柳院判,你原先是跟着先帝上过战场的,对着皮外伤应该熟悉一些,过来给皇后看看。」景文昊扫了众人一眼,记起这柳泉的医术确是不可多得的,便让他过来看诊。「其余一干人等先去外室跪着,朕到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放着重症的皇后不管,一股脑跑到陈妃那儿献殷勤了。」 柳泉答应一声,颤颤巍巍起身,想着他们实在是冤枉,之前明明是皇帝自己不待见皇后,让整个宫中都没好脸给皇后的,如今哪知道他哪根筋不对,突然又怪罪起来。心里默念道:果真伴君如伴虎,但面上还是不敢有疑,立即上前,给皇后看诊了。 探问,验伤,摸脉,一系列动作完了,发现皇后的症状并没有他想像中严重,方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皇后的伤可有大碍?」景文昊帮黎晰整理好被子,见柳泉松懈下来,立即问道。 「还请皇上宽心,皇后娘娘的伤并不严重,只是皇后皮肉细嫩,才显得这般血淋淋的。不过伤虽无碍,但毕竟破了皮相,可能是天气冷又染了风寒,怕再晚些是要发热的,臣先给开个方子预备着,若是发热了,再吃,若是没有发热,自是最好。」柳泉诊完病,復又跪下,答道。 「皇后果真无大碍?」景文昊见怀中人虚弱的模样,难以相信,「听说下午行刑的时候还晕了,柳太医,你说这是为何?若是身子虚,就再开些不相冲的方子补补。」 柳泉闻声抬头,问道:「请问皇后娘娘可是长期郁结在心?」 黎晰神色淡然,微微摇头,道:「没有。」 柳泉答:「皇后,心病还需心药医,皇后的脉象并无太大问题。不过平日里怕是气的不少,所以气血不太通畅,今天会晕过去,大抵也是急上心头。这心中有所虑,现在倒是无太大的问题,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望皇后平日多宽宽心才好。不然纵使有稀世奇药也只怕调理不好皇后的病。」 景文昊闻此,想着大概是自己以前太不是东西,才让黎晰受了这么多委屈,伸手握住黎晰放在外面的手,轻轻捏捏,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寻求大人的原谅一般。黎晰感受到景文昊的动作,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惊奇的也不差这一件了,便也不再多想,任由他握着。 「皇上,臣还有一事。」柳泉见着皇上皇后和睦的样子,知道自己本来是不该多嘴的,可怜医者父母心,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果然,景文昊冷言道:「说。」 「皇上方才可是给皇后用了和玉膏?」 「是又怎样?」 「皇上,这和玉膏虽是良药,不过性子太烈,而且是急性药,初初用来止血疗伤是可以,但是不可多用。尤其是皇后体质温和,不太适合用这刚勐的药。今日,明日用过就好,之后还是用臣开的方子才好。」柳泉无奈说完。 「若是如此,就下去好好把方子写了,派人把该备的药都备着。」 柳泉如蒙大赦,赶紧趁着写方子抓药的契机退下了。 景文昊将黎晰放在外头的手又重新裹到被子里,又将被子拢了拢,说道:「你休息一下,小心压着伤口,我去把那班太医料理了。」 黎晰并不说话,而是直接闭了眼。 外室里,除了刚刚侥倖走掉的柳泉,一众太医都是战战兢兢跪着。 「来,都给朕说说,今日皇后宫中派人去请太医的时候众位太医为何都去了陈妃那儿啊?」景文昊坐在太师椅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杀之色。 众太医没有一人敢答应。 「朕让你们说。」景文昊怒吼一声,「柳院判走了,王太医,你倒是给朕说啊。」 第3页 王太医吓的五体投地,道:「回皇上,皇后差人过来之前臣等就全部被陈妃宣入幽兰殿了啊。皇后娘娘的人后来是又来过一回,但是陈妃说她今日胎动不太正常,要我们都守着,臣等这才没能来替皇后诊治啊。」 「她一个妃子就把你们关住了?也是好大的胆子,这后宫到底是皇后做主,还是她做主?」景文昊扫一眼底下,又皱眉问道:「陈全为何没来?朕的旨意说的可是太医院所有太医。」 「回皇上,陈太医说怕陈妃娘娘再有不适,得守着,所以没来。」 景文昊唇角向上一咧,冷哼一声:「陈妃的胎今日可有何异动?」 「回皇上,并,并没有。」王太医此刻已经大约摸清了今日的门路,知道皇上不满意了,也不惧说出实话,反正今晚的形势看来,要倒霉的并不是他。 「既然没有,呵呵,倒是亏得陈全有心了,如此爱惜她的姐姐,不惜抗旨不遵,朕不成全了他的心意还真是说不过去呢。」景文昊又是一声冷哼,「安福泉,宣旨下去,陈全抗旨不遵,但朕感念其护姐情切,免了他死罪,杖责一百,即刻执行。其余太医,尊卑不分,除柳院判外,一律杖责二十,扣俸禄三个月。」 「臣谢恩。」责罚一下来,众太医都是心有余悸,幸好跑得快,若是方才在幽兰殿中听了陈妃娘娘的话留在那边,今晚怕是连命都保住了,杖责一百不死也是个半身不遂。于是欣然退下受罚。 整治完太医的事情,景文昊又回到了内间,上床之前在点燃的熏笼跟前将身子烘热了,才敢又上了床,还是隔着被子将人搂在怀中。 「皇上方才为何罚的那么重?陈全可是陈妃的亲弟,还是家中最小的那个。」怀中人主动说话,让景文昊一惊。 景文昊摸摸黎晰的脑袋,说道:「那些人尊卑不分,受些惩罚是应该的。至于那陈全,我的旨意都完全不放在眼里,他既是要疼他姐姐,我便成全他。」 黎晰嘆口气,道:「太医们哪里有得选,不过都是些看脸色过日子的人。在这宫中,皇上疼爱谁自然谁的话地位就高些。这本就不是他们的错,何必为了这个罚的这么重。」 景文昊有些迟疑,问道:「黎晰,你可是在恼我?」 黎晰不再说话,景文昊復又问道:「可是我刚刚声音太大,吵着你了?」 黎晰漠然摇头。 景文昊将他搂的更紧些:「睡吧,闹腾了一天了,也不能好好歇歇。」 黎晰也是真的累了,靠在景文昊怀中不多时便睡着了。只是半夜,昏昏沉沉又被景文昊给摇醒了,睡眼朦胧,带着些雾气的眸子看着景文昊。 景文昊见黎晰这副样子,心中喜欢的很,可是眼下却顾不得其他,一手将黎晰搂了起来,一手端起了药碗,送到黎晰嘴边。 「你发热了,我让人熬了药,快喝了,待会儿凉了。」 黎晰也不顶嘴,也不拒绝,就着景文昊抱着他的姿势,乖乖喝了药。退烧的药里大约是加了黄莲,苦的很,黎晰强忍着还是喝了下去。 「是不是很苦?」景文昊将碗收下去,又将黎晰扶着趴在床上,「柳泉说,这药吃了不吃得蜜饯,蜂蜜类的东西,解药性。现在太晚,若是吃些东西,又怕你积食,不利于散热。你且忍忍,我让人备了粥,明天一早你就能食了,好不好?」 黎晰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发了热,只觉得被吵醒后浑身都不利索,现在也还是困的厉害,便又闭眼睡下了。只是这一夜都没有能睡的踏实。每逢他正要睡熟的时候,景文昊就会帮他翻个身子,怕把他压着,这一翻又得过很久,黎晰才能睡得着。黎晰心中也是不快,但是每逢他想发作之时,景文昊的手就放在了他的背后,摩挲着,安慰着他,就是这样一整夜他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也不知多久,安公公进门,小声问道:「皇上,已经寅时三刻了,皇上今日要上朝吗?」 景文昊一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手放在黎晰额上,感觉已经不太烧了,小心翼翼讲他的头放在软枕上,悄悄下了床,轻声道:「伺候朕更衣。」 復又对芝玲道:「趁皇后没醒,去趟内务府,让他们今天之内选些得力的宫人过来伺候着。小厨房的火不准断,各式点心,只要是不跟药物相冲的,都长备着。再过一个时辰,扶皇后起来喝一次粥,再吃一次退热的药。皇后若是怕苦,多备些果茶,若是没有就传朕口谕,只管让内务府的人送来。今日若有人过来请安,闹腾,一律赶走。让皇后好好休息。」 芝玲赶紧小声谢恩,下去忙活了。 这头景文昊收拾完毕,又看了床上人一眼,转身出门上朝去了。 景文昊刚早,黎晰就睁了眼。方才景文昊的话他都听进了耳朵里,从昨晚到现在,景文昊已经一次次颠覆自己的认识了,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復下去,想着这些缓缓又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app第四章好像抽了,所以第四章我粘在这里哦。 再回到大殿,坐上龙椅时,景文昊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上一世自他做了皇帝,虽没有荒yin无度,却始终对政务提不起兴趣,所以才封了皇叔做了摄政大臣,又让他皇弟掌控了大半的兵权。他虽不是治世奇才,可以断不是他皇弟口中的糙包,毕竟从小便被封了太子,治世之道,笼络人心之术倒也学识了不少,他只是不愿意争罢了。好在这老天让他重活一回,这一次,他定不会再让贼人欺负了去。 大殿上,文武百官叩首,道:「皇上圣安。」 景文昊坐于龙椅上,叫声:「平身。」 本就为了照顾黎晰一夜未眠,加上皇家的威严,景文昊此时脸色更是不太好看。 「众卿家今日可有事上表?」景文昊看着众臣,问道。 「启禀皇上,城郊外十里吴家村昨日又发现无故死亡的家禽,还有食用过禽类的两位村民也死了。吴家村距离皇城太近,不早做控制,怕是后患无穷。臣请皇上早些派人过去查探。」上表的是户部尚书,林隙。 景文昊心中思索,这林隙便是他皇弟阵营中打头阵的人物,上一世多少至关重要的问题都是他提出来的,而这吴家村疫情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当时就是听信了林尚书跟景逸的话,派了林尚书侄儿去处理疫情,结果疫情不但没有控制住,反倒更甚,最终导致整个吴家村无一人存活下来。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他们故意将吴家村变做一鬼村,无人敢去,无人敢管,方才成了他们藏兵之处。而这吴家村是否真有疫情都还是大有可疑的。 「皇上,臣以为万事当以民为先。疫情这事可大可小,应当早早防治的好。况且这吴家村离皇城不过十余里,处理不好怕是会危及宫中,扰了圣驾。不利于皇上康健。」景逸见景文昊久久未作出回应,便上前补充道。 「那依皇叔之见,朕当派何人去呢?」景文昊剑眉一挑,目光凌厉看向景逸,不禁让景逸胆寒,心道这皇帝今日不大对劲。 「臣以为,林尚书的侄儿林育恆是个妥帖之人,况且他身担府尹,身份也得当,能显出皇上对百姓的重视。」景逸按照早就算计好的想法说道。 「林育恆,倒也是个妥帖之人,但朕以为这疫情确是当前头等大事,派个小小的府尹去倒显得朕不重视自己的子民了。林尚书,朕今欲令你为钦差大臣,亲自督查此事。十日为限,这十日京中若是有需要调动的人力物力,全权由安永侯安排。这十日,你且不用来上朝,十日间若是发现任何异常,可随时进宫向朕禀报。」景文昊说的波澜不惊,但是却让众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景逸跟安永侯。这安永侯本是前朝留下的旧臣,倒也是忠心,不过大多时候都是直言上柬,所以一直不得景文昊欢心的。不过这安永侯手上倒是有些遗留的兵权,所以他们的计划就是渐渐架空安永侯,让他成为一个闲人。之前也甚是顺畅,景文昊已经厌恶安永侯,而安永侯也大失所望,经常称病在家。可这景文昊怎会突然由启用他? 「林尚书不答,可是对朕的安排有异议?」景文昊瞥一眼林隙。 林隙即刻跪下,道:「臣,臣不敢有异议,只是这春闱马航就到了,臣近日正忙于安排应试,怕是精力不足。」 「春闱之事,林卿家就无须挂心了,朕碰巧决定,这届春闱,朕亲自督查。」景文昊仍是语气淡漠,看向安永侯,「安永侯前些日子抱病,不知现在可有好转。这疫情不是小事,劳心劳力,本是不应该劳烦安永侯的,但朕百般思量,眼下却是没有比侯爷更合适的人,不知安永侯可愿受些委屈,帮朕担下这重担?」 安永侯难得老脸一红,踌躇满志,当即跪下,铿锵道:「老臣身体早已无大碍,得皇上指派,臣当万死以报。皇上放心,臣自会尽心配合林尚书,将吴家村一事查个清楚,绝不会让疫情扰了圣安。」 「如此,甚好。」景文昊满意的点头,这事儿便不容置喙,定下了。 下朝后,景逸出宫的步辇内,景文檄摔了宫人奉上的茶盏,怒道:「明明昨日与我饮酒还好好的,怎的酒醒之后就变了个人?」 「你激动什么?不过是重启了安永侯而已,成大事者,怎可这般沉不住气。」景逸呷一口茶。 「怎可不急?一年了,我们好不容易让安永侯对他生了异心,不再多事。现在倒好,他这一重新启用,你没见着安永侯的样子么?恨不得把命都贴上去给他。再想把安永侯架空得等到几时?若不除掉安永侯,这京中的兵权我们要怎么夺?再说这次表面上是封了那林隙做钦差大臣,实则是让安永侯那老匹夫将林隙控制起来了,如此一来,我们还怎么把吴家村变做鬼村。绸缪一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个地方。」 「吴家村的事情,我倒不甚在意。那慢性毒岂是是他十天就能查出来到,关键是这景文昊今日确实不妥。说不上来为什么,感觉一夜之间变了个人。昨日探子不是说了么,他竟然还整夜留宿了皇后宫中,还罚了太医,连陈全都给打的半死不活,这中间可能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这一点还需你去打探。」景逸声音缓而沉,倒是也让景文檄平静了些,当下下了步辇,调转方向又往皇宫走去。 另一边,景文昊下了朝就往芷苒殿沖。 「皇上万福金安。」到芷苒殿的时候,宫人,侍卫倒都给配齐了,见到景文昊纷纷跪下问安。 景文昊衣袖一拂,往内殿去了。 芝玲见着过来请安,被他拦下,小声问道:「皇后可醒了?早间可用过吃食了?柳太医可再来过?」 芝玲轻声答道:「皇上走后皇后吃过一次粥,復又吃过一次药。柳太医问完诊刚走,说是已经退热了。小心养着就好。娘娘刚刚吃了两口点心,又才睡下了。」 「好,你去再拿两个新的暖婆子过来,再让人多弄几个铜盆,装上冷水,放在熏笼边。」景文昊轻声吩咐,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又对安公公道:「让人去太和殿把摺子搬过来,顺便找一小几,朕这几日都在芷苒殿内批摺子。」 第4页 安公公领旨下去了。 景文昊走到熏笼边,烘热了自己的手,放敢拿着暖婆子跟药上了床。 黎晰眼下退了烧,屁股上的伤也好了些,正睡的熟。景文昊小心将被子掀开个角,将昨夜的暖婆子拿出来,又将新的换进去。碰到黎晰的脚时,那人本能的一缩,却还是慢慢靠回来。景文昊觉得这样子真是温柔的很,不自觉多看了一会儿。 「皇上回来了。」黎晰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睁了眼睛,迷濛问道。 景文昊将手搭上黎晰红扑扑的脸,擦擦额间的汗。「可是我吵醒你了?若是困便接着睡,我去外间看摺子。」 黎晰道:「没有, 臣睡了一早上了,好多了。倒是皇上不用休息的么?昨夜照顾臣,已经是劳烦了圣驾,今日皇上还是回永安殿歇息吧。臣已无大碍。」 「说什么胡话呢?我呀,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看着你。你醒了,正好,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换药。」景文昊说着便让宫人打来了水。 昨夜黎晰昏昏沉沉,让景文昊脱了裤子上了药,可此时,他却是清醒的很,整张脸立刻红了,一直蔓延到脖子。 「皇上,臣,臣可以自己来。」黎晰窘迫道。 「瞎说,伤成这样,哪有自己来的道理。」不由分说将黎晰翻了个身,轻轻扯下他的裤子。 「和玉膏果然是好的,你这上大都结痂了,只是用过今日就不宜再用。你放心,柳太医医术甚好,不消几日,你这伤就能好全了。到时候再让他给你开个调养的方子,定不会让你留下疤痕。」景文昊一边上药,一边自说自话。 黎晰觉得羞耻,不多言,只是将头埋得更深,盼望着这个过程可以快点结束。 上好药景文昊又重新给黎晰换上了底裤,又将他摆了个自己认为不会伤到他的姿势,又将除了他枕在项间的软枕全数垫在了他的腰周围。 「好好歇息,我去外间批摺子,午膳的时候再叫你。」景文昊整理完便小心翼翼下了床。 被围成包子的黎晰躺在床上,终于无奈摇头,心想:这皇帝大约是中邪了。 刚刚走到外间,就看到回太和殿拿摺子的安公公带着人过来了,后面跟着的还有一人,就是他那个好皇弟。景文昊不禁嗤笑一声,他这皇弟未免太沉不住气,这才第一天而已。 早朝 再回到大殿,坐上龙椅时,景文昊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上一世自他做了皇帝,虽没有荒yin无度,却始终对政务提不起兴趣,所以才封了皇叔做了摄政大臣,又让他皇弟掌控了大半的兵权。他虽不是治世奇才,可以断不是他皇弟口中的糙包,毕竟从小便被封了太子,治世之道,笼络人心之术倒也学识了不少,他只是不愿意争罢了。好在这老天让他重活一回,这一次,他定不会再让贼人欺负了去。 大殿上,文武百官叩首,道:「皇上圣安。」 景文昊坐于龙椅上,叫声:「平身。」 本就为了照顾黎晰一夜未眠,加上皇家的威严,景文昊此时脸色更是不太好看。 「众卿家今日可有事上表?」景文昊看着众臣,问道。 「启禀皇上,城郊外十里吴家村昨日又发现无故死亡的家禽,还有食用过禽类的两位村民也死了。吴家村距离皇城太近,不早做控制,怕是后患无穷。臣请皇上早些派人过去查探。」上表的是户部尚书,林隙。 景文昊心中思索,这林隙便是他皇弟阵营中打头阵的人物,上一世多少至关重要的问题都是他提出来的,而这吴家村疫情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当时就是听信了林尚书跟景逸的话,派了林尚书侄儿去处理疫情,结果疫情不但没有控制住,反倒更甚,最终导致整个吴家村无一人存活下来。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他们故意将吴家村变做一鬼村,无人敢去,无人敢管,方才成了他们藏兵之处。而这吴家村是否真有疫情都还是大有可疑的。 「皇上,臣以为万事当以民为先。疫情这事可大可小,应当早早防治的好。况且这吴家村离皇城不过十余里,处理不好怕是会危及宫中,扰了圣驾。不利于皇上康健。」景逸见景文昊久久未作出回应,便上前补充道。 「那依皇叔之见,朕当派何人去呢?」景文昊剑眉一挑,目光凌厉看向景逸,不禁让景逸胆寒,心道这皇帝今日不大对劲。 「臣以为,林尚书的侄儿林育恆是个妥帖之人,况且他身担府尹,身份也得当,能显出皇上对百姓的重视。」景逸按照早就算计好的想法说道。 「林育恆,倒也是个妥帖之人,但朕以为这疫情确是当前头等大事,派个小小的府尹去倒显得朕不重视自己的子民了。林尚书,朕今欲令你为钦差大臣,亲自督查此事。十日为限,这十日京中若是有需要调动的人力物力,全权由安永侯安排。这十日,你且不用来上朝,十日间若是发现任何异常,可随时进宫向朕禀报。」景文昊说的波澜不惊,但是却让众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景逸跟安永侯。这安永侯本是前朝留下的旧臣,倒也是忠心,不过大多时候都是直言上柬,所以一直不得景文昊欢心的。不过这安永侯手上倒是有些遗留的兵权,所以他们的计划就是渐渐架空安永侯,让他成为一个闲人。之前也甚是顺畅,景文昊已经厌恶安永侯,而安永侯也大失所望,经常称病在家。可这景文昊怎会突然由启用他? 「林尚书不答,可是对朕的安排有异议?」景文昊瞥一眼林隙。 林隙即刻跪下,道:「臣,臣不敢有异议,只是这春闱马航就到了,臣近日正忙于安排应试,怕是精力不足。」 「春闱之事,林卿家就无须挂心了,朕碰巧决定,这届春闱,朕亲自督查。」景文昊仍是语气淡漠,看向安永侯,「安永侯前些日子抱病,不知现在可有好转。这疫情不是小事,劳心劳力,本是不应该劳烦安永侯的,但朕百般思量,眼下却是没有比侯爷更合适的人,不知安永侯可愿受些委屈,帮朕担下这重担?」 安永侯难得老脸一红,踌躇满志,当即跪下,铿锵道:「老臣身体早已无大碍,得皇上指派,臣当万死以报。皇上放心,臣自会尽心配合林尚书,将吴家村一事查个清楚,绝不会让疫情扰了圣安。」 「如此,甚好。」景文昊满意的点头,这事儿便不容置喙,定下了。 下朝后,景逸出宫的步辇内,景文檄摔了宫人奉上的茶盏,怒道:「明明昨日与我饮酒还好好的,怎的酒醒之后就变了个人?」 「你激动什么?不过是重启了安永侯而已,成大事者,怎可这般沉不住气。」景逸呷一口茶。 「怎可不急?一年了,我们好不容易让安永侯对他生了异心,不再多事。现在倒好,他这一重新启用,你没见着安永侯的样子么?恨不得把命都贴上去给他。再想把安永侯架空得等到几时?若不除掉安永侯,这京中的兵权我们要怎么夺?再说这次表面上是封了那林隙做钦差大臣,实则是让安永侯那老匹夫将林隙控制起来了,如此一来,我们还怎么把吴家村变做鬼村。绸缪一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个地方。」 「吴家村的事情,我倒不甚在意。那慢性毒岂是是他十天就能查出来到,关键是这景文昊今日确实不妥。说不上来为什么,感觉一夜之间变了个人。昨日探子不是说了么,他竟然还整夜留宿了皇后宫中,还罚了太医,连陈全都给打的半死不活,这中间可能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这一点还需你去打探。」景逸声音缓而沉,倒是也让景文檄平静了些,当下下了步辇,调转方向又往皇宫走去。 另一边,景文昊下了朝就往芷苒殿沖。 「皇上万福金安。」到芷苒殿的时候,宫人,侍卫倒都给配齐了,见到景文昊纷纷跪下问安。 景文昊衣袖一拂,往内殿去了。 芝玲见着过来请安,被他拦下,小声问道:「皇后可醒了?早间可用过吃食了?柳太医可再来过?」 芝玲轻声答道:「皇上走后皇后吃过一次粥,復又吃过一次药。柳太医问完诊刚走,说是已经退热了。小心养着就好。娘娘刚刚吃了两口点心,又才睡下了。」 「好,你去再拿两个新的暖婆子过来,再让人多弄几个铜盆,装上冷水,放在熏笼边。」景文昊轻声吩咐,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又对安公公道:「让人去太和殿把摺子搬过来,顺便找一小几,朕这几日都在芷苒殿内批摺子。」 安公公领旨下去了。 景文昊走到熏笼边,烘热了自己的手,放敢拿着暖婆子跟药上了床。 黎晰眼下退了烧,屁股上的伤也好了些,正睡的熟。景文昊小心将被子掀开个角,将昨夜的暖婆子拿出来,又将新的换进去。碰到黎晰的脚时,那人本能的一缩,却还是慢慢靠回来。景文昊觉得这样子真是温柔的很,不自觉多看了一会儿。 「皇上回来了。」黎晰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睁了眼睛,迷濛问道。 景文昊将手搭上黎晰红扑扑的脸,擦擦额间的汗。「可是我吵醒你了?若是困便接着睡,我去外间看摺子。」 黎晰道:「没有,臣睡了一早上了,好多了。倒是皇上不用休息的么?昨夜照顾臣,已经是劳烦了圣驾,今日皇上还是回永安殿歇息吧。臣已无大碍。」 「说什么胡话呢?我呀,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看着你。你醒了,正好,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换药。」景文昊说着便让宫人打来了水。 昨夜黎晰昏昏沉沉,让景文昊脱了裤子上了药,可此时,他却是清醒的很,整张脸立刻红了,一直蔓延到脖子。 「皇上,臣,臣可以自己来。」黎晰窘迫道。 「瞎说,伤成这样,哪有自己来的道理。」不由分说将黎晰翻了个身,轻轻扯下他的裤子。 「和玉膏果然是好的,你这上大都结痂了,只是用过今日就不宜再用。你放心,柳太医医术甚好,不消几日,你这伤就能好全了。到时候再让他给你开个调养的方子,定不会让你留下疤痕。」景文昊一边上药,一边自说自话。 黎晰觉得羞耻,不多言,只是将头埋得更深,盼望着这个过程可以快点结束。 上好药景文昊又重新给黎晰换上了底裤,又将他摆了个自己认为不会伤到他的姿势,又将除了他枕在项间的软枕全数垫在了他的腰周围。 「好好歇息,我去外间批摺子,午膳的时候再叫你。」景文昊整理完便小心翼翼下了床。 被围成包子的黎晰躺在床上,终于无奈摇头,心想:这皇帝大约是中邪了。 刚刚走到外间,就看到回太和殿拿摺子的安公公带着人过来了,后面跟着的还有一人,就是他那个好皇弟。景文昊不禁嗤笑一声,他这皇弟未免太沉不住气,这才第一天而已。 捋毛 景文檄跟着安福全忙不迭走到了景文昊跟前。「皇兄,方才去太和殿安公公说你来了皇后这边,皇兄可是还在为昨日之事恼怒?皇兄且放宽心,皇后他,可能只是一时迷了心窍……」 第5页 「昨日之事是朕鲁莽,罚了你皇嫂,他破了皮相,朕过来看看。」景文昊打断了景文檄的话。 「皇嫂?」景文檄咂摸着这两个字,復道:「皇兄昨晚与我饮酒之时,不是还说那人德行不端,要把他废了么?」 「朕何时说过这等胡话?好弟弟,你嫂嫂可还在内殿歇着呢,莫要胡言。昨夜弟弟怕是饮酒过量,不过这黄粱一梦也该醒醒。」景文昊随手拿起本想摺子,连余光都没有给景文檄。 「那昨夜皇兄罚了陈全是为了给皇嫂出气?」景文檄按捺不住内心的错愕,问道。 「朕昨夜方才罚了陈全,皇弟今日刚下朝就来问询,朕倒是不知道皇弟在这宫中的消息倒是这般灵通。」景文昊拿着支硃砂笔在摺子上圈点着。 「皇兄,这皇兄昨夜发火的事已经传遍了,弟弟,弟弟也是听宫人们胡乱说的。」景文檄见情势不对,只得换了副姿态。 「昨夜这皇后宫中只有个贴身宫女伺候着,其余的人都是朕带来的。朕竟是不知自己身边的人竟有这般不识趣的,妄论朕的私事。」景文昊抬头看向安福全,「安福全,传旨下去令宗人府彻查昨夜陈全被罚一事被泄之事,查出根源来的,仗毙。顺便跟宗人府提醒一声,让他们把昨日怀孕那宫女看好了,三日后,朕亲自提审。若是这几日出了什么纰漏,连坐。」 安公公跪地领旨,退了出去。 景文檄的表情此时是非常精彩。「皇,皇兄这是什么意思?是怪臣弟逾越了么?皇兄平日里不是,不是许了弟弟...」 「许了你什么?是妄论朝事?还是干涉朕的家事?」景文昊再次打断景文檄,完全不顾那个平日里他最疼爱的弟弟此时是何等的错愕。「先皇昨夜入梦,细细数落了朕的罪状,朕方知自己是何等无知,辜负了良人。皇弟,朕平日待你如掌中宝,可是如今幡然醒悟,才发觉自己忽略了身边人。最重要的是,你皇嫂这事,朕昨夜反覆思量,定是有人恶意构陷,这深宫之中,做出此等事来,实属大逆不道。怕就怕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弟,你跟皇叔是朕最信任的人,但皇叔平日忙于政务,所以这件事,就只能靠你帮朕了。朕有意让你帮着盯着宗人府那帮人,从旁协助朕彻查此事,皇弟,可愿意?」 景文檄无奈,连忙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向后撤一步,恭敬道:「为皇兄排忧解难,本是臣弟分内之事。」 景文昊满意点点头,道:「那就辛苦皇弟了。你皇嫂身子不清慡,朕就不留你了。」 景文檄此刻已是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道:「那臣弟先行告退,改日等嫂嫂好些,臣弟再来探望。」 处理完景文檄这等琐事,景文昊心情大好,碰巧此时也到了午膳的时间,轻声走近内殿,见黎晰已经撑着身子坐起来了,连忙快走两步,上前一手拦了他的腰,一手拿过软枕帮他垫着腰。 「醒了么?还痛不痛?刚好,我让人传午膳过来。」 景文昊传了午膳,手拿件狐毛披风把黎晰给围起来,伸手要去扶他,黎晰的手却往后一缩,刚好躲开他,自己缓缓走到了桌边。 「我看着你的伤好了些了,明日就让柳太医把药给换了。这段时间若是痛,你就告诉他,再让他给你开个调养的方子。这段时间外敷内用的药不少,果茶不解药性,你若是怕苦就多喝一些。有什么喜欢的吃食,就告诉芝玲那丫头,小厨房的火常备着,不要苦着自己。下午我让安福泉去御花园选几株红梅过来,也解解这屋子里的药气。」景文昊说着话,自己拿过汤匙,给黎晰盛了碗鱼汤。 「这鱼汤是我让他们做的,你伤寒了,鸡汤这类大补的东西太过油腻,这鱼汤正反倒清慡,你尝尝,喜不喜欢。」 黎晰道一声,「劳烦皇上了。」默默拿过碗,喝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吗?」景文昊没有动一下筷子,目不转睛看着黎晰喝汤,他觉得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人眉眼真是好看的打紧,就连这病殃殃喝汤的样子也让人看的痴迷。 黎晰抬起头,正对上某人一副痴呆的模样,咳了一声,方才让景文昊回过神来。 「皇上不必这样的,臣知道皇上是顾虑先皇遗诏,但不杀不废的约定,只有我两知道。皇上若是想废后,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想让臣认什么罪,臣认了就是。」黎晰不看景文昊,低着头将鱼汤往嘴里送,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这还是这么多年那人第一次给他盛汤,却是为了废后,心中不禁嘲笑自己。 景文昊听到这话,委屈的很,火气立即上来了,道:「你这是病煳涂了不是?我何时跟你提过废后这事了?再说,从昨夜到现在难不成你就没有看到我一丝丝改变么?」 黎晰心想,这人大概是被自己说中痛脚了,便也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抬了头,不卑不亢对上景文昊的眸子。「臣当然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才会这么说。先打一巴掌,再给颗枣,皇上这御心之术了得。对二皇子如此,对臣亦是如此。不过皇上真的不必为臣费这么多心思,昨日臣没有认罪,是臣一时煳涂,三日后皇上提审,臣自会认罪。」 景文昊恨恨问道:「你当真想认罪?」 「臣说道做到,绝不食言。不过也希望皇上答应臣两件事。」黎晰心底一笑,果然如此。 「你说。」 「一是,皇上要废后,或是做其他惩罚都好,不过臣不离宫,哪怕是被贬为奴也不能离宫。二是,臣的母家,臣之罪虽万死犹难平圣心,不过臣还是希望皇上保全臣的母家。不贬官,不发配,让臣的兄长留在这京中,替臣尽孝。」 景文昊前一刻还在委屈,听到黎晰这两点请求后,却是觉得自己真是这天下间最坏的负心人了。黎晰这两点要求,明着是在为自己谋出路,实则哪一点又不是在为他景文昊。 景文昊站起身来,走到黎晰跟前,一手扶着他的肩头,一手摸着他的头,把他往怀里带。 「你是傻了么?」景文昊抚着黎晰的头髮,「我要提审宫女是为了还你清白,这事有人害你,昨日是我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你,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不过你放心,没有下一次了。你跟景文檄哪里一样了,我用的着打一巴掌再给颗枣?我给你的都是真心想给的。之前那些年,我对你不太好,我知道,所以你才这般看我,我能理解。我也知道若是现在跟你说让你信我,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是你放宽心好不好?就算是把我对你的好当作是在演戏,你也且看看,我能不能演一世,好不好?」 黎晰本以为这是一场附条件的谈判,只要姿态够强硬,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结果被景文昊这么一闹,他反倒成了无理的那个。感受着那人环着他的手,感受到那人若有似无的轻抚,刚刚的那些委屈,那些猜测,顷刻间烟消云散了。黎晰心中虽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面上神色也是淡然,但心里却是喜欢的很,恨不得就一直被景文昊这么抱着。 景文昊感觉到黎晰身子软了下来,还借力靠着他,心中也是欢喜的很,正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外面通传:「陈妃娘娘到。」 陈妃直接走到了内殿,步履缓缓来到景文昊跟黎晰跟前,微微福了福身子,「请皇上皇后安。」 景文昊见着陈妃心中不快,道:「你来做什么?」 「臣妾听闻昨日皇后挨板子还晕过去了,想来看看皇后严不严重。」陈妃说话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芝玲,拿张软垫来,扶陈妃坐下。」黎晰见着陈妃的样子,知道她的心思。 陈妃款款坐下,也不看黎晰,只对着景文昊说:「皇上,臣妾昨日胎动的厉害,才宣了太医来臣妾宫中。哪里知道皇后身为男子却那般柔弱了,二十杖的刑罚都能晕了过去。臣妾不过是想着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怎么也得稳妥些的好,却不知怎么就惹恼了皇上。昨夜连夜宣走了太医不算,还,还将臣妾的弟弟。。。」 陈妃说的越来越委屈,到后来竟是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我见犹怜。「臣妾以为皇后定是伤的很了,还特地带了祖传的药膏来,可是现在看来皇后的精神倒也是好的很,并无大碍。皇上臣妾的弟弟真是好生冤枉。」 「住嘴。」景文昊心中不快,心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将黎晰的毛给捋顺了,让他不把作昨日的事情放在心上,这陈妃一来倒好,全给兜出来了,当下气的要命。 「皇后的伤是朕亲眼瞧见的,轮不到你多嘴。倒是你,肆意妄为,越了自己的份位,拦了皇后的太医,朕本是念在你有了身子,才不罚你,谁知你竟是这般无理取闹。你这样的德行何以为人娘亲?」 「来人,给朕送陈妃回宫,禁足三月。」 陈妃大惊,这皇帝平日里可是连重话都不曾对她说一句的,更别说罚了,可如今。正想着要纠缠上去,却只见景文昊一把抱起凳子上的黎晰往床边走去,连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审案1 京中英王府内。 「他竟让让我看着宗人府的人。什么东西,前一刻才说了要是那宫女有个三长两短,所有人连坐,马上又说让我看着,怎么要是出了纰漏还能找到我身上不成?」景文檄难掩心中愤怒。 「我早就同你说过,皇后这事儿急不来,他们本就不亲厚。你这倒好,执意要做,现在反倒弄巧成拙。」景逸比景文檄更沉的住气。 「明明是他自己日日嫌弃皇后。你哪里知道,当初在太子宫里我就见过那人一次,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他有问题,才想早日斩糙除根。你说会不会是他故意做出这等姿态,想试一试我?」景文檄总是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出了问题。 「若真是如此,他未免也藏的太好了些。先帝临死的时候可是下了杀令的,是他一手拦了下来。如今只怕是走漏了什么风声也说不定。不过,皇后这事不宜再深究,切莫让他捏住把柄,你差人安排一下。」景逸跟着景文檄的话仔细思索着。 「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永侯的事,我仔细思量过,若是他真的发觉了什么才启用安永侯,那之前的策略就行不通了。」 「那当如何?安永侯手上可是握了重兵的。」景文檄眼中满是怒意。 「当然是一不做二不休。他不是要去吴家村查瘟疫么,这疫情本就是拿不准的事,安永侯年事稍大,又长期病弱,谁知会不会抵挡不住,染上疫症暴毙。」景逸的话中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有得只是满腹的阴毒。 转眼已经入夜,景文昊不由分说拉着黎晰又上了次药,也不管黎晰因此臊红了脸。看着昨日那些血淋淋的疤痕全部都结了痂,心中才舒坦不少。 等安顿好黎晰,景文昊自己收拾了,让宫人伺候着脱了衣裳,也上了床,还是像昨夜一般睡在黎晰身边。 「皇上。」黎晰被景文昊抱着,面色微红。 第6页 「何事?可是又痛了?」 「咳,咳,没有。皇上,臣已无大碍,不用劳烦皇上整夜看着了。臣自己晓得翻身的。」黎晰坑坑巴巴的说完。 「我就是怕你压着自己,可是我抱的你太紧了?松一些让你换口气可好。」景文昊说话间松了松手臂,又趁着留出的这点空隙,隔着被子,揉上了黎晰压在下面的那只手臂。 「你就爱睡这一面,压的太长,血液流通不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睡觉喜欢缩成一团。皇后宫中冷,炭的份例不够,就不会找内务府的人要么?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皇后,这后宫中哪个能不听从你的调遣,你怎的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日子过的还不如一个大宫女。」 黎晰心想这皇帝真是不讲道理,明明是他之前削了他的权,此刻又来怪他把自己照顾的不周到。 手臂往后缩了缩,道:「皇上不用休息么?」 「我不困,你且睡着。」景文哈答。 黎晰本想继续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算了,想着景文昊刚刚批评了他的睡姿,便下意识伸直了双腿,又展开了上身,这么硬挺挺闭了眼。 景文昊感觉到怀中人的变化,嘴角一咧,心里觉得好笑,又趁着这变化姿势的空隙往黎晰那边更靠近了些。 一连三夜,景文昊都是睡在黎晰旁边,帮他换着位置,就怕他不注意压了自己的伤口。而黎晰从一开始的不习惯,抗拒,也渐渐变成了无感,反正自己睡的好就成。 第四日早晨,景文昊起来上朝的时候,尽管声音够小,还是吵醒了黎晰。 「皇上是要上朝了么?」黎晰侧躺在床上,又缩成了一团。 「嗯,吵醒你了么?继续睡,睁眼看着我做什么?要是饿了就宣膳。」景文昊自己拿过腰封,一边系,一边往床边走。「若是手臂酸痛就让宫女过来给你按按。陈太医推拿功夫不错,若是想放松一下,找他也可以。」 黎晰点点头,復又打个哈欠,睡意朦胧道:「皇上今日事要审那宫女么?」 景文昊走近,将横在黎晰脸上的髮丝拨开了,道:「嗯,下了朝就审。你放心睡着,出了结果我来告诉你,放心,有我在,没人冤枉的了你。」 黎晰觉得自己脸上痒痒的,伸手打开了景文昊的手,「审宫女的时候,臣,臣也想跟着。」 「跟着干什么?」景文昊一笑,「莫不是皇后跟那宫女真有什么私情,怕我伤着了你的相好?」 黎晰脸色一沉,马上睡意就没了,「皇上若真是这般想,不如连着一起审了我。反正我这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可以继续那日没受完的刑罚。」 景文昊见此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直接坐在了床边,双手捧了黎晰的脸,看着自己。 「我与你说笑呢,我能不信你么?」说话时,又觉得黎晰的脸软软的,舒服的很,不禁捏了一把,「皇后的脾性可真是大,我以后都不敢跟你讲笑了。不过没事儿,皇后要是觉着心里委屈,就狠狠骂我,要是还不解气,我让钦天监的人给你送个小布人儿过来,前头写上我的名字,后头写上生辰八字,再给你寻摸几根fèng被子的针,皇后狠狠扎着解气好不好?」 黎晰本来是生着气的,被景文昊这么一折腾也是没了脾气,把头别过一边,闹着别扭道:「皇上上朝要迟了。」 景文昊心知这是他服软了,于是也不多说,好生将他的头放下,復又捏了他脸一下,才走了。 景文昊走后,黎晰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好在这几日身上也是清慡了不少,便让芝玲过来伺候着更衣。 「这衣服上怎么多了层兰花的味道?」黎晰刚换上中衣,就闻到了一股幽香。 「娘娘闻出来了啊,皇上让人把太和殿,永安殿还有御花园中的兰花全部搬过来了,养在偏厅里,让婢子们日日将皇后的衣物挂在那屋子通风口处,这才有了这一屋子的香气,所以娘娘所有衣物都粘上了香气。」芝玲说的高兴的很,解释完了不说,见着皇后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復又说道:「皇后娘娘怕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皇上这几日夜夜宿在这宫中,不论起居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皇后。那样子就跟我儿时在家中看到爹爹疼爱娘亲的情景一样呢。」 「你这丫头,莫不是这几日日子太好过了么,瞎说什么?」黎晰耳朵微微有些发烫。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这几日宫中都传遍了,皇上为了您罚了陈妃,罚了太医,还亲自给您上药,日日守着您,多好的事儿啊。皇上昨日还专门下了旨,派人出去搜罗这全国的食疗的方子,说是要给您补身子呢。这寻常人家都不见得相公能这么宠着夫人的。」芝玲仗着自己也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也不惧刚刚黎晰摆出的那份姿态,说道。 「你倒是胆子不小,不记得前几日那些个嚼舌根被杖毙的丫头了么?」黎晰被芝玲说的心头一热,脸上却还是神色淡然,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芝玲听到这话,也收了声,安安静静伺候着自家主子。 下朝后,景文昊还是直接回了芷苒殿,远远就见着黎晰一人站在园中的梅树下,一袭白衣,身姿挺拔,孑然而立。面庞清秀,面上看起来脸色好了许多,不似前几日那般惨澹,更显得好看。偶有一阵微风,吹的黎晰散着的青丝飘飘,他伸手拨一拨头髮,那姿态当真勾魂摄魄。使了个手势,免了宫人的通报,自己则脱下披风,轻声走到黎晰旁边,给黎晰披上了。 黎晰见着来人,想行个礼,却被景文昊搂着腰给拦下了。 「皇上,这是做什么。」黎晰见景文昊迟迟不肯放下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便开口问道。 而景文昊好不容易上手了,哪里是黎晰这一问就肯放开的?不仅不放开,还在黎晰腰间捏了两把,然后一脸严肃道:「嗯,皇后这几日当真太瘦了些。」 黎晰耳朵又红了,忙道:「皇上不是说今日要提审宫女么?」说完也不顾景文昊,强行扭转了身体,甩开了身后的人,自顾自回到了殿中。 景文昊与黎晰坐于外殿椅子上,桌上摆着景文昊让人新做的各式点心。景文昊拿了个热乎乎的暖婆子给黎晰捂上,自己又拿着小食递到黎晰跟前。 宗人府的人很快便将那丫头连着卷宗一併送了过来。 那丫头像是受了惊一般,一上殿中,就往黎晰身上扑,叫喊着:「皇后,皇后救救我跟孩子,这是你的孩子。」 那丫头终究还是没能扑倒黎晰身上的,被景文昊一脚踹开。景文昊见着黎晰皱了眉头,知道他心中不悦,也干脆不坐回椅子上,而是直接站到了黎晰身边,一手搭在他肩上,另一手微微带力,抚着他的后背,算是给他顺心了。 黎晰心中本是十分噁心。他没想到那宫女会直接扑上来,这样未免让景文昊的面子太挂不住。但是没想到,景文昊非但不恼,还站在他身边帮他顺气,当下觉得心里舒坦了。 审案2 那宫女女却被景文昊跟黎晰这副样子惊到了,怎么都不能相信眼前这人是前几日的那个皇帝。 「朕看了卷宗,上面说皇后于八月十五那夜强了你,你倒是说说是如何强的?」景文昊就着安抚黎晰的姿势,问道。 「那日,那日皇上责罚了皇后,皇后心情不佳,遂饮了些酒,结果,结果...」那宫女说着竟嘤嘤哭了起来。 景文昊心想完了,好好的,又扯到他身上来了,心里忐忑非常,就怕黎晰这会儿又想起自己以前对他不好的时候了。 果然黎晰听到这话,刚软下来的身子又僵硬了,绷着个背。景文昊以为黎晰这是瞎想,停了抚在他发间的手,只见黎晰微微转头,执拗地看向他,眼神中全是委屈,说道:「臣,臣没有。」 这称唿虽是疏远,但那神色却是在撒娇无疑了,景文昊被那一下弄的心里痒极了,停下的手又重新回到黎晰发间,轻声道:「我知道。」 「你说你是被迫的,那那晚可曾唿救?」景文昊继续发问。 「有,奴婢有的,只是因为是在皇后宫中,所以任奴婢如何唿救都无用。」 「芝玲。」景文昊发声。 芝玲闻声跪下,应道:「奴婢在。」 「八月十五那夜,你作为贴身宫女,身在何处?」 「回皇上,那夜皇后醉了,奴婢去给皇后准备醒酒汤,离开不到一刻就回来,那时皇后就躺在床上。回来时正见着蓝心光着躺在皇后身边要去剥皇后的衣裳,奴婢当时就制止了,将她赶了出去。所以皇上明察,皇后那夜醉的不省人事,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更别说行那苟且之事。而且那晚的被子,奴婢是收拾过的,什么印记都未曾留下。」芝玲跪地解释。 「你胡说,明明是皇后强行与我交好,皇上明察啊。若不是如此,皇后怎会在我做出这等事后还将我留在他宫中。奴婢,奴婢有皇后的书画为证,还有,还有皇后信物,就埋在芷苒殿外第三株桃树下。」 「若是如此,安福全,来人给朕挖出来。」 「不用挖了。那桃树下确实埋着东西。但那东西是臣亲手埋的。」黎晰忽的站了起身,復又跪在景文昊面前,道:「那东西是臣所做,但绝非她口中的定情信物。臣不想将那物件置于人前,若是因为如此,案子查不清的话,请皇上按宫规处置便是。」 景文昊也顾不得其它,先扶了黎晰起来,道:「好好说着话,跪什么跪?」 又看着那宫女道:「蓝心,京郊张家村人。七岁入宫受教,八岁跟了尚膳局陈么么,十一岁入了熙妃娘娘宫,直到去年,皇后入芷苒殿,你又调了过来。家中现有一长兄。你那兄弟不思进取,不肯老实做庄稼,倒是坑蒙拐骗无所不会,乡里一直没有姑娘肯嫁他。倒是不知怎的半年前,举家搬迁到了这京中,买了套三进三出的宅院,復又娶了大户人家的小姐。朕是应该说你兄弟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呢?对了,皇后宫中之前的那个三等侍卫怎就突然又连跳两级,在正阳门做了护卫长?你说是不是很巧?」 「皇,皇上是何意?奴婢,奴婢不知。」蓝心战战兢兢说道。 「不知朕是何意,朕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事儿你想冤枉皇后,就是仗着皇后心软,又知晓他埋在桃树下的那些东西。皇后不想将证物公诸于众,那是因为那些物件本是皇后与朕之间的凭证。朕既不想拂了皇后的心思,但也并非拿你没有办法。你不是说这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后的么?那你最好祈求这肚子里最好是有皇后的血脉,朕保的住你三日,便也保的住你三月,三年。这孩子生下来之前,朕就让你好吃好喝在这宫中住着,孩子落地那日,滴血认亲,若真是皇后的孩子,朕保你荣华富贵一世。若不是,你,你的孩子,你的兄长,父母,炮烙,刖刑,车裂,凌迟,各式刑罚,正好让你们试一试。」景文昊说这话时,脸上流露出的阴毒之色,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第7页 「皇,皇上,皇后做出这等事,怎,怎可只罚奴婢一人?」虽然满是错愕,但蓝心还是颤颤巍巍说着。 「孺子不可教,朕方才说的那般清楚,你怎就想不明白。皇后于朕,乃是天下无双,莫说是朕知道他不会做出此等苟且之事,就是他真的做了,朕照单全收。你那肚子里的孩子若真是他的,朕也照样疼,但若是你那肚子是假的,通/jian他人,构陷皇后,欺君犯上,数罪併罚,诛你九族都不够给皇后解气的。朕这样说,你可明白?」景文昊并不理会众人内心的惊恐,他也不怕今日过后这宫中的人会怎么传他,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声,他更在意黎晰会不会受委屈。再说了,这祖上也没有传下规矩说好君王就不能是暴君,他今日还就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蓝心听闻这话,慌忙磕头道:「皇上救救奴婢家人,救救奴婢。」 景文昊坐回太师椅上,呷一口茶,才缓缓道:「安福泉,带下去,让宗人府重新做笔录,卷宗整理好了再给朕送来。告诉宗人府那帮子人,务必连根拔起。另排两只护卫队,一队守着她家人,一队守着她,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安公公连带着宗人府的人,皆是惊恐万分,将那那哭喊着的宫女又带下去了。 宫人们退下后,黎晰一直眉头紧蹙愣神。景文昊伸手在黎晰眼前晃晃,道:「愣在这儿做什么?可是乏了?」 黎晰回过神来,摇头,道:「皇上恕臣逾越之罪,但是方才那般阴毒的话,不应出自皇上之口。仁者爱人,人亦爱之。唯有仁政方得始终。皇上身为太子时学的那些诛心御人之术不应该用在头先那样的场景上。从罚太医,到罚传话的宫女,再到今日,皇上就不怕宫人们以讹传讹,到时候传到宫外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若只是作为谈资还好,若是让有心之听了去,加以利用,皇上就不想想后果么?」 景文昊看着黎晰一脸严肃的模样,咧嘴笑了。 黎晰见着景文昊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当下有些恼了,大声道:「皇上,可有认真听臣劝谏?还是皇上认为臣的言论太过浅薄,所以这般嘲笑。」 景文昊拉起黎晰的手,一脸正经的说道:「当然在听,你不要冤枉我,我听的可认真了。我只是高兴,这还是这几日来,你头一次,主动跟我说这么多话。」 景文昊说着,干脆抓起黎晰的手,放在唇边快速嘬了一下,笑道:「皇后这是在关心我啊。」 黎晰本来一本正经述说着自己的忧虑,被景文昊这么一闹,顿时红了耳根,飞快抽出自己的手,说了句:「这是臣的本分。」便朝着内间走了。 景文昊见着黎晰这副模样也不再追上去,而是亲自摆驾去了宗人府,头先黎晰在,他并不好完全发作出来,这会儿才是真的要开始审了。 宗人府一干人等都已知道了今日在芷苒殿中发生的那些事情,此时见到景文昊皆是诚惶诚恐跪下问安,包括他的好弟弟。 「皇兄,皇兄怎么来了?」景文檄见着景文昊心中不快。 「皇后他太过仁慈,方才他在,朕不好发作,这案子不是还没有审完么?」景文昊不管景文檄到底有多么震惊,只是自顾自往监房走。 「刘司命,笔录做好了么?」景文昊进了监房,一干人等都跟在后面。 刘司命立马从椅子上起来,跪地道:「回皇上,正问着。」 「交代到哪里了?」 「刚刚说道四月前他与那侍卫私通,被珍妃娘娘身边的长宫女腊梅发现了。」刘司命跪着復命。 「剩下的,朕主审,来人把腊梅给朕带过来。」景文昊坐上了主审的椅子,吩咐道。 腊梅很快被带了过来,等到腊梅与蓝心跪成一排后,景文昊復又对蓝心道:「继续交代吧。」 蓝心此时已经顾不得腊梅脸上快吃人的表情,道:「那个时候,奴婢害喜害的厉害,与奴婢同屋的腊梅发现了,说她给我寻了个法子,让我想办法,摸上皇后的床,之后之后的事情都交给她们。」 「之后什么事?她们又是谁?给朕说清楚了。」景文昊神色严厉。 「腊梅说,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做,珍妃娘娘就会安顿好我的家人,还有大牛哥。让我等到孩子长成之时出来指证皇后,说不论如何珍妃都会保住我的性命,还会保守我跟大牛哥的秘密,让我过了这一事之后就送我出宫,跟大牛哥双宿双飞。」 「你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怎可赖在我身上。皇上为奴婢做主,为珍妃娘娘做主,定是有人看不惯珍妃娘娘受宠,才如此冤枉娘娘。」蓝心一说完,腊梅就开始哭喊。 「皇上,奴婢句句属实,奴婢还有珍妃娘娘的亲笔信为证。」两个人彻底撕破烂皮,此刻也是不管不顾,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了。 「皇上,当时,奴婢害怕,不敢做这事,想寻个凭证,珍妃娘娘就写了亲笔书信过来。当时腊梅想让我烧了,被我偷偷藏了一封,就在大牛哥的身上。上面写着的正是珍妃娘娘的要求与报酬。」蓝心此刻也是和盘托出。 景文昊愉快的很,最好看的不过就是这狗咬狗的戏码,当下道:「来人,宣大牛。顺便把珍妃给朕请过来。」 审案3 陈大牛几乎是跟珍妃同时到达宗人府监房的,陈大牛被宣时,心中便大概知晓是为何,一进门便从怀中掏出一锦囊,交与宫人手中,呈上给景文昊。 「皇上,这是蓝心交由属下保管的东西。」陈大牛跪在蓝心旁边,道。 景文昊接过锦囊,打开,里面确实有一封信,信上详细说明了要蓝心怎么害黎晰,若是照做之后又会得到怎样的回报。 「珍妃,你可有何话说?」景文昊瞥一眼珍妃,并不多言语。 珍妃是景文昊为太子时就跟在身边的旧人了,也算得上是见过世面的,所以此刻心中虽是有些惊慌,面上却并无表现,只做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微微福了福身子,道:「皇上,臣妾并不知发生了何事。今日宗人府的人先是过来带走了腊梅,后又让臣妾来这里,臣妾真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莫不是腊梅这丫头做错了什么?」 「哦,爱妃不知,那怎的这书信上是你的笔记呢?朕尝记得,彼时朕居东宫,做太子的时候,爱妃曾为朕伴读过些时日,那时为了讨朕欢心,日日跟在朕的身边练字,珍妃的字,旁人不识,朕难道不识么?」景文昊怒目看着珍妃。 珍妃稍微平復自己的心情,道:「这宫中尔虞我诈之事众多,笔记仿造起来还不容易么?皇上怎可凭一纸书信就断定这是真的?皇上与臣妾这么多年,难道不知臣妾是何等人品么?再说臣妾的祖父,父亲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的,臣妾身出这般显贵的家中,又怎会不自爱做出这等闲事?皇上若是不念与我多年情分,也看在我祖家的份上,还臣妾一个清白。」 景文昊心中冷哼一声,想这么快就学会搬出祖家的人来了。这珍妃的父亲兵部侍郎,她的祖父远威侯哪一个上一世又不是明哲保身,见大事不妙,倒向了景文檄的阵营? 「爱妃,朕平日里倒是小瞧了你,怎么就没想到你还有此般计谋。你以为朕把你叫过来就只有这封书信做证据?」景文昊微微摇头,道:「安福泉,宣黎永。」 黎永一直暗暗跟在景文昊附近,此时,得到号令,自然马上进来了。 「黎大人,说说吧,查到了些什么?」 「回皇上,这三日皇上派臣查探之事皆已明朗。珍妃派自己的长宫女腊梅以怀孕之事要挟蓝心,并许诺若是事成,定会保住她和她的家人。蓝心家在京中三进三出的宅子是珍妃娘娘祖家的,经由黄府的管事办了手续,其实是左出右进,变来变去这宅子还是黄府的。蓝心一家人都见过黄府的管事,此为人证,那地契现在还在黄府手中,此为物证。陈大牛调动之事,是由远威侯出面,远威侯手下的管事,拿了远威侯的令牌,让御林军统领行了个方便。一干人等,臣今早全部扣在了自己的府上,皇上可随时宣他们进来对峙。」 景文昊不欲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问道:「珍妃,你可还有话说?」 珍妃听了黎永的证词,本能地看向景文檄想寻求帮助,奈何景文檄也只能不动声色,示意她不认罪。 可是这两位还好,都算得上是宫中千帆歷尽的人物了,其他人再也没有那么淡定。 腊梅此刻已经是脸色蜡黄,哭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都是珍妃娘娘让奴婢做的。奴婢只是个传话的。」 得,那边人证的事还未解决,这头又遭了自己家的婢女给出卖了,珍妃此刻倒是头都大了,只能跪下,仓皇道:「皇上恕罪,臣妾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谗言,皇上恕罪。是二 ...」 「皇兄,这件事情关乎皇家颜面,这中间还有颇多细节要审,皇兄不如让臣弟来处理。」景文檄见着珍妃也兜不住了,只能跪下请旨。 景文昊知道景文檄动的是什么心思,不过他也再没有心思在这件事上纠缠,便应了下来,道:「皇弟想为朕排忧解难,甚好,如此便由皇弟主审,黎永升大理寺卿,从旁协助。十日内结案。」 「臣弟领旨。」 「臣领旨。」 景文昊是彻底听烦了一屋子女人哭哭啼啼,从宗人府出来直奔芷苒殿,此时已经到了午休的时间,而他因为审案,错过了午膳,也懒得再宣。 回到芷苒殿时,黎晰果然是躺在床上的,小心翼翼走过去,轻声脱了鞋,和衣躺在了黎晰身边。 黎晰此时睡的正熟,芷苒殿地龙烧着,内殿又烘着上好的香炭,黎晰睡的自然安稳,一张脸红扑扑的。大约是怕热,一只手臂还放在外面。景文昊一见着这副样子,便再也不捨得移开目光了,总觉得自己上一世像个傻子似的,这黎晰比那后宫三千的庸脂俗粉好看了不知多少倍,自己怎就没有发现? 思及此,干脆伸手想摸一摸黎晰的脸,正要摸到时,只见黎晰突然睁了眼:「皇上好好的不午睡是要做什么?」 景文昊手已经伸到眼前了,哪有再退回来的道理,说了句:「你头髮散开了,我怕你痒痒。」说完,伸手撩开了随意搭在黎晰脸上的两根髮丝,又隔着被子,搂了黎晰,道:「睡吧,朕也累了。」 「这宫中是缺被子还是怎么的,皇上在这儿总是和衣睡。」黎晰冷不丁冒出这句话,然后又自顾自翻了个面,又向里挪了挪,留出了够半个人盖的被子,说了句:「容易感染风寒。」 景文昊看着黎晰留出来的空间一愣,下一秒景文昊已经钻进了被子里,从背后抱住了黎晰,将头靠近他的肩颈处,使劲吸了吸他的头髮,闻了他身上的味道,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黎晰暖暖的像是人工暖炉,两个人就着这种暧昧的姿势紧紧贴着,就是这样,景文昊才终于觉得,他的黎晰好像回来了,他好像是真的活过来了。 第8页 那一日景文昊睡的格外好,前几日忙着照顾黎晰没能睡的觉好像都在那日补回来了。 转眼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黎晰早就醒了,无奈被人紧紧环住,动弹不得。黎晰知道景文昊这几日劳累,好不容易睡的着了也不想把他吵醒。就着被人抱着的姿势翻了个面,偷偷睁眼看了景文昊。 景文昊被封为太子那年,他便嫁与景文昊做了太子妃,但景文昊却从未正眼看过他。即使后来听从了先皇的旨意,又封了他做皇后,景文昊也从未踏进他宫中半步。此次出了这件事,他本以为自己这一世也再无机会与景文昊这般心平气和在一起,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谁曾想那人这几日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抱了他,守着他,给他换药,为他罚了太医,今日又说了那些话,还有他眼中流露出的温柔,都让黎晰难以招架。黎晰心中虽是不知景文昊究竟为何变成这样,却还是盼望着这样的他能维持的更久一点,那么即使日后这人再后悔,再改变,自己也至少能留个念想。 「皇后真是小气,我刚刚不过多看了你两眼,也要趁我睡觉看回来么?」景文昊突然睁眼,让黎晰一愣,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景文昊一把搂了过来,两人贴的更近,那人的脸几乎就在他眼前。 黎晰不似某人心理素质那般好,被人抓住偷看,还能面不改色的撒谎,此时已经满脸通红,也不敢去看景文昊,干脆闭了眼,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景文昊一手覆上了他的唇,将那被咬的紧紧的唇从黎晰的牙齿下解救出来,说道:「你的唇是惹到你了么?日日咬着他做甚?这么好看的东西,咬坏了,我会心疼,若真是想咬,那便咬我的。」说完自己的唇便覆了上去。 黎晰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今夕何夕,吓的软了身子,而景文昊则是把黎晰搂的更紧了些,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黎晰跳动的心,也让黎晰感受他的心跳。 等景文昊亲了个够本放开黎晰的时候,黎晰已经是面色潮红,羞的不成样子。 「饿了么?我让他们宣晚膳。」 黎晰不好意思看景文昊,也不知自己此时应该说饿还是不饿,干脆挣扎着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墙,默不作声。 景文昊见着黎晰怕丑的样子,觉着好笑,便道:「皇后若是不饿,那我们继续?」 黎晰听闻这话像是被雷噼了一般,身子都僵硬了,连忙坐起来,道:「饿了,饿了,臣饿了。」 景文昊无奈摇头,心想着这般娇羞的小模样实在可爱,不过也不多说,只是下床让人宣了晚膳,又从芝玲手上接过黎晰的衣服,亲自帮他穿上,顺便吃吃豆腐。 黎晰被人抽水,内心十分不满,可是眼下他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便只能愤愤由着景文昊去了。 疫情 自那天下午开始,景文昊算是正式宿在了芷苒殿内。每日都会搬些东西过来,或是奏摺,或是自己的起居用品,黎晰见状,问道:「皇上是打算把太和殿都搬空么?」 景文昊依旧没皮没脸答道:「皇后这次伤的太重,我深感痛心,不亲自伺候至痊癒之时,我良心会谴责我的。」 黎晰对于景文昊这种白天满嘴跑火车,晚上抓紧时间吃豆腐的行为嗤之以鼻,干脆日日冷着张脸不理他,但却并不能阻挡某人的厚脸皮,只要一得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 一转眼过了几日,那日景文昊正跟着黎晰用晚膳,安公公突然过来通传,说林隙急急忙忙入宫,说是有要事禀报。 景文昊盛了碗鸡汤,摆到黎晰跟前,道:「用过膳食,把这个喝了,这是他们新找到的药膳,滋补的很,我去处理些事情。」 黎晰本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淡淡点头。 景文昊听闻只有林隙一人来復命,便知这定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一到太和殿中,就见着林隙发着抖跪在那里。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林隙一见着景文昊就开始磕头认罪。 「起来回话,把这几日的情形好好说一说。」景文昊坐到椅子上,冷言道。 「皇上,臣,臣没能控制住疫情,那吴家村这几日疫情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多的村名开始发热,有的还会失心疯。安永侯,安永侯他不注意被那疯癫之人咬了一口,也染上了疫症。」林隙跪在地上头都不曾抬,场面话倒是说的多,「是臣未能尽责,望皇上治臣不查之罪。」 「林爱卿多虑了。」景文昊让人扶起了林隙,接着道,「疫症严重又不是爱卿能加以控制的,爱卿能忠君之事,深入险境,为朕排忧解难,光是这份赤子之心,朕都应该好好奖赏一番。」 林隙觉得这景文昊前后态度变化太快,让他有些摸不清门路了,只得顺着景文昊的话答道:「臣身居庙堂,为皇上排忧解难,是臣的本分。」 「那烦请爱卿告诉朕,那安永侯是几时被咬,几时感染疫症,如今又身在何处呢?」景文昊突然眼神凌厉看着林隙,让林隙心中又是一惊,忙不迭答道:「昨日被咬,今,今日疫症发作了,现在侯爷被拘在吴家村外的一座私宅内,怕传染给其他人。」 「好大的胆子,侯爷也是能拘的么?」景文昊道。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也是实在没了法子。这,这疫症是要传染的啊。」林隙又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深怕惹得景文昊不高兴了。 「马上派人把侯爷接回侯府中养着,安福泉去请太医院柳院判跟着去,一路跟着侯爷回侯府伺候着,务必要保侯爷万全。」景文昊越过林隙直接对安公公下了旨,心想这身边没个可用之人倒是真不方便,好在春闱将至,也可以趁此时机将这朝中好好整治整治了。 安公公领旨下去了,剩林隙一人贵在殿内,不知该如何。 「给朕说说,疫情查成怎样了?由何而起,又发展成什么样了?」景文昊重新坐在椅子上,呷一口茶,道。 「回皇上,这初初看来是禽类引起了,吴家村大量家禽无故死亡,一开始村民都捨不得把他们烧了,杀了,不是很配合。后来感染的人越来越多,再到后来村子里的猪,牛,只要是活物都开始死亡。最开始的疫症也不过是发几天烧,然后不治身亡,而现在许多村民都开始神智不清,发,发疯了。」 「林大人,好啊,好啊。朕当时以十日为限,让你有任何情况随时进宫禀报,你倒好,疫情越来越严重,朕却在这深宫之中,半分也不知晓。林大人莫不是要等那吴家村的人全都死了,才回来给朕復命么?」景文昊怒拍了桌子,吼道。 林隙从未见过景文昊发火,此时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跪在地上。 「想来林大人年事已高,朕派你做这等事,确实是朕顾虑不周,从今日起,林大人这钦差就不用做了,这尚书的位置也让出来吧。林大人回府可要好生在家休养,朕每日都会派太医去给林大人诊治,还望林大人不要拂了朕的好意。」 林隙此时是完全说不出话来,知道景文昊定是察觉了什么,方才会用这种手段将自己架空,但也无奈,最终只能在太医院和侍卫的护送下回府中「养病」去了。 林隙走后,景文昊心中不是个滋味,上一世自己识人不清,以至于现在到了用人的时候,这敢用,能用的人确没有几个。眼下新人未入仕,这旧人却又用不得,好不容易有一个安永侯还差点让人给整折了,当真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了。这疫情之事,景文昊虽知有不妥,可是自己一不是大夫,二不是探子,即使想查也是无能为力,偏生这件事又相当重要,为今只能盼着柳太医能从安永侯身上查出点什么破绽来了。 想到这些,景文昊一时心烦意乱,不自觉就在太和殿里待到了深夜,才想起往芷苒殿中去了。 另一边芷苒殿中,黎晰坐在软榻上,手中拿着本游记在看。 「皇后还是歇着吧,夜已深沉,皇上今日怕是不会来了。」芝玲捧上杯热茶。 「不用,我还不困,你也不必在这儿候着,我若乏了,自己收拾了睡就好。」黎晰说的温柔平静。 「皇后,奴婢有一话,不知......」 「说吧,这些年主僕情谊了,哪有什么知不知的。」黎晰打断了犹豫的芝玲。 「皇上这已经一连八日宿在芷苒殿中了,不管是规矩也好,还是旧情也好都不太合适。今日怕是皇上寻了由头,怕伤了皇后的心,不会来了,娘娘不如爱惜自己的身子,早早歇下算了。反正,反正也是等不到的。」 「好大胆的丫头,朕不在,就敢在皇后面前嚼舌根,是忘了前些日子那些宫女的下场么?」景文昊皱着眉头走进来。 芝玲赶紧跪下,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倒是黎晰淡定的很,从软榻上起来了,请了景文昊安,又对芝玲道:「去让小厨房把点心送过来,顺便换点热茶上来。」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等我呢?」景文昊拉了黎晰坐下。 「这几日睡多了,睡不着罢了。」黎晰也不看景文昊,拿起一块宫人刚刚摆上的小食,尝一口,说道:「这枣苏味道不错,皇上要不要试试?」 景文昊一笑,知道黎晰这是怕自己没吃东西又不好意思说,心里高兴得很,也不再逗他,拿起一块儿往嘴里送,道:「皇后推荐的,果然不错。」 黎晰不再搭话,也不怎么吃,反倒是一直拿余光小心瞟景文昊,景文昊不愿拂了黎晰好意,强忍着心中不悦,多吃了两口。 刚刚吃完,一盏热茶又摆在了手边,黎晰默默低头,抿着自己的茶杯,道:「前日内务府刚送来的,解腻。」 景文昊喝一口茶,只觉得心中暖的很,等两人收拾完上床,夜已经深了。 景文昊揽着黎晰,躺在床上思索吴家村的事情,突然感觉怀中人一阵异动。 「皇上还不睡么?」黎晰躺在景文昊怀中,低声说道。 「吵着你了么?」景文昊抚抚黎晰的嵴梁骨,试图安抚他。 黎晰在景文昊怀中摇摇头,道:「皇上动都不曾动一下,哪里会吵到臣。」 景文昊无言。 「皇上,皇上若是心中有事不妨说出来。臣虽愚昧,不求能为皇上找到出路,却胜在是个合格的听众,总好过皇上一个人憋在心中。」黎晰思量半天,还是决定说出这话来,「若是皇上觉得信得过臣的话。」 景文昊手上动作未停,还是安抚着黎晰,道:「我哪里是不信你,只是不想用这些事来烦你。这事儿宫中传的也多,就是吴家村的疫情,闹的人心惶惶的。朕派安永侯去督查此事,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反倒是他感染了疫症,你说何其可笑。」 「臣,臣斗胆问一句皇上当真认为这是疫情么?」黎晰翻了个身子,撑着手臂出现在了景文昊的上方。 「黎晰你怎会有此一说?」景文昊看着黎晰,脸上说不清是何表情,「我觉得不是又如何?这朝中可用之人不多,好不容易派出个安永侯却落入贼人圈套,朕恼的很。」 第9页 「臣以为这吴家村离京不过十余里,若是有心之人加以利用,便是个屯兵的好地方。况且,此时正值冬季,并不算得上是疫症发展的好时机,再说,若真是疫症,又怎会除了吴家村之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景文昊瞪着黎晰,脸上是说不出的惊喜,虽然凭藉上一世的记忆他便知道黎晰定是不简单的,此时见着他愿意为自己筹谋,当真是欢心不已。 「你说的都对,可是眼下当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盼得柳院判能带回来些好消息。」景文昊定定看着黎晰。 「柳院判医术固然高明,但皇上可曾想过,若安永侯根本不是感染疫症而是中毒呢?」黎晰目光越发坚定,看的景文昊发愣,半天想不到要说什么。 「皇上若是信得过,不如让臣去看看,臣虽身无长物,但是自幼学识了些医理......」 「你还会医术?」景文昊看着黎晰,一副寻到了宝贝的模样。 黎晰看着景文昊期待的目光,思索再三,还是回答道:「其实,其实臣只会用毒和解毒。其他的医理,并不知道,让皇上失望了。」 景文昊看着黎晰说完话时流露出的那抹失望,顿时来了兴致,一把将黎晰扯下来,翻身到了黎晰身上,道:「什么失望?我哪里会失望?你可真是我的宝贝。」 黎晰惊愕地看着景文昊,问道:「皇上,皇上不怕么?」 「怕什么?」景文昊笑道。 「皇上枕边睡着的可是擅长施毒的人,若是,若是臣想谋害皇上,皇上不怕么?」 景文昊笑了,黎晰会害他?这话说的坑坑巴巴,怕是他自己都不信的。 「皇后若真是要谋害于我,那便来吧,反正我这整个人,我这一条命都是皇后的。」说罢便不顾黎晰的错愕,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日,一下朝,景文昊便带了黎晰匆匆到了安永侯府上。 大约是疫情的事已经传开了,安永侯府本是处在闹市区的,而他们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了星星散散几个小摊贩了,更多人宁愿选择走远些,或是干脆停了生意。 这些事情,大都算是在景文昊意料之中了,反倒是安永侯府上的情景让景文昊有些意外。 本以为安永侯作为这一府中的顶樑柱,这一病府中定会打乱,结果到了才发现,这府中非但没乱,反而井井有条,连下人们行事都是中规中矩。 「参见皇上,皇后。今日皇上突然造访,家中杂乱,来不及准备接待,怠慢之处,请皇上恕罪。」出来相迎的是安永侯长子,刘进。 「朕不过是出来看看你父亲,不必拘于礼数,安永侯可还好?」景文昊免了刘进的礼让他站起来回话。 「家父昨夜随柳太医回来之后状态一直不太好,疯疯癫癫的,间歇着发热。臣将其困于后院中,派了专人守着,让他不至于伤人。」刘进回答。 「朕想要见见安永侯,你看现在可方便?」 「皇上,这,家父情况不稳定,臣怕父亲冒犯了皇上圣体,臣担待不起。」刘进微微向后一退,做了个拜谢的姿势,「皇上能派柳太医过来,已是家父的荣耀,家父若是有幸能逃过此劫,必定感念皇上恩德。」 「无需多言,朕今日特地带了人来诊治你的父亲,你带路就好。」景文昊见着刘进那身上的迂腐劲儿跟他的老爹安永侯如出一辙,便也懒得再跟他废话。 刘进也只能带着景文昊一行人去了后院。 为了以防万一,进那院子前,刘进让人拿来了面巾遮脸,景文昊接过面巾,先给身边的黎晰系好了,再由着宫人给他繫上了。 「微臣参见皇上皇后。」柳太医见着来人,赶紧从椅子上起来问安。 「柳太医,安永侯现在情况如何了?」景文昊见着躺着床上的安永侯,不过几日,人就瘦了一圈,想来这差事定不是什么好做的。 「回皇上,安永侯的病症臣从未见过,眼下只能照着疫症的表徵下了药去。方才安永侯又不清醒了,臣给他下了药,将他药晕了。但是这症究竟是什么如何治,臣确实毫无头绪,还请皇上给臣些时间。」柳太医回话时心中有些忐忑。 景文昊并未回话,反倒是一旁的黎晰给了景文昊一个眼神,景文昊便开口,道:「刘进,带着你的人先下去,朕要与柳太医单独讨论安永侯的病情。」 「皇上,这,这恐怕不妥,若是父亲醒来,又疯了,再伤了皇上,那可如何是好?」刘进在一旁着急。 「朕都不怕,你怕什么?放心,就算是安永侯真的伤了朕,朕也不会降罪。朕只是想单独看看,你且带着人出去,人太多反而不利于病情的恢復。」景文昊也不发火,只是照着黎晰的意思,说了这些。 刘进无法,也只能带着人出去了,只留下柳太医跟着皇帝在屋内。 「皇上,臣想给安永侯诊脉。」多余的人一走,黎晰便向景文昊请命。 「想去便去,今日本来就是带你来看的,哪里用得着跟我交代。不过小心些,我在你旁边帮你看着。」景文昊随着黎晰走到安永侯床边,留下一边的柳太医呆若木鸡,说好的询问病情呢?害得他还想了好半天要怎么回答。 黎晰拉过安永侯一只手,摸着脉思忖了片刻,又分别检查了安永侯的手臂,牙齿,眼睛,胸口跟耳后。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么?」景文昊怕安永侯突然醒过来会发疯,在黎晰的检查过程中,一直按着安永侯。 「确实是中毒了,慢性毒用量过大,要他命的人看来很急。」黎晰退下来,走到柳太医跟前,问道:「柳太医昨日开的药中可有藩泻叶跟黄莲?」 柳太医略一思索,答道:「正是,昨日刚刚接到安永侯的时候,侯爷正发着热,就连开了两个散热的方子。今日倒是散了热,却是已经失心疯了,臣也不知如何。皇后方才说的中毒又是什么意思?」 黎晰微微摇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写两个方子,劳烦柳大人亲自走一趟,帮我把药捡了,两副药隔一个时辰熬,都是三碗水熬成一碗。我要帮侯爷施针,柳太医走的时候麻烦给刘大人交代一声,不要让人进来打扰。药煎好了,直接送进来便是。」 黎晰说话间已经拿了桌上的纸笔开始写方子。 柳太医见着黎晰写的方子一惊,「皇后,这□□,这个量的□□都能毒死一头牛了,皇后,这,这给侯爷用?」 黎晰看了景文昊一眼,景文昊便立刻下令,「皇后说的,你只管照办,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自有朕担着。」 听到这话,纵使柳太医再怎么怀疑,也只能拿了方子退了出来,把房间留给了黎晰跟景文昊。 「烦请皇上将侯爷四肢绑在床上,以免施针时侯爷不自觉地挣扎。」黎晰扯了几根布条子扔在床边,自己则从怀中掏出一布袋,一展开,好傢伙,全是金针。 景文昊虽是无奈,心中感嘆,这皇后现在使唤他倒是顺手的很,面上却还是一副了呵呵的样子拿起了布条,把安永侯给绑上了。 「皇后好本事啊,这么多金针藏在芷苒殿内,我竟丝毫没有察觉,想想也是有些后怕。」 「皇上昨日不是说不怕么?」黎晰挑起一根针,扎在了安永侯的脚踝。 「昨日是昨日,我现在怕了,皇后要负责才行,皇后把我吓坏了,得补偿我。」景文昊绑了安永侯便再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边跟黎晰耍嘴皮子。 说话间黎晰已经落下三针,无奈摇摇头,道:「不知皇上要什么补偿,这天下,什么不是皇上的?臣怕是没有东西可以用来补偿皇上的。」 「当然有,你亲我一下。」景文昊说着已经把脸凑到了黎晰跟前,摆出一副天经地义的姿态。 倒是黎晰被这话一惊,险些下错了针,一把推开了景文昊,道:「皇上别闹,臣,臣在施针呢,分不得心。」 「我哪里闹啦?」景文昊做委屈状,「真是没有天理了,皇后自己答应过要补偿我的,我提了要求,皇后不答应就算了,还推了我。想我做皇帝这么久,还从未被人拒绝过,皇后真是让人伤心。不亲我也就算了,你看看你,这么专注的看着另一个男人的身体,皇后这是让我伤上加伤,我的心要是碎了,皇后能补回来么?」 黎晰只觉得这人实在胡搅蛮缠,便道:「皇上要补偿回去再说就好,眼下为侯爷施针是当真马虎不得的。」 景文昊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规规矩矩站好,「皇后可是说了要补偿的,那我就等着。」 约莫片刻后,黎晰终于施完了针,有些疲惫坐到了桌边。 景文昊见着黎晰的样子,便过来捏捏他的肩,道:「是不是累了?昨夜没休息好,今日来的又太早。」 黎晰摇头,「施针有些费心神罢了,他们下药下的太勐,我又不想伤了侯爷根本,只能多用些针。」 「对了,我还想问,你方才说这是慢性药,是怎么回事?」 「侯爷中的是普陀花之毒,这花少量食用本是无害的,还能促进体内阴阳调和。但是不宜用的过多,也不宜跟香樟叶等一起食用,这两样东西用在一起就像是慢性□□,但是一般不宜发作。但是只要人一旦伤风或是风寒入体,吃了寻常方子的药,毒性就会爆发出来,产生像疫情一样的症状。」 床上安永侯的脚动了动,黎晰怕他弄到针,又过去检查了一番,道:「安永侯这毒怕是去的时候就有人在给他用的,而且下的量极大,就是怕时间太短,毒性聚集的不够。不过幸好如此,很多毒素安永侯是没能吸收掉的,他这毒解起来倒也容易。」 「那吴家村的村民也是这种毒?可有法子将他们都解了?」景文昊坐在黎晰边上,给他倒了杯茶。 黎晰摇头,「侯爷是我亲眼所见,我才敢这么开方子。村民们,我不知他们是如何中的毒,毒性又到了哪种程度,不能贸贸然用这方子。皇上,臣想去吴家村看看。」 「不可。这侯府戒备森严,你来了便来了,可是吴家村现在情况并不明朗,若是真有疫情怎么办?」景文昊听着黎晰的要求便立马拒绝了。 「皇上,有人下手加害侯爷了,这事儿又怎么会是疫情这么简单。且不说吴家村的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应当救他们于水火。就是为了不让人将其变做空城,来年成为威胁皇上的工具,皇上都应该让臣去的。况且,解毒这事儿必须得查到源头才好。」 「可是你现在身子刚好,你大哥又被我派去处理珍妃的事了,没人护着,我不放心。」 「皇上听臣一句,刘进虽有些迂腐,可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还定侯爷此时也身负钦差之职,不如让子承父责,让刘进跟着臣去,以免夜长梦多。」黎晰说着直接跪在了景文昊面前,大有景文昊不答应他,便长跪不起的架子。 景文昊无奈,只能嘆了口气,扶起黎晰道:「就你厉害。拿你没办法,一起去。」 解毒 第二日,一下朝,景文昊便带了黎晰匆匆到了安永侯府上。 大约是疫情的事已经传开了,安永侯府本是处在闹市区的,而他们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了星星散散几个小摊贩了,更多人宁愿选择走远些,或是干脆停了生意。 第10页 这些事情,大都算是在景文昊意料之中了,反倒是安永侯府上的情景让景文昊有些意外。 本以为安永侯作为这一府中的顶樑柱,这一病府中定会打乱,结果到了才发现,这府中非但没乱,反而井井有条,连下人们行事都是中规中矩。 「参见皇上,皇后。今日皇上突然造访,家中杂乱,来不及准备接待,怠慢之处,请皇上恕罪。」出来相迎的是安永侯长子,刘进。 「朕不过是出来看看你父亲,不必拘于礼数,安永侯可还好?」景文昊免了刘进的礼让他站起来回话。 「家父昨夜随柳太医回来之后状态一直不太好,疯疯癫癫的,间歇着发热。臣将其困于后院中,派了专人守着,让他不至于伤人。」刘进回答。 「朕想要见见安永侯,你看现在可方便?」 「皇上,这,家父情况不稳定,臣怕父亲冒犯了皇上圣体,臣担待不起。」刘进微微向后一退,做了个拜谢的姿势,「皇上能派柳太医过来,已是家父的荣耀,家父若是有幸能逃过此劫,必定感念皇上恩德。」 「无需多言,朕今日特地带了人来诊治你的父亲,你带路就好。」景文昊见着刘进那身上的迂腐劲儿跟他的老爹安永侯如出一辙,便也懒得再跟他废话。 刘进也只能带着景文昊一行人去了后院。 为了以防万一,进那院子前,刘进让人拿来了面巾遮脸,景文昊接过面巾,先给身边的黎晰系好了,再由着宫人给他繫上了。 「微臣参见皇上皇后。」柳太医见着来人,赶紧从椅子上起来问安。 「柳太医,安永侯现在情况如何了?」景文昊见着躺着床上的安永侯,不过几日,人就瘦了一圈,想来这差事定不是什么好做的。 「回皇上,安永侯的病症臣从未见过,眼下只能照着疫症的表徵下了药去。方才安永侯又不清醒了,臣给他下了药,将他药晕了。但是这症究竟是什么如何治,臣确实毫无头绪,还请皇上给臣些时间。」柳太医回话时心中有些忐忑。 景文昊并未回话,反倒是一旁的黎晰给了景文昊一个眼神,景文昊便开口,道:「刘进,带着你的人先下去,朕要与柳太医单独讨论安永侯的病情。」 「皇上,这,这恐怕不妥,若是父亲醒来,又疯了,再伤了皇上,那可如何是好?」刘进在一旁着急。 「朕都不怕,你怕什么?放心,就算是安永侯真的伤了朕,朕也不会降罪。朕只是想单独看看,你且带着人出去,人太多反而不利于病情的恢復。」景文昊也不发火,只是照着黎晰的意思,说了这些。 刘进无法,也只能带着人出去了,只留下柳太医跟着皇帝在屋内。 「皇上,臣想给安永侯诊脉。」多余的人一走,黎晰便向景文昊请命。 「想去便去,今日本来就是带你来看的,哪里用得着跟我交代。不过小心些,我在你旁边帮你看着。」景文昊随着黎晰走到安永侯床边,留下一边的柳太医呆若木鸡,说好的询问病情呢?害得他还想了好半天要怎么回答。 黎晰拉过安永侯一只手,摸着脉思忖了片刻,又分别检查了安永侯的手臂,牙齿,眼睛,胸口跟耳后。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么?」景文昊怕安永侯突然醒过来会发疯,在黎晰的检查过程中,一直按着安永侯。 「确实是中毒了,慢性毒用量过大,要他命的人看来很急。」黎晰退下来,走到柳太医跟前,问道:「柳太医昨日开的药中可有藩泻叶跟黄莲?」 柳太医略一思索,答道:「正是,昨日刚刚接到安永侯的时候,侯爷正发着热,就连开了两个散热的方子。今日倒是散了热,却是已经失心疯了,臣也不知如何。皇后方才说的中毒又是什么意思?」 黎晰微微摇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写两个方子,劳烦柳大人亲自走一趟,帮我把药捡了,两副药隔一个时辰熬,都是三碗水熬成一碗。我要帮侯爷施针,柳太医走的时候麻烦给刘大人交代一声,不要让人进来打扰。药煎好了,直接送进来便是。」 黎晰说话间已经拿了桌上的纸笔开始写方子。 柳太医见着黎晰写的方子一惊,「皇后,这□□,这个量的□□都能毒死一头牛了,皇后,这,这给侯爷用?」 黎晰看了景文昊一眼,景文昊便立刻下令,「皇后说的,你只管照办,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自有朕担着。」 听到这话,纵使柳太医再怎么怀疑,也只能拿了方子退了出来,把房间留给了黎晰跟景文昊。 「烦请皇上将侯爷四肢绑在床上,以免施针时侯爷不自觉地挣扎。」黎晰扯了几根布条子扔在床边,自己则从怀中掏出一布袋,一展开,好傢伙,全是金针。 景文昊虽是无奈,心中感嘆,这皇后现在使唤他倒是顺手的很,面上却还是一副了呵呵的样子拿起了布条,把安永侯给绑上了。 「皇后好本事啊,这么多金针藏在芷苒殿内,我竟丝毫没有察觉,想想也是有些后怕。」 「皇上昨日不是说不怕么?」黎晰挑起一根针,扎在了安永侯的脚踝。 「昨日是昨日,我现在怕了,皇后要负责才行,皇后把我吓坏了,得补偿我。」景文昊绑了安永侯便再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边跟黎晰耍嘴皮子。 说话间黎晰已经落下三针,无奈摇摇头,道:「不知皇上要什么补偿,这天下,什么不是皇上的?臣怕是没有东西可以用来补偿皇上的。」 「当然有,你亲我一下。」景文昊说着已经把脸凑到了黎晰跟前,摆出一副天经地义的姿态。 倒是黎晰被这话一惊,险些下错了针,一把推开了景文昊,道:「皇上别闹,臣,臣在施针呢,分不得心。」 「我哪里闹啦?」景文昊做委屈状,「真是没有天理了,皇后自己答应过要补偿我的,我提了要求,皇后不答应就算了,还推了我。想我做皇帝这么久,还从未被人拒绝过,皇后真是让人伤心。不亲我也就算了,你看看你,这么专注的看着另一个男人的身体,皇后这是让我伤上加伤,我的心要是碎了,皇后能补回来么?」 黎晰只觉得这人实在胡搅蛮缠,便道:「皇上要补偿回去再说就好,眼下为侯爷施针是当真马虎不得的。」 景文昊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规规矩矩站好,「皇后可是说了要补偿的,那我就等着。」 约莫片刻后,黎晰终于施完了针,有些疲惫坐到了桌边。 景文昊见着黎晰的样子,便过来捏捏他的肩,道:「是不是累了?昨夜没休息好,今日来的又太早。」 黎晰摇头,「施针有些费心神罢了,他们下药下的太勐,我又不想伤了侯爷根本,只能多用些针。」 「对了,我还想问,你方才说这是慢性药,是怎么回事?」 「侯爷中的是普陀花之毒,这花少量食用本是无害的,还能促进体内阴阳调和。但是不宜用的过多,也不宜跟香樟叶等一起食用,这两样东西用在一起就像是慢性□□,但是一般不宜发作。但是只要人一旦伤风或是风寒入体,吃了寻常方子的药,毒性就会爆发出来,产生像疫情一样的症状。」 床上安永侯的脚动了动,黎晰怕他弄到针,又过去检查了一番,道:「安永侯这毒怕是去的时候就有人在给他用的,而且下的量极大,就是怕时间太短,毒性聚集的不够。不过幸好如此,很多毒素安永侯是没能吸收掉的,他这毒解起来倒也容易。」 「那吴家村的村民也是这种毒?可有法子将他们都解了?」景文昊坐在黎晰边上,给他倒了杯茶。 黎晰摇头,「侯爷是我亲眼所见,我才敢这么开方子。村民们,我不知他们是如何中的毒,毒性又到了哪种程度,不能贸贸然用这方子。皇上,臣想去吴家村看看。」 「不可。这侯府戒备森严,你来了便来了,可是吴家村现在情况并不明朗,若是真有疫情怎么办?」景文昊听着黎晰的要求便立马拒绝了。 「皇上,有人下手加害侯爷了,这事儿又怎么会是疫情这么简单。且不说吴家村的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应当救他们于水火。就是为了不让人将其变做空城,来年成为威胁皇上的工具,皇上都应该让臣去的。况且,解毒这事儿必须得查到源头才好。」 「可是你现在身子刚好,你大哥又被我派去处理珍妃的事了,没人护着,我不放心。」 「皇上听臣一句,刘进虽有些迂腐,可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还定侯爷此时也身负钦差之职,不如让子承父责,让刘进跟着臣去,以免夜长梦多。」黎晰说着直接跪在了景文昊面前,大有景文昊不答应他,便长跪不起的架子。 景文昊无奈,只能嘆了口气,扶起黎晰道:「就你厉害。拿你没办法,一起去。」 闲逛 约么半个时辰,黎晰收针了,安永侯这期间倒是醒过一次,止不住挣扎,好在被束缚了手脚,又被景文昊按住,才没能伤人伤己。 不多时,柳太医端了药进来,「皇后,这是第一个方子的药。」 黎晰点头,道:「扶侯爷起来给他餵下。」 按说作为一个太医院院判,餵药这事儿本是不该轮到他头上的,可是眼下这一个皇上,一个皇后站在跟前,柳院判只能恭敬地端着药,扶了侯爷起身,把药给餵下去了。 「再劳烦柳太医走一趟,让人备些热水跟干净衣物来,侯爷待会儿怕事会呕血的。」黎晰看着柳太医,目光柔和。 柳太医也只能默默被使唤着,心道这侯爷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否则自己的太医生涯也可算得上是到头了。 好在一切确是在黎晰掌控之中,柳太医刚差人把热水抬进来,安永侯就醒了,面露痛苦之色,大咳几声,然后喷出一口血,那血竟全是黑色。 黎晰见状又在安永侯头顶施了两针,「柳太医,将另一副药餵下去吧。」 柳太医照黎晰说的做了,心中忐忑的很,幸好不多时安永侯便醒了。 安永侯迷濛睁眼,看着眼前的皇帝跟皇后,以为自己在做梦,又闭了眼,想是发现不对劲,又使劲揉了自己的眼睛,睁眼发现那些人确实还在,翻身下床,道:「老臣参见皇上。」 景文昊扶起安永侯,道:「侯爷刚刚醒来,无须行此大礼,好生歇着为上。」 「皇上,臣有事启奏。」景文昊虽免了安永侯的礼,安永侯自己却是正襟危坐的样子。 「可是疫情之事?」景文昊回到位子上坐下。 「正是,老臣怀疑这吴家村疫情有问题。臣在吴家村待了几日,发现这疫情传播不太寻常。按理说,这若是有人吃了有疫症的家禽,本是应该都出事的,但是最开始吃了死鸡的那户人家却只有小儿子死了,其他人到现在都好好的。臣前几日已经将那对夫妇隔离开来,本想提审的,不曾想再去看时那对夫妇竟双双死了,一点徵兆都没有。臣正欲进宫禀明皇上,谁知不知吃了什么东西,竟这几日都没了意识。」安永侯说着又下床,「臣辜负了皇上所託,望皇上责罚。」 第11页 景文昊也是无奈的很,心道这安永侯的迂腐劲儿还真不小,只得又起来,扶了安永侯起身道:「侯爷别跪了,朕知你忠心,侯爷也是没能防住贼人罢了。这几日时间能查出这些已是不易,朕也大概知道这事的缘由,侯爷大可放心。倒是朕有意从侯爷这府上要个人不知侯爷可捨得?」 「皇上要臣这府上的人,随便点走就好,臣这一族中一百零五口人全凭皇上差遣。」 「朕要不了那么多,只想让安永侯的长子刘进。」景文昊喝一口茶,道,「朕今日过来,见着他把这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想在侯爷军中也是把治军的好手,朕今日有意让他做这御林军统领,不知侯爷可捨得放人。」 「皇上钦点,我刘家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臣代犬子谢过皇上圣恩。」侯爷脸上当真有种终于盼到头的表情,激动的很。 「如此一来,朕也不久留了。侯爷刚醒还是好好休息。圣旨明日就会下来,侯爷也不必再管这疫情之事,朕打算,亲自查。侯爷好生修养,等过几日这事儿查清楚了,朕会另行封赏。」景文昊说完这些,便拉着黎晰要走,安永侯又要起身相送,被景文昊给按了回去。 倒是黎晰走的时候嘱咐了两句:「第一副药不用再吃了,第二副药,再用两日即可。这药性子烈,还请柳太医这几日好生看着侯爷,开些温和的方子调理调理。」 两人出了后院儿,又知会了刘进晋升一事,便踏上马车,往宫里走了。 一路上黎晰端坐着,神色倒是不见什么,只是眼神约么有些飘忽。 「停车。」景文昊忽的大喝一声。 黎晰看着景文昊不知这人又要整什么么蛾子。 只见那人下了马车,又朝着车上的自己伸过手来,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带你散散心。」 黎晰心里又惊又喜,但是面上还是强忍了下来,默默伸出手去,搭在了景文昊的手上。 两人下了马车,又带了些护卫,便踏入了京中最繁华的地段。 饶是黎晰这人性子清淡,也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吸引了。黎晰入宫入的早,上一次见着这么多人还是他跟景文昊大婚那晚。走街串巷的小贩,玲琅满目的饰品,各式表演的街头艺人,若不是被景文昊拉着手,黎晰早就把自己湮没在人群中了。逛了一个早上,景文昊跟着黎晰,凡是黎晰碰过的,觉着好的,全都让人买了,到正午时分,两个护卫手中都是大包小包。 当又一次站在糕点铺子跟前,黎晰尝了一口豌豆黄,习惯性说了句,「挺好。」景文昊衣袖一挥,黎晰看着那两个拿东西的护卫,赶紧道:「不用了,不用了。」 店老闆看着好不容易的一位大客要被人拦下自然不甚乐意,赶紧赔了笑脸道:「这位公子,我们这家儿豌豆黄儿可是独一份儿,百年老店,我们祖上可是御膳房给皇上做点心的。公子要是走了可就吃不着了。」 景文昊一听这话倒是笑了,店家见着有盼头,继续说道:「再说了这年头要得佳人芳心就得先管住他的胃。千金难买心头号,我这豌豆黄儿用不了千金就能博这位公子一笑。何乐而不为呢?」 景文昊看了眼黎晰,丝毫没有再犹豫,「把你今天上午做的豌豆黄儿都给我包起来。」 黎晰满脸通红,嗔怪着:「哪里用的了这么多了?」眼睛里的笑意却是快要漫出来了。 景文昊握紧了黎晰的手,道:「回去给婢子们分一分不就没了。你能一笑,再买这些又如何?」 黎晰不搭话了,嘴角却微微上扬,掩不住的高兴。 黎晰这一高兴,却苦了两人身边的护卫,想想这些护卫们平时也是提刀护主威风凌凌,此刻却是满手玩物,这数量还越来越多。 「逛了一早上了,要不要吃些东西?」出了豌豆黄儿的店,景文昊意识到已经到了午膳的时辰了。 「不饿,这一早上光是试吃都饱了。不过听说这西陵路上的状元楼不错,特别是酱肘子跟烧鹅,还有炉肉锅子跟烤辱鸽。」黎晰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失态了,便停了停,又缓缓道:「皇上若是饿了,可以去试试的。」 景文昊见着黎晰这副样子觉得有趣,便伸手揉了揉黎晰头髮,道:「就去状元楼。」 一行人来了状元楼中,远远就见着一大桌子年轻人正点了酒菜在用,神情激动的很。 「都说寒门难出贵子,谢兄此次怕也是白跑一趟了,这一餐就当作我的心意。」一穿着华丽的年轻人意气风发道,「这可是京中有名的馆子,我特地让人请谢兄过来试试,也免得谢兄白白入京一趟,什么也没见识过。」 「林恆志,你这话未免欺人太甚,昨日你让我请谢兄过来的时候说的可是欣赏他的才情。谢兄是我府上座上宾,怎可让你欺了去?」另一青衣青年起身反驳。 「呵,说了两句就反面了?李之源你可得搞清楚,你老爹李林不过是我大伯手下的一个小侍郎,这春闱都是我大伯管,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让小爷不高兴了,明日你父亲就能丢了差事。你以为恃才傲物算得上什么本事?还你府上的座上宾,呵呵,实话告诉你,我大伯早就不满意你爹了,你们都给我小心着点。」 众人一阵嬉笑,只见一麻布衫青年起身,款款道:「林公子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与李兄就先走了。不过说到恃才傲物,林兄今日难道就不是恃财了么?不过大家才情不同罢了。我的才纵使没能金榜题名,也不会就这么去了,倒是林公子的财,还希望林公子守的住才好。毕竟就算圣上一时被浮云遮了眼,也断不会瞎一世不是?」 那林恆志当场摔了碗,怒吼:「谢宣,你好大的胆子。」林恆志使了个颜色给身旁的小使,那行人就要去抓谢宣,而目睹这一切的景文昊派了个护卫去拦下了。 林恆志见自己这边的人敌不过人家的一人,变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最好别多管闲事,我可是林尚书的侄儿,惹了我,你们都别想好过。」 景文昊只管拉着黎晰找了个清静的位子坐下,不过几下,那帮子纨绔便鼻青脸肿跑了。 脱身之后,李之源拉着谢宣到了景文昊一行人跟前,道谢。 「多谢公子出手搭救,不过公子还是小心的好,刚刚那拨人,难缠的很。」 「无碍,两位公子也还未用膳罢,相请不如偶遇,不知可否吃个便饭?」景文昊还未出声,黎晰先开口了。 「本应不该拒绝恩人邀请,但看来两位兴致甚好,就不多打扰了。搭救之恩,谢宣铭记在心,若有机会,定会相报。」谢宣谢过两人便拉着李之源要走。 「公子留步,我有一事想请教公子。」景文昊起身,直勾勾盯着谢宣,道:「若是请公子以谏吾皇十则作一篇策论,不知公子能否做出?」 谢宣目光与景文昊相接,并不说话,倒是一旁的李之源急了,道:「当然能,我谢兄才情满天下,莫说十则,就是百则都能写的出。」 谢宣扯一把李之源,道:「莫要胡说。」又看着景文昊,道:「若能有此机会,学生定会竭力。」 景文昊满意点点头,谢宣也带着李之源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李之源好萌啊,最近在想要不要写副cp 安排 在状元楼用过午膳,两人便乘了马车回宫了。 黎晰早年间就听说状元楼这些东西好吃,却没什么机会可以出来,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大快朵颐,不自觉就多食了些。回宫的马车上,饭气攻心,困的很,便闭了眼,靠着马车歇着。 然而即使闭着眼睛黎晰总感觉有一束贪婪的目光盯着自己,恍惚间睁了眼睛,发现景文昊正一动不动盯着他。 「皇上不累么?」黎晰被景文昊看的浑身都不对付,「不如闭眼歇一歇,回去得有小半个时辰呢。」 「皇后困了就睡吧,我,这,从小睡觉习惯抱着软枕,在这马车上没有抱的也睡不着。」景文昊仍就着方才的姿势盯着黎晰。 黎晰心道每夜在宫中的时候也没见着他要什么抱枕,肯定就是想个法子作妖呢,却还是将身边的小垫子递给景文昊,道:「皇上抱着这个试试。」 景文昊伸手,却不是接过垫子,而是直接把黎晰拉入怀中,自顾自闭了眼,道:「这个抱着不错,刚好合适。」 黎晰脸一红,整个身子倒在了景文昊的怀里,一动不动僵着。 「今天高兴么?」景文昊温柔地抚了黎晰的头髮,问道。 黎晰在景文昊的温柔攻势下软了身子,在他怀中点点头,又问道:「皇上今日怎么突然想在外面逛逛了,还买这么些东西。」 景文昊一听这话,想说刚刚不知道是谁见着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还不是因为某个小没良心的,一上了马车,整个人就闷着,眼神恍惚,就想往外边瞟。」景文昊的声音在黎晰上方响起,黎晰耳朵一红。 「我哪有。」黎晰小声溢出一句辩解。 这话对黎晰来说是辩解,对景文昊却是十足撒娇的味道了。景文昊一听称谓变了,高兴的很,心想着自己这些天的软磨硬泡终究是有些成效的,赶快加快了手上的频率,抚摸着黎晰的嵴梁骨,又道:「累了一天,好好歇会儿。」 不知是真的没睡好还是怎么的,黎晰在景文昊怀中刚闭上眼就没了意识,等睁眼的时候,自己正被景文昊抱在怀中往殿内走。 黎晰一惊,马上就要下来,却被景文昊拦着:「都快到了,还害什么臊呢?抱着我,省力些。」 黎晰嘴里咕哝着祖宗规矩云云,却还是双手伸出去穿过景文昊腰的两侧,抱住了他。 明明是景文昊自己要求黎晰抱的,结果人家这一抱他自己先不淡定了,仗着黎晰脸埋在他怀中看不见,自己的脸已经快笑烂了,也没在意脚下,差点让石子儿给绊了一跤。 总归也没几步路就回到了殿内,景文昊将黎晰放在床上,自己也不上床就在边上傻傻看着。 黎晰坐在床上,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还跟在马车上的那道目光有些相似,瞥了一眼,发现景文昊笑眯眯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说不上为什么,黎晰总觉得此时此刻的景文昊跟小狼狗求骨头似的,要是他长了根尾巴,此时一定摇着。 「皇上,那个臣不睡了,皇上要睡,臣,臣把床让给皇上?」黎晰看着景文昊说道。 景文昊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自己站在这儿这些时候,明明是为了让他邀请自己上床的,这人倒好,不邀请也就罢了,连称唿也给换回来了,景文昊觉得自己很委屈,并且有必要让黎晰知道他的委屈,便扑了上去,抱住黎晰,把头埋在黎晰肩头,滚了两滚,道:「皇后好没良心,方才在马车上都是自称我的,现在又变了。皇后真是个负心人。」 黎晰心道,我哪里就负心了?却还是被这个样子的景文昊惊喜到,于是也不辩解,搂了他。 第12页 第二天一早,景文昊又蹑手蹑脚从床上蹿起来,收拾自己准备去上朝,却在下床的时候被人拉住了手。景文昊一看黎晰正闭着眼睛,想是已经习惯自己了,心情好的不得了,小心把黎晰的手抽了出来放进了被子里,又在黎晰脸上轻轻嘬了一下,才轻声离开了。 不过一日朝堂上已经是另一副天地。 「众卿家可有事上奏?」景文昊今日心情倒是不错,不过还是绷着一张脸,他的好脸色只能给黎昕看。 「启奏皇上,春闱将至,眼下各式准备繁杂的很,臣以为应该令派人接替林尚书的钦差之职,管理疫情一事,让林尚书得以专心于春闱之事。」景文昊眯着眼一看,上奏的这位正是林隙那厮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刘毅,现在专在内阁中做个谏臣。想来这人也是知道了林隙的事情,想寻摸个藉口把林隙放出来罢了。 景文昊心中冷笑,道:「朕上次就说过了,这次的春闱朕亲自管理。这一次的试题,朕亲自出,不劳众卿家费心。诸位若真是有这般闲情,不如好好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再说了,林尚书身体抱恙,朕念在他半生辛劳,日日让太医去看他,还委屈了他不成?」 刘毅赶紧跪地,道:「臣不知林尚书身体有恙,还请皇上恕罪。」 景文昊只道:「若是朕没记错,这林尚书可是刘卿家的先生,先生身体抱恙,学生倒是一点不知道,这尊师重道的道理看来林尚书没有好好教你。」 刘毅心中苦啊,只能道:「老师教的好,不过是学生自己逾越了。」 景文昊也再懒得跟他多言,只道:「刘卿家有一事倒是说对了,春闱将至,户部尚书的位置也不能一直空着,朕前几日翻查卷宗发现侍郎李林是个人才,今日就拙李林暂代户部侍郎之职。」 「皇上,这,这恐怕不妥。」景文昊刚说完景逸就跳出来反对了。 景文昊知道他皇叔这是着急了,不过有什么办法,他现在一心只想回去见黎晰,干脆再一次让他们吃惊了,说道:「不必多言,朕已经决定了。还有朕昨日探望安永侯的时候,安永侯就吴家村疫情一案提出了些见解,朕决定命安永侯之子刘进为御林军统领,与朕一起去吴家村彻查此事。」 「皇上这不妥啊。」景逸跟景文檄一听着景文昊要亲自上阵查这件事,立马慌了。 「无何不妥,朕已经决定了,圣旨也已经拟好了,就这样,退朝。」景文昊懒得跟这些个臣子,兄弟们纠缠,直接转身走了。 不过这事儿,总归是景文昊给了他们一个突然袭击,所以一下朝,景文檄跟景逸便直接跟到了太和殿。 「皇上,此事不妥啊。」景逸端着摄政大臣的架子,劝道。 「皇叔,朕倒不觉得有何不妥,当初皇叔不是说了么,这天下都是朕的子民,如今朕这么多子民身陷陷阱,朕怎可视若无睹?」景文昊拿着支硃砂笔,假装看着摺子,实则心里想早早把这些人打发了,自己好回去看黎晰。 「皇兄,皇叔不是这个意思,皇叔是觉得皇兄龙体乃国之根本,疫情又是个没缘由的东西,怕伤了皇兄。」自珍妃一案之后,景文檄在景文昊面前的姿态越发谦卑。「皇兄若真是觉得此事有异,不如将这件事交给臣弟去做。」 「得了,你好好跟着黎永把珍妃的案子给朕办了,这件事朕已经决定了。君无戏言,皇弟难道是想朕打自己的脸不成。诸位大人还有没有意见啊?一併说出来,朕料理了,好回去准备准备去吴家村了。」 诸位阁老们此时心中只剩下惶恐了,觉得这几日景文昊动作太多,生怕他一个心情不好把自己给换下来了,于是齐齐摇头,道:「皇上英明。」 景文昊满意点点头,送走了诸位大臣跟他的皇叔和皇弟。 到了芷苒殿时,黎晰正跟着芝玲收拾东西。 「哟,皇后这大包小包的要去哪儿啊?」景文昊笑嘻嘻凑到黎晰跟前。 黎晰别过了脑袋,道:「不是要去吴家村么?」 「去吴家村那也是我去,我什么时候下旨要带你去了?」被黎晰嫌弃景文昊并不恼,而是直接走到了另一边,摆出同样的表情。 「皇上,昨日不是跟臣说好了么?」黎晰自顾自收拾着东西,脸色始终未见得有何变化。 景文昊见着黎晰如此忽略他,干脆打断了黎晰收拾的节奏,手搭上黎晰的肩膀把人给扳了过来。 「昨日有人还说过先欠着,回来再算的帐也没有能算啊。」 黎晰忽的想到昨日景文昊在侯爷面前的那个样子,红了耳朵,低头不语。 「这个我也就不跟你算利息了,来,我就坐这儿,今天你能把我亲满意了,我就带你去吴家村。」景文昊说话间拉着黎晰的手坐到了椅子上。 一旁收拾东西的芝玲听到这话,没能忍得住,扑哧一声笑了,黎晰整张脸都红了,把头埋得更低,还是强装镇定对宫人们道:「你们先退下。」 一帮宫人只觉得不能看到高冷的皇后主动的样子实在遗憾,却还是恋恋不捨退了出去。 吴家村 景文昊的圣旨一出,朝上的官员皆有一种感觉,变天了。 京中李林府上,李林刚刚率众人接了旨,一时竟楞在那里不知所措,倒是李之源急匆匆的往西厢跑去。 「谢兄,谢兄,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李之源边跑边喊,没有一点世家公子的样子。 面对来人的破门而入,谢宣淡定站起身子,在两人还有一臂之隔的距离把李之源给拦下了,「急什么?出什么好事儿了?」 李之源勐的停顿下来,气喘吁吁,接过谢宣递过来的茶盏,道:「我只说不得了了,谢兄,你怎么就知道是好事了?」 谢宣还没来得及回答,李之源又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谢兄聪慧,知道也是应该的。我真是笨。」说话间还用捶捶自己的脑袋。 谢宣见着李之源这样子当真觉得好笑的很,顺着李之源问道:「说罢,究竟是什么好事儿。」 「我爹爹他升官了,你猜他升做什么了?」李之源说道这里,脸上掩饰不住的自豪。 「莫非是户部尚书么?」谢宣脱口而出。 李之源刚刚得意的表情瞬间变了,一口热茶差点喷薄而出,「你,你怎么知道?」说这话时,动作太大,李之源成功被自己呛到了。 「随口猜的。」谢宣并不欲告诉李之源他们那日在状元楼中遇到的贵公子大概就是皇帝,怕吓着他,只是伸了手默默拍着李之源的背,又趁着空隙重新给李之源换了盏新茶。 「一点儿都不好玩,谢兄,你太精明了。」李之源闷闷不乐。 「昨日那篇文章,我让你回去思量,你可仔细想过了?」谢宣坐回书桌前,随手拿起本《水经注》看。 李之源被谢宣问的脑子一懵,片刻之后才明白过来谢宣说的是什么。「哦,那个谏吾皇十则,我,我马上就开始想。」边说着,边就着旁边的凳子坐下了。 自谢宣入住他府中这一个月,他几乎就没再回自己的房中温过书,大多时候都是像现在这般坐在谢宣身边,冥思苦想。 谢宣敲了敲昏昏欲睡的李之源,「我让你做的是百则的策论,做不出就回自己房中看书去。」 李之源一个激灵,赶紧收拾心情,奋笔疾书,道:「做的出,做的出。」 另一边,安永侯府中。 安永侯前一日就知会了自己的大儿子,皇帝调动的意向,所以刘进早已准备妥当,刚刚接过圣旨,换过御林军统领的那一套装束,便策马赶往宫中,竟是比宣旨回宫的宫人们更快。 刘进由宫人领着到达芷苒殿的时候,刚好是黎晰做好了心理建设想要主动亲景文昊的时候。景文昊知道此事急不来,不过好在黎晰有了这样的自觉性,所以也不逼他,就这么伸着脑袋,眼睛微眯,看着黎晰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碰到了。 忽然外面一声响亮的通传,「御林军统领求见。」 黎晰吓的一下子退了回去,景文昊眉头便皱了起来,心道这刘进哪怕是晚来一刻也好啊。 景文昊无奈,只得收拾了心情,带着黎晰出去接见。 「臣刘进见过皇上皇后,叩谢皇上恩典。」刘进一见着景文昊立马跪下行礼。 景文昊心说我都后悔给你升职了,面上却还是和善,挥一挥手,道:「免礼吧。刘进你可知朕升你是为了做什么?」 刘进一手按在自己腰间的剑上,另一手规规矩矩放在另一侧,道:「臣知道。一为吴家村疫情一案,保护皇上皇后周全,二位肃清这御林军。请皇上放心,臣昨夜已经做好了准备,皇上容臣半个时辰挑人,半个时辰之后,臣就能护送皇上往吴家村去。」 景文昊十分满意,示意他下去准备,自己则是又拉着黎晰要帐了,可是黎晰过了那阵子的心理建设就不再认帐,只一个劲儿用收拾东西来逃避,让景文昊好生无奈。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如约出发了。 刘进带领下整个行程都来的很快,一行人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吴家村。 刘进恭敬站在马车边,等着景文昊跟黎晰下车。 「皇上,这里面的人自臣知晓父亲被人谋害后,全部换过一批,从前天到现在一只苍蝇都没有飞进去过。林尚书带来的人被臣扣押在一农舍中,可以随时问话。」 景文昊心道自己果然是没有看错人,这刘进的本事比起他爹安永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就提审。」景文昊手拉着黎晰,将人护在自己跟前,小声问道,「你可需要做些什么?」 「臣想自己在吴家村走走,找找源头。」黎晰小声说道。 「去吧,自己小心些,面上遮块丝巾,还是谨慎的好。」景文昊边说着,边拿块丝巾给黎晰繫上了。 「你带队人马跟着皇后,都小心着些,务必保皇后万全。」绑完丝巾,景文昊又直接对着刘进施令。 刘进心想他的老爹不是一直说这皇帝不喜欢皇后么,怎么现在看来不仅喜欢,还喜欢的打紧,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只道了声:「遵旨」,便挑了人跟皇后走了。 这是景文昊自醒过来后第二次审犯人。 「都说吧,是谁给侯爷下的毒,又是怎么下的。」景文昊在关押犯人的农舍中坐着,不怒自威,一干人等皆是跪在地上,颤颤兢兢,却没人回话。 「是朕太仁慈了还是怎么着?给你们机会都不说,一个个等着上刑呢?」景文昊可是皇帝,脾气本身就不怎么好,唯一的耐性还全部给了黎晰,所以对着这些人自然没个好脸的。 倒是有一个胆子大的说话了, 「回皇上,安永侯是被感染了疫情的患者咬了才染病的,怎么,怎么会是下毒呢?怕是有些误会,还请皇上明察。」 景文昊扫一眼回话的人,道:「你身居何职?」 第13页 那人以为自己答到了点子上,觉得有戏,便加大了音量,答道:「臣是户部侍郎王鑫。」 「哦,林隙可是你的老师?」景文昊点点头继续问道。 王鑫欣然点头,露出一张笑脸,道:「回皇上,正是。臣是老师一手带出来的。」 景文昊也笑了,随意说了声:「正好,林隙欺君犯上,隐瞒疫情,谋害侯爷,你这学生看来是没少帮忙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敢说侯爷是得了疫症,是以为朕脑子里装的都是糙么?来人,把王鑫给朕拖出去,割了舌头写悔罪书,写不出来的,斩立决。」 王鑫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边叫喊着「皇上饶命」,一边被两个护卫拖走了,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剩下的人跪在地上已经吓破了胆,生怕一个不注意,王鑫刚刚的经歷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朕不怕实话告诉你们,这是疫情还是中毒,朕心中一清二楚。朕今日敢过来,就是心中有个大概了。你不要以为没了你们朕就找不到他的罪证,朕今日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们中间若是有想死心塌地跟着林隙的,尽管说出来,朕好一併成全了,也懒得多费唇舌。」景文昊扫了一眼跪着的众人,脸上并无表情变化。 「皇上,皇上,小人愿意将功抵过,小人愿意招。」说话的事跪在最后的一人,想来是怕此次被当成炮灰给卖出去,于是想赌一把,看自己的招供能否保住一条小命。 「哦,你是谁手下的,起来回话。」景文昊见着挑了挑眉,想到刚刚那招杀鸡儆猴还真好用。 「小人,小人是京中府尹林育恆手下的小使。小人是帮着林大人运,毒的。」那人起身回话。 「你可知是何毒?」 「回皇上,小人不知。林大人每月初一十五就会让小人帮他交一包粉末给这村中的三个癞子,让他们将粉末置于各户的水缸里,还有参杂在各户圈养的家禽中,每次给他们一人二十两银子,已经连续快半年了。前些日子,有个癞子大抵是察觉出了不对劲,自己偷摸着跑了,还被林大人抓了回来,让人杀了,尸体就埋在城郊望子坡的桃树下,是小人亲眼所见。那桃树,小人当时做了记号,现在一定能找到。小人愿将功补过,求皇上饶小人一命。」 虽不知到底是什么毒,好歹得到这些消息,景文昊也足以让他的皇叔跟皇弟喝一壶的了,便吩咐自己身边的侍卫道:「带几个人跟他去望子坡挖尸,再带些人,将林育恆跟林隙一干人等捉拿到大理寺。传朕的旨意,让黎永亲自审。」 侍卫们领命开始行动,而跪在下面的这群人此刻也总算看清了局势,纷纷表示愿意招供,将功抵过。 景文昊派了身边的人带着这群人做笔录,自己则高高兴兴找黎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喜不喜欢副cp呢?傲娇腹黑攻x傻白甜护主受 吴家村2 说来也巧,景文昊去找黎晰的时候,正巧也碰着黎晰发现了些线索,回来找他。 黎晰老远见着了景文昊,不自觉脚下步子就迈的快了,两步跑到景文昊跟前,献宝似的说:「皇上,农户们水缸里的水都有问题。」 景文昊脸一下子拉长了,道:「让你用丝巾把脸遮住,你的丝巾呢?这般不知小心可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黎晰脸一红,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一般,低头道:「方才一阵风,吹走了,臣,臣那时正好发现饮水有异,就,就没有去追。」 景文昊刚刚是眼看着黎晰朝他跑过来的,心里本就熨帖的很,哪里捨得真的怪他,又见他一副皱了眉头,像是做错事的样子,更加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了。伸手将黎晰耳边的碎发理好,道:「没事儿,总归不是真的疫情。」 黎晰这才松了口气,道:「方才我去查了水井跟水缸,发现缸里的水有问题。」 虽然方才审案已经知晓是林育恆派人投毒了,但是见着黎晰一副兴致勃勃有大发现的样子,总归不忍心扫了他的兴,佯装着好奇的样子,问道:「哦,有什么问题?」 「井里的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各户人家的水缸里都有一层白色的沉淀,臣,臣方才检验了,正是曼陀罗花的粉末。」黎晰此刻也放松下来,专心致志跟景文昊报告自己的发现,「这吴家村,周遭都是山,只有这一出地势处于低洼处。正巧吴家村的特产就是香樟树,村民们也爱吃香樟树叶做的菜,大抵如此,毒素才慢慢累积了下来。」 景文昊就这么盯着黎晰,觉得心无旁骛做事的黎晰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偏生就是有人跟他作对,正当他听的出神时,忽的来了几个侍卫,还有他带过来的一位做笔录的大臣,跪地道:「启禀皇上,投毒的两个癞子已经抓到,他们中还有一人剩下了些粉末,呈禀圣上。」 景文昊眼看着黎晰兴致勃勃的脸色变了,心中懊恼不已,对那大人道:「找到了就找到了,交给朕做什么?朕又不是太医,还不拿过去让太医验验是什么东西。」 说罢,又讨好的拉了黎晰过来,往马车方向走,「跑了这一阵,累不累?可需要些吃食?我让人带了糕点,你用些好不好?」 黎晰不知怎么的,使劲甩掉了景文昊的手,自顾自坐回了马车中。 「好端端的,怎么不高兴了?」景文昊明知故问,陪着一张笑脸,坐进了马车。 「皇上早就知道水有问题了。」黎晰心中懊恼的很,想想自己方才献宝的样子,自以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结果景文昊早就知道了,黎晰觉得自己被人给耍了。 「你好不容易查来的,难道我不听么?」景文昊从食盒中拿起一块蝴蝶苏,递到了黎晰嘴边,「我查的不一定准不是么?口供毕竟只是空口白话,你带来的可是实证。再说了,我审案子不过也没多久,你用了这么些时候就发现了问题,当真是好本事。」 黎晰听着这话心中稍稍好过一些,不过还是不肯接过景文昊手中的蝴蝶苏来吃,只默默沉着一张脸。 「怎么还不高兴?你要是觉着我哄了你,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景文昊见着黎晰的样子始终不肯放松,知道他是心里有事。 说罢干脆佯装了个要跪下的姿势,黎晰见着,赶紧起身拦了下来,反倒被人抓住,抱进了怀中。 「皇上,这是做什么?」黎晰瞬间红了张脸。 「皇后生气了,我不是只得跪求皇后原谅了么?不知皇后可否大人有大量,饶恕了我进今日的行径呢?」说话间又将蝴蝶苏递到黎晰嘴边。 黎晰手臂被景文昊压制着也不方便动,只能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咬了一口景文昊手中的蝴蝶苏。 景文昊这才高兴了,松开手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将黎晰搂入怀中,开始投餵。 一边餵黎晰吃东西,一边自说自话:「今日才知道,原来皇后脾气这般大的,随便蒙你一下都是要生气的。」 黎晰吞下刚刚被塞进嘴里的枣糕,道:「臣,臣没有生气的。」 景文昊见着黎晰着急的小模样,心中顿感忍俊不禁,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道:「明明就是在生气,我都差点跪下了,皇后才肯原谅我。这以后的日子,也是不知该怎么过下去了。」 黎晰一听这话着急了,心想好不容易才好了几天,这要是又不能过,就麻烦了,赶紧解释:「臣,臣真的没有生气的。臣,臣只是怕......」 景文昊顺着黎晰的话问道:「怕什么呢?」 「怕臣查不出什么东西,误了皇上的正事,让皇上觉着臣是累赘。又怕真的查了出来,皇上终有一日会恐惧,毕竟自己的枕边人是一擅长用毒之人。」黎晰终于还是把自己心中的那点儿小心思说了出来,只是说了过后黎晰的兴致变更不怎么样了。他当真厌恶透了自己,怎就这般小肚鸡肠,上不得台面,就这点儿事情都能纠结半天,让景文昊不高兴。 景文昊听这话就知道这事大约已经困扰黎晰多时了,只管一把将人搂了过来,面贴面吻了上去,亲柔,缱绻,让黎晰心中的不安,疑虑,委屈全都化在了这个吻里,直到黎晰完全软了身子,身弱无骨的靠在他身上。 一吻作罢,景文昊将黎晰搂在怀中,黎晰的头就埋在他的胸口。 「现在还怕么?」景文昊抚着黎晰的头髮问道。 黎晰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将头埋得更深。 「我说过了,从前对你不好,是我有眼无珠,我现在不是正在改么?黎晰,你怕也好,有疑虑也好,都不重要,你的那些不安,那些迷茫终有一天会消散在我对你的喜欢里面。你知道了么?」景文昊声音温柔的很,像是要把黎晰给化了。 「可是皇上不好奇么?不好奇我一个世家公子怎么诗书不通几分,倒学了这用毒的本事么?」黎晰伸手搂住了景文昊的腰。 「怕什么?你会毒的事,还有你埋在芷苒殿桃树下的那些东西,若是你愿意,终有一天都会告诉我,我等着就好。再说了,若说你想害我,你自己信么?你怕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吧。」 黎晰不再说话,心里却是暖暖的。 疫情的事儿,由于早就知道是中毒,所以也没有查太久。黎晰在车上休息了一阵,便干脆请了旨,在村口搭起了个小摊,给村民整治了。 吴家村里大都是些勤勤恳恳的庄稼汉,别说皇上皇后了,就是大官也不曾见过几个,这几日闹疫症,倒是见了不少,也不知该说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 一开始,知道诊脉的人是皇后,一时间经没有人敢过来。约么一刻钟,有一农妇,抱着自己「病症」严重的儿子,浑身破烂的,来到了黎晰跟前,黎晰也不嫌弃,拿过孩子的手就开始诊治。还当场把针包打开为那孩子施针,又写了方子让人熬好了药给那小孩子喝下去。不多时,那孩子也跟安永侯一样,一口黑血吐出来之后,人竟清醒了不少。农妇从家中跑出来跪在黎晰跟前,不住给他磕头,道:「皇后千岁,皇后千岁。」 这下子,村子里的人像炸开了一般,蜂拥着往黎晰跟前来了,一时间场面还颇为宏观,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黎晰给人诊脉,开方子,祛毒,景文昊却闲了下来,无事可做,只能坐在了黎晰身边,看着村民们一个个过来,唯唯诺诺叩头,然后伸出手来,请黎晰整治。坐了一阵,大约是嫌烦了,就一直在黎晰身边动动这个,又摸摸那个。 黎晰瞥了景文昊一眼,道:「皇上别闹,臣忙着呢。」 景文昊不乐意了,凑到黎晰耳朵前,小声说道:「皇后今早上的帐还没跟我算清楚呢,怎么,现在是继续算利息么?」 黎晰红了脸,干脆别过头去,不看他。景文昊也不欲将他逼的太紧,干脆拿了支笔,在一边帮黎晰写方子了。 查案总共也没能查多久,然而诊脉就耗费了整整一个下午,中途黎晰都有些累了,但是看着村民们殷切的目光,又不忍心扑灭他们的希望,只能一动不动坐着。 第14页 景文昊知道黎晰这是伤刚刚才好,久坐定是不舒服的,心疼的很,劝着黎晰早点收拾了,剩下的交给太医们来看,哪里想到黎晰的脾气倔的很,再三拒绝了他,最后竟还跟他耍赖了,都要坚持坐在那儿。 一直到明月当空,家家户户的烛火都燃起来了,黎晰才终于收拾了自己的行当,跟着景文昊回去了。 回城的马车上,景文昊直接将黎晰搂了过来,让他趴在自己身上休息,自己则一手搂着他,一手捏上了他的腰,给他放松。 15 大约是下午诊病累着了,而景文昊不轻不重的按摩又太舒服,回宫的路上黎晰就睡着了,等到了芷苒殿外,竟然还是没醒。 景文昊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人,睡的安稳,马车里暖和,脸也是红扑扑的,恬静的很,不忍打扰,小心翼翼掀开车窗,跟下面的人说一声不着急下去,就这么继续抱着他,自己竟然也小寐了一阵。 黎晰大约是一个姿势睡了太久,觉着有些不舒服了,便在景文昊怀中拱了拱身子,景文昊立马睁了眼,见着黎晰不安稳的样子,手抚上了他的嵴背,舒缓他的不适。 「皇上还没到么?」黎晰的头埋在景文昊的腰间,奶声奶气咕哝了一句。 景文昊立马笑了:「睡傻了么?到了多久了,没叫你罢了。」 黎晰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懵懂懂的看着景文昊,瘪了嘴,道:「皇上该早些叫醒臣的,都过了晚膳了。」 景文昊以为黎晰这是睡久了,被吵醒,生起床气呢,便伸手帮他拢了拢头髮,柔声哄着,「是不是饿了?我们进殿就宣膳好不好?」 黎晰还是懵懵的坐在一边,道:「皇上都饿了一天了。」说着还将手抚上了景文昊的肚子,揉一揉,自说自话着:「都瘪了。」 景文昊看着黎晰这副模样惊呆了,想着这人原来睡懵了的时候这般得意。立马将人搂了过来,吻了上去。 黎晰慢慢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做了什么,此刻又经受着什么,好一会儿才从景文昊怀中挣扎着出来,红着脸自己下了马车,甩开景文昊回内殿了。 景文昊不知这用毒跟行医的差别在哪儿,不过第二日那些人回来禀报情况的时候,那些所谓重症的病人情况都有所好转了,而其他人更是恢復了生机。 三日后,太和殿内。景文昊坐与书桌前,旁边站着的是内阁的一堆阁老,正说着今届春闱一事。 外头忽传黎永求见,景文昊长吁一口气,宣了黎永觐见。 「臣参见皇上。」 「黎大人免礼,此时进宫,可是案子都结了?」黎永昨夜就差人送了密函过来,此时一问,不过是做个形式罢了。 「回皇上,珍妃一案已无疑点,珍妃派自己的宫女腊梅谋害皇后一事,证据确凿。其父与祖父在这其中斡旋的证据也已经全部掌握,臣递交皇上,如何定罪,请皇上定夺。」黎永双手奉上几碟文书,安公公一路小跑着接了过去,将文书放在了景文昊跟前。 景文昊随手一翻,基本上就是昨夜的那些个事情,一目十行看了,便点头道:「好的很,幸苦黎大人了。」 「为皇上分忧乃臣之大幸。臣今日还有一事启奏。」黎永站在那儿不卑不亢,那表情真像极了上一世他做自己御林军统领的样子。 景文昊见着黎永这副模样,想着果然黎永还是应该带兵的,区区一个文职,着实委屈了他。 「爱卿直言。」 「前几日皇上移送过来的吴家村疫情一案,臣已基本查明情况。林尚书勾结其侄子,给吴家村下药长达半年,为的就是闹出疫情,将吴家村变作空村。吴家村地处京郊,三面环山,常年烟雾瀰漫,若是变作空村便是个绝无仅有屯兵的好地方。臣以为林尚书一人实在没有理由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且决然没有能力做出这等事,再查下去怕事会牵连甚广,臣请皇上旨。」黎晰站着行了个礼,等着景文昊的旨意。 「黎大人果然不负朕所望,既然如此,朕就赐你金腰牌一块,这件案子能查到哪儿算哪儿,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朕倒想看看究竟是何人敢打这屯私兵的主意。」景文昊说这话时眼里露出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慄,众位阁老,连带着景逸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臣谢皇上隆恩,臣定当殚精竭虑以报陛下。」黎永得到明确的指示,又跪下行了个礼。 景文昊直接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他跟前,将黎永扶起来,道:「这个案子不必急于一时,今日好不容易进宫了,去芷苒殿看看黎晰罢。自他进宫你们大概也没有什么好好说话的机会,他那性子,表面上不说,心里挂念你的打紧。前些日子朕误会了他,让他挨了板子,受了些委屈,想来他心里怕是不好受的,平日里又不肯跟朕说,今日你干脆留下来陪他用个午膳,也好生劝劝他。朕就不过去打扰你们两兄弟了,有什么话尽管说,让他宽心。」 黎永脸上露出深深的错愕,却还是领旨,跟着宫人们去了芷苒殿。 黎永走后,一帮老臣也不知此时该说什么,眼下情况纷繁复杂,个个为了明哲保身把自己推的干干净净的,生怕跟林尚书再扯上一点关系。疫情的案子说不得,干脆所有人都把心思放到了春闱上,偏生这事儿景文昊自己又有了主意,不多时干脆轰了这帮老臣走了。 诸位大人走完以后,唯独景逸留了下来。 「皇叔可是还有什么事么?」景文昊看着景逸,脸上没有透露出一丝情绪。 「皇上近来有些奇怪,仿佛与臣与文檄都不亲近了。」景逸站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下面,这也是景文昊之前给他的待遇。 「皇叔哪里的话,皇叔从小看着朕与弟弟长大,哪能就跟皇叔不亲近了呢?」景文昊喝一口茶,心道他这皇叔可真有脸来说这话。 「就是感觉这十来日宫中变化太大,而臣与文檄竟是半分也不知晓皇上的意思了。皇上之前隔日都要拉文檄饮酒的,这十几日,皇上却一次也没有过。」 「皇叔,朕毕竟是一国之君,日日饮酒算什么?再说了,皇叔不是没见着,这十几日宫中出的事还少么?朕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心思饮酒作乐?」景文昊说到此处,扶了额头,做出一副忧虑的表情。 「是臣多想了,皇上还请保重身体。如皇上所言,臣看着皇上长大,皇上若是真有疑虑,臣总是在的。」景逸顺着景文昊说出这话。 面对景逸抛出的橄榄枝,景文昊从善如流:「皇叔,你倒是帮朕想想这吴家村背后究竟是何人在捣鬼?又是何人竟敢屯私兵呢?」 景逸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却还是马上说道:「皇上,屯兵不过是黎大人的猜想。天子脚下,又怎会有此般狼子野心之人?」 「朕倒不这么觉得。皇叔不记得了么?三弟当初被父皇贬为藩王,守在西南的时候可是不甘心的很。朕倒是觉着他极有可能,怀恨在心,想抢了这皇帝去做也不一定,皇叔觉得呢?」景文昊剑眉一挑,看向景逸。 景逸舒了口气,道:「皇上英明。臣会让人注意他的动向,若有异动立马禀明皇上。」 另一边,芷苒殿中,黎晰见着黎永高兴很。 「哥哥怎么来了?」黎晰将黎永迎到桌前坐下。「哥哥从未来过我殿中,今日定要留下来用膳,我让小厨房做些哥哥爱吃的。」 黎永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只是给了个眼神,让黎晰屏退了周遭的宫人。 「前些日子的伤好了么?」等四周没人时,黎永才开始说话。 「无事的,本来也就没怎么受伤,后来皇上又给我用了药,已经好了。」黎晰答得欢快。 「打一巴掌又给颗枣,这也能把你收买了?」黎永黑着张脸。 黎晰受了委屈般垂着头,「没有的,皇上并不是哥哥想的那样。」 「你几时不是帮他的!」黎永嘆了口气,「从前他那般待你,你都未曾转变过,这几日听闻他无缘无故对你好了起来,你是不是恨不得把命都给他了?」 「哥哥。」黎晰叫黎永一声,并不多言。 「我知道你的脾性,我今日也不是过来逼你改变的,只是万事,你自己小心些,宫外的事,我自会帮你打点着。」黎永虽是黑着脸,话语里无不透者对弟弟的温柔。 「谢谢哥哥。」黎晰淡淡道:「不过,哥哥还是误会皇上了。皇上,皇上是个好人。他待我很好。」 「我懒得说你。」黎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甩了衣袖。 这话很快便传到了景文昊的耳朵里,让人探听本是为了知道黎晰差些什么想要些什么,接过黎晰竟是这般抑制,这么点事儿也觉得他好极了,当下觉得熨帖。 16 景逸出了宫便匆匆回了府中,景文檄果然已经等在府上了。 「你怎么回事?珍妃的案子也好,吴家村也好,明面上可都是你主审的,怎么就单单让那黎永看出了些端倪?」景逸冷着张脸,眉头紧蹙。 「明着是我在审没错,可是无奈那黎永不知哪里找来的那些人证物证,他一人掌管着,我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也不知他哪里来的手段,第一审那些人竟然对自己的作为供认不讳,我连个拖时间的机会都没有。好在珍妃那边是趁早打点过的,哄骗了她会保住她,才能让珍妃珍妃闭嘴,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个机会除了珍妃才是,不然迟早夜长梦多。」景文檄脸上全是不满之色。 「珍妃,珍妃还算是好的了,你可知那黎永今日进宫说了什么?」景逸冷哼一声,透者对景文檄的不满。 「什么?」景文檄好奇。 「他说吴家村一案是有人为了屯私兵做的,还说此事牵连甚广,查下去怕有损皇家颜面,请了景文昊的旨意。」 「他怎会想到这些?审林隙的时候我也在的,也不知他竟有这种心思。」景文檄面上一惊,显然不能相信。「那他,他怎么说?」 「他立刻就赐了金腰牌,让黎永好好查下去。」景逸低声说道。 「怎就突然又重用黎永了,这人是疯了不成,一晚上起来全变了。」景文檄激动的很,怎么也想不通景文昊怎就突然变得这么陌生。 「今日他还提到了景文昭,说是着屯兵的人可能是他。我觉得他倒不是真觉得是景文昭,恐怕是知晓了什么,有意敲打我。」 「他能知晓什么?他日日在宫中,我们的那些事他怎会知道?」景文檄慌不择言,「你莫不是被他这么一吓,后悔了吧。」 景逸脸色更加阴郁,道:「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做都做了,如今还能后悔么?现在重要的是要把这事圆过去。」 「说的轻松,黎永那边看着,圆过去,要如何下手?」景文檄脑子转不过。 「你管不了活的,还管不住死的么?」景逸看着景文檄这副模样,觉着有些无奈。「管他林隙还是珍妃,如今不都在大理寺中么,若是监牢走火,莫说是这些重犯了,就是大理寺卿,为了救火,不幸罹难也说不定。」 第15页 「对,对。皇叔果然更有筹谋,我立刻找人去做。」听到景逸的主意,景文檄才算恢復了平静,立刻附和了。 「做的干净些。」景逸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景文檄连声应好,走了。 还有三日就是春闱,摺子自然多了些。自景文昊重生以后又不放心那些内阁大臣做的摘要,便事事亲为,午膳晚膳都没有用,一直在太和殿坐到了亥时,安福全实在看不下去了,放走近景文昊身边提醒道:「皇上,已经亥时了,明日还要早朝,皇上不如先歇歇。」 景文昊揉了揉眉头,喝了口茶,道:「已经这么晚了。」 安福全在一边小声答着:「是啊,夜深了,皇上用些吃食,歇下吧。」 景文昊点头,「宣膳吧,弄些清淡的,快的。」 安福全好没来得及传膳,景文昊却又改了主意,「算了,不宣膳了,摆架,去芷苒殿。」 安福全心说现在过去皇后都睡了,还不如在太和殿中吃了东西休息的好,面上却还是恭顺的跟着景文昊走了。 到了芷苒殿,景文昊见着殿内烛光昏沉,以为黎晰已经睡了,便让贴身宫人们都留在了外间,自己小声进了内殿。 走进去才发现黎晰躺在床上正抱着本书在看。 黎晰见着景文昊来了,立刻将书放下了,起身要行礼,被景文昊一把拦住。 「起来做什么?这些个虚礼,你管他做甚?」 「宫中规矩......」 「傻了么?规矩都是我说了算,我说皇后以后不准跟我行礼,皇后便不要行礼,不然可是要罚的。」景文昊除了衫,躺在了黎晰身边。 「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晚?」景文昊一躺下,黎晰便靠了过来,打着哈欠问道。 「怎么?想我了?大晚上不睡觉专门等我呢?」景文昊单手搂了黎晰,抚着他的嵴背,尽量让黎晰舒服。 黎晰眼皮更重,随意说了声「才不是呢。」便睡过去了。 景文昊一见黎晰这副样子就知道是他是为了等自己,心中舒服的不得了,在黎晰头顶印上一吻,闭眼睡了。 第二日下朝过后,景文昊差人直接把太和殿的东西往芷苒殿搬。 黎晰刚刚用完早膳,就见着络绎不绝的宫人把摺子一堆一堆搬了过来,呆呆看着,也不知景文昊是个什么意思。 景文昊到了芷苒殿,就见着黎晰正忙着分门别类收拾他的皱摺。 「瞎忙些什么呢?」景文昊走到黎晰身边,拉了他的手。 「皇上无端端搬这么多奏摺过来做什么?」黎晰看着景文昊,不明所以。 「还不是有个傻子,我摺子看晚了,没过来,他自己就不睡觉。」这话听着像是嫌弃,语气却全是宠溺。 黎晰一愣,想到自己昨夜等景文昊时心中忐忑不安的样子,生怕他去了别的宫里,结果今天景文昊就讲这么些个东西直接搬过来了,心里一热,嘴上却还是说着:「臣哪有,臣不傻的。」 景文昊瞥了黎晰一眼,道:「昨夜都说了你跟我不必拘这些个虚礼,你今日还跟我以君臣相称,怎么,是要我再让宫人们把东西都搬回去么?」景文昊说着这话,转身向外做了个发号施令的姿态。 黎晰一把扯住景文昊的衣袖,道:「劳民伤财,耗费精力的事,皇上就不要做了,我,我都帮皇上整理好一些了。皇上看起来,容易些。」 景文昊这才觉着满意了,拉了黎晰的手,坐在案几前,随手翻开了本奏摺。 眼睛一瞟,竟发现这摺子竟是半年前的,连纸都有写微微泛黄了,若不是黎晰给自己收拾出来,这摺子当真不知几时才能重见天日。 景文昊盯着摺子,不自觉皱起了眉头,这摺子正是户部侍郎李林写的,上书了三皇子景文昭五年的辖地明明收穫颇丰,却拒绝缴纳税款,还找了各式理由搪塞徵税官员。当地官僚气息腐败严重,权宦之家,只手遮天,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屡见不鲜。三皇子更是与他们同流合污,整个西南已是水深火热。 重重放下手中的水杯,道一声:「放肆。」 黎晰见景文昊生气,一目十行看了摺子。 「皇上,已经过了小半年了,眼下说不定不是这样的情况了。」 「这般重要的摺子,竟让人给压到了最下边,若不是今日你给我收拾出来,我怕是没有机会见着这摺子了。」景文昊冷笑一声,「内阁大臣也好,收拾奏摺的书记官也好,竟都当我是傻子了。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自古帝王身边有贤臣就会有小人。皇上刚刚登基,事务繁杂不熟悉,才会让人钻了空子,这不还是被发现了么?」黎晰看着景文昊严重流露出的失落之色,顿感焦急,却又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 「不是被人钻了空子,是我自己大剌剌摆出了自己的弱点让人来攻击。黎晰,你说我这皇帝是不是做的很失败?早早被封了太子,却连一点人脉都积攒不下来,霎时间出事的时候,身边竟是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周围的人还都让人给买通了,这样的皇帝好如何做的下去?」景文昊盯着摺子生闷气,脑中不断想着对策,刚重生,根基不稳,事情又多,他实在是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了。 黎晰不知怎的,突然扑进了景文昊的怀中,双手环着他的腰,小声道:「不是的,不是的。皇上是明君,只是心太软才给人留下可趁之机。愿为皇上万死的人多的事,我哥哥,安永侯,刘进都愿为皇上死而后已。我,我也愿意陪着皇上的。」 景文昊怀中突然多了个软软的东西,让他方才刚硬的心,瞬间也软了下来。听着怀中人柔声细语的劝慰,心道,他是修了几世的福份,才能重活一次,与黎晰相守。 手抚上黎晰的嵴背,扯了扯嘴角,笑道:「你是在跟我颇白么?」 黎晰觉着不好意思,可又一想景文昊此时还不高兴着,不欲再拂了他的意思,微不可查的将脑袋放到景文昊肩头,点点头。 景文昊绷不住了,笑道:「傻子。」 黎晰这才感觉到景文昊的态度柔和了些,赶紧挣扎着从景文昊的怀抱里出来了,坑坑巴巴说道:「皇,皇上,我去小厨房看看。」便匆匆跑了出去。 景文昊知道黎晰这是害羞,也不忍再逗弄他,干脆随着他去了,自己留在了案几前。 不过景文昊发现,作为一个威武的皇帝,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好像在黎晰面前没有什么作用了。前些日子还好,黎晰有伤,要照顾黎晰,自己也忙的顾不上。可如今,黎晰也好了,每晚睡觉的时候总是蜷缩在自己的怀里,乖巧的不得了,总是让他心猿意马。可偏生那人脸皮薄的很,亲他一下都得脸红半天,自己到现在竟然都没能隔着衣服跟他碰碰。心中想法倒是颇多,又想起上一世自己把他强了过后,他竟病了好多天,这一次不欲再让他承受这种痛苦。 可是自己好歹也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刚刚被黎晰那么一抱,便有了动静,他觉得有必要把床上这件事提上议程了。 17 春闱三日,朝中景文昊能信的过的无一例外被派去巡考了,景文昊则是趁着稍微闲下来带着黎晰出宫了。 前一日黎晰跟着景文昊批摺子,睡的就晚了些,加上出来的时候又早,黎晰在马车上的时候也是焉的,靠着景文昊也不说话。 「不舒服么?」景文昊将黎晰的手握住,说道:「昨日让你不用陪着我你也不听,现在知道不舒服了么?」 黎晰哼唧一声,道:「皇上每日都是这么过来的呀。」 景文昊笑笑,往边上坐了些,留出了更多的空间给黎晰,让他靠着自己休息。 马车走了约么两个时辰才停下,景文昊先行下车,再撩开车门,伸手去接黎晰了。 「皇上这是什么地方?」黎晰将手放到景文昊手中,随他下了马,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熟知的地方。 「京郊。」景文昊从宫人手中接过一条斗篷给黎晰披上,「车子只能能到这儿了,我们还得走一段,要是累了,我背你。」 黎晰由着景文昊给他系好斗篷,摇摇头,道:「坐的久了,正好走走。只是没想到京郊竟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我老师住的地方。」景文昊牵着黎晰开始往山上走。 「陶太傅?」黎晰一愣,问到。 「你知道他?」 「皇上做太子的时候,有幸在东宫见过一面。陶太傅确实是有一身风骨,只是不知怎么就突然辞了官,隐居了。」黎晰如实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景文昊看了一眼黎晰,淡定道,「就是被我给气的。」 黎晰听到这话,很明显被景文昊的不要脸震惊了,半天想不到什么来回答。 「太傅说我整日只知跟我弟弟玩乐,置黎明百姓,天下大业于不顾,让我谨遵先皇旨意,把景文檄给处决了,我不肯。」景文昊自己嘆了口气,道:「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蠢,那个时候还整日威胁太傅,嫌弃他多管闲事,结果他老人家一生气,写了封信就把官辞了。」 「陶老确是个仙风道骨之人,皇上当时未曾挽留么?」黎晰走在景文昊身边,缓缓说道。 「留过,我当然是想念及旧情,结果派人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家出走,还跟他的后人说,只要我做一天皇帝,让他们就不准入仕,你看这老头够无理取闹的吧。」景文昊看着微微喘气的黎晰,伸手帮他擦拭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陶老那么好的人,大概真是被皇上气着了。」黎晰揶揄了景文昊一句,景文昊反而愣住了,心想自己最近是太宠黎晰了么?都敢讽刺自己了。 确又觉得黎晰愿意跟他亲近,是好事,便笑了。 黎晰被景文昊那个扭曲的笑容弄的不明就里,斜眼看了一下他,岔开话题:「皇上今日为何突然要来这里?」 「你猜。」景文昊不正经摇摇头。 黎晰被这个假装俏皮的语气噎到,确还是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沉稳些,顿了顿才说道:「是三皇子的事吧。」 景文昊眼中露出惊喜之色,他本来只是想逗逗黎晰,为两人增加些情趣,才有那么一问,没想到黎晰竟然能懂。 「继续跟我说说,你怎么想到的?」 「皇上前两日不是正在筹谋整治三皇子的法子么?今日碰巧山长水远地带着我到陶老隐居的山中来,还能有什么?」黎晰不已为然,「再说了,方才皇上都说了陶老不让后人入仕,偏生陶老的儿孙确是有有担当有能力的。皇上今日带我出来玩是假,求贤是真。」 景文昊见着黎晰条理这般清晰,更是吃惊,直接捧着黎晰的脸,亲了一口,方才口若悬河的黎晰便瞬间红了脸,再也说不话了。 山路不好走,景文昊怕黎晰整日待在宫中走不惯,便把脚步放的慢些,还在一行人还是很快到了山腰的茅舍外。 景文昊直接就要去推门,被黎晰拉住。 第16页 「皇上就这般进去么?」 景文昊疑惑:「不然怎样?翻墙么?」 黎晰嘆口气,摇摇头,道:「皇上今日是来道歉求才的,陶老虽已经隐居山林,身上的傲骨确是不会丢的,皇上还是做做样子的好。」 景文昊闻言,觉着有道理,便退了两步,叩了门道:「有人么?陶玉林老先生在家么?」 没人应门。 景文昊再一次叩门,加大了音量:「陶玉林老先生在家么?」 还是没人应。 正欲上前推门,还是被黎晰拦了下来。只见黎晰上前轻叩三声,再后退一步,恭敬道:「学生黎晰,求见陶先生。」 仍是仍是没人答应,不过片刻后,还是听见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小童子开了门,望着门外的人,道:「先生说了请黎公子进去。」 景文昊心说怎么都开了门了,进门还得有限制?一连被拒三回,脸上挂不住了,眼看变成黑面神了,却被黎晰拉了拉袖子,只见黎晰凑到他跟前,小声道:「皇上等等我,我去帮皇上劝劝先生。」 景文昊看着黎晰这副小模样,心中顿时欢喜了,强制压抑了自己的笑感,点头称了声好。 黎晰跟着童子进门后,院门又被关了。 陶夫子坐于案几前,几上摆着两杯茶。 黎晰走了两步,行了个礼,款款道:「见过夫子。」 陶玉林这边也起来,施施然回个礼:「见过皇后。」 黎晰跪坐在案几前,默默看着陶玉林泡茶,两个人默契的选择不提景文昊还等在外面的事,只互相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半个时辰过后,陶老的茶泡过了三泡,才终于转投对童子道:「去请外面那位公子进来。」 黎晰闻言,方才松了口气,将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景文昊走进去,陶玉林便站了起来,行了个大礼:「糙民叩见皇上,皇上圣安。」 景文昊嘴角一抽,心说跟谁这儿装恭顺呢?要是真的恭顺,半个时辰前就让他进门了。 被黎晰瞪了一眼,景文昊才上前扶了陶玉林起来,道:「夫子大礼,学生担不起。」 陶玉林面上没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恭敬退回到了案几前,继续跟着黎晰说着那些有的没的。好几次景文昊想插嘴,确又怕惊扰了两人的雅兴,还是默默克制了。 直至下午时分,陶老方才起身道:「此处离皇城甚远,若现在不出山,待会儿就不好走了。」 景文昊见着这是在送客了,但此次的正事还没能言说,不免有些不甘心,却又怕唐突了先生弄巧成拙,还是往外走了。 陶玉林送他们两人到门外,看着景文昊那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沉稳道:「老夫腿脚不便,天色渐晚就不远送了。皇上且先行回去,老夫明日下山。」 景文昊闻言大喜,恭敬道了声:「先生的位子还在庙堂上空着,学生恭候先生。」 两人上了马车,景文昊高兴的很。 「你之前都跟陶老说了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劝,他便要主动出山。」景文昊欢喜搂了黎晰在自己怀中,道:「你可真是我的宝贝。」 黎晰不明就里,自己怎么突然间就变得宝贝了? 景文昊约么是知道黎晰心中所想,亲了亲他头顶,道:「吴家村的疫情,陶老出山,都是你的功劳。」 黎晰软软说了声:「我什么都不曾做过的。」 景文昊却不听,激动的抱着黎晰说了一路情话,可怜黎晰被景文昊调戏的毫无还击之力,到了芷苒殿时,耳根都还红着。 这三日,大试如期举行。 贡院内,李之源打开试题后惊呆了,前头的经论部分全是谢宣让他看过的不说,最后的策论,竟然是谢宣前些日子逼着他写的谏吾皇十则。李之源强忍着心头的疑惑,默默提笔,答题了。 好不容易答完了题,李之源兴沖沖站在门外等着谢宣。 「谢兄,谢兄,你见着了吗?那题,那题......」 谢宣走近,揉了一把李之源的脑袋,「怎么,做出来了这么兴奋?」 李之源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悄悄问到:「那日我们见着的那位贵公子可是...」 谢宣打断他的话,「知道就行了。回去。」 李之源赶紧跟上谢宣,高高兴兴回去了。 18 为了有效防止腐败势力的渗透,景文昊此次也算是跟春闱槓上了,亲自阅卷。 芷苒殿内,景文昊坐与书桌前,一张一张看着,脸色并不好看。 黎晰在旁边给他添上一盏热茶,问道:「对学生们的答卷不满意么?」 景文昊揉揉自己的眉头,甩给黎晰一份答卷,道:「你自己看吧。」 黎晰瞟一眼,这是最后一道策论,一扫,觉着字倒是不错的,遒劲有力,又看了看厚度,觉得这考生挺认真,还写了许多,再仔细拿着一读,方知为何景文昊会生气了。 【吾皇万岁,勤政为民,早朝宴罢,实乃民之万幸。民间称颂之声不绝于耳,然则,学生以为吾皇须以己为先,遂作论十则。 其一,古称皇者,伏羲,女娲,神农也,帝者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此八者结尾勤政爱民之典范,造节,做音律,死战以卫其族人。然其身却未能免遭灭顶之难,究其根本,实乃为民思虑过度,学生以此一劝吾皇以自身为根本,万望皇上身康体健,方能福泽四海......】 看到这里,黎晰隐隐约约觉得酸,这种哪里是策论,分明是颇白嘛,但又想十则来讲,后面应该不会太浮夸,便又往后扫了一眼。 【其二,何为仁政?仁为天地万物之源,仁者,亲而广者。夫仁君,民亲之也。吾皇,仁之典范......】 黎晰只觉得太肉麻,赶紧放下这份答卷。 景文昊挑挑眉毛,呷了口茶,「怎样?」 「这哪里是写给皇上的策论,分明是情信多些。皇上不如开恩,将他纳入后宫好了。」黎晰给自己也添上一杯茶,重新拿起份考捲来看,发现不出例外的,又是如是说。 景文昊一听这话搂了黎晰过来,捏着他的下巴,邪媚一笑,道:「我要是把他纳入后宫,皇后,还会让我上床么?」 黎晰脸一红,别扭地把头从景文昊手中抽出来,喝了口茶,小声说道:「不让的。」 景文昊这才笑了。「你看看这些人,全是些浮夸的词藻,把我夸的像千古一帝一般。我上位不过一年,自己是什么样子自己不知道么?这些个东西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还想着投机取巧,这样的人要来有何用?」 「至少字儿写的不错。」黎晰又换过一张试捲来,「皇上也可以选上两个来做史官,也好流芳百世。」 景文昊揉一把黎晰的脑袋,道:「你呀,越来越不怕我。」 黎晰不以为然,「皇上又不会吃了我,有什么好怕?」 景文昊内心呵呵一笑,心道,你好好等着吧,等到时机成熟,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把他吃干抹净。 景文昊批了一天的摺子,好在有黎晰陪着,总算不是太枯燥。 晚些的时候,景文昊跟着黎晰正收拾了准备早些休息,外头忽来了通传的人,是陈妃宫中的人。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婢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请安。 「说吧,何事?」景文昊正欲与黎晰好好培养感情,忽的来这么一个人,心中自是不耐烦的。 「回皇上,娘娘方才胎动了,说是头一遭,相请皇上去看看。」小宫女听出景文昊的不耐烦,无奈自家主子还等着,自己也是夹在其中。 景文昊听着这句,方才记起来他自陈妃被他禁足后,他也是清净了这么些天了,自己跟黎晰过的太畅快,反倒忘记了陈妃跟她肚子里的孽种,心中不太舒慡,再看向黎晰,也是闷着张脸。 正欲跟宫女说让她回去,黎晰先怔怔开口了。「皇上快些去吧,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第一次,第一次动了。」 景文昊看着佯装镇定的黎晰,眼里却是藏不住的落寞。 景文昊走过去,坐在床上,搂了黎晰,「放心,不去,我陪你好不好?」 黎晰固执地摇摇头,道:「第一个孩子,第一个,皇上,皇上还是去吧。今晚,皇上好好陪陪陈妃吧。」黎晰说着从景文昊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自己躺下身子,翻了个面朝里,不去看景文昊,扯着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景文昊这才反应过来,这傻东西大概是在意他没有孩子了,无奈想到,还得等一阵子才能让黎晰高兴了。 重新换上衣服,景文昊还是跟着陈妃宫中的丫鬟走了。 陈妃殿中。 虽然已是入春了,不过这几日正是倒春寒的时候,早晚还冷的很,即使如此,陈妃还是只穿了件若隐若现的薄纱,站在外殿等着景文昊。 看着景文昊刚走到门口,便做了样子,行了个大礼。 「皇上万福金安。」 景文昊兀自走到椅子旁坐下,冷眼道:「听说你今日胎动了。」 陈妃见着景文昊并没有如往日一般让她起来,反而如此淡漠对她,心中不悦,却还是做出副千姿百媚的姿态,柔媚地走到景文昊身边,拉起景文昊的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尖着声音说道:「是呀,皇上摸摸,孩子方才踢我呢。可有劲了,太医说这般有力,是皇子的机会很大,臣妾倒是觉得若是个公主也不错,反正都是皇上跟臣妾的第一个孩子,皇上定会好生疼爱的。」 景文昊一想到上一世景文檄逼宫那天自己才知道他疼爱了这些年的皇子竟不是自己的种,那是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所以此时看着陈妃一脸的媚相,反倒觉得噁心了,又想到黎晰,软软的身子,娇俏的表情,清淡的扮相,觉着这才是人间绝色。 陈妃见着景文昊不做声,干脆使了个颜色,屏退了周围守着的宫人,将景文昊的手将自己的胸口带了带。 景文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阵不自在,迅速抽了手出来,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陈妃之前被罚者禁足已经被刺激到了,如今她已经这般主动了,景文昊竟这般严辞苛责于她,她不甘,却还是做柔弱状:「皇上,今日太医过来看诊,说了胎儿稳定的很,已经四个多月了。皇上就没有挂念臣妾么?」 陈妃扭着身子靠近了景文昊,景文昊一烦,推开了她,起身道:「胎稳就好好养着,无事别再派你的人来芷苒殿找朕。」 景文昊自顾自走了,完全不顾被他推到一边的陈妃。 回到芷苒殿,见着黎晰缩成一团,在床上,还是维持着自己走时的姿势,便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退了衣物,掀开被角,钻了进去,伸手环住黎晰的腰。 「皇上怎么回来了?」刚碰着黎晰,怀中的人便小声嘟哝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景文昊把黎晰翻了个身子转过来,黎晰瞪着他,眼眶竟是红红的,景文昊的心像是被猫挠了一般,心想着黎晰大概是委屈极了,便搂了他进自己怀中,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道:「不回来能去哪儿?傻了么?头先把我往别人那儿赶,我走了又自己个儿在被子里掉眼泪。」 第17页 黎晰动了动自己的头,闷闷说道:「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景文昊本是不想让黎晰知晓那么多杂事,但又实在看不过黎晰这副委屈的模样了,便道:「孩子不是我的。」 黎晰惊恐的将头抬起来看着景文昊,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 「孩子不是我的,现在不能告诉你是谁的,但是总归不是我的,所以你现在心中好受些了么?」景文昊温柔地问黎晰。 「皇上别哄我,陈妃一直是受宠的。」黎晰自顾自摇摇头,认定了景文昊是在哄他。 景文昊无奈,伸出左手,做发誓状,道:「我怎会欺你?头先我所讲,若有一个字是假的,天得而诛之。」 黎晰赶紧捂住了景文昊的嘴,「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景文昊拉下黎晰的手,捂在胸口,「现在信了么?」 黎晰点点头,转而又疑惑地看向景文昊,扭捏道:「皇上,皇上莫不是不行吧?」 景文昊差点吐血,心道难道他是克制的太过了么?黎晰怎会有这种想法? 「你什么意思?」 「皇上身为皇子时,陈妃珍妃就陪在旁边,如今也没见着谁肚子有动静。好容易陈妃有喜了,皇上又说不是自己的,难道不是么?」黎晰觉得自己逻辑严密,一定很正确,便不顾景文昊眼中的惊异,继续说道:「怪不得皇上这些日子都不碰我,原来如此。害我担心了好些日子,以为皇上是嫌弃我。」 说着牢牢抓紧了景文昊的手,「皇上别担心,就算,就算皇上不行,我也不会对皇上有异心的。」 景文昊扶额,道:「你是想试试我到底行不行么?」 翻身压在黎晰身上,让黎晰感觉他的热情,低头在黎晰耳边说道:「之前想着自己对你不好,怕你不愿意,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景文昊说话时热气喷洒在黎晰耳边,让黎晰红了脸。 「怕痛么?」景文昊撑起身子,在黎晰耳边落下一吻。 黎晰手有些害羞,双手扯着景文昊的衣服,还是微微摇头。 景文昊得了黎晰示意,便不再多说,只欲身体力行,让黎晰知道自己是行还是不行。 那晚,氛围很好,很好,除了一点:景文昊刚把黎晰剥干净,外头火急火燎通传,黎永贵跪在殿外求见,说是有要事。 榻上,景文昊无奈一笑,只得亲了黎晰的额头,穿上衣服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晰:皇上,开车么? 景文昊:坐稳了,老司机马上上路。 黎永:这么容易就想压我弟弟,呵呵。 作者君:我都还没有男朋友,你们就想开车,呵呵,我随时让你们翻车。 19 黎永深夜入宫,景文昊知道定是案子的事出了什么岔子。 果然一见到景文昊,黎永便跪下道:「罪臣办事不力,向皇上请罪。」 景文昊扶起黎永,道:「莫要在意这些虚礼,出了何事?」 「大理寺牢房被人纵火,烧了。」黎永答道。 「哼,他们也是好大的胆子。」景文昊冷哼一声,「林隙一干人等?」 「火就是从林隙隔间起的,我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他跟他侄儿了。只把珍妃他们迁了出来。臣疏忽,请皇上治罪。」黎永面露不甘之色。 「别说这些,能把珍妃保住已是不易。景文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朕也没想过这一次就能把他拿下。放火的人捉到了么?」 「捉住一个,是死士,审了一刻,给的口供说是三皇子派来的,然后就咬舌自尽了。」黎永回话,「怪臣思虑不周,没拦得住。」 「黎大人多虑了,他有心求死,哪是黎大人能拦得住的。不过也好,他想把脏水往景文昭身上泼,朕就成全他,让他们狗咬狗也省事儿。」景文昊皱了眉头,「纵火一事,还有那死士的消息有谁知道?」 「纵火之事,被臣压了下来。灭火的都是臣的人,不会多嘴。死士是臣亲自审的,那人刚死,臣就进宫了,旁人并不知晓。」黎永面露难色。 「你无需自责,能及时发现火情,又将消息控制住已是不易,景文檄敢这么做定是已经早有准备的。」景文昊忽的皱眉,「这大理寺的人大概也是不干净的。」 「确实,进宫前已经差手下人查了,回去应该会有结果。皇上待如何处置?」 「吴家村的案子本就只有个苗头,定不了他罪,不过,此事也断不能这般轻易了解了。朕跟你走一趟,顺便找人去把景文檄也带来。你找人放些消息出去,就说人是朕跟景文檄亲自审的,招供了说是三皇子做的。」 「皇上要出宫么?」黎晰突然站了出来,只穿了中衣,外头随意披了件衣服,但脸还是红扑扑的。 「起来做什么?这么晚了休息着,这几日晚上还冷着,是好些日子没喝药了怎么的?」景文昊嘴上严厉的很,眼睛里却是化成了水,走过去将黎晰披着的衣服拢了拢,又握住了黎晰的两只手。 「皇上带着我一起去吧。」黎晰瞪着眼睛看景文昊,方才景文昊跟黎永谈的内容他听的并不真切,只是隐约听到时为了什么着火,杀人之事,才赶紧穿了衣服起来。 「好好回床上躺着,我去去就回。」景文昊看着黎晰丝毫没有要带着他的意思。 「皇上,我,我。。。」黎晰一时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藉口让景文昊带着自己。 「好了,天已经晚了,你听话好不好?我快去快回,你乖乖回去等着我,我也早点回来好么?」景文昊看着黎晰仍然是一副不愿意的模样,只能搬出自己的杀手锏,「不然你问问你哥哥,看他说能不能让你去。」 果然这句话成功的将麻烦丢给了黎永,好在黎永够坚定,纵使平时对黎晰疼爱有加,此刻还是没有遂他的心愿,让他跟着。黎永迅速瞟了一眼黎晰脖子上刚成型的青红的斑点,然后给了黎晰一个拒绝的眼神。 「听皇上的吧。」 景文昊一摊手,道:「你看,亲哥哥都不帮你的。」 怕黎晰不高兴,干脆一把将黎晰抱起来,重新回到内殿,将人放在床上。 可怜黎永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活了二十多年不知情为何物,却在今天晚上被自己的弟弟几度刺激到了。 景文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便走了出来,又恢復到了之前冷面的模样:「好了,走吧。」 黎永跟在景文昊的后头上了马车,两刻钟便到了大理寺。 「那死士现在何处?」下了马车,景文昊扭头问黎永。「你可能确定此事还未宣扬出去?」 「在暗牢的审讯室。方才臣走的时候锁了审讯室,看守的都是我自己身边的人,信得过。」黎永回答。 「好。」景文昊只简单应了一声,便随黎永走进暗牢。 一路通行无阻,打开审讯室,黎永看到了那个仍被绑着的死士。 「是他?」景文昊深深皱着眉头。 「皇上认识这人么?」黎永见着景文昊的表情有些怪异。 景文昊深吸一口气,上一世,不正是这人从殿门外给了自己一箭,只是被黎晰挡下来了。黎晰那晚痛苦的模样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脑中,不过瞬间,景文昊心中一紧,自己竟不能亲手杀了这人。 「景文檄身边的人。」景文昊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句话。 「皇上。」黎永觉着景文昊不太对劲。 「去找人把景文檄给朕请来,快一些。」景文昊气压越来越低。黎永不知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只能快些退了出去。 景文檄那晚并没有睡,他等着他的人回来復命,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大理寺黎永的人。好在他对自己派出去的人有底,才整理了心情跟着人去了大理寺。 景文檄到的时候,景文昊正阴着张脸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 「皇兄,他们说出了大事,究竟何事?」景文檄做出一副着急关心的样子。 景文昊冷哼一声,「弟弟,你说朕这皇帝是不是做的不够合格啊?」 景文檄心中一顿,还是恢復了自己的心,说道:「皇兄,何出此言?」 「前几日黎永才查出来这吴家村一案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为的就是屯兵京中。呵,这不,刚查出来一点头绪连证人带牢房都给朕烧了,你说这是不是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朕这个皇帝当真就好欺负么?」景文昊剑眉微提,冷峻的面庞露出寒意,让人不寒而慄。 景文檄此刻只想知道自己的处境到底如何,干脆也不再兜圈子,问道:「若真有此事,确是不把皇兄放在眼里的。皇兄可有查出来这背后是何人么?」 「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朕的好弟弟。」景文昊说到这儿一顿,看向景文檄。 景文檄被他看的心中慌了神,垂首不看他,半晌景文昊才又说:「景文昭狼子野心,朕竟然都未曾察觉。」 景文檄这才舒一口气,缓缓说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何误会?皇兄,要不要再查查?」 景文昊神色淡然,挥一挥衣袖,黎永便让人把刚才那死士带来了,不过跟刚才不一样的是,这人身上多了无数个剑孔,全是景文昊方才等着景文檄的时候捅的,一剑一剑,流出来的血将那人本身的黑衣染的更深。 景文檄见着那具尸首的时候,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虽未亲自见到,他却有种强烈的感觉,那剑孔全是出自景文昊之手。 「皇,皇兄这是?」景文檄磕磕巴巴问道。 「景文昭派来的死士。刚刚招了点儿头绪就死了,怪可惜的。」景文昊说话间站起来,拿起旁边的剑又捅了一下,然后抓起桌上的帕子,擦拭了剑上的血迹,诡异地笑道:「刚好一百零三个。」 「皇兄,为何?」景文檄这些日子莫名觉得景文昊陌生,此时这样的感觉更是达到了巅峰状态,他从来都不知道景文昊有如此暴戾的一面。 「为何杀了他?还是为何如此残暴?」景文昊看了景文檄一眼,又默默坐回了椅子上。「把其他人也给朕带进来。」 黎永应声,又带了两人进来。 「皇兄,这些人是?」景文檄自是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的,只是不知此刻景文昊究竟是何意。 「你三皇弟在这大理寺中的线人。朕倒是不知道你弟弟真的好本事,这手竟是伸入宫中来了。」 那两人颤颤兢兢跪在地上,方才已经受过刑了,生不如死,此时又见着景文檄更是不敢多出声了。 「黎永,把这死士给朕带出去,剁碎了餵狗,一块不留。」景文昊说这话时,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反倒吓到了周围的人,连黎永心中也是一惊,不敢想像眼前这个皇帝是之前那个对着自己弟弟柔情似水的人。 「臣遵旨。」黎永还是让人把那死士带了下去。 「已经三更天了,朕明日还要上早朝,先回宫中了,皇弟,这剩下的人,朕就交给你了。」景文昊再次起身,走到了景文檄跟前看着他。 第18页 「皇兄放心,皇兄保重身体,臣弟定会竭尽所能,将此事查个清楚。」景文听着景文昊要将人交给自己,松了口气。 景文昊冷眼往外走,与景文檄擦肩的时候,停住脚步,说了句:「若是不招,直接向方才那样剁了餵狗就是。」 景文昊说完,没有再等着景文檄的回覆,而是直接走了。 回宫的路上,景文昊让人快马加鞭,方才看到那人时的心痛深深刺激到他,此刻他只想拥黎晰入怀,让自己知道那人真的还在自己身边。 20 再回到宫中已是寅时,景文昊下了马车,一路披星戴月往芷苒殿去,跟在身边的宫人都察觉出此时的皇帝有异,不敢多说,老老实实跟着一路小跑到了芷苒殿。 刚进外殿,景文昊就见着匆匆出来的黎晰,披散着衣服,一脸担忧之色。 「皇上,回来了。芝玲快拿姜茶过来。」黎晰主动牵了景文昊的手,将他向内殿拉。「大理寺阴冷,皇上的手太凉了。方才忘记跟你说了,早晚还冷着呢,应该换件衣裳再走的。」 景文昊没再让黎晰拉着自己,而是将人拦腰抱起,再小心放到了床上。 景文昊退去外衫,上了床,紧紧拥着黎晰,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贪婪地吮吸着黎晰身上的味道。 「皇上,皇上。」黎晰被景文昊死死箍在怀中,动弹不得。感受到景文昊不太对劲儿,黎晰努力伸出两只手臂环绕住了景文昊的身子,又学 着景文昊安抚自己的模样,一下一下轻抚着景文昊的背。 「黎晰,别离开我,别离开我。」被人轻抚着的景文昊心中像是有千般的委屈,纵使黎晰就在他怀中,他还是感觉不真实,黎晰忍痛抢过长剑斩断玉玦的身姿一次次浮现在他面前,让他心痛的无以復加。 黎晰用力回抱了景文昊,「不会的,我不会离开皇上的。」 黎晰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好半天才感觉到景文昊的身子略微软了。 「皇上,马上快上朝了,皇上休息一下好不好?」 景文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紧紧勒着黎晰,稍稍松开了些,抚着黎晰的头髮,问道:「有没有弄疼你?」 黎晰摇摇头,伸手遮住了景文昊的眼睛,「不疼的。皇上,闭眼休息好不好?」 景文昊拉开黎晰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我看着你睡。」 黎晰怕景文昊熬夜伤了身子,执着看着他,撅着嘴说道:「皇上该休息了。」 景文昊见着黎晰这副小模样,心中当下软了,闭了眼睛,柔声说道:「好,好,一起睡,一起睡。」 黎晰见着景文昊闭了眼,才闭着眼睛,满意地在景文昊怀中拱了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睡了。 只不过半个时辰,安福泉就来叫景文昊上朝了。 每每宿在芷苒殿中,景文昊便不准人喧譁的。景文昊小心将黎晰放下,黎晰迷濛着睁了眼睛,拉着景文昊的衣袖撒娇。 景文昊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等着黎晰重新睡熟了才小心将袖子抽了出来。 走出殿中时也不忘嘱咐一句:「不用叫皇后起床,小厨房备些清淡的吃食,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再宣膳。」 这一日早朝註定是迷乱的,景文檄跟黎永皆在列,同在的还有刚刚请出山的陶玉林老先生。 这是陶老出山后的第一次早朝,虽然景文昊并没有正式给他个位分,但众臣还是主动排在了陶老的身后。陶老之前隐退的时候闹的并不小,此时她又出现,一时间朝上风云迭起,诸位大人都跟着自己相熟的人交换着眼神,试图探寻原因。 景文昊走上了大殿,坐上龙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文昊坐定在龙椅上,面无表情,说了声:「平身。」 众臣起,这日却没有一人敢主动站出来说句话。 「众卿家今日仿佛没有什么上表的,都太闲了还是怎么的?」景文昊低沉着声音说道。 众臣觉得惶恐,胆子小的更是直接跪下,道:「臣等不敢。」 「既然诸位爱卿无事上奏,朕倒有两件事情想跟诸卿探讨探讨。」景文檄俯视众臣,大殿上无一人敢站出来。 「其一,昨日大理寺中忽然起火,兵部尚书李福饮,前户部尚书林隙,皆葬身火海,此事牵连甚广,朕欲严查。」景文昊顿了顿,继续道:「数日内,我朝中连损两员二品官员,唯今正是用人之际,朕的太傅,陶玉林老先生,德才兼备,朕欲以其为左相,辅佐朝纲,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下头的臣子大都以明哲保身为毕生事业,此时见着两样事情都跟自己并无多大联繫,自是庆幸的,连连称没有。 倒是景逸跟景文檄这边,虽是对着封相之事并不满意,无奈手中刚刚折损了两人,实在提不出意见。 「若是没有异议,那今日这早朝就上到这里。无事下朝。」 听到景文昊的话,众人如释重负,都等着景文昊走出去,赶紧灰熘熘走了。 太和殿内,景文檄,景逸,黎永陶玉林分列两侧。 「黎永,你且说说,昨夜的案子审成什么样子了?」景文昊拉着一张脸,直接告诉列坐的诸位,他的心情现在十分不好。 「回皇上,昨夜二皇子与臣连夜审了,大理寺的那两个内jian也全部招了,说是三皇子的人过来联繫的。」黎永说这话时故意带着景文檄,惹的景文檄一阵紧张。 「皇兄,确实如此,臣弟昨夜跟黎大人审了一夜,入宫前才将案子理清楚了。那些人都指认是老三所为,皇兄莫要伤心。」 景文昊挑眉看向景文檄,道:「伤心?朕有什么好伤心的?本来就是个野种,当初先皇仁慈,饶了条狗命给他,朕也不曾想到一条野狗竟敢在朕脚下乱吠了。」 景文檄被这话一激,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上,臣觉着此事不妥。」一旁的陶玉林站了出来。 「老师有话直说。」对着自己的老师景文昊还是收敛了几分自己身上的戾气。 「臣做太傅时,也算是见着了所有的皇子公主,依臣之见,三皇子表面和善,实则阴毒,但此人心计极深,所以及时当初被先皇远派出去时,也未见着有和怨言的。这几年在其封底上更算得上是韬光养晦,将一副不学无术的闲人模样做尽了。不过正是这样,三皇子若有意屯兵,绝不会是在京都附近,一则太远难以控制,二则他绝无这般财力,所以吴家村一案还得细查。」 景文昊点头称好,「还是老师睿智,洞察百事,思虑周全。那依老师之见,这案子交给谁查来的妥当。」 「此事关乎皇家,朝中旧臣不免受各族势力浸染,都不能做到妥帖周全。反正春闱刚过,臣以为皇上择一无牵无挂的有志之士最好。若是没有,老臣愿亲自出面。」陶玉林年纪虽大,脑子却好用的很,今日上朝前早就了解了朝中局势,也知道了景文昊如今的难处,自然能对症下药。 「好。多得老师提醒,方省得我麻烦。」景文昊尽量让自己咧出一个微笑,道:「黎永,你回去将珍妃跟吴家村的案子都整理出来,卷宗全部给朕备着,三日后等朕选出状元,自会有人接你的班。」 「皇兄,那我。。。」景文檄见着景文昊直接把自己排除在外,心中也急了。 「弟弟这几日操劳这些个事也辛苦了,从今天起就在府中好好养着吧。」 「皇兄,我......」景文檄还欲争辩,却同时收到了来自景文昊跟景逸的暗示,活生生把后半句吞了下去,又道:「臣弟谢皇兄体谅。」 「好了,若是无事就都退下吧,朕今日还要阅卷。」 眼下景文昊决定的事都再无辩驳的需要,众人行过礼便退下了。 人都走后,景文昊才又去了芷苒殿。 到芷苒殿的时候,黎晰还在睡着,景文昊走近了,帮黎晰掖了掖被子,又才退出来坐在案几前判卷了。 晌午时分,安福泉见着黎晰还未醒,便小声问道:「皇上现在要宣膳么?已经快午时了,皇上早膳也没宣的。」 景文昊摇头,復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昨日猎场是不是送进宫来些野味?」 「回皇上,是的,有刚足月的小鹿,野猪,野鸡还有些野兔,都是昨日送来的,现在大抵都还活着。」 「让御膳房的人准备准备,给皇后做个野味锅子,做好了直接送过来就是。」景文昊不知黎晰爱吃些什么,只是忽的想到了有这么些好东西,就想着给黎晰送到跟前了。 安福全领旨下去了,不消半个时辰,锅子便送了过来。 景文昊不欲让人看到黎晰睡觉时那副可爱的姿态,便自己起了身走进殿内,去叫黎晰起床。 刚坐上榻,那人就想感应到了似的,拱到了他旁边,双手抱着他的腿,头在他腿上蹭蹭。 景文昊温柔抚上了黎晰的头,细声说道:「睡够了么?」 黎晰并不睁眼,还是不住哼哼唧唧点头。 景文昊不欲多与黎晰拖着,便欺身吻了上去,可怜黎晰还未清醒就被景文昊一阵捉弄,直到红了脸,景文昊才放开他。 黎晰起身,芝玲捧了衣裳过来。景文昊制止了其他婢女的服侍,亲自接过衣服给黎晰穿上。 黎晰觉着惶恐,却拧不过景文昊,还是半推半就由着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宝说有些章节看不到,好像是因为晋江app抽了,网页跟wap上是可以看的,sorry,我去改他也跟我说改不了,好像是第二天就好了。 21 几日废寝忘食,在黎晰的帮助下,景文昊终究还是把卷子判出来了。 三日后殿试如期举行。 大殿上站着排在前五的举子,排头的是陶玉林第二子,陶宪之,站在最末的是谢宣,其余三人大都是京中氏族家的公子。 「诸位都是榜上有名之人了,今日搏击三甲,朕欲以德为题,半个时辰,做策论一篇,以决高低。」这题目还是前日跟黎晰判卷的时候想到的,景文昊想着黎晰不自觉神色都柔和了些,让几位初上朝的学生都不那么紧张了。 景文昊安排了宫人摆上案几和纸币,五位举人席地而坐,奋笔疾书。不过两刻钟,谢宣与陶宪之同时收笔。虽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对视一笑却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将答卷交与身旁的宫人,两人又站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半个时辰过去,举子们都交了答卷。景文昊拿着几人的试卷,左翻又翻之后突然大笑,道:「若不是这题目是朕昨日才定的,今日又看着你们坐在这殿上答题,朕倒真会以为你们两人有舞弊之嫌。」 下头的官员与举人都有些不明就里。 景文昊继续道:「陶宪之,朕问你,何以将德角之为敬天,敬祖,敬人?」 陶宪之身着一身浅色的锦缎,虽有意显示低调,被皇帝这么一点名,倒更显出了他掩饰不住的贵气。 只见他往左侧迈一小步,行了个礼,站正身子,一手别在后头,另一手在胸前,施施然说道:「学生以为此德非彼德。西周立法,人曰之为德,何意也?一曰敬天,此为顺应天意,道法自然,人之为人,不过自然中一虚浮,唯有忠于自然,方得生存之法。二曰敬祖,祖宗先人,吾辈之始也,尊先命,方得长而久也。三曰敬人,敬人者,人敬之。为君者以人为始终,才得流芳百世。学生拙见,望皇上指正。」 第19页 景文昊满意点点头,对着陶玉林道:「老师教出的孩子果然深得朕心。」 陶宪之听到这话也不自满,一脸谦和退了回去。 景文昊又道:「谢宣,你再来说说你为何也会如是说。」 谢宣一袭青衫,不似上次在状元楼见到他时那般简陋了,与陶宪之不同,陶宪之身上气息谦和,氏族大家风范尽显,谢宣身上却自带一份淡然跟通达。虽是第一次上朝,却没有半分吝色,比起好些常在官场摸爬滚打的油子比起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宣向右迈出一步,行个礼:「法经曰得,直心也,立法曰德,得心也。究其根源,实则得民心为上。问民重何事?天地,祖先,自身三者耳。祖先为其身之根本,赋其血肉,重之。天地供其五谷,为其延续,遂亦重之。夫自身,在世为人,难免受私慾所扰,私慾为人之为人根本,遂加重之。今吾皇以德治万民,定当敬天,敬祖,敬人放得民心。」 谢宣款款说完,没有一丝犹豫,倒是慌了身后的一班老臣。一帮人都在想着殿试上说出此等话实为大不敬。 景文昊听完,心中却是一惊,第一次见谢宣的时候,他只是感觉谢宣大概是个可用之人,却未曾想到谢宣能有这般的胆色与才情。前些日子判卷的时候,他最满意的便是谢宣的文章,今日谢宣殿上的解释更是让他动容。 景文昊并不声张,转而又道:「抬起头来答朕,礼与罚当如何处置?」 谢宣闻声抬头,与景文昊对视,眸子里看不出一丝紧张,镇定答道:「自孔夫子起,君王皆遵儒术,以克己復礼为上策,刑法以先礼后刑,重礼轻刑为准。更有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之说。臣以为实乃胡诌。」 此论断一出,朝中一片譁然,谢宣却假装没听见的模样,自然地继续说下去,「为臣者,先为民,方为臣。旧时曰刑不上大夫,其大夫入庙堂可辅佐朝纲,出庙堂可身先士卒,领军作战,此等方为大夫。然则今日,已过千年,吾等称大夫着,皆为察言观色,明哲保身之辈。为保自身,不惜结党营私,欺上瞒下,以无为为大作为,此等大夫,天下人当唾之。」 「好,好,好。」谢宣一说完,景文昊先是连声称好,自重生之日起,他便看穿了这朝中的迂腐之气,他缺的正是谢宣这般顶天立地,不畏强权,不畏氏族大家的文臣。 景文昊从安福全手中接过硃砂笔,在谢宣的卷子上写上「状元」二字,算是对谢宣的嘉奖了。 做完此事,景文昊直接在旁边早已拟好的圣旨上,填上了三甲的名字。 谢宣才盖京华,为状元,陶宪之随其后为榜眼,探花是嘉定侯家的二公子,王博文。 一时间朝上一片譁然,诸位大人看着谢宣眼生,并不知他是哪家的公子,然而今□□堂之上的形式来看,皇上对这位新科状元倒是看中的很,所以纷纷上前道贺,一时间谢宣竟是成了香饽饽,被人围在中间,连去换状元服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挤了出来跟着宫人去换衣服了。 「前些日子就听得谢兄大名,今日得享谢兄高见,实乃大幸,谢兄果然好才情。」与他搭话的是陶宪之。 陶宪之脸上的称赞与他人不同,直白而坦荡,谢宣知道此乃真心,便回个礼,道:「陶玉林夫子教出的孩子果然不凡。陶公子才情在我之上,如今略胜一筹不过是我剑走偏锋,投机取巧,机缘罢了。都是些读书人不齿的行径。」 陶宪之忙道:「此言差矣,胸怀天下方是真正的读书人。谢兄远见,在下自愧不如。」 谢宣正欲回话,一旁王博文倒是听不下去了:「你们俩都挺好的,咱们能先换了衣服去游街么?我还等着回家去心上人家提亲呢。」 三人相视一笑加快了脚上的步子。 由于道喜之人太多,三人在宫中耽误了些时辰,还未出宫,报喜的人就先到了。 李府中,李之源接到了报喜的消息,得知谢宣中了状元,好不高兴,掏出荷包将银子全部给了来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復又觉得自己这点儿银子好像不太够,干脆扯下腰间的玉佩,一併交给了那人。自己又回去换了身衣服,去了状元楼找了个最好的位置等着。 一个时辰左右。锣鼓声,炮仗声终于响了起来,谢宣一袭红衣,戴着冠,骑在马上,走在最前头,英武非凡。陶宪之在后,书卷气息更浓些,看起来儒雅风流。而排在最后的王博文则更像是个精灵一般,左摇右晃跟围观群众打着招唿。他年龄本来就小些,加上长的秀气又英俊,一时间竟成了姑娘们心中最好的对象,大家纷纷往探花郎头上扔花。 行至状元楼时,李之源已经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被一圈女子围住,大声叫着:「谢兄,谢兄。」 然而李之源的声音终究小一些,被湮没在了诸位大家小姐的唿喊之中。李之源眼看着谢宣就要走过状元楼了还不曾注意到他,干脆站上凳子扯开嗓子喊了几声:「谢宣,谢宣,谢宣你看我啊。」 李之源的这两嗓子成功引起了谢宣的注意,谢宣回头往上望,看着状元楼上激动无比的李之源,笑了。 李之源只觉得自己像被电击中一般,心跳漏了一拍,这样明媚又好看的笑容,他的谢兄还从未有过。 李之源一颗心狂跳着,磨磨蹭蹭回到了自己家中,就见着有人在往外搬东西,仔细一看全是谢宣的物什,忙抓住一人,问道:「这是做什么?」 下人见着是自家的公子,只回道:「皇上在景中赐了宅子给谢公子,谢公子今夜就要搬走了。」 「那他人现在何处?可回来了?」李之源心中更慌乱了。 「方才回来了,谢过了老爷夫人,又嘱咐着人帮他搬些东西,便进宫了。」 片刻前还小鹿乱撞的李之源此刻心顿时凉了,走到西苑厢房中,谢宣的屋子已经空了,李之源心想,他们之间大抵如此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小解释: 1.关于德,礼,刑的解释全部来自我中国古代刑罚史的理解,德字的解释是从西周过来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德子有两种写法,一是得心,二是直心。刑罚是我很喜欢的一个部分,所以之后为了推进剧情,应该会写刑法改革。其实我一直想写一本刑法的现耽来着,小攻带着小受一路打怪,维护司法公正的那种,但是现在没时间,应该会一年以后再开,到时候欢迎大家来看啊。 22 景文昊早有旨意,让谢宣游完街就去宫中。谢宣刻意走快了些,策马赶在进宫前赶到了李府,谁知那厮竟还没有回府,谢宣无奈只能先行谢过了李林,又嘱咐了让人帮他搬东西,便匆匆进宫了。 入宫时候,景文昊已经等在太和殿了。 「学生参见皇上。」谢宣行了个跪礼。 「无须多礼。」景文昊点摆手,示意他起来,又道:「知道朕今日召你入宫是为何么?」 谢宣起身,道:「前些日子黎大人已经联络过学生,学生清楚。」 「说说你的想法。」景文昊提眉看他。 「学生以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谢宣知道景文昊如今是何处境,也知道景文昊需要些什么。 果然景文昊被他的话提起了兴趣,「哦,你倒是跟朕仔细说说。」 「学生以为,虽然皇上年少时便被立为太子,从小围在身边的学者大家不在少数,更有诸如陶老之类集大成者。但皇上学的始终是大儒学派御人之术。先帝在位时,虽是无功无过终其一生,仙游之前,也仿佛帮皇上处理了诸如长公主,三皇子之类的麻烦,实则不然。恕学生直言,自先帝神游,皇上登基,二皇子在朝中,在民间的唿声竟高过皇上。皇上疼爱自己的弟弟,有心让他做个得人心的王爷是人之常情,不过,若是家家户户皆有这样的口碑,那么就不排除是有人可以为之了。」 「你胆子倒是大,朕不过第一次宣你觐见,你就敢把朕的父皇跟朕都批一顿。」景文昊心中是赏识谢宣的,毕竟若想肃清反派,少不得胆大心细之人,而谢宣,无疑是到现在为止他看到的最好的人选。 「学生胡乱诌的,请皇上恕罪。」景文昊要演戏,谢宣自是要陪着的。 「你且说完,朕再决定要不要恕你的罪。」景文昊眼中闪过一丝不起眼的寒意,说道。 「黎大人交给学生的卷宗,学生已经看过了,无非就是那几人都将过错推到了三皇子身上,不过这样的做法倒暴露了自己。要做假供简单的很,无非三样,要钱,要命,要家人,只要找到根本,这样的供词,学生马上就能让他们翻供。」 「然而若是这单案子紧靠这些就做论断,或是试图搬到意图造反之人,无疑是痴人说梦。学生以为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那两位沆瀣一气,关系甚密,不如逐个击破,让他们土崩瓦解。」谢宣毫无保留说出自己心中见地 「方才你讲的倒是有道理。」景文昊看着谢宣,「不过我们的状元郎,这钱,命跟家人,不知哪一个是你的软肋呢?」 谢宣愣住,知道此刻是自己表决心的时候了,犹疑片刻,还是跪地道:「学生只求李尚书之子李之源一生无忧。」 「倒是个痴情的种子。」景文昊復问道:「你当真不怕狡兔死,走狗烹么?」 「学生相信皇上是明君。」这话谢宣说的坚定不移。 「好,朕就信你。」景文昊垮了半日的脸终于微微和善了些,「今日你先回去好好收拾心情,明日旨意便会到你府上,大理寺少卿,跟着黎永把这案子给朕办漂亮了。」 「学生谢皇上恩典。」谢宣磕头谢恩,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商量完案子的事情,景文昊总算闲了下来,这才想到时间有些晚了,他今日还没去芷苒殿。 这些日子黎晰已经养成了等着他用膳的习惯,时常都是他若是不过去,那傻子自己也不吃的,干脆立马起身往芷苒殿去了。 刚到芷苒殿就见着黎晰拿着个小锄在花园中摆弄。 「大中午的,不好好吃饭休息着,做这些个干什么?喜欢什么花让宫女们弄不就行了,还用的着你自己动手?」景文昊走过去,拉了黎晰的手。 黎晰「啧」了一声,手抖了一下。 景文昊将黎晰的手翻过来一看这才发现这人竟是已经打起了血泡,又一看这院子中一小半土都是松过的,不知道这傻子是锄了多久,当下就黑了脸。 「你们这些婢子都是干什么的?自己一个个好好站着,倒是让你们的主子都把手磨破了,怎么这殿中竟是连一个得力的丫头都没有了么?」 一众宫女吓破了胆,都跪下道:「皇上恕罪。」 「是我自己要做的,他们拦不住的。」黎晰见着景文昊发火,知道这人只是心疼自己,倒也不怕。不过为了让景文昊消火,还是柔声柔气地说:「皇上,不疼的。」 第20页 景文昊见着黎晰手都破了还在哄他,不忍发火,不过看到那一手血泡,还是不高兴的很。 「午膳用过了么?」 「没....用过了。」黎晰本来是不经大脑要说实话的,突然反应过来景文昊现在正在发火,立马改口了。 景文昊一见着黎晰这副模样,真的是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恼的很,干脆将黎晰一把抱了起来,一边往殿里走,一边说道:「拿着药跟纱布,打些热水进来,顺便宣膳。」 黎晰满脸通红的将头埋在景文昊的胸口,果然只要是在人前,他还是会怕丑的。 黎晰坐在凳子上,一只手被景文昊握住。 「皇上,以后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不要随便抱我?」黎晰瘪着嘴,小心说道。 「怎么?不喜欢?」虽然知道利息的想法,可是景文昊还是这么问了,好像逗黎晰已经成为一件趣事了。 果然,黎晰着急道:「喜欢的,喜欢的。」忽又反应过来景文昊这是在逗他,干脆埋了头,「皇上知道的。不要在宫女面前抱。」 「呵,前些日子不是想试试我行不行么?那个时候都不害羞,现在抱一下还怕丑了?」景文昊讲黎晰的手放进了热水里泡着,小心洗去粘在手上的泥土。头也不抬说道:「皇后,我们可是还什么都没做呢,若是真的要做,皇后不得挖个地fèng,把自己埋了?」 黎晰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要将手抽回来,结果挣扎的时候碰到了血泡,吃痛叫了一声。 景文昊立刻皱了眉头,嗔怪道:「小心着些。」 黎晰立马不动弹了,由着景文昊将他的手小心翼翼捞出来,擦干后,挑破血泡,再上了药,给他包的严严实实的。 黎晰看着自己被景文昊包的无比丑陋的两只手,一脸无辜,偏巧此时他们的午膳又来了,是他最爱的野味锅子。 黎晰拿着筷子怎么都不好操弄,一旁芝玲见着了,连忙道:「皇后,我来帮您吧。」 谁知景文昊当即摔了自己的筷子,「方才不见着你们这般积极。」 芝玲心道自己真的冤枉啊,种花那事儿,真的是皇后不让的呀。心中悲愤默默后退了几步,就看着方才对着他们横眉竖眼的景文昊,此时已经换了副表情,从锅中挑起一块炖烂了的鹿肉,粘了些酱料送到了黎晰嘴边。 黎晰本欲推辞的,无奈看着景文昊那个样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只能张了嘴,将那块肉吃了进去,然后看着景文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锅子吃了有好几日了吧?」吃到一半的时候景文昊突然问道。 「嗯,接连着吃了三天了,每一顿都有。」黎晰咽下嘴里那块肉,答道。 「可嫌烦了么?」 「不烦的,不烦的。」黎晰摇头,「御膳房的厨子做的好吃的很,日日都有新的味道,莫说是三日了,就是三月也吃不烦的。」 「今儿晚上就停了,不准吃了,这是最后一顿。」景文昊说道。 黎晰立马就不高兴了,尽量不表现出来,只是默默拧紧了眉头,也不笑了,吃东西也小口小口的了。 景文昊见着黎晰这样子,没忍心逗他,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东西燥热,过几日父皇忌辰加上祭祖得出去几日。皇陵旁边就是猎场,现打了让你吃。看你那馋嘴的样子,没吃的还不高兴了。」 黎晰马上认识到方才是自己失态了,于是回馈给了景文昊一个明媚的笑容。 另一边,谢宣从皇宫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谢府,反倒去了李府上。一进门就听下人们说李之源在自己的屋子里,赶紧过去了。 进门的时候,只见着那人就抱着自己的被褥枕头躺在床上,他进门也没反应,走近才看到,竟是睡着了,脸上还挂了泪痕。 觉着这两日还冷着,小心翼翼扯过被子,想帮他盖着,反倒弄醒了那人。 只见李之源迷濛睁了眼睛,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使劲揉揉眼睛,才颤颤兢兢道:「谢兄,你,你怎么回来了。」 谢宣忘记思考只记得当时血气上行,顾不得其他,伸手抱了李之源入怀中。 23 放榜之后,照着景文昊的安排,谢宣去了大理寺,陶宪之去了刑部做侍郎,而王博文则是被派到了御史台,一时间三甲将整个司法系统给包圆了。明眼人都能看到出来这朝中怕是要变天了。 景逸府上。 「皇叔,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生气,我派去的人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不会出什么岔子?」景逸脸上染着些愠色,「你这个榆木脑袋。」 「他们不是都招了是景文昭做的么?」景文檄不以为然,「连他都信了是景文昭做的。反正景文昭也是狼子野心,如此借刀杀人除掉他不是也很好?」 「我就不明白了,同是陶玉林的学生,你怎就这般朽木不可雕。」景逸脸上怒意更加深沉,摇摇脑袋,「他若是真的信了,你现在会被软禁在这王府中么?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户部,现在全部安插了他的人,你真的觉得他是信你了么?」 「你再想想,自你离宫封王之后,哪一次又过这般长的时间他都未曾邀你入宫?」 「你的意思是?」景文檄一惊,暗恐自己竟是大意了,连这些都未曾想到。 「他定是察觉了什么。」景逸的目光变得有些阴毒,「自皇后那件事情开始,他就变了,定是你露出了什么马脚,不然他怎会突然对我们有所戒备?」 「怎么会?我,我什么都没出过岔子。」景文檄不服气狡辩着。 「哼。」景逸冷哼一声,「没出过岔子,没出过岔子他会突然查到珍妃上头。珍妃的那单案子,证据确凿,他却迟迟不肯定案,不就是为了能套出更多东西么?他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不仅仅是珍妃做的。」 「当初我劝你不要莽撞行事,你偏不听,现在倒好,让他察觉了。一次这样,两次也是这样。我不过是让你去大理寺放个火,你找的那是什么人,还让人给捉了。这也就算了,你竟还让人串通一致,做假供,说是景文昭做的,你当真把他当傻子么?」 「够了!」景文檄不悦,「做多错多,我不做便是。本来这皇位也不是我要争的,若不是你我怎会想到要到那个位子上去坐一坐?」 「如今出了岔子你倒是全埋怨我了,林隙那人可不是我找的,说到底还不是你找的人不靠谱。」 「你,你。」景逸被景文檄顶一句,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皇叔,出了事情,最重要的不是补救么?在这里自怨自艾有何用?做都做了,难道还能后悔不成?」景文檄满脸的不在乎。 「这一次你当真大意了。」景逸不欲再与景文檄起争执,放缓了语气,「再有几日就是祭祖的日子,加上先帝死忌,景文昭定会回来,不日应该就到皇都了。你自己当心着些,不要被他耍了去。」 景文檄马着脸往外走。 「你去哪里?」景逸见着景文檄这副模样,深感无奈。 「入宫。不是你说我近日都没能得到召见么?不是你说我除了玩乐一无是处么?」景文檄闹着别扭。 「我何时这般说过?」景逸无奈摇头,「你此时入宫又有何用?」 「呵,有何用?皇叔是忘记了自己放在宫中的探子已经好久都没能往外递过消息了么?」景文檄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冠,「他总归不会不见我这个弟弟的。我终究还是有点儿用的。」 景文檄说完便不顾景逸的表情,直接让人牵来了马车,往皇宫去了。 这日状元,榜眼,探花,榜上的学子基本都入了公职,倒是让景文昊得以从繁忙的事务中抽出身来,喘口气。 景文檄入宫的时候,景文昊跟黎晰刚好去了校场,说是校场,其实就是在宫中修了个跑马射箭的地方,那地方,曾经景文昊也是经常带着他去的。 一进校场门,就见着景文昊带着正蹲下帮黎晰整理马靴,黎晰就那么站着,眼睛专注看向景文昊,景文昊弄完抬头,正好碰上黎晰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正如恩爱多年的老夫妻一般。景文檄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场景,明明之前,景文昊是很厌恶黎晰的,甚至不止一次说过要废了他。 景文檄一进来景文昊便发现了,但也不甚在意,他知道,景文檄不过是着急了而已。也是,毕竟自己上一世宠他宠到快没有了王法,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奉到他面前。一心想到自己母后临死之时对他说的让他照顾好景文檄的遗言。对比起来,这一世,他的态度简直是千差万别,景文檄能受得了才怪了。 「去把灵犀牵过来。」景文昊拉着黎晰往马场走。 「皇兄,皇嫂。」景文檄见着景文昊直接选择性忽略了自己便主动贴了上去。 「怎么突然入宫了?」景文昊只瞟了一眼景文檄,然后又专注看着黎晰。 「皇兄很久都没有跟臣弟一起玩过了,臣弟想皇兄了。」景文檄开始打感情牌,「足足快一月了呢。皇兄之前每日都会召我进宫的。」 「呵,之前嘛,那是皇兄没有情趣,整日光顾着你了。」景文昊说着话,干脆又帮黎晰理了理头髮,「皇兄本来就是成家之人,日日陪你,倒让你皇嫂独守空房说不过去,不是么?」 「再说了,跟你在一起哪有闺房之乐好?」景文昊这说给景文檄听,也说给黎晰听。果然黎晰直接红了脸。 「皇弟,你就是玩兴太大,没个人管着,始终不是个事儿。这样,过两日父皇忌辰过后,朕好生帮你物色一个王妃。是男是女,有何条件,你尽管提。保管你满意,到时候你就没什么时间来找朕了。」 景文檄正想回绝,偏生这个时候马牵了过来。 「皇兄,这,这是灵犀?」景文檄见着那匹白马,暗自惊讶。 「是。」景文昊只敷衍答了一声,便拉着黎晰到了马跟前,「你不常骑马,性子太烈的,怕是受不住的。放心,这马温顺着,你尽管骑。」 「可是,婉玲死后,皇兄不是就不让人碰这马了么?」景文檄兀自惊奇着。婉玲是三公主,也是她们的胞妹,这灵犀是景文昊专门为婉玲寻的马,万中挑一的品质。只是半年前,婉玲突然暴毙,宫中太医也查不出缘由,自那时起,景文昊便不让人碰这马的,连他都没有这个特权。可如今,景文昊竟然主动让人把灵犀牵来。 景文昊不以为然,「好马当然要物尽其用。你皇嫂性子软,这马正好配他。」 说完,便不再理会景文檄,指导着黎晰在马上调整好了姿势,然后竟然当起了黎晰的马夫,牵着灵犀遛了一圈。 等黎晰习惯了,景文昊才自己上了马,带着黎晰上场跑了。 景文檄从来未曾觉得自己这般多余过,看着马场上的两人,努力想□□去,可是无论如何都还是太弱了。但今日进宫的目的没能达到,回去又实在不甘心,干脆强忍着跟在两人的后面陪笑。 第21页 景文昊骑完马,又带着黎晰射箭。黎晰之前大约是太克制了,今日好不容易能玩儿上一回,自然起了兴致,不停拉弓射箭。 两轮之后,景文昊怕黎晰累着,叫停了。 黎晰一脸无辜看着景文昊,也不说话,可是那眼神分明就在控诉着景文昊。 景文昊见着黎晰的样子,不忍,偏过头说了句,「再玩一个剑筒的。」 黎晰立马高兴了,又让人拿了筒箭来。黎晰箭术并不精湛,大约是长时间被困在宫中,莫说百步穿杨,就是五十步□□中靶子都很难做到。可偏偏他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一次次拉弓,一次次眯着眼睛将箭射出去。见着自己的准头越来越好,心中高兴,忽略了自己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一个箭筒的箭很快被黎晰射完了,看着空空如也的筒,黎晰好不郁闷。 「喝口水。」景文昊自己也不射箭,一直在旁边等着,等到黎晰玩完了,才讲早就准备好了的水壶递上去。 黎晰接过水壶,往嘴里塞,景文昊擦擦黎晰额头上的汗,「刚跑完,慢点儿喝。」 黎晰玩的久了,接触到水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渴了,本想勐灌两口,但是想到自己应该好好表现,便乖乖听话,小口喝着。等到喝了一半,才抬头看着景文昊,犹犹豫豫地说:「皇上,我,我能不能再玩儿一会儿?」 景文昊黑着个脸,答道:「你长时间没活动过,今日玩了这么些,回去手臂会痛。不准玩儿了,不然以后没得玩儿。」 黎晰听到这儿立马委屈了,瘪着嘴道:「可是,我之前都没有机会玩儿的。小时候倒是跟着哥哥跟父亲玩儿过一次,我,我喜欢的很。父亲走后,哥哥就没带我玩过了。之后又入宫了,更没有什么机会。」 景文昊见着黎晰做出的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化成了一片。宠溺地颳了下黎晰的鼻子,道:「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长本事了,学会跟我这儿卖惨了。」 黎晰知道有戏,立马做出乖巧状,「皇上不喜欢就不玩儿了,我知道皇上是为我好,没关系的。我们回去吧,我,我不想玩儿了。」 景文昊终于被黎晰逗笑了,色厉内荏,道:「最后一个箭筒。」 黎晰高兴地甩开景文昊自己玩儿去了。 一旁的景文檄此刻已经看呆了,如此没有原则的退让,这哪里还是他的那个皇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黎晰:皇上,我要骑马马。 景文昊:嗯,乖,灵犀给你骑。 景文檄:皇兄,我也要骑马马。 景文昊:滚。 景文檄画圈圈:你以前很疼我的。 景文昊:黎晰现在骑马马,晚上能给我骑,你呢? 好污,作者要逃走了。。。。 24 而那到底也没能成为黎晰玩儿的最后一个箭筒。 黎晰玩性起来了,跟个孩子似的,停不下来,而景文昊在一次次黎晰渴求的眼神中,退让了。 直到日暮西山,黎晰连抬手都困难了,才不舍地放下弓箭,由景文昊带着回去了。 回芷苒殿的步辇上,黎晰困的不行了,但是碍于景文檄在,没好意思望景文昊身边靠,但还是被景文昊发觉了,不顾其他,将人揽入怀中。黎晰也是累的懒得挣扎,就着这个姿势,眯着眼睛回到了芷苒殿。 知道今日体力消耗会大,走之前景文昊就吩咐了,让御膳房的人今晚又做锅子。 黎晰也是疲惫的不行了,对着自己最喜欢的锅子也没有提起劲儿来。一个劲儿拿着筷子胡乱扒拉。 「好好吃饭。」景文昊终于看不过了,开口道。 黎晰坐在一旁,打起了精神,胡乱吃了两口,又焉儿下去了。 景文昊无奈,扯过自己的凳子坐到了黎晰旁边,拿起了黎晰的碗,夹一块肉起来,送到了黎晰嘴边。 黎晰自觉张嘴,吃了景文昊餵过来的东西。 「嚼烂些,不然不好消化。实在累了,就靠在我肩上,闭着眼睛,光动嘴就行。现在不多吃些,晚上会饿。」景文昊说这话时,温柔的很。 黎晰从善如流,乖乖将头靠在了景文昊的肩上。而景文檄终于受不住这般刺激,找了个由头,出宫去了。 用过晚膳,景文昊捞着黎晰去了净房,帮他擦拭一番,又换上新的里衣,便抱着他回床上睡了。 深夜的时候,黎晰醒了,被痛醒的。两条手臂给他带来的酸痛感让他招架不住,恨不得卸掉自己的两条胳膊。疼的实在难受,又怕吵醒了景文昊,干脆自己挺了身子憋着,却还是被景文昊发觉了。 景文昊亲了亲黎晰的头顶,轻声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透过烛光,景文昊只见着了黎晰一双黑色的眸子,带着雾气,道:「疼。」 景文昊这才反应过来,定是下午玩的过了。黑着脸道:「说了多少次让你停下都不听,现在跟我闹疼了。」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是马上坐起来了,对着外头守夜的宫人喊了声:「送些热水进来,要多点,再多拿几块帕子。」 不多时,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都端着热水盆。 「都下去吧。」景文昊让人将热水摆好,便让人下去了,自己则下了床,拧了几个热帕子。 再上床,景文昊剥了黎晰的上衣,将它手臂一只拉出来,用热帕子敷着。又拉出另一只手臂,揉搓起来。 黎晰受不住疼,觉得难受,咿咿呀呀叫着,不一会儿,竟湿了眼眶,可怜兮兮望着景文昊喊疼。 景文昊也是心疼的不得了,但手上的力却没有变小,「得多揉揉,明天才能好。」 「傻东西,今儿个下午让你别玩儿了,还不听,现在知道疼了。」 黎晰委屈的很,又想到自己打扰了景文昊休息,便小声嘟哝着:「皇上,我错了。」 景文昊心里本来就疼他的打紧,看着黎晰认错的样子,心头更是一软,语气立马也软下来了。「你哪里错了,是我错,不该惯着你。明知道会痛,还由着你胡来了,下次我小心些。」 揉了有小半个时辰,黎晰终于习惯了手臂的疼痛,缓缓睡过了,景文昊这才躺下身来,睡在了他旁边。 第二日黎晰醒来的时候,景文昊已经上早朝去了。黎晰活动了一下,手臂不似昨夜那般疼了,叫着芝玲传了早膳。 只见芝玲小心翼翼拿着个软垫垫到椅子上,才扶了黎晰过去。 黎晰本来想说这丫头何时变的这般体贴了,却见着她喜气洋洋笑着。 「你笑什么?」黎晰不知所以。 「奴婢替皇后高兴。」芝玲欢快答道。 「我这样有什么可高兴的?」 「恭喜皇后,昨夜夙愿达成了。」 「夙愿?」黎晰更不解了。 「对呀,昨夜奴婢都听到了,娘娘叫的可大声了,皇上还叫了那么多热水进去。恭喜皇后。」芝玲是真高兴。 黎晰的脸却黑下来了,「昨夜是我手臂酸痛,皇上帮我按摩了,你们这些个丫头。」黎晰无奈摇头,吃粥了。 祭祖的前一日,景文昭回到了京都。到底是个心中有城府的,到了京都之后并未马上入宫,而是派了身边的人拿上帖子,往宫中传了消息,说自己有意拜见,而自己则下榻到了行馆。 景文昭的母妃祁家本是有些实力的,祁妃原是安国公家的嫡小姐,嫁入宫中也深得先帝疼爱。坏就坏在她们明知先帝重视嫡长血缘,却还是暗自搞些小动作,想掀起夺嫡之战。最后的结果就是安国公府一家都被先帝打压下去了,安国公府的势力几乎一夜凋零。好在景文昭算是个行事小心的,做的那些个事情都尽量把自己摘干净了,而祁妃最后更是几尺白绫死在了宫中,用这样的方式来保全了景文昭。 算起来他与景文昭也是一年未见了。 芷苒殿内,景文昊仍是帮着黎晰捏手,马上要出去玩儿了,黎晰的手还未恢復过来,自己个儿闹着小脾气。 「晚膳自己用些,景文昭回来了,我宣了他跟景文檄入宫,晚间要一起吃饭的。」 黎晰摇摇头,「我想跟着。」 「晚上谈的东西无聊,你听了怕是吃不下饭的。跟着做什么?」景文昊手中力道加重了几分。 「不见着皇上才是吃不下的。」黎晰想着法儿的讨景文昊的欢心,实则是怕今晚景文昊见着两人不太高兴,所以才想作陪罢了,总归有个照应不是。 景文昊知道黎晰心意,便也不再推脱。 天色渐晚,景文檄跟景文昭双双入宫,在宫门口撞上了。 「哟,这么久不见,皇弟气色倒是不错,果然滨州的水土养人啊。听闻皇弟在那边过的好不舒心,着实让哥哥羡慕啊。」景文檄从小就跟着景文昭不对付的,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他不高兴的机会。 「弟弟只乃一闲人,自是过的舒心,不及皇兄这般,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景文昭并不在意,随口说道,「前些日子吴家村的案子,哥哥想必也是忙坏了吧。」 景文檄脸上顿时一阵青,起了怒意,只道了声:「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便让人甩开了景文昭走了。 景文昭并不在意,仍旧照着自己的步子在宫人的带领下到了芷苒殿中。 「臣弟参见皇上,皇上圣安。」景文昭见着景文昊先跪下请安了。 景文昊见着他这般周全,也无话可说,扶了他起来,道:「都是自家兄弟,这般生分做什么。」 景文昭起身,见着景文昊身旁的黎晰,笑道:「见过皇嫂,一年未见,皇上越发精神了,定是皇兄的功劳。」 黎晰微微一笑,点头算是默认了,随着景文昊坐下了。 「皇弟在滨州还好么?」入席后,景文昊气定神闲挑了只虾到自己碗中,开始剥壳,旁边的宫人受惊,赶紧上前,要接手过来,被景文昊一摆手,直接拒绝了。自己剥好虾,去了虾线,直接放到了黎晰碗中。 「承蒙皇兄挂念,臣弟很好。」景文昭回答的恭敬,见着景文昊都不让宫人剥虾了,干脆也自己动手,夹起只虾剥起来。 「当然过的好了,一年都没有上税,弟弟怕是过的比在这京中舒服多了罢。」 税款的事儿,景文昊本来是想过两日再寻个由头提起的,不过景文檄此时提了,倒也给他省心。景文昊不说话,默默给黎晰剥虾,顺便等着景文昭的回覆。 「税款?」景文昭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皇兄难道没有收到臣弟的摺子么?」 「哦,什么摺子,你且说说。」景文昊努力回想了一下,确实不曾收到过来自景文昭的摺子的。 「今年滨州收成确实大好,不过与之相邻的黎洲情况不太好,臣弟便上表了一封,请皇兄将税款拨做黎洲的补贴,也方便。多日未见回復,臣弟以为皇兄是应承了的。」景文昭声音柔和,解释的时间,手中的虾也剥完了,但是并未自己吃,而是直接放入了黎晰的盘中。「我记得嫂嫂爱吃虾的,两个人剥快些。」 第22页 景文昊顿时脸色就青了?他景文昭这是个什么意思,见着自己给黎晰剥虾还敢□□来,而且什么叫记得黎晰爱吃虾,他们很熟么?他都最近才知道,他弟竟然比他先知道。 「皇弟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的好。」景文昊面带愠色,语气强硬。 黎晰面上有些尴尬,说了声:「有心。」却也不吃景文昭递过来的虾。 倒是景文檄看着这局面,高兴了。 一餐毕,景文檄与景文昭出宫,而黎晰被人摔倒了床上。 景文昊压在黎晰上方,邪魅一笑:「皇后跟我弟弟倒是很熟嘛。」 黎晰略微惊慌:「皇上误会了,只是刚进宫的时候见过几面。」 「哦?是么?见过几面就记得你爱吃虾了?」 黎晰着急着要解释,说出的话却全被湮没在了景文昊的吻中。 景文昊今晚显的格外的急躁,像是要把黎晰剥皮拆骨一般,黎晰唿吸零乱,趁着间隙,满眼雾气,问道:「皇上,皇上要干什么?」 黎晰一笑,从暗格中拿出一盒香膏,「你说呢?」 25 尽管前一夜的作为源于占有欲与野性的唿唤,景文昊也到底捨不得折腾黎晰的,并没有怎么为难黎晰,几乎算的上是糙糙了事,时候还仔细帮他清洗了。即使如此,黎晰还是像被撕碎了一般。若是放在平时还好,景文昊可以让黎晰尽管休息,没人可以打扰的,偏生今日不一样,祭祖的日子。 穿上繁重的广袖华服,站在宫墙上,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拜后,黎晰跟着景文昊将自己摔进了马车里。 前几次出宫,都是办事,马车皆以简便低调为准,但这次祭祖却是为了彰显皇家威严,所以车辇格外华丽,里头布置的也更舒服些。 黎晰刚迈入车中,景文昊便伸手将人扯过来了。 「疼得厉害么?」景文昊往边上坐了些,让黎晰尽量能完全躺下,手放在黎晰腰间,一轻一重揉着。 「还好。」此时此刻黎晰的内心是波涛汹涌的,毕竟整个人像被撕裂一般,那种痛锥心刺骨,不是景文昊问一句就能好了的。但是一想到那人不论是昨夜还是现在流露出的温柔与小心都让他无法自持,只能认了。 「歇歇吧。」景文昊心疼黎晰,「待会儿站的时间还长。」 黎晰眼皮都懒得睁开了,干脆借着力靠在景文昊的身上休息了。 一个时辰过后,一行人终于到了皇陵祭坛边上。群臣已经列班跪在了两侧,景文昊先下车,却并未走开,而是等在了旁边亲手接了黎晰下来,带着黎晰走到了祭坛旁。 大祭司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祭祖,承接天意,以佑万民。 景文昊此时一心栓在黎晰身上,就怕黎晰支撑不住,倒下去了。好在黎晰下车前,自己用银针封住了两道血脉,勉强还能撑上两个时辰的。 反正文武百官都低头跪在地上,景文昊干脆肆无忌惮盯着黎晰看。 明黄色的衣裳上点缀着华美的刺绣,这样的黎晰不似往日那般清淡,却别有一番滋味。 嗯,这衣服真适合他。 嗯,今日的紫金冠真好看。 嗯,他站的真直。 嗯,腿真长。 嗯,不对,他怎么不看我,他为什么一直盯着大祭司? 嗯,等等他转身了。 景文昊还未反应过来,黎晰已经扑倒了他。回神一看,才发现站在祭坛上的大祭司此刻已是满眼猩红,准备再次扑向他去。 好在刘进站的近,及时出现在了大祭司跟前,带着一众侍卫将人拦下了。 片刻之间,大祭司被刘进压着跪在了景文昊面前,仍是满眼猩红,像着了魔一般,直勾勾盯着景文昊。 「带下去审。」景文昊吩咐着,扶起了黎晰。 「等等。」黎晰撇开景文昊,走到了大祭司跟前,「麻烦刘大人讲大祭司袖子捞开,容我一观。」 刘进遵命,依黎晰所言,拉起大祭司一只手,大祭司拼命挣扎,却还是抵不过刘进的气力,被拉开了。 一条黑线从大祭司的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处。 「刘大人再看看他左耳后是否有个黑点,小指甲盖大小。」 刘进甩开大祭司的手,搬过他的脑袋,撩开披散的头髮,发现了黎晰所说的黑点。 「回皇后,正是。」 「怎么了?」景文昊看着黎晰问道。 「大祭司中毒了。」黎晰答了景文昊,又转向刘进,「刘大人可否将大祭司按住,我要立马给他施针保命。」 刘进应声,按住了大祭司,黎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针包,取出一枚银针,第一针施在了大祭司的头顶。 大祭司顿时反应激烈,不断挣扎,好在刘进有所准备去,才未让他挣脱。 黎晰抓紧时间,施了第二针在大祭司的耳后,此次不如第一针反应那般强了。接着是第三针,第四针,到第五针的时候,大祭司晕了过去。 黎晰长吁一口气,又再施下两针,方才起身。 「将他带下去,他大概子时才能醒来,到时候会清醒些。」黎晰起身復又回到了景文昊跟前。「皇上无事吧。」 景文昊机械地摇头,看向被吓坏了的群臣,说了句:「继续。」 众臣诚惶诚恐復又跪在了地上,一些胆子小的,跪了出来:「臣请皇上先行回宫,保重龙体。」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景文昊嗤笑一声,心道自己都还没怕,倒把这些个人吓成这幅模样,冷着脸,威严道:「继续。」 众臣无法,只能跪了回去,另一边司天鉴的副司颤颤巍巍上来,要代替大祭司职责,做完方才的那些工作。 整个祭坛上,再没有一人可以全心全意将注意力集中在祭祀上了。 群臣都在害怕,方才那一幕可是货真价实地刺杀皇帝了。再想想这一月宫中生出的那些个事儿,还有频频被拉下马的那些重臣,都想着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景文昊则是奇怪,这祭祖年年都有,上一世这祭祖他做了十次,从未缺席,也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又或是发生了何事?这一次向他下手的到死是谁? 各怀心事,这场祭祀终于还是完了,一行人又上了马车。 「皇上想什么呢?」黎晰见着景文昊一路不语,主动开口。 「怎么?闷着了?」景文昊回过神来,握住黎晰的手,「委屈你了。本来想着带你去猎场玩儿几日,又出了这样的事儿。」 「不碍事儿的,皇上无事便好。」黎晰答道,本身玩不玩他也不苛求,倒是方才觉得大祭司不对劲的时候才是让他胆战心惊。 说起这个景文昊才想起黎晰刚才扑向他的时候,这傻子上一世也是这般护着他的。 景文昊黑了脸,道:「还敢说呢,谁让你就那么扑过来的,有事情不会先护住自己么?」 「不怪我的,大祭司有异样,我又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中毒了,方才那样,也实属无奈之举。」黎晰有些委屈,不知景文昊为何忽然就黑了脸。 知道黎晰是不高兴了,将人揽了过来,亲亲他的头顶,道:「不是在怪你。傻东西,觉得有异样,告诉我便是,自己个儿往上扑算是怎么回事儿?你是觉得我太弱了怎么着,连自己都护不住么?你那般不管不顾的,伤着了算谁的?」 「难道要看着皇上被伤着么?」黎晰越发觉着委屈,「方才情况危急,皇上自己根本未曾注意。」 「好了,还发脾气了不是。」这还是黎晰第一次给自己发火,结果为的竟然还是自己,景文昊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想着,这人怎么就这么实诚,自己又有哪点能值得上让他这般倾心相待。 「知道你担心我,当谁的心不是肉长的么?你若是有何差池,叫我怎么办?」景文昊将人靠在自己身上,手又放到了黎晰腰间,「不过,总归是我顾虑不周,才出了今天这档子事儿,你尽管生气,总之以后不会再有人有这样的机会好不好?」 黎晰心头一暖,也不再闹别扭。 「不能怪皇上的。此番是人刻意为之,皇上避无可避。」 「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么?」景文昊问。 「如若没有猜错,大祭司中的应该是南疆的巫毒,还是烈性那种。这毒一般要下很长时间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但是大祭司中毒并不深,但症状又明显,说明下毒之人并不是长久规划的,而是临时起意而为之。」黎晰细细分析,「皇上倒是要小心些,能给大祭司下毒,又控制如此精准之人,定是箇中高手,没有十年八年的钻研,是做不到的。而且此毒源于南疆,即便不是南疆王主动派出来的,也很有可能是有人搭上了南疆的线。若真是如此,那才是狼子野心,皇上防不胜防。」 「照你说来,此毒可有解?」黎晰的话倒是给了景文昊一个出口。 「有的,不过我并没有十分把握,需得让哥哥回家一趟,拿本书给我。」黎晰答道,「还有,此事须尽快审,皇上最好先派人去大祭司府中察探,此三日间大祭司到底见过哪些人。」 「好,待会儿就让他回去,先歇着吧,莫要太累了。」景文昊让出更多位置给黎晰,让他能好生躺着,自己则是一路抱着他,帮他揉腰,不敢松懈下来。 26 黎晰刚到芷苒殿片刻,黎永就带着几本古书到了。 「皇上圣安,皇后金安。」黎永进殿显示行了个礼。 「起来就是,一家人无须这么多虚礼。」景文昊发话,黎永也不客气,直接起身,走到了黎晰身边,将几本书摆在桌上。 「回去的匆忙,怕有什么差池,干脆将这几本都给你带来了,你且看看对不对。」黎永将书放在桌上。 那几本书看来确实有些年头了,封皮虽被好生修復过,却还是不完整,里面的墨迹更是微微有些消退了。 「哥哥拿的正是我要的。」黎晰拿起一本书,迅速翻了起来,「哥哥可差人去过大祭司府上了,府中人可有什么消息?」 「去了,还未曾有消息。他夫人说这几日快到祭祀,他几乎未曾出门,日日在房中准备,连饭菜都是专人送过去的。」黎永回答,「你确定是这几日下毒的么?巫毒的潜伏性不是很强么?会不会是有人早有准备?」 黎晰摇头道:「我确定。哥哥今日跪在祭坛下的时候可曾闻到了浓烈的硭硝味道?」 「是有,你们的马车到之前就有了,我以为是有人在祭祀用的火炭中做了文章,欲行不轨,专门查探了一番,发现并无不妥,才让大祭司安心用的。怎么?是硭硝的问题?」 「不是,那个味道像硭硝,实则却并非硭硝,而是南疆的一种药。此药的作用就是迅速催发藏在人体内的巫毒,算是控制发病时间的一种方式。」黎晰翻了几页书,放到桌前。 「你们看看这里。」 第23页 [须臾,催发者,无色,味浓,似芒硝。] 「须臾?」景文昊咂摸着这两个字,心中瞭然。上一世听到这两个字,还是黎永,当时是他三弟起兵造反,黎永带着大军前往西南平反,结果中毒。当时也是千钧一髮,带去的大臣无一知道是何毒,命悬一线之际,却传来了黎永渐渐康復的消息。黎永回来之后,也只说是位江湖上的神医救了他,那人却不肯跟他回来,当时就提到了这种药,「须臾」。 「皇上知道这药?」黎晰见着景文昊神色复杂,问道。 景文昊一笑,「不知道,直觉着名字有些怪异罢了。你且说说,这药为何是在这几日下的?」 黎晰点头,继续道:「回城的时候告诉皇上了,巫毒下毒时间一般都是较长的,没有立竿见影的功效。若是要达到今日像大祭司这般发疯的水准,不连续施毒三个月,是做不到的。这分量很不好掌控。而若是中毒三月之人,发毒之时,手臂上的黑线会随着经络化成一大片。就大祭司中毒的情况来看,他服毒绝对不会超过三日,所以才会需要须臾引导。」 「方才哥哥也说了,特地检查过炭火,并无差池。这须臾不应是参杂在炭火中的,而是大祭司用的蜡中。大祭司拜神时,须不断点燃蜡烛,是那些被点燃的蜡里参入了须臾。所以一定是有人在这几日间给大祭司投毒,并且换了他的蜡烛。」 「这祭祀的蜡烛都是礼部监制的,要轻易模仿换掉并不容易。」景文昊皱了眉头,「怎么?现在连个礼部都有人能动手脚了么?」 「若真是如此,皇上须得立即派人查探。」黎晰道,「能同时做到这两件事的人,必定是大祭司身边亲近之人。」 「黎永,吴家村跟珍妃的案子,你跟谢宣查成什么样了?」景文昊想到这些就头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偏生能用的上的人实在不够。 「谢宣是个得力的人,珍妃昨日就翻供了,招供说是二皇子指使她构陷皇后的。吴家村的案子,那三人中有两人的家人都在二皇子旧部名下的庄子里找到了,昨夜已经被接了回来,两人都愿意出来指证是二皇子所为。现如今,唯有一人死守着不肯变通,谢宣还在找突破口,他说三日之内,定能结案。」黎永知道景文昊大约是着急了。 「皇上放心,臣手下的那些个暗线已经交给了谢宣不少,不日定能给皇上个答覆。」 景文昊点头,「幸好是个得力的,如此一来,尽量快些,让他专心做好吴家村的案子,你这边莫放松了,先查查究竟是谁最有可能接近大祭司。」 「臣遵旨。」黎永领旨,「对了,皇上,谢宣让臣给皇上传话,说明日开始,陶老那边可以有动作了。」 「好,知道了。先下去吧。」 「等等,哥哥带着这个方子,去太医院抓了药再走,大祭司今夜会醒,服药之后病情可能会反覆,哥哥要注意时间方能审出些东西。」趁着景文昊跟黎永谈话的功夫,黎晰倒是自己写了个方子出来,此时交给黎永正好。 黎永接过方子退下了,殿中又剩了景文昊跟黎晰两人。 「累了么?」就着站着的姿势,景文昊给黎晰揉了揉肩。 黎晰摇头,「不累的。」 「头先吩咐下去了,今晚还是让你吃锅子。」景文昊将黎晰搂过来,「当真是委屈了。说好去猎场的。」 「无事的,皇上,猎场就在那儿,又不会跑了。再说,我又不会打猎的,连个箭都射不好,难不成上了猎场能用毒么?毒死了的猎物也不能吃不是?」黎晰将身子靠在了景文昊的身上。早上扎的针只能管两个时辰,方才出了那件事情,黎晰怕自己添乱,便顾不得许多,硬生生又将银针往穴位里多推了几分,如此一来才能让他坚持这么些时候。不过此时针效已过,剧烈的疼痛袭来,让他颇为有些吃不消的。 「怎么了?」黎晰整个人几乎是压在了景文昊的身上,景文昊感受到了黎晰浑身都在颤抖。将人稍稍推开些一看,发现黎晰竟是满头冷汗。「黎晰,黎晰,怎么了?」 景文昊两手抱起黎晰到了床上,一边喊着:「黎晰,黎晰。」 「无事的,皇上。」黎晰手背到后方,从胯骨两侧抽出了两根银针,然后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些轻松的神色。 「这是什么东西?」景文昊黑了脸,虽不知这是什么,但他清楚的感应到,方才让黎晰这般痛苦的一定就是这两根针。 「祭祀的时候,怕自己站不住,就封了自己的血脉。此时针效过了,疼痛加倍。」黎晰看着景文昊阴沉沉的脸,一点儿不害怕,知道他不过是心疼自己,说这话时竟还笑了。 「傻东西。」景文昊的心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击中,让他无法逃脱,「我怎么就遇上了你这样的傻子。昨夜你说不做不就好了么?」 黎晰虽然疼着,这个时候却是倔强的很,目不转睛看着景文昊道:「自五年前入太子宫中,到现在,我等昨夜已经等了五年,为何不做?」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无疑像是暴击一般,让景文昊避无可避。没有一丝抱怨,没有一丝畏惧,他的黎晰就是这般心甘情愿等了他五年。这五年他从未给过黎晰一个好眼色,那人却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般。这就是他的黎晰。 「傻东西,这么些年值得么?」景文昊的手抚上黎晰的额头。 「值得的。」黎晰笑笑,「不求君心似我心,唯愿君能知我心。若是皇上,再这么些年又如何?」 景文昊再也忍不住心中那一腔酸意,抱住了黎晰,狠狠汲取黎晰身上的味道。他总以为,自他重生之后,已经加倍努力对黎晰好了,这样一来,总能弥补之前那些年自己犯下的错。可如今看来,他欠黎晰的,莫说是这一世,就是下一世,也是还不清的。这两世,黎晰给他的都是毫无保留的真心啊。 「傻东西,傻东西。」景文昊不住在黎晰耳边呢喃,但是说来说去,都还是这几个字。 黎晰也不反驳,由着景文昊紧紧拥着他,像是怕他熘走一般;由着景文昊吻着他,将所有温柔都给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景文昊:皇后今日为何突然如此肉麻?难道是对朕的真心已经按捺不住,快要喷薄而出了么? 黎晰:皇上,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套路你而已。 作者君,逃走。。。 27 前一夜,几乎所有人都人心惶惶,辗转反侧。 第二日,卯时,城中净居寺的钟声敲响了三下,文武百官皆列席站在大殿上。 景文昊身着朝服,走上大殿,坐于龙椅之上。群臣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景文昊摆手,「今日众卿家可有事启奏?」 「臣请奏。」陶玉林向右迈一步,弯腰行礼。 「陶相何事?」景文昊对陶玉林的语气向来要比他人多一分敬重的。 「臣请奏陛下,废摄政大臣一职。」 此言一出,朝中一片譁然,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不知该如何应对。摄政大臣可是自景文昊登基的第一日,他亲自设立的,正是为了彰显皇家不可撼动的「亲情」,还说他若是在为一日,这景逸就会一直是摄政大臣。如今陶玉林这不是在让景文昊打自己的脸么? 这话若是别人提出的,倒还好,看不惯以后不再让他出现就是。偏生这陶玉林又是景文昊自己请出山的,大家都觉得景文昊如今是两难了。 果然,景文昊脸色变了,「陶相何以有此言?」 「自先皇崩殂,四方之臣涌动,皇上年纪尚轻,危机四伏,此举却属无可厚非。然今日,时过境迁。臣宿夜难以入眠,皆以忧心此事。皇上自登基以来,勤勉亲政,实乃大齐子民之福。如今大齐国泰民安,摄政大臣一职实属越庖代俎,非长治久安之策。「陶玉林言辞恳切,句句源于肺腑。 景文昊面露难色,道:」陶相,皇叔临危受命,当初朕设职之时便说过,除非皇叔自己不愿意,否则永不撤职。如今多得皇叔匡扶,才得片刻安宁,若是此时撤摄政大臣,不是过桥抽板么?朕,心中有愧啊。」 景文昊着一番话听着是说自己不想撤了这职务,实则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他确实有废了景逸的意思,不过不愿意做一个食言的君王罢了。 能站在大殿上的大臣,到底心中都是有几分心思的,景文昊的意思大约是揣测出来了,再一想这陶玉林本身就是景文昊请出山的,今日说的这些,怕也是经过了景文昊的授意的,心中顿时明了几分。 过了片刻,内阁一品翰林陈阁老率先开了个头,站了出来,道:「陶相所言非虚,皇上爱民恤物,重情重义,但祖宗规制总是要遵循的。臣,附议。」 陈阁老也算是两朝的老臣子了,所以他的加入无疑是给各位大臣打上了一剂强心剂。 「陶相忧国忧民,陈阁老言辞恳切,望皇上三思,臣附议。」又是一位内阁的大臣。 「臣附议。」 「臣附议。」 ...... 在陈阁老的带领下,除了一两个景逸那边的心腹,整个朝堂之上都在叫嚷着让景文昊废了景逸。 景逸跟景文檄两人此刻也是汗涔涔的,谁都没有想到昨日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之后,今日的朝会竟会将目标指向他。 景逸本想使个眼色给自己这边的人,却发现对方眼神闪烁,刻意迴避了与他的眼神接触。再看站在他斜后方的景文檄,此刻也是蠢蠢欲动,怕是下一刻也会站出去说一句:「臣附议」的。景逸心中无奈,此时装傻已是无用,坏就坏在这连日来自己都未能从宫中得到消息,才造成了这副被动的局面。 景逸最终还是给了景文檄一个眼神,示意他投景文昊所好,景文檄接到示意,忙不迭站了出来,道:「臣附议。」 众臣附议之时都是低着头的,趁着景文檄上表之际,景逸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景文昊,发现景文昊的嘴角微微咧了一下,眼中尽是不屑。景逸最终还是无法,再景文檄的附议后自己站了出来,道:「皇上,臣附议。」 此言一出,朝中顿时更加安静了,景文昊心中也算是满意,不过样子总的做做的,只见他扶了额头,眉头微蹙,「皇叔,这,这,你这是......」 「皇叔切莫胡言,这帮老臣子不知皇叔辛苦,瞎胡闹,皇叔万万不可因此舍了朕才是。」 景逸心中一冷,这明显是告诉他,他方才的表现不够。 「启奏陛下,臣本身就是一闲人,多得皇上赏识,做了这些日子的摄政大臣,明面上像是帮着皇上排解了不少忧虑,实则,如今这一切都是皇上勤政的结果。皇上知人善任,事必躬亲,臣相信皇上以后只会做的更好。这朝局多变,确实不适合臣,臣请皇上旨意,只愿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景逸说这话时,几乎是字字泣血了。 「可是摄政大臣一职牵涉甚广,皇叔这一走,这朝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得乱了。」景文昊的话语里竟满是悲痛。 第24页 「陶相博古通今,只他一人便可敌臣千个,还请皇上放心,臣走之前定会将这些关系理清交与陶相。」面对景文昊的步步紧逼,景逸也认了。 景文昊这又才换了个语气,「皇叔此言,朕深感痛心啊。不过既是皇叔的意思,朕也只能遵循了。那就准陶相所奏,摄政大臣一事就交由陶相处置。」 景文昊换了个表情看着陶玉林,「还请陶相记着这不是罢免,是皇叔自己离职,陶相还请多费些心思,做的妥帖些。」 陶玉林单膝跪地领旨,「臣遵旨。」 復又转向景逸,「皇叔,若是厌倦了闲云野鹤的日子,朕这内阁之中,永远空着皇叔的位置。」 景逸跪下,道:「臣叩谢皇恩。」 下朝之后,景逸迅速回到了自己府中,不多时景文檄也悄悄来了。 「他今日是疯了不成?昨日差点被刺杀,他不去追查那事,怎么偏生突然要让你下马?难不成他觉得那事是你做的么?」景文檄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 「不是突然,他定是早有准备。我不碍事儿,如今就怕他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景逸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的主要目标怕是你才对。」 「我?怎么可能?」景文檄不可置信,「母后走的时候将我託付给他,让他好好照顾我,这些年他对我好的很。」 「哼,这些年,不包括这些天吧。」景逸冷着张脸,「他定是知道什么的,珍妃的案子也好,吴家村的案子也好,他一定知道内情的。拉我下马,不过是为了让我保不住你。他要针对你,你做何想法?」 景文檄一想这些日子自己的处境,顿时惊起了一身冷汗,「难道他知道我们想,,,,,,,」 景逸瞪了景文檄一眼,打断了他要说的话,然后又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回应了。 「若真是这样,他便必定不会放过我们。你这事儿,怕只是个开头。」景文檄顿时慌了神,「他知道了,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越想越慌,「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先帝亲子?若真是这样,他会不会就不念及骨肉亲情了。你不是说了么?当初那老东西死前,曾让他杀了我的。怎么办?怎么办?」 「你先冷静,遇到一点事就沉不住气,如何才能成大器?」景逸见着景文檄这样,竟是生气的很。 「冷静,你到是告诉我如何冷静?我做他弟弟做的好好的,你非要告诉我,我不是皇帝的亲儿子,让我夺了这皇位过来坐。如今看来怕是还没得到皇位,就先命丧黄泉了。你倒是说说让我如何冷静?」 「他不是什么都还没做么?」景逸摇头,「现在所有事都不过是猜测,他若是真有证据,早就拿下你了,你还能站在这儿?」 「万一他心机深沉,想出其不意呢?」景文檄捧着自己的脑袋,「你的事情不就是这样么?」 景逸顿时拉下了脸:「若真是这样,那便一不做二不休。」 「你要弒君?」虽然知道自己如今是在造反,可景文檄毕竟还是年轻,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迟早的事。」景逸的脸色越发阴沉。 「可有把握?」 「不成功,便成仁。生死不过在此一搏了。」 28 下朝后,景文昊一时被困在太和殿内,走不开。 「皇上,这步棋会不会太险了些?」方才提出废摄政大臣的陶玉林,心中始终有些忐忑,「若是他真有二心,此事很可能会被变成导火线。如今朝中局势并不明朗,这.......」 「陶相大可不必如此忧心。臣认为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回答他的是谢宣。早间的时候谢宣并没有去上朝,而是直接带着卷宗直接等在了太和殿。 「皇上,卷宗已经整理清楚,要灭口林隙的确实是二皇子的人。那三人均已招供,与谁接头,如何联繫,跟谁联繫都已列明。」谢宣将厚厚一摞卷宗递上。 景文昊随手翻开一页,黑字打底,硃砂笔圈出重点,做的倒是精细。「做的不错。」景文昊随口称赞了一句,他确实没能想到谢宣上手能这么快。 「皇上,这口供原本就是翻供的,若是仅仅凭藉这些想要拉下二皇子一干人等,怕是不可能的。」陶玉林骨子里是有些保守的,总觉得此事不妥。 「陶相误会了,要拉下二皇子的并不是这些卷宗,而是他们自己。」即使是面对陶玉林,谢宣的语气里也没有一丝闪躲。 「这件事情是谁做的,皇上早就瞭然于心。迟迟不定案,一是为了让二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生出嫌隙。二是要让他们自己着急。」 「谢大人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么?」陶玉林驳道。 「他们不跳,我们要如何捉呢?」谢宣自知是晚辈,态度终究软了些,「陶大人且想想,二皇子跟逸王爷到底是为何想要这吴家村?不就是为了屯兵京中么?为了藏私军,首当其中得找到好位置。他们倒是找到了,也细心准备了这一年,可到底还是功亏一篑。」 「屯兵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们既然向吴家村下手了,这兵源自是也有所准备的。而现在,他们已经没了屯兵之所,先头花出去的银子不正好打了水漂,又要想办法瞒匿下已经找到的那些个散兵,如今正是他们最乱的时候。」 「谢大人所言并不无道理,然则,这朝中风云是谢大人刚入仕就能看的通透的么?谢大人当真有把握他们就一定会跳出来么?」陶玉林心中其实并不大喜欢这个谢宣的。当初他答应景文昊出山,又让自己儿子去考了殿试的时候,满心都以为这状元非他儿子莫属的。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谢宣在大殿上竟然讲出了那些有违祖宗先人的举制出来,偏生这景文昊又喜欢的很,竟直接封了他做状元。 「陶相说的是,学生初初入仕,确实不懂得这朝中的诡谲波澜。学生只是一提,万事还是皇上决定的。」谢宣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将这包袱甩给了景文昊。 景文昊一挑眉,心想这谢宣挺狡猾,还是对着陶玉林道:「陶相大可放心,此事出在先生出山之前,是我没有跟先生解释清楚。谢宣做的事情,都是我授意过的。景文昭在这大理寺中还有一个暗线未拔,就是为了留着给他传递消息,不出三日他们定会有动作,所以先生且先耐心等等。」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臣无话可说。」陶玉林吃了瘪,「臣先行告退。」 陶老走了之后,景文昊才黑着张脸,「谢宣,你好大的胆子,刚做官几日就敢算计朕了。」 谢宣谦和地弯腰行礼:「臣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是不敢得罪陶玉林吧。」 「行了。看在你这次案子做的有功的份儿上,就算了。」景文昊给了自己个台阶,「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来朕是想让你好生歇息的,不过今日看来你还是继续留在大理寺审案子的好。」 「黎永,你将手中查到的线索好生跟谢宣交接一下。」景文昊发话。 谢宣心中一声冷笑,不就是想让他继续审案子么?何必找这么多藉口。 「臣遵旨。」黎永的专长本就不在审案子上面,此时能甩掉包袱,自然高兴,并默默为谢宣捏了把冷汗,连续审案这么多日子,谢宣就算是个铁人大概也是吃不消的。思及此,黎永同情的看了谢宣一眼。 「对了,黎大人,他们近日动作一定会越来越大。这宫中能安插杂人的地方不胜枚举。平日里刘进得安排各项事务,若是全靠他,定是排查不完的。朕有意让黎大人接手,你待如何?」景文昊没等黎永同情完谢宣,继续说道。 此时换了谢宣给了黎永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皇上,臣还有一事启奏。」景文昊正欲让他们都退下,自己回去看黎晰的时候,谢宣又跳出来了。 景文昊微微扶额,「说吧。」 「珍妃娘娘要见皇上一面。」谢宣颇有些意味深长道。 「这些事,你帮朕推了便是。」景文昊不耐烦,毕竟乖巧可爱的黎晰还在芷苒殿中等他呀。 「皇上,此事可能与二皇子有关。」 景文昊顿了一下,「当真?」 「珍妃如是说,臣觉得应该是真的。皇上可要见上一面?」谢宣请旨。 景文昊思索再三,「既是如此,那便走上一趟吧。」 景文昊随着谢宣再一次去了大理寺。谢宣到底是个知事的,对于珍妃这种自小高床软枕的世家小姐,也没让她在牢里委屈了,一切都比上次来的时候看到的好了许多。 接近一月的牢狱生活,让珍妃已不復往日光华,少了浓妆艷抹,却反倒清婉冷练了几分。见着景文昊来了,马上上前请安:「皇上金安,皇上金安。」 景文昊走开了些,坐到一边,「起来吧,说说,到底何事?」 珍妃瞥一眼谢宣,谢宣连忙作个揖,退下了。 「说吧。」景文昊现在越发看不惯这些小气的路子。 「皇上,二皇子要造反,皇上不想知道二皇子在宫中的内线么?」珍妃单刀直入。 「你怎么知道的?」景文昊以为珍妃最多不过是受了景文昭指使,想亲自供出他而已,却未曾想到,珍妃竟还有后招,而且现在才用出来。 「前些日子林隙不是关在臣妾旁边么,最后却死的惨不忍睹,这是为谁,皇上自然是比臣妾更清楚。皇上以为臣妾为何会突然对皇后下手。」珍妃冷哼一声,「还不是二皇子多次暗示我皇上想废了他,让我取而代之。」 「少说废话,朕没空听这些,说朕不知道的。」景文昊现在对着这些人的脾气是越发大了,如此冷峻的面庞,让珍妃为之一振。 「我见过二皇子的人给那人递消息。」珍妃干脆不再拖延。 「谁?」 「皇上,莫不是以为臣妾这样就会说吧。好不容易才能见着皇上,皇上当真无情啊。」珍妃眼中生出些恨意,「皇上从进来到现在都未曾好好看过我一眼,何其讽刺,谁能想到一月前我还是宠冠后宫的珍妃?」 「你要朕看,朕看便是。」景文昊直勾勾盯着珍妃,眸子里透着一丝威严,「不过朕告诉你,最好快些拿出自己的筹码与条件,朕忙得很。」 「我要当皇后。」珍妃被景文昊盯的全身发毛,却还是想赌一次。 「呵,珍妃,你是以为少了你朕就查不到那人吗?」景文昊起身,「朕问你最后一次,说出你的筹码与要求。」 见着景文昊如此陌生的样子,珍妃像认清现实一般,再无了方才那份凌厉,「御林军副统领肖战,我亲眼看见给我递消息的人给肖战递了消息。」 景文昊这才一笑,「很好。说吧,要什么?」 「只求皇上能看在往日情分上,保我一家周全。」珍妃垂首。 「好,朕自会安排。」景文昊说完就要迈腿往外走。 「等等,皇上。」 景文昊眉头一皱,「还有何事?」 第25页 「为何?皇上为何变得如此无情?以前的恩宠都是假的么?」从天堂到地狱的差别,珍妃终究还是招架不住,问出来了。 景文昊自嘲一笑,对呀,是假的么?景文昊想,上一世,他也想这么问?是假的么?除后位,上一世仅有的那几分男女温情几乎都给了珍妃和陈妃,结果呢?逼宫之时,一个跟着自己的爹毫不犹豫叛变了,另一个从头到尾就是别人的人。 自顾自摇了头,「这个问题,问问你自己吧。」 转身走了,不再管其他,往宫中赶去,他的黎晰,还在等着他呢。 29 回宫后,景文昊到底没能先去芷苒殿,而是找到了刘进,交代了些事项。 等全部忙完,赶到芷苒殿的时候,宫中已经落钥了。 芷苒殿中,黎晰正拿着本医书在看。说是在看书,实则却是心神不宁的。回想起这月余的日子,景文昊确实变了许多,事无巨细都一一为他安排妥贴,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各种糟心事。偏生哥哥这段时间忙的很,递进来的消息也渐少,黎晰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跟景文昊命格相冲,影响到他了。 由于景文昊的吩咐,芷苒殿的所有宫人见着景文昊都只是微微福个身子的,这直接导致了沉浸在自己想像中的黎晰完全没有注意到来人。只觉得眼前突然黑了一片,一抬头,景文昊的唇刚好印在他的额头。 「皇上,皇上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黎晰红着脸起身,拿着手中的书挡灾脸上,将两人分离开来。 景文昊硬生生将黎晰拿着书的手扯下来,环在了自己腰间 ,另一只手搂上了黎晰的腰,带了几分力气,将人带入怀中,道:「我哪日又不过来了?还用得着说么?」 黎晰稍微挣扎两下,忽的想起,自己现在这模样当真像极了人家说的欲拒还迎,自己臊红了脸,不说话。 景文昊不知黎晰想到了什么,只是觉着这人突然红脸,得意的很,忍不住揉了揉黎晰的脑袋。 「皇上没用膳吧?我让小厨房热着东西,皇上吃些吧。」黎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上景文昊。 「不着急的,你可用过膳了?」景文昊将人带着重新坐回软榻上。 「用,用过一些了。」自上次景文昊发现自己没按时宣膳之后,便下了死命令,让黎晰每日不用等他,到了时间必须吃东西,不然就得挨罚,罚的还尽是一些黎晰觉着有伤风化的事情。黎晰方才本是该用膳的,只是忧心景文昊的事情,一事又没了胃口,便让人将饭菜全部撤了。 景文昊见着黎晰这副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又说谎了,便不看他,转而问芝玲:「把皇后今日用膳的情况给朕详细说说。」 芝玲后背一凉,感受到了来自黎晰满富期待的目光,然而,然而在另一道更为泠冽的目光下,芝玲只能选择性忽视了黎晰。「回皇上,皇后今日就早晨用过一小碗燕窝粥,吃了两块糖苏。午间饮了一小碗桂鱼汤,夹了一筷子甲鱼肉,两筷子小菜,就再也没有吃过了。今晚的膳食,皇后全让人给撤了。皇上,奴婢们都是劝过皇后的,皇后,皇后他只听皇上的话,还请皇上恕罪。」 黎晰听了这话,连连摇头,盯着芝玲,眼里满是控诉:[我们多年的主僕情谊,你就这么把我给卖了?当初说好富贵与共,患难相守的呢?你就这么轻易屈服在了皇帝的yin,威下?当初那个拦着皇帝,愿意替自己挨板子的芝玲一定不是你。] 芝玲刻意忽略了黎晰传递过来的信号,心道反正皇帝是捨不得罚皇后的。 果然下一刻景文昊扳过了黎晰的下巴,还没说话就见着黎晰给了他一个谄媚的笑容。 「皇上,我之前都有好好吃饭的,我可以立誓。」黎晰边说着边一脸正经的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不必了。」景文昊冷笑着,道:「我今日特地处理完了这些个糟心事,想着晚上带着你出宫,去城郊的行宫住上两日。这几日刚过春分,外头桃花梨花开的正好,野物也正是活泛的时候,正好补偿没能带着你打猎的遗憾了。不过现在看来,皇后这几日胃口不太好,那就不去了吧。反正来回也奔波的很,皇后就好生在这宫中养着。」 黎晰心中知晓,景文昊这么说不过是诓自己呢,不过还是得小心配合着景文昊。于是沉下了脸,眼中含着些许雾气,道:「皇上,我并不想去行宫中。」 「哦,这是为何?」景文昊想着自己不过是为了逗他,黎晰应该知道才对,怎么突然来了这招? 「皇上一整日都没能吃过东西,我,我心疼的很。皇上若是真的安排了几日要带我玩儿的话,不如就在这宫中吧。御花园的花也开了,千姿百态,总不会比宫外更差的,再说了宫中送来的肉食,向来都是最好的,是不是野味也不打紧,御膳房的御厨们做出来总归是好吃的。最重要的是,有皇上陪着,在哪儿,我都是甘之如饴的,若真有这个时间,不如留在宫中,皇上好好休息两日,也省得来回奔波了。」黎晰一脸认真看着景文昊,一开始确实是想演戏来着,可真当开始说了,反倒认真起来,确实,只要有景文昊在,身处何处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着黎一副实诚的样子,景文昊算是认栽了,嘴角咧出了笑,拍了拍黎晰的脑袋,「就会跟我玩儿这一套,知道我心软跟我演戏呢?好了,吃些东西就走。」 景文昊让宫人传膳,好在饭菜是黎晰吩咐了的,都在小厨房里温着,很快就端上来了。 大约真的是饿久了见不得油星,两个人都没能吃很多,见着黎晰不欲动筷子的样子,景文昊干脆让人撤了饭菜。这时候正巧刘进进芷苒殿了。 「安排好了么?」景文昊问刘进。 刘进抱拳,「回皇上,都安排好了。」 景文昊这才满意了,带着黎晰跟几个贴身的宫人上了马车。 景文昊发现黎晰一路上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捏了捏黎晰的脸,问道:「怎么了?出来玩儿,反倒不高兴了?是不是不舒服?方才没吃好是不是?乖,你且忍忍,到了行宫,我让那儿的厨子做桃花蜜糕给你吃。好吃的很,保管你喜欢,好不好?」 黎晰脑袋伏在景文昊胸口,摇了摇头。 「怎么了?可是身上还疼着?让太医给你看看?」 黎晰还是摇摇头。 景文昊有些吓着了,扳过黎晰的身子,看着他,问道:「到底怎么了?哪里不高兴?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有事不准憋在心里,柳太医的话你忘了么?」 黎晰瘪着嘴,委屈道:「我方才没有在演戏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跟皇上在一起,莫说是在宫中,就是在龙潭虎穴,修罗地狱,哪里都是好的。」 景文昊看着黎晰委屈的小表情,听着这话,瞬间是一点脾气都没了。一把将人搂入怀中,「谁说你演戏了?傻子,就为这么个事情,跟我置了这么久的气。气坏了身子算谁的。」 「本来就是皇上......」 景文昊没能让黎晰再发出任何抱怨与不满的声音,所有的委屈全部化在了一个吻里。景文昊紧紧封着黎晰的唇,厮磨,啃咬,但却如饕餮一般怎么都得不到满足。黎晰被亲的七荤八素,本能地张嘴想喘口气,唿吸都还没能变得顺畅,便感受到了一个个软软的东西探入口中,更加肆意的掠夺他的唿吸。在这之后,黎晰再没了方才的话语,间隙中若有声音溢出,也都是些暧昧的喘息声了。 好一会儿过后,景文昊才放开了黎晰。看着那人像个小兔子一般,乖巧的坐在一边。 「皇上,你,你赖皮。」黎晰别过脸去,轻声抱怨着。 「我是在用实际行动让皇后知道我的诚心。」景文昊心满意足搂过了闹着别捏的人。 没过多久,一行人终于到了行宫。 黎晰盯着那个那几个字发神。德嘉行宫,是以先皇后,也就是景文昊母后的名字命名的。景文昊跟先皇后关系亲密,黎晰还以为景文昊以后都不会再来这儿了。 「看什么呢?傻东西。」景文昊牵着黎晰进了门。 黎晰自己晃晃脑袋,「没什么。就是从未来过行宫,好奇罢了。」 景文昊本想直接回一句怎么可能的,毕竟黎晰那么早就做了自己的太子妃,可一想才发觉自己确实是从未带着黎晰出来过。心头内疚的很,捏了捏黎晰的手,「以后经常带你过来。」 黎晰不欲拂了景文昊的心思,乖顺的点点头。 刚进屋子里,行宫管事的已经恭恭敬敬跪着了。「皇上吉祥。」 「都起来吧。厨房中可还有新鲜的吃食备着?皇后今日没用过什么东西,有就先端些上来,没有就先做。先端一碗热牛辱上来,皇后嗜甜,多放些糖。」景文昊心中倒是无其他牵挂,就怕黎晰饿着了。 「回皇上,听闻皇上要来,食材都备着。方才刚有一锅奶浆撞蛋做好了,里头是新鲜的牛辱,鸡蛋黄跟雪耳,加上黄姜汁儿跟白糖,驱寒又可口,最适合做宵夜。」管事的一听这话,不禁在心中感嘆着自己的机警,毕竟他也是一个时辰前才知道皇帝要来的。 「有就赶紧端上来。」景文昊威严的很,「再做几样小食,都要慡口易消化的。不要太油腻。」 管事的应声好,便下去了,不一会儿便带着人端上了几样小食。 景文昊看着疲惫的黎晰,「累了也吃两口再睡,晚上会饿。」 黎晰虽然累的很,不过好在这些东西确实好吃,又很新鲜,自己也没能忍住多吃了两口。景文昊见着他吃的高兴,又怕他胀腹,硬让他停下了,帮他擦擦嘴。 「小孩子似的,碰到好吃的就贪嘴。」 黎晰如今却是脾气见长,完全忽视了景文昊,起身由着婢子帮自己收拾了,上床了。 30 大约是白天忧心太重,又舟车劳顿累的很了,那一夜黎晰睡的格外好。景文昊睁眼时,看着熟睡的黎晰,红扑扑的脸蛋儿,气色比一月前好了不少。景文昊怕压着黎晰,微微往外挪了一些,黎晰虽未睁眼,却像感应到什么似的,跟着景文昊就往外挪了些,在景文昊怀中,拱了两下,又安静下来了。 想到这人刚与自己同床时那副拘谨的样子,被自己圈在怀中的时候,整个身子都硬挺挺的,如今倒像是没有骨头样的往自己身上粘,高兴的很。时间尚早,干脆搂着人多睡了一阵,直到外头安福泉敲门。 「皇上,马上就午时了,需要传膳么?还是先让婢子们准备些热水给您和皇后沖洗。」 景文昊闻声惊醒,方才发现瞌睡这种东西原来是会传染的,自己竟被黎晰带着睡到了午时,无奈摇摇头,「不用沐浴,让人准备准备一刻钟之后上膳吧。」 说罢一手抓起了黎晰的几丝头髮,弄弄他的眼睛,再刮过他的鼻子,耳朵,黎晰被弄的直痒痒,却还是不愿意睁眼。囫囵说着:「皇上别闹,困着呢。」 第26页 景文昊被黎晰的小奶音击中心脏,一秒钟翻身到了黎晰身上,心说,这次可是你勾引我的。 于是黎晰最后还是醒了,不仅醒了,还醒的很彻底,只是身上更没有力气了。而传说中一刻钟宣膳的事情,也在安福全听到了房中旖旎之声后,识相地拦下来了。 又是半个时辰,里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安福全,让人多打些热水进来。」景文昊在里头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餍足。 安福全也是个知事儿的,早就让人多烧了些热水,这会儿端进去正合适。 婢子们端着热水,鱼贯而入,却只看到了身着里衣光脚站在地上的皇帝,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行了,都出去吧。一刻钟后宣膳。」景文昊这是被黎晰赶下床来了,可即使是如此狼狈的样子被婢子们看到了,景文昊也没有一丝恼怒,因为方才的黎晰真是太可爱。 「黎晰,宝贝儿,乖,不许跟我置气。」景文昊拧了条热帕子,先给黎晰擦了把脸。 黎晰别扭别过脸,「皇上赖皮。昨夜,昨夜明明说好不来的。」 景文昊一把将黎晰捞过来,清洗一番,帮他穿好衣物,道:「今儿个可是你勾引我的,皇后,这可不兴耍赖。」 整理好之后,景文昊又扶着人坐到了桌边,对着外头喊了声:「传膳。」 婢子们,连带着贴身宫女们这才进来了。 各式各样的吃食摆了一桌子,琳琅满目,倒是新鲜。黎晰见着这么多精緻又有趣的吃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筷。 景文昊知道黎晰是个贪吃的,便对着管事的说,「跟皇后说说,这一桌子的特色是些什么。」 管事的心领神会,行了个礼,道:「这是嘉德行宫的传统规制菜,一共八荤四素,两汤,四小食,全是这儿的特色。皇后您面前这道,白扒四宝,主料是鸡胸肉,辅料是广肚、鲍鱼、龙鬚菜,四种食材依次用高汤蒸熟,码到一起,加入用水调稀的玉米粉勾芡淋上鸡油,浇在菜上,吃起来松软不油腻,味道也鲜,是最适合第一口吃的菜。就这鸡,还是嘉德行宫养的贡鸡,是番邦来的品种,一年也就能长成这么两只,皇后,您试试。」 黎晰的筷子终于有了方向,夹起一块鸡胸肉,陪着龙鬚菜跟鲍鱼丝放在小勺里,一入口,鲜香的滋味便充斥了整个口腔,鸡肉几乎松软到入口即化,鲍鱼,广肚跟龙鬚菜又是脆脆的,有嚼劲,连着汤汁儿一起入口,黎晰几乎想像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这道菜的好吃。只能连连点头,然后又伸出了自己的筷子跟勺。 「皇后,您再试试这凤穿金衣,这是酱鸭肉做的,这熏鸭子上刷的酱,可是这嘉德行宫独一份儿的。」 黎晰又依言夹了一口放入口中,眼睛瞬间就睁大了,看向景文昊,却激动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一直抖着筷子,示意景文昊赶紧试试。 景文昊知道黎晰这是遇着好吃的了,便顺了他的心思,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这菜他是知道的,嘉德行宫的所有菜品都是他父皇当年照着他母后的喜好做的。小时候他也跟着来过几次,他母后最爱的便是这道菜,没想到黎晰也这般喜欢。 黎晰见着景文昊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便对着旁人说:「好了,剩下的我自己尝便是,你们先下去吧。」 等到人都走了,黎晰才看着景文昊,「皇上怎么忽的不高兴了?」 景文昊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黎晰碗中,温柔一笑,道:「我没有不高兴,瞎想什么呢?」 黎晰默默伸出只手抓着景文昊的衣袖,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皇上,皇上,我,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景文昊见着黎晰这般窘迫的表情,倒是不知是何事让他竟如此为难。 「皇上,方才是想起先皇后了么?」黎晰小心翼翼问着。 景文昊心道,神了,方才他走神不就是想到了他母后的糟心事儿么?还是一笑,「傻东西,乱想什么呢?我会想的皇后就只有你一个。倒是你,支走了宫人,莫非是在跟我暗示什么?」 景文昊抓起黎晰扯着他袖子的那只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正好,方才我也没吃饱,宝贝儿,你若是有意,我定不会拂了你的心意。」 黎晰觉得景文昊真是太不正经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故意挑开话题,强行将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扯了出来,又夹起一块鲑鱼片,粗暴的塞到了景文昊的嘴里,「皇上,没吃饱就多吃些。」 景文昊被黎晰逗笑,差点噎着,咽下那块鱼片,不正经道:「皇后,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餵我呢,真好。」 黎晰觉着景文昊那一脸笑容太碍眼,默默决定不去看他了,专心扒饭。 黎晰本就喜欢吃东西的,加上那一日的菜品都是些宫中不常做的,不自觉多吃了一些,等放下筷子的时候,黎晰发现自己已经走不动路了,一站起来就胃疼。 黎晰小心撑起自己的身体,一手扶腰,一手扶摸着自己的肚子,打了个小嗝儿,慢腾腾往床边走去。 景文昊被这副样子逗笑,干脆上前,一把抱起黎晰,道:「你这样子,倒像是有了身子的人。本来说下午带你去后山泡温泉的,你吃这么多,今儿个看来是哪儿都不能去了。」 黎晰一听没得玩儿,立马不高兴了,「皇上,皇上不早说。」 景文昊将人放到床上,道:「我早说你就能管得住自己的嘴了?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当初那副偏偏君子的样子。」 景文昊这话本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想逗黎晰笑笑,哪曾想到听进黎晰耳朵里就变了味道。黎晰觉着景文昊这是嫌弃他了,心里咯噔一声,脸上顿时没有先头的满足之色,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睡到角落里去了。 而景文昊只以为黎晰这是饭气攻心,困了,便帮他盖好被子,出去了。黎永派来的人应该到了。 「参见皇上。」来人行礼道。 「行了,说罢,都查到了些什么?」景文昊坐下,自然地换上了那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消息昨日就放了出去,二皇子跟逸王爷已经有了异动。二皇子人过宫中,找您,被搪塞回去了。我们的人跟着逸王爷到了花柳胡同,丢了。黎大人仔细排查过了,这几日花柳胡同的人多出了许多。特别是烟雨阁中,黎大人怕打糙惊蛇,没有进去搜查。」 「嗯,估计不过屯的散兵而已,还不具规模,不碍事儿。还有么?」 「御林军副统领,肖战确实是二皇子的人,穿递消息的,是肖战手下的人。黎大人说,怕是整个肖家,连带着梓君侯跟老太爷都是站在二皇子这边的。」 景文昊冷笑一声,「好,回去让黎永去安永侯那里说说,让他把府兵准备好了,若是有异动,这城中乱不得。顺便回去让人发一道圣旨,就说三日后,皇后大寿,普天同庆,邀文武百官,赐饮宫中。」 「属下遵旨。」那人跪下领旨,復抬头道:「皇上,谢宣谢大人,让我向皇上请个旨。」 「说。」景文昊一听到谢宣的名字,大概就知道他要请的是什么旨意了。 「谢大人说礼部职位太过重要,李尚书之子,李之源,无才无德,恐不能胜任礼部员外郎一职,请皇上撤了他的职。」 景文昊心中默念一声果然。还是瘪着嘴,拂了拂袖子,道:「得了,回去告诉他,案子查好了,李之源他愿意往哪儿安就往哪儿安。让他随身带在身上做个小使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之源:谢兄,我被皇上撤职了,皇上说我无才无德。谢兄,我好伤心。 谢宣:皇上有眼无珠。乖,你最棒了。 李之源:嗯,可是我没有公职了,一身力气也无处施展了。 谢宣:来来来,我带你去施展施展。 今天写吃的那段的时候,口水流了一桌子,心好痛,想吃炸鸡,可是五大三粗的作者得减肥。 31 景文昊想着黎晰吃太多,应该会睡的久一些,便在外头多呆了一会儿,找人安排好了温泉的事情,才又回到了房间。 房内,薰香燃的正旺,黎晰果然还睡着,不似跟自己睡觉时候那样舒展,反倒蜷缩成了一团。景文昊小心走到床边,手抚上黎晰的脸,沿着他的眉眼,鼻子,勾勒出他的轮廓。轻轻的,柔柔的,像是珍贵的瓷瓶一般。 景文昊进房间前,黎晰就醒了,应该说自从景文昊走后,黎晰就没能睡着。就因为景文昊的那句「哪里还有翩翩君子的样子」。黎晰内心十分悲痛,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这两日宠爱,仿佛下一刻就要因为自己的不知检点给弄没了。胡思乱想,直到景文昊再次进房间,他也没能得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蜷缩成一团装睡。 景文昊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离开了黎晰的脸,黎晰正准备装做被吵醒的模样睁眼时,忽的感觉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印上了自己的额头。那是景文昊的唇。虽说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跟景文昊的亲密接触,对接吻这种活动并不陌生了,但是此时此刻,面对景文昊的偷亲行为,黎晰还是颤抖了一下,然后心都跟着咚咚跳了起来。黎晰觉着自己没用的很,生怕自己漏出什么破绽,紧紧抿着嘴唇,不知所错。殊不知,自己紧张而心动的模样早已被人看在眼里。 景文昊摸着黎晰的脸,本来只是觉着这人睡觉的样子可爱的很,捨不得把他吵醒。看着看着便入了神,又忍不住,想说偷偷亲一下,总不会吵醒他的。结果黎晰的抵抗力太差,几乎是在景文昊的唇刚碰上他的额头时,身子便向过电一般颤了一下。景文昊退开,看到了黎晰紧紧抿嘴的表情,再看着那人此时身子几乎是绷着的了,便知道,这小东西,八成是已经醒了的。 景文昊看着黎晰这副模样,却也不说破,只是继续亲他。从额头,到眼睛,到鼻樑,再到耳后,黎晰的唿吸越来越重,却仍然捨不得睁开眼睛。直到景文昊在他耳边轻轻唿了口气,道:「再不醒,我就要上床了。」 黎晰勐然睁眼,看到了景文昊近在咫尺的脸,以及脸上明显的调笑,黎晰正欲开口辩驳,想说自己不是这般轻浮的人,然而所有话都被湮没在了景文昊的一吻中,黎晰情不自禁,双手攀上了景文昊的肩膀,给了景文昊零零星星的回应,而这也足以让景文昊更加激动。 过了好一会儿,黎晰才又能自由自在唿吸着空气了。 景文昊起身站在床边,道:「肚子还胀气么?」 黎晰一下子又想到了午膳时狼吞虎咽的自己,觉着不好意思,摇摇头,道:「不胀了。我,我以后不吃那么多了。」 「傻东西,喜欢吃就多吃些,不碍事儿,我待会儿让人给你做两个助消化的膳食来吃,省的你没个度,把身子吃坏了。」景文昊以为黎晰是吃太多,身子不利索了,脸色才不好的。 黎晰深深觉得景文昊这是嫌弃自己了,便急着说道:「不会的,我,我真的不吃了。」 第27页 景文昊看在眼里,全把这个当作是黎晰发的起床气了,也不多问,只是在旁边的架子上帮黎晰将衣服取了过来。 黎晰见着眼前的衣服,默默起身,下了床,呆若木鸡地让景文昊给自己穿上了衣服。 「走吧。」景文昊见着黎晰一直闷闷的,心道一定是闷着了。 「去哪儿?」黎晰还是呆呆地问道。 「带你去泡温泉。」景文昊无奈揉了揉黎晰的头。「傻东西,睡煳涂了么?」 黎晰眼睛顿时冒出星星了,一脸不可置信,望向景文昊:「皇上,皇上不是说不能去了么?」 「傻东西。」景文昊看着黎晰的表情,心中顿时轻松了,心道这小东西果然是嫌闷了。 嘉德行宫的特色之处就在于他的温泉并不是引过来的,而是就地取材。所有的温泉都在行宫后的半山上,当初先皇喜欢这里的很,并没有做什么大的变动,只是在每个池子旁边修了些亭台,供休息,饮食之用。 景文昊想让黎晰消食,便没有叫马车,而是牵着黎晰的手,就这么往半山走。 此时正好回春了,一路上各式小花开的正艷,黎晰于一株海棠树下驻足,连带着景文昊在那树下站了半天。 「喜欢海棠?」景文昊见着黎晰移不开眼睛的样子,心痒的很,「回去让人在芷苒殿多种几株好不好?」 黎晰点点头,犹豫半天,还是摘下一朵,放到景文昊手中。 景文昊不知此为何意,却还是好生收着,道:「回去就让人去西州运些海棠过来,到时候,你日日在芷苒殿就能看到。」 黎晰只是微微点头,并不说话,因为方才他已经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以后要变回那个处事泰然,置万事于无物的偏偏君子,并暗自为自己拟定了几条规矩。首当其冲,便是视皇帝宠爱于无物,不大喜大悲。 所以当景文昊做出那个为黎晰收集这天下间最好看的海棠花的决定,然后期待着黎晰会扑到他怀中说一声:「皇上真好」的时候,他却只得到了一个淡淡的点头。景文昊只能安慰自己,黎晰大约是走路走累了。 后山总归不太远的,不多时,两人便到了汤池旁。 景文昊知道黎晰脸皮薄的,早早让人准备好了东西,便退开了,想着今日干脆自己为黎晰服务了。结果当景文昊的手搭上黎晰的腰带时,被黎晰毫不留情地拉开了。 景文昊心想着黎晰一定是不好意思了,便贴上了一张笑脸,道:「乖,此处就只得我们两人。」 然而景文昊的这一行为只换来了黎晰的一个背影,加上一句:「皇上自重,我自己可以。」黎晰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这是方才他为自己定下的第二条跟第三条规矩:不可越过祖制,凡事由皇帝帮自己做;不可太过放浪形骸,要稍显内敛。 这一次换景文昊呆若木鸡,半个时辰之前这小东西可还是在自己怀里喘息,乖的不行,怎么突然变了副模样? 景文昊思索的这段时间,黎晰已经脱了衣服,赤着上身,下了汤池。刚入春,山中的空气还冷着,方才脱下衣服,身上就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而踏入温泉的那一刻,一个激灵之后,浑身都舒慡了。 即使是舒服到骨子里了,黎晰还是时时刻刻想着自己方才立下的君子规矩,并不表现出来,只是自己默默坐到了泉眼处,感受那股热浪。面上仍是遵守着自己定下的第四条规矩,识大体,不可骄奢yin逸。 景文昊三两下剥了衣服,跟着黎晰到了池子里,捉住黎晰的手,问道:「喜欢么?」 黎晰知道自己反抗也没有用,便任由景文昊将自己的手捏着,而自己只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幅度还很小,因为他得遵守君子规矩第五条,君子当彬彬有礼。 黎晰的反应如同钢针扎进了景文昊的心中,景文昊开始反思,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么?难道是自己方才回应不够?还是因为到了露天的地方,换了环境,黎晰不适应了?种种思考下来,景文昊决定,加倍厚脸皮地贴上去。 所以整个泡汤的过程,景文昊持之以恆,将自己推向黎晰,而黎晰却一次次用「自重挡了回来。」 最后景文昊使出了自己的绝招,不顾黎晰反对,将黎晰一把拉入自己怀中,亲的七荤八素,又上下其手,果然怀中人的反应开始变了。 好一阵后,景文昊满意地将人放开,自信满满等着黎晰伏在他身上,然后嗔怪他,然而景文昊发现,一吻毕后,不过多时,黎晰便自觉回到了自己方才的位置。除了脸上的红晕,黎晰的表情,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景文昊郁闷了,暗自思忖是哪里出了岔子,却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跟黎晰聊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泡澡 景文昊:黎晰,黎晰,我给你脱衣服。 黎晰:皇上,我自己可以。 景文昊:黎晰,黎晰,我帮你擦背。 黎晰:皇上我自己可以。 景文昊:黎晰,黎晰我帮你穿衣服。 黎晰:皇上,我自己可以。 晚上房内,情到浓时,景文昊突然翻身,让黎晰坐在他身上。 黎晰满眼雾气,看着景文昊:皇上...... 景文昊满意点头:嗯,你自己可以。 32 两人出来的本就晚,加上黎晰一直神色淡然的模样,景文昊怕天色暗下来,黎晰再染了风寒,便不让多泡,不一会儿便将人捞了起来,用一张大大的浴巾将人裹起来,进了旁边的小屋中。 黎晰实行了一个下午的君子规矩,自我感觉良好,便坚持把那些个条条款款奉行到底了。自进了屋中便不再让景文昊碰他,自己穿好了衣服,又毫无表情地跟着景文昊上了马车。 车上,黎晰正襟危坐。 景文昊怕着黎晰不高兴,将人拉了过来,问道:「是不是没泡够?不高兴了?」 黎晰硬是挣扎了两下,从景文昊怀中挣脱出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方才回道:「适可而止,很好。」 景文昊愈发没有底了,心道黎晰难道着魔了不成?即使黎晰冷着张脸,景文昊还是死皮赖脸贴了上去,抓着黎晰的手,问道:「怎么了?泡汤累了不是?靠在我身上歇歇。」 黎晰由着他拉着手,并不看他,而是淡然答道:「礼不可废。」 景文昊快要抓狂,还是耐心下来,问道:「宝贝儿,生气呢?来,跟我说说好不好?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好不好?」 黎晰见着景文昊这副模样,心中也是着急的,他并没有生气啊,不过不是景文昊说自己喜欢翩翩君子么? 「不曾生气。」君子规矩第六条,惜字如金。 景文昊到底没能知道黎晰为什么突然变了,就这么回到了行宫。管事的人都是估摸好了时间的,此时两人回来,正好可以用膳。 所以,当黎晰见着满满一桌子菜,还没有一道是跟中午重样的时候,黎晰只能默默咽了口水,然后只挑了自己跟前的来吃。 景文昊察觉到黎晰的不妥当,便主动往黎晰碗里夹菜,夹的全是些大油的,甜的,看着黎晰都默默吃下去了,才稍微放心了些,开始跟黎晰找话题。 「黎晰,今日送我海棠是何意?」景文昊再次夹起一块肉,放入黎晰碗中。 「投桃报李罢了。」黎晰将那人分成了更小块,再夹起来吃,吃相颇为好看。 「嗯?」景文昊不太理解,「可是我并未做过什么啊。」 黎晰淡淡摇头,「古人说投桃报李,说的其实都是海棠类的花,其实是定情用的。」说完觉着自己好像不经意嘲讽了景文昊,便又补充道:「皇上平日里看的多是些治国之策,不知道很正常。」 景文昊想着自己这是被皇后嫌弃腹中没有文章了啊,心中徒增了几分伤感,又想到黎晰方才说这是定情用的,便又高兴了,黎晰果然是钟情于他的。 正欲回应黎晰,就见着黎晰放下了碗筷,道:「我吃饱了。」 景文昊仔细看了,就算加上自己给他夹的那些个肉,总共也没有几口,当下怒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黎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景文昊一脸不知所措。 「说罢,从今儿个下午开始就是,这般清淡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景文昊见着黎晰仿佛并没有懂他的意思,便解释道。 「都没有。」黎晰老老实实摇头。 景文昊本来是不高兴的,可见着黎晰这副模样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干脆拉了人,坐到自己怀中,轻声说道:「宝贝儿,有事儿跟我说说好不好?从咱们出去泡温泉开始,你就有些奇怪,一路也不跟我说话了,也不让我碰你了,还跟我说什么礼不可废。要是我做错什么惹到你,你尽管告诉我好不好?纵使是打我一顿也好过自己憋在心里不是?」 黎晰低头,思索再三,看着景文昊道:「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生气。我,我只是想做回君子。」 景文昊乐了,捏了捏黎晰的脸。「好好的,怎么想起这一出了?」 黎晰这下才是委屈了,低着头道:「不是皇上说的么,我一点儿翩翩君子的样子都没了。」 景文昊努力回想,才记起来今天下午自己离开之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合着这人是为了这个生气。将人狠狠抱在怀中,景文昊在黎晰耳边小声说道:「黎晰,就算你貌如晏平仲,行如尉迟恭,我亦钟情。」 突如其来的告白,惊的黎晰说不出话,只能红了耳根。 于是当天晚上,景文昊借着黎晰白日里太过冷淡的缘由,将黎晰反反覆覆折腾了个够,而这直接导致了黎晰第二日又没能按时起床。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候,黎晰才能起来了,一脸幽怨看着景文昊。 「这么看着我,可是嫌我昨夜服务不够周到了?」景文昊没皮没脸,净挑些会让黎晰不好意思的东西问。 黎晰暗自郁闷着,双目怒视景文昊,不愿理睬他,手中的汤匙也只晃荡着,没见着有汤水进肚。 景文昊知道黎晰这是耍小孩子脾气了,赶紧连声哄骗,才让黎晰吃下了两碗燕窝粥,又吃了些小食。 这几日日头好的很,嘉德行宫外视野又格外开阔,让人神清气慡,景文昊想着黎晰在宫中憋坏了,便干脆决定带着黎晰去跑跑马。 黎晰一听跑马,兴奋劲儿便上来了,大方地原谅了景文昊前一夜的所做所为。高高兴兴换了身方便的装束,就跟着景文昊选马。 「这行宫的马以前都是选出来给皇子们骑的,脾性烈一些,你不常骑马,不如与我共骑一匹可好?」景文昊拉着兴致勃勃的黎晰,还是怕马伤着了他,提议道。 然而黎晰的内心,出于对自由的渴望,果断拒绝了景文昊的提议,道:「我骑的不好,与皇上一起,怕是会误了皇上兴致。皇上还是让我单独骑吧。毕竟骑马这种事,随缘,上次我跟灵犀相处的也不错。」 第28页 景文昊心中瞭然,心道明明就是怕我坏了你的兴致,表面上却也不说出来,只是微笑点头,表示:「你喜欢的,我都让你做。」 果然黎晰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内疚,然而还是马上被能自己骑马的兴奋给代替了。 虽说是答应了黎晰让他自己骑马,景文昊还是一丝不敢懈怠,在马厩里选了又选,方才选中一匹刚成年的良驹。那马通体棕色,皮毛在管马人的洗刷下透亮,大概是年轻,颇有些朝气蓬勃的味道,跟此时满心期待的黎晰倒正相配了。 黎晰高兴的很,骑上马也顾不得许多,「驾」一声就往外奔了,景文昊见状赶紧跟上了,生怕那个祖宗待会儿磕到碰到,或是控制不住从马上摔下来了。 黎晰是个心气儿高的,出了嘉德行宫不远的分岔路,往右就是一大片开阔的糙地,他却偏偏要往左,向树林子跑。好在这林中每年都有人管理,基本上算是个人工林了,是绝无老虎,棕熊一类的兇勐之物,景文昊才由着黎晰去了。一路越走越深,马儿也渐渐慢了下来,黎晰忽的勒马停了下来,满脸期待问道:「皇上,出来的时候带弓箭了么?」 景文昊笑了,捏了黎晰的脸,问道:「想打猎了?」 黎晰期待地狂点头。 景文昊忍不住捉弄了一句:「现在让你打猎,回去你可就得当我的猎物了。」 黎晰玩心太大,听到能玩儿,便一股脑忽略了后头的条件,频频点头。 景文昊只能无奈摇摇头,让侍从们奉上了弓箭。 黎晰的箭术,本就不甚精妙,即使是死靶子,能射中的概率也不是太高的,更何况是活物。一个箭筒的箭射完了,黎晰也就打到两只老弱病残的兔子。即使如此,黎晰还是兴奋不已。 一行人越走越深,走到了条小溪边。还没靠近时,黎晰就见着了小溪的对面有一只成年的梅花鹿,皮毛极亮,鹿茸的品相也好的很。兴奋地驻足,指着那条梅花鹿,道:「皇上快看。」 景文昊见着黎晰发了疯的神情,心说幸好先带着他来行宫了,这若直接去猎场,还不知道得兴奋成什么样子。说话间,景文昊举起了手中的弓箭,想着既然黎晰喜欢,干脆打回去,正好今儿个晚上可以吃鹿肉了。正当他的箭准备射出去之时,黎晰忽的探过了身子,扯了他的衣袖,道:「皇上不要。」 两人由于骑着马,隔的也不是太近,黎晰努力往景文昊这边偏过身子的动作,倒像是给了马一个指令,就那么一瞬间,马儿又跑了起来,而黎晰因为重心不稳,坠马了。 景文昊心头一紧,马上翻身下马,扶起了摔在地上的黎晰,翻来覆去检查着看他身上可有伤着了,一边责怪道:「好好的,过来扯我作甚?」 黎晰知道景文昊这是被自己吓着了,赶紧小声说道:「那边,它的孩子来找他了。」 景文昊循声看去,才见着了一只小梅花鹿,步履蹒跚往那只成年鹿身边走去。小鹿走过来的地方被小灌木丛遮住了,刚好是自己的死角,所以自己方才没有见着。 虽是情有可原,景文昊还是气的很,小心翼翼将黎晰脸上粘着的土擦去了,语气极为威严道:「你是觉着自己的命不如那两只鹿值钱么?以后都别想自己骑马了。」 嘴上说的厉害的很,却还是轻手轻脚将黎晰扶上了自己的马,生怕弄疼了黎晰,自己又仔细着上了马,带着黎晰打到的两只兔子往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间设定老抽,有时候都是自己发现没更才补上的,一般都是10点左右哦,么么哒 33 策马回行宫的路上,景文昊一言不发,黎晰知道景文昊恼了,瑟缩坐在他胸前,将头狠狠埋进去,双手又抓了他的衣襟,不敢多说话。 到了行宫,景文昊先行下马,待自己站好之后,才将黎晰接了下来。正当黎晰满脑子盘算着要如何跟景文昊道歉,他的日子才会好过些的时候,他的整个人已经腾空了。景文昊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抱了起来。黎晰本就不习惯在人前与景文昊亲热的,如今他也是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伸手环住了景文昊的身子,又将头埋的更深,强行逼自己忽略了一路上宫人们的神情。 「安福全,让人打些热水,拿些伤药进来。」景文昊抱着黎晰进院,对着守在一旁的安福全说道。 安福全见着景文昊抱着黎晰,又找人要伤药,以为黎晰受了什么严重的伤,多嘴问了句:「皇上,要宣太医么?」 景文昊不理他,抱着黎晰进了房间,将所有宫女都轰了出去,用脚蹬了一下将门关上了。 安福全听到门咚的一声,心中才知道,大概是皇后惹皇上生气了,皇上可能要用特殊的方法消气,赶紧让人准备了些热水和伤药进去,附带着,让人多送了两盒香膏。 所以当景文昊剥下黎晰的衣服,想帮他清理清理身体,顺便上药,却看到了夹在药里送来的那两盒香膏时,当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方才摔下去时,神经高度紧张,又怕景文昊生气,黎晰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伤着的,因为他感觉不到痛。这会儿身上的衣服不见了,才发现好几处都磕破了皮,特别是左手肘,整个上臂几乎已经青了。 见着黎晰身上的伤,景文昊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黎晰身上有几处伤口是破了皮的,还有血迹,景文昊怕着见水会感染,只能小心拧了热帕子来帮着黎晰擦身子。这两日已经回春了,黎晰不喜地龙烧着时,屋子里的那份干燥,景文昊便没让人烧地龙,整间屋子里只有一大一小,两只熏笼。饶是现在是白天,被剥,光了衣服的黎晰还是有些冷,再加上景文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黎晰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 景文昊看了黎晰一眼,心里还是生气的很,可是看着黎晰小心翼翼唯恐他生气的那个表情,却是怎么也发不出火来了。最后压在胸中的那股愤怒,还是变成了他分外小心地将被子裹在了黎晰身上,又柔声说道:「我让人把熏笼烧大些。」 黎晰见着景文昊终于肯跟他说话了,这才胆子大了些,尽情展示了自己的委屈。方才本来擦着不痛的地方,现在景文昊的帕子刚碰上,黎晰就开始喊痛,景文昊看着雪白的肢体上的那些个伤口,自己的心都跟着颤了下。再加上黎晰那副欲哭的表情,景文昊算是服气了,心想着黎晰真真是太磨人了。 黎晰叫嚷着痛,景文昊便只能将手中动作放的更慢一些,所以好好一个上药的过程,竟整整持续了快一个时辰。等到景文昊重新将衣服给黎晰穿好,准备自己去清理一下,换身衣服的时候,手却被人抓住了。 黎晰缩在被子里,眼神畏畏缩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看他,手却是紧紧抓着景文昊不放。景文昊无法,只能坐在床上,问他:「怎么了?」 黎晰心中忐忑,知道景文昊是为什么生气,可是自己这伤又不能马上好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哄景文昊,只能就那么抓着他的手。他怕,他怕景文昊走了便不愿意进这个门了,他怕景文昊会因为生气而厌恶他。 大约是看出黎晰心中的忧虑,景文昊干脆不走了,脱了靴子上床,隔了被子将人揽在怀中。 「可知错了?」景文昊轻抚黎晰的背,试图让他放松些。 黎晰温顺地在景文昊怀中点了点头,小声说道:「知道了。」 「那便说说,错哪儿了?」景文昊的语气颇有些威严,就那么飘在黎晰的头顶。 「不该自己骑马。」黎晰老老实实回答,心道自己今日若是跟景文昊共骑,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景文昊哭笑不得,揉揉黎晰的头髮,道:「是不准你骑马么?」 黎晰想着自己认错了,便不该得到这样的待遇,微微抬头,一脸无辜看向景文昊。 景文昊的心也是软的没有办法了,在黎晰额头印上一吻,方才说道:「我是气你,不懂珍惜自己的身体。上次祭祀的时候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知道你心软,见着那母鹿刚生了小鹿,捨不得杀它,但是你要记着,凡事都以自己为先才是。上次大祭司的事情,就说过你了。你不听便是,这一次,竟是为了两只鹿,弄了这一身伤。你以为受伤是好玩儿的么?你把自己伤着了,谁来赔给我?」 黎晰听着景文昊情意绵绵的责问,心中没了方才的忐忑,反而放松下来了,胆子也大了许多,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环上了景文昊的腰。 景文昊见着黎晰主动示好,心中瞭然,这人如今才是明白他的心事了,还是带着些怒意说道:「这已经是两回了,再有下一回,我是断不会这般算数了。」 黎晰心情舒畅,知道景文昊这是吓唬他了,赶紧往景文昊怀中靠了一些,娇里娇气喊了声:「皇上,疼。」 这样的绝招一出,景文昊便再也装不出什么威严了,只能细声询问,再柔声细语地哄着人睡了。 黎晰这一歇便到了半夜,一睁眼,只觉得肚子饿的很。好在景文昊早早吩咐着厨房的人守夜了,这才能让这祖宗在察觉到饿的时候,能吃上一口热饭。 「皇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吃着燕窝粥,黎晰忽然想到什么,便问了一句。 「刚过子时,怎么了?」景文昊想到,黎晰大概是想问日子的。 「已经过子时了呀,没什么,就是又是另一日了。」黎晰并不欲声张,自己生辰这种事,景文昊若是知道,他自然是高兴的,但若是不知道也无大碍,反正,他们今日是要回宫中的。 景文昊看出了黎晰的小心思,却也不说破,安安静静看着黎晰用完了膳食,又带着人去睡了。 前一夜黎晰吃过夜宵后,怎么也睡不着,景文昊怕他一个人躺着无聊了,干脆起来陪他下棋,给他说故事。哄人哄到寅时,才将人哄睡了,没多久,黎永的人又来了,说是京中事务已经处理妥当,让景文昊可以回宫了。 景文昊想着黎晰一身的伤,没捨得让他折腾,而是让人牵了马车进院子,将黎晰连人带被子给抱上了马车。所以等黎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上了,再掀开车帘往外看,已经快到宫中了。 「饿了么?」景文昊见着黎晰醒来,从旁边拿了个食盒放在了黎晰跟前。 黎晰揉揉眼睛,道:「不饿的,皇上,皇上怎么不叫醒我?」 景文昊帮着黎晰理了理头髮,才道:「今儿个早上才睡的,怎么捨得叫醒你。」 黎晰听了这话,想到自己昨晚也实在是够闹腾的,便低下头,默默拿着食盒里的点心来吃。 马车进了宫中,换上了步辇往芷苒殿去,黎晰这才察觉着好像不太对劲。这守城的侍卫竟比平时少了些,再往芷苒殿走去,却发现芷苒殿中平白多了许多人出来。最关键的是越往芷苒殿走,黎晰越觉着今日的氛围好像很不一样,莫名,多了些喜庆。黎晰的直觉告诉他,景文昊可能是要纳新的妃子了。 第29页 「皇上今日,可是有什么事么?」黎晰问这话的时候,委屈非常,就想着景文昊这几日对自己这么好一定是为了纳新妃子,还故意挑在了自己生辰这天。 景文昊只是握了握黎晰的手,笑道:「今日不是皇后生辰么?」 「皇上想纳就纳.....」黎晰自己想着景文昊要纳新妃的场景,不自己说了出来,才又发现好像不对劲。黎晰忽然抬头,不可思议看着景文昊,结结巴巴道:「皇上,皇上,如何知晓的。我,我都未曾与皇上说过的。」 景文昊捏了捏黎晰的手,才说:「你嫁与我这么些年,我本就应该知道的,还要你说么?」 黎晰想着自己刚才心中那些小九九,再看看景文昊这副大度的模样,瞬间觉得自己真是小气。 而等到黎晰回了芷苒殿中,才真是被惊到了。 芷苒殿本就是歷届皇后住所,所种花糙必是极为名贵的品种,可是到了黎晰这里,景文昊由于登基的第一年不喜黎晰,多了人接着机会打压他,各宫妃嫔,跑过来要花花糙糙的,不在少数。黎晰也懒得与她们计较,不过多久,这名花倒让人挖空了,只留下些不知名的树。 而出宫不过两日,这芷苒殿便当真像换了个场景,满院的花糙,竟是些稀有的品种。最重要的是,不知景文昊是如何做到的,院中竟然种满了各式的海棠树,而竟然都还开着花。 黎晰紧紧抓住景文昊的手,不知作何反应,只一遍遍看着海棠花,又看着盈盈笑意的景文昊,念道:「皇上,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就说说狗粮吃饱了吗 34 回了芷苒殿中,黎晰心中还是激动的很,跟景文昊吵着还想出去看海棠花。景文昊由着他,跟着他在院中,看他珍惜地看着每一棵海棠树,摸摸这棵,又摸摸那棵,好像喜欢的很。 「皇上,一共有一百一十二棵呢。」黎晰兴奋地拉着景文昊跑了半天,说道。 景文昊被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没头没脑的,半天才反应过来,黎晰说的大概是这海棠树了。这海棠树有多少棵他还真不知道,他当时下的令就是一天之内这京中开的最盛的海棠花必须全部出现在芷苒殿中。看着黎晰这般高兴,他倒是觉着明年真真该把这整个大齐的海棠树都给黎晰种到芷苒殿中了。 虽是知道黎晰的心情,景文昊还是拉着黎晰,问道:「高兴了?」 黎晰高兴点点头,道:「皇上,我,我想给他们起名字。」 景文昊不知黎晰是如何起了这样的心思,只觉得这样的黎晰也是可爱,便由着他去了。 黎晰让人找了些细绳跟牌子,一个个给芷苒殿里种着的海棠树编了号,再写上名字,景文昊也不做旁的事,就这么陪着他闹了一早上,等着黎永一行人进宫时,才反应过来已经快午时了。 黎永并不是独自一人进宫的,随行的还有黎晰的祖母,母亲,跟嫂嫂。黎晰从小跟母亲亲近,但自嫁入宫中,却是再也没有什么机会回去了,连带着回门就总共回去了三次。另外两次还是先皇看不过眼了,硬要景文昊带着黎晰去的。就算是回去了,也没什么机会跟母亲好生说道说道便又得跟着景文昊回宫。黎晰虽是从未将思念家人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但心中的那份想念却是一刻都未停过的。 一家人进了院子,先是齐齐行了个礼。 「皇上圣安,皇后金安。」 黎晰直接看愣了,半天没能反应过来,还是景文昊见着老太君那么大的年龄要跪自己,觉着不好了,主动上前扶起了黎晰的祖母,道:「老太君不必客气,这等大礼,只能孙儿给祖母行的。」 黎晰在宫中这几年过着怎么样的日子,他自己不说,母家的人却是清楚的。正是因为清楚,所以这一次黎永跟他们讲说要她们进宫的时候,她们心中更多的是惶恐,就怕是黎晰在这宫中出了什么事了。一时间老太君跟黎夫人差点双双急晕了过去,幸得黎永在旁边再三保证了,皇帝已经变了,如今对黎晰好的很,两人才将信将疑地进宫了。 等着黎晰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迅速跑到了黎夫人跟前,撒着娇叫了声:「娘,奶奶。」 比起黎夫人老太君倒是更显得稳重些,摸着黎晰的肩膀,答应了。而黎夫人已是两年没有见到过黎晰,如今又见着小儿子在自己跟前软软糯糯撒娇了,她的心才像是被千只蚂蚁在咬那般难受。 答应了声:「哎。」黎夫人却再也没忍住,拉着儿子的手竟哭了起来。 黎晰顿时慌了神,扶着母亲不知所措,只能眼巴巴问着:「母亲这是怎么了?」 黎夫人自觉失态,拂了脸上的泪痕,復又抓着儿子的手,道:「你比两年前高了,还胖了,脸色也好了。」 景文昊见着这副场景,知道这都是自己从前做的孽,便跟着黎晰站到黎夫人跟前道:「黎夫人若是想黎晰,以后可日日过来。」 黎夫人自觉方才是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便跟景文昊谢了个罪,道:「民妇失礼了。」 黎晰倒是自觉的很,景文昊还没说话呢,自己先安慰母亲道:「不碍事儿的,母亲,皇上不是爱计较的人。」 黎夫人觉着黎晰这话不妥,怕惹怒景文昊,还是拉下脸来,训道:「娘在家中教你的规矩,你都是忘干净了么?你看看你,哪有个皇后的样子。」又转向景文昊道:「民妇教子无方,还请皇上恕罪。」 黎晰闻言看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确实脏的很,方才忙着给海棠树做名牌,满身弄的都是漆跟土。别说是皇后了,就是说他是哪家的公子,怕都不会有人信的,他现在真真象极了工匠们收的小学徒。 景文昊看着黎晰委屈的模样,捨不得了,赶紧道:「夫人不必如此拘束。黎晰就是这样。小孩子性格,想到一出是一出的,朕也爱由着他,好不容易找到个他喜欢的事儿,尽量让他去做罢了。都是一家人,倒真是不必讲那么多的规矩。日头也不早了,夫人跟老太君还是先进去宣膳,朕带着黎晰去收拾收拾再来。」 黎夫人从未见过景文昊如此温柔的一面,只觉得不能相信,被宫女带进殿里的路上还是忍不住一步一回头,恰好见着景文昊颳了一下黎晰的鼻子,宠溺地说了声:「花猫。」黎夫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皇帝一定是疯了。 而这样的想法在用午膳的时候更甚。 黎夫人一家子都拘谨地坐在桌子上,除了黎永,其余几位连动筷子都是小心翼翼的,几乎是跟着宫女们布菜的频率在走,不敢多吃,也不敢不吃,更不敢挑着吃。黎晰倒是经过这一个多月的锻鍊,已经习惯了吃饭时,景文昊给他布菜。 景文昊夹起一条青菜,放到黎晰盘中,几乎是那一刻黎夫人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因为黎晰的胃口,她还是知道的,这样的青菜,便是他最讨厌的。果然黎晰皱起了眉头,黎夫人心中默默祈祷着黎晰千万不要拂了皇帝好意的时候,黎晰已经越过那条青菜,吃了别的肉。 黎夫人悄悄瞥了一眼景文昊,发现景文昊满脸愠色,心道,完了,景文昊果然要发火了。只见他又夹起盘中的青菜放到黎晰碗中,小声而颇具威严说道:「吃了。」 黎夫人心中为儿子捏了把汗,心说,祖宗,你就吃了吧,这可是皇上亲自为你布菜啊。却看见黎晰一脸无辜望着景文昊:「昨日已经吃过了。」 景文昊最怕的就是黎晰这样的眼神,即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威风不起来了,小声劝着:「乖,吃了,不然下午不准给海棠起名字了。」 黎晰犹豫再三,还是夹着那根菜放进了嘴里,咂巴咂巴咽了。而这期间,景文昊竟目不转睛盯着黎晰,直到看着人把菜咽下去了,才心满意足开始吃饭。 这一幕看呆了老太君,黎夫人还有黎晰的嫂嫂,三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黎永,试图从黎永那儿得到些消息。而黎永直接忽视了三人求知的眼神,仍旧那副模样,淡定吃着盘中的食物。 黎晰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么点事儿你们就受不住了么?想当初我见到的可是更不得了的。 35 用过膳后,景文昊让黎晰跟着黎夫人叙旧,而自己则是跟着黎永去了太和殿,安永侯,刘进还有谢宣,陶玉林都已经等在了殿中。 「黎永,说说罢,究竟是个什么安排。」景文昊只要一离了黎晰,便像是换了个人,此时身上的寒意倒才真是让人胆战心惊了。 「回皇上,肖战连带梓君侯家都是逸王的人。具体他为什么会投靠逸王并不清楚,但是这一次他定会站在逸王这边。他们的初步计划先是在花柳胡同纵火,花柳胡同离京中最繁华地段近的很,人流量又大,倒是定会引起一阵骚乱,安永侯的府兵不得不去救火,这般便给了梓君侯可乘之机。皇上放心,那边安永侯已经安插好了人,今晚一丁点儿火星都不会放出来。照皇上的意思,已经安排了人跟肖战接头,让他们买通的是正阳门,离芷苒殿最远。」黎永仔细说了这几日的安排。 「好。」景文昊内心的激动快要喷薄而出,重生了这么久,今夜倒真的是要给黎晰报仇了。 景文昊又对着谢宣:「说吧,别一副憋屈着的样子。」 谢宣得令,方才舒了口气:「大祭司在别院中偷养了一个侍妾,说是自己一年前在街边捡到的。大祭司出事之后,再也没人见过那侍妾,所以藏在礼部的人究竟是谁,还查不出来。」 景文昊摇头,「朕想着前几日你来请旨,还以为是查到了什么,哪知堂堂一个大理寺卿竟是这般厚脸皮了。」景文昊虽说是话说的刻薄了些,心中却并没有真的恼怒的,这几日不论是景文檄的事还是大祭司的事,想来谢宣几乎是连轴转了,没什么准备能查出这些已经是不易。 景文昊左右交代了两句,便让他们都退下了,唯独留下了黎永。 「可跟你母亲他们说好了?」今夜必会打乱,景文昊最担心的不过就是黎晰又跑出来。 「说好了,皇上放心。黎晰最信的便是母亲,母亲下药是最为合适的。」黎永回答。 景文昊点头,「好,芷苒殿的护卫?」 「皇上放心,都是信得过的。」 「让你找的人可找到了?」 黎永点头,拍了两下手,让人从太和殿内殿中出来了,那人同黎晰一般高,比黎晰更清瘦一些,五官也像,带上□□之后,几乎是跟黎晰一模一样了。 景文昊看到这些,方才放心了些,拂袖道:「好好带他下去准备准备吧。」 另一边,芷苒殿里,带着任务的黎夫人跟老太君正久违地与黎晰说上了话。没有了景文昊在,一家人说话倒是自在些了,但黎夫人一颗心却总是放不下的。黎老太君更是拉着黎晰反反覆覆看了几遍,还让黎晰在她跟前转了几圈,才像放心下来一般,对着黎夫人说道:「好像真的云亭了。」 第30页 黎夫人看着老太君,不住地点头,道:「是啊,母亲,比起两年前好了太多了。」黎夫人说到此处,一心酸,竟又忍不住哭了。 「母亲,这是做什么?」黎晰见着黎夫人哭,心下自是不忍的。「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母亲应当高些些才是啊,再说,我胖了不是好事么?」 黎夫人拿着手帕抹掉自己的眼泪,笑道:「对呀,好事,好事。对了,今日见着皇上对你好像不同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你哥哥在家也不肯晰说,只管让我跟你祖母进宫来,害得我担心了好半天。」 这个倒真是难住黎晰了,黎晰纠结了半天,还是无奈道:「其实我也不知为何,反正皇上现在对我挺好的。」 「听人说皇上已经一月都在你这殿中了,你倒是,皇上心向着你是好事,但是你毕竟男儿之身,母亲今日倒是想劝你一句,切勿恃宠生娇才是。」黎夫人已是两年没见着黎晰了,但凡一丁点儿消息都还得是从旁人那儿听来,这月余,她倒是听了不少皇帝对皇后是如何如何宠爱,可正因如此,她反倒担忧的很。 「母亲,我没有。」黎晰小声咕哝着。 黎夫人见着黎晰不由自主的撒娇,心也便软了些,道:「娘知道,你从小心就软,这宫中的日子本就不适合你。当初进宫的本就不该是你,你还那么小,非要吵着进宫,一来就是五年。娘在外头,每逢听见你在宫中受的那种种委屈,心如针扎般的疼,若是再有一次机会,娘怎么也不会同意让你入宫换你哥哥的。」 黎晰见着黎夫人又有要掉眼泪的趋势,赶紧拦着,道:「母亲,都过去了。再说皇上现在对我真的很好,您都见着了啊。」 黎夫人强忍住心中的担忧,拉着黎晰道:「娘不想让你伤心,但是听娘一句劝,皇上对你的好,信三分便好了。后宫佳丽三千,你切莫抱着太多期望。」 黎晰听着这话虽是不悦,却还是忍下来,他知道黎夫人不过是担心他罢了。黎晰尽量岔开话题,最后倒也还是和睦。 不多时,黎夫人忽然开口问黎晰:「你这殿中的小厨房近么?」 「近的,母亲是想吃什么么?我让人做来。」黎晰以为黎夫人是觉着无聊,想用些点心了,提议到。 「不用。是我从府中带了些自己做的蜜饯,想给你做青团吃。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这些的么?」 黎晰听着青团顿时来了精神,他本就喜欢吃甜,更是喜欢母亲做的青团。只是从入宫之后便没什么机会吃罢了,前几次回府的时候,黎夫人还特地给他做过,不过当时景文昊也在,他也不太方便多吃,算算已是五年多都没能吃过一次好吃的青团了,当下十分高兴,「母亲,真的要做么?」 黎夫人见着黎晰兴头,忍不住摸了摸黎晰的头,像他还是几年前那个孩子一样,「当然,专门做给你吃。」 「那我带着母亲去。」黎晰说走就走,起身要带着黎夫人去小厨房。 黎夫人拦下黎晰,「你陪祖母跟嫂嫂说说话,让宫女带我去便是。」 黎晰想着留下祖母跟嫂嫂两人必然不会太自在的,便随了黎夫人的心意,让芝玲带着黎夫人去了小厨房。 约莫半个时辰,黎夫人便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青团回来了。 黎晰见着就要伸手去抓,被黎夫人拍了手背,「还烫着呢,小心些。」 黎晰只管乐呵呵拿了一个,送入口中,半天才道:「母亲,祖母,你们都不吃么?」 老太君摇头,「你母亲就带了这么些东西,全都是你的。」 一群人就这么看着黎晰吃青团,一个,两个,到第三个的时候,黎晰终于变的有些倦怠,到最后,眼皮都睁不开,趴在了桌子上。 时辰都是计好了的,黎晰刚刚睡过去,黎永就来了。黎永见着趴在桌上的黎晰,只走过去将他放在了床上。 「你弟弟他......」黎夫人有些担心,方才的药正是她遵循了黎永的意思,下在青团里的。 「母亲放心,这是对他最好的安排。」黎永见着床上安然睡着的弟弟,舒了口气,道,「祖母,母亲,还是收拾一下跟我去清河殿吧,时辰也快到了。」 纵使捨不得,黎夫人还是跟着黎永走了。 36 申时三刻, 宫门大开, 前来贺寿的臣子们按着品级, 带着自己的家眷依次入宫。人群涌动, 皆是交头接耳, 为了探明看别人家又在仓皇中准备了什么礼品。说来大家倒都还是想不透,这传闻中帝后素来不和的, 怎的皇帝就突然下旨要给皇后大办寿宴了?不过做臣子的, 心头再怎么想不通,也只能硬着头皮准备些好东西, 毕竟这赐宴宫中的机会倒真的不多。 酉时刚过,清河殿正殿中已经坐满了人。景文昊带着皇后出现了。诸位大臣带着自家夫人起身, 跪地, 齐齐道:「皇上圣安, 皇后金安。」 景文昊拉了皇后的手,与他坐于大殿之上, 道:「平身。」 「众卿家都知道, 今日事皇后生辰。想必诸位都在奇怪,为何朕会突然让众卿家入宫饮宴。来,都给朕猜猜,朕为何会做出这般安排?」景文昊坐在位子上, 诸位大臣也坐了回去。 「陶相,你来说说。」 陶玉林起身, 行个礼, 道:「圣意不可妄测, 臣以为帝后情深,此举实属情理之中。」 景文昊一笑,道:「陶相这话对也不对,朕办这宴会,一来是为皇后,但也不为了他。相反为乐你们倒更多些。」 陶玉林接话:「求皇上赐解。」 众臣跟风道:「求皇上赐解。」 「一来,朕自登基以来,多得各位大人帮扶,我大齐才有了如今这光景,于情于理,朕都应当赐宴各位大人,以慰众卿。二来,朕只给各位留了三日时间,朕知道,这么短的时间用来准备礼物自是不能周全的,碰巧所有礼品都有所记载,朕倒是想看看这朝中是哪些人最有本事,能在这三日内搜罗到珍宝,若真是有这般的臣子,日后也便不必出现在这宫中了。」 此言一出,底下的臣子都是一惊,暗暗算计着自己送的礼品,到底合不合礼制,一时间大家的脸色竟然都是惊愕。 「皇兄,大喜的日子就不要吓各位大人了。」景文檄今夜本就是有动作的,此时竟是隐隐约约有些期待,按捺不住。 景文昊也不恼,反倒看着景文檄笑了,道:「还是皇弟知道皇兄心意。好了,诸位大人,今夜就尽兴吧。」 这样一来,清河殿中的氛围才稍微轻松了一些,不多时,歌舞节目也出来了,再加上几杯黄酒下肚,这饮宴的氛围才是真正出来了。 期间,景文昊为了逼真,倒还跟着皇后喝了两杯,还殷切地帮皇后布菜,下面臣子直唿帝后情比金坚,般配无比。 「噔」一声,城中净居寺大钟敲响一下,有心的人都知道,一更天了。 景文昊照例跟着皇后对饮,不顾殿下景文檄与景逸表现的是何等心潮澎湃。 戌时一刻,景文昊带着皇后接受众人的朝贺,中途瞥了景文檄一眼,见着他的皇弟此时正是意气风发。 戌时两刻,这是景文檄一等人约定的攻城时间,景文昊仍是抓着各位臣子,让他们一一贡献出自己的节目,文官就作诗,武官就表演剑术,一群臣子被景文昊捉弄的乌烟瘴气,而氛围却是更加融洽了。 戌时三刻,清河殿忽然涌入了许多御林军,将整个清河殿中的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是肖战,整个殿上瞬间变得肃杀了。 景文昊终于收回了自己的兴致,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肖战,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战并不说话,转头看向景逸,景逸讲手中杯子一摔,诸位大臣连带着自己亲眷的脖子上都架上了一把刀。 景文昊眼中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扯出了一个笑容,道:「皇叔,这是个什么意思?」 景逸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走到大殿之中,道:「拨乱反正。」   「好,好一个拨乱反正。倒不知皇叔拨的是哪门子的乱了。」与群臣的慌张不同,景文昊此时倒显得过于淡定了。 「先皇驾崩前授意传位与二皇子,是你罔顾先皇旨意,造假篡位。」景逸站在殿中,手中拿出一道圣旨,对着群臣道:「先皇诏书在此,你鸠占鹊巢多时,今日也是时候在诸位大人的见证下帮二皇子夺回帝位了。」言下之意,今□□宫已成事实,反正成王败寇,在坐的各位大人都自动被划拨到了二皇子一派。 景文昊也不急,反而嗤笑道:「先皇驾崩前,曾辗转于病榻多日,诸位皇亲,一众太医,连带着内阁各位大人都是跟着朕与皇后守在病榻跟前的,那许多时日,先皇连废太子都不曾提出,倒是不知皇叔又从哪里搬出这么一道假诏书了。」 「再说了,先皇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守在他跟前的,可是朕跟皇后,皇叔,不然我们问问皇后可曾见过你这道诏书?」景文昊看向坐在一边的皇后,那人总归是临时找来的,架不住这样的大场面,看着有些慌张,整个身子都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着。景文昊心中暗暗嘆口气,想到了上一世,黎晰就是临死前,也未曾有过这般惊慌的模样,果然,模样就是再相似,人也终究是不同的。 皇后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景逸倒着急了,道:「皇后与你关系亲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的证词怕是也没有什么可信度的。先帝早有废太子之心,只可惜病入膏肓,朝中皆让你掌控了,才力不从心,只能偷偷拟下这份诏书,传位于二皇子。景文昊,一场叔侄,我劝你束手就擒。」 景文昊不疾不徐,看向景文檄,笑道:「皇弟,你倒是说说,这皇叔今夜是闹什么呢?莫不是前几日没了摄政大臣的位子,心头不高兴了么?」 此事景逸本就说好,一切皆由他做了,此时倒是无端端被端上了台面,景文檄也只管站了出来。 「皇兄,贪恋权位,本就人之常情,若是皇兄此时自己立下诏书让位,看在你我多年兄弟情谊上面,我会留皇兄一命的,权当是给母后一个交代了。」景文檄说这话时,是志在必得。 「无耻!」即使被刀架着脖子,陶玉林老先生还是站出来了,「先皇十三岁立太子,遵循的便是嫡长子的祖制。皇上德才兼备,有帝王之风,岂是你等乱臣贼子可以胡诌,污衊的。」 陶玉林一出声,下面的大臣们才是真的开始乱了。能坐到这大殿之上的,多是些前朝留下的老臣子,对两位皇子的情况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先帝一直都是偏爱大皇子的,这突然站出来说先帝的诏书是假的,这皇帝是假的,定是不太可信的。一时间大厅上人人微言。 景逸见着方才镇住的场子有些乱了,心下有些着急,使了个眼色给肖战,肖战领命,拔刀就要向陶玉林砍去。 大厅上众人皆是屏住唿吸,都以为陶玉林就要血溅当场了,千钧一髮之际,肖战的刀被一支弓箭射中,连带着肖战整个人都一抖,回过神来,往殿外一看,正是刘进带着人沖了进来,而那一箭也正是刘进暗中射的。 第31页 大厅后迅速蹿出一群侍卫,反围住了景逸的人。 「逸王意图造反,证据确凿,殿中侍卫若有受他挑拨的,放下手中刀剑,尚有一线生机,违者,杀无赦。」刘进一嗓子吼了出来,肖战带进来的侍卫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将手中的刀扔到了地上,其他人便接二连三地放下了武器。各位大人此时也才松了口气。 「皇叔,你可还有话说?」景文昊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此时正是居高临下看着景逸。 景逸没能想到景文昊会有后招,而此时篡位已是不争的事实,到了这种时候,也只能豁出性命去一搏了。 「肖战。」景逸大叫一声。 肖战闻声立马转了方向往景文昊那边去,还未走到之时,便被刘进眼明手快拦住了去路。肖战提刀上阵,此时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杀了景文昊。刘进的功夫是自小被安永侯□□出来的,肖战自然是不敌的,不多时便败下阵来。刘进一脚踢掉了肖战手中的大刀,再一脚将肖战踹翻在地,下一秒,等肖战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柄□□已经抵在了肖战的脖子上,让他不能再动弹。 肖战刚刚被制服,一身戎装的安永侯便匆匆入了清河殿中。 「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安永侯跪地,声音洪亮。 37 「侯爷免礼, 宫外情况怎么样了?」景文昊拂袖走了下去。 「戌时一刻, 城中花柳胡同有私兵放火作乱, 被臣下属发现, 及时制止, 无一损伤。放火一干人等皆已捉拿归案,私兵也如数扣押。戌时二刻, 梓君侯府中有异动, 梓君侯带其府兵试图杀入宫中,被臣拦下。梓君侯副将不听劝诫, 被臣斩首于阵前,其余人等愿意投降的皆已扣押。梓君侯, 连带着老侯爷都已经被扣下, 臣入宫请皇上旨意。」安永侯自吴家村疫情一案后, 一直称病,未出现在人前, 此时站在殿中, 容光焕发的模样,倒一点也不像是生过病的。 「好,辛苦侯爷了。」景文昊走到景逸跟前,眼中闪过一丝阴鹜, 道:「皇叔,还有话说么?」 景逸以为自己的计划虽算不上周全, 但总归是有一定胜算的, 谁知此时的情况看来, 景文昊对他的计划是一清二楚,而今晚的场景不过是瓮中捉鳖罢了。景逸一时有些站不稳,死死盯着景文昊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此时谁胜谁负,高低已现,清河殿上安静的很,诸位大人没了架在脖子上的刀,此时全全是一副看戏的样子了。就是在这般安静的环境下,忽然「咚」的一声,景文檄跪下了。 「皇兄,皇兄,都是皇叔逼我的。是皇叔自己想做皇帝,他没有藉口,都是他逼我的。皇兄饶命,皇兄饶命啊。」景文檄哭喊着,此时也顾不得自己方才有多么神气了,也没有了半分皇子的威严,就往景文昊身边爬。 景文昊蹲下,看着景文檄那张惊恐的脸,道:「好弟弟,知道朕方才何故要问你那句话么?」 也不等景文檄回答,景文昊便自己说道:「为了给你个机会。先帝驾崩时,遗诏里倒是提到过你,不过是说让朕处死你,这个你是知道的吧?可惜啊,朕没有听,就想着当初答应了母后要照顾你,对你还是如一般的好。可你呢?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勾结皇叔造反篡位,呵,真是讽刺。」 「皇兄,皇兄,我,我.......」 景文昊到底没让景文檄把话说完,兀自起身,道:「传令下去,逸王景逸,英王景文檄私养府兵,意图谋朝篡位,大逆不道,即刻收押大理寺。梓君侯一家欺下瞒上,助纣为虐,全数收押大理寺。此案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安永侯护驾有功,升一等侯,刘进赏黄金万两。宴会,散了吧。」 命令一下,各方都行动起来了,景逸,景文檄,跟肖战皆被押了下去。而各位大人此时也是心惊胆战,纵使有千般疑惑也不敢即刻说出来,就这么带着自家夫人离开了。 着景文昊的吩咐,黎永带着自己一家子留了下来。 「今夜的事情,朕不想让黎晰知道。」景文昊脸色不似方才那般威严了,可总归还是冷的。 「民妇,清楚了。」黎夫人此时也算是看出来了,景文昊这真是为了黎晰好,连声答应。 「黎夫人,老太君不必如此拘谨。朕让黎永跟你们说,也不知他这个死性子有没有好生跟你们解释。从前那几年,朕待黎晰不好,朕知道,你们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但是现在,黎晰就是朕心头的宝,受不得一丁点儿委屈的。」 「皇上疼黎晰,是他的福气。」虽是黎永已经说过了,黎夫人却始终放不下的,如今得了景文昊亲口的承诺,才真真是安心了些。 「疼他是自然的,朕想说的是,黎夫人跟老太君若是有空,便常进宫来坐坐。黎晰一个人在这宫中,着实闷的慌。他性子又死,朕问他喜欢什么,他是断不会说的,就怕添了麻烦,你们来多了,他高兴,朕也宽心些。」景文昊说着给了安福全一个眼神,安福全赶紧递上一块腰牌。 「这腰牌,夫人收好了,可随时进出宫中。」景文昊低声道,「好了,今夜时间也不早了,黎永,带着老太君跟夫人回去吧。今夜就先休息,往后还有的忙。」 黎永谢了恩便带着自己的一家子出宫了。马车上,黎夫人将那块金腰牌摸来摸去,都仿佛不敢相信一般。 倒是黎永见着这副场景,笑道:「母亲,这是真的。」 黎夫人如梦初醒,这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是真的得宠了。等到黎永一行人都出宫了,景文昊才揉了揉眉心,想到该去芷苒殿了。给青团里下药,本就是景文昊授意的,所以当景文昊轻手轻脚走入内殿,生怕惊扰了黎晰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就端端坐在床上。 「皇上回来了。」黎晰见着景文昊回来,心中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五味杂陈起身迎了上去。 景文昊没想到黎晰醒着,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还是强装着,道:「今日跟你哥哥议事晚了些,怎么还不睡?下午跟你母亲聊的开心么?」 黎晰让宫女打了水来,便屏退了宫人,自己拧了帕子,递给景文昊。 「皇上饮酒了。」趁着景文昊擦脸的时间,黎晰说道。 景文昊平时满嘴胡话就行,可是今晚的计划明明是让黎晰睡到第二天的,如今这人醒了不说,还抓住自己喝了酒,自己倒是说不清了,只能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那方帕子中,使劲揉搓,试图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黎晰没等景文昊解释,自顾自说道:「皇上当我是傻子么?」 景文昊终于不再逃避,将帕子从面上揭下来,放入盆中,正欲开口解释,黎晰就站到了他跟前,帮他松了腰带,道:「皇上莫不是忘了,我最擅长用毒的,母亲带来的那点儿蒙汗药,怎会难得倒我呢?」 景文昊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想着自己这一晚上到这儿才算是功亏一篑了。看着黎晰明明抓住了自己说谎,又满不在乎,仍是乖乖帮自己宽衣的样子,景文昊心中竟是抽了一下。纵使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他好,景文昊此时还是觉着让黎晰受委屈了。 景文昊随了黎晰除下自己的衣裳,拉着人上了床,也不睡下,半躺着将人搂在怀中,亲亲头顶。 「今晚是生气了么?」景文昊小心问着,并自顾自想好了答案,若是黎晰说生气,他便换着法儿的哄人,反正这几日朝中也不会有何大事了,倒不如休了朝陪黎晰出去玩儿。正好上次猎场还没去,黎晰一定喜欢的。 黎晰却在景文昊怀中,摇了摇头,道:「不生气的。」 景文昊心说不对啊,这不正是个提条件的好时机么,黎晰这是傻了么?摸摸黎晰的手,道:「你生辰,我抛下你去饮宴,还让你母亲给你下药,让你昏睡,你都不生气么?黎晰,你是不是吃药吃煳涂了?」 黎晰略有些无奈,道:「我知道皇上要做什么,也知道皇上为什么要给我下药,皇上是为我好,我为何要生气?」 景文昊惊喜地看着黎晰,道:「你知道为什么?」 黎晰点点头,「知道的。从皇上带我出宫去嘉德行宫就知道了。皇上在处理吴家村的事,准确的说是二皇子的事情,今晚应该是收网的时候吧。」 黎晰没给景文昊反应的时间,继续道:「皇上不用好奇我怎么会知道,夜夜睡在皇上枕边,若是这点儿领悟都没有,倒是浪费了皇上的宠爱了。不过皇上,说起生气,有一点,我倒是真的不高兴了。」 景文昊一心想瞒着黎晰,不过就是想让他单单纯纯过一世,不过现在看来黎晰并不如他想像中那般天真,倒让他有几分惊讶的同时多了几分欢欣,毕竟这样的黎晰身上更添了几分魅力。 「哦,若是不高兴,便说出来。若真是我有错,要怎么罚,随便你好不好?」景文昊摸了黎晰的脸,就着黎晰看着自己的姿势,给了他一个暧昧的表情。 黎晰果然懂了,红了脸,膈应地说道:「皇上,若是以后有危险,不准抛下我一人。」 黎晰说着像是怕景文昊误以为他说笑一般,用手抓了景文昊的领子,双眼对上景文昊的眼睛,无比认真说道:「今晚我顺了皇上心意,是因为知道皇上一定已经安排妥当了,我出去,只怕皇上会分心,不能全心做大事。不过皇上,若是再有下次,不管有没有安排,有何种安排,皇上都不可以再像今次这般,试图保全我,而孤身犯险。我不知皇上心中如何想我,只是,皇上要知道,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独活。」 明明是撒着气说的话,可是这语气里竟没有半分娇嗔,听起来不像是在为自己受的委屈讨个说法,更像是在立什么誓言一般。黎晰的眸子明亮而澄澈,就那么映入了景文昊的眼里,景文昊看着黎晰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心软的不行了,一把将人捞过来,欺身吻了上去。 黎晰方才本来一门心思认真的不得了在跟景文昊说正事的,没想到景文昊就这么吻了上来,这亲吻中还带着几分暴戾,暴戾中又透着温柔,不多时便将黎晰的那点儿心思压了下去。黎晰口中的抱怨,也变的越来越破碎,到最后已经成了不一样的调子。 景文昊觉得黎晰可爱的不行了,便想着要好好疼疼他,然而他疼人的方式就是将人翻来覆去折腾了,直到三更天,才让外头的宫人打了热水来,将床上的人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重新给人换上衣裳,才抱着人睡过去了。 黎晰疲惫地趴在景文昊的身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母亲的青团将自己给迷晕过去,至少,那样能睡个安稳觉。 38 自景文昊带着自己去泡温泉那晚开始, 黎晰就特别累, 所以第二天等黎晰迷濛睁开双眼的时候, 就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伸手剥开床帘的时候, 景文昊正巧从外头回来了, 于是黎晰的一只手又落入了一人的手中。 景文昊捞起黎晰,让他靠着自己, 手隔着被子, 揉上了黎晰的腰身。 第32页 「身体怎么样?」景文昊明知故问。 黎晰别过脑袋去,生着闷气, 道:「皇上,不然自己去试试。」 景文昊心想自己昨夜大概真的是过了些, 才让怀中人气煳涂了, 说了这样的话来, 倒也不生气,而是顺着黎晰的话问道:「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试试, 你要么?」 黎晰直接愣了一下, 这样的机会?然后在心中悄悄想了一下他与景文昊换个位置的样子,立刻红了耳朵,摇摇头,不理景文昊了。 景文昊怕黎晰累, 不舒服,也不让他起来了, 让人拿了案几摆到床上, 端上了几样小菜跟粥, 就这么让黎晰吃了下去。 刚吃到一半,外头来人了,是陈妃身边的宫女。 那宫女一进来,便哭哭啼啼跪在了地上,道:「皇上快去看看吧,娘娘,娘娘好像小产了,流了好多血。」 景文昊不疾不徐起身,道:「惊慌个什么,扰了皇后是你担得起的么?」 那宫女是一直跟着陈妃的,从前陈妃若是有个风吹糙动,景文昊都是紧张的不行。这一月来,景文昊不仅没见过陈妃,此时就连听闻陈妃流产都是一副毫不慌张的模样。 「皇上,娘娘她,她可是真的流产了啊。」宫女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说着。 「太医过去了么?」景文昊威严问道。 「奴婢出来的时候,才派人去请了太医。」 「既然请了太医,那还来找朕做什么?朕又不是大夫。」景文昊挥一挥衣袖,「下去吧,等结束了朕自会过去。」 宫女本想着,就算是陈妃如今不得宠了,景文昊至少是应该在意那个孩子的,谁曾想景文昊的反应竟然如此冷淡,才真叫她不知如何回去復命了。眼看着景文昊脸色越来越不好,便只能惊慌地退下了。 等那宫女退下了,景文昊才又走回到床边。 「皇上该去看看的。」黎晰将一勺粥缓缓送入嘴里,说道。 「哟,自己吃饱了,就想赶我走了?黎晰,你可真没良心。」景文昊假装嗔怪道。 在景文昊的暧昧的眼神中,黎晰自然懂得了那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当下红了脸,只能用不停吃粥的行为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结果差点被呛到。 「皇上,皇上整日都是这么没正经的。」黎晰闹着别扭。 景文昊夹起一条脆生的酸角,放入黎晰碗中,道:「那你说说,我去看其他人,你就不生气么?」 「这个不是生不生气的事儿。皇上之前那般宠爱陈妃,人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陈妃流产这么大的事情,皇上都不去看看,难免有闲言碎语,说皇上喜新厌旧,不顾往日情分了。」黎晰小声辩解。 「在意那些个做甚?他们愿说,就说去,我就是那薄情寡性的人又怎样?」景文昊不以为意,却见着黎晰变了脸色,才又马上解释道:「你与旁人不同的。」 黎晰点点头,只道:「我知道的,皇上,皇上不是那种人。不过,此次皇上若是不去,难免遭人诟病,我,我不想听到他们那般说皇上。」 景文昊本以为黎晰是在为方才那句话生气,谁知黎晰这话说的真诚无比,才反应过来,黎晰纵使是受了委屈,心里仍是想着他的,当下心中暖的很,摸了摸黎晰的头,嘆了口气,心道,自己这真是栽了。 景文昊终究还是拗不过黎晰的,在黎晰的再三催促下,还是往陈妃那里去了。刚到陈妃殿中就见着柳太医刚刚走出来,满头大汗。 「微臣参见皇上。」柳太医一抬头,见着景文昊,忙不迭跪下行了个礼。 「起来吧,陈妃怎么样了?」景文昊心中不甚在意,这个孩子究竟为何会掉,他与柳太医心中瞭然。 「回皇上,娘娘这胎本就不稳,加上近日不知吃了什么寒凉之物,孩子没能保住,请皇上恕罪。」柳太医起身,答了景文昊的话。 「那陈妃如今如何了?」景文昊坐在殿中,眼中没有一丝怜惜,也没有半分丧子之痛,好像在关心一个无关痛痒的人。 「回皇上,陈妃这次虽是小产,却像是伤到了根本,以后怕是都难有孩子了。」柳太医老实照着景文昊的吩咐说着。 景文昊满意点头,道:「如此一来,便算了吧。柳太医今日也幸苦了,这边若是情况不危急了,就开个方子下去吧,熬药的事情交给宫女们便是,不用自己看着。」 「微臣遵旨,谢恩。」柳太医说完准备往回走了。 「等等。」景文昊忽的叫住柳太医,道:「回太医院之前先去芷苒殿一趟,皇后这几日不知是不是虚火旺,夜里老爱踢被子,睡不踏实。顺道诊诊看他的心脉是否还如上次那般阻塞,若是有什么不通畅的,便开两剂药调调。皇后身子弱些,开药不要太勐的,记住了,也不要开太久,是药三分毒。对了,朕前些日子又让人从宫外寻了两个药膳,食谱在芝玲那儿放着,你去了记着找她要过来瞧一瞧,若是没有问题,再让人送去御膳房。」 景文昊一提到黎晰的事情,不禁多说了几句,而就是这么几句也足够让所有宫女们吃惊了。如今,陈妃掉了个孩子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比不上皇后睡觉踢被子了么?说起来自从皇帝打了皇后到现在,皇上就再也没有去过别的殿里了,夜夜宿在芷苒殿中,如今皇后当真如此得宠了么? 「臣知道了。」柳太医再次答了声,准备退下了。 「再等等。」景文昊再次叫住了柳太医,「以后陈妃这儿你就不用来了,朕想了一下,皇后身子容易不适,你还是常侯在皇后身边,小心着些。」 「微臣遵旨。」柳太医再次应答,这次终于可以退下了。 景文昊喝了口茶,进了内殿,殿中一片死气沉沉的气象,宫女们几乎都跪在地上,而陈妃,此时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掉眼泪。 「皇上,皇上,臣妾的孩子。」陈妃见着景文昊来了,更添了几分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没了就没了,爱妃不要太过在意,自己的身子要紧。」景文昊走了过去,见着陈妃面色苍白,毕竟也算的上是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人了。 陈妃的事情,景文昊本是不愿意过来的,本身这事儿就是他让柳太医做的。自从废了陈全,柳太医就接替陈全,做了陈妃保胎的御医。陈妃这一胎怀的虽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她自己倒是看重的很,即使被拘在自己殿里,日日都让柳太医过来请三次脉不说,各式各样的补药就未曾停过。景文昊便让柳太医在药中做了些手脚,让她能慢慢流掉孩子,并且再无怀上的可能。 景文昊如今能站在这里,一是碍着陈妃母家的后台还没能得空查的出来,二是黎晰在宫中反覆催促,他要是不过来一趟,倒是真的在黎晰那儿交不了差的。 「皇上,那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怎会好端端的没了?」陈妃心中不甘,这个孩子她确实是使了些手段得来的,自然看重的很,怎知道说没就没了。「皇上,定是有人谋害臣妾,皇上给臣妾做主啊。」 陈妃哭的是撕心裂肺,却不知景文昊就是兇手,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去拉景文昊。 景文昊见着忙闪开了些,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宫女,宫女赶紧过来接手,将陈妃按在了床上。 「爱妃,朕已经替你问过太医了,是你自己身子的问题,没什么谋害不谋害的。爱妃也不要太过伤心,毕竟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孩子这种东西,都是看缘分的,朕已经当自己与这个孩子无缘了,爱妃也是,执念莫要太深。昨日出了些乱子,朕还要去太和殿议事,就先走了。你好生休息,既是没了孩子,之前那三个月的宫禁也就算了,就这样吧。朕明日再跟太医过来看你。」景文昊还是做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揉了揉眉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谎,最近真是太忙了。 陈妃震惊,睁大了眼睛,看着景文昊,不住摇头,叫道:「皇上,皇上。」 果然,陈妃下一秒如癫狂一般,如何也不相信皇帝会这般对她。 景文昊却还是头也不回走了,临走时对着宫女说了句:「看好你们家娘娘。」 39 等到景文昊真的离开了殿中, 陈妃方才回过神来, 拉着身旁的宫女问道:「方才皇上走的时候说的是『看好你们家娘娘』是么?是本宫听错了对不对, 他说的其实是好好照顾你们家娘娘对不对?」 宫女老老实实低下头, 说了句:「皇上说的确实是『看好』」。 陈妃怒目, 一巴掌扇到宫女脸上,「胡说, 皇上最疼爱的便是本宫, 怎会那么说。」 宫女挨的那一下并不轻,当下跪倒了地上, 只小声哭着,道:「娘娘恕罪, 娘娘恕罪。」 陈妃便又问道:「方才皇上在殿外跟柳太医说了些什么?」 宫女哭着跪在地上, 道:「皇上问了柳太医娘娘的状况。」刚刚挨过打, 宫女并不敢如实告知皇帝方才究竟是说了什么。 「然后呢?」陈妃催促到。 「然后,然后太医说娘娘以后都不容易有孕了。」宫女嘟哝着。 「胡说, 胡说, 本宫年纪这么轻,定是在胡说,来人去把柳太医给本宫叫来。」陈妃不敢想像,景文昊如今本就不碰她了, 若是她自己再没了有孩子的机会,那就完了。 「柳太医, 被皇上宣去芷苒殿了, 皇上说以后柳太医只管照管皇后。」宫女跪在地上, 胆战心惊,心想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今日偏生该自己当值。 「皇后,皇后,又是皇后。」陈妃心中懊恼,怎么也想不通,皇后嫁入宫中这么些年,景文昊都未曾正眼瞧过他,难不成那皇后施了什么法么。哭闹已经无用,陈妃只能躺在床上,收拾了心情,想着今后到底如何是好。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封家书,让自己的宫女托人带出宫去了。 景文昊从陈妃宫中出来,便回了芷苒殿,回去的时候柳太医还未走,正在给黎晰看诊。 柳太医见着景文昊来,要起身行礼,景文昊拂了衣袖,示意他继续,自己则走到黎晰身边,摸摸黎晰的脑袋,问柳太医道:「皇后身子如何了?」 柳太医收回手,道:「皇后这几日情况已经好了许多,身子已经不似之前那么虚了,心界已经开阔了许多,已经不需要吃药了。方才皇上说的药膳,臣也已经看过了,都是些补气活血的,皇后可以适当吃些。」 「如此甚好。」景文昊道,「柳太医今日就到这儿吧,日后多多往皇后这边走动些才好。」 「微臣遵旨。」 「皇上不用。」柳太医正准备领旨告退,黎晰倒是不愿意了,「身子没病,总让太医来算什么事儿?我又不是女子,皇上莫要太夸张了。」 景文昊无奈摇头,道:「为了你好还错了是吧?」话虽这么说了,还是转头对着柳太医说:「既然如此,那就听皇后的,不用来的太勤,但是柳太医自己在太医院的事情安排的妥帖些,尽量随叫随到的好。」 柳太医这才领了旨意,退下了。 柳太医走后,两个人便闲了下来。黎晰身子仍旧不太利索,就是觉着累,景文昊便自觉地拉了黎晰去了软椅那边,让人靠在自己身上,给黎晰捏捏腰,黎晰则安安静静翻着他那几本古籍,两个人倒都觉得舒心。不多时,外头就通传景文昭进宫请安了,两人只得起来,又坐到了外殿。 第33页 景文昭到了芷苒殿,规规矩矩请个安,景文昊也不便给他什么脸色,和善地让他起来,再赐了座。 「弟弟今日进宫,所谓何事?」景文昊让人上了果茶,「这么多年了,也不知弟弟喜欢喝什么茶,倒是你皇嫂近日来喝惯了这番帮进贡的果茶,弟弟若是不喜,还只能将就一下了。」 说完又仔细挪了一杯到黎晰那边,「这是前两天贡使才送过来的,新鲜些,你试试,若是喜欢,我便让他们再多送一次。」景文昊想着上次景文昭对黎晰的那副殷勤劲儿,干脆把茶杯端了起来,送到黎晰嘴边。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儿,旁边还有个景文昭,黎晰是怎么也做不出来喝下那口茶的,只能双手接过,放在嘴边呷了一口,道:「很好。」 景文昊没能成功让黎晰喝下自己餵的茶,心中暗暗不慡,明面却不能表现出来,只默默在心中记了笔帐。 「臣弟明日就要离京,回自己的封地了,今日特地来向皇兄跟嫂嫂辞行。」 「皇嫂口味近来倒是变了。」景文昭不合时宜地插了句嘴,「我记得嫂嫂从前喜欢喝浓茶的,说喜欢那种苦味。」 景文昊一听,立刻心中不安乐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黎晰先接话了。 「从前喜欢浓茶,不过是喜欢苦涩过后甘甜清香的回味,说起来,总归是没变过的。我这个人恋旧的很。说起来,我与王爷不过幼时几面之缘,王爷不清楚是自然的。」 黎晰自己答了这话,又拿起茶壶,往景文昊并未饮过的茶杯里倒入了少许的茶,道:「皇上试试,这次的不同的。」 景文昊见着黎晰如此反应,才高兴了,拿起那杯茶,笑着喝下去了。 「弟弟为何突然决定要回封地了?左右你那封地上并无大事,好不容易回来一遭,不如多待几日。正巧,朕前些日子还在给你二哥寻正王妃,如今虽说他是用不着了,但是正巧三弟也到了立正妃的年纪了不是?」景文昊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试图将话题引向景文昭。 景文昭听着这话,反应倒是有些激动的,立马弹起来,跪倒地上,道:「谢皇兄好意,但是臣弟还未找到情投意合之人,臣弟不急的。」 「皇弟,当初父皇要为你说亲事的时候,就被你这么给推了。如今,你年纪也大了,不是哥哥说你,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你一个人远在西南,哥哥实在不放心。这事儿,你也不用推辞了,朕已经做了决定,就让你皇嫂去办。你若是有何要求,尽管告诉你皇嫂。」景文昊一直怀疑大祭司的案子就是景文昭做的,只是这几日总归还在忙景文檄的事情,自己也抽不出时间出来探查这其中的猫腻,才想了这个法子要将景文昭留在京中罢了。 景文昭见状,知道自己此次若是不娶妻,怕是回不了封地了,只能领旨,道:「既然如此,臣弟先行谢过皇兄了,只是劳烦嫂嫂了。」 「反正近日也是无事的,王爷有什么要求不如趁此机会说出来,我也好照着条件选了,免得做些无用功。」黎晰面对突如其来的任务,一点儿也不觉得烦,反倒是觉着自己闲了这么久,终于有点事儿做,也高兴的很。 「容貌,家世,性子,你可有何特别中意的?」 「臣弟孑然一身多年,对此并无太大要求。」景文昭认真答道。 「皇后,弟弟再怎么也是一方封地上的王爷,配的上的正妃当然得不说貌似貂蝉,至少也得闭月羞花,至于家门性格那些,你若是不懂的,便去问问瑞太妃。这事儿不用着急,皇弟尽管在这京中住着,毕竟是婚姻大事,慎重妥帖的好。」 「皇兄,皇嫂无须多虑。臣弟的正妻,既不用有貂婵之貌,也无须出自高门之家,只要能与臣弟心性相像,能跟臣弟去到那偏远封地相守一世便好。如果可以的话,臣弟想要个男妃,若是如皇嫂这般气质恬定,便是最好。」景文昭说的不疾不徐,像是字字发自肺腑,可这话倒是真真让景文昊不高兴了。 「男妻?弟弟可曾想好么?这娶男妻可不是好玩儿的,不能传宗接代便罢,男子始终不如女子那般细心的,怕是照顾不好弟弟的。」这要求是景文昊自己让人提的,等到人家自己提出来了,他偏生又不高兴了。 「皇兄娶了皇嫂,不也相爱如此么?」景文昭看了黎晰一眼,「男子不似女子那般细心,却能比女子更加贴心。至于孩子,臣找到意中人,便是准备好了把他当作孩子来疼的,所以皇兄无须担心,臣弟已经想好了。」 「既是如此,朕便不强求了,你先回去吧,朕会让你皇嫂帮着留意的。」景文昊如今是觉者景文昭越看越不顺眼了,只想赶紧让他走人。 景文昭便行了个礼,退下了。 「皇上将王爷留在京中是为了大祭司的案子么?」景文昊前脚刚走,黎晰便心虚问道。 景文昊抓了黎晰的手,道:「我倒是不知你近日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不过,既然皇后如此善解人意,不如来猜猜,我此时在想什么?」 黎晰本就是为了转移景文昊的注意,才如是问的,结果怎知道景文昊竟然如此小心眼儿了,都没能给他个绕开的机会,一想到景文昊第一次碰自己就是因为吃醋,再想到昨夜那人的恶行,心都颤了两颤,勉强挤了个笑脸,看着景文昊,道:「皇,皇上,我真的只跟王爷见过三面,还是年纪不大的时候。」 景文昊嘴角咧开了一道弧线,将黎晰打横抱起,往内殿走,边走边说道:「可是刚才他三番五次提到皇后,那只能由皇后好好解释了。」 40 景文昭出宫, 没耽误, 直接回了驿馆。房间内已经有人等着了。 那人一袭黑衣, 戴着一顶黑纱帽遮住面庞, 景文昭进门时, 他正自顾自坐在小几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景文昭推门而入, 那人并不惊慌, 反而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又拿出个杯子, 也给倒上了茶水。 「你回来的正好,我带来的雨前, 刚巧是第二泡。」那人声音温润, 语气也并无波澜, 景文昭不自觉放松下来。 「你还捨得来见我么?」景文昭坐在那人对面。 黑衣人用夹子将刚刚倒上的那泡茶放到了景文昭跟前,道:「缺了点儿吃食, 若是能有两样糕点自是最好。状元楼的枣苏配这个倒是不错。」 景文昭一手扯着衣袖, 一手小心端起那杯茶,放到嘴边呷了一口,道:「跟你说正事儿,你总是这般。」景文昭说完便起身, 去了旁边的柜子,取出一个食盒, 拿过来放到小几上。 「今早上让人赶早买的。枣苏, 梅花糕, 豌豆黄,状元饼,状元楼里叫的出名的小食都在这儿了。」 黑衣人的脸被纱帽遮住,并看不出表情,但是身子却坐直了,打开那食盒,拿起一块儿糕点就往嘴里送。 「你知道我要来么?」 景文昭自己拿起了茶壶,往里头加了热水,给对面的人倒上一杯,再给自己倒上一杯,才说:「就是不知道,自我来京之后便每日都让人赶早去买一盒回来。等了这么些日子了,你倒是捨得过来了。」 「急什么,反正这次你又走不了的。」黑衣男子吃着高端,整个人都轻松了些。 「倒是不知道你好好一个公子哥儿,偏生喜欢吃些甜腻的。自己又不好意思去买,你说你傻不傻?」景文昭话是这么说了,嘴角却不禁扯出一丝笑意,自己也不吃,就那么看着对面的人拿起一块块甜的腻人的点心吃着,仿佛能透过面纱,把那人看穿一般。 「他找你什么事儿?」黑衣男子大约是觉着自己一个吃着不太高兴,便拿起一块枣苏递到景文昭的跟前,「好吃。」 景文昭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从善如流地接过,顺便捏了一把那人的手,道:「他说要给我娶个正妃,让我留在京中。」 「娶妃?」黑衣人顿了一下,又兀自说道:「对呀,你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他,倒是有心。」 景文昭见着那人的样子觉着好笑,便接着话道:「对呀,他说我一个人在西南,没个体己的人照看,他愧对父皇。还让我选,不论是哪一家的高门闺秀,只要我看得上,他都能给我说过来。」 黑衣人听了这话,手中东西也不吃了,那块儿吃了一半的豌豆黄儿放回了食盒中,道:「既是如此,那我先恭贺王爷了。」 景文昭本身就只是想逗逗那人,如今见着人家真生气了,自己倒是怕了,他想,那人的心眼儿本来就小的很。 「好了,不逗你了。他为何会留我在京中,难道你不知道么?」景文昭将食盒中那半块儿豌豆黄儿拿起来往嘴边送。 「那是我吃过的。」黑衣人见状,赶紧要制止。 「这一盒都是我买的。」景文昭并不理他,自顾自将那半块点心吃了,又呷了口茶。 「大祭司的案子,你做的太仓促了,你明知那样不讨好的,黎晰是个厉害的角色,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为何......」 「为何以身犯险,为何孤注一掷?」景文昭打断了黑衣男子的话,「你说还能是为了什么?」 「你。」黑衣男子大约是想到什么,便不忍再说了,只淡淡嘆口气,「好生任性。你可知道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真让他查到了什么,你跟祁妃这些年的经营要怎么办?你,你不该如此妄为的。」 景文昭不再坐到那人的对面,而是起身走到他身边,又到他身旁坐下。 「所以,我不会有事。这次的事情虽是临时起意,总归还是做了些准备的,我只是想让他怀疑我,但是你放心,他决然不会查到我头上。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你别担心好吗?你知道的,我最不愿的,就是见着你一副忧思的样子。」 「你当真以为自己现在做的这些是儿戏么?你真是让人太过失望。」黑衣人频频摇头。 「我知道,我这样做你会失望,也知道你现在很生气。那又如何呢?我如今还是见到你了,不是么?」景文昭将那人身子扳了个面,朝向自己,又将他的纱帽揭下来,「我被父皇发配到西南做这个劳什子王爷的那一晚,你大醉,是为何,你我再清楚不过。自知事起,我便倾慕于你,这一点,我知道,你亦知道。从前你放不下自己的身份,架子,即使我走,你也未在我跟前说过一句要留我的话。我本以为你的心是这世上最硬的东西,直到我到了西南,发现身边的人做事都井井有条,才知道,自从圣旨下了的那一月,你为我奔走打点了多少。先皇病逝,我回来奔丧,未能与你相见,又逢一年,若是今年我再见不到你,这京中只会死更多的人,出更多的乱子。」 「你,你说这些做什么?」黑衣人不知如何是好,反正是再也吃不下东西,纱帽被揭下,此时整张脸都暴露在景文昭的视线范围内,他不由得觉得窘迫。 「我是想让你知道,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你。即使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即使这样会让他防着我,我还是得这么做。」景文昭见着那人渐渐泛红的耳根,心头一动,拉起那人的双手,置于怀中。 第34页 「你这是做什么?」黑衣人见着景文昭的动作越来越放肆,就要挣扎着起来,双手也是止不住颤着,「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放手。」 「不放,我等了这么些年,才抓住的手,我怎么会放?」在那人的呵斥下,景文昭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抓的更紧。 「你,不思进取,不知礼义廉耻,放手。」那人的呵责声越来越大,但声音却是发着颤的。 景文昭一笑,道:「好,我放。」 下一刻,景文昭放开了那人的双手,两手一用劲,将那人整个带了过来,拥入自己的怀中。黑衣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窘迫到不行,不住挣扎着,就见着景文昭将嘴唇亲亲贴在了那人耳边,说道:「让我抱抱你成吗?两年了,我想你,想你快癫狂了。」 饶是黑衣人觉着这样的做法于礼制不合,却还是狠不下心来,只能顺了景文昭的意思,由他抱着。 相比起景文昭遂了心愿不同,景文昊这边就不那么轻松了。自从几日前,陈妃小产,他去见了陈妃一面后,就再也不愿意去了。若是陈妃是个知事儿的还好,自己在宫中把身子养好不比什么都强,偏生那个女人是有点儿脑子的,日日也不做什么,见着景文昊不去看他了,她便主动去找景文昊。 日日赶着时辰去芷苒殿给黎晰请安,一呆就是大半天,一直得等到景文昊回来了,才肯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离开。无奈黎晰又是个心软的,想着陈妃好歹没了个孩子,这几日来自己殿里又未曾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说过任何逾越的话,便不忍心苛责,只能强忍了下来,每天对着陈妃,一坐就是大半天。 这一日陈妃坐了大半日都未等到景文昊,眼见着日薄西山,景文昊也没有回来,又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才跟黎晰行了个礼走了。 陈妃走了不多时,景文昊便出现了。 「走了吗?」景文昊过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黎晰今日如何,而是问他陈妃是否真的走了。 「皇上不是知道么。」黎晰瞥了景文昊一眼,摇头道:「皇上当真是没良心的,宠的时候往死里宠,如今人家过来又要躲着。皇上你可知,有些事情,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景文昊捏捏自己的眉心,道:「真是从前的冤孽了。你不知道她有多能磨人。我想着她没了孩子总能安生些的,谁知道,她自己日日往你这儿跑就不说了,她的祖父跟父亲,一连几日往我这儿递摺子,就说大齐这儿又不好,那儿又不安生了,说大齐四面临敌,如今危急的很。」 「大齐北有蛮族,骑射第一大国,南有南疆,擅长各种巫蛊之术,东临东海,常年有流寇作乱,西又有蒙族威胁,他们说的确实不错。」黎晰看着景文昊,道:「不过皇上,显然不是在为这些事儿烦的,皇上,自己以前做的孽,总归是要还的。」 「这几日,日日陪她坐着,连带着我身子都不舒服了。本来母亲还说想进宫来看看我,也被这事儿闹腾得来不了了,还请皇上自己好生想个法子,了了这桩事儿。」黎晰说完便自己进了内殿,完全不顾景文昊一脸惊愕的站在原地,心想他的皇后,何时变的这般冷酷,无情又无理取闹了,从前那个时刻想着帮自己排忧解难的黎晰呢? 41 第二日, 景文昊照常上朝, 这几日本就无什么大事,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几日景文檄造反的案子上面了, 提出来的多是些过去景逸跟景文檄只手遮天, 欺上瞒下干的那些个事儿,无非都是想火上浇油, 让景文昊找到足够的理由置那两人于死地罢了。毕竟成王败寇, 景文昊想着,若是像从前那般, 他的弟弟要是能成功谋朝篡位,此时这些人嘴里说着的怕就是他的不是了。 朝中风气不好, 自然给了陈妃母家可趁之机。陈妃的生父可巧是礼部尚书, 而祖父是则是之前追随先皇南征北战的大将军, 陈妃一封家书回去,道自己受了如何如何的委屈, 这两人便在朝中各种挑事儿。 「皇上, 臣有事上表。」景文昊正觉着耳朵快要被那些人磨出茧来的时候,陈妃的父亲,他又来挑事儿了。 景文昊嘴角一抽,虽然十分不想听这人说话, 仍是强逼着自己做出了一副明君的样子。 「陈大人请说。」 「臣以为,前些日子皇上突然下旨要为皇后办寿宴违背了祖宗体制, 实属大不敬。」臣大人往右跨出一步, 作了个揖, 然后才开始说道。 景文昊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前几日这人找茬还都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官员礼制问题,如今倒是好,直接扯到黎晰身上来了。 「哦?朕倒是不知,既然如此,陈大人便与朕好好说说。」 「自太/祖建国以来,定下规矩,万事皆以民为先,后宫之中切不可掀起骄奢yin逸之风。凡后宫之人,除太后,皇上,皇后外皆不得办大寿。此三者,除太后外,只能做大寿。皇后,年十九,一非成年,而非加冠,办寿宴于宫中,宴请群臣,此乃第一不妥。」 陈庆说完这话,顿了一下,眼瞧着景文昊似乎并无恼怒之意才继续道:「祖制有云,执权者,号令群臣,需得体恤群臣。皇上下令办寿宴之时,离皇后大寿不过三日,虽说礼部应时刻准备以备不时之需,但三日实在太过仓促,致使礼部上下鸡飞狗跳,臣等夙夜难寐。虽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过皇上这般却是在为难臣等了。」 「其三,祖制规矩,寿宴按照个人规矩,分用不同的餐具,菜色。皇上直接下了死令,皇后寿宴用的却是太后寿宴才该用的餐具,菜色是皇上大寿时的菜色,此为大不敬。皇上,不该为了皇后坏了祖宗规矩。」 陈庆说的义正严辞,前几日他也零零散散上奏过一些东西,都是为了今日做准备。 景文昊安安静静听完了这些话,也没有心思装了。 「陈大人方才说的真是有理有据,让朕好生欣慰。太/祖魂归多日,朕倒是想不到,今日还有人记得这《太/祖纪实》里的东西,还能拿出来指责朕的不是。」景文昊正经危坐,「要说这《太/祖纪实》,莫说是这朝堂之上,就是放眼天下,也不会有人比朕更熟了吧。」 「说起来惭愧,不知陶相可曾记得,朕幼时顽皮,每逢犯错,有母后求着情,先皇不忍多罚,便让朕抄这《太/祖纪实》。」景文昊说到此处,看了陶玉林一眼。 陶玉林作个揖,道:「确实如此,当时臣为皇上太傅,跟着皇上都快将那本纪实背下来了。皇上为此事,还闹过不小的脾气。臣记着,就是宫中的藏书阁中,到现在怕都是放着几本皇上手迹的。」 景文昊哈哈一笑,道:「陶相说笑了。不过不知陶相可曾记得□□在最后一篇中写道『为君者,杀伐果断,有叛逆者,当诛之』呢。」 陶玉林知道景文昊的意思,赶紧应和一句:「确实如此。」 「若是朕没有记错,那不知陈大人看此书时,可曾翻到过这一篇呢?」景文昊脸上没有了方才的笑意,反倒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慄。 陈庆只觉着像是有股凉风吹过一般,身子不由得一抖,才说道:「臣学识浅薄,《太/祖纪实》只看了礼记篇,未曾看过其他的。」 「哦,如此一来,那可就是陈大人的不是了。几日前朕听闻密保,说是逸王意图携英王造反,朕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他们这个机会。你以为朕不知道三日办个寿宴太仓促么?陈大人,这事儿可不是朕不体贴你们,是逸王跟英王不体谅你们吶。」景文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朕以为自前几日造反一案之后,这朝中的臣子,本都应该是些能体谅朕良苦用心的,可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朕颇有些难受,难不成是因为不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 这话一听就是在把方才的事情往更严重的地方说了,陈庆赶紧跪地,道:「臣不敢,臣有负皇上心意,实属该死,求皇上赐罪。」 陈庆这一招不过是以退为进,大齐规矩,言臣上表不可罚,他知道景文昊方才是不高兴了,但是他就不信,景文昊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罚他了。 景文昊收回了放在眉心的手,道:「陈大人不必如此。陈大人忠心耿耿,今日上言,不过是怕朕昏聩,违背了祖宗规矩,朕不会放在心上,不过陈大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官,看书却只看其中一篇,确实不太好。这样,幼时,朕曾经抄过一百遍《太/祖纪实》,如今陈大人也回去抄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再来上朝吧。」 「这,这......」陈庆是断然没有想到景文昊竟然置群臣心意于不顾,在这大殿之上,竟然这般罚了他。 「陈大人是不肯么?还是觉着朕的说法不合适?反正《太/祖纪实》朕背的熟,陈大人若觉得不妥,便抄完之后,再站在这朝堂之上与朕辩论即可,还有异议么?」景文昊脸上此时是连一丝和颜悦色的气息也没有了,他早就想找个机会敲打下这帮迂腐的老臣子,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陈庆倒是会自己往上撞。 陈庆只能无奈领旨。 景文昊下了朝,倒也没有去芷苒殿,而是直接摆架陈妃的殿中,一路上急匆匆的,跟在一旁的宫人都以为这陈妃怕是又要得宠了。 景文昊到陈妃殿中时,陈妃却并不在自己殿里,景文昊知道,她八成又去缠着黎晰了,便支了个宫女去芷苒殿中,让她把陈妃请回来。 陈妃彼时正在芷苒殿中,缠着黎晰让他给自己讲些与皇帝的相处之道,这边一听皇上去了自己殿中,想到定时自己这几日做的事情有了成效,赶紧跟黎晰行了个礼,回去了。 「皇上圣安。皇上今日怎么突然想着到臣妾这儿来了,臣妾正与皇后谈心事呢。」陈妃喜笑颜开走了进来,不过几日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全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子盛宠之下作威作福的样子不说,连生来的妩媚劲儿都没有了。一颦一笑都极尽可爱,连髮髻都是重新设计过的,如此一看,倒正像是闺阁中待嫁的女儿,讨喜的很。 当然这都是这几日陈妃往黎晰那儿跑着钻研出来的,她瞧着黎晰整日都是一副神色淡然的模样,穿着又清雅,像极了豪门大家中的翩翩公子哥儿,便想着景文昊最近大概是喜欢这种不施粉黛,清新自然的了。当下便找了宫中最有经验的么么,为自己量身定做了一个新形象,要的就是景文昊再见到她时有耳目一新之感。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这些改变,景文昊此时是全没有心情欣赏的。 「你父亲与外祖日日在朝堂之上找朕麻烦,你日日往芷苒殿跑,找皇后麻烦,为的不就是这个么?」景文昊的声音冷的很,不像是对着自己的妃子在说话。 「皇,皇上,臣妾,臣妾冤枉啊。」陈妃本以为景文昊是终于想通过来看她了,怎知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责问,陈妃整个人几乎懵了。 「别喊冤了,若不是你让人带信回去,你的爹爹,祖父会日日找朕上表?」景文昊也不愿对着陈妃拖延时间,直接说道,「你莫不是以为就他们两人在朝堂之上施加的那点儿压力,就能让朕重新宠幸于你不成?愚钝。」 第35页 陈妃此时已经哭出来了,一直看着景文昊,伤心的不得了,掉着眼泪,道:「臣妾,臣妾没有。」 「别哭哭啼啼的了,今日朕来你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你父亲也好,你祖父也罢,朕还不放在眼里,不过,你别去烦皇后。朕知道,若是此次朕禁你足,让你出不去,你会前方百计往皇后那边塞人,暗示,去烦他。皇后是个心软的,平时不说就罢了,朕劝你,若是安分一些还能在这宫中多呆几日,如若不然,朕保证没人知道你从这宫中消失了。」景文昊今日到陈妃这儿,就是为了给黎晰排忧解难,一想到那人几日都不曾给过自己好脸色了,景文昊心头就烦。 「臣妾,臣妾真的没有。」陈妃仍是梨花带雨。 景文昊起身,道:「说说吧,你要怎样才不来烦皇后?」 陈妃倒是诧异了,如今景文昊竟真的这般油盐不进了么?思索再三,陈妃最后还是说道:「请皇上赐臣妾母亲一块腰牌,让母亲这段时间能陪陪臣妾。」 景文昊直接应了声「好」,便头也不回走了。 42 从陈妃殿中出来, 景文昊也没有耽搁, 去了太和殿中。距离景文檄逼宫造反已经过去几日, 要不说谢宣是个有手段的, 自从封了个大理寺少卿, 几乎住在了大理寺没出来过,案子交过去, 桩桩件件, 都能迅速给整明白了。昨日深夜里,又派人送了密报过来, 说是景文檄的案子几乎可以了解了,要见他一面。 等景文昊到了太和殿时, 谢宣确实已经等在殿中了。 「微臣参见皇上。」谢宣行了个礼。 「起来回话吧。」景文昊向来是欣赏谢宣的, 便也不愿拘这些个礼。 「造反的案子已经审的差不多了, 证据确凿,也不是他们能抵赖的。不过现在最棘手的是逸王一人担下了所有的罪名, 包括吴家村的案子, 林隙林大人跟他的侄子都是逸王联络的,也给了往来的书信做证据,这次的事情,梓君侯能站出来也是承了逸王的情谊, 梓君侯的供词里也是这么说的。加上英王极力否认自己参与了此事,所以, 若是想把英王判的跟逸王一样重, 怕是朝中会有微言。」谢宣审这案子时, 也是颇为头疼,景逸跟梓君侯一家子倒都是好说的,见着自己行迹败露,无可辩驳,招供招的比谁都快,但是虽然分开关押了,几方的口径又是出乎意料的一致,一看就知道是想把景文檄给摘出来的。 「这事儿你怎么看?」景文昊坐于书桌前,拿起了谢宣递上的卷宗来看。 「犯人都是分开关押,分开审查的,但是所有人的证词都一致,恐怕是早有预谋。此事只能尽快审结,否则拖的越久,这朝中的风向就越不稳定,毕竟英王是皇上胞弟。」谢宣实话实说,「皇上若有心置贼人于死地,便註定要忍受这朝中的揣测了。」 「哼,揣测。」景文昊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那便让他们说去。你去准备一下,将景文檄大大方方给朕带进宫来。」 谢宣知道景文昊这是下定决心了,赶紧领旨下去了。 一个时辰过后,大理寺的牢车,押着景文檄,游街一般地进了皇城。景文檄一路忍受着异样的目光和各式恶意的咒骂,心中满腔怒火,无处可发,偏生又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可能是更为可怕的事情,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却又无可奈何。 景文檄直接被押到了宗人府内,塞到了审讯室中,审讯室阴冷非常,景文檄只穿了身劳服,想到自己从前也算是这宗人府当过差的,便理所当然地对着周围的宫人道:「给本王拿件厚衣服过来,再泡杯热茶,最好是有炭火,拿一盆过来。」 哪曾想全程没有一个奴才给过他好脸色,景文檄面子上愈发挂不住了,之前拿个见着他不是唯唯诺诺的,到如今墙倒众人推,心头不是个滋味,大叫道:「狗奴才,对本王竟敢如此放肆。」 他叫骂的那个奴才大小也算是个管事儿的了,早就看不惯景文檄从前仗着景文昊宠爱时那般的威风劲儿,只笑着答道:「王爷,您不是在大理寺呆久了,疯掉了不成。您可瞧好吧,这是宗人府,能进到这儿的人,还棉衣,热茶,您不是说笑了么?」 不等景文檄发作,那太监继续说道:「不过炭火倒是充足的,待会要刑讯要用到烙铁的时候,王爷自然就能见着火了,还请王爷这边等着。」 「狗奴才,你,你竟敢对本王大不敬,你小心皇兄待会儿来了,有你好果子吃。」景文檄知道自己前日里所作所为让景文昊失望了,不过若是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景文昊总不至于对他赶尽杀绝的,外头送信的人应该也出去了,若是能等到自己的外公回来,他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爷,不是奴才多嘴,您自己想想,进了这儿的,哪个是能安然无恙出去的。您吶,自求多福吧。」那太监说完也不理景文檄了,退了出去,留下景文檄一人在审讯室中。 不多时,景文昊便过来了。 景文昊刚进门,景文檄便跪下了,声泪俱下,道:「皇兄,皇兄,你终于来看我了。」 景文昊并不理会景文檄,径直走到了他的对面,坐下。 「皇兄,你要信我啊,是皇叔,是皇叔他逼我的。」景文檄慢脸都是惊恐,控诉着景逸是如何逼迫于他,「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找了林隙要屯兵,是他找了梓君侯要造反,我,我只是个棋子啊,皇兄。是我不好,是我胆子太小,才不敢将这件事情捅出来,差点害了皇兄,皇兄你饶过我这次,饶过我这次。」 「弟弟,你当真以为我是傻的不成?」景文昊听到景文檄的辩解觉得好像。 「你还记得大理寺放火的那人么?」景文昊提眉,看着景文檄,「那人是你的死士,朕一早就知道,所以才会将他的尸首摆到你面前。我的好弟弟,你那个时候倒是挺深沉的嘛,竟然能忍下来。」 「皇,皇兄,定是,定是有什么误会。」景文檄还是想挣扎。 「呵,误会。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以为所有人的口供都把你撇在外头就能保住你了?」景文昊走进了些,「笑话。你为什么会造反,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不是父皇所生,你以为朕不知道么?当初母后跟逸王私会,生下了你这个孽种,父皇知晓后,母后以死相要,就是为了保住你跟逸王,父皇爱母后之深,忍了下来。后来两人双双离世,父皇怕你养不熟,让我杀了你,这道旨意,逸王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他也就是用这道旨意劝你跟着他造反的吧。」 「要说这逸王也是爱子心切,为你谋划不说,死到临头,都想着要把你给撇开。实话实说,这点来讲,朕倒是服他的,至少他还算得上是个称职的父亲。不过,你就不同了。父皇在世时,你就知道了自己不是他所生,整日里对他阳奉阴违,此为一不孝。父皇跟母后离世,我承母后心意,一直对你多般照顾,这天下间,你是最尊贵的王爷,可造反这件事儿上,你可是做的一点儿都不含煳,此为不忠。三者,行迹刚刚败露,就把所有责任都推诿到他人身上,那人还是你的生父,此为不义。你若是能像个男子汉一般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朕还能敬你几分,让你死个痛快,可是弟弟,你真的太不是东西了。养父,兄长,生父在你眼里都是蝼蚁,你说朕留你有何用?」 景文昊不顾景文檄的惊奇,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了。 景文檄如遭雷噼一般,楞在原地,半天才开口道:「你,你何时知晓这些?」 「何时?」景文昊做出个思考的样子,然后看着景文檄,道:「具体说来,就在你让珍妃害黎晰的时候,那个时候朕就知道一切都是你跟朕的好皇叔做的。不过那时朕幡然醒悟,身边又没个可用之人,一时不能耐你们何罢了。本想着吴家村的案子,若是能将你们的谋逆之心扼杀掉,朕就念及几分亲情,算了,结果,谁曾想,倒是逼得你们狗急跳墙,万事都未俱备,就急匆匆起兵了。」 「既然,你全部都知道了,今日带我入宫,是为何?难不成你想......」景文檄脸上写满了惊恐。 「呵,看来皇弟还是很了解朕嘛。既然皇叔想把你摘出来,那朕也只能亲自动手了。」景文昊不顾景文檄的惊讶之色,又退回了审讯台后,坐下,拿出一张宣纸,压好,提笔开始写字。 「你,你这样做,不怕宗室的人诟病你么?逼死亲弟,你不怕朝中众臣微言么?你当真想成为史官笔下的暴君么?还有,还有外祖,你要如何对外祖交代?」景文檄此刻已经怕极了,绞尽脑汁想找出理由阻止景文昊。 景文昊却没有半分分心,仍是专心致志写着东西,半晌,终于停笔,将那幅字拿到景文檄跟前,道:「宗室,不过是一帮吃闲饭的,全部仰仗着朕的心意过活。朝中大臣,哪一个敢出来说三道四,朕便废了他。至于史官,都是朕手下的人,朕让他怎么写,他就得怎么写,再说,暴君也好,仁君也罢,能名垂千古管他什么手段。小时候心疼你,帮你抄书,练成了你的笔记,弟弟,你倒是看看,还像不像。」 景文昭抬头一看,那竟是一封悔罪书。 [皇兄亲启,吾与皇兄,同出一胞,自幼便得皇兄庇佑,然吾心术不正,听信jian人谗言,欲谋害皇兄,夺其帝位,取而代之,实乃不忠不义。今困于牢狱,顿悟,方知悔恨,然则实在无颜面对皇兄,唯有自我了断,以谢天恩。臣弟,景文檄绝笔。] 「不,我不要,我不要死。」景文檄看着悔罪书上与自己无异的笔记,大叫,「我不要死,皇兄,皇兄,饶过我,饶过我。」 景文昊抓起景文檄的手指,按上印泥,再往那悔过书上一按,将悔过书放在了审讯台上。 转头目光如炬看向景文檄,说了声:「由不得你」。 43 出了宗人府, 景文昊并没有去芷苒殿看黎晰, 他早就知道景文檄让人送了消息出去给外祖, 算起日子来, 今日外祖就能进宫了, 这些事儿他终究还是不想让黎晰忧心的。 景文昊就这么在太和殿等着,一直快到了宫中落钥的时辰, 外头才终于通传说他外祖来了。 景文昊外祖家本也是氏族大家的, 他祖上是跟着太/祖开疆闢土的大将军,从早几辈开始就是一门良臣忠将, 不过可惜的是越到后来,人丁越少, 特别是到了他外祖这一代, 竟只生下了几个女儿。好在太上皇念其有功, 让他的女儿们自小便能进宫受教。就是此时,他的父皇对他母后一见钟情, 才有了后来的事儿。 景文昊对这个外祖印象确实不佳, 在他的记忆中,外祖一直是偏爱景文檄的,即使他才是那个身份尊贵的皇子,外祖却很少抱过他, 更别提像待景文檄那般待他好过。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更像是君臣相处之道。如今景文昊站在这个位置上想想, 不禁觉着好笑, 自己外祖手上是握有兵权的, 自父皇跟母后魂归,自己登基上位时,整个大齐情况并不太好,可以用危机四伏来形容。而自己更是深陷虎狼之穴,自己的外祖却毅然决然选择带着手中的兵权躲回了沧州,这一年多少个重要的日子,都不曾进京过一次,倒是景文檄送出信去,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倒也是讽刺。 第36页 景文昊并没有做出副等着人的姿态,坐于桌前,拿着本摺子,认真批覆着。 安福全走近了些,道:「皇上,萧老将军到了。」 「宣吧。」景文昊没有抬头,仍是拿支硃砂笔,批摺子。 萧将军,步伐稳健,进了太和殿,道:「老臣参见皇上。」 景文昊这才抬头,走下去,扶起了外祖,道:「外公这是做什么,此等大礼,朕受之有愧。」 萧将军起身,拉着景文昊的手道:「多谢皇上。」 景文昊收整了自己的衣袖,赐坐于萧将军,自己也在一旁坐下,道:「说起来,朕与外公已经一年不曾见过了,外公此次来的晚了些,前些日子黎晰寿宴,热闹的很。当时想派帖子去请外公的,又想起您说的母亲的事对你打击太大,这一世都不愿回皇城了,这才算了。外公不知道自己可当真错过了一齣好戏呢。」 景文昊说这话时,语气里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掩藏的嘲讽。 「皇上,老臣......」 「来来,外公好不容易肯进京一次,试试这茶吧,番邦刚进贡上来的,黎晰喜欢的很。」景文昊直接打断了外祖的话,准备与他的外祖好生叙叙旧。 萧将军无法,只得先接过茶,喝了一口,梗着嗓子道:「好茶。」 「外公近日都在赶路,怕是没怎么好好用饭的,这样,我让御膳房准备准备,外公今日不如就在宫中住下,横竖也只是多了张床而已。」景文昊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皇上,老臣......」 「外公,你这皇上,老臣的称唿未免太见外了不是,再怎么我们也是两爷孙,不必顾忌那些个虚礼。」景文昊再一次打断了萧将军。「朕觉着,外公生辰不是快到了么,不如外公此次就不要走了,等着生辰的时候在府中大办一场,热闹热闹。」 「皇上,谢皇上记挂。」萧将军大概也是知道景文昊是故意与他这般打岔的,还是怕耽误了正事儿,道,「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景文昊轻蔑一笑,心说,这未免也太过着急了些,面上还是迅速恢復成和善的模样,道:「好好的,外公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何事,说便是。」 萧将军见着景文昊终于不打断自己,才起身,跪在景文昊面前,道:「皇上,臣知道英王此次犯下大错,但是英王年纪尚轻,不知事儿,受人挑拨,才铸成大错。求皇上看在兄弟份儿上,饶过英王一命。」萧将军言辞恳切,满腔的忧思藏都藏不住,只差老泪众横在景文昊面前哭出来了。 「外公,你这便是在为难朕了。」景文昊扶了萧将军起来,道:「方才不是还跟外公说么,外公错过了好戏,现在看来外公人虽在沧州,心倒是紧紧贴着皇城的,不过几日的事情,外公倒是清楚。」 「外公,你知道的,景文檄朕从小是怎样待他的,那可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儿的。他倒好,勾结了皇叔来逼朕退位。若这事儿,他是悄悄做的就罢了,朕还能帮着他兜着,偏生他个蠢东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朕要是不除了他,如何服众啊?」 景文昊说着捶捶自己的胸口,道:「母后仙逝之时,拉着朕的手,让朕好生照顾他,如今他落到这副田地,朕很痛心啊。」 「说到底还是朕自己不够好,登基一年了,笼络不住人心不说,手上连个兵权也没有,定是这样,才让皇叔盯上了。朕这皇帝,做的实在憋屈。」 「皇上,话不可这么说。」萧将军来之前就做好了让出兵权的准备,毕竟保命要紧,「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哪里会没有权呢。老夫在沧州一年,发现自己年老体衰,不适合再带兵,今日特来请皇上收回兵权,让臣带着英王回沧州养老。」 萧将军说话时候,从怀中掏出兵符,双手奉上。 景文昊亲自接过兵符,才道:「外公何须如此,朕本就不是那般薄情之人,正巧,今日朕让人从大理寺把弟弟接进宫来了,外公先随朕用膳,完了这事儿,咱们再商量。」 萧将军见着景文昊脸色有所缓解,才稍稍放下心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这是外头急匆匆来了个太监,说是宗人府的,要求见景文昊。 那太监一进殿,便跪地磕头,声音颤抖,道:「皇上,不好了,英王,英王在狱中自戕了。」 「怎会?怎会?」景文昊还未来得及说话,萧将军先是起身怒吼了两声。 「英王今日来了之后缠着监牢的人要了纸笔,看起来挺正常的。谁知方才趁着换班之际,以头抢地,宗人府地牢的地板夹着沙石做的,硬实的很,等守牢者换完班,巡牢的时候就发现英王已经,已经殁了。」小太监不敢抬头。 「荒唐。」景文昊一脚将那太监踹倒在地,「摆架宗人府。」 萧将军一路不可置信跟着景文昊到了宗人府,景文檄的监房内已经站满了人。 景文檄的尸首已经被人摆好了,放在一边,头上的大血疤触目惊心,由于失血过多,此时嘴唇是紫青色的。大约是在牢中的日子不好过,几日而已,人明显瘦了一圈,此时硬挺挺躺在一边,再无任何表情了。旁边一大滩血迹,已经开始干涸了。另一边只有小桌上,规规整整放着一张纸。 景文昊走过去,拿起那张纸瞧了瞧,使劲用手锤了锤脑袋,道:「弟弟,你怎就这么傻,皇兄总是疼你的。」 萧将军从看到景文檄尸体那一刻已经呆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起了那张纸,正是几个时辰前景文昊书写的那封悔罪书。 萧将军当场一口血喷出来,洒在那悔罪书上,手指着景文昊发着抖,「你,你......」 没等到一句话说完,便倒了下去,景文昊见着人倒了,也没有做戏的必要了,让人抬了萧将军回将军府中,派了几个太医去,又对宗人府的人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出个告示,算是了事儿了。 忙完这些,景文昊终于闲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往黎晰那儿去了。 景文昊不在的时候,黎晰总是安安静静看着书的,不过不是什么夫子大论,而是些奇奇怪怪的医书罢了。 景文昊到的时候,黎晰就躺在软椅上,拿着本书翻的正起劲儿。景文昊径直走过去,坐在了黎晰的旁边。躺椅始终有些窄的,两个成年男子的身形并不适宜一起躺着,黎晰自觉侧了身子,让景文昊躺好,自己则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 景文昊方才做了那些个事儿,虽说是理所应当,心中却还是不安乐的,特别是想到景文檄的死状,如鲠在喉,所以今日就没跟黎晰说话,只是抱着人,轻轻抚着他的头髮。好在黎晰乖顺的很,任由景文昊揽着。 黎晰察觉出景文昊今日不妥,干脆将书放下了,一手环上了景文昊的药,撒娇似的说道:「皇上今日下朝后就去了陈妃那儿,这么晚才过来,当真是负心人。」 景文昊听着黎晰的嗔怪,知道这人是故意跟自己找话说,忍不住笑了,道:「皇后,这是吃醋了么?」 争风吃醋这种行径,照说黎晰是不屑的,但是为了哄哄景文昊,黎晰还是点点头,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 景文昊终于忍俊不禁,手上使劲搂住了怀里的人。 44 景文昊揽着黎晰, 觉着心都是满噹噹的, 说了句:「就会磨我, 我的心在哪儿, 你不知道么?」 黎晰只欲岔开这个话题, 道:「皇上可曾用过膳了?头先御膳房里送来了两道新糕点,是照着皇上上次找的方子做的, 我试了一下, 挺好的。」 景文昊闭了眼睛,将头埋在黎晰头顶, 嗅到黎晰发间的清香,凝了心神, 道:「今日不饿, 不太想吃东西。」 黎晰看着景文昊这副样子, 怕景文昊自己憋出个好歹来了,便伸手抚上了景文昊的眉间, 柔柔抚着那道皱起来的纹路, 道:「皇上,郁结于心,必将发之于外。」 「哦,可是我这样让你心烦了?」景文昊想着自己今日的状态不太好, 确实怕影响了黎晰的心情,让他再胡思乱想。 黎晰摇头, 道:「我哪里会心烦?不过是皇上如今忧心成这幅模样, 都不愿讲给我听, 我担心皇上罢了。」 景文昊无可奈何看着黎晰,道:「不是不告诉你,这些事情,太过繁杂,何必让你徒增烦恼。」 「我知道皇上为了我好,做什么都想瞒着我,想尽可能让我生活在阳光下,不过皇上可曾想过,在这宫中,又有谁能真正生活在阳光下面呢?外头人所谓皇宫,不过是一幽暗诡谲的修罗地狱,而我们不过是向着那点儿光亮爬的厉鬼罢了。皇上想保住我的这份心思,我知道,也感激,可是皇上可曾想过我是否真的需要皇上存着的这份儿心思呢?我嫁入宫中,已经五个年头,陪着皇上由皇子成了太子,再由太子做了皇上,若真是没有两分胆色,黎晰早就死在了波云诡谲的宫斗之中,毕竟从前的时候,想入主东宫的,便不在少数。」 黎晰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可能会让景文昊不舒服,可是不破不立,今日若不能说的明白了,只怕有些事情景文昊只会一辈子自己一个人担着。 「从嫁给皇上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黎晰继续道,「皇上可能从未想过自己要娶一个男子为妻,所以见着我时,皇上怨过,恨过。入宫之后,皇上从未正眼瞧过我。不过我不一样,从第一次见着皇上开始,我就想那人若是我夫君才好。皇上你看,我一开始对你的目的就不单纯,佛语讲贪嗔痴乃三毒,我对皇上的执念便是让这毒深入骨髓了。所以皇上不要觉者我是温室里不可方物的小花,要时时刻刻护着我,我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是。从一开始我便是存着一定要将皇上捆在自己身边的心思。」 「你我本是结髮夫妻,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我跟着皇上不是为了享受贵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边风光,而是想无论悲喜,时时刻刻常相伴。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堪而又满肚子算计的人,所以皇上,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些委屈,那些不安,好不好?」 黎晰的这些话最后几乎是颤抖着说出来的,他是怕的。五年前能够嫁与景文昊,成为太子妃本就是他自己动了些小心思。这一月多了,景文昊日日在他这里,他倒是相信景文昊对他是有情的,不过他还是怕自己这般和盘托出,就显得自己跟后宫争宠的妃子一样了,惹人厌恶。 黎晰说完便垂下了头,不敢看景文昊。景文昊攀着黎晰的肩膀,坐了起来,一只手捏着黎晰的下巴,让人抬头起来看他。 黎晰一双红了的眼睛,便出现在他面前。景文昊是震惊的,上一世离世之时,他是知道黎晰早早便钟情于他的,只不过自重生之后自己倒是真的太忙了些,才不记得向黎永讨问黎晰为何又是何时开始钟情于他的。而今晚,眼见着怀中人为了让自己放下戒心,与他分享自己心中的那些烦心事儿,说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话,景文昊只觉得心被针扎了那般,不是滋味儿。 第37页 再也顾不得许多,在黎晰惊恐的表情中,吻了上去,与黎晰肆意交换着彼此的气息。景文昊不住缠咬着黎晰的唇,黎晰躲不过,与他厮磨,趁着张嘴唿吸的当,又被景文昊软滑的舌头钻了进去,与他自己的追逐,纠缠 。黎晰能清楚地听见景文昊的唿吸声,那喷薄而出的热气,离他近的很,似火焰一般要将他吞噬,让他渐渐忘记方才的一切,让他只能无限沉沦。 半晌,景文昊终于再更进一步之前放开了黎晰,扶着人做好,又帮人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问道:「可愿与我去太庙一趟?」 黎晰楞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点点头,跟着景文昊走了。 两人不多时便到了太庙,虽说是个放牌位的地方,但是常年的烟火气,加上长燃的九十九盏长明灯,倒让这儿显得一点儿也不阴森恐怖。景文昊下了步辇,伸手牵着黎晰往里走。黎晰能感觉到景文昊心中的紧张,拉着自己的手微微是有些发颤的。 进了太庙,宫人便拿出两柱香点燃,分给景文昊跟黎晰。景文昊带着黎晰拜了拜,便屏退了周遭的宫人,拉着黎晰看着自己母后的牌位,道:「明日这太庙里便会多个排位,你可知道是谁的么?」 黎晰被景文昊拉着的手反攥住了景文昊,道:「是,英王么?」 景文昊自嘲一笑,摸了摸黎晰的头,道:「我还想着瞒着你呢,倒是怎么也瞒不住你。」 「方才我的外祖进宫了,为了给景文檄求情。」景文昊顿了一下,「自我登基他便走了,说了自己不愿入京,可是你看,为了景文檄连夜赶过来了。」 「那皇上......」 「我还是让人杀了他。」 「黎晰,你在宫中呆了这些年,怕是知道的,父皇宠我,母后则宠我的弟弟。若是说母后是为了补偿他,我倒也能理解,毕竟我从前,也是找着这样的理由在宠着他。可是,黎晰,为什么连外祖也会更偏向他呢?明明我们两人都是他的亲外孙。我登基做皇帝,他便远走他乡,明知景文檄侵犯上造反还过来给他求情,交出兵权也要让我免他死罪。若是景文檄造反成了呢?若是沦为阶下囚的是我呢?」景文昊心中不能说不介意,毕竟背弃他的都是他曾经以为最亲近的人。 黎晰倒是听着了景文昊的心事儿了,可如今倒是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劝人了,看着景文昊深锁的眉头,黎晰还是忍不住伸了手出去,摩挲着景文昊的眉心,想把中间那道褶子给弄平了。 黎晰本就比景文昊矮一些的,如今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着景文昊,此时他是全然顾不上景文昊心中所想,只想力所能及地为景文昊舒解心中的委屈。 「黎晰,母后临走之时,让我照顾好他,我如今这样,想来母后会怪的。」景文昊兀自嘆口气,要说他心中最难受的就是没做到答应母后的事儿。其实吴家村的案子过后,他本可以找个法子敲打景文檄,凭着景文檄的性子,总归能扳回来的,也算是对得起两世的兄弟情谊,但是一想到上一世见着黎晰时,他身上的伤,便让他心寒,他便存了一心弄死他们的心思。 「不会的,不会的。」黎晰见着景文昊不高兴,自己都快急哭了,想着今夜是发什么神经,干嘛非得让景文昊将这些说出来了,「本就是娘娘先做错的,她若是知道英王所作所为,定不会怪皇上的。」 景文昊一愣,仓惶看着黎晰,问着:「你知道?」 黎晰这才想起自己说漏了嘴,惊慌地收回了手,头也低下,不敢去看景文昊,小声嘀咕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景文昊只是奇怪黎晰怎么会知道这事儿,毕竟自己上一世也是到了逼宫的时候才知晓的,黎晰如今说出来让他有些惊讶罢了,转眼看着黎晰像做错事一样,在他面前惊慌失措的样子,反倒心化成一片,先前的事儿是一点儿不能占据他的心了。 存了逗弄黎晰的心思,景文昊故作威严,道:「抬头。」 黎晰两只手已经绞到了一起,紧紧抓着袖子,仍是垂着头,死死不做反应。 景文昊伸出只手,挑了黎晰的下巴,让黎晰抬了头,才发现黎晰眼眶已经红了,眼里满是泪打着转,此时正像受惊的小鹿般看着自己,景文昊的心莫名抽了一下,心道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赶紧将人拥入怀中,一手揽着那人的腰,一手抚上他的背,小心翼翼道:「没事儿,没事儿,知道就知道,我本就没打算瞒你。」 黎晰听着景文昊如此轻声细语的安慰,委屈的阀门顿时被打开了,眼眶里包着的眼泪也止不住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逼着皇上想这些伤心事儿的。」 景文昊听着人哭了,越发心疼了,急忙哄着:「都说了不怪你,这是怎么了,还哭起来了。这些事儿本来就在,我平日憋着不是伤身么,如今说出来了正好了,听话,不准哭了,你这一哭,我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景文昊话是这么说了,抚着黎晰背的手却未曾停过,轻轻柔柔的,好容易才让黎晰停下来了。 等黎晰不哭了,景文昊才松开人,帮黎晰擦了擦眼泪,道:「近日来真是越发娇气了。」 45 景文檄「自戕」这事儿, 影响不小。先说当场晕过去的萧将军。那晚虽有太医跟着, 总归是迟了些, 萧将军年纪又大了, 一时间竟然醒不过来。还是景文昊「孝感动天」, 知道后就让人带了根千年人参去给将军吊着命,缓了两日, 将军才醒过来。人是醒了, 不过也瘫了,腰以下都不能动了。萧将军醒来见着自己这幅模样, 又想到景文檄的死状,一时悲愤难当, 嘴也给气歪了, 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再也没有了往日里威风的样子。不过这一点,倒正巧遂了景文昊的心思, 本来从他外祖那儿收回兵权的事儿还不太光彩, 如今正好了,也不怕手下的人再作乱了。 萧将军彻底瘫了之后,景文昊带着黎晰去看过一次。下人扶了将军起来,坐在桌边。萧将军见着景文昊像是仇人一般, 口水流了许多,大约是想说话咒骂景文昊的, 无奈实在说不出什么有威慑力的话来, 呢喃的不外乎都是, 「亲弟,你母后,暴君」之类的。景文昊自己并不在意,站在桌前,倒了杯茶给黎晰,又倒了一杯给萧将军,道了声:「外公,喝茶。」 萧将军生气的很,伸手将那茶杯打翻了,茶溅出来,正好溅到了景文昊的手上。茶水总归是烫的,景文昊的手立马就红了。他自己倒是不甚在意的,倒是黎晰,立马从位子上蹦了起来,蹿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看着那一小块红色的印记,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萧将军如今身子坏了,脑袋也坏了不成。」这是黎晰第一次见萧将军,饶是想着他是景文昊的外公,可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再看着景文昊的手,黎晰是怎么也压不下自己的脾气。 「萧将军再怎么不满,这杯茶也是皇上倒的,打翻这杯茶水,拂了皇上的好意不说,还伤了皇上龙体,你当真以为自己如今瘫在这里就不能被治罪了么?前两日萧将军醒都醒不过来,还是上从宫中送了人参出来让你保命,如今是怎么的?皇上是疯了不成,让你保住性命来气他?今日皇上念及祖孙情谊,过来看萧将军,已算是仁至义尽。」黎晰说完心疼地拉起景文昊的手,放在嘴边,吹吹,再皱着眉头看向景文昊,问道:「疼么?」 本就没有被溅到多少,也只红了一小块,但是被黎晰这般紧张的感觉倒是让景文昊受用的很,再看着黎晰方才小狮子一般的发飙,景文昊只觉得想笑。 「肯定疼的。」黎晰不等景文昊说话便自己答道,「回宫了得让柳太医过来一趟,要是留疤就不好了,幸好没有水泡。」 一边的萧将军看到这副场景,简直想哭,嚷嚷着:「你们......走......」 黎晰撇过脑袋,看他一眼,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轮的到萧将军送客么?我就不明白了,死了的那个是你外孙,如今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了么?萧将军从我们进来到现在没有个好脸,皇上不治你罪,那时体谅你风烛残年。」 「他......杀了......弟弟......」萧将军见着黎晰这般模样,努力想要说出个句子,仿佛这样说就能揭穿景文昊的面目一般。 「杀了又如何?」黎晰冷哼一声,「造反这样的罪,满门抄斩都不为过,如今他自己死在宗人府,还有个机会入皇陵。我劝将军还是自己放宽心些,人死不能復生,他犯的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若将军还是想不通,倒不如随他去了,黄泉路上去护着他,将军放心,若是您真有此意,皇上定会将您风光大葬......」 「好了,黎晰。」景文昊见着黎晰今日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倒是怕他真的将外祖说晕过去,还是打断了他。 黎晰听着景文昊的语气有些威严,瘪了嘴,觉着委屈。 景文昊见他这样,赶紧将人的手握在手中,指腹摩擦着黎晰的手背,试图安抚他。 「今日就到这儿吧,外公自己好生养着,其他事情就不用担心了。朕先带着黎晰回去了。」本来今日只是来做个样子的,闹的这般不好看,景文昊干脆不想在这儿呆着了,拉了黎晰的手就往外走。 上了马车回宫的路上,黎晰闷着头不肯说话,景文昊将黎晰的头抬起来些,才发现黎晰竟然悄悄红了眼眶,当下想到,遭了,又要哭。 主动与黎晰坐的近了些,将人搂在怀中,道:「方才不是在怪你,总归隔墙有耳,他要是有个好歹,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不是?」 黎晰还是闷着头,不说话。 「方才我的语气确实重了些,你护着我很好,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听话,好不好?不跟我置气」景文昊揉揉黎晰的脑袋,觉着黎晰最近是越发小气了,动不动就跟他生气。 黎晰仍然不理他。 景文昊无法了,只得抬起黎晰的脑袋,吻上去,黎晰瘪着嘴,不肯配合,景文昊就反覆纠缠着,拉扯着,好不容易终于撬开了他的嘴,探了舌头进去,与他纠缠。好一会儿后,黎晰被吻的失了神了,景文昊才算放过他,将人重新揽在怀中。 「方才我说话语气重了,你若是不高兴了,就吼回来好不好?别这样跟我自己,气着了,伤自己的身子不是。再不济,你罚我成不成,等回了宫中,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认好不好?」景文昊现在觉着黎晰更像是他的祖宗,黎晰不高兴了,他的心能抽抽半天,所以是放下身段,努力哄着人。 「晚上吃锅子,鹿肉的。」黎晰趴在景文昊怀中半天说出了这么句话。 景文昊苦笑不得,心道自己这劝了半天竟还没有个鹿肉锅子有用么?也还是庆幸,黎晰是个不爱生气的。 一回到宫中,景文昊就让吩咐让御膳房做了锅子。不过半个时辰,鹿肉锅子就端到黎晰面前了。 黎晰高兴的很,坐到桌前,拿起筷子想大快朵颐,却在吃了两口之后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景文昊见着黎晰萎靡不振的样子,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让太医过来诊诊?」 第38页 黎晰摇摇头,道:「感觉味道变了。大概是冬日里吃多了,最近入春了,太躁了。皇上,我想吃冰的。」 景文昊夹起一块鹿肉,放进嘴里,觉着味道并没有什么变化,又听到黎晰在要冰吃,知道他大约是馋的了。入了春半月,气温总算是升起来些,景文昊也才放心让御膳房做了冰镇的小食过来。 这下子黎晰才算是尽兴了,三两下吃了碗水果冰沙,又吃了碗凉虾,还不算完,又巴巴望着景文昊想要。景文昊想着毕竟还是春天,吃多了容易闹肚子,便怎么也不让黎晰再吃了。 黎晰不高兴,最后还是景文昊答应了明日让御厨换个法子给他做冰,才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又吃了两口饭。 而另一边,消息刚传到大理寺的时候,听闻景逸直接喷了一口鲜血,然后整个人都焉了,所犯的罪行也如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来了,当然就算景文檄死了,口供里仍是把他摘出来的,大约是想让他死后还有个机会入皇陵吧。 其他从犯,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一般,也配合了许多,该说的说,虽说三司会审程序是麻烦了点儿,好在那些人都不再做无谓的狡辩,人证物证俱在,罪状便这么定了下来。谢宣将所有卷宗整理好,亲自上阵,标记出重要内容,才让人装了封,给了黎永,让黎永递上去了。 又是一日朝堂之上,黎永手持卷宗,向旁边跨了一步,双手呈上卷宗,道:「逸王造反一事,已经审结,请皇上旨。」 宫人将卷宗从黎永手中接过,交到了景文昊手中。这东西本就是他前日里看过的,如今只不过做做样子,随意翻看了一下,道:「做的好,黎大人幸苦了。」 「臣不敢。」黎永恭敬答道。「逸王造反一事,证据确凿,还请皇上早日断夺,以儆效尤。」 「朕自有安排。黎大人审案有功,当赏。」景文昊早就想把黎永调开了,黎永本来也不是做大理寺卿的料,当时调他去,不过临危受命罢了。 「臣不敢独揽功劳,全靠各位同僚齐心。」 「好了,客套话就不必说了。这几日朕仔细想过了,如今正是大齐需要用人的时候,而逸王一事,接连让朕损兵折将。光是兵部尚书,都空了月余,今日起,你就先去兵部帮朕管着吧。」黎永的晋升路线,景文昊早就在心中规划出了个大概,此时不过按部就班。 「臣惶恐。」黎永跪地。 「好了,别惶恐了。就这么定了,另外大理寺也不能无人,你既走了,总得有人顶上才是,回去拟个摺子,推个人上来吧。」 「臣领旨谢恩。」黎永再次跪下接旨,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了。 46 黎永被景文昊叫到太和殿的时候, 他以为景文昊是想说关于为何会让他做兵部尚书的事儿。 结果, 景文昊屏退了所有人问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可知道黎晰是何时认识朕的?」这话景文昊早就想问, 上一世只记得黎永说了十岁, 就死了。醒来之后太忙, 一直未能想起这件事来,还是前几日黎晰为了让他说出心里话来, 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他才想起,要问问黎永, 黎晰为何会如此钟情于他的了。 黎永楞了半天,看着景文昊, 吞吞吐吐, 道:「皇上怎么会这么问?」 景文昊一想, 可能确实是自己的问题太突兀,又才解释了两句, 道:「早就想问你了, 一直没来的及。前些日子黎晰跟朕颇白,说他心悦我已经多时,可是朕翻来覆去想了,确实是先皇赐婚才第一次见着他。本想着是不是因为年纪小, 所以不记得了,又仔细回忆了下, 确实不是。朕是虚长黎晰几岁的, 若真是他说的那个时候我们见过, 朕定不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的。你倒是好好与朕说说。」 黎永以为景文昊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见着他只是想知道黎晰为何会喜欢他,这才长舒一口气,回答道:「皇上可还记得您十三岁那年的春猎?」 景文昊闻言回忆了一下,不过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有两世的记忆,当了皇帝后的就比较清楚,这年轻时候的回忆,就稍显模煳了。 「是那个时候的事?春猎,可是我拔得头筹的那一次?」景文昊认真想了想,只记起来那个时候自己还未被封为太子,平日里几乎整日在宫跟着各式的夫子约会,就是骑马也只能在宫中的校场中,那仿佛是他参加春猎的第一年。春猎时的规矩,皇子们都是在一群王公大臣们的孩子们的陪伴下狩猎的。不论是皇子还是那些小辈们都想表现的好一些,因为在猎场上,一个不小心就能入了皇帝的法眼。那一年大约是因为新手运气较好,或许是大家看着他第一次来都让着他,又或许是他跟自己的队友实在是配合的好,景文昊在猎场上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他竟然猎到了一头熊。一场酣畅淋漓的打猎后,他成了笑到最后的那个。 他记得皇帝当时高兴的很,当真众臣的面,赏了他一对玉如意,还是番邦那年刚献上来的。 「正是。」黎永答道。 景文昊一笑,问着:「黎晰莫不是因为看着我太过英武才钟情于我?」 黎永听着这话,倒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了,怎么皇帝也爱开这样的玩笑么? 景文昊见着黎永一脸尴尬的神色,知道他大约是理解不了自己此时的心态,心里庆幸,幸好黎晰不是他哥哥这样的性子。 「好了,不说那些。你直接跟朕说说,到底是为何。」 「不知皇上可曾记得当时您猎到的那头熊?」 景文昊点点头。 「那皇上又是否记得自己在猎那头熊的时候,救下了一位公子哥儿。」黎永连番发问,刺激着景文昊的记忆。 景文昊仔细回想,方才记起,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景文昊第一次打猎兴头浓的很,不顾旁人劝阻要往深林里面去,当时他并未想到自己会遇到一头熊的,在迷乱的树林里,真正引起他注意的也不是那头熊,而是一声「救命」。 景文昊当时循声而去才约莫记着那头熊正张牙舞爪要向着离他不远处的少年去,那是他第一次见着活着的熊,太过激动,带着自己的那队人,赶紧连连向熊发起了攻击,最后他更是一支箭射中熊的眼睛,另一只射中它的喉咙,那熊不敌,便要逃走,景文昊连忙追过去,路过那被惊吓的少年时,留了自己那队的一人下来,照顾他,自己便继续猎熊去了。 景文昊恍然,看着黎永,问:「你是说,那少年是黎晰?」 黎永点点头,答道:「正是。春猎每一家的嫡子都是要去陪着的,那一年春猎的前一日,臣贪玩儿,掉进了河里,被捞上来之后,三魂不见了七魄,第二日连床都起不来,父亲没办法,只能拉着皇后顶上。偏生弟弟从小身子骨弱一些,母亲又不愿意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武夫,便从小没让他习武,骑射之术也不甚精通。那日他本是跟着大队伍狩猎的,结果不小心掉队,那日的马性子又烈,他年龄小,操控不住,便误入了深林中,差些命丧熊口。多得皇上相救,臣全家倒是欠了皇上一句多谢。」 「那天皇后回来的时候,兴奋的很。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吓着了,等过了两日,他才偷偷告诉我,他仿佛,仿佛是钟情于皇上了。也就是那个时候,皇后便存了那样的心思。」 在黎永的描述下,景文昊努力将思绪拉回了那天的场景,用力回想着黎晰那时稚嫩的模样。当时的那个少年是怎样的呢?瑟缩,颤抖,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无力感,见着自己的那一刻,眼睛才像是放光一般的闪烁了。而自己当时功利心太重,以至于直接忽视掉了那样纯粹而透明的眼神。 景文昊无奈一笑,「倒真是个傻子。」 造反的案子一过,景文昊总算是闲了下来。景文昊左思右想都觉着自己辜负了黎晰的心意,配不上黎晰的喜欢一般,便暗下决心要做些什么。 所以几日之后的一个夜里,当黎晰在芷苒殿内,收到了景文昊让人送来的一套红衣之后,他才真是摸不着头脑。 「皇上让我现在穿上?」景文昊指着桌子上的那一堆衣裳,想着都快到睡觉的时辰了,景文昊究竟要整什么么蛾子? 安福全点头,道:「是的,还请皇后稍稍快些,免得误了时辰。」 满腹疑惑,黎晰还是将那身衣服换上了,穿上之后黎晰才发觉,这个仿佛就是自己当年的嫁衣。里里外外这么多层,每一层上都有精緻的刺绣,最外头的凤凰,更是精緻无二。唯一变了的就是,衣身大约是被改过的,如今这个穿在自己身上,倒也合适。 黎晰换好衣服,别扭地出了芷苒殿,踏入了步辇。在路上,黎晰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景文昊这是要跟自己补办一场婚宴么?毕竟两人正式成亲的日子,景文昊醉酒的样子闹的确实不太好看,砸了轿子不说,就连拜堂都是在皇帝的威胁下进行的。 只不过一瞬间黎晰就让自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他觉着大概是景文昊这几日太闲了,想找些情趣吧。 步辇行至太和殿,安福全请黎晰下辇,说了声:「请皇后上轿。」 黎晰这才注意到太和殿的门口,竟然放着一顶红红的花轿,方才那种想法再次涌现在他的脑海中,而这样的想法在安福全塞给他一个苹果,道一声「平平安安」之后,更甚。黎晰坐在轿子里的时候,手中拿着那个苹果,都不知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姿势,只觉着此刻自己的心连着整个身子都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咬一样。 走了没多久,轿子便停了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轿帘,下一刻那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景文昊的脸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景文昊身上穿的,正好也是那一年的喜服,红彤彤的,那样子,黎晰只觉得自己好像是醉了一般。 黎晰一时忘记反应,直到景文昊笑着说了句:「把手给我。」他才僵着身子把手递过去。 走出轿门,黎晰才发现,他们到的是东宫。 黎晰木纳地被景文昊牵着手,走到了门前,东宫门口此事正放着个火盆,熊熊的火焰在夜色中,分外明显。黎晰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景文昊打横抱在怀中。黎晰赶紧回神,抓住了景文昊的衣服,让自己不会掉下去。景文昊倒是自然的很,抱着黎晰跨过了火盆,径直朝着正殿走去。 正殿上已经贴满了喜字,龙凤烛摇曳,在微弱的火苗中,黎晰被放了下来。安福全默默站到旁边,喊了声:「吉时到」。 黎晰便被景文昊牵着,被动地拜起了天地。 直到整个仪式结束,黎晰被景文昊抱着入了洞房,重新坐在东宫景文昊的卧榻上,黎晰都未能回过神来。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黎晰看着景文昊,满是不解,他何以会突然想给自己一场仪式? 「前些日子才想起,当初娶你的时候,我是何等的泼皮无赖,总觉着自己辜负了你这么多年的等待,如今我虽不能带你回到五年前,至少能重新娶你一次。」景文昊拉着黎晰的手,近乎虔诚地说道:「从今日起,就把你自己完完全全交给我,好吗?」 第39页 47 黎晰此时手中还捧着那个苹果, 景文昊望着他的时候, 黎晰觉着自己快化成一滩水了。 景文昊起身, 去了一边的桌子上, 倒上两杯酒, 端起一杯递给黎晰。黎晰木讷接过酒来,任凭着景文昊一只手穿过了他的一只手, 看着他笑着道:「一杯合卺酒, 夫妻到白头。」 黎晰只觉得一颗心都被胀满了,不多言, 也不再像方才那般忐忑,微微弯了手肘, 仰头喝下自己手中的那杯酒。黎晰从前本是不爱喝酒的, 自小就不喜欢酒的那股子辛辣, 而今晚的这杯酒,黎晰倒是觉着像琼浆玉露一般, 喝下去, 唇齿留香,连带着心都热了。 景文昊将酒杯收起来,放回桌子上,再坐回床上。黎晰手中还拿着苹果, 大概是想疏解心中的紧张,那苹果被他握在手中, 翻来覆去摩擦着, 皮亮了许多。 景文昊一手拉着黎晰的手, 两人的手隔了个苹果,并不完全接触,却又能感受到彼此。景文昊毫不吝惜地将目光全部投放到了黎晰身上。这是他第一次这般赤,裸,裸而明目张胆地看黎晰。黎晰今日穿着喜服,红色衬着他的皮肤越发的白,好在近日里各种膳食补着,那样白的皮肤才看着不惨澹,反而透着些红润。景文昊伸手抚上了黎晰的脸,黎晰的眼眶很深,连带着眼睛也显得深邃些,平日里若是不笑的话,倒真是个冷若冰霜的公子哥儿。景文昊不禁想起了自己刚刚重生过来的那个晚上,那个时候黎晰对他满是戒备,那时候他的眼神就是冷的,仿佛看不出一丝温情的。 而如今,黎晰见着他,就开始笑。往往是他刚迈入芷苒殿,黎晰就笑着迎出来了。跟着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吃着饭也笑,看着书也笑。笑的样子也不似从前那般拘谨了,经常是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景文昊想着黎晰的笑,觉着甜的很。暗自庆幸,好在自己重活一回,才能见着这人如此清秀可爱的模样。 景文昊的手指向下,摸到了黎晰的鼻子,忍不住颳了一下,黎晰觉着痒痒便动了一下,结果在下一秒,便被景文昊给钳制住了,景文昊搭在他手上的那只手已经收了回来放在了他的后脑勺,轻轻带了一下,黎晰便过来了,然后便被封住了唇。 景文昊的亲吻格外温柔,尽管能感受的到他所想表达的占有欲,可是黎晰觉着今晚的吻与往日里都不同的,那样轻柔,那样小心,仿佛他是珍宝一般。这么长的时间,黎晰早就习惯了与景文昊的亲吻,可是不知是不是今晚环境不同了,还是景文昊今晚实在太过温柔,黎晰还是沦陷了,陷的无法自拔。两人交换着彼此的气息,景文昊的唿吸就在跟前,渐渐变得有些急促,连带着黎晰自己的唿吸也乱了。 景文昊放在黎晰后脑勺的手微微向上,摸到了黎晰的冠,轻轻一带,单手解开了头冠。黎晰的头髮便这么散落在肩上,景文昊单手抱着人往下躺,唇却从未离开过黎晰,就那么与他撕扯着,仿佛要把他拆骨入腹才算完。等到黎晰整个身子都躺在了床上的时候,景文昊才微微离开了黎晰,在他耳边呢喃道:「给我生个孩子。」 黎晰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整个人像浮上了云端,不断问自己,方才是他听错了么? 而景文昊显然没有给他认真思考的时间,就再一次吻住了他,不似刚才的温柔,这里头有的全是情,欲,并迅速将黎晰淹没。 第二日黎晰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空了,黎晰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回想着昨夜的点点滴滴,顿时红了脸。忽然又想到那一句,「给我生个孩子」,心头更是一动。 黎晰刚醒不久,芝玲便进来通传,说是黎夫人进宫了,如今正在芷苒殿等着,黎晰这才想到他今日是约了母亲进宫来教他做点心的。 昨夜的衣服早已被□□的凌乱不堪,幸好景文昊有所准备,黎晰起床的时候才不至于穿着昨日那一身面对自己的母亲了。 黎晰换好衣服,便匆匆赶回了芷苒殿中, 「母亲,久等了。」黎晰回了芷苒殿,就见着了坐在外殿的黎夫人。 「参见皇后。」黎夫人见着黎晰进来,赶紧起身,行了个礼。 黎晰拦着黎夫人,「母亲不要折杀我了。」 黎夫人只说:「礼不可废。」 黎晰跟着黎夫人刚坐下,外头就陆陆续续进来了些宫女,手上端着各式的早餐。 黎晰看着芝玲,问道:「我何时说过宣膳了?」 芝玲一笑,道:「不是皇后您宣的,是皇上上朝之前吩咐的,说皇后醒了之后就得呈上来,菜式都是皇上定的。」 黎晰听着这话,心中自是高兴的,又一想到母亲在跟前,像是被抓包一样。 倒是黎夫人不甚在意,说道:「皇上如今待你,当真很好。」 黎晰岔开话题,让黎夫人跟着吃了些。 「对了,今日我进宫的时候,见着了陈尚书的夫人,他好像也是今日入宫。」黎夫人见着黎晰如此满足的样子,本是不愿意打破的,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在宫中,她总是放心不下的。 「皇上对陈妃.......」黎夫人觉着这话怎么说怎么别扭,干脆话锋一转,「你父亲走的早,母家这边便只剩了个哥哥,如今比不上陈妃得势也是情有可原的。我听说她平日里在宫中霸道的很,你能让就让一些,做好自己的本分,也不要让皇上为难。」 黎晰本来想解释的,不过陈妃的事儿,他自己都不完全清楚,跟着母亲又怎么说的明白,干脆放弃了,只点点头,倒是芝玲在一边看不下去了。 「皇上对皇后不一样的。皇上如今专宠皇后的,这两月除了芷苒殿就再没去过别的殿里。这就是以前陈妃得宠也没有发生过的事儿。昨儿个晚上还带着皇后回了东宫重新拜堂了呢......」 「芝玲。」黎晰喝住芝玲,「你这丫头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什么都敢说。」芝玲说的这些倒是真的,不过当着自己母亲的面听到这些话,终究是不好意思的。 倒是黎夫人听到之后心中舒坦了不少。从前黎晰不受宠的时候她就担心,怕黎晰在宫中过不好,如今黎晰得宠了,他又怕黎晰吃不住后宫中无声的硝烟。 「你们昨日真的拜堂了?」黎夫人心中终究好奇,当初成亲的那个晚上,闹的有多不好看她是清楚的,此时她心中听到景文昊带着黎晰重新拜堂,心中不免也为之一震。 黎晰觉着这是他跟景文昊的私事儿,不愿意拿着出来说,便岔开了话题。 「母亲今日不是要教我做茶花苏么?御花园中的茶花这几日开的正好,我们吃完就去摘些。」 黎夫人知道黎晰岔开话题也算是默认了,不再继续。两人用过膳,便去了御花园中。 「这茶花确实是需要些水气的,你看,离莲花池越近,花开的就越好。」黎夫人带着黎晰摘茶花,倒是没注意到远处的来人。 等到两人摘了不少,才发现今日赶巧了,陈妃与她的母亲,也正巧过来了。 「参加皇后。」陈妃带着自己的母亲过来请安。 黎晰微微点头,示意她们起身。 「皇后跟黎夫人也来赏花啊,巧了么不是,不如一起吧。」陈妃主动提议。虽说上次景文昊已经警告过她,让她别烦着黎晰,但是陈妃哪里是能显得住的,加上这几日母亲日日来宫中,告诉她,皇帝还要仰仗自己祖父手中的兵权,她心头便更加不安分。 黎晰本就不喜陈妃的,之前那些日子,陈妃日日来他殿中,他已经是忍耐着自己的性子了,今日母亲在这里,他更不想与陈妃扯上什么关系。 「我与母亲已经逛完了,两位继续吧。」黎晰说着便跟母亲示意,要往回走。 陈妃觉着自己脸上无光,与自己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又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道:「那就不耽搁皇后了,改日有空,再与皇后一起逛花园。」 两行人所走的方向刚好相反,黎晰带着母亲往芷苒殿走,陈夫人跟着自己的母亲往另一个方向走。两两错开的时候,陈夫人忽然一惊,往 边上倒去,正巧碰到了黎夫人,黎夫人脚下不稳,直接往莲花池倒了下去。 周围的人都都是大惊,往莲花池里跳,可谁都没有黎晰快,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黎晰已经入了池塘,游到了母亲的身边,在宫人的帮助下将母亲拉了上来。 陈夫人站在旁边,说道:「皇后恕罪,方才民妇眼花了,以为有蜜蜂。」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语气里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 陈妃倒是在一边,福了身子,道:「近日开花,这御花园中蜜蜂多了些,皇后还是先带着夫人回去,免得感染风寒。」 「是了,是了,近日让黎夫人受惊了,明日等我出宫一定带着人去府上探望......」 黎晰身为男子,一直以捲入后宫女人之间的斗争为不耻,谁知近日倒是伤及到了自己的母亲。黎晰正欲欲那两人争辩,只听到一声:「大胆。」 景文昊已经快步走到了他跟前。 48 想着昨日黎晰有些辛苦, 景文昊一下朝便匆匆往址苒殿赶, 到了之后才知道人不在殿中, 去了御花园中摘花。景文昊今日也是心情好的很, 干脆去了御花园找黎晰, 想着陪着黎晰逛逛御花园也是不错的。 所以当他找到黎晰见着人湿漉漉的,刚从莲花池中爬出来的狼狈模样的时候, 心中的火头便立马蹿了上来。 「参加皇上。」陈妃跟他母亲见着景文昊的时候再没有了头先嚣张的气焰, 慌忙跪下行礼。 景文昊快步走了过去,扫了陈妃一眼, 道:「朕平日里果然是对你太仁慈了。陈氏对皇后大不敬,送去宗人府, 按规矩处置。陈妃不知规矩, 褫夺贵妃封号, 降为嫔,禁足三月。」 说完也没空听着两人辩驳, 先将湿透了的黎晰抱在怀中, 往址苒殿走,走前吩咐了几句,让人带着黎夫人收拾一下,送回黎府去。 这几日总归是春天, 天气虽热了些,水总是冰的, 黎晰几乎湿透了, 被景文昊搂在怀中, 瑟缩发抖。 景文昊也是心疼的不行了,一边抱着人加快了步子,一边安慰黎晰,说道:「乖,马上就到了。」 黎晰其实本就没什么事儿,只是有些冷罢了,见着景文昊这般着急的模样,又不忍心伤了他的积极性,便打了个喷嚏,任由他抱着回了殿中。 「让人马上准备热水还有干净的衣裳,送到净房来。」景文昊刚走到殿门口,便大吼道,「找人去太医院,把柳太医给朕找来。」 景文昊将黎晰抱进内殿中,剥掉了黎晰身上的湿衣服,将人用被子裹起来。 黎晰头上还滴着水,不过湿衣服脱掉后,身子倒是舒服了不少,缩在被子里看景文昊。 景文昊倒了杯热茶,没有递给黎晰,而是直接送到了他嘴边。「喝口热茶,冷不冷?马上就能泡热水了。」 黎晰喝了一口茶,觉着身上舒服了不少,看着景文昊那副紧张的模样,忍俊不禁,道:「皇上,我没事的。」 第40页 「瞎说,这两日在那冷水池子里泡着能没事?」景文昊压根儿听不进去,只觉着黎晰实在太惨,自己竟然没能保护好他。 正巧宫女过来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景文昊就着被子,把黎晰抱到了净房。 两人坐于浴桶内,景文昊解了黎晰的头髮,仔细帮他洗了一遍。中途黎晰觉着痒痒,打了个喷嚏,景文昊便皱了眉头,道:「一定是感染风寒了。」 黎晰身上还留着昨夜的那些个痕迹,就这么被景文昊自习清洗的时候,不好意思的很。可是任由黎晰怎么说他要自己来,景文昊都不肯,边洗还边问着他,身上可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说着待会儿太医过来了,要好好给黎晰看看。好不容易洗完了,景文昊用大毛巾将人擦干,帮人穿上衣服,自己换好衣服之后,才又抱着人回到床上。 景文昊将黎晰小心安置在床上,用被子把人紧紧裹住,黎晰连只手都伸不出来,只能无奈地看着过度紧张的景文昊,然后安慰自己,皇上这是为了自己好。 「皇上,柳太医到了。」芝玲进来通传。 「微臣参见皇上,皇后。」柳太医今日眼皮一直跳,他就觉着这哪个宫里可能要出事儿,万万没想到是皇后殿中。 「快给皇后诊脉,他方才泡了凉水,怕是感染了风寒。」景文昊真是紧张的不行,他就怕黎晰生病。 柳太医知道景文昊紧张黎晰,便不拘那么多虚礼,赶紧过去诊脉了。 柳太医一手搭上黎晰的手,然后表情就开始变化,先是明显松了口气,因为黎晰脉象沉稳,并未感染风寒,然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紧紧皱起了眉头。 「皇后能否换只手。」柳太医心中疑惑,提了个要求。 黎晰不知何事,只能伸出另一只手,柳太医摸了脉之后,神色更加奇怪了。 「到底如何?皇后他可是身子有什么事?」景文昊见着柳太医半天都诊不好这个脉,顿时慌了。 柳太医收回手,跟景文昊说了句:「此事事关重大,臣请会诊。」 景文昊听到这话,几乎快吓疯了,厉声道:「到底何事?半个月前你来诊脉不都说皇后好好的吗?怎么如今要会诊了?」 「回皇上,皇后身子确实没有大碍,只是,只是。」柳太医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景文昊的脸已经黑了。 「只是好像有喜了。臣从未摸过男子的喜脉,所以不能确定,请会诊。」 景文昊听着这话,愣住了,有喜了?虽说上一世他们便有过孩子,这一世他也确实很想跟黎晰有孩子,但是真真听到这话的时候,景文昊觉着自己还是晕了。 然而比起景文昊的满心欢喜,黎晰却是一脸震惊,有喜?大齐自建朝以来,男子产子的例子并不是没有,不过是少之又少,因为能生子的那些个氏族,曾经遭到过一次大屠杀,能够活下来的是少之又少。黎晰倒是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一门竟是能生子的么?到了近年来,男子所建立的权威越来越明显的时候,连男妻这都已经很少了。愿意雌伏在男子身下的人越来越少,愿意娶个男子的则更少,仿佛所有人都觉得男子都应该建功立业。 「皇上,皇上。」柳太医见着两人都已经呆了,只好适时提醒。 「快,快去将太医院的太医们都给朕叫来。」景文昊被柳太医喊的回过神来,拂了袖子,示意柳太医先出去。 「黎晰,你,你怎么样?」景文昊看着黎晰,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你,感觉怎么样?可有什么怪异的感觉么?」 黎晰摇摇头,真要说有什么异样的话,那定时心中的异样远远超过了身体了。他是男子,他还怀孕了,景文昊能接受么?这天下间的人又能接受么?会不会有人说他是怪物,会不会有人追溯到他们家以前的时候,他的家人又会不会又麻烦? 景文昊一时不知该如何抱着黎晰,小心翼翼将人搂在怀中,道:「怎么了?不高兴么?我们能有孩子了,你不高兴么?」 黎晰看着景文昊,心中顿时涌上一阵酸楚之感,问道:「皇上,不觉得奇怪么?男子生子的氏族早就在百年前被屠了,皇上不觉得男子怀疑是有违天理常伦的么?」 景文昊笑了,他本以为黎晰是不喜这个孩子的,见着原来黎晰只是担心这些,才放下心来,将人搂紧了一些,摸摸黎晰的脑袋,说道:「傻了么?这是你跟我的孩子,我疼都来不及。百年前被屠掉的那些个氏族,总有漏网的。如若你真是那些人的后代,我倒是要去太庙上柱香了,祖宗庇佑,将你送到了我跟前。昨日,我都还在想,若是能跟你有个孩子便是最好,结果今日就实现了,我倒真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黎晰听着景文昊的安慰,心中才稍微平静了一些。窝在被子里,一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黎晰想着,这里头是真的有个小生命了么? 景文昊亲自下令让人去太医院宣人,来人自然是快的,经歷过上一次的全体受罚,诸位太医此刻可算是胆战心惊。 芝玲进来通传,说着:「皇上,太医们都来了。」 景文昊赶紧宣了人进来,黎晰也已经坐起来,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太医还没有开始诊治,黎晰就自顾自伸了手出来。景文昊知道黎晰也是紧张了,默默坐到了他跟前,牵着他的那只手,手指在他掌心中画着圈,试图安抚他。 「好了,一个个过来吧。」景文昊发话,诸位太医只好排了队,一个个像上刑场一般,就怕黎晰有个三长两短。 太医们摸着黎晰的脉的时候,表情也是惊人的一致,都是突如其来的疑惑。一个接一个诊完之后,太医们又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然后由柳太医做代表,说了一句:「皇上,皇后的脉象确实是有喜了,大概月余了。」 「皇后的身子怎么样?可有什么异样?现在适合有身子么?」有了孩子,景文昊自然是高兴的,不过他也怕黎晰身子不好,他总是记得上一次生产的时候,黎晰几乎没了一条命。 「回皇上,皇后的脉象沉稳,身子真是好的时候,现在若是有孕,想来是个好时候的。」柳太医据理直说,「不过前些日子活血的那两个药膳是用不得了,还有蔬果饮食的也要注意些。马上就入夏了,皇后今年怕是不能贪凉的,冰什么的最好就不要用了。」 景文昊一听到这儿,就想起黎晰连连要冰吃的模样。黎晰听到这个,也是想到了自己前两日的行径,默默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什么的孩子一样,景文昊不忍心,揉揉他的头,道:「好了,还有些什么,一併说了。」 「还有就是,初有孕,容易有反应,嗜酸,嗜睡都是正常的,皇后也不用太上心,尽量平常心一些。男子怀孕可能更辛苦些,臣也没有处理过,还请皇后自己注意着些,有什么异样尽量告诉臣。」柳太医说完这些才是舒了一口气。 景文昊听到这些,龙颜大悦,笑的嘴咧开了,道:「赏。」 49 太医们走了以后, 景文昊看黎晰的眼神里几乎能蹦出火花来了。几乎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黎晰, 将人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又从脚到头再来一遍,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黎晰的肚子上, 目光里流露出了近乎贪婪的幸福感,让黎晰背上发凉。 「皇上, 我肚子的是孩子, 不是吃的,你, 你的眼神太恐怖了。」黎晰从床上下来,准备去倒杯水来喝。 景文昊在黎晰的提醒下, 才觉着自己失态了, 收回自己渴望的眼神, 见着黎晰要起床,立马将人拦下。 「干什么呢?下床做什么?」 黎晰被人拦在床上, 无奈双手一摊, 「喝杯水而已。」 「这么大个人了,喝水不知道说么?你这刚刚才泡过冷水的,怎能说下床,就下床。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 还是这般不会为自己着想。这么多宫人都是吃闲饭的么?」横扫一眼,才记起来自己方才想跟黎晰说些个体己话, 把人都赶出去了, 赶紧接着说道, 「就算是旁人不在,你倒是跟我说呀。这点儿小事能让你动手么?你现在就得好生躺着。」 景文昊边说着话,一边走到桌前,给黎晰倒了水过来,递给黎晰之前自己还试了试水温,觉着不烫也不冷,才放心给了黎晰。 黎晰接过水来,一饮而尽,擦擦嘴,道:「哪里有那么娇惯了?我不过是怀个孩子,又不是残废了,怎就要日日躺着了?」 景文昊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再给黎晰倒上茶水,说道:「太医的话你是没听清怎么的?说了前期的时候胎容易不稳,最好能卧床休息。你倒好这段时间,四处跑不说,今日还给我跳莲花池里,那么冷的水一泡,你倒是也不怕伤到孩子。还有你前几日吃的那些个冰,我现在想想都还后怕,好在没影响到孩子,不然我还不知怎样后悔呢。还是怪我太过娇惯你,还没到吃冰的时候就纵着你吃了那些,以后就不要想了。」 「我以后不吃便是,不用总说。」黎晰听着景文昊在耳边的碎碎念只觉得麻烦,他自己这儿倒还没有完全接受呢,景文昊就在一边说这说那,算什么回事儿?再说了,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在埋怨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伤着了孩子,和着要是没这孩子,这些话就不存在了么?「倒是从来不曾见过皇上这副模样,还真是沾了这孩子的光了。」 景文昊见着黎晰黑脸,知道这人小气病又犯了,不过这下他的小气病倒是找到了根源,毕竟怀孕的人容易暴脾气,所以黎晰现在的这点儿小性子,景文昊是一点儿不放在眼里了。 好生坐在黎晰身边,拉了黎晰的手,帮黎晰揉揉手指头,说道:「哪里是你沾这孩子的光了,明明就是这孩子沾你的光了。人家是爱屋及乌,我呀,是爱你及孩子。怎么着都是你跟我的第一个孩子,意义自然是不同的。再说了,不让你吃那些,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孩子么,还不是想到你初初有孕,避开那些禁忌,你才能好受些?」 景文昊感觉黎晰的身子软了些了,干脆抱着人躺下,将黎晰的头髮规制好,用被子严严实实将人掖住,又一手抚上黎晰的背,像哄小孩儿似的拍着,继续道:「你现在有身子了,好多药都不能用了,若真是感染风寒什么的,吃药得吃好久呢。你又是个怕苦的,到时候吃不下去药,伤了自己的身子,你说怎么办?」 黎晰听着这些,没再反驳,今日闹了一早上,黎晰也着实累着了,景文昊拍背的感觉实在舒服,不知不觉就眯了眼睛,睡沉了。 黎晰睡着之后,景文昊本想起来去安排些事情,无奈黎晰抓着他的袖子不撒手。他稍微一动,黎晰就瘪了嘴,哼哼唧唧的,怕黎晰睡不好,景文昊干脆也放下那些个事儿了,专心哄黎晰睡觉。 等到黎晰睡饱了以后,午膳的时间早就过了,黎晰揉揉眼睛,眼前又是盯着他看的景文昊。大约是景文昊的眼神太过直白,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黎晰见着他躺在自己跟前的时候,不似之前的那般欣喜,反而有些不自在,问道:「皇上都不用批摺子的么?大白天睡什么觉?」 第41页 景文昊才是有苦说不出了,心道,还不是你睡着的时候缠着我,可面上却是一点不敢得罪了自己眼前的这位祖宗了,只是默默赔上笑脸,说道:「今日摺子不多,你睡的不踏实,就陪陪你。怎么样?可饿了?宣膳好不好?」 黎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着是有些饿了,才点点头。 只是黎晰小憩的功夫,皇后怀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宫中,所以当黎晰看到送上来的膳食全都是些滋补的东西,他并没有胃口大开,反而默默在心中为自己捏了把汗。 「皇上,我不想吃这些东西。」黎晰把筷子一扔,手撑着脑袋,「日日这么吃,怎么受的了。」 景文昊听到这句话,第一个反应是,黎晰说的是我不想,而不是可不可以。看来,脾气真的是见长了,不过见着人这样给自己发脾气,心中确实喜欢的很。耐着性子,哄着,道:「他们今日刚得了消息,来不及准备的。你先吃着,好不好?我马上传令下去,让他们搜罗些清淡的补食做给你,好不好?你且放心,今晚上的膳食定是不同的。」 在景文昊的劝说下,黎晰重新拿起筷子,随意吃了几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不知道自己有孕之前,黎晰胃口虽也不好,可总是想着别让景文昊担心,每一餐都尽量多吃一些。可如今有了身子,平白无故就会觉着自己委屈,就是想使个小性子,让人哄着。 景文昊见着黎晰不怎么吃,便盛了碗鱼汤,放在黎晰跟前,道:「不想吃就不吃了,把这碗汤喝了,不腻。」 黎晰放下筷子,端起碗来,喝一口,幸好这汤是清鲜的,入口倒是不让人讨厌,又没有什么油,当下就喝下去半碗。景文昊看着黎晰终于有了喜欢吃的东西,这才放心了些,在一旁说道:「吃食上不用计较,这几日喜欢的就多吃些,不喜欢的就不吃了。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小食,便告诉我,我让人给你买进宫来。」 「远一些的民间的小食也可以么?」黎晰闻言抬头,满是期待的看向景文昊。 景文昊对于黎晰这种期待的眼神可以说是毫无招架之力的,立马败下阵来,笑着说:「当然可以。」 「听说苏城有家面馆,整日卖阳春面只卖三十碗,去晚了就没了,我倒是想吃的很。还有蜀城的兔头,听人说好吃的很,吃完唇齿留香的,我也没吃过。」黎晰一边说一边吞了吞口水,「只可惜,卖阳春面的那位不能入京来,这几日天气又热了,兔头就算是送过来怕也不能吃了。」 景文昊一听黎晰想吃,心情激动的不行了,赶紧说道:「我马上就让人去办,那个煮面的,大不了在这京中给他开个店,至于兔头,我让人快马加鞭,不停歇的送,不消两日就能到京中。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好不好?」景文昊说着这些,内心是有些小激动的,他想,这一世,他就是要对黎晰好,对孩子好,把两个人宠在蜜罐子里。于是满怀期待等待着黎晰会在听完这些后,给他一个奖励之类的。 只见黎晰摇了摇头,「『一骑红尘妃子笑』,真没想到皇上倒是有当昏君的潜质,可我却不想当那个祸水。方才只不过说笑罢了,皇上真是没有情趣。」 景文昊脸上,求表扬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甚至来不及转变自己的表情,虽说默默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怀孕的人性格会变,脾性会变,可是黎晰这个,也变得太彻底了吧?自己作为一个九五之尊,站在最高峰的人,方才想着擦皇后的鞋,可是好像擦错了方向?景文昊不容有他,即可在自己心中记下了这笔帐,想着等他日黎晰生产了再好生讨回来。 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又给黎晰盛了碗汤,想了想黎晰日日关在宫中,自己又不能时时陪着他,确实够辛苦的,便说:「明日起让你母亲进宫陪你好不好?毕竟女子,经验丰富些,免得哪里出了岔子。」 黎晰摇摇头,道:「宫中事务繁杂,母亲怕是呆不习惯的,我一个人其实也挺好,又有那么多太医照看着,不碍事。再说母亲今日受惊了,还是让她在府中多休息几日的好。」 景文昊一想,黎晰毕竟是男子,总让母亲陪着确实也不大妥帖,干脆重新想了个法子,一计涌上心头,笑着对黎晰说:「你且放心,今日的事情,我自会给你母亲一个说法。你先安安心心养几日,过几日,我便找个玩伴给你。」 50 黎晰怀孕很快就成了这宫中一等一的大事儿, 从膳食上就能看出来了。 虽说在饭桌上被黎晰揶揄了, 景文昊还是亲自安排了黎晰小厨房的值班任务。御膳房最好的厨子一律调到了芷苒殿的小厨房候着, 分成四拨人值班, 每一波都是三个主厨, 两个糕点师傅,一个煲汤的师傅。就是要保证黎晰一天十二个时辰, 什么时候饿了, 嘴馋了都能吃到一口新鲜的。 太医院更是忙坏了,男子怀孕由于到现在愈发少了, 很多东西他们都不清楚,偏生皇帝现在对皇后在意的很, 大家都看在眼里。当初陈妃有孕的时候, 皇帝都不曾高兴成这个样子的, 今日得的赏赐虽然丰厚,却颇有些烫手, 都怕一不小心伤到了那位主子。所以太医们一回去什么事儿都先放下了, 赶紧翻书,翻古书,千方百计想查到点儿男子怀孕的调养之道,以保住自己头上这顶乌纱。 黎晰看着给自己送小食跟水果的宫女几乎是一个时辰换一波, 全是些精緻的我东西,自己走到哪儿这点心就跟到哪儿, 再看着自己身边的宫女几乎多了一倍。而自己殿中的石板地, 现在全被铺上了厚厚的地毯, 殿中本来有尖尖角的书桌也被换成了圆桌,黎晰觉着景文昊真是太过了。 而黎晰风头正盛,就意味着有人的日子不好过了。陈妃那天被降为嫔,本以为只是景文昊口头上说的,结果当天就有人去了她宫中,将她的东西搬了出来,说她现在不是妃子,住在这殿中是越了体制,要将她迁到其他宫中,与其他嫔妾同住。陈妃几乎是无法接受的,三年前入宫她便是太子侧妃,景文昊宠她,那是在东宫都给了她一个院子的,景文昊封帝,自己更是直接成了最受宠妃子,怎么就会如今降了她的位份还非要她搬出去了? 景文昊派去的宫人们也不顾陈妃的错愕,只管把现在不合她品级的首饰衣裳都要收走。 陈妃忽然急了,走到一个宫女跟前,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那支凤钗,道:「好大的胆子,这东珠凤钗是皇上登基时赏给我的,你们也敢昧了。」 宫女倒是一点儿不慌张,道:「是皇上派奴婢们来收东西的,这凤钗本就是皇后才该有的配置,不过如今皇后为男子,才让娘娘得了去,如今收回去,纳入国库,正巧是物归原主了。」 陈妃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那宫女脸上,道:「贱婢,本宫就算是被贬做嫔了也比你高贵许多,哪里轮得到你在此狂妄。」 那宫女是一直跟着景文昊的,以前陈妃得宠的时候便吃过她的亏,如今陈妃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失势了,她心头自是不憷的,只见她顺着陈妃的那巴掌倒在地下,正巧打破旁边的瓷器伤着了手,血立刻流出来了。只见她看着旁边的掌事公公,道:「还请公公遵皇上旨意。」 那公公见着,立马朝着外头道:「陈嫔不从皇上旨意,行兇伤人,来人,强搬。」 那公公话刚刚喊完,这头就进来了一群带刀侍卫,一人将呆若木鸡的陈妃押下,另一些强行把那些个东西给搬了出去。 陈妃本以为收了自己的东西便是最可怕的事儿了,哪曾想等真正到了她住的殿里,她才觉得天都塌了。那是前朝皇帝的后宫,各色太妃住的地方,一个比冷宫好不了多少的地方。陈妃只觉得晴天霹雳,自己刚好被噼中了。 陈妃的境遇倒还算好的了,更惨的便是她的母亲。陈夫人进了宗人府便被关进了最阴冷的地牢里,景文昊当天也不审她,只是下了死命令让她不好过,她的日子便当真十分艰难了。陈夫人好歹也是大家的小姐,从自己家中直接加入陈家,那是没吃过一丁点儿苦头的,如今被关在地牢不说,连口水都没有,晚上地牢阴冷,却只有一个糙席,任凭她如何哭闹,请求,看守都权当没听到。好不容易捱到了第二天,景文昊让人提审她了,直接定了她个谋害皇后,皇子罪,说她是因为陈妃嫉妒皇后有孕,看不过将皇后推下水的。陈夫人哪里肯招认,撒泼耍赖,要见皇帝,要见她的相公,可哪里由得她了。审她的时候卷宗便已经写好了,差的不过是个签字画押,她不肯画,便几个人按着她,强行按了手印。她的刑罚是在宗人府中关十年,这案子便算是结了。 谢宣升做大理寺卿之后是更加忙了,黎永真的堆了不少案子给他,再加上大祭司的案子,自从他当上状元,便几乎没有时间休息的。这不,刚查到点儿线索,又得进宫跟景文昊汇报。 「参见皇上。」谢宣行了个礼给景文昊。 景文昊这几日高兴极了,心情愉悦,免了谢宣的礼。 「可是大祭司下毒那人查到了?」 「回皇上,确实查到了,不过始终晚了一步,我们去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死了。」谢宣回復道。 「死了?」景文昊皱眉,「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何处?有什么异样?可能查到是谁做的?」 「那女子自大祭司出事那天便戴上了□□,隐匿在京郊的农舍中。臣也是昨日刚刚得了这一线索,立马带着人过去,结果只有一具尸体了。我们去的时候,那尸首还是热的,应该死了不久。仵作验过了,说是身上并无伤痕,看着嘴唇乌紫,仵作便说是中毒了,可是是何毒却是怎么也验不出来了。」 「还有这等怪事。」景文昊若有所思,「行了,验不出来毒就干脆不验了,这事儿干脆全部推到逸王身上,反正他那谋逆的罪名也不差这一项了。倒是你,自己在意着些,上次朕与你说过的那个方向,你还是盯着。人若是不够用,就找黎永多要些过去,反正他以后可能也没那么多时间管那些个暗卫了,权当朕送个人情给你了,让你轻松一些。」 谢宣听着景文昊这些话,心里却是冷笑两声,明明都是给他办事儿了,自己还得感恩戴德,帝王果然都是傲慢的。关键是他知道景文昊这人一般不会轻易开口给自己些好处的,这好不容易开口了,看来是要从自己这儿要什么了。正想着最近他又遇到什么麻烦事儿的时候,景文昊已经笑眯眯看着他了。 「最近查案子挺忙的吧?」 「还好,为皇上鞠躬尽瘁,乃臣的本分。」谢宣违背了自己的良心,实际上他已经忙的像陀螺一般了,连放在家里的李之源都没时间安抚。谢宣突然想到这里,觉得不妙,抬头看向景文昊。 「听说你传朕旨意,停了李之源在礼部的员外郎职位?让人跟在你身边做了个书记员?」景文昊笑眯眯的,看起来平易近人极了,然而谢宣的背上却浮起了一层冷汗。 「朕都听说了,你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李之源离了家跟你住到了一起。你小子倒是好了,整天有人陪着。」景文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朕现在让你干的都是些极度危险的事儿,你这样整日把人带在身边也不方便不是?朕想着吧,干脆让他进宫当差,反正都是书记员,给朕和皇后当,总比给你当强不是?至少这宫中护卫森严,不会让他委屈去了。」 第42页 谢宣算是看明白了,皇帝这是在跟自己要人呢。说的好听,为了保护李之源,实际上是怕皇后怀孕无聊了吧,这皇帝,果然是,吃不得一点亏的,如若这样,他还不如把景文昊给的那些个暗卫都还给黎永。 景文昊见着谢宣面露难色,知道他是捨不得了,他倒也能理解,要是有人要他把黎晰分过去,他肯定直接把那人拖出去斩了。 「你放心,朕不会一直占着他的,每日巳时入宫,申时出宫,每月只来二十日,饷银翻倍,你们两的都是,朕保他万全。」 景文昊都这样说了,谢宣哪里还能反驳的,只能默默嘆了口气,得,让人进宫吧。反正皇帝说的也对,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个事儿,确实不太安全,时时刻刻把人绑着,反倒目标太大了。 那天晚上谢宣出宫的时候,带出去两道圣旨,一是收拾景逸的。景逸带兵谋反,证据确凿,除皇籍,满门抄斩,除皇籍。梓君侯助纣为虐,同样满门抄斩,剩余人等男的则发配边疆,女的则为奴。家产如数充公。 第二道便是对李之源的封赏了,让人第二天便走马上任,入宫当差,皇帝还特地赐了李之源个小腰牌,方便他出入。 谢宣拿着那道旨意,回到府中,天色已经晚了,谢宣回房就见着那人已经睡熟了,躺在床上,脸红扑扑的,一想到第二日他就不能跟在身边了,顾不得其他,便走了过去,将人给折腾醒了。 51 被人折腾了一晚上的李之源, 第二天还是拖着酸痛而疲惫的身躯, 坐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走之间谢宣对他叮嘱了几句, 让他在宫中好生照顾自己, 李之源哪里听的进去, 默默瞪了谢宣一眼,以表示自己对谢宣深深的鄙视与谴责。谢宣全当没看见, 眼睛里仍是堆着说不出的宠溺与笑意, 帮他打点了送他进宫的车夫,才放心让人走了。 马车赶在辰时之前入了宫, 彼时黎晰刚刚醒来。 自从黎晰怀孕之后,景文昊对黎晰的那些个需求便克制了许多, 饶是两人都是情动, 却还是怕伤着了孩子, 所以都只能隔靴搔痒罢了。即使如此,景文昊还是能变着法儿的折腾黎晰, 这样一来, 黎晰觉着自己更累了。 黎晰洗漱之后,坐在桌边,想着景文昊昨夜说的,今日会送个玩伴来给他, 他翘首以盼,希望景文昊要送什么小活物的话, 尽量送些个兔子, 猫之类的, 安安静静放着,自己也不用操心,要是送只狗,那他也只能勉强养着闹腾了。 结果当黎晰看到李之源的时候,他的瞌睡全都醒了。 「参见皇后,皇后金安。」这是李之源自上次在状元楼后第一次与黎晰相见,虽然昨日谢宣已经告诉自己了,皇后是个好相处的,总归与自己身份悬殊,李之源还是想着自己规行矩步比较好。 黎晰见着李之源也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熟,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位状元爷身边的人儿了,才说道:「起来吧,不虚得这些个礼,你进宫是为了......」 黎晰本以为景文昊安排李之源进宫是为了给他带些个小食之类的,毕竟自己现在嘴馋,宫中御厨做的再好,自己还是想吃些个不干不净的东西。就为了吃上一口小食,他也是跟景文昊好一番讨价还价,所以口腹之慾,真不是个好东西。可是他见着李之源,手上连个食盒也没有,便知道可能不是了。 「回皇后,皇上说你们这宫中正好缺了个书记员,看着我字儿写的不错,就把我给找来了。小人今日是来任职的。」李之源低头回话,顺便向黎晰展示了一下自己带来的纸笔。 黎晰这才反应过来,景文昊说的玩伴可能不是小猫小狗,而是眼前这个大活人了。 「行了,你起来说话便是。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我倒是不知我这殿里何时缺了个书记员了。」黎晰心里觉着好笑,不知道景文昊哪里来的自信,怎么就相信自己能跟眼前这位李公子能玩儿到一起去了。 「谢皇后。」李之源谢过恩,便起身,站在了黎晰旁边,问了句,「请问,有墨汁吗?我,我忘记了。」 黎晰差点儿笑了出来,心道,你一个初上任的书记员儿,纸笔都带了,自己竟忘了带墨汁儿? 黎晰转头,吩咐宫女,道:「去把书房内的砚台拿过来,给这位书记员儿现磨。」 「最好是思州石砚啊,不然我这笔不好使。」李之源已经习惯性嚷了出来,才发现自己好像在皇后面前有点儿没规矩了。 黎晰只觉着好笑,拿着本书坐在那儿看书,也不理他,倒想看看这李之源能翻出什么花儿来了。宫女们动作倒是快,不一会儿就从书房中将砚台搬出来了,正是李之源想要的思州石砚。李之源兴奋的不得了,撸袖子就要自己亲手上场,加水磨墨,还是黎晰抢先给了宫女一个颜色,宫女才赶在李之源前头,帮他磨墨了。 李之源拿出自己的那根笔,沾了墨汁儿,翻开自己手中的记事薄开始速记,一边写,一边自顾自念着:[天启二年三月十九,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此正值春光大好之际,新书记员李某人初入宫,见皇后。皇后身着青色广袖长衫,衣料为.......] 「皇后身上着的可是蜀绣?」李之源写到这儿,秉着自己写的东西会流芳百世的想法,问了黎晰。 黎晰点头道:「正是。」 李之源便又迅速提笔写上:[蜀绣。皇后年十九,年华正好......] 「书记员儿记的不是日常起居么?你这,倒像是在写人物传记了。」黎晰听着李之源的碎碎念,开始发觉景文昊的良苦用心了,自己好像是太闷了一些,若是有这么个碎碎念的活宝在自己身边,确实不错,说不定连带着孩子的性格也能更活泼些。 李之源一听这话,想着自己可是在进宫之前仔细研读过史记的,虽说自己的职位跟司马迁那样的史官差了一点点,但是自己的作品那可也是要流传千古的呀,可是皇后好像不喜欢,怎么办? 正想到这些的时候,景文昊给黎晰安排的那些个小食又端上来了,今日与往日不同些,在黎晰的再三要求下,今日的桌子上多了些街头巷尾的小食,全国各地的都有,也不知道景文昊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黎晰随意拿起一块糍粑,放进嘴里,糍粑够粘,很劲道,一吃就知道是手工打了很久的,而且是老师傅打的,不然粘性跟完整性都不会这么好,上面裹着的红糖跟黄豆粉都是新鲜的,热热唿唿好吃的很,便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等到黎晰细细品尝完糍粑,喝了口果茶漱口的时候,才注意到方才文思如泉涌的李大才子,此时犹如恶狼一般,虎视眈眈盯着那些个点心。 「早上入宫太早,没吃东西么?」黎晰说这话时,将眼前的小食往李之源那边推了一下,示意他坐下。 李之源早上倒是吃了东西,可是眼看着这么热乎的吃食,不免嘴馋,特别是黎晰把吃的往他这边推的时候,他觉着自己差点儿就没能经受住诱惑,坐下去了。一想到谢宣跟自己说过的,在宫中虽不用太过迂腐,却还是要注意分寸,免得被有心之人拿捏住了把柄,便强忍下了自己内心的渴望,吞了吞口水,道:「吃过了。」 黎晰看着李之源隐忍的表情,觉着自己好像是在欺负人一样,便说道:「我一个人也吃不下,若是不太饱的话,就帮我吃一些,免得浪费了。」 黎晰的邀请斩断了李之源心中绷着的最后一丝理智,他强撑着自己说了声:「谢皇后,便坐下来享受这些宫中的美食。」 景文昊帮黎晰选上来的吃食,滋味儿定是没话说的,最重要的是干净,放心。黎晰又让人泡了盏热茶给李之源,让他漱口,李之源喝了一口,连连赞嘆道:「好茶,好茶,用来佐这些小食,绝配。」 有个人陪着自己,黎晰的胃口不禁也好些,于是第一次两人竟将所有的小食都吃光了。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李之源打了个小嗝,然后提起笔,重新沾了墨汁儿,写道:[皇后为人极佳,礼遇下属,亲善爱人,实为后宫之典范。] 恩,黎晰听着这些满意地点点头,想着这李之源果然是吃人的嘴短。 [皇后有孕,食量大增,一餐小食,用掉一碟花生苏,一碟状元饼,一碟酱鸭舌,一碟红糖糍粑,一碟.......] 「等等,这些生活琐事,就不必记了吧。」黎晰觉着照他这种记法,自己的形象便全毁了。 李之源闻言,抬头,认真答道:「要的,要的。作为一个史官,最重要就是事无巨细,您做的我都会给您记下来,以后也能留个念想不是。」 说完又自顾自在那记事薄上添上[一碟炸蝎子。] 「够了。」黎晰是忍无可忍,「方才吃的多的可是你自己,你怎么不把自己写上?」 李之源想想皇后果然是个好人,还想方设法帮自己流芳百世,便继续提笔,[书记员李某人,怕皇后用食过多,又怕残食浪费,主动请缨帮皇后用了几口。] 黎晰这是第一次,内心燃气了熊熊的怒火,想让人把眼前这个胡说八道的人拖下去,用刑,怎么折磨人怎么来。 52 李之源入宫的那一天, 黎永手下的暗卫如数交到了谢宣的手里。谢宣依照景文昊的意思, 将大祭司被下毒的案子归到了景逸的身上, 景逸被关在地牢中, 自己都不知道, 就已经替人背了黑锅。而这件事,除了景逸一档子人, 其他人都知道了, 消息自然是谢宣找人放出去的。那几日京中不论是高门大院还是平头百姓,几乎都在谈论景逸谋反这一一桩桩, 一件件的事儿。 京中驿馆内,景文昭坐于桌前, 房门打开, 进来一个小使模样的人, 手中提了个食盒。 那小使蹑手蹑脚走进房中,将小食盒子放在了一边的餐桌上, 低声说了句:「王爷, 今日的小食买回来了。」 景文昭头也不抬,低声说了句:「放在那里便是。」 小使将食盒摆好,应了了声好,道:「那小人就先退下了。」 小使低者头, 迅速往外走,正到门口的时候, 景文昭忽然道一声:「站住。」 小使脸部微微抽搐了一下, 眉眼中是不可查的慌乱, 还是强行将自己的表情给管理好了,才回头,问道:「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景文昭瞥了自己身旁的茶碗一眼,说道:「本王的茶凉了,给我倒茶。」 小使点头,应了声好,便又往回走,到了餐桌旁,先用手试了一下茶壶的温度,觉着还温热着,才提起茶壶走到了景文檄跟前,将桌上那盏茶倒掉,给景文檄加上了新茶。 景文昭拿起茶盏,一饮而尽,道:「再斟满。」 小使之能再一次提起茶壶给景文檄加满了茶水,景文昭这一次倒是没有喝茶,但是也并没有说他可以走,作为一个下人,他只能提着茶壶在一旁站好,还得站的端正,不能带一点儿埋怨的那种。 「什么时辰了?」景文昭手下仍写着一副大字,并不抬头看那小使,只是这般发问。 「回王爷,申时一刻。」小使提着个茶壶,毕恭毕敬答道。 第43页 「哦,都这个时辰,那正好吃些小食了。」景文昭写完最后一个字,收了笔,将笔放在笔架上,抬手活动了自己的肩膀,道:「今天的东西可新鲜?」 「回王爷,都是买的刚出炉的,新鲜的很,种类,数量都是照着您的吩咐,刚拿到小人就跑着回来了,您要是现在吃,有些个东西还是热的。」小使回答这些并不是为了邀功,只是觉着自己作为一个下人,主子问话,自己就该说清楚。 「行了,食盒给我拿过来。」景文昭坐在那儿不动。 小使完全明白自己一个下人应有的职责,赶快放下水壶,去取了食盒过来。 景文昭这下没再劳烦自己身边的小使,而是选择自己动手,打开了食盒,顿时香气四溢,全是些甜腻的东西,奶香味儿几乎一剎那充斥了整个房间。景文檄不喜甜的,刚闻到这么大阵味道的时候,还觉着脑子像是蒙了一下。景文檄将食盒中的糕点一样样拿出来,就着碟子直接放在了自己方才写的那副字上。 「王爷,那字......」小使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便说出了这句话。 「怎么了?本王在自己写的字上放些东西,你有异议?」景文昭挑眉,看着那小使,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带着水汽的小食碟子如数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小,小人不敢,只是可惜了那副字,王爷看起来写的挺仔细。」小使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做了副恭顺的姿态出来,给景文檄认了个错。 景文昭趁着那小使看不见,偷偷咧了嘴角,摇头,笑了笑,道:「你方才说哪样小食现在吃还是热的?」 「回王爷,是马拉糕。」 景文昭拿起了筷子,将小碟中那一小块马拉糕,再改小了一点,然后说了句:「那你吃吧。」 小使脸上一惊,瞳孔顿时放大,满脸写着不敢相信,中间还间杂着些不满,道:「小的是奴才,哪里配的上王爷专程买过来的小食。」 景文昭一笑,骤然伸出一只手,将人勐然拉入怀中,没等人反应过来,便已经用双手禁锢了那人,低头在那人的耳边呢喃道:「是想我餵你么?」 小使顿时红了耳根,急忙道:「王爷,王爷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王爷这般实在有伤风化,再说,小人卑贱,怕是会污了王爷,还请,还请王爷尊重一些。」 景文昭将人扳过来,让人正对着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没有回答那人的问题,而是直接吻了上去,中间还咬了那人的嘴唇一下,那人吃痛,「啧」了一声,趁着这个空隙,景文昭的舌头便长驱直入,就那么与人纠缠上了。 好半天,景文昭才放过那人,暧昧地当着那人的面舔了自己的嘴唇,道:「让你装,这是罚你的。」 那小使恼羞成怒,愤然想起身,无奈被景文昭禁锢住,挣扎不开,闹了半天,才愤恨地说了句:「你无耻。」 景文昭并不恼怒,反而加深了脸上的笑意,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小使强行转过身子,默默将马拉糕塞了一块儿进嘴里,思来想去,还是问了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景文昭将那盏茶递到某人的嘴边,让人不至于噎着,说道:「从你一进门开始。」 「不可能,我这人,皮,面具是那边儿最新的,还有变声药,我吃了变声药,能管两个时辰,莫说是你,我爹都认不出来的。」「小使」觉着自己的计划简直天衣无fèng,根本不能接受被人看出来的事实。 景文昭揉揉那人的脑袋,笑意越发深了,道:「我骗你作甚?你一进门,走的第一步我就知道是你,你的脚步声,我记得最清楚,那是与旁人决然不同的。再说了,你能易容,能变声,你始终是你,而我,只要是你,便是化成灰了,我也能将你摘出来。」 那人听着这话,忍不住脸红了,半天憋着说不出话来,暗自在心中怪自己最近定力不好,老是让景文昭给带偏了,明明自己方才很有道理的样子。 景文檄见着他半天不说话,怕他憋着了,主动问道:「今日来可是为了大祭司的事儿?」 那人听到这里,才正经点点头,道:「他把这案子归在了景逸的脑袋上,估计是想让你放松注意力,你自己警醒着些。还有那件事儿你着实太糙率了,你们的人就比他的人早到了一刻钟,若是再晚一刻,让他抓到了活人,此次你便是栽在这儿了。」 景文昭将茶给那人满上,悠悠说了句,「不会的,这次是我疏忽,没曾想到那姑娘有了异心,还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不过总算是让我抢先了不是?总归是我手下的人,我自己是清楚些的。你无须太在意这些个琐事儿。」 「这不是琐事儿,这件事情总归是你的不小心。还有你派出去的那人也是,天下间那么多死法,怎就偏偏用了当年的那一种,他若是察觉出来有何异样,再将这件事与当年的事儿联繫在一起,你不就麻烦了么?」那人说这些的时候,脸色全然变了,没有方才的轻松,反而认真的不得了,还满眼都是责怪。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自从研制出这么个法子,便常用了。当时两拨人离的太近,这个便是能确保让她死绝最好的办法了。再说了,这样的死法,明面上是查不出一点儿差别的,普通仵作,是怎么也验不出来的。顶多就得出个身体不适,暴毙。这才是真正将线索都斩断了,你看他就是无可奈何了,才会糙糙结案,将这件事情全然丢到了景逸的身上。」景文昭心中确实不慌,若是他心中还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全全是要如何将这人多留一会儿罢了。 「你若是觉着这样没问题,我自是无话说的,不过这是在京中,总归离你的封地山长水远的,凡事还是三思的好。」那人又拿起一块点心,塞到嘴里,不说话,一手抚上了自己的脑袋。 「对了,宫中那位,你打算如何处置?前段时间才丢了孩子,这下母亲又折进去了,那个尚书之位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所以,老将军那边,恐有异变,我觉着你怕是要做两手准备的,实在不行,该下手的人,就早点下手了解了。」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人的脸上仍是没有一丝波澜的,仿佛就在谈论一件很小的事情。 「两年不见,你倒是,杀伐果断了。」景文昭说这话的时候隐隐透着些无奈,「你以前,最讨厌这些事的。怪我。」 那人眼中一暖,没有了方才的戾气,看向景文昭,道:「成王败寇,形势所迫,与你何干?」 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若是真觉着愧疚,便把这件事情做好了,也不负娘娘心意。 自从给黎晰找到玩伴儿,景文昊在太和殿处理前朝事务的时候才能安心些。自从前些日子罚了陈妃跟她母亲,前朝的异动便没有消停过,陈老将军更是顾不上自己早前称病的藉口,接连几日上朝,说的都是这四方混乱,大有要来惹事的徵兆。景文昊心中清楚的很,四方涌动的形势一直都存在,而他这几日拿出来说,不过是看着自己的长子,媳妇跟孙女都受罚了,坐不住了而已。 好不容易跟着那些臣子们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讨论完了的时候,已经是明月当空了。 景文昊迈着步子往芷苒殿走,今日这殿中倒是分外安静。轻声走近内殿才发现黎晰躺在软榻上睡着了,手上还拿着本书,腰间,搭着一张薄毯。黎晰有了身子之后倒是越发嗜睡了,这几日常常是景文昊帮他收拾了抱他上床,自己去收拾完回来的时候,那人就睡着了。 景文昊悄悄走近了些,发现黎晰头上已然冒起了一层薄汗,将手搭上额头,景文昊觉着有些发烫。 景文昊将声音压到最低,问着:「今日里太医可来瞧过了?」 「柳太医与杜太医都来过了。」芝玲福了身子,到了景文昊身边,小声回着话。 「额头太烫了些,太医们可曾说过什么?他身子可有大碍?」景文昊觉着不放心,又伸手在黎晰脸上摸了膜,觉着是有些热的。 「太医说了不碍事。大概是怀孕的人体温本来就高些,加上这几日回暖特别快的缘故。加上皇后是男子,体温上更容易上升,所以才烫一些。不过皇上放心,皇后的身子很好,太医说了脉象也平稳。」 「那便好些。」景文昊点点头,「去打盆热水来吧。」 芝玲领了命令,带着人去打了热水过来,放在了景文昊跟前,景文昊拂袖,让众人退下了。 这两日的热水比起冬日里来,已经算是凉了些了,景文昊初放下手的时候,还是差点被烫到。轻手轻脚拧了张帕子,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才小心翼翼帮着软榻上熟睡的人擦擦汗。 黎晰大约也是觉着舒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直等着景文昊将他额头的汗珠全部擦掉了,才翻了个身继续睡。 景文昊兀自笑了笑,掀开黎晰身上的薄毯,将人打横抱起,黎晰一只手被圈在怀中,另一只手掉着,总归是睡着了的人没有意识,吊着的那只手上拿着的书随着景文昊的起身,没抓稳,掉在地上了。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芷苒殿中,这样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果然景文昊看着怀中的人皱了皱眉,在他怀中不自觉地拱了拱。景文昊就怕着人醒了,便停了一下,当时站在那儿不敢动,结果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只手揉上眼睛,狠狠搓了两下,再迷迷濛蒙地睁眼,才看到真的是景文昊回来了。 「皇上怎么现在才回来?」黎晰被景文昊抱的舒服,此时虽是醒了,却一点儿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反而双手环上了景文昊的腰,让他抱着轻松些。 景文昊见着黎晰肯这样赖着自己,心中熨帖的不行了,早些时候在太和殿发的那些个火顿时烟消云散。 「是不是让你等太久了?以后想睡就上床去,别等着我。」景文昊抱着黎晰继续往床边走,小心翼翼将人放在床上。 黎晰摇摇头,道:「是我自己白天玩儿疯了。那个李之源当真有趣,与我输赌,说他能用记事薄的纸来做纸鸢,我自是不信的。谁知他当场要了剪刀,竹条跟浆煳,还真让他做了出来,好玩儿的很。就是他这几日写的那些个东西,全都上天了。」 黎晰想着李之源做完纸鸢后懊恼的表情,只觉得好笑的很,哪有人那么傻?都放完了才想起来那是自己的工作。 黎晰心头高兴,景文昊自然很轻松,放松了表情,帮黎晰退下衣衫,道:「你高兴就好。那小子是个心思活跃的,他陪着你,我也放心。不过还是不要与他太过胡闹,你毕竟是有身子的人了,多为孩子想些。」 反正黎晰也醒了,景文昊干脆让人打了更多的热水,来给黎晰擦身子。 「最近是不是觉着太热了?」景文昊不敢让黎晰光着,飞快地拧了帕子,帮他擦了身子,给他换上新的内衫,「方才给你脱衣服,倒是全都湿了。太医下午可对你叮嘱过什么了?真的是正常的么?」 黎晰身子埋在被子里,手脚却是嫌热,大剌剌全部露在外头,此时看着景文昊,呆呆地点头,说道:「没问题的,太医一日要来三次,我都快被烦死了。翻来覆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以后我们改改?三日一次?」 第44页 景文昊自己除了衫,上床,躺在黎晰身边,弹了黎晰的脑门一下,道:「你倒是自己全然不在意,不准。」 弹的那下本是不疼的,可是黎晰自打怀孕之后,在宫中甚至比皇帝都更金贵了,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主子现在是皇帝的心头肉,那是比他自己更重要的,便都是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伺候着,再加上景文昊日復一日的宠爱,黎晰现在倒是越发娇惯了。揉了揉自己被弹到的头,就是觉着自己受了委屈,说道:「皇上,疼了。」 景文昊知道自己方才下手一点儿也不重,可是怀中的人却是自己愿意惯着的,微微一笑,抓下黎晰的手,对着自己方才弹的地方,轻柔地吹了口气,再亲了一下,说道:「好了,若是真的烦了,便让他们每日来一次就好。」 黎晰被人宠着心情大好,看着景文昊,才发现他脸上虽是笑着,但那个笑容下面,却是有些苦涩的,想必是前头那些人又为难他了。 「皇上可有烦心事儿?」黎晰主动靠在了景文昊的怀里,他知道景文昊喜欢这样的,这样是最能安抚他的。 景文昊紧了一下眉头,还是淡淡道:「没有。」 黎晰听到这句话,脑袋便从景文昊怀中抬了起来,嗔怪道:「皇上又不与我说实话了,可是忘记上次了么?明明是有事情的。」 景文昊看着黎晰那双澄澈的眼睛,他便想,自己真是不愿让这眼里沾上一丝污垢,便硬下心来,摇头道:「真没有,我不骗你。」 黎晰嘆了口气,脑袋重新埋到景文昊的胸口,手掌抚上了景文昊的后腰,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他,试图让景文昊放松下来,才说:「皇上总是以为我是好骗的。」 「这几日皇上接连罚了陈妃与她母亲,他父亲如今也是被软禁了起来,陈老将军不上朝闹个翻天覆地才是怪了。」 景文昊对黎晰知道这些事情已经不好奇了,反正他是晓得的,黎晰有秘密,而且还有不少,但是他却是深信,这些秘密最后黎晰都会一一告诉他,所以他并不急。 「你倒是聪明。」景文昊揉了黎晰的头髮,「如此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皇上现在想收回兵权,可是偏偏人不够。刘进倒是个好苗子,不过御林军统领他刚刚上手,而且这宫中不安慰的事情还多,所以皇上不放心将他调入陈将军的兵营里。」 景文昊欣喜,说道:「继续。」 「皇上估计是属意我哥哥的,但是又想着要将哥哥调去萧将军那边。」黎晰换了个姿势,枕着景文昊的手臂躺平了,这样舒服些。 「说的对。」景文昊翻个身,一手搭上了黎晰的腰,「你待何如?」 黎晰一顿,脑子转了一下,才又跟景文昊说:「想来哥哥已经跟皇上说过了,萧将军那边可用的其实还有一人,就是那个早些年与将军不和,被除了公职的副将,如今好像是在京中开了个早点铺子的。」 「恩,说过。」景文昊答他。 「所以皇上问题不就解决了么?」黎晰平躺着身子,只是转过头,去看景文昊,一只手摸上了景文昊的眉,努力将两道眉舒展开来,「所以,皇上。别不开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景文昊顿时笑出声来,黎晰这样哄着他,他倒真是受宠若惊,大笑之后,立马做出个忧愁的表情,道:「你方才说的都对,可是眼下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 黎晰眨眨眼睛,想想自己还有什么没有说到?「是什么?」 景文昊拉着黎晰的手引导他向下,黎晰瞬间明白,红了脸,没等他不好意思,景文昊已经亲了上去。 太和殿内,景文昊好不容易应付了那帮子老臣,刚巧才用手捏了下眉心,想着放松一下,肩膀都还没有沉下来,外头便通传黎永来了。早些时候景文昊吩咐了黎永出去办事儿,如今这个时辰,景文昊估量了一下,定是事情没办成的。 果不其然,黎永一进太和殿,便直接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参加皇上。」黎永身上穿着常服,此时倒没有了平时在朝堂之上的那副老辣样子,与景文昊更显得像是一家人一般。 「起来回话吧。」景文昊心中倒是一直念着黎永的好,早跟他说了不用行礼,可是黎永是决然改不过来的。景文昊不禁在心中嘆口气,两兄弟当真是一副模样,倔的不行了,黎晰也是让他改口,现在还是整日皇上皇上地叫着。 「李副将的事情,臣没做好,臣不敢。」黎永脸上满是愧疚之色,如今景文昊越发器重他,他便越发忠心,整日想把事情做好,可是李副将这事儿实在棘手。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跟朕做这些虚礼干什么。」景文昊好言相劝,「再说了,李副将,那可算得上是顽疾了,朕也没想着你去一次就能把他给劝服了。」 黎永面露难色,见着景文昊差点儿亲子下来拉他了,这才起身。 「你可跟他说了如今的状况?他可有开出什么条件?」等到黎永站起来了,景文昊才开始问话。 「还没有,都没有来得及说。」黎永是当真觉得自己这次的事情办的不够漂亮,愧疚的很。 「今天早上,臣倒是去了早点铺子找李副将,可是他一直有意避开臣,连上面都是他夫人上的。之后我又跟他夫人说了我是李副将旧识,想要见见他,他夫人却说他不在。他明明在后厨的,我都见着了,穿着身煮夫的衣裳。我便过去找他,他却三番两次搪塞我,最后还是把我给打发走了。」 「臣办事不利,请皇上赐罪。」 「说这些做什么?李副将当初被军中除名那时受了不少委屈的,他现在这般定是不乐意回来的,与你无关。总是赐罪赐罪的,朕要是真的赐了你罪,怕是回不去芷苒殿了。」景文昊对着自己熟悉的人,本就没想摆出皇帝架子,无奈,那些人自动跟他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了。 「行了,你再去两次,他若还是不愿意跟你谈,你便告诉他,朕会亲自上门,让他自己准备着吧。」 「是,那微臣现在就去。」最近朝中形势如何,黎永是清楚的,这萧将军手上的兵权是收回来了,可坏在当下朝中无人,那样一只军队,弄的好了就是一把利剑,若是弄不好,便是一盘散沙,甚至成为这大齐的□□。也正是因为这样,陈妃的祖父,才敢仗着自己之前的那些个军功跟自己手上的兵权日日在朝堂上给景文昊施加压力,想让他的儿子重回朝堂,让他的儿媳能平平安安的从宗人府出来,当然最重要的是让他的孙女儿继续宠冠六宫,最好是能坐上黎晰的位置。 「不急的。」景文昊拦住了黎永,「黎晰自从怀孕还没见过家人,听说黎夫人现在还病着,所以不敢进宫,怕带着病气给他了,你今日既然来了,就去见见他,他也高兴些。」 「皇上,臣一个男子,时常往后宫跑,会不会多有不便?」黎永总归是顾忌的,毕竟皇宫可是最爱出是非的地方。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都是要当舅舅的人了,正巧我这边忙完了,走吧,一起。」景文昊打心眼儿里鄙视黎永,上一世,黎永带着仇恨给自己当将军的时候,性格可不是这样,怎么着,如今对他好了,倒是不习惯了? 两人走的挺快,到了芷苒殿门口,就听得院内一片欢笑声。走进去一看,才发现黎晰跟李之源两个不知是从哪里弄了个蹴鞠在玩儿,两人这会儿颠球正颠的高兴。 自他们从嘉德行宫回来之后,黎晰这院中便是隔三岔五就会添上两株新的海棠树,都是景文昊让人去搜罗的,幸好这芷苒殿水土好,那般漂亮的海棠树被移栽过来,竟然只死了两株,也很快被新的填上了。如今虽说快到春末了,可黎晰这院中的海棠却还是开的好的很。偶尔一阵清风拂面,还能带来丝丝花香,伴着黎晰玩儿球的样子,一起到了景文昊的跟前儿,那样的场景才真的是甜腻了。 景文昊时常回去的时候,黎晰都在睡觉,他便免了芷苒殿宫人的规矩,只要是他来,都不用的通传的,而这直接导致了景文昊跟黎永在院子门口站了半天,黎晰却压根儿没有发现,跟李之源两个人玩儿的不亦乐乎。 还是黎永寻思着这样的场面有些尴尬了,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引起了黎晰的注意。 黎永眼见着黎晰抬头看到他了,怔怔站了一下,又朝他快步走过来,心想着黎晰果然还是小孩子性格,不过他这般在意哥哥,自己以前倒是没白疼他了。 结果,黎晰直愣愣地跑到景文昊跟前,拉了景文昊的手,欢乐地说了句:「皇上回来了。」 景文昊满意地笑了,一只手回握住黎晰,一只手抚上了黎晰的额头,道:「玩儿了多久了?满脸通红的,都出了好些汗了。」说罢还用手擦了擦黎晰额头的汗珠。 黎晰则是乖乖站在原地,自从怀孕以后,他便越来越喜欢赖着景文昊了,连从前避忌着的亲昵动作,现在都能大方地接受了。 「就玩儿了一会儿,那蹴鞠是李之源从家里带来的,说是他自己做的,与外头的不同,倒是真的。好玩儿的很。」 黎晰看了李之源一眼,李之源这才反应过来,皇上回来了,恨不得立刻五体投地,趴到地上,说了声:「皇上圣安。」 景文昊摇摇头,觉着好笑,不欲吓着谢宣的心头肉,便答道:「起来吧,不虚得拘束。自从你来了,皇后开心了不少,朕还没来得及赏你。今日就到这儿吧,让你早些回去。」 「安福全,去跟内务府说让人送云锦百匹,珍珠十斛,黄金百两去谢宣府上,朕赏的。」 李之源听到这话的第一个反应是:「皇上,送去谢大人府上,那是赏他还是赏我啊?」 景文昊乐了,觉得这人当真是个活宝,便对安福全说:「送的时候说明了,是赏李书记的。」 李之源高兴之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好像失态了,痛心疾首做了副后悔的模样,道:「臣,臣受之有愧啊。」 景文昊拂了袖子,道:「赶紧出宫去吧,谢宣好像今日轮休。」 李之源听了这话,马不停蹄地谢恩,跑了,走之前还跟黎晰偷摸着约定了第二日的玩意儿。 李之源走后,黎晰就拉着景文昊往芷苒殿走,边走边跟着景文昊说李之源今日给他带来了京中出名的小食,他就等着景文昊回来吃呢。走了两步,突然想了什么似的,惊恐地回头,果然见着他哥哥远远跟在后头,垂着脑袋,满脸写着失落,才大声说了句:「哥哥,你来了呀。哎呀,我方才没注意,走吧,一起用些小食?」 黎永觉得黎晰一定是故意的,他从小就不爱吃街边的小食,管他人说的天花乱坠,他都不愿意试试,觉着在街上卖的,灰尘太多,总是不干净的,而黎晰今天忽略了他便罢了,还邀请他吃小食,这分明是有了夫君不要哥哥了,黎永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忽视的失落。 芷苒殿的氛围太奇怪,黎永最终没能经受的住景文昊跟黎晰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浓情蜜意地互喂,羞愤地告辞了,出宫之后他想,他是情愿去做景文昊交代给他的那些差事儿也不愿意再去看那两人了。 第45页 于是当黎永出了宫门,去到李副将的早点铺子的,看着已经收摊儿的两夫妇,坐在自己店门口,一人一口正互相餵着小食的时候,黎永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难道真的是他太过迂腐? 「咳咳。」黎永咳嗽两声,看向李副将,李副将扫视了黎永一眼,对着自己的夫人温柔地说道:「你先进去,我马上回来。」 李夫人说了声好,便端着小食碗进去了。 「让大人笑话了。」李副将笑笑。 「哪里,李副将与夫人如此恩爱,倒是羡煞旁人了。」 「哪里还是副将,我如今只不过一介糙莽,与夫人支个摊子罢了。大人还是不要常来了,毕竟我如今戴罪之身,污了大人的名声就不好了。」李副将没等黎永开口先回绝了他。 「大人来的目的我都知道,那边有了变化,可是如今我已退出那边多年,再回去本就不合适。再说了,行军打仗实在不适合我,我现在只想与夫人守着这个铺子,便是最好了。所以大人还是请回吧。」 「李副将.......」 黎永正欲说话,被李副将的夫人打断了。「相公,我做了些面疙瘩,你可要吃?得快些,不然得坨了。」 「大人,小人还要与夫人吃饭,就不送了。」李副将说完这话,便往里走,让黎永一点儿发挥的余地都没有。 53 从那天之后黎永又是连着去了三日, 次次都被李副将找个藉口给避开了。最后一天的时候, 李副将的早点铺子竟然连门都没有开, 门上贴着一张告示:店家有事, 出游三日。黎永也算是碰上钉子了, 无奈地进宫跟景文昊请旨去了。 「皇上圣安。」黎永面色颇为窘迫,好像拉不下这个脸来, 说自己又没能成事。 景文昊知道黎永的脾性, 便主动帮他解围,道:「是李副将还不肯入宫么?不碍事儿, 朕亲自去找他便是。」 黎永嘆口气,道:「臣今日去的时候, 李副将都已经将铺子关了, 看来他是有心想躲的。若是如此, 皇上怕是去了也无用,可能还需找到癥结所在。」 景文昊仔细回想了一下, 道:「李副将当初出事儿的时候, 朕年纪尚轻,并不太知道细情,不过我记得当初祖母为了这事儿倒是几次入宫来找母后,说是事情好像闹大了。这事儿也过去这么多年了, 就怕是无从查起。」 「皇上,微臣以为无论如何也应当一试, 莫不说是为了还副将一个公道, 就是为了治军, 当初那些个强权下出的糟心事儿也得给清算了。不然不足以慰人心吶。」黎永这话说的中肯,他这几日接连吃了闭门羹之后,也算是想明白了,若真是小事儿,李副将绝不会放大业于不顾,就跟夫人支个小摊儿卖早点。特别是如今兵权已经收于皇帝之手,连着当初想除掉他的人都已经算是个活死人的时候。 「如此,你便领了旨意去办吧。本来想着先让李副将回来再着手去做,如今调转了顺序,不过也好。」景文昊咂摸了一下,说道,「当年的事情,我还是怕牵扯地太广,军中毕竟还是外祖的人多,万事仔细些吧。李副将那边,你找人留意着,他一回来立刻进宫给朕带信。反正也是许久没带着黎晰出去了,让他散散心总是好的。」 为了让黎永好办事些,景文昊不仅下了道旨意给他,更是将兵符交与了他,还让他必要时候可以直接做出决策。黎永的父亲原本就是萧将军手下的一员大将,黎永自小跟父亲亲近,从三岁起,人家上学堂,他便去了军中,人家听课,他便听军师讲兵书,一直长到了十来岁。只可惜天妒英才,没能等到自己成年父亲便去了,而弟弟也随后嫁入宫中,为了护着弟弟,他回归了学堂,听从先帝的安排入了仕,以权臣的身份站在了波澜诡谲的朝堂之上。倒是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自己竟能有重新回到那营地的一天,还是带着兵符回去的。 只不过等他匆匆到了营地之后才发现,这军中与他印象中的军营已经大不一样了。本以为进军营会受到阻拦,结果没想到,当他带着人策马赶到二十里外的大营时,门口竟然只站了一个守卫,见着他要进去,就那么做了个样子随意拦了一下他。黎永还没来得及秀出自己的令牌,那小兵便收回了自己手中的长矛,向他摆手,示意他进去。 更让他无奈的是,军中几个副将,此时正聚集在营帐中,公开赌博,连带着小兵们开了赌局,一群人玩的不亦乐乎。黎永痛心疾首,毕竟是自己当初呆过许多年的地方,怎么如今就这般乌烟瘴气了?当下狠狠发了通火,当场让人宣读了圣旨,明确了自己钦差大臣的身份,让在座的诸位负责配合他彻查十年前李副将被除名的案子。 那群军痞,见着圣旨也没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跪着磕头接了旨,嘴上说着一定会尽力协助,等到黎永真开始问话的时候,那群人就开始各种推脱,到最后更是敷衍了事,问了一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到最后,黎永无可奈何,这军中腐朽之风不是一日养成的,便就不是一日能够肃清的。倒是从前教他兵法的那位马军师见着黎永这副模样,说了句:「贤侄,如今这世道已经变了,纵使你拿着皇上的手谕,在这军中也并无什么大用处的,你呀,还是好好回去当个言官不好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先生难道不知道如今的情况么?新帝即位不久,各诸侯小国均是虎视眈眈,正瞅着机会动手。这朝中更是不曾有过一日安宁日子,皇上手中好不容易收回来的兵权却是这副模样,这般境况怎能不让人忧愁?」黎永眉头紧锁,能回军营本是件高兴事儿,而今日见着这营内已经迂腐到如此境地,他便如鲠在喉,心痛不已。 「罢了,你这次到军中来的目的应是不简单的,查案不过是个託词吧,皇上是想让李副将来接手么?」军师是一路跟着这军营成长起来了,十几年耗在了这军营之中,亲眼见着自己所爱的地方一步步走向如今这般田地,心中悲恸自是不用言说的,而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改变的契机,他倒是给自己的心一个死而復生的契机了。 「若是如此,先生以为如何?」黎永虽是许久不曾见过这位马先生,不过幼时源于他的教诲却是时时牢记于心,黎永知道,若想查明当年的事情,马军师便是他最有可能的入口。 军师脸上血色越发活泛,眼中都闪了些光,当即为黎永点了个方向,道:「当初萧将军想让自己一系的儿孙都能入军营中,将这个军队家族化,是李副将跟黎将军拼死拦着。当初黎将军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萧将军没办法动他,便把枪口对准了李副将,冤枉李副将不受军令,叛军。当时他威胁李副将的时候,李夫人正巧有了身孕,为了过来给副将求情,在军营外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昏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先皇最后虽然拦住了萧将军的作为,却始终没能还李副将一个公道。李夫人经人诊治,也确定再也不能有孕了。李副将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搭上了自己孩子的一条命,最终却也没能得个公道,不免让人失望。」 「原来如此。」黎永细细想了这事儿,「不怪得他不愿见我了。」 「今日多谢先生,我还要回去跟皇上復命,便不久留了,先生且先忍耐一下,这军中,定会有清明的一天。」 黎永说罢,骑上马绝尘而去。 景文昊知晓缘由之后,还是决定带着黎晰亲自走一趟,于是便就近选了李之源休息的一日,带着黎晰化装出门了。虽然知道出宫主要是为了办事儿,一路上黎晰还是兴奋的不行了,时常捞开帘子,好奇地往车外张望。 「喜欢外头些?」景文昊拉了黎晰的手,将一颗剥好的葡萄塞入那人嘴里。 葡萄甜的不行了,黎晰眯了眼睛,随意嚼了两下,将籽吐在了景文昊的手中,道,「这几日净听李之源说这京中好玩儿的地方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倒真想试试。」 景文昊看着黎晰这般活跃的样子,想着平时真是憋坏他了,等着这摊子事儿处理完了,也该好好带他出去玩玩儿才是。 「你且等着,待会儿办完事儿,我便带着你周围走走,正巧你这几日在宫中都不爱走动了。」说着又剥好了一颗葡萄,餵给了黎晰。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早点铺前,时间尚早,此时李副将的铺子竟还没有收摊的。景文昊带着黎晰下了马车,走到摊位上,坐下。 李副将十几年前打胜仗是入过皇宫,见到过当时的太子的,所以十年后当他见到景文昊带着一堆便衣侍卫坐到自己的早点铺上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心慌了。 「皇......」李副将想了半天,还是将自己的夫人支进了厨房,自己在外头,准备给景文昊请个安。 「微服出巡,不必多礼。」景文昊直接将李副将的礼挡了回去,「你们摊子上可有什么特色的吃食,介绍介绍?」 碰巧李夫人此时从厨房出来了,便接了句:「我们的蟹黄包还有打滷面是这条街出了名的,还有面疙瘩配上自家的小菜,也很慡口。客官这么多人,可以每样点一个,试试味道,再决定要不要。」 李副将只觉得自家夫人真是看不懂形势的,如今这样,她倒是真心地当起了推介,这几位可是宫中出来的,什么花样儿没吃过,怎会在他这小摊儿上真的吃些什么。 结果黎晰一听到人说特色,眼睛便开始泛光了,也没顾得上景文昊,便直接说了句:「那就劳烦老闆娘,先将这铺子中的东西一样来一份儿。」 李夫人高兴,应了声好,便进去忙活了,不多时,便将黎晰点的东西全部端上了桌子。黎晰夹起一个蟹黄包就往嘴里送,刚刚咬到,便被景文昊捏住了嘴,一筷子将他手中的蟹黄包夺下,然后又将他已经咬到的那一块也给夹了出来。 黎晰满脸羞愤,说不出话。 景文昊一个威严的眼神看着他,道:「螃蟹那么凉,你给我吃一个试试。」 黎晰听了这话,满脸通红,默默埋头,吃自己的面疙瘩,倒是景文昊嘴角微微上扬,夹起刚才被黎晰咬过一口的蟹黄包,直接放进了嘴里,咂巴两下,说了声:「是挺好吃。」 如此一来,李副将觉得尴尬极了。 54 外头人多, 说起正事儿来始终是不方便的, 如此, 景文昊便趁着黎晰吃东西的空档, 让李副将借一步说话。李副将便招唿着自己的夫人看着铺子, 自己带着皇帝进了屋内,那是他平日里与夫人住的地方。 景文昊走后黎晰便面临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要不要趁着景文昊不在, 再点一笼蟹黄包?反正景文昊走了, 此时他便是最大的了,他若是点了, 应该没人敢拦着的。可是这样对孩子的确不太好,万一肚子里的小东西有个差池, 他才是悔不当初。 黎晰的思索仅仅持续了片刻, 便果断抬头, 对着李夫人道:「老闆娘,麻烦再上一笼蟹黄包。」 李夫人笑着在炉灶前探了个头出来, 道:「真不巧, 公子,方才上的就是最后一笼了,要是想吃啊,您明儿个请早。」 第46页 黎晰只觉得胸口堵着了, 若是景文昊此时在他跟前,他可能已经一口血喷出去了。没有了传说中好吃的蟹黄包, 黎晰总觉得整个早餐差了点儿什么, 好在其他东西都还可口, 他便心怀愤恨将所有东西都吃了。 当黎晰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荡完毕的时候,景文昊也跟着李副将出来了。眼见着景文昊春风满面的模样,黎晰便知道,他这事成事儿了。李副将送他们走的时候几乎是热泪盈眶,景文昊双手握住李副将的手,眼里满是期望,两个人周围像是架起了一道无形的结界,旁人都进不去。黎晰心里还在生方才蟹黄包的气,暗自在心中呸了一声,对景文昊演出的那副明君样子,表示不耻,可是表面上还得做出十分赞赏和仰慕的样子,毕竟夫唱夫随不是? 好好跟李副将道了别,景文昊方才带着黎晰上了马车。 黎晰一进马车,便自动与景文昊划明了楚河汉界,自己坐的远远儿的。景文昊知道黎晰是生什么气的,赶紧主动贴了过去,并陪上笑脸道:「乖,等孩子出生了,我每日都让人做蟹黄包给你吃。不只是蟹黄包,清蒸蟹,香辣蟹,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黎晰表示,自己现在一点儿也不想乖乖听话,即使道理在景文昊那边儿。 「若是不同意,你便不让点就是了。好不容易点了一份儿,拿过来我都放进嘴里了,你才给抠出来,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皇上,哪儿有你这样儿的人。」黎晰默默陈述着自己的委屈,剩下一半儿,他没说,其实抠出来就算了,偏生他还当着自己的面儿把那一笼蟹黄包给吃完了。最关键的是那可是最后一笼蟹黄包,黎晰想想,觉着自己太惨了。 景文昊不顾黎晰反对,将人搂在了怀里,把那颗不安分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道:「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自己要做父亲了,都一点儿不为孩子考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走了之后,你又跟老闆娘要蟹黄包来着,可惜没有了。」 黎晰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被人识破,才稍微安分了一点儿,自己在景文昊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环着景文昊的腰。 景文昊对黎晰向来是没有抵抗力的,特别是这人乖顺时的模样,所以当他感受到黎晰身子软软地靠在他身上时,他便知道这是黎晰在跟他认错了,当下也不忍心在跟着黎晰说什么重话,反而怕黎晰小心眼儿,于是提议道:「咱们今日晚些回宫,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我今日都带你去试试好不好?」 黎晰靠在景文昊胸口的头懒洋洋的动了两下,示意景文昊,他这是同意了。 未曾等到马车走到京中最繁华的地方,景文昊便让人停下车,想着带着黎晰多走两步。按理说,此时时辰颇为尴尬,刚刚过了早市,又未到午市,街上不应该有这么多人的,谁知一下车景文昊就发现了,今日这街上人头涌动,都在往着一个方向去。 怕人多会惊扰到黎晰,景文昊仔细吩咐了侍卫小心地贴着两人走,既不能太过招摇,又要确保任何人不能近黎晰的身。 黎晰自己倒是玩儿性大的很,专往人多的地方走,人家不来碰他,他还主动拦住了一人。 「这位兄台,请问今日是何事?缘何大家都往一个方向走?」 那人被他拉住,不高兴的很,道:「听你口音也不像外地人,怎么这都不知道?万花楼的花魁今日要答谢恩客,听说今年来了位异国的美人儿,若是谁能入的了她的法眼,便能抱得美人归,大家都抢着去占一个前面点儿的位置,好让那绮月姑娘能见着自己。」说完便甩开了黎晰的手,狐疑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谁派来故意拖着人的吧?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去占位置了。」 那人一熘烟儿地跑了,黎晰便一脸期待地看着景文昊,景文昊眯了眼睛,问道:「想去?」 黎晰飞快地点头。 景文昊头疼的不行了,想说这万花楼可是京中出了名的销金窟,里头个色人等繁杂,虽说老闆是个有本事的,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事儿,但始终,黎晰要去是不太方便的,可是偏偏自己刚才又答应了他。景文昊纠结了半天,最后想到黎晰一辈子也没有去过这种地方,好奇也是必然的,便下定了决心,带他去了。 一行人到了万花楼之后,几乎已经进不去了,连门口都是堵满了人,好在一路有侍卫们保驾护航,黎晰跟景文昊两人才能走到了万花楼的门口。到那儿才发现,里头几乎没有位置了。 站在门口守门的伙计,大约是看着景文昊与黎晰穿着不凡,又能凭本事挤到这儿来,便主动上来问道:「两位爷可是初次过来?」 景文昊漠然点头。 「怪不得看着面生,两位大概是来看绮月姑娘的罢,需不需要小人给您两位找个地儿坐坐?楼上还有上好的包厢」那伙计一脸谄媚之色,言下之意清楚的不得了。 景文昊给了旁边的侍卫一个眼神儿,那人便掏出一百两银票放在了那伙计的手中,那人只觉得自个儿今日真的是撞大运了,连连点头哈腰,笑着将人领到了二楼的小包厢里。 「这个呀,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包厢了,您看,这舞台就对着您的包厢,待会儿下面的歌舞表演,就数这儿看的最清楚。待会儿呀,绮月姑娘表演完了,还会来包厢敬酒。两位在这儿先坐着,我马上找人过来招唿您二位。」伙计说完,便匆匆离开。 要说这万花楼的效率确实挺高,至少对有钱的人是这样,那引路的伙计不过走了片刻,便来了端上了各式的酒水,当然这一次来的都是些婢女了。 为首的的那位长相也颇为标志,吩咐着婢女将酒水摆上桌子,道:「两位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这是万花楼赠送的两杯薄酒,为公子们解乏的。」 景文昊只道这万花楼做生意的规矩倒是不错,一来先送上你一些东西,让你都不好意思不点了,便朝那婢女说道:「你们这儿最有特色的酒菜只管送上来。」 婢女福了身子,道了声好,才施施然退下了。 万花楼的饭菜上的很快,黎晰最期待的也是饭菜,等到全部上来之后,他才觉得十分失望。他本以为作为这京中最为着名的销金窟,这里的饭菜怎么也该有些特色的。特色倒确实是有了,不过,就不是在菜式跟味道上,而是在摆盘儿上。每道菜的共同点就是分量特别少,然后用花里胡哨的盘子装着,但是味道实在一般,与日日在他小厨房值班的御厨相比,那手艺可谓是望尘莫及。 「还不如李夫人的手艺。」当黎晰每样菜都试了一试之后,这就是他得出的结论。 「觉着不好吃就不吃,待会儿想走了,便带你去吃其他的。」景文昊对吃食是不挑剔的,即使从小长在宫中,吃惯了御厨们的手艺,他还是觉得吃饭不过就是一日三餐的问题,他想着若不是黎晰喜欢吃的话,宫中大半的御厨得失业了。 「皇,不,哥哥你看,下面那个是不是陶老家的二公子?」两人出来的时候由于没想到会到这些地方来,是没有想过互相称唿这回事儿的,等到黎晰一叫的时候,才发现不对,赶紧改口,结果叫了声哥哥。 而那声奶声奶气的哥哥直接让景文昊懵在了那儿,前几日让黎晰改口,他还怎么也改不过来,这还是他头一回从黎晰嘴里听到除了皇上以外的称唿,当下只觉得像是吃了这世间最好的蜜糖了。等到他回过神来,顺着黎晰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只能隐隐约约见着一个背影,上了二楼。 景文昊是顾不得许多,捉住了黎晰的手,说道:「再叫声好哥哥来听听。」 黎晰被景文昊那般直勾勾的眼神盯的全身不舒服了,手又被抓的紧,是怎么也出不来,便强行转移了视线,不去看景文昊了。 55 好在黎晰的窘迫很快就被外头那些宾客的唿喊声打断了, 两人往那台子上一看, 一位年龄稍长的妇人大约算是老鸨了, 站上了舞台。从她上台的那一刻开始, 本就激动的观众席上更是沸腾了, 一个个大喊着「绮月,绮月」, 更有甚者, 在那妇人还未开口之时,便开始朝台子上扔花了。那花也算是不得了了, 十两银子一篮,就十朵, 等到那妇人露了个笑脸, 准备开始讲话的时候, 台子上已经快上百朵花了。 妇人拂了袖子遮面,美艷含笑, 道:「诸位, 诸位,请大家静静。绮月姑娘下面带来的是唱曲表演,诸位若是不静下来,怕是听不见的。」 此言一出, 方才的人群更是吵闹了,完全没有要安静下来的迹象。 那妇人也不慌张, 像是这般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一般, 甩下了袖子, 朝着舞台后头喊了声:「上琴。」几位童子打扮的伙计便抬了桌子,古琴跟琴凳上台,等到全部安顿好了以后,那妇人又道:「今儿个是我们绮月当选万花楼花魁一年的日子,这一年来,绮月也好,万花楼也好,都是仰仗各位宾客赏面才混了口热饭吃。在座的各位都是万花楼的衣食父母。我们万花楼的规矩大家是知晓的,花魁满一年便要答谢宾客,所以今日,便是绮月代表万花楼敬谢各位宾客的日子,下面请绮月姑娘。」 人声鼎沸,一女子身着紫色轻纱,迈着小步子,款款而来。只是抬头那一瞬,楼下顿时安静了,所有人仿佛都为眼前女子的容颜所震惊。片刻之后,也不知是谁先回神了,叫了一声:「绮月姑娘。」下头的人才算是反应过来了,皆是振臂高唿。 女子向着台下福了身子,算是给大家行了个礼,才缓缓走到琴边,坐下。低头亲抚琴,再抬头时,眉眼清冷,却是别有一番柔情。女子唱的是念奴娇,声音婉转,倒一点儿不似风尘中人,不过口音却是有些奇怪。虽听的出是认真练过的,但总有些词的音发的太过刻意,毕竟是他国来的。不过纵使有这些小瑕疵,仍是抵挡不住诸位宾客的热情。 此时楼下卖花的小童,已经是忙不过来了,那花不再是像方才老鸨站在上面时一朵朵的扔了,而是一篮一篮往上扔,更有富家公子,差使了自己的下人将整个花童包下了,只要那花童能拿过来的话,他便全要了往舞台上堆。 而楼上包厢里,景文昊发现黎晰竟然看呆了。一个响指在黎晰眼前,将黎晰的思绪拉扯回来。 「自家相公在跟前,你竟然看别的女人看呆了?」景文昊没好气地笑问着,心道自己难道还不如一个异域的女子有魅力么? 黎晰听到景文昊的「相公」二字,便觉得有千只蚂蚁在咬自己的心一般,佯装着不在乎,瞪了景文昊一眼,道:「哪有。你不觉得这姑娘好看么?」 景文昊颳了黎晰的鼻子,道:「以为我是你呢?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我啊,有你在,纵使是天仙下凡,也入不了眼了。」 「不对,你便是我的天仙。」 黎晰听着这些蜜糖里裹出来的话,耳朵都红了,道:「我只是看着这姑娘的长相,还有唱曲儿时的小音,觉着她好像是南边儿来的。」 第47页 「南边儿?你倒是怎么看出来的?」景文昊顺着黎晰的话这才仔细打量了那女子。 「南疆人讲究五官精细,女子经常是自小便由着自己的母亲帮自己捏个模子的,你看她的五官五一不像是在模子下长出来的,太过精緻。再有就是耳垂,南疆人面部都讲究要精巧,唯独耳垂要大得才觉着有福气,耳朵上穿的洞越多便表示身份越尊贵,贫民是一个都不能有的。这位绮月姑娘头上不戴什么髮簪,髻子上的饰物也少,唯独这耳朵上的装饰,虽不多,但是样样都是精品,让人不觉得突兀。」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我幼时倒是见过一位南疆来的公主,模样跟她倒也相像,耳朵上的装饰更是出奇。」景文昊接过黎晰的话,「不过按你所说的她耳朵上的样式代表了自己的身份,她身份尊贵却隐于这万花楼中,日日以色侍君,又是什么道理。」 「这便是我方才看出神的理由了,是很奇怪吧,入了大齐的乡,随了我们的俗,一切都按着大齐人的喜好来装扮,唯独耳朵上的那点儿东西不肯摘,怕是事出有因。」 两人就这么讨论的时候,楼下绮月姑娘的演出已经完了,众人皆是不舍,叫嚷着让绮月姑娘再来一个,可是人家好歹是个名花魁,演出完毕,起身行了个礼,便走了,连句「多谢都没说」。 「真是惜字如金。」黎晰摇摇头,「不知待会儿过来敬酒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冷冰冰的。」 好在方才那位姑娘并不曾骗人的,那绮月姑娘不多时果然来敬酒了,不过换了身衣裳。包厢的门被打开的时候,景文昊跟黎晰便被一阵异香给迷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那绮月姑娘已经走到了两人跟前。 「两位公子有礼了。」绮月带着几个丫头给景文昊跟黎晰行了个礼。 「姑娘有礼。」两人各退一步,回礼。 「今日万花楼谢宾,多谢两位公子捧场。」绮月给了旁边的小丫头一个眼神,丫头便奉上了两个杯子,绮月亲自将那两杯酒倒满了,才对着两人道,「绮月略备薄酒,还望两位公子不嫌弃。」 景文昊抢险端起了那两杯酒,道:「家中管教严厉,小弟未到年纪,这杯我便代饮了。」跟着便不顾黎晰的眼神,将那两杯酒齐齐喝下。 绮月也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又道了谢出去了。 「你方才做什么一下子喝完了那两杯酒?」黎晰小声抱怨着。 「你这傻子,有着身子,难道还想饮酒不成?」景文昊敲了黎晰的脑袋。 「哪里?不过是方才那阵异香有些奇怪,我便想着他们会不会在这酒里做文章,谁知你都没让我闻闻便喝掉了两杯酒,错过了大好的机会。」黎晰小声抱怨,「你看吧,方才是一点儿异样也看不出来,唯一的线索还被你给喝掉了,无趣,还是回去吧。」 景文昊无奈摇头,竟是没想到自己拼命护着那人跟孩子竟也会遭人抱怨,让人结算的时候,两人才算是真正认识到了传说中销金窟的本事了,就那么一个包厢,再加上那些个酒菜,还有跟绮月的那两杯酒就是二千两纹银。两人出门上了马车,才开始想这哪里是回馈恩客,明明就是趁机再宰恩客们一顿。 出了万花楼,黎晰仍是赖着不愿回宫中,景文昊便带着人绕圈,到了状元楼。怕黎晰觉得在马车里坐着憋屈,景文昊干脆让人远远将马车停下,自己走了过去。 「其实,我今日已经吃饱了。」黎晰跟着景文昊往状元楼走,虽然一直说着万花楼的那些个东西不好吃,但是黎晰如今有了身子,见着东西就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两口,以至于他现在觉着自己肚子有些胀气。 「我知道。」景文昊哪里不知道黎晰的脾性,眼睛大肚子小的,什么都试一试自然是饱的,「所以才带着你走走路。你放心,去了状元楼,我们不在那儿吃,他的酱肘子,放凉了更好吃,我们买回去吃可好?」 黎晰这才点点头,跟着景文昊走了。两人也是走了许久才到了状元楼,到的时候正是状元楼下午点心出炉的时候,外头排起了长队,景文昊怕黎晰久站,身子会不舒服,本想随便找个侍卫排着队便好,谁知黎晰倒是自告奋勇,说自己还从未试过排队,拉着景文昊要试一试。景文昊无奈,堂堂一个皇帝,自己想要什么不是立马有人送到跟前的,如今跟着黎晰过来排队买吃食,说出去,怕是大齐子民的牙都得笑掉了。 景文昊一言不发陪着黎晰排队,时不时帮他捏捏手,或是帮他揉揉腰,怕他辛苦,黎晰倒是被景文昊弄的不好意思,毕竟大庭广众的,便一次次甩开了景文昊的手。 黎晰默默看着前头的那些人一个个带着食盒走掉,心中十分担心,排到自己的时候会不会就没有那些个好吃的了。 又是一个人带着一个大大的食盒从队伍前方走出来了,黎晰感觉自己都能闻到食盒里的香味儿,但这味道好像跟之前的那些人又有不同,黎晰抬头,望了那小使模样的人一眼,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景文昊察觉到黎晰的异样,「今日怎么老走神了?放心一定会买到的。」 「那个小使,他,他带了人,皮,面具。」黎晰无比肯定地看着景文昊,「他身上还有绮月姑娘的那种味道,虽然淡,但确实有。」 景文昊皱眉,问道:「你确定?」 黎晰看着景文昊坚定地点点头。景文昊给了身旁便衣侍卫一个眼神,那人便匆匆跟上去了。 56 景文昊派了人出去之后, 始终不想黎晰总挂记着这些个事儿, 便努力打岔, 带着黎晰四处走走玩玩的。所以黎晰很快将这些插曲抛诸脑后, 跟着景文昊一起玩儿疯了。等到宫中快落钥了景文昊才带着人回去。黎晰一路上带着自己今日买的那些个小玩意儿, 开心的不行,直说等到明日李之源来了,要与他好生炫耀,免得整日都是李之源在自己跟前说叨。 「皇上, 你说我是该一次拿给他看还是留着一样样给他看?」黎晰整个人倒在景文昊的身上, 自己不着一点儿力,「还是一次性拿给他看好了,这样才显得我们有皇家风范。堂堂一个皇后, 总不能输给一个尚书家的。」 景文昊帮着黎晰揉揉肩膀, 又顺了顺他的头髮, 说着:「好, 你想怎样都行。」 之前想让李之源进宫便是因为想着黎晰性子太寡淡,怕他一个人整日闷着,只知道看医书, 人都憋坏了。如今李之源入宫不过半月, 黎晰的性子倒是被他带着变了许多, 景文昊一时不知是喜是悲。若黎晰整个变成李之源那副模样, 他想想倒也是有另一番滋味的, 毕竟不管怎样, 他都是会宠着的。 「对了, 皇上,前些日子,英王向宫中递了帖子,说是想与我商量选妃的事情。」黎晰被景文昊弄着头髮,觉着舒服的很,正迷迷煳煳快睡着的时候才想到这一茬。 「他还说本来是跟皇上递了摺子的,可是皇上迟迟未有答覆,所以才将帖子递到我这儿了。」 「呵,怎么,我拦下了他的帖子,他倒是竟然敢到你这儿来告状了。」景文昊不自觉开始冒酸水儿,「你倒是与我说说,他为何三番四次缠着你?」 黎晰听着这话,心中清楚的很,景文昊这是吃醋了,心中除了一丝窃喜外,更多的却是无奈,觉得景文昊是傻了不成,如此浅显的离间计都放在心上。 「皇上,我与英王只见过三次。一次是大婚第二日,跟父皇与母后请安之后与皇子公主们见面。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喜欢我,能不来的,便都称病告假了,只有英王与婉玲公主与我相见。那个时候,他刚巧受了皇上责罚,幼时不懂事,觉着两人都是不招人待见的,惺惺相惜了那么一场罢了。第二次是我嫁与你的第二年家宴,那个时候皇上喝多了,回东宫的路上甩下我一个,自己乘着步辇回去找珍妃了。当晚夜色深重,寒冬腊月的,我带着芝玲往东宫走,碰巧遇到英王,他派了人送我回宫。第三次便是三年前,皇上刚纳了陈妃入宫,日日跟父皇吵着要废掉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在宫中没个说话的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不过碰巧遇到了英王,他与我说过两句话罢了。」黎晰说着这些话,心中不免有些难过,「说到底,还是皇上的不是,你怎就不能早点喜欢我呢?」 景文昊一时语塞。他是知道黎晰的心意的,他也相信黎晰断不会做出那种朝三暮四的事情,不过这景文昭自从入京之后三番五次地在自己面前挑衅,即使知道他是在给自己跟黎晰使绊子,他总是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那股醋劲儿的。而如今听着黎晰这些个话,他心中便像压上一块巨石。 上一世,他对黎晰有多不好他自己是清楚的,以至于在黎晰走后,他将所有的亏欠都补偿到了轩儿身上。可是他们都知道,伤口太深,纵使日復一日用着最好的药膏来敷,那伤疤始终是好不了的。轩儿与他怎么也不够亲近,直到娶妃的那个晚上,才少有地对他笑着叫了父皇。可惜自己却服药自尽了,说起来上一世,他既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景文昊将黎晰抱着起来了一些,亲亲黎晰的额头,认真地看着黎晰说道:「怪我,都怪我。」 这么好的人放在自己身边,自己怎就没有发现呢?黎晰这样把一颗真心捧到自己面前,自己怎么就能如此无动于衷?就为了跟父皇置气,听信了周围jian人的挑拨,让黎晰苦了这么多年。若是可以,他倒是想重生的时间更早一些,最好是能回到猎场那一天。若能回到那时,他哪里还去猎什么熊了?见着人的第一面就把人拉进宫中好生护起来,断不会让他受了一星半点儿的委屈。 景文昊脑子里一股脑想的都是这两世交杂的情景,一时感慨万千,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便红了眼眶。 「皇上,皇上。」黎晰看着景文昊像是受挫一般仓惶的表情,不免有些心疼,「我方才都是乱说的。」 「哪里是乱说,我从前待你不好,你当真是受委屈了。黎晰,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回到过去,哪怕是我们刚成亲的时候,我定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受半分苦的。」 「不碍事的,皇上。我,我只是觉得,皇上既然现在能够喜欢我,那若是能够早些的话,我们便不会蹉跎这么些时间。韶华易逝嘛。」黎晰见着景文昊这般认真反而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有些过了? 景文昊抱着人,止不住身体都有些颤抖,近日里黎晰总是跟着他闹腾,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怀中的这个人也是个敏感又细腻的主。 景文昊再次亲了亲黎晰的头顶,说道:「我以前真是个傻子。」 两人那天玩的确实晚了些,黎晰是一整日不曾休息过的,马车到了宫门的时候,黎晰几乎已经睁不开眼了,迷迷煳煳地坐上了步辇,跟着景文昊回到了芷苒殿,又被人带着洗漱一番,身体粘上床的那一刻,眼睛便再也睁不开了。 景文昊看着黎晰睡安稳了,才去了太和殿中。殿内,午间被派出去跟着那小使的侍卫,还有谢宣都等着自己。 第48页 景文昊屏退了周遭的宫人,才开始问那侍卫,「那人最后去了哪儿?」 侍卫拱手道:「回皇上,是京中的驿馆。」 「中途可曾被人发现过?那人可去过别的地方?」景文昊目光凌厉,京中的驿馆如今住着谁,他倒是再清楚不过。 「小人跟的远,未曾被发现。那人中途倒是转了几间铺子,又买了些小食,都是京中出名的吃食,诸如豌豆黄儿,桃花苏一类的东西,才回去的。」侍卫老老实实回答。 景文昊收敛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拂了拂袖子,道:「退下吧,今日的事情......」 「属下一个字都不会说。」侍卫倒是没有惊慌,毕竟伴君如伴虎,这种自觉自己倒还是有的。 景文昊点点头,示意他退下了。 见人完全走出去了一阵,方才问谢宣:「你今日不是带着李之源休沐么?怎的突然进宫了?」 谢宣起身,道:「自上次皇上交代说让盯着那边,人便派过去了。今日送来密报,说是那位的行程规律的很,除了中间去了外祖家的坟头拜祭过两次,便再没有过门了。他那里也没有什么门客,大概是京中的人都避忌着他藩王的身份。不过每日倒是都会有个小使去状元楼排队买他们新鲜出炉的糕点。」谢宣顿了一下,才问道,「那位是喜欢甜么?我派人跟着买了一份儿,买回来的那些个点心都是些甜腻的。」 「呵。」景文昊嗤笑一声,「你是不知道,朕这个弟弟从小就不吃甜。小的时候连牛辱,羊辱都不喝,说怕那股子腥味儿。朕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便是连个蜜饯都不爱吃的人,日日买点心,难不成去了那西南两年,口味都全变了么。」 景文昊突然想到些什么,又问谢宣,道:「那小使,可曾换过人?」 谢宣想想,回道:「不曾,密报里说了,日日都是同一人。」 「把驿馆里的人撤些出来,专门跟着那小使。」景文昊凝眉,「今日朕与皇后出宫,皇后说那小使带了人,皮,面具。倒是让识货的人跟着,看是否属实。还有去给朕查查万花楼的绮月姑娘,就是他们的花魁。说是个外族人,到底是哪一家,哪一族的,倒是给朕查清楚了。」 谢宣领命,道:「是,皇上。」 「如此便早些回去吧。」景文昊态度突然温和了些,「这么晚还让你跑这一趟,倒是辛苦了。如此朕派马车送你回去。」 谢宣赶紧回答:「不幸苦,不幸苦,臣的本分。臣自家的马车就在宫门外,臣自己回去便好,不劳烦皇上费心。」 「哪里是费心了。谢大人不辞辛劳,废寝忘食,实在是我大齐为官之典范。朕得此良将,实属大幸。」 谢宣看着景文昊一脸和善的态度,再想想李之源前两日带回来的那些个封赏,心中垂泪,皇上,您不如有话直说。 「明日宫中事务繁忙,你跟朕回去的肯定都晚,朕就想着让李书记在宫中多呆些时辰,你放心,人保证给你平安送回去。」景文昊每当说到李之源的事情,便是他最为和善的时候。 谢宣心里叫苦不迭,心想着自己本来刚计划好明日带着李之源出去玩玩儿,结果被人截胡,自己哪里有说不好的权利,只能点点头,昧着良心答应了。 57 景文昊将李副将找回来, 倒才算得上是自己整顿这军营的第一步达成了。旨意他是早就拟好了,只等着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宣读了。 第二日天早晨, 景文昊难得地赖了个床不想起身, 一想到今日又要见着那些迂腐的老臣, 还有各方旧势力,他便有些头疼,再看着怀中人睡的安心的模样, 更是不想起来。 安福全见着时间过的快, 皇帝却迟迟没有起身的迹象,在床边也是急的不得了,无奈景文昊是下了令的,黎晰睡觉的时候天大的事情也不准打扰, 便是又不敢上前再催促一次。好在, 景文昊在最后一刻起身了,一下床便见着安福全那张欲哭无泪的脸。 「得了, 朕又不是不上朝了, 你那时什么表情。」景文昊摇摇头, 由着宫女帮他穿好鞋子, 才起身让人帮着收拾了。 安福全小声咕哝一句:「奴才哪里敢有表情,就是怕皇上突然不想上朝了,宫人们来不及通报不是。」 景文昊擦了面,对着芝玲吩咐道:「今日吩咐厨房里给皇后做些清淡点儿的, 不要太燥火。昨日他去街上吃的都是些燥热的, 嘴角都长泡了, 不要太刺激的,他怕疼。还有让太医院那边儿,今儿个全都过来,会诊,看看与上次相比,脉象有无变化。前几日外头送进来的那些个食疗的方子,也拿出来让太医们瞧瞧,若是可以用,便送到小厨房去。再去跟他们说说,花样儿换的勤快些,喜好那些你都得记着。」 一大早面对景文昊的这么多吩咐,芝玲只能福了身子,说了句:「奴婢知道了。」 芝玲做事景文昊也是放心的,想想没什么好交代的,才快步走了出去。 景文昊乘的步辇今日走的都格外快些,终究在城中寺里钟声敲响前到了大殿,并保持了自己一贯的肃杀之气。 「皇上圣安。」群臣跪地俯首。 「平身。」景文昊坐上了龙椅,稳了稳自己的语气,道:「众卿家今日可有事启奏?」 「臣请上奏。」景文昊的话刚说完,黎永便站了出来,手上拿着两本摺子。 「爱卿所谓何事?」景文昊如今与黎永在朝中一唱一和是越来越合拍,往往都是群臣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俩便能把问题提出来,并得出个方案了,虽然事后总是会有一帮子老臣过来找麻烦。 「启奏陛下,臣自接手兵部尚书一职就发现,兵部的文书并不齐全,就连帐册收支,人员管理的簿子都是有残缺的。碰巧前几大雨,兵部的藏书房漏水,臣便让人将所有的记事簿全部搬了出来,这么一整理才发现我军中大有问题。」 「哦?这军队是治国根本,你倒是说说出了什么问题?」景文昊佯装着一副吃惊的模样。 「回皇上,其一是萧将军在位时留下的人员编制问题。据入伍名录里面的数量与帐册中每月所支出的军银并不匹配,最重要的人事任命上萧将军手下的重将全是一家之人,臣以为这有违太,祖建制时定下的规矩,萧将军手上掌握的可是我大齐的军队,而不是某一家的。再者,臣奉命去营中视察之时,路遇军师鸣冤,此事关乎先皇断理,求皇上做主,此乃其二。」黎永站在大殿之中,面上没有一丝波澜,让人无法揣测,他如今这么提,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上头那位授意。 「鸣冤?」景文昊皱眉,声音也哑了些,「如今这盛世昌明的,军中竟有鸣冤的,倒是说出来让朕听听。」 「事关十年前李副将被撤职一案,据马军师证词,李副将十年前为阻止萧将军以一家之力掌控军中大劝,以死相谏,却后却遭人构陷,落得个牢狱之灾的下场,还被除了军籍。马军师愿立下军令状请皇上彻查此案。此乃军师证词,臣看过之后,深感痛心,请皇上彻查。」黎永将手中的摺子奉过头顶,下边的小太监跑的飞快去黎永手上接过了摺子。 摺子经由小太监手上交给安福全,再到景文昊的手上,这一路总共也没有个几步,群臣的心却在跟着跳,都在想着自己之后的说辞。这黎永如今是越来越红,又是当今皇后的哥哥,可是那边上奏的可是萧将军,那是皇上的亲外祖,虽说是因病交出了兵权,但好歹也是位掌权多年的重臣,这朝中怕是站在他那边的也不在少数。 景文昊与黎永商量这么一着的时候便想到了朝中大臣们的反应,不过无妨。此事拿出来说一来是给大家看看他治军的决心,而来正好清算了那些站在他外祖那边的旧部。于是当景文昊翻开第一本摺子,随意扫了一眼那来自马军师的「恳切言辞」后,大惊失色,连连摇头,恨不得捶胸顿足道:「我大齐竟堕落至此了么?」 「黎永。」景文昊大喊了一声。 「臣在。」黎永作揖答道。 「那马军师如今在何处?」景文昊问道。 「正在二十里外大营中。」 「好,传旨下去,准他立军令状,彻查此案,凡涉案一干人等,不论职务高低,不论身份贵贱,入狱。」景文昊眉毛一横,便做了这么个决定。 而这也算是给了大臣们个提示,如今这天下是他景文昊的,即使是他老子在位时审过的案子,他说错了就是要推翻。 「臣还有一事请奏。」黎永趁着大臣们正混乱的时候,再一次行礼。 「说。」 「方才只说了萧将军手下的案子。如今臣以为陈将军手下军营的状况更危急些。」黎永话锋一转,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这几日风口浪尖的人物。 这陈将军倒真是大起大落,两个月前,他的孙女儿还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子,而且是唯一怀有身孕的妃子。下头的孩子们一个在朝中做尚书,其他的都入了军营,这朝中谁见着都得给他两分薄面。可偏生就是这一月内变了天,陈妃的孩子掉了不说,还被降了位分,如今在宫中一点儿消息都传不出来。长子被禁足不准上朝,儿媳还被关押在宗人府。任他前几日如何暗示景文昊这北边的军权可在他手上,而且这几月蛮族又生异动,景文昊都不来气。 如今看黎晰将矛头指向他了,才算是明白了,景文昊这哪里是不来气,而是等着,抓住了他的把柄要来算帐。 果然,景文昊冷笑一声:「哦,陈将军又是如何了?竟会比这冤案还要急迫?」 「回皇上,陈将军交上来的军费收支极度不合理,臣前几日找了三位帐房先生一起出来对帐,发现每一本都在造假,臣怀疑陈将军下面有人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数额巨大。」黎永说这话时已经感觉到了来自陈将军的怒火。 「血口喷人,老臣一心为国为民,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陈将军今日本来是又准备跟景文昊提一提北边儿的军情的,谁曾想,他还未曾来得及说话倒先被人参了一本。 「微臣自是知道将军一心向过,所以臣说的是将军的手下。反正这帐本绝对是假的,皇上可以马上派人去查,至于军中到底是谁做出这等事情还要看皇上定夺了。」黎永压根儿不看陈将军,景文昊与他派出去的人早已查好证据,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陈将军但凡是聪明一点儿,此时就应该想想要如何保住自己手下的人,毕竟那可是他的小儿子。 「此话当真?黎永,你可知贪污可是我大齐重罪,要是没有证据,你这般指正陈将军怕是不妥。」景文昊言语深沉。 「千真万确,帐本的纰漏之处列在摺子中,请皇上过目。」黎永不卑不亢。 景文昊便翻开了第二本摺子,上面列着的那些个条款,是他看过许多遍的了,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景文昊的眉头越来越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到最后微微抬头,冷眼看向陈将军,问道:「陈将军,这些帐目将军可想看看么?」 陈将军自己是不屑得那些个事儿的,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些年仗着自己的包庇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前几日他还想着,若是可以此次出兵北边之后就能把那条帐目给平了。谁知道,竟会在这个时候被黎永给揪了出来。 第49页 「皇上,请皇上给老臣时间,臣马上回去彻查此事,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陈将军骑虎难下,「若皇上不信,臣愿立下军令状。」 景文昊见着鱼儿上钩,嘴角一咧,道:「军令状就不必了,不过这贪污毕竟是重罪,能在陈将军如此严明的军纪下出这么大的纰漏,这人也是不简单。」 「黎永。」景文昊拉长了调子喊了一句。 「臣在。」 「这事儿,既然是你提出来的,从今日起,你便入陈将军营中全权负责追查此事。若是有阻挠之人,军刑处置。」景文昊言语中尽显威严。 「臣遵旨。」黎永回应。 「既是去军中,你没个身份也不好做事,如此你这钦差的身份便暂且等同个副将吧,若是有人敢以下犯上,你军法处置了便是,不用跟朕回报。」景文昊继续说道。 「臣谢恩。」黎永回答。 「至于陈将军,此事毕竟是出在你营下的,查清楚之前,你还是不要去营中了,避嫌。」 「皇上,臣......」陈老将军意欲辩驳。 「好了,朕意已决。」景文昊终究没给他个机会让他说完。 58 景文昊以不容置喙的姿态退了朝, 转身往太和殿走,后头果然跟了一帮内阁的老臣。景文昊有心作弄这帮子老臣,特意不乘步辇,而选择自己走路。景文昊个子高些, 又正是虎虎生威的年纪, 自然是脚下生风。后头跟着的宫人婢子们, 经常跟着景文昊走这么一遭倒是习惯了, 偏偏苦了那些个老阁老,特别是个别还有风湿老寒腿的, 跟在后头几乎是一路小跑。 等到好不容易到了太和殿了,景文昊直接坐在书桌前,他们却还得站着。景文昊更是没给人喘口气的机会, 直接就问:「今日朕的决断, 诸位可是有异议啊?」 靖国公府的秦阁老此时正喘着粗气,一听景文昊这话又怕错过了这一茬, 磕磕巴巴就开始说:「老,老臣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讲。」 景文昊扫了秦阁老一眼,秦阁老可是这京中出了名的老好人了, 表面上那是公正无私,却又待人和蔼, 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可是景文昊知道这秦阁老路都快走不动的人了, 偏好那口老牛吃嫩糙, 在京中私宅好几处,处处都养着人,还都是养在别人名下的。这样的人,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景文昊是真真看不上的。最关键的是,秦阁老的长子秦川如今身居工部尚书一职,娶的更是自己的小姑姑,这秦家当初是偏向谁一些的,景文昊自然是清楚的。如今,只不过是差个由头,让秦阁老回家颐养天年罢了。 「不知当不当讲的,干脆别讲了。」景文昊今儿个是有意要在这帮老臣中树立些威严出来的,「秦老体弱,这么两步走了都回不过气,朕瞧着,秦老还是好生休息着,若是需要这几日不来上朝都可以。对了,待会不如去太医院支个太医回去给秦阁老瞧瞧?」 秦阁老有苦说不出,自己刚才不过是一口气没换过来而已,跑了那么一阵,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都得喘一下的,谁知竟能被景文昊拿出来说事儿。 「不敢劳烦皇上费心。臣,臣身子骨还利索。」秦阁老知道景文昊哪里有那么好心,这太医要是真的跟着他回了靖国公府,他怕是有段时间不能上朝的了。「头先,只是呛着了。」 「如此,那秦阁老便先歇歇,顺便想清楚,想好了再说。」景文昊黑着张脸,仿佛整个人都在说着:朕不高兴,你们自己看着办。 「还有人有异议吗?」景文昊又问了一遍。 几位阁老面面相觑,最后一致决定摇头。此事便算是翻篇儿了,不敢有人再对景文昊肃清军营这事儿有意见了,可每日的会可不是白开的。这老几位见着军营的事儿不能说,便都各自挑些其他散乱的事情来谈,总之,景文昊这皇帝当的是不轻松的。 临近午时,景文昭入宫了,照着景文昊的意思直接去了芷苒殿用午膳。 彼时景文昊还被那群阁老们缠着在太和殿,景文昭到芷苒殿的时候,黎晰正跟着李之源两人儿玩街头的皮影戏。这可是李之源从一个老艺人那儿花了大价钱收过来的,做工颇为精巧,几个小人儿在手上那是活灵活现。 景文昭依了规矩,等在芷苒殿门外,等着人进去通报。里头黎晰跟李之源正在兴头上,听闻有人来了,李之源才慌忙甩了手上的皮影儿,四处找自己的记事簿跟笔。黎晰也是好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又让人将那些个小人,帆布全部收起来了,才让人进来。 景文昭进殿,就见着黎晰端坐于殿内,手中拿着本经书,正读的津津有味,而旁边站着位身着官服的小公子,倒是面生,拿着本记事簿,目不转睛盯着黎晰,时而在自己的簿子上记上两笔。两人这般和谐静谧的场面,倒显得景文昭的到来有些突兀了。 「臣弟参见嫂嫂,嫂嫂金安。」景文昭作揖行了个礼。 黎晰一副被人打断的样子,大惊,瞳孔长大两分,看着眼前的景文昭,道:「哦,王爷来了。方才看书入迷,怠慢了。」 「哪里,是臣弟的不是,打扰到皇嫂的雅兴了。」景文昭说了句客气话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黎晰微微点头,没表示反对,反正就方才的情况来讲,他却是是打扰了自己的「雅兴」。 「芝玲什么时辰了?」黎晰示意景文昭落座,自己便问了时辰,毕竟对着一个整日里都想着挑拨自己跟皇帝关系的人,他倒是真不知聊点儿什么是好。 「回皇后,差一刻到午时。」芝玲福了身子回话。 「快到午时了啊,那今日是有些晚了。」黎晰摸摸肚子,道,「皇上今儿个看来是不过来了,去宣膳吧。」 芝玲回了一声便去宣膳。 黎晰的小厨房是随时恭候着的,那些难做的菜都是备好了的,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如数端上了桌子。 黎晰见着今日的菜色有了些大变化,抬头看芝玲,问道:「今日的菜.......」 芝玲知道黎晰的意思,自他有了孩子口味是越来越重,今日的菜色确实过分清淡了些,便答道:「今日的菜色都是皇上吩咐好的。皇上说皇后昨日有些上火,吃不得燥热的东西,便吩咐了这些。您若是不喜欢,这儿还有两道新菜,是前几日皇上才从民间找过来的药膳,方子太医们早晨都看过了,是妥帖的,皇后吃了正好有益于胎儿。」 黎晰看着一桌子清汤寡水的菜,悄悄用舌头舔了嘴角的泡,默默接受了景文昊的安排。 「不好意思,这几日上火,吃不得大油大荤的,倒是连累了王爷,好容易进宫一趟,跟着我吃这些个东西了。」黎晰嘴上说着抱歉,心里可是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想法都没有的。 「哪里,嫂嫂近日有孕在身,吃这些有益于身子,自是好的。正巧,臣弟这几日也上着火,是臣弟沾光,希望吃过这顿,能去去身上的邪气。」景文昭只在黎晰面前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这样一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景文昊的亲弟弟。 「如此便是最好。」黎晰点点头,看着一旁站着的李之源,「你也过来用膳吧,横竖那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儿。」 李之源赶紧摇头,道:「谢皇后挂念,臣身份卑微,不能与皇后王爷同桌。」 黎晰心道,景文昭不在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跟我吃了多少回饭了,这儿倒装起来,还是怕人饿着了下午没人陪自己玩儿,严厉道:「行了。过来吃饭,这是本宫懿旨。」 李之源见着黎晰严肃的表情,又看看桌子上的菜,最后还是决定忽略掉景文昭在的这个事实,默默坐 59 景文昊坐于黎晰身旁, 说是要跟黎晰一起吃饭,实则都是在帮着人布菜, 不论怎样还是怕黎晰觉得不合胃口, 饿着了自己。有了景文昊在跟前, 黎晰的食慾倒是好了些,乖乖将景文昊帮他夹的东西都吃掉。等到景文昊看着觉得差不多了,才停下来。 一行人用过膳, 便到了外殿坐着。景文昊跟黎晰两人分开坐着,黎晰翻来覆去都觉得不舒服, 景文昊见着便拉了人的手,问道:「是不是想睡了?」 黎晰不自觉地打个哈欠, 点头。头先吃的太饱了点儿,此时饭气攻心, 确实乏了。 「嫂嫂若是想休息, 臣弟便改日再来。」景文昭主动提议。 黎晰摇摇头,景文昭这事儿拖不得,听闻京中已有传言,说皇帝藉故迟迟不肯将英王放回去,是忌惮藩王,说英王此次怕是会回不去之类的。虽然事实确实如此,面子总得要做的, 于是前几日黎晰便催着景文昊让人收集了各家高门公子的画像。 「前些日子收到你的帖子, 说是想商讨王妃的事儿。不是我拖着你, 实在是画师们忙不过来。之前想着给你娶妃, 各式女子的画像倒是准备了一堆,谁知你却要个男妃。」黎晰给芝玲一个眼神,示意她将画像都拿出来。 芝玲带着几个宫女去了内殿抱画像,倒真是不少,厚厚几摞子全部搬了出来。 「这是京中包括周围几个大县中高门贵府还有各位达官显贵府上年满十六的孩子了。」黎晰一手指了那一堆,说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便私自做了主,各式的都有一些。他们的户籍也都在这儿,你倒是自己瞧瞧。若是能找到个顺眼的,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景文昭看着那一堆画像,略微有些尴尬,不过只是一下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看着那堆画像倒是起身作了个揖,道:「如此真是劳烦皇兄跟嫂子了。」 景文昊捏着黎晰的手,大方地笑道:「劳烦什么,本是一家的兄弟,长兄为父,你的终身大事,朕自是要帮着操心的。」 「王爷还是先看看可有钟情的。」黎晰起身,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张画卷,展开放到景文昭跟前,说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子,不过看看这个。这是嘉定侯府上的二公子,刚刚满了十八岁,今年也中了举子,有几分才气的。你看,长的也颇为标緻。我差人去府上问了,这二公子下头还有个妹妹,自嫡母走后,便是他一直照顾着妹妹,是个懂事的。性子也清淡,整日不会去那自诩风雅之地,反倒呆在府上看书作诗。听说前几日还出了本诗集,被鹿鸣书院的学子们争相拜读。我让人打听了,府上正在与他说亲呢,倒是被我让人拦了几日,照着你当初说的那些个要求,这个倒是我觉得最合适的了。就是跟你到了西南也是个能照顾你的。」 「这个呀,是我觉得最合适的,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了。」 景文昭扫了一眼画中的男子,模样却是标緻的,但是稍微在京中有点儿消息的人便都能打听的到,那二公子说就说是个体贴的,自从母亲走后,大哥与父亲忙于家业,疏忽了家中女眷,他倒确实是待自己的妹妹极好,可坏就坏在太好了,好的有些不正常,所以侯爷才着急与他说这门亲事。景文昭心中不禁冷笑一声,如今这算是什么意思,知道自己无娶亲的意思,就把这样的人往自己跟前塞么?这话虽是黎晰说的,可是想都能想到,这到底是谁的主意了。他这哥哥倒真是好本事。 第50页 景文昭默默将那画收了起来,然后道:「皇兄曾说不管是这哪家的高门公子都能给弟弟说到,就不知这话还当不当真了。」 景文昊挑了挑眉,露出几分惊喜之色,道:「如此说来,弟弟是有心上人了?哈哈,好,倒是与朕说说是哪家的公子,朕定与你说来。」 「如此,臣弟便先行谢过皇兄了。」景文昭照例作个揖,然后才看着景文昊,说道:「臣弟别无他想,就想跟皇兄要了这个书记员。」 景文昭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深情,直接看向了李之源。 在座的都是一惊,这景文昭倒是会找事儿。而默默站在一旁的李书记,此时憋的满脸通红,见着没人说话,干脆直接跪下了,道:「回皇上,臣已经与人定下婚约了,问过名,也合过生辰八字了,连大定都下了,下月初五就完婚,还请皇上做主。」 景文昊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之源十分努力地憋着,才让自己没有笑出来。 「弟弟,你看,若是个没说亲的,我倒是能帮你拦着了,可是人家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连婚期都定下了,你再强求,这棒打鸳鸯的事情,皇兄可是做不得的。」 景文昭眼睛微微瞪大,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之源,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与伤感,最后干脆用袖子拂了脸,甩了甩,道:「真是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这么多年都不曾听过弟弟的风流韵事,倒是不知弟弟是个多情的种子。今日于李书记不过第一次见面吧,倒是不知这李书记有哪一点儿能让弟弟这般着迷的。」景文昊知道景文昭这是在做戏,这人八成是看着李之源在黎晰跟前吃香的很,知道黎晰定是不会放人的,才这么提了要求。不过日子本就单调,若是真有人愿意在他面前做戏,他倒是不介意看一看的。 「臣弟许多年不知情滋味,大约都是没开窍的。也不知怎么的,自今日见到这小书记开始,便不由自主地心慌了。人说动心如小鹿乱撞,天地可鑑,臣弟当时的心便如鹿群过境一般。大约是李书记实在是可爱吧,臣弟,臣弟倒真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变成这副德行了。」景文昭略显愧疚,连连摇头,「是臣弟鲁莽,今日才让皇兄为难了,臣弟有罪,请皇兄降罪。」 听到这话,反应最大的其实是跪在地上的李之源,他真是恨不得站起来吐这王爷两口唾沫,还小鹿乱撞,我呸,找人过桥也不看看对象,缺德。在众人沉默的这短短的时间内,李之源已经在心中诅咒了景文昭一万次。 「哪里的话。」景文昊随意地摆手,笑道:「只不过相不逢时罢了。李书记性子活络,若是家中没有说亲,说与弟弟做王妃,倒是合适不过的。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倒也是不显寂寥了。」 说罢,又对着李之源说道:「好了,起来吧。朕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大恶之人,倒是用不着吓成这副模样。日日在朕与皇后跟前伺候着,你的嘴倒也是紧实,朕倒是不知道你要大婚了。如今既是知晓了,你且安 60 景文昭走了之后,景文昊便带着黎晰回了内殿。黎晰的月份渐大, 身子也越来越容易乏, 总是想睡觉。而李之源则是默默进了自己的小黑屋,其实是黎晰安排给他休息的偏殿,就在芷苒殿中。 景文昊将人弄到床上, 黎晰如今睡觉的时候脾气大的很, 经常是该睡的时间不能睡觉便会发火, 发火的方式也怪, 也不大吵大闹, 就自个儿生闷气。一个人憋在心里,反正就是一口气堵着出不来的样子,委屈极了。今日景文昭在宫中呆的稍微久了一些,倒正让黎晰错过了自己午睡的时间,所以一上床就开始不自觉地翻腾。 景文昊怕人睡不好,赶紧将人搂在怀里一手搭在人背后,轻柔地帮着黎晰拍拍背,再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人耳边说些好笑的事儿来舒缓黎晰心中的紧张感, 就是被人这么伺候着, 黎晰终于不再扑腾, 安稳地睡在了景文昊的怀中。 等黎晰醒来的时候, 景文昊已经不在身边了,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唤了芝玲过来帮自己更衣, 顺道问了时间, 才发现今日自己睡的有些久了。 「皇后饿了么?」芝玲帮黎晰穿好了衣裳,问道。「厨房那边小食准备好了,今日都是些素食,配上炖的甜品,皇后若是饿了,随时可以宣。」 黎晰站起身来,倒真是觉着有些饿了,便点点头,说道:「照例,双份儿,李书记起了么?」 「回皇后,起了,在外殿画皮影儿呢。」芝玲回话。 「那便好。」黎晰整理了一下自己,觉得身上并无不妥,才出了内殿。 李之源此时正站在桌前,仔细就着桌上的模子画着皮影儿。李之源见着黎晰出来,便停下来,将笔放在一边儿,过来给黎晰请安。 黎晰见着李之源的动作,先是直接拦了下来,道:「不用拘这些个虚礼,画什么呢?」 李之源无比自豪地拿出桌上的那个皮影,举到黎晰跟前,道:「皇后,您看,您看像谁。」 黎晰仔细瞧了瞧,虽然只是个模子,不过倒是能看出几分来,道:「你可知私画皇族画像是死罪?」 李之源顿时收敛了脸上喜悦的神色,暗自低头想着果然是自己大意了,前几日被皇后的糖衣炮弹裹的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今日才疏忽大意,出了岔子,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黎晰看出李之源的紧张,也没想逗弄人,李之源的脾性,他清楚的很,就是个小孩子,还是给根杆儿就顺着往上爬的那种,便笑道:「行了,画的挺好,放着吧。待会儿吃完茶再继续,明儿个我们就演孙悟空三打那谁谁。」 李之源见着皇后并不怪罪,一颗心才算平静了下来。 两人吃茶的时间,黎晰倒是想起来方才李之源的表现,便问道:「谢大人已经下过聘了?」 正在喝茶的李之源一口茶把自己呛到,方才只是找个藉口,但是现在离初五已经不远了,若是那时英王还没走,定会找皇帝治他个欺君之罪。 李之源窘迫不已,随便找了个由头混过去了。 另一头,景文昊倒是没能陪着黎晰睡多久,几乎是黎晰刚刚睡熟,他便蹑手蹑脚起床了。黎永下午的时候带了马军师跟李副将一行人进宫。等景文昊到了太和殿的时候,几人倒是都在那儿了。 「微臣参加皇上。」 「糙民参见皇上。」景文昊一进去,几个人便齐齐行了个礼。 景文昊甩甩袖子,道:「免礼。」 「几位都是相熟的,就不拘这些个虚礼了。今日各位进来想是心中都有些想法的,怎么,谁先说说?」景文昊刚刚收回兵权,变数还大的很,眼下最主要的是由便是找些信的过的人治军了。 「皇上,微臣有一言。」景文昊本以为打破僵局的人会是黎永,结果却是马军师。 「如此,军师倒是讲讲。」景文昊倒是发自真心敬重这位马军师的,上一世,也是他顶着各种压力,硬是在军中帮着景文昊劝服了萧将军,以至于最后景文檄逼宫的时候靠的是私军,而没有他外祖那边的人。 「皇上有心查李副将的事情是好事,不过,据臣所知,此事牵连甚广,倒是不知皇上的旨意能延伸到何种程度?」马军师此次虽是第一次见景文昊,不过他倒是铁了心要看景文昊到底是何意思,毕竟如果只是做做样子的话,这人便不值得自己再鞠躬尽瘁,一腔热血这么扑进去了。 景文昊知道马军师的担心,自己从前做事是有些优柔寡断的,特别是对着景文檄跟自己外祖那边儿,几乎是没有底线的退让,马军师有此问,不过是担心他治军只是做做样子,动不了那些人的根本,说到底还是赤子之心。 「马军师,朕今日便告诉你,此次朕要做的便是连根拔起,倒是不知马军师还有何疑虑?」 马军师偷偷瞟了一眼景文昊,见着景文昊眼中倒是未曾有一分闪躲,便知这回皇帝可能是认真了,当下跪了下去。 「若是如此,皇上,臣这里有血书一封,是当初作证指正李副将的那位百夫长。当时他受萧黔胁迫,出来指认李副将,做完之后,他深知萧黔不会放过他的家人,便回去想带着家人出逃,被萧黔拦路截杀。微臣当时请了黎将军派人前去营救,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等我们的人赶到将那帮人赶走的时候,那百夫长已经伤痕累累,气若游丝,在迷离之际,交出了这封血书。」马军师说话时越来越激动。 「当时这血书只有我与黎将军知道,我与黎将军本来准备第二日面圣之时将血书递上,谁知当晚黎将军在回府的路上遭人暗算,染上了怪病,这事才被拖了下来。这血书,臣一放,便是许多年。」 马军师跪在地上,双手举着一封血书,递过头顶。 一个小太监踩着小碎步到了马军师跟前,接过那封血书,又小碎步递到了景文昊的手上。 景文昊脸上的表情此时颇为凝重,他知道像他祖父这样的人手下都不会太干净,竟是不知明目张胆的手上都能有这么些人命了。 景文昊看着那封泛黄的血书,好些字都已经褪色了,看得出是有人小心保存的,不然这些年,这血书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怕都快碎了。眉头越皱越紧,问道:「几年前,你为何不拿出来?」 「微臣不敢。黎将军派人营救的当晚便遭了暗算,说是染疾,但是那明明就是故意的,黎将军哪会那么不小心?黎将军病危之际见了我一面,告诉我先皇圣宠萧家,他已经垂死之人,只能最后尽力保全李副将,但是这事情是无论如何捅不出去了。」 「李兄,是我对不起你,这几年来,你受苦了。」马军师说道这里的时候,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无言面对李副将,只能将头看向外边。 景文昊还没来得及出言,一旁的黎永倒是颤抖着先出声了:「你,你刚才说父亲是遭人暗算?」黎永眼前几乎是一遍遍闪过几年前父亲回来的那个晚上,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家里请来的大夫说是急性病,怕是不能久留的时候,他真是觉得天都塌了。父亲最后的那几日,反覆嘱咐道让他好好照顾好弟弟,照顾好这个家。黎永眼前一遍遍闪现着父亲最后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床上的场景。他怕极了,周围的人他的母亲,祖母还有弟弟都在哭,可唯独他不能哭,他答应了父亲要撑起这个家,一做便就是这么多年。可如今,马军师却在告诉他,父亲当初的死是因为遭人暗算? 「回皇上,是将军亲口告诉臣的,他回家的途中,遇到一妇人,衣衫褴褛倒在路边。等他过去扶起那妇人的时候,突然窜出只老鼠咬了他,那老鼠身上是带着病的,还是急性的,不然黎将军也不会药石无医。那妇人见事成,本是要逃的,被黎将军诛杀了。」马军师滋滋泣血,「皇上,黎将军当时查的是谁的案子,再清楚不过,这事是谁做的,也自是清楚的,求皇上还李副将与黎将军一个公道。」 景文昊看着黎永的脸,几乎是铁青色的了,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一直瞪着马军师,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51页 而此时,景文昊心中也是震惊无比,不只是震惊,心中更是怕。虽然这事儿与自己并无关系,但总归是自己父皇纵着萧家的人才出了这么一场事儿,黎晰父亲的死若是真的与萧家有关,他倒是不知要如何面对黎晰了。 「行了,传令下去,李副将今日起官復原职,协助马军师彻查此案。」景文昊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颤抖。 两人见着景文昊的脸色不对,便领旨要走了,只剩下黎永还留在殿中,景文昊思虑再三,挥一挥手,道:「你也先回去吧,这事儿,朕让人查。你,你先不要告诉黎晰。」 61 景文昊一个人在太和殿坐了好一阵,心里不是滋味。他与萧家的人感情本就不深, 若真是他们做的, 他倒是可以毫不犹豫给严办了,可就怕黎晰知道父亲的事情, 心中会有疙瘩。眼下黎晰又刚有了孩子, 还没到稳定的时候, 景文昊满脑子都想着,若是真查出个什么了,要怎样说服黎永, 让人帮他瞒着。 景文昊这一坐便久了些, 直到外头通传说谢宣来了,景文昊才将这些个事儿抛诸脑后。 「这个时辰了,入宫做什么?」景文昊心情不是太好,虽是尽量克制了,还是与平时有些不同的。 谢宣听着景文昊的话便知道之前是发生了些什么, 只能说的尽量轻松些,道:「微臣进宫送密报, 顺道接我家那猴子回去罢了。」 「可是那头查出什么东西了?」景文昊接过谢宣递上来的密保,扫了一眼, 都是些驿馆内景文昭的动态, 倒也没什么新鲜的。 「皇上昨日让臣派人出去查的那个小使有些眉目了,那人今日早上从驿馆里出来的时候的确是带着人, 皮, 面具的, 但是下午再回去的时候,却没有了,是那个人本人无疑。」这个事儿是谢宣入宫前才知晓的,还未来得及写入那密保中,他也是心急,想来见李之源,便着急忙慌入了宫。 「当真?谁去查的?可看仔细了?」景文昊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 「黎大人招徕的人里,有一位曾经是江湖上有名的化装高手,派他去看的。据他说那种可能是这京中面具市场里最新的货色,而且不是轻易能买到的。普通人即使与那人共同生活,怕是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的,不过他不同些,道行深,一眼便能瞧出些不同。」谢宣据实相告。 景文昊咂摸了一阵,才问道:「既是如此,可有办法追查到买家?」 「想来是可以的。」谢宣看着景文昊的表情放松了些,自己心中也松口气,挺直了腰板儿,道:「那暗卫说过自己以前也研制过那些个玩意儿,给那卖家供过货,人倒是熟的很。而且这种最新的产物,级别不够的人是买不着的,目标其实很小,追查起来倒也容易。方才,臣已经派出人去了,相信不出几日就能有结果。」 景文昊点点头,「这事儿,你做的倒是不错。」 「都是臣的本分。」谢宣不敢邀功。 「行了,你跟着朕不久,但是做的事情,朕倒是看在眼里。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朕自然不会亏了你,不过你可知朕想让你做的是什么样的位置么?」景文昭那边的事儿越查越清楚,这京中的局势就越来越乱,朝中信得过的过的人始终不多,而谢宣却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有才干不说,心性他也清楚,若是以后前朝乱了,他便要这样的人来帮他稳住,所以景文昊觉得已经是时候让谢宣多知道一些事情。 谢宣听到这话,一愣,从在状元楼见到景文昊的那个晚上开始,他便知道自己的仕途註定是有些不平凡的了。果然不出两日黎永便带着人找到了他,还吩咐了他一些琐碎之事。从他中状元到现在不过两月,却已经做到了大理寺正卿的位置,这在旁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事儿,京中盛传他多的是见不得人的手段,辱没了读书人,才能跳的这么快。但是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运气好,父母双亡,自己又有两分本事,眼下正是皇帝用人的时候,自己才能入了他的眼。这么两个月他帮着景文昊办的事儿确实不少,用的那些个手段也不甚光彩,但如今这天下是谁的再清楚不过,自己不过是衷心侍主,旁人怎么说他是不甚在意。不过景文昊究竟想让他坐上什么样的位置,他是从来没有想过。 谢宣怔住一会儿,才答道:「臣不知。」 景文昊倒是没有觉得这个回答意外,毕竟谢宣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他若是真说了知道,自己倒是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既然不知道,从今日起便好生想想,我大齐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还有什么?」景文昊说话时颇带着些不常流露的威严,「不过,你当知道,要坐上那个位置,这中间还得经歷些什么。有些事情,趁早准备的好。」 景文昊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谢宣此时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煳涂,便答道:「臣知道了。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只等黎大人入职,便可以动手。」 景文昊知道自己今日太过威严了一些,便缓和了语气,道:「不急,黎永那边的事儿,可以再拖一拖,也不能同时处置两边不是。驿馆那边再抓紧一些,最好是能在五月之前拿到结果。」 谢宣心中算一下日子,此时离五月不过十日,若是再抓紧些,也不是不可能,便答道:「臣定竭力而为。」 景文昊忽然笑了,戏嚯地说道:「你当然得竭力,不然哪里有时间准备你下月初五的大婚。」 谢宣心中的弦立马绷起来了,大婚?难道皇上要赐婚不成?可是皇帝明明知道他跟李之源的事情,为何又是下月初五,这般仓促?谢宣满脸疑惑地抬头,看着景文昊。 而景文昊显然是并不准备跟他解释,只是就着烛火将那密保烧了,然后说了句:「走吧,带你去接李之源。」 景文昊带着人去了芷苒殿,黎晰正跟着李之源玩的高兴,李之源见着跟在景文昊身后的谢宣,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了,给景文昊行礼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 景文昊看着两人这副模样,才是觉得好笑,心道这小孩儿实在粘人,还是摇头,道:「今日就到这儿吧,你跟着谢大人回去吧。」 谢宣跟李之源谢了恩,才往外走了。 一路上李之源叽叽喳喳闹着谢宣问他为何今日会进宫来,谢宣知道李之源想听什么,却故意不说,连他自己都觉得身边这位实在是太闹腾了,一点儿也不像小时候跟在自己身边那个软软糯糯的小糰子了。 李之源叽叽喳喳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两人坐上了出宫的马车。马车内,谢宣刚想着趁着人看不到的时候抱抱李之源了,结果被人一把推开,然后就见着李之源满脸通红,一双眼睛含泪盯着他,他倒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的人不高兴了。正在反省的时候,李之源悄悄地说了句:「你,你快去我府上提亲。」 谢宣又愣了,再想到景文昊之前在太和殿中的那句话,知道今日定是有些什么事了,不过他并不急追问是什么事儿,而是直接将人捞了过来,固定在怀中,朝着那红彤彤的脸蛋儿啃了一口。 景文昊心中有事儿,黎晰看出来了,虽然他伪装的很好,一直陪着自己吃饭,下棋,给自己讲笑话,可是黎晰知道景文昊一定有事儿瞒着他。 黎晰跟着景文昊闹了一阵,便推说自己累了,让景文昊收拾了陪着自己上床睡了。毕竟没有什么地方比床上更适合夫夫间的对话。 「皇上这些日子回来的都有些晚。」黎晰侧身趴在景文昊的身上,一条腿直接跨了过去,像八爪鱼似的,缠着人。 景文昊倒是喜欢黎晰这样贴着他,一手揽在黎晰的背后,一手摸着黎晰的肚子,道:「是回来的晚了些。这几日前头忙的很,许久都没能让你按时用膳了,我不好,以后早点过来,公务处理不完的,让他们搬过来,日日照看着你可好?」 黎晰一只手轻轻放在了景文昊的脸上,从下巴走到眉心,那里果然又是皱起了一道棱,装作不经意地在那儿摸摸,黎晰轻声说道:「不碍事儿,我每日吃小食,一点儿也不饿。我呀,自己在这芷苒殿就是有点儿担心......」 黎晰并不说完,等着景文昊来问他,景文昊知道黎晰的那点儿心思,便从善如流,问道:「担心什么呢?」 黎晰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愣了一下,才小声说道:「担心相公饿着了。」 果然此言一出,黎晰放在景文昊眉间的手感受到了松动,景文昊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不得不说黎晰那声相公真是威力巨大。 自从他们在东宫重新拜过堂之后,他便日日让黎晰改口叫相公了,黎晰又是个脸皮薄的,一直不肯,加上怀了孩子,景文昊也不敢使劲儿逗弄人的,每次都在黎晰求饶的目光下放过了他。这次他倒是自己送到枪口上来了。 景文昊翻身到了黎晰上头,看着人眼里都能冒出火星来。 「怎么突然改口了?」景文昊问道。 「你,你不高兴了。」黎晰说完这句,觉得不好意思,感觉景文昊的目光仿佛要烧着他一般,赶紧转过头去了。 景文昊是再也支持不住,一手捏了人的下巴,将人的头转过来,说了句:「真是个傻子。」 没等黎晰反应过来,便吻了上去。 62 李副将,剧情章 在得了旨意后第二日, 马军师便与李副将携旨意去了城外二十里的大营。 那是李副将魂牵梦萦的地方,曾经他以为自己生于斯长于斯, 一心想着忠君报国, 却抵不住权宦勾结, 为了不负圣恩,保住军中这一方净土,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最后却落了个被人出去军籍的下场。他恨, 恨萧家即使得了天恩圣宠, 却还是不知足,为了让自己一家独大,成为大齐的中流砥柱不惜构陷忠良,糙菅人命,最后竟是牺牲了自己那未能出世的孩子。他恨先帝,明明不是无知, 却不顾这天下安危, 任凭皇后的母家掌权, 却不加以制止。当初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 却不知怎么被突然放了出来。 可即便是出来了, 他却无法再对皇帝感恩戴德, 他失去的,没有人能补给他。心灰意冷便带了夫人在城中开了个早点铺子, 做个营生, 这一开就是这么些年, 直到之前景文昊来找他。 马军师与李副将相约早晨直接在大营外见面,当马军师看到马背上,再次着上戎装的李副将时,他深埋于内心的那点儿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 「军师好。」李副将见着马军师呆楞的模样,倒是先打了招唿。 「副将好。」马军师听到人打招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尴尬地笑笑,道:「昨日我跟副将说的那些事情,副将可斟酌过了。」 李副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军中我是许久未曾来过了,许多事情确实不太清楚,若是冒然下手怕是不能找到癥结所在。军师所言字字出于肺腑,李达感激,但是,毕竟是阔别多年,我想着还是审慎些好。不知军师,可有异议?」 昨日两人出来之后,马军师告诉李达如今军中情况大不如从前,不说是军风昌明了,整个军营在萧家那些人手中搞的是乌烟瘴气,全无了那些年的样子。所以他想着让李达借着圣旨的东风,从根本治起,给那些人一个下马威,在军中树立起威严来。 第52页 马军师昨日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已经猜到李副将会这么做了,毕竟李夫人那件事情,大概是让他怕了。如今萧家在军中扎根还深,若是冒然动了那些人,他孤家寡人,最多烂命一条,不过李副将倒是有个夫人,就怕那些人狗急跳墙,再做出些什么来。 「不碍事。」马军师面色笑笑,反正也等了这些年,当初军中混沌不见天日的时候,他都坚持过来了。如今李副将都回来了,他倒是真不介意再等上些时候。 马军师带着李副将骑马往军营里走,圣旨昨日就到了,两人到了营门口,马军师便发现,这平时懒懒散散的守卫,今日却换成了整整齐齐的两排人,本以为是那些人知道了皇帝的治理之心,想要在他们面前做做样子,结果等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了这其中的玄机。 营门大开,马军师顺利走了进去,而李副将却被人用长/枪拦下了。 「大齐军营,闲人不得乱闯。」为首的卫兵说这话时颇有些气势,马军师人出来,这人正是萧家那位手下的,今日肯站在这大营门口做个守卫倒真是别有用心。 「大胆,这是皇上圣旨亲自恢復了职位的副将李达,岂是你等能拦下的。」马军师看着那守兵,厉声道。 大约是马军师过去那些年韬光养晦的太过分,这守兵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严厉的模样,愣了一下,却又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主子的吩咐,还是镇定道:「军师说这是李副将可有何证明?这几日正是军中盘点的大日子,若是让闲杂人等混进去,那可是得军法处置的。」 马军师冷哼一声,盘点,这些年都没见着这军中正正经经盘点过了,就连昨日入宫之时,他都未曾听到过今日要盘点的消息,呵呵,这些人倒是会做,有意让李副将难堪。「这位是皇上钦点,你也要拦么?都给我让开,出了事儿,我担着。」 「军师,这若是平时就算了,可是今日,属下是真的不敢放人进去。还望军师恕罪,不然军师拿出令牌来?军师说这位是皇上钦点,我们自然不敢不信,但是总得有个凭证的。这位李副将,不知你的任命状在哪儿,可否拿出来容小人一观?」那守兵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态度傲慢就是在高速李达,今日他若是没个凭证,便进不去这军营大门了。 马军师看着李副将,神色颇为尴尬,李副将倒是没有他想像中生气。从容下马走到那人跟前,问道:「可是有个凭证便让我进去?」 虽然只是一句话,守兵却被强大的气场震慑了,道:「是,是,有凭证就让进。」 李副将一笑,走到那守兵跟前,一手夺过他手中的长,枪,下一刻,那枪已经抵在了守兵的脖子上。 「大齐第一军日,日操练的杀敌枪法,当年是我与黎将军所创,这便是我的凭证。」说罢,一使劲儿,那枪头已经从守兵的脖子上一开,转而在那人的股间一弹,下一刻,那人已经跪在了地上。 那守兵是自是不甘心,想要起来,却再次被一枪打在背上,吃痛,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竟敢在大营前动手。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么?给我拿下,到时候萧副将有重赏。」守兵被李副将打了两下,便毫无还击之力,只能在地上大叫。 那两排小兵闻声便围了上来,李副将没有半分胆怯之色,反倒笑了。身着戎装,再加上一柄长,枪,恍惚间,李副将觉得自己回到了曾经,那时候他还年轻,上了战场无所畏惧,所向披靡。官途顺利无比,一路擢升到了等级最高的副将。两派人很快就倒下,大营门口一时间闹的不可开交。 李副将多年未曾用武,但是手上长,枪威力依旧,尽量保持不伤他们分毫,却打的一帮人丢盔卸甲毫无还击之力。围过来的小兵越来越多,这事儿大有越闹越大的趋势,马军师见着把持不住局面,而李副将显然乐在其中,便干脆退到了一边,由着李副将将来的那些人都打翻在地。 大约是小兵们见着局势不太对,便有人进去通报了萧黔,等到萧黔跑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横竖躺着许多将士了。 「大胆,都给我退下。」萧黔大吼了一声,随着这一声,后面的人没有再往前沖,而李副将身前的最后一个小兵也被他掀翻在地。 「李副将,怎么在大门口动起手来了。」萧黔堆着张笑脸,朝着李副将走来。 李达手上长/枪一挥,与萧黔擦身而过,钉在了后头的柱子上。 萧黔不自觉抖了下身子,只是那一下他却是浑身冷汗。强装镇定,走到了李副将跟前,道:「不好意思,最近军中大盘点,你知道的,这是军中的大日子,查的严苛了些。外人没有令牌都不让进的,圣旨昨天下来的晚,我又忙就给忘了,手下的人冒犯了你,倒是伤了和气。」 「马军师,你也是,李副将来了,你着人进来通报便是,怎么还让人在门口打起来了?这要是伤了士气,才是得不偿失。」 「与马军师无关。」萧黔想将火头推给马军师,李达却不想。「这人有心要拦,通不通报有有何相干。」 「李副将......」萧黔欲解释些什么。 「不必多言,我奉圣上之命,协助马军师彻查当初百夫长李炜构陷忠良一案,军中若有不配合者,军法处置,先斩后奏。方才听萧副将说这军中正在盘点,我想如今这事儿得先放一放了,万事以案子为先。」李达说话时,语气里的那份威严,让众将士都吓了一跳,心道这定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这可不好办......」萧黔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不好办?萧副将是想抗旨么?副将若是真有此意,这军刑我倒是不介意拿出来用用。」李副将字字铿锵。 「李达,你大胆。就算你官復原职也不过是个二等副将,我可是一等。」 「皇上旨意,如今这军中最大的是马军师。莫说你一个一等副将,你就是个将军,如今也要听马军师差遣。」李副将看向马军师,马军师这才从怀中缓缓掏出皇帝的手谕,那是跟他军令状签在一起的手谕。 马军师一手举着手谕,李副将见状,说了句:「请军师吩咐。」 马军师翻身上马,一手举着手谕,高声道:「军中中将以上者一刻钟内到大帐中述职,违者自己去领十仗。」 李副将随之翻身上马,甩开了下面的人,跟着马军师策马入营。 63 一晃过了几日, 两头查案子的人都被派了出去, 进程倒是让景文昊十分满意。特别是谢宣由于要抽出些时日来准备自己的大婚,所以加快了手中的事情之后, 一切几乎是水到渠成了。 又是一日早朝, 景文昊刚刚象徵性地问完「众卿家可有事启奏」之后, 谢宣便立马站了出来。 「皇上, 臣有事启奏。」谢宣站了出来。 「爱卿说吧。」景文昊正经危坐, 满脸都写着期待,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些什么。 「昨日由京郊福临县移送了一单杀人越货的案子到大理寺, 臣率手下人连夜审了主犯,没想到那人竟招供, 他便是三年前京中杨家灭门惨案的兇手。」谢宣照例手中将一本摺子举过头顶, 便有个小太监拿了拿摺子再递到了景文昊的手上。 「哦, 既是如此辛苦爱卿了。」景文昊接过那本摺子,上头是白纸黑字写上了那犯人招供一事,重点之处,谢宣已经用硃砂笔勾画了出来,倒是清楚的很。「案子既然清楚,爱卿照着规矩办就是, 可是刑部覆核出了什么岔子?需要拿到这朝堂之上来说?」 「回皇上,并非如此。」谢宣直立于大殿之上, 头髮虽是一丝不苟束在冠中, 但是总显得鬍子拉碴的, 让人看了便觉得这谢大人确实是劳苦了一些。「皇上容禀,臣要说的并非是这恶犯的事儿,而是他背后的主使。此人关系重大,若是臣冒然查证,便是越级,犯了僭越之罪,所以特来请皇上一道圣旨。」 景文昊眉头紧锁,脸色顿时变了,是人都能看到这是要发怒了,果然语气中带了几分愠气,道:「你堂堂大理寺卿,正四品的官儿,朕倒是想知道,是谁能让你审起来都僭越了!」 此言一出,一众大臣都是心惊肉跳。三年前这京中杨家被灭门的惨案,那可是风靡一时的谈资。说起来这京中的杨家那也是个迷,一家上下好像都不是什么有本事的,最多不过是当家的老爷在京郊做了个小县官儿,可是偏偏人家不知走了什么好运,攀上了什么人,平地一声雷在京中最好的地段买了个三进三出的宅子,一家人招摇地搬了进去。 若说这一家子真有什么特殊之处,便是这一家主事老爷的嫡女,那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从那闺女及笄之后,上门说亲的媒婆便是踏破了那一尺高的门槛,可是倒是不知那姑娘家到底要个什么样子的,硬是没有许出去。这一拖便是两年,这姑娘虽说是年纪大了些,可是上门的人却从未断过。 怕也是天妒红颜,这女儿家长的太好,又没能及时找到婆家,便就成了祸端。说是有一权贵看上了这家的小女儿,硬是要抢回去做小老婆,那家人哪里肯了,那姑娘的弟弟当时就骂了那些人。结果当晚便被人套了麻袋在小巷子里打成了傻子,那家人慾哭无泪,处处找人伸冤,怕是背后的人见状也急了,做了些什么动作。这京中人一时间猜测纷纭,就想看看,这背后站着的两家到底是谁。然而这事儿,最终也没能浮出水面,因为在风口浪尖之时,一夜之间,杨家人便消失了。一家二十口全部被灭门,连院中的狗都没给他们剩下。杀完人还放了一把大火,等火被扑灭的时候,一家人几乎都是焦尸了,连仵作也没能验出什么。 当时先帝也是下了令要查的,可这事情,两家人做的都隐蔽,最后竟无从查起,想来也是这背后的人地位不低,查出来搞不好就是一次损兵折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官府倒是给了个人出来说是主犯,可是那人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毕竟闹的这么大,也算是给这京中的百姓一个交代。 如今,这案子竟然要被翻出来了么?凡是能站上这大殿的,都是有些品级的,如今这谢宣说明白了,犯事儿的那位品级是比他更高些的,当下来了兴趣,在心中缩小了范围,各自猜测。 「回皇上,据罪犯招供,背后主使便是陈将军之子,当今大齐二营中的一等副将,陈蕃。」谢宣厉声说道,那声音是响彻大殿。 诸位大人此时终于听到了这个名字,心中便更是波涛汹涌,大部分都是大惊,原来是他,又一想,仿佛觉着说得过去,毕竟这陈家的小儿子倒真不是个好惹的,仗着陈将军的势力,在京中作威作福的境况并不少见。 一等副将,虽为正三品,但是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在军中练兵,不用上朝的,于是此时站在大殿上的陈老将军,便成了众矢之的。 陈老将军此时也是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自从前些日子景文昊派了人去查他军中的帐目开始,他便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行动中就过火了些,于是这些日子刻意收敛了不少,就是想着尽量拖延些时间,让景文昊忘了这一茬儿,哪曾想树欲静而风不止,竟被人翻出了这件事儿。最重要的是,若是这事儿是有人存心整他,空穴来风,他倒还好,偏偏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虽然当年他并未亲自出手,但是这事儿终究闹的大了些,再加上这其中牵扯上了朝中的另一位重臣,那小儿子当初怕自己最后压不下这事儿来,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如此说来,这件事情,最后也算是他压下去的了。 第53页 「休得胡言!」陈将军心中虽然忐忑,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分毫,只能强装了镇定,这么不轻不重反驳了一句。 谢宣倒是一点儿没被陈将军这话吓到,反而镇定自若看着陈将军说了句:「是否胡言,皇上看一眼那证词便是。里头列出来的条条款款是臣亲自审出来的,如今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里头有些证据太过隐秘,臣不便当众讲出来,还请皇上往后翻翻。」 景文昊整理了自己的表情,依照谢宣的意思往后翻了些,看到了他几乎快能背下来的证据。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景文昊再清楚不过,当年他也是碰巧知道了这事儿的一些端倪,才查出了这些,不过上一世,他盛宠陈妃,这件事情又是他父皇结了案的,他也就没有再追究,如今正好用来打压陈将军,将他军中好好换个血,顺便可以藉此机会让谢宣升个官儿。 景文昊随意将那本摺子翻了两下,然后做出了副盛怒的样子,一把将摺子甩在了陈将军的脚下。 「陈将军,这些东西,你倒是想看看吗?」 陈将军颤颤巍巍跪下,不敢去捡躺在自己脚边的摺子,只能一味地说着:「犬子定不会做出如此十恶不赦之事,望皇上明察。」 景文昊脸上此时应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里没有波动地说了句:「谢宣,即刻带人拿上朕的手谕去军中捉拿陈蕃,给朕审个清楚。」 谢宣跪地,叩头,大声道:「臣遵旨。」 不等陈将军再说什么,也不等文武百官开始八卦,一声「退朝」后,景文昊便火气沖天走出去了。 百官们见着景文昊火急火燎的背影,都觉得皇上这次肯定是被气着了,然而只有景文昊自己知道,他是要赶着回去陪黎晰。 昨日李之源出宫之前跟他们告了假,说是自己婚事将近,许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准备,这几日便不进宫了。黎晰喜欢李之源,觉得这小孩子好玩儿,便把人当弟弟一般疼爱着。当场准了假,还派了宫中几个有经验的么么直接住到了李之源府上,帮忙打点。 李之源也是喜上心头,当场掏出了一张红红的喜帖,拿出自己的笔就在上面写上了「皇上」「皇后」的字样,然后郑重地交与了黎晰。 黎晰平日里习惯了李之源的闹腾,果然今日那人没来,黎晰就自己闷着拿了本儿书看。 黎晰近日里变的越发懒了起来,明明就坐在大殿里的摇椅上,可是眼看着景文昊进来了也不再像往日那般起身迎上去了,而是撑了个懒腰,看着景文昊,微微笑了笑,说了声:「皇上今日倒是早。」 饶是如此随意的动作,景文昊仍是觉得自己像是看醉了一般。阳春三月,如沐春风,嘴角忍不住咧开,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脚下走快了两步,到了黎晰跟前,蹲在了黎晰旁边,一手拉着人的手,道:「想你了。」 黎晰没想到景文昊会突然说这些,便有些脸红,道:「皇上说这些做什么?」 景文昊抓起人的手放在嘴边亲一下,对上黎晰的眼,说道:「本就是实话,我呀,恨不得时时将你揣在怀里才好。」 说完起身,顺势拉了黎晰起来,在人耳边低声问道:「想不想出宫走走?」 黎晰惊喜地看着景文昊,不太相信。 景文昊揉揉黎晰的脑袋,说道:「换身衣裳,今日带你回黎府。」 64 上一次回黎府已经是几年前了,那个时候景文昊在先皇的压力下, 陪着黎晰回去, 一路都没有过好脸色。如今他倒是主动带着黎晰回去了, 黎晰心头也是一暖。两个人如今心意相通的回去,黎晰终于能带着景文昊与他分享自己长大的地方。 两人换了衣裳便出宫, 到黎府的时候时间倒也是还早。马车平稳地停在了黎府之前,景文昊照例先下了马车,然后才伸手将黎晰牵了下来。黎晰不知是不是跟着李之源呆久了,突然起了玩儿心,牵着景文昊的手,直接跳下了马车, 重重的踩在了地上。 景文昊当时被吓愣住了,一把将人捞着借了点儿力给黎晰,才让人不至于在地上再蹦几下。等人站好了,立马黑了脸,拉了人的手, 说道:「越来越皮了, 也没个分寸。」 黎晰知道景文昊是担心,被景文昊抓着的手放在景文昊的手心里摩挲了一下, 咕哝道:「就这一次。」 景文昊看着黎晰小孩子模样,心里痒的不行了,哪里还敢说一句重话, 只能揉了揉人的头, 拉着人往里走。 黎晰太久没回来了, 守门的家丁看到一行人愣了半天,半天才坑坑巴巴说着:「二,二,不皇后?」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往下跪,景文昊手一挥,道:「进去通报吧。」 家丁这才往回奔走,一边跑,一边说着:「皇后回来了,皇后回来了。」 黎夫人此时正跟着黎老太君带着黎永的媳妇儿在后院儿闲谈,听到家丁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皇后回来了」的时候,几个人心一动,忙不迭站了起来,往前院走去。 刚刚走到前院的时候,就见着景文昊带着黎晰进来了,三个人赶紧福了身子,齐齐道了声:「皇上圣安,皇后金安。」 黎晰是直接走了过去,拉了黎老太君的手起来,说道:「奶奶,说过不用行礼的。」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说服力不够,便看了景文昊一眼。 景文昊收到黎晰的讯号,附和道:「都是一家人,当真无需拘这些个礼的。黎晰许久没有回来过了,怕他想家,便带他回来看看,大家都自在些便是。」 一家人这么听了景文昊的话,才各自随性了些,往大厅里走。 到了正厅里,几人自动站住,等着景文昊上坐,景文昊却权当没看见,自己拉着黎晰坐到了一边,留出了主位给老太君。黎晰知道景文昊的意思,也不说话,暗暗将景文昊的手抓紧了些,对着黎老太君说了句:「奶奶请上座。」黎老太君这才笑嘻嘻地坐了上去。 「听你哥哥说,你有了身子。本来想入宫看看的,怕惊扰了你,昨日我还跟着你嫂嫂去了城中庙里求了两道平安符给你,正想着哪天带进宫去给你。」黎夫人自上次落入水池,被送回府中第二日便知道了黎晰怀孕的消息。本身倒是一直想进宫去看看黎晰,自己身子却是染了寒气,病了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利索,怕给黎晰渡了过去,便一直拖到现在。如今见着黎晰身子利索,似乎胖了一圈,气色也好,才真是放心了些。 「说起来,母亲,我倒是想知道男子能够生育的氏族不是一早被屠杀了么?怎么,我?」自从知道自己怀孕,这件事情便一直梗在黎晰心头。 「难道父亲,他......」 「这个,这个......」男子生子的氏族被屠杀虽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这种事情一度成为坊间禁谈的话题,黎夫人也不知道黎晰会在如此的场景下问出来,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回答了。 「一家人聊天,放轻松些罢。」景文昊知道黎夫人这是忌惮他,便主动出声解围。 「是,是。」黎夫人接连答了两声,才说着,「这事儿与你父亲无关,是我。我本是异族人,我母家当初只剩下我祖父这一族人,好不容易逃过了那场劫难,到了边疆避难,后来便是在那儿扎根了。自那之后,母家也收敛了些,没人再敢嫁与男子做妻,一直也是相安无事的。你父亲当初也是征战沙场,才在那么偏远的地方遇到了我,又将我带了回来。其实当初你入宫之时,我也是担心的。不过这许多年你肚子都没动静,我便忘记了,以为时间过了太久,这生子的性状消失了。哪曾想你竟然有了。」 黎夫人看着黎晰,有些心疼道:「是我不好,应该早些告诉你,也让你有个准备。这次定是吓着你跟皇上了,我,我有罪。」 「母亲。」黎晰撒娇似的叫了一声,「别整天有罪有罪的挂在嘴边。这有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放心上的,而且皇上也很高兴,这是好事儿。多得母亲给了我这样的血脉,才让我能有机会与皇上有个孩子,这是母亲的功劳才是。」 景文昊还是头一次听着黎晰直白地表达出自己对这个孩子的喜欢,颇有些欣喜。想到黎晰刚刚知晓这个消息时脸上的错愕,到现在是全身心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真心实意的喜欢着,景文昊这才是真的高兴了。 「是啊,黎夫人不必太过拘谨。幸亏黎晰有了这样的血脉,不然,百年之后,我倒真是怕大齐后继无人了。」景文昊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宠溺之色,在座的人都能轻易地察觉到。 大家不禁想着,皇上这意思,难道是除了黎晰,今后便没有别人了么? 几人聚在一起又闲聊了几句,便临近午时了,黎永此时也从外边儿回来了,见着景文昊跟黎晰便行了个礼。黎永如今也是黎府当家的人,他回来不多时,午饭也好了。这是一大家子人第二次聚在一起吃饭,由于是在自己家中,大家都放开了些。 黎晰顾不上布菜的丫鬟,自己先夹了一个酸角到景文昊碗里。「皇上试试这个,我想了好久,这是母亲自己腌制的,外头买不到的,用来当辅料,做菜最好了。」 景文昊如他所言,夹起那块酸角送入嘴里,确实是清脆慡口,是样佐饭的好菜,笑笑道:「想吃在宫中怎么不说,我让你哥哥给你送来些解馋不是。」 黎晰摇摇头,摸摸自己的肚子,说道:「太医说了,这些东西慡口是慡口,但是对孩子不好,我哪里敢吃。今日能回府上,过过嘴瘾便好。」 景文昊平时老是怕黎晰不够仔细肚子中的孩子,恨不得将所有事都给人安排好了,如今见着黎晰如此乖顺的模样,心头喜欢的很,偏生这又是在黎府上,坐着这么大一帮子人,他都不能好生逗弄一下黎晰,当下觉得黎晰今日实在太过撩拨人。即使如此,还是笑的十分温柔,对着黎晰说:「等孩子生了,你想吃什么便让你吃个够。」 黎晰如今习惯了景文昊的贴心,倒是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桌子的人心里都是像在看戏一般。黎晰忽又觉得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了他嫂嫂一眼,说道:「嫂嫂你也是,这个少吃些。」 黎永的夫人是高门中的闺女,平日里除了跟自己的婆婆母亲在一起时说两句体己话,几乎是不与旁人多言的。黎永又是个不解风情的,木讷的性子,所以黎晰这一句饭桌上的嘱咐,倒直接让人红了脸,结结巴巴回了句:「谢皇后关心。」 景文昊今日本就做好了打算,要让黎晰在府中玩儿一日的,所以饭前便嘱咐了黎夫人,让她差人把黎晰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他午睡。果然,吃完饭不久,黎晰就饭气攻心,眼皮都在打架了。 趁着黎晰午睡的空档,景文昊才出了后院儿,黎永在院门口等他。见着他出来,依旧行了个礼,才将人带到了书房。 「营中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景文昊见着黎永,神色疲惫,知道他大概是因为那件事情,不安心罢了。 「方才谢大人带了人来,将陈蕃拿下了,这边的帐目本就清楚,他贪的那些个银子,一笔一笔的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黎永回话时,声音沉稳,听不出波澜。 第54页 「嗯,过几日谢宣要大婚,这事儿可能还得拖拖。」景文昊看着黎永有些疲倦的样子,语气稍微缓和些,说道,「陈家那边跟那位有没有联繫,查清楚了么?」 黎永皱了皱眉头,道:「还没有。终究是刚刚入军中,人员设置,还不甚清晰,恐怕得废些时日。」 景文昊并不着急,反正现在景文昭也被他找了个由头拘在京中,日日被人监视着,他倒是不信这样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也不用太急,毕竟只有一个苗头,查起来是有些困难的。」景文昊起身,站到黎永旁边,拍了拍他肩膀,「压力不要太大。事情终究是做不完的,那件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李副将那边查着,朕总归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黎永有些疲惫,听到这话,还是点点头。两人终归没说多久,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65 景文昊蹑手蹑脚回到了黎晰的房间,除下外衫, 躺在了黎晰身边。黎晰并没有醒, 却还是像感受到了什么一般, 还没等景文昊过来抱他, 自己就挪了过来。黎晰有了身子,体温更高一些, 贴着景文昊的时候, 景文昊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温度。黎晰自动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把头埋到了景文昊的颈肩,吞吐着的热气扑在景文昊的脖颈处, 痒的很。景文昊被怀中人无意识的动作弄的是心猿意马,偏偏始作俑者无辜地躺在他怀中,毫无设防的样子, 让他无法动弹。 此时景文昊只能在心中默默念着般若菠萝蜜心经, 一遍又一遍, 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 等到黎晰睁眼的时候,就见着景文昊已经盯着他在看了。 「皇上不睡了么?」黎晰揉揉眼睛, 又往景文昊那边靠了一些,一手环上了景文昊的腰身,将整个人埋在了景文昊的胸膛上。 景文昊方才念的那些心经全部餵了狗,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 此时又轻易地被黎晰给挑了起来, 顺着黎晰揽着人, 一手放在黎晰的脖颈后面, 摸一摸他细碎的头髮,再顺势往到了脖子下面,帮黎晰放松。「睡够了么?」 黎晰摇摇头,将景文昊放在自己后颈的手,往肩膀那儿拉了一些,示意他揉揉肩。 景文昊从善如流,面对着黎晰的支使,心头倒是甜蜜的很。 「最近越来越爱睡了。」 黎晰在景文昊的怀中点点头,道:「还不是怪皇上,不然我们换换?你来带着肚子里的这个小妖怪?」 景文昊哭笑不得,在黎晰额头亲了一口,说着:「傻东西,你倒是越来越胆大了。自己的孩子竟然说是小妖怪。」 景文昊一边跟着黎晰说话,一边帮人按着肩膀,黎晰竟然又睡了过去。怕吵着黎晰,景文昊又只能躺在床上默默开始念第二轮心经。 景文昊拉着黎晰午睡,虽说是久了些,但是却没人敢催的。等到黎晰终于睡够了,才迷迷煳煳坐了起来。好不容易有机会带着人出来了,景文昊便一人身兼数职,就连给黎晰穿衣服也不假人手,亲自上阵。 等到两人都着好了衣衫,景文昊才叫了声外头。婢子们鱼贯而入,有人备着热水,有的端了些点心放到了桌上。 趁着黎晰吃点心的空档,景文昊自己在这屋子里转了转,走到床边的柜子旁,想着里头定是黎晰小时候穿的,用的,一时有些心动,便打开来看。结果一打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好好的一个柜子,里头竟然没有一件衣裳,全是些书本画册。 黎晰方才起床,本来还有些蒙,此时看着景文昊踏入了他的禁地,嘴里的吃食都没有咽下去,便吼了一句:「皇上。」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景文昊已经出于好奇心驱使,打开了一本画册,结果上头的人让他颇为有些熟悉。景文昊拿着那本画册呆呆转过身去,看着桌子边坐着的吃东西的人,已经是满脸通红。 「你这是把我做成了画册?」 黎晰一张脸红的是外焦里嫩。他钟情与景文昊多年,以前见不着人的时候,便总想着景文昊在猎场上的英姿,笔随心动,想的久了,便开始画。画的久了,又不满足与仅仅是画了,而是把人做成了小册子。且不说这私画皇族是死罪,如今就算是景文昊疼他,不捨得动他了,可是看着这些东西一定会觉得他心理扭曲。 黎晰加快了往嘴里塞东西的频率,低下头来不敢去看景文昊。他是想跟景文昊颇白来着,想让景文昊看看自己曾经是多么喜欢他。可是他的计划是让景文昊看看他的画作啊,那么多一卷一卷的画他不打开,怎么就偏偏拿着本画册打开了?黎晰觉得自己从前建立起来的形象大概是彻底崩塌了。 景文昊见着黎晰面露尴尬之色,自己笑笑,放下那本画册,又拿起下面那本,才发现,这小子竟然画成了一个系列。 「从前倒是不知道你丹青不错,我看着比起宫里的画师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景文昊手中拿着本画册,走到黎晰跟前。「你看看每个神态都是惟妙惟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偷跟着我许多年了。」 黎晰不抬头,继续往嘴里塞点心,心道,人家画师的作丹青的时候还能有个对照呢,他这些可全是靠着自己想的,说起来还是自己比画师强一些。 心中想着事情,嘴里又一直塞着东西,一不留神被噎着了。头先因为被抓包而红了的脸,此时更是被憋的不成样子。 景文昊忙不迭倒了杯水给黎晰,一边往人嘴边送水,一边拍着人的背,道:「这么沉不住气干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自己当初好意思画,现在又不好意思认了?」 黎晰低头不语,都不想看景文昊一眼。 「我就是觉着你画的好,这些情节也有意思。」景文昊帮着黎晰顺顺气儿,自个儿又笑了起来,「不然咱们把这个让人改成画本儿,今年过年的时候让戏台子上就演这个了,让你哥哥嫂子还有母亲都进宫来热闹热闹?」 低着头都能感受到上方戏嚯目光的黎晰终于忍受不住,抬头用劲白了景文昊一眼,抱怨道:「旁边那么多画你不看,瞎碰人家画本儿做什么?」说话间便伸手去抢景文昊手上的册子。 景文昊眼明手快,将那册子拿了起来,揉揉婢子们刚刚给黎晰束好的头髮,道:「画的好,写的也好,待会儿让人把那柜子里的全部搬回宫中去。」 「你真的要改出来让大家都看我笑话?」黎晰看着景文昊,一脸错愕,这么丢脸的事儿,景文昊当真做的出来? 景文昊弯下腰来,头抚在黎晰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不,不让人看。回去,我们两个照着演演。」 黎晰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烧了,或者是中毒了,不然他的脸不会一直这么红。抬头正对上景文昊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黎晰无奈,只能默默往嘴里塞东西,想着幸好他没有发现全部。 自那日回府之后,黎晰的母亲便接连进宫了几天,是景文昊吩咐过的,总归是怕他少了李之源这个玩伴,无聊了些。 谢宣这几日是真的忙的晕头转向,那天回去才知道白天里发生了什么,气的不行了。那人竟把主意打到自己家这猴子身上了,暗自下定决心要早日查出那人的罪证。不过,如此倒是因祸得福,谢宣跟景文昊通了个气儿,全说这是景文昊赐婚了,到了李府上提亲。李大人一时间虽然有些接受不了,当晚就要让李之源搬回家来住,结果李之源哪里肯,跟李大人闹了一场,又跟着谢宣在院子中跪了一晚。一个是故人之子,一个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心肝儿,两人身上又背着皇上这道令箭,他也终究是说不出什么硬话来,就这么许了。 转眼间便到了初五,日子定的虽说是仓促了些,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谢宣总是不忍心亏待了的。在景文昊的授意下,谢宣原本只身一人的迎亲队伍,到最后被扩充成了浩浩汤汤的一队人马。城里的住户见着如此俊朗的新郎官儿,队伍又这般盛大,都出来看热闹,想知道这两月京中炙手可热的大理寺卿,最后到底会娶哪一家的大小姐。结果最后跟着队伍一路走到了李尚书家,见着李之源迫不及待地跑出来,上了谢宣的马,众人都是大惊失色,这么大的场面,最后竟是要娶个男妻么? 不过看着马上身着红衣的两人,一个俊朗非凡,满脸都写着意气风发,另一个清秀动人,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之色,两人并肩而行,真如金童配玉子一般,并不显突兀,反倒赏心悦目。 因为都是男子,两人都不拘着些虚礼,一起在外头忙着迎宾客。吉时快到的时候,景文昊带着黎晰出现了。两人今日穿的都稍显素雅了些,景文昊一身藏蓝色外衣,上头用银线绣着幅双龙戏珠的款式,低调却又颇具皇家威严。而黎晰则穿的更加素净一些,米色的衣裳,上头用金线银线混着绣的凤凰,庄重却不让人感到压抑。 谢宣老远见着景文昊带着黎晰过来,忙拉着李之源过来跪下,请安道:「皇上圣安,皇后金安。」 后头院儿内的那些大臣们听着皇帝皇后都来了,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出来跪成了一片,齐齐称贺道:「皇上圣安,皇后金安。」 景文昊摆手,说:「都平身吧。朕说过你俩大婚之时会来送礼,这不赶着时间来了。」 「今日你们大喜的日子,都轻松些,你们才是主角,我跟皇后只是过来看看,顺道吃你一顿。大家都不用拘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等着景文昊都交代完了,诸位大人才起身了,心理都想着这谢大人的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第66章 景文昊跟着, 自然是坐了上坐, 快到吉时的时候,一直在内间准备的两个么么带着根红段子出来,找到了还在外头迎宾的两人。 两人都不拘束,一人一头牵起了那根红绸缎,便往正厅走去。李之源太过激动, 迈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跤,幸好谢宣离得近, 眼明手快将人捞了起来。两个新人本就是全场的焦点, 李之源这么一绊,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一声。这让李之源太过尴尬,觉得丢人,瞬间就红了脸。好在他的谢兄此时倒是不嫌丢人, 这么拉着他的手,一直将人拉到了垫子前。 主事的么么见着两人都准备好了,中气十足在旁边吼了一声:「吉时到。」 「一拜天地。」这第一拜,两人随着主事么么的指令, 自然是拜景文昊跟黎晰的, 两人能来这儿给谢宣撑这个场子, 谢宣心中自是感激的, 这一拜, 他心悦诚服。 「二拜高堂。」第二拜,两人转了个方向,朝着李之源的父母叩头, 谢宣自父亲过世住到李家,李大人待他如亲子,自己在他家中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如今还让人家放在心头等着传宗接代的儿子嫁给了自己做妻,谢宣想,若是他,他倒是真不一定能有这般大度。 「夫妻对拜。」终于到了第三拜,李之源少有的害羞,低头不敢去看谢宣。两人早已有过夫妻之实,可如今这人身着红衣站在自己跟前了,谢宣反倒觉得不太真实。自己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些?人家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如今两个多月,他竟都有了。 第55页 谢宣看着李之源几乎红了眼眶,他知道自己也是差不多的,两人近乎虔诚地相互一拜,才在众人的道贺声中,被送入了洞房。 今日来的人总归太多了些,好在这谢府是皇帝当初赐的宅子,够大,满满一院子都摆上了酒席。两人也没空闲着,进了洞房都来不及怎么亲热,就换了衣裳出去招唿客人。 谢宣当日知道了景文昭拿李之源说事儿后,写喜帖的时候,第一个就写给了景文昭,让人送了过去。景文昭不知是心大还是怎么的,倒真是备了份儿礼过来了。此时正跟着景文昊黎晰坐在了主桌上。本是一家人吃饭的桌子,皇家的人就占了三个,李大人那一家子自是筷子都不敢动的。反倒是黎晰更随意些,今儿个忙着看热闹,下午在宫中也没有怎么吃东西,捱到这么晚,真是有些饿了,让景文昊帮他布菜,自己开始吃了。 谢宣大婚,后头跟着陪酒的正是跟他一届的榜眼与探花郎,四个都是眉眼如画的男子,手上拿着酒一饮而尽的模样,若是让未出阁的姑娘瞧见了,定会想入非非。 黎晰有身子不能饮酒,景文昊是特低让人用牛皮水囊温了一袋的牛辱,此时正派上了用场,给他倒在杯子,喝着正是温热的时候。黎晰以前是不喜饮酒的,可是自从怀孕之后,每日被景文昊烦着,让他不准饮酒,他反倒被勾起了兴致,每当景文昊要饮酒之时,他总是眼巴巴的看着。 桌上的人都举杯的时候,君臣之礼才被抛诸了脑后。 一杯之后,一行人又转战到了另一桌。几人从旁边走过的时候,黎晰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十分清淡,但那味道确乎是存在的。 黎晰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景文昊注意到了。 「不喜欢吃了?」只要有景文昊在,给黎晰布菜这事儿便没有假手于人过,见着黎晰突然不吃了,景文昊想了自己夹过的东西,应该不是吃饱了。 「酒宴的东西都有些油腻,若是不想吃不用勉强,礼我们也观了,早点回去便是。小厨房里我让人候着的,晚上值班的是粤菜厨子,做的都是些清慡的煲汤,回去吃些便是。」 黎晰看了景文昊一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此时毕竟是不方便,便顺了景文昊的意思,道:「想回去喝甜汤了。」 黎晰声音软的很,连带着景文昊觉得自己的耳根子都软了,捉了人的手放在手心里搓搓,道:「那便回去。」 两人要走,在坐的各位又是齐齐跪下送客。谢宣一行四人也是特地过来与景文昊道别。黎晰方才本来不太确定,此时当四人又站到自己跟前的时候,他又闻到了那股味道,而且好像是为了掩饰,刻意加了别的东西进去。 黎晰最后还是跟着景文昊笑着与这对新人道别,并嘱咐他们一定要尽兴。 等到上了马车,黎晰才整理了自己的思绪,问景文昊:「皇上上次可派人查过在状元楼排队的那人?」 景文昊不知黎晰怎么突然会这么问,只是看人脸色凝重,便老实答道:「查过了。怎么?突然想这些做什么?」 「那天我在那人身上闻到过绮月姑娘的味道,今日我又闻到了。」黎晰看着景文昊,眼里是说不出的认真,「而且比上次更淡,还可以掩饰过。」 「哦?是在谁身上问道的?」景文昊派出去查的人如今正是遇到困难的地方,那人总是不自己露面,经常是一查过去,线索便断了。 「是谢宣与李之源过来敬酒的时候。」黎晰想了想,「我们初进门的时候他们身上并没有这种味道,那阵味应该不是这两人身上的,如此一来便是陶相家的二公子与探花郎了。因为味道轻,又被人刻意遮掩过,这两人我倒是真不能确定是谁。」 「他们两个?」景文昊皱眉,「你确定么?」 若真是王博文还好,这人不过是有些才能,背后也是干净的,不过若真是陶家的二公子,倒还有些麻烦了。当初自己请陶相出山,回来辅佐自己的时候,便定了要将许多事情交于他手上的,而他这二儿子,正是陶相自己选出来继承他衣钵的人。这人论才干不输陶相半分,毕竟是陶玉林亲手带出来的,若不是谢宣的手段更符合他的心意,这一届的状元倒是非他莫属。关键是,这对付景文昭的事儿,陶相也是参与人之一,这其中的门道他知道不少,若是陶宪之真的有问题,他便真是养虎为患了。 「确定,那味道,我总觉得熟悉,不过总是说不清楚是什么。皇上若是要查,不如从那阵异香查起。」 「方才就是因为这事儿才想走的?」景文昊这才想起来黎晰方才那副为难的样子,伸手摸了摸黎晰的肚子,「傻子,方才东西都没有怎么吃。你瞧瞧肚子还是瘪着的,这些事情又不急于一时的,回去再说不是一样的,何苦饿着自己,饿着孩子。」 黎晰揉了揉鼻子,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景文昊身上,道:「还是宫中的甜汤好吃。」 景文昊摸摸黎晰细碎的头髮,心头一阵熨帖,这人还是这样,只要是自己的事儿,便总是顾不得其他。 可怜如谢宣,前一日才大婚,被众人灌酒喝到不省人事,第二日就接到宫中的口谕,让他进宫述职。谢宣强行睁开了眼睛,看着怀中睡的正香的李之源。昨夜两人送走了客人,洞房花烛,李之源多喝了两杯酒,听话的很,谢宣让他叫着相公,将人好好折腾一番。如今想起那可爱的模样,谢宣能立马动情。不过还是捨不得折腾人,轻轻在李之源额头印上一吻,才小心翼翼抽出自己的手,收拾好自己进宫去了。 太和殿内,景文昊见着谢宣深重的眼袋,调笑道:「果真是**一刻值千金,谢大人昨夜没怎么捨得睡吧。」 谢宣敢怒不敢言,笑笑:「睡了,睡了。」 「行了,知道你最近忙着了,放心,过完这段时间,朕一定给你放个大假,让你好生跟李之源出去熘熘。」景文昊一边压榨着谢宣,一边想着得给人些甜头,不然这人迟早得让自己用坏了。 「如此,臣先行谢过皇上了。」谢宣倍感无奈,本来可以美人在怀的。 「今日让你进宫是有正事儿,上次派出去查面具那人,可有回应?」景文昊将昨夜黎晰的话放在了心中,那身有异香的人,很有可能便是买面具的人。 「次次来拿货的都是不同的人,可能也是带了面具,总之真人是认不出的,黑市交易,也没能留个名。只能查到应该是富贵人家,可是京中富贵之人不在少数,倒真不容易确定是谁。」 「不过,皇上让臣查的万花楼那位姑娘,倒是有些眉目。她是自己主动找到老鸨要在万花楼做花魁的,就是一年前,忽然出来了,说是自己家道中落,被人逼婚,追到此地,让老鸨收了她。老鸨见着她确实有几分姿色,便留下了她。臣差人去了她说的那个地方,并没有这样一户人家存在。如此她定是刻意隐瞒着些什么。」 「对了,每月十五跟三十她都不接客的。也不知关在房里做些什么。」谢宣将这些日子自己查到的东西一一禀明。 景文昊满意地点点头,道:「这边的线索不能断了。对了,你让人跟着陶宪之跟王博文,看看能不能有所收穫。」 「陶宪之跟王博文?」谢宣有些意外,这两人昨日还陪着自己敬酒来着。 景文昊点头,道:「就是这两人,其中定有一人跟那位有联繫,不过还不确定,你仔细查查。」 谢宣作为臣子虽不知道景文昊为何突然有这样的吩咐,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本分,便应下了。 第67章 京中驿馆内, 景文昭温了一壶茶等着人。约么到了老时间了, 人还没有到。景文昭也不慌,守着那壶茶,自己个儿摆了个棋盘,摆弄着棋局。门终于被打开了,还是那小使模样的人。 「今日有些晚了。」那人刚刚关上门, 景文昭已经走到了人跟前,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人。 那人始终感觉不自在, 在景文昭的怀里挣扎了一下, 结果被人抱的太紧,倒是挣不脱的,只能由着后头的人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他身上, 移动到了桌前。 「日日吃状元楼,都腻歪了,今日没买,就当是给你省钱了。反正你那穷乡僻壤的, 也没有几个进项。」小使将食盒放在桌上, 才得了手去掰开环着自己腰的那双手。 结果景文昭并不放开, 反而将人抱紧了些, 将头埋在那人的肩上, 道:「好歹也是一方之王,连你这几个吃食都买不起算什么。你呀,就是想要天上星星, 我也能马上给你造梯子去。」 热气喷洒在那人脖颈处,弄得他直痒痒,微微转动了自己的脖子,道:「整日正事儿不做,就知道想这些风花雪月,你想想每日在外头为你奔走的那些人,真是不知羞。」 「明明哄好你才是正事儿。」景文昭顺着那人的话,亲昵地咬住了那人的耳朵,然后就感觉到了怀中人整个身子都颤动了一下。 景文昭满意地笑了。 而怀中之人,大约是恼羞成怒,奋力挣扎了两下,要将那双手掰开,景文昭如他所愿,将手拿开了。走到一边,将他刚刚温着的那壶茶倒出来一杯,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才送到那人跟前。 「昨夜喝了不少,这个是我从南边儿带来的,解酒,也顺顺肠胃,让你舒服些。」 那人方才脸还红着准备发火,这会儿看着眼前的茶,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只能顺从地接过茶杯。一口喝下去,温度适宜,茶味也清慡,正好缓解了自己宿醉后肠胃的不适。 景文昭攀着那人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自己的手则放在了他头的两边,给他轻轻揉了起来。 「两年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景文昭手中力道轻柔,可这嘴里就并非如此了,怎么能揶揄人怎么来。「以前可是喝两杯就红了脸,撒酒疯的人,昨夜是怎么?喝的那么痛快,一杯接一杯的,还敢帮人代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新郎官儿呢。」 那人并不说话,默默享受着景文昭的服务,手中一杯茶喝完,自己又添了一杯。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这两年背着我没少喝吧,当初跟你说的那些个话我看你是一句都不记得了。」手中忽然加重,按上某个穴位,那人头上一股筋都跟着跳了一下。 「记得的。」被这么一激,那人有些委屈。「两年,总归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纵使装的再好,总有几个时候是支持不下去的。」 景文昊的心随着这句话软成了一片,手上的力道渐渐轻了下来,不再故意刺激那人,心疼地说:「你呀,若是早一些告诉我这些,我们何苦等这么些时日?」 「行了,别磨磨唧唧的。」喝过两杯茶的人感觉自己舒慡了不少,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边开始往军中查了,你可做好了准备?」 「你放心,已经开始做了。没想到他会查到这里,如此也只能破釜沉舟,若是有机会除掉他最好。若实在是时机不够成熟,便只能捨弃了这人。」景文昭坐到了那人的旁边,捧着人的脸说道:「只是,错过这次,便是又得让你多等许多年了。」 第56页 那人并不说话,景文昭炽热的目光,让他无所遁形。整个人都感觉烧腾腾的,他想就是昨晚喝的最多的时候,他的脸大概也没有这么烫的。然而景文昭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退让,即使他低头,仍能读懂那里头的意思,终于支持不住,抬头道:「你,要做什么就做,别这么看着我。」 景文昭嘴角一咧,从善如流。 皇宫里,黎晰这两日苦恼的很。自从上次景文昊带他回去,找了那些个画册出来,便让他陷入了痛苦的深渊。那日他们回去的时候,景文昊竟然真的找人把那些个册子一卷不留全部搬回了宫中。还专门让人做了个书架,就摆在他们就寝的殿中。 黎晰对此抱怨颇多,谁能忍受日日起床第一眼跟睡觉前的最后一眼都能看到那些东西。那上面画着的东西旁人不清楚,黎晰自己可是知道的,那个时候年纪轻,又多看了些街边那些谈情说爱的话本儿,自己便照着那些情节画了些出来,还有所改编,以至于上头两人亲近的画面不少。黎晰看着自己房中的书架,每日唯有遮住自己的眼睛走来走去。毕竟眼不见为净,他如今只能这么欺骗自己。 偏偏景文昊不为所动,整天把那东西当宝贝似的供着,还特意叮嘱了人道:「这是皇后的墨宝,若是有人敢造次,直接拉下去砍了。」于是黎晰不得不日日被景文昊拉着去研读自己的「巨作」。好在自己现在怀了孩子,每当看到自己不能忍受的地方,黎晰便叫嚷着肚子不舒服,让景文昊扶着他去休息,如此也是百试百灵。 自从有了这个读书环节,黎晰近日来是十分忧虑,这份忧思连李之源都看出来了。 「皇后,您,是不是有心事啊?」李之源见着黎晰对自己手中的皮影戏丝毫不感兴趣,觉得自己身为一个要流芳百世的名臣,此时正是彰显自己学识的时候,必须得为皇后排忧解难。 只见黎晰一脸忧思看着他,说了句:「有什么办法能回到过去,给自己一耳光吗?」 可怜李书记一心只想着向前看了,要怎么回到过去这事儿,他还真不擅长,只能郁闷瘪了嘴。 谢宣这几日都有些忙,李之源也干脆跟着人每日起的早了些,就想着早点入宫可以跟着黎晰蹭上一顿早餐。虽然没能解答了黎晰的问题,可这并不耽误李之源一脸兴奋陪着黎晰在院子里吃东西。 吃到一半的时候,自己的宫人进来通报,说是陈嫔身边的大宫女在外面求见,说有急事儿。 自上次陈妃吃了瘪,最近她倒是没有整出过什么么蛾子,如今又派自己的宫女过来,他便没让人拦着。 那大宫女一进来便跪倒景文昊面前,脸上全是泪,泪水下面是掩饰不住的惊恐。 「皇后,娘娘,娘娘出事了。」宫女说话的时候身上都在颤抖,黎晰想也知道,这次的事儿怕是不小。 「说吧,何事?」黎晰说话时微微带着些不悦。 「昨夜,昨夜娘娘要入睡的时候,屏退了所有的宫女,说是不要人守夜了。让人今天早上也别太早去叫醒她,说自己累了,想好生休息一阵。结果,结果.......」宫女说到此处已经哽咽。 「说,到底怎么了。」黎晰向来不喜欢见着这些哭哭啼啼的场景,特别是此时,为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娘娘,娘娘她自尽了。」大宫女说完这话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跪在地上大哭。 「混帐。」黎晰听到这话满脑子只想到一件事,陈妃她争强好胜,是有一点儿阳光都能翻出花来的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自尽这等事儿。前几日景文昊才让人查了陈将军的儿子,如今马上就有人动陈妃,这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黎晰一时间气的是东西都吃不下去。 「就只有我们殿里伺候的人知道,兹事体大,奴婢不敢乱说。」大宫女大概是真的吓到了,说话时流露出的惊恐再清晰不过。 「芝玲,去宗人府,让人找两个仵作过来。」黎晰起身,对着芝玲吩咐了两句,又对着跪在地上的丫鬟说,「起来吧,带我去看看。」 大宫女显然有些吃惊,她倒是没想到皇后知道这件事儿之后,竟会提出要去看看。 「皇后,您有身子呢,怎么能去看那种人,不吉利的。」大宫女倒是不敢说拦着的话,李之源却说了。「您要看什么,不如我帮您去。」 黎晰也是觉得无奈,微微摇头,看着李之源道:「你能验尸?」 李之源在同一个早上想为黎晰排忧解难的想法连续遭到两次打击,此刻他也想能有什么办法回到过去,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自己别多嘴。 「行了。这后宫的事儿你跟着也不方便,你若是觉得不吉利,今日便不要你陪着了,自己回去吧。」黎晰吩咐了就要往外走。 「别呀。这种事情,您怎么能一个人去呢?我跟着您,最多非礼勿视,不该看的,我不看便是。」李之源说完便跟着黎晰走了。 第68章 黎晰带着李之源乘了步辇, 很快便到了陈妃现在住的殿中。陈妃位分降做嫔之后, 搬到了距离太妃们最近的宫中。按规矩虽说是没有资格单独入主一宫,但由于景文昊这后宫中一共也没有几个人,实际上不过就是换了个偏远点儿的宫殿,又从主殿搬到了偏殿而已。陈妃的母亲还在牢中,父亲前几日才刚刚解禁重新站到了朝堂之上, 黎晰觉得,要陈妃自杀, 这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事情。 刚到那殿中, 黎晰就瞧见了,诺大的殿里,竟是没有一个宫人敢站着,黎晰还没进门便跪成了一片, 就这么一眼扫过去也能看见那些个宫人身体颤抖的幅度。 众人见着黎晰来了,都是就着跪着的姿势,顺道请安,道:「皇后金安。」 黎晰此时全然变了个似的, 不再像往日那般脸上总挂着清淡的表情, 让人觉得如春风拂面的舒慡, 反而戾气十足, 站在他旁边的李之源都觉得他周围的气压有些低。 黎晰随手拂了衣袖, 示意他们都起来,跪在地上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们才起了身。 陈妃身边的大宫女带路,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陈妃就寝的殿中。 进门之前黎晰忽然想着陈妃生前毕竟身份尊贵, 李之源又是个外臣,还是顿了一下,问道那宫女:「她遗容可妥帖?」 大宫女知道黎晰的意思,连忙回话,道:「皇后放心,娘娘走的时候一切都是收拾好了的。」 黎晰这才放心,带着人进了门。 陈妃的尸首已经被人抱了下来,此时就在地下放了张凉蓆,人就躺在上边,整个人被一块白布遮盖住了。 黎晰走了过去,示意旁边的人掀开那白布。手下的宫女胆子小,颤颤巍巍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个小太监,伸出两根手指扯了那白布下来。陈妃整个人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的眼中。 黎晰看着陈妃,衣着整齐,看着衣裳便知还是她以前做妃子时才有资格用的料子。妆容整齐,除了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之外,倒是看不出这是个死人了。陈妃遗体规整的很,躺在糙席上竟是连髮髻都没有乱。 「你说你家娘娘昨夜是到了入寝的时间把你们都赶出去了?」黎晰仔细打量着陈妃,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回皇后,是。是的。」大宫女回话时候又自觉跪下。 「昨夜在陈嫔身边伺候着的宫人有哪些?」黎晰继续问道。 「就只有奴婢跟春花。」宫女跪在地上,从方才去他宫中通报情况开始身体的抖动就没有停过。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怕倒才是奇怪,前朝有的是例子,凡事位分够了的妃嫔,若是无缘无故的去了,身边的婢子宫人们便没有能逃得过的。 「另一个宫女是谁?」黎晰接连发问,这件事情疑点太多,他脑子此时也有点混乱,只能凭藉着自己的直觉,问出这些。 刚问完这话,旁边又有一个宫女跪到了他跟前,哭着道:「回皇后,是,是奴婢。」 黎晰实在是听够了这些哭哭啼啼的声音,厉声道:「都停下。哭成这样是做什么?事情若是清楚没有人要你们陪葬。」 两个宫女听着这些便才开始像放心了些一般。 「你们娘娘就寝都不洗漱么?」身边的哭声小了,黎晰脑子里才清明了些。 「回皇后,昨夜娘娘只说想自己静静,便不让人伺候,奴婢们给娘娘打了水,她却是没有用上的。」大宫女说着指了床边的架子,上头的确是放着盆水,旁边还褡着张帕子。 黎晰眼睛又转回到陈妃的身上,陈妃脖子上紫色的勒痕十分明显,但是总让他觉着不对劲。正思量着的时候,芝玲带着两个仵作过来了。 「参见皇后,皇后金安。」两人齐齐对着黎晰请安。 「行了,起来吧。」黎晰免了两人的礼,说道,「都过来看看,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两个仵作掏出自己的工具,在陈妃身上探寻了半天,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像是交流了一下结果似的,然后其中一人像代表似的站了出来,道:「回皇后,陈嫔娘娘身上除了脖子上的勒痕,再无其他伤口,不像是受外伤。口中,喉部和胃部用银针检验过,也并无中毒迹象。如此看来,陈嫔娘娘应该是上吊身亡。」 「若是上吊,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强逼的?」虽说两个仵作都给出了这样的答案,但是黎晰却是半分都不信,因为这样做实在不合常理。 「回皇后,若是被人强行吊上来,人的双手定会抓着绳子试图逃脱,但是陈嫔娘娘手上并无勒痕,应该是一心求死的。」两个仵作面面相觑,都不知黎晰如今是什么意思。按照常理来说,后宫死了个得宠的妃子,皇后不是应该高兴么,怎么这位看起来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有些说不出的忧虑? 仵作们还没来得及说出些什么,景文昊就到了。 景文昊是在朝廷之上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他正坐于龙椅之上,后头突然来了人,递给了安福全一张纸条。安福全眼尖,见着是皇后宫中的人,不敢耽搁原封不动给了景文昊,上头说的便是这个消息了。景文昊当场震怒,三五两下打发了朝中的大臣便往那殿中去了。 景文昊一进来,在场的人除了黎晰全部跪下给景文昊行礼,道:「皇上圣安。」 「谁给你的胆子,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景文昊一进来,先是对着黎晰吼了一句。景文昊在朝堂之上看到那张字条的时候当真发怒了,心里头急的不行了。不过他气的倒不是陈妃死了这件事儿,毕竟陈妃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本来就是要死的,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现在出了这场事儿,最多就是陈老将军再出来整个么蛾子,可是这些也全都在他的把握之类,毕竟黎永已经安排进去了,他那治军的本事,景文昊上一世是见识过的。他气的,是黎晰在上面说自己觉得这事儿是有人作乱,决定自己先过去看看。 黎晰本来正准备跟景文昊说一声自己刚刚问到的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先被景文昊给吼懵了,站在那儿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颇有些委屈地问了一句:「皇上,是在怪我么?」 第57页 黎晰声音轻柔,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盯着景文昊,面上就写着:我很委屈,四个大字。景文昊本来就是心疼他,见到人这般伤心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重了一些,怕黎晰小气,赶紧搂住了人往怀里带,另一只手抚上了黎晰的背,轻声细语在人耳边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呀,就是如今有了孩子爱多想,我疼你都来不及。」 黎晰知道景文昊这是哄着自己,不过还是清楚,自己怀着孩子就往这儿跑这件事儿做的确实不够妥当,莫说是景文昊了,想来是自己的家人知道了都是会责怪的。于是赶紧就着景文昊给的台阶,下了下来,微微靠在景文昊身上借力,然后说道:「皇上以后说话声音小些,吓着我跟孩子了。」 景文昊手上揽着人,听着黎晰软软的撒娇,恨不得将人揣到怀里了,哪里能有不答应的,连声应道:「好,好。都怪我,下次再说大声了,你罚我好不好?」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脾气好像全被黎晰拿捏住了。 黎晰这才满意地在景文昊怀中点点头。 黎晰自己带来的人由于平时就看惯了景文昊跟黎晰相处的情景,所以对眼前的景象没有觉得有任何奇怪,只是跪在原地,等到景文昊心情好的时候,那句「平身」。但是陈妃身边的那些人就不同了,以前陈妃是得宠的,但是再得宠,也不过是殿里多了些赏赐,平时多来了几趟而已。宠人宠成这个样子,他们倒是觉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特别是两个仵作,这可是第一次见着皇上,本来刚刚听到景文昊第一句话,都在心中暗自担心今日自己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看黄历了,怎么就能遇到皇上发火的时候了。结果皇帝下一句就开始细声细语的哄人,他们只觉得自己可能疯了,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这副场景。 在众人的期盼中,景文昊终于说了句:「平身。」 「皇上,此事......」黎晰看着景文昊恢復了平静,准备开口。 「我知道。」景文昊温柔地打断了黎晰,「你不用担心。」 然后下一刻便换了副面孔,十分威严道:「来人,陈嫔宫中所有伺候的宫人一律分开关押宗人府。陈妃尸首搬到宗人府地牢,开冰窖,务必将尸首给朕保存好了。去把宗人府大理寺的仵作都给朕找来,一一验过后,一人写一份报告交上来。」 方才还听着黎晰的话,为自己不用陪葬的消息轻松了一阵的宫人,此时一颗心又悬了上来。 第69章 吩咐完这些个事儿, 景文昊便带着黎晰回了芷苒殿。回去的步辇上, 景文昊才敢小声地表达了对黎晰此次行为的不满。 「黎晰,先说好了啊,我没有在怪你,我就是想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 不知道什么地方自己该去,什么地方自己不该去么?」景文昊说这话的时候, 手就搭在黎晰的腰间, 不轻不重帮他揉着腰。黎晰月份渐渐大了,身体的不适也渐渐多了起来,最常见的,就是时常睡了一觉起来就开始跟景文昊闹腰疼。 「你想想, 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娘子,怀了孩子,家中就算是有亲近的人走了,那都是不让她们近身的, 就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倒好, 自己说说, 几个月了?你倒是百无禁忌, 也不怕吓着肚子里的那个?」 黎晰觉着景文昊啰嗦, 不自觉得小声抱怨一句:「胆子就得从小练。」 这咕哝的一声虽说是声音小,还是被景文昊听了进去,无奈道:「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这个是练胆子的事儿吗?你信不信我让人去告诉你母亲, 让她过来评评理?」 黎晰一听到自己母亲都被搬出来了,赶紧乖乖闭嘴,并表示虚心接受景文昊的批评。 「刚才还跟我委屈呢,我看啊,你是仗着我疼你,越来越没有王法了,什么都敢做。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是不是还得亲自上去,看看陈嫔到底怎么死的?」景文昊看着黎晰听话的样子,瞬间有种夫纲被提上来的错觉,心情大好,忍不住就想多说两句。 黎晰实在受不了景文昊如念经一般的「关心」,只能强行堵上了景文昊的嘴,换来了自己这一路的安宁。 景文昊今日下朝很早,便也没有再去太和殿的打算,反正一切都还在正轨上,他好不容易有点儿时间,自然是想拿来跟黎晰腻着的,毕竟上回带回来的那些个画本儿,他们还有好些没有研读完呢。今日时间尚早,正好可以拉着黎晰好好演绎一番上面的情节了。 回了芷苒殿,景文昊便让李之源先行回去,然后就见着李之源扭扭捏捏的,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般。 黎晰看出了李之源的不自在,干脆叫住了人,问道:「方才一路回来的时候就不对劲儿了,可是今日带你去那边,见着死人吓着了?我让人送你回去,顺便在太医院传个太医,让他给你开几个安神的方子,若是真的怕了,这几日便不用来宫中了。若是做噩梦,便让谢大人放几日假,好生陪着你。」 黎晰说着看向景文昊,毕竟谢宣是他的人,他这么给说放就放了,总得给人个交代。「毕竟年纪还小,就是个孩子。」景文昊笑笑,示意他,只要是他做出的决定,自己一定是无条件支持的。 「你也是,自己胆子小,方才就别提出要陪我去,这下倒好,可别吓出病来了,我倒是不知道要怎么赔个人给谢大人了。」 「不是的,皇后,我,不,臣,臣不怕的。」李之源坑坑巴巴说着,「臣只是觉得陈嫔娘娘她不像是自杀。」 「哦?」黎晰听到这个倒是有些惊讶,「方才仵作的话你都听到了,他们可是说过的,没有疑点,你倒是说说,怎么就不像是自杀了?」 「您方才瞧见陈嫔脖子上的勒痕了么?您不觉得那勒痕有些奇怪么?」黎晰向来对他是和善的,所以在黎晰面前李之源倒是没什么压力,「陈嫔娘娘脖子上的勒痕,颜色深重,但是坏就坏在太过深重,完全凝结在了脖子下方的那一块。按理说若真是活着的时候自己吊上去,怎么也会挣两下,以至于吊死的伤痕周围会有摩擦的细痕,但是陈嫔娘娘的那道勒痕完全没有任何动过的异样。」 「而且仵作方才说了,陈嫔娘娘手上没有一点抓过的痕迹。但是,一个要上吊的人,她首先得抓着绳子把自己吊上去啊,而且刚刚踢吊凳子的那一刻,人一定会本能地抓住绳子,就算是一心寻死,那手一定会与绳子纠缠一段时间的,怎么会一点儿手上一点儿勒痕都没有?除非,她被吊上去的时候,已经毫无意识了。」 黎晰倒是惊讶于李之源能想的这么细緻,道:「既然如此,大有可能是有人给她下了蒙汗药,怎么你会说是生前呢?」 「这个,这个也是我的猜测。不过死人死人身上留下的痕迹总是跟活人身上留下的不同的。可是陈嫔娘娘脖子上的痕迹看起来是处于活死之间的,我想很有可能是有人刚杀了她,便将她吊了起来。」 「不过,怪就怪在,她身上又没有其他的伤口,仵作又验过了,没有中毒的迹象。那人到底是怎么杀了她的?总不能是她一夜暴毙不是?若是这样,谁有这个胆子,将她吊起来,做成如今这副自杀的样子。」李之源一股脑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一夜暴毙?」在李之源的刺激之下,景文昊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前一次给大祭司下毒的那个女子,不也是被人追到的时候才发现她「暴毙」了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仵作也验不出来是否中毒。怎么会这么巧了,景文昭入京没有多久,竟然有两人暴毙,有一个还是自己这深宫中的妃子。 景文昊突然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心中一种不好的想法渐渐升起,他的亲妹,婉玲当初不也是「一夜暴毙」了么?没有一点徵兆,就那么走了。 景文昊忽然觉得自己头都疼了,他总以为自己重生一次便是占尽了先机,却未曾想过牵一髮而动全身,他这般早早除掉了景文檄,确实有好处,不过如此倒真是给了景文昭可乘之机。所以这一连串不在他计划中的事情才会发生。 「皇上。」黎晰看着景文昊皱着眉头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 「皇上。」黎晰的声音,终究是将景文昊从那些思虑中拉了回来。 「皇上可是想到了什么?」黎晰主动往景文昊那边靠了些,一只手伸出去,捉住了景文昊准备往眉心放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代替景文昊抚上眉心的那只手,去努力将那个「川」字舒展开来。「皇上可是想到了这案子是谁做的么?」 景文昊看着黎晰为自己担心的模样,不忍心,想了半天,又确实找不到比黎晰更合适的人选,犹豫地问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什么毒是让人吃了立马能死,但是验尸又验不出来的么?」 黎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想法,看着景文昊问道:「陈嫔不是第一个了对不对?皇上还见过其他的对不对?」 黎晰目光如炬,景文昊看着他,最终还是点点头,道:「上次给大祭司下药的那个女子,追到的时候就是这般,暴毙死了,仵作怎么都查不出来。还有,还有就是朕的胞妹,婉玲,你知道的。。前一日都还好好的,跟朕商量着她的婚事,第二日就传了消息来,说殁了。」 景文昊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痛苦的很,黎晰倒能理解。若说景文檄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这婉玲倒是真真与他同一胞出生的,自小便在宫中受尽恩宠。婉玲公主人善,除了偶尔耍点儿公主脾气,对人几乎是没得挑的。而她闹过的最大的脾气,便是不肯嫁人,黎晰那时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东宫,他也是知道的,为公主说亲的使节来了不少,皇帝手下自己挑选出来的臣子也不少,可就是没有一个是婉玲公主看得上的。她一直说自己这是没遇到意中人。皇帝也疼她,就算看着她年龄大了,却还是愿意顺着她的意思,就想给她找一个她自己愿意的。结果终究没找到自己先去了。 好在景文昊刚刚登基的时候,她便真的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也不是什么高门,就是个赴京赶考的穷书生,被婉玲公主偷偷熘出去玩儿的时候瞧上了,便声称自己非君不嫁了。景文昊拿她没法子,只能应了下来,约定会给他个功名,让他风风光光的娶公主。结果婉玲公主,终究没能嫁出去。 黎晰看着景文昊痛苦的模样心疼不已,伤疤被人揭开的感觉定是不好受的。也顾不得李之源跟自己殿中的宫女是不是还在,黎晰没能忍住,紧紧抱住了景文昊。如果可以,他倒是宁愿自己能帮着景文昊分担一些这样的心痛。 景文昊立刻就感觉到了,黎晰的身子在颤抖着,忽然整个人僵住了,没等景文昊反应过来的时候,黎晰已经从他身上下来,冲进了内殿。 景文昊跟着人进了内殿就见着黎晰在翻他们带回来的那些个画册,本以为黎晰是想要藉此逗他开心,正想开口说不用,就见着黎晰举起一本破的不能再破的残本,转头对着他说:「找到了,找到了。」 第58页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着作者倒数十二章 第70章 景文昊看着黎晰脸上兴奋的表情, 就觉得那人好像是长不大一般, 走过去将蹲在地上的人拉了起来,帮他理了理衣袖,才问道:「发现什么了,这么高兴。」 黎晰拿着那本破旧书,翻了几页, 拿给景文昊看,说道:「只剩了个残本儿, 小时候看过一点儿, 不太记得了。不过这里头倒是写了皇上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景文昊将那残本拿过来看,看了半天也没能看懂什么,无可奈何看向黎晰,问道:「你这东西都是哪儿来的?这写的花花扭扭的东西我是一点儿也看不明白, 到底写了什?。」 「小时候母亲不想我习武,又怕我没有一技傍身,父亲便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位医师,说是要教我行医。不过这医师其他的都不教我, 专门儿教了我这用毒之术, 最后走的时候还给我留下了这些古书。」黎晰仔细看看上面的东西, 确实有些晦涩难懂, 若不是当年有人教过他, 他自己也是看不懂的。 「这上面说倒是有这么一种毒,能够杀人于无形,是南疆贵族才知道的, 这世间能练出这种毒的人实在不多,而且必须是女子。」黎晰翻着这书,略显遗憾,「可惜了这是个残本,上头只说了这毒类似于尸毒一样的存在,并未说要如何炼就。皇上,我可能真的得再去看一眼陈嫔了。」 「再去?何故?上面写了什么,你告诉仵作便是,自己亲自去算什么?方才说你的那些又忘了么?」景文昊一听到黎晰又要去那样的场合,脸顿时拉了下来,这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黎晰深知跟景文昊硬来是没用的,只能扯着人的袖子,耍赖,道:「就这一次。我以后定不会胡来的。这上面写的东西,我小时候就好奇的很,如今好不容易知道可能有人炼出来了,若是不亲自去看看,真的是抱憾终身。」 「再说了医者仁心嘛,我这虽不是什么资格正规的医师,怎么也能勉强算做里头的一份子。这好歹是条人命,我要是不去看看,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景文昊知道黎晰这是在找藉口,还是厉声说道:「不行,不准。你好好带着孩子待在殿内,哪儿都不准去。」 「皇上,你就不想知道真相么?这陈嫔死的不明不白,很明显就是有人想那她的死来做文章,这事儿如今虽说是瞒下去了,但是活生生一个人,她祖父如今还是朝中的重臣,只怕是说不过去的。」 「再说了,只是去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李之源那小孩儿都不怕,皇上倒是凭什么认为我跟肚子里的孩子会怕?」黎晰据理力争。 景文昊头疼的很,看着黎晰,想骂又捨不得。「我平日里惯着你,还让李之源进宫来陪你,合着是让你过来气我的?」 黎晰就贴着景文昊站着,两只手揉上了景文昊的脑袋,不轻不重地帮他按压着穴位,笑道:「不敢,不敢。皇上圣恩,我不敢辜负,所以才时时刻刻心系皇上,想着为您排忧解难嘛。再说了,整日里吃了皇上这么多东西,我跟孩子也不能没有一点儿贡献不是?如今正是我们立功的好时候了,还请皇上给我们父子这个机会才是。」 景文昊被黎晰说的没了法子,最关键的是他倒是真的想知道这些事情是不是同一人所为,最后还是无奈地跟着黎晰约法三章,让人去了。 这是黎晰同一天内,第二次见着陈嫔的尸体。此时是在宗人府的地牢内,地牢常年不见光,阴冷无比,景文昊特低让人给黎晰找了件狐毛的斗篷,将人裹在里面,连手都不准漏出来。饶是如此,黎晰刚刚进地牢的时候,还是打了个寒颤。倒不全是因为地牢幽闭阴冷,毕竟生理的寒冷还能有狐裘帮着抵御,可是心里的震颤可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好在景文昊的手就在外边,紧紧揽着他,让他心中那把火渐渐燃了起来。 仵作们见着两位到了,一字排开行了个礼。 照着黎晰的意思,景文昊先行提出了李之源所说的那两个疑点,让仵作验证了一番,看情况是否属实。仵作们纷纷拿着工具上手,好一阵摆弄之后,终于确定,确实如此。一个个都以为这是皇帝自己想到的,忙不迭地上前拍马屁,说着皇上英明,观察入微。 等到确定了是他杀,黎晰才继续让人检验。 「去看看陈嫔的手脚上大拇指,大脚趾的指甲盖上是否有紫黑色的小点?」黎晰就站在那单间的门口,发号施令。他倒是想亲自动手来着,可惜被景文昊死死圈住,动弹不得。 「看的仔细些,那个可能不太明显,这地牢的灯火也太暗了些。」黎晰小心嘱咐着,生怕那些人漏掉了重要线索。 刚说完,便有一个仵作回道:「禀皇后,确实如此。两个大拇指盖上确实有黑色的小点。」 然后站在陈嫔脚这一端的人也立刻回復道:「确实如此。」 景文昊看了黎晰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些什么,黎晰自己心中的猜想得到验证,马上继续说:「拿刀,沿着陈嫔的手腕上的血脉向上割,看有什么异样。」 在场的仵作听到黎晰如此奇怪的吩咐都愣住了,想着,这人都死了,难道皇后还不能泄愤?这是要将这尸体给切分了?还是一个年轻点儿的,胆子稍微大一些,拿了刀具就上手,结果刚刺下去,就发现不对劲了。那刀卡在肉里动不了了。那仵作只觉得奇怪,又加大了些力气,勉强能划开那道筋脉,但是却并没有血液流出,随着刀划出来的东西,像沙石一般流了出来。 那仵作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也是被吓到了,惊恐地看着两人,道:「皇,皇后,这血,这血。」 黎晰虽然是站在了门口,但是那仵作方才颇来血管的场景,他确是看的清晰。在那样场景的刺激下,黎晰没有感到害怕,却是松了一口气,看向景文昊说了声:「确实是中毒,没错了。」 确认了是中毒,景文昊便吩咐了几句,就将人带回了芷苒殿。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了,可是从地牢里出来的黎晰,手确是冰凉。景文昊心疼的很,抓着人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搓,不住责怪自己,道:「方才就不该遂了你的意,让你过去。自己瞧瞧,这么半天了,手还是这般凉,自己说说,这寒气要是渡给了孩子要怎么办才好。」 黎晰却并不在意,他自己知道,这不是受了寒,而是兴奋,发自内心的兴奋。小时候他看到这残本的时候便问过那位医师,为何会有这样的毒,让人表面上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的,平常人也想不到这样的法子去验证,毕竟死者为大,没有人会想到要在死人身上动刀子的。 那医师曾经告诉他,这种毒如今少见的很,因为这毒本就是南疆秘术,每用一次,那炼毒之人的寿命便减一分,时间长久了愿意炼毒的人本就不多。而且炼这种毒本身就极其危险,稍有不慎,炼毒之人自己便会死在这种毒下,而旁人断然猜不出来是为什么。最重要的是,这毒用起来不方便,因为是鍊度人要用自己的血液养出来的毒,最好是能由制毒的人亲自下,若是假手于人,对她的损伤便会极大。这样一来炼毒人经常需要四处奔走,着实不便。而据那医师所言,他也只见到过一次会炼这种毒的人。 黎晰的双手仍是冷的,整个身子几乎也开始发颤,他握着景文昊的手,激动万分,说道:「皇上,炼毒之人就是那绮月姑娘。」 景文昊万万没想到黎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吃惊的问道:「为何如此说?」 「此毒阴郁非常,炼毒之人,身上时常会有腐烂之气,为了能遮住这种恶气,她们时常会以各种花粉味道来掩饰。但是炼毒越久,身上的腐烂之气越重,普通香气根本藏不住这种味道,所以她们只能做出一种香日日熏着自己。那绮月姑娘身上的异香,并不常见,不仅不常见,里头还参杂着迷香,所以当初她刚进门的时候,我才会感到不对劲。」黎晰眼睛几乎是发着光的,看着景文昊,「皇上,一定是她。」 当初谢宣入宫禀报情况之时,说那绮月有异样的时候,景文昊便一直记在了心上,如今听黎晰这么一说,倒是觉得若这炼毒之人真是她倒也合理,。毕竟当初给大祭司施蛊毒的人,也正是从那万花楼出来的。 话是这么说,景文昊还是私心不想黎晰沾染上这些事情,好生哄着人,让黎晰不准想这些,又陪着人吃了饭,哄人上床,等到黎晰睡着了,才派人去找了谢宣跟黎永入宫。 第71章 等人的这段时间景文昊一直在想着, 所谓一发不可牵, 牵之动全身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上一世,他虽由着心性做了个甩手皇帝,可这京中的事情,景逸与景文檄倒真是给他处理的好好的。至少在他当皇帝的那十年,景文昭在他的打压下没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而如今, 自从景文昭入京以来,这一桩桩所谓的「悬案」, 背后指向的人当真是唿之欲出。 景文昊自嘲地笑笑, 他父皇只有三个儿子,他只有两个弟弟,如今倒好,每个都想对付他。他就这般没有帝王之相么, 是个人都想取而代之。 黎永等人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入宫的。 见着两人进来了,景文昊也给他们个反应的时间,便说了:「陈嫔,死了。」 两人都先愣住, 反应了一下, 据两人所知, 这后宫之中只有两位妃子, 一个前些日子已经被景文昊给处置了, 另一个,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才想到估计是前段时间的事儿, 降做嫔位了。 「眼下正是对付陈将军的时候,这个时候死了?」这话一说出来,黎永便想到这是有人存心找事儿。 「计划可能得提前些,你们那边有问题吗?」景文昊说这话听起来是询问,实则不过是在做安排罢了,证据之前都查的差不多了,现在不过是要提早治了那些人罪罢了。虽说仓皇之中,可能会出些纰漏,不过眼下人家已经挑衅到眼皮底下来了,再不给点儿反应,他的好弟弟怕是要真的觉得他无能了。「这件事情,既是人有心做的,这消息便瞒不了太久。所以越快越好。」 「军中的帐目清楚,陈将军包庇其子,证据确凿,若是想治罪,这边绝对没有问题。」黎永回答,「只是与那边有联繫的人还没有查出来。若是加快进程,这条线怕是会断。」 「无碍。斩断了这条大虫,倒不怕他手下的人有什么花样了。」若是前几次景文昊还在想着自己这一两月是不是动作太多,如今他是全然没有这样的顾虑了。不扫清了这些个障碍,盛世哪儿那么容易得来。 「那悍匪早已招供。皇上若是想,随时可以定罪。」谢宣据实说道。 「如此便好。」景文昊自己抿了口茶,问道,「你们可知道陈嫔他是如何死的么?」 两人不知景文昊这是打什么哑谜,做出了虚心受教的姿态。 景文昊扫了两人一眼,继续问道:「大祭司的那个案子记得么?」 那尸首是谢宣看着人验过的,当然记得清楚。「通体没有外伤,口鼻喉,还有胃部也验不出毒来。被诊断为暴毙,难道陈嫔她?」 第59页 「正是如此。」景文昊点点头。「不过就不是暴毙了,是中毒。」 「中毒?可是仵作明明验过......」谢宣不明就里。 「不是这边的毒。也是黎晰说了朕才知道的,这种毒传女不传男,还是南疆来的。」景文昊一步步暗示着。 「女子,南疆,难道是?」谢宣跟着景文昊的思路走,瞬间明白过来,「这几日臣正在部署人选,就等着过几日十五的时候瞧瞧她会做些什么。」 「那便部署着,朕倒也想知道这毒究竟要怎么炼。」景文昊随手把玩着个小玩意,说道:「总归也不急着这两天了,倒是先将这边的事情做完了。」 「对了,皇上,前几日您让我派出去的人有了些回应。」 「是谁?」 「据暗卫的回话来看,是陶家的二公子。」谢宣答道。 景文昊一皱眉,虽然他十分不愿意听到这个结果,可是这个答案也算是情理之中。景文昊一挑眉,「说说。」 「小使每次出门必去的店里,有一间是二公子去过的,而且时间相隔很近,两人一前一后进去。臣特地让熟识人,皮,面具的那位去了,两人出来的时候确是换过的。」这些也是谢宣刚刚才接到的结果,本来是准备写个密函,晚上带给景文昊的,也是碰巧,景文昊让他进宫了。 「还有,去看着绮月姑娘那边的人也见到过二公子。他进去只要了间包房,虽说没有直接点绮月姑娘,不过他要的那件包厢就在绮月姑娘接客的隔壁,如若证据确凿,绮月姑娘真是那边的人,那这可能就是两人交换信息的方式。」 「果真是养虎为患。」景文昊诡异地笑笑,「你们说说是不是特别讽刺?陶相,前朝朕的父皇留下的少数忠心不二的臣子,一心想报国,偏偏养了这么个儿子。」 谢宣跟黎永尴尬的很,不敢说话,总归是谋反的事儿,让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行了。这边就继续跟着吧。明日那边就动手吧。」景文昊随意吩咐了两句,便让两人出宫了。 景文昊自己回芷苒殿的时候,起了阵风,天色暗沉,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一路走过去,树上之前开的那些花都禁不起这阵风的摧残,窸窸窣窣掉了一地。突然想起黎晰喜欢这些花,便马上吩咐了身边安福全,道:「找些人把这院子里树上的花全部收了。能食用的,作成蜜糖,鲜花饼,不能食用的,按照香气,功效做成干花,软枕。全部送到芷苒殿去。」 安福全看着这一树树的花,问了句:「全部?」 景文昊不以为然,语气却加重了些,道:「全部。」 末了又不放心,特意说道:「让他们动作快些,今儿个风大,看来是要变天了。待会儿全给吹没有了,收了的花也让人好好选选,送过去的一定要是最好的。」 安福全作为一个守本分的太监,自然知道主子的心意违背不得,虽然有些奇怪。人家为博红颜一笑,是种花,这位确是摘花来吃。 日子过了两月,这是要由春入夏了,所以才变了天。而朝中,跟着景文昊这两月的动作,也变了天。 第二日,大理寺便出了公告,说是陈蕃□□一案审出来了,证据确凿。陈蕃这案子,随之牵扯出来了他的老父亲,陈老将军为了包庇自己的儿子,不惜亲自出面,与对家勾兑,做出了种种承诺。而这神秘的对家,也就是那县官背后的人也随着这件案子浮出水面,正是朝中德高望重的秦阁老,前几日还在内阁一般大人中作威作福,转眼间便是名誉扫地。因为大理寺得了皇上旨意,这件事情可以深查,一查下去,秦阁老在京中养着的那些个小娘子们纷纷被曝光。 一夕之间,若说陈蕃的事情,让陈家一败涂地,朝臣们倒更是喜欢讨论秦阁老这事儿,毕竟好玩儿,又不会触犯盛怒。秦阁老知晓这事儿是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就这么坍塌了。不光是朝臣,就连百姓们都纷纷往秦府这边儿来,想看看这位的笑话。以至于秦阁老的儿女们趁着还没那么乱的时候,急急忙忙搬到了其他的私宅,而大秦府则是闭门谢客了。 秦阁老知道自己走到这儿,仕途算是到头了,他自己倒是觉着无所谓。虽说没走到封相的那一步,总归自己也是风光了两朝的老臣。可是他儿子还在朝为官呢,如今,儿子的仕途,怕也是因为他就止步于此了。心头愤恨,真是想抽自己两下,怎么就那般忍不了了? 这边大理寺的公告才发出来,另一头黎永那边就出了军令,说是陈蕃贪污军中巨款,而陈老将军包庇其子,数额巨大,理应同罪。如此一来两条罪状,带走了陈家最有权势的两个人,这京中盛极一时的陈家算是彻底倒霉了。 当天景文昊就派了兵去,将陈老将军捉拿归案,陈府其余人等,连带着那个礼部尚书,都受到牵连,一律遣散。陈府所有的家产全部归入国库。陈尚书见着自己的父亲都完了,忽然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个事情,知道景文昊怕是不准备放过他,心生畏惧,立马修书一封辞了官,带着自己宠爱的小妾,携着些私产便跑了。 这陈尚书不跑还好,跑的时候偏偏只带着小妾,正房气不过,跑到衙门去击鼓鸣冤,说是举报他丈夫。这边衙门一问,她举报的是陈尚书在位之时,亲自以此充好换了皇帝祭祖用的蜡烛。这也就是个无知妇人,也不想想总归不过几个蜡烛能值几个钱?可是这确实给了景文昊他们一个契机,当初就没能查出来是谁换了那加了茱萸的蜡烛,如今倒是一清二楚了。当即下了通缉令,全国通缉这位陈尚书了。 等到陈府彻底倒下了,宫中的消息才放出了消息:陈嫔深知自己家人罪孽深重,当晚便上吊自杀,一些皇恩了。 皇帝盛怒,当场下了旨意,除了陈嫔的位分,不准入皇陵。 一夕之间,这京中风向彻底变了。 第72章 陈家一夜之间是倒下了, 景文昊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朝臣皆是人心惶惶,觉得如今的局势越发看不懂,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 陈家跟秦家的事情闹的太大,而陶玉林事前一点也不知晓。到了第二日下朝之后,本想着去太和殿问安直接被景文昊找个託辞给拒了之后, 他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当今的那位。 陶玉林家中家规森严,父权的威严在陶府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一人想不通了, 去祠堂里跪在祖宗牌位前, 这下头的人从他的夫人儿子,到陶府的下人便都得颤颤巍巍,小心候着。一整天了,自从陶玉林上朝回来, 便没有吃过东西,直接跪到了傍晚,不准人打扰。 陶父跪着,陶宪之的日子便不好过。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本想着今日再去那驿馆一回, 好生与那人说说, 为何此事会偏离他们原本的计划。谁知陶父出了这么一出, 他倒是不敢做出不顾陶父身子, 自己出门这等大不违之事。 景文昊连着冷了陶玉林几日,陶玉林就在祠堂里跪了几日,一把老骨头, 最后竟是折腾病了。这样一来,陶宪之更是出不了门了。 这么被陶相拖着,转眼间便到了十五。谢宣带着的那些人日日流连在万花楼中,就是为了今晚做准备。外头打更的人敲响了三更的号子,这夜是真的深沉了,可万花楼里,此时却正是热闹的时候。满楼的烛火灯笼,竟是将整个万花楼照应的像白天一般。戏台子上各色的表演就没断过。 绮月作为当红的花魁,自然是有身份跟老鸨要一间僻静的房间,并在周围布下几个小厮,以防有好色之徒,唐突了佳人。这几日谢宣的人明里暗里查探着,倒也摸出了些门道。这绮月的身边一共有三拨人,两波在明,一拨在暗。所以当天晚上,三更鼓声一响,对应着的三拨人便出现了。因为是有备而来,不过片刻的功夫,绮月门外的人便如数倒下。为首的人推门而入,先是被一阵奇特的味道噁心到了。那味道太奇怪,巨大的尸腐气息令人作呕,估计是为了遮蔽住这股味道,里头还有一种浓烈的香气,熏的人头晕脑涨。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反而形成了一种恶臭。 幸好在黎晰想到那阵异香里混了东西之后,便在宫中配出来一些解药。今晚上做事的人事先都服下了药,所以即使那阵味道很大,一行人还是顺利沖了进去,并捉到了那个痩到只剩下骨架,整个人都变形了的绮月。 捉拿绮月一事做的极为迅速,整个流程之前已经计划过无数次,那边一拿到人,便强行餵她吃下一颗药,让她昏睡过去。这药也是黎晰配的,就是为了防止她半路上给周围的人下毒,或是自杀。绮月被带出了万花楼没有去大理寺,而是直接送进了宗人府的机密地牢中。 地牢中,绮月整个人身上都带着厚重的枷锁。景文昊带着黎晰隔了好远,才让人给她餵了解药。绮月一醒来,便面露狰狞之色。此时的她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全身的皮肤都是干瘪的,里面像是只有骨头,而没有血肉。一张脸更是恐怖至极,整块面部都凹陷了下去,只有一双眼睛,此时正死死盯着景文昊跟黎晰,看起来真像是一副保存完好的骨架。 「说,谁派你来的。」景文昊不悦,这样的场景他本来不想带着黎晰过来,只是黎晰怕那人再找到机会下毒,便缠着景文昊,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景文昊妥协了。 绮月并不说话,只是一味盯着两人看。 景文昊没什么耐心,使了个眼色就要让人上刑,结果用刑的人还没有走到,绮月就开始抽搐,然后便吐出一口黑色的血,跟着便没有了动静。 景文昊紧紧皱眉,一只手遮住了黎晰的眼睛,使了个眼色,让当差的人过去查验。那差人小心翼翼走了过去,拿手放在绮月的手上,摸了摸,确认被拴着的人已经没有了脉搏,再将手探到她口鼻处,发现没有唿吸。正准备收手跟景文昊回报的时候,突然被绮月咬住了手指。差人吃痛,手指却怎么也拿不出来。 黎晰听到异动,拉开了景文昊的手,睁眼看到这副场景,大叫道:「快斩断手臂保命。」那差人听到这话的时候,身上已经软了,想拔刀,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人活生生死在了自己的跟前。 黎晰忽然觉得噁心,干呕了两下,转身将头埋在了景文昊的脖颈间,说道:「别审了,审不出来的,她什么都不会说,但毒是她下的。」 景文昊知道黎晰是被方才的事情惊吓到了,赶紧带着人往外走,边走边抚着人的后背,道:「咱们先回去。」 黎晰心中不安的很,自他今晚见到绮月的第一眼开始,他便有这样的感觉,他们这是拿了个祸端回来,眼下绮月下的毒自己是解不了的,他担心景文昊,拉着景文昊的手紧紧握住,无比坚定地说:「皇上,别审了,真的审不出什么的。再这么下去,只怕这宫中会有祸端,她身上全是毒。」 景文昊拉着黎晰坐上步辇,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此时快要入夏了,黎晰的身子却一直颤抖着。景文昊怕黎晰心神不稳,忙不迭答应道:「好,不审了,不审了。」 第60页 「今夜我们的人能将她捉过来,全是因为那是她将所有血气都输出去炼毒了。那些人当真进的巧,若是早一刻晚一刻,今晚不只捉不到她,怕是得死很多人。」黎晰终于知道自己小时候问那医师这种毒的时候,医师为何会是那副表情,告诫他如若以后遇到了,定要离的远些。这样的人,本身就剧毒无比。「烧了她吧,尽快,趁她恢復之前。」黎晰说这句话时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景文昊本来是想留下这人的,毕竟自己的妹妹当初死的不明不白,他想知道为什么。可是见着黎晰吓成这幅模样,又是连连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顿时意识到事态严重,不忍心违背黎晰的意思了。「好,好,你说烧,便烧了吧。总归留下来也是个祸害。」 景文昊这话不是说着玩儿的,两人前脚回了芷苒殿,景文昊立马让人过去在关押她的地牢放了把火。这火烧了整整两个时辰,景文昊才让人扑灭了。火是灭了,地牢也差不多毁了,而那位,烧到最后,只剩下了十斤骨头,皮肉是连一点儿灰都找不到了。 照着黎晰的意思,人是被烧了。可是黎晰从地牢回来,状态却不好了。一直闹着反胃,想吐。太医们值班的,休假的,都连夜被宣到了芷苒殿候着。景文昊摸摸黎晰的额头,觉得他微微有些发热,再将手伸进那人脖颈处,摸到后背全是「虚汗」,于是黎晰直接被景文昊塞到了床上,拿被子裹着。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一个个轮流诊治了过后,得出的结论竟是:皇后发热跟出虚汗的原因应该是被裹的太厚了。皇后的体温本来就高些,加上这几日入夏,该减衣服没有减,所以才像是发烧了。至于一直想吐这一点,太医们一致认为,皇后这可能是害喜了。 黎晰本来就被景文昊裹的不舒服,听到这样的诊断结果,直接将被子掀了。景文昊挥手屏退了太医们,跟着黎晰面面相觑,最后做了个决定。明日起,便开冰窖,将芷苒殿的温度保证在让黎晰舒服的程度。 绮月被带走的那个晚上,谢宣带了人马过来,将万花楼整个给查封了,与绮月有关的一干人等如数带回大理寺中,一个个审,就怕有漏网之鱼。 京中的风向如今是愈发让人看不懂了,前几日这朝中才折损了几位大臣。前后不过几日,睡了一觉起来,京中最出名的销金窟,竟然也被查封了。众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这老闆开罪了京中的哪位贵人,可是他们都想不出来,究竟是哪位贵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将万花楼给查封了不说,一干人等遣散的遣散,入狱的入狱,都是在一夕之间完成的。 第73章 陶宪之一早起来听说万花楼被查封之后, 第一个想法就是今日无论如何, 自己都要去京中的驿馆了。可是临近下朝的时候,景文昊却钦点了他去太和殿中。陶父已经许久没有去过太和殿了,见着皇帝点名让陶宪之去,以为他是要重用自己的儿子了。在陶宪之跟皇帝去的路上,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 还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让他不要辜负景文昊的期望。但是陶宪之自己知道, 这一次自己过去, 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今日的太和殿,与往日有些不同。往日殿中站着的都是些内阁的老臣子们,一帮老头子「臣以为,臣以为」的, 景文昊也觉得烦的很。今日的殿中除了他,只有两人,陶宪之跟景文昭。 这是陶宪之第二次来太和殿,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几个月之前, 那个时候参加完殿试, 三甲都被叫到太和殿中, 那个时候景文昊和颜悦色看着他们, 示意他们自己将会委以他们重任。那个时候倒真是风光无限。陶宪之见着景文昭跟自己站到一起, 便知道了,自己的运气今日算是到头了。 「陶爱卿在刑部,做的还好么?」该来的人都到齐了, 景文昊也就不再拖沓。 陶宪之拱手,道:「回皇上,很好。」 「你呀,入仕虽然不久,不过性格倒是随了你爹,陶相忠心不二,为了大齐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做起事来是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子。朕问了刘尚书,你在刑部,亦是如此。」景文昊先甩出一颗糖衣炮弹,「不过,朕就是怕你太过操劳。毕竟你是陶相最看中的孩子。」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没有操劳,一切都是本分。」陶宪之虽然隐隐猜到景文昊想要做什么,不过该演的戏还是得演足了。 「哪里是这样了。朕心里跟明镜似的,你的辛苦,朕都是看在眼里的。」景文昊稍微收敛了自己君主的架子,做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过,前几日各处上报上来的摺子说今年因为处理公务累死的大大小小的官员竟有百人。」 景文昊嘆口气,道:「我大齐能有今日这番场景,全仰仗了这些个大人。不过,朕倒是挺担心你,照你那勤奋劲儿,朕怕你在刑部呆下去,支持不住啊。」 陶宪之沉了口气,说道:「请皇上放心,微臣身体康健。」 「别这么说,朕今日找你来,是有份差事要交与你做。」景文昊打断了陶宪之,「这差事轻松的很,品级也高,朕思来想去,这京中,除了你倒是没有人更合适了。」 「就是不知道陶爱卿愿不愿意了。」景文昊随意看了陶宪之一眼,甚至还对着他笑了笑,看起来颇为轻松。 「皇上旨意,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陶宪之再次拱手。 「哪里用得着你赴汤蹈火了,说了是轻松的事情。只是这事儿啊,得看看你的意思。」 陶宪之知道结果,不欲再与景文昊演这场君臣之间的好戏,说道:「皇上请讲。」 景文昊喝了口茶,云淡风轻道:「也没什么,我这弟弟,这么大个人了,还没娶妃。前几日朕做梦,还梦到父皇怪罪于朕,说朕没有将弟弟的事情放在心上,朕便想着在这京中高门中给他寻一门好亲事。偏生我这弟弟是个挑剔的,说不要女子,不要孩子,就想要个男妃,找到了就把人当自己孩子来疼的。」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傻啊?」景文昊自说自话,「朕也觉得有些傻的,无奈,君无戏言,朕已经答应了,便没有反悔的余地。这两月来,朕与皇后思来想去,京中高门中未许配人家的孩子,除了你再没有更合适的。所以,陶爱卿,你可愿意嫁与我皇弟弟,随他到西南去做个轻松的王妃啊?」 景文昊这话听着好像是在寻求当事人的意见,但是语气里却是没有一点儿徵询的意思,反而更像是一道圣旨,只不过差了个大印。 「皇兄,臣弟......」景文昭明显急了,欲开口反驳。 「怎么?你也觉得好是不是?前段时间你不是说了么,就想找个像你皇嫂那边淡雅之人。朕想着也是,你呀,一看就是情深之人,要是找个闹腾的回去,再被你那么宠着,说不定能把王府给拆了。要正好碰上个心性不好的,指不定能在西南闹出什么大事儿来。不过陶爱卿就不同了。」 「你我与陶卿也算是相识一场,陶相教书育人的本事,你是见识过的,他悉心带出来的人自然不会差的。而且陶宪之性情温和,又不贪图名利,是个妥帖之人,有他照顾你,朕也放心些。最重要的是,他幼时给朕当过伴读,那个时候你们不也整日在一起玩儿吗?正好了,都不用再培养感情,弟弟,皇兄这次可算是做对了吧。」 最后一句话,景文昊几乎是咬着说出来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景文昭收了自己辩解的意思,说道:「如此自是再好不过,劳烦皇兄皇嫂了。」 「哪里哪里。都是亲兄弟,你的婚事,我能不放在心上么?」景文昊听到景文昭认了,语气才缓和了些,又看向陶宪之,问道:「怎么样?陶爱卿,可愿意。」 陶宪之听到这话之后,倒是接受的挺快,还没有景文昭的反应大。此时景文昊又发问了,他也不躲着,大方地笑道:「臣愿意。」 一句愿意,让景文昭心中是千迴百转。他想娶陶宪之,想了许多年,可绝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今景文昊明显是知道了他们的事情,才想硬生生把他们捆在一起,然后一网打尽。 「皇兄,臣弟,臣弟后悔了。臣弟不愿娶他,臣弟不想娶个男子,请皇兄重新考量。」景文昭最后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如今前途未卜,要这人跟着自己九死一生,他做不到。 「放肆。」景文昊听到这话立刻摔了手中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到处都是,「你以为朕平日里闲的很么?实话告诉你,如今这朝中正是不安宁的时候,朕每日宵衣旰食,还要跟着你皇嫂帮你寻亲事,你以为是好玩儿的么?你皇嫂这几日害喜害的厉害,都还是坚持每日看各个公子的户籍,你一句不想就算了?」 「臣弟愿意受罚,只求皇兄收回成命。」景文昭跪在地上,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 「罚,呵呵。朕告诉你,这件事情已经定了,陶爱卿也已经答应了。朕即刻让人拟了诏书发下去。你若真是不想遵旨,大可抗旨试试。」 景文昊没有再给他反驳的机会,说了句:「早点回驿馆去等旨意。」头也不回的走了。 景文昊方才发的那通火併不都是假的,至少黎晰害喜是真的。自昨天晚上从地牢里回来,黎晰总是闹着不舒服,太医开了调养的方子,药也熬出来了,可黎晰几乎是刚喝下去就能吐出来。今天早上自己上朝的时候,叫着黎晰起来吃了些东西,虽说只是打牙祭,各种黎晰喜爱的小食还是摆了一桌子。可是黎晰却不怎么能吃了,除了酱鸭舌,稍微带点二油星的东西,黎晰几乎是夹到嘴边便放下了。吃不下去,就是噁心。景文昊看着人心疼的不行了,缠着黎晰多吃了几口燕窝粥,才让人继续睡了。 景文昊回到芷苒殿的时候黎晰刚刚起来,李之源手持惊堂木,正给黎晰说书。李之源见着景文昊来了,要起身行李,被景文昊拦着了,示意他继续。 自己走到黎晰跟前,抱了人在怀里。 「起来吃过东西了么?」景文昊小声问着怀中人。 黎晰点点头,挥手,让李之源停下了,对着人说道:「去歇着吧,我与皇上有事情要说。」 李之源识相的回到了偏殿,好在黎晰对他好的很,即使是偏殿,各种点心也是没有断过的,此时他也是乐得清闲了。 「早上吃了什么?」景文昊一手搭上黎晰的肚子,发现是鼓鼓的,才放心了些。 「李之源带了馄饨给我,清淡,味道不错。」黎晰回答。 「皇上今日宣了景文昭入宫?」 「是,给他定了门婚事。」景文昊亲亲黎晰的头髮,最近事情太多,他也是很久没能跟黎晰好好说话了。 「是陶家的还是王家的?」黎晰缩了缩脖子,问道。 「陶家的。」 「他们都接受了?」 「不接受又能怎么样,这是赐婚,朕金口玉言,由得他们么 ?」 黎晰笑了一声,这还是头一回景文昊在他面前摆皇帝架子。「可是,陶相那边,你要怎么解释?陶宪之可是陶相选定之人。」 第61页 「不能实话实说,不然按照陶相的脾气能立马大义灭亲,杀了陶宪之。如此,只能先伤一伤他的心了。」景文昊拉着黎晰躺倒了软椅上头,昨夜折腾了太久,此时放松下来,没怎么样,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74章 陶玉林今日下朝之后, 知道儿子被皇帝叫去太和殿, 心中高兴的很,好不容易没有去祠堂前跪着了。陶夫人见着他脸上喜气十足,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才敢开口问了两句。 「老爷今日心情好像不错,是有什么好事么?」 陶玉林也算是沉的住气, 只是说了句:「去让厨房加几个菜,让人去酒窖把那坛二十年的花雕酒拿出来, 待会儿我跟着他小酌两杯。」 陶夫人虽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好事, 不过看着陶玉林脸上惬意的表情,再加上他刚刚吩咐的那罈子酒,她想着八成是陶宪之要升官儿了,当即也高兴的很, 连连应和下来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高兴,其实很简单。最近被景文昊冷落了几日,陶玉林总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千妥帖,失了圣心了。可是转眼一想, 那位交代的事情, 自己从来都是悉心去做的, 不敢有半分马虎, 最后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理由便是, 自己年纪大了。如今这朝中表面上看起来安稳,大齐整个也是欣欣向荣,实则却是外强中干。朝廷上变化莫测, 波诡云谲的,怕是那位嫌弃自己这把老骨头翻不出什么大动作了。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大齐歷朝都是两个宰相的,如今却只封了他这个左相,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官做到这个份上算是没什么好求的了。 可是皇帝今日突然让他儿子去了太和殿议事,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这当真算是天大的荣宠了。一想到这些,陶相心中便更高兴些,叫住了正准备往外走的陶夫人。 「去把库房里的那些个补品,什么人参鹿茸的,都找出来,全部让人送到宪之的院子里去。过几日让裁fèng铺的人来一趟,宪之这孩子也是,有两年都没添置过新衣了。你这做娘亲的,也不帮忙留意着。」 陶夫人方才就觉得自己的儿子要走好运了,陶玉林如此一说,她便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喜滋滋走了。 从太和殿出来之后,陶宪之就回府了,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一道圣旨。 陶玉林一听陶宪之带回来一道圣旨,欣喜不已,当下携带着自己的夫人一行人出去接旨。 所以他心悦诚服地跪地,听到太监念着:「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左相有一子,名唤宪之,德才兼备,品貌出众,朕心甚悦。今英王景文昭,年满十九,尚未婚配,正逢适娶之时。特将陶宪之配与英王为妃,择吉日完婚。」一道圣旨念完,陶相脸上写满了惊讶,不可置信地看着宣读圣旨的公公,又看了自己的儿子。 只见陶宪之倒是没有一丝意外,也没有一点拒绝地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接过那道旨意,然后重重地叩了三个头,道:「微臣叩谢皇恩。」 陶玉林几乎忘记反应,还是陶宪之自己支使身边的小使,拿出了一袋银钱给了宣旨的那位,一行人才回宫去了。 陶玉林是被人扶着站起来的。他上前夺过那道圣旨,打开仔细看过,确认那上面的内容是真的让自己儿子嫁人无疑。再去看那上面的大印,确是是景文昊的玉玺。浑身颤抖,一只手抓着陶宪之的衣领,满腔怒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回府的路上,陶宪之就知道会是这么一副场景了,由着他父亲扯着自己的衣领,微微嘆气道:「正是父亲见着的样子。」 陶玉林一口气没顺过来,直接晕了。 陶宪之一把揽着父亲,才没让他倒在地上,对着旁边的下人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大夫。」说完便在旁人的帮衬下,抱着父亲回到了他的房间。 陶夫人此时也是在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不知道怎么办,只会拉着陶玉林的衣袖,叫着:「老爷,老爷。」中途偶尔停下,抬头看着陶宪之,似乎是想确认什么,但是陶宪之始终不语,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死死盯着自己躺在床上的父亲。 好在大夫来的快,过来诊断之后,让他们不要担心,只是气急攻心罢了。开了个调养的方子,让他们熬了给陶玉林餵下去,不消一个时辰,人就能醒过来。 陶宪之谢过大夫,又让人跟着大夫去抓药。 好在陶玉林没过多久,果真是醒过来了。不过看着陶宪之的表情像是见了仇人,忿恨地喊了一声:「逆子。」 陶宪之不反驳他父亲,而是将药碗端了过来,想让父亲将药喝下去。药碗还没到陶玉林跟前,便被他挣扎着打翻了。陶玉林表情痛苦,躺在床上,翻了半边身子起来,一手指着他,问道:「逆子,你到底,你到底做了什么?」 陶宪之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对旁边的下人说道:「再去熬一碗过来。」之后才擦了擦手,对着陶父说道:「如父亲所见,我不太适合朝堂,便问皇上寻了个轻松的差事。」 陶父听到这话差点没有一口气背过去,连连摆手,让他滚。 陶宪之不想父亲太激动,说了句:「父亲好生将药吃了,儿子认错,自己领了家法就去祠堂里跪着。」 说完这话,陶宪之径直去了祠堂,请家法。 陶宪之在这家中的地位那是仅次于陶玉林的,如今陶玉林躺在病床上,陶宪之自己出来请家法,手持藤鞭的下人站在陶家祖宗牌位跟前,是动都不敢动。 陶宪之狠绝地说了一句:「打。」 那下人还是不敢动,颤颤巍巍说:「少爷,不如问问老爷的意思。」 「这家中,如今我是做不了主了怎么?你若是不打,便去帐房支两个月工钱,我陶家不请这样不听主子话的人。」陶宪之跪在蒲团上,挺直了自己的嵴樑。 那下人犹豫半天,终于一鞭子抽到了陶宪之的背上。陶宪之吃痛,却强行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出声。 五十鞭子,什么概念呢?陶家家法向来严,小时候陶宪之犯错,骗了夫子,陶玉林打了他五鞭子,便几乎要去了他半条命的。所以当陶夫人知道陶宪之自己请了五十鞭的家法时,大哭着跑到了祠堂,扑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叫着:「别打了,别打了。你爹已经倒下了,你这样,是要把自己打死吗?」 陶宪之听着自己娘亲的哭喊,心中内疚不已,却还是硬挺着,对周围的人道:「将夫人拉开,继续。」 陶夫人大叫:「谁敢,都给我滚出去。」陶夫人蹲在陶宪之旁边,痛心地拍着自己儿子的肩膀,「我是做了什么孽。你个孽障,明明知道你父亲的脾气,何苦做这些来折磨人?」 「是儿子的错。」陶宪之努力忍着的那些个内疚,在此刻决堤了。「是儿子对不起二老。」 母子两人抱头哭到了一起。 陶宪之是愧疚的。他母亲一共就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倒是天资聪慧,可惜早夭了。陶玉林年轻时候倒是也想过再要个儿子,可是像中了什么诅咒一般,陶宪之之后的,都是女儿。好在陶宪之自己争气,从小便展露出了几分才气,还被皇帝看中,选进宫中,给大皇子做了伴读。陶宪之身上几乎承载了陶玉林所有的希望,而他的希望,就在今日,被自己亲手扼杀了。 陶宪之想,自己若是父亲,怕是恨不得亲手杀了这样的孽障。 这件事情之后,陶相便一蹶不振,好几日都称病不上朝。而陶宪之要嫁与英王做王妃的消息,也一夕之间传遍大街小巷,如今陶家的人走出来都会被指指点点。 从皇宫出来后已经两日了,景文昭一直没有陶宪之的消息,两人之前传递消息的地方又被端了,这种完全找不到人的感觉让景文昭心慌。终于在第三日的晚上,景文昭带着一堆部下,备上了两车的厚礼,登门了。 陶玉林本就是景文昊这边的人,曾经做太傅的时候便不喜欢三皇子的,总觉得这人城府颇深,手段又毒辣,若是真的有几乎让他做了皇帝,这天下黎明百姓怕是好过不到哪里去的。而转眼间,自己的儿子却要嫁与这样的人做妃子了。陶玉林心中除了最开始的失望,到后来更是担忧多一些。毕竟是自己一手一脚带出来的孩子,再怎么让他失望,也是自己的心头肉。他怕景文昭会因为这是景文昊的赐婚,对陶宪之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面前这人的身份。陶玉林只能客客气气问道:「王爷今日怎么来了。」 景文昭示意自己的人将东西搬进去,才说:「皇兄赐婚已经几日了,特地登门拜访,以表诚心。」 陶玉林只能笑着将人迎进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约吗 第75章 这几日为了不在陶玉林跟前碍眼, 陶宪之都在自己院中没有出过门, 也是听说景文昭来了,陶宪之才换了身衣服到了会客厅。 景文昭毕竟是个王爷,身份摆在那儿陶玉林心头再不高兴,面上也是做足了,让景文昭上坐。强撑着一张笑脸, 跟景文昭寒暄。两人其实没什么话说,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景文昭担心陶玉林的状况, 又不敢太快将话题引到婚事上,于是就成就了两人这副貌合神离的样子。 直到陶宪之从外头过来了。 景文昭看到陶宪之的时候,心头一颤,不过三日不见, 这人就变了副样子。本来平时的时候看起来就清瘦,这两日没见着,更是痩了一圈,要不是衣服罩着, 景文昭觉得这人身上大概只剩下骨头了。 陶宪之进门先是半跪着道了声:「见过王爷。」 景文昊看不得这人这副孱弱的模样, 还没等人跪下, 自己先起来了, 也顾不得人家爹是不是在跟前, 便将人拉起来,说道:「哪里这么见外了。」 陶宪之像被烫到一样,瞬间将手抽了回来, 道:「礼不可废。」说罢又对着陶玉林叫了声:「父亲。」 陶玉林这几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整日听着陶夫人在他耳边聒噪,说是不过几日陶宪之就痩的皮包骨头了,他也全然没有当回事儿,直到今日见着了,才发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果真还是心疼的。 会客厅人多眼杂,也说不上什么话,不多时,景文昭便提出要单独跟陶宪之说两句,陶宪之面露疑虑之色,陶玉林见着这番情景,也不好拦着,就这么应了。 陶宪之带着景文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让所有下人都退下了,自己关了房门。房门刚合上,景文昭便从后面抱住了他。 「啧。」陶宪之前几日打在背上的家法,如今还没有好,景文昭这么抱上来,全然压住了自己的伤口,他便吃痛叫了一声。 景文昭感到怀中人不适,稍微松开一些,将人转过来,问道:「怎么了?」 陶宪之摇头,不语,景文昭就要上手扒他衣服,陶宪之拦了下来,道:「前两天行了家法,已经好了。」 第62页 景文昭知道他的性子,不敢再强行脱他衣服,要看他伤口了,只是坐下来,深深望着他,问道:「疼吗?」 陶宪之看着景文昭脸上的表情,久违地笑了,道:「不疼的。」 「都怪我,是我大意了。」景文昭一手扶着额头,懊恼的很,「我没想到,他竟然能查到万花楼去。都怪我,还让他注意到了你,你这样子,陶相怕是气的不行了。我一想到那日他在太和殿逼着你嫁给我的时候,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你,你恨我吗?」 景文昭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些绝望的,他总觉得凭着这人的性子,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 「恨你做什么,事情是我们两个做的,我们都大意了。」陶宪之头一回,主动拉住了那人的人,「况且,我也是愿意的。」 景文昭听到这句话,眼睛都亮了,即使前段时间,他已经时常对着这人毛手毛脚了,心中还是没有底气,总觉得这人会随时离他而去,这是这么多年,头一回这人对他说了我愿意。 景文昭看着陶宪之,「你,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陶宪之也不管他,深深唿吸了一下,说道:「我们得尽快成亲。」 「什么意思?」景文昭看着陶宪之,有些不知所错。 「眼下这京中定是布下了许多人,你轻易怕是走不了的。」陶宪之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有些不敢去看景文昭,「只有趁着成亲的时候,挑起一场大乱,你才有机会逃出去。」 「你是疯了不成?」景文昭几乎是立刻就怒了,「你怎么敢这样说。我走,我走了之后他会放过你?」 「你别管,到时候我只管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他看着父亲的面子,定不会要我性命,反正南疆那边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你回去之后尽快找他们出兵,趁着他刚刚收回兵权,局势不稳。」 景文昭突然沉默了,直勾勾盯着陶宪之,眼眶都红了,却说不出一句话。 陶宪之知道他说这事,景文昭十有**会反对,但这几日他已经想清楚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你别这样,只要你出兵够快,我们便有胜算,我,我会在京中等你。」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 半晌,景文昭终于开口了,他问陶宪之:「我们一起回去不好吗?我不争了不好吗?我就想守着你,当一辈子藩王也好。」 陶宪之听出来了,景文昭语气里满是委屈,带着些哭腔,他很想说好,也很想抱着景文昭哭一场,诉说自己这些年心中的委屈,可是他不能,他只能装作云淡风轻说:「你以为你回去,他就能放过你了么?他将你留在京中这么久,目的还不够明显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说了,南疆王那边你认为他会放过你么?之前做过的事情,他不会算了,况且现在放手,你让祈妃娘娘泉下如何想?如今我们是骑虎难下,只有赢,我才有机会跟你一起回去。」 景文昭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痴痴握着那人的手,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 两人相对无话。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边景文昊刚刚找出一直被景文昭藏着的人,心情大好,另一边马军师跟李副将立马进宫,告诉他当年的事情已经查明了,冤枉李副将的事情正是萧黔做的,而背后指使的人正是他的外祖。为了给黎永一个交代,景文昊立即晰下令将萧黔收了监,任凭他处置。自己的外祖终究是年龄大了,如今又瘫在床上,也就这么过了。做了这些,景文昊是千叮万嘱的,让黎永千万别告诉黎晰,就怕人接受不了。 黎晰最近心里老是不舒服,从天牢回来就是这样。他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而景文昊一直瞒着他,就是这样,他闹着让景文昊宣了自己的哥哥入宫。 黎永进宫的时候,黎晰正躺在软椅上,随手拿着李之源带给他的话本儿看着。 「皇后金安。」黎永不管说多少次,该有的规矩是一点儿不落下。 如此黎晰也不拦着他了,直接问道:「哥哥许久都没跟我透过外头的风声了,外头就这般平静么?」 黎永被那件事情压在心中,本来就不舒服,奈何景文昊再三恳求了他,他又感念着黎晰如今怀了孩子,硬生生忍了下来,道:「无事,就是英王最近要大婚了,外头都忙的很。这边陈家又留下了个烂摊子,军中士气不好,正在整顿,所以忙了些。」 黎晰知道他哥这是对他不说假话,只是不告诉他所有实话,也懒得再问,随便跟着黎永话了几句家常,等到景文昊回来了,他便让人走了。 那一夜,黎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肯睡觉,景文昊白日里处理公务,虽有些累了,但是怕黎晰不舒服,还是小心问着:「怎么了?今晚是不是又有反应了?叫人拿碗酸梅汤过来?」 黎晰摇头,转而干脆坐了起来,特别认真地问道:「皇上,宫外到底发生了何事?」 景文昊全当他在乱想,搂着人,细心哄着:「没事儿,你想多了。就是怀了孩子太过敏感了。」 「哥哥要瞒着我,皇上也不愿意告诉我么?」黎晰脾气上来了,「皇上时觉得我是小孩子还是怎样?今日哥哥来的时候,说起这事,面色凝重,定是有事发生的,怎么就不能告诉我?」 景文昊也是没了法子,这段时间事多,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黎晰这般的诘问。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景文昊抬头看了黎晰,问道:「黎晰,若是我告诉你,你父亲的死不是意外,你会怎样?」 景文昊说完这话,几乎不敢看黎晰,他怕黎晰的责怪,毕竟做出这件事的是自己的堂叔,而堂叔背后的人是自己的亲外祖。 却见着黎晰反倒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个。」黎晰吐了口气,「是萧家的人做的么?」 景文昊满是诧异地看着黎晰,道:「你知道?」 黎晰点点头,道:「不确定,不过怀疑了许多年。」 「你不恨我么?」景文昊小心翼翼将人搂了过来。 黎晰放松了下来,整个人依偎在景文昊怀中,「恨你做什么,又不是你做的,你也不知道啊。当时我就知道父亲染上疫症不是意外,只是自己没有办法治好父亲的病。这件事情,父亲跟我说过,先皇也跟我说过。」 「父皇?」景文昊仿佛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被揭开面纱。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七点见 第76章 景文昊的惊讶倒是全在黎晰的意料之中, 不过思索再三, 黎晰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对,我父亲明面上是皇上的将军,暗里其实是皇上的心腹,掌管着皇上的暗卫。皇上之前让哥哥招徕的那些暗卫,其实全是先皇留下的。嫁与你之前, 先皇见过我一面,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所以你的事, 皇后的事,二皇子的事我全都知道。」 黎晰突然觉得有些内疚,自己竟是骗了景文昊这么多年。「先皇不告诉你,是怕你怪皇后。先皇对皇后确是一往情深, 只可惜真心错付,才有了后来的事情。先皇怕你记仇,又怕你太过相信二皇子,被人矇骗, 才让我死死守住这个消息。其实先皇后殁了以后, 他本是准备将萧家收拾了再将江山交给你的, 只是突然病情加重, 没来得及做什么, 便撒手人寰了。只能在弥留之际,让你记得杀了二皇子。」 景文昊总以为这件事会吓到黎晰,却没想到最后被吓到的, 竟然是自己,听完黎晰这些话,他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景文昊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黎晰如今是跟他完全坦白了,倒是轻松,知道景文昊一时难以接受,还主动安慰他:「先皇其实很后悔,自己留下了那么多煳涂帐。也想替你收拾,可是有心无力,老天没给他这个时间。」 「所以他不让我废后,所以上一次你宁愿挨罚也要留在宫中。」景文昊咂摸着黎晰的话,他知道黎晰有秘密的,不然上一世仅凭黎晰一己之力,是决然不可能在皇陵那边屯一批私军,也不会三番五次告诫自己景文檄有问题。可是他却不知道原来黎晰背后的秘密竟是自己的父皇。 不过这样一来,许多事情倒是说的通了。 「也不全是。」黎晰放松下来,整个身子靠在景文昊的身上,自己不着一点儿力,说着,「主要还是捨不得。哪怕皇上那个时候并不愿意看我,我也还是想看着皇上。」 这话景文昊已经听过许多次,黎晰每次劝他的时候总是会这样说的,即使这么多次了,景文昊再听到的时候五脏六腑还是像被人拧着一般,说不出的憋屈。无法再忍受下去,干脆捉住黎晰的下巴,将人带到自己跟前,用力亲吻着怀中的人,似是要把过去错过的都补回来。 景文昭的婚事来的急,景文昊本是准备多拖着点儿的,毕竟兵权刚刚收回来,黎永跟李副将也都刚刚上手,军中情况并不是太好。而他由于没能抓住景文昭的把柄,明面上也奈何不了景文昭,本想着能拖就拖,结果那两个倒好,日日上奏,说想早日成亲。更有甚者,两人居然已经看过日子,就是下一月中旬,便是个宜嫁娶的时间,恳请皇帝命钦天监确认。 几人之间的小把戏互相都懂,景文昊想拖住他们,他们自然也知道要行事要趁乱。这么来回拉扯之下,日子终于还是定了下来,就是下个月月末,盛夏的时候。 日子一定,黎永便写了道摺子要进宫面圣。 太和殿内,黎永跟谢宣来这里的时候多了,景文昊干脆让人把殿内的摆设改了改,不再似从前那般居高临下的样子,整个齐平,大家看起来距离感也没有那么强。 「皇上,这婚期定的怕是太早了些。这军中好没有治理好,若是就这么放他们走,无异于放虎归山吶。」黎永请奏。 「朕知道,不过你也看到了,如今这苗头也算是全部点着了,他们是铁了心要早日回去,挺早就开始在京中散布消息了。」景文昊倒是没有那么紧张,黎永说的事情他都考虑过。 「不碍事,他们大婚一过,不消一个月便是朕的生辰,朕接着大办的事由,总能将人留下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挖出他们背后的人。」 「若是没有下着,他们定不会这么着急赶回去。南疆的贵族都派过来帮他们下毒了,看来这两者之间联繫不浅。」 黎永拱手,道:「使臣昨日便派出去了,不日就能带回消息来。」 景文昊满意地抚着杯延,满意道:「如此便是最好。把人看紧了。」 婚期已定,之前又上过一次门,景文昭便明目张胆往陶府跑了。一来是怕陶宪之再挨打,想着若是自己日日看着,陶玉林总会顾忌自己的身份,陶宪之也能少受点苦头。二来,自己等了这么些年,早就想这么跟着陶宪之出双入对的,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他也自然不会错过。 景文昊跟景文昭虽说是面和心不合,但是毕竟是赐婚,排场总不能输给了前两日刚刚办过婚宴的状元郎。总归是为了将人留下来,景文昊干脆大笔一挥,在京中最好的地段,赐了座宅子给景文昭,给两人做新房用。不仅如此,两人的吃穿用度,一律按照最高的规格来,宫中有经验的么么都被派到了两人跟前,帮着两人操,办喜宴。景文昊这表面功夫也算是做的周到了,不仅喜宴不让他们花一分钱。各项琐事,也由自己的人一应承包了,就连他自己也出过两次宫,亲自督办喜宴的进程。景文昭如今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仗着景文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对着景文昊的那些赏赐再也不像前两月那般推辞,而是毫无内疚照单全收。在这样的氛围下,整个京城的老百姓都在感慨,皇帝跟英王两人的兄弟感情是真好。 第63页 转眼一个月便过去了,婚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到了。 婚期前三日,新房便装饰好了,虽然只是暂住,但是毕竟是两人期盼已久的大日子,里头的不少装饰都是两人亲自选的。刚刚布置好的那个晚上,景文昭便偷偷把人从陶府里接出来,在新房中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趁着没人又把人送回去了。毕竟陶玉林那样的老迂腐守在府中,若是让他发现陶宪之胆敢在新婚之前就跟着景文昭在外边儿住了,就是冒着大不违之罪,他都非得把陶宪之的腿给打折了。 前几日刚过了小满,日子越来越长了。景文昭一想到第二日要娶那人过门,即使知道以后的路上都是刀山火海,仍是激动的一整晚都睡不着。手中摸着那人前夜留给他的玉玦,恨不得立刻将人搂入怀中,最好是能镶进骨子里,便能日日带着了。 景文昭睡不着,便起身在房中踱步。走着走着又怕自己一夜不睡,第二天早上起来鬍子拉碴的太难看,又强行倒上床去。翻来覆去,终于等到了寅时三刻,外头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几个掌事么么带着婢子们过来了。 景文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下床,自己穿好了衣裳。大红色的衣服,披散着的头髮。他仔细摸索着自己的衣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等到两个么么进来看到这位王爷的时候,不住一愣,心说这王爷也太心急了吧。 心里头想的再多,面上的礼数都得做周全了,毕竟这位身份上再怎么也是个王爷,掌握着一方生杀大权的,跟上次那位可不一样。「王爷吉祥,大吉大利。」两位么么带着一帮丫头,开口道贺。 「行了,起吧。」景文昭拂袖,自己快步走到了放脸盆的架子跟前,示意那端着热水的丫头动作快些。 那丫头见着景文昭这副样子,赶紧低头将热水倒入盆中,拧了帕子帮景文昭梳洗。等到景文昭颳了鬍子,坐在铜镜跟前,丫头们给他束冠的时候,他又闲了下来。这场婚事要大办,装束自然是不能马虎的,平日里用的那些个朴素点的发冠,如今全部被抛到一边。今日要用的,是工匠们连夜赶工,做出来的紫荆东珠冠,华丽无比,自然也就难戴些,姑娘们侍弄了半天也才将头髮弄好了一半,景文昭见着外头已经漏出鱼肚白了,心里发慌,催促道:「动作都快些,待会儿误了时辰。」 其实时辰还早的很,在景文昭的催促下,一行人愣是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出发。 京中百姓都知道王爷今日要娶亲,而且又是个男妻,为了看热闹,有人甚至一整晚不睡,就为在王爷迎亲的必经之地占个位置,一睹两人的风采。 景文昭骑在马上,始终都觉得这马走的太慢,老是认为自己今日一定会迟到,在他的再三催促下,一行人终于热热闹闹到了陶府跟前。 景文昭下马就要往里沖,还是被随行的么么给拦了下来,道了声:「规矩,规矩。」 然后才对着里头喊道:「吉时到。王爷接亲,请王妃准备好。」 像是对暗号一般,里头马上就有位么么应了。么么这才让景文昭进去了,在领事么么的带领下,一路走到了陶宪之的房前,看着那人也是身着红衣,精神的很。走过去将人拉在手中,感受到那人手心都是汗,连脉搏也跳动的飞快的时候,景文昭躁动了一整晚的心才安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e,结局我写完了,我要是明天一次性发一万字,你们会不会觉得太多了? 第77章 完结 毕竟是宫中操, 办的婚事, 在陶府接了人出来,两人便直接去了宫中。他们去祖庙上香的时候,景文昊没有出现,毕竟祈妃当初可是被除了皇籍的。就算是例行公事的上香,拜祭先祖, 那拜的也是他的母后。 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繁文缛节,等到景文昭终于把人接到婚房的时候, 已经快到午时了。两人刚刚坐在房中, 肚子便一起响了。 「你没吃东西?」两人同时发问,又同时笑笑,摇头。一个迫不及待想娶,一个望穿秋水想嫁, 哪里还顾得上吃饭了。 景文昭到底捨不得陶宪之饿着肚子,自己起身便去厨房,想给他找点儿好吃的。好在今晚要办喜宴,这厨房里, 厨子们一大早就开始忙活, 此时现成的吃食倒是不少。仔细按着房中人的口味选好了些吃食, 景文昭才回了房间。 「先垫吧垫吧, 时间还长, 今晚估计咱俩都得喝不少。待会儿我让人把你壶里的酒都换成水,你做做样子就成。」 陶宪之乖乖坐下,盘中装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吃食, 他也不用挑剔,自然地吃了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景文昭:「有酒么?」 「问这个干嘛?真是喝酒喝上瘾了不成?」景文昭一直就不喜欢陶宪之喝酒,特别是上次见着他帮谢宣喝酒那个豪慡劲儿之后,心中更是不舒服。这样温婉的人,明明就该被自己养在府中的,怎捨得让他喝那么多。 「不是酒瘾。」陶宪之微微红了面,「你晚上就要走了,我想,我想提前跟你洞房。」 景文昭微微出神,才想到今晚便是分开的日子了。顺了陶宪之的意思,跟外头吩咐了一声,便有小厮送了壶酒进来,端端放在桌上。 眼下还有两个时辰才到拜堂的时候,景文昭支开了所有人,与陶宪之坐于床前。起身去桌子上倒了两杯合卺酒,端与床上那人一杯,自己也端着杯酒,坐回了床上。 伸出手去,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说道:「喝了这杯酒,可就是我的人了。」 陶宪之脸一红,还是举起那杯酒,绕过了景文昭的手,两人都有些激动,双手相绕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发颤,脖颈微微后仰,酒杯都空了。景文昭收了酒杯,就看见陶宪之坐在床上,局促不安,似是在下什么决心。 温柔地走了过去,一手攀上那人的肩膀,一手撩起他耳边的碎发,亲声在陶宪之耳边问了一句:「怎么了?」 陶宪之半边身子都苏麻了,整个人不自觉颤了一下。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一盒东西,甩到了景文昭的面前,有些窘迫的说道:「那日出街的时候买的,不知道怎么用。」 景文昭将那个包装精细的盒子拿出来,才看到这便是那几日出去玩的时候,他们误入一家香膏店,这是他们那儿的新款,当时他还打趣陶宪之来着,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买了回来,还拿给自己。 景文昭最后的防线被轻易击破,挑起那人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景文昭从来没想过,自己与陶宪之的第一次会是那人主动。虽然那人只是出了一盒香膏,但是后来的事情,陶宪之竟是从未有过的乖顺,让怎么样就怎样。即使是第一次,疼的不行了,也只是使劲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吭声。景文昭顾忌到怀中人的身子,不敢有大动作,细緻地做了准备,每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终于完成了契合的第一次。 事后,景文昭温柔地抱着陶宪之,陶宪之被折腾的有些累,昨夜又太兴奋,没能睡,刚倒在那人肩膀上,便睡着了。景文昭看着陶宪之,眼角还有些泪痕,整个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心中满足极了。 日头渐渐下去了,景文昭轻轻摇醒了熟睡的陶宪之。 陶宪之也没能想到自己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这样睡上一觉,一下子有些懵,揉了揉眼睛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些什么,不好意思地将自己裹了起来。 景文昭没有想逗弄人,找了衣裳过来给人穿上,就听见外头越来越热闹了。景文昭叫来了服侍的丫鬟,将自己收拾好了,对着陶宪之说:「你先坐坐,皇上应该快来了,我出去接接。」 刚走到外院,景文昊果然带着黎晰出现了。如今黎晰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多些了,整个人被景文昊养的胖了一圈儿,不过之前黎晰太瘦,如今稍微胖了些,看起来气色更好了,整个人也舒服些。 「见过皇兄,皇嫂。」景文昭见着来人,赶紧上去行了个礼。 景文昊大方地挥了挥手,笑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免礼了。怎么弟妹呢?没跟你一起出来,害臊呢?」 景文昭皮笑肉不笑,接了句:「昨日没有休息好,在后院休息呢。多得皇兄关心了。天气炎热,皇兄,皇嫂里面坐着,马上也快到吉时了。」 景文昊牵着黎晰的手往里走,一路上得到了不少臣子的注视。之前人人都说皇上不喜皇后,而如今,两月之间,两次大婚,皇上都是带着皇后出席,并且小心翼翼伺候着,生怕皇后有一星半点儿的不舒服。再想想这几月,宫中仅有的两个妃子,全都没了,如今听说皇上日日往皇后那里跑。这哪里是不喜欢?这明明就是疼到骨子里了。 两人入座不久,吉时就到了。么么带了景文昭跟陶宪之出来行礼,又是一通仪式。期间景文昭一直怕陶宪之太累,支持不住,便跟着人挨在一起,让人靠着自己借力。 拜堂刚刚结束,两人都还没有回房间的时候,外头突然来了人找黎永。那是黎永放在陈家军营里的探子,表面上是陈家的人,实际上为自己打探着消息。那人面色沉重,对着黎永说了些什么。黎永只是挥手,让他自己注意不要暴露,便匆匆找到了景文昊。 景文昊今日是准备带着黎晰在外头多玩玩儿的,结果刚入席,黎永就贴了过来,低声说道:「皇上,陈家那边的人,找出来了。」 「何人?」景文昊微微侧身,跟着黎永交谈。 「是个二等副将。」黎永到,「微臣之前就怀疑过他。不过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结果今晚上那边儿乱了。说是他今晚借着醉酒的藉口非要让营中的士兵出去演练,结果他带着人出去的时候,营中就着火了。纵火的人,还没来得及自裁,便被抓了,什么都问不出来,不过那人正是他的人。之前,我们的人跟着他的时候见到过。那边儿还乱着,臣恐怕得过去看看。」 「如此你小心一些。」景文昊吩咐了两句,他早就觉得景文昭会在成亲的时候做些小动作,只是没想到这动作做到了军中,这样心中还是觉得不妥帖,怕在外头再出什么乱子,还是带着黎晰,喜宴都没吃两口,就回宫了。 等到景文昊带着人一走,景文昭这边便是直接到了闹洞房的流程。没闹多久,景文昭便哄了人走。 「那边估计已经被发现了,他们已经回去了。外头的喜宴还没散,替身已经找好了,你快些换了衣服,跟着报信的队伍走。一出城便有人接应,切莫忘记兵分两路。」一到独处的时候,陶宪之便开口催促。 景文昭换了衣裳,怀中揣着人,皮,面具,那是等会儿出去敬酒的时候用的,看着陶宪之,他捨不得。 「你跟着我走。」景文昭抓着陶宪之的手,不肯撒开。 「别傻了,这边不知道能拖多久。我走了,我父亲怎么办,我这一家子人怎么办?」陶宪之怕景文昭拖着不肯走,当场急了,「你快点儿,趁着宾客多的时候走。」 第64页 景文昭无法,在陶宪之的催促下终究出了门。夜色深沉,觥筹交错之时,正是走难的最佳时机。 第二日,「英王」与英王妃入宫见驾,几乎是看到「景文昭」的第一眼,黎晰便认出来了,底下跪着的人带了面具。 「放肆。」黎晰吼了一声,「来人,将英王拿下。」 在场的人都愣住,侍卫们却还是遵了主子的意思,将英王制衡住了。 「英王」没有说话,陶宪之却开口了,坚定地看向黎晰,眼肿没有一丝慌乱,问道:「皇嫂,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刚刚大婚,皇嫂难道要棒打鸳鸯不成。」 黎晰看了景文昊一眼,让芝玲拿了酒壶出来,一杯泼在「英王」的脸上,那人脸上的面具开始融了,边边角角起了毛,黎晰这才看着陶宪之,说道:「你说本宫什么意思?英王妃?」 景文昊看到眼前的场景,灵光一现,明白过来,昨晚那是中计了。景文昭故意让人在陈营中点了火,为的就是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等到黎永带着人走了,他带着黎晰回宫了,景文昭才能趁乱逃走。 「放肆。」景文昊气的摔了茶盏,那茶溅出来,正好烫着陶宪之。「你这样做,当真不怕,朕连着陶相办了么?」 陶宪之冷眼,并不看景文昊,自己说道:「臣什么都不知道,还请皇上明察。」 景文昊大怒,道:「来人,将这二人带下去,打入天牢。宣黎永,谢宣进宫见驾。」 两人被收监,景文昊安抚了黎晰几句,让人好生在殿里呆着,便去了太和殿。景文昭做事,不似景文檄那般路人皆知,可正是如此,才造就了这么多麻烦。景文昭这一逃,眼前他又没有人家要谋反的证明,他一时倒真是想不出什么罪名来治他,毕竟那是他的亲弟。 谢宣跟黎永接到宣见,都来的飞快。一到宫中,发现是出了这等事情,才纷纷懊悔,称自己昨夜是大意了。景文昊倒是没有责怪,毕竟连他自己都以为,只要将这两人绑到一起,景文昭是无论如何不会丢下陶宪之的。谁能想到,他竟然真的在大婚之夜,一个人跑了。 「皇上,如今只有快马发下令牒去,层层追截,希望能拦住。」黎永一想到,昨晚的事端是由自己营中出事而起,便愧疚不安。 「臣请立马带兵去追截。」 谢宣细想了一下,道:「昨夜出城的只有王府自带的迎亲队伍,说是要回去西南之地报喜,他若是要走,定是混在了那些人里。不过出城之后,如果要往西南去,陆路定是没有水路快的,要追的话,恐怕得兵分两路。」 「行了,这样,黎永你带着两队人,立刻出发,换最快的马追击,若是能抓到,留下活口。若是他反抗,就地诛杀。」景文昊突然就下了决心。之前就是顾忌着捉贼要捉脏,一直等着,忍着,反而让人跑了。反正景文昭是有异心的,还不如就这么除掉,省的夜长梦多。就算这天下人说他暴戾又如何,只要大齐在他之手,百姓能安居乐业,百年之后,谁会记得他曾杀过两个兄弟。 黎永领了命,立刻回去点了人就上路了。 这几日,谢宣无其他事情可做,景文昊给的令便是审问陶宪之。从前在京中读书的时候,他便是知道陶宪之的名声的,那人可是在宫中给大皇子当过伴读的,做的文章,他也读过两篇,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无奈,此时两人处于对立的位置,所有的同感只能抛诸脑后。谢宣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嘴硬之人,五日了,整整五日,他是威逼利诱,什么法子都用了,硬是从那人嘴里撬不出一个字来。 这天晚上,陶宪之刚刚挨过打,浑身是伤,血淋淋地躺在大牢的糙席上。谢宣过来看他,让人给他端了盆水进来,又给了他一瓶金疮药。 陶宪之见到谢宣,清楚他的来意,不过,总归是想将自己收拾的体面一些。起身,拧了张帕子,洗洗擦拭自己的露在外面的伤口。 「陶兄,我知道你的性情,也知道这如今要想从你嘴里问出来东西,怕是不可能的。不过,总归还是想问一句,何必呢?」谢宣是个惜才之人,看到陶宪之被折磨成这幅模样,他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多谢谢兄的水跟药了,谢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陶宪之拱了手,向谢宣道谢。「这话旁人听了可能不信,但是我想,谢兄一定明白。谢兄问了我一个问题,如今,我将这个问题原原本本还给谢兄,若是今日出逃的是李之源,谢兄你会如何?」 谢宣愣了半天,努力把自己代入到那个角色中,还是失败了,他不知道他会如何做,但是他清楚李之源想做的事,即使前头是万丈深渊,他也会陪着。谢宣在牢中,站了半天,最后嘆了口气,走了。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景文昭终究是逃了出来,回了自己的封地。期间黎永追的紧,若不是这边有南疆的人接应着,他怕是真的回不来了。不过人是回来了,一颗心却悬在了京中,他这一走,陶宪之的日子定是不好过。在王府中,呆了整整两日,头髮都想白了几根,还是想不到,自己如今,到底要不要反。他怕,他真的怕,陶宪之如今算是在他皇兄手上的。直到他回到西南的第三日,接到了一封信。一看信封,便知道是出自陶宪之之手,再打开看了日子,这封信竟是他们成婚前几日就送了出来,只是路上走的慢了些今日才到。 景文昭看到陶宪之的信,心头没有一丝惊喜,反而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安,这份不安终于在信中得到了证实。 景文昭出逃的第十日深夜,谢宣连夜进宫求见。 「何事?这般惊慌。」景文昊已经跟黎晰歇下了,听到谢宣火急火燎的求见,随意披了件衣裳。 「陶宪之,他,他自尽了。」谢宣今夜本来是想再给陶宪之送一次药,顺便劝劝他的,今日白天,那人受的刑罚实在是太重了些,谁知,去到的时候才发现,陶宪之已经咬舌自尽,自己到的时候,那人是一点儿气都没有了。 景文昊眉心紧蹙,手不自觉捏成了拳,半晌,冷漠地说了一句:「放榜出去,就说英王叛乱,王妃畏罪自尽。」 这棒是第二日放出去的,正是景文昭接到陶宪之那封信的日子。景文昭看完那信,嚎啕痛哭。从未有人见过景文昭如此失态的模样,便也没有人敢来劝阻。景文昭一遍遍重读那封信,陶宪之在信上告诉他让他尽快与南疆王合谋出兵,教与了他与南疆王斡旋的法子,又告诫了他若是起兵成功要注意的事项。那封信很厚,上面甚至一条条列明了,他这边的人哪些是可用的,又是怎么用法。只是在信的最后告诉他,在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自己已经死了,让他借着自己的死发兵。 所以景文昭痛苦一整天之后,第二日便联繫了南疆的皇族,定好了出兵的时间,便揭竿而起。 景文昭反了,理由是皇帝杀了他的王妃。 南疆与景文昭的番地离的近,之前两边只是商议着要出兵,并未做好实质计划。如今他照着陶宪之信上说的方法,派了自己的人过去借兵,倒真是借到了。不过南疆王开出的条件便是自己要做主帅,亲自杀到京都去,斩下景文昊的头。 黎永没能追到景文昭,被南疆派来的人阻断了,等到他到达京都的时候,就见到了那张皇榜。 黎永回宫面圣,跪在地上,道:「臣无能,没有追到英王。」 景文昊揉揉脑袋,人派出去的时候,他便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道:「无妨。你休息一下便回营中吧,封令已经下来了,朕擢升了你跟李达做将军。景文昭逃了出去,应该不久就会有一战,这段时间都抓紧了练兵,以防万一。」 黎永见着景文昊跟前几日是完全不一样了,身上戾气重的很,像是刚从血泊里走出来的一样,一副肃杀之气。 黎永不敢怠慢,领命回家换了身衣服就直接带上衣物去了军营。前些日子刚刚被放了一把火,这两日正是整顿的好时机,他怕是有段时间回不了家了。 自从皇榜放出去那一日,景文昊便下了令,加强了各个关卡的防卫,让李达安排手下派出去不少先行军,就怕景文昭突然出击,这边守不住,却不曾想,他的人还没到,景文昭那边就起兵了。景文昭守着西南一方,南疆给他借兵,他便打开城门,放了南疆的军队进来,南疆人由此肆无忌惮往外扩张,直接将手伸到了景文昭领土的两侧,收下了滨洲。十日之类,接连拿下三座城池。 景文昊在京中接到军报的时候脸都绿了。南疆人善用阵法,上一世,就是派黎永过去也是打了许久,才把那边打下来。如今这两边的军权斗刚刚收回来,派哪一支过去,怕都是会折损不少。黎永听到军报,一日之内已经请了三次命,要带兵去收復河山,都被景文昊拦了。思量再三,景文昊还是派了李达出去,李达带着军队休整了几日,将军中钱粮都准备充分了,才上了路,连夜往前线赶去。西南之地,本是易守难攻的地方,结果被景文昭这么一闹,南疆的军队便势如破竹,一时间战无不胜。即使是李达带着人到了也是连吃几场败仗,约么月余才将南疆军队困在了谷风关十里外的常州。 等李达带人休整的时候,才发现南疆王不仅是在打仗,也是在诛心。南疆王好战,打起仗来从来是自己上场,绝不含煳,再加上那边有大齐的王爷坐镇,士气高涨,每日都叫嚣着要打入京都去。而城中不知是什么人放出消息来,说是皇帝连连吃了败仗,已经不准备管他们了,若是割地赔款,第一个死的便是他们。说这城中所有人到时候都得去南疆做奴,还不如现在就投降。 李达大怒,趁着京中修整的时间,抓了当地的县官,让他好生排查这谣言究竟是从何处起来的,结果前一日县官刚刚受罚,第二日城中百姓便换了个说法,说是这朝中派来的将军只会拿百姓出气,看来皇帝是真的准备放弃此地。 李达气急攻心,好在有马军师跟着,劝着。明察暗访终于找到了混入城中散布谣言,动摇军心的南疆人,可是谣言说了一百遍,假的也成了真的,一时间这边是人心慌慌。李达无法,只能写了军报给景文昊。 军报到的时候,景文昊正跟着黎永在议事。收到军报,立刻皱了眉头。 「皇上,是李将军么?」黎永试探着问道。 景文昊一手揉了眉心,另一只手随手将军报拿给了黎永,「你看看吧。」 黎永将军报接了过来,细细读过,也皱起了眉头。「南疆王御驾亲征,加上英王两人,坐阵于战前,这情势确实不太利于李将军。」 「眼下,这是朕失了民心了。你待如何?」 「此次是大战,若是可以最好是有皇族之人压阵,可是如今......」 「如今朕的皇叔都是老弱,唯一一个精壮的,前段时间被朕给处决了。再者,朕的亲兄弟,一个被我杀了,另一个反了,去了敌军压阵,朕膝下无子,连想派个皇子去都不行。」 「皇上,不如由臣带军过去,怎么说我还算是个国舅,皇亲。」黎永提议。 第65页 「罢了,他们的目标是朕,你去有何用?」景文昊呷一口茶,「再说了,南边一打起来,上头的蛮族怕是闲不住了,你不呆在这里坐镇,上头怕随时会打下来。」 「可是皇上,御驾亲征.......」 「行了,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景文昊嘆口气,「朕走了之后,把大印交给黎晰。平日的事务,便由谢宣帮他处理,剩下的,就你来。朕唯独怕他不安生,你一定要确保他无虞。」 「皇上,您就这般前去,怕是不妥。况且皇后他......」 「不怕,此次朕带着刘进跟御林军亲兵去。还有暗卫,我带一半走,你帮朕选出来。黎晰那边,朕亲自去说,倒是你,朕走后,你便带着黎家的人都住到宫中来,一定要让他安安心心的。」 黎永出宫,景文昊便去了芷苒殿,回去的时候黎晰已经在软椅上睡着了。景文昊早早让人凿开了冰窖,如今这宫中有资格用冰的宫不多,其他的那些个分例,景文昊全部给了黎晰,所以即使现在是盛夏,芷苒殿的温度却像是在春日里一般。这么躺着还有些凉,黎晰身上搭了根薄毯,睡的正香。黎晰的身子已经快六个月了,肚子也隆起来了,这两日,长的正快。景文昊轻轻将手放了上去,摸了摸黎晰的肚子,黎晰微微一动,有些迷朦,醒了过来,拉着景文昊的手。 「皇上回来了。」 「嗯,说过多少次了,困了要回床上,你呀,说了也不听。」景文昊这些日子最挂心的便是黎晰的身子,上次害喜,足足有一月,那一月黎晰吃什么吐什么,痩了不少。 「哪有。皇上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黎晰,我有正事要与你说说。」景文昊坐上了软椅,将黎晰搂在怀中。 黎晰心头一紧,每次景文昊叫他名字的时候,便没有什么什么好事。 「前线这段时间,状况不太好,我得亲征。我走的时候会拟一道圣旨,将大印留给你,你放心,若是国事上有什么不懂的便去找谢宣,其他事情全部交给你哥哥。等过几日,他们就会全部搬进宫来陪你。」 「我不要。谁要你的大印,你自己带着。」黎晰黑了脸,「我要你的那个做什么,你带着我去。」 「别闹了,听话。」景文昊用力搂了搂怀里的人,「你放心给你大印不是其他的意思,我走了,这边总得有个掌事的不是?你好好在这儿,我答应你,孩子出生前,我一定赶回来好不好?再说了,你大着个肚子,怎么能跟着大军赶路?你还想不想好好生下我们的孩子了?」 黎晰不高兴,但是深知此事他拦不住,即使景文昊连续几日都小心哄着,黎晰还是黑了脸。直到景文昊要走的前一晚,黎晰才塞给景文昊一盒东西。 「此去南疆兇险,他们善用各种毒物,我心里总是不安,这药你带着,不管中了什么千奇百怪的毒,只要及时服下,都能暂且保你无虞。」黎晰说完便翻身,朝着里睡,景文昊要走了,他捨不得。 第二日景文昊一早就要出发,黎晰一夜没睡,第二天还是早早起了,跟着景文昊,看着他身着铠甲,又看着他上香立誓,带着一小支军队振臂高唿,然后出了城门。黎晰没捨得走,一直站在城楼上,等到什么都看不见了,还是捨不得回去,还是等到黎永过来劝他了,黎晰才听了话回了芷苒殿。 御驾亲征这事儿景文昊并不怎么放在眼里,之前没有主动提出来,不过是顾忌到黎晰如今身子重了,一个人在宫中,他不放心。上一世黎永虽然带着人打了很久,但那不过是因为南疆的人擅长阵法变化与用毒,偏巧,黎永是个热心记录的人,上一世他遇到的每一个阵法,每一场仗,每一个关卡该怎么打,黎永如数写入了军报中。这些东西如今都印在他的脑子里,现在莫说是打到南疆退兵,若是让他带兵,就是端了南疆也不在话下。 景文昊带着人快马加鞭,不消几日便赶到了谷风关。军报昨日才刚到,景文昊人今日就到了,一时间地方官员吓坏了,几乎是哭着接驾。「皇上驾到,臣等没有准备,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景文昊无心与他们多谈,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李达捉出了那传播谣言的南疆人,带到菜市口,亲自上手给斩了。百姓们看到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皇帝就在自己跟前,这才放下心来。一时间军中士气高涨,大家都斗志昂扬要打回去。 景文昊到的那个晚上,差人在常州买了几十头猪牛羊,当天晚上,全部宰了,慰劳三军。几乎一个月没见着荤腥的将士们个个激动无比。趁着大家吃的酣畅淋漓的时候,景文昊站上了军中的比武台,带着大家一人一碗酒,誓军。李达见到如此场景,激动的热泪盈眶,无比感谢上苍,给了他一位明主。 那日过后,景文昊并未着急出兵,而是凭藉着自己前世的记忆,加上李达这一个月的经验,交流磨合出了一套战术,日日将他能想到的阵法,带着将士们演练一遍。这期间,不乏前来挑衅的南疆军队,都被景文昊让小部队打了回去,但并不追击。 直到过了二十日,景文昊觉得是时候了,一大早集结来军队,在营地开了一坛酒,对着帅旗吼道:「大齐将士们,如今大敌当前,谁愿与我一战?」 景文昊这些日子吃住都与将士们相同,博得了将士们的一致好感,此话一出,下面的将士们纷纷应援。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 景文昊一口饮尽碗中酒,摔碗为令,带着军队浩浩汤汤出发了。 整个队伍,为了这一战已经做了长久的准备,以至于杀的南疆大军毫无招架之力。南疆十日夺三城,景文昊带着军队,在那三城易守难攻的情况下,只二十日如数夺回。不仅如此,还一路南下,直接打到了南疆。 南疆王节节败退,以往护住南疆的淮阴山如今竟是完全被景文昊给占了去。即使他们不断变换阵法,都如数被景文昊破解,眼看着南疆就要不保,南疆王慌了神,派出了使节求和。 收到求和信的时候,离景文昊出来已经三个多月,他也不愿在战。自己的军队,他清楚的很,看起来战无不胜,实则是投机取巧。若是现在硬是要拿下南疆,损伤必定会很大。况且出来已经几月,如今黎晰怕是临盆在即,他得赶回去,陪着黎晰。即使如此,景文昊还是提出了一个苛刻的议和条件。重新划定疆界,淮阴山以南三城如数交与大齐。 南疆王愤怒不已,却是无可奈何,觉得景文昊像是神人一般,只能退兵,签了降书。至于景文昭,则是直接药晕了,送到了景文昊的大营外,当作是表示诚意了。 时隔四个月,兄弟俩又碰面了,不过一个已经成了阶下囚。 景文昭醒了过来,浑身都被绑着,定睛一看,见着了景文昊。「呵,当真不该信这帮南疆人。怎么,刚才我睡着的时候不杀了我,想看我笑话?」 景文昊摇头道:「你的笑话,朕不稀罕。朕倒是想知道,你跟你那母后有何不满,日日都想着要造反?安心当个藩王不好么?」 「成王败寇,如今多说已经无益。你从生下来就深得父皇宠爱,自然不会知道我们这些皇子的苦。今日我流落至此,全是咎由自取,就请皇兄,给我一个痛快。」景文昭一心求死,其实自他知道陶宪之死后,他求死之心便浓厚,一直撑着,不过是想给那人报仇而已。 「如此,朕便再问你一句,婉玲是不是你杀的?」景文昊之所以留着这个活口,也就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是。」景文昭直言,「不过怪她自己,出去跟那心上人幽会之时,碰巧撞破了宪之与绮月密谋之事。正巧,绮月刚学会炼那毒,如数用在她身上了。」 景文昊不欲再多听,牵挂了两世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挥手让人将景文昭带下去,处决了。 当天晚上,景文昊修书一封,告知黎晰,他不日便会回京。 黎晰自景文昊走后,肚子越来越大,但人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整日闷闷不乐,李之源为了博他一笑,使出浑身解数,可都是不如景文昊的一封家书来的有用。黎晰这几个月,只有收到景文昊的书信时,心情才会开朗些,用餐时也会多吃一些。 当最新一封家书送到黎晰手上,他看到景文昊说自己安好,即将归来的时候,黎晰哭了。难以自持的抽泣,所有人都吓坏了,以为皇帝出了什么事情。李之源差人去叫了黎永过来,黎永看了那封家书,一颗心才落了下来。他弟弟,应该是想撒娇了。 景文昊走的时候是盛夏,可不过几个月已经入冬了,京都位置靠北一些,等景文昊走到京郊的时候,这里竟然下过雪了。 黎晰挺着个大肚子,盘算着景文昊今日应该能回来了,心头激动地不得了,在芷苒殿中来回踱步,停不下来。天色渐渐暗沉了,景文昊还没有回来,黎晰着急了就要出去等,没人拦得住。 结果刚走没两步,便出事了,白日里下了雪,昨晚上下大雪,几个小宫女闲来无事在小路上堆了几个雪人。今儿个白天化雪了,由于是在小路上也没人注意,偏巧让黎晰踩到了,路滑就这么摔了一跤。就是这么一下,就开始叫肚子疼,宫人们都吓坏了。几个侍卫将黎晰抬回了芷苒殿,其他的宫女,太监们纷纷往太医院跑。 太医们一听是皇后摔了,吓破了胆子,提上药箱,让传话的小宫女去找了稳婆,便往芷苒殿沖。 景文昊回到宫中的时候,芷苒殿已经乱做一团,黎永在殿外来回踱步,见到景文昊,众人都跪下,道:「皇上圣安。」 景文昊让他们都起来,见黎永神色不对,问道:「黎晰呢?怎么了?该不会?不是说还有几天么?」 黎永点点头,道:「刚才想去找皇上,路上太滑,摔了。太医过来看就说是要生了。」 景文昊听到里头惊叫了一声,十分痛苦,他认得,那是黎晰的声音,当下就要往里头沖,却被黎永拦了下来。 「皇上,产子看不得,不吉利的。」 「那里头是朕的人,朕是真龙天子,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景文昊甩开黎永,拍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景文昊快步走到黎晰跟前,房间里已经摆着许多盆血水,他吓坏了,走到床边坐下,半抱着黎晰,喃喃道:「怎么这般痩了」。 黎晰见着景文昊来了,像个孩子一般,方才忍着的那些个泪水,如今喷涌而出,捏着景文昊的一只手,不断叫着痛。 景文昊心疼不已,一想到上一世这人产子几乎被拿去了半条命,便吓到了,对着稳婆与太医说:「实在不行就不生了,你们好生把皇后给朕保住,不然朕让你们陪葬。」 大约是孩子怕了景文昊了,景文昊来了不久,孩子便顺利被扯出来了,稳婆抱着孩子拍了两下屁股,孩子「哇哇」哭了。稳婆这才放心了,包好孩子跪下道:「恭喜皇上皇后,是个皇子。」 景文昊倒是没管那个皇子,长舒一口气,抱着黎晰,亲了亲他的额头,道:「我回来了。我赶回来了。」 第66页 黎晰靠在景文昊的腿上,笑了,虚弱地伸出手,示意稳婆将孩子抱过来,稳婆小心将孩子递给了景文昊。景文昊小心地抱着孩子给黎晰看,黎晰眼角含泪,看着他笑道:「我们的孩子。」 景文昊轻轻拭去他的泪痕,温柔说道:「对,我们的孩子。」 包子番外见作者有话,往后翻哦。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包子 大家好,我是景少轩,我是景文昊他儿子,对,那个渣男他是我爹。最近我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好像重生了,因为我的睿智的灵魂被禁锢在了一个小小的躯壳之类。我一时接受不了,可是这副身体太小,我不能说话,只能大哭来表示自己内心的愤懑。我花了两个月时间来接受自己还是个婴儿的事实,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既然重生了,我就能凭藉上一世的记忆,带着我的皇后老爹远离渣男。虽然渣男上一世自杀了,可是我还是不想原谅他。 等等,渣男你抱着我干嘛,你拿开,我不要拨浪鼓。你干嘛脱掉我的外衣,等等,你住手,你干嘛脱掉我的裤子。停下,你的手放在了哪里?渣男,你为什么要摸我的屁股? 景文昊笑着看看黎晰,道:「果然尿湿了,我让人进来换换。」 呸,你才尿湿了,等等,下面怎么这么冰。天啊,难道我小时候连尿尿都控制不住?我可是以后要当皇帝的人啊。 渣男你干嘛把我给其他宫女,我要我爹啊,我要我的皇后爹爹啊。 好吧,我最后还是被抱出去了,出去的那瞬间,我看见渣男的咸猪手已经伸向了皇后爹爹的腰带,现在是白天,白天啊。渣男,我爹爹是个内敛的人,你带着他白日宣yin你好意思吗? 我痛哭流涕,最后被认为是饿了,结果被送到了奶娘那里。 终于过了两个月,我长大点儿了。最近我学习了一项新技能,就是适时的哭,嚎啕大哭。只要我一哭,皇后爹爹就会抛弃渣男来哄我。只要渣男一抱着我,我就哭。哈哈哈,我终于成功找到了阻隔他们的方法。晚上,渣男抱着我的皇后爹爹各种亲,我生气了,于是开始哭,爹爹果然抛弃他,抱起了我。嗯,果然还是爹爹的怀里比较好睡。刚要睡着的时候,却感觉被人放到了一边,微微睁眼,就看见爹爹已经被渣男抱入怀中了。 「你干什么?轩儿刚刚睡下。」 景文昊一手解开了黎晰的腰带,翻身上去,在黎晰的耳畔流连,咬着黎晰的耳垂,说道:「不碍事,已经睡着了。」 黎晰最怕景文昊的温柔缱绻,当下身子一颤,细碎而暧昧的声音便从口中溢出。 等等,渣男,你在干嘛?你干嘛脱我爹爹的衣服,你的手,你的手放在哪儿呢?你个渣男,你放手啊,爹爹,你的骨气呢? 黎晰:「待会儿轩儿醒了。」 对,你看,还是我爹爹好,我爹爹怕我看到,渣男你要脸吗? 景文昊接连在黎晰脖颈间留下一串细碎的吻痕,轻轻咬了一口黎晰的肩胛处,道:「不会。看见了也不怕,正好让他看看弟弟怎么来的。」 果然是个渣男,我并不想看活春宫啊,我要哭,别拦着我,我要哭。 番外完。 以上是我给订阅小天使的谢礼,感谢陪伴。 啊,我终于写完了。从2.26到今天,很感谢坚持看到现在的小天使们。写书到现在最大的感受就是累,最后都坚持过来了,因为有一群小天使在等我。十分感谢你们到今天,我真的觉得非常不容易。再次谢谢大家。 这本写完,下一本会开《宰相追夫记》,就是文中的副cp,谢宣跟李之源。因为要考试,所以会9月25开文,可以先加个预收。么么哒。 最后,再不要脸的请大家加个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