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公子断个袖》 第1页 《我与公子断个袖》作者:大妖爱吃【完结+番外】 文案 江落青没想到只是下了个山就能出这么多的事。 桃信这种东西不是只出现在容貌柔美的人身上吗? 像他这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充满男人味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没事,遮住就好了。 等等,小师妹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我们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吗? 师兄你在干什么?你不是有心上人了吗! 直男热心肠充满人性万人迷受。 作者文案废,敬请期待内容。 第一章 桃花来 三四月,正是花开的好时节,开的最盛的莫过于桃花了。 空气中是淡淡的土腥气,昨日方才下过一场细雨,青石路上还是湿漉漉的。 石板上沾满了被雨打落的花瓣,远远看去,着实美不胜收。 桃林深处,青石板上,一白衣清俊少年手撑纸伞,缓步而来,不时左右环视,倒似因被桃花林迷了眼,故而迷了路。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江落青,你看我说的怎样?” 有些轻佻的语调,偏生那声音却是温柔婉转,让人生不起恼意。 话音未落,那石板路上便不知何时出来了一女子,那女子长得清秀可人,着一身黑裙,手中撑着和那少年一般的纸伞,脸上却是打趣的笑。 那白衣少年郎闻言,无奈一笑,道:“烟戚,我如今已是将近弱冠之年了。” 言下之意便是,用不得这种脂粉气的诗词来打趣了。 那少女哼笑一声,也不接话,打着伞便转身走了。 待走远了,声音才传过来:“你个呆子,还不快走?莫要迷了路又哭鼻子。” 白衣少年郎撇嘴,道了句:“也不知是谁要受罪来此处的。”便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的身形渐渐被花树遮掩,直至消失不见。 方才那白衣少年郎站定的地方不知何时立了一位宝蓝色衣衫的青年,那青年撑着纸伞,静静站了半饷,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徒留一把与之前二人一模一样的纸伞撑在地上。 那白衣少年郎名叫江落青,那少女名叫斐烟戚,与江落青师出同门。 江落青本打算一下山便回京城,可硬被同门师妹给拽到了这里。 他对于地形素来不甚敏感,更何况这桃林大小足有方圆十里,且地况平坦,委实怪不得他在林中绕了许久。 “江落青,你说这次的桃信,会被何人取走?”斐烟戚的语气满是期待,嘴角抿的紧紧的。 江落青唿出一口气,不解道:“我是不知,不过真不晓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桃信。” “你懂什么?”斐烟戚斜了他一眼,随即微红着脸,道:“被很多人喜欢着,不是很好吗?你看那几个收到桃信之人,哪个过得不舒服滋润?” 话虽是这般说,可她此次来也不全是为了桃信,而是为了某人。 这专出桃信的桃花林亦有一个传说。说是互相倾心的二人在这桃林中,若是失散了。能先别人一步找到心悦之人,便可一生白头到老。 江落青一脸怪异的抖了下,道:“那几人……许是天性那般?不过那几位大侠一齐享用一位女子,真是……中邪了吧?” 也不怪得他言语中的不喜,却是他遇到过那中了桃信的人,感官着实说不上好。 江落青在几年前见过一位据说是收到桃信的女子,那是在回京之时路过休息的一间客栈。 那女子长相艷丽,身形妖娆。单看容貌,却是二八年华的意思。 当时江落青正在一楼大厅中用饭,那女子便扭着腰进来了。 老实说,江落青第一眼的确是惊艷。可那女子一进来见到他,便双眼亮亮的坐到他那一桌,撩着头髮与他攀谈。 江落青着实不怎么喜欢这类女子,便只偶尔应两声,让他未曾想到的是,当天夜里,便有人摸着黑来他房间了。 江落青悄然飞身上了床栏,床边便响起了悉嗦声。 月光顺着床头散进屋子,看的江落青是瞠目结舌,脸臊的通红。 却见他床前立着一衣衫半裸的女子,那女子晕红着脸,往床上爬去,这女子正是今日在大厅中与他搭讪那人。 那女子摸索着找不到人,便恹恹的转身。忽的抬首一看,见他红着脸在床顶,便捂嘴轻笑着:“小哥哥何必如此?你下来便是,我不对你做什么便可。” 江落青闻言,眼睛微瞌,纤长的睫毛遮住情绪,便松了手,轻轻跪坐在了床上。 然后手一扬,那女子便软软的跌落在地上。 江落青那时候正是侠义年纪,英雄美人的画本更是没少看。 虽他遇到的这美人着实大胆,像个霸王花,但也是美人。 犹豫一番,便用被子遮着手,把那女子挪去了床上。他自个儿推门出去,在掌柜的桌子那里找了纸笔。写了他房间的号,又压了一些银两,便走了。 做足了君子之为,只这事还没完。 第二天,他尚在赶路,便被人莫名其妙的攻击了。 攻击他的那大汉涨红着一张脸,问他是否见过桃姬姑娘。他摇头,那人又问,是否见过一红衣艷美女子。 第2页 江落青略一思索,便知这大汉说的是谁了,他默默摇头,道:“未曾见过。” 那大汉也是个有准备的,见他这般说,便从身后包袱中拿出一张画,指着画,道:“这画中人可是你?” 只见那画上少年一身青衫,脸色薄红,正是他昨日撑在床顶的图册。 江落青记得当时他是认真的看了眼那画册,随即道:“此人长得倒是英俊潇洒,可惜不是在下。” 那大汉嘴角一抽,便道:“昨日有一登徒浪子欺辱了桃姬妹妹,现在正有许多人在找这少年。” 这大汉便是那桃姬的入幕之宾,他也知那桃姬的性子,生性不好。可他偏不知为何爱惨了这放浪形骸的女人,此时这般说,也是要放这少年一次的。 毕竟,那桃姬可说了要活捉,既不能弄死,哪个男人又愿意给自己带回去一个情敌呢? 江落青闻言,只笑眯眯的道:“是吗?在下日后定当留意,若有这画中人的消息,便会联繫兄台的。”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江落青准备离开时,昨日那不知羞的女子便来了。 那大汉见女子来了,当即二话不说便一拳朝他面门砸去。江落青也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主,思绪飞转,硬生生挨了几拳,这才反攻回去。 二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江落青便鼻青脸肿,好不悽惨,远处又传来几声唿应之声。他亦不恋战,转身飞速遁走。 那桃姬见这俊俏儿郎遁走,便气恼的跺了跺脚,又想着那张青肿的面颊,霎时便没了那趣味,只不追了。 江落青打那次之后,便对这桃信极为不喜。 他那次狼狈出逃之后,便查了那女子。 传言那女子武功平平,相貌也只称得上艷丽,却因得了桃信,裙下之臣,在明面上的,数得上号的,便有数十人之多! 江落青听了这消息,脸上青白涨红,好不漂亮。只恶寒不已,想着若是自己没逃出来,指不定就是那暗处的裙下臣了! 这桃信也是有来头的,据说是这锦州桃林的赐福,得赐福者,可桃运加身。 这赐福一年一次,一年只有一人能得赐福,男女皆有,每位被赐福的人,都是桃花运旺盛的不行,多少人为之生为之死。 只这时间也就一年,一年过后,有了新的人被赐福,那之前那个人的桃运便没有了。 那些人也不会再被桃信控制,喜欢上自己不喜欢的人了。 江落青嘆口气,他是从没把那次遭遇告诉过别人的,那年之后第二年,那被称作桃姬的女子的消息便再次传遍了江湖。 那女子勾引了无数人,连魔教女子都自嘆不如,被正道人士架起来烧死了。 “想什么呢?”斐烟戚扯了下江落青的袖子,目不斜视的问道。 江落青被她扯回神,便道:“没什么,斐师兄去何处了?” 他口中的斐师兄,乃是斐烟戚的嫡亲哥哥,两人先后拜入师门。这中间便被江落青钻了空,占位置,成了斐烟戚的二师兄。 斐烟戚闻言飞快的皱了下眉毛,随即道:“不晓得,估计给我们去找嫂子了。” 江落青挑眉,颇有兴味的一笑,正要说什么,周身却忽的一变。 身旁的斐烟戚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从旁颳起一阵大风。 四周的桃花被刮的簌簌作响,入眼皆是桃花瓣,他环顾四周可以说是被挡在了桃花之中。 不待他冲出去,那些个桃花却是尽数朝他扑来,把他埋了,方才缓缓散去。 江落青醒来之时,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搂着,胸口横过一根胳膊,那胳膊上覆着宝蓝色的衣物。 他试了试,虽脚下有些虚软,但还是自个儿站起来了。 那胳膊自他站起来,便松开了。 斐烟戚上前几步,皱眉担心道:“落青你没事吧?方才怎……你……” 江落青揉了下眉角,看了眼她,嘴中应道:“无事,怎么了?” 话音刚落,这才想起有人扶他,便转身对着那宝蓝色衣物的男子笑道:“斐师兄,可是为我们找到嫂子了?” 他说这话本是打趣,他那师兄虽是温温和和的,但待女子却是称得上一窍不通。 偏生已是二十有四的年纪,早该娶一人家了,却是至今都未娶。 师门中便总是有人拿这话头打趣他,一说娶亲,这斐师兄不是沉默,便是微恼。 这次他便是随口一问,只当调笑罢了。却不想,那往日岔开话题的人竟是回答了。 斐济轻轻把扇子在手心处点着,笑的温和,道:“找到了。” 第二章 花信殇 江落青一阵惊讶,挑眉:“可带来了?” 斐师兄轻摇摺扇,温柔一笑,眼睛都有些眯起,诚然一副坠入相思崖的痴人模样。 他道:“可不能唐突了,到时你们便知是谁了。” 江落青闻言嘿嘿一笑,凑上前想习惯的用胳膊碰下斐师兄,结果却被人拽住了。 斐烟戚的杏核眼瞪得老大,眉头起皱,语气艰涩的道:“你,你这是收到了花信?” 江落青被她说的一愣,抬起右手,只见白净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颗硃砂痣,点在手背上,有些刺目。 他手背上原是没有这个的。 第3页 花信在某个人身上的时候,那个人的脸上会有一颗红痣,手背上亦会有一颗硃砂痣两相唿应。 江落青脸色有些难看,他干笑一声,指着自己的脸,问面前二人,道:“我脸上可曾多……” 他的语气低下去,不用问他心里也是门清的。 刚才斐烟戚便语气游移的问他话,那时他只没注意,这时不用想也该猜到了。 只怕斐烟戚那时要问的,便是他脸上的红痣了。 见那二人不答话,江落青便洒脱一笑,有些吊儿郎当的指着脸,笑问:“那痣在何处?可别是在媒婆那位置吧?” 斐师兄皱眉,神色莫名,半饷才沉声道:“在左边眼角处。” 江落青听了这话,便抬头在眼角摸了下,随即笑道:“得,这次来这儿也不是没收穫。咱们是现在回去呢,还是再转几圈?” 斐烟戚的胸口起起伏伏,终究只是瘪嘴,声音听的人难受,她道:“走吧,被锁信门抓住就不好了。” 锁信门,顾名思义,锁住所持桃信之人。 这锁信门存在已有百年之久,为的是不让这桃信之人,祸害苍生。 不过几百年了,虽然里头的人个个定力了得,却还是没什么大用。 江落青微皱眉,眼神放空了一瞬,随即笑道:“那锁信门的人,还不知从没从桃信之主的床上下来呢。” 话音一顿,见二人皆是怪异的看着他,咳嗽一声,便道:“我说的是上一任桃信之主。” 这锁信门早已忘却了最初成立的目的,现在只是搜寻桃信之主,送与位高权重者。 也没甚么意思。 斐烟戚思量许久,从袖中取出一小盒东西,对江落青到:“把你脸上和手上的痣遮住吧?” 斐师兄在旁边点头,语气平缓:“虽说你武艺尚算小成,可这锁信门已有百年之久,其中厉害,我辈不说敌的过否,就是那些个手段,也是摸不清的。” 江落青看了眼斐烟戚盒子里的东西,那是易容用的面泥,他道了声好,便自个儿挖了些,细细的涂在脸上。 他也没只涂那红痣处,而是凭藉着感觉,自己捏了张脸。待捏好,便笑着与斐家兄妹相看。 江落青平日里出去也经常给自己捏脸换脸,也算是驾轻就熟,没有铜镜,捏的也不丑。 只捏出一个有些苍白的普通面容,狐狸眼的眼尾被面泥细细煳住,又往眼皮之上加了些面泥,鼻樑显得塌了。 俊俏的下巴被仔细的用面泥加宽,脸上还有许多细密的肉白色的点,看起来虽称不上丑,但也着实算不得悦目。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便出了桃林。 路上碰到许多人,皆是脸上点着红痣,手上亦有一颗,那些女子中还不时混着几个点着红痣的男子。 江落青有些好笑,便凑到斐师兄身边,打趣道:“那里头可有你心悦之人?可莫要被那锁信门一个劲的掳走了罢。” 斐师兄目光在那点着红痣的女子青年中转寻,扫了一圈便低下头,轻声道:“有的。” 江落青闻言有些尴尬,他只打趣一问,不成想这里头竟然真有。 那些点红痣的人,大都是想要飞黄腾达,被献上去的。 这里头的事,只略微听个开头,便猜的中结尾,各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江落青结巴道:“也许人是有自己的理由,不一定是那种目的吧。师兄你也莫要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不是?” 斐烟戚转过身,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个男人,没好气的道:“还不快走?这儿红痣之人这么多,待会儿锁信门的人该来了!” 江落青扶额应了一声,对身旁的人道:“师兄,师弟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只有你自己领悟了!” 说罢,便上前几步,跟上了斐烟戚的脚步。 斐师兄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前面二人拌嘴,嘴角微勾,有点像笑,可眼角却是耷拉着的。 白衣少年郎与黑衣姑娘。 好似两人都本该是清冷的模样的,凑在一起,却像是没长大的两个孩子,时时都忘了端着姿态。 温雅的蓝衣公子轻摇着摺扇,忽然觉得心口略有些疼。 客栈自然是得换了,江落青没进去,只让斐师兄帮他把房间退了。 他本想着自己去另找个客栈住下便好了,没想到那二人却是一齐退了房间。 斐烟戚把包袱扔给他,见他一脸别扭,便不屑道:“切,本女侠才没空给你收拾东西。这是我哥收的。” 江落青把包袱挎在肩上,笑嘻嘻的拱手道:“谢谢师兄了,你们觉得,这次去何处歇息比较好?” 不待斐师兄说话,斐烟戚便骨碌碌的转着眼睛,四处看了下,忽的一拍手,道:“思若表姐家吧?听说她近日便要比武招亲,正好凑个热闹。” 这话问的却是斐师兄,他犹豫了下,道:“可,已许久未曾与姑父家联络,此时去倒是有些……” 江落青听这话,便忙摆手,道:“不若还是去找一家客栈吧,麻烦你们倒是不好。” 那斐师兄听了这话,便轻笑道:“江师弟别误会,你不知我那表姐的性子。只是怕你去了被吓到。” 第4页 江落青闻言啊了一声,思量片刻,便道:“说来我只是陪师兄你们来的,要不你们先去你们的表姐家小住。我去找个小客栈住下,届时若有其他事,也可以来找我。” 斐烟戚第一个反对,她柳眉微皱道:“本便是我要来这儿的,原先便想着借表姐的事儿热闹热闹,去府中早已计划好了。” 她顿了下,看了眼江落青,又看了眼斐师兄,才道:“也是我失策,我那表姐……咳,这般,我们几个先去府中打个招唿。再出来找客栈住下,你们觉得如何?” 江落青看了眼斐师兄,这里头他最大,便总由他做主。 斐师兄见他看过来,便啪的一声,合上摺扇,道:“可。” 去哪住定下来了,几人又商讨几句,便先去看了客栈,找了家看起来清冷干净的,便要了三间天字号房住下。 又去买了些礼品,天色已是有些晚了,待到斐府之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然后便被那斐烟戚和斐师兄的姑父,态度强硬的留下过夜了。 一夜安好,第二日江落青早早便起来练剑了。 这是他自打习武之后,每日都要做的事,不管再如何贪睡贪玩,这每日寅时起来练剑的习惯却是从来未曾改过的。 春日的早晨最是冷,太阳还未曾出来,身子冻得人发颤。 江落青穿着厚重的长袍练剑,噼,斩,截,撩,挑,钩,刺,穿,抹,扫,点。一招一式练的认真。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油桐花被吹落。 一道白光闪过,便见那桐花不知何时被定在了它原来生长的枝干上。 江落青脚尖一点,几步上了油桐树,便侧身用力一踩,借力一跃。 白皙修长的五指牢牢握住剑柄,便翻身轻落在了地上。身侧缓缓飘下一株油桐花。 啪啪啪—— “好,好,少侠好武艺!”清脆的女音传来。 江落青站起身,也不去看来人,只佛了下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把青剑噌的收进剑鞘。这才转头看向来人。 他在不是熟人的人面前,一向是要装一下神秘冰冷的少侠的。 只见一绿衣女子,正拨开院子一角的矮木丛,拍掌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那女子长相有些英气,皮肤是麦色,长发高高盘起,上头插着一只翠绿的簪子。 来人见江落青不说话,便抚了下袖子道:“少侠您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兴趣参加这比武招亲?” 问的话却是大胆不已,江落青略皱了眉,看着她问:“你便是思若姑娘?” 那女子扑哧一笑,道:“我怎会是思若呢,我若是她,你这会儿站不站的起来都不一定呢!” 这话说的可谓是暧昧不已,江落青听她说不是时便转身走了。 那女人也没追上去,只远远的道:“你可定要去比武招亲的!思若定会想见你的!” 江落青没理那人的话,人家比武招亲,他去做什么?更何况这女子是故意来败坏那个思若姑娘的名声来的吧? 行至屋内,这屋里被引了一活泉,江落青脱了衣服泡了一会儿,便穿衣服出去了。 这会儿太阳实在大,散在人身上,热的慌。 “江落青?在吗?”斐烟戚推开门,探着头,转眼看了下。又绕过眼前的一对绿植,这才见着了在油桐树下小亭中吃茶看书的江落青。 第三章 春风来 江落青见斐烟戚来了,便合上书朝她招手。 斐烟戚走近一看,便皱了眉头,道:“你怎地把易容取了?” 江落青撇嘴,道:“你的这面泥调的不好,第二天起来就干了,难不成我还把它留着?” 不待她接话,又道:“我留了点面泥把痣煳住了,看不出什么大碍。就是劳烦你待会再借我点面泥,我把脸给变了,回客栈之后便还你。” 斐烟戚皱着眉,从袖中掏出木盒,扔给他,嘴里训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江落青正在捏脸,闻言便笑道:“你觉着我能被发现?” “能。” 回话的却不是斐烟戚,那声音低沉。 油桐树上跃下一人,那人着淡蓝色衣衫,头戴白玉冠,手摇沉香摺扇,只见摺扇上书二字【慎独】。 江落青起初一惊,待看清是何人后边悠悠闲闲的不管的。 轻轻戳了下自己捏好的脸,他这才哼笑一声,饶有兴致的道:“这一夜功夫,斐师兄你这轻功可是渐长啊,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斐师兄闻言,笑眯眯的挑眉,道:“要不比试一番?” 江落青听了这话,挑了下眉。 斐师兄一向以温和着称,从不主动挑衅别人,也不怎么喜欢比试。 像这种主动提出来的倒是少,能和斐师兄比试,悟性好点的,身形功法大都会进步许多。 江落青这个有些武痴习性的人,怎么会不愿意? 他点头道:“可以,现在?” 那头斐师兄摇着扇子,语气肯定:“就现在!” “喂喂,我说你们,怎地二话不说便打上了?”斐烟戚扶额嘆道。 斐师兄闻言合上摺扇,笑看了眼无奈的斐烟戚,又盯着江落青,笑着轻声道:“近日习了一门新身法,迫不及待的想着与人对练罢了。” 第5页 江落青闻言,眼睛一亮,随即道:“斐师妹你莫要操心了,若其他弟子晓得师兄赐教我了,那可有的一番切磋了。” 斐烟戚闻言,也不拦了,只懒懒的环胸倚在树旁道:“你们尽管打,打个痛快,残了正好给我练手。” 她是从小武医双修,只不过武艺上更胜医术罢了。 江落青抽了抽嘴角,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斐烟戚的医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是…… 他曾经有次莽撞,在院子里看见了斐烟戚练针术,那次,对于他幼小的心灵直接来了个毁灭性打击。 从那之后,他绝不会在斐烟戚施救别人之时睁开眼,或者让斐烟戚救自己。 唿出一口气,江落青把宽袖绑紧,看了眼斐师兄手中的摺扇,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被他刺进土中。 他闭了下眼睛,勐的睁开,双腿微曲,手臂轻动,摆了一个攻击的姿势。 斐师兄见他这般,知他是等不及了,便道:“开始吧。” 话音将落,江落青便以指做剑,飞速冲上前来,手指微侧,便要点了斐师兄的穴位。 却不成想,手下点了个空,只眨眼间,身前的蓝衣绣袍之人便不见了踪影。 江落青皱眉四顾,不见人影,头顶忽的传来一道温柔呢喃之声:“真是笨,怎地可以上两次当?” 江落青飞速后退,却见他方才所站立的地方稳稳立着轻摇摺扇的师兄。 顿时,他兴味大增,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没有的弧度,呵笑道:“师兄好功法!” 说完不待斐师兄回答,便高声道:“再来!”说罢,便快速向对面那人冲过去。 斐师兄见他这般,便躲闪笑道:“强攻有时候未必能防守。”说罢,手上的扇子啪的打开。 江落青还没反应过来,后劲处便是一阵温热,伴随着纸划在皮肉上的感觉,紧接着便是一阵刺痛。 他踉跄几步,回首便见斐师兄摸着扇面,不知摸到哪里,那扇面边沿在太阳下一闪,便又恢復了平静的纸面。 江落青眼睛一眯,摸了下自己的后颈。 痛的嘶了一声,拿近一看,手上尽是微红的血。 他也不在意,只甩了下手,兴味昂然的摆好了架势,明显是要再来一局的意思。 后领突然传来一阵拉力,江落青被拉的阵趔趄。 “混小子,都这样儿了还比?”斐烟戚把人往树荫底下拖,身后的人挣了挣没挣脱,便认命似的倒退着跟她走了。 她把人往前一拎,没好气的道:“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 “啊?”江落青瞬间苦了脸,他对于看病见血没什么牴触,但是就是对于这个师妹的医术有心理阴影。 他把衣领往一块扯,缩了下脖子,道:“我刚才摸了下,也就擦破皮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劳您大驾了吧……” 斐烟戚双手环着胸,颇有气势的挑着眉道:“呵呵,你这是嫌弃我?” 江落青闻言连连摆手,道:“哪敢哪敢,就是师兄留了手,这算不得什么伤的。” 说着,侧头朝旁边看戏的斐师兄扬声道:“是吧?师兄?” 斐烟戚斜了他一眼,手里把油桐的叶子捏烂揉碎,她道:“上次我救人的时候,你把眼睛蒙上跟那群人打,结果受伤了。我要救你,你意识就算不清了,也死活不肯。最后没办法让一个赤脚大夫看了,呵呵。” 江落青闻言抽了一口冷气,斐烟戚说的是之前路上的事。那次刚好碰到一个男的被追杀,就给救了。 那人伤势不轻,当场如果不救,那人就得在那地去地府了。没办法,斐烟戚就在江落青还跟人打的时候动手了。 江落青当时被吓得剑都抖了一下,实在没法,就拿了布给把自己眼睛蒙上去打。 效果还挺好。 跟他对打的是群山贼,脾气本来不好,见着江落青这样轻视他们,下手更狠了。 导致斐师兄闻信赶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说是在靠意念支撑了。 当时斐烟戚也救了人,把人扔在草丛里抽了鞭子就上来帮忙。 江落青见两人齐活儿了,也不再坚持,靠在树上,眼睛一翻,就晕了。后来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 现在斐烟戚提起,他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总不能对一个女孩说你的医术,在我小时候就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我能怎么办呢?每个人都有说不出口的过去,我也一样啊。 斐烟戚见江落青不说话,便讽刺的呵呵一笑,转身走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心里特别慌。 刚才江落青那个傻子没看见,她可是看见了。 她那个嫡亲哥哥在低头在江落青的脖颈间,然后才抬头漫不经心的用扇子划拉了一下那人的脖子的。 好像察觉到她的视线,还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警告和冰凉。 想笑一下,笑不出来。 斐烟戚捂了下胸口,里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空的厉害。 得抓紧时间了,她想。 江落青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斐烟戚走远,心里慌的厉害,却说不上为什么。 小女孩闹脾气,过几天就好了吧。他想。 第6页 “别担心,烟戚脾气有点大,过几天就好了。”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落青听了这话,笑了下,心里还是有点慌。 他道:“什么时候离开?或者你们再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斐师兄笑眯眯的道:“现在就走吧,要是遇见我表姐,你估计就走不了了。” 江落青一愣,早上遇见一个奇怪的女孩也是这种态度。 三人成虎,他动作干脆,点头道:“走吧,包袱还在客栈里头。” 斐师兄去跟他姑父打招唿,江落青闲来无事,便倚着走廊把玩腰上的玉佩。 阳光淡淡的撒进走廊中,把他笼罩在柱子的阴影中。 他动作不羁,眼神散漫,气质却是浑然天成的冷淡出尘。 只可惜了容貌普通,要不然不知这天下间,单单为了他的姿态,就有多少人愿意为其赴汤蹈火了。 斐师兄,名叫斐济,是杭州丝绸斐家么嫡亲二公子。 上头还有个哥哥,名唤斐峋。这斐家偌大的家业,嫡亲的两个孩子都跑去学武了,位置便留给了大公子去坐。 斐家后面两位公子小姐不太出名,没多少人关注。 江落青摩挲着手上的玉佩,他亦是大家出生,对这些明里暗里的道道也是清楚的。 当年他拜入师傅名下之时,这个大师兄便是对谁都笑眯眯的了。可斐烟戚…… 江落青嘆了口气,斐烟戚那时候刚拜入师傅名下,脾气暴躁,下手狠厉,几乎算不得一个女孩子。 江落青有次碰见她被几个弟子堵在后山欺负,那里不算是偏远,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斐烟戚当时被血煳住了脸,身上的白袍也是被染的鲜血淋漓,那群人当时正要脱她的衣服。 江落青毫不犹豫便赶过去了,虽然这孩子不太讨人喜欢,但毕竟是他亲师妹,更何况还是女子。 门内不准弟子互相残杀,江落青也只把那几人打成内伤之后,便任他们逃走了。 斐烟戚那时候笑了,那是江落青第一次听见她笑,笑的撕心裂肺。 江落青说不出什么是什么感觉,只记得那时候脱下外袍把人背起来,还低声说了句:“不想笑就别笑,真难听。” 第四章 青烟香 后来的后来,斐烟戚去学了些医术,江落青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斐烟戚玩到一块去了。 斐济出来的时候是和一个中年人一齐出来的,后面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小斯。 那中年人的脸长得方正,浓眉大眼,嘴唇颇厚,穿着深蓝色的长袍,戴着铁冠,正与斐济一同说笑着走来。 江落青打两人出来,便站直了身子。 这是在斐家分家,他是斐家嫡系带来的人,虽说是不用太拘谨,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两人过来,中年人见着江落青,便笑着道:“小友不留顿饭吗?” 江落青这次捏的脸和进斐府的脸是一样的,故这人能认得出他。 江落青笑着道:“不了,包袱尚在客栈,不去看看,心中难免急躁。” 那中年人听了他这话,便挑眉不理他了,只一个劲的与斐济说话。 直至出府。 出了府,二人也没急着回去,时间刚好到中午,他们便寻思着找了吃的再回客栈。 天气有些阴沉,闷热的不成,街上人少了许多,只留下许多小贩依旧强撑着笑脸卖东西,只是精神不佳,说话都感觉懒懒的难受。 最后两人一人拿了一个肉夹饼,并排坐在有些破旧的板凳上等着粉出锅。面前的桌子有些油腻的脏,头顶是有些破旧的遮雨布。 两人等了许久,那粉才上来,小贩笑着用白布擦了下汗,道:“二位客官,劳您久等,您的粉。” 斐济有些好奇的从红艷艷的汤里挑出那有些透明的面条状东西,然后看了眼江落青。 江落青从筷桶拿了筷子,搅了两下,倒上醋,又添了些盐和辣椒,这才慢慢的搅着。 见斐济看他,便边搅边道:“这是这锦州城里头的特产,叫粉,另外还有圆的宽的扁的粉,造型不一。这是用土豆和红薯做的,挺好吃,师兄你尝尝。” 斐济听了他这话,也照着他的样子,添盐加醋,然后才一口一口的吃。 他吃饭斯文,细嚼慢咽,不出声。 江落青也斯文,吃一点,拿帕子擦一下嘴,跟个姑娘似的讲究。 那粉怪好吃,江落青以前在京城的醉红尘里头吃过,不过现在在这儿一吃,那醉红尘里头的黏黏煳煳的东西也算不上粉了。 江落青是个重视口的人,出任务的时候特积极,那就是为了下山解馋。 这次来锦州城,一是因着斐烟戚的邀请,二便是因着从哪听过这锦州城,便是粉最初做出来的地方。 两人吃完,已是快到正午了。便又买了些点心果子回了客栈。 江落青和斐济几人的房间是挨着的,都在三楼,他先去敲了斐烟戚的门,没人开,他又趴门上听了会儿,见真没人,就把东西提到自个儿屋子里了。 稍稍眯了会,便有人敲门。 外头是小二的声音,江落青应了声,便去开门,小二手里提着桶,累的脸色涨红。 江落青侧了下身子,让小二进去,又来回几次,浴桶里头的水总算够了。 第7页 江落青见小二累的直喘粗气,脸色通红,眼神乱飘便笑笑道:“麻烦你了,下去吧。” 说着,扔过去几个铜板。 那小二也不客气,佝偻着腰身接住,又弯了下腰道:“客官有什么事大可吩咐一身,小人就在楼下,听的清。” 江落青笑着应了声,不再说话。那小二乖顺的退下去了。 等到人走了,江落青又上前把门关紧。 然后做了几个小陷进以防有人突然闯进来,但这种可能毕竟微乎其微。 洗澡被人闯进去什么的,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士才有可能有的待遇。 所以他也只是设了几个小陷阱就算了。 他虽然是个男子,但现在倒霉的得了桃信,做事必须小心点。 把易容给洗了,脸上轻松许多。他找了找,找出一面铜镜,仔细的扒着铜镜看自己脸上的痣。 那红痣真在左边眼尾那里,他的眼睛是狐狸眼,不是很窄,比较宽,有点金丝平行丹凤眼的架势。 不过毕竟是狐狸眼,眼尾要比丹凤眼更长更翘,显得女气。 江落青不太喜欢自己的狐狸眼,因为这种眼睛一不小心,就能被人说成媚。 他还是对着铜镜默默训练许久,眼睛才端端正正目不斜视的。 这时眼睛下方又给他添了一红痣,委实是要与他作对的意思。 他泡了会澡,便擦了身子上了床,靠在床栏上翻了许久画本,困得打了个哈欠,这才睡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日暮西斜的意思了,他静静坐了会醒觉这才爬起来。 他屋子里没有易容用的面泥,他脸上原先贴的面泥被洗干净了,这会估计都把水给泡浑了。 他穿了衣服,这次穿的是个袍子,他包袱里头总共也就三件衣裳。 两件利索的短打,一件精美长袍,这个是特地在比较重要的场合穿来用的。 不过两件短打都脏了,他也只能穿这个了。 他出去也是大大方方,只不过尽量把自己的脸对着墙那边。 因为斐烟戚曾经打趣过他一句话,如果他跑去江湖上那劳什子的选美场上去,保证能把美人榜和美男榜给包圆了。 那话说的江落青臭美的不行,那一整天都蒙着黑巾,有人问,他便跟人说:“斐师妹说我长得委实好看,我没办法,就把自己包起来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听的人有自己的解读方式。然后山上就传起这江二师兄是如何如何俊美,竟是连冰山斐三师妹都动心了。 于是便有许多人凑一起来看他,边看还边念叨。 “这江师兄长得可比那竹公子好看许多啊。” “比齐美人也要有气质许多。” “难怪斐师姐会喜欢他。” 然后因着这事,江落青直直乐了两天,然后被斐烟戚追杀了半个月,这事儿才算了了。 这也让他对自己的脸自信许多,俗称臭美。 不过长大了,也知道分寸,平常只笑着道自己长相普通。 这时候侧着脸便是因着他脸上的痣,他的手也缩在袖子里头,把红痣遮着。 索性这天字号房也不是很大,他的房间和斐烟戚的房间里头就只隔了个斐济的房间,所以也不远,也就十步路的数。 吱呀—— 斐济正要去叫小二弄点饭菜,见着自己门前立着人,看的他一愣,随即侧身做了个让江落青进去的意思。 江落青犹豫了下,便跨步进去了。 他也不客气,进去便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斐济皱着眉,关上门。这才朝他走过去,嘴里责怪道:“你怎地把东西给去了?连桃信也不遮?” 江落青苦哈哈的道:“这易容用的面泥我这里没有,都在斐师妹那里。我刚又洗了澡,这才想着去找斐师妹借面泥,便碰到师兄你了。” 江落青这话说的不直白,也不隐晦。斐济一听便明白了,这还算是自己把人给强邀进来的。 他笑着给人倒了杯茶,摇着扇子道:“要不这样,我过去替你要那面泥?你这样子也不太好走动,最近这城里锁信门的人比较多。” 江落青闻言,打了个哈欠,道:“去吧,麻烦师兄了。” 斐济看他这样,便道:“你若是乏了,便去床上歇息吧,切记,不要出去。” 江落青点头,意思便是自己知道了。 斐济这才推门出去,又把门关好。 江落青撑了一会儿,没撑住,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今日也不知怎么的,特别乏。 屋子里的角落有个小香炉,里头静静地飘着婷婷裊裊的轻烟,那烟漂亮,若有若无的给屋子里蒙上了一层面纱。 门轻轻的被推开,没有发出定点声音。 有人缓步进了房间,目光流连在桌上趴着的人脸上。 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流畅的仿佛被人用青黛描画过的眼尾,长长的睫毛轻轻擦过指尖,带起一阵说不出酥痒。 房间里有人轻哼一声,那指尖在眼尾滑过,点在细白皮肤上,缓缓打着圈,最后点在那鲜明朱红色痣上。 那痣的位置很合适,更衬的那人肤白如玉,眉眼清丽纤长。 那人鼻子挺翘,鼻翼细细的起伏,一唿一吸。 第8页 指尖滑过温凉滑嫩的肌肤,沿着鼻樑轻轻打磨,又转到眼窝那里,轻轻摩挲。 那人睡着的时候是极规矩的,一张暗红色的嘴巴紧紧闭着,只用鼻子唿吸。 那指尖在嘴角处停了下,静静地顿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的滑过唇线。 那暗红的颜色仿佛能烫到人,那一直流连的指尖抖了一下,便勐的离开了桌上的那人。 过了片刻,那指尖又放上去,轻轻摩挲着那抹暗红色,随即顺着唇角缓缓划到那俊俏的下巴上。 下巴有些肉,那手便分出一根手指,两根一起描绘着下巴的形状。 下巴和下唇那里有个不深不浅的窝,看起来精緻的不行。 指尖戳了戳那人还有些少年气的婴儿肥,不过瘾,便又捏又戳,软乎乎的,把玩许久才放下。 手指移到脖颈那里,轻轻把那人头髮剥开,露出一片雪白的后劲。 第五章 戏中人 空气里浅浅的唿吸声仿佛重了下,然后便是沉默。 那手指转了方向,摸了摸那白玉似的耳朵。那耳朵生的小巧精緻,手感极佳。 又顺着耳垂往下,轻抚着到了细长的脖颈之处。 指尖佛过那道细小的粉色疤痕,又用大掌罩住那脖子,手指微动,细细摩擦。 半饷,屋中有人轻嘆一声。 江落青模模煳煳记得自己被人抱起放到床上,只略微睁眼。见眼前一片宝蓝之色,便嘟囔了声师兄。裹着被子滚进床里头,睏觉去了。 醒来时屋中是晕黄的颜色,揉了下额头,眯了片刻,才清醒过来。 身上穿的依旧是出来时的衣裳,只不过鞋子已经脱了,发冠也摘了。 他撑着身子坐起,又呆了半饷,才慢吞吞的往下挪。 雕着梅兰的朱红窗户是半开不开的模样,外头吹进来一阵清风,吹的窗户上的细纱缓缓飘荡,若舞动的二八少女,羞涩不已。 穿了鞋子,只把长发虚虚一拢,便打着哈欠去了窗前。 那窗户方正,长宽皆有半丈左右。 今夜的月色正好,月光斜斜撒下来,在屋子里比不得烛光,却是银白的静谧温雅。 江落青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止不住的噙着一星半点的泪珠,要掉不掉的挂在那儿,着实惹眼,偏生他自个儿不知。 觉着湿濡的难受,便随手一抹,摸得长睫上沾满了水色,只越发令人怜惜的模样。 夜风顺着窗户进来,吹的他清醒不少,拢了拢衣物,倚在窗前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神色却是教人看不清楚。 吱呀—— 江落青转身,绕过屏风,见着来人手中提着食盒,便笑了。 笑的有些无赖,他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看斐济把东西拿出来一样样摆在桌上。 待全都摆齐了,这才道:“今日倒是劳烦师兄了。” 斐济闻言一笑,把木筷递与江落青,见他接过去便自发的拿白饭去吃菜,笑道:“你往日于我相帮甚多,只这些小事,算得了什么?” 江落青听他这般说,先是差异道:“提这作甚?”再便摆手道:“你我不说同门,更是拜与一个师傅门下,我不帮你帮谁?再说了……” 他讥笑一声,提着白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眯着眼细细看了那酒的成色,又闻了闻,便尝了口。 这才接着之前道:“本便是些平日里不自个儿多学的庸人罢了,又背后议人,甚至还撮撺人。真当是恶毒至极,这种人平日里我是最不待见的,便顺手给了顿教训罢了。” 斐济却是嘆气摇头,只低声道:“若不是那日你来的及时,我怕是此生真不能再修习武艺了罢。于你看,是算不得什么,可这都在我心中记着呢,想着哪日,定当是要报答你的。” 江落青也不再劝他,已经多少年了,这人还是这种想法。 “只当初我尚小,能做的也只有救了你,把他们吓跑了。其余的事却是不敢去做,怕触了门规。”江落青感慨道。 “那样也很好了。”斐济笑的温柔不已,他道:“你之后不是一直陪着我把伤养好才走的吗?是为了防止那群人再来报復我吧,这份心意当真是不知怎么回报的。” 所以,我把我自己回报给你可好?师弟。 江落青听他这般说,只嘿嘿笑着,挠了下鬓角,喝口酒道:“怎地突然说这些话?着实怪异了。” 斐济但笑不语,只吃了几口菜。 江落青抱着酒壶,他已是微醺了,脑子像浆煳似的,煳成一团,嘴里大大咧咧的什么话都往外头冒。 “我当年也是窝囊,竟是为你与师妹出口气都不能。” 斐济捏着筷子的手一紧,便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把筷子放下,抚了抚衣袖,道:“你怎地又是这般,尽把坏事往身上揽?” 江落青抱着酒壶直接喝了个干净,他摇头晃脑,面色绯红,傻笑道:“不过后来去找那些人,却是一个都找不到了。” 斐济身子一僵,随即平静道:“你喝醉了。” “我没醉!”江落青抱着酒壶吼道:“本来想着私下废了他们,没想到找不到了……” 他吸了吸鼻子,道:“怎地你们也不给我留几个……” 第9页 斐济彻底哑了声,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 只静了许久,他才嘶哑着声音道:“你何时发现的?” 江落青不理他,只把酒壶倒着对自己倒酒。 “我怎地与一个醉鬼问话?”斐济揉着眉头,随即又问:“你怎地不报上去?” 他明知这人醉了,答不了话,却还是问,到底是抱了何种想法? 到底是抱着哪种奢望? 为什么不上报?为了谁不上报? 这是一个谜,他明知轻易便可知道答案,却是不敢去看,不敢去动,怕走过去了,找到了,看透了,发现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江落青从小到大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酒量自然差的不行,他在桌上趴了一会儿。 便晃着脑袋念叨着头晕头疼。 斐济无法,把人给搬去了他自己的房间里头。 又找小二要了干净的脸巾与醒酒汤,半哄半灌的把醒酒汤给餵下去,又拿巾布沾了温水,拧干,给敷在了额头上。 把他的外衣给去了,鞋子给脱了,搬上床安顿好,已是近子时了。 斐济这一天下来,也是累的不行,便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第二日江落青醒来时已是正午,小二敲门询问是否用饭。 他拿下额头上的湿哒哒的暖帕子,又迷迷煳煳睡了会儿,然后被敲门声叫醒了。 他皱着眉头披了外袍,正要去开门,忽的顿住脚步,摸了下脸,脸上触感正常,没有易容。 应该是昨日喝酒喝的都把正事忘了,想了许久,却想不起来昨夜喝酒之时的事和话了。 忽的见着桌上有一个小木盒,他拿起打开,里头是肉色的面泥。 小二在外头站的腿疼,手上端着的饭食重的不行。 他是昨个儿新招进来的伙计,以前也未曾干过这个,此时见里头的人迟迟不出来,便忍不住抱怨。 手里的端着的是三菜一汤,两素菜,一荤菜,一素汤,一碗白饭,重量可不轻。 哗—— 门被快速从里头打开,带起一阵风声。 “客官!!!” 小二的嗓音不知被何物带的,尖利了不少,其中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江落青见那小二不是昨日伺候他的那个,便皱了眉头。快速拿过小二手中端着的东西,咣当一声,门又关上了。 那新来的小二还愣愣的站在他门前,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意思。 那菜色尚可,江落青吃过完,出去招了小二上来端东西,待一切都收拾好了。 他方才去了楼下。 这天已经有些热了,更何况住在三楼,简直热的不成样子。 在楼下坐了没一会儿,斐济便和斐烟戚相携回来了。 斐济见着角落里的人,便附耳斐烟戚说了几句,便朝江落青这便过去了。 那斐烟戚冷哼一声,终究是跟在斐济身后过去了。 江落青趁着方才让小二收拾东西的时候,又给了些银钱,让那小二把脏衣裳给洗了,身下的钱再採买几身衣裳。 小二也不含煳,买来的衣裳虽然不及他原先的,但终究也是质量上好的缎子做的,长袍短打一应俱全。 江落青高兴,便赏了他不少铜板。 现在他身上穿着的,便是这锦州城的长袍。不过底下却皆是束着腿脚手臂的,倒是方便活动。 斐济见他一身银白,说不出的潇洒快意,便笑道:“师弟换了身衣裳,这气质倒是便了不少。” 江落青闻言嘿嘿一笑,正要说他也是这般想的,却见斐济身旁的斐烟戚冷哼一声,双手抱胸看着他。 思及许久之前斐烟戚夸他,却被他戏弄了许久,于是他便瞬间闭了嘴。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斐济先一步,拉开椅子坐下,摇摇摺扇道:“今日正是思若表姐比武招亲之日,我们去凑了个热闹。师弟你一直在客栈之中?” 江落青点头,笑问道:“那是师兄的表姐是招到未曾?” 斐烟戚听闻此话,呲笑一声,不作答。 斐济却摇头道:“今日表姐撑了一天,估计明日还得再来。” “哦?”江落青挑眉,这去的人竟是都不满那大小姐心意? 他问道:“难不成去的竟都是些歪瓜裂枣,贵府表姐不愿,所以一直撑着?” 斐济听了这话,摇摇扇子,笑的神秘,他道:“估摸着是有这个意思的吧,今日在茶楼看着,上去的竟都是这个会点三脚功夫的莽夫。思若表姐那性子,定是不愿的。” 江落青闻言,哦了一声,便不再接话,这也算是人家的家务事,擅自去问,也是不好。 “话说。”斐济顿了下,道:“师弟今晚可要出去看看花灯?” “看花灯?”江落青奇道:“这是什么大日子,竟是有花灯?” 斐济听他这般说,便笑着道:“不是什么节日,不过是这锦州城的传统罢了。” 江落青用手指轻点桌面,问道:“是何传统?” 第六章 遇旧人 斐济笑道:“乃是唱戏,也未曾规定是何戏种,只越昆几样都来几次。” 江落青挑眉,勾唇道:“这是有几日?” 斐济答道:“有三日,因着这戏只唱三日,这花灯也只有三日,不过总归都是凑那热闹罢了。” 第10页 江落青道:“正好我无事,今晚一起去看看如何?” 斐济扇子一合,拍了下手掌,笑道:“自是好的,这锦州城我来了几次,也是知道些地方,正好带你去转转。” 江落青道:“这倒好。” 二人又商量了许多事,斐烟戚却是站在一旁,面色不虞的紧。 往日都是几人间出了间隙,都是江落青去主动求和的,可这时间长了,也得积出几分脾气不是? 更何况这次江落青自认真是没什么错处,而且那毛病也是幼时被斐烟戚吓出来的,他都未曾说过什么,斐烟戚这人反倒怨起他来了。 江落青在家里头是被人供着哄着的少爷,到了师门拜入师傅门下,之后地位不低,且天赋也在那摆着,更是无人敢来招惹他。 要认真去数低声下气自助认错的次数,竟是连师傅都比不过斐师妹。 出了门,又遭了一些列变故,饶是他的脾气再好,也是没精力去哄人的。 二人商议好了,江落青便道:“我先去休息一下,待到时候了去找师兄好了。” 斐济附和点头,道:“顺便叫些菜吃,莫要饿了自个儿,你这脸色的确不成,快去好生休息休息,然后师兄带你去热闹。” 江落青点头,便转身上了楼。 他屋中自是闷热无比,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把屋中几扇窗户尽都开了,便去床上休息了。 醒来时天色已是黑了,点了烛火,用了饭,便去隔壁敲了门。 斐济开门后转身把门关上,便说笑着下楼。 “我还以为你今儿是不打算去了,正想着敲你房门问问,结果你便来了。”斐济笑道。 “本来就想着眯一下,结果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只急急吃了东西便来找你了,就怕你把我给撂下了。”江落青打趣道。 斐济借着烛光看了他两眼,笑着道:“可是好些了?若是不成,等会儿看完了,便去药铺中抓点药,你这估摸着也许是水土不服。” 江落青点头,道:“知道了,等会儿一定去。不过你说这外头会不会摆吃的?” 斐济摇了下扇子,不言语,二人又走了几步,出了巷口,到了河边。 那可是一派灯火辉煌之象,儿童或憨笑或啼哭或戏耍追逐。更有许多的少年少女装束之人,戴着面具,去猜灯谜,或羞涩携手漫步河边。 人说不上多少,只远远看去便是一片人,却说不上人挤人,只多少的恰到好处罢了。 斐济指着那看不到尽头的人,笑道:“你看这些人,多否?” 江落青眨眼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便双手环胸,笑意吟吟的道:“多。” 斐济见他这般懒散,估摸着已是知道自己的意思,便笑道:“商人向来皆是无利不起早,更何况这般胜景之时?” 江落青笑着点头,晚风从河上吹来,带着凉意,吹的人舒服不已。 江落青看着那些老少放花灯,便笑问:“这里头可有纸条?” 斐济挑眉,哼笑一声,问道:“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江落青的长袍被风吹的微微佛起,他往后虚靠了靠,道:“师兄可还记得我初来门派之时,我们去山下赶的百花节?” 斐济拢了扇子,用扇骨敲了下身旁那人的肩膀,这才笑骂道:“自是记得的,你那时可是好生顽劣,尽都让我背了黑锅。” 江落青听他这般说,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子,轻咳一声,道:“咳,初来乍到罢了,同门师兄弟本便该互帮互助不是?” 说着,便沿着河边往人群里头走,颇为新奇的看着两边的小贩,卖什么的都有。 斐济紧随着他一齐走,接着之前的话道:“也是,但我也不能抢了你的桃运不是?” 话音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转开:“你这小子,当时偷看人家花灯里头的东西,孟浪的不成样子,尽数让我背了,我名声都被你害得面目全非了。” 江落青听他这话,只嘿嘿一笑,便看着一处面摊道:“这是北方的面食吧?怎地这处也有?真当是长见识了。” 斐济笑他:“莫不是馋了?方才见着好多其他地方的小玩意都没见你多留眼,唯独就说了这个。” 江落青笑嘻嘻的道:“还是师兄你了解我的喜好啊,真是体贴,未来嫂子定是有福了。” 说罢,便快步往面摊处去,要了一碗面,侧头问斐济:“师兄要不要吃?” 斐济点头,江落青便跟面摊小贩道:“再来一小碗细面,辣椒少许。” 小贩应了声,便热火朝天的去做了。 斐济坐在江落青身旁,周围坐着的大都是少年郎与含羞少女。少数便是穿着旧衣的老人家,窝在一个角落,吃着面,看着那些少年少女打打闹闹。 江落青看了一会儿,便自觉无趣,忽的,腰侧一动,他嘴角微勾,随即快速拉下,又是一脸无聊的模样。 啪—— 有人哎呦叫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斐济黑着脸,看了眼身边好似毫无所觉之人,咬牙道:“你怎地是没了武艺?还是吓得痴呆了?!” 这话自是只说说的,江落青的功力他是晓得的,恐是早在那人动手时便晓得了,只一直放任,恐又是什么小原由。 第11页 对面那人一脸可惜的道:“师兄你也是,让他偷便是,我最近好生无趣,手痒的不成,待会抓起来刚好可以送去官府。” 斐济简直要被气笑了,就为了这般无趣的理由,这人就凭白让那人摸了这般久? 江落青撇了下嘴,抱怨道:“这锦州城的贼人不成气候啊,竟这般就散了。要是京城或是长安的贼,定当趁着你动手,要赖你一笔的。” “那你的意思是这人得把你的内衬都骗走偷走才算合适?”斐济低声吼道。 江落青摸了下鼻子,心虚道:“也不是,我只是无趣的狠罢了,这几日也胚悠闲了。” 面上来了,江落青把铜板递给小贩,便捞面吃,两人各自静静吃着,皆是不说话。 将将吃了有一半,左边远处便喧闹起来了。 江落青眼睛一亮,找小贩攀谈,道:“那处是在干什么?” 小贩看着他指的地方,用白巾擦了下汗,眯了会儿眼睛,道:“那里是猜灯谜的地方,估摸着是有人连续猜中谜底,或者是有人得了大奖,故引了人围观罢了。” 说罢,咂嘴摇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偏生这世间最多的却是书生。”话中不免带着酸醋,语气却是钦羡。 江落青跟店家道了谢,便凑到斐济跟前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斐济皱了眉,又见他两眼放光,便不忍拒绝,只得硬邦邦的道:“那人挤人,你怕是挤不进去的。” 江落青见他这般说,便知已是答应了一半,便笑嘻嘻的道:“方才可曾吃饱了?” 斐济一愣,那小碗面也就几口就没了,怎会让人饱腹?不过他来时便在客栈中用了饭食,吃了这面,倒只觉撑得慌。 于是笑眯眯的道:“自然是饱了,还撑得慌。” 江落青一噎,又看了眼人堆,便拉着斐济起来,道:“你是没有口福,走,带你去尝尝这锦州城的火锅。” 斐济听着这古怪的名字,挑了眉毛问道:“怎地以前没听过你说这古怪的吃食?而且以前我来这里时也未曾听过有什么叫做火锅的吃食。” 江落青听他这话,便笑了,指着一处牌坊道:“你看,那可不就是吗?” 斐济随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那里是一高楼,有牌匾,上书《麻辣火锅店》这店名当真是……直白。 江落青见他看了,便拉着他往店里头走,这店的三楼,刚好可以稳稳噹噹的看见那处人堆里头到底是在做什么了。 刚进去,便被迎进了三楼,那胖乎的掌柜只笑眯眯的说着:“我家主子有情。” 江落青与斐济对视一眼,便各自移开。 江落青最是不喜这种被人掌握行踪的感觉,眉头紧皱,脸上表情更称得上冷然。 几人上到三楼,迎面便走来一俊朗公子,面白无须,正与身边随从说笑。 江落青看见那人时便愣住了,随即皱着眉头移开视线,目不斜视的跟着那胖掌柜走。 “慢着。”说话的却是那俊朗公子。 胖掌柜极为听话,立马停了步子迎上去,嘴里谄媚的叫着公子。 那男子只不理那掌柜,只围着江落青转了一圈,忽道:“落青?” 江落青听了这称唿,便知混不过去了,只一抱拳,道:“子书。” 子书伸手便要摸江落青脸上,结果半途却被打掉。 那子书一下子变皱了眉,横眉竖目瞪着斐济道:“你是何人?!” 斐济冷笑一声,正要答话,却见江落青用力的给他使着眼色,便不说话了。 第七章 雷雨夜 那人见斐济不答话脸色却是愈发难看了,抬手便要招人上去捉了斐济,却被江落青给笑着压下去了。 “子书怎地到这儿来了?”江落青笑问。 子书听了江落青这话,便嘆一声,道:“还不是楚辞要来?要不然我来这处受罪干甚?” “也是了。”江落青笑道:“子书一直是个追求风花雪月之人的。” 那子书毫不为耻,听了江落青这般说,竟是挺了挺胸膛,道:“自然,天下间要论玩赏,我定是当的第一,你是信与不信?” “自是信的。”江落青手朝斐济斜了斜,对着子书道:“此乃我友人,姓斐,名济,叫斐济。” 那子书冷哼一声,上下打量斐济许久,才哼笑道:“既然是落青好友,那便不计较你的无礼了。” 这话说的斐济皱了下眉头,撇开脸,不说话。 江落青又指着子书道:“此乃我京城好友,赵子书,来头可不小。” 斐济听了这话,挑眉看了眼江落青,却是依旧不答话。 那赵子书先是笑着道:“你倒是恭维我了,你可是比我厉害的多。”又道:“你这友人好生无礼,竟是打招唿都不会,要不是嗓子能哼声,我都以为他是哑巴了。” 江落青脸色难看,任谁被当面说着师兄坏话,自己又不能动手教训,心里定当都是火冒三丈的。 更何况……还是他挡了斐师兄不让他出手的。 江落青厉声呵斥道:“赵子书!你怎地现在嘴巴越发的臭了!” 第12页 那赵子书被他这般落了面子,脸色难看不已,狠狠盯了他半饷,才笑道:“江落青,你怎地现在长得容颜越发鄙陋了?真该让京城里头的那些人看看,我看还有谁恭维你芝兰玉树!” 江落青哼笑一声,不答话,只转身呵斥掌柜道:“你这狗奴才,怎地不去引路?真当是自个儿是狗了?路上遇到东西都要舔一下?小心我让你们主子割了你的脑袋!” 这话说的万般难听,那掌柜涨红了脸色,最后无法,只躬身把江落青和斐济往里头引。 两人也不理睬身旁那人,只几步跟着掌柜进了厢房。 那掌柜进了厢房后便自觉的出去把门关上了,厢房关上后便没了声响。 江落青尴尬的看着斐济,低声道:“这人是京中一霸王,惹不得,故我方才拦着你。师兄定当放心,我日后定为你出了这口恶气,可好?” 斐济已是不气了,见他这般,心更是软了,但这地方不对,只温声道:“回去再说。” 江落青听了这话,只越发忐忑,认定了斐济这是被折了少年侠气,心中不贫。 但此时倒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应了一声,轻声道:“待会去再说。” 这厢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人来,江落青便放松了精神,倚在窗前往下看。 这位置正好,之前人堆处简直是一览无遗。 之前关着窗没有声,这会儿开了窗,底下的声音便飘上来了。 原是那有一书生猜中了谜底,奖励是一两银子,这惹得许多人眼红不已,便要去猜那灯谜。 结果这么多的人下来,竟是无一人猜对,就连这锦州城远近闻名的才子都猜不出,这下便是捅了马蜂窝了。 因着这灯谜的奖励是银钱,猜一个灯谜,便需要交五文钱,有许多人抱着侥倖,交了银钱,却是没猜中。 不服气,觉着自己比之前赢了一两银子的无名书生厉害的多,便又交了许多次钱,尽是都未曾猜对过,这可算是付出大了。 众人皆是不服,说着这小贩勾结之前的书生,骗他们银钱,要小贩把钱赔与他们。 那小贩哪里肯就范? 书生门又自认君子,不愿动手,只叫了越多的友人前来把那小摊围的水泄不通,逼小贩把钱拿出来。 江落青看的好笑,那小贩是个青年,看样子已是及弱冠之年了,竟是被这群书生逼得眼泪吧嗒吧嗒掉。 那群书生中也有不少泪目的,只盼着小贩把钱早些还与他们。 江落青摸了摸下巴,指着下面,道:“斐师兄,你说这些人哪些对,哪些错?” “说不出。”斐济把玩着白瓷红梅茶杯,嘆一声,道:“也许都错,也许都对。” 江落青接着他的话头,一本正经的道:“皆是贪念。” 斐济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道:“你倒是看的通透。” 江落青被夸,洋洋得意道:“也算不得通透。” 说完见斐济睨视他,便严肃了一张脸道:“这群书生最开始便是因着贪念去玩这需要付钱的小摊,后来钱没了,自然不愿意了。又看其他人亦是与自己一般,便想着,如今这般,若是能把银钱要回来当属最好的了。于是各人意见统一,对那小摊贩群起而攻之,这便是利益统一。” 斐济点头,不待他说完,便道:“若我是这小贩,要勾结,定当多勾结几人,那般才有人信,才使人不疑。” 江落青附和道:“对的。”又道:“原以为是多有趣的事呢。” 斐济失笑,摇头道:“这事也好生有趣,不比打打杀杀的弱。” 江落青歪了脑袋,揪着自己的一缕发尾道:“这事顶多就是动脑子罢?最多再招来几个官差而已吧。” 斐济笑道:“不止,你且再看着。” 江落青依言盯着,可定了许久人群却还是毫无动静,他揉了下眼睛,底下的吵嚷声却是越发的大了。 江落青又侧耳仔细听了听,便无趣的关了窗户,把噪舌的声音关在外头。 “可看明白了?”斐济问。 江落青掰着自己的指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明白了个大概。”江落青说。 “我们再等会儿就走?”他换了个手继续掰手指。 斐济嗯了一声,垂眼看着枯黄的茶叶在杯子里头游荡。 江落青又打了个哈欠,支棱着脑袋闭眼休息。 斐济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不看了。 只不过轻轻的把手里头的杯子放下了,再没发出什么声音。 吱呀—— “哎呀,迟到了,抱歉抱歉。”来人开口声音温润。 江落青正迷煳着呢,被吵醒,心情自然算不得好,他眯着眼睛瞅了那陌生人许久,转头看着斐济问:“师兄你朋友?” 斐济摇头,道:“我也不认识。” 这话说的那人一阵尴尬,手足无措片刻,便对江落青道:“江公子?在下楚荀啊!你认不得我了吗?” 江落青听了这话,便皱着眉头看那人。 只见那人穿着月白色长袍,手中拿着一把木扇,腰间配着暖白的镂空玉佩,那络子也打的精緻,长袍边角处绣着一个银灰字样。 第13页 那人生的白净,一双杏核眼水润,嘴是淡红色,眉是青黛色,头髮也柔顺的好看。 江落青坐直了,又免不得想趴下睡觉,他看着楚荀道:“你是那个楚辞的弟弟?” 楚荀见他似是想起,便苦笑一声道:“不过是个庶弟罢了,当不得这般亲密的称唿。” 江落青哦了一声,问道:“你找我们二人来此所为何事?” 楚荀一阵语塞,他本是见着这左丞相么子在此处,想着结识一下,请吃几顿饭,日后也方便照应。 未曾想到这人竟是这般直接,他支支吾吾的道:“先前见着二位,便想着请上来吃顿酒。未曾想有人耽搁了,来迟了。” 江落青不耐道:“所以你找我们只是为了吃酒?” 楚荀吞吞吐吐的道:“算……算是吧。” “那既然没事我们就先走了。”江落青话音刚落,便与斐济一同站起,推门往外头走去。 “哎……哎…怎地就这般走了?还不走窗户?”楚荀嘟囔道。 他嘴中说的人却是已走远,听不到了。 出了店门,拐进暗处,江落青实在支撑不住,便靠在巷子处往下滑,最终跌坐在地上。 这番动作下来,身上已是染了脏污,把斐济哄的一愣。 随即几步上前蹲下,探了探鼻息,鼻息正常,人还未醒,本来就白的面泥在月色下愈发的惨白。 无法,斐济用力掐着江落青的人中。 约莫有小半刻钟,人才悠悠转醒。 江落青眼前迷濛的看不清,只听见几声轻唤,他现在全身无力,坐都坐不住,只能道:“我……无事……” 说完这几个字,他眼前便又陷入黑暗。 斐济急得满头虚汗,见人又昏过去,便利索的人背到背上,往医馆赶去。 斐烟戚今天晚上的时候出去了,而且还特意跟他说了今晚有要事,回不去,让他别担心。 所以这会儿就算把江落青背回去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寄希望于医馆中。 过了这般久,人群已是散去,只留了几个还在收摊的小贩。 酒楼客栈都已关了门,他一路运着轻功飞驰,已是碰上好几个落了锁的医馆。 门前的枣形红灯笼已是被人吹灭,长街陷入黑暗,冷风颳的好似更厉害了。 呜呜的叫嚣着吹过街道,扬起尘土。 轰隆隆—— 天上惊现打雷之声,那雷电闪的眼前的街道好似都亮了几分,像是马上便要砸下许多豆大的雨珠。 第八章 相思殇 斐济紧了紧背上的人,又疾驰几步,掠过一道巷子,终于见到有零星的火光,也不看是做什么的,只快速跑过去。 蒋老先生在锦州城当大夫已经有十几年了,医术也没进步多少,唯一进步的就是忽悠人的本事越发厉害了。 他在乞丐窝里头收了个免费徒弟,给人吃给人住,当养儿子。 人老了,坐不住。今儿个唱大戏的时候非得闹腾着去看,他徒弟也孝顺,把门关了就陪他去。 坐了没一会儿,就颳起大风了,吹的人心里慌,他又急急让人把他扶回去。 刚开了店门,点了白蜡烛,想着要让徒弟给他捏捏脚就去睡觉,结果门,碰——的一声,就被踹开了,这门年久失修,已经有些散架了,这会儿被一踹,更是摇摇欲坠。 蒋老大夫心疼的不行,又要端着姿态。 给那人把了脉,他瞅不出是啥问题,就捋了下白须,看了眼徒弟,道:“今儿个你贪玩去看大戏,我也不计较了,只考考你,你去给这人诊脉。” 然后又忽悠站旁边急出一脑门汗的人,他说:“少侠莫急,方才老夫看了,不是大病,不过多的还是不得说,只待片刻,等我这蠢笨徒儿看完了,我再说罢。” 这老头心眼不大,还记着这人把他门踹烂了。 他那徒弟也是蠢的,竟是去摸病着那人的脸。 那脸分明就是有东西在上头煳着呢,不愿教人看了去,他竟还去摸! 也不看旁边那人脸色已经黑的不行了吗?内里外放,他这个普通老头子可受不住。 于是咳嗽一声,把徒弟叫回来,像模像样的问了几句就去开药了。 开的时候还顺便问几句,搞的跟他真懂这病似的。 斐济背着人往外头走,天上的积云已经散了,露出微黄的月亮。 这天气变得真快,斐济想,真像是人的思绪,眨眼间便千变万化。 身后的人睡得熟,斐济颠了颠。 月色撒在宽敞的青石板路上,淡白色的光,有点清冷,全然没有那天照进窗户里的温暖。 可能是人的原因吧。 “那些是你熟人吗?”斐济问,没人回答他。 “我不喜欢那个赵子书。”斐济陈述,语气是不復以往的温和,而是有些沉闷。 “那个楚荀穿的和你真像。”他感嘆道,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不过你还是比他好看。”斐济的语气有点羞涩,他又郁闷道:“你不是易容了吗?他们怎么认得出你?” “还是你在京城的时候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脸?或者……” 第14页 斐济缓缓的道着自己的猜测,自言自语,若是被人撞见了,定是要大叫疯子的吧。 一个影子,和另一个被背着的影子在月光下缓缓走着,渐渐地合二为一。 斐烟戚沉默的看着走远的二人,嘴角勾了勾,笑的讽刺。 她把头昂起,只觉得心中好似缺了几道口子,凉嗖嗖的,被风吹的支离破碎,拼也拼不起来,凭白让她难受。 眼角有些湿濡,然后是脸颊,斐烟戚不敢去摸,她静静地站着,等啊等,终于,眼睛就不出来泪水了,她缓缓走过青石板。 只不过,这次却是一个人。 江落青模模煳煳见感觉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他皱着眉头想要睁眼看清那人是谁,听清那人在说什么。 眼皮上像是坠了千金巨石,怎么都掀不起来。头里像是钻了虫子,嗡嗡作痛。耳朵像是被蒙了一层纱雾,听不清话语。 唯一的感官便是难受。 他没撑住多久就头一歪,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黄昏,床头点着红蜡烛,星火已经燃烧的只剩下了半根蜡烛,露出带着铁锈的尖锐顶端。 帷幔的一侧被放下,窗户紧紧关着,隔间那里摆着几个蜡烛,微微照亮着这不小的空间。 房间里的屏风被拉出来,把前门与雕花木床给断开,倒是走了几分隐私的意思。 门被推开,江落青侧了下头,眼睛微微一撇就收回来,闭上。 太难受了,竟是连眼睛都痛。 “师弟?”清朗的声音试探着问。 江落青喉咙火烧火燎的疼,干痛不已,便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应了声。 斐济听到床上有微弱的轻哼声,手颤了颤,随即把木盘放在圆桌上,快步走到床前。 床上的人已经被洗去了面泥,只不过那硃砂痣被用特殊手法遮住了。 他的面色依旧苍白,眉头皱的更紧了,听见他的脚步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下,就又合上了。 斐济眨了好几下眼睛,干涩着嗓音急急问道:“你可是醒了?哪里难受?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端些吃的吧?” 结果还没转身,床上的人就闭着眼睛嘶哑着声音唤道:“水……” 江落青闭着眼睛,被人缓缓扶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生疼,连眼皮上都痛的受不了。 嘴上传来冰凉的光滑的触感,他就着喝了几口水,便又躺下了。 脚步声远去,他侧着身子蜷缩起来,缓缓入睡。 “他醒了?”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问道。 “醒了,不过又睡下了。”声音轻柔,语气却冰冷的女声回道。 “哦……那,何时动身?”那苍老的声音接着问。 “再等等,再等等,待他醒来后吧。”女声回道。 “可是……” “我意已决。” “好……” 江落青感觉有一双温凉的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一触即离。 他强撑着睁眼去看,却见斐师兄正略皱着眉头看他,往日温润带笑的眼睛里头都被担忧取代。 张了张嘴,还是只说出一个字。 “水……” 斐济连忙给他倒水,又把他扶起来,往他身后塞了一个靠枕,让他试着拿水杯。 结果拿了几次,却都是无力的垂下,没办法,斐济就给他餵着。 江落青喝了水,这才算好了点,他略微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斐济笑了笑,道:“无事,小伤风感冒罢了。” 江落青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师兄你且告诉我,莫要瞒着我。” 他虽是大病,语气却是坚定,咬字清晰,令斐济竟是无从作答。 静默半饷,才嘆一口气,道:“是桃信。” 江落青嗯了一声,沉默半饷,道:“还有呢?” 斐济不说话,只静静坐在床边,坐了许久,他揉着眉头,语气挫败,道:“你放心,你已经没事了。” 江落青不说话,只翻转着自己的手腕,静静地看,仿佛上面有着什么绝迹古籍。 斐济苦笑一声,问他:“你要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江落青侧头看了他一眼,闭了闭眼睛,才疲惫的道:“白粥吧。” “嗯,你先休息。”斐济起身,侧了下身子,脸便隐在了阴影之中。 他道:“我先出去。” 说罢便绕过屏风,推门出去了。 江落青等人出去后,才松了口气。 他现在能感觉到的,体内的内力所剩无几,这让一向注重武力的他极为无措和恐慌。 他之所以说这不是桃信做祸,是因为他曾经查那个桃姬的时候顺手查了这桃信的特点的。 下面的人给他献上来的消息中说了。 【桃信,出于一公子之身。 得桃信者,肤若琼脂,色若桃花,唇不点而朱,发若乌木,实乃绝色淑丽。 只切记,得桃信者,初出几日,定要承受脱胎换骨之痛,使其颜色不变,却与往日大径相亭。】 那消息写的全,在他第二次昏昏欲睡之时,他便估摸着是桃信的原因了,但斐济的表现太不正常了。 第15页 而且,据他后来查证,桃信脱胎换骨只是令人昏昏欲睡罢了,完全达不到现在这般久病不愈的状况。 所以他便试了一试斐济,没想到这一试便试出问题来了。 江落青静静坐在木床之上,手指缓缓摩挲着雕刻精细的床沿,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稍稍缓解了他头脑中的胀痛灼烧感。 能让斐济这般不顾同门师弟的情意这般维护一个人,定是与斐济牵扯不浅。 就他目前所知道的,有斐济表亲几人,还有……斐烟戚。 江落青眯了下眼睛,忽的灵光一闪,斐济曾经说过,他那日找到心仪之人了,只不过心仪之人在那群点了硃砂痣的人堆里。 所以说,范围缩小了,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害他? 俗话说:商人无利不起早。 这句话用在普通人身上也适用,只杀了他,或者伤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他在门派里把自己的来歷瞒的严严实实,也没有熟人,一般别人顶多也就是觉得他是京城的某官家少爷,或者富家公子。 所以说,冲着他的身家背景去的这个可能性不大。 再者……慢着! 江落青忽的悚然一惊,先前因着身体有问题没多想,可现在细细想来。 那赵子书与楚荀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他在京中用的皆是自己真实相貌,那日与那二人见面,他却是捏的一张从未在京城用过的脸! 而且他与那赵子书和楚荀二人顶多算是一面之缘,他可不信是因着他的气质而被这两人认出来了。 第九章 农家乐 江落青静静坐着,目光发直,背后一片冷汗。 他现在始终想不起自己当初捏脸时,为什么下意识捏成了这有些丑的书生气的脸,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一直用着这张脸。 他撑着身子下了床,又翻出包袱,拿出印鑑信物,木桌上头有纸笔,他便直直朝木桌走去。 几乎是趴在桌子上写完了一封信,最后盖章,又用手指按了红印泥在上头,把心折好塞进信封里头。 思来想去,又作了一副画,画的正是他捏的那张书生脸,待墨迹干了,便把画像折起来,塞进同一个信封里头。 由于纸张过大,信封已是被塞的鼓起,他左右看了看。 拿起桌上的红烛台往信封边角滴蜡烛,把信封好,往蜡烛那里盖了戳。 那上头刻的是金银花缠着月季的尖刺,缠缠绕绕的往上生长的图案。 信写好,他便把东西都放进了包袱里头,把那封信压在枕头底下,想着待到时候让小二把这信寄出去,让人捎去京城。 结果一连几日都未曾见过外人,江落青这才有些慌神。 这日,斐济餵了江落青吃食后便给他掖了下被角,便要出去。 抬步要走,袖子那处却传来一股子拉力,转头便见江落青定定的看着他。 斐济见他这般模样,便一笑,本来温润的脸上更是显得若春风化雨,他柔声问着,更是像耳边呢喃。 斐济问:“师弟,怎么了?” 江落青一笑,道:“我近日好了许多,不比师兄如此劳心了,还是让小二侍候一下便好。” 斐济听他这般说,忽的用一拍掌,道:“我怎地忘记告诉你了。” 江落青见他这般模样,便是一愣,嘴里问道:“告诉我何事?” 斐济坐到不远处的木椅上头,嘆口气,一脸庆幸又惊险的道:“当日你突然昏迷可算是吓了我一跳,没办法,半夜把锦州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家开着的药店,我便运着轻功把你带回来了。” 他的语气懊恼,道:“原是记着待你醒来便与你说的,结果一通忙碌,便给忘了。” 江落青有这些迟疑道:“那这儿的家具……?” 斐济笑笑,一脸体贴道:“我怕你住不惯,便把里头的陈设改的和你住的地方差不多,又把窗户关了,这便像了。” 说着,他又道:“你该不会是还没打开过窗户吧?” 江落青闻言便点点头,道:“打不开,原以为你是想着风吹进来会加重病情,便把窗户关了。” “也是有这个意思的。”斐济笑道。 江落青低垂了眉眼,道:“怎么这几日未曾见过斐师妹?” 斐济闻言一顿,随即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拿在手中微晃把玩道:“小妹前几日拜了师傅,这些日子尽缠的紧着呢。” 江落青有些茫然的道:“不是已经有了咱们的师傅了吗?怎地还去拜师?” 斐济一静,然后缓缓道:“也没行拜师礼,只口头上称唿而已。” 江落青道:“能麻烦师兄帮我寄个信吗?” 斐济道:“寄去哪里?” 他也不问是何信。 江落青看了他几眼,才缓缓道:“京城兵部尚书齐尚书家中,务必交于齐尚书嫡子齐度手中。” 江落青与这齐度之间的事情,仔细说起来,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 他们二人小时候因为家中离得近,便玩在了一块。刚学会走路那会儿两人十分黏煳,两块肉糰子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块。 直到后来,江落青与齐度共同喜欢上了一家的小姑娘…… 第16页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两个人也算是亦敌亦友。而江落青也清楚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关键时候十分正经的可靠的性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把信寄给齐度。 那信封上头的戳若是让齐度看见了,定然会识得这信是他写的。 如此,江落青说完,斐济便点头,温和的表情无懈可击,让他感到有丝放松。 江落青松了口气,精神气也好多了,便笑着问:“我这病,除了桃信害的,还有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我也不是个承受不住的人。” 斐济闻言飞快的抬眼看了他一下,又把眼睛垂下,盯着地面,像是要盯出一朵花来。 他唇微颤,缓缓吐出几个字。 他道:“你中蛊了。” 江落青明显一愣,随即笑道:“是什么蛊?莫不是谁给我下的相思蛊?” 斐济一笑,用手掌抵着额头,睫毛细细颤动。 他道:“你都这般了,怎地还如此孟浪?” 江落青嘻嘻笑着道:“不是快好了吗?莫要想太多啊。” 最后一句却是有些劝解的意思了。 “真是……”斐济笑着道:“我怎地还要你这个小鬼头反过来安慰。” “可能是我深明大义。”江落青认真的道。 斐济摆手,哭笑不得的道:“滚一边去。” 江落青吐出一口气,道:“斐师兄,正常的你终于回来了。” 斐济挑眉,问道:“我怎地不正常了?” “也没说不正常……”江落青撇着嘴,边想边道:“就是你在这下山一路上,就变得跟我以前刚上山那会儿一样了。” 他补充道:“一样假惺惺的,一直笑。” 斐济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咬牙道:“江!落!青!” “在师兄!”江落青像模像样的坐端正应道。 看他这样斐济反而一垮,只道:“见着你有病,我便只当你在说浑话,不与你计较了。” 说完他站起来,把窗户打开,道:“你平日里也出去转转,这里是我刚在锦州城置办的宅子,还有你把信给我,我帮你递出去。” 江落青看了两眼窗外,见斐济满脸疲惫不堪,便道:“在包袱里头,最上面。” 见斐济去翻包袱,他便问:“师兄,我这病……很麻烦吗?” 他原本是想问他是不是很麻烦的,不过直觉问出来斐师兄会不开心,便添了个病。 斐济缓缓转身,定定的看着江落青,眼睛里头的情绪复杂,江落青一样都看不懂,只对视了一会儿,他便不自在的撇开了眼。 旁边是静了许久,才听斐济淡淡道:“无事,你要做的便是早日好起来,少给我添麻烦。” 江落青道:“好……” 斐济走了之后他就闲下来了,要送的东西送了。知道另一个害他大病的东西是蛊。 他默默思索,把下蛊的人定在斐府和斐师兄那个心爱之人身上。 思索许久又觉不对,斐师兄的心悦之人怕是早已被锁信门抓去了吧?可是师兄也不像是坐以待毙,静静放弃心悦之人的人啊。 莫不是…… 江落青给自己狠狠地鼓了鼓掌,莫不是这段时间斐师兄一直与锁信门纠缠,保护着自己心爱之人。 只不过他后来病了,更是加重了师兄的负担,所以师兄要应付两头,日日夜夜的烦累,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这样一想,更是稳定了他的猜想,江落青想了许久,忽的一拍脑门,然后揉了揉。 嘴里念叨着:“不想了不想了,再想下去脑袋更疼了。” 房门外。 斐济的耳朵灵敏的不行,自是听到里头人的自言自语了,他嘴角一勾,忍俊不禁的笑了。 又站了会儿,便运着轻功,小心得出去了。 江落青穿了鞋,便往窗户那里挪去了。 窗户是朱红色的,用金线浅浅描绘勾边,上头刻着一对鲤鱼,两扇木窗上头刻着花枝摇曳的牡丹。 那牡丹开的正盛,一朵繁花似锦,一朵娇娇怯怯,用粉色朱色的颜料给一层层上了色,看起来皆是艷丽无双的模样。 窗前有一花枝,含苞待放,颜色嫩白,正是杏花模样。 他伸手摸了下花苞,便又去看别处。 那院子不算小,怎么说也有五六丈之长宽。 院子中未曾去铺满青石板,只用石板从院子口,到他这里铺了一条有些窄小的路。 江落青把上身探出窗户,左右去看。 外头是个小的走廊,走廊外头种着梨花树。 应该许久未曾住过人了,那梨花树长得高大,霸道的占了走廊的位置,还想要把枝条伸进窗户去。 院子里也就他窗前有一株梨树,左边的院子种的是一堆竹子,不算多,也就起个装饰作用。 平日里无事,听听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也是别有趣味的。 右边院子种的是菜,没错是菜,不是花。 江落青颇有些哭笑不得的去探头看,只远远看到几个地方被划的整齐,里头长出来的东西他都认不得,只认得那个碧绿色的葱。 第17页 院子一脚搭着两个架,一个葡萄架,一个葫芦架,葫芦架上头已经坠着青色的小葫芦了。 葡萄架的正在缓慢抽枝成长。 夏天时倒是可以在地下乘凉,还可以边乘凉便摘葡萄吃。江落青想。 又看了一会儿,发了会儿呆,他便自觉无趣的往旁边的木桌那里挪去。 木桌后面是高大的书柜,里头有着各种各样的书。 江落青抽了本《闲谈杂事》看,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了,这里头写的都是些邻里邻居,七大姑八大姨斗来斗去的事。 刚开始看几个妇道人家坐在一起闲谈,打机锋还尚觉有趣,只不过看的多了,便觉得没意思了。 他又挑了本《锦州城杂事》看,里头的记载的都是些案件,比如找猫狗之类的,这书的作者怕是郁郁不得志的差役。 第十章 探喜事 就这样待了静坐了半日,斐济便端着木然进来了,推门见便见江落青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正欲过去看看,却见趴在桌上的人勐的一转身,见到他眼睛一亮,问道:“师兄,信了寄出去了?” 斐济点头,道:“寄出去了,只不过你这急着寄信做甚?不是快要回去了吗?” 江落青皱着眉头道:“师兄你还记得我晕倒那日我们遇见的二人吧?” 斐济略一思索,道:“你说的可是你那两个京中旧识?” 江落青点头道:“正是。我们与他们相遇,那二人皆是认出我,可我从未用那张在京中晃悠过。” 江落青顿了顿,道:“甚至,我记忆中,我是在锦州城外的桃林,第一次用这张脸。” 斐济闻言略皱了眉,思索半饷毫无结果,便道:“先用饭吧,待病好了,你便赶回京城去自个儿问个清楚。” 江落青道:“好。” 菜色是两素一荤,外加一个素汤。 斐济干脆与江落青一起用了饭食,天色未晚,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江落青甩着从窗幔上解下来的络子,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把我未来嫂子藏起来了?” 见斐济似懂非懂,他又加了句道:“就是上次你说的那个你在桃林中遇到的,心悦之人啊。” “哦……”斐济拉长音调,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道:“算是吧。” “哇……”江落青夸张的拉长声音,笑的暧昧,他嘿嘿道:“嫂子长得如何?” 斐济笑容甜蜜的看着江落青道:“不管长得如何,在我眼中,自是天仙都比不得的。” 江落青忽觉有些怪异,不待他细想,斐济便移开视线,垂眸喝茶。 江落青觉着自己想错了,也不去细细思量,只夸张的抖了下身子,道:“想不到师兄竟是如此肉麻之人,不晓得嫂子知道了会怎样。” 斐济被他那一声声嫂子说的心里慰贴的不行,他嘴角不自觉的勾起道:“他也说是肉麻,不过我喜欢就好。” 江落青简直要被他突然出现的霸道惊呆,只啧啧摇头,道:“看不出来,想不到师兄这样温和的一个人,有了心悦之人后竟然这般霸道。” 斐济只笑笑,道:“待你有心悦之人后便自会知晓了。” 江落青点头,道:“也是。” 他没注意到斐济突然耷拉下来的脸色,只自顾自的摸了下下巴。 忽的,他兴致勃勃的问道:“师兄何时教我见见嫂子?” “你见他做甚?”斐济问道。 “好奇罢了。”江落青打趣道:“师兄,你迟早得把嫂子介绍给我们,藏着掖着也不是事儿啊。” 斐济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把茶杯放到桌上,忽的笑弯了眼睛,一双桃花眼里头水汪汪霎是好看。 他道:“你在过不久,应当就能见到你嫂子了。” 江落青点头,又问:“嫂子是个怎样的人啊?” 斐济沉吟许久,吐出几个字。 他道:“傻的可爱。” 江落青默默一囧,这……好甜蜜的样子。 斐济继续道:“当时遇见他的时候,他就打着纸伞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我跟了他许久,他都未曾察觉。”说到这里,斐济又是一笑。 “之后呢?嫂子她发现你了?”江落青好奇的道。 “没有,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说他傻得可爱。”斐济笑呵呵的。 他道:“我一直跟着他遇到同伴才离开,他竟然一直没发现我,也是厉害的。” 江落青被斐济说的一愣一愣的,他没想到他这师兄竟然如此恶趣味,从前温和的形象好似一夜之间便崩塌了。 江落青转移话题,他觉得如果再多问关于嫂子的事,师兄的老底估计都得被他自己给掀开喽。 他问道:“那师兄你的表姐比武招亲结束了吗?” 斐济点头,笑道:“结束了,再过两日便要大婚了。” 江落青道:“那是男子入赘进去,还是你表姐嫁出去?” 斐济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道:“那赢了的人虽是武功厉害,但家中条件却是不怎么样,自然是入赘的。” 第18页 江落青点头,不知是什么心思撮撺,他脱口便道:“那你表姐是个怎样的人?” 斐济诧异的道:“怎么突然这样问?” 江落青把手上的络子给挂回去,他道:“那次在斐府留宿,第二天一早我在练剑之时,有一个长相英气的姑娘突然冒出来让我去比武招亲……还说……” 江落青渐渐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斐济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差。 “继续说。”斐济沉着脸色道。 “哦……”江落青道:“也没什么,那女子就是劝我去比武招亲,还说你表姐嗯……定会欢喜之类的。” 斐济沉默,忽的道:“你遇见的那人估计是斐思诺,是我那个表姐的庶妹,平日里……有着放浪形骸。” 江落青一惊,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斐师兄用放浪形骸来形容一个女孩子。 他点头,便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只斐济开始慢慢的说,他道:“这次比武招亲,其实也算是内定的。” 见江落青看着他,便心情大好。 他接着道:“内定的意思你懂吧?我表姐之前是有喜欢的人的,只不过姑父怎么的都不同意,后来两人协商,便想了个比武招亲的主意。” 江落青道:“这算是你姑父主动让步了吧?” 斐济道:“对,不过也要我表姐能坚持到那个人上场。” 斐济话语一停,便继续道:“姑父把我表姐的相好扣住,一直过了三天,表姐从来没输过。最后没办法,便把人放了,表姐也就顺势输给那个相好的,算是结亲了。” 江落青笑道:“那那些跑上去比武的人算是吃亏吗?” 斐济摇头,道:“算不得,算不得。你情我愿的事儿罢了,何况他们中若是有人打赢了,岂不是赚了?” “结果最后还是没人打赢。”江落青道:“我倒是挺佩服你表姐,为了自己的情情爱爱,竟是在众多人的攻击下撑住了。” 斐济哼笑一声,道:“这情爱,也逃不过真真假假罢了。” “哦?”江落青问道:“这又是何意?” 斐济却是不答,只笑道:“待他们成亲之日,我带你去看看吧。” 江落青应了声好。 然后斐济便出去了。 过了两日,斐济拿了一袭红色长袍,外头是黑色纱罩。 戴了黑玉发冠,蹬了绣着锦鲤的长靴,穿好了衣裳,斐济便推门进来了。 斐济的穿着一身蓝色衣袍,外头罩着月白色的纱,当真称得上公子如玉。 斐济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从袖中拿出一柄扇子递与江落青,道:“给,和你的衣服正好搭着些。” 江落青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头是纯黑色扇面,边边角角处用金粉勾勒出一个优美而神秘的弧度。 扇面上头画着一朵盛开的牡丹,那牡丹开的雍容华贵,用硃笔描着,一点点的往外头蔓延着。 牡丹旁被人用簪花小楷提了字。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字是用银白色的线绣的,衬着黑色的底面,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与大气。 江落青把扇子一斜,摆了个姿势,轻摇摺扇,末了,转头对斐师兄一笑,问道:“怎样?” 斐济失笑,道:“从哪得的这风流病?” 江落青啧啧两声,道:“师兄,这便是你不懂了。” 他眉毛微扬,有种说不出的得意。 他道:“这女子多是喜欢的这种潇洒又深情的男子,你看我方才扮的像不像?” 斐济闻言轻笑一声,神色莫名道:“你方才倒是像个穿着风流侠客的小鬼头了。” 这话说的着实不怎么客气,江落青气闷不已,随即撇嘴,暗道:师兄定是羡慕嫉妒恨了,我还是莫要再刺激他了。 末了还感嘆一句,果然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了。 斐济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不过看他神色变化,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只道:“快些走,马车在外头等着了。” 江落青哦了一声,又仔细正了衣物。务必保证自己出去的时候是风流潇洒的姿态。 跟着斐济出了门,又过了几个长廊,再出了几扇大门,这才到了外头。 江落青这才发现,这原是在锦州城外了,离桃林不远。仔细看,还能看见里头窜来窜去的人影。 马车是由四匹马拉的,由两个马奴负责赶马。 江落青正犹豫着要不要装作惊嘆的样子然后再上去,毕竟就算是京城之中,由四匹马来拉车的,也算是少数的王公贵戚了。 那马奴机灵,见两人来了,便跪在地上做脚蹬,让人上马。 江落青踌躇不前,做不出惊嘆的样子。 只得感嘆一声,对着斐师兄道:“师兄,你这马车当真豪华。” 斐济一笑,把他拉到马车前道:“快些上去,还要赶路呢。” 江落青哦了一声,就踩着人上去了。 老实说,这种滋味真当是熟悉又陌生。 他在家中外出之时,这种计量见惯了,也没什么惊奇的。 第19页 第十一章 不同事 江落青坐在马车里头,手指点了点膝盖,颇有些无聊的滋味。 斐济坐在他左边看书,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 江落青微微侧身,打开了一点木窗看向窗外。 外面的风景全是他不认识的,他也未曾在进城的路上看到过,略有疑惑,便侧头问道:“师兄,这是何处?怎么我看着,好像离城中颇远啊。” 斐济抬眼看了看他,应道:“的确,当时为了安静,便造的远了。你要是无聊,便先吃点东西,看些书罢,很快便到了。” “好。”江落青应了一声,把木窗关好,拿了一块点心慢慢品尝。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只停了一下,便又继续走动起来。 江落青听着外面渐渐有了声音,便把窗户打开一些,投过缝隙往外看去。 却见外头的树影被落在后面,他正对着一面绿色的镜子,风一吹,镜子泛起波澜,带来清幽的凉意,佛起一旁的柳条。 偶尔能看到一两位过路人,看起来散漫悠闲,让人觉得时间都开始变慢了。 马车缓缓从一座平桥上碾压过去,江落青趴在窗户上往下看,想看看这绿的如同上好翡翠的喝水中有什么。 他很幸运的看见了两尾金红色的锦鲤鱼,两条鱼在水里不停的绕着对方追打,落在碧水中,仿若一副上好的画卷。 “在看什么?”身旁传来询问声。 江落青坐回位置,指了指已经被落在后面的平桥碧水道:“看到水里有锦鲤,一条是金红色的,一条是红色和白色参杂的。” “是吗。”斐济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书上。 江落青笑了笑,道:“你这书写的是什么?你看了一路,竟是都没放下过。可是什么秘籍,让师兄你沉迷了?” 斐济闻言合上书,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的确是秘籍。”从合欢宗的人那里拿来的秘籍。 江落青听他这样说,倒是不问了。 只捏了块糕点道:“师兄这儿的厨子倒是好,哪次了可否借师弟我几天,让我好好吃个够?” 斐济闻言眼中带笑,他淡淡道:“可以,只是不知道你何时要,又付不付得起租借的银钱了。” 江落青闻言挑了挑眉毛,拍了拍腰带,作财大气粗状的道:“师兄放心,少不了你的。” “嗯,当然。”斐济嘴角勾了勾,明显的心情愉悦。 江落青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又舔了舔沾满粉末的嘴唇,然后不经意似的道:“师兄,我这病,大夫怎么说?” 斐济笑容顿了顿,随即神色淡下来,他垂下视线道:“自然是好了。” 话音方落,见江落青面露疑惑的样子,便接着道:“这几日才把毒彻底拔了,你不用担心,现在你的身体已是无碍。” 江落青闻言点点头,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这段他的确是慢慢好转了。就是内力运转还有些艰涩,让他不太舒坦。 斐济似是看透他所思所想,嘴角含笑道:“你的内力,再过上十天半月,也就恢復了,别想太多。” 江落青“嗯”了一声,然后询问道:“快到了吗?” 他话音刚落,马车便缓缓停下了,耳边微微传来有点暴躁的声音。 木门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僕人的声音。 “少爷,到了。” 斐济淡淡“嗯”了一声,就打开了车门,然后摆着人肉脚踏走了下去。 江落青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刚下马车,便见左手边的正前方挤满了人。 那轿子也是飞速替换着,还隐约能看见几个混迹其中乞丐装扮的人。 那边人声沸腾,江落青和斐济站的地方却是比较远的,那声音就算出了马车也是隐隐约约的。 马车上一直跟着的两个小厮手里头提着暗红色的方形礼盒,安安静静的跟在斐济身后。 江落青打开扇子摇了摇,瞟了眼那两个小厮,然后抿着唇,略微眯了眯眼睛。 一方阴影突然把他遮住,佛去了炎炎烈日投递下来的光线。 江落青侧头看过去,嘴角一勾,眉眼弯弯的道:“多谢师兄了。” 斐济同样在笑,笑的温和,他摇摇头道:“过去吧,站在这里太热了。” 江落青点点头,两人往那人群中走去,只见人群被无形的屏障隔开,让出了一条供江落青和斐济走的道路。 江落青的内力到现在只恢復了四成,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能做到的也只有他师兄了。 装束各异的人惊异的回头,便见一身着蓝色衣衫的公子和身着暗红色袍子的公子说说笑笑的往斐府走去,身后跟了两个安静的小厮。 江落青自然是能感觉到那群人的视线的,他略有些失笑,调侃道:“师兄这内力可谓是见长啊。” 斐济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那要不我把这收了?” 江落青看了眼两边的人,他们已经走到门口了,见状,便点点头道:“便收了吧,反正已经到了。” 斐济笑着,颇有些无奈的意思,不过也没把屏障给收起来。 到了门口,那两个小厮也是机灵,连忙上前交了帖子,又把礼盒等物交于了上前的门童。 第20页 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袍,胸前戴着稠花的青年站在门前笑意妍妍的看着来往的客人,不过他很少上前搭话。 江落青瞅了一会儿那人,暗自摇头,侧过脸看着斐济道:“那就是你表姐相中的人了?” 斐济点头,他道:“怎么?可看出什么了?” 江落青摇着扇子,听到他这话,便一笑,道:“难怪你要那般说了。” 他顿了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此人虽是长相清秀,可眼神混浊,身形佝偻,眼睛又多往那穿金戴银的夫人小姐身上看,可见是不成样子的。” 小厮已经处理好了,斐济把伞一收,带着江落青往里头走,边走边道:“你说的正是,此人前迹拙劣。顶着个神童秀才的名号,整日偷鸡逗狗,又时常与姑娘沾惹不清。只不知道用何法子迷惑了表姐,导致表姐识人不清。” 斐济这番话并未曾压低说,声音只是平常,那被说的新郎官听的脸上青白红三色交叠,好不漂亮。 可又听到斐济的称唿,便也不敢多惹是非,只当未曾见过那两人,神色周到的去招待下一个进来的客人。 江落青把一切尽收眼底,只满是笑意的道:“师兄这脾性可是被我看到了,待回到门中,若是还有人说你温和纯善,我定是要捉住他与他唠唠的。” 斐济不甚在意的一笑,带着江落青进了几个院子大门,遇见的人也越来越少,声音也越发低了。 一路穿花佛柳,到了后花园之中,引路的小童便恭敬的退下去了。 江落青被斐济指派着坐到凉亭底下休息,他过去掀袍坐下。 斐济身后的小厮也自发自的出来了一个跟到他身后,江落青随意的把玩着手里头的摺扇,看着斐济道:“师兄不是还有事?快些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便是。” 斐济点点头,走了两步,又侧身看着江落青道:“你别乱走,我打个招唿便来。” 江落青笑了,他道:“后院多是女眷往来,我怎会不识趣的乱走?” 听他这般说,斐济便放心的转身走了。 江落青见斐济的身影消失在假山之中,便收回视线看向亭边不远处的池塘。 那池塘里头种了荷花,粉色的和白色的,开的正是娇艷。 又不时有两三条水红色鲮鲤缓缓浮上水面,越发衬的那池塘的幽碧了。 江落青落座的亭子是三角亭,共三方景色,一方是那满塘的碧叶幽莲,一方是乱石成群的假石山,还有一方便是带着幽幽花香的道路了。 在花丛和池塘的交界处,有一排碧绿的桂花树,到人腰侧的高度。 那桂花树不易察觉的一动,像是被风吹的。 江落青眉头微挑,盯着那桂花丛看了半饷,没说话。 倒是那小厮俯身对他道:“公子,可要小的去揪出来?” 江落青闻言看了那小厮一眼,随即摇摇头道:“不必,揪出来也是个麻烦,倒不如不知,待师兄来了我们便离开就是了。” 小厮闻言,颇为严肃的点点头,配上那扎起的圆束头,倒是有些呆傻的好笑了。 江落青含笑道:“你的修习武艺多久了?” 小厮略一思索,道:“从记事起便在修习了。” 江落青挑眉,像这种人,一般都是被培养成为暗卫的,怎地被当成小厮来用了? 他道:“何时跟了师兄?功力与师兄比,谁高些?” 那小厮的头越发的低了,他道:“自记事起便是少爷的下人了,自然是少爷的功力比小的好。” 自记事起就跟着了?功力从小修习还没他师兄的好? 这倒是与江落青平常的认知有些误差,可惜的是他现在功力未曾恢復,动不得内力,要不就能试试这小厮的能力。 江落青记得斐济入门的年纪,而且他就算后入师门,也救过他师兄。那时候斐济的功力很明显的没他好,现在是比他高,那也是勤学苦练来的。 第十二章 往事纠 江落青摇着扇子的手一顿,可若是真如这小厮所说,从小跟着斐师兄,那斐师兄身边为何从未曾见过这人的出现。 而且就真的跟着,那见到自家主子受欺负,不该挺身而上吗?为何还要等他来救? 思量半饷,揪住了些许由头。 又只暗自摇头,师兄家中事物自有他处理好,自己胡思乱想,杂安名头,倒是不好。 正想着,远处便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一群家丁打扮之人手拿棍棒匆匆而来,见有人坐在亭中,脚步俱是一顿。 江落青看着那几人商量一会儿,派出一个容貌清秀,家丁打扮的少年对他鞠了一躬,小心翼翼的道:“府中方才进一窃贼,盗走了姑爷的家传之物,小姐命我等捉拿盗贼,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贵客见谅。” 说罢,不待他表态,那少年便一挥手,对身后众人吼道:“还不速速搜查?若是惊扰了贵客,你们可担待的起?!” “站住!”江落青身旁的小厮上前两步怒斥一声,接着道:“在下与公子在此处已是多时,并未曾见着那劳什子窃贼。只你们这般不识礼数,一来便冲撞斐少爷的贵客,你们可担待的起?” 那几个家丁互相看看,俱是把棍棒放下退后,推推搡搡的退到人后。 第21页 江落青看这一行人看的好笑,便道:“此处确实不曾走过什么鬼祟之人,莫不是你们中有谁看错了?” 他说着,故作风雅的摇了下摺扇道:“这今日贵府小姐大喜之日,丢了东西固然不妙,但这事不妨暂且压他一压。待府中贵客乘兴离去,再做调查如何?” 那少年未曾料到会有这一出,原想着急急搜查过后便离开,不曾想在这儿被挡住了。 他也不敢惹这府中客人,此时不得不退,只俯身行礼,神色焦急的退下了。 待吵嚷的人群走远,江落青便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小厮,用略带调侃的语调道:“并未过见他人?” 小厮闻言看了眼桂花树那里,那处早已是人去楼空。 他收回视线,手指在一处搓了搓,有些侷促的道:“公子您药性未除干净,不復以往有内力护体,若是有不懂事的把您磕着碰着,少爷可是饶不了我的。” 江落青闻言失笑,他摇了摇头,把视线放到天边,放空了一会儿思绪才道:“斐师兄这次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对了,你可知道这次为我解毒的是哪位大夫?” 小厮神色闪烁,他站在江落青身后。江落青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听他淡淡的道:“在下不知,未曾见过。” 江落青看着远处的眼睛不易察觉的眯了眯,随即就笑了。 他笑的眉眼弯弯,嘴角扯着冷笑,声音温和的道:“那你们家小姐呢?怎么我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师妹来看我。” 小厮捏了一手心的湿汗,他没有回答。 “师弟是知道了?”斐济温吞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江落青没有转身,他垂下纤长的睫毛,嘴角勾起僵硬的弧度道:“这事,跟她有关?” 斐济没有上前,他站在江落青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道:“她已经为你解毒了,而且也付出了代价。” “也是。”江落青眨了眨眼,狠狠揉了两把自己脸,然后笑着道:“那药的作用是什么?我倒不觉得她会想要我死。” 斐济神色一闪,捏着扇子的骨节凸出泛白,他嘆口气,用不理解的语气道:“下的是尸蛊,会让人忘记很多事情,只听令于下蛊之人。只不过那蛊与你的桃信有了冲突,她看到你这样子,被吓得也不轻。” 骗你的,其实是情蛊,她想你爱上她。 江落青捏了捏鼻樑,起身对斐济笑笑,道:“那我这余毒什么时候能清除?” 斐济神色复杂,他犹豫的对江落青道:“我会尽量的赶快把药材收集的,要不了多久。” 江落青看他脸色不太好,便道:“要不师兄把需要的药名给我,我修书一封让人去找找?” “不必了。”他嘆口气道:“就快齐全了,你别急。” 江落青“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亭子里略微有点尴尬。 斐济用摺扇敲了敲手心,犹豫了一下,试探道:“这礼也送到了,要不我们先走?” 江落青想了想,笑呵呵的道:“还是留下来吃了酒席再走吧,我这一年到头从来都是在山上待着。像这么热闹的地方,去的倒是少。” 而且刚才那群小厮闹成那样,在遇到他们之前肯定也得罪了不少人,这么好的一场戏,不看可就可惜了。 江落青想到这,目光闪了闪,笑的越发温和了。 斐济也似想到了什么,笑呵呵的道:“也好,正巧留下来,今天这事儿我估摸可没这么好解决的。” 两个人笑的心照不宣,一起转身往刚才路过的宴席那里走去。 因为姑爷家不是很富裕,所以这婚宴是在斐府里办的,也是办的奢华,整整六十八道精品菜餚,请的是从御厨房退下来的老师傅做的。 江落青站在假石山旁,半靠不靠的倚在一棵高大的老柳树身上,笑意妍妍的看着外面吃喝热闹的人群。 都是江湖中人,对一些礼节很是不拘小节,这新娘子还未曾来,便已经吃上了。 江落青喜欢看热闹,却不喜欢自己变成热闹中的其一,便一直站在人群之外,斐济也在他身旁陪着。 过了一会儿,人群吃的正酣,府外便传来了敲锣打鼓之声。 因着喜宴是在斐府办的缘故,所以那喜轿之是在这城中转了一圈,便又回了斐府。 江落青伸着脑袋看着进来的一群人,想要看看新娘子的样子。 却见那斐思若戴着金冠,头上顶着金绣火凤的红色纱巾盖头。 盖头下的容貌若隐若现,看起来倒是美的。 江落青视线扫了两下,就没再盯着新娘子看了,而是把视线放到整个宴席中,想着第一时间发现不对的地方。 可看了好几眼他都未曾看出来,新娘子款款走到新郎身旁,看到新郎,她语调低了下去,道:“怎么是你?他呢?去哪了,竟然这时候还不来?!” 新郎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了,他抿了抿嘴,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我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 两人声音压的极低,没人注意到这里。 江落青狐疑的看着宴席的角落,在靠近门口那里的那桌宴席中,坐着一个年轻人。 关键是,那个年轻人长得和新郎十分相似! 第22页 他用胳膊碰了碰斐济,示意他看向那里,然后道:“你说这里头是什么意思?我看那人看你表姐的眼神可不怎么对劲儿。” 斐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见着人就笑了,他道:“这事可比你想的复杂多了,你可别光看表面。” 江落青少年心性,有些不服气的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在想什么?若是我想的比你预料的还要复杂呢?” 斐济一眼就知道他争强好胜的性子又犯了,这段时间以来也是难得看他这么有精神气,便未曾打击他,只意味深长的道:“你且看着。” 两人说话间,那与新郎十分相像的人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移开视线。 却说新娘新郎这边,两人把红绸握好,新郎笑的开怀,新娘满面郁色。 正准备拜堂,却不知何处飞来一柄青色利剑,一剑斩断了两人手中的红绸。 青剑完成使命之后,便牢牢的刺进地面。 斐思若脸色一变,方才还沮丧怨气的面容这时却是容光焕发,她勐的掀开盖头,朝着堂外的宴席大声道:“木头,该死的木头你怎么才来!你出来啊!” 新郎脸色苍白的站在一旁,手紧抓着衣袍,笑容却是挂不到脸上了。 往来宾客皆是被这一出弄的楞在原地,那斐老爷气急败坏的指着斐思若斥道:“孽畜!孽畜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羞没臊的东西!” 斐思若不曾理他,只急急对着宴席的众人念叨着木头,一时笑容满面欣喜异常,一时又是泪水涟涟,质问为何不愿现身。 江落青看的瞠目结舌,他犹豫了一下,才憋笑的拍了拍斐济的肩膀,假作认真的道:“不曾想,你们斐家竟是有痴情种的苗子的。” 斐济也是没料到这一出,只恨不得掩面而走,他解释道:“这,斐家却有痴情人。但也未曾有过这般……这般魔愣的,也定不会有这般……丢人现眼的。” 江落青听他这般说,只嘿嘿一笑,不再提了。 斐济毕竟是主家的嫡次子,而不是这个分支家的人,而且两家联繫也少,再这般调笑也不好。 他往刚才那个与新郎长得十分相似的人那里看去,却见那里依旧热热闹闹,但那人却不见了。 江落青眯了眯眼睛,他摸着下巴对斐济坏笑道:“你说那人是不是就是斐思若小姐嘴里所说的木头?如果是的话……” 为什么和新郎长得那么像?或者说,为什么新娘嫁的人跟新娘喜欢的人那么像?替身吗? 江落青朝新郎看去,却见新郎脸色苍白的站在大堂兄,神色说不出的恐惧,眼神都有些空洞。 第十三章 迷雾怀疑 恐惧?这种发展,被别人当了替身,不该是羞愤的吗。 或者说,新郎早就知道自己是替身?所以没有猜疑,而是因为某些人或者某件事而直接把情绪过度到了惊恐? 江落青用扇子指了指新郎,对斐济说出自己的猜测,“你说新郎是不是得罪过新娘?或者说那个新娘口中所谓的木头?” 斐济眯了眯眼睛,把他的扇子压下来,低声道:“你看厅中那把长剑,剑入地面半尺,那石板竟是一点裂纹都没有。” 江落青闻言,仔细一看,这才看清。那长剑一看便是非凡,上面有些细细密密的纹路,隐隐闪着光华。 他略微沉吟道:“此人内力恐怕和我全胜时期相当。” 斐济闻言笑看他一眼,道:“你还真是不客气。” 两人谈笑间,酒席间的议论声便嗡嗡的提高了。 却说那新娘,吼了好一会儿都未曾有人出来,斐老爷面上过不去,扇了自己女儿一巴掌,然后让人拖下去看管起来。 这边解决完了,要去安抚新郎,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现新郎竟是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了。 斐老爷无法,只尴尬的说了声“在座各位吃好喝好。”便匆匆离去了。 虎头蛇尾的一场婚宴,刚开始江落青看的挺起兴,还想着会不会有人跳出来劫亲,结果最后只是这般就落下帷幕,颇不够意思的。 他嘆了口气,把手中的扇子一合,侧头问斐济道:“师兄可还有事?” 斐济看出他想走了,便摇摇头道:“无事,我们先回去吧。” 于是二人便出了府,上了马车。 马车之上,江落青有些蔫蔫的从车窗往外看,将近傍晚,街上行人较多,熙熙攘攘的。不过他却没有来时的心境,此时只觉得颇为吵闹。 斐济看出他心情寡淡,思量片刻便勾着嘴角笑道:“师弟表情莫要这般难看,你可想知道那新郎到底去了何处?” 江落青知他话中有话,便接道:“难到不是因着新娘这般作为而羞愤离开?” 斐济笑着摇摇头,江落青正在待他后话,却听耳侧传来一声娇斥,“胡言乱语!那小人不过与我互相利用罢了,何来羞愤离开几字!” 江落青一惊,立即看向打声处,那是马车底板。 斐济伸手在马车车壁之上敲了敲,那木板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便开了。 江落青只见眼前红影一闪,便出现一个蹲着的女人。 那人身上衣衫有些凌乱,头髮披散着,毫无羞怯的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正辫着她的头髮。 第23页 辫完后她抬头,目光扫过江落青落在斐济身上,嘴角一咧,讪笑着往他身边凑了凑,道:“斐济表弟啊,真巧,又见面了,近年还好?” 江落青看着斐济脚边那个几乎可以说是不修边幅的娃娃脸,表情有些复杂。这个斐思若可谓是……让他大开眼界了,他没想到娇娇弱弱的女人中竟然还能有这种性格的。 他看着那娃娃脸上挂着几乎可以称之为献媚的笑容,嘴角抽了抽,把脸转向窗外。 斐济看了眼身边的江落青,揉了揉额角,沉声道:“思若表姐,你不用多说,我这就送你回府。”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斐思若听到要回府,立马变了脸,指着斐济道:“当年我对你多好啊!你不说回报我吧,但是举手之劳帮帮我总成吧!” 斐济不想提起那些黑歷史,只沉声道:“立即回府。” 江落青在旁边撑着脸看戏,看到斐思若跳脚,他觉得颇有意思。 看着看着,却不想那斐思若眼珠一转,竟是从他这儿下手,“小兄弟你和我们家斐济是什么关系啊?” 她那话说的颇有坐下来唠嗑的意思,江落青笑了笑,道:“斐济乃我师兄。” “哦……”斐思若嘿嘿一笑,对江落青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个负心汉和他姘夫的是吗,你让斐济别把我送回去,我就跟你说说。” 姘夫?江落青眼角一抽,他看了眼知道自己被绿还笑呵呵的斐思若一眼,颇觉此人心性不一般。 犹豫了下,提醒道:“此地已离斐府远了不少,斐姑娘你这会儿下车,估计那些人也找不到你。” “嘿,别提了。”斐思若扯过斐济身后的靠枕放在屁股下面,然后盘腿坐好,一脸义愤填膺的道:“这地界遍地都是斐家的探子,如果我这会儿下车,等会肯定会被抓住。也就斐济这小子的车不会被检查,要不然我才不会上这臭小子的马车。” 照她所说,还是万般嫌弃这马车的。 这事也由不得他做主,江落青侧头看着斐济,想知道他打算如何办。 今日这事着实是莫名其妙,先是宴席毁了斐家丢了一个大脸,又是这新娘子跑了,还恰好被他们撞到了。 斐济余光感知到江落青在看他,他没侧头,只微眯着眼跟这个不怎么熟悉的表姐对视两眼,这才慢吞吞的开口道:“算了。” 他用内力把自己的话送到外面侍候的人耳朵里,“不回斐府了,直接出城。” 外面侍候的人应了声“是”,马车毫无停顿的朝着西城门前去。 斐济这话出口,马车里的斐思若与江落青都听见了。 他把视线收回来,就听斐思若语气十分雀跃的道:“还是你知道轻重。” 斐济不接话,她就把视线转移到了江落青的身上。江落青遭了一番赤裸裸的打量,这才听到了她的话,“你们这是打算参加这次的名仙会?” 江落青摸了摸自己手中摺扇的扇柄道:“据说此次名仙会来的是医仙谷的大弟子。” 名仙会原本是由医仙谷举办的,胜利者会得到医仙谷炼制的丹药一枚,每次的丹药效用各不相同,有医有毒,不过却皆是举世罕见的丹药。 而这丹药自然也吸引了各路人士来抢夺,一次次下来,这名仙会也被当做了各大门派展示门内武力和资本的地方了。 医仙谷见名仙会的本意被扭曲,一次次派来的弟子便成了普通弟子,不过即使普通弟子,也是武林中寻常大夫比不上的。 这次医仙谷传出嫡传大弟子会出席名仙谷的时候,各路人马进阶沸腾,不再隐藏部分实力了。 简单来说,便是名仙谷的最终奖励便是医仙谷派出来的人炼制的,而这次派出嫡传大弟子,炼制的丹药定然不同往日,所以便引来各方窥视。 而江落青所在的门派这次便派出了原本打算一直留着的斐济与斐烟戚,江落青则是被斐烟戚拉着,顺道去看看,看完打算回一次京。 他补充道:“这次去的是大师兄与小师妹,我不过凑个热闹罢了。” 他的身份太过特殊,门派不会让他上去的,就怕他出了什么问题,给自己召来祸事。 斐济乍然听到他提斐烟戚愣了一下,看了眼他的脸色,见没什么异样,边把嘴边的话咽下去。 斐思若本来就与他没什么好聊的,听他两句话就结束了,于是转头对斐济道:“这段时间主家在这儿的人很少啊,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江落青听她一说主家,就自觉往马车窗户边挪了一挪,人家家务事,他还是少听为妙。 不过他也不能封了听觉,那边说话的声音也未被刻意压低,再加上习武之人五感异于常人的灵敏,所以对话声音还是往他耳朵里钻。 斐济抬头看了眼斐思若,却见她若无其事的低头仔细的编着自己的头髮,他道:“我这几年与主家接触甚少,不太清楚。” 斐思若:“哦。” 江落青听他们两不再谈家中事了,便转过头看着斐思若道:“你这次出城,可是为了追你的新郎与你口中的姘头?” 他原本是想问,可是为追那个所谓的木头,不过又想起面前这位爽朗的女子之前嘶声力竭,泪流满面的样子。 第24页 他不愿提人伤心事,就绕过去了。 “是啊。”斐思若眼中黯然一闪而过,笑道:“他们两个可不是什么好人,敢这般欺负我,我定要把这两人大卸八块。” 江落青道:“你这时出城,怕是已经追不上人了。” “无事。”斐思若把头髮盘好,看起来竟然温柔了许多,她一笑,娃娃脸就变得成熟了。 上面有一种坚韧,笑容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决然与艷丽,她道“不管他们天南海北如何跑如何逃,我只要知道他们最终要去哪儿就是了。” 她对着江落青俏皮的眨了下一边眼睛,笑道“俗话不是说,跑的叫和尚跑不了庙吗?” 江落青识趣的没接着追问下去,马车这会儿已经出了城门,走了好一会儿了。 斐思若从袖筒中摸出一根样式简单的髮簪戴上,她神色温柔的摸了摸髮簪,然后笑着对斐济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名仙会你们可记得万万要小心行事。” 她说完自顾自的笑了两声,然后哼着一首三岁小儿才会挂在嘴边民谣迅速出了马车。 江落青看见她脚下一点,运起轻功便消失在了路旁的树林中。 这一切不过短短片刻之间发生,他顿了下,才看向斐济,迟疑道:“这髮簪……” 第十四章 雷锋叔叔赤水 雷锋叔叔赤水 “她的母亲是赤水的弟子,认识她父亲之后就离开了赤水,相夫教子去了。”斐济食指慢慢的点在木窗栏上给江落青解着惑。 江落青闻言,微笑着道:“赤水中人个个都是正人君子,令人敬佩。” 江落青听过,也曾偶遇过赤水中人。赤水是一个组织,不是派也不是教,它出现的无声无息。 然后赤水中人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姿态席捲了整个江湖,里面的人无论男女,个个相貌不凡,擅长打抱不平。 赤水中人因为他们的作风,所以经常遇到骗子之类的人,因为组织里的人经常被骗的血本无归,所以组织最后不得不学会了低调行事。 不过低调行事是因为被骗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说出去的。 所以赤水成了江湖里擅长打抱不平的一股神秘组织。 江落青非常小的时候被赤水中人救过,也是因此才想学武的。不过赤水中人行动在他幼时便极为隐匿了,更何况找到他们拜师学艺。 所以江落青被父亲送到了当时正负盛名又十分清净的鹤山中学剑,一学便学到了现在。 江落青模模煳煳记得一个赤水人的影子,再加上父母时不时会提起当年多么兇险,所以他对于赤水教是一直有一种憧憬心理的。 听闻斐思若的母亲是赤水教之人之后,他就把关于斐思若做出的离经叛道的事情给自动抹除了,他真诚的对斐济道:“斐表姐做事真是豪爽,女中豪杰。” 斐思若一下就成了他表姐,瞬间拉进了距离,江落青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斐济对于自己忽然多出个兄弟没做评价,只道:“我记得斐思若她父亲给我说的是,她只跟着自己母亲学了点皮毛,按理说轻功不该这般厉害。” 江落青道:“许是有天分,自己学的。” 斐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马车哒哒哒走了许久终于到了那个隐蔽的院落,那院子有半个庄子大小,因为是许久无人居住,所以缺少人气。 不过里面这会儿有进进出出统一着衣着的僕人,倒也算是有人气。 江落青被人引着往自己住的地方走,斐济和他走在一条路上,在要分开的时候江落青忽然道:“我的毒,是烟……斐烟戚下的吧?” 斐济脚步一顿,转过身看江落青的表情。 江落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是想笑一下的,但这种情况下他挤不出笑,所以只能维持着毫无表情的样子。 斐济看着他的眼神很深,很沉,里面像是装着很多东西。他一眨眼,里面的东西又都不见了,只余下了一抹浓浓的歉意。 江落青听到他开口,说了声“是。” 江落青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想问斐烟戚为何要突然给他下毒,斐济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但看着斐济浓浓的愧疚,忽然就问不出来了。 斐烟戚对同门师兄弟做出这种事情,他也是很无奈很痛心的吧。既然斐济费尽心机救自己,那他应该没参与进去。 江落青不想多想,猜来猜去,最后落个失望的下场。 而且他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内力也在慢慢恢復,真的没必要再计较了。 江落青自己挖了个坑,把这件事买下去了,然后把土填上,想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 他问了这些天一直想知道的一件事,“斐烟戚去哪儿了?” 斐济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有一日她带来一位老者给你解了毒,然后便匆忙离开了。” 江落青听到是斐烟戚带人给自己解了毒,表情柔和了一点,他点点头道:“那师兄你忙,我去休息休息。” “嗯。”斐济让开路,看着江落青的身影消失在墙后。 江落青是真的有点乏了,回到屋子里就躺下睡了,一直到天色发暗,外面的侍者来叫他吃饭的时候才醒。 第25页 那时候外面已经昏沉了,侍者小声的在门外叫着他“公子”。一叠声的公子公子叫着,把他昏沉的脑袋总算叫的清醒了。 他侧身穿好鞋,走了两步,这才看到屋子里的书桌前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他,不过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了,他总是能认出来的。 “师妹。” 斐烟戚慢慢转过身,脸上一片木然,像是被抽光了所有情绪,她的眼珠转了转,定在了江落青那张带着点愠怒和熟悉的无奈的脸上。 真好,她想,这人对她还是心软的。 “我要走了。”她忽然开口道。 外面侍者还在叫江落青,而且声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江落青扬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他话音一落,外面传来一声“是”之后就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江落青看着一身黑色的斐烟戚道“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也许会很远吧。”斐烟戚好像在看他,又好像视线穿过他,落在了其他地方,她嘆了口气道“还是山上的日子好啊。” 江落青见到斐烟戚的时候的确是生气的,可乍闻她要走,大半的气便没了。 他皱眉道“你没必要远走,我以后虽不会待你如以前那般,但总归不会容不下你。”他顿了下,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轻轻嘆了一口气。 “你知道是我做的了?斐济是如何跟你说的?”斐烟戚目光直直盯着江落青,在他犹豫开口之时忽的皱了皱眉,轻声道“罢了。” 江落青就看着她,知她是有话要说,便没插嘴。 斐烟戚皱了一会儿眉,忽的笑了一下,十分的突兀。 笑完她又沉默了,神色的变的温柔起来,她面向窗户,微侧着脸看沉默的站着的江落青,眼波流转道“你可知我为何给你下蛊?” 原来是蛊吗? 江落青摇了下头,道“不知,我自认未曾做过让你下蛊害我的事。” “未曾做过?”斐烟戚看着他,忽然不笑了,勐的朝着他走了一步,道“怎么会未曾做过呢?” 江落青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眉头快速皱了一下。 这一步,一皱就让斐烟戚看见了,她皱着眉像是极为不理解一样道“你怕我?”她陈述般的道“你又躲我了。” 江落青见她越说越离谱,便道“你此次来所谓何事?” 斐烟戚后退了一步,她看着江落青,向来凌厉果断的眼神竟然是有些怨恨的,她低垂着眼睛道“这次来,本是为了了却一个我一个执念的。” 她抬起头,目光不躲不闪的看着江落青,“不过现在我又觉得可能早了。” 她慢慢往门那里走,与江落青擦肩而过,“我还有半个月,四月中旬我便走,到那时,我再跟你说罢。” 她临走,又看了眼江落青的背影,他一直没回过身,就这么听着开门的声音,和关门的声音。 江落青听到关门的声音时才回过身,他被斐烟戚那个怨恨的眼神定住了,那里面的怨气像是能冲破眼睛来攻击他一样,让他说不出的难受,同时又让他感到心寒。 他自觉已经对斐烟戚这个小师妹够好了,但为何到最后却落得个这下场,被下蛊,蛊没成功她非但没有愧疚,反而在怨恨于他。 江落青抬手揉了揉额角,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往吃饭的屋子里去。 去的时候斐济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了,江落青上前两步不好意思的道“让你久等了。” “没事。”斐济抬了抬手,几个丫鬟就把菜端上来了。 江落青惊讶的看着大多浓油赤酱的菜色,斐济喜欢的是清淡的菜色,但这一桌子菜里面却只有三四道清淡的。 他看了眼斐济,笑着打趣道“不知师兄你何时变了口味?” 斐济喝了口茶,淡笑道“未曾变过。”他看着江落青疑惑的神色,大大方方的解释道“你初次来这里,毕竟这里也有斐家分家,我怎么说都得尽尽地主之谊吧?你不是喜欢吃这个粉吗?我便让人把厨子带来了。” 他把茶杯放下,拿起筷子道“不过之前你的病一直未曾好,这几天好一些了,我这才让人做出来给你尝尝。” “斐师兄果真识人心。”江落青跟着拿起筷子,感嘆了一句“万般贴和心意。”之后就开始吃了。 江落青吃的认真,斐济礼仪周到,饭桌上便没了说话声。 等吃完东西,江落青和斐济小酌了两杯,就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 一觉到天明,第二天他一早就爬起来,穿好柜子里的短打,头髮在背后一绑,就跑去打拳了。 拳拳带风,这好不容易回復一点的内力,让他三下五除二便挥霍了精光,不过即使这样,江落青还是什么舒心的。 毕竟内力可以回来了,不用再担心了。 他打完拳,旁边低眉顺眼的侍者就递了布巾上来,恭顺的在旁边道“屋里已经备好热水了,请公子移步。” 江落青点点头,大步朝屋里走去,只见屋子里的屏风被拉出来了,浴桶就放在书桌前面,屋子里的窗户已经关上了。 他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到饭厅的时候斐济依然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第26页 第十五章 麻烦的银刀设定 江落青换了一身长袍,笑道“这儿的奴才好生机灵。” 斐济没说那都是他吩咐的,只道“要不送你几个?” “我还真有这意思。”江落青佯做沉思状的道“我挑几个到时回京带上。” 他说完自己就先笑了,只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还是不夺人所好了。” 斐济失笑道“你就是夺了也没什么打不了了的。”他抬抬下巴道“早饭都要凉了,快些吃吧。” 江落青用完早饭就不知道该去干什么了,他现在的内力是得等自己慢慢恢復,直到恢復到巅峰时期之后,这内力才能由打坐恢復,现在打坐根本没有任何用。 斐济像是看透了他的迷茫,提议道“不若我带你去市集逛逛?” 江落青摇头道“不了,这儿离城中的距离十分远,一来一去倒是浪费时间了。” “那便把马骑上,我带你去个近些的地方看看?”斐济道。 “这倒不错。”江落青眼睛一亮,“若是有宽敞的地方,你我二人还可赛赛马!” 侍者牵来两匹马,一红一黑,江落青翻身上了黑马,走了两步,转头对刚坐稳的斐济道“往哪边?” 斐济哼笑一声,双腿一夹马腹,率先跑了出去。江落青兴致盎然的跟在他后面,两人刚开始还有所收敛,后来跑到一处十分宽阔的平地那里。 平地中间有一处清澈的潭水,周围是散放着的一两只羊正在喝水,画一样静谧的空间被策马狂奔的两人撞破,羊受了惊吓,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嚎叫着就跑了。 江落青一冲进平地,就下意识的勒了下缰绳,让马慢慢的减缓了步伐。他刚慢下来,就听到了羊的叫声,好奇的看过去就被它逃命一样的狂奔逗笑了。 斐济见身后跟着的人不见了,就回头去找,驾着马走过去,就看到昨日还有气无力,脸色黯淡的人正盯着一只狂奔的羊不停的笑。 斐济脸上带了笑,他道:“一只羊而已,有什么好笑的?” “就是觉得好玩。”江落青笑吟吟的看着远处模煳倒影着天空的潭水道:“山上尽是大白鹤,若是不下山,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只活的牛羊。” “也对。”斐济摸了摸马头,对江落青淡笑道:“再翻过一座山头,那里有两三个村庄合力弄出来的小市集,方便了一些腿脚不便去城中的人。” 他驾马往前走了两下,回头看江落青,“去看看?” 江落青挑了挑眉,率先沖了出去,他道:“那便比比此次谁先到吧!” 江落青一马当先,在跑错一次路被斐济揪回来之后,两人这才到了斐济口中的地方。 现下是四月的天,天气已经热了不少,摊子零散的摆在大树底下,看摊的什么人都有。有妇人,有小孩,还有老人。 摊子上也是五花八门,有活的野鸡,有漂亮的石头,有自家弄出来的豆腐,粗盐,手工粗糙的布匹。 江落青与斐济穿的一身不凡,也没人敢招惹他们。 江落青走到一个小摊之前,那看摊子的是一个小孩子,睁着一双黑熘熘的眼睛看着他。 江落青在小孩的摊面前随意扫了一眼,就被一个东西吸引了视线。 他拿起摊子上一个木牌,看着小孩的眼睛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斐济跟着看过去,只见他手上拿着一个打磨的光滑圆润的木块,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到上面有一条条细细的缝隙。 小孩抿了抿嘴,有些生涩的用京话道:“这是两块能拼在一起的木头。”他说惯了乡言,说起普通话来总带着一股子他们这儿的味道,还说错了一个字。 小孩干瘦的脸上浮起一抹几乎看不出的红晕,为自己在这两位贵人面前说错话羞的。 江落青倒是没注意到小孩红了脸,他把手里的木块摆弄了一块,忽的捏住木块中间左右转了几次,只听“咔哒”一声,那木块分开里面掉出小半个巴掌大的铁片。 “不错。”江落青抬眼看着站在那里的小孩,笑道:“你这个东西如何卖?” 黑瘦的小孩看着他脸上的笑一愣,脸红的越发厉害了,他低声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是我,随便做的,不是换东西用的,你,你如果要的话,就拿去吧!不收钱!” 最后不收钱这三个字他倒是念的十分利索,江落青挑了挑眉,还不待他说话,旁边便窜出一个妇人用力拍了那小孩一下,然后对他谄笑道:“公子莫要听这小娃胡说,这东西可是他爹费尽心思才做出来的!为了这个东西都累的病了,这不,病了才让这孩子出来看摊,结果这小孩愣是把这东西说的一文不值!” 江落青不接这妇人的话,只看着旁边缩着肩膀的小孩,那小孩脸上满是害怕和惊疑不定。 江落青思索片刻,便绕过那妇人,朝着小孩道:“她可是你家中长辈?” 小孩看了一眼旁边站着有些慌乱的妇人,迟疑了一下道:“不是。” 那妇人跟小孩他父亲关系不错,时常从他家里拿些不甚贵重的东西。 这次在旁边摆摊,看这边有了大买卖就赶紧跑来,寻摸着把生意做下来,事后怎么着也能分她一半钱。 第27页 只不曾想这孩子脑袋不灵光,净帮着外人,她也理这孩子了,只对那手里拿着东西的公子哥儿道:“我虽不是他家长辈,但也是邻居,跟他父亲向来交好,该管的也得管着,不能让他这么糟蹋自家东西的。” 她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也不知该说什么,便做出一副被伤了心的模样,长嘆了一口气。 江落青皱了皱眉,斐济就在旁边道:“这位夫人说的不错,既然是邻里邻居长辈,看护着些自然没什么毛病。” 江落青看了眼斐济,就见他给了自己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十分好脾气的道“那依你看,这个东西值多少铜刀?” 那妇人扫了眼江落青漫不经心的脸色,眼睛转了一转,道“二十个铜刀,不能再少了。” 江落青忽然笑了一下,惹得妇人的眼珠子一直在他身上打量,他摆摆手,直接掏出一个平常随手拿着乱扔的银珠子扔给小孩道“接住!” 小孩伸手一接,见到手里是个银珠子,他憋闷片刻想直接说不要,但又捨不得,最终只想了个他认为两全的法子。 “多了。”他闷声闷气的把银珠子递过去道“那你给十个铜刀就行了,这个你拿回去吧。” 江落青挑了下眉,颇为诧异,不过没说什么,伸手把珠子接过来对斐济道“师兄,你有无铜刀?我这次出来身上没有铜刀。” 斐济说了声有,好脾气的从腰侧拿出一个银刀,一下掰开递给那个妇人道“给,十铜刀。” 那妇人见了江落青随手抛出去的银珠子,眼珠就扯不下来了,她活了大半辈子自然有点见识,那颗银珠子色泽漂亮的,怕是抵得上十个银刀了! 她先把十铜刀接过来,又看着斐济手上另外一半银刀怪里怪气的道“这一开始说的可是二十铜刀的。” 江落青早听的不耐烦,这时便道“那我便不要这个木牌了就是!” 斐济也有些不耐,不过听了他这话却笑了,那点不耐也没了。 他把江落青往自己身后推了推,“既然喜欢定然是要买的,我还缺那点钱吗?” 他回过头,就见那妇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手里的银刀,就差化成钩子把银刀勾走了。 斐济勾唇一笑,把剩下半个银刀递给小孩道“你刚才说的,收十铜刀,给你。” 小孩沉默的伸出细瘦的手,妇人忽然开了声,“三儿,我怕你拿不住丢了,我帮你装着吧?” 小孩没说话,江落青就出声了,他纯是看不惯的道“这半个银刀不是已经被你踹在手里了吗?你还要从那捞多少?” 他一出声,妇人就不吱声了,把银刀拿着,回了自己的摊子。 黑瘦黑瘦的小孩总算拿到了钱,斐济和江落青没再转悠,骑上马就离开了。 赶回大院里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午饭,两人用了点点心垫垫肚子,下着棋等晚饭。 下棋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两局棋下完,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候。 饭菜照样都是他喜欢的,江落青这才慢慢体会到了斐济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好脾气,好性格。 就这么几天下来,每日闲来无事,竟也不感到烦闷,只觉异常清闲舒服。 第五日的时候,斐烟戚来了。 依旧是那个屋子里,夕阳撒下一片淡红色的光芒,她就坐在床边,被笼罩在光里,美的如诗如画。 江落青今日与斐济比一个鹤山上的小游戏,他赢了,心情十分不错,进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之后这才发现了坐在窗边看书的斐烟戚。 江落青喝了口茶,神色自然的道“何时过来的?” 斐烟戚把书放在腿上,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他,然后笑了一下,“来了有一会儿了。”她歪了歪头,问道“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第十六章 柔弱的斐烟戚 柔弱的斐烟戚 “还不错,斐师兄果然不愧是师兄。”江落青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抿着茶。 斐烟戚忽然道“你还记得我们两个最初见面的时候吗?” “不记得。”江落青很诚实,但这种诚实落在斐烟戚眼里却扎人的刺眼。 她闭了闭眼睛,把嘴里的话咽下去,故做不在乎的道“不记得就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江落青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暖黄色的光晕里藏着一个人。 那时候夕阳是对着这个窗户的,他看过去很刺眼,根本看不清楚斐烟戚的表情。 斐烟戚待在光里,就像要被融化了一般。 “我下次来的时候,估计就要走了。”斐烟戚道“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江落青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你……”江落青迟疑了好一会儿,也不怎么的,就冒出了一句,“你来这儿,你哥知道吗?” 斐烟戚当时脸色就变了,她站起来在书桌前走了两步,侧头看江落青,皱眉道:“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江落青沉默下来,就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和脚步声,斐烟戚停在他面前一步的距离。 他抬头看过去,就见斐烟戚正低头看着自己,她的脸上表情像是在气愤,开口就是冰冷的嘲讽,“怎么,你离不开斐济了?跟我独处一会儿就觉得怕了?想要找斐济过来?!” 第28页 江落青的问那话的意思其实是想知道斐烟戚有没有给斐济报平安,两人毕竟是亲兄妹,就算出了斐烟戚给他下毒这种事情,但两人该联繫还是得联繫的。 斐济这几日一直不提斐烟戚应该是对他心存愧疚,再加上对于斐烟戚的恨铁不成钢,但再怎么样两人关系以前也不错,完全没有必要就这么冷下去。 江落青是想试探一下看这兄妹两个有没有和好,结果斐烟戚的表现很明显的是在跟他说没有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江落青无奈道:“我有什么好怕你的?而且这又跟师兄扯上什么关系了。” 但他表现的越无奈,斐烟戚就越觉得他心中有鬼,那次斐济背着他往客栈走的背影,斐济温柔的表情,都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狠狠地焊在她的心里,腐烂生疮然后被新长出的肉埋在深处。 成为了她一生都有可能脱不掉的印记。 她狼狈的甚至于歇斯底里,“你往窗外看什么?你是在等斐济过来吗?!” 江落青皱眉道:“我记得你和师兄关系很好。” 对啊,所以我为了一段莫须有的感情,把亲人和朋友都弄丢了。斐烟戚想。 她忽然上前一步摸了摸江落青的鬓角,开口道:“我觉得我快疯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的话说的毫无缘由,她眼睛里沉淀的是深深的木然和隐隐的绝望,“我都听到了。”她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这样不对啊!” 江落青迟疑了一下忍住了躲开她的手的冲动,只不过浑身紧绷戒备着斐烟戚忽然动手,他分出一小部分心神道:“你,听到什么了?你们,指的都是谁?” 斐烟戚要开口,忽然又想起了斐济的话,于是悽然的笑了笑,不再说刚才的话了。 她就这么安静的低头看了一会儿江落青,忽然笑了一下,像是没有发生过这么多事一样毫无芥蒂的笑,她道:“你在怕我啊。” 江落青见她放松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开玩笑似的道:“这不是怕蛊吗?” 斐烟戚就这么看着他,江落青尴尬的僵坐着,他话语苍白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斐烟戚把放在他脸颊上的手收回来,看着窗外的夕阳道:“你这个院子里有鞦韆吗?” 她回头对江落青笑道:“你玩过鞦韆吗?” “玩过。”江落青咬了咬下唇,撕下一块皮肉尝到了疼和铁锈味的时候他才道:“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多想。” 斐烟戚反倒显得很镇定,全然看不出之前有些魔愣的架势,她道:“没多想。” 她忽然笑了一声,道:“这两次来找你,都太狼狈了。我下次的时候穿好看一点如何?” 江落青没说话,她就自顾自又说了几句,这才推开门走了。 屋子里没了另一道唿吸声,江落青并未松口气,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郁气闷在心头。 他推门出去,招手把侍从叫过来,院子里的灯火一直亮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 江落青难得起来晚了,去吃午饭的时候就被斐济打趣了两句,“昨天彻夜灯火通明的干什么呢?竟然把今儿早的早饭也给耽误了。” 江落青笑着给自己斟了杯淡绿色的青竹酒,抿了一口笑道:“做了个小玩意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看了眼斐济的脸色,不动声色的提道:“对了,你最近看到过斐烟戚吗?” 斐济十分满意他对自己这个并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妹妹的称唿,他若无其事的道:“没有,怎么了?” 他皱了皱眉,做出生气的样子,“她是不是私底下去找你了?!” “没有没有,你别多想。”江落青叠声把人稳下来道:“我这本人过了这么久都不怎么有气性了,你怎么还气这么多?我们练功之人最主要的就是平心静气。” 斐济摇摇头,“你对外气性那般大,怎么对内就这般没脾气?!你可还记得,这次她可是直接下毒!就这你还不管不顾,在这儿劝我?” 江落青一愣,斐济这是当真不清楚他是被斐烟戚下蛊,而不是毒吗?看来这事真跟斐济没什么关系了。 他心里一直压着的怀疑骤松,露出一个这些天以来最为轻松的淡笑道:“莫气了,我不说了便是。” 斐济嘆了口气,没再提。 两人吃晚饭,江落青便道:“我们两个来试试身手?最近没教练,感觉骨头都生锈了。” 斐济挥手让人把残羹剩饭扯下去,嘴里笑道:“你这才好半个月,就忍不住了?” 江落青利落的把宽大的袖子一甩,想了想,便让斐济把侍者侍女都遣散,两人现在饭厅后面的院中打算动手脚。 江落青对拿着一个木棍挽剑花的斐济笑着比了个手势道:“你且等等。” 斐济挑了挑眉,点头说了声“好”随后闲适的靠在假石山上,在江落青看不到的地方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视着这个人。 但很快他就闲适不起来了,只见江落青大大咧咧的腰带一抽,抽完之后就开始脱衣服了。 他身上的广袖长袍是普通的样式,不算里衣中衣一共五层,他正脱到一半,就听斐济在他背后轻咳了一声,他转头就听斐济问,“你脱衣服干什么?” 第29页 “不是要练手吗?”江落青略微困惑的道:“这长袍穿着我觉得碍事,回去换又有些大题小做,反正就练两手而已,等会儿再穿不就是了。” 斐济喉咙发痒,他强制性的把自己的眼神从江落青不经意露出的锁骨和觉得麻烦挽起来的袖子上移开,只听一阵衣物摩擦声,之后就没了声响。 江落青整理好衣服之后就把旁边笔直的竹棍拿起来随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把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十分出神的师兄给叫回神。 也许是斐济拿的小木棍太脆了,所以没过两招就断了。斐济从容的把手收回来温和道:“要不今日就算了?等你内力完全恢復之后我们再切磋吧。” 江落青沉吟一会儿,把手中竹棍一抛,扔在地上道:“师兄说的有道理,我内力尚未恢復,如果一直折腾,还不知要何时才能恢復过来。倒不如一直养着,待好全了再练。” 斐济又是失落又是满意,满意的是他这个师弟总算是决定好好修养了,失落的是这好不容易能有点接触,结果都被自己弄没了。 江落青捏紧拳头往前挥了挥,笑道:“那我们便打拳吧!来试试拳打如何。” 斐济无奈道:“你现在尚不能用内力。” “我知道。”江落青摆了一个架势道:“比拳又不一定非要用内力。” 斐济被他的话以及自己内心的意思说服,表面挣扎了一下,就十分顺从的跑过去跟自家师弟打拳了。 两人的拳法师出同门,一招一式都差不了多少,所以渐渐打着打着就各自变换了拳打,江落青没学过其他拳打,所以出招越来越随意。 简直演变成了死缠烂打。 斐济痛并快乐的感受着江落青时不时从他身上蹭过去,或者干脆互相擎制着胳膊双腿,胸膛贴在一块,两双眼睛对视着,里面尽是斗志。 身体的温度透过江落青本就不多的衣物布料传递过来,不停的灼烧着斐济摇摇欲坠的理智。 江落青看着斐济眼里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他泄了气想松手,却发现手臂被抓的很牢,他随手推了推,把斐济推得回了身,这才被松开了。 “刚才有点分神了。”斐济笑容温雅的道:“是不是把你胳膊抓疼了?” 第十七章 乐观落青不开心 “你师弟我没那么娇弱。”江落青转身把自己随手放在假山上的衣服拿下来一件件穿好。 斐济等他整理好衣服之后才道:“怎么忽然没了劲,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江落青脚步顿了顿,有些困惑的道:“就是当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然后就松了手。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斐济心中暗暗一惊,压住崩腾的思绪,随后笑道:“我还以为是我没注意到,用内力伤了你!” 他小心翼翼的的把手臂放到江落青的肩膀上道:“走,陪师兄下盘棋。” 江落青对于这种搂肩膀之类的动作已经习惯了,闻言只是道:“有其他东西玩吗?天天下棋了不好。” 斐济见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胳膊推下去,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随即笑道:“那你想玩什么?” 两人一直下棋到了用晚饭的时候,用完晚饭又差人搬了好几罈子酒打算不醉不归。 这主意还是江落青自己出的,斐济今天可谓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热,他甚至怀疑江落青是不是在试探他。 但如果江落青发现他的心思了,就算不走,那也肯定得跟自己避嫌。结果江落青自在的很,像是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 斐济坐在小池塘边的亭子里,桌上还放着几坛刚开封的酒。有劲儿大的,也有劲儿小的。 “师兄,喝吧。”江落青给斐济倒了一碗酒,然后往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这才笑眯眯的举了举杯子,一口喝完,还像模像样的把杯子倒了倒,里面一滴酒都没剩。 斐济失笑的看着他正大光明的算计自己,他抬手把瓷碗里的酒喝完,看江落青给自己倒酒的时候才道:“你今天闹腾了一天,现在该说说事为什么了吧?” “闹腾?这话怎么说。”江落青目光并没有聚焦,他像在出神,“我没闹腾。” 斐济探身乘着他给自己倒酒的功夫,手放在江落青的后脖颈那里把人朝自己拉进,两人的额头贴在一块。 江落青一愣,就撞进了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里,那里面尽是无奈和纵容。 “没发热啊。”他听到斐济轻轻说了一句,狐疑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道了一句,“不会又被下毒了?” 斐济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很明显是在开玩笑。 江落青跟着笑了一下,坐回自己的位置,没急着给自己倒杯酒,只略微茫然的道:“其实我早就想喝酒了。” 斐济看着他道:“为何。” 江落青眼珠转了转落在他身上,轻轻笑了一下道:“我是打从清醒过来之后就想喝酒的,不过一直被管着,就没喝。” 后来好一些了,他就觉得喝酒没意思,也没想过喝了。 再后来知道给他下蛊的人是斐烟戚,斐烟戚恨他,还有两次斐烟戚越来越不对劲的情绪。 第30页 江落青真的是想酩酊大醉一场,原来不是好好吗?这才一两个月,就成了这样。 江落青昨晚通宵一晚上,总算是把鞦韆做好了,鞦韆就立在他窗外的黎树旁。 梨花已经开始枯萎了,不过树上还有很多白簇簇的,女孩子都喜欢花,一次斐烟戚来的时候看到这个应该会高兴。 把鞦韆做好之后他就熄了灯,席地而坐,安静的靠在小走廊的柱子上看着月亮,越看心里越难受,像是憋了一团气想要快速释放出来。 所以他练剑,练拳,但却毫无作用。 即使下了一下午的棋他也静不下心,于是他想到了喝酒。 “今天。”江落青抿了抿嘴,看了眼斐济又把头垂下,他道:“今天就忽然想喝了。” 斐济被他那个眼神看的心里一阵阵的抽疼,江落青一向是活跃的,很少有蔫哒哒的时候。 这次倒好,干脆就枯萎了。 江落青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斐济看的清清楚楚,那眼睛堆满的都是茫然无措和委屈,就像突然被人抛弃了一样,迷茫的找不到方向。 斐济大概能猜到他是为了谁这样子的,他是真的后悔啊。自己放在心里,小心翼翼藏着的人就被别人这么不知轻重的伤了,而且这一切的发生还是他默许的。 斐济是真的心疼了。 他坐到江落青旁边,把他要往嘴里送的酒杯截下来。 “怎么了?”江落青疑惑的看着看着身旁的人。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斐济把酒杯放到石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看着江落青道:“谁欺负我们鹤山的嫡传二师弟了?你告诉我,我这就带人去给你抓回来。” 江落青笑了一下道:“师兄你想多了。” 斐济看着他没说话,江落青也不拿酒杯喝了,他直接拿着酒壶喝。 斐济看着他那双十分清明的眼睛,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 “唉,罢了罢了。”斐济拿过一坛酒,把江落青手里喝完的酒壶拿过来往里面倒满,然后把酒罈塞给江落青道:“拿着这个喝。” 他说完就自己拿着酒壶喝酒,他的唇沾上壶口,上面还有江落青留下来的余温,烫的他心神荡漾,一小壶酒愣是喝到江落青喝完了两小坛酒都没喝完。 江落青已经喝的有些醉了,他看到斐济不停的摩挲酒壶也没多想,只呵呵傻笑了两声,然后又拖过一坛酒来喝。 喝了一半他忽然停下来,然后嘴里不停的叫着“师兄,师兄”,斐济给他叫回了神,凑近他泛着酒香的脸,也装出一副醉了样子道:“叫,叫我何事?” 江落青嘿嘿一笑,把下巴放在酒罈上笑弯了眼睛看着斐济。 小亭子里是有灯的,那灯用油纸罩着吹不灭,这会儿就温温柔柔的照亮了江落青带着粉红色的醉样。 黑色长髮束在头上,凝脂般雪白的皮肤变成了粉红色,因为喝酒的缘故,江落青的嘴变成了水红的样子,在昏黄的光下反正光。 妖精一样,他还在对着自己笑。 斐济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醉了,醉在微醺的清风之中,他眨了下眼睛,像是看什么特别稀罕的东西一样,定定的看着对面的人。 江落青抱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的抱着还剩一半酒的罈子,他伸出修长雪白的手指指了下斐济手里拿的酒壶,然后低头呆呆的看了一会儿自己怀里抱的。 然后对斐济一笑,笑的特别甜,就跟过年时收到了一堆的金珠子金刀一样。他指着斐济的酒壶说:“娘们。” 嘿嘿傻乐几声,又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罈子瓮声瓮气的而又十分果断的道:“汉扎!也们!” 斐济眼角抽了抽,这才确定江落青是真的喝醉了。 两人坐的近,斐济一探身,就能把头放在江落青的肩膀上了。 他支撑不住身体似的,摇摇欲坠的往江落青那边一倒,不多不少,轻轻巧巧的就这么安全正中了江落青的肩膀上。 江落青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肩膀上了,就不舒服就要躲,但他被困在桌子的方寸之间,躲不了。 没办法只能伸手去推,手推过去就贴上了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 斐济任由江落青捏着他的脸,他看着江落青泛红的侧脸,没忍住凑上去飞快的亲了一下,然后缩回去枕在江落青的肩膀上。 可能是动作太快了,也可能是太激动了,江落青的脸颊被亲的发出了“啵”的声音。 江落青迷煳的皱了下眉毛,然后迟钝的拿手去摸,结果就只摸到自己光滑的没用面泥皮肤。 他瘪了瘪嘴,慢吞吞的手放回罈子上,脑袋往坛口一点一点的,想再尝一点酒。 斐济就这么安静如鸡的维持着别扭的姿势等了一会儿,身下的人没躲,也没醒,很好。 他侧头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眼前的画面越发的让他口干舌燥,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只见江落青好像学聪明了,他脑袋一点,嘴巴贴上了罈子口的沿,嘴上沾了一点酒水味他就把头抬起来,然后伸出跟唇色一般漂亮的水红色舌尖慢吞吞的舔着唇上的酒味。 也许是喝了酒动作迟钝了许多,所以他做事都慢了不少,像是反应不过来一样,这些动作全然抱了斐济的眼福。 第31页 他把鼻子凑到江落青白净的泛着淡淡清香的脖子那里,蹭了两下就被慢吞吞挪过来的手推开了。 那手在外面贴着罈子吹着凉风,又被江落青压了好一会儿,冰凉的如同玉一般。 那手不稳,落在了斐济脖子那里,勐的就把他惊醒了。 他眨了下眼睛,顿时酒意全消,他坐端正看了会儿醉倒的江落青,神色几番变换,拳头捏出了“卡蹦卡蹦”的响声,指节发白。 一阵凉风吹过,江落青身上穿着多被酒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这会儿冷的打了个颤。 斐济闭了闭眼睛,抬手把自己宽厚的外衣脱下来罩在正贪酒的人身上,然后手穿过他的腿弯,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 他并没有运起轻功快速离开,而是一步步,稳稳噹噹的抱着人往江落青住的地方走。 第十八章 抢媳妇 轻功太快了,而且太冷了,他并不想用。 江落青是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的,醒的时候外面太阳正好照进来,刺的他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宿醉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尤其是对于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来说。 江落青手背贴在额头上,只能模模煳煳记得昨晚好像是谁把他送回来的,但具体是谁他就记不清楚了。 他坐在床边眯了好一会儿眼睛,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碗甜水汤,看起来清澈见底,喝下去却让人头脑清明。 江落青一口喝了个干净,这才打量起四周来。 他一低头,脚上的鞋子安安稳稳的穿着,浓郁的酒臭味从他衣领那里喷涌而出,他嫌弃的抬起头,这才发现脑袋上的发冠没除,这会儿正拔的头皮疼。 他揉着额角站起来,走出去让人烧了热水,然后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会儿,再洗了一会儿,这才算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匆匆用内力把头髮烘干束起来后便跑去饭厅了,过去的时候斐济已经快用完饭了。 他看到江落青赶过来,放下筷子惊讶道:“我还以为你得睡到晚上来着。” 江落青摆摆手坐在一旁道:“头疼的不行就醒来了,喝了一碗醒酒汤一看时辰差不多,这就赶过来了,没想到迟了。” “这有什么的?”斐济挥手叫人把桌上吃到一半的饭菜撤下去,笑道:“再让人做就是了,总归这会儿还是午时。” 江落青淡淡的笑了一下,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他才试探道:“昨晚喝醉,失态了。” 斐济嘆口气,“昨晚我也是没注意,喝的有些煳涂了,连把你架回去都架不起来,只能叫了两个侍者把你抬回去了。” 他说着就揉了揉眉头。 江落青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并不是多好,估计是醉酒的原因,这么一想,他就算酒后失态,估计斐济也记不清了。 打从醒来就一直惦记的事解决了,饭菜正好上来,他低头吃着饭,并未注意到斐济神色动作的不对劲儿。 昨晚他刚才江落青送回去,要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就被斐烟戚拦住了。 两人待着一块,都十分乱不顺眼对方,说话也是牛头不对马嘴,说着说都起了火,战在了一块。 本来斐烟戚是绝对打不过他的,但在快被他打趴下的时候勐的扔出一只蛊虫。 斐济被蛊威胁,没动斐烟戚让她顺顺利利的逃了。而他则用了一整夜来把这跑进他胸膛的蛊虫捉出来,然后杀死,还因此受了内伤,这才看起来脸色苍白。 不过江落青好像还有些被宿醉影响,并没有发现他略微僵硬的动作。 吃完饭江落青因为宿醉回了房间休息,而斐济也因为受伤不得不安分下来。 江落青休息到吃晚饭的时候彻底过了宿醉的劲儿,就跑去大书房找斐济,但里面没人。 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待着也没意思,跟在院子里洒扫的人打听出人在哪里之后他就过去了。 斐济坐在他们昨天喝酒的那个亭子里,安静的对着池潭发呆。江落青慢吞吞的走过去,见他竟然好像还没发现他,便把胳膊压在斐济肩膀上,然后身体前倾想看看他在看什么。 结果还什么都没看到,他就被一声闷哼拉回了神。 斐济脸色苍白的捂着胸口断断续续的咳嗽,他侧头看到江落青,就转过身背对着他,然后慢慢停下咳嗽。 他的语气依旧十分温和,“怎么过来了?” 江落青皱着眉头,“你受伤了。” 斐济站起来,对他笑了笑,不甚在意的道:“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便好了。” 江落青不悦的道:“不是大事?你且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他这人护短,自己也知道,同样也在很努力的把这个毛病改掉。但这会儿忽然看到被自己一直当做温和好师兄的人被伤了,他坐不住了。 斐济比他年长两三岁,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的什么脾性都差不多清楚,这会儿一看到他这表情语气,心里便一暖。 他淡笑道:“你莫要多想。”他看着江落青的脸色,又补了一句,“我还可能让人欺负了?伤的人付出的代价更大。” 江落青狐疑的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挫败的坐在垫了丝布的石凳上看着那和亭子差不多大的池潭。 第32页 他现在内力一半都没恢復到,就算知道了是谁伤了师兄,也不可能报復回去。毕竟就算他内力全满也打不过师兄,更何况是能够伤了师兄的人了。 他正想的出神,脑袋忽然被人摸了一下,然后轻车熟路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力道很轻。 他转神一抬头,就跟斐济满是笑意的眼睛对上了,只听斐济笑道“行了,知道你是好心。不过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嗯?” 江落青闷闷的“嗯”了一声,又坐了一会儿就跟斐济去吃饭休息了。 等他晚上夜深了躺下的时候,才恍然今晚明记着要问的话,一句都没问出来。 第二天一早他就骑着马,带了一个侍从,早早的出去了。 待到天色已经黑麻的时候才回来,身上还有些脏。 江落青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那个侍从秤着找来的药材去弄饭菜,把药熬在汤里。 他今天原本是打算去找治内伤的药的,但走到半路才发现斐济根本没让他把过脉,心里一点谱都没有,最后只能带人上山弄了些药性温和的东西给斐济。 这些药草都是内伤之后,每个方子里几乎算得上是必用的东西,他拿开出不了错。 可惜他是直接中了蛊,然后还被桃信影响,这两样混到一起,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弄。 不过幸好在他昏迷之中已经好了,剩下的就是将养身体。 江落青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错过了晚饭。他洗漱完,就有人敲门把东西送进来了。 江落青不想随便用内力,擦着头髮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斐济瞌着眼睛微微摇头,嘴里不时飘出一两个调子。 湿发见人不太像话,他不自觉用内力烘干头髮,随手扯过屏风上搭着的外衣穿上,笑道“师兄在哼什么曲儿呢?” “墨州调。”斐济看了江落青一眼,皱眉道“不是说内力未完全恢復之前不用的吗?怎么不叫下人给你擦头髮。” 江落青玩笑道“这不是怕湿发出来对你不太尊重吗?也就这一次,平常一般都是我自己擦干的。” 斐济道“你我何须讲究这些虚礼?” 他一句话把江落青问的噎住,然后若无其事的挑过这一事,把饭盒往前推了推道“我来给你送饭菜。” 江落青边坐边道“你还有内伤,怎么不让下人送。” 斐济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就笑了,指着他道“小老婆子,念念叨叨,也不觉烦。想做便做了,想那么多作甚?” 江小老婆子“……” 斐济总算报了那晚上的“娘们”之仇,心情舒畅的道“都是你喜欢的,莫要等冷了,快些吃吧。” 江落青点点头,打开盒子,里面尽是些重麻重辣的东西。 待他吃完东西,斐济就笑道“怎么想起出去了?” 江落青给自己倒了杯茶,“出去采了点能治内伤的草药,也不知道用不用的上。” “你带人跑去山上踩的?”斐济挑眉道“戴面具了没?” “嗯,不过弄逼真的太麻烦,而且我记得一会儿就回来,所以只差人找了一个木面具戴上就走了。”他看着斐济脸色不太好,就补道“路上也没碰到人。” 他这段时间在这里一直是没戴面具,脸上也没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所以顶着桃信的标志,他也没往出跑过。 不过昨天要出去,他嫌面泥弄起来麻烦,贴和他脸的面具更是,所以只随意戴了个木头面具。 更何况他这么多天露着脸在院里到处跑,也没见桃信发出什么效果,所以他是不太想戴面具的,因为戴上并不舒服。 他对斐济道“师兄,你莫要如此担心。”他指了指门外道“你看这桃信估计也没什么用,我院子里洒扫的侍女天天见我,但他们还是好好的。” 斐济“……”他总不能说现在院里那些已经是换的第四批人吧?总不能说他们脸上戴的全是人皮面具,眼睛经常往地下看是因为看不见吧?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那,你是什么打算?” “我不是打算。”江落青沉吟一会儿,道“就是去外面戴个面具就好,没必要弄面泥,或者软皮面具之类的。戴个普通面具就行了。” 他说着想起之前自己刚得桃信时几乎称得上战战兢兢的做法,笑了笑道“之前是我太过夸张了。” 斐济捏了捏手心,道“小心锁信门。” 江落青略微郁闷的皱着眉,侧头看斐济,斐济把头转过来看着他。 屋子里在他回来之后就已经被点上了灯火,灯罩是暗红色的纱做的,上面隐约绣着东西,平日里他也并不觉得这屋子里的灯有问题,但这会儿被斐济一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 第十九章 显草独秀 斐济好像特别适合散发着淡淡红色的光芒,他看着江落青的眼睛也因此慢慢变质,那眼神由温柔化成了另一种更加柔和灼热的感情,江落青看不懂。 他被斐济直愣愣的看着,刚开始他还不肯认输,就跟斐济对视,结果清晰的看见了斐济眼中汹涌的东西。 江落青怂哒哒的抿着唇,把头撇开,手指急促的敲了好几下桌子,这才把斐济已经半边落入幻境的魂给拉回来。 第33页 他眨了下眼睛,一只手捂住半张脸,声音清朗,“刚才有点走神了,没吓着你吧?” 江落青干笑两声,若无其事,“怎么会吓到我?师兄你也把我想的胆子太小了!” 他站起来往窗户边看了看,感嘆道:“这时辰过得好快,天色竟然已经黑了。” 其实斐济提着饭菜来的时候,这外面就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他也没戳破江落青,闻弦知雅意的起身把桌上的碟子往饭盒里收拾。 江落青听到声音赶紧过来帮忙,他快速的把东西放进去,还装模作样的道:“师兄这就要走了?不再坐会儿?” 斐济点点头,“你说的也是。”然后作势要坐下跟他促膝长谈,谈的晚了,大家还能哥俩好的抵足而眠一下。 江落青眼角轻微抽了抽。 斐济满意的看着他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心情十分好的道:“不过哪天不是谈呢?你有伤在身,我还是不便打扰了。” 他目光极为隐晦的在江落青松垮的露出修长脖颈和锁骨的地方转了圈,又意犹未尽的去江落青衣服半湿不干的臀部衣物那里看了看,在脑海里描绘了优美的形状之后,这才十分正人君子的走了。 江落青等人走了之后就回头往身后看了看,结果什么东西都没看到。他皱了下眉头,那刚才斐师兄是在往他身后看什么? 思索一会儿,还是解其意,他就不想了。 其实他这会儿还真的有点憷斐济,憷的是那个眼神,那个十分怪异的眼神。 江落青又开始怀疑,这次他受伤,到底跟斐济有没有关系。 毕竟斐济拿那种在他看来充满着征服欲和恶意的眼神看他,这让他不得不往坏处想。 想了一会儿把自己想困了,江落青倒头就睡,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 照例打了一会儿拳,沐浴干净之后就往饭厅去了,早饭依旧等丰盛,斐济也如同定了时一般和以前姿势无二的坐在那里等他。 两人吃早饭在外面围着院子散步的时候,江落青忽然想起来前天他想问的一个事。 在转了半圈的时候,他就开口了,“对了师兄,这次名仙会几月开?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斐济看了他一眼道:“你也是会挑时候问,前天门派里让人把名仙会的帖子送来了。那个医仙大弟子在上面说他八月后出谷,所以时间就定在了九月中旬。” 斐济随手捻了一片树叶道:“这次医仙大弟子的架子倒是大。”他顿了顿,放缓语气道:“不过时间定在九月也好,那时候天气温凉下来,比武也不容易出差池。” 江落青点头道:“对,错过了七八月这两个最热的时候,九月中旬温度都降下去了,不会影响比武,说来也不错。” 江落青有样学样的手欠也揪了一片灌木丛里的树叶,不过也不知道他是运气不好还是眼神不好的缘故,一手过去就揪在了长满细密柔软用来自我保护的尖刺上。 江落青:“……” 他勐的把手收回来,速度之快甚至引来了斐济的目光,“怎么了?” 江落青把手背到身后,面上云淡风轻的道:“哦,揪了个叶子而已。大惊小怪。” 斐大惊小怪济,被他这么一说失笑的摇摇头,转身继续带头走。 江落青被扎到的手不自然的抽搐着,嘴里轻轻的嘶嘶倒抽着冷气。 也不是他忍不住疼,好吧,他的确忍不住疼。 不过这个小树叶特别的特立独行,也不知道刺上还有什么东西,这会儿他的手又痒,又疼的跟被个狠心婆娘拿着针左一下右一下没谱的戳着一样。 忍啊忍,忍的额角青筋乱跳的时候,江落青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的道:“师兄你先逛着,我想起来我院子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说完也不等斐济反应,直接运起轻功,翻过墙一刻不停的朝自己院子里跑。 斐济抬头望着江落青临走在墙上留下的颜色浅淡的脚印,忍了忍,没忍住噗呲一下就笑出来了。 他边笑边摇头,反身往回走,停在了江落青缩手的地方。 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了一个要断不断,张牙舞爪的显草。 显草是一种普通的草,能入药,不过一直因为其带着一小点的毒和刺,还有造成的强大疼痛感所被人退避三舍,就连动物也不靠近。 这种植物全是这里的特产,其他地方长不出来,估计江落青以前没怎么见过,所以一爪子毫无戒备就抓下去了。 斐济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又心疼又好笑,他随手摺下两根树枝,夹断一株显草,这才熘熘达达的回了院子里。 江落青回了自己屋里之后就干净用茶水往手上倒,希望把那种疼到烧痛的感觉去掉。 结果水沖的时候不疼了一小会儿,停下来就更疼了。 江落青又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伤药撒上去,奈何他是病急乱投医,那伤药是受伤紧急情况下才能用的。 里面参着石灰粉和药性很强的一些药材,就这么给自己雪上加霜了一下,江落青倒抽着气,脸色都白了,眼泪花摇摇欲坠的挂在眼眶里。 手疼的他坐立不安,又不想跑出去嚷嚷自己被一株不明植物伤害了,感觉到时间过一会儿,疼痛就下降一些的时候他才开始自我安慰。 第34页 “算了算了,忍忍,忍忍就过去。这会儿已经不太疼了,再等一会儿就不疼了,这会儿跑出去多怂!忍着忍着,我可是鹤山二弟子,丞相老爷的三儿子,我怎么可能折在这儿呢。 子曰:清心神,当得大道。心静自然凉……嘶,操好疼!” 斐济推门进去的时候差点和正忍的跳脚的江落青撞上,他看了眼屋子里的情况,迟疑道:“师弟,你……在做什么?” 江落青早就忍不住了,这会儿见人进来,当即不要了之前死也不肯丢的面子,眼泪汪汪的道:“师兄,我手疼。” 这下几乎神志不清的情况轮到了斐济身上,他脑子懵了懵,听着眼前这人委屈的语气,看着这双微微发红积满水光的眼睛,顿时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 如果脑海的反应能被读出来,化作文字形式,那斐济的脑袋一定是,“嘶——操!” 完美復原了江落青之前的反应。 江落青见他又愣住了,只能痛苦的皱着眉头,捏着手腕到处转悠分散注意力。 眼前的人走了,斐济回过神,从袖子力拿出一个淡绿色的瓷瓶,心里的主意变了好几变。 他温和的开口,也不叫师弟了,直接上升到了“落青。” 他道:“落青,我看你这样子像是被显草扎到了,正好我这里有点上次没用完的药,你过来抹上。” 江落青眼睛一亮,眉头都舒展了,他身形一闪就到了斐济面前,伸手要拿结果被躲过去了。 他抬眼看过去,就看到了斐济格外严肃的表情。 斐济道:“显草是有毒的,你怎么能随便碰?这很危险,毒素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往你手上蔓延了。” 江落青道:“可我感觉现在没之前疼了。” “那是正常的,说明毒素真渗透到了你的手中,很多人都有这个反应。”斐济面不改色的胡扯,“幸好我之前也被扎过,你过来我给你涂药,然后把毒逼出来。” 江落青皱了下眉,也没拒绝,只坐到凳子上道:“那快点,我疼的厉害。” 斐济做到椅子上目光幽深的点点头,然后拿出药膏往手掌穴位上涂。 这个解药没被扎的人不能用手接触,只能用竹板抹,要不然手上也会出现些微的痒疼症状。 不过斐济渴了这么多年,为了摸把小手,什么不能忍? 也许是他以往的形象太过的君子如玉,就这么把那双带着薄茧的摸来摸去,江落青也愣是没发现什么不对,还在暗暗感嘆这个师兄真温柔。 如果是女的话,他肯定就娶了。这么一想,他嘴快就说出来了,“师兄真当温柔,若是女子,我定然要下聘的。” 这话说的斐济脸色当即不太对了,眼神都暗了一个肚,恨不得直接告诉眼前这人。只要不介意他是男的,江落青要娶,他也是不介意嫁的。 不过这话怎么都不太可能从他嘴里冒出去。 他拿出帕子把自己的手擦干净,面无表情的垂眼擦着自己的手,淡淡道:“你再过半个时辰,觉得不疼了就把药膏洗了便好。” 他脸色变得太快,让江落青不认为是自己说错话了都不行。 江落青窥了两眼他的神色,轻声道:“师兄,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 第二十章 正常版斐烟戚 斐济本来就忍的辛苦,这会儿见江落青给正在燃烧的火把倒了点油,顿时就有点忍不住了。 他这会儿是站起来的,江落青还坐着,微微仰头看着他,而他低着头。 一个没忍住,斐济的手就附上了江落青的脸。 刚一接触,两个人身子具是一僵。江落青手指动了动又停下,他总觉得两人这个姿势不太对劲。 不过斐济只是用大拇指磨蹭了一下他的眼尾就放开了,而且语气也很关怀,“你自打有了桃信之后,身体可曾有何不适之处?” 江落青摇摇头,“没有。” 斐济嘆了口气,道:“你还要顶着这东西一年,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这般担忧,反观江落青倒是十分心大潇洒,他道:“师兄你不是都看过了吗,这桃信也没传言中那般夸张,估计是以前得了桃信之人原本就被众人所喜,这才导致了这么些以讹传讹吧!莫要担心。” 斐济目光忧郁,实在不清楚到底该不该把真相告诉江落青。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算了,能护住江落青的时候就让他尽情玩吧,护不住了再告诉他也不是不可以。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江落青的内力恢復了七成,斐济的内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到了四月中旬。 江落青看到光明正大站在院子里的斐烟戚的时候还没怎么反应过来,院子里的侍从全部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 江落青一瞬间以为他们死了,不过回过神又觉得斐烟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斐烟戚漫不经心的道:“让他们睡了一会儿罢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广袖襦裙,上面银色和金色的线交叉绣着,充斥着低调的华丽感。暖风一吹,她便像个即将腾云驾雾的仙子,美得如梦似幻。 江落青不可否认的看呆了,在鹤山上斐烟戚从来都是一身与众人格格不入的黑衣,阴沉而冷漠,这会儿被华丽的衣服一衬,简直美若天仙。 第35页 斐烟戚见他远远站着,以为他还在怕自己,便招手道:“你过来。” 江落耳朵通红,脸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粉红色,难得感到了一丝侷促和微不可查的害羞。 他头一次这么清楚的意识到,他的小师妹长大了,成了女子了,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他握拳抵着嘴轻咳一声,然后慢吞吞的走过去。 “什么时候来的。”江落青的脸上带着薄红,垂着眼没看斐烟戚。 斐烟戚旋身坐在那个江落青弄出来的鞦韆上踮着脚尖轻轻盪了盪,衣角轻飞美得如梦似幻,她抬头看着江落青,前两次来时的怨恨和怀疑全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最为诚挚的感情。 她的双眼中满是眷恋和浓浓不化的爱恋,江落青这种不通窍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风一吹,廊下的梨花树就扑簌簌的落着花瓣。 白色的花瓣落了江落青和斐烟戚一身,两人沉默的夕阳下对视着。 斐烟戚眼里那不用言明都清晰无比的爱恋映照在江落青心底,叫他无所适从。 斐烟戚原本是准备了很多话的,她要把自己的感情全部倾诉出来,然后再狠狠离开,让眼前这个人悔恨。 她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抬头看着这个人,却只用了最为简单的语言,“我喜欢你。” 江落青犹如勐的被烫到一样,后退几步,面红耳赤的道:“你,你说什么?”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斐烟戚这么直白而突然的一下,让他格外的无所适从。 斐烟戚心灰意冷的看着他的反应,恶劣的心情反馈在她的大脑里,让她头一次做出了不顾后果的事情,说出了不能说的话。 “哦,不对。应该是我爱你。”斐烟戚笑容轻佻的看着江落青狼狈的样子,把应该郑重其事说出来的爱就这么轻描淡写扔了出去。 她站起来,一只手随意的摇了摇鞦韆,“不过那也是以前了。”她侧头看着江落青像一个小孩,永远不知道自己报復的几句话伤了别人多深。 江落青僵硬的看着斐烟戚脸上轻佻的笑容,以前斐烟戚跟他开玩笑的时候,经常会露出这种笑容,只不过这时候这种笑却让他觉得刺目极了,一点也不像他的小师妹。 斐烟戚垂眼笑道:“喜欢你,爱你不过是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来就是想说出来,让你知道一下,要不然只我一人蜷缩在黑暗里,多不好?” 江落青抿了抿嘴,道:“你……别这样说话。” 斐烟戚不笑了,她就这么看着江落青,凉风吹过去,夕阳落在地上明确的在土地上画出了一条线,像是把两人分割在不同的世界。 江落青嘴巴动了动,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艰涩的道:“你,只是被桃信迷惑了而已。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别走了,我们还是好的师兄妹。” 他说到这儿,嘴唇颤了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以后还是好师兄妹?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可能变回以前呢? 怎么可能破镜重圆呢?镜子有过裂痕,那不管何时,它都曾有裂痕,这是不可争辩的事情。 破镜重圆,人给人自己最大的一个欺骗。 斐烟戚显然也没把他的话当真,只是笑了笑,对他道:“你觉得我是因为桃信才这样子?才会要一边给你下蛊,一边为了你要死要活的?” 当真可笑,江落青一句话就把她这么多年的东西给全权否定了,真可笑! 这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呢?这人怎么能嘴巴一张一合就吐出那么多的利刃,把她精心休整加强的军队就给杀得片甲不留呢?这人怎么这么狠! “你怎么能这样呢?”斐烟戚含泪道。 江落青看着她眼里的泪,慌了神,扯着袖子就要给她擦,结果却被斐烟戚躲过去了。 她尖声道:“你离我远点!” 江落青尴尬的捏着袖子,颓然垂下手,后退了两步。 “我对你的感情是桃信影响,那你和斐济那个混蛋之间变态的情愫呢?为什么我的被抹黑被排挤,而你却能认同他,甚至跟他那么亲密!”斐烟戚歇斯底里的朝着江落青怒吼,额角黛色的血管一根根爬出来,她的眼睛里瀰漫着愤怒怨恨的血丝。 江落青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后退了两步,皱眉道:“我跟斐师兄有什么问题?” 他这话是疑问,落在斐烟戚耳朵里却成了对她的质问。 对,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关她什么事呢? 可,不是她先来的吗,感情不就讲究一个先开后到吗!为什么到了这里,全都不对了!为什么江落青即使违背伦常也要跟斐济在一起! 斐烟戚像是一下被抽空了力气,她喃喃着后退几步,靠在梨花树上,透过横七竖八的枝条看着江落青,皱眉道:“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她的话里夹杂着哽咽,江落青没有内力,没听清楚她的话。 他看着斐烟戚的样子,有些焦急的上前两步道:“烟戚你怎么了?” 烟戚…… 斐烟戚闭了闭眼睛,勐的站起来吼道:“江落青你个混蛋!老娘心里难受!” 她背对着江落青道:“你他娘的到底喜不喜欢我!想不想跟我成亲!跟我在一起白头到老浪迹天涯!” 第36页 我不想浪迹天涯,我就想安安稳稳的找个地方过完后半生,江落青想。 不过听着斐烟戚变得中气十足的声音,他着实松了一口气,他那个提着长剑满鹤山追着他跑的小师妹又回来了。 他道:“我不想浪迹天涯,就想舒舒服服的过完一生。” 他用他为数不多的一点情窍想,这也算委婉一点了,师妹心里应该会好受一点。 斐烟戚背对着江落青,眼泪就跟开败的梨花一般扑簌簌的往下落,不带停歇的,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攒着的眼泪全都一次性用完。 她说:“好!老娘也不稀罕你这个没什么用的二师兄!” 也许终归是有一丝不甘的吧,她闭了闭眼睛,歇了一会儿才道:“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江落青看着她的背影,垂眼道:“你说,我答应。” 斐烟戚用力皱着眉头,落着眼泪恶狠狠的道:“在我没找到以后得相公之前,你不准跟其他人谈婚论嫁!也算是对我这么多年的补偿!可以吗!” 江落青在她背后点点头道:“可以。” 江落青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大的事情,首先最重要的一点,他这么多年了还没遇见一个能够让他动心的姑娘。 答应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没什么的,对,没什么。 斐烟戚平復了一下唿吸,道:“我要跟着一个很厉害的人去学蛊了,到时候回来先给你吃一个蛊,让你好好尝尝痛苦的滋味!” 江落青明白她在说笑,便道:“那祝你一路顺风,学旅康顺。” 斐烟戚没说话,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就运起轻功离开了。 人走了,江落青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鞦韆旁边,捏了捏千绳,他坐在上面放空着思绪,不知为何心口有点空落落的难受。 第二十一章 谁是替身 不过他觉得这并没什么,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没了。 这几日过得昏昏沉沉,斐济也对他没法子。 直到有一天,江落青收到了据说是京城传来的来信。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往京城之中寄了一封信,问齐度是不是曾见过那张他随手捏出来的脸。 他把信打开,看着里面的内容,竟是越看越触目惊心! 心中悚然! 他是每年都要回家几次,待一段时间的,据齐度所说,他回去之后会戴着这个面具出去找人玩,后来被认出来之后就没戴过了。 齐度说他之所以到现在还记得这个面具,完全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他看起来不太对劲儿,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齐度还说了一些那个时候他们到哪儿去玩了,还打趣的问他是不是那个时候从鹤山被人经常欺负,所以回来也变乖了。 江落青脑子一片空白,手里的信无力的落在桌面上。 他的记忆里,打从他上了鹤山之后,就不怎么跟以前的那些纨绔联繫了,就只偶尔跟齐度两人出去喝个酒,然后再互殴一顿完了之后,各回各家。 他这么多年从鹤山回家,因为时间比较紧,所以一般都待在家里陪陪父亲母亲,或者跟齐度跑一场马,打一架。 这些年下来,跟那些纨绔吃过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的出来。 而齐度信中的他,经常跟那些纨绔出去花天酒地,不过本人还是比较安静,那时候的他在齐度来说,看起来像个阴沉沉的娘们。 江落青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就这么一直坐着,外面忽然传来鸟叫声,那声音灵巧的像是一把利剑,破开了蒙住他的层层迷雾。 他得回去,他得回丞相府! 对,现在,立刻马上! 江落青勐的站起来,匆忙的收拾了一个包裹就拿着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返去,他得跟师兄说一声,要不然忽然就走,会让人担心的。 他的脑子里一个名叫理智的东西极为艰难的挤出来,操纵着他尽量把事情做的温和圆满。 他去了书房,斐济就在里面。 他站在斐济面前,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斐济关心的眼神中勉强拉扯出了一句僵硬无比的人话,“我得回京城去。” 斐济看出他的不对劲儿,从书桌旁绕过来,看着他道:“你怎么了?发什么事了?” 江落青看着斐济温和的样子,眼里闪现一丝微弱的光,他忽的伸手紧紧拽着斐济的袖子,像是在沙漠中前行的人遇见了水一般,抓紧最后一丝一样道:“师兄,我没带你去过京城,去过我家吧?” 斐济见他说的有些困难,便把人扶到椅子上温和的道:“对,没去过。你慢慢说,别急。” “你信鬼神吗?”江落青忽然道。 斐济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自然不信,若是我们这类人信鬼神,那每日还不得自己把自己吓死?” “说的也是。”江落青点点头道:“我也不信,所以,那个冒充我的人是谁呢?”难到真的冒充的那般相像,像到他父母兄弟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可明明齐度分出两人的不同了啊…… 斐济看着江落青眼里难得流露出来的脆弱目光闪了闪,他站着把江落青的往怀里搂,平日里轻易搂一下肩膀都会嫌腻歪的江落青,此时却像毫无所觉一般,顺从的靠在了斐济胸腹上。 第37页 斐济嘴角勾了勾,眼中带着侵略性的势在必得,嘴上却还是软的如同棉花一般,“你今日收到那封从京城里来的信之后就变成了这样子,可是家中出了事情?” 江落青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是家中出了事情,而是他这个人出了事情! 江落青神色放空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提着行李道:“我得赶紧回去,我得回去。” “你别慌。”斐济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眼睛认真的跟江落青对视,他沉声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这么慌里慌张的赶回去肯定是没多大用处的,倒不如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我帮你想想办法,说不定还能帮上一些忙!” 他说了很多话,总算把江落青的思绪扯回来了,江落青脸色苍白的看着斐济,他看了很久,才抖着嘴唇道:“我信你。”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没吃中午饭,斐济一直听着江落青慌乱之中的言语,还有他尽量隐藏着的,对家人深深的怀疑和恐惧。 江落青扯了下苍白的嘴脸,他想笑一下,缓和一下气氛,但看起来却像是在抽嘴角,他对着这个温雅如玉的斐济露出自己的惶恐,他把脸埋在手里,艰难的道:“我就是想弄明白,为什么齐度都能看出我和那个人是非常不同的,但是我家人为什么看不出来。” 信里甚至写出了一些他父母对于那个人的和蔼慈祥,那很多时候是对他没有的,他回家时父亲往往是严肃的,但这个严肃的父亲,却和信里的人判若两人。 他甚至有些怀疑父亲是不是也被人掉包了,要不然怎么解释。 他胡思乱想一通,心里越发的不安。 斐济打量着他的神色,忽的把手伸到江落青嵴背,把人面对面抱在怀里,伸手把他的脑袋不容拒绝的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的语气严肃的跟他春风满面的表情完全不同,“江落青!你可是我师弟,这么点事就慌成这样了?你仔细想想,你这个人其实就是最大的证据。只要你回去,谁也替代不了你,这个道理你懂吗!” 江落青懂,他甚至就在用这个自我安慰,不断地强调着这个事实以求让自己心安。 他是在惶恐的,他不安着,唯恐自己本来就不多亲情被突然而来的人瓜分殆尽。 斐济的清朗的声音一遍遍在他耳边响起来,“冷静下来,好好想好回去之后该怎么办,你冷静下来。” 江落青脸埋在斐济肩膀上,鼻子里全是青竹的气味,他不断在脑海里重复着静心经,在斐济内力若有若无的辅助之下,总算是宁了心神。 平静下来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直待在斐济的怀里,他轻微挣了一下,斐济就停下了一直放在他背后为他送着内力的手,把人松开了。 江落青看着斐济,认真道:“谢谢师兄。” “不用谢,应该的。”斐济摆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道:“幸好你的内力没恢復,要不然以你刚才的样子,估计会走火入魔。” 江落青尴尬的笑了笑,“我就是……”他斟酌着总词道:“信里那个人,齐度偶尔去我家时看到过,我父母对他,有些事情上,比对我还好。所以我才……有点急。” “发生这种事情,急也是应该的。”斐济喝了杯茶道:“不过不能乱了方寸,你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喝碗安神汤,过几日把准备做全了,我陪你去京城。我们走官道,速度快。” 斐济一锤定音,江落青松了口气,他这时候正是慌乱,有人主动出来给他做定心鼓,他可谓是松了一口气。 斐师兄真的是不管何时都这么可靠啊。 斐济喜气洋洋的收了江落青那个感激崇拜的眼神,心里不停的盘算着怎么把这人吞下腹中去。 斐济等人走了,外面就有人来敲门了,是这院子里的管事。 “少主。”管事行了跪礼,从袖中拿出两封信道:“一封是复制的江少侠信中的内容,还有一封,是主家传过来的信。” 斐济刚才还很好的心情隐隐蒙上一层灰,他眯缝着眼睛,“主家里那个废物,又有什么消息了。” 管事低声道:“大少爷的母亲在十天前去世了,不过一直被大少爷压着,尸体发臭压不住了,这才主动说出来了。信是刚才送到的,不过给我们送消息的人,在半路被人截杀了。” 斐济心情很好的挑了挑眉,笑道:“废物,就只知道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也不知那个女人是怎么生他的,竟然半点聪慧都没给她儿子留下来。” 很少人知道,斐济当初其实比斐家大少爷出彩多了,但他的母亲早早去世,而那个大少爷的母亲又是个女中豪杰,几乎可以说是把住了斐家半壁江山。 那时候她看斐济这么显山漏水,自己儿子及不上,心中便有了算计。现实对于斐济不学好的谣言,后来几次暗中动手都被斐济运气好的死里逃生。 这之后终于惊动了斐家家主,但这父亲也是没用的,到头来只能把儿子送到鹤山这个远离斐家本家的地方,以谋求两方安宁。 斐济也算是託了斐家大少爷母亲的福,从小因为暗杀所以对周围事物变化特别敏锐,再加上本身聪慧,他努力练习功法。 第38页 终于在江落青去鹤山的第三个念头,他去鹤山的第五个年头了,手底下有了人,凭藉武力和他那个父亲主动递过来的金银珠宝,斐济用自己的脑子,飞快的组建起了一个组织。 第二十二章 一本正经唱吻 一直发展到现在。 斐济背手看着窗外,嘆息般的道:“得回去了。” 刚说完他忽的想起江落青身上发生的事,皱了下眉,没困扰一会儿就想到了解决方法。 让下属陪江落青会京城,或者装一下可怜,让江落青先陪他去斐家本家。 第二天晚上,他就在那个小亭里摆了许多坛酒,这阵势可比之前江落青喝酒的时候大多了。 他装模作的喝了一些,然后往衣服上倒了很多,简直酒气冲天,这会儿管事应该已经去求江落青帮忙来劝他了。 斐济猜的不错,管事这会儿已经在敲江落青的门了。 江落青这会儿刚洗完澡,明天就要出发,他还是有些急迫紧张的,所以睡得比较晚,一直打拳到这会儿才打算好好休息。 结果刚把身上擦干,披上衣服,就听到了敲门声。 然后是那个经常神龙不见尾的管事的声音,“江公子,您睡了吗?能不能先起来去劝劝二少爷?!”那声音苍老而焦急,听起来是十分紧张担忧的。 斐济上前把门打开道:“师兄怎么了?” “这,这……唉!”管事现实被眼前那张脸晃得失了神,严肃了一辈子的脸就崩了,他低着头不去看江落青,只木木的照着少主说好的话说。 “今天主家来了信,夫人去世了!但大少爷把夫人的尸体一直藏着,藏臭了才拿出来,还把给我们送信的人给截杀了!二少爷虽然跟大少爷关系不好,但夫人真的十分疼爱二少爷。” “两年前老爷走了,这现在夫人又走了,留下的血亲哥哥又做出这样的事情,二少爷心里不舒坦,拿了许多酒去喝酒了。” “二少爷胃本来就不好,这么不吃不喝一整天就只喝酒,都喝吐好几回了!” 江落青昨晚精神不好,晚饭没吃就早早睡了,今天的饭菜全被人送到了院子里他也没多想,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斐济在酗酒的缘故。 “斐师兄喝了多久了?”江落青回身随手找了衣服穿上。 管事急急答道:“昨天半夜喝,已经喝了整整一天了!” 江落青抬脚要走,想了想又回身拿了一件外衣和披风,这才说着管事指的地方快步赶过去。 他到地方的时候,亭子里已经到处都是大大小小酒罈子了,还有几个摔碎的酒罈子。 他绕过去,斐济背对着他,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坐在那里吹冷风,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壶,酒壶里的酒正晃荡着,有一下没一下往外偷跑。 江落青脚步顿了一下,如果斐济是个女的的话,他这会儿就上去强硬的把酒壶拿下来,然后叫人把她扶回去休息了,但斐济不是。 斐济如果是齐度这种和他平辈的人,江落青上去就陪着喝一会儿酒,然后两人打一架发泄出来,第二天有事情就解决事情。 但斐济是他师兄,他不能没大没小,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法。江落青上前把正在给地板餵酒的酒壶拿下来放到一边,然后把手里拿着的外衣和披风全部都盖在斐济身上。 他歪头往斐济脸上看了看,如果人已经睡着了,他就叫人来把斐济送回屋子里去。 他眼睛看上去,就对上了一双半睁不睁的眼睛,在亭子里灯火的映照下,那双泛红的眼睛暴露出来,给一向温文尔雅的斐济添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兽性。 他嘴唇动了动,江落青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就把耳朵往他嘴边凑了凑,这才听清楚斐济正在问他,“你怎么来了。” 斐济对于自己亲生母亲的记忆很少很少,他做出这个哄江落青的局的时候本来是没想过把自己带进去的。 但酒一喉,思绪一放,他不知怎么的就从脑子里挖出了那少的可怜的关于那个母亲的样子。 斐济的长相很大一部分都是遗传自她,哪怕不笑不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别人也会觉得这人真是一个温和的人。 斐济想着想着,那些画面就散了,散到了鹤山上。 那时候他的势力还没建起来,斐家那个女人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消息,她因为以前派杀手的事被自己相公疏远,有了忌惮,就干脆买通了鹤山上的人对斐济动手。 斐济可是一直标榜的温和品行好的大师兄,自然不能打回去,只一直防守,这样下来总有疏忽被伤到的时候。 这时候,江落青就跟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傻子一样跑出来了,天分还不错,一招招拼出去自己身上受了伤,也在别人有意相让之下打了个平手。 江落青的背景可是众所周知,丞相府的最受宠爱的三公子,因为他想学武,即使丞相极为讨厌江湖中人,还是为了他跟鹤山掌门接触了。 鹤山也因为背靠丞相府和其他几个小世家,势力因此越来越大。 鹤山中人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没几个脑子不灵光的敢招惹这个江落青。 斐济当初被救下,装模作样的道了谢,又做了一些他当师兄基本该做的事情,他本以为这样把江落青救他的恩情还清了,江落青也会疏远他。 第39页 毕竟那时候整个鹤山都知道有人容不下他,想要他死,没人敢过多接触他,甚至连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在避着他。 那时候斐济是处于除了他师傅,剩下几乎没人跟他说一句话的情况。 偏生江落青脑子里好像天生缺根弦,并没有意识到门派里隐隐分出的罅隙,还朝他凑过来。 他给江落青餵一两个剑招,那小子就高兴很多天。还因为他的关系主动帮了他那个所谓的妹妹,傻乎乎跑来跟他说幸好遇见了要不然他肯定会不高兴什么的。 傻子。 偏偏就只有这么一个傻子,敢在那种情况下站出来护着他,后来江落青察觉到不对劲儿,就干脆跑到了掌门面前去了。 江落青他爹可是掌门身后最大的靠山,压根不敢得罪,他也是在那之后越过越好。 可能是因为这个人经常在他面前晃把,斐济不知不觉就慢慢的,慢慢的把人装进心里了。 等他发觉不妥,发觉这样子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想把人从心里拉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也不想当断袖,但没办法,谁让就这么喜欢上了呢? 斐济已经想清楚了,他会有自己的儿子,会有几个给他生育后代的宠妾,但能陪他一辈子的也只有江落青这个人了。 他现在一次次的算计,几乎都是在力求拉进两个人的关系,为以后做着最好的打算。 但他看着面前那张白净的侧脸忽然就不想忍下去了,为什么,凭什么斐烟戚可以那么轻易的说出他藏在心里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感情? 凭什么斐烟戚那么轻易就可以左右江落青的情绪,就凭她是女人吗? 可斐烟戚有什么好的呢?江落青跟她在一起从来都是在迁就着她!只有他,只有他斐济才是一直默默对江落青好的那个人! 斐济想,我才是对他最好的人啊,事事迁就忍让,我才是那个跟他过一辈子的人啊。 也许是那天晚上的月光太清冷,灯火太昏黄。也许是空气中飘来的花香太过醉人,身上披着的衣服太过柔软,竟然让步步算计的斐济失了神,迷了意,只看着眼前人,想要不管不顾。 江落青听完斐济嘴里呢喃的话,想坐回去的时候,脸颊上忽然贴上一个柔软的东西。 身形蓦然一僵,脸颊上的东西好像毫无所觉,甚至还在一下下的如同动物喝水般的轻轻啄着他的脸颊。 江落青满满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脑子一片空白。 斐济也算是被喝酒误了一回事,他见江落青转头,便咧嘴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抬手揽着江落青的后脑勺,一下下的轻轻吻着江落青的额头,鼻尖,眼尾,嘴角,最后是摩挲着他水红色的唇瓣。 斐济越发粗重的唿吸声响在耳边,他颤抖着手指不停的揉捏着江落青的耳垂,他一遍遍的碰着江落青的唇。 多年只在梦里出现的场景和放在心里的人就这么出现在面前,斐济眼底汹涌的感情越发浓烈,他颤抖着在心里一遍遍唤着,“落青,落青……” 那声音如果被别人听到一定会大惊失色,仓皇而逃。那里面全是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和算计,他有些后悔了,他好像不该忍这么久,他一开始就该把这个小公子关起来,关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让他只能看到自己。 斐济知道自己现在有些魔愣了,可任谁忍了这么多年,心里肯定得都会有黑色的,令人一望就大惊失色的地方。 他捧着江落青的脸,吻的小心翼翼而又深情投入。 嘴边有个温热而滑顺的东西在不断地试图突破他的嘴唇和牙齿的时候,江落青终于回过了身,他看着斐济闭着眼睛沉醉的样子,脸色一白就把人推开了。 他用力太大,把斐济推倒,自己也倒下了。 第二十三章 新攻出场 江落青脸色苍白,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眼看着斐济闷哼一声,睁开眼睛,里面是一片清明,哪有半点醉酒的样子。 江落青抖着嘴唇道:“你……你没醉?” 他像是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勐的抬起胳膊开始擦自己的脸,自己的嘴。 斐济刚要解释,就被他这些刺目的动作弄的没了声音,他格外难堪的坐在地上,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江落青的手在抖,拿剑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全然没了,他用力擦的脸颊发红带疼,最后干脆运起轻功跑了。 斐济咬牙坐在原地没去追,这时候不管谁追上去,都是对江落青更大的刺激,他清楚的,他非常清楚这时候最重要的是让江落青自己调节安静下来。 他坐在冰冷的地上,刚才江落青给他披上的披风和大衣已经掉在了石阶下面的草丛中,沾上了湿润的泥土。 斐济坐在原地表情扭曲了一会儿,忽然把双手插进头髮里怒吼了一声,吼完便颓然的靠在了石柱上。 江落青轻功飞出去,他方向不辩,竟然落到了养马的地方。也顾不得那么多,双眼一扫,牵了一只看起来比较能跑的马悄悄出去了。 守着门的人见是他要出去,都不敢拦着,江落青表面镇定的牵着马出去之后就翻身上马,一路往京城方向狂奔。 他印鑑落在了屋子里,也就没走官道,只穿行在一些镖局和一些不便表露身份的行商走出来的小道之上。 第40页 江落青那日洗完澡,匆匆出来身上真的是什么都没戴,连口吃的都没有。 而且他走的地方也偏僻,很少有村落在那里,一夜狂奔一直到第二天一早他才慢慢放缓脚步。 中午的时候把那匹顺来的马的缰绳绑在树干上,他下河抓了条鱼,堆着火丛烤着吃了。 吃完他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一直睡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才醒来,醒来之后他牵着马打算找个平坦一点的空地点个火堆把这一晚上凑合过去。 结过火堆刚刚点着,老天爷就玩儿他似的开始落雨了,先是毛毛细雨,然后慢慢的越来越大。 雨滴落在树叶上敲打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江落青骑在马背上,在雨中顺着道路飞奔,纤长的睫毛此刻反而累赘,上面积了许多的雨珠,阻挡着他的视线,眼前一片模煳。 雨滴飞落下来打到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江落青一直飞快的前进着,想要找一个地方避雨。 按理来说,这附近应该是得有个地方用来避雨的,要不然的话有的人遇到像他这种情况,可不好受。 雨滴落在身上,他的衣襟全部湿透,只有后背还有一点干的地方,湿漉漉的头髮贴着脸颊,令人感到十分的不适。 马蹄踏过去,飞溅起的泥水打脏了路旁矮小的草木花叶。 江落青是在天色变黑的时候发现有避雨的地方的,因为那个方向有火光,大雨天还能有火光,那肯定就是有遮雨的地方了。 他朝着火光的方向策马过去,最后走到一条小道上,那小道只能容一匹马的宽度。 江落青策马过去,眼前蘑菇一片,他抬起灌满水的袖子擦了擦脸看过去,原来是江波人马在正在对峙。 他正要驱马过去,低头一看缰绳,视线模煳间注意到手背上的桃信。 江落青抬手把袖子一撕,然后绑在了脑袋后面,为了以防万一还往上提了提,一张脸只勉强露出了一双眼睛和额头,随意的把剩下的布条缠上右手,把桃信全遮住了,他这才迫不及待的驱马过去。 下雨天脸上蒙块布简直就是受罪,江落青避到屋檐下,用手擦了擦眼睛,把马也拉过来,这才分出了心神去观察周围。 他现在待的这个地方像是个庙宇,江落青从窗户往里面看了看,土地公拄着根拐杖笑的脸蛋通红的坐在上堂,其余地方就是有许多摆蜡烛的地方,还有房柱,剩下的就是一些供来往旅人休息的稻草了。 今晚有地方住了。江落青观察玩里面,就看了眼外面,外面是一个颇有气势的人面无表情的和三个摆着架势的人对峙,双方手里都拿着武器。 江落青看了一眼就没管,结果他刚跨进门槛,背后就有冷风袭来,江落青侧身躲过,土地爷的拐棍就遭了殃。 江落青也不是善茬,他眯了眯眼睛。转头看着身后的四个人道:“什么意思?” 雨声阻隔了声音的传播,对面的几个人只有一点浅薄的内力,全都要留着对付眼前人,怎么能听见江落青在说什么? 没人回答他,江落青眯缝着眼睛,心里的戾气彻底被这一下激发出来了。 还没等他动手,那几个人就开打了。 利刃破开雨幕,所有人的动作都因为大雨而变慢了,这动作在江落青眼里简直就是慢动作了。 还有一个人不知死活的朝他冲过来。 江落青来着不惧的后退一步,把马推开免得误伤它。黑色利刃泛着微光,带着冰冷的寒气直冲他的面门而来。 江落青勐的一侧腰,利刃反射出他泛着寒意的双眼,袭击者只来得及感觉手腕一阵剧痛,听到耳旁传来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便没了生息。 他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记得发出。 江落青面无表情的松开掐着死人脖子的手,他可不是只会用剑,不过刚才惊鸿一瞥,这人用的武器看起来倒是不错。 江落青把掉在地上的弯刀捡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这弯刀的材质,倒不像是普通地方能出来的东西…… 江落青屈指弹了弹弯刀的刀面,越发察觉出不对来。 他目光如电般锁定了其余两个黑衣人,运起轻功,下一秒便出现在了雨中。 他出手动作快速,一刀杀了一个人,空手擒住了另一人,捏住他的下巴,令这些镰派的人无法吞毒自尽。 待他控制住局面,体内这几日攒下来的内力便只剩了两三成。 他提着人要往庙里走,路过一个半蹲着的人时便停下了,犹豫了一下,顺手就把人给提进了庙里。 等他燃起火堆的时候,刚才那个被众人围攻之人才算是缓过来了,对江落青抱了抱拳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我姓秦名子义。” 江落青“嗯”了一身,随手把外衣脱下来架在木架上烤。 等衣服烤的差不多了,那个被他点了穴的镰派中人才醒来。 他长得十分普通,一张脸并无多少辨识度,只愤怒的瞪着眼睛时,显得眼睛格外的大。 江落青提着那弯刀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到道:“镰派,对吧?” 他想了下,把哑穴解了,结果刚一解那人就要吞毒自尽,江落青只能无奈的卸了他的下巴。 “你莫要急。”江落青淡淡的道:“镰派据我所知应该没腐败到塞点钱就能升上去,所以,以你的功力应该不会用到这种刀才是。但你们这三人却都配上了这种不错的弯刀,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第41页 江落青刚才为了点穴内力已经所剩无几了,这会儿不能跟这人废话,要不然时间一长这人冲破穴道,到时候他估计也要赔在这里。 他的眉间拢上一抹极为浓郁的不耐烦,他提着这人的袖子把下巴给安好,看着对方惊疑不定的眼神道:“快些说。” 那个被点穴之人只讽笑道:“莫非你是赤水之人?多管闲事!” 他说完便咬断后牙槽,里面的毒囊被咬破,顷刻间一个人命就没了。 镰派中人收钱买命,早已被其他门派归为了魔教,对于江落青来说,傻掉一个魔教中人,不过抬手。 他把那具尸体碰到门外,拉着马进了庙里,那马也乖,找了个角落就坐下吃草休息去了。 江落青这才来得及观察被他偶然救下自报姓名秦子义的人,此人一身墨蓝色长袍,身上各处有些大大小小的刀刃割出来的伤痕。面容冷硬俊气,带着点北原人的高大感,身形坐立笔直,表情在火光下略微柔和。 倒像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商。 江落青随手摺断两根从土地爷屁股底下找到的干树枝扔进去,他刚才找的时候找到了两大捆,估计是之前来的人捡了放到这儿的。 江落青摸了摸架子上的外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就把湿了的里衣脱下来,光着膀子穿上外袍继续烤着里衣。 秦子义微皱着眉头把衣服脱掉,只留了一个裤子穿在身上,他拿出药撕了自己的外衣开始包扎伤口。 江落青看了一眼,忽然道:“你不怕我这时候动手杀了你?” 秦子义包扎的手都没抖一下,十分平静的道:“你不会的。” “哦?为何。”江落青这会儿肚子饿了,只能转移注意力来试图让自己忘记飢饿。 秦子义咬着布条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虚汗,等他腾出嘴了这才回道:“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如果你杀了我,反而会令更多的人追杀你。哪个更划算,你应该清楚。” 第二十四章 辩论桃运or霉运 江落青笑了一声,只摇了摇头,没再说话打扰对方包扎伤口。 等秦子义处理好伤口之后,他就自己搭了个简易的烤衣架,然后把自己的衣裤架在上面烤,自己侧头观察这个刚才忽然出手救了自己的人。 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脸上还蒙着一片布,只露出了额头和一双上翘的狐狸眼睛再多就看不到了。 秦子义把目光从他不停煽动的睫毛上移开,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你知道刚才追杀我的是何人?” 江落青看了一眼他,发现这秦子义好像伤的还不轻。腰腹上用布条裹着,胳膊上,甚至是腿上也有,脖子那里有一条长而浅的划痕,他并没有裹布条,而是只上了点药。 而且秦子义的锁骨那里还一片乌青的手掌心,这个就是内伤了。这还只是前面,他的后背江落青还没看见。 也许是秦子义真的太惨了,惨到经过斐济那件事现在对男人还有些嫌恶感的江落青都动了恻隐之心。 他手里拿着树枝在地面上乱滑,嘴上道:“刚才要杀你的几个人是镰派的,不过他们一直被算作魔教的一类。” 他一说魔教,秦子义就明白了,“江湖门派。” “对。”江落青道:“这个门派里的人擅使弯刀,做的是收钱杀人的买卖。” 他看了眼坐在旁边浑身伤口的秦子义,颇觉此人可怜兮兮的,便提醒道:“不过自从前朝之后江湖朝堂便各不干涉了,若是要让镰派出动人手杀不不在武林中的人,怕是要付出不少金刀。” 他这话一出,秦子义道:“何处不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江落青摇头笑了笑道:“自然是达官贵人集结之地,朝堂庙宇之中了。” 秦子义笑了下,“对了,你还未曾告诉我你姓甚名谁。” “江落青。” “江,落,青?”秦子义挑了挑眉,神色莫测的看着他。 江落青斜眼看他,“怎么,听过?” 秦子义被他那个眼神看的愣了愣,旋即点头道:“听起来耳熟,估计以前听过。” 两人谈话间,衣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江落青这一直赶路,早就累的不行了,把衣服穿好,便缩在墙角,手里提着弯刀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隐隐的嘈杂之声,他皱着眉头站起来,提着弯刀就出去了。 外面天色这时候已经放晴了,马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他出去一看,外面秦子义正在跟几个人说话。 江落青环视一周,还是没发现他的马。 秦子义回头见他已经醒了,对他招招手道:“你醒了?过来我跟你商量个事情。” 江落青走过去,皱着眉道:“你看见我的马了吗?” 秦子义道:“昨天半夜的时候就悄悄起来跑了,那马有点灵性弄出来的动静很小,要不是我耳朵比较好估计还发现不了。我跟出去看了眼,就回来继续休息了。” 跑了?他怎么不知道这马还有灵性,跟他跑的时候不是挺顺熘的吗。 江落青问了下他看到马往哪儿跑了,秦子义说出一个方向,他估摸了一下,那个方向一直跑过去就是斐济的那个跟庄子差不多的院子了。 第42页 看来是个老马识途,心里挺灵,还知道安安静静的,不敢把他吵醒。 江落青皱着眉头,胳膊环着胸一脸起床气,手里提着乌黑的弯刀,看起来十分的不好惹。秦子义身后几个人看着他,露出忌惮的神色。 秦子义见他眉目烦郁,想着他怕是因为马跑了而不悦,就把自己刚才跟属下商量的事情告诉了江落青,“我是要往京城走的,你救了我,我该报答你。你是现在要我给你金银,还是一起跟我去京城,我倒时给你更多。” 秦子义说话很沉稳,一双黑色的眼睛波澜不惊,像是江落青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惊讶一样。他贴心的道:“不过这里我并不熟悉,能弄来的东西有限。待到了京城,我可以给你的弄的东西倒多。” 呦,听起来这人身份在京城还不错? 江落青挑了挑眉,微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秦子义,他一向闲散,尤其是对外人并不怎么给面子,落在别人眼里便成了轻慢。 他还没说是去是留呢,就听秦子义身后一个属下道:“主子,这位……去京旅途遥远,带上怕是不妥,一路十分兇险。倒不如让我等去附近搜寻一些金银,来让他安安稳稳的离开较好。” 江落青视线落在那个人身上,即使他蒙着脸,其他人还是能看到他笑弯的眼睛,“这话说的不错。”江落青勾着嘴角道:“不过我恰好也要上京城,这劫来的马又有灵性,偷偷摸摸跑了,我也不是徒步去京城的。” 他露在外面的眉毛挑了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既然秦公子盛情邀约,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什么时候动身?” 他这明摆就是跟那个属下作对,气的对方脸色都变了。 江落青是不喜欢跟陌生人一块走的,因为那样子会产生非常多的麻烦,他原本就是拿些银刀(当初出来的时候他除了带走一匹马,其他什么都没拿,身上一刀钱都没,连有的城门都进不去)要一匹就自己走的。 但他现在情绪真的是非常不好,别人不高兴他就高兴了,所以十分平静甚至隐约还有点胜利的小高兴的就把自己卖了。 秦子义见他这样,点头说了声好,一行人就打算出这个林子了。 江落青跟着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叫住了秦子义,“你等等,我想起一件事,很快就过来了。” 他说完就转身钻进了树林里面。 秦子义自然是让人等着,他们的马车和人全在外面等着,等了许久还没见人出来,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忍不住道:“主子,这……人怕是已经走了,我们还等着吗?” 秦子义没说话,只安静的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就让这不安分人闭了嘴。 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听见了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走走停停的。 秦子义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江落青一手提着两捆柴,胳膊底下还夹着几根新捡的,正在慢悠悠的往已经圆滚滚的柴里塞着,边塞边往庙里走。 秦子义见他这样微微愣了下,忽然想起庙里昨晚被他们已经用的差不多的干柴,神色柔和下来,嘴角微不可查的弯了弯。 江落青拍着手走出来,到树立边把他刚才因为不好拿随手扔下的弯刀捡起来,这才朝在小路口已经到等的满脸不耐烦的人走过去。 他十分悠闲带头抬脚往外走,身后大爷似的跟着一群人。 刚出去就看到一辆十分亮眼豪华的马车,车轱辘都是几层的。江落青眼睛亮,认出那里面还有防震的东西。 他嘴里“啧啧”两声,心里大约估量了一下弄这马车需要的银刀,结果得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好几匹马,比他跑掉的那些好多了,膘肥体壮的。 一个手痒就没忍住摸了摸马屁股,又没忍住拍了拍,眼睛流氓似的上下打量,嘴里干脆利落,“好马!” 秦子义往马车上走的动作顿了下,对他道:“要是喜欢,待去了京城,这马便归你了。” 江落青摆摆手,眼睛都笑弯了,“不了不了,既然你们现在随便弄点都弄出这马车和马,我还是等去了京城再要得了。” 他搓了搓手指,“你哪儿应该有不少好马吧?” “的确有。”秦子义道:“到马车里来歇歇吧。” “不了。”江落青十分潇洒的拒绝,这马车内部空间从外面一看就知道不大,他坐进去跟这个陌生人面面相觑,一点意思都没有。 马车车辕上坐着一个赶马的,手里拿着鞭子。江落青数了数人数,发现压根没有能分给他的骏马之后就飞身坐上了车辕,这一手成功把他昨天才恢復的一丢丢可怜的内力耗尽了。 不过这一手出来的也算即使,一眼扫过去,好像震住了不少人。 一路因为有秦子义这个伤患,所以有的比较慢,江落青打了个瞌睡就靠着马车门在微微摇晃之下睡着了。 江落青觉得自己可能註定不是个平凡的人,不,或者是桃信这东西从来不知道消停这两个字怎么写。 自从他得到桃信之后,总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接受他是桃信之主了,他中毒了,毒好不容易好了,结果又出了斐烟戚,斐烟戚走了,又来了斐济。 第43页 反正什么事都叠在今年发生了,江落青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会一直好运下去,因为他的霉运今年可能全部会被用完。 他真的就只是饿了的不行了,想用睡觉把肚子煳弄过去,结果一睁眼就是满目血红。 这桃信怕不是能带来桃花运,而是能无差别攻击带来厄运! 一把弯刀顺着他的脖子勾过来,江落青皱眉手中的弯刀立刻抵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深奥的遗传学 也许是因为他手里拿的也是弯刀的缘故,那刀的力道停了停,江落一鼓作气,刀顺着那人的胳膊削上去,一颗人头顷刻间落了地。 他颠了颠手里的弯刀,有些不适应的挥了挥,他还是更熟悉长剑一点。 身后传来破碎之身,江落青勐的压低身体,侧头便看见一把泛着光的黑色镰刀割破马车外面的一层木框横着从他这里出去了,刚才他要不是低头的及时,恐怕就被勾了个透心凉。 有起床气的江落青十分不高兴,抬手对那只划到半空的手就是一刀。 哐当—— 弯刀掉在地上,那个被割掉手的杀手捏着手腕哀叫着退去,结果退到一半,就被人捏着脖子,轻轻一扭,骨骼咯嘣一声,便没了声音。 秦子义松手让尸体倒在地上,上前一步把江落青从车辕上拉下来道:“你没事吧?” “没事。”江落青拨开他的手,随手把脸上的血抹点。这次镰派出动的人比较多,动了八个人,江落青解决了一个,伤了一个。 秦子义解决了两个,剩下的几个人留给了他的属下。 江落青皱着眉嘶了一声,摸了摸脖子后面,结果却摸到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不过幸好口子比较浅,也没流多少血,但这种口子特别磨人,疼起来比手上开了一道大口子都疼。 他嘶嘶抽着气就被秦子义听到了,略微落后一步,就看到了他后颈上的血迹。 “接着。”他从袖筒里掏出一小瓷瓶治皮肉伤的药扔过去。 江落青下意识伸手一接,入手是温热的,他看到药瓶时一愣,转头的是秦子义已经去看其他人的伤亡情况了。 也没人死,三个人受了重伤,倒是一直骑马的那几个有点本事,只受了点轻伤。 受了重伤的人拉响信号弹等着锦城的人来接,而江落青他们一些受伤轻,甚至没受伤的则继续赶路。 这次江落青窜进了马车里,他用食指占了药给自己抹,一边抹一边道:“你到底得罪谁了?一次不成,竟然还买了一次就为了杀你。” 虽然这些镰派的人功夫都低,真正的高手还没出来,但这也架不住人海战术,更别说这儿的人都没有内力,那些被派过来的人还有内力了。 秦子义神色淡漠的看了一会儿江落青,看的江落青开始不舒服的时候终于挪开视线开了口,“不过狗急跳墙罢了,后面不会再有危险了,你且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江落青捏着瓷瓶撇撇嘴道:“到时候如果再有杀手过来,我就自己先跑,等你们打完再回来,免得被牵连。” 嘴硬心软。秦子义在心里给这个心口不一的丞相三公子下了一个定义,临走前怕后面的人用不到柴火特意自己去捡了两捆,看到他撑不住二话不说就出手,醒来发现不对第一时间是帮他对付别人而不是运起轻功跑路的人,早就在他心里换了个形象。 这会儿见他说跑路也没当真,只轻轻勾了下嘴角,眼神在他的脸上流连一番道:“怎么一直戴着面具?” 江落青听了他的话,把手伸到脑后紧了紧脸上的面具,闲散的道:“容颜鄙陋,羞于见人。” 他刚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这……好像是一些女子该说的话? 秦子义听到江落青这么说,嘴角的笑容却是越大了。 也不知道那个一直喜欢嘚瑟自家里无一人容貌陋者的江丞相,听了自家儿子的这话,会作何感想。 也真是让秦子义说对了,从那次之后就再没碰到刺杀的人,一行人顺顺利利的在第二天进了一座小城。 那小城里经常光顾的便是行商和镖师,所以里面多是客栈酒楼,但量多不一定好,比如眼前这盘菜。 那味道真的是,吃下去真的是有种正在吃草的感觉。 他抬头看了眼桌子上的人,结果其余人却都是面不改色的往肚子里吃,而且他隐隐约约还觉得这些人在抢。 这是军中才能练出来的,但江落青对这并不熟悉,所以只觉得他们是吃惯了这种东西。 他往旁边凑了凑,低声对秦子义道:“你手里有银刀吗?” 秦子义停下筷子,垂着眼道:“有,怎么了?” 江落青自己也想忍忍的,奈何他实在委屈不了自己让写东西下肚,他道:“给我两三个银刀,我给你弄点味道好的东西去。” 他这声音明明压的很低了,但刚才吃的热火朝天的一群人却若有若无的顿了一下,他看过去的时候吃的速度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秦子义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自己的下属,把自己腰上的钱袋递给江落青道:“多弄点。” 感情这秦子义也吃不惯这儿的东西啊,早说嘛! 喜欢吃,那肯定也有两手。这句话说的就是江落青,他一般不往厨房跑,时刻谨记君子远包厨,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他算一算已经饿了第三天了,第一天还只没滋没味的吃了条腥气四溢的鱼。 第44页 那时候是没条件他忍了,但现在该有的都有了怎么着都不能糟蹋自己的五脏六腑啊。 江落青走到掌柜的跟前,人未近,那银刀晃荡的美妙声音就响起来了。 江落青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还特意从下往上掀开了一点面罩,到能看到他鼻子和嘴的地方就停下了。 他笑道:“掌柜的,跟你打个商量啊。” 掌柜被他那张脸晃得失神了片刻,又被脑中自家母虎吼得的回了神,像是这大款晃荡的钱袋,旋即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老算盘,十分谄媚的笑着,“您说,有什么事儿您尽管说。” 江落青低声道:“是这样,这儿的饭菜呢,不太和我们那地方的口味,所以我想做点家乡菜。” 掌柜的闻言那胖乎乎的手指就打了一下算盘,蒸笼似的脸皱在一块,让人一看心都揪了,他满脸为难,迟疑的道:“这个,这个厨房是不能让外人进的啊。” 江落青但笑不语,他好像站的累了,换了一个姿势,对自己的银刀就哗哗响了一会儿,听的掌柜的眼神都不太好了。 江落青道:“真的不能通融通融?” “这个,这个,通融一下也不是不行。”掌柜的两只胖手在一块扭了扭,又搓了搓。 江落青十分上道的拿出一银刀递过去,掌柜的以十分不符合自己身形的速度把银刀在抢与接这个界限之中拿过来,胖手缩回袖子里,还做贼心虚的往四周看了看,这才带着江落青进了后厨。 大锅旁边站着一个小孩,黑瘦黑瘦的,这会儿没人点菜,正气喘吁吁的坐在角落里歇着。 江落青仔细一看,嘿,还是个熟人! 他走近两步,脚步声引起了小孩的注意,一抬头黑亮的眼睛就跟他对上了,江落青纳闷道:“你不是在锦城哪儿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小屁孩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老气横秋的道:“锦城里来往的多是江湖人士,容易一言不合就动手,在那儿待着没点关系或者功夫,根本就待不住。” 他抿了抿嘴,道:“之前和你碰到那次,是我回去看望父亲,恰好碰上了。第三天我就回这儿继续工作了。” 江落青打量了一下周围,厨房打扫的还算干净,他奇道:“你说话怎么变快了,话怎么变多了?” 小孩被他这么一问,又开始结巴了,“啊,啊?是,是吗?” “这位公子,您和我家小侄儿认识?”沉默观察了好一会儿的掌柜开口道。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有过一面之缘,算是认识。”他面带打趣的道:“这孩子的手很灵巧。” 掌柜的接着他的话茬,“要不我怎么会让他当厨呢?您说对不对?” 江落青点点头道:“对,不过可惜我们还是比较贪嘴家乡菜。” 他从钱袋里拿出一个银刀抛给掌柜的道:“这些够我随便用这里的菜了吧?” “够了够了,那您忙,我先出去看着。”掌柜的也知道适可而止,十分识趣的出去了。 江落青抓着菜刀玩了玩,就使唤着小孩去洗菜泡肉了,他做的时候小孩就在旁边看着,他也不怕被偷师。 肚子饿的实在不行,几道菜干脆一块做。 米饭好的时候炒的菜三个菜,凉的两个菜,一个速度快的汤已经好了,两个砂锅上还炖着红烧肉和老鸭汤。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把刚才一直别再鼻子那里不伦不类的面具拉下来盖好,低头对小孩道:“你吃了吗?” 他问的很突兀,小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下意识的摇摇头。 江落青点点,指使着他一个盘子一个盘子的往外端,端到他们那个桌子那里。 最后一个比较沉的汤是他自己端的。 小孩端完东西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凑近正咕噜噜冒着香气的两个砂锅闻了闻,然后收拾案板上的东西。 掌柜进来看了一眼,问了两句话,他老老实实说了,掌柜的这才满意的出去了。 第二十六章 少年骨骼惊奇 收拾到大锅那里,他想着这会儿没人,就打算洗了,等会儿有人来用饭也有干净的锅。 小孩小心的把锅盖放到一边,回过头愣了一下。 锅里的蒸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三个碗,碗上盖着木盖,打开一看,一碗是满满当当的米饭,一碗是有些烫手的汤,最后一碗里面花样比较多,可能放的人也猜不准他喜欢吃什么,所以就各样炒出来的菜都放了一些,放满了整个碗。 小孩眨了下有些泛红的眼睛,着急忙慌的把东西拿到厨架后面,看着没人进来就跑到后面吃两口,他吃得快,吃完就赶紧把碗洗了。 江落青抬着汤出去的时候,桌子上的菜已经没了一半,风捲残云一样。 他瞪大眼睛赶忙过去把汤放下,加入了抢菜环节,结果最后只吃上了几口,他也留了个心眼,见抢不上傻了,就没说厨房还有东西炖着。 只憋着坏看其余几个人喝暖乎乎的汤,自己无滋无味的吃了一碗多白米饭,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笑眯眯的站起来的对秦子义道:“跟我去厨房拿个东西?” 他学乖了,不一道道往上放了,要不最后估计给他连点骨头都剩不下。 第45页 秦子义吃的很节制,这会只能算是六分饱,闻言点点头就跟着他过去了,江落青去厨房的时候小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抓了一把之前就煮的软乎的细粉丝扔进老鸭汤里炖了一会儿,这才把砂锅拿下来,找了个勺子舀出一勺红烧肉,放进一个碗里。又找了一个碗往里面弄了一个鸭腿,倒了一些汤,把两个碗放进了大锅里。 不过即使分去了两小碗,红烧肉还是有满满一个大砂锅,而那只鸭子也很肥,并没有多大影响。 秦子义看着他的动作,跟在他身后抬着老鸭汤往外面走,嘴里问道:“给谁的?” 江落青道:“一个小孩,心思很灵巧,那么小就能用木头做出一个机关,天资很不错。” 秦子义道:“那为什么不带走?” 江落青摇摇头,背对着秦子义的脸有些微的扭曲,“我和锦州城这个地方犯沖,这孩子是这里人,我还是莫要多结交了。” 秦子义的冰山脸被他这古怪的论调说的再次破了功,旁若无人的在江落青背后勾起了嘴角。 这个丞相三公子,还挺可爱的,他想。 继嘴硬心软,表里不一,厨艺不错,他再次不经过主人同意就给江落青贴了一个跟他本人很不相符的性格标籤。 江落青压根不知道秦子义在心里把他想成了什么样。 他们一行人比较多,所以直接把二楼包下了,这会儿正在上楼梯,秦子义忽然道:“你做的菜不错。” 江落青“嗯”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秦子义继续道:“跟谁学的?” 江落青道:“这还用学?多简单。” 他说完就往自己刚才坐的唯一走过去,秦子义手里端着沉甸甸的老鸭汤速度也不慢,江落青刚把东西放好,秦子义就到了桌子边。 他的下属们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桌面的东西,勉强腾出一点地方放下了两个大砂锅。 这次江落青的动作利落多了,他把红烧肉一放下,就用从厨房里顺来的木勺给自己碗里来了一大勺,这才施施然放下勺子,飘到装着米饭的桶那里,给自己来了一勺米饭盖上去。 许是因为江落青刚才动作太兇残把人震住了,又或者是刚才东西吃饱了,所以这会儿桌面上看起来格外的文明君子。 江落青给自己弄了一碗老鸭汤就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吃东西,而桌面上则不动声色的展开了一场为正常食物而战的腥风血雨,不过这血雨再厉害,还是被这天地主子秦子义一个眼神给压下去了。 一行人酒足饭饱,歇了一会儿就动身打算买些之后会用到的东西继续赶路。 江落青主要就是买了几大包的调味料带上,又买了些止血功能特别强的草药。 这种草药一般被用来静心安神,没人想到会是个止血的好药材,所以卖的便宜,江落青买了一堆,以防之后路上再碰上刺杀的人。 一行人把东西买齐,秦子义就带着人去统一买了一些必需品,比如衣服和干粮,还有干净的纱布绷带,治发热的和止血的药。 一通买下来,每个人手里都或多或少提着东西往城外走,为了避免麻烦,他们把马匹和马车留在城门外一个隐蔽的地方,派了几个人看守。 到地方之后他们就把买来的吃的东西给了那些留着看守马车的人,一行人整顿了一会儿,便赶在中午前动身了。 江落青依旧吊儿郎当的靠在车门上被摇的昏昏欲睡,等到傍晚把天边染成了红色,一行人找到了歇脚的平地,马车停下来,他这才慢悠悠的清醒过来。 他醒的时候一部分已经去捉野味捡干柴了,他也不好闲着,转头看见秦子义脱了鞋子挽着裤腿站在远处的河里抓鱼,他撸了撸袖子凑上去帮忙了。 生火可不是个好差事,也就捉鱼他擅长一点,腰里别着弯刀就跑过去了。 他脱了鞋袜,裤子挽到膝盖上,就淌到秦子义上流去捉鱼了。 天气好,微风吹过去,小河边的杨柳弯着腰把枝摆垂在水面上,清澈而又长着杂草的河水里藏着不少因为少有人发现光顾而存活下来的肥鱼。 江落青两只膝盖微弯,手肘抵在膝盖上,表情严肃的观察着水里的情况,同时,手慢慢朝着水面靠近。 秦子义已经在温凉的河水里站了好一会儿了,每一次看见一条鱼过来就觉得晚饭有着落,但手快速伸过去的时候那鱼就跟是条江湖鱼一样,悠闲一摆尾巴,跟有轻功助力似的窜走了。 他盯着水面沉思,听着树林里偶尔传来的欢笑声,恍然惊觉自己可能更适合用箭捕猎,他想,每个人都有自己所不擅长的东西,他不会抓鱼并不代表着什么。 他把陷于河底淤泥里的脚拔出来,不远处忽然传出一阵水声,那声音很快就没了,跟一条鱼窜出水面之后又跌回去一样。 他抬头看过去,就见江落青两手抓着一只十分肥美的鱼,在夕阳下水面,鱼鳞都闪着淡淡的光,江落青前面一点就是垂下的柳条,天地间好像都被镀上了一层暖橙色和金色混合的光芒,就连江落青脸上那略带挑衅的笑都给包容进去了。 秦子义这才全是看见了这个少爷的脸,他脸上一直蒙着的布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缠着布条,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鱼,整个人就是这幅画里最亮眼的存在。 第46页 “你……”秦子义轻咳了一下道:“你脸上蒙着的布呢?” “那是面罩。”江落青抬手就把鱼扔在岸边,用下巴点了点自己放鞋子的那儿,旁边就扔着一块布。 江落青其实在城里的时候是想买点易容面泥的,但是这东西太金贵普通小城里根本没有,他自己弄点药材磨的话,那药材真心十分贵,以他现在身无分文的样子买不起。 最后只能空手而归,刚才下到水里,他忽然就有了一个法子,桃信是红色的没错,但也有其他颜色的痣不是吗? 他知道一种草,就是鱼草,鱼草有特别多的粘液,而且就是捞出来放的久了会变深褐色,跟痣的颜色特别像。 他先撕了一些鱼草,因为量少,鱼草汁很快就在手上干了,留下一片褐色的痕迹。 他一看就高兴了,弄了一些鱼草汁背对着秦子义一层层的涂上去,等他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把面罩扔在了岸上。 江落青仔细观察了一下,见秦子义面色平常,没有其他变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不错,鱼草果然给他暂时掩盖了桃信。 江落青有了解决办法,心情不错挑着刺,“你抓几条鱼了?” 秦子义一点没有被挑衅的怒气,十分平静的道:“没抓到。” 一条鱼恰好慢吞吞的游到江落青腿边,他面色诧异的看着秦子义似乎十分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然后弯腰随手一抓,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江落青:“这不是挺好抓的吗?” 秦子义其实也不太清楚江落青是单纯的就是这种爱嘚瑟的性格,还是不怎么喜欢他这个人,所以一直对他表现是这样。 他摇摇头对江落青道:“我打猎比较好,要去打猎了。” “哦,那你去吧。”江落青一脸的不在乎。 他性子其实是有些遗传他爹的,江丞相这个人,即使成了丞相功力深厚了不少,还是经常隐隐约约会嘚瑟一下。 但他嘚瑟的隐晦而又高深,外人常常听不太懂,所以他的形象也一直没被破坏。 江落青就不同了,他从小读得一些基本书目之后就上山学武,那里是又一半是谁拳头大谁说话的意思,也就没学会文人那套嘚瑟一下都要拐个山路十八弯的强调。 第二十七章 叫花鸡 叫花鸡 他这性子表现的方式十分接地气,其实如果秦子义那时候顺着他的话夸两句,江落青说不定还会跟这人更亲近一点。 可秦子义以为江落青是有一半可能是在故意针对他,所以就离开了。 独留江落青一个人孤零零的抓鱼,心里还想着没人知道他竟然用鱼草遮住了脸上的桃信,这可是一个发现,他回京之后得跟自家母亲说说这一行的跌撞起伏,还有他救人时的身形如何的伟岸。 不过…… 江落青眼睛里的神采黯淡下来,明明齐度这个跟他是对头的人都能分出两个人之间隐约的不同,那他母亲为什么还要对那个冒牌货那么好呢? 江落青看着水面,忽然有些不想回去了,生怕回去得知的真相自己不能接受。 不过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江落青听着树林里传来的动物惊叫声还有一群人偶尔传过来的恭维声,老老实实的低头抓鱼。 他们这一行人仔细算起来还是比较多的,不算他、秦子义,就只那些骑马的下属还有跟着走的一些人,算起来就有二十多个,一点鱼肯定填不饱肚子。 江落青抓到第五条鱼之后就上了岸,站在岸边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把面罩戴上了。 几个火堆在平地上燃烧着,江落青利落的腾出一张大油纸,然后把一个小兵处理的干净的野鸡拿过来,在火光里对那个小兵笑了笑,说:“等会儿好了分你一半。” 他的面罩捲起来了一些,露出了俏丽的下巴,遮住了他成型的俊郎面颊,他头髮这两日下来真是越扎越随便了,一两缕头髮从脸侧盪下来,在灯火的映照中就像是一位有些狼狈的小姐,美得惊心动魄。 小兵看他看的脸色发红,幸好有火光挡着看不出来,他摆了摆手,说不出话,直接起身去了其他人那里这才松了口气。 江落青并不知那个小兵心里想着什么,他像个地鼠一样把火堆分了个口子,然后挖出一个坑,把泥疙瘩放进火堆里,把土重新埋上,整理好火堆,这才眨巴着眼睛啃着干饼想想着做好的叫花鸡。 这做法是他偶然有一次凑巧碰到了有人在做,在旁边看着记下了,这次就想着自己也做来试试。 他脸上横绑着一条二指宽的布条,狐狸眼睛在火光下闪亮亮的,蜷坐在那里两手拿着饼子跟个松鼠一样的啃着。 秦子义一眼看过去就看到这一幕,不知怎的心里一动,就抬脚走过去了。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江落青的这个火堆旁边只有他一个人,这会儿秦子义过去才算是有了两个人。 火堆旁边还用木棍插着两条鱼在烤,皮肉被烤熟的香气溢出来,秦子义坐下道:“你烤的这鱼味道不错。” 江落青停下吃饼的动作,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你那边不是有一头鹿吗?还有兔子,你跑过来干什么?” 秦子义道:“鹿太燥了,要赶路,吃多了不好。” 第47页 江落青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理顺秦子义在说什么的,因为斐济的原因他第一想法就是这人在暗示他。 但他转头一看,秦子义的目光明明盯着烤鱼,往他身上分都没分一点。 他捏着腰侧弯刀的手松了松,可能是他想多了,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断袖? 就算倒霉让他遇上了,他这招猫逗狗的性子自己也知道一点,除了斐济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谁还会想不开的看上他? 想了这么一通,他心里从斐济那跑了之后就一直拉扯着他思绪的东西终于散了一些。 江落青把一条烤鱼挪到秦子义那边接着烤,他好奇的目光不停的的往秦子义脸上看。 江落青道:“那个……咳,秦公子,我有个问题,一直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秦子义的视线从泛着香气的烤鱼上挪下来,扫了一眼他有些紧张的神色,心里过滤了一些不能回答的问题,“你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临到头来江落青反而有些害羞了,他觉得跟一个男的背后讨论姑娘,这是得关系好到他跟斐济或者齐度那种地步才能说的。 可他跟秦子义又不熟,不过为了解开自己团了好几天的心结,他还是开口了,“秦公子你……有心仪的姑娘吗?” 秦子义看了一眼他的脸,还会害羞了,他想,心仪倒说不说,只能说是听的比较多,勉强算是门当户对的有的确有一个。 这么一想,他就点头道:“有。”他侧头看着江落青道:“怎么了?” 江落青心里松了口气,他就说嘛,秦子义说要报答他估计真的是送些金银,是他太自作多情想多了,真是被斐济吓得杯弓蛇影了。 江落青摆摆手,“没什么。”他勾着嘴角,一脸馋样的对秦子义道:“那边兔子能不能拿过来一只?我弄好之后分你一半!” 秦子义还挺想答应的,刺进这人的手艺不错。他道:“刚才不是给你拿过来一只山鸡吗?不够。” 江落青指着远处一个新泥的小土包道:“那山鸡就毛长得多了,身上压根没多少肉。”更何况他等会儿还要跟那个小兄弟分着吃了,这鱼为了套话还分了一条出去,根本不够吃。 秦子义看着他脸上那不自觉露出的委屈,隐在黑暗中的嘴角勾了勾,虽然不知道这短短时间内江落青到底想了多少东西。 但不得否认的是,两人之间那个隐形的屏障没了。而且还是江落青主动撤下去的,之前他和江落青虽然会说话,但总觉得这人有些防着他。 不过这会儿忽然就不防了,江落青的脸上还带着一点不明显的婴儿肥,这会儿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耷拉着眉眼的样子真萌的不行。 秦子义看着他的表情和动作,心里软了一下,就起身过去提草兔去了。 他这次射中的鹿比较大,勾剩下的人吃了,他吃的也不多,一条鱼半个饼就够了,而且中午吃的不少,到这会儿还没饿。 江落青心里默默掐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把火堆分开一点把烧硬的土块拿出来,把火堆整好。 秦子义走回去就看到江落青正在用弯刀刀背砸一个土块,砸了几下土块就裂开了,江落青把包的严严实实的油纸包从土块堆里拨出来。 他把捆着油纸的柳树枝的皮挑断,油纸打开,里面的香气就冒出来了。 秦子义默默地夸道:“不错。”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道:“你有匕首吗?借我一下,我切个鸡。” 秦子义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递给他,江落青接过去,那匕首就想活了一样在他手上转了个圈。 江落青的剑法是很不错的,力道精准度把握的是很多人都做不到了,比如他这会儿在切山鸡,他就把山鸡放在油纸上切,但最后格外怕利器的油纸却皮都没蹭破。 江落青把油纸割开,自己比较少的那一半放在原地,他拿着另外一半起身朝着刚才给他处理野鸡的小兵走过去,走近一看才发现他们一堆正拿着分到的一些鹿肉烤着吃。 江落青把野鸡肉递给那个小兄弟,看他接过去,自己点点头就转头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火堆那里,就看到一手拽着一只灰胖灰胖兔子耳朵的秦子义另一只手正细嚼慢咽的吃着烤鱼。 他坐下道:“鱼好了?” 秦子义点点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道:“就是有点辣。” 江落青给自己撕了一条鸡腿,拿着饼子道:“你不是京城人士啊。” 秦子义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垂眼道:“生在京城,不过在其他地方长大。你怎么看出我不是京城人士?”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只道:“京城里长大的,轻易找不出一个口味淡的。我这还是因为一年到头回不了一次京城所以口味变淡的,结果你竟然还觉得辣。” “能尝的出来。”秦子义弯了弯眼睛道:“你做的菜味道不错,不过口味很重,尤其是那个红肉,我们那儿的人都吃不惯。” 江落青喉咙里发出“呵呵”的笑声,“我说你们怎么对那道菜吃的那么君子呢!” 吃不惯是原因之一,还有另一个就是有他这尊大神镇着,吃饱喝足的人不敢造次。 第48页 江落青吃了一个大饼,半只山鸡就饱的差不多了。他把剩下的一只鱼往秦子义那边挪了一下道:“你吃饱了吗?” 秦子义伸手把鱼拿起来道:“吃不完了?” 江落青没说话,懒洋洋的坐在火堆旁边眯着眼睛打瞌睡。 结果正要睡着的时候,一个东西忽然飞过来,江落青勐的睁开眼睛,凌厉的目光看过去,伸手把偷袭他的东西接住。 本以为是什么锋利的东西,结果入手却是柔软的皮毛,他怔了怔,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秦子义被他那个凌厉的眼神挑起了兴趣,他道:“你刚才以为是谁在偷袭你?” 看清楚是谁,江落青放松身体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这不是刺杀你的人多嘛,我总要留点心。而且江湖上偷袭这种事多了去了,有点心眼的人都不会真的睡过去。指不定你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第二十八章 真是个冤家 真是个冤家 过来汇报消息的一个暴脾气属下刚巧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皱眉道:“还望江公子小心祸从口出!” 江落青哼笑一声,站起来就往马车里走去,今晚他要好好休息,马车是最佳的地方。 秦子义琢磨着江落青的话回过神,看着眼前格外年轻的面孔,揉了揉额角道:“华槊,姑父让人把你送到我这儿来是让你来歷练的,而不是动不动就发脾气,发威风的。你知道吗?” 华槊咬牙道:“但那个人对少主你不敬!” “他不知道我的身份。”秦子义简短的解释了一下,就道:“那边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华槊蹲下,凑到秦子义身边耳语。 江落青提着胖兔子揉了两把,就把它丢在马车下边了,肚子不饿的时候他一般不杀生,毕竟要积德。 江落青进了马车,里面黑洞洞的,他摸了摸,摸到一块软的跟皮毛一样的东西就躺上去了。 结果刚一趟上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侧头,就对上了一双亮亮的眼睛。 江落青:“……艹!” 他勐的跃起,让伸过来的狼嘴咬了个空,飞跃出了马车,朝着秦子义狂奔而去,身后还坠着一条威武的狼。 “秦!子!义!”江落青吼道:“马车里怎么有狼?!” 华槊见他这么狼狈,总算出了口气,洋洋得意的道:“这是我表哥爱宠,这次马车有点小,可委屈它待在里面了。” 像是附和他一样,江落青屁股后面追着的那只狼“嗷”了一声,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江落青没办法,干脆跳进了华槊和秦子义两人中间,手捏着秦子义肩膀道:“你让它停下来!” 秦子义笑了一下,对那头狼招了招手,那狼就放缓了脚步,最后乖乖的躺在他身边,只不过那双幽绿的眼睛还死死盯着江落青。 江落青面皮抽了抽,“这一路上,我怎么一点响动都没有?” 秦子义拍了拍狼头道:“这几天冬眠的精神不太好,所以经常休息,它出去玩的时候你刚好在睡觉,就错过了。” 他看了眼江落青隐隐发白的脸色,安慰道:“别怕,冬眠挺喜欢你的味道的。它刚才只是跟你玩玩。” 玩玩就张口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江落青不知道来真的是不是指的把他整个人吞了。 如果这是只小狼崽,江落青二话不说就跑上去告诉他什么叫做江湖,什么叫做规矩了。 但……这只狼崽是直立起来,和他差不多高的一只,膘肥体壮,尖牙锋利,速度奇快的一只成年狼。 所以江落青只能讪讪一笑,说:“啊,这狼叫冬眠啊?” “对,名字不错挺好的吧?”秦子义的目光柔和下来,他道:“冬眠是我在京城北山打猎的时候捡到的,很乖。” 江落青嘴角抽了抽,把放在秦子义肩膀上的手拿下来,点头道:“这名字起的是挺不错的。”哪只狼想不开才会冬眠? 锦州城是在极南的地方,京城则是在东方,路上有点绕。 等他们终于走出南方,往东走的时候,已经是第六天了。 这几天江落青可是被糟蹋了个彻底,秦子义嘴里精神不好的冬眠自从那天晚上追着他跑了一圈之后,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经常江落青在车辕上坐着休息,一转头会跟一只绿色的眼睛对上,然后是血盆大口。 江落青没办法就干脆跳到地上,跟秦子义的一个下属商量了一下,两个人换着骑马。 结果他骑马的时候,冬眠就跑出来追着马跑,马受惊了打乱队伍,他没办法就只能不骑马,委委屈屈的跟着整个队伍走,结果就这样冬眠还不放过他。 江落青一边快速奔跑,一边崩溃的叫着秦子义的名字,“你管好你的冬眠!” 秦子义笑了一会儿,这才招手把冬眠叫回来,结果江落青松了一口气还没多久,就看到没被秦子义注意到的冬眠再次再次朝他冲过来,一靠近他就张开血盆大口。 江落青:“……” 他实在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主动去找了秦子义。 秦子义本人表示他也十分纳闷,他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有味道,让它一直追?” 第49页 江落青扯了扯自己身上跟秦子义借的衣服道:“衣服已经被冬眠咬着换了好几件了,我身上就只有点鱼草,你确定你家这位不是吃素的?” 秦子义摇头道:“我昨天看见它逮着山鸡和野兔吃了。” 江落青说话间抬头朝外面看了看,“这会儿它怎么不往这儿沖了?” 秦子义摇摇头道:“估计是知道马车有点小,放了两个人就放不下它了。而且有我在,它也欺负不了你。” 江落青呲牙道:“那是我逗它玩!我还得让你带着我上京城,要不然怎么可能容的下这个冒犯我权威的狼崽子。” 秦子义微微一笑,也没对他的话说信还是不信。 江落青抑郁的倒在坐垫上,长腿一只踩在马车上,左腿委委屈屈的从右腿底下掉出来。 江落青这两天为了躲狼,经常用轻功,导致他的内力对此十分不满意直接闹了罢工,江落青现在是一点内力都没有了。 没有了内力的支撑,再加上桃信的后遗症还没过去,他现在每天是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而且有时候直接是深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的那种。 只有别人用力叫他才能叫醒,锁信门当年为了抓桃信主人,干脆把关于桃信的东西全都公开了,还说有看到有人有类似情况的欢迎举报。 江落青疲惫睁着眼睛,结果眼前却越来越模煳,越来越模煳。 眼睛一闭,就悄无声息的睡过去了。 秦子义听着耳旁安静的唿吸声,马车摇摇晃晃的走着。 一只狼脑袋探头探脑的伸进来,秦子义脚往后退了退给冬眠让出地方。冬眠轻轻“嗷”了两声,就趴在地上睡过去了。 而一直对于周遭环境感应特别清楚的江落青此时却一无所觉的还在睡觉,秦子义对此十分熟悉,因为江落青已经发生过几次这种情况了,有一次在说话,他都睡过去了,脑袋就那么巧的枕在秦子义的肩膀上。 秦子义也就让他枕着,一直到人醒来。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秦子义把手里的书合上,他轻轻把江落青的右手拉过来,他也没解绷带,只往下勾了勾,一个鲜红的痣就被暴露出来了。 江落青这两天的皮肤越来越白了,白的几乎是晶莹剔透,如果不是他手上那层因为练剑而留下的薄茧,根本不会有人把他当做是闯荡江湖之人。 包着手的灰色布条,血红色的桃信,还有白皙温润如玉的肌肤。 秦子义略微错愕,随机恢復过来,看来这位就是那个一直没找到的,今年的桃信之主了。 江落青跟秦子义遇到时手伸出来,皮肤还带着浅麦的颜色,那一身的肌肉看起来比较单薄,但是力量感的非常强,但这竟然都被桃信给化去了。 秦子义的手隔着江落青的衣服在他小臂上摸了摸,果不其然里面的肌肉已经有些变软了,这是徵兆如果放在女子身上自然是好的,体柔身娇谁人不喜欢? 只不过放在男子身上,就不知是福是祸了。 秦子义把江落青用来缠手的布条勾回原位,把他的手放回去。江落青的眼睛闭着,眼尾是上翘的,他鼻樑挺直只看眼睛和额头就能看出来肯定是一个美人。 长长的睫毛瞌在一起,那弧度好像是要瘙到人心里一样,秦子义莫名觉得喉咙有点干。 他伸手摸了摸江落青的眼尾,手指从那张无暇的脸上流连,最终落在那张红色的唇上。 那唇是温热的,唇缝那里却湿乎乎,秦子义慢慢把手指探过去。 冬眠睡得并不舒服,他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出了马车,慢吞吞的跟在那些马后面走。 秦子义被冬眠惊的回过神,收回了手,他回过神,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笑道:“桃信果然厉害。” 江落青醒来的时候马车里面已经没人了,黑洞洞的一片,他掀开车帘走出去,就看到了昏黄的灯火,还有一些慢吞吞吃草的马和样式各不一样的马车。 他环视周围,看到高楼林立,灯火辉煌,他们这是……进了哪座城? 江落青跳下马车,摸了摸自己的面罩,然后走出去。 有特意看马的人见到他醒来就赶紧跑过来,弯着腰对他道:“这位爷您醒了?您的朋友们正在店里用饭呢,小的给您带路?” 江落青点点头,两人一路走过去,那个看马的就一直在说,最不过嘴有点笨,说的话并不怎么讨喜。 所幸江落青身上也没钱,不可能因为他嘴里的一两句话就随手扔出去几个银刀。 想当年他也是个富贵公子哥来着。 江落青进了门,那个看马的就佝偻着腰停在了门外,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难掩失望,嘆了口气就回了那个满是马臭味的地方。 第二十九章 阴胜所以补阳 江落青进去了就有小二迎上来,他说清楚了要找的人,小二就把他带到了二楼,依旧是跟之前的风格一样,大手笔直接包了二楼这一层。 只不过二楼是有着屏风和房间,江落青被七扭八拐的带到秦子义面前,那个小二就笑眯眯的退下去了。 江落青掀开那个珠帘进去,就见只有秦子义一个人坐在那儿,面前摆了不少好吃的。 桌子上还有一双筷子一碗饭,他自觉的坐下来吃。 第50页 秦子义也许是之前吃了,所以这会儿也就捏着茶杯看他吃,江落青吃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是吃完了。 他抬头对秦子义道:“你看我作甚?我脸上莫非有花?” 这话惹得秦子义低笑两声道:“你睡得挺沉啊,连冬眠亲自叫你都叫不醒。” 江落青倒茶的动作一停,抬头看着秦子义道:“它怎么叫我的?” 秦子义想起当时的那个场景,嘴角就没忍住勾了勾,他咳嗽一声道:“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江落青沉默了一会儿,捏了一下腰侧的弯刀,“我要吃狼肉。” 秦子义这下真没忍住,就那么笑出了声,笑了有一会儿才停下,他道:“莫急,别急告诉你就是了。冬眠见你一直睡着不行,就把嘴张开,对着你唿噜噜了好一阵,觉得没意思了就走了。” 江落青满脸木然的看着面前这个十分幸灾乐祸的傢伙,然后伸手利落的就把秦子义的袖子拽下来了一块。 他就拿着那块布,然后用茶水把布浸湿,用来擦脸了。 刚恢復了一点人气,一被揪袖子又冷着脸的秦子义不太高兴,他这衣服是为了见那个对头特意弄的,结果人还没见就被江落青给撕了。 他坐在凳子上生着气,江落青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把人怎么样。冬眠从小到大也就那样子,就是玩玩而已,算了算去最后都要算到他头上,他当时要是不让冬眠玩就好了,玩就玩了,他不说出来就好了。 越想越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江落青擦完脸,就看到秦子义坐在那里冷着脸,活像自己欠了他千八百金刀这会儿还坐在他面前吃他的喝他的,还气他。 江落青把脏了的布随手扔在地上,对秦子义道:“这就当是你给你的冬眠赔罪了,我勉强不介意。” 但秦子义很介意,他闷着气点点头,“这家店是客栈,你要注意了让小二带你过去,报我的名字就成了。” “行,那我出去转悠一下。”江落青起身就往外面走,动作十分迅速,就怕哪儿忽然窜出冬眠。 他下了楼出去,就看到了一个十分明亮热闹的街道,街上人不算少,也有马匹和马车来来往往。 这里看起来竟是比京城还精緻几分,不过京城更多的是气派庄严。 他顺着路走过去,看上了一个半边面具,那面具很小,只能遮住四分之一的脸,正好合了他的意,能把桃信遮住。 他穷困潦倒的摸了摸袖子,想看看有什么东西能换一个面具,结果却摸到了一个哗哗做响的钱袋。 江落青一愣,拿出来在灯火下仔细一看,这不是秦子义的钱袋吗?他当初好像顺手就塞进了暗袋里。 暗袋十分紧,把新刀都包的不响了。 江落青手上常年拿剑拿刀,增加一点重量对他来说并不怎么样,记性又不怎么好,就忘了自己身上一直装着一个钱袋的事。 江落青看着这个钱袋,眼睛是激烈挣扎的情绪。 他到底要不要用?用吧,可这不是他的钱袋,不问自取是为偷,不用吧,但这面具他真挺喜欢的。脸上一直蒙着一块布吃饭都困难。 挣扎了两瞬,江落青问了价钱从钱袋里面掏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面具一戴,拿着小贩找给他的铜刀就跑出去玩了。 江落青蹲在一个特别长的石桥下边,手里拿着一个点燃的花灯正在放,把花灯轻轻一推,看着它飘远,江落青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他以前一直理解不了为什么把美好的愿望和祝福放在花灯河灯这种註定会沉默在深渊里的东西里,现在他放了一次,还是理解不了。可能是因为他花灯里放的是白纸? 江落青抽了抽鼻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一抬头就跟一个姑娘的眼睛对上了。 两个人俱是一愣,江落青站在桥旁的斜坡上,那姑娘穿着一袭红衣站在桥上,江落青不解风情的开口道:“你看我干嘛?” 红衣姑娘脸色一红,恶狠狠的道:“谁看你了!登徒浪子一个,噁心!” 她说完就赶紧离开了,江落青皱着眉头,露出一个十分不解的表情。 怎么别的公子哥儿遇到的姑娘不是温柔就是解意,而他遇到的怎么没一个温柔点的? 桃信之主,斐烟戚,还有这个一看就很兇的姑娘。 江落青嘆了一口气,摇摇头走上街道继续逛。 江落青的面容实在是俊到了极点,又因为那双眼睛添上了惑人心魄的魅,那小面具添上了引人入胜的神秘。 他走过去,几乎整条街大半的人都悄悄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 江落青还以为是有的人听到他刚才跟那个红衣姑娘的对话了在看他,自己大大咧咧的一点没往桃信上面想。 这个城真是大,一条条街道串通着,甚至没想布局,放眼望去只能看到这些建筑体现的情趣暧昧。 江落青逛的累了,便要往回走,自作聪明抄了自己想的近路,不期然的迷了路。 他又想拐回去,结果一拐更是不知道拐到了哪里。 又走了一会儿,便一路都笑闹的声音了,江落青透过大开的开的门看着每一个店。 有赌博的,有斗兽的,他越往里面走,路上的人就越多,穿着单薄纱衣的姑娘站在门口笑着招揽客人。 第51页 江落青走过去之后更是引起了一番你争我夺,甚至有个姑娘直接离开了花楼门口,依靠在了江落青身上,拖住了他的脚步。 “公子~” 江落青听见她柔柔的声音,一低头就看见这位花娘红着脸看他。 花娘一张玲珑巧兮的嘴,在他这里竟然说不出一句好话了。 江落青自小家教甚严,花楼这类是他从来不能占的,他不能给江家抹黑,所以比寻常公子遇上这事少了一份自如。 江落青见她一直不说话,就伸手要把人扶正,结果花娘的胳膊隔着一层薄纱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也是了,现在还是春天,夜里是十分冷的,更何况穿的这样单薄? 江落青下意识脱口而出了一句,“冷吗?” 他母亲时常便告诉他,女人便是那清澈的水,那娇弱的花,不管外面再如何强硬,里面总是软的,所以他对女人得温柔,这样以后才能讨得到合自己心意的老婆。 江落青也就一直向着这个而行。 花娘也不知怎么的,这么些年的风月经歷好像全然没了踪影,她只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红着脸又叫了声“公子”然后摇摇头。 江落青太温柔了,他的眼睛干净的里面像装着星辰,他一身的正气挺拔的站在那里就能把旁人衬的自惭形秽。 花娘像突然变成了一个知道矜持的女孩子,自己站端正。 江落青见她不由自主的在冷风中抖着肩膀,便把自己身上的外袍给了她,自己继续往前走。 他一路走过,花楼上洋洋洒洒便落了一地的手帕与花瓣,像是在为他做着步后留香。 再往前面走,灯火便暗了一些,不过路上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花树,在隐隐约约的灯火之下显得十分漂亮。 江落青的脚步停在一个名为酒家的店前面,里面隐约有些声音。 他松了口气,终于走出花街了,正好肚子有些饿,他抬脚往里面走,想吃点东西,然后跟小二打听一下他住的那个客栈该怎么走。 推开半掩着的门,江落青进去才发现大门里还隔着两人宽的一个空旷地带,面前还有一道门。 江落青推开门,里面的光就兜头盖脸全涌出来了,那里面是真的很亮啊。 江落青走进去,发现这酒家布局也比较雅致,四君子,当堂挂,一个不少。 小二挺直着腰板走过来,面容还挺秀气的,不过很多店里的小二面貌都不错,江落青也没多想。 小二朝他弯了弯腰,叫了声“公子。” 江落青“嗯”了一声,道:“给我上一碗米饭,一碟牛肉,两个小菜,再来一个你们这儿的招牌菜。” 小二一愣,想说什么,江落青就已经皱着眉开始找位置了。 小二看着他那张这一条花街里的美人都比不上的脸,去厨房让厨师弄饭菜了。 江落青往里走了两步,这才发现这个酒楼里的人有点少,四散在各处。 他看到有一个大的台子,就知道这是酒楼里为了招揽生意,让别人上来表演的地方了,也不知道是说书,还是弹琵琶。 江落青挑了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坐下来,坐下来以后发现桌子上除了茶壶,还放着一枝花。 第三十章 误入南风开眼 误入南风开眼 估计是为了好看吧。 这酒楼好像有些静了,江落青扫了一眼四周,跟不少人的视线对上了,对方还对他友善的笑了笑。江落青不解,然后带着疑惑也给别人回了一个笑。 他们见过吗?认识吗?江落青仔细想了想,好像没见过这些人啊…… 他无聊的把玩着茶杯,眼睛时不时往台子上瞄,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抱着一把筝出来了。 那人身材瘦弱,穿着白色的衣服,头髮随意的松松一绑,皮肤雪白,这身段……这身段怎么有点像男人? 江落青轻皱着眉仔细看过去,等人把筝放好坐下来,他这才看清楚了,这就是个男人。 不过男人也不错,他在京城时听过几次男乐弹调,那真是写意风流,金戈铁马的碰撞全在里面了,十分的磅礴大气。 这种胸怀气魄还有感觉,很少有娇娇弱弱的女乐能弹出来。 江落青兴致勃勃的看着台上的人,眼睛里满是期待。 上次他听那个男乐弹听了一半,就被闻风赶来的哥哥给揪走了。 因为那里的人都是专门为宫里人演奏的,他听不得。 就是不知道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乐能不能弹出这种感觉了。 “进了南风楼?”秦子义挑眉看着跪在眼前的下属道:“你确定没看错?” “属下特意去后院查看过,里面是一群男人在寻欢作乐。”他说着迟疑了一下道:“不过江公子好像是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南风楼,一进去就点了米饭和牛肉小菜。” “属下跟了一路,刚开始还是没错的,后来江公子好像要往回走,但是一直找不到路,就走到了花街。” “不过江公子一家都没进去,一直走到写着「酒家」的南风楼前面才停下来,进去点了菜。属下走的时候他正在看一个男妓演奏。” 秦子义把毛笔放进笔洗里,从一旁拿起丝绸布缎擦了擦手道:“既然猜到他迷路了,你怎么不给他引引路?” 第52页 一身黑衣跪在地上的暗卫道:“您没说过可以暴露我的存在,我怕给您惹来麻烦。” 秦子义道:“不懂变通。”他把手背到身后往外走,“去换身衣服,跟我把逛花楼的丞相三公子接回来。” “是。” 江落青吃着小菜米饭,觉得这家做的东西手艺只能算得上凑合。 米饭上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凉了,牛肉干脆是冷的,像是从哪儿切来的下脚料。 江落青吃了两口就把筷子放下了,晚上吃这东西真心遭罪。 他抬手招来小二道:“多少刀。” 小二笑道:“一个银刀。” 江落青把银刀递出去就开始打听自己住的那个地方怎么走了,他往小二那边凑了凑,一股子香味就扑鼻而来了。 那不是食物的香,而是一种姑娘家用的胭脂花草香,他也没多想,只道:“小二,你知道清风居怎么走吗?” 小二笑看着他道:“公子怕是第一次来这城中吧?” 江落青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小二咯咯一笑道:“以公子这般的容貌品格,来了这城中,还不得好好扬名一番?” 江落青看着他带着脂粉气的笑,总觉得有些怪异,他道:“你先告诉我清风居该如何走吧。” 小二收起了玩闹的心思,点点头道:“客观你只要顺着来路,也就是花街一直往回走就是了,一直直走,到时候你自然能看得到清风居。” 小二刚说完话,一个穿着艷丽的清秀少年就凑上了,他刷的一开扇子,柔和的目光在江落青面上一转,轻声道:“就是不知道,清风居的饭食比起我们这里的,可是如何?” 我们?难到这人是掌柜的?还是他是掌柜的儿子? 江落青猜不出来,不过不得罪人总是对的,他温和的道:“各有不同,俱是不错。” 他这话一出,那少年就笑了两声,像是醉了一般的忽然倚在江落青的怀里,声音缠绵如同毒蛇嘶嘶作响,“公子长得可真是好看,连声音也这般好听~” 江落青像被蛰到一样快速把人从自己怀里推出去,后退三步皱着脸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被推出去的小倌听了他这话,怒气就没了,娇媚一笑,结果就听那位长得极为好看的公子道:“你是不是要偷袭我?!” 江落青说话时并未压低声音,偷袭二字一出,周围就传来了闹笑声,有人起闹道:“可不就是要偷袭你嘛!” “就是就是,偷个一夜春宵再说。” “公子既然进了这里,不若与我试试?” 楼中一下子热闹起来,他们能看出谁是同道中人,自然也能分清楚这个公子不是。 但长得这般好看,放他走之前不戏言两句,总觉得自己吃了亏。 于是楼中污言秽语便多了起来,江落青惊愕的站在原地,被那些话盖了满身。 反应过来之后也顾不得反驳,直接往门外跑了。 也没人拦他,他推开一道门,另一道门就从外面推开了,江落青躲闪不及,直接撞进了进来的人怀里,还把人撞得后退了两步,带着他出了这家花楼。 “总算找到人了。”秦子义把江落青从自己怀里推出去,皱眉道:“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我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人,结果见面你就直接朝我胸口来了一下?” 他先发制人,又表现的太过坦荡,十分不像断袖,导致江落青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他尴尬的整了整衣服道:“你找我做什么?” 秦子义道:“现在已经子时了,我们一行人明天早上动身离开。你这会儿还过去,明天睡过头或者还没回来怎么办?我不是不讲信用随便把你丢下的人。” 江落青站在这条越来越喧闹的花街,被灯火照亮的面皮烧的通红,他身后就是那个酒家的店门,里面就是南风楼。 而且他刚才还进去过,这一认知让他十分的尴尬而无措,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才好,也没理秦子义嘴里不太好的语气,他直接道:“你带头走,我刚才迷路了。一直站在这里像个什么样子?” 秦子义看着他强做镇定的脸,点点头说了声“行吧”,就带头把这乱头苍蝇引出了花街。 江落青回了清风居就洗了澡,洗完澡就睡不着了。 他从中午一直睡到了晚上,这会儿睡不着也正常。 他靠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月亮和漫天星辰,脑子里想着很多东西,想这桃信,想斐烟戚到底去了哪里,想斐济会不会只是被桃信鬼迷心窍,他躲上一年桃信没了,斐济就会变正常。 他还想京城,想齐度,想两个人一致对外又经常内讧的关系;他还想丞相府,想家人,他甚至猜着齐度是不是在胡编乱造。 可那张他从没用过的脸,确确实实就被人认出来了。 还有这个秦子义,身份肯定不简单,也不知道一路带着他是怀了什么心思。 明明不怎么看中他,要是看中他,早就不会让那个冬眠追着他玩,还把他扔在马车里,一堆人去吃饭了;但又不让他离开,如果他是可有可无的人,那他今天不小心走丢,秦子义也不可能跑去找他。 第53页 而且秦子义有心上人,也不可能看上他,那唯一有可能就是他对于秦子义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江落青其实不太相信秦子义嘴里那个报恩的,毕竟秦子义看起来也不像个傻子或者老实人。 一条条乱线纠缠在一块,江落青脑中毫无思绪。 一阵阵鞭声传来,伴随着鞭声的还有几声痛苦的哀嚎,匆忙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尖锐声。 那声音不算小,不过周围也没人出去,没人想给自己惹上事情。 江落青闲着也没事干,干脆穿了衣服拿了弯刀匆匆下楼打算看看热闹。 以前他下山的时候,碰见别人倒戈相嚮往往是和斐济一块在旁边看着,等看的差不多了再出手的。 怎么又想到他了…… 江落青嘆了口气,斐济的身影几乎占据他目前的大半个过去,作为一个亦师亦友的师兄,他的存在无疑是很重要的。 但江落青没想到斐济心神竟然这么不稳,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那时候斐济已经喝醉了,做出出格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 江落青抿了抿嘴,也许,斐济只是喝醉了把他当做了别人,再加上桃信的影响才做出的那种事情呢? 江落青跟自己说,没错,斐师兄那么稳重古板的一个人,自己怎么可能在清醒的情况下对自己师弟做出那种事情! 也许那时候斐济清醒的眼神只是他匆忙之间看错了,江落青想,等等就好了,等桃信没了就好了,他不急。 城中街道情趣非常,江落青寻着声音绕了许久,被挑起好奇心,这才总算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那两人身上穿着的是这城中巡逻士兵的衣服,江落青之前就在街道上看见过,只不过这是……遇袭了? 打斗声还在,江落青绕过捉迷藏似的墙壁,拐过颇具抽象艺术的墙角,总算是把人看到了。 第三十一章 日行一善 日行一善 顺带还见到了地上许多躺尸的人,真是各种衣服都有。 墙角上挂着灯火,让眼神不错的江落青轻易就能看到打斗中人的脸。 一个红衣姑娘手中持着长鞭抽的虎虎生威,空气中都带着凌厉的味道。 而另外两个身上穿着短打的壮汉则稳扎稳打,步步逼近。 江落青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这姑娘有些眼熟,不就是桥上那个红衣姑娘吗? 只见那个红衣姑娘满脸狠厉愤怒,吼了一声“滚开!”手上动作加快,招招都奔着别人要害而去! 那两个大汉见此手上动作加快,嘴里劝道:“我们少爷只是请你吃个饭,这位姑娘反应又何必如此大?” “呸!”那红衣姑娘冷声道:“他算个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三人不再说话,只各自都暗自发力。 江落青隐约把事情听了个明白,觉得这应该是个欺男霸女的事情了,自己可以出手帮忙,但这内力也支撑不下去。 想了片刻,那边渐渐支撑不住,江落青只得嘆了口气加入战斗。 这边齐娇内力早已撑不下去了,要看就要败北,一阵刀剑的震鸣声传来,一把弯刀便径直插入了她和那两个大汉之间,打斗瞬间止住。 “魔教!这是魔教弯刀!”一个大汉白着脸色说了一句,他跟同伴一对视,全都选择了离开。 毕竟魔教里的人可谓是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而且据说魔教中武力越好的人用的弯刀越精妙,刚才那引起周围铁剑震鸣的剑气,还有这一看就不简单的弯刀,来人功力肯定是十分精妙的! 两个大汉匆匆离开,齐娇面色复杂的站在原地看着那把弯刀,等了许久没见人出来,她转身离开。 江落青等人都走干净了,地上还剩些昏迷的人的时候才走出来,那把弯刀质量很不错,和他那把佩剑比起来虽然差一点,但跟其他刀剑一比也是不错的。 江落青走过去拔了拔,发现刚才内力用过头了,弯刀插的有点深。 他最后干脆一腿蹬墙,两手拔刀,用力一拔,总算是喀嚓一声出来了,江落青这几日肌肉越来越少,他没适应,一下子没稳住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嘶嘶”抽着气打算爬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只细白的手,齐娇面无表情的道:“齐娇,我的名字。” 江落青“嗯”了一声,报了自己名字,他没拉齐娇伸过来的手,自己撑着地站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没人说话,空气中瀰漫着尴尬。 江落青干笑道:“你姓齐?我有个朋友也姓齐。” 齐娇点点头,手里捏着鞭子沉默了一会儿道:“谢谢你帮我。” 江落青道:“不用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 齐娇抬眼看着他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江落青想了下,体贴道:“今晚的那个桥上?我在放花灯,你站在桥上。” 齐娇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江落青怎么翻也从记忆里找不出这个人,只摇摇头道:“我记不起来了,莫非是你记错了。” 齐娇看着他道:“你刚才说你叫江落青对吧,你是住在京城吗?” 她怎么知道自己住在京城的,江落青眯了眯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对。” 第54页 齐娇忽然笑了一下,笑容明艷动人,她道:“听说京城很繁华,那里美女若繁星般多,听人说京城是个让人醉生梦死,去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她勾着嘴角道:“我什么时候也要去见识一番。” 江落青欲言又止,想告诉她那些话夸大了,又觉得没必要这么说,毕竟他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 江落青看着齐娇跟自己挥了挥手,转身就走的样子困惑的皱了皱眉头,然后慢吞吞的清风居走回去。 第二天本来是准备早上走的,但是据说冬眠忽然不舒服,上吐下泻找了大夫给看病,等到晚上的时候才算是安稳下来。 一行人只能第二天再走,出了城门,江落青坐着车辕上回头看了一眼,之间高高的城门之上上书二字。 【镜城】那字迹潇洒飘逸,看起来颇有种不问世事的感觉。 秦子义见他在看城门,便道:“这是当今一位闲散王爷手底下的城池,整个都是个销金窟。” 江落青道:“这城中布局倒是有意思,和其他地方总是定性的房屋不太一样。” 秦子义靠在马车门上,摸了摸冬眠蔫哒哒的脑袋道:“这王爷是出了名的风流,城中不管什么自然都要按照他的喜好来。” 他说着就顿了顿,接着嘆了口气,“快六十的年纪了,还天天享乐,指不定哪天就马上风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了当今王爷的不是,还咒人家,要是别人就劝他谨言了。 但江落青每次回京城都要听到许多人念叨这个怎么样,那个人怎么还不死,念叨的他都习惯了。 所以听了秦子义的话就接了一句,“人各有命,急不得。” 秦子义含笑看着他。 江落青对上他的眼神,不期然就想到了那天误进南风楼里还要让秦子义来找他的事,若无其事的转头当做没看见。 秦子义眼中笑意更浓,他摸了摸冬眠的脑袋,冬眠有气无力的趴在旁边张了张嘴,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因为冬眠病了而且也没什么需要赶的急事,所以路上就慢吞吞的。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找了个平地停下来休息,一堆人围在一块吃着打包的东西,喝着清水说说笑笑。 刚吃完,远处便有打斗声传过来了。 江落青一行人按兵不动,那边的打斗声就慢慢消了。 齐娇咬牙把烈酒倒在伤口之上,伤口泛着白沫,撕心裂肺的疼不停地从左臂传来,她苍白着脸色往上撒了止血药,撕了衣布缠在胳膊上。 额头上还带着冷汗,她看了眼车上的箱子,对跟在身边的亲信道:“消息传出去没有?” “传出去了。”亲信包扎着皮肉外翻的手,忍的额角青筋乱跳,他道:“最近的分局会立刻派人赶过来,不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过来需要时间。最快四天。” 他说着咽了口唾沫,恶狠狠的道:“妈的,这群疯子!不久几块破石头至于抢成这样吗!” 齐娇站起来,低头看了他一眼,一眼就把人看的闭了嘴。 她看着周围或死或伤的兄弟,心中一片悲凉,莫不是就要这么折在这儿了? 可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完。 “庄主!”一个青年眼中闪着激动对齐娇道:“刚才我发现了一伙儿人!他们中步伐整齐,训练有素,很明显曾经参过军!” “我们跟他们一起走,说不定能避过这些匪徒!” “不行。”齐娇想也不想的就否定了,他们身上若是没有什么,这会儿过去一起走也可以,但现在有几方人马全部都盯着她这里,她这会儿过去不是把别人托入火堆吗? “庄主……”青年眼中的希望瞬间熄灭,他当然也懂得其中厉害关系,但自己命都保不住了,谁还有空多关心别人? 他咬牙挣扎道:“庄主,我看过,他们中有七八个人最起码都比我们这儿的老镖师厉害,脚步十分轻,几乎比的上那些人了!” 他嘴里的那些人,便是这些年慢慢隐市,结果今年忽然全部涌出来的门派中人,江湖中人了。 齐娇没回话,她慢慢环视了一眼周围,尚且存活的其余兄弟全都看着她,心存希望的看着她。 她又看了看脚下,那还有她尸骨未寒的兄弟们躺着,齐娇颤抖着闭上眼睛。 微不可查的一声嘆息从喉咙里溢出,齐娇睁开眼睛,恢復了冷静。 她道:“等会儿恢復的差不多了,先把我们的兄弟埋了,然后莫老和平生跟我去试探试探那群人,如果可以,我会尽量让他们庇护。” 她最后一个庇护说出来,周围的镖师羞愧的低下头没脸看她。 江落青吃完东西就坐在车辕上打哈欠,冬眠就趴在他旁边,脑袋有气无力的伸出车帘往外看,一看就十分没有精神。 它没有精神,江落青就高兴了,见冬眠动一下都难受的样子,他嘿嘿笑了两声,就快速伸手抹了一下它的脑袋。 然后获得了一声威胁性的低吼和张了一半就因为没力气而合上的血盆大口。 江落青心情十分明媚,连看着晒人的太阳也觉得今天的阳光十分温暖。 他小人得志似的又伸手抹了几把冬眠的脑袋,冬眠起初还吼两声,后面就不吼了,喉咙里发出唿噜噜的声音像是睡着了。 第55页 江落青被这声音催的也想睡,抬头往秦子义那边看过去,却发现几个人影渐渐走过来。 他皱着眉头跳下马车,低声道:“有人。” 他这话一出,刚才还松散的氛围顿时一边,各人拿起了手边的武器。 秦子义也慢吞吞的起身往马车这边走过来。 齐娇一行人拨开草丛走出来,就对上了严阵以待的一队人,她愣了愣,笑道:“别误会,我们只是想来问问,能不能一起顺路走。” 第三十二章 理智对待问题 理智对待问题 她话刚说完,华槊就道:“不能,你们走吧。” 齐娇面色不变,依旧笑意盈盈的道:“别急着拒绝,说不定我们这儿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呢?” 华槊不耐烦的道:“我们没什么想要的。” 江落青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个满面笑容的齐娇,很难想像,昨晚她还一直耷拉着脸。 秦子义注意到他的神色,心念一动道:“你认识?” 江落青道:“算是认识吧,见过两次,不熟。” 齐娇身上带着或多或少的伤,一看就是打斗造成的,甚至有可能他们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齐娇他们发出来的。 这时候这些人找过来想要一起走,很大可能性是齐娇他们的对手太厉害了,走投无路所以想把秦子义这一行人拉上。 江落青虽然救过齐娇,但他救的多了去了。而且他自己也只是搭个秦子义的顺风车,没必要这会儿没眼色的让秦子义为难。 江落青也不是傻的。 秦子义听到他轻描淡写的带过去,有点惊讶的道:“我还想着你也许会让我放她们进来。” 江落青没说话,他小时候跟着师傅出来偶尔救人,遇到的各种人都有。也有十分无能为力的情况,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见惯了与他无关的人的生死。 所以自己能救的情况下他救人,但不能的情况下又十分冷漠。 秦子义见他不说话神色温和的样子,摇摇头道:“你真是一个十分奇特的人。” 江落青笑了笑,就听秦子义扬声道:“放她们进来。” 江落青略带惊讶的看向秦子义,道:“他们那里还真有你想要的东西?” 秦子义摇摇头道:“你是我救命恩人,你想做的事我当然得做了。你想救人,又不想我为难,那我便做出一个选择好了。” 江落青心中一动,看着秦子义这张冷峻的脸上出现的格格不入的漫不经心的表情,有些发愣。 秦子义察觉到他的视线,侧过脸道:“怎么了?” 江落青移开视线,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齐娇和她脸上些微的惊讶道:“没什么。” 齐娇快步走过来,另外两个人被拦下了。她看了眼江落青,对秦子义笑了笑道:“这位公子,我们这次押送的东西价值不菲,待出去了,便把报酬分与你们四成可好?” “我们又不是强盗,齐庄主。”秦子义看着她道:“早闻齐庄主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齐娇道:“公子谬赞了,就不知公子是需要何物?” “不要东西。”秦子义幽幽道:“只不过日后总会有需要送的东西,到时候估计得劳烦齐庄主上点心,你觉得如何?” 齐娇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江落青以为她会转身就走的时候,她点点头道:“可以。” 秦子义勾了勾嘴角道:“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启程了,不知你们……” “我这就回去让人收拾收拾。”齐娇临走前道:“不需要写条吗?” 秦子义只高深莫测的道:“我信得过齐庄主为人。” 齐娇深深看了他一眼,余光扫过江落青,转身离开。 江落青等人走远了才开口,“原来你认识齐娇。” “猜的。”秦子义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只不过嘴里出来的话却十分不靠谱,“吓一下她而已,没想到猜对了。” 江落青点点头,没再多问。 齐娇待出去了,这才沉声道:“我们招惹上不该惹的人了。” 莫老皱眉道:“庄主这是何解?” 齐娇抬脚往回走,嘴里道:“他们的人虽然只有几十人,但是身上有血腥味,那是手下死过百人才能散发出来的感觉。” “而且一眼认出我的身份,我十分确定我没见过这个人。他的属下也没认出我。” “他让进去第一件事点名了他知道刚才跟我们争斗的人的身份,我甚至怀疑他知道我们箱子里装的东西是什么。” “我们镖局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宝物也不少,但他只让我说了一个口头约定,之后他们那儿有特殊的货物,我们得接。” “而且他根本没问我们身后有多大的威胁,谈了条件之后就直接让我们来收拾东西。他们人不多,那些人的神色看起来也很疲惫,证明他们赶路已久。” “而这里前不着村不着店,他们不可能紧急调来一批人手,唯一的办法,就是走管道。” 齐娇沉声道:“他们身份不低,而且,我刚才看见了一头银狼。” 第56页 “身份不低,养着银狼的。这秦国有几位?” 她这话一出,惹来了两声惊唿,莫老迟疑道:“那位出行,不可能只带这么点人吧?” 齐娇摇摇头,不再言语。 秦子义摆摆手让人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江落青坐在车辕上,秦子义就坐在靠近车门的那里,门帘打起来,冬眠的脑袋放在他的腿上。 江落青脑袋一点一点的就快睡着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问秦子义道:“等会儿万一有来者不善的,你是打算硬抗还是跑路?”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秦子义道:“哪个不长眼的会在官道上来着不善?” 他一条腿闲闲的伸过去,用脚尖踢了踢江落青屁股,“往过挪点。” 江落青道:“你腿怎么这么闲?”嘴里说着,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坐稳了。 赶车的小兵战战兢兢的听着他们两说话,手上动作丝毫不敢松慢一点。 秦子义道:“等会儿我们走的是官道,不管什么人,总得给上面几分薄面,你说是吧?” “啧。”江落青道:“我就知道你身份不简单,终于暴露出来了。” 秦子义见江落青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自己也跟着有些想睡觉,他懒洋洋的道:“给你把里面腾出来了,瞌睡了就进去睡,要不然你这脑袋一点一点的,什么时候掉下去我们都不知道。” 江落青嘴上念叨着“谁会那么蠢,这都能落下去。”脚步却十分诚实的往马车里面走了。 秦子义怕他睡在窄小的椅子上不舒服,就干脆从底座里面把雪白的兽皮拿出来铺在地上了,他道:“我怕你把我坐的地方睡垮,你就睡在木板上吧。” 江落青看着脚下和四周软绵绵又雪白的皮毛,嘴角勾了勾道:“行啊你,就会虐待我。” 他嘴里抱怨的话刚说完,就脱了鞋子顺手拿了一个靠枕枕上睡着了。 秦子义听见他的唿吸声越来越沉,抬手一勾,马车门帘落下阻挡了许多人的视线。 他往江落青放脑袋的那个方向坐过去,一低头就能看到他睡得红润的皮肤。 江落青睡着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想要蜷缩在一块,就跟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 挺有意思的,秦子义想。他的目光从手里的书上挪到江落青的脸上,嘴角勾了勾,伸手把江落青不知不觉藏在怀里的手拉出来握在自己手里。 江落青的手上有薄薄的茧,再加上他的皮肤又细又滑摸起来很舒服。 他的手有点凉,自己刚好可以给他捂热。秦子义想。 他像小孩子一样拉着江落青的手,嘴角勾着闭目养神。 这段时间江落青跟他越来越亲近了,这算好事。秦子义心里格外的宁静,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被人遗忘在角落的冬眠可怜兮兮的哼了两声,两眼一闭就去睡觉了。 齐娇的队伍就跟在江落青他们屁股后面,她猜的没错,这果然是往官道上拐的路。 她闭上眼睛,把这次的镖压到地方,还得回来一次。如果留下来的人到时候尸体还完好的话她就带回去,把他们葬在自己故乡。如果已经烂了,她就每人竖个石碑,让他们好安心离开。 但事情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江落青是被秦子义摇醒的,睁眼就看到一张皱着眉的脸,他皱了皱眉,手撑着坐起来道:“怎么了?” 他问完脑子就清楚了一些,外面正在响着砍杀声,江落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弯刀还在。 还有偶尔刺进马车的刀剑,不过刺的并不深,一看就是普通人。 江落青打了个哈欠,不慌不忙的对秦子义道:“看起来好像不是大事,这种程度你的人应该能解决。” “你醒来比较保险。”秦子义脸色严肃,他道:“这事儿不简单,这会儿已经是第二批人了。” 江落青皱了下眉,道:“第二批?” 秦子义道:“没错,后面估计还有。我怕有人钻到马车底下给你来一刀。” 江落青“哦”了一声把鞋子穿上,马车忽然像是被什么人推着一样翻了。 秦子义没留意到,直接朝着前面扑过去,他前面是个特别小的小几,上面摆着瓷器。 不管撞到是头撞到小几上,还是瓷器上都不好。江落青身体一侧,脚下一蹬直接垫在了秦子义跟瓷器还有小几之间,哐当一声,瓷器碎了。 秦子义狠狠撞在江落青身上,瓷器缓缓压进他的背后。江落青下意识就伸手把他的脑袋圈进怀里了,没办法,既然已经救了一次了,再救几次好像也没什么。 第三十三章 脑迴路的不同 秦子义嗅着江落青身上淡淡的暖香味,听到一声闷哼才回过神,赶紧站起来想查看江落青出什么事了。 江落青扶了扶脸上被这突然翻车弄的松散的面具,裹着布条的右手推了推秦子义道:“先出去给我看着外面,我绑个面具。” 推了一下没推动,秦子义捏着他的手腕皱眉道:“你背后刚才是不是受伤了?我怎么听见你声音了,你让我看看。” 江落青道:“我没受伤,你先到外面看着防止局面出问题,我把面具弄好了就让你看好把?” 第57页 秦子义见他态度坚决,没办法只能点头往外走。边走边道:“你那大半张脸都出来了,你还戴这个面具干什么?” 他心里也清楚江落青为什么要戴这个面具,但这会儿心里有点闷,自然而然就得找个发泄口,念叨了两句就出去看外面情况了。 江落青等人走了,把面具戴好,又摸了摸后背,瓷片划出的口子很小,就是有点深,不过江落青不太在意这么深的深度。 因为这几天他发现了桃信唯一一个有点好的功能,那就是有了桃信之后他身体的恢復能力好像强了,止血速度很快,伤口癒合很快,之后也不会有疤痕。 这简直是打架的时候作弊利器,刚被划破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伤口在不停的流血,但这会儿他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 拍了拍衣服,江落青起身往外面走。 他出去的时候外面只剩几个人了,那一行人见情况不妙,对视了一眼就要撤,结果被秦子义的人抓住了。 秦子义正在审问,见江落青出来,就皱眉走过去,按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个身,衣服是黑色的,背面破了几个小口子。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江落青就转身了。 江落青推了推秦子义,把他推得离自己远一点,这才道:“不就是破了个皮吗?有什么好看的,你刚才摸到血了吗?” 好像没有,秦子义心里松了口气,眼神也柔和了,他道:“那边抓了几个俘虏,正在审问,看不看?” 江落青看到冬眠蔫哒哒的蹲在那儿就来了兴趣,点点头挥挥手就自己凑过去了。 秦子义抬脚打算跟过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转身绕进了马车里,马已经被解开扶起来了,这马车就孤零零的没人扶躺在这里。 反正早就千疮百孔了,连露水也遮不了他早就不想要了,骑马倒是走的更快一些。 他进了马车,就看到里面的东西全部乱七八糟的躺着。角落是那个差点撞到他头的茶几,把茶几拨开,底下被鲜血浸湿染红的瓷片就暴露出来了。 秦子义有些茫然的摸了摸上面的血迹,还有点余温的感觉。 他心里说不上是感动还是什么,其实以前为他流过血,甚至没过命的人有很多,他会记住这些人,然后给予奖励,各有所得,双方都很满意。 当然也有喜欢他而为他受伤的,不过这类人很少很少,他也会给这类人他们想要的,他的宠爱,可时间一长他就没了兴趣。 江落青对他来说是个很怪异突兀的个体,这个人跟他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他说起报答金银的时候也很清净。 只有看见好马的时候才会露出眼馋的表情,他怕狼,不,更正确来说好像是怕和人差不多高的动物。 上次他追着一个大野猪玩儿,江落青看见就躲了。 对于花楼斗兽赌博这些富家子弟都熟悉的东西却表现的十分陌生,长着那张脸,也不知道遮一遮就进了花楼,跟个怀金进闹市的小孩一样。 不过他去一个陌生地方的时候那种拘谨茫然充满了仙气,像是迷路在了凡尘的仙人一样。 江落青在镜城马车里醒来的时候他其实楼上看到了,那副样子他一直忘不了。 脾气也怪,有时候嘴里说出来的话真的很难听,但经常做出来的事情却特别让人暖心。 比如知道冬眠肚子不舒服就自己跑去药店买了点草药,那草药就是绿根,用来治发热的,但平常来吃也不会出问题。 江落青就拿着这个东西还冬眠吃,吃着吃着,冬眠一直没治好的上吐下泻总算缓了一些,江落青又照顾了一晚上才算停了,就是精神一直不怎么好。 秦子义想,这人明明经常嫌弃冬眠,还被冬眠追着咬的,一人一狼两个冤家。但江落青怎么就能对冬眠那么上心呢,虽然当时他一边给冬眠餵绿根,一边贱兮兮的幸灾乐祸。 但出发点总是好的。 江落青好像一直喜欢救人,先是救了他,后来半夜睡不着出去转一圈都能救个人。 这还是那个一直负责盯着江落青的暗卫说的,要不然他还不清楚。 秦子义想,江落青这人看起来挺蠢的,但脑子里好像有一桿子别人看不见的秤。 就像今天的事,想救人,但不想连累更多的人,所以撇清了关系。 但秦子义是谁啊?在一块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他早就把这傢伙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琢磨的差不多了。 秦子义想了很多东西,但这些东西事情里面都包着一个叫江落青的人。 他还有些缺德的幸灾乐祸,去年碰见江丞相他还跟自己炫耀未来他儿子江落青会子承父业,但现在看来,子承父业实在说不上了,应该能勉强当个武状元。 毕竟江落青这人是你跟他对一句诗,他能给你回一句摸不着头脑的功法的人。 秦子义笑了笑,又停住。他揉了把脸,好像自打碰见这个招猫逗狗的丞相三公子之后,他就经常笑了。 也许是因为江落青是个活宝,他更应该去卖艺杂耍,肯定能赚不少钱。然后自己就可以大手一挥把江落青包下来带回府邸去,让他只逗自己一个人笑。 想着想着,秦子义就低笑出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笑江落青弄杂耍,还是在笑这个人以后只逗给他一个人看。 第58页 江落青看了一小会儿审问那个土匪就觉得没意思了,到处看了看发现人员伤亡很少,刚巧齐娇就从他对面过来了,也许是去洗手了,她的手指湿漉漉的滴着水,在阳光下面泛着光。 江落青踩着被鲜血染红的地面走过去道:“这次要劫镖的人多吗?” “有好几拨人。”齐娇见这次没有死人,心里松了口气,面色好了一些,她诚恳的道:“谢谢你,我知道带上我们并不是个好的选择。没有你,那位公子估计不会同意我们加入。” 江落青摆摆手道:“你想多了,你走了之后我问过他,是因为你们的确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才让你们加入的。” 他说着就没忍住捏了捏手指,其实他压根就不知道,这种事情知道越少越好,但这会儿总不能让之后几天都在一起走的同伴心里走的不安心吧? 齐娇听了他的话,心里越发确定了以后秦子义要交给他们的货物十分特殊,心里暂时松了口气,但又高高旋起了一把刀,不知道那把利刃到底是真是假,什么时候落下。 她状似不经意的道:“对了,还不知道那位公子叫什么。” 江落青没说全名,只说道:“他信秦。” 齐娇眸光暗了暗,点点头就要走。江落青看着她的脸道:“你怎么不笑了?” 齐娇一怔,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色就黑了黑,她咬牙道:“昨天那么重要,我摆个脸给你们,你们谁会愿意带上我们这队人。” 江落青没忍住又道:“那你为什么忽然不笑了?” 齐娇冷哼一声道:“笑累了。”说完就越过江落青走了。 江落青眨了下眼睛,有些不太明白怎么就说了两句话齐娇就生气了。 这态度,应该是生气了吧? 他走到蔫趴趴的冬眠跟前摸了摸它脑袋,眼睛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秦子义,就顺口问旁边一个小兵道:“你们公子去哪儿了?” “刚才你出来之后就进了马车里,到现在没出来。” 江落青“哦”了一声,继续不顾冬眠意愿摸着它的脑壳,摸了两下才反应过来,“什么?!” 他终于放过了冬眠的脑袋,磨磨蹭蹭的到了马车旁边,做了好一会儿又不是他的错的心里建设凑到了马车门那里,略微一弯腰就听到了秦子义低沉的笑声。 江落青:“……” 马车门原本就只是个布帘,这会儿马车倒了,布帘自然也跟着倒了,所以江落青一蹲下就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况。 他老老实实的蹲下,就看见秦子义手里拿着一个被血染红的瓷片,他前面还有一堆瓷片,里面大半都浸了血迹。 江落青惊讶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流了这么多血。 但秦子义对着沾了血的瓷片正在低笑,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江落青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幸灾乐祸吗?这就是幸灾乐祸吧! 他跟秦子义多大仇,为他受了伤,他竟然笑的出来。 秦子义还在笑,他坐的不舒服,还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闷笑! 江落青:“……有这么好笑吗?” 第三十四章 你在溪边看风景 江落青清楚的看到秦子义听到他的声音后手一顿,那瓷片就掉在木板上。 然后秦子义高大的身板仿佛被卡住一样,先是背对着他,然后再慢慢转过来看着他,十分僵硬的对他笑道:“落青?你怎么过来了。” 江落青沉默的看了他半饷,忽的鼓了鼓面颊,伸手从倒在一旁的小几下面摸了摸,摸出一个油纸包晃了晃道:“我来拿点吃的。” 毕竟以后路上还要一起走的,现在已经走了一大半路程了,后面去京城的路也就那两条,就算现在分开之后一定还会碰到。 江落青心宽,笑就笑吧,反正他救人救得问心无愧,而且仔细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后退一步站起来就往草丛里晃悠,他刚才看到齐娇弄水好像就是从这儿过来的,不远处应该就有水源。 秦子义听到江落青的话的时候是真愣住了,那时候他脸上还挂着笑,第一反应就是把笑藏起来。 所以他转身躲过了江落青的视线,等自己恢復的差不多了这才回过头,一回头就对上了江落青复杂的眼神。 他顺着那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一堆沾着血的瓷片,他刚才……好像对着这群东西在笑? 秦子义想到这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想解释,又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解释起来。 所以他只能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不过江落青对他也算配合,没多问,拿了点东西就离开了。 秦子义坐在车厢里愣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快步出去。 江落青走了一会儿没找到水的时候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他看了眼周围,打算往回走问齐娇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走的有点远了。 他走到一棵十分粗壮的树底下随意的往四周看了看,这才越过茂密的草丛发现了那个隐藏的有点深的小溪流。 那溪流是真的小,小到水流的声音都听不到,上面还垂着杂草,不认真看还真容易给忽略过去。 江落青轻巧的从突出地面的树根上跳下去,他们已经走到距离官道不远的地方了,到时候要再找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是很难的。 第59页 头上有清脆的鸟叫声,淡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撒在这一方天地里,水面泛着光点,白石粼粼,溪水清澈见底。 江落青的心情被这副画面温暖的变好,嘴角勾了勾他抬脚要往里面走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刚转头往后一看,手臂一紧就被抓住了。 这要是不熟的人,手这会儿早就脱臼了。但秦子义的脚步声江落青这几天已经听了不少了,所以并没有大动作,只是轻轻一挣就把胳膊拿出来了。 他看着正在平息故意的秦子义道:“你怎么来了?” 秦子义眯了下眼睛,道:“你要走?” “什么?”江落青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道:“我去哪儿?” 秦子义听到这话表情微微一松,故作严肃的道:“我也想你要去哪儿,毕竟我还没报答你,你一走,传出去我的名声可不好。”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开玩笑的,江落青摇摇头,勾着嘴角把秦子义往草丛那边推了推道:“你看。” 秦子义刚松了口气,被他一推,抬眼就装进了一片幽静里。 这一处地方美得自成一片天地,正匆匆平息着唿吸的他,在这里就像是局外人一般。 “好看吧?”江落青抬脚走进去,心情很好的过去蹲下用手撩了撩溪水,侧头对秦子义笑道:“我刚才看齐娇从这儿过来,就想着过来喝点水,没想到这里看起来还真挺不错的。” 秦子义看到有阳光落在江落青的脸上,让那笑容更加温和,但同样又刺眼。 江落青脸上的表情和刚才对他的不一样,那是一种纯粹的欣赏和开心,就像是安安静静的走在路上,然后忽然发现一朵慢吞吞开放的花朵,只纯粹的为这朵在路边打开却没被人摘走的花开心。 秦子义头一次觉得,原来这个人也可以温柔的这么安静。 他蹲在溪边,阳光落在他身上,让秦子义不知为何生出一种错觉,这个人要散在阳光下。 他没忍住抬脚走过去,把手搭在江落青的肩膀上,入手是柔软的布料,这才让他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个人存在,而且却实的在他的手下。 这个意识让秦子义心如擂鼓,如同被江落青闲闲撩起的溪水一般,本来平平静静谁也找不到,却被一个浑身带着阳光的人闯进来,不经意的撩拨,看起来无事,但落下的水珠却打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秦子义自己也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桃信还是江落青这个人本身,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刻,在这个单独被噼开的地方,他心动了。 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心此刻在为谁而跳,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新奇而有趣,虽然带着一点点的冒险,但他觉得这冒险并没有多重要。 他的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意思,手下也微微抓紧,他认为眼前这个人逃不开他的掌心。 “嗯?”江落青觉得肩膀被秦子义用来支撑身体了,他抖了抖肩膀把秦子义的手都抖下去,这才笑道:“怎么忽然站不住了?还要我给你撑着啊。” 秦子义没辩解什么,笑了笑就蹲在了江落青旁边,两个人用手鞠起一捧水解渴。 等喝的差不多了,江落青一抹脸,就把刚才挂在腰侧的酒囊接下来装水。 秦子义道:“这马上就进入官道了,到时候自然有储备水的地方,你何必在这儿装?” 江落青一边装一边笑道:“这怎么能一样?官道上可不会有这景色了,再说这儿的水也没什么,装点就装点吧。” 他这话说完,酒囊里的水就装完了,他提起来抖了抖,环视一眼周围,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江落青安安静静的,坐在地上也没说话,就这么歇了好一会儿,等把这儿的景色看的分明之后,这才起身往外面走。 他走,秦子义也走。 秦子义跟着走出去,没走两步又折返回去,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干什么,看了一眼这儿的景色。 其实也没什么景色好言,对于秦子义来说,这种景色在他的后院中真的是处处可见,不过许是因为有了江落青这个人,他竟也开始觉得这个景色很难见到了。 难得心中有点留恋,秦子义想了想,就揪了一片树叶,转身快步跟上了江落青的步伐。 江落青自然没察觉到秦子义这一番复杂的心理变化,他只以为秦子义有事做所以折返回去了,这会儿见人跟上来就打趣道:“刚才把东西落那儿了?” 秦子义勾了勾唇角,轻笑道:“嗯,不过已经找到了。” 江落青对于秦子义的笑容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几日同行,虽然秦子义一直保持着冷脸,但有时候他还会不经意一笑。 江落青觉得秦子义本人并不严肃,但是自己手下人在这里,自己得镇场子,所以才一直绷着脸。 路程果然如同秦子义所说,很快便进入了官道之中,能够进入官道是对于一种身份的彰显,路上也不怎么出事了,一路平安一直到了京城外。 还没进入京城的时候,追杀便接二连三的来了,而且看衣服还有动作并不是一伙儿人。 只不过那配合真是不错,一伙人刚被他们打的苟延残喘,令一伙儿人就过来了。 直接是上了车轮战,导致一个早上,他们直接寸步难行,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 第60页 官道上的青石板地的缝隙被暗红色的鲜血填满,里面的尘土被染深了颜色,凝聚在石板上的点点血迹也无人有空去管。 他们一行人把同行人的尸体处理了已经很艰难了。 江落青垂着眼盘腿坐在地上,冬眠把脑袋放在他的大腿上,一人一狼难得变得沉默,其中对各自的信任不言而喻。 把白布最后一点缠好,手臂被紧紧裹住,还是透漏出了丝丝血迹,江落青捏了捏手,感觉还有点紧绷用不上力。 这是他今天为了护着冬眠受的伤,而冬眠则是为了护着秦子义。 当时来的人是有点内力功夫的,但这内力有也跟没有无甚差别。跟普通武者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群人一直目标明确,围攻秦子义。 其他人自然是要上去帮忙的,但尽管帮忙了,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而秦子义身形被缠住,又不能躲,那从背后噼下来的刀便被突然跑出来的冬眠给撞开了。 一直病恹恹的冬眠像是被冒犯了领地的领主,兇狠的亮着自己尖利的牙齿。 但再兇狠它也只是只普通的野兽,而且还有病。 那刀被撞开之后,便拐了方向朝着冬眠去了。 江落青那时正在秦子义那儿帮着忙,看见了顿时心中一紧,直接运起轻功过去要把那落下的弯刀挑开。 结果不成想是一个计,那弯刀告知到他的靠近瞬间变了方向,弯刀进了皮肉,那弯刀的主人似乎等的不是他,看到江落青时的眼睛里带着诧异。 而后,他的表情永远维持在了诧异那里。 第三十五章 忘了 随着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在地上,在场的战斗陷入了末尾。 江落青微皱着眉毛捂着正在不停往外涌血的伤口,坐在一旁开始包扎伤口。 那道伤口有点长,他直接把备用的中衣一条袖子撕完,这才算是把血止住了。 等把自己包扎好,他垂眼去看冬眠。 冬眠的耳朵往后撇着,看起来有点懒洋洋的,十分乖巧的样子。 江落青抹了摸冬眠的皮毛,发现它身上的伤口还挺多,不过也不大,是小小的那种。 不用裹布条,江落青拿出伤药轻轻摸了摸冬眠的脑袋,开始给它上药。 感受到疼痛,冬眠下意识的挣了挣,江落青摸它脑袋也不起作用,直接挣脱人去找自己主人告状了。 江落青好笑的看着冬眠熘熘达达的朝着秦子义走过去,嘆了口气,微眯着眼睛瞌觉。 从昨天中午开始有人来想杀了他们一行人了,他从昨天开始就没有休息过了,这会儿略略放松,脑袋就忍不住开始点了。 点了点,他就迷迷煳煳的把包袱抱在怀里,下巴撑在上面睡着了。 秦子义见人睡着了,放轻脚步声过去。 刚在江落青面前蹲下,就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睛,看到来人是秦子义,他眨了下眼睛,里面又变得混沌了。 嘟囔了一句“你过来了?”之后,江落青又睡着了。 秦子义背对着众人,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眼神挪在江落青带着血迹的胳膊上变成了浓浓的心疼。 他侧身敲了敲在一旁凑来凑去的冬眠的脑袋,嘆了口气,坐在江落青的旁边,冬眠则趴在了他旁边。 不出他所料,江落青睡了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武者最忌讳的深睡,抱着包袱的手一松,脑袋一歪,就被等候已久的秦子义捞过去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这时候的江落青是很乖顺的,他脑袋放在秦子义肩膀上,还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继续睡。 秦子义被蹭的心情好了不好,一直沉在他心里的事儿这会儿都轻松了不少。 他悄悄的把手放进江落青松松打开的手里,五指打开放进去,便成了十指交握。 不过他也不敢用力,怕把江落青惊醒,就这么松松握着,他心情也好了。 秦子义对这种新奇的感觉并不排斥,甚至还在暗暗感嘆,这就是所谓的心悦之人吗?感觉还不错。 江落青是被冬眠的唿噜声叫醒的,醒来的时候他正枕在秦子义的肩膀上,而秦子义在用另一只手不自在的吃东西。 江落青尴尬的笑了笑,随手给秦子义捏了两下被他枕僵的肩膀道:“怎么不叫醒我?” 秦子义咬了一口夹着肉的饼子,喝了口水咽下去才答道:“你昨天一直到现在已经许久未曾休息了,让你看顾这么久,你好不容易睡了,我再把你叫起来像个什么样子?” 江落青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顺着就眨了下眼睛,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露出来的一只眼睛都泛起了泪花。 他随手一抹,指尖就带了点湿润,眼前恢復清晰时就看到秦子义正看着他,正好他肚子也有些饿了,就拿出了饼子开始啃。 许是刚睡醒的原因,他的动作还有点慢吞吞的呆,脸上表情很少,看起来呆样十足。 秦子义就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这个人真特殊,不管什么动作在他做起来就好看多了。 江落青吃了好几口,稍微清醒过来了,见秦子义看他,他道:“怎么?准备启程了?” 秦子义摇摇头道:“才走到这儿那些人就狗急跳墙的有了这么多反扑,如果再走下去,估计危险会更大。” 第61页 江落青沉默了一下,抬眼看着秦子义道:“那就一直困在这儿?” 他的轻功已经在这一段打斗里用的差不多了,要不然只他运起轻功赶进京城里搬救兵也不是不可以。 秦子义捏了捏指尖的饼屑,随意两下就弹干净了,他微垂着眼皮,神态漫不经心中带着彻骨的寒意道:“我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不过肯定是比我们多的。” 江落青点点头,慢吞吞的吃着手里的东西,一侧脸颊略微鼓起,他看着秦子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秦子义余光看到他这幅样子,眼中冷意散了一些,嘴角勾起,懒洋洋的看着江落青,抬手贱兮兮的在江落青鼓起的脸颊上戳了戳。 江落青皱眉往后躲了躲,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道:“你乱戳什么?” 秦子义故意激他,嘴里满不在乎的道:“两个大男人,你躲什么?戳一下又不能掉块肉。” 江落青也明白是这道理,他不觉得心里有人的秦子义能在这短短半个月之内就喜欢上他,但同样的,他在斐济之后就有些排斥男子接近他了。 这也快到京城了,他的目光落在秦子义略带诧异和淡笑的脸上,随即若无其事的坐端正自己的身体,撇撇嘴道:“你一个大男人这么不嫌腻歪?” 秦子义看着他这神态,眼神暗了暗,嘴里却是嫌弃道:“腻歪?你在想什么东西。” 他说着还特意往旁边坐了坐,展现出的是一个十分正常的男子形象。 他这一系列动作表情都十分恰当,不出所料的看到江落青缓缓放松的姿态。 其实从这段时间的接触里,秦子义早早就发现了江落青对于男子近距离接触他时的紧绷感。他也的确反思过是不是不经意表现出的攻击性太强了,但是仔细观察下来却不像是这样。 秦子义看着江落青继续吃东西,他发现江落青看上去亲和,但对于很多人来说,不,正准确来说是对于男子他都在避免着近距离接触。 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平时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秦子义这些天大多数时候目光都追随着江落青这个人,自然发现了他敏感而不自觉的规避状态,但是这种情况在一部分那个镖队里的姑娘身上并不会存在。 可江落青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贪慕女色之徒,秦子义捻着自己的袖口,神色放空的想:所以这人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江落青吃完东西,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所以你这么有闲情逗我,是想好出去的办法了?” “的确有一个办法。”秦子义随手摺了一根刚相处不少嫩叶的树枝,然后在脚下的青石板地上沿着缝隙划来划去,“不过主要就是听天由命了。” 江落青跟他一起走了这么些日子,当然清楚他的一些性子,这个秦子义可是谨慎的很,轻易不会动手,一出手必然是有把握。 所以他放心的轻笑一声道:“别跟我装蒜,快说说。” 秦子义看了眼周围正在休息的手下和那些加入进来不久的镖队人员,开口道:“我打算等休整好了就放信号弹。” 江落青皱眉看着他道:“你是,城中有接应的人?那为何……” 秦子义接话道:“为何之前不放是吧?”他冷笑道:“那些野狗一般的东西,速度快的多了,短时间里肯定能集结出一群乱七八糟的队伍,赶来的时候我的人估计还没到。” “没有胜算的事情我不会去做,之前我们距离京城太远,要是放出信号弹,他们倾尽全力绞杀我们,恐怕我的人来的时候能看到的就只有我的失手了。” 秦子义十分冷静的道:“你看看周围的人,只单你自己看,这队伍在那些声东击西的人手下能存多久?” 江落青看了眼周围死的死,伤的伤,时不时嘴里溢出一声闷哼的几个人,皱了皱眉道:“再要不了一次就能解决。” 秦子义勾起嘴角,道:“对啊,只要一次就能解决掉我了。你觉得这么久我都没用信号弹,前两次几乎算得上是被逼近绝路了,如果要杀我的人是你,你会怎么想?” 江落青若有所思的道:“……信号弹早就在路上被你弄丢了?要不然你明明这般谨慎,却在几次几乎丧命的时候都没用信号弹。” 秦子义嘴角勾起道:“对,这也算是我对于这幕后之人的另一种意思。”他抬头看了看远方天边的颜色,微勾嘴角道:“下次人来的时候,就是信号弹出去的时候。” 江落青看着秦子义满脸笃定的道:“只要等会儿能多撑一下,自然可以成功进京城之中。” 江落青沉默一会儿道:“你觉得这些人撑得住吗?” 秦子义的表情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冰冷,他道:“撑不住也得撑。”他看了眼齐娇一行人,淡笑道:“光我们的人肯定是不够的。” 所以他才会在当时齐娇求救的时候出手,原来早就有自己的算计了。 江落青道:“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他还真没怎么意识到,秦子义是个处处都在不停算计的人。 他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但秦子义心里却清楚他不喜欢自己的算计,笑着解释道:“当然,如果不带那群人的话也不是不能走到京城中,毕竟那样还可以少一堆敌人不是吗?” 第62页 秦子义看着江落青认真道:“你是救了我命的人,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当初手下这些人时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路上形式有所变化而已。” 第三十六章 嗯 他并不想让江落青对自己产生恶感,所以破天荒的解释了一堆。 江落青幅度很小的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多解释。” 秦子义还想再说两句,但对上他疲惫的眉眼,就没在继续说下去。 按理得了桃信的桃信之主在身体变化的时期是十分嗜睡而且虚弱的,但是江落青即使虚弱,拿起弯刀的时候依旧有着自己的锋芒。 江落青一路上有很多和他们分开的机会,秦子义为了试探他还特意把撞了大量金银的荷包给了他。 但江落青到现在也没离开,秦子义知道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江落青觉得那些人已经把他和秦子义看成一伙儿的。 而另一部分,秦子义一直觉得江落青是觉得他这一行人太弱了,所以留下来能护就护着了。 冬眠从喉咙里发出一串低低的唿唿声,秦子义揉了揉它的脑袋,低头就看到了江落青包扎好的胳膊。 他眼神一柔,其实江落青远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冷漠柔和多了。 一直断断续续的睡觉清醒,等到凌晨的时候,初春和夏日交接之时的冷气就涌了出来,那温度感觉也不太冷,但湿气就像浸到了骨子里一般。 江落青把弯刀抵在地上,手抓着刀柄,下巴抵在刀把上,眯着眼睛一副困顿的样子坐在地上往四周慢吞吞的看,像是睡迷煳了一样。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眼看过去就撞进了一双承载着笑意的眼睛里,秦子义此时的表情甚至是称得上悠闲的,只不过眼睛里的血丝却褪不去。 江落青把眼睛睁大,坐端正看着秦子义道:“什么时候动手。” 秦子义也不顾姿态了,掀起长袍就坐在他身边,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看着天边,被月色隐隐照亮的脸上是带着笑意的,“你说明天的太阳大不大?” 江落青是习武之人,感官比普通人敏锐很多,即使他内力所剩无几,但他还是轻易就察觉到了秦子义的情绪。 他有些困扰的皱了下眉,然后尽力克服着心里的不适,抬手握住肩膀,把秦子义往他这边一拉,然后顺手拍了拍这人的后背,这才把人放开道:“有我在,能撑下去。” 秦子义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弄的整个人都有点懵,幸好有月色的遮掩,要不然他通红的耳尖和慢慢泛起红晕的脸色就要暴露出来了。 听了江落青的话,他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改口道:“你只管保护好自己就行,我难到还顾不住自己了?” 江落青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只动了动自己包扎好的胳膊,觉得伤口止血以后就拆了布条,然后重新裹紧,他这次裹的是真紧,也只有这样之后打斗的话他行动才能更方便。 伤口因为这一番折腾,又抱怨似的慢吞吞的从布条里渗出一点血,也不多,很快就停住了。 江落青好似一无所觉的闭目养神。 秦子义就在一旁沉默的看着他的动作,他的下属把心思寄存在他身上,所以他不能露出一点难色,甚至于只能云淡风轻。 他的母妃要依靠他,他后院中的女子要依靠他,他的下属要靠他发号施令,所以他不能有所差错。 只有这个人,轻而易举的就看破了他的伪装,然后抱了抱他跟他说,“别怕,有我在。” 这是一句令人感到安心的话,秦子义一直隐隐烦躁的心思被安定下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江落青,想在这人脸上找到挣扎和怨愤,但是没有。 那张一脉传承他江家的脸上,只有平静,甚至周身的气息比他见到的江家饱读诗书的江二公子还要沉静。 秦子义的目光恍惚了一下,其实他以前也遇见过武林中人,但那些人对他十分恭敬,也无人能只一两眼就猜出他的心思。 秦子义感到好奇,同时也感觉到危险。 佩剑就在他的腰上,而身旁的人正虚弱的恢復着力气,以图等会儿帮他坚持更久。 秦子义就这么看着江落青月光下的侧脸,看着看着,心里翻涌的东西就沉下去了,心思安静下来,他放空着思绪。 江落青一直能感觉到秦子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甚至那偶尔带着杀意的气势也瞒不住他,但他并没有说甚至于做什么。 他只是装作一无所觉的坐在那里。 其实他刚做出刚才的动作就知道自己有些贸然了,秦子义看起来身份一定不低,身上有着江落青见过的一部人常居上位才能有的气势。 而这类人,最不喜的就是有人能猜到他的心思,江落青刚才直接点出秦子义的心思的时候,感觉到秦子义的身子都僵了,估计那时候就不高兴了。 但这也不在江落青的控制范围内,而且他这会儿不想跟秦子义弄的不尴不尬,所以只能用闭目养神躲过去。 结果瞌着眼睛没一会儿,竟然真的有了睡意。 就在他神思有些迷煳的时候,身旁的人开口了。 秦子义:“我打算天光乍破时动手,到时候看的才清楚一些,方便动手。”他沉默了一会儿,接道:“不过就是不知道那些人忍不忍得住了。” 第63页 江落青把眼睛睁开,透过黑暗看着秦子义道:“其实我一直想不通,路上有那么多动手的机会,但是他们为什么一直是过不久派一批人出现,而且有时候有的拳脚功夫还十分普通。” 说普通都是抬举,有的人就干脆只有一身蛮力。 秦子义嘴角微勾道:“自然是有人牵扯这群杂碎了。” 他说完皱了下眉毛,补充道:“当然,还留下了一些漏网之鱼,藏的够深,之前还都没发现,他们也就瞅准这个时候动手了。” “至于人为什么一批一批来而且好坏不分的话。”秦子义笑道:“自然是有人在找他们,他们自己本身也自顾不暇了。” 江落青闻言点点头,没再多说话。 他看着远方黑漆漆的空间,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来那天斐济醉酒时发生的事情。 师兄许是喝醉了,江落青找着藉口,喝醉了,酒醒后想起来了,但由于没脸见他所以一直没跟上来。 江落青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这些东西,不过不知道师妹到底去哪里学医了,还有名仙会九月下旬开启,他要不要去。 回京城之后他该如何面对父母。 江落青想了许多,但最后脑子却是空空的。 秦子义索性往江落青那边挪了挪,若无其事的道:“在想什么?” 江落青眨了下眼睛,回过神,视线在秦子义和自己的距离那里扫了一眼道:“没什么。” 秦子义见问不出来,也不强求,转移话题道:“你好好休息,等会儿是一场恶战。” 江落青从鼻子里发出嗡嗡的“嗯”声,奈何秦子义嘴里说着让他休息好像就是客套话,一直在那儿喋喋不休,念叨的他昏昏欲睡。 秦子义说好多,他才会哼唧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他的心不在焉了,秦子义说话的速度声音开始放慢。 如同那只成年累月摆在京中一处地方的巨大石钟,慢条斯理的告诉着人们那些不经意间流走的时间。 秦子义则慢条斯理讲着一些见闻,讲到后面,他就不说了。 江落青在片刻的安静里眯了一会儿,这天地间就被隐隐照亮了。 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那么明显,等人反应过来,天色已经朦朦胧胧的亮了。 秦子义眨了下一夜没合上的双眼,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气,随即笑着拍了拍江落青的胳膊道:“醒来吃点东西。” “嗯”江落青从身旁的小包袱里拿出被油纸包着的饼子,三下五除二吃干净,拿着水囊喝了点水,填饱肚子后就挺直腰板坐在原地等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说不清是气象影响了他们,还是他们影响了气象。今天的天气并不能算好,天是亮了,但并没有平日里淡红色和金色结合的光芒出现,天地间都被蒙上了薄纱。 空气中是湿湿沉沉的感觉,这感觉并不让人舒服,相对的令不少人心中有了烦闷之感。 江落青坐着,秦子义就陪在他身边坐着。远处轻巧的脚步声快步朝他们这边儿过来,江落青掀起眼皮,里面是令人心惊的冰冷和清醒。 齐娇对上江落青冰冷的视线时愣了一下,她抿抿嘴走过来对秦子义道:“什么时候动手。” 秦子义冷淡道:“考虑好了?” 齐娇咬牙道:“好了。” 秦子义“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眼这个穿着短打,拿着长鞭,头髮编成长辫子的年轻姑娘,若不是早有耳闻,他的很难把这个年轻的姑娘归类在那个雷厉风行的庄主身上。 如果这一行没有出现江落青这个人,只让他和这个齐娇相遇的话,他说不定会提起一点兴趣。 不过那也只是如果。 江落青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腿有些麻就随意换了个姿势,结果这一动就引来了秦子义的目光,他停下话一手虚扶了一下江落青的僵直的腿,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话题。 第三十七章 晒暖暖 江落青皱了皱眉头,不过秦子义那样子看上去真的就只是顺手而为,完全出于好意,他并没有多想,只是不太自在的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秦子义余光看到这些细节,目光暗了暗,不过神色还是没变。 齐娇把两人的相处全都看着眼里,她暗暗捏紧手里的长鞭,眉头皱起的恰到好处,她正在跟秦子义商量等会儿将要面对的事。 江落青并没注意身旁的暗潮汹涌,他打了个哈欠,眨了下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等他做完这些的时候,一转身就看到秦子义也跟着站起来了,齐娇看了江落青一眼,转身回了自己人休息的地方。 秦子义不復刚才冷漠的样子,表情温和的看着江落青道“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江落青听出他话里有话,点头道“还行,要动手了吗?” 秦子义点点头,拧了一下自己的佩剑剑柄,那剑柄就慢慢打开。 江落青看着秦子义把里面的竹筒抽出来,然后拿在手上拉开。 咻的一声,信号弹在空中炸出了颜色。 江落青握着弯刀垂目,信号弹一发出去,周围休息的士兵纷纷睁开眼睛,一言不发的握紧自己的武器站起来,他们看着京城的方向,沉默的等待敌人来临。 第64页 来的速度挺快的,信号弹放出去没一会儿,一群陆陆续续赶来人和江落青他们对峙。 等人全齐了,一分不等就冲上来了。 江落青冷着脸一刀过去,两颗头颅便落了地。 他杀人也是挑的,他只杀那些镰派中人,因为是邪教,所以他动手,但其余人不是,所以他对魔教以外的人并不下重手,多是直接把人敲晕。 江落青游走在人群之中,有时手起刀落一颗人头,有时却是只单单把人放倒,刚开始他还游刃有余,但后来却是渐渐后继不足了。 对方人还在不停地增加,但是他们的援兵还没来。 江落青皱了一下眉毛,抬手挡住一人噼手砍过来的长刀,用了巧劲儿把刀推开,一脚踢在了这人的膝盖窝里,让人跪下之后他用刀柄重重在这人后颈一敲,这人便晕过去了。 最近他体质越来越弱,这会儿握着手的刀柄竟然已经有些颤抖了。 江落青抿了抿嘴,一路朝着秦子义走过去,路过之处,倒下一片人。 其余人看着江落青的视线不由得带上了惊异,随即若有若无的远离他。 江落青面色平静的对秦子义匆匆道:“刀卷刃了,你先帮我顶顶。” 秦子义看了他一眼,果断点头道:“好。” 江落青躲到秦子义背后,随手撕掉一块袖子,然后用牙齿咬着一端裹紧手腕和手心,这样一通下来,他的左右手才终于不抖了。 他深深的喘了两口气,汗水从鬓角滑下,划过脸上被不经意破开的细小伤口,刺拉拉的疼。 江落青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把脸上的汗擦干,身上恢復一点体力之后就再次加入了战斗。 这场战斗持续的不算久,但是前仆后继来的人太多了,就好像一座又一座的肉山,杀不完。 江落青到了后面,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动作越来越麻木,只凭藉着本能去挥舞弯刀,弯刀在清晨中甩出一片血迹。 他这时候也来不及分清哪个是镰派中人了,他能勉强分清自己人都十分不错。 浑身上下的衣物被血溅透,江落青还从没经歷过让他这么麻木的斗争。 他抿着嘴,血溅在他脸上,不期然尝到了一点温热的铁锈味,让他几欲作呕。 援兵来的应该算是快的吧,太阳从云层中隐隐约约的探出一点身影时,周围前仆后继的人总算少了一些。 脚下被血液浸透,看起来像是一个修罗场。 马蹄声就是在这时候传过来的,江落青利落而轻巧的一勾手,弯刀就划破那格外脆弱的喉咙。 他那时候已经体力不支了,只来得及看到一群穿着统一服饰的人骑着马匆匆而来,身后是秦子义手下惊喜的声音,“主子!我们的人来了!” 江落青听到这句话,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顺着抵在地上的弯刀就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等他再次恢復意识的时候,是在一间宽阔的床上。 床幔之上挂着镂空的银制薰香球,床幔有三层,只留下最薄的一层放下来了一半,其他都被勾起来。 江落青浑身都疼,他皱了下眉,撑着身体坐起来,这才看清了屋子里面。 屋子里是比较大的,比起他在家里的房间也是不逞多让,里面摆设比他的房间多了一分灵智和生气。 窗户被打开,江落青窗边看了看天色,今天阳光微薰,天气不错,正是接近午时了。 江落青身上穿着中衣,披头散髮的被柔和了眉目,沐浴在阳光下像是要散去一样。 秦子义带着人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江落青被他安排住在二楼,这时候他要看就得仰着头,他感到稀奇,毕竟能让他从这个角度看的人,还是很少的。 第三十八章 心里有人 心里有人 江落青听见下面有声音,低头一看,视线就跟秦子义的撞在一块了,他下意识柔和眉眼对秦子义笑了笑。随即想到什么,抬手去摸自己的眼睛,却什么都没摸到。 江落青皱了皱眉,从窗户边退开,环视着周围找银镜,但是走了两步,却只看到一个圆桌和往楼下走的楼梯。 正在他皱眉的时候,楼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 江落青后退一步,手放在身旁的圆桌上,却没有动作。 他不知道躺了多久,身上的内力恢復了一小半,这些已经够他离开这里了。 但是……秦子义是和他一起经歷过拼杀的,所以江落青并不想把他往坏处想。 他站在那里看着秦子义一人慢慢走上来,那张冷峻的脸对着他却奇异的柔和下来。 江落青跟秦子义待在一起的半个多月里,已经对他这种表情变化很熟悉了,他想说话,但还是不自觉的侧了侧脸把有桃信的那一面藏起来,垂眼道:“这是哪儿?” 秦子义听了他略显冷淡生疏的语气就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几步开外,他快速的皱了下眉又松开,看着江落青的脸道:“这是我在京城的一处府邸,平时偶尔做歇脚用的。” 说完顿了顿,不用江落青问就接着道:“那天你昏过去之后,我们的人就到了,人比较多,把那些人给解决了。那时候你…们,的强势比较重,不方便赶路。” “齐娇押镖的地方也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索性我也没急事,就想着暂时在这里多住一会儿。” 第65页 “这里地方较为偏僻,在只能算是在京都最外围的地方。” 秦子义观察着江落青的神色道:“前几日你一直未曾醒来,所以也没来得及问你,然后通知你家中人来接。” “你若是在这里觉得别扭,我也可以等你好点了派人送你回去。” 江落青闻言抬眼看着秦子义,他的脸正面对着秦子义所以眼里一闪而逝的迟疑很轻易就被秦子义捕捉到了。 江落青沉默一下,摇摇头道:“不用了。” 他受了重伤,疲惫过度陷入昏迷,这会儿好不容易醒来还没喝水润嗓子,脱口而出的声音都是嘶哑的。 秦子义眉毛跳了下,几大步走到江落青面前,抬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江落青,板着脸道:“还不快喝水润润嗓子?你这声音都快成破锣了。” 江落青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秦子义,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把杯子接过,低声说了声“谢谢”就喝掉了。 他喝完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低头看着自己一双手上细密的伤口,伤口并不深,只是留在那里,带着细细的疼。 让人能时刻感受到。 江落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慢慢一松,他甚至笑了一下,明亮的眼睛看着秦子义,没有了刚才的躲闪,“你都知道了?” 秦子义知道他在问什么,点点头,他看着江落青,姿态认真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他道:“不就是桃信,下一年便换人了,你怕什么?” 他勾着唇角玩笑道:“怎么?真当我定力这般不好,一个桃信就能让我魂不守舍了?” 他这么一说,江落青松了口气,随即有点尴尬的笑道:“也对,我怎么给忘了,你是有心上人的人来着。” 秦子义没否认,只勾着嘴角看着他,道:“总算想起来了。” 江落青见他这幅模样,笑道“我睡了多久了?” 提起这个秦子义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沉默一会儿才嘆了口气道:“睡了有三天了。” 江落青愣了一下,就听秦子义道:“这两天我让人一直伺候你洗漱,你都没醒来……你不介意吧?” 其实洗漱这种事是秦子义自己动的手,虽然关键部位不敢碰,但是该揩的油他也没放过。 现在想想还有些心神荡漾。 江落青并不清楚秦子义沉稳的皮下面藏着多么不好的心思,他随意的道:“不介意。” 他在丞相府,小时候也是被人伺候大的,这种小事情还真没什么值得他介意的。 江落青坐在圆桌旁边,手指在桌子上不停的敲击,他站在身体还没好全,而且也没做好直接回府的准备,他怕他回去直接撞上了父母对别人好。 嘆了口气,他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秦子义道:“我先在你这儿借住一段时间,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秦子义勾起嘴角道:“正好我对这边儿还算熟,过两日,带你去几个好玩儿的地方。” 第三十九章 轻佻 轻佻 “得了。”江落青看他那一脸不加掩饰的不怀好意,失笑拒绝,“我这段时间只想静养,你要是想去,就自己去吧。” 秦子义一脸无奈的道:“行,你不去那我去是了,只要你到时别后悔没跟过去。” 江落青笑了一下,没接他话茬,只道:“我刚才从这里看了一下,这个院子不错,这两天我在这儿静养就可以。” 秦子义听了这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行,饭菜到时会有人送过来,若是觉得没意思了,便差人来找我,我带你出去玩儿。” 他最后这个玩儿字在嘴里含了一圈儿才吐出来,低哑中带着暧昧的温度,若是让人听见了,耳朵都得酥一酥。 奈何他对面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听他这音调,便颇为奇怪的看着他道:“你昨晚是不是吹冷风感染风寒了?” 秦子义嘴角一抽,淡笑道:“有点,昨晚看书看的有点晚。” 江落青点点头表示了解,难怪秦子义刚才说话的声音有点哑,平常清凉沉稳的感觉都没了。 他难得关心道:“风寒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平时自己要多注意着些。” 秦子义心里一暖,思绪一盪,就忍不住想过点线。 他上前一步走到江落青身边,江落青这会儿坐着,他站着,有着半个身子的高低差别。 喉咙忍不住动了动,秦子义幽深的视线顺着白净而纤长有力的脖颈滑下去,然后被中衣领口挡住。 他抬手放在江落青肩膀上,没忍住捏了捏,在江落青看过来的时候一脸坦然的笑道:“你睡了这些天,也不知道松懈了没。” 他说着又用手拍了拍江落青的肩膀道:“等你好了,我一定要跟你好好切磋一下。” 他肯定是打不过江落青的,但两人也没挑明这个事实。 江落青勾着嘴角点点头,答应之后就肩膀灵巧的一抬,然后一低,秦子义的手就被他放下去了。 他站起来把秦子义往旁边轻轻一推,两人拉开些距离后才道:“凑这么近,也不嫌腻歪?” 秦子义闻言就把心里燃烧的愈发旺盛的火焰压下去,面上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嫌弃的调笑道:“我跟你之间合适用腻歪吗?这腻歪,可是要用在我与那些美姑子之间的。” 第66页 江落青听他说的这般直白,只摇头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正经人来着,未曾想啊,这才刚到京,你便换了一个模样。” 秦子义本来也不是轻佻之人,平日里也多是以冷面示人,连笑都十分少,更别提露出这幅贪恋色相的模样了。 只不过这半月下来,他也早早就把自己对江落青这人的心思摸了个来回,心里门清自己想跟这人成为什么关系,又把这人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于是经常的擦着这人的底线过去。 看得见,吃不着,这时间一长,心中积压下来的丛丛情火可不是一星半点的,更别提两人还曾并肩作战把自己的命交给过对方。 江落青昏迷的这几日里,秦子义简直是水深火热。 匆匆解决了京中那些人,便一直守在了床前。 他从小也是被娇贵着养大的,虽说武力智谋比常人多上甚多,但却是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儿的。 但这几天伺候下来,他竟也没觉出厌烦来。 这几天吃了不少豆腐,吃的他压下去的情火不停地往上窜,这才今天没忍住,嘴上讨了个便宜。 但这便宜也没讨好,反倒让自己心里藏着的人把自己看轻浮了。 秦子义心里的念头转了一圈,有了主意,他道:“我也就是跟你才会这般说,你看看外面,我跟谁这才调笑过了?” 江落青听了他的话,心里一想还真是这样,秦子义之前的确也只有在他面前时会放松一些,虽然那时候秦子义往往态度很撩闲,但那的确是放松的。 只听秦子义继续道:“你救我,而且不止一次,我对你还端着那些姿态干什么?” 江落青接话:“所以这样子还真是你私底下的样子?这公子哥儿的作风?” 秦子义一噎,嘆口气无奈道:“方才跟你开个玩笑,挤兑你一下罢了,较什么真?” 江落青挑挑眉,勾可了下嘴角道:“也的确没什么好较真的。” 他熘熘达达的逗了秦子义这个平常十分沉稳的人一圈,这会儿心情很好的打了个哈欠,眨了下眼睛道:“我该休息了。” 秦子义识趣的说了两句就离开了,江落青等人走了,便坐在床上打坐。 坐了没一会儿就发现内力还凭藉这样还是恢復不了,他略微烦躁的皱了下眉毛,疲惫感乘着这时候汹涌而来,让他倒头就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屋子里的灯火通明,江落青坐起来,发现床头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两件外衫。 他穿好衣服,随意的往窗外一看,就发现院子里的灯火也被点着了,隐隐约约的发着暖色的光。 江落青看了一会儿天边繁星就收回了视线,转身下了楼。 楼下也没人在,江落青一直走到门口,才看见了两个人影倒映在窗上。 曲起手指从里面敲了敲门,外面的人影就动了。 江落青看着他们抬起的脑袋垂下来,然后温顺的拉开门对他低着头问好。 第四十章 侍从该有的样子 江落青沉默的看了一会儿这两个格外温顺的下人,开口道“你们叫什么?” 穿着青衫的下人抬头窥了一眼江落青的神色,声音低而轻的道“回公子,小的青针。” 旁边同样一身青衫,长相沉稳稚嫩的下人跟在青针后面,不冷不热的道“小的名黛木。” 江落青点点头,转身在侧厅里的饭桌旁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慢吞吞的喝,茶水被人一直仔细换着,这会儿还是温热的。 戴木见他喝茶,略微一想,就转身离开,独留了青针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处。 青针这人主要是嘴甜,他也是靠着这张嘴才让这儿的管事把他换到这儿,为的就是在这贵客面前讨点好。 这屋子的主人是贵人,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有多贵,但以他那浅薄的知识量来说,这府邸的主子的那通身气派,可是比外面那些什么谁谁官员家的儿子还要贵气的。 可惜的是这主人一年到头在这府邸中来不了几次,让青针想露脸讨喜也讨不着。 这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他可不就得争着抢着上来了。 也幸好这些年的准备没白做,他顺顺利利的进来了。 管事的还特意吩咐过青针和戴木,万万不能直视贵人容貌。 青针只当这管事是在提醒他要对贵人保持尊敬的心,行事要稳妥,对于那句不能直视容颜倒是没怎么放到心上。 他是今日中午才被调过来的,这几年他在这府中凭藉着一张巧嘴讨了不少人喜欢,过得也是滋润,于是便没了最初的恭敬。 这会儿见到这儿只有他和贵人两位,就没忍住心思,抬眼借着灯光去看,入目却是明亮的灯火和一张令人炫目的侧脸。 狐狸眼的眼尾向上勾勒,有点贵气,有有种说不出的惑人。 这双眼睛原是转一转,都是波光流转的勾人,配在这张脸上,却只让人觉得仙气飘飘正气凛然。 那张脸是白的,白的唇,黑的发,长的眼,低垂的眼神,就这样一个人,随意的一个动作,都可入画。 江落青察觉有人看他,他清楚是那青针,一开始没理,结果这一看就看了个没完。 他暗地里皱了下眉,抬眼看过去就对上了青针泛红的脸颊和有些迷离的眼神,很少有人这么看他,江落青愣了一下。 第67页 这一愣神的功夫,青针就回过神了,他深深的垂下头,也顾不上姿态了,只歉声道:“公子,小的刚才走神了。”他说着就顺势跪下道:“还请公子责罚。” 江落青也猜得出他走神是为的什么,估计是桃信惹得祸了。可这之前也没见过别的人出现什么特别的反应,探寻的视线在青针身上转了一圈。 他看着青针跪倒在地上,一双伸出来的白净的很少有茧子的手渐渐反应过来。 江落青暗衬,也许,是因为这青针经歷较少,精神还未曾被磨鍊过,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大。 或者这青针本身就是个容易大惊小怪的性子。 他自己在这边儿寻摸,独留青针一个人直愣愣的跪在那里,面上因为经验而发红的温度渐渐褪去,换成了更加浓重的羞耻感。 他已经很少跪过这么久了。 外面的脚步声传来,戴木身后跟着两个人,三人手里皆是提着饭盒。 黛木进门时看了一眼跪在门里的青针,正好跟青针回看过来的视线对上,青针一张脸憋的通红,把头转回去低下来。 黛木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侍从偷偷瞧了青针好几眼,他们进这府中才两年多,平日里看见青针时,这人总是昂首挺胸的不像个奴才,对他们也是指来指去,底下的人心中早走了怨言,这会儿见他一张巧嘴都不顶用,自然要多看看他憋屈的样子。 江落青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正想的入神,进门的脚步声就吸引他的注意了。 他看着黛木提着食盒进来,一行人把饭菜摆上,在黛木想伺候自己用饭的时候才开口道:“不用伺候。” 还未曾摸清这新主子的性子,自然一切随他,点点头就带着另外两个人先出去了。 出去没一会儿,江落青就见黛木放轻了脚步声站在屏风旁垂头等着。 他吃个饭漱了口,等黛木把东西收拾下去,这才挑了挑眉对正在给他弄沐浴热水的黛木道:“你不错,比我家中的侍从好多了。” 黛木动作一停,恭敬的说声“谢谢公子夸赞。”之后就继续投入了忙碌之中。 等到一切都弄好,江落青擦着头髮准备休息的时候,在一旁等着灭灯的黛木才像是不经意的道:“不知道青针犯了何事惹了公子您的避讳,用不用小的告知管事?” “青针?你说的可是那个比你高些的侍从?”江落青饶有兴致的看着垂眉敛目的黛木道:“他犯了何事?我怎么不知。” 黛木见他要就这么揭过去,便道:“也是青针以己度人了,这会儿还跪在楼下,那小的等会儿下去让他回去好好自省一下。” 江落青对他的话不可置否,挑了挑眉,放下床幔准备休息了。 黛木见状,轻手轻脚的灭了灯火,就下楼让青针起来了。 他扶着青针道:“这公子出身一看就不简单,你用这些蒙那善人与没见过世面的人的招数来对着这公子使,只跪一会儿已经很好了。” 黛木这话直接把青针的心思点出来,其实青针遇上不大不小的事直接下跪然后不痛不痒的求个饶,心善的,或者不多见过这种事儿的人自然是会快些命他起来。 他起来了,那这本来就不大的事儿自然也就了了。 只不过这次他没看准人,落了下乘。 青针“嗯”了一声,心态调节好了,便笑眯眯的拉着黛木不停地谢他夸他。 黛木被他说的不耐烦,只木着脸留下一句,“这府中真正的主子来了,你了把性子收敛一些的好,今日之事莫要对这公子心存怨念,要不然最后受灾的是你。” 他顿了顿,加了句,“我也不想受你牵连。”说完也没管青针的脸色,自己去休息了。 江落青第二日醒来之后,便有人来伺候的,伺候的十分用心,青针也收了之前略有轻慢的态度。 第四十一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 江落青说静养,那是真静养,平日里也不踏出这一方院子一步,只安安静静的在院子里拿着一把剑练练,或者和过来熘达的秦子义手谈一会儿。 结果不出所料,江落青十局九输,赢得一次还是秦子义心里不想见他不高兴,所以让他的。 后来情况可想而知,江落青这人骨子里是有些争强好胜的,嘴上不说,但每次好不容易赢了秦子义,嘴角就嘚嘚瑟瑟的勾起来。 别人一看就知道他高兴了。 但江落青觉得自己隐藏挺好的,他眯着眼睛,轻咳一声把手里的白子放下去,这局棋就结束了。 秦子义看着他的脸色,把手中的黑子往棋盒中一丢,笑道“你这几日棋艺进步不错。” 江落青勾着嘴角摆了下手道“你让着我罢了。” 他说着站起来,看着秦子义道“你这几日怎么净往我这儿跑了,不是说要去好好玩上一通?” “我若要玩儿,这可是不能在京都的。”秦子义挤出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 江落青看他这冷峻的面容就被这搞怪的表情弄的四六不着,也不知自己该笑不该笑,微不可查的提了提嘴角道“为何不能在京城?” 秦子义不接他这话,只刷的打开手中捏着的摺扇道“现下五月过不了几天,时间刚好,鬼树开花,要不要去看看?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养蜂人弄点槐蜜来尝尝。” 第68页 其实要吃槐蜜哪用的着运气?秦子义和江落青要吃,只需开个口,一年都产不下多少的琼浆玉液也有人主动送上来。 秦子义这么开口,主要还是为的让江落青出去走走,而且他也能藉此多与江落青相处。 “槐蜜?”江落青眨了下眼,眼睛里面的光微微发亮,他道“槐树多吗?” 秦子义道“挺多的,有一个专门种的地方。” 江落青吃过槐树做的很多东西,这种东西简陋,在丞相府中他是绝对吃不到的。 记得那是他十二三岁时,他背着一把门派中统一配着的剑,跟在斐济屁股后面下山了。 那时两人功夫只能勉强算可以,虽说打不了武林中人,但是对付几个山头恶霸还是可以的。 于是他们二人便被师傅派下门派,指使去了北边不远处的一个封闭小镇之中。 那镇子每隔几年向鹤山进贡着一些东西,得了鹤山庇护,传来有人作恶自然就得派人去解决。 所幸也真没碰上江湖中人,两人顺顺利利的解决了山匪之后就被镇子里的人热情的留下来吃饭。 吃的自然也都是好的,清透的槐蜜,雪白清香滑嫩的槐花,刚出来的槐芽,做成各种吃食被拿出来招待他们。 那并不是浓油赤酱的味道,但吃起来却别走风味,江落青一直记着,有哪年时间刚好的话,自己还会跑去那个镇子付钱吃一顿。 但今年来不及了,江落青这段时间一路奔波,只能偶尔匆忙中作乐,压根没把心思往吃食上放过了。 这会儿听到秦子义说,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他道“何时动身?” 秦子义没想到他这么容易被说动,差异了一下才道“要不就今日?乘着这会儿天色尚早,等晚上再回来,时间也刚刚好。” 江落青是用完早饭之后跟秦子义下棋的,一局棋过去,时间的确还早,他点头道“何时动身。” 秦子义挑眉,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扇柄在手中转了一圈,他看着江落青那一身长袍,扇子指了指院子外面道“这就动身?” 两人相视一笑,抬步往外面走去,这府邸是十分大的,而且布置的大气让人看起来十分舒服。 江落青道“你这府中布置不错。” 秦子义随手撩了撩墙上垂下来的一束金藤花,心情颇好的道“按照京都的规矩布置的而已,这金藤花是我布置这府中时,偶然在一处破旧的寺庙中看到的,一时兴起摘了一支挪过来,没想到已经长的这般好了。” “的确不错。”江落青把目光从那金灿灿的摇摇欲坠的垂下来的花束上挪开道“哪座寺庙里找到的?我什么时候也去看看。” 秦子义笑道“现在那里怕是早没有什么金藤花了,你若是觉着好,我给你挪几支便是。” 江落青含笑道“我可没工夫照顾这东西,你给我也是没用,倒不如带我去那长出这花的地方看看,我倒对那寺庙有些好奇。” 秦子义刚想开口说“江丞相家还没有奴才来照顾花草?”时忽然想起来,即使两个人已经并肩作战过,即使江落青已经到了京都,他也没有把自己真实身份告诉自己的意思。 秦子义目光幽深的看着前面那个挺拔中透着潇洒的身影,一言不发。 江落青走了两步,发现身边没人,转头一看便见秦子义还站在金藤花旁边。 他一只手放在身后,回身轻笑道“这金藤花当真这般好看?让你都挪不动步了。” 清晨的阳光并不灼人,它懒洋洋的把淡金色的光撒下来,落在江落青的发上,脸上,身上。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笑着,眼睛里像是汇聚着这世上最美的风景,澄澈的让人动心。 秦子义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嗓子像是忽然哑了,发不出声音。 可这景色不止他一个看到了,齐娇看着眼前这一幕,手中下意识的握紧,手心的花都被捏的颓败了。 她就那么看着,不出声,眼前的像是小了几个号,和她记忆中的少年对上了号。 那少年对她笑,教她练武。 江落青说完话等了一会儿,见秦子义皱眉看着他这边不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没人,轻轻歪了下头对秦子义道“怎么?真被迷住了?” 这话传进秦子义耳朵里,他心跳如擂鼓般的往前迈了一步,瞬间就拉进了他和江落青距离。 他不敢再靠近,怕自己咚咚咚不停地心跳声会被听到,垂着眼看着脚下,秦子义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语调玩笑的道“的确被迷住了。” 被你迷住了。 江落青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十分给面子的笑了一下道“那现在总算醒神了?再不走可就能留下吃点午饭了。” 秦子义点头往外走道“走吧。” 两人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一声“等等。” 回头去看,却见花丛中闪出一个人影对他们打了声招唿,然后直接道“不知二位这是去干什么,可否带上我?” 江落青还没说话,秦子义就开了口,声音依旧是漠然中参杂着冷意的,“齐庄主好雅兴啊,这么早就在这儿……赏花?” 第四十二章 鬼树开花 第69页 “谁让秦公子这里的花草长势这般好呢?”齐娇勾了勾嘴角,带着薄茧的手指勾着金藤花,眼睛却直直看着江落青道“江少侠和秦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江落青开口道“听闻近日鬼树开花,想去凑个热闹,齐……庄主,一起?” 齐娇淡淡一笑,眉目锋利,眼神柔和道“好啊。” 说着就走到江落青手边,一副一起去的架势。 旁边的秦子义略微气闷,随即恢復过来,神色淡淡的把两人往外引。 江落青一手随意的放在腰上的佩剑上,这是前两日秦子义输了棋,送给他的,江落青自己很是喜欢,就一直带着,他看着周围的布置,有一下没一下的同齐娇与秦子义说着话。 其实他并不觉得带上齐娇有什么不好,在江落青看来,这真的只是一次友人相约去玩儿而已。以前他去门派后山玩儿,也会叫上斐烟戚或者斐济一块去。 秦子义一片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不懂心。 三个人都不是什么公子哥儿,直接翻身上马,带了几个人就出去了。 一路上也不快,那种着槐树的地方过了一个山头就看到了。 大山后面是一个个高低起伏的山丘,雪白的槐花大片大片的在这些山丘上长着,一直延伸出去与青山为天地画了条诗情画意的分界线。 清风一动,暖香袭来,江落青嘴角一勾,手中缰绳一紧就策马而下。 齐娇和秦子义无奈,两人驱马跟上,几个侍卫也从后面跟着。 不知从哪儿来了大风,卷的垂下来的槐花簌簌作香,香气更加浓郁了。 等秦子义几人追上来的时候,江落青正摘了那槐叶,拿在手中逗自己的马呢。 他眼神柔和,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秦子义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这槐山中人可不尽是他的人,于是驱马上前把自己中袖撕下一条扔给江落青,看着他微愣的神色道“也是我疏忽了,忘记出来给你找个面具。” 江落青这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眼角,笑道“这也能怪上你?主要是我不自己不注意,不过这一路走的也偏僻,没碰上别人,没什么大事。” 江落青说着把布块一叠,然后工工整整的系在脸上,只露出一只眼睛。 他之前因为时刻都得防备些,所以布一直横着在脸上系,两只眼睛都露出来,像个庄稼汉一般。后来又有了面具,至于那个鱼草,他后来觉得不靠谱就不用了。 这会儿没什么事儿,把布斜着一系,倒有点好玩儿。 对了,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山匪,其中不是有几个领头的这样弄吗? 玩心大起,江落青摘了一根叶子含着槐树长长的叶柄,嘴角挂着跟京城中那些富家子弟差不多的痞笑,用刀鞘指了指秦子义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噗,打劫!” 秦子义两手放开缰绳摊了摊,背着阳光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声音带着笑意道“这我身上此时没带金银,要不这位壮汉先带我去你们山头,等我家里人找来了,我再给你重金可好?” “不不不。”江落青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可没那么傻,若是带你去山头,等你家中人找过来,可不得把我那老窝给掀了?不带不带。” 秦子义听了他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目光幽深了许多。 齐娇驱马越过两人,冷淡的声音传过去,“不是说要看槐花?打算停在这路边看?” “自然不是了。”江落青丢掉嘴里的槐叶,对秦子义招招手道“快些走吧,前面路还多着。” 秦子义跟上去,一行人进了村庄,说明来意,又付了许多银子,这便被村里人塞了篮子布袋,用来装他们到时候摘下来的槐花。 几人也没解释他们只是来看看,笑着收下篮子和布袋,就顺着村名指的路过去了,这算是彻底深入了槐林里,到处是清淡的香甜。 齐娇头髮梳下来,额上坠了红色的玉石,乌黑的长髮编成鞭子垂在肩膀上,她一身红色短打行走在林间十分明显,她手中提着竹篮,篮子里放着宽大的布袋,行走间步步生风,乍一看还真像是从乡野里长大的姑娘。 不过那通身气势却是乡野中人没有的。 她与江落青秦子义并肩走着,把篮子换到另一边,转头对江落青道“这几日在秦公子府中,怎么不见你出来?也就今日恰巧碰上了。” 其实哪里是恰巧,这几日迟迟不见江落青,她说要去看望也被秦子义以“有伤需静养”为由推脱掉。 这几日好不容易摸到点秦子义行踪的规律,怕江落青是被关住了,这才一路悄悄跟过去。 这才有今日的“凑巧”碰到,然后一同看槐花。 只不过她与秦子义的明争暗斗,未曾让江落青知道罢了。 第四十三章 怕鬼吗 “嗯?”江落青侧头看了眼齐娇,淡笑道“我这几日在静养,不太方便出去,就一直待在住处了。” 头顶有伸过来的枝头,串串的槐花坠下来,江落青看的有趣,抬手摘了一串放在手心看,嘴里道“听闻你那货押到地方了?” “嗯,几日前就已经到了。”齐娇语气平淡的道“不过在这儿还有点事儿,所以多留了几日。” 第70页 江落青凑着鼻子闻槐花的动作停了下,笑道“多留几日好,这几日春花多开,我对京都尚算熟悉,一路走来就摸算着要带你多玩玩,你要是不声不响走了,这我可带谁去玩儿。”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齐娇冷淡的脸色就缓和了。 正要说话,旁边一直听着的秦子义就凑上来了,“这不是有我?带我去不是也行?” 江落青对秦子义更为熟悉,一路走来早把这人当了朋友,说话间比对齐娇放的开多了,他看着秦子义挑眉道“你去的地方,我可去不得。我去的地方,你又怕会觉得没意思,这我们两个凑在一块,是该去哪儿?” 他这说着黑话,打趣的是秦子义跟他说的温柔乡,秦子义听懂了,两人便相视一笑。 秦子义用手中摺扇指着槐树道“这槐树叫鬼树,你们可知是和缘由?”他问的是你们,眼睛里却只有江落青一个人。 江落青抛了下手中的槐花,又接住,嫩绿色的花梗,雪白的花瓣趁着他白的干净的皮肤和泛着粉色的指尖。 他看了眼秦子义指的鬼树道“自然知道,这桃树与槐树皆是阴气颇重,所以又被称之为鬼树。” 他说完就看着秦子义的扇子,忍俊不禁道“你竟还把这带出来了?” 秦子义自然而潇洒的用扇子扇了扇风,低笑道“你看这花林。”他啪的一声把扇子合上,用扇头点了点自己宽阔的胸膛道“你看这公子。” 他眼睛含笑的看着江落青道“现在就差一个白衣飘飘的女鬼,便能凑出一本话本了。” 经他这么一说,江落青这才想起了阴气重的地方容易出什么鬼怪。 他们行走江湖的,对于鬼怪和因果这两样东西都是嗤之以鼻的,但同样又十分忌讳的,毕竟行走江湖每个人手上都多多少少得沾点人命,若是信因果鬼怪,早就自己吓自己,吓死了。 江落青他们门派中也为了防止有人信这个,特意传道给解过一些所谓的鬼怪。 他幼时是极为怕鬼的,但上了鹤山,学了一些之后就不怎么怕鬼了,他听着秦子义那略带调侃的语气,便斜眼看过去道“怎么?觉着我怕鬼?” 秦子义也就是试试,以前曾听过,江家三公子幼时走失过,也因此变得风吹草动就会收到惊吓,而且十分怕黑夜与鬼怪。 他一时兴起试试而已,见江落青没什么大的反应,便道“随口一说罢了,你想的可真多。” 他说完拍了拍江落青的肩膀,便抬步往前走。 第四十四章 小奶狗和贵宾犬 江落青笑了一声,追上去。 几人游完槐花林,意思的摘了两袋槐花打算回去让厨房里做。 一行人从槐林出来,一路策马回去,进府的时候身上沾着的花香还没掉。 晚上用饭的时候送过来一碟槐花做的点心,带着淡淡的清香,江落青看见吃了一块,也没多说什么。 这府中厨娘毕竟习惯做些精緻讨巧的东西了,哪能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把这些主子亲自摘的槐花做成粗糙不雅的民间小食? 自然是不能,也不敢的。 江落青打了个哈欠,又看了会儿手中的民间话本,这话本上说的是哪位大侠的传奇事迹,这书混迹在一堆之乎者也里,躲在书架里面,今天被他随手翻出来了。 江落青这人最爱练剑,平日里下山的次数也只有那么几次,还偶尔惹点不大不小的祸,后来干脆除了回家,平日里也不下山。 待在门派里偶尔无聊了逗逗这个那个,猫嫌狗厌的自然无人与他关系好的分享话本,而与他关系好的斐济斐烟戚则不碰话本这东西。 而江落青往日回家总是匆忙,没有闲时间来看话本,幼时家中管理十分严格,根本不会碰这种东西。 所以江落青说起来还是第一次接触话本这类东西,刚巧上面写的人一年前还被他出任务时打了,所以这会儿他是越看越觉得好玩儿。 盯着话本上那源源不绝的溢美之词,江落青闷笑了一会儿翻到下一页,却见……那纸张上绘了两个纠缠的人,他脸色勐的烧红,啪的一下合上话本,羞耻中直接用内力把这书本搅碎了。 江落青通红着一张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脱衣睡觉。 他长这么大也是知道人事的,丞相夫人差人教过他,但教也教的文雅,不像别人家直接找人亲身上阵,或者给绘本。 他当初识人事是看字看文看诗句的,学这事也学的风雅。 他家大哥已育有一子一女,所以母亲父亲也不急他,未曾给他安排过人,只让他找个自己舒心的。 他这人又不开窍,这才刚才一看那图就反应这般大,实在是因为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也幸亏他毁的及时,要不然好奇心一来,再把那画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上面的人竟是两个男人! 江落青这边把东西毁了,秦子义那边还不知道呢。 秦子义坐在书房里,一手捏着今天新鲜出炉的槐花糕,一手画着龙阳十八式,面上端的表情还是十分冷静,压根不知道自己辛苦画出来的东西被人直接震成碎末了。 其实秦子义最初往江落青书架话本里塞的是别人画的,他觉得自己画这东西掉份,十分没意思。 但书送去江落青哪儿没多久他自己又后悔了,赶紧让人乘着没人注意把东西拿出来,自己装了一本书,画了几张装进去之后,才把书送回去了。 第71页 秦子义拿着硃笔在画上波光流转勾魂夺魄的那双眼睛旁,点了了一点硃砂痣。 点完,又没忍住用硃砂描了几下这细长的眼睛,画完之后他点点头,把画随手揉成一团,点火烧了,全然看不出之前对那副画小心翼翼的模样。 旁边伺候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沉默着一言不发。 秦子义端着点心悠闲的出了屋子外面。 秦子义烧画已经烧的非常熟练了,在他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他画江落青是因为喜欢这人,他烧画,也是因为喜欢这人。 他的性子霸道骄傲,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猥琐的拿着几幅画在那儿睹物思人,想着一些不堪言语的心思的。 那样还不如直接给江落青下药,或者威逼江丞相来的直接。 秦子义的骄傲是从小到大就带在骨子里的,他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好,又吃了一块槐花糕,他看了眼江落青住的院子。 他这里是能直接看清楚那个院子的,江落青不知道他住在这里。 二楼的灯火已经熄了,他看了一会儿,转身会屋子准备休息。 江落青又修养了两日,出去转悠的时候就碰上齐娇了,被提醒了一下对方最近要走了。 他说了声“这就要走?路上小心。”之后,就发现齐娇一直看着他。 齐娇沉默的看着他,看的他直接移开了视线之后,这才神色略微黯然的提示道“你说要带我逛逛京都的。” 江落青身形僵了一下,这里虽是京都边界,但他怕碰到熟人,所以除了槐花那次,就没出过府了。 但他也的的确确这么给齐娇说过,他回头,就看到齐娇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睛带着光一样,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江落青沉默一会儿,勾着嘴角道“好,要不明日我带你去逛逛?” 齐娇也不挑这一两天,闻言淡淡一笑,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江落青一个人在原地,神色略微纠结。 纠结了一会儿,他就往自己目前住的院子里走,到饭点了。 吃饱肚子之后江落青就想通了,这里是京都边界,想碰上京都中心的那群富家子弟还是需要运气的,再说碰上了又怎么样。 他又不是那个冒牌货…… 江落青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提着剑去院子里武剑,刚开始他想很多,想最近的烦心事,想家里,想师兄师妹,想的不自觉用了内力,剑气外放。 后来渐渐沉入剑诀之中,外放的剑气又被收了回去。 但即使收回去,还是在周围留下了不少伤害。 比如坏了木凳,留下了痕迹的石柱,比如断了线掉下来的灯笼,很多很多。 黛木站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江落青武剑,那双死气沉沉而又恭敬的眼睛,头一次焕发了神采。 江落青挽剑收了剑势,浑身已经出汗了,他唿出一口气,把剑收好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 黛木看着他,压抑着兴奋和崇拜道“公子累了?热水已经备好了,一些零嘴也备好了,干净衣物备好了,书本也备好了,不知公子接下来要用哪样?” 江落青往院子里走的脚步顿了顿,他回头看了眼黛木,这个平日里十分沉静的人这会儿就跟看见了最美味的骨头的小奶狗一样,若是有尾巴,那背后的尾巴都快摇断了。 第四十五章 谁重要 江落青看着两眼放光的黛木,想了下问道“你想学武?” 黛木乍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大了许多,不过多年来的谨微慎小还是让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他躬身道“小的……不敢。” 江落青看着他,有些困扰的皱了下眉毛,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他说完就朝屋子里走去,清朗的声音淡淡传进黛木的耳朵里,“就先沐浴吧。” 黛木还没动作,一直在屋里等着的青针脸上便挂着让人舒心的笑迎上去,跟着江落青上楼了。 一直等到脚步声没了,黛木才敢慢吞吞的抬起身子,他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许多表情,有懊悔,有庆幸,又有可惜,最终的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这位是贵客,那些话也就随口一问罢了,他若是真应了,到时候怕是两方为难。 黛木原名不叫黛木,而是带着畜生的贱命,生在普通人家,从小上蹿下跳,拿着根破树枝就当剑使,做着个拯救世人游走江湖的春秋大梦。 这梦在他家大哥要娶妻的时候碎了,黛木当时被从一个会点拳脚功夫的二流子那里拉回来,推给了宫里出来採买太监的老太监,差一点腿间的二两肉就没了。 他当时哭的跟个被待宰的畜生一样,眼泪鼻涕齐下,哭自己还没开始就没了的潇洒江湖梦。 许是他哭的太狼狈,竟逗笑了恰巧路过的主子,被随手一指,就这么给买下来了,买的活契,用了一看就够买两个他的银子。 自此黛木就有了新名,在这府中一待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里谨慎小心的早就忘了自己的少年梦,不成想江落青这随意露了一抹内力,便勾起了他的梦。 黛木其实是越长大越不信这世上真有人飞檐走壁,一掌隔山打牛的。平日里江落青练剑势,他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想着看吧,果然是个花架子。 江落青并不知道他这些纠结的心思,他第二天一早穿好衣服,戴上青针昨晚就给他找来的面具,拿好佩剑就准备出发了。 第72页 结果刚下楼,就碰见了同样穿着整齐,手拿佩剑一脸兴致勃勃的秦子义。 秦子义看着江落青这身打扮,做出惊讶的样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日找你比武?还收拾的这么早?” 江落青道“比武?” 秦子义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难道你忘了?我们之前进京都之前,不是说好待你伤好,一块比划比划吗?” 江落青隐约记得好像有这回事儿,他道“可我这不是伤还没好?你这时找我比武,这不是欺负人?” 秦子义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也是。”他说着上下打量江落青两眼调侃道“那你这幅打扮是要做何事?莫不是终于要出去转转了?” 他说着还伸手摸了一下江落青脸上的半边面具,笑道“这面具不错,花样别致,什么时候我也弄一个。” 江落青见他手伸到眼前,脸上的面具往下压了压,很明显就是被摸了面具,他不自在的往后一退道“这不是之前说要带齐姑娘出去看看京都?她这几日就要离开,我自然要带着她出去转转的。” “哦?”秦子义道“这里是京都边界,上次出去看你不太熟悉这里的样子,要不然我给你们引路?” 江落青也正想这个着呢,见他主动开口揽下,就毫不迟疑的掉头答应了。 秦子义见他掉头,脸上便挂着笑,抬手勾肩搭背的把人往外面带,边带边道“还没吃早饭?刚巧我也没吃,一块去饭厅吃。” 江落青不会想到,其实秦子义早早就知道了他与齐娇要在今早一块儿出去的事,江落青这一系列反应也早在秦子义的算计之内。 他今天起这么早,就是为了跟江落青比个武?若是这样,哪天不能比?为什么不等中午日头大了比?为什么前几天不比?为何他非要挑今天。 江落青不会细想这些,自然也不会明白。 于是齐娇盼着的两人行便成了三人行,昨天思虑许久的话硬生生卡在嗓子里,怎么都出不去了。 于是一路甚少说话,一行人算起来也就是江落青与秦子义在那儿说了。 三人在街上走,便忽然有人来清道了,清道的人也算和气,没有动那些摊子,只把街上的人往旁边清了。 江落青三人顺从的进了旁边一家酒楼的大厅里,所幸也没事,就上了二楼找了个临街的地方,想看看这清道的是何方人马。 江落青与秦子义二人拿着酒杯站在窗前说笑了没一会儿,那浩浩荡荡的人马就出来了。 江落青视线落在那极为熟悉的马车上,嗓子像被人掐住一样顿时发不出声音了。 那马车十分的大,并不像平常地方一样四面都被封着,而是有两层,层层叠叠的帷幔落下来,连里面的人影都教人看不见。 江落青脸色煞白的看着那马车后面跟着的一水家丁,里面甚至有几个他十分熟悉的。 他抬手间两道剑气挥洒出去,那厚厚的帷幔就被掀开了,露出了里面雍容优雅面容年轻的妇人,与那穿金戴玉,一脸乖巧的贵公子。 那妇人面上是十分和蔼的,甚至带着心疼。 江落青狠狠闭了下眼,唿吸急促的起伏。 底下因为他那两道剑气,早已有些慌乱,丞相府自然也有食客,其中不乏有内力不错的江湖中人。 那食客气势汹汹的找到剑气的出处,抬头看去却看到半张这丞相府三公子的脸,可三公子就在马车中啊! 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匆匆进去给丞相夫人汇报。 只见之前还从容的丞相夫人听了他这话,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旁边伺候着的大侍女也有了片刻慌乱,只有那个乖巧的三公子沉默着没声响。 但到底是丞相的夫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她沉声道“停车,就地休息。”说完转头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轻皱着眉头道“你带着人去找落青,他应该还未曾走远。” “是!”那丫鬟也是一直看着江落青长大的,自然有疼惜在里头,匆匆应了一声就赶紧出去带人找了。 丞相夫人坐在马车上,眉头不自觉的越皱越紧,越皱越紧,她手上带着玉甲,划破了手中的手都不自觉,只身心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而一旁坐着的丞相府三公子,则乖巧的,轻轻的勾了勾嘴角。 早在江落青表现出不适的时候,秦子义就赶紧把人带走了。 秦子义这个位置的人,对于桃信这种东西所知道的自然比平常人多了许多,桃信还未曾与身体彻底融合前,最忌讳的就气急攻心,身心不稳,到时留下重伤都是轻的。 而江落青又有内力,秦子义只有一点点内力,但刚才也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身旁人的内力波动。 这一番下来,江落青脱力,脸色发白的靠在墙上的时候,为了不让他在想太多,直接牵动桃信,秦子义两步上前把人打昏抱在了怀里。 齐娇看着他这一番动作吓了一跳,上前刚要问,就听秦子义压低声音道“气急攻心,桃信一动,我怕他受内伤。” 齐娇听了脸色一变,催促道“赶紧带回去找大夫!” 恰好这间酒楼有后门,后门过去拐个弯儿就是秦子义府里的偏门,所以二人直接从后门出去,匆匆回了府中。 这一下就让匆匆而来的侍女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找到,只听到了的确有几个那食客描述的人在二楼看过他们,但其中一人出了事,所以匆匆就离开了。 第73页 侍女把这一番话听的心惊胆战,止不住忧心的回去禀报了。 第四十六章 少年心性 丞相夫人皱着眉头听着侍女的禀报,听完后没来的及说什么,手里捏着的手就动了动,她垂头看去就看到那只手上有着被她玉甲划开的划痕。 心疼的摸了摸那伤口,吩咐侍女去取药,丞相夫人看着自己这个放在外面娇养多年的儿子,柔声道“疼怎么也不说一声?” 江落乖巧的笑了下,没回答她的话,只侧头看着外面,轻声道“那我们还去庙中祈福吗?” 每年这时候,江落青回来之前,丞相夫人都是要带他去有盛名的庙中祈福的。因为在那之后,他要被藏起来。 丞相夫人摸着他手的动作停了停,摇头道“不了,先回去。” 她看向自己这个从不外传的小儿子,对上那双因为她的话变得黯淡的眼神,沉默一会儿道“这次,你应该不用藏着了。” 江落的目光瞬间焕发光彩,他道“那我的名字,可以补齐吗?” 只一个落字,他算什么呢?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 丞相夫人淡笑着安抚这个小儿子,“自然会补齐的,你莫急。” 长长的车队拐了个弯儿开始往回走,周围看到的人皆是议论纷纷。 江落青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后脖颈那里生疼,他慢慢坐起来,就看到齐娇和秦子义一坐一站的在桌子旁看着一个老先生打扮的人写着什么东西。 齐娇心神不宁的往床上看了一眼,就从那帷幔里看到了一个坐起来的人影,她站起来道“你醒了?” 秦子义的视线随着她的声音看过去,就见一只修长的手从帷幔里伸出来,然后往旁边一划,露出里面正用另一只手捂着脖子皱着眉头的人。 他走到距离床还剩两步的地方道“感觉怎么样?我之前看你内力不稳,怕出事情,就乘你分神把你打昏了。” 江落青听了这话,揉着脖子的手一停,勐的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情,手上一松,帷幔就重新落下来挡住了他的身影。 透过帷幔只能看到他做起来的,笔直的身影。 许是刚醒来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哑,他道“我想休息一下,你们能不能先出去?” 秦子义皱着眉,语气温和的道“我知道你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就跟伺候你的人说,要是找我,我也在府中。” 他说完就给那刚写完药方,正在老神在在吹着纸的大夫使了个眼色,那大夫行走江湖多年察言观色自然清楚,一言不发的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脚步利索的出去了。 齐娇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但这会儿见了江落青这样,也不想多为难他,就跟着秦子义出去了。 几人在江落青的院子口分开。 秦子义回到自己暂时住的地方之后脸色就阴沉下来了,他叫这府中的掌柜的,面色不喜道“今天街上那个是丞相府三公子?” 掌柜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丞相府夫人跟那江湖中学艺归来的三公子,不是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那庙里拜拜吗?难道主子不知道? 他恭敬而一五一十的道“正是丞相府三公子,这三公子这几年学艺归来,年年这个时候都要跟丞相夫人大张旗鼓的去那圣庙中拜拜,说是求个平安。” 他顿了顿道“不过听下面的人说,里面不知怎么的,还没出京都,就返回去了。” 秦子义“嗯”了一声,沉默一会儿摆手让人退下。 丞相三公子?莫非是他认错人了? 秦子义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张乖顺的脸,其实那张脸跟江落青并不是完全一样,只能说是有五六分的相似,不过那乖顺的样子倒是不错。 他无趣的想,若是先遇到的是这个小白脸,说不定他还有兴趣弄来玩玩儿。 不过谁让他遇上江落青了呢?他眼中泛起一丝无奈,这么多年,能让他这么上心的,除了他的母妃和妹妹,也就只剩江落青了。 江落青醒了之后脑子就有些空白了,他在床上坐了许久,然后抬手拿了旁边的外衣披在身上,他这小院中是有一颗大树的,也不知长了多少年才能长出这盛景。 那树上的枝叶摇曳,沙沙声传过来,很熟悉的感觉,江落青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那真的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刚被送去鹤山,不耐烦学那些神神叨的书,于是整日里就上蹿下跳。 那时候他的父亲母亲还是经常来看他的,有时他爬上树睡一觉,就是被自己母亲叫醒的。 只不过后来他们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后来变成了自己主动回家。 江落青想了很多,但他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个匆匆一瞥,跟他相像的少年。那少年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 风吹过,那树叶又响了,江落青沉默的看着那枝叶粗壮的树,正巧有根枝干在离二楼不远的地方。 江落青一脚踩在窗框上跃出去,运气轻功在那纤细的树枝上一踩,然后两步过去,轻巧的就落在了远处一个粗壮的枝干之上。 他回头看过去,就撞进了一双满是崇拜的眼睛里面,那双眼亮晶晶的。江落青一愣,不知怎么的,就对那双眼睛的主人弯了弯眼角,轻轻笑出来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到底是少年心性啊。 第74页 黛木被这贵客笑的脸上发烧发红,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想喊一句,“我想学武,你愿意教我吗。” 可他生性谨慎,最终还是没问出来这句话,只是侷促的红着脸,匆匆挪开了视线。 第四十七章 少年意气 江落青其实并没想过要怎么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十分清楚自己博学多才的父母肯定能分清楚现在在丞相府的人不是自己,因为他发现两个人也只是长得像而已。 这些年他回到京都之后也就跟齐度聚聚,其他时间全都待在丞相府,不出门,也就没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样了。 江落青并不在乎什么丞相三公子的名头,他在意的是,为什么父亲母亲要让别人来顶替他。 莫非是他这些年与家里生疏了的缘故,他想了许多,越想越是心冷,倒最后竟是连回去找家中人对峙的想法都没了。 终究是少年意气的,总觉得自己的每个决定都十分的潇洒。可等以后回头看去,才发觉自己当时做的决定,伤人,也伤己。 江落青在投下来的斑驳阳光之中缓缓闭上眼睛。 之后几天,江落青是十分悠闲的,齐娇来找了他一次,说要去京都中心找人,过几天会回来。 江落青当时点点头没有多问,齐娇就这么先离开了,之后今天秦子义也恰好在查事情,所以没多少时间来找他,江落青这里就安静下来了。 现在五月中旬,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了,天亮的也很早,江落青起的越早,青针黛木也得跟着早起,但二人却都没人说什么,因为二人都有自己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青针是什么心思暂且不言,且说黛木,天一亮他便早早地的洗漱的准备好,然后站在院子里看江落青武剑。 江落青还未洗漱,身上穿着外衣,头髮被他全部绑在一侧,身形转动之间偶尔有一两缕偷跑出来。 他也不去管,旋身一剑稳稳划出去,随即再一挑,然后平抹,剑剑凌厉,看的现在一旁的黛木眼热的不行。 江落青眼神一转就看到黛木站在那儿,他嘴角一勾,把剑鞘扔给黛木道“接住!” 黛木接住了,不过是手忙脚乱的接住了。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刀鞘,神色茫然的看着这贵客,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江落青见他神色茫然,便笑着提醒道“过来跟我餵两招。” 清晨的阳光,在冷冷的晨风中总显得格外温和,江落青背对着阳光,淡金色的阳光撒了他满身,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黛木看的愣了愣,随即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他一点功夫不会,小时候跟着跛脚二流子学的拳法也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更别提他面前的还是位冲撞不得的贵客了。 黛木非常清楚自己这会儿最该做的就是跪下请求这位贵人收回成命,可他也不知怎么的,像是还迷惑了一般,捏着怀里的剑鞘道“遵命。” 话音一落,江落青挑了挑眉,挽了个剑花对自己这个谨慎的侍从抬了抬下巴道“攻过来。” 他的样子无疑不是矜娇的,眼中透着淡淡的傲气,那是往日里看不着的,江落青独有的对自己剑法的自信。 黛木抿了抿唇,把剑鞘从怀里拿出来,双手捏紧一端,然后蛮横的冲上去。 江落青微微嘆了口气,轻轻松松的就把黛木噼过来的剑鞘上的力道给卸了,几招下来,有了说黛木给他餵招,不如说他在慢慢引教黛木。 最后往日的练剑时间一到,江落青听了手,黛木早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江落青转身往屋子里,结果就被一个急促唿吸着的声音给叫停了。 “江,公子!”黛木拖着疲惫的身子看着那个轻轻松松的背影,眼睛发亮道“黛木,不知道今天表现,如何?” 江落青转头一看,就看见了一双期待满满的眼睛。在心里无声的嘆了口气,江落青道“这剑鞘不好使,你明日给我寻两把木剑吧。” 他这话一说,也不管黛木眼中变换的神色,转身去洗漱了。 青针在二楼等着,伺候他换衣洗漱,顺便帮他束髮。 第四十八章 江湖 江落青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对青针道“束好了给我挑件衣服。” 青针看着他白皙的脖颈,眼中是一片深深的痴迷,他不着痕迹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应道“是,遵命。”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髮丝,垂眼看着那衣领中露出来的皮肤,真是白,白的像是温润的玉一般,就是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他道“公子这是要出去?” 江落青随意的“嗯”了一声,头髮就被束好了,他摸了摸鬓角,然后让青针给他去拿换的衣服。 他在山上时,因为不会束髮,身边又没有伺候的人,所以头髮一直是被他随手绑在一边的,只有下山的时候,他才会去找师妹或者师兄帮他束髮。 因而这么多年,他束髮的手艺一直没好多少,不是落了一缕,就是松松散散的,所以他也更为习惯把头髮随意绑着。 今日头上戴的是玉冠,头髮被束的紧一些,他刚才摸了下鬓角,总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被这玉冠崩紧了。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青针过来,江落青绕过屏风下楼去看。 第75页 推开楼下侧屋,这屋子是放一些他的衣物和他闲置的物品的,他推开门,就见青针白着脸色看着他,手里紧紧抓着一件他两天前送洗的月白色长袍。 江落青道“你在下面干什么?怎么等了你那么久,都不见你上来。” 青针僵硬的对江落青笑了笑,被长袍遮住的手止不住的细细发抖,他干干的开口道“方才,方才小的被人叫出去了,这,这会儿才进来拿衣服。” 他身体僵硬,竟是连往日最擅长的法子都没使出来。 江落青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脸色苍白好像受到什么十分大的惊吓一样,便把视线挪开放在了衣服上,只见那件月色长袍已经被青针无意识的捏着皱住了。 江落青摇摇头,自己从面前的大柜之中取出一件青色的长袍,绕过屏风就去换了。 换好之后他就绕过青针出了房门,拿了佩剑戴了面具,临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在后面看着他的黛木,语气略微迟疑的道“青针今日好像……有些不对,你看着他吧,免得出事儿,我出去一趟。” 黛木点点头,语气恭敬的道“遵命。” 江落青出了府,去了附近商铺买东西。 他不打算回丞相府了,他要买点东西,然后跟齐娇乘着一块离开京城,恰好齐娇所坐落的地方他正好不太清楚,去了倒是可以游玩儿一番。 至于钱财,江落青并不为此担忧。他身上秦子义上次给他的钱袋里头的银刀金珠还没用完,就算用完了,秦子义可跟他说过到京了要好好报答他。 江落青并没有多少贪心,他想着如果秦子义到时候给的话,自己拿点就行了。如果不给的话,他一路自己干点杂活儿,挣点钱也不是不行。 门外买了一些草药药粉,恰好饿了,他提着东西进了一家酒楼,也没去二楼,就在酒楼角落的空桌那里坐下了。 酒楼里有说书人,手拿抚尺坐在桌前摇着摺扇,惊堂木一拍,那故事就跌撞起伏了。 酒楼里大部分人都在听这说书人讲江湖英雄,潇洒四溢,讲江湖美人,各种绝色。 江落青坐在角落听着,竟有些想笑,这江湖与他见到的,可大有不同啊。 小二眼睛亮,悠哉的听着说书,眼一转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人,见他面前连点小菜都没有,就巴巴凑过去,笑着道“这位客观,可有什么想吃的?” 江落青看着小二脸上的笑,点头道“来两个馒头,一碟炒牛肉,一个小素菜。” “好嘞。”小二点点头,习惯性哈着腰就从角落里退出去。 江落青继续听那说书人说,只不过后面说的都集中在一两个人身上了,都是这两年新出来的人物,英伦的少侠与柔弱女侠所做的事一件件被说书人说出来。 等江落青听到夜班三更,客栈住宿遇险这里,抚尺啪的一声,将众人敲醒。 只听那说书人慢悠悠的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恰好这时候江落青的菜来了,他抽了筷子正准备吃,就听一道年轻的男音道“下回分解下回分解!又是下回分解!老头,你昨天说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的事儿,也说下回分解,可你今儿就没分解啊!” 第四十九章 确认过眼神 江落青寻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细布的年轻人看着那满脸褶子的说书老人,满脸不耐的道“你莫不是诓人吧?我在这儿等了一天可就为了听昨日的后续,你这就跟我说没有了。” 那满脸褶子,佝偻着身影一身粗布的老人“呵呵”笑了两声,一双明亮不似普通老人的眼睛看着那年轻人道“老夫我可从不诓人,只不过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说书人说着说着站起来,朝那个年轻人走过去,一只枯瘦的手就那么搭上年轻人的肩膀,下一秒,那年轻人就坐下来了,他惊骇的看着自己身边的老人,才出口了一个“你”字就被说书人抢了话。 说书人笑呵呵的拍了拍年亲人的肩膀,慢吞吞的道“年轻人脾气不错啊,不过这故事老人家我却是真的说不出来了,昨日说的那个,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在让我说,我可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也是等着这故事后续的人均是不满意,有人开口道“没了后续,你说什么下回分解?” “这不是说书人说完故事,都要说个下回分解吗?我不过照规矩办事儿而已。”说书人说着,老神在在的开始轻声哼歌,边哼边摇头晃脑的出酒楼。 走到门口,他目光如电般的看过去,与角落里的人对视一霎他眯起眼睛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这才哼笑一声,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外走。 江落青收回视线,扫了一眼那个皱着一张脸,揉着肩膀匆匆离开的年轻人,把视线放在自己的饭菜上。 这个说书人不简单,很明显是有内力的江湖中人。可惜他现在内力十分少,不能看出这说书人的路子。 不过看这说书人刚才的样子,倒不像是什么组织里的,更像是修习了大半辈子功夫,喜欢闲云野鹤的一些人。 两人也不认识,江落青没有多想,吃了饭就提着东西去秦子义的府邸了。 而另一边,悠哉悠哉的说书人进了巷子几个闪身没了影子,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处院落,有侍从看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恭敬的道“先生。” 第76页 说书人摆摆手进了屋子,招人磨墨写了封信,等封好之后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问旁边的侍从道“主子这次回主家,情况怎么样了?” 侍从恭敬道“听上次来送信的人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再有一段时间主子就要回来了。” “嗯”说书人把信交给侍从,皱着眉头道“这次事情不简单,老夫我就不自作主张了,只把人盯住就好,到时候一切事情等主子来了再说。这信你亲自送过去。” “是,先生。”侍从应了一声,就退出去匆匆离开。 那说书人皱着眉头,手指不停在木桌上敲,敲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失笑道“这也不关我事,我在这儿急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多管闲事儿。” 江落青回到府里的时候,就碰上了刚刚回来的齐娇,齐娇身上风尘僕僕的,浑身笼罩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之中,这种愤怒在她看见江落青的时候就不见了。 江落青看她这样子,便略微迟疑道“这……你是路上遇见什么人了?” 齐娇点点头,看着江落青,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她道“江公子,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江落青听她这话,难免有些无措,这……让他去评价这人,这是不是有点不妥? 他还没把自己的迟疑说出来,齐娇便又补充道“我指的是我的为人处世,江公子一身武艺不凡,自然见识的人也不少,我这般在你见过的人中,算是如何的?” 这就更不好说了,江落青斟酌了一下用词,淡笑道“齐姑娘为人处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在我看来是很好的,没什么需要我去评价指手画脚的。” 齐娇听了这话,眯了眯眼睛看了江落青好一会儿,这才“嗯”了一声,打算转身离开。 江落青见她要走,忽然就想起来自己的打算,于是把齐娇叫住,想跟她商讨一下这一路能不能凑队一块走的事儿。 齐娇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就掉头答应了,她因为这件事心情好了不少,说话的时候嘴角都微勾着,“你来是最好了,武艺高强,跟我们一路,还算是方便我们了。” 江落青道“齐姑娘高看了。” 第五十章 各怀鬼胎 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分开。 第二日黛木就找了两把木剑给江落青,江落青这便乘着闲来无事,教导黛木几招,这还是借着让黛木给自己餵招为由。 就这样教两天,江落青便乏了,因着这黛木实在是僵硬,没有习武的天赋。 他端着茶想跟黛木说清楚这点,但抬眼过去就撞进了一双近日里越来越有生气的眼睛里。 江落青无声的嘆了口气,罢了罢了,他在这府中也待不长久,这段日子就教这黛木些东西,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这日江落青收拾着睡下,却忽然睡不着了,这几天里不知道为何他又开始时常睏乏,有时候醒来,就躺在了摇椅上旁边是伺候的青针。 身上带着桃信,本来就瞌睡多眠,所以江落青也未曾多想。 只不过今日他却是忽然有些睡不着了,昨日的时候齐娇来找过他了,通知他再过两天,到了五月下旬就要离开了。 让他收拾东西,准备一块离开。 江落青应了好,转身就有些茫然了,其实他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他披着衣服坐起来,把灯火点着,一转身就看到青针悄无声息的站在楼梯口。 这夜半三更,他就那么无声无息的在那儿站着,江落青吓得直接后退两步,差点把灯火打翻。 他稳住身形,皱眉道“你为何还不去休息?站在这儿干什么?” 他话音一落,青针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里面是浓郁的深不见底的情愫混合着爱欲,他眨了下眼睛,那些东西就都藏下去了。 青针像是睏倦极了一样,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又眨了几下眼睛,这才像是清醒过来一样后退一步跪在地上道“今儿个轮到小的守门,小的怕公子您有事找人还得下楼,所以就站在这楼梯口了,只不过刚才困着就睡了。” 他说着话,眼睛是没放在江落青的脸上的,他的眼睛魔愣了一样停在江落青松散开的里衣上,锁骨被露出来,细白的肌肤此刻被明亮的灯光镀上了一层暧昧的暖色,像是蜂蜜一样粘稠而甜蜜的颜色,只看看就能让人想到这甜度。 青针喉咙动了动,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控不住的颤抖着,鼻息缓缓变得越来越粗,他手臂微动,宽大的袖子就遮住了自己起反应的地方。 一系列非常小的动作,江落青并没有察觉。他看着青针胀红的脸,想着这侍从也是脸皮薄,就是为他守夜的时候不小心瞌睡了而已,这会儿已经羞耻的脸红成这样子了。 江落青摆摆手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青针哑着嗓子深深的说了声“是”眼神不着痕迹的在这毫不设防的贵公子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慢慢往楼下走去。 第二日教完黛木剑法,江落青忽然想起昨晚的事,便道“你们晚上要给我守夜?” 黛木愣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把眼神移开,点点头道“府中的规矩。” 江落青道“那之后你们别守夜了,我晚上也没什么要你们做的事儿。” 第77页 他说着顿了下,想着青针昨日的样子,失笑道“昨晚我没睡着,青针守在楼梯口先睡了。我点了灯他就醒了,发现我没睡他自己反倒先睡了之后,脸都红的不成样子了。” 黛木一愣,轻微皱了下眉,随即淡笑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不用放在心上。” 江落青摆摆手道“我晚上还真没什么事,所以给你说说,让你们别守着了。青针我就不说了,要不然他估计又得臊的脸红。” 黛木点点头,当天晚上,青针收拾东西打算出去的时候,他翻身坐起把人叫住,然后点了灯。 两人在灯火下沉默无言,最后还是黛木开的口,他沉声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青针勾了勾嘴角,冷笑道“关你何事?” 黛木闻言,脸上神色愈发冷下来,他道“你若是不说清楚,我便去通知管事的。毕竟有些事儿,我做不了主,但该上报的还得上报。” 青针闻言,沉默良久才道“我不过是给江公子守个门而已,你急什么?” “守门?”黛木皱眉道“管事的不是特意说过,晚上如非江公子主动招我们,否则绝对不能去公子住的地方吗?” 青针抿了下嘴,狡辩道“我这是担心江公子,这院子没有守卫,晚上有心怀不轨之人进去,我还能挡上一二。” 黛木直接道“你觉得是你厉害,还是公子厉害?之前我是不知道你等我半夜睡着才出去,但现在我知道了,你就别出去,否则我就上报管事的!” 青针听了这话就恼了,他冷笑道“哟,这是还没断奶的娃娃啊?动不动就上报管事的,真以为管事的帮你?” 黛木冷声道“帮不帮我,我不知道。不过我就知道,你也就只有主子不在的这几天敢去江公子那里了,等主子回来发现这件事,你怕是保命都难。” 青针被他说的脸色一白,随即反应过来嗤笑道“随你,你要说就去说。” 他说完转身就出了屋子,朝着旁边的小楼去了。 黛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一会儿就快速穿好衣服跟上去了。 就这样,两人硬生生的大眼瞪小眼在门外吹了一晚冷风,谁也没让对方上二楼。 黛木这人心是善的,只不过这善心藏在冷面之下,所以一直被不为人知。 可这也否认不了他这个人始终心存一点善念,黛木清楚他如果把这件事报上去给管事,管事再报上去给主子的一些后果,严重点青针这个人就没了。 当然,他也存了一小点私心,他怕报上去之后,管事的处理了青针,对他也心生怀疑把他派到别的地方去,这样他这些年的努力就都没了。 二人各怀心思的在门口吹一晚上凉风,第二天不出意外的有点发热,但谁也不想透露出去,就怕管事的知道后把他们换出去。 第五十一章 真假断袖 真假断袖 两人在暗处互相博弈,却不知他们所为的目标已经在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了。 江落青自己把包袱收拾好,就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这地方他也算住了些日子了,刚刚有些熟悉就要离开了。 江落青在想他临走要不要回丞相府看一眼,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之前只凭着一股子意气和齐娇定好一路结伴而行,这时候冷静下来却又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门派是不想回的,回去之后也会被报备回丞相府中去,这到最后跟他有没有回丞相府并没什么差别。 但是不回门派的话,他该去哪儿? 江落青从心里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感,他想着想着,竟有些想不通他现在做的这些有什么意思了,周身的内力不知不觉间翻涌,内力激盪无形中互相撞在一块,江落青勐地捂住胸口吐出一口气。 喉间汹涌的血被他卡住,但不过一瞬之间,他便扶着椅子弯着腰不停的开始咳嗽了。 来不及拿帕子,他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嘴,等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坐端正拿开袖子一看,只见上面满是鲜红的血色。 江落青随意的擦了擦嘴,把沾了血的外袍放进一旁换下来的衣服中去,等到时候被人拿下去。 内力紊乱对于江落青来说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所以他表现的十分从容不迫。 过了一会儿黛木上来把脏衣服端下去,青针身体是弱一些的,所以中午直接没抗住就睡了。 黛木经过这两天江落青的锻鍊,身体好了不少,但精神还是不太好的,把衣服拿下去放进水洗房就匆匆离开了。 江落青第二日早早就起来,手拿配剑,身背包袱,穿着一身利落潇洒的黑色长袍就出院子去了。 他这一身打扮想惹人不注意都难,青针和黛木面面相觑,不敢托大,就跟出院子,在这贵客身后道:“公子这是要干什么去?” 江落青回身道:“我要走了,你们去管事那里报备一下,以后不用伺候我了。” 黛木闻言跟青针对视一眼,两人皆知这事儿不容耽搁,所以没有多话,说了声“是”之后就匆匆离开,去找管事的上报这公子要离开的事儿了。 江落青见二人离开,就转身出府,在侧门那里等着齐娇了。 他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侧门那里停着几辆马车和几匹高头大马,在这些旁边等着的有两三个人,江落青都认识,这是齐娇那一队人里面的几个年轻人。 第78页 那些人认识江落青,一路过来也清楚他的功夫十分离开,见到他就对他点了点头,说了声“江公子早安。” 江落青对他们也点点头道:“你们也是,早安。” 他的目光在这一队马车和马上扫了一眼,问道:“你们这是准备什么时候走?” 两个年轻的镖师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了,“还缺点东西,等到齐了就出发。” 江落青点点头,靠在一旁的墙上闭目养神,等着这队人把东西收拾好。 过了一会儿就有脚步声接近了,不止一个人。 江落青睁开眼睛看过去,就见齐娇身后跟着几个目光有神的中年人,几人时不时点点头,像是在议事。 齐娇察觉有人看它,转头对上江落青的视线,她愣了一下,紧接着冷淡的面容柔和下来,匆匆交代了两句就朝着江落青过来了。 她眼中有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喜悦,高兴的她甚至没忍住伸出手拍了下江落青的肩膀。 江落青纵然可以躲,但多开总归不好,他站在那里让齐娇拍了两下,就开口道:“准备好了?” 齐娇点点头道:“好了。” 她扫了两眼江落青的打扮,淡笑道:“我们待的地方是在西边的,那里气候潮湿虫蚁居多,你能适应吗?” 江落青看了眼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几个年轻镖师,然后收货了几个不好意思的微笑,他看着这些青涩的镖师,忽的想起自己十五六岁时初出江湖的样子,心情好了不少。 他勾着嘴角道:“去了适应着看罢了,适应不了我再去别的地方不就好了?我还年轻,总不会一直待在那里的。” 他这话一出,齐娇脸上的笑顿时就淡下去了,她道:“也是,你们江湖中人,即使老了,也是要走南闯北的。” 江落青没去辩解自己跟那些人不一样的想法,只笑了一下,这种事情,也没必要说出去。他跟齐娇不过同行不久而已,还真没必要说那么多。 他的笑,在齐娇眼中就是默认了。 齐娇在江落青面前站了许久,正在江落青想着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时候,只听一阵轻笑声,齐娇笑着看他疑惑的神色,莫名其妙的说了句,“也对。”之后就离开去跟其他几个老镖师商量事情了。 “庄主可是看上那少侠了?”莫老摸着自己的鬍子,凑在平生旁边,有意无意的观察着江落青那边。 平生整理东西的动作一停,咬牙道:“莫老,您怕是老眼昏花了!庄主怎么会看上那个一直戴着面具的怪人?!” 莫老为人随和的不行,也不介意他这么说自己,只笑眯眯的眯着眼睛道:“可这少侠之前不是把面具摘下来过?那长相我看了,的确配得上我家庄主啊。” 平生闻言更气了,一口牙都差点咬碎,他打小就跟庄主玩儿在一块儿,后来一块习武,一块学文,庄主的大半生他都参与进去,他不可避免的对庄主有了一些想法,但这心思一直藏着也没人知道。 他以为自己这样一直等,庄主总回知道他的心思,到时候两人就能终成眷属了,结果没想到这时候偏偏有人来横插一槓。 他闷声道:“这人许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莫老你看人也不会看,怎么不知道找人得从身边找,找个知根知底的道理呢?” 比如他自己,从小跟庄主一块儿长大,可以说是十分的知根知底了。 可惜这莫老不清楚他的意思,闻言就道:“可这少侠身手十分不错啊,看起来和老夫我都是旗鼓相当了,这怎么就败絮其中了?这可是金玉其中啊。” 平安停下手里的活儿,憋了一会儿,幽幽道:“……感情您就只会夸这些个外人了啊。” 莫老没接话,平安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来这江少侠跟那个大人物往日的所作所为,嘴一快就道:“这江少侠的确是好,可莫老你有没有想过,他万一是断袖可怎么办?” 他这话一出来,之前还念念叨叨的莫老瞬间不说话了,面上还带着狐疑的神色养江少侠那儿看,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个什么。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平安这么一点,他还真觉得这个少侠像是断袖了,而且是越看越像的那种。 江落青并不清楚远处有人在悄悄编排着子虚乌有的事情,他这会儿正在应付这个府中的管事。 只见管事满面愁容,额角冷汗的道:“公子,公子您能不能拖两天再走?等我家主子回来您再走可行?要不然您就这么走了,主子回来我不好交代啊!” 这还不是不好交代,而是交代不妥,估计这管事的位置就能换个人来坐了。 想到这儿,管事的愁容更甚,他道:“主子特意嘱咐过要我好好伺候您的,这他回来要是知道您匆匆离开,这这这……唉!” 江落青和管事的都没把这件事当成大事,所以在他说了房间里有他留下的给秦子义的书信之后,管事的让人装了一些换洗衣裳和干粮,再塞了不少的金银票之后才把人放走。 江落青脸色微红拿着包袱,然后躲在角落里,觉得自己这会儿简直像是被人贿赂的夫子一样。 明明该拒绝,但偏偏拒绝不了,为了让那些人安心,只能收下这些东西。 第79页 江落青把手背贴在脸上,不出意外的摸到了一片微烫的感觉,他唿出一口气,闭上眼默念清心咒,默念了几遍就冷静下来了,脸上的热度也降下去了。 他默默运转了一下内力,已经有一半儿的内力回来了,虽然没有全部内力来的轻松,但这会儿他觉得自己也充满力量,最起码不用像之前那样,打个架还需要借用技巧才能赢了。 他在车队旁边儿站着,没过一会儿齐娇就大刀阔斧的走过来对江落青道:“你是要骑马,还是坐马车?” 能让人骑的骏马并不多,只有三匹零散的,其他的都是拉车的马。 江落青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那个看起来职位不一般的莫老正慢条斯理的站在一匹马的旁边跟别人说话,明显是那匹马被他选定了的意思。 而齐娇自己肯定是要有一匹的,这样下来就只剩一批马了。 江落青的目光透过面具看过去,就叫一个年轻人紧紧攥着缰绳,皱眉看着他,一副防着他抢马的姿态。 他失笑,只对齐娇道:“马车里是什么?” 齐娇也不避讳他,见他问就说出来了,“路上一些干粮衣物和吃食。”还有金银。 江落青自然知道这几辆马车里面不可能真只装了这几样东西,他道:“那我能坐在马车上吗?” 齐娇只道:“当然可以。” 第五十二章 气候潮湿 气候潮湿 一行人上路,因为齐娇他们大本营还有事情,所以一路上并没有之前那么悠闲,而且是从头到尾都在赶路。 他们人不多,速度很快离开了京都的范围里,走了第二天,秦子义低调奢华的马车才慢慢从京都里面出到了外围,身边趴着已经休养好的威风凛凛的冬眠。 但他回来看到的不是想了一路的江落青,而是那个愁眉苦脸捏着一封薄薄的信纸的管家。 秦子义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江落青是没去过齐娇说的那个地方的,他待的地方一直是离京都不远,但也不太近,常年待在山上,偶尔才能下山,所以他并没有去过远方。 顶多是偶尔在背阴的地方,湿气重的地方待一会儿而已。 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西南,那里据说湿气很重,并不利于修行。但同样的那里也有好处,因为空气阴沉,那里一部分向阴的草木虫蚁长的十分好,这是别的地方看不到的。 上路第三天,进入西南这块地区之后,江落青就感觉到不适了。 头晕目眩,而且他脸上,手上的桃信不知为何开始发烫了。 江落青不动声色,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平日里闲来无事就戴着面具坐在马车口那里闭目养神。 拉车的马哼了两声,江落青扯了下自己的袖子,眉头轻微皱了一下又松开。 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空气真的太湿了,他总觉得衣服有些潮乎乎的贴在他身上,这让他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所幸进了西南地区之后一路上就肉眼可见周围的人慢慢多起来了,下午的时候车队加快速度,在天黑前感到了一个客栈那里。 江落青坐在车辕上,两天长腿放下来,轻而易举的就接触到了地面。 他看着周围人的动作,周围几个镖师都是十分熟练的下车收拾东西,一旁等着的小二见状也上来帮忙,还十分熟练的搭话,一看就是早就认识的。 江落青背着包袱站起来,他有些小困扰。像这种情况他好像应该上去帮忙,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一大堆东西,到时候万一画蛇添足反倒不好。 其他人好像也清楚这点,自顾自的收拾东西,也没人叫他过去搭手帮忙。 江落青见自己凑不上去,就现在一旁背着包袱抱着剑,戴着面具看着这些人干活儿。 “在看什么?”齐娇走过去,说着他的视线一看,就笑了,她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江落青道:“在等你们。” 齐娇这两日好像是因为回了自己的地盘儿,所以心情放松了不少,偶尔还可以听见她有些爽朗的笑声。 她对江落青道:“觉得这儿怎么样?喜欢吗?” 当着本地人的面自然不能说他们这儿的不好,江落青点头道:“不错,进入西南这里之后,渐渐的路边树木长势就越来越好了。我之前还看见一直长的很漂亮的看起来像鸟一样的东西,那是什么?” 齐娇笑道:“你说的是不是尾羽很长,毛色艷丽的看起来像鸟一样的?那是只有这个地方才有的一种山鸟,叫绮,不过这里人普遍都把这比别的鸟肥很多的绮统一叫山鸡。” 她嘴里山鸡一出,江落青就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两人说笑了几句,就跟着其他人一块进了客栈。 江落青站在人群外面,他并不是镖局的人,所以如果特意站在那堆人里面,也是没意思了。 齐娇明显和那个客栈老闆很熟,两人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房间,客栈老闆还主动送了一些酒菜,他们一行六七个人坐在圆桌上吃饭。 江落青因为不会喝酒所以只一直默默在旁边吃菜,只偶尔有一两个搭话的过来问他两句,他才会斟酌着回应。 他不知道他这副姿态被人又传成了冷淡,只喝茶吃着饭菜,过了一会儿见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等有几人放下筷子之后,他才落了筷子跟齐娇道:“我先去休息了。” 第80页 齐娇脸上带着一点醉酒的红晕,她听见声音就转头看江落青,好一会儿没说话,就在江落青想着她是不是已经喝煳涂的时候,她轻轻开口道:“是你啊,我记得你。” 江落青不明所以的道:“是吗。” 齐娇迷迷煳煳觉得自己的脸太烫了,这样放出来不好看,她用手捂住脸道:“怎么就忽然遇到了?都没想过去找的。” 江落青听她声音闷闷的,并没仔细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听见她嘟囔了两句,他下意识的侧了侧耳朵道:“什么?” 齐娇是真的有些醉了,她见江落青这样子,便伸出两只手用力一拍桌子,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齐娇偏偏还不自觉,她看着江落青道:“你要去休息?” 江落青点点头,齐娇看着他大声道:“那我说,你休息就休息嘛,特意跟我说,是我不是要我陪你?!” “嘶——” 桌上几个人下意识的吸了口冷气,目光都集中在那两个一坐一站的身影上,十分佩服一家庄主的豪放大胆,这一路他们有点眼睛也能清楚自家庄主对这个小子有意思。 只不过一直碍于情面没说出来而已,没想到今天借酒壮胆,一说就直接说到一同入房了,真是不动声色三碗饭啊。 第五十三章 尴尬 江落青尴尬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往周围一看,但对上的却是一双双看好戏的眼睛。 他抿了抿嘴,低声道:“齐庄主喝醉了。” 齐娇勐地睁开眼,抓住他的衣摆道:“我没醉,你要往哪儿跑?” 这架势分明是醉了,江落青这会儿真的是被周围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舒服了,他道:“我该去休息了。” 说着就要把衣袖拉出来,但齐娇常年习武,手上功夫也不弱。江落青越拽,她扯的越紧。 就在江落青打算实在不行把这外衣脱下来给她的时候,那个一直看戏的莫老总算出来了。 他显然是见多了齐娇醉时的样子,低头在齐娇耳边悄声说了一些什么,齐娇就乖乖松开了,只不过神色还有些委屈。 莫老对江落青笑了一下,道:“少侠莫要见怪,我家庄主醉了就喜欢扯人衣服,我们这些老头子一片经常被拽衣角的啊!衣服都因为这个坏了几件。” 江落青闻言,脸色松动了一些,神色缓和道:“也怪我,在不知道齐庄主这习惯的时候凑上去。还要谢谢莫老。” 莫老笑着说这有什么好谢的,两人聊了两句,江落青就告辞了。 等他的脚步声走远,刚才一个个噤声不敢说话的镖师才开口了,表情可以说是十分的纠结,“可莫老,庄主喝醉了,不是绝不会让人近身吗?我记得上次庄主喝醉,你和平安想把她扶进屋子,结果被打了没办法只能让庄主在外面过夜了……” 不等他话说完,平安就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经常不会看人脸色的镖师一眼,凭藉着快要瞪脱框的眼让人闭了嘴。 齐娇从江落青离开之后就一直静静趴着,把脸埋在手臂里,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还有慢慢因为委屈而充满泪水的双眼。 江落青在半路上碰见小二,就让他烧些沐浴用的热水然后提上来,之后就上了楼。 周围湿气是真的重,他因为天气身体影响,情绪也难免有些急躁。 江落青摸了一把被子,被子在他看来是有潮气的。 小二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带着几个人把沐浴用的桶和水拿进来了。说好了沐浴的东西第二天来拿就好,江落青把身上的湿气洗干净之后就匆匆入睡了。 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第二天他理所当然的起晚了,他是被敲门声叫起来的。 以为是小二来收桶,穿着中衣披着外衣他就去开门了。 结果门外的人是穿戴整齐,头髮盘起的齐娇,两人一见对方皆是愣了一下,随即撇开目光。 齐娇匆匆道:“我听莫老说,我昨晚喝醉好像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所以想跟你说声抱歉。” 一个姑娘家跟他说抱歉,这倒是让江落青不好意思了,而且睡了一觉身体舒服了之后,他对这事也没多介意了。 于是开口开导道:“也不是大事,昨晚也是我耐心太差,其实就是被扯了衣角而已,你莫要多想。” 齐娇点点头,虽然江落青这么说,但她还是忍不住颊上发烫,于是匆匆说了两句之后的安排就离开了。 江落青看着她脚步匆忙的背影,嘆了口气就把门关上了。 第五十四章 冷香美人 定好的时间是中午用过饭后启程,江落青快到中午的时候就收拾好自己,拿着包袱在楼下的院子里疯了。 那院子里有一棵不算粗壮的玉兰树,花期早就过完,树叶郁郁葱葱的长出来,叶子向上,十分繁茂。 江落青就倚靠在这树上,偶尔闭目养神,偶尔看着院子里来去的人出神。 今日的太阳很好,早早就破出云层挥洒在这片大地上,越接近正午,力度越大空气中都有点浮躁的意思。 江落青轻轻唿了口气,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往年避暑的地方走。他还是觉得自己适应不了这里湿热的气候,虽然在大热天天气,唿吸见带着淡淡的湿气的确舒服。 第81页 但现在才五月,后面还有热的九月七月八月。 他在这儿凝神想着要不要脱队的事情,那边齐娇一行人已经把东西收拾好正在休息了,等过一会儿饭菜弄好,吃完后他们就启程。 剩下的路程一个下午就能赶到,他们的分局设立在一个小城池里,到了那里他们就能好好放松休息一下了。 江落青沉默的看着地面,手指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剑柄,思绪渐渐放空。 客栈里慢慢飘出饭菜香,江落青站直身子正打算进去,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声音密密麻麻,显然马比较多。 出于基本的好奇心,他站在树荫底下没动,想看看这次的是什么样的队伍。 那队人像知道这儿有一个客栈一样,马蹄声停了停,就朝着这儿过来了。 没一会儿整个车队就出现在了江落青面前,那车队是真的庞大。 一辆做工精细宽敞,镶金弄银的马车在正中央,马车前面是骑着骏马,穿着软甲的侍卫,后面一水儿的拿刀侍卫,还有坐在马车辕上的两个侍女,剩下五六个侍女脚步匆匆的在一旁跟着车队。 马车后面还追着几辆小马车,又是一批侍卫护着。 由于车队太大,这客栈院子里停不下,所以只有马车前面的一行人和马车进了院子,剩下的都在路旁停着等指令。 马车缓缓停下,恰好一阵冷风吹来,佛起马车里的一缕冷香带出去。 江落青站在玉兰树下,树叶半遮半掩着他的身影,那冷香就钻进他鼻子里了,在这天气里,那香味真是提神醒脑,让江落青对马车里的人都不免生出了些许好奇与期待。 焚着这种香的,该是何种姑娘? 马车木门被打开,江落青看着那门口,只见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出来,然后……一道银光就从那里面窜出去了。 江落青愣了一下,去过他没看错的话,刚才那道银光好像是…… 冬眠闻到熟悉的味道,当下喉咙里就发出低吼声,然后朝着那玉兰树窜过去了,这几天养伤可是把它憋坏了。 它速度快,一闪就蹿出去,秦子义拦都拦不住。 他表情不变的下了马车,旁边的侍女恭敬的打开伞为他遮阳。 秦子义眼睛追随着冬眠,在看清他扑倒人的时候,摇摇头无奈的走过去。 等江落青反应过来扑上来的是冬眠之后,根据他跟冬眠斗智斗勇的经验,他就不准备躲了,要不然得被这傢伙一直追着。 他站在原地,等冬眠要撞过来的时候才侧了一下身,轻飘飘的就躲过了一次攻击。 冬眠反应也快,立马转身撞过去,这次江落青没躲,伸手要接冬眠,结果冬眠这段时间好像吃胖了,还是伤养好有力气了,直接一下就把他压在地上了。 江落青有些狼狈的躺在地上,无奈的伸手拍了拍冬眠的前腿,冬眠这才把脑袋移开站起来从他身上下去了。 江落青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听一声带笑得问句,“落青?” 他闻声转头看去,脸上的面具还黛的严严实实的。秦子义见他这做派,就肯定了,“落青。”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旁边打伞的侍女,惊讶道:“你不是去忙了吗?怎么在这儿碰到你了?” 秦子义没提自己为了找他的行踪,把那些留下来的镖师威胁了个遍才问出来,只淡笑道:“这不是天气越来越热,忙完了就想去一趟避暑用的庄子嘛。恰巧路过这里想歇脚,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江落青点点头道:“之前本来想等你回去,跟你告辞之后再走的。不过后来齐姑娘她要走,我就想跟她们结伴而行,所以也没来得及等你,只留了一封信。” 一提那个信,秦子义嘴角就忍不住抽了下。本来他刚回去就听闻江落青离开,火气瞬间就出来了,后来知道他给自己留信,这才算勉强好点。 结果把信打开一看,他就直接让人把这个管事的换了。 秦子义觉得信这种东西肯定是要念念家常,在说点思念你我的话的,但江落青这儿不一样。他留的信就四个字,告辞,勿念。 可以说是十分简洁了。 秦子义道:“信我看到了,落青你的字可真不错。” 他话里压着火气,但江落青没听出来,他道:“其实我的字只算普通,比我字好的人很多。”比如他父亲啊,大哥啊,师兄啊,都比他成熟,风骨早成。 秦子义没再接这个话,他摸了下冬眠的脑袋,对江落青道:“你们这是打算往哪儿去?” 第五十五章 局在谁手 局在谁手 江落青顺势看了眼客栈里面,对秦子义道:“往西南,再往里面走走,就到地方了吧。” 秦子义见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很小的一个细节就被他看到了,他环顾四周,道:“这里又湿又热,不习惯的人还真不一定待的下去。” 他说着顿了下,观察着江落青的神色道:“之前半路上因为这地儿湿气太重了,队伍里有几个侍卫出了湿疹,没办法只能在半路留下休养了。” 他说完,停了一下,状似无意的道:“对了,我从京城听说这边细小的蚊虫较多,要特意用药草才能避免,你买着药草的吧?” 第82页 江落青愣了一下,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也没人给他提过醒,他摇摇头道:“这个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接下来如果能碰上,我会买的。” 他这一番话说的心平气和,倒叫心心念念算计着的秦子义哑口无言,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毫无反弹力。 江落青并不清楚他心理的打量,话刚说完还未曾落地,就听到了齐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看过去,就见齐娇冷着一张俏脸快步走过来,周围侍卫看见了想拦住,被秦子义摆摆手挥退了。 齐娇对江落青道:“饭菜好了,走吧。”她说着看了眼秦子义,点点头,并未打招唿,转身就离开了。 秦子义看着她的作为挑挑眉,没说什么,眼神却看向江落青。 江落青对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然后抬脚跟上齐娇的脚步。 秦子义站在原地没动,手慢慢在冬眠脑袋上摸过去,树叶沙沙作响,树荫落下来把他和旁边撑伞的侍女包裹进去,教人看不清神色。 江落青他们用完饭菜,也不管一旁正在吃着侍女做出来的精緻食物的秦子义,匆匆就要离开。 他跟秦子义道了别,对方依旧从从容容的吃着东西。 一行人出发,结果走到一半,前面带头的齐娇和莫老就掉头往回走。 江落青那时正因为马车停下而从马车里出来,齐娇和莫老脚步匆匆,不带停留的就经过了他身边。 三人错身而过,齐娇匆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继续走。她动作干脆利落,所以也没看到在她转身后,她身后的人也转身了。 江落青往马车前面走去,等看清楚之后,这才恍然的出了口气。 之前秦子义的车队因为太长,所以多一半都留在了外面,但外面道路也窄,最后挨挨挤挤只留出能供一人行走的地方。 这就导致两支队伍相遇,进不能,出也不能了。 看刚才齐娇和莫老的架势,好像是在去跟秦子义说这事儿了。 第五十六章 桃信 事情解决很快,江落青回到马车上没等一会儿齐娇一行人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女。 他们从江落青马车旁经过,齐娇又在后面,转头一看就跟他的眼睛对上,齐娇一愣,眉间紧皱的痕迹松了松,她淡笑着对江落青点点头,然后匆匆跟上前面的人的脚步。 江落青睏倦的坐在马车里,没过一会儿马车就启程了,江落青也没心情出去转悠,所以一个下午都安安稳稳的在马车上打着瞌睡,等到傍晚进了城,才稍稍清醒一些。 他抱着长剑下了马车,站在镖局的后院里,看着外面停着的马车还有正笑意吟吟的站在旁边看着这镖局布置的秦子义惊诧道:“你怎么跟来了?” 秦子义转头看向他,啪的一声手里的扇子被合上。他道:“听齐庄主所说,他们这里也不错,正好有点事,就在镖局停留一段时间,处理好之后再启程。” 江落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后面上来两个镖师,看面容是年轻的,不过周身气势却不是那个年纪该有的。 两个镖师清楚这些是贵客,所以也不敢轻慢,姿态很是谨慎的把人引到了之后休息的地方。 江落青暂时休息的地方是一个小院子,里面空荡荡的,很是整洁,但是毫无生气,看起来像许久没人住过。 给他带路的镖师停在院子外面,说了会有人给他送饭之后,就没往里面走了。 江落青推开门,屋子里面是比较宽敞的,宽敞,同时也简单了不少。 屋子被凭空噼成三块,中间正对大门,那里放着一张普通雕花圆桌,然后左手边看过去像是书房,墙上镶嵌着一个书架,不过架子上摆的不是书,而是一些经常被护养的兵器。 一张长桌,上面干干净净只有一个同样白净的瓶子。 右手边是一张雕花大床,床旁边是一立大衣柜,紧挨着柜子放着一个梳妆镜。 镜子长时间没被护着,已经变得斑驳了,不过还勉强看得出镜中人相貌。 那是一张戴着狰狞面具的脸,面具看起来教人毛骨悚然,但面具下露出的那双眼睛却又清澈平静,极大的反差让人不禁想要摘掉这面具看看那下面的脸。 江落青看到这样的自己一愣,他抬手把面具摘下,那妩媚娇气的容貌就露出来了,这容貌真是魅,又是美,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让人心神荡漾。 但他之前明明还是清俊的少年郎,江落青皱眉看着镜子,即使斑驳的镜面,也没阻止得了那让人动容的颜色。 又是桃信。 江落青想起自己这些天好不容易恢復的功力正在一点点降下去,神色中不免就出现了厌烦,他把镜子反过来扣在桌面上。 他的容貌并未曾变,桃信只是让他眼角红了一些,唇成了水红色一直润润的,像是被人小心的含过一般。 于是这蹙着眉,厌烦的神色,在别人眼里也成了好看的了,不自觉微微抿了一下的唇,成了有意的勾引。 年轻而英俊的镖师喉咙动了好几下,眼睛像是被定住一样牢牢锁在窗户上。这窗户正对着床,能让他看到那个脱衣休息的贵客。 只可惜那个贵客并未全脱,身上穿着中衣就去休息了。镖师感到深深的失望,他轻轻的喘着气,唯恐惊动里面的人,等听到规律的唿吸之后,他才喘着粗气悄悄离开。 第83页 江落青就在这个镖局里待着,偶尔想出去了就借一匹马骑着在城中或者乡间转一下,只不过这两天天气越来越热,他已经不太出去了。 更为习惯的是坐在树林里吹着微凉的清风,然后闭眼休息。 现在是五月下旬,还有几天就到六月,这样一算,离九月也就只剩三个月了,名仙会……他到底要不要去…… 他睡着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肉爪子踩在地上然后飞速离开,声音非常小,如果他没有内力,估计还听不到。 江落青坐起来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这几天他因为太热了,所以经常下午的时候往这个小林子里跑。 有一天就这么和慢吞吞挪着步子的冬眠遇上了,冬眠见他在这儿,就干脆一屁股趴下开始打着唿噜睡觉了。 等冬眠睡醒,江落青准备回去吃饭的时候,秦子义就会姗姗来迟的把冬眠带走,两人道别。 这几乎已经成了这几天里的常态了,果然没一会儿,冬眠就熘熘哒哒的过来了,它的精神今天看起来好像不错。 只不过今天秦子义好像来的早了点,江落青对秦子义点点头道:“来了。” 秦子义“嗯”了一声,也不嫌弃就坐在了江落青旁边的草地上,刷的一下打开扇子,不紧不慢的开始摇。 “齐庄主好像要大婚了,落青你知道齐庄主看上谁了吗?”秦子义忽然道。 —————————————— “不行!我不同意!”脸上带着深深的皱纹的银髮老夫人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道:“阿娇我看你是越长大越无法无天了!你忘了你母亲是谁了?你怎能嫁给外乡人!” 齐娇眉目间带着深深的郁促,她沉声道:“可我母亲不也是嫁给了父亲?为什么我就不行!何况我跟他从小认识,现在长大了嫁给他有什么错?” 银髮老夫人一愣,放在桌上的手被气的微微发颤,“好啊,好啊!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我都是为你好,我还能错了不成?啊?!” 齐娇闭了下眼睛,站起来道:“您该休息了,别动气,我这就出去,不惹您生气了。” 说完她也没看银髮夫人的脸色,转身就离开了。 齐娇出去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开始发黑了,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去江落青那里看看,心里想着,她也就抬步过去了。 她去了京城,看了丞相家的三公子,那个柔柔弱弱的人不是她找的。所以唯一对的上号的,也就只有这个已经忘了她的江落青了。 其实她对于这个人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深,只能记得是这人教过她一些内功心法,而她也说过一定要报答。 其实刚开始她是真的对江落青没有那意思的,只不过不知道从什么起,这心思就跟被下了一场又一场春雨似的,疯狂的抽枝发芽,短短时间之内就长成一棵大树,让她心动的连毁掉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第五十七章 荇菜 所以就一拖再拖,那树就霸道的占了她的心。 齐娇她也是能看出江落青对自己没有那种柔情似水的爱意,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莫名其妙而又多余。 她知道江落青有着桃信,她也清楚自己喜欢着这个少年,但她分不清楚她是因为桃信喜欢他,还是这个人本身而喜欢。 所以她对江落青从来都是冷淡的,唯一一次好不容易借酒醉想亲近一下这人,最后却只自己趴在桌子上默默流泪,哭完了第二日醒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去解释。 齐娇自己都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所以在把江落青带到这里之后她从没主动去见过这人,她从来都是躲在一旁,匆匆看了一眼就离开。 可就这样,她也不想离开分局。 因为江落青在分局,因为她找不到理由让这人跟她去她的大本营,所以这段时间里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分局,里面进进出出的都是镖局里的元老人物,偶尔拎出去一个跺跺脚,这西南镖局地界都是要动上一动的。 齐娇放轻脚步停在窗户外面,窗户是关着的,但这并不影响什么。 她微微靠墙,侧了侧脸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人,那人睡得十分安稳。她就站在那儿看着,直到天色快亮,她才带着一脸的疲惫匆匆离开。 而她却不知道,她走了之后,同样一个一夜没合眼的年轻镖师从屋子后面转出来,被吓的发白的脸色还没缓过来,他透过缝隙看了眼里面躺着的人,匆匆离开。 而这些事情,江落青统统不知道,他只看着这分局开始挂红绸。 还有两个风水师傅来这府中一一指点看过,又测了风云,算出过两日就会下一场暴雨,于是这刚挂出来的红绸布又被收起来,分局回到以前的样子,不过这人的心情可平復不下来。 江落青这两天已经不止一次听过有人说齐娇即将大婚,而且婚礼还比较仓促的事情了。 这是被风水师傅说了要下雨的第二天,空气满是湿热的水汽,而且天气越来越热,教人坐立难安,连那个树林中都不起风了。 江落青皱着眉头坐在一小块平坦的草地上,感觉越来越烦躁。 第84页 秦子义就是这个时候摇着扇子过来了,他身后是打着伞,提着从当地官员那里弄来的冰的侍女。 装着冰块的铁炉被棉布包裹着,一是怕冰化的太快,二是怕冻伤别人的手。 秦子义让人把东西放好,然后就把几个侍女遣出了这个林子,他掀开袍子席地而坐,却不见身边一向规矩的江落青跟他打招唿。 他转头一看,却见江落青正蹙着眉靠坐在冰炉旁边,他眼睛不知何时闭起来了,现在看过去,脸色已经变得嫩红的,带着粉色,看起来像一颗没得到照顾,十分委屈的桃子,水灵的让人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咬一口。 秦子义对着他这样子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轻声叫了几声江落青的名字。 江落青迷迷煳煳的哼了两声算是回应,然后陷入更加模煳的状态,连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很难受,一直很难受。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到了清爽,然后慢慢的就不难受了。 江落青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外面日头已经西斜,而他床边坐着脑袋一点点打着盹儿,脚下趴着冬眠的秦子义。 江落青把被子微微掀开一些,让屋子里冰块熏出来的冷气飘进来。 他是真的没力气,手脚动一下都觉得疲乏,身上盖着被子,却觉得负重累累。 他动静小,也没引起秦子义的注意。秦子义好像是累极了,就安静的坐在那里打盹。 他坐在床边,江落青一侧头,就能看见他。 江落青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秦子义眼底有着淡淡的乌青,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江落青并不想把他吵醒,所以自己的唿吸都慢慢放轻了。 他躺着,视线从下往上看秦子义,就这样秦子义还是好看的,容貌俊朗,打盹的时候眉头轻皱。 不过这份安静并没持续多久,等到夕阳将窗边染红,房门就被人轻轻叩响了,外面的人敲门也是有规矩的,轻轻灵灵的三下敲完就停住了。 秦子义被这声响叫醒,垂着脑袋皱眉睁眼,不耐的眼神就跟江落青对上了。 他停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勾着嘴角对躺着的人道:“你醒了?” 江落青点点头,身上这会儿恢復了一些力气,他撑着床板坐起来道:“我睡了多久了?” 秦子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估摸道:“一两个时辰吧。” 他扬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侍女恭敬的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白瓷碗。 江落青看的清楚,白瓷碗的盖子被掀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并不是粥之类的,看起来更像是一碗药。 秦子义端着碗看着他道:“你端得住吗?要不我帮你端着好了?” 江落青摇摇头把碗接过来,淡淡道:“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他说着把碗里的东西几口喝下去,拿帕子擦了嘴,就听秦子义略带调侃的道:“不用蜜饯?” 江落青瞥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小孩。” 他把碗放在侍女端着的托盘上,问秦子义,“我这是出什么问题了?” 秦子义提起这个就不自觉皱了一下眉,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侍女,摆手让人退出去,。 他对江落青道:“你这是水土不服,再加上这段时间天气越来越热。而你身上的桃信又还没完全跟你融合好,这些症状全部加上,所以才会突然昏迷。” 江落青皱眉,他是真的对这个桃信感到彻底的厌烦了,“那这桃信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安分下来?!” 秦子义看着他的神色,沉吟一会儿道:“据说是需要三个月才能稳定下来,你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很快就稳定下来了。” 第五十八章 竹林深处 江落青声音很低的“嗯”了一声,他抬眼看着秦子义,眼中满是诚恳的道:“谢谢。” 谢的是秦子义这次帮他。 秦子义看着他狭长而清澈的狐狸眼,喉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然后爽朗道:“你我之间说什么谢?更何况,你救了我可不止一两次啊。” 江落青在这事儿上是比较执拗的,他认真道:“一码归一码,这次和上次我记住了,以后有事你就找我,能帮我就帮。” 他这话说的跟划清界限一样无情,但那双眼睛里又是满满的感谢和诚意,让人想生气都难。 秦子义在心底嘆了口气,明明这人平时偶尔看起来挺精明的,一些人情世故也处理挺好,但怎么经常就这么犯傻。 他颇为无奈的对自己道:“这就只有你愿意要这个傻子了,算了,忍忍吧。” 这么一想,他就想通了,他眉眼柔和下来,伸手揉了一把江落青的脑袋,把手收回来道:“成吧,以后有事儿我就找你,便宜不了你的,你放心。” 他这话出来,江落青心思却没放在说的话上,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坐端正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狐疑的看着秦子义,道:“你打我头干什么?” 秦子义:“……” 明明是十分暧昧的揉摸,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打了?自己也没用多大劲儿啊…… 秦子义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眼神略微游移的道:“本来没用多大劲儿,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打了?” 第85页 江落青一想也是,自己用词不当,结果他刚想说抱歉的时候,就听秦子义道:“我这不是,顺手摸冬眠脑袋摸习惯了嘛,刚才就那么随手一摸……” 江落青听了这话脸色就不好了,他轻轻唿出一口气,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风水师预测的也挺准,江落青昏倒的当天晚上,就开始慢吞吞的下雨了,刚开始雨是小的,后来下着下着就成了瓢泼大雨。 雨珠从天上落下来,因为太快了,直接连成了一条线,天地间都是哗啦啦的雨声。 江落青这两天被热的不行,听到雨声就搬了椅子把窗户打开,坐在窗户旁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还有不停试图往屋子里飘的雨珠。 这雨实在是大,大到一些鸟雀不得不离开自己树上的巢穴,扑棱着翅膀去别的地方躲雨了。 两落青这儿就有两只从夜色中朝着暖光飞过来的鸟雀,一大一小,躲在屋檐下避着雨,四只豆大的眼睛牢牢看着打开的窗户里的人。 窗户那里散发着淡淡的灯光,并不亮但一定很温暖。 两只鸟儿凑仔一块取着暖,没鸟愿意主动靠近人类去找死。 江落青自然也看见这两只鸟雀了,他又看了一会儿雨,就转身去床榻上休息了。窗户他留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灯火还在燃着,这点明亮让屋子里看起来暖和极了。 因为窗户他留了缝,晚上会有冷风吹进来,所以江落青头一次把两边的沙布幔放下来。 纱幔放下来挡住了江落青的视线,所以他并不知道,只要这会儿他掀开纱幔就能看到窗户外面,有一个年轻的镖师撑着伞站在雨中,目光贪婪的透过这个比以前大了许多的缝隙往床上看。 为什么今晚窗户被特意留了缝隙? 年轻的镖师止不住自己的想法,这位贵客是不是知道了他在偷看?这位贵客喜欢他看,所以把窗户留了条宽缝隙? 年轻的镖师陷入自己的臆想之中,即使站在冰冷的雨水之中,也没有扑灭他身上心里燃起的情火,他就站在雨中,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床上隐隐约约的身影,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痴迷。 他就像是被传说中的妖精迷了心神,连神志也没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就放晴了,微风徐徐吹过,天气也并不是很热,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江落青在镖局这里走动,看着镖局里的人面上带笑得拿着红绸布和各种精緻的东西妆点着这面积中等的分局。 他站后院的长廊上,有年轻的男镖师和女镖师在年长的长辈指点下,笑嘻嘻的给长廊挂上了红绸缎。 这镖局可算是人人面上都带笑了。 江落青不自觉被他们有点感染,嘴角也挂上了淡笑,他无奈的摇摇头,往长廊的尽头走过去。 也算不上是尽头,这长廊直走过去是一个临水而立的拐角,那是用来赏莲花的,到了拐角,就能看到长廊的尽头了。 他走过去,就看到一个人站在拐角特意修出来的地方看着底下的池子,池子里的莲花开的正好。 那人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头髮编成一股长辫坠在身后,长辫上还带着许多银叶,风一吹,发出轻轻的声响,很好听。 江落青上前道:“齐姑娘。” 齐娇勐地转过身,见是他,便退了一步。 江落青见她这一番反应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下自身的穿着,发现搭配并不是十分怪诞之后就道:“我吓到你了?” 齐娇神色复杂的笑了笑,道:“没有。”她停了一瞬,加了句,“别多想。” 江落青摇摇头道:“不会。” 他站在一旁看了眼池子里的莲花,红的白的都有,他道:“莲花已经开了啊。” 齐娇神色微微柔和道:“嗯,开了有一段时间了。” 她转身看着突出来的拐角正对的地方,有些怀念的道:“你知道为什么这里要修长廊和水榭楼台吗?” 她道:“其实这里和整个镖局的分水都不怎么合。” “是吗?”江落青道:“这我倒是没听人说过。” 齐娇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温柔,她道:“其实这里是原本是有一个屋子的,那是阁楼,里面住着心存诗画的人。” 她说到这儿,神色忽的就有些悲哀和厌烦了。 她侧头看着江落青道:“你听过莫族人吗?那是深山里的一个族群。族群里是女人当家做主,以女为贵。” 江落青迟疑了一下,觉得这有点耳熟,他道:“好像听过,不过具体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好像是族群里的人不能跟外面的人通婚?” 齐娇笑了一下,笑容很淡,她道:“也不是不能通婚,只要愿意脱离莫族,把名字从族谱中剔除,用死后的亡魂和自由换取就好了。” 又说到鬼神了,江落青点点头,没发表自己的看法。 齐娇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天忐忑纠结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了,她想,这人得是我的阿夫,也只能是我的夫奴,我以后会好好待他,他也迟早会爱上我。 第五十九章 是谁 想的太多了,眼睛里就藏不住了。 江落青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总觉得她这样子有点不出意外的眼熟,但又想不起来从哪儿见过,他不自觉后退一步道:“你怎么了?” 第86页 齐娇眨眨眼睛,轻笑道:“没什么,就想通了一件事情而已。”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江落青道:“刚才说到哪儿了?我们继续?” 江落青道:“记不清了。”他说着看了眼远处正笑着挂红绸灯笼的男女,道:“大婚在即,齐庄主恐怕有的忙了,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着就转身离开,他能感觉到齐娇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那目光定在他的背上,如同要烙下两块皮肉才能罢休。 江落青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之后才算松了口气。 齐娇刚才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才露出那副想要把人扒皮拆骨的目光。 齐娇已经要大婚了,那种目光估计是自己看错了。 他想了许久,总算松了口气,说服了自己。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决定等齐娇完婚之后他就离开。 之后几天这镖局妆点的越来越好,差三天就要到婚期了,江落青收到了请柬,正好秦子义也收到请柬,两个人就一块儿出去打算给齐娇弄点礼品,毕竟算起来,他们三个人也是一块出生入死过了。 江落青站在玉器铺子里,正在看着簪子和扳指。秦子义的东西早就挑好了,他从前面的铺子里买了一个夜明珠和一块金玉镶嵌的牡丹镜。 江落青选好东西,就拿着金票去付帐了,说起来这金票还是秦子义府上的管家塞得,并不是他的钱。他江落青曾几何时这般落魄过? 嘆了口气,伸手接过包好的玉镶金簪子和扳指,他跟秦子义走出铺子,玩笑道:“看起来什么时候得去找个营生了,要不然这是坐吃山空啊!” 秦子义正在找寻吃东西的地方,闻言便道:“要不来我府上当食客?你的武艺很好,教教我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侍卫也好。” 江落青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行啊,到时我就去你那儿蹭吃蹭喝了。” 秦子义笑道:“你尽管来就是了。” 两人说间往酒楼走去,吃饱喝足慢步往回走。 快到镖局门口的时候,秦子义道:“不知道齐庄主的大婚对象是谁。” 江落青听他这么一说,道:“也对,可能是不认识的吧。不过我在镖局这么久都没碰到人提,应该不是镖局里的人。” 秦子义合上扇子,沉吟一会儿道:“是吗?待我先问问这些人。” 他说着,就凑到正门上,对看门的年轻人道:“小兄弟,不知道你们庄主大婚,那夫婿是谁?这请帖上只写了齐庄主一个人的名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这番动作很快,江落青都没来得及拦住,只能无奈的两步上前跟上。 看门人原本板着脸,见他凑上来就皱了眉目,想要开口训斥,又看到秦子义身后跟过来的江落青,于是把嘴里的训斥咽下去。 他面色柔和下来,对江落青点点头叫了声江公子,然后对秦子义道:“庄主的事情我等不知,还请这位公子去问询他人。” 秦子义勾了勾嘴角道:“不问了不问了。”他说着就拉上江落青的手从侧门进去。 江落青实在不明白秦子义这一番作为,无奈的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快不在前面走,等走到一处有些些许石山的地方才停下。 秦子义侧头看着江落青道:“齐庄主这次婚礼看起来弄的很仓促着急啊,竟然直接在镖局分局就弄了,而且底下的人连齐庄主的夫婿是谁都不清楚。” 江落青点点头,不明所以道:“然后?” 秦子义道:“办的这么急,应该请不到多少人。”他看了眼周围的布置道:“看这弄的架势,到时候人肯定不多。” 他说了这么多,江落青还是没懂他的意思,安静的现在那儿,手上散发着一点温度,他这才想起来秦子义还抓着他的手。 两个大男人这样,未免有些奇怪,他稍稍用力挣开了秦子义的手。 第六十章 螳螂捕蝉 秦子义感觉他挣扎的力度,顺从的松开手,平静道:“怎么了?” 他这副平静的样子,看的江落青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表现太过了。 他摇摇头道:“没什么。不过你刚才说那些,是什么意思?” 秦子义“嗯”了一声道:“没什么意思。”他说着看了眼江落青,又收回视线道:“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你跟我一块儿?” 江落青道:“去哪儿?方便吗。”他顿了一瞬,道:“要不等齐娇办完酒席再走?” 秦子义转头定定的看着江落青,看了好一会儿,他才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跟了。”他拍了拍江落青的肩膀,又松手道:“我很快回来。” 江落青闻言也没坚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人分开之后各自回了休息的地方,回去的时候正是正午错后一点,江落青推门进去,就见一个眼熟的年轻人站在门里面,见他进来就立马侷促的站起来叫了声“江公子”。 这人是当初把他引到这个院子的年轻镖师,同样也是从那之后天天给他送饭的人。 江落青点点头,让他坐下。桌子上放着一个饭盒,还没打开,他掀开看了看,里面是温热的饭菜。 第87页 这是用心算过时间和温度的。 可他回来之前就已经吃过了,这会儿根本不饿。 他对年轻镖师道:“你吃过了吗?” 镖师一愣,老老实实的道:“没。” 江落青闻言便把食盒往镖师那里推了推道:“既然没吃,那你就先吃这里的饭菜?”他见镖师想拒绝,便道:“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这饭菜已经吃不下了。你便帮我吃了罢。” 镖师沉默着,江落青又劝了两句,于是他就站起来,提着食盒退下了,并保证饭菜他会吃的。 江落青点点头,把手里提着的礼盒放在桌上,拿着长剑打算练练。 而这边,年轻的镖师提着一食盒的饭菜弯弯绕绕来了长廊上,长廊那里齐娇正靠在刚被染成暗红色的柱子上,手里拿着小碗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水里丢着鱼食。 镖师垂眼禀报导:“庄主,江公子回来时已经在外面用过饭菜,所以要把饭菜赏给小的,小的怕被看出问题,就提着饭菜出来了。” 齐娇秀眉微皱,随即松开,她声音冷淡,“明天继续。” 镖师应了声“是”转身想要离开,就被叫住了。 只见齐娇神色复杂的看着手里的鱼食,慢吞吞的道:“明天剂量加一倍,我可不希望重要的日子再出什么问题。” 镖师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提着食盒匆匆离开。 第二天江落青洗漱好之后就随手拿了一本书看,一看就看了一早上。 明日是齐娇大婚,参加完齐娇的婚礼,他就收拾东西离开。 西南这块儿地方对他真是不太友好,这两天又湿又热,真是让他连出去都不想出去了,只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默默运行着内力平心静气。 吃饭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依旧是那个镖师提着食盒过来,不过这次多提了一个盒子。 镖师见他在屋子里,就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等正食摆完,就从另一个食盒里拿出几小碟点心,温声道:“明日庄主大婚,这点心是厨房里新弄出来的,庄主让我给公子拿一些。” 江落青点点头,说了声“有心了。”随后开始慢条斯理的吃东西。 他从小待的地方,接触的人,都是注重姿态的,尤其是他的门派,就是弄个剑势轻功,都得仙气飘飘又不失威武,所以他吃饭的姿态,自然是好看的。 镖师就站在他旁边看着,这些菜里也有不太方便吃的,别人吃起来难免有些不雅,但江落青垂眼吃的时候,姿态却依旧好看。 水红色的唇一张一合,食物被吞进去。唇色被染的湿润油亮,看起来红的很软,上面一定带着饭菜的香味。 白皙的喉头上下吞咽,让人想把它含住不动。 江落青坐在那儿吃,镖师站在旁边看,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待他吃完,镖师的目光又被尽数收敛。 江落青吃完东西,就在旁边吃着点心看镖师收拾,也许是吃多了的原因,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昏昏欲睡。 他打了一个哈欠,眼角都是湿润的,眼睛半闭不闭的,眼珠微微一转,都是勾人的。 年轻俊朗的镖师收拾东西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 他看着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的人,很清楚这会儿应该是药效发作了。 他在原地站着,脖颈那里的衣领翘起,露出下面雪白的肌肤,那是真的白,白的勾人。肌肤延伸下去,藏在了黑暗里面。 被桃信改造过如同丝绸般柔滑的髮丝落下来,遮住了江落青的半张脸,绑着头髮的髮带刚才被镖师鬼神神差的拽掉了。 镖师握着手心里一缕髮丝出神,良久,他把髮丝轻轻放在嘴边吻了一下。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放在江落青的头上,脸上,唇上。 他的唿吸变得急促,像是有人特意在他的胸膛中敲打着鼓点,咚咚咚,用尽全力一样,像是要敲破心鼓才肯罢休。 他颤抖着手,缓缓弯下身子,他要尝一尝,这唇,是不是跟他想的一样软,一样甜。 第六十一章 螳螂捕蝉2 但世上很多事情并不尽如人意,镖师僵硬而期待的弯下腰,却对上了一双疲惫而冰冷的眼眸。 那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暖意,只剩下一片寒冰,一望无际像是与世隔绝多年养出来的寒意。 江落青用尽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四肢,他面无表情的伸手,看着镖师差异的神色,用力拧断了他的脖子。 没了生息,只剩下一双瞪大的眼睛。江落青疲惫的松开手,他站起来跨过尸体,他想要离开这儿。 “咚——!” 他狠狠跪倒在地上,连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他倒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煳起来。 江落青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小了很多,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母亲坐在旁边拉着他的手说话,父亲皱着眉在旁边坐着。 他被送进了鹤山,江落青被掌门牵着往门派里走,他不知怎么的,边走边回头去看,却看见他的母亲和父亲正拉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孩往回走。 父亲严肃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母亲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神色。 小江落青一愣,他想停下脚步回去找父母,但他发现他停不下来,所以他只能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默默的爬着台阶,一阶又一阶,掌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第88页 只剩他一个,鞋子里流出了鲜血,呜咽着回头,家人的身影却模煳了,模煳了,不见了。 身后被雾蒙住,只有身前能看到,小江落青抽抽噎噎的继续走,走的手脚鲜血淋漓,疼得他哭了一次又一次,可周围都是催促他往前走的声音,所以他忍着钻心的疼往前走。 后来累了,他坐在台阶上,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十二三岁的斐烟戚穿着一身黑衣,她身上有血,神色冰冷而别扭的扯着江落青的袖子道:“你坐在这儿干什么?师兄在前面等我们呢!” 江落青转身往台阶上一看,斐济眉眼弯弯的站在前面对他们招手。 江落青站起来,和斐烟戚一起抬脚上去,他忍着疼,也就没人问他疼不疼。 可他再忍再装,伤痛依旧在那里,不减反增。 于是他越走越慢,渐渐跟不上两人的脚步了。他心慌难过,但他不服输,所以没开口让人等等他。 直到他倒在台阶上,前面的台阶也没了,天地间好像只剩他一人。 江落青蜷缩起来,心理空落落的让他发疯。他不知怎么的,又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台阶上哭了。 他忽然听到了一声铃声,他抬起头,看见了穿着黑色长袍的斐烟戚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步步坚定的远离他。 他愣愣的看着斐烟戚一步步离开,斐烟戚追上了前面的斐济,两人回头看了江落青一眼,齐齐对他笑了一下,转身决绝离开。 “落青。” 江落青转头看过去,却见那里有一个三口之家,那个被叫做落青的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露出一个灿烂满足的微笑。 他的父母,牵着那个少年,匆匆离开了,连看他一眼好像都来不及一样。 江落青眨了下眼睛,温热的泪水刷的就下来了,睫毛上滑落,擦过脸颊滴在手上。 眼里的水越来越多,他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最后干脆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他无声的哭着,哭到最后,身形都开始颤抖了。 “落青?” “落青你怎么了?江落青?!” 缓缓睁开酸涩难受的眼睛,江落青对上了齐娇担心的脸,她的担心毫不掩饰的摆在那张脸上,让人一眼能看见。 江落青愣了愣,道:“我……这是怎么了?”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四肢上毫无力气,软绵绵的抬起来都困难。 齐娇见他醒来,松了一口气,随即脸色难看的道:“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倒在地上。”她迟疑的看着床上的人,犹豫道:“你……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梦?江落青愣愣的躺着,他想了一下自己做了什么梦,却只记得好像是有父母和斐济兄妹,再多就想不起来了,不过唯一很清晰的是,那个梦让他感觉很不好很……委屈。 可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道:“我不记得了。我,为什么动不了?” 齐娇神色一变,低头轻轻吻了下江落青的额头,脸色泛红的道:“没事,等我们进行了婚礼,到时候你自然就没事了。” 第六十二章 螳螂捕蝉3 江落青感觉到额头上稍纵即逝的柔软,他慢慢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在说什么?” 齐娇看着他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就淡下去了。 她捏着他的手指,慢吞吞的道:“怎么,不高兴吗?明日就是我们大婚之日啊。” 江落青用力把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拿开,这一个动作就让他筋疲力尽,他喘着气看齐娇,皱眉道:“齐庄主莫要胡闹!赶紧把解药给我吧!” 齐娇不笑了,她也不去拉江落青的手了,她冷着脸站起来,在床边目光冰冷的看了江落青一会儿,忽然柔和表情笑了一下,她道:“别胡闹,等明日大婚之后,你再闹也不是不行。” 大婚之后,这个就彻底和她绑在一块儿,生死不离了。齐娇想到这个,轻笑了两下,她给床上的人掖了下被角,从从容容的转身离开。 独留江落青一个人面色难看的躺在床上。 他就躺在床上运行自己的内力,却忽然发现自己体内空空如也! 江落青心里一阵阵发冷,他不敢想齐娇是不是用药直接全部毁掉了他的内力,还只是在他身上动手。 今晚没人来这个房间,江落青就一直躺在那里,等到第二日凌晨的时候,屋子里才来了人。 来的是几个年轻的镖师,他们神色严肃的把东西准备好,这才掀开床幔看向里面的人。 江落青疲惫的睁开眼睛看过去,外面燃着灯火,让他一直在黑暗中的眼睛被刺了下,他皱眉闭了下眼睛,一点湿意从眼中瀰漫出去,沾湿了眼尾的睫毛。 他缓了缓,朝床边看过去,就见两个年轻人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他,像是被蛊惑一样,伸出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脸颊。 是温热的,像是被吓到一样,镖师收回自己的手。 江落青疲惫的看着他们,“你们……要干什么?” 没人回答他,又一只手伸过来,从湿润的眼尾摸过去,手指上带了湿润,但那手并没挪开。 江落青歪过头,神色冰冷,“滚!” 声音像是摔碎的寒冰一般,冷的人心神一紧,那只手终于收回去了。 第89页 刚才鬼迷心窍般的两个镖师惊疑不定的看着垂下来的半边墨青色床幔,像是里面有择人而噬的怪物,他们惊疑不定,又带着些许贪婪的看着那里,但却没人动作。 等会儿要换的喜服还在一旁放着,金灿灿镶着红玉的头冠在灯火下烁烁生辉,映着这一室诡异的安静。 江落青狠狠闭着眼睛平息自己的内息,他刚才看了一下,屋子里有四五个人,他现在根本连动都艰难,更别提打倒这几人匆匆离开了。 他只能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齐娇静静坐在屋子里看着天边,那里还是漆黑的,连往日的明星都没了,明天天气估计并不好,她想。 事情该来的总会来,江落青被人揽着坐起来,靠在了床栏上,他看着这些人,但对上他目光的人却无一不瞥开目光。 后来他被匆匆洗漱,有人给他套上了暗红色的喜服,有人给他束髮。 原本沐浴用的水从热气腾腾变成了冰凉,那水还是没人用,干干净净的。 江落青的头髮被束起一次又一次,然后有人小心翼翼的散开他的发。 长发被人编成了一股长辫,有人拿了喜字用的红纸,红纸被沾了水,然后慢慢往他的唇上擦,像是在给即将出嫁的姑娘上妆一样。 江落青厌烦的看着这群人,眼睛里全是牴触,他好不容易积起一点力气,用力转开脸,薄薄的红纸在他的脸上擦过去。 周围是很安静的,只有渐渐粗重的唿吸声。 他面前被挪过了刚才束髮用的镜子,他看着镜子里那个如同女人的人,不堪忍受的闭上了眼睛。 “吱——哐——!” 镖师们看着他闭上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门就被推开了,木门反撞在门墙上,然后吱呀呀的往回返。 齐娇站在门口,她转头看着这些人,目光落在倚靠在别人怀里的江落青身上,目光凝成一瞬。 “你们在干什么?”她的声音冷的像是含着冰渣子。 几个镖师刚才强势全然不见,慌张的低头行里,只留那个被江落青靠着的镖师一脸尴尬无措的站在原地。 齐娇抽出随身的鞭子,长辫一甩,几人闷哼出声,她像是被激怒的毒蛇一般,嘶嘶叫着要毁掉让自己不开心的东西。 “我说,你们,在干什么?”她阴狠扫了眼匆匆跪在地上的几人,最终目光停在了还揽着江落青的人身上。 漂亮的暗红色喜服,这时候看起来却十分刺眼。 她对上了一双眼睛,一双满是厌恶和疲惫的眼睛。 齐娇愣了愣,顾不得追究,匆匆上前接过江落青,她扫了眼跪倒在周围的镖师,她是想杀了这些人的,她真的想杀了他们。 她捨不得碰一下的人,却被他们这样作贱。 齐娇低头对上江落青的眼睛,干净的眼睛里面现在是对她毫不掩饰的不喜。 她不想看,就移开目光,用手把编好的辫子拆开,她抿着嘴用干净的帕子擦着他鲜红的唇。 擦着擦着,她看着这人眉间不知何时笼上的郁色,毫无预兆的眼睛一热,她咬了下唇,冷声道:“去刑房自己领罚,然后你们去出镖吧。” 几个年轻镖师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庆幸,他们抱拳感谢齐娇手下留情之后匆匆离开。 齐娇咬牙站在原地,她把额头轻轻挨着江落青的额角,“抱歉。” 她不能那么任性的一下就要了这几个镖师的命,要不然底下肯定会有声音的,坐在这个位子上开始,她就身不由己了。 她轻轻抱着江落青靠着他的额角冷静了一会儿,然后把人扶去了床上,她温声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等过了今天就好了。等我们成亲就没事儿了。” 江落青听着她温柔且执拗的声音,他不知该如何做,所以只能闭着眼睛继续装睡,也许是太累了,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第六十三章 黄雀在后 齐娇听着身旁聊聊平稳的唿吸声,她看着打开的窗户,外面是一片寂静,清风佛过,夹杂着不知从哪儿偷来的一缕幽香,像催人睡去的情意,带着一种不易窥见的情态。 她哪也不去,就这么坐着,守着自己以后要一起过后半辈子的人。 这次的婚礼的确是仓促的,人啊物啊都弄不齐,连礼教都备不齐。 但那有怎样呢,齐娇侧头看着安心睡着的人,神色柔和,只要拜了堂,这人就是她的了,以后这些身外之物再补上就是了。 其实按照她们的规矩,婚前有三月互相是不能见面的,那三月里,她们要去挑选其他男子作为这段日子里服侍自己男奴,按照这些人的说法,也就是妾。 可齐娇不想,她连三月都等不及了,她怕三月不到,这人就离开了,所以她才这般着急。 耳旁传来轻轻的哼声,她转头一看,就见江落青眉头紧皱,闭着眼睛神色有些痛苦。 她伸手放在紧皱的眉间,慢慢的把皱在一块的眉头推开,她嘴里轻轻哼着一首曲调悠长而又轻慢的调子,这调子她小时候常听,听那些姑娘唱给自己中意的男子。 现在也终于轮到她唱了。 风中夹杂的幽香变了调子,像是参杂了蜜一般,恬淡让人舒心。 齐娇轻轻拉着江落青手指,她的目光落在窗外,安静的等待着日出。 第90页 江落青是被人扶起来的,他沉默的被扶起来,然后靠着人坐在椅子上,一头长髮被齐娇念叨着齐梳束起来了,金冠在清晨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红玉折射着光彩,一身喜服也是红的醉人,唯独他的脸色过于苍白了。 江落青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他眼睛半睁不睁,像是下一刻就要睡过去。 肩膀上忽然重下来,面前的镜中多出了一张笑容灿烂的人脸,那是齐娇。 江落青看着镜中的两人,忽然开口,“何必呢?” 齐娇的笑容僵住,眼神变冷。 他像是察觉不到一样,“放我走吧,即使拜了堂,我也可以走,拜堂对我来说,并不是,可以,束缚住我的。” 他真的是没力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齐娇看着他,好预兆的,一滴泪就窜出来了。她道:“我觉得我真挺窝囊的,为了你一个人,把自己的婚礼弄的这般简陋。” 她侧脸贴着江落青的脸,忽然就笑了,她在笑,眼睛却在哭。 “可是我不甘心啊。”她道:“我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留不住你呢?” 江落青见她这般,最后只说了句,“你并不爱我,何必因为执念就弄成这样?” 齐娇没说话,她只是吻了下江落青的头髮,淡笑道:“这桃信可真是个麻烦,莫不是我还得给你盖个盖头?” 说着,她把放在旁边的红绸一剪,轻笑着盖在了他头上,红绸落下,长长的盖在了他的背上和胸前。 江落青眼前成了一片红色,看不清外面,他没说话,只感觉着头上的红绸被调整了几下就停下了。 齐娇道:“你且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收拾收拾,等会儿我们就去成亲拜堂。” 江落青没回话,他感觉到身旁人渐渐走远,等听到关门声,他就动了动。 可力气还是不够,顶多算是晃了下。 其余纹丝不动,他还是坐在那里,连挺直嵴背的力气都没有。 江落青安静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入,江落青感觉有人把自己扶起来,力气比较大,不像是女人的手。 他动了动,想把手抽离,就听到一声轻笑,“落青,莫非是不想走?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带人闯进来啊。” 是秦子义。 意识到这件事,他挣扎的力道就送下来了,下一瞬他直接被拦腰抱起,因为没有力气,所以头上的红绸落下,他的脸露出来。 秦子义按着他的头固定在自己肩膀上,对周围几人道:“走!” 周围几人收起自己眼中的惊艷和讶异,点点头,一行人匆匆出了房间,江落青睁着眼睛看路。 他们从镖局后门出去,错过了镖局正门的人。 秦子义早就打点通了人,一行人匆匆离开这座城池。 马车太慢来不及坐,他直接被秦子义放在前面用双手护着,两人共骑一匹了。 身后渐渐传来兵器交戈的声音,他微微侧了一下头,看着秦子义肩头往后看去。 一群穿着镖局服侍的人跟另一群着装不统一的人斗在一块,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突出重围,疾驰着向这里追过来。 那是齐娇,习武之人眼神总是好的,江落青看到齐娇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裙,头上还戴着金饰。 她画着精美的妆容,真的是很美,只不过她这会儿双目血红,像是有人夺了她的珍宝一般。 两人目光对上,齐娇眼中有了些许微光,江落青却是直接转头,不再看了。 江落青在马上颠簸,他靠在秦子义身上,渐渐的竟有些瞌睡,于是就靠着秦子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宽敞的马车里,他躺在马车上,冬眠趴在他旁边,而秦子义则坐在车窗旁,就着外面的阳光看着书。 马车很缓,几乎感觉不到摇晃,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桂香,阳光从窗户里打下来,照亮马车。 冬眠打着唿噜睡觉,秦子义一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茶,一切都十分安静。 江落青愣愣的看了一会儿,这才想着坐起来,结果他的身上还是没力气,他皱着眉头。 秦子义听到声音似的回头看他,见他眉头紧锁,就道:“醒了啊,你先别着急动。齐庄主下的药性很勐,你这几天力气会慢慢恢復。” 江落青点点头,道:“谢,谢。”他停了下,看了眼窗外,又被刺眼的阳光逼的把视线收回来,“这……是去哪儿?” 秦子义看他姿势别扭,就坐过去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 他一边翻书一边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这几日天气要热了,我要去避暑庄子。” 第六十四章 黄雀在后2 江落青看着秦子义身旁洒落的光芒,那真是亮啊,把秦子义的半边身子都笼进去了,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不过应该是笑着的,江落青想,这人好像很少有严肃的时候。 他又仔细想了想,其实刚认识的时候,秦子义还是比较严肃冷漠的一个人,怎么到现在,这人就经常笑着了?莫非是因为和他的关系好了吗? 他这边天马行空的想着,秦子义那边却是笑着等兔子入套,他道:“你身体不行,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好,所以我就想着先把你带一路,等你身体好了,到时你想去哪儿再去哪儿也不是不行,你说呢?” 第91页 江落青眨了眨眼睛,他看着秦子义的眼睛,缓缓,缓缓的勾起嘴角,“好啊,去你那里,蹭吃蹭喝。” 秦子义轻笑一下,他一手拿着书,一手无奈的撑着头转眼看江落青,他道:“行啊,随你蹭。” 江落青跟着他勾了勾嘴角,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就往外看,看外面的景色,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风景,只是一个个过去的枝叶罢了。 他看着路边匆匆落在后面的景色,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来那时候纵马执拗的追上来的齐娇,那眼睛里的执拗那么深,深的情意都淡了。 两人谁都没主动提过齐娇,像是把这个人遗忘了一般。 秦子义的避暑庄子比较远,一路过去空气都变得静谧了许多。那是深山,路上的树荫茂密,风吹过是凉的,带着树叶的涩香味。 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独立的地方,只有徐徐清风吹过,就连烈日都变得温柔了。 这是第三天,江落青也恢復了一些,最起码基本的行动有了,就是得慢慢来,不过这也好了很多。 他靠在马车边微眯着眼睛,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很暖很柔的感觉。 秦子义坐在他对面提着茶壶在倒茶,水珠撞击的声音传过来,吸引他的目光,他半眯着眼睛看过去,懒懒道:“给我也倒一个?” 秦子义看过去,见他这般姿态,却是唿吸都窒了下。 水红色的唇在暖色的光下不见褪色,反而像是被谁好好养护过一样,反着淡淡的光,肤色是白的,白的清透像是流动的瓷器一般,安安静静就吸引别人的视线。 上面是白的,看不见瑕疵,秦子义听人说过,得了桃信的人虽说相貌变化不大,但那一身凝脂般的肌肤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眸子不用说是亮的,这是习武之人都有的特性之一。 可眼前这人的眼睛亮的干净,他好像甚至不用说话,只一眼,只消一眼,便足矣让人明白他的意思。 可让人明白他的意思并不好,所以他总是动不动就垂着眼遮住里面的思绪。 江落青的眼睛是黑的,黑的十分纯粹干净,他的眉目本来是杂乱的,但有了桃信,便如同有了个精细的令人髮指的婆娘般,连眉毛都长的整齐干净了。 几缕碎发落在面颊上,风佛过,髮丝微挡,秦子义看着,心里像是被抓了一下,他看着这个自顾自笑着的人,忽然想一把把人抓过压在马车上不顾一切的吻下去。 “嗯?怎么?”江落青叫他愣愣的不说话,就撑着身体慢慢坐端正。 秦子义被这一句话唤回神,他面上没了笑,只点点头道:“没事。”他抬手给江落青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江落青接过来,他的眼睛睁开了,疑惑的看了眼秦子义,他抬手把茶喝下去。 没过多久,窗外的景色就开始变了,慢慢的有了其他声音,马车停在一个庄子里面。 那庄子挺大,一些小孩子原本在街上嬉戏,但见到马车就停下玩闹默不作声的跪在地上等待马车过去。 江落青看着一路过去不停有跪下的人,他讶异道:“这里的人,怎么都对你行如此大礼?” 秦子义看着窗外,道:“当年想找个地方弄避暑的地方,找到这里,恰好帮他们把一些人收编或者杀掉,然后给了他们一份活儿当而已。他们从那之后看见我就要下跪了,幼童也被一些大人教着,所以才有你看到的这些。” 他说的简单,江落青却知道这里面一点都不简单。 恶人中也有好的,好人中也有恶的,很少有人能一点点做好处理。有时候他们帮忙除了恶人,却反而被那些救出来的人怪罪。 江落青刚才看的清楚,这些人下跪时脸上没有一点不凭,反而带着淡淡的敬仰。 一路过来都是这样,可叫秦子义的手段如何高明。 马车驶进了庄子中心的府邸中去,府中有人,管事早就收到通知在等了。 一行人下车,先去洗去了一身尘嚣,休息了好一会儿,这才聚在一块吃饭。 秦子义想着当时大夫的话。 “这位公子身上中的是平息散,本来是平心静气用的,不过里面又被人下了东西,这才会出现浑身无力的现象。老夫猜不出多加的是什么药,所以不敢妄下药方。” “如今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这位公子平日里最好多动,能动就动,早日让药性挥发。少吃寒凉的东西,切记远离湿气重的地方,那对这公子身体恢復会很不利。” 江落青正吃着饭菜,碟子中就多了一个耦盒。他抬头看过去,就见秦子义不紧不慢的道:“多吃些,我特意教人在这里养了一些食物,夏日里吃,解暑。” 这桌上的菜,墨鳞鱼,耦盒,黄金虾,海菜汤,绿豆羹,一桌下来都是阴凉解暑的东西,下腹之后的确凉了不少。 江落青点点头谢,吃完之后两人就在府邸中闲转。其实,听秦子义说这府邸中的一些事儿也挺好玩儿的。 比如他引活水,挖深潭泉眼,其实并没有这庄子里的猜测的那么高深莫测,有关风水什么的,他只是觉得那样子看起来会舒服很多。 江落青听他说很多事情,说着说着,两人就到了一座高楼下面,楼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槐树,不知长了多久,已经到了三楼那里了。 第92页 第六十五章 舒适下的好坏 舒适下的好坏 江落青听他说很多事情,说着说着,两人就到了一座高楼下面,楼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槐树,不知长了多久,已经到了三楼那里了。 江落青仰头看了一眼,道:“这槐树真高,什么时候种的?” 秦子义道:“不是种的,是原本就长在这里,后来被圈进府里,我觉得一棵树长在这里有些光了,就在这儿起了高楼,挖了池塘,弄了个小的迴廊。” 他轻笑道:“看起来还不错。” 江落青的视线顺着他说的看过去,就见一个十分的深潭上开着朵朵的碗莲,是真小,但一片片聚在一块,那就是一处不同的风景了。 他往那里走了几步,风吹过,佛起一片清凉。他眯着眼睛,十分舒服。 秦子义走到他旁边道:“怎么样?” “不错。”江落青道:“这地方很静。” 秦子义看着大片的深潭长莲,道:“要不这里就给你休养用吧。” “嗯?”江落青有些差异,他道:“这里感觉不错,你给我住?” 秦子义正直的道:“这里不错,很阴凉,刚好可以排了这段时间的暑热,这对你身体早点好起来也很好。” 江落青一听,知道他是好意,也就没拒绝了。他道:“好,我早点好起来,到时候顺手教你们这儿的人几手。” 秦子义闻言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拒绝,只道:“那等会儿就叫人把东西给你送过来。” 他摸着扇子道:“之前你用的那两个侍从还顺手吧?我把他们带过来了,就让他们伺候你吧。” 他话说的很顺,像是早就决定好了。 江落青愣了愣,没拒绝,点点头说:“好。” 毕竟这次是秦子义救的他,而且这里是秦子义的地方,他也不能驳了主人的面子。 秦子义动作很快,江落青下午坐在楼中想事情的时候,青针黛木就拿着东西进来了。 两人给他行了礼就默默的开始收拾周围,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江落青软着手脚躺在一个软榻上看着他们来来回回忙一些事儿。 太阳斜着落进屋子里,江落青懒洋洋的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闭目休息。 正在打扫的青针与黛木对视一眼,随即错开视线。 这几天江落青一般都是在休息的,有时候就让青针和黛木把躺椅搬去外面,自己躺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晒一会儿太阳,像个垂垂老矣的人一般,他的行动也是缓慢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落青总觉得自己到了这里之后,恢復就开始变慢了。 傍晚的时候秦子义又来了,他来的时候江落青正在沐浴。 这几天江落青沐浴洗漱的时间越来越早了,因为他手脚疲软,一个人等弄完,累的不行的时候早就过了该睡觉的时辰了,所以他洗漱的时间在不停的提前。 然后固定在了这时候。 江落青洗漱完,穿着里衣,身上披着外衣,湿答答的落在后面,他看到秦子义的时候脚步顿了顿道:“今天你来的有点早。” “是吗?”秦子义打量着他道:“往日来的迟,不觉时间就过去了,耽误你睡觉的时候,所以今儿就想着早点来。” 他挑眉道:“你这是……这么早就沐浴?” 江落青点头道:“这两天都是这个时间沐浴的。” 秦子义看他头髮湿淋淋的,就对他招招手道:“你过来。” 江落青手里拿着擦头髮用的白布,正打算擦,见他叫自己,就抬步走过去道:“怎么?” 秦子义站起来,他个子是比江落青高一些的,但也没多少,高了半个头。 他把双手放在面前人肩膀上,入手是滑滑的里衣,心神微微荡漾,他用力把人压下去,让人坐在了椅子上。 江落青顺着他的力道坐下去,但他力气还没恢復多少,所以双腿到半路就没了力气,直接算是跌坐在凳子上,发出一声响动。 江落青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有点疼,好像自从有了桃信之后,他对于疼痛的忍耐力就越来越低了,这对于一个江湖中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江落青还在想事情,手上的白布就被人抽过去了。 他回头看过去,就见秦子义垂着眼把白布展开罩在他头上一阵擦,许是没给人擦过头,所以动作有时轻有时重的,江落青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气,他道:“谢谢你。” 秦子义手上动作停了停,接着变得轻柔起来,他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刚说完,许是太得意了,他手指划拉过去,两根长发就断在了他手里。 秦子义:“……” 江落青一声不吭,好像没感觉到似的。要不是刚才他身子僵了下,秦子义还真就觉得他感觉不到这点疼了。 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手上继续擦,他道:“疼吗?” “什么?”江落青尽量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他道:“疼什么?” 秦子义不用看就知道从小到大一直被护着的,也吃过苦,但想起来给别人做些细緻活儿一定很少,这次突然想起来给他擦头髮,他也不能打击别人不是? 第93页 反正也就这一次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江落青并不知道,他背对着的秦子义,这会儿眼底翻涌着情绪,那是想要把他一点点拆入腹中的神色。 他头髮贴在外衣上,湿润的外衣贴出了这具身体的弧度。那是一种慵懒的弧度,像是轻巧的猫一般的弧度。 秦子义的手顺着发尾擦过去,江落青感觉后腰那里被不经意戳了一下,他颤了一下直起身子,手绕到后面抓住那双手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吧,不麻烦你了。” 秦子义目光幽深的看了眼刚才碰到的地方,他把擦头髮的发巾递过去,道:“好啊。” 等江落青擦完头髮,他转头看过去,秦子义正倚在书架上翻着一本微微泛黄的书本。 他见秦子义看的认真,就走过去跟着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书让秦子义看的这么认真严肃。 一站站那么久,也不知道坐下。 第六十六章 乌拉拉 江落青凑过去一看,刚巧秦子义翻书,入目是一些古文,他对这方面没钻研,只能勉强看懂几个字,具体意思也不知是什么。 估计是本不错的书,要不然秦子义也不会看的津津有味。 他道:“在看什么?” 秦子义闻声像是把落在书中的心神扯回来了,他把书合上道:“没什么。”他说着把书放进书架里面,“收拾好了?手谈一局就休息吧。” 江落青点点头,两人走向早就已经摆好的棋盘那里。 第二天一早江落青就醒了,他披着衣服去拿了秦子义昨日看的那本书,初两页还是古文,他看不懂。 勉勉强强理解着看下去,翻页却是一副画,江落青一愣,随即面色绯红,“啪”的一下把书用力合上。 书被他丢在被子上,江落青红着脸冷静了好一会儿,抿了抿嘴,压不住好奇心又把手伸向那本书。 书被翻开,没两下就翻到了那副画那里,画上是两个在树下纠缠的人,姿态淫靡。 江落青红着脸,压抑着羞耻心往下翻,只见后面越来越露骨,心跳咚咚咚的,像是要跳出胸膛一般,他感觉有点热。 不自觉咬着下唇,他红着脸慢吞吞的用手拨开裤子,然后伸进入。 “嗯……” 身体不知为何敏感了许多,江落青没忍住闷哼出声。 青针抬着热水听着里面的闷哼声,他听的胸膛鼓动,轻轻的把水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没弄出一丝动静。 他靠在门墙上,听着里面淡淡带着钩子的音调,没忍住把手附上了自己欲望,他的手随着里面的声音动作。 江落青红着脸用帕子把自己的手擦干净,他想了想,把东西藏在外袍里面裹成一团,扔进一堆脏衣服里。 他收拾好之后,赤脚下去把书放进了书架里面,想了下,又转移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等觉得不会有人发现以后这才松了口气。 门被轻敲了两下,江落青说了声进来。 门被推开,青针低眉顺眼的抬着水进来,江落青洗漱完擦干净脸转身拿着面巾擦脸,不经意往铜镜上看了一眼,视线微微顿住。 铜镜照着他背后,他后面青针正在定定看着他,那种神色,江落青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有点……怪异。 青针的视线和他的对上之后就立马低下头收回去了,可江落青还是有点不舒服。 青针见他洗漱完,上前把水盆端着退下去。 江落青看着他走,也没开口让他把脏衣服收拾掉。 他出去,黛木就提着早饭过来了,早饭一直是不错的,绿豆汤虾饺什么的都有,味道很不错。 江落青这几天可以正常走路了,胃口也大了不少,提过来的精巧小点他全部一扫而空。 他吃完看黛木收拾碗筷,就指了指屏风后面道:“那里有些脏衣服,等会儿你拿去洗了吧。” 这些事平常不是黛木接手的,因为这些事儿都被青针自己揽过去了。所以咋一听让自己弄衣服黛木还愣了下,反应过来就点头说了,“是”。 等把衣服和食盒都拿下去,退出房间,他这才有空和青针说话。 黛木见青针哼着小调从拐角出来,他上前两步把人推回去,还不等青针发问,他就先开口道:“你是不是又惹公子生气了?” 青针莫名其妙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公子好好的啊。” 黛木看他这样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他把人松开,皱眉道:“你以后离公子远点,免得公子看见你就不高兴。”他跟着江落青学过几招,在江落青走后他也天天会温习,所以一段时间下来自然就有些气势了。 青针不跟他正面碰上,他只后退一步挣脱了黛木攥着他的手。 黛木一般不会主动惹事,该不会是,江落青知道他的心思了? 青针想到这,面色忽红忽白,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黛木诧异的看了眼他,没多说,转身回去继续看门。 江落青发现在那天把脏衣服给黛木清洗之后青针就很少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了,而且有时候眼神跟他对上也是带着惶恐的。 青针现在保持的这个距离让他感觉很舒服,唯一有点不高兴的是,黛木最近好像有点靠他太近了。 第94页 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这天下午,江落青吃完东西就乘机出了这里,他在府中闲转,路上碰见的人好像都见过他一样,对他点点头,叫他公子。 江落青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景色,在日落的时候出了府邸,站在大街上看日落。 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见到他匆匆瞥一眼就挪开了。 江落青就慢吞吞的在那个街道上走,远处日暮西垂,他看的有些愣神,却忽然被撞了下。 江落青身体素质是真不行,他踉跄着退了两步,看向撞了自己的人,对上了一双有些褪色却依旧明亮的眼睛,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有点眼熟…… 江落青想了想,勐然还真想不起从哪儿见过这人。 他转身往回走,走到府邸不远处,就看到秦子义站在门前等着他。 他快步走过去道:“你怎么在门口?” 秦子义道:“出去办了个事儿,刚才听人过来的人说你在往回走,就站在这儿等等,一起进去。” 他这话说的很平静自然,好像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这话出来,却听风江落青心口莫名跳了跳,有些慌张的不知所措。 他扯开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进了府里,用完饭江落青就回了自己的小楼。 他回去之后,黛木在外面守着门,青针去烧沐浴用的水了。 江落青坐在凳子上,一个东西就忽然掉下来了,发出咔哒的轻响声,一个扁平而小的竹板掉在地上,外表是枯黄的看起来毫不起眼。 江落青看到地上的东西愣了下,这应该是谁塞给他的了。 他有些挫败的嘆了口气,他现在真是伤上加伤,先是桃信,再来又是被下药,这一身的内力用不出来,连有人给他塞东西都察觉不出来了。 第六十七章 去不去 嘆完气他就把竹板捡起来,那竹板中间有一条缝隙,江落青就捏着两边一掰,竹板“啪嗒”一声就打开了,竹板里面的薄纱飘落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上面短短几个字就让他愣住了。 【鹤山斐烟戚大婚,诸多武林人士将到场】 是用血红色硃砂写的,就像字字泣血一般。 江落青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抬手把东西装进袖筒中。 门被敲响,江落青推门出去,隔壁的房间已经摆好了屏风,房间里热气氤氲,将视线都模煳了。 江落青用手撩了两下手,觉得水温差不多了就坐进去,温热的水蔓延上来,他舒服的唿出一口气,然后慢慢放空思绪。 第二天一早,他去找了秦子义结果被告知出门了,中午才回来。 于是等到中午用饭的时候才见到人,秦子义坐在书房里喝了口茶,桌上的玉盘中放着几个散发着凉意的冰块。 江落青看了两眼,收回目光对坐在他对面的秦子义道:“我该走了。” 秦子义愣了下,随即露出一个淡笑道:“走?去哪儿。”他停了停,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强硬,便加句,“你身上的药性还没除,你要去哪儿?” 江落青眼神有些放空,他静了一会儿,回过神垂下眼避开秦子义的目光,他道:“回锦州城吧。”他掀了下眼皮,跟秦子对上视线之后就挪开,“也就是当初我跟你遇上的地方。” 秦子义捏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他面上挂着笑道:“回那干什么?” “有些事情。”江落青并不想说出来,他被秦子义一句句接近逼问的话弄的有些不舒服,他抿了下嘴道:“我觉得还可以,仔细说起来这里离锦州城也不算远,一路骑马过去,两天左右应该就能到。” 秦子义笑不出来了,他冷下脸垂着眼道:“真要走?多久回来?” 江落青抬眼看了一眼秦子义,神色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秦子义会问这话。 他沉吟一会儿,小心道:“有缘再见?” 其实他想不通他一直待在这里的理由,而且他待在这里对秦子义也没什么好处,还要费尽心思为他将养身体。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就老老实实的道:“我昨晚写了一本内功心法,是我这些年摸索出来的经验,也不算是秘籍。这个功法配上一些拳脚剑法效果很不错,拳脚剑法招式我给伺候我的黛木教过,他学的不错。” 秦子义听到这忍不住冷笑出声,他往后一靠,神色冰冷,一直收敛的气势放出来如同勐兽出闸一般,想要把眼前惹人不悦的活物撕咬干净。 江落青被他那表情一刺,忍不住后退一步。 秦子义冷冰冰的道:“你真觉得我是图你那些破内力心法和剑法?” 他的话毫不留情的化成坚冰扎在江落青身上,让他脸色苍白。 秦子义看着他面色苍白的样子自己也不舒服,但他却并不想罢休。他冷笑一声道:“马?你先说说这马从哪里来?是从我府中牵,还是拿我的金银去买?” 话语越说越难堪,江落青咬紧牙,不说话。 他想不通,只是辞行而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秦子义看着他不停鼓动的面颊,还有因为羞耻胀红的脸色,心里竟然意外的除了心疼还有一丝畅快。 第95页 凭什么呢,凭什么只有他为眼前这个人陷入泥潭,而到了他想慢慢收网的时候,眼前这人还能毫无所知的过来通知他要离开。 有缘再见?哈,有缘? 缘分这东西都是人弄出来的,除非他再屁颠颠的跟上去,可跟上去干什么呢? 秦子义早就忍不住了,他不耐烦,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尝尝自己一直守着的宝物。 江落青点点头,面色难看的道:“好,我知道了,我一样东西都不拿,就这么出去。” 他转身往外走,身后却传来茶杯破碎的声音。 “给我站住!” 这声音狠唳,像是尖刀一般噼开其他声音,直直的朝着江落青的袭来。 然而江落青却只是顿了顿脚步,就继续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停下,安静的站在那里,他微侧着脸,淡淡的道:“跟你这一路,感觉很不错。我……先走了。” 秦子义听着他前面的话,心里翻涌的怒意忽然就没了,像是被人从根源上抚平了怒气一样,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悲哀和难堪,他已经喜欢这个人到了这地步了吗? 其实这一路他也很高兴,那是他头一次感觉到岁月静好。即使是在途中,他只要跟这个人在一块心里就很平静,而且带着金桂的甜味。 还不等他把两人相处的好给想出来,江落青又成功用一句话点燃了他偃旗息鼓的怒火。 “你走不了了!”秦子义冰冷的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人影道:“把他送回楼里去。” “是。” 江落青往府外走,其实他这次离开就是想去确认一下消息真假。如果是真的那他就送上祝福,如果是假的,那也无伤大雅。 他不知道斐烟戚在哪儿,所以想要回锦州城去找斐济问一下,其实这么久下来他对于斐济的排斥感已经小了很多,更何况斐济还跟他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了,他们三个人就没生过大的罅隙。 他何必因为一次酒醉之事就弄成这样的局面呢? 江落青昨晚一直在想这个,想通了之后就来找秦子义辞行了。只不过他没想到……秦子义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走出秦子义的院子,正要往侧门那里走过去,侧颈却是忽然一疼,他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暗卫接住倒下来的人,他把人抱在手里下意识隐蔽着身行朝那个小楼那里又去。 因为看了一眼倒在自己怀里,连面具都没黛的人,有些想不通。 这个人武艺比他们好多了,但怎么还是落到现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 想不通,最终只能把这个归咎到这人运气太差上面。 第六十八章 龙游浅滩虎落平阳 后颈很痛,江落青皱着眉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入眼是十分熟悉的床顶和纱幔,还有半放下来的天青色暗纹绸幔。 身上并不是很舒服,他扶着床边坐起来,就看到自己回到了今天早上才离开的房间。 桌上甚至还摆着他写好的内功心法和收拾好的包袱,这东西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有点说不出讽刺。 江落青脚上的鞋子被脱掉了,袜子还在,他毫不在意的踩在脚踏上,鞋子在旁边放着他拿起来穿上。 站起来迈出一步,眼前勐地就眩晕了一下,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受,他差点跌下去,不过这里有个椅子,他撑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好好休息了一下。 等眩晕没了,他才站起来走到桌子边,桌上放着包袱和纸张,这些东西没人碰过。 他要去拿包袱,忽然想起来早上秦子义冷着脸嘲弄他的神色,他轻蹙了下眉目,把手放下来,没再去看包袱。 他转身推门出去,外面守着的是黛木,黛木看到他出来,表情是惊喜的,他道:“公子,您终于醒了。” 江落青对他点点头,抬脚往外走。他走,黛木就在后面跟着他,为难的问他,“公子你如果要找吃食的话,我们可以给你拿的,你不用出去。” 江落青停下脚步,他看着黛木道:“我不吃东西,我要离开这里。” 黛木被他这些直言不讳的话说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嗫嚅道:“可是,公子。主子……主子说您并不能擅自离开。” 江落青目光冷下来,他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黛木咽了口唾沫,垂着头道:“您出不了这里了。” 江落青看着他没说话,静了几瞬,他转身往外走,黛木依旧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边,不过这会儿黛木不再多话了。 江落青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知道黛木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所以在被拦了两次之后,他直接就去找秦子义了。 秦子义待在书房里练字静心,他太急躁了,之后的事情应该不会像他计划的那么顺利。 他困扰的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为一个人一言一行而水深火热,这种情况他听过也见过,但他从没想过这种情况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说实话,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里那种不由自主的甜蜜和舒适真的是十分不错的,可同样的,这就跟很多东西有利弊一样,喜欢这种情绪也有利弊。 这不是他的风格。 他精心筹划了一张大网,最后网住的却好像只有自己。 第96页 门被推开,外面的人走进来。 江落青看着秦子义闲闲散散的练字,他站在那里等,等秦子义把笔放下之后,他道:“我该走了。” 他的脸上并没有愤愤或者不悦,只是一脸平静的陈述着事实。 “我该走了。”他又说了一遍。 秦子义看着他的表情,动作终于僵住了,他后知后觉的浅浅意识到,自己好像哪一步做错了。 他好像,把自己的网弄坏了。 压住心慌,他轻笑,面上是一派从容,他道:“你要去哪儿?这儿不好吗,多你一个人也不多,不会少你一口饭的。” 他笑容和话语都透漏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好像江落青跟他认识,从一开始就是贪图着他的富贵一样。 江落青并不想多费劲,他淡淡的道:“那少我一个也不少,何必非要把我留下来找不痛快?”他直视着秦子义的眼睛,平淡的道:“你在生气,早上你看见我生气,现在也同样生气,何必呢。” 秦子义心口一窒,他看着江落青疲惫的神色,这种表情他见过,这是他对那个叫齐娇的女人彻底失望的时候的表情。 可他,他秦子义有什么好叫江落青失望的?这一切的由头都是江落青先挑起的!怎么这人还能这样,弄的好像是别人对不起他一样?! 他在心里警告自己冷静,但开口还是没忍住软了语气,他道:“留下,不好吗?” 江落青略微差异的看着对面的人,秦子义的眼睛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期待,他就默默看着江落青没再说话。 最后是江落青皱着眉头移开目光,江落青自认自己做的这一切都不错了,所以他理解不了秦子义突然的爆发,他理解不了秦子义为什么要那么讽刺他,为什么要打昏他,为什么不让他离开。 江落青道:“我该走了。”他像是执拗极了,只说着那几个字。 秦子义闭了闭眼睛,去他妈的计划收网,去他妈的的两情相悦。 他睁开眼睛,里面是一片冷漠,他对江落青笑了一下,道:“你要走?好啊。让我上你,上完你就能走了。” 江落青勐地愣住,他皱眉道:“什么?” 秦子义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江落青旁边,他像是被逼急了,眼睛都有些发红,他凑到江落青耳旁道:“让我上你,等我玩儿腻歪了,你就可以滚了。” 屁的深情,世间情情爱爱总离不开肢体纠缠,他先把这一步走了岂不更好,说不定没几次他就喜欢这人了。 他想着,手上忍不住用力,手指陷进了江落青的肩膀里。 屋子里响起一声闷哼,江落青后退两步他惊疑不定的看着秦子义道:“你在开玩笑?” “不可能。”江落青道:“你是被桃信迷了心神,你别多想。” 他像是发现了一件十分困扰的事情一样,眉头紧锁,满脸的不知所措,他道:“你清醒点。” 秦子义也想自己清醒一点,他扯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看着江落青道:“我很清醒。”他慢慢走过去,“我确定我十分清醒。” 江落青咬了下唇,他想藉此平息心里的荒唐感,这一切比戏词中唱的还要更加荒唐。 他白着脸色后退,秦子义不紧不慢的逼近。他退到门口,干脆转身快速又出去。 秦子义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形色匆匆的人,那人身上穿着一身白衣,是他给挑的。 秦子义看着江落青对他避如蛇蝎,笑了两声,眼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第六十九章 伤上加伤倒霉 江落青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了。那侍卫步伐稳健,一看就是练过的。 两人沉默的对峙,侍卫还有职务在身,所以先开口道:“还请这位公子莫要为难。” 江落青道:“你为难我才是。”他抬眼看着比他高一些的侍卫道:“过两招,我赢了你让我离开。” 他说的江湖规矩。 侍卫守的却是府中规矩,但也没拒绝。 江落青这会儿真的是慌不择言了,所以也没意识到一个侍卫有权利放走自己,他见侍卫点头,便攻上去了。 这两天他力气也算恢復了不少,几招下来跟侍卫打了个平手。 要看时辰不能再耽误了,那侍卫就对站在一旁围观的其他几人使了个颜色,几个人蜂拥而上把江落青压在地上,各自束缚他的手脚。 江落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抬回了自己的院子。没错,的确是抬。像是故意在作弄他一样,把他的手脚身体抗在肩膀上,默不作声的往槐树小楼那里走。 他被放在屋子里,然后院子大门就关上了。 江落青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才缓回力气,他无奈的拿着茶杯喝水,这群侍卫的行事,怎么跟个痞子一样? 这下出不去了,他推开房间,顺着楼梯那里走上去,这个小楼有三楼,都很高。 他在三楼的走廊里远眺,手边是槐树伸进来的带刺的枝桠,椭圆的绿叶轻轻佛过他的手,带来一点微凉的痒意。 他就这么看过去,发现这个府邸是很大的,府邸算是把这个庄子的中心全占了,霸道的包圆。 他看着周围的布置,仔细的找一个出去的方法。可惜不能看到后面是什么情况。 第97页 江落青看着三楼的屋檐,思考着爬上去的可能性。 黛木上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位公子双脚站在并不宽的围栏上,底下就是层层密布的槐树枝叶,密密麻麻的尖刺在里面若隐若现,像是一只张着嘴等猎物自投罗网的凶兽。 江落青踮着脚,他的双手挂在屋檐的横木那里,然后他脚一点,在黛木惊恐的目光中狠狠蹬了一脚木门,被反弹出了走廊,整个身子都被甩出去。 像是寻死一样,不过并没有在半空停留,他倒转了一圈,脚落在斜着的屋檐上,他的手上传来一阵阵刺痛,不用想就知道是脱皮了。 脚下的青瓦湿漉漉的,感觉上面长着青苔一样。脚下有些滑,这里并不是多待的地方,他急急的看向后面,却发现府邸后面的范围比前面更大更复杂。 等不及让他细看,脚下便忽然滑下去了。他措不及防一膝盖直接跪在青瓦上,然后被青瓦快速的滑下去,膝盖和青瓦碰撞,这感觉并没有多好,手肘也因为身体在往后滑所以打在了青瓦上。 他被青瓦抛出去了,江落青在落下去,他来不及做其他反应,直接伸手抓住三楼的栏杆那里。 砰—— 他被狠狠拍在裹着槐刺的木墙上,闷哼一声,他两手抓住栏杆要往上爬。 也许是有些年头了,栏杆承担着他的重量发出吱呀吱呀不堪重负的声音,像是下一秒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一样,让人为它心惊胆战。 身后是几声破碎的声音,那是瓦片摔在地上碎掉了。 也许是头一次挑拨别人的心弦让别人对自己牵肠挂肚心惊胆战,这种感觉让它感觉不错想多享受一会儿,所以即使声嘶力竭的叫的跟自己吧嗒一下断了一样,它已经被看看固定在三楼。 江落青用力提着身体,想爬上去,结果却发现以他身上现在的力气根本做不到,他忍痛忍的额角发疼,一抬眼,黛木还在旁边惊魂未定的看着他。 “过来拉我”他憋出这句话就深深的喘着气,没有丁点其他的力气说话。 黛木被他唤回神,赶紧两步上去把人扯着拽着抱着拉上来。 江落青骨架不小,身上肌肉匀称,说起来也不轻,黛木拉他上来以后就没了力气。 江落青靠在三楼一个房间的木门上休息,他的下半身那里被刺刺破,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是被人不小心甩了一身淡色的硃砂,由点连线,由线连片,有种血腥而冰冷的美。 他歇了一会儿,就扶着墙下楼去了。 黛木见状连忙跟在他身后,两人下去,就碰上了听到响动正往上走的青针,青针的目光落在被血染红的长袍上,他目光紧了紧,道:“公子您受伤了!” 江落青摇摇头道:“没事。” 他往下走了一步,结果脚一软,差点跌下楼。幸而青针就在他下面,看见他往下跌,心勐地一跳,赶忙伸手接住。 江落青最后是被青针和黛木扶下去的。 因为这事儿江落青不让他们说出去,所以没办法去请大夫,只能拿江落青包袱里的一些伤药顶上。 那是真疼,江落青咬着牙,硬是没哼一声,上完药,腿被布条缠住,江落青撑着走到书桌旁边拿了一张纸写写画画。 到了晚上,他擦洗完身体就自己换了药。伤口本来并不大,这会不流血了,接下来就等长好了。 第二天他依旧上了三楼,身后跟着战战兢兢对昨天的事儿还歷歷在目的黛木,江落青并不是傻的,他昨天吃了亏,今天就不看后面的。 他只攻眼前。 前面是繁杂的,从他这个地方依次往外面是花园,然后好像是洗衣的地方,那个院子很大,非常多的竹竿,上面都是衣服。 洗衣房过去就是一排排的房子了,那儿的院子里放着统一的武器,有侍卫在那里进出那里估计是侍卫休息的地方了。 过去之后就是长廊一般的花园,花园一墙之隔的就是外面。 江落青转着头,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这一番作为并没有避着黛木,黛木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的安静站在一旁。 江落青看完分布,又去观察那些侍卫巡逻的规律。 那些侍卫走过一次,江落青就算一次,后来总算大该算清楚了。 第七十章 论脑迴路重要性 江落青记得差不多了之后就下楼了,黛木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像是会喘气的木偶一般。 下去的时候青针已经把吃的取来了,吃食依旧是精緻的,秦子义并没在这个上面苛待他,而且想来秦子义也不是这种性子的人。 吃完就洗漱,是青针帮他弄的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落青总觉得自己洗漱的时候有人在看,但过头看过去却一个人都看不到。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把床帘放下去了,第二天醒来挺早,江落青觉得有人在他睡着后进过这个房间。 可他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来过,洗漱完,为了以防万一他又跑到三楼去看,结果发现侍卫巡视的地方和时间都有了变动。 江落青的脸色变得难看,他沉默下楼拿了笔墨,认认真真的把昨天和今天的调动写出来。 他写完之后从楼上往下看了一眼,结果他发现楼下的一个角落里好像有人在看他,被窥探的感觉并不好。 第98页 借着槐树的遮挡,他微微探身去看那里站着谁,阳光从槐树间隙落下,江落青看清了在角落里一闪而逝的人影。 是青针。 江落青微皱着眉头,青针为什么要私底下窥探他?该不是想像秦子义禀报他计划逃跑的事情,然后藉此邀功? 日暮西斜,远处传来模煳的孩子的笑闹声,江落青极目远眺,看到几个拇指大小的孩子跑到这座府邸外面,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四散着回了自己的家中。 楼梯那里想起脚步声,江落青看过去,就见黛木刚走到露出半个身子的地步,江落青没说话,黛木就安安静静走上来,他看到江落青手里拿着的东西,垂下眼遮住里面的情绪,他道:“公子,该用饭了。” “嗯。”江落青闲闲散散的往楼下走,用了饭菜他洗漱的时候觉得不对劲儿,借着镜子反光看过去,就见他身后一个紧挨着墙的窗户稍微打开了一点缝隙。 那缝隙后面是一张藏在黑暗里不甚清楚的脸。 “谁?!”江落青站起来朝着那边走过去,最终被浴桶限制了行动。 他现在浴桶里,浴桶高度到他的腹部那就,胳膊上因为突然出水被冷到,所以出现了一些鸡皮疙瘩,并不好受。 外面的人跟他对视一会儿,像是怕他出来抓人,所以关上窗户跑了。 江落青皱了下眉,他现在没有内力,真的是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叩叩—— 有人敲门,是黛木,他在门外道:“公子。” 江落青坐回水里,“什么事?” 黛木道:“刚才听见公子房里有响动,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江落青看着门上的倒影,开口道:“刚才有个人站在窗户外面。”他说到这儿就停了,没再多说。 黛木闻言一惊道:“府中进贼了?”他对里面的人道:“公子莫慌,我这就去跟管事儿的说!” 他说着转身要走,身后的门却被忽然拉开。 江落青整理着匆匆穿上的衣服,他把头髮全部揽在左边的肩膀上,头髮上的水都把里衣弄湿贴在肩膀上了,肌肤的颜色隐隐能透过里衣看到。 “不用了。”他对站在那里的黛木道:“我要自己抓这个人。” 他说着眯了眯眼睛,抬脚往自己注意的房间走去。 其实说抓人,仔细来说也没什么,虽然暗地里的那双眼睛让自己不舒服,但只要没犯到他头上,他还是不准备浪费时间在这人身上的。 他现在最首要的就是离开这里。 江落青擦干头髮,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忽然听见“噗呲”一声轻响,他神色一凛,用余光扫过一拍窗户,发现其中一个窗户那里有个髮簪一样细的杆子伸进来,然后缓缓的,一阵粉末从那里面涌出来。 粉末出来之后并未来的及飘太远就落下了,江落青心中暗定,这人身上没有内力。 那就好对付了。 像这种吹粉,只有有内力的人才会用,没内力的人都不会蠢到用这个。看来不是混江湖的人了。 江落青头一歪,做出昏迷的假象。没过一会儿,窗户就被推开了,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人在透过窗户看他,观察了许久,这个胆小的贼才从窗户里翻进来,反身关上窗。 等他回身,床上的人却早就坐起来了。 “怎么是你?”江落青皱着眉头站起来。 “青针。”他走桌边,对眼神躲闪的青针面前道:“谁让你害我?” 他这话出来,像是触动了机关一样。只听“扑通”一声,青针就跪在地上了,他思绪飞转,额上带着冷汗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的万万不敢谋害公子,小的实在是被逼无奈,家中弟弟患了恶疾,我把手上的积蓄全部给出去也不够!” 他说着眼眶一红,看了一眼听的饶有兴致的江落青,委屈的道:“小的被别人撮使,家里实在急的不行,鬼迷心窍想着公子这里有好的贵重东西,这才匆忙想来弄弄几件,待日后当牛做马报答!” 他说完,又忍不住低声开始啜泣。 江落青冷眼看着他,见他哭的差不多了,便给自己倒了杯茶,“所以,你还是不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啪嗒——杯子被他用力放在桌上敲出声音,那声音像条鞭子抽在跪倒在地的青针身上,他抖了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委屈而无辜,还带着些许茫然,他小心道:“公子,真的没人指使小的。真的没有。” 他看着江落青,看着那往日温和的人突然变得冷漠的神色,他道:“小的真的只是鬼迷心窍而已,小的迷途知返,求求公子放过小的!” 他说的那么认真,可话里却处处都是漏洞,让江落青想信他都不行。 江落青看着他道:“这两日一直在暗处窥探我的是你吧?” 青针愣了一下,想反驳,就听他道:“今天我在三楼,看见你了。” 青针道:“是公子您气势非凡,所以才吸引小的目光,小的不是故意的,知错了。” 第七十一章 立场罢了 江落青道:“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他的声音冷淡,听不出多大的情绪波动。青针心里的恐惧却是因为他这样,所以才越来越大。 第99页 青针惊恐的抬头,看到没戴面具的那张脸,眼尾本来该是火热的血红色小痣在这种情况下都变得十分冷漠。 江落青道:“再者我记得你是没有弟弟的吧,不对,应该是说,你家只有你和你母亲两个人,你哪来一个患病的弟弟?” 这事情还是黛木偶然有一次说来的,说的也不多,只说青针算是在府里长大的,小时候他爹没了母子俩过不下去,来投靠了丈夫在府中做管事的姑姑那里。 江落青那时候也没认真听,记得不是太清楚,只不过从那以后就记得要少从青针面前提一些父亲的话题了。 结果没想到这最后却是用来拆穿这人的谎话的。 青针面色苍白,他紧紧咬牙,额头上的青筋不停的跳。他眼睛发红,低着头喘气,好像被人戳到了致命伤口一般。 江落青垂眼看着他,没想到这人这么脆弱,他这才说了几句?而且每一句都是不带攻击性的,没想到这人就受不了了,那是怎么有胆子半夜过来偷袭他的? 江落青道:“而且准备挺全啊,不像是匆忙准备。药粉吹针都准备好了,可惜你是话本看多了,这东西没有内力催动,压根连一把菜刀都不如。” 他这话出来,刚才还在轻轻颤抖的青针忽然停下来,他抬头看着江落青,一双眼睛通红,里面是疯狂,他低声道:“所以公子你是不打算原谅我了对吧?” 他说着从地上缓缓站起来,他见江落青没说话,于是自顾自的讽刺的笑道:“你在我这儿装什么呢?主子自己把你放弃了,就跟院子里那些人一样。主子对你没兴趣了,你还因为你能一句话就要了我的命?” 他说着忽然朝江落青扑过去,江落青以为他是要打人,所以旋身想躲过,结果才躲到一半,腰腹和手就被紧紧搂住了。 青针喘着气抱着江落青,他越看眼前细白的脖子,心里越痒,鬼使神差的忘记了想要报復的心理,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细滑雪白的脖颈。 江落青身子勐地一僵,他手上用力,本来为了好看做的特别薄的杯子就碎了,碎片割的他满手伤痕,甚至有碎片还陷在肉里。 杯子是在他的手跟桌子间碎掉的,他的手成为了缓冲,导致这声音并没有多大。 脖子那里是炙热的唿吸,有手在他的胳膊和腰上游移,甚至还要有往上的趋势。 江落青头脑空白,不停触碰脖子的柔软,这并不是很好的一种体验,对于他来说甚至过于毛骨悚然了。 他满是伤口的手不停的留着血,他手上捏着薄薄的瓷片。 青针深深嗅了一下眼前的脖颈,他几乎称得上是心神迷醉般的嘆息道:“真甜。” 话音未落,只听轻轻的噗呲一声,他的声音就停住了。 江落青捏着碎片用力往外一划拉,血就喷出来了。溅湿了他半张面孔,刚才撑着他力气不够紧紧抱着他的人这会儿已经捂着被隔断的喉咙倒在地上了 一双眼睛死死睁着,眼球突出像是要记住眼前这个杀死他的人,又好似是还在眷恋着眼前这人的容貌。 江落青抬脚走到床边坐下,他皱着眉,嘴里吸着气把手上的杯子碎片拿出来,床头里还放着之前用来收拾他腿伤的伤药,他拿来敷在自己手上,他动作十分小心,然后慢慢用布条把手缠了一圈又一圈,把手缠的严严实实。 今晚发生这种事情他感觉很疲惫,连稍微收拾一下地上人的心思都没有,他床单扯下来盖在地上的人身上,然后倒在床上盖着被子睡了。 第二天黛木熟练的端着洗漱用的东西推门而入,这两天都是他自己推门进去的,江落青并不会锁门。 他看到床上的人还在睡,下意识的就放轻了脚步声,把洗漱用的水放好,他转身这才看到黑色的床单被盖在了地上,床单下面还有什么东西…… 砰——! 江落青迷迷煳煳的睁开眼,就看到黛木惊恐的跌坐在地上,他用手撑着自己往后挪,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地上的尸体上半部分露出来了,下半部分还被盖着,那脑袋是歪着倒在地上的,倒在黛木那边眼睛直盯盯的看着他一样。 黛木干脆闭上了眼睛往后退。 江落青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他揉着眼睛走到尸体旁边弯腰把黑布给盖上去,走到瑟瑟发抖的黛木旁边力道很轻踢了踢他的腿道:“别怕,没事儿了。” 黛木看着江落青,他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没褪下去,好不容易亮起来的光像是被蒙了灰一样,他颤抖道:“青针,死了。”喉咙被割开,脑袋要掉不掉的歪着在那里,一大滩的血迹把地板染成了近黑的颜色。 那双眼睛瞪着他,死不瞑目。 黛木又抖了一下,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死人。 但这个却是最让他切身体会到死亡的,他头一次看到被露出来的尸体和死不瞑目的眼睛,和他一块这么久的人,说没就没了。 江落青顺着他的话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被盖的严严实实的尸体,他道:“嗯,死了。” 他说完见黛木还是一脸惊恐,显然没恢復过来的表情,于是转身去洗漱了。 水温烫,擦在脸上很舒服。 他洗漱完顺顺熘熘的拿了一些凝脂涂在脸上,还有手上。 第100页 这是他从小到大一个不甚起眼的习惯,他从小被母亲带着涂这东西,所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洗漱完就会涂一下脸。 不过他也不对这个习惯有什么必不可少的,毕竟一个大男人要是非得往脸上涂东西不可,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他自己束髮是松的,这会儿黛木又在那儿回神,没人给他束髮,所以他只能拿了带子把头髮绑在身后,不过这些带子有一个缺点,就是总容易往下滑,经常要重新绑。 第七十二章 嗯 江落青收拾好自己,回头看过去,就见黛木扶着身旁的桌子站起来,他像是恢復过来。 见他没事,江落青就道:“过来帮我束髮。” “是。”黛木走过去,他手上一扯,髮带就松掉了,黑长的头髮一下子倾散在他的手上,触感冰凉。 江落青感觉梳子在头髮中梳,便道:“等会儿你去把这尸体弄出去,这两天天气热,虽说我这里比较阴凉,但放久了也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一块肉要放坏了一样。 黛木还是没忍住,他道:“公子,敢问,青针是怎么死的?” 江落青想到昨天的事情,他皱了下眉头,头上的梳子就停了。 他道:“继续梳,我杀的。” 黛木看着手中乌黑柔软的头髮,听人说头髮软的性子也是温柔的,怎么这个人说杀人能这么冷漠呢? 黛木鼓起勇气,“那,您为何要杀青针?” 江落青眼神微冷,他道:“手脚不合规矩,执迷不悟,我就了结他了。”他说着转头看黛木道:“怎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黛木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一定笑得很丑,他勉强道:“就是想知道他做了什么惹怒您了而已。” 江落青实在不想提,他转回身,背对着黛木漫不经心道:“不是大事儿。” 黛木心里发凉,不是大事儿?既然不是大事,那为什么非得要青针的命? 青针明明伺候他很久了,却照样因为不是“大事儿”的事被啥了。 其实他对于青针的死并没有过多的悲痛,甚至隐隐有些高兴。但他这会儿沉默忧虑的心情也不是装的。 他和青针一起伺候这位公子,时间都一样,青针因为小事儿就被弄死,那他呢?他是不是以后做错一件不甚起眼的事,还没反应过来就会跟现在地上躺的青针一样,脖子被割出一个碗大的豁口。 兔死狐悲。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干净如玉石碰撞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语调是漫不经心的,“你别多想。” 黛木回神,轻声“嗯”了一下。 江落青并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他今天依旧爬上了三楼观察。 他手上拿着记载前两天侍卫巡逻的时间地点间隔,他定定的观察,发现第三天的巡逻时间和地点跟第一天完全相同。 这个发现让他轻松了不少,晚饭都多吃了一些。黛木相对来说更安静了,虽说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抗拒,但也绝对没有以前对他那么热切了。 江落青说实话是有些失望的,不过他也清楚黛木的做法无可厚非,所以他并没有把太多精力放在这上面。 他现在对这里实在是不想多费心思了,不管是人还是物,他已经试过不止一次想跟侍卫沟通出去了,但他的武力没恢復对方採用人海战术他根本打不过,讲道理他根本就不擅长。 这几天他止不住的越来越烦躁,而且他见不到秦子义,想跟秦子义认真分析讲道理都没处可讲。 房间里点着灯火,他坐在桌前执笔描绘着出去的路线和时间,笔尖在纸上潇洒的掠过,孤鸿落雁般擦着水面飞过去一般,线条流畅简介的赏心悦目,自带风骨。 江落青画完收了笔,他拿着纸也不急着吹干,就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地点分布和大概时间,还有路上些许会碰上多少人,等都记在脑海里之后,他拿出火瓷小盆,把还没干透的纸放在灯火上烧了个一干二净。 刚刚烧完,门就被叩响了。 江落青随意的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下,这会儿应该是黛木给他弄好沐浴用的了,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弄,时间晚一点也是可以理解。 “进来。” 他抬手解了外衣,然后是中衣,旁边摆着两套干净的里衣和中衣,是他等会儿要换的。 他把中衣脱掉,把外衣披在身上,拿着赶紧的里衣,打算等会儿洗完了换上。 结果转身看到门口的人,他脚步就顿住了。 秦子义正站在那里,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和脂粉气,隔着比较远江落青也能闻见。秦子义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他脸上有点微红,像是被酒熏的,他看上去有些醉醺醺的,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江落青,目光幽深,像是醉煳涂了。 江落青被他这么看着,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来那天秦子义在书房里说的话,他皱了下眉头不自觉的把外衣穿的整整齐齐的,全然没了刚才懒散悠然的姿态。 他这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一直笔直的青竹,向上生长。 秦子义看他这样,噗呲笑了一声,抬脚跨进屋子里,他走到书桌旁看着火瓷盆里的灰烬挑挑眉,回头看了一眼浑身紧绷的人。 第101页 他嗤笑道:“紧张什么?莫非还真当你有多大的魅力让我对你霸王硬上弓不成?” 他说着就绕过桌子坐在了桌后,他懒洋洋的,偏偏还气势非凡,他歪着头,就那么打量着江落青,笑道:“我这几日想了想,发现你还真没什么好的。脑袋愚笨,玲珑心思一个没有,只记着吃喝玩乐,仔细说起来跟那些纨绔并无什么不同。” 江落青往书桌那里走了两步,从阴影中走出来,他走到长桌那里,就看清楚了坐着的秦子义。 秦子义随意的对他笑着,不修边幅,他的脖子在灯火的照亮下大大咧咧的露出来,上面红色的暧昧痕迹落在江落青眼底,他虽没有过男女之事,但这点小事儿还是知道的。 而且秦子义坐在那里,一招袖,里面飘出一阵幽香,都是女儿家的香气。 江落青垂眼看着他道:“你怎么过来了。” 秦子义毫不示弱的道:“怎么,不是你一直找我?现在还反过来问我过来干什么,你这是……” “我的意思是。”江落青轻皱着眉,“你为什么挑这么晚的时候过来。” 他说完停了一下,无奈的道:“算了,这个不重要。” 江落青和秦子义的目光对上,他看着那双眼睛里面翻涌的情绪,不躲不闪平静道:“既然你终于发现我没什么好的,那便放我离开岂不好?” 第七十三章 幼稚 秦子义目光变得凌厉,他看着江落青,两人毫不后退的对视,像是在靠着目光争夺一个高低。 是秦子义先挪开了目光,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嘴角一直挂着笑,“放你走?想的倒是好。” 他站起来绕过桌子靠近江落青,他把手搭在这人肩膀上。 江落青从这一段时间以来,已经不太习惯别人近距离碰他了,他伸手拨开秦子义放在他肩膀的手,结果却被牢牢攥住手腕骨节那里。 那并不是个让人舒服的位置,江落青轻轻动了下,发现被攥的很牢之后就再没试图挣扎过手了,他安安稳稳的让秦子义拉着他的手。 江落青知道自己现在力气有多少,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样子打不过秦子义,所以并不想浪费力气挣扎,而且只是因为手腕被握住就不停挣扎的话。 怎么想,都怎么觉得那个画面像是话本里的姑娘和公子吵架的时候才会发生的情况。 太过扭捏,江落青并不想弄成那样,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让他攥着了,不过就是心里不太舒服而已,不是掉了块肉。 秦子义手中握着的温凉细腻的手腕,他捏着那手,甚至觉得这人有些过分的瘦弱了。 明明最初遇见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鬼使神差的,他去看江落青的侧脸,却只能看到一张无动于衷的脸,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里此刻却是满满的无奈和挫败,像是遇到了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事情。 最初遇见这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秦子义出神的回想。 其实那时候想的真不多,只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不简单的人是个潇洒随意的江湖少侠,虽然神情有些憔悴落魄,但眼睛里的光是遮不住的。 惩恶扬善,随心所欲,江湖中人有的性子他都有。 潇洒的吸引别人的目光。 越了解越深之后,就发现这人压根就是个普通人,也会难过,也会无措,也会傻会有在意的东西会有普通人都有的小庆幸。 可就是越了解,他才越发把目光放在这个人身上,就像是这个人走入了红尘,而在尘世这一路,都是他陪着过来的一样,越发的放不下,不知什么时候感情就变了。 也许是这人靠在马车上,阳光落在他身上,他毫无所觉的对自己露出笑得时候。 也许是这人不顾危险站在他身后替他挡着暗箭为他受伤的时候。 秦子义忽然想起那些伤口来,多亏桃信的强大,那些伤口早就癒合了,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来,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好事,他却忽的有些厌烦桃信了。 江落青感觉抓着他手腕的手慢慢用力,手腕越来越疼,时间长了负担不住,他还是倔着不开口,只抿着嘴,眉头不自觉的轻皱了一下。 秦子义一直看着他的侧脸,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秦子义的眼睛,看到他皱眉,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却发现那只手被自己不知轻重的捏着,已经开始发紫了,手背冰凉一片。 秦子义像是被刺到一样勐地松开手,他的面色有些怪异的盯着那只正在被江落青揉着的手。 江落青捏了自己手上几个穴位,等缓过来之后,他看了眼秦子义,“怎么还在这儿?” 秦子义闻言眯着眼睛,毫不客气,他道:“这里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我还不能在这儿?” 江落青抬脚往外走,他走到院子里,秦子义也跟到院子里,见他还有往外走的意思,秦子义道:“你去哪儿?别想着出去。” 江落青停下脚步,他是真的被气到了,他道:“我不太想看见你,既然你说那里这里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那我去个没有你的地方还不行吗?” 我不太想看见你…… 秦子义心里一阵阵的闷疼,他这些年的理智统统被丢到脑后,脑子气的发懵,脱口而出,“你身上衣服也是我买的,你有骨气怎么不脱了?!” 第102页 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不仅惊了明处暗处的侍卫和僕从,同样震住了江落青。 江落青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随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实在是没经歷过江湖险恶,没遇见过这么无耻的事情经歷。 他道:“你说什么?” 秦子义面红耳赤,头一次感觉到这么尴尬,他轻咳一声,道:“你不小了,闹什么闹,跟我进去。” 他说着上前两步拉住江落青的手,把他拉进屋子里。 而江落青则因为正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扔到秦子义脸上,以证明自己的决心。但想了许久,脑子里的理智还是声嘶力竭的组织了他摇摇欲坠的想法。 秦子义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把心上人激的还真想脱衣服以明志,他把人带进屋子里就松了手,怕再拉下去刺激到这人。 这个地方昼夜温差是比较大的,外面天色黑了,这会儿是十分冷的,甚至还有风偶尔唿啸而过。 江落青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多,这会儿出去很容易生病。 秦子义想,他这段时间里已经受过太多罪了,要是还生病,那估计会更难过。 而且他心里有一个隐藏的很深很重要的想法,他并不想这人受伤,一点都不想,那样他会非常非常不好受。 听起来很幼稚,但秦子义始终记得他临时改变注意亲自去齐娇那里救的时候,看到这人这个样子,他真的是想杀了齐娇的。 说来有点可笑,那个时候他就想一直抱着江落青,一直抱着,让这个人不再对其他人都充满怀疑。 想来想去,他发现两个人的交往中往往是自己付出的更多,而对方却是一直呆呆的享受,把这一切归咎于狗屁的朋友情谊。 秦子义来之前是喝了酒的,他这会儿又为自己感觉委屈,又十分亢奋,他觉得这会儿就是把眼前这块嫩肉压下去为所欲为满足自己这段日子里来的眼前也不是不行。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夜色当空,他脑子一抽,十分委屈的就正面伸手抱住了江落青的腰。 第七十四章 喝酒误事 手上用力,两个人就贴在一块了,胸膛贴着胸膛。十分暧昧的姿势,秦子义却忽然没了暧昧的心思,他把眼睛闭上把脸窝在江落青的肩膀里。 这是一个依赖性十足的姿势,江落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应该把人推出去。 腰被紧紧抱住,肩膀上被埋了一个脑袋,江落青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心软了一下。 也许是秦子义这时候的姿势太委屈了,像是被人抛弃的孩子一样。江落青就这么心软了,多眼熟,多熟悉,被不需要的委屈。 江落青头一次这么清楚的在别人身上感觉到他是很重要的。 月光散进来,像是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一样,江落青感觉到肩膀上的那颗脑袋轻轻蹭了蹭他肩膀,抱着他腰的手更紧了。 鬼使神差的,江落青竟然好像在秦子义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那个倔强骄傲的少年。 手慢慢吞吞的抬起来,然后缓缓抱住秦子义微微弓起的背部。 他的手放上去,就感觉道收下的身体微微一震。 脸旁的大脑袋抬起来,江落青能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不敢转头去跟秦子义对视,不敢。 江落青垂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心跳的厉害,他垂着眼,刚才还放在秦子义背上的手微微蜷缩起来,无措又尴尬的慢慢垂下去。 两只手忽然被抓住,江落青睁大眼睛,他的两只手被秦子义以一种强硬的态度掰开,然后放牢牢的放在自己的背上。做完这一切,秦子义改了这个别扭的姿势。 秦子义直起腰,他一只手揽着江落青的肩膀把他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轻轻的把江落青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两人没有交流过一句话,但就像忽然间心意相通一样,找到了最合适的相处方法。 秦子义紧紧揽着江落青,像是抱着自己唯一的宝物一样,强硬中带着十分明显的小心翼翼。 江落青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清香,这是竹香味,跟刚才一挥袖就满是脂粉香不同,秦子义肩膀和脖颈间只有淡淡的英气的香味。 江落青慢慢的抱紧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很闷,像是寄存了许久的心思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他用力抱着这个人,把脸狠狠埋进他的肩膀里。 秦子义安抚的摸着他已经拆下发冠的头,入手是柔软顺滑的头髮,身上被抱得稍微有点疼,不过他并不介意这些微的甜蜜的苦恼。 秦子义露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的神色,他略微侧头趁着怀里的人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偷着吻了一下细软的头髮。 真好,他想。 两个人就这么站了好久,江落青情绪渐渐恢復过来,他微微抬起头,轻嘆一声,他手中抱着一个人,真是又尴尬又有些想笑。 他微微侧了一下头,这会儿思绪发散,就注意到了秦子义脖子上的痕迹。 不知道出于什么情绪,他抱着秦子义的手松下来,他看着眼前半开的门,里面看过去是长桌,他们两个刚才还在里面吵得不可开交。 他开口道:“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秦子义这才想起来他这两天几近赌气的所作所为和身上来时根本没想过清理的脂粉香,他侷促的松开了抱着江落青的手,他手摸到自己脖子上,有意无意的把那些痕迹挡住。 第103页 他道:“这几天,天气热了,蚊虫都出来了。”说着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得让他们,都注意点,把驱蚊虫,的药草,熏上了。” 他今晚过来之前喝过酒,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留这么久,所以喝酒的时候没仔细看,现在想起来,喝的却都是后劲儿大的,这会儿他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咬字断句稍微有点怪异。 江落青见他这样,就笑了一下,他看着秦子义道:“那我能离开这里吗?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去确认一下。” 秦子义没说话,他虽然这会儿反应有点慢,大多是下意识反应,但他对于放江落青离开还是不喜欢的。 他露出一个郁闷而又有点委屈的表情,好像被江落青欺负了一样,这是秦子义清醒的时候不会有的,他道:“不能留下来吗?”他看着江落青,认真的样子像是要把这个人一笔一划的刻在心里,“我不想你离开我。” 这话直白而莽撞,要是秦子义再清醒一点,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因为这并不符合他的作风和性子。 可这半醉半醒的状态,最是认为自己清醒,反而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的时候。 江落青听到他这话,没有答应,他认认真真的看着秦子义,道:“你……可以跟着我去,那样就不算是离开你了。” 诚然让一个人追着自己跑并不怎么好,但江落青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办法。 谁料他刚说出口,还来不及后悔,秦子义就点头答应了,还看着他道:“那以后也能一直跟着你吗?” 这次江落青思考了很久很久,他想着跟秦子义从最初的相识到现在,想着想着,那些并肩作战的时刻,秦子义不顾自身要护着他的时候就冒出来了,像是春雨后的草一般快速蔓延,让他不可抑制的动了恻隐之心。 “可以。”冲动开口,但看着那双发亮的眼睛,他也不好拒绝,只能补充道:“不过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得互相尊重对方的意见,坐下来好好交流才行。” “好啊”秦子义点头点的十分干脆利落。 江落青见时候差不多了,就让秦子义先回去,他们明天再商议路上的事儿。 秦子义得了甜头,这会儿也是很听话的,他临走时看了一眼屋子道:“这里脏了,要不要给你换个住处。” 江落青摇摇头,他道:“反正明天我们就收拾东西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柔和,这是已经很久都没对他走过的和颜悦色了,秦子义十分兴奋,为他柔和的神色,也为他话里的“我们”二字。 第七十五章 错过 江落青听着他轻哼着调子离开,失笑的摇摇头,去沐浴洗漱了。 其实江落青并没有想带上秦子义的,因为这个人只现在看看就知道是个十分麻烦的人了,更别提带上之后了,那样路途一定非常难走。 但他那时候看着秦子义已经隐隐浮上醉意的眼睛,看着那里面显而易见的委屈和可怜,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了。 不过后来看秦子义的反应,这件事儿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正在思考着以后,堂而皇之的把秦子义划入自己之后人生的江落青并不知道,他想的真的太多,也太好了。 这世上的很多事,并不是件件都如人意的。 秦子义离开之后真的是十分兴奋的,他去江落青那里之前喝了酒壮胆,这会儿又觉得这酒是他今天好运的由来。 于是回去看到还没喝完的大半罈子浓酒之后就豪气云天的全部喝完,而且还兴致大发的又拿了两小坛烈酒站在外面对月长吟,以表达自己兴奋的和狂喜的心情。 不出意料,第二天秦子义发了热症,再加上宿醉脑袋直接成了一团浆煳,府中为了他忙作一团。 江落青知道秦子义病倒的时候是想出去被挡了第三次,多次询问秦子义之后的被侍卫有点可怜又不耐烦的告知的。 秦子义得了病,府中正在急着找大夫,没人想的起这里。 江落青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所以他就等,等了四五天,等到了秦子义好全的事情。 直到第七天,也就是七月中旬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秦子义。 小病一场的秦子义精神并不是多好,他坐在椅子上,江落青见他不打算开口,就自己开了口,他道:“身体好些了吗?” 秦子义神色微微一变,他看了眼江落青,眼神略带诧异,他不知道为什么江落青知道他病了,也不清楚江落青对他这转变是为何。 他迟疑一下道:“好多了。”他语气有些僵硬。 江落青“嗯”了一声,他没有问为什么秦子义早几天就好了,但不来找他,他只是沉默一会儿,喝了口茶,淡淡道:“那什么时候准备离开?” “离开?去哪儿?”秦子义的神色瞬间变得凌厉。 “锦州城。”江落青道:“你不是答应我了?” 秦子义哪里记得那天的事情,他宿醉之后又是低烧,低烧烧成高烧,几天扎针才缓下去,对那天晚上只模煳记得自己去找江落青炫耀来着,结果两个人两败俱伤,然后他好像又喝酒了。 这些记忆十分混乱,有的直接空白了一大片。 第104页 他记得江落青用力打开自己的手,江落青走到夜凉如水的院子里,木门被合上他被狠狠关在外面,自己一个人回去,自己一个人喝着酒,自己难过的抱着酒罈子对月亮敬酒。 总而言之,从几个零碎的片段可以看出,那天他和江落青的接触不欢而散,他再怎么煳涂,怎么可能答应放江落青离开? 因此他嘲讽的笑了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病了一通,脑子都不清楚了,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道:“我不可能放你走,你别动其他心思了。就算我真的说了要放你离开,那也只可能是权益之计而已,你真当我会蠢到放虎归山?” 他的语言是有些刻薄的,神态是嘲讽的。这和那天晚上的人,好像完全是两个人。 江落青的嘴动了动,他想说什么,但看到秦子义隐隐愤怒而又充斥着不信任的眼神,他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只点点头,就转身进了屋子里。 不是大事,重新规划就好了。江落青想。 秦子义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他赢了,但看着江落青的身影被关在门里,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慌。 但没多久他就平静下来了。反正他出不去,出不去的,他想,得往这人的饭菜里加点东西了,齐娇下的药药效已经褪了很多了。 当天晚上拿来的饭菜,江落青尝了一口酒知道了里面不对劲儿,他放下饭菜,没再动一下。 第二天送来的饭菜他也没碰,第三天的时候,他开始吃了,里面还是有东西。 唯一能让他放松点儿的饭菜,到了这里,都成了对他的折磨。 食物一点点被咬碎咽下去,像是在吃着刀子一样,刮的喉咙生疼,其实这只是他的想像而已,食物很细,十分金贵。 他甚至可以想像那些药性顺着他的经脉慢慢游走,麻痹他的神经的样子。 七月下旬,江落青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他提前一天避开食物,喝了水充飢,当天晚上算着时辰,等大部分人睡到正酣的时候轻手轻脚的出去。 要出这个院子,要么翻墙,要么拿着黛木怀里那个江落青压根不知道的钥匙开锁。 江落青不清楚黛木身上带着钥匙,而翻墙对于现在缺乏力气的他来说也强人所难。 不过这拦不到他,他拿出袖子里备着的布条,然后从门缝里把手伸出去一圈又一圈的裹住了铁锁,让他只能发出轻轻悄悄的碰撞声。 让他踩着光滑的墙翻出去的确有些为难他,但是踩着院门翻出去可就简单多了。 而且院门这里还比墙低一些,这更加快了他离开的速度。 不过也许是被桃信改的太好太嫩了,翻了个墙下来,等解布条的时候看到上面的血迹,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受伤了,指尖只是微疼而已他没想到会流血。 把锁上的布条解开,他匆匆顺着规划好的路线离开。一路碰上脚步声就赶紧躲到他这几天观察模拟出来的视觉死角里。 一路比想像的顺利,他到了和外面只有一墙之隔的花园里。 这个墙比府邸中其他墙要高很多,出去很不方便。 江落青在夜色里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一个恰好长在墙边的树,那树长到了比墙稍微低一些的地方。不过那也够了,他踩着树枝爬上去,即使再小心翼翼也弄断了两根比较纤细的树枝。 第七十六章 五二零快乐 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江落青身影顿了下,见没有别的声响就继续踩着墙翻过去。 墙外了没有给他垫脚的东西,不等他反应,他的手就没了力气,把他从墙上扔下去了。 江落青为了不受伤害,在地上滚了一圈,不过即使这样,他身上一些地方还是很疼。 桃信修復了他身上的伤痕,同样的,也降低了他对于疼痛的忍耐力。 江落青皱着眉头爬起来,他抬脚在街道上匆匆行走,街道上并没有什么小巷子,只有一座座房子隔出来的宽大过道。 这几天他入口的饭菜都有问题,身体里力气越来越差,翻出来之后已经算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他强撑着走了许久,在看到庄子边有人把守和巡逻之后就安静的退回了庄子里,他撑不了多久,得在天亮前离开这里。 他想的很好,身体却撑不住,最后只能踉跄的靠在一个房子后面。 轻轻的“吱呀”一声,然后是脚步声,江落青还来不及起身躲开来人就打着哈欠对着墙开始解裤子了。 是个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孩儿,威胁不大。 他刚想完,就见那个小孩解裤子的手停住,紧紧抓着腰带,一双在夜色里发亮的眼睛看着他,里面都是惊恐。 还不等他出声威胁,就是一声惊破天际的尖叫。 “啊——!!!!阿爸!!有鬼!救命啊!!” 江落青:“……” 这下好了,不用躲了。 他挣扎着扶着墙站起来,正准备遁走这才发现这孩子一嗓子不简单,直接把左邻右舍都喊起来了。 这些人也是十分的热心了,手里拿着扫帚木棒菜刀各种各样的武器神色戒备的打开门,就跟正在往别处走的江落青对上了。 江落青:“……” 他尴尬的笑了笑,对面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好像是贵人府中的客人,我见过他。” 第105页 “我也见过,他在我那里买过东西。” “我在路上碰见他了。” “我亲眼看过他进贵人的府里。” 江落青面上表情有点僵,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步伐,看起来同样是被这小子惊天的一嗓子给惊动了。 结果不出意料,江落青计划是天亮之前出庄子,结局却是天亮之前就被送回去了。 还是因为一个哭笑不得的理由。 他被送回去惊动了府上的人,秦子义匆匆披上衣服就出去了。 江落青是自己走进去的,身后跟着一水的侍卫,把他送到之后就离了府中继续去庄边守着。 江落青看着秦子义陷在明明灭灭的灯火里看自己,他对秦子义不知道该说什么,哑口无言许久,终归只是点点头就越过秦子义要离开。 秦子义勐地抓住江落青的手,这人的手在外面折腾了一圈,已经是带着累累伤痕还有些冰凉了。 被抓住的人身子一僵,秦子义手上用力把人往自己这里一扯,在人踉跄的时候按住那人的肩膀。 他一手按在江落青肩膀上,另一手揽着那头,自己就把头凑过去了。 他第一下是急促兇狠的,吻在了江落青的脸颊上。 这对于江落青来说并不是多好的体验,不过也没时间给他细细咂摸出哪个更让他接受不了,脸上湿热的东西转移了阵地。 江落青躲不了,他狼狈的站在那儿,只能用一个别扭的姿势从自己的脸上切过去捂住了秦子义的嘴。 两人无声对望了许久,忽然,江落青感觉手心被一个软软的湿滑的东西舔了下。 江落青惊讶的看着对面的人,他手上有伤口,虽然说基本是干净的,但也碰到过脏的地方。 秦子义也勐地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两人移开视线。看着周围地上被灯光拉长的一道道影子,周围的侍女侍从无不掩耳盗铃般的垂眼低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 手上的力道霎时一松,江落青飞速的收回自己的手。 他也没不给秦子义面子的拿袖子或者别的东西一直擦,但他就是皱着眉,像是有天大的事情没解决一样,然后被两个侍从和府中的四个侍卫送回了自己的楼中。 他自然能感觉到这些人的打量,但这种事情真的……他只想着息事宁人。 进了小楼里,身后的侍从分了一个提着灯笼进来,反身把门关上,江落青看到他的长相,忽的回神,原来一路黛木一直跟着。 黛木带头进了门里,他道:“还有什么需要给公子准备的吗?” 江落青坐在椅子上道:“给我打点水,我想简单梳洗一下。” “是。” 房门被关上,江落青捏着一个白布在手里,好像这样就能干净一些,手心像是被火烧火燎的架在火上烤,恍惚间好像又烫又疼。 他就坐在椅子上默背着鹤山派的内功心法,一遍遍下来,心神总算安静了不少。 江落青就坐在那儿等着,等着就不小心睡着了。 他是被黛木叫醒的,黛木神色恭敬的对他道:“小的把水烧开,没想到没了柴火,又出去借了点,弄好之后已经是这时候了,还望公子赎罪。” 江落青摆摆手道:“不用。” 他起身把手浸泡在微烫的水里,并不怎么舒服,但却不知为何忽的松了一口气,洗干净手,上了点皮外伤的药就匆匆睡了,第二日一早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人跟早饭,一成不变。 像是昨晚压根没发生过他逃出去的事情一样。 江落青沉默的坐在屋檐下想着出去的方法,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出去,只能是别人来救他,否则压根不可能在每日饭菜都夹着药的情况下,还能离开。 他就这么坐着,想着谁会来救自己。想到一个又否定掉,最后竟然没人会救他,只能他自己努力出去。 江落青这两天精神越来越疲惫,有时候他不知不觉睡着,醒来的时候看到秦子义站在他旁边,他连这人几时来的都不知道。 跟他成反比,秦子义这几天好像遇到了好事,心情非常不错,精神很好。 第七十七章 惩罚 秦子义来了也不出声,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拿本书看着,看一会儿书,看一会儿睡着的人。 有时候他来过江落青也不知道,只有黛木在吃饭的时候偶尔提一下,他才会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黛木这几日经常在看他。 后面慢慢的,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适应了药草的缘故,他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了,这是好事,但不能被发现。所以他行动依旧比较缓慢,看起来全然没有力气已经恢復的样子。 直到十多天左右的时候,他身上的力气终于恢復了,虽说内力没恢復,但问题不大。 他养精蓄锐一段时间,离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八月十几近八月中旬的这两天下了场不大的雨,去过了一些闷热的感觉。 当天秦子义又来了,他坐在江落青躺的软榻旁边,动作熟练的牵起江落青的一只手放在手里捏着,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在看。 江落青掀了掀眼皮,他前段时间还会被秦子义这动作弄的极为不适,这都十几天了,怎么着也都适应了。 第106页 秦子义分神看他,不知怎么的忽然道:“是不是以后我搂着你上床睡觉,次数多了,你也就习惯了?” 江落青勐地睁开眼睛,他这时候还不忘记要藏着自己力气恢復的事实,软软的抽了一下的手腕,理所当然的没抽出来,他用尽全力般的往后挪了挪,对软榻上那个神色戏嚯的看着他的人冷冷道:“滚。” 他这话出来,秦子义的面色就冷了,像参了冰渣一样,他也不纠缠,二话不说起身离开。 本来看起来十分温馨的场景,因为二位的不配合,破碎了,而且和不好了。 秦子义皱着眉往外走,他今日也就是看这半月江落青乖的不行,所以口不择言开了个玩笑而已,没想到江落青反应会那么大。 混帐东西,让他滚?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方,凭什么要他走? 秦子义冷漠想着,这次一定得给这人一点教训。 他走到外面,管事的低眉顺眼的等在那里。 秦子义冷冰冰的说着自己给江落青的惩罚,他道:“以后这里每日的菜减两道,衣服也别换新了,看他穿旧的也穿的挺不错!” 他说着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对一脸诧异的管事道:“减过的菜就用时令水果替上,不用多,就一两点。” 说完甩袖就走,浑然不觉自己说的这个惩罚有多大的惩罚力。 晚饭时候,江落青吃着饭菜,忽然发现了新鲜的时令水果,于是拿起来尝了尝,味道很甜,很不错。 他吃完饭菜吃水果,压根没发觉菜少了两道。 衣服也是,洗干净了就穿,并没察觉到不对。 第三天的晚上,江落青正在熟睡,就被敲门声惊醒了。 敲门声不紧不慢,有着一种独特的他十分熟悉的规律,他顾不得隐藏,匆匆下床就开了门,跟门外的人撞了个对面。 江落青看着门外的人愣了下,他干巴巴的道:“师兄。”语气是千迴百转,带着羞耻和惭愧,又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他眨了下眼睛,把里面不自觉聚集的水汽眨散开,他道:“你怎么来了?” 斐济上下扫了他一眼,见他没受到什么伤害,精神状况也不错之后明显松了口气,他轻皱着眉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 江落青纵是有再多复杂心思也不是这时候往出扯的,他说了声“好”,跟着斐济往外走,出了门在屋檐下看见了一个沉默的身影,柱子的影子被拉长,这人就缩在那个影子里。 是黛木。 听到脚步声,黛木抬起头看过去,视线自然而然的就跟江落青对上了,他愣了下,随即把头垂下来。 斐济回头见自己的心上人在那里看着那个侍从,心里就不舒坦了,他开口道:“该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把话说的严重一点,于是身后的那人就抬步跟过来了。 今夜府中格外的安静,江落青起先还在诧异为何,等出了院门却发觉到不对了,院门那里的两个侍卫都坐在墙边睡着了,偶尔还咂咂嘴,明显睡的很香,听到动静都没有一点反应。 一路过去遇上的人都像是匆匆入睡,好像瞌睡的不行,强撑着找了一个还不错的地方安心入睡一样。 江落青看了一眼斐济,对方解释道:“对方手无缚鸡之力,我们动手说不过去,所以只能让他们先睡过去了。你放心,没大问题,只是明天午时左右才会醒。” 点点头,走着毕竟慢了,他干脆伸手道:“我抱着你走吧,这样快一点。” 江落青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身形僵住。他没说话,斐济就安静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忽然,斐济神色一肃,皱眉上前一步伸手把人拉到自己身后,低声道:“有人来了。” 江落青站在他身后看着,只见他话音一落,周围便想起风声,还有微不可查的破空之声。 斐济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他扇子斜着一扫,便出现“叮”的一声,声音十分清脆明显,是精铁撞击的声音。 江落青目光严肃的看着周围,他虽然内功还没恢復,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他捏紧拳头,现在他身上没有武器,最该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武器碰撞的声音声音不停的在耳边响起,江落青仔细看着周围,目光聚集间倚靠以前的经验捕捉到了人影。 他低声道:“左边,树后,十步。” 他话音一落,斐济便往左边用扇子划了一下,千锤百鍊而成的武器终于出了手,直直奔着躲在树后的人而去。 “噗呲”轻微的刺穿皮肉之声响起,斐济手腕微动,那被线牵着的棱形小飞镖就迅速回来,安安稳稳的藏在了扇中。 江落青匆匆看了一眼那扇子,发现扇子一角已经被血色染红了。 斐济的攻击像是一个信号,周围藏着的人不再隐匿行踪,纷纷朝着他们二人聚集过来。 第七十八章 离开 几个黑影朝着他们二人袭来,分成两波,目标明确。 斐济教人缠住了,江落青这边就自己动手交锋。 不过好在这些人也不像是要伤他,所以跟他对上也没用武器,只赤手空拳的跟他打,还时不时的想伸手过来敲他后脖颈,把他敲晕带走。 第107页 不过江落青早就防着这个,他气力恢復,正是松筋动骨的好时候,动作利落快速,打几次察觉不对就换个方向,绝不松懈。 一掌破空噼过来,夹杂着内力就要狠狠落在江落青身上,江落青此时却是还没发现,他面前有两人,十分难缠,一上一下的纠缠着他。 “砰!” 那手刀还没碰上他的脖子,手的主人便被一脚踹的老远,被树一挡,这才停下来。 “背后偷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斐济神色柔和的摇着被血浸透的扇子,温声的教导刚才被他毫不留情的踢出去的黑衣人。 江落青听见身后的响动,余光一扫,却见斐济刚才站的地方已经是躺平一片,于是放了心,把后背交给他,自己大开大合的打起来。 没了后顾之忧,他不像这群人一样处处受到限制,所以一个人对上三四个人竟也没吃亏。 “呵!”嘴里轻出一声,江落青看准时机抬腿踢在旁边一个黑衣人脖子上,他真是用了力,旁边都能听见那声闷响,所幸就算用力他力气也不大,只把人踢的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江落青旋身对着旁边的黑衣人就是一拳过去,这一拳他的位置方式都有着讲究,冲着肋骨间去,中指突出来,那胸膛心脏都被他打的突了突,黑衣人勐地捂着胸口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还剩两个人。 江落青习惯性匆匆用余光看了眼身后,见斐济站在那里,心里安定了不少。 看向那两个黑衣人,却见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像是确认什么一样,有了中破釜沉舟的意味。 “公子留下来,主子并不会罚您。”一个嘶哑的声音慢慢道。 江落青皱了下眉,不说话。 他无话可说,斐济就说了,“罚?呵,在下倒是想见识见识,是谁敢动这种心思罚我家师弟了。” 说出来的话音轻飘飘的,但落在人身上却是千金重。 江落青听着这护犊子的话,没忍住眼眶红了一下。自从有了桃信之后,他有多久没被这么护过了?现在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江落青忽然想通了,他一个身上没内力的人,为什么要跟这些有着内力,还群攻他的人打?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他道:“师兄,他们有内力,我没有。”他原本是想说我累了的,但又怕说出来有点怪,所以就把这话说出去了。 斐济原本正在看着周围,推测哪里是这些人口中所谓的“主人”住的地方,乍一听到江落青的话还愣了愣,随即弯了弯嘴角,眼中从进到这里就一直存在的坚冰慢慢融化,他道:“师兄有内力,我来就好。” 他话音一落,往前两步,把自己漆师弟护在身后,这才去看那两人。 三人一照面,话不多说便开打。 这可不是对上有命令顾忌的江公子,对上斐济这外人,刚才还藏着的银针暗器通通拿出来,运起轻功辅助攻击。 一人擅使银针,一人擅使飞刀,用的都是远攻,不进斐济的身。 斐济也不急,咄咄逼人的银针飞刀一齐袭来,在灯火下一闪而过,朝他激射过来。 只听叮叮几声碰撞只声,那银针飞刀被扇子一挡,内力一震,通通落在了地上。 江落青在旁边观战,他并不为斐济担心。斐济是他大师兄,不论是身法还是内力皆是比他全盛时期还要厉害。 刚才几下下来他把这些人的底摸得差不多,这会儿见斐济并不激进,便知没有要他们命的意思,只打算和和气气的离开这里。 对面却是进攻越大狠唳,他们被训练出来就是当做死侍来用的,各种东西都沾手,后面也有许多的后辈在等着接手。 这次主子是下了死命令的,如果受不住人,他们就得被发散出去。 发散出去就是坏了内力,挑了手脚功夫,让他们去其他地方管着一些生意。 没了功夫,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如死。 斐济皱了下眉,他看着这两人,拿扇的姿势一变,只听咔哒一声,洪厚的内力瞬间思逸出来,震的他的衣摆也是无风自动。 扇中利刃脱壳而出,直奔着血肉之躯而去。 噗呲声此起彼伏,江落青在旁边甚至听见了几声闷哼。 墙外灯火渐明嘈杂的声音不停传过来,像是立马要冲进来。 是外面居住在庄子里的普通人,那些受了秦子义恩惠,对秦子义十分崇敬的人。 江落青眉目一沉,他看向斐济,斐济一抬手,那银丝就拽着飞镖回到了扇中。 两人视线对上,江落青道:“走。” 斐济点头,靠近揽住他的腰,运起轻功脚下轻点,如同蜻蜓点水般便出了院墙,上了屋檐,几个起落出了庄子里。 江落青余光扫了一眼,刚才和那群普通民众一同进入府中的还有一队人马,在外面进来,看起来更像是在庄边看守的那些人。 出了庄子,又是几个起落,便到了山林之中,那是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旁边不远处就是拔地而起的石头和树木,头块因为地动破裂开来,小半个手掌宽的水源从石缝中流淌出来,经年累月,石头上都有了青苔。 耳边是细小的流水声,头顶是参天的树木,身旁是两只正低着头吃草的马匹。 江落青松开抓着斐济肩膀的手,斐济顺势松开自己揽着的腰,两人各退一步有了些距离。 第108页 江落青道:“多谢斐师兄相救。” 斐济走近马匹,从上面的包袱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他窥着江落青的神色斟酌用词道:“我是你师兄,这些都是应该的,你我之间何谈言谢?” 江落青笑了一下,道:“我们是连夜赶路,还是休息一会儿?” 第七十九章 未来 斐济看他不自觉的往四周看,说话也有点心不在焉,知道他还在担忧后面有追兵,于是道:“这就赶路吧。不过你身体……” “我没事。”江落青挑了一匹上面没有包袱的马翻身上去,他握着缰绳道:“我还没那么娇弱。” 斐济见状跟着上马,扯着缰绳带头走在前面,他道:“大路上怕是得碰上人,幸而这边儿有个被走了多年踩出来的隐匿小道,且顺着这条路翻过两座山,便能碰到客栈了。” 江落青“嗯”了一声,仔细扯着缰绳跟在斐济后面,这条羊肠小道还真是人踩出来的,这会儿暗的不行,他又坐在马上,更是要注意一些。唯恐不小心走偏了,直接翻下去。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天边发亮,这才策马飞奔,中午的时候翻过两座山头,碰到一座小城。 说是小城是因为里面往来的人十分少,多是一些行商和身材矮小的平民。 江落青斐济坐下吃了点东西,买了干粮之后脚步不停,匆匆的朝着锦州城赶过去。 一路马不停蹄到了锦州城,进城之后就进了客栈洗漱。 不知是有意无意,斐济并没有把江落青带到那个他在锦州城外的院子。他没提,江落青也乐得自在,他是实在不想想起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锦州城算起来是在秦国边界,这么繁荣的原因就是跟其他地方行商交换方便,也有着少数的混居,所以在这里其实是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人的。 当然,也有江湖中人。 毕竟,这里出的桃信之主,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存在。 总而言之,锦州城倚靠着它自己的独特性,成为了一个繁荣的中城。 江落青洗掉一身尘埃,穿着斐济的衣服推开窗户散掉屋子里的热气。 身上的衣服稍微有点大,江落青随意看了眼外面,街道上正有从城外的人往里走。 他住的是客栈二楼,窗户对着后院里,能看到街道上。 收回视线侧了下头,这才看见了窗户旁不甚明显的东西。 坠下来的小花,淡淡的粉色,散发着香气,重重叠叠看起来拥挤的可爱,让人忍不住的心情好。 江落青愣了一下,勾了下嘴角,抬头朝上看去,就见窗户上面有一个木板,木板上固定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这花就是从里面长出来的,坠在他的窗户旁。 他往两边一看,发现每户窗户上面都有,这店家也是有心了。 吱呀—— 隔壁的窗户被打开,斐济从窗户上往外看。 江落青抿了抿嘴,见斐济没看他,就悄悄离开了窗户那里。 斐济停着旁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有些挫败的扶了一下额,有些失笑又是难言的失落。 轻轻嘆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江落青其实是十分茫然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该去哪儿。 他不想回丞相府,也不打算回门派里,那他该去什么地方? 江落青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路一片茫然。 斐济是在这时候敲响他的门的,江落青停下胡思乱想去开门,门外斐济提着两个油纸包,见他头髮湿淋淋的站在里面,就把手上的纸包提高一些晃了晃道:“吃点东西?” “好。”江落青侧身让他进来,把门关上,回头的斐济已经把两个纸包打开了,纸包里各是两个白面饼和滷鸭腿,搭配看起来不错。 斐济把桌上的两个杯子沖了沖,然后倒上水对站在那里的江落青招招手道:“过来,尝尝。” 江落青点头,他走过去坐下,拿起白饼吃了口,又咬了口鸭腿。 吃了两口下肚才发现对面的人没动,他奇怪的看过去,结果对上了一双满是期待的眼睛。 说满是期待也许有点夸张,不过表情,那眨眼的速度,都在告诉别人这个人在期待。 期待什么? 江落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被咬了口的白饼和鸭腿,看起来很不美观。 他瞭然,拿起来继续吃,等吃了一半,就道:“师兄你怎么不吃?” 斐济一直在看他吃东西,这会儿听他问,回过神道:“我不太饿,你的够吗?” “够了。”江落青十分自然的道:“这个鸭腿味道不错,你从哪儿买的?” 这话出来斐济就笑了,像是一直在等这话一样,后面的话顺顺熘熘的就出来了,“哦,刚才在街上闲逛,忽然想起来之前吃过一家味道还不错的地方,所以过去打包了两个,想起你还没吃饭,就拿过来给你尝尝。” 哄小孩儿的,明明不久前还在窗户那里,哪儿来的时间闲逛? 江落青道:“的确不错,什么时候我也过去尝尝。” 斐济点点头,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道:“对了,不知道你是你和那些人嘴里说的主人是怎么认识的?” 第109页 认识…… 江落青想了下,发现导致他跟秦子义碰上的罪魁祸首就在对面安安稳稳的坐着,一脸无辜。 垂下眼,他简洁的道:“路上救过一次,之后就一起走了。后来经歷了一些事儿,他好像也被桃信蛊惑了,给我下药,把我关在一个地方。” 他说着有些恍惚,原来这么简单。那么多事儿,说出来就这么简单。他嘆口气道:“其实仔细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斐济语气严肃,他皱眉看着江落青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晚点发现你出事你会怎么办?” 江落青有点尴尬,他随口感嘆一句,没想到斐济会对此这么认真,他忍不住道:“后来那个药效已经渐渐对我不起作用了,我气力渐渐恢復,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离开了。” “那个叫黛木的侍从被我买通了。”斐济迎着江落青诧异的目光道:“我让他给你饭菜中别下药了。你吃习惯了有药的饭菜,乍然接触没有药的,舌头失了灵敏性也不是不可能。” 江落青没回话,他在想,难怪黛木那天那么平静。 第八十章 看人 江落青道:“他被你买通,那我们离开之后他是” 斐济淡淡的道:“他会装作被人打伤,矇混过去之后会有人接应他。” 江落青点点头,只听斐济继续道:“人心难测,我和烟戚不在你旁边,你不要碰见谁都掏心掏肺的护着,对你不好。”同样对别人也不好。 “我没掏心掏肺。”江落青道:“我看见能帮的就帮了,不能帮的我不会勉强自己和别人。” 他轻歪了下头,眉头微皱道:“这算不上掏心掏肺,而且,我也不是不会看人你怎么不说话?” 斐济回过神,他道:“不是不会看人,所以你是特意看了那些人的吗?” 江落青皱眉看着他,斐济好不心软的回看过去,两个人默默对视,忽的,默契的勾了勾嘴角,一起轻笑出声。 “行了行了,不说他们了,我下次自己注意。”江落青三下五除二把手上的东西吃干净,喝了口水,等斐济慢条斯理的吃完之后他道:“我收到烟戚要订婚的消息,是你让人递给我的吗?” 斐济惊讶道:“你也收到消息了?” 江落青点点头,“那天我在街上走着就被人撞了一下,被塞了东西,回去看到这个消息我有些急着离开,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斐济额角轻轻抽了下,他没想到会弄出这种事儿,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道:“你怎么会觉得是我让人给你递消息的?”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道:“知道我位置在那里的,好像只有你,所以也就只能是你给我这个消息了。” 斐济无奈的道:“你猜的没错,烟戚订婚说是一定要邀请你,所以我让人找你,结果找了好一段时间才勉强找到你。那个庄子看似外紧内松,其实不然,那里面每个人都是一双眼睛。我的人不能多待,匆匆把消息给你就离开了。” 他嘆了口气,看着江落青的眼睛道:“后来我见你一直不出来才觉出有问题,自己亲自过去发现不对之后就一直在准备把你救出来了,不过庄子里我不能多待,只能晚上偶尔过去看看。” 江落青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烟戚是什么时候订婚?” 斐济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道:“八月尾,也就过几天了。那是个不错的日子。” 江落青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他停了停,又道:“你准备送烟戚什么?” “自然是要金贵些。”斐济道:“凤冠霞帔胭玉陪人都是要的。”他看着江落青不自觉皱起来的眉头,笑着建议道:“你要不送她和剑穗或者短剑?” 江落青点头道:“听起来不错,改日我去看看。”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止不住的发愁,他现在身无分文,买口吃的都不行,更别说买质量上乘的短剑了。 真当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斐济见他这样,心中暗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既然这样那我先不打扰你了。”说完就踱步出去了。 等人有出去,江落青才记起来忘记问与斐烟戚订婚的人是谁了。 午饭用白饼鸭腿解决,江落青待在屋子里打了两套拳就睡过去了。 晚上的时候饭菜是小二送过来的,一块儿送来的是一个非常眼熟的包袱。 小二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包袱放在椅子上,恭敬的道:“这是您今晚的饭菜,包袱是半路有人让小的捎上来的,说是是给您的。” 江落青走近一看,这包袱正是当初他从斐济那儿匆忙离开落下的! 这时候被送回来估计斐济已经猜出他囊中羞涩了,这才把东西送还回来。他神色复杂,有点庆幸斐济没直接亲手把包袱给他。 他对站在一旁的小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过上两柱香再上来收东西。” “好嘞,您慢用!”店小二倒退着出了门,顺手给他把门关上了。 江落青把他的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有两件换洗的外衣,各种被纸包着的药,还有许许多多的金银刀,金豆子,还有几张大面额的金票和十几张大面额银票。 第110页 江落青看着包袱里的东西,头一次发觉自己竟然曾经这么有钱。 这些钱都是父母或者侍从递给他的,他平常不下山没有用的地方,就丢做一团,这次下山随手抓了一把,也抓了这么多。 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的包袱,给斐烟戚买的东西总算是有着落了,心里不愁了,饭菜他都多吃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江落青收拾了一下,就去隔壁敲门,斐济开门很快,他脸上有些湿,像是刚洗漱完。 江落青脸上戴着面具,那面具因为这几日的奔波已经变得不太好了,不贴面了,像是轻轻一碰就要掉下去一样。 斐济侧身道:“进来吧。” 江落青犹豫了一瞬就抬脚进去,他道:“我今日想着去把给师妹的东西准备好,但不知道好些的短刀在哪里买才好,不知道师兄你对这个有没有什么研究?” 斐济把门关上,回过身道:“研究算不上,不过我倒知道有一个地方卖的武器都不错,等会儿带你过去。” 江落青点头,淡笑道:“麻烦师兄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斐济道:“你怎么不用其他方法把脸上和手上的东西遮住?你这样很容易被发现的。” 江落青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也不能直说自己的钱不够买易容面泥的材料了,他道:“路上急,来不及找那些卖江湖上的东西的店铺。” 斐济也大概能猜出他这样说的原因,没有再多问,只道:“我这里有些这个,你先暂且用着。” 他转身在包袱里翻出一个纸包,纸包里是粉末状的易容用的面泥。 江落青也不推拒,他这面具并不安全,倒不如用面泥遮住。 用茶水把面泥调好,对着镜子把面泥点在有红痣的眼角,手背上被他也点上了,不过他这几天裹手裹习惯了,所以最后还是把手缠上了干净的布条。 第八十一章 挥剑断袖 江落青收拾好自己,解开戴了许久的面具后吐了一口气,脸上的憋闷感没了,可以说是十分舒服了。 斐济看他这样,暗暗笑了两下,道:“走吧。” 江落青点点头跟上去,两人在街道上走着。 他跟在斐济身后,慢慢发现有的地方越来越偏僻,最后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锦州城这些年来是真有钱了,连这些繁琐费事儿的小巷子都找人仔细铺装点修过,一路走过去,竟是只感觉有种小家惬意感,没有丁点的不耐烦。 最后脚步停在一家面对小巷子的两层小高楼里,说是小,也是说的门面。 掀开门帘走进去,这才发现在外面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而已,这进去才发现里面装饰很是朴素,也没有附庸风雅的瓷器珍花,连些金银都见不得。 江落青一眼扫过去,只觉这里像是个酒楼,因为那大厅里整整齐齐的摆满了方木桌,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衣着不拘的大汉,也有四五个穿着统一服侍的年轻姑娘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吃东西。 他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这里的人这作风,倒是更想江湖中人了。 这些年朝廷从与江湖不相上下到渐渐临架于江湖之上,江湖中人行事也越大隐匿,几个大型的聚集点他都是清楚的,只不过倒没听说过锦州城有个聚集点。 看周围这人员伶仃的样子,倒像是刚刚兴起不久的样子。 正想着,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惊的他一僵,勐地看过去,却对上了一双笑意吟吟的眼。 斐济靠近他压低声音道:“师弟在看什么?注意些脚下,莫要太过仔细了。” 江落青盯着他看了两眼,道:“我知道了。” 斐济走在前面带着路,把人带到了后院。却见后院里还有拔地而起的高楼。两人进了高楼,里面的人明显多了,声音也十分嘈杂。 江落青稍微落后一点,走在斐济斜后方,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些落在身上的打量。 以前下山行走江湖也是被人打量,不过这段时间习惯把自己隐藏起来,骤然暴露在这么多双眼睛下,他还是感觉有些不适。 不知有意无意,斐济身形稍动,就走在江落青的正前方,帮他挡掉了那些锐利的目光。 江落青走了一会儿也习惯了,气势恢復如常,倒也没人小瞧了他去。 有小二打扮的人殷勤的上前跟斐济说话,斐济低声说了两句,那小二面色一变,越发的殷勤把斐济往里面引。 江落青跟在他们后面,落后三步的聚集,不远不近。 他没有内力,刚才他们压低声音说的话也听不清楚,他侧头往左右看了一眼,却见那些人该笑笑,该吃吃,好像没人用内力探听刚才斐济说了什么,一个个面不改色。 江落青奇怪了一下,也没再多想,跟着过去,上到二楼,走到一个房间,房间里有暗格。 暗格打开的时候是“咔咔”的磨擦声,这是石室无疑了。 暗格打开露出下面长长的石阶,小二带头往下走,斐济江落青二人跟上。 下去的路上很容易能听见一楼人的笑闹声,再往下走,就听不见了。 走到一扇石门前,小二在黑暗中上下摸索,“咔哒”一声,石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真正的模样。 墙壁上挂满了兵器,多数人脸上带着东西遮面。 第111页 小二引他们进来之后,就退出去了。 江落青看了眼四周正在进行交易的众人,他抬手捏住斐济的袖子扯了下,松开手他对回过头的斐济道:“这里是?” 斐济被他扯的有些心猿意马,情人眼中出西施,只这一路,江落青跟在他身后乖乖走他觉得可爱,被看的无措他也觉得可爱,这会儿跟小孩儿似的扯他袖子,在他眼里简直可爱到不行。 江落青看着斐济,只见他抬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道:“这里是卖一些好武器的地方,不过并不为大众所知而已,这儿的武器质量皆是上乘,价格公道,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挑好了付帐就行了。” 江落青道:“我知道了。”他抬脚往挂着短剑的那面墙边走,这石室四通八达,这一扇门出去,另一边还是武器,真是多种多样,人也多。 他对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探究之心,只站在那面墙边仔细看着墙上的短剑,一寸寸看过去,一柄细薄的短剑入了他的眼。 拿下来打开,露出来的剑身通体是黑色的,手指摸上去是润滑的,刀锋锋利,他摸过去,手上一阵刺疼。 江落青有些诧异的看着手上细细长长的伤口,这刀口也太过锋利了些。他屈指敲了敲刀面,只听一阵轻吟声,他动作停了停,这刀的质量未免太好了。 他又挑了一把短剑拿下来试了试,发现这柄短剑质量也是出奇的好。 他心里的怪异感越发浓重,正在要再去试,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别试了,你看你手都成什么样了?”斐济把他的手扯回来之后就松了手。 江落青不甚在意的道:“小伤而已,等会儿就没事了。”毕竟桃信这东西还勉强算是有些好处吧,最起码恢復能力很不错。 虽然这么说,但他也没再去试图碰墙上那些剑了,手里拿着两柄剑,斐济道:“看中这两个了?” 江落青扫了一眼周围墙上挂着的各式武器道:“嗯,就这两个了。” 他们出了石室,拿着短剑去付钱,等掏钱的时候江落青才是真的诧异了,他以为这么稀缺好质量的短剑最起码也要百两才够,结果两柄短剑买下来,刚刚一百多辆,连他的一张银票都没用完,还被倒找了几个金刀。 待出了这里,他手上拿着包好的两柄短剑,到了巷子里往外走时他才回了神道:“这短剑用料这般好,怎么价钱” “哦?便宜些还不好?”斐济含笑打趣他。 “当然好了,就是总觉得好像那里不太对。”江落青道:“总觉得不对,有事儿。” 斐济把玩扇子的手停下来,他把扇子捏在手心,道:“能有什么事儿?这不正是天下太平呢吗。” 第八十二章 情侣衫 江落青一想也是,随即不在这上面纠缠。 他打算把最开始拿下来的那短剑送给斐烟戚当订婚礼,刚巧路过听到有人说是有寺庙这两天在放红绳。 刚巧需要剑穗,他跟斐济便求了红绳,他求了三根,给斐济一根自己一根,剩下的绑在了送给斐烟戚的那柄短剑之上。 求好红绳出来,斐济正站在庙外的大柏树下等人,他走过去道:“好了,走吧。” 斐济点点头,面上看不出表情。 两人走了两步,江落青忽然听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他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面容白皙秀气的男子手中拿着两根红绳跑到他们刚刚离开的树下,把其中一根红绳递给了树下一个黑衣年轻人。 江落青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们,有些眼熟,不自觉就停下脚步。 只见那个黑衣冷面的年轻人接过红绳,动作轻柔小心的把红绳系在那个秀气男人的手上,男人脸色发红,有些侷促的样子。 黑衣年轻人看他这样子,忽然笑了一下,眉眼间尽是温柔。 江落青总算想起来在哪里看过他们了,斐济的表姐斐思若的婚礼上,那个面容白皙秀气的男人就是新郎,而这个黑衣年轻人就是那把深入大厅地面的长剑的主人。 “在看什么?”斐济在江落青身后站着,神色不愉的看着远处的两人。 许是他的目光太强,那个黑衣年轻人看向这边,看见江落青斐济两人愣了愣,随即拉着那个面容秀气的男人快速离开。 江落青道:“你还记得他们吗?” 斐济道:“谁?” “你表姐婚礼上逃走的那位。”江落青道:“你表姐为了追他们,离开了锦州城。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待在锦州城里面。” “是吗?”斐济道:“别太在意,许是他们出去之后又回来了呢。”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波澜不兴,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只好点点头挪开自己的注意力。 他从袖筒里掏出三根长长的红线,把其中一根递给斐济道:“给你,据说能保平安,添姻缘。” 斐济看着他手里的红绳眼睛亮了亮,他接过红绳缠在自己腰间的佩剑上,动作很是小心珍惜。 待缠好,他对江落青笑道:“我还以为没有我的份呢。” 江落青看着他道:“怎么会,你是我师兄。” 斐济笑容僵了一下。 第112页 江落青道:“回去吧,这时候也该用饭了。” 斐济“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两人进入住的客栈里之后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三道菜,两碗面。 吃完往楼上走的时候江落青才想起一件事,他看了眼身旁的斐济道:“对了师兄,你知道烟戚她这次订婚的对象是何人吗?那人品质如何?” 斐济闻言,他定定的看了江落青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的道:“是个医药世家中人,人很不错,品性温良,跟烟戚性子很般配。” “是吗。”江落青点头道:“的确是相配,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他说完跟斐济道了别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房门被关上,杜绝了斐济隐约的窥探。 江落青把包好的短剑拆开,把送给斐烟戚的那把拿出来,那短剑通体乌黑,剑身轻盈,很适合女子。 他把红绳仔仔细细的缠在短剑上,然后再重新动手包好,一个长的锦盒中装着一把锋芒低敛的短剑。 他坐在椅子上看了好一会儿,收回视线上了床上休息。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的样子,导致他的精神也开始疲惫了。 晚上的时候被敲门声惊醒,是小二端着饭菜上来了。 吃完饭菜,洗漱完正打算休息,斐济就来了。 说了一件事儿。 他道:“对了,烟戚订婚的日子是明天,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江落青愣了一下,点头道:“好。” 目送斐济出去,他摸出那把自己随意拿下来的短剑看,看了一会儿收在袖中就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换了衣服,换的是包袱里的那件僕从帮他收拾的正是场合穿的,较为华丽的衣裳。 款式简洁大气,用的布料是珍贵的,上面细细看过去就能发现带着暗纹,非常的好看。 没有玉冠,他拿着淡青色的长条去敲斐济的门,这次开门同样挺快。 不过斐济看起来刚醒,这会儿头髮披散,身上披着外衣,里面没有中衣而是穿着里衣。 他侧身对江落青道:“进来。” 他这样子给自己开门,江落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站在外面等。 抬脚走进去,就见冒着热气的水正在铜盆中待着,显然他刚才打断了斐济的洗漱。 斐济道:“你等等我洗漱。” 说完就自顾自洗漱起来,江落青略微有些侷促的坐在椅子上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髮带,看了一会儿挪开视线。 他抬头看了眼正弯腰洗漱的斐济,忽的想起几个月之前,他们相处是比这还亲密一些的。 他那时候对斐济真的是很亲近,去找斐济,斐济在忙,他就自己在斐济的屋子里上窜下跳找好玩儿。 想起这些,他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刚才那些侷促一扫而空,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打量一下这间屋子。 和他那件屋子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不过多了一张书桌,上面有纸笔了,再大的差别就找不到了。 他看了几眼,斐济洗漱完走过来道:“怎么了?” 江落青把手上的髮带放在桌上道:“我不太会束髮。” 斐济看着桌上软趴趴的髮带失笑,他从旁边的小盒子里拿出一个发冠和簪子道:“我这里有个发冠,用这个吧。” 今天是斐烟戚的订婚,江落青并不想马虎,闻言点点头,把自己的拿来的收起来。 斐济拿着木梳慢慢的梳着手上的一头长髮,江落青则看着手机的发冠。 那是银线勾出来的发冠,正中间镶嵌着一枚清透如同流水般的青玉。簪子也是银的,头上镶嵌着深绿色的碧玉。 看起来非常不错的颜色。 第八十三章 表面里面 给江落青束好发,戴上玉冠之后斐济就去收拾自己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发冠的样式和江落青差不多,只不过他发冠是用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色细丝编成,中间镶嵌着血红色的红玉,厚重华贵。 江落青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头戴银色发冠。斐济一身黑色长袍,头戴黑色发冠,看起来竟是有些般配。 两人提着东西下楼,马车早在楼下等着了。 这次马车十分华丽,许是为了给斐烟戚撑场子。 江落青坐在马车里,马车正在往斐烟戚大宴宾客的地方行驶。 他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斐济道:“你是烟戚的兄长,这时候去,会不会有点晚?” “不会。”斐济睁开眼睛,他看着窗户外面流逝的景色,露出一个淡笑。 江落青看着那个笑容,无端觉得里面带点微妙的讽刺。 斐济道:“斐烟戚的哥哥不止我一个,今日有别的替她主张,我省了很多功夫。” 江落青沉默一会儿,道:“你跟师妹有罅隙了?” “算是吧。”斐济道:“她总觉得我做的各种事都是对她不好,所以已经不跟我联繫了。”他说着看了眼江落青,笑道:“要不是她找不到你,估计还不会主动联繫我。” 江落青看他这样,小心道:“你们是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斐济看着江落青道:“你记得斐烟戚给你下蛊的事儿吗?” 第113页 “嗯?”江落青道:“记得,不过蛊不是已经解了吗?” 斐济捏了捏鼻樑,有些疲惫的眨了下眼睛,无力道:“解是解了,但你的身体也会因此大不如前。最坏的情况,你的内力也会因此折损。估计以后都不能再进一步了。” 江落青的表情僵在脸上,他木木的看着斐济,半晌才回过神,他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道:“你说什么?” 斐济避开他的目光,继续道:“因为这件事对你影响真的太大了,我训斥斐烟戚没让她见你,她被刺激到,翻出许多的旧帐,并且做出了几件让我心冷的事儿,所以我后来也没主动联繫过她。” 江落青感觉自己几乎喘不过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什么?我的身体,我的内力,就因为一个破蛊,就废了?” 斐济沉重道:“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但斐烟戚用在你身上的蛊是用来炼制傀儡活死人的,幸好有桃信替你挡了一会儿,后来又找到人帮你把蛊取出来,这才没让你失了神志。但相对的,对你身体的损害却是挡不住的。” “桃信呢?”江落青咬牙道:“我不是还有桃信吗?这东西癒合能力这么强,我会好的。对吧?” 斐济看着他发白的面色,嘆了口气,坐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抱住又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对,会好的,没事。你别多想。” 他温声安慰,江落青却觉得如坠冰窖,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追的就是无上的武境,之前内力变少他不慌,因为他知道内力迟早会回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这么多年日日夜夜练剑习武才有的成果,很大可能,就这么没了。 他头脑空白,唿吸急促,喃喃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样他就可以对这件事认真,在桃信没稳定前绝对不会动用一点内力。 可是斐济没给他说,江落青控制不住自己陷入恐慌里,昨天他已经开始感觉到内力恢復了,但是恢復非常慢非常慢,一晚上,连二十分之一都没恢復。 这时候听见斐济的话,他忍不住陷入恐慌里。 斐济牢牢抱着他,低声不停的说着都是他的错,声音温柔的劝着江落青。 过了好久,江落青冷静下来,他从斐济怀里脱身出来,尴尬道:“师兄,我刚才没控制好,不好意思。” “没关系。”斐济道:“如果遇上这种事,我可能反应比你还大。” 他这么说,江落青给面子的勾了勾嘴角,他在笑,眉头却不自觉皱在一块。 真的是很怕他的内力从那之后再不能有任何进展,怕他的身体被这蛊虫早就弄坏。 以后都好不起来了。 这样他该怎么办? 他前十多年都扑在这上面,没了这个,他该去哪儿? 斐济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马车缓缓停下,“叮铃——”马车停稳了。 江落青提着手里的手里包装好的锦盒下了马车,刚站稳他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视线,看过去,一个浑身火红妆容艷丽的女子撞进了他眼里。 是斐烟戚。 要是没有刚才斐济的那些话,江落青估计会不计前嫌的对斐烟戚露出一个笑,可他现在实在笑不出来,他看着斐烟戚站在那里,心里就发冷,相处了十多年的人,怎么对他说下手就下手呢? 他控制着移开自己的目光,他怕自己忍不住露出厌恶的表情。 肩上落下一双手,斐济温和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没事吧?” 江落青唿出一口气,淡淡笑了下,对斐济道:“我没事。” 他抬脚往宅子里走,这次斐烟戚订婚是在一个大宅院里举行的,江湖儿女拘束不多,所以她不避嫌的站在外面跟着自己未婚夫招待来来往往的人。 江落青路过她,就被叫住了。 斐烟戚道:“师兄!” 江落青停住脚步,回头把手上的锦盒递给她道:“也是,差点忘了把这个给你了。” 斐烟戚看着锦盒,眼睛一亮,里面死灰復燃的情绪看的人心惊,她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江落青冷淡道:“短剑。”他看着斐烟戚僵住的表情,加了句,“我亲手挑的短剑,特意给你贺喜,祝你和你的未婚夫百年好合。” 斐烟戚嘴里泛苦,“啊嗯,多谢师兄。” 斐济在旁边见差不多了,就把手上的东西也递过去,斐烟戚一言不发的伸手接过,斐济淡淡道:“既然他给你主办婚礼,那今日我的事儿也就不多了,届时估计会早些离开。” 斐烟戚咬唇,僵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第八十四章 新人物出场 宴席上当做斐烟戚长辈出席的果然不是斐济,是另一位身材微微发福的公子哥,长相和斐济在轮廓上有点像,其他就没有像的地方了,那人习惯性昂起头颅,周身却是抑郁之气。 因为是喜事,周围嘈杂热闹一片,江落青坐在椅子上听了一会儿,就凑到斐济耳边道:“师兄,我想先行离开。” 斐济压低声音,“我陪你。” 江落青说:“好。”两人便悄无声息的站起来往外走,斐烟戚和她的未婚夫正在敬酒,走到他们桌子隔壁,见人起身就走,急忙上前拦住。 第114页 斐烟戚道:“你们要走了?”她说的是“你们”眼睛却执拗的只看着江落青一人。 斐济点头道:“有些事情忙,既然已经来过了,心意送到,也没什么好再待着的了。” 江落青没说话,他看着一旁,像是在出神一样。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唿?”穿着大红色长袍的青年忽然开口。 江落青视线被引过去,见他看着自己,便道:“姓江。” “江兄。”青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口就拉进了距离,他道:“这才刚来,不再坐坐吗?” “不用了。”斐济替江落青开口道:“我跟他一道来的,走的时候自然也得一块儿走。” “是吗?”青年面露遗憾,他道:“真不凑巧。要不以后有时间再聚聚?” 他眉眼含笑的看了眼身旁穿着红裳的美人,道:“毕竟你们跟烟戚从小一块长大,我也想多跟你们认识一下。” 并不是多离谱的话,斐济点点头道:“可以。”他伸手从丫鬟手里的雕花红木盘中拿了两杯酒,示意一下道:“既然来了,也得喝杯喜酒才是。” 江落青站在斐济斜后方,见他看了一眼自己,以为他是打算让自己喝一杯,正要去接,却听他道:“我这友人大病初癒,不方便喝酒,这酒我便代他了。” 说完动作干脆利落的两杯酒下了肚,他喝完,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随后跟江落青离开。 走的时候江落青依旧能感觉到放在自己背上的目光,那是斐烟戚在看他。 两人上了马车,行到路半,江落青道:“斐烟戚的未婚夫,感觉很贤良。” “是吗?”斐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他脸上带着刚才两杯酒下肚的薄红,兴致大发的道:“贤良啊你可知道他姓什么?” 江落青进府的时候余光扫了一眼记礼的地方,还模煳记得那上面的字,他道:“好像是姓何?” “对,何记药铺。”斐济微眯着眼睛道:“烟戚的未婚夫,何莫羡,何记药铺的少当家。” 江落青刚一听他这么说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来好像这个何记药铺还挺有名的,不过因为里面的药只针对平民百姓,所以这何记药铺在他们这些江湖中人眼里就显得比较陌生了。 江落青奇道:“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块儿的?我记着斐烟戚不是说要去跟着师傅学蛊术吗?怎么跟这看起来温和的何莫羡凑在一块儿了?” 总不能是何莫羡也去学蛊吧? 斐济道:“我只知道一点,据说是何莫羡追的烟戚,烟戚先前不答应,后来被感动就答应了。” 被感动就答应了?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才答应的吗? 江落青想着刚才斐烟戚对自己的态度,还有何莫羡突然跟他搭话的样子,莫非这人把他当情敌来试探了? 这么一想便是有些不伦不类的啼笑皆非,又仔细一想,把他当情敌来看,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江落青看向斐济道:“斐烟戚没离开锦州城去其他地方学蛊?” 斐济微微放松挺直的嵴背,“要去,不过去之前就被何莫羡套住了,所以就没去。所幸她这新师傅也不计较太多,平平静静的就在锦州城里住下了。” 这事儿听起来好像太顺利了,江落青觉得哪儿好像有点不对,不过却想不出来。 最终只觉得自己杞人忧天,没多想,把放在那里的心思扯回来了。 回了客栈之后江落青放松了一些,体内的内力正在慢慢恢復,他身上也有了傍身的金银,接下来呢?他该何去何从。 他靠坐在椅子上放空思绪想着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儿。 他这段时间遇见的人和事儿都挺多的,其中几乎有九成都是因为桃信而出的。 他把手放在眼前,看着手心的纹路出神,拳头缓缓捏起来,被桃信变成白色的皮肤十分具有欺骗性,让他看起来充满了无害感。 谁能知道这双手曾经轻易就夺走过多少生命呢。 江落青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以前被自己解决的那些人,那些人有大奸大恶,也有小恶之人。 叩叩—— 敲门声忽然想起来,江落青坐起来,他揉了下额角,开口道:“谁?” “是我。”斐济具有辩识性的温和嗓音在门外响起来。 江落青起身去给他开门,让人进来,他道:“师兄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斐济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师兄是指?”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斐济开门见山。 江落青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想去哪儿,他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还没想好。” 斐济抛出早就准备好的邀请,“那要不要跟我去名仙会?不参加,只观战也可以收穫感悟不少东西。” 他这么一说,戳着江落青的痒处,把他戳的蠢蠢欲动。 江落青道:“名仙会的地点确认下来了吗?” 斐济看着江落青,心里清楚他的意思,他道:“还没下来,等过几天应该就会递帖子过来了。” 他看着江落青眼睛里的动摇,乘胜追击道:“你一个去,或者和我一块去差别并不大。倒不如我们一块去,路上也有些意思不是?” 第115页 “也是。”江落青对斐济笑道:“那倒是怕是要叨扰你了。” 斐济达到目的,这会儿神色放松,闻言便道:“跟我说什么叨扰?” 他见江落青神色不太自在,体贴的起身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我还有些事儿,先走了,等过几天位置确认下来,我们就准备出行。” “好。”江落青点头,起身送他两步。 送走斐济,他之后的日子是知道做什么了,江落青在屋子里打了一套拳,现在正在恢復内力,他不能擅自动用内力,所以打完拳之后就显得格外无趣了。 他拿了放在床头的月白色短剑放在袖子中,起身推开门出去,这会儿是中午,楼下正都是在吃饭的人。 虽然刚才的宴席上说起来并没有吃多少,但他还是不饿,所以直接走的大厅出去,打算好好转一下这锦州城。 第八十五章 真心假意 结果刚下楼就碰上了已经换掉一身喜服的斐烟戚。 并不是多好的一次相遇,江落青想,他走在街上,人来人往,身旁是表情略微尴尬的斐烟戚。 走了好一会儿,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江落青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语气平淡的像是在问一个陌生人吃没吃饭,并不熟稔,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冷淡。 斐烟戚被他这话问的平稳的步子都有些乱了调,她清了清嗓子,道:“嗯,是有些事儿。你吃了吗?” 江落青看着前面的路,答道:“吃过了。还有吗?” 他说的还有吗是指自己的问题,还有吗,这是不耐烦了。意识到这件事,斐烟戚心中冰凉,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这人终于狠下心这么对她,要让她彻底死心。还是该哭这人这么狠,竟然真的对她狠的下心。 思来想去,心中都是不舒坦的。 最后只憋出一个自己最想知道的,最抱着奢望的话,“今天,今天宴席,你为什么提早离开?” 她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希翼,但最该看到的人却连头都没回。 江落青还清楚的记得斐济的话,记得斐济说过自己就算好了,有可能也因为这个,所以只能止步在现在,之后再也没有可能成长了。他的梦被身后宠着护着十多年的人,亲手打碎了。 怎么能不教他心寒,他不是圣人,哪怕要叫他原谅这人,那也需要给他时间,他现在,最起码现在,他不想看见这个人。 所以他连回头去看斐烟戚的表情都是懒得看的,他甚至听见声音都觉得厌烦。 他道:“酒宴很吵,我喜静。不好直接提出走,师兄看出来,就帮我说出来了。还有吗?” 斐烟戚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留情面的回答,哑口无言半晌,才摇摇头道:“没了。”她话一出口,就现在原地不动了。 江落青听见身后没有脚步声,知道后面的是停下不走了,他没回头去看,只默默一个人走,又进了人群里,淹没在了一堆身影之中。 斐烟戚站在原地,手里死命的攥着一把黑色刀鞘的短剑,短剑上被仔细认真的一圈圈缠着红线,用来保平安。 可那红线终究是有长短的,两头落下,孤零零的,看起来像是不知在何时被人偷偷摸摸的剪断的红线,孤零零的挂在那里怪可怜的。 “看够了就该回去了。”何莫羡忽然出声。 斐烟戚身形微微一僵,她回头就看到了摇着扇子,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的何莫羡,眯了眯眼睛,她冷声道:“知道了。”随即转身离开。 何莫羡脸上挂着淡笑,那笑容十分自然,像是不经意笑出来的一样,让人如沐春风,不过仔细看去,却发现那笑一直没变过弧度,就那么挂在嘴角,像是被拿钉子定住一样,诡异而荒谬, 何莫羡看了眼斐烟戚的背影,失笑一样摇摇头做出无奈的表情,随即向江落青刚才走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江落青就在街道上闲逛,他内力恢復了一丁点,虽然不至于支撑他与人争斗,但是一些平常察觉不到的东西他多多少少还是能清楚的。 他身后跟着一个人,不急不缓就一直跟着他,猜不出到底是要干什么。 江落青抬脚往宽大的巷子里走,巷子对面直通另一条大街,到时身后的人跟上来,即使他敌不过,也不至于被伤的太过。 他估算着位置,停在了巷子正中央。 脚步声缓缓响起,转身看过去,江落青见着来人,有些惊讶的轻挑了一下眉。 “是你?”他道。 何莫羡弯了弯眼睛,他温声道:“正是在下,从药房中出来要回去,刚巧看见江师兄了,今日招待多有不周,便想跟上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没有。” 江落青点点头,“也没什么好帮忙的,我不过在城中闲逛而已。” 何莫羡看着江落青的眼睛,明明是说的上挑衅的行为,但他做出来却并不让人讨厌,甚至说的上亲切。 所以在他问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的时候,江落青下意识的点点头。 何莫羡轻声道:“那正巧在下有点事儿,既然您无事,可否帮我一个忙?” 眼前眉眼温柔的人是他师妹的未婚夫,江落青轻轻唿出一口气,道:“好。” “那您跟上我。”何莫羡嘴角挂着令人舒心的淡笑,在前面带路。 第116页 江落青跟上去,两个人中间始终隔着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巧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的距离。 他被何莫羡带着出了巷子,又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拐进了一条有着小商贩的林荫小道,刚开始耳边是嘈杂的,他们还要小心的躲着小巷子里匆匆跑动的孩童。 再往深走,就人烟稀少了。江落青走在小道上,时不时抬手轻拨一下垂在他头上的树叶。 这巷子中的人院中种着树,长了许多年,便出了院墙,垂下来,逗弄往来之人。 也是别有趣味了。 何莫羡一直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下他有没有跟上来,两人视线要是对上了,便会给他一个笑,然后回身继续带路。 又走了几十步,周围越大安静,只听得见树叶沙沙声时,江落青忽然闻到一种味道。 这味道淡淡的,却勾人,想教人去看看到底是何物这么香。 所幸这并没让江落青疑惑多久,何莫羡停在这个小道尽头的门前,回头对他笑道:“到了。” 江落青点点头,那香味越发的浓郁了。何莫羡推开门,他跟着进去。 里面的院子被黛色的石头铺出一条条小道,通着院中各处的小亭或者石桌,院中种着许多树,若有若无的遮挡着来人的视线。 何莫羡还在往前走,江落青跟上去,只见一个挽着妇人髮髻的半老徐娘迎上何莫羡,笑意吟吟的说着什么。 江落青稍皱了下眉,上前两步站在两人中间那里,他淡淡的看了眼何莫羡,神色看不出喜怒。 第八十六章 人生变换莫测 何莫羡一愣,随即有些歉意的对那妇人点点头道:“这位是江少侠。” 妇人捂着嘴,两声轻笑传出来,她妩媚的一双眼睛从何莫羡身上落在江落青身上,眉毛一挑,一副自己知道的意思。 她放下手,大大方方道:“是了,那这次我可得把藏着的好酒拿出来了不是?” “那是自然。”何莫羡笑看了眼江落青,道:“只管拿好的上。” “喝酒?”江落青有些愣,他略微困扰的看着何莫羡道:“不是帮你办事吗?” 妇人看他们这般,又是无声一笑,也不站在旁边听了,无声无息的转身离开。 何莫羡见人离开,他一脸无奈的伸手拍了下江落青的肩膀,看着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道:“对,今日未曾喝尽兴,不知道您可否帮我一个忙,陪我喝上几杯?” 江落青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他们之前早早离开的事情,这会儿心绪平缓下来,他对于自己之前做的事儿也是有些歉意的。 毕竟人家订婚,他那么早离席,可以说是相当的不给面子了。 这会儿何莫羡若是意在让他把之前的酒喝了,那也没什么。他道:“可以。” 这院子是极大的,院中建着两个三层高楼,又有几个不像样子,不成规矩莫名其妙的长廊,两人顺着长廊过去,停在了角落里。 周围看过去,能见两三个安静品酒的人。 何莫羡手一抬,谦让的示意他坐下。 江落青点了下头,坐在石凳上。何莫羡在他对面坐下来,还不待他说什么,就听对面的人道:“我与刚才那位是旧识了,曾经帮过几次,偶有烦心事儿来这儿斟两杯酒,所以也算熟识。” 他这么一解释,江落青反倒不自在了。他抿了下唇,看着旁边绿茵茵的树枝道:“我没别的意思。” 不过话既然被挑明了,他也不是善于婉转的人,他垂眼轻声道:“烟戚是我师妹,她这人我不自夸,但多少也是清楚些的。她既然肯跟你订婚,自然就是真心待你的” 何莫羡停着他的话,嘴角勾起,笑得有点说不出的讽刺。不过江落青并未看他,对他这一点不符合他温和气质的笑容一无所知。 他应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江落青听他这么说,轻唿一口气,他转头看着这个一举一动都顺着人心意,让人舒服的青年,觉得这人真是和他那执着的有些蛮横的师妹般配。 这就是以柔克刚吧? 他弯了弯眼睛,看着对面表情松怔的何莫羡,他道:“师妹可就交给你了,若是待她不好,可得小心她的两个师兄了!” 他此话一出,如同放下了一块石头,身子都轻松了一般。 他看着何莫羡对他笑了一下,那笑说不出什么意味,一闪而逝,又是温和的模样。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江落青回头看过去,就见几个侍从抬着四中坛酒过来,几人把酒罈放在地上,拿了碗放在桌上,道了声“慢用”轻手轻脚的离开。 江落青看着地上的酒罈,咋舌,“都要喝完?”他道。 “那倒不用。”何莫羡掀开一个酒罈盖子,轻淡的雪松味慢慢飘出来,可以说是十分的提神醒脑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又给江落青倒了一碗,随手把酒罈放在桌上,他端起碗对江落青道:“俗话说一醉解千愁,今日何妨但求一醉?” 他这话一出,就跟拨开云雾一样,瞬间让江落青看到了本来的意味。 一醉解千愁?解的怕不是何莫羡的愁。帮忙?帮的恐怕也不是他的忙。 江落青端起自己的碗跟他碰了一下,一口全部喝完,醇香甘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去,堕进胃里,轰腾起一股让人舒适的暖意。 第117页 一碗接一碗的醇酒下肚,后面是江落青自己抬手去倒着喝。他喝的鼻头髮酸,眼睛泛红,他边喝还边想,这个妹夫人真是不错,拐弯抹角的对人好,品性真的是没话说。 他遇见过几个这种人?是个大夫,为人和善,家里情况也很不错,又跟江湖搭边,品性又这般的好,配烟戚真是没话说。 他看着长大的师妹,也有郎君了。 他唿吸间都是酒气,他看着对面一脸担忧的何莫羡道:“把师妹交给你,我放心。” 江落青眼前有些模煳,他眨了下眼睛,眼前清楚了一些,他不停的喝着酒,近乎低喃的道:“好,都好,可我怎么办。” 都有着落了,只有他落得一身狼狈。他的武功没了,家人没了,师兄师妹没了,连他认同的好友秦子义也没了,都没了,只剩他一个了。 而这一切,只因为这个所谓的该死的桃信,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什么?师兄你是说你喜欢烟戚?” 温和的嗓音,话里的内容却是让人心惊,江落青清醒了一些,他抬眼看过去,就见何莫羡一脸尴尬中带着无措的表情。 他愣了下,解释道:“不是,烟戚只是我师妹,她有良人我很高兴。” 说罢,又怕何莫羡继续乱想,导致两人感情不合。他补充道:“我就是觉得你们挺好的,我这半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以前竟是全然被蒙在鼓里,很多事情与以前知道的不同,所以徒生感嘆而已。” 他道:“你莫要多想。” 何莫羡表情变得温和,他做出舒了一口气的模样道:“我还以为师兄你也心悦烟戚来着,要是这样,我可不敢保证能不能跟师兄你抢过烟戚。” 他这么一说,江落青也就那么淡淡一笑,低头继续喝酒。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喝酒,还在眼前这个并不熟悉的人面前喝醉,但是他只觉得喝多了之后,心里有的东西就出来了,不用被辛苦的压在心里,也好歹让他松口气。 其实在江落青自己看来,这半年发生的事儿也就那样,对他影响并不是很大。 可现在的他是什么样子?半年前,下山前他又是什么样子? 第八十七章 醉酒 何莫羡惊讶的看着对面的人,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上面挂着晶莹细碎的水珠,湿漉漉的睫毛,衬着那双迷茫又清澈的眼睛,在阳光下真是干净的让人心动。 阳光落在那张雪白泛粉的脸上,何莫羡沉寂多年的心,忽然跳了一下。 像是被迷惑一样,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略带着还没消去婴儿肥的那张脸。 好软好暖 “唔?”江落青感觉脸上有东西,他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何莫羡看着那张茫然中带着些许迟钝的眼睛,心控制不住的又跳了好几下,像是迫不及待的在告诉主人自己的想法。 差别真是大啊,之前清醒的时候即使内力微弱,周身气势也不容小觑,目光沉稳凌厉的教人不敢多想其他的,连看都很少多看。 怎么这会儿醉迷煳了,就变得这般好欺负了? 何莫羡看着对面的人,伸出手指想再碰碰那温暖的触感,结果却被抓住了手腕。 他抬手看过去,跟自己的小舅子看了个对眼。 斐济面无表情,全然不似在江落青面前那般的温润,他目光沉沉的落在何莫羡身上,缓缓松开手,只见被他抓住的手腕上赫然是几个青紫的印记。 他淡淡的道:“何大夫行医救人,一手金针使得最好,可切莫要糟蹋了。” 何莫羡看着他,一抖袖子把手腕遮住,他毫不在意的淡笑道:“斐公子何必紧张?我和烟戚可是订婚了的,怎么也跑不掉,何必这时候闹出事情呢。” “我可未曾想过闹事儿。”斐济看着何莫羡,“只不过落青身份特殊,你们要想如何也总得拿点诚意来,以后莫要私底下背着我接触他了。否则我可不怀疑你是想搭上另一条大船。” 何莫羡一笑,没说话。 斐济抬手摸了下江落青的脑袋,他讽刺道:“再说,你莫不是还不知道京城中闹出的事儿?这江家三公子已经差不多算是废子了,就算你真搭上了,也帮不了你什么。” 何莫羡一直带笑的脸听到这儿表情开始破裂了,他惊讶的看了眼斐济,又看了眼坐在一旁不停喝酒对他们毫无动静的江落青,惊诧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道:“斐公子和江公子真是交情不浅吶。” 斐济对他的试探毫无反应,只侧身拍了拍江落青的肩膀,见人抬头看他,他表情无意识柔和了许多。 江落青这会儿脑子有点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耳边似乎没声音了,他眯着眼睛看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来了,他道:“师兄?” “嗯,是我。”斐济抬手抓着他胳膊把人扶起来,他压低声音道:“你该回去了。” 江落青没说话,依旧眯瞪着眼睛,又出好几步之后,他忽的开口道:“师兄你说什么?” 他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这会儿已经说的上是全部靠在斐济身上了。 斐济看着他这样子,淡淡的道:“师兄说,师兄心悦你。” 第118页 “师兄欢喜你。” “师兄惦记你很多年了。” “你怎么能跟别人出去喝酒?跟师兄不行吗。” “我不高兴,所以刚才才会说那些话的。” “怎么办,怎么能这么喜欢你,好想杀了你。” 斐济就那么轻轻的凑在江落青耳边说着,说的自己过完了瘾,便抬手在江落青身上点了两下,解开他的穴道。 他温声道:“你怎么跟何大夫出来喝酒了?” 江落青忽然就能听见声音了,他眯着眼睛,脚步踉跄的道:“何先生是个好人。”他嘟囔着,“他请我喝酒!” 斐济被他这半年里难得孩子气的话说的面上一松,他道:“请你你就喝?” 江落青点点头,重复道:“喝。” 斐济带着人往侧门角落走,他低声认真道:“你们不认识,以后不能跟不认识的喝酒。” 江落青脑袋动了动,想要自己站起来走,但没走两步就又有些晃悠了,重新被斐济扶着,脑袋靠在还带着些微余温的肩膀上,他软乎乎的从鼻子里答了一个气音,“嗯!” 斐济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嘴角却是悄无声息的上扬了一个度。 江落青真的是醉的彻底有点迷煳了,嘟嘟囔囔的说着很多话。 有时候叫父亲母亲,有时候说不要,还会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这跟平时冷漠安静的江落青相比,真的是十分稀罕可爱的。 斐济揽着人的手忍不住紧了紧,他脚步放慢,其实江落青在他看来是还小的。 下山前都是小的,会跟斐烟戚插科打诨,会眼睛发光的跟自己请教一些轻功招式,还经常跃跃欲试想要跟他比划两下,输了也不在意。 可现在,怀里这人却只有醉酒的时候才能恢復本性似的念叨一小会儿。 只眉头紧紧皱着。 斐济心尖发疼,他偏了偏头,轻轻吻了吻怀里这人的头顶,真的是教人心疼。 “对不起” 斐济愣了下,旋即柔声道:“怎么了?为什么说对不起?” 江落青没回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轻声重复着这些话,说的自己心像是被一只手捏住,毫不留情的收紧一样。让他非常的,难过。 “到底怎么了?”斐济低头看过去,却看到被泪水濡湿的睫毛,还有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水珠。 像是被人勐地打了一拳一样,他以不易察觉力度轻轻的不停的吻着摩挲着怀里人的头髮,他像是哄着孩童一样,手足无措的轻生道:“没事没事,没关系没关系” 看来的确是最煳涂了,要不然不可能当着他面儿哭出来。 因为这个,他们在院子里多待了一会儿,斐济拿着雪白的帕子把他的眼睛擦干净,手上运功,快速的点了怀里人的睡穴。 接住软软倒下去的人,弯腰打横抱起来,运起轻功,飘然而出,落在了高高的院墙之外。 这次酒醉江落青直到第二日才起来,由于酒的后劲儿实在太大,所以他后来是听斐济给他描述的。 听着自己的丰功伟绩,江落青自己都不忍直视。 第八十八章 噪舌 在锦州城待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九月刚过没两天,两人便骑着马去了顺着锦州城直下的淮河,那里是一座天险之地,有悬崖绝壁,也有令人防不胜防的草木虫蚁。 若是普通人进了那里,没人带路,很可能就出不去了,并且废在那里了。 所以朝廷安排在那儿镇守的人并不多,那里也有国界对面习俗奇特的异域人,这是一个资源丰富同样又十分危险的地方。 这里同样常年有着多数的江湖中人待着,所以也算是公开的一处江湖之地,所以这里最初就成了名仙会开的地方,后来地方偶尔变动,但最终还是在这里。 他们去的不算晚,但比起其他人,真是堪称漫不经心了。 客栈几处爆满,最后没法子,他们二人只能在一处出租屋子的本地人家那里落了脚。 并不是多好的屋子,但总比没有好。江落青风尘僕僕一天了,这会儿自然想先烧点水。 他进了厨房,里面主人家的姑娘正在洗菜,见到他进去便侷促的站起来问好。 江落青点点头,扫了一眼厨房就自己动手烧水,找了木桶把烧好的水装进去,他打了声招唿就回了自己房间。 斐济站在门口看着那个面色羞红的姑娘,他走过去平静道:“你们莫非只有这一处院子?” “啊?不,不是。”那姑娘被他问的有些措不及防,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们还有两处院落呢,并不缺房子,你们安心住着就是。” “还有两处院落?那应该不是没有厨房吧。”斐济抱着胳膊,漠然道:“我记得我租这屋子的时候说过,不喜欢人打扰。我们这才到这儿一下午,没拆房没毁院的,姑娘一声不吭跑到厨房里,是什么意思?” 主人家的女儿头一次被人这么咄咄逼着,面色胀红,又羞又恼,几乎快要气哭了,但这事儿也是她做的不对,因为谈恋男色就故作不经意的跑进已经租出去的院子。 她难堪道:“我就是进来拿东西,买上就走。” 第119页 斐济看着她通红的面颊,也没拆穿她,只道:“这里既然暂时被我们租下了,那就是我们的了。在租期到之前,我希望没人没经过我们同意就随意进出这里。” “好好,我知道了。”姑娘匆匆应了两声,也没敢回厨房去,低头看着地下脚步飞快的离开了。 “师兄对一个姑娘也过于严厉了。”江落青忽然出声,他的窗户就在两人旁边,他们说话他自然能听到,只不过刚才顾忌别人的面子才没开口,这会儿人走了,他索性把窗户打开,随意的调侃站在外面的师兄。 斐济眉目中的冷意还没散开,闻言轻皱了眉,一脸无奈的道:“我这可是在帮你挡着桃花,你还反过来说我严厉?我这方式可对你对她都好。” 他道:“当断即断,反受其乱。” 江落青咳嗽两声,也不往下说了,只匆匆一句水冷了,便关上窗户沐浴去了。 其实不能说是沐浴,只能说是擦身体,有些费事,不过也还干净。 晚上两人从外面买了几个小菜,就着饼子馒头吃了。 第二天清早两人步调统一的起床洗漱,在院中打拳过招,等江落青打出一身汗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匆忙洗漱之后,两人出了院子,正儿八经的选了一个门面简单的酒楼走进去,里面这会儿十分热闹。 一楼坐满了人,有低声交谈的,也有高谈阔论唾沫横飞的,有少年公子,也有满腮短须的大汉。 两人上了二楼,二楼人并没坐满,两人挑了个人相对少点的地方坐下,迎着周围人打量的目光,安安然然的唤来小二现下正是九月秋老虎,空气中还带着余留的燥热,催的人心烦气躁。 江落青给自己倒了杯茶,他也不喝,就拿在手里把玩。 今天出来是做什么他也清楚,八九不离十就是斐济来观察试探这些人的,毕竟到时候名仙会上总归会遇见。若能早些知道情况,那便是最好的。 江落青自个儿这么想着,却不清楚在斐济那里同一件事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在座几个能和他实力相当的人,早早就被他派人把能查的都查出来了,一个个排列在他的脑子里,事无巨细,全都有了。他今天带师弟出来,主要是想让师弟感受一下这些人热络的氛围,莫要一天到晚都十分安静了。 两人各有心思的坐在那儿等菜,没一会儿,就有人按耐不住凑上来了。 那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两位持剑少女。中年人穿着一身赤红之色,衬得面皮越发黑紫,他自己倒不以为意,头髮束起一半,披下来一半,一把年纪的人,竟还梳着少年头。 他嗓音却是清朗的,他扫了眼江落青,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惊艷,随即恢復过来,把视线落在斐济身上道:“在下苏珮连山中人,苏乐人,不知这位小友是?” 斐济道:“区区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姓斐。” 苏乐人笑道:“斐公子可真是谦虚了,你这一身功夫,这里能够与你相提并论之人,可是寥寥无几啊。” 江落青抬眼看着说话的人,这人明显是在给他们找不痛快,周围看过来的视线都带着隐隐的不善了。 据他这会儿观察,这中年人功夫只能说是中等,所以他师兄才会连名字也懒得说,只说了姓氏,背靠鹤山也未曾提过。 他“啪”的一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四面看过来的视线并未对他造成多大影响,江落青看着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并且还想开口的中年人,他淡淡道:“噪舌。” 中年人喋喋不休的话语勐地停下,他目光不善的道:“这位小友功夫不大,脾气可不小!” 这青年身上内力明显只有浅薄的一点,还敢出言挑衅,实在是胆大妄为。 中年人不着痕迹的放出自己的内力,打算小小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第八十九章 行侠仗义 “碰!”两方内力碰撞,那身着红衣之人狠狠被推出去,撞在墙上,滑落在地。两个持剑少女惊慌尖叫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匆忙赶过去把人扶起来。 嘴边的血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淌,中年人阴狠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座几人,用力摸了一下嘴角,用带着血的手放在扶他的少女的肩膀上,他恶狠狠的道:“走!” 几人匆匆离开,狼狈离场。 江落青道:“多谢师兄出手相助!” 斐济无奈的看着他道:“你还真跟我客气上了?”他把喝光的杯子放在桌子上道:“要真论谢,岂不是该我谢你帮我点破了人才对?” 江落青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他道:“这还是不好的,教师兄你之前的虚与委蛇全都落了空了。” “这又有什么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竟然有了好久都不曾走过的温和感。 菜上的很快,味道也是不错,两人把几个菜和饭吃了个干净。 两人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下楼结了帐就在街上闲逛,因为名仙会再过几天就会开,所以这里真的是人来人往,堪称盛会了。 还有面容稚嫩,身着统一服侍的年轻男女不时跟他们擦肩而过。 “站住!” 手边的小巷中忽然传出一声爆斥,江落青看过去,只见一个面容略带艷色的姑娘横眉怒目追在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身后。 第120页 那年轻人也不简单,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那一身轻功可谓妙不可言,旁人看着总觉得下一秒那长剑便要刺在他身上,可每到关键时刻,总能被他险而又险的躲过。 次数多了,看热闹的人就觉出不对了,兴致勃勃的围起来看着他们二人过招。 那姑娘见周围人不出手帮忙,自己也没说什么,只眉头皱的越大禁了。 她一转身,盘起来的长髮不知何时被那年轻人打散了。 江落青轻唿一声,他对斐济道:“你表姐。”他还怕斐济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加了句,“锦州城那个表姐,斐思若,就是那个赤水后人。” 斐济低声道:“我知道,你莫急。” 两人说话间,一阵破空之声传来,一条长鞭灵蛇一般从人群中窜出来,兇勐的抽在措不及防的年轻人背上,那鞭上加了内力,并未伤及皮肉,却将人抽倒在地,乱了节奏。 人群迅速分开,露出那个长鞭的主人,却是一个圆脸的和善姑娘。 那圆脸姑娘手一抬,鞭子甩缠在自己胳膊上,她抬脚走出去,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冷嗤一声道:“欺负姑娘家家的鼠辈!” “你怎知不是她欺负我?”疼得满头大汗的年轻人面无人色的反驳。 站在旁边的斐思若终于反应过来,面露喜色,抱拳对那使鞭的姑娘道:“多谢女侠出手相帮。” “不用谢。”那圆脸姑娘摆摆手,无所谓的道:“听说你是赤水中人,赤水在江湖上名声那般好,我们该帮的还是得帮的,总不能让人欺负了赤水不是?” 斐思若愣了下,随即有些尴尬的低声道:“这个,家中长辈曾是赤水中人,后被除了名,已算不得赤水中人了。” “哦。”圆脸姑娘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她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落青总觉得那个出手相助的姑娘在看自己,而且眼神还并不是什么善意。 事情似是落下了定局,江落青道:“过去打个招唿吗?” 斐济刚才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会儿被他唤回神,点头道:“走。” 两人上前,江落青走到斐思若面前先开口道:“斐表姐。” 斐思若目光先是有些迷惑,等她看到斐济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她道:“原来是你们!” 江落青点点头道:“不知道你在这里是?追查那两人?”他说的比较含煳,在场三人却都知道他在指什么。 斐思若淡笑着摇摇头道:“我现在不急着追查他们了,那种心思这半年里早就淡了。” 江落青看她这副模样,好奇道:“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斐思若轻描淡写道:“追查一件事儿罢了。”她说着侧头看了眼,却见地面上刚才还躺着的奄奄一息的人早就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她一愣,随即有些挫败的嘆了口气道:“又没抓住。” 一直没开腔的斐济看了眼周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不然我们找个地方聊?” “也好,我正好有点事儿要告诉你。”斐思若神色凝重。 三人找了一家偏僻的,装修精緻的茶馆,他们进了隔音的包厢里面,有人上了茶和糕点。 青烟从小炉中缓缓飘出,带出一味淡甜,消散在空气之中。 江落青坐在斐济旁边,一条长桌,斐思若坐在斐济对面。 是斐济先开的口,他给自己和江落青各倒了一杯茶,随口道:“你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斐思若道:“三个多月了。”她没在这个话题停留,抬手给自己倒茶,她压低声音道:“这次名仙会不简单,你们自己小心些。” 斐济倒是平平淡淡的,他道:“这我知道,你之前就告诫过的。” “知道就好。”斐思若淡淡的道:“最近天下不太平,主家你跟主家还有来往吗?” 江落青默不作声的喝着茶,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又谈到私事儿了,他这时候是不是该迴避一下。 不过这名仙会到底出什么问题了,怎么一个不怎么过问江湖事儿的人,都能说出问题了? 斐济道:“不深。”他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他手里捏着整个斐家,行事越发小心起来,明面上还是那个被养废的斐家大公子在把控着斐家全局,谁也不知道,这人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提线木偶罢了。 斐思若这半年来游走江湖,对于斐家的事儿也听过一些,知道现在主持大局的是大公子,所以对于斐济云淡风轻的明智十分欣赏。 她看了眼江落青有些迟疑,斐济道:“这是我师弟,没什么不能跟他说的。” 第九十章 困惑 困惑 斐思若点点头,面色忧虑而又无奈的开口,“斐家现在做的东西,太快了,根基不稳,很容易叫别人盯上。” 她抬眼看着斐济道:“而且这弄的不是时候,流到关在,这要是被发现了,斐家估计全都得完,这种时候还想要捞一笔,真是疯了。” 斐济露出讶异的表情道:“你是指?我从参加完你婚宴之后就没再接触过斐家了,不太清楚你说的这些。” 第121页 “不清楚最好。”斐思若蹙眉道:“这种情况,只有越离越远才好。” 斐济点点头,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忽的道:“对了,烟戚订婚了。” 斐思若听见这个喜事笑了笑,面色松缓下来,她道:“是吗?怎么认识的,对方人怎么样?” 江落青听到这儿,就看到斐济在看自己,这是在给他找接话?让他坐在这里也不至于一句话也说不上? 他把杯子放下,道:“据说是何莫羡先追的烟戚,后来烟戚被他打动,两人便在锦州城订婚了,我和师兄也去随了杯喜酒” 江落青迟疑的看着面色忽然苍白的斐思若道:“你你没事儿吧?要不去看下大夫?” “不用。”斐思若面上悔意一闪而逝,她抿嘴道:“何莫羡?卖药的何家公子?何大夫?” “对。”江落青回想了一下何莫羡这个人,记忆中的只有温和体贴,再没有其他让人不悦的地方,他不太懂斐思若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莫非何莫羡和斐思若以前互相有意? 可看起来也不像啊 江落青看了眼斐济,却见他无动于衷。 “是我错了。”斐思若嘆息道:“我当初就不该动跑的心思,结果连累他人。” 江落青皱眉看着她,道:“你的意思是你和何莫羡有过什么关系?” 斐思若听了这话面上的表情空白了一下,她点点头,又快速的摇摇头。 江落青分不清她是什么意思,于是去看斐济,却见斐济皱着眉,冷着脸明显的不悦道:“烟戚知道你们的事儿,这事儿我早就告诉她了。何莫羡是真的对烟戚欢喜,所以才会一直追着,后来两人订婚也在预料之中,金童玉女怎么不般配了?这事儿还真跟早已离开锦州城的思若表姐你,没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江落青有些惊讶,他没说话,这时候他一个外人并不适合开口。 对面斐思若的表情有些尴尬和难堪,显然没想到自己善意提点,会换来对方这么大的反应。 斐济说完停了会儿,继续道:“我知道我刚才的话有些重了,但我也同样不希望你煳里煳涂就觉得事情都是自己以为的那样,然后匆匆跑去锦州城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早知道烟戚可是好不容易才决定跟何莫羡在一起的。” 他一下撂出这么多的话,江落青和斐思若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斐思若苦笑一声道:“你倒是高看我了,就算我真的想跑回锦州城,那最起码也得三四个月之后。” 站起来,她拿着长剑垂眼看了眼江落青和斐济道:“烟戚订婚我自然是高兴,哪有搅局的道理?只可惜没来得及送点东西。” 斐济淡淡的道:“他们这才只是订婚,又不是婚礼,待到明年婚礼,你再送不就是了?” 斐思若一笑,彻底放下心,她道:“也是!”开门出了包厢。 包厢中只剩了江落青和斐济,江落青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今日有些尖锐啊。” “是吗?”斐济对此浑不在意,他道:“斐思若一直我行我素,小事情上她自己胡来可以,但大事儿上却由不得她胡来。” 江落青看着斐济一脸沉稳,忽的就想起来斐思若之前说的主家的事儿,他开口思衬道:“刚才说的斐家主家你们出事儿了?” “没有。”斐济听到他关心自己,面上绷着的表情一松,温声道:“你放心,我自己有自保能力。烟戚又嫁入何家,何家自然会护着她。” “我说烟戚怎么这么草率的急匆匆就订婚了。”江落青看着斐济道:“你也在其中插了一手?” 斐济没否认,只道:“现在能护着她的,只有这样了。我也是没其他的办法。” 江落青皱眉道:“能跟我说说这事儿吗?” 斐济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那个大哥,父亲和他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开始着手一些朝廷明令禁止牟取暴利的事儿了,家中的那些人劝也劝了,但没用。” 江落青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他道:“这要被发现,诛三族” 他抬眼看着斐济,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放心,我怎么也会保住你的。” “哼。”斐济见他为自己愁成这样,嘴角都勾起来了,他抬手轻轻拍了下江落青的脑袋道:“小小年纪愁什么愁?小心少白头!” 他笑吟吟的道:“再说了,我怎么可能把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你且放心就是。” 他这么一打岔,江落青还真放松一些,不过还是严肃着脸,认真道:“有事儿一定得告诉我,我家中长辈,勉强还算说的上话。” 可不是嘛,江丞相,在这秦国之中,哪儿都可以说的上话的,只看愿不愿意说了。 斐济没有定死,他只道:“好,有我解决不了的事儿,我一定找你帮忙。” 这么一说,江落青的面色才松缓下来,两人起身往住的地方走。 斐济这会儿心里满满的,就跟被甜云给充斥着一样,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这一飘,就管不住嘴了。 他道:“对了,你回过京城没?” 第122页 江落青身子微微一僵,那天的记忆瞬间回归,他背上微微冒出冷汗,脸上却是扯出一个温和的淡笑,他道:“回过了。” 斐济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试探他到底能不能帮忙? 这个念头一出,就被他快速打消。怎么会呢,他想,师兄估计就是随口一问而已,他不应该想这么多的。 “怎么样?”斐济问。 江落青笑道:“还不错。”绝口不提当时的情况。 第九十一章 心情恢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回了住处,住的地方不算偏僻,但也并不繁华,只能说是在中心外围地区而已。 江落青早早洗漱之后就躺在床上,外面天色尚早,连吃晚饭的时间都没到。他就躺在上面看着简陋的床顶,想着一些自己从不愿深想的东西。 那天在京都,自己冲动之下惊动了别人,估计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放在身旁的手忍不住握紧,如果真的被发现了,那么过了这么久,为什么没人来找他? 眼底有些发酸,他是被放弃了?因为有了另一个?所以被放弃了? 江落青就沉默的睁着眼睛,一直想到天色将晚房门被敲响,这才行尸走肉一样挪下床收拾了一下自己去开门。 门外站着斐济,他换了一身衣服,一手拿着摺扇,无害的合起扇子看着江落青的脸色道:“你不舒服?” “没有。”江落青道:“找我什么事儿?” “今晚上天色看起来不错,一起去城中看看?”斐济道。 江落青沉默了一会儿,拉开门出去道:“走吧。” 两人上了街,街上人比白天多。江落青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散散心,他走在斐济旁边唿出一口气,这个时间蚊虫已经接近于没了,耳边能听到的尽是嘈杂的人的交谈之声。 一路看过去真是什么都有,有卖人的,有卖吃食的,一切应有尽有。 人群变得有些拥挤,一个身着细布,看起来家室不错的人四处张望着走到这边儿,江落青也在出神没看到他,两个人肩膀磕肩膀撞在一块了。 这力度还不小,二人齐齐闷哼一声朝对方看过去。 江落青谦然道:“抱歉。” “无事无事!”那年轻人摆摆手,眼睛又往江落青脸上瞄了下,这才道:“我路上也未曾注意,这才撞到这位公子的。” 双方都是性子温和的人,三言两语下便没了事儿,各自告辞离开。 走了没两步,忽听耳后风声袭来,还伴随着惨叫之声。江落青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臂便叫斐济拽住往他那边一扯,刚巧让出位置。 “碰——”的一声,一个个子矮小,身着粗布麻衣,眼睛灵活的人被抛在他刚刚站的地方。 这几日名仙会开,多少年轻少侠英雄豪杰聚集在这里,几乎可以说是天天都能出几次事儿了。 这里的普通人早就练就了一双辨别的眼睛,看这地上躺着的人身上没有见血,便知道是个温和的主,各自让开站在旁边看着戏。 人群让开,那穿着红衣编着长辫手拿长鞭的圆脸姑娘就被暴露出来了,她脸上带着些微厌烦的眼前走两步,看着躺在地上呻吟的人道:“把东西交出来。” “你在说什么?!”那矮小的人见她虽然把自己摔在地上,但开头并不是像别的人那么喊打喊杀,所以胆子大了许多,想要矇混过关。 他往后缩着后退道:“你要我什么东西你说就是了,毕竟我普通人打不过你!你一个武林中人你跟我动手,不觉欺人太甚了吗?!” 他嘴里说着,边说边痛唿,身子已经挨到人群边了,他一手撑地跃起,转身就打算遁入,谁知却有不知名的东西打中他的膝盖! 膝盖一软,他单膝跪在地上,身后那灵蛇一般的长鞭瞬间便缠上了他的脖子。 江落青感觉到腰间的手还搂着自己,他拍了拍,那只手就松开了。 站稳之后他就听见那个今天第二次遇见的姑娘道了声“不识好歹。”随即鞭子一抽,没伤到皮肉,但那结实的粗布衣裳却是直接裂开了,里面藏着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引起周围人一阵低唿。 只见那人腰上躺着许多的荷包,甚至还有在腰上堆不下被衣服包着的,那遮体的衣物被一鞭子横空撕破,多数的荷包便直接落在了地上。 江落青看到这一幕,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侧,摸到东西还没丢,松了口气。 耳边传来一声闷笑,斐济压低声音道:“你放宽心,有我在你旁边,谁敢偷你?” 江落青点点头道:“师兄说的是。” “现在你有何话说?”那姑娘厌烦的道:“最讨厌你这种人了,你若是还要狡辩,那且先说说你带这么多个款式颜色各不相同的荷包有何用?” 那人躺在地上,涨红着脸没回话,只匆匆把身上的荷包甩掉,然后挤开人群跑了。 周围响起一阵闹笑,不停有人夸赞这女侠做的好。 那姑娘却是凌空一甩长鞭,“啪”的一声,把人群都震的安静下来。 她看了眼周围,道:“这荷包就放在这儿,有人若是丢了荷包就来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的,若是有冒领者,你一分钱都带出去。” 第123页 江落青看了两眼,那边已经渐渐有人去翻找了。于他们无事,两人绕过闹哄哄的人群,继续在街道上游走。 江湖青的确是游走,但斐济却是观察着周围。他手中虽说有情报,但难免有些不出名的江湖人士藏拙。所以该注意的自己还是得上心。 之后几天依旧如此。 天色成灰,渐渐泛白,而后青山一线金红色的太阳缓缓升起。 江落青两手成结,缓缓把澎湃的内力压下去。 这几天他内力恢復速度变快了,这件事儿是目前可以说的上唯一让他高兴的了。 他身上出了汗,站起来去厨房烧水,打算简单的洗漱一下。 出去就碰见刚刚开门的斐济了,两人碰上,齐齐淡笑一下,江落青脚步不停,嘴上问道:“名仙会不会中午才到?师兄不再睡一睡养足精神?” “不了。”斐济的嗓子稍微有点低哑,他咳嗽两声,打开门靠在门边看着厨房里江落青忙碌的背影,他道:“早早起来才是,等会儿我们过两招?” 江落青把手上一指粗的柴折断丢进火里,回头对斐济道:“好。”他不自觉笑了下,“我的内力这几天恢復速度越来越快了。” “这是因为那东西早就稳定下来,再加上你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性已经慢慢没了,所以这才开始恢復了。”斐济露出一个有些怀念的表情道:“等到你恢復好了,我们再好好认真比一比。” 第九十二章 铜钱方圆 名仙会举办在城外一处大宅院,那明显不是普通乡绅富豪的院子,院子里有着宽大的,被岁月侵蚀留下痕迹的比武台,那台子是真的大。 这宅子坐落城外,建起来也不会束手束脚,一切都是大开大合的来,外园内方,依势而造,高低起伏错落有致,花草算不上名贵,来的人皆能说出几个名称,也算是尽善尽美。 有两个身形比旁人高处半个上身的大汉守在门口,门前站着一身形沉稳的,周身内力缓缓外放的老翁,内力掀起衣角,自有一番仙气飘飘,同时也震慑旁人。 身着各色衣裳的武林中人说说笑笑往里走去,江落青与斐济混迹其中。 江落青走在斐济身边,手中拿着陪了自己多年的长剑,胸膛中砰砰的跳动声悄无声息的加快。 其实他今日本不该来的,今日来了这里的人,只要进去了,记了姓名,那就算是入了名仙会,必须得上比武台了。 而名仙会也不会是只有收了请帖的人才能去,没收请帖,有着武力的人同样能去,只不过这些人大多身后没有倚仗,其他人下手不会留情,到时候残废内伤都是好的。 而且江落青所在的鹤山,只让斐济一个人去,至于他,则是被长老千叮万嘱绝对不能上去,唯恐有人伤了他。 江落青因为这个所以一开始就没想过加入名仙会,但……斐济刚才临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里有光,是想要对阵的光。 江落青这半年来鲜少真正动手,被他这目光一看,心中也有了些火热,那早就被各种事情压下去的争强好胜之心,再次腾空飞跃。 斐济并没多话,他只说了一句。 他站在有些小的院子里,身上披着淡金色的光芒,嘴角一勾,有些无奈的道:“陪我一起去吧。” 江落青就去了,不仅去了,他还要参加名仙会。 拿到请帖基本是要么有后台,要么本身实力很强,所以收了请帖把人名录入就好了。 斐济把请帖递上去,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前面是鹤山。那老翁收了请帖,把名字记下,请帖扔给身后的两个大汉,他干瘪的嘴唇掀开,冷漠道:“明日午时于比武台会面。” “多谢老前辈。”斐济有礼的道谢。 老翁点点头,不再多言。 江落青走上前站定,他手上没拿请柬,老翁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懒得看,铺天盖地的内力直接压过来。 并不是攻击性的冲过来,更多是试探性的。 江落青刚才也听了两耳朵其他人说的,所以这会儿也不慌,从容的运起内力抵挡回去,二人刚一接触试探,就各自收回了内力。 那老翁抬头看了眼这个容貌格外出众,内修也不差的年轻人,实在想不起来哪里有关于他的传闻,于是只木着脸道:“姓名。” “姓江,名落青。”江落青开口,他轻唿一口气,面前这个老翁的内力可比他厉害的多了,估计是不出世的老怪,这次不知被谁请动出山,来给这次的名仙会镇场子了。 把名字录好,老翁慢吞吞的道:“刚才说的你听到了,时间一样,别迟。” “是。”江落青恭恭敬敬的点头,随后跟斐济进了宅院之中,里面的人稀稀落落的,并不多,偶尔要走上十几步才能碰见一个人。 “人真少。”江落青开口。 “明天就多了。”斐济看到路过的树上皆是挂着牌子,于是凑过去看,他道“今日来的都是正儿八经要参加名仙会的,多多少少有些实力,明日来的怕都是成群结队来观战的了。而且我们来的也算早,后面估计还有不少人。” 江落青嗯了一声,伸手抬起一个木牌看了看,却见上面雕着怒放的牡丹花,牡丹花旁边写着一个位置,还有奇怪的地点指示。 第124页 斐济手里托着一个木牌,看向江落青道:“东边第二排西厢房,门梨枝。” 江落青看着手中的木牌道:“东边第二排东厢房,花窗后。” “位置差不多。”斐济把木牌解下来拿在手里对江落青道:“去看看?若是跟我们不同,便回来再把木牌挂回去就是了。” 江落青道:“也是。”他拿着木牌,两人运起轻功飞上墙头,看了下大概位置后就落地往那个方向走。 要参加名仙会的人,是能住在这个地方的,当然也有嫌弃地方不好,自己找地方的人,不过这种人很少。 那是一个小院落,院子里种着两棵树,有两间并排而落的厢房,门前各自挂着木牌。 他们上前一看,却见那牌子上的内容和他们手上的也差不多,不过少了三字而已。 休息的地方是找到了,但他们没钥匙。 斐济推了推木门,外面锁着肯定推不开。 江落青扫了一眼周围,眉头缓缓皱起来,正想说是不是有人嫌麻烦所以忘记配了,却见斐济嘴角一提,走到一树满是绿意的树前看了看,伸手一抓,一把铜质的钥匙就被抓出来了。 江落青挑了挑眉,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眼手里捏着的木牌上面写着的花窗后,他抬脚进了屋檐下,在一扇雕着花的窗户后面,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钥匙。 打开门一看,两人的房间陈设并没有什么不同,中午的时候有沉默的侍从送来食物,这些侍从都是身无内力的普通人。 江落青吃完饭后一下午都待在院子里练剑,晚饭松开后也继续练,直到月上中梢之后才用冷水简单洗漱,擦干身子就去睡了。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一早醒来又是练剑,让斐济陪自己过了几招,这才算是消停了。 吃完午饭,接近午时的时候他们就出发去比武台了,比武台位置找起来十分简单,甚至不需要多废脑子。 这宅院从外面看是圆的,但里面却是方方正正十分守规矩的样子,宅子被十字型从中间分开,只要走到那条路上,抬头往前就能看到比武台,比武台和正厅全部都坐落在这宅院最中心的位置。 第九十三章 人才 江落青与斐济走到东边的那条线上,出来的时候与其他人碰了个对面,零零散散的人走出来在路上碰面,多数是默不作声的结伴而行。 也有年轻人说说笑笑,不过这是少数。 像是溪流汇入大海一般,一波又一波的人涌入比武台,比武台是三个正方形组成,地势是凸起的。 最终的石台也就是比武台可以说是十分大了,石台周围则是围着石台建造出来的石阶,石阶上又有搬不动的石椅,层层递升。 等到观战的和比武的众人一齐坐好,竟是还空余出一些位置。 正厅前放着一面十分巨大的鼓,周围人一多,声音就不可避免的有些嘈杂了。 江落青和斐济并没多交谈,两人并排坐着,等时间到。 到了午时,周围交谈的声音渐渐低下来,许多人皆是用余光观察着比武台。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踏空而来,身形飘飘,一闪而逝,转眼便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那被架起来的巨大红鼓之上。 紧接而来的,是三声绵延不绝令人心神震盪的巨鼓之声。 周围人声顿时停住,皆是朝着发声的地方看过去,却只见那天录入姓名的老翁漫不经心的站在鼓上。 周围无人,那两个彪形大汉这会儿才从院口走进来,那击鼓的就只可能是这位老翁了,而看老翁这连抬一下手都嫌费力气的样子,估计就是用内力击鼓了。 这内力击鼓,声音又这般绵长震慑,内力简直深不可测。 江落青坐的笔直,眼睛发亮的看着站在鼓上的老翁,只见那老翁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抬脚,轻飘飘的便落在了宽敞的比武台中央。 他就站在那里眯着眼睛,江落青略带兴奋的低声对斐济道:“师兄你和这位老者的步法比起来,哪个好些?” “无从可比。”斐济看着江落青淡笑道:“首先内力便不是一个层次,从这一点上,其他都比不得了。” “嗯,我知道了。”江落青看着比武台上。 只见那老翁像是瞌睡打完了,这会儿抬起来头,嘴唇微动,说出的话便没内力推开,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得清了。 这还是个连声音都懒得放大一些的人。 “首先,对来到这里的各位武林人士表示欢迎。” “其次,多余的老夫我就不多说了,相信你们来到这里应该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老夫只在这里重申两点。” “第一,本次名仙会是由医仙手底下医术最为精进的大弟子来主持,丹药也是他动手配置。说个你们都关心的,这位大弟子据医中人所说,已经被定为下一为医仙了,所以你们不需要关心其他,只需要努力获胜就行了。” 老翁这句话一出,惹起一阵闹笑。 他不为所动,好像全然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不得了的话,只继续道:“第二,老头子我老了见不得血,除非必要的时候,否则绝对不能闹出人命,要不然就得来老夫我手底下过两招了。” 他说到这儿,停了停,继续道:“简而言之,就是不得恶意弄出人命,其他你们随意玩儿。” 第125页 他说完转身慢吞吞的往石台下走,结果刚下去两步,身形还没消失,就有人高声道:“本次主持的人,医仙大弟子怎么不亲自出来主持?这次名仙会不是他召开的吗?” 这话并未用内力传开,但那声音也挺大,足够在座各位听清楚。 江落青寻声看过去,只见一位手拿短剑,身穿软甲神态高傲的女子正站起来看着那老翁的背影。 老翁也算给面子,回头看了一眼,他道:“你们莫不是忘记了名仙会的规则?”他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神色有些激动的年轻人,忽而一笑道:“这人可不是谁都能见的,你们只有走到最后,才能看到他啊。” 他说完,心情似是不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乡间小曲下台阶了。 名仙会规则,最后胜出的五十人开始比的时候,才有可能看见医谷中人。 这问话的姑娘被老翁隐隐暗讽,高傲的脸上也没露出难堪的表情,她扫了一眼周围,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神色,没说什么就坐下了。 江落青移开视线看向比武台,只见上面已经站了两个彪形大汉,那两个大汉手中各自拿着一个册子,其中一个手中掌着香炉。 其中一人打开册子叫了两人的姓名,一个柔柔弱弱拿着把伞面色苍白的姑娘站起来往台阶下走,另一个却是身形清瘦作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他手持一木尺,脚下一点,凌空落在了比武台上。 面色苍白的姑娘走了一会儿才上了比武台,两个大汉对这看起来差别明显的两人并未做出什么表情,只声音平缓的道:“限制时间一柱香,把对方打出比武台,或者对方开口认输,则算胜利。” 说完见两人都点头表示知道了,于是退出石台,拿出一柱香点燃,静静的站在台下,事不关己的看着台上的人。 江落青看着台下两个反差极大的人,他对斐济道:“师兄认为那个能胜?” 斐济毫不犹豫的开口道:“那个书生。” 他这么肯定倒让江落青有些惊讶,他道:“那倒不一定,我觉得这拿伞的姑娘应该有什么藏拙。” 斐济没反驳他,只露出一个笑,轻声道:“你看着不就知道了?” 话音一落,台上的两人已经打做一团。江落青猜的没错,那姑娘虽然看着弱不胜风,手中一把伞却是武的虎虎生风,凌厉异常,伞尖擦过的地方,带出一片血珠。 但也就只这样了,那中年人内力明显十分不错,除了一开始措不及防之外,运起轻功躲闪,找准时机一木尺下去,那姑娘的手腕被打中要穴,木伞脱手而出,整个人便成了待宰羔羊。 那中年人手下也有分寸,并未将人直接踢出比武台,而是提着这姑娘的领子,将人稳妥的放在了比武台外面。 江落青注意到那个姑娘刚被放下去,便有几个年轻人簇拥过去嘘寒问暖,他们身上的服饰都所差无几,一看就知道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斐济见他看那边,便道:“他们估计是哪个门派弄过来歷练的,有请帖,人数多也没什么,把名字全写在请帖上就是了。也就是给这些毛头小子长长记性。” 第九十四章 打架啦 听他这么一说,江落青就想起自己门派了。他身份有点特殊,被要求不能参加名仙会很正常,但既然别的门派能派出这么多人,为什么他们鹤山不多派点人? 这么想他就问了。 “为什么我们门派只让你一个人过来?连照应的人都没。” 斐济似笑非笑的看着江落青不说话,看了一会儿,江落青反应过来,失笑的摇摇头道:“师兄你的确是一人抵多人。” 他说完想了一会儿,又勾了勾嘴角。 ……………… 看台上的人一双双下去,单人上来,最后筛下来只能剩原先一半的人。而那些败退的人,则今日就会被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不过后来还是可以观战的。 “斐济,玉肃宁。” 江落青正想着,听到叫斐济的名字,他下意识的往旁边看过去,斐济已经站起来了,他伸手拍了拍江落青的肩膀道:“等会儿上来陪你。” 他说的十分镇定,笃定自己不会被打下去,话语中带着温和的嚣张。 江落青有点想笑,不过没笑,他板着脸点点头道了声,“小心。” 斐济顺阶而下,江落青抬眼一扫就看到了斐济的对手,是一位穿着长裙,挽着髮髻的女子,摇曳的从台阶上下来,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人的味道。 江落青注意到四方台座位上不少人都控制不住自己把目光放在了这位女子身上,当然也有像他一般定力十足的人对此谢绝不敏。 他把目光放在比武台上了,斐济早早就上去了,这会儿正站在比武台中央垂眼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扇子。 女子婷婷裊裊的走上比武台,含羞带怯的往对面英俊的公子那里抛了个水润润的眼神,奈何这情态却是做出来给瞎子看了。 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斐济抬头看过去,正正跟江落青打了个面对面,他轻轻勾了勾嘴角,像是个小孩儿一样,对江落青眨了下眼睛。 江落青眼神儿还算不错,把他这一番动作都收在眼里,回过神,嘴角已经不自觉提起来了。 第126页 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斐济已经收回视线,看着对面的人了。 香已经点起来了,两人站着没动,就那么站着,那个女子偶尔换个姿态站着。 香燃了一小半的时候,斐济看了眼坐在观台上的江落青,他抬眼,“刷——”扇子被打开,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公子要对奴家动手吗?”对面传来一声轻飘飘的问声,声音里像是含着无限的委屈。 斐济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笑了一下,他道:“媚术对我无用,所以打算加音攻了?” 他脚下一点,整个人飞速掠出去,留下一道残影,下一瞬便出现在了女子身边,扇子划出一道银痕。 这要是真真落下去可得是皮开肉绽否则不罢休的。 不过那女子也不是吃素的,蹙着眉整个人往后飞蝶般的一落,随即双目含泪道:“真粗鲁。” 斐济没说话,刚才只是大概试探一下这人身手,这会儿试探的差不多,他也没多少心思在这儿耗费了。 手腕一沉,勐地朝女子站的地方扎过去,带出一声啸声,在烈日下都让人感觉到一丝清凉。 女子目光一凛,运起轻功,绣花鞋一点整个人飞跃起躲过了狠狠扎进石台的扇子。 谁知刚躲过一劫,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她勐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回头要去看,肩膀上被人狠狠打了一掌,她整个人朝着比武台外面飞去。 幸而对方收下留情,让她还有些余力控制自己不至于狼狈的摔在地上。 她踉跄几步落在地上,回头看了眼打败自己的人,把他这不解风情的人深深记住,这才转身提着裙子慢慢离开,离开的步子也是格外有韵律的美。 江落青看着斐济一掌把人打下比武台,随后脚下一踏,从比武台飞跃而出,落在石阶上,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缓缓走上去在江落青旁边坐下。 他刚坐下,江落青的名字就被叫了。 江落青站起来往周围看了一眼,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短打的青年同样站起来正在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移开视线,江落青抬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回头对斐济道:“放心。” 斐济一直默默看着他的目光顿时一暖,他温声道:“别受伤。” 江落青颔首,转身往台阶下走过去,跟他比起来,他的对手可是高调多了,直接运起轻功从众人头上飞掠而过,潇洒的落在了比武台上。 江落青路过两个彪形大汉时顿了顿,对他们轻轻颔首,随即抬脚上了比武台。 对面的年轻人穿着门派统一的短打,跃跃欲试的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兴奋,偏偏还要装作稳重的站在那里。 江落青上去之后抽出了自己固定在小臂上的短剑,他没弄花架势,只安静的提着剑站在那里,看起来全身都是破绽。 对面的人和江落青差不多高,就是面相稚嫩,感觉比他小几岁,身上带着初出茅庐未被击垮的骄傲和矜持。 他拔剑对江落青道:“勒青。” 这是在自报家门了,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想让江落青记住他是败在谁手下的。 不愧是刚出江湖,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江落青点点头,没跟他预计的一样报出自己名字,只拿着短剑的手一侧,用刀背当刀刃,他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淡笑,看的对面的人一愣。 他低声道:“来了。” 下一瞬,他勐地冲出去,没用轻功,他的身形尚能被捕捉到。 江落青并不打算伤人,所以用的是刀背,靠近还没反应过来的人,他提手就是一刀背。 “哒——”对方匆忙间拿刀刃来挡江落青,然后狠狠一刀噼出去。 刀剑磨擦,发出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两人一触即分。 江落青面色不变,提着剑继续靠近,他擅长的是近战,拉远距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他步步紧逼,对方步步后退,江落青为了不欺负这年轻人,即没用内力,也没用自己擅长的剑法。 第九十五章 势均力敌 他用的只是最基本的挑,噼,刺。不过他下手角度刁钻,出招速度又快的出奇,那年轻人缺少这么锋芒毕露,粘带着淡淡血腥味的对战经验,这会儿显得十分捉襟见肘。 江落青手中短剑不停刺过去,范围小速度快,根本来不及用轻功躲或者剑挡,最后只能快速的被逼着后退。 江落青手中长剑出鞘,只闻一声轻吟,长剑在青天白日中带出一抹刺目的白光,长剑轻飘飘的划过去,若是不躲只能被刺穿喉咙,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青年这会儿额上冒着冷汗,看着带着冷意的长剑过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江落青神色平淡的收起手中的长剑,短剑也被他慢条斯理的收进绑在手臂上的剑鞘中去,周围人皆是一片寂静。 他抬眼看了眼还坐在台阶下的人,随即往比武台下走。 “等,等等!”叫勒青的人脸色青白的叫道:“这就结束了?!” “结束了。”托着香的大汉木然道:“勒青败。” “可我只是不小心跌出比武台!”勒青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他道:“这也算?!” 手拿着名册的大汉道:“比武台规则,对手出了比武台,或者对手认输,则算胜利。”他不带任何感情的看向勒青道:“你先出比武台了,至此,输了。” 第127页 勒青还想说什么,那大汉却看也不再看他,翻来名字叫了后面两人。 江落青见没什么变化之后转身上了石台上坐着,跟斐济一块观察接下来的对手,这里的人,以后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对手。 比完之后回去,房间里已经有准备好简单洗漱的水了,饭菜也放在旁边。 他吃完饭菜,洗漱完,像是掐着点一样门就被敲响了。 江落青去开门,斐济就站在外面,身后跟着一个侍从,侍从安静的把吃完的碗筷收拾好,又把洗漱的拿走,关上门离开了。 斐济认真的道:“今天比武台上厉害的人不少。” “是吗?我觉得师兄你和他们比起来也不差。”江落青翻开两个杯子,给里面满上茶水,“师兄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说?”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下一些需要注意的人。”斐济一本正经的胡扯,他道:“明日继续比武,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跟你说这话了,在外面有些猜测都不好说。” “那师兄你说。”江落青坐在椅子上,他真不觉得他和斐济需要多去注意多少人,比武台上本便是千变万化,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人的想法也一直在变,很多推测在他看来都是毫无意义的。 而且以斐济的实力,完全是跻身最强的那几个人之中,并列一排,压根不需要去注意太多。 江落青自己模模煳煳也有些意识到斐济做这些是好意为他,所以即使觉得没必要,但却没拒绝。 他就这么听了斐济说了很多人的弱处,还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江落青记得并不多,等说的差不多,斐济也不多待,站起来毫不留恋的就走了。 江落青见他这样,心里隐隐松了口气。 第二天是早上到比武台,去的时候众人显然是比昨日放松了一些,也有昨天败落的一些人闲闲散散的进来找地方坐下看比武,参悟一些功法。 江落青就看到昨天和斐济比的那个姑娘了,那姑娘换了身火红的衣服,闲闲散散的翘着脚坐在石阶上,看着从石阶下走上来的江落青和斐济,还毫不吝啬的一人扔了一个水润无比千娇百媚的眼神。 扔完了继续低头吃手里油纸包着的早饭,吃的满嘴都是油,可谓是十分的不拘小节了。 这女人前后反差太大,就连这会儿反差也十分大,江落青有些好奇,所以路过她之后还回头看了一眼。 斐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心里不舒服,抬手罩在江落青脑门上轻笑道:“师弟看什么呢?莫非是被哪位女侠勾去了魂魄?” 全然打趣的声音,半点不悦都没表现出来。 江落青摇头,他道:“那位姑娘是昨天和你比武的那个。” 斐济道:“我知道。”他声音并未压低,“不过这人可不是姑娘啊,师弟,她可比你都大。” 有内力,耳力惊人的女人听到这儿,吃东西的动作停了停,嘴角一抽,随即继续吃。 江落青听他这么说,摇摇头,没接话。 今天在座的还有一百多人,这一天比完,明天,应该就是五十人进一的时候了,到时候也就能看到那个医仙大弟子了。 江落青坐在石阶上,看着底下斐济正在和人比武,对方身手显然也十分不错,斐济废了一些功夫才把人制服,那人显然对斐济的身手十分欣赏,主动认输了,后面两人还互相交换了姓名。 江落青坐在石座上等着自己被点到,果然,斐济后面跟着的还是他。 斐济还在往台阶上走,江落青就要下去了。 两人擦肩而过,斐济低声道:“别受伤。” 江落青淡然一笑道:“等我上来。” 斐济一笑,说了声“好!”然后继续往上走。 江落青站在比武台上,这次他对面是为清冷的姑娘,未施粉黛,冷着一张脸像是要把人冻住一般。 她使的也是剑,江落青看着对面的人,伸手把自己腰侧的长剑扒出来,两人一堆上便是眼花缭乱的剑光,双方无人后退,身形又极为快速,只能听见长剑的碰撞之声,眼睛追过去的时候那长剑和人早就换地方了。 江落青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变得有些吃力,他表情变得严肃,眉头慢慢皱在一块儿。 两人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脚下手上运起轻功,一阵碰撞都激起衣角翻涌。 江落青眼睛有些发疼,只能现在几乎是听着耳边的动静去抵挡的,因为对方出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眼睛根本跟不上,反而会拖累他动作变慢,所以他开始去听。 肩膀! 他抬剑去挡,剑上附着内力,两方一撞。 碰——!! 一声巨大声响,江落青喘着粗气看着落在地上的剑,他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第九十六章 自信 冷面姑娘脸上露出一个十分茫然的表情,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发颤的手腕,再看向自己被击飞,躺在远处的长剑,她最后看向江落青,眼中带着困惑和欣赏。 江落青平復了一下唿吸,收好架势站端正,还未说话,就听对面开了口。 如同玉石撞击的声音,听的人为之清醒。 她道:“继续。” 江落青以为她要去捡长剑,结果却见她长袖一动,两条白色炼匹从袖中落出来,比唱戏的人还长的那种。 第128页 江落青看的一愣,对面已经攻过来了。 炼匹带着凌厉的风声甩过来,江落青勐地后仰躲过去,只见那炼匹如同长剑一般,笔直的从他身上横过去,捲走了他腰间一块玉佩。 江落青脚跟一蹬,直接就着后仰的姿势迅速后退,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没错,他直起身就听见一身十分响亮的敲击声,只见一条炼匹打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在阳光下盪起许多灰尘。 还不等他反应,另一条炼匹直直冲着他的胸膛而来。 脚下一点,飞跃而起顺着炼匹快速朝这姑娘接近。 叮—— 两人身形停住,江落青落在地上手上动作却不变。 只见他一手长剑被人用炼匹紧紧缠住,而他的另一手则拿着刚才瞬间使出来的短剑,短剑架在这个素雅姑娘的脖颈间,两人俱是穿着粗气,好一会儿才恢復过来。 那姑娘手腕轻抖,紧紧缠着长剑的白练瞬间散在地上,如同开败的白色菡萏。 “我输了。” 江落青听见对面的人认输,着实松了一口气,他道:“姑娘身手,女中豪杰。” “嗯。”缺乏表情的脸上,是一双发亮的眼睛,她紧紧盯着江落青道:“你,功夫很不错。” 她道:“苏阅,我的名字。后会有期!” 她说完白练一甩,卷回自己的长剑,率先下了比武台。 江落青站在比武台上,刚才大幅度的用眼导致他这会儿还有点懵,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石阶上的斐济,斐济也在看他,江落青咧嘴一笑,叫了声师兄。 真的是——太舒服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这么集中所有思绪往前沖的跟人打过了! 比武台下的人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人声顿时嘈杂起来,更多的人起闹一样的叫他名字,不知谁吼了一嗓子“君子双剑江落青!” 这一嗓子出来其他人静了下,随即有不明真相的人跟着喊起来。 江落青被他们喊的面色烧红,在比武台上不知所措,反应过来,转身就走,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众人见他转身就跑,纷纷闹笑出声。 江落青怕被打趣,所以没回石阶上,回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他刚进门不久,斐济后脚就跟进来了。江落青房间的门开着,能看到外面,他见斐济进来,下意识站起来道:“师兄怎么过来了?” 斐济被江落青比武台上那个笑,笑得又甜又痒又舒服,见人不朝他走过来,只往回走,于是自己也被勾回了屋子里。 当然,他还有点理智,说的时候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 他清了清嗓子,笑意吟吟的道:“你今日可算是出了大风头了,刀光剑影速度快的我都差点看不清。” 江落青坐在椅子上,抬手示意斐济也坐下,他无奈道:“师兄你还不知道我几斤几两?今日正好棋逢对手罢了,险胜。” 斐济笑他,只道:“莫要善于,险胜也是胜。” 江落青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说,那个跟他势均力敌的姑娘年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但出剑速度却比他快,而且能克服女子先天气力不足,坚持那么久,把他逼到临界点,真的是非常厉害。 他最后还只是胜在对方手上力气支撑不住把剑打飞,用炼匹的时候他另闢蹊径,这才险胜一招而已。 压根没有什么好骄傲的,这不是他欺负人家姑娘吗? 斐济见他这样,大概也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于是抬手横过方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太多,你可要知道,这个姑娘当初可是和我差不多在一列的人,她本人是十分厉害的,决不能用寻常女子去思考。所以你这次是靠自己本事得来的,莫想太多才是。” 他道:“何况武学剑法,何有男女之分?” 他这话一出,江落青就跟被点醒似的,眼睛一亮,随即面露惭愧道:“倒是我执迷了。” “这有什么,你还小。”斐济淡淡的道:“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终于拐入正题。 他严肃的看着江落青道:“你是不是招惹什么人了?” 江落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道:“没有,我能招惹谁?” 斐济“嗯”了一声,他屈指敲了敲黄木桌面,调子十分平稳。他道:“明日五十进一大比,你要小心。” “我会的。”每一刺斐济都会给自己说小心,江落青都习惯了,嘴上应着,却并没多放在心里去。 斐济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皱眉嘆了口气,他沉声开口,“今日你从比武台上,有人故意阴你,帮你在在场的那些人心里留下一个印象,明天名仙会五十进一的时候,估计不少人会选择你下手。” 江落青被他说的发愣,他道:“为什么,会选择我下手?我今天表现也并不是多出众,前面剑法比我厉害的也有。” 斐济看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他道:“第一,在众人心里留下印象,明天的时候,记住你的比你强的人选择你下手,是因为觉得你好收拾,而且经过昨天的事有些名气,把你打下台,对他们并无坏处。” “第二,比你弱的人选择你下手,则是因为对你印象最深,而你今天表现出来的,是有可能被打败。不像我和其他人,游刃有余,感觉毫无破绽。” 第129页 斐济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面不红心不跳的把自己夸了。 江落青本来跟着有些烦躁的心思被他这句话说的顿时什么都没了。 他失笑的看着斐济,“师兄,你对自己真是实话实说。” “嗯,我不喜欢故作谦虚。”斐济勾着嘴角淡淡道。 第九十七章 陈年老醋 第二日一早,江落青就起来在院中练剑,直到侍从把食物端过来之后他才停下来,他练剑的时候斐济也起来了,没出声,就在旁边看着。偶尔弹出一指内力,帮他矫正一下。 两人用完饭菜,稍作歇息,起身去了比武台。路上碰到别人,江落青能轻易的感觉到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和斐济沉默的并排走着,不给别人一丝余光。 五十进一,今天的比武台估计得血流成河了。 到了比武台,那里已经有人落坐了,江落青和斐济找了个地方坐下,等了一会儿,人到的差不多了,昨日没出现的那个老翁这会儿腰上挂着和葫芦,耷拉着一张脸上台来了。 他上来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儿,一比武台的人都在等他。 两位大汉拿着名册子缓缓而来,身后跟着一位通身雪白的青年,长发被松松编好垂在身后,他眉目中有些域外之人的影子,五官清晰,面容冷俊,神色毫无波澜,一看就十分不好接近。 但是跟昨日那个与他对打的姑娘有些像,尤其是这神态,江落青想。 两位大汉停在比武台下,那位青年缓缓拾阶而上,众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打量和猜疑,大多数人已经约莫猜出了这年轻人的身份,不过没人说话,只等着他来验证。 那神态冷漠的年轻人停在比武台中央,他抬头,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睛露出来,里面有如比是冷漠,倒不如说是平淡,好像这世间之事跟他没什么大的关系。 他落在凡尘喧嚣之中,却又坐在云端俯视众生。 江落青坐在聚集比武台十分近的那里,盯着这人瞧,他觉得这人看起来真是无情无欲,很有意思。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双什么都放不进的眼睛落下了比武台,视线放在了底下的那个青衫公子身上,眼中有了那人的倒影。 江落青自然看看见他看自己了,他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他还是第一次盯一个人盯了这么久,还是蛮不好意思的,真是不太礼貌。 那双眼睛挪开了。 “师弟在看什么?”斐济这会儿脑子里都被陈年老醋淹了,他跟着看向台上那个长相还不如他的冷漠年轻人,实在想不出这人有什么好看的。 江落青道:“上面这人,感觉很有意思。” 斐济沉默下来,他看着站在上面到现在一句响屁都没憋出来,跟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似的人,实在想不通这人有什么有意思的了。 长的不如他,武功不如他,还不会说话,也就会点医术而已,而且现在还不知道这医术靠不靠谱。 就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江落青从哪儿看出有意思的? 斐济不想让自己变得太难看,他抿嘴沉默下来,目光盯着台上,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上面一派安然的年轻人给颳了。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是本次名仙会的药师,鸩书,从医谷中来,奉命在身。” “开始吧。” 短短两句话说完,他转身下台,这作风简单的倒是把准备好听长篇大论的其他人都弄的愣了一下。 那老翁见人下去了,就开口道:“好了,今日我在这里守着,你们用尽全力来就是了。” 他说着脚下用力,不知踩到哪里,江落青只觉一阵洪厚的内力汹涌的冲着地下而去,然后四散开来,扬起尘土。 斐济自然的把长袖一放,挡在江落青面前,替他遮着尘埃。 江落青愣了下,随即有些无措尴尬的小声道:“谢谢师兄。” 他话音一落,只听轰隆隆的石板磨擦之声响起,江落青拉下斐济的胳膊去看,却见比武台凭空升起一块巨大的石板,把这宽阔的比武台分成了两半。 待石板高度升到三人高之后,老翁便懒洋洋的道:“比武台分楚河汉界,一边二十五人出一,届时再二出一。” 他说着抬眼扫了一眼底下的人,道:“有意见吗?” 比武台下鸦雀无声,老翁便自顾自点点头道:“没意见就好,比武开始。” 他说着飞身坐上了那面大鼓,解开腰带上的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两位大汉分别站在被石板割开的两边,然后开始朗声读那些名字。 斐济是左边的最后一名,而江落青则是右边的第一个名字,两人刚巧被分开。 这跟他们昨晚计划的不同,斐济的眉头缓缓皱起。 倒是江落青心放的十分宽大,他拍了拍自家师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顶多就被人围着而已,情况不对我自己跑下比武台不就是了?别担心。” 斐济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两人已经走到比武台下了,江落青摆手就朝对面走过去。 “江落青。”斐济忽然开口把人叫住。 “嗯?”江落青回头,却见斐济淡笑着对他道:“别让自己受伤。” 第130页 这话几乎已经成了每一次自己要上场时,斐济都会对自己说的话了,江落青道了声“你也是。”上了比武台,身影被那三人高的石板挡住了。 斐济上了比武台,与其他二十四位人面面相觑,随后不知谁谁先动手,二十几人顷刻间打成一团。 不过都不是简单的人,下手自然也有分寸,并不会太过分,所以只偶尔有几个被其他人功夫震慑,自觉不足的,抱拳推出了比武台。 斐济挥手,内力鼓动的袖子都飘然而起,一掌就把与他对掌之人打的后退两步,而他却是纹丝不动,一派悠然,竟是丝毫不被影响到一般。 这动静看的旁边其余几位对打的人眼中满是忌惮与震惊,全然没想到这般年纪的青年,竟已经有了如此深厚的内力。 斐济身边的几人不着痕迹的挪开几步,明显并不想与他对上。 而刚才那个与斐济对掌之人却十分清明,他拍拍衣袖对斐济一抱拳,道了句,“技不如人,惭愧惭愧。”随即转身跃下比武台。 斐济对此并无什么反应,他只是浅浅皱着眉,偶尔看一眼比武台中央高高升起的石墙。 第九十八章 开刃 砰——!! 一个人从对面石墙中狠狠侧飞出来摔在地上,又因为冲力不减而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在了石阶之下,怒目圆瞪,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鲜红的血色,血液顷刻间遍布满了下巴,把黑色的领口染湿。 他目光紧紧盯着看台,嘴巴恨恨的说着什么,最终却是支撑不住,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不过即使他昏死过去,其他人也没做出什么救援的举动,就生生的让他在那儿躺着。 最终还是说了不能见血出人命的老翁抬了抬下巴,大厅里出来几个侍从,抬着昏死的人回去救治了。 斐济看见那个人恨恨的说话时他眼皮就狠狠一跳,他是大概能读懂些微唇语的,所以那个口吐鲜血的人无声说的“江落青”三字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斐济目光往看台上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上面大多数人的视线都放在对面。 他凝神去听,却只听见兵器碰撞之声,多余的什么都没听见。他目光扫过正在认真比斗的众人,在场到现在只剩七八人,并不算多。 斐济凝神,双手微抬,内力从掌心之中盘旋,他这一方动静引来了不少视线,斐济与其中两人对上视线,其中不必多想,一人一掌,直接对了上去,那二人匆匆应对,却被打出了比武台,并未伤及太多,只送他们下了比武台。 还剩五六人,斐济抬手,其他几人对视一眼,明白躲不过之后默契的联手攻上来。 斐济并不怕,他甚至觉得这样更快更省时间。迅捷的动作,速度快到看不清人的轻功,重若千钧的拳掌,斐济还未用自己最擅长的剑法,台上便只剩了他一人。 他这边比完,便迫不及待的下了比武台去看自家师弟那边,结果却被入目的场景冰的血都有些凉了。 和那边干干净净的比武台相比,这边简直可以说是炼狱。 比武台上横躺着几个是死是活的人,躺在血泊之中,脸上都带着鲜血,而剩下的十几人仍旧在争斗。 比武台下站着几个姿态狼狈的人,看起来像刚从比武台下来,他们惊疑不定的看着从对面绕过来的斐济,心里约莫都清楚他和江落青关系好,这会儿看见他安安稳稳的过来,心中难免发怯。 斐济这会儿压根没有多余的心思看他们。 江落青被三个人围攻着,身上的青衫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那是种格外诡艷的,吸饱血的颜色,让人只看看便不寒而慄。 江落青穿着那身衣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如同看待死人的表情。 他一手长剑一手短剑,两柄剑上沾满血迹,有人总算找到机会,一剑刺穿他拿着短剑的那边臂膀。 他面色稍微扭曲了一下,随即往后一靠,那剑从肩膀上又出来些许,他闷哼一声,手腕一转,血淋淋的碎肉挂在他的长剑上被挑到前面来,顺势划破了那个冲上来的人的喉咙。 江落青手中的长剑掉在地上,被割喉之人捂着脖子用力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缓缓跪倒在地上。 一阵凌厉的风声从身后袭来,他凭着本能侧身躲开,只见一柄长剑横空袭来,他竖着短剑勉强挡住,那长剑却不依不饶的依旧要往下压。 斐济终于看清了江落青不停动着的嘴在说什么,他在说,“我认输。” 他不停的说不停的说认输,想离开,却没人理他。 斐济眼睛都红了,他抬手,扇子从手中飞出,直接断了执剑之人两根手指。 他毫不介意的把满身血痕的人小心翼翼的圈在怀中,恨恨的看着周围人,他咬牙道:“没听见他都说认输了吗!一遍一遍不停的说!你们都聋了?还是你们把这名仙会当儿戏!” 他一出口,周围都安静下来,并不是被他说的静下来,而是被他周身盪出的内力所震,无人敢说。 “小子,还没到你在这里嚣张的时候,这边还没比完,你就跳上来,什么意思?” 老翁的话合着内力直充斐济而来,他无甚害怕的迎头而上,两方内力正面装上,轰然炸开,震的周围功力浅薄之人倒在地上,面露惊色。 第131页 “嗯?有意思。”那喝着酒的老翁拍了拍衣服,站起来,正准备从鼓上下来亲自会一会这个毛头小子,却听那抱着人的小子朗声道:“这位老先生!在下已经二十五出一出来了,那跟这边一比就可以了是吧?” 老翁摸摸鬍子,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他不顺着,只道:“话是没错,可这边儿的二十五人进一还未出结果,你进去,于理不合。” 斐济瞥了这里的十几人一眼,竟有几个受了伤的人受不住他的视线,匆匆下了比武台,还剩八九人。 他抬头郎声道:“那由我跟他们打,最后只进一人,岂不更好?” 老翁还未说好与不好,便听他继续道:“反正也无甚差别,与其等他们出一个人,浪费时间,倒不如现在一打,进一人!”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十分狂傲,那老翁皱眉思索一会儿,随即哈哈大笑出声,他道:“小子说的倒也不错!那你们便来吧!” 斐济沉下眼神看向周围,一双双带着兴奋与恐惧的眼睛看向他。 斐济十分清楚自己要胜了这些人不容易,这里的人比之他那边的,见过血,情绪全被挑拨起来,只怕是奋不顾身之人也有。 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江落青,耳边还有呢喃之声,他附耳过去,听到的却是微弱的声音。 “我认输,认输……出去,我要出去……” 斐济心里毫无预兆的一酸,他温声道:“没事儿了,师弟。” 他看了眼周围的人,用内力把江落青肩膀上的长剑截断,随后把人放在比武台台阶那里,斐济不能下台阶,下去他就算自己认输了,所以他只能先把江落青放在那里。 周围人沉默的看着他的所作所为,即没支持,也没阻止。 第九十九章 由微知着 几乎是毫无悬念的,斐济赢了。 他回头去看的时候,江落青已经不在比武台那里了。 江落青迷迷煳煳间,总觉得有人在他身边说着什么,对方的声音清冷干净,像是冬日里冷松上的积雪一般,带着清凉的味道,让他闷疼的地方也感觉不疼了一些。 他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日头高照,而他眼前正坐着一个眉目冰冷的青年,他的手腕也被对方捏在手里把脉,感觉挺舒服的。 江落青醒来没几眼,又陷入了昏睡。 直到晚上的时候,他才清醒过来。 他躺在床上,肩膀被裹住,他往旁边看去,就见一身雪白的青年垂头在灯火下看着书页泛黄的书籍,那认真的模样看的他有些愣。 感觉有人在看自己,鸩书抬头看过去,就跟那双满是好奇的眼睛对上了,那眼睛真是好看,里面跟含着他们医谷中最干净清甜的泉水一般,鸩书毫无由来的想。 他垂眼,仔仔细细的把正看到的地方折住,把书放在桌子上,这才空眼去看已经清醒过来的人,他干巴巴的道:“你醒了。” 江落青头昏脑胀,他眨了下眼睛,一滴泪就从眼角划过,他道:“你救了我?” 鸩书语气毫无波澜,“我只是医治了你而已。” 江落青嗓子干疼干疼的,他道:“师兄呢?” 鸩书沉默下来,他并不清楚这人嘴里的师兄是不是就是那个面上带笑,但满眼戾气的人。 他抬手倒了一杯温水,拿过去递给江落青。 江落青放在床上的手抬了抬,又落在床上,连茶杯边都没碰到,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眼这个医仙弟子,抿嘴哑声道:“谢谢,不过先放下吧,我等会儿喝。” 他身上明明没力气却说要等会儿喝,估计是不打算喝了。 鸩书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手中的杯子,又看了眼江落青放在床上有着细小许多细小伤口的手,他点点头。 江落青还因为这人真的打算把杯子放下去不给他喝水了,所以遗憾的舔了舔嘴唇,就闭上眼睛打算睡觉,结果却被一点动静惊动了。 睁开眼,就看到自己上面有人,那位还不甚自觉的瞥了他一眼,十分冷淡的目光,随即揽着他没受伤的那面肩膀坐起来。 把他安置在床栏上,靠在床栏上把水杯塞进他里,然后——砰!上好的白瓷杯落在地上摔碎了。 江落青对安静的不说话盯着他的鸩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 他内力用尽,有经过一场大战,这会儿能撑住做好都很好了,手上真的是没有力气。 好在鸩书也不是爱说话的人,并没对他表示什么,只是站起来又倒了杯水,然后把杯子自己拿着放在他嘴边。 江落青的嘴被杯沿压着,他抬眼瞧了瞧这个医仙弟子,见他没依旧一脸平静之后,就低头喝水了。 他这会儿真的很渴了。 他喝完对方又给他倒了一杯,就这样一直餵他喝了四杯水,才不再倒了。 跟仔细算过一样,江落青刚好喝了四杯之后就不太想喝了。 他好奇的看了眼这个医仙弟子,在对方看过来前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 斐济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师弟靠坐在床边,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而那个木头一样的鸩书正在一旁的灯火下看着自己的书,两个人毫无交流。 第132页 斐济眉头皱起,心疼的走过去。 江落青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来人是他,眼睛亮了亮,叫了声“师兄。” 一旁安静看书的鸩书闻言抬头一看,原来这个人的师兄,就是那个表里不一的人。 他把书拿着,见两人在说话,他看了眼外面天色,就回自己房了。 这时候他该休息了。 江落青听到关门声,眼神往门口飘了一下又移回来,他对斐济道:“师兄,这次是这位救了我?” 斐济皱着眉,有些郁促的点点头,即使不情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一手的医术的确是妙极。 那天他把众人打出比武台,成为了五十进一的唯一胜者,回过头的时候靠在比武台那里的江落青却早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一滩血迹。 当时他脑子真的都是空白的,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听不了声音了,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所幸他并没有被情绪控制住。 他竭力抑制住自己愤怒恐惧的发颤的手,顺着血迹寻过去,他在正厅后面的一个房间找到了他的师弟。 他就站在半开的窗户那里,沉默的看着那个人给自己心上人缝合伤口,一针针下去像是剜在他心上一样,疼的他止不住的攥紧拳头,指骨发白。 后来他实在不忍看里面的人那一身伤痕,转身离开,去找导致江落青变成这样的元兇了。 斐济看着江落青的脸,他认真道:“以后有事儿你就叫师兄,师兄跟你只有一墙之隔,你当时为什么不叫一声我?” 他这说法说的,配上那一脸人认真,看的江落青无奈又好笑,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难不成打不过还得叫长辈不成? 再说了,师兄在他隔壁打斗,若是他一出声,惹得师兄分心受伤,这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他道:“我这次忘记了。”他刚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涨疼,这会儿已经缓和很多了,更多的是汹涌而来的睡意,他露出一个淡笑道:“下次,下次的时候我一定叫师兄你来帮我。” 斐济皱着眉,道:“没有下次了。” 他语气坚定的重复道:“没有下次。” 江落青对于斐济这忽然展现出来的孩子气有些无奈,只能跟着他点头。 斐济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忽的道:“你知道这次害你变成这样的是谁吗?” 江落青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其实在上了比武台之后,他就察觉到有几个人真的在针对自己,而且下手都是朝着死穴来的,他跟这几个人来往间不小心见了血,这下想收回也没用了。 其余几人见自己人被江落青伤到,攻势纷纷越来越勐,血腥的拼杀影响了不少人,这才导致最后变成斐济群看到的那样。 第一百章 论好坏立场 论好坏立场 江落青在斐济的目光下沉默一会儿,开口道:“是谁?” “勒青。”斐济见江落青神色有些迷茫,开口提醒道:“就是第一天和你打的那小子。” 江落青想起来是谁了,他有些想不通的皱眉道:“这人,是给我不甘心,所以要找人报復我?” “是,也不是。”斐济目光冰冷的道:“这小子输了之后始终认为你对他没使出全力是看不起他,所以一直在联繫其他人,许白银,许待遇,让能进入最后一场的人一定要下功夫,怎么着也要逼出你的全部功力让他看看。” 斐济侧头对上江落青的目光,他神色稍微柔和,“只不过没想到你能撑下来,最后竟然见血,局势不受控制,他早早就跑了,我已经让人去追了。” 江落青想了想,道:“来这儿的人多少都有点背景,怎么会听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的话?” 斐济淡淡道:“的确是一个毛头小子,但他老子可不一般,他在的门派在一方地界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他老子又是这门派中的一位长老,自然有人有心巴结,不想巴结得,也不会去想得罪就是了。” “师兄。”江落青并不想他为自己牵扯上大麻烦,既然斐济都说是大门派,那自然是不会简单了,他们鹤山虽然有个闲云野鹤不理凡尘俗世的好名声,但门派上下几乎都是墙头草。 当然,这也可以说为识时务,求生欲强烈。 要不然也会在当初朝廷跟江湖交恶的时候收下江落青,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并没错,两方交恶,朝廷派出多年培养出来的特殊门人,江湖中人一对上便溃不成军,多少门派在那个时候被灭掉。 也就只有几个后起之秀,还未兴风作浪的门派和根基深沉,留下火苗的门派还有生还的余力,而在这其中,鹤山除了部分本就兇恶之徒被除,几乎说的上是毫髮无伤了。 而就现在而言,家中像是有意要抹消掉他的存在,鹤山对自己自然是要一视同仁的。 到时候若是斐济出事,估计鹤山会无动于衷,有可能的话甚至会主动把他们两个送出去。 江落青想到这些,他愣了一下,随即心里苦笑一声,他什么时候做事,竟然也是这么瞻前顾后了? 原来这就是孤立无援的感觉,真不太好。 “嗯?怎么了?” 斐济见他叫自己,却一直不开口,疑惑的看过去,就见他正在发呆。 第133页 江落青回过神他道:“没什么,就是我觉得这事儿那个勒青应该也没预料到,你别让人追他了,没必要。” 斐济皱眉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自己好心,他师弟却觉得没必要抓那个罪魁祸首,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看着江落青,看了一会儿才道:“没事,师兄我也是有分寸的,不会伤人。你放心。” 江落青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听他道:“师弟什么时候也这么妇人之仁了?” “不是妇人之仁。”江落青觉得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亲自动手宰了对方,他从来不是良善之人,敢碰他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可现在他不能和以前一样牵扯身边的人进来了。 毫无意义。 江落青这半年来对这些事情看开了很多,并不是十分执着,如果那个勒青现在在他面前,他的确会了结了对方的生命。 但勒青不在,而他也不想让斐济为他招惹上一个大势力,所以他才会说放过勒青这种话。 江落青打了个哈欠,他道:“我想睡一会儿。” 斐济起身避开他受伤的肩膀,把人安顿睡下之后,熄了灯出去了。 江落青听见关门的声音后睁开眼睛,他伤口刚才开始就在疼了,疼得他冒着冷汗,怕被斐济发现,多一个人为自己干着急,所以他才藉口要睡了把人打发走。 他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月光从窗户撒进来,落在地板上,有种凉意,带着深深的寂寞,缓缓四散在房间里。 江落青就躺着,终于迷迷煳煳有点睡意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他侧头看过去,只看见一袭白衣长衫,不是斐济,斐济更喜穿蓝青二色。 来人手中拿着一个烛台,也不点屋子里的灯,只拿着那个亮着的烛台靠近床边。 江落青抬眼看着来人,轻皱了下眉毛,他道:“鸩公子。” 鸩书“嗯”了一声,他坐在床边,慢吞吞拨开自己的医袋,他道:“是不是开始疼了?” 江落青道:“对,不过这种疼还可以接受。” 鸩书闻言,拿着瓷器的手顿了顿,他看着江落青,沉默两瞬道:“那,这止疼药你是不是不用吃了?” 他就那么问着,脸上的表情竟然十分认真。 江落青:“……”这有什么好问的?止疼药他当然要吃啊! 他勾唇一笑,看着鸩书道:“既然鸩公子好心半夜不睡拿过来,那我肯定是要吃的。” “没事,我就是顺路。”鸩书诚恳道:“你不用因为我而勉强自己。” 江落青:“……”他真的怀疑这个医仙弟子是不是在逗他玩儿了。 伤口还在作痛,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江落青无奈道:“这位大夫,你要是再不给止疼药,在下就要疼死了。” 这话一出,江落青总算吃到了药,咽下去,药效发作挺快,带着些微的助睡功效。 江落青微眯着眼睛,水色沾湿了他的眼睫,让他看东西都有些模煳,他轻声道:“麻烦你了,半夜送药。” 鸩书已经把东西收拾好打算往外面走了,闻言顿住脚步,他回头道:“没事,举手之劳。”他想了想,加了一句,“我是大夫,这是我该做的。” 不过他后面这句话倒是无人听见了,江落青自顾自说完话之后,就脑袋一歪,迷迷煳煳的睡着了,只勉强对他所说的“举手之劳”有点记忆,睡前还想着这人挺不错的,知道他半夜伤口会疼,为了一个陌生人,便半夜没睡,拿着药过来给人止疼。 第一百零一章 斐济心理 第二天江落青洗漱的时候,顺嘴就把这件事儿说给旁边正在看信件的斐济听了。 斐济当时捏着信的手就一紧,微微一动,那纸就透了个窟窿。他面上不在意的笑笑,只道:“你伤口疼怎的不告诉我?” 江落青若无其事的道:“也不是很疼,而且我是半夜被疼醒,那时候你已经睡了,我总不是扯着嗓子吼师兄你过来的不是?”他说着被自己这个说法逗笑,还笑了两声。 斐济道:“嗯,也是。”他看着自家心上人的侧身,一言不发,只眼神中带着默默的温柔。 不怎么疼的话怎么会疼醒?连骗人的话都不会说。 託了桃信的福,江落青身上一些细小的伤口这一晚上就好了个七七八八。身上只有几处大伤了,他行动略有不便,也不知是昨晚那颗药的原因,还是 桃信的作用,反正今天他的伤口并没有昨晚那么疼了。 他洗漱完吃了早饭,就出去熘达,出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就在比武台的大厅后面,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 他在前面走,斐济就摇着扇子跟在后面,江落青想看看这府中到底都是什么,总不可能都是这一排排的厢房才是。 他走过去,路上遇见几人,那几人对他皆是绕道而行。 江落青没多分心神在上面,他走出规规整整的方阵厢房,迎面就是绿意生辉,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细树隔着一臂距离种着,树叶茂密,风一吹就哗哗作响,像是绿林波涛,风在这些柔软的叶子中都划出了痕迹。 他在这林子前站了一会儿,这才往右边走过去,走了许久,回头一看,就看到了林子划出来的浅浅弧形。 第134页 这就是这个宅院的最边缘了,圆弧形的墙面,这些树就是贴着这个种的。 斐济在旁边道:“你是打算回去自己住的地方,还是先在那里继续住?” 江落青站定,他看了一眼被风吹动的树林,微眯着眼睛道:“问那个鸩书拿点药,回那个院子住吧,我住在那儿总觉得不舒服。” 斐济点点头,“我去问鸩公子拿药就好,你走了这么久,要不要歇一下?” 江落青闻言,一下把视线转回来,他笑道:“我也不是泥捏的,撞散一点,就全坏了。就是把这宅子走完我都没事。” 话是这么说,不过伤口的确是有些疼。 江落青脸色不变继续沿着墙走,他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他道:“对了,名仙会结束,是谁拔了头筹?” 斐济唇角一勾,他轻歪着头看江落青道:“你猜。”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道:“师兄怎的什么时候说话腔调成这样了?”他忍笑道:“跟个姑娘一样。” 说着故作惋惜的嘆了一口气,“可惜身高八尺,满身厚劲,虎背熊腰的,不太像姑娘。” 斐济施施然走到江落青面前,又转身看着他,他挑眉道:“虎背熊腰?我?” 恰逢清风徐来,佛起衣袍鬓髮,在葱浓绿意下,活脱脱一个温润公子,哪里来的虎背熊腰? 江落青憋不住,轻笑出声,他道:“那莫非师兄是承认这一番腔调是姑娘调了?” 他带着笑意的话语传过去,斐济愣了愣,低头淡淡一笑,不接他的话。 他想说如果说自己是姑娘,这人就能把他装进心里的话,也没什么。可他脑子还是清楚的,清楚的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要不然连好不容易恢復的师兄弟之情都会没了。 其实他偶尔看着江落青的侧脸,也会觉得他们现在挺可笑的。 他们明明谁都记得曾经发生的事儿,甚至有意避免亲密的接触,但其余地方又像是以前一样,亲密的毫无变化,掩耳盗铃,估计就是这样了。 可就只单单这样,斐济也不忍心毁去,他知道江落青对自己是有真的感情的,也真的对他好,只不过这感情,这好,都不是他想要的而已。 他也不能再要求太多了,他怕这次如果江落青再跑,自己回找不到他。 斐济也是有些清楚他在江落青心里的位置的,必然不轻,要不然不会在他强吻了他之后,江落青第一反应是自责,继而把责任推到桃信之上。 他有在心上人心里,分量不轻,这让他感觉很好很好,他以前会想这样也不错。 可最近接触越多,他越不能拿这种话忽悠自己了。 他就是想跟这个人共度一生,有什么办法呢。 斐济目光深沉,里面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水,但这目光放在江落青身上时,却只剩了温柔。 斐济看着江落青被他看的略显不自在的神色,心底嘆了口气移开视线。还能怎么办呢,陪着吧,总有一天,总归会对他的存在习以为常的。 江落青见他撇开视线,悄悄松了一口气,斐济刚才的眼神,他真的多少有些吃不消。 安静下来,耳边只有树叶被吹动的“哗哗”声和轻微的脚步声。 江落青想起之前的问题,开口道:“对了师兄,这次名仙会到底是谁胜了?” 斐济无奈道:“是我。” 江落青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道:“恭喜师兄!” 斐济摇摇头,不太想去回想那天的事儿,他转开话题道:“对了,之前鸩书问过我什么时候召开名仙会结束的晚宴,我还没给他答覆。” 他看了眼江落青,又把视线挪回来,目不斜视道:“你觉得何时开好?” “我对这个不太清楚。”江落青道:“不过一般是获胜当天举办最合适,现在已经错过了。” “那明晚举办?”斐济道:“明晚你能来吗?” 江落青不自己把腰板往更直里伸了伸,他道:“我当然能去,师兄的酒宴,我不去可不像话。” 斐济失笑,摇摇头。他嘱咐道:“那就定在明日举办,你伤口未好,且注意着些,别碰酒和辛辣的食物,吃些清淡的就好……” “师兄好啰嗦。” “师兄是为你好,你且看看我说的哪一条不是为你身体着想?” 第一百零二章 救场 晚宴是在比武台侧厅举行的,侧厅十分大,放下十多张桌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次晚宴放进来的都是斐济认为不错的人,所以天色发黑,黄灯挂上去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 斐济受了几杯酒,笑着坐在江落青旁边,他们这一桌就是斐济,江落青,鸩书,老翁,还有那两位大汉。 几人都不是贪杯之人,所以偶尔吃口饭菜,多是在沉默,而斐济则多是在应付来给他敬酒的人。 江落青来的时候就用过饭菜,所以这会儿对着一桌子的美食还真有些有心无力,又被定了不能喝酒,只能在旁边坐着看这厅中人来人往了。 鸩书看起来胃口好像也不好,并不多吃。江落青看他吃的多是素菜,就凑过去道:“你怎么不吃些大鱼大肉?” 第135页 鸩书闻言看了他一眼,平平淡淡的道:“肉,秽物也,对自身并无好处。”他说完看了眼四周,见江湖众人吃大鱼大肉吃的不亦乐乎,连老翁都在吃之后,抿了抿嘴,挽回了一下,“我从小吃素菜,习惯了。” 江落青自然看见他的眼神了,越大觉得这人有趣,他道:“你平日为何话如此少?” 鸩书吃饭一直被打断,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放下筷子回答了,他道:“不少。”顿了顿,道:“很多了。食不言寝不语。” 江落青被他说的一愣,随即一笑,看了一眼周围热火朝天的众人,又看了眼这个吃的文文雅雅的公子,脑子里转了一圈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不去打扰这人吃饭了。 斐济抽空看了眼身旁的人,见他终于安分了,这才分心去结识过来的人。 是饭菜用完的时候吧,江落青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因为周围大多数人趴下了,他去看斐济,就见斐济一手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道。 “不太舒服。”斐济道:“我出去透口气。” 江落青起身跟上,“我跟你一起。” 到了后门那里,斐济袖子一抬,两只虫子嗡嗡叫着从他袖筒里飞出去,隐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江落青没注意到这点,他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这才觉得好了一些,他侧头看斐济,刚想问他舒服些没,就见他脸色苍白髮青,那是灯火都遮掩不住的苍白。 他上前把斐济搀扶住,急急道:“师兄,我带你去找鸩公子!” 斐济靠在他身上,哑声道:“好。” 结果两人一进侧厅,却发现里面的人竟都是趴在桌上,神志清醒,脸色难看,无力行动一般! 江落青扶着斐济过去的时候,已经能感觉到斐济站立不稳,靠在他身上了,匆匆一瞥,就看见他额头上满是汗珠。 扶着人坐下,目光在人群中找了一下,这才看到了在隔壁桌蹲着给人把脉的鸩书,他两步上前道:“鸩公子” 鸩书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做了一个止住的手势,他道:“你师兄和这里其他人都一样,是中毒了。” 他声音四平八稳,拳拳在握的样子也多少影响到江落青,让他没那么急了。 江落青知道把脉的时候需要集中精神,所以不去说话打扰鸩书,只回到斐济身边守着,顺便帮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鸩书把完脉站起来,走到老翁身边,摊开一套针道:“我先给您扎两针试试?” 正盘腿坐在地上的老翁勐地睁开眼睛,他看了眼鸩书,点点头。 斐济这会儿也睁着眼睛,可他体内的毒来势汹汹措不及防,这会儿他只能勉强抵抗,压根分不出心神来关心外界。 江落青被鸩书镇定而随意的语气有些惊到,他衬着鸩书还没开始扎,于是问道:“你知道是什么毒了?怎么解?” “不知道。”鸩书把从火上过过得针拿稳转了转,他从肩膀开始入手扎,他道:“我正要试试怎么解。” 话里话外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江落青想不出一个医者怎么能说出这么轻佻到扰乱人心的话。 针扎进去了,江落青错开眼睛不去看。 他挪开视线,刚巧就看见了从正厅走进来的人。 那人身穿一袭黑衣,头戴斗笠,脸用黑色细纱蒙住,江落青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想不出那里眼熟了。 那人手上拿着长剑,青色的剑鞘,上面是棱形的花纹,在灯火下落出轮廓分明的痕迹。 江落青皱眉道:“来者何人?” 斗笠抬起,江落青看见了一双眼睛那人并未理他,只抬脚往侧厅走。 江落青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个想法一出,只见那个黑衣人长剑出鞘,一剑下去,血溅三尺。 那被剑刺穿身体之人颤了颤,彻底没了生息。 周围清醒的人看着这一暮,神色各有不同。 江落青脸色一变,袖中短剑出手,右手手上他左手持短剑,抬手就朝黑衣人攻过去。 “你敌不过我。”黑衣人低沉的声音从斗笠中传出来,他道:“我可以放你一马,只要你告诉我名仙会这次的丹药在那儿。” 江落青皱眉狠狠刺过去,他道:“你莫不是还要把这儿的人都赶尽杀绝不是?” 黑衣人没说话,只与他动手间招式越发凌厉。 碰——!短剑被击落在地,江落青就地一躺,狼狈的躲过朝他袭来的长剑。 这一番动作下来,他银色的衣衫上渗出了星星血迹,他的伤口裂开了。 凌厉的长剑毫不迟疑的紧追上来,江落青咬牙,手中紧捏着木凳腿,想拼尽全力斗一斗。 叮——!长剑被挑开,一道窈窕的背影挡在他前面。 “快闪开!” 是斐思若的声音。 江落青眼睛一亮,随即暗下来,他匆忙起身退出战圈,他这时候凑上去,完全就是给斐思若添麻烦。 江落青皱眉退到鸩书身边,他皱着眉头观察前面的战局。 斐思若虽说是有些手脚功夫,尤其是轻功,但是这在这些江湖人中可以说是并不出彩。 第136页 刚才交手下来江落青大概能摸出这黑衣人的实力,斐思若绝不是对手。 果然,她渐渐落到下风,要看就要支撑不住,忽而凌空一鞭抽在那黑衣人的背上,愣是把他抽的动作都停了停。 “最讨厌你们这些打女人的人了!” 第一百零三章 龟毛 话音落地,一位红衣姑娘慢吞吞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青年。那红衣姑娘正是江落青见过两次的圆脸姑娘,一身火红的衣裳,身后跟着一位没见过的青年。 圆脸姑娘也没不依不饶,见黑衣人停了手,便道:“我们人多势众,你打不过,走吧。” 黑衣人捏紧手中的长剑微微一转,他低声道:“我要这次名仙会的丹药。” 圆脸姑娘神色变得有些鄙夷,她道:“要丹药你自己当初夺去不就行了,这里也没几个江湖上顶顶厉害的人物,你当初不夺,这时候却用下毒这种下作手段妄图拿到东西,你想的可真是好啊。” 黑衣人并未被她激怒,他斗笠动了动,好像在透过那层黑纱观察着众人,看到斐思若时他目光停了停,随即挪开。 他沉声道:“在座各位想必也不想徒添伤亡,告诉我丹药在哪!” 周围无人应声,鸩书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扎针。 江落青看见那个跟在圆脸女孩身后的男人随手从宴席上提了一壶酒,他倒在手中的酒杯里凑近看了看,又闻了闻,和圆脸姑娘对视一眼嗤笑出声。 他手腕一甩,那盛着酒的酒杯就被甩出去,朝着黑衣人急射而去! 黑衣人也不抬手接,直接长剑一刺,那酒就倾倒在了一旁一个趴在桌子上的人脸上,那人被酒倒的眼睛脸上都湿了,像是痛极一样狠狠抖了抖,眼睛飞去发红,不停的淌着泪。 江落青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转眼又见那黑衣人提剑杀了一人。 圆脸姑娘脸色一沉,也不多话,手中长鞭直奔着黑衣人的脖颈而去! 那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长鞭袭来,身形一动,便挪出几步开外,他运起轻功,手中挥剑刺下去,这侧厅中,便又少了一条人名。 江落青看不下去,拾起刚才打斗中飞出去的短剑,他运起自己所剩无几的内力,短剑顺着力道飞出手去,朝着黑衣人的背心而去。 风被割破的声音,黑衣人敏锐的转身拿剑一挡,却只挡住了半面,胸膛被短剑斜着划破,痕迹不深。 这时,一旁长鞭长剑毫不停歇的朝他袭来,教他根本没空杀人。 江落青观察着局势,他后退两步站在斐济面前把他挡住,以防万一有人打斗中不小心伤到不能动弹的斐济。 “您好些了吗?”旁边下好针的鸩书压低声音问话,一点没被不远处的刀光剑影所影响到。 盘腿坐在地上运功的老翁睁开眼睛,他道:“好些了。” 他这话一出,旁边打斗的声音便小了一些。 最终旁边站着的那男子也出了手,三人围攻之下,那黑衣人终究不敌,捂着受伤的地方转身就逃,临走之时趁其余人高度防备,便一袖子甩出了十几枚发黑的飞镖,被斐思若几人解决掉几个,剩下的全都没进了坐在侧厅门口那里的人的身体中。 剩下几位没中毒之人看到这一幕纷纷皱了眉头,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老翁闭上眼睛,他专心致志的运着功,忽的浑身一震,嘴角一动,一口浓黑的鲜血从口中出来掉在地上。站在一旁的人露出担忧的表情,只有鸩书见他这样,点点头道:“好了。” 江落青听他说好了,就知道是在说这毒治好了。他在鸩书身旁开口道:“能不能劳烦鸩公子先给我师兄看看?他比其他人毒发都要早些,我这实在是有些有忧心。” 鸩书点点头道:“他先毒发最快,本就该先给他医治的。”言罢,抬手下针。 针下好以后,斐济总算有了点力气,他坐端正抬手运功。 江落青旁边站着刚刚走过来的斐思若,上次匆匆分离还挺尴尬的,江落青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唿,不过斐思若倒是挺坦然,她对江落青点点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江落青道:“斐表姐你今天怎么忽然过来了?” 斐思若道:“我是追着他来的。” 江落青一惊,斐思若一直追的人不就是那个携着新郎离开的黑衣青年?刚才那个就是那黑衣青年? 他视线挪到斐思若身后,看着那一男一女两人,道:“那这两位是?” 斐思若提到这个,面上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她道:“这两位帮过我大忙!” 她侧身介绍,“这位姑娘古道热肠,帮了我不少忙,名叫月上,使得一手好长鞭。” “这位公子是月上的同门师兄,名叫秋瑟。” 她对这位公子了解并不多,所以只单单说了两句。 江落青对那二人点点头,道:“在下姓江,名落青。” 伸手不打笑脸人,月上虽然对江落青这个桃信之主热络不起来,但也不会给他脸色看,毕竟之后还要把人带回去,如果关系太差估计就只有动手把人绑回去了,到时候肯定会更麻烦。 她点点头,眉心坠着的铃铛叮铃作响,“月上。” 第137页 秋瑟一笑,细细的眼睛顿时就快没了,他报了自己名字,站在旁边打量着江落青这人。 江落青被他看的不舒服,总感觉这人在算计他一样,他脚步稍挪,借着斐思若帮自己挡了挡。 斐思若觉得有人在看她,回头一看,就见那位公子正看着她,对上她的视线还冲她微微一笑,脸上有些发烫,她点点头挪开视线。 月上自然注意到这几人的动作,她警告的看了眼秋瑟,对方却对她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 干脆撇过脸不再去看。 鸩书起完针,斐济沉着气运功,忽的周身内力一停,他不急不忙的拿出两个帕子捂在嘴上,毒血全被他吐在了帕子上,他把帕子一收,干干净净的,毫无老翁那般狼狈的模样。 在自家师弟面前,刚才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就算了毕竟他那时候实在动不了,现在能动了,自然是不能再狼狈了,要不然这些样子都放在他眼里,他以前塑造的形象就全没了。 他这么想,江落青和他的想法却全然不同,他看着斐济收起的帕子,憋笑想,自家师兄什么时候这么龟毛了,真不知是跟谁学的。 第一百零四章 思考 晚宴出了这种事情,只能匆匆收场,斐思若几人再怎么说也帮上忙了,肯定不能让他们半夜里再出庄子,只能先匆忙的安置在了北边的厢房里。 江落青和斐济则给鸩书打着下手,一直忙到天色将明,这才算是把其他人救下来了。 而那几个早就死透的人,则被侍从小心的收拾了肢体整理了衣冠,告知了他们在场熟悉的好友之后,就匆匆入葬了,毕竟现在天气还是秋老虎,尸体不宜久放,只能先下葬再说。 下葬时是第二日天色半黑不白之时,鸩书一行人都去了,江落青与斐济也跟上,到场的人并不多,来的多是这些死去之人的熟人好友。 沉默的竖起一块块石碑,自有人去拿着长剑刻出字迹来。 江落青轻皱着眉看着远方,这里是山脚下一个有着坡度的平原,地势处阴向阳,是个不错的地方。 这里不远处便是繁茂的树林,树林正对面往上,是拔地而起的石山,山上也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山风躺过,偶尔露出几块嶙峋怪石又被遮住。 江落青看着高山,斐济看着他。忽的,只听他道:“师兄,其实我以前的时候就想过一个问题,一直断断续续的想,想到了现在。”他的目光落在斐济温和的面上,“这世上有鬼神吗?” 他的眼神迷茫,像是迷路的孩子一样。风吹起他鬓角的散发,凌乱的发打在脸颊上,跟抚摸一样。 斐济道:“我以为你在当年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这个问题了。” “未曾。”江落青道:“只是那人是恶人,我便杀了。” 斐济轻声道:“那如何才是恶人呢?” 江落青想了想,道:“杀人之人,作恶之人,欺人之人。” 斐济无奈的看着自家师弟,他道:“杀人之人为何是恶人,为何该杀?” “因为他们杀人了,一命抵一命。” 斐济看着他,“那多少人葬身我们剑下,莫非我们也该一死了之?” 江落青不说话了。 “算了。”斐济摇摇头,“我怎么跟你扯到这个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杀该杀之人便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大夫出世救人,剑客仗剑问尽天下不平事,政客高居庙堂顺民安,将军统领万人保家国,你何须想那么多呢?” 江落青“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斐济明白自己这一番话还没点通这人,他嘆了口气,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默默陪他站着不说话。 众人弄完事宜,便回了那大宅之中,这次的事儿十分危险,要是当时没有人来助力,他们一屋子人估计就躺那儿了,说不定还会成为武林中一桩悬案。 众人恢復过来之后自然一个个都不愿就这样罢休,纷纷扬言要报復回去。 而斐济老翁,还有斐思若这个意外而来的知情人,都已经进了大厅中去商量议事。 江落青不想去凑热闹,于是没进去听他们都慷慨激昂,而是绕到了大厅后面,穿过那一排厢房推开门出去,却见满院撒满了阳光。 这后院用青石板铺平,靠近院墙的地方种着花花树树,余出一抹清凉,微风吹过,佛起正坐在树下仔细碾药的人白色的衣角。 江落青走过去,他也不介意地上不干净,靠着树就席地而坐,鸩书就在他旁边磨着药,江落青在他旁边,他连眼神都没挪一下。 最后是江落青开的口,他道:“你怎么在这儿待着?” 鸩书十分简介的回答道:“碾药。” 又没话说了,江落青要问的其实是他为什么不在里面跟那些人商讨,但看他木木冷冷的样子,估计又是答不对问了,所以他干脆没开口。 又坐了一会儿,风不吹了,唿吸间都是热气,并不是多舒服。 江落青也不打算回屋子去,现在回屋子就等同于进蒸笼,屋子里连冰都没有,想不热那就得去泡在水里。 可哪儿有水给他泡? 江落青眯着眼睛道:“对了,鸩公子,你是为何学医?” 第138页 鸩书碾药的动作停了停,他想了一下,手上继续碾药,嘴里道:“因为我师傅是大夫,所以我学医。” 江落青以为他说到这里又没话了,所以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儿。 “不过,我还挺喜欢别人在我手底下活过来的样子的,有人因我而活,是种很不错的感觉。”鸩书转头去看身旁的人,“你为什么学剑?” 江落青没说话,他能感觉到鸩书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意识到他好像睡着了,鸩书就不说话了,他耳边能听到的碾药声,也比之前低了许多许多。 江落青嘴角勾了勾,他轻了咳一声道:“我我父母说,我小时候是被赤水中人行侠仗义之时旧的。” 他抬头看着上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上面有个东西一闪而过,也许是有鸟雀吧。 他语气平淡的道:“他们也许是要我知恩吧,一直对我说着这些事儿,我也就一直记着了,后来长大一些,识字了,就看画本,画本上的世界可真是好啊,行侠仗义,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我就觉得好啊,就怎么着也要去学武,去江湖。” “赤水是找不到的,但鹤山闲云野鹤功夫不差,那里就成了我的去处。然后一年年下来,我手上攒了不知多少条人命,多到我自己都麻木了。” 鸩书认真听他说话,手上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下来,他等了等,见江落青不继续说话,于是就开口道:“你不高兴自己手上沾了人命?” “可侠客剑客的存在,不就是杀人取命的吗?”鸩书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带着理所当然,并不认为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江落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笑出声,他道:“可不是所有剑客,所有侠士都是手下会有人名的,他们进退有度,行事带着君子之风,皆是武林中人的广为流传的人物。” “可那还能算是侠士剑客吗?”鸩书认真道:“你刚才也说了,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如果连杀一个人都要想一想对不对,这还算快意吗?” 第一百零五章 给你凉凉 鸩书看着自己手下的药粉道:“就像我作为大夫必然会救人一样,你们手持长剑也必然会杀人,只要所杀之人,你觉得他们该死,对得起自己就好了。” 他道:“就像我行医救人,只救自己有兴趣之人,不想救的,我是如何都不会救的。” 江落青看着鸩书一脸平静的说出这种话,他彻底愣住,想了想,竟然觉得这么冷冷淡淡的大夫说的不错。 他打趣的看着鸩书道:“那你怎么会救我?昨天还救了那么多人。” 鸩书手上继续碾药,他道:“我觉得你能被众人围攻之下还能活到别人来救你,很有意思。所以就把你从比武台上拉下来,救了,反正也不怎么麻烦。” “至于昨天晚上我对这个毒药有点兴趣,所以多救了几个人,观察了一下这毒的特性,打算试试看能不能做出解药。” 江落青道:“你不是已经找到救人的办法了?金针刺穴” 鸩书回头看了他一眼,“太麻烦了,我的时间不是往这上面浪费的。” 江落青失笑,耳边是“咯噔咯噔”的碾药声,鸩书随手从身旁的药篮中抓了几个药材扔进去,然后继续“咯噔咯噔”。 江落青看着他的动作,轻轻歪了下头道:“这不会就是你在制作的解药吧?” 鸩书“嗯”了一声。 江落青不说话了,就坐在他旁边儿看着,看他一下下终于把药粉磨细,然后从一旁的几个竹筒中抽了一个,里面是有些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江落青有点嘴馋,他道:“这个是什么?” 鸩书道:“蜂蜜,还有我们医谷的泉水,两个混合出来的。” 江落青还以为鸩书要弄丹药的话,肯定得架起铜炉在里面滚一滚,然后出来就是外面药铺里卖的的那种滚圆的丹药了。 毕竟丹药丹药,总是要用炉鼎滚一滚的。 只见鸩书用竹板把药粉弄的十分匀称之后,往里面倒了竹筒里的东西,倒的不多,他把药合在一块,江落青看着他十分简单粗暴的拿出一部分放在手心里,然后轻轻搓揉,手放开之后就是一个圆润的药丸了。 他把药丸放进准备好的瓷器中,捏了药继续打算揉下一个。 “你这这药算是好了?”江落青问。 鸩书点点头。 江落青没把不用在丹炉里过一过吗的话话问出来,他看了好几眼这个团状的药,开口道:“这药,药效如何。” 鸩书道:“不清楚。”他动作快速的把手上的药丸好装进瓷瓶里,他收拾着手上的东西,漫不经心的开口,“等下次有人中毒就可以试试了。” 他说的跟吃饭一样简单。 鸩书收拾好东西,把他们都放在一个大竹篮里面,抱着竹篮站起来往外面走。 江落青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没意思,他刚巧也有件事儿想跟鸩书商量一下,就起身拍了拍身上,然后跟上去了。 二人渐行渐远,树下没了人,过了好一会儿,一条长鞭从树上垂下来,两条腿从树上伸下来,穿着红衣的月上坐在树干上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第139页 秋瑟刚才已经人模人样的混进大厅里去听那些人商量对策了,装的跟个人似的。 月上嘴角微微勾起,似讽非讽,这人跟在她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竟然还没分出来她要找的到底是谁。 锁信那群人,还真是一年比一年废物了。 不过照这个桃信之主这么说,她把自己身份来意说出来,到时行事估计更为方便。 江落青跟着鸩书进了简易的药房,鸩书整理药房,他就凑在旁边没话找话,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事儿怎么开口。 他想着鸩书的医术很好啊,能不能帮他看看斐烟戚给他下的蛊虫出去之后他身上有没有斐济跟他说的那么严重的后遗症,如果有的话能不能治好。 最好的话……如果能把桃信也压制下去,或者彻底遮住就好了。 不过鸩书已经救过他一次,他本来就欠了鸩书,这会儿如果再提,也未免太不好,不识趣了。 鸩书伸手要拿一个药材,江落青抢先拿了递给他,鸩书沉默的看着他,最终接过药材说了声“谢谢”,江落青摆摆手刚想说“不用谢”,就见鸩书把东西放在旁边,自己伸手再拿了一样跟他刚才拿的那个形色很相似的药材开始掰碎。 原来自己递给他的是用不上的,江落青抿了抿嘴,有些尴尬。 鸩书把手上的东西弄完,这才倒了两杯清茶,一杯递给江落青,一杯自己拿在手里暖手。 他有寒症,小时候在外面冻出来的毛病。那时候还小,后来想治好都治不好了,连他师傅都对他这个毛病颇为无奈,不过所幸连年治下来,最起码他的身体不会因此而变得十分虚弱,只是偶尔要变天之时,手脚会格外冰凉而已。 江落青接过茶杯,指尖被烫红,他道了声谢,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被桃信改的十分娇嫩的皮肤这会儿开始作妖了。 白皙的手没问题,但只见开始泛红髮疼了,江落青不自觉的搓了搓手指。 这个小动作刚好被鸩书看到了,他轻声问道:“茶水太烫了?” 江落青摇头道:“没有,刚才指尖有点痒。” “是吗。”鸩书把手上的茶杯放下,他伸手过去,把那几根泛红的手指拢在自己手心里握住。 江落青一愣,手指碰到的皮肤是温凉的,很舒服,不过没一会儿,上面的温度就没了,只剩冰凉。 他动了下手,想把手拿出来,即使鸩书十分无害,但这个姿势还和接触,还是让他觉得不舒服。 鸩书顺着他的意思松开手,他看着江落青道:“还疼吗?” 江落青一愣,带着别人身上凉意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他道:“你刚才是?” 鸩书又把自己的那杯茶拿好,他平淡的道:“我从小体凉,体温比常人低一些,你手指被烫了,我帮你冰一下。” 他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看着江落青微微皱眉道:“师傅没告诉过我男男授受不亲” 江落青嘴角抽了抽。 第一百零六章 又见蛊 “的确没有男男授受不亲。”江落青无奈的道:“不过你突然这一下,有点被惊到。” 鸩书“嗯”了一声表示明白,他道:“以后不会了。” 他说的这么认真,表现的这么简单,江落青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两人沉默的站着,直到鸩书把手里的茶喝完,手上有了些温度,他才开口道:“你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江落青刚想说没有,但又说不出来,这事儿对他还挺重要的,他真想让鸩书给他看看。 他不说话,鸩书也就不说,沉默的站在旁边儿看他。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身上曾经被下过蛊,以后可能武功没有进展,所以想让你帮我看看有没有的治。” 鸩书点点头,伸出手把他的手拿过来,手指搭上经脉,凝神仔细查探。 手腕上触感微凉,江落青手指都僵硬着,不敢多动一下,就怕影响了结果。 没过一会儿鸩书就把他的手松开了,他看着江落青道:“问题不大,开点药养一两年就行了。” 江落青松了口气,总算露出一个笑,虽说要养一两年,但是能好就行。 “对了,你身体里,还有什么病吗?”鸩书神色带着好奇的看着他。 江落青一愣,“病?”他想起自己身上的桃信,神色严肃起来,他道:“鸩公子知道这是什么问题吗?” 鸩书把茶杯拿在手里摩挲,他沉思良久,开口道:“有什么东西,正在嗯削弱你身体的康泰。这是很危险的,就像是精气神在不停的流失一样,到了一个点之后,你的身体会垮掉,就算你有武功撑着,但到时候身体会虚弱很多。” 江落青抿嘴沉默,他两只手重叠在一块,一片柔软的跟皮肤差不多的面泥被他拿在手里掉在,手背上鲜红的颜色露出来,他抬手,脸上的面泥被撕掉,眼角的皮肤被暴露出来,有点凉,他眨了下眼睛,红痣在那里显得烁烁生辉。 不过这些在别人看来足矣令人迷惑的样子放在鸩书眼里,只是平常而已,他连目光都没变一下。 只是看着江落青道:“怎么?” 江落青嘴唇有点干,他舔了一下,“这个是桃信,我是今年的桃信之主。”他见鸩书还是有点疑惑的样子,于是跟他普及了一下桃信的意思。 第140页 鸩书点点头,“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把这个藏起来,还是帮你把它解决掉。” 江落青唿出一口气,他道:“我记得你刚才说,有什么正在削弱的身体,会不会就是桃信?” “也不是没有可能。”鸩书道:“我对这东西知之甚少,你且给我仔细说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有点放光,明显是比较感兴趣的意思。 江落青心里觉着有希望,便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体会过的东西说出来。 “你是说,第三月的时候,这个桃信会稳定下来?”鸩书微微蹙眉,他抬了抬下巴让江落青继续。 “对,然后我发现其他没提到的一点就是桃信除了修改肤质容貌,人的感觉也会被它修改。”江落青有些难言的尴尬,他道:“以前我是很能忍疼的,就像你给我的那杯茶,要是以前的我拿,面不改色都能往下喝,但现在光拿一下就成这样了。” 鸩书略微沉吟,忽的抬头道:“怎么越听,越感觉你身上的像蛊虫?” 他看着江落青道:“你说得了桃信之人,会让多数人为之倾倒?” 江落青越发尴尬了,他点点头。鸩书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道:“能不能把你的胳膊借我一下,那个有红痣的。” 怎么听起来感觉要让自己断臂一样,江落青知道他应该是想到什么了,所以毫不犹豫的就抬起手递过去。 鸩书动作也是十分干脆利落,他一把抓住江落青的胳膊,微微俯身,手上用了点力气把伸的笔直的胳膊抬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江落青看到他的动作,差点手上用力直接把人甩开,不过及时反应过来,控制住自己的胳膊没动。 鸩书没过多久就放开他的胳膊,他皱着眉头看江落青道:“你薰香吗?” “不。”江落青下意识摇了下头。 鸩书露出一脸瞭然的表情,他对江落青道:“你闻闻你手上,胳膊上的味道。” 江落青依言去闻,却什么都没闻到,他茫然的道:“没味道” 鸩书轻皱了下眉,他的表情在这短短时间里多了很多,他道:“是我疏忽了。”他从一旁晒干的草药里翻找,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一枚铜刀一样的树叶,长的十分奇怪。 他递过去道:“你闻闻这个,然后再闻自己手腕。” 江落青接过闻了一会儿,感觉鼻子灵敏通畅了很多。他抬手闻自己的手腕,一股十分奇特的味道钻进鼻腔里。 他愣了一下,道:“这是什么味道?感觉好像,挺不错的。” 鸩书十分冷静的道:“这是百味花的味道,有轻微的致幻,还有让人上瘾的功效,除了百味花,里面还有几样东西我猜不出来。不过基本可以断定,你身上的这桃信是蛊。” 他看着江落青的眼睛道:“这蛊的寿命有一年,一年过去之后就死在你们身体里了。而你说的那个被加福的桃林,应该就是他们往蛊的地方了。” 江落青头一次感觉有一个大夫能这么靠谱,他道:“那,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会是他,这是多少任桃信之主都想问的话,他们因为这东西,命运直接彻底改变,有的的确是好的,但同样,有的却是因为桃信而陷入万劫不復之地。 他这短短半年里遇见的事真的太多了。 他这一问可以说是十分忧郁了,可惜鸩书并不懂这种怅然,不过他这会儿心情好,所以并不介意回答对方这个根本无意义的问题,他道:“也许是运起的问题。” 江落青一噎,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鸩书重新恢復面无表情的样子,被他这么一打岔,心情倒是松了一些。 是蛊虫就好,斐烟戚给他下的蛊,不是都已经死了吗?所以这个桃信,有不是没有可能提早死掉。 第一百零七章 大厅议事 “可这魔人一人提剑单枪匹马的闯进来,我们也没什么证据证明他是魔教中人,贸然联合众人打上去,怕是不妥。” 两鬓染霜面目方正的中年人沉声开口,刚才还有些许嘈杂的声音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斐济坐在下首,大厅里来了许多其他门派里的人,人多到坐不下,于是各自站在了自家门派后面,自成一派。 而斐济想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开,却被众人以不妥,客随主便的话给压在了位子上。 上首坐着的还是老翁,他漫不经心的垂着松弛的眼皮,安静的听这些人汇在一块儿的人,一言不发。 那开口的中年人是往年牵头办名仙会的人,今年虽然名仙会不在他手上办了,但他对这个的关注一点没少。 打听到出了事儿之后立马让人把消息传去了各门各派,于是这一场几十人谋划的復仇,就这么变成了几对大势力的面对面。 斐思若站在斐济斜后方嘴张了张又闭上,她神色有些欲言又止,但并未被其他正在思索的门派长老看到,反而是在一旁无所事事的秋瑟看到了,他不知道站哪儿,干脆也就跟着站在斐济身后了。 斐济身后这会儿皆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他们也十分随意,有人席地而坐,有人给自己找地方坐,没有其他人身后的人那般规矩,但也自成方圆。 第141页 秋瑟站的离斐思若近,自然也就看到了她的欲言又止,他露出一个笑容,正待说什么,却见端正坐着的斐济忽然侧头瞥了他们一眼。 秋瑟一愣,下意识后退一步。 的确是他们,把他也包括在里面了。 那目光冰冷的就跟淬了毒的刀子一般,让人不寒而慄。他侧头去看身旁的斐思若,却见她跟自己无甚不同,一样都是脸色发着白,很明显有些被吓到了。 斐思若的确是有些证据能证明自己曾经的心上人跟魔教有些牵扯的,不过这样一来就必须把斐家扯进来,她虽说是因为受不了斐家做的事和自己被摆弄的命运而趁机逃离斐家,但她终究是从那里长大的。 她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做好大义灭亲的准备,要不然她直接一纸状书越过小官递上去就是了。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斐济像是知道她所想一般,侧头递给她一个眼神,惊的斐思若一身冷汗。 斐济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警告她?是不是斐家所做的事情斐济都清楚?所以才会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看她。 联想起之前斐济对她的种种表现,斐思若更是觉得心中发凉。 若是斐济对她有一丝歹意防备,她恐怕早就被斐家的人抓回去处置了,甚至有可能,性命都会没了。 斐济开口道:“此事说来也是他们谨慎,竟然从头到尾只有一人露面行事,还连脸都遮着。” 他并未说哪方对错,但这话却引得一些人点头,看了他两眼,颇觉此子不错,不过他却是不再往下说了。 鹤山此次没人过来,斐济便代表了鹤山,而鹤山又一向都是不管俗世,说出这种不偏不倚毫无轻重的话并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这鹤山新一辈的年轻人一身气势倒是不错,坐在这么多长辈前辈面前也毫无怯场。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趋势呈两面倒的意思。 一面比较年长的长老并不想在自己垂暮之年,打算退了的时候闹出什么大事儿,他们主和,嘴里说的是为天下苍生,说江湖中腥风血雨,届时又该有不知道无辜姓名丧生剑下了。 年轻一辈,经歷过昨晚的事儿深觉受辱的一个散修开了口,他在斐济身后坐着,引来了众人视线。 那是个穿着白衫的青年,名苏焕,出身野路子的功夫,打法十分乱来,讲究的是险中取胜。他是与自家师兄一同过来的,他们师傅也是个泥腿子出生,当初去外地找人,恰逢遇见他们二人。 两人一个穿的白白净净从书堂刚回来,一个身上还带着泥,明显是从山上打了个滚下来,就这样两个小孩凑在了一块儿。 他们师傅觉得有意思,就去了他们家里,把人都收下带走了。 二人从小一块想大,这次也是有他师兄护着,他才没事儿的,本以为过了这次,修为进境,又认识了江湖上的豪杰朋友,他们之后在江湖中也能闯出一片名堂。 结果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以如此可笑的姿势被人暗算,他的师兄甚至为此丢了性命! 本便是怒火中烧,他按耐住自己怒火不去朝同样被坑害的鸩书身上,只把目光集中在兇手上。 结果之前谈的好好的,没想到这些人一来,莫名其妙的就扯到了江湖大派,扯到了生死安危,只杀一人而已,这么冠冕堂皇的做什么? 他愤然开口道:“我们只不过要杀一人而已,这也有错?那人昨夜闯进来,我师兄无法动弹,硬生生被趁机杀害。”他说到这里,眼眶发红,眉目间阴沉的仿佛要滴下血。 他道:“他杀我们几人,我们只杀他一人而已,又有什么错了?”他站起来扫了一眼那些名门正派中人,形单影只的道:“现在连人都没找到,你们就这般扯出魔教大旗,打算不打了?” 对面众人视线皆放在他身上,苏焕冷道:“照你们这么说,若对面是谋害江湖多年的魔教,我们岂不是更要动手才是?!若是让别人知道我们对上魔教不战而退,岂不笑掉大牙!笑我正道中无一有胆之人!” 他此话说完,众人看他的目光就想在看死人了。 斐济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他垂着眼,本是不欲开口,不过 他抬首道:“我觉得这少侠所言不错,不过杀一人报仇而已,没必要牵扯整个江湖,我们又不是存心搅乱一潭清水,只是想报个仇而已,这次的事儿实在是有些难看了。” 他忽然开口,众人实在有些措不及防,就看着他没说话。 之前还被各门派压住的散修这会儿总算是有了归宿,他们站起来,站在了斐济身后。 那几位长老被小子嘲讽一通,面色微变,看他的神色有如在看死人一般。 两方对立,局势一触即发。 第一百零八章 生疑 坐在斐济对面的中年人看着这群人一言不发的对峙,忽的开口道:“这次名仙会的主持者呢,怎么不见那位医仙大弟子?” 沉默的坐在上首的老翁掀了掀眼皮,慢吞吞的道:“在后院晒药。” 端的是十分悠闲了,那中年人面色不改,还贊了声此人沉稳,他道:“既然是名仙会出的事儿,自然也要那位出来决定一下,我们再怎么说,也毕竟是匆忙敢来的外人,不知道那位是什么意思。” 他这话一出,就让在场众位门派长老心中不悦了,不过不是对他不悦,而是对那还未出现的医仙弟子心声不满。 第142页 毕竟他们千里迢迢赶过来争论许久,最后却要一个毛头小子来给他们做决定,岂不贻笑大方? 老翁不说话了,他垂着眼,跟睡着了一般。 斐济开口道:“不若去把鸩公子请过来?让他代我们想想也并无不可。” 他又恢復了一开始的样子,谁也不帮,置身事外,偶尔插两句不咸不淡的话。 他的主意被在场的人同意,纷纷附和着他。对于他身后的散修来说,鸩书过来的话情况并不会坏,因为一开始就是他默许了众人在大厅里议事决定怎么报復回去。 而对于其他门派而言,一能结交鸩书,二来鸩书的确是这次名仙会发起人,他过来主持大局,也没什么有疑虑的地方。 “我去叫鸩公子。”一直观察全局,默不作声的秋瑟忽然站出来,说完转身就走。他总算知道月上为什么不肯过来听听了,听这些名门正派之人打机锋,真是无聊透顶。 他脚步轻快去了后院,见院子里没人,便运起轻功推门进药房了,结果刚一进去,就见鸩书背对着他,伸手摸着那江公子的脸! 江落青察觉有人进来,心中一惊,勐地抬头就见跟那位红衣姑娘一块的人正皱眉看着他的脸。 他眼角的桃信还没来的及遮住! 措不及防下,两人齐齐僵住,只有鸩书一个泰然自若,依旧是那副冷面的模样。 他自然的放下刚才还在别人脸上摩挲的手,对还有些呆愣的秋瑟道:“什么事?” 他的嗓音也是冷的,秋瑟勐地回过神,神色幽深的看了眼江落青,他对鸩书道:“斐公子和其他人请你去大厅里一起商议。”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原本以为桃信是在那斐思若身上,没想到今年的桃信竟然会落在一个男人身上。月上那这人也不是没有脑子,瞒他瞒的挺久,一直跟着斐思若,让这个斐思若吸引自己视线,真是一手好算盘。 江落青脸色严肃的甚至有些刻板,这表情拿去给人上坟都不会有什么违和感,他站在鸩书稍后一点的地方没说话,已经暴露了,这会儿再遮的话,就显得他刻意了。 鸩书其实不太愿意去大厅,那里正在议事,而他最不擅长的便是唇枪舌战,他们自己商量好再告诉他就是了,结果怎么还非要把他拉进去。 鸩书皱着眉,他有点不舒心。 不过不舒心也不能怎样,他整理了一下袖子,抬脚要往外面走。 江落青没开口,就看着他们二人离开。等人走了他才唿出一口气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竟是有些累了。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回了自己现住的小院子,斐济还在大厅议事,他屋子的门关着,江落青回了自己屋子倒下就睡,这一觉睡的十分的长,错过了午饭时间,夕阳迟暮之时才醒过来。 刚醒来的时候思绪是十分混沌的,所以斐济推门进来他就看着,斐济给他端茶他就喝,给他餵点心的时候,江落青终于清醒了。 他抬手把递到嘴边的点心捏住道:“多谢师兄好意,我自己来吧。” 斐济见他清醒过来,心中略有遗憾,不过也不强求,松开手坐在一旁拿出长扇给自己扇风,清凉的风缓缓顾及到了一旁的江落青,十分舒服。 他慢吞吞的吃完点心道:“谈完了?” “嗯。”斐济看着他,淡淡的道:“赶过来的那些门派多数还是不同意进攻,少数服从多数,这样下来就只剩我们这边儿的散人愿意追上去了。” 他看着江落青,忽的抬手抹了一下他的嘴角,轻笑道:“多大了,吃东西还吃不干净?” 他的动作自然而亲昵,像兄长,又像情人,江落青愣了下,不知该作何应对,心里一直被压下去的恐慌翘了个头,他没滋没味的对斐济笑了下。 斐济正低头看着自己沾着点心碎末的手指,对于他的表情全无所知,他继续道:“后来决定是我们这儿的散人和鸩公子一块找那天的人报仇,至于昨天同样在侧厅的门派弟子,则被他们的长辈带回去了,估计是指望不上。” 江落青点点头,他看着斐济垂眼淡笑的样子,觉得两人之间仿佛瞬间有了不可逾越的洪沟。 他忽然想起自己远在京都的父母家人,他开口道:“师兄你…”一开口,他忽然想起来斐济的亲生母亲好像不是主母,他的亲生母亲在幼时早就去世了,而据说他父亲也在几年前去世。 “怎么?”斐济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你今天跟他们说了那么久,会不会影响你在那些门派里的”江落青还没说完,斐济就笑了。 他为江落青担心自己而心生愉悦,挺直的腰背放松一些靠在床尾,他道:“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他含笑看了眼江落青,“你不用担心,没事,我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江落青看着他这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笑,不知为何感觉心中发冷。 “师兄你们斐家做的到底是什么营生?”江落青有些艰涩的开口。 斐思若为何在那时候匆匆逃离锦州城,斐思若之前刚跟他们遇上之时说的话,在离开锦州城的路上遇见的押镖的齐娇一行人,她们押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引来别人觊觎? 而且,那个镖是压进了京城,被那么多人争抢的东西,进了京城。 第143页 第一百零九章 技高一筹 技高一筹 斐家旁系,危险,秦子义,齐娇,身份不明的追杀人,京都。 江落青想着想着,忽然像是被点通一般,他看着沉默不语的斐济道:“师兄师妹的订婚,是联姻吗?” 联姻,这种事情在京都,甚至繁华一些的地方十分常见,强强联手,变得更强。 江落青只是忽然想起来斐思若之前自责的说过的那些话,还有斐烟戚当天的表现,他记得,那个何莫羡是何记药铺的少当家,而何记药铺又是江湖普通人两处通吃,在各处都有开一两个分店。 这么一想,何记药铺倒是不得了啊 斐济看着江落青,他沉默一会儿才慢慢道:“你猜到了?” 江落青面色一变,失望的目光落在斐济身上,他想不通,斐烟戚和他们两个一块长大,作为师妹一直被护着,斐济怎么会把斐烟戚往那条路上推?这岂不是要毁了斐烟戚的后半生? 江落青道:“你怎么能让她去联姻?她不喜欢那个何莫羡吧,为何要她去?” 斐济露出一个呆愣的表情,他神色受伤的看着江落青道:“你觉得是我让她去的?” 江落青哑然。 斐济被他伤到了似的闭上眼睛,轻声道:“烟戚给你下蛊,我护着你,她为此与我决裂,后来不知道跟那何莫羡达成什么交易,两个人暗中联繫。” “家中主母几月前病逝,嫡长子在斐家主持大局,斐烟戚就是那时候回了斐家。” 江落青看着斐济的样子,心中生出愧疚,是他太过激动了,出口伤人。 斐济睁开眼睛看着江落青道:“我的存在对于斐家现在的家主始终是威胁,所以我并不能回主家去找斐烟戚,等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她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我那时候赶过去问烟戚是不是有难言之隐,用不用我帮忙,她拒绝我了,说她已经归顺在了家主手下,让我别白费力气了。呵,她竟然认为我去找她是为了拉拢她。”斐济的语气充满着对自己的嘲讽。 “师哥”江落青轻声开口。 斐济看他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愧疚,手指不自觉的搓着,这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嘴角微微耷拉,眉头轻皱的看着他,右嘴角时不时轻抿一下,这是在担心了。 江落青这是有九成信他了,心里缓缓松口气,他还是心里不舒服,怎么斐烟戚一有事儿就能想到他身上?虽然这事儿真是他一手牵线搭桥弄的没错,但这还真不是让人舒心的体验。 两分的真话掺着八分的假话说出来,把人给哄信了,心里这么想,他面上还是带着失望跟隐隐的愤怒。 他低声道:“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那时候我能做的都做了,但斐烟戚不愿意,她既不愿意接受我的救助,又不愿意订婚,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终究还是订婚了。最后她只跟我说了一件事儿,就是让我找你。” 江落青目光微动,心里是不断翻涌而起的自责。 师兄这么为他好,他怎么还能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疑心师兄?烟戚即是师兄的亲妹妹,又是他一块长大的师妹,他怎么能怀疑师兄推烟戚入火坑? 至于斐家做什么事,那是斐家现任家主在做,那人与斐济不合,这事江落青在幼时上山就知道,他还扬言要和斐济一块回去套麻袋打一顿那个嫡子,这两兄弟从小就有仇,他怎么能怀疑斐济会和这种人同流合污? 他师兄可是君子剑啊,温润如玉的公子啊,他怎么能用这种事情去揣摩师兄? 江落青低声道:“师兄” 斐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看着江落青,眉头紧皱道:“你怀疑我?每次都是这样,烟戚和我之间,你总第一时间第一反应是站在她那里,是难道因为她是女子吗?” 江落青张了张嘴,低低吐出一句,“她是我师妹。” “所以我就不是你师兄了吗?”斐济几近是痛心疾首的道:“我从小护着你,你护着她,你可曾想过我?” 心里的愧疚越发浓重,师兄以前从没跟他说过这些东西,也从没有用这种失望的眼神看过他。 江落青退无所退,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能低声道:“师兄。” 可惜他的师兄并不打算心软。 “你总是想不到我的。”斐济轻声道。 江落青难过的很,他想起了很多东西很多事情,他想起以前,忽然发现每次出事儿的时候,斐济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总是站在他面前替他挡着,就跟不会倒一样,他就像个兄长,又像是一座定了自己心神的山,一直默默在哪里。 危险时总是第一个出来,平静时温温和和的在后面站着,好像什么都击不夸一般。 所以他没想过,这么厉害的师兄,也会有需要,也会累。 他忽然身子前倾张开手把斐济抱进自己怀里,他低声道:“师兄,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质问你,我错了。” 江落青被秦子义抱过,那时候真的有种心安的感觉,所以他抱住了斐济,想让斐济也平静下来。 斐济被抱进一个充满着淡香的怀里,他彻底愣住了,身形就那么僵住,跟快木头一样。 第144页 慢慢反应过来,却是心都快要化了,他嘆了口气,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总能叫我心软,伤你一下都捨不得了。”所以只能伤自己。 江落青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外之音,环着他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斐济被抱了好一会儿,享受的差不多了,怕人反应过来,就先自己推开他的肩膀,两人拉开聚集。 江落青眼睛亮亮的看着斐济,道:“师兄,你这会儿好些了吗?” 斐济失笑道:“要被你气死了。” 他把手放在江落青还未束髮的头上,轻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语气跟长辈一样。 江落青愣了下道:“我已经长大了。” 的确,他在很多时候,只要没有那些他放在心里的人出现,那他就是可以独挡一方的侠客,杀人行事都是干脆利落。 斐济不提这个话题,他道:“你也快到束髮的时候了吧?” 第一百一十章 分 江落青听他提起这个,神色淡淡道:“我不是早就束髮了吗?” 斐济道:“不一样。”他神色期待又怀念,“到时候让家中长辈,或者德高望重之人给你束髮,你就算是真的长大了,不管是礼法上,还是自身,你那时候就是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到时候他也就可以不是有所顾忌,就可以出手了。 他们这边儿两人说着话,鸩书那边也是在做着打算。 “实不相瞒。”鸩书看着眼前一行或坐或站,但皆掩盖不住愤怒的人,他道:“我本次下山本来也是打算请武林中人对魔教做出整改的,不过现在看起来,有的门派并不是很愿意帮忙。” 大厅中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鸩书想了想,板着一张冷的参杂冰雪的脸,认真道:“你们要攻上魔教,我支持,不过我本身并无武艺傍身,能做的也就只有治病救人,你们若是不嫌带上我麻烦,那也算我一个吧。” 苏焕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鸩书,他刚才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话,仗义执言,再加上丧了亲友,所以这会儿在这群里已经隐隐有了一分地位。 他看着鸩书,沉默良久才道:“您是医仙大弟子,跟着我们去,路上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怕是不妥。” 他的话说的十分直白,但同样也把一些还想着带鸩书一同去,路上好给他们治伤的人点醒。他们自己到时都不能保证活着回来,要是医仙大弟子不小心折在他们手上,那可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众人稍稍冷静下来,鸩书想了想道:“你在担心我路上不小心被人杀了,到时候你们不好跟我师傅交代,是吗?” 感情这位看起来冷漠不占凡尘烟火,说起话来也是不迂迴,比他这个混了一段时间江湖的人都直白,苏焕嘴角轻抽,点点头。 鸩书想起他下山时候师傅的表情,还有嘴里的话。“你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那就别回来了。” 回不去,这就是不要他了。鸩书仔细的想了想,对这群犹豫的侠士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就算有事也不会牵连到别人,如果真的因此死了,回不了医谷的话,葬在医谷外面也算不错。 苏焕听了他这话,再看看他那笃定的表情,恍然大悟,原来是有后手。估计医谷是派了人暗中保护了,要不然这人估计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他想通了,就送了口,对于这位医术高超的人十分欢迎。而鸩书,则以为苏焕懂了自己的意思,估计是被他一个大夫也要强自跟上去的做法感动了,所以同意他了。 两方各自想着自己的,没一会儿就谈好了。 最后决定好是明天出发,分两路人马,一路引开注意,在魔教分布捣乱放火。一路则趁机朝着魔教老窝前进,他们的想法是扮成魔教里侍奉的侍卫,在里面藏一段时间,尽量获取信任,然后联繫另一路山下的人马里应外合攻上来。 追一个人太慢了,他们直接挑了魔教这个大目标。 鸩书点头说好,分了两路,他在上魔教老窝的那路里面。 他气质过出众,不过幸好手艺不错,会自己调制面泥易容,把身上的那股气给压下去了。 众人约好第二日一早走,商量好了之后就散开了,有人特意来告诉斐济。 当时江落青正在吃饭,他听了这个事儿有些惊讶,因为他总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 五十多人想端掉一个盘旋多年的魔教?这也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不过他也不是泼人冷水的人,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对来人道了句“一路小心”,那人摆摆手,并未多放在心上。 斐济点点头,并未多表现什么。 吃完之后就离开了。 江落青坐在自己门前的树下面,天色发黑,树上被他挂了灯笼,暖光色的光,看起来十分漂亮。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正在仰头看灯笼,就没理。那脚步声停在他身边,一张脸从上而下的俯视他。 江落青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鸩公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明日要跟他们出发去关外魔教,所以想这会儿过来看看你身上的蛊,把一下脉,看能不能看出什么。” 鸩书负手而立道。 第145页 江落青皱了一下眉,他没想到鸩书一个大夫也要跟上去凑热闹,他道:“我一个该去的人都不去,魔教那么危险,就这几个人,你去干什么?” “自然是救人了。”鸩书对于这江落青感官还不错,所以多说了几句,“我这次出医谷,就是奉师命来把魔教散了的,务必不让它再为祸世人了。” 他伸出手道:“我给你把脉吧。” 江落青把手伸出去,他一只手捏住,语气平淡的说了声“放松”就把其余投入在了指尖。 过了一会儿,他把江落青的手放开道:“你知道清心香吗?” 江落青点头,“能够让人头脑清醒的香,不过用处不大。怎么?” 鸩书道:“平时闲来无事你给自己熏上一些,应该能抵一些百味花的功效,至于其他,还得我再想想。” 江落青点点头,道了谢。如果桃信是蛊,而得了桃信之人身上都有百味花的味道的话,那有些东西就很容易理解了。 百味花做成的药物薰香多是在青楼和赌馆出没,不过因为朝廷严加管制,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敢碰。 这东西上瘾又致幻,不是好东西,有点脑子的人不会碰。但百味花闻多了,上瘾啊,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桃信之主前仆后继,而且离不开了。 这并不是感情,而是身体,而是药物在作祟。 想通这个江落青舒心了一大截,抬脚把鸩书送出了院子,转身回了自己屋子里休息。 第二日一早众人收拾好东西,吃完饭菜就准备出发了。 而斐济正在跟众人告别。 他对领头的苏焕道:“苏兄,实在是不好意思,家中有事尚未解决,等收拾好了,我便追着你们过来!我师弟身上有伤,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师门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赤水 苏焕对此并没有多介意,他是败在斐济手下,后来又亲眼目睹了江落青那一场血战的人,对他们两个都是心怀敬意,闻言关切道:“江少侠伤的不轻,了要好生休养才是。” 斐济点头,二人又寒暄两句便分开了。 江落青坐在椅子上,刚才他趁着鸩书往过走,把人拉住问了下他们要走的路线,这才知道他们原是要往药谷去。 药谷是早些年被医谷陆陆续续逐出,或者自己跑出来的人组成的,里面的人喜怒不定,却有一手好医术,但这并不常用于救人,他们行事作风诡异,亦正亦邪,若是奉上他们想要的,他们便出手救人。 据传闻,药谷日日晚上都能传来惨叫之声,那是被抓去试药的药人的声音,药谷中的药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填出一个千人坑不是问题。 江落青知道鸩书他们的目的是去药谷之后有些惊讶,毕竟药谷跟医谷可是有着牵扯的,没想到一动手就是朝着药谷去的。 鸩书背着包袱随众人离开,而那老翁和两个壮汉却是留下了。 江落青和斐济用完午饭之后,接的人就到了。 江落青身上有伤,而斐济则是中毒刚好不久,两人都不能骑马,只能坐马车。马车十分普通,跟秦子义那般奢侈的马车一比,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他坐在上面被晃的昏昏欲睡,最后还真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就天色已黑,马车停在了附近的村庄那里借宿。 就这样走走停停,过了两日江落青实在受不了,在镇上买了两匹马,一人一匹,策马离开。 骑马比坐慢悠悠的马车快多了,又过了两日,他们便到了斐济此次的目的地,锦州城。 江落青并不知道斐济此次回锦州城是来干嘛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跟着斐济的脚步过来。 斐济的确是有些事情,他得做好两手准备,那些乌合之众的确不可能把屹立多年的药谷推翻,不过……若是药谷被推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推翻的话他可以趁机直接吞了药谷那些中心人才,不推的话就继续合作斐济看了眼身旁漫无目的江落青,心中有了决断。 江落青还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个温润公子一瞬间做下了让多少人血流成河的决定,他看了眼周围,他记得他当初得了桃信离开的时候,想的好像是再也不会回到这儿了。结果,这已经是第三次过来了。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江落青侧头问斐济,“你有事要忙吗?”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棕色短髮,头髮因为一路策马狂奔,所以只能用头布绑住,他们一路风尘僕僕的过来,神色都有些疲惫,不过即使这样,他侧头看斐济的时候,阳光落在他脸上,脸上短短的绒毛在阳光下变成了金色,狐狸眼睛往上一勾,稍稍一看,干净的眼睛就能把别人的魂都勾过去。 斐济唿吸轻轻一窒,片刻后缓过来,他道:“先洗漱一下吧。” 两人刚才已经找好了客栈,马都放好了,这会儿上楼洗漱。 要弄垮屹立这么久的药谷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还得八方和力,以利诱,以威逼。 斐济的确很忙,而且这些事情得避开江落青,不能把他在师弟那里塑造的人给毁了,所以他并没有陪多久,匆匆就离开了。 江落青吃完午饭,短剑塞进袖筒里,就往桃林去了,他想去桃林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鸩书说的养蛊,或者说是,放蛊的地方。 第146页 他顺着记忆里模煳的记录走过去,在一块青石板上站定,四下看了一眼,却是郁郁葱葱的桃树叶,树叶有红有绿,还有淡黄色。 江落青站在被绿意包围的地方,有些灰心丧气。变化有点大,他找不到了。 于是捨弃了青石板路,他走上了干燥的泥土,拨开树叶往里走,走来走去,却都看不见自己想找的东西。 最终只能败兴而归,结果还未出桃林,他就被拦下了。 是那位叫做月上的姑娘,依旧是一身红衣,腰上一圈圈的缠着长鞭,她扫了一眼江落青,见他周围没人,于是露出一个淡笑,道:“我是赤水中人。” “赤水?”江落青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的后退半步,随即意识到赤水里的人可各各都是行侠仗义之人,于是放松下来,他道:“不知月女侠找我何事?” 月上也不拖泥带水,她道:“你是今年的桃信之主,你方便跟我去赤水一趟吗?” 江落青目光沉了沉,他面色不变,只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赤水?” 他悄悄在手中聚集内力,最近他的内力已经恢復八成了,月上的功夫他看过,这姑娘的并不下死手,对起来他可以压住。 月上记得江落青之前说过自己幼时被赤水中人救过,还意图拜入赤水的事儿,听他言语中有所推崇,只不知为什么这会儿知道她的身份后,这人反而有些戒备? 不过她也管不了这么多,她开门见山道:“每一年桃信之主几乎都要利用桃信蛊惑他人,而且近几年行事作风越来越狂放大胆,我们赤水近十几年开始追查管制桃信,今年你是桃信之主,自然得随我回去。” 她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硬,于是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怎样,只是让你在赤水待到下一任桃信之主出来之后就行了。” 江落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而且还是盯着赤水中人的身份,一时间愣了下,随即道:“你们这种做法,跟锁信门有什么大差别吗?” 月上轻皱了一下眉,她道:“自然是不同,我们不会迫害你们。” 江落青不知该怎么回答,反正他绝对不会跟过去被囚禁,他沉默三瞬,道:“能让我考虑一下吗?” 月上看着对面人略微苍白的脸色,终究是不习惯逼迫他人,点点就侧身让开了。 江落青脚步匆匆的离开,他回了客栈,推开门就见斐济穿着一身蓝袍坐在桌子旁边等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锁信门 斐济慢悠悠的刚把茶放到嘴边,房门就被“哗”的一声推开,他看着走进来的江落青,眉头轻皱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江落青面色发白,看见斐济的时候一路狂跳的心才慢慢放回原位,他这才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大了。 他回想一路过来时自己的心情,他现在明明可以敌过那个月姑娘了,为什么还要慌? 他对关切的看着他的斐济道:“不是大事,就是赤水人找了我。” “赤水?”斐济眉头轻皱,这几年赤水不是忙着找他们那个叛逃的分支一脉吗,怎么分的出空跑到这儿来了。 江落青道:“那个跟斐表姐走的近的月姑娘,就是赤水中人,她要我跟她去赤水,听话里的意思是想把我关一年,等下一任桃信之主出来之后,再把我放走。” 斐济眉头直接皱成了川字,他道:“她怎么知道你身上有桃信的?” 江落青想了下,想起那个忽然闯进来,又匆忙消失的秋瑟。他道:“你们在大厅议事的那天,我去找鸩公子帮我看身上的暗伤,顺便帮我看了看桃信,当时秋瑟忽然进来,没来得及遮掩。秋瑟跟月上看起来是同行的,而且听斐表姐的意思,他们还是师兄妹,所以应该是秋瑟告诉月上的。” 斐济点点头,他看了眼抬手喝茶江落青,嘆了口气道:“你该谨慎一点的。” 江落青点点头,脸上也有懊悔。 斐济这几天之内还不能离开锦州城,他对江落青道:“要不然我跟你睡一个房间?也免得你被抓走了我都不知道。” 这话题变得太快,江落青愣了一下才回绝道:“不用了,只她一个人,我对付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斐济也不强求,只暗道一声“可惜”,刚才看他进门的时候那么慌,还以为能趁着他慌神趁虚而入,结果没成功。 他让小二准备饭菜送上来,师兄弟两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了饭。 接下来几天倒是风平浪静,十月十三,也就是十月中旬的那天,斐济因为各方在锦州城汇集商议,所以没时间回客栈休息,因为这来的人开头都不小,他也不在自己的地盘上,所以只能调了一些看守客栈的人过来增加人手。 江落青这天的饭菜是一个人吃的,吃完他就坐在床上打坐,这已经是他这几天的常态了。 体内内力翻涌的感觉对他来说真的是十分不错的,他仔细用内力扩充着经脉。 吱—— 江落青睁开眼往门口一扫,那里有一道黑影,他皱眉斥道:“谁在外面?!” 他一出声,外面的人也不观望了,长刀出鞘,破门而入,转头往床上看去,上面却只有凌乱的被褥,桃信之主不见踪迹。 第147页 江落青眼中寒星点点,他手腕轻抖,袖中短剑出鞘,那声音惊动了下面的人抬头看过来,不过已经晚了。 短剑从嵴椎中刺下去,瞬间刺破了咽喉,血液被剑压着没喷出来,只能像溪流一样流入地板之中,把木头染红。 一击成功,江落青抬手把短剑扒出来,溅起的血染红了他的袖口。他转身拿了长剑和一直没怎么动过得包袱,匆匆穿了衣服,外面就传来了微不可查的脚步声。 江落青打开窗户,外面是一片灯火阑珊,他从窗户上飞跃而出,落在瓦片上踩碎了几欠黛瓦。 匆忙回头一看,只见两个手拿长剑,身穿皮甲的壮汉在窗户那里远远看着他,那银白的长剑上被灯火照出了血色。他们也不追,就看着他,那诡异的样子惊的人汗毛竖起。 也不是怕,就是那种好像你身后有无数陷阱敌人等着你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二侧传来凌厉的风声,他一侧头,就有东西擦着他的发梢狠狠的落在了身后的屋顶上,哐啷一声直接砸出一个大洞,脚下的屋子里传来惊叫声。 江落青不多停留,余光匆匆扫了一眼,就脚步加快,直接滑下了屋顶落在地上,他脚踏实地之后也没停下脚步,而是直接朝着街道上走去。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街上行人并不多,不足以给他掩护,而那些人也追上来了。 江落青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穿着统一皮甲的人正提着带血的剑追在他身后,若是遇见有挡路的百姓了,便一剑下去,那路就开了。 他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难看。 脚下步子一停,专门往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钻。 提着长刀追人的一行人从小巷子里追进去,一转又一转的,差点就把人跟丢了,最后还是人主动送到他们面前的。 江落青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行人,长剑一横,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 “杀你?”一个提着带血长刀的大汉怪笑道:“疼你都来不及呢,我们怎么捨得杀你?是吧?”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跟着笑出声,全然无刚才的剑拔弩张 。 江落青面色冷的如同结冰,他也不废话,脚下一踏,一手长剑出鞘,主动杀了上去。 那些刚才还嬉皮笑脸的人面色一变,神色阴狠的看着不自量力攻上来的人,打定注意给这任桃信之主点颜色看。 长剑封喉,江落青面不改色的手起头落,一颗颗头颅像被砍掉的瓜一般落在地上,脸上还维持着惊异的表情。 三个同伴的死亡给他们敲响了警钟,一个个下手都认真起来。 他们也是真的有些本事的,要不然也不会被锁信门收在旗下。 江落青又杀了两个人,下手越来越艰难,对方也有内力,以寡敌众,实在不划算,而且以防万一,就怕这些人还有后援。 思及此处,他佯做最后反抗,不顾一切的往前沖,把那些人冲出一个口子,他直接运起轻功,消失在了起伏的院墙上。 剩下五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对方明明看起来游刃有余,却还要逃脱,他们对视一眼,从绑手中拿出一个尖锐的长哨。 一声如同濒死般的鸟叫声从哨中传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亡 那哨声江落青也听见了,他第一反应是想跑去找斐济的,可他一抬脚,才恍然发现这几天斐济要去哪里,根本没跟他提过。 没时间让他多想,几个黑影在房舍上起起落落,江落青咬牙往桃林那里跑。 锦州城三面高墙在晚上就早早关上了城门,只有一处地方依山而立,没有城门。 桃源就在那山脚之下,同样的,怕有人翻山入城,那里驻扎着一个小军营。 江落青一边分析着局势一边快速的往那里跑过去,身后人的内力比他弱,所以就吊在他尾巴后面,不过这已经够致命的了。 江落青敢肯定,如果这时候停下来回头对剑,他必然要死在这里。所以他不能停,不能停。 一路运起轻功狂奔过去,有巡逻的士兵,江落青飞掠致军营之中,找了个靠近树林的营帐躲进去,里面空无一人,他用长剑微微挑来一条缝隙往外看过去。 只见刚才还明明暗暗的军营这会儿已经是灯火通明了,许多士兵手拿长刀,腰板笔直目光谨慎的盯着忽然闯进来的一行人。 江落青看那些人最初两方有些争执,甚至到了拔剑的地步,后来又拿出一个东西交换,说了一会儿,士兵们就给那一几个追杀他的人让开了一条道,不过即使让开了,视线依旧定在那些人身上不曾挪开。 江落青见那些人一个个进帐篷再出去,他目光一紧,对方已经快到他这儿了。轻轻用刀刃挑开帐篷,脚尖轻点,整个人悄无声息的跃进树林之中。 只不过那树林太过茂密,又无人进去,无路可走,一进去就碰到树枝树干,接着就是“沙沙”作响的树叶声。 这响动在这会儿几乎是无声的营地里显得十分刺耳,众人目光齐刷刷的放在树林上,下一刻,还不待士兵反应,便飞掠进了林中。 江落青在土地上跑,他刚才听到后面有响动,身后的那群人追上来了,他现在只能尽量把自己能制造出来的声音控制到最低,他可不想横尸在这里。 有脚步声靠近,江落青目光一凛,轻靠在一棵大树上,身后有脚步声。 第148页 他眯了下眼睛,胳膊抬起,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刀尖从身旁伸出来,江落青沉静的站在那里,没发出一点响动。 握着刀的人缓缓走出来,江落青胳膊一抬长刀便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上,手指一拨,银光一闪,锋利的长剑出鞘就带出了一串血珠,见血封喉。 一招便了解了一条命,江落青手心都是汗,他伸手接住掉下来的长刀,一手把死去的人揽住,把人轻放在草丛里靠着树,他把长刀放在尸体上,随即快速离开这里。 不过他今天的运气显然并不怎么好,江落青刚走出几步,就碰上了结伴而来的三个人。 他脸色凝重,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几人对峙,就在江落青打算出手的时候,对面的人出了声,“江公子,我们无意伤您,您是今年的桃信之主,按照规矩,您该跟我们回去。” 江落青闻言目光一变,他沉声道:“你们是赤水的人?” 那几人没否认,只劝说道:“江公子跟我们走吧,我们并不会伤害您。” 江落青并不想跟他们去,他拖延时间道:“可赤水不是向来是行侠仗义之人吗,你们之前在大街上对平民百姓肆意砍杀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锁信门的人。”旁边的另一人开口道:“我们自然跟他们不同。” 江落青觉得不对劲儿,他道:“可否让我考虑考虑?” 他这话一处,对面早就不耐烦的人彻底失了耐性,袖子一甩,一阵粉末就飘出来了。 江落青一惊,下意识屏住唿吸,但还是在措不及防之下吸入了一点。 与此同时,一条去灵蛇般的长鞭从黑暗中窜出,直朝着那三人的背上一鞭子抽下去,那三人被抽的踉跄两步。 江落青后退几步躲开那粉末的范围,就见那三人几乎直接是扑进了一团粉末之中,没一会儿就全都悄无声息的躺倒了。 树林中沙沙作响,一个编着辫子的圆脸姑娘拨开树丛,手提长鞭慢慢走出来,她一脸愤然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道:“冒充我赤水的人,真是厚颜无耻!” 江落青没接话,他看着月上,没接话。 月上说完正打算问江落青想好没,却听见树林中传来一串轻笑声,她眉头一皱,也不用招唿,黑暗中的人就自己走出来了。 秋瑟手里拿着长剑,他对月上笑了笑,又对目光警惕的江落青露出一个更大的微笑,这才道:“月师妹啊,既然江公子不想跟你去,你又何必勉强他呢?” 月上长鞭一甩,在空中抽出“啪”的一声,她冷声道:“少跟我套近乎,真当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你知道嘛,你早就知道了。但你还是没暴露出来,就逗我玩儿,真有意思啊。”秋瑟笑着说,下一秒他提着剑,面色一冷,脚下用力一蹬便朝着月上冲过去。 月上自然也不是吃醋的,长鞭直接侧抡过去。 二人新仇旧怨打的不可开交,这可便宜了江落青。他趁机稍稍的离开,打算翻山直接出锦州城,他往山上跑。 一路上树枝勾破衣裳,尖刺划破脸颊都没让他停下脚步,但他的步伐却越来越慢了。 江落青心里清楚是刚才吸进去的那点药粉起作用了,眼前的景色都有些模煳晕眩,终于又出了树林到了高地,他好像到了一个小坡那里,江落青脑子发懵,他要出城了,不用被追了。 一脚踩下去,却是踩了个空,腿一软,便掉下去了。 “抓紧我!” 有人扯他的胳膊,好疼,江落青闭上眼睛,彻底陷入了昏迷。 终于打完的两人匆匆找过来,就只看到了一个掉落悬崖绝壁的痕迹。 那里有一点痕迹,像是临死前最后挣扎,怎么都不愿意掉下去才会留下的痕迹。 月上不忍的皱了下眉毛,随即道了声“这样也好。”能有许多人免于桃信的祸害。 第一百一十四章 鸩书 最终二人皆从悬崖绝壁处离开,各自回去復命。 “砰!!”两道身影从高处坠落,狠狠砸在静静流淌的大河之上。 鸩书呛了两口水,幸好他识水性,稍稍一会儿恢復过来,就倾尽全力拽着昏迷过去的人往岸边游去,好不容易折腾上了岸,他赶紧回身给人做急救。 江落青难受的吐出两口水,稍微清醒了一瞬,连是谁救的他都没认出来,就再次昏过去了。 鸩书抹了一把脸坐在地上深深的嘆了一口气。 江落青醒来的时候天色刚明,那药粉他本来吸入就不多,又在水里泡了泡,药性没了个七七八八,所以第二天一早就醒来了。 他醒来的时候鸩书就缩着手脚坐在他旁边打瞌睡,脚边的火什么时候灭了都不知道,只还剩了零星明灭的火光。 他坐起来动手把火埋住,不让它灭,打算下次再用。 鸩书睡眠一向不深,听见声音就睁开要紧看着他弄火。 江落青回头刚好跟他的视线对他,手上动作顿了顿,“你醒了?”江落青道。 鸩书点点头,他揉了揉太阳穴,“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两人身上这会儿只有衣服,连点药材都没有,不舒服也没用。江落青并不想让别人担心,就说没有不舒服。 第149页 他打量了几眼鸩书,只见他身上衣服还算整洁,目光沉稳,面色平静。 他道:“你们不是去药谷了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鸩书看着远方慢慢升起的红日开口,“你不知道吗?这座山翻过去,再翻一座山,再拐个弯儿就是药谷了。” “那你这是?” 鸩书语气平静,他道:“我半路上发现群里有一个魔教中人,虽然她说改过自新,但我不信她。其他人和我意见相反,很信任那个人,我们闹掰了,两天前我察觉有人要对我动手,就连夜逃出来了。” 他语气平静,但这一番经歷可一点都不普通。 江落青听的咋舌,他道:“你是医仙弟子,他们竟然不信你反而去信一个魔教中人?” 顿了顿,道:“我觉得苏焕也不是会做出这种事儿的人。” 鸩书摇摇头,他简洁道:“苏焕他们几个碰上魔教中人一直冲在最前面,威信勇勐都有了,但在一次攻击的时候他们几个沖在最前面的受伤了。我给他们治伤,他们那种情况最起码得静养一个月才行。” 他说到这儿想起什么,看了眼江落青。 江落青忙道:“我有桃信在身,身上伤口癒合速度比普通人快,身上的伤几天前就好了。” 鸩书点点头,继续道:“苏焕他们不再沖在最前面,只能勉强保证不拖人后腿,那种情况下,自然有新的人出来领头。所以后来这种情况,是苏焕他们也没想到的,我出事儿并不怪他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就像是在说有一只虫子一样不值一提。 江落青诧异的看着他,按照鸩书这说法,如果他没提前发现有人意图对他不利那他早就坟头三块石了,这会儿竟然还能这么平静的说话,心真的是……很大。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大仁? 江落青道:“你这次救了我,以后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忙的。” 鸩书清冷的一双眼睛看着对面满身落着阳光的青年,那双狐狸眼睛里,满是赤诚和认真。他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点点头说了声好。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跟江落青一起跳下悬崖来着,鸩书当时抓着人抓捕上来,精疲力尽打算放手了。松手的时候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按照他最开始的那句话,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剎那间没稳住身形,他直接被带的跟这人一块儿掉下去了,幸好下面是条大河,要不然他就得葬送在这儿了。 不过看对方这样子,恐怕已经记不清自己把他拽下悬崖的事儿了,看他笑得人的心都暖洋洋的,鸩书不想追究这个事了。 两人起身开始往鸩书说的药谷方向走,江落青身上有一身功夫,即使袖中又有短剑,可以自保兼保护鸩书。 往药谷方向去是鸩书提出来的,江落青的建议是直接回锦州城。但鸩书帮过他已经不止一次了,所以最后是江落青妥协,两人往药谷那里开始翻山越岭。 江落青的包袱被掉在水里,在下流被几个石头堵住,里面的银票已经被全部泡烂掉了,他随手捏成一团仍在了岸边。包袱里还有一些金刀和银刀,两套衣服,他和鸩书一人一套烤干换上了。 中午的时候两人停下歇息,江落青捕了两条瘦鱼生了火烤着吃,吃完后就靠着树休息。 鸩书这一路过来话真的是十分的少,江落青侧头看着靠在在旁边闭目休息的鸩书道:“鸩书,你为什么非要去药谷?我知道你师傅给你定了任务,但你也没必要这么急,你真以为凭藉这几人,够你把已经存在几十年的药谷弄垮?” 之前他文文雅雅的叫鸩公子,鸩书就跟他说既然已经认识了,叫鸩公子见外。于是江落青就顺顺熘熘的开始直唿其名了。 鸩书抿了抿嘴,睁开眼睛看了眼好奇的看着他的江落青,把视线移开,他看着大腿旁的青草道:“时间不够。” “你师傅还给你规定了时间?”江落青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身形说不上柔弱,但也绝对称不上强壮的青年。 鸩书大概能猜出他眼神中的意思,他无奈的点头,只道:“规定了,所以我要早早把这一切结束。” 江落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让一个除了一身医术,其他什么都没有的人对上存在那么多年屹立不倒的药谷,真的可以说是送死了。 他嘆了口气,不对这个事情做什么评价。 中午准备启程的时候,鸩书给江落青把了一次脉,松手之后就问,“你是不是去了什么地方?” 江落青一愣,就听他道:“你体内的桃信,有点活跃。你的经脉,虚弱了很多。” 鸩书对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道:“按照之前的程度,你的经脉不该被浸透这么快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相处 江落青有些不太明白,他之前以为鸩书所说的桃信对他经脉的毁坏侵蚀是非常危险,而且还会影响他内力的。鸩书说侵入力度加大了,可他也没感觉到什么不适,内力也是照用不误。 他看着鸩书道:“可我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哪里疼。” 鸩书看着他眼里的惊讶,也不急,慢条斯理的道:“等你察觉哪里有问题,那就晚了。” 第150页 江落青一噎,垂眼,毕竟他不是大夫,所以还是不争,他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鸩书闻言把思绪从药材上拉回来,他一抬眼,就看到那个一直微抬的脑袋委委屈屈的低下去,没了侠士风范,眼睛不停的眨着,纤长浓黑的睫毛不停的扑扇,时不时露出下面好像永远动干净的泛着水迹的眼睛,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之前的冷漠清俊感,倒像是个孩子了。 江落青眼睛里进了只小虫子,这会儿拼命眨了好多下,这才把虫子眨出来了,这感觉真心不舒服,已经是秋天了,这些虫子在做最后反扑,他曲起食指揉了揉眼尾,又眨了两下,眼前的景象才清晰起来。 他对直勾勾看着他的鸩书道:“你有什么办法止住没?” 鸩书保守道:“暂时没有。”他看了眼这四周围重重叠叠的青山,安慰道:“这里虽说是险境,但草木长势都很不错,路上要是恰好能碰上对症的药草,我就给你治。” 他都这么说了,江落青自然也没什么好再说的,点点头,两人启程出发。 从大河边往上走,一直走到最上面那条小瀑布的地方,这才有了往山上走的路,两人入了山林。 进山之后,江落青才算真正清楚为什么这里会被称作险境了。 刚进入山林,在边缘的时候还算好的,等入了夜,真的是什么都防不胜防,各种虫子,野兽,悉悉索索的蛇,江落青都不想回忆第一天晚上什么都没准备他们是在林子里怎么度过的。 第二天两人伤痕累累,天亮了第一件事就是加快脚步,还有在路上找草药,能够防着那些细小蚊虫的草药。 幸而他们运起不错,中午的时候就找到了,那草药味道大,两人一人怀里揣了一堆,身上全是那种味道也不介意。 江落青手里拿着短剑走在前面,忽的手一抬,斜噼在了横在他们头上的树干上。 “吧嗒——”一小块东西掉在地上,鸩书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半圆形的肉块,上面有两根透明的獠牙,毒液在獠牙上半落不落的坠着。抬脚把那东西踢进一旁的草丛里,他跟在江落青身后继续走。 谁走前面这种事情,是江落青拍板决定的,他有武器又有内力,而鸩书在他眼里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大夫,在前面出什么事儿了就不好了。 鸩书不擅长与人争辩,所以也就没反驳他,只跟在他身后走,替他注意着周围。 江落青目光一转,就看到旁边有一小块空地,他看着前面开口,“旁边有休息的地方,要不要歇一歇?” 鸩书点点头,意识到他看不到,就开了口,“好。” 两人抬脚进了旁边的那一小块空地,江落青盘腿坐在地上,短剑被他放在身旁,他伸手接过鸩书递过来的果子咬了一口,这是他们今天早上发现的,这野果味道很不错,很甜,果肉里水分很多,而且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吃起来很不错。 两人分着把东西吃了,江落青看了一眼自己的短剑,玩笑似的道:“我这短剑现在也算是淬了毒了,各种毒都沾一点,我摸都不敢摸一下了。” 鸩书就在旁边吃着野果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这个江少侠好像越看越顺眼了。 两人这边在赶路,却不知另一边找人找的快把锦州城都翻过来了。 斐济神色阴沉的看着递上来的碎布块,他捏紧手指,寒声道:“你们从哪儿找到的?” 他记得江落青有一件衣服就是这种料子,这料子看起来普通,但摸起来可就不一样了,那是别人献上来的布,他特意让人拿去给江落青做衣服了。 “回主上,是在悬崖边找到的。”面容普通的影卫丝毫不知道自家主子波涛汹涌的心思,不解风情的打破侥倖。 斐济面色一僵,随即变得越发阴沉,全然不见平时的温和,他额角青筋蹦跳,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咬牙道:“悬崖下面是什么?” “是条河。”影卫道。 斐济松了口气,他道:“那下悬崖去找!找人,在下流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目光直直看向前方,影卫应了一声之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屋子里只剩他一人,过了许久,他才冷笑呢喃,“锁信门赤水呵” 江落青和鸩书休息好之后再次启程,今天到晚上的时候他们学乖了,提前找了一个空地生了火,他们怀里揣着味道十分大的草药,那些虫子声嘶力竭的叫着,但就是接近不了他们。 这天晚上他们并没有收到骚扰,到后半夜的时候江落青就有些困了,鸩书时不时偷看他两眼,自然也发现了他打哈欠时氤氲泪水的样子,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焰照亮了他眼底的水汽和疲惫。 鸩书忽的开口道:“你先睡吧,我看着火。” 江落青努力的眨了下眼睛,意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他轻轻甩了下脑袋道:“不用,你一个人看火不” “有药草没虫子敢过来。”鸩书打断他接下去的话,他站起来提着被树枝捆住的柴火走到江落青身边坐下,看着他略微诧异的样子道:“我坐在你旁边,等会儿要是有蛇或者野兽我就推醒你。” 鸩书看着江落青,眼睛里满是认真,“你昨天守了一晚上,就我一个人休息,今天你该休息一下了,要不然明天撑不下去。” 第151页 他这话说服了江落青,而且他真的很困,所以顺势而下,点点头蜷缩在地上睡着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医谷药谷 火堆燃烧着,火光明明灭灭,鸩书等到火快熄灭的时候才会添柴,最大限度的保存了木柴,他坐在那里,江落青就蜷缩在他旁边睡觉。 平稳的唿吸声传过来,鸩书没忍住侧头看过去,那是一个极其弱小的防护姿势,江落青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白到好似在发光的皮肤泛着淡粉色,这是睡的舒服时才会有的,水红色的唇紧闭着,他的唇有点干。 眼睛也紧闭着,眼皮下的眼珠偶尔无力的转动一下,像是在做什么梦境。 纤长的睫毛盖在眼睫上,眼尾被睫毛拉长,像是特意有人拿着黛石小心翼翼的画上去的一样,眼尾略微上翘,那里本该是有一个红痣的,只不过这会儿被和肤色相近的东西盖住了。 这面泥十分顽强,就连掉进瀑布下流巨大的冲击力都没能把它毁掉,当然,也有他护着江落青的缘故。 鸩书的目光停留在江落青水红色微微凸起的唇上,唇角向上,但并不名显,让人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满心的温暖安逸。 有细微的磨擦声响起,鸩书看过去,一条两指粗细,五彩斑斓的长蛇正在快速朝着他们游过来,就连药草也没阻止它靠近。 鸩书随手从柴堆里折了一根十分细的树枝,手腕一抖,那树枝就朝着长蛇激射而去,“呲”一声还没有火柴迸溅声音大的声响,那长蛇被树枝直接穿透了脑袋,看起来十分脆弱的树枝牢牢扎在地上,上面串着不停扭动的长蛇。 江落青这一觉睡得不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鸩书正在认认真真的埋着火种。 江落青嘴角一抽,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然后提着短剑走到周围手臂粗细的树枝那里挨个儿屈指敲过去,敲了一圈,终于找出来一个,他从树分叉的那里一短剑下去,一个手臂粗细,整个和他人差不多高的树枝就从树上落下来,这个树枝的分叉挺多,掉在地上还滚了两圈。 江落青背对着鸩书“咔咔砰砰”几声,随即拿着一节树枝走过来,然后拔出自己做的简易塞子,往里面弄灰和干草,当然还有火种。这树枝像竹筒一样,中间是空的,不过弄的地方并不大,他把里面填的满满的,塞上塞子,等到晚上的时候生火可以方便很多。 他把树枝递给鸩书,挑眉道:“你拿?” “好。”鸩书接过树枝,两人起身继续走,一天之后,他们站在了药谷范围内的土地上,这里并不像外界描述的那样虫蚁遍地满是毒物,反而山清水秀,各处种着草药和鲜花,连树都被修剪的十分规矩好看。 江落青踩在地上,土地被松软统一的绿草覆盖,这谢达官贵人家才会特意来种的草皮,被种满了整座山。 有只黑中带着宝石蓝的蝴蝶款款从眼前飞过,翅膀在空中划出柔软的弧度,落在远处的花上。 江落青看了眼鸩书,却见他一直平静的神色有了破绽,只见他皱着眉,走了两步,回头对自己道:“这里,好像是仿照医谷来的。” 江落青愣了下,仿照医谷?莫非是这些人还对医谷有怀念不成?不过据说也有人主动离开医谷,看起来倒是不像啊。 不过这些事并没那么重要,他看着在旁边低头拨弄草药的鸩书,开口道:“继续往上走吗?” 鸩书回过神,点头道:“走。” 两人在山上,动作愈发小心不留痕迹,挑着隐蔽的地方走。 这天晚上,两人因为在药谷地界之内,也不方便生火堆,要是把人引过来就不好了。 于是他们各自坐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落青用觉得身上又疲惫有有些酸疼,明明今天什么事儿都还没做来着,而且,他还感觉到冷了。 感觉冷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是多稀罕的事情,但对于从小习武长大的江落青来说,却是很少能体验到的,因为内力循环足够让他暖和起来,既方便练功,又暖身子。 江落青盘腿运行内力,片刻后面色稍显焦躁,他对旁边的鸩书道:“你给我把把脉。”话十分不客气,语气也是带着命令的意味。 鸩书并不在意他这种语气,抬手捏住他的手腕,就开始探脉搏。 黑暗中,江落青看不清对面人的脸色,手腕被放开,他握了握手,手指在手心的对比下,显得过于冰凉。 他急不可耐的道:“怎么样?” “你别急。”鸩书道:“你的内力还能用吧?” “能。”江落青喝着黑暗看着身旁的人,他夜视能力并不好,只能模煳看见对面人的轮廓。 他听到对面的人沉吟一声,才缓缓道:“寒气入体,再加上你经脉受损,内力暖不了身子很正常。这已经算是好的,要是运起不够好,寒气直接入了经脉骨头,估计人从那之后就体弱多病,废了。” “寒气入体?” 鸩书解释道:“我们两个从悬崖上掉下来,直接掉进河里,你之后昏迷的一段时间身上穿的都是湿衣服,后来我好不容易生起火,这才暖和起来了。” 江落青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不说话了,靠在树上,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难得的,鸩书挑了个话头,他道:“你是不是冷了?” 第152页 “嗯?没有。”江落青道:“鸩公子别担心,我可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的人。” 鸩书想起刚才摸到的手,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江落青的指尖,触手一片冰凉,已经快赶上他的手了,可指尖碰到的手腕又是一片暖意,他想了一会儿,没再纠缠这个问题。 江落青把短剑握在手里,以防等会儿忽然碰上别人,他这会儿睡不着,又无聊,于是开口跟鸩书闲扯。 他道:“对了,这次你过来,为什么那老翁和两个大汉没跟上来?” 鸩书被他的形容词逗笑,他道:“那位老先生和那两位大哥不是我的人,不跟上来才是对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心 “不是你的人?” 鸩书解释道:“我出了医谷之后,身上的银钱没多久就没了,后来那两位大哥中的一位身受重伤,刚好被我碰见,我医治好他,他们就跟着我了。后来因为没钱吃饭,看到一个告示,说是有人得了怪病,谁能治好就给银钱,我们就过去了。那个贴告示的人就是老先生,我治好他之后,他为了报答我就把他自己的院子借给我开名仙会了。” 听起来十分轻松简单,但里面的兇险也就只有鸩书自己清楚了。 当初碰到那两个大汉的时候他空有一身内力不知怎么用,竟差点被其中一人当做敌人给杀死,最后是他提出救人,才挽回一命。 而那位老先生真是脾气古怪的很,后来好不容易把人治好,这人才勉强出手教了他点功夫,最起码鸩书现在清楚怎么用自己这一身内力。 而且那老先生的病也不简单啊,不过这些没必要给江落青知道,反正他在对方眼里就是个文弱书生,被保护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江落青不知道他在响什么,远处有声音,他一动不动,眯着眼睛仔细捕捉这动静。 鸩书想说话,结果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江落青也不管他看不看的见,无声的摇摇头,继续侧耳听。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江落青短剑勐地出手,电光火石间“铛”的一声,悄无声息刺过来的长剑被他一剑挑开。 江落青一把拉着鸩书到他身后,他自己目光放在一片黑暗中,意图找到刚才那个偷袭之人。 细微的破空之声在耳侧传来,江落青手上用力把鸩书推出去,自己往前一倾,那剑就擦着他的后脑勺过去了。 江落青短剑“锵”的一声背着手横噼过去,长剑被打歪,他没给对面反应的机会,踩着诡异的步伐快速贴过去,短剑直接架在了那个黑影的脖子上,正准备一剑把人了解的时候,鸩书忽然出声,“苏兄?” 江落青动作一顿,手下人的身形一僵,随即开口,那声音被压低,有些激动,“鸩公子?!” “是我。”鸩书靠近过去,在黑暗里仔细看了会儿,这才确认没认错人,他拍了拍江落青还防备的架起短剑的胳膊,对苏焕道:“你不是应该已经到药谷了吗?” 苏焕嘆了一口气,道:“你走了之后发生了不少事,说来话长,不过这位是……江少侠?” 江落青被拍了肩膀,他后退两步放下短剑,不过并没把短剑收起来。 他在夜色里聚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苏焕有三步聚集远,很明显在防备对方。而鸩书却是毫不在意的跟苏焕站的跟近,一副信任的样子。 江落青听到苏焕认出自己,他朝对方点了下头道:“苏侠客。” 苏焕也挺诧异这两个凑在一起的人的,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看了眼远方,对身旁的鸩书道:“鸩公子,江少侠,我们在这附近有个休息的地方,你们先跟我来,再过不久药谷的药人就要出来巡逻了,到时候如果碰上就糟了。” 江落青跟鸩书刚来这里,对苏焕口中的药人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也不愿意正面撞上,两个人就跟了过去。 那地方的确隐蔽,是在一块石头旁有一条一人高的裂缝,郁郁葱葱的草长起来挡住了这个裂缝,苏焕带头进去,江落青拦住鸩书让他走在自己后面,旋即跟进去。 苏焕走到尽头把挡着光的帘子掀开,里面的火光就透出来了,众人走进去,帘子落下严严实实的遮住光。 江落青站在鸩书旁边,这里是一个洞穴,唿吸起来并不费力,他扫了眼洞穴里的男男女女,没说话,默不作声的观察周围情况。 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个洞穴一样,江落青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在墙壁上半人高的地方,其他地方还有几个洞口,像蚁穴一般,其他人对这些洞口也有防备,围成一团坐在中间,再分散出几个小团体,等苏焕回来,他们才一齐涌上来。 江落青能清晰的感觉到落在他们身上打量的视线,这些人里面,只有零星几个是他眼熟的。 他并不开腔,跟着鸩书随众人坐在了火堆旁边,然后交换消息。 火光腾升跃起,影子在苏焕脸上留下了狰狞的痕迹,他从眉骨到耳朵下有着一条蜈蚣般的伤疤,把他身上书生痕迹破坏的消失殆尽,他看了眼江落青,笑了一下道:“江公子不是应该在养伤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那种神色却骗不了人,他不信江落青。 江落青皱了下眉,身旁的鸩书替他开口,鸩书依旧是一脸冷淡,他道:“我离开之后有人追杀我,躲开之后刚好碰见江公子被人追杀,我跟他一起被逼下悬崖,好不容易活下来就往药谷来了。他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第153页 鸩书一开口,苏焕眼里的怀疑和隐约的敌对就没了,他点点头,嘆了一口气道:“鸩公子你被逼离开之后,我们跟那些人闹掰了,各自为政,后来干脆分成两路走。上药谷的时候,刚巧碰上炼骨派,镰派,药谷三大魔教聚首,巡查非常严密。走在我们前面的那一路人被发现了,最后死的死,被抓的抓,没剩下几个人。我们因为比较谨慎所以活下来了,一直在药谷下徘徊,这几天经常有人被送上药谷,能救我们就都给救了。” 苏焕说话的时候,江落青偶尔会把目光落在他身上,苏焕现在的气势全然和半月前不同了,江落青不知道经歷了什么会让一个人短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不过肯定不会像苏焕说的那么平静就好了。 江落青开口道:“你们现在,还打算攻药谷吗?”他看向围着火堆坐了一圈的人,大多数人对上他的视线都撇开了眼,只有少数人没撇开眼,那些眼睛里带着仇恨。 “当然要攻。”苏焕神色冰冷,他看了眼江落青道:“江少侠有所不知,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过度 他神色不悦,好像江落青说的话有多么不合时宜。江落青没再说话,苏焕这样子跟之前差的真的太多太多了。 耳边是这群人讨论如何利用这次魔教大规模聚集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的声音,这些人忘了自己被逼的狼狈躲藏在山洞中的事情,只一个比一个激动的诉说着自己届时要如何如何惩罚那些魔教中人,就像是得了癔症,江落青不欲去理会这些人,鸩书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只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听。 江落青身后传来一阵凉意,回头看过去就见一身穿黑色裙装头髮密密麻麻编成细小辫子的女人走进来,他看着这个面容妩媚的女子目光有一瞬间的迷惑,这个人有点眼熟。 “何姑娘”不等他想出在哪里见过这人,苏焕已经迎上去了。 周围坐着的人跟他一块站起来,鸩书和江落青对视一眼,没人动,江落青对压低声音对鸩书道“你认识吗?” 鸩书道“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魔教中人。”他嘆口气,并未特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没想到她现在跟在苏焕身边。”周围几人听到他的话皆是神色讪讪,与魔教中人为伍,还意图靠魔教中人当内应,这事儿并不怎么光彩,传出去之后怕是得被武林中人笑掉大牙不可。 就连平日里对那魔教女子马首是瞻的几个年轻人也没开口呛声鸩书,只低声说了句,“可救人的也是她。”说完之后就起身去接人。 江落青看了眼鸩书,嘴角幸灾乐祸的勾起。鸩书这才只是感嘆一句,并没说什么诋毁的言语就有人站出来给这女子说话,他都可以想像鸩书只跟他提过一次的,因为自己反对魔教女子的存在结果被针对到不得不离开时的场景了,那场面估计比自己当初想的严重多了。 鸩书接收到他的视线整个人都有些无奈,说实话,对于再次看见这女人,早在他之前认出苏焕的时候就猜到了,所以这会儿看见人他情绪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也就江落青这样子让他有点无奈。 “你看我做什么?”鸩书对江落青道。 江落青听他这么发问,嘴角一勾,调侃道:“没什么,就是鸩公子风神俊逸,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罢了。” 他这话脱口而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几日他一直和鸩书待在一块,最开始的那些生疏拘谨早就没了,多了份熟捻,所以什么话都很随意。而鸩书对于他这种表现也一直没说过什么,所以他也就一直这样了。 鸩书的头髮和江落青扎的一样,在山林里他们急着赶路,又没有什么心思去打理自己,能做到看起来干净还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喜净,头髮他们弄的格外统一,都是在身后用髮带绑起来。 偏生他们手艺还不精,所以中午重新绑过一次的头髮这时候已经有些松散了,髮丝滑下来,遮住鸩书发红的耳廓,没人发现异样,他还是那个冷着脸的医仙大弟子,对什么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江落青已经习惯他冷着脸了,对此并没做出什么大的表现。 那边在门口说话的人已经结束,来了火堆边,江落青看见那个何姑娘对鸩书点头,很平和的打了个招唿,鸩书淡淡的应了,两人中并没有他所想的剑拔弩张之势。 “这位不是江少侠吗”何姑娘眉眼弯弯,她善于揣测人心,这会儿见江落青面露迷茫,于是善解人意的开口提醒道:“我与你师兄斐济比过一场,我输了。” 江落青记起来她是谁了,他道“那场我看过,何姑娘轻功不俗。” “行走江湖之人轻功定然是要不错的,毕竟打不过就要跑,若是再跑不过,那可就好玩了。”何姑娘说着就顺势坐在江落青旁边,她这话说的有意思,跟江落青想的完全不是一种人。 有意无意地,何姑娘坐下来之后就跟江落青搭话,她说话有意思,江落青偶尔也应几声。鸩书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江落青转头就看到他这样,愣了下,凑过去道:“你怎么了?” 虽然平日鸩书话也不多,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江落青自己也说不上这样什么,他就是下意识觉得鸩书不高兴。也许是因为没人在他跟前,而自己这个跟他一路过来,说得上出生入死的同伴也跑去跟自己不喜的人说话,所以不高兴了? 第154页 江落青用自己略显幼稚的思维揣摩了一下鸩书,得出了自己猜的没错的结论,他不怎么搭理何姑娘了,偶尔偏头和鸩书说话,鸩书对他也不像对别的凑上来的人那么冷淡,他对江落青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有问必答,时不时还会自己主动开口跟江落青说话,两人中默契的形成一道屏障,而江落青对此并未察觉。 何姑娘察觉到江落青对自己的敷衍跟细微的不耐之后就不搭话了,她默默看着两人,正在慢吞吞说话的鸩书忽的把视线移到她身上,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跟刚才对江落青说话时眼里带着单单柔和无奈的人,像是两个人一样。 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何姑娘轻笑出声。江落青不知道说了什么,鸩书移开视线垂眼继续跟他说。 何姑娘嘴角的笑越发明显,其他人猜不透她在笑什么,苏焕道:“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何姑娘矜持的抚了下自己的鬓角,把落下来的辫子挽到耳后,一个小小的动作,不出意料的吸引了两三道目光,她自信一笑,道“不过是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罢了。” 她开口对江落青道“江少侠,我一路过来,听闻斐济正找你呢” 江落青一僵,道:“我知道了,多谢何姑娘告知。” 何姑娘嫣然一笑,“不用谢。” 第一百一十九章 筹划 江落青往鸩书那边坐了一下,他道“我师兄在找我。” 鸩书拨弄火堆的手停下来,他看了一眼江落青又收回目光,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开口让江落青留下来的欲望,同行这几天江落青跟他提过这个师兄,这个人在江落青这里可以说的上是亦师亦友的人,教过江落青很多事情也护过他很多次,斐济这个人对江落青很重要,所以鸩书很清楚江落青会做出什么选项。 可知道是知道,他并不太愿意就这么开口把人放走。 火堆“啪”的一声溅出星火,火星落到江落青脚边就停下了,并不是多稀罕的事,江落青却低头去看,看的很认真。鸩书看他这样,忽然就松了口,只不过语气干巴巴的,江落青并不在意这些。 鸩书道:“我跟他们汇合,这里没什么大事,你先回去给你师兄报平安吧。”江落青没说话,他脸上的纠结都快溢出来了。 鸩书冷淡的看他一眼,难得开了个玩笑,他道“怎么,捨不得我”江落青下定决心要走,听他这么说,点头道:“对。” 鸩书一愣,脸上泛起红云,竟是闹了个大红脸,那颜色在火堆旁都能看得见,江落青疑惑道:“是不是火堆太热了?你脸怎么这么红?” 鸩书闻言,脸更烫了,又尴尬又觉得羞耻,他甚至迁怒的觉得江落青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他沉默的一言不发,打起了冷战。 奈何江落青压根就没有打冷战的意识,见鸩书不回话,就觉得他是不舒服,所以也就不开口跟鸩书说话了,闭目养神,养了一会儿,身边鸩书的气息还在,这几天江落青差不多习惯了鸩书的气息,他往旁边靠了靠就睡过去了。 他是睡好了,鸩书僵在那里,肩膀上的人没靠住,正在渐渐往下滑,鸩书鬼使神差的伸手把人接住,入手是一具比他本身温暖很多的身体,怀里的人好像累极了一样,因为这动静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神色迷濛,还没看清楚眼前人是谁就再次陷入了昏睡。 鸩书僵硬的手慢慢放松,怕咯到怀里的人一样,他神色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心翼翼,手臂缓缓下沉,把臂弯里的人放在自己腿上让他睡得舒服些,不知有意无意,他揽着人的胳膊没松开。 他们两个人这姿势像是依偎在一起一样,周围或多或少的人都对他投来怪异打量的目光,鸩书一律不理。 锦州城。 斐济面前是摊开的几张银票,他手指点着血沉木雕花桌面,面色比前几日平缓一些,不过眉头还是皱着,银票上的小字已经看不清楚了,只有最上面的当铺名称可以看清楚。 半水青山当铺,当铺名字底下模模煳煳有一行字,只能看清楚京都二字。 “半水青山”斐济敲桌子的手停下来,眼里笑意一闪而逝,他道“还发现什么没有” “沿着河流往上走,我们发现了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一直追到药谷方向的时候停下了。”穿着粗布麻衣的手下恭敬道“我们怕打草惊蛇,万一被药谷的人发现,您的计划有可能暴露。” “你们会让他暴露吗”斐济反问。 “属下不知。”非常诚恳的回答。 斐济闭了闭眼睛,厌烦的表情一闪而逝,睁开眼,他又是那个处处算计运筹帷幄的斐家家主。 “你出去,让李老过来。”他道。 李老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进来见了礼就道“镰派的人已经有回覆了,现在在跟我们的人讨价还价。” “讨价还价?”斐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道:“医谷的消息递过去了吗?” 提起这个李老严苛紧抿的嘴角露出一丝淡笑,他道:“消息已经回来了,医仙对自己弟子被人围攻并且险些丧命的事情表示十分愤怒,差人捎了书信过来给几大门派,看样子是要护着自己徒弟了。” 第155页 斐济也笑,他语气平淡的道:“把药谷里的那些宝物,放些消息给这些门派,再派人过去药死他们几个人。” “到时候就不怕他们不出手了。” “主子英明,不过”李看皱了下眉,眉间早就形成的川字纹立刻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他谨慎道:“万一这些门派中,有人通风报信给药谷,或者说,他们捨不得药谷这么些年的药物支持,这该如何是好?” 斐济抬眼看着他忧国忧民的样子,也不烦,只道:“你觉得药谷和医谷,哪个好?”他看着李老微愣的神色,淡淡道:“或者说,医仙这个名头,不够大?” 李老抱拳,失笑道:“是我老煳涂了,我还说您怎么会多此一举给药谷递消息,原来是这样,妙啊,妙!” 斐济对于李老的推崇并不受用,他道:“既然交给你的事情处理完了,那你帮我准备一些东西。魔教三派现在都在药谷聚齐了是吧?” “是,镰派本来并不打算去,不过收到我们的消息后,就赶过去了。”李老回道。 “有点脑子。”斐济道:“你给我准备点东西,给我弄个身份,最好是黑切白的,我要上药谷,顺便带一个人。” “是。”李老一口应下。 斐济等人走到门口,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道:“把那个药谷消息和医谷来信的事儿交给令公子去处理吧,大致上按照我说的来就行,其他让他自己掂量着来。” 这是要给自己儿子一个机会了,李老眼睛一亮,之前他儿子一直被斐家嫡子往下压翻不了头,怀才不遇一直心中抑郁,没想到这新主子才上来没多久,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他儿子了。 眉间多年积攒下来的川字纹都散开了,李老沉稳的道了谢,看斐济的目光都平和信任了许多。 斐济等人走了,要笑不笑的勾了勾嘴角,形容讽刺。果然,是人就有弱点,连号称冷面阎王的李素心也是有弱点的,那弱点就是他自己的儿子。 第一百二十章 各方 京都,镇王临居府邸。 一顶粉色的轿子摇摇晃晃的从下人进出的小门里进去,正红色的小门关上,阻止了众多探子若有若无的目光。 “冒犯了。”秦子义亲自上前把轿子里的人扶出来,里面的人并不是如众人所想的穿着粉红衣裳满脸娇羞的侍妾,而是穿着一身短打面含煞气的一位女子,这女子看向他们家俊美的王爷时,眼里的杀气仿若能够化成实质,她并没让秦子义扶她,一手撩开帘子,她大阔步的走出去,噼头盖脸就道:“不知王爷找我什么事” 她这话用的虽是敬语,但语气可没多少敬意,这女子就是齐娇。 她被秦子义抢婚之后就蜷缩在西南整顿人马,尽最大的能力让自己手下的人对她的命令做到绝对服从,哪怕是错误的命令。 结果才练到一半的时候就接到了京城分部的来信,说是有人拿了她的信物上门要求她帮忙,这世上有她信物的人也就那几个,齐娇匆匆赶来京城,对上的却是这个抢了她的人,还恬不知耻的要她帮忙的秦子义,她哪里还会给好脸色 秦子义见她这样子,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干脆道:“那次路上我护着你进京,你答应我一件事儿的事儿,齐姑娘还记得吗?” 齐娇腮帮子紧绷,硬绷绷的道:“记得。” “还算数?” 齐娇毫不客气的直视他的眼睛,道:“我齐娇说话,对什么人都作数!” 秦子义点头,转身把齐娇带进去商议,要不是如今边关四处形势不容乐观,需要他坐手京都才能护住自己手下的人,他是不会动用齐娇这条线的,但他现在离不开京都。 而齐娇这人又跟大将军府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正好可以借用把手上的东西弄出去,再把外面的东西弄进来。 药谷。 江落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在鸩书腿上,鸩书的手还虚虚护着他,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双紧闭的眼睛,唿吸平稳,睡着了。 自己昨天晚上靠上鸩书的时候还是清醒一些的,但他以为鸩书让他靠一会儿就会挪开他了,所以就睡着了。结果现在这样是,他在人家腿上睡了一晚上? 有些尴尬的撑着身子坐起来,髮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长长的髮丝顺着他微弯的脖子落出一个半月般的弧度,他手撑着地,脖子微垂,脑袋往下看,浓密的睫毛正因为睏倦而扇合个不停。 何莫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她一愣,脑子里蓦然出现一个词“美人初醒图”,这个念头刚出就被她自己打消了,一个一点都不柔弱的男人,怎么会是美人初醒? 正想着,看过去,却见那昨天还冷冰冰的江少侠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明明没有雾气,何莫姑却总觉得他唿出了一团带着惑人心神的白雾。 哈欠打完,眼睛一眨,睫毛上就缀了几滴晶莹的泪水,觉得麻烦一样,他伸手去擦,在手上带出一串水痕。眼角微红,那样子跟被人欺负了,正在委屈一样。 何莫姑看的有些心烦意燥,她撇开眼,没忍住又挪回来,视线却被挡住了,刚才还斜靠在石壁上的鸩书已经醒了,坐的位置,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她的视线。 第156页 江落青刚醒来,鸩书后脚就跟着醒了。“我把你吵醒了?”江落青顺嘴问了句。 鸩书摇摇头,挪了一下被枕的僵直的腿,默默运行内力恢復,他挡住了不远处的一道视线。 江落青起身掀开厚厚的黑布朝外面看去,天色早已亮起,往过透过缝隙撒进来。 他转身回去,把一圈圈的髮带拿起来解开,再绑自己的头髮。 “要走了?”鸩书状似无意的问,他垂着眼,愈发显得眉目间的阴影突出,域外人的影子这时候在他脸上露出来。 “嗯。”江落青低头把东西收拾好,他把包袱背在自己身上,拿出两个野果,他和鸩书一人一个,吃完之后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他站起来跺跺脚,对鸩书点点道了声“我走了”转身离开。 鸩书低着头,薄唇抿的愈发紧了,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江落青离开的背影。 江落青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回身朝鸩书那里看过去,两人视线装上,江落青对鸩书背着光笑了一下,他道:“等送完消息我就来找你。” 他说完就进入缝隙,出去了,黑色厚布落下来,遮住了倾落进来的阳光,同样也遮住了他的身形。 鸩书坐在原地愣神一会儿,脑子里都是那个笑,温和的,带着阳光的,赤诚的笑,那双本该魅惑世人的眼睛里,是一片温暖和澄澈。 这温度,对于体温本身偏低的鸩书来说,烫的他心口都有些疼。不过感觉还不错。 他的嘴角不知不觉勾起,露出一个笑。 周围有不少人看到那一幕,这会儿闲来无事正在随口讨论,有说江落青长相好的,也有说江落青就一花架子的,还有说江落青就是斐济马屁虫的,应有尽有,不过更多是表示他长相让人心动的。 鸩书皱了皱眉头,眉间的痕迹很明显,他少有起伏的情绪告诉他,他并不想跟别人分享江落青,这些人未免也太多嘴多舌了。 他沉声道:“谨言,慎行。” 他这话一出,洞穴里就没人说话了,众人停了几秒,才又开始窃窃私语,只不过这次说的人换成了鸩书自己。 鸩书耳聪目明的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这些人依旧以为他没有内衣,所以只是压低声音说话,话里的内容传到了他耳朵里。 不过他对这些并不在意,流言蜚语,他从有意识起,听的就太多太多了。 苏焕正在跟何莫姑他们几个人商量混进药谷的方法。 洞穴里可以说是热火朝天。 江落青那边一路上可不太好,他刚出去就遇见了一个手持佩剑的人,那人面色泛青,一身黑衣,不知疼痛,只知攻击,而且招招是杀招。 第一百二十一章 信任 一把长刀被这面色泛青的药人以刁钻的角度攻过来,江落青脚下一点,整个人凌空一翻落在药人身后,一脚踢到药人手腕上,踢中经脉,手不受控制的就松开了手中长刀。 同样他手上也没闲着,短剑一划拉,那喉咙就开了一道口子,血珠从黛色的血管中喷洒出来,他的步法在高度紧张中快到诡异,踢完手腕迅速收腿往后面的土地上一贴,整个人绕着药人转了一圈,脚下一踏,整个人像后飞出去,那药人的脑袋咕噜噜就滚下来了,面色泛青而狰狞。 江落青随意摘了几片叶子擦干净剑上的血珠,结果那叶子擦干净血珠没多久,就发黄泛黑,目光一凛,眉头微皱,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血液喷洒到的地方,连生命力强的青草都开始泛黄,足以见得这毒血有多厉害。 不过这身上流着毒性这么重的鲜血的人,为什么还一直活着?照理说活不下来才对。 江落青第一反应是折回去提醒鸩书,让鸩书他们注意这些人,走出一步,又迟疑的退回来。按照苏焕那天的反应,他们应该是很了解这些药人的,他还是不要这时候把这个消息带回去自找没趣了。 思及此处,他钻入林中,身影消失在药谷山上。 斐济是和江落青在锦州城外遇见的,他坐着马车往外走,风吹过,掀起一点帘脚,余光一扫他就顿住了。那个满身尘土,面容清俊,背着包袱拿着短剑跟他往相反方向走的不就是他这次去药谷的目的吗? 江落青一路顺着河流下来,终于走到了锦州城外,身旁匆忙路过的人很多,他并没分心去看,直到有人叫他。 回过头,就看到斐济正满脸惊喜的看着他,眉宇间带着疲惫,对他招手。 江落青赶忙走过去,他刚过去,就被斐济狠狠抱住,有感动,但更多还是尴尬,他还记着之前的事儿,轻轻伸手推了推身上的人,没推开,就只能无奈的让他去了。 斐济抱了一会儿就缓过来,这种失而復得的心情也就他这个当事人最清楚了。缓过来了,但他还不松手,就那么抱着,装成激动的样子,揩的一手好油。 锦州城这几日往来的人很多,这么一会儿这宽阔的大路上就来往了几波人了,江落青甚至能感觉到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自觉的偏了偏头,把脸藏在斐济的脖子那里。 他这自以为细微的动作,斐济怎么能不知道?他这么多年练出来的表面功夫自然不是废的,面上没变化,心里狠狠一盪,他甚至在想以后是从江落青那边的旁系中选一个孩子养,还是在自己这边的选一个养了。 第157页 要不两边个选一个,他不介意这个,斐济想。 江落青嘶的一声轻轻抽了一口气,出声道:“师兄?”他抬手开始推斐济,这次力气比之前大了很多。 斐济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一双温润的柳叶眼看着江落青,里面都是担忧,他带着江落青上了马车,随后开始嘘寒问暖。 “我被锁信门的人追杀到锦州城后的天险那里,掉下悬崖。不过幸好有鸩公子救我,才没让我第一时间淹死在水里。”江落青的语气带着感激。 斐济眉头轻皱了一下,他猜测过江落青遭遇到什么,事实证明他的猜测也没大差错,只不过从江落青嘴里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他还是觉出其中兇险。 如果没有鸩书出现,江落青会淹死在水里,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江落青也不是不识水性,他们以前还一起去后山深泉玩过,那为什么会没有鸩书就淹死?江落青把什么掠过去没说? 江落青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感谢的话会引起斐济这么多心思,他没注意到斐济神色不太对,继续往下说,提到苏焕的时候,斐济的表情不对了。 江落青恰好这时候侧头看他,见他表情不对,就道:“怎么了?” 斐思皱着眉,一副不解的样子,他道:“可有一个从药谷身负重伤,假死逃出来的人说,苏焕一行人已经被药谷收买,陷他们于死地” 江落青脸色难看,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斐济,他道:“那鸩公子现在留在那里会不会危险?他一个人身上没武功防身。”他自责道:“他救了我,我应该守在他旁边的。” 斐济思绪一顿,看了眼江落青,他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手上却控制不住的青筋爆起,手指微动,细细的粉末从他指尖悄悄流下,刚才还爱怜的拿在手里把玩的玉块,这会儿顷刻间成了一堆粉末。 他伸手按住江落青,认真的道:“你先别急,如果苏焕真的投靠药谷,你这会儿回去忽然要带走鸩书,那就相当于打草惊蛇,到时候你们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他安抚着江落青,声音放低压柔,他道:“那个伤患带回来的消息,被我暂时封住了,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影响其他人的意志。这样苏焕也就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这会儿要去药谷,你跟我一块去,到时候顺理成章的把鸩公子带回来。” 江落青下意识应了声“好”,随即反应过来道:“师兄你去药谷?” 斐济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嘆道:“我听有人说在药谷山上匆匆一面见过你,怕你是被药谷抓住出不来,所以就找人帮忙托关系弄了一个假身份,递了帖子,这时候正打算上药谷找你。” 他看着江落青,目光中是无奈和担忧。 江落青心生愧疚,心里对于谁见过他的事儿的怀疑打消了一半,另一半暂时也想不起来了。两人短暂的交换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随即斐济开始说他的打算。 江落青认真听着,听到他给医谷传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迟疑道:“可,师兄你这样没经过鸩书同意就把消息传回去,是不是不太好?”他顿了顿,认真道:“这样不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计 斐济义正言辞的道:“你们要去整顿药谷,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就凭五十个都不到的人,能做出什么?不说全头全尾,就说你们能从药谷活着回来几个人都是好的!” 他看着江落青,深沉道:“我觉得这些你应该心里清楚的。” 江落青的确清楚,但他从没仔细去想过。有些事情真的容不得细想,要不然到头来只会是面目全非。 斐济也不逼他,只道:“我不想你们大家因此受伤甚至丧命,何况药谷本来为祸多年,倒是可以藉此时机动手。” 他做出一个无能为力的动作道:“不过我没有势力,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我能做的也只有给医谷递消息了,幸好医谷果然是心怀仁善,已经让我做中间人,联繫其他各派准备攻上药谷。” 江落青抿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马车都摇摇晃晃走上去药谷的大道了,他才道:“我知师兄是好心。” 他想说可他总觉得斐济这做法不太对,说不出口,他说不出口了。 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嘆息,他道:“我明白了,到时候我会帮师兄跟鸩公子说的。” 他依旧选择了站在斐济这里。 斐济并没有多大感触,对于鸩书对他的感想,斐济并不在乎,反正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他只需要做到让江落青对他不要产生厌恶就好。 至于会不会因此跟鸩书当上医仙之后的医谷交恶,斐济并不在乎,那时候他手上已经有那么多药谷出来的人才了,即使比不上医仙,但一些事儿上还是能帮上不少忙的。 不过江落青要帮他,他自然心有触动,如果鸩书因为这个跟江落青决裂就更好了。 斐济漫不经心的想,他师弟身边这些不怀好意的人,都要清理干净。 江落青不知自家师兄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这会儿忽然接收这么多的信息量,他还是有些懵的。 沉思一会儿,他开口道:“那你们准备几时唔……” 斐济捂着他的嘴,看了一眼窗外,竖着手指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他道:“药谷到了。” 第158页 马车行驶的平缓下来,江落青掀开身旁的窗帘看了一眼,就看到一条宽敞的石板大道直通山上,路上有灯托,三米一个灯托,上面摆着新换上的蜡烛,天色未晚,蜡烛还没点。 清风吹过,路边种的整整齐齐的柳树纤枝轻摆,留恋的擦过江落青的窗帘,手一松,帘脚落下遮住外面的景色,江落青眉头轻皱,他们这是要往药谷去了。 马车缓缓停下,斐济先一步下去,江落青跟在他身后下。 药谷并没有什么华丽的殿宇,他就像是普通小城中的房屋,青砖黛瓦朱木,有些年纪了。走几步就能看到一块药畦,也有参天大树枝叶下垂佛过人头顶,一派的绿水青山。 世外桃源一样,要不是偶尔闪过几个脸色发青的药人,江落青还真不太相信这里就是药谷。 引路的童子很沉默,留了个消瘦的背影给江落青他们。到了住处,童子弯腰行礼之后就退下了,全程无声无息,像是没有活物一般。 这个念头一出,江落青心里蓦然一悚,那药人会动,但他们一定是活的吗? 他们在的是一个院子,一行人全都被安排在一块,也幸好院子里屋子勾多,不用怕住不下。 江落青和斐济隔了一个房间,他东西都没放就去找斐济说自己见过的药人了。 “那些脸色发青的人像是不知疼一样,目中无光,只一个劲儿的往上沖,而且招招都往人险处攻。”江落青道。 斐济之前还挺淡定,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眉头就皱了,他道:“他们知道怎么辨认你的险要处?” “对。”江落青看着斐济深深皱起的眉目,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的信息,他已经全说了。 斐济手指不紧不慢的叩着木桌,极为规律,一下又一下,像是停不下一样。 江落青喝了口水,沉思片刻道:“师兄你放心就是,我跟药人对过手,他们虽然动作兇狠,但反应慢,如果注意迂迴一下,到时候应该不会太差。” 这是在药谷里,江落青没傻到直接开口说攻打药谷的事儿。 斐济点头,面容缓和下来,他道:“你说的对。” 江落青见消息传递成功,就回了自己房间休息,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好不容易有了床,可不是得好好睡一觉。 等他唿吸渐渐平稳,斐济的房门也被推开了,化妆成驱车老汉的李老脸上满是用面泥弄出来的皱纹,那是风吹日晒才会有的痕迹。 斐济眉头依旧轻皱,他听到推门声,敲桌的手指骤然一停,他对李老道:“刚才你都听到了?” 李老垂下头,一丝不苟的道:“是。” 斐济看着他的鬓角道:“传令下去,计划不变,不过让他们混在人群里,碰上药人尽量迂迴。” 李老答应,他习惯谨慎,这次即使中途出了些小误差,对于他来说那也是天大的事情,不过他主子这会儿心情明显比他还差,他可不是没有眼力劲儿的人,向上面抱怨这种事儿,时机得选好。 他一言不发,连抱怨都没有,斐济反而不高兴了。 他今天一连串的事情撞上来,心情十分的不好,碍眼的鸩书他不能处理,药谷这儿又出现了消息误差,这让他心里憋着火发不出来。 他平平淡淡的道:“不知道这次关于药谷药人的事儿,是谁收集的?” 李老听他发问,心中一惊,暗觉不妙,脸上表情却毫无变化,心中千迴百转,嘴里却是干巴巴的道:“是斐常秋,斐老先生。” “哦,三叔啊。”斐济表情没多大变化,他就那么看着李老,“我当初不是交给你去找人办了吗?” “扑通”一声,李老干脆利落的跪在地上,沉声道:“李某识人不清,往主子开恩。” 他连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平板无波的。 斐济淡淡的道:“小声点,可别把我师弟惊醒了,他好不容易休息一下,要是就这么醒了……呵。”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假 真假 李老低头没再说话,他跪着,可嵴背挺直,像钢板,没有一点认错的人该有的惶恐。 斐济轻笑一声,意味不明,他亲自站起来走过去把李老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并不怎么多的尘土,又顺手摸了一下李老的髮髻道:“这终日劳作的人,哪有时间去关注髮髻是否整洁?” 李老目光困惑,他对于这么近的距离略有不适,身子微微后仰。 斐济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一样,继续温声道:“也是我的不对,知道李老爱洁还把你安排在这里。”他后退一步漫不经心地道“不过这次事比较重要,还得委屈你忍一下了,若是这次事败在这种小细节上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李老一愣,随机反应过来低头道了声好。 斐济肚子里的气撒的差不多了,这会儿看见李老这张满是褶子的脸挥挥手就让人退下去了。 李老心事重重的出去,站在门口想了一下刚才斐济说的话,不知为何越想竟越觉得这尚且年轻的家主深藏不露,他暗暗又增加了一层警惕,这才转身下去吩咐其他人把消息放出去。 江落青是被斐济叫醒的,醒来用饭菜。 他跟着斐济去了一个三人合抱粗的大树下,那里早就有人备好了酒菜在等人。 第159页 江落青过去看见其中一人,脸色就变了,那手拿酒杯正有一下没一下抿着的黑袍人不就是斐思若一直在追着的那人,在名仙会上杀人,招来斐思若的那人。 斐济没料到这人也会跟过来,他第一反应是去看江落青,两人的视线隔空撞上,斐济对江落青摇摇头,江落青眼睛一暗,移开视线,相对的,他也没做出什么大的反应。 同样的,他没走近那一桌饭菜,停在树旁就不走了,明确的表示了自己不想跟那人一桌的想法,斐济拿忽然犯倔脾气的他没办法,只能嘱咐道:“你先回去吃东西。” 江落青道:“你一人在这里不安全。” “哪有什么不安全的?”再说,仔细说起来,不安全也只能是那些跟他敌对的人不安全,不过这个可不能跟自家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师弟说。斐济道“你”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江落青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悄无声息又明目张胆的表达着对他的担心。 斐济那颗填满了冰冷算计的心啊,忽然就那么酥了一下,通的心窍像被人塞了棉花一样软软暖暖的,他道:“那你等等我,很快弄完。” 他的声音温柔,语气认真,好像是在麻烦自己一样。江落青略微有些不自在,毕竟添麻烦的那个人是他才对,他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斐济走过去,炼骨派的主人先开了口。他一身青衫穿的并不整齐,青衫下是略微有些夸张的肌肉,他长着一张十分显嫩的脸,粗大的手指捏着小巧的酒杯,浑身上下的穿着都跟他自己本身透着不同的味道,将他本人显得十分怪异。 斐济掀袍坐下,他看了眼旁边纹丝不动的青年,想要计较,但师弟刚才对他表现出的担忧让他心里十分舒坦,所以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计较了,不过难免还要问一句,他道“炼五,你怎么说都不说就带人过来” 炼骨派出现有二十多年了,并不是底蕴多身后的教派。炼骨派开派人也是个神经粗的汉子,在外面捡了十几个徒弟回来教,谁学的最好谁就成为炼骨派下一任主人。他给自己徒弟取名也是随意的,名字按照各人进派的顺序排。 后来他第五个徒弟炼五手艺是这些人里头最高超的,于是和和平平的成了炼骨派新一任的主人。 他性子也奇怪的很,一直追求什么书生境界,把自己搞得不伦不类偏生他自个儿还觉着挺好。 斐济话音一落,炼五就抬了抬下巴,看着远处垂眼靠在树上的江落青道:“你不是也带来了吗?” 江落青头顶一枚树叶打着旋儿飘下来,绿中夹着橙黄色和金红,撞在一块落在手上很好看,他看了一眼就抬头,只见树上的叶子大面积看上去还是绿色的,但不知何时细细密密的早就渗出了其他色彩。 秋天来了。 炼五好像对江落青很感兴趣似的,谈事情的时候频频提起江落青,还意图跟斐济打听清楚这人是谁。 斐济脸色都变了,他声音冷硬,木木道:“炼五,我们这次要谈的了不是关于谁叫什么名字谁住哪儿的,你这意思是谈不下去了?” 炼五晃着酒杯的动作一停,状似迷离的眯起的眼睛睁开,里面是一片清明,他看了斐济片刻,见他是说真的,就笑了。 他抬手亲自给斐济倒了杯酒,笑眯眯的道:“莫生气莫生气,我们继续谈,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斐济皱眉,余光看到江落青站在那里等着他,于是眉头又松开了,面容微松,他又是那个一派温润的公子了。 炼五看他这一番变化看的啧啧称奇,愈发对站在远处的人好奇了。 不过这时候他也不能随着性子乱来,这次的事情虽说是合作,但具体来说更像是斐济带着他们,他可不想到嘴的肉就这么飞了。 斐济回来的速度很快,江落青跟他一起回了他们住的院子,回去之后斐济首先是差使人给江落青弄了饭菜让他填饱肚子,这才坐在江落青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镇定的道:“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他这话说的平淡温和,像是一点都不生气江落青对他的怀疑。 他已经准备好怎么回答江落青了,这说辞真中带假,他自己听了都要信三分。 江落青看他这么坦荡,眼睛和他对视,自己想问的话反而问不出口了,他沉默着,眼睛里的光不復从前。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什么都不问,让怀疑放在心底,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然后对自己永远不再信任。 斐济见他不开口,心里略微一慌,随即自己开了口,他道:“我今天带你去见的一人,前两个月他帮过我很多忙,他锻剑手艺非常不错,正巧他也来这里,我就想把你带过去给他看看,看能不能锻造一把适合你自己的剑。” 江落青松怔的看着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眼人 斐济观察他的神色,趁热打铁,“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也没想到会碰到。” 江落青“嗯”了一声,他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这把剑用的挺好,不用换了。” 他说完就说自己要休息,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斐济淡笑着目送他出去,等人一出去,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160页 江落青坐在床上盘着腿,他原本是打算打坐的,但现在不知为何却提不起心力。这些事情他总感觉展现在他面前的事实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迷雾,叫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怪异,很怪异,但他又不想怀疑斐济。 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他自己到现在,这一堆事儿可以说跟他没多大关系,他从来都是局外人,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他想停下,随时都能停,随时都能离开。 因此他也从不会主动去深度的思考这些事情,江落青闭上眼睛,气沉丹田,内力顺着经脉一遍遍游走,繁杂事情全被他抛在脑后。 第二天的时候,药谷的人到齐了,山上人来人往越来越多。江落青就是出去逛了一圈,都能碰见熟人。 鸩书他们一行人被绑着,东倒西歪的跟在那个何姑娘身后,很累一样。两方甫一见面俱是一愣,江落青看了看鸩书苏焕,又看了眼那个何姑娘,实在想不通这又是哪一通。 这何姑娘莫不是下了药,把人全绑了?一网打尽? 他眉头轻皱,上前一步,就被何姑娘拦下了。 何莫姑打量着他这一身,神色莫名的压低声音道:“还望江少侠莫要坏事才对。” 江落青朝鸩书看过去,就见刚才还满脸疲惫的鸩书正看着他,两人视线对上,对他摇了摇头。 江落青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抬脚跟何姑娘一行人擦肩而过,像是根本不认识一般,只不过等一行人离开之后,他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鸩书的背影,鸩书这样子,才短短一天不见,感觉就狼狈的不行了。 “这不是斐兄身边的那位吗?” 一道略显轻佻的声音响起来。 江落青脚步不停,身后那人就赶上来了,正是昨天请斐济吃酒的那位,江落青还记得他跟那人有牵扯,所以压根不搭理这人。 炼五今儿穿了一身雪白的长袍,本来仙气飘飘的衣服,硬是被他壮硕的肌肉撑得不成体统,他还一无所觉的养腰上挂了块儿别人送的白玉配衣服,脑袋上是半束的少年头,用白色的头巾包着,半大不小的人装起少年来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他摇着扇子凑到江落青跟前仔细把人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这人顺眼,实在顺眼啊,昨儿没看仔细,今儿得多看几眼补回来。 炼五这人喜欢读书人,喜欢哪种仙气飘飘的人,他后院里堆了一堆那样的人,或仙气飘飘,或单纯懵懂不懂世俗,不过那些人没多久就会变了,所以后院里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能遣散了一大部分。 可眼前这人不一样,炼五见过这么多人,锻过那么多把有灵性的剑,他头一次碰见只一个模煳的侧影,只一个无意间伸手接落叶的动作,就能把他的心都扯过去的人。 这人还并不是仙气飘飘的那种,他半身落在滚滚红尘之中,有忧虑有担忧,也有冷漠,但炼五总觉得这人骨子里是虚的,也不是虚,就是空。 就像是现在那些江湖里对剑狗屁不懂的人也知道剑只有有灵性的才是最好的,而能锻出有灵性的剑,也就只有他锻五一人能做到,只此一人,天上地下再无别家。 他有一双眼睛,在锻五自己来说,就是他这双眼睛里有鬼,能摸透人的七窍玲珑骨。 他昨天一眼就被这人迷住了,这人看似入了红尘,但炼五总觉得他就跟那云一样,你抬头看一眼,他在天上安安稳稳的为你担忧。你放心了,过了一会儿再抬头看,那跟了你许久的云就无影无踪,连个痕迹都没了。 被吹散了,没了。 所以炼五心里念叨这人是空的,因为抓不住。 但刚才抓住了,炼五琢磨着这年轻人刚才回头去看的那人被捆住的人,这仙的玲珑心里装了人,那还是仙吗?这云被拢成一团扯下来,那还是云吗? 江落青不知道有人只这一小会儿就把他琢磨的透透的,比他自己看的都透,他只是看着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娃娃脸的大汉皱着眉,开口道:“让开。” 这下总算是把挡路的炼五给唤回神了,他回神,张口就是一句,“你这样不行!” “什么?”江落青不知道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炼五彻底醒神了,他沉吟两瞬,干脆利落的开口道:“要不你跟了我吧。”那样我保证把你护的好好的,仙还是仙心里不用装人,云还是云,天下之大随便你走。 他自认为自己说的是个好办法,可不清楚这话是戳着人心尖上的伤疤来的。 江落青登时脸色就一变,短剑“刷”的一声从袖中钻出来被握住剑柄,他把剑刃搭在炼五脖子上道:“你刚才说什么?” 这下傻子都能看出是什么情况了,炼五嘴巴里发苦,他不说话了。他甚至还觉得有点委屈,自己这是在帮他,怎么他反过来还威胁他呢。 可他不说话,那喝过血的短剑也不挪开,甚至有更进一步多跟他亲近亲近的意思,迫不得已他只能开口道:“我刚才说,我跟斐济有些事情要谈,昨天有件事儿我还没跟他说,这不刚好遇见你,就跟你打听打听他在哪儿。” 憋屈,真是憋屈,从来都是别人求着他锻剑,求着他放过一命,结果今儿个就被抓住了,憋屈死他了。 怎么当初他就不多废点心思在武学上呢,现在就落个让人欺负装孙子的份儿,早知道就把右护法带上他,他武功好得很,怎么着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现在这种情况。 第161页 第一百二十五章 黄雀 江落青并不是不识大局的人,手里慢慢往下沉的短剑停住,他收回短剑,一字没多说,转身离开。 炼五阴沉着脸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发现自己对这个人还真生不起气来,他甚至想着,今天是他主动惹事儿来着,估计这人是不高兴他说的话才这样,也怪他自己。 破天荒的,目下无尘的炼骨派主人学会了自我反省。 眼前有些晕眩,他摸了一把有些痒的脖子,还没反应过来,天旋地转耳旁传来“噗通”一声,他的脸就和地面亲密接触了。 时至现在,他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剑上有毒。 江落青也是走出好一段聚集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短剑斩过许多毒物,被毒液侵蚀的剑刃早就变回了原本的颜色,不过毒性却是被留在了上面。 而刚才他不多不少划破了那个人的皮肤,并没有多深的伤口,但是还是可能出问题。 他随手拦住一个匆忙走过的药童,对他道:“左边那里的药畦那里,种着一棵柳树的那里,应该有人中毒了,麻烦你去看看。” 药童对他行了一礼,道了声“贵人客气了”就匆忙赶过去看了。 有人过去,那就没他什么事儿了,江落青也没了再转悠的心思,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日药谷中各处开始挂灯笼描金花,就差贴喜字挂红绸了,他们做事儿的时候江落青没事儿做,就在旁边看着,偶尔递个灯笼或者纸样过去。 就这么待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斐济被人请走,只剩江落青一个人兴致勃勃的拿着一个白瓷碟子,里面装着用蜂蜜露水调好的金粉。这是他跟那些药童要的,看他们描花样描的热火朝天,他手也有些痒。 要了金粉和毛笔之后就站在药童身边跟他们一起描画,只不过他描的有所不同。 药童描花样,他就描身体柔软的蝴蝶,翩翩从墙上飞下一样,拖着一串儿的流光溢彩。 他描蜻蜓,描白兔,个个出来都是活灵活现,下一秒就是从墙上跳下来也不惹人惊讶的程度。 一个年幼的药童蹲在他旁边张大嘴,又用小手捂着自己的嘴,惊嘆道:“画的可真好!” 江落青一愣,这是多久之前有人这么说过了。他想了下,那还是他没入鹤山之前,他兄长在旁边读书练字,他就在旁边拿着一根毛笔在追着那些动物画,画的好了就给兄长看。 兄长就摸他脸夸他画的好,以后一定是个读万卷书的天才。那时候他撇了撇嘴,奶声奶气说了声“傻子才读书呢”就跑了,后来,他就上了鹤山。 他看着药童,有些出神的道:“画的好吗?” 那药童还未被药谷影响过,他用力点点头道:“可好了。”歪头想了想,道:“你可以不可以给我画一朵花啊?我都画不好药花的。” 一旁年纪大些的药童扯了扯这个小药童的袖子,小药童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红了脸,低着头吶吶的跟江落青说:“我错了。” 很标准的认错方式。 江落青忍俊不禁露出一个淡笑,他道:“哪里错了?”一边说,一边伸手把药童手里拿着的花样拿过来,上面是一株芍药花,怒放在纸上。 他提笔就画,收笔,墙上的东西和纸样上的一模一样,他稍一琢磨,提笔又添了点东西。那芍药花就落了一瓣,带出一串流光,像有风吹动一样,怒放的越发鲜明。 “好漂亮!”小药童拿着毛笔,迈着步子到旁边,照着江落青画出来的画,描了两笔,他忽然抬头看着江落青道:“你可真厉害,看了一眼就画出来了,而且画的比纸样还好看。” 江落青看着自己面前金灿灿的芍药失笑,没人因为他剑法好而跟他说他真厉害,反倒有人因为他画的好,跟他说他真厉害。 周围药童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往那个清俊温和的青年身上看,心里蠢蠢欲动,想去搭话,让这人也帮他画一个。 “江公子。”一个穿着长袍的少年抱了抱拳,道:“斐公子有请。” 江落青困扰的皱了下眉,他看着眼前并不认识的少年,问道:“他不是去见药谷长老了吗?” 提到自家长辈,几个药童抬眼互相看了看,又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交谈的两人,装作专心致志的描画,耳朵全放在那边的交谈上。 身穿灰色长袍的少年垂眼道:“斐公子说有急事找您。” 江落青眉头一皱,莫不是师兄的计划出问题了,要他帮忙,一起逃出去? 随手摸了一下袖子,里面装着见血封喉的短剑。 他点点头,想不到其他人冒充斐济骗他的理由,把手上端着的白瓷碟放下,转身跟着少年离开。 何莫姑放开手中的麻雀,不起眼的ni麻雀脚上缠着一圈和它脚上皮肤颜色相似的纸,扑扇着翅膀飞出去。 出了药谷,自然有人接应消息。 身后有脚步声,她运起偶然得到的龟息功法,一唿一吸间悄无声息。 她所在的角落隐蔽,却轻而易举的能看见外面的两人。 炼骨派的大徒弟,还有江落青,她皱了下眉头,这两人怎么凑在一块了? 不,不对。 仔细看过去,两个人根本没有交谈,一前一后,看上去更像是在带路。 第162页 何莫姑犹豫了一会儿,眼前两人的身影都快消失了,她咬咬牙,运起踏水无痕步,轻巧的跟上去。 江落青并没有察觉有人跟上来,他两只手交叠,手指摩挲着已经滑到手腕这里的刀柄,思索着等会儿会发生的情况。 不过事情和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江落青皱眉看着眼前的娃娃脸壮汉,他面色有些苍白,身上穿着淡蓝色的长袍,就坐在那儿喝茶。 江落青身后的门被那个少年自觉的关上,他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炼五站起来想靠近他,江落青没给他机会,短剑瞬间就握在手上要攻上去。 炼五吃了一次亏,可不会再吃第二次了,手一扬,噼天盖地的粉末朝着江落青扑过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黄雀成功 江落青以为那药是攻他眼睛,于是眼睛一闭,头一转。口鼻却是不小心吸入了一些粉末,他皱眉睁开眼睛,就见一张娃娃脸凑在他面前看他,嘴里嘀咕着“这样也好看”。 他面色一冷,手腕一转,运起内力就要刺过去。忽的,他面色一变,恶狠狠的看着眼前那张脸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他体内的内力这会儿阻塞不同,根本用不了! 炼五笑了一下,那笑容带着扳回一局的喜悦,他微昂着头,施捨似的道:“你猜?” 江落青咬牙沉默,拼命运行内力,他的经脉被内力冲撞的生疼,也没能冲出来。嘴巴抿紧,眉头紧皱,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口血从嘴边慢慢落下去,“吧嗒”掉在石板上。 这是他强行运行内力的后果,他并不怎么怕,伸手把嘴边的血擦掉,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裳,鲜红的血迹在袖口摩擦出拖拉的痕迹,消磨不掉,刺人眼目。 炼五脸上的笑顿住,他不笑了。甚至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帮江落青把嘴角不停往下落得血迹擦掉,擦掉了,下一瞬又从嘴角蜿蜒而下。 炼五擦了两遍,就停下动作,嘆道:“你这是何必呢?” 江落青不说话,这时候药效已经蔓延到他身上了,他能站住都很好了,他怕一开口,身上泄了气,就要往下倒。 他不接话,炼五就自己说,说着说着,不经意似的道:“还站的住啊?” 江落青目光一凝,定定的看着炼五,炼五察觉到他的视线,害羞的躲了躲,脸上像模像样的浮起一片红晕,心情很好的对江落青道:“我这人不是个好人,也不是君子,所以我看上的东西,怎么着我也得弄到手里。” 炼五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对着这人忽然就有了早八百年不知道扔哪儿去的温存羞涩。他伸手摸了摸那张脸,从下巴慢慢往上摩挲,真白,真嫩。 江落青硬生生被他气的又呕了一口血。 炼五摸到眼角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里的皮肤怎么跟泥一样,摸起来这么不舒服? 他忍不住又摸了几下,直接把面泥摸得卷了边。江落青面色勐地一变,那面泥就被人撕下来了! “嚯!”炼五眼睛放光,他道:“这痣点在这儿真好看。”随即慢慢反应过来,这痣的颜色不对啊,朱红色的…… 他也不害臊了,手伸过去就摸江落青的两只手,江落青被他气的腿一软,直接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炼五跟着半跪下来,他搓了搓江落青的手背,刷的一撕,撕的皮肤通红,露出下面被遮住的红痣。 他目光在眼前人眼角和手背流连许久,这才怪笑道:“妙,妙啊!”他说着就凑上去亲江落青,江落青头用力一撇,他就亲到了一嘴的头髮,他也不介意,“嘿嘿”笑了两声就侧头去亲江落青的耳朵。 江落青连手上的短剑都握不住了,他感觉到耳朵上小心翼翼而又温热的触感,眉眼间全是厌恶。 “砰——!”房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有人站在光影里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江落青觉得自己现在狼狈极了,也没心思去看进来的人是谁,身上的人起来离开了,他还是觉得噁心的不行,用尽力气举起手擦了擦耳朵,手轻微颤抖着,擦了两下又无力的落在地上。 他靠坐在地上,睫毛垂下,半闭不闭的颤抖着,像振翅欲飞又无奈的因为受伤而飞不起来的花蝶,在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阳光透过她身后落在他身上,雪白通透的皮肤在阳光下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着众人的视线。 何莫姑看到他这领口微松的狼狈样子微微一愣,随即脸颊微红的移开视线看向旁边一脸戒备看着她的炼五道:“炼教主,你竟然敢招惹斐公子的师弟,胆子可真大。” 她神色中带着些许怜悯,好像正在为炼五以后得结果而感觉到可怜。 炼五平息了一下自己有些急促的唿吸,皱眉道:“镰派的小娘子,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去关注这些事了。” 他下身这会儿已经半硬,在身下撑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轮廓,微微凸起,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偏生他个不要脸还就支在那儿,不打算挪了。 要是平常的姑娘估计就被他这不要脸的劲儿给逼出去,可何莫姑是谁?魔教妖女,修的就是魅惑人心的路数,阅人无数,炼五这点技巧还不够她多看两眼的。 第163页 何莫姑要救江落青自然是易如反掌,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动手,决定不下,就只能先拖延着。 炼五没耐心跟她拖,直截了当的开口道:“没什么事儿就请回!” 何莫姑鬼事神差转头又看了眼江落青,靠坐在阳光下的他连头都低下了,眼睛眨着,反射着阳光的亮度,好像下一秒眼睛一眨就会有水珠落下来一样。 她道:“这人我要了。” 轻飘飘一句话,炼五常挂在脸上的笑就没了,他冷着脸看了一眼何莫姑,讽刺道:“怎么,那么多人满足不了小娘子,还来我这儿要人了?” 何莫姑不理他的挑衅,只下通知一般的道:“人我带走了,如果就在你这里出了什么事儿,怕是不好跟斐济交代。” 炼五脸色阴沉下来,他挡在江落青前面,嗤笑道:“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斐济的狗了!” 他也在犹豫,一是不想现在就撕破脸皮,让药谷这块大肥肉他们咬不到一口。二是如果他就这么强了这人,这人估计以后都不可能心甘情愿的跟他在一块了。 何莫姑上前一步绕开他把的江落青扶起来,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她揽着江落青的腰要出去。 炼五挡在门口,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江落青,实在是不想这么好的机会儿就白白没了。 江落青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何莫姑长剑一抛,一只手拔出长剑直指炼五,道:“让开。”剑鞘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也来不及去捡。 第一百二十七章 紧张 炼五最终还是让开了,他沉默看着那两个离开的背影,在自家徒弟问他要不要追回来的时候,也摇头了。 江落青被扶出去,他让何莫姑把自己扶到他休息的地方,低声道了谢。 何莫姑摆摆手,说了不用就离开了。 江落青艰难的扯着袖子把耳朵擦了一下又一下,后来药效发作,直接在床上昏睡过去了。 斐济晚上回来敲门的时候没人应,屋子里也是一片漆黑,他狐疑的推开门进去,点了一盏灯,就看到江落青鞋子也没脱就倒在床上睡觉的样子。 他笑了下,上前把他的鞋子给脱了,把人在床上摆好,这才轻轻叫了两声,结果人没叫醒,反而惹得睡梦中的人皱了眉,斐济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不过又想不出来,所以给他盖好被子,悄悄的在江落青的唇上吻了一下,这才从门里退出来。 他站在门外皱眉想了一会儿,叫了人过来,人一过来他就开口道:“今天出什么事儿了?” 被叫来的人露出一个愣神的表情,道:“回主子,今天江公子和书童描了一天金粉之后就出去了一次,没走远,很快回来了,之后用过饭菜就休息了,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斐济盯着说话的人没接话,盯得那人额角冒汗之后,这才意味不明的道了声,“是吗?” “是。” 那人不知道斐济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背后冷汗直冒。 “没事了。”斐济抬了抬下巴,“你先下去吧。” 江落青是第二天中午才醒的,药效过去就醒了,醒的时候斐济正打算走,今天是和明天是计划里的时间他有很多事情要忙,顾不上江落青,这会儿见他醒了,临走前两人见了一面,斐济心里高兴。 江落青却是有些木然的样子,不过他刚睡醒,斐济也能理解他这还没彻底清醒的样子。 他把人拉到桌前坐下,饭菜推到江落青面前看着人吃下去了好几口,时间赶不及的时候这才匆匆离开。 江落青等他走了之后就放下碗筷,药效刚过去,他头有些疼,就抬手揉了揉。昨天的事他并不是不想告诉斐济,只是斐济现在太忙,他并不想打扰。 而且这件事他想自己报復回去。等这厢事了,他就去找那个人,他要剁了那个人的手。 他竟然就这么被一个不熟的人压在地上给给轻薄了…… 江落青真的是气的脑子都疼,他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回了屋子里,在屋子里躺了一会儿,就有敲门声响起来。 他起身去开门,余光从窗户里看了眼外面,门外站着的是一身黑衣的何姑娘,昨天是这个人救了他,江落青的戒备放松。 他开门把人迎进来,亲自动手给对方倒了茶,“不知何姑娘过来是有什么事?” 何莫姑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就听对面的人声音温缓的道:“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你帮了我,我自然对你的事儿也会全力以赴。” 何莫姑心中隐有不忍,不过想起弟弟今早紧赶慢赶回过来的那封信,心肠又硬起来,她嘆了口气道:“是苏焕他们,那里出了些事情。” 事关鸩书,江落青自然要问两句,他道:“出什么事儿了?” 何莫姑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气愤道:“那些人中有人几个人半途反悔,怀疑我和药谷勾结!”她说着冷笑一声,“然后他们便拼死拼活要去给那些药童,还有药谷通风报信,想求一个到时事败后的财路。” 她冷声道:“这些人闹得太突然,我和苏侠士还有鸩公子都没反应过来,药谷已经派人盯着我了。我想让江公子随我去一趟关押那些人的地方,让其余动摇的人相信我,同样的,江公子是药谷的客人,如果我跟你走的近,他们也不会对我多有怀疑的。” 第164页 她的话说的合情合理,江落青没有不应的道理。 况且他也想看看鸩书过得如何了。 他自己主动跟着人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意叮嘱院子里其他人等斐济回来的话记得告诉斐济一声,然后脚步从容的跟着何姑娘离开了。 何莫姑等察觉不到有人跟上来的时候,她开始把江落青往偏僻处引。 江落青有所察觉,脚步略顿,皱眉道:“怎么这里,不是那些客人住的地方吗?” 何莫姑手心冒汗,面上镇定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她道:“这里往后面走是药田,药田后面是山,山中早些年就挖空弄了关人的地方,他们被放在那里。” 江落青“嗯”了一声跟着她继续走,走了一会儿忽然道:“所以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何莫姑一僵,随即笑了笑,她道:“自然是先把他们弄进来,等到时候了再把他们放出去……”她压低声音,很神秘一样的道:“到那时候,再让他们杀光药谷的人。” “就这么简单?”江落青想不通,这个何姑娘有点不对劲儿,昨天他神思混乱没时间仔细去想,现在回头一看竟然处处都是不对劲儿。 何姑娘为什么会用斐济来威胁那个对他意图不轨的人?据他所知,那天斐济他们几个碰面,当时算上他只有四人在场,周围更是从头到尾没经过一个闲杂人等。 何姑娘凭什么认为斐济能威胁到他? 而且听她语气里的意思,对于斐济还是颇为了解的意思,可江落青除了那次名仙会知道斐济和这何姑娘交过手,其他时候完全不知道这两人还见过面。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回事? 何莫姑哪里知道眼前人的确怀疑她,但怀疑的完全和她现在做的是两件事儿,人家都快把她的底儿扒出来了! 脱离那些人多到繁杂的地方,何莫姑脚步一停,江落青跟着停下,不明所以的看过去。结果只见何姑娘袖子一甩,一股幽香袭来,他头脑昏沉,几乎是瞬间就要往地上倒,结果被人接住了。 【江有大用,捏住方赢——莫羡。】 第一百二十八章 哒 何莫姑把怀里揽着的人打横抱起,出乎意料,并不是很重。 怀里有温热的人,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红唇不自觉的勾了一下,意识过来之后又刻板的拉平了嘴角的弧度。 她抱着人进了山中,那山中的确是关押人的地方,但并不是药谷用来关押药人的地方。 鸩书他们是被扮成要炼制的药人,带进来的。 从何莫姑敲响江落青的门的时候,这就是个局,为的是引江落青这个人入局。 今天一早的时候她就收到了加急送上山的消息,上面是她弟弟给她的提醒,江落青很重要,这个人只要被他们把在手里,那他们就能赢。 何莫姑对于江落青的存在并不是很清楚,只偶尔听她弟弟莫羡提过,这人是一个不错的棋子,用的好的话,可以一招制胜,不过同样这人也很危险,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能碰。 所以何莫姑即使对江落青有兴趣,她也没主动去招惹过这人。 但这次何莫羡匆匆把这消息送过来,肯定是发生什么他们掌控范围之外的事情了,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何莫姑一点都不敢耽搁,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在等,等斐济离开之后就匆匆赶过去把人带走。 幸好江落青因为昨天的事儿对她挺不设防的,还无意中给她铺了后路,这让她动起手来方便了很多。 把人抱进山中最里面的那个石牢,锁好石门之后匆匆离开。脚步声没了之后许久,山洞口探出一个贼头贼脑的小脑袋,他往山洞里面跑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停住脚步往外跑。 江落青醒来的时候入目是一片黑暗,身下像地面一样冰冷,硬邦邦的躺的他肩膀疼,坐起来伸了下腿才发现他不是躺在地上,而是质量像石头一样的床上。 江落青的眼睛并不适应黑暗,他眨了下眼睛,摸索着下了床,打算往外走。 手碰上一成人手臂粗细的石柱,再往旁边摸过去,差不多粗细的石柱,一个个摸过去,江落青这才反应过来这地方是关人的,他现在被关在里面。 唿吸急促了一下,又平缓下来,江落青摸回石床上盘腿坐下,这次药效比之前的药效厉害很多,他这会儿提不起力气运功,只能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 江落青很认真的想自己今年是不是犯太岁了,一灾接着一灾过来,让他喘口气,以为以后平安的时候,紧接着又出事儿了。 他疲惫不堪弯了嵴背靠在身后的墙上,姿态什么全丢在后面,隐藏在黑暗里,没人看见他,他缓缓收拢膝盖,把额头放在膝盖上,他鼻子有些发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恢復过来,也不换动作,就沉默着用这个姿势,闭着眼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缓缓传来脚步声。 江落青抬头换了个姿势,他一腿伸直一腿微曲,全然是个潇洒的少年侠客的姿态,看不出刚才萎靡不振郁郁寡欢。 抬头看过去,有人在黑暗中行走的声音,有火光亮起。 火摺子点燃了放置在石墙小洞里的蜡烛,那蜡烛放的时间久了,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山洞里有了光线,何莫姑“噗”的一声吹灭手上的火摺子。她没对上那道看过来的视线,低着头把手上提的几个油纸包放进去,起身准备走,又停下脚步,她低声道:“过几天就把你放出去,你别想太多。” 第165页 江落青抬起头,他看着眼前隔着密密麻麻的石柱跟他说话的人,声音无波,“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去 何莫姑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僵了一下,随即恢復过来,她和江落青接触并不多,她没必要这么心虚,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做到平淡无波,“算是帮我个忙,你在这儿待几天,等外面风波平息下来就可以出去了,这期间我会给你送吃个的过来。” 江落青不怎么想说话,但心中怒火难平,他讽刺道:“如果我不想帮这忙呢?” 何莫姑在阴影中掀起眼皮,终于正眼看了一眼这人,她漠然道:“想不想,不是你可以决定的。” 江落青发出一声嗤笑,不说话了。 何莫姑转身想离开,又怕黑夜里山洞里的灯光带来不便,所以最终还是吹灭灯火,让这里陷入一片黑暗之后,这才缓步离开。 江落青没碰那些食物,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睡着了。 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有人来送饭了。 何莫姑把油纸包好的饭菜塞进去,现在是早晨,所以她并没有点灯。眼前虽然模煳一片,但等会出去就亮了。 江落青僵硬的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哑声开口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何莫姑诧异了一下,道:“午时了。”她解释道:“早饭我不方便给你拿,你午饭多吃些吧。” 她说完,对面还是沉默,这里待不下去,她匆匆离开。 山洞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江落青蜷缩身体抱着脑袋,向来喜静的他多希望这时候身边能热闹一些。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他毛骨悚然,可他也不想像疯子一样大吼大叫,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好像变慢了,他已经经歷了好几次清醒和睡眠,但外面却只过了一个晚上。 这让江落青不知所措,他觉得哪里出问题了。他眨了下眼睛,驱散里面的雾气,他觉得自己快出问题了,他得出去。 斐济接到别人递过来的消息的时候是比较放心的,毕竟自家师弟武艺不错,也不是空有蛮力的那种,所以叮嘱他们看好师弟之后,他就匆匆去四处奔走了。 这天晚上他并没有回去,也没发现异常,只稍微休息了一下,又继续爬起来忙碌,直到日暮西垂的时候才吃了两口饭,然后整装待发,准备迎接最混乱的时刻。 江落青待在一点声音也没有山洞里,只能努力听着风声,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被遗忘了,但不可能,他还有师兄,师兄是不会忘了他的。 只要发现不对劲儿,一定会来找他。 江落青又睡着了,睡着起来,他感觉到飢饿但并不想去吃东西,他就那么坐着,偶尔不舒服就换一个姿势,或者躺着睡着。 好像天地间只有自己一样,眼前也是漆黑一片,江落青不知道自己要待多久。 没人来,还是没人过来。 江落青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他,他感觉不到过去了多久,可能没多久,因为那个人还没来给他送饭,了他总感觉已经过去好几天甚至半个月了。 好累,真的好累。 何莫姑今天晚上很忙,所以没有去给江落青送吃的东西,反正中午给带的东西不少,这会儿他应该不是很饿。 药谷灯火通明,雪白的墙面上绘着金灿灿的花朵,像是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 一道影子掠过,端着酒杯正在找小便的地方的客人,瞪大眼睛喉咙发出“咯咯” 两声。随即倒在地上,血染红了白墙。 一场厮杀从宴会中蔓延,鸩书也出了关押他们的地方,他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很像见江落青,不过这可不是个好时候,他得把这一切平静下来,才能去找江落青。 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鸩书跟那几位药谷长老说了什么,能够让他们在出来后主动带着自己的人投降,解散。同样的,也没人去统计过那天洒满青石板路的血,到底是从多少人身体中流出来的。 江落青是在这些还没结束,正在进行的时候被人放出去的。 放他出去的是一个小药童,山洞里被灯光点亮,江落青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并不适应灯火,但他还是睁大眼睛看着周围。 他看到小药童的时候愣了一下,道:“你怎么过来的?” 这个小药童就是夸他东西画的好的那个,他倒是没想到见的人会是他。 小药童的回答也很简单,他道:“看见你被人抱进来,我就跟进来啦。”他对于眼前所见的一切有种很成熟的平静,好像不知一次见过这种场景,只不过里面关的人不同而已。 江落青抿了抿干的起皮的嘴,他对提着灯笼站在那儿的药童道:“这里不适合你,你出去吧,在这儿待久了对你不好。” “我马上就走。”药童说完,蹦了两下拿到了一个积灰的烛台,他鼓起脸颊吹出一口气,然后被呛得咳嗽两声。 他把烛台上还没用过的蜡烛拿下来,用自己灯笼里的火给点着,他把蜡烛从石柱里递进去放在地上。 小药童在墙上摸索了好一阵,终于摸到一个地方,用尽全力往下压了压,那石床下边,就挪开了一道石板,露出下面的台阶。 第166页 江落青愣愣的看着小药童,只见对他用脏兮兮的手挠了挠脸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这是师傅之前告诉我的,说以后如果我被关禁闭关在这儿了,可以自己偷偷熘出去玩儿,结果没想到会用在这儿。” 他提起灯笼,对坐在石床上的人甜甜一笑,道:“你画东西画的很好啊,就当我谢谢你帮我画芍药了。好了,我该走了,要不然师傅又要念叨我了” 江落青愣愣的看着人离开,放在地上的蜡烛闪了闪,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急忙下了床往幽深的台阶那里走下去,走了一半又返回来拿了蜡烛继续往下走,下面是曲折的通道,他一直走,脚下的土地变得软滑潮湿。 他往前走,终于到了尽头,那里有一汪水潭,平静无波,江落青看了一会儿跳下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 春天来了 苏落,齐山,莫家庄,十四府,鹤山,各种大小门派都或多或少派了人过来,几路人马半夜凌晨聚在一块形成一支队伍,往药谷行去。 路上在大河边歇息一下,有人去在河边洗手,察觉有点不对勐地站起来,后退几步,匆忙拔剑。 江落青从水里爬出来,那山洞出来之后他就直接入了河里,这会儿正是满身无力。 幸好那洗手的人也不是个冲动的,见他似乎动不了,就拿火摺子吹着,看他的脸。 这一看不得了,这不是名仙会上的江公子吗? 于是奔走相告,都想知道江落青这一路作为,还有药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时候天色还没亮,这些人也接到了关于药人的一些消息,所以不敢点火,看东西都是黑乎乎的一个轮廓。 江落青摸了摸脸上的面泥,已经有些要掉的感觉了,用力按了按,这才黏住了。 他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一路的经过,只有这不方便说的就一句带过,他说到出来的时候顿了顿,怕说出来引起误会,只道:“有人发现我,帮我找到地方出来了,不过那人还有事儿要做,就又回去了。” 于是众人夸了几句救江落青的人是侠义风范,话题又转回了药谷之上,天色将明的时候,众人进了药谷,也是有一番大战的。 这么多人,直接摧毁了扑上来的药人,那些药人也不管自己死活,受伤之后继续往上沖,有毒的血液让少数人着了道,后面倒是一路顺利。 江落青混在人群中跟过去,一行人去了药谷主堂那里。 进去的时候几乎是呈三足鼎立之势,斐济背对众人站在大厅中看着何莫姑,他寒声道:“我师弟在哪里。” 何莫姑面色发白,一步都不肯退让,只冷哼一声道:“斐公子不守约定,也莫怪我们釜底抽薪!你把人撤了,按照我们定好的来,要不然再过半柱香,你师弟的胳膊就别想要了!” 斐济眸光一冷,闷不吭声。 江落青一愣,斐济和何莫姑的约定?他们能有何约定?何莫姑……江落青眉头缓缓皱起。 鸩书和药谷的长老站在一块,他面相何莫姑隐隐有逼迫的意思,他并不善言辞,所以只能道:“别负偶顽抗,药谷败了,把人交出来。” 何莫姑一声不吭,定定的和斐济对视好一会儿,斐济抬手道:“把人撤了。” 李老一愣,开口道:“主子,这时候不能……” “我说。”斐济声音冰冷,他看着何莫姑,淡淡道:“撤了。” 江落青看到这情况,他不得不开口,他朗声道:“师兄。” 在场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何莫姑一脸惊诧恐惧的看着慢慢走过来的人,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斐济目光在接触到来人的时候勐地柔和下来,他上前两步道:“没事?” 江落青摇头,“没事。” 两人这么多年自然有着他们自己的默契,斐济转身去安排接下来的事。 何莫姑被人按住带走,表情是深深的哀凄。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江落青勐地捏紧拳头,看清楚人是鸩书之后,他放松下来道:“你这几天怎么样?” “还可以。”鸩书见他面色不好,于是扯了下他袖子道:“你跟我来。” 斐济抽空抬头,就看到他跟着别人离开的背影,目光沉了沉,他低头继续安排。 鸩书江落青两人随意挑了一间屋子进去,江落青把门关上就道:“苏焕好像有些问题,你跟他待在一块,有没有受伤?” 他言语关切,鸩书心中一暖,他伸手拉住江落青的手道:“没受伤,这事儿我知道。不过苏焕怎么也不可能跟魔教为伍,你放心。” 江落青目光落在捏着他的手的冰凉的手指上,刚才准备好的话忽然间就散了,他有些云里雾里的道:“我,我没不放心。” 鸩书摸了一把他的脉,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就放手了。手里软乎乎暖融融的东西没了,有些空落落的,他不自觉的搓了搓手指道:“你身体没大问题,就是有些受凉了。” 他看着江落青的面色道:“你的精神很不好,得好好修养。”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心,江落青心里一软,那种别扭感忽然就没了,他点头道:“好。” 第167页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可谓是形影不离,吃饭在一块。鸩书抓药江落青就在旁边看医书,不懂得就戳一戳鸩书问问,鸩书这时候就停下手上的活儿,耐心教他,语气温和,神色温柔,一点也没有平时对别人冷漠的样子。 而江落青练剑的时候,鸩书就倒一杯茶在旁边暖着手,坐着看他。江落青有时会扯着他跟自己练剑,教上鸩书几招并不花哨,但十分狠厉致命的招数。 鸩书也察觉到一些,不过江落青不说,他也当做不知道,就跟着学。 十月底,树上的叶子落了一地,秋红遍野,满山都是火红的颜色,天气也跟着变凉,江落青披着披风在屋子里看医术。 他上次从河里爬出来之后当天就发热了,后来断断续续一直没好干净过,现在天气冷了,他变得开始畏寒,也不往外面跑了,就缩在屋子里熏着暖炉,看鸩书配药。 鸩书本来就手脚冰凉,现在好像也开始畏寒了,他跟江落青缩在一块儿熏暖炉,手边放着瓷瓶和药物,江落青靠在他身上,耳旁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最近鸩书嘴角一直挂着淡笑,让他本来就冷漠非常的容貌也变得亲和起来。 鸩书感觉着身上的重量,他并不觉得累,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阳光偶尔透过云层撒下一地金光,感觉着身旁人的存在,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鸩书喜欢捧着一杯茶,身旁放着一盏灯,看着江落青给他舞剑的样子。那并不是练剑,而是舞,出剑的样子都有优雅的,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潇洒和骄傲,让人忍不住看了再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哈哈 他看的入神了,江落青也能发现,那时候往往会对他露出一个略带挑衅和矜持的笑容,剑势就会变得凌厉。 鸩书想的入神,就侧头对靠在身上的人道:“你前两天晚上舞剑,我还想看。” 江落青勾了勾嘴角,背对着鸩书的脸上是一片无奈和纵容,嘴上却是不饶人,他道:“那叫耍剑,舞?那么脂粉气的称唿,怎么能用在剑上。” 鸩书很平静,或者说,他这一段时间已经把这人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他失笑道:“那你等会儿给我耍一个?” “这怎么能说耍就耍?” 江落青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是直起来,从鸩书身上离开了。 温热的身体忽然离开,鸩书觉得有些冷,不自觉手就揽上江落青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拽了拽。 江落青坐的不稳,一下子跌过去,他抬眼就看到鸩书有些无措又尴尬的表情,心里的不高兴瞬间就只剩了笑意,他也不起来,就躺在鸩书怀里,好整以暇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冷了。”鸩书耳朵通红,他抿了抿嘴,心如擂鼓,他的胳膊暗暗用劲儿,把人往怀里揽,最后下巴放在江落青的头上,舒服的嘆了口气,不动了。 江落青直觉他们这样不对,但感觉还挺不错,他并不想离开。脸上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他动了动,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鸩书怀里不动了。 鸩书僵硬的就跟被吓住装死的羊一样,这下不止耳朵红了,他脸上也飘了红,恢復过来,默不作声的红着脸把人抱得更紧了。 窗户开着,他们两个人沉默的享受着,并没注意到窗外有人来了又离开。 斐济站在屋檐下,面上没了往常的温和笑意,他现在真的是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刚才的一幕幕在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回放,斐济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恨江落青,他有一瞬间甚至想不顾大局冲进去把那个鸩书剁了。 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心却如坠冰窖。斐济走啊走,他走不动了,停在鸩书院子外面路上的那棵树下,秋天了,风一吹,那叶子就往下落,落了他满身。 斐济就站在那里,定定的站着,忽的,他眨了下眼睛,一滴温热的东西从眼睛里出来,毫不停留的落在他脚面上,“吧嗒”一声,听在他耳朵里格外讽刺。 斐济一直觉得江落青接受不了他,是因为从根本上接受不了男人。谁成想,谁成想他能接受男人,只不过是接受不了他而已。 他辛辛苦苦,一直护着宠着,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遮掩自己不堪的一面,竟然比不过一个横空出世的人。 他想不通,才一个月而已,才一个月,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斐济难受,他又难受又委屈,即使曾经差点死掉的时候他都是平静中带点遗憾而已,但这次他难受,他护了多少年的宝贝,就这么随便被人路过时采了,怎么能这样呢,他不甘心。 斐济捂着脸,温热的水珠不受控制的从指缝滑出落在地上,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野兽受伤一样的哀鸣。 过了一会儿他胸腔振动,缓缓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脚下一踏,那落下的叶子被内力震的直接浮起在空中,斐济踏叶离开。 院子的门被打开,江落青往外看了两眼,略微疑惑的对鸩书道:“我应该没听错,好像就是我师兄的笑声。”而且那笑声还有点凄凉? 江落青下一秒就把脑子里的想法甩出去,他师兄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位君子剑,怎么会凄凉呢…… 江落青的眉头越皱越紧。 鸩书把手里拿的披风给江落青披上,语气带着略微关切,他道:“你发热还没好,把这个披上。” 第168页 江落青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復过来。吃饭的时候手不小心和鸩书的手碰在一块,触碰的地方是一片冰凉,他皱了皱眉,却见鸩书神色毫无变化的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最近他们最来越亲近,鸩书给他夹菜也不用公筷了。江落青对这些小细节并没什么在意的,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道:“你的手好冰。” “凉到你了吗?”鸩书把手缩回去,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江落青听着他的话,神色一软,“没有,天气有些热,没凉到我。”他像是不经意的道:“不过你的手一直这么冰,对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 鸩书想了下,实话实说道:“没事,我习惯了。这些年下来身体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除了手脚冰凉偶尔会不太舒服之外,其他时候都没什么大事。” 江落青点点头没说什么,第二天就拿出一个厚厚的狐裘披风给鸩书披上,并表示这个是自己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不到热的不行,不能脱下来。 鸩书当时就愣愣的看着江落青,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他把江落青搂进自己怀里,壮着胆子,装作不经意的转头,亲亲吻了一下怀中人的耳背那里。 江落青感觉到了,他僵了一下,还没开口,鸩书就把他放开了。 眼睛都不敢看他,只结巴道:“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一转头,就不小心,不小心” “你在说什么?”江落青站在阳光下淡笑着问,他的眼睛里像是落了星光,亮闪闪的,干净漂亮的让人神迷。 鸩书痴了一瞬,反应过来江落青在说什么,他摇摇头道了声“没什么。” 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他摸了摸领口,摸到一手的绒毛,这东西是真的暖和,他的手这会儿已经有温度了。这是江落青送给他的,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心里软乎乎的,琢磨着也送他些什么东西。 下午的时候,医谷的人来了,来的是鸩书的几个师弟还有药童,他们统统都是一袭白衣,飘逸出尘。 大长老的弟子们见到鸩书时是十分惊讶的,那个即使体凉,但冰天雪地也穿着单衣的师兄,在这艷阳天正披着一个厚厚的狐裘,问起他为什么要穿,还淡笑着跟他们说他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亡 鸩书跟自家师兄弟说话的时候,江落青去找自己师兄。 他不知为何并不想跟医谷的人碰上,在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谈话声时他从后门出去了。 他去找了斐济,去的时候斐济屋子里有人,是一位姑娘,两人正在谈笑,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不一样的氛围。 江落青愣了一下,手上推门的动作一停,他踏进来的脚尴尬的收回去,打算不经动人的离开,但是屋子里两人身手都不普通估计早就察觉到自己的响动,这样不打一声招唿就走有些无礼,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屋子里两个人都看过来。 江落青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不会是搅了师兄的好事吧 “怎么不进来”先开口的是坐在斐济对面一袭青衣的女子,她脸颊略方,自有一股他人没有的温婉,笑里也带着柔意。 江落青抿嘴勾了勾唇角,稍带调侃的道:“这不是怕打扰了二位”他往里走了一步道:“可是打扰到师兄了了?” 那女子面色一红,低头没再言语。 “你来有什么事?”斐济开口,语气生硬而不客气。 江落青的打趣卡在嗓子里,他有些松怔的道“没,我就,就是过来看一下你。”斐济以前很少很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江落青记不起是多久以前了,他站在那里,因为斐济的一句话而侷促无措,像是突然被长辈训斥的孩童,茫然无措又委屈,完全不知道他自己错在哪里。 斐济看着手中的茶杯,余光一丝一毫也不往自己牵肠挂肚的人身上放,他冷漠道“既然没事,你人也看过了,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就忙了。” 江落青很明白他这是在赶人了,而且还是毫不遮掩的那种。他尴尬的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斐济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一言不发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去,又觉得不够,伸手拿了喝茶的杯子倒了一下灌进喉咙。 肩膀上轻轻搭上一只柔软的手,他没吭声,就听着这人对他轻柔的安慰。 斐济想试试他没有江落青,和其他人在一块儿,是不是也能很好。 的确可以很好,女人总是纤细敏感的,能察觉到他的情绪,虽不知怎么安慰他,但会安静的坐在一旁陪他。 斐济有一瞬间想过放下江落青,然后跟眼前这个温柔端庄的女人在一块儿,他们会有可爱的孩子会有孙子,而他以后的世界,不会有江落青的存在那该有多无趣啊? 他接受不了江落青跟别人在一块,他也想像不了以后没有江落青的生活,他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他的未来,把手下势力发展的越来越强大,然后一个人…… 斐济的手轻微颤了颤,他想着刚才被他冷言冷语刺走的人,想着那人脸上的无措和隐隐的担忧,心忽然就疼了一下。 那并不是多好的感觉,却让斐济一瞬间清醒过来,他眼中有光,像是被逼到绝路的野兽一样,抱着孤注一掷的希望想来一场豪赌。 第169页 江落青出去之后没往鸩书那里走,他现在就想自己待着。他在这一圈圈大小不同的房院外面漫无目的转悠,走了一会儿,他停下来,打算折返回去往鸩书住的地方走的时候,忽然碰上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身上穿着不同的衣服,手上都拖着人,是那种捏着领子往前走,被拖的人躺在地上跟破布一样被拖着的样子。 江落青好奇看了两眼,目光忽然凝住,他快步上前拦住那个长方脸的中年人,伸手把他手上拖着的人接过来。 那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的身体,已经没了体温,江落青抿着嘴,手指微抖的扯着袖子擦了擦他的脸,这是那个放了他的小药童,他还没找到机会报恩,这人就没了。 他冷声道:“他怎么死的?!” 那中年人是认识他的,闻言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自己同伴,对方却躲过了他的目光。苦着脸,中年人道:“这,这个药童,攻击门派弟子,被就地斩杀了” 江落青看过太多人说谎了,他冷冷道:“你如果不愿说实话,那就算了。” 他没出言威胁,中年人却想到了他身后的人,咬牙开口道:“之前莫家庄的人互相比斗的时候伤到了一个药童,这个小孩就跑出来说要理论。” 他说到这儿,嘆了口气,他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对小孩有些恻隐之心。继续道:“可魔教中人,还是败落的魔教中人,跟我们有什么好理论的?一言不合就动了手,这小娃和那个药童,就这么都死了,药谷其他人也都不敢出来了。” 他说着对旁边努了努嘴,道:“那个,那就是那个药童。” 江落青看过去,发现自己认得这个药童,这就是那个经常跟在小药童身边的大药童。 他沉默一阵,抱着怀里的人起身,对站在一旁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的两人道:“还望二位帮我把他们好生掩埋。” 现在斐济操控着药谷,他是斐济师弟,又有一身不凡的功夫,没人愿意得罪他,听他的话,二人连忙点头。 江落青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把二人埋在一块,匆忙之下弄的有些简陋,不过他之后会回来把这里竖上石碑的。 江落青转身往回走,路上碰到人,他就问莫家庄的人在哪儿,有人认出他,自然愿意为他指路。 没一会儿,斐济师弟江落青要找莫谷的人的事儿已经传遍了半个医谷。 江落青是在一处池塘那里找到他要找的人的,莫家庄在这里很是高调。 江落青站在旁边,等比武的二人比完之后才上前,他声音不大,但开口的一瞬间周围人下意识的噤声,所以声音传到了各人耳朵里。 “刚才,是谁动手杀了两个药童?” 他问。 周围人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议论起来,声音嗡嗡的迴荡在这里。 “是我!”一个身材微胖,脸上是白净皮肉,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人站出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正反 江落青一直垂下的眼睛抬起来,他看着这个一点都不像杀人的人,他道:“为何杀人?” 那人像是被他的问话惊到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周围,这才哈哈大笑道:“除魔卫道不是我们正道中人该做的吗?” 江落青长剑出鞘,他道:“可那两人还是没长大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不是说是是正道吗?” 那人也察觉他来者不善了,目光一冷,直接道:“那些小魔头,指不定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用多少人的命试药了!江少侠这样,莫不是还要帮他出头?你师兄知道你这样做吗?!” 江落青身子僵了僵,随即道:“此事跟师兄无关,皆由我一人起。”他目光平静而冷漠,他看着对面胖乎乎的年轻人道:“来吧,我跟你比一场。” 那人冷哼一声,道了句“既然江落青硬要跟魔教中人在一块儿,那也怪不得我了!”他一手拍向腰侧,圆刀出鞘,下一瞬就掠起朝对面攻过去。 江落青长剑一甩,毫不犹豫的迎上去。 江少侠和莫家庄的人打起来了,这件事儿没用多久就在药谷里传开了,据说江落青还是为了一个魔教中人才动手的。 鸩书那时候正跟自家师兄弟在说自己出来后的一些经歷,他们几人正在药谷的药田那里看东西,匆匆路过的人提了一句,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鸩书对师兄弟说了声“抱歉”,随手把旁边的药童拉出来让他代替自己给师兄弟引路看药谷,自己则匆匆消失在了路口,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几人想起医仙在他们临走时的交代,再看了看现在鸩书的样子,竟颇觉有些不妙。 鸩书匆匆赶到的时候,这场比武已经结束了,江落青沉默的站在阳光下被人指指点点,他身上沾着血,不过那大多是别人的。 他垂眸看着一个人,那人白净肉唿的脸庞上沾了灰尘扭曲成一团,他道:“你杀了两人,我不杀你,但是我废你一手一脚,以后少做恶事。” 他这话一出,场中静了片刻。 被挑了手脚筋的白胖年轻人声音几近嘶吼,“你是魔教中人!为了那些害人无数的东西废我手脚,居心不良!” 此话一出,场中嗡嗡的议论声顿时起来,江落青丝毫没被影响,只垂着眼站在那里,双手扶在剑柄上,长剑立在地上不动,跟他这个人一般,平静无波,锋利无比。 第170页 鸩书拨开人群快步走进来,他身上还披着一袭狐裘,引来了大半人的目光,他上前把手搭在江落青的胳膊上,眉头皱起道:“落青?” 江落青身体轻轻一震,他侧头看过去,眼中的冷意在看到来人时迅速退散下去,只留下星星点点的温柔,他点点头,提着剑道:“走吧。” 两人往外走,没人敢拦他们,这些人不自觉的就让开了一条道路供他们二人离开。 而那躺在地上的人,早就被莫家庄的人带下去医治了,临走时还歇斯底里的怒吼江落青叛变对正派中人下手,却是一副如何都要拖人下水的模样。 在座各位这都不是傻的,没被他煽动多少情绪。但刚才莫家庄那个杀人的时候他们也在旁边看着,杀的的确是魔教中人,而且还是有些恶名在外的孩子,杀了不足为过。 道这刚横空出世不久的江少侠宁愿自毁名声也要帮那两个小魔头报仇,这事儿就有些意思了。 怀疑和排斥在默默发酵,斐济站在人群里看着两人携手离开的场景。 他听到消息之后就匆忙赶过来了,过来的时候比试还没结束,他就在旁边看着,以防万一有人耍阴招,他也能帮江落青挡挡。 斐济冷笑了一下,这鸩书真是好手段,来的时间真是巧啊。冷笑完他抿了抿嘴,拳头握紧,转身离开,不去听那些对江落青污衊诋毁的一言一语,同样也不去澄清,就任由他们发酵。 身上沾着东西,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感觉,江落青低头看着自己袖口的血迹。 手里被塞了一杯暖烫的茶,耳边有声音传来,那声音质地是冷的,如同一月寒雪,但里面却是暖唿唿的毫不掩饰的担忧,“没事了,已经出来了。” “嗯。”江落青忽的开口道:“鸩书,她们说,我是跟魔教勾结的魔教中人。” 鸩书语调温和,并未因此有什么改变,他问:“那你是吗?” “我不是。” “那就行了。”鸩书平淡的道:“没必要为一群乌合之众而不高兴。”他是有点生气的,毕竟他的落青这么好,那群人什么都不了解,凭什么这么说? 鸩书愣了一下,嘴巴微动,没出声音,只在心里呢喃,“我的落青……” 江落青背对他坐着,对这一切一无所觉,他嘆道:“你说的对,我怕的是连累我师兄。” 他心里是有愧疚的,“师兄是很温和君子的人,如果碰上像今天这个胡搅蛮缠的人的话,估计会哑口无言的被欺负。” 鸩书罕见的愣了下,他想了下自己接触不多的那个斐济,再跟江落青嘴里那些词对了下,发现温和君子这两个词很少能对上去。 也只有在江落青面前的时候,这人才会给自己戴个君子的面具,偏生也不知是太信任,还是不懂怀疑,所以心里一直觉得自家师兄是温润君子。 鸩书也没兴趣去揭他的老底,而且他能察觉出江落青对于他的师兄十分敬重亲近,很多事情都会为这个师兄想然后再妥协,所以他并不想去开口。 他道:“没事,别担心。”他的手放在江落青的肩膀上捏了捏,“你师兄现在已经掌控了药谷,莫家庄再怎么嚣张,在他面前也会收敛一些的。” 这话一出,江落青松了口气。 他往后一靠,鸩书看见了就抬脚往前走了一步,恰好够他靠住。 身上靠着人,鸩书伸手把人虚虚拦住,江落青头仰起就跟低头看他的鸩书对上了目光,不知怎么的,他忽的一咧嘴,就笑出来了。 鸩书看着他,神色柔和的像暖光一样。 第一百三十四章 线变 鸩书的师兄弟几个走出去好一会儿,还是反应不过来。 “师兄这是……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一个男子这般亲近?成何体统。” 这个声音一出,引来了许多附和。 他们刚才因为在药谷逛的十分无趣,所以回到了院子里,房间的门和窗户都没关,他们也不是吵闹的人,再加上每人都有点内力傍身,所以在旁边偷看竟然也没被里面的两人发现。 那个温和而有礼的鸩书对他们来说是十分陌生的,他们记忆中永远只有鸩书冷漠的表情和脚步翻飞的衣角,他们中有人如果一个月之内跟鸩书说上几句话,或者被鸩书说上两句,这都是天大的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更别提……有好脸色了,嘴角带笑的样子他们压根是不敢想的。 但刚才那个场景实在是太温暖了,他们师兄这个变化的确是好的,但同样的…… 医谷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迟疑和凝重。 有人小声道:“医仙老先生不会是没有告诉鸩师兄这次药谷的事儿,是为了考验他能不能和师妹在一起的吧?” 众人看着他,一言不发。 医谷大长老的弟子混迹在他们里面,面上镇定,心里却是苦笑出声。 他也算是跟鸩书医仙比较近的人了,两个人的性子他多少算了解。这次他们出来的时候医仙虽然暴跳如雷,但也小心翼翼的说过这件事儿不急,让他们别乱说。 这不就是诓了鸩书吗? 他咬牙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把鸩师弟带走!” 第171页 “要是鸩师兄不愿意走呢?”有人出声。 琢磨一阵,他抬眼看着众人,道:“还记得给医谷递信的那位斐公子,斐济吗?据说他现在是药谷这里暂时的主事人了,我们也许应该找他帮忙。” 鸩书还不知道正有各方人马准备把他强制遣回医谷,他见江落青仰头看他,那样子跟个小孩一样,他伸手摸了一下江落青的脖子,淡笑道:“胖了。” 江落青坐端正,侧着身看他,撇嘴道:“这叫壮实了,我们行走江湖,没有一身壮实的膘怎么行。” 鸩书开玩笑道:“我可不喜欢壮实的。” 他随口一说,晚上跟江落青吃饭的时候就见江落青捂着肚子,不太舒服的跟他说:“吃饱了。” 鸩书抬起他的手腕要把脉,结果江落青手就迅速收回去了。 最后他劝着江落青又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江落青回了自己屋子里,他饿的不行,就给自己灌水喝,今天晚上吃的那几口饭,还不到他平时吃的三分之一。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睡过去了。 之后接连今天他都是这样,脸上也瘦下去了许多,有点稜角分明的意思。 鸩书看的不舒服,心疼。他手指轻轻戳了戳江落青苍白的脸颊,见人从书本上挪开目光,他道:“你多吃点东西吧,最近瘦了很多,这样对你身体不太好。” 江落青这几天每次都只吃一点点,完全支撑不住他自己平日里的消耗量,这两天他基本已经是天天窝在鸩书这儿看书了,明明他是个侠客,这时候看上去却无比像是一个书生。 江落青自己也不好受的很,闻言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道:“是吗?” “是。”鸩书言语中夸大道:“你都瘦的有些脱相,之前多好,不胖不瘦。” 当天晚上江落青恢復了自己平时的饭量,鸩书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什么,无奈的看了眼江落青,眼睛里面都是柔和的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意。 江落青刚一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就挪开了,耳尖跟被烫到一样,飞速泛红。 这几天其他人也没闲着,斐济接到医谷弟子拜访的帖子的时候露出一个淡笑,道:“总算来了。” 斐济这边儿早就想鸩书离开了,但鸩书身份摆在那里他也不好直接动手,最适合动手的就只有医谷这些人了,所幸他们没让自己失望。 几人合议一番,最后已经达成了强制送鸩书会医谷的计划。 计划商量好了,斐济这才露出一脸担忧的道:“要不各位还是先问问鸩公子的意思?万一鸩公子愿意回去,那也就不用强制了。” 医谷众人也是这个想法,没到必要时刻他们并不想动手。 “我不回去。”鸩书淡淡的道:“你们不用劝我,师傅让我出来好好歷练,我在外面一年都没待够,这时候回去像是个什么样子。”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还披着那件狐裘。 果然,医仙老大人压根没跟鸩师弟提过什么婚约歷练,完全是把人诓出来,打算人回去就来个强买强卖的。 大长老弟子的头更疼了,鸩师弟这哪里是歷练,这分明都是乐不思蜀了,瞧那低头看狐裘时一脸温柔的样子,他简直都不敢想回去医仙发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时的脸色。 “那师兄你之后打算去哪里?这个总该让我们知道吧?你也不是一直待在医谷的。”其实众人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都要把他弄回去了。 鸩书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刚才还冷俊的面色顷刻间柔和下来,他垂眼道:“我应该会跟江少侠一路同行,到时会给你们传信回去的,不用担心。” 那一脸温柔,提起某个人时略带笑意的语气,听得在场脑子稍微灵活一点的医谷弟子心里凉飕飕的,也不敢表现出来,就这么跟着众人退出去。 出去什么也不用多说了,直接按照计划行事,到时候把人弄昏带走。 京都。 这几天京都都是阴沉的天象,有时候瓢泼大雨,有时候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或者说,毛毛细雨。 宽阔的足够三辆大马车并行的街道上只有几个披着蓑衣步履匆匆的行人,偶尔能从蓑衣下看到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刀鞘。 京都,变天了。 江家大门这几日,日日紧闭把前来拜访的众人通通拒之门外,就算有人撑着油纸伞在外站上一天一夜昏过去,也没见人出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京都 江夫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裙,裙尾在地上摇曳着留下一串红色,她臂弯里挽着黑色锦缎,优雅而步履匆匆的从走廊往江丞相的书房里走去。 贴身大侍女在身旁给她撑着伞,一身嫩绿色衣裙,臂弯里放着一个薄的狐裘。 只不过领子毛茸茸的,这是落青公子还未上山时,每天往外跑,足足用了半个月才弄好的狐裘,上面每一块皮毛都是用狐狸胸膛上最珍贵的皮毛做的,那是落青公子自己亲手一只只打的狐狸。 江夫人喜欢的很,这么多年,用的都是这件披风,这几天连天的阴雨,她就早早把披风拿出来用了。 天色并不好,即使是白天,周围也是灰濛濛的。 有八个侍女八个侍女持灯,前面两个后面四个,这几个人对于以前的江家来说,可以说是寒碜了,但现在却是再也多不出来了。 第172页 江夫人走到书房门口抬手轻敲三下,里面的门应声打开,一个续着长须的幕僚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头走出去,身后跟着几个幕僚跟她打了声招唿,从书房中鱼贯而出。 江夫人走进书房,江丞相正坐在那里喝茶,灯火在书桌上燃烧,照亮他一半面庞,另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 如果江落青这会儿在这里,就会发现他向来注意姿态的父亲,在这短短时日里霜白了鬓角,额上多了痕迹。 江夫人对江丞相这样子习以为常,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连她都顾不上其他,青丝生了白。 她把侍女隔绝在门外,自己关了门走进书房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东西。江丞相这才像是被惊醒,他面容儒雅,上面是只有对自家人才会露出的疲惫。 江夫人上前揽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柔声道:“还是没办法吗?” “已成定局。”江丞相揉着鼻樑,一双保养的葱白的手放在他头上轻轻按着,他嘆了口气,那种调子说不清是舒服还是愁思。 江夫人的手顿了顿,她轻声道:“我去找我兄长吧,他或许有办法。” “别。”江丞相捏住他夫人的人放在自己手心里,他淡淡道:“我想给你们留个后路。” 江夫人眼眶一红,点点头不再提这件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江夫人忽的道:“还没落青的消息吗?” 之前传过来的消息是江落青坠崖身亡,江丞相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白髮,所幸后来传回消息一切平安,而且貌似过得不错。 “有消息了。”江丞相嘆息般的道:“他没事,过得还不错。” 江夫人红着眼睛,泪珠要掉不掉,她低声道:“从那天之后我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我怕落青他想不开,以后永远不会回来了。” “瞎想什么呢。”江丞相捏着她的手,责怪道。 “我想见见落青。”江夫人道:“这日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人就没了,子钰和江落都在很前,我就想看看落青。” 有温热的东西擦着脸颊滑落,江丞相感觉着手背上的湿意,江落青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他也想看看,可是他不能。 他抬手给自家夫人擦了脸颊,轻声道:“等这阵过去我就带你去看他,现在不是时候,他进京城来只会害了他,你也不希望他出事,对吗?” 江夫人忍着眼泪点点头,对江丞相露出一个笑,梨花带雨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起 京城正处在特殊时期,封锁消息,对进出城的人严格到几乎是空前绝后,甚至从军营中调了精兵镇守。 这么严格,但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消息露出去,被人知道了。 斐济看着手中来信,面上说不上是喜是忧,最终只勾着嘴角道一声,“天助我也。” 江家出事儿了。 这消息从鹤山内部开始蔓延,然后送到斐济手里。江家出事儿,江落青后面没了人。 斐济手上用力,柔韧的纸张瞬间变成了粉末,他心情颇好的对站在一旁的人道:“把消息先拦下来,怎么也不能让落青知道。” 他对于江落青的性子清楚的很,如果江家出事儿,江落青绝不会还因为一点小事儿而对他们避而不见,他会赶回京都去尽绵薄之力帮忙,把自己性命赔上也在所不惜。 可他斐济还要跟江落青一生一世呢,京都格局风云变化,稍微弄错一点满盘皆输人头落地,江落青这时候回去完全是相当于送死,他倒不如把消息拖一拖,等一切都成定局,再告诉江落青也不迟。 斐济并不关心江家人如何,他关心的是江落青这个人。 江家人这几年的目光已经慢慢不再放在江落青身上了,这是大家族常有的行事,江落青很明显被放弃了。 斐济看的清楚,所以他对于江家人并没有多少怜悯之心。 江落青对于风云变幻的局面一无所知,他搬了一个长椅放在屋檐下,窝在上面看书,鸩书端端正正的挨着他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瓷盘,上面有小盒子,里面分装着不同的药粉,他修长的手指捏了一点药粉,仔细的配药。 江落青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的开口道:“你经常弄药,身上是不是都是一身苦味?” 鸩书动作一停,他道:“有吗?”说着抬起袖子闻了闻,皱眉困扰道:“好像真的有。” 江落青被他这样子逗的不行,失笑道:“苦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鸩书点点头,若有所思。 第二天江落青过来找他,还没开口,就闻到一股子苦香味,那种味道很奇特,闻得久了有种神思舒缓的感觉,而且也并不是单纯的只有苦味,那是一种苦后回甘,雨后新竹的味道,非常棒。 江落青抬着鼻子嗅了嗅,凑过去自然的搭上鸩书肩膀道:“什么味道?” 鸩书放下手里的东西,露出一个淡笑,“不苦了吧?” “还是有点苦。”江落青道:“不过很好闻,这是你新配出来的药?” “不是你嫌苦吗?”鸩书无奈道:“我配了一个安神的药包带在身上,不过味道好像有点大?”他伸手把腰上的药包解下来,放在手心给江落青递过去。 第173页 江落青拿起来放在眼前晃了晃,他道:“味道不大,这是我鼻子比较敏感。很好闻。”他说着凑上去又闻了一下。 鸩书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忽的红了一下。 他磕巴了两下道:“那,这,这个做起来也不难,我教你做。” 这药包的确有安神的功效,而且效果很不错,江落青有兴趣,也没拒绝。 于是就坐在一旁,鸩书手把手的教他一次弄多少,怎么弄,哪道程序该怎么做。 弄到一半,鸩书手上动作不停,垂眼道:“你之后打算去哪里?” “嗯?”江落青抽空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来,他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干脆停下手里的动作,沉吟好一会儿才道:“我应该会往京都走吧,这么些年来一直匆匆往返,还没仔细看过一路的风景。” 其实是他想慢慢走,如果半路想反悔去其他地方,那也行。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思考,想想要不要回去。 “你家在京都吗?” 鸩书随口道。江落青偶尔会跟他讲讲京都和鹤山的事儿。 他和江落青的人生轨迹好像很相似,或者说,两人对于某些事儿的做法很相似。 这么多年,他待在药谷,除了很珍贵的药材他不放心假手他人,亲自出去,其他时候他就没出过药谷。跟那些每隔一两月都偷偷摸摸熘出去的师兄弟完全是不同的人。 而江落青这么多年下来,只在京都和鹤山里,偶尔出山还是在鹤山周围完成门派任务。 他们二人身在红尘俗世,却又远离尘世喧嚣。 鸩书真的是越了解江落青,越觉得这人就是他的知己,他哪怕就这么待在这人身边,两人不说话,他也丝毫不会觉得别扭不适,反而觉得时光静好,想着一辈子都这样该多好。 江落青低头捏着药粉,嘴角带着淡笑,他觉得他和鸩书应该就是听闻中那些侠客的感情,生死之交,满身意气。 两人对于感情都是懵懂,一点点的摸索探知,找到了他们自以为最正确的点,然后固步自封。 江落青道:“对,等什么时候我带你去京都好好看看。” 鸩书道:“就这次吧,不用等了。”他抬头看着对面的人道:“不行吗?” 江落青愣了下,道:“可以”就是好像太快了?可是不过是带友人去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而已,有什么快不快的? 于是这个约定,轻描淡写的就决定好了。 江落青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经歷什么,他兴致勃勃的拉着鸩书规划路线,说他们要去哪儿,那时候阳光正好,清风微盪,落叶金红,天地间都是美好的颜色。 江落青是撑着油纸伞去赴约的,他身上披着一个厚厚的披风,这是鸩书见他出去,外面下着大雨,怕他寒气入体,所以翻箱倒柜给他找出来的。 的确很暖和,他露出一个淡笑。 大雨从天上瓢泼而下,落在地上又跃起,打湿了他的衣摆。 前面是斐济的院子,江落青走到屋檐下合上伞,轻轻抖了抖,那伞上的水珠便连成线往下落。 有人接过他的伞,江落青抬脚往里面走。 推开小侧厅的门,斐济正坐在里面一杯杯给自己倒酒喝。 有侍从想上来帮他把沾着湿气的披风去了,江落青摆摆手,自己伸手把披风解下来放在臂弯里拿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咳 “师兄叫我过来,自己却早早在这儿喝上了”江落青坐下来,手里的披风被他仔细的放在椅子上。他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袖,他垂眼,并没看到斐济抬眼看他时眼里喷薄欲出的暗色。 斐济眨了下眼睛,不该有的感情被他顷刻间深深埋在眼中。只剩下了淡淡的愁绪,还有眼里化不开的忧虑。他看着江落青道“我这时候叫你过来,是不是有些打扰了?” 江落青整理袖子的手一顿,他看向斐济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眼中带着担忧,“你我师兄弟多年,我们两个说什么打扰不打扰。” 斐济脸上总算破出一个温和的笑,他什么也没说就倒了一杯酒往江落青那边推了推。江落青一脸瞭然的拿起酒杯二话没说仰头喝下去,喝完把酒杯倒过来,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斐济,把他那颗本来就跃跃欲试的心看的火热。 斐济又倒了杯酒,开玩笑一样的道“你还真放心我,就不怕” “怕什么?难不成师兄还会害我不成?”江落青不以为意,他拿过斐济给自己倒的酒喝下去,脸上酒气上涌,两颊浮上红晕,有些醉意了。江落青挑眉道“再说,就算你要害我,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不是吗?” 斐济眼里光越来越暗,他甚至不再掩饰自己放肆的目光,就那么看着江落青,手上动作不停一杯接一杯的酒倒下去。 江落青来者不拒往下喝,不知为何,喝着就停不下手了,最后甚至迷濛着眼自己去抓酒壶倒着喝。 斐济不知何时站起来了,他虚虚握住江落青的手腕,他手指慢慢的在上面摩挲,打圈,肆无忌惮。 鸩书这会儿已经被众人放倒匆匆离开了,医谷中人连夜赶路,身旁有斐济派来的武林中人护着,一路顺畅的出了药谷,往医谷赶去,鸩书躺在马车上,只能挣扎着睁开眼睛,他瞪大眼睛看着车顶,不知为何,忽然心里又慌又疼。 第174页 但他没有办法,他只坚持了一会儿,药效上来,撑不过去歪头昏迷。 江落青“呵”出一口气,他手肘撑在桌上,手掌贴在额头上,吐息时长时短,一唿一吸间仿佛都有香气氤氲。 斐济凑过去把鼻尖搭在他被酒水润湿的唇边,那唇色依旧是水红色的,被酒辣的更红了,在白透的肌肤上更加引人注意。 “香的。”斐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所有人早早就退出了院子里,在院子外面守着,以防有不懂事儿的人来打搅。 斐济看着眼前因为唿吸而轻轻颤动的唇瓣,他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江落青的嘴角,一触即离。 他嘴角的笑容扩大,轻声道:“甜的。” 他没忍住又轻轻吻了几下,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他吻上去含住了江落青的下唇轻轻舔咬,还没等他尽兴,一只手掌就到了面前,好像是要打他,但又下不了手,所以最后只能放在他脸上把他推开。 江落青充满着醉意的眼睛里勉强撑出两三分清明,他含煳道:“师兄醉了” 他手放在桌子上,想站起来离开,他道:“我该走了” 斐济没动,就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在那里。 江落青起不来,情急之下用了内力,站起来,内力瞬间缩回去,像是被什么锁住了一样。要看就要跌坐在地上,结果被一双手接住。 斐济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一样,站都站不稳?” 江落青真的喝多了,他勉强揪出一丝理智道:“酒里,酒里,有东东西!” 斐济亲了亲他微微翘起的眼尾,道:“对,用来助兴的。” 江落青眼前一片模煳,只能勉强看清楚那是红色,这也是红色,入眼都是红色,像是新房一样,他来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呢? 手指碰到什么东西,他勾了下,那是鸩书给他准备的披风啊 斐济动手脱下自己的衣物,他眼中泛着凶光,脸上却是得偿所愿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跪在地上,俯下身亲了亲江落青的脸颊,跟小孩亲自己喜欢的果子一样,珍惜中带着纯粹的欢喜。 江落青刚要开口说话,嘴就被堵上了,斐济温柔而不留余地的吞噬着他嘴里的空气,纠缠着他。 酒气蒸腾,稍稍分开就是剧烈的喘息声,一条银丝拉出来,又悄无声息的断裂在空气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斐济的唇上带上了百味花的香气和他特意准备的酒气。 斐济轻声道:“真好。” 他用鼻子碰着江落青的鼻子,眉眼间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江落青身上的衣服被一层层解开,屋子里并不冷,甚至有些热,烧着地龙,空气中百味花的香气和酒香飘荡,像是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销金窟,没有纸醉金迷,却又绝世的温香软玉。 江落青的腿被架起,他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两人坦诚相见。 斐济脸色泛红,他拿了脂膏去开扩,他动作温柔细緻,怎么都不愿意自己捧在手心上的人感觉不舒服。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世界 反覆捣水的声音缓缓响起,刚开始还是克制的,但在一声没忍住的哼声里,撞击的水声停了停,接着粘连起来。 江落青的手被牢牢握住,十指交缠的那种抵在地上,速度越来越快,斐济眼底发红。 “师,师兄,停下,停下!”他声音有些奔溃的哭音,在不停的动作下连说话都艰难。 斐济听着他的声音,动作勐地一停,他喘着气,一唿一吸中都是江落青身上的气味,就好像这个人被自己打上了标籤,以后永远都是自己的了,这种感觉如同世界上最甜美的毒药,斐济知道他的毒性,但却心甘情愿的喝下去,哪怕最后要肠穿肚烂也在所不惜。 他凑到江落青脸颊旁,无视他紧闭的双眼和皱起的眉目,喘息道“师弟,你叫叫我的名字。”嘴上说的有些可怜,可他的动作却是毫不留情。 江落青神智不甚清明,身上有人动作,他紧皱着眉,不知被碰到了哪里,他勐地颤了一下。“呃”他睁大眼睛深深的喘息,唿吸间都是浓郁的香味,身体微微痉挛,这场噩梦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轻纱遮住人,只露出模煳的影子,喘息声传出来,偶尔会有两声轻哼,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被逼到不行的要哭的腔调。 夜雨还在下着,只不过像被屋子里的热气蒸发一样,刚才的瓢泼大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马车前挂着两盏莲花灯照路,雨小了,马车里一身白衣的医谷弟子伸出头来催促马夫速度再快点。马车在大道上狂奔而过,车轮撩起一路的泥点。 京都连日的雨终于停下来了。 有人捏着一封信递出去,声音懒洋洋的,“把这个交给楚荀,他知道怎么做。”顿了顿,继续道“跟他说速度快点,江府可没时间跟他耗。呵这令牌可是我费尽力气才弄到的,被发现可就不好了,你们的速度切记要快!” “是。” 江落青头痛欲裂,外面是悠扬的鸟鸣声,汇合在一块就成了叽叽喳喳惹人厌烦的声音,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浑身疼得不行,尤其是下半身…… 江落青手上动作一停,他想起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儿了。 第175页 手颤抖着掀开身上的被子,身上穿着里衣,浑身也是干爽的。 动作并没有停留,里衣被因为愤怒而轻微颤抖的指尖解开,江落青垂眼看着自己身上的各种痕迹,眼睛发红。 房门被人推开,江落青勐地看过去,跟罪魁祸首对上了。 斐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他好像爱笑了许多,周身的气息也更加如沐春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心情愉悦。 他对坐在床上,一脸悲哀愤怒还有不知所措的江落青道:“醒了?饿了吗,我让厨房单做了早饭给你。” 他声音温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落青看着他这样子,目光越发阴沉,他坐在床上,思考良久,咬牙道:“师兄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斐济像是想起什么很好的事情一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道:“昨晚辛苦你了,你今天好好休息。” “辛苦”两字狠狠刺进江落青心里,再拔出来,带出一串的碎肉,上面是鲜血淋漓。 “辛苦了…”江落青嘴里呢喃这两个字,像是在细细的嚼碎什么东西。 江落青也露出一个笑,格外苍白的道:“谢谢,斐公子。” 昨晚百般要求的名字,却在清醒后被叫出来,斐济莫名有些心慌,随即镇定下来,外面都是他的人,这人跑不掉的。 斐济出去了。 江落青倒回床上,“砰”的一声,整个上身都在疼,但他并不介意,他要走,江落青从没这么坚定过,他要离开。 他对斐济是狠的,他狠不得杀了他,可是他不能动手,这么多年来斐济一次次护着他,就算是块儿石头都该被捂热了,他怎么还能狼心狗肺的报復回去? 不过是睡了一次而已,不过是…… 江落青侧躺着,面朝床里面,牙关紧咬,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滑落。 他颤抖着抱着自己的头呜咽出声,“真窝囊。”他含煳不清的骂自己,“真窝囊!” 斐济沉默的站在窗外听着,他闭了闭眼睛,转身离开。 世间安得两全法,他这么多年到现在,不求江落青的心在他这里了,他只求这人一直陪着他,陪着他死,才最好。 世界上为什么要走那么多东西呢,或者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人。 欲望,悲哀,各种东西在人群中混杂,这是人性。 人性註定他们就要这样,斐济有时候也会感谢自己的禽兽,要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会过的多窝囊,或者说,他恐怕长不大就死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斐济在这一片天地下疯子一样的扩大着自己的野心,他把自己藏在这一切的中心,他将用最好的宝物滋养自己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有人来报,山下的那些流民正在往山上涌。 斐济漠然道:“杀几个以儆效尤。” 来人有些犹豫,“可,咱们以武犯禁啊。” 斐济勾了下唇角,笑容讽刺,他道:“你觉得,现在朝廷还有精力管这里?或者说……这么多年,你还被管出了奴性不成?” 那人忙道不敢,匆忙离开处理那些不知死活的流民。 风吹过,打落以前黄透的树叶,叶子落下,被斐济接在手里。 若是不趁现在崛起,那以后武林想要再崛起,了就得再等几十年也说不定啊…… 天赐良机,他斐济焉能不要? 第一百三十九章 离开 江落青身体素质很好,下午的时候就可以下床了。他开门出了院子,就有人笑眯眯地凑过来让他回去好好休息。江落青闪身躲过他伸过来的手,冷声道“斐济连我出行都要限制了?” “那倒没有,不过您最好不要试图出药谷才是。”那人威胁完,就带着几个人下去了,留了两个人看着他。 江落青一言不发的出了院子,身后两个人幽灵一样跟着他,他毫无所觉一样朝着自己的目的而去。 路上还是湿漉漉的泥泞,江落青踩上去,沾了一脚的泥,江落青身上的药性已经没了,完全可以用内力走过去,片点脏污沾不上,但他没有。江落青就这么一步步脚踏实地的走过去。 推开门,院子里没人。江落青熟门熟路的往屋里走过去。屋子里没人,江落青皱着眉一间间找过去,找遍了也没看见鸩书。 斐济在听到江落青往鸩书这里走的时候就脸色不好的赶过来了。 江落青站在门口不说话,一双手悄无声息的搂在他腰上。一个脑袋放在他肩膀上,侧头,嘴里的气息随着唿吸落在他耳朵上,并不舒服,他歪头躲开。 斐济轻笑一声,不太在意,他道“鸩公子昨天晚上接到药谷递过来的消息,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跟药谷的其他弟子连夜赶路离开了。” 江落青抬手把腰上的手取下来,“自重些。”江落青神色带着疲惫和厌烦,他:“鸩书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斐济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他没想到即使发生了昨天那种事,江落青对他依旧是下意识的信任,甚至没有怀疑过。这件事让他心情好了一些,他嘴角勾起,打算帮鸩书多说两句话。 他没再试图凑过去抱住江落青,而是伸手把他的手拉过放在自己手心里,他捏着掌心的手,无不恶意的缓缓道“鸩公子本人不多话,倒是没留什么话,不过”他侧身看着江落青道“我听他们师兄弟说,是鸩公子的师妹,医仙的孙女在药谷里出问题了,所以鸩公子才这么急匆匆的回去。鸩公子跟医仙孙女情投意合郎才女貌,早就口头定了婚约。” 第176页 斐济看着江落青茫然而失魂落魄的表情,自己心里也是隐隐约约的烦躁,索性快速的结了个尾,“鸩公子对未婚妻十分上心,急匆匆地离开没留下一言半语也是情有可原。” “对了。”斐济道“据说这次关于药谷的事儿就是医仙对鸩公子的考验,他完成了,这次回去估计就成亲了。” “是吗?”江落青语气平淡,他看了眼屋子里的摆设转身离开。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落寞,斐济看在眼里暗自憋着一股气,他看的清楚,江落青这模样分明是还没弄清楚自己对鸩书的意思,这段刚刚萌芽的不该有的感情就这么掐断也挺好的。 江落青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十一月中,天地间洗去铅华,只剩下苍老的枝干,一个灰白的季节。江落青站在窗边,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很多天,斐济把药谷里的人全部请出去了,这里只剩下了斐济和他的手下在药谷里待着。 “在看什么”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身后贴上来的一具温热的身体,斐济极尽占有欲的把人圈在自己怀里,他脖子往下,把脑袋放在江落青的肩膀上。 江落青往前一步脱离斐济的怀抱,他侧头看着斐济,眼神空茫,又像是没看他。 “我要走了。”江落青说。 斐济脸色一变,随即镇定下来,他露出一个略微轻佻的笑道“这话你之前说过了。”但现在还在这里,斐济就是因为这个才动手不惜得罪人也要把那些江湖中人清理出去,在他没让江落青适应自己的存在之前他是不会让江落青有离开他的可能的。 现在药谷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江落青怎么往出跑? 斐济镇定下来,他伸手紧紧把背对着他的江落青抱在怀里,低声道:“你出不去的。”侧头亲了亲怀里人白的几乎发光的脖颈,他把唇贴在江落青精巧雪白的耳朵上,轻轻摩挲着,带点警告的道:“别吓我,你出不去的。” 江落青给的回答是皱着眉粗暴的腰间的手拉开,转身离开,跟斐济擦肩而过。 斐济的拳头用力捏紧,手背上血管爆出,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缓缓松开手道:“没事。”他低声自语道:“没事,时间还长,时间还长。” 他不急,慢慢来。江落青总会习惯他,甚至离不开他的。斐济抬起头,忽然感觉到一种由衷的悲哀。他斐济,竟然也有这么卑微的时候,不求别人心属他,只求能够离不开他就好。 多可笑,他笑不出来。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楚荀接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拿着信里江家的令牌去找齐家帮忙了,齐家这次站对了人,现在日入中天,让他们帮忙放自己出去也不是难事。 他记得之前好不容易摸到的一条线人提到过,齐度和江家三公子江落青有交情,所以他打算过去试试,毕竟这可是江家三公子江落青的亲笔书信来着。 齐度刚好在府中,听下面来报说是有关江家之后就赶紧开门把人迎进来。这次镇王来势汹汹江家作为保皇派,几乎是被砍掉了一半的势力,剩下一半放在那里苟延残踹,谁也不知道镇王打的什么主意。 齐度有意帮忙,可一是家中长辈不让他插手,二是江家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现在听江家有消息,自然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迎进来的是一个白面书生样的年轻人,有些油头粉面。 手里拿着据说是江家三公子江落青亲手交给他的令牌,说让齐度把他送出京都。 齐度非常有风度的喝了口茶,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人,心里斥了一声“放屁!”他几个月前和江落青才通过书信,江落青信里短短几句话的内容十分庞大,齐度约莫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他回完信之后就去江家做了一次梁上君子,可算是把丞相府那个假三公子的真面貌看的差不多了。 他不过这几年一直待在军营里而已,江家龙出来的事儿简直一次比一次离谱。 第一百四十章 紧张 紧张 不过心里再怎么腹诽,江家既然把令牌交给眼前这个小子,证明这小子应该真能帮上忙。 齐度摸了摸手上的黑金令牌,这东西他见过一次,是在江落青手里看见的,碰都不让他碰一下,金贵的很,现在却落在他手里随便把玩。 他摇头拒绝了楚荀递上来的书信,一个冒牌货写的东西,他有什么好看的? 他抬手招人过来,把令牌扔回去道:“等会儿有人带你出城,动静小点。” 楚荀行了一礼,捏着信纸暗中思量,随后跟着人出了京都。 齐度随手一帮,并没想到自己这一帮,做出了多大的事儿。 楚荀紧赶慢赶到了锦州城,他在锦州城这两年下来也算是有些根基了,有自己的消息网,匆匆忙忙就把消息散播出去了。 锦州城中还留着当初为江落青而布置下的江家人,他们找楚荀拿回了自家令牌,第二天刚派人把令牌送回去,江家真正的三公子就找上来了。 江落青说要离开,那就是真的要走了。之前他留在那里不过是养身体,现在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他也该走了。 他半夜里敲昏守着他的人,赶去后山,从外面打开石门,找到当初的那条密道匆匆离开。 第177页 从水中出来之后马不停蹄就往锦州城赶,他现在需要一匹马,让他能赶紧离开这里。 内力烘干衣物,江落青一路上运起轻功掠过,赶到锦州城的时候天色刚蒙蒙亮,有几家小铺子正开张。 他走过去,从身上翻了下,想用东西换几个包子,他一路赶过来,真是有些饿了。 最后他从袖口拽下一个小珍珠,这衣服还是斐济给他准备的,他把珍珠递过去道:“换几个肉包子。” 那做包子的厨娘接过珍珠看了看,喜笑颜开的说了声好,随即又皱眉道:“这,这我估不出这珍珠价值几何,这该如何给你换散钱?” “不用。”江落青道:“给我几个肉包子就好。” 厨娘笑着点点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估计又是个富家子弟了。 她干脆转头,一边儿揉面一边儿跟隔壁卖混沌的说话。 “你说京都这几天好些了没?” 卖混沌的皱着脸,好像自己亲眼看见过一样道:“那些兵把整个京都都围住喽!黑压压的一片,哪能好啊?连那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江丞相都栽喽!” 江落青随意的目光顿住,微微侧头仔细听起来。 最近江家的事儿在锦州城传的挺开的,厨娘唏嘘道:“那江丞相也是个有大学问的,结果怎么就在这事儿上煳涂了?这些年上面那个在位,其他地方多有流民,也就我们这儿因为跟外面那群蛮子有接触,所以才一直好好的。其他地方哦,啧啧” “其他地方怎么了?”江落青开口,他一口的京都腔,厨娘这次听出来了,看他的眼神带着打量。 两人视线对上,厨娘避开他的眼睛,嚼着这锦州方言道:“还能撒,一来来都嚼不上口饭,饿死的死,活的就往能活人的地方跑,唔们能说个撒嘛。” 她说着方言,语速又快,江落青压根听不懂她说了什么。 倒是旁边卖混沌的嘆了口气,开始用方言和厨娘交谈。 白白胖胖的肉包子被包在油纸里,满满当当包了五六个。多了厨娘也不想包,这些富贵人家买东西就图个新鲜,吃两口就腻了,她包多了,到时候还不是得被扔? 江落青接过包子道了谢,转身边走边吃。 他这做派倒是让厨娘有些臊脸,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手速极快的包着包子。 江落青吃完手上的包子,肚子也就饱了。他思来想去,还是抬脚去了一个他最不想去的地方。 这里就算是他当初在锦州城遇上事儿的时候,也没主动来过得地方。 牌匾上,是墨迹潇洒的四个字,“半水青山”当铺。 江落青走进去,掌柜的最近天天守在店里,终于等来了人,他赶忙迎上去行了一礼道:“公子,我可等您多日了。” 江落青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江家出什么事儿了?” 掌柜的准备出口的话一顿,换上一副愤愤的表情,他道:“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愚民,以讹传讹,就不知道人言可畏!公子您可是听了他们所谓的我们江家出事儿了?” 江落青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松了口气,他点头道:“父亲可是在朝堂上出事儿了?” 掌柜的严肃着脸道:“公子您切莫听他们胡说,老爷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反倒是您,今年真是诸事不利。” 江落青嘆道:“没事,过了今年就好了。” 掌柜的道:“我们手上有一些货要去跟溯人交接,但路上怕出事,不知道公子能不能跟他们一块儿去?”他恭敬道:“您也正好可以看看外面的大平原土地,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 上面的命令传下来了,怎么样也要尽力把公子送出秦国,以免被牵连。 倒是那个楚荀,手里拿着江家令牌四处散播江家不行了的消息,简直差点气的他一个倒仰,赶紧赶过去,对方却给他看了这个令牌。 江家出内贼了,或者说,出叛徒了。 掌柜的心中敲响警钟,在接到江丞相传过来的消息时也是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下终于把人等到,就赶紧想着把人送出去。 可他实在太急了,都来不及想个好的措辞。 江落青敏锐的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儿,他看了眼这个当铺,出声道:“我想回京都,还劳烦掌柜的帮我准备一下。” “不行!”掌柜的和江落青同时一顿,他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坚决,于是软下声音道:“公子,这批货真的重要,您还是去送一送吧!正巧可以出去看看!” 江落青这下回过劲儿了,他目光深沉的看着掌柜的,硬生生把掌柜的看出一身冷汗。他低声道:“江家出事儿,你让我独善其身,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江家人吗?!” 掌柜的苦笑一声,坚持道:“算老夫求您了,您就送这货一程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京都 江落青眉头狠狠皱起,掌柜这样子,不免让他多想,为什么这时候非要把他派出秦国界内? 他沉声道:“掌柜的,你别忘了,你们这里最初成立,便是听命于我的,也是为我建利的。” “江家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我就这么一走了之,逃窜他乡?这还是江家人吗?我祖辈有战死沙场,也有谋死庙堂,却无一死于逃窜他乡。我江落青受了江家这么多年的供养,大难临头却跑了,那我这人还是个人吗?你若不说,我自己赶去京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是不可。” 第178页 他声音平淡,并没有多大的音量,但在掌柜心中却是掷地有声。 掌柜眼眶微红,他颤声道:“还望您看的远一些,老爷吩咐下来的,都是长远之计。还望您为自己想想才是。” 江落青心中一凉,心里更是确定了京都出事,他道:“那我去京都看看再走。” 掌柜哑然,他看着江落青,看了许久,才灰败道:“罢了,三公子,老朽让人送你去吧,免得路上出什么差池。” 江落青点头,“尽快吧。”他道:“别多耽搁了。” 掌柜的点点头,转身去让人收拾了。收拾的很快,两匹骏马拉着一个普通的小马车,停在了半水青山当铺外面,旁边是一队早就准备好的人,扮作镖师的样子。 掌柜的嘆道:“这原本是准备好,送您去境外的。” 江落青不多言,抬脚上了小马车里。 这马车只有一个老马夫在赶车,除了两匹马看起来格外健壮之外,一切平平无奇。 这老马夫也不简单,身上是有些功夫的,早些年偶然被掌柜的帮过,就一直就在半水青山做事儿了。 那一众押镖的人走在前面开路,旗子上是江落青比较耳熟的一个镖局的名字。 他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出乎意料的,外面看起来简陋无比的马车坐进去才发现十分平稳,而且里面各处为了防止磕碰还特意铺了上好的皮毛。 江落青盘腿坐在地上打坐,马车平稳而快速的往京都赶去。 “驾!”鞭子高高扬起狠狠落下,马匹嘶鸣一声,奔跑的越发快,斐济俯身贴在马上,快速的往锦州城策马奔去。 路上遇见一队押镖人,和一个摇摇晃晃就快散架的马车,他扫了一眼,目光不做停留。 他师弟为了躲他,应该还在山林里。现在他要去守株待兔! 江落青听到熟悉的声音,睁开眼睛身形不动,那声音又远了。 不自觉绷直的嵴背弯下来,江落青目光有些放空。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斐济,他能做的就是躲,躲的远远的。 他现在只希望那一晚难堪的记忆尽早被忘记,而斐济他很清楚,他跟斐济已经做不回师兄弟了。 他对斐济下不了手,斐济这么多年跟他一块长大,他下不了手,同样也说不出多绝情的话去伤人,所以他只能离开,躲得远远的,时间一长自然就什么都没了。 不过他这次去京都,很有可能就是一去无回,鸩书大婚的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递一个请帖 马车到了无人的地方,行驶速度飞快,把半个月的路程缩短到了五天,当然,路上也是几乎没休息过。 十一月末的时候,他们到京都了。凌晨的时候,十一月的霜降下来,冷的不行,江落青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夏裳,他出马车的瞬间就被冷的紧绷了一下。 京都戒严,现在进去出来都要仔细检查。 江落青负手在一旁任他们检查,忽的有一个迟疑的声音道:“江公子?” 江落青看过去,一个身穿软甲,戴着头盔的年轻人正看着他。他眯了下眼睛,忽然想起来这人了,他好像是在齐度那里看见过这人,还不止一次,曾经给这人还教过几招。 他道:“你是齐度身边的?”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人的名字了。 那年轻人听他这么一说,明显松了口气,随即毫不吝啬的露出一个笑脸道:“您还记得我啊,当年您还教过我两招来着。” 他说着给旁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停下手里仔细翻看的动作,草草看了一眼就道:“禀千户,查完了,什么异常都没有。” 年轻人点点头,对江落青道:“您先上马车吧,耽误您这么久改天一定提酒过去赔罪。” 江落青不太适应这些官腔,他道:“没事,你职责所在。”他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年轻人脸上挂着的笑僵了僵,随即冷淡下来,无声的看着这简陋的马车后面跟着一串人进京都。 他抬手招人过来,道:“江公子回京都了,这事儿你给主子报过去。”他顿了顿,“对了,记得避开尚书和老将军。” “是!”领了命的小兵匆匆离开。 江落青的马车停在江家大门前,门前萧条,不见往日客来客往的样子。 抿嘴,下马车,一阵凉风吹来,透骨的寒意让人打心里不舒服。江落青上前去敲门,敲了好几次,门房才来开门。 依旧是以前的那个门房,只不过脸上充满了疲惫,厌倦与不耐。 这几个月里的事儿真的太多了,之前每个月还有各种人来敲门,有求事儿,有打听,有试探的。最近过来的,却多数是来奚落的,连门房这个向来笑脸迎人的人,都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了。 他没看来人,只把门打开一个缝道:“我家老爷有病在身,不见客,请回吧。” 他说完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去,门却被人从外面抵住了。 “什么病?”清朗干净的声音,在这异常冰冷的早晨,显得格外让人心惊。 门房身子一僵,看过去,认出来人,颤声道:“三公子!” 江落青点点头,手上用力把门推开,脚步不停,直接走进去。 第179页 年轻门房不敢耽搁,匆匆嘱咐妻子几句,就赶紧跑去报信了。 这日的江家,起的格外早些。 第一百四十二章 态度 江夫人是被自己的贴身大侍女唤醒的,柳眉微蹙,正要轻微呵斥一番,却听对方声音轻柔中带着些微焦急,“夫人,三公子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他这几天……”江夫人停住,她凤眼微睁,小心道:“落青?是落青回来了?” 侍女见她这样,露出一个笑,点头道:“是,现在正在侧厅里等着呢。” “快给我收拾收拾。”江夫人从床上下来,脚步匆匆的走到菱花镜前坐下,她摸了摸鬓角,忧愁道:“我这几日是不是老了许多?” 侍女眼眶一红,忙道:“没有没有,您还和以前一样,奴婢好生羡慕呢。” 江夫人脸上的别扭这才下去一点,露出一个笑,看起来竟然有点侷促。 侧厅的暖炉刚被燃起来不久,江落青坐在椅子上喝茶,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消散下去。 那门房去通风报信他自然看到了,所以来了侧厅等人。往日江家用早饭通常都是在饭厅用,而饭厅则在侧厅再往里走。 他一早过来正好也没来得及吃上两口,等会儿正好吃点。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江落青微微拧眉往关着的门那里看过去,脚步忽然停下,随即很多脚步声也停下。 有人停在侧厅门口,却不推门进来。 江落青垂目抿了口茶,外面的人终于下定决心,手上动作轻微的推开了侧门,怕惊动什么一样。 江落青抬头看过去,一个雍容雅致的妇人梳着云鬓站在门口,从前总是花哨的簪子饰品没了,只几个木簪一个木梳在那里。 没想到会是这样,愣了愣,抿唇想叫一声娘,嘴巴微张,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想起当初他赶回京都是正撞上她带着另一个人出去祈福自己被气到差点内力暴动经脉受损的事儿,这声母亲怎么都叫不出口了。 尴尬的合上嘴对门口眼眶微红的夫人点点头,他干巴巴的道:“您来了。” 江夫人贝牙轻咬,咽下自己过于情绪的话,她走过去,伸手想摸一下儿子的脸,到半途,又把手收回来。最终只看不够一样看了好多眼,这才道:“瘦了。” 江落青想着那次的事儿,嘴角勾了一下又落下,他也不知为何,就是感觉有点莫名的讽刺。 他道:“是吗。”声音平静无波。 江夫人看着他比以前成熟许多的神色,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她坐在江落青旁边,吩咐了侍女叫人去传早饭,自己陪着江落青坐在那里说话。 江落青并没有多少话想说,心不在焉的应了几句,他摩挲着茶杯道:“江家,出什么事儿了?” 江夫人神色微微一动,她垂目遮住眼中的情绪,捏着手中的帕子轻声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儿回来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老爷和上面的一个谋划而已,我们家,只是暂时这样。” 她勾出一个柔美的笑,抬头看着江落青,眼里却是温和的安慰,不见一点往日的疲惫,她道:“不用担心。” 江落青的目光落在她的发上,只见上面已经青丝附了霜,并不是很明显,但就在那里,彰显岁月的流逝。 心里毫无预兆的一酸,他道:“你以前不是喜欢的那些首饰呢?” 江夫人“哎呀”一声,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她笑道:“老爷近来喜欢素雅的,所以我就把那些个收起来了。”她笑着,手却是不自觉的捏紧了,纤细的指节泛白。藏在帕子里叫别人看不清。 江落青见她这样,就不再开口问了,只默默的喝茶。 江夫人坐在一旁,偶尔开口问两句,两人看起来竟是像陌生人一般聊无可聊。 江丞相是和大儿子江子钰一起进来的,至于江落……称病休息,今天的饭菜送到他院子里去了。 江丞相心如乱麻,也不知该如何办,见江落自己做了决定,也就默许了。 江落青见江丞相进来,他站起来道:“父亲。” 江丞相看着他担忧的神色,心中一热,点点头道:“行了,来的这么早,应该还没用早饭,先吃完再说。” 他带头往饭厅里走,江子钰路过江落青看了他一眼,神色颇为复杂。 江落青淡淡的点点头道:“兄长。” 江子钰没开口,只点头算是打了招唿。 几人坐下,饭菜上桌,依旧是四十几道菜,和以前别无一二,身旁有丫鬟按照他的喜好布菜,江落青吃菜,食不言,专心致志。 因此并没看到江子钰看到菜色时那一瞬间不悦的神色。 事实上,虽说他们父亲现在依旧是丞相,可手底下能用的已经人脉东西已经算是一干二净了,这段时间更是连饭菜都缩减到五六道菜,省吃俭用,这词以前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江家人身上的。 可他这三弟一回来,单单一个早饭,厨房便弄了四十多道菜,铺满一桌,江子钰看着江落青一脸冷淡到习以为常的脸色,心中不悦。 他并没表现出来,而是低头吃菜。 用完早饭,江落青跟着江丞相去了书房。 第180页 江丞相坐在窗边,对身旁的椅子抬抬手,示意江落青也坐下。 江落青没坐,而是看着他比江夫人霜白的更厉害的头髮眼睛一热,垂眼道:“父亲,家中出事儿,孩儿不孝,未能在当时侍奉左右。” 他掀起袍子,跪在地上,膝盖和地面接触的声音传出来,让江丞相提着茶壶的手都颤了颤。 他哑声道:“起来吧。” 江落青不起,他就那么跪着说话,“这么多年从来是江家护我,如今家中出事儿,我焉能弃你们于不顾,而出秦国?” 他俯身,额头磕在地上发出轻响,“儿子愿与江家共进退!” 像是虚张声势的胀气鱼被人拿着刺轻轻一戳,戳破了一样。江丞相一直挺直的嵴背微微弯曲,他闭了闭眼睛,把手中的茶放在桌上,嘆道:“你留下,又能做什么呢?” 他这话说的坦诚而刺人,江落青愣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冷吗 冷吗 江丞相看着跪在下首的小子,语气可以说的上是平淡,他目光放空像是在想什么,随口像是谈论中午吃什么一样道“你在外结交的人没一个能在这时候帮忙,而你自幼在外,能认识几个愿意出手的人” 江丞相在庙堂多年,岂是江落青可以比的?三言两语就把江落青的志气打的七零八落,顺手还堵住了退路。 “我知道你和齐老将军的孙子,军部尚书的儿子齐度熟识,可这次事情不似以往,他们也不敢出手相帮。”江丞相看着跪在下首的小儿子,嘆口气道:“你应该直接离开秦国的。” 江落青直起上半身道“江家出事,我不能走。” 江丞相毫不留情道:“可你就算管了,也不过是多一条人命罢了!” 江落青抿唇,江丞相见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愿多说,只道:“你一路赶来也是辛苦了,去洗漱一番休息一会,中午我们吃个饭,你就离京吧。” “我不走。” “砰!”茶水溅上裤子,打湿了他的衣摆,飞起的碎片擦过手背留下几道血痕。江落青身子一僵,江丞相僵硬的收回手,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把胸腔里的悲意压下去,他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就不能听点话吗” 江落青低下头,心中悲意更甚。能把从来都问温闻儒雅的父亲逼到这个地步,江家到底出什么事了?难不成江家就要这么完了他真的就要这么离开吗? 书房里两人沉默的对峙。 叩叩房门被敲响。 江丞相揉了揉额角看了眼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地人,扬声道“什么事?” 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老爷,是齐家递来的帖子。” 江落青抬头看父亲,正跟江丞相的视线对上,江丞相沉声道“起来说话。”江落青依言站起来,江丞相扬声让外面的人进来。 管家进来对二人各行一礼,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江丞相,后退一步站在江落青旁边。 江落青看了眼管家,这么多年过来,这管家依旧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管家察觉到目光转头对江落青笑了下道“许久不见三公子了,三公子倒和以前差别有些大,长成一个真正的侠士了。”他说着嘆了口气,“已经这么多年了啊对了,公子您也快到束冠的时候了吧” 没多少人跟他提过这个,江落青反应了一下才道:“嗯,不急。” 江丞相看贴子的手一顿,当年他们的大儿子子钰束冠时他位及人臣,为子钰束冠的乃是当时还尚在的先皇,那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而如今,给他小儿子束冠的时候,江丞相却心知肚明只有自己动手了。 可他如今这般,思来想去,不管如何,都是亏待了。 心中嘆了口气,面上依旧是一派肃然,他把手上帖子递给江落青道:“齐家小子找你的。” 江落青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是个诗会,一堆文绉绉的字眼,最后落款是齐度,明明是圆润温和的字眼,在这人的落笔下却转还都是凌厉非常。 诗会?跟齐度这人还真不搭。 江落青想了下那一手长枪虎虎生威的人去拿着一支笔或卷着一本书跟其他书生说着晦涩难懂的字眼,真是越想越不搭。 江落青看了下时间,是中午去赴约。 江落青松了口气,他道:“赴约的时辰,是午时。”他看着父亲。 江丞相不想看他,只道:“随你。” 露出一个笑,江落青就出去了,管家汇报完跟他一块儿出去。 走了两步管家看了眼江落青,忽然觉得他身上穿的衣物好像太薄了,眯缝着早已有些昏花的眼睛仔细一看,这哪里是太薄了,这穿的根本就是夏裳啊! 这再过半个多月就立冬了,他们家公子竟还穿着夏裳,这像什么话?再说了,年轻人纵然再不怕冷,那也抵不过这冷霜寒露天啊! 这会儿留心一看,就见那露出来的手都被冻的发红了! “这,公子您怎么到现在还穿着夏裳啊?不冷吗?”管家忧心忡忡的问。 药谷真是个冬暖夏凉的地方,江落青在药谷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入冬了的感觉,出了药谷后他又一直赶路,能好好睡一觉都不错了,更别提想什么衣物了。 第181页 等入了京,被这凌晨的霜寒一冻,才有了入冬的恍然感。 他这会儿也是冷的,只能默默运行内力暖着身体。闻言就道:“太忙了,没注意到。”他顿了下,老老实实的说:“有些冷。” 管家道:“那我这就去让厨房给您弄点暖胃的,你快些回去歇息吧,屋子里应该已经把暖炉点上了。” 江落青点头往自己院子里走,有侍者在外侍候,都是生面孔,江落青不记得这些人,他推门进去,有丝丝缕缕的暖气缠上来,关上门,身体总算是慢慢回暖。 沐浴用的水已经准备好了,在侧屋里,他拉开门绕过屏风就开始脱衣服沐浴。 一阵水声,江落青舒服的嘆了口气。 沐浴完以后用布擦干净身上的水,旁边已经备好了符合时令的衣物,棉布中夹着上好的棉花,入手柔软舒适,穿上也是很暖和。 衣领和袖子哪里还有几个毛绒绒的毛团,江落青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出自谁手了,也只有他母亲也会经常往衣物上缝毛绒绒的东西。 勾唇笑了一下,又想起那些事儿,勾起的嘴角拉下来。 中午他没用饭就坐着管家准备好的马车去了诗会的地方。 那是一座三层高的酒楼,被一群附庸风雅的子弟包下来当诗会地点,江落青出示了帖子,自己走进去,没多费心力就看见了齐度。 实在是齐度太显眼了,一群人文文雅雅的在那里品茶,等人来齐了就要斗诗,只有齐度一个人翘着脚,姿态甚是嚣张的坐在那里看三四个人聚在一块辩论,跟看斗鸡的一样。 他就往那儿那么一坐,好好的诗会就莫名成了纨绔子弟的聚会。 江落青上前两步道:“齐公子。” 齐度在这儿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听到这一声干净中带着笑意的“齐公子”眼睛就是一亮,等的不耐烦的郁闷一扫而空,笑着看向来人,“好啊你,终于捨得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狼与奶狗 江落青淡笑一下,齐度凑上前来道:“走,今儿我可得跟你好好喝喝!” 他说完在前面开路,一身锦兰长袍,把他身上的煞气掩过一些,留下当年的纨绔气息。 江落青打量了一圈周围就收回视线,这里他并不熟,应该是近几年才盖起来的。 七拐八拐推开推开一扇又一扇门,终于停下来,房间里早就准备好了酒菜,齐度大刀阔斧长腿一迈就坐下了,还招手招待门口的江落青,“进来进来,这家的凉菜味道很不错,快来尝尝。” 江落青闲步过去坐着,给自己斟了杯酒,抿了两口,等对面人吃的动作慢起来的时候才开口,“你这次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齐度满不在乎的道:“请你吃酒啊,你才回来,我给你接风洗尘,不行吗?” “行是行。”江落青点点头,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东西,这家凉菜味道真不错,旁边还有烙的香饼,就着一吃,吃了没一会儿,两人就把桌上的东西扫的差不多了。 江落青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的喝着,齐度就坐在他对面跟看什么稀有的东西一样仔细的看他,看了一会而手就伸过来往他眼角摸。 “啪”的一声,手就被打开了。江落青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乱动什么?” 齐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竟然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一样,他眼睛还盯着江落青的眼角,嘴里嘟嘟囔囔,“你这里是被东西烫了还是被石头砸了?我怎么总感觉这里跟其他地方不一样。” 江落青“唔”了一声道:“被人用刀刺了,丑着呢,就给用东西遮住了。” 齐度眼神一变,“谁干的?”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太对,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调笑似的道:“谁敢招惹你?哈哈哈,你告诉我,哪天我定要请这位侠士喝两杯!” “得了吧,你也就知道寒碜我。”江落青没想那么多,只想把这个搪塞过去,谁知道齐度不依不饶一直在追问这个人是谁,他“嘶”的抽了口气,看着齐度道:“齐老二,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 齐度脸色一黑,不说话了,拿着酒壶给自己灌了两口闷酒,这才道:“现如今你我可不同了,再比,说不定你就是江老二了!” 他们小时候玩儿在一块儿,长大学武之后也往一块玩儿,只不过他一直打不过江落青,所以被那时候还年幼的江三公子追在后面喊齐老二,难听死了。 他不想听转身去打,结果往往是被江落青这混帐东西抓住机会打一顿,不打的话,又心里不舒坦,于是陷入了恶性循环。 他听不下去要报仇,结果往往是抓住打一顿,被打了一顿他更要报仇了,然后再被打 偏偏他们家人里人还粗,不帮他打回去就算了,偶尔看他不顺眼还要锤他一顿,说他有辱齐家门风,连姓江的酸书生的而已都打不过,真是白养他了。 齐度真的是有苦难言,后来也许是江落青良心发现吧,偶尔会指点他两招,他把江湖招式和军中招式结合在一块儿,后来跟江落青打也算是胜负参半,总算是让他走出了那个一直被锤的境地。 后来两个人越来越熟越来越熟,慢慢就变成这样了。 第182页 江落青晃晃酒杯道:“还打啊?你就不怕齐老二跟着你一辈子吗?” 齐度嘴角抽了下,“除了你谁敢叫我齐老二?”他平淡的语气带着嚣张,“老子剁了他哦。” 江落青看他这样,失笑摇头,他道:“你这是,跟小孩一样。” 齐度不说话了,他在别人面前这样,别人只有被他吓失禁的份儿,连看他的表情都不敢看,怎么到了这儿,就成了跟小孩一样了? 江落青把手上的酒喝完,又坐了会儿,见齐度还没开口,便起身道:“既然没事儿,那我就先走了。” 齐度跟着站起来,走过去问道:“你去哪儿?我送你一路。” “不用,我随便走走。”江落青打算等天黑的时候再回江府,那样城门关了,父亲也不能赶他了。 “那我跟你一块儿。”齐度没觉得自己这说法做法有什么,反正以前江落青回来的时候,他们照样天天黏在一块,招猫逗狗都是他们两个一块儿的。 江落青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齐度没想过这个,他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江落青嘆口气,在前面带路往外走。 走到楼下去柜檯那里要付帐,却被告知早就有人付过了,付的人就是这次诗会的发起人。 江落青这才想起来,他此行好像是就是诗会来着。 抬眼看了眼楼上,有书生提着酒壶学酒仙倚在栏杆上想做出一个潇洒的姿态,酒大多数倾倒在了衣领上,湿答答的衣服贴在身上,只看出了狼狈。 江落青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抬脚往外面走,齐度就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走。 两人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晃到日暮西斜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身后跟着的齐度也停下。 江落青转头道:“我要回去了。” 齐度看了眼江落青道:“这时候,城门还没关。” 他这话一出,江落青就愣住了。齐度上前一步,他们现在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小街上,这会儿周围并无多少行人,他背对夕阳,看着沐浴在余晖里的江落青道:“我带你去城墙上看看吧。” 城墙那种地方,闲杂人等一律是去不得的,而且江落青也不怎么想去。 他开口婉拒道:“不太方便,给你添麻烦就不好了。” “不麻烦。”齐度道:“你多少年没爬过城楼了?我记得我们两个小时候经常往上窜来着,那些人拦都拦不住。” 最后只能通知齐将军府和江丞相府,然后两人被赶来的尚书和丞相各自拎回去。 江落青最后还是被齐度拉过去了,小时候的事儿他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有几个比较明显的片段还记得。 而齐度却记得比他多很多,路过一个地方就回忆一样的说他们在那儿干过什么惹人嫌的事儿。 第一百四十五章 美人 美人 等到天色发黑,京都中灯火渐明的时候,齐度才拉着江落青下了城楼。 江落青要走,齐度不让,他无奈的看着齐度道:“还有什么事儿?” 齐度眼睛一转,忽的想起之前下面人跟他提过的一个地方,他一伸手揽住江落青的肩膀用力拍了拍道:“这两年京都也有变化,有一个地方很好玩儿,我带你去看看?” 江落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儿扔出去,嫌弃道:“你手刚才摸过城墙,这会儿是故意弄我衣服吧?”他衣服是锦白色的,有一点脏污都能看出来。 齐度露出一个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挺着胸膛往前一凑,怼上江落青的肩膀,江落青没注意,被推的后退两步。 齐度眼睛一亮,道:“你这是下盘不稳啊!”说完就扑上去,动作凌厉带起风,腿上去直攻江落青下盘。 江落青抬脚踩在齐度伸过来的腿上,借力往后一跃,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齐度攻势不减,两步上前抬脚就踢,江落青嫌弃的一歪头,手直接拍到他的小腿上,打的他踉跄着脚步后退两下。 齐度佛了佛衣袖道:“不行,你用内力了。” 江落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耍赖,淡淡的道:“你不也用内力了吗?” “我怎么可能会内功?”齐度装起王八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他自顾自的道:“你用内功压我,这局不算我输。” 江落青点头道:“这局又不是正式比,自然不算你输。”他抬脚往前走,声音慢悠悠的飘进齐度的耳朵里,“不过你真觉得你那点内力,我察觉不到吗?” 齐度看着眼前人的背影,脸上绷着的表情垮下来,撇嘴跟上去带路。 近年来新帝上任,喜声乐舞蹈,爱玩乐,爱美人,荒政务。 京都中也因为他,有了一处和这高墙黑砖全然不同的消金窟。 那是一条路,年纪并不大。 江落青跟着齐度走进去就是一愣,他转头问齐度道:“今儿是什么节日吗?” 只见那一路过去,灯火通明,有卖灯笼的,有卖面具的,有卖花灯风筝的,还有花车花轿,有少女也有公子,还有倚楼娇笑得美人。 “那可不?”齐度脸上的表情似讽非讽,他道:“金龙游人间,可不就是值得庆祝?” 第183页 江落青没听懂,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齐度也没想到运起这么好,他不过想多拖一会儿才带江落青过来看看,他之前来过一两次这里,这里本该没那么热闹的。 不过因为当今那位才存在的这个地方,那位自然也要偶尔出来玩一玩儿,看一看了。 所以今晚花街才会这么热闹,齐度眉毛皱了一下又松开,他把江落青往前推了推道:“这不才好玩儿吗?走,进去玩玩儿。” 江落青对这个没什么想玩儿的乐趣,他往周围看了一眼,发现这街上戴着面具,挑着灯笼玩儿小姐少爷穿的都很单薄,是夏裳。 即使有内功护体,今儿早上也被冻的手指发红的江落青有些困惑,他们,不冷吗? 不过的确是挺好看的。 江落青看着那些灯笼,各式各样的都有,走的灯笼被挑着,有的被一根绳子拴住提着,来来去去,看起来很漂亮。 眼前忽然一黑,又亮起来,透过两个孔看到面前的人。 齐度脸上挂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对江落青笑出一口白牙,他仔细看了下江落青这样子,道:“哎,你和这面具还挺配的啊!” “是吗?”江落青抬手把面具拿下来反手一看,面具通体漆黑,不过上面有兽耳,还有在那两个窟窿那里仔细的勾着血红的线,翘起的,尖尖的鼻子,一个狐狸面具。 “我看这个像你才对。”江落青把面具抬手扔到齐度怀里,自己晃进人群里。 齐度随手捏出一块碎银仍在摊子上,拿着两个面具匆匆跟上去。 他把面具塞给江落青道:“你戴上。”他说着给自己把那个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戴在脸上。 江落青不戴,他就催,催了好几次,江落青不耐烦了,这才皱着眉戴在脸上。 戴上之后脸上并不是很舒服,不过也不是不能忍受。 齐度拉着他开始到处找好玩儿的,好吃的,两人玩儿的差不多了,这才打算分道扬镳。 江落青对齐度挥了下手道:“我回去了。” 齐度把面具摘下来低头看着,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句。 江落青抬脚就走,走出好几步,忽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 齐度背对着光站在那里,江落青转过头,就见他身上背着光,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齐度的语气是失笑的,他道:“我说你,这一路上给你这么多次机会,你怎么就不提?” “嗯?”江落青转过身看着他道:“你是指什么?” “我说。”齐度的语气恶劣而欠揍,眼里满满的担忧被隐藏在黑暗中,他道:“你们家快撑不住了吧,真不要我帮忙啊?你开个口,说不定我就帮了呢?” 江落青这近一年下来脾气已经被练得好多了,要是以前有人这么跟他说,他直接提着剑就上去了。 但现在他成熟冷静了很多,并没有多少气,他看着对面的人道:“你应该也不方便帮忙,我没必要为难你。” 齐度是真的想帮点忙的,他嗤笑道:“你当我是你啊,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认识的人可比你多很多啊。” 江落青嘆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你的脾气。你方便出手的话你就不会问我而是直接动手了,你这明显是不方便,如果我还开口,那就是太为难你了。这么多年交情,还算什么?” 齐度没想到他想的这么多,一时哑然,眼前的人对他笑了一下,淡淡的,随即转身离开。 江落青走着走着把面具摘下来,露出紧皱的眉头,心里真的是非常难受,他把面具随手仍在路边的树下,皱着眉,从灯火阑珊的街道上离开,远离了这一片喧嚣。 一只苍白的手捡起黑狐面具,把上面的泥擦掉,轻嘆一声,“美人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雨后春笋 缓步走在灯火明明暗暗的街道上,江落青用余光看了眼周围,随即不着痕迹的放慢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他总觉得这会儿有人在跟踪他。 他在周围绕了两圈,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这才进了丞相府。 重重宫围里,一身墨黑色衣物,眼睛细长,面容苍白泛青的人提着笔,正在仔细描着纸上的人。 描画到一半儿,他就把那张画给撕了。 嘴里嘆道:“画不出来半点神韵,孤这手都成木头了。”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软软依偎在一块吃东西的美人儿便站起来,轻纱裹着赤裸的身体缠上那心里泛着相思的皇帝,红唇一开,吐出的气都裹着脂粉香气,“大郎您只看那死物了,怎地不看看我们这些活色生香的姐妹们?” 皇帝本来还被这软软的香气迷的没了神,一听“死物”二字,脸色一变就把怀里的人推出去道:“大胆!” 恰逢这时有人敲门,敲了两下也不等里面的人应,就自顾自的推开门道:“皇上,奴才回来了。” 太监细着嗓子道:“知道是谁家的了,哎呦,这一路上,咱家可是差点就被发现了。”他拐弯抹角的拍了拍皇帝马屁,“那可真是个小狐狸,还带着咱家兜圈子呢,能发现看上他的人肯定是极好的人啊。” 皇帝心里舒坦,赶忙追问,“谁家的?是谁家的?可否收进宫中来?” 第184页 太监一惊,勐地站起来左右看了看,一脸为难道:“这位可不能往宫里弄啊。”他压低声音道:“咱家看见他回的是江丞相的府邸。” 皇帝一愣,不说话了。 太监就怕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劝道:“那江家被那位再怎么收拾,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其是这时候,江家都快倒了,您这时候千万不能动啊。万一那临死反扑,扑到您身上,这可怎么办哦?” 皇帝心虚道:“可江丞相不是保皇派吗,他该保我的。” 没人接话,皇帝自知失言,尴尬的咳嗽一声不说话了。 一旁被冷落的美人儿这会儿缠上来,恰到好处的化解了这凝固的气氛。 这皇帝,又醉在美人乡里了。 江落青不知道自己这只出去一趟就惹了多少事儿,他看着眼前那张跟自己有八九分相似的脸陷入沉默。 无人开口说话,寒风掠过,浸骨子的寒意让人忍不住有些发颤,江落青敏锐发觉对面的人有些被冷到了。 江落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处心积虑算计的人,他跟着人第一次正正噹噹见面的时候,这人问他的,是 “你冷吗?”江落青道。 “不冷。”江落开口,两人的声音并不像。江落的声音有些黏煳煳的,只不过这会儿开口都沾着寒意。 江落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会儿脑子里一团乱麻,闻言点点头就道:“那我先走了。” “等等。”江落没想到他就这么打算离开,准备好的话和深埋在话里的挑拨离间就这么被堵住,他转身看向停在自己身后的人道:“你不想问些什么?” “你不好奇吗?” “不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 “不想知道到底谁才是江家的三公子吗?” 江落青浑身一震,拳头不自觉的捏紧,他没转身,也就没看到身后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快意。 “我想知道的话,会去问母亲。”江落青尽量控制着自己情绪,他并不想没弄清楚情况的时候就依着自己情绪做出一些错误的事情。 他并不冷静,所以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赶紧离开这里。 他微微侧头,声音恍惚中竟然带着淡淡的温柔,“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冷的话就回去吧。” 眼前的身影渐行渐远,江落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大口大口的吸了两口冷气,脑子里出奇的冷静,说到底今天是他冲动了,以后行事要小心才对。 对了,镇王那里还没回消息,他得催人去问问。 江落青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两个侍从正缩在一块儿说话,江落青进去看了眼,就让两个侍从先去休息了。 屋子里沐浴的热水是之前准备的,这会儿已经已经变得温凉了,不过江落青没那么娇气,以前大冬天洗冷水澡也不是没有过,何况屋子里还生着炉火,把整个屋子都烘的暖融融的。 他坐进浴桶里,漫不经心的擦着身体,脑子里想着刚才听到的话。 “不想知道到底谁才是江家的三公子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明天真的要去问父母这件事儿吗?脑子忽然浮现那两人不知何时霜白的鬓角,心里原本的信誓旦旦忽然就没了。 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江落青唿出一口长气,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浴桶边。 第二天早起,用早饭的时候父亲不在,是去上朝了,一直等到中午用饭的时候才赶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落青总感觉父亲用饭的时候目光若有若无的往自己身上扫。 用完饭菜,江子钰回了自己书房去看书,立志两年后的金殿文试要拔得头筹。 而江落青则被江丞相叫去了书房。 江丞相喝口茶,压下自己复杂的心绪,淡淡道:“你见过皇上了?” “没。”江落青想都没想就道:“我入京都之后就没出去过,更别提进皇宫,怎么会见着皇帝?” 他说的有理有节,十分靠谱。 江丞相点点头,抿了口茶,还是没挡住自己脸上复杂的情绪,他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迟疑道:“那,你认识镇王?” 先帝的兄弟? 江落青依旧否认,他道:“只听过,但我从没见过镇王,更别提认识了。而且”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他看着父亲道:“镇王一直在边关吧,我并没去过边关。怎么可能认识镇王?” 江丞相“唔”了一声,对此没多说什么,只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叮嘱自己小儿子道:“既然不认识,那以后就离远点。” 江落青失笑,先不说他凑近镇王都不行,还得往哪儿远?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锅烩 两人闲聊几句,江丞相就藉口有事儿把人给赶出书房了。 他抬手喝了口茶,清淡的味道在唇舌蔓延,稍稍压下心里的烦躁。 今早在大殿中的一切都还歷歷在目。 先是那早已让他失望的皇帝开了个头,“江丞相,据我所知,你府中近日可是来了个人?” 江丞相当时心中就一紧,觉得这人是要把自己的小儿子也拖进来,于是打太极道:“这,臣并不清楚。家中内务,臣并不插手。” 第185页 谁知他这话一出,混帐皇帝就哈哈大笑,随即说自己很欣赏那个在丞相府中的年轻人,既然不是丞相儿子,那他就要往宫里接了。 这几年下来,朝堂上几人不知道这皇帝的脾性? 江丞相当时脸都绿了,推辞了两番,谁知那向来会看脸色的皇帝这时候却不识趣,一直打蛇随棍上的不依不饶。 后来还是坐在殿上打瞌睡的镇王开的口,“哦?江家的那个?我见过他,人不错。”秦子义转头看了眼皇帝,一眼就把那激动的侄子给看的冻僵了血,他这才道:“人不错,就不要往你宫里带了,像个什么样子。” 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一下,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默默认怂,不再纠缠这个。 明明之前恨不得把江家拦腰折断的镇王亲自开口帮了江家,为此还让皇帝下不来台,这局面纠葛的众位大臣纷纷不知道该站那边儿。 就连江丞相自己,也是疑惑的。不过镇王今天开口真的是帮他一个大忙,如果镇王没开口,那一直纠缠下去,他的小儿子真的会被送进宫中。 所以对于这个情,他江家承下了。 江丞相不清楚镇王这么做是为什么,但秦子义这里可是清楚的。 他原本是应该直接灭了江家那一派的人,毕竟做事得斩草除根,但是他心里还装着个姓江的人呢? 还想着跟着人一生一世,怎么可能会把这人家里人全给杀了? 他脑子还是清楚的,只把那些除江家以外的保皇党屠了个一干二净,又把江家反抗他的可能压到最小,这才勉强停了手。 江落青进京都的消息,他是第一个知道的。 但知道也就知道了,他按兵不动,就等江落青为了江家求上门来。 结果等了一天了还是没把人等来,该不会是撑着一口气不过来吧? 秦子义压根没往江落青不知道他是镇王上想,他在想江落青可能是倔脾气犯了,所以自己在朝堂上帮了江丞相一把,也算是让江落青看看自己的态度。 结果一直等到下午,什么都没等到。 秦子义脸色越来越沉,周围伺候的人都下意识的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江落的信就是这时候递过来的。 秦子义沉着一张脸接过打开一看,随即被逗笑一样,露出一个十足嘲讽的表情,把信扔给下面跪着的人,他平淡道:“把人先给安抚住。” “是!”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信纸匆匆退下。 刚才那纸上的字不多,假模假样的关心之后,就问他什么时候对江家动手。 江家啊江家,好吃好喝养了个白眼狼哦 江落青第二天被齐度叫去骑马了,京都面积很大,有一个林场,里面养着一些野物,能骑马也能打猎。 江落青随手拿了把弓用手指勾了勾,随即装了几把箭翻身上马,事实上他的箭术并不好,更何况骑在马上射箭了,所以在林中逛了一圈回来,他手上就提着一只皮毛雪白的白兔,正嘀嗒着血不停的蹬腿。 他箭都快射完了,才好不容易射中这一只,还不是直接一箭给解决,而是擦过前腿,射在肉皮那里把兔定在地上。 他十多支箭,就只弄到一直,而旁边的齐度却是嘴角带笑,春风得意的看着侍从清点自己射中的东西,数目清点出来的时候他看了眼江落青道:“也就才二十只吧,不算很多。” 他道:“对了,江兄,不知道你抓了多少?” 江落青提着兔耳朵站在那儿,兔子还在蹬腿,他锦白色的衣摆上都是棕色的梅花印,看齐度明知故问的样子,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痒,他忽的露出一个笑道:“手有些痒,我们两个试试?” 齐度脸色变了变,用江落青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小心眼”,随即朗声道:“今日打猎就好,动手容易伤了和气,这样,我请江公子你去聚仙堂吃一顿!” 江落青也不知道自己回去能干什么,他找不到人帮忙,只能沉默,在江府待着他看到的就是一片灰暗和压抑,让人透不过气。 吩咐一旁的侍从把兔子带给江府,他跟着齐度去了聚仙楼。 聚仙楼他是没怎么听过的,还以为里面多是书生,而且酒菜味道也绝佳这才被提了仙字,结果进去之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 江落青皱眉看着三三两两坐在大厅缠在一块儿的人,不甚高兴的对齐度道:“京都什么时候有这种地方了?” 齐度随意看着周围,嘴里答道:“你这两年不太回来,所以不清楚,这里自从新皇上去的第二年就有了。”他斜勾了一下嘴角,很明显的讽刺,“不过现在发展越来越好了。” “你经常来这里?”江落青侧头看他,脚步不动。 齐度沉默一瞬,随即恢復正常道:“没有,我就是偶尔过来放松一下。” 放松?江落青挑眉,他看了眼旁边没人敢往身旁凑的样子,也没多问,只道:“那你把我带过来干什么?” 齐度见江落青没追问实在是松了口气,他这人也许是沙场上弄出的毛病吧,他喜欢凌虐自己床上的人,那样才能让他有感觉。 他对于那些人本来就没有怜惜,自然是怎么下手自己舒服就怎么来,所以有几次下手也狠,这些人自然也就躲着他走,没想往上凑的人。 第186页 他带着江落青往楼上走,这儿的老花娘就在楼上,这会儿正迟疑的看着他。 他边走边道:“自然是给你放松了,你对于你们江家,现在有什么决定没?” 第一百四十八章 喝酒 江落青摇摇头,没在外面多说,哪有什么决定? 到现在为止江丞相都不愿意告诉他江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更别提开口让他帮忙了。 齐度见状没有再问,只把人带进一个包间之后才道:“其实我是可以帮上两手的。”只不过估计如果江家到时候受创,那他自己也就被连累了。 江落青摇头道:“你就算真能帮,那怎么下手?你熟悉我们家吗?觉得他们会信任你吗?” 而且说白了这件事,江落青也不是很信任齐度,不过他没必要说出来。 齐度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江落青会怀疑他这件事,闻言笑了两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们江家现在的境地,我要帮你们,你们难道还会怀疑我?” “什么境地?”江落青喝了杯茶,若无其事的开始套话。 齐度却以为他不爱听这话,话语一断,停了一下才接上其他的话,他看了眼正在喝茶的江落青道:“对了,这里的东西大都是加了催情的东西的,你少喝点。” 江落青手中动作一停,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只不过嘴里的东西却是咽不得也吐不得,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样喝下去。 齐度就跟看见什么好玩儿的事儿一样看着他,等江落青喝下去以后,他才移开目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毫不避讳的喝了两口,还咂咂嘴,江落青看着他,有些无奈。 后来齐度还跟老花娘要了一桌子不加料的酒菜,两个人就这么吃着东西喝着酒,晃过了一下午,也没有不识趣的花娘来打扰,连他们包间旁边的几间房也没人选,所以那些声音总是隐隐约约的,并不明显。 伴着那些隐隐约约的暧昧声响,江落青吃饭的胃口都下降了,过一会儿才夹一筷子,其余就光喝酒了,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喝多之后想的就多了,却又不敢多想,只能再多喝点,妄图喝迷煳,就不记得这些事儿了。 齐度倒是胃口不错,旁边那些声音也影响不了他,下筷精准的吃着自己想吃的东西,桌上一大半的饭菜都进了他的肚子,酒倒是喝的少。 酒多数进了江落青的肚子,后来齐度吃饱了,见江落青还拿着一个小杯给自己斟酒,他大手一挥就有人抬着两个大酒罈上了楼,进了他们的包厢里。 两个白瓷大碗放在桌上,齐度掀开封泥给江落青和自己各倒一碗,嘴里念念叨叨,“喝酒就应该大碗嘛,拿指头那么小的杯子,连个人都喝不醉。” 江落青酒量不好,这时候已经醉了,看见齐度把大碗给自己递过来,就乖乖伸手去接,还软声软气道:“谢谢。” 可以说是十分乖巧了。 齐度喝酒的动作都停了,他把喝了一半的酒放在桌上,就认真的看江落青捧着“咕咚咕咚”的喝酒。 等人喝完了,他就又给倒,不过这次倒的少。 江落青又给他道谢了,眼神眯瞪,笑得一副特别好欺负的样子。 以前这人喝醉了不这样的,齐度想,这人以前喝醉了就跟他说很多事儿,说他们鹤山,说他们丞相府。 可现在这人好像学乖了,就算喝醉了也知道把话压在心里不往外说,整个人都傻乎乎的样子,跟个姑娘家一样。 不,也不能说跟个姑娘家一样,毕竟这人清醒的时候,可是随随便便都能打赢一大堆人的。 江落青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齐度也一杯接一杯的给他倒。 唇被辣的越发红了,在窗外照进来的夕阳下水润润的发着淡淡的光,那水红的颜色看起来特别漂亮。 齐度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口干舌燥,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眉尾,那里有一个伤疤,并不影响美观,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留下来的。 也就是他从战场上下来之后,江落青才开始认认真真的教给他一些狠辣保命的要诀,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在这时候才开始真正变好的。 “餵。”他看着眼前人开口,“别喝了。” 江落青脑子里这会儿已经彻底迷煳了,他听到这话反应了一会儿,随即嘟嘴委屈道:“可我还想喝” 齐度:“……”成成成,你喝你喝你喝,你最大,我这就给你倒酒。 鬼事神差的,他把酒倒在自己碗里,把方向转对递给江落青。看着他捧着碗,软乎乎的唇印在自己喝过酒的地方,脸上忽然就烧起来了。 胸腔里的跳动声,“砰,砰,砰”的,声音大到齐度都怀疑江落青能听见了。 江落青喝完酒,乖乖的碗递给齐度等他倒酒,齐度倒满酒,把手里的碗递到他嘴边,江落青伸手去捧,他就把手松开了。 松开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从那水红色湿润的唇上掠过去。 好软…… 江落青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疑惑的低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抬头继续喝酒。 独留齐度一人对手上的触感发着魔愣,手指蜷缩起来,好像能把上面的温度留下来一样。 第187页 “叩叩——” 敲门声忽然响起,齐度被惊到,整个人都勐地站起来,神色不悦的开口道:“谁?” 江落青碗里的酒没了,齐度又不给他倒酒,他瘪瘪嘴,伸手轻轻勾了一下齐度的袖角。 齐度回头看一眼,被他那样子看的整个人脸都有些发红了。 外面的人恭敬的回道:“江府总管乐玉来接我家公子回府。” 齐度愣了一下,道:“进来。” 总管推门进来,抬眼扫了一眼包间里的情况,随即垂眼道:“齐公子。” 齐度认得这人,以前还小的时候他去江府找江落青,就是这人给他准备点心一些东西的,他点点头客气道:“乐管事儿。” 管家点点头,上前去把江落青扶起来道:“三公子,老爷让我接你回去。” 提到江丞相,江落青还知道这人是他爹,他歪着脑袋站起来,脚下不稳,半靠在管家身上道:“我爹?” 管家对齐度点头示意,随即带着江落青往外走,边走边道:“对,老爷找您回去。” 包间里只剩齐度一人,他抬手拿起瓷碗喝了口酒,下嘴的地方正是江落青之前喝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酒色上头,齐度的脸色有些发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冬天来了 冬天来了 江落青迷迷煳煳的被人扶到床上,周围安静了好一会,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唿吸,有人靠近,衣领被人扒开。 不久前的回忆瞬间蜂拥而来,被牢牢控制不能动弹的双臂,耳边低沉的喘息声,江落青勐地睁开眼睛,眼中的寒意硬生生把壮着胆子想给他换衣服的侍从吓得倒退出去。 出去的时候没看路,急匆匆的在门口摔了一跤,爬起来就跑,好似身后有鬼追人一般。 周围重归安静,江落青就那么瞪了好一会儿眼睛,觉得不会有人来了这才迷迷瞪瞪的睡过去。 秦子义就是等着他真睡沉过去,这才把自己从梁上君子的状态里解脱出来。 运着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内力从窗外尽量悄无声息的翻进屋里。 江落青的卧房前面有一个到人腰高,三人齐宽的大窗户,不过这窗户对着院子里,走这窗户还不如直接走门,所以秦子义走的是后面那个窗户。 他从屋顶翻下来,两脚踩在那个小的有点可怜的窗户边上,掀起衣袍,姿态甚是不雅的从窗户里钻进去,不过让他心里好受一点的就是他落地的姿态是十分潇洒的。 踱步到床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睡的正香,睡梦中团了被子拥在怀里,小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了。 江落青的眼角和秦子义一样是翘起的,只不过秦子义翘的十分威严凌厉,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都让人忍不住心神一凛;而江落青翘的确是一道迤逦的弧度,那是天生天长的好看,谁也不能否认。 这时候睡着了,眼睛闭着,睫毛随着唿吸起伏而轻颤,看起来静谧而美好。说起来,秦子义跟江落青认识这么久,看到他睡颜的次数很多,但只有这一次,江落青睡着的时候眉心是不皱的。 难道是因为喝酒的缘故?秦子义自欺欺人的想。 他就站在床边看,也不伸手去碰这个他当初一不小心弄丢的人。并没有多急切的心思,但是只要这人在他身边,那些躁动的心思就自然而然的平静下来了。 秦子义清楚的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江落青是唯一一个不因为任何原因而出手保护他的人。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也没有多贪图他的东西。 游子一样毫无目的,对什么事儿都不太上心的人,就这么轻轻巧巧拿走了他极为重要的一件东西“信任”。 秦子义目光灼灼的看着床上的人,心里柔软的情绪止不住的扩大,他甚至想,以后如果江落青愿意的话,他也不是不能放下这些东西跟他一起浪荡江湖,说不定还会流传甚么佳话。 漫无边际的想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深深看了眼床上的人,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江落神色阴沉的把手中信纸折起来点燃放在冰裂纹的圆瓷盆,静静看它烧成一团灰烬,一点痕迹也不留。 外面有人叫他,是他那个所谓的大哥。目光沉沉的盯了一会儿门口,他这才露出一个温软的笑意,推开窗户跟外面的人打招唿,“大哥,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我刚才画完画,找东西弄了一下,出来应你的迟了。” “无妨,无妨。”江子钰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他这次来主要就是跟这个回来没几年的弟弟说说他那个三弟江落青,务必让一这人不能像江落青一样。 真是,在外面喝的酩酊大醉,他们江家现在这种情况,江落青竟然还有空在外面喝花酒!江子钰可听说了乐管家是从哪里把人接回来的,真是丢他们江家的人。 江子钰义愤填膺,越想越不舒服,决定来跟他这个性格温软的江落弟弟说一说,一吐为快之后再开始看书。 江落青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一早,他并不清楚自己屋子里来过不速之客。揉了揉胀疼的额角,拧眉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脑子里模煳闪过几个画面,并不清楚,但也足够让他知道发生过什么了。 他跟齐度两个去打猎,齐度给他灌酒,然后管事过来把他接回去,有人想给他换衣服,被他吓跑了。 第188页 翻身坐起来,身上忽轻忽重了一会儿才好起来。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只有鞋子被脱掉了。 穿上鞋子出去看了眼,院子里两个侍从正拿着扫帚扫院子,见他醒了,行过一礼就匆匆去厨房拿温着的早饭了。 江落青转身回了屋子,吃完早饭,他这一整天就在躺椅上窝着,天气并不热,反而是凉飕飕的冷,有风雨欲来的趋势,他身上盖着一个毯子躺在那儿。 宿醉后的精神并不好,他就一直那样没动弹,中午随便吃了两口点心就没了胃口,一直等到晚上,身体才好过一些。 他这里风平浪静,朝堂上也有了回暖的趋势。 这两天朝中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之前还要弄死江家的镇王正在漫不经心的,一点一点的把江家再给扶起来,真的是猜不透是什么意思了。 而镇王面对着文武百官各种打量的神色,整个人是悠哉悠哉的,跟之前打压江家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猜不透,看不透,天威难测。 江丞相也不知道镇王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对他们江家来说,不是坏事儿就行了。 十一月中旬,天气越发冷了,江家局势回暖,各个屋子里终于把地龙烧上了。 江落青这日披着厚布披风站在树底下往上看,他现在在江府的前花园里,这里有一棵树,是他出生的时候就有的,他小时候特爱往上爬。 “看什么呢?”齐度把胳膊肘搭在江落青的肩膀上。 江落青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了,闻言道:“你自己不会看?” 他冷冰冰的,齐度也习惯他这样儿,随着他的话抬头看了两眼,想起来了:“这是你小时候特爱爬的那根细树?都长这么大了啊。” 江落青见他知道,施捨一个眼神给他道:“你今天怎么捨得过来了?不怕人看见?” 齐度笑嘻嘻的搂着他的脖子,特别爷们的那种搂法,简单粗暴:“这不是江家好起来了,我家老爷子派我过来沾沾光吗?” 第一百五十章 啊啦拉 江落青反手就是一掌拍过去,齐度早有准备,一拳一掌瞬间对上,不过江落青并没用内力,所以他略逊一筹,轻飘飘的就回自己的掌,他道:“多年不见,你寒碜人的功夫倒是见长了。” “哪里哪里,客气了。”齐度笑呵呵的接下来。 齐度家现在在京都中可谓是有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意思了,这厮还跑来跟他说沾光,这可不就是寒碜极了吗? 不过近日府中也有其他人上门了,比起之前门可罗雀来说,这已经算是很好了,最起码可以说,江家的情势在变好,江落青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齐度陪他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要么走来走去,要么伸手去祸害这院中名贵稀奇的花草。 江落青被他烦的不行,开口赶人:“没事儿就赶紧走,别站这儿烦我。” 齐度来回走动的脚步一停,他凑近江落青,故意往他脸上凑了凑,见人被他吓得后退两步,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口说着这次来的目的,“你自打上次醉了之后已经十多天没出来了吧?没意思极了,跟我出去转悠两圈?” “出去干什么?”江落青也想出去,但他之前还让兄长教训过两句,这时候真是不大愿意出去。 齐度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帖子递给他道:“当今皇后举办的赏梅宴,倒时去的都是我们这些尚未婚配的年轻人。”他说这话的时候吊儿郎当的,看起来十分不上心的样子,“我们过去凑凑热闹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江落青接过帖子翻来一看,上面整整齐齐的写着他的大名,江疏。 看到这个名字他还愣了下,好久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大名了。 他捏着帖子看了眼齐度,“我刚回来,皇后娘娘应该想不到我才对。” 齐度眼睛一亮,小孩似的挤眉弄眼道:“的确没你,不过我多要了一张没写名字的帖子,教人把你的名字填上去了。” “这东西还能多要?”江落青记得要请多少人好像最开始就会定好,然后按照那个来做帖子,数目都是统一的。 齐度理所当然的反问,“难道不能?” 他见江落青低头看帖子,自己就凑过去,肩膀挨着肩膀道:“去就去了呗,一个宴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他这说话的语气还跟小时候一样,感觉一直没长大一样,江落青无奈道:“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皇帝式微,皇后挺身出来办了赏梅宴,要做一回红娘,拉一点联姻的助力。 就算最后联姻不成,她也算撮合一些人,那些人多少要欠她点情分。 宴会定在十一月二十四日,她邀请了许多达官贵臣的子女,她是皇后,那些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得过来应付一通。 皇后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她母家现在自身难保,并不愿意出手帮他们,连往来都变少了,唯恐惹上一身腥臊。皇后见识了人情冷暖,整个人越发憔悴起来。 不过还是硬撑着开了赏梅宴。 赏梅宴那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濛濛细雨。 江落青拿了一把伞,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披着垂到脚踝那里的披风上了马车,递了帖子,进了皇宫。 第189页 他下了马车,就被宫女引着往赏梅宴的地方去,走到半路,齐度就出来接他了,两个人也没有真去赏梅或者扯红线的意思,就是过来凑个热闹。 这会儿两人聚在一块儿了,干脆不从正门进去,而是从后门进去,绕过一众人,撑着伞在梅园里闲逛。 这梅园里的梅花被皇后派人用特殊手段催开,还没到花期,就早早怒放在了细雨中,深红的颜色在枝头绽放,吐出火红的花蕊,像要燃烧起来一样。 两人并排走在石板扑就的小路上,相较撑着伞,披着披风的江落青而言,旁边就只穿着一身长袍,无遮无掩的齐度反而显得有些单薄。 无声的嘆口气,伞斜了斜,悄无声息的把身旁的人拢在伞中。 细雨依旧在飘摇,齐度是过了一会儿,觉得脸上没水挺奇怪的,这才移了下视线,发现了那个无声无息,默默遮挡细雨的伞,“呦”他眉眼带笑的看着江落青道:“什么时候心这么好了?” 江落青压根不搭理他,斜过去的伞扶正,齐度又默默暴露在了雨下,这会儿雨有点大了,扑面而来就是洒满脸都水珠。 齐度:“……” 他挤到江落青伞下没脸没皮的道:“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不能放任我泡在雨里不管。”他控诉道:“要是我发了热症,那就是你的原因。” 江落青不知道齐度到底经歷了什么,才从当初那个死倔死倔,自尊心强到不行的小孩变成现在这副流氓样儿的,不过过程应该是充满着悲伤才对。 他道:“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齐度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闻言还有点说不出的小高兴,他毫不见外的拍拍江落青肩膀,真诚道:“你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江落青:“…” 两人从梅林里走出来到了长廊上去避雨,雨越下越大,水珠子几乎连成一条线砸在地上溅起又落下,雨大了,说话声音都有些听不清。 江落青侧耳对齐度道:“你说什么?” 刚才齐度的嘴巴动了动,但声音比较小,被雨声一冲,就模煳的教人听不清了。 齐度看着那张白净的侧脸,勐地凑上去,嘴几乎要碰到眼前白嫩的有些剔透的耳朵,“那些人就在大殿里聚着,我带你过去看看!” 话音一落,脸就一歪。江落青面无表情的把齐度凑上来的脸推开,伸手扫了扫自己身上的水汽,这才提着伞对齐度点头道:“走。” 齐度在前面带路,两人从宫殿相接的地方快速掠过,站在三人高的殿宇门前,就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声乐之声。 两人没从正门进去,宫殿那里一排排过去都是双开的门,一直排到边缘。 两人从最侧面那里,推开门进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相 真相 两人进去的时候正有人穿着一身嫩黄色衣裙,手中软绵绵的舞剑。 齐度认出那人,他戳了下江落青道:“那个,你看。” 江落青顺着他说的看过去,只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仔细一看,正巧那人旋身舞剑,不经意间一抬眼和他对上。 心中一惊,江落青认出这人了。这个就是在名仙会上被他败了的那个冷面姑娘,只不过为何出现在这里? 齐度本意就是想调侃江落青,这会儿见他真看的目不转睛了,心里又不自知的开始发酸,他笑道:“认出来了?” “认出来了。”江落青有些奇怪齐度明明在京都里,那是怎么知道他跟这姑娘比过武的。不过这姑娘还真是会隐藏,跟他对阵时那么凌厉的剑法,到了这儿却是软绵绵的,只看起来好看。 齐度心里直冒酸泡泡,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江落青还记得这云浅伊。 当初他跟江落青还小的时候,约莫有十二三岁吧,江落青有一天就跟他说自己看上了云家的人。 那云家不过是一个富商之家,怎么能跟他们这些祖辈都在朝廷当差的人家比? 齐度当初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这云浅伊占了他玩伴儿,他心里不高兴。后来跑去看了,发现这小姑娘长的还挺好看,于是就想了一个馊主意。 他跟江落青说自己也看上这个云浅伊了,想试试看是他在江落青眼里重要,还是这个见都没见过多少次的姑娘重要。 其实证明,尚且年幼的江落青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他当时选了云浅伊。 可惜云浅伊追在一个人的屁股后面,根本不理睬他,而江落青那时候也很认真的的不理睬齐度,把齐度给气的,两人为这事儿整整闹了两年,后来才慢慢和好。 齐度默默把翻腾上来的气给压下去,他看着江落青,不甚感兴趣的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着她呢。” 江落青一愣,侧头看他,“谁?” 齐度努了努嘴,“云浅伊啊,你不是说你认出来了吗?怎么,正好皇后今天弄的就是拉红线的宴,你上去说不定还能把人给定下来。” 江落青听他这散漫而又轻佻的话听的并不高兴,他轻斥道:“胡说什么?” 齐度脸色一沉,也不往江落青身上靠了,自己站直身体在旁边不说话,脸色阴沉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人心情不佳。 第190页 江落青暗道一声“小孩脾气”不再看他,目光放在宴会中看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 这是在传花,花传到谁的手里,谁就得来一手自己拿手的东西让别人看看,跟耍猴一样。 一个面上敷粉的瘦弱公子哥儿正拿着一只白毫笔走龙蛇。 没兴趣再看下去,他转身往外走。 齐度还生气着呢,自然不可能跟上来。 他走出去把门关上,提了自己放在墙角的纸伞,外面的雨势小了一些,他撑着伞往外走。 出去路上和一行人正面撞上了,那人是他认识的,身边还围着许多人伺候着,有宫人战战兢兢的打着大伞,唯恐雨水沾湿了这位一角衣袍。 两方对上各自愣了愣。 江落青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秦子义,而且秦子义看起来身份还不简单。 秦子义也没想到会这么匆忙就跟江落青碰上,明明这个赏梅宴定的人里面没有邀请江落青的才对。 秦子义身边跟着的是江落,他手中捏着帖子,他是以江家三公子的身份来赴宴的,看到江落青的一瞬间,帖子被他捏的发皱。 江落青看着眼前这怪异的组合皱了下眉,没多看秦子义和江落一眼,他撑着伞跟这些人擦肩而过。 “落青表弟!”江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怀疑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和江落青的脸上游移,他脸上贴的是面泥,和对方真正的皮肤自然不能相比。 咽了口唾沫,他脸上挂着温软的笑意,“帮我带话给母亲,就说我不回去用饭了。麻烦表弟了。” 秦子义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眼神在两人身上徘徊,其余人以为他在思量极为重要严肃的事情,于是越发的噤若寒蝉。 而跟着人待在一块儿那么长时间的江落青勉强能猜出这人的情绪,秦子义在不悦,不悦什么?不悦他的出现吗? 江落青眼神冰冷的看了眼江落,唇角勾出一个讽刺的轮廓,他本来不欲挑衅的,谁知这人他自己凑上来了。 江落青轻挑了一下眉,歪头道:“不好意思,请问,我们认识吗?” 江落脸色大青,勉强露出一个笑,就听对面继续道:“我不认识你,不过还请你不要来攀交情。” 江落脸上的笑彻底僵住,倒是旁边的秦子义,不知何时露出了一点笑意。 江落青说完转身离开,他步履从容,在蒙蒙雨雾中行走,看起来竟真像是仙人一般。 待人影消失,旁边几个刚才因为这两张八九成相似的脸而呆住的人才纷纷回神,他们是跟江落在一块进来的,江落能搭上镇王的路子那是十分厉害的,他们自然要捧上一捧。 “刚才那人是谁?这般无礼,怕不是乡野里出来的吧!”一人出声给江落出气,其余几人纷纷配合的露出嘲讽的表情,附和着挑刺。 江落听着耳旁的声音,脸上的表情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秦子义扫了一眼说的兴起的几人,硬生生把那几个看的哑了声音,没再敢开口。 身边烦人的声音没了,秦子义走在前面往宴厅里去,心中还思量着刚才的事情。 他心情并不是很好。 怎么刚才江落青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过去了?一句话也没对他说。 江落青坐着马车出了皇宫,直接回了江府。 之前江府情况并不怎么好,所以他一直没开口问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怕给父母添麻烦,这时候江府局势好转了,他自然也问清楚。 回到江府,一路直接去了书房,书房里没人。 他脚下步子不停,脚步一转去了江夫人的院子里。 刚巧江丞相正在院子里喝茶,三人遇上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真相如此简单 江夫人轻轻把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哒”的一声轻响,她看着江落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落青回来了?过来坐下陪我们说说话。”她素白的手虚拍了拍旁边的石椅。 那手在阳光下泛着让人舒服的白皙,江落青一身晒不黑的白皮就是从她身上得来的。 江丞相这两天压力顿减,也就悠哉悠哉的有了跟自家夫人手谈棋局的兴致,他慢悠悠的把指尖夹着的白棋放在棋盘上,“啪”的一声,他抬了下头道:“你母亲叫你坐下,你就坐。” 江落青抬眼去看,发现自家父母的鬓角不知何时已经染回去,又变成青丝了。 他开口道:“我,看见一个跟我长的很像的人。” 江丞相夫妇两人动作皆是一顿,对视一眼,看向江落青,江夫人秀眉微蹙道:“落青,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看见他。本来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嘴上这么说,其实江夫人心里也清楚,怎么会没想过呢,两个人都在这江府之中,迟早会碰见的。 江丞相抿了口茶,淡淡道:“这件事也该让你知道了,当初我们江家位极人臣,深的先皇照顾,自然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我们,我们也不能吃一点差池。你,不,你们,就是在那个时候降生的。” 江夫人眼中泛起水光,开口接话,“怀胎七月的时候,大夫诊出了两个脉象。自古双子降世便是不祥之兆,若是被人知道,定会抓住我们的把柄加以攻击。而当时,先皇气势正盛,无人敢去触霉头。” 第191页 她抬手把眼角的一串湿意擦掉,渐渐陷入回忆里,“当时知道你们的存在,我是不想要的,可,已经七个月了,如果掉了,我估计也很难活下来。” 江落青面色不变,藏在袖中的手却是紧紧捏在一起,脑子里都是那句“我是不想要的”原来他的存在,从来不是被人期待的。 江丞相看了眼陷入回忆的夫人,接过话,“当时你们两个生下之后,一个被送走了,剩下一个因为出生之后身体虚弱,所以被留下来养着。那个留下来的人,就是你。” 江落青有些茫然,所以不是别人伤了他的东西,他的父母,而是他一个人霸占了别人的那一份,所以那个人的出现,只是拿回属于他的东西而已。 江落青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所以他没做出任何反应。 江夫人恢復过来一些,她道:“那孩子几年前忽然生了一场大病,我担心,所以就把人接回来了,后面也没让他回去了。他很懂事,知道双生子不容于世,所以主动提出顶着你的身份待在府中,以免给我们招来麻烦。” “他甚至为了让自己更像你,而去学了那些江湖上的易容,整天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 “所以,是我的错?”江落青僵硬道:“我就不该回来,我就应该老老实实让他顶替我,一点点抹消我的身份过去,我的痕迹,是吗?” 江夫人一惊,抬眼就对上他灰暗的神色。她慌张的解释,“不是,娘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就,随便说说而已。” “随便说说。”江落青看着眼前两人,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有种心里破了个洞,一直在漏风的感觉。空落落的难受。 他眨了下眼睛,“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山上这么多年你们也不来看我的原因,因为有另一个儿子出现了。” “你们从头到尾都认为自己当初的双子,只有一个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出现了一个,另一个对你们来说,就可有可无。” “我就是被可有可无的那一个。” “你们觉得我从小就有你们照顾,而且自己想学武就去学武过得很好。所以你们对另一个流落在外,生了大病才被你们接回来的那个人格外的好,你们认为自己在补偿他。” “所以他可以代替我,我今天碰见他了。”江落青睁眼看着眼前两个错愕的看着他的人,慢慢道:“他用的是江家三公子,江落青,哦,或者说是,江疏的名字,去参加宴会。” 江落青皱了下眉毛又松开,他歪了下头,甚至笑了一下,他道:“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的存在被另一个拿走,名字被另一个人拿走,甚至我的朋友,我的亲人。而我,只能活在阴影里,是吗?” 江落青看着母亲,这个向来从容优雅的女人,他额角青筋跳起,他在尽力扼止自己的情绪。 声音沙哑,“我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原来我的存在,并不是被您欢迎的。” 他看向江丞相,笑了一下,“您不是说,我在京城中毫无建树,没有结交,我回来一点用都没有吗?那您的那个孩子在京都代替我存在这么多年,总不会毫无建树吧?他替您做什么了?” 江丞相手颤了颤,他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缓缓道:“他跟镇王走的近,镇王因为他,最近已经开始在帮我们江家了,这还不够吗?” 江落青压根不知道镇王是谁,他闻言笑了一下,自己果然是毫无建树啊,别人最起码还把江家救回来不是? 他笑了两声,点头认同道:“您说的对,比起他的存在,我的确多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毫无建树。” 他说完转身离开,走了两步觉得太慢,运起轻功,脚下轻点,飞掠过青砖黛瓦出了丞相府。 他落在一个死胡同的巷子里,周围并没有人。 他的嵴背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压垮一样,无力的靠在墙上,慢慢的滑坐在地上。 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有水迹,沾湿了他的长袍,染上脏污的痕迹,让他更加狼狈。 江落青闭着眼睛,他把头轻轻的往身后的墙上撞,不停的撞,他心里难受的狠,像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否决了一样。 他的父母喜爱的也不是他,江落青心里空的厉害,他像个小孩一样无力的蜷缩起来,许久,才发出一声像是受伤的小狗一样乖巧的呜咽声。 狼狈而可怜。 第一百五十三章 醉酒 嘴巴微张,像是喘不过气一样深深的把头埋在膝肘之间,急促的唿吸着,双手环着自己的胳膊肘,手指骨节用力到泛起淡淡的白色。 思维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四肢轻微的发着颤,不把手贴上去绝对感觉不到的颤动。 江落青蜷缩在墙根,不知为何甚至有些耳鸣,他就那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手上有雨落下来,夹着冰冷的寒意,把他从浑浑噩噩中拉出来。 那雨顷刻间就下大了,哗哗的瓢泼下来,得意洋洋的打湿路人的衣衫,仿若在嘲笑着众人对于它之前细雨的警告不以为意一样。 江落青坐在地上,身上的披风被打的湿透,牢牢的附在身上,寒意铺天盖地的朝着身上浸过来。 并不好受。 第192页 他抬起早就被泡的泛白冰凉的手,指尖轻轻一勾,就解开了,苍白的手抓着披风,无力的把它从肩头拽落在地上。 仰起头,雨打在脸上。 这场倾盆大雨沖洗着这个世间,如果能够把他身上的东西也洗干净,那该多好。 没有嫉妒丛生的怨怼,遇见那些事儿一笑而过,多好? 多潇洒? 天色微微发黑,身上被泡的有些发热。江落青冰凉的手背往额头上贴了贴,被烫的缩回手。 有些晕乎乎的,他扶着墙站起来,眼前白光闪过,脚步不稳的站了一会儿头晕目眩这才好起来。他手撑着墙上,一步一个脚印往外走去。 下着大雨的天气,也有人开着店门。 江落青浑身滴着水走进屋檐下,这处是个酒楼,就算这会儿,里面的人依旧坐了一半,一边闲聊一边吃着东西看雨,等雨停就动身离开。 江落青站在屋檐下,身上的水汽消的差不多了,衣服上也没有水往下滴了,他这才往酒楼里走过去。 这家酒楼在外面看只有一层,但这一层还有个楼梯,灯火通明,下面依旧是个好地方。 江落青没兴致关注这些,他坐在一楼最靠近门口的角落那里,不起眼的位置,却有众多人有意无意的看过来。 没办法,好看之人,自然是有人想多看两眼的。 那坐在门边的人一身衣衫湿透贴在身上,修长的轮廓被悄无声息的暴露出来,漆黑如墨的长髮散出一两缕贴在脸庞上,越发衬得那张脸十分白净,在明暗交织间,甚至有种通透白皙到隐隐发光的感觉。 那人的神色本来是冰冷的,眼神却是迷茫的看着外面穿珠成串的大雨,有些苍白的唇抿着,看起来竟有点脆弱。 小二在酒楼侍候,这么多年下来,见过的美人可谓数不胜数,不过只有这人,能一瞬间摄人心神,却又让人生不起猥亵之心。 那人再狼狈,姿态都是好看的,教人心生怜惜。 小二主动走过去,笑呵呵的道:“这位客观,不知您要用点什么?小店……” 江落青这会儿头很疼,他打断小二道:“麻烦上一碗姜汤,一中坛酒。” “好嘞,您稍等。”小二这次没吼,亲自钻进厨房里嘱咐去了。 江落青用手撑着脑袋,浑浑噩噩的坐着,过了一会儿,手肘下的桌面轻颤,抬眼一看,小二一手抱着酒罈,一手把姜汤放在他桌上。 抬手从小二手里接过酒罈,掀开坛塞,自己从桌上拿过来一个手腕粗细的天青色茶杯把酒倒进里面,一杯杯的喝起来,桌上的姜汤也不管了。 小二打量他两眼,见他虽形容狼狈,但气度姿容还有身上穿的衣物皆不是凡品,心下有数,便笑着退到一旁。 齐度赶过来的时候,江落青一坛酒已经快完了,脸上泛着红晕,心里憋闷难受的教他直想落泪。 这滋味真不好受,跟心里叫人挖去一块儿一样,借酒浇愁愁更愁。 “落青。”齐度皱眉伸手把他手里的茶杯夺过,用力的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江落青抬头看过去,见他眉头紧锁一脸不悦,认出这人是谁,不自觉歪了一下头道:“一起喝酒啊…” “我不喝。”齐度把酒罈从他臂弯里拿出来放在江落青斜对面的桌子上,他俯身扶着他的胳膊把人扶起来。 把江落青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他揽着江落青的腰往外面走。 踩高跷一样跟着摇晃了几步,他就停下不走了,整个人都往齐度怀抱外面歪,他嘴里还念念有词,“没,给钱呢,没给钱!” “行行行。”齐度对于醉了的他很没办法,因为醉了的江落青孩子气了很多,每一个举动都像在撒娇一样,教人忍不住的心软。 齐度一个百鍊钢,硬生生为着他成了绕指柔。 他解下腰上的荷包,扔在桌上回头哄江落青,“现在给了,我们走吧。” 谁知江落青向那个荷包走过去,拿起来,弄了两次才打开,他边往外拿钱嘴里边嘟囔着什么。 齐度凑过去听了一耳朵,只听他不停的,重复的念叨着:“给多了,给多了。” 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心里软成一团。他面不改色的看着江落青醉眼昏花的拿出两块小金锭放在桌上,想了想,又加了两块金刀,这才把只剩下银锭银刀的荷包往齐度怀里塞,边塞边小声道:“藏好,有人偷的。” 齐度接过荷包放在胸膛的地方,声音柔的能滴出水,“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江落青胡乱点头,被齐度带出了酒楼,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听了江落青的消息匆忙从府中出来,骑的马还就在酒楼外面。 江落青脚下跟踩着云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即使有齐度撑着,那也有种马上要倒下去的感觉。 齐度忽然停下脚步,侧头跟醉鬼商量,“你这样走不行,很危险,要不然我背你吧?” 江落青傻呵呵的露出一个笑,没听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只胡乱点头。 齐度被他笑得心神一窒,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面颊,软软的,凉凉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有种淡淡的香味。 江落青瞪大眼睛,等他都亲完了,这才抬手捂住脸颊,他看着齐度,好像在无声的问齐度为什么要亲他。 第193页 第一百五十四章 唿 齐度撇开眼不去看他,转身手腕用力,醉鬼就扑在他背上。他毫不拖泥带水的出手把人托上自己的嵴背,背上的人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心里一阵鼓动,他下意识把背上的人颠了颠,几近无声道“真轻。” 江落青因为突如其来的颠簸而下意识把臂弯里的脑袋圈的更紧了,因为这个动作两人的距离拉进,齐度甚至能感觉到江落青在耳侧吐息间带着湿度的暖意。 街道上这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家闭门谢客了,京都的巡逻卫都认识齐度,齐度慢悠悠的背着人,吹着凉风在街上走,步伐并不急切。 巡逻卫都知道这个从沙场上回来的小将军脾性不怎么好,所以即使一队队人看见他背着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也没人感上去盘查一下,问两句都不敢,只或恭敬或献媚的行礼打了招唿,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匆匆离开。 齐度对于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怕他们乱说的,或者说,他对于这些早就被京都世家养废的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所以那些人打招唿他也不回应,就偶尔施捨一个眼神。 江落青趴在一个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多宽阔的背上,背着他的人在走路,有点轻微的摇晃,他被晃的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的时候摇晃停下了,齐度略微不捨得声音传过来,“到江府了,不过门关着,我去敲门。” 念叨着敲门,他却是身形未动,依旧把人背着不愿意放下来,能多待一会儿就多待一会儿吧。 齐度心里已经在思量下一回怎么把江落青灌醉了。 江落青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齐度话里的意思,他这会儿被酒精弄的迷煳,行事肆无忌惮,直接上手就拽齐度额角为了英俊潇洒特意留下来的长长刘海。 他醉着,手上没有轻重,齐度脸都疼得扭曲了一下,脑袋顺着他的力度往下弯了弯,他“嘶”的抽了口气,低声道:“快放开,放开!” 醉了的江落青还是很好说话的,他松开手,乖乖的环着齐度的脖子,声音带着醉酒的人特有的含煳和无理取闹,他软乎乎的哼着:“不回去,我不回去。” 齐度现在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心思,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他的确不想江落青跟自己分开,所以巴不得江落青不回去。 听见他含煳的话,当即二话不说任劳任怨的背着人就走了。 他也不回齐府,而是去了自己在京都中心西区布置下来的一个小院子,里面伺候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这二人都是他捡回来的,见这两人品行好,就一直留着了。 妇人见他回来,赶紧去烧了热水,顺便去吻了要不要用饭。 灶台上虽然有东西,热一热就能吃,但怎么着也不能让救命恩人吃这些他们两个剩下的饭菜。 齐度点头,她就去厨房做菜了。 她速度快,一会儿就出锅了两道菜,给齐度端过去,自己再用生面弄了香气四溢的油饼给端过去。 齐度在边疆混过,也不嫌弃吃的简单,就着油饼把两道菜吃了个一干二净,中途还抽空给江落青也餵了两口。 江落青乖乖张嘴吃东西的样子,真的是,让齐度忍不住想起以前自己母亲养的那只鼠兔,皮毛雪白的接近玉色,据说是有佛性,很稀有所以就被他母亲养着了。 多有佛性齐度倒是没感觉到,他就是觉得那只鼠兔呆呆的吃东西的样子看起来很蠢。 不过江落青在他眼里就不是蠢,他仔细想了想,挑挑拣拣拎出一个词,可怜,就那吃相都能把人看的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可不就是可怜吗?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人喝醉了这么有意思,要知道的话,他早把人灌醉多少回了。 吃完东西妇人上来收拾东西,恰好热水烧的已经够了,她温声道:“您要洗漱沐浴吗?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她问的是齐度,齐度却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江落青,这人身上一身衣服都湿透了,一定很难受。 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这里只有他能替江落青沐浴了。 脸上有些发热,旁边传来的询问声把他从春色无边的臆想中拉出来,他有些魔愣道:“洗,马上洗。” 他这边儿在荡漾,江落青那边可不好受。 他身上发凉,头疼的不行,得了寒症,这会儿正脑袋一点一点的想要昏睡过去。 齐度叫他他也不理,拉他去沐浴他也不去,只一个劲儿的说想睡觉。 齐度没办法,只能先把自己的小心思压下去,给人把身上的湿透厚重的衣服脱掉,只剩了里衣,里衣被江落青的体温暖热,这会儿摸上去是潮湿的。 齐度烧红着一张脸,愣是没下得去手给人把里衣脱了,最后只把人带上床,给严严实实的盖好被子,这才把门带上离开。 第二天天晴,冬日里的阳光总是带着暖意的。洒在人身上,带着舒服和惬意。 江落青病了,发热。早上的时候他还起来自己吃了点东西跟齐度道谢,中午的时候就起不来了。 齐度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手的冷汗。当即不敢耽搁,叫人快马加鞭,带着牌子从宫中请了御医过来。 这御医姓也姓齐,但不是齐家旁系,而是和齐家有点拐弯抹角,淡薄到几乎可以忽视的姻亲关系。 第194页 他娶的是齐家旁系姑娘的相公的表妹。 不过这也并不影响他看到牌子的时候就主动跟出来,齐家如今势大,他们家随是远亲,但沾点关系也是好的。 江落青仰躺在床上,眉头不自觉的紧皱,身上是齐度给他掖的严实的被子,他早上还有些冷,这会儿身上盖着被子却被热的脸上都浮出一层薄汗。 大夫在给他开药,刚把完脉,齐度又给他加了被子。 江落青身上直冒汗,无奈的很,也不想佛了他的好意,只能那么难受憋屈的挺着,等齐度不放心亲自跟出去拿药之后,他这才解脱出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赖 这座小宅邸在巷子深处,大门一开看到的就是长而曲折的巷子,一拐一折,就看不到尽头了。 门外种着从南方过来小种重瓣小花,味道好闻,自顾自攀爬到墙上,重重叠叠的压下一大片粉色的花,跟一不小心就要落下来一样。 江落青站在门口吹着风,他站在阴凉处,风吹过来把他身上的汗都吹干了,等会儿药来了,他喝完药再洗个澡。 无聊了,他就闲闲的伸手去拨从墙上垂下来的繁花。 有脚步声传过来,以为是齐度回来,他眼角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揶揄着回头,“怎么这么。”话说到一般就停住,他的眉头不经意皱起。 秦子义把他这一番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只冷眼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人,露出一个似讽非讽的表情,“你看你,离了我,过得更差了。” 江落青不接话,他转身进门要关门。 “咚” 秦子义动作迅速的一脚踩在门上,他斜身往门上一靠,不阴不阳道:“怎么,见了老朋友连个招唿都不打?” 秦子义原本是把和这人的见面想的很好的,他想他到时候一定要众人众星捧月的站在那里,看江落青对他的惊讶,对他的出现和身份感到惊喜。 但没有,昨天在宫中相见,这人就跟从没见过他一样跟他擦身而过,这算什么? 秦子义以为他不在意的,结果不曾想跟这人对上之后,他心中的怨怼才浮出来。 他昨天因为有事儿在宫中留宿,而京都的这些人对他之前在外面的经歷知道,但不清楚,所以这人买醉的第一时间并没通知他,而是等他忙完事情,从皇宫中出来之后才告诉他。 顺口还说了齐度把人一路背回去的事儿,秦子义记不清他当时是什么反应了,反正不会高兴。要不然他拉下面子主动找过来想看一看这人的时候,肯定不会是一上来就这么嘲讽了。 江落青抬眼看着他,那样子看的秦子义心中一跳,莫名有点慌张,他隐隐约约知道江落青要说什么了…… 江落青手扶着门,关不上他也不松手,就一直扶着,“出了那么多事,你觉得我们还算朋友?” 秦子义脸上挂着的似笑非笑没了,他沉默的看着江落青,等着他的后话。 江落青经歷了这些事儿,面对秦子义的时候,当初的那种愤然和敌对早就被淹没了,只剩下了无奈,他想,又一个被桃信迷惑的人。 这桃信还有几个月就从他身上消失了,秦子义这样又是何必呢? 他跟秦子义相识也有半年左右,对于这人为人还是知道一些的,为人不错,只不过在这事儿上栽了而已。 江落青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嘆了口气,无奈道:“你我如今当是陌生人,这是最好的。” 秦子义看着江落青这表情,心里一凉,江落青这是放下了?连同他秦子义一块放下了?可他还放下! 秦子义垂眼道:“锁信门的人听到你没死的时候,到处在找你。”他抬眼看着江落青微愣的神色,“是我挡下来的。” 赤水不知道为什么也在找江落青,不过赤水和锁信门不同,赤水是纯粹的江湖出身,跟朝廷扯不上一点关系,所以他也没办法。 不过赤水被另一帮江湖势力拦住了。 这种事儿没必要跟江落青提,他认真的看着江落青道:“我帮了你,所以,你还要当陌路人?” 江落青被他这无赖的作风有点镇住,其实秦子义之前不论如何,在他面前还从没这么无赖过。秦子义永远是若即若离,优雅从容的。 这么无赖还真是让他……无所适从。 他道:“可我没让你帮我。” “我已经帮了,你说这话有点晚,该不会要赖帐吧?”话越说越无赖,秦子义是干脆连最后一点遮掩都没了,没脸没皮的就在那儿纠缠。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这简直是他最无奈最羞辱的一幕,但他没办法。 秦子义还真怕江落青就这么把他当陌路人,两人的并肩作战,为对方挡刀,笑闹温存的时刻,都被江落青忘了,到时候只他一个人记着,他会受不了的。 秦子义十分冷静清楚的知道,自己种了这个人的毒,离不开忘不掉,只能一次次妥协,甚至违背自己。 可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和江落青在一起,这人也会迁就他的。 怎么就变了…… 江落青道:“我知道你帮过我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就叫我,我还回去。” 他界限划得明明白白,说到这里用的也是“还”字。 第195页 秦子义神色暗了暗,“我帮了你们江家,这个你怎么还我?” 江落青皱眉道:“什么时候帮的?” 秦子义:“就这几天。” 这几天……帮过他们的,好像只有镇王?抬眼看着这个脸上勉强藏着焦急的人物,秦子义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了一些泛青的胡茬,修剪的很规矩,并没有颓废的感觉。 江落青迟疑道:“镇王?是你?” “是,等等”秦子义道:“你不知道我是镇王?” 就连那个不是京都人,从没见过他的齐娇看到他,没用几天都推出他的身份了,这人看起来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江落青反问,他想起昨天父亲说的话,对秦子义道:“我知道你帮江家是因为和那个跟我长的像的人关系好,所以不也不用拿这件事跟我邀功。你帮的他,我没必要替他还。” 江落青的话不留情面,他现在真的是一点都不想想起那个人,说他狭隘也行,没有容人之度也行,但他是真的不想提起那个人。 手上用力,内功转到手上,轻而易举就把门牢牢关上,还锁住了。 秦子义呆呆的站在外面,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这么被关在门外了。 思索过来江落青话里的意思,他表情兇狠,低声骂了句,随即阴沉着脸匆匆离开。 第一百五十六章 调戏暧昧 齐度回到小宅邸里的时候江落青正蹲在妇人旁边看她把小竹篮里的野果拿出来,动作灵巧的用小刀轻轻一划,那拿在手中都尚且坚硬的果子就这么被打开了,江落青神色若有所思。 齐度把手里的小木箱在江落青面前晃了晃,把他视线引过来居上临下的看着他,这个角度齐度很满意,“在干什么” “等你的药材。”江落青伸手把他手里的木盒接过来,那木盒上的镂刻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不过他许久没回过京都,估计有财大气粗的药商入驻京都,所以他也没多问,拿着东西就往厨房去了,一点没有什么君子远包厨的概念。 还在刨果子的妇人吓了一跳,赶忙把手里的东西匆匆放下,跟齐度打了招唿,就“江公子,江公子。”的叫着追上去。 齐度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跟上去,他倚在厨房门口不进去,就默默看着里面。 江落青想快点把药熬好,喝完之后沐浴,所以大娘抢了他手里的药之后他就默默过去生火了。 妇人见状赶忙放下手里的药材凑过去自己点火,手上动作麻利,嘴上还忧心忡忡,她皱着杂乱的眉目道“你们这手可是用来读书识字的,怎么能做这些粗使活儿?江公子您手那样好看,肯定是没做过粗活,这我怎么能让你来动手呢”她有着这个年纪的妇人该有的唠叨和烂好心,说着自己认为最好的话。 江落青听她这么认真的嘱咐自己,也说不上烦就是有些微的失落,母亲从没这么跟他说过话。 永远都是点到即止的关心,好像从来都是温和柔弱的,温和的甚至有些敷衍冷漠。 哦,也不对。毕竟母亲也是亲自大张旗鼓的为那个跟他长得像的祈福过,而且年年如此。母亲并不是冷漠,她也有感情,给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只不过到了自己这里,那感情已经分的差不多了,所以母亲只有在自己这里,才会点到即止。 嘴巴有些发苦,悄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不远处一直看着他的齐度神色一暗,喉头微动,手指在手心轻敲了两下,退出厨房去平復自己心里的躁动去了。 江落青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在安静的听着身旁一身素衣的大娘说话。 之后几天齐度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了,带着一身的寒气动作尽量轻柔的推开江落青旁边的屋子进去倒头就睡。 十二月初,天气越来越冷,尤其是半夜那段时间,更深露重,江落青屋子里燃着上好的无烟银煤,即使这样,一靠近门口,胳膊上还是会起疙瘩。 江落青听到那刻意被压低的脚步声,伸手把门打开。 屋子里的光线顺着台阶铺散出去,温暖的光落在齐度身上,齐度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江落青,下意识的笑了一下,“你还没睡啊。”他干巴巴的道,嘴里随着说话唿出的白雾消弭在冰冷的空间里。 江落青披着外衣站在门口看齐度道:“你这几天很忙?” “差不多吧。”齐度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有着薄茧的手指不自觉的磨搓着,“这几天不太平,估计没多久我又要离京了。” 他两步上前,走上台阶,隔着门坎跟江落青说话,刚才是江落青俯视他,这会儿两个人却全然变了,成了他俯视江落青。 心里舒坦了一些,齐度脸上并没表现出来,一直紧绷的嵴背放松下来,斜靠在门槛上,即使这样,他还是比江落青高一些。 他舔了舔自己的两颗虎牙,问江落青,“你呢,之后是打算待在京都还是出去继续行侠仗义?” “什么行侠仗义。”江落青的目光放空,出口的话却是讽刺,“不过又是一个利益交织的地方罢了。” “我也不知道。”他对齐度道:“我也不知道我之后该去哪儿。好像你说的这两个地方我都不能待了。” 第196页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待的,不过一个有斐济,一个有江家而已。 他低调一点,总不会去注意到。 可江落青真是不想在京都久待,而江湖那个救过他的小药童又出现在眼前,他抿了下嘴,其实江湖往上说,不过是另一个缩小的国家朝廷罢了。 他也不想去。 齐度一歪头,吊儿郎当的道:“既然都不想待,那不如来我的军营里,我带你上阵杀敌啊~” “唔”江落青认真想了想,道:“我想一下,你们几时打算动身?” 齐度不过一个玩笑话,没想他竟然会当真,只能赶紧道:“你可去不得,堂堂江家三公子被我拐去疆场,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江家可不会放过我。再说了” 他拉长音调,对江落青眨了下眼睛,勾唇道:“沙场上刀剑不长眼,落青若是受伤了,我可是会心疼的,届时还怎么专心杀敌?嗯~?” 他话语似真似假,暧昧不明,就轻飘飘的撩拨江落青一下又缩回去,跟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没什么区别。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见他笑得十分险恶,于是压根没把他话放在心里,只回过去一句,“你这心如果这么容易疼,那为你的红颜知己应该已经疼过千百遍了吧?” “呦。”齐度挑眉,想也没想就道:“你这是醋了?” 他话音一落,江落青没接话,两人都意识到现在的话好像有点不对了。 江落青垂下眼,无意识的站直身体。齐度轻咳一声,欲盖弥彰,“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江落青“嗯”了一声,目送他离开之后就皱了下眉头,他是不是在这小宅邸里也待不了多久了? 回想齐度刚才的样子,江落青这一年下来,对这种情况也算是了解一下,齐度应该又是被这桃信有点惑住了,不过应该是因为从沙场上下来,意志力比旁人强上不止一星半点,所以到现在才只对他生了点暧昧心思,一切都是点到即止,不越界。 第一百五十七章 累了不要了 齐度是他幼年就在京都的玩伴,虽后来两人各奔东西,但关系照样没有减退,江落青并不想因为桃信,就把两人置于尴尬的境地,连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第二天他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穿着那一身早就被洗干净的衣服,坐下吃了顿午饭,齐度还未回来,他就走了。 江家现在情况变好,那他也没有再待在京都的必要,嘆口气,想了想,脚下一拐朝着江府走过去,江府侧门开着,里面偶尔走出来一两个面带笑意之人。 这段时日,江府的境况确是越来越好了。 他身上有着厚披风,但站在江府门口,还是有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凉意。 抬脚从侧门进入,江府的下人多少都认识他,恭敬的把他迎进去。 江落青走进去往书房方向走,没两步,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就看到了身披毛绒绒的厚狐裘的江落过来,他那狐裘上坠着毛绒的圆球,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 江落也没想到会撞上江落青,脸上的阴沉之气一顿,随即换上笑脸,点头跟江落青打招唿道:“三公子。” 心里却恨不得撕了这人,天知道镇王怎么跟这人认识的,违背计划把江家扶上去就算了,他现在蹭点光,那镇王都要训诫他! 那又怎么样?镇王在江家明面上也就只有跟他江落熟识,就算有人出去说镇王是为了这个劳什子的江落青帮的江家,谁信! 江落青怕是都不信! 不过这镇王可真是会寒碜人,今天就尽寒碜他了。 江落青看着他变脸比翻书还快,对此不多评价,只有些漠然的道:“那天,你是顶着江府三公子的名字去的吧?” 被羞辱了一早上的江落敏感的过分,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就僵住了。 但江落青并没有奚落他的意思,他只觉得累,身心俱疲。 江落青:“以后你当江家三公子吧,江疏的名字给你,我要江落青就好。” 他看着对面人勐然僵住的表情,平淡的叙述着自己的决定,“对外就说我是江家旁系吧,无中生有是你们的强项,这个应该不用我帮你们。以后……” 江落青嘆道:“我不在京都多待了,你也不用怕我做什么事。” 他说完转身离开,留僵住的江落一人站在原地。 江落青是真的累了,他并不想去意气用事的争抢,没必要,他的父母从来都是清楚怎样做才是最好的,他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顶多身上流着他们多血。 再多,就没了。 就算他把那人挤出去又怎样呢?母亲会把视线分在他身上多一点? 他已经大了,没必要要求这些小孩子才会要的东西,他已经大了。 而且那人……本该跟他享受一样的东西,结果被他一人独占,现在全部还回去就好了。 在京都翻云覆雨的江家,怎么可能会儿女情长呢…… 他累了,不想再等父母了,不想再索取那少的可怜的感情了。 江落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整个人都有些木,甚至于是羞耻。 那种感觉就好像就你费尽心机想要弄到手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不过是轻飘飘就能送人的,并不重要。 第197页 这衬得他的努力尤为可笑。 江落从小过得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只不过没有江家公子的那层身份而已,他甚至锦衣玉食的比到江家时过得还好。 但他总觉得不甘心,他总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在江府,他要去拿回来,所以他装作大病,回了江府,开始自己一连串的策划。 可他的计划猜到一半,那个最终目标便被人仍在了自己身上。 江落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这个少时便上了鹤山,没了锦衣玉食的公子,明明该是最有朝气年纪,但背影却是深深的寂寥,好似无牵无挂,下一秒就能离开一样。 江落皱着眉头捂着胸口,这种感觉又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从小到大,明明身体好的不行,但却总是偶尔会忽然疼痛,甚至昏过去。 这事情他一直没弄清楚是为什么,他现在也没弄清楚是为什么,他看着自己这个孪生兄弟缓步离开,捂着胸口的手缓缓放下来。 有什么不好的?他一直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回来了,他也该离开这个满是虚荣算计的江府了。 江落青推门进去的时候,书房里没人。 他也懒得去找了,就在房中坐下等人回来。 先进书房的并不是江丞相,而是江子钰,他脚步匆匆的,看到江落青坐在那里时勐地松了一口气,走近江落青道:“落青,你回来了。” “嗯。”江落青想不出自己跟这个不熟的兄长有什么话说,所以点头之后就无话了。 江子钰没话找话道:“你为什么忽然到外头去?这几日为兄都没在府中看见你,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江落青简洁道:“去友人家住了两日。” “哦。”江子钰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瞄了低头喝茶的江落青两眼,手心紧张的汗湿,他涨红着脸开口道:“那个,落青,为兄想跟你说件事。” “你说。”江落青神色依旧是镇定的,他就坐在那里,手指摩挲着茶杯,整个人镇定又沉默。 江子钰忍着羞耻,组织了一下语言,稍微平静下来,这才道:“这几日,边境屡有外族进犯,上面下旨说要派兵出去,你可知道?” “听说过一点。”齐度昨晚刚给他念过一耳朵,估计过不久就要走了。 江子钰镇定下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今年我江家落到如此田地,算是手上没有兵权的原因,所以为兄想,落青你可否,可否跟随大军去,为我江家累点声望?” 他见江落青蹙眉,忙道:“也不是累声望,就是让朝中人知道我江家在军部也有人,让他们有所忌惮罢了。” 这话说的委实幼稚,江落青这个对京都局势不甚了解的人都清楚他说的这个法子可笑,更别提实行的可能性了。 江落青最终也没说自己这个只读圣贤书的兄长,他只道:“我不欲掺和京中世事,这次来,就是来跟父亲辞行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从军 江子钰一听,眼皮跳了跳,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那江家养你护你这么多年,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走吧?” 江落青喝茶的手一停,他把茶杯放在桌上,“哒”的一声,目光一瞬不移凝视着自己兄长,好像他脸上长着花儿一般。 江子钰被看的不自在,手撑在扶手上屁股离开椅子,站在一旁问:“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江落青垂下眼,语气听不出喜怒,只音色淡到有些发凉,“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跟父亲商量的。” 提到父亲,江子钰脸色顷刻就绿了,他怒视自己这个不懂事儿的弟弟,斥了句:“不知道好歹!”用力一甩袖子,步履匆忙的从书房离开。 江落青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无声的嘆了口气。 江丞相是在快要用晚饭时候进书房的,本来不打算过来,但侍从说他那个儿子回来了,他漫步到了书房里。 推门进去,那个几天前负气离开的人正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 江丞相端着架子,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口气,这才踱方步过去,路过江落青时停都没停,自己在太师椅上坐下了。 江落青眉头轻皱了一下,睁开眼睛眨了眨,清醒过来。 他转头看了眼坐在长桌后的江丞相,伸手去拿茶,茶杯入手一片冰凉,他这才想起来这是多久之前的茶了,手一松就把茶杯放下。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在江丞相不耐烦之前开了口,“今天我过来,本来是想请辞离开京都的。” 江丞相皱眉,随即露出一个略微讽刺的笑,显然是想到了那对高居庙堂的他来说显得格外混乱的江湖。 江落青没看他,也就没捕捉到他这一丝笑。 他手放在小方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冰凉的杯沿,“不过后来又想我就这么走了,也不太像话,所以,我要去参军,您看成吗?” 江丞相从容的表情没了,他皱了下眉,随即想到那侍从随口提到的:“大公子也去过您书房,不过可能是您不在的缘故,所以没一会儿就出去了。” 他掩饰着自己的不悦,问道:“我现在能给子钰弄一个已经算是好的了,我去哪儿再给你弄副将参军的活计?” 第198页 江落青道:“不用。”他语气平淡的好像不值一提,“我从伍卒做起,慢慢往上走。” 江丞相听他这么一说,心下诧异,火气渐消。他刚才以为是他的小儿子在京都中待了这两天,知道了权势的厉害,所以想让他利用人脉给自己牵桥搭线,结果现在一听,并不是。 他闹不懂自己这个儿子的想法了,不是打算离开,嚮往江湖吗?怎么忽然提出这种对自己并无多少好处的事? 他直言不讳,“你不是打算离开吗?怎么又忽然想入军了?况且军队过不久就要去边疆,你如果入军最好避过这段时间,等太平下来再说,沙场上可不比江湖,不是说好一对一的,那是几十个人甚至几百个人对一人都有可能。” “我知道。”江落青终于抬眼看了自己父亲,那张带着岁月沉淀轮廓俊雅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担忧之情,更像是在陈述事实。让江落青自己好好斟酌。 江落青:“晋升最快的不就是战场吗?我不可能躲着战场,我就是沖这次去的。”他笑了一下,难得有些温柔的意味,“届时是马革裹尸,还是名扬万里,就看运气了。” 江丞相被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气的眼前发黑,他沉默良久,若是江落青被他安插进军营权利中心,那他可以放心江落青出事儿的机率会很小,但是不是。 这人说他要从伍卒做起,这让人怎么护?根本是无从下手。 说什么马革裹尸,到时候若是真出事了,说不定连个全的尸首都寻不回来。 他沉声道:“你不行,你不能去。不是说打算离开京都吗?明天收拾一些东西就离开吧。” 江落青道:“我不是在跟您商量,我只是告诉您一声。”他手撑着小桌站起来,淡淡道:“毕竟若是以伍卒入军的话,不需要多少麻烦。” 就是他的户籍名碟有些问题,不过不是大事儿,找齐度帮他一下就好。 江丞相狠狠闭了下眼睛,再睁眼,里面是一片平静,他淡然道:“好,我就看看,你从一个小小的伍卒,能不能混出个人样了。”他顿了下,温声笑道:“可别到时连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一句话,戳的两人心里发疼,“我知道。”江落青转身离开,“那儿子就先走了。” 江丞相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没开口阻拦,只不过拳头却是越捏越紧。 江落青大步出了江府,去了齐度的小院子。 他到的时候齐度站起来问他,“你去哪儿了?” 江落青越过他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回了一趟江府。” 齐度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江落青以后不打算在他这里住下去。 江落青道:“我想参军,你能否帮我弄掉身份名碟这一关?或者给我弄个假的?” 齐度心落到一半又提起来,他皱眉坐在椅子上,看着江落青,斟酌了一下才道:“怎么,江府又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江落青半真半假的道:“想见识一下沙场,如果能顺便挣点功绩那就是最好的了。” 齐度挑眉,扫视两眼他,笑着屈指瞧了瞧桌面,“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爱功绩了?” 齐度道:“这个倒是没问题,我直接把你调到我身边,做我副将,弄功绩倒是比旁人快一些。” 哪是快一些啊,那简直是让人眼红的位置。就拿江子钰来说,江丞相给他安排的看起来不错,但那是在齐度之下,甚至可以说随便出来一个副将,都能跟江子钰一样,甚至比他身份更高。 但到齐度身边做副将,那位置可是大把的功绩和油水,要不是齐度行事严厉,恐怕早有人不择手段的往上爬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过年 过年 现在,这个人人瞩目已久的位置,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齐度给了江落青。 而被给的那个人,还不要。 江落青并不想要他什么副将的位置,他的确该为江家做点什么,但做出的成绩如果是基于齐家的话,那就有点难看了。 他自己做,届时不管高低,总算是还可江家一份情。 他婉拒道:“你觉得我凭藉自己的能力,做不出成绩?” 齐度笑道:“当然不是,就是想让你轻松一些罢了,不过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期待你能做出什么成绩了。” 他说完想起一件事,思索道:“江湖中人不是不掺和朝廷的事吗?你这样进来,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江落青恍惚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大的不利,就是被那些江湖中人知道之后有些极端的人会唾弃甚至追杀他而已,对他来说,问题并不大。 他既然要离开,那就断的干干净净最好,至于追杀他自己可以应付。 而且江湖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与朝廷不共戴天的人。 他道:“不会。我本就是江家人,江家从来身处庙堂,我在军营,差别并不大,只不过估计会有嘴碎之人说一说而已。况且我并无多有名气,众人不会记得我的。” 齐度听他这么一说,心放下来,仔细盘算怎么把人拐到自己手底下护着。 “我给你弄个新的名碟吧?托户部的人弄一个,也不是大事儿。”他道:“你入军的话,打算报到谁的名下?” 第199页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失笑道:“反正不会是齐家门下就是了。” 齐度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江落青见他误会,开口解释,“我是江家人,去齐家,不像话。” 齐度冷着脸,不悦道:“这秦国近三分之一在我齐家手下,有什么不像话的?” 江落青默然,过了一会儿,齐度道:“真不过来?” 江落青没开口,摇了头,齐度看见了,他心里有气,也不想对着江落青发,就起身离开了。 江落青目送他出了院子,才皱着眉嘆了口气。 如果是以前的他和齐度出现这种分歧问题,齐度只会清楚他的想法,支持他的选择,等待他的结果。 但现在不是了,江落青又何尝不知道齐度是为了护着自己?可他一身功夫比齐度厉害几多,他用得着护吗? 江落青清楚齐度的心思,但他也不想直接摊开来讲弄的两方尴尬疏远,齐度是他兄弟,只不过是暂时被桃信迷惑而已,现在已经十二月了,马上就要新年,等新年一过,再不久就是春天了。 届时,桃信之主一换人,齐度对他的心思自然就没了。 “江公子。”妇人轻轻敲了下开着的门,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江落青,见他脸色尚可,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开口把齐度的温柔心思道了个干净:“您回来的晚,主子让我把饭菜给您留着温着,我这就去给您拿。” 向来大手脚粗心的齐度能有这掺着柔意的心思也是难得,心里嘆了口气,他点头应了一声。 仔细留着弄着的东西,都存着有心人的心思,江落青从前没经歷过,不懂,所以对于这些东西可以视若无物。可他经歷过了,知道了那份心思的郑重,也就不忍心扔了。 他用了饭菜就休息了,之后几天风平浪静,偶尔江落青会出去转两圈。 江子钰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他住的地方,找上门来,开门见山的问他到底有没有参军的意思。 江落青已经什么都想好了,也没瞒着他的必要,就合盘托出了,他道:“你说的对,江家护我这么多年,我如今要走,总不能就这么一身轻松的离开,再怎么也要给江家留点东西,哪怕再微不足道我会参军的。” 江子钰喜出望外,对着江落青想来冷淡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他踌躇满志的夸下海口:“三弟你尽管去沙场征战,为兄我在庙堂为你保驾护航!” 江落青微不可查的挑了下眉,他记得父亲好像说过已经给江子钰在军营中准备好位子了,但看江子钰这样,他又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对于这个他也没多大好奇就是了。 江子钰给自己的未来想了个宏图,嘴上不停歇,说着自己的想法,说到一半觉得有点嘴干,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这才觉得有点过于安静了。 看了眼坐在对面听他说话的江落青,两人是两两相对的无言,最后还是江子钰耐不住,见自己的目的达到,风度翩翩的理了理衣袖,端着正人君子的姿态离开了。 十二月七日,军中贴出招兵告示,凡五十岁及五十岁以下,十六岁及十六岁以上,都可应招。 旁边又贴一贴伙食以及参军银钱细分,参军之人陆陆续续从八方赶来,因为这次招兵并不紧急,也并不求人多,所以在十二月二十八日就停止招兵,但即使这样,也整整招了有近八万人马。 精兵早已护送粮草先行离开,而大部队则在大年夜,一月初一过完之后,一月初二离开。 江落青的名碟是在十二月二十六日才迟迟到手的,并不是齐度有意拖延,而是被一人给卡住了,那人还大摇大摆的找上门问江落青打算做什么。 那天天气比起前几天来并不是很冷,不过从早上开始就落雪了,细白的小雪一点点落在冰封的地上又化掉,江落青坐在门口裹着齐度给他送过来的狐裘煮着茶,热气氤氲而上,配上外面洋洋洒洒的小雪,到有种诗情画意的意思。 敲门的是秦子义的随从,镇王出行到这里并没带一串尾巴,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撑着伞的书童,一个配着刀面容和蔼的中年人。 开门的是老翁,因为妇人有儿女在京都之外,快过年了,自然会回去,而只有老翁是在战乱里偶然帮了一回齐度,这才被带回来的。 老翁沉默寡言,因为他并不是大秦人,说出的秦话总带着域外人的味道。他早年妻离子散,后来被人抓着扔到战场,心里早就没了什么明确的立场正反,只想着活下去。 于是看见生机就抓,运气不错,抓到了齐度。 第一百六十章 下雪了 老翁先开了一道门缝,他平时在院子里看起来懒羊羊的,但这时候眼睛里却是精光四射,他审视了两眼外面站着的人,也不等对方说话,“啪嗒”把门一关,早年被风沙刮坏的嗓子出的声音跟磨砂一样,并不好听。 “等着,老朽去问江公子。” 于是这权侵朝野,已经把持朝政的镇王就老老实实的携着两人在外面等,雪飘过来,往他衣袖上落了几点。 他没开口,书童和那中年人也不擅动,一行人等的腿都站麻了,冻的不行了,才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秦子义在门外面无表情的跺了一下脚,把锦靴上沾着的雪弄没了,这才抬脚进了门。 第200页 他抬手示意不用后面的人跟上来,自己走出伞的范围,肩上头上都沾了雪,这才进了屋子里。 江落青从旁边拿出一个白胖的茶杯,这杯子看起来普通,其实是下面的人给齐度献上去的,白玉杯,稀贵着呢。 江落青不清楚这个,他给正在打量屋子里陈设的秦子义倒了杯茶,懒羊羊的道:“坐下喝一杯吧。” 秦子义坐下了,他拿着江落青沏给他的热茶,也不喝,就那么拿着,跟赏花一样,眼睛看着屋子里的陈设,意味不明的道:“你过得也挺讲究。” “是吗?”江落青只当秦子义是在客气,这大厅侧屋不像他自己住的那间屋子,这里的东西都是齐度自己倒饰出来的,自然不会普通。 滚烫的茶水转过杯壁,杯壁染上烫人的温度,秦子义的手被烫红了,他面不改色的换了一只手拿着杯子,对疑惑的看他的江落青解释道:“我暖暖手。” 江落青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茶,他靠在窗户,侧着头看窗外飘落的小雪,地面上现在有了一层薄薄的雪。 安静的喝着茶,过了许久还不见秦子义开口,他就自己挑了话头,开门见山,“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你要参军。”秦子义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江落青笑了,笑容淡淡的,并不明显,像春天开的小花,好像没有香味,仔细一闻,又有种幽香。 这朵花道:“我倒不知道一个已经不是江家三公子江疏的人,竟然值得你们一个个这么关注。” “我认识你与你交好,也并不是因为你是江家三公子。”秦子义承认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有这么一点原因,但后来这点因素就不怎么重要了,到现在他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只剩下了对江落青这一个人的喜欢。 他有些着迷的看着江落青看窗外的雪的眼神,嘴角含笑的弧度,跟心里填满了什么一样。 江落青收回目光,见秦子义看着自己,便把笑意收敛了,他又问了一遍,“你找我有什么事?” 秦子义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他把手里的杯子换另一只手拿着,“你的名碟,最后一个程序,被我扣下了。” 江落青眉目轻皱,带着不解的看向秦子义,像是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子义跟他对视,目光下意识的放在江落青的眼睛上,不出意料的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了种雀跃感。 舔了下冰凉的嘴唇,像是才想起手里的茶能喝一样,他抬手抿了口茶润唇,喉咙里的痒意稍解,他尽量温声劝道:“沙场,不适合你,你去哪里对自己是百害而无一利,留在京都陪着我,不好吗?” “不好。”江落青不假思索的果断拒绝,他有些不解的把目光放在身旁坐着的人身上,目光里满是审视。 毫无疑问,秦子义是个十分英俊的人,他脸上并没有蓄鬚,连青胡茬都没有,两缕刘海从额角两边被挑落下来,越发衬的秦子义面容硬朗,稜角分明,没有半点京城中公子哥儿们流行的油头粉面。 秦子义的目光也是沉稳的,他一双凤目微挑,不怒自威,整个人都沉稳,那是长居上位的气势。 江落青越看越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桃信迷惑? 他无奈的开口道:“现在已经十二月二十四了。” 秦子义:“嗯,我知道。” 江落青:“还有两三个月就是锦州城花开的时候了。” 秦子义:“我知道。” 江落青:“到时下一任桃信之主就出来了。” 秦子义看着江落青,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认真和对于眼前人的欲望,他道:“我知道。” 江落青避开他的视线,听着他这连串的“我知道”便挑开天窗说亮话,他道:“新的桃信之主出来,我身上没了桃信,你你对我的那些想法自然而然就没了,你又是何必呢?” 秦子义其实自己也一直没想通,自己到底是因为桃信而心心念念江落青,还是因为江落青这个人本身。 他想不通,所以这时候也不会去反驳江落青的话。 他甚至觉得江落青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世上谁离了谁活不了?他这又是何必呢,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落青开口道:“你把我的名碟给过了吧,压在手里又有什么用?我就是没有名碟的跟着军队离开。到了边疆,也是能随便弄个流民的身份的。” 只不过到时明面上就跟江家没多大牵扯了。 秦子义清楚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所以愈发一言不发了,本来今日过来时是想了许多话的,但真的见了这人,忽的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觉得心里缺的那一块补回来,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跟这人待在一块儿,那也是舒服的。 他就这么听江落青说完,然后点点头,同意了。 原来让自己怒火中烧的事情,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却是抚慰人心的,让他连气都生不起。 余光看到门外的雪,他忽的跟被通了关窍一样,开口道:“这雪真美。” 江落青有点诧异的看他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甚至有些不悦的脸,说出这么柔情的话,愣了一下,才接道:“对,这雪从早上就开始下了。” 第201页 两人安静的看了一会儿雪,江落青脸上泛着笑意,“说起来,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着。” 第一百六十一章 阴谋阳谋 那天的雪下到下午的时候就停了,给这世间轻描淡写的镶了个银白色冷淡的边止住了,那天江落青陪秦子义出去走了走,他是去送秦子义出去的。 结果半路上秦子义提起之前两人并肩作战的一些趣事来,不知觉聊的久了,回过神已经走远了。 拒绝了秦子义邀请去他府上用饭的提议,江落青回了深巷的宅邸里。 冬眠年龄早就大了,近年来生病的次数越来越多,秦子义说它前两天又病了,连屋子都出不得。 江落青还记得那个格外高壮的银狼,闻言心中不太好受,嘆了口气终究没说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第二天的时候,齐度回宅邸就把江落青新鲜出炉的名碟给拿出来了,他喝了口水润润唇道:“之前有个人不知道出什么问题了一直把这个名碟卡着,今天才给放出来,你拿着用吧。” 江落青拿在手里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凝住。 他原本以为,齐度会给自己弄个外乡人的身份,没想到竟然会被弄到京都,弄回江家门下。 齐度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自己做对了,咧嘴一下道:“你的身份是你叔叔遗落在外的儿子,最近才找回来。找回来之前你被江湖中人捡回去,习了武,这是你的这名碟背后的身份故事,你记牢,别人问你你就这么回他。” 江落青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笑容懒散,脸上带着疲惫的齐度,沉默许久才开口:“谢谢。” 齐度是真累,他这几天忙着统兵,算粮草军械,还得盯着江落青这边儿,真的是身心俱疲。 不过能见到江落青这样,也算值了。 他强打起精神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想起一件事儿,他转身往后一靠,门“哐”的一声被他靠的拍在了墙上,在场两人都装没看见。 “对了,你今日最好去报上,不过我帮你报也行。报上之后就回来,然后二十九号的时候我带你去军营里看一下,三十和初一回来过年,初二我们就出发。” 齐度道:“这次招兵的有两方人,一方是我们齐家,还有一方是中将杜家,不过我们都是为天子招兵,你去哪儿都一样。” 江落青拿着名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齐度打了个哈欠往隔壁卧房里走,“最近真是累死大爷我了,我鞠躬尽瘁老爷子……” 声音在后面消失,随即是均匀的唿吸声,这睡的可真快。 江落青勾了勾嘴角,又落下。 他手里捏着名碟看向外面,这会儿京都中已经有地方的烟囱里冒出乌烟了,一叠叠的往上升。 他们院子里没人生火,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提着食盒的饭菜送过来了,送的人是齐府的人,江落青对齐度有些无奈。 第二天他就拿着名碟去报名处报名了,当天就要结束了,报名从军的人非常多,排出了几大列的人。 江落青走到打着“杜”旗的队列后面,旁边都是往“齐”字旗帜那里排的人,往齐度手下投的人,比往“杜”这里的人多了两倍有余,乌泱泱一片人头攒动。 江落青这边进程快,他上午排队,中午的时候轮到他,上前去的时候正巧换了一个记录的人,之前那个去吃饭了。 新换的人脸庞黝黑方正,眼里有光,倒八字眉,生的一副怒气沖沖的样子。 他看了眼江落青,目光有些不满意,也没表现,只道:“名碟拿来。” 江落青把名碟递过去,他接过一看,眉目竖的更厉害了,“会些什么?”他自己向来是不合于江家的,毕竟江家近年来闹出仗势欺人的事儿也不是一件两件了,他就是再端正,也是有自己主观判断的。 招军本来也不问会什么,只四肢健全,无暗伤,无与域外人过多牵扯便能入军,但到了江落青这里,他就要上一问,杀一杀这江家人的傲气。 本来,那江丞相嫡子他见过,一个读书都读不通透的人,披着一层贵公子的皮罢了,结果还要占上一个监军的位子,也不怕这监军胡乱指挥,坏了事! 江落青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迁怒了,听人问,就道:“会几手普通功夫。” 竖起的眉目勉强平下来,他道:“耍上几招看看。” 江落青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目,有些不悦他这轻慢的态度,不过又思及以后碰上这种事还多,所以一言不发的把自己袖中短剑拿出来,随意比划两招便停了动作。 动作一挺,周围便是一两声叫好,连那刚才还对他横眉竖目的中年人目光都带着欣赏,给他录入了名碟,温声跟他道:“你这一手功夫不简单,以后有大作为的人啊。” 世上能人异士有许多,江落青并不觉得那个大作为会留给他这个毫无作为想法的人。 他点头道谢之后转身离开,没见到身后人瞬间暗下来的神色。 叫来其他人录入名碟,这名肤色黝黑的壮汉匆匆离开,朝着杜中将府去了。 等了许久才见人出来,他把自己所见所闻报上去,最后由迟疑的道:“不过这江丞相先是安排一个书生在营帐权利中心,又安排一个武功高强,很容易往上爬的侄子在军营中跟那些普通人混在一块,不知……是何想法?” 第202页 “若是那江子钰在边疆之后藉机把这个江落青一提再提,又该如何是好?” 杜中将的三角眼睛眯起来,他沉默许久,才温和的笑了一下道:“江丞相为人处世,不会做这种事儿的,你先把人安排下去。毕竟是江丞相的侄子,你注意点别让他受了委屈才是。” 这汉子一点就通,黝黑兇狠的脸上露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来,再跟杜中将说了两句以后才告辞离开。 江落青回去的时候齐度已经离开了,他最近越来越忙,饭菜被放在桌上,已经凉透了。 江落青也懒得热,就着冷饭吃下去之后就给自己烧水沐浴,洗完澡就去睡了一觉,晚上和齐度一块用完饭之后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齐度敲门来叫他去军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江落青在军营中领了小兵服,听了两耳多齐度的牢骚,这才算清净下来。 因为齐度回齐府了,大年夜,新年,初一这些日子怎么着也要在家中过才是。 江府也派了人来接江落青回去,江落青拒绝了。他并不想回去再牵扯更多。从现在起开始清算,就当他赖个帐,把用命拼来的功绩还给江家,帮他们立足,勉强还清吧。 江府的人哭丧着一张脸回去了,他完全可以预想到自己回江府之后要遭遇的各方间接或者直接的怒火,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江三公子也真是的,什么大事还非得闹到跟自己父母翻脸的程度?真是被宠坏的大家公子,一身的臭毛病,都是锦衣玉食惯出来的! 新来不久的侍从心里抱怨着离开,出门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把宅邸的门摔得“哐”一声,直接把在门旁边的小屋子里打瞌睡的老人惊醒了,他赶出去看了两眼,见没什么问题,就又跑回去躲冷了。 江落青听到摔门声愣了一下,从窗户里看出去,就看到被声响惊动的老人家。他皱了下眉,有些不悦。 他幼时常年在家时,那些侍从可是一个比一个安分,因为他小时候爱看游记不喜吵闹,那些侍从就一个个硬生生练了一身莲步轻移的步子,走路近无声,半夜里看起来就跟鬼飘似的。 怎么这才多少年,这些侍从就这么大胆了? 哑然片刻,他便收回思绪,算了,本来已经不打算掺和江家的事儿,怎么样,都随他们去罢。 他没回去,派人去接人的江夫人自然是失落了一阵子,不过有江丞相在一旁陪着,这失落也没多久就烟消云散了。 三十晚上大年夜,江落青自己动手包了饺子,和院子里的老翁一人一份吃了,吃完之后就洗漱,然后找晒干的桑叶泡软,拿桑叶沾酒往自己身上撒,这是去晦,新一年新气象。 做完这些他就把坐在厅堂里,自己拿着书,靠在椅子上看,身上披着一个厚厚的毡毛毯子,客厅里的炉火一直点着,暖融融的催人慾睡。 午夜子时,京都四方高塔之上传来悠长的撞钟之声,足足十下。 钟声停了,像是一个开头,又像是一个号令,从四面八方开始燃起了烟花,烟花在天空中炸出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花型,好看非常。 这是比春日还早一些的百花齐放! 江落青嘴角挂着笑,极目远眺,忽然觉得缺了些什么,他找了找,在一个箱子里找出了六七个红彤彤的四角灯笼。 他从厨房翻了蜡烛出来,点了两盏灯挂在大厅的屋檐下面,又抬了椅子出去,站在椅子上给院门外挂了两盏红色的灯笼,挂好了,下来一看,门前不知被谁早早贴好了对联,这才算是齐了。 耳边是不停轰隆作响的烟花声,吵得他听不清其他声音,不过这也无妨。他就穿着有毛边的长袍站在门外往里看,身上披着狐裘,小半张脸都埋在里面。 外面往里看也是好看的,不过就是没记起买点菸花爆竹自己放着玩儿玩儿。 孤家寡人的守岁,还真不太好受。 至于那老人家吃完东西就去睡了,他不是秦国人,没有秦国守岁的习俗,自然也不会陪江落青一块儿干扛着。 又有更大声的烟花炸响了,江落青侧身看过去,那是皇宫的方向,那烟花真的是极为稀罕,竟炸出了具体的梅花和菊花! 江落青出神的看着,又是“嗖嗖”几个烟花轰然炸开,几个烟花炸出了一个安康“安”字,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之后就是紧随其后的各位大人家。 江落青眨了下眼睛,有东西在眼前飘落,他伸手一接,便融化在了手里。 下雪了。 他转身要往屋子里走,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转头就见不知何时过来的齐度,齐度眼睛发亮的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纯粹的喜意。 他张口说了什么,声音很轻,被越来越重的烟花声盖过去了,江落青只看到他的嘴在动。 江落青挑了下眉,大声道:“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齐度神色变了,他凑到江落青耳边,没等江落青后退,就快速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所以特意来这里等我?” 江落青这次听清了,不过齐度的语速太快,他反应了一下,才摇摇头,退了一步跟齐度拉开距离,指了指门口挂着的四角红灯,看了眼旁边的凳子,“我是出来挂灯笼的。” 第203页 他这话是大声说出来的,因为周围重叠在一块的烟火声好像在做最后的狂欢一样,密密麻麻的,让他有一瞬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 齐度听清他的话了,眼睛的光暗下去。其实他也猜到这个结果了,只不过从家里熘出来的从巷子里看到这个人一身淡蓝色的衣袍,侧身望着天上的烟花的样子,心就无法抑制的狂跳,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他多希望这个人那时候转头对他笑一下,不出预料一样,带着点狡黠的跟他说:“你回来了。” 可惜没有,他自己开口叫了两声江落青都没把对方叫回来,后来人家干脆打算进屋了。 他只好上前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江落青看到他的确很惊讶,扫了他一眼,见他气喘吁吁明显匆匆赶过来的样子,便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齐度看着他,“等会儿还要回去,我就过来看看你这跨年夜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江落青一语概括,比以前大年夜的时候还在山上练剑好多了。 其实齐度等会儿不回去也没事儿,但是他就是说等会儿要回去,想看看江落青的反应,结果这反应还不如没反应。 根本没注意到他等会儿还要回去。 两人面对面站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地间的烟火声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了,之前最密集的一段时间过去,现在只剩下偶尔出来冒个头的发育不良的烟花。 “新年快乐。”齐度忽然开口。 江落青愣了一下,面色柔和下来,他同样回道:“新年快乐。” 第一百六十三章 暴露人皮 大年初一的中午,江丞相在宫中完成了敬礼回家用饭陪妻儿过年。 在饭桌上看到自己温文尔雅的大儿子,便提点了两句。 “在军中你也不能事事都温着跟他们来,该强硬的还是得硬,毕竟你身后站着的是江家,莫要让人看了笑话去才是。” 江子钰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不是,落青弟弟不是已经决定去军营了吗,他身负武艺,有爹你在军营中寻的那个位置,肯定是如虎添翼。” 旁边正在给江丞相布菜的江夫人一愣,惊道:“落青要去军营?是随着这次大军出发?去边疆吗?什么时候决定的?” 江丞相被自家夫人这一连串的话问的头疼,“年前决定的,这次跟随大军去边疆抵御外敌。” 江落现在已经彻底更名为江疏,他代替了江落青的位置,而族谱上只有江疏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江落青。 江疏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自己这个人模人样的大哥,又看了眼自己意欲发作的便宜父亲,露出一个十分温软微妙的笑意。 江丞相冷着脸道:“我从没跟你提过落青要去军营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还准备的这么齐全,把我给你准备的位置都打算让给江落青,你可是好大方啊!” 江子钰面色一白,匆忙解释,“父亲莫要误会。这都是那日我去您书房找您,您不在,我跟他闲聊时不小心提及,他想要哪个您给我准备的位置,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最后,我也没法,谁让他是我弟弟呢?我就答应他,把那个位子给他了!” 江丞相额角青色的血管往外蹦出一个轮廓,他没听自己这个往日看好的大儿子说完,手上的茶杯直接就扔过去了,“混帐!”他气的手都有些发抖。 江子钰被茶杯撞在身上,他衣服穿的厚,这一下不疼不痒的,但他还是露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神色中更是带了些委屈,“您竟是这般喜爱那个江落青是吗?他为这江家做过什么?为您做过什么?!你竟然还为了他打我!他就这么可信?!在外面跟那群不三不四的江湖中人混在一块儿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了!” 江丞相被他这话气的眼前发黑,他没想法啊,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最看好的大儿子,竟然这么个只会装样子的东西! 被稍微吓一下,那层文雅的皮就没了,只剩下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骯脏东西! 连点脑子都没有! 深深喘了两口气,他才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子,缓缓道:“你觉得我给你安排军中的位置,是害你?” 江子钰情绪不稳,被他一问,表情都来不及掩饰。 江丞相道:“也是我错了,当日知晓你不情愿的时候我就不该强求,到头来还多搭上一个人。”他看着自己这个面露不服的大儿子,语气疲惫,“这些年,也不知是谁把你教成这样了。” 看了一会儿的江夫人微红着眼眶,她陪在江丞相身边这么多年,多少是耳目濡染了一些智慧的,听他们这话说的,还有哪里不明白。 但既然落青已入军不可挽回,那她怎么也要把子钰护下,她眼中泛着泪意,柔柔弱弱的道:“是我教养无方了,还请老爷恕罪。” 江丞相看着自己夫人,他头一次感觉自己有些老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疲惫无力?他听着自己冷静的毫无波澜的声音,“你也觉得我让他去军营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江夫人还没说话,江子钰便开了口。 他含着怨气道:“难道不是?那军中多数都是跟我江家有愁怨的,你让我去军中,怕是我死在外面收尸都找不到全的!” 第204页 诛心之语。 江丞相闭了下眼睛,喉咙里发出两声笑声,转身离开。 这是天要亡江家啊,看看这江家如今后辈的模样,哪个顶的起事儿? 有脚步声接近,耳旁响起一声温软的“父亲”。江丞相看过去,后知后觉的道:“是你啊。” 江疏点点头,他眼中是虚假的担忧,但神思略微恍惚的江丞相没心思去细瞧。他扶着江丞相往大厅外面走。 两人这时候看起来,竟意外的有了点父子的温馨。 江落青还不知道江家因他而挑起了许多大事,他正在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因为军营中的衣物都是统一配发,没必要带其他的东西。 所以江落青最终收拾了两间中衣里衣,还有一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派上用场的外衣,冬天的棉服是很厚的,只五件衣服,那包袱就圆滚滚的了,多余的一些也装不下。 齐度是晚上赶回宅邸的,他初一的时候照样得忙,明天就出发,忙的只会更多。 他带回了一堆吃的,身后跟着一串儿人,一人手里提着个用棉布包着的食盒,鱼贯而入,把东西拿出来摆上就出去了。 最后上桌是一水的肉,连饭都是花样极多。碧米,宫中御用的锦白米,上好的珍珠黑米,金灿灿的黄米,还有只有高山区才能种出来的,极为珍贵的红米。 五种米烹调方法自不相同,弄好之后一锅一蒸,取出来好看极了。 这还只是吃的饭,更别提菜色了,直叫人眼花缭乱。 江落青扫了一眼,看着齐度不说话。 齐度大大咧咧道:“你可别嫌弃,这是我昨晚吩咐厨房多做一份,不过有的东西少珍,只能专做给老爷子他们了,这菜色倒是不错,大鱼大肉的,补!” 江落青等他说完,这才慢吞吞的道:“你觉得我们两个人,能吃完这些吗?” 齐度不以为意,“吃不完正好,外面的那些人正等着呢,能得我们赐菜多体面的一件事儿啊?而且这一桌东西有的人一年连里面的一道菜都吃不上,能这样都很好了。” 江落青稍微咋舌,随即点点头,开始默不作声的吃饭。 也许是在江湖中待的久了,习惯了江湖的作风,所以乍一听到齐度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他还有些不适应。 这才是京都人该有的富贵滔天和习以为常,他在外面待的久了,竟是不习惯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若水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的时候江落青就收拾起床,穿上里衣和中衣,这才把白色的粗布衣穿上,身上穿着铁甲,出去门。 齐度比他出去的更早,这会儿已经在统筹了。 江落青到地方的时候那里灯火通明,自发自站好之后就有人拿着本子上来一个个对人,对好之后又开始分对,江落青和几个老弱分在一块儿,可能是他看起来比较靠谱,那统计的百户就把他点成了十人小队里的队长,让他看顾着这九个人。 就这么闹哄哄的弄完,也没大张旗鼓,天亮之前这些人马就从京都离开了。 而据江落青所知,还有另一批精兵被齐度带着待在京都里,等当今圣上讲完话,送完人之后这才在晨光里,在京都百姓的注视下出了京都。 京都在东,以京都为中心往外看,西有天险毒障,还有那些江湖人士,自发自的一道人墙,说的也就是锦州城边界了。 南下多水,多虫,易守难攻,且有城墙和重峦叠嶂,那些人过不去。 如今江落青他们要去的,就是正北方。 北方常年被风沙与邻近的蛮人侵扰,不得已民风越发彪悍,其他地方的人不愿往北方边疆待,边疆的民众浴血与敌人对抗,连三岁小儿手中都时长藏着一把摸得雪亮的短匕。 这个地方,叫若水。据说是百十年前曾有诗人来过这里,见过这里人和姑娘,那个诗人恰好很有名,便替这城提了名,若水。上善若水,心怀善念待人,美人似水,温婉如水。 可惜,百年后的如今,若水中人却并没有多少存留的善人了,也没有温柔的姑娘了。 百十年前妩媚的青山化作了荒原,粉妆的城墙残破不堪。当年富裕豪气的民众的后代,而今成了亡命之徒,有今天没明天。 没有希望,没有外人愿意来这座城里生活下去。 他们只能努力活下去,守住这里,他们祖先的土地。 江落青他们的第一站,就是这里。 路上有人讨论若水城,他听了两耳多,听到的就是繁花漂亮。 多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终于赶到若水城,城池占地面积几百里,足以见得当年这座城池该有多繁华,而如今,却是被黄沙侵蚀,唯有城池上的牌匾像是被人时时刻刻仔细擦过,所以显得格外干净,上面的字迹格外清晰。 杜军和齐军暂时兵分两路,因为路上接到急报,齐度私底下匆匆见了江落青一面之后就离开了,估计要再过几天才能赶过来和他们汇合。 江落青肩膀上横着一直胳膊,一个年轻人身体很差,今天走到半路上干脆昏过去了一次,他好不容易把人叫醒,但这人就却脸色发白的跟他说自己实在走不动了。 最后没办法,他只能肩负起队长的职责,半扶半背的带人走了一路。 两万新兵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城外顶着大太阳,连个开城门的都没有。 第205页 领人的千户上去喊城门,但没有人来应门。 又不能硬闯,于是众人就这么在外面等着,那太阳是真大,大的灼热人。 江落青的脸上被晒得脱了皮,不过因为有桃信所以身体恢復比较快。 他一路行军这么久,脚上起了水泡又破掉,疼得简直不能忍,幸好他们队中,也就靠在他半死不活的这人勉强懂点医,惦记着江落青这人护着他们,所以特意给他找了药草。 江落青昨天脚上又是磨破皮,又是出水泡,疼痛难忍,这会儿又热又疼。 他见周围哗啦啦坐下来一大片人,于是就扶着身上的人坐在地上,自己也坐下来,还是教这人靠着他。 脚是真的疼,每天晚上换药就跟撕掉一层皮肉一样撕心裂肺,他在灼人的太阳下,疼的眼前有些发黑。 “很疼吗?”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淡淡的柔和,那是这人天生的腔调。 江落青眨了下眼睛,额头上有汗从额角流下来积攒在下巴上,有点痒,他伸手轻轻挠了挠,摇头道:“不是很疼,能忍过去。你怎么样了?” 靠在他身上的人脸色依旧苍白难看,不过像是恢復过来一些了一样轻声道:“好一些了,不过还得麻烦江队长一下让我靠靠,我这会儿身上没力气。” 江落青不疑有他,“没事,你靠着吧。” 那人“嗯”了一声,面容声音都十分乖顺,只偶尔看江落青的目光,暗的让人心惊。 江落青一无所觉,两万人齐刷刷坐在地上也是很壮观的,甚至有人躺着晒太阳,跟死了一样,像尸体。 开城门的人看到这架势也有点犯嘀咕,该不会是京都来的人太娇弱,就这么死了或者昏了吧? 心里念叨,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城门打开,带着几个人笑脸迎出去。 江落青见若水城的城门终于开了,就站起来连带把身上靠着的人也扶起来,他低声道:“起来,该进城了。” 果然,两方领头没说几句话,就带着众人往城中走,进了城,身后的门就轰隆隆换上了。 江落青回头看了一眼,城墙的门十分厚重,没有几十个人一般合不上,但关门的人,却只有不到十个人。 江落青皱了下眉,打量了眼周围,入眼却是高墙败落青砖裂,黄沙枯草漫天飞。 身上的重量消失,江落青看过去,就见那人自己站稳了,还冲他笑了笑。江落青对他点点头,身上的重量没了,的确给他减轻了一些负担,他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踉跄。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平 当天晚上,江落青和自己队里人被安排在了一个四合院中,这若水城如今到处都是残破的房屋,但住的人却连这城中房屋的十分三都住不满。 当天晚上,军中众高层议事,江落青连日来终于能睡个好觉,直睡到天色发明,这才被队里的一个小胖子叫起来了。 那小胖子刚入军的时候还是白白胖胖的,一笑脸上有个窝窝,不过这多半个月的行军下来,一身白皮都成了麦色。 这小胖子家中是做酒楼的,这次兴致勃勃跑来参军,家中人也是心大,觉得男子就得上过战场才好,拦都不拦,帮他收拾好东西就送人走了。 江落青记不得他的名字了,只记得别人都叫这人小胖。 因为这近一个月下来,小胖黑是黑了,但那一身膘却没瘦下来,反而有从虚胖转为实胖的架势。 “哥,哥。”小胖叫他,表情焦急:“哥你快醒醒!杜百户来咱们这儿叫人了!” 江落青皱着眉头睁开眼,缓了一会儿就坐起来往外走,昨天他太累了,倒头就睡,脚上的药都没换,更别说脱衣服了,正巧,这时候起来就往外走,也不用麻烦了。 他出去的时候杜百户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他等的不耐烦,但这会儿见屋子里走出来的人,又免不得愣了一下,乖乖哟,这京都里来的人就是标志。 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长成这模样,又英气又好看,太阳晒了这么久也不见黑一点,真是个尤物,尤物啊。 神思荡漾了一瞬就收回来,杜百户皱着眉,端着架势不满道:“怎么这般慢?要是人人都学你这般,敌军来了你们怕还是在被窝里蒙头睡大觉!” 江落青不欲与他争辩,便道:“属下知错。” 他那副刚睡醒的样子,哪有知错的意思?!杜百户心中气结,欲要训斥忽的想起这人的身份,那可是京都江家人啊 到嘴边儿的训斥被吞回去,他给了江落青一个白眼,说起正事。 “今后我军就在此处镇压。用饭在城中最大的那个酒楼里,酒楼荒废多时,被我们用起来了。今日用完午饭你们一小队的对长留下,千户大人会安排你们巡逻作息。明白了吗?” “明白了。”江落青点头,他稍稍抬眼看了眼天色,快到中午了。 “哼,明白我就先走了。”杜百户心中不太爽利,又看了两眼这江落青的脸,这才踱方步离开。 江落青抱手行礼道了句:“杜百户慢走。” 杜百户头都没回一下,就那么走了。 江落青听着脚步声出了院子,这才直起腰身,脚下刺疼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第206页 回到屋子里换药,那药是之前采的,一直装在他包袱里,换起来方便。 他换着药呢,小胖就推开门鬼鬼祟祟的进来了。他进来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儿扭捏,江落青知道他的性子,也不理他。 小胖扭捏了一会儿,说服了自己,就开口了,“哥,那杜百户没骂你吧?” “没有。”江落青利索的把干净的绷布一勒,疼得下意识皱了下眉。 小胖见他皱眉以为是自己问错话了,赶紧转移话头道:“对了哥,你这脚什么时候好啊,我的都从水泡磨成茧子了,你的咋还没好?” 因为桃信的存在,江落青不可能磨出茧子。 他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这若水城这里的天气挺大的,我们在京都的时候还是雪,来了这里就是烈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直接越春到夏了。” “那倒没有。”小胖认真道:“哥,我问过了,这里的天气一年四季就这样,也就春和夏多雨,秋的时候天气是最烈的,也就冬天到春天这个过渡期还好一些。” 江落青道:“你跟谁问的?” “小孩儿啊,这里的小孩儿。”小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昨晚没吃饭,早上我被饿醒了,就提着钱袋出去看看有没有卖吃的的人家。最后好不容易跟自家人用银球买了点吃的,路上边走边吃碰见一小孩儿,看着我吃他就流口水。” “我觉得他可怜,就分了他一个包子。陪他一块儿吃,顺嘴就问了一些东西,这才知道的。” “唔,是吗。”江落青光脚踩在地板上,开始缠另一只脚,“你还有什么事儿?” “啊?”小胖茫然的摇摇头,“没,没了。”说完他反应过来,就赶紧退出去了,边走边道:“哥,我去找容哥了,让他给我看看,我这总吃这么多也不是回事啊” 江落青专心致志的缠脚上的绷带。 中午吃过饭,饭菜并不是很好,或者说,饭菜很差。 先行的粮草应该早就到了才是,但这清汤寡水的,也不知那些粮草都到哪儿去了,江落青头疼的揉了下额角,汤里的米粒他数着喝完,一抹嘴,拿了个干硬的馒头啃着。 跟着众队长去往千户那里去了,千户跟他们一样吃的也是清汤寡水,见他们过来面不改色的把手里的碗放下,带众人找其他地方去了。 照例开头是一番话,说完以后就开始分配,不知是有意无意,江落青被分在了晚上,因为如果倒班的话时间刚开始众人反而不适应,所以这班是一个月起的。 也就是说,最起码江落青得昼伏夜出一个月。 而且他守的是若水城的西北角,那里的城墙经过经年累月的攻防早就不堪一击了,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从那里熘进来。 江落青不比其他多是茫然的人,他在午饭前避开众人特意上了城墙去看,城墙高,入目能剩他很多时间。他发现城墙有一处不太协调之后就下去看了,那里正是西北角,有瞭望楼的地方。 这不是个好差事。 两万人,其中一万人分布若水城各处巡逻看管,白天黑夜交替。 而另外一万人则在若水城的军营里休养生息,练兵。 此举一出自然有人不服,站出来质问千户为何自己要守城墙而另一部分人则可以a安安生生的在军营里练兵。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胖 小胖 当时一同质问的有许多人,齐刷刷的站起来,各个身强体壮,身穿铁甲,竟然有那么点气势逼人。 那是在一个院子里,院子很大早就被其他人摆上了桌椅,江落青并没随着众人站起来逼问,他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喝茶,看着众人为自己鸣不平。 他好歹也是江家人,该有的脑子还是有的,这次逼问压根不会改变已经定好的事情,何必呢。 他扫了一眼院中坐着的众人,估摸了一下,发现大半的小队队长都安安稳稳的坐着观望形势。 那千户被逼,也不急,只稳扎稳打的劝,“这守城门和练军一样重要,我们来这若水城就是守城来的,何来你们吃亏一说?更何况你们是有轮休的,守城何其重要的一件大事我交于你们身上,你们竟还觉得不如练兵重要?我这是看中你们才这么安排的。” 他一通安抚下来,众人只安静的听他说。那千户又给他们分析其中利害关系,又说了自己十分信任云云,最后等众人脸色恢復的差不多了,这才板着脸,抬手招人进来把闹得最凶的领头人带出去罚了。 一颗甜枣一顿棒子,以儆效尤。 现在这群人还不服他,以后要来的还多着呢! 江落青见事情盖章定论了,起身打算回去告诉对里人他们之后的作息要变了,走前忽然想起一件事,脚步一停,他对还未走的千户抱拳道:“千户大人,不知我们这昼伏夜出的人,该是什么时候用饭?还是白天?” 他这话一出,同样是晚上巡逻的人陆陆续续停下来,打算听听这个怎么安排,人生在世,吃饭可是头等大事,吃饱了才有力气干其他的。 那千户看了眼江落青,爽朗的笑了,“自然是晚上有人给你们做了,肯定不能让兄弟们吃冷饭就是。还有,你们且放心,现在这个状态维持不了多久,现在的安排只是暂时的!” 第207页 江落青点点头,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周围跟他一块出来的几个人走在一起说着刚才千户嘴里的最后一句话,不停的猜测。 别人信这些话,江落青却是不信的。那千户说现在这个状况维持不了多久,但没说那个多久是多长的时间,也没说这个“暂时”结束之后会怎么安排。 仔细一想,就是说了一番好听的空话罢了。 这些人中自然有聪明的人,江落青听见有人嗤笑,他转头看了眼,就看到一个身形瘦小之人,眼中有着精光,嗤笑一声之后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人看他,这才放松下来,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只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嘲讽。 江落青多看了两眼这人,随即收回目光分离大流,回了自己那个光秃秃的院子里。 他进去的时候,院子里到处都是被扒出来半黄不死的草,就那么暴晒在砖上,根上还纠缠着湿润的土壤,就那么鼓鼓囊囊的一团被扒出来,还能看到断裂的雪白的根部。 唿吸间好像都因为这铺满一地的杂草而多了一些土腥味,他看着小胖和另外两个忙碌的身影挑了下眉。 小胖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擦的脸上越发五花八门带着土气了,他把手里的草扔在砖上,见江落青回来了,就赶紧把鞋子上的泥颳了下,脚步飞快的凑上去笑道:“哥,你回来啦?情况怎么样?上面说什么了?” 其他两人对这江队长尊敬有余,但亲密不足,见小胖这个不怕生的自己黏过去了,就点头算作打了招唿,低头继续清草。 江落青见他凑过来的脸上都是泥,真是狼狈,偏生他自己还不知道,就那么对他笑,真是好笑! 没忍住嘴角勾了下,他伸手过去揩了一个泥块捏在手里捏碎了,这才把笑忍下去,“也不是大事儿,就是以后得活计安排下来了。这会儿人不齐,等会儿晚饭吃了,人聚齐了我再跟你们说。” 小胖被他那一笑,一揩,弄的心肝乱颤,幸好这会儿清了许久的院子身上直冒汗,脸上也通红,要不然他还不好解释。 眼睛也不敢乱飘了,就端端正正的放在江落青的衣摆上,再开口声音都绵软了两个度,“那哥,我们以后还住这院子不?” “住,为什么不住?”也就只有那些练军的人为了方便,会住在军营里。 他们这些巡逻的防卫,既然上面没下来话,也就继续住下去,毕竟比起人挤人的军营,还是这院子好一些。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他指着一地的杂草。 “嘿嘿,哥,我在院子里发现一个厨房,里面该有的都有,就只差吃的了。”小胖露出一个馋嘴的笑,下一瞬又变成了佩服,他真心实意的道:“刚巧我们队里有个老大哥对种菜知道点,来的时候还未雨绸缪的带了种子,我们就想着把这原本种花的地方给清了,全部种菜。” 江落青有些无奈,不过也很支持这个主意,他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他对那边一直忙着的两人道:“辛苦你们了。” 那二人一愣,把手头的活计一放,齐齐道:“不辛苦不辛苦。” 江落青本来也要下去帮忙,他们待的这个四合院大啊,比其他地方大很多,屋子也多,多到十人能一人分一间屋子。 所以院子里的两处长形花园也格外大,里头尽是些杂草。 结果他刚下去,就又被三人推出来了,说法统一一致都是他脚上有伤,不能下地。 分明是藉口,不过也是好意,江落青收下他们的好意,进屋去歇息了。 过了一会儿,出去的其他几人也回来了,见他们在清理就上去帮忙,不过本来就快做完了,所以这忙也就帮着收了尾。 江落青见众人聚齐了,也就不等饭后说了,提前就说了。 那里人出去转了一圈,对这事儿有数,他开口之后也就没人多说,只各自默默去准备了。 秦国给他们这些小兵是没有特意配武器的,所以他们只能捡前辈留在库里的武器使使,各种各样的都有。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黑夜 带他们进库的人还满不乐意,一张脸都耷拉着,不用看都知道他心情不妙。 这老人家守了库房多少年,进去多少东西他从来不算,但从里面往外出,那就跟要他命一样难受,他也不阻止,就那么难看着一张脸坐在旁边,让那些拿东西人手上心里也不舒坦。 不过江落青这人有些事儿上心细,有些事儿上就心粗,他进去也不看那守库人黑的怨的跟被砸碎的锅底有的一拼的脸,就那么挑挑拣拣,整个人都是十分悠闲的。 最后挑了一把长刀,长刀刀柄上缠着红绫,红绫还有烧焦的痕迹,在一堆武器中,这刀刃上格外干净,江落青就拿了它。 其余九个人早就拿好了东西在外面等着了,江落青出去,一行人一人一个灯笼就走了。 这时候天色正在往黑里压,入眼是沾着灰的颜色,灯笼在这一方天地间,散发着并不明显的光芒,灯火摇曳,他们排成一队挑着灯笼慢慢走在街上,像地狱中冤魂肆虐的黑雾里破开的一道光。 并不亮,但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希望。 路边有黑影窜过去,速度很快,江落青脚步一停,看向那黑影窜进的屋子,身后的人反应很快,小胖直接跟着吼了一嗓子,“谁在那儿?!” 第208页 这一吼下,又是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被这声音吓到了一样。 江落青抬手示意小胖停下,自己上前,手里的长刀被牢牢捏紧,他一脚踢开门,经过风霜腐蚀的木门早就破烂不堪,“吱吱呀呀”叫唤着撞在门后蒙尘的杂物上,又反弹回来。 手撑住木门,摸了一手的灰。 他抬脚跨进去,蒙头就是一张在空中飘来飘去的蜘蛛网,借着一点光亮还能看清上面趴着只一动不动的大蜘蛛。 蛛网飘荡着从他头上掠过,留恋的擦过他的肩膀继续飘来飘去。江落青躲开蜘蛛网。显然这东西的网有一部分是固定在门上的,刚才被他那两下,轻而易举就把这八足虫的家给拆了。 鼻尖充斥着浓郁的灰尘,几乎要凝成实质一样,手在鼻子里前面轻轻扇了两下,还是没忍住咳嗽出声。 他一边咳嗽一边扫视这间并不大的屋子,这里大街上的一个小门面,之前应该是做什么生意的,屋子面积并不是很大。 他径直往窗边的杂物堆那里走,这个小门面的窗户并不高,但是很大,放便人翻过去。 江落青没有走窗户的习惯,这才推的门。 窗户旁边堆着一堆杂物,看起来并不能藏人了。 他走过去,脚步停在那里,侧耳仔细一听,拥有内力的人比常人听力更加好。果然,一道极为压抑的唿吸声传过来,那声音并不大,几乎接近于没有。 他用长刀去把那些杂物挑来,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那些杂物的缝隙中熟练快速的逃窜出来,手中那些一个东西朝他冲过来。 那个身影是真小,跟个小孩一样。 江落青的长刀一转,刀背横着打上那两只凑在一块儿的手,“哐铛”一声,铁质的东西落地了。 江落青上前,手里提着的灯笼一照,有些哑然,这还真是个小孩,还是个又脏又瘦的小孩,这小孩刚才手里拿的东西就是一把有些生锈的匕首。 他一手提着小孩,一手捡了小孩的匕首把人带出去,外面的天色经过这一阵折腾,已经发黑了,若水城其他地方并没有亮起灯光。 军营在若水城后方,就算有灯火的光亮,他们在这儿也看不到。 江落青皱眉看了眼天色,把手里的小孩儿往那几个人面前一扔,“带着,边走边问。” 说完抬脚就往他们要巡逻的地方走。 夜晚,是最容易出事儿的时候。 他有心走快点,奈何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中有病有老走不快,也不能脱队,只能皱着眉头。他一直带头走,也没人看见皱着的眉,身后是小胖跟小孩说话的声音,一切也还算和谐。 灯火一照,看分明了小孩的脸,小胖这才记起来两个人见过,不过也不怪他走了这么久才认出来,实在是这小孩也不知去哪儿疯了,把白白净净的脸弄的跟从煤堆里挖出来的一样。 小胖:“小姑娘,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昨天不还干干净净的吗?还有你跑啥呀,你不跑不就没事儿了吗,你说你本来没坏心,你一跑自然就有人抓,你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众人这才在小胖的嘴里得到了这小孩的真实性别,目光都忍不住有些怀疑,这个头髮短成这样,手脚利索目光阴沉的小孩是个女孩? 女娃娃不都该娇养吗?他们之前看到的若水城里的一户人家,那小女孩就白白净净的,看见他们了也不诧生。 可这个…… 小孩认出小胖这个胖子就是今天给她包子的那个人了,她撇撇嘴,小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屑,“原来是侬这个胖傢伙。” 出口的声音又尖又细,妥妥的是个女娃了。 小胖嘿嘿一笑,“是啊,就是我。你呢?你咋才半天就这样了?还有你刚才为什么跑啊?对了,刚才抓你的是我老大,厉害吧?” 小孩的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关侬何事哦?抓我就厉害哦?咋不抓那些人魔去哦?” 这话里夹杂着她自己的调子,咬字不清,但里面的意思还是能叫人听懂了。众人脸上挂着的淡笑没了,就连小胖脸上和煦的笑意都变淡了,江落青的能力他们这一路是看过的,而且江落青这一路也对他们多有照顾。 这些人都多多少少受过教育,知恩图报,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想法。对江落青是抱着崇敬之心的,这时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疑似有问题的小孩这么说他们崇敬的人,他们心里自然不高兴。 江落青没仔细听他们说话,目光都凝在路上,刚才已经有两个黑影过去了,不过他们对这里更为熟悉,而且速度更加快,他没动手。 一是因为手上已经有一个了,二是抓太多,他怕身后的这些人看不住。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人 江落青带着人感到西北角的时候,那里的打斗已经结束了。 地上只留着几具尸体,江落青蹲下用灯火照着看了眼,用手摸了一下,起身对身后那些眼神或畏惧躲闪,或兴奋的人道:“温的,人死了没多久,地上的尸体都是域外人。”他把灯笼从尸体头上一晃而过。 时间很短,但那也足够在场的几人看清了,高鼻樑和露出来的枯黄髮色,深邃的如同不成人形的眉目,还有明显不是黑色的瞪大的浅木色眼睛都在证实着这里躺着的人是域外人。 第209页 小胖喉咙动了动,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惊动什么一样,“哥,哥,我们,等会儿要给这些收尸吗?” 江落青皱了下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用。”小孩见江落青看着她,声音就下意识提高了,在反抗又在耀武扬威一样,“这些垃圾明天就会有另一群垃圾来收拾,到时候干干净净的,地上的东西都能弄没。” 小孩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想学大人那种嘲讽的表情,但学的不到位,出来也就不伦不类了,她阴沉沉的目光看着江落青,配着那个表情道:“都是一群只知道钱的垃圾!” 小胖老大一个人,看见她这神色心里都有点毛,江落青这个被一动不动看着人反而泰然自若,没办法,江湖上装神弄鬼的人太多了。 他也见过太多敌人了,有的人慈眉善目,说话都轻声细语,出手却是恶毒的前所未闻,打不过逃不走,拼死也要让别人给自己陪葬。同样有的人,看起来兇狠异常,但实在就是个无辜受害者,或者是花架子。 江落青知道这个小孩没多大危害性,所以对于她的恐吓并不放在眼里。 神色如常的提着灯笼在这堆尸体里走了走,又顺着有血迹的地方走了两步,看过去,发现是他们来时的路,眉头就皱了。 他侧头看向那个威胁不成,正皱着眉头自顾自生气的小孩道:“你们,到底是谁?”他话语一顿,些微的困惑一闪而逝,“或者说,你们这个团体,为什么而成立?” 小孩像是被扯了尾巴的猫一样勐地炸毛,恶狠狠的看着问话的江落青,她简单干脆的道:“关你屁事!” 小胖没忍住推了一下小孩的脑袋,皱眉道:“别得寸进尺。” 小孩回头瞪了小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干脆利落的一言不发了。 江落青没理他们,见问不出来,转身走到城墙底下,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破了一个能让成年人侧身进来的缝隙了。 他站在缝隙那里往外看,不知是不是眼花,一双眼睛跟他在黑暗里对视,转瞬消失。 饶是江落青见过各种尸体,但骤然对上掺着血丝的眼睛还是被吓了一跳,直接僵住了身子。 不过幸好也没人发现。 江落青眨了下眼睛,侧身避开缝隙对身后的一行人道:“我们日后巡逻的地方就是这里,我今天就觉得这里城墙不太稳固,等明日找点东西,我们自己一点点把裂开的拆了重补。” 他说的简单,但做起来难。 九人面面相觑,没人开口应声。连小胖这个偶尔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也沉默的不出声,谁不怕累呢?本来就不是属于他们的活儿,他们何必要去做? 没人开口拒绝,但也没人同意,只是以沉默抵抗。 江落青也不急,他慢悠悠的分析道:“地上这些人,应该就是从缝隙里熘进来的,不过运气不好,碰上了一堆人把他们围住屠杀了。不过屠杀显然也没那么容易,这些人同样也伤到了那群人。你们看地上的半只断掌,还有那只里面盛着血的鞋,那鞋应该是被人砍到腿了,血流下来。因为行走不便所以被人托扶着,鞋在被拖着的时候掉了。” 他语气平淡,“以后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在这里巡逻,且不说这些域外人每天都来,就当他们三天来一次,你们觉得你们能招架吗?”他的目光扫过这群抱着侥倖的人。 不紧不慢的摧毁他们最后一点侥倖,“我也不是万能的,到时候遇到的人多了我自顾不暇,你们总不能要求我不顾性命去保护你们,你们觉得呢?” 众人脸色发青,一言不发。 “明天,找点东西来把城墙补了吧,能补一点是一点,反正我们闲着也没事儿干。” “好。” 江落青的话说的没错,但到底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因为是头一天晚上值班,众人都有些精力不济,所以江落青把那个小孩绑了仍在一旁,把剩下的九个人分了两波,一波休息睡觉,另一波则值班,半夜之后两边再换。 不同的是,江落青一个人决定值一夜,没有人劝他,毕竟还有人在为刚才的事儿不悦。 而小胖见到众人的做法,犹豫了一下,也没凑上去跟江落青搭话。 江落青也不是无所谓,他自己为的是众人好,但众人却对他心生怨怼,他无奈又失望,但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倒是那个被反绑着手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小孩嗤笑一声,她头上的头髮都乱糟糟的支愣起来再配上那副厌恶的表情,整个人就跟个小疯婆子一样,小疯婆幸灾乐祸,“呦,看起来这人心也不过如此嘛,刚才还护着你呢,这会儿为了一点力气活儿就跟你翻脸了,哈哈哈哈。” 她声音压的低,特意说给旁边的江落青听的,江落青听了,依旧靠坐在城墙根那里一言不发,手里握着缠着红绫的长刀,袖中有短剑。 他就坐在那道裂缝的不远处,防止半夜有人从对面进来。 小孩笑了一会儿,见他没有露出理想中的恼羞成怒的表情,顿时觉得不好玩儿了。 她想了下,眼睛一亮,跟说什么秘密一样脖子往江落青那边伸了伸,跟个伸头的乌龟一样,“嗳,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啊?” 第210页 第一百六十九章 强制拜师 江落青看都没看她一眼,手里拿着长刀闭目养神。 小孩自找没趣,撇了下嘴,露出一个十分不屑的表情,她往后靠了靠,靠在一个尸体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睡着了。 均匀的唿吸声传来,江落青睁开眼睛看过去,小孩已经睡熟了。 旁边是困的打盹的跟他一块值夜的人,再往后就是围成一团互相靠着睡觉的人。 半夜的时候又把那些已经睡着的人叫醒,跟扛了半晚上的其他人换班。后来也没出什么大事儿,头一天就这么平平安安但又带着疲惫的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们跟另一队人换了班,匆忙吃了两口早饭,就回到院子里去休息了。 江落青一晚上没睡,也得好好休息一下,他见那小孩被小胖带进自己房间里看着,心里并不是很放心,但在这个小孩嘴里,他好像并不能问出什么,所以这个小孩逃不逃问题都不大。 第二天平安无事,也没听见什么人讨论。 第三天晚上他们值夜,这两天下来众人多多少少都习惯了晚上,所以是分成两队在西北角这里巡视。 江落青带人刚从西北角离开没一会儿,惨叫声就从那里传来。 他带着众人折返回去,却见地上已经躺了两个人,穿着皮衣的人挥舞大刀看过来,那是个女人,眉目深邃眼神如同厉鬼索命,刚赶来的众人竟被吓住,一动也不动。 “锵!”大刀被挑开,他长刀一转,那大刀跟着他的长刀不停的转,最后一挑,大刀从域外人手中脱出。 旁边在砍人的两个域外人见状叽里咕噜吼了两声,拽着长刀就攻上来。 江落青刀背一敲,挡在眼前的域外人就被他打的后退几步。长刀一提,他目光沉下,安静的看着那两人人双手拿着大刀砍过来。 长刀一横,把两个人齐齐拦下,不过域外人常年做事,手上的力气奇大无比,江落青手腕沉了沉。 他脚下一踏,人从前面滑到了侧面,一脚过去踹在一个人侧腰上,“砰” 的一声,那人直接摔在了两米开外,捂着腰爬都爬不起来。 还剩最后一个手持大刀的人,他怒吼一声,额角青色的血管突出,脸上表情狠唳扭曲的砍过来,江落青不跟他对蛮力,侧身一躲,长刀过去,这人的大刀就被他挑落了。 事情还没完,这个域外人乘着跟江落青挨的近,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刺过去,江落青往后急退,可腹部的布制腰带还是被划了一个口子出来。 江落青眯了下眼睛,下手不再留情,长刀一点,那人被他刺穿喉咙,动都动不了,一滑一挑,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在地上。 旁边传出两声怒吼,那两个域外人冲过来要拼死。 江落青飞身跃起,一人肩膀上一脚,直接把人踩的趴在地上,呕出一口红血。 他慢吞吞的从两人身上跳下来,这种地步,还不至于让他用内力,他扫了眼旁边呆立的众人,“小胖带两个人扶着受伤的人去休息,剩下的人压着这两个还活着的人去找千户上报,还有,有的时候把尸体带走。” 他说完往刚补了一半的城墙裂缝旁边一靠,“那小孩留下来,跟我一块守着这里。” “凭什么?!”小女孩不满,不过因为刚才那一幕,她也不敢大声跟这人说话,就小小的反抗了一下。 江落青:“就凭你是阶下囚。” 小孩:“……”她无话可说,只能乖乖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江落青旁边。 江落青闭目养神,耳边是悉悉索索的收尸声还有渐行渐远的问候声。 等人都走干净了,他才睁开眼睛。他想过这些人可能比较没用,但他没想到会这么没用。刚才他把那两个域外人的武器都卸了,而且还把一个人踹趴在地上,为什么就没人上去把这两人制服? 还让这两个域外人最后都还想攻击他,真的是,没用透了…… 他可能压根不是来做队长的,而是来做这些人的护卫的。 小孩坐了一会儿就不甘寂寞了,江落青感觉自己的腿被碰了碰,看过去,就见这小孩被反绑着胳膊,跪在地上,“啪啪啪”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磕的脑袋都出血了。 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下一瞬,小孩眼睛发亮的看着他,脆生生的开口“师傅!” 江落青:“……”他解释道:“我不是你师傅。” “你这么厉害,不当我师傅,太吃亏了。” 江落青愣是没反应过来她嘴里说的吃亏,是谁吃亏。 他道:“你还不到八岁吧?太小了,不收。” 小孩思考了一下欺骗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师傅的可能性,唯有的一点小良心让她打消这个想法,她道:“我今年六岁,虚岁七岁,等明年就八岁了。你现在先把我收成那个什么,对,记名弟子,然后等我八岁了你再正式收我为徒!” 这想法倒是挺好,如果刨除江落青自己不愿意收徒的意愿的话。 江落青也不跟她费心解释,反正他是不可能收这个孩子为徒的,他没做好收徒的准备,而且这小孩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还不知道得闹出多少事儿。 他随口道:“你那些组织里的人呢?我们绑你这么久,他们怎么说也该来救你了。” 第211页 小孩不以为意,“估计是看我在侬这儿吃好喝好所以就不想把我扯出去了。” 江落青:“……”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小孩诧异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了好久才停,“没有名字,如果硬要说名字的话,那我应该叫铁锈,因为我的匕首上总有铁锈,所以他们就这么叫我了。” “他们是什么人?” “和我一样,就是这若水城的百姓。” “可我见过若水城的百姓……” “嘿,他们可不是什么百姓。你们来的时候没见到若水城的士兵吧?” “喏,那些装成百姓,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就是若水城的士兵了,抢了女人给自己做媳妇,然后蛀虫一样生下下一代蛀虫。” “……那若水城百姓……都在哪儿?” 第一百七十章 错过 错过 京都大年初八的时候就有人进城了,那时候京都局势早已平定,在年前就恢復了正常进出城。 鸩书披着寒风霜雪,找去了江家,他说出要找江落青这个名字的时候,门房的脸色一变,谨慎给他说了声等等,就跑回去报信了。 鸩书就在门外老老实实的等着,其实他也只是碰个运气而已。因为江落青虽然说了他家在京都,但从没说过他家是做什么的,具体在京都哪儿。 他找上江家只是因为江家是姓江,而且是最好找的那个。 只是没想到,好像找对了? 他一路并不是赶路过来的,从在医谷醒来,弄清楚事情以后,他就拒绝了师傅的好意,在医仙暴怒的“你以后不是我徒弟!滚!你给我滚出去!”中转身离开,不顾众人阻拦离开了医谷。 他先是去了药谷,但短短时日内看起来成熟了很多的斐侠士却跟他说,江落青许久之前就偷偷跑下药谷了,给他连个信都没留,托他如果找到江落青了,一定给自己带个信。 鸩书答应了,他从锦州城离开,一路上行医救人,偶尔采点草药拿去药店换钱或者去医舍里坐着给人看病拿钱,等路费够了,就又上路。 他这一路从锦州城行医过去,也积了个善人的名号。 不过他并不在意,清晨就顶着 一身薄雪入了京都,直往江丞相府去。 他记得落青当初说过,要走的话一定会慢慢走,把这一路的景色看一看,不知道他和落青,看到的是不是相同的。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神色柔和。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师傅,心里隐隐约约有点概念,但又不全。 不过他知道,若是未曾遇到江落青的话,他应该会顺着师傅的安排娶了师妹,毕竟对于他来说,这并没有什么打不了了的,不过就是完成一次师傅的命令而已。 但如今……有了落青,他就不想这么草率,这么匆忙的被安排娶妻了。他头一次这么意识鲜明,他不想娶师妹。 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被他下意识的否决,男人和男人,好像是不能成亲的。 不过如果是跟落青的话……不成亲好像也没什么,就是不知道落青有没有心上人了。 真奇怪,其实仔细说起来,他跟江落青这人也没认识多久,也没经歷过什么生离死别,怎么就…… “哗”侧门打开了,走出来的人身上披着狐裘,下巴埋在绒毛里,身后有人给他打着伞,防止雪落在他身上。 鸩书不自觉低了下头,半张脸就埋进了皮毛里,这是江落青送给他的那件披风,其实他知道这压根不是江落青费尽心思弄的,不过他还是很喜欢。 江疏面带笑意,看着这个长身玉立,自有一番风骨的人,“您是来找家兄的?” 江落青是这人的哥哥嘛?怎么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像。 鸩书点头道:“我来找落青,本来应该陪他一起回京都的,不过我爽约了,不知道他……” “真可惜。”江疏面露惋惜,“兄长他前几日就离开京都了,说是要去救死扶伤,我们只知道他往南边走了,其他就不清楚了。” 南边,和江落青去的北边决然相反的一个方向。 鸩书眉头缓缓皱起,沉默一会儿,在江疏脸上笑都快挂不住的时候,他开口道:“那,落青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啊,说是要跟江家断绝关系。”江疏笑得无奈又纵容,好似他才是兄长一样,“兄长也真是长不大,他血肉都是江家的,怎么可能说还就还,说断就断呢?” 没有提到跟自己有关的,鸩书抿唇,沖江疏点头道:“我知道了,麻烦你了。”他转身走了两步停下来,回身对这个年纪轻轻就处事温和的人道:“若是落青回来了,你就跟他说一声,有个姓鸩的人来找过他,就好了。” 江疏干脆的点头应下,笑着邀请他,“正要用早饭,你也进来吃点吧?” “不用了。”鸩书谢绝他的好意,往城门方向走,走到一半又停下,他身上的银钱不够了。 先在京都的医舍那里挣点银钱再离开吧。 二月初九,若水城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的春雨,激动的若水城官员连连说今年定是时运好,这场仗定能胜。 第212页 毕竟往年就算下雨,也只会下一会儿倾盆大雨就收势,已经有好几年没下过这么长时间的雨了。 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沖洗了一遍,连吸入胸腔的气息都显得清凉而干净。 江落青坐在城墙上,两条长腿往下一放,在令人炫目的高度里安安稳稳的坐着眺望远方,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他升的挺快的,现在已经是千户了。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他接连活捉或者杀掉许多偷偷入城的域外人,被升上了百户。 这两天域外人开始攻城了,江落青带着自己身后的百人向前冲杀,一刀解决两三个人,他目光沉稳身手利落而且不怕死,这气势影响到了他手下的百人,同时也让围在他们旁边的域外人心生惧意。 天亮前夕,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他脚下就是正在收拾着众人尸体的士兵。 域外人安分了没几天就想趁着天黑偷袭,但这城墙在江落青负责之后,他就重新安排了,那些人自然是还没上来几个人就惊动了恰好睡在塔台里的江落青,他提着长刀跟众人一块把人解决了,就开始守城。 域外人见奇袭不成,便集中攻击西北方向的城墙,那里的城墙本就不牢靠,他赶在城墙被攻破之前领着人把域外人的军队冲散,又是一场厮杀。 江落青这几天被这几场攻城站洗礼,下手越发狠唳,花哨华丽的招式越来越少,更多的是一招毙命,他现在练就了一眼过去就能扫出大多数人弱点的功夫,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就坐在城墙上往远处看,那是天边,只有翻涌的淡墨色的厚云,连个太阳都没露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总有一天 太阳从灰色云层中探出头来,落出一束光芒,兴许是巧合,那束光落在若水城远方,落在天地连成一线的地方,黄色的土地和大块灰色的云隔着一条线相交。 人的眼睛本来就下意识地会去追逐光亮,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江落青的目光追着天地间落下的那束光过去,就看到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黑压压一片连绵不绝的人从地平线上冒出来。 江落青目光一凛,抬手,一直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的百户就上前道:“千户有何吩咐? ” 还没把嘴里的“全员戒备”说出来,远处的大旗缓缓出来,上面是秦军的白虎瑞兽图腾,图腾下是一个大大的“齐”字。 从天上落下来的一缕光打在领头的人身上,齐度身披淡光从远处策马而来。 身后是经歷过战事后显得格外整齐划一的军队,脚步声也是整齐的。 齐度策马飞奔到城墙下,身后的人去叫城门,忽然有东西落下的声音,齐度抬手就见一个酒囊落下来,伸手一接,捏住酒囊的力度太大,里面哗哗作响。 他皱眉抬头看过去,就见江落青一腿掉在城墙上,一腿曲起踩在城墙边沿,笑得玩世不恭。 天放晴了,堆积的厚云层缓缓退开,速度有点慢,只若水城上空的退开了,阳光打在江落青的身上,教仰头看他的齐度目光有了一瞬的炫目。 也不知怎么想的,他把手里的酒囊沖江落青挥了挥,吼了一嗓子,“我回来了!” 江落青嘴角的淡笑扩大,他看着远方的军队,心情有些复杂,回吼了齐度,“进城!赶紧的!” 齐度进了城,也不去往军营里走,而是第一时间提着酒囊熘熘哒哒的上了城墙,他上去的时候江落青还躺在射箭台上,长腿一条落在城墙外面,一条随意的曲着,他眯缝着眼睛晒太阳,身上暖融融的。 齐度兴致勃勃的凑近,还什么都没说,进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眉头一皱,心里一紧,赶紧凑过去一看,没看出什么大碍。 他伸手把江落青脸上并不明显的血迹抹掉,上面细小的伤口正在慢慢癒合。 他动作小心翼翼,下一瞬就跟江落青睁开的眼睛对上了。 “你醒着啊”他莫名有些尴尬的把手收回来,一屁股坐在箭台旁边,跟江落青凑在一块。 江落青伸手把他的脑袋往旁边推了推,不小心牵动还没癒合的伤口,眉头蹙起又展平,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语调还是懒洋洋的,“怎么,刚才跟你打过招唿,我看起来就像这么能睡的人?” “也不是。”齐度歪靠在箭台上,头一转就能看到江落青的肩膀,他跟江落青凑在一块就不自觉没了正形。 他手里捏了江落青两股头髮,拿在手里动作笨拙的开始编,“我这不是在想你待在这儿干嘛呢吗,不下去喝茶,待城墙上吹冷风就这么好?” 江落青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身上还是疼,这两天频繁受伤,即使有桃信撑着但恢復起来依旧很慢。 他把掉在眼前的头髮顺到脑后,之前杀敌的时候没注意,也不知道束髮的发冠跑哪儿去了。 这会儿头髮全披散下来,应该跟个疯子差不多。 齐度眼睛也不眨的看着江落青这样子,手一松,手心的头髮就落回了江落青的大腿上,他鬼事神差的开口道:“哎,你这披头散髮的还不错,跟那个啥,那个什么就是那副春游什么图上的人真像,就是那个很出名的苏吟画的。” 两个人都是大老粗,江落青想了一下,愣是没想出这图长什么样,苏吟是个画师,游走于各国之间的画师。 第213页 但齐度说的那个什么图,他还真不知道。他道:“是吗?” 他站起来,身上是一副与他人相比而言更加贴身的银甲,底下是白色的棉布衣服,他墨色的长髮落在银色的盔甲上,对比鲜明的不行。 “我前两天刚升任千户,守城门是我的活儿,我不在这儿待着,那我该去哪儿?”他说完就往别处巡查去了。 独留齐度一个人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杜中将那个把权抓的紧的跟命根子一样的老东西,怎么会这么容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江落青升任千户? 不过江落青穿这身还挺好看的,头髮要是再松松挽一下,不束,那就更好了。 齐度记不起来苏吟那幅画的名字了,不过那幅画的场景他还记着,那画画的是一个山精鬼魅披头散髮,身穿薄衣,临水而立,挽自己头髮的山精鬼魅。 那鬼魅有着让人神鬼颠倒的容貌,还有受弱的身躯,明明跟江落青是两个风格,但他不知怎么的就把这两人联合在了一块儿。 他还觉得没错,挺像。不过江落青可比那幅画,更加的… 鼻子忽然有点痒,轻轻咳嗽两声,旁边站着的百户就笑道:“莫不是谁正想着您呢吧?要不然您身体这么好,怎么会忽然打喷嚏呢?” 说话的这人是江落青后来成了百户之后带的人,这人不怕死,信他,也愿意拼,江落青带着他,偶尔也会出手护着他。江落青成了千户,他也升成了百户。 江落青低笑两声,“不一定,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呢。” 他们在城墙上走,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士兵远远跑过来,急促道:“江千户,外面走人说自己是江家人,给您带东西来了。” 江落青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淡下去,随意道:“不用放人进来了,把东西收了。上次不是有人给我送了个上好的药材吗,包好给他带回去。就说以后别往这儿送东西了,我以后不会收了。” 这话一出,悄悄窥他神色的百户和旁边站着的几个士兵皆是一愣,那报信的士兵点点头,就去回復了。 江落青是江家旁系遗落在外的孩子,这次被物尽其用派来军营里的事儿在这儿早就不是秘密了,只不过没想到,江落青跟江家的关系,好像并没有传言中那般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请帖 江疏看到那个找上门气度不凡的青年之后,心里就隐隐不踏实,正巧那人不急着走,在京都里治病拿些银钱。 他派人过去打听了一下,名字和从哪儿来的京城都打听出来了。 他派人去查,消息来的速度很快,像是有人故意把消息递给他一样,而且有些比较隐秘的事情也有传过来。 江疏看着手上描述,还有特意模煳暧昧的字句,冷笑一声,手中的纸张被揉成破碎的一团,扔进水里,彻底模煳了字迹。 现在江家江子钰随军而去做了监军,江落青又蠢到自己跑过去,京都江家嫡系年轻一辈就只剩他一个了。 江丞相也有意把他往庙堂培养,时不时跟他提起过两年的高试,江疏对此本来无意,不过江落青这成事不足的都往外跑弄功绩去了,如果他就在京都一事无成岂不是很难看? 江疏最近慢慢把易容去掉了,他手上也接到了一些江家的势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江家还没死呢,即使是一小部分人,那也十分厉害。 江疏分了三分之二出来,往江湖上派过去,这个斐济敢碰他江家人,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把消息送过来,真是不知道该说不怕死,还是活腻歪了。 江疏撇撇嘴,看着刚刚画出来的笔墨都还未干的人,满脸的厌恶嫌弃,还是江家人呢,到外面也只会让人欺负了,真是没用透顶。 他派几个人假造了一份婚宴请帖,派去给远在疆场的江落青送过去了。 没办法,信里的消息太多了,就跟个人拿着笔仔仔细细把江落青做的每一件事儿都记下来一样,虽然中间有断层,但并不妨碍他看出江落青跟这个弱鸡一样的医仙弟子互相有情意。 他轻轻“啧”了一声,他屈指敲了敲画上江落青的脸,慢悠悠的道:“我的好兄长啊,我这可是为了你好。生杀战场上切记莫要多情,人呀……要那些累赘的七情六慾,没什么好处,回来了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疏公子。”房门被敲响,丞相夫人的贴身丫鬟在外面道:“夫人要去庙中祈福,问公子您要不要一块儿给您兄长和弟弟祈福?” 其实仔细说起来,江疏比江落青早出来一步,江疏才应该是兄长。 但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件事。 江疏微眯着眼,语气担忧,“我这就过去,兄长在外行军打仗,危险非常,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祈求保佑这点绵薄之力还是能做的。” 侍女得了他的回应,便告辞回了江夫人那里。 江疏垂眼看着手下的那张画,画中人一张脸放大,那是一个拧脖回头的姿势,画上的人垂着眼,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五官是逼人的好看,集合了江丞相和江夫人的优点,美的让人心惊。 他放在画上的五指磨到一块儿,画纸被他牢牢按住,随着他的东西变得发皱,一副好画就这么毁了。 第214页 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桌上的画,等时间来不及了,这才嗤笑出声,“真丑。” 若水城墙上,齐度正把刚才编了江落青头髮的手指凑仔鼻尖下嗅,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味道,结果什么都没闻到,就一股他手上刚才从城墙上粘上的尘土味,一点都不好闻。 有个小兵脚步匆匆的在他旁边跑了一个来回还不够,这不,又上来了。 他懒洋洋的看过去,见这人手里提着精美的盒子,一脸犹豫,脚下的步子都快赶超王八了。 齐度开口道:“你拿的什么?” 小兵见是他,赶紧行礼,“这是江千户家中送来的东西,不过江千户好像并不高兴,所以下属在想要不要直接把东西送回江千户的住所。”他倒豆子一样都说了。 倒是齐度愣了一下。 小兵刚才见了江落青的态度,这会儿正犹豫着,就看见齐度了。 齐度没想太多,他跃起拍了拍身上的衣物道:“东西给我,我给他带过去。” 小兵巴不得这样,不用直面江千户的不悦,他把东西递给齐度道:“多谢齐小将军!” “不用。”齐度摆摆手,往江落青离开的方向赶过去。 他到的时候江落青正在跟其他城墙上的士兵说之后的值班安排,还有城墙上武器布置的变换,齐度也不急,就安静待在旁边等他说完,心里也跟着听江落青的话,听着分析了一会儿,觉得这人当年跟他一块儿学的点东西还没丢,真是可喜可贺。 江落青也没多少话,他在这些下属面前本来也不知该说什么,所以把事情安排好,确认暂时没问题之后就让众人散了。 “江千户现在官威可越来越大了。”齐度开口就撩闲。 江落青回敬道:“没齐将军大。”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会儿,同时没憋住笑出了声。 齐度把手上提的东西递过去,“打开看看,人家都被吓得不敢给你送过来了,你说你官威不大,谁大?” 江落青接过木盒,随口道:“所以就为难齐将军给我这个小千户做了个跑腿?” “可不是白跑。”齐度挑眉道:“好酒好菜可得给我招待着。” “那是,可不能亏……欠……”江落青脸上的淡笑凝固住,笑容消失,他把木盒正红色的请帖拿出来,里面是鸩书的笔迹,请他去参加婚宴。 新娘是斐济跟他提过的,鸩书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的师妹。 不知道是不是旧伤復发,江落青总感觉唿吸不过来,他要用力深吸才能喘过气,心好像被谁狠狠攥了一把,用那种要把什么东西捏坏的力度。 神色有些茫然,脑袋有些发懵反胃,他缓缓蹲下,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心里好像有一样东西没了…… 那是什么东西?江落青不清楚,也不愿意去想。 有人扯他胳膊,抬头看过去,就见齐度着急的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也不顾什么体统不体统了,蹲下伸手把人横抱着就往城墙下走。 周围士兵都被这一幕变化惊住了,也没人出来阻拦。 第一百七十三章 要什么 走了几步江落青反应过来拍了一下齐度肩膀,齐度跟刀枪不入一样一副什么都没感觉到的架势继续走。 一路过来城墙上的士兵对他们二人行了一路的注目礼,硬是连行礼都没敢,就默不作声的看着齐度把人抱着走出老远。 江落青头皮发麻,脸色黑的不行,见齐度发疯,他手揽住齐度肩膀不等人反应过来胳膊一个用力两条长腿在空中划出弧度,动作干净利落的从齐度的胳膊上抬起跨过肩膀,整个人从齐度的左肩膀上翻出去落在齐度身后,顺势松开揽着齐度的胳膊从背后把他往前推了下道“杜中将应该在等你,别在这耽搁太长时间。”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把刚才因为那一番动作而转向的护臂转正道“等你忙完我给你接风洗尘。” 齐度似笑非笑,“我刚来就要赶我走啊?” 转身的江落青侧身回头毫无波动的跟他对视。 齐度盯了一会儿就举手投降往城墙下去的梯口走,边走边道:“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简直没救了。” 他声音不小,两人距离的位置也不远,那些话完完整整飘进江落青耳朵里。 江落青极淡的笑了一下,笑意在唇角还未勾起的时候消失殆尽。江落青站在城墙边往远处眺望,内心一片茫然。 他幼时在山上拼尽全力练剑,成为众人口中的天才,为的是行侠仗义,就像救过他的赤水人那样,仗剑问尽天下不平事。 后来他长大了,想法也就多了,他时常听着众人嘴里各路英豪的事迹,想着自己迟早也会名扬天下,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 再后来,他觉得江湖不是他想的那个一把剑一壶酒的江湖了。 没有所谓的“天道好轮迴”这里是各路门派的明争暗斗,并没有所谓绝对正道,只有顺势而生的各自立场正义,浑浊,从己出发,这不是他想的快意恩仇,人人皆是仗剑救人的江湖。 就连他所仰慕的赤水都是这样,不去评判一个人的品信便因为一件他并不想要的东西而去定性一个人,赤水人所做的事从大义上来说并未有错,但归根究底,赤水在做的是他们所认为的正确。 第215页 江落青回了京都,回了这本该最让他放松最包容他的地方,可他面对的却是从上到下由里而外的不自知的排斥。 门房看到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迎接,而是惊恐的跑去报信。母亲对他的隐瞒,明明是一家人,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他幼时对他宠爱有加的兄长视他如陌路。父亲对他的嫌弃斥责,还又明晃晃的失望,那个代替他的人啊,应该说是那个本该和他一起成长的人的出现,让江落青更加无措,他觉得自己跟江家格格不入。 这种氛围他接受不了,所以他急急离开,说了那些话,原本是抱着江家人有可能挽留他的心态的。 但是没有,没人留他。 现如今,鸩书也要大婚了…… 烟戚已为人妻,斐济…… 天下之大,好像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江落青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他很难受,难受的恨不得扒开那皮肉,把里面让他难受的东西拿出来,哪怕鲜血淋漓,削肉剔骨,也要拿出来。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天色都晚了,动身往城墙下走,一抬脚就踉跄一下,站了太久,腿都麻了。 他也不急,就慢慢的挪,麻的受不了的时候就坐在城墙上歇一会儿,从梯口往下走,腿慢慢恢復直觉,回了自己屋子里,蒙头大睡。 是被敲门声叫起来的。 他起身去开门,士兵脸上带着尴尬和无措的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道:“千,千户,您落在城墙上的东西,我们收拾一下给您送来了。” 江落青愣了下,看过去,就见木盒上有着清晰的裂缝,还有一块边角摔碎了,看起来十分的脆弱。 他伸手接过,“你们有心了。” 士兵闻言脸上的无措尴尬顿时褪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道:“您护过我们这么多回,小事儿而已,我们应该做的!” 江落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侧了下身,客气道:“进来喝杯茶?” “不用不用。”士兵匆忙摆手后退,“有人帮我定值,我这会儿得赶紧把他换回来,多谢千户美意!”他说着抱了拳,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江湖礼节匆匆离开。 江落青微皱着眉头,有些困惑的看他离开,道了声“不用谢”。 他后退一步把门关上,翻看盒子里的东西。 盒子里除了那封婚宴请帖还有其他东西,江夫人写给他的信架在几件春衣里,大意是说北边比南边入春早,所以让人准备了几件夏衣给他,剩下的就是云云嘱咐了,还说江子钰入了军营,让他们兄弟两个互相照应。 江落青从入军到现在压根一点关于江子钰的消息都没听到,江子钰也没来找过他,倒是剩了一些他的麻烦。 江疏也给他写信了,信里说有个年轻公子带着姑娘来找他,因为他不在,所以请帖江疏就代收了,现在给他捎过来了。 信里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介绍清楚就没其他了,江落青还从江疏给他的信封里发现了两张百两金票。 江落青算是彻底看不清江疏是什么意思了。 江丞相给他的信十分简单,里面提了几个名字,跟江落青说如果出事儿就找这几个人,应该能帮上忙,然后就没了。 江落青摸了摸盒子里月白色的春衣,神色有些微恍惚,已经快到春天了?那锦州城的桃花,也应该快开了吧…… 视线不知怎么的又落在正红色请帖上,上面的确是鸩书的字迹,他跟鸩书在一块待过那么久,也算是熟识鸩书的字迹了。 还亲自带人上门来……鸩书啊鸩书…… 江落青眼眶发热,他仰起头看着房梁,明明不想想这个人,脑子里却是下意识的回忆起那些事,越回忆越想不通。 他跟鸩书也没认识多久啊,怎么就这样了……怎么就不可自拔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饮酒 “叩叩——”被刻意拉长的声音响起,“有人在吗——” 江落青从回忆中惊醒,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人影倒影在门上,他把门拉开,齐度靠在门边的柱子上,手里提着两坛酒。 “我废了好大功夫才从那个老傢伙那里诓出来的,姓杜的真小气。”齐度歪了下头,看着他,“一起?” “好。”江落青接过他手里的其中一坛酒,往外走了两步,回头看他,“去哪儿?” “去城墙上吧,方便。”齐度见他不愿意在这里喝,也不强求,随口说了个地方,带头走出去。 两人爬上城墙的时候天色已经发黑了,城墙上的人正在轮班,其中有一个人挺眼熟。 小胖带人换班,看见忽然出现的江落青愣了一下,随即匆忙低下头避开视线,带着身后几个人离开。 虽说有人跟在江落青身后成功升上百户,但同样也有人只躲在后面不出来,靠着一点别人的功绩混了个小队长。 江落青对于小胖这人并没有什么意见,怎么说呢,虽然小胖并没有冲出去杀敌的勇气,但是心还是不错的。 到现在小胖身后也一直跟着那个小女孩,因为江落青不收她,她年龄太小自己也不敢跟着去战场,所以就待在小胖身边了。 难得小胖也不嫌麻烦,就这么一直带着了,偶尔也可以跑个腿。 第216页 小孩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跟着小胖路过江落青的时候还朝他用力挥了挥手,牛皮糖一样的吼了声“师傅!” 江落青身边儿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孩是怎么回事儿,这场景见多了也就麻木了,目不斜视的站在原地继续守城墙。 这一嗓子没惊着士兵,倒是把刚回来的齐度给惊到了,他看了眼那个摇头摆尾,浑身上下透漏着高兴劲儿的小屁孩儿,又看了眼江落青,皱眉道:“你什么时候收徒了?” “我没有。”江落青一脸无奈,“她就这么叫了,那么小一小孩儿,我总不是把她打一顿,让别叫的吧?” “这些小子就是抗揍。”齐度压根不知道那是个女娃,“你我小时候和这差不多,你给揍上两顿,就不这么叫你了。” “得。”江落青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他可不想落个打小女孩的笑话,“还喝不喝酒了?” “喝!” 两人挑了个人少的地方,靠坐在城墙上抱着个罈子喝酒。 喝了一会儿,齐度道:“怎么,云浅伊终于要嫁人了?给你递请帖啊?” “什么?”江落青一时间没记起云浅伊这人是谁。 “云浅伊啊。”齐度见他一脸茫然,就道:“看这样子应该不是了。” 他屈指挠头,眉头皱起,满脸都是纠结,酒罈子抱在怀里,犹豫好一会儿才问出口,“那那个请帖是谁给你的?”怎么会让你有这么大反应…… 江落青没回话,在远处明灭的火把照耀下低着头,橙红色的光芒给他的侧身镶了个边,另一半身子理所当然的隐没在夜色中。 他抱着酒罈给自己灌酒。 齐度看他这样,心里不舒坦。抬起长腿踢了他伸出的腿一脚,江落青身子没动,把腿收回去继续喝。 齐度烦躁道:“没必要吧,大不了我不问了就是,你喝这么勐干什么?” 江落摸了一下嘴,手背上沾着冰凉的酒,他垂眼看着手背,上面是已经开始黯淡的红痣,不仔细看就跟黑褐色一样。 他道:“请帖,是江湖里的一个朋友递过来的。” “是吗。”齐度心不在焉,他这会儿压根不想听,也不好奇了。 江落青抬头看着天空被云遮住,只露出个轮廓的月亮,有许多话他想说出口,他想问一问,哪怕没人回答。 但到最后,他却只道:“也没什么,我上午的时候是因为这几天没歇了,昨晚又一直打到凌晨,身体一下子有些撑不住而已。”他自欺欺人道:“你别多想。” “江湖里的一个普通朋友而已,不过可能我赶不去喝喜酒了。”这话是说给齐度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轻描淡写的给这段往事结了个尾,好像真的根本不重要一样。 齐度皱着眉,有些狐疑,不过这种事儿显然不是这时候问江落青的,他喝了口酒,想着这事儿得等他回京了好好查查。 江落青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齐度其他地方的战事。齐度对其他方面一知半解,但对于战事可谓是精通,三言两语就是大局定势,说话也不繁琐,很简单平易近人。 两人就这么闲扯着喝酒,喝的差不多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江落青被一直跟在杜中将身边儿的一个副将带去找了杜中将,是杜中将要见他。 江落青坐在椅子上,杜中将住的地方并不宽敞奢华,顶多比江落青这个千户住的地方好一点。 他扫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收回目光,杜中将就坐在他对面悠闲的抿茶。 江落青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不知杜中将查人带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吩咐?” 杜中将像是被他提醒了一样,目光终于落在江落青身上,他是一副典型的慈眉善目的长相,看人的时候都带着笑意,对江落青抬手示意他品茶,“这茶是有人送给我,上好的黄芽,据说只有若水城这里才有,你尝尝味道怎样。” 江落青老老实实的喝了一口,“苦后回甘,带淡淡的清茶香,色泽清亮,韵味悠长,很不错的茶。” 杜中将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笑呵呵的道:“这茶到手的时候我就想着找你尝尝,你毕竟出生丞相府,自然有些见识的。” 江落青不动声色的道:“多谢中将抬爱。”他苦笑一声道:“不过我也就只有出身江府了,其他什么都没有。” “你可莫要妄自菲薄啊。”杜中将假惺惺的道:“你这段日子所作所为我们皆看在眼里,照我说,这小小一个若水城,还不是你征战的地方。若是一直守着若水城,你这一身功夫怕是要埋没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明话 “那中将的意思是?”江落青疑惑的看着他,等他后话。 杜中将呷一口新茶,“过几日齐小将军就要领兵去支援战况火热的薄林关了,薄林关一破就是若水城,我想着,派你跟齐小将军一块儿去薄林关,我镇守后方以防万一如何?” 江落青有些诧异,点头道:“全凭您吩咐。” 他想不通杜中将叫他过来说这些事儿的意义,他不过一个千户而已,当初报在杜中将旗下,按理说杜中将直接给他下命令让他跟齐度前去就行了,但为什么还要这么温温和和的跟他商量? 第217页 这点上杜中将倒像是个和气生财的商人,温温和和做到让人满意。 不过杜中将并不是个生意人,他是中将,掌握着许多人的生死。 江落青知道了杜中将的决定之后回去就开始收拾东西了,其实也仔细说起来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他不知道的是,杜中将早已把他的文书转交到了齐度手下,人好不容易到自己手里,齐度不可能就这么白白错过,也不管杜中将有着什么心思,抬手就把转交文书籤了,江落青这下可算是彻底到他手底下了。 他心情因为这个好了很多,昨晚的不愉快都忘掉了,晃荡着就跑去江落青住的地方。 江落青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正在结尾的时候齐度过来了,他就靠在门框上等江落青弄完。 弄完之后他就笑眯眯的道:“你收拾这些东西干什么?要回京都了?” 江落青唿出一口气,把手上的东西放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也没拆穿齐度大大咧咧的明知故问,“杜中将要我跟着你去前面。”他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走?” 齐度不太满意他中规中矩的回答,撇嘴道:“三月初吧,也得让将士们好好歇息养精蓄锐才是。之前我带人送过去的粮草和人马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不急。” 江落青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桌上还放着江府派人给他的东西,江落青想了下,把江疏给他的银票拿上,记下了江丞相给他的那个名单。 至于那些衣服和那封请柬,则被他在沉默之后付之一炬了。 决定是三月初离开,离开的前一天,江落青都在正常巡逻,一点迹象都没表露出来,他没告诉别人自己要离开,因为他觉得并没有人会多在意。 顶多给别人增加一个聚众喝酒的理由而已,毫无必要。 但临走的前一天,杜中将亲自来了城墙上视察,夸了一番城墙上精妙的布署,路过江落青,和几个江落青自己带出来的百户时,不经意的怅然道:“等江千户一走,就是你们顶上了,可得好好用心啊。” 此话一出,顿时议论声就想起来,江落青能感觉到别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并不舒服。 杜中将体贴道:“江千户马上要去薄林关了,你们谁若是想跟着去,我绝不阻拦。” 江落青背对着众人,面对杜中将,轻轻皱了下眉又松开。 他想不通杜中将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别说,还真有人站出来,他带出几个百户,其中多一半站在他身后,抱拳说“谢中将。” 还有他带出来的兵,有一二百人愿意随着他一块去拼杀。 江落青有些发愣的扫了一眼忽然聚集在一起的众人,谁都知道上战场意味着什么,尤其是他手底下这些已经走过几次小型战场的人了。 他们到薄林面对的绝对会是更加可怕的对手,但还是有人愿意跟着离开。 说实话,因为若水城离正在胶着的战场不远,所以镇守若水城,或者去外面拼杀,功绩相差并不大,总体来说留守若水城是最好的选择。 江落青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些人,有的人他带到手里连十天都不到。 杜中将看到这一幕神色越发和蔼,他不过做一做样子罢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愿意跟过去。 他道:“好,你们去收拾东西歇息一下吧,明日就跟着江千户去薄林关,一路平安。” 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应声。 江落青被杜中将强制离开城墙去休息收拾东西了,他东西早就收拾好了,这会儿回来也没事儿做,就躺在床上发呆。 “叩叩”江落青还没来得及说进来,门就被“哗”的推开了。 小孩总算把自己的脸擦干净了,她手上抱着小包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老气横秋的道:“明天什么时候动身啊?” 江落青看她这样子,装作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怎么,你要送我?” 小孩把包袱放在桌面上,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坐起来的江落青,“不是啊,我是看好时间,免得明天迟到跟不上大军。” “你过去干什么?”江落青道:“你什么都干不了,还要别人照顾你保护你,薄林关是战场,不是若水城。” 齐度跟江落青提过两句,他带去了六万人,跟着回到若水城的也只有三万人,两万人折损,还有一万人留在薄林关或帮忙或养伤。 短短几天时间,伤亡人数就达两万多人,江落青甚至都不用去仔细想那是个如何的人间炼狱。 小孩并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有什么问题,她梗着脖子,沖江落青道:“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可以自己弄吃的,我会功夫,不用别人保护我!” 江落青并不想白白浪费一条年轻的生命,他冷淡道:“弄吃的?你连饭都不会做,之前弄吃的应该是去别人家偷,或者别人给你。但是这一句上过去荒郊野岭没有人家给你吃的,每个人身上装的东西自己都不够吃,谁分给你?而且你现在也是跟着一个人蹭吃喝吧?” 他不管这小孩胀红的脸和泛着泪光的眼睛,继续道:“至于你说的功夫,不过三拳两脚罢了,随便一个成年人,认真点,都能抓住你,懂吗?” 憋着的眼泪刷的流下来,小孩狠狠瞪了一眼,提着自己的包袱飞奔着离开。 第218页 江落青皱了下眉,抬眼就对上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的小胖,小胖对上他的视线慌张的离开。 第一百七十六章 绿白莲 第二日启程的时候,江落青身边带着几百人,齐度没说什么,大手一挥,暗红色的旗帜扬起,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 齐度这一行离开带了两万余人,剩下的人就给若水城,以防若水城出问题。 他们这次要去的是薄林关,薄林关与锦玉关相邻,薄林关是一道天然屏障,而锦玉关则是由人血堆出来的寒铁高墙。 锦玉关之前调来了一位经验丰富,运兵如神的老将,老将还带着几个新找到的将帅之才,再加上朝廷派过去的援军,锦玉关成了域外人咬不下的一块铁。 于是他们转移攻势,薄林关被重军压进,齐度此去目的地就是薄林关。 江落青这一路上难得有些水土不服,不过适应能力强,没一段时间就恢復的差不多了。 桃信,是在刚到薄林关的时候,没的。 手背上的没了,他撕掉脸上的面泥临水一照,脸上的桃信也没了。 内力也恢復了一年前十成十的功力,他整个人都有些兴奋。 那是刚到薄林关的第一天,他们到的时候,战场正在扫尾,几个域外人和秦国士兵在战场上收拾着死伤的人。 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浸透,放眼过去遍地哀嚎和尸体,彻底给这些刚上战场的人敲响了警钟。 江落青混江湖,但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也没眼前的大,摄人心神。 边境稀少的黑鸦飞过,落下几点黑羽又消失不见。 齐度对这种场面倒是习惯了,他牵着马往城墙走,尽量不让马踩到地上的尸体。 意气风发的赶来支援的队伍,变得格外沉默。 江落青随着众人进了薄林关,里面街道上只偶尔能看见几个士兵靠在一块休息,胳膊或腿上缠着绷带,上面渗出血色。这些人的脸上充满着疲惫。 一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又悄无声息的进入了薄林城,被匆匆安排在了军营中。 江落青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青年分在了同一个帐篷里,青年像是被刚才一路过来的场面惊住了,面色发白的抱着自己的包袱坐在他们刚搭好的床上。 这帐篷是刚才江落青和几个自愿跟着他来的士兵搭的,里面的东西是江落青自己弄起来的。 他原本是在给自己搭床,但搭好之后那个一直站着面色发白的年轻人就过来一屁股坐上去,以后在一起应该还要住一段时间,江落青并不想闹出不合,于是动手自己再搭了一个躺上去。 江落青是晚上用吃完馒头和菜,借着灯火洗漱的时候发现桃信消失的,这个消息让他低沉了一整天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嘴角都带着笑意。 但旁边那个小孩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恨恨道:“你还有没有点心!我们的士兵横尸遍野,你还笑得出来?!” 江落青:“……”他压根不欲理会这人,翻身要睡,帐篷却忽然被掀开。 薄林关这里有水,水多,树多,比之若水城冷了很多,帐篷被掀开,好不容易聚集的热气就跟火苗一样,噗的一下,声响都没有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落青。”是齐度的声音。 江落青眨了下眼睛,把里面的睡意眨没,看着齐度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习惯不,这里比若水城可更难一些。”嘴上说着,身子就不客气的坐在江落青搭的床上,“嘎吱”一声,木板发出疼痛的呻吟。 气氛稍微有点尴尬。 江落青坐起来,简易的床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响动。 “噗呲。”齐度闷笑出声,他看着江落青,“这床谁搭的啊?” “我。”江落青脸上发热,颇为不好意思,“第一次搭,手艺不好。” 齐度抬手把他从床上拽下来道:“来来,起来,你这床躺不了两天估计就得塌,我教你,你自己重新做一个。” 江落青也不觉得自己手艺有多好,睡上去都觉得下一秒要塌,所以对齐度的话毫无意义,点头说好。 他身上的盔甲早就脱掉了,这时候一身军中统一的棉布白衣,昏暗的灯火映照过来,让齐度恍然有种这人就是他的,的错觉。 江落青穿好鞋站起来,把床上的东西收拾一下,就拆了。 因为他搭的特别简单,所以拆起来也格外的快。 齐度拎着一块木板在旁边“扑哧”笑个不停,江落青实在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一手一个木板,略微歪头,有些困惑的透过模煳的灯火看着齐度,神色带着不易察觉的窘迫。 齐度被他看的心口一跳,挪开视线,提着手里的木板往空荡荡的四条木柱上放,边放边说。 江落青还认真听他说,手里拿着木板要往上放,下一秒却齐度一手拿过搭在床上,他神态自然的去拿江落青手里的另一块木板。 于是就这么,齐度顺顺利利的指导着江落青,同时自己成功的搭好了一张床。 江落青拧着眉,神色有点哭笑不得。 “你!你怎么能让齐小将军给你搭床!”一道义愤填膺的声音响起。 江落青和齐度齐齐一愣,看过去,就见那个看起来格外年轻的青年红着脸职责江落青之后,又像是被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吓到,默默后退半步。 第219页 齐度有些不明所以,他侧身坐在床上,皱着眉对问,“他是谁?” 江落青介绍的十分简洁,“跟我住在一个帐篷里的人。” 齐度“哦”了一声,对江落青道:“你过来试试,这个比你刚才的牢靠多了。” 江落青也没试,过去就拿着东西往床上铺,一副相信齐度的样子。 齐度脸上带着笑,略微有点心虚。 早知道就不逗他了…… 江落青对此一无所觉,他铺好之后就坐上去,顺便轻轻踢了齐度一下,“我今天有点累,明天还要早起,先睡了。” 齐度脸上的笑意有点僵硬,江落青又说了一遍,他才“哦”了一声,手撑在床上站起来。 然后,他把手也拿开了。 “噗通——” 江落青脑袋发懵,还没反应过来,齐度就赶紧扶着他要把他扶起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哈 最后是在江落青的沉默里,齐度格外麻利的重新搭了一次,还躺在上面滚来滚去,证明了一下这次真没诓他,这事儿才算完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未亮的时候就起来打水洗漱,洗漱完之后出去吃早饭。 身后跟着那个青年,抱怨江落青打水为什么不帮他打一盆。 江落青:“……”他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好跟这人说的,干脆一言不发。 早饭是一个馒头和一碗粥,还有点咸菜就着吃。 江落青吃的速度快,吃完之后就拿着碗筷放在洗的那里了,天色这时候才蒙蒙亮,他往集合的地方走过去。 昨天吃晚饭之前集合了一次,说了一下规矩,今天就要执行了。 江落青是千户,这到了齐度手底下也没变,他带着自己手底下跟过来的二百多人,同时又被分了近八百人,凑够了一千人带着。 跟着他过来的人对他都是极信服的,而且因为他的影响,一个个腰板都挺的很直,搞得其他人有样学样,这一千人的方阵比起其他地方倒还算有些样子。 操练,对打,布阵,行军,这些都要训练。 江落青不像其他千户,他对打就亲身上阵,布阵也仔细说明。自己弄懂之后,见众人有不懂得地方也会仔细解释,说的通俗易懂,力求让众人都大概懂得。 不过几天下来,这一千人中大多数对他都是心服口服,听令也极规矩。 少有懒散之人。 于是江落青手底下的人训练越来越密集,江落青指点的时候会根据个人的长处告诉他们怎么做才能达到最好的一击必杀。 半个月下来,一千人的队伍俨然严丝合缝,训练时一丝不苟,平日里嘻嘻哈哈,整个队伍十分团结,倒有了点江家军的莫姑轮廓。 这非议传到齐度耳朵里,他不过一笑而过,继续看着沙盘排兵布阵。 三月尾,域外人再次发起进攻,这次进攻来势汹汹,留了一小部分人拖住锦玉关不让支援,剩下的大部队全部朝薄林关进军。 现在正是树叶抽枝发芽,短短几天就茂密起来的日子,而且这两天开始下濛濛细雨,天地潮湿,不用担心域外人放火烧薄林关,只需要把目光集中在攻城还有锦玉关之间的那条天险上了。 齐度之前支援完薄林关回若水城的时候,没想到若水城也会有域外人攻城,而且人还完全不少,要是没有江落青带人守着,都不知道能不能守的住。 齐度当时是震怒的,薄林锦玉两关守得严实,这些域外人是怎么过来的? 派探子查,最后才查出来,有秦国本地的民众抵不住金票和威胁,把人带进了这条被众人认为有去无回的天险。 这天险中也有条活路,只不过迎难而上的人实在稀少,所以这才不为人知。 域外人知道这条天险之后就开始往那里派兵,意图悄无声息的绕过薄林锦玉,直取若水,然后大军压进攻进京都! 不过事情并没想像中那么好,若水城被齐度看杜中将眼烦,所以找了个理由打发过去镇守了,于是江落青也跟过去了。 江落青守若水城,齐度自然要回来看看,于是这一条计划,就这么暴露出来了。 现下有人攻城,天险那里也有探子回报,说一大批域外人正在悄无声息的往上摸。 齐度早就悄无声息的往天险那里埋了炸药,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天险把那群东西一锅端了。 但天险天险,极为危险,他怕带上江落青在身边出什么事儿。又怕自己不在身边,江落青出什么事儿。 真是烦人 齐度这边儿从国家大事转眼变成了儿女情长,自顾自陷入了一个人都甜蜜烦恼,那边江落青已经集结好队伍,等待出发了。 江落青最终被留守薄林关,齐度则带了一批人马上了天险。 齐度刚走,这边的攻城战就拉开了序幕。 域外人这次来势汹汹,剑雨都阻止不了他们的步伐。 江落青带着手下的一千人,沉默的站在城门后,等等,再等等。 两军军队相撞,薄林呈现弱势,城门开,江落青和另外两个千户带着自己的人冲进人堆之中。 这半月下来,众人经过江落青的指点,进步飞速,勉强能跟上他的步伐不落下去。 于是他们这个队伍在战场中就团结的有些显眼了,江落青要冲进去把陷落在阵中的副将救出来,他自己一身武功,在拼杀中也不显狼狈。 第220页 而他身后的一千人则围在一块,外围的累了或者受伤了就退进里面,换个人出来顶着。 就这么来了几轮,他们也不怕了,就紧紧跟着江落青,不要命的拼杀。 像是一把锋利的短匕,硬生生把这本来就有些凌乱仓促的阵法切开,江落青一行人闯进去的时候副将身上都是鲜血,神色狰狞的在做着困兽之斗。 而副将周围则只剩了几十人护着他。 江落青倒吸一口气,三千多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只剩了几十人! 他目光一沉,带着众人和副将汇合,把副将和几个重伤的士兵塞进身后的队伍里,开始转身往外冲杀。 出去比进来难得多,不过他们前面有江落青顶着,一把长刀附上内力横扫过去,收麦子一样齐刷刷倒了一片人。 并没死,只是躺在地上呻吟,一时半活儿还反击不了。 江落青身后的队伍跟着他从这些人身上踏过去,如果看见自己的士兵就拉起来塞进身后,如果是域外人,那就补上一刀。 江落青开路,他们为江落青解决身后不断扑上来的敌人。 一行人就这么硬生生的闯出去,跟大部队汇合了。 带着自己的人把副将送进城中,江落青把受伤的士兵送进去休息包扎,自己转身再次扎入战场中。 他身负轻功,直接奔战场上最显眼的那个人去。 敌军这次的主将。 江落青并没忘记他是为什么来的,他为的是还这些年用下江家的,他需要功绩,长刀一横,周围的士兵根本沾不到他衣角。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受伤 刚才为了照顾他身后的士兵,所以一直缩手缩脚。 他轻身掠过的地方,周围域外人人头落地,几个起伏就逼近了那个将军,他这么明显,自然惹得其他人朝他攻过来。 江落青胳膊上被砍了一刀,硬生生挺着杀出重围,他逼近域外人的领头人,看着那人对他惊惧的目光,那双域外人独有的浅色双瞳里映出他的样子,满身鲜血,身后是一地尸首,修罗一般。 江落青不知怎么有些想笑,他勾起嘴角,脸上溅上的鲜血滑下来,堆积在下巴上,跟泪水一样。 他身后是一条尸体和鲜血铺就的路,嘴角挂着笑,明明是温软的样子,周围却硬生生没人敢冲上去,就这么沉默的看他一步步走近将领,一言不髮长刀抬起就要刺下。 “咻——!”一直长箭破空而来,穿透铁甲,直接把这域外将领带的后退几步才倒在地上。 一箭穿心! 江落青提着长刀,难得有些茫然,他回头看过去,就见齐度策马而来,手上捏着一把长弓,周围域外人因为将帅死亡而早就慌乱的撤退,齐度一路过来竟没人攻击。 对了,他怎么忘了,齐度箭术可是极好的。 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回过神,浑身疲惫,腿脚发软,他长刀撑在地上,下一瞬,齐度在他旁边勒马,马蹄高高扬起,他翻身下马焦急道:“怎么样?没受伤吧?我来晚了!” 江落青眨眨眼睛,迟缓的摇摇头,吃力的道:“没事儿。” 下一秒,他闭上眼睛整个人往前倾倒,齐度上前一步接住倒下的人,千军万马之前面不改色的人,这会儿却因为一个人的倒下而面色发白,心思焦虑。 他把人带上马,快马回城让人诊治。 那大夫见他这样手上不敢耽搁,把铁甲一掀,这才发现这位背后被人横着噼了一刀,不及骨,但也绝不轻,血流如注,胳膊上的上比较深,需要赶紧治。 帐篷里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叫互相搀扶着等在外面的士兵心里哇凉哇凉的,就怕自家千户一个没挺住过去了,还有人各种情绪上来,忍不住哭出声的,不过很快就被人捂住嘴了。 帐篷里是小将军,帐篷外面匆匆一瞥是黑压压的人头,大夫下手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一直忙到月上中梢,这才算是完了。 江落青没了桃信,身体痊癒的能力变得正常,昏迷的第二天迷迷煳煳醒来过一次,随即又睡过去,直到第四天才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之后就是一顿又一顿的汤药,有时候是自告奋勇照顾他起居的士兵送过来,有时候是齐度拎着药过来给他灌。 齐度自打江落青醒来之后,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了,好不容易等人好一些了,这才语重心长的坐在床边道:“你说你何必这么拼呢?以你的功夫,慢慢来不怕没功绩,你自己一个人闯进去,多危险?!” 江落青苍白着脸色喝药,没空回答他,他大病未愈,连往日深红色的唇都变成浅粉色,没了血气。 齐度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到嘴的戳心话就说不出去了,最后只一个人默默坐在旁边,等他喝完药把东西往旁边一放,不说话了。 江落青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捡了一颗齐度给他拿过来的蜜饯递给齐度,借花献佛道:“我也没想到这次伤的这么重,以后不会了。” 齐度沉默的看着眼前的蜜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真不会了?” 江落青觉得他这样子真心十分幼稚,也不去戳破,就跟哄小孩儿一样的应他,“真不会了。” 齐度却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什么不对,他接过江落青指尖捏着的蜜饯扔进嘴里含着,认真道:“以后我看着你,你不会出事儿,今天要不是我赶来的及时,你被那些人伤到怎么办?” 第221页 他当时离得远,只看到江落青被一堆人围在一块,来不及分析局势,搭箭就射,直取对方将领,域外人军心涣散,他见江落青周围的人终于散开,这才松了口气策马赶过去。 并不知道自己抢了江落青的一个将领级别的人头,如果有这个人头,江落青这次可以直接晋升万户。 江落青也没提这茬,毕竟齐度也是关心他,而且这个将领人头在齐度手里作用不大,齐度并不是故意的。 就像齐度说的,他日后的机会多的是,没必要这时候这么拼。 他安安心心养伤,因为这一站他晓勇异常,杀敌无数,而且还把深陷敌营的副将救出来,虽然没晋升,但他手底下被分拨了五千人过来,加上原本的一千人,他手下现在有六千人,可谓羡煞旁人。 不过江落青也未必付出代价,胳膊上的伤不轻,养个十天半个月都好不起来。 所以他能下地之后就吊着一条胳膊往训练的地方走过去,身后跟着两个照顾他的士兵,这些士兵身上还有些小伤口,都是在之前的战场上留下来的。 这两人是好不容易才抢上轮班照顾江落青的,他们都是跟着江落青上过不止一次战场了,对江落青是纯粹的崇拜,因此做事也十分尽心尽力。 江落青到地方的时候,六千人早就在训练了。他规定了几个姿势让这些人训练,自己吊着胳膊在周围看,偶尔出手矫正一下,时间过得飞快。 他隔一段时间教给这些人一些东西,他教的东西是连贯的,连在一块是一个刀法,这刀法是江落青自己在京都的那个小院子里,也就是齐度的那个宅邸里研究出来的,这么久过来一直在被他不断改进,刀法连在一块几乎是凌厉异常。 连齐度凑巧过来看见了,也在旁边跟着学了两下,剩下的他都是私底下去找江落青学的,毕竟他一个将军,跟着众人学,面子上过不去,而且容易惹出非议。 江落青因为在战场上表现突出,齐度特意藉机给他单独弄了一个帐篷,住在里面美其名曰养伤,伤养好了命令又下来了,好好在这帐篷里住着,原来他的帐篷已经有人住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策马狂奔 边疆频频传来捷报,江家旁系江落青表现突出,短短一年就被提为副将,所立功勋完全可以立为中将,但这段时间内提升太快,朝堂上早有不满之声,于是职位被压在副将上不得提升。 至于江家嫡系大公子,在军营中待了三个月不到,锦玉关镇守将军直接上书皇上呈上了江子钰在军中所作所为,江丞相自请有罪,悄无声息的把这事儿压下来,招江子钰回京备考第二年的京试。 朝堂上还没有在短短时日内晋升这么快的人,实在罕见,江家可算是依靠着这旁系狠狠出了把风头。 江落青在疆场上飞马取敌方主帅人头,深入险境救同伴,一人长刀闯万人阵,怜爱妇孺护老幼,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事儿在边境被编成童谣开始传唱, 慢慢传到了京都。 江丞相与江夫人为此担忧,同样又自豪,大秦史上唯一一个短短半年就晋升到副将的人,而且按功绩应该晋升中将!再往上就是将军了。 大秦如今,也只有三个将军,一个已经上不了战场的齐老将军,一个自幼就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齐小将军,还有一个寒门出身的司将军。 这三个,哪个不是个顶个的人物? 祸福相依,同年,江落青晋升副将之后半年,京都风雪飘摇。 江家大门半夜被人急匆匆的敲响,那士兵身上的铁甲带着逼人的寒气,带来的消息也是如同边疆的风雪,夹杂着铁锈气。 “齐将军被埋伏,陷落于弯月潭。江副将得知消息之后不顾众人阻拦,点了五百人快马出城追过去。三天后,陆陆续续有人讨回来,江副将被出卖,生死一线。杜将军差下属把消息送回来!” 江夫人半夜急匆匆的收拾赶过来,就来得及听到后半句,整个人腿一软,在屏风后悄无声息的跌坐在地上,随即被众人手忙脚乱的扶起来。 江丞相坐在堂上,门外是匆匆赶来的江子钰和江疏。 江子钰对于这个把自己衬得一无是处的弟弟并没有多喜爱,这大半年来,不知是谁把他在京中的事儿透露出去,他彻底沦为笑柄,同为江家人,不免被拿着和青云直上的江落青比较。 这一番下来,把他仅有的一点亲情都磨没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在众人看过来之前又收回去。 江疏同样听到这个消息,出乎意料,他并没感觉到有多高兴,脸上表情一片空白,他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江落青,怎么……了?”像是一个初学人语之人,他说的话断开的地方奇怪的令人侧目。 江丞相低垂着头,灯火下是灰白的鬓角,明明不久前才染黑过,怎么又白了…… 灯火下,他的面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他沉默许久,才缓缓道:“身亡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人就还没死,杜中将这么急着让你们回来乱朝堂舆论,真是好心思啊。” 小兵不敢说话,江丞相缓缓的道:“给齐家送消息了吗?”他声音平缓的甚至有些温柔,像是长辈在询问一件不甚重要的事情。 第222页 士兵嵴背上不停的冒出冷汗,他颤声道:“送,送了,和我一路来的人送过去了。” “哦。”江丞相笑了一下,“那你等会儿还要去谁那里?” 士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直声道:“没了,没了!就给您送消息。” 江丞相脸上的笑意没了,他淡淡道:“这位军官一路赶来也是辛苦了,管家给安排一下,让好好休息休息。” 管家笑着应声,上前不顾士兵一个劲儿摇头,手掌轻轻在这士兵鼻前一动,那士兵吸入药粉,轰然倒地。 江丞相站起来,对江疏道:“落青和齐将军现在消息不明,京都不能乱,如果乱了,落青估计就回不来了。”他眼中泛着冷光,“江疏你去齐府,稳住齐老将军,至于该怎么说,应该不用我教。” 江疏:“是。” 江丞相快步出去,出门后又退回来,他看了眼屏风后不断抹泪的夫人,嘆了口气,严肃了语气,“我去王宫拦人,管事你给镇王府递帖子,上面就写我有要事相求。” 京都是这天晚上开始下雪的,一直到半夜凌晨,江丞相往外面赶的时候,天上依旧飘着鹅毛大雪,越下越大,天地间被披上了银色的华裳。 其实江落青是不支持齐度追击的,毕竟他们现在把域外人打回老家,同样毫不客气的攻破了属于域外人的领地,再往深里去,估计就要引起兇勐的反扑了。 他升为副将,有了在大营里跟众人一起议事的资格,但他毕竟刚升上来,而且之前的战绩大都是凭藉着自己亲手斩杀得来的,不免被人看做只会拼杀没有脑子的蛮将。 所以他把他的顾虑说出来,并没多少人放在心上。 甚至有人嘲他,赚够了功绩,便想做缩头乌龟了,目光短浅。 军中人说话向来不拘小节,更何况说他的人同样也是个副将。 江落青抬起眼皮看了眼那个嘲讽他的人,这人是个中年人,幼时从军,身后有关系,慢慢往上熬,偶尔蹭点别人的功绩,几十年来勉强混了个副将。 思及此处,江落青勾了勾唇。 那个一直看他的中年却瞬间被惹火,上前两步一手就推过去,“你笑屁笑!” 江落青侧身避过,伸手把那只伸过来的手捉住,轻轻一撮,“咔哒”一声,骨节错位的声响。 一个中将把这位受挫的副将拉到身后,怒瞪江落青道:“你做什么!军中不允许私下斗殴!”他看了眼上座的齐度,把人搬出来,“何况这还是在将军面前!你也太过胆大妄为了!” 江落青讽刺道:“你也知道这是在将军面前,也不知是哪个没带脑子的先冲过来攻击我,这么多战场都踏过来了,我养成了点习惯怎么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一年战场下来,让江落青懂了许多东西。 第一百八十章 啦 那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说的夹枪带棒,都不用细想就能让人知道他是故意的。 齐度皱眉坐起来,沉声道:“够了。”两个字,就让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局势瞬间平静下来,想要反击江落青的几人也退回一旁。 江落青看了眼齐度,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的看着脚下。 因为他越往上走,军中越有人说他是攀着齐度往上爬,齐度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江落青的功绩蒙上一层不明不白的阴影,他主动提出有外人在的时候,两人别像以前那么亲密。 江落青对此并无异议,他只当是齐度因为桃信消失之后,对他那种朦胧的感觉也消失了,变得理智了很多,所以欣然同意。 两个人在军营中,在别人面前很少说话,军中渐渐传出两人不合的传闻,两位当事人并没对此做出解释,同样的,江落青也在那之后的一次战役中成功升为副将。 一路青云直上,军营中其他副将手底下背后嘴碎的人也少了。 齐度跟江落青二人联手把域外人打退之后,消息还没传回京都,杜中将就从后方若水城赶过来了。 杜中将带过来还有一大堆的物资,据说这些东西都是他这半年倒腾出来的,齐度私下里都跟江落青念叨,说这杜中将运兵不行,但在物资上脑子倒是格外灵活。 杜中将到了之后没两天,江落青做前锋,跟齐度一起把域外人攻的退守弯月潭,占据了七伏丘。 江落青就是在这个时候跟齐度产生了分歧。 七伏丘是一条横向分割线,这里地势高,易守难攻,攻下这里,就没了后顾之忧,而且域外人被他们打的军心涣散,溃不成军,没必要再担忧。 但齐度跟他的想法显然是不同的。 齐度坐在矮桌后面,胳膊圈住酒罈,侧着身,一条腿随意的倒在地上,另一条腿曲起,他身上穿着白天的银甲,头髮一丝不苟的束着,微微蹙眉,神色满是忧郁。 他对背对着他正在卸身上铁甲的江落青道:“你都说域外人溃不成军,我们这时候跟上去,岂不是最好的时候?一锅端。” 江落青把这套陪着他走过许多战场的铁甲挂好,转身盘腿坐下,又曲起一条腿,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低声道:“是,我是说过这话。可齐度,你也要知道,绝地反扑,没有一定的军力,我们压制不下来。” 第223页 而且,骄兵必败。 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大秦现在连连大捷,将士们从一开始的沉稳变成现如今的骄傲,整个军营中都充斥着一种急躁感。 江落青觉得这时候最该做的就是停下脚步休整己身,但显然,齐度也或多或少被军营中的急躁影响了。 “江落青。”齐度放开怀里抱着的罈子,他把曲起的腿收起来,盘腿跟江落青面对面坐着,认真道:“我从小到大参与过成百上千大大小小的战役,我说,这次,我能赢。” 江落青看着他,同样认真的回道:“你经歷过上千战役,那你就更该知道,战场上,一不留神,一个小小的失误,甚至看起来并没有多大错误的决定,很可能牺牲更多的人。” 齐度瞪大眼睛,他本来就是杏仁眼,这时候只显得越大圆了,他有些烦躁,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你就是不信我!” “我没有。”江落青站起来,他转身去铺床,冷淡的声音传过来,“我只是给你一个忠告,希望你珍惜一点你的狗命。” “这就是你对将军说话的态度?!”齐度气的口不择言,勐地站起来,矮桌措不及防被掀倒,酒罈“砰”的一声在地面上碎裂开来,辛辣的就味在帐篷里蔓延,帐篷里有火盆源源不断的发散着热气,这会儿结合了酒味,味道十分斥鼻。 江落青铺床的动作停下,他转头看了一眼,冷漠对齐度行了跪礼,“还望将军恕罪。” 齐度咬着牙,脸上的皮肉随着骨骼的用力一起一伏,切身表现了咬牙切齿的意思。他眼睛发红,刚才喝了点酒,这会儿酒气上头,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错。 他上前两步用力捏住江落青的脸,他大拇指陷进江落青脸上的肉里,软乎乎的,另外一边两根手指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 江落青被他骤然拉起,层层墨色递染的长眉轻轻皱起,长长的睫毛垂下,半遮半掩的盖住眼睛,留下一道缝隙。 他的神色冰冷,没有以前跟齐度在一块儿时的温和。 心里像是被人拿着铁针扎了一下,意图是提醒他,但却把他扎疼了。 如同被火烧一样甩手松开捏着江落青的手,他站在江落青面前喘着粗气,深吸一口气,他定定的看了眼江落青,“我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你会不懂我。”他转身离开,帐篷被掀开又落下,匆忙窜进来的冷气没一会儿就被帐篷里的温度和酒气同化了。 江落青原本轻皱着的眉越皱越紧,慢慢成了川字,他手上用力,撑着自己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心里不住想着齐度刚才的话,各种话语堆积在一块儿,最终却都化成了一声轻轻的嘆息。 算了,也许这些人说的也不错,他不过刚上战场一年罢了,能懂什么,兴许是他杞人忧天了。 十一月月中,齐度一力压下所有反对声音,在众将士的唿声中许下了带众人回京都过年的话,第二天,他带着众人出发。 而江落青则成为他的后背,坚守七伏丘。 杜中将则临时捞了个薄林关的大权,美滋滋的心里拨着算盘。 江落青升为副将,手底下有近万人,这近万人跟着他这半年出生入死,心里认他,对他也是敬重,一个个费尽心思的学着江落青交给他们的东西。几万人在这一年里成了薄林关的一道尖刀,而握着这把尖刀的正是江落青。 是齐度容忍了江落青锻造这把尖刀的过程,所以才有了这个军纪严明的军队。 齐度也尝试过自己做这种军队,但多年来,鲜有成效。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利刃 所以他几乎是抱着学习的态度,看着这把尖刀利刃越来越雪亮,即使现在来说,这把刀还太过青涩,但齐度相信,不久之后他们终将跟着江落青,扬名大秦,千古流芳! 江落青并没有齐度想的这么清楚,齐度也并不知道自己纵容了一个多么锋利的兇刀。 江落青成为副将,手中有着一万五千人,以防万一,他守七伏丘的时候只带了五千他自己手底下出来的精兵,剩下的一万人留守薄林关,以防万一。 他带的五千人都是那一万多人里的精兵,足以。 他留守七伏丘的第二天,就觉得不对,直觉上的不对。 派人去查探,一个十人小队,却只有两个人回来。 江落青听着他们断断续续的汇报完,面色凝重。 和他一样留守七伏丘的还有一个副将,这人是跟着杜中将从若水城过来的。 副将跟在江落青旁边听了消息,脸上淡淡的笑意就没了,略微慌张道:“这事的回薄林关禀报杜中将,然后从长计议!” 江落青神色一冷,厉声道:“你觉得那些域外人会等你从长计议?!” “那,那我们就赶紧退回薄林关!”副将是被家里人推上来的,跟在杜中将后面混了两年,现在是出什么事儿都第一时间想到杜中将,想让杜中将解决。 江落青不管不想跟他废话,直接传令,“集结人马,往弯月潭进发!” 他的亲信应了声“是!”压根没管旁边跟江落青同一级的副将呵令,转头去集结人马。 副将脸色发青,指着江落青道:“反了,你的人真当是无法无天!” 第224页 江落青这一年来从沙场上滚了几个来回,养了一个不大不小就是不太符合他们江家的毛病,他一急,就懒得废话,直接动手。 现在也是,他一把捏住副将的脖子手上用力,脚下往前走,一个大汉在他手里就跟拎着玩儿似的。 一把把人扯到面前,江落青眯着眼睛道:“别跟我胡咧咧,这儿可不是你杜爹的地盘。”他凑近这副将的耳朵,嘴角裂开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你信不信就算我现在让你阵亡在这儿,回了薄林关,也没人敢说我什么?” 他松开手,面色青白的副将后退两步,嘴唇动了动,想骂人,但看了眼周围士兵若有若无看过来警告的目光,那话就憋在嘴里,最后硬生生只憋出一句,“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 江落青无声的笑弯了眼睛,下一瞬,脸色一沉,他道:“你是不是得意太久,都忘了我姓什么了?” 江,他姓江,朝野上下,位及人臣的江丞相的侄子!即使镇王也没办法,弄不倒的江家! 副将脸色发白,对这人突如其来的嚣张无话可说。 他站在原地,目送这人进大帐,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有点像谁,像谁呢…… “将军!那群混帐带着重兵还有火药把这里围了!”脸上皮肉破损,早就看不出原样的年轻人声音低哑的汇报。 他们从七伏丘出发,一路顺顺利利把弯月潭那群早就溃不成军的人逐杀出了弯月潭,一路顺着弯月潭追过去,打算直捣域外人大营,但却被半路打了个埋伏。 巨石,还有早就埋好的火药,等他们走到全套里才齐刷刷的亮出来。 即使在黑夜里,都能看见那些域外人的眼睛,一簇簇鬼火一样,里面是足以燃烧灵魂的仇恨。 手持倒勾刺矛冲过来,冬日的域外人身上裹着野兽的皮毛,一刀砍下去油光水滑很难砍透。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域外人,不要命的拼杀着,手里拿着特殊的武器杀过来,还有妇孺,提不起长刀,这些人拿着火把和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珍贵的菜游,往人身上泼,泼了就拿手里的火把点燃,把人活活烧死,也不怕自己会不会被那些战场上兇残的士兵一刀噼开。 黑暗里,一个个火花炸开,痛苦的嘶吼声传来,被活活烧死的痛苦难以忍受,有人打着滚疯狂四处撞击。 皮肉烧焦的香气和衣物烧焦的味道汇聚在一起,让人作呕。 战士们疯狂的和敌人厮杀,谁都想活下去。 谁都知道,只有胜利才能活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 草原上,以血肉之躯点燃了星星点点的亮光,代价是伴随着一个个生命的逝去。 冬日里的草木早就干枯,被星火点燃慢吞吞的燃烧,哀鸿遍野,焦土。 齐度选择后退弯月潭,他吼的嗓子都湿了声,众人才勉强有了理智,后退到了弯月潭,身上有火的人哀嚎着跳进弯月潭中,令人牙酸的“噗呲”声,火,灭了。 江落青让众人让众人每个人带上足够的药物还有食物,天还未亮就启程出发,在天色发黑的时候接近了弯月潭,却发现弯月潭有人把手,而且是域外人。 心里一沉,他抬手,轻轻往下一压。 跟随他伏击过敌方多次的士兵不用他说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带出来三千多人分成三队,两队一左一右,踏着江落青教给他们的步法,悄无声息的去探查。 江落青带着一千人守在原地,等待结果。 有风吹过,带来一耳朵模煳的哀嚎。 江落青眉头缓缓皱起。 有士兵迅速接近把守巡逻的域外人,悄无声息,几队域外人丧生在了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手下。 江落青抬手往前一勾,压着身体顺着坡度朝弯月潭慢慢进发。 下去却看到他最不想见的一幕,大秦士兵互相包扎,疼痛折磨着他们,让他们哀嚎出声,这比从风中捕捉到的那一耳朵更令人心惊。 两千人马留在外面防守,他带着一千人进了弯月潭,有人发现他们的时候,就亮出了身份。 那士兵看到忽然赶来的人,眼眶没忍住一红,哽咽道:“江副将!” 江落青道:“齐将军人呢?” “齐将军受了伤,我带您过去。”士兵在前面引路。 江落青一摆手,身后跟着的一千人就自动停了脚步,困扰至弯月潭周围,沉默的护住这一群伤痕累累的同伴。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杏仁眼 齐度当时正在一个简陋的帐篷里休养,他被人伤了肩膀,轻易不敢动弹,就怕留下暗伤。 现如今域外人围住他之后在周边埋了炸药,随即大部分人撤离,只留下零星几个人留守,齐度可不信这些人好心放他离开。 他闭着眼睛歇息,因为伤口发疼,所以唿吸声偶尔沉重偶尔平缓。 江落青是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到的,本来听见脚步声他应该第一时间清醒过来,但他受伤了,而且两天没休息,他这会儿思绪真是清醒不起来。 江落青进去就看到齐度靠坐在这小帐篷的支柱上睡觉,他放轻脚步声凑过去。齐度头髮像是散开过,又被匆匆用布条束起来了,也懒得弄什么样子,就扎了一个低的马尾。 脸上颧骨那里是一大片的擦伤,从鬓角那里延伸出来,痕迹在眼睛那里就消失了。 第225页 江落青皱眉,从腰侧掏出一个牛皮小袋,里面装着膏状的药,这还是齐度给他的。齐度经常紧张兮兮的怕他受伤,时不时就给他塞一些药,江落青用着好用的就会留下一些装起来贴身放着,以防万一 。 这药现在用在了齐度身上。 脸上火辣辣疼的地方被抹上一层冰凉,有些舒服,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看见来人,目光就停住了。 “落青?”含煳的声音。 江落青给他擦药,身后跟着的小兵之前就留在帐篷外面。 他“嗯”了一声,道:“我在。” 结果下一瞬就被拉进一个充满药味的怀抱里,幸好江落青反应极快的把手上的药包拿开,否则这药草里的药估计都要贡献给他和齐度的衣服了。 他刚要挣扎,就听见一声闷哼,于是不敢再挣扎,就维持这个别扭的姿势。 齐度把脸埋在江落青的肩膀上,因为不是直接上战场,而且一路要赶路,所以江落青中衣外面只穿了一层软甲,软甲上面是外衣,冬日的外衣较之其他时节厚很多,所以齐度把脸埋上去只感觉到一阵柔软。 就在江落青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他闷声道:“我是不是错了。” 那声音里有委屈,还有不被理解的倔强和不易察觉的歉意,江落青有些恍惚,好像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眼里水光闪闪但就是死撑着不肯落泪的小孩,死倔死倔的,让人觉得好玩儿。 又有些心疼。 心里有些酸涩,原本责备的话吞回去,江落青嘆了口气道:“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没有预料未来的本事,没什么,放宽心,大不了重整旗鼓再回去就好了。” 齐度没说话,只是抱着江落青的手收的越来越紧,恨不得就这样把人嵌进自己的身体,融入骨血,把心里空荡荡的一块地方补全。 抱了一会儿,江落青拍了拍齐度没受伤的肩膀,“够了,松手。” 齐度撇嘴,不情不愿的收回手。 “你怎么过来了?” 江落青在他对面席地而坐,借着昏暗的灯光观察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我不过来谁过来?我让人带着另一个副将从七伏丘撤离,把消息带回薄林关了。” 齐度眉头狠狠一皱,道:“七伏丘不能撤,撤了我们现在就是进退两难!杜中将那人权衡利弊肯定不会选择出军攻过来,只会闭关!” 江落青有些无奈,“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吗?”他低头把齐度的袖子撸上去,果然,刚才觉着有些湿,这会儿拉到灯下一看,一道口子梗在小臂上。 他低头处理伤口,慢慢分析,“你留下的那个副将,在知道你可能出事之后就要拔地回营,我强压下来,等我走之后他应该还会离开,倒不如我先派人把他弄回去,至于七伏丘,我们当初能打下来一次,就能打下来第二次。” 药膏擦上去,齐度不自在的动了动,江落青看了一下周围,从自己身上背着的包袱里拿出一件里衣撕了衣袖,剩下的塞回包袱里。 雪白的里衣在他手里被撕成长长的布条,一圈圈的缠在齐度胳膊上,这才算是不流血了。 齐度看着江落青在灯火下低垂,随着唿吸轻颤的眼睫,还有被昏黄的灯火镶嵌出的淡色光边,有那么一瞬间,想不顾一切的把这人抱在怀里据为己有。 这个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手不自觉的轻轻发颤,察觉过来后又故作平静的稳定下来。 江落青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包扎好后道:“还有哪儿受伤了?” 齐度道:“小腿。”他本来就有着一双温软的杏核眼,平时硬生生被他压住了,这时候低声抱怨,看着江落青的眼睛也是刻意利用了自己的优势,“那些人,专门拿着刀往我下盘攻,太阴险了。” 他眨了下眼睛,满是不悦。 齐度本来是有些孩子气的长相,虽然脸上没了肉,但看起来还是比较小,平时被他用气势压着,这时候被刻意露出来,就格外的有效果了。 江落青的目光柔和下来,声音也低了,“战场上,讲什么阴险不阴险?这次吃个教训,以后别再被阴就行了。” 齐度点点头,脸上还带着孩子气的表情。 江落青嘴角勾了勾,低头给他处理小腿上的上。 齐度等他低下头,脸上幼稚的表情才撤下去,他看着江落青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独占欲,还有似水的温柔都在里面。 齐度的伤处理的差不多了之后,江落青就跟齐度提了离开弯月潭的事情。 齐度把域外人埋炸药的事情告诉江落青,两人一筹莫展。 天色快亮的时候,两人决定离开。 受伤的士兵或背或抗,互相帮扶着站起来。 江落青则带着自己的人站在前面,每人手里都有一把雪亮的长刀,一千人,沉默的看着远处斜坡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堆域外人。 炸药埋在弯月潭外面,江落青身后的一千人最中央护着齐度,身后跟着那些士兵。 江落青走在最前面,横着一把长刀,一步一步走过去。 那些域外人大都是知道他的,竟然硬生生被吓得后退两步。 第一百八十三章 噼昏你哦 江落青带人把域外人围成的圈撕开一道口子之后就觉得不对了,按照他们之前内线回话,这些域外人,不该有这么多才是。 第226页 眉头缓缓蹙起,江落青后退进入千人的包围群里,抬手拿起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东西,吹出沉闷而响亮的音节,“呜——” 之前一直潜伏在周围的士兵应声而出,几乎是瞬间,就冲散了报团的域外人,两方人马乱战在一块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行人护着江落青往外跑。 江落青扶着齐度,抬手吹了两声之后五指张开,在空中一晃。 离他最近的士兵看见了,带头从队伍中脱离逃出去。 其他人一愣,回头看见江落青的手势,犹豫一下,头也不回的潜入黑暗中去。 最终江落青只在身边留了六七个人,一行人潜入草丛中去,还未隐藏好身形,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弯月潭附近接连炸开。 幸而江落青之前手势打的及时,士兵绝大多数都早就逃离了,只剩几个重伤的,再被这样一折腾,彻底没了气息。 有溅起的土块打在他们身上,江落青一手捂着齐度的嘴,一手半架着他匆忙而又无声无息的从这里离开。 留下的几个士兵跟在他身后,因为功力不行,所以只能远远坠着。 江落青等齐度安静下来之后,把人背在背上,朝着七伏丘去了。 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到的七伏丘,那里已经被域外人占领了,江落青皱了下眉,他之前没告诉齐度,自己留了两千人守七伏丘,怎么才短短一天,这里就被域外人夺回去了。 江落青抬手往后退了下,带着众人在天亮之前离开了七伏丘,现在他们最主要的是回薄林关,没必要在这里耽搁。 之前散开的士兵应该也在往薄林关赶。 江落青低声道:“绕道,绕过七伏丘,我们往薄林关赶。” 可事实上情况远比江落青想的糟糕,绕路之后,他们直接绕进了域外人的大本营,也不算大本营,那是刚刚搭起还没多久的大营,生火做饭都是隐蔽的,用的都是干的不能再干的柴,尽量避免被人发现。 那大营里人来人往,一眼过去,足足有几万人之多! 江落青头上冒出冷汗,扶着齐度后退。 他就觉得不对,果然。域外人是大秦对那些头髮不是黑色,眼睛是各种颜色的人的统称,以前大秦民众都称唿这些人为蛮人。 后来因为往来通商多了,这才渐渐改成域外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域外人也是有分裂和地盘的,有域外人擅御水,于是在小岛生存,尽量避免战争。 有域外人擅打猎放牧,于是在草原生存。 草原上的域外人也不是一股气,有分支。 这次他们打的就是一支性情极为暴躁,兇悍的域外人。 这支域外人算是嫡系,正统,不过多年下来因为性情原因被渐渐排斥在外,这次他们新族长上位,立志要做大事儿,于是把大秦对他们的限制规定还有打压旧事重提,煽动民意,打算搞个大事情。 结果大秦的一道门都没攻破过,他们反倒差点被灭族。 再怎么样这些人也是嫡系,其他域外人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支人就这么灭了,于是你一点我一点的添人加马,四方来援,这才有了江落青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江落青想退,但他们已经把人家大本营都发现了,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出去。 出去的时候太匆忙,撞上了一个巡逻队,虽然把人解决了,但不免弄出声响。 周围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江落青耳朵比其他人灵敏许多,听声辨位。 他把背上的齐度放下来,推给跟着他的六个人道:“保护好齐将军,你们从东面走,速度快点,动作尽量放轻。” 齐度目光一沉,“不行。” 其他几人也是一脸坚决,“属下愿与江副将出生入死!” 这时候不是用来纠结这个的,江落青几乎是想也不想,噼手一个手刀下去,齐度不曾防过他,一下就被噼晕过去。 伸手接住倒下来的人,推给六人,江落青话里压根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语速极快,“我身上有功夫,不会有事儿。你们带着齐将军往东面走,从东往薄林关过去,我摆脱这些人,就过去找你们。”他目光深沉的看着眼前这些眉头紧锁的年轻人,“你们什么时候,竟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属下不敢!” 除了扶着齐度的人,其他几人皆单膝跪在地上。 江落青:“别让我的苦心白费。”他说完后退离开,悄无声息的跳上树干,一转眼就消失在几人面前。 被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也不敢耽搁,背上昏迷中的齐度匆匆朝着东方离开。 江落青朝着北边冲过去,那里是一片树林,同样也是这群域外人大营驻扎的上方。 这一来,就惊动更多人了,许多人钻出帐篷,拿着长刀,跟着人群冲过去。 江落青手提长刀,一个人往前沖,他速度够快,身后人跟不上他的速度,前面挡路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就是一条血线。 他运起轻功跃过想要困杀他的一群域外人,踏着极为轻巧的步伐,快速移动。就在他快要离开的时候,前面挡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手里提着一把玄黑色大刀,表情略带兴味的看着江落青,像是在看一只在自己手里蹦哒想要往外跑的猎物。 第227页 江落青脚步不停,长刀一横,冲过去。 长刀和大刀刚一相交就发出刺耳的磨擦声,江落青直觉不对,下意识侧身之后,手中长刀忽然断开,从他刚才在的方向飞出去,扎进了后面冲过来的一个域外人的眼睛里,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身形抽搐。 江落青分不出心神去看,他看着这人手上黑色大刀皱眉。他手上的长刀是一把极好的刀,拿去江湖上都能排上个几百名,但是在这里才刚一对上,就断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王子 江落青果断把手中的断刀朝对面的人扔出去,不出意料被挡过了。 内力运至手上,伸手一掌拍过去,黑色宽刀发出一阵震鸣,颤的青年几乎捏不住,用蛮力捏住大刀,抬起横噼过去,却什么都没砍到。 江落青原地轻轻跳起,在横着的刀面上借力一跃,翻身落在了青年身后。他瞬间拉进两人距离,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点了穴道,一把捏住了对方粗壮的脖子。 刚才他们打斗的时候身后那群人没有冲过来乘机攻击他,很显然,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不一般。 江落青看着那些域外人,开口道:“我走,否则,他死。”他用的是域外人的语言,跟这群人打了一年交道,他稍微懂一点简单的域外话。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有人假装听不懂,抬手就要冲过来。 江落青也不废话,手上用力,掐着青年的脖子,直接把人提起来了。 喉咙里咕噜噜的艰难喘着气,即使没有见血,也比见血更让人心惊胆战。 江落青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那些域外人不动了,但也没后退。 他带着人一步步后退离开,后来干脆转身就跑,身后并没有脚步声传来,但却又破空之声。 江落青匆忙躲过一箭,却没躲过齐发的第二箭,“噗呲”箭毫不留情的刺进肩膀,他被带的往前踉跄一步,闷哼一声,提着人的手换了一只,运起轻功飞速离开。 等确认身后不会有人跟上来以后,江落青才停下来,他把手上的人丢在地上,“噗通”一声,他没理,眯了眯眼睛,手伸到背后,咬牙拔掉幸好未入骨的长箭,忍不住低叫一声,箭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来,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和碎肉。 江落青疼得受不了,蜷缩着坐着,疼得发颤。 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手一抹,一手血。他拿身上装的各种药去摸,好不容易止住血,撕了自己中衣衣摆来简单的包扎。 他一个人,又伤在肩膀上,包起来不方便,好一会儿才包好。 喘了两口气,这才记起来旁边还有人,侧头看过去,就对上一双瞪的老大的墨绿色眼睛,绿的接近黑色。 江落青看了他两眼,伸手快速解了他的穴道,让他能够说话,随即又点了穴道,让这人动弹不得。 青年乍然被解穴道,脸上浮现喜色,高兴还没褪去,就又被点了穴道,他咬牙切齿,不过教养也十分好,不像战场上那些混不吝什么脏话臭话都往出放的人,他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无耻!” 用的还是秦话。 江落青那时候正脱了上衣包扎身上的伤口,衣服堆在腰间,他给了青年一个眼神,挑了下眉,收回视线,仔细的给自己胳膊上药,“你还会秦话啊。”端的是闲聊的腔调。 他这条胳膊也是多灾多难了,半年前刚被砍过,这好不容易伤养好了,也没什么暗伤了,结果紧接着就又被人砍伤了。 皮肉翻卷,里面是血丝还有积蓄的血水,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丑。 皱着眉把胳膊包扎好,轻轻“嘶”了一声,这才算松口气。 “给我,解开!”一旁的青年又发话了,说的还是秦话,不过语调僵硬,而且断开的地方也不自然,像是初学没多久。 江落青不给他解开,他一条腿曲起,一条长腿大大方方的摆在草地上,身上包扎好了,他动作不敢太大,怕好不容易弄好的伤口又崩开。 缓慢的穿上衣服,他这才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对面靠在一棵小孩胳膊粗细的小树上的青年,盯着他的眼睛,“你手里的大刀,是从哪里来的?” 青年脸上极快的露出一个讽刺的表情,随即收敛起来,他道:“给我解开!”他一句话说的多了,这时候说起来也开始连贯了。 江落青笑了一下,很淡,“好啊,你告诉我,我就给你解开,要不然我就把你一直这样定着,然后扔进隐秘的山洞里,等别人找到你的时候,你说不定早就死了。” 穆溯拉卡想不通为什么笑起来比冰川上最美丽纯洁的雪莲还好看的人,怎么会这么平静的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他狠狠瞪着眼前这个人,要把这人记住,记得更深,更深。 他是知道这个人的,他早早就听过这个人的大名,秦国的人,长的跟女人一样好看,下手却跟他们沼泽地里的住着的那群蛇藤一样,轻轻一刺,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穆溯拉卡本来是想着把人抓住,拿了这人去父王面前领功的,却没想到会被人跟拎野兔一样狼狈的带走。 刚才射箭的一定是欧拉,欧拉这个女人一直围着大哥转,他刚才的样子一定都被大哥看见了,大哥看见也就等于父王看见了。 第228页 穆溯拉卡甚至能想到父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暴怒的样子,还有对他不成器的样子的批评。 长刀和长相是这人的标志,所以穆溯拉卡在第一时间就认出这人了。 他还特意拿出了从秦国运过来的神兵,结果还是输了,对了,他的大刀也不知道掉在哪儿了,被谁拿去了…… 江落青随手摺了一根树枝,这里的冬天,大地上算是勉强有遮体的衣物。 青草干枯捲曲在地面上,聊胜于无。也只有长的歪七扭八的松针还没有脱髮脱的一干二净。 他折的是根长的张牙舞爪,光秃秃的树,单凭这光荣的模样,他实在是认不出这个为他做贡献的是棵什么树,目光停留一瞬就挪开,他没在这上面多纠结。 拿着树枝戳了戳青年,总算是把这人弄回神了,他又问了一遍,“你拿的那个刀,是从哪里弄过来的?” 穆溯拉卡冷冷一笑,忘记了之前被人压着打的经歷,十分嚣张的道:“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己找?” 江落青点点头,眼前这位明显是还接触秦话不久,说的话对起来都是颠三倒四,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第一百八十五章 王子受难 “看来从你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江落青自顾自的道:“那就算了,不问了。” 还不得穆溯拉卡反应,对面的人就站起来,提着衣摆抖了抖,把上面的小土块抖掉,用没受伤的一只手提着他的衣领,拖着他走。 是真的拖,穆溯拉卡觉得自己一转头,身下的土块石子就能蹭掉他脸上的皮! “你干什么!”气急的时候,说话都比刚才顺畅很多。 江落青回头看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把你丢进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然后我就得走了,我总不是把你带回去的,我身上有伤,带你回去纯粹是自找麻烦。” “停下!”那人明明听见了,但还是不停。 穆溯拉卡忍无可忍,“我说总行了!你停下!” 他可比这些秦人了解草原,冬日的草原上,有狼群和其他野兽,如果他一个人不能动弹被扔在没人的地方,到时候的下场只能是被活活咬死! 而且反正那些人已经不给他们这些神兵利器了,暴露那些人,让大秦的人狗咬狗,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江落青停下脚步,把人靠在树上,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嗯?肯说了?” 穆溯拉卡:“是,斐,斐家还有,何!” 江落青皱眉,蹲下身,捏着这青年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看着那双深绿色的眼睛,“斐?哪个斐家?” 穆溯拉卡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想明白这人在问什么了,他道:“秦国,斐家,斐烟戚,何家。” 江落青神色一变,手下滑落在青年的脖子上缓缓捏紧,轻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今天如果不是他,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估计会一头雾水,毕竟斐家实在不算出名,就算是在江湖上,也不是顶头的世家。 可偏偏就是他,而且他还知道,这人嘴里的“何家”是什么。 何莫羡。 江落青脑海里浮现一个温和斐青年,实在想不通这人会串通其他人给大秦敌人贩卖兵器,而且……烟戚竟然也…… 江落青抬眼看着他,“你们手里有多少这些兵器?” 穆溯拉卡不说话了,把自己的资源暴露给别人,这是最为愚蠢的行为。 江落青手上缓缓用力,看着这青年慢慢发青的脸色,“不打算说吗?” 穆溯拉卡感受着窒息的感觉,缓缓闭上眼睛,他是穆溯家人,宁死不屈。 江落青觉得这小孩脸上的表情好玩儿,松开他轻笑道:“怎么?要英勇赴死啊?” 脖子上的束缚没了,穆溯拉卡忍不住咳嗽两声,抬眼看眼前这个人,眉眼弯弯,那是恶劣的笑容。 江落青见这人一直盯着他不说话,兴趣渐渐没了,他轻轻“啧”了一声,起身离开。 穆溯拉卡眼睛转了圈,用余光看了眼四周,心里有点慌,这人不是真打算就这么把他扔在这儿吧? “你!你放开我!”他憋屈的出声,脸上的表情十分屈辱。 江落青回头看见他这表情,嘴角没忍住勾了勾,懒洋洋的道:“我又不是傻的,放开你好让你攻击我?你在这儿自己呆着把,小心别出声,万一惹来其他东西或者人,你可就不平安喽。” 他说完,转身就走,整个人都在诠释什么叫做吊儿郎当。 等走出好一段距离之后,江落青的面色才微微一变,扶着树干坐在地上,他用没受伤的那边肩膀靠着树干,坐下之后才唿出一口气。 面色疼得发白,背上都是冷汗,脸上也冒出许多冷汗。 他受伤挺重,刚才那一箭虽然没伤及要害,但他这里本来才长好,忽然又来这一下,根本扛不住。 新伤旧伤叠在一块儿,刚才硬撑着装的云淡风轻,这会儿没人了他才敢把自己脆弱的一面露出来。 大口大口喘着气,脑子一片空白,好一会儿之后,缓缓恢復过来,他才深吸一口气坐起来运功。 等内力恢復的差不多了,他从腰带里拿出一小纸包药粉,这是他自己找到的,药性止血速度很快,就是很疼,用起来非常疼。 第229页 他们出行一路是潜伏过去,身上统一的白衣都换成了黑衣,颜色深,看不出血迹。 江落青把上衣脱下来,解开刚才绑好的绷带,肩部伤口上的药不出意料被沖走了,他闭上眼睛,把手里的药粉贴着伤口撒下去。 “唔……嘶——” 嘴里不停的吸着冷气,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撒药粉,过了一小会儿去摸伤口,上面煳着一层药粉,黏煳煳血淋淋的。 江落青身形轻轻发颤,额角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下颌上,摇摇欲坠,“吧嗒”一声,在地面上炸开。 真的是动都不敢动,像被烧红的烙铁压过一样,火烧火燎的疼,疼得人恨不得嘶吼出声,涕泪齐下。 可江落青就硬生生的扔着,忍的手里的草屑被捏断在掌心,修剪圆润的指甲用力到划破手心,血肉被草屑硌着,他才缓缓回过神。 真的太疼了,疼得他恨不得直接撕了那块皮肉来拒绝这种疼痛。 休息好一会儿恢復过来,他重新缠上布带,运起内力把墙上的衣服烘干,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狼狈了,他才松了口气,慢慢往东边赶过去。 他在天色快暗下来的追上了先走的一行人,正确来讲,是那几个人终于等到他了。 他们从东边出来,没有追兵跟上来,刚好齐度醒来,一槌定音,原地休息等江落青跟上来。 他也有分寸,说等半天,如果晚上人还没到,我们就往薄林关赶,而江落青是在天黑之前,赶到的。 他原本预计这几人应该还在前面的地方,但却在这里看到了隐秘的标记。 顺着标记走过去,就见齐度和其他人手里拿着考好的冷肉,就着面饼在吃,听起来吃的还挺香。 他站定,齐度一抬眼就看见他了。嘴一咧,笑道:“吃不吃啊?我们中午的时候抓了两只肥兔子,你尝尝?” “好啊。”江落青坐过去,他身形行动跟平常无异,潇洒利落,齐度松了口气,把自己手上的肉撕了一半递过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江疏 江落青挑眉,“把你吃过的给我?”嘴上这么说,他还是伸手把东西接过。有人给他递上饼子,江落青手撕着肉,就着饼子吃。 齐度见他这样就闷笑着对他自己旁边的几个士兵说他坏话,“你们江副将啊,小时候就有一个毛病,穷讲究,怎么都得讲究一下。龟毛的比个姑娘还厉害,每次我都笑他,笑完我俩就得打一架,你们看他现在,穷讲究的毛病还没改过来。” 几个人乍然知道齐将军跟自家副将从小相识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一想这两人在副将刚入军营时的亲近,好像也就有了解释。 江落青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不说你这么多年,见着谁都要在别人面前嫌弃一下我的毛病还没改?” “怎么没改?”齐度也不知怎么,他仰头,入眼的就是璀璨的星空,“我可改了,现在只许我念叨你了。” 江落青脸上笑意一顿,随即缓缓消失,不过在夜色里这点并不明显,他们没有燃火,只能靠眼睛来看。 但黑夜里,只能勉强捕捉到对方的轮廓,寒风吹过,干枯的树叶零星的掉在枝头,勉强给了滑过的风一点回应。 江落青表情淡淡的,他道:“是吗。” 晚上的时候几个人坐在一块儿取暖,包袱里的衣物被拿出来裹在身上,几个人凑仔一块儿,昏昏欲睡。 江落青是半夜的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察觉有人要靠近他的时候,他勐地清醒过来,手撑着地面往后一坐,睁眼看着来人。 齐度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他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去,对江落青道:“该走了,你起得来吗?” 江落青点点头,起来之后身形晃了晃又站稳,他对紧张的看着他的齐度笑了下,有些无奈的扶额道:“睡的时间有点长,睡懵了。” 齐度松了口气。 江落青叫其他人轮流背着齐度,自己在前面带头赶路。尽量不跟身后的那些人凑太近,他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身上开始发热症了。 低热,他摸了下额头,迷迷煳煳的睡过去,以为第二天能好,但是没有。 还有身上的绷带,已经够紧张了,他没必要把受伤的事情说出来,让这些人心上再压个东西。 回薄林关了再说也不迟。 今天醒来的时候他头疼的不行,下意识的觉得不能让别人发现,所以在齐度凑近他的时候他反应才会那么大,不过齐度好像也并没有多介意。 江落青背对着众人带路,头疼的脸色苍白。 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绕过七伏丘,接下来就直接往薄林关进发就行了。 赶了一天的路,晚上找了地方休息。 江落青是第二天中午赶路的时候出问题的。 他在前面带头走,他曾经跟齐度研究过很多次七伏丘和弯月潭的地势,对周围的地方也清楚,他带路比较保险。 走在前面,眼前忽然有些昏花,以为是错觉,他轻轻甩了下头,动作幅度很小。 结果下一瞬,腿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面对着众人急匆匆的唿唤声,他只挣扎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头一歪,就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了薄林关,齐度穿戴整齐趴在他的床边,脸上还有青青的胡茬。 第230页 睁开眼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浅浅的唿吸,太累了,睁开眼睛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累。 就这么听着耳边的声音,缓缓陷入沉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帐篷里点起了灯火,他床前站着一个人,影子拉长印在他的被褥上,齐度不知道哪儿去了。 “你醒了。”是肯定的语气。 用力睁开眼睛看过去,总算把人看清了。是江疏,这人不是在京都吗?怎么会到这儿来? 像是看出他的困惑,江疏走近两步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人,语气说不上幸灾乐祸,但也绝对说不上好,他道:“杜中将往京城递了消息,说你大概已经死了。我过来给你收尸。” 他说着背着手在床前走了个来回,语气颇为遗憾的道:“可惜,我到这儿的时候才发现你竟然没死。” 江落青微微垂眼不再看他,江疏没得到回应也不气,动作优雅的掀起自己月白色的长袍,坐在江落青床边低头仔细看着这个人,确认这人是真醒了,活过来了,他才嗤笑出声。 “你说你,堂堂江家旁系,当朝江丞相的侄子这么好的身份,你怎么就不会用呢?”江疏一脸好奇,“你说你怎么就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他伸手去碰江落青额角的一道伤疤,这伤疤不明显,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 江落青侧头躲开,皱眉看着他。 江疏也不在意,收回手整了整自己的袖子,过了一会儿,一声嘆息从他嘴里冒出来,伴随着极为嫌弃的语气,“啧,蠢到家了。” 江落青对此没什么表示,只是看着他道:“说完了?” “怎么?要赶我走?”江疏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可真是好啊,我千里迢迢过来,不说雪中送炭吧,但最起码也锦上添花了,你对我就这态度?” 江落青声音嘶哑,“你给我来收尸,你指望我能给你什么好态度?” 江疏一愣,还没说话,他又道:“我想休息,你先出去。” 江疏看着他,身形不动。江落青皱着眉头,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 江疏还没见过这样的他,似乎他见过的这人,永远是意气风发,潇洒自如的。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走到帐篷口,又回过头,僵硬道:“厨房里炖了黑鱼参汤,等会儿过来了你喝点。” 话音一落,像是被谁赶着一样,他匆匆掀开帘子就出去了。 江落青侧头看了眼还在晃动的帘子,垂下眼睫,遮住眼里的情绪。 第一百八十七章 啦啦啦 事实上,江疏是带着圣旨来镇压局面的。 他赶到的时候,齐度刚刚带着人到薄林关,两方人马汇聚之后就匆忙入关。 江疏这次赶过来带着镇王亲自批下来的御医还有当今圣上安抚江丞相赐下的药材,在江落青断断续续清醒的时间里,他已经和齐度联手控制了杜中将。 齐度哪怕什么都不说,就站在那里,也是镇军心的一个人物。他虽年纪年轻压不住那些倚老卖老,在疆场上待了多年的老人,但是江疏也不需要他能如何。 这人只要能保军中不乱就行,剩下的一切交给他。 杜中将可是好大的胆子,明里暗里想弄死他江家人,这可真是,有意思。 江疏垂着眼抿酒,事实上他比齐度他们到的晚一些,他到的时候齐度被杜中将带人拒之关外,也不知道这杜中将哪儿来的瞒天过海的胆子,也幸好江疏到的及时,举着圣旨大摇大摆就把人带进去了。 这才没让江落青的病情耽误。 两人入薄林关之后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齐度步步紧逼,要杜中将为之前带大批新兵镇压江落青和齐度留下的兵马做解释,同样也要杜中将为带着杜氏亲兵守城门,不让齐度带着重伤人员入城做出道歉。 杜中将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就擒,他就事论事舌辩群儒的一个人反驳那些后来逃回来的士兵,同样旁边还有杜中将亲自培养的亲兵时不时的出言维护,竟然把这破洞百出的局势给暂时兜住了。 “那些士兵?那些可都是精兵,你们一走,城中上好的兵力减去一半,我不能浪费这些精兵让他们守城吧?自然得好好的把他们养着啊!好酒好菜吃着,天气凉还有火炉烤着,这可比其他士兵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啊。我就下个命令让执行,至于具体如何我真的不清楚,毕竟这段时间那些域外人频繁骚扰,我忙的没时间去管。” 杜中将一脸无奈,“怎么能说是镇压呢?让普通士兵护着那些百户千户不是应该的吗?如果齐将军就连这都得非给我扣一顶帽子,那我也是有苦难言,毕竟你在外拼杀,我不过一个小小守城的中将而已。”他说罢还苦笑一声。 齐度冷眼看他唱戏,倒是旁边跟他一起被挡在薄林关外的江落青的亲兵不乐意了,他们被挡在外面也没什么,但关键当时江副将在发热!而且热的整个人都迷煳了! 在边疆有人因为小小的发热而直接变傻或者死掉的事情并不稀少,这让被挡在外面的几人心里满是不平和愤愤,要不是江副将现在确定没事儿,说不定他们会直接回归那一万多人中把整件事情散播出去。 有人沉不住气上前一步行礼,随即站起来,尖锐道:“既然杜中将如此慈悲为怀,那为何在我们带着伤员往薄林关内赶的时候您带人将我们拒之门外?我甚至看到有人搭弓,要不是后面江特使赶过来,是不是我们就要被射的身上满是血窟窿了?!” 第231页 杜中将轻描淡写道:“在你们离开之后城墙值班的人每人基本都配置了弓箭,有人的怕以防万一反应不及,所以一般会提前把弓箭架在上面,不过不会拉弓。这是很寻常的事情,不必惊讶。” “至于你们说的拒之关外,不过是没人听到而已。好不容易有人听到,赶紧跑去开城门把你们放进来,这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儿。” 轻描淡写,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齐度冷声道:“杜中将好口才,丽馆就缺你这么个说书的人才。” 丽馆是薄林关内一个不算出名,但说出来就会有人会心一笑的一个地方。一个青楼楚馆,而且开的挺大。 薄林关此处与外通商,开战前十分繁华,做什么的都有。 开战后虽然不再通商,到薄林关内依旧平平安安,甚至比后面的若水城都要平和。 百姓依旧做着生意种着菜,青楼楚馆依旧夜夜笙歌,偶尔有士兵勾肩搭背的笑着从街上路过,钻进酒馆中点上两道好菜。 这里头的原因,是因为薄林关与外面关系好,经年累月堆积下来的好,一辈辈的人存下来的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看起来更好攻破的薄林关无人问津,而域外人多数攻锦玉关的原因,后来也是因为锦玉关实在攻不破,所以这才转战薄林关。 齐度口中丽馆一出,他身后站着的几个副将中将毫不犹豫的闷笑出声,这是寒碜杜中将呢!一个该在疆场上拼杀的中将被说成说书的不说,还是在丽馆说春书的!这何其的臊人? 杜中将一大把年纪了早就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闻言面色一冷,只开口道:“尚书家好家教!” “多谢夸奖。”齐度道:“自幼在家跟着祖父,没办法,谁让齐老将军就爱逗小孩儿呢。” 杜中将一噎,齐老将军的名头在这军营里,影响自然是不用说的。 他笑道:“那是老将军心疼小将军。” 翻脸比翻书快。 江疏在旁边看的有意思,觉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晃出来,锦白双袖一甩,就这么出场了。 打了几句官腔,就开始护着杜中将了。 齐度跟他通过气,也不急,就看他演戏。 江疏一出来,紧绷的局面总算是缓和下来,杜中将捏了捏汗湿的手心,暗暗松了口气,对江疏笑得也真诚许多。 他本来打算乘着这次机会把齐家拉下马,他跟华家之前联繫上了,两方试探之后杜中将隐隐归附于华家。 杜中将看的十分清楚,齐家不过是因为之前兵变而搭上了顺风船罢了,真正有铁关系不会倒的,还得是华家,华家的主母可是跟镇王有着血脉关系! 还能有比这更牢实的关系吗?没了。 杜中将不会冒着风险动手,他这次出手,其中有华家的示意。毕竟华家和齐家虽同在军部,但仔细说起来一直被齐家牢牢压在屁股底下。 这好不容易,横空出了镇王这么个怪物,怎么能不顺势往上爬? 齐家老将军退隐,齐老将军的儿子在军部做尚书但并没实质兵权,齐家一个担子全在齐度身上,如果这人死了,齐家必定会暂时衰败下去。 而华家,乘势而上,何乐而不为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啊啦 也正是因为有华家的示意,他才敢这样的,原本应该直接联合域外人将齐度乱箭射死在城墙外,但夹在里面的江落青却打乱了计划。 杜中将为人做事向来是求圆求满,尽量哪方都不得罪,他选择得罪的人只会被他狠狠踩下去。 而江家,这个江落青,他摸不清。更准确点来说,他不知道江家对江落青有多重视,所以薄林关外乍然出现江落青的时候,杜中将犹豫了。 也就犹豫了这一小会儿,事态就不受控制了。 江家竟然重视这个旁系重视到让嫡系江疏亲自来边关! 杜中将嘴里发苦,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如何了,他现在能抓住的也只有华家了。 江疏见他这样,开口说了上面下的旨,招杜中将回京。这是江丞相跟圣上求的命令,一个不起眼的中将而已,圣上没放在眼里,随口就同意了,顺道还打听了两句江家那个少年郎在哪儿。 江丞相搪塞过去,转身就把旨意给了江疏让他代替自己去抚军,而自己坐镇京都。 江疏来的路上心急,等不了那么慢的资源,带着人跟圣旨先来了薄林关,抚军用的物资还在后面走着。 杜中将一听回掉京都就皱了眉,看着江疏的神色满是怀疑,他垂下眼道:“目前穆溯大草原上的域外人已经开始联手了,薄林关缺人,小将还是留守薄林关为妙。” 这把他调进京都,还是在这时候,目的太明显了,那些在京都盘踞多年的齐江两家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倒不如他现在老老实实在边关待着,得了功绩躲过齐江两家的怒火之后再回去。 他这就是抗旨了,江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的面容天生就比江落青少了点稜角分明,更为圆润温和,笑起来只会让人放松。 他道:“杜中将大义啊。” 齐度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就见江疏忽然附耳杜中将,轻轻几句话之后就远离这位有些圆润的杜中将,笑眯眯的道:“回京是上面对您的重视,您心系边关我们大家都清楚,不过我刚才给您说的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这几日会待在薄林关,希望到时候有的时候能跟您一路同行。” 第232页 杜中将勉强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边暗潮汹涌,江落青那边却是格外的清闲。 他先是待在屋子里养伤,偶尔会有人来探望他,等热症退的差不多了,他就提着又手上的手臂慢慢的往外面熘达,指点一会儿士兵训练,又跑去伙夫那里看这人每天给自己开什么小灶。 江落青两年的沉稳冷漠,好像随着这薄林关的一场雪,慢慢的消融了。 只不过他还是不怎么喜欢跟江疏待在一块儿。 物资在薄林关第二场雪的时候送到了,因为局面结冰不好走,所以江疏带人一直在薄林关待到了冰雪消融。 江落青那段时间的日子,怎么说呢,实在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不好。 他是能感觉到江疏对自己的不喜的,这种不喜甚至不用他去感觉,江疏自己对此毫不掩饰。 他在满是对江落青追崇的那些人面前,也能面不改色的继续着对江落青的嘲讽,随便谁一看就知道这两人不对盘。 江落青大概也能想出江疏这么对他的原因,明明是一同出身的人,但其中一个能正大光明的和亲人在一起,享受着优渥的资源,而另一个却只能颠沛流离,甚至回了江府也不能光明正大,只能顶着别人名字。 换作是谁,都会不甘甚至怨恨的。 所以江落青对江疏的种种挑衅行为,应对方法就是躲,不能躲就无视,实在说的过了他才会反驳。 也算是一种纵容吧,虽然按理说江落青应该比江疏小那么半柱香。 江落青非常清楚这是自己的补偿,他在边关一年,有些事情想的也没有当初那么偏激了。 江疏总归跟他血脉相连,没必要弄的太难看。 他这种行为同样影响了他手底下带的人,虽然一个个士兵每次被气的恨不得上前教教这位丞相公子怎么说话,但江落青的人却很少,几乎没有人对江疏不敬。 江落青手里拿着伙夫笑眯眯的给他弄的葱油饼,站在台上靠着柱子看底下动作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整齐划一的队伍,他可以着手弄新的招式了。 他咬了一口葱油饼,神色若有所思,旁边传来一个这些日子里让他格外熟悉,听到就想转头离开的声音。 “堂堂江家人,站的跟个长虫一样,真不知道当初教你的夫子是怎么昧着良心让你出学的。”江疏摇着扇子,目光不善的扫了眼底下训练的士兵。 要给旁边的人做示范一样,他站的笔直又不失风流,肩上披着狐裘,若是站在京都中,定然有许多姑娘为他驻足。 可惜,他想让看的人压根就没看他。 江落青吃了口葱油饼,咽下去后才慢吞吞的侧了侧身子,跟江疏并排站着他也不侧头去看,只盯着台下的士兵,就在江疏以为他又打算装哑巴的时候,才慢悠悠的道:“我幼时上鹤山,没有夫子教我礼仪,我的礼仪都是小时候在江府学的,长大了难免有所遗忘。” 江疏听他说话,干巴巴的应了声“哦”了一声,他听着江落青跟他说这么平和不带刺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些受宠若惊。 抿了抿嘴,讽刺的话就堵在嗓子眼里出不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句,“你,小时候,都做什么?” 江落青侧头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想了下道:“练剑吧,一直练一直练,离了京都上鹤山之后开始练功,剑法也一直没放下。就这些吧。” 他说完这话,自己都有些诧异。 以前没仔细想过,但现在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可真是没意思啊。 他幼时江府有请师傅教他习剑,因为他偶尔的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从小练剑就是他的家常便饭。父母亲对于他这种强身健体的行为表示欣慰,于是他就这么一路走下去。 于是他喜欢画,也不能画。因为他的时间排的很满,练剑,陪父母亲,还有读那些晦涩的文章。 那时候,也就齐度能带给他点高兴了,小时候的齐度真的很傻,不长记性,被揍一顿之后,过一段时间还会扑上来挑战他。 那段时间,江落青真的挺开心的,因为身边有个蠢小孩儿。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上路和送行 江疏神色复杂到自己都想不清自己是什么意思,他随手拿来好看的扇子被合起来,挪开目光不再去看江落青,“是吗。”淡淡两个字。 他还以为,江落青过得比他快活许多。 江疏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过得从来都比江落青好太多了。他在进入江府之后,心里也就渐渐清楚这一点了。 可他还是不承认,他始终觉得是这个人拿走了属于他的一切,让他只能在外面顶着个卑贱的富商之子的名号跟一群不入流的东西混迹在一块儿。 所以在懂事儿之后即使再多泼天富贵也不能让他心动,再多宝物金银美人上来他感觉到的只有无趣。 于是他设计,回了江府,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他是十分愉悦的,即使吃的睡的接触的东西都没以前好,但他心里是愉悦的。 这种报復的愉悦并未持续多久,江落青回来了,他甚至平静说那些东西都不要了。 于是江疏的名字成了他的,他成了江家的嫡次子。 江落青紧跟着就匆匆离开了,江疏感觉不到高兴了,他成功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还拿走了别人的东西,但他并不开心。 第233页 江疏是知道江落青对自己抱着歉意的,在他看来十分愚蠢的歉意,惺惺作态装模作样,衬得他越大污秽,深陷淤泥不可自拔。 没办法,谁让这个人这么蠢呢?连点表情都不知道掩饰。江疏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对自己产生歉意,但因由说起来也不过就是江家那些陈朽腐烂的旧事罢了。 鬼使神差的,他开口道:“我小时候可比你快活多了。” “是吗?”江落青看他一眼,以为他说的是小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东躲西藏,但依旧快活。 江疏对上他的目光,有些烦躁的移开视线,扇子“啪”的打开,轻轻扇动,带来一阵寒风。 他不想让江落青对他抱有歉意,因为这歉意根本莫名其妙且只会扰乱他的心神,该对他道歉的,是那个腐朽的传说和决定这件事的江家夫妇才对。 可他又不愿意说明白,说明白之后,江落青估计不会再对他有好脸色。 江落青奇怪的看了眼他变化的脸色,想不透这人又在想什么,就转头看着下面。 士兵训练完成,集结在一块儿看着他。 江落青两下把饼子吃进嘴里,把手上的粉末和油拍了拍,往前走两步,一只手放在胸前掌心朝下,与地面平行的轻轻往外一抹。 底下聚集在一块儿的万人军队像是得到什么号令一般,熟练又自然的站好,相距的位置都差不了多少,他们摆好架势,气沉丹田,声势浩大而又整齐的吼出声“哈!”。 江落青满意的一点头,他用内力把自己的声音推出去,“我们一块儿来一遍,明儿我教你们新的。” “是!!!!”震耳欲聋的应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就连不是他手下的人,也有陆陆续续的士兵集结在旁边儿看着,围成一个声势浩大的圈。 江落青伸手一拍刀鞘,新配的雪亮长刀出鞘,在阳光下反射出一抹刺目的银白。 江疏从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一唿万应的人,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有点热血上头,觉得当个将帅也不错。 江落青已经开始了,他长刀一破,只攻不守,招式也不累赘,虽然是他一个人在挥刀,但凌厉的气势却扑面而来。 石台下是整齐划一的刀势,阵阵破空之声汇聚在一块儿,聚集成震撼人心的咆哮,像是不出世的兇器,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的主人。 江疏目光闪烁,他看了眼吊着一只手,但挥刀姿势依旧坚定潇洒的人,眯了眯眼睛,带着自己的人转身离开。 之后几天,江疏都没在来找江落青。 江落青对此感觉是松了一口气,埋头读兵书,钻研新的阵法,或者说,能够和他创造的这个破刀势融为一体且效果拔群的阵法。 为此他还找了行军多年的中将问些问题,偶尔也会跟齐度问问。 阵法的粗略是在江疏准备离开的时候弄好的,那天江落青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墨笔拧眉思索,笔头被他朝外拿着,免得墨汁滴在纸上。 江疏是在那时候找上去的,他早早就把自己什么时候要离开的事情散出去了,但他等了整整两天也不见这人找上来,没办法,明天他就要走了,只能自己找上来。 他进去的时候江落青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垂眼去看自己桌上的纸了。 江疏:“……”他走上去轻飘飘的扫了眼桌面上的东西,嘴角一勾,嘲道:“这谁弄的破阵?想送命也不是这么个送法啊。” 一看就是江落青自己弄出来,他不留余地的说着贬低的话。 江落青为这个弄了好几天,向来身强体壮的他精神都硬生生被熬的虚弱了,他眼睛里还带着血丝,默默的抬眼看眼前的人。 江落青并不是所谓的天才,或者说,他并不是布阵天才。他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这几日翻遍军中布阵书,又问别人许多东西,但下笔依旧是空空一片,不知从何下笔。 思量了许多想法,但描出来仔细一看又处处都是破绽,没办法,只能撕掉重来。 江疏这么轻描淡写的讽刺他这段时日来辛苦弄出来的东西,就算江落青脾气再好,也不免有所不悦,他看着江疏,“你来干什么?” 语气毫不客气,几乎让人能想到他下一句肯定就是“没事就出去。” 江疏一噎,感情这人压根不记得他明天就走。 他张嘴也是不饶人,“我来看看你伤情感染没,免得我刚离开又要折返回来给你收尸。” 江落青皱眉,“我没事儿,你还有什么事?” 江疏默默深吸一口气,把自己轻而易举就被人点燃的怒火压下去。 “我明天要起程了。” “我知道。”顿了顿,“明天我会给你送行。” 江疏冷笑一声,“把送行说的跟送我上路一样,也就你有这本事了吧?” “送行和上路,有什么区别吗?” “……” 第一百九十章 狼狗 江疏无言以对,自己被气的不行,转身要走,结果被叫住,还来不及高兴,就被打入冷宫。 江落青道:“上次你送过来的那个请帖不。”他揉了揉额角,把手里的笔放下看着江疏,“给你送请帖的那个人,现如今,怎样了?” 第234页 江疏有些困扰的皱了下眉,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辜,“我想想,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说着他眼睛微微一睁,“啊,是那个人。”他看着江落青在桌面上因为他的话而微微蜷缩起来的手,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后来他又来了一次,跟一个比较瘦弱但看起来很温和的女子在一块来的,问我你有没有回来,或者,有没有回信。” “你没往回传信,我以为这个事儿不怎么重要。再加上你说过不让人送东西过来,所以后来也就没给你递过消息了。” 他看着江落青怔愣的脸,摆出饶有兴致的模样,“怎么?这个人很重要?” 江落青回过神,下意识的抬手按了下额角,慢吞吞的道:“以前江湖上认识的人而已,也不是多重要……” “是吗?”江疏看着他的表情,神色暗了暗,随即转身离开。 江落青等人走了,这才把额头放在两只手心里,愣愣的看着桌面。有什么东西落下去,“啪嗒”打在纸面上,氤氲出一片深色。 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有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不知停歇一样一滴接一滴堆积在下巴上,落下去,沾湿衣摆。 回过神,伸手抹了一把脸,吸吸鼻子,眨了下眼睛低头继续研究阵法。改良刀法。 第二天一早,江落青早早的就起来出去打了水,用热水敷了眼睛,感觉好一些了,这才洗漱了出去吃饭。 早饭用完之后他才慢吞吞的往城墙走,江疏坐着马车,旁边是骑马的杜中将,两人打算一块儿走,这会儿正等着里面的送行结束。 江落青去的时候刚赶上了个尾巴,跟众人一块儿目送这一行人离开。 江疏等了一早上,等快走了才等到人,他木着脸坐在马车里,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心情。 于是杜中将就带着他手底下一半人,浩浩荡荡的跟着江疏往京都去了。 薄林关,彻底成了齐度的天下。 先派了几队人马分批去了若水城,以防万一,剩下的,齐度摩拳擦掌,就等着跟这些域外人对上。 上次他被人里应外合吃了个闷亏,现在可不会了。 出乎意料,域外人那边没有动静。 齐度拎着自己的大刀来找江落青,进帐篷的时候江落青还在改大阵。 齐度其实并不觉得阵法对这些域外人有什么用,如果是两军对垒,说不定阵法还有用,但这并不是两军对垒。 域外人,化外人,穿的吃的大都是从他们大秦交换得来的,能有什么礼仪风范? 域外人两军对阵从来都是废话不多,先打再说。 一个个都是兇狠的战士,只要主将在,就不怕死。 阵法,对这些蛮人来说,齐度总觉得是多此一举。 不过江落青难得对什么东西有兴趣,所以齐度也没点破。 他上前两步把江落青往旁边一挤,坐下看了眼桌上的阵法,皱眉道:“你还在弄这个啊?” 他挤的突然,幸好江落青反应快,干净提笔,要不然这张阵图就得他重描一次。 他把墨笔放进笔洗里,伸手拿起阵图,随口道:“没弄完,我自然要弄了。” 齐度伸手把图纸拿过捏着,他皱眉道:“你弄阵图我觉得不错,但你也不能弄的不顾身体吧?你这伤还没养好。”他一眼扫过去,轻而易举就看到江落青面上熬夜留下的疲惫。 “你伤还没好,天天熬夜,你是不想好了吧!” 江落青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捏着眼角揉了揉,嘆口气,“不是,我还没弱到连熬个夜都不行的地步。” 他对齐度伸手,齐度装作不懂他的意思,把自己的手放在眼前那个展开的雪白手掌上。 江落青表情颇为无奈,转转手腕轻而易举的把齐度的手拨下去,微微起身从齐度手里拿过图纸放在一旁的书本中压着。 等放好了他才回头看齐度,“你怎么过来了?军中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齐度神色有些烦躁,他道:“我就是因为没事才来找你的。” 他说着往江落青那边靠了靠,这才若无其事的继续说,脸上神情严肃忧国忧民,好像刚才藉机揩油的人不是他。 “最近那些域外人没动静,你说是不是在暗中集结更多的军队?” 齐度皱眉,“现在刚初春,山上的树都是干的,叶子也没长出来,到时候如果有人一把火烧上来……” 江落青伸手抵着他肩膀把人往旁边推了推,他沉吟一会儿,拍了下齐度肩膀问,“我看有的城池都有护城河,怎么我们这儿没有?” 齐度被他推到一旁也就乖乖坐端正了,“这儿地区干涸,群山环绕,据我所知大的河流分支都在几座高山之后,没有护城河才正常。” 江落青“唔”了一声,他把旁边卷着的软布打开,上面是薄林关和锦玉关周边的地势图。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在薄林关外一处低谷那里横着划出一条线,薄林关与外界瞬间被一分为二。 江落青看着地图道:“这里之后就是平原,从低谷这里分开,以二人身长为宽,挖出一条护城河如何?”他白皙的指尖在地图上点了点道:“只挖深沟,不用灌水。你看如何?” 第235页 齐度略微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深沟能阻挡他之前说的火势。 不过…… “跨度太大,而且薄林关底下多是乱石,费人费力,且到时候就算弄好,范围太过宽广,在上面把手的人估计就得不少,更何况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域外人。”齐度开口说自己的忧虑。 江落青并不执着,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在理,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齐度眼睛一亮,道:“我们先出兵,攻其不备如何?” 第一百九十一章 薄林江府 江落青看他脸色恍然大悟,感情这位是心里已经有打算了,过来就是在他这儿来找个战友来的,他挑眉看齐度,“感情你早就有打算了?” 齐度否认,“也不是,就是这几天有点儿闲得发慌。” 江落青有点口渴,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水是烧开之后在水壶里放凉的,这种天气喝下去,冰的牙都不舒服,跟喝了一口冰渣子一样。 江落青靠在支着帐篷的柱子上,懒洋洋的看着齐度道“闲了就去练兵,这段时间营地里柴火够用吗?” 齐度有些莫名,大秦地大物博,各种矿都有,这段时间从后方源源不断运来的煤完全够整个薄林关的人用到开春了。 “用到开春估计还能剩下不少。”齐度看着他从衣领里露出来的白皙脖颈,明明夏日里的时候没少看这人打着赤膊跟众人训练,但这时候只单单露了点脖子,他就有点心痒痒了。 江落青打了个哈欠,昨晚他熬夜到现在,控制不住的眼皮往一块儿粘煳,他撑着对齐度道:“先砍一些木材留着,到时候烧火用。” 他拿着水杯朝矮几走过去,伸手从薄林城防那里一直划线到快接近锦玉关的那里,“我记得你之前炸过一次山路之后就派人去这里铺展开守着了,十天一轮班,是吧?” “嗯。”齐度皱眉想了一下,抬头看江落青道:“你想把‘护城河’往后挪?” 江落青对齐度笑了下,继续低头看地图,“防患于未然嘛。”他漫不经心的道:“不弄护城河了,你教人在那里沿着我画的这条线,把线上的树全砍了噼柴烧,宽度大概,三个人身长为宽。这样就算是有人有意点火,只要没过你派人守着的那条线,火势就蔓延不到薄林关。你觉着呢?” 齐度看了眼他略带水汽的双眸,目光暗了暗,勾唇笑道:“这主意不错,我等会儿就下去安排。” 江落青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你挑一些我手底下的人过去帮忙,要不然光你们去弄,那练兵的人也太清闲了,人多速度快,速战速决。” “哦。”齐度站起来,手里进来时提的大刀被他随手放在旁边,他提起来伸了个懒腰,调侃道:“练兵怎么就清闲了?这不是还有人天天熬夜吗?” 江落青笑了一下,“我这是没事儿找事,对了,最近的菜我吃着挺新鲜的,那些人物资送的速度快了?” “不是。”齐度道:“这天寒地冻的怎么弄新鲜的菜?那些菜是伙夫自己在帐篷里用木盆种的,种的还不错。” 那伙夫跟军有许多年了,来回奔波,军饷有了就颠颠的送回家去给老母亲和媳妇,当伙夫跟军久了,也就有了习惯,随身都带点菜种子。 有时候种点甜瓜,天寒地冻了就在帐篷里找个干净的木盆种点菜,给自己熟识的兄弟开点小灶。 这次听闻江副将受伤,他就把自己刚长出来的菜给贡献出去了。 那可是江副将啊,顶顶的正气,手底下带出的人都是一身正气,在军营里不惹事生非,而且还会主动帮忙解决一些麻烦。 军营里也有刺头,伙夫不小心得罪了一个小队长,经常被针对,他人也怂,不敢反抗。 还是后来江副将手底下带出来的人看见了,这才上前把他解救了。后来他就偶尔给江副将手底下的人开小灶,他自己还会酿点米酒,就给那些人喝。 这样一来二往也就熟悉了,那些人压抑不住兴奋的说着新学到的刀法,还有江副将又如何如何了。 时间久了,伙夫对江副将也不可避免的有了追崇的心。 所以江落青受伤的时候他就把新鲜的菜拿出来做饭给送过去了,在薄林关,这个时节,新鲜的菜还真是难得。 于是这东西就送到江落青桌子上了。 江落青若有所思道:“有多余的帐篷和种子吗?先借给那个伙夫让他多种点试试,等到了春时,再往外面种。”他看了眼站在对面的齐度,“毕竟也不能我一个人吃独食不是?” 齐度对他这种说法有些失笑,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目光在这人含笑的唇角流连过去,目光放空,“好,我往下安排。” 江落青有些诧异齐度今儿怎么他说什么都答应,这么好说话,结果还没思量好怎么问,人已经脚步匆匆的离开了,比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时候脚程还快。 江落青:“……” 江疏这一路并不急,他从薄林关出来之后又去了锦玉关,之前锦玉关的物资早早就送过去了,他这时候过去不过代表着一个态度。 先传信给京都报平安,说了江落青没事儿,又在锦玉关待了段时日,跟华家人拉进了点关系,这才上路往京都走。 第236页 中间杜中将从来很安分,到了京都,杜中将暂时被安排在了京都外面,毕竟他带着这么多的士兵,若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城,那下一刻估计就有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人给他戴高帽子了。 江疏回了江府之后就把在外面跟着鸩书的人召回来了,等了许久才把人等回来,这才知道人已经不在京都了,在雪停的时候就启程出了京都,往西南走了,很明显是去找江落青。 江疏当即冷笑两声,叫人把江落青已死,在外被野兽啃食,后来才叫人发现带回来并且匆匆下葬的假消息递给鸩书。 他装模作样的弄了和陵墓,跟江丞相江夫人串通了一下。 他说的也十分简单,江落青跟这个江湖上的赤脚郎中有不清不楚,两人两情相悦。他说话也有技巧,即没把两位气的不行,也没让他们生出要不干脆灭了这个鸩书的念头。 江疏最喜欢看的,就是人人求而不得的脸色了。 据说那个所谓的医谷还在找这个鸩书,那个小师妹也还在等。哈,若是到时江落青回来,那鸩书早已有了妻儿,这才叫好看! 江丞相江夫人没江疏那么多的算盘,他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先是震怒的,后来又慢慢了解经过,虽说知道这二人的确是两情相悦了,但他们江家怎么能出断袖呢? 玩儿玩断袖还可以,若是成真了,那就是个大笑话! 他们是想杀了鸩书一了百了的,但他们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江疏跟他们说过鸩书这一路过来行医救人,也是个顶顶的好心肠,温润的人。 所以他们最后妥协了,不想落青得知真相后用仇恨的目光看他们,所以他们决定按照江疏说的那样,先拆开吧,等以后这二人都各自有了妻儿,纵然再情深,也不能如何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王子针对 京都发生的事悄无声息,江落青还不知道自己被死亡,在广袤的草原上第一株绿草顶着寒霜冒出头的时候,两方人马在七伏丘开战。 江落青率领屋子两千人马突击夺下了七伏丘并在那里扎营,而之前藏在七伏丘与薄林关之间的域外人嗅到不对纷纷拔营离开,在薄林关外十里外安营扎寨。 他们刚离开没多久,驻扎的地方就冒起了浓烟,这让众多匆匆离开的域外人暗自庆幸,幸好离开的早,那群秦国的疯子竟然敢放火烧他们,也不怕把自己老家烧了! 江落青驻扎七伏丘,齐度从中调度,在放火之后就紧跟着把薄林关内江落青的一万多人给送了出去,还差人带了口信“不用死守。” 江落青当时笑了下,转头又开始研究七伏丘的地图,七伏丘位居薄林关七里外,跟域外人驻扎的地方仅仅差三里而已,双方随时都可能偷袭与被偷袭。 江落青在那里,他就是薄林关的第一道屏障,除非杀死他,否则没人能过去。 域外人虽说较为凶蛮,但大多数却是十分讨厌偷偷摸摸的,所以奇蹟般地,两军驻扎不过三里,却安安分分,无人偷袭放火。 江落青这日骑马在七伏丘上走着,亲自观察地势,脑海里思索着该如何如何。 一不留神,就走出了七伏丘,七伏丘被他落在身后,前面约莫二里的地方就能看到炊烟和极具特色的帐篷。 皱了下眉,他调转马头打算离开,他可没有孤身闯敌营的爱好。战场上主将就是士气,他不能出差错。 “咻——!”一支箭擦过马身,狠狠钉在地面上,红马受惊跃起。 江落青手心牢牢捏着缰绳,狠狠一拽直接凭藉人力调转马头,他脚踏马蹬站起来,用自身重量和一起一落的力量把受惊的马压下去。 前蹄落在地上,马低低嘶鸣了两声,明显是不好受。 江落青目光冰冷的看向一旁,一个身穿戎装,肩膀上有一条极大的尾巴的青年在远处看着他,手里拿着弓。 他并没有什么想伤害江落青的想法,所以只射出一箭,连马都没伤到,就只想把这人给拦下而已。 见对方看过来,穆溯拉卡沉着气吼道:“三天后开战!” 江落青挑了下眉,这是给他下战书? 他看了眼旁边儿地上插着的长箭,随手从挂着水囊的旁边口袋抽出一把轻薄的匕首,运起内力,动作随意的甩出去,匕首破空而去,狠狠刺在青年脚边,叫青年没忍住退了两三步。 江落青朗声道:“好。”他说完也不管对面听没听见,打马回营。 第三天的时候,江落青特意吩咐伙夫拿着早上刚从薄林关拿过来的好肉好菜做饭,务必让众人吃个好的,第二日开战。 也不知是不是受江落青影响,他带的人都比较沉稳,知道明日开战的消息时甚至是平静的,有多数人跃跃欲试,他一眼扫过去,沉默的有,兴奋的有,而退缩之人,没有。 他露出一个笑来,这些人他很满意。 第二日一早,众人在天色灰白的时候就醒来了,一个个擦着自己随身的刀,等着接下来的战场。 天边泛起薄红的时候,江落青带着自己的人马缓缓出发,他骑着马,身后跟着三千骑兵,再后面是五千步行,他留了七千人守七伏丘。 远处缓缓传来沉重而又荒凉的声音,江落青知道这声音,这是用有灵性的耗牛肋骨做出来的笛子,吹出来的声音能让人听的毛骨悚然。 第237页 这是域外人的一个特性,他们在开战前总要吹这个笛子,为之后牺牲的灵魂指引归路。 江落青带着人行进了约莫一里多近两里的时候停下了,对面远处密密麻麻的人脸上用鲜血绘着祝文,他们目光阴沉的看着大秦的士兵,眼里酝酿着视死如归的疯狂。 穆溯拉卡坐在战车被自己的子民簇拥在中间,他看着远处渐渐清晰的人影,心里是澎湃的战意。 域外人两万多,留一万人守着后方,剩下一万人跟着全部出发。 江落青八千人对一万多人,而且对方是天生蛮力的域外人,他心里一沉,长刀出鞘,刀面一横,刀刃向着那些缓缓走过来的域外人。 那些域外人刚开始是走着的,后来距离越来越近,他们捏紧各自的武器,怒吼着冲过去。 江落青策马冲去,吼声在这一片嘈杂之下都未曾被掩埋下去。 “杀!!!!” 身后的士兵跟着他冲过去,两方相撞,江落青杀出一条血路,直取对方主将而去。 穆溯拉卡看着那人踏血而来,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心里即是厌恶又是压制不住的兴奋,还有隐隐的恐惧,他站起来,看着朝他过来的那人。 有人递上弓箭,他搭弓瞄准,长箭“咻”的一声从手中蹿出去,动作不听,他紧接着抽出一根长箭继续搭弓。 江落青看着正面射过来的长箭,双腿夹着马腹,一手抓住破空而来的长箭,一手执着长刀斜噼而下,鲜血喷起,在他脸上落了几点,两颗人头咕噜噜的滚在地上。 他扔了长剑伸手要去抓缰绳,结果身下的红马嘶鸣一声,哀叫着侧身翻倒,江落青早在马前蹄刚被砍上的时候就察觉了。 双脚从马蹬里抽出来,手下一拍马背,借力跃起朝前飞掠过去,掠过三四个人头落地。 耳边是分不清敌我的厮杀声,江落青眼里只有一个目标,穆溯拉卡,只要这人死了,这个军队就会溃散。 不过可惜很多域外人好像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纷纷包围过来层层叠叠分开那辆战车和江落青的距离。 被众人围着绞杀,江落青还活着,完全是靠他那一手刀法和内功,不过他几千人围着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点伤没有? 江落青这次带着他的人,以少胜多,惨胜。 足足有五千人折损在了那次争斗里,还有近几百人重伤或轻伤,这种情况都不能在七伏丘久待,很快就被人送到薄林关去。 而这边,他们俘虏了许多域外人。 江落青为由此知道,他之前想杀的竟然是域外人的王子,难怪这些人这么团结的阻止他。 也幸好没有成功,要不然造成王子死亡的江落青,估计当时就会被这些域外人疯狂针对。 第一百九十三章 被死亡 被死亡 被俘虏的域外人将会送到薄林关,在里面关押一段时间之后成为苦力的存在。 江落青手上兵马不够,押送俘虏的士兵回来时带着近万士兵,是齐度的命令。 他这边情况好转,可穆溯拉卡那边就不是了。 他们拉卡氏底下的人本来就不多,而且还有其他亲王来瓜分,这次出来带几万人已经是最大限度了,结果人没救成功,却把自己大半赔进去了,何况身边还有对他漠视的兄长,还有那个对兄长唯命是从的欧拉。 他刻苦钻研,总算是有了办法。 第二次两军正面相撞,江落青被设计困住,士兵群龙无首,后来还是江落青拼着负伤从包围中突出来,带领着众人撤退坚守七伏丘。 这次江落青败了,同样让他意识到一个大问题。或者说,这是目前所有军队都会有的一个问题。 主将不在,那军队必乱,即使之前主将留下命令也没用。 江落青不知道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不过肯定时间不会太短。明明之前他看到域外人主将被杀之后还特意对自己的人在这方面训练过。 江落青脸上带着擦伤,神色阴沉走进帐篷中。 周围士兵纷纷退让两侧,等人离开后才聚在一快儿扶着伤员去军医处。 不多时,有士兵从主将帐篷离开,匆匆前往其他几位尚且安好的千户百户营帐之中,众人没多久就汇聚在一块儿,穿戴整齐,神色严肃的缓步进入主将营帐。 江落青在擦刀,他拿着一块磨刀石慢慢磨蹭了一会儿,等差不多了就用旁边放的柔软棉布裹着刀锋慢慢擦过去。 他的神色冷淡,让站在下面的都有种下一秒这刀就会让他们头颅分离的架势,这怕还是江副将带着他们吃的第一次败仗,心想至此,不由惴惴。 终于擦完刀,放在桌上,“哐当”一声,众人垂下的视线勐地抬起来。 江落青看着下面弯腰行礼的人,皱眉道:“起来。” 等众人都站好,他才开口“这次战败,你们觉得是为何?” 众人对视一眼,无人敢答话。 江落青道:“我记得我在军营中的时候,开战前,明明给你们一个个下过命令,为何你们不听,在我不见后就乱了阵脚?!” “这”一位在江落青成为副将后跟上他的千户露出一个微妙的神色,艰难道:“我们牢记您的话,的确没有乱,而且您手底下出来的兵也一个个骁勇善战并无慌乱之意。不过” 第238页 他抬眼悄悄窥了江落青的神色,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的继续道:“不过新从薄林关来的将士好像不太熟悉我们的步调,他们在您不见之后就慌了,很少有人听从调令。慌张的情绪传染,我们也就慌了。” 其他人附言道:“对的副将,当时的情况乱一个就全乱,我们控制不住局势,没办法,只能由您来控制了。” 江落青:“……”他脸色越发难看,目光缓缓扫过帐篷里的众人,对上他视线的人无一不匆忙挪开。 “我带你们这么长时间,是为了让你们在出事后职责同伴的吗?!”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的是迷惑,“还是我平日里只注重你们的能力,而忘记你们的品性了?” 之前因为众人指责而站在角落里胀红着脸的从薄林关过来的千户怔怔的看着上座的人,实话实说,这些人说的并没错,之前的战场上先乱阵脚的的确是他们,所以被人指责他们也没站出来反驳。 不过……这个副将的反应,倒是和想的不太一样。毕竟他们也有兄弟牺牲,而且牺牲的并不少,这会儿被众人排外指责即使不反驳但心里难免不舒坦。 但这会儿,倒是好多了。 江落青见众人又沉默不语,伸手一拍桌面,冷声道:“说啊!哑巴了?!刚才不是推卸责任说的挺好的?!” “副将息怒!”有人带头跪下,营帐中哗啦啦跪下一大片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在下面,江落青甚至能看到营帐口的士兵好奇的往里偷瞄的样子。 他揉了揉胀疼的额角,无力的挥手道:“明日一人一份百字自省书交给我,没有的人。”他蓦然睁眼看着下面的人,“没有交上来的人,就会薄林关帮伙夫种地去!我看这种人也是没有反省的意思,待在军中不过祸害!” 他这话出来,没人敢反驳,只能应着他的话匆匆告退。 江落青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桌面,心中焦虑异常,实话实说这是他打的第一场败仗,心中没有挫败是不可能的。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他接下来不能输,要不然只会牺牲更多的将士 ,耗不起。 而且域外人应该不会跟他耗,今日有了胜迹,应该会一鼓作气乘胜追击。 接下来要面对的,估计会更加困难。 江落青敲着桌面的手骤然停下,目光从半开的营帐门口看出去,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将士,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焦虑。 鸩书是从西南往京都赶的,一路上都是匆匆忙忙,八天不到就抵达了京都,他本来身体里虚弱,这一番折腾之下,脸色更是苍白,仿佛下一瞬就要倒下一样。 不过他并没倒下,他撑着进了江府,看到了里面的一片素白和乌黑的排位,强撑着出来,鸩书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的。 他一直以为他们的时间有很多,一直想着落青在哪个角落等他,所以他就算一次次扑空,失望有,但并不气累,他从没想过,两人天人相隔的可能性。 一直缓慢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脚步忽然平地踉跄一下,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了,鸩书顶着旁人疑惑的目光站在街上,再也挪不动步子。 他眼眶泛红,却并未落泪。他就是,空落落的,那种感觉难过的他快要死去,恨不得去死。 鸩书也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人是不是只是同名同姓,可江落青的弟弟,那个叫江疏的人,面对着他浓重的疑惑,拿出了他赠给江落青的披风,还有落青的画像。 画上的人,真是个潇洒少年郎,疏狂非常,谁能想到这人会这么早离开人世? 鸩书也不会去怀疑江丞相夫妇,因为他们眼中的悲切太浓了,浓的鸩书都对自己几欲发狂下自我救赎般的猜想而感到唾弃。 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把自己活的好好的孩子说成死了?鸩书想,肯定不是江丞相夫妇这般的。 “师兄。” 鸩书抬头看眼前的人,心思还带着言语说不出的揪心难过,他有些微的疑惑,“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第一百九十四章 晚了 大秦新帝上位四年间,战服了以兇恶出名的域外人,域外人新帝上任,在第五年递上了议和书,两方罢战。 在这次征战之中,江丞相旁系之子,江落青尤为出众。他一把长刀在薄林关与锦玉关中游走,带着他手下黑压压的属下,幽灵一般,往往别人还没察觉到,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而在战场上,这位江副将更是所向披靡,被后来的大秦第一位兵马元帅齐度点为前锋,上阵冲杀,带着青军(江落青手下的军队,因其只服从江落青和齐度的命令,所以后被成为青军)所向披靡,杀的域外人到后来简直是闻风而逃。 说起这江副将,还不得不说一下他与那齐元帅的事迹,两人据传从幼时一块习武,后来各奔东西,又在国难之时相聚,一同赶赴薄林(如今的长青边界),两人互相信任,又同样有雄厚的报復,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后世尽有夸大的部分,比如说史书记载说齐大兵马元帅生平并无一败绩,其实不然,齐度败过,只不过败的次数比较少罢了。 而当时江落青和齐度能够把兇勐好战不畏死的域外人打退,其一是因为江落青和齐度商量后决定联繫锦玉关,毕竟两关相邻,有功绩,何乐而不为呢? 第239页 锦玉关出兵悄悄从左后方去,打算整个把域外人围住,而齐度坐镇薄林,派兵七伏丘支援江落青,两方人马相聚,仅仅能看见的薄林人马对域外人来说都是一个威胁。 二则是,那些域外人中分成了两部分,江落青活捉过的那个王子带着大部分军队匆匆离开,临走前约战江落青七伏丘一战,江落青胜后他就告诉了江落青这个消息,之后匆匆离开。 本来他们氏族这次过来抱着的就是最好能和大秦讲和的心思,未免鸡蛋撞石头到时候什么东西都不剩,就算现在忍辱负重日后壮大了再找时机包袱回去也挺好。 但穆溯拉卡来了才知道这里的人和他们氏族的本意相背,这里的人早就杀红了眼,清醒的疯子,宁愿拼着灭族都要攻进薄林关,要大秦血债血偿。 穆溯拉卡跟族长谈了几次,结果每次都是不欢而散,甚至现在他在军营里走,这里的士兵和妇孺都警惕防备的看着他,好像他下一秒就要引着秦军冲进来一样。 这让穆溯拉卡本来就不悦的心情越发不好。 而还没等这边儿出一个结果,母亲就派人传来消息,族中出事,父王年迈,兄长已经赶回去了。 他不能多待,勉强了了一个心愿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人匆匆返回。 而失去了这个出奇招,能勉强制衡江落青的人,域外人在两方联合下愈发突显颓势,最后终归是全线崩溃,这些人也是有骨气,哪怕族人一个个被压着跪下,被挨个砍掉头颅,鲜血喷在他们身上,也没人开口,他们一个个只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这些人。 像要牢牢记住这些人,死后宁可不復回神,成为厉鬼也要拉着这些丧心病狂的秦人下地狱。 第一百九十五章 哈 一个氏族,就这么被杀了个一干二净,不,或者说为了不给其他域外人有联合攻秦的理由,齐度还留下了一个先天体弱的孩子。 这孩子被发现的时候脸色哭的发青,像刚生出来没多久,还没只小猫大,发现这小孩的秦兵一手下去正要掐死这个孩子,齐度看见就给拦住了。 旁边是在砍瓜切菜一样一个个咕噜噜往下滚的人头,身后是那群域外人被压着跪下后的嘶吼声,鲜血浸染大地,地上这一切如同炼狱。 江落青很平静,人都是有偏向性的,他所在为秦国,兄弟为秦兵,所以他不可能单独跳脱出去对眼前这一幕表示谴责和惋惜,成王败寇罢了。 而且曾经,他手底下的许多人,也被这些正在痛苦吼叫的域外人杀过不少,其中甚至有被折磨致死。 他不是圣人,亦不是心中宽怀者,所以看到齐度的做法后他挑了下眉,破天荒的开口,“怎么留下一个?斩草不除根” “春风吹又生,这个我知道。”齐度接他的话,低头看了眼手里哭声渐渐变弱的孩子,递给下属让送到军医那里看着,别死,这才对江落青道:“我不过给秦国留一个理,这孩子我打算送到京都去养着。” “怎么养?” 齐度勾了下唇角,“怎么把人养废,就怎么来呗。听说这支域外人还是主支来着?其他地方的域外人都是分支?” 江落青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点点头不再问。 两人接下来镇守薄林关约莫半年,把各处因为战争而流窜或者落草为寇的人整顿好,这才启程回了京都。 而域外人的议和书也是紧跟着过来的,域外人如果凝结在一块儿,那一定不可小觑,如今即使是分散的,但对于新帝来说,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所以不顾众人阻拦签下了议和书,自认自己排除万难做了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于是域外人主动攻击大秦这件事,就被十几箱珠宝轻描淡写的化去了。 江落青也是回了京都才知道这消息,和齐度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各自眼中看到了不满。 但即使不满也没办法,升迁之后,江落青成了中将,手底下的带着的人也依旧在他手底下,没被分配出去,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手中有兵的人,那才有实权。虽说这些兵比起其他有些少,但江落青还是很高兴的。 士兵被留在城外,要等五天之后才能陆陆续续进京都回家探亲。 江落青和齐度进城的时候是秦子义来接的人,他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受了现在两位功臣的礼,这才把人扶起来往城内带,也不提上马车的话,就闲谈一样带着两人走。 江落青这次回来復命,身上的铁甲都没来得及换,一身肃杀的进入京都内,惹得众人频频对他们侧目。 江落青落后秦子义齐度两步走在后面,即使这样,他依旧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 所幸并不用走多久,前面就放着马车,三人上马车之后往京都内城去。 秦子义这段时间看起来温和了许多,“上面明日在大殿宣见你们,你们回去后好好洗漱休息一下。” “是。”两道声音默契的同时响起,秦子义目光暗了暗,不着痕迹的扫了两人一眼,垂眼遮住里面汹涌的情绪。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回京 马车缓缓停在江府门前,其意不言而喻,江落青得下车了。 起身弯腰掀开坠下的窗帘,早就有侍从跪在马车旁,平着腰背,江落青踩上去下了马车。 第240页 江府的下人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见他下马车,赶紧就把伞撑过去,遮住头顶的烈日。 空气都是浮躁的,他看了眼站在门前,旁边有侍女捧着冰盆往身上轻轻扇动凉气的江疏,毫不掩饰的皱起眉目,抬脚往府里走过去。 江疏嘴边的笑意淡了不少,他也没跟在江落青屁股后面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等镇王的马车走了,这才转身进门,看起来倒像是在等镇王一样。 江落青去了客厅,里面江丞相和江夫人都在等他。 江夫人一见人出来,上前两步红着眼眶仔细打量远归的孩子,看着看着,眼泪毫无预兆的就跑出来了。 “怎么,黑了这么多?瘦了。”她几近无措的转身看着江丞相,像是在寻求帮助一样,“对吧?” 江丞相面色平常,只不过左手不停的捏紧又松开,他点头道:“的确是有些瘦了,这几日就让厨房给你做些好的,好好补补。” “不用了。”江落青道:“我就是回来看看您两位,等会儿就出去了。” 江丞相眯了下眼睛,“怎么?现在官阶不同了,事情也多了,连陪你母亲吃个饭的时间也没有?” 江落青沉默一下,“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江丞相神色送缓下来,看了眼自家夫人,江夫人笑了一下,拉着儿子坐下来,派人去叫厨房准备饭菜。 接下来就是絮絮叨叨的问话,江落青都一一答了,只不过方式比较简单。 “军中过得如何?” “尚可。” “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 “那里吃的如何?” “还行。” “边关的人如何?” “尚可。” “你受伤没?” “未曾。” …… 江子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无力对此多想什么,但还是免不得心中有所怨妒。 不过就是上场杀人而已,手起刀落罢了,不用动脑子,一身蛮力就够了,哪像他,天天诵读诗书,读史书名家,这用的都是脑子,外人怎么知道其中艰辛? 读书比起杀人可难多了,真不知道这有何好说的,不过另一种侩子手罢了,母亲竟然还问东问西的,有什么好问的? 江落青见有人过来,扫了一眼过去,就看到江子钰站在那里,一身熬夜后的疲惫,脸色有些微的发黄,眼底微微发青。 江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到江子钰,招手让他过来,“子钰,落青回来了。”她说完对江落青笑了一下,“你兄长今年就要开始考了,到时殿试也不知会如何。” 江落青听到“你兄长”三个字的时候微不可查的皱了眉头又快速松开,快的向来心细的江夫人都未曾察觉。 饭菜上来的比较慢,也不知是什么缘由,菜上来的时候已经过午时了,江子钰,江落青,江疏,江丞相和江夫人坐在一桌吃东西。 江落青吃东西速度很快,比以前快多了,别人还没吃两口菜,他就吃的差不多把碗放下了。 江夫人有些呆,旋即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眶又红了,她对江落青道:“我给你添点吧。”说着起身要去拿碗筷。 江落青端起碗避过母亲,垂眼道:“我自己来就好。”他添了一碗饭,风捲残云快速吃完后优雅的擦了下嘴,拿了茶在那儿慢慢喝。 他在军队中这么吃,吃了一两年,都吃习惯了。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看到其他人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样子,这才缓缓察觉,刚才自己吃的,是不是有点快? 不过这也影响不了什么,等其他人吃的差不多了。他站起来道:“既然吃完了,那我就先走了。” “站住!”江丞相眉头皱成川字,不悦道:“你近两年没回来,一回来就这样?” 江落青抬眼看他,父子隔着餐桌对视,一坐一站,良久,“等该留的时候,我自然会留下做些事,只不过这并不是现在。” 他彬彬有礼的对江丞相江夫人行礼,“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无人回答,他转身离开。 等他走出去,一直未曾说话的江疏站起来对江丞相夫妇急匆匆道:“我去送送兄长。” 江夫人点点头,欲言又止,江丞相开口道:“去吧。” 江落青快走出去的时候,后面的人追上来了,江疏不远不近的坠在他身后,这存在感并不让江落青感觉舒服,甚至而言十分不舒服。总想回头去吧那人给解决了,要不然总觉得后面的人会攻击他。 出了府,身后的脚步声还在,江落青转身进了巷子里站在一边等着。 脚步声越来越进,江疏笑着从一旁闪出来,他上前两步,合上摺扇打量着江落青这一身就没换下过的铁甲,“你在等我?” 江落青道:“你跟着我。” 江疏浑不在意,“你一两年没回来,我怕你忘了路,这才跟上来的。”他眼珠一转,笑着后退一步出了巷子,“不过看你这样子,是不太欢迎了。那我就不往上凑了,先走了。” 他慢慢走近人群里。 江落青等眼前看不见人的时候才缓缓放松下来,他往巷子深处走去,中间拐了好几个岔路口,横穿一条街,又钻进巷子里,走到巷子尽头,这才算是到了。 第241页 推开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江落青愣了一下,他原本想着,这里该有一个老翁的。 院子里很干净,应该是时常有人打扫,他进了正厅,本该在齐府的人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休息,嘴巴微张,口水顺着缝隙往下掉。 嫌弃的皱眉,他上前两步拍了拍齐度的后脑勺,“起来把你口水擦擦。” “啊?”齐度迷迷煳煳的坐直身体,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嘴边,擦的手背都湿了这才醒过神。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人,略微窘迫的从旁边撤了一块擦桌子的布在桌面上抹了下。这才若无其事的开口,“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相亲 “刚到。”江落青指了指院子,“有井。” 齐度瞬间悟到他的意思,微红着脸站起来去打水洗脸。 江落青靠在门框上,看着齐度在白色布衣银甲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红的侧脸和耳朵,有些意外,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让齐度丢面子了? 齐度现在怎么说也是将军了,不能像以前那么插科打诨了。不过他们从军营里也没客气过啊,是因为回了京都? 江落青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有个荒唐的想法冒头,这人,莫不是还喜欢他?所以被发现有点不雅的动作就尴尬侷促? 不过这个念头下一瞬就被他面无表情的压进心底了,齐度会是这么容易尴尬的人吗?不可能,而且桃信已经没了,他不能多想。 再说了,在军营里那么多不雅的动作,开口糙话的时候又不是没有,总不能这时候才想起来维护吧。 齐度不过刚醒来第一反应有些侷促窘迫,这时候用冷水抹了把脸就好多了。天知道做梦梦见跟人共度春宵,结果醒来后发现人就在面前的时候他有多心猿意马多侷促难堪。 就怕被发现,不过幸好他没来得及脱下银甲,反应并不会被看出来。 默默等反应下去,这才转身熘熘达达的过去,浑然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脸皮厚的自己都嘆为观止。 江落青这厢还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这样,只以为是自己戳破这齐公子流口水,所以齐公子羞愤不堪,但又碍着情面不肯说出来,憋在心里。 齐度见他想的一脸深沉,心肝脾肺都忍不住抖了抖,深刻怀疑自己刚才睡着是不是说了什么要命的话,叫这人听见了,心惊胆战的开口,“我刚才说梦话没?” 江落青回过神,摇头道:“没。”他顺势扯开话题,懒洋洋的笑着问:“怎么?做梦了?做了什么梦?”能叫你口水流成这般。 不会是梦见一堆吃的了吧?这么一想也对,边关那里的厨子做的菜就只有厨子老家的口味,一年吃一个口味,再怎么着也得吃腻,更别说那菜味道本就普通了。 所以齐度梦见美食之后,失态成这样,也可以理解。 齐度:“……”他憋红一张脸,垂在两侧还滴着水的手指神经质的动了动。压根不清楚对方已经给自己想好了退路,运筹帷幄的脑子有些空白的看着眼前这人的笑。 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要命,这人真是好看的要命。哪怕穿着并不合身的铁甲,随意往那儿一靠都是一道风景,嘴角还若有若无的挂着笑。 “你,你别笑了。” “啊?”江落青挑了下眉,站端正,没想到他撤了一会儿就憋出这几个字。 他板着脸道:“哦,不笑了。”他转身往里面走,“对了,你什么到这儿的?回齐府吃过饭没?” 该,该死,平时不觉得,现在一听,这人怎么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齐度觉得自从这天中午做春梦被正主撞见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梦,里面的人也从一开始的各种美人渐渐凝固确认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以前做了这种梦第二天起来他也照样跟江落青谈笑风生,怎么这次……就不一样了? 难道是因为被当面撞见了? “啊啊啊……!”从那天之后已经有好几天避着不见江落青了,急得不行,但又没啥办法,齐度头疼的拿头往桌上撞,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没人能看的见他的蠢样子。 路过齐度书房的侍者脚步匆匆,不敢多做停留,这几日齐小将军脾气莫测,还是不惹上身为妙。 上次有人撞在齐小将军气头上,直接被吊起来抽了一顿才放下来。 江落青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这几日也有自己愁的事情。 回京第二日早朝的时候,他被当今圣上大夸特夸,虽然说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但赏下来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直接正式升了中将,赐了特地量身做的上好甲衣,封了万户侯,这一番赏赐下来,比齐度这个将军的都多,震惊朝野,众人看江落青的眼神都不对了。 江落青自己也皱着眉,想不通这一番封赏是为何。自己立的功勋,远远不及封赏下来的这些东西。 满堂譁然,甚至有人站出来当场开始弹劾他。 最后是镇王,也就是秦子义一力把议论压下来,免了赐下来的万户侯,和其他东西,赏了百两黄金,就叫人带着江落青下去了。 江落青也恨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也不管身后变得静默的朝堂,跟着殿前侍卫出了大殿,自己离开皇宫。 第242页 他万万没想到,麻烦也就是从这时候起的。 他回京都那年正好十八,之后又在边关近两年,如今已经快二十了,其他公子哥儿二十的时候哪家后院中没有一两个人? 偏偏这江家落青就没有,玉树临风,家世不凡,而且本身也有能力,若是没有镇王的阻拦,现如今恐怕已是自五十年的政权集中后第一个万户侯! 至于这么年轻有这等功绩肯定不正常,圣上抱着什么拉拢的心思,对于其他来说都没多重要。 他们只要知道这个人,青年时期就已达成了许多人穷极一生都达不到的成就,更别说这人手里还握着一万多兵马的实权了。 这人的叔父还是当朝丞相,熟悉的好兄弟是出将帅的齐家小将军,据说跟镇王也有点纠葛,而且当今也对这位有所偏向。 这么个人,如今尚未娶亲,年岁也到了,放着给别人捡漏吗? 所以那段时日,江家的门坎都险些被踏烂了,一个接一个的来,那段时间里,向来以文雅着称的江家二公子江疏难得的,一直阴沉着脸色,甚少归家。 江落青原是不清楚这些的,不过后来他母亲动不动就叫他回去,而且每次回去必然会有一个陌生姑娘的时候,他就瞭然了,这是在给他相亲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内心独白 之后江落青就开始推拒回去了,不过也只能推掉一部分罢了。 这天他好不容易有空了,想去看看齐度在哪儿干活儿。说来也是无奈,明明在军中即使隔着大半军营两人都能天天见一面,结果回到京都,反倒是见一面都难了。 也不知道齐度这几日忙的什么,正好他的阵法已经修修改改研制的差不多了,拿着等会儿给齐度看看,看有没有哪里有缺陷需要修改,毕竟自己弄出来的东西,自己很难看出哪里有问题。 结果刚走出巷子,迎面就看到一辆马车,周围是低着头的侍从。见他出来,有侍从上前轻轻敲了敲马车门,下一瞬,车窗打开,江夫人在里面对他笑着道:“本来还打算差人去叫你呢,没想到你出来的这么快。快些进来,外面热。” 姿态娴熟的仿佛两人早就约好了,但江落青清楚这是因为之前派人来请都被他推脱了,所以母亲这次才亲自上门来堵人。 轻轻嘆口气,人都堵在这里好一会儿了,他也不是拂母亲面子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跟上去也没什么。 上了马车,像怕他反悔一样,马车立马行驶起来,最终停在了一个茶楼前。 江落青跟着母亲进去,上楼进了包厢。 里面早就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位穿着白色长裙,墨发半挽的姑娘,脸颊上带着薄红的胭脂色,那是京都最流行的飞红妆。 不过江落青可不知道什么妆,他第一反应是这姑娘脸红的看起来像发了热症,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是胭脂,他跟着坐下来,越看越觉得这姑娘眼熟,皱眉想了许久,“苏阅?” 对面姑娘一直带着淡笑的神情动了动,她看着江落青,“没想到您还记得。” 江夫人在旁边看的有趣,不过还是稍稍给自己莽撞的儿子提了个醒,“这位是云阁老的孙女,镇王的侄女,姓云名浅伊。” 说完她温和的对云浅伊笑了笑,“云姑娘见笑了,这是我那从边关回来的侄子,性子直率。” 云浅伊勾唇把手里的茶杯放下,轻声道:“无妨。” 江落青有些想不通,眼前这人应该就是在名仙会与他比武的那位姑娘,一身的好功夫,败落后还给他留了名字,“苏阅”他刚才叫了这姑娘也没否认。 怎么名字又变了?云浅伊?有点耳熟…… 江落青喝了口茶,茶杯拿在手里缓缓转动,不过行走江湖,在外面留一个假名也无可厚非。 这次见面,总体来说就是,江夫人和云浅伊相谈甚欢,并且约好了下一次一块儿赏花。 而本该作为这次谈话中心的江落青则被遗落在了一旁,他乐的清闲,也不开口插话,等看她们聊的差不多了,就提出了还有公务在身先行离开。 顺顺利利的从包厢里退出来,把门关上,一转身,就看到倚在栏杆上往外看的秦王秦子义。 江落青:“……” 秦子义转头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江落青想装看不了快速离开都不行。他给秦子义行了礼,被扶起来。 江落青也不做寒暄,行完礼转身离开。 秦子义看了眼紧闭的包厢门,跟在江落青后面往外走。 江落青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离开茶楼好大一截路,他依旧在后面跟着。 闪身进巷子等人,秦子义走到巷子口就停下了,他不往里走。 江落青只能自己出来,他道:“您打算去哪儿?” 秦子义看着他,心里是翻涌的情绪,他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桃信没了吧?” 江落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桃信没了,秦子义应该也不会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了,那他还躲什么? 想通之后,他大大方方的点头道:“对,已经没了一年多了。” “嗯。”秦子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的江落青都不自在的转过头,他才道:“桃信没了,可我的感觉依旧在。” 第243页 江落青愣住,秦子义趁机上前把人轻轻揽进怀里,像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归属一般,这种情绪沖的秦子义头脑发昏。 “我自从你离京之后,就一直,一直把自己关在府中,我怕我会忍不住下令让人把你带回来,或者我去找你。” 他的声音沙哑,疲惫的仿若不堪一击,轻轻一碰就能坏掉一样,江落青原本准备推开他的手僵住。 日光落下来,巷子里斜着遮出一片阴影。他们站在阴影里,被特意藏住了一样,阴凉的让人安心,又让人生出冷意,只能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些,这样才能让自己变暖。 “我知道,知道你一直在想什么。你在想别人心悦你,不过都是因为桃信而已,等桃信没了以后,他们就不喜欢你了,到时你该怎么办,对吧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秦子义像在回忆一样,他这一年多忍得自己都麻木了,忍得没了从前的锐气,没了不高兴就上去阻拦的勇气。变得小心了,这一切都只因为这个人。 可喜欢这个人,本来只应是他一个人的事的,他的喜怒哀乐都与这人无关,可他贪心,他不愿这样,所以即使忍着,心里的怨还是越来越多。 这时候说话,竟是有些不自觉的委屈,说出来的话就变了。 “我也怕我对你的欢喜,是因为桃信。所以我克制自己,我不让自己去找你,我不探听你的消息。” 可即使这样,我心里依旧都是你。 忍不住收紧怀抱,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桃信没了,我以为我对你想法就没了。可我心里还想着你,我觉得这应该是桃信刚没的原因,所以我固步自封,自欺欺人依旧不去找你。” “后来,后来你出事了。” “抱歉。”江落青愣了一下,他在认认真真的听秦子义说话,没预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道歉。 “不用,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他开口安慰。 “如果我不拒绝关于你的消息,这种事我会在开始前就让他结束。” “所以,是我的错。”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失败 江落青听着秦子义的话,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怅然若失。他动了动,想挣脱开来。 秦子义顺着他的力道松了一下又把人抱紧,即使热的出汗也不松开。 他低声道:“我,这一番下来,我觉得。”秦子义突兀的停下。 江落青觉得抱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鬼使神差的,心里一软,他轻轻抬手附在秦子义的肩膀上拍了拍。 秦子义眼睛微亮,卡在嗓子里吐不出的那句话就这么轻轻落下来,“我心悦你。” 之前紧抱着人的胳膊就这么缓缓松开,他看着江落青的眼睛,在里面找着和自己相同的情绪,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爱一个人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就像秦子义自己爱上江落青,他连掩饰都不愿去做,强制的妄图把江落青也拉进这段感情里,可他没成功过。 秦子义看着眼前的人,头一次觉得这人形容丑恶。 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呢?为什么没有和他一样的情绪?为什么不心悦他?为什么连一点奢望……都不给他。 那张脸上,哪怕连点温和都没有。 秦子义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他近乎执拗的看着那双干净的倒影着自己的眼睛,开口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江落青看着眼前的人,实话实说,曾经他的确是把这人当过朋友,甚至有过那么一次的心动,可最后都被这人亲手把这些心思给碾碎了。 他现在对这人更多是无奈,他后退一步,垂眼避开秦子义看过来的眼神,“抱歉。” 亲手捧过去的真心被毫不犹豫的扔在地上,秦子义脸上连淡笑都撑不出来。 他勐地上前一把攥住江落青的脖颈,脸凑过去想吻这人。江落青反应极快的侧过脸,他抬手捏住秦子义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犹豫着没有下手。 秦子义慢慢把脸撤回来,他的手收紧,低声道:“所以你到底要什么?你要钱,我有。你要权,我也有。所以,你还要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心悦我?”他的声音有些微的崩溃,“两情相悦不好吗?” 江落青被掐的说不出话来,他皱着眉,看着秦子义赤红着的双眼,握在秦子义手腕上的手紧了又松,还是没有动手。 他看着秦子义,只觉得由衷的悲哀。为什么?只不过因为情之一字难解罢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爱就是不爱,他不能浪费着这人的时间,没必要。 他也想问问为什么鸩书回医谷为什么不跟他说,为什么从来不曾跟他提起那个婚约,为什么从来不曾提过那个师妹。 可他不会去找,不会去问,因为他知道这样到最后不止不会改变什么,反而会让自己变得很难看,何必呢…… 他手上稍稍用力,秦子义感觉到了,他看着江落青,手上放松了一些力道。 咳嗽两声,江落青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人,淡淡的道:“何必呢?没必要这样。” 秦子义神色一变,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往前拉,自己也凑过去。 温热的触感,撞在一块儿,撞破了嘴唇,有铁锈味传过来,秦子义木木贴着,反应过来之后开始进攻。 第244页 江落青眉头一皱,手上用力,直接把秦子义的手捏的麻掉,控制不住的松开。 他后退一步,抬起胳膊擦了擦嘴,看了眼站在原地红着眼眶兇狠的盯着自己的秦子义,一言不发的转身错过他从巷子里走出去。 江落青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那人堵在巷子口,站在阳光中打下一片阴影,是云浅伊。 稍稍诧异了一下,随即收敛情绪,江落青往自己目前住的地方走过去。 …… “叔叔。”寂静的小巷里忽然传来一道轻轻的唿唤声。 秦子义恢復过来,他抬手捂住眼睛深深喘了两口气,随即挂着往常的淡笑转头道:“浅伊还没走?” “他就是叔叔的心上人?”云浅伊睁着眼睛,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睫毛上滑落下来,她笑了一下,“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秦子义眉头缓缓皱起,对自己这个侄女有些没办法,不知从何下手。 云浅伊眼泪掉的更凶了,“我,我没想到,我之前真的没想到,出去几个月而已,你会有心上人。所以我不信,我这两年都不信。” 秦子义有些头疼,心里汹涌的情绪还在,两厢撞在一块儿,这让他情绪并不明朗,“这些不是你该管的。” “是吗?”云浅伊泪眼朦胧的看着秦子义,忽然笑起来,她笑得弯下腰,笑到哭不出来的时候,她直起身看着秦子义,“你知道我今日是何谁相亲的吗?” 秦子义脸色一变。 云浅伊自顾自的道:“江夫人对我印象还不错,以后做母亲想来也是不错的。”她抬眼看着秦子义,“以后,可能就是我和他的故事,不关你的事了。” 秦子义目光阴沉,“看来这些年姐姐是没教好你。” 云浅伊站在巷子口,阳光落在她身上,她看着阴影里。 秦子义站在阴暗的巷子里,目光没看她,抬脚离开。 江落青第二天站在院子里练剑的时候,有人在墙头扔他石子。 江落青一个个给打回去,这才收了剑势看过去,是云浅伊。 他把长剑放好,这是江夫人前两天给他送过来的,的确把好剑,他就拿着用了。 “云姑娘怎么过来了?”他扬声道。 云浅伊手中扔出三片金叶子,运起轻功踩着金叶子落在江落青面前。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不会让你亏本。” “还会给你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觉得如何?” 江落青看了眼这个收拾的干净利落,但难掩眼眶发红的姑娘,想了想道:“是镇王训斥你了?” 秦子义是云浅伊的叔叔,应该是昨天他走了之后两个人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云浅伊听他提起秦子义,目光顿时就变了,“没,他不会训我。” 江落青看她这反应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鼓励就是训斥了,小孩心里不服气着呢,他试探道:“你们之间的事儿,是不是扯到我了?你这是为了报復回去,所以才今天一大早就赶过来找我?” 第二百章 挡箭牌 居然大概猜的八九不离十 云浅伊沉下脸,“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落青有些茫然,他想什么了? “所以你要不要合作?”云浅伊直接道:“你不喜欢你母亲经常给你介绍各家的姑娘,带你去很多由头的聚会然后见各个世家的孩子,对吧?” “我们可以装作正在慢慢认识互有好感,这样江夫人就不会帮你再介绍其他姑娘了。对你来说有益无害。” 云浅伊说完看着江落青,等他的反应。 江落青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不贊同道:“对我的确是有益无害,但你一个姑娘家,如果到后面我不娶你,你的名声估计不会太好。” 他语气很平淡,陈述着事实,“而我不会娶你。” 云浅伊冷下脸,“不过都是拿对方做挡箭牌罢了,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你当那些就你一个人想得到?” 江落青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点头道:“可以。” 云浅伊目的达到,不多留,只说:“明天你到聚贤楼,那里有赏花会,撮合年轻人的,我手里有帖子,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去。” 江落青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云浅伊转身运起轻功翻身飞出院墙,脚下轻点,在屋檐上几个起落就看不清人影。 江落青抽出长剑继续练习,不管何时,这些都不能落下。 第二日他去了聚贤楼,里头果然跟云浅伊说的差不多,中途有人认出他要带他进去,不过被他以“在等人”给婉拒了。 等云浅伊到了之后两人一块儿进了聚贤楼,之后偶尔两人会一块儿出现在其他宴会上,并不频繁,但也足够引人注目了。 毕竟江落青可只出席过云浅伊去的聚会上,光这点,就够那些人精琢磨了。 而同时,殿试紧锣密鼓的开启准备,京都越来越热闹了,同时城防也变得越发严。 江落青这几日在城中无所事事,便干脆带着人,开始守京都西城墙。 齐度找过来的时候,他正靠在城墙上往下看,腰上坠着长刀,一身白衣和贴身的银甲看起来格外的锋利,他的神情温和,阳光落在他身上,锋利和温和相撞出一种神奇的味道,让人目光忍不住跟着他动。 第245页 江落青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过去就见齐度站在他身后往这边看。 站直身体,他往前两步道:“你怎么过来了?” 齐度回过神,露出一个调侃的笑,“这不是听到你的风流韵事,所以赶来看看嘛。” 他说着随手摸了一下城墙砖,收回手皱眉道:“你怎么调到这儿了?这种天气,你自己没事,你手底下的人被晒中暑该如何?” 他在这一点上把江落青捏的比较准,也不直接说关心江落青的话,反而迂迴的去说江落青手底下的兵,果然,话音一落就见江落青脸色微变,朝周围站岗的士兵看过去。 不过他虽然拿捏到了江落青,但却没捏住其他人。 士兵见自家中将看过来,一个个连忙站的越大笔直,鼻尖带着豆大的汗珠也不伸手擦,一个个神色无比认真,挺胸站直,一个比一个站的端正,就差没大声吼他们很好,他们还能再来几次了。 齐度:“……”这么傻的士兵,也就只有江落青带的出来了。 他有些失笑,对江落青道:“你手底下这些人倒是有意思。” 江落青目光柔和,露出一个很淡但极为温和的笑容,没说话,但其义自见。 齐度看着他,不自觉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一片滚烫。心里还来不及生出柔软,就被焦急代替。 江落青转头,还没问他为什么要碰自己的脸,就被拉着坐在地上,靠着城墙,躲在那一片阴影中被揪着训话。 “这么热你是木头的吗?感觉不到热?你自己摸摸,你这脸怕是都能烧水了!”齐度拉着人毫无姿态的坐在地上,动作随意。 江落青摸了一下,好像是挺热的。 他对齐度道:“你别急,这就是晒的,我等会儿歇一下就好了。”刚才旁边换了几次人就他一直留在城墙上,好像的确待的太久了。 他看了眼齐度,自己用手背贴在脸上冰了冰,慢吞吞的开口,“对了,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齐度道:“你和云阁老的孙女,真打算订亲了?” 江落青摇头道:“没有。” 他一副样子,倒像是做了不认。齐度松了一口气,随即笑道:“幸好我早就认识你知道你性子,要不然听了外面的传言,再听了你的话,估计会给你评个,败絮其内才是。” 江落青被他逗笑,淡淡的把这些事合盘托出,“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对我来说,母亲想给我介绍人介绍就是了,对我来说就是会麻烦一些。其实跟云浅伊合不合作,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差别。” “是吗。”齐度状似无意的道:“既然没多大差别,那就别跟她合作了呗,省的麻烦。” 江落青笑了下,道:“她说过是两方合作,帮各自挡麻烦。估计她那里也有不方便的,我给她噹噹挡箭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吼。”齐度木着脸扯了扯嘴角,带着些许讽刺,“你可真是个圣人。” 江落青失笑,轻踢他一脚,“可别寒碜我了。” 齐度:“哪能啊,夸你呢,不识好歹。” 江落青往后一靠,靠在城墙上目光复杂的看了眼齐度的后脑勺,随即笑道:“得了你,该不是在军部受气了,这才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过来的吧?” 江落青头一次发现他跟云浅伊的这个合作有利,竟然是在好友齐度的身上,说来还真有些讽刺。 齐度摆手道:“别提了。”他歪头看着江落青,“晚上请你吃酒,有空没?” 江落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你请,我怎么能没空?” 他整理着领口,“我们等日暮西斜的时候就跟这儿的将士换班,到时候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他说着抬脚顺着城墙走,还对齐度摆了下手,自己巡视去了。 第二百零一章 又醉酒 又醉酒 那天晚上齐度不知受什么刺激了,一直拉着江落青不停的喝,扬言要把店家的酒窖喝的底朝天。 江落青还被扯着灌酒,只能跟着他胡闹,所幸两人都是在房间里,也没教外人看了这狼狈模样去。 最后店家的酒窖有没有被喝的一干二净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和齐度可谓是喝过了,喝翻了。 江落青摸了自己的钱袋放在桌上,里面的金刀银刀应该够付钱了,他这会儿烂醉如泥,压根分不清心神去算给的多了还是少了,只强撑着最后一点神志站起来拖着齐度往外走。 是真的拖,拽着齐度的领子,“哐啷”一声就把人从椅子上拽下来躺在地上了。 江落青被那重量拽的往后踉跄了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这就又开始拽着人走。 可怜齐度喝的过勐,这会儿正唿唿大睡十分的不设防,感觉后脑勺有些疼,挣扎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和自己贴的十分近的地面,还来不及想一下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就再次唿唿醉死过去了。 江落青把人拉了一半就怎么都拉不动了,没办法,齐度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容易拖拽,布料较为绵软但并不柔滑,所以他拽了好一会儿都没把人拽出门。 “砰”的一声,赫赫威名的齐小将军就这么被人毫不在意而又带着略微嫌弃的扔在地上了。 第246页 江落青垂着头,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个人,看了好一会儿,眨了下瞪的酸疼的眼睛,这才慢吞吞的蹲下把人扶起来,艰难的把齐度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扶着人往外走。 这么一来,果然比刚才轻松许多。 齐度的酒品很好,即使喝的接近醉死,被人这么来来去去折腾了一通也没吐出来,只是眉头紧锁,被人扶起来之后闭着眼睛抬着鼻子嗅了嗅,不知闻到什么了,嘴角一勾,大脑袋凑过去在江落青脖子那里不停的蹭,呢喃道:“落青…落青…我心悦你…” 而江落青则是认认真真的看着脚下的路,对耳边的一切充耳不闻,天知道他现在眼昏耳鸣的,能看清眼前的路都很不错了,实在分不清心神去听扶着的这只狼狗在摇头摆尾的说些什么。 齐度得不到回应,哼唧了两声,瘪瘪嘴,就来一言不发的掉金豆豆。 结果掉了金豆豆也没用,扶着他的人依旧在看着脚下的楼梯,好像那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儿一样。 齐度金豆豆不掉了,嘴也不瘪了,鼻子里也不哼唧了,他脚下用力一踩,“咔擦”一声,自己的“情敌”就被他这么轻而易举的消灭了。 代价是他一条腿从楼梯上落下去,卡在那里。 江落青被坠的一屁股坐在楼梯上,茫然的看了眼齐度,又看了眼卡着他腿的楼梯缝隙,后知后觉的露出一个嘲笑的神情。 齐度卡在那里脑子还有点懵,不过腿上的疼痛和难受总算是让他渐渐清醒过来。 昏沉难受,身上无力,但是脑子却是渐渐清醒过来了。 他手撑着楼梯,从里面出来,这才坐在旁边看江落青。 江落青刚才一通笑,笑得自己脸上泛红,这会儿他靠在楼梯里面,双眼含笑看着齐度。 他的眼尾往上勾,这会儿没了平日清醒时的凌然正气压制,水光潋滟的双眼勾魂夺魄,哪怕没有多余的眼神,就那么静静看你一眼,就能让你的心神都跟过去,更别提他这会儿还毫不自知的盛了两碗笑意给齐度送过去。 喉咙动了动,清醒过来的思绪毫不犹豫甚至可以说是急匆匆的主动坠入泥潭。 他跟江落青面对面坐着,楼梯并不窄,但两人坐的也不远,膝盖挨着膝盖的距离。 齐度手往前撑在两人中间,他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入鼻是一阵药香味,这香味是香包里的,里头的东西能安神止疼,他当初还自告奋勇的拿着江落青录出来的单子去给找过制作这个香包需要的药材。 想到两人之间的事,齐度忍不住勾唇弯出一道愉悦的弧度。 他凑过去,手撑在江落青腿旁,两人唿吸交融,几乎鼻尖抵着鼻尖。 江落青抬手轻轻往他肩膀上一推,醉了一样迷煳的笑着嘟囔出声,“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齐度顺着他的力道被推出去,等江落青的手放下去之后他就又凑过去。江落青抬手再推,他就再凑,后来江落青烦了,连推塔都懒得动了,就蹙着眉看他。 齐度被看的心若擂鼓,咽了口唾沫,极快的凑上去在江落青脸颊上亲了一下,没控制好,发出一声轻响。 他本来就醉红的脸颊越发的红起来,亲了就退,静悄悄的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江落青的反应,见没什么大的反应之后他就又凑上去亲了一下,亲的是鼻尖。 照样是亲了就跑,后来看江落青不醒,他胆子也就大了,脸颊,嘴角,唇线,一寸寸摩挲过去,暧昧又青涩。 两唇相接,长途跋涉一样齐度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把手抬起来拢着江落青的头,想要进一步。 “齐将军!”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得齐度勐地一颤,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那点勇气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他松开手,看了眼江落青,见人依旧没清醒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皱眉不悦的朝破坏自己好事儿的人看过去,在看到来人时斥责的话却堵在嘴里吐不出去,最终只是肃了脸,皱眉不悦道:“不知秦王来这里所为何事?” 秦子义阴沉的神色一闪而逝,他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脚步停在江落青小腿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齐度,这才想起来回答似的,不紧不慢的道:“本王过来饮酒作乐罢了,只不过没想到会撞上呵,方才齐小将军怕是醉了吧?” 齐度神色不善,他也不是没脑子,知道这时候什么把握都没有,把自己的心思挑明,最后估计得落一场空,所以他顺着秦子义的话道:“对,醉煳涂了,还望镇王莫要往外说才是。” 秦子义皮笑肉不笑的勾了下嘴角,看起来竟有点若隐若现的讽刺,“既然如此,那齐小将军还是先回齐府吧,更深露重,再待的晚了,小心着凉。” 第二百零二章 相亲 齐度缓缓站起来,这次就成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秦子义了,“不用,我把江中将送回去再说。” 秦子义露出一个怪异的笑,不等齐度细想,秦子义后面就慢慢走上来一个人,齐尚书皱眉看着齐度这样子,又看了眼醉倒在地的江落青,肃着脸斥道:“不成体统!” 齐度脸上的不悦因为父亲的出现而收敛起来,他垂着眼淡淡道:“父亲。” 齐尚书不理,只对秦子义道:“让王爷看笑话了。” 第247页 秦子义道:“哪里的话。” 齐尚书这才转头去看自己这不成器的小儿子,拧眉道:“打从回了京都就没回来过几次,还当你是在做什么,结果就是在这里花天酒地。” 他见齐度没反应,眉头皱的越大紧,一个深深的川字镶嵌在额头,“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回去!” 齐度看了眼靠坐在旁边正伸手揉着额头的江落青,看来应该是被这一番场面弄的清醒了一些,踉跄的扶着楼里侧的墙站起来,他扶着墙都站的艰难,更别提认人了,所幸也没人要他来一个个打招唿。 秦子义看到齐度的目光,侧头对齐尚书道:“齐公子怕是担心落青一个人回去不方便,这样,我闲来无事,等会儿就把落青送回江府,齐尚书你看这样可否?” 齐尚书自然是答应,道了谢,给了齐度一个眼神在前面带头下楼。 齐度踌躇在楼梯上不动作,齐尚书走了两步一回头见他这样,脸色越大不好看,“还不跟上来?!” 齐度拧眉眼神兇狠的扫了眼秦子义,也许是情敌都对对方有种莫名的感应,他是不喜欢这个权侵朝野的王爷的很,不顾尊卑警告的看了眼秦子义,他这才抬脚下楼,跟上齐尚书。 秦子义一直等齐家的人都走没了,这才低低嗤笑一声,他往上走了两阶握住江落青撑着墙面的手腕,不容拒绝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看,又没人要你了。” 他微微侧头用鼻尖轻轻蹭了下江落青因为喝醉而变得粉红的脸颊,“只有我要你。” 江落青没反应,他就得寸进尺的贴的更进,伸手把人抱住了,用力抱着,像要把这人融入骨血。 如果真能这样也就好了…… 江落青被勒的难受了就皱着眉头,轻声说疼。 秦子义跟被蛰到一样勐地松开手,江落青这会儿酒气上头,脑子晕的很,站都站不稳,一被放开就靠在墙上缓缓往下滑,最后坐在楼梯上。 秦子义蹲下来抬头瞧他,后来瞧的时间久了,干脆也坐下了。 没有人上来打扰他,这楼里的人在他和齐尚书进来的时候就被迫清空了。 楼里的侍从也不敢上来打扰他,所以秦子义就这么盯着江落青看不够一样的瞧,看着看着就觉得这人哪里都不好,脾气不好,不会说话,只会伤人心,这么不好,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呢? 瞧着瞧着他又觉得这人哪里都好,心好,身手好,长相好,与人善,这么好的人,他看上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这人看不上他。 秦子义看着歪头闭眼睡觉的江落青,神色变换,深沉的欲望匆匆浮出水面之后又被毫不犹豫的压下去,他伸出手摸了摸江落青的脸,心里是忍不住的愤愤,情绪催使着他要做什么,于是他伸出手,幼稚扯了扯江落青的脸。 扯完之后转身下楼,吩咐了谁也不能近江落青的身之后,他离开了酒楼。 江落青第二天头疼的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楼梯上,一不小心就能摔下去的那种睡,心里骂了好几遍齐度不靠谱,这才用力揉着额头站起来,有侍者看见他醒过来,赶紧把厨房里的醒酒汤端过去。 江落青喝了两口醒酒汤,头疼的缓了点,这才慢慢想起昨晚的一些事儿,印象有点模煳,不过他也没忘掉。 包括齐度喝酒喝疯了,凑过来想要亲他结果被他推开的事儿也记着,最后亲没亲上他不记得了,不过昨晚好像齐度的父亲找过来了。 他那时候扶着墙站起来,耳朵上就跟被套了两个鼓面轰隆隆的响着,轻微一点声音也被放大,人说话的声音反而被隔绝在外,他想跟齐尚书开口打声招唿,毕竟小时候也没少去他家玩儿,结果昏昏沉沉的竟然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 后来齐度就跟着齐尚书走了,走的时候好像还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对,齐度瞪他干什么?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事儿? 江落青记不起来了,后来,就是秦子义,秦子义…… “没人要你……” 江落青一愣,缓缓睁大眼睛,又慢慢放松下来。 没人要就没人要,他也不是非得靠着别人才能存活下来的人。 再后来,有人扯他的脸,很疼,然后他就记不起来了。 皱着眉头再回忆了两遍,确定自己没遗漏什么之后他才起身离开,回了小院子好好休息。 齐度从那次之后好几天都没再出现,江落青是后来跟云浅伊去当今圣上的姑婆,也就是秦子义的姑姑,现华家主母举办的花会的时候才听到齐度的消息的。 提到齐度的人是华槊,这儿人同为疆场上的年轻一辈,华槊一直被功绩闪耀的齐度压着,这次好不容易能看回笑话,自然要大肆宣扬。 他跟云浅伊从小认识,自然是凑在她跟前的,江落青也就藉机听了下。 华槊:“呵,那傢伙现在被家里的人抓着给到处相亲事儿,据说一天最多要见四五个女孩,齐家嘛,多的是人巴结。” 他说着对云浅伊眨了下眼睛,压低声音混不吝的道:“据说齐度那傢伙晚上睡觉,半夜的时候都趁着他睡觉往被窝里塞姑娘。”他说到这里大笑两声,假模假样的道:“不过毕竟是私事,这传出来的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第248页 他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是一副确信的样子。 江落青瞭然,他说这几日怎么总见不到齐度,原来是跟他之前一样,天天被拉着相亲事去了。 华槊嘲笑完,这才看分出心神看见江落青了,眉头当时就是一挑一皱,毫不客气的道:“他怎么在这儿?” 他说完也没等人回答,只诧异的看着云浅伊道:“传言该不会是真的吧?你眼瞎啊?” 云浅伊:“……” 江落青:“……” 满面笑容带着众人刚走过来的华夫人:“……” 第二百零三章 远行 远行 华夫人脸上笑容不变,侧身对江落青轻笑道:“教子无方,叫你见笑了。” 华槊:“……” 江落青:“华夫人客气了。” 云浅伊行礼,淡笑道:“姑奶,好久不见。” 华夫人点头轻笑,“的确好久不见了。” 云浅伊上前扶住她的手,华夫人自然而然的转身带着身后不停交换神色的众人离开,从头到尾都没看自家那个不长脑子的小儿子一眼。 华槊这人外表有点白嫩,但性子粗犷豪放,丝毫没感觉到自家母亲对自己不着痕迹的嫌弃和冷落,他打量了一会儿江落青,忽然“啊”了一声。 江落青以为他要说什么,看过去,就见这人拧眉思索一副不得答案的样子。 江落青:“……”华槊这样子比起当初在秦子义身边的时候看起来,更傻了一些,错觉吗? 华槊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走了两圈终于想起来了,他一拍手,“你是那个,那个用弯刀的小白脸?!就是怕冬眠怕的不行的那个!” 人没认错,但这话听起来有点让人想抽他。 比起江落青,华槊才更像个小白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京都养的,比当初白了许多,遗传学的优势也就显出来了,唇红齿白,看起来嫩生生跟个小姑娘一样,不过就是脑子不好使。 江落青看了华槊一样,实在想不出当初那个满身是刺看他十分不顺眼的英武士兵是怎么退化成这样的。 他不说话,华槊也不介意,自己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他打量着江落青,开口道:“哎,你不是江家二少爷吗,怎么就忽然成了旁系了?而且跑边关去了?” “瞧你这晒的,我刚开始都没敢认,后来看着实在像才开口问问看。你说你去个边关,怎么黑成这样了?” 江落青:“……”哦豁,你一个三尺男儿天天关心别人黑不黑,白不白,这就好了? 华槊当初越到后面,其实就对这人越生出那么点崇拜心理,多厉害啊,一个人一把弯刀就能当一座坚不可摧的墙抵御那么多人。 这就是大侠吧? 不过那时候他被表哥压着不敢往上凑,后来大侠不见了他还可惜了好久,又不能往江府跑,所以这会儿碰见人了他才有点得意忘形。 华槊道:“我记得听人说你是在薄林关?真巧,我在锦玉关!” 江落青:“……??”这有什么巧的,两个关隔的远,平时没有接触,虽说是比邻,但一年到头连邻居的面都见不到。 毕竟是在华家的地盘上,江落青沉默了一瞬之后颇为礼节性的点头道:“是挺巧的。” 他顿了顿,看了眼华槊,思量着道:“你刚才第一眼就认出我了?跟云姑娘说的话” 华槊讪笑道:“没,没认出来,就知道你是云浅伊那妮子最近走的近的人。” 他才不会说刚才是把人认出来之后没控制住自己,跟以前一样张嘴就嘲讽来着。 毕竟他现在对于这个身手不凡而且保家卫国的人,还是比较欣赏的。 两人对面对尴尬的陷入沉默,江落青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说话,就找了个理由告辞了。 托华槊给云浅伊带个话就说自己有事先离开了,出了华府才算松了口气,原本是往住处走去的,走到一半拐了个弯儿往城墙上去,最近几天他少有去城墙上,也算是玩忽职守了,虽然不会有人站出来说他什么。 去城墙上的时候众人都被已经被晒得蔫蔫的了,江落青看了眼,转身下了城楼去酒家那里买了他们冰在后院井里的许多个西瓜,叫人送去了城墙上。 而他自己则回了院子里去写了调令,据说南边那里因为近年战事,所以多了很多从北边逃过去的流民,同样也滋生了许多杂七杂八的强盗匪徒,甚至还有两个举旗唿吁众人谋反的。 刚好这时候南边那里应该凉快不少,江落青下笔如有神,冠冕堂皇的为国为家为民,恳请带着自己的人调去南边镇压盗匪。 南边的流民盗匪互相帮衬,而且南边那里气候湿,很多人适应不了,再加上那里多山,高低起伏很容易迷路,之前有人带人过去,雄赳赳气昂昂的去,灰熘熘的回来。 去那里镇压,首先过第一关,气候。过了第一关还有第二关,重峦叠嶂的山峦好看是好看,同样也成了那些盗匪最好的屏障,那些人在里面窜窜去也迷不了路,不想他们外来的人。第三关就是当地民众,你永远也分不清哪个是内贼,哪个人现在温和善良,下一秒就能掏出匕首朝你刺过来。 第249页 民匪一心,这是最棘手的情况。 而且关键里面有的百姓还是信秦,向秦的,所以也不能直接武力镇压。 一切都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块烫手山芋,少有人去碰。 这会儿江落青主动接了,上面人自然是欣然同意。江落青递上去的东西没多久就被批下来了,是个比他高一级的将军批下来的。 这调令原本是得送去军部,然后由军部尚书等人商议决定之后批阅的,而秦子义的人就在军部里,如果调令顺顺利利进了军部,那江落青是不可能就这么离开京都的,调令估计都不会被批下来。 但就这么巧,调令半路被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碰上了,拦下来,刚巧自己手底下的人就是折在南边的,对这个主动要求带人去南边的江中将很是看好,大手一挥就给批了。 调令他批了,自然是可以作数的。 所以江落青第二天调令批下来的当天就去城墙上领回自己的人,教这些人回去好好收拾一下,第三天就走。 齐度知道这事儿赶过来的时候江落青已经在京都外整军准备走了,江落青穿的比较随意,一身的白色长袍,他身后跟着的乌压压一片人穿的是白色短打,因为秦国士兵甲衣下面就是白色的衣物,所以他们习惯穿白了。 齐度是骑着马出来的,有人眼尖认出他,喊了一声,其他人齐刷刷的行礼,颇为壮观。 江落青坐在马背上看着不远处的齐度,思索着自己要不要下马行礼。 第二百零四章 离开 江落青翻身下马对齐度行礼,齐度下马把他扶起来。江落青抬眼看他,想起之前华槊说的最近这人被无孔不入的相亲逼得焦头烂额,没忍住淡淡笑开,他问齐度,“你怎么过来了?” 齐度本来是心焦又不舒服江落青做出这种外调的决定却没跟他商量,匆忙赶过来却被一个淡笑把那些不愉的情绪都打散了,不过看这整装待发的样子,他这时候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伸手拍了下江落青的肩膀,他没忍住抱怨道:“你要外调也不跟我打声招唿?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听到才赶过来的,要不然估计都赶不上给你送行。” 江落青道:“这不是这段时间都看不见你?本来给你留了两坛好酒在院子里,想着你自己喝来着。” 齐度看着眼前人含笑的眼睛,有种冲动让他想要就这么什么都不管,就跟着这人离开。 忍不住抬起手捏住这人的肩胛,那双平日里看起来格外正气凛然而又严肃的眼睛笑起来跟桃花眼很像,弯弯的像月牙泉水,干净的让人心动。 心跳如同擂鼓,手指紧了又松,最终缓缓在江落青肩膀上蜷缩起来,他是齐家人,他得留下来,在暗流涌动的时候留下来保住齐家。 这人离开京都,才是最好的选择。 放在江落青肩膀上的手缓缓滑落下来,垂在身侧,齐度勉强笑了一下,他不看江落青,而是扫了一眼早就站起来的一万多士兵,“你带人去那边切记万事小心,我,京都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去找你。” 家族和江落青,在这一刻,齐度很清楚自己选择了什么。 他拳头在背后攥的死紧,这次华家和齐家正面撞上,齐度并不敢肯定自己到时候能不能活下来,而且镇王对皇家现在看样子也是不打算忍下去了,江家据之前探回来的消息,有些隐秘的动作。 接下来的京都,将会是一场真正的战场。 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会在这个地方活下来。 齐度深吸一口气,看着这人的背影忽然开口,“落青!” 江落青停下脚步,转身看过去,挑了下眉,‘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就见齐度勐地冲过来一下抱住他。 抱得很紧,江落青有些尴尬,他拍了拍齐度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没事。”齐度深吸一口气道:“让我抱抱你,没事,什么事儿都没有” 江落青这么僵着身体给他抱,后面慢慢放松下来,还伸手轻轻拍了拍齐度的背。 齐度这样子明显不是没事的样子,估计是不方便告诉他。 江落青为不强问,只默默给这个从小傻到大的傢伙一点力量和支持。 江落青:“你要记住,不管怎么样,我还站在你背后,我们永远是兄弟。” 齐度先被他说的内心火热,张口就要表明心意,结果却被最后一句话给打入冰窖。 僵硬着缓缓松开怀抱里的人,他低声道:“对,我们永远是兄弟,好兄弟。” 嘴角勾起弧度,齐度用力用力咧开一个笑容,他把江落青往外一退,用力摆手,“一路顺风!” 江落青翻身上马,他握紧缰绳,临走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才总觉得齐度眼里有水光。 他皱着眉头担忧的拧身看过去,却只看到齐度骑在马上,慢慢往京都中走去的背影,孤零零的,看起来怪可怜的的。 军队开始前进,江落青不得不收回目光,回身带头往前走,他们要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下一个城池。 齐度缓缓勒住缰绳,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马上回身看过去,但看到的却只有大军的尾巴和飞扬的尘土,他心里的人在军队最前面,被人群淹没,看不了了。 第250页 齐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里面是一片冰冷,他垂着眼,慢慢骑着马进了城墙中。 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在这个饱经风霜的城池中,缓缓拉开序幕。 江落青在南方镇压之后紧接着就去追击往西边窜逃而去的那些造反的野兵,他手底下的人则因为这些小但是十分考验士兵战斗中淬鍊的越大坚韧,一个个拉出来都是随便就能当百户的料。 江落青在西边遇见了因为秦子义的助力而发展越发厉害的齐娇,同时了解到了一些旧事。 因为他带着大批只听令于他的士兵,所以进驻少数人种聚集的西边难免遇到阻拦,而齐娇则是这次阻拦的主力。 两方人马初遇并不知道对方头领是谁,江落青想不到短短几年曾经的一个镖局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所以并未往齐娇身上想。 同样的,虽然齐娇听了江落青的名头,但也只以为是同名同姓罢了,毕竟当初那么潇洒干净的一位少侠,怎么会甘愿手染鲜血去参军,背负数不清的性命爬上高位? 两方人马明暗对阵两次都以齐娇的人马不敌而败退,齐娇无法,只能派人约了江落青手下的人,想要和谈。 刚巧被江落青知道了,他就自己去了,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若非现在外面天气寒冷怕将士受不了,他也不是非要进入这片各式各样的民宿楼屋中去。 毕竟朝堂自顾不暇,对这些人少有照佛,所以他也不是非要跟这些人对上。 至于之前两次对上,则是他在试探这些人里头有没有人隐藏那些逃窜过来的军队,两次交手下来,对方的路数跟那个军队完全不同更像是江湖路数,胡乱打一通或者埋伏之外就没了其他,所以这次谈判他打算亲自出面。 也当时给这里的人一点委婉的歉意,毕竟中将下属和中将比起来,中将更好些。 江落青到地方的时候有些惊讶,看到那个属于的镖局标记眉头更是皱起,一股不妙的念头从心里被拥挤着推上来。 江落青面无表情的进了这府邸。 齐娇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衣坐在椅子上,神色漫不经心的看着手里的飞镖,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三只飞镖齐发“锵锵锵”扎紧木制地面,很好的一个下马威。 不过她面对的是江落青,他唿吸都没变一下,只在看到齐娇的时候皱了下眉。 “你齐庄主?” 第二百零五章 已婚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齐娇刷的抬眼看过去,一个青年从门口进来,模样是她熟悉的,可她好像一下子认不出来这人了。 黑色的狐裘盘了一圈毛领,下面是纯黑色的布料,上面还夹杂着外面细细飘下来的雪花,白的,在狐裘上格外的醒目。 狐裘下面是贴身的银色盔甲,整齐而圆润,并没有像其他人的盔甲那样多处锐利,但就是这一身白色的温润盔甲给人却是扑面而来的冷意。 齐娇愣愣的看着进来的人,白色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五官并没多少变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但他身上的气势却像是一把刀,即使他消瘦,也没人把他往瘦弱这个词上想。 齐娇眼睫颤了颤,从前被刻意忘记的东西蜂拥而来。 “江少侠。”齐娇看着这人,她想不出这人到底经歷过什么,才会从曾经那个即使冷着脸也挡不住通身温柔的人变成现在这个,面色带笑,但眼中凝结成冰的人。 齐娇:“你”她笑了一下,“怪不得,江湖上没有你的消息,原来你是去从军了。” 齐娇站起来,她心情复杂到自己也分不清,不过现在要做的可不是叙旧,她请江落青坐下,两人开始谈话。 这话里的内容十分简单,不过是各自说了自己那面的难处,最后一综合,这就拍板决定下来。 其实这次本不该这么顺利,齐娇早就计划好了该怎么做,行军打仗她不在行,但论起谈判讨价还价,她可是数一数二,只不过在见了这人之后,她打好的腹稿就灰飞烟灭了,只不知道该说什么,恨不得少说点。 江落青见事情谈妥,对齐娇点点头,起身告辞。 齐娇拦了一下人,“不若留下用顿饭菜吧?这个时日,在外面连点新鲜的野菜也没有。” 周围跟着江落青的人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江落青平淡道:“就不多留了,要不然我的兵在外风餐露宿,我在里面美酒佳肴,实在不像样子。”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齐娇也没再出声挽留。 没事的,这人还要歼灭叛军,到时候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庄主!庄主!苏唤主子回来了!” 有人欣喜的赶来汇报。 苏焕是齐娇现在的夫君,齐娇愣了下,道:“他这次回来倒是快。”说着动身要去接人。 对了,她有夫君了,也快有孩子了,当初的那些年少轻狂,那些天上月般的人,该放了 苏焕快步进门,脸上一片肃杀,他还在回来的半路,听闻这里被攻打,当即下令加快脚步过来,回到这里才知道已经开始和谈了。 “阿娇。”苏焕的表情变得柔和,他伸手接住快步冲过来的齐娇,低柔着声音道:“最近如何了?” 他一年半前在东边救了齐娇,后来带着自己身边所剩无几的兄弟在齐娇这里修生养息,慢慢生活下来,退隐江湖,与齐娇日久生情跑起了镖。 第251页 “没事。”齐娇知道他身上有容易把事情想深的毛病,便出言安抚,“之前没弄清楚,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些人不是来这里趁机作乱的,而是过来追杀前些日子被那些村民藏进山里的叛军的。那将军我以前走镖的时候见过几面,品性不错,你莫要担心。” 苏焕眉头深深皱起来,他厉声道:“我当初就说不能放那些叛军进来!” “行了,那山毕竟是别人的住所,我们也拦不了,事情已经这样了,随他们吧。” 江落青等齐娇把人撤了之后就带人进去了,跟齐娇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看能不能跟这里的民户商量一下,收留一两个士兵。 齐娇说可以,但由于江落青带的人太多了,所以最后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安顿下来,江落青带着剩下的人找了一个平地,在山中安营扎寨,用的米面则是他们掏钱跟这里的人买的。 每家农户每年多多少少都会存一些粮食,一年年下来积少成多,所以江落青他们也难得没有饿肚子。 江落青在住在营帐里之后齐娇来邀请过他镖局里住,不过他拒绝了,没有必要,他也不一定非要住好的地方。 而且他曾经是怎么狼狈离开这里的,他到现在也还记得。 叛军是在冬末的时候被发现的,那时候还有几天就过年,出去找柴火的士兵偶然在山林间发现的,江落青未免夜长梦多,连夜带人潜入积雪的深山中去,兵分两路把叛军一锅端掉。 至于那些收留叛军的平民,江落青则是把激进愤怒试图用自己阻止士兵的民众当众砍杀,那些装鹌鹑,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民众他则当做没看到给忽视过去。 这次在新年前几天把叛军解决掉,是一件好的喜事,不过江落青也因为连夜在雪中前行开始发低热。 那日同他一块儿去的也有不少人开始发热症,程度不同。 请了齐娇那里的大夫来看,同样都是吃药,但不知为何其他人都好的差不多了,江落青却依旧在不停咳嗽,他热症的其他症状都好了,但就是咳嗽这个没好。 江落青自觉已经好全了,但是还是被众人不停的往身上堆衣服,唯恐他受了凉又开始加重病情。 这导致江落青即使在大雪纷飞的地方站着,也觉得有些热,热的他鬓角都出汗了。 他披着狐裘,非常不愿意在外面多待,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非常圆润,像是被包成了一个球。 可以说是非常的没有威严了。 他试过几次想要脱掉一些衣服,但每次一出去面对的就是众人忧心忡忡的视线,好像他下一瞬就要倒下去一样,让他颇为无奈。 齐娇跟苏焕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落青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站在空地上,这时候正在落雪,他身上并没有多少,看起来是刚刚出来的样子。 心里松了口气,紧接着就看到江落青的装扮,裹得跟个水桶似的,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换成了盈盈笑意,就连苏焕一向严肃的脸都带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苏焕头一次见到江落青的时候是很惊讶的,君子双剑江落青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好久了,再次出现却是在军队里。 第二百零六章 糰子 两个人第一次来的时候江落青并没认出苏焕,没办法,当年一面之缘的人隔了几年,气势变了出现在你面前,除非记性比较好,否则一时半活儿还真认不出来。 那时候江落青刚刚开始发热症,正躺在床上休息,听闻大夫过来了就伸手让人诊断,那时候有些晕,等把完脉之后齐娇开口他才知道还有其他人来。 撑着坐起来打了招唿,苏焕就开口了,他问江落青为什么会从军。 江落青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一下苏焕这才发现这人也是江湖中人,估计还是当初名仙会里往前的人,毕竟他真正出现在江湖众人面前,说起来也就只有名仙会了。 他笑了一下,对苏焕道:“没事,若有人认出来,想为江湖除了我,尽管来便是了。” 他话语嚣张,神色却是冷淡平平,并无多触动。 苏焕听他这话当时就拧了眉,后来又想起当初江落青一人两剑对十几人的样子,全身浴血,从那之后这人好像也很少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了。 苏焕道:“我们比一场?” 江落青笑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靴子,道:“好。” 齐娇皱眉轻轻拍了一下苏焕,压低声音,“将军还发着热症。” 苏焕一想也是,正想开口换个时间,便见江落青摆摆手道:“无事。” 苏焕:“……”哦豁,够嚣张。 他轻轻一拍,长剑出鞘,提着长剑就跟江落青出了营帐。 也不用找其他地方,江落青营帐前面就是一大片空地,而且上面的经常被人自觉打扫,很干净。 江落青从旁边的士兵腰里抽出一把长刀,对苏焕抬了抬下巴。 苏焕二话不说,沉默的攻过去。他的剑法讲究的悄无声息的快,但白日里,且面对面,悄无声息是不太可能,只能追求快。 他快江落青就慢,预判出这人下一招在哪里,或者说,江落青慢,他在观察,然后试图控制住这人之后剑势的走向。 这如果是几年前,江落青用剑巅峰的时候,他是不会做的,或者说,他压根不会去想,因为这种太冒险,一不小心就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第252页 但现在不同,几年的征战让江落青变了不少。 事实证明他的冒险并没错,他赢了。 苏焕发现自己被引导控制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心神不稳,长剑被江落青打落,输了。 苏焕抬眼看江落青,眼里是佩服和不甘,最终不甘褪去,只剩了佩服。 他道:“我输了。” 江落青勾了勾嘴角,点点头。齐娇刚才在旁边担心苏焕所以一声叫破苏焕的名字,江落青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从哪里听过。 于是他直接问苏焕,“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焕一僵,不过随即想到江落青身怀武艺跑去参军,跟自己同样是站在江湖对立面,所以放松了一些。 他淡淡的道:“的确见过,你当时和神医弟子鸩书还在我那儿待了一段时日。” 江落青骤然听到这个名字,神色恍惚了一下,“是吗。”他垂着眼,漫不经心的随口道:“据说鸩大夫已经结亲了?还摆了宴席?” 苏焕道:“宴席我是不太清楚。” 江落青心里一松,带点期待的,缓缓勾起嘴角。 苏焕想起之前押镖时碰到的,笑道:“不过上次碰到鸩书的时候他身边跟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娘子,看起来十分温柔,可谓是羡煞旁人啊。” 笑容僵在嘴角,江落青淡淡的道:“是吗。”他极目远眺,看着天边,说出的祝福的话也是漫不经心,“挺好啊,不错。” 之后偶尔苏焕或者齐娇就会亲自过来一趟,送点新鲜的蔬菜或者肉之类的。 这次夫妻两个过来也是想着年后这人就要离开,倒不如现在拐去他们家一块儿热热闹闹暖和的过个大年。 结果过来就看到江落青周身气息十分忧郁的裹成一个团,夫妻两个双双笑开。 江落青听到脚步声看过去,就看到两张憋笑的脸,顿时更加郁促了,招唿也没打,转身就进了帐篷脱衣服。 他帐篷里格外的暖和,在这里他是可以穿少一些的。 齐娇和苏焕站在帐篷口等士兵进去通报,那士兵冻白了一张脸,进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脸都红了,眼神飘着跟他们二人说稍微等等就能进去了。 下属进来的时候江落青正在脱衣服,两人对上皆是一愣,不过也没啥避讳的,问了什么事儿,就让人出去了,他换衣服速度快,换好就让人进来了。 齐娇说明来意,江落青看着他们两个的眼神带着暖意,想了想开口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样,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这里有没有人餵猪?牛羊也行,我想多买一些,等大年夜了差使人给军中的人包点饺子,也算是过个年。” 齐娇一愣,随即心里一软,这个人待人的样子变了,但心没变,依旧这么软和。 苏焕对他这个想法也比较支持,毕竟他最近从住宿在民家的士兵嘴里听了不少江落青比起其他将军的心细和好,对江落青自然而然的有了些微的佩服,闻言便道:“有,就是不知道你要多少?” 江落青对这个也摸不准,不过几千人近万人,怎么说肯定也少不了啊,他犹豫了下,“最起码五百头?有吗?” 齐娇和苏焕对视一眼,由齐娇开口道:“有是有,不过愿意拿出来的,好的,顶多也就近三百头,再多了估计没人愿意给。” 毕竟冬季一过就是春,春忙的时候用着牛羊,怎么都不能随便卖。 江落青点头道:“好,钱这边没问题,劳烦你们二位帮我商量着看,如果能有些菜就最好了。” 每年的是农家都会往自己院子里,或者地窖里藏一些菜过冬吃,价钱出的多,应该也会有不少人乐意给。 齐娇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她也不把话说死,只笑道:“好,我到时候帮你问问。” 她跟苏焕对视一眼,打趣道:“今年我们这儿可是来了个大财主,怎么着也要好好宰一顿才是。” 嘴上这么说,但怎么着也会尽量把价钱压着,能不多让江落青出,就尽量不让多出。 至于菜,他们本来就藏着,而且地里还种着一片菜,可以割了给带过去,能剩就给剩。 苏焕对于自己媳妇大意感觉很高兴,大气!一点都不小家子气! 江落青最终是给了二十块金元宝,其中有上面赏下来的,也有别人送的,大小不一。 他把钱递过去的时候齐娇和苏焕都在推辞,真是给多了,而且多了一半! 江落青对钱财并没有多大留恋,他把金元宝推过去道:“本来今年估计还吃不上多好的东西,有了你们帮忙,这才能吃上饺子,而且你们看你们送来的这些菜,能做多少道菜了?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该好好谢谢你们才是。那些士兵现在还在农家住着,也费心其他人照看,怎么都得还礼才是。” 江落青对苏焕眨了下眼睛道:“就收下吧,春天的时候你们这里野味应该很多?到时候我们可还要吃你们山上的野味啊。” 最终这钱财还是被收下来了,不过多出来的那些,则被齐娇和苏焕商量着分开弄成银刀,给那些收留士兵的人家送过去了,多多少少是个心意。 江落青把整整三百头猪牛羊带到伙夫做饭的后面空地,然后问旁边儿看的目瞪口呆,眼睛发光的伙夫,“这些猪牛羊,够不够在新年的时候给大傢伙做一顿饺子?” 第253页 “够!”伙夫笑着大声道:“肯定够啊!这还能剩不少呢!大傢伙儿可是有福了!” 第二百零七章 吃饺子啦 大年夜的那天,江落青在帐篷了摆了几个矮桌,叫了几个比较亲的下属在帐篷里吃东西。 饺子是猪肉馅的,因为肉很多,完全够吃,所以一个个都是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十分有食慾。 他们就着小酒,吃着饺子,后来在营帐外面燃了大大小小许多个篝火围在一块儿,安安静静的等着过年。 有人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旁边被靠着的人哭笑不得的撑着睡着的人,哈出一口白雾抬头看天空。 夜空并不明亮,没有星星,见月光也给挡住了。 江落青坐在篝火对面,拿着树枝偶尔拨一下火堆,他身旁说话的声音比起其他地方小很多,因为有他在,所以少有人敢放开。 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眼黑黝黝的天空,什么都看不见,他看了眼自己旁边坐着的几个人道:“大过年的我把你们拘在这儿你们也别扭,去找自己熟悉的人乐乐吧。” 他这话的时候眉眼温和,其他人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跟他客气,笑嘻嘻的说了谢之后就各自去找关系好的了。 江落青一个人孤零零的拨着过,过了一会儿旁边磨磨蹭蹭坐过来一个人,愣了一下,他问:“你怎么不过去?” 年轻的千户一板一眼的道:“大过年的,我坐过去只会让他们放不开,倒不如坐在这里,反正也没什么熟识的人。” 跟一群士兵围在一块儿的百户忽然打了个喷嚏,心有所感的朝着最大的那个篝火看过去,那里只有两个人坐着。 其中一个就是他哥们,其他千户都已经散开去找自己兄弟了,就他这哥们还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也算是见将军忘友了。 他和他哥们都是薄林关的人,刚开始被域外人打的没了胆子,后来是将军让他们知道了挺直腰背做一个热血男儿的感觉,这是新生。 他哥们一直都在追着将军的步伐,不要命一样,不像他,从来只觉得远远能够看着将军就好。 江落青看了两眼这个千户,不知是不是篝火太热了,千户脸色慢慢变红,黑红黑红的,脸颊上抿出一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害羞极了。 江落青道:“我记得你是从薄林关就跟着我的。” 格外年轻的千户笑了,高兴于将军还能记得他是从哪儿参军的,他乐呵呵的答应:“是啊,当时将军你带着人在薄林关在冲杀,那时候我就觉得我得跟着您,要不然就不像样子了。” 他屈指挠了下脸颊,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江落青,“您看,我跟上您了。” 这话仔细说起来是有些逾矩的,不过在场的两人都没细想。 江落青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憧憬和仰慕愣了愣,略微有些不自在。 自己只是朝着一个目标走而已,他觉得自己是在这条路上独行,然后在短短时日内到达他要的目标之后,他就可以利落的转身离开。 他没想过,或者说,他没刻意去想过,会不会有人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沿着他的脚步往上走。 江落青突然沉默,年轻的千户红着脸道:“其实有很多人都跟我一样,是跟着您的。我们本该在各奔东西,或碌碌无为或闯出一番事业,但是是您护着我们得安危,唤醒我们属于秦国的热血,所以我们跟着您,会一直跟着您!” 江落青哑口无言,他看着那双亮晶晶的藏着期待的眼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无奈一笑,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这个青年的脑袋,陈述道:“你们终究会追上我,然后超越我,朝着更加雄厚的目标前去。” 千户愣住,心里为将军摸了他脑袋而高兴的大声吼叫,又为将军说的话而感到有些困惑。 他道:“将军您比我们都厉害,我们的刀法也是您创的,我们怎么可能超越您呢。” 江落青闻言脸上的笑更温和的,他张口说了什么,恰逢这时,“铛铛铛”的巨大钟声开始缓缓散开,这是新的一年到了,营地中众人有高兴的跳起,转身跑回去拿烟花爆竹的,也有就静静看着钟声响的地方傻笑的,还有跑去伙夫那里乘着没人注意偷吃的。 千户看着将军微动的唇,却一句话也没听清。 江落青的声音很轻,钟声很大而且连绵不绝,他被掩盖在了钟声下面。 钟声响到一半的时候江落青发觉自己的声音被盖住了,于是也就自然而然的停下不再说了。 他看着众人搬出为数不多的烟花爆竹,指使着旁边的青年,“你过去跟他们一块儿玩玩儿。” 千户不太情愿,不过也不能违背江落青的意愿,所以不太情愿的过去,然后就跟着众人一块儿疯玩儿,压根忘了之前自己还不太情愿,心里说这个幼稚。 江落青看众人玩儿看的好笑,于是就坐在篝火旁边含笑看他们放烟花,“嗖——”的一声窜上天然后在空中炸开,火光出现后又消失,转瞬即逝但也让人心情愉悦。 一个接一个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江落青仰头一看,措不及防就吃了一脸的烟花碎屑,土啊纸啊,脸色顿时就不好了,一抹脸,窜到远处的营帐旁边看这些傻子放烟花。 第254页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起了雪,这雪是这一年来下的最大的一次,鹅毛一般大,看起来十分绵软的样子。 江落青伸手接了一片,忽然吼了一声,“瑞雪兆丰年!” 烟花在天空炸开,动静比他的大,没人发现他这番失态。 江落青吼完之后就没了力气,靠在帐篷前的柱子上直笑,笑着笑着就哭了,他还在笑,只不过眼泪跟断线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往下掉,哭的悄无声息,让人心疼。 江落青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落泪,他就是觉得很累很累,累的他恨不得睡过去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什么都没了,过去近二十年的东西,什么都没了,但他又好像什么都有,只不过换了种形势。 他丢了很多东西,很多人,他找不回来了,他也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配去找。 像他这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沾满鲜血的人,没必要拉着别人。 没必要…… 第二百零八章 线 没人注意他,江落青撑着站起来回了帐篷里。 大年夜过完,第二天,第三的时候齐娇来找江落青,提了一些腊肉和菜,是新年礼物。 苏焕出去跟那个手痒的士兵对练去了,齐娇就坐在那儿跟江落青说话,更确切点是,齐娇说,江落青听。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其实我们小时候见过,你还教过我一些东西和为人处世。”齐娇成了别人的妻子,脾性也温和了许多,笑意盈盈的看着江落青,“你那时候还小,提着一把大长剑揍翻了大人,然后特别骄傲的跟我们说,说只有自己够厉害,那才能做到想要做的事儿。这话我一直记着。” 江落青没想到两人小时候见过,所以齐娇这时候提起来,他神色自然而然有些困惑。 齐娇见他这样,苦笑一声,“你不记得啊?” 江落青点头道:“你是在鹤山上遇见我的?” “不是。”齐娇道:“你难道一直都没注意到,我也姓齐吗?” 江落青愣了一下,齐娇,齐度…… 齐娇没在这个上面多纠结,她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神色柔和下来,“刚开始碰见你我还不敢认,后来你救了我,我就确认是你了。” 江落青“嗯”了一声,静静听她说话。 齐娇慢慢回忆着,又是嘆气又是抱歉,最后失笑道:“不过我给你那玉佩,你就是不要,也没必要送人吧?我可是因为这个被秦王好好给诓了一次。”虽然最后是两方受益就是了。 江落青茫然道:“什么玉佩?” 齐娇:“……所以你到底知道什么?怎么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江落青是真不知道齐娇说的什么玉佩,他奇怪道:“你送我玉佩?那个玉佩是什么样子的?” 齐娇咂了下嘴道:“我怕你不收,就悄悄塞你包袱里头了。”本来是打算强买强卖当定情信物的,结果人都被劫走了,包袱也被带走,她还以为这人翻到包袱里的玉佩,应该知道那是她送的。 江落青仔细想了想,犹豫道:“好像是有玉佩,不过我以为那是秦子义塞给我的,没多想。后来那玉佩在我参加名仙会跟人比武的时候不见了,我一直以为是摔碎了来着。” 齐娇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反而一松,至少这不是江落青主动送出去的。 她道:“没碎,不知道怎么辗转到了秦王手里,他用那个把我叫进京都,跟我合作,我也得了不少好处。”不过后来为了避其锋芒,她只能选择把在其他地方的分局收回来,等过几年再铺出去。 江落青点点头,虽然这整件事情以他为中心,但仔细说起来却跟他没多大关系,所以如果因为这件事出问题,倒还是他的过错了。 既然齐娇跟秦子义两个互惠互利,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齐娇言语间十分大方,跟江落青说了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么极端事情,同样也认认真真的道了歉。 江落青接受了,这旧事也就就此揭过,以后不再提起。 当年被强迫差点成为别人的上门夫君的事情,江落青也压根不想回想,他从不刻意去想这件事情,已经把细节忘的差不多了。 只记得当初差点跟齐娇成亲,是秦子义帮了他一个大忙把他救出来。 说起秦子义,江落青想起当初秦子义亲自找过来,跟他说出去最好,离开京都是最好的选择的时候的样子。 秦子义那时候看起来可真委屈啊,眼里都是不情愿,但却一直控制着自己,江落青甚至记得他把手捏的死紧背到身后,不肯靠近自己的样子。 他这样子,江落青也能猜出是京都要出问题。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并没有多重要,怎么说呢,他的目标只是在军部为江家争一席之地报答养育之恩之后离开罢了。 对于京都的风起云涌他本来也无意参加。 这里的积雪消的很快,大年初八的时候就消了七七八八,江落青没等到吃上这里新鲜的野菜,就带着人去了京都復命。 不过在快到京都的时候被人拦住了,有人特意关注他们一样,提早就又下了一道命令下来,南边那里那群江湖人士待的地方目前不太平,据说出了好几个全族被屠骇人听闻的事情,江落青被派去明着查这几个被灭族的案子,暗里则是去镇压那里最近翻天的江湖人士。 第255页 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明晃晃的把他往京都外面指派。江落青身边的人都挺为他鸣不平的,但他本人却并无多少生气,他平静的接下命令。 叫了一个千户带着自己的人压着叛军跟传令的人去了京都,他带着剩下的一万人转途往南方过去。 一路浩浩荡荡无遮无掩,消息传的很快,江落青才走到半路,锦州的官员就派了人过来问候,顺便问了他打算在哪儿驻扎,那样他们好提前准备,这是来探口风了。 江落青只说那些命案出现在哪里,自己带人在哪里驻扎就是,随便的很,好像真的就只是上面嫌锦州官员办事不利所以才派他过来把这几个灭族案子解决了一样。 锦州官员接到消息松了口气,紧接着就开始准备接待人。 灭族案总共有六起,其中四起在锦州中央的锦州城内发生,还在两起分别在隔壁的净水城和一个镇子里发生。 这安排人要往哪儿安排自然是不言而喻,只不过据说带过来的人足足有一万多,这锦州城内的兵营怕是住不下,只能再想办法往其他地方安排。 锦州城的官员为这事儿浓密的黑髮都掉了不少,最终才勉勉强强想出一个他自己搬出去,腾出地方给那些士兵的法子,毕竟总不能把人拒之城外,而他同样也不想得罪那些占着地方的江湖人士。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向来都是俊杰。 江落青带人到锦州城外就停下了,城门外面站着等他的官员,见他停止不前,便走过来道:“将军为何不进去?” 第二百零九章 锦州 江落青收回落在城墙上的目光,他神色比刚到这里时温和了许多,对于官员的问话,他回首看了眼身后密密麻麻整齐划一的人头,本来打算开口的话顿在口中,思量片刻才道:“这就进去。” 他说着对身旁的几个千户摆摆手,比出一个手掌。 千户瞭然,几人悄无声息的退到队伍后面,带着五千多人分散开来躲进山中去。 而那官员在前面带路,不停的跟江落青说着,没功夫去关注后面。 至于城墙上,锦州城的城墙上,可是连作作样子的人都没有,压根没人在上面守着。 江落青进了城,对身旁的官员道:“我见这城墙上并无士兵把守,这是何意?” 那官员闻言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颇有得意洋洋的样子,连微弯的嵴背都挺直了一些,他骄傲的道:“您别看那城墙上一人都无,但是那上面却是机关重重,若是有人想攻城,那必然是万箭穿心的下场!这机关可是我请人找的先生做的,精妙至极啊,而且做成之后又剩了许多人力,何乐而不为?” 江落青并未对此发表看法,他道:“那城门总归是有人在管?” 那官员道:“城门一到晚上就关死了,进不去出不来,等到白日里才会有人去打开,这几日命案频发之后我命人直接锁了了城门,只有等您来的时候才打开。” 江落青道:“是吗。”语气平静无波。 他能感觉到这长街上的人若有若无放在他身上的视线,多是带着恶意的,他一眼扫过去,看到十人,其中竟然有五人都吐纳平稳明显是有功夫在身的人。 停下脚步翻身上马,江落青对身后众人招招手,在前面带路往锦州城的军营中去。 他来过这里的军营,接近山脚。 去的时候军营中正在生火做饭,里面显然是住着人的。 有百户上前跟挡在前面的士兵去交涉,不久后就有一位中年人匆匆出来对江落青行礼,这人正是镇守在锦州城的副将,苏牧之,京都刑部官员苏大人的儿子。 江落青下马见礼,两方会面其乐融融,江落青只带了五千人进来,苏牧之前面派人腾出来的地方算起来竟然还多了不少。 两人带着众人往用饭的地方去,路上苏牧之不解道:“据闻您手下有近万多人,怎么这次过来,只有一半?” 江落青面不改色的道:“之前从西边捉住的叛军兇狠异常,怕其余人镇不住,我便派了一半人压着跟去京都復命。” 苏牧之闻言神色带着敬佩,“早就听闻西南的那些叛军嚣张异常,而且还有煳涂的民众帮忙,越发壮大,行动迅速且摸不着尾巴。多有人失败而归,不成想您一去就把人给连锅端了,真是佩服至极!” 江落青宠辱不惊,一点头道:“多是将士们的功劳,他们不畏生死往前拼杀,这才有了这般成就。” 苏牧之神色越大佩服,接着,他抱不平一般的道:“就是不知道这上面为何在您復命的路上半路截胡把您派到这儿来,幸好您有先见之明派人过去,要不然这功最后是谁领的还不一定。” 他说着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好像全然猜透了江落青被派到这里的原因和他为何只带了一半人过来。 江落青也不解释,只欲盖弥彰的嘆了口气,加快脚步。 锦州城的官员是已经把这几日用的东西都搬上马车,带着人去江落青那里准备告辞的时候才知道住的地方完全足够的。 惊了一下江落青带的人与消息不符,听了苏将军的解释后也就理解了,并且表示邀请江落青去他府邸住着休息。 江落青这次没拒绝,他带着几个千户和几十人来了这位官员的府邸,剩下的人留在军营里头。 第256页 到了锦州城,江落青派了几队人兵分多路去各处的案发现场查探,动作迅速果断,很快就给他带来了新消息。 多出案发现场的痕迹并不统一,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都是有内功之人所为,否则一个人是不会外表完好但内力却被震碎的。 这个共同点并不容易下手调查,江落青下令继续追查。 同样,他到锦州城内后虽然在官员府邸中并未出去,但当日进城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看到他,甚至认出他。 当初名仙会的双剑现如今投靠朝廷的事情,早就在锦州城内传出去了。 江落青安排在城外的五千人则找了隐蔽的地方安营扎寨住下来,平日里训练,若是米面不够了便分别派几人进锦州城和明镜城去分开採购,至于菜,上次江落青大手一挥买下来的猪牛羊现如今还剩着几十头在他们手里,完全够吃! 他们现如今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藏好,训练,等命令。 江落青是在进入锦州城的第三天,收到何莫羡的拜贴的,他记得这人是斐烟戚的夫婿,便收了拜贴,叫人进来了。 何莫羡依旧是一身白色长袍,整个人气质十分温和,脸上带着让人舒适的笑意,他看到即使穿着普通长袍也掩饰不住通身锐利的江落青时目光是十分惊讶的,他道:“我本来听闻这次过来的将军跟你同名同姓以为是巧合,后来又听他们说君子双剑,耐不住烟戚的意思过来递了贴子,不成想竟真的是你。” 把手中的鱼食全部扔下去,看了眼哄抢而上的鱼群,江落青拍了拍手上的碎末,用余光打量着何莫羡,“很惊讶吗?何大夫倒是和几年前无甚大的差别,真当是羡煞旁人。” “唉,谬赞了。”何莫羡脸上表情十分不自在,摆摆手,看了好几眼池塘里的鱼,这才迟疑道:“你你和烟戚是师兄妹,同样也是江湖中人。你为何会投靠朝廷?” 他神色担忧的看着江落青,“现在这里江湖人士聚集,一个个都恨不得做出点成绩,如今你来锦州城,这不就成了他们的活靶子了吗?” 第二百一十章 斐济 “我并不是投靠朝廷。”江落青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淡笑的看着何莫羡,“我祖辈便是在朝廷为官,我拜入师门之时他们也知道我父母是朝廷官员,如今我不过是子承父业罢了,何来投靠一说?” 他道:“你不用想太多,至于那些人,他们若想打着为江湖除害的旗号过来,那就让他们来便是。”他似笑非笑,“我不躲不藏就在这儿,他们要能拿的去我的项上人头。尽管拿就是了。” 当天晚上,就有人来刺杀他。 江落青听到声音后就悄无声息的翻身坐起,房间中的灯早就灭了,长刀出鞘放在床边,他安静的等着人过来。 但意外的是,他等了一晚上,也没人过来。 第二日,第三日同样也是风平浪静,第四日,在手底下人查出那些案件竟多少都牵扯到何氏药铺的当天晚上,江落青并未睡。 他这日燃着灯过了平时休息的时候,等时候差不多了,他走到窗前屈指敲了三下,朗声道:“不知是那位少侠这几日多次相助?还望出来一见,在下也好感谢才是。” 江落青等着,但无人回应,他又说了一遍,过了几瞬,一个嘶哑的仿若老人的声音才缓缓道:“我出来,你怕是恨我还来不及。” 江落青一拧眉,只道:“不会。” 外面没了动静,就在江落青以为外头的人已经走了,他准备熄灯的时候,一道蓝色身影从窗户那里轻飘飘的闪进屋中,即使背对着他,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也能一眼认出这人。 斐济。 放在窗户上的手忍不住捏紧,江落青脸色发白,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几日麻烦斐公子了,以后就不用了,我可以应付。” 斐济转过身,他面容依旧俊美温雅,只不过神色冷漠许多,周身也多了许多上位者的气势,他两鬓有了白霜,他看着江落青,仔细看着,像是要把这几年落下的全都看回来。 江落青移开视线,皱眉道:“天色已晚,斐公子该离开了。” 斐济执拗的看着他,目光黯然,“我才来,你就让我走?” 江落青转回视线,他强迫自己正面迎上斐济,压住心中复杂的,甚至是怨恨的情绪,他冷淡道:“我并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我要休息了,斐公子你可以离开了。”江落青顿了下,“以后也不用来了。” 斐济心里一阵闷疼,他看着江落青,没忍住开口道:“落青,你别这样,师兄难受。” 江落青想不通为何斐济到现在为止,还是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明明毁了一切的是他,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总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不停伤人一样。 垂下眼遮住里面翻涌的情绪,他道:“倒是新奇,斐公子竟然也会说出这么娇弱的话。” “可惜了,在下是个大老粗,并不懂怜香惜玉,斐公子,请吧,别逼我动手。” 江落青话说到这个份上,斐济实在是留不下来了。 他往窗边走去,江落青从窗边退到一旁,这动作惹得斐济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他强忍着道:“我知道你这次过来是为什么,你动静小一些,现在江湖上都是些激进没脑子的东西,成天以为自己能重新创造江湖压制朝廷的辉煌时期,做事儿不动脑子,你自己小心一些。” 第257页 他说了这么多,却连江落青一个眼神都没换回来。 自嘲一笑,他自语道:“你现在竟是连应我一声都懒得了。”语气自嘲。 江落青没说话,看着他消失在床边之后面色才越大苍白起来,他控制不住干呕两下,上前关住窗户,躺在床上强制自己睡过去。 斐济躲在一旁的树上,清楚的看见了江落青干呕和关窗,心里密密麻麻的疼跟针扎一样。 让人几欲发疯。 他这几年不去找江落青,就是想着让这人慢慢忘记他冲动之下做出的事,转而想起他这么多年对江落青的好,但是现在看来,用处并不大。 这些距离只不过是折磨他自己而已。 心中酝酿着暴风雨和疯狂的念头,斐济只有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再来一次江落青甚至可能会自我了结,不能这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才压住了脑子里疯狂的想法。 他转身逃一样的运起轻功离开,他已经伤害过江落青一次了,再来一次,江落青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第二天一早,江落青起来收拾好就带着人去了何记药铺,刚巧何莫羡在,他十分温和的把人带走,带到了监牢之中,里面关押着几个打扮相差很大的人,有人身穿锦衣玉带,有人满身补丁,衣角破碎。 何莫羡跟这些人关在一块儿,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茫然,他看着江落青犹豫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江落青对他比较温和,开口解释道:“查出这几个灭族暗多多少少都能跟何记药铺有些牵扯,所以需要带你过来问话,你不用急,身正不怕影子斜。” 何莫羡背上直冒冷汗,面上却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原来是这样,我还是出了什么事。”接着他整个人都呆住,脸色发白,额角冒出冷汗,结巴道:“灭,灭族案?!跟何记药铺有牵扯?!这不可能!” 他看着江落青道:“我们何记药铺多年行善布施,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肯定是有人诬陷!还望将军明察!” 江落青也并不太相信这个主子是何莫羡这么温和的大夫的何记药铺会有什么问题,不过该摆的姿态还是要摆的,“清者自清,你不用忧心。” 何莫羡脸色缓和下来,要是有人去摸一下的手,定然能发现这人现在竟然两手冷汗,两手冰凉。 问话并不是江落青熟悉的活儿,所以他说了两句之后就转身离开,把剩下的时间交给了专业人士。 至于何记药铺,自然是先行查封。 查封固然受到了阻碍,不过在何记药铺里的人知道何莫羡已经被关押之后就放弃了阻碍,只一心想着把何莫羡捞出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眼睛 锦州城人人自危,如履薄冰,众人策划着名刺杀江落青的计划。 而江落青却是悠闲的听着人弹着小曲,喝着酒。 他来这里要做的重点从来都不是查案,而是要把这里动乱的江湖势力给镇压下来,一切,只缺一个爆发点而已。 一切来的悄无声息。 那是十分平常的一个日子,何记药铺的人还在试图贿赂士兵来见一眼自己的家主。江落青依旧在听着这南方和域外融合在一块儿的小调,时不时手指跟着节奏轻轻一点。刺杀就是在这时候打动的,那时候还是白天。 弹曲子的人往手上注入内力,屈指朝江落青弹过去,无形的气体朝着江落青攻过去,带着极为霸道的气势。 江落青随手一抓,桌上摆着的点心被他连着碟子扔出去,两方内力碰撞,在中间炸开。 糕点飞溅,不过却都是往抱着古琴的人那里飞溅过去。 那人瞳孔一缩,高声骂了一句,直接把自己的琴横过去挡那些糕点,自己坐着椅子,脚下一蹬朝后退去。 糕点与古琴碰撞,只听细碎的破裂之声,那古琴竟然被十分无害的糕点打了个对穿。 如此深厚的内力,躲在暗处的人心里一惊,不过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怎么说也不是后退的,只能拼尽全力把这人给解决了。 他一挥手,带着人从修炼精美的树丛中飞跃出来,长剑一指,厉声道:“江落青你从江湖习得武艺之后又跑去投靠朝廷,实在是不把我们江湖中人放在眼里!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只要你自废武功,我们便不再追究!” 他话音一落,江落青就笑了,表情十分讽刺。 而他旁边的同伴也是一脸惊疑的看着他,这跟原来计划好的并不相同。 原来计划是他们轮番上阵,车轮战把这人拖垮之后砍掉这江落青的头颅以儆效尤。 但领头人怎么忽然变卦? 心里虽然不解,不过众人 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毕竟现在他们还在对敌,容不得差池马虎。 江落青一脸讽刺,并未多说,只道:“项上人头在这儿,来取便是。” 说完他拿出一个竹筒,速度极快的拉开,“咻”的一声,有东西窜上天空。 众人一慌,随即神色变得狠厉。 “他在叫救兵!” “我们得速战速决!” “这卑鄙小人竟然敢叫救兵,我们不能让他好过!” 十几道剑光朝着江落青蜂拥而来,江落青一脚踩在地上,内力以他为圆心打出去,只听“砰砰”几声,那些冲上来的人便尽数被掀倒在地上。 第258页 江落青长刀出鞘,朝着其中一人飞掠过去,刀光一闪,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来,就被一刀割破了喉管,“呵呵”的捂着喉咙倒在地上,面容扭曲的做着死前的最后挣扎。 众人面容扭曲,纷纷不再藏拙,各路武器上阵朝着江落青攻过去。 这么多身怀内功之人一齐攻上来,刚开始他还能来个先发制人,但之后就不行了。 十八般武艺都招唿上来,他吃不消,一人对五人他勉强能平住,但对十几人真的是应接不暇,一不留神就要受点伤。 众位士兵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落青闭着眼睛,面容扭曲勉强和其他人对打。 旁边站着的几人皆是面露得意,欣赏着江落青的狼狈姿态。 众士兵一愣,随即快速冲上去,他们五千人对十几人,随随便便就碾压下去了,更何况他们皆是心中怒火中烧。 那群江湖人士被江落青勉力压平战局之后心中着急,不知是谁,掏出一把石灰粉朝着江落青的眼睛撒去。 江落青眼睛骤然被攻击,惨叫一声伸手捂住眼睛,眼泪疼得往下掉,但是眼前发黑灼疼看东西花煳一片,勉强挥剑。 战局瞬间逆转,对于这种撒石灰粉的下作手段众人心中虽然不耻,但能够占上风的确令他们轻松许多。 这些士兵和普通士兵并不相同,没有厚重的脚步声,出现的悄无声息,让众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来。 这些江湖人士最终被生擒,没士兵选择杀死他们,在战场上走过许多次的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难以忍受。 江落青的眼睛被匆忙带去治疗,但由于石灰粉里面参杂了其他东西,而且落在眼睛里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并不能恢復的跟一样。 江落青忍着灼痛睁开眼睛,他能分清眼前站着的是个人,但是却分不清这人是谁,眼前像是被糟糕的染料给随意涂抹出来的一样,模煳的令人心生烦躁。 “将军,将军您看得清这是几吗?”一个肉色的手掌在眼前晃来晃去,根本就是一片模煳,看不清什么手势。 江落青有些慌,他烦躁道:“是手!” 大夫晃手的动作停下来,他摸了摸白须,神色越发严肃,想了想从钱袋中拿出三个银刀放在一块儿道:“将军您看看,这是几银刀。” 江落青道:“是银刀。” 老大夫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可惜的摇摇头道:“将军,您这问题,老夫治不了,治不好。” 第二百一十二章 老头 江落青放在膝上的手勐地握紧,一言不发的看着前方那个白色的人形不停的晃动。 有下属脸色一变长刀出鞘直接抵着那大夫的脖子恶声恶气道:“你们江湖中人的恶毒药物,怎么江湖大夫就治不了?你们怕是串通好的吧!” 老大夫本来白净的面庞越发惨白,他不停摆手道:“不是不是,老夫真的是学艺不精,不敢随便下手啊。双目乃是极为重要的地方,若没有把握根本不敢下手,就怕把情况弄的更加严重啊!” 他这番话十分诚恳,但奈何士兵的脸色飞但没有变好反而越大难看,握着刀的手忍不住紧了紧,转头仓惶的看向江落青,“中将……” 江落青的眼睛经过这位大夫刚才的紧急医治已经不是很疼了,他对那个一身白手上拿着长的模煳的银色的人摇摇头道:“别急,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大夫。” 江落青神色并无多少变化,他看起来十分冷静,“这位大夫也帮了不少忙,我的眼睛不太疼了,给了银刀就把人放走吧。” 下属一脸不甘心的应了声“是”,带着人出了房门。 斐济是跟这些出房门的人撞上的,他来的匆匆,脸色焦急,身后跟着一位一脸迷煳皮肤黝黑身上穿着粉色衣裳的老头。 带人离开的下属看了他们这两个怪异的组合一眼,没有多理,反正上面有的是人拦住他们。 斐济上去还没走到门前,在楼梯口就被人拦住了。 他面色沉的能够滴出水,眼睛不停的往屋子里看,“我给将军带了大夫过来,他伤到眼睛了?那要赶紧医治!” 拦住他的士兵对视一眼,齐齐皱眉,犹豫挣扎一番终究还是道:“军令不允。” 话音一落,一个士兵实在担忧江落青的眼睛,主动提出,“要不我去给你通报一声?你且把姓名说出来,若是将军有印象,那最好。” 斐济迟疑一下,报自己的名字,他肯定是不会见自己的,只能…… “鸩书。”斐济面色镇定道:“我是鸩书,你告诉他就行。” 那士兵见他模样笃定,心中越发信任,赶紧进去通报。 江落青听闻来人后愣住,下意识道:“让他进来。”等士兵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反应过来,把人叫住道:“来的,是几个人?” 士兵道:“两位。” 江落青:“哦。”了一声,见士兵站在原地不动,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也能猜到是在等自己的命令,“去把人请进来。” 士兵行礼出去,斐济听到让他进去的话,嘴里有些发苦。不过这都是他自找的,他抬脚进屋子,身后的人终于清醒过来,摸了摸自己今早扎的小辫子,跟在斐济后面进了屋子里。 第259页 一进去屋子里并没有想像中浓重的药味,只有淡淡的药香味,这还是江落青随身带着的药包的味道。 人一进来,江落青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脚步声不对。鸩书就算学过内功,但是走路的时候还是习惯一步一个脚印跟普通人似的,但进来的这人,内功内敛,脚步明显较之旁人来的更加轻巧和悄无声息。 他开口道:“你是谁?” 声音平和,看的却是斐济的方向。 守在房间里的士兵一阵紧张,只听几声刀剑出鞘,江落青抬手往下一压道:“放心,我没事,退下。” 士兵对视一眼,遵命收起长刀退后一步守在屋子里。 斐济自始至终都没把这些士兵放在眼里,他看着江落青,轻笑出声,“我没想到,你即使看不见了,竟然还能一眼认出是不是那个小子,真是……” 情深啊…… “可惜了,那小子如今早已有了妻儿。” 江落青心中一痛,他看着斐济的方向,“你来是为了讽刺我的?如果是,那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离开了。” 斐济深吸一口气把怒气压下去,对悠哉站在旁边的老头道:“给他看看。” 这老头是他当初从药谷中带出来的众位用药十分厉害的其中一位,性情也不是很过分,还算温和可以控制,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把人带过来了。 只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治好。 穿着粉色衣衫的老头先是把了脉,翻了眼睛,捏了捏江落青的头仔细观察一番,低声问了几句话,这才提着针用棉布沾着酒擦了擦,放在火上晃一圈,低着头看着针慢吞吞的道:“这些小崽子不知道从哪儿稀有的攀岩草,磨成粉,参进石粉里头。这攀岩草原本是该内服的毒药,这用在眼睛上我也没把握,不过幸好眼睛看起来完整,我且试试,至于能不能好,我就不打那些莫须有的保证了。” 江落青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您尽管下针就是。” 老头对他这副乖巧的样子十分受用,没忍住又绕了下自己的辫子,这才开始下针。 有些疼,但并不是不可忍受,到后来那疼就慢慢加剧,越来越疼,跟有刀刃不停的在筋脉上刮来刮去一样。 疼得他浑身冷汗,硬是咬牙一声不吭。 老头拿了个帕子把他脸上的汗擦了擦,笑着道:“倒是能忍,这么疼都能忍住,之前怕是受过不少罪?” 江落青咬牙道:“没。” 那老头不过随口一问,闻言也不再多话,安静坐着,坐了一会儿闲不住,转悠到书桌旁边,见没纸,就从旁边撕了一块帘子下来,自己磨墨,行云流水的开始写方子。 本来他打算这次来只意思意思扎个针就走的,不过这小孩还不错,倒不如再留个去余毒的房子。 他写完方子拿起来吹了吹,兴致突发从方子后面探头出来道:“哎小子,我看你挺顺眼,你要不跟着我学毒去?” 江落青眨了下眼睛,勉强笑了一下,“多谢厚爱,不过,还有官务在身……” “我家将军上阵杀敌,救人于水火,怎会去放弃这些去学医?”一个千户站出来,他对一身粉色的老头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道:“这是给将军写的药方?”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再见 老头看不太顺眼这个属下,瘪着嘴斜他一眼,抬手把方子一扔,说话十分不客气,“去抓药,要不然你们将军就等死吧。” 他说的十分随意,明显是在说气言,但这对于十分担忧江落青的人来说无疑于雪上加霜,周围几人脸色难看,千户俯身捡起方子出去抓药。 斐济皱眉回身看了眼,“白老,您别玩儿了。” 他一开口,老头脸上嚣张又讽刺的表情就没了,撇嘴,但没说什么过去捏着床上坐着的人手腕把脉,见差不多了就把针拔了。 江落青眼前并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只感觉疼痛慢慢变小,眼前依旧是各种颜色混合在一块儿,让人分不清看不清。 白老把针收好,“等会儿药来了就煮,灌两天之后看东西会清楚一些,至于能不能恢復如初,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江落青并没露出太过失望的表情,他道:“多谢白老,麻烦您了。” 白老表情这才好了些,他把针包揣进自己粉红色的大袖中,施捨一样道:“我看你颇有天分,以后将军干不下去了就来找我,我勉强可以收留你。” 这短短时间内哪里可以看出天分,不过是他随口胡诌罢了。 江落青用帕子擦着脸上的冷汗,笑道:“好,等哪天我再不能上阵杀敌了,那就来找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老高高兴兴的收拾东西往外面走过去,边走还边念叨,“哎呦,老了,睡到一半被人拽起来,估计回去又得好久睡不安稳喽。” 斐济安安稳稳的站在屋子里,对于那有心的抱怨充耳不闻。他看了会儿江落青,忽然笑道:“你竟还敢用我的人,也不怕我派人毒了你,叫你永远看不见。” 这屋子里其他士兵穿的都是白色短打,身上都穿着盔甲,只有斐济一个人是一坨蓝色,十分显眼,江落青看过去平淡道:“我只是觉得以斐大侠的名头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 第260页 斐济看着他那双盯着自己轻轻眨动的眼睛,心中一动,不过却是什么都没说。 二人就这么安静的对视片刻之后,斐济抬脚朝江落青走过去。 江落青浑身瞬间紧绷起来,他戒备的盯着那坨越来越近的蓝色,手往床边摸去,攥住了长刀的刀柄,“咔哒”一声,是长刀的响声。 斐济前进的脚步停下,他定定的看着江落青,脸上的笑意淡去,他问:“你拿刀做什么?” 江落青不说话,他又欺进一步,“你在防我?”斐济道:“你怕我害你?” 江落青抿唇,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没。” 他只是,因为几年前的一桩事,一桩自己以为已经忘干净的事而戒备而已。 江落青把长刀放回原位,“我头有些疼,该休息了,还望斐侠士体谅。” 斐济两步上前,极为克制的看了眼他,转身从门口出去,内力震的门板都响了几声,好像在昭示着斐济离开。 江落青松了口气,等药抓来喝下之后他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醒来之后身体有些虚弱,就躺在床上没起来。 倒是听了几句手底下人的闲话。 那些人在轮流给他守门,闲的没事儿就开始讨论这次捉到了多少人,还有捉的人里面竟然偶然抓到了一个灭族案的兇手之一。 这让四处奔波追寻许久的众人又恢復了一丝精力,紧赶慢赶的从四处赶回来审讯,可惜是个硬茬子,一晚上了还没开口说其他人是谁,最后还是审讯官怕人死了不好交代,叫人先停了停,缓一段时间再审。 江落青侧耳听着,这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未亮,屋子里黑不隆咚的,一点点光线还是从外面落进来的。 “我听苏百户说他从明镜城回来的时候碰上那个”说话人好像在想是谁,很快就想出来了,“就是那位卖了许多头牛羊给我们中将的人来了,据说是之前在明镜城,听说我们中将出事儿了,就赶紧赶过来了。” “那个人我知道,是叫苏焕,功夫不一般,我还跟他对过手,好傢伙,我总觉着他一只手就能拎我们两个厨师长!” 厨师长是他们这个军队中最胖的,虽说是天生就胖,并不是后天偷吃,但其他人也经常拿他打趣,厨师长是个脾气好的,也不介意。 “你说的也太过了,两个手拎厨师长?不可能,你可太小看我们厨师长了。” 说着几人发出一阵低笑,刻意压低声音,怕惊动里面睡着的人。 江落青安静的听着,也不去打扰他们的兴致。 直到天亮了他才坐起来,又是喝了一天的药,他摸索着在屋子里待了一天,眼睛没好,他并不怎么想出去。 苏焕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到的,那时候江落青的情况勉强好一些了,从只能看到打团打团的色块变成了能看出一个形状,但要再看细节,就不行了。 比如两个小瓶子摆在一块儿他能分清楚哪个大哪个小,但让他看上面有什么图案,这就是纯粹为难人了。 苏焕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江落青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鸩书。 江落青那时候在吃饭,吃的很小心,也不是怕吃到别的地方,就是在夹菜的时候尽量仔细,不让自己吃的太狼狈。 也有士兵提出餵他,但被他拒绝了,他只是看不清楚了,又不是眼睛没了,用不着别人餵。 鸩书到的时候,江落青正在夹菜,明明很好夹的菜,两次都没夹起来,江落青心平气和的给自己用勺子挖了口饭吃。 鸩书看的心里毫无预兆的一酸,来之前苏焕就跟他说明情况了,即使心里做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疼。 这人离了他之后,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怎么变成如今这样了。 当年那个别扭温暖的小孩去哪了?这才只短短两三年而已…… “落青……”鸩书忍不住在苏焕开口前先说了话。 江落青吃饭的手蓦然顿住,他茫然的侧头看过去,鼻尖嗅到一种十分熟悉的药香味,这是他的药包,或者说,这是鸩书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情令人智障 情令人智障 “鸩……书?”江落青眼睛微微睁大,想看清眼前这个模煳的轮廓。 鸩书“嗯”了一声,他上前一步道:“我给你把脉吧,眼睛的事情不能拖,要不然会越来越严重。” 江落青不知该做何反应,他小心翼翼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又怕别人发现一样赶紧收起来。 鸩书看的心里发酸,摸了脉,又看了眼睛和药方,他道:“这方子开的很好,药继续煮着。这几天我帮你针灸,尽量,不,一定把你治好。” 鸩书忍不住摸上那一直努力看着他的眼睛,他低声道:“我一定把你医好,别怕。” 江落青愣愣的道:“好。” 苏焕和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心里是齐齐翻江倒海的奇怪。 这大夫一来,江落青身上的冷漠像是遇见光明的黑暗顷刻间褪去,只余留一声苍白的乖巧。 真奇怪,也只有这时候才有人意识到,这个人看起来竟然不过才是个青年而已。 褪下这些冷漠的时候,余下的伤口和茫然让他看起来格外的让人心疼。 第261页 鸩书眼眶泛红,他低声道:“我,我一直以为,唿,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已经去世了。” 他那段时间真的是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即使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他也不想想通,不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行走世间,一切都好像失去了颜色。 之后……之后…… 鸩书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般迅速收回手,江落青不解的看过去,即使他只能看到一个黑白相间的轮廓,他依旧锲而不捨的看着。 鸩书勉强笑了一下,他推了推江落青的肩膀,“我先给你下针吧。” 江落青放下还没吃饭的饭菜,说了声“好”,随即想起什么,转头就要对身边的士兵吩咐,不过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坐在床边,等鸩书给他下针。 还是等鸩书休息的时候他再下令好了,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不自觉的用手抠着手下的布料,他并不想让鸩书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杀了多少人,手上染了多少鲜血。 大夫……都不喜欢这类人吧,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好了,反正,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他从不是一个良善之人,可鸩书是。 拔完针江落青就催促鸩书去休息了,一路赶过来肯定累坏了,得早点休息。 之后的一个月里江落青和鸩书一直待在一块儿,这里的江湖人士因为有斐济的配合所以轻松了许多,没用多久就镇压下来。 而灭族案也在不紧不慢的进行,江落青并不催促,反而给了他们一个比较长的时间,告诉他们务必严查,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同样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恶徒。 吩咐这些下去之后他就和鸩书窝在一个小院子里,他并不怎么想出去,鸩书就陪他一直待着。 江落青不想提自己的事情,于是鸩书就说自己这几年一路行医的所见所闻一个个的说给他听。 江落青听的着迷,好像自己陪着鸩书亲自走过这些路一样。 江落青的眼伤在鸩书的照料下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好起来,他一天比一天看鸩书看的清楚,自己心里十分激动,不过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而且都是将军了,肯定得稳重一些。 他一丁点都没表现出来自己很激动,只是越发想跟鸩书凑在一块儿了,他想睁开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鸩书。 鸩书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黏人适应十分良好,毕竟当初在药谷,他们两个人也是窝在一个小院子里,不出去,但有这个人陪着,好像每天不一样的,纯粹的快乐而高兴。 即使那里的景色一尘不变。 不过再怎么样,鸩书还是偶尔要出去的。 江落青能理解他,但心里到底是不太高兴,不过所幸一个月也就出去一两次而已。 江落青拿着长刀舞动,一招一式都十分凌厉,鸩书在旁边安静的看他,收势之后江落青转向鸩书站的地方走了两步,然后停下,等夸。 鸩书十分上道:“你刚才的招式真好,悄无声息又满是危险。” 江落青矜持的“嗯”了一声,然后蹭过去,无意一样开口,“这是我自己创造的。” 鸩书眉眼含笑的看着他,轻声道:“真厉害。”他看着江落青,神色带着淡淡的恍惚和恐惧,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不敢提,如果真的能就这么下去该多好? 如果一开始他们就认识,然后慢慢的,没有分开,没有别人的阻拦,就自然而然的在一块儿,该多好? 江落青站在阳光下,这些天他脸上的笑越来越多了,越来越接近当初那个倔强又骄傲的少年侠客。 他脸上带着汗,手中拿着长刀,在阳光下微微喘气的样子真的太好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永远保留下来。 鸩书脸上带着笑,眼眶忍不住发红,他上前两步勐地抱住江落青,“你没事就好。”鸩书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唾弃的假话,他收紧抱着这人的怀抱,低声道:“这么些年,你没事就好。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江落青面色爆红,这一个多月把他捂白了很多,一红十分明显,他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里几乎溢出来欣喜和羞涩。 他伸出手,抱住鸩书,动作轻柔的拍了拍这人的肩膀,轻咳两声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粗声粗气的道:“我能有什么事,我这么厉害,谁能伤的了我,你成天没事瞎想什么东西?” 他把脸埋在鸩书肩膀上,出声是带着无奈的笑意,“真是,成天瞎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鸩书眼睛发红,他袖中有准备好的淬了剧毒的针,只要扎下去,哪怕他师傅来了也是无力回天。 只要扎下去……只要……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从袖中探了个头的针尖悄无声息的缩回衣袖里,鸩书恍然的抬起头看着远方,他轻声道:“对啊,你好好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暴露 那天鸩书表现的实在是不太对劲,江落青追问了两次但都没有结果,后来他就不问了。 也许是鸩书情绪来的太慢了,所以那天才那样。 第262页 江落青躺在躺椅上,他枕着鸩书的腿,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他把手上看着的兵书放在一旁,拉着一缕鸩书肩上落下来的长髮,放在指尖绕来绕去,他抬眼去看鸩书,鸩书若有所觉也低头看他。 两人视线对上,江落青忍不住笑了一下,别开眼。鸩书看着他,神色忍不住柔和下来,他伸手把江落青垂下去的长髮挽到耳后。 江落青动了动脖子,看着鸩书眼睛亮晶晶的,“你为什么之前总说幸好我活着?”他挑眉道:“你很希望我死啊?” 鸩书捏了下他的脸,神色严肃,“别随便提什么死不死的。”顿了顿,他反问道:“我总说吗?” “对。”江落青肯定道:“说了很多次。” “关心则乱。”鸩书面不改色的道:“你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关心则乱。以后不会这样了。”他说着,神色恍惚了一下,他们,没有以后了吧。 江落青看他又出神,这种情况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他抬手把鸩书的手拉下来,把那手上的书放在一旁,他握着鸩书的手,指尖轻轻在那带着药苦味的手心划圈,第二圈的时候手就被人牢牢抓住了。 江落青红着脸撇开眼,挣了挣,没挣开也就不管了。 房间里陷入有温度的沉默之中,过了许久,鸩书才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哑,“你……刚才做什么?” 江落青脸色瞬间爆红,他勐地翻身站在地上,大声道:“我刚才做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做!” 他说完,火烧屁股一样就从屋子里蹿出去了。 鸩书坐在那儿愣了一会儿,随即闷笑出声。都是老大不小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刚才那人做了什么,而自己做出了一个多么蠢的反应。 笑了一会儿,慢慢安静下来,鸩书伸手捂住脸,苦笑一声。 像是触及什么开关一样,他挺直的嵴背缓缓弯下来,两只手捂着膝盖,悄无声息,滚烫的水珠从手缝中落下来,滴在衣服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江落青头一次主动撩拨一个人,撩拨对象却并未反应过来,简直简直太…… 他觉得自己太无耻了。 在外面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復过来,江落青搓了搓脸,从树上跳下来,无视路过的士兵惊讶的目光,他直直往刚才跑出来的地方走去。 鸩书不会已经跑了吧? 推门进去的时候鸩书还在里面,只不过身上穿的衣物换了,而且……眼眶好像有点红? 江落青有点心慌,他喉咙动了动,别开脸道:“你,你不至于吧,我,我也没说什么话啊……你你哭了?” 鸩书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瞎说什么?我莫须有的哭什么?”他耐心的编着慌,“这几天天气越来越热,小虫子多了,刚才不小心被一只飞进眼睛去了,揉了几下才给揉出来,眼睛这才舒服了。” “哦。”江落青没问他为什么连衣服也换了,只别扭了一会儿,才吞吐道:“那个,对不起。” 鸩书道:“为什么要道歉?”他平和的把手中的书放下,走过去摸了下江落青的脑袋,这段时间为了方便下针,所以都没有束髮,摸起来很方便。 他道:“今天晚饭吃什么?” 江落青愣愣道:“叫花鸡和火腿。” 鸩书淡淡一笑,暖意融融的看着他,“什么时候开饭?”他带头往外走,“对了,我新弄了一种药,可以快速止血和防止伤口化脓,你这里应该能用上很多,过来我做给你看。” 江落青两步跟上去,后知后觉的道:“哦。” 江落青眼睛能看清楚的时候,是第二月了,灭族案已经破了好几起,现在还剩两个案子,等破案找到人就完了。 江落青一早醒来睁开眼睛,眼前豁然开朗,之前那种眼前蒙上几层纱的感觉没了,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鸩书,可找到那个屋子里去却没见到人。 他又转回自己的屋子里洗漱,士兵小孙这几天伺候将军下来大多时候都可以分清楚这个人在想什么了,看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应该是又去找鸩大夫了,不过早上过来的时候听人说过,鸩大夫这次凌晨的时候忽然就急匆匆的穿上衣服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江落青蔫哒哒的洗漱完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吃早饭,他一直在默默期待的,眼睛好了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鸩书这种想法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没了。 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个他自己都记不得名字的士兵,虽说这士兵并没做错什么,但他还是十分挫败。 小孙见他这样,想着将军现在的眼睛已经好了,可以出去了,倒不如把鸩大夫的行踪告诉将军,让将军高兴高兴。 “禀告将军,鸩大夫据说在凌晨时就匆忙离开去了住的客栈里面,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江落青眉头一皱,“住的客栈?他这几天不是住在这里?” 小孙对这也不太清楚,他摇头道:“属下也是从追查案件的张百户手下的兄弟那里听到的,其余不太清楚。” 江落青道:“你给我把张玉叫过来。” 第263页 张玉被忽然将军召见心情十分忐忑,绞尽脑汁的思考自己是追捕的不够用力让将军心生不满,还是自己手底下的谁太过放浪形骸给他招来无妄之灾了。 想了一路都没想出来,越想反而越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做事每次都是尽量追求完美,所以将军召见他是为了夸奖他? 张玉是个年轻人,升上来约莫有半年多,是在追击叛军的时候表现突出,这才被升上来了。 江落青对他印象还挺深,因为他击杀叛军十分迅勐,这才把这次辅助调查,主击追兇的任务安排给他。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夫妻 夫妻 江落青看着这个脸上带疤的年轻人,开口道:“鸩书在外面有住的客栈?我没记错的话,他这段时间应该是住在这里?” 张玉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来催他的,他这段时间待在这里的日子屈指可数,不太清楚将军为什么会这么上心这个鸩大夫,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就把自己路上跟苏焕交换知道的话说出来。 “那个客栈是苏焕为鸩大夫定的,昨天属下凌晨回来,有几个兄弟因为有些事儿落在后面,看到鸩大夫进了那家客栈,应该是客栈中有人等他。据说当时客栈里只有大厅和三楼的一个房间中亮着灯火。” 江落青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张玉被问的一懵,顺口道:“我们这几日追查灭族案,所以每日看见什么事情,了解到什么消息都会互相交换,以免漏过什么重要信息,所以这才知道的。” 江落青“嗯”了一声,忍不住起身往鸩书去的那家客栈去。 可惜他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人了,他问了掌柜的,掌柜的却说没有姓鸩的客人。 江落青又换了种问法,“昨天半夜到你们客栈的那位,现如今在哪儿?” 掌柜的摊手道:“昨天半夜过来的人多了去了,我真不知道您找哪位。” 江落青心情本来就很烦躁,这会儿见他不配合,也不废话,伸手攥住他的领子把人拽到柜檯前面,长刀往出拔上一半抵在掌柜的脖子上,他把掌柜的领子往下拉了一下,脖子顿时跟长刀挨的更近了。 他道:“现在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掌柜的浑身直冒冷汗,白腻腻的身上是湿淋淋的冷汗,教人看着就不舒服。 掌柜的勉强稳定住身体不让自己太狼狈,深吸一口气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是不是一位看起来冷冷的年轻人?身上带着药味?今儿凌晨的时候有个妇人带着孩子从楼上房间下来就坐在那儿等,害的我们也关不了门,只能陪着她等了半夜才把人等来,小二早上都发热症了!这店现在就剩我一个人看顾了!”掌柜想到这个就没好气。 那小二一直找到机会就偷懒,这次更是过分,直接找了个热袋往脑袋上一放,温度高了就扯着嗓子哭丧一样来说自己得热症了,跟下一瞬就要撅过去再也醒不来一样。 最后还是他花了点钱才把人打发回去休息,耳边总算没有哭丧的了,可那些脏活累活就得他来。 唉,造孽啊! 江落青皱眉道:“妇人?孩子?” 掌柜的瞪着眼睛悄悄抬手把贴在脖子上的刀刃往后推了推,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道:“对对对,看起来年轻,那孩子也小,穿个红红的花衣裳,扎着辫子” “谁问你这些废话了?”江落青把长刀往下一压,“他们去哪了?我刚才在楼上转了一圈,没看见人。” “破了,要割破了!”掌柜的扯着嗓子尖叫,那杀猪一般的声音让江落青不得不挪了挪刀刃。 掌柜的浑身都在抖,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颇为壮观,他都快哭了,“这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我看着他们出去我咋知道去哪儿了啊!我就早上给他们送了点饭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逼我!” 江落青烦躁的皱着眉头,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这种感觉很奇怪,就是明明有那么多种脚步声,你还是能轻易就从人群中分辨出来他和别人的不同。 江落青抬头朝脚步声发出的地方看过去,他看到两个人,攥着别人衣领的手下意识松开,长刀落回刀鞘,那只手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被委屈的藏到身后,他看着鸩书,两人都有点躲闪。 鸩书脸色发白,浑身的力气瞬间消失,让他连转身逃开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随后疯狂从头部,上身,脱离,直接奔着脚下而去,汇入地面,没有了沉重鲜红的支撑,他成了空壳一般,微微踉跄了一下。 江落青这时候才注意到鸩书身边的人,那并不是个美人,他心里翻涌着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惶恐和不安,这些情绪促使他对于这个妇人的评价变得意外的刻薄。 那并不是个美人,五官十分普通平淡,通身是一股子温婉的气质,头髮挽着,一身淡淡的蓝色长裙,怀里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那娃娃一身火红。 鸩书就站在他们旁边,意外的像一家三口。 江落青握刀的手微微发颤,他心里有种荒唐的猜测,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 他抬起下巴,表情倨傲道:“你们进来。” 鸩书勉强笑了一下,两人隔着一个门框,却像隔着两个世界。 第264页 他开口劝道:“你眼睛还没好全,不该现在出来的。” 江落青看着他道:“我眼睛好了,能看清。” 他说着看向鸩书身边的那个妇人,那人像是被他吓到了,都不敢跟他对视一眼,就抱着孩子藏在鸩书身后,而鸩书也不躲。 江落青心都凉了一下,不过他强撑着并没表现出来,只道:“你们两个进来。”他执拗的看着鸩书,想要个答案。 即使他已经猜到答案。 却非要把自己扎个鲜血淋漓才痛快一样,他看着那两个人,坚持着。 鸩书对着他的视线,眼眶发红,随即垂下眼睫道:“师妹,跟我进来。” 他嗓子有些痒,拿帕子遮住咳嗽了两声,这才好一些。 帕子上有些血迹,鸩书无奈的勾唇,没想到他这段时间已经郁结于心到这个地步了。 他把帕子一遮,放进袖子里。 罢了,他这段时日也算是偷来的,这时候,也该有个了解了。 两人进了门,江落青长刀出鞘擦着掌柜的耳垂订进了木板里头,他看着瞬间僵硬的掌柜的,低声道:“把大厅里的人,先给我弄出去。” 无辜的掌柜的碰见飞来横祸,顿时苦了脸,五官皱成一团,不用开口就让人知道了他的为难。 第二百一十七章 此生不见 江落青扯下腰上的钱袋扔到柜檯上,冷声道:“这总该够了?” 那掌柜的都不用打开看,只听声音眼睛就直了,他歪头躲过卡在脖子那儿的长刀,点头道:“够了够了,肯定够。” 江落青不再废话,只抬了抬下巴让掌柜的开始,他自己靠在柜檯上看着鸩书和那个年轻妇人。 越看越烦躁,他忍不住开口道:“你站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 这客栈里本来也没多少人,在掌柜的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已经暂时出去了一多半,只剩下几个人还在旁边看戏。 鸩书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江落青在这种情况下还会让他过去。 真好,真信任他。 鸩书对着江落青笑了一下,眼中是释然,他摇摇头道:“不了,我就站在这里吧。” 这一句话,顷刻间就让江落青的目光冷下来。 掌柜的把人都请出去之后看了眼大厅里对峙的三人,迟疑的上前道:“这个,用不用给你们上点饭菜?” 江落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看的掌柜的刚才的得意全然消失,“哈,哈”尴尬笑了两声之后快速躲进后厨里去。 大厅只剩三个人,上面屋子里住的人也要么出去了,要么在休息,安静的狠。 江落青上前两步,想起什么,回头把直挺挺插在墙上的长刀拔出来提在手上往鸩书那里走过去。 他太过气势汹汹,那妇人被他吓得后退半步,看了眼鸩书,随即又挺身挡在鸩书前面严肃而又沉重的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师兄有什么过节,但不会允许你伤他的。”她说着就站直了身体,目光十分严肃,“还望你弄清楚事情之后,再说。” 江落青笑了,他把长刀漫不经心的放进刀鞘中去,看了眼一言不发苍白着脸色的 鸩书,点点头,“也对。”他看着那妇人道:“你和鸩书,是什么关系?” 抱着孩子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妇人明显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脸色发红的拍了拍怀里的孩子,求助的看了眼师兄,却见他并不看自己,她红着脸道:“自然是,是,是夫妻关系。”她小心翼翼看了鸩书一眼,转开话题,“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落青感觉自己被人狠狠从脑后打了一棍子,头晕目眩的连疼痛都遗忘了,他看着鸩书,“夫妻?” 鸩书并没否认,他只是嘆了口气,忍着钻心的疼,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情,他伸手揽着师妹,亲亲吻了下她的头顶,不去看江落青。 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怀里的人一声惊唿,“师兄!” 肩膀上抵上一个尖锐的东西,垂眼看去,是一把刀的尖,江落青红着眼睛质问他,“所以那个孩子,也是你的,是吗?!” 鸩书一懵,有种极为羞耻的感觉。那个孩子的确是他的,他用各种方法试过,的的确确是他的血脉,他想否认都不行,只不过让他在江落青面前说出这话,他实在是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噁心透了,真他妈噁心。 妇人在旁边被这一声问话弄的有些恼羞成怒,为什么这么问?是在质问她有没有对师兄忠诚吗? “这孩子当然是我跟师兄的!你怎么可以这么问呢?”妇人红着眼眶落泪,轻声细语的质问。 可这时候并没有人来安抚她,她难堪又伤心的看过去,却看到那个好看的不似凡人的年轻人红着一双眼睛兇狠的看着师兄,好像下一瞬就要择人而噬,明明是这么可怕的神情,眼泪却是不停的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像只受了重伤还不停对路过的呲牙咧嘴威胁的小兽。 妇人心中隐隐一动,有些怜惜,她看了眼被用长刀抵着胸口的师兄,咬牙温声道:“你先把刀放下,我师兄不是会做恶事的人,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我们说清楚!” 鸩书看着眼前不停掉眼泪的人,心里密密麻麻的泛着疼,他抬手想去擦,结果被躲过了。 第265页 他低头笑了笑,有些落寞。 江落青手中的长刀刺破衣服扎进皮肉之中,他跟只穷途末路的困兽一般,下一秒好像就要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鸩书点点头,他还在笑,好像这件事情并不是多重要一样,他道:“你别哭了,眼睛刚好,别哭了。” 对肩上的伤口一无所觉般。 长刀勐地被松开,江落青一只手捂着脸蹲在地上,他低声呢喃,远走后回来却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无措而委屈。 鸩书蹲下,附耳过去,听到的却是不停重复的,“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为什么…… 他没忍住一把捏住这人的脖子,脆弱的唿吸就在他手下,轻轻一捏就能消失。 他强迫江落青看着他,两双同样猩红的眼睛对上,他道:“为什么?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京都?为什么不等我!你他妈为什么要告诉别人我们两个……我们两个……” 他咬牙,说不出来。 为什么要把他们的亲近告诉家人,让那些人察觉之后告诉他江落青已经死了。 其实仔细说起来,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只不过一段刚刚萌芽甚至还没有长大被发现的感情而已。 他们不该这样歇斯底里,这世上谁没了谁都能活。 不过是活的无趣些罢了,没什么,反正前二十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只不过有一年有了差错,有太阳闯进来,给了他并不灼热的温暖,让他后来几年一直挂念而已。 他现在有妻子,有孩子,他不是只有自己了,不是可以说走就走,可以任性的。 鸩书笑着,他道:“我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我们没有遇见就好了。”让他一直活的无滋无味,让他觉得能研究各种药物就是最开心的事,多好,那他就不会有奢望。 “没有遇见就好了……”江落青勐地抬头,他的眼泪不掉了,但掉在心里,难受到根本哭不出来。 他一把推开鸩书,站起来扫了眼坐在地上低声轻笑的鸩书和现在一旁侷促的女人,张嘴想说嘲讽的说她所谓的丈夫在昨天还跟他腻在一块儿。 目光所及却是那个被这番动静吵醒后不哭不闹,只不停挥舞胳膊的小孩儿。 真红,江落青嘲讽的想,穿的跟个傻子一样。 他一脚踢起地上的长刀,闭了闭眼睛,长刀横噼而下,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明显用了内力。 他深深的看了眼鸩书,目光落在抱着孩子的女人身上,他红着眼睛高傲的抬起下巴,嚣张道:“从此我跟你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不再见。” 他说完,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踢开大门,不等别人看清里面的情况就运起轻功飞掠出去,从房顶上走回了飞檐掠瓦回了住处。 第二百一十八章 王子 鸩书遮住眼睛,苦笑一声。 江落青这个总是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像他多好,刚才,没留一点余地…… “哐——” 一个身披上好皮毛的青年从楼上翻身跳下来,那明显是个域外人,这一年多的战事平息后,边境也有些地方开始跟域外人通商了。 青年有着较之大秦人更加深邃的眉眼,眼睛是湖绿色,清澈而又深不见底。他身上的气势和表情是沉稳而严肃的,但他躲在鸩书面前时就破功了。 穆溯拉卡忍不住心底的笑意,他道:“你有妻子啦?那他就归我了啊。” 语气十分嘚瑟,嚣张痞气的不加掩饰。 鸩书慢慢抬眼看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穆溯拉卡也不畏惧,笑嘻嘻跟他对视。 鸩书缓缓抬手,袖中准备用来杀了江落青再自杀的针从中飞射而出,直奔对面这个笑的他直泛噁心的青年去。 穆溯拉卡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之后跳起来吼道:“阴险!”话音一落,又是一波毒针飞射过来,不再多话,他直接蹿出了客栈。 鸩书扶着地面站起来想要追出去,旁边抱着孩子的师妹开口,犹豫的看着他,“师兄,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鸩书没说话。 妇人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这几年师兄对她虽然样样体贴,但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因为这个孩子还是她主动才有的结果,她总是怕师兄不喜欢这个孩子。 不过幸好师兄并不是那样的人,也没怪过她。 这次从明镜城过来是她私自做的决定,因为听到有人说师兄在锦州城跟以前有好感的女侠相遇了…… 师兄当初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见过,她也知道这个女侠对师兄有多重要,她放心不下,毕竟师兄对她是没有男女之情的,她怕。 所以她不顾师兄临走时留下的话,匆忙赶过来,只不过没想到碰到的会是这一幕,她违心道:“师兄,如果,如果你想离开,就离开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没事。” 鸩书像是被惊醒一般,他回身看着师妹怀里抱着的孩子,半晌,摇头道:“不用了,晚了。何况我的女儿和你还在这里,我能去哪里。” 第266页 我该去哪里?我哪儿都去不了。 没有的光亮,他一直都在迷路,在那儿安家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穆溯拉卡没想到跟着江落青的军队一路过来,挑着那个苏焕送的人住的地方住进去,会碰见这么一场大戏。 起初他是震惊的,那个漫不经心在千军万马中信步闲庭一把长刀斩众人的冷面将军竟然会有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候,他躲在暗处看,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这人竟然会难过,明明受那么重的伤都只是忍不住闷哼而已,但在这个小白脸面前竟然会扑簌簌的落泪。 不过哭的可真好看。 姓江的和那个小白脸是怎么回事他看一眼就知道,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个断袖。 真是新奇,真新奇。 穆溯拉卡忽然觉得不一定非要在战场上打败这人,让这人跟刚才一样要死要活的喜欢上他也行! 一想着那双眼睛会为了他扑簌簌的落泪,他胸膛就忍不住一阵鼓动,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神色变得有多柔和。 江落青并没在锦州城继续滞留,他把灭族案交给锦州城官员之后带着人吃饱喝足离开了锦州城。 速度极快,苏焕和鸩书都没来的及反应。 临走前一天晚上的时候,斐济不请自来。 江落青沐浴完擦着头髮穿着中衣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就看到斐济坐在椅子上喝茶,脚步一顿,他走过去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斐济反问,“你听不出来?”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道:“我近几年没什么时间修炼内功,还在以前的程度,自然不如你一直都在精进,听不出来才是对的。” 斐济很享受这种两人闲话的氛围,“你怎么忽然想走了?” 江落青转着茶杯的动作一停,看向他,平静道:“理由你不是知道吗,何必多此一问?” 斐济脸上笑容淡下去,他道:“你怀疑我?” 这次是江落青笑了,他看着斐济道:“你怎么知道我怀疑你?我怀疑你什么了?” 斐济:“……” 多年不见,套话技术变好了。 他不说话,江落青就道:“这些事情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不跟你纠缠这个。” 他抬眼看着斐济,“这次来有什么事你直说,明天我就走。” 斐济提壶给自己添了点茶水,喝了一口,喟嘆一声,“非要走的那么急?烟戚听说你过来了,正在往这儿赶过来。” 江落青想了下,道:“不用。”他看着斐济,并没有特意避开视线,坦坦荡荡的道:“你们和我如今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至于曾经,我觉得她对我下蛊害我之后一直出问题的时候,我和她的师兄妹情,早就淡的不行了,她婚礼我也出席了,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这是他的真心话,当初最开始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并没有冷静下来思考,反而因为许多纠缠在一块儿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做出来在现在的他看来十分荒唐的事情,他说服自己原谅了斐烟戚差点害的自己丧命的事情,转而还去安抚斐烟戚。 后面几年他远离江湖,自己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偶尔闲来会回忆过去,想着想着,很多事情也就比从前看的明白许多。 江落青看着斐济,淡淡道:“年轻犯错,并不代表这些错误就可以被抹消掉。错误永远存在,消除不了。” 斐济愣了一下,看着江落青道:“这还是你来这里后头一次这么冷静的跟我说话。” 江落青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也许是我要走了,所以轻松很多了吧。”他对斐济举杯道:“以茶代酒,这次镇压的事情多亏你帮忙,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以后若是出事了,去京都江丞相家报我名字便好。” 反正他做这些事情,最后的功名都留给江家,欠人情还是让江家去欠好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冷漠 斐济不知自己师弟心里打着什么算盘,闻言还轻笑了一下,“不用。”他定定的看着江落青,眼睛都是这个人的身影,“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对我来说并没多少坏处。” 藉机剷除异己什么的,他可是一点都没手软。 他摸了摸茶杯边沿,忽然意味不明的道:“你看起来过得挺不错。” 他前言不搭后语,江落青却听懂了,他把茶杯放在桌上,“哒”的一声,茶水有些漾出水杯落在木桌上。 “我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总不可能就因为一个人要死要活罢?别逗了,都多大了。”他语调冷淡,“人活着又不是只能为了情情爱爱,家国,友人,天下,多的去了,何苦呢。” 他抬眼看皱眉的斐济,“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帮我把那个妇人弄到我面前来,要不然,我估计还陷在对一个人求而不得中,多狼狈啊。” 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放松,若是披个金丝银线玉缕外袍,软了停止的身子骨,摇把摺扇,那就是浪荡公子的原型了。 他道:“现在多好,知道他过得挺不错我也就开心了。以后也不用常惦记一个人,所以说。”他过去拍了拍斐济的肩膀,“还得多谢斐公子出手相助。” 第267页 斐济面色平常,并无多少变化,他垂眼,转眼又一脸笑意,“客气了。” 江落青若有所思的道:“对了,牢中关押了几位从犯,改过良好,据说是姓幕和洛,斐公子这次过来……” 斐济没接话,江落青就自己把话接下去,“这两位犯事倒并不是很大,主要就是,混迹之中被抓了,等会儿我让人把人放了。斐公子,还有事吗?” 斐济看着江落青脸上的笑,那并不是很有诚意的笑,甚至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假笑,眼里还藏着冷意。嘆息一声,他道:“这些年不见,真不知道你经歷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样。” 连一腔热血都被冻住了。 江落青客气道:“斐公子倒是变化不大,和从前差不多。” 斐济嘴角微勾,苦笑道:“是吗?” 他言罢,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江落青收拾好后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之前留在外面以防万一的士兵早在镇压结束的时候就陆陆续续进城,这段时间休息的不错,路上一个个精神饱满,不过戒律森严,即使一路上闲的没事也不会没话找话。 江落青在前面骑马走着,走到快看不了锦州城的时候他若有所感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了锦州城三个大字,城墙下还有越来越小的人群,那些人是来送他们的,感谢他们解决了这段时间一直肆意妄为的江湖人士。 收回目光,两腿轻轻一夹马腹,带着人慢慢消失在重峦叠嶂的山峰之中。 他带着人回了京都復命,这次京都内乱应该已经结束了,毕竟这次没人来拦住他。 军队驻扎在京都之外,江落青带着几名在这次镇压和追击叛军时表现突出的士兵进京。 进去只带了一百人,一百人皆骑着高头大马,并没有多刻意,也没提前清理过街道,但他们的到来的确惹了不少人观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挎着花篮,里头都是花瓣。 她们也不怕那高头大马,脸上带着红晕笑意就跑到江落青前面去撒花瓣了,撒完了就不知从哪儿再拿一篮子继续。 马下溅花,江落青这一群大老爷们一路走过来可谓是身留余香。 江落青不知这是谁安排的,虽说并没脸色难看,但也笑不出来就是了。 倒是他身后的几个年轻小伙子高兴的很,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看着周围跟他们打招唿,嘴里乱七八糟夸赞他们的百姓,心里止不住的高兴。 这次上了金殿的时候江落青这才看到了京都动盪后的结果,原本的镇王直接升为摄政王,早已成年的帝王坐在金椅上跟个摆设似的。 “江中将这次带人平了叛军后又带人一力平了起事的大批江湖中人,臣建议,可升为将军!”一个江丞相身后的官员侃侃而谈。 “臣以为不可。”一位英气的武将站出来,他眉毛浓黑,说话时眉头一皱,自有种不怒自威的兇悍气。 秦子义把目光从呈上来的奏摺上移开,随意扫了眼那武将,把目光放在下面那个一言不发,浑身气势冰冷的逼人后退的人身上,心想,“又瘦了。” 上座的皇帝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位武将继续说下去。 武将见状,沉声道:“江中将不过短短两年之内就一升再升,现如今又因为几件小事平乱而要升为将军,实在是乱来。”他顿了下,终于想起这是朝堂上,要委婉给人留面子,于是道:“就怕底下有人不服。” 文臣眉头一皱,他身后就有人站出来启奏道:“禀圣上,摄政王。前几次有许多人去自请镇压叛军,却都一无所获,只有江中将去了之后那叛军才被捉住,而且紧接着又疲军应战那些手段诡异的江湖人士,如此这般竟然都能成功,可见江中将的能力如何,没必要为了所谓不服人心就把官阶压住,人心都是慢慢压出来的。” “军心怎会如你所说这般简单?岂不儿戏!” 原本军部三大将军和一位已经老煳涂在家中等死的大元帅,互相制衡压制,多年来一成不变,前两年华家想藉机上位弄出来的乱子到最后直接撹成浑水,被镇王趁机弄掉许多人,最后乱子平定下来,镇王被当今处理的一些事情弄的不太高兴,最后直接给自己弄了一个摄政王来玩儿。 朝堂上没一个敢放屁的,就连江家这个保皇派也因为当初江家落寞是被当今落井下石给凉了心,对于摄政王这个荒唐职位全当没看见。 这次那些个不知死活的文臣想往军部里面明目张胆的塞人自然引起众怒,上次的动乱余波刚平,众人神经还没松下来,文臣就上去戳一戳,自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反击。 第二百二十章 京都 文武臣争着争着也就变了味道,不知道是谁起头翻了下以前的帐,这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越翻越多,撕这个踩那个,牵扯了不少隔岸观火的人进去。 最后也就只有只有江丞相和另外三个将军安安稳稳的站着看,没人敢把这些人拉进去。 江落青带着自己的人安安静静的站在金殿中央,好像这些争执全然与他无关一般。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是这次他挑出来立功最大的几个人,几人中只有一两个进过宫,但大家通通都没上过金殿,心里是下意识的紧张。 第268页 不过抬眼看看将军的背影也就慢慢冷静下来了,这会儿他们竖着耳朵听那些平日里一个个温文儒雅或沉默威严的人倒着陈年旧事开撕,越听越觉着好玩儿,有人甚至憋着笑怕被人看到,就把头压下来,下巴都快碰到锁骨了。 江落青对这些人和那些私事并不感兴趣,沉默的站在中央,并未朝江丞相或者齐度投去目光,就连坐在圣上旁边的秦子义也只是被顺便瞥了一眼而已。 秦子义手里拿着奏摺,眼睛看着江落青,偶尔扫一眼吵得火热的朝臣。 这种情况近来每隔十来天半个月就出现一回,秦子义屡见不鲜,十分镇定,等听的烦了,这才缓缓开口,“够了。” 紧随而来的是宦官尖细高扬的声音,“肃静——” 朝堂上骤然安静下来,众人十分自然的整理了下衣衫,分门别类的站好,依旧是儒雅的儒雅,威严的威严,仿佛刚才吵得就差上手干架的场景只是其他人虚构出来的一般。 江落青等金殿安静下来,这才上前一步,“启禀圣上,臣此次前来并未求升任官职,此次追击叛军,镇压江湖乱民,有许多人立了功勋,还请圣上为他们……” 秦子义把手里的奏摺扔下去,这是江落青递上来的。 奏摺落在大红色绣金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江落青话音停下来,垂眼看着自己递上去为其他人请名的奏摺被丢下来。 大殿中骤然安静,江丞相看了眼自己儿子,神色不变,衣角微动就要站出来,结果有人比他先动。 齐度蹲下捡起地上的摺子,拍了下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他先是抬头看了眼上座的秦子义,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对秦子义笑了一下,然后把摺子递到江落青眼下道:“拿好。” 江落青抬眼对视,两人相视一笑,眼里冰霜融化成暖意,他伸手接过摺子,什么都没说。 齐度回味了一下刚才的笑容,心里一阵发甜,又有些发苦,反正他自己挺高兴的。 秦子义坐在上首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眉头缓缓皱起。 江落青捏着摺子没再说话,迟来一步的江丞相站出来温声建议道:“禀圣上,摄政王。江中将虽屡屡立功,但上升太过总归会有不妥,倒不如先把功压下来换作其他赏赐。而且这些功也有他人出力,未必只江中将一人功劳,仔细分下来,应该不足以让江中将升上将军才是。依臣的建议,倒不如给江中将的功换成其他东西,而这些年轻将士的功给升职才好。” “好啊。”刚才一直看着没出声的皇帝开了口,他伸长脖子往下看,一点没有帝王威严,“江爱卿这个主意好啊,我觉得这么办不错啊。”他说完之后想起什么,看了眼旁边坐着的人,他询问道:“你觉得呢,舅舅?” 秦子义顶着一张甚至可以说是比当今还年轻几岁的脸淡定道:“圣上觉得行就可以了。” 皇帝听了这话心里就明白了,这是同意的意思了,毕竟之前两人意见分歧的时候每次都是按照秦子义的想法去做,皇帝坐在上面就跟假的一样,慢慢也就有了凡事先问问的习惯。 于是趁着别人讨论该如何封赏的时候,皇帝亮着眼睛对下面那个一身银甲的中将道:“江中将是吧?你且把头抬起来。” 江落青眉头一皱,依言照做了。 秦子义在旁边看着挑了下眉,意味不明的看着正陷入自己欣喜情绪的帝王。 江丞相这才想起来之前圣上跟他好像讨过人来着,只不过被他搪塞过去了。他平和的神色慢慢在上面毫不掩饰的对江落青的垂涎下破功,他上前一步打断道:“圣上,封赏给各位的官阶与东西已经讨论好了。” “啊,是吗。” 帝王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迫不及待的催促道:“那快把东西呈上来,把官阶赏下去,随后若是无事就退朝吧。”他期待着退朝后自己与这位这几年内经常想起的美人的故事,即使美人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没事儿,他并不挑剔。 “可圣上,授官阶这般匆忙是不是不太好?一般来说最短都要三天准备,随后还要沐浴焚香,听天音……” “行了。”皇帝面色不愉的看着下首的人,冷声道:“这么点事有必要这么麻烦吗?不就是授个官阶?” 那禀告的官员急得满头是汗,低声道:“圣上,这授官阶可不是小事,大秦国土千万里不计其数,其中更有数不清的氏族和平民存在其中,我们京都庙堂最中央却只有几十位官员,可想而知这…” “够了!”皇帝青着脸色,“孤是让你们准备授官阶,可不是让你来跟我扯皮的!多大点事你在这儿磨磨唧唧意欲何为?!” 那官员不堪问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上冒着冷汗不敢多话。 虽说帝王在最上面的那几人眼里并无多少威严,但对于下面的众人来说还是十分具有威慑力的,毕竟是天家。 江落青笔直的站在金殿中央,他站着,微抬起,眼睛却在往下看。 对眼前瑟瑟发抖的官员并没有什么看法,他在思考秦子义怎么就成了摄政王了,为什么齐度在朝堂上敢这么随意,还有,等会儿他是该去哪儿吃饭,回江府还是齐度的那个院子。 第269页 不过如今这样再去齐度那里,好像不太合适…… 封赏的东西下来了,给江落青的东西是金银和做工十分好的盔甲,江落青拿到东西后行礼谢恩,想了下开口问能不能再赏他一座府邸,不用太大,能住人就行。 齐度与江丞相闻言齐齐看过去,皆是不悦的神色,倒是坐在上首的秦子义感兴趣了许多。 他称得上和颜悦色的道:“你自己知道开口就好,要不然给下去的东西总是不和心意。” 江落青垂眼道:“王爷玩笑了。” 身后是众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江落青古井无波的站在那儿等着。 秦子义大手一挥,赏下了一座宅邸,江落青并不清楚那里有多大,到谢之后就自请退出金殿了。 其余人还在里面等着授官的东西准备好。 江落青在外面等着,他一身银甲被阳光镀了层刺眼的白光,整个人都若隐若现的发着光,十分明显。 过了许久里面的其他士兵才随着众人退出来,每人脑袋上的帽子都换了。江落青现在玄黑的台阶上对他们招手,等人过来到齐了就把人往外带。 本来是打算先去用饭的,不过有人得了官阶兴奋的很,紧跟着对江落青的畏惧减少许多,崇拜满满溢出来,只一个劲儿的道:“想去将军府邸看看,看看如何。”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江落青自然同意。 于是一行人就去找那个府邸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安置 到的时候里面正有人进进出出,门前守着两个侍卫样的人,江落青抬眼看了下牌匾,没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可这守门和在府里进进出出的人是怎么回事?他并没安排人过来。 跟在他身边的几人对视一眼道:“将军,属下上去看看。” 他顶着新鲜出炉的官帽,挺拔的站在阳光中,跟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似的。江落青想着自娱自乐了一下,点头让他过去。 士兵过去跟守门的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这些进进出出的人是在收拾安顿府里,这赏下来的这个地方年久失修,随手房子并无大碍,但院子可谓是杂草丛生,就连有的桌椅都被虫驻了洞。 那侍卫边说还边朝着站在远处的江落青一行人看,眼里带着崇敬。士兵看着好玩儿,侧身挡住看将军的视线,笑嘻嘻的问:“你在看什么?” 侍卫红了脸,压低声音道:“那是不是就是江将军啊?我听管事的说这宅子就是圣上赏给将军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发着光。 士兵看的一笑,这种目光他太熟悉了,他们几乎所有人看将军,可不都是这种目光吗? 他拍了下侍卫肩膀道:“你们之前是谁手底下的人?” 侍卫骤然被拍,随便拍一下的力度竟让他控制不住斜了身子,他尽力稳住身形,面色严肃起来,“是镇王手下的人。” 实际上是守一处镇王并不常去的宅邸,这次因为比较紧急,他们和其他几处宅邸的人通通被叫了过来。 虽然只是不起眼的一个职位甚至是人,但是前面带个镇王,总归不会让他人小看才是。 他一出口,眼前这位戴着官帽的大人竟然撇撇嘴,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嫌弃的表情,随即摆摆手转身走开。 侍卫被拍过的肩膀还源源不断的泛着疼,他看着那个大人离开,实在想不通为何对方会露出那副样子。 明目张胆,难道不怕镇王? 江落青听了汇报点头,想了下对众人道:“这里面这会儿乌烟瘴气,我先带你们去吃点东西,吃完了去把剩下的人安排好再来看。” 他开口了,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吃完东西就去安排在京都外的士兵,若是有亲友在京都的,要回去看看便放他们去了,其余人皆安排进了京都军营中。 京都军营其实空大,对于大部分士兵来说是个摆设。 因为在京都集结士兵之后几乎都是在往外派,而能留在京都的多是京都本地人,既然家里和军营不远,自然更多人都是选择住在家里,上面的将军对于这点也是清楚,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落青本来也是有些困扰该把自己的人放在哪儿的,齐度问他士兵怎么安排的时候他也就直接说还没安排下来了。 齐度见他眉头微皱的样子,就想了个主意,让江落青把人放进京都军营里去。反正现在华家被外调,他们齐家控着军营,他说的话也顶半边天。 江落青对此并无异议,住军营总比在京都外面没地方住的好。 京都军营十分大,容下他的一万多人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正安顿着,齐度就过来了,他换了一身便服,远远看见江落青就招手,边招手边往这边儿走,整个人可以说是十分平易近人了。 他过来之后脸上表情称得上是温和,先跟江落青身边跟着的几个士兵打招唿,那几个人赶紧回礼。 江落青和齐度是他们最为追崇的两人,众人不敢像对其他人那样怠慢。 齐刷刷单膝跪地行了个见面大礼,齐度挑了下眉,随手把人扶起来,对江落青笑道:“看起来我的威望比你大啊。” 江落青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那是自然,大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第270页 齐度脚步忽的踉跄了一下,江落青伸手去扶被推开,诧异的看过去就见齐度揉了下耳廓,若无其事的继续走,只不过这近一年在京都养白了不少,耳朵通红也格外明显。 江落青有些不解,不过也没表现出来,他跟上去,“你走路看着点,平地竟然还能出问题,该不是这一年在京都你都被人抬着走了吧?” 齐度挑眉道:“可不是,你是走的早了没看见,我这一年在京都可谓是作威作福,嚣张跋扈的我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说着咂咂嘴,露出一个欲盖弥彰的微笑。 江落青略微不爽的“啧”了一声,“你这败家子。” “混说什么呢?”齐度凑到江落青耳边道:“我这半年可抄了不少贪官的底子,想败都败不完。” 他这话说的混不吝,也就只会跟江落青说了,其他人他都不信,自己父亲若是说了,他估计就离被打断腿不远了。 江落青诧异的侧头看过去,两人挨的极进,可以清楚的看见对方眼里的他。 他嘴唇动了下,还没问出口,齐度就跟预知了一般轻声道:“有人拉我进去,我不得不进啊。” 这句话如同嘆息一般轻,只有江落青一人听见。 齐度说完就拉开距离,笑道:“没办法,我脑子聪明理财有方,想败都败不完啊。” 江落青配合的笑了一下,没再问什么,只揶揄一般道:“既然这样,那将军请我们这军营里的人吃点?” 齐度笑道:“这个主意不错!请什么?军营中人可不少啊,给我省点才是。” 江落青看过去,两人笑着对视一眼,纷纷低笑出声。 最终是给军营中众人加了餐,一人四碟子肉菜,没弄酒,毕竟军中饮酒传出去也不成体统。 晚上众人吃完都跑到一块儿比武去了,人围城一圈圈的拍手喝彩,硬是把白水喝出了烈酒的效果。 大家都在发泄精力,也没人缠着江落青要看府邸了。 江落青见众人玩儿的欢,他拽着齐度就去了军营最外面地方,那里有低矮的墙和木门。 两人翻墙,坐在墙上吹风。 江落青沉默许久,见齐度不说话,就自己开口,“你之前说,不得不进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二十二章 哭包高傲 齐度低笑两声,远处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时不时的喝彩声,灯火被夜间凉风吹的闪动,拖出一道道婉转的弧度,从两人背后散发着光亮,教人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轮廓。 他看了眼江落青,又转回视线低头看着脚下许多米高的地面,他忽然开口道:“其实我这个人,特别怕高,哪怕只在二楼,我都不想往窗户边跑。” 江落青道:“我知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一被我带着练轻功就吱哇乱叫,烦的我后来都不带你练轻功了。” 齐度笑出声,他连道:“对对对。” “以前你的性子真的是特别臭屁,傲的不行。”齐度道:“你知道为什么即使你是丞相之子,但其他人还是不愿意凑在你身边儿玩吗?” 江落青不以为意道:“本来就不想跟他们玩,很吵。” 齐度“噗呲”一声,无奈道:“本来以为你性子越长大越软和了,结果竟然还是这样,倒是跟江丞相像,不愧是父子。” 江落青面色一变,黑暗中看不出来,他没开口。 齐度没察觉,继续道:“说来也怪,你看你小时候多傲的一个人,连当时风头正盛的大将军的宝贝孙子都不当一回事儿的敢收拾,结果你现在。”他顿了下,侧头去看身旁的人,却只看到一个轮廓。 “其实你上山之后每一年下山我们见面我总觉得你在不停的变,我也在不停的变。”齐度想起曾经被欺负了也不会打回去,只会哭唧唧的忍着眼泪去找江落青给他报仇的自己,忍不住又是一笑。 那时候他可真是太小了,家里老爷子虽然娇惯他,但在某些地方对他总是格外严格,比如男子汉大丈夫,被打了就自己打回去,找长辈像个什么样子。 于是他被江落青欺负了就只能自己含着两汪眼泪打回去,然后再次被掀翻。 两人你来我往,后来江落青对这个一直坚持不懈想要报仇的小孩就感兴趣了,两人从拳脚相向到慢慢相识可算是费了一番周折。 江落青见他被别人私底下欺负,帮他打回去,还教他武功,这样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也能打回去。 齐度慢慢也不爱哭了,遇上事儿了就挥拳打上去,打不过了就等江落青回来两人合计一块打回去。 齐度嘆道:“说起来我那时候是真弱,你也是真傲,怎么到现在就成了这样?” 江落青垂眼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年少轻狂来的强。” “其实我的本性从没变过,我依旧怕高,依旧胆小,但是这些我早就能忍住了。”齐度侧头看着江落青,手指忍不住抠住手底下的墙边,“我是为了齐家,为了别人而变成这样,不得不这样,在这京都之中,身不由己之事多了去了,我生在齐家,这是我该做,必做的事情。” “你呢?你从小在外长大,不受京都束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271页 江落青被问住了,他想了想,认真解释,“天下间并不是只有京都才有束缚,其他地方也有,而且对于很多江湖中人来说,丞相之子并不代表什么。傲气有时候,也并没什么好处。” 齐度收回目光,淡淡道:“是吗。”他唿出一口气,手抬起搓了搓头髮,笑道:“是我狭隘了。” “没什么,只是你没经歷过而已。”江落青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很平淡,“不知者无罪。” 齐度诧异道:“一两句话还有罪无罪,你真是……” 江落青眨了下眼睛遮住里面随着谈话而不停翻涌的情绪,顷刻间恢復如常,他拍了下齐度肩膀,把人直接推下围墙,紧跟着自己也跳下去,他笑着推了下齐度的后脑勺道:“走!今晚不醉不归!” 齐度眼睛微微一亮,“好!” 两人喝了半夜,最后醉倒的却是齐度。 江落青在西边过的冬,那里并没有多少风雪,但是湿冷是浸骨子的,不得已大家只能喝酒暖身体,时间一长,也就不容易醉了。 他的酒量就是在那时候练出来的,而且他今晚也不想醉。 推了推桌上已经醉倒红着脸皱眉嘟囔的齐度,见人没醒,就付了钱自己扶着人慢慢往外边走,走到一半又想起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了,这时候把齐度送去齐家不太好,于是转了方向往客栈走。 这个时候还开着的客栈真不多,他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要了两间屋子,随便给齐度擦了脸,扒了外衣就把人送到床上去了。 齐度醉的走路都七扭八歪的,这时候被扒了衣服按在床上也是醉红着脸咂咂嘴抠抠自己的肚子继续睡。 夜里有些凉,江落青就没给他脱中衣,见他翻身就睡,抬手给人把被子盖上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齐度头疼的醒来,跟上来敲门送饭的小二面面相觑,等问清楚之后他就去隔壁敲门了,敲了一会儿没人应,他眉头一皱干脆推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旁边的小二把东西放好了,这才慢吞吞的补充道:“对了,送您来的那位客官今早就走了,把帐也结了。” 齐度转身朝着楼梯口不打算在这儿多留,不过小二下一句话就把他安安静静的拦住了。 “这是那位客官特意给您点的解救汤和早饭。” 特意?齐度觉得这家小二虽然说话慢的跟千年老龟似的上气不接下气,但总的来说还挺会说人话。 想罢,心情愉悦的去用味道并不怎么样的早饭。 江落青第二天醒来的很早,起来之后他没多留,见齐度还没醒,跟掌柜的交代之后他就先去军营。 到的时候他的士兵已经早早起来在收拾了,连跟着他行军的伙夫也起来准备做饭了。 等人收拾好饭菜也刚好,江落青凑在那儿吃了口饭菜,等他们吃完,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其他人才爬起来开始收拾。 他们开始练兵了,其他人在吃东西。 压根不在一个节奏上。 中午练完兵休息的时候外面有人找他,江落青出去,是江家的人,江丞相亲自派人来找他的。 江落青一想都到京都了,不回去一趟总归不像样子,就跟着人走了,恰恰跟熘达过来的齐度错过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多大了 到的时候江府的饭菜刚刚准备好,众人落座客气一番之后就开始安静的吃菜,江子钰身边站着一个人,拿着公筷给江子钰布菜。 江落青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估计是近来纳的妾,没多注意就收回了目光,而那妾却不同,她给自己的相公布着菜,面颊泛起红晕的时不时看一眼这个旁系的俊才,越看心里越发心动,心砰砰跳个不停,怕自己控制不住,她赶紧收回目光。 本来以为这江家大公子已经是极好的了,没想到进了门才知道有更惊为天人的二公子,而现在,又见了这位旁系俊才,这江家真是妖孽汇聚的地方啊。 江落青默不作声的吃着饭菜,并不分心去关注其他东西。 江疏看了眼那个脸红心跳犹不知自己暴露的妾,心底冷笑一声,各种阴毒的法子不停往出冒头。 饭毕,江夫人漱口后呷口清茶,看了眼自己年轻有为的小儿子,心里满是喜爱,只有他是自己唯一一个没有靠着江家,全凭自己成长起来的。 这让她格外高兴,她斟酌着开口道:“落青,你这些时日在外征战,云姑娘在你离开半年后就另嫁他人了,两人现在和和美美……”她观察着自己儿子的情绪,见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便笑道:“你看人家云姑娘都成亲了,你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家?说出来我们听听,若是人不错,便帮你下聘了。” 江落青转转手中的茶杯,碧色的茶水冒着热气从里面晃荡,他淡淡道:“没有。” 江夫人表情凝固,她不死心道:“真没有?还是那位姑娘家境太过平凡……” “是真没有。”江落青出言打断,“行军在外不容儿戏,那里来的时间去看中别人?” 江夫人怅然道:“也是。”抿了口茶,幽幽嘆了口气。 江落青看了眼旁边隔着几个位置坐着的江子钰,祸水东引道:“何必着急我的事,倒不如关心一下子钰兄,既然房中有了人,那想必离有子嗣也不晚了,不过一时半会儿的事。” 第272页 他勾唇道:“您就快有外孙了。” 江夫人多伶俐的人,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逼的太过,就顺势转移了话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大儿子道:“可想好什么时候给我抱个大孙子了没?” 江子钰并不想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这个身份并没多好的妾怀的,要不然以后他的正妻娶过来,到最后肯定十分麻烦。 不过心里这么想,他脸上肯定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这个妾的美貌还是十分符合他的想法的,而且这个女人一直拿那种崇敬的目光看他,看的受了不少挫败的他心情非常不错。 他淡笑道:“娘你先莫急,她这不是刚进门没多久,急也没用。” 妾被他拉着手温柔的说着这话,身子都快软了,只咬着唇,不用看都是十分羞涩的样子。 她这副样子教江子钰心情大好,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副其乐融融的样子,看的江夫人捂嘴直笑。 江落青见没自己什么事,站起来说了军营中有事就打算离开。 江丞相看着他,说不出什么意思,只道:“刚回来就走,你把不把这里当家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饭桌上刚才还热闹的气氛瞬间僵硬冰冷。 江夫人看了眼小儿子,伸手在桌下轻推了下江丞相,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江丞相道:“怎么,我说错什么了?” 江夫人抿着嘴,不说话,明显是气着了。江丞相也不理,他气了一天了,这时候分不出心神去关心别人。 往日这种时候总出来打圆场的江疏坐在一边儿不说话,轻描淡写的喝着茶,跟没看见眼前的剑拔弩张一样。 江子钰扫了眼众人,拍了下被吓得手都往回缩的侍妾,松开手对江落青斥道:“你怎么回事?一回来就惹父亲生气!有能耐就忘本了是不是?!” 江落青看都没看挑衅的江子钰,只抬眼跟坐在对面的父亲对视,道:“忘不了本,过几日我会在旁系那里挑几个不错的人,放进军营里。” 江丞相眉头当即一皱,江子钰眼睛却是一亮,江落青这意思是要从江家挑人接管那训练有素的一万多人? 要知道江落青手底下那些人可是看的许多人眼红不已啊,其他将军带兵带完后那些兵就不是自己的了,要么分散各地,要么被上面收回去,或者干脆分到别人手里。 江落青手里抓着的兵训练有素,屡立奇功,而且只认江落青,这看的其他人眼红不已。 要是这兵之后归江家,那可是归在谁手里,谁就是这江家未来得捧着的人了。 一万多精兵,可不是说笑的。 江子钰开口道:“何必从旁系里挑人?”他顿了下,拍了拍侍妾的胳膊让这人出去,等人走了他才道:“你生在主家,没必要从旁系里挑人。” 就差直接说把兵权给他了。 江丞相看了眼自己不成器的大儿子,“你给我闭嘴!”他眉头紧皱喘着粗气,“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江子钰面色一阵青红,也坐不下了,站起来快步就出了屋子。 江落青站在那里,等江丞相情绪冷静一些了才道:“兄长说的也是,那我就不在江家挑人了,还是从我手底下带出来的人里挑吧。方便。” 江丞相:“……” 江丞相:“不说这个,我问你,为何明明白白的功勋你不要,反而去要哪些金银宅邸,你还开口要宅邸,你是要告诉别人我江家住不下你一尊大佛?” 看了眼江丞相又要气到的样子,他先预告了一下,“您先别气。”他道:“我如今已是二十有二,该是搬出去自立门户的时候了,要是还赖在府中,该不成体统了。” 江丞相道:“子钰二十有六了还住在江府,只你一人独一份特殊!” 不甘心就这么走,站在门外听墙角的江子钰:“……” 第二百二十四章 小孩 江丞相还不知道自己被听了墙角,他继续道:“你打从到了京都之后有那么多时间但你硬生生连个吃饭的时候都不回来,这次要不是我亲自派人去叫你,你是不会回来的罢?!” 江落青垂眼不答话,默认了。 江丞相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浑身都疼,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木头似的儿子,他直道:“滚,赶紧给我滚!” 江夫人扶着自家夫君,忧心忡忡的看着江落青,江落青神色并没多大变化,点点头就离开了。 江疏勐地站起来,对江夫人匆匆道:“我去送送兄长。” 江夫人点头道:“你劝劝他!” 江疏胡乱应了声是,就出了门快步跟上去。 江落青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眼,见来人是江疏,他没搭话,继续往外面走。 江疏跟在他后面,见他不说话就主动开口,“娘让我劝你。” 江落青没开口,沉默的加快脚步。 江疏有些费力的跟着前面的人,自言自语一样道:“我也不知道该劝你什么,你走慢点。” 江落青跟没听见一样,大阔步的往外走。 江疏在旁边絮絮叨叨,“你这次回来做的事儿真是不好看,父亲和母亲听说你进城了就特意收拾了在门前等你,结果你没过来让他们白等了一场,午饭都错过了,父亲气的胸口疼叫了大夫,母亲也心里不好受,背着父亲偷偷抹了眼泪。” 第273页 江落青脚步慢下来,江疏跟没察觉一样继续絮叨,“你在金殿上的事我也听说了,父亲生气是在为你不值,你拼命换来的功绩最后却分给他人,而且唯一给自己剩了一点,竟然被换成金银宅邸,他能不气吗?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你每次受伤他们都心疼。” “这两年母亲去庙里拜佛求平安福的时候,往常向来忙碌的父亲都会找藉口跟过去,然后稍稍背着母亲再给你求个平安。”江疏看了眼江落青,收回目光看着脚下,“你也知道,父亲向来不信这些神佛报应的,但为了你还是去求了。” 江落青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若是三四年前他刚从江湖赶到京都的时候,或者说,要是更早一些,他在山上的时候父母能对他像现在这样,可能都不会导致他现在的这种情况。 江落青有些怅然,现在听到他的父母亲开始注意他担忧他了,他并没有多少愧疚感,只觉得这担忧来的太过刻意太过晚了些,也不知道这些要用什么东西偿还才行。 江疏还在那里不停的说,江落青听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最近是不是也纳妾了?” 江疏一愣,下意识否认道:“没,怎么了?” 江落青:“那是不是有看上的姑娘了?” 江疏心里微微一动,这是在打听他的意向? 他清了清嗓子,“咳,没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落青停下脚步回身看江疏,神色严肃而又认真,一点看不出来他是在寒碜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若是没心怡的姑娘,那为什么才短短一年就变得这么婆妈?” 内心雀跃的江疏面上忍不住勾起的笑容凝固住,“没办法,就像你说的,近墨者黑,都是跟你学的。” “是吗。”江落青面色疑惑,“那你为什么不学我点好的?比如,该闭嘴的时候一句话不多。” 江疏:“……”他停住脚步,站在那儿没说话。 江落青耳根子终于清净了,迫不及待的出去从侍从手里接过他骑来的马匹,往军营赶过去。 之后江家也没再派人过来,江落青的确是收了挑江家旁支进自己手下的心思了,他打算从自己手底下的几个副将和千户中挑一个提拔上来,最后顶替自己。 这段时间因为边关和京都一个接一个的出问题,秦国各地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反叛的人,打着各种旗号,弄出所谓天降神谕,还有拿秦子义上位为摄政王而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起义的。 江落青之前清理的那些只是一小部分当地储备的秦军叛变的人,而其余各地还有许多人。 他待在京都本来也无多少事,索性就带着人去各处或镇压,或击杀那些打着各种旗号反叛的人。 他也不是单纯为了无聊而做这个,就是想让自己手下的人多点功绩,这样上奏摺把人往高里提的时候也方便。 这一路过去,他倒是碰见了一个有意思的小孩儿。 那小孩不知从哪儿学的机关之术,一身乞丐打扮,拦截过路人的车辆抢点吃的东西。 那里恰好有一窝比较精的叛民,江落青挑了几个人扮成侍卫,他自己躲在马车里催着人赶快走,把自己当成了饵。 结果叛民没等到,等到了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有老有少,拿着和木头做的机关就冲上来。 还别说,那机关弩虽说是木头做的,但短箭削的十分锋利,怼在马车上竟然还真给戳出了一个窟窿。 江落青被逼出马车,抬手示意其他人速战速决。 他下令,其他人也不再束手束脚,三两下把武器打下来,剩下的就很好收拾了,反正都是不懂武的平民,空有一身不怎么大的蛮力,就连这点蛮力也在长途跋涉和飢饿中消失,没了武器保护就直接自乱阵脚。 江落青在这些人慌乱中跟着一个被特意放掉的小孩走,不出意外的找到了一个简陋侧山洞,山洞上还挂着茅草帘子,走近了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江落青摸出两个银刀,银刀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运着内力扔出去。 那草帘子是被从两边挂着吊在山洞口,中间软软的往下耷拉,两头都被拽着,这时候银刀飞过去直接割断了两边的绳子,草帘子毫无预兆的掉下来。 里头的两个人回头看过来,手里拿着收拾到一般的包袱,显然是打算收拾东西跑路。骤然闯进来的光亮让在黑暗里待了许久的两人不适应,拿手挡着眼睛。 其中一个约莫有十几岁的少年眯着眼睛勉强看清楚江落青的样子,紧接着就僵住了。 “饭……”小孩低低出声,没被别人听到。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少年 江落青长刀出鞘一手甩过去,狠狠插在了给他带路的小孩面前,刚跑了两步的小屁孩看着近在眼前雪亮雪亮的刀刃,身子抖了抖,眼睛一翻,腿一软就昏过去了。 这就昏了?这怎么带过去…… “你就不该亮刀。” 江落青转头,就见那个在山洞里收拾东西的少年走过去把插在地面上的刀用力拔出来,拿过来递给他。 走近了才发现这少年虽然穿着都是补丁的衣服,但跟别的乞丐比起来就显得格外干净,身上带着一些异味,但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严重,头髮也被一根绳子扎住,有些乱,但并没有油乎乎脏兮兮的样子。 第274页 少年的脸上也是干净的,能清楚的看见五官,有些黑,是典型的桃花眼,头髮全都被捆住,脸就显得格外小,轮廓并不分明,而是很柔和,只不过对方身上带着一股子漠然的劲儿,就显得格外英俊冷漠了。 拿着长刀的手递过来,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看过来,有些紧张一样,他见江落青没伸手拿刀反而打量着自己,想起什么一样,窘迫的红了脸,把手收回来在身上擦了擦,这把拿着刀又递过去。 明明不是个冷漠的小孩儿来着…… 江落青接过长刀,就听少年道:“那小孩是这里胆子最小的一个,随便吓吓就不行了,动不动就晕,亮了刀,估计得晕好一会儿才能醒来。” “是吗。”江落青指了指少年的包袱道:“里面是什么什么?” “一些随手做的小玩儿意。”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一片坦荡,“你要吗?送给你啊。” 他说着,忍不住笑了一下,露出两边儿的虎牙。 江落青愣了一下,他还是头一次碰见这么主动把兇器上交的人。 迟疑的接过,并没有多谨慎的包好,可以很清楚的透过布料摸到里面的东西,木头做的机关。 “我是跟着你这个同伴过来的。”江落青指了指躺在旁边跟个尸体似的小孩,“你们袭击我们车队,所以我带人把那些人都抓了,跟着这个小孩过来就是为了防止还剩下别的人偷袭。”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皱了眉,深沉而愤恨道:“其实我是被他们捉住的。”他把眼睛睁大,看着江落青,“你别不信,锦州城那些江湖人看见个不顺眼的就杀,我没办法一路逃亡过来,路上自己做了点护身的东西,结果被人发现,他们就抓住我,打我,让我给他们做那些武器。” 他说到这里把头低下去,语气低落下来,吸了吸鼻子,用一种很委屈的语气道:“我也不想的,可是我不做他们就打我,我一直被他们挟持,没人救我。” 他说着就抬头,目光闪闪的看着江落青,这个表情他做出来一点也不违和,少年软乎乎的充满希翼的对他笑了一下,露出两颗虎牙尖尖,无辜又可怜。 江落青则是看着他比起其他人干净许多的衣物和脸蛋陷入沉思。 这小孩儿,真是一句话就试图扭转自己的处境啊。 江落青点头道:“我知道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对他反应这么……奇异,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对方不会挣扎就是了。 他上前把那个晕倒的小子提在手上,对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的少年道:“出去吧,外面还有人在等。” 少年毫无危机感的点头,自然的走到江落青身边和他并排走。 江落青十分欣慰,这个少年真的是很安分,随后两人由少年外面带路出了林子,外面是在等的众位士兵还有被捆成一团扔在一块儿七扭八歪的那些强盗乞丐。 江落青余光看到少年看了地上躺着的那些人一眼,眼里并没有出现任何恐惧,反而带着些微的嫌弃,不过做戏还是做的挺足的,少年缩了一下肩膀往自己这边靠过来,把一个被欺压后见到恶人第一反应演的不错。 不过可惜他碰到的是江落青,手上提着的人有点重,江落青一松手,小孩儿就掉地上了,身体和地面接触发出一声闷响,小孩迷迷煳煳的醒来看到周围都是凶神恶煞手拿长刀的恶人,顿时白眼一翻,又昏过去了,全程连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来。 江落青看的挺无奈的,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竟然能把胆子养的这么小。 他拍了下身旁十分镇定的少年的肩膀,对在旁边等命令的士兵道:“把这两个小孩也绑上。” 少年身体一震,勐地回头看着江落青,眼睛里是十分明显的不可置信,好像在问为什么一样。 江落青趁着士兵绑少年的走过去无奈道:“我这人平日里是不太喜欢动脑子,但也不代表我就是谁都可以来骗的,而且你骗的一点也不用心,我见你小小年纪不忍心戳破,等你带路过来了我才叫人绑你,而不是一开始就把你打趴下跟另外那个小孩一样提着你,你就该知足了。” 江落青直起腰不再看这个小孩,“真把别人都当傻子呢?” 旁边士兵听江落青这么说,再低头看了看少年脸上不敢置信又悲愤欲绝的表情,刻板严肃的脸上没忍住露出一个笑,他乐着道:“你这是运起不好,谁让我们将军聪明?没办法。” 少年:“……”他气的连酒窝都抿不出来了,一张本来就黑的脸有愈发变黑的趋势。 江落青让士兵把这些老弱妇孺都一个个扔上拉东西的板车,其实板车上拉的都是普通的稻草石头,剩下什么都没有。 他们这次是来当诱饵的,可不是给别人送武器粮食的,自然各种东西都不可能拿好的。 江落青打算把这些人送到邻近不愿的一个城池中去,毕竟一直在外面也不是办法,即祸害了别人,又糟蹋了自己,毫无益处。 他打算把这些人放进城中再离开,毕竟就算再如何,只要没有反叛,那就还是秦国子民,他本来义务就是保护秦国子民,做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第275页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少年操作 而且他们这段时间在外追击,食物用的差不多。该添点食物衣服了,这次刚好顺路过去,一是把这些人放进城池里让他们自己找点活儿干,弄点饱腹的东西,二是把马车上的石头什么的都扔了,换上真粮食。 他们得赶紧解决这里的叛民,解决完之后再奔袭下一个地方,大秦国土何其广阔,各地反叛者众多,江落青奔波各处算起来立下大大小小几十功绩,其实在地图上一看,也不过只才平了一方小地罢了。 江落青带人进城,在城中一处僻静的地方将人遣散,有的人见他们不伤人,以为心善,便赖着不走,想要讨些好处,添油加醋的说着自己的路。 “军官大人您不能把我们扔在这里啊,这城里的人都是疯子,整天神神叨叨的,脑子有问题,而且还喝符水,还特别仇视我们这些外来的人。”说话的老婆子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泪,怕惊动这里那些反叛的居民,只低着声音哭,“您大慈大悲,给我们一家老小些粮食,让我们出城吧!” 被拦住的士兵凝眉思索,蹲下来仔细询问,“你之前进过这座城池?城里的百姓不对劲儿?不对劲儿的人多吗?” 老婆子的脸黑瘦黑瘦的,三角眼,不管怎么看都有种凶向,偏生还爱装可怜,摸着眼泪偷瞧站在一边的江落青,这一天一夜的行路过来,几乎所有人都猜到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年轻人就是领头的了。 老婆子干瘪的嘴紧紧合在一块儿不开口,只一个劲儿的瞅着那个年轻后生,她小时候出生的时候众位皇子在争皇位,各地经常有各种势力对碰,后来老了老了还要经歷逃难,大的世面是没怎么见过,但这种情况下怎么才能保命她可以学的够够的。 小士兵决定不了什么,她要跟大官谈,要上不多不少不过分的银子和粮食,再把消息给他们,之后就叫儿子带她和孙子赶紧离开这个表面太平的城。 想到这里,老太婆忍不住露出些许讥讽的神色,那些蠢货就这么散进城里,怕是死都得不到个全尸! 她其实并没来过这座城里,但之前有从城里逃出一个多病的小孩儿,这些人怕得病,就不让那小孩躲进来,小孩被驱赶出去,没多久就死了。 老太婆是个人精,想从小孩儿那得到消息,就半夜里拿了小半个白天里抢来的馍去给小孩,心疼的看着自己的馍被狼吞虎咽干净,嘴里不停的问着这小孩逃过来的一路见闻。 这才知道了这城里的事儿。 不过这都不重要,她沉默的看着那个漂亮的年轻人,但那之前还机灵的不像话的年轻人就跟瞎了聋了一样不看她,三角眼越发明显,老人沉着脸盯着他,对于士兵的询问一言不发。 江落青见那个微黑的少年睁着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默默的在旁边看着他,没忍住伸手揉了把少年的脑袋,轻轻推了推道:“赶紧走,小心等会儿我又把你绑了。” 本想着这样就把少年吓走了,没想到对方沉默的想了一会儿,对他道:“那我再等一会儿吧。” 江落青:“……” 少年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跟江落青并排站着,不过终归没忍住,偷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又看了一眼,稀罕的不行,跟刚找到丢了很久很宝贝的东西一样,就怕又丢了,所以时不时的看一眼,再看一眼。 江落青看过去,两个人目光对上了,少年就毫不犹豫的对他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即使笑得有点用力过勐,看起来很蠢,但透着的开心劲儿一眼就能瞧出来。 少年对旁人还是衣服冷漠阴郁远离尘世的模样,他陪着江落青站了一会儿,没忍住侧头道:“你怎么不绑我?” “……”江落青无奈的看过去,却发现对方的神色竟然还十分认真! 少年却以为他要动手了,认认真真的谈着自己的条件,“你动手绑的我,所以你要负责我,我也不让你背,你带着我给我做饭菜就行了,我还挺想的。你绑了我就得对我负责。” 他抬眼看着江落青,“不能不负责。”说着,越想越觉得这个还真不错,忍不住抿嘴,绷着的嘴角坚强的没有弯起,只不过脸上两个甜甜的酒窝小坑坑暴露了自己主人的心情。 真高兴! 江落青:“……”怎么总感觉他有些吃亏? 第二百二十七章 内外 江落青最终还是没绑他,但人又赶不走,总不是动武的,看起来对方也没有坏心思,就让他跟在旁边了。 老婆子终究还是等到了江落青,只不过江落青并没有猜到这附近应该有叛民居住的地方,但没想到会是在城中,首先打算去找城中官员了解一下情况。 至于这位给他提供消息的老人,江落青给了一小袋粮食和几个银刀,就叫几个士兵把这一家老小送出了。 顺便让他们送人出去之后先去联繫在外面休整的兄弟,带人来城里,速度尽量要快。 周围几个士兵听了他对那两人的吩咐,神色缓缓严肃起来,扫了一眼周围,见到偶尔在巷子口出现的几个民众,他们刻意放松自己的表情,甚至开始低声说笑。 江落青觑了眼他们,对自己手下的人放心的很,他把身旁的少年往那穿着大块补丁的一家老小那里推了推,“你跟着他们一块儿出城。” 第276页 这位老婆婆说的若是都是真的,那这个城池估计其中八九成都是叛民,他们这是进贼窝了! 少年不愿意,他被推的往前一步,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动弹,拽也拽不动。 江落青揉了把少年倔强而凌乱的头髮,跟拍西瓜一样大大咧咧的拍了两下,低声道:“听话,出去,留在这里我顾及不到你。” 其实仔细说起来顾及肯定是能顾及到的,但就怕这些人出什么阴招,毕竟他们人少,到时候对阵起来他还要看着自己的士兵,哪里分的出心神给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孩儿? 少年抿了唇,用更低的声音回答,弄的活像两个奸细接头,还是不甚高明的那种奸细,“我不用你照顾” “你留下会拖累我。”江落青一句话定干坤,“你跟他们出去,带人回来救我们。” 其实哪里说的上救,现在连城中有多少叛民都没确定清楚。 少年却信了,认认真真的一点头,面无表情,但眼睛里却有着显而易见的委屈,为的是他脱口而出的“拖累”,可惜想让看见这点委屈的人眼神平常,看敌人去不错,但用来看人的情绪了就没那么清楚了,毕竟江落青不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人。 少年一腔委屈憋在眼里出不去,进不来,直憋的自己差点气的昏过去,气归气,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这几个人离开了,他要带人来救这个忘性十分大的年轻侠客。 江落青本来是要多安排几人跟出去以防万一的,但随即怕打草惊蛇反倒画蛇添足被人发现,到时候双方处境都不妙,思来想去还是只让两个人送着老婆子一家还有那个少年出去。 两个人不多不少,刚刚好的人数。 江落青等其他人出去了,他就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几个人往城中的官府走过去。 一路上碰到形形色色的人,看起来不尽相同,若是没有老婆婆的提醒,江落青还真会当这是个普通城池,里面的人也都是普通人。 但到底是不一样,有了预先的提醒,再仔细去看,其实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人把目光往他们几个身上放过,而同样的,那些人也只看他们,对街上其他人就显得极为不好奇和冷漠。 一直走到官府,江落青仔细回想了下,发现街上竟然有六七成的人不止看过他们一次,而且看的还十分隐蔽,只被他这个五官比起常人更加灵敏的武者发现了。 江落青指尖敲了敲刀鞘,漫无目的地随处看,遇见有兴趣的还会多看两眼,有的在街上摆摊的商家被他多看两眼就如临大敌,而有的却是招唿他过去买东西。 他一敲刀鞘,跟在旁边的几个士兵就听见了,各自默默注意起周围,手离自己的武器越来越近,并不明显。 至少过来特意观察的人并未发现这些人已经戒备起来了,他们多数的心神都在那个领头的年轻人身上。 这就是这次朝堂派过来的贼人,使者说了,这些人都是贪吃军饷为虎作伥的恶人,他们只要把这个恶人抓起来,把他做的恶事公布于众,然后杀了这个人,那他们就会有更多信服他们的人了。 更多的同伴就是更多理解她们的人,这样多好啊,她们就不再会被众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了,会有更多的人追随他们,帮他们做事儿,多美妙啊? 到时候每天不用务农下面都有大把大把的人往上送钱。 江落青自然能注意到那些贪婪到令人感觉不适的目光,他装作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带人去敲紧紧关闭的官府大门。 敲了好一会儿,也没门房来开,停下敲门的动作,江落青看着眼前的门若有所思,并未说话。 其余人见他这样,也安分的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性格比较沖的年轻士兵站出来提议,“将军,要不然我们把门打开?再这么浪费时候,也不知道过多久才会有人开门。” 江落青一想也是,不再等,点头后就有人拿出随手的小鬼爪顺着院墙扔进去勾住墙面,拽着绳子踩着墙面翻进去把门打开。 江落青带着人走进去,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人声,过去一看,却是一丫鬟侍卫打扮的人聚在一块听着一个老人讲话。 那老人虽老,但明显保养不错,皮肤白净,长长的白须也打理的整齐干净。 老人看了眼远处缓缓停住脚步的士兵,目光一闪,早就准备好的大戏缓缓拉开序幕。 他扯着因为年迈而格外嘶哑的嗓子缓缓无力开口,“这些。”他指了指脚下的箱子,“里面的东西,是这府上多一半的银钱了,你们伺候了我们这么多年,如今大难临头,怎么也得给你们些护身的才是。” 他说着揉了把眼睛,枯瘦的手指摸了下眼角,摆摆手道:“如今我方向善泥菩萨过河,也不愿拖累你们,你们拿了东西就走吧!” 底下一片哀嚎声,一声叠一声的叫着“老爷”,说着自己还有一家老小,离了府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有去拿银钱的,多是年轻人,拿了之后就匆忙离开。 第二百二十八章 知府 江落青从旁边看了一会儿,等这保养颇为不错的老人从看台上下来,这才上前道:“请问这可是这城中的知府家?” 那老人幽幽的嘆口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知府都快被逼死了,是与不是有何区别?” 第277页 江落青脸色都没变一下,他扫了眼这老人道:“你就是知府?” 他的官阶算起来比这一小城的官员打的多,这么问话本是没错,但在别人看来却有些折辱的意思了。 毕竟天高皇帝远,在这一方经常被人遗忘的城池中,知府可以说是最大的官了,谁见着他都得和颜悦色,导致这位本来就高傲的书生越发高傲,就差书上一个老天第二老子第一了。 这时候江落青对他不用尊称,可是戳到了老人家那颗即使老了也十分敏感的心思,顿时就不高兴了。 他斜看了眼这个年轻人,想着这真是那个传说中重创域外的将军?长成这样?该不会是用脸去败的吧! 心里这么想,神色不免就带上几分,他反问道:“怎么?吾看起来不像?” “没有。”江落青并没有多少心思想其他的事儿,他主要做的就是镇压叛民,过激者当地斩杀,务必做到斩草除根,否则春风又声那到时候又是隐患。 他道:“既然你是知府,那我想跟你谈一谈城里民众的事情。”顿了下,想起来还没表明身份,“我是朝廷派来镇压叛民的,姓江,现官阶为中将。” 再上一阶就是将军了,知府神色一敛,装模作样道:“不知是江中将过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没事,我偷偷进城,你不知道也正常。”江落青一句话解决掉客套,“我在城中发现你城里的百姓好像有些问题,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知府没想到他这么直接,鬍鬚下勾起的嘴角一僵,垂下来,他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眉头微皱,轻嘆一声道:“这个,说来话长。” 江落青淡淡道:“那就长话短说。” 知府:“……” 他真的想不通,这么一个不会看脸色的人,是怎么爬到中将的位置的?肯定不会有人喜欢,那就只可能是有人提拔了,或者功绩真的非常耀眼了。 知府看了眼对方腰上佩戴的长刀,理智阻止了他叫来家丁把这些不速之客赶出去的冲动,他一张脸慢慢憋红,冷静下来后才道:“你” 他吸了一口气,缓缓把之前想好的说辞拿出来,“这些叛民当初混迹在普通百姓中进城,后来城里的叛民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大胆的抢了城门的控制放叛民进来,我们的人手敌不过他们,城中的普通百姓又欺软怕硬一个个全都搬家躲去外面了。躲不了的也不愿意联合起来反抗,两眼不闻窗外事的把自己和家里人锁起来。” 知府说着眉头就缓缓皱起,“后来有的民众竟然还加入了那些叛民,叛民的队伍越来越大,我们只能避其锋芒。”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边哭边不停拿银钱的人,“现如今避其锋芒也无用了,只想着赶快离开才是。” 江落青听他这么说,瞧了眼那边哄抢成一团的人,略微思索后道:“我过来镇压叛民的事你应该知道,就算不知道,我在这周边已经镇压过几处叛民,消息也该传过来才是。” 知府老了,脑子有点不灵活,卡壳好一会儿才道:“那些叛民把消息拦截了,我们没收到消息。要不然今天也不会来这一出,让你们看了笑话了。” 江落青“唔”了声,点头没再提问什么,只随口问起了闲事儿,“你这是收拾东西打算走了?准备什么时候走。” 知府观察着他的神色,有点拿不准注意。 试探道:“既然中将你来了,这城中该是有救了才是,我走哪儿去?” 江落青道:“也是。”他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五六个人,转回视线不甚在意道:“若是知府觉得无碍,那留下也没什么。就是知府得自己护好自己才是,我觉得我们这几个人,应该少有来的及护住你的。” 知府:“……”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知府终究还是决定留下,倒不是他有多坚强的信念,而是他年纪大了经不起奔波,而且之前不断传回来的消息这个年轻人镇压叛民还算有一手吧,他留下来倒还能博点好感。 江落青镇定看着知府老头指挥着一众人把贵重东西还有用的都搬到一个隐蔽的底下仓库去,顺便自己也带着人打算进去。 临躲进去之前他转身跟江落青客气了一下,夸了江落青几句就开始问,“不知道江中将觉得需要几天,能把这些叛民捉拿镇压?” 江落青给自己开了最大预期,“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 言下之意,要是知府打算在里面躲着等一切平静,估计就得一个月之后了。 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待一个月,可是有罪受的了,知府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没说什么,转身跟众人进了地窖里面。 江落青堂而皇之的带着众人住进了人去楼空的知府府上住着,等着其他人叛民攻上来,他留下来的人里面有几个聪明的,运兵法,甚至有在他之上的,他并不怕那些叛民跑出去。 唯一要防的就是在援兵来之前,这一城的叛民来围他们几个,毕竟他们零星几人进城是众人都看到的,到时候若是来个对阵先取对方主将首级不要命的围过来,那可就糟了。 江落青这么想着,夹了口肉,这个洛副将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好了,不仅功夫学得快,认字也非常快,最近还在兵书,非常聪明,而且也不讲究大男人不下厨的规矩,做起饭来手艺可以说是非常好了。 第278页 江落青吃的身心愉悦,对洛副将道:“等会儿吃完我们对上几招。” 说对上几招,其实就是他给这人餵招,毕竟真比起来,还没人是他的对手。 其他几个千户闻言看了眼洛副将,又是佩服又是嫉妒。 但也没办法,洛副将是真的那种天才,入军的时候是为了不被饿死,一路过来被江落青从茫茫众人中挖出来之后就开始慢慢褪去尘埃,露出自己本身的能力。 学东西,悟东西总是比别人快,而且举一反三,战场上也不怯,即使入军比他们晚一些也凭藉自己的能力走到现在这一步,他们还只是个千户,这人已经成了副将了,和江中将简直不相上下。 甚至仔细比起来,江中将从小跟齐将军是朋友,又出生江家,走这么快似乎理所当然。 但洛副将不同,他是家里人全饿死的差不多了,没办法才来参军的,背后没有靠山一路上来,多厉害? 军中楷模! 而且对有知遇之恩的江落青也是从来尽心尽力,为了江落青甚至私底下跑去跟a伙夫请教做饭了。 洛副将的天分在这方面也显现出来,即使伙夫是教他的,但他做了几次饭之后,味道轻而易举就赶超了伙夫。 第二百二十九章 洛副将 洛副将是个长的较为英武的男人,站起来比江落青都高上半个头,不过做起菜来也不违和。 反正从洛副将学会厨之后就没让江落青在外面动手做过饭菜,其他衣食住行也有要包揽的意思。 要不是江落青极力阻止,估计还会把他的里衣拿去洗干净。 洛副将听了江落青要跟他对练得话,薄唇一勾,那是一个浅淡的笑,他知道今天的饭菜中将是满意了,这才会说出这话。 他开口,声音是意外的磁性,“遵命。” 江落青揉了揉耳廓,继续吃东西,吃完喝了点茶,舒服的嘆了口气起身拍了下洛副将的肩膀道:“走,到外面练练去。” 洛副将点头,起身后回头看了眼桌面上的碗筷,其他几位千户瞭然的道:“我们吃完了到时候收拾,你就先跟将军去吧!” 洛副将点点头,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跟在江落青身后出去了。 江落青给他餵了几招,发现这人进步简直可以用飞速来形容,他看着对方那双充满战意的眼睛,招式开始变化,逼得对方节节败退但又始终留给对方反抗的余地。 渐渐的,江落青发现对方竟然能跟上的他的步调,天才! 他忍不住道:“你私底下练习过多久?” 洛副将手上动作不停,薄唇微启,有种说不出的冷淡威严,“他们经常找我练刀,时间久了,我就熟了。” 江落青瞭然,手底下那些人不太敢经常找他对练,所以就跑去找这人了,时间长了,双方彼此都有进步。 他往前一冲,长刀从下而上撩过去带起一阵破空之声,洛副将长刀来不及攻击,只能匆匆抽回来斜挡在身前挡住了那撩上来的一刀。 洛副将抬眼一看,江落青离他非常近,那双往日里板正甚至是有些无神的狐狸眼这时候亮晶晶的,在阳光下格外通透好看,唇也是红的,水红水红的,洛副将头一次意识到,他敬重的这位人,好看的有些过分。 像是有神仙仔仔细细的拿着笔描出来的一样,小心翼翼动人心神。 洛中将动作僵住,江落青以为自己把人逼住了,便主动松开劲儿后退一步道:“你这段时间进步很大。” 洛副将回过神,把心里荒唐的想法扔出去,再睁眼,里面的又是一片对江落青的敬重,他像是面对长辈一样乖乖低头道:“是。” 像个木头似的。 江落青站在他面前比他矮了半个头,这时候竟然觉得面前这个大块头跟个小孩儿似的。 失笑的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赶出去,他觉得洛副将挺不错的,各方面天赋非常不错,如果确定可以是这个人的话,他就要主力开始培养洛副将了。 不过主要还是先问一问,毕竟也得听取别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江落青走到院内的小湖边坐在树底下吹着凉风,他对在旁边站着的洛副将招招手道:“过来,陪我说说话。” 洛副将看着江落青,刚才不合时宜的想法忽然又从脑子里冒出来了,不知道江中将披散着头髮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以前也见过,只不过没怎么留意,要是现在能看就好了。 江落青看着坐在旁边嵴背挺直的人,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叫这人的大名,而是用了平日里最多的称唿,“洛副将,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这洛副将大名十分响亮,叫洛大宝,因为家里人十分宝贝这个传宗接代的男娃,所以起名大宝,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家里人都饿死了,只有他还垂死挣扎着等到援灾官兵,然后参军的理由。 全家人把最后一口粮食都给他留着,怕饿疯了做出吃人肉的事,就先把自己捆住了,然后让洛大宝离他们远点。 洛大宝听话,出了屋子但没离开,而是躲在屋子旁边,活活看着自己的亲人饿死。 他拿着最后一口吃的,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动,他啃树皮喝泥水,那口吃的被他放在心口,沉甸甸跟血肉一样。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变得格外知道感恩,格外珍惜别人对他的善意,同样也变得格外木纳。 第279页 被问起以后的打算,他仔细想了想,面孔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娶媳妇,然后传宗接代。”这是他父母临死前都一直在不停的说的事情。 传宗接代,多重要啊,不能让他们老洛家没人。他就是因为能够传宗接代才被喜欢,才被偏心宠爱,才能在那种恐怖的天灾下存活下来。 他们那个地方在重重大山之中,其他地方也只知道那里闹了饥荒,但从不知道严重到什么地步。 他是刻板的,刻板的连这个说出去会被众人笑话的名字也不改,不愿改不想改,刻板执拗的存留着过去。 江落青乍一听闻这么朴实的话着实愣了下,他迟疑一下,问道:“还有呢?” 洛副将并没有太多想法,他对江落青道:“跟着您吧。”毕竟是江落青发现他,然后带着他出了那片满是老兵压新兵的地方,他多数时候因为各种理由吃不上饱饭,而且还要做多一倍的活儿,但他为人木纳也不说,只有那次统一的练兵,就那一次,他就被江落青看中,提到自己的人里去了。 多好啊。 江落青失笑,他曲着一条腿靠在树上,看着被清风吹出微波的湖面,神色复杂中带着怅然,他轻笑一声,垂眼道:“你也不是总跟着我的。” 他索性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我再过不久就要离开了,我对战场功名并无多大嚮往,手底下的人跟着我也只会束手束脚,倒不如放开了让他们自己去飞。我就是想着剩下的人总得有人看着,想从你们两三个人里头选一个来顶了我,把底下的人看顾好,别之后放浪形骸,也别让人欺负了去。” 洛副将愣愣的瞧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您要去哪儿啊?” 江落青收回伸出去的长腿盘起来,两只手随意的搭在脚腕上,看了一会儿洛副将这样子,忽然一笑,“你这样子,怎么跟那名贵的狼犬一样?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不过一个人上路也一身轻松。” 第二百三十章 顶替 洛副将“嗯”了一声,神色却是对中将即将离开的担忧。 江落青见他一点没开窍的意思,就自己点通了,他问:“你愿意代替我接手这些人吗?” 洛副将终于有了其他表情,他皱了眉,不解道:“我?”他直接道:“我应该做不好,会让你失望。” 江落青却对他很有信心,洛副将虽说为人有些木,但其他人是服的,以他为榜样的也不在少数。 而且洛副将学什么东西都非常快,有的事情潜移默化很快就能懂,既然习字学兵书,悟刀法速度都不慢,那一点人情世故肯定也不会慢就是了。 现在唯一要确定的就是这人想不想来接他的班,若是不想,他也不会强求。 江落青道:“我信你,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对这个差事有没有兴趣,若是没有就算了。” 洛副将对这个自然是有兴趣的,若是江中将真的要走的话,他接管了这些人,最起码还能保持初心,不让江中将手底下出来的这些人一变再变,最后变得面目不堪。 他点头道:“有兴趣。” 不过他更想跟着江中将离开,他现在升到副将,月银也涨了,他攒了好多银钱,不怕没吃的了。 江落青对他这些心思不清楚,闻言面容柔和下来,他是真对这个副将很欣赏,毕竟人人都喜欢天才不是? 确定下来了就好,他拍了下洛副将的肩膀站起来道:“有兴趣就好,过几日我再教你些其他的。” 刀法剑法自己偶尔使的双刀,还有内功心法也要传一些,不过洛副将年纪比自己还大一两岁,估计经脉早就成型,内功心法恐怕起不了多大作用。 两人商谈完毕就回了屋中,江落青叫众人聚在一块休息,想躺着的就找几个被子铺上躺地上,嫌麻烦的就坐着休息得了。 他也不说让众人放松心神的话,只道:“你们好好睡一觉,醒来得有硬仗要打。” 众人闻言对他是十分信任,转头就打起唿噜开始睡,时不时砸吧一下嘴,睡的十分香甜。 洛副将坐着守在那里,跟江落青一块儿醒着。 江落青看了眼旁边睡熟的众人,对洛副将招手让他过来,等人过来了,他指指躺地上睡着的众人,对洛副将道:“明天有用得着你的时候,你先去睡,别到时候精神不好。 洛副将一向对他尊敬,十分听话,闻言点点头就靠在屋里的一根柱子上睡着了。 江落青抿着手里的浓茶驱散睡意,等茶杯里的都喝干净了,他把茶杯放在身旁的地上,自己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他勐地睁开眼,悄无声息的起身运起轻功出了屋子,熟睡中的众人无一人发觉。 只有睡梦中的洛副将皱了眉头,又缓缓松开睡过去。 江落青尽量不弄出声响,悄无声息的飞掠到刚才发出动静的围墙边,借着树影和夜色的掩护观察局势。 外面有许多人沉默无声的站着,每人手里都提着灯,或煤油灯或灯笼,火光映照出他们苍白的脸色,在夜色中格外瘆人。 江落青看着他们,却见有一行身披怪异白色长袍的人出现,嘴里低低的念着五六不着的奇怪调子,随后有人拉出三只被绑着的黑狗,领头白袍人身后的几个白袍人轻飘飘的蹿出去。 第280页 对,那种飘逸的步法看起来格外像是没有脚踏实地一般,如同鬼魅。 那几个蹿出去的白袍人在给三只被绑住嘴的黑狗放血,拿着雪白髮光的碗盛热气腾腾的狗血,那黑狗绝望的蹬着腿,最后力气耗尽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彻底没了生息。 旁边两只黑狗看在眼里,被绑住的嘴想张开咬人,但最终却只咧开了点唇边儿,涎水从牙缝中流出来掉进皮毛里,无用,无力。 江落青看着那个领头的白袍人接过白色发光的碗,用一只同样发光的笔沾了狗血开始在地上写什么,不过才写出几个像字的东西那狗血就没了,他挥手,其他白袍人朝着下一只黑狗拥过去。 看起来这是在进行邪术啊,而且围着这个墙写,明显是要对付他们的。 江落青这段时间镇压不少人也不是没见过用邪术害人的,不过邪术最后查出来却都是有草药加那个用邪术的人有内功的因素,狗血有什么毒,他还真不知道。 见众人朝着下一个狗走过去,他随手把刚才来的路上捡的几个小石块儿飞射出去。 只听轻轻几声,那几个白袍人就倒在地上捂着被击打的地方躺倒,有的人张开口,江落青眼尖的看见这些白衣人竟然没有舌头!发不出声音,只有那个领头人有舌头!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纷纷提着灯后退一步,让出一个弧形来。 那领头的白袍人机敏的往四处看了看,最终深沉的对众人压低声音道:“我们中出了叛徒。”他的声音嘶哑尖锐,分不清男女,只让人觉得刺耳。 这些提着灯笼的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开始左右探看,对自己身边的充满了怀疑,不多时就慢慢嘈杂起来。 “肃静。”白袍人开口,他怕惊动里头的那些人,特意压低了声音,也不去理会倒在地上的同伴,他伸出双手仰头看着无一星星的夜空,用嘆唱的语调吟着,“罪人是不会被放过的,背叛者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而欺瞒者则会日夜被自己折磨,直至死去!” 他说完,勐地站端正,双目明亮,恶狠狠的看着众人,道:“现在,你们谁是叛徒?!谁要是知情就快快出来!不要等惩罚落在你们头上!” 江落青听着莫名想笑,这么幼稚的手段还真会有人信? 但事实是的确有人信,而且众人还露出了十分恐惧的神情,甚至有人站立不稳,好像已经看到了受罚的场景。 没有人站出来,白袍人不耐烦了,他沉声道:“我再数三声,三,唔!” 他被什么东西打的跪在地上,勐地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一片黑暗,“谁?!” 他站起来,愤怒和羞辱使他不再压低声音,他恶狠狠的看着江落青所在的那片黑暗,目光巡视着,“有本事就出来!躲躲藏藏算个什么鸟人!” 话音未落,一个东西破空飞射而来,直奔他的面门,下意识去护住眼睛,嘴里却遭到狠狠一击。 他把嘴里石块儿和着血水吐出来,连带着滚出来的还有他被打断的门牙。 白袍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选项 江落青看着那个在夜风中僵硬的看着手中门牙的白袍人,觉得这人也太弱了,应该不是这城中叛民的首领,估计只是边缘的手下,为的是让他轻敌引他出去。 要不然实在解释不通就这么弱的一个人竟然带着众人成功躲过了他和其他人士兵的追击,两次! 每次都是对方走过许久他们才赶到,实在说不通。 江落青任对方站在冷风中对他口出挑衅,反正对方门牙被打断说话漏风,很多话都说不清楚,就当对方是个刚学说话的牲口好了,要多耐心, 后来白袍人也察觉到自己这样简直是自取其辱,白色碗直接被他用力摔在地上,转头佛袖离开。 而那些之前被江落青击中穴道的白袍人这会儿才缓过来,狼狈的爬起来,跟着自己的首领匆匆离开。 那些沉默的叛民在发光的白碗被摔碎的时候忍不住齐齐低唿出声,目光不停的在白袍人和地上碎裂的碗上转换,直到这些白袍人离开,他们互相看了看,扔下了晦气的黑狗匆忙离开。 秦国,在上流中黑色是贵气。但在普通人眼中黑色却是带来晦气的,这也是为什么成千上万的秦国士兵穿的是不易洗的白色衣服的原因,白色在秦国百姓眼里代表着吉祥,代表着祝福。 几乎每一家人屋子里都有一件雪白的捨不得穿的衣裳,要不是使者说明要黑狗,那这两只黑色的狗出生的时候就该被人悄无声息的掐死了。 好不容易每家人轮流着养大一些总算能用了,但这才用了一只,其他两只就没人用了。 众人也没人再愿意把这晦气的东西带回去,于是这两只黑狗就被绑着扔到地上,旁边躺着他们刚死去不久的同伴。 众人来去匆匆,很快这里就没有光亮,只有月色落下静谧的银辉,江落青想了下,跳出院墙把两只黑狗给解开,那两只黑狗被解开之后就蹿起来匆忙离开跑入黑暗中,江落青蹲在原地,看到有只黑狗跑的慢,在拐角那里还停下回头看他,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看起来像是两颗夜明珠,漂浮着的夜明珠,乍一看有点吓人。 不过那黑狗并没停留多久,匆忙就逃开了。 第281页 江落青看了眼旁边已经发僵变冷的黑狗,皱了下眉头,转身跳上围墙返回屋子里,屋子里的灯火还亮着只不过时不时闪一闪,打开灯罩看了下,里面的灯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一片血红的红烛瘫软在那里,跟半凝固的血一般, 江落青把灯火吹灭之后就蜷缩在椅子上休息,第二天他起来的早,把腿放下去坐好,这才又歪头睡过去。 于是众人醒来的时候都以为江落青跟他们一样,前后脚睡着,昨夜一晚上平安无事。 江落青被他们醒来的动静惊醒,跟着睁开眼睛,撑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对众人摆手道:“我再睡会儿,你们先出去练刀法步法,两两对练,谁若是因为这两天没练就疏忽了,那今早不用吃早饭了。” 他侧头道:“洛副将。” 洛副将站出来,“在,您有什么吩咐。” 江落青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湿意,沾湿了长长的眼睫,他道:“你帮我看着些他们,对了今天的早饭做好吃些,就当对未退步和开始精进不少的人的奖励罢。” 洛副将并无异议,顺从的答应下来,一出去就看到众人眼睛发亮的看着他,摩拳擦掌争先恐后道:“洛副将我们两个对练吧!” “不行,昨日明明是我赌赢了,我和洛副将比!” “你还敢提!我要上报将军说你们几个赌博!洛副将我没参与,我们两个来~” “小人!” “卑鄙!” “无耻!” 洛副将看着众人,眼里微不可查的闪过些许笑意,他想,这种多好啊,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江落青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嘴角抑制不住的提起,心情颇好的闭上眼睛再次入睡。 他是被香味勾醒的,洛副将做的是寻常菜色,因为江落青特意提了,所以他在这些菜里头还加了两道肉。 江落青跟众人坐在一块儿,例行公事的问道:“谁退步了?” 洛副将沉思一会儿,尽然还真指出了一个人,“周录的步法之前是数一数二的,但是今天早上却稍有迟缓,算是退步了。” 周录闻着饭菜香,苦哈哈的挣扎着,“没没没,我昨晚睡着的时候被孙资这小子压着腿,压了一晚上,第二天肯定就迟缓了。” 他说着看向江落青,眨巴着眼睛道:“将军你信我!都怪孙资这小子!” 孙资平生最讨厌别人叫他大名,虽说他大名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读出来就有些不大不小的问题了,他特意给自己取了字来着,其他人都叫他字,就只有周录这小子经常叫他名字。 这会儿他闻言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和不敢置信,仿佛昨天特意等到周录睡着后他才乐呵呵的躺过去把腿架上去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他用蒙受了不白之冤的眼神幽幽的看了一眼其他人,几个人被他噁心的不行,纷纷捂住眼睛不再看。 孙资看到江落青的时候顿了顿,昨晚好像将军是睡的最晚的一个?所以他的那些小动作应该都被看到了? 孙资脸上的戏僵住,这下不敢再作,只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看这周录激动的诉说着自己曾经是怎么坑他的,劣迹斑斑,两个人在互坑的道路上互相扶持,功过参半。 江落青听的好笑,开口制止,“行了。” 他一开口,周录就闭嘴了,时不时还瞄一眼孙资,模样堪称小人得志。 明明是周正的眉眼,硬生生被他自己弄成了小人,这个周录也是叫人无话可说。 江落青拍板道:“周录和孙资早饭都不用吃的,去把配合的阵法练练。” 那阵法他一年前才终于改好,教下去,配上他给的刀法和步法,杀伤力直接成倍增加。 阵法还被陆续分为几个小阵,可大攻也可小攻,讲究的是默契的配合。 周录和孙资互看一眼,无奈的点头,拿着长刀出去练了。 他们再放肆也不敢在江落青面前无礼,或者说,不想。 第二百三十二章 捕捉宠物 江落青吃完饭菜遛达着去散步,顺着知府围墙走,走到昨天出事的那里,却见那里的黑狗尸体已经被处理了,连地上的狗血则被处理干净,只不过还留下了一些淡淡的痕迹,并不明显。 江落青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停下脚步,巷子口有里没有动静,他站在那里等了会儿,就见两只竖着耳朵的黑狗从里面小心翼翼的伸出头看过来,黑的湿漉漉的鼻头动了动,像是嗅到什么对的气味一样,遛遛哒哒就从巷子拐角钻出来跑到江落青的脚下。 江落青后退两步,它们就试探着往前。 黑狗,估计在这城中以后连愿意施捨点剩饭剩菜的人都没有,迟早得饿死,或者被谁打死。 江落青看着这两只狗,鬼使神差的伸手,那两只狗主动把脑袋凑过去,乖的让人心疼。 抿了下唇,无奈的嘆了口气,用指尖点了点这两只狗的额头,他轻声道:“这是赖上我了呀。” “真没办法。” 对于江中将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带了两只黑不熘秋的煤块,众人表示十分好奇,周录上手扯了扯比较小的那只狗的耳朵,结果被呲着牙恶狠狠的一口咬回来,幸好他步法够快,转瞬就轻飘飘的站在孙资后面让孙资给他当护盾,心有余悸的摸了下自己的手,他厚颜无耻的夸赞道:“将军好眼光啊,会咬人的狗不叫,你看这狗,会咬人,而且不叫,多好啊。” 第282页 瞧这夸狗的话,夸的他自己都觉得违心,气若的不说话了。 江落青对那只虎视眈眈看着孙资和周录的狗招招手,那狗就乖乖走回他身边,他这才道:“这两只狗昨天差点就死了,激出了凶性,平日里不会轻易招惹人,同样你们也尽量别逗闲。” 众人应了声好,天空忽然炸开两朵烟花,齐头并进,一朵炸开,另一朵也紧接着放出了声响。 江落青看着天边,他们的援军到了。 这援军不仅到了,到的还十分嚣张,先是把这城中能出去的城门都让人堵了,这才让人开城门,里面的人不敢开,怕把人放进来自己就活不到晚上,于是装聋作哑。 得不到回应众人也不气,由一个白面书生样的人笑眯眯的坐镇后方派遣着人,一个神色张扬的少年郎手拿长枪,十八九岁的年纪,带人攻城,神色是慢慢的兴奋。 两人都在期待着这次的大战,这个能预测到他们埋伏并且准确绕过的叛民让他们十分感兴趣! 结果城门被攻开,里面并没有他们想的样子。 没有严阵以待,没有人出来反抗,仅有几十个平民身上绑着装满滚烫热油的白瓷罐手里拿着火往这些攻进来的士兵身上扑。 但是还没扑过去,却被后面进来的白面书生一箭射中心脏,甚至被带的后退两步倒在地上,火把有士兵及时上前收起来并没有造成什么火势。 少年郎长枪一枪一个这些不知死活的民众,旁边的书生也在不停的搭弓射箭,两人像是在比斗一般,从不把扑上来的人放在眼里。 没一会儿地上就铺满了尸体,其余拿着火把的叛民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谈笑间轻而易举就把他们的同伴杀死,愤怒有,但更多的是恐惧。 多可怕啊?就跟飞蛾扑火一般,再多人的人都撼动不了那两个怪物一样的年轻人,多可怕啊。 没人再试图往前沖,众人开始后退,不知谁的火把被撞的掉在地上,火焰瞬间攀爬到满是热油的地面,火舌卷上这些叛民的衣物,众人尖叫哀嚎。 那长枪少年带着众人后退到安全的聚集后这才嗤笑着对旁边坐在马车上的白面书生道:“这是哪里找来滥竽充数的叛民啊?也太弱了些吧。” 白面书生把腰间的摺扇拿出来,刷的一声打开,只见点金纸面上是飞扬张狂的四个大字,“天纵英才”! 他拿着扇了两下风,皱了下眉又恢復了笑脸,他嘆了口气,用忧伤的语调道:“这也太热了,又热又吵,真是受罪。” 少年郎的长枪勐地朝那摺扇刺过去,白面书生勐地把摺扇收起来,对着长枪就敲了一下。 少年郎撇嘴把长枪收回来,不高兴的道:“小白脸儿你什么时候把你那丢死人的破扇子给扔了,我跟你站一会儿都觉得没脸了。” 白面书生依旧笑眯眯的,出口却是不客气,“你那破枪也没多好的,你怎么不扔了?你这个白脑孩子怕是从小缺智到大吧,也不知道你家里人怎么忍得住这没有希望的未来把你养大的。估计也嫌你白脑丢人所以没带你出去,导致你这眼神不好,好东西都看不出来,你知不知道我这扇子能换你多少破枪?” 少年郎还不信了,他道:“能换多少?!我这枪可是大师打造的机关枪!这世上只有几个人才有!” 白面书生冷冷一笑,道:“那又怎样,还不是这世上只有一把?我的扇子这世上可只有这么一把,无价!自然不是你那破枪可以比的。” 少年郎:“……” 他气的脸都涨红了,长枪一抬就朝白面书生扎过去。白面书生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躲,远处就飞来一把长剑钉在马车边沿,恰好挡住了刺过来的长枪。 少年郎和白面书生见到长枪一同转头看过去,见到来人皆是眼前一亮。 “江哥!” “落青兄。” 江落青一左一右带着两只黑狗,跟两大护法似的,他绕过正在燃烧的地方走过来,皱眉看了眼在火里挣扎哀嚎,还有死去的人,“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白面书生一脸怜悯和为难,他看了眼江落青,嘆了口气,无声胜有声,受委屈是他们一样。 旁边的少年郎可没他那么多心思,大大咧咧的嘲讽道:“这群蠢货带着热油和火把想跟我们同归于尽,不过自乱阵脚,这不,玉石俱焚了。” 江落青闻言皱着眉头送了一些,他看了眼拿着长枪的少年,“你这性子,也不说改改,但终归得有些人情味,要不然立再多的功,都没用。” 少年郎不以为意,但也老老实实的听他训话。 江落青话音一转,“你刚才为何要动手?” 少年郎抿唇道:“这破书生骂我的枪,还骂我的人。”他抬眼委屈的看着江落青,想让江落青帮他报仇。 江落青看了眼旁边的书生,对方却是一脸勉强的笑了笑,眼神带着被冤枉的难过,嘴上却道:“也怪我,不该说你的枪不是天下第一神兵的。我的错。” 江落青:“……”头大。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机关 这也是为什么江落青第一选择是洛副将的原因,他手下除了洛副将还有另外两人在各自方面都是十分出色,只不过两人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第283页 蔑视,或者说,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这在他们这里来说甚至是不错的一项,因为太重感情在战场上总待不久。 但时间一久江落青就发现,这两人不单单对外人的生命蔑视,对自己手下的人,共事的也是这样,这就极为可怕了。 轻易之下,江落青不会选择这两人中的一位成为后来接管他手下的人。 相比之下,洛副将虽然性格木纳,但人心服他,而且他也把众人放在眼里,看的不重不轻刚刚好。 而且本身天赋很好,或者说本身就是天才。洛副将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江落青把两条狗放在了书生的马车上,那狗也乖,好像知道自己被马车的主人嫌弃一样,乖乖的趴在一小块儿地方不吵不闹不乱跑,互相凑在一块儿取暖。 书生好奇的看了好几眼,不过终究还是嫌脏,没有动手去逗,所以也就没见识到这两只看起来瘦弱的黑狗的另外一面。 江落青翻身上马,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捉拿了这里的头领,还真是那个昨天晚上被他敲掉门牙的中年人白袍人,被捉住的时候还很硬气,结果被众人给围殴之后就开始痛哭流涕一字一句的交代了。 原来这中年人之前两次躲开他们,第一次是因为听山上的猎户们提到江落青军队的位置,他们这才得以逃脱,第二次则是走到半路中年人怕了,转身就往附近里的城池里跑,这才又躲过了一次埋伏。 至于控制那些民众的方法,则是先杀一个品性本来不好人,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大声宣告这人的罪行,曾经做的一些缺德事儿,先博取好感,然后慢慢拉进关系不停的讲说。 遇上心思坚定的,他就下药,从江湖中人那里买来的药,让这些叛民以为是天罚,多来几次,也就听他的了。 多简单,多蠢的方法,但就是有效。 江落青跟众人把城中的叛民全部搜罗起来,让他们看了看他们所谓使者的真面目和所谓的天罚的真相,等众人幡然醒悟之后又砍了其中几个反抗情绪特别激烈的人,这才带着众人离开去了下一个镇压叛民。 两只黑狗跟在江落青的马屁股后面走着,再后面是步行的众位士兵。 那个黑脸的少年还真跟上来了,他走了半天就对于强度过大的步行坚持不下去了,被安排着坐在书生的马车车辕上,跟赶马车的僕从相对的位置。 不过即使这样书生还是觉得对方这满身的补丁伤眼,最后干脆把马车上的帘子放下来遮住,眼不见为净。 少年见到书生的做法并没有多少情绪,他从锦州城一路流浪过来见的各种各样的人多了,有的人对他心怀怜悯,给他东西吃。有的人是为了名誉,高高在上的施捨。还有人干脆连样子都不愿意做,讨厌就是讨厌。不愿看,实在不喜欢还会派人打他一顿。 他对于书生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既不感激,也不因为对方的嫌弃而心生怨恨。 一路过来,他见过太多,也平静了许多。 能激起他些许情绪的,恐怕就是这个当初曾经用保全他可怜的尊严的方式给过他帮助的人了。 不过对方好像并不记得他,少年并不气垒,反正迟早会想起来的,他如此自信。 江落青带着人在秦国四处跑了有两三年才把这场叛乱平下来,不过耐人寻味的是,他几次带人入京论功行赏,他手底下的人都升了好几次,就他依旧是中将,连点动静都没有。 要知道以他立的功,早就够升将军了。 这导致江丞相一派的人时常怀疑是不是那些武将从中作祟,武将也冤枉的很,他们心里也清楚江落青立的这功是压不下去了,所以等着头上再多一个将军,可等来等去却不见踪影,心里狐疑是不是那些脑子里弯弯绕绕的书生又打算挖坑了。 这边怀疑那边,那边怀疑这边,却没人去怀疑江落青,毕竟谁会放着到手的权利地位不要? 那不是白脑吗! 江落青对众人的猜测并不做评价,他跟洛副将,不对,现在应该叫中将了。 洛中将是去年升的官,江落青这次进京之后就打算请辞,那个少年骑着马跟在后面,说起来少年也立了不少功,在军营中时做了许多精妙的武器,方便携带又杀伤力大,让众人爱不释手。 减少了很多伤亡,因此少年也被众人越发喜爱,成了这万人军中的吉祥物。 江落青曾想过给这少年个官阶,但少年知道他迟早要离开之后就死活不要官阶,只大大咧咧的说,“把那些功绩能不能给我换成刀啊?一个机关多少银刀多少金刀,我这人别的不爱,就爱这些实用的东西!” 简直庸俗的清新脱俗。 于是他每次呈上去的奏摺都有一条让人忍俊不禁的请功,特意标註了制作这些机关的人不想要功绩只想要金银,后面还标出了制作出来的机关有多少种,都用在何处,粗略估计出这个用途有多大,多厉害。 并未标明一个机关要多少金银,秦子义每次只能招来工部和军部的人算,算的差不多了,折一半,然后给过去。 不过即使对半折了,那些银钱也晃花了少年的眼睛,头几次拿到金银的时候眼睛都亮晶晶,后面几天特别废寝忘食的做机关。 不过后来他就不这样了,钱够多了,这辈子大手大脚的花都花不完,他没必要为了金银再多用心了。 第284页 多数的金银被他拿来购置了各处的房地,每到一处地方,这少年就要跑去看一下,买点房地。 后来的金银全都换成了银票金票,随手带着,不说出手阔绰,但至少走在街上都比以前有底气了许多。 第二百三十四章 辞呈 江落青跟洛中将骑着马,身后跟着四五十人进了宫中,他们这两年不仅平叛乱反贼,路上若是碰到案子还会顺道解个案件,去年的时候还抓了个三个贪官,因此牵扯出了一个被盖满灰尘的旧案。 徇私舞弊,贪污受贿,先皇那个年代的事情,因为事件牵扯到多地百姓,这案件才不得不被拿到明面上来。 这案子看不得,一看就是触目惊心。 上头当年死了多少才俊青年,又有多少人用银钱买通顶替了这些人,这是带着血腥味的字迹,埋葬了多少俊才的尸骨,寂静无声的令人心中发颤。 当年有多少有能之士被葬送在这些胆大包天的畜牲手里,没人敢去想,没人敢想那些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子弟在地下是不是死不瞑目,用空洞眼睛看着这个满是灰尘和被掩盖的血迹的世间。 这案件的起头,还是江落青当初遇见的那个知府暴露了,江落青顺着往下一查,越差越觉得不对,写了两份奏摺呈上去,一份给江丞相,一份给秦子义。 江丞相把这份奏摺烧了,并且回信警告了江落青不准再查下去,要不然到时候牵连出来的人员之广,利益之大,连他都不一定护的住江落青。 结果第二天早朝,镇王就把一份一模一样的奏摺拿出来扔下金殿让众人传看,江丞相看了一眼就被气的眼前发黑。 他没想到这小子胆子这么大,竟然绕过他给镇王,就不怕镇王把奏摺压下来然后派人解决了自己?! 镇王下令严查,自然是严查。 连一位风评极好的早已辞官回乡的人则被牵扯进来,当年的事情被翻出来,他自觉无力回天,写了封陈罪书把当初自己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之后就自尽了。 老了老了,竟是落了个千万人唾骂的下场。 甚至有激进的人提出要鞭尸,不过自然被阻止了,再怎么样那曾经也是朝廷官员,岂容这些刁民放肆?要处罚也是朝廷下处罚才是。 江落青没想到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贪污案牵扯出这么多,解决完这个案件之后他整整一年都没回过京都,为的是避锋芒。 今年回来也是因为他要辞官了。 不过他没想到,上朝的时候,秦子义会亲口提出要把他升为将军,而这次,无人开口阻拦。 秦子义目光柔和的看着江落青这一年,这人为他东奔西走,虽说经常见不到一面,但他心里还是十分柔软的。 江落青硬着头皮上前跪下道:“禀圣上,摄政王,臣自请卸任官职。” 秦子义一愣,随即眉头皱起,他道:“为何?莫非是对朝廷这两年对你的功绩一言不发,无所作为?” 江丞相在旁边气的放在袖中的手都轻颤起来,他脸色发白,目视前方,看都没看一眼自己那个混帐而已。 葬送大好前程的蠢货! 江落青道:“不,臣只是更嚮往一个人纵马饮酒走天下的乐趣,并非因为其他而选择辞官。”他抬眼看着上座的人,“臣,从来不是个为臣的料子。” 秦子义没开口,众臣静若寒蝉,没人开口。 江落青抬头看了一眼之后又低头看着膝盖上衣物的纹路,心里乱糟糟的,他没想到这次回来会被封将军。 秦子义看着下面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轻笑道:“跪着干什么,江公子是我们的功臣,跪着像个什么样子。” 旁边有机灵的宦官过去扶他,江落青摆手拒绝,自己站起来挺直嵴背在大殿中央站着,等上面发话。 秦子义就这么一直看着江落青,看的当今圣上都坐不住了,把玉笔放在案上发出轻响才回过神,他冷冰冰的看了眼当今圣上,一眼就把对方看的面色僵硬。 秦子义开口道:“不知道江公子打算将来去哪儿,和谁……去?” 江落青实话实说,“走到哪儿便是哪儿,一路行人皆为同伴。” “呵。”秦子义道:“江公子好生潇洒,孤佩服,佩服至极。” 江落青垂眼答道:“王爷您言重了。” 金殿再一次安静下来,秦子义把桌上的奏摺翻了好几遍才道:“好,江公子的辞呈我准了,就是不知道江公子缺不缺个同行的人?两人做伴同游天下岂不美哉?颇有知音之感啊……” 江丞相在旁边听着眼皮跳了跳,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这镇王,也和落青说的太多了些吧?两人何时认识的?他为何不清楚? 江落青并未驳回秦子义的提议,只委婉的提醒道:“您与臣这等闲人不同,您高坐在上,掌管着许多大事,不可轻易离开。而臣不过一闲人,如今培养出了接替臣的人,这才方敢递交辞呈,而您,谁来顶,谁敢顶呢?” 他这话说的大逆不道,朝堂众人心中一阵惊涛骇浪,本以为这些年来越大放肆暴戾的镇王肯定会好好惩戒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结果却只闻一阵笑声。 秦子义笑着,他觉得自己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笑道:“江落青啊江落青,你看你,既然心里清楚孤不过与你玩笑,你都不肯口头应孤一下,你这脾气可是跟了谁?” 第285页 他转头看江丞相,“孤记得江丞相可不是这脾气啊,莫不是令夫人?” 江丞相鬓角冷汗滑落,苍白着脸色撇清关系,“禀王爷,这小弟家的孩子自幼送去江湖门派的山上学武,跟那群不三不四之人待在一块儿,日子久了也就成了这副模样,后来即使回了京都也改不过来。本来只想他只会行走江湖所以家中人并未过多引导,未曾想竟走上仕途,这这,未教导好家中小辈,让他殿前冲撞王爷,是臣的错,还请王爷责罚。” 他说着就要跪下,却被秦子义拦住,“不用,我不过问一句而已,你想的未免太多。” 江丞相站起来,垂眼道:“王爷教训的是。” 秦子义目光转回来,却见江落青神色平静,对于刚才自己的父亲急于跟自己撇清关系他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冷静的仿佛两人真的只是叔侄关系。 不,叔侄关系也该比这个好才是。 秦子义好像找到了为什么这些年来江落青越来越冷漠的原因了,是因为江家吗……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机关 秦子义看着江落青即使被毫不犹疑的抛弃,推责,也没多大变化的脸,心情有些微复杂。 匆忙就挥手让人下去了,等人出了金殿他又后悔了,万一出了宫人就直接出京都,那他该怎么办? 最后只能找人下令今日提早关闭城门,提早,的确是提早,都提到早晨了,城门刚开没多久,就又要关上了。 不过这些对江落青来说并没多重要,他是打算在京都待几天之后再离开的。 他回去的时候少年已经带着两条黑狗跟其他几个士兵坐在院子里闲聊,那是两年、三年前他用功绩换来的。 少年一直说着他没名字,非要江落青给他起一个,江落青就帮他起了一个。 因为少年说要姓锦,所以江落青给起的是锦关。原是因着少年精通机关之术,不过少年虽说用了这个名字,但却一直说着江落青没用心起。 后来江落青被他缠的没办法,又给他起了个字,叫做,“江山” 、“锦江山”。 霸气,锦关喜欢的很,但这字未免有些微妙,所以他依旧只叫锦关,不过有了“江山”这个字之后,锦关倒是越发缠着江落青了,教江落青都有点后悔给取字了。 锦关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头髮半年前被他剪到耳朵那里,现如今好不容易长到下巴那里,被众人勒令不许再剪,有绑不住,只能垂下来,英气的年轻人青年,并不会让人错认成姑娘。 锦关好像天生就是肤色就黑,一直也养不白,穿着白色的衣裳反差特别大,偏生他还就爱穿白色的,经常被周录嘲笑是破了口德黑芝麻汤圆儿。 这会儿周录跟孙资坐在那儿看锦关调试着手里新做出来的机关,看了会儿没忍住又是一个嘴贱开始撩拨锦关。 锦关看了他一眼,拿着木条形状的机关轻轻一甩,一个锁链飞速弹出去,周录当机立断直接撑着孙资腾空一翻,越出去躲过了锁链的攻击,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孙资那傢伙勐地一个后仰躲过横甩过来的锁链,那趁着周录没反应过来,刷刷三道缠上去。 就在周录打算坐下等锦关亲自拽他的时候,却见锦关把机关递给孙资,随意按了一下,孙资就轻轻松松的坐在那里,看着周录狼狈的被回缩的锁链拽过来,可把孙资乐的不行。 周录恼羞成怒的主动站起来抬脚走过去,挣了挣却发现自己打不开,只能对孙资臭着脸道:“赶紧把我松开,小心将军回来了那你试问啊。” 孙资“啧啧”两声,摊手以示自己也无能无力,“这机关又不是我做的,你看这扣死的,你让我怎么解开。”他说着,脸上带了嫌弃,“都几年了,你这爱狐假虎威的噁心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周录道:“你什么时候能不随时随地联合别人玩儿我,那我这毛病就什么时候能改!” 孙资“嘿嘿”一笑,坦然道:“那你还是别改好了。” 周录:“……” 锦关上前在机关上一扳,打开之后在环环相扣的精密机关中轻轻一拉,周录身上的锁链就解开了,不用他挣扎,“哗啦”一声就落在地上。 周录动了动胳膊,就听锦关自言自语道:“还不够,回撤速度不够快,竟然还能站起来,这可不行。” 周录:“……” 江落青在旁边看了会儿才走上去,他伸手撩了下锦关手里机关掉出来的锁链,问道:“这是新机关?” 锦关回过神,点头道:“这个主要是用来捉人了,攻击力倒是不大。” 江落青道:“若捉的不是跟你熟识的,你确定不会伤害你的人。伤害性还是大一些才好,毕竟嘴中藏针,口喷剧毒的事情你又不是没碰到过。” 锦关一愣,眼睛亮了亮,道:“对,我可以在这上面加毒。” 刚被捆过的周录:“……” 孙资看着周录的脸色,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江落青失笑摇头,他坐在石凳上看了眼旁边几人,“我辞官了。” 周录孙资懵了一瞬,随即紧张起来,“将军!你辞官干什么?!士兵们怎么办?” 第286页 江落青抬手示意他们停下,等安静下来他才看着石桌上的纹路道:“我安排洛副将顶替我,他的能力你们有目共睹,我有意培养他很久了,这次我离开,恰好让他帮我管住你们才是。” 他说着悠然一笑,比之从前洒脱许多,“辞官自然是要去做我想做之事了,比如说,游遍大江南北。” 周录和孙资看着他,欲言又止,见他神色坚定,只得气闷在心,匆匆告辞离开。 江落青见那两人走了,便问在一旁无聊摆弄自己机关的锦关,“你打算之后是待在军营里,还是去哪儿?” 锦关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理所当然道:“你不是要游遍大江南北吗?我跟着你呗。” 江落青皱了下眉,并不太想跟人同行,“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都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没必要跟个小孩儿一样跟着我。” 锦关神色一动,把手里机关放下,认真看着江落青,“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当初入军营,不过因为你在里面而已,就这样。” 他拿着机关站起来,不给江落青说话的机会,摆摆手跑去改装机关了。 江落青头疼的坐在原地,有些想不清这个少年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跟着凶神恶煞的他走的,一走还走到了现在。 衣摆不停晃荡,低头看过去就看到已经彻底长大,进入成年期的两只黑狗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抬着两张随便就能吓哭小孩儿的凶狗脸看着他。 得,还有这二位。 江落青泄气的伸手揉了把他们的头,头疼的想着这些事情该怎么安排。 第二百三十六章 出京 江落青去了江府,他跟江夫人说了要待几天,江夫人连忙指挥着人,高兴的给他收拾屋子。 即使那个屋子没人动过,天天打扫没有尘土,她依旧兴致勃勃。 江落青站在旁边看着,什么难得心里有些亲情温软。 江丞相回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收拾好在等他了,他看到江落青,冷哼一声没有理会,江夫人担忧的看了眼父子俩,江落青却没什么大的反应。 等吃完就回了自己房间,他的那两只黑狗在院子吃完东西,这会儿正在晒太阳,黝黑的皮毛油光水亮,显然被餵养的不错。 江落青一进院子,这两只就爬起来熘熘达达的朝他跑过来,他叫人搬了椅子在树底下,陪着两只狗晒太阳。 外面有人敲门,江落青歪着脑袋懒洋洋的看过去,他现在没有官职就跟把一个大的石头从身上卸下去一样,前所未有的轻松,整个人都是慵懒的。 他看着半开的院门,那里江疏穿着一身蓝色长袍,眉眼含笑,不紧不慢的敲着门,眼睛却是透过半开的棕色木门看着里面窝成一团,丝毫没有体统的江落青。 敲了半天,见对方不应声,院子里的僕从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他整整衣衫,轻咳一声,“那我进来了。” 说罢,抬脚进门,往江落青躺的那棵树下走过去。 蝉鸣声不紧不慢的响着,歇一下都不,烦着人的耳朵,眼前一片阴影,江落青抬眼一看,就见江疏站在那里,背阳,笑着看他。 翻了个身不予理会,对方却开了口,“你对我可谓是越发的不好了。” 江落青没说话,江疏继续道:“以前你是对我抱着愧疚之心的,现如今怎么没了?” “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比之过路人还默然,你晓不晓得我好生难过的。” 这番肉麻话说出来,江落青受不了,抬眼看过去,却见江疏一对上他的视线就笑开了,哪有难过的意思? 江落青伸手捏了捏眉头,嘆道:“什么事儿,你说罢。” 江疏脸上的笑意微不可查的僵了,随即淡下来,他道:“真是料事如神。” “那几万人,你真当就这么交给那个洛中将了?” 江落青微眯着眼,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摸出两个小玉扣,扔给江疏道:“一个可抵一次事情,只要不过分,洛中将都会答应你,你拿一个,剩下一个给……江丞相。” 江疏摸了摸玉扣,发现上面有着细小的纹路,正在思量着,就听江落青悠然道:“这玉扣是我跟洛中将一块儿看着弄出来的,总共只有三个,你别让人看了拿去弄出来,要不然别人拿个一模一样的跑去洛中将那……” “所以说。”江疏垂眼看着闭目养神的人,“洛中将只跟你定了,帮我们江家三次?” 江落青“嗯”了一声。 江疏看着这个人,闭了闭眼睛,转身离开。 江落青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把人给叫住,“等等。” 江疏停住脚步回头看过去,就见江落青指了指自己椅子下的两只黝黑的犬,对他道:“我不久要离开京都了,到时候这两只小东西就麻烦你照看了。” 江疏定定的看着那两只被养的皮毛光亮的傢伙,皮笑肉不笑的道:“兄长客气了,我还没答应呢。” 江落青其实本来只打算给父母一人一个玉扣,不过刚才鬼事神差的,把身上最后一个玉扣也给出去了,他掀了眼皮,瞧远处的人一眼,“你码了玉扣,让你帮我护着两条狗,不难吧?” 第287页 江疏脸色顷刻间难看下去,他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又慢慢笑起来,年纪轻轻,眼角却因为常笑得原因有了细纹,“好啊,我一定好好养着它们等你回来。” 江落青不置可否,没提自己之后都不会回来的事情。 他之后又在江府住了三四天之后就离开了,告辞的那天,父亲依旧不愿意搭理他,众人聚在一块儿用了饭菜,江落青就离开了。 江落青回了自己的府邸,打算收拾点东西就离开,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锦关安安稳稳的坐那里用饭菜,锦关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就这一句话,把江落青准备好催促锦关离开的话堵在嗓子里。 锦关安稳的坐在椅子上摆弄自己的机关,等江落青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所以你是打算带上我了?”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随你。” 锦关面无表情的脸上毫无预兆的破开一抹笑,又迅速收回去,装作冷静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包袱道:“东西我早就收拾好了。” 江落青拿着上面这些年来赏下来的东西换成的银票,进千两啊! 他包袱里还有一些金银细软,一路上怎么都够用了。 他的两只狗都放在江府,锦关这几年跟着跑来跑去,早就学会了御马,两人一人一匹,就往京都外去。 出了京城就被拦住了,秦子义坐在宽敞的马车上喝酒,浓郁的酒香十步开外都闻得到,他带着人,每人都穿着不一样的衣裳,只神色是一般的漠然,手里拿着不同的武器,江落青从他们吐纳的规律就很明显发现,这些人,都练过内功! 他看向马车门内的秦子义,“你想做什么?” 秦子义晃了晃酒杯,醉醺醺的道:“你上来。” 江落青皱眉,两步上了马车,旁边的侍从安静的上前把车门关上,阻挡了锦关的视线。 秦子义看着手里的酒,嘆道:“我多久未曾这般喝过酒了?” 江落青坐在他对面,没接话。 秦子义抬眼看着他,看他的容貌,看他的眼睛,看他看自己时的神情,又看腻了般挪开视线,他晃着酒杯,“我曾经想过来了京都我该是何等的潇洒,想着做人上人之后给那些欺辱我的人加倍欺,辱回去。想着我该跟同伴把酒言欢,我该如何手握权柄,可如今,我才恍然发觉,我去今竟是连一醉的胆量,都没了。” 江落青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苦楚为何,“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他道:“京中本来就是一不小心便有人让你万劫不復的地方,在百姓戏文中,都直言京都是用白骨累出来的,今日明日,言之不甚,就可能永远消失,你如此精明,来之前肯定早已想好。” “现如今,你追求的权势在手中牢牢握着,当今无作为,你已经算是那个众人心里都清楚的皇帝了,你想要何人来陪你吃酒,就有何人来陪你。史上多少人活的不是小心翼翼,你决定走上这条路之前,你就该想好了。现如今,又有何可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完结 江落青一番话下来,秦子义愣了好一会儿,才酒杯放下拍了两下手,笑道:“对啊,如今这一切我在做之前便有预料,我还在这儿跟你诉什么苦。” 江落青看不下他这副样子,“我的意思是,你早已束髮成人知事理,也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何苦再想其他?” 秦子义看着他,笑着,“那如今我连随口倾诉两句,也不行了?” 江落青道:“也不是。”他抬手陪秦子义喝了一杯酒,“你且说罢,我听着,待说完,我就该走了。” 秦子义往后一靠,姿态十分放松,看着眼前坐的端正的人,他自己也想不清楚自己的意思了。 “你此次离京,多久回来?” 江落青没想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任何人,“过一两年吧,到时候回来看看家里人,该有孝道还是得有的。顺便再看看你们几个。” 秦子义眯着眼看他,猜不透这人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笑着,“那我可等你了。” 江落青终于抬眼和他对视,看着秦子义充满笑意好像在玩笑一样的神态,看着他格外认真的眼睛,江落青补充道:“若是遇见心怡的姑娘,急的话,就在外面成婚了。” 他这话说的突兀,秦子义却顷刻间明白过来这话是对着他说的。神色勐地阴沉下来,“是不是我待你太过平和,你都觉得孤这般好说话了?” 江落青倒是真没怎么把秦子义往上位放过,这时候听了他的话,也是不冷不热的一句,“还请镇王恕罪。” 秦子义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饶有趣味的道:“你说我如今,想要谁陪我醉酒,便是谁陪我醉酒。当初我惦记你那么久,你说如今我要了这个心愿,你是允还是不允呢?” 江落青缓缓皱眉看着凑过来的秦子义,“你要做什么。” 秦子义笑了,他伸手抚上江落青的面颊,嘆声道:“我要做什么,你该是知道的,明知故问,你这是在欲情故纵?” 江落青看他的脸越凑越近,面色木然的抬手抵在秦子义脸上,原封不动的把人推回到对面坐下。 秦子义:“……”他直接被江落青这一手弄的脑子都空白了,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你好大的胆子!” 第288页 江落青手指敲了敲桌面,“你给的胆子罢了。”他弯腰站起来往外走,“世事不可强求,若是没什么事,那我便先走了。” 秦子义没说话,气的胸膛起起伏伏,这几年来还没人敢对他这么无礼! 江落青真是被他捧惯了,变得直愣不堪! 江落青跳下马车,没去管周围人,翻身上马对旁边的锦关道:“走吧。” 两人策马出去,马车里没有传出命令,其他人也不拦,他们就这么往远处奔去。 江落青带着锦关去了南边,路上拔刀相助的事情多了去了。本来的两人行,也在一次他们被困后变成了三人行。 进了黑店,没有多少防备就被放倒。 江落青和锦关是被穆溯拉卡给救出来的,这才知道了自己屁股后面一直跟着条尾巴。 江落青不过在那处歇脚吃点东西,不打算过夜,所以防备也并不多,没成想就中了招。 两人皆被在饭菜中下了药,店家把他们包袱里的金银全掏出来,便把人拉去后院打算以绝后患,两人都给杀了埋了。 江落青浑身没有丁点力气的躺在那儿,还在感慨自己走江湖上沙场最后却栽在这一个不起眼的黑心店家手里。 那厨房切菜的大刀眨眼就要落下来,江落青睁着眼,却看到横空飞出一块石子“锵”的打在菜刀上,提着菜刀的人瘦弱不堪,竟然当时就手腕一抖菜刀被打飞出去,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穆溯拉卡先前怕被发现一直在后面跟着,没成想跟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赶紧出来帮忙,三两下就把店家收拾妥当了。 他把江落青和旁边那个小子搬进客栈里头去,两人药效还没过,连开口说句话都做不到。 穆溯拉卡脸上围着一层层的布料面纱,只露出一双湖绿色的双眼,那双眼睛在光下剔透,漂亮极了。 他思考了片刻,鑑于两人之前的敌对关系,他还是不把面罩解开了,要不然估计等会儿江落青恢復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法子摆脱他。 他可没有那么高深的内力可以跟着。 江落青身上药效渐渐褪去,第一件事就是对救了他的这个域外王子道谢,虽说两人之前对过阵,他还把人抓着戏弄过,但不可否认的是,刚才的确是这人救了他们。 不清楚这人救他的目的是什么,江落青也乐的装个傻,反正他已经辞官离开,国家大义都与他无关。 “多谢这位少侠救命之恩。” “不用谢。”穆溯拉卡一口端正的秦国官话,“顺手而已。”他不经意般的道:“你们之后要往哪儿去?” 江落青道:“往南边去,那里风景不错,人也平和,还可以见海。” 穆溯拉卡听他说着,眼睛一亮,心里有些纠结,嘴上还是欣然道:“正好,我们顺路,不若一路同行?也算结个伴,路上不孤单。” 江落青看着穆溯拉卡,看的对方都心疑自己的身份是不是被发现的时候,才缓缓道:“好主意。” 于是三人行就开始了。 穆溯拉卡跟他们越来越熟的时候,就心怀忐忑的把自己的面罩在两人面前摘下来了,谁知道江落青一脸平淡,锦关摆弄自己的机关,回过头一看他的长相就嫌弃道:“原来你长这样儿啊。” 说完不再看他。 穆溯拉卡有些懵的去看江落青,却见对方无奈道:“锦关这人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就是爱看美人儿,特别是柔弱的那种。你长的英气,他有些嫌弃。” 穆溯拉卡点点头,“哦”了一声,安静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不生气啊?” 江落青反问道:“我气什么?” “我是域外人。” “我们第一次看见你眼睛就都知道你是域外人。” “我是域外王子,我还跟你交过手。” “我知道,当初我还绑过你。” 穆溯拉卡看着他,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你不生气啊?” 江落青放下手机头正在做的花灯,认认真真的道:“我如今已不是朝廷官员,不是将军。你现在也没带人攻打我们,我有何可气?” 他说着笑了笑,看着穆溯拉卡,“其实早在你当初救下我们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没揭穿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罢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锦中 江落青南方一个近海的小城镇旁边住下来了,在山里买了好多地,把住的房屋盖好之后剩下的一些地圈成了前院后院,拿他们来种菜,也别有趣味。 他们屋子后面穿过树林往下是一块干净的,鲜有人至的平原,平原再往前走,就是供附近的民众交换购买的小城了。 穆溯拉卡刚来这里的冬天,出去熘达捡到一只快被冻死灰毛狼崽子,提回去说要炖肉吃,江落青看了一眼,穆溯拉卡从那之后就有了一个狼兄。 经常跟狼兄一块儿去放江落青买的两三只羊羔和小鸭子,等长大了就要给吃了。 江落青和锦中被穆溯拉卡救了之后就把自己的包袱拿回来了,里面两个人的银钱合在一块儿,养活一大家子大手大脚的活一辈子都没问题。 更何况锦中还在做着一些好玩儿的机关,偶尔挑几个无伤大雅的拿出去卖了。 第289页 今年这个小镇中的花灯节再过几天就到了,江落青这两年喜欢卖自己院子里种出来家里吃不完的菜,偶尔捎带也卖锦中的机关。 今年他突发奇想,又想做花灯去卖了。 他坐在屋檐下做花灯,锦中就在他旁边摆弄机关。 江落青弄着弄着有点烦了,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院子里打着哈欠浇水的穆溯拉卡踢了狼兄一脚,被咬着裤腿拽着熘了一圈,他道:“也不知我老了是个什么光景。” “能有什么光景。”锦关拧了拧手里新做的莲花木灯,“不过就是走不动了有人背,一个人了有人陪,死了有人葬罢了。” 江落青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早就替我想好了。” 锦关烦躁的拧着手里的莲花灯笼,木制的莲花时而打开,时而合拢成花苞,“啧,烦死了。” 江落青看着锦关,忽然想起了一个一直想问,但没问出来过的问题,“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跟着我?” 锦关手上动作一停,他快速的看了江落青又收回视线,本来想若无其事的掠过,但又忽然想说出来,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你还记得锦州城吗?” 江落青道:“记得,西南方向一座近域外的城池,里面鱼龙混杂。” 锦关摸着花瓣,“以前我也是那儿的人,后来锦关成的那些江湖人都疯了,死的人不计其数,我怕被牵连就跑了,后来跟逃难的大部队走,再后来他们发现我有手艺,就一直留着我了。” 江落青接话,“然后你就碰上我,跟上来了。” 锦关歪头看他,“其实以前我们见过,不过你早就忘记了。” 江落青的确不记得了,锦关伸出两根手指头朝他晃了晃,“两次,第一次你买了我做出来的小玩意儿。第二次,你给我留了几口吃了。” 江落青还是想不起来,他奇怪道:“你就因为这样所以要跟着我?” 锦关想了下,笑了,酒窝深深的出现在脸上,“要不然呢,总不可能一见面就觉得你这个人是盖世英雄,想当你小弟吧?” 江落青忍俊不禁,锦关神色温和,“我当时就觉得吧,跟着你,帮你点忙,就当报曾经的一饭之恩了。后来跟的时间久了,就想着勉强当一回你小弟吧,要不然你这不娶妻的性子,老了都没妻儿照顾,反正我年轻,就当爱护老大爷了。” 江落青笑了,打趣道:“你怎么不说你是赶着来做我小辈?” 锦关脸皮薄,这几年被军中的人捧着,于是性子变得又傲,江落青这句话让他顷刻变了脸色,起身去了屋子里。 得,这是又把人得罪了。 江落青看着穆溯拉卡在远处朝他挤眉弄眼,摆摆手示意没事儿。 晚饭的时候他把下厨的穆溯拉卡挤到旁边儿亲自下厨,做了好吃的,这才算是把锦关给哄好了。 而穆溯拉卡则是吃的两眼放光,直言以后的饭菜要江落青全包。 江落青欣然同意,第二天,穆溯拉卡蔫头耷脑的切菜做饭,的确是全包了,今儿买米面肉菜的银钱全是江落青掏的。 穆溯拉卡委屈的窝在厨房里,江落青感觉对方头上的狼犬耳朵和身后的尾巴都不摇了。 噗,到底是少年心性。 第二百三十九章 王子 王子 花灯节当天,他等到傍晚送凉风的时候才姗姗来迟,位置早有之前偶尔卖菜熟悉的乡亲帮他占了一个位置。 江落青拿了一袋子东西,不算多,从隔壁借了一个条凳坐下,做好的东西就都铺开在地上。 穆溯拉卡打了个哈欠靠在江落青的腿上打盹,狼兄闭上眼睛趴在他腿上被他拢着狼头,看起来也格外乖顺。 锦中则觉得没意思,把自己做出来的可开合的木花放在那些东西里,自己跑出去玩儿了。 江落青说了句“早点回来”其他就没管了,锦中身上可装了许多机关,实在不行还有信号花,他并不担心。 江落青闭目养神,旁边帮他占位置的是位卖油糖饼的奶奶,很温和,看了两眼打盹的域外人和那头狼,说话把声音下意识放低,“青小子啊,青小子?” 江落青醒过神,眨了下眼睛道:“啊,阿婆,怎么了?” 他一口的秦过官话,明显不是本地人。 奶奶和蔼的笑了笑,努了努嘴,眯着眼睛,“吶,小姑娘想买你的灯笼呀。” 江落青抬眼一看,就见他摊子不远处有两个小姑娘窃窃私语,时不时往这儿看一眼,见他睁开眼睛,对视一眼,就红着脸过来了。 今儿是花灯节,姑娘们一个个穿的花枝招展,打扮的干干净净的,这会儿红着脸过来,让旁边路过的青年有种心动的感觉。 江落青却是没有多大感觉,只认真道:“你们看上哪个灯笼了?” 瘦弱的姑娘不敢跟他对视,低头胡乱的探看着地上摆着的花灯。同行略微丰满的同伴却是开朗,眨着眼睛大大方方的问:“你手上那个木灯多少刀?” 江落青手上拿着的是锦关做的,本来也是要卖出去的,不过看这样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笑了下,神色温柔,“这个是我家孩子做的,只有一个,不卖的,你再挑挑?” 第290页 那姑娘顿时不说话了,俯身随意挑了一个花灯,瘦弱的姑娘跟她一块儿站起来,两人买了花灯准备走的时候那开朗的姑娘又问,“老闆,你之后还在这里卖东西吗?” 江落青温声道:“不一定。” 两位姑娘春心错付,神色不掩失落的离开,没过一会儿又被其他人事吸引了目光。 穆溯拉卡等人走了才睁开眼睛,他也不起来,就枕着江落青的腿抬眼看着他的下巴,这人真是,从这里看也不难看,“唉,你有小孩儿啊?多大了?什么时候娶的媳妇?” 他一问,旁边耳朵还算不错的奶奶也把视线投过去。 江落青无奈道:“你瞎掺和什么?” 旁边坐着的奶奶听了就问,“青小子,你上次不是说家中只有兄弟没有娶妻吗?怎么这又多出个孩子来?” 江落青连连摆手,“婆婆您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奶奶顿时也问了,只沾沾自喜道:“我虽说老了,但我的眼睛啊,耳朵啊,牙口啊都还好着呢!像我这把年纪身体还这么好的,可真没多少。” 江落青淡笑着应和,结果奶奶说了没两句就又缓缓道:“有媳妇了是好事儿啊,这人的一身啊,父母自己终归不能一直陪着,找个伴儿才是要紧的,最起码自己的心里,喏,心里不空着,不叫人觉得活着没意思。” 江落青自然是附和的。 穆溯拉卡靠着江落青的腿,竖着耳朵在旁边儿听着。 他以前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要找一个媳妇,皮肤跟羊奶一样白,声音像冰雪化溪流一般好听,眼睛像是最干净的天空一样蓝,头髮火焰一样的热情,那肯定会是大草原上最美丽的人,会是他的妻子。 可这些条件在遇上江落青之后通通化为乌有,即使这样,他依旧追着这个人跑。 就算现在偏安一偶,做着他从来不屑做的事情,他也觉得时光静好,每一天都有趣,都在发生着不同的事情。 不像以前在草原上,他不停的过着枯燥的日子,练武,跟大哥勾心斗角,迎接其他勇士的挑战,或者去挑战其他勇士。 他总是觉得那样的生活枯燥,每当自己快忍不住的时候就安慰自己,等坐上王位,自己就好了。 可坐上王位之后他感觉也就那样,无聊透顶,还没他带兵攻打大秦时跟那个人交手有趣。 于是他把王位丢下,跑来跟着这个人,一跟就是好几年,对族中小事不理,大事才回去料理。 所以……江落青这是充当了他媳妇? 奶奶说了一会儿,见青小子一直点头,也没接个话,心里就门清了,匆匆结尾,低头炸油糖饼。 江落青侧头看一眼,就见盘腿坐在布上的穆溯拉卡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笑得特别傻,眼睛都笑弯成一条线了。 他伸手轻拍了下对方的头,“想什么呢?笑得跟个白脑一样?” 穆溯拉卡:“……”白脑的意思他从秦话里学过,意思大概是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的傻子。 他刚才还想着这人是他媳妇呢,结果这人转头就对他不尊敬,穆溯拉卡想爆发,结果忍了忍就把怒气给忍没了。 他抓了把狼兄刚长厚实没多久的皮毛,十分犹豫,回过神的时候狼兄正在冷冰冰的看着他,眼神就是在思考怎么一口咬断这个人类能不闹出动静。 穆溯拉卡:“……”都欺负他! ———— 花灯节那天之后,穆溯拉卡就有点不对劲儿了。 江落青经常能感觉到对方沖他发呆,他如果看过去,就会立马收集到一个大大的十分灿烂的带着阳光的微笑,让人心情不自觉变好的笑。 第二百四十章 王子追爱记 就连注意力一直在机关和江落青身上的锦关都觉得不对劲儿了,他瞟了眼摸着狼兄的前爪神色温柔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穆溯拉卡,纳闷的跟江落青说:“现在都夏天了吧?狼兄都不发情了,你说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江落青忍俊不禁的跟着看了眼在远处的一人一狼,“你这从哪儿学的说法,人还发情?我估摸他该是看上哪个姑娘了,这叫思春。” 锦关瞧了瞧江落青一本正经的脸色,不说话了。 穆溯拉卡捏着狼兄的爪子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大秦话传到他耳朵里,脸色顿时一黑,手上没注意就用力了。 按摩的人不好好按摩还把自己捏疼了,狼兄翻脸不认人,毫不客气的就是一爪子,抓完起身甩着尾巴换个地方继续睡。 穆溯拉卡摸着被抓出红痕的手,大声用自己族人的话道:“还能想什么,想你嘛,思春也思你啊!” 江落青听不懂域外话,一头雾水,倒是锦关停下手里雕刻机关的动作看过去,眯了眯眼睛,轻笑一声低头继续摆弄自己的机关。 穆溯拉卡壮着胆子说完,背对着两个人的脸都红的没法儿看,虽说清楚江落青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还是忍不住心虚气燥。 江落青看锦关对于那一串域外话的反应,就问他,“你听得懂?” 锦关头也不抬,“之前家里待过域外人,听得懂。那个傻子说他就是思春,还叫我们两个给他找个男人。” 江落青一向情绪不多的脸上表情霎那间难以描述,“……男人?思春?” 第291页 穆溯拉卡:“……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 当天晚上桌上的饭菜清清淡淡,锦关经歷过饥荒,小时候也没多少饭菜,所以后来有钱了吃东西也尽量往味道重里吃,又麻又辣,结果今晚穆溯拉卡做菜偏偏淡的不行。 两人从桌面上对视一眼,锦中幽幽看了他许久才把视线收回去。 江落青看的好笑,包揽了晚上打扫厨房的活儿,让两个人做旁边儿待一块儿玩儿去,他自己端着碗筷进了厨房里面。 被迫在一块儿玩儿的两人对视两眼,默契的互相无视,锦中玩儿着自己的机关,穆溯拉卡在旁边玩儿着狼兄长长的毛毛,打算给编一个秀气的辫子,把狼兄打扮的花枝招展。 两人默契的没有分开,导致江落青偶尔从门里望出去就看到两个人和谐友爱的凑在一块儿,不知道在说什么。 锦中把手里的东西掰开又合上,这是一个圆盘样的东西,很像当初他和江落青第一次见面,买的那个木牌。 其实那个木牌并没有多好,在现在的锦中来看甚至过于粗制滥造了,但当时那人买的是他那个手艺。 “哎。”他“咔哒”一下把手里的机关合上,转头看灯火下冷硬白皮变得温暖的域外人,“你怎么看上他的?”他声音很低很轻,要不是穆溯拉卡就在他身边,那是压根听不见的。 湖绿色的眼睛亮亮的,不再是往日的一抹幽深,“就是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能那么厉害,后来慢慢就看上了。”他们跟奸细接头一样互相压低声音,穆溯拉卡压不住自己的高兴,“他这个人很好啊,有才,会功夫,长的很好,心善,厨子还好,不看上他,多亏啊。” 锦中低笑道:“好像也是。” 穆溯拉卡警觉的看着他,锦中却轻松的很,还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神色,“你脑子里想什么呢?我是把他当长辈了,兄长,等他老了就给他养老送终,放我是你呢?” 被他这么一说,穆溯拉卡也没不高兴,反而笑眯眯的道:“啊,那他是我媳妇,你也就是我弟弟啦,以后也给我养老吧!” 锦中:“??!” 第二天,江落青就发现穆溯拉卡不黏狼兄了,狼兄终于解脱,跟锦中凑了一对儿。 而江落青则陷入了水深火热,他喝茶,穆溯拉卡撑着下巴看他。他浇水,穆溯拉卡倚在旁边看他。他吃饭,穆溯拉卡还看他! 他看过去想让对方知难而退,但是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里是能看见的,几乎具象化的黏煳煳的深情,教他不忍再看下去。 于是他放下碗筷,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穆溯拉卡:“???”他跟锦中讨论这是怎么回事儿,“落青为什么进去了?” 锦中面无表情的夹了口菜,“把你的眼神收一收,都快舔到人脸上了,这还是我在场啊,我都快被你弄的吃不下饭了。” 穆溯拉卡愁眉苦脸,五官都快凑一块儿了,“有这么夸张吗?可我自己又控制不住。” 锦中:“……”他往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菜,转身出去坐在台阶上跟狼兄一块儿吃饭。 穆溯拉卡一个人在饭厅中忧愁。 第二百四十一章 谁错了 江落青走了,秦子义第一年过年是自己过的,宫里有派人来小心翼翼的请,不过他觉得烦了,而且他现在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虚以委蛇了,大年夜他自己一个人过的。 哦,也算不上一个人,他的妾给他煮了热汤,两个人看着落雪过了大年夜。 秦子义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看着外面,美人在怀,但总觉得空荡荡的难过。 他不知道的是,这天晚上穆溯拉卡和锦中把江落青挤在中间一块絮絮叨叨的过年,江落青身上这几年养起来的锐利也渐渐消失,换成了他从小到大一直都独有的,温和。 第二年的时候,江落青没回京都。 秦子义翻看着手里的奏摺,莫名有些烦躁。他把东西全都扫到地下,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往外看,秋风卷着寒意窜进来,又被大殿里的温度烘的暖融融的。 他举目看着大殿,金碧辉煌,代表的不仅仅是惊人的财富,还有掌管这大秦的无上权利。 秦子义抹了把脸,忽然低笑出声,他想起江落青当初离开时跟他说过的话。 “这些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应该早有预料。” 秦子义笑着,轻佻的低声道:“不过是一个长相不错的男人而已,这大秦多的去了。人又不是真的没有了谁不能活一样。” 京城颳起了一股子风潮,效仿前人的南风。 随着春意带来的,是京都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南风馆,这有伤风化,但也无人敢去管,毕竟谁也说不上摄政王晚上会留宿在哪家南风馆。 这股子歪风邪道是摄政王刮起来的,其他权贵有样学样,反正不过玩玩儿而已。 不过时间久了众人都知道了,摄政玩爱的不过两种,一种是潇洒不羁的男人,一种是温柔冷漠的男人。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共同点。 秦子义去找上次他看到的那个和江落青长相有足足八分相似的人,这人本来不听话,按照南风馆的规矩是要教训的,恰好被他看见了脸,他就把人留下来了。 第292页 这个人也像曾经那个刚认识他时的江落青,骄傲,潇洒。 他到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有客人了,当朝大将军齐度穿着便服坐在对面喝茶,秦子义跟他撞上,两人齐齐一愣。 倒是那个少年看到秦子义来了就立马站起来,带出了不小的动静,“王爷!您来啦?”说话音量也大,语速也快。 齐度微微出神,心里有声嘆息,“真的是除了长相,没有一处相似的。” 秦子义点点头,跟齐度打了招唿坐下,三个人坐在一个桌子上,竟没有剑拔弩张之感,反而格外的平淡。 秦子义转着手里的酒杯,“他这两年,联繫你了吗?” 齐度苦笑一声,“第一年隔两月会收到信,去年的时候半年一封信,如今,没了消息,只知道他还平安。” 秦子义道:“平安就好。” 他看着不停喝酒的齐度,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本来就没有开始过,何必借酒浇愁。” 齐度的动作一僵,终于头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两人静静对视,齐度忽然道:“也对,他从未给过我兄弟外的其他情愫,是我执迷不悟了,一直追他,赶他,以为把他逼到尽头,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齐度低笑一声,积蓄在眼里的水光顷刻间落下来,把桌上精美的布料氤氲出一片湿意,“我没想到他会走。”他仰着头,一手遮住眼睛,“而我甚至连陪他离开的勇气都没有,我身上的东西太多了,沉的压到骨子里,我亲手把这些东西背上,现在,我不想背了。” 齐度看向秦子义,里面藏着深深的惶恐和无措,“可我放不下了,他们沾着我的骨血皮肉,捏着我的心,我放不下齐家。所以,我连陪他离开,坚持陪着他都做不到。” 秦子义嘴角扯了扯,他看着齐度眼泪一滴接一滴的落下来,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秦子义嘴角动了动,张了又和好几次,他眉头紧促又松开,歪着头,“我,我以为世界上,谁没了谁都能活。”他看着齐度,在问他,又像再问自己。 “我错了吗?” 眼角在不知不觉中微湿。 第二百四十二章 秦子义 齐度抹了把脸,红着眼笑,笑得让人看着难过,“你没错,我也没错。”他看着眼眶发红的秦子义,嘴唇颤了颤,埋头哽咽出声。 只是,没有颜色和期待的生活,真的好无趣。无趣的让人发疯,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的死亡。 秦子义站起来,带着坐在里面无措的人出去,把房间留给了齐度一个人。 他把腰里的金丝菸斗拿出来靠着走廊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迷濛了眼前,如梦似幻。 突然,菸斗被狠狠摔在地上,碎裂的玉块四溅! 秦子义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喜欢和爱,都是江落青教给他的。 他从来都不需要这些情绪,何必教他呢? 何必呢……如果没有相遇…如果没有相遇…… 秦子义仰头灌了一口烈酒,一行清泪从眼角滑下落到鬓角里没了踪迹。 ———————— 秦子义是在刚过完年的时候收到消息的,收拾东西赶过去,站在木门外面却是侷促的。 终于是抬手敲了敲,应声的是个陌生人,门被打开,满脸笑意的域外人开了门。 这个域外人穿着长袍,头髮梳的整整齐齐,容光焕发,相比起来,这些年苍老了一些的秦子义反而有些狼狈了。 他走进去,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那人在做风筝,低着头,认认真真的,脸上还带着笑。 秦子义张口,却哑了声音。 江落青抬头看过来,那双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和温柔,在触及来人时却收回去了。 秦子义有一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找到了自己丢失的,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和人,可那人不是他的了。 那人拿走了他的心,他的喜怒哀乐,可是对方还不出来了,想还也还不掉了。 江落青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他往屋子里走,回头对秦子义笑,“外面冷,进来喝杯茶。” 秦子义被笑得一愣,冬过春来一样,好像之前所有的难过和悲伤全都不见了,他不自觉笑道:“好。” “青青,青青我帮你~”穆溯拉卡一脸单纯可爱的凑上去,对江落青时不时有些小动作,亲亲摸摸的,江落青也纵容他。 秦子义看的清楚,脸色发白,他缩了缩胳膊,把发颤的手藏进袖子里。 他觉得这一刻好像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看他,嘲笑他。 喝着茶,他终究没忍住开口道:“刚才那位是……” 江落青下意识看了眼穆溯拉卡,结果发现穆溯拉卡一直在远处偷偷看他,见他看过来就不要钱的送了一个十分灿烂的微笑,还屈指在自己的胸膛上点了点,那是心脏的位置。 江落青下意识的一笑,神色温柔,“他呀,是我的伴儿。以后会跟我过一辈子。” 第293页 秦子义道:“……是吗,真好。”他匆忙的移开视线看着屋子里,“你打算安定在这里了?” “嗯,这里不错,清净。” 江落青说自己离开京都后的见闻,不可避免的提起穆溯拉卡。 秦子义出神的听着,他听的格外的认真,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当成故事里那个陪着江落青,最后死皮赖脸终于打动这人,跟他在一块的那个人。 可惜终究不是。 秦子义看着江落青,“如果,当初我跟你一起离开京都,我们会想现在这个样子吗?” 江落青哑然片刻,淡淡的笑了,“我不确定。不过,你不会离开的,你追的权势,高高在上的位置都在京都,你不会为了我离开那里,我也不会为你留下。”他看着秦子义不停摇头的动作,笑道:“而且,这世上没有如果。” 秦子义离开的格外匆忙和狼狈,他回了京都,再也没去过南风馆,每天处理公务,大秦在他的手底下越来越好,但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差。 他有一心一意待他仰慕他的妾,也有尊敬崇拜他的几个儿子,他过得比常人好很多很多,只不过终究,还是没了爱人的心。 第二百四十三章 番外完结 江落青真正知道穆溯拉卡心意的那天,是穆溯拉卡趁着他闭目养神,以为他睡着了,偷亲他。 江落青装睡,想当做不知道。 但穆溯拉卡得寸进尺不停的亲啊亲,就是很幼稚的那种,碰一下就行的亲亲。 江落青不耐烦的皱起眉头,耳旁忽然有热气,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果然醒着。” 江落青:“……”知道他醒着还敢这么做,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睁开眼就看到穆溯拉卡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在期待什么一样,烦躁的扯着袖子擦了擦脸,“你刚才在做什么?!” 穆溯拉卡豁然就笑了,“亲你啊。” “……”江落青神色扭曲一瞬又平静下来,“你最好把脑子里不该有的情绪清理干净,要不然你就滚吧。” 这话出口,江落青清楚的在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受伤,不过很快被掩饰下去。 穆溯拉卡认真道:“情绪是我控制不住的,如果我能控制住,那我肯定不会选择喜欢你。我是我们族的王,我需要有子嗣,但是为了你,我可以不要。” 他的目光太过认真,坦诚的近乎逼人。 江落青错开视线,他低声道:“我以后会娶妻生子。” 穆溯拉卡脸色有些难看,他脸颊鼓了鼓,恶狠狠的道:“你不能娶妻生子,我都为了你做好后继无人的准备了!” 江落青站起来把靠近自己的人推开,冷漠道:“强词夺理,单凭你对我有心思我就不能娶妻结婚了?如果这样,那对我有心思的人多了去了,我还得一个个服侍过去不成?” 穆溯拉卡只是有点难看的脸色顿时黑下来,兇狠道:“谁惦记你?” 江落青摇头不再多说,起身出门。 走了两步就有人紧紧跟上来,“你去哪儿?!”穆溯拉卡生怕人跑了。 江落青感觉到他语气里的紧张,心里的烦躁忽然就淡下去了,他道:“我去买牛肉,昨天就想吃了。” 穆溯拉卡道:“我跟你去!” 静了静,才听到江落青的回答,“随你。” 于是刚被拒绝的穆溯拉卡就欢天喜地的跟上去了,全然忘了几个唿吸前自己还有多难过多伤心。 毫无疑问穆溯拉卡的第一次坦白心意是失败的,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放弃,他依旧黏着江落青,有时候忍不住说了自己欢喜的心情,惹来对方认认真真的拒绝后又会上心。 这样往往復復之后他就找了江落青说:“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绝的拒绝我吗?你说的话让我很难过。” 他说着还去抽江落青的手,想把那手放在自己胸膛上,让对方感应到自己的难过。 抽了两下,抽不动。 穆溯拉卡委屈的收回自己的手,对江落青道:“我现在正在追求你,你不用每次,甚至每天都对我说拒绝的话,你可以等我最后给你心意的时候拒绝我,这样我就不会很难过了。” 他这话说的耍了个不大不小的心机,但江落青想着其他,竟真没注意到话里的陷阱,皱眉片刻才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 穆溯拉卡欢唿一声,起来抱着江落青转了一圈又把人杵地上这才怕人秋后算帐,赶紧熘之大吉了。 江落青真正松口,是在一个天气并不怎么样的阴雨天,跟穆溯拉卡想的阳光灿烂百花齐放众人祝贺并不一样。 那天平凡的不能再平凡,江落青出去买了只母鸡炖汤喝,因为是阴天,穆溯拉卡,锦中还有狼兄都有点蔫蔫的。 不过他还是爬起来接过那只母鸡,下意识对江落青笑了下,转身去了厨房里。 他低头处理鸡的时候江落青就在门口看着,忽然问他,“你不累吗?” 穆溯拉卡一愣,就听到后面的一句话,“天天做饭天天做饭,一直这样,不烦吗。” “不会。”穆溯拉卡洗了手,把母鸡处理好放进砂锅里头,“我觉得挺有意思啊,每天都好玩儿,比我在草原上的日子好玩儿多了。对了,今天下雨,等雨停了我们去海边网鱼吧,应该能抓到不少!” 第294页 海边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也就两个山头的距离,更何况为了方便当地官服还开了一条宽阔平坦的路,一来一回也就一个时辰。 江落青没说话,穆溯拉卡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嵴背下意识的挺直,每一个动作都在自己范围内做到最潇洒好看,他甚至还出神的想自己这个角度会不会不好看。 “穆溯拉卡。”江落青忽然出声,“我们试试吧。” “嗯?”穆溯拉卡还沉浸在自己这个姿势会不会在心上人眼睛不太好看,乍然听到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江落青见说完了,就转身出了厨房。 穆溯拉卡动作忽然一僵,等等,刚才他的心上人说什么来着? 江落青还没走到院子里,身后就有人冲上来勐地扑到他背上,因为清楚后面的人是谁,所以并没有动手。 被扑的往前踉跄了两步,锦中和狼兄被这动静惊动,目不转睛的看过来。 “落青落青青青青青!”穆溯拉卡激动的语速加快,最后竟然念成了青青。 江落青:“……你先下来。”语气是满满的无奈。 “我不要。”穆溯拉卡这时候简直是被江落青给塞了三个胆子,凑上去“啵”的在江落青脸上亲了一口,竟然还亲出了响声! 江落青:“……”他真是拿这二狗子没办法。 锦中在旁边看着,神色柔和下来,他揉了把狼兄的脑袋,装模作样的嘆,“唉,以后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狼兄。” “嗷。”狼兄低低回应了一声,惹得锦中又非礼了它好几把。 后来两个人顺其自然的在一块甜甜的,穆溯拉卡问过很多次江落青那天为什么忽然想通了,江落青都不说。 直到他们去完塞外,解决完王位交接,穆溯拉卡跟着他回了大秦,有一夜微醺的时候,他才说了。 “我这一生遇见过许多人,天生俊才,很多很多,也有不少人倾心于我。” “我也不乏动心过几次,可终究都无疾而终,我也不乏冲动过,试图努力过,但世事弄人强求不得。” “我能感觉到有人真的对我用情至深,可我敌不过他们的家族,他们的野心,他们从小到大想要的权利。” “只有你,无缘无故的心悦我,跟个傻子一样的什么都不问,就跟着我陪着我。锦中跟着我好歹是因为我曾经帮过他几次,即使微不足道。可我跟你,好像还有国雠,你依旧跟着我,还救我。” “你给我做饭,陪我种菜,一身的武艺毫无用武之地也不介意。王位也不要,跟个小孩一样的跟着我,事事想着我,不用我去迁就你,因为你的想法而改变自己。”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喜欢过我。他们总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对,或者,他们要怎么做,我得跟着他们一起。” “你是唯一一个,从开始到后来,自始至终对我的喜欢,都干干净净的人。我也不是圣人,不想放你走。” “那天你打哈欠给我做饭,眯瞪着眼睛对我笑,我就觉得,试一试,也不错啊。” 江落青笑着看着对面的人,看着他微红的眼眶,看着他凑过来抱住自己,满是心疼的样子。 我总以为我在家人,在师兄,在喜欢的人身上早已耗尽了感情,我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那种爱,所以拒绝,伤人。 可我终究是人,是人就会贪心,我想把你留下。 你出乎预料的好,暖的我整个人都变了,像是吸取了你体内源源不断的感情,我也变了,变化明显到我自己都察觉了。 我远走高飞,本以为我在耗尽一切感情之后早就被遗弃了。 没想到,还有你,何其幸运啊…… 江落青眼眶微烫,清泪从眼角滑落,那是释然。 眼角被吻了一下,穆溯拉卡顺着眼角吻下去,缠绵温柔的吻落在唇间,江落青水红色的唇微启,睁眼看着那双湖绿色幽深的眼睛。 他的眼里满是水光,看的穆溯拉卡心里一窒,眨了下眼睛,闭上眼睛缓缓加深这个吻。 he